《丰年不负人GL》 1、救人 鸻鸿村赵家灶房的炊烟已然徐徐飘了一个多时辰。 灶房里药味浓郁,赵月柏熬着药,生怕烧过头,家里已经穷得快揭不开锅,烧坏了到时只怕连锅都买不起。 好不容易把药煮完,倒出来后连一碗都没装满。 就熬出来这么点,赵月柏一阵肉疼。 她忙忙端起去卧房,“先起来吃药。”赵月柏温声哄道。 女人长着一张瓜子脸,桃花眼,薄唇挺鼻,是个十足的美人。 美中不足的是头上包着布,皮肤本就白皙,现下更显憔悴。 “来,喝药。” 女人抿着嘴,不张。 “张嘴。”赵月柏蹙眉,决定不再惯着她。 一碗药喝了十几分钟,真磨人。 她微微叹气,昨夜田边小道她看到这个女人倒在地上。 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就将她带回了家,又请郎中又买药,这几天攒的三百文就用掉大半。 轻轻将门关上,赵月柏带上农具下了地,今天她要去收原主去年难得下地种的白萝卜和芹菜。 之所以说是原主,是因为赵月柏是穿越而来的,不属于这个时代,但原主长相、身高、名字与她都几乎一样,因此她也没什么别扭。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原主的爹娘让她自小女扮男装,可能是不想女儿受到太多束缚。 家中只她一人,爹娘自几年前都去世了。她大伯也住在村里,但两家关系并不好。 原主父母过世后她便宜大伯只给她分了偏僻的破旧房子和三亩田,平时没人来打搅。 “刘叔。”赵月柏笑着与偶遇的人打着招呼。 “欸,月柏。”刘成为人憨厚老实,对她也是多有照顾:“最近晚上可要早点回家,听说有人看见田那里好多血,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案子。” “而且啊,今天早上还有两个人四处搜问。” 那女人不会是个通缉犯吧,赵月柏心慌。“多谢刘叔提醒。” 她心中有事,动作比往常快不少,一个时辰后便收得差不多了。 急急忙忙跑到村里收菜的人家里,她给自己留了些,便把剩下的菜都卖了出去。 掂量着手上的钱,赵月柏顺手买了几个包子和一点肉,就冲回家。推开卧房,床上空空如也,赵月柏心中一惊。 “你是何人?”一道沙哑的女声自身后传来。 ——叮,系统00314激活成功,为您服务! 女人话音刚落下,一道电子音又在赵月柏脑子响起。 系统?赵月柏大惊。 亲爱的宿主您好!您已被我们伟大的系统组织部选中,接下来由良心系统00314为您提供服务。 当您需要调用系统的时候,只要默念即可,例如,默念:进入空间,就会到达空间里面。请您合理利用资源,发家致富吧! 她面前又出现了一段话:00314本是恶毒女配类系统,但是这次工作失误,将我分配到了您身上。不过您的运气很好,恶毒女配系统与您的适配度也很高! 我们进行了调整,并且降低了难度,只要攒够恶毒值达标即可解绑,也就是不再受系统约束。 她的接受能力向来不错,尝试性地默念了一句打开任务面板,不过瞬息脑子果然浮现出一个白□□面。 【任务面板】 救下受伤女子(1/1)[领取奖励] 赵月柏用意识轻触了一下收留失忆女子任务旁的领取奖励。 ——叮,获得恶毒值2点,大米两斗。 “难道那女人是女主?她是什么通缉犯之类的吗?” “不愧是我的宿主,你猜的没错。”“看起来不太像。”系统回答得模棱两可。 赵月柏:是不是恶毒值太高可能会被女主噶掉? “是的。”00314的电子音淡定自若。 “你真是够凉心的。我不攒恶毒值会怎么样?” “会被我噶掉。”00314严肃道。 女人咳嗽几声,赵月柏赶忙转过身去,看到她扶在门边上喘着气,脸色仍没什么血色:“你现在很虚弱,还是坐着吧。” 不过她又安心几分,这女人看起来风一吹就要倒下,不管怎么看和通缉犯都挨不到边。 说完走上前想扶她,却被女人避开。 赵月柏后知后觉:“我叫赵月柏,昨日见你倒在路上,所以把你带了回来。” “所以我劝你别不知好歹,你的命是我救的。” -----恭喜宿主获得恶毒值2点 女人抿着唇,久久才吐出两字:“多谢。” “我自己来。”女人缓缓挪到卧房里的椅子上坐下。 一道灵光闪过,赵月柏忽而恍然大悟,她如今一身男子装扮,身高又比这世界的许多男人都要高些,应该是被误认为了男人。 她将手上的包子递过去,一脸嫌弃:“别人送的包子,吃些垫垫,不然瘦成竹竿样,丑。” ——恭喜宿主获得恶毒值2点。 说几句话就有恶毒值,也就是说些不好听的,恶毒值很容易就能攒到。 想到此处,她稍稍心安,顺便将系统静音。 那女人听得赵月柏讲些难听的话,也不和她计较,伸手接过包子,再次道谢。 女人的手指修长纤细,也没茧子,又结合昨天帮她脱衣时衣服的布料绸缎,赵月柏心中了然。 她的家境应该很好,或许是哪家的大小姐。 “请问,我的衣服……”女人面露疑色,说到一半话又堵在咽喉。 赵月柏听出她要问什么,耳根一红,昨天情急,她又因为自己也是女人,确实没想那么多。 今天一身男装,怕是很难解释清楚,虽然她只是脱了外衣。 “昨日情急,你又流了很多血,找别人恐怕,我未曾多想……”赵月柏尴尬开口。 女人摇摇头,表示理解,咬着下唇道:“无事,还要感谢赵公子救我。” 见她通情达理,赵月柏松了一口气。 等到她吃得差不多。“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受伤的吗?”她斟酌词句,试探问道。 思索良久,女人还是决定否认,于是呆呆摇头:“我记不得。” 失忆了?赵月柏心中嘀咕,那她怎么回去。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赵月柏又问,怕女人多想,又添上一句,“或许我可以帮你找到你家里人。” 女人闻言,摇了摇头。 “我如今也是一个人,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暂住我家,以后如想起来或者找到好去处,可随时离开。” 人走了她还怎么攒恶毒值。 “我不是想收留你,我只是想收租。” “多谢,只是我如今付不起房费。”女人迟顿一瞬。 “我看你浑身上下也没几个钱,等你以后有了钱再还我。”赵月柏横扫她几眼:“那我该叫你什么好,总不能天天叫你姑娘吧?” “我好似姓楚,唤我楚清吧。”楚清拧了拧眉。 赵月柏点点头,“你好好休息,不用想那么多。”又补上一句:“不许死我家里。” 楚清一脸复杂晦涩。 她看赵月柏家中贫困,连几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却给她买药,想来花了不少钱。 说话是难听了些,人却是不坏的。 只是好好一个人,怎么偏长了张嘴? 赵月柏正要去收拾卧房。外边忽然响起了惊雷般的敲门声:“要事,速速开门!” 门外站着个人,一身男装,看起来有点严肃。 但不是官府那边的着装。 赵月柏端详他一阵,长得真像女人。 2、做饭 那人清嗓一声:“昨夜田中发现许多血迹,伤者失踪,故来搜查。” “可有文书证牌?”赵月柏沉声问道,这人表现出一副官家人的样子,但又不主动出示。 被这样一堵,那人心中惊讶,赵月柏还是第一个会找他要文书的:“给你,你敢看么?” “出什么事了?”楚清从屋内探出头来。 看到楚清安然无恙,周梧惊愕喜悦,原来主子真的在这里。 主仆之间十几载,早已生出默契来,周梧借着话头:“今日未带,就不先查你了。”语毕甩袖而去。 等反应过来,人已走出老远。 她去收拾另一间卧房,家中拢共只有五间屋,其中两间厢房。 如今东厢房已被她用了,正好清出西厢房给楚清住。 西厢房进去就一股霉味,呛得赵柏月直咳嗽。 楚清现在身体还不行,要不自己住这间好了。 好不容易收拾完,赵月柏拧眉看着眼前简陋的环境,糊窗的纸也有了破洞,风正灌进来。 她的心还没狠到让一个没恢复的美人住这么残破的房间。 赵月柏找到休息的楚清,正待开口。 楚清却抢先一步:“赵公子,我看你家中还有一间房,我今晚搬过去。”她一个女人,住男子房间总归是不大好的。 “你知不知道名声对一个男子有多重要!还让你住那里,被别人看到了就要指着我骂不懂怜香惜玉了。”赵月柏捏着嗓子拿腔道。 “而且我喜欢那间,别想和我抢。”她来的匆忙,走的也匆忙,脚下踉跄。 楚清听他讲话颠三倒四的,名声对男子有多重要……这种话应该是她来说吧。 她秀眉蹙起,神色凝重,也不知道周梧周墨何时才能将事情办妥。 走出屋后,赵月柏内心忐忑不安,随后她又想明白自己安排自己家怎么了! ...... 赵月柏躺在床上,琢磨着自己现在有的东西。 她今天去下田,卖了六十斤的白萝卜和四十斤的芹菜,两种菜因为是时令蔬菜,价格都不是很高,白萝卜五文钱一斤,芹菜三文钱一斤,因此统共有四百二十文钱。 再加上这几日还剩的三十一文,共有四百五十一文外加一些留着自己吃的白萝卜、芹菜、两斗米和家中原本就剩下的几个番薯。 原主不熟农事,因此对农田的照料不够,且那三亩地并非良田,产量低的可怜。 心下一动,赵月柏想到今天系统说的空间,她还没了解这个功能,她试着默念了一句“空间传送”,忽而间眼前一黑,再睁开时就到了一间她从来没见过的房子里。 屋内布置着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还有一个梳妆台,都是木制的古代家具,窗上糊的纸也没破,屋里很暖和。 这里应该是卧室,赵月柏暗道,这里应该就是所谓随身空间了。 卧房的旁边还落着两间其他屋子,一间是用来屯放东西的,作仓库用,比其他两间都大了许多,里边还放着许多常见的种子。 另一间则是灶房,里面用具齐全。 离三间屋子十几米远的地方,是一小片开垦过的田地,十分肥沃。 “这是空间灵田,别看它面积不大,但它的产量可不小,是外界肥田的七八倍,而且长得还快,最多三四天就能成熟!”系统语调上扬,听起来颇为骄傲。 屋后隔着约有五十米,有一处河流,不时有鲜鱼蹦跶出来。 赵月柏喜形于色,挑些种子种了下去,打算等成熟就立刻运到镇上卖掉换钱。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皱了皱鼻子:“你怎么不发布任务了?” “宿主,以后您的任务就是每天欺负她,我会计算你每次所获得的恶毒值,最后攒够了就取消这个限制条件。 至于其他任务,要到特定时间才会触发。” “男主是谁?” “男主未出现在宿主附近,我无法告知。” “那女主的剧情是怎样的?” “抱歉,系统没有这个权限知道。” 赵月柏不再纠结,不管怎么样,先把日子过下去吧,心中一动,她又回到了那个穷旧的小房间里。 ------ 村里大多都是普通人家,为了节省粮食,大多都是不吃早饭的,赵月柏也是如此。 但想起病怏怏的楚清,还是早早地爬起来熬了些粥。 两斗米换算过来约有二十五斤,够他们二人吃大半个月的,赵月柏并不心疼,因此在放米的时候特意多放了点,毕竟她也不好意思叫人家和她一起喝米水。 赵月柏打算等做好早饭,就下田去种些疏植,就算有了灵田,家里那几亩田也不能荒废了去。 她熟练地切好芹菜,将昨日买的猪肉剁碎成肉末,捣拾好蒜米和葱花,与肉末搅拌均匀,放油、放肉、放芹菜,手中的锅铲翻动着,不多时就做好了一道绝佳的芹菜炒肉。 浅尝了一口,她满足地眯了眯眼,不错,如果能配上泡椒和料酒想必味道会更上一层。 前世一人生活得久了,不免要自己做饭,久而久之厨艺也变得好许多。 楚清是被香醒的,她已经许多天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刚洗漱完肚子就被香味勾得咕咕直叫,恰好被端着菜的赵月柏听到,耳根子便是一红。 赵月柏似笑非笑地瞄了她一眼:“过来吃饭。” 收起羞意,楚清跟着走过去,在饭桌前坐了下来。见赵月柏早已开动,她也不甘落后,夹起一筷送入嘴中,眉头倏然一挑。 见楚清动作,赵月柏也不免有些期待,前世她虽有一身好厨艺,却无人品尝,实在遗憾。 “如何?”她眼中光芒大盛,期待问道。 芹菜炒肉就着米粥,米粥不稀不稠,菜肴的咸淡恰到好处,两者相得益彰,美味极了。“这是你做的?”楚清吃过的山珍海味珍馐美馔不少,仍有些不可思议。 男子能有这样的厨艺实在是少见,一般都是女人下厨房,赵月柏能有这样的厨艺确实令她惊讶。 “好吃。”楚清实话实说。 赵月柏这时才体会到自己的厨艺被人夸奖,是这样令人高兴,旋即冷哼一声,“当然,你做不出来的,可别太羡慕我。” 三两下,她就解决了自己那碗,“我吃好了,灶房里还有些,自己去乘,还有番薯,中午可以吃。” 前几日春雨绵绵,淅淅沥沥的,土壤湿润松软,种子不会受到气温干旱的影响,还能够得到充足的水分,因此此时播种是极好的选择。 她如今没有犁也没有牛,只靠一把锄头。 早春的太阳虽远不如夏日炎热,时不时有微风吹过,也能带走许多热量,但是长时间的劳作让赵月柏还是有些吃不消。 赵月柏坐在树荫下啃着烧饼,她实在是饿坏了,番薯因为时间长了,有些微微干巴,但现在她也挑不得,吃饱要紧。 …… 几个小时一晃而过。 回家路上,远远地就看见灶房生起炊烟,一种微弱的感觉触动了她,难道这就是有人在家等着自己回家的感觉。 赵月柏想起楚清一身昂贵的布料和如玉的手指,心道不对。 她赶紧跑进灶房,果然,楚清正在尝试生火,火没生起来,她倒被灰尘扑了一脸,灰黑灰黑的。 这两天楚清穿的衣服都是赵月柏以前的,饶是如此,于她而言也偏大了些,美人此时显得有些滑稽。 “你在干什么?”赵月柏神色一敛,顿时严肃道,“准备恩将仇报吗?” 楚清的脸又黑又红,黑是灰造的,红是羞的。 “你是笨蛋吗?万一出事,我会变成穷光蛋。” 赵月柏语气严肃,带了一点点警告的意味道:“以后不要随便乱来。” 被训了一顿,楚清抿唇点了点头,径直走出去洗了脸,边洗脸边恼自己做事今日鲁莽冲动,还挨了赵月柏一顿批。 不过,她咬咬唇,赵月柏说的也不错,的确危险,都怪自己突发奇想,怨来怨去只怨自己是个‘笨蛋’罢。 晚上赵月柏简单炒了两个家常菜,却不失为一顿美味。 两人吃着,赵月柏突然开口:“我见你恢复得不错,明日便跟我去趟镇子的市集去吧。” 为了挣点恶毒值,她又添上一句:“别想白吃白喝,否则我岂不是要吃大亏。” 3、市集 天还没亮,赵月柏就起了床,进入空间将萝卜和芹菜收割好。 看着眼前一捆又一捆菜,赵月柏不禁感叹不愧是灵田,小小一片地产出居然是她家那些田的好几倍,她没有将所有的菜都搬出来,也只搬了各约八十斤的萝卜和芹菜。 收拾完后,楚清也起了床,赵月柏嘱咐她包好番薯便出门借车去。 昨日她已经和刘成商量好,今天租他家的驴车一用。 古时人们因为要忙着种地,而凌晨较为凉快,因此起得都很早,约莫四五点就起床了,也不用怕吵到人家或是借不到。 赵月柏扣响刘成家的门,刘成家是青石砖房,比她家看着就好上不少。 “月柏。”开门的是刘婶,刘成的媳妇,和刘成同样是一副憨厚老实的长相。 她笑着向刘氏打招呼:“刘婶早,我来借驴车。” “欸,你刘叔正在拉过来嘞,月柏今天要是要去市集吗?”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刘婶一双慧眼,我今天是要去市集上买点东西。”赵月柏挠着头回答道。两人正讲着话,刘成左手拿着烧饼,右手拉着驴车:“月柏,这呢。” “谢谢刘叔!这十五文钱是这驴车租金。”赵月柏将钱递给刘成。 刘成却不收,嘴里笑骂,脸上的皱纹因为他较大幅度的动作更明显:“去去去,你这臭小子,你和你叔借点东西,还给什么钱?快走快走。你叔我要下田去了。” 刘婶在旁边附和道:“是啊是啊,月柏你留着自己用着先吧,我们最近用不到这驴车。” 一阵暖流从赵月柏心中流过,也不再磨叽:“谢谢刘叔刘婶!” 赵月柏将车赶回自个家中,楚清已经收拾好他们二人中午要吃的干粮了,正等着她回来。 “你坐里边去,我来赶车。”赵月柏头往驴车的棚里摆了摆,对楚清说道。 路上偶尔碰到个熟人,赵月柏就敷衍过去,棚的门上挂着帘子,因此也没人看见楚清。 去镇上的路并不平坦,赶得快了驴车摇摇晃晃的,坐在里面并不舒服。 楚清手扶着太阳穴,缓解难受的感觉。 这副模样正好被拉帘子的赵月柏瞧见。 “不舒服就和我说,逞什么强?”赵月柏作势训她:“你知道如果你又生病,去看郎中要花多少钱吗?” 赵月柏冷哼一声,将帘子放下,再赶车的时候慢了许多。 楚清心里暗道这人果然是个死别扭,嘴上不饶人,行为却体贴得很。 两人一路无话,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市集。 “我们先去问各大酒楼收购菜品的价钱。” 此处叫秋吉镇,镇内酒楼有十数家,其中最有名的当数醇意楼。 来到醇意楼,两人将驴车交给来迎客的接待,接待的两眼滴溜溜一转,见赵月柏、楚清两人生人面孔,开口道:“两位客官,费用三文钱。” 其实代管费只要一文钱,但此时正是早上,来酒楼的客人少得很,跑腿的也不怕露馅,瞧,现在整个酒楼上下的客人就赵月柏和楚清两人。 赵月柏似笑非笑,她哪里看不出来这接待的心思,不过是想乘机捞点油水。 “是吗?”赵月柏瞥了接待的两眼,反问道。 接待的这才仔细观察起两人,他见赵月柏身形高挑,给人一些气宇轩昂的感觉,之所以是有些,是因为赵月柏的面容阴柔,好看的不像个男子。 而楚清虽然不如赵月柏那么高,但气质也是极好,站在赵月柏身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竟也有淡淡的威压。 接待的暗道不好,碰到硬茬了,连忙改口:“一文,一文,刚刚记岔了。” 收过赵月柏的钱,接待的一刻也不想多呆,将装着菜的后车板卸下来,拉着驴就往酒楼后方去,走到一半又恨恨骂道:“什么器宇轩昂气度不凡,说到底不过两个穷鬼罢了,连两文钱都不肯多出。给我多两文,我不就给驴子多喂点草料么!” “两位客官想点些什么?”刚踏进去,店小二就掐着笑跑到两人地面前,问道。 赵月柏摇摇头:“我是出售蔬菜的农户,想找你们掌柜的谈谈。” 那小二见不是客人,眼里的热情马上熄了,态度转了一百八十个弯,“哦,原来是这样,那你们等下。”随后敲响了一间房间的门,“掌柜的——,有农户找。” 须臾,一个身着靓蓝色锦锻棉直裰的矮胖男人走了出来,脸上肥肉乱颤,扯着嗓子问:“是哪家呀?” 明明堂中就赵月柏和楚清两位来客,他却装作没看见似的,明显是想给赵月柏一个下马威。 他眼睛在赵月柏身上打转,又瞅在了楚清身上,色色地眯起来,“可是那位小娘子?” 楚清穿的是赵月柏几年前的衣服,尽管如此也不是很合身,她的长相又能叫人一眼瞧出是个女子,这掌柜看出来也不奇怪。 就在他抬脚准备走到楚清面前时,“是我。”,赵月柏冷着一张脸挡住了矮胖男人的路,虽说和气生财,但这醇意楼的掌柜很明显不是什么好人,他看着楚清的眼神,让她很讨厌。 “噢?你们二人一起的?这位小兄弟想怎么、合作?看在小娘子的面子上,我给你高出百分之二十的价钱。”矮胖男人乐呵呵地说道,脸上的肥肉堆在两颊,看起来甚是可怖。 “不必,我们走。”赵月柏转身,快步握住楚清的手腕,嫌恶道:“就你这猪头样,配不上她。”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矮胖男人在背后暴跳如雷。 楚清凝眸看向被握住的手腕,轻声笑道:“月柏何时放开我的手?”赵月柏像触电了一样弹开,一弹弹开三尺远。 “你别以为我是在帮你,我只是讨厌他。”赵月柏表明立场。 “我何时说过你在帮我。”楚清勾了勾唇,这人总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赵月柏:……对噢。 将驴车重新拉上,赵月柏又来到其他几家酒楼问了问价格,虽然剩下几家酒楼并无像醇意楼那般目中无人,但对他们也是爱搭不理。 见赵月柏皱着眉,似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楚清便开口道:“或许我们不一定要与酒楼合作,我们可以自己拿去卖,我看这些萝卜和芹菜品质都很好,指定卖的很快。” 闻言赵月柏两眼一亮,是了,不如自己来卖,只是要废上些许时间,但是只要品质好,招牌打响后必定火爆,届时说不定不用半个小时就能全部卖完了。 她又作势咳嗽两声,“你这提议还行,我考虑考虑。” 楚清无奈地摇摇头,这两日她已然摸清了赵月柏的脾性。如果赵月柏知道她在想什么,肯定想自证清白:我嘴才没那么欠,都是系统害的! 嘴上说着考虑,赵月柏却将驴车径直往菜区赶。 不多时两人将东西摆好,楚清在身旁,赵月柏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叫卖了。 “欸,这。”就在赵月柏尴尬期间,一个大婶走上前来,“诶哟,这萝卜个头那么好,怎么卖啊?”大婶掂着一个萝卜问道。 “婶子,这萝卜长得可好了,七文钱一斤!” 见有人主动上前,赵月柏笑着说。 “给我来两斤!”“好嘞!” 得了个开门红后,赵月柏也不再扭捏,“嘿!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看看这萝卜的块头,又大又多汁!看看这芹菜,美味得哟!错过这家就没这店啦!” 楚清不禁摇摇头,这人其实还蛮可爱的。赵月柏此时回头,见到楚清嘴角的笑意,耳根一红,“你不要白坐着不干活,莫不是想偷懒吧?” 没等楚清回答,她又快快说道,“必然是在偷懒了,你也来喊!” 两人一同忙活着,许多人都被吸引过来,因为赵月柏家的菜确是十分饱满,长得喜人。 结束后数了数,竟然挣了将近有一两。 赵月柏眼睛冒光,旋即抬头看到楚清微微喘着气,额头冒着些汗,不免心下怜惜,她既是哪家豪门小姐,以前肯定是没做过这些。 赵月柏手里有了钱,又见她洗得发白衣服不衬身,穿的都是自己以前穿过的,打着补丁。于是她嫌弃地瞥几眼:“你看你穿的衣服,真是不成个人样。” 眼前的女人却捂住了嘴,只露出弯弯的眼眸让赵月柏知道她乐得开怀,赵月柏后知后觉,暗恼:我这不是骂自己去了。 楚清笑得开心,赵月柏的眉眼也不再敛着,给本身有些凌厉的面容添了些柔和。 将驴车收拾一番后,赵月柏带楚清到了一家布庄。 “老板娘,给我、我表妹挑两件干活时穿的衣服。” 她又扭头对楚清道:“你自己再挑件喜欢的,钱够的,免得别人说我对你不好。”她如今浑身上下有一两六,买三件衣服够够的。 “我既是‘表妹’,又怎么会怪表兄对我‘不好’?”楚清低眉顺眼。 嗓音软声软气,甚至还夹带了一丝委屈。 那老板娘听完怪怪地看了赵月柏一眼,想不到这男的人模人样的,居然还对妹妹‘这般’,至于哪般,她也说不清。 赵月柏被她一将,哑然,又被那老板娘这般看了一眼,更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不和你计较。” 楚清不理她,去挑了一件素罗裙:“这个款式。” “诶哟!姑娘眼光真好,不过姑娘长得这般美,这件被姑娘选走,也是它的荣幸了!”老板娘边量着楚清的尺寸,边捧道。 “我这眼光随了我‘兄长’。”楚清笑道。 赵月柏:…… 两人又采购了些必需品,赵月柏又给刘叔家的小孩买了些吃食,小孩子如今六岁,正是爱吃零嘴的年纪。楚清见此,心道这人做事还挺懂人情世故。 “多谢你今日送我衣裳。”楚清嗓音清脆,已不像前几日那般沙哑。 “什么‘送’,这分明是‘借’的,”赵月柏咬字不放。 是是是,是借的。楚清无奈,没与她争个一二三四。 4、春笋 连着两日,两人都早早地去镇上卖菜,晚上赵月柏又进空间里种些更贵的,因此不过两日,就攒齐了买驴车的钱。 她是不打算总是找刘成借车,借个两三次是情分,借多了难免叫人生厌。 在系统的帮助下她挑了只小毛驴,品相不错,又安上一个带棚的后座。 楚清这几天跟着赵月柏进进出出,村里人都道赵月柏家中不知何时来了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一些浪荡子弟时不时地就在赵月柏家附近晃悠,三姑六婆也在背后嚼舌根子,村里闲言碎语,明里暗里都有些许。 她无意中也听到过,无非是“勾搭、未婚、孤男寡女”这类主题。 “月柏,你可是定亲了?”当赵月柏拉着驴车还给刘家时,刘婶终于也耐不住好奇向她求证。 刘氏性格虽然八卦了些,但是个实心眼,不会弄些虚的。 “不是,那是我表妹。”赵月柏胡诌道,“刘婶,我知晓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我虽无所谓,但有损我表妹名声。”顿了顿:“若是刘婶遇到他们嚼舌,劳烦婶子帮我澄清一二。” 楚清与村里人都不熟,这些闲言碎语自然也没听到过,如果她听到了,心里会很难过吧? 当时自己帮她脱衣清理,都叫人紧张半天,赵月柏想起楚清顾盼生辉的眉眼,羞起时微红的耳根,忍不住感叹道楚清确实是个美人。 呸呸呸,我在想什么。当时脱外衣的时候又没有外人在场,也不会传些瞎话,怎么能和他们传的闲言碎语相提,还是嚼舌根的人更可恶些,再说了,我赵月柏是个女的。 可楚清不知道我是个女的……她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她心思蜿蜒婉转,不过一会就绕了七八个弯。 “诶,晓得的,他们是嘴碎了些。” 赵月柏含笑点点头,这边谢过。 “诶,昨日婶子去山上摘了些春笋,不过昨天都吃完了,也没剩下几个给你,你要是喜欢去山上摘些,可好吃啊!”刘婶眯着一双眼,脸笑成菊花样。 闻言,赵月柏有些兴奋。 鸻鸿村的西边有座山,名叫萿山,萿山并不高,也没有什么凶悍可怖的猛兽,前几年被猎人猎杀得差不多了,如今较为安全。 所以村民们若有需要就会上山采些野果野菜或者其他些有用的。 春笋的口感鲜美,咀嚼起来十分脆爽,它可炒、可煮、可炖、可烤,每种方式有独特的口感与味道,是春日饭桌上不可少的一道佳肴。 春雨淅沥,日头也渐渐大起来,竹笋的个头也开始往外冒,想到鲜嫩可口的春笋,赵月柏馋虫被勾起。 楚清正在家中弹着鸡毛掸子,这几日忙着卖菜,每天回到家中沐浴完倒头便睡,家中许多物件都落了尘。还在收拾着,就听见有人推开宅院的门,脚步声沉稳。 赵月柏想着去萿山上采春笋,又不放心楚清一个人呆在家中。 论鸻鸿村民风如何,大抵算的上是淳朴的,但锦绣衣袍上也有肉眼难见的灰尘螨虫,鸻鸿村中那几个混混,整日欺男霸女。 想到此处,赵月柏神色稍敛。 既担心她不在时有人上门欺负楚清,楚清又并未全好,索性带着楚清一同上山,还能多采点。 “我要去萿山上采春笋,你和我一起去?”赵月柏兴冲冲地对楚清说道,眼里的迫不及待溢了出来。 两人各背起一个背篓,不多时就来到了萿山山脚下。 山色润朗,一片勃勃生机。因着雨后的缘故,路有些湿滑泥泞,越往上走,杂草也越高,还有些许荆棘点缀其中,需一步一步缓缓走。 赵月柏走在前头,楚清跟在后面。楚清听着前面那嘴硬的人又出声:“你可小心些,别摔死。” “我与他们说你是我表妹。”赵月柏决定还是和这个女人说一声,免得露馅。 “你怎知我不是‘表姐’?”楚清薄唇微启,好奇问道。 闻言,赵月柏脚下踉跄,不知道回什么,只好道:“因为你没我高。” “凭甚高的就是‘兄长’?” “你这么想当‘表姐’?难不成想爬我头上去,高我一头?”赵月柏冷哼一声,不直接答她,怕中了这女人的计。 楚清一噎,果然这人说不出什么好话。 两人拌嘴,走路也分了心。经过一个小水洼,楚清忽然脚下不稳,向旁倒去,赵月柏在她身边,反应很快,拉住她的手腕。 两人都失去了重心,要摔在地上。赵月柏身一扭,护住楚清的脑袋,自己则成了这女人的肉垫。 楚清脑子里此时嗡嗡的,除了因为突然的摔倒让她反应未及,还有就是、、、她的脸蹭在身下这人的胸膛前,竟感到有两股柔软。 赵月柏平日里戴着束胸,尽管这样,视觉上很好掩饰了第二性征,但触感骗不了人。 感觉软软的。这让楚清的脑子猛然间像炸开了炮竹。 难道说赵月柏是个女人?可她看这人神色无常,不像被人识破后的神情,却哪里知道赵月柏心中的忐忑不安。 “你还要再我身上趴多久?不会是想占我便宜吧?我一个黄花大闺男的。”赵月柏佯装镇定。 听她说话觉得好笑,楚清暂时压下心头疑虑,面色也很快恢复如常。 春笋岁寒之际,嫩芽寻觅阳光的滋养。其生长环境,乃是在山林之间,或者竹林之中,以及湿润的土壤之上。 “欸,有了,你来瞧好。”赵月柏寻找到一处被破土而出的小丘,“一般在这种小丘或是微微隆起的土块,” 用手轻轻拨开泥土,一根春笋便见了天日,随后她又小心翼翼地用手将其握住,轻轻向上拔起。“如果是比较深的春笋,用小铲子轻轻挖,小心别伤到它。” 瞧到赵月柏认真的模样,楚清微微发怔。 她长得不像男人那般阳刚,倒是美得雌雄莫辨。 “我讲明白了吗?就像这样......然后、再那样。” 赵月柏见楚清失神盯着自己,心里发毛,不会被她发现了吧? 女扮男装的事如果被他人揭发,那她以后的生活断不会像现在一般自由。虽然她是信楚清不会害了自己,但是总归做人还是小心些好。 “嗯,我听明白了。”楚清学东西很快,基本一两遍就能学会。 旋即两人分散开来采笋。雨后山峦如翠帷,山上的青草被雨水滋润得更加翠绿欲滴,不知名的花散发出淡淡的芳香。 楚清因为不熟悉明显慢一些,挖多了几个后速度愈快,不消一会儿,背篓里的春笋就已堆起来。 他们上山的时候大约是下午两三点,太阳慢慢被攥下山,挖完春笋已是黄昏时分。 “挖得差不多了。”赵月柏看着慢慢两背篓的春笋,神色满意。 回到家中,赵月柏挑了些嫩的,楚清主动提出自己去把她洗了,赵月柏脑中不由浮现纤纤玉指一寸寸清洗泥垢的模样,暗想你们这些笋子有福气。 很少有人不喜欢美的事物。赵月柏喜欢美人,楚清的美很柔和,像一块温润的美玉,赵月柏很吃这一种长相。 待春笋清洗完毕,赵月柏将其切成薄片,又将胡萝卜、木耳、鲜香菇等材料逐一清洗,切成片状。楚清这几日已学会了如何生活,一个人添火,一个人制菜,好不和谐。 待锅子加热后,赵月柏放入少量油,油热后又放入姜蒜末,略煸之。放入春笋片,慢慢翻炒,春笋片变软之时,随即放入胡萝卜片、木耳片和鲜香菇,继续翻炒。 片刻后加入一些清水,慢慢焖煮,直至勾芡后关火。 赵月柏又简单炒了一道蒜蓉生菜。 灶房里菜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春笋口感爽脆,胡萝卜鲜甜可口,配以木耳的清香和鲜香菇的鲜美,调配得宜,浓郁而不腻,独具特色。 “明天把那些长点老点的一起拿到市集上卖了,应当能有一两百文。”他们今天挖了有差不多十四五斤,而春笋一般贵些,市场价在十二到十五文不等。 “表兄怎么把那些‘笋兄长’卖掉?”楚清语笑嫣然。 她真是……赵月柏心中无奈:“当然是专留些小的来亏待你了。”又冷笑一声,“你个儿那么小,活该只吃小。” 楚清个子并不小,只是与赵月柏相比没那么高。她见赵月柏一口一个“个小”,心中羞恼得很。 “表兄长得这般高,不知怎么长的。”说罢她又想起那柔软的感触,心想:女子很少长得像赵月柏那般高,或许是她想多了。 “当然是吃多点,不像某些人饭量那么小。” “那表兄多吃些‘笋中兄长’吧。”楚清回敬她。 笋中个头比较小一点的,节与节之间紧密些的比较鲜嫩。相反的笋节越长,距离越远,个头较大的,肉质就越老,口感不如个头小点的好。 赵月柏:......真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 ------ “系统,打开数值面板”这几天赵月柏都忙着种田收获,也没怎么管她现在数值几何。 【数值面板】 姓名:赵月柏 年龄:19[26] 资产:3两207文、房屋[破旧]1座、田地[普通]3亩(不包含灵田)、驴车[普通]1辆(驴:强壮) 成就值:56点 “这么快就56点了,我嘴巴这么欠吗?”赵月柏沾沾自喜,有些难以置信。 “宿主应该对自己有个清醒的认知。” 5、林府 家里的田长得都很不错,因为已经播种下去,并不用费什么力气,只偶尔浇水、除草之类的活计,大多时候只需去照看一二。 不过赵月柏在田间做完后并没有马上回去,而是走到没有人的地方进到空间里。 市集上的生意异常火爆,这几日她想着扩充些别的,于是前天又种了青菜与韭菜,不知道长得怎么样了。 空间里气温适宜,空气比外边的甚至更清新,在里面,赵月柏总觉得自己的精力能很快恢复完全。 灵田里的青菜叶片嫩绿如翠,欲滴清新,微微卷曲,韭菜也已近成熟。一大片紧贴一大片,产出之量令人瞠目结舌。 赵月柏趁这时间将菜收割完,在系统里看了一下它们的属性,都是些顶好的,清点了下青菜有六十五斤,韭菜、萝卜、芹菜各七十斤。 明日将它们都运到市场上卖,品质这么好应当会很受欢迎。 一番忙活后她才找了个恰当的时间回家。 每日每日的都有大量的蔬菜,而且十分新鲜,想必楚清已经看出端倪,但她没有问,让赵月柏省了许多口舌,她也没打算现在和楚清说。 比起赵月柏,楚清的时间就比较多了些,因赵月柏对这女人的印象还是第一次见面的病怏怏,总觉得她身体还没好,也不让她多做什么事,每天随赵月柏上市集卖卖菜,再回家收拾收拾便罢了。 晚上仍是赵月柏做饭,楚清给她打下手。 见这人熟练又气定神闲的样子,楚清居然也觉得炒菜也可以潇洒洒脱得很,或许炒菜炒出这般脱俗气质的也就赵月柏一人。 灶房的墙壁由黄土夯筑而成,质感粗糙,上面还有许多坑坑洼洼。赵月柏身穿麻衣,打着许多补丁,胜在干净整洁,看着十分清爽。 屋内菜香四溢。 “我想学做饭。”楚清突然开口。 赵月柏心中诧异,挑眉用余光看了楚清一眼:“想下手毒死我?吃里扒外。” 又说胡话。楚清翻了个白眼。 赵月柏一怔,她倒是放开不少。 ———— 集市人流如织,喧闹非凡。商贩们吆喝声竞相吸引顾客的目光,交易之声此起彼伏,十分热闹。 两人将摊子收拾好,把不同的蔬菜摆的整齐,与其他人都是泥垢的摊位不同,他们的干净舒适,叫人即使不买也会上来瞧瞧。 与前几日一样,许多人涌上来。 “昨个买了你家的萝卜,回去做了和平常的那些味道可真不一样!来来,给我来一斤韭菜和一斤萝卜!” “我要七两青菜。”“我也要,我也要,你们别挤呀...” 赵月柏负责称量,楚清则负责收钱找零,两人配合默契十足。 赵月柏和楚清生得好看,不乏心思多的人,来做些有的没的。因此来的人虽然多,却不是只有买菜的。 总有人打听赵月柏与楚清的关系。 “小兄弟,这位小娘子与你是什么关系?”赵月柏将菜递给一个大妈时,大妈悄声问道,她不好去直接问人家一个小姑娘,因此采取迂回战术。 大妈的声音其实并不小,好多人竖起耳朵听着。 “欸。”赵月柏不答,只摇了摇头,她觉得回了以后麻烦更多。 “该不会是你娘子吧?你好福气呀!”其他人也好奇,纷纷起哄。 赵月柏:...... “我是他表妹。”楚清轻笑道,这么大声,想听不见都难。 那大妈见楚清大大方方的,更加喜爱。“小娘子可曾婚配?” “对啊,小娘子可婚配?谁家儿郎有这般好福气?” 就在众人起哄时,“砰、砰砰。”赵月柏敲了敲手里的秤砣,“还买不买?净打听我表妹?” “那小兄弟可娶妻?”众人哈哈大笑,不依不饶。 “有也没有,没有也有,你们猜我有是没有?”赵月柏笑骂道。 “咦!” 这个小插曲过后,卖的是更快。从摆出来到全部卖完,赵月柏看了看时间,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 楚清数了数铜钱,沉甸甸的一千五百文,整整一吊半,她冲赵月柏扬了扬钱袋子,又收起来。 两人是把钱放在一块的,但赵月柏自知她这人花钱像流水一样,总管不住,因此钱常常是放在楚清那边,各自身上也会揣点。 菜卖光了,围着的人也散去。 这时一个瘦削男子才堪堪走上前来。不怪他,这菜农的摊子人太多了,他实在挤不过来,所以一直等到众人散去。 来人中等身高,形体瘦削,是个老年男人,面颊凹陷,双目有神,胡须稍长,穿着一套靛青鼠灰袄。 楚清凝眸端详着来者,这人看着应当是哪家的管事。 一是他穿着不似普通农户,普通平民此时大多都身穿麻衣,农户常干活,手上一般都有的茧子,连赵月柏都有薄薄的一层。二是他仪态端庄,举止稳重。三是如果真是哪府当家人是不会亲自在这等他们的。 赵月柏也是同样的想法。二人对视一眼,正待开口。 那老者先开口了:“这位小兄弟、小娘子,我是秋吉南林府的管家,姓钱名乐,今天来是想和你们做笔生意。不知,可否? 秋吉镇南的林水砺员外,名号响亮,不只是因为他有家财雄厚,为人心善,且他的姐夫,周诠,是平南县县令。 平南县有三个镇,一个秋吉镇、一个东阳镇、一个渔成镇,三个镇子中秋吉镇最大,离鸻鸿村也是最近,因此他们平日都上秋吉来。 说到周诠,县民都道他为官清廉,为人刚正,任平南县令不过一年半,就处理了许多沉积旧案,同时也使得平南治安大为改善。 今日做他生意,不仅可以赚一笔,还能打下些关系。 赵月柏不自觉地回头看向楚清,楚清却没在看她,她略一思索,道:“在下赵月柏,这是我表妹楚清。愿闻其详。”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意,所以她并未明说做是不做,留有余地。 “大好!”钱乐大喜过望,手抚长须笑道:“请两位随我到醇意楼详谈,我今日定好好招待两位。” 醇意楼,赵月柏一听到醇意楼就想起那个猪头掌柜,神色微敛。她又转头看向楚清,这一次他们对上了。 你想去吗?赵月柏用眼神询问。 无事。楚清摇摇头,贸贸然拒绝钱乐选的地点也不太好。 “劳烦钱管家等我们一会。” “不急,不急。”钱乐摆手:“慢慢来。” 两人清理完,拉着驴车与钱乐一齐往醇意楼去了。 这次不是那个‘三文’接待来看管驴车。 “钱管家,您怎么来了?您一来,我们酒楼都亮堂不少,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什么生辉呀!生辉!” 前几日的那个店小二弯腰屈膝,好似犬摇尾状,说话间透着一股殷勤之意。 “一间雅间。”钱乐撂下几个字,又对赵月柏二人笑道:“今日我请,两位需吃得尽兴而归。” 店小二这才注意到钱乐身旁的两人,一瞧发现竟是那农户,又见钱乐对这两人的态度,心中惊疑,不由得有些懊悔起来。 “欸,几位请跟我来。”说完小二弯腰巴巴地领着三人到来一处雅间。 “几位想点些什么?我给记着!” “将你们店的五道招牌菜都各上一份吧。”钱乐竖起一个大拇指:“他们家的招牌菜是这个。” “两位万万不可与我客气。”钱乐眯起一双眼,再次强调。 “是这样的,我家小少爷几年前得了厌食症,这几年请了多少郎中、吃了多少药都不顶用。前几日我府婢妇在你们这采购了几次,少爷居然恢复了正常食量,精神好上不少。昨日小少爷厌食症又犯了。” 他顿了顿:“我们查了许久,猜想或是你们的菜的原因,昨日膳房所作也确实不如前几日美味。” 钱乐猛一拍手,双眉紧皱,叹惋道:“老爷就少爷这么一个孩子,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与两位谈谈,不知,两位可愿挪出一部分定量供给我府?” 一番话下来,两人也听明白了。楚清没说话,她不清楚赵月柏每天的菜是个什么情况,无权干涉。 “不知道这量是多少,价钱又是怎么算?”赵月柏问道。 “哈哈,赵小兄弟的菜那么好,我们又需要,因此可以出比你每样平常定价再高三文的价钱。”钱乐笑呵呵地:“至于这量,每天每种各三十斤,可否?” 青菜是一斤六文,萝卜是一斤七文,韭菜和芹菜都是一斤五文,其实因为他们的菜不错,定出的价格比平常已高了一两文,如果在此基础上每样再高三文,那林府开出的价格是很高。 “好。不过。”赵月柏笑道:“我们先以一个月为期,届时再看林少爷情况如何。 钱乐当即同意,唤过小二准备纸墨,立刻就将契书写成。 “那每日赵小哥就将东西送到秋吉南区林府,很显眼,到了就会看到府匾的。”说罢又掏出一两银子,“这是约金。” 赵月柏点头接过,自然地将钱递给楚清。刚刚钱乐脑中满都是订菜的事情,故而注意力一直都在和赵月柏身上,现下事情谈妥,见赵月柏将钱递给他口中的‘表妹’,心中好奇。 虽然此女衣着朴素,却气质脱俗,淡雅不凡,身上还带了难以察觉的威压,不像寻常农家女。 这赵月柏也是,长相没那么阳刚,但行事谨慎,不卑不亢。他们二人的摊子干净如斯,一般的农户可没有那么爱干净。 他们谈话间,菜已经上齐了。红烧狮子头、糖醋鱼、烧鸭......菜之佳香、鲜美之气扑鼻而来,让人垂涎欲滴。 菜肴精心烹制,色香味俱佳。滋味醇厚,口感绵柔。 “酒楼师父手艺不错。”赵月柏暗自赞许,醇意楼确实有狂傲的资本。 几人谈笑甚欢。 须臾,钱乐却说府中有事,需先走一步。 楚清吃相极好,不急不躁,举止得体,她吃糖醋鱼时眼尾带笑,眸子里满是满意。 赵月柏瞧到:“怎么,喜欢吃鱼?”又故意逗她:“是我的厨艺好些,还是酒楼师父的好些?” “自然是酒楼师父。”楚清睨她一眼,这人不就是想逗她么,当她瞧不出来。 “你真是……”赵月柏闷闷道,“你真是吃里扒外。”她也不知道用对词没有,不过也无关紧要。 楚清吃得更欢心了。 6、闹事 自从和林府定好买卖后,两人每天先将菜拉到林府门口。 林府无愧是富庶之家,员外府气势恢宏,高墙围合,府门巍峨,门楣上花纹精致。庭院中有假山流水,花木扶疏,极尽 山水园林之美。 看守的去打了报告,钱乐亲自前来接待,安排下人将赵月柏早已单独放好的几个箩筐的菜称重收好。 “幸苦两位了。”说罢钱乐付了钱,“共是七百八十文。” “告辞。”赵月柏向钱乐拱手道。 连着几天也无其他不同,日子平平常常地过着,两人也开始真正熟悉起来。 楚清是越来越觉得赵月柏像个女人,不过她还是没有问出口。 ------ “你就是赵月柏他表妹?他人呢?”刺耳的声音炸得楚清直皱眉,哪里来的疯婆子。 她冷脸斜了一眼来人,一共两个人,喊话的疯婆子,不作声的老头,就算老头没说话,那张脸已经表达个遍:快说。 两脸凶相,不速之客,楚清判断。 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动起手来只怕不是这两人的对手,先稳住:“你们找他作甚?” “当然是有要紧事,天大的事!”那婆子冷笑:“他何时回来?” “一时半会回不来,有什么事等他回来你们再上门吧。”楚清回想赵月柏最近是否惹到了人。 “不用了,你就直接告诉他他堂兄要成婚了,今晚有时间给我们送点银子来。”那蛮横无理的老婆子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楚清:敢情这两人是赵月柏叔伯一辈的亲戚...... 好大的脸。 “我会和他说你们来过的。” 那婆子见她回话模糊,可不是吃素的,“听说你们最近过得不错,又是买肉的,又是买面粉的,是不是还有了车?”她边说边探头向里边望去。 “他堂兄好久没吃上肉了,读书可累脑子,你们这还有没,我拿点回去。”说罢竟直接撞开楚清。 楚清伸手攥住婆子手腕,往回一甩,声音沉了下来:“你们想做什么?” 那婆子被楚清突然一拉,没做防备差点摔到地上,正要破口大骂,话未出口又被她冷冷一眼扫来,竟被震地不敢对视。 别看楚清平时温婉娴淑,若是认真起来,那股上位者的威压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住的。 “好你个贱蹄子。”老婆子按下心中没由来的害怕,嘴里骂骂咧咧,却也不敢动手动脚。 “老头子!你是哑了还是死了?这贱蹄子打我!”那疯婆子见没打到楚清,扯着嗓子又喊又闹,震得人脑袋直嗡嗡。 老头装作一副陪同的架势,来到这没开口说过一句话,想必是不想惹一身骚受人指指点点了。 可是如果没有他的允许这老婆子又哪敢上这来撒泼。 蠢婆娘,都叫她不要提我了,老头心里骂道,可他也不能不表态了,更何况这臭丫头刚刚还不识好歹。 他也不敢对楚清动手,但做做样子还是可以的,赵大扬起了手。 手腕忽的被人钳住,捏得他生疼。 “不知大伯是想作些什么?”赵月柏似笑非笑,眼神凉薄,越握越紧,最后看他的便宜大伯赵大疼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才放开。 赵月柏是跑回来的,微微气喘。 因着地里的菜苗已经昨日忙得没有浇水,有些蔫了。赵月柏刚才连连补救,挑水浇田,结果正干着活系统就发布了回家救楚清的任务。 “你、你、你......”赵大又惊又怒又惧,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们俩真是一路货色,对长辈动手动脚!”那婆子秉持先说话的先占理的理念,抢先骂道。 楚清见赵月柏回了来,敛眉微松,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赵月柏走到楚清前面,将她挡在身后,捏了捏拳头。 楚清冷声道:“你们也不遑多让,来我们家中偷东西。” 婆子当下跳了脚,倒打一耙:“谁来你家偷东西?我叫你这蹄子拿给我你不拿,我不只好自己去?” “赵月柏你这么护着她?她不会是你情妇吧?还表妹?你什么时候有个表妹了?真是可笑!来人快看啊有货偷情!” 疯婆子话说得难听。 楚清不在乎,左右是个不相干的人。 她对赵月柏的反应比较感兴趣。 对于他大伯一家的德行,赵月柏是无语的。“你们脸皮到底几寸厚,我不护着她我护着你么?我和你们关系很好?” 说完也不管这个大伯母反应如何,转头对赵大嗤了一声: “伯父,几日不见,你竟落到偷鸡摸狗的地步了?”赵月柏讽声道:“不怕你家状元郎受牵连?“ 赵大的儿子赵炳还是个童生,他爹他娘这两人却天天在众人面前吹嘘他儿子是当状元的料子,依赵月柏看赵炳对其他考生并无威胁,只因他连考院都进不去。 “你敢骂我儿子!”疯婆子一听不得了,马上炸了,冲到赵月柏面前,两只干枯的手死命抓着赵月柏的胳膊,用了狠劲掐下去,见她不是赵月柏的对手,便毫无章法地乱扇。 饶是赵月柏也暂时拿她没办法。赵大刚被赵月柏捏得手腕疼,缓过来了也怒得很,竟也加入疯婆子。 “你们私闯民宅,企图偷窃,是为不法。不顾叔侄之情,索要钱财,此为不仁。口吐污言,造谣生事,实乃不义。” 楚清条理清楚,冷声斥道,现在人越来越多,需要先把这个印象塞入围观者的脑中,以占优势。 动静越闹越大,平时鲜少人来的地方慢慢聚了些人过来,这些人方才多多少少也听到几人的对话。 楚清见着两人缠上赵月柏,向前一步。 但她身娇体软的,远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后边去,别来添乱。”她还没近身,赵月白就急急呵出声。 楚清抿了抿唇:这人怎么这么凶。 这个想法一冒上心头就如脱缰野马不受控制,直冲她脑门。 7、断绝 赵月柏心烦得很,她虽然能抵抗住但是耐不住这两人没完没了地发癫,又担心楚清被两人伤到,于是捏住疯婆子和赵大两人的肩膀,气沉丹田,猛地往前一推出一米多。 她前世是个孤儿,从小被师父捡到,同他学些武功路数,长大后上学、工作后练习也没落下。 这具身体虽然从未练过,但她的招式都是刻在脑子里的,且这些天她日日下地加上灵植的调理,比这两人强上太多。 刘成不平道:“赵大,你何必做得这么不堪呢?”他方才路上听旁人说赵大和赵月柏两家又起冲突了,就跑了过来看是怎么回事。 “关你们屁事!” 疯婆子不依不饶,见奈何不了赵月柏,转而撞向楚清。 赵月柏一惊,忙过去挡着,幸好及时,在疯婆子撞上楚清前就拦下了。 美人却倒在了地上,扬起了许多沙,不知是沙入了眼还是摔得疼,楚清眼尾微红,睫羽轻颤,带了一丝委屈哽咽道:“腿好痛。” 听到这话,赵月柏和疯婆子都一愣,明明没撞上不是么? 但赵月柏也管不得许多,慌忙低下身子查看楚清的伤。 在一个众人都看不见的角度,美人冲赵月柏狡黠地眨了眨右眼,眸中带泪。 自己都差点被她骗过去了,赵月柏反思自己的防骗意识怎么越来越低。 “这么严重?”赵月柏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她也满意自己的演技。“你先回屋里,这里我来处理。”做戏做全套,说罢她将楚清打横抱起,快步将人送到屋内。 一缕淡淡的与竹子类似的香气在楚清鼻尖打转,他们两个贴得太近了,这是赵月柏身上的味道。 两人的姿势此时过于亲密,楚清被抱起来的时候双手本能地搭在赵月柏脖颈上,指尖轻触着这人后脖子的肌肤。 凉凉的,赵月柏感叹,这样夏天楚清应该不会很热吧?她好羡慕。 疯婆子连楚清人都没碰到,嚎道:“这蹄子是装的!作孽呀她自己摔得关老婆子什么事啊?” 赵大心里又骂了一句臭婆娘一眼,就要离开。刘成上前拦住,“赵大,事还没解决。” “你,”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后半句赵大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赵月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们二人闯我家宅,伤我表妹,就在这给个说法吧。”赵月柏冷声道,言语中净是愤懑。 “要什么说法?明明就是你们不尊长辈在先。”疯婆子厚着脸皮道。 “各位在此做个见证,赵大两人先是想私闯我家,又想私拿我的东西,还伤了我表妹,这桩桩件件。”赵月柏转头看向赵大,“就在公堂上说理。” 围观的人对视一眼,他们的确看到赵大他媳妇要拿他家东西,还打伤了赵月柏表妹。 “你要将你亲大伯告上公堂?我可是你大伯!”赵大此时出声了,那双鼠目中透着难以置信。 如果真告上公堂,自己是站不住理的,按当朝法律规定,读书人自父母犯事起严重者两年内不得参加院试。 参加不了院试,成不了秀才,做不了状元,赵月柏是在毁他儿子前程! “是我大伯就能做贼了?何况我们早已分家。”赵月柏反问。“话我说到这了,明日我便报官,回去等官府通知吧。” “停下!停下!赵大,你们又闹些什么?”远远听见动静的里正拄着拐杖走过来,敲了两下,喊道。 村里人都知道赵大与赵月柏的事,赵大在他弟刚走的时候就把家分了,吞了赵月柏家不少钱,也不管赵月柏死活。 他方才听到什么“报官”,“怎么回事?”里正狠狠抬起拐杖,重重敲在地面上。 村民并不会轻易闹上官府。由于交通不便,前往官府需要耗费较长的时间和精力,而且可能需要路费。 此外还需要支付打官司的费用,例如请托、礼金等。对于平民来说,这些成本是相当高昂的,因此他们通常会尽量避免报官。 平民也因为担心报官可能会导致更多的麻烦和不公正对待,大多都会尝试在村内解决以避免陷入更多的纷争。 几个人三言两语将事情与他说了。 赵大所作确实令人恶心。里正负责管理村庄的事务,调解纠纷,维护秩序,今天这事也在他职责内。 赵月柏未等他开口,便说:“里爷,您来得正好,我今日想作个了断。”称里正为“里爷”或“里头”是一种尊称,赵月柏摆明了姿态。 “我父母亲过世后赵大不顾与我父亲的兄弟情分和与我的叔侄关系,欺我辱我,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今天还想闯进我家,偷我东西,还将我表妹伤得不轻。我今日就与赵家断绝一切关系,从今以后我只是赵月柏,以后我两家毫无关系。恳请里爷作公证。” 赵月柏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坚定不移。 众人这几年都将赵大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今天赵月柏说出这番话也是情理之中。 “我没伤他表妹!明明是那贱人自己摔的!”赵氏手拍着膝盖大嚎道。 楚清此时一瘸一拐地扶在门框伤,眼中闪过晶莹,“这么说你不否认自己私闯民宅了?你也确是推了我,我作甚自讨苦吃?” 刘成此时站出来:“月柏和楚姑娘说得不错。” 其他人见有人主动作证,也纷纷表明赵月柏二人说的是自己所闻所见。 听他们的动静,里正点点头,脸色低沉下来,对赵大两人说道:“可耻!”又转头对众人挥手道:“都且散去做自己的事。” 事到如今,已容不得赵大等人答不答应,断绝关系与分家不同,分家了名义上他还是赵月柏大伯,还能时不时来捞点好处,但又想到自家儿子,如果不配合说不定赵月柏真将他们告上公堂。 赵大脸黑,咬咬牙点了头。 “还有。”赵月柏冷笑一声,“赵氏伤我表妹,要赔偿。”“不信的话你们也大可请个郎中查查。” 听到这句话,赵大狠狠一瞪赵氏,臭婆娘,如果不是她,今天自己怎么会这么丢脸。请郎中不也得花钱,指不定还比买药的钱贵。 刘成打了个招呼就回家去了,他家中还有许多事要忙。赵月柏心中感激,想着改日登门道谢。 里正写好公证书后,赵大与赵月柏分别印了手印上去,三家各收一份。 赵月柏看着白纸黑字红手印,舒了口气,今天也算是把这件麻烦事给解决了。 赵大赔了有五十文,与这里请郎中和买药的价钱相差无几。 如今赵月柏虽然不缺这点钱了,但是看着两人不爽十分解气,何况也不能让她‘表妹’白白受伤不是? 今天里正在这断然是不会同意她报官的,毕竟官府有记录地方治安情况,这会影响到里正和鸻鸿村的形象。 她现在还是得给里正面子的。 对里正来说这件事赵大虽作的可恶,往大往小说都闹不上官府去。 当事人请人公证是需要给公证费的,这次是赵月柏主动请的人,于是她拿出了二十几文交给里正。 “你这孩子,欸。”里正抚着胡须感慨,摇头道:“留着给你表妹买药吧,这次不收你的了。”赵月柏家中不富裕,他本就没抱着收公证费的打算。 “里爷,我们够用,这你必须得收下的。”请人公证可不是借人驴车,赵月柏还是分的明白的,要做就要做的利落透彻。 里正见她坚持,到底还是收下了。 8、女身 家中还有些药膏,都是赵月柏救下楚清后去医馆买来剩下的。 楚清看着赵月柏拿着一堆药膏杵着,“有没有哪里受伤?” 被温柔地安抚和关心,虽然仅仅是语言上的,也远远比不耐和呵斥更催动人心。 楚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她是个理性的人,现在却被人牵着情绪走。 “没有。”楚清笑盈盈道,她心里堵得慌。但情感与理智的对抗中,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 楚清两腿曲起,脑袋耷拉在膝盖上,像只小鹿。 啧,真想摸摸她。没真上手摸。 赵月柏眼皮微垂看着楚清的脚腕,外露的嫩白处起了一层粉红,明显是她刚刚借势倒在地上被蹭出来的。 还说没有,明明蹭破了皮,骗她......赵月柏的眸子暗了暗,她莫名有点焦躁,将手上的药膏全放床上了,淡淡道:“想死我可不管你,自己上药。” 被她击得鼻尖一酸,楚清说话好像也带了点哭腔:“嗯。” 是不是哭了?话是不是讲太重了,她才刚受伤,虽然是装的,不对,的确擦伤了……赵月柏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拿起一瓶擦伤药。 “嘣~”的一声木塞被拔开,赵月柏弯下身来,将药瓶里的擦伤药倒了在手上。药膏凉凉的,和楚清的指尖一样。 “疼不疼?”赵月柏将药膏抹在楚清的脚腕上,她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不像楚清一样泛着冷意,倒是暖暖的。 指尖划过脚脖处的肌肤,带着点痒意,楚清的手指蜷了蜷,像有迷了路的蚂蚁在爬,一直爬到她心里。 赵月柏涂得用心。 “有一点。”装哭的女人嘴角微勾,想说不疼的,还是算了,本来就有点疼。 赵月柏低着头,直到把脚脖蹭红的地方抹了遍以后,才停下。 “剩下的自己擦吧。”赵月柏起身,“我去准备晚饭。”说完就离开了。 身上其实没多少擦伤,楚清自己随便抹了点药膏就当完事了。 脚腕处似乎还残留着赵月柏的余温,不知何时埋下的种子蠢蠢欲动,这段时间被越来越多的雨水浇灌,发芽、长大,缠在她心尖上。 “系统,打开数值面板。” 【数值面板】 姓名:赵月柏 年龄:19[26] 资产:7两8钱、房屋[破旧]1座、田地[普通]3亩(不包含灵田)、驴车[普通]1辆(驴:强壮) 成就值:128点 赵月柏惊奇,她三天前天看明明只有五十多,才过没多久就长了六七十点,这几天她也就单纯嘴欠一下啊,难道她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被记上了。 赵月柏冥思苦想,始终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系统,怎么回事?突然多了这么多成就点?” “我只能告诉宿主你刚刚让楚清很......。”它还不会形容这种情绪,于是用了一个通用的词来代替,“很不爽。” 赵月柏:居然一下挣这么多!我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晚饭后楚清准备洗碗,被赵月柏拦下了,让她回去休息养伤。 “我又不是伤到手了。”楚清嘴里小声嘟囔着,心里却升起一股隐秘的情绪,名为窃喜。 “嗯?”她们两个离得近,楚清的话被赵月柏听得清清楚楚,她挂起一抹恶劣的笑来:“那你洗吧。” “自己都不心疼自己,还指望我心疼你?”嘴里说着狠话,手上动作却没停下。 赵月柏这人口不对心,在楚清心里早已没了‘威严’。 “表兄教训的是。”楚清低眉顺眼。 赵月柏:又来这一套。 古时晚饭吃的都比较早,故而这时才黄昏,余晖洒在赵月柏身上。 她眉眼生得凌厉动人,不说话时冷冷淡淡的,现在被余晖相拥,柔和得紧。 楚清坐在院子里看着赵月柏洗碗,哪家男子会主动做这些事呢? 赵月柏弯着腰,修长的手指用丝瓜瓤就着草木灰一寸一寸地擦拭着碗筷,洗得极认真。 在这个世界里,平民洗头洗澡洗碗这些用的大多都是草木灰。 草木灰是草本、木本类植物在焚烧后所留下来的残渣,因此很容易获得。 它呈碱性,用它来洗碗的时候,会产生一种机械摩擦作用,也容易把碗筷上的油渍擦拭下来。因此是平民家里清洗东西的的最佳选择。 洗头同样用的比较多的也是草木灰,但使用过多或频繁容易让头皮干燥、发丝变得脆弱和易断,也容易引起头皮瘙痒、红肿、炎症等症状。 赵月柏作为一个曾经是现代人的人还不太习惯。 她在这边想得认真,楚清在旁看得认真。 这人已经洗一个碗洗了半天了,还没有换下一个的打算,赵月柏到底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月柏。”楚清走到赵月柏身旁,她的突然出声惊得赵月柏一跳,往旁边倒了一倒,结果正正好踩到了放在脚边的水盆。 地本就滑,盆里又都是水,被她一踩水溅了出来,地更湿了,瞬息带得赵月柏的重心往前倾。 楚清正正好在赵月柏前头,要摔倒的人总会习惯性的抓住身边的人,赵月柏就正好张开双臂,将楚清揽在怀里。 “撕拉”地一声,赵月柏只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撕开了,胸口怎么感觉凉了一点,她低头一看。 “!!!”我的衣服怎么开了? 楚清一脸无辜地抬头,是刚刚她见这人往自己这边倒来,便下意识地攥住了赵月柏的衣领,没想到两人的力气都太大,直接扯开了。 她外衣里面通常穿着薄棉布或麻布的内衣,这种内衣一般是白色或自然色的,吸汗透气。 这时候的天气已经渐渐转温了,平时赵月柏下地干活容易热,也很少穿的很厚。 所以现在她的裹胸布被面前的人看得清楚。 万万想不到是现在这种时候被发现了,赵月柏神情尴尬,看也没看楚清一眼,赶紧冲回房里换了衣服。 原来真的是女人啊,楚清笑容玩味。 这是两个人的第一次拥抱,居然是这么一个缘由。楚清眨了眨眼,这人一会儿会怎么做?直接坦白? 不,这不是赵月柏的风格,她肯定会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用‘傲慢’的眼神,做一些‘了不得’的动作,说一些‘拽拽’的话。 这人会说什么呢,楚清来了兴致,会不会说什么我想占她便宜之类的话,还是说我想谋杀她?说不定两者都有。 赵月柏在屋子里无声尖叫,但很快又想清楚了,这有什么,量楚清也不敢到处说。因此收拾一番后,她又雄赳赳地走了出去。 “你突然过来干什么?想谋杀我?”赵月柏冷声冷气地,旋即睥了楚清一眼:“休想占我便宜。” 楚清:果然如此。 她为自己猜中感到满意,抿唇一笑,软声软气道:“我不敢的。” “表...姐。” 赵月柏被这句低低的一句“表姐”喊得差点心悸。 从这几天的态度上来看,楚清对她已经放下了戒备。 只要她继续保持每天说几句‘狠话’,攒够了恶毒值,应当就能与系统解绑了,楚清应该不会把她噶掉的。 她也问过系统能不能和楚清透露关于它的信息,系统说除了“恶毒女配成就值”之类的不能说,其他的像“空间、灵田”之类的可以。它这番话打碎了赵月柏心里的小九九。 “不许这么叫我。”赵月柏板着脸。 矮了她半个头的女人笑容垮了下来,神色委屈道:“难道不是表姐吗?” 赵月柏和她呆了这么大半个月时间,已经摸清了楚清是个什么脾性,别看人温温柔柔的,其实肚里一股‘坏水’,而且比她还擅长演戏。 9、采药 没有赵大一家的骚扰,日子清净许多。赵月柏已经慢慢适应了这种生活,她们俩银子攒了约有十三两,也可以暂时松口气。 赵炳也曾找过赵月柏,说着是要赔礼道歉。 他看楚清的火热眼神和尝试性的肢体触碰被某人看得清楚。 赵月柏拿着扫帚把他打远几次后,赵炳也不敢再来了。 楚清吐槽赵大一家都是“欺软怕硬的怂蛋”,赵月柏表示他们是怂蛋才好,不怂的话又来惹事遭人烦,更让人恨。 至于赵炳娶妻一事,只听说是告吹了。 知道赵月柏是女子后,两人相处起来也轻松许多。反正,都是女的嘛,也不用像以前一样规矩死板,她们都是这般想的。 赵月柏的嘴可从不软过,仍然每天说着些狠话,把恶毒成就值赚得盆满钵满。楚清也不和她计较,心里越发觉得这人可爱得紧。 这期间赵月柏对于楚清还是想不起来以前的事又放心又担心的,两种心情交织杂糅让她难以言述其中滋味。 担心这人伤了脑袋,那她赵月柏还怎么压榨楚清干活? 放心这人没记起来,暂时还不会离开,还能多压榨一会。 赵月柏:没错是这样。 到底赵月柏拉着楚清去看了郎中,楚清心中无奈,她全都记得,又何来失忆一说。 是,她骗了赵月柏,楚清什么也没忘记。 但她拗不过这人,又不想让赵月柏担心来担心去的,只好随了她的意。 老郎中是左思右想,最后得出来一个可能是思虑过多导致淤血不散的结论,给她们二人开了个方子。 只是里面有味药恰好早早地卖完了,约要过两三天才能补上来。 宁可信其真,何况这方子有安神之效,对楚清也好。赵月柏如是想到。 缺的这味叫“桦荆”,类似棕色的细小枝干,一年四季都长着,山上更多,没想到还能入药。 赵月柏决定带楚清上山采药去。 这段时间女人身体养好了不少,但毕竟已经买了驴车,赶路并不费力气,平时在家中也很少出去。 虽然楚清也会下地帮着赵月白打理作物,但赵月柏都不会让楚清干些重活,所以这运动的时间几乎没有。 反正这药也不难采,顺便也当作是带楚清爬山锻炼身体了,楚清对此深表同意。 最近天天被赵月柏明里暗里说她身体虚,她一定要让这人瞧瞧自己的厉害。 因此在回到家休息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赵月柏和楚清又吭哧吭哧地带上背篓上山去了。 两人正走得好好的,赵月柏余光看见楚清的嘴角挑起。 楚清双瞳剪水,气质温婉,皎皎如月光。她唇红齿白的,笑得好看。 侧脸真漂亮。赵月柏心想。 不过她在笑什么?但是她也没权利管那么多不是,人家爱笑她的笑她的。 赵月柏心里头边乱猜测边环顾四周,找着药材的踪迹。 楚清在想什么,当然是想起了赵月柏与她第一次上山时没踩稳滑了一跤,让她对赵月柏的性别起了疑心,想到这人当时窘迫的样子,与平时拽拽的大相径庭,别有一番趣味。 她的想法是不能让赵月柏知道的,不然又要来一份‘装腔作势’了。楚清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地开始寻找药材。 赵月白偷偷观察着楚清的表情,见她一会莞尔一笑一会板着个脸,心里吐槽这女人变化多端神色无常。 明媚的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最终洒落在两人的身上,暖阳让楚清的心也暖了起来,翠色的树木在光照之下更显得婀娜多姿。 这样的生活她很喜欢。 桦荆虽然多,但两人想着这是用来作药的,便仔细地挑了些好的,一两个时辰下来走走停停,各有了大半个背篓那么多。 走了这么久,楚清越发感觉一股酸胀之感从小腿传来,不休息还好,停下来注意力全集中在腿上就很难再使劲儿,看了看背篓,呼了口气,马上就能回去了。 赵月柏成天锻炼,并不感觉腿有什么不适,她此刻采药甚是认真,也没去想她旁边那人怎么样。 两人又往山深处走了些,低头的赵月柏被旁边的树叶拍到了脸,挥手扫开。 “这叶子很好闻。”楚清开口道,这种叶子有股淡淡的清香,柔和,不浓烈,给人一种舒适之感。 赵月柏本没怎么注意,被楚清这么一说,于是仔细瞧了瞧。 “噢,这是木槿叶。” 木槿叶具有一种特殊的花香味道,有些类似于茉莉花和玫瑰花的香味。 过了几秒,赵月柏才反应过来,扬起一个笑来,木槿叶!是可以用来做洗发水的木槿叶! 相较于草木灰,木槿叶具有更温和的性质,它的成分更适合头皮护理。 同时它富含维生素和抗氧化物质,可以滋养头发,其中的天然成分也具有抗炎和舒缓头皮的作用。 因此,它很明显更适合用来洗头。赵月柏不受控地朝楚清张开双臂,狠狠将人怀抱住,天知道她有多想洗一个清清爽爽的头。 不愧是女主,和她在一起运气都这么好。 赵月柏抱的很用力,她的兴奋通过肢体的接触透彻得如酥酥麻麻的醉酒感传导到楚清的四肢百骸。 因为离得近,赵月柏身上的竹香更明显了,比这人口中的木槿叶还香许多。 “表姐怎么这么欢喜?”她声音温软,又因为被抱了,若有若无地含了一丝羞赧。 楚清两旁的手不知怎么放了,如果回抱,好像不太合适,心里想着不太合适,手却缓缓抬了起来。 可赵月柏被她一句问,脑子也反应过来自己抱了楚清,赶忙向后一撤,若无其事道:“这种叶子的汁水可以用来洗头,比草木灰好用很多。” 刚抬起手来的楚清:早知道不问了。 楚清顺着动作抬起手撩了撩垂落在脸颊的青丝,赵月柏刚刚退的这么快,难道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刚刚是没站稳,所以借你撑了一下,别多想。”赵月柏生硬地找了个理由,有借口总比没借口好不是? “嗯。”楚清觉得好笑,还没站稳呢。 赵月柏心里盘算着她们两人都有了大半个背篓的桦荆,已经够用很久了,因此将两人的堆在同一个背篓里,另一个则用来装木槿叶。 她心里想着事,又添了句:“我可不想抱你,顺手的事。” 楚清告诉自己要冷静:“我也不想。” 两人不再讲话,气氛沉闷下来。 小腿还有点酸,楚清是不会说出来的,免得赵月柏又顺手做什么事让人误会的。 木槿叶并不难采,她们两个做的也快,不多一会一个背篓已经装满了。 “我们回去吧。”赵月柏开口道。 楚清点点头,跟在赵月柏身后往山下走去。每抬一步,酸软之感就更深一层。 上山容易下山难,尽管萿山较为平缓,楚清还是慢了许多。 赵月柏了然,脚步放慢了许多。楚清一整天和自己忙了这么久,山路也不好走,腿现在肯定很酸涨,自己倒是还行。 好不容易到家后,楚清将背篓一卸,顿时整个人轻松许多。赵月柏在旁边看得哼哼笑:“菜鸟。” 这两个字楚清分开来听都能听懂,合在一起虽然没听过但听赵月柏的语气明显不是什么好词,楚清现在没力气和她斗嘴,整个人都软趴趴的。 赵月柏决定暂时放过她:“你先去坐一会,有事再来找你帮忙。”药都采回来了,剩下的工作简单,她自己一个人也能行。 楚清没逞强,她的确累了。 -------- 繁星点点,三亩田地的菜苗已经长得茁壮,随风摇曳,发出阵阵沙沙声。不远处的宅院里,说是宅院,不过是几所在一起的泥土茅草房,一个身材修长的女人蹲着药碗叩响了屋门。 “我煮好了药。”声音悦耳。 “请进。”话音刚落,木门就被推开,楚清看着女人端着药来到自己面前,“喝药。” 楚清知道赵月柏熬了许久,心中涌起一股感激,这人对自己这么好,收留自己、带自己看病、给自己熬药,如此种种。 相比之下,自己为她做的实在太少,根本不足为道,甚至还骗了她。 赵月柏又将药递进一些。 好苦,楚清尝了一口,难制地皱眉。 “活该你苦。” “不过,你有福了。”眼前人突然伸出左手,里面赫然是几颗糖,是她最喜欢的山楂。 赵月柏不情不愿:“前几天给刘叔儿子买糖剩下的。” 楚清更觉这人别扭,笑得温柔:“多谢表姐体贴。” “谁要体贴你。”赵月柏梗了梗脖子,“酸甜的和苦的一起吃更难吃。” 她说完也觉得自己离谱,立马转了个话题:“腿还酸么?” “酸。” “那好极了,酸疼酸疼的最好。”赵月柏嗤笑一声,“腿伸出来。” “月柏要做什么?” “施以酷刑。”赵月柏面不改色,楚清现在小腿酸的厉害,据她的经验此时是她最好的报复机会。 楚清眼见小腿被赵月柏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一寸一寸地揉搓着,疼得她想挠扁眼前的人。 她垂眸看着那双手,赵月柏心性好,所以对她好。 “活该你疼。”赵月柏道。 10、抠门 用了几天药,楚清气色看起来更加红润可人。至于赵月柏问她有没有记起什么,当然是没记起了。 如果知道了她的身份,赵月柏还会这般随性待她么? 她不晓得,所以干脆不说,何况她还有别的事情。 两人最近忙着送货去林府和处理田间事宜。林府那边一月之期已经快到了,看钱管家的态度林府小少爷的病情好转不少,林府应当是打算和她们继续合作的。 楚清也忙了起来。 昨日从秋吉镇上回来路过一家书店,门口的书店伙计热情地揽客问她们要不要买些话本看看,还说最近有些旧话本积仓了,便宜了很多。 她是进去了,不过不是去买话本子的。 “掌柜的,你们店里还收话本子吗?”楚清笑得娴静柔和。 赵月柏听到楚清的问话在心里嘀咕,她还以为楚清是想买话本子解闷了,没想到是想卖话本。 赵月柏对这些文章上的东西不敢兴趣,她是喜欢听故事看小说,但并不擅长输出,也没有那笔力写出好话本来。 那掌柜正在埋头看书,听见这话便抬起了头,见问话的是一个貌美的小娘子,旁边又站着一个长相身材颀长的阴柔男人,两人养眼得很,他乐呵呵道:“写得好的话本都收的。” 他书店可不能只是靠科举应试的书挣钱,那些是大头没错,但这话本子也很重要,因为老百姓们爱看呀,爱看的就乐意买,乐意买他自然就愿意收了。 “店里卖得好的是哪些类型的话本子?” “像武侠话本,恋情话本,这两种是卖的最好的。姑娘是想写些话本来卖?” “掌柜说的不错。”楚清笑道,“识得几个字,想试试。” 书店掌柜见楚清虽然身着粗布衣裳,但温婉大方,谦和有礼貌,便猜测她是落魄家族里的小姐。旁边的男子看起来是个沉稳靠谱的,应当是一对了,不知道是不是遭遇了什么变故,真是世事无常呐。 两人不知道这掌柜能脑补这么多。 “你们若是有好话本,可与我合作。”掌柜摇头晃脑道:“这话本要写的通俗易懂又引人入胜可不容易呀。” “写话本需要笔墨纸砚,两位可要买些?” 家中并没有什么纸墨,平时她们也用不到,是需要买的。 楚清转头望向赵月柏,意思不言而喻。 呆听了半天的赵月柏被这一眼望得措不及防,点点头。楚清平时干活有出力,他们挣的钱里也有楚清一份,她当然是可以花的。 掌柜的在旁边观察两人反应,见两人都同意了,眉开眼笑。 两人出来后,赵月柏忍不住开口道:“这些花销不必问我的。”想买什么你买就好。反正她信楚清也不会乱花的。 闻言,楚清怔神片刻,从这句话中品出不一样的意味来,赵月柏这么信任自己么?见眼前的人神色认真,不是随口一说。 赵月柏没发现自己已经打心底给了楚清莫大的信任,许是从楚清说她会付房费开始,或是楚清想给自己做饭开始,又或是她与自己一起日日早起赶集开始,还是她斥责赵大一家维护赵月柏开始? “好。”因为这句话,她愉悦欢喜,笑起来使温婉恬静中生添了几分明媚,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 心情是能传染的,赵月柏余光瞥见这人笑得这么欢欣,挑了挑眉,嘴角也止不住地勾起,看在她这么高兴的份上,现在就不嘴欠了。 楚清与赵月柏一同上镇子送货,帮着她做些力所能及的活,闲暇时间就在家中准备她的话本子。她的一天渐渐充实起来。 赵月柏自上山回来后,心思都在木槿叶上。她打算用木槿叶做出一款比较原始的洗发水,如果做的好还能拿出去卖。 尽管木槿叶容易采到,这时候并无人知晓它能用来入药和洗头。这里的平民大多用草木灰洗头和皂荚,草木灰不太好用,而皂荚的味道不如木槿叶清香。 到时定价合适,必然畅销。 先做着试试看吧,赵月柏动起手来。她将木槿叶放入清水中,洗去尘埃杂质,因为木槿叶不少,她便把楚清也喊了过来。 “现在你要用来洗头么?”楚清好奇道,她还记得那日在萿山上赵月柏说的话。 “用它的汁液来做成一种能洗头的液体。”赵月柏如此解释,虽然她的词汇实在匮乏,楚清应该是能明白的。 清洗两三次后,赵月柏将木槿叶放在盆中捏碎用纱布揉搓,楚清也有样学样。 不多时,叶子就变得黏黏的,木槿叶化了许多汁液出来。 赵月柏取出一部分将其放入炊具中,加入清水,文火慢煮着。炊烟袅袅,木槿叶在水中舞动,释放出淡淡的香气,弥漫整个屋舍。 剩下来的液体变得黏稠,赵月柏取将煮沸后的木槿叶液体缓缓倒入一个碗中,再用纱布代替滤网将其过滤,液体滴落,宛如琥珀般的色泽,散发芬芳。 “成功!”赵月柏乐道,终于可以不用草木灰洗头了。 效果如何,作一番检验才能知道。 两人当晚都用了它来洗头,头皮清爽,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楚清觉得这比草木灰好上许多,与她曾经用的可谓是最好的洗发膏相比虽稍逊一筹,却也是很不错的。 “只是它较为黏稠,抹头时很难化开。”楚清点评道。 赵月柏也有这个感觉,下次煮的时候多加些水,控制好火候看看。 “如果能起泡就更好了。”赵月柏道。 楚清沉思片刻道:“或许可以往里边加点无患子和皂荚。” 皂荚含有丰富的皂苷类化合物,是一种天然的起泡剂。至于这无患子赵月柏就没听过了。 赵月柏思考时左手食指会敲她左腿外侧,楚清这段时间将她观察得仔细,当下温柔一笑,解释道:“无患子十分便宜,常作药用,但经过揉搓它也能出泡。” “我还建议往里边加一些辅材,譬如生姜粉、玫瑰膏些许,或许会更好一些。”楚清开口道。 赵月柏点点头,两人不谋而合。 ———— 灵田里的作物已经成熟了,赵月柏趁夜深人静睡觉时心下一动进入了空间中,一进去就算沉甸甸的收获,空气都是熟透了的味道。 两人靠着灵田卖菜每天都有一两多的银子进账,扣去花销,一个月约莫着能攒二十七八两银子。 这个收入已经十分高了。 赵月柏麻利地收割起来,芹菜、萝卜、韭菜、青菜,还有她最近种下的番薯。 番薯所结菜叶也就是番薯叶,稍作翻炒便能成一道佳肴。 想到叶片鲜嫩爽口,清香四溢的炒番薯叶,赵月柏馋的直咽口水。 她这次除了收割,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在空间中种些木槿树和竹子。用木槿叶做的洗发水效果不错,可以先准备起来以后批量生产。 至于已经做出的天然牌洗发水,就先留着自家用。 木槿树和竹子的种子系统里都有,并不需要她在外面自己选,所以省了她许多力气。 现在开始种下竹米,等到冬天竹笋就会长出来了,到时候也不用去萿山上来,在空间长成的冬笋想必更美味。 “系统,树木生长的速度和种在灵田里的一样吗?”赵月柏问道。 “不一样,树木慢些,像木槿树要差不多一个月才能长大开花。 忙活到晚上九点多,赵月柏刚从空间出来,就被灌进来的风吹得起了身鸡皮疙瘩。 窗没关好。 现在还是春初,本就还冷着,晚间凉意更甚。 对面屋里还亮着。 楚清自从有了话本这个营生后,每天晚上都会抽出时间来写话本子。 这么晚了还不睡,油灯也不是很亮,楚清就不怕眼睛瞎掉,想赚钱也得爱惜身体。赵月柏在心里吐槽道。 她皱着眉走过去,伏在楚清那间房上的黑衣人见状隐匿了自己的气息,动也不动。 而系统只有在楚清有危险时才会提醒赵月柏救人,现在当然要安安静静的。 赵月柏没有敲门,她反而在楚清屋前踌躇起来。楚清会不会嫌自己管得太多了? “咚咚咚。”片刻之后门还是被敲响,里边的人应了声,敲门的人却没有走进去。 “早点歇息,别浪费灯油,到时候眼睛还坏了,我家灯油很贵。” 楚清:这个人……。她柔柔应了声好,便把油灯熄了。 屋顶上的黑衣人:……,黑衣人一脸鄙夷,这男人怎么这么抠门?竟连点灯油都舍不得。 赵月柏为自己找到绝妙理由感到得意,回了房。 “进来。”楚清轻声道。 语罢,窗被推开,那黑衣人跃了进来,脚尖点地,悄无声息,看那体态,是名女子。 黑衣女子弯腰恭敬道:“楚炬已被捉回去了。” 接到楚炬潜逃到这里的消息,楚清就赶了过来,结果不慎被他击中,醒来时就已经躺在了赵月柏家中。 这次是她大意了,楚清眯着眼。 “他什么也没招吗?” 黑衣女子摇摇头:“一句也没有。” 楚炬逃到平南秋吉,为什么偏偏是这里? “既然事情差不多结了,我也不着急回去。让周墨在暗处候着,阿梧你先回去报声平安。” “您要留在这?这姓赵的男人忒抠搜了,若是想谢他大可赏他黄金百两。”周梧想到那男人刚刚那般的小气模样,气不过道。 “这边气候宜人,我想在这修养一段时间。”楚清道,没应她说赵月柏抠搜的话。 赵月柏身上很多秘密,她感兴趣,现在还不想走。而且这里也只是个小地方,连县令都没见过她,也不用担心她被人认出什么的。 不说赵月柏其实是在关心她,想让她早点睡所以找个借口说浪费灯油,就说灯油贵,也是没错的,普通人家里很少大晚上舍得用灯油,因为实在太费钱了。 “退下吧。” “是。”周梧身影一闪,人退了出去。 11、赚钱 大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赵月柏已经将东西收割完,着手增加土壤肥力。 增加土壤肥力实际上并不简单,并非是随便堆点肥料、多灌灌水就可以的,古时人们有轮作、耕作翻耕、施肥和灌溉等方法,这些都是需长时间积累的过程。 好在上次赵月柏在赵大两人闹事的时候成功回来完成系统颁布的护住楚清的任务,任务奖励有一瓶土壤肥力加速剂,剂量很小,只有一瓶眼药水的一半,却也够用了。 按系统的话说:浓缩的都是精华。 在赵月柏的精心呵护和试剂的作用下,地的肥力增加,产量也随之上涨。 林府那边据钱乐说林小少爷有所好转,又因钱乐说府里确实喜欢赵月柏的蔬菜,便继续了这份合作,两方又签了两个月的契书,但把量给扩了三倍。 正所谓冤家路窄,那天在林府重新签完契书后出门两人正好遇到了醇意楼的矮胖掌柜王大石。 王大石看见楚清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小美人,叫我好想你。” “小兄弟,你可愿将这表妹嫁与我?” 他肥头大耳,满脸油光,叫人厌恶。 楚清不答话,作害怕状偎在赵月柏身后。 第一次见主子这样,隐在暗处的周梧周墨两人忍不住扶额,心里暗骂这臭男人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周梧:我手痒耐不住了。 周墨沉稳:冷静。 王大石身边的小厮痛斥道:“你们怎么不回话?我大爷问你们话呢!” 那狗腿子见赵月柏不答话,不知哪里来得勇气冲上前来,还嚷着掌嘴。 “啪”的一声,狗腿子胸前被抽中一鞭子,火辣辣的疼,抽得他往地上翻来滚去。 “滚。”赵月柏冷声道,转头便护住楚清上了驴车。 楚清上去后,赵月柏又挥起鞭子,狠狠抽了一把地面,又是清脆的一声“啪”,霎时间把地上的灰都震了起来。 他们离得不远,灰尘直冲王大石和他小厮鼻腔里去,两人都打了个喷嚏。 “好狗不挡道。” “追上去给爷爷我打死他。”王大石怒声道。 “老爷,他们快走远了都,咱们还是不追了吧。”小厮还没缓过来,喏喏道,他自己这身板一看就不是赵月柏的对手。 王大石一脚踹在小厮的肚子上,“真他娘的没用!”,脸色愈发阴冷,除了他上头,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不给他面子。 楚清在驴车棚的壁上用手指咚咚地敲了几声,赵月柏还以为有什么事,便拉开帘子问她道:“怎么啦?” “生气。”楚清笑道。 赵月柏愈发坚定地想开家酒楼。 说来也奇怪,王大石什么身份,一个普普通通的酒楼东家,不曾听闻身后有什么助力,居然能将醇意楼开得这么红火。而林水砺腰缠万贯,产业却偏偏不涉及酒楼这块。 还有一事也有古怪,那就是林水砺与他的小儿子从未出现过。 钱乐解释过林水砺这段时间去了外地,小少爷身体不好终日在床上躺着。 罢了,她管人家那么多家事作什么,两方现在合作,赚了钱就行。 至于为什么想开酒楼,赵月柏表示她只是单纯地看醇意楼不爽,想搞垮它罢了。 不耍什么歪邪手段,堂堂正正地让醇意楼一点点倒下,这样王大石会更难受。 现在一个月过去他们身家约有五十两银子。按这个速度半年就能攒齐一百五六十两的,但如果要开酒楼店铺之类的根本不够。 且不说建一家酒楼的建筑费、招工费等等,就说那块地契,在秋吉镇人流量多的好一点的地皮,最便宜的也要七八百两,所有费用加起来零零总总也得有一千三四百两才能开起一家酒楼来。 她得好好赚钱才行,没有钱是寸步难行啊。 赚钱第二法:卖洗发水。 空间里的木槿树长势蓬勃,灵田里的菜也将近成熟。 赵月柏有问过系统为什么空间里没有药材的种子,就好像人参、灵芝那些。 系统无情地告诉她那些都是十分珍贵的,如果有这些种子赵月柏根本不用怎么干活,只要种种药材一天就能有几千两银子收入,这根本就和作弊一样。 它只是系统不是外挂希望赵月柏不要再白日做梦了。 赵月柏:她也只能放弃了种药材的想法,萿山上虽然有药材可采,但都不是什么贵重的,那些珍稀药材可遇不可求。 她在空间里欢乐地收着木槿叶,洗发水也可以开始真正做了。 不愧是空间出品,翠色浓郁,清香四溢,一看就是好东西。忙了好一阵,最后赵月柏把几个箩筐送到外界。 反正楚清叶不会追问她什么,随意了。 赵月柏叫上楚清帮忙。 两人先把木槿叶等清洗干净,将其放入锅中,又加水,先以高火煲煮,又加入生姜之类的材料,待沸腾后转小火煮半个时辰,熄火。 成品不像第一次那样黏稠,因为添加了其他材料,也不再透明 “看着样子不错,味道还怪香的。”赵月柏掩不住笑,嘴角咧到了耳根。 “还需要我做小白鼠么?”楚清揶揄问道。上次赵月柏第一次做完洗发水,让她试用时就说她是用来什么实验的小白鼠,让自己恼了好一会。 “当然,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头发的。”赵月柏气势汹汹,“我自己也是小白鼠。”心里吐槽道这女人记性这么好。 待其放凉静置数个时辰,赵月柏再借助纱布将渣滓过滤,又撒入前不久捣好的薄荷碎叶、用无患子皮和皂荚碾成的粉末,搅拌均匀后分装灌进陶瓶里,将其倒入楚清手掌中一点,又倒了些水在她手上,示意楚清看看能不能起泡。 如果不作防腐处理,是不能保存太长时间的。薄荷具有其高防腐性,也便宜好取,但由于条件限制,提取薄荷精油的成本太高,只能将薄荷叶捣碎加入其中,这样也能保存许久了。 楚清两掌一碰揉搓起来,很快地手上便起了泡。 因为无患子皮和皂荚的粉末中含有较多的皂苷,触感细腻,轻轻揉搓即可产生泡沫。 洗发水是合格的了,赵月柏用它美美地洗了头。 皓月高悬,微风吹拂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虫鸣时而高亢,时而低沉,连绵不断。千万种声音中,传来了一道低低的女声。 周梧晃到楚清面前,笑道:“主子,我俩把他戏耍了一顿。” 周墨附和般点点头。 他们做的很干净,王大石连着栽了几个跟头,鼻青脸肿的,腿也摔折了,没一个月是好不了的。 “阿墨去查查周诠、林水砺和钱乐。”楚清手握毛笔,慢条斯理地说道。“把王大石也查了。” 周墨为人沉稳,周梧跳脱,故而让周墨去,周梧则留下来守着。 楚炬逃来平南县断然不是巧合,只是不知道和这些人有没有关系。 美人薄唇微启,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干净点。” 两道身影一闪,就和没出现过一样,屋里又回归平静。 楚清继续写着她的话本,她本就博览群书,写一小小话本只是小小意思。 但她不好锋芒太露,总不能四五天就写出来拿去卖吧?到时引起赵月柏的怀疑不好,所以才磨了大半个月之久,如今她全本已将近收尾,过两天就能去一趟书店了。 等赵月柏将明天要拿到镇上的洗发水陶瓶收拾好,楚清房间的油灯还亮着。 她过去敲了门:“我可以进去么?” “月柏请进。”楚清回道。 “我来瞧瞧你的话本写的怎样了,你不会写不好吧?”赵月柏作怀疑状。 楚清眨着眼,委屈道:“表姐不信我?” 赵月柏算是明白了,这女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喊她表姐。 “你猜。”赵月柏顿了顿,决定这样回。 楚清被这人逗笑了:“你猜我猜不猜? 赵月柏:你猜我猜你猜不猜。 “请月柏——垂阅。”楚清把话本的第一册递给赵月柏,笑着说。 赵月柏伸手接过,仔细看了起来,心里赞道楚清字写得真好,不像自己不会用毛笔,写得跟狗啃屎似的。 楚清写的是在一个武侠爱情故事:江湖中,有两位出身武林世家的年轻人,他们分别是吴云和刘雨薇。吴云是武功高强的剑客,刘雨薇则是出色的医术大家。 吴云在一次江湖争斗中救下了林雨薇,两人在相处过程中逐渐互相爱慕。 然而,命运的捉弄让两人的感情之路并不平坦。吴云的父亲是一个武林世家的掌权人,他决定让吴云娶另一个女子。刘雨薇则被父亲安排嫁给了一个富商之子。 一册不多,楚清将文法技巧用得很好,赵月柏正看得入迷起劲,后边却没了,“怎么没啦?”她心里就像被抓了一下,瞅到楚清旁边还有两册子,在上面的那一本上封面写着:医者不自医(二)。 她一本正经地伸手过去,还没碰到,手就被楚清拍了回去。 “月柏还没说我写的如何?”楚清问道。 赵月柏觉得楚清声音中带了一丝期待,“勉勉强强吧,还算看得下去。” “具体怎么样,还得让我看看下一册再说。” 楚清听出赵月柏的意思,却偏不让这人如意,她伸出右手食指,在面前摆了摆,严肃道:“目前这还是机密。不给看。” 说完,她又笑着戳赵月柏的肩膀:“夜已深,我乏了。”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看。”赵月柏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不看就不看,反正自己一点也不好奇后面的发展。 12、出摊 因为与林府已经又定好了三月契书,这几个月他们也不用再单独把剩下的菜卖出去。 毕竟也只有两个人,两个摊子铁定是顾不过来的。 两人将五十瓶陶瓶摆出摊。 其实家中还有余下两百来瓶,但是今日只是作个宣传,所以只带出来这么点,等今天买回去的人试过后过几天销量才会增多。 “洗发水、洗发水,不能错过的洗发新品。” “洗发用它发生香,头发柔顺又清爽,自信秀发更健康,选择我,选择美丽。让你的头发,更飘逸!” 楚清听着赵月柏的叫卖声,忍俊不禁,这人是怎么想出的这么奇怪的词,听着却也有趣。她也跟着赵月柏喊了起来。 本来大家都是用草木灰洗头已经习惯了的,对于甚么洗发新品也不在意,但是赵月柏这些叫卖的打油诗着实好玩,倒是吸引了些许人也。 以前常来两人摊上买菜的人和一些小娘子就会过来瞧上几眼。 “你们今日怎么不卖菜啦?” “你昨日没来吧?赵小子昨日说了菜全被包下啦!”老主顾们吵吵嚷嚷的,一问一答。 “洗发水可是说的草木灰水”几个小娘子上前来,她们听见什么美丽、飘逸的才过来的,其中一个小娘子说道,“我们洗头都用草木灰水,很容易就能得到的。” 说罢她瞅了赵月柏楚清两人一眼,脸上露出怜惜叹惋之色,这两人长得这么好看,莫不是傻子么,草木灰简单方便,竟在什么洗发水上多费功夫,还拿出来卖,傻子才会买。 楚清柔柔解释道:“洗发水是我们所制的专门用来护发洗头的,只是个简称,并非草木灰水。” 赵月柏眼见有客户上门,爽朗一笑道:“表妹说的不错。小娘子,草木灰虽好,却没有我们制的洗发水好。” “敢问几位小娘子,你们可会时常感到头发干燥,头皮刺激?”赵月柏沉吟片刻,语重心长地问道。 面前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是了,不过人人都会有,其中有何怪的?” “可惜,可惜。”赵月柏惋惜叹道:“可惜几位小娘子花容月貌,却被这草木灰拖了后腿。” 这男子说话便好好说话,突然来这一遭是作什么! 几个女子突然没由来的羞赧,如果不是看在赵月柏一脸正经真诚的样子,她们都以为这厮在调戏撩拨她们。 其他围观的人也咂舌,这小赵会说话。 赵月柏见她的话起了作用,又道:“草木灰里的特殊成分,会导致头发失去水分,变得干燥和脆弱。同时它还可能会刺激头皮,引起红肿和炎症等不适感觉。” “若是长期使用可能会导致头发受损,引起断裂和分叉。” 楚清接着赵月柏的话茬说道:“各位可以对比自己身上是否有我表兄所说症状。” “我们都是亲自用过的,见有效,于是又自行做了这么多,希望能帮的上大家。” 赵月柏暗赞楚清这话接的聪明,她并没有直接说自己的头发多么好,而是说有效,让人自己去对比症状,这样容易拉进人的好感。 其他人闻言,都悄悄去看他们二人的头发,果然柔顺飘逸,果然比他们的好上不少。 有人便耐不住了,问道:“这真是有用?” 赵月柏笑道:“自然好用。童叟无欺。” “这怎么卖的?”刚刚被赵月柏夸了的一个女子脸红问道,这男子长得又好看,说话又好听,见他一头头发确实飘柔,便打定主意买着试试。 楚清见赵月柏还在乐呵地笑,虽然知道她是因为做生意才这样,心里还是忍不住恼。 怎么,她赵月柏和别人说话就不倔不傲,还把人夸得有来有回的。 楚清微笑道:“这一瓶正常来说能用六七次的,约是半个月量,便定了十二文一瓶。”边说着她边不留痕迹地稍稍往赵月柏前面挪了挪。 “是的,数量有限,欲购从速呀。且今日作活动,十二文一瓶,二十文两瓶,仅限今日噢。”赵月柏笑道,伸手一挡把楚清拦在身后,暗暗吐槽道这女人也不怕挤到,靠她们那么近作什么。 “各位莫急,我先示范一下怎么用。”赵月柏拿起一瓶,拔出木塞,倒出一点点在手心上。 楚清适时地浇了点水过去。 “先倒在手心,再混点水,如此这般揉搓一会儿,便能起泡,头发打湿后就能洗头了。一瓶需在两个月内用完。” “这起泡的玩意不会是用皂荚的吧?不过它怎么这般香?” “用皂荚洗头可有这般清香?且用了这些后每次无需再烧火煲煮皂荚等,岂不方便?”楚清柔声道:“如此一来也能省下不少柴火。” 众人一思索,确实如此。 十二一瓶、二十文两瓶的定价不贵,普通人家里是能承受起的。 “给我先来两瓶,我今晚回去试试。” “那给我来一瓶。” 来买的人大多都是女子,不一会,便卖了三十来瓶出去,这速度是大出所料。 赵月柏忽地听到一夹子音问道:“我也要一瓶。“这声音让她起了身鸡皮疙瘩。 周梧被楚清眼刀扫过,心里暗暗叫苦,主子,她虽会易容,但变声不精呀,只能做到这个样子,下次一定要让周墨来干这种活,继而又哀叹如今她竟到了偷摸给人打广告的地步。 她家主子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挺喜欢这种生活,还陪着那个赵月柏出摊。 奇也怪也,难不成主子喜欢那个抠搜男?! 后面来摊子买的人便少了许多,两人又喊了会儿赵月柏创的叫卖打油诗,最后一瓶卖出去已将近巳时末。 离饭点还有一个时辰,两人拉着驴车往书肆的方向走去。 书肆的客流量并不高,来来去去也是一些读书人,偶尔来些买话本子的。内里古朴雅致,进去就是一股书味。 柜台附近的书店掌柜百无聊赖地翻着书,也没发觉铺里来了人。 “掌柜的。”赵月柏过去打了声招呼,“是我们。” “两位好久不见,将近一月过去,可是写出话本了?”那书店掌柜见人来,起身迎道。 “小女子拙作。”楚清翻开包裹,拿出第一册来,递了过去。 那掌柜伸手接过,潦潦翻开第一页,就震得说不出话来,这字,写得也太好了些。“这是姑娘你写的字?” “当然是她写的,”赵月柏莫名自豪。 “两位请随我来,我们进去谈。”那书店掌柜翻着话本,半晌后将两人引入隔壁的茶间内,为两人沏了茶。 “两人叫我郑海就好,莫要叫我掌柜啦。”郑海笑道:“还不知如何称呼两位?” 三人了解一番后。楚清轻声道:“不知我的这话本可会有人爱看?” “不管写得怎样,总会有人看的,何愁无人耶?”郑海朗声笑道。 书肆收话本子一般有两种收法,一是买断,二是提成。 “那两位想按买断来还是提成来?若是提成却不知收益几何,买断的话我现下就付给楚姑娘八两银子,等完本了再付七两,二位看如何?” 赵月柏一听这话,心下暗骂这个老狐狸不说楚清这话本写的怎样,又故意把买断说的比提成好的样子,且买稿费还往少了说。 这不明摆着以为他们不懂想坑人么? “我们不缺钱用,不急一时。”楚清笑道,“不若按提成来。” 赵月柏附声道,“不错。” 郑海没得逞,还叫人看扁了,尴尬道:“我能全负责印刷售卖,也可只负责单独一项,根据不同情况分成也不同。” 赵月柏楚清两人一对视,都明白了各自所想。 “那便劳烦郑掌柜负责印刷售卖事宜,我们便七三分吧。”楚清一锤定音。 郑海点点头,心里也是满意。这姑娘说话做事带了一股不容置喙,自身还能拿到三成也已经很多了,值。他看过的话本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眼光还是可以的。 楚清表示等第一册售发的三天后便会将二三册送来。 郑海抚掌大笑,道:“你们小夫妻俩皆是十分伶俐聪明之人呐,愿这次合作愉快。” 小夫妻这几字把赵月柏劈得外焦里嫩。 她耳根燥得厉害,说话也结结巴巴的:“郑掌柜,我们,我们不是夫妻。” 赵月柏反应这么大,看得楚清啧啧称奇。 “郑掌柜,你就别逗我表兄了。”楚清笑道,“她这人容易羞。” 赵月柏听了楚清的话燥热更燎,不是,谁容易羞了? 13、日常 如赵月柏所预料一般,洗发水的反馈很好,两人又重新摆摊的时候,来者如云。 周梧上次得了楚清的令让她俩去大肆宣传后,她俩把整个镇子都闹得知道了洗发水这个东西。 楚清不好直接派人来将赵月柏的东西全部买下,依赵月柏的性格,等以后知道了是她派人做的肯定会生气。 还好宣传的效果不错,得亏他们的存货多,否则一下都撑不起这个市场需求。 一番功夫下来挣得不少,秋吉镇人多,单价十二文一瓶的洗发水一天能卖个一两百瓶,再加上每天供给林府的蔬菜,统共每天约有四两银子收入。 这是还没算上楚清的话本的,因为还在印刷中,并没有收入。 卖得很快,收摊也快。 两人顺便在一个馄饨汤店前把午饭吃了,赵月柏胃口好,一碗马上就见了底,如今两人也不缺钱,也就没省着。 “老哥,再来一碗!”赵月柏道。 “好嘞!” 边吃着边听旁边的人讲些市井八卦,哪家媳妇又生了个女儿、哪对男女私通被抓之类的。赵月柏听得津津有味。 楚清见她一副耳朵都要立起来的模样,无奈一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还有爱听八卦的小喜好。 因着听八卦,两人吃的也就慢了些。 旁边两个身穿短褐的人继续聊道:“咦,你知道王大石这货最近多惨么?叫老子心里痛快死了要。” “好像是他小厮被人抽了一鞭子,听说现在还疼呢。” “谁敢下这老痞的面子?” “不知道啊,这事还是那小厮自己说的,王大石的好面子脾气哪里忍得了这种事情到处传,后来那小厮又被王大石叫人打了一顿。”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赵月柏面色尴尬,又因为馄饨热烫,脸上竟出了些细汗。 “呆瓜。”楚清柔声道,拿出自己的帕子贴在赵月柏的额头上,“出了这么多汗,擦擦。” 面前的女人神色温柔,叫赵月柏晃了晃神,剩下的八卦也没听清楚多少,好像是什么王大石摔断了腿。 真是活该。 赵月柏心中高兴,接过了楚清的手帕,绣帕料子很好,上边还纹了只漂亮的鸟,但她一时记不起来,只觉得眼熟。 帕子有了汗的痕迹,赵月柏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擦完后道:“我洗干净再还给你。” “好。”楚清颔首。 再过半月便是清明,赵月柏打算去扫扫原主父母的墓,这也是她的应尽之责。 秋吉镇上只有好几家香烛店,卖祭祀用品的。 离他们最近的那家就在市集附近,这家的店主是个女人,还有个怪脾气,早间不开,晚间不开,只在正午时分开,开也只有两个时辰。 她家铺子与其他的也不同,其他几家只卖些香烛纸钱,她家还卖棺材。 铺子静静地坐落在街角,两人一推门进去,一股浓郁的香烛气扑面而来。 那铺子主人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浑身上下写着生人勿近的几个字,也不招待客人。 面具明显有些旧了,在脸上没被遮住的末端隐隐露出红痕。 这店家这么古怪,怪不得这铺子都没人来,赵月柏暗暗吐槽道。 三人一时沉默无言,气氛有些微妙。 赵月柏先开口道:“我们想买些香烛纸钱等,是怎么个买法?” 女人手往两人身后一指,“自己拿,来结账。” “多谢。”楚清道,拉着赵月柏便去挑要买的。那边的地上有层薄薄的灰,除了她俩还有另一个人的脚印,想来是这个古怪女人的。 香烛纸钱素酒被分门别类地摆放在货架上,货架上刚被人擦拭干净,附近还放着几个木盆,应当是客人用来装选的东西的。 赵月柏随手拿起一个木盆。要买的东西不多,很快两人就挑完了,戴面具的女人也不告诉他们单价,扫了一眼,直接就报出了价钱。 付完钱,两人便离开了。 走出稍微远了点,赵月柏道:“这些还挺便宜的。” 楚清点点头,笑道:“可能是看在我们是这段时间里的第一批客人吧。” 是了,刚刚那地上灰也没扫,只有她三人的脚印。 半路,楚清忽然开口问道:“清明时我可以随你一起吗?” 赵月柏知道楚清问的是能不能同她一起上墓。 这个世界与其他古代的文明形态大体相同,祭祖扫墓之时并不允许女性在场,有一说是身体属阴,扫墓时会打扰到祖先沉睡,因此一般不允许女性在场。 但赵月柏是个穿越人士,而且原主的父母都让她女扮男装了。 从原主的记忆中也可以知道二老是开明的人,对扫墓祭祖这类事情时不许女性在场也嗤之以鼻。 “好。”赵月柏答道。 到家已经将近两点,正是太阳浓烈的时候。黄土墙被晒得龟裂,蹭一蹭就能带下很多泥沙来。 家里的房子虽然能住人,但环境未免太差,如今也攒了不少钱,赵月柏考虑重新建一个,或者直接去买一处宅院。 一进宅院是整个宅院只有一个大门,进门后直接进入宅院的中心区域。结构简单直接,尤其是经济条件有限的人。 二进宅院则多了一个门,分别进入前院和后院,结构更为复杂,但也更加私密和安全。 新家是考虑二进的还是像现在一样的一进的好?改天她和楚清商量一下。 等到时候再养只狗子,这样楚清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她也能放心点,最好养只护主的。 水缸里的鱼蹦来蹦去,赵月柏顺手抓了一条出来。 自从上次在醇意楼发现楚清喜欢吃鱼以后,她就在院子里又捣腾了个水缸,时不时地就把空间里的抓到的鱼丢水缸里放着。 楚清正准备将刚买回来的香烛物什收好,见赵月柏正在抓鱼,便狡黠道:“月柏这是又要给我做鱼吃?” “天大的自恋狂。”赵月柏嗤声。“想吃以后自己做。你之前不是说想学做饭么?我今日教你怎么做糖醋鱼。免得以后只会吃不会做,活活把自己饿死。” “是,断不敢麻烦表姐的。”楚清以退为进。 灶房里空间不大,赵月柏把鱼收拾了:“首先需泽肥美鲜活之鱼。你看我选的这条鳞片光亮,鱼肉紧实。” “不错,月柏眼光很好。”楚清煞有介事地点头。 赵月柏被夸,心中得意,继续说道:“而后去除内脏,你试试,切成块状备用,再腌渍片刻。” 楚清做的很慢,她第一次下厨,对此并不熟稔,故而清理了许久。 这鱼不腥,毕竟是空间出品。 “我整理的可干净?”楚清十指拿捏着那条鱼,越来越有烟火气。 “不错。”赵月柏难得鼓励。 随后她手把手教楚清如何炒菜。 赵月柏取炒锅置火上,楚清缓缓加入猪油烧至六七成热,将腌渍过的鱼块放入锅中,小心翻炒。 毕竟是新手,时不时地有油溅起来,刺地楚清起了红印。 “我来吧。”赵月柏拦住楚清,伸手将锅铲拿走,“我先把前面的做了。” 两人磨蹭许久,最后总算把糖醋鱼做了出来。 酸甜适度,鱼肉鲜嫩,口感丰富,楚清很满意。 14、断水 几日后,一个名叫‘风徐来’的人所写的话本《医者不自医》风靡了整个秋吉镇,还隐隐有向外扩的趋势。 看了话本的人都在猜测这‘风徐来’是何许人也。 被讨论的人正悠悠地喝着郑海亲手沏的茶,她的笔名是赵月柏给取的。 这人说原句是什么‘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意思是清风缓缓地吹来,水面不曾泛起一丝波纹。 还怪有文化。 赵月柏搜肠刮肚想出来这么一句话,越听越觉得风徐来这个名字好听,给人一种温和宁静之感。 原句还带了个清字,与楚清平时的形象气质甚为贴合。 当时楚清促狭道:“那别号可是叫波不兴?” “非也。”赵月柏神色认真:“我认为你的别号叫,达不溜。” “达不溜是何物?”楚清好奇,赵月柏总有些奇怪有趣的词语。 赵月柏摇摇头,心中暗笑:“此乃机密,不能说。” 敢情在这等着她呢,楚清无奈,赵月柏还挺记事。 两人此刻正在与郑海商量下一册的印刷。郑海见两人茶盏已空,又殷切地添了茶水,道:“两位可知道那话本卖得有多好?短短三天就已经售出两千多册。” 书籍通常卖的较贵,除了墨水、纸张这些材料费,还有人工费等等,因此定价较高。 有些人家比较穷的,但又特别想看,就会几家合买,故而热度远远在这以上。 楚清将第二册与第三册直接交给了郑海。郑海眉开眼笑,四十多岁的人了乐起来脸皱得和七八十岁一样。 几人原先商定的是三日一分,郑海将一个木盒打开递过来,笑道:“这便是这三日的七成收益,两位请清点。” 共是九十多两银子,赵月柏看到这么多眼睛都直了,心中暗叹果然知识就是力量。 这次郑海将两人出门口,又连着送了几十米远,才摸着胡须走回书肆去。 两人驾着驴车刚到村口,就有一群人围在一起,中间还夹着了一个人,旁边还站了一个看戏的人,正是赵大。 那人身宽体胖,与王大石一般身材,声音较为尖细,扯着嗓子道:“不用说了,以后不许来我这边取水,交钱也没用,不要你们那点钱。” 鸻鸿村没有大江大河流过,但北边有条江,从几百前年就被取了个名字叫作清江。 清江离鸻鸿村远,来回约有十七八里地,快点的需要一个时辰,人们平时争时间,谁会想花上一个时辰去那般远挑水来浇地、做饭、洗衣? 百来年前是会的。村民有车的人也会拉着车,装上几个大缸,一次性把几天的用水量拉完。 但在村中有一户人家,也就是被围住的这人,姓陈,是个大地主,家里好几代的财富。 百年前他家斥资疏导,又花金银将清江的引流入他家所造水塘中,雨水、江水都聚集起来。 造一个水塘花费太高,其他村民很难有这份财力,即使有了这钱,这村里的地大部分都是这陈家的,想造个占地大点的水塘人家也不许。 再说,陈家已经有了现成的,谁乐意去花时间金钱力气又造一个出来? 都说陈家太太太太老爷心善,让村民去他家的水塘中取水。 后来慢慢就收钱了,从一文涨到两文,到陈氨这一代又涨到三文。 取一次水三文钱,不贵,大家伙也习惯了,于是一直都在陈家水塘里取水。 今天突然这么说,人人都很奇怪,所以把他围起来讨个说法。 要说法这个话说得不太恰当,这水塘本来也是人家的东西,想给就给,不给便不给。 “陈老爷,你看,我们这没水,每天都花上一个时辰去取水,这时间本就不够花的,叫我们如何是好啊?” “求陈老爷发发善心,多收点钱,咱们也愿意!大伙们,你们说是吧?” “是啊是啊。”一群壮年男人推攘着,又不敢真碰到陈氨,万一把人家惹毛了,真就得不偿失。 “你们自己去想办法吧!如果实在没有水可用,等地旱死吧,哈哈,或者就等老天下雨!”陈氨鄙夷一扫,道:“走开,走开。” 众人都不敢堵着陈氨,他一说就退开了一条路。 有几个人跪下了,“陈老爷,求求你了,陈老爷!” 可陈氨不搭理他们,瞧也没瞧一眼,径直走了。 一群人作鸟兽状散开。 “诶!都走吧!” “走吧,走吧。” 没有和众人挤在一起点赵大嘻嘻笑,他倒是不着急,但也随着众人离开了。 要问为什么人们不在离清江近一点的地方驻地,是因为清江以前会发洪灾,一发便死一大片的人,一逼再逼,最后定在鸻鸿村才得以常年平安。 驴车停在不远处,两人将一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赵月柏跃下来,拉着驴车来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附近。 “月柏!楚姑娘。诶!”刘成长吁短叹,一脸苦涩。 赵月柏偶尔会到那水塘中取水,便向刘成打听。 “也不知道这陈老爷怎么了,突然就……” “陈氨突然这样的?”赵月柏心中奇怪。 “是啊!前几天还说要涨价到五文,今天突然就说再不能去那取水了……” 赵月柏与楚清对视一眼,问道:“近几日可有传出有什么人来村中?或是陈氨有没有去一些什么地方?” “月柏,楚姑娘,我什么身份,怎么会知道陈老爷的行踪呐?” 刘成苦笑,顿了顿又道:“不过再过几日不就清明了,镇上的有钱的老爷人家都会在过节前聚一聚,听说是昨天。” 有些比较重要的节日,地主商贾们都会聚一聚,一是社交活动,二是商业交流,三是如清明这样的有些会共同祭祀祖先,也算是一种巩固地位,加强权势的手段。 现在一想,强龙难压地头蛇这句俗语是多形象贴切。 “现下可怎么办才好?”刘成摇头道。 不管村民有没有这个能力去疏导引渠,其实更重要的是他们依赖惯了陈氨家的水,舒适惯了,所以不想改变。 眼下得想法子去解决才行。 赵月柏有空间,不怕没水用,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唉,我先回去了,这几日村民应当会聚在一起想想办法,月柏,楚姑娘,你们有时间也一起过来吧。”刘成佝着腰,一下老了好几岁。 两人也回到家中。 楚清问道:“你可有什么想法?” “没有。”赵月柏摇头,她并非这方面的专家,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什么解决办法。 “但陈氨突然这样实在奇怪。”赵月柏道:“其中必定有鬼,还有赵大,他在旁边似乎事不关己。” 沉吟片刻,赵月柏又说:“不知昨日商贾地主聚宴,内里可有王大石或其亲信。” “嗯。”楚清点头,很有可能是王大石的缘故,上次赵月柏抽了他小厮一鞭,下了他的面子,算是记恨上了。 虽然王大石并不知道赵月柏姓名,但赵月柏最近又是卖菜又是做洗发水的,身高面容又特别,打听一下很容易就能找到。 王大石折了腿也不安生。 楚清心里冷笑,要不是周墨还没查到什么,早想叫人把他杀了了事。 楚清将她的想法与赵月柏说了,赵月柏疑惑道:“那为何不只断了我的水?而是连着其他人也不给用?” 15、打井 赵月柏不笨,心念如电,马上想通了其中关窍。 如果只不让她一家取水,其他村民或许还会同情她。可是如果届时放出消息,说是赵月柏连累他们不能再取水,唾沫怕是会把赵月柏淹死。 人本利己,一旦触犯到自身利益,有多少人会管你可怜不可怜? 若真是王大石所为,他明显是想让赵月柏二人在村里呆不下去。 不可坐以待毙。 “莫急,总会有办法的。”楚清宽慰道,说罢素手向身后打了个手势,暗处候着的周梧立即飞身离开。 楚清伸手揉了揉赵月柏的后脑勺,怪圆的。 “我不急。”赵月柏凝神,没躲开楚清的手。 她想事情喜欢分类排序,这样会比较清晰。 水,一是雨水,二是河水,三是井水,四是泉水,五是海水。 海水是用不了的,况且鸻鸿也不靠海。雨水要靠老天爷赏赐。清江离这里又太远。 那只有井水、泉水。 井水在地下,泉水在山上。 要么挖井,要么将山上的泉水引流下来。 萿山上的水源不稳定,山上的泉水源是季节性的,只在特定的季节或时段才有水流,过了清明之后水量就减少了。 最近的泉水流量也不足以满足山下的需求,尤其是在鸻鸿村这样人口较多的地方。 且萿山的地形地貌存在障碍物,岩石等较多,阻碍了水流的下降,也不大方便。 故而将山上泉水引下来并不可行。 那就只有打井了。 定了定神,赵月柏将想法与楚清说了,“你看打井可行吗?” 哪知楚清思考半晌,不解道:“何为井?” 本以为鸻鸿没有井只是巧合,没成想到这里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井,赵月柏越发确定这个世界不存在于历史上。 她将打井的原理讲给楚清听,两人研究良久。 楚清暗暗赞叹赵月柏的想法,推广开来打出这从地下取水的井,必然会极大方便村民生活。 “挖一口井要花多少时间?” “村内地形地势各不相同,只要选好地方,小规模的井几天或几周便能挖好。” “将清江的水引入势必要开渠挖槽,十七里地并不近,比起就地打井所耗时间并非一星半点。”赵月柏解释道。 鸻鸿村中水位较浅的地方不少,打井较为容易。 村民不许再取水的事半天不到就闹到了里正那里去,里正去陈氨家里说了又说,嘴皮子都磨破了。 陈氨表示像里正这种身份的,想取水他当然会同意的,但是绝对不同意给村民们用。 “陈氨,村民们没水喝,地里的田没水浇,一时半会也开不了渠。这,这”里正锤着手掌心,苦口婆心地道。 “诶。”陈氨无所谓地一摊手,别人没水用,关他什么事,何况他都收了别人的好处,只能做到底。“而且我不是还给你用吗,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可若是只有自家用,其他人都用不得,这对自己来说也是个烫手山芋。 言尽于此,里正知道再说下去自己也会没水用,却也拿他毫无办法,只能拄着拐杖回了家。 远远的,他就看见一个身形高挑的人站在他家门口,看背影是个年轻后生。 走近了些,他才看清那是赵月柏。 “月柏,你来找我呐?”刚刚讲了太多话,里正的口舌干巴,声音沙哑低沉。 “里爷,我来找你商量用水的事。”赵月柏开口道,要想打井必须取得有些地位的人的支持,以堵悠悠之口。 …… “从地下取水?”老里正的眼睛瞪得老大。 随后他又抬起拐杖敲了敲地砖,“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赵月柏做事一向有分寸,应该不会拿这种事寻他开心。 “以前看过一本古书,作者在里边记载了这种做法,我观察了一下咱们环境,十分合适。”赵月柏胡诌八扯。 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既然赵月柏说的信誓旦旦,里正决定信了她。 但他还有些糊涂:“要多少银子啊?打一口,实在太贵打半口能不能用?” “里爷,哪有打半口的说法?” 赵月柏腮帮子忍笑忍得发酸,道:“我们这里大多地凹,不用打很深便能出水,速度也很快,只要出些人力,钱不是大问题。” “那太好了,太好了。”老里正喃喃念叨,“咱们现在马上去召集大家伙到我这来。” “咱们对外说就是商讨如何打水就好。”赵月柏叮嘱道,这样说那些懒汉和赵大之流想必不会过来碍事。 人传人,消息传的总是很快,每户来一个男人,不一会就聚了三十几个到里正的院子里,还差些人抽不开身。 但水之一事紧急,便不再等人。 赵月柏将大体意思与众人讲了。 一群糙汉子们挠着脑袋,面面相觑。 有人出声问道:“这个,诶,真的可以吗,俺们都不懂。” “是啊,挖个洞真就能有水了吗?”亦有人附和。 听到几十个人挑对地方,一两天内就能挖好,众人心中都十分心动,也未免有疑问。 花了许久时间解释,最后众人大多同意这个做法,等赵月柏选完挖掘点,就开始挖掘。 她这边花了许久时间。 ————— “主子。最近王大石确实有四处打听赵月柏,且聚宴是王大石的妻去参与的,但陈氨听说王大石腿脚不便,就去了他府上寻他。” “至于他们谈话内容,属下并未寻到。” “还有那赵大,当时有打听到他头上。料想是这个原因陈氨才许他取水。” “蛇鼠一窝,并无好事。”楚清道,“只是现下不好打草惊蛇。” 许多细节告诉她这个小县城并不寻常。 赵月柏回来时,看见楚清一头青丝简单地挽成垂鬟分肖髻,身线曼妙,与一身锦绣罗裙贴合得恰当。 眸子触及与自己相伴了三四个月的人,赵月柏眉眼微松,整个人柔和下来。 “发什么呆呢。”她走到楚清身后,倏然出声,嗓音里带着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笑意。 楚清没应话,只是拉着赵月柏来到房子,打开放在木桌上装着银子的盒子,颊上点缀两个酒窝,令人迷醉,她笑道:“现在可以给你付租费了。” 女人轻飘飘的一句话,把赵月柏震得七上八下。 楚清这是什么意思,她是要走了吗! 还是她早就想起来了什么东西,才急着和自己划清界限。 赵月柏苦苦思索,一双眉毛皱成一团,几乎要连在一块。 “怎么了?”楚清见她脸色难看,关切问道。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赵月柏脱口而出。 两人相处三月有余,早已添了许多默契。 赵月柏一开口,楚清就知道她在乱想些什么,耐不住这人实在太可爱,便抬起手来用右手两指揪了揪赵月柏脸上的肉。 凉凉的触感让赵月柏回了神。 “你干嘛,又占我便宜。”她皱眉佯装不悦。 “别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这些银子你是收还是不收?”楚清语气骄矜,明明是要给人银子,偏偏说出来就像要抢人钱财一样。 “你管着,放我身上我就乱花。”赵月柏正色道。 “表姐真信任我。” “什么信任?你是工具人。”赵月柏鼻子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