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他追悔莫及》 1. 第一章 到了三月中下旬,天气便暖和了起来,春光作序,万物和鸣,一派新兴之象。 京郊处,马球场内,一群少男少女玩得正酣,吵闹声都快要扩去了外边。 “传我这来!传我这来!” “不,传我传我!” 太过吵闹,已经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 马球这玩样素来是有钱人消遣的玩样,寻常百姓连马都骑不上,一般只有高官贵族才会接触马球,后来马球场也自然而然成了勋贵间的玩乐之所。 今日这地方也不知是被哪位权贵包了圆,来的一堆客人也已经分不清楚是谁的友人。 球场上头,一身着红色劲装的少女格外引人注目,她的头发高高束起,一头乌密的马尾随风飘荡,分明是柔和没有锐气的眉眼,可却因这身打扮稍带了几分凌厉之气。 莹白的肌肤在阳光更显得透亮,被风吹起的马尾似乎都有了形状。 “这姜净春生得倒还真有几分姿色。” 看台上,一个贵女看着人群中那抹丽色,出声评道。 在场上的几人之中,独她格外出挑亮眼,让人忍不住将视线往她身上投去。 那贵女话音放落,旁边就有人讥道:“呵,好看又顶什么用,若好看能讨人喜欢,顾小侯爷不早从了她?” 这人口中的小侯爷便是京城顾家贺阳侯府的嫡长子。 顾淮声。 姜净春喜欢顾淮声的事情,京城大半人都知道。 姜净春的父亲是吏部尚书,正二品的官职,姜家祖上有德,虽前些年间出了些事,但好在后来也重振了门楣,算起来也算是实打实的勋贵人家。正二品的官,在场这些少年人的父亲,若见到了姜父,大半都要低个头。 算起来,顾淮声的母亲是姜尚书的妹妹,这样说,他同姜净春还有一层表兄妹的干系。 姜净春是姜尚书的嫡亲女儿,素日被她母亲娇惯,要什么就有什么,整个人被养得狂性得不行。在看上了自家的表兄之后,她就借着两人这层“不干不净”的表兄妹关系,没少往顾淮声面前献殷勤。 只可惜了,顾淮声连瞧都不愿意多瞧她一下。 “她这人被家里头的人捧着长大,没脸没皮惯了,前些时日,听闻她去了顾家,好像是见到顾小侯爷身边有个漂亮丫鬟,就非闹着要赶走她。” 另外一人有些不信,就算这姜净春再如何无礼,也不当闹到侯府才是,“你这话可当真?” “自然是真,这事也是我从旁人那里听来的呢,大家私底下都在说呢,你没听说,所以可能就不知道。” “她这人,漂亮脸,坏心肠,可怕得很呢。” 马球场上,策马扬鞭的姜净春丝毫不知有人在编排她,她玩得正起劲,然而,下一刻马球就往她背上打了一下,她一时不查,挨了个正着。 那双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心下暗忖。 故意的?打这么正好? 还不待她抬头寻人,又挨了一下。 得了,就是故意的。 她抬头往背后看去,就见一个同她年岁相仿的少女,手上拿着长杆似笑非笑望她。 姜净春望她良久,才认出这人是谁。 好像是鸿泸寺卿家的二小姐,楼妍妍。 大家既能凑到一起玩,多少也能知道些对方的身份。 此刻,楼妍妍的身后还簇了几个小姐,看着是平日里头同她交好的那几个。 “不能玩就下场,打这么脏做些什么?” 春季劲装本就单薄,她白白挨了两球,痛得秀眉紧蹙。现下看着故意来找茬的楼妍妍,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楼妍妍翻了个白眼,凉凉道:“怎么了,你这么玩不起啊?打马球磕磕碰碰常有的事,姜小姐这么金贵,不小心碰你两下就受不了了?成,不打就不打,您的千金之躯,我们可碰不得。” 说罢,她便领着身后的那群人离开了此处。 分明是她先动的手,可现在这样不阴不阳的,倒显得是姜净春小肚量。 姜净春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得罪过她,除了那故意的两球,方才自从打马球开始之时她就频频针对于她。 周围有人见此,已经上来打起了圆场,他们这里的人,大家的父亲都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闹得这样难堪。 “好了好了,这楼小姐许也是不小心的,不计较这件小事了,我们玩我们的去。” 一旁同姜净春交好的手帕交回怼了那个和事佬,“小事?第一下是不小心,第二下还是?你糊弄谁呢......” 还不待她话音落地,姜净春就跳下了马,捡起了滚在脚边的马球,往还没有走远的楼妍妍背上砸了过去。 周遭人都被姜净春的举动惊到,一时之间,皆噤若寒蝉。 楼妍妍猝不及防吃痛,尖叫了一声。 过了许久,她才缓过神来...... 姜净春竟敢这样明目张胆地砸她?还要不要脸这个人! 她转过身来,面露凶色,可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姜净春轻飘飘道:“哦,不小心的,楼小姐不会这样也生气吧?太小气了些。” 姜净春说完这话,就下了场,不去理会气生气死的楼妍妍。 看台上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处的动静,但他们离得远,也不知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隐约好像是姜净春同楼妍妍那群人起了什么争执。 “果真是个不省事的,走到哪里,都能到处惹事。楼妍妍也是胆大,还敢同这祖宗起争执,一会她回去往她娘亲怀里一哭,真是要翻了天了。” 旁边的人不认可,“这是哪里的话?她也就在姜家作威作福罢了,出了门,难道谁都要让着她不成?” 她们没有再说,只知道有好戏要看了。 * 出了那么一桩事,姜净春也没了继续玩下去的心思,她带着贴身丫鬟花云去了静室换衣裳。 今天日头大,春天的空气也都带了几分烫意,她打了两场马球,身上也已经出了不少的汗,劲装黏在身上,有些难受。 姜净春脱去了外头的衣裳,又脱去了里头的中衣,花云给她递了更换的衣服,却撇到她的背上青了两块。 那被球砸出来的红肿在雪白的背上异常晃眼。 花云有些着急,道:“那楼小姐怎么这样没轻没重的,都红了呢!” 确实是有些疼。 但姜净春没放在心上,“别气,我也打回去了呢,到时候回家再上些药就好了,没甚要紧。” 花云可不这样想,“怎么会不要紧呢,万一叫夫人瞧见,一定又要心疼的。” 姜净春的笑了笑,还是不在意,“傻花云,我又不会脱光了给她瞧,没什么事。” 换完了衣服,姜净春便出了这里。可方一开门,门外将好就有人也要破门而入,两人差点撞到了一处。 她叫吓了一跳,抬眼就看到了来的人原是方才找茬儿的楼妍妍。 姜净春没打算理会这个蛮牛,错身就要离开。 可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楼妍妍的声音。 “你这人真不要脸。” 姜净春顿住了步,她回了身,走到了楼妍妍的面前。 她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反问道:“我不要脸?” 她换回了寻常的衣服,一身鹅黄裙衫不再让她似方才那样凌厉,未施粉黛,却粉腮桃面。 或许是这副样子让人觉的她有些好欺负,楼妍妍丝毫不曾退让,挺着胸板回怼道:“我有说错吗?你成日缠着别的男人,说你不要脸我说错了吗?!” 姜净春听她这酸里酸气的话,现在算是听明白了,她问,“你也喜欢我表兄?” 难怪她今日来找茬。 谁知楼妍妍却急了,“你少来给我胡说八道!” 姜净春见她急成了这幅模样,脑海中思索片刻,才想起来这楼妍妍好像有心上人的。 这事不少人都知道。 她不喜欢? 姜净春道:“那就是你姐姐喜欢。” 语气不是疑惑,而是肯定。 楼妍妍的姐姐确实喜欢顾淮声不错。 这京城中,没有哪个女子会不喜欢顾淮声。 顾淮声出身贺阳侯府。 侯府的先辈,当初跟着先/祖一起建功立业,是元老人物,建朝以后,先/祖特为其封侯赏金,开设府邸。其等尊荣,时人羡之。如此便罢,后世小辈亦出人头地,延续荣宠,直至今日,侯府五世正德,根基深厚。 顾淮声这正儿八经的小侯爷,身份尊贵自不用说,加之其人玉树盈阶,尚未弱冠之时就已中了探花,在翰林院待了三年之后,又升入都察院,在里头待了不到两年,竟已坐到了正四品的左佥都御史的位置。 兜兜转转到现在也才不过二十一的年岁。 放到寻常人的身上,谁敢想。 顾淮声是族中最出色的子弟,是小辈们的楷模典范。 他是檐上雪,窗边月,可望却不可及。 这样好的人,没人不会喜欢。 可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他,他就要喜欢所有人。 按照他那个性子来说,好像也不大可能。 姜净春的话又不知道是哪里戳中了面前的这个火药桶。 楼妍妍噼里啪啦,嘴巴里头又开始倒起了豆子,“我姐姐为了他至今都未曾嫁人,你这个人,分明那样讨人嫌,还老是往人跟前凑做些什么!” 姜净春真有些看不懂楼妍妍这人,她快叫她给气笑了。 若顾淮声真同她在一起了,楼妍妍来同算这个账,她或许还能同她掰扯掰扯,可顾淮声连看都懒得看她。 她自己都还眼巴巴的求而不得,还管得着旁人的事? 楼妍妍这憨货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现在就把这事怪罪到了她的身上。 “关我什么事情?又不是我让他别喜欢你姐姐的,你有本事寻他算账去。” 看着眼前气急败坏乃至于龇牙咧嘴的楼妍妍,姜净春脑中却想起来一桩别的事情。 前些时日她去顾家,将好就撞见了一件不该看的事情。 顾家的丫鬟想要爬顾淮声的床,后来被送到了侯夫人的面前,赶人出了府。可这事也不知道是被谁传的去,竟说是姜净春看不惯有美貌的丫鬟在顾淮声身边,才闹着把人轰走。 偏偏外头那些没脑子的,一个个还都信了。 她本还在想是得罪了谁,才被人散播谣言,意图毁她声名。 好啊,现在这人自己就跑到了眼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她大步上前抓上了楼妍妍的衣领,质问她道:“喂,前段时日的谣言是不是你散去的?!” 楼妍妍被姜净春逮着衣领,勒得实在难受,奋力推了她一把。 “就是我又如何!你个腌臢小人,我说错了吗!” 两人吵闹的声音有些大,已经引了旁边人的注意。 楼妍妍一天天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牛劲,姜净春被推了一把险些站不稳,好在旁边的花云堪堪扶住了她。 姜净春才不白白受这气,先是被人诬陷,后又被如此挑衅,她再忍下去,迟早给自己气出毛病来。 她上前,也用力推了回去。 “你是什么变态狂徒不成?尽打听旁人的家事!” 她还想再骂她两句,可却见楼妍妍挨了推,竟直直往后踉跄了好几步,背后就是几步台阶,姜净春看她在台阶边缘顿了片刻,而后竟忽朝她露出了个笑,接着,她就往台阶后头倒去。 楼妍妍这个疯子,自己给自己摔下去了。 姜净春脑袋空白了一瞬,接着就听见周遭传来了一阵尖叫。 她在上面,看着摔倒在下面又哭又喊的的楼妍妍,分明摔倒的人是她,姜净春却头疼得厉害。 完了,闯祸了。 方才她们发生争执的时候一旁就已经有人注意到了,楼妍妍摔下了台阶之后,周遭瞬时间就围满了人,皆对姜净春指指点点,无非是在说她出手推人。 姜净春动手一事,他们都看得清楚,即便说她分明看到楼妍妍在摔下台阶之前冲她恶意地笑了笑,分明看到她已经停住了步,可她最后还是摔下去了。 在旁人的眼中,就是她动的手。 姜净春就算解释,旁人也不会听的。 周围吵吵闹闹,姜净春晃在原地,难得有些不知所措。 很快就有医师从别处过来,也好在楼妍妍这回没有摔到骨头,没有摔到脑袋,身上只是有些擦伤罢了。 可她却哭得撕心裂肺,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旁边看热闹的人一些安慰着楼妍妍,一些则三言两语讥讽着姜净春。 “姜小姐好生无礼,不过拌两句嘴罢了,瞧你这架势,是想奔着取人的性命去的?” “就是,便是动手也不该如此,大家都是姑娘,这一摔若是破了相可如何是好?” 这些质问声吵得姜净春有些头疼,她辩驳道:“她先推的我,我怎么不能推她了?” 楼妍妍喊出了声,“我又不曾伤了你!” 姜净春知道自己是挨了她的算计,一口气哽在喉咙不上不下,青了脸站在一旁。 “你就该给我道歉,给本小姐好生好气道歉,我才能考虑考虑原谅你!” “你做梦去。”姜净春看都不看她,撇了头道。 她污她声名,算计了她,到头来还想叫她道歉? 姜净春的好友陈穆清也赶来了此处,她来的路上就听说了这处发生的事情。 陈穆清赶到了这处之后,挤进了人群之中,她不顾旁人阻拦,凑到了楼妍妍面前,强硬掀开她的衣袖查看。 陈穆清出身将门,平日里头没少舞刀弄枪,气力自然比寻常姑娘大些,楼妍妍挣也挣不开她。 陈穆清看了看,而后道:“你这也就破了点皮的事,搁几里开外就听你喳喳呜呜,吵不吵。” 她讥讽了她两声,楼妍妍当即就喊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皮糙肉厚似的,怎么了,那难道不也是受了伤吗!” 旁边的人也纷纷附和。 陈穆清不过是喜欢耍枪弄剑罢了,人一水灵灵的小姑娘,在她口中竟成了皮糙肉厚。 姜净春见好友被人围击,也不再忍气,插着腰就和陈穆清一起同人骂了起来,一时之间,拌嘴声快要将这处淹没,七嘴八舌的,都已经分不清楚是谁在说话。 就在此时,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先开口说了一句,“顾......顾小侯爷。” 瞬时间,此处就安静了下来。 然而姜净春越吵越是生气,哪里还曾注意到旁处的动静,直到一旁的陈穆清疯狂地扯她的袖子,她才反应过来,四周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没了声音。 两名男子清风朗月,披风走来。 旁边的人不约而同空出了条路来。 姜净春甚至都忘了将插在腰上的手拿下,活像个小泼妇,她扭头去看,就见到她的兄长和顾淮声正朝这处走来。 身着白色锦服的男子格外吸人眼球,她的视线完完全全落在他的身上, 随后呼吸一滞,瞬间噤声。 表兄怎来了?! 男子从不远处走来,他一身织金白玉锦袍,腰间绦带束腰,衬其身形更加挺拔。面如冠玉,眉眼清隽,阳光洒在他的面庞都像是为他镀上了几层金光,在他不说话之时,脸上总是带着几分淡漠疏离,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顾淮声一出场,旁人的注意力就全放到了他的身上。 方才还都在争着去吵的众人,瞬间皆无言。 姜净春不知道他们两人是从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顾淮声为什么会和自己的哥哥一起出现在此处,但,她更觉天昏地暗。 表兄本来就不大喜欢她的,今日她打人被他看到,只是怕是更要讨厌她了。 2. 第二章 一片死寂之中,姜净春的哥哥姜润初先开了口。 他看着姜净春,声音都似要冷出了冰,“你又再这处闹些什么。” 今日三月二十,是休沐日,他没去上值,顾淮声也是。 顾淮声今日本是趁着得空,跟着他的母亲侯府夫人一起回门去看望姜老夫人。一行人本来一同聚在姜老夫人的荣德堂处,陪着她说些闲话,可就在方才,从外头匆匆跑来了一个小厮,说是姜净春在外头同人打架,伤了人,又惹出了不小的事来。 姜夫人听到这话快叫急坏了,当即就想出门,姜润初怕母亲去了更要闹腾,便拦住了她,自己去了,侯夫人怕姜夫人不放心,便让顾淮声陪着一起。 姜润初来的时候已经听姜家的小厮说清了来龙去脉,无非就是两个小姐一开始打马球的时候闹了不愉快,而后,两人吵着吵着,去了静室那处又撕扯了起来,不知怎地还动起了手来。 而后,就有了姜净春将人推下了台阶一事。 姜润初向来是不喜欢自己这个爱闹腾的小妹,先入为主,上来便先训斥了她。 “既推伤了人,便同人道歉,不要这般无礼。” 毕竟摔下台阶的楼妍妍,今日这事若真传了出去,旁人怎么也都会说是姜净春的过错,是姜家的过错。 姜净春想要辩驳,这事分明就不是她的过错。 她争道:“我为什么要同她道歉,她先去让人说我坏话,后来打马球的时候又砸了我。方才她分明也推了我,难道因为我没摔,她摔了,所以我就要同她道歉吗?”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道歉不道歉的事,若是道歉了,那便是认下了今日这事,相当于告诉所有人这全是她的过错。 她才不甘心。 姜润初被她这话说得一愣一愣的,眼看两兄妹自己就要先争起来了,楼妍妍坐在一旁看起了戏,眉眼挑衅地看着姜净春。 姜净春看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更是憋闷,偏偏自己哥哥还一直想息事宁人。 姜净春不再看他们,撇开了头去,执拗不肯低头。 少女脸颊被憋得通红,眼眸之中忍不住泄出了几分怒气,平日里头软绵绵的人,今日活像是个刺猬。 楼妍妍看她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作势离开,“成,那你便犟嘴不说,今日这事我说出去,好让大家评评理。” “不说不说,就是不说!就你有嘴巴,你去说,我也去说!我也去同你的王哥哥好好说说你这人,让他看看你到底是什么嘴脸。” 犟嘴谁还不会。 楼妍妍听姜净春提起了心上人,脸色涨得通红。 这事大家都只是私底下说说,可明面上谁都没有提起过,今日却叫她一下子抬了上来。 她气得不行,上去就想撕罗她,可姜润初却先她一步动作。 他扯回了姜净春,制住了还要争吵的她,厉声训斥,“够了,还在冥顽不灵,想要闹到何处去?” 姜净春同别人吵闹,同别人打架,她都不会如何,可姜润初偏向外人,她受不了。 她被他扯得生疼,眼眶竟不自觉发红。 “我不是母亲,你犯不着在我们面前这样。”姜润初铁青了脸色说道。 他不觉自己说了什么重话,只觉面前之人是在做戏,想躲了罚,才故意这样。 “哥哥不分青红皂白,好不讲道理。” 她不愿再理会他,说完了这话就拧开了头,连看都不再看他。 她声音听着十分委屈,眼睛湿润,两滴豆大的泪蓄在眼睛里面要落不落。 眼看场面僵持住了,最后还是顾淮声先出了声。 他看了眼姜净春,又拍了拍姜润初的肩膀,示意他莫要再争。 而后,他往楼妍妍的方向走去。 一阵春风拂过,吹得他衣角猎猎,周围人不自觉地退开,给他让路。 算起来终究也是姜净春的表兄,今日这里闹了这样的事,若最后就这样僵持下去,一会回了姜家,他也不好同家里人交代。 再怎么样,先处理了此处的事情再说。 他走到了楼妍妍面前,出声问道:“楼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的声音清缓,似泠泠击玉,清脆悦耳。 楼妍妍看着突然走近的男子,面色虽然还是不算好看,却还是应了声。 两人走去了一边,顾淮声先行开口,“听表妹的话,方才好像是你先动的手?” 楼妍妍似没想到顾淮声先问了这样的话,她稍稍愣了片刻,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顾淮声道:“前些时日顾家有个丫鬟犯了事,被赶了出去,只是不知道后来这事被谁传了出去,竟传到了表妹的身上,姑母听说了这件事,很是上心,方才还一直在家中念叨。” 同方才一样的嗓音,就连语气也没什么变化,但这回的声音,楼妍妍听着怎觉那么刺耳。 她的脸色不自觉有些发白。 顾淮声的话是什么意思,别人不明白,她难道还不明白吗。 若真要去追究下去的话,究竟是谁对谁错,还有什么好说的。 况说,那件关乎姜净春谣言的事情,终究也是牵扯到了侯府...... “小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楼妍妍脸色有些难看了下去。 顾淮声淡淡道:“楼小姐想来也不会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情,我是什么意思,你想来再清楚不过。” 那两人去了一旁也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姜净春的视线一直落在顾淮声的背上,她有些不安地扣弄着手指头,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终于那两人说完了话,而后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回来了此处。 也不知道顾淮声是同楼妍妍说了些什么,她果真就没有再争下去,只是狠狠瞪了眼姜净春便甩袖离开。 两人离开之后,姜润初看了眼仍不肯说话动作的姜净春,道:“还愣着?” 姜净春不搭理他,只是走到了顾淮声面前,垂眸说了声,“多谢表兄。” 这事虽然说是被解决了,可姜净春并没有多好受。 尤其是,方才她那副样子还叫顾淮声瞧见了,他会不会觉得她很刁蛮? 他肯定很讨厌这样的她。 面前的小姑娘眼角还有些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泛红,看着还像是在委屈。 顾淮声面上仍旧无甚表情,淡淡回了姜净春的话,“无妨。” 这处的人见事情已经差不多结束,也差不多散了开,三人也出了马球场,往姜家回。 姜净春跟在两人的身后,同他们上了一辆马车,然而屁股还没坐稳,就听得姜润初出声道:“你自己不是坐马车来的吗?挤死了,回你自己的马车去。” 车厢很大,四面挂着丝绸帐带,嵌着珠宝的挂帘被掀在一旁,日光从窗牖透进,照得里头更加敞亮。 这样大的马车,坐四五个人都绰绰有余,怎么坐三个人就挤着他了? 姜润初素来是同姜净春不对付的。 两人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姜润初今年二二,比姜净春大了整六岁,如今在翰林院中任职。同顾淮声相比,姜润初这人更要老成一些,总是喜欢板着张脸,尤其是在姜净春面前,活像她欠了他千万两银钱。 姜净春不懂事、爱惹事,刻板守礼的姜润初不喜欢这样的妹妹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姜净春也讨厌这个哥哥,平日里头她也不稀罕和他坐一处,只是今日顾淮声也在,她才不要下马车。 她没理会他的话,自顾自上了马车,往顾淮声旁边坐去。 她悄悄地觑一旁的顾淮声,没见他有不愉之色,便松了口气。 算起来他是她同族的兄长。 顾淮声像是一朵高岭之花,不惹凡尘,在这些小事上他向来是懒得同自己计较的。 就像是个调皮的孩子舞到了大人面前,他越是理她,她便越来劲,倒不如眼不见为净。 反正只要是不沾惹到他的身上,他便总面无表情坐在一旁,连瞧也不会瞧她一眼。 一声有力的马蹄声从外头传来,华贵的马车开始行驶。 姜净春还因着方才的事情憋闷,一旁的姜润初又开始教训起她,“能不能把你那头发梳好了先,乱七八糟像什么样子。” 方才打了场马球,束起的马尾有些凌乱,车厢之中,同那端端正正的两人比起来,她看着确实有些不大入流。 姜净春听得他训斥,不满得瘪了瘪嘴,但念及顾淮声在一旁,没有同他相争。 “知道了。” 她不情不愿应了声,解开了束着的发开始扎个简单的发髻。 她同顾淮声挨得不近,但这番动作难免擦蹭到了一旁的人。她的头发细腻如丝,头上抹着茉莉香的头油,还带着几分清香的发,就那样不经意间擦过了旁边顾淮声的脸颊。 顾淮声只觉脸侧一阵瘙痒,怀疑她是故意捉弄于他,那双好看的眉头微蹙。 一旁的姜润初注意到了顾淮声的不耐,他方想出声让姜净春老实一些,可不知怎地,这奔驰的马车忽然被急急刹住,里头的人一时之间东倒西歪。 那两人倒还稳得住,可姜净春本就在系发,没能稳住身形,就这样直直往一旁的人身上摔去。 少女身上清甜的气息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入鼻尖,顾淮声眉头虽蹙得更紧,可还是伸手扶了一把就这样猝不及防撞入怀中的人。 3. 第三章 姜净春被这突然急刹的马车晃了个干脆,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趴到了顾淮声的腿上,若非是被他扶了一把,人只怕已经要甩到了地上。 他的大掌牢牢攥住了她的臂膀,那近在咫尺的清冽冷香,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了她的鼻腔。 姜净春叫这突然的变故吓到,她急急抬头他望向他,两人视线相撞,她的头发扎到了一半,因这一摔,青丝又重新散落在了肩头,一双圆愣的眼中,尽是惶恐,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 或许是因为顾淮声的脸色算不得好看,她生怕这样的事情会惹恼了他。 毕竟,他本就不大喜欢她。 她这样的动作,他一定觉的冒犯。 还不待他们任何一人开口,姜净春就已经慌忙起身,看着顾淮声的眼神带了几分欲哭无泪。 她嗫嚅开口,“表兄......我不是故意的。” 果然是个孩子,说着喜欢,可真要接触起来,竟就这样慌成了这样。 怀中的温热瞬间抽离,顾淮声甚之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听着姜净春的话,没有看她,却也能猜出她的神情。 他伸手抚平了衣上被弄出的褶皱,不甚在意地回了姜净春的话。 “无妨。” 还是无妨......好像不管她做了什么事情,他都不会放在心上。她无论怎么样,也都不会引起他情绪的波澜。 有风从窗户的缝中透进,发丝拂过她的肌肤,带来了一阵瘙痒,她才后知后觉想起,头发还不曾束好。 她抬头摸上了头发,却被姜润初提去了他的旁边。 姜净春瞪他,却被他训道:“还想烦你表兄吗?” 姜净春看了看顾淮声,他面上已恢复了平日的表情,有些冷,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看着眼前佛面冷心的男子,许是被他透出的寒气侵染了些许,姜净春连同兄长争辩的心思也没有了,闭上了嘴巴,怄气似的瞥开了头,连头发也不肯扎了。 看她这样,姜润初哪里不知道她是又使起了大小姐脾气,没法,总也不能让她这样披头散发回去,到时候若叫母亲瞧见,不知道又要想到哪里去了。 他叫停了马车,让花云上来给她扎了发。 回到了姜家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姜净春是晌午的时候出的门,现下回来之后,天已将近傍晚。 一行人往老夫人的荣德堂去,姜夫人和顾家夫人正候在那处。 两位妇人坐在堂下,面容姣好,保养得一个比一个得当,丝毫看不出已经有了四十多的年岁。 听到外头传来了动静,知道是姜净春他们回来了,姜夫人马上起了身迎过去,将女儿拉至跟前,上下左右查看了一番,见没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 她嗔怪道:“出去打个马球,怎么还同旁人争起了?吵就是了,怎么还打起来了。” 姜润初在一旁听得头疼,也难怪姜净春这脾气,还不是叫母亲宠的。 他看着两人在那边腻歪,没好气道:“是她自己将楼家的二小姐推下了台阶,她能伤到个什么劲?自己伤了人便罢了,人不过是要她一句的道歉的话,这也不肯说。若非是伏砚出面,今日她也干脆别回来了,叫旁人的唾沫淹死得了。” 一旁的顾淮声见提及了自己,垂首道:“都是我该做的。” 姜夫人显然也没将这话放在心上,她打了岔,道:“人不是没事吗,不道歉就不道歉,有什么打紧的......” 即便说姜净春也觉的母亲说的这话不大像话,但想到了楼妍妍那人,使这脏手段来污她,更不觉自己有什么过错了,甚之还躲在了姜母的后面给姜润初使鬼脸,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讨打模样。 姜润初叫她这幅样子气得喉中一哽,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 他脸色铁青,再待不下去,说了一句,“您就惯着她!”,话毕,拂袖离开。 顾淮声也不再继续待下去,道:“我去看看他。” 便也跟了出去。 顾淮声走后,姜净春的视线也不自觉落在他离开的方向。 过了一会,她松开了姜夫人的手,也往外头去了。 顾夫人想要拦她,但姜夫人却挡了回去。 没法,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姜净春跟了出去。 几人哪里不知道她是想去做什么,顾淮声一走,她也走,多半是又要去烦着他了。 顾夫人最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脾性,那样冷心冷情的人,又怎么会喜欢姜净春那样的人呢。 她日日烦扰他,他也只怕是更加不喜。 顾夫人回了自己的位子坐下,不好直接拿姜净春去烦顾淮声来说事,那样对两个人的名声都不大好,本来也没什么,只管推说是表兄妹罢了,若非要去扯,倒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她捡起了方才姜润初的话,没好气对姜夫人道:“这事终归是小春动了手,你这样包庇她,传出去哪里像话。” 顾夫人向来直言,方才她多少也觉着姜夫人那话说的有些不大对了。 孩子都在,她也不好直说,若让姜净春听见了,只怕会以为她是对她有意见。 她对姜净春没意见,可对惯坏了她的姜母颇有成见。 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样被她宠得没边了。 姜夫人不以为然,淡淡道:“我疼自己的孩子,哪叫包庇。” 顾夫人被她这话一噎。 是了,她若能听进去,才是奇怪了。 她转头对姜老夫人告明状,她道:“母亲,您看嫂嫂这样,她不管小春,您总该管管。” 顾夫人在成婚之后,也时常会回来姜家,同这个大嫂嫂的关系还算不错。 可不明白,她在什么事情上面都拎得清楚,一碰到孩子,就这样不讲理。 虽说,为母则刚,可也不该这样个道理。 姜老夫人正坐在主位,合眼休憩,许久不曾开口说话,听到了这话,她终于开了口,她道:“晚些时候,让她来我这里。” 姜老夫人是出了名的严厉,来她这里?那岂不是要挨罚吗。 姜夫人当即想说些什么拒绝的话,可姜老夫人像是知道她想说些什么,盯了她一眼,分明是不咸不淡的一眼,却让人没由得发虚。 她快到六旬,满头覆满了银丝,眼中带着古稀老人必不可少的浑浊之气,可即便如此老态,那张被岁月摧残的脸,看着却精气十足,就连说话也不见得哆嗦缓慢,不像沧桑老人。 这姜老夫人说起来也是一位传奇人物。 姜家门庭深厚不错,可就在前几十年间差点经历了灭顶之灾,当年皇位之争中,姜老爷因站错了队而被贬至偏远苦寒之地,从云端跌落了泥潭,他备受打击,就那样患了重病,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蹶不振,死在了南地,最后只留下了姜老夫人和三个孩子。 孤儿寡母,姜老夫人硬生生扯着三个孩子活下去。 后来,姜家大爷,科举中了状元,一家人才终于搬回了京城。 老夫人当年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了孩子三个人长大,阖府上下,没有人不敬重于她的。 就连姜尚书到了连孩子都已要娶妻嫁人的年纪,也仍对其唯命是从。 她的话,怎么都要听。 姜夫人知道,自己再开口也拗不过她,索性也闭了嘴。 她心不甘情不愿道:“好,晚些我让她来。” * 另一头,姜润初出了这处之后,顾淮声也紧随其后。 姜润初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身去看,才发现他也跟了出来。 他问道:“你跟来做些什么。” 他这气显然还没消下去,饶是现在同顾淮声说话,语气也算不得多好。 顾淮声也没放在心上,他走到了姜润初的身边,两人信步闲逛,并肩而行。 顾淮声道:“前些日子,关乎你妹妹的传言,你可听说了吗?” 姜润初显然是不知道 他蹙眉,问道:“什么东西?” 顾淮声将楼妍妍做的那些事情同他说了。 他道:“今日她推楼家二小姐下了楼梯这事,究竟谁对谁错,不好轻下定论。” 可即便如此听了,姜润初脸色也仍旧没有所好转,“那即便是楼家小姐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可她也不该如此。往后都要像她这样行事,岂还得了。” 顾淮声也明白他的意思,没再说了。 可姜润初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道:“你竟帮她说话?难不成你......” 他想到今日的事情也还是顾淮声出面解决的。 顾淮声不知他为何会想去那处,面上难得露出几分惑色,而后似又是觉得他这话有几分可笑,竟轻笑出了声。 “小孩而已,都是同族的兄妹,她犯了什么事,帮个忙,有什么奇怪的吗。” 男子脸上清冷如雪,口中吐出的话也的清清冷冷的,无悲无喜,像是在说一件什么再微小不过的事情。 他虽年岁不大,可在官场之中算起来竟也混迹了有四五年的时间。 这期间,他什么样的人不曾见过。 姜净春于他而言,不是小孩是什么。 孩子的喜欢,来得快也去得快,在他眼中看着,甚之都觉得有些好笑好玩。 “我待她,最多也只是表兄妹而已,就像是待其他的表妹那样。” 不然,还希望他该怎么去看她呢。 不远处追过来的姜净春将顾淮声的话听了个彻底。 小孩而已...... 表妹而已...... 他不喜欢她这样的人,她其实早知道了。 可今日从他口中说出,怎么就觉着这么刺耳呢。 她小吗?她也不小了啊,前些日子都及了笄,按理来说,都可以挑夫家了。 姜净春只觉脑袋有些昏得厉害,像是有团棉花堵在胸口,卡得不上不下,难受至极。 这一瞬间,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发了什么混,竟走到了顾淮声的面前,仰头看着他问。 “顾家表兄,你不喜欢小孩,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4. 第四章 姜净春近乎孩子气的问题当然不能得到顾淮声的回答。 他从始至终不曾开口,一如往常,冷淡地看着她。 只是眉眼间依稀见得几分不悦。 他可以容忍她无关痛痒的打闹,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干系,只是她当着他的面问这样的问题,实在有些不妥。 他淡着声道:“表妹慎言。” 疏离的话就这样从他口中吐出,他唤她表妹,可姜净春这一刻却觉得她连“表妹”二字都算不上。 话音落地,他不再此地多留。 恰好顾夫人也从堂屋里头出来,两人一行回去了侯府。 他们离开,此处只剩下了姜润初和姜净春兄妹二人。 姜润初看着仍旧望着顾淮声离开方向失神的姜净春,又不满地皱眉,下意识想要出口训斥,可却见她先对他开了口。 “哥哥。” 姜润初看着她,话竟这样被堵住。 他瞥开头去不想看眼前的小姑娘,颇没好气道:“又做些什么。” 她问他,“顾表兄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她到现在,好像都不曾见顾淮声对哪个女子上心,他对谁都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她曾以为,她于他是不一样的。 两年前,姜净春十四岁左右的年纪,一次同友人结伴出去游玩的路上,同他们走散,不小心摔下了山林,她掉入了水中,不知道是被冲散到了何处。 她在山底待了整整两日,本都以为要死在了那里,可在绝望之时,顾淮声出现了。 他抱起了快要死掉的她,不停地拍着她的背说“没事”。 自此以后,她看这个表兄的眼神就不一样起来了。 她的心思向来不加掩饰,渐渐地,许多人都知道她喜欢顾淮声。 顾淮声那天看她的眼神是那样温柔,她从未曾在旁人那里看过,只此一眼,便叫她整整记了两年。她也是从那日开始异想天开的以为,他待她是不是不一样的。 可是现在看来,显然是她想多了。 那不过是对一个濒死之人的安慰垂爱。 就像今日他会帮她,也不过是因为她是他的表妹。 仅此而已。 他不喜欢她这样的?那他喜欢什么样,她去学就是了。 姜净春看着姜润初,问道:“哥哥,你同表兄亲近,你一定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人吧。” 姜润初看着她这样,嫌弃道:“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大小姐。” 姜净春也是病急乱投医,问谁也不该去问他。 小脸一垮,转身就走。 “你往后少去烦他,你越是缠他,他就该越是烦你……” 姜润初见她不曾停步,也不知道是听没听进这话。 姜净春走出了一段距离,姜润初的声音彻底再听不见。 姜润初别的话她或许听不进去,但这句话却被她记到了心里头去。 他说得确实不错,顾淮声不喜欢她,觉得她像个小孩,所以他喜欢听话懂事、成熟,并且不黏人一些的? 那她日日烦他,在他看来,一定有些烦人了。 是了,顾淮声自己重规矩,那想来一定是喜欢守规矩的姑娘。 她越想越是觉得不错。 她好像知道该怎么办了。 * 夜色沉沉降临,月亮已经挂上了树梢,明亮的星星渐渐布满了夜空,清冷的光辉倾洒而下,透过窗棂洒进了堂屋中。 姜净春用过了晚膳之后,便被姜老夫人唤去了荣德堂。 她多少能够猜到祖母来喊她是做些什么。 白日的事情,在旁人那里能算了,可在姜老夫人这里可算不了。 她很严厉,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 姜净春去了荣德堂,里头只有老夫人一个人。 她的母亲起先也想跟过来的,可后来被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强硬拦在了外边,姜夫人怕老夫人要罚她,怎么也不肯离开,后来,还是姜尚书来带人才作罢。 母亲对她很好,打她记事以来就是如此。 生怕她受了一点伤。 老夫人笃信佛教,堂屋中的正中间供奉着一尊慈眉善目的观音像,桌前香火每日不断,现下到了晚间,还没换上新的,半截香火上挂着卷曲蜷缩的烟灰,缭绕的烟香隐隐弥漫。 屋子中一片沉寂,只有老夫人转动手上佛珠的声响。 姜净春坐在下位,有些煎熬,悄悄地打量那阂着眼的祖母,也不知道她是打算什么时候开口。 终于,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老夫人终于出声。 姜净春有些分辨不出她的眼睛是合着还是眯着,只听她那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 “想了这么久,我问你,今日的事情可知错了?” 她将她晾这晾了这么久,原来是让她反思今日发生的事情。 姜净春垂首,声音带着几分闷,她道:“是她先诋毁我的。” 姜老夫人听到她的话,在意料之中。她默了一会,而后缓缓睁开了眼,给她朝观音像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她道:“看这样子,还是不知错,那便跪下,跪在观音像前,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站起来。” 姜净春也没再同她犟嘴,祖母不疼她,若犟嘴了只怕会罚得更狠。 她在这些事情上面素会看人眼色。 可老夫人让她认错,她是决计不会认下的。 她起身跪去了观音像前。 她已经坐好了罚跪一夜的打算了。 少女垂眉,端端正正地跪在堂前,脊背挺得厉害,不肯弯折,像是在无声的反抗。 姜老夫人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哪里又不知道她心里面在想些什么。 她知道她是心里头还不肯服气,虽然面上不说,可现在梗着脖子,一看便知道还是在怄气。 姜老夫人任她跪着,约莫半个时辰,终见她身形晃了晃。 老夫人又开口问她,“可是累了?” 姜净春摇头,回她,“不累。” 那这便是还不知错。 姜老夫人继续让她跪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姜净春的身形晃动了下,那打直的腰终是弯了下来。 姜老夫人又问她,“可认错了?” 姜净春的腰马上又重新挺了起来。 这一举动,快叫老夫人气笑了。 小的时候也不见得这样拧巴,长大了倒成了牛一样的脾气,就是跪昏过去了,只怕是也不见得会低头。 这样的脾气也不知道是同谁那里学来的。 姜净春要同她怄气,却好在老夫人今也不是真想要刁难于她,否则她就算是跪昏了过去,也要继续跪。 老夫人没再逼她认错,却开口道:“你觉着你没错,无非是觉楼家小姐先冒犯你在先,你不过是回击于她,能有何错?” 今日的事情,身边的嬷嬷早就已经同她说明白了。 老人的话在夜晚带着几分轻缓,幽幽缓缓被送进了姜净春的耳中,她又听她道。 “你说她推了你,可有旁人见得?可她说你推了她,所有人都知道了。” “事是做给旁人看的,既已发生她摔下台阶的事,又有谁会去相信你说的话呢。” “你说你没错,可你有证据吗。” 姜净春被老夫人的话质问的哑口无言。 她执拗地不肯认错,可是在旁的人眼中看来就是无理取闹。 她说,“祖母是嫌我给姜家丢脸了吗。” 她的声音听着有些闷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跟她拧了一个时辰,跪了一个时辰,都不肯低头,可却在这个时候软了下来。 姜老夫人看着眼前跪着的姜净春,望着她的背影,不知怎地想起了从前的事。 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受了不少的苦,在南方的那段日子过得太难了,姜老爷死后,她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孩子长大,穿不暖吃不饱。 一碗饭被分成了四分,母子四人,她一个大人却吃得最少。 那个时候饿得太厉害,姜老夫人的胃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坏了,现在日子好起来了,烂掉了的胃也不曾好,有时候疼得受不了,直倒酸水。 胃疾犯了的时候,老夫人饭吃不下,粥喝不下,窝在房中难受得连泪都止不住流。 旁的小辈,最多也就问候她两回。 可有一次她胃病发作,回了里屋后却见到一丁点大的姜净春端了碗粥在房中等她,她疼得不行,没心思去理会她。 可七八岁点大的小孩,跑到了床边,伸出一双小手给她揉着肚子,她疼得没有好脸色,想要赶她走,可她却就这样执拗地留在这里,看着她喝下了粥才肯离开。 老太太想起来了,这孩子一直都是这样执拗的。 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她其实挺喜欢这个小孙女的,旁的小辈惧她怕她,但天冷肚疼时,唯有姜净春愿意往她这个老太婆身上凑。 年纪大了,便总是喜欢去回忆从前的往事。 烛火摇曳,老夫人恍惚回了神来。 姜净春问她,是不是嫌她给姜家丢脸了? 她回道:“我的意思是,下次被人欺负了,打回去可以,背着点人。” 姜净春以为,楼妍妍推了她,她也推了楼妍妍,这便是扯平了。 她被她母亲娇惯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以为这世间就是黑白分明的,以为每个人都会站在她的身边,听她的解释。 可实际上呢,总是事与愿违。 姜净春怀疑自己是有些听错了,她错愕地回过了身来,两人的目光撞到一处,老夫人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自不需再忍。可别人若同你阴着来,你明着打回去,岂不是吃了大亏。” 她的语气虽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姜净春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她麻溜起身,想往她身边去,可却因为跪久了腿麻了摔倒。 老夫人下意识想要起身,但还是忍住。 她看着姜净春踉跄爬了起来,跑来了她的身边。 眼中含笑,可还是不咸不淡轻斥她一句,“没规矩。” 姜净春知她是嘴硬心软,没脸没皮凑到了她的跟前,她说,“祖母,我晓得错了。” 方才还打算往这跪个不死不休,现下嘴脸换得倒快。 姜老夫人看她变脸如翻书,虽是觉着有趣,可还是沉了声道:“这回有你表兄帮你,因世人皆爱重他,可他也不是次次都会帮你。” 姜净春道:“我今日没想给表哥惹麻烦的,我不晓得他会来.......” 她不知道顾淮声今日会来姜家,若知道的话,她便不去打那老舍子马球了。 老夫人却不在意这个,“算得什么麻烦,于你而言天大的事,于他而言,不过尔尔。” 不过是说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顾淮声不会作壁上观。 虽他待姜净春确实面冷,但心却没那样狠。 不过那又如何?他待她最多却也不过表兄妹之情,再多的,也没有了。 姜老夫人年纪大,看了这么些年,什么看不明白。 她道:“你同你表兄不是一路人。” 一个心思深沉,一个心思浅薄。 怎么能走到一起去。 “祖母也觉得我和表兄没有可能吗?”姜净春仰头问她。 5. 第五章 所有人都这样说,他们都说她和顾淮声没有可能。 在姜净春的心中,祖母同旁人不一样,可是现下就连祖母也这样说。 姜净春不甘心,也不愿意承认。 她或许同她的顾家表兄真没什么可能。 老夫人没有再继续回答她的话,可是看她的眼神显然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现下夜已深了,姜净春在这里跪了一个时辰,老夫人也在旁边坐了一个时辰,终究是年老体弱,有些撑不住了。 她揉了揉眉心,而后对姜净春道:“这事无甚好说,伏砚喜不喜欢你不是我能说了算。你算是被你母亲宠得没边了,到了嫁人的年纪,却一点规矩全无,往后来我身边,我替她教养教养你个憨皮。” 姜净春有瞬错愕,方才还在说些旁的事,可现下她怎么就说起了这事? 可在回过了神来之后,她却觉得老夫人的话确实不错。 她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母亲的身边,在母亲的身边,她总是将她当作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祖母虽严厉,但姜净春也挺喜欢她的。 就像方才她说,别人欺负她了,她其实是可以打回去的。 而且......表兄喜欢有规矩的人。 跟着老夫人学规矩没什么不好的。 姜老夫人见她不说话,以为是她不乐意,她拧眉问道:“不肯?” 姜净春垂首道:“母亲会......” 母亲肯定会不高兴的,她肯定不会同意。 “你母亲那处不用担心,我自有法子。况说,只是往后让你来荣德堂,又不是把你送去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怕些什么。” 老夫人的神态看着似有几分疲态,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道:“太晚了,今日就先回去吧。” 姜净春闻此也没再留,恭身退出。 可在她走后,嘴上说着疲惫的老夫人却又让人唤来了姜净春的父亲,姜南。 因着姜净春待在荣德堂迟迟不归,姜夫人在自己的院子里头发了好一通脾气,姜南方安抚好了姜夫人,本打算歇下,听到了荣德堂来人,马上又起了身,往这处赶来。 他坐在下方的位子上,没有被打搅的不耐,只低眉乖顺问道:“母亲唤我来是为何事。” 姜南在兄妹三人之中年岁最大,为人也最是稳重。姜家当初出事的时候,他已差不多有二十多的年岁,好日子过得最久,书也读得最多,人也最聪慧。 他得中状元之后,便被李婉宁看上,也就是现在的姜夫人,而李婉宁的父亲时任国子监祭酒。后来三妹姜箬又循着儿时的姻亲嫁入了侯府,自此,姜家重振门楣,在京城重新占回了一席之地。 姜南从被弃大臣之子走到如今尚书之位,不可谓之不艰辛,操心至此,如今四十多的年岁,两鬓却已一片斑白。 老夫人问他,“人可是有下落了?” 屋内略带昏暗的光线照得老夫人神色不明,姜南轻抬眼眸,同那双沧桑的眼撞到了一处去。 两人心知肚明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良久,姜南才终于出声,声音带着几分哑。 “她是我的孩子,我自是要寻的。” “我何曾不叫你寻?” 他这样子,倒显得她是拦着他了一样。 她很快又道:“你寻你的,往后把净春放我身边吧,我来看顾她一二,也不至于,到时候让她落个举目无亲的下场。” 她像是在说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罢了。 然而这话却不知道是怎么触到了姜南的逆处,他忽眉头紧蹙,似极度不解,“她再怎么也是外人,身上没有我们一丝血,净慧出事后,婉宁将她当做替身,想要从她身上寻得一丝慰藉,这我能够理解。” “可母亲又何故待她如此上心?我便是寻回了自己的孩子,也不会不要她,您何故说话如此难听。” 他向来听老夫人的话,可现在却实在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为何将一个没有干系的人看得比自己的亲生孙女还要重些。 她说姜净春会举目无亲?他又不会做出将她丢去大街上的事来。 姜老夫人冷冷“哼”了一声,“因她生得同净慧有几分相像,当初可是你和你媳妇非要把人抱回来。” 姜南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老夫人也不想揪着往事不放,她道:“我今日唤你来,非是同你商量,你去同你媳妇说,往后我亲自教她。” 姜南还想要再去争,他道:“不行,婉宁不会答应的。” 老夫人却道:“孩子又不是她的物件,惯子如杀子。从始至终将人当做一只雀儿去养,如今将人养得如此娇纵,再往后你寻回净慧,她还有法子活路?” 真千金回来了,假千金的下场如何会好。 他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想给她留退路,老夫人实在看不下眼,才想要趁着人还没被寻回之前,悬崖勒马。 她心意已决,不再同姜南多说,起身往里屋走去。 “此事便这样说好了。” 姜南看老夫人意已决,知道自己拗不过她,终也没有再开口。 他回去同妻子李氏说了这件事情。 李氏知道了以后,当即就闹了起来,若非是姜南拦着,人都要杀去了荣德堂,就好像那老夫人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要抢走了她的孩子似的。 后来姜南眼看李氏要闹个没完没了,实在没办法了便让人去把姜净春喊了过来。 他当着李氏的面去问姜净春,“可是你自己愿意去祖母那里的?” 在姜南的眼中,姜净春已经被李氏宠坏,如果有什么不随心的事情,她必然会先闹腾起来,既没闹腾,便说明她自己也是愿意去祖母身边的。 他不怎么喜欢自己的这个女儿,甚至说有些厌恶。 或许说是因为一开始就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孩子,他不像李婉宁那样糊涂,将一个赝品宠成了明珠,又或许是这孩子的品行实在是有些惹人讨厌。 总之,他不喜欢。 姜净春早就猜到母亲会生气,可没想到竟气成这样。 她怕她迁怒祖母,忙道:“祖母说了一嘴,但是我自己要去的。” 可谁知道李氏当即指着她斥道:“我对你还不好吗?你为什么想着离开我......!” 李氏从来不曾大声对她大声说过什么话,无论她犯了什么错,她大多时候就像上回她推了楼妍妍那样,在一旁纵容着她。 可她不过是去祖母身边,受她教养些日子,竟惹得她如此这般。 或许在她的眼中,姜净春就像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她这样掏心掏肺待她,可她还要去别人身边。 姜净春有些被吓到,脸色都有些发白,她想说,“我不去了,母亲,我不去了还不行吗......” 好在她开口前,姜南先一步让她出了门。 他自己留下来安抚。 “好了,你也听见了的,是她自己要去的……” 他们的声音渐渐消失不见,姜净春落荒而逃似的出了那个屋子。 花云等在门口,却也听到了里头的吵闹声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看着姜净春有些发白的脸色,问道:“小姐,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姜净春愣愣地看着花云,终于缓回了些神来。 她吞咽了下口水,后知后觉摇头,道:“无事。” 母亲好像真的很疼她,可这疼爱带着近乎偏执的占有,好像她永远不能离开她的视线,否则她就会崩溃失控。 她想,她长大了的,总也不能一直这样跟在母亲的身边,一直被她如此庇佑着。 这样好像有点不大对劲,但不对在哪里,她说不出来。 * 姜净春从那以后就去了老夫人的身边。 一开始的时候,她还有些不大习惯,可是后来,慢慢便好了起来。 老夫人虽然严厉,待她却不算苛责,甚至为了更好的教好她,还拖关系从宫里头寻了位教养嬷嬷来。 这教养嬷嬷大家都唤她“柳嬷嬷”,她同老夫人不大一样,是实打实的铁面冷心之人。 姜净春有些怕她,在她面前循规蹈矩,生怕出了一丝错来。 她在荣德堂的日子,十分听话,即便再累也不会喊一声。 当然,她能如此配合,也是有些自己的私心。 她想,顾表兄不喜欢不守规矩的她,不喜欢小孩子气的她,那她若是守规矩些了,他是不是就会多看她一眼?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她有些期待下一回见到他,到时候她一定乖乖的,不闹腾。 而李氏那边还在生她的气,甚至就连见也不肯见她了,似是故意同她怄上了气。 她想要用这种方式,将姜净春逼回她的身边。 然而,这个孩子,却比她想得还要狠心一些,竟在荣德堂待了整整十日也不曾回来。 李氏自然而然把气撒到了姜润初的身上。 这日他下值之后,就被她抓过去莫名其妙训斥了一顿,“你妹妹这么些时日不曾回来,你便一点都不在乎吗?” 姜老夫人在荣德堂,而姜家大房在崇明堂,撑死了也不过是从这房去了那房,当初他外出游学,也不见得母亲这样,现下不过十日不见,就拿他来开刀。 他连忙告饶,道:“母亲若是想她,自己去祖母那里寻她就成了,何故来逼我。” 几步路的距离,连一炷香的功夫都没有。 李氏不肯,“为何要我去见她?她个没良心的,却不知道来见我?” 这也不肯,那也不肯,姜润初的头都有些大了。 他无奈扶额,道:“那你究竟是想如何。” 看样子,姜净春这几日忙着学规矩呢,可回不来。 他劝她道:“姜净春这样也不挺好的吗,您总是惯着她做些什么呢。” 在荣德堂这处,她确实是比以往乖觉了许多,不惹事,而且还肯安静学些女红,读些书,这幅样子,就连姜润初都有些意外。 李氏却因这句话生了火,“她想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我待她难道就不好了?我就想她听话些,在我身边好好待着,有什么错?!” 姜润初知道同她说不明白,他干脆闭嘴。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打算起身离开。 可这时候李氏却忽然开口问她,“你姑母是不是递了帖子过来,她在顾家摆了戏台子,邀我们去?” 经此提醒,姜润初想起了这回事。 他不解道:“问这做甚?” 李氏对她道:“你去跟你妹妹说,说我过几日就要去顾家了。” 她不是喜欢顾淮声吗,若是知道了这个,定能又来缠她。 6. 第六章 姜润初听到这话脑袋更疼,但继续同她说下去,也不过是白费口舌,他起身去了荣德堂。 果不其然,同姜净春说了这事之后,她便往崇明堂回了一趟。 没办法,李氏实在是太懂怎么拿捏她了。 她还没硬个几日,又拜倒在了母上大人的石榴裙下。 不过,晚些的时候还要上教养嬷嬷的课,她还得早去早回。 李氏在傍晚的时候见到了想要见的人。 姜净春站在门口处,探头探脑往里面看,李氏瞥见,冷哼了一声,“我等了你十几日,也不见你回来,现下听说我要去侯府了,倒才愿意屈尊降贵,来看我一看。” 李氏的刻薄在她意料之中,这事实在是她做得有些不厚道,她腆着笑钻进了门,还不待她再开口骂她就扑到了她的怀中,她说,“母亲别这样凶嘛......” 她向来是知道怎么去哄她的,只要她乖乖听她的话,母亲就保管开开心心的。 李氏面色稍霁,斜了她一眼,“你这样没有良心,还回来做些什么?我不想看你。” 姜净春忙道:“母亲别说这样狠心的话,你不想看我,为何还日日派人来问花云我的近况?我都晓得了。再说了,我只是去祖母那里学学规矩而已,我学好了,自然会回来的。您瞧瞧我这些时日都瘦了不少呢,您不心疼吗。” 听到学规矩三字,李氏去看她,果不其然见她的脸小了一圈。 老夫人是出了名的严苛,这段时日,她在那里一定是受了不少的苦。 可李氏还是不肯说些好话,她道:“谁叫你非要去,活该的你。” 姜净春察觉到她语气在渐渐变软,她又说了好些哄人的话,许久过后,她先是保证,学好了规矩之后一定会回来,如此之后,李氏才彻底松了眉头,答应带她一起去了顾家。 * 四月初旬的时候,到了去顾家的日子。 姜净春先是去同祖母告了假,而后便欢欢喜喜和李氏去了往顾家去的马车。 一行人中,除了他们大房母女二人之外,二房的人也在。 姜南升至尚书之位后,搬入尚书府,一共五进三出的院落,他们大房一家住着绰绰有余,于是便让二房的人也搬了进来,现下两家皆住在尚书府中。 姜二爷名叫姜成,比姜南小上个好几岁,当初没能碰上好时候,没过个几年好日子,姜家就被贬谪了,再加上后来姜老夫人全力扶持老大姜南,不大能管顾到姜成,以至于他也没能有什么大的出息,现在也全靠姜南这个吏部尚书的身份,在吏部的衙门里头混了个五品郎中官来当。 姜成娶妻林氏,林氏的门户不大高,若同李婉宁比起来,更是有些不堪说。 或许是因为李氏同林氏两人的气场不大相合,她们之间互相看不上眼。李氏看不上林氏出身,嫌她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而林氏则怨李氏眼高于顶,鼻孔出气,谁都不放在眼里。 两个夫人不对付,以至于大房同二房之间的关系明里暗里也沾些古怪。 但顾夫人邀人,总也不能只邀大房,而不去邀二房,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只怕是要不高兴的,所以这回二房的人也在。 老夫人本就因当年只顾着老大,忽略了老二而有所亏欠,如今形事,自然是更顾及他们一些。 姜二夫人林氏的身边跟着她的女儿姜净芳,姜净芳的年纪算起来比姜净春还要小上一岁。 两房的人在出门的时碰了个面,就这样撞了个正着。 “呦,这般凑巧呢,嫂嫂也要往侯府去呢?”林氏先开了口,而后她又看了看一旁的姜净春道:“前些时日还听说咱家的大小姐在老夫人那学规矩呢,听说还喊来了宫里头的嬷嬷呢,本以为真沉住气了,今日怎又贪玩了起来,这样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可不行啊。” 这林氏张口就是阴阳怪气,李婉宁听得一肚子火,心中骂道这小门小户的人就是这样上不得台面,方想要发作回击,却听一旁的姜净春先开了口。 “劳烦婶婶费心,时间不早了,一会戏要开唱了,你不急你慢慢来,我们先去了。” 说着便不管她做何反应,拉着李氏走了。 这一举动不说李氏惊了,就连林氏母女一时间也都没有反应过来。 以往的时候,姜净春只怕是要跟着她母亲和她一起犟嘴了,那两人脾气都不小,尤其是李氏不舍得吃一点亏,吵起架来,便是没完没了,这样到后头传出去了,即便是他们二房的人先挑的事端,但他们大房的人却没落得好名声。 现下,这姜净春竟学精了。 看来,这老夫人的课果真是没白上。 她心中有了盘算,暗想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女儿也塞过去。 总不能什么好事都叫他们大房的人占了。 这样,既能学来些好东西,也能亲近亲近老夫人,同她亲近了,总归是没坏处的。 尚书府同侯府离得也不算远,几人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到了。 因着方才在姜家门口二夫人林氏故意呛声一事,李氏不愿给她什么好脸色,下了马车后,也不等人,径直往里头去了。 林氏也不稀得理她,自顾自就跟在后头,装个没事人一般。 总之他们两房是积怨已久,李氏不是个能藏得住事的人,喜欢不喜欢都明明白白放在脸上,如此一来,侯府的下人们见多了,也都能明白两房有间隙,只不过都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不见罢了。 姜净春跟在母亲的身后,难得听话稳重,从始至终都低垂着脑袋,眼睛望着地面,不曾往旁处看一眼。 她今日穿的是浅浅的绿裳,头上没有再像平日那样戴着娇艳的首饰,不似平日那样花枝招展,走到哪里都跟个小孔雀似的,她梳着双垂髻,随着步伐走动,也不会再轻易晃动,面上稍稍精致的妆容,使她比平日更显端庄一些。 她变了许多,可唯一相同的便是,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得不像话。 众人都隐隐约约发觉了姜净春今日的不同之处。 也不知是怎么了,竟变了这样多。 姜净春余光注意到了旁人打量的视线,不过她没放在心上,规矩走着。 却在这时,听到身后传来了姜净芳的惊呼声,“表兄。” 而后是林氏,“伏砚这是刚从外头回来吗?刚好我们要去你母亲那处,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起去吗?” 四月初十,顾淮声没上值,想来方才是出去办了什么事情,刚好回来,一行人就撞到了一处。 林氏有些得意,方才看着姜净春那副样子,便觉得她在做戏。姜净春什么德行旁人难道还不清楚吗?装得这样端庄是做些什么。 刚好顾淮声就从外头回来了。以往只要顾淮声出现,她便要蹦蹦跳跳钻到人眼皮子底下,掐着嗓子喊人一声“顾表兄”,生怕他看不到她。 现下,他来了,姜净春一定会原形毕露。 听到林氏的话,顾淮声无甚表情,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看林氏母女,视线虚落在前方,不自觉注意到了那个迟迟没有转身的背影上。 以往时候,他的视线不会多余地落在她的身上,也注意不到她。 可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总喜欢强硬闯入他的眼中,不管周围有谁在,不管周围是什么情形,她都死活要凑到他的身边,以至于说,现在她这样堪称一反常态的举动,就这样不知不觉吸引了顾淮声的注意。 从前那个闹腾得不行的小姑娘,今日却安静得不像话。 可他的视线也只是落在正前方,不自觉用余光去看罢了。 他想,自己只是好奇,没有其他的想法。 终于,姜净春转了身来。 姜净春没有少女见到心上人那样的兴奋,端的只有规矩,她的双手按照柳嬷嬷教她的那样,端端正正交叠在身前,朝着顾淮声微微福身。 她缓声道:“表兄万福。” 不同于从前那样甜腻的声音,声音轻轻柔柔,却如和风拂过眉梢,将人的皱眉抚平。 不过这样的变化似乎也没能让顾淮声有什么情绪波动,他的表情从始至终好像都没甚变化。 只是,他的视线终于正大光明落在了她的面前。 才发现,他的表妹,变得简直像另外一个人。 他想起来了,前些时日,她站在他的面前,有些执拗地问他,“表兄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小女孩的心思很好猜,她在他眼中比一张未曾着墨的宣纸还要干净透彻,顾淮声连脑子都不用转就知道姜净春心里在想些什么。 顾淮声喜欢什么样的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可也不知道他是哪处让姜净春产生了这样的误会,竟让她以为自己喜欢这样的人。 不过,他乐得让姜净春误会,这样好歹自己也能清净不少。 耳边不会再有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声音了。 他的眼梢似浮现了几分笑意,那双万年寒冰的桃花眼,终于绽出了几分春色。 神仪明秀,朗目疏眉。 姜净春的脑海中不自觉浮上了这几个字。 只是如此,她就不争气地又看痴了眼。 他好像是回了她一句,“表妹万福”。她不知道,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顾淮声迈开步子往里头去了。 她收回了视线,强压住了想要跟上去的动作。 表兄不喜欢她那样。 所以,她不可以再像从前那样了。 不能他走到哪里,她就要跟到哪里。 7. 第七章 戏台子搭在了侯府的后院,临水而建。几人走近,依稀能听见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有些许热闹。时辰还早,他们是用过午膳才出来的,清风拂过,水波荡漾,日光照在水面,隐约泛着波光。 顾夫人已经坐在这处等着他们了,见人来了便起身相迎。 “嫂嫂们终于来了。” 本以为只是来了姜家的人,却不想顾淮声竟也跟着一起来了。 她微微错愕,不禁问道:“伏砚,你怎么跟着舅母们一同来了?” 顾淮声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一旁的姜二夫人林氏就先开了口,她热切道:“方恰好撞见伏砚从外头回来呢,便一同来了。” 顾夫人点头,算是明白,她扭头看向坐在旁边玩弄耍具的二子顾淮朗,道:“小朗,过来行礼。” 顾夫人有两个孩子,顾淮声今二十一岁,而那顾淮朗只有六岁,算起来两人年岁相差都有一轮不止。因着前些时日顾淮朗染了风寒,怕传给了老夫人,就没跟着一起去姜家,现下病好了,便又跟回了顾夫人的身边,见外人也无妨了。 顾淮朗年岁小看不明白戏,就自己坐在一旁扒拉着孔明锁玩。 他生得同顾夫人不像,同他父亲顾侯爷也不像,偏偏最像那个不和他亲近的兄长,一大一小,跟从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一样。 顾淮朗听到了顾夫人的话,走到几人面前行礼,颇为乖顺地喊着“舅母”、“表姐”,而碰到了顾淮声,他便有些不大想要同他说话,直到顾夫人用眼神“威逼”了他,顾淮朗才不情不愿地走到了顾淮声面前喊他一声“阿兄。” 顾淮声看他一眼,也没甚同他计较的意思,“嗯”了一声,便移开了眼。 顾夫人招着人入了座。 今日来的两位姜家夫人虽是自家人,可也算是客,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了顾夫人的身边,姜净春和姜净芳则坐在自己母亲旁边,顾淮朗坐在顾夫人面前的小凳子上。 因着姜净芳旁边的空位离得近,顾淮声往那处走去,可就在他要撩袍坐下之时,有一道声音传来,“表兄坐我这吧。” 话语之中,隐约还带着几分急切,像是生怕自己什么东西要被人抢走了一样。声音有些响,盖过了戏子咿呀的声音传入了顾淮声的耳中。 众人皆向说话的姜净春看去。 没办法,姜净春实在是看不了顾淮声同姜净芳坐在一起,她好不容易来趟顾家,就是为了多瞧瞧他的。 他离她那么远的话,她还怎么看呢? 看着众人疑惑的眼神,还有顾淮声微蹙的眉,姜净春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举动非常奇怪。虽然她以前总是喜欢做这样有些不合规矩的事,例如非要顾淮声来陪她坐,可是现在不行,她还想在顾淮声面前规矩些。 林氏在心中讥讽,方才在门口那处还能装呢,不过那么一会,就露了原型。 姜净芳自看不惯她这幅做派,好似这顾淮声是她一个人的似了,想要这般厚颜无耻将人占为己有,她直接道:“表兄他乐意坐哪就坐哪,你管得着吗。” 姜净春没有理会姜净芳的讽刺,她怕顾淮声要拒绝,忙解释道:“我这些时日在祖母那里学了点茶,听闻表兄对茶道也颇为精通,便想叫你尝尝,我没有旁的意思.......” 语气有些许急,生怕顾淮声会误会她。 她什么意思全在脸上,现下竟还说没有旁的意思。 爱撒谎的小孩。 可最后,他还是答应了她。他的唇角似乎有上扬的弧度,不过,很淡很淡,几乎察觉不到,只见他扭头对下人吩咐道:“拿套茶具来。” 而后,他坐到了姜净春的身旁,从始至终那纤尘不染的眼神就那样落在面前的戏台上,似是在心无旁骛地听着戏。 两人坐得有些近了,中间只隔着一张小方桌,不知是不是姜净春的错觉,竟好像隐隐约约有血腥气。 她只当自己闻错,没有多想,而后待茶具被拿来之时,安安静静开始弄起了茶。 一开始他们都还以为她是在说玩笑,没想到看她的碾茶的动作倒还真有几分娴熟。看来,这段时日她在老夫人身边果真学了许多的东西。 姜净春安分的做着事情,从李氏的方向,只能见到她那认真的侧脸上,她沉默不语地看着她,却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她的孩子好像真的长大了。 或许,在很早之前就长大了。 可这股感觉并没让她有多好受,她还是喜欢她像从前那样,什么都不会,可以一直跟在她的身边。 在她思绪万千之际,身旁传来了顾夫人的声音,她问道:“两位嫂嫂觉着今日这出戏如何呢?” 李氏回了神去听戏,只片刻她就听出了些许不寻常来,“阿箬,你这戏班子是从何处寻来的?倒是厉害。” 李氏毕竟出身高门,高门中消遣的富贵玩样多,她的眼界自是高些,一听便明白了顾夫人为何会去问这样的话。 前些年间,人们大多喜欢听昆山腔,可后来,出了位了不得的人,将这腔调做了改革,变得更加低回婉转,抓人耳目,这新改出来的腔调,人称“水墨腔”,一时间风靡起来,传遍了大江南北,时下贵人们都爱听。 顾夫人道:“这台班子可是魏先生亲自调出来的,专从太仓那边花了大价钱寻来,旁人唱的可都比不上他们呢。” 林氏将才在旁边听了半天也不曾听出有什么不对劲来,现下听了顾夫人的话倒才明白是何意思。 她干笑了附和两声,“还是夫人有情调,听的戏班子都是顶好的。” 本是捧人的话,可这般说出来,听着便带了几分酸气。 果不其然,顾夫人的脸色难看了些许,一旁的李氏抿了口茶,不咸不淡道:“若谁都同你一样,那也是完了。” 林氏听了气得面色发白,当即想要发作,却先一步被顾夫人打断。 她淡声道:“过些时日就是母亲的六十大寿,这台班子是想着送去给母亲的,今日找来嫂嫂们,也是想听听看合不合适,若不合适,我便让伏砚去帮我寻新的来。既嫂嫂们觉着不错,那到时候我就遣人送去姜家。” 原是此等缘故。 也难怪顾淮声会跟着一起来,不然,凭他的性子,应当是不喜这些吹拉弹唱之物的。 姜老夫人的六十大寿在四月十八。 六十是个大关头,必须要重视大办,这些日子李氏也一直在操持此事,忙上忙下。 姜净春没注意到那几人的谈话,戏台上那婉转动听的水墨调她也听不进去,只神色专注地研着手上的茶,她认真的时候,一双圆滚的眼睛都有些许亮堂,像是在做着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她好不容易学会了这些,自然是想在表兄面前表现表现的。 终于,戏曲过半,姜净春把茶盏推至他的面前,出声唤道:“表兄,我好了,你尝尝。” 顾淮声听到声响,视线从戏台移到了面前的杯盏上。 他默声片刻,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周遭的声音姜净春都已经听不见了,戏腔从左耳朵进,又从右耳朵挤出,她有些紧张地看着顾淮声。 她看见顾淮声敛袖,而后抬手拿起了面前的杯盏。 修长笔直的手指在杯盏的衬托下更显好看,宛如通体莹润的白玉,依稀能见得净白手背下不停跃的青筋,强烈的张力止不住迸发。 姜净春方想开口询问他这茶如何,可落在他手上的视线却被衣袖的一抹红吸引了过去,口中的话就这样被噎在了喉咙中。 顾淮声的衣袖上有一抹极其刺眼的红,星星点点的血迹在他素白的衣服上有些显眼,只不过姜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春一直没有注意到,直到他抬手喝茶,才看见。 所以,方才那股强烈的血腥味也不是她的错觉,真的是从他的身上传来的。 顾淮声注意到了姜净春些许错愕的眼神,不过没在意。 他慢慢放下了手上的杯盏,口中的茶,有些许回甘。 手艺确实比从前有些长进。 从前姜家有嬷嬷给府上的小姐授课,教些女德女艺,而点茶是必不可少要去学的东西。 然而,姜净春那个时候十二三岁的年纪,给李氏惯得心浮气躁,屁股如何都不能安生得坐在椅子上,成日想着跑东跑西,东西更是学得一塌糊涂,嬷嬷们碍于李氏的面子,也不好去管她,只能看着她混天混地。 一次她们几位小姐在后园处上茶艺课,姜润初和顾淮声路过此处,不料却被姜净芳扯着,非要他们二人去品试她们几个小姐方点的茶,来较个高低之分。 姜润初也闲得没事,便拉着顾淮声留在了此处待上了一会。 姜润初喝了姜净芳的茶,还喝了二房其他两个庶出堂妹的茶,可独独就是不喝姜净春的那一碗。 姜净春是什么德行,他还不清楚吗。她弄出来的茶,说是洗碗水都抬举了,那是人能喝的东西吗。 姜净春见姜润初死活不喝,便将茶水端到了顾淮声面前。 她眨着眼睛可怜巴巴地望向他,“顾表兄,哥哥不愿意喝我的茶,你喝吗。” 顾淮声多少能猜出姜润初不愿意的原因,可或许是她那副样子实在有些可怜,他还是喝了面前那杯看着就不怎么样的茶水。 他有心理准备,可显然还是有些准备少了…… 干涩刺口,难以下咽。 他素来对吃食这些东西讲究,猝不及防喝了这么个玩样,眉头都快拧成了一股绳。那个时候的顾淮声不如今日这样,身上还带着一股浓厚的少年气,他甚至想要不顾仪态,偏头吐出这口洗碗水。 可在看到姜净春那充满希冀的眼神,竟鬼使神差咽了下去。 若非是她的眼神实在太过真挚,阳光下琥珀色的瞳孔好像都发着闪闪的金光,他都要以为,她一定是在捉弄他。 毕竟说,调皮的小孩,总是喜欢做这些捉弄人的事情。 顾淮声被那口茶刺激得整整一日都用不下饭,姜润初也拿这事整整笑话了他整三日。 面前传来了姜净春的声音,顾淮声从往事中回过了神来。 她没有问他茶如何,而是哑着嗓子问他,“表兄,你的衣袖怎么有血啊.......” 顾淮声看了眼衣袖,果真见得上面有几滴已干涸的血迹,泛着铁锈的颜色。 姜净春的面色看着有些不安,他却不甚在意,道:“方从都察院的监牢中回来。” 监牢中回来?而且身上沾了血。 “是表兄在审讯吗?”姜净春有些没想到,顾淮声还会拿刑具。 或许是他生得实在是太过于光风霁月,以至于让人觉的,刑具、审讯这些东西,和他根本沾不上边。 顾淮声看向了姜净春,眼眸漆黑,似有几分浅淡的笑意。 他看着她道:“嗯,是审讯。毕竟都察院总有些不听话的人,嘴巴里头不肯说些实话,不动手,便撬不开他们的嘴。方才我去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让他开口说话了。一不小心用力,便沾了些血。” 所以身上的血,是犯人的血。 他好像还是第一次同她说这样长的话,语气极淡,却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似是没想到他会说这些,姜净春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脸,和煦的春光落在的脸上,姜净春依稀能见得他纤长的睫毛。 许久,姜净春才感觉身体能有些许反应,她看着他问,“表兄,你是在吓唬我吗。” 8. 第八章 他笑着说这些话,和善的语气说不和善的话,实在是有吓唬人的嫌疑。 姜净春说,“我不是小孩子了。” 她才不会怕呢。 顾淮声眼中的笑意渐渐褪去,他道:“不是吓唬你。” 当然,若是能吓唬到她也是最好。 她总是说喜欢他,可她连他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 他只是觉得,有必要让她知道,他的身上也会沾血。 顾淮声扭回了头去,没有再同姜净春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姜净春见他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便也忍住了话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台上的戏渐渐到了尾幕,戏子们退了场,咿呀声音消失不见,这处一下子便安静了许多,姜净春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方才有没有被顾淮声的话吓到,一直不曾说话。 直到李氏开口唤她回家,姜净春才有了反应,她起身同顾夫人还有顾淮声拜别,跟在李氏的身后离开了此处。 他们走后,这处就只剩下了顾夫人同顾淮声,还有顾淮朗。 她将顾淮声唤来了身边坐。 她看他眉眼之间带着几分疲态,便知道他今日一定很早就出了门。 她问道:“一大早就出去,是忙了些什么去?” 顾淮声如实回道:“衙门里头最近有桩案子,盯得紧,方才有些眉目了,便赶过去了。” 顾夫人点了点头,算是知晓了。 两人坐着,默声片刻,一旁的顾淮朗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孔明锁,看样子是已经解开。顾淮声看了眼顾淮朗,最后见顾夫人似无话要说,便打算起身离开,可她却忽然出声唤住了他,“伏砚。” 顾淮声回过身去,看向她的眼中带了的几分不解,似不知她为何又突然叫住他。 顾夫人想到了方才的事,他走去姜净春身边的那个动作。 她发现,他好像待她总是格外纵容一些。 她想他做的事,若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他便总是会满足她。 真的只是表哥对表妹那样吗? 可他对旁人却不见得这样纵容。 顾夫人自己也弄不懂这个儿子。 他素来不愿和她亲近。 顾夫人当年在生顾淮声的时候,险些难产没了性命,本走了这么一遭鬼门关,她这辈子也是不打算再生一回的,可,顾淮声实在是同她不大亲近,小的时候倒还愿意听听她的话,长大之后,便总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 顾夫人这便起了再要一个孩子的心思。 有了这心思,她也很快就付诸了行动。 顾淮声打小就想得多,他心思深沉,以至于她这个当母亲的,也时常摸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顾夫人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你也到了年岁,都二十一了,不少的人想着跟我们攀亲家呢。” 二十一,确实是老大不小的年纪了,在他这个年纪的,若是动作快些的男子,现在孩子都能跑能跳了,可偏偏顾淮声,清心寡欲,一点那方面的想法也没有。上回有个爬床的丫鬟,生得也是极出挑的模样,却被他面无表情让人抬了出去。 想要同侯府攀亲家的人不在少数,侯府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也不是说着玩的。 顾夫人玩笑似的说出了这句话,可心中却止不住打鼓,她观察着顾淮声的脸色,想看他是何反应。 然而,顾淮声几乎没有任何停顿,脸上也没有任何不虞,他回道:“全凭母亲安排。” 说罢,离开了此处。 顾淮声的回答显然出乎她的意料,她倒没想到他竟应得这般干脆利落。顾夫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松了一口气,也没再留他了, 如此看来,方才也果真是她多想了。 顾淮声走后,顾夫人才不满地看向顾淮朗,斥道:“怎么不多和哥哥亲近亲近,离他那么远做些什么。” 分明是亲兄弟,这关系看着都不如姜净春同他亲。 顾淮朗听见母亲的训斥,低着头闷闷道:“哥哥又不喜欢我,我同他亲近,他又不同我亲近。” 他才不是姜净春,别人不喜欢他,他还要眼巴巴地凑上去。 六岁,是能知道事,但不明白事的年纪,顾淮朗想的自然简单,谁喜欢他,他就亲近谁,谁不喜欢他,他就讨厌谁。 所以,顾淮声不喜欢他,他也讨厌他。 顾夫人听了他的话很是头疼,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跟顾淮朗讲道理,六岁小孩,说也说不通。 顾淮声若不喜欢他,也是正常,没谁会喜欢突然多出来一个弟弟。 这个弟弟意味着什么,他们其实都心知肚明。 顾夫人也不知该如何跟顾淮朗解释,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蹲下身来,看着他道:“你阿兄待谁都这样的,不是讨厌你,你小小年纪的,想这么多做些什么。” 顾淮朗没那么好骗,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他奶声奶气道:“才不是,他待姜家阿姐就不那样。” 顾夫人点了下他的脑袋,道:“人小鬼大,你个小孩子懂些什么。” 她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也没再说此事,牵起他的手离开了此处。 * 夕阳西下,晚霞拨开云层,火红的纤云渐渐笼罩了下来。几人回了姜家之后,已快到了傍晚时分,李氏想要借着这次一起从外头回来,直接带着姜净春回去崇明堂。 可姜净春却执意要回老夫人身边,同她又是好一阵撒娇卖软。 没法,李氏拗不过她,也只得放了人离开。 而林氏在一旁看完了全程,竟也罕见没也出声说些什么讥讽的话,只是回去了二房住处之后,马上就去寻了自己的丈夫姜成,非要让姜净芳也跟去老夫人的身边。 美名其曰说是让她也去听听宫中嬷嬷的规矩,实则不过也是看姜净春有的东西,自家女儿也要有。 两人在房中,姜成坐在桌前听着林氏在那里唠叨。 “怎么什么好便宜都要让大房的人占了?学规矩?她姜净春若是能乖觉的人,真是母猪都能上树了。在老夫人身边,总是比不在她身边要好得多,她老人家本就偏心,当初你和大哥,她就只顾着他,现如今小辈里头,她也紧着老大的,你还是不是男人了,这也受得了?” 林氏从一回来就在说这事,说起来就是个没完没了。 姜成听她说话如此难听,忍不住直蹙眉头,“你好好说话不行?是我自己没本事,读书也读不出什么名堂,若当年母亲来分心管我,那我们姜家是真完了。” 姜成不是糊涂人,他也明白,当年在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如果只能让一个人继续读下去,自然是选择姜南。 只有全力以赴培植姜南,他们姜家才能有重回京城之日。 现如今看来,姜老夫人的选择果然没错。 姜成也没什么大抱负,反正他哥哥有肉吃,总会让自己这个弟弟喝上汤的。 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没用的丈夫,林氏听了这话更来了火,一时之间又有些口不择言,“那姜净春有没有流着姜家的血都不知道呢,老夫人还如此栽养她,图些什么都不知道!” 姜成马上道:“你少再去说这些话了,传去大嫂耳朵里头,有得好闹了!” “怎的,自家房中还说不得话了?我说错了吗,当年姜净慧走丢了,寻了好一个月,寻回来就寻回来,怎么还给人改个名字。再说了,我明明记得姜净慧手上是有个胎记的,我偷看了一回,姜净春手上可没有。你说这事没鬼?我不信。” 姜净慧在三岁的时候走丢过一回,姜南寻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也寻不到人,李婉宁那段时间,精神看着都有些不大对劲,见谁都扯着不放,让他们还她的孩子回来。 他们又没抢她的孩子,从哪里给她还孩子? 后来,姜南带着李婉宁还有姜润初去寺庙上香祈福的时候,竟意外在庙中找回了被拐丢的姜净慧。 只是寺庙中的大师说,姜净慧这名字不好,容易多灾多难,于是,姜净慧便改了名字叫姜净春。 被寻回的姜净春到底是不是姜净慧,这事恐怕只有大房的人知道了。 姜成显然是不想再在此事上面继续说下去,“好了!你别疑神疑鬼了,成日里头想这么些做什么。” “好,那不管她是不是,反正她姜净春有的,我的女儿也要有!” 姜成最后被林氏缠得没了办法,还是去寻了老夫人。 * 夜幕笼罩,圆月高悬。 现下已经到了戌时,林氏怕老夫人歇得早,催着姜成赶紧去了荣德堂。 到了荣德堂之后,姜成见里屋灯还亮着,便知道老夫人也还没歇下,他在门口踟蹰了许久,来回走动,也不进去。 旁边的丫鬟见了都忍不住上前问道:“二爷,你可是有事去寻老夫人?” 姜成被这一声唤回了神来,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一会办不完这事,林氏又要闹,他叹了口气,挥退了丫鬟,便往里屋去了。 刚往里头走,就碰到了从里面的出来的姜净春。 她的手上还端着个见了底的碗,依稀能见得里面还有些没用完的粥。 两人撞了个正着,姜净春先出声唤他,“二叔。” 姜成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诶”了一声,应下了她的话,而后又问道:“母亲是胃疾又犯了?” 老夫人一犯了胃疾,便不肯用饭,连粥都喝不下。倒还是姜净春有些本事,好歹能让她喝些粥。 姜净春回他道:“是犯了疾,用了粥后,好些了,现下在里面休息呢。” 两人寒暄了几句,姜成就没继续说下去,进了屋去。 姜老夫人正躺在榻上歇息,面色有几分苍白,看上去还是有些不大好。 姜成进屋,轻声唤了句,“母亲。” 老夫人胃里虽是舒服了些,但还依稀泛着酸,有些难受。她没有睁眼,“嗯”了一声,也算是回了他。 姜成见她眉心微蹙,也知她现在还犯着难受。 可他还是开了口,说明了来意,“母亲,我看净春这段时日一直跟在你的身边,长进不少,想着让净芳也来跟您学学规矩,长些本事,您看如何?” 姜老夫人听了姜成的话,睁了眼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他,眼中辨不出是喜是怒。 “你媳妇的意思?” 姜成忙道:“她也没旁的意思,就是想着为了孩子好。” 老夫人轻呵了一声,道:“为孩子好?我教净春的东西,净芳都会了,她来学些什么?让她来,她愿意吗?” 她活也活了这把年纪,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岂会看不明白。 姜成想了想,道:“听母亲这里有位宫里来的嬷嬷,想着来了也总是能学到些东西的。” 姜老夫人明白了,今日他是非要将人塞给她了。 “我身子现在也不大行,一个净春,已经有些费力了。” 还是不愿。 可姜成不想回去同林氏再闹,只能使出了最后的法子,他道:“母亲,净芳也是您的孙女啊。” 这话便又是有嫌她偏心之疑。 姜老夫人眼神冷下来了些许,最后却还是应允了他。 “好,当年只顾着你的大哥,没有顾着你,那是我的错,你想让净芳来,来就是了,免得又说我苛待了你,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了,来我这里可不是享福,她若受不了了,别同我闹腾。” 姜成总是去拿当初的事翻来覆去去说,想要从老夫人这里换来些什么。或许是因为真的觉得亏欠,她也总是纵容他,他提,她就给。 这些年间,屡试不爽。 姜成自知理亏,被她这话说得有些面薄,想要开口辩解些什么,却听老夫人开口道:“你们都没有良心。” “母亲这是哪里话?” “你的心里话。” 虽是惹了老夫人心里不痛快,可姜成也总算是完成了林氏交给他的任务,他被老夫人说得一噎,没再回,起身往外回了。 从今日之后,姜净芳也来了荣德堂这处,跟着姜净春一起。 姜净芳一觉醒来,听到母亲要把她送老夫人身边,天都要塌了。 她才不想去吃苦呢。 况且说了,那些女红、茶艺、规矩......她早就都会了。 她去荣德堂做些什么? 她不想去,可奈何林氏非逼着她去。 一开始她还不大情愿,可是后来,总是能看到姜净春在柳嬷嬷的课上犯错挨罚,这让姜净芳心情大,便也没再那般抵触。只是再后来,姜净春从一开始的挨罚,到了渐渐不再犯错,而后,功课竟都要赶上了自己,这让她警铃大作,开始暗戳戳同她较劲。 但也好在除此之外,暂且没有闹出什么不该有的动静来。 *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过去,很快就到了四月十八,老夫人的六十诞辰。 姜尚书好歹也是吏部的一把手,清流人家,名声颇不错,要来巴结他的人自是不少。今日老夫人的六十大寿,来了不少的人,京城中显贵世家多多少少都漏了脸面。席面设在荣德堂的正房处,金玉帘箔作响,宾客们来来往往,姜南、姜成共同在外头迎着男宾,而李氏、林氏二人则扎儿在夫人堆里面应酬。 姜净春这些时日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也终在今日有了空闲。 现下宴席还不曾开,在这日子里,老夫人罕见地穿上了一品诰命服,坐在里屋,不少的宾客进去里头同她寒暄,也没功夫管得到她。 今日陈穆清也来了,现在她的母亲正在李氏那边。 姜净春趁着这会子功夫,溜去了外头,同她混在了一起。 两人说着闲话的功夫,只听一阵靴响传来,而后一旁又探来了个束着马尾的少年脑袋,“喂,姜净春,这些日子你干嘛去了,怎么都不出门了。” 那两人皆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扭头去看。 来的这人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轻裘宝带,面容俊俏。 是宋玄安。 宋玄安是两人的共同好友,他家中祖父是内阁阁老。宋玄安也只大她们个两三岁,三人“臭味相投”,年岁相仿,平日里头没少厮混在一处。 可近些时日宋玄安发现姜净春已经许久不曾出门了,那她成日窝在家中做些什么? “忙着学规矩呢。”姜净春回了他的话,而后又道:“这些时日可别来烦我。” 学规矩? 宋玄安长眉一挑,似是觉得有趣,方想要出口打趣两句,却忽听得姜净春对他道:“宋公子,嬷嬷说男女授受不亲,我们之间当保持些距离。” 她的声音有些响,一下便有不少人注意到。 那两人叫姜净春这话弄得莫名,从前的时候他们都还在外头玩得夜不归宿过,现下竟说什么“授受不亲”?学规矩学得脑子都出问题了吧。 宋玄安方想说话,可却听到门口那处传来下人们行礼的声音。 他的视线移向了那处。 外头走进一个男子,一袭玄色窄身锦衣,衣带上的锦绣样品简单华贵,舒袍宽带,流风回雪。他剑眉星目,神色冷冷,却更显出了一种别样的风骨,一出现便引了不少人的视线去。 顾淮声往他们这处看了一眼,显然是注意到了这处的动静。 宋玄安明了,难怪突然发了毛病,原来是顾淮声来了。 9. 第九章 姜净春这厮见色忘友到了这等地步,竟为了这顾淮声如此坑害友人。 他偏不如她所愿,她越是那样说,越是让他离开远些,他便非要离她越近。 姜净春知他故意同她作对,气得拧他的胳膊,暗骂道:“宋玄安,你死远点成不,怎这么烦人。” 她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来,怕被顾淮声注意。 好在,顾淮声也只是往这里看了一眼而已,就跟着顾夫人还有顾侯爷去里头给老夫人祝寿。 宋玄安撇了撇嘴,还在对方才的事情耿耿于怀,故意出言讥她,“没看人都不稀罕搭理你吗,还眼巴巴往跟前凑。” 说什么不好,非去说这戳心窝子的话,姜净春气急,但想着今日这么多人在,万一闹了起来,她这么些日子也真是白辛苦。 她拉着陈穆清要离开此处,不愿意再理会宋玄安。 宋玄安在她身后道:“你个见色忘友的小人,谁稀罕跟你玩似的。” 说罢,转身也要往别的方向离开。 姜净春见他仍旧不依不饶,也顾不得什么,转头回去就要同他争起来。一旁的陈穆清眼看继续这样下去,两人非再这处打起来。 陈穆清扯了他们,阻道:“好了!怎么这也要吵起来。” 宋玄安个子生得高,陈穆清扯不住,便只能劝他,“她这些时日这样辛苦,你还非要拿这些事情讥她做些什么?好朋友也不带你这样的。” 宋玄安不服气,却还是给了陈穆清面子,没有继续闹下去,只是低声嘀咕道:“我又没说错。” 陈穆清见他愿意安静了下来,又劝起了姜净春,她凑到她耳边道:“好啦,不同他生这气了,他也是把不住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话至此,姜净春也没再去同他说些什么,可虽说是没有再继续争执下去,但两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皆好看不到哪里去。少年人的意气就是这样,好起来两肋插刀也使得,不好起来,也不过就是两句话的事。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陈穆清知道,他们俩人关系好,虽说现在不至于因为这一件事真就闹翻了,可若是让这事一直横亘在两人中间,迟早会成为一根心头刺。 陈穆清想了想,而后挑眉道:“我们好久没去南郊了?” 南郊的湖边,有片宽阔的草地,他们三个人以前总是喜欢往那里跑,上一次夜不归宿,就是三人在那里宿醉,一夜睡到了天亮。 现在两人吵成了一团,可去那里玩一通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哪能还有什么隔夜仇。 陈穆清心中如此作想,可姜净春却踟蹰道:“不好吧,今日是祖母大寿呢。” “就是寿辰才好呢!他们一群人在那里忙活着自己的事情,可就没人会管得到我们了呢,到时候晚些时候,人多眼杂,你就让花云给你打掩护,说吃坏肚子,回屋子里头先歇下就是。再说了,谁会在今日管你啊,都忙着往你祖母跟前凑呢。” 听着好像确实没什么事。 可姜净春看着还是有些犹豫。 一旁宋玄安见此,双手环胸交叉,那双丹凤眼瞥了一眼姜净春,凉凉道:“从前倒不见你这样胆小,不愿意去就算了。” “谁说我不愿意了。”姜净春最是受不得别人激了,听到宋玄安的话,便也没再犹豫下去,她道:“去就去,有什么要紧的,但是要早些回来。” * 今日的宴席确实热闹,宾客也络绎不绝,顾淮声跟着顾侯爷和顾夫人从老夫人在的里屋出来后,就有不少的人拥了上来,同他们寒暄。 这顾家声望高,顾侯爷在朝中人缘颇好,寒暄过后,一得空,就被人拉过去喝酒讲话,顾淮声性子冷,只有些个同僚见了他,同他打声招呼算是见过。 姜润初在一旁同人应酬,见顾淮声出来了,看他身边的人散开后,想上去拉他说话,却被另外一群人先截了胡。 他看到楼家夫人带着她的两个女儿去同顾夫人寒暄了起来。 楼夫人两个女儿,大女儿楼妍心今年十七,至今还未许配人家,而二女儿楼妍妍就是上一回同姜净春打了架,闹了不愉快的那个。 楼夫人和顾夫人从前之时见过两面,虽不相熟,但也不算眼生,突然说起话来,倒也算不得突兀。 今日她带着女儿,趁着顾淮声还在场的时候主动去寻顾夫人,其中的意思,也不难猜。 顾夫人早就听说过楼妍心这人。 她的名声好听,是京城中挺有名的才女,顾夫人前些时日在给顾淮声相看人家的时候,楼妍心便在其中。楼家的家世虽比不上顾家,但顾夫人却不大在乎,毕竟整个京城中,能和顾家相提并论的氏族又能有几个呢。 她还记得上次同顾淮声说,给他相看亲事,那时他应得轻快,不曾拒绝,若不如就趁着今日这个日子,同楼家人相看一番也算不错。 她让顾淮声留在她的身边,陪着楼家的夫人小姐。 只是今日堂屋前厅这处皆人来人往,不是能细谈的场所。 顾夫人对姜家熟悉,她知道前厅这处现在皆是宾客,而后园那处没什么人,比较安静一些,便邀着人往那处去了。 几人离开了此处,去了后园处。 院子里头风景极好,湖水清澈澄明,还有片假山围绕,时至春日,花草树木葱葱茏茏,绽着芳香,昨些个日子还落了雨,今晨的时候才将好停了雨,现下空气中还散着一股尘土的气息。 此处果真比前厅处安静了许多。 一路下来,顾夫人和楼夫人相谈甚欢,楼妍心偶尔开口附和两句,视线也时不时地往顾淮声身上看,然而,从头到尾,独独主人公顾淮声不怎么说话,最多也不过“嗯”一声,算是回了他们的话。 分明今日的楼家人是奔着他来的,可他的目光却心不在焉地看向别处,好似这周遭的一切同他没甚关系。 另外一边,当宴席快要散场的时候,姜净春三人就找了个借口离场,今日人来人往,到处是人,也没人注意到他们三人的小动作。 他们三个躲着人群出府,姜净春带着宋玄安还有陈穆清往后园的方向去,为了不叫下人们瞧见,便不能往大门那处去,只能往人少的地方溜。今日客人们都聚在前厅,而丫鬟小厮们也都被调去那里。 所以这个时候一般是不会有人在后园的。 从后园的小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路绕去后门,后门有个狗洞,他们再从狗洞里头爬墙出去,便也不会被门口看守的侍卫发现。 这计划天衣无缝,姜净春很是满意。 但,等他们到了后园之后,竟听到了有人谈话的声音,三人吓得急忙躲到了假山后去。 姜净春从不远处听得那说话几人声音有几分耳熟,他们探了头去看,才发现竟然是顾淮声一行人。 顾淮声在,楼妍妍在,楼妍妍口中那个极其喜欢顾淮声的姐姐,楼妍心也在。 他们在这处做些什么?什么话在前厅不能说,非要到这里来说? 姜净春心中一下便浮上了各种杂七杂八的想法。 然而,还不待她多想,就在此时,不远处的的顾淮声忽地往假山方向看了过来。 顾淮声没有表情的时候,眼神中便带着些许的冷意,几人离得不大近,从这个距离看去,他的瞳孔看去有些涣散,那双清浅的眼,就如水中冷月,不带丝毫温度。 姜净春看到了顾淮声,却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他们,或许是他的表情有些太过唬人,她心下一慌,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还是宋玄安先反应过来,伸手捂住了她的眼,把人的脑袋按了回来。 姜净春眼前一黑,什么也都看不见了。 然而,顾淮声的视线仍旧落在那处。 他目光低垂,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分辨不出此刻是何情绪。 顾淮声目力极好,即便说那三人有假山做掩,可他还是将他们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清楚了姜净春在那里偷看,看清楚了宋玄安的动作。 微风拂过水面,一阵水波荡漾,波光倒影在男子的眼底,泛着更不加掩饰的冷光。 他也看得出来,那三个人,应当是想要偷跑出去玩。 可是一下子跑走了三个,好像很难不被发现啊。 但凡有人去问一下,也能知道他们三个人偷跑走了。 不过,顾淮声可没想去帮她遮掩。 他记得从前有一回,她也是跟着那两个人夜不归宿。 夜不归宿的小孩,是不大听话的小孩。 他也没必要给不听话的小孩打什么掩护。 那边顾夫人也实在是有些应付不下来了,她见顾淮声从始至终没什么兴趣,心思也一点没有放在这处,若再和楼夫人聊下去,怕是要聊崩了。于是,便找个借口让人先回了宴席。 那行人离开,这处便只留下了母子二人。 顾淮声的视线还一直落在那片早就已经没有了人影的假山,就连楼家的人走了也不曾注意到。顾夫人有些好奇去看假山那处,却什么也没见到。 顾夫人问道:“你这是在看些什么?” 顾淮声回了神来,他摇头,道:“没什么。” 顾夫人没多想,当他是在走神,她又问,“那楼家的小姐你看如何?我瞧着她还挺喜欢你的。” “哦,可是我不喜欢她。” 旁的不说,顾淮声不想给人面子的时候,是真不大会说话。 顾夫人回想方才楼家人也没说什么过火的话,他说话这么刺耳做些什么? 10. 第十章 寿辰差不多要结束,顾侯爷先回了侯府,而顾夫人带着顾淮声还有顾淮朗留宿在了姜家。 她是家中老幺,还是做女儿的,和母亲的感情自然是深厚一些,留在这里和母亲说了好些体己话,一没注意时间,天便晚了,不过左右无事,留下也不打紧。只没想到,顾淮声也留了下来,问他也只说是天色已晚,来回奔走麻烦,便跟着她一同留下。 顾夫人也没多想。 留下来也好,他这样有出息,让老人家看了也舒心。 顾淮声留在姜家,府上下人们不少都在讨论他。 “听闻小侯爷今日也宿在府上了?” 一个梳着高顶髻的丫鬟向一旁的人问道。 她的手上还端着方才从席面上收拾下来的盘子,两人正往后厨的方向去。 另外一人回她道:“千真万确,我方才收拾桌子的时候听小侯爷和侯夫人说的,还听到了管事姑姑让翠屏和翠潭去小侯爷暂住的院子服侍呢,运气可真好,还能近了小侯爷的身。” 说这话的时候,这人的语气带着不住的艳羡,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两个丫鬟。 听到这话,那高顶髻的丫鬟回道:“那还真是奇了怪了,既小侯爷在,怎么也不见得大小姐露脸呢?” “诶,对啊,说起来,从午后便见不到她的人影了。” 好在那两人也只是觉着奇怪,也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转头忙活起自己的事去了。 夜色渐浓,荣德堂的堂屋中,姜家大房、二房的人还有顾夫人一行人都在。宴席结束,宾客陆陆续续散去,热闹的府邸终于归于安静。 姜南领头,带着几个小辈的人又留在这里说了好些吉祥的话。 经历了一日的应酬,老夫人面上带着止不住的疲意,可她还是强打起精神来,笑着受下了他们的贺词,她道:“今日也辛苦你们了。” 这场宴席下来,她累,小辈们也轻快不到哪里去。老夫人虽面冷,却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姜南忙道:“这都是儿子们应该做的事情。” 姜成附和道:“就是啊,前些年母亲不愿意办宴,今年好不容易办一回,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姜老夫人也没再继续说下去,笑了笑,而后道:“那今日便这样先了,我累了,你们也都回去歇息吧。” 话毕,众人起身就要告退。 可就在这个时候在一旁不吭声的顾淮朗忽然扯着顾夫人的袖子小声问道:“表姐呢?怎么不曾见得她。” 平日里头他哥哥在,姜净春必然也在,可是这一回竟然罕见地没有看到人。 小孩子想到什么便问什么,他的声音虽然不算响,可却还是传到了一旁的姜南耳中。 他这才注意到,姜净春好像很久没露面了。眼看他面露不虞之色,李氏先开了口道:“哦,这孩子宴席上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下去,闹了肚子,花云早就跟我说了,现下人约莫是在房中歇着吧。” 姜南闻此,脸色仍旧不见好转,今日这样的日子,却还不知往老夫人面前尽孝,大家伙都在,独独不见她的人影。 就在此时,姜净芳忽然开口道:“没有啊,堂姐不在屋子里头呢。我今个晚些时候回了趟房,听闻她肚子不舒服,便想着去瞧瞧。可进了屋子后只发现堂姐身边的丫鬟在,堂姐却不在。” 姜净芳一直没看到姜净春的身影,而且连和她玩得好那两人也都一起不见了,马上就猜到她定是又偷跑出去了,两人住得近,都在老夫人这处,她跑回去一看,果然没见着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状似无意,可却直接抖落出了姜净春不在房中。 她向来是和姜净春不对付的,这话多半也是故意。 姜净春现在不在房中?那是去了哪里? 姜南猜到她多半是趁着今日人多出去混耍了,陈家的小姐和宋家的公子都来了,她定不能安生待着!本以为前些日子人跟在老夫人身边当真是学规矩了些,可没想到还是那副死样子,几日不犯浑,便哪哪难受。 姜南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周遭的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谁都没有先去开口。 李氏瞪了一眼姜净芳,后者缩到自己母亲的身后,一脸无辜模样。 姜南忍无可忍,顾不得如此场所,直接道:“这混球,这样的时日还不肯安生,您这六十大寿的日子,她还非要出去,我让人找她去,这回非罚她不成。” 李氏便不大乐意听这话,当即就回怼道:“孩子乐意玩就让她玩是了,憋了这么些个日子,松快松快怎么了?” 听李氏这样说,当是早知道这件事了,方才还说人不舒服在屋子里头休息,显然是来诓人的假话。 姜南脾气不算差,可独独对姜净春没什么耐心,他当即想要继续发作,可却被老夫人打断。 “好了,就算是今日不在跟前又如何,平日里头她比谁都奔得勤快,这就够了,也总比堂前尽孝好。” 说完了这话,老夫人便起身往里屋去了,一旁的嬷嬷赶紧扶了上去。 老夫人离开了之后,此时的气氛又变得古怪了起来。终于在一阵静默之后,姜成先带着林氏以及自己的小妾,子女,先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虽不大聪明,但也向来是会看人眼色,他知道,自己哥哥这气一时半会恐怕消不下去,未免一会殃及池鱼,还是早些离开了好。 二房一行人便从堂屋离开。 果不其然,即便老夫人方才都那样说了,姜南却没有打算让这件事轻轻揭过。他冷着脸,派人出去寻了姜净春。 坐了一会后,顾夫人也在一旁踟蹰要不要先行离开,她看向了一旁的顾淮声,只见他此刻正端着杯盏,有一口没一口的品着茶,她斟酌着如何开口。 可在此时,门口处传来了一阵动静,几人抬头望去,发现是刚出去没多久的侍卫,已经逮着姜净春从外头回来。 除此之外,宋玄安竟也在。 说来也算凑巧,宋玄安和姜净春二人先将陈穆清送回了家,而后宋玄安再送姜净春回去。可人到了姜家的后门,姜净春狗洞也才钻了一半,一抬头就看到一群侍卫站在眼前。 就这样,来回都还没一盏茶的功夫,人就给抓了回来。 宋玄安这个时候倒也挺讲义气,知道她被抓到了偷溜出门,也不让她一个人倒霉,非要跟着进来。 堂屋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姜净春看着父亲铁青的脸色,心下暗道完蛋。 真是闯出塌天大祸来了。 她本也是想着早些回来的,毕竟越晚回来,被发现的可能性越大。可终归是孩子心性,一玩就上了头,在南郊那处混完了后又转场去了别处,闹来闹去的,一下便忘了时辰。眼看天也黑了,她干脆也就破罐子破摔,一边害怕一边玩。 这一回来,果真就迟了,还好死不死在钻狗洞的时候被侍卫抓回来了。 宋玄安和姜净春疯了快一日,还都钻了狗洞,此刻看着都有些乱糟糟。尤其是姜净春,脑门上还插着一只狗尾巴草,看着潦草至极。 可都这样了,姜净春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竟然还敢去瞥顾淮声。 他坐在那处,淡淡地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只不过也就只有这么轻飘飘的一眼,他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似没将他们的事情放在心上。 这样晚了,他还没回顾家? 就这样一眼,让姜南的火再憋不住,他厉声斥道:“你个混账东西,还有脸去瞧别人!” 姜南尚顾忌这是在老夫人的地盘,还压了些声音。然而饶是如此,瞧着还是十分唬人。 姜净春叫吓一哆嗦,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跟鹌鹑一样缩回了脑袋,垂了脑袋不敢再看。 最后姜南还是怕惊动了已经休息下的老夫人,领着姜净春去了外头的廊庑下训斥。 李氏见状马上起身想要跟出去,却被一旁坐着的姜润初按住,他道:“母亲,这回她做的确实有些过火了,不能再纵着了。” 前些年跟外男混得夜不归宿倒还能当她年纪小不懂事,可是现在呢,人都这样大了,也已经知道了“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却还做这样的事? 口口声声说着喜欢顾淮声,可却跟着旁的男子玩得这样亲近。 传去别人的耳朵里头,不知该怎么说她朝秦暮楚。 她是觉着两人是朋友,玩得再晚都没什么事情,可若是传到了旁人的耳朵里头,指不定得怎样编排她去呢。 李氏听了姜润初的话,想了想后,果真也没再动作,只是视线还不住地落在外头,关注着他们两人的动静。 天已黑得透了,廊庑下还挂着喜庆的红灯笼不曾取下,可这泛出来的红光把姜南的面色照得更加可怖了几分。 姜南把姜净春带去了外头之后,便也不再有所顾忌,他阴沉着脸,质问姜净春道:“你祖母疼你惜你,你呢?你告诉我你是如何想的,在她大寿的日子偷溜出府?你可否还有人伦!” 少女眉眼耷拉着,脸上也未再见喜气,此刻她不安地咬唇,唇瓣竟都沁出了血来,更显嫣红。 姜南这话骂得实在难听...... 人伦? 他竟说她没人伦。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她,这样难听的话,他为什么要这样安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可是可笑的是,在听到了这话之时,姜净春都不知道该去如何辩驳。 她的眼眶还是不争气地被骂红了。 姜南看她这幅样子,又看了看屋子里的宋玄安,胸中气焰更盛。 可这火他发不到宋家人的身上。 宋玄安的祖父宋阁老在朝为官已久,受帝王垂爱。而且,当初姜南还没当上尚书,方中状元入翰林的时候,还受过宋阁老的提拔。现如今,他也自不能做出什么忘恩负义的事情。 即便知道这事宋玄安也有错,拐着人家的女儿到处乱跑,可他总也不能像训斥姜净春一样,去训斥他。 姜南回过了头去对姜净春道:“几年前你同人出去玩得夜不归宿,我当你是年纪小,脑子还拎不清,可是现在都十六了,前些个日子都及笄了,怎么还做得出这样的事来?!若我不派人去寻,是不是又要不回来。” 姜净春从前没少被她的父亲训斥,可或许是这一回当着这样多人的面,又或许是他骂得实在有些厉害,眼睫再也承受不住泪珠的重量,泪还是不争气地从眼眶滑出,她垂着头,冰凉的泪珠砸到了手背上,苍白的脸上也已经有了泪痕。 “不是的......我没有......” 李氏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了,她走到姜南身边,扯了他道:“说两句就差不多得了,没来得吓唬人做些什么?!” 姜南却不再听她的话,“都是叫你惯做这样!今日我非要罚她,不然永远长不了记性。” 说着,他就让人去拿了板子来。 宋玄安见此,想要出去阻拦,他想说是他哄走了姜净春,同她没什么关系的。 可方走出去一步,就被身后的顾淮声喊住。 “我觉得宋公子还是不要去好。” 即便宋玄安这个时候凑到姜南的面前,去为姜净春说话,去为她解释,可又能怎么样呢?除了让姜南更生气,好像也不会怎么样吧。 宋玄安听到了顾淮声的话,停了步子,回过了身去看他。 顾淮声还坐在那里,手上已经放下了杯盏。 他也在看他。 11. 第十一章 顾淮声就那样安静地坐在那里看向他,眸光清冷。而说了那句话之后,他好似也没有了再去开口的意思,仍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就连方才那话,好像都不是从他的口中说出。 然他身上透露出来的那股冷气,却让人不容忽视。 宋玄安当即确定,这位清心寡欲,向来不展露山水的顾小侯爷,不喜欢他。 他不大是一个敏感的人,可还是轻易地感受到了从他身上透露出的不善之气。 他开始回忆自己何时得罪过他,好像也没有吧。 唯一能称得上得罪过他的事情,便是拐着姜净春到处跑? 终于,一旁的姜润初先开口,打破了那两人之间古怪的氛围。 他皱着眉走到了宋玄安面前,道:“好了,这是我们姜家的家事,宋公子还是先回去吧,万一晚了,只怕宋夫人也要担心。” 赶客之意已经十分明显。 宋玄安今日是跟着宋夫人一起来的姜家,只是他偷跑出去的事情宋夫人早就知道了,不然她也不会自己一个人离开。 家中的事情宋玄安并不担心,他还是比较担心姜净春。 他本还想说些什么,然看着面前蹙着眉头的姜润初,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对了,没有兄长会喜欢别的男子拐着自家妹妹到处乱跑的,姜润初不会喜欢,而顾淮声算起来也算是姜净春的兄长,所以,顾淮声的敌意,或许出于此处。 可宋玄安并不想要离开,他固执地没有动作,姜润初眉头紧蹙,还想要开口,却听到外头传来了一声猝不及防的痛呼。 几人噤声,皆往外看去。 是姜净春挨了姜南的手板。 姜南连着往她的手上招呼了好多下,“啪啪”的响声听得人眉心一跳一跳,李氏试图在旁边拉劝,可姜南脾气上来了,又哪里拉得住了他。 “打两下就得了,何故如此!”打在姜净春的身上,痛在李氏的心,她拉不住姜南,气得眼泪都要出来。 这铁板子专用来罚人的,他还下这般死手,想要废了她是不是?! 姜南挥开了她,道:“什么都是训斥两下就算了,打两下就得了!什么都要将将好,人就是这样被你养废了。你既下不去心管,我这做父亲的再不打,往后只管叫她出去丢姜家的脸。” 姜净春挨了打,却也不敢躲,怕惹得她爹更生气,连哭也不敢放声去哭,除了那声痛呼之外,也只敢缩着脑袋苦低声呜咽。 那细嫩的手掌心很快就已经红成了一片。 可她却还一边一边道:“这事是女儿一人的过错,父亲不要怪罪母亲.......” 姜净春不愿意李氏继续在一旁看下去,也怕动静太大惊动了屋子里头已经歇息下的老夫人,她扭过头去对李氏道:“时候已经不早了,母亲就先回去休息吧,我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我了……” 说这话的时候,分明都还疼得抽噎,却还说没事。 李氏不肯走,姜南强行让人拖她走。李氏的哭喊声渐渐消失在了这里,此处一下子便安静了许多。 顾淮朗还不曾见过这幅场景,吓得缩在了顾夫人的身后,没敢吭声,小手死死地抓着母亲的衣服。 这幅场景任谁看了都于心不忍,就连素来是不喜欢自己妹妹的姜润初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在踟蹰要不要上去劝阻。 一旁的宋玄安实在忍受不了,先一步往外去,可还不曾走出几步,就忽听身后传来了顾淮声的声音。 “你现在在过去,打得便不只是手了。” 顾淮声已经起身,说话的声音也已经带了几分冷意,听着有几分警告的意味。宋玄安一时之间没敢再动,可还没待他来得及反应,顾淮声就又扭头对姜润初道:“你先送他出去吧。” 宋玄安继续在这里也不是个法子,既不肯走,只能让人带他出去了。 姜润初点了点头,而后沉着脸走到了宋玄安的面前,他道:“走吧,宋公子。” 宋玄安饶是再不愿意离开 ,却也没了办法,他跟在姜润初的身后,从偏门离开了此处,就在要跨出门步入黑夜之时,却鬼使神差地回了头。 他发现顾淮声正往姜净春他们的方向去。 前些时日落了几场雨,深春时节,水汽浓厚,到了夜半时分,吹来的风好似都带了几分湿意,黏腻的感觉让人莫名生出燥意。 顾淮声走到了姜南的面前,他看了眼姜净春的手掌,已经被打得快要血肉模糊。 他道:“舅父,若再打下去,这手便要废了。” 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像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提醒罢了。 姜南自然也看到了,可他还是不肯消气,顾淮声看得出来他仍旧没有作罢的意思,便又道:“错了该罚是不错,可赏罚皆要讲究个度。舅父罚也罚了,打也打了,表妹看来已经知错了,若是再打下去,只怕真再养不好了。” 奖惩有度,便是犯了错惩罚,也不该是这么个打法。 他这话言下之意,便是说姜南打得实在是太过了。 眼看姜南还有争执之意,一旁的顾夫人也过来劝道:“大哥,当真不能再打下去了啊。” 她又拉了拉姜净春,对她道:“快跟你父亲说知道错了,保证下回不会再犯了。” 姜净春手疼得厉害,也没敢再犟,被打成了这样,她也是真的知道错了。 她听了顾夫人的话,哭着道:“爹,我真的知错了,我下次再也不会瞎跑了。” 顾夫人马上给顾淮声使了个眼色,让他先把姜净春带走,而她上去拖住姜南,“她是孩子,你是大人,你看看,孩子都知道错了,还同她计较些什么呢。” 待到姜南再反应过来之时,顾淮声也已经带着人离开了此处。 * 月华如霜,云雾薄淡,事情闹到了现在,几近三更,了无人声。 两人走在路上,顾淮声走在前面,姜净春跟在他的身后,两人就这样走着,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寂然无声的深夜,除了两人的脚步声,便只有姜净春隐隐啜泣的声音了。 伤口疼得她手心都有些发痒,姜净春实在受不了,忍不住将被打得不像样的手掌凑到了嘴边,伸出舌头轻轻舔舐。 血腥气弥漫上了舌尖,一股浓烈的铁锈气渗满了口腔,掌心被舔舐,一阵又一阵地刺痛争先恐后袭来,痛得她秀眉拧成了一团。 不过,那股血肉分离的痒意,也果真消散了些许。 前面的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姜净春抬眼去看,就见顾淮声正盯着她看。 偷偷舔舐伤口被发现了,她面露了几分羞赧,尴尬地放下了手。 顾淮声看着她,忽然出声问道:“疼吗。” 肃清的月光下,顾淮声的瞳孔,更显深邃。 姜净春没想到他这样问,懵了片刻。可反应过来后,她脑中又杂七杂八地想起了别的事。 她想,表兄不喜欢小孩,应当更不喜欢会喊疼的小孩,更更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小孩。 况说,本就是她有错在先,挨了打也是应该的。 这是祖母教她的,犯错就要挨罚,天经地义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 姜净春疼得快死了,可却还是摇头,她说,“不疼。” 夜风吹过,发丝被吹起黏在她的侧脸之际,她的眼眶还氤氲着一片水汽,眼尾泛红一片,就像是路边那被雨水浇湿后蔫了吧唧的夹竹桃,了无生机……却一片旖旎。 昨些个日子落的雨,将姜家上上下下冲刷了个干干净净。浮尘洗净,路上的空气中,都还有些尘土的气息。 听她说不痛,顾淮声似低笑了一声,从喉中溢出来的笑,带着几分低沉。 都成这样了,竟还说不痛。 顾淮声敛眉,“痛也不说,撒谎做些什么。” 他以为自己对小孩的心理应当足够了解了,就像是顾淮朗,小孩还没张嘴,他就已经明白他心里面在想些什么。在他眼中,姜净春应该和顾淮朗没什么差别,可现在他竟也不明白,分明她已经痛得要死,却还要说不痛。 不过他没想等到姜净春的回答,也无甚兴趣去分析其中原因究竟是何,他见她吞声踟蹰不敢言,也没逼迫,转回身去。 “走吧,我已经让人去唤了府医过来。” 两人去了前厅,府医已经等在了那处。 医师看了姜净春的掌心后直叹气摇头,也不知道是哪位主子下得这般狠手,恨不能把人的骨头连着肉都一块打出来。 他让丫鬟去打来了热水,而后开始给姜净春处理了伤口。 手心伤得厉害,一被碰到便是钻心的痛,姜净春见顾淮声在旁边,便一直强忍着没发出声,咬得唇都要破了,却也没有哼哧一声。 三鼓寂静,便是连牛虻草蛭也该没了声音,她却忍得这样辛苦。 顾淮声转身,而后帘栊作响,他去了外头。 他走了之后,屋中的姜净春便也不再忍耐,实在受不住疼,发出了哭声,起先还能忍,可后来痛得理智全无,哭得也越来越厉害。 便是连屋子外头的顾淮声都听到了她的声音。 他的视线无意识落在窗台,哭声从那里面传出。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里头的声音才渐渐消失了干净,府医从屋子里面出来,他已经将换药的事宜告诉了姜净。可顾淮声还是又问了一嘴,打算一会交代给她身边的丫鬟。 府医走好,顾淮声进了屋去。 姜净春的手已经包扎好了,此刻正坐在椅上,低着头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前厅只燃着一盏烛火,灯光打在她的侧脸,因着出神,她的眼神看着有几分空洞。 顾淮声走到了她的面前。 眼前覆盖了一片阴影,姜净春抬头去看他。 “疼吗。”他方才在外面已经问过她了,现在却又补充了一句,“撒谎的不是好小孩。” 可这话不知道是哪里戳到了姜净春,她听明白了顾淮声的话后,眼中好像都生出了几分恼,就连掌心那钻心的疼都被抛之脑后。 她举着自己那被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手给顾淮声看。 她问他,“表兄觉得我是小孩,就像是和小朗一样的小孩?” 不等顾淮声开口,她又道:“才不是呢。若是小朗成了这样,他一定会哭着找娘亲的。他会,可是我不会。” “所以表兄,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 “你也别再把我当小孩了行吗。” 12. 第十二章 她不喜欢别人说她是小孩,尤其这人是顾淮声,她好像无论怎么做,怎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些,在他的眼中,她却没有一点长进和变化。 而且她都疼成这样了,他便不能说些好话吗? 她有些生气,可顾淮声的情绪却仍旧没有波动,像是一朵没有情绪的高岭之花,无论风雨如何吹打,他也无所情绪。 他道:“这不一样。” 不是不去喊疼就不是小孩了。 “还有,往后莫要再和外男偷跑出去了,偷跑出府,顾淮朗都不会做。” 姜净春把自己拿去和顾淮朗比较,他便也拿他来说事。 她说她不是小孩,可她做的事情小孩子都不会做。 可姜净春听到了这话,眼睛却亮了亮,“表兄是不喜欢我跟别的男子玩吗?若你不喜欢,我往后一定.......” 一定不会去了。 李氏已经从外头赶了过来,顾淮声依稀能听得她的脚步声。 有人来,他便不宜再继续同她谈论这样的话,他打断了姜净春,道:“没有,只是因为不合礼数罢了,再有下次,舅父还会打你。” 说完这话,顾淮声便往外头去了,和赶来的李氏错身而过。 他这话就像是最简单不过得提醒,没有任何旁的意思,就连一点其余的情绪都不掺杂,可笑她还竟想到了别处。 姜净春愣在了原处,忍不住掐了掐掌心,洁白的纱布又渗出了些许的血。 再反应过来后,只有李氏的声音,而顾淮声的背影早就消失不见。 这一夜姜净春睡得并不大好,或许是因为姜南的责罚给她留下了不少的阴影,以至于她被噩梦缠身,睡梦之中总是低喃,睡得不大安稳。 第二日一醒来竟还发了热,脑袋昏昏沉沉的,就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有了昨日的事情在先,怕惹了大人不快,她也不敢再去告假,只能硬着头皮去上了柳嬷嬷的课。 可叫倒霉的还是,她最后实在是撑不住,直接在课上就昏了过去。 把周遭的人都吓了一跳。 人被抬去了老夫人的屋子里面躺下,府医昨日刚给她看过手伤,今日又来了一趟。 好在看了一番过后,也是没甚大碍,应当是受了惊吓,又加之春季伤口容易发炎,一连串的反应,便使得后来发了热病。也不是什么大病,休养个两日便好了。 昨日老夫人进了屋子后便歇下了,外头发生的事情也没能惊扰到她,而姜南那头让人闭嘴,瞒下了此事。 所以直到姜净春昏倒,她才从下人们的口中知道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府医走后,老夫人便沉着脸对下人道:“待那混账下值了,喊他过来。” 这是老夫人头一次这般生气,看着像是真动了怒。看来,她还是疼爱姜净春的,否则也不会人受了一点伤就气成了这幅模样。 这处发生的事情,没有传出去,李氏也还不知道。下人们该烧药的烧药,该去打水的便打水,此间只有他们来回走动忙活的声音,老夫人坐在床榻边,守着尚在昏迷之中的姜净春。 博山庐中散出阵阵香雾,缭绕在侧。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躺在床上的人终于醒了过来。 姜净春睁开眼的时候便发现此处不是自己的房间,扭头看去,发现祖母正在坐在一旁,老人家精力有限,此刻眼睛半阖着休憩。 姜净春哑着嗓子出声唤了她,“祖母。” 嗓音干涩沙哑,就像被砂砾磨过一样。 老夫人见她醒了,睁了眼来,她问,“醒了?嘴巴可干?” 昏了快有一天,一觉醒来,嘴巴里头应当是干巴得不行。 姜净春点了点头,而后老夫人亲自起身去桌边端了水来,将她从床上扶起,喂着她喝了些许下去。 果不其然,饮了些许水后,干涩的嗓子便好受得多了,不然,就连呼吸之间都带着几分痛意。 姜净春看了眼屋外,夕阳的余晖落下,透过窗棂落在了屋子的门板上。 竟没想到都已经到了傍晚时候。 姜净春垂了眼,道:“对不起,祖母,给您添麻烦了。”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语气中都带了几分小心翼翼,老夫人看她这样,眉心一蹙,知道定是昨日姜南的那一句“没人伦”,给姜净春留下了阴影。 恐怕,她现在还在因为昨日的事情而觉得不安。 发热是外病,可心里头却还有心病。 老夫人直接问她道:“还在想着昨日的事情?” 姜净春默声片刻,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我不该瞎跑的,昨日是祖母的大寿,我却还想着出去玩,孙女不孝。” 果然是还在介怀此事。 老夫人叹了口气,伸出手去理了理她那乱糟糟的头发,她一边拨弄着她的头发,一边道:“祖母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事情是做给旁人看的,面子功夫谁不会做?他在生辰的时候大操大办,多看我几眼,他便是顶天的孝顺了吗。你父亲说你没人伦纲常,他便有了?日日陪在我身边的是你,又非是他。他说谁,也说不得你。” “休听你父亲的话吓得自己心惊胆战,也就欺负你年岁小,经不起吓,只要祖母不怪罪你,谁会去怪你呢。” 她语重心长,语气也难得没平日那般生硬,带了几分柔。 本朝以孝悌为重,标榜儒家仁义礼智,尊卑分明,就连皇帝来了也要敬天法祖,效法祖宗。上至帝王下至百姓,没有人能打破这套标准。 尤其是姜南这在朝廷中当官的人,更是在意这些。而在朝廷中当官的人,向来也是说得比唱得好听。饶是他对老夫人确实有六分的孝顺,可做给别人看的,能有十分。 姜净春不一样,即便她心里头有十分的孝顺,却因为在寿辰日跑出去玩,便被冠上了“没人伦”三字。 良知只是个是非之心,她还没糊涂,也不是没良心的人,更也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她才不在乎姜净春那一日在不在,她平日里头在不就好了吗? 姜净春听了老夫人的话久久不言,分明她说不怪她,可她还是红了眼,她吸了吸鼻子,还想说些什么,可这时从门外进来了个丫鬟,附在她的耳边也不知是说了些什么。 老夫人让姜净春再躺下休息,而后自己便起身出去了。 来的人是下了值的姜南。 屋子里头的人已经被清了出去,此处只有母子二人。 姜南坐在一旁,看老夫人的脸色便知道她唤他来是何事,他没有先开口说话。 “便不是你亲生的,你又何至于如此待她?你难道是觉得,待净春好些,便是待净慧不好?”老夫人道。 姜南愣了片刻,似是被说中了心事,可很快却又嗤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他抬头看向老夫人,眼神之中都带了几分质问。 他道:“我如何待她了?做错了还打不得了吗。她从小到大,我也自认为没对她做过什么天大的狠事,就连当初缠足,她哭得上蹿下跳喊疼,我不也没强摁着她裹吗。哪户女儿家的不缠足,传出去了也只会说是家里人的没有教养。我都如此了,您还想要我如何。” 当初姜净春到了年岁便要开始缠足,奈何她实在是受不了这疼,疼得到处撞墙,疼得想要跳河自尽,她知李氏疼她,便当着她的面寻死觅活,没了法子,只要姜净春清醒着的时候就不停地要去闹腾,这怎么弄? 不过好在后来,姜净春的脚也长不了大,虽同三寸金莲着实有所差距,可也实在是没了办法。后来这缠脚的事情就被不声不响地盖了过去,也没人再去提。 “甭拿那事出来说了,若是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将人打昏过去就能完事,你一定给她脑门上来一锄头。” 裹足少说要个把月,总也不能真叫人打昏了去。 姜南被拆穿,可仍旧嘴硬,他道:“可昨日的事情若是被传出去,外头的人该去怎么编排......” “没人说,谁会传?” 他说的话显然是不在理。 姜南也不敢再去跟老夫人犟嘴,老夫人的脾气比他还要倔些,若是继续争下去,对谁也没有好。 他不再去说此事,转了个话题道:“可她现下也到了该去说亲的年纪了,同宋家那个公子如此拉拉扯扯,又如何使得?” 姜南道:“她过了十六,也阖该说亲了。” 说亲这事,本该由李氏把持,但她却一直不大操心于此,若姜南去提,她便总拿着姜净春现下还喜欢着顾淮声一事去说。那难不成姜净春嫁不了顾淮声,还打算一直不嫁了不成? 老夫人淡淡道:“少来转移话题。” 姜南抿了抿嘴,没再说话。 他在此处,老老实实被训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从荣德堂出来的时候脸色都快有些发白。 出来之后,他回去了书房,房间外等着一个侍卫。 见到姜南回来,他给他抱拳行礼,姜南看了眼他,点头算是应下,而后让人跟着一起进了屋。 两人走到书桌前,姜南坐下,抬头看向他,问道:“人有下落了?” 他语气平淡,这样的话几乎都快要问了上百遍,然而每次侍卫的回答,都不过是“还在寻”,这次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然而,这一回他的回答却和往常不大一样。 “小姐有踪迹了。” 姜南眉心一跳,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话。 “找到了?” 声音都带着止不住地颤,昭示着他的紧张。 侍卫回话,他道:“还不曾,但发现了些许下落。” 姜南从书房中出来之后就回了主屋那处。 因着他打了姜净春的手板,李氏一直在为这事耿耿于怀,平日里头见到了他也装做没有看到,不愿去理会他,就连睡觉歇息,也搬到了另外的偏房去了。 姜南何尝不知她是因何事生气,回了主屋之后,见人不在屋子里头,便去偏房寻人,果不其然寻到了人。 林氏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抬头去看,看到人是姜南便没了什么好脸色,她道:“你来做些什么?” 看到便让人烦不行。 姜南没有理会她的呛声,他走到了她的身边坐下,端的态度也是心平气和,他看着李氏的眼神好似都带了几分亮。 他道:“婉宁,小慧有下落了。” 小慧......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李氏的耳中了,一下子猝不及防被提起,她怔愣了片刻,而后道:“什么小慧。” 她在记忆中搜寻这个名字,可或许是那段记忆被尘封在记忆深处,她如何都想不起那人是谁,她甚至连姜净春改名之前是姜净慧都记不得。 李氏眉头紧紧蹙着,就连跟姜南生气的功夫都没有了。 小慧是谁。 “小慧是我们的女儿啊。”姜南说。 小慧是她的女儿? 可是姜夫人记得,她的女儿就只有姜净春啊。 “你少来给我乱认亲,我的女儿,只有姜净春一个。” 她想,一定是姜南觉得姜净春不听话,所以才故意去说这些话的,她道:“人现在不是在母亲那里学规矩了吗,你差不多也得了。” 她不再愿意和姜南说下去,起身离开了此处。 姜南看着李婉宁离开的背影,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也罢,突然跟她说起这事,她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等找到了人,她难道还会不认不成? 13. 第十三章 日子很快便过去,到了五月份便要开始迎端午,各家各户也已经备上了菰叶,准备包粽子,走在街上,也时不时能闻到粽叶的气味。 都察院的一间厢房中。 顾淮声偏头看向窗外,正午的阳光刺眼热烈,空气中的微尘似都清晰可见。光直直地打在院中纷杂的树叶上,枝繁叶茂的树叶在这一刻莹润泛光,带着暑气的风吹过,风摇影动,地上的树影也跟着其不断晃动。 现下是午后,他方用完午饭,无所事事看着窗外发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扭头去看。 来的人是衙门中的同僚,何川。 何川在都察院的经历司任职六品经历,受左右佥都御史总理,平日里头有些什么事情,何川都会先将东西传给佥都御史办公的厢房,若事情有些棘手,他便亲自来同顾淮声商议。 就如现在,他碰到了一件麻烦事,要来寻顾淮声商议。 顾淮声起身走到了会客的桌边,外头摆放着一套红木桌椅,屋子的正中挂着一道四方牌匾,上头题了“处心公正”四个大字。 两人面对面而坐,因着年岁相仿,公务往来频繁,也算相熟亲近。 顾淮声问道:“今日来是何事?” 他既主动寻来,这事应当是有些不寻常。 何川眉头微蹙,直接说明了来意,“前些时日不是给工部的那个郎中定了贪污的罪吗,今个儿把案件承给了大理寺那边复核,谁晓得竟给打了回来。” 都察院主监察、弹劾百官,一般都察院的案子定了之后,交由刑部定责,便可行刑,但大理寺的人若复核不通过,便还要打回重审。 今日何川便是遇到了这事。 工部郎中贪污案,这桩案子便是顾淮声前些时日忙的案子。 前些年间,工部收到了修筑天禄台的命令,这道令由内阁颁出,给工部两年的时间完成搭建。工部尚书收下了这道令,后续把这事交给了那工部的郎中督工。 天禄台在两年后,圆满交工,本来一切也只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在天禄台完工没有一年的时间,却轰然倒塌...... 这事闹得不小,马上引起轩然大波,皇帝知道之后,龙颜大怒,下旨将与此事有关的人尽数逮捕,关入都察院中。 兹事体大,皇帝点名要让顾淮声来查明此事,可见得对他的信任。 这件事情真要查起来,其实也不大难。无非就是那位督工的工部郎中,贪了修建台的银钱,用了低质的材料,才导致那完工不过一年的天禄台就那样塌了。 一开始的时候那工部郎中死活不肯认罪,可被顾淮声审了一番之后,才终于松了口。 认罪之后,他们便将这人的罪证还有罪辞转交给了大理寺那边的人,可却不想,他们竟不认。 不过,也在人的意料之中。 顾淮声看何川生气,便倒了盏茶水给他,推到他的面前。 他道:“看来是大理寺那边叫人打点过了。” 也难怪那郎中最后认罪认得那样痛快,想来就是因为知道即便他认了罪,大理寺那关,他们也过不了。 这件事情牵扯到的绝对不只一个小小的工部郎中,才五品的官,就敢惹出这样大的事情?若背后没人,自是不大可能。而大理寺这回能将这些东西打回来,便是已经和他背后的人通了气。 何川接过了他倒的茶水,仰头一口闷下,他道:“谁这样不要命,这样的事也要插手。” “还能是谁。”顾淮声淡淡道。 修筑天禄台的银子可都是往工部抬去的,这钱怎么也跑不出去工部,一个五品的郎中没胆子去贪那百万两雪花银,可若背后站着一个工部的尚书呢。 两人心知肚明顾淮声口中的人是谁。 工部尚书......如今的内阁首辅。 如果是他的话,好像确实没了办法。他要保人,他们便难要那工部郎中的命,再说了,真正贪污的人,也不是他,他这郎中,不过是个顶罪羊罢了,杀了他,往后也还会有千千万万个他。 可何川还是不大甘心,“既是牵扯到了那位,难不成就不管了吗?天禄台一塌,害死了多少人,钱也没了,人也死了,结果到头来,他们什么事都没有。” 当初拨了两百万两银子去工部,现在看来,是全拿去打了水漂。 一堆误国蠹虫,让人怎么不气。 顾淮声也默了声,没再说话,过了一会,他道:“那便跟他们耗着吧。” 既他们那边有人插手,不让他们轻易定罪,现下除了耗着,也没其他法子了。 听他这样说,何川也知道这事急不得了,他应了声,而后便告退往外去了。 何川走后没有一会,顾淮声身边的小厮书良又进了屋来,他从屋外走来,手上还提着个锦盒。 书良见顾淮声的视线落在锦盒上头,出声解释道:“是陛下赏赐的,说是端午要来了。” 顾淮声颔首,算是知晓,道:“放桌上吧。” 书良不住多嘴,“皇上果真是爱重主子。” 当今皇帝是太和帝,或是出于爱才的缘故,对顾家的这个小侯爷颇为赏识,重用于他不说,逢年过节的赏赐也不少。 顾淮声没将这话放在心上,他默声片刻,也不知是在想何事,过了一会,他忽开口道:“一会去姜府吧。” “去姜府做些什么?”书良有些不解。 顾淮声道:“许久未曾拜见外祖母,宫中赏赐了东西,先孝顺她老人家才是。” 书良听后,觉得此话确实不错,便也没再多想。 * 五月份的天,过了芒种之后,空气中便带了几分燥热,临近傍晚时分,天际的火烧云格外扎眼,火红的夕阳撒在庭中的院落,给树叶都染红了色,天色已晚,屋子里头也总没白日那般闷热。 姜净芳早受不住那柳嬷嬷的磋磨,跑回了二房的住处,好早些日子就没来了这处,她要走,老夫人也没拦,她不愿意学,她也没那闲工夫押着她学。 姜净春在柳嬷嬷那头上完了一日的课,散了课后,便陪在了老夫人的身边。 柳嬷嬷今日也在旁边,同老夫人说着姜净春近些时日的学习的成果。 听完了柳嬷嬷的话,老夫人有些满意地点了点,而后转过头去问姜净春道:“明个儿就是端午了,可要出去玩?” 出去玩?自从上一回挨了训斥之后,姜净春便对这事格外敏感。 明日是端午,那便有家宴要吃,以往每年都是这样。 若是跑出去,又叫父亲知道,她恐怕又要挨顿打。 再说了,上次过后,她也已经下定决心不混耍了。 她摇头,道:“我不出去,我待在家里头就好了。” 老夫人哪里不知道她在怕些什么,她说,“明天城里头可有赛龙舟,还有放花灯,你当真不想去吗。” 她向来讲究松弛有度,人若一直憋在屋子里头,也是要憋出病来的。 况说,姜净春终究也才十六岁,本就不是个能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耐得住寂寞的性子。 老夫人道:“你倒时候用完家宴再出门不就是了吗,将好差不多那个时候龙舟也要开赛,花灯也都亮堂起来了,恰是好时候。” 老夫人果然最懂她,她这话说完,坐在一旁的姜净春眼睛都亮了几分。 如果说是祖母应允她能出门的,那便不算是偷跑出去了....... 老夫人将她的表情变化看在眼中,笑了笑,又问了她一遍,“想去吗?” 姜净春最后没能耐得住诱惑,点了点头,可上一次实在是有些被打怕了,那手上的伤至今都还没好,每日都在泛疼。 她不放心地问道:“祖母,当真可以吗?爹爹知道了,还会打我吗。”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眼中显然还有几分后怕。 老夫人道:“你放心,这回你就当着他的面走,明个儿宴席一散,你就出门玩去,祖母在呢,给你盯着他。” 闻此,姜净春便彻底不再怕了,她高兴地跑到了老夫人身边,扑到了她的怀中,“还是祖母待我好。” 老夫人笑骂道:“你个顽皮,惯会撒娇卖泼讨我开心的。” 就在姜净春腻歪在老夫人身上之时,外头的珠玉帘被人掀起,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珠子碰撞声,而后,下人们往里头传话,“小侯爷来了。” 听得此声,姜净春忙从老夫人身上爬起来,方立正站好,顾淮声就进来了里间。 没人想到顾淮声今日会来,来的还是他一个人。 他的突然出现在众人意料之外。 因为着急,净春面上微微发红,或许是怕顾淮声看到她方才那样又会不喜,所以起来得那样急切,她站在一旁,还时不时地整理下头发,生怕变得凌乱。 上一次他又说她是小孩子脾性,这让她耿耿于怀。 待到心绪平定了些许之后,她才出声对顾淮声道:“表兄。” 顾淮声点头,算是应了话,而后走到了老夫人的面前给她行礼。 老夫人看到突然到来的顾淮声也有些许意外,她问道:“伏砚今日怎突然想着来了?” 顾淮声回了老夫人的话,他将那套说辞又说了遍。 老夫人听后,面露欣慰之色,而后道:“你有心了,快坐下吧。” 有东西能想着这个外祖母,是有心之一,送个东西还亲自跑一趟,是有心之二。 对自己这个外孙,老夫人也向来是说不出什么挑剔的话来。 顾淮声颔首,往一旁的椅子坐去。 姜净春站在一旁,见此又不动声色想坐到顾淮声的身边,然而,柳嬷嬷就在旁边,她教她男女授受不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姜净春没敢那样放肆的 于是,她坐在了同他空了一个位子的地方。 顾淮声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 祖孙二人说了些许家常话,无非就是顾淮声问候老夫人的身体是否安好,而老夫人又问顾淮声在衙门里头是否一切顺利。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功夫,两人说也说的差不多了,顾淮声的东西也送到了,看着外头天色差不多已经要黑了,便起身告退,姜净春见他要走,也按捺不住了,方才一直没吭声的姜净春忽然起身道:“祖母,我去送送表兄吧。” 老夫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顾淮声,终究是没说些什么,她道:“嗯,去吧。” 姜净春跟在了顾淮声,同他一起出去。 两人安静了一路,直到了出了房之后,姜净春忽然开口问他,“表兄明晚有空吗?” 14. 第十四章 她站在他的身侧,轻声问他,像是只是一个简单的询问罢了,没有旁的想法。又或许是柳嬷嬷最近教了她些什么东西,大约是同外男说话的时候要保持些礼数,所以她也不敢靠他太近。 可或许也是因为她问的实在有些含蓄,一时之间,顾淮声竟也有些摸不清楚她是在想些什么。 他忍不住扭头望她,见她低垂着脑袋走路,两股双垂髻上挂着的蓝色飘带,也随着步伐的走动轻微晃动,姜净春见他不说话,便扭过头去看他,于是,两人的视线将好就撞到了一处,他见她的眼中有几分疑惑。 姜净春问他,“表兄看我做些什么。” 顾淮声回过头去,实话道:“有些不明白你问这个做什么而已。” 姜净春有些紧张,她咬了咬唇,而后解释道:“祖母许我明日上街去玩,表兄有空吗,街上可有趣了呢,明个儿有赛龙舟,还有放花灯,可漂亮了。” 她说这么多,只是想问他,“表兄,你想去看看吗。” 就像是哄小孩一样,她把明日的大街说得多么有趣,想要哄着顾淮声一起同她出门逛街。 她看着他的眼神似有几分期待,可是顾淮声仍旧没什么兴致的样子。姜净春说到最后,声若蚊蚋,几乎已经能想象到他拒绝她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 想来是怕他拒绝,又是怕他觉得她贪玩,所以才这般小声,说起话来也无甚底气的样子。 顾淮声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忽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他看向了她的手,道:“伤养好了?” 姜净春先是略带几分疑惑的“嗯?”了一声,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样的话,但还是很快回答,“还没好呢,但已经不疼了。” 说罢,她举起手来,给顾淮声看了看,上头还裹着纱布,但相较于之前两三层外三层包起来,已经好了太多。 顾淮声看了下她的手,而后便没有继续再说下去的意思,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此处。 姜净春才反应过来去喊他,“表兄,你还没有说明日去不去呢?” 相较于之前的询问,这声带了几分急切。 看着顾淮声不愿回答她,这一刻姜净春便再顾不得从柳嬷嬷那里学来的礼数,她提着裙子追了上去,头上的发髻随着她奔跑的动作肆意晃动,衣裙被风吹动,在这一刻好像也有了形状。 她在顾淮声的面前站定,因着急促,红唇微张,口中还在喘着气,身上的浮香随着她的靠近又这样强势地闯入了鼻中。 顾淮声看着眼前的人,默声片刻,喉咙微哑,他轻咳一声,方想回答,却听一旁传来了柳嬷嬷的声音。 “小姐怎出来这么久?老夫人让我唤你回去用晚膳了呢。” 出来送个人,给自己人送哪里去了都不晓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跟着顾淮声一起回去顾家了。 姜净春怕是等不到顾淮声的回答了,听着嬷嬷的催促,她对他道:“表兄,你去不去,可都要让人给我传个话,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说完这话,姜净春便转身跟着柳嬷嬷回去了。 顾淮声生了一双极占便宜的桃花眼,桃花多情,看人的眼神也总是含笑含情,你即便生得冷冽不近人情那又如何,你的眼睛会为你诉情。可这样的眼在他的身上,却好像并没能他看起来更有情一些,他看谁,仍旧是那样淡漠,眼底似有冰霜。 可是此刻,他眼底那万年不散的冰雾好像清减了些许。 龙舟......花灯...... 他好像确实是很久没有看过这些东西了。 * 很快便到了第二日,五月五日,端午到来,姜府上下的房中已经挂上了艾草和菖蒲,端午阳气旺盛,人们常挂艾草菖蒲以驱邪,府上也已经被粽叶的味道侵袭,丫鬟们来回奔走,准备着端午晚上的家宴。 姜净春学好了女红,做起东西来也像模像样,她前些时日做了几个香囊,放上艾草,用来辟邪祈福,她先是给老夫人,柳嬷嬷送去,而后回了崇明堂给母亲和兄长送去,至于她爹,她有些怵他,便让下人去送。 不仅如此,想着今晚邀了顾淮声,她还给他也做了一个。 端午时候,官员们都在家休沐,崇明堂的堂屋之中,李氏同那兄妹二人坐在一处。 姜润初接过了姜净春送给他的香囊,抓着香囊的系带,悬在手上看来看去。虽然这香囊做得确实不错,但他还是忍不住呛她,“狗爪子倒真能拿针线了。” 两人从小到大都在拌嘴,姜净春早就习惯姜润初狗嘴里头吐不出象牙,她闻言就想去夺回他手上的香囊,一边道:“成,不要就还给我。” 姜润初快他一步,将香囊收了起来,“白给的我干嘛不要。” 姜净春白他一眼,反正这么些年,他就喜欢欺负她,旁人冤枉她的时候,他站在旁人的身边,她大人不记小人过,连东西都不落他一份,他还就知道来打击他,什么人嘛。 她懒得搭理他,扭头去对同李氏道:“母亲看看我绣得好吗?” 李氏将香囊拿在手上细看,从前姜净春就是能绣出个香囊的形状都算是不错了,可是现在做的,不论是针脚还是走线都是顶好的。 她的祖母真的将她教得很好,这是她做不到的。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都忘了姜净春还在一旁等着她的回答。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却听她叹了口气,而后道:“这都可以嫁人了。” 从前姜净春来了癸水的时候,她没这样想过,她身形渐渐发育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就连她吵着说喜欢顾淮声的时候,她也没想过她要嫁人了。 可是就在看到她绣出了一个个像样的香囊的时候,她长大的实感就这样清晰了起来。 姜润初在一旁提醒道:“她已经十六了,母亲早该给她说亲了。” 李氏才想到,对了,她的女儿好像到了嫁人的年纪了。饶是李氏不想承认,可还是不得不承认,她叹了口气道:“知道了,犯不着你再来提醒我了。” 说亲....... 说起说亲,姜净春的脑中便只想得到顾淮声。 想起他,她才想起来昨日她邀他出门。 眼看这都快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也没个人来传话。 * 贺阳侯府中。 顾夫人正和顾淮声坐在一处。 顾夫人对他道:“上回你说楼家的那个小姐,你不大喜欢,这些时日我便重新给你想看了人家,那礼部侍郎家的孟三小姐,我看不错。我同她的母亲这些时日也来往了几回,她看你也不错。” 虽然上回的楼妍心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挺喜欢的,可没办法,顾淮声不喜欢,她就算是再喜欢又能怎么办。 她知道他这人不管在什么事情上挑剔讲究,婚姻大事当更是如此。 可他挑剔,却又不肯自己上心此事,若她这个做母亲的再不去操心,他这辈子怕也是娶不上妻。 顾夫人道:“我同尚书夫人约好了,今个儿端午节,晚些时候街上热闹,你陪着孟三小姐去逛逛如何?” 顾淮声听到这话,没有马上回答。 顾夫人也不知道他是在想些什么,这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今日吗?”顾淮声忽问她。 顾夫人有些不明白,今日明日的有甚差别,她道:“今日街上热闹,你同她也能玩得开心些。” 她又问,“怎么了?今日是有事,不大方便吗?” 顾淮声抿了抿唇,无言片刻。他的手指下意识摩挲着手上的杯盏,想到了昨日姜净春的话。 她也邀他今晚出门。 可是,若和她单独出门,好像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吧。 一个兄长,和表妹单独去看花灯,游街......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不明显。 尤其是今日母亲还要他去陪自己说亲对象,如果因为姜净春而去拒绝这个,事情便变得更加古怪了。 “伏砚,你想些什么呢?” 听到了顾夫人的话,顾淮声回过了神来,他应下了她的话。 “好,晚上我会去的。” 顾夫人倒没想到顾淮声竟然答应得如此利索,本来以为他方才沉默的时候,是在想着如何去找借口推脱。 顾夫人得到了他的回答,便欢欢喜喜对他道:“一会去换件衣服,莫要再着白裳了,多没人情味啊,小姑娘们可不喜欢这些。” 顾夫人唠叨声不断,顾淮声最后还是听了她的话,由着她给自己挑了件衣服。 * 很快就到了晚上,大街小巷都已经挂上了灯笼,灯火如珠夜放光华,今个儿没有宵禁,夜黑透了大街上也仍旧是人头攒动,孩童们在街上嬉戏吵闹的声音显得格外热闹,龙舟队们已经在岸边摩拳擦掌,等着一会的比赛。 姜净春已经用完了晚膳,可还在家中没有出门。 她还在不死心地等着顾淮声的消息。 都这个时候了,却还没有消息,若是顾淮声答应的话,其实早该就派人来说的吧。但姜净春不到最后一刻,还是不甘心地在等。 终于,外头跑进来了个小厮传话,姜净春赶紧出了门,她急急问道:“可是顾家来的消息。” 小厮见她着急,赶紧点头。 姜净春又问他,“表兄他如何说?” 小厮道:“小侯爷说今日有事,不能来。” 不能来。 即便说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可猝不及防听到,姜净春心中不可能没有难受。 她从昨日开始便在期待,可等到最后,还是等来了他的一句“不能来”。 姜净春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就连眼底盛着的期待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不会来。 她感觉眼底似有水汽熏出,她这一刻只觉浑身无力,无穷无尽地失落袭上了胸口,不就陪她去逛个街吗,怎么这也不愿意。 顾淮声,真小气。 15. 第十五章 “小姐,你没事吧。”一旁边的花云见状有些担心,她又道:“小侯爷不来便不来,我们自己去玩也成的啊,今日外头一定很热闹的。” 姜净春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她揉了揉眼睛,而后道:“不来就不来,我自己去又不是去不得了。” 再说了,她姜净春又不是没人一起玩,她有的是朋友,才不需要他一起陪着呢。 终究是少年心性,不顺心的事情碰到多了,总是有几分气的。 姜净春道:“走,我们去陈家找人去。” 花云见姜净春又振作了起来,便忙点头,她道:“好!我们去找陈小姐。” 然而,事不逢人意,去了之后,却发现陈穆清并不在家,今日她跟着她的母亲回了外祖的家中。 没法,姜净春扭头去了宋府,去寻了宋玄安。 下人进去传话,姜净春等在了门口。 没一会,一少年穿着一身招摇紫袍从大门里头出来,他步伐恣意,束起的发随着晚风不断地飘逸。 一开始宋玄安还没见着姜净春在哪,而后轻车熟路走到了门口的柱子后面,果真就见她蹲在那个角落。 她来寻他,便总是喜欢蹲在那里。 姜净春低着头,脑袋枕在手臂上,他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想到上次在姜家发生的事情,宋玄安也不知道后来她是怎么样了......不过既然能出门来,想来应当是没事了。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 眼前覆盖上了一片阴影,姜净春抬头看去,就见宋玄安已经从里头出来了。 宋玄安双臂交叉环在胸前,看着她笑话道:“是不是找不到人玩了,才来寻我的。” 姜净春被说中心事,起了身来反驳,“什么嘛,我好心来找你,你还说这样的话,你不想出门那便算了。” 说罢她转身作势要走。 宋玄安见真要把人惹恼了便也没再开玩笑,马上跟上了她。 “跟你开个玩笑,今日是吃火药了不成,脾气这么大。” 姜净春闷头走着,没有理他。 宋玄安也没再拿这事说她,他问她道:“喂,手还疼不疼啊。” 说的是上一次她挨了打的事。 姜净春撇了头过去,仍旧是不打算理会他。 谁叫他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说没人陪她,一说起这事,她就想起顾淮声,一想起他,便止不住冒火。 宋玄安见她不搭理自己,也没生气,直接抓起了她的手来看。 他记得上一回她是左手挨了罚吧? 果不其然,那只手上面还包着纱布,姜净春刚想开口骂他,可宋玄安就抓着她的手,手指往她那包着纱布的掌心戳了两下。 见姜净春除了生气外,没其他的反应,宋玄安便知这伤或许是要好的差不多了。 他捂了她的嘴,把她的骂骂咧咧捂回了喉咙,“好了,还这么气做些什么,小爷我这不是出来陪你了吗,你把我骂跑了,可就没人陪你了。” 他松了手,姜净春果然也没再骂他,只是那双眼睛还瞪着他。 宋玄安看她这幅包子样子,却更觉有趣,眼中笑意更甚。 两人从宋府出来,往街上去,这段小路暂时安静,没什么人往来,只偶有几个行人走。 他们不说话,这处便安静许多了,只是偶尔有吵闹的声音从大街那边传来。 月光撒在他们两人的身上,他们并肩走着。 宋玄安百无聊赖,他看了看掌心,方才碰到了姜净春的嘴巴,现在仍有阵瘙痒,他抬起掌心看了看,发现上面还有些残余的口脂,月光下,异常红艳,他忽地扭过头去,看向她道:“你今日打扮得这么好看做些什么?” 他这才认真打量起她来。 姜净春今日的脸上涂了脂粉,皮肤看着比平日还要白腻一些,弯弯的柳叶眉下,眼睛灿若繁星,樱唇琼鼻,口脂瞧着比寻常时候艳丽太多,就连衣服瞧着也修身了些。 她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可从来是不会打扮成这个样子的。 宋玄安语气倏地冷了下来,“你不会是想去找你表哥,然后他不理你。而且你方才是不是还先去找陈穆清了,她有事,所以你才来找我的。” 合着他就被她排在最后一个了呗。 姜净春眼皮一跳。 他怎么什么都猜到了。 不仅猜到她被顾淮声拒绝,就连她先去了陈家都知道。 平日的时候也没见得他这样聪明。 宋玄安没有等到姜净春的回答,但他已经从她的眼中知道了答案。 瞬时间,脸色更叫难看,他看了她一眼,迈开步子,转头就走。 姜净春自知理亏在先,见他生气,便忙追上去哄。 “哎呀,你别生气啦,我最先想到的就是你......” 这话说出来,姜净春自己都有些不信。 她又道:“你看,我好歹还想着你了呢.......” 这话说出来,更有些气人。 宋玄安好悬没叫她气昏过去,扭头恶狠狠地道:“你闭嘴行吗。” 姜净春缩了缩脖子,终于老实闭嘴。 她一开始还好声好气哄着宋玄安,不过后来到了街上,她就被热闹的街景吸引了过去。在家中待了好些个日子,现下再出来看什么都新奇,走在路上,看什么也都想买。到了最后,她也顾不得宋玄安还在生气,已经让人大包小包提了不少的物件。 姜净春手上拿着兔子花灯蹦蹦跳跳走在前头,宋玄安拿着一堆东西跟在她的身上。 宋玄安生气,却又拿她无可奈何,黑着脸给她提了一身的东西,终于,就在姜净春又看上了一个小玩样的时候,宋玄安忍无可忍道:“还买,是想把东西吊我头上不成?” 姜净春经此提醒,才发现宋玄安两只手都提满了东西,她颇为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便也收了手,她看宋玄安脸色不好看,知他定是还在生气,本来就气,现在拿了一堆东西恐怕是要更气。 她突然想到怀中有个没送出去的香囊,本来是要送给顾淮声。因为是送给心上人的,她做得还格外上心。 可他今日都不出门,她怎么给他呢?再说,她等了他一日,最后等来了他拒绝的消息,怎么能不生气。 姜净春把本要给顾淮声的香囊从怀中掏了出来,递到了宋玄安的面前,她道:“你莫要气了成不?你看,艾草香囊,驱邪缚魅,保命护身用的呢。 洁白的香囊挂在姜净春的指间,在她的手中轻轻晃动。 宋玄安显然知道她的德行,他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要送给顾淮声,送不出才想着给我。” 又被猜中了。 两人很早就认识,宋玄安对姜净春这人,实在是有些了解,就像看她今日打扮得不大一样,他就马上知道她一开始是想要去寻顾淮声,而不是他。 就连着这香囊,他也很快就猜出,这定然是她想要先拿去送给顾淮声,而不是给他的。 姜净春被拆穿,却仍旧在嘴硬,“什么嘛,我又没有送给他,这不是第一个在你面前掏出来的嘛。”'');(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宋玄安问她,“你放什么屁。” “说话这么难听做些什么,不要拉倒。” 宋玄安却又不肯,他马上道:“谁说我不要了,既说给我,那便是我的了。” 姜净春也没有再同他争下去,她把香囊递给他。可宋玄安却没手能去拿,他今日是一个人出来的,也没人能帮他拿些东西,一时之间也犯了难。 宋玄安道:“你给我挂上不就是了。” 她帮他挂上?现在?在外边? 姜净春看了看周遭景象,外头这般热闹,那么多的人在,他们两人生得俊,本就有不少人注意他们,这香囊一系,万一传了什么风言风语出去,岂还了得? 姜净春拒绝,“不成,这么多人。” 宋玄安看了眼周遭,他脑袋往一旁的小巷子那处扬了扬,道:“那里没人能瞧见,去那处,你帮我系上。” 姜净春往那个小巷子看了看,更觉有些不大对劲,她踟蹰道:“不大好吧。” 宋玄安问她,“哪里就不好了?只是让你给我系个香囊罢了,有什么不好的,你说与我听听。” 姜净春支支吾吾个半天,也憋不出个所以然来,说来说去也还是那句老生常谈的话,“男女授受不亲。” “你少拿这话来糊弄我,我又不怎地你。”他道:“还是说,你本就不想把这个香囊送我,还想着拿去送旁人......” 见他又拿这话说事,姜净春便先一步堵了他的嘴,往小巷那头走去,“少来激我,快点过来吧你。” 他们往那边走去,却不曾注意到,不远处的河对岸,有道视线落在他们的身上。 姜净春看周遭没了人,便帮宋玄安赶紧系上了香囊,她弯着腰低着头,借着月光,给香囊打结,她靠他靠得近,宋玄安都能闻到她头发上的头膏,散着茉莉的香气。 这个头膏,她好像很喜欢用,他经常能在她的身上闻到这股味道。 从前的时候,姜净春并不拘泥于同他接触,也不会觉得给他系个香囊是多冒犯的事情,可是近来,她好像变了很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好像是他们长大了,也好像是她喜欢上了顾淮声之后,又或许是从嬷嬷那里开始学了规矩,她开始真觉得,男女授受不亲。 可是从前,他们之间分明不是这样的。 他还没继续来得及想下去,姜净春很快就已经打好了结,她呼出了一口气,而后道:“好了,我们走吧。” 宋玄安低头瞥了眼腰间的香囊,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直到姜净春从前方回过头来唤他,他才回过了神来,跟了上去。 两人往外头走去,方走出小巷,却就撞见了不该见的人。 顾淮声今日的穿着同平日不大一样,一身圆领黑色锦袍,衣上绣着金丝祥云,使其不显单调,朱红腰带上坠着他平日戴着的那块玉佩,通身皆是清减华贵之气。 他鼻梁挺拔,气度迫人,双唇却在此时紧紧抿着,露出了几分锋利。 没想到竟会在这处看到顾淮声,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姑娘,看着打扮也是哪户人家的小姐,不过姜净春认不太出来。 那小姐一袭淡蓝长裙,脸上挂着一层浅浅的笑,看着便温文有礼。 如此看来,也难怪姜净春不大认识她。大家性子不同,平日里头自然也就玩不到一处去。 只是她旁边站着的那个人,姜净春便比谁都认识了。 除了是顾淮声,又还能是谁呢。 他说有事不能同她出来,可却有别的功夫陪别人。 16、第十六章 或许是凑巧,顾淮声同孟三小姐从河对岸来,刚下了桥,就碰上了他们两人从巷子里头出来,桥正对着小巷的出口,四人就这样打了个照面。 姜净春看着顾淮声,而他的视线也落在她的身上。 几人相视无言,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固。 末了还是礼部尚书孟家的三小姐,她先开了口,她看向顾淮声,问道:“顾公子,怎么了。” 顾淮声仍旧在看姜净春,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唇瓣上,上面还有一片......略显凌乱的嫣红。 顾淮声从前也不曾去过什么风月场所玩乐,更没有和谁做过那样的事情,可看着她的红唇,却总不自觉想到别处。 这片红若是放在寻常时候倒是不容易叫人多想,只是他们两个人从巷子里头出来……从那里面出来,便有些叫人浮想联翩。 小巷昏暗,在夜晚透不进光的地方,一眼望不到头,少男少女站在巷子口,薄光撒在他们身上,是那样美好。 顾淮声知道,她和宋玄安的关系很好,她又很贪玩。所以,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他们……难道亲了吗? 他不知道,可他总不能开口去问吧。 顾淮声胸口莫名生出了一股烦躁的情绪。 那种他许久不曾有过的情绪。 一旁的孟三小姐见他一直不曾开口说话,便也朝着巷子口那两人的方向看去,前方站着一个扎着双垂髻的女子,模样甚艳,后头站着一个身上提着大包小包东西的男子,看着同她年岁相仿,约莫大个两三岁左右的样子。 姜净春在京城的名声并不小,她听说过她,所以现下在这里见到他们二人的时候,她多少也能猜出,她就是那个喜欢撵着顾淮声到处跑的表妹。 她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面前的那个小姑娘开了口,她看着顾淮声,问他道:“表兄不是说有事吗?” 语气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委屈。 可这话一问出口,姜净春便有些后悔了。 这话让她变得更丢脸了。 他是有事,只不过他的事情是陪别人罢了。 她还非要去多嘴问这么一句做些什么。 也实在是讨人嫌。 孟三小姐先察觉出了气氛的古怪,她开口道:“原是姜家小姐,后面的那位是......” “他是宋家的人。” 一旁的顾淮声出声。 孟三小姐点了点头,算是了然,她又看向顾淮声问道:“既这般凑巧碰到,莫不如我们一起吧。” 虽然她对一个喜欢到处缠着别人的人没什么好感,但终究也算是顾淮声的亲族,他们这才不过第一次见面,她也还没到什么能为他做决定的地步。 不过,她本想,顾淮声当是不大喜欢她的,应该也不会答应。 可谁知,一旁的顾淮声却出声答应。 “好,一起吧。” 顾淮声看着那两人,眉头仍旧蹙着。 去啊,为什么不去?不盯着她些,谁知道一会还会弄出什么事情来。 可显然姜净春并不大想要掺和他们两个人中间,方想要出声拒绝,就已经见顾淮声转回身去,留给她一句,“跟上吧。” 语气带着不容质疑,姜净春没了办法,便也只能跟了上去。 四个人走在一起,顾淮声他们走在前头,姜净春和宋玄安走在后头,自从跟上了顾淮声之后,姜净春便不大自在。分明最先一开始就是想跟着顾淮声出来的,现下求仁得仁了,却也不怎么快意。 看到顾淮声和那孟三小姐两人在一处之后,姜净春便也没了什么玩乐的心思,他们并肩走在前头,姜净春一路上跟在后头都是蔫了吧唧的样子。 终于,好不容易就要结束,几人看完了花灯,便要散了,那处孟三小姐上了自家的马车回家,顾淮声对姜净春道:“走吧,送你回姜府。” 一旁的宋玄安先姜净春一步,他走上前道:“不用了,我送就好了,人本就是跟着我出来的,阖该我送,不烦小侯爷了。” 他已经十八,身形也差不多长成,个子同顾淮声竟也差不多高,只不过说,站在他的面前,总有那么几分势弱。 顾淮声给身后的书良使了个眼色,书良看明白了他的意思,上前就要接过他手上大包小包的东西。 宋玄安自是不肯的。 然顾淮声的一句话却让他不得不松手。 “是又想让她挨罚吗。” 上一回,不也是就是因为和他偷跑出来玩才挨了板子吗。 若这回姜家的人见她又是同他出来,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去了。 而如果是顾淮声的话,便不会有人说他了。 世人对声名好的人总是格外宽容。 没办法,宋玄安只能把东西给了书良,而后,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中。 闹腾了一晚上,龙舟赛也已经比完,时至亥时,街上热闹的声音也淡去,挂在外头的灯笼也被收回去了些,华章翻页,一切都归于寻常。 两人走在回姜府的路上,谁也没有先说话,就这样安静了一路。 直到快到了姜家的时候,姜净春才终于开了口。 她跟在他的身后,出声问他,“表兄是想要说亲了?” 上一次是楼妍心,这一回又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反正喜欢他的人也不少,他不喜欢楼家,也不喜欢今日的那位,总还会有旁的人家上赶着来。 他今日是同这个相看,明日又同那个相看,迟早也会定下自己的亲事。 那她呢? 她算什么啊。 从始至终,就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她说,“上回的楼家小姐表兄不喜欢,那这回的这个小姐,表兄可喜欢吗?” 她说这话,还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酸意,但旁人一听,便十分明显。 顾淮声听她这般小孩子气的话,本也没什么继续同她争执下去的必要,可看着她的唇瓣,他竟也可耻地起了同小孩子相争的坏念头。 他说,“还行。” 他说还行。 在姜净春的印象中,顾淮声没有骗过人,她也理所应当觉得他这人是不会骗人的,所以......他是真的觉得她不错? 姜净春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婚姻大事岂是儿戏,表兄再好好考虑考虑吧。” 她还能说些什么?她难道让他别去喜欢她吗? 难道她要直白地说,“你别考虑她们,考虑考虑我吧。” 姜净春维持最后的仪态理智说完这话,便转头往府里头去了。 然而她极力维持理智的样子,在旁人的眼中看来,就像是一个小孩学着大人说话,看着只剩了谐趣。 顾淮声看着她的背影,最后还是出声提醒她,“嘴巴。” 姜净春没有走远,听到了他的话,虽然弄不明白他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但她怕自己再继续待下去,就要没骨气地涕泗横流,所以最后也只不过顿步片刻,旋即头也不回往里走去。 她憋着一口气回去了屋子里,想到了顾淮声的话便在铜镜前坐下,才发现原是口脂有些被蹭花了。 她想起来了,是之前宋玄安用手掌往她的嘴巴上摁了一下,应当就是那个时候蹭的吧。 她嘟囔道:“烦死了,都怪宋玄安。” 她自然也想不到别的地方去,只是下意识地以为,顾淮声那样重礼数、守规矩的人,应当会觉得她这有些许蹭出的口脂,是不合规矩。 可她很快又想到了方才顾淮声在门口那处说的话,心里头又泛起一阵一阵难受,头脑昏昏沉沉,越想越是不痛快。 到最后,那泪还是没能憋住,不争气地从眼角滚落。 花云见此,吓了一跳,可也知她是在为何而哭,今日见了小侯爷和旁人在一处,她又怎么可能快意的起来。 可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小侯爷的事,饶是花云怎么劝便都没有用了,没办法,她在旁边哄了好半天也不见人好,也只能任她哭去了。 * 顾淮声回了侯府之后,顾夫人已经等在了此处。 流云已经将月色遮掩,他从屋外走来,脸上带着一瞬间的暗,直到进了屋后才终于明亮了起来。 看着眉染霜雪的青年进了屋来,顾夫人下意识觉得不妙。 果不其然,她问他孟三小姐如何之时。 顾淮声又是那句,“不喜欢。” 顾夫人登时之间一个头两个大,当初她没少为了这事去和孟夫人走动,就连孟三小姐她先前也见过一回的,瞧着也是个极不错的姑娘。 他到底又有哪里能不满意的呢? 她不满道:“当初分明也是你自己答应去对看,这我才给你相看人家的呢,可现在,这个不喜欢,那个也不喜欢,莫不是故意逗我的不成?” 那都已经是顶好的姑娘了,他也不喜欢,是喜欢天仙不成? 顾夫人有预感,即便她再怎么给他看人家,到了他的面前,肯定也是不喜欢。 “行,母亲给你寻的你不喜欢,那你总得同我说说,究竟喜欢怎样的姑娘,到时候京城的人你都相了个遍,我也该和这些夫人们都结了仇。” “不知道。”他淡淡道。 听他这不咸不淡的语气,顾夫人快叫气昏了头,“我给你操心这里操心那里,你自己不能上心些吗。” “您别操心好了。” “那我不操心能行吗!” 她不操心他的婚事,谁去操心,他自己吗?等他自己操心,她这辈子也别想抱上大孙子。 但看顾淮声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和他说下去了,有气也发不出,迟早该叫自己气昏过去了。 顾夫人起身离开这处,顾淮声又坐了一会,也打算起身离开。 可就在这时,门口那处探出来了个小脑袋,顾淮声抬头去看,发现是顾淮朗。 这个时候竟还没去睡,也是稀奇。 顾淮声当没看到那个小团子,往外迈步,没有停步。 直到顾淮朗出声,他说,“阿兄,今日是哪只龙舟队赢了?” 他前些时日和母亲在街上走着,便看到了龙舟队已经在筹备端午时候的比赛,他觉得他们都好厉害。那时候他便想要知道,最后是哪支队伍赢下了比赛。 顾淮声停了步,低头看他,“今晚上没出去玩?” 说到这个,顾淮朗便生气,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委屈,他说,“母亲本说好了要带我出去玩,可她一直在忙,便忘了我。我说我自己带着小厮们去,她又不肯。” 母亲总是说话不算话,顾淮朗气得连觉都睡不着。 顾淮声借着门口廊庑下挂着的灯笼,才发现面前这小孩的眼睛肿肿的,像是刚哭过一样。 一开始顾夫人确实说好了要带他出门,但今夜端午,还有家宴要去操持,弄来弄去,便耽搁到了很晚,顾淮朗自己想要出门,可顾夫人却坚决不让。 之前姜净春走丢过的事情,直到现在也仍旧让人心有余悸,况且那个时候姜净春还是跟在李氏的身边,在她眼皮子底下不见的,有这么一桩事情在,顾夫人怎么会放心顾淮朗一个人出门呢? 是以他怎么哭,怎么闹,顾夫人都没有理他,只答应下次再带他出门。 下次下次,又是下次!她总是说话不算话,顾淮朗怎么能不气呢。 顾淮声看他气得鼓脸,觉得有些好笑,便单膝蹲了下来,看着他问,“想出去玩,怎么不和我一起。” 顾淮朗既然来问他今日是那支队赢了,便也该知道他今日是去街上了。 “哥哥又不喜欢我。”顾淮朗垂着脑袋道。 他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他一定是会嫌烦的。 顾淮朗带着几分稚气的声音传入了顾淮声的耳朵,他沉默了片刻,也不知道是想到何处去了。 小孩子不就是这样吗,你不喜欢他的话,他也就不会喜欢你。 他却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姜净春,他总觉得她是小孩,可真要是,那也算是一个挺有毅力的小孩不是吗。没人会因为他的冷淡还会一直靠近他,母亲、弟弟......很多很多人。 可是她,好像也只有她,和他们都不大一样。 一次次地推开,一次次地接近。 今晚,他又为什么会因为她那被蹭掉的口脂而心摇神动。他想,只是因为他们所做的事情,同他一直以来所秉持的礼教相违,所以才会生出那样燥郁的情绪来。 是这样的。 不然还能是为什么呢。 她说喜欢他,可她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 顾淮声起了身来,他道:“是手臂上绑着蓝色系带的队伍赢了。” 17. 第十七章 端午过后,日子一天比一天热起来了,六月悄然而至,不知不觉就入了夏,一日寻常的下午,窗外是晴空万里,天上没有一丝云彩,空气之中也带了几分说不出的燥热,带着蝉鸣的午后,让人止不住地发困。 柳嬷嬷站在台上,姜净春坐在下方的位上。她已经听不清楚嬷嬷在讲些什么话了,下巴撑靠在了手上,脑袋发沉,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终于,就在她的眼睛要合上之时,台上传来了一道木块敲打桌子的响声。 姜净春叫这声音吓一机灵,立马就清醒了过来。一个学生一个老师便是这样不好,就连瞌睡都打不了一点,她挺直了腰杆,看向柳嬷嬷。 正见她在蹙眉看她。 而后,姜净春听她道:“你这些时日是怎么回事,怎么每日都心不在焉的样子。” 每日都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除了打瞌睡不说,就连着课业也做不好,同之前比起来,这幅样子,实在有些不大像话了。 姜净春也不敢犟嘴,低头道:“对不起嬷嬷,应当是近些时日天气热了,便止不住瞌睡,我下次一定不会犯了。” 自上一回端午过后,和顾淮声见过了那么一面之后,她心头不大爽利,整个人也一直不在状态。当初她答应来老夫人身边,除了想不时时刻刻黏着母亲之外,顾淮声才是主要原因。 她想要成为他喜欢的样子。 可是,好像不论她怎么学,怎么做,好像都没什么用啊。 他不喜欢她,就是不喜欢她。 这股挫败快要将她压垮,她觉得一切好像都失去了意义,坐在这里学这些规矩又有什么用,反正学再好,顾淮声也不会喜欢。 她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还没开始,好像就已经结束了。 真是糟糕透顶了。 什么天气热,不过是惫懒的借口罢了,柳嬷嬷何尝不知。 她看姜净春什么也学不进去的样子,也懒得再教,“既你这般状态,我教什么只怕也都听不进去了,罢了,那你便先去歇个几日,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说罢,柳嬷嬷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此处。 花云一直都跟在姜净春的身边,也知道是自从端午那日之后,姜净春就成了如今这幅萎靡不振的样子,她自也知道,多半就是因为顾淮声的缘故。 她见姜净春不开心,便道:“小姐若不想要继续学了,莫不如我们就回去崇明堂吧,夫人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回去崇明堂吗。 姜净春沉默,没有说话。 她偏头看向了窗外,屋外的天气简直好得不像话,晴空驱散阴霾,可她的心却被一层雾蒙蔽,心绪乱成一团,郁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 反正近些时日,她什么都学不进去了。 她也不知道往后该如何,回崇明堂,还是继续留在荣德堂呢。 姜净春在这处愣了没有一会,就被人叫去了老夫人的屋里,想来是方才柳嬷嬷去她那里说了些什么,现下老夫人把她叫过去问话去了。 该来的还是要来,姜净春这样差的状态,不被说,才是奇怪。 她认命地起身,往老夫人的屋子去。 * 一靠近老夫人的屋子,便被一股檀香的气息包围,老夫人常年礼佛,屋中也都是这些气味,门窗大敞开着通风,气味飘散去了屋外。 姜净春已经做好了挨训的准备。 祖母也一定对她很失望吧。 她这样护她,分明都已经这样大的年岁了,却还要来管她这个不成才的小辈,结果呢,她还跟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似的,碰到点事情便要死要活。 她进了屋,垂着脑袋站到了老夫人的面前,等她开口。 然而,想象中的训斥并没有来。 姜净春听她道:“可是近些时日天气热,所以心情不好吗。” 竟不是怪罪,甚至还给她的偷懒找了借口。 姜净春抬头看她,眼中带了几分不解,她说,“祖母难道不怪我吗,我这些日子,每日都在惹嬷嬷生气,今天又在她的课上打了瞌睡,气得她不愿意再教我了。” 难道嬷嬷没有同她说这些吗? 她这样子不听话,祖母难道也不生气吗。 其实老夫人早就知道这些事了,而且方才柳嬷嬷也又来说了一番。 老夫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笑了笑,她反过来问她,“我为什么要生气呢。” “人嘛,碰到些许困难,总是有失去方向的时候,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又为什么要因为这个事情来怪罪你呢。” 她现在很痛苦,她都知道的。 她这个当祖母的不能解决她的痛苦,也决计不会因为此事而去怪罪。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责罚,可却让姜净春更觉难受,憋了这么些日都没有外露的情绪,终于在听到祖母这句话的时候彻底红了眼。 老夫人最见不得小孩子哭,她抓住她的手,将人带到了跟前。 “都多大了,还哭呢。我训你要哭,不训你也要哭,你这让我怎么办呢。”她说着这话,语气都带着平日不曾有的轻柔。 她也大约能猜得出她是因为什么事情而这般难过。 果不其然,姜净春问她道:“表兄是不是要和别人说亲了。” 她这个样子,只怕会是因为顾淮声了。 老夫人看着她道:“伏砚已经二十一了。” 言下之意便是,他早就该成亲了。 “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为什么不能是她。 她那样喜欢他,他却一点都不喜欢她。 老夫人道:“感情这事,谁说得明白呢。不是你喜欢别人,别人就一定会喜欢你的啊。” 如果这样的话,天底下就到处都是两情相悦的佳话了。 然而,从事实来看,相比之下,求而不得才是常态。 她道:“万般希望不如休,无来求不得,有后不须求。” 有些东西,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再怎么求也就是没用。 姜净春没有再说话,也不知道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 老夫人叹了口气,而后道:“可你不能因为你表兄要说亲,你自暴自弃。知你这些时日没什么心情,若强逼着你怕也只会适得其反,去歇个几日吧,想好了再来,一切也不迟。” * 就在同一日,姜净春从老夫人这边离开之后,李氏就寻了过来。 她想要带姜净春回去。 虽然说都是在姜家,但她在老夫人身边,她便不能常看到她了。 当初说好了的,等她学完规矩就要回来,现下分明已经学有所成,却也不见人回来。 李氏也知道,现在姜净春怕是只会听老夫人的话,她让她回来,老夫人不松口,也不见得她肯回,所以便想找着老夫人来说。而且除此之外,她还有另外件事想要亲口问她...... 她先道:“小春这些天在母亲身边多叨扰了,我看她规矩学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回来了,便不留在这里继续打搅母亲了。” 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算起来,姜净春从三月底那会来,现下已经六月了,也有两个月的时间了,李氏现在来找她要姜净春回去,也算是正常。 李氏能撑过这两个月来寻她,也是有些让她意外的了。本来还想继续教养她些时日的,不过既李氏都找来了,那她断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老夫人道:“嗯,人好不容易规矩些,带回去后,可使不得再随便宠了。” 她学东西本就学得快,加上有心去学,这两月也成果颇盛。 不过学的也都只不过是最基础的那些规矩,再加上戒骄戒躁,整个人便规整了许多。至于琴棋书画那些......非一日之功,现下学,已经有些晚了。 李氏也没想到老夫人松口竟松得这样快,本来还以为她要跟她抢孩子,她都准备了一箩筐的说辞了。 她有些喜出望外,忙道:“自是不会。” 老夫人听了她的保证,面上没什么情绪,也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 李氏得了她的应允,便又去问了另外一事,她道:“母亲可曾记得小春以前改过回名字?” 说起了这件往事,老夫人面上神情终于有所松动,她眉心一跳,看着底下的李氏问道:“当年她走丢过一回,你记不清了吗?” 当初她带着三岁的姜净慧前往山上的寺庙拜佛,结果......就是那次,姜净慧被人拐跑了。 可或许是因为这件事情对李氏来说,实在是太苦痛了,她记不清那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如上一回,姜南同她提起姜净慧,可她却什么都不记得,净慧...... 净慧是谁。 她记不清了。 老夫人说姜净春以前丢过一回? 他们都记得,可独独她记不得。 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全都被她忘记得一干二净。 她看向老夫人,想要问她,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然而,在触及到了老夫人的眼神之时,她噤了声,竟然没敢再去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3957618|1478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些事情是不能被放在心上的,这样的话,好像怎么也不能向前看了。 从前发生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女儿,现在还在她的身边就够了。 李氏最后如愿以偿带走了姜净春,老夫人既放了她走,她自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收拾了东西跟李氏回去了崇明堂的住处。 姜净春回来了,李氏便满面春风,扯着姜净春的手到处说话,“本来早就想喊你回来了,只是你祖母盯得紧,这回竟松口松得这样轻快。” 她抓着她的手,发现这指骨摸着纤细了不少,于是便又把她的脸掰过来瞧了瞧。 瘦了不说,怎么形容看着还这般憔悴? 这是怎地了? 她停了步,扯着她问道:“鬼老天的,怎么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幅样子,老夫人虐待你了?” 人离开之前还是个水灵灵的大丫头,上次端午时节见她也还好好的,怎么这短短几日就跟被人吸走精气一样,眼底的两坨青黑格外明显。 姜净春仍旧一副悒悒不乐之色,她随便回了李氏的话,道:“祖母哪里会是那样的人,母亲别瞎想了。没甚事,只是天气热了,胃口不好了而已。” “这样啊,那今年得早些抬冰鉴出来了。” 姜南官任尚书之位,俸禄不算是低,再说,家中又是只有姜润初、姜净春这两个孩子,连小妾都没有,更遑论庶子女,而李氏名下财产也颇多,这样一来,姜净春的日子自然过得滋润,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 这才六月的天,李氏就要给人上冰鉴了,生怕她要被热着一点。 不过听姜净春这样说了之后,李氏便也没再去想这事,只当她是天气热了胃口不好。 两人走至垂花门,恰好碰到了下值归家的姜润初,他身上还穿着一袭青色官服,刚从衙门里头回来。 姜润初看到姜净春,又看到身后奴仆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便知道人这是要从老夫人那里搬回来了。 看着她形容这般憔悴,姜润初脱口而出道:“呦,这是为情所伤啊。” 一见了面,姜润初便忍不住讥她。 姜净春现在这幅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是怎么了。尤其是,这段时日顾夫人还在给顾淮声相看人家,看到他和旁的姑娘相互往来,姜净春如何不醋。 姜净春懒得理他,转头对李氏幽幽道:“哥哥都二十二了,母亲怎么还不给他说媒啊。” 说起这个李氏也头疼得厉害,哪里是她不想,姜润初在这事上和那顾淮声颇像,挑得不行,李氏从两年前就开始急,急了两年,也无甚用。 一开始她还能好声好气地劝他,到了后来,再提起他的亲事来,便对姜润初没了好脸色。 现下,姜净春就是故意又去提起此事。 果不其然,李氏开始对姜润初发作了起来。 一旁的姜净春看向他的表情幸灾乐祸。 姜润初一开始还气不行,可后来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心中郁气便散了去,终于等李氏停了口,便扭头同姜净春呛起了声来,“我这亲事,成不成那便是松口话的事,就跟伏砚一样。可是你呢,从前叫让你读书的时候你不读,琴棋书画更是一个不通,你当我妹妹我都嫌弃,谁会想要娶你回家。” 这话实实在在戳到了姜净春的痛处,她不在乎姜润初喜不喜欢她,因为她也讨厌他。 可她在乎顾淮声。 姜润初说他嫌弃她,可听在姜净春的耳中,却是顾淮声也在嫌弃她,他的话就像是说,她这样不好的人,没人会喜欢的。 她气得面色涨红,重新呛了回去,“好啊,那你喜欢那样的妹妹,你找就是了,我才不管你喜不喜欢我呢!” 可谁知,姜润初却沉默了一会,他脸上表情也变得有几分古怪。 而后那古怪的表情消失不见,他面无表情看着她道:“我稀罕你当我妹妹吗。” 说完这话,便大步离开了此处。 姜净春愣了,一旁的李氏先她一步反应过来,她马上道:“这死孩子,我今日非不去打死他。” 这话不只是戳了姜净春,更是戳了李氏。 李氏要去追姜润初,可却被姜净春兰拦住,许是方才生了气,方才情绪波动得厉害,她的嘴唇都有些发白。 她冲着李氏摇了摇头,道:“算了,母亲。” 她想算,李氏却不肯算,还想再说些什么下去,然姜净春先她一步道:“我有些累了,想先休息了。” 说着,便往回廊下走,往自己先前在崇明堂的院子回去了。 18、第十八章 回了崇明堂后的几日,姜净春状态看着仍旧不怎么好,李氏看在眼里,可问她究竟是怎么了,她却又不肯去说。 没了办法,她便去陈家让人去喊了陈穆清来。她们年岁相仿,素来玩得好,她不愿意同她说的话,或许愿意同她说。 陈穆清一来姜家,一看姜净春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马上就知道她是怎么了。 能让她这幅样子的,想来也就只有顾淮声了。 可是问她如何了,姜净春却又一个劲地说没事,油盐不进。 陈穆清将人出姜府走走,若是一直闷在姜家,也怕要闷出什么毛病来了。 况说,这回有李氏给兜底,他们就算回去得再晚,也不打紧。 马车上,陈穆清问她,“去醉香楼吗?” 醉香楼,是京城之中一家挺出名的酒楼,陈穆清这是看她难受,想带她去买醉。 陈穆清家中从武,母亲去得早,父亲和哥哥又在外头打仗,家中便也只有父亲娶得那个后母和她在。她和她后母的关系不大好,从她嫁进门之后,陈家日日闹得鸡飞狗叫。 陈穆清形事不拘小节,只顾自己快活,反正父兄在外,她也不听后母的话,家中便是她最大。 酒楼这种地方,一般去的多为男子,若女子去了,难免会叫人编排是非。不过陈穆清却也不大在乎,酒楼外头又没有挂着“只允男子进入”的牌子,她们想进去借酒消愁,谁管得着? 找间厢房,喝个不醉不归又如何。 她冲着姜净春挑了挑眉,问她道:“去不去?若是去的话,我现在就让车把式掉头。” 陈穆清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这样简单粗暴,心情不好,灌几壶酒下去,说不准就好了。 或许是连日的心情不济,被心事压着,姜净春的眼睛都有些雾蒙蒙的,看着陈穆清的眼神也有些木然,看着还在犹豫,也没说是去还是不去。 看她这幅样子,陈穆清便也没再等她回答,掀起了车帘,对着外头车把式道:“往醉香楼去吧。” 车夫得令,便调转了方向。 她们马车上的箱子里头常年放着兜帽,以备出入这些场所,用做不时之需,现下,来了酒楼,她们两人同丫鬟便戴上了兜帽,往里头去。 酒楼里头不是不能来女子,只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她们最好还是少同这些被男子挤占的声乐场所沾边,所以,常年来,这地方便鲜少有女子涉足。 今日这里来了两个戴着兜帽的姑娘,观其模样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二人一出现在此处,便有不少人注意。 陈穆清扭头让小二给她们开了间厢房,没将那些打量的视线放在心上,反正他们又瞧不见她们的脸,看了便看了,那又何妨。 不过,她还是长了个心眼,让人去了宋家喊宋玄安来。 不让宋玄安来收尾,一会姜净春喝昏过去,她也背不动她呀。 她们跟着小二上了二层的厢房之中。 进了屋后,陈穆清便点了好几壶酒来。 酒上好后,她便推到了姜净春的面前,“喝吧。” 姜净春也没拧巴,看着面前的酒,仰头就闷了大口。 她的酒量不大好,一口下去,便被呛了个不行。 陈穆清笑了两声,拿了她手上的酒壶,换了另外一壶没那么烈的给她。 “小春,什么倒霉运气呀,一挑就挑到了猛的。” 一口酒下去,就那么一会的功夫,姜净春的脸上就浮上了一坨醉红。 陈穆清还没开口去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姜净春就自己倒豆子一样,说了起来。 “怎么办啊,表兄他好像喜欢上别人了。姑母已经开始给他说亲了,他已经开始相看人家,上一回端午,我邀他去看花灯,他不去,可是我上街的时候,就撞到他和别家的小姐在一起。” 京城就那么大的地方,热闹的街也就那么一条,他们要撞见,实在是太容易了。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问他能不能同她一起逛街,可她等了那么一日,就看到他别人一起。 “我问表兄喜不喜欢那个小姐,他竟说还行。” 姜净春的声音都带了几分哭腔。 她说,“我那样喜欢他,可他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呢。他喜欢什么样的的人,我就去学,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不喜欢这三个字,也太让人头疼了些。 若是这样,当初她在郊外失踪的那次,救下她的是谁都好,怎么都不要是顾淮声。 就那么一眼,耽误了她整整两年。 这两年,她什么都做了,可还是没有用。 本来也没关系的,只要顾淮声不喜欢别人就好了......可是他若是要成婚了呢? 那她和他就彻彻底底,再也没有可能啊。 这辈子也没受过这种气,憋了这么些个时日,终于在一壶酒后,尽数撒出。 她扯着陈穆清,越想越是难受,哭得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了,“我真的很喜欢他,怎么办啊,阿清......” 陈穆清将人揽到了怀中,她看着她这样,叹了口气,也没办法,只能一下一下摸着她的脑袋,安慰着她。 感情这事,奇奇怪怪得很,她哪里能弄得清楚呀。 她最多最多也就是只是看过几本谈情说爱的话本子,对“感情”二字的理解,最多也就是出于此处。 她开始回忆话本子中的事,奈何,就连这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她都是为了气她那个后母而去看的。后母不喜欢这些东西,她偏就要在房间中堆满了这些来气她。 但看姜净春哭得这样厉害,她心中也实在是不好受。 她奋力回想,想用自己的毕生所学,给姜净春提出一些实质性的意见来。 灵光一闪,终于,她好像想到了什么。 她坐直了身来,对姜净春道:“我晓得了,我晓得你该怎么办了。” 姜净春喝醉了,又哭了那么一通,思绪已经散成了一团,她有些懵地看着她道:“什么......?” 陈穆清凑到她的耳边,同她耳语。 姜净春反应了许久,才明白她是在说些什么。 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就连哭都忘了哭,她道:“阿清,你开什么玩笑呢。” 陈穆清虽然也觉得古怪,可是话本子上切实是这样说得没错。她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自是不会骗你,我看过话本子呢,那上面都是这样演的呢。” 姜净春也爱看话本子,不过她看得话本子,同陈穆清的是不是不大一样啊? 陈穆清说,“坐怀不乱的圣僧,就是被妖精吧唧亲了一口后,就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她!我真的没骗你。还有还有,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仙,被他口中那低等卑劣的凡人,亲了一口,他就开始满脑子都是她了呢。” 这嘴巴上面一定是沾了点什么不可说的魔力。 姜净春叫她说的更懵了。 她转着晕乎乎的的脑子想了想,如果她吧唧亲了表兄一口...... 她想,他会掐死她的吧。 光是想想都打了个寒颤,酒都被吓醒了几分。 姜净春又仰头灌了口酒,而后放下了手上的酒壶,仰头躺到在了地上。 陈穆清躺去了她的身边,她偏头看着她认真道:“真的呢,我可没瞎说,你试试呗,万一呢?反正都这样了,即便不成,也不亏,若是成了,你这不就心想事成了吗。” 理智告诉姜净春这样做不行,可是她却想,陈穆清的话好像确实不错。 便是不成,又还会更糟糕吗。 不会了,现在已经是最糟糕的时候了。 姜净春扭头,看向了一旁的陈穆清,她痴痴笑了两声,而后道:“阿清,我觉得你说得不错。” 她得找个好机会,亲他一口。 她笑了笑,即便他不喜欢她,她也要占他这个便宜。 两人又喝了好些酒,最后还是陈穆清眼看再喝下去,姜净春就得喝昏过去了,才终于去开始拦酒。 她夺走了她手上的酒壶,道:“好嘞好嘞,再喝下去可不成了,时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去。” 陈穆清倒还没醉得那般厉害,脑子还尚有几分清醒。 她暗忖宋玄安怎么这个时候还没有来,猜他或许是家中有事被拌住了脚步,来不了了。 也罢,靠他靠不住,那便只能自己来了。 她将两人的兜帽穿戴好,而后同花云一起将她扶起了身来,驼着她往外去了。 可就在她们要下楼梯之时,却碰上了一群人。 “这两位小姐是要走了吗?”这话问得带了几分轻佻和不合好意。 陈穆清听到声响,隔着兜帽往外看去,发现楼梯拐弯的平台那处,站着两三男子。 他们几人身着锦衣,年岁不大,看着像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结伴出来玩乐。 不过,应当也不是什么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人。毕竟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们,最是自矜,在酒楼中意图调戏女子,除了不要脸皮的纨绔,有几个能做得出来? 而若是那顶天的纨绔,各个“声名显赫”,陈穆清也不会不认识。 或许是察觉到了不善之气,陈穆清的酒一下就醒了不少,她扛着已经醉得不像话的姜净春,看向他们的眼神也带了几分警惕。 他们堵在这处,想来是自她们来的时候便注意到了,见她们几个女子,就起了歹心,现下看她们要走,又缠了上来。 那几人见她不答话,便上了几步台阶,陈穆清当即拖着姜净春也动弹不得,当即出声呵斥,“停下!再敢往前一步,我叫人了!”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她还不信他们敢怎么着了。 那几人听了这话,却没有想要停步的意思。 为首那人笑道:“怎么了,你们上酒楼来不就是来寻快活的吗,这么快就出来,尽兴了吗?若没尽兴,我们哥几个儿再同你们好好玩玩啊。” 在他们看来,这两个人都已经上酒楼了,不就是来寻快活的吗,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会往这里跑,都来这里了,还能是什么好姑娘?既不是好姑娘,同他们玩玩那又怎么了呢? 他们几人已经快要走到面前,眼看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陈穆清这才发觉,事情约莫有些难办起来了。 她大可以亮明真身,她爹是将军,常年打胜战、战功彪炳的大将军,这几人总该会忌惮一二。 只是......上酒楼来喝酒,还闹得人尽皆知,要被她爹知道,等他过年回来,定要抽她了。 但现下也实在是没了办法。 就在她要自报家门的时候,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你们没听到吗,她不是说不想去吗。” 陈穆清往手话那人的方向去看,发现竟是顾淮声。 此刻,他正拾阶而上,往楼梯上走来,今日也非休沐的日子,也尚未到了下值的时辰,他却出现在此处? 陈穆清看到顾淮声的身边还跟着个人,那两人穿着官服,像是来办公务。 没想到竟然这样凑巧,这样也能碰上,她下意识拉紧了姜净春的兜帽,生怕被他看见。 即便她和姜净春一样,也是一样混账惯了的,可在顾淮声面前,她总是有些怵的。再说,若是被他发现她们来喝酒,上酒楼,也不知该如何做想。 他那样守规矩的人,一定要恼死了。 陈穆清看向他的眼神都带了几分紧张,怕被认出。 不过,他一出现那几个男子果真也就安分。 为首的那人朝顾淮声看去,他们显然没能认出他是谁,只是被他周身的凌厉气势唬住。 虽然只是那样一句简单的话,可也吓得他们一时之间没敢动作。 为首那人先抖了抖精神,他仗着自己站得高,居高临下硬仗腰子,鼓了气后冲着底下的顾淮声喊道:“你算什么人,瞎管什么闲事?!” 语气中显然带了几分恼羞成怒。 眼看事情就要成了,他瞎掺和些什么呢,怎这么烦人。 顾淮声虽站在台阶下,可却也没有落了下风,通身气度,直压得人喘不上,听到他的话,嘴角竟还勾起了一抹笑,这笑出现在他的脸上,让他沾染了不常见的少年人的狂妄。 可看向他们的眼眸中只剩寒霜,抬眸轻视,只有不屑。 很少能在顾淮声眼中见得这样的神情,他出身高门,却也不会自恃风骨。 现下这样显然是生气了。 “我算什么人?”顾淮声笑着道:“京城顾家,贺阳侯府的小侯爷,时任左佥御史。” “怎么,你也想寻我的麻烦吗?” 他的语气平淡,甚至是笑着说出的这话。 那几人听到这话,却大惊失色。 他们不曾见过顾淮声,但小侯爷的名声还没听过?四品级别的官他们还不知道厉害? 方才怎就没看到他身上穿着的绯红官服呢!现下经由他的提醒,这才发现。 为首的那个男子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却还在嘴硬,他道:“她们自己都上酒楼来了,我们不过是想寻她们玩罢了,有什么不行?” 陈穆清听了这话气得直抖,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 她方向要出口同他相争,却听顾淮声先一步开了口。 “她们不是不愿意吗。”顾淮声脸上的笑意已经褪去,他道:“再说,你上酒楼做得,她们上酒楼就做不得,上来了就要被你这样的脏东西纠缠?” 那男子被骂做脏东西,脸色都叫气成了猪肝色,“她们是女子......” 顾淮声问,“所以你的意思是,玩乐之所,女子就去不得?” “不然呢?出来抛头露面,不守规矩,既她们这般放:荡,我怎么就调戏不得?她们若好好的走在大街上,难道我也上去抢不成?” 这般歪理从他口中说出,就那样顺理成章。 “你放什么狗屁呢!”陈穆清气得破口大骂,她怀中倒着的姜净春被她这一喊声吓得打了个激灵,已有转醒迹象,只是陈穆清气在头上,哪里注意得到。 顾淮声听了那男子的话不怒反笑,他点了点头,似乎是在思考他的话是否正确。 “你说得不错,她们好好的,你也要上去抢。那我知道了,问题当是出在你们身上,只要你们不在,她们好像也不会有这样的困扰了。” 顾淮声没有再理会那人,他扭头唤来了一直在旁边的店小二,他对店小二道:“看到他们了?” “他们几人往后便不要再放进来了,过后我让人送五百两来贵店。” 店小二早就认出了顾淮声,他哪里敢要钱,也自不会因为那些人得罪了顾淮声,他忙道:“小侯爷客气,既他们得罪了您,往后我们自不会让他们几个再来,钱什么的,可万万不敢啊。” 顾淮声又继续道:“收下吧,烦请再帮我跑几趟,传个话。” 店小二虾腰垂眉,见他如此客气,诚惶诚恐,他道:“小侯爷只管吩咐便是。” “烦你找几个人,去京中各个酒肆、酒楼说声,谢绝此行人入内。” “你凭什么!”一旁那人气道。 顾淮声没有再理他,对小二淡声道:“便说是他们得罪了我。” 言下之意,往后谁还敢招待他们,那就是同他顾淮声作对。 既他们管不住自己,他帮帮他们。 店小二听了顾淮声的话,错愕了一瞬,待反应过来之后,马上就应承了下来。 家世、名声就摆在那里呢,他们几人得罪了顾淮声的消息传出去,往后还想要在京城好过吗?也只能说是他们倒霉活该了,小侯爷素光风霁月,定是见不得这样强抢民女的事情发生,现下被他看到,他们还想要好过,只怕是在京城都要混不得好了。 店小二眼看那群混账还想要继续闹腾下去,怕他们冲撞了顾淮声,忙让人来赶了他们出去。 那些人被赶走了之后,此地一下便安静了不少。 四下安静,陈穆清看向顾淮声的眼神都变得几分复杂了起来,从前她还不明白,姜净春怎么喜欢顾淮声喜欢得死去活来,现下,终于能明白几分了。 她们上酒楼,虽然是没错,可若真传出去,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她们的错。 可顾淮声竟不那样觉得…… 这样想着之时,怀中倒着的人忽地发出了一声嘤咛声,陈穆清叫吓一跳,怕顾淮声听到,认出她们,慌忙捂上了她的嘴,不叫她发出一丝声音。 她看向顾淮声,顾淮声也看向她们,不过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想来也不曾听到方才的那声轻咛,只是视线好像落在姜净春的身上。 顾淮声眉头微蹙,像是有几分不满,他道:“既不胜酒力,下次便少来这种地方。” 这话好似还带着几分家中长辈说教的意味,陈穆清下意识觉得,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说给她怀中倒着的那个人听的。 陈穆清怕说多错多,忙应下,道:“好,等她醒来,我定会好好同她说道说道,今日多谢公子,我们便先走了。” 说罢,陈穆清便又和花云扛起了人往楼梯下走。 路过顾淮声时,她更没敢停留,还时时要顾忌姜净春的兜帽,生怕掉了下来,就要遭殃。 终于下了楼梯,陈穆清松了口气,她扭头去看顾淮声,见他也已经和身旁那人往楼上的厢房走去了,他旁边那人好像在喋喋不休说着些什么。 事情解决,顾淮声便同何川上了楼,他们今日来,本来是为了上回的天禄台贪污一案。 今日有探子传消息来,说上一回大理寺主审案子的寺丞今日会来这醉香楼和人见面,想来就是给他行贿保下工部郎中的那人了。 本来他们提前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来,就是为了早些藏在暗中,到时候将人抓个现行。 结果顾淮声弄这么一出,也不知道会不会打草惊蛇。 何川在顾淮声的旁边道:“你怎么就非要蹚浑水呢,万一被他们听到了风声,岂不是白来一趟了吗。” 顾淮声上了楼,道:“不会。” 他安排了人守在外面,方才发生的事情,也传不出去。 何川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胸有成竹,但他是他的上司,他都这样说了,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何川闭了嘴,过了一会又没憋住道:“那你方才出个面,行个举手之劳就好了,何至于耽搁这么久,闹这般大嘛。” 为何会耽搁这么久? 为什么要闹这样大。 方才他看着像是真的生气了。 何川当然等不到顾淮声的回答,他看着顾淮声投来的带着几分凉意的眼神,适时地闭上了嘴巴,没敢再吭声。 得了,说不得,不说了。 就在两人要上二楼之时,却听身后的楼下传来了一阵声响,有些闹腾,他没忍住扭头去看。 “不是,你们怎么不在厢房中等我呢!” 就见一个年轻的公子哥从门口那处奔来,急切地朝着方才那两个女子的方向去。 陈穆清赶紧喊宋玄安闭上了嘴,怕被顾淮声听见。 “我们怎么不等你?等你?等到天边去也等不来你个大忙人,你还好意思怪我们!” 他来得倒是将将好,出事的时候聊无踪影,事情一结束,人就赶到了。 都是他,若是他来得早些,他们也不能被那伙人纠缠,便后来也不会同顾淮声撞个正着。 她看着他,恨声道:“你成事不足,你败事有余!” 宋玄安知道自己耽搁的时间有点久了,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解释道:“我方才在家里头听我母亲唠叨呢,出来了的时候才知道你让人传话来了。” 他没再说,看向了一旁已经有些不省人事的姜净春,他惊道:“你们这是喝了多少?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陈穆清用手比了个数字。 宋玄安看得两眼一黑。 他又问,“就干喝?” 陈穆清点了点头。 宋玄安叫这话气不行,“先前不是告诉过你们,喝酒前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吗,现下伤脾伤脑,明个儿起来,难受不死。” 陈穆清道:“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她心里难受嘛,就多喝了点。” 宋玄安脸色难看,却也不再说什么了,将人从她的怀中接过,作势就要把人打横抱起。 陈穆清踟蹰道:“要不背着吧?” 这叫人看着了,不好吧。 宋玄安问,“你想让这帽子戳死我是吧。” 好吧,也是。 宋玄安直接拦腰抱起了姜净春,她被他抱在怀中,脑袋东倒西歪往一处倒去,洁白的纱布顺着脸颊滑过,发丝松散垂在脸侧,一张白皙的小脸上泛着两坨红晕。 陈穆清一时不察,叫她脸露了出来。这好死不死的,这脑袋还是往楼梯的方向偏过去的。 她吓了一跳,赶紧给她盖了回去。 她抬头去看,就见顾淮声也在往他们的这个方向看。 陈穆清也不知他看没看见,可还是莫名觉着做贼心虚,催着宋玄安赶紧离开了此处。 “快走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他们几人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了此处。 何川收回了视线。 上一回姜老夫人六十大寿,他也去了姜家,也见过姜净春,方才那眼,显然是认出她来了。 他讷讷道:“这姜大小姐胆子也忒大些了吧。” 不敢想方才若是出了事,可得闹成什么样子。 见顾淮声许久没有说话,他撇头去看,只见他的视线仍旧落在那几人离开的地方,下颌好似绷成了一条线,那张冷白无暇的脸面无表情。 等等……何川忽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你早就知道她是你的表妹了啊?” 那是难怪方才那样生气了。 家中的妹妹上酒楼遭人调戏,不生气都说不过去了。 只不过,他现在怎么还瞧着比方才更生气了些呢?顾淮声这人,情绪素来不外露,若能叫人瞧出端倪,可见是真动气了。 顾淮声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沉默片刻,后道:“这事别说出去了。” “有毁名声。” 她这幅情态,醉倒在了一个男子的怀中...... 顾淮声的脑中仍旧是方才姜净春不经意露出的那一面,那红透了的脸,比盛开的桃花还要艳些。 他眉头蹙得更紧,想要将脑海中的画面驱赶出去,可却怎么也赶不走。 姜净春的身形很好认,而且陈穆清的声音他也听过,所以,早在一开始他就认出了她们二人。她喝酒,他并不曾多想,虽他重礼数,可也不曾死板的认为酒这东西只有男子饮得。 他不大在意这些,可现下,看到她醉在别人的怀中,他却只觉得自己的额间穴跳动得厉害。 就像上一回,看到她那鲜艳的红唇。 他也这样。 太随便了,他想。 她怎么能这样随便的就去同别人做这样的事呢。 “呵。” 顾淮声轻嗤了一声。 小孩子的喜欢,果然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揉了揉拧得有些发疼的眉心,收回了视线。 * 那头姜净春晕得不行,宋玄安和陈穆清,便赶紧将人送回姜家去。 他们等在后门处,让花云进去喊了姜夫人出来。 陈穆清提醒宋玄安道:“把人放下扶着,不然一会姜伯母瞧见会不高兴的。” 宋玄安不懂,“这样怎么了吗?” 哪家大人喜欢看到自家女儿被别的男人抱着?在他们眼中那是极其不合规矩的事情,若传出去了,那是要倒霉的。 但看宋玄安的样子,陈穆清也懒得跟他解释,让他听她的就是了。 李氏赶来,看到姜净春这幅样子,惊道:“我的天爷,这是喝了多少?怎就成了这样。” 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责备之意。 陈穆清闻此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宋玄安在旁边瞪了她一眼,也是在责怪。 两人将人送到之后,也没再留,目送着李氏把人带回去便也离开。 李氏这头扶着人回屋,好巧不巧撞见了姜南。 姜南闻到了她身上的那股酒气,又看到人喝得这般烂醉,眉头一拧,张口就是训斥,“这混账,又是去了哪里!跟匹没笼头的马驹似的到处散逛,哪有一日肯在家里!” 李氏同他呛道:“这又不是深更半夜,喝点就喝点,那又怎了?怎么,就你能喝,她就喝不得?少拿你那些条条框框来塞她身上。” 姜南叫她一噎,还想再说,可却忽从外头走来了侍卫,凑到他耳边说话。 也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姜南面色大变,脸上露出喜色,而后甚至还来不及跟李氏继续说下去,就急忙往外奔去。 李氏还没来得及问他出去是要做些什么,就见人已经没了人影。 她嘀咕了声“莫名其妙”,便也没再多想,扶着姜净春往屋里去了。 * 姜净春从昨日回来躺上床后便一直睡到了第二日晌午。 她从迷蒙中醒来,宿醉过后,脑子果真就疼得不像话。抬头看向窗外,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棂照进了屋内的地面上,看着时候不早了。 一旁的花云见她醒了,忙将人扶了起来,让她靠坐在了床头,又从一旁递上了一碗醒酒汤。 姜净春接过喝下,而后揉了揉肿胀发疼的太阳穴,问道:“现下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过了晌午了呢,方才夫人还来看过一趟,见你睡着,便又走掉了。” 姜净春也没想到竟睡了这般久,点了点头,算是知晓。 她看了眼屋外,夏日的艳阳毒辣又刺眼,看着如此景象,脑子也渐渐活络了过来。 昨日喝了多久?喝了多少? 她已经快有些记不清楚了,只是记得,一壶又一壶的酒灌了下去,而后再也撑不住,直接不省人事倒了过去。 饮了醒酒汤之后,头还是有些疼,她锤了两下脑袋,总觉得还有些什么东西没想起来。 她依稀记得昨日好像是听到顾淮声的声音了,可他又怎么会去酒楼里头呢。 难道是在做梦吗? 她不知道。 但想起顾淮声,她终于想起了自己忘记掉的事情是什么了。 圣僧与妖女...... 陈穆清同她说,妖女亲了下圣僧,圣僧便怦然心动。 听着总像是唬人的话。 可这想法却像是入了心,在脑海之中怎么都挥散不去。 顾淮声几乎都要成了她年少之时的执念,她十四岁被他所救,转而起心动念,现下她十六了,已经两年了。 陈穆清的话虽然听着不大靠谱,可姜净春此刻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无论她怎么做,她的表兄也不会对他笑,也不会喜欢她。 亲他? 试试吧。 她想。 她转头问,“花云,今日是初几啊。” “初十,怎么了小姐。” 初十,那顾淮声今日便没有上值。 姜净春默声片刻,而后起身去了书桌那边,她对花云道:“你去让人帮我给表兄送封信吧,我想邀他下午出去一趟。” 第19章【VIP】 第19章 第十九章 浮光撒在窗檐, 泛着点点光影。 门?口传来了扣门?的?声音,顾淮声的?视线从窗台移回,出声道:“进?来。” 书?良进?门?,将从姜家送来的?信给了顾淮声, “公子?, 是姜家送来的?信。” 顾淮声接过信,信笺封面是行楷写的?“表兄亲启”四个字。 他的?视线在那几个字上落了一会, 薄唇紧抿。 这样?的?字迹和?这样?的?称谓, 便也只有姜净春了。 不同于一般女子?所习的?簪花小楷,姜净春所习的?是行楷。 他打开了那封信,信笺展开, 还不及看信笺内容,竟出神想起了往事。 姜净春的?字, 算起来还是他教的?。 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年?开始,顾淮声发现她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在他面前出现得频繁, 总喜欢一声表兄表兄地唤他。 他一开始的?时候也没多想,直到无论他对她疏离, 却也赶不走这个黏人?的?小孩之时,他才发现, 她或许是喜欢他。 一开始也只是怀疑, 可是后来,一次又一次触及到了她那近乎含羞带怯的?眼神, 他已经能够肯定。 她缠着李氏让他教她写字,顾淮声没有拒绝。 原因为何?他想, 只是因为他是她的?表妹而已, 教她写字,自也是什么不打紧的?事情, 总比被李氏日日带着她上门?来念叨得好。 可是姜净春并不是一个好小孩,她想要?借着这次机会纠缠他,于是学得总是不大认真,可她又极会看人?眼色,每当他寒了声时,又马上能正襟危坐,不会闹得过火,让他也不能有将她赶走的?机会。 此刻手上拿着的?信件,上头的?行楷,清秀又端庄。 他磕磕绊绊教会她书?法,她的?每个字,都有他的?风骨。 顾淮声从回忆之中抽回了神来,开始看起了信的?内容。 信上说?,近来京城中新开了家茶楼,邀他前去,怕他不同意,还特地说?有事情想要?同他相商,让他务必前来。 原是想要?找他出门?。 昨日在外?头喝得酩酊大醉,酒当都没醒得透彻,今日便又有了功夫喊他出门?。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指骨不自觉用了力,信纸被揉皱。 书?良见他面色冷凝,不由出声问道:“公子?,这信上是写了什么。” 怎么看了信后,这幅神情。 顾淮声将揉皱的?信件搁置到了桌上,对书?良道:“备上马车,出府。” 他倒是有些好奇,她还有什么能同他好说?的?。 * 顾淮声到了姜净春所说?的?地方之时,她已经等在了包厢之中。 今日的?姜净春已经修整过了,已经全无昨日那般堪称失态的?模样?,只是一身桃红短夹,衬得人?粉光脂艳,她端端正正跪坐在塌椅上,眼皮耷拉,像是在出神,手指也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屋内没有旁人?,就连服侍的?丫鬟也都没有。 本就不大的?房间,竟也就只摆了一张长案。 这样?的?环境和?氛围实在是有些古怪。 顾淮声下意识蹙眉。 他扣了扣房门?,姜净春这才注意到他。 他今日休沐,没有穿绯红官服,也没有穿在端午那日穿着的?玄黑长衫,而是他平素穿的?玉白圆领锦袍。这样?的?服饰,衬得人?更加清冷,不敢叫人?亲近。 姜净春想了想一会要?做的?事情,不禁心?里打鼓,止不住地发虚。 事到如今,不成功便成仁,她不能退缩。 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姜净春朝顾淮声露出了一个自以为自然的?笑?,她说?,“表兄,你终于来了。” 她往旁边挪了挪,给顾淮声腾出位子?。 她今日特地挑了间不大的?房间,特意只留一张桌子?,她故意往旁边挪了挪,也是在告诉他,坐她身边来。 她自以为高明的?做法,可在顾淮声看来却是疑点重重。 看着她那十分不自然的?笑?,他实在是有些不明白,她今日究竟是想做些什么? 他眉头拧得更叫厉害。 姜净春见他蹙眉,心?下更作紧张,本想开口说?话,但顾淮声沉默了片刻就往她的?位子?这处来了。 她不自觉松了口气?。 他入了坐,就坐在她的?旁边。姜净春倒也没想上来就去亲他,这样?也太过粗暴,她先是倒了壶茶水推到了他的?面前,对他道:“表兄,你尝尝。” 她的?身上没有酒气?,只有些许的?清香,可顾淮声的?脑海中,仍旧是昨日在酒楼中,见到她醉倒在宋玄安怀中的?场景。 他眼眸下敛,视线落在她推过来的茶盏上面,可却没有想要?喝的?意思,他的?嗓音也带着几分冰凉之意,他道:“有什么事情便说吧。” 姜净春听到他这淡漠的?话,哑了声音。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让他喝茶而已,他都不肯了? 前些时日,分明还不是这样的。 姜净春什么都不想管了。 她才不管什么上来就去亲别?人?是一件很无礼的?事情,她看着他的?侧脸,只想赶紧亲上去,让他能不能不要?再这样?冷漠的?对她了,她真的?不喜欢,很不喜欢! 她也不想管圣僧是不是会因为一个亲吻而真的?爱上妖女了,她甚至有些报复性的?去想,她喜欢他两年?,他给了她两年?冷脸,亲他一口,又怎么了? 她这样?想,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她个子?不算矮,可在顾淮声面前还是堪称娇小,两人?席地而坐,她还要?微微仰头望他。 她转过了身去,直起身,往顾淮声的?侧脸凑了过去。 顾淮声许久没有听到姜净春的?回答,想要?扭过头去看她是在想些什么。 然而,猝不及防间,唇上就覆上了一片柔软。 少女的?黑眸蓦然凑近,似带着几分滚烫的?唇就这样?贴了上来。 香软的?味道就这样?溢满了他的?鼻腔,顾淮声浑身紧绷,就连瞳孔都不住震颤。突如其来的?吻分明只不过是蜻蜓点水,可却就像一场狂风暴雨,就那样?打得他措手不及。 她在做些什么? 他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今日喊他来,原是想要?偷亲他。 他心?跳如擂鼓,是羞恼,还是什么?他已经无暇顾及了,他几乎是用尽毕生气?力才能将面前的?少女推开。 他看着她,面无表情,薄唇紧紧绷着,浅眸之中,蕴着怒意,看她就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姜净春也懵了,她也没有想到,顾淮声会突然转头,可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顾淮声狠狠地推开。 她的?脸甚至都还来不及变得滚烫,她甚至都还来不及开口解释,就听他道:“不知羞耻。” 这四个字,比他那冰冷的?眼神还要?伤人?。 姜净春头脑一片空白,她颤着唇,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却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什么反应都还来不及有,来不及情动,来不及想别?的?……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淮声大步离开了此处。 过了许久,眼角的?泪才终于止不住滚落。 她想过顾淮声会生气?,可她没想过,他会这般生气?,他气?得浑身颤抖,他骂她不知羞耻。 她亲他一下,他竟就不可忍受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推开她的?动作,实实在在地伤了姜净春的?心?,这是极其厌恶她,才会做出的?动作。 什么破话本,这辈子?也不要?看了,全都是些哄小姑娘的?鬼话。 从始至终,她都一直在自取其辱。 他是圣僧,是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仙人?,可她不是能够动人?心?魄的?妖女。 花云守在门?口,看顾淮声生气?离开,也不知道里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赶紧进?来,就看到姜净春又落了泪。 自从喜欢上了顾淮声之后,她的?小姐就变得爱哭了起来,方才他们?又是怎么了?怎么人?就又哭了呢。 这一回,她没有哭得撕心?裂肺,只是睁着眼睛无意识地落泪。 花云看得心?疼,坐在她的?身边问她,“小姐,这是这是怎么了。” 姜净春听到了花云的?动静,魂魄好像才又回了躯体,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又哭了。 她笑?了笑?,胡乱抹了把眼泪。 她说?,“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喜欢他,就像是去做一件永远都没有结果的?事情,她撞得头破血流,到了最后,被他狠狠推开。 够了,试了这么一次,就已经够了。 能做的?,不能做的?,她也全都已经做了,还能怎么办呢。 姜净春决定放弃他的?那一刻,情绪来的?却没有想象之中的?那样?大。放下一个人?确实有些难吧,可当攒够了失望,一切就便得轻而易举了。 她在笑?,笑?些什么?她也不道在笑?些什么。 可笑?吧,或许是笑?话自己可笑?。 顾淮声的?那一帮掌,就这样?将少女心?事推得支离破碎。 姜净春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了些,她站起了身来,脸上已经没了情绪。 她对花云道:“走吧,回家吧。” 两人?出了茶楼,可就在下楼梯时,匆匆忙忙跑来一人?,到了姜净春的?跟前。 “小姐,可算是找到你了!” 找了半天,原来人?是在茶楼里面。 姜净春见这人?穿的?衣服,认出他是姜家的?奴仆,她不明白他这么着急忙慌来寻她是做些什么? 她眼皮一跳,难道是家里头出什么事了不成? 她问,“这是怎地了?” 那人?急切来寻她,可真见到她,现下却又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开口。 姜净春看他这般犹犹豫豫,着急得不行,她问,“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那人?看着姜净春叹了口气?,便附到她耳边,同她说?了姜家发生的?事情。 他说?大小姐找到了,就是当年?走丢的?那个大小姐,姜净慧。 姜净慧找到了,那她是谁啊。 她难道不是姜净慧吗。 * 姜净春活了十几年?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个假千金啊。 回去姜家的?路上,那人?已经将前后因果说?与了她听。 姜净慧三岁那年?走丢过一回,李氏带着她去山上的?寺庙祈福,结果在路上,一不小心?没将人?看住,就将人?看丢了。后来姜家的?人?、李家的?人?,甚至是顾家的?人?,到处都在找走丢了姜净慧,只可惜,仍旧是一无所踪,姜净慧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了无踪迹。 找了整整一个月,李氏伤心?欲绝,成日神神颠颠。 姜南找不回女儿,也怕妻子?是叫邪祟缠上,没了办法,便带着李氏再去山上拜佛,意图去除晦气?。 可没想到,竟就在那佛堂中,见到了一个同姜净慧生得□□成像的?孩子?,李氏当即扑了上去,说?那是她走丢的?的?孩子?。 或许是因为两个孩子?生得实在有些像吧,那个时候大家也都没有多想,认为那个寺庙中碰到的?孩子?,就是走丢的?姜净慧。 回来之后,大小姐走丢的?事情发生之后,姜南就不许旁的?人?再去提起。 府内上下的?人?也就没有多想,都心?照不宣地去不提此事。 可是到了今日,姜南却忽地从外?头带回了个姑娘,说?她其实才是当年?走丢的?姜净慧。 事情弄了这么半天,那现在的?姜净春算是什么? 姜净春也不知道自己算是什么。 她回了姜家,去往崇明堂。 府中上下气?氛奇怪,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周遭人?看她的?眼神都古怪了几分,她步伐极慢,实在不知该怎样?去面对那样?的?场景。 算起来,姜净春替她过了那么十几年?的?好日子?。她回来了,那她这些年?过得好吗? 而自己又该怎么面对她,怎么面对父亲母亲? 人?若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缝。 方才经了顾淮声那样?的?事,却又传来了这样?的?事情。 姜净春即便是再不愿意面对,却也没有办法,她磨磨蹭蹭还是走到了堂屋那里。 她站在外?头的?廊庑下,听到了里头颇为热闹的?声音。 好像是姜南的?声音,他说?话的?时候,字里行间都沁着喜意,同平日那副冷漠的?样?子?全然不同。 “你这些年?受苦了,好在爹爹总算是寻回你了。你可还记得,这是你的?哥哥,这是你的?母亲,哎,当年?你走丢了的?时候,也才刚到三岁,应当都记不得事了吧,好在是寻回来了从前你在姜家是大小姐,回来之后也还是,你放心?,没人?能抢了你位置” 姜净春在外?头把姜南的?话听了个彻底,手中的?帕子?都要?被搅烂了。 姜南或许是无心?说?得这话,可听在姜净春的?耳中却格外?刺耳。没人?能抢了她的?位置她就像是一个小偷,霸占了她的?位置十几年?。 屋子?里头姜南的?声音喋喋不休,偶尔还有姜润初的?声音,他的?声音听着十分温柔,同平日里头和?她说?话的?时候全然不同,他是不是其实早就知道她不是他的?亲妹妹?现下他的?妹妹回来了,他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他们?沉浸在喜气?之中,独独李氏不怎么开腔。 逃避虽然可耻,可着实有用。姜净春不敢进?去,不知怎么面对这样?的?场景,她转身就走。 可是就在这时,二房的?母女从外?头进?来,是林氏带着姜净芳过来。她们?很快就听说?了崇明堂这处的?风声,这样?大的?事情,她们?自然是不能错过,等不及就来了此处想看热闹。 两人?刚好撞见了想要?夺门?而出的?姜净春。 三人?撞个正着,那两人?的?脸上止不住有些看笑?话的?幸灾乐祸。 林氏道:“哎呀,净春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呀?里头正热闹着呢,怎不进?去瞧瞧?” 姜净芳也不怀好意道:“就是,堂姐是要?往哪去呢?” 那两人?声音亮堂,几句话间就吸引了屋里人?的?注意,姜净春再想走也已经来不及了。 她看了那两人?一眼,眼中带着幽怨,最后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罢了,迟早是要?面对的?,早些晚些,都要?面对的?。 她回过了身去,往里面走去。 看到她来,方才和?乐的?气?氛好像一瞬凝固,气?氛之中浮现着一种?微妙的?尴尬。 姜净春知道,应当是她的?出现,打搅了他们?的?团聚。 她的?视线不住看向了那个被寻回来的?真千金身上。姜南和?李氏坐在上方,姜净慧坐在姜润初的?旁边。 乍一看,她同她的?眉眼之间果然有几分相像,只是相较之下,姜净慧的?看着更叫温婉成熟一些,她一身素白衣裳,通身无饰,只有挽起的?发间插着一只简陋的?木簪,这等堪称粗朴的?打扮却也不叫她显得清贫,反倒有股别?样?的?雅意。 见姜净春看她。 姜净慧也看着她莞尔一笑?,清雅秀致得不像话,脸上也丝毫没有不善之意。 一片死寂之中,还是姜净慧先开了口,她看着姜净春道:“这便是小春吗。” 同姜净慧的?大度相比,姜净春现下的?神情堪称有趣,她的?脸色似乎带了几分苍白,嘴巴张张合合却发不出声。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能说?些什么。 她要?怎么回答她呢? 姜南心?中暗道她果然是上不得台面,平日里头闹腾得比谁都凶,碰到点事情便被吓傻了眼,现如今,罕言寡语,竟连话都说?不出,他对姜净慧介绍道:“这是……” 可话才说?了两个字,却也噎住了声,他怎么向姜净慧介绍姜净春?也实在是让人?有些头疼了。 一片安静中,姜净春自己开了口,她说?,“我是姜净春。” 这样?说?,应当没错吧。 姜净慧笑?了笑?,眼中没甚敌意,只道:“爹昨日已经同我说?过你了。” 姜南一直让人?暗中去寻姜净慧,前些时日好不容易有了些许下落,又找了些时日,侍卫终于找到了人?。 姜南这才知道姜净慧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姜净慧当初被人?拐走,后被人?贩子?卖去外?地的?一户人?家做了童养媳,她长大后,那户人?家的?儿子?要?上京城准备今年?的?秋闱,便让姜净慧也跟着一起,好去照料他的?起居生活,专心?备考。 而侍卫就是一次在机缘巧合之下,在京城的?街上见到了姜净慧,观她模样?同姜净春生得有几分相像,于是便开始调查起了她的?来历。 这一查……便发现此人?八九不离十就是姜净慧。 后来侍卫找了一老妇前去帮忙探查一二,发现她的?小臂上也果真有姜净慧幼年?时候的?胎记。 于是,就在昨日,他急急将此事禀告给了姜南。 今日,姜南就带着姜净慧回了姜家。 当初姜净慧走丢,可回来的?却是姜净春,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这事也实在是有几分古怪了。他们?当真不知道姜净春不是姜净慧? 毕竟说?,姜净春的?手上可没有胎记啊,这样?也能认错吗。 很显然,姜南同姜润初看着分明像是知道内情。可也没人?会在这样?的?一个节骨眼,还去提起旧事。 姜净春看着姜净慧冲她笑?,可却实在不知该回以什么样?的?表情,她勉力扯起嘴角,可这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些。 姜南对她这幅表情显然是不满意,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可却听李氏开口,“小春,往后净慧便是你的?姐姐了,你明白吗。” 众人?都没想到李氏会忽然开口,从方才开始,她便一直无言。不过现下听到了她这样?说?后,也都没有反驳,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不然还能怎么办呢,难道说?真千金找回来了,便不要?姜净春了吗? 就拿李氏自己的?私心?来说?,她记忆中的?女儿,一直都是姜净春,从始至终,那个生养了那么久的?孩子?,就只有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十几年?的?情分,即便现下说?,姜净春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可让她同她断绝关系,怎么可能呢。 可李氏扭头对姜净慧道:“净慧,你觉得呢?” 姜南眉头蹙了蹙,似对这样?的?说?法有些不满意。 姜净慧在外?头受了十几年?的?苦,姜净春在姜家享了十几年?的?福,可一个做母亲的?现下竟向亲女儿问这样?的?话。 姜净慧听了李氏的?话有些想笑?,她也确实笑?了,笑?得得体,没有丝毫差错。只是眼中也适时地闪过了一丝失落,那种?被亲生母亲偏心?对待的?失落,看得在场几人?更叫心?疼。 她说?,“我自是愿意的?,如今母亲还 肯认我,便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这话说?的?李氏一愣,听得人?怎么都不是滋味,分明她才该被千娇万宠着长大,如今却活得这般小心?翼翼。 姜净春越听越是面白,她再在此地待不下去,几乎是落荒而逃,离开了此处。 “呦,怎么她还瞧着不大乐意了呢。”林氏在一旁阴阳怪气?道。 这话一出却被正在心?烦的?李氏丢了个眼刀过去,她也没敢再去说?些什么了。这处的?热闹看的?也差不多了,她也不继续待下去讨人?嫌,带着姜净芳就离开了。 路上,她一直不断道:“我就说?姜净春不是亲生的?吧。” 当初她趁着那些人?不注意,偷偷地掀开了姜净春的?袖子?看过,并不曾在她手上看到过胎记,她当即确定,这人?一定不是那个走丢了的?姜净慧,两人?最多也不过是生得有几分相像罢了,但绝对不会是一个人?。 她都知道,那姜南和?李氏他们?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想来也不过是李氏在自欺欺人?,而姜南怕她继续疯癫下去,便也跟着认下了这个假货。 现在看来,李氏那头就有得好闹心?的?了,一个亲生的?孩子?,一个亲自宠大的?孩子?。 再说?了,新回来的?那个孩子?,看着可比姜净春听话懂事得多了,眼看姜南已经待她好得不行,往后姜净春的?处境便有趣了。 这大房的?热闹,看不完,根本就看不完。 姜净芳才不大在意当年?的?事情究竟如何,她只是想,往后姜净春的?日子?肯定很难过,她可得找个机会去笑?话笑?话她。 姜净春同二房的?母女先后离开,堂屋中就只剩下了那一家人?聚在一处。 姜净慧看着姜净春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她忽然出声问道:“小春没有裹足吗。” 众人?叫她这话问得莫名。 姜净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道:“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看到妹妹没有裹足便觉得她运气?真好。” 她说?这话带着止不住的?艳羡。 姜润初抿唇,问她,“这话何意。” 姜净慧道:“也没什么的?,只是以往到了裹脚的?年?岁,便被家中长辈拖去强逼着裹脚。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太疼了可没办法,我若是不裹,他们?便不给我饭吃。后来,脚可算好不容易缠好了,却发了场高烧,差点没挺过去。所以,现下看到妹妹没有缠足,便觉得她运气?真好,碰到爹爹娘亲这样?好的?人?。” 她云淡风轻地说?着这事,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往事。丢了半条命去裹足是她平淡说?出来的?其中一事,可期间受到的?其他的?苦楚呢?那家人?将她买回去做童养媳,想来苛责她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 这话听着是有些卖可怜的?嫌疑,可她是他们?的?孩子?,她的?苦痛不说?给他们?听,该说?给谁听呢? 姜南从前因为姜净春不肯裹足的?事情生了很大的?气?,他气?她不守礼,气?她这点罪也不肯受,分明人?人?都能缠小脚,怎么就她缠不得? 可是,今日听到了自己的?孩子?说?这样?的?话时,听她裹了足,他却又只觉得心?疼。 姜南这么大的?年?岁,历经了这么多的?风霜,可却还是在这一刻泛红了眼。 他声音有些哽咽,他说?,“都是爹对不起你。” 一旁的?李氏也终红了眼,背过脸去擦起了眼泪。 这是她的?过错,姜净慧回来,她也被逼着想起了当年?的?事。 都是她没能看住她,让她被人?拐跑了。 如果不是她,她哪里会受这样?的?罪呢。 她的?净慧,都是被她害成了这个样?子?的?。 几人?皆默声片刻,姜南出声对李氏道:“往后,让净春搬去南边那间院子?吧,她的?房间空出来给净慧。” 姜净春现下住着的?房采光好,房间大,离他们?主屋那处也近些,算是整个崇明堂,最好的?住处了。 现下,姜净慧回来了,姜南却马上要?她搬出去,这样?也太不近人?情了些吧。 李氏想要?反驳,可视线撇到了姜净慧时,又很快想起来了方才她说?的?那些话,最后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答应道:“好,我去同她说?。” 姜净慧忙道:“不用的?,父亲母亲,我随便住哪里都成的?。” 可她越是这样?,便越是让李氏有些羞愧难当,本来还有些犹豫,现下却也答应得彻底。 李氏道:“没事,都是不妨嫌的?小事。”说?完了这话,她就起了身,去了后房那处寻姜净春。 姜南同姜润初仍然留在这里同姜净慧说?话。 姜净慧看着李氏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言,过了会,忽垂首问道:“母亲她是不是不大喜欢我啊。” 她扣弄着手指,看着有些紧张。 姜润初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他叹了口气?,柔声宽慰她道:“怎么会呢,只是一时高兴没能反应过来罢了,过些时日就好了,你别?担心?。” 姜净慧仰头看他,这幅角度,显得她更有几分楚楚可怜,她问,“真的?吗。” 姜润初看得心?疼,摸了摸她的?头道:“真的?,不要?怕,哥哥和?爹都在呢。” 姜净慧这才笑?了笑?,乖顺地点了点头。 * 姜净春回了房间后,直接仰面扑进?了被子?里头,一股窒息的?感觉很快就充满了鼻腔,直到头脑有了几分窒息,喘不上气?,她才终于抬起了头来。 眼中已经出现了眩晕,似有星星在眼前闪动,她猛地喘了几口气?,才恢复了如常。 真倒霉啊,她想。 怎么什么事情都碰到了一天呢。 不过,事情都已经破烂成这样?了,总也不会再倒霉了吧。 她竟还笑?出了声,就这样?吧,天也不会塌了。 不过,她看到姜净慧便难受,在她面前,她总觉抬不起头来,她笑?得那样?和?善,可她越和?善,她就越是害怕。 她不敢看她。 就像是一个仿制的?假物?,总是羞于见到真迹的?。 她不但不敢看她,她甚至有些害怕看到姜家的?其他人?。 他们?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让她感到害怕。 在她神思出走之际,房间进?来了一人?。 姜净春抬眼去看,发现来的?人?是李氏。 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她,愣愣地坐在床上,什么反应都没有。 李氏看着她这样?,也知道是今天的?事情对她打击太大,吓得她人?都要?傻了。 她走到了她的?床边坐下,姜净春看到人?到了跟前,才愣愣出声唤她,“母亲。” 母亲她现在还能唤她母亲吗。 她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儿啊。 可她不喊母亲,又该喊些什么呢。 李氏揉了揉她的?头,“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她的?话。 可是看着她这幅样?子?,一时间,她也不知该去如何开口。 姜净春看出李氏是有话想说?,而且应当是一些让她难以启齿的?话,因为,她踟蹰了半天也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姜净春道:“母亲有话便说?吧,我不会如何的?。” 她猜到,她或许是想要?说?有关姜净慧的?事情。 李氏最后还是开了口,她道:“净慧回来了,你父亲是想着让她搬来你这屋子?住想着这里离我们?那边的?屋子?近些,往后也能好去照看下” 这话从她的?口中说?出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让姜净春给姜净慧腾屋子?住,实在是太伤人?了些。 姜净春知道她想说?什么了,她打断她的?话,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她说?,“没事的?,本就是姐姐的?,我去哪住都成。” 她说?的?是真心?话,如今寄人?篱下,能有地方住都是不错了,还挑些什么呢。 再说?了,她的?一切本就该都是姜净慧的?,现下人?家回来了,她还给她,那也是天经地义?。 李氏看她面上神情不似作假,她也没再多想,“南边那里有间房子?,那里也可好了的?” “没事的?,全凭母亲安排。” 听她这样?说?,李氏便也没再开口了。 她默了片刻后道:“过两日,你父亲打算办个认祖宴” 认祖宴,就相当于他们?要?告诉世人?,姜家的?真千金找回来了,姜净慧才是真正的?大小姐。到时候京城里头,大富大贵的?人?家应该都会来。 姜净春的?处境变得更为尴尬。 李氏道:“若是你不愿意去,那便不去。” 姜净春摇了摇头。 她不去,也不像话啊,弄得她更可笑?了。 祖母说?过的?,事情都是做给旁人?看的?。饶是她真的?难受,却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她难受啊。 她若不去,不知道他们?又能如何说?她去了。 她说?,“姐姐的?认祖宴,我不去,不像话。” 李氏叹了口气?,见她精神不济的?样?子?,便也没再继续去说?这事了。 她想到了她今日她醒来之后就出了门?,昨日饮了这样?多的?酒,今日醒了后马不停蹄地也不知道是去了何处。 她问了一嘴,“今日醒来后是去哪里了?” 被问到这话,姜净春脑中又想起了方才在茶楼中的?场景,她眼皮轻颤,而后无甚神情回了她的?话,“没去哪里。” * 姜净慧被找回的?消息很快就散了出去,顾家的?人?也知道了。 一家人?坐在一起用晚膳的?时候,顾夫人?还和?顾侯爷说?起了这事。 “净慧找回来了,你听说?了没?” 顾侯爷哪里知道这些,他今日去了京郊那处垂钓,哪里有功夫知道京城里头的?事情。 他有些惊讶道:“竟找回来了。” 人?走丢了十几年?,最后竟然真的?找回来了。 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顾夫人?叹了口气?,她道:“是啊,大哥一直没有放弃,这些年?一直找着呢。” 他们?也早就知道姜净春不是亲生的?了,当初那件事情,也算是知道些许内情,甚至也知道,姜净春是怎么被抱回来的?。 顾侯爷是个宅心?仁厚的?,他道:“她走丢了的?这些年?来,定是受了不少苦哎,净春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现下该怎么自处啊。这事,大哥做的?实在是有些不厚道了。既一直在找着自己的?孩子?,当初又何苦非要?抱净春回来。” 顾夫人?听他说?自己的?兄长,却不认可道:“那能怎么办,大嫂当初那样?,你又不是没见着,不抱也没法子?啊。只是说?弄到现在这样?,确实有些难办了。” 两人?说?着话,顾淮声坐在一旁,从始至终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他的?视线落在面前的?饭菜,眼神看着些许空洞,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直到顾淮朗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袖子?。 顾淮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向了他。 顾淮朗年?岁小,听那二人?的?对话听得半知半解,就比如他们?二人?说?起从前的?事情,他听不明白,可姜净春的?事情,他有些听明白了,他问顾淮声,“姜表姐不是舅父亲生的?孩子?吗?” 顾淮声点了点头。 顾淮朗又问道:“那姜表姐以后的?日子?会不会很难过呢?” 稚嫩的?声音传入了顾淮声的?耳中。 会不会很难过? 他道:“或许吧。” 他又不可遏制想起来下午发生的?事情,眉心?止不住跳动。 “那哥哥你对她好一些吧,她好可怜的?。” 就连他个小孩都知道,她现下的?处境一定很糟糕。 顾淮朗说?完了这话就又开始低头扒饭,也不再看顾淮声是何神情。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这顿饭也再用不下去了,最后起身告退,离开了膳厅。 * 两日翻眼而过。 天光破晓,窗外?鸟鸣阵阵,清晨的?朝阳从天际升起,夏日的?清晨也带了几分燥热。 顾淮声被屋外?一阵阵的?鸟鸣闹醒,许是夏日炎热,额间沁出层层薄汗,从睡梦从醒来,双眼略带几分猩红,看着也不再如平日那样?规整,碎发凌乱,让人?少了几分锐气?。 他低头,看了眼腿间,眸光渐黯,而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是正常的?男人?,即便再如何寡欲,可身体却血气?方刚,从前这样?的?情形不是没有,可是,这次怎会做那样?的?梦?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有两日,可他却又梦到了那日的?情形。那日他丝毫不留情面的?推开了她,他看到她的?眼中带了几分惊慌失措,可他还是说?了那样?的?话,最后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开。 那日他想的?是什么?他又为何会那样?生气?。 她柔软的?唇瓣贴上的?那一刻,他想的?却是,她也这样?亲过旁人?,这对她来说?,好像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她这般没有分寸,同旁人?亲近,喜欢很多人?,而对谁都会做这样?的?事吗? 可是,在梦中,他没有推开她,他扣紧了她的?后脑,同她缠绵。 上天常降祸于好色淫/乱之人?,清心?寡欲也已成为习惯,可他却在那个吻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做了那样?的?梦。 真是疯了…… 他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理性重新占据了上风,他将自己的?反常归咎于是因为从前从来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所以,他难免会去多想。 一柱香后,顾淮声起身,整饬好了行装,他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模样?,眉目低敛,窥不见眼底情绪。 那件事情,就那样?被他轻易地抛之脑后了。 书?良从外?头进?来,见顾淮声已经起了身,便提醒道:“公子?,今日我们?得去姜家赴宴。” 或许是姜南急切,迫不急待想要?叫人?知道他寻回了女儿,这宴席办得也快,才不过两日,就已经准备好了。 今日去的?人?多,顾家一行人?也被邀了过去。 顾淮声“嗯”了一声,而后便出了门?,同他们?往姜家赴宴。 去姜家的?路上,他又在想,那日她被他推开,后来又出了这样?的?事,不知这两日她又是如何过的?,会哭吗?按照她那样?的?脾性,他想,她应当会哭吧。 第20章【VIP】 第20章 第二十章 顾家的人来得算早, 等他们到了姜家的时候,宴席还不曾开,宾客们也还不曾来。 今日?的宴席摆在了后园那处,流觞曲水, 颇有雅致。 被寻回的姜净慧被众人拥簇, 她今日?没再穿着那日?的衣裳,已经换上锦服, 装扮虽华贵, 看去?却也不见奢华,在她身上也只?见得素雅。 她被人拥着,脸上从始至终也只?是带着浅浅的笑意?, 看着有些许的羞怯,但却也够体面, 不让旁人会觉有小家子气?的想法。 旁人都看得出来,姜南对姜净慧爱重至极。 毕竟她才是他的亲生孩子嘛, 谁会偏心向外人呢?现下他们都围着她来说话,而姜净春从始至终坐在角落没有言语, 低着头不语。 顾夫人这也是第?一回见到姜净慧,听闻那些年?她在外头过得很?不好, 还以?为人会教养得不大让人顺意?, 可没想到,竟这般守规矩懂事, 实在是让人有些意?外了。 顾家人来了,姜南便高兴地拉着姜净慧到了他们跟前, 他道:“这是你姑父, 姑母。” 姜净慧冲他们二人一笑,乖巧唤道:“姑父, 姑母。” 姜南又指了指旁边的顾淮声,介绍道:“呐,这是你表哥。” 姜净慧看向顾淮声,她道:“早在来京城时,就?听闻过表兄美名,倒不想能有机会见到。” 她看着顾淮声的眼睛同看向旁人的不大一样,似乎能看出几分崇仰之意?。是了,她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看他,几乎都这样。况且姜净慧从小地方来,哪里能碰上这样的人?第?一次见他,面红也是正常。 然而,顾淮声却迟迟没有做声,视线落在一旁的角落。 他在看姜净春。 姜净春没有看向他们这处,一直低着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顾淮声薄唇紧抿,看着她现在这样,甚至摸不清楚她到底有没有哭过。 她看着甚至都没有闹过,好像很?平静地就?接受了这一切。 他想得有些多,不自?觉就?出了神,以?至于姜净慧在同他说话,他都不知道。 直到一旁顾夫人拉了拉他的衣袖,才回了神。 他看向了面前的姜净慧,张口唤道:“表妹。”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称呼,可不知道为什么现下从他口中唤出来,带着几分古怪。 他好像只?习惯这样唤姜净春,甚至就?连其他的几个?妹妹,譬如姜净芳她们,也不经常这样叫过。 顾淮声说完了这话,便算是打过招呼,没再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姜南不是看不出姜净慧的心思,但顾淮声这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实在是有些让气?氛尴尬了起来。 不过好在此时,外头跑来了个?小厮,道:“大爷,夫人,客人现下都来了呢。” 客人来了,那宴席便也要开了。 姜南和李氏要先带着姜净慧去?见过宾客,这处也没再继续下去?了。 姜润初走到了顾淮声的身边,他问他道:“方才是在想些什么呢,怎出神出得这样厉害。” 顾淮声摇头,“没什么。” 姜润初便也没将?方才那事放在心上。 他对顾淮声道:“她瞧着挺喜欢你的。” 姜净慧看着挺喜欢顾淮声的。 但顾淮声不想接这个?话茬,淡淡道:“你看错了。” 姜润初仍旧不肯放过,他说,“她这些年?过得太苦了,她既觉得你不错,你就?多搭理搭理她呗,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用你做些什么,对她有些笑脸就?行了。再说了,她本也就?是你表妹,这么冷冰冰的做些什么。” 顾淮声看向姜润初,盯了他好一会,他眉头微微蹙起,道:“你也太厚此薄彼了。” 从前姜净春喜欢他的时候,却也不见姜润初说过这样的话,甚至还让他少去?理会她。 现下换了个?人,便叫他笑脸相迎。 即便说她不是他的亲妹妹,他也实在是有些刻薄了。 姜润初听到顾淮声的话微微愣神片刻。 他确实不喜欢姜净春,甚至说是讨厌。 从她被接到了姜家的之时,他就?不喜欢。 或许这么多年?,他甚至还会觉得是姜净春抢走了姜净慧的位子,享受了她的一切。 那年?他九岁,父亲牵着萝卜丁点大的她到他面前。他说,这是他的妹妹。 他都九岁了,又不是傻子了。 是不是他妹妹,他难道还认不出来吗。 他有妹妹,不过不是她。 他就?是不喜欢姜净春,那又怎么了,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他难得同顾淮声闹红了脸,他冷哼了一声,对顾淮声道:“你犯不着觉得我偏心,净慧受了这样多的苦,可她呢,整日?泡在蜜罐里面没心没肺的当她的大小姐。我现在这样,算偏哪门子心?再说了,现下,净慧才是你的亲表妹,姜净春她不是。” 顾淮声看着姜润初没有说话。 在这件事上,他确实是外人,没有能去?说任何人不是的立场。 他沉默片刻,忽开口问,“她有哭吗。” 顾淮声口中的“她”除了是姜净春,又还能有谁。 姜润初更?气?,合着他方才说的,全是对牛弹琴呗。 他生气?道:“你若一会同净慧多笑笑,说些好话,我便告诉你好了。” 谁让顾淮声生得那样讨女孩子喜欢,就?连他那方寻回的亲妹妹也喜欢。 只?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却没想过了片刻,顾淮声竟真的“嗯”了一声。 姜润初若见了鬼似的,他道:“你” 他在那里“你”了个?半天也说不出话,顾淮声道:“我只?是好奇。” 他真的好奇,她到底有没有哭。 他来之前的时候想,她应当会哭,可今日?见了,却又觉得她不会哭。他左右摇摆不定,还是想要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哭。 姜润初见他这样说了,也不好再去?说些什么,最后为了他的那个?承诺,实话实说道:“没哭。” 竟真的没有哭。 可听到她没哭,他的眉头却蹙了蹙。 怎么会呢。 他总是觉得,她是一个?爱哭的小孩,一点事情就?能红了眼,以?至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碰到了这样的事情,她定受不了。 然而,姜润初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他往姜净春的方向看去?,她仍旧坐在那里,将?好往他们的方向抬眼看了一下。 两?人的视线撞到了一处。 这是他们今日?第?一次对视,从前她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他只?要一往她的方向看去?,就?能看到她,可是,今日?他看了她三回,她才看了他一眼。 或许是那日?他说的话实在太重,太伤人自?尊了一些,她看向他的眼神很?平很?淡,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她也就?只?是看他那么一眼,似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而后很?快就?移开了眼。 顾淮声竟可耻地想到了今晨的那个?梦,梦中她眼眸含情,全然不似现在这般,他觉喉中一阵干涩,胸口中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得闷。 没一会他就?被姜润初拉走,离开了此处。 宴席上的人来来往往走动,今日?席面摆在后园,比在前厅松快,大家来回走动交际,欢闹的声音萦绕周际。可独独姜净春一人坐在角落的位子,没有说话。 宋玄安同陈穆清今日?并没有来,或许是姜南怕他们来了,又会同她闹出了什么事情,所以?干脆便没有邀请他们。 姜南带着姜净慧到处介绍,姜净春依稀能听到他们轻快的声音,他说,那是他走丢后被找回来的亲生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那些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总觉他们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嘲弄,好像就?是在说,哦,原来曾经那个?张狂的大小姐不是姜家亲生的女儿啊。 即便是坐在角落之中,她却似扒了皮被人嘲弄,无所遁形。 姜净春垂着脑袋,不敢抬头。 她现在,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些眼神。 她扣弄着手指,只?希望千万别?有人来找她说话,也千万不要人提起她来。 可天不遂人愿,她刚在心中想完这句话,就?见有人站在她的面前,唤她道:“喂,姜净春。” 姜净春抬头去?看,发现竟是楼妍妍。 楼妍妍双手叉腰,恶意?地打趣道:“哎呦,姜净春,原来你不是亲生的啊?” 姜净春从前和她起过争执,现下她落入了这般境地,她定是要来笑话她的。 姜净春不想同她起争执,起身想往旁的地方去?,可楼妍妍却仍旧不依不饶。 她挡在了她的面前,忽然指向了不远处。 那边姜净慧已经差不多见完了人,现下正和顾淮声、姜润初在一起说话。 姜净春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她不知道他们是在说些什么,可从这个?方向,可以?看到顾淮声对姜净慧笑,他温润谦和,哪里还有平日?那副岿然不动的模样? 楼妍妍见她失神,便笑嘻嘻凑到她面前道:“姜净春,谁会喜欢你啊。你看,她才第?一日?来,他就?对她笑得那样好,可是你呢,你在他身边上蹿下跳,除了像个?跳梁小丑,又还能得到什么呢。” 反正顾淮声和她姐姐没可能,现下她看到他和姜净慧谈笑风生只?觉快意?,什么话不让姜净春痛快,她就?要说些什么。 姜净春听了这话,已经不觉生气?,只?觉好笑。 是啊,她从顾淮声那里得到了什么,她得到了他的一句“不知羞耻”。 从前的时候,她多想看他笑,可千载难逢才能博得他一笑,现下,他们才见这么一面,他就?笑得这样好。 她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他是这样的人呢。 太坏了,顾淮声他实在是太坏了。 楼妍妍还在面前喋喋不休,吵个?不停,若是以?往,姜净春一定会狠狠地推开她,她一定要让她把?嘴巴闭上。 但今日?是姜净慧的认祖宴。 她不能去?把?事情闹得难看,也没有资格去?把?事情闹得难看。 可她实在不能继续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她快要疯了,胸口发闷,压抑的气?息使她快要喘不上气?。 姜净春最后还是忍受不了,她落荒而逃似地离开了这里。 出了后园,没了宾客,姜净春再也忍不住跑了起来,她什么都不想,现在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憋了几日?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们不让宋玄安和陈穆清来,可是却让楼妍妍来了 当初她们的事情闹成那样,他们会不知道吗? 楼妍妍来了,她一定会来欺负她的啊。 她没有任何能去?指摘他们的决定,他们现在能收留她,没赶走她就?已经很?好啦。可也就?是因为没有任何立场能去?宣泄,她憋得实在难受,时时刻刻如被火烹烧,魂飞汤火命如鸡,难受得要了命。 她没勇气?去?面对那些人看她的眼神,自?从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孩子后,无论?是做什么事好像都没了底气?,她甚至都没有胆量去?同楼妍妍争吵。 夏日?的风打在人的脸上炙热灼人,她不管不顾跑着,没有目的亦没有归途。头发被吹得没了形状,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 她跑出了姜家,不知道该去?哪里,可她始终跑着,没有停下,她不觉疲累,反而离开了那里之后身心都跟着松快了起来。 终于,她跑累了,路过一座桥,下面是急湍湍的流水,周遭神清气?朗,她停了下来。 她趴在桥栏杆上休息,整个?人半挂在上头,脑袋朝下,放空自?己。 眼底是奔流而过的河水,日?升中天,水面在光的照射下泛着点点光芒。波光粼粼,如梦似幻,她看见她的面孔投射在水面上,看见成群的小鱼从她的脸上游过去?,随着河水,游向四面八方。 姜净春看着水面,竟愣愣地笑了起来,她低喃着,“小鱼游快些,游得再快些……” 能不能带上她一起游走啊。 这个?鬼老天,非要这样对她。 她也好想要逃走。 趴得久了,脑袋有些充血,姜净春头脑都有些发昏,眼前开始发黑冒星,她撑着栏杆,打算起身。 可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含着些微怒气?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顾淮声方才被姜润初拉去?和姜净慧说话,说话间,他注意?到楼妍妍好像去?找了姜净春,那两?人没说几句话,他就?看不到了姜净春的踪影。 他心里有稍许不安,又想到她今日?这样的状态,最后实在放心不下跟了出来。 她跑得太快,他一时间寻不得她的踪影,还是问了下人才知道她往这个?方向来了。 一来就?看到人挂在栏杆那处,半个?身子都倾了出去?。 他自?以?为,她这是想要轻生。 或许是方才她被楼妍妍寻了麻烦,又或许是真的受不了这些蹉跎……最后她跑了出来,想不开要去?寻死路。 他看到这副场景,眼皮都跳得厉害,声音不自?觉带了几分急切。 姜净春倏地听到声响,撑起身子回头去?看,发现来人竟然是顾淮声。 她不想看到他。 看清是他之后,她竟一言不合转头就?跑。 20-30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然而或许是趴得久了, 一下子起来的时候有些久了,一时猛地起来,难免有些头晕目眩,她踉踉跄跄跑出去?没个几步, 被石头绊倒, 就?那样摔在了地上。 掌心划过粗粝的地面,肌肤被划破, 一瞬间就?沁出了血珠, 姜净春眉心蹙起,顾不得疼痛,起了身后还想再跑。 然而, 手臂被人扯住。 顾淮声没想到?她会跑,他趁着她倒地的功夫大步走到?了她的身边, 可却不想,她竟爬起来还想要跑。 他攥住了她的手臂, 声音带着几分沉,“你跑些什么?。” 姜净春不想回答他的话, 想要挣脱他的手,然而力气太大却怎么?也挣不开。 可这幅样子落在顾淮声的眼中更叫刺眼, 他像是生了气, 从喉咙中发出了一声呵笑?,而后冷声道:“怎么?, 我松开了手后,你是又要去?寻死觅活吗。” 他从不曾喜欢去?同人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 除了上一句的那句“不知?羞耻”以外, 也没有再对姜净春说过什么?重话。 可是今日?这质问的话却显然是带了几分气,语气也不自觉带着几分冲。 河水那样急。 他看到?她趴在桥边, 怕她真要掉了下去?。 听到?顾淮声的话,姜净春眉头紧了起来。她没想到?他竟然会想到?那处去?,跳河自尽吗?她为什么?要去?死。 她只是不是母亲的亲女儿,不是姜家的大小姐。 可她为什么?要死? 她对顾淮声道:“你想多了,我没想去?死。” 她只是憋得难受,出来喘口气罢了,怎么?落在他眼中,就?成了寻死觅活了。 她的声音又冷又冽,顾淮声甚至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她比他想得确实是要坚强些。 她说她不是小孩,他总是不信,所以他以为 ,她会又哭又闹。她说她没想去?寻死,只是他自己?在看到?那副场景之时,自以为是地以为她是想要寻死。 现在看起来她好像真的只是想要出来喘口气而已。 两人都没有再去?提起上次在茶楼中发生的事情,只是从姜净春的态度上,顾淮声已经看清楚,她应当不会喜欢他了。 她看到?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逃跑。 人都是有自尊心的,她将自己?身心扑在他的身上,最?后却换来了那么?一句话,若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她已经决定放弃他,可他却做了那样的梦,在梦中起心动念。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趁着顾淮声出神不注意,姜净春挥开了他的手,顾淮声被甩了空,才?反应过来。 姜净春往姜家回去?的方向走,顾淮声的出现将她拉扯回了现实。她哪也去?不了,这里已经是她能跑的最?远的地方了,最?后,她还是要回去?那个生养了她十几年的地方。 摔了一跤,衣服摔脏了,掌心也摔破了。 她拍着脏衣服,心中怨怼。 都怪顾淮声,他若不突然出现,她也就?不会摔了。 她低着脑袋,自顾自整着衣裳,弄了弄散乱的头发。期间回去?的路上,顾淮声一直跟在她的身后,或许是怕她还会去?寻死。 他的脚步声分明也不重,可听在了姜净春的耳中,却莫名心烦,她忽地转回了身去?。 顾淮声见她停下,也顿了步。 而后就?听到?,姜净春带着幽怨对他道:“都是你,你不来,我分明也不会摔,现下害我变得这样狼狈,你舒服了吧。不是你先推开我的吗?现下还跟着我做些什么?,从前是我年岁小不懂事成了吧,往后我也不会再不知?羞耻跟着你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因?为上回的那件事情做了什么?傻事,我死外边也同你没甚干系。” 她噼里啪啦说了这么?一长串,眼睛竟都说红了。 一定是因?为掌心摔破了,太疼了。 这些难受的事情,不说还好,一旦被提及,又怎么?能不叫人心伤呢。 她不管不顾地将自己?这两天的憋闷全都倒在了那个伤她最?深的人身上,她才?不管他会不会生气。 顾淮声听了许久,不曾打断她的话,看着她的眼也没有一丝生气,周遭寂静片刻,他薄唇轻启,问她,“舒服些了吗。” 她将这些不快吐了出来,会舒服些吗。 事情若是一直憋在心中,容易出事,他倒无所谓她多骂他几句。 姜净春没想到?顾淮声竟会这样回答。 哦,是了。他现在一定是又将她看成了一个在肆意发脾气的小孩,她的行为,在他眼中看来,也不过是无关痛痒。而对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他又为什么?要生气呢?他又在用一个长辈的语气,说了宽容她的话。 姜净春不明白,从前是这样,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他怎么?还能理所应当的那样呢? 她一瞬间也觉得没了劲,骂他又有什么?用呢。 骂他也不为所动。 她泄了口气,最?后看着顾淮声道:“我不是你的表妹了,和?你也没有一点关系,你犯不着再来管我了。” 说着,她头也不回跑开了这处。 这次,身后再没有顾淮声的声音了。 * 等到?回去?的时候,宴席已经散了,姜净春没有再回后园,直接往崇明堂南边的房间回了。 却不想,在廊庑上将好撞见了姜润初和?姜净慧。 姜润初一见她便蹙起了眉,他语气不善道:“你又跑哪里去?了?今日?这样的日?子,为什么?也不肯安生些。” 今日?办着姜净慧的认祖宴,她到?处瞎跑做些什么?。 姜净春听到?姜润初的话,却气都气不起来了,她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我好好地坐在那里了呀,可是楼妍妍来寻我麻烦了,我若是不离开,她就?缠着我不放啊。” 是他们自己?要让楼家人来的,楼妍妍来了,她能不找她的麻烦吗? 他们又没人管她,她又不能同楼妍妍再打起来,那能怎么?办呢?她除了逃,她还能怎么?办呢。 她分明什么?事情也没闹出来,他为什么?要责怪她? 姜润初叫她的话一噎,可很快就?道:“巧言令色,头发衣服乱遭成了这个样子,还说自己?安生了。” 姜净春方才?来回奔走,又加上摔了一跤,看着确实有些潦草。 这在姜润初的眼中,便是她又出去?混账了的证据。 姜净春懒得同姜润初再说下去?,却听一旁的姜净慧道:“哥哥不要这样说妹妹了,她不是没有分寸。” 她为她说话,可这非但没让姜润初的火气小下来,反而道:“她有分寸?你知?道她从前都做过些什么?事情吗” 姜润初还想再去?说些什么?,但被廊庑外头走来的一人打断。 来的是书良。 众人见他出现,一时莫名,顾淮声身边的小厮过来做些什么??况说,书良来了,怎么?又不见顾淮声?方才?宴席行进到?了一半之后,顾淮声突然离开,也不知?道是去?做些什么?。 书良同三人行了礼,而后走到?了姜净春的面前,给她递上了一盒药膏,他道:“公子说您的手摔着了,让我给你送了药膏来。” 姜润初现在再猜不出来也是傻子了。 看来,今日?顾淮声突然离席,和?姜净春有干系。 摔了?姜润初打量起她,果然就?见到?膝盖那处的衣服有些许的擦痕。 姜润初无言片刻,而后竟听姜净春对书良道:“我不要,我自己?有。” 她不是都说了不要和?他有瓜葛吗,他这样烦人又是做些什么?? 呵,他倒是天下第一大好人,她都那样骂他了,他还给她送药膏来。 姜净春说完了这话,也不再看那两人,就?往自己?的房间回,剩下了那三个人留在原地。 姜润初甚至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这是在拒绝顾淮声? 以往的时候还总眼巴巴地往他跟前凑,现下这是怎么?了,他送她药膏,她竟是这幅反应。 他们两人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不不知?道的事情,不然,姜净春怎么?会突然就?变了一个人呢。 * 是日?夜晚,临近三更,姜家的人都已经歇息了下来,整个姜府,除了蝉虫的低鸣声,人声全无。 本?已在床上躺下歇息的姜净慧,突然睁眼,随后起身。 她穿上了鞋履,披上外裳,走到?了外间,发现丫鬟已经睡昏了过去?,而后,她走到?了窗边,轻扣窗台,随后,不过转息之间,窗前就?出现了个黑影,姜净慧侧身过去?,黑衣人翻窗而入。 姜净慧问道:“没被人发现吧?” 黑衣男子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闷笑?,“我办事,你怕些什么?,就?连你身边那丫鬟,我都放了迷香,把人迷得更晕了些。” 两人走到?了桌边坐下,姜净慧道:“下次还是在外面见,在姜家,太危险。” “行,来一趟确实费不少劲。”说完了这话,他默声了片刻,而后问,“这些时日?过得还行吧,没叫他们觉出什么?不对劲吧。” 姜净慧笑?了一声,讥讽道:“都是些傻子,能瞧出些什么?来。” 听她这样说,他便也没再多问,只道:“还是小心些好。” “嗯,知?道了。” “我今日?看到?你和?顾淮声走得很近。”黑衣人道。 说起了他后,谁知?道姜净慧竟阴沉地笑?了一声,这声音在黑夜中如同毒蛇低吟一般,“怎么?了吗?她的一切本?都该是我的不是吗。当初她既然抢走了我的一切,我自是要让她一无所有才?是。她喜欢什么?,我都不会让她如愿以偿的。” 她什么?都不该有的。 就?连她喜欢的人也是。 这次,黑衣人听了她的话后,沉默了许久,他提醒她道:“莫要意气用事,顾淮声这人还是不招惹得好。” 姜净慧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这话听进去?,只是淡淡道:“知?道了,那户人家可打点好了吧?别到?时候让人查出什么?破绽了。” “放心吧,大人早就?安排好了,谁露馅,要谁命。” 两人无言片刻,最?后黑衣人对她道:“好,那便这样了,下次若有事情,就?约在茶楼见。” 姜净慧颔首,而后,黑衣人起身离开,翻窗离开了此处。 黑衣人离开之后,姜净慧也迟迟没有回去?床上,她起身走到?窗边,他的踪迹早就?已经不见。 她抬头看向了黑幕,深夜中,月如圆盘悬于天际。 今日?姜净春跑走,她不是没有看到?。 这就?受不了了吗?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还不够啊,她过了这么?些年的好日?子,现在她才?回来不过两日?,她就?受不了了吗? 这么?脆弱没用吗。 她的没用是在姜净慧的意料之中,毕竟她那个母亲,那样娇养她,她能有什么?用? 不过,本?以为那一日?她被接回家,姜南叫她让出房间便要受不了了。能撑个两日?才?受不住,她还要夸她一句能扛事呢。 但顾淮声追出去?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他们的情报中,姜净春对顾淮声死缠烂打,可顾淮声仍旧不为所动。 今日?来看,怎么?好像不大一样。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自从姜净慧回来之后, 姜净春也去?问过?李氏自己从前的父母是谁。毕竟她也不可能是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吧,总该是有亲生父母的。 他们从前是认错了她,可又是怎么带回来她来的? 是她自己爹娘不要她了,又还是如何呢? 姜净春最后没?忍住去?问了李氏。 然而, 问过?一次李氏, 李氏只说?,当?初他们带回她的时候, 她一人在寺庙里头没?人看顾, 所以后来才会阴差阳错被认错,言下?之意,就是她也不知道她以往的身?世。姜净春又想继续问下?去?, 可李氏又一副不愿再提当?年之事的样子,姜净春怕她想起往事又是一阵伤心, 没?了办法便也没?再去?问。 或许终究是是因为血浓于水的缘故,这?些时日李氏没?再第一日见到姜净慧那样瞧着冷淡, 整个人也热络了不少起来,又因为心疼她这?些年的遭遇, 想着法子给?她置办物件,就说?衣物, 春夏秋冬连着都做了好多件。 姜净春的这?间院子, 从窗口的方向刚好就能看到东西一件件往姜净慧的屋子里头搬去?。 花云见姜净春坐在窗边看着外边,面上神?情淡淡, 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她上前想要合上窗户, 不叫她再看, 却被姜净春阻止,“关上做什么。” 花云道:“小?姐看着这?些做什么, 瞧了也不难受。” 姜净春笑了一声,“难受什么,本?就都该是她的。” 再说?了,姜净慧越好,她心里头才越好受些。 她的视线落在窗外来往奔走的仆妇身?上,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回过?了身?去?对花云问道:“你可知她这?些年在那户人家过?得如何?” 花云素来是爱八卦的,闲来没?事就爱出去?同人唠嗑。 那姜净慧以往的事情,她也应当?从别人口中听来了些许吧。 花云没?想到姜净春会去?问这?个,不过?她也如实告诉了姜净春。 她道:“听闻她当?初是被拐去?京城外头,而后被一户人家买去?做了童养媳,那户人家在当?地也挺有钱的,不过?听说?她也受了不少的苦。毕竟是把人当?媳妇养的嘛对她便也不怎地好。听他们说?,大爷找到她的时候,她还在那户人家的儿子洗衣服” 分明也是十六如花的年纪,却早早给?人当?上了老妈子。 可经历了这?样多的不公,却也不见得姜净慧对谁有所怨恨,仍旧是那样得良善 若是她的话?,她自认为做不到这?样的地步。 姜净春吸了吸鼻子,走到了桌边,她打开了妆奁,从最底层捞出了一对镶玉蝴蝶八宝簪,这?只簪子是她今年生辰的时候祖母送她的礼,她很喜欢,喜欢到了一次都舍不得戴的地步,自从收到了之后,便一直放在了妆奁的最下?面。 她把这?个簪子用帕子小?心包了起来,递给?花云,她道:“你去?姐姐的院子里面跑一趟吧,就说?这?是妹妹的见面礼。” 姜净春还一直都不曾同她说?过?什么话?,姜净慧人很好,是她自己一直拧巴,不敢面对她。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她总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 花云没?想到姜净春竟舍得送出这?簪子,当?初她收到了这?东西高兴了那样久,一直说?喜欢,光是放在盒子里头看看心情都好,花云都不曾见她戴过?。 花云叹了口气,道:“我记得小?姐很喜欢这?个簪子来着的。” 是很喜欢不错,好东西没?人不喜欢。 可再喜欢,这?东西也不是自己的。 她道:“送去?吧。” 花云听后也没?再多说?,接过?簪子往姜净慧的院子跑了一趟。 没?多久她就来回话?,道:“她收下?了,瞧着很喜欢。” 姜净春闻此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喜欢就好。” * 这?日用过?午膳之后,李氏带着姜净慧去?了老夫人的荣德堂。 老夫人自知道姜净慧被寻回了之后,瞧着也没?太大的反应,虽见不出多欣喜,但却也给?她送了不少东西过?去?,也不至于让人以为她是不喜这?被寻回来的孙女。 只是,姜南那头瞧着,却觉得相比于姜净慧这?个亲孙女,他这?母亲瞧着还是更喜欢姜净春一些。他想让姜净慧多在老夫人面前露露脸,说?不准这?样老夫人也就能多喜欢她一些。于是,便随便寻些个借口,让李氏带着姜净慧去?了老夫人的跟前露露脸。 老夫人午膳后有小?憩的习惯,但她们显然不知道,来得时候惊动了正?歇中觉的她。 老夫人被闹醒也没说些什么,听到是李氏和姜净慧来了,便起身?去?了外间。 她走到了椅子上坐好,因着刚从困觉中起身?,瞧着还有几分疲惫。 她合着眼让旁边的老嬷嬷给她按揉着太阳穴,而后开口问道:“今日来是何事?” 李氏说?明了来意,“今日来是麻烦母亲,能否将柳嬷嬷借我一用。” 说?完这?话?她又看了眼姜净慧,叹了口气道:“净慧这?刚回来,有些宅门里头的规矩不大懂,我就想着叫柳嬷嬷来教教她,不然,往后有什么场面应付不来,就怕叫人说?没?了规矩。” 老夫人听得呵呵一笑,她道:“往前你教净春的时候怎么没?这?样想过??” 李氏面上神?情一顿,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还是一旁的姜净慧开口解了围,她道:“不是母亲的意思,这?都是孙女自己的意思,是孙女自己想要去?学这?些规矩的,只是不敢麻烦祖母,听闻从前妹妹也在柳嬷嬷那头上过?课,效果颇丰,这?才求着母亲来的。” 她眉目低敛,瞧着乖顺至极,李氏看得很不是滋味。 想来这?么多年,她一定是在那户人家受了不少苦,这?般的仰人鼻息过?活,探人眼色。 李氏道:“当?初母亲既给?净春寻了嬷嬷来,总之现在她也不教她了,何不能教教净慧呢。” 她这?话?说?得就像是老夫人一碗水端不平。 老夫人无言片刻,而后睁了眼,“不是我不愿意,是上一回你说?了要接净春回去?,我看柳嬷嬷待在这?里无事,便让人送了她回去?。” 她说?完了这?话?之后又道:“净慧是个守礼节的孩子,我瞧得出来,她比她的妹妹,懂事得多,不是不懂规矩的人。从前那户人家,可是已经教过?规矩了?” 老夫人也这?把年级了,懂得不少,看姜净慧几回,就瞧出她从前已经学过?不少东西。 非是她多心,只是,一个会买童养媳的人家,定然是蛮横不守规矩,正?常人家,哪里要去?买媳妇回来?总之,京城里头的大家族对这?种勾当?十分瞧不上眼。 可既然蛮横至此,还会教童养媳规矩? 姜净慧实在是有些太完美了,懂事听话?,守规矩知礼节 如何不叫人多心。 但老夫人也不会轻易下?定论,毕竟她在外这?么多年,终究也是受苦,现下?也只是试探一二,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之处罢了。 姜净慧早就已经有了应对的说?辞,她道:“从前那户人,教过?我这?些的。他们想着自己的儿子以后是要中秀才,当?进士的人,便想着也不能叫我没?了规矩,所以打小?时候就教了我这?些,只是,我怕小?地方的规矩和京城的不大一样,所以才想着再来学学。既祖母说?柳嬷嬷已经走了,那也不打紧的。” 还是奇怪,不过?老夫人也没?再多问下?去?,再问下?去?倒是她故意刁难,她看了姜净慧一会,也没?从她脸上看出其余的情绪,她道:“无妨,既你想要学,肯上进,我再请她回来就是。” 姜净慧闻此面上浮现几分惊喜,忙起身?道:“多谢祖母。” 李氏在一旁道:“都是在家里头,不必这?样多礼。” “你母亲说?得不错,都是在自己家里头,不用这?样。”老夫人又道:“我有些话?要同你母亲说?,你先回去?吧。” 李氏不明白老夫人是要说?些什么,但听她这?样说?,便也让姜净慧回去?了先。 她走后,李氏问道:“母亲可是还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当?年的事情,你可以想起来了?” 李氏罕见地没?有做声,可老夫人已经从这?沉默之中得到了回答。 “看这?样子是想起来了。” 李氏道:“想起来了些。” 她想起来当?年姜净慧走丢,想起了她在寺庙中把姜净春当?成姜净慧的事情。 那年,她有在姜净春手上看到姜净慧身?上的胎记吗? 她没?有看到。 她在心底深处,一直都知道,她其实不是她的孩子。 可是那些事情也只是被埋藏在心底深处罢了,她装作不知道,她对姜净春极好,就像,她真的是她的亲生孩子那样对她好。 姜净春一开始被他们带回来的时候闹腾个不停,不肯吃饭,不肯和别人说?话?,每日哭了睡,睡了哭,嗓子眼睛都要哭坏了。其实三?岁的时候,她已经有了些许记忆,也记得自己的母亲根本?就不长李氏那样。 她一直都在哭着要母亲,她知道,他们不是她的亲生父母。 可是后来,时间久了,她也渐渐地不闹了,开始慢慢去?喊李氏母亲了。 姜净春三?岁以前的记忆,也跟着一起被抹杀了。 在她的记忆之中,只有一个对她极好的母亲。 有些往事是不能被提起来的,那些不堪想起的往事,也就该彻彻底底地被埋藏在记忆深处。 李氏永远不愿意回忆,他们是怎么把姜净春从寺庙中带回家的。 她说?,“就记得一些,事情过?去?太久,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老夫人看着她道:“是想不起来,还是不愿意想起吗。” 她这?话?听着已经带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李氏叫她说?得不敢抬头。 老夫人也不是真得想去?逼她,她说?,“是我们姜家的人对不起她啊,她是个好孩子,你们别太过?分了啊。” 她也只怪,当?年放任他们将?错就错。 老夫人知道,人都是自私的,李氏打心眼里,只是将?她看做姜净慧的寄托。现下?,姜净慧回来了,她的心自然是偏了回去?。 老夫人道:“若你不想养她了,就让她来我的身?边住” 她话?还没?说?完就叫李氏打断,“我没?有不要她的意思,净慧是回来了不错,可她也是我的孩子。我养了她十几年,我早就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老夫人道:“那她住了那么些年的屋子,你们说?搬,就让她搬了?” 话?已经点到这?里了,老夫人也不想再去?继续和她说?下?去?了。 这?堆烂账,扯不清。 她缓缓起身?,往里屋走去?,只给?李氏留下?了一句,“你既说?早将?她当?做自己的孩子,那可千万别厚此薄彼。” * 李氏离开了荣德堂,回去?崇明堂的路上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听了老夫人的一番话?后,想了不少的事。现下?两个女儿,一个亲生的,一个不是亲生的,怎么做都容易造成“厚此薄彼”的局面,就像当?初房间一事,虽然姜净春最后什么也没?说?就搬了出去?,但她心里头怎么可能会不难受。 她想得头疼,回去?后就倒在了贵妃榻上休息,迷迷惑惑就睡了过?去?,睁了眼的时候,才发觉竟已经到了傍晚时候。 落日熔金,落在院中,夏日炙热,一个长觉醒来,她额上都出了些许的薄汗。 她似听到了外头有争吵的声音传来,拧眉问道:“外头这?是怎么了?怎这?么吵。” 丫鬟在旁回话?,她道:“是大公子和二小?姐吵起来了” 二小?姐,就是姜净春了。 李氏有些头疼,也不知道那两人是因为什么吵架。以往他们不是没?吵过?架,可也没?有哪回像是今日这?样吵得厉害了。 她问,“何故而吵。” 丫鬟回道:“好像是因为二小?姐给?大小?姐送了个簪子,就把大公子惹生气了。” 李氏眉头拧得更叫厉害,她起身?往外去?,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了姜润初的声音。 她听到他道:“ 谁要你的东西啊,她若喜欢,我们会自己买的好吗,你少拿这?么些东西来膈应人了。” 今日姜净春给?姜净慧送了那个簪子后,姜净慧想了想,还是觉得东西太过?贵重,于是等?姜润初下?了值之后,便去?把这?东西拿去?给?他,让他帮忙还给?姜净春。 她对姜润初道:“妹妹送我这?东西自是极好的,可我也不大敢收下?,我瞧着她通身?贵气这?簪子衬她,不衬我,我配不上这?样的好东西,烦请哥哥帮我还与她吧。” 这?话?落在姜润初的耳中就变了味,越听越觉她惹人可怜,转念又一想,姜净春拿着这?簪子送给?姜净慧是做些什么,莫非是耀武扬威自己有祖母赏赐的极好的物件,来显示她在这?家中地位非凡? 总之,在他眼中,姜净春就不是一个大度善良的人,对突然回来的真千金,一定会有敌意。 所以,她的任何行为,在他眼中都变得有所图。 姜润初拿了簪子就直接去?寻姜净春一通教训,姜净春也听得火大至极。 她送个簪子还使不得了吗,她送出了自己最珍视、最喜欢的物件,为什么到头来反倒要被他如此质问? 她觉得姜润初这?人不可理喻,她道:“我又不欠你的,你成日对我发些什么毛病。我送她簪子又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你自己心里头脏,别觉着谁都同你一样成吗。” 姜润初冷着脸道:“都说?了不稀罕,你听不明白吗?往后若她想要,我会给?她买最好的。你要送,有本?事去?把你那一屋子的首饰都送出去?,送这?么一个是想膈应谁?” 姜净春气得脸色发白,一旁的李氏已经听白了大概,赶紧上来劝阻两人继续吵下?去?。 她道:“好了好了,多大点事也要去?吵,姜润初,你差不多得了,你妹妹是好心,你成日把官场里头那套勾心斗角放她身?上做些什么?消停点行吗。” 她又转头对姜净春劝道:“他就这?样,你不是不知道的” 姜净春眼睛泛红,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自己对不起她,可是我也不想这?样啊,我只是想把我最喜欢的东西给?她而已,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啊。” 杏眼蕴着朦胧的水汽,眼泪差点就要从眼眶中滚落,姜净春憋得浑身?都在发抖,最后那泪终究是没?忍住落了下?来,这?一哭她就矮了气势,再也不吵不下?去?了,她胡乱擦了把眼睛就转身?离开了此处。 李氏看着她那带着些许倔强可怜的背影,终于忍无可忍,往姜润初脸上扇了一巴掌。 她的力?气实在不算小?,姜润初没?想到李氏会突然动手,他被打偏了头,就那样懵在了原地。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李氏看着他道:“她是你妹妹, 不?是亲生的,那也是你妹妹。你不?喜欢她可以,但你犯不?着那样?去想她。” 姜润初攥紧了手心?,低着头?终究是没再说些什么。 一旁躲在墙外的姜净慧听?完了全程, 一直到?她掌掴了姜润初, 她心?中不?由得讥讽。 呵,对她还真好, 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说打就打啊。 李氏转身回了屋子, 只留下了姜润初一人还留在原地。 姜南回来的时候听?说了今日傍晚发生的事情,也知道两人因?何而争,他直接回了屋子去寻了李氏。 李氏的面色看着仍旧不?大怎么好, 似还在因?为方才的事情伤神,就连着姜南进门都不?曾发现?。 直到?姜南走到?了她的面前, 出声唤了她的名字,她才反应过来。 姜南问她道:“今日和明风吵架了?还动手打他了?” 明风是姜润初的字。 说起这事, 李氏便是止不?住得气,她道:“这个混账东西, 实在是太?过分了些,怎么能对净春去说那样?的话呢?竟养得他成了这幅样?子, 什么肮脏心?思都往旁人身上?套。” 姜南也没说什么, 只道:“他只是心?疼妹妹罢了。” “那也犯不?着说那样?难听?的话去,他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她是什么样?的人,他难道还不?清楚吗?” 姜南没有附和李氏的话, 他坐到?了她对面的椅上?, 忽然出声道:“她早就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 姜南这话说得突然,李氏微微愣了片刻, 而后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她沉默没再开口,将头?撇向?了一边,看这样?子显然是不?大的想要回答他的话。 姜南道:“不?是我的私心?,这也都是为了他们好,如今净慧回来,她的情形着实尴尬,在家中待着,她自?己难道能够顺意吗?出了这样?的事情,怕也怕是她自?己都会觉得现?在是寄人篱下。” 看李氏仍旧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姜南继续道:“再说了,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她现?下十六,趁着这年纪好去说亲,若再晚些,就连亲事都难说了。今日这样?的事情往后还不?会少,对她来说,也是折磨,倒不?如,择一个能好好待她的夫家,这样?后半生,也能过得平安顺意些。” 李氏听?了这话,神色果真松动了些许。 是啊,总归是要嫁人的。 现?下姜净春最好的出路,就是寻个好夫家吧。 这样?,对谁都好些。 李氏最后看向?了姜南,问他道:“那你可有什么好的人选?你在朝廷上?当官,可见朝中有什么合适的青年才俊,家世也要好些的。” 姜南见李氏松了口,喜不?自?胜,早就同她说过这些事,不?过她一直不?肯答应,现?下终于松口。他忙应承下了此事,道:“好,我马上?就给她留意起来,这事你且放心?吧。” * 都察院中。 顾淮声忙完了手上?的事情,得了空闲后脑中便又想起了旁的事。 这些时日,他越想便越有些不?大对劲,当初在姜家的认祖宴上?见过了姜净慧,总觉有些古怪。 他为人素来机敏,许多时候即便对方没有破绽,他仅凭直觉也能隐隐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 他喊来在厢房外的书?良,吩咐道:“叫人去查一下那姜净慧的来历。” 书?良问他,“公子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顾淮声“嗯”了一声,直觉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他暂觉察不?出。 书?良应承下了这事,他离开之后,顾淮声看了看外面的天,过了日映,天也没那么热了,微风和煦,阴影笼罩院子。 顾淮声起了身往都察院的狱牢走去。 上?回在醉香楼,他同何川抓了那贪污行贿的大理寺左寺丞。 同他们所猜得八九不?离十,这大理寺的人当初就是收受了别人的银两,所以才一次又一次地驳回都察院送去的案子,不?肯定?下天禄台贪墨一案。可那被抓的另外一人,也不?过是个替人办事的客卿,死活不?曾供出背后之人,最后直接在牢中咬舌自?尽。 大理寺寺丞贪污被抓入狱之后,那桩天禄台的案件也就能断了,如今被捕的工部侍郎获罪,将于六月十五斩首示众。 算起来,差不?多也只有两日的时间了。 夏日暑热难耐,监牢之中闷热潮湿,阴暗的环境之中血气和腐烂的霉气混杂在一起,透露出一股死亡的气息,只有几缕阳光从顶上?开着的小窗中透进,在残破的石墙上?倒影出一片斑驳。 顾淮声往监牢深处走去,那里面关押着当初督工天禄台的工部郎中。 此刻,那人正半死不?活 地躺在草席上?面,看着已经奄奄一息,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两日之后。 顾淮声出声叫了他的名字。 “李思。” 里面的人蠕动了一下身躯,辨认出了顾淮声的声音之后撑起了身,往他的方向?看去。 “你要死了。” 李思听见顾淮声极平静地说了这句话。 这几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就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李思听?到?这句话已经没什么反应了,或许是已经没有力气能够反应了。他在这个监牢里面待了多久?他记不?清楚了,被关进来之后,于他而言每天都是暗无天日。 起先的时候,他不?觉得自?己会死,毕竟,他背后有人能保他,可是时间越来越久,久到?了他得伤口已经溃烂生蛆,他想,他应当是出不?去了。 谁让这事被交给了顾淮声呢,若是旁人,他也说不?定?还能有活命的机会。 李思笑了一声,这一笑牵扯起了五脏六腑,痛得额心?紧蹙,也罢,天命所至,他命如此。 即便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那死前也要恶心?一下顾淮声,他抬头?看向?他,笑问,“小侯爷费尽心?思要我的命又如何呢?” 他撑死不?过一个替罪羊,死了他还会有千千万万个他。 这话说得确实不?错,顾淮声也没想反驳,他也看向?了他。 李思没能从他眼中读出情绪。 顾淮声问他,“两百万两白银进工部,你们拿了多少?” 李思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他死了,可他家里头?上?有老,下有小,顾淮声问他,他就要说?死了就死了,何必给自?己留下麻烦。 见他不?说话,顾淮声又问,“你背后的人是王……” 顾淮声口中的人名尚未出口,就要李思厉声打断,“小侯爷,现?下我已伏诛认罪,这就已经可以结案了,天禄台坍塌,用我的命去赔就好了,何必如此咄咄逼人,牵扯不?放?!这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这些事情本都已经可以结束了,罪状分明也已经定?下了,就这顾淮声还非想牵出别的些事情来。 一口浊气猛地涌上?胸口,李思情绪过激,从胸口猛地喷出一口血。 顾淮声“啧”了一声,略带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 “看来我是说中了。” 李思不?愿牵扯出他,但顾淮声非要扯着不?放他也无可奈何,他艰难翻过身去,面对着墙,不?再同他说话。 让顾淮声在那自?说自?话就好了,他不?开口,同他能有什么干系? 谁料,顾淮声又道:“我带了张东西,上?头?写?着指认王顺贪污,你愿意盖手印吗?” 王顺便是当今内阁阁揆,亦是工部尚书?,李思的顶头?上?司。 李思觉得顾淮声多多少少是疯了,他既然已经心?甘情愿认了罪,当了替罪羊,便是不?敢牵扯出背后之人,他现?在竟要他去指认他。 有病不?是? 他没说话,只是将自?己往墙那边挪了又挪,此举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顾淮声见他不?愿,也没有恼,继而道:“你认了罪,首辅大人会庇佑你的家人。” 李思入狱,王顺捞也捞过了,捞不?出来,那便让他顶了罪吧,如此,他的家人往后余生也能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不?然,李思凭什么把自?己的命心?甘情愿给出去? 要人办事,替人善后,这几乎就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大家都心?知肚明。 王顺知道,李思知道,顾淮声自?然也知道。 只是李思不?明白他是为什么要突然去说起这件事,但他心?中莫名浮现?起了一股不?安。 果不?其然,就听?顾淮声道:“你今日若不?按这个手印,我就去寻你家人的麻烦。” 他那不?急不?缓的声音传入了李思的耳中,不?过他仍旧没有动作,显然是没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若是王顺连他的家人都护不?住,这不?是寒了手下的心?吗,往后谁还会为他做事? 顾淮声显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轻笑了一声,而后道:“我不?是在吓唬你,你也别不?信。说句难听?的,首辅现?在已经过六旬了,你觉得我熬不?过他谢世吗?反正他也没有子孙后代,你觉得,到?了那个时候,谁又还会记住你的家人呢?” 他长身玉立,站在这样?恶臭的地方却也是那样?光风霁月,声音也如珠玉相碰般朗润。 可他口中吐出的话却让李思身上?发寒。 顾淮声说,“但是我不?一样?啊,我尚年轻,有的是气力,即便现?在我动不?了他们,等到?他死后,你还觉得我动不?了吗?王党在走下坡路,可我现?在才二?十一岁就当上?四品官了。” 言下之意,王顺日益凋零,可他蒸蒸日上?。 他现?在是首辅,可他不?会永远是。 李思终回过了身来,他看着顾淮声的眼神难掩怒气,沙哑的嗓音近乎歇斯底里般冲他质问,“你非要殃及无辜之人吗?” “他们不?无辜。”顾淮声的嘴角收敛了笑意,“天禄台死伤无数,你顶了罪,让你的家人痛快度日,那些死了的人呢?” 李思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猛地起身爬到?了围栏边,他气极败坏想去拉扯顾淮声,奈何距离实在是有些远,他只能狠狠地“呸”了一声,骂道:“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你少来充什么圣人。” 圣人吗?君子吗? 几年前,尚年少时,他是想当圣人君子的。 可是现?在,顾淮声早就不?想了。 他没有被李思的举动弄生气,毕竟人的珍视之物受到?威胁,总是会失去理智。 他最后只是问他,“手印按吗?” “不?按我就走了。” 顾淮声果真转身离开,可没走出几步,就听?到?李思喊住了他。 “我按,我可以指认是受他指使。” 顾淮声回过身去,从袖口中拿出了一纸诉状,递到?了李思面前。 李思从唇角沾了血下来,他看向?顾淮声又问他道:“你会保护他们吗。” 他做了这样?的事情,王顺不?会放过他的家人的。 顾淮声道:“你放心?吧,我活得比他久。” 拿了李思的诉状之后,顾淮声直接去了宫中。 他去了乾清宫,太?和帝的寝宫。 门口的太?监进了殿内传话,没多久就出来,领着顾淮声进了殿内。 “今日不?当是在上?值吗?怎来了宫里面。” 太?和帝今不?过四旬不?到?的年岁,当年他的父皇好不?容易争夺了帝位,可在皇位上?还没坐个几年就已经仙去,由年纪不?过十五左右的太?子即位。 一过就是二?十来年。 帝王身着金丝龙袍,头?戴金冠,不?过一句简单的问话,也透露着几分威严。 顾淮声给他行了礼,而后回了他的话,“陛下,关于天禄台一案,还另有隐情。” 太?和帝听?后没什么情绪,只是问道:“案子你们前些时日不?是已经都定?下了吗?” 顾淮声将那封诉状交给了一旁的太?监,太?监接过,呈给了太?和帝。 太?和帝暂没有看这物件,而是让太?监先放到?了桌上?。 顾淮声盯着被呈到?了桌上?的罪状,手掌微微拢紧,没有说话。 太?和帝同他说起了旁的事情,“你倒是难得来宫里面一趟,朕听?闻前些时日姜尚书?家寻回了千金?可是真的?” 当年姜净春走丢的事情闹得可不?小,太?和帝也知道些许。 顾淮声也有些不?明白他问这话的用意,不?过最后还是回了他的话,“是寻回来了。” 太?和帝听?后没甚反应,只是意味不?明道:“那还真挺好,这么些年过去,还能寻回来。” 两人暂时无言,就在此时,殿外又来了另外一人禀告,说是王首辅来了,有要事同太?和帝相商。 顾淮声前脚才到?,他倒快,后脚就跟上?了。 说是巧合,谁信呢。 太?和帝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扣着桌面,看向?顾淮声道:“既阁老来了,那我先同他商议政事。” 顾淮声的视线始终落在桌上?的那封诉状上?,他知道,这东西他多半是不?会去看了。 他薄唇紧抿往殿外走去。 他出殿,外头?的王顺也正往殿内去。 那人已经六旬年纪,头?发与眉毛皆已发白。王顺年轻之时,世人都称他是美髯公,须长过肚,风姿绰约如覆雪之昆。如今年老,下颌也仍旧留着一串长长的白胡。 他在早些年间就已发迹,太?和帝还是皇子之时他就是他的太?傅,后来先帝没当个几年的皇帝就轰然崩逝,年岁不?大的太?和帝登基之后,王顺是他身边的老人,自?然也就跟着水涨船高,后来他辅佐着少年帝王,一路走到?了内阁首辅的位置,如今没人能撼动他的位置。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之时,顾淮声看到?王顺朝他扬起了一抹笑。 那张斑驳年老的脸上?,嘴角浮起的笑竟都不?曾使得脸部有一丝褶皱。 顾淮声很快就看出,这笑带着几分恶意,带着轻视。 那抹恶意的笑转瞬即逝,在两人错身之后,他马上?又面无表情。 顾淮声从他的笑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王顺知道自?己今日会来,也知道自?己过来是想要说些什么。 不?过,他根本就不?会将他的事情放在眼里,就算是他将所有的罪证全都呈到?了皇上?跟前,那又能如何? * 顾淮声从宫里头?回来就直接回了家,回去的时候比平常时候晚了些。 顾侯爷让人去问了一嘴,才发现?人是去宫里头?了。 他让顾淮声回来后先去书?房找他。 房中已经燃起了烛火,闪烁晃动的烛火将人的身形倒在墙上?,顾侯爷坐在桌前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他的背影在此刻看着竟莫名带了几分萧索之气。窗外是蝉鸣啼叫的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 没等多久,顾淮声就来了此处。 顾侯爷先是听?到?他扣门,他回了神来,而后扬声冲着门口道:“进来吧。” 顾淮声进了屋后,顾侯爷冲着面前的椅子颔首,“坐吧。” 顾淮声撩袍坐在了他的对面。 他没有说话,双手搭放在两侧的大红酸枝圈椅上?,脑袋低垂,眼皮耷拉,同平日相比,现?下看着竟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他那张脸在昏暗的烛火中更显白皙,以至于落在顾侯爷的眼中都像是带了几分惨淡之意。 这还是顾侯爷第一次见顾淮声这幅样?子。 他凑近看了看,好奇问道:“可没哭吧?” 顾淮声终于抬眼看他,似没想到?顾侯爷会说这话,他抽了抽嘴角,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去说些什么。 顾侯爷见他如此看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我知道你不?会哭,开玩笑的呢。” 他又问他,“你今日去宫里是想同皇上?说天禄台的事吗?” 顾侯爷知道他最近都在忙这桩案子,虽然最后李思定?了罪,可他知道,顾淮声应当还是有些不?大甘心?的。 今日进宫,一定?也是为了这件事。 顾淮声回了他的话,“我把李思指认王顺贪污行贿的诉状拿给皇上?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他把那东西放在桌子上?,没看,然后,王顺刚好也来了。” 顾侯爷先是愣了愣,似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弄来诉状那东西。 也算是有几分本事了。 而后听?到?王顺也进了宫,他竟笑出了声,起先是只是笑了一声,而后像是忍不?住似的,越笑越厉害。 顾淮声不?解地看向?他,有什么好笑的吗? 顾侯爷笑了好一会,而后才止住了笑,他道:“你完了。” 顾淮声不?解更甚。 顾侯爷道:“你走之后,咱皇上?可会把你给他的那东西,拿给王顺看。” 他前脚方走,太?和帝就将这东西给王顺,而后,王顺连脑子都不?用动就能知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顾淮声不?怕王顺,如若怕,今日他自?然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他好奇顾侯爷为什么会这样?想。 他问,“父亲怎么知道的?” 顾侯爷轻飘飘道:“巧了啊,我以前也做过你这样?的事,咱的好皇帝,转头?就把这东西给了我们的首辅大人好好观摩一番。” 顾淮声登时无言。 原来是叫坑过一回了。 他没再说话,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直到?后来,顾侯爷才继续开口,这回语气中已经没了玩笑的意思,转而带了几分正经,“我看你也别去蹚这浑水了,这事反正已经结了,死些个人去顶了罪也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法子了,再去纠结,无甚意义。知你看不?惯王顺做派,你也别急,反正看他也熬不?过几年了。” 顾淮声低着头?没说话,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把顾侯爷的话听?进去。 顾侯爷看他这样?也知道多说无益,他是过来人,年轻的时候也不?爱听?别人去唠叨。 他想起了一桩旁的事情,问他道:“对了,你舅父这些时日在给净春相看人家,你可知道?” 相看人家? 顾淮声听?到?这话,终于有了些许情绪,他抬头?看向?了顾侯爷,眉头?紧蹙,黑眸中也沾染了几分疑惑。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他一直都不?知道。 “同谁相看?” 他声调微扬,听?着似有几分急。 顾侯爷叫他这幅样?子弄得莫名奇妙的,“你急些什么。” 顾淮声手指抓紧了一旁的扶手,遮掩了些许情绪,他淡声道:“不?过是有些奇怪而已,怎么就突然看起了人家?” 突然吗? 他说,“她今年可是十六了,其实早就该说亲了,前些年间,不?是一直晃悠在你身边吗,你又不?大喜欢她。反正你又不?喜欢她这样?闹腾的性子,你俩当没甚可能,大哥和大嫂应当也是看到?了岁数不?能再拖下去,这才开始相看了起来吧。” 当初姜净春缠着顾淮声的事情,就连他都知道,只是自?己这个儿子,对情爱这东西看起来没甚兴趣,想来,姜净春现?在应当也放弃了吧。 顾侯爷自?顾自?说着,也没注意到?对面顾淮声的情绪变化。 “你舅父还让我也帮忙看看朝中有没有什么适龄的子弟,我看衙门里头?有些许后生不?错,还同他说了去呢。” 顾淮声越听?,攥着椅子的手便越紧,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薄唇都已经紧紧抿成了一条线,就连下颌都绷紧了起来。 顾侯爷终于察觉到?了顾淮声的异常,“你绷这么紧做些什么?” 顾淮声回了神来,他看向?顾侯爷道:“父亲的眼光素来是不?大好的,我想您还是不?要乱点鸳鸯谱。” 顾侯爷疑心?自?己是听?错了,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呢? 不?过他没来得及多想,因?为顾淮声说他眼光不?好,他不?乐意,当即就反驳,“什么我眼光不?好,哎哎哎,你瞎说些什么呢” 顾淮声已经没什么心?情再去听?顾侯爷说些什么,兀自?起身往外走去。 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他往自?己院中走去,脑海中不?可遏制地想着方才顾侯爷说的话。 她十六岁了。 现?在已经开始相看亲事了。 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就像之前,他也开始同别的人开始相看一样?。 对,只是相看而已,又不?是那么快就定?下了亲事。 然而,同顾淮声想得不?大一样?,他以为姜净春这桩亲事不?会那样?轻易得就被定?下,可是不?过几日的时间,他们就已经给她看下了定?亲的人选。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从那一日姜南同李氏提了那一件事情之后, 两人?就渐渐对姜净春的亲事上了心。 姜南先是在?朝中相看?。 毕竟如今能在?朝中当官的青年男子,总比尚且在?家中准备考取功名的要靠谱那么一些,再加上家世、人?品过得去?,那就是好人?家。他先前虽对姜净春无?甚好脸色, 但毕竟是婚姻大事, 关乎一个女子后半生,他也恶毒不到哪里去?, 故意去?寻些什么不好的人?去?磋磨她。 况且, 寻回?了亲女儿,就将从前的女儿嫁出去?,若不能再好好择其夫婿, 难免落人?口舌。 从前若非是李氏,他也不会带姜净春回?家。他对姜净春无?甚感情, 再加上,这些年间一直都在?找着姜净慧, 他更不敢对她太好。 每次对她好些,总觉得就是对姜净慧不好。 她的女儿不知在?哪里受苦, 可他却把别?人?当做亲亲女儿。 这么些年就这样过去?,她在?姜家过得也可以了, 至少吃穿不愁, 想做什么就做些什么。现下,给她寻户好人?家, 也算是全了最后的父女之情。 他拿了三张画像去?寻了李氏。 他自己挑了两人?,顾侯爷那边帮着挑了一个出来?, 拢共三个。 他进了屋子后就将画像摆上了桌, 他对李氏道:“你看?看?这些,是我在?朝中挑选出来?的人?, 他们尚且没有婚配,同她年岁也差不了太多。你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李氏接过了姜南递过来?的画像,而后评说道:“这些个人?,模样生得倒还可以。” 姜南淡淡道:“我也知道她就喜些好皮囊。” 当初追着顾淮声死都不放,还不是因为他灼灼风华,玉树临风吗。 寻些难看?的,成婚后看?了也闹心得很。 李氏呵笑了一声,边看?边讥讽他道:“现在?人?如你所愿要嫁人?了,你倒是良善起来?了。” 姜南给她说得面色一僵,但最后好歹也是没有发作。 李氏问了他这些人?的家世,听过后觉得不错,也算门?当户对。她较为满意,可又忽地想起了什么,向姜南问道:“那这些人?可有什么通房、妾室?” 妾室自然是没有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们,哪里会做出正?房不过门?,就先立下妾的道理? 只是通房 这些人?少说也有二十了,都是弱冠的年纪,怎么可能会没有通房呢。 “通房而已,有什么打紧的” 本来?哪里都挺满意的李氏开始长长地叹出了口气,她道:“如若可以,我想着他们往后都不纳妾才好,她心性如此纯良,往后哪里闹得过那些人?。” 她自己也不喜欢小?妾这些,当初低嫁给姜南,其中就有他保证娶了她后此生不再纳妾这一缘由。在?她看?来?,姜净春这样的性子,往后若真碰上了妾室,哪里斗得过她们?岂不是被吃得死死的了。 姜南忙道:“你这可甭想了,又不是人?人?都跟我一样要去?高娶。” 他对自己娶了个高门?这事没什么在?意的,当初他来?京城,撑死了也就算是个没落世家,也就是中了状元,和李家结为了亲家之后,日子也才渐渐好过了起来?。 本也就是他落了好,也没什么好去?躲藏的,遮遮掩掩的倒惹人?看?低。 李氏听到“高娶”二字,眼睛却亮了亮,“诶,你说得不错,莫不如就嫁个门?户低些的吧这样往后我们也好拿捏一些,若过得不好,也能帮扶一二。而至于纳妾,他也是想都别?想。” 姜南听到这话,一时之间也有些头疼,“你何必如此在?意这些,不纳妾?这世上几?个男人?管得住自己不纳妾的。” 李氏道:“我就是怕她过得不好。” 终究是这么多年的情谊,她看?着她一点点长大,想到从前被捧在?手?心上对待的人?,往后嫁了人?要被别?人?欺负,那她也能被活活呕死了去?。 她说,“再说了,当初她喜欢伏砚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一点后路也没给自己留,万一以后那人?家的家里人?拿这些来?说事,可真是完了,倒不如就寻些个地位低些的,他们想说也要掂量掂量自己。” 姜南闻此,沉默了一会,想了想此话确实不错,最后也还是答应了她。 李氏道:“那这便让我去?寻,到时候我挑好了后,把这些人?家都拿给她,其中利害也说与她听,叫她自己思量了去?。” 姜南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他听了李氏的话后才反应过来一件别?的事,他看?向李氏,问,“等等,给她相看人家一事,你还没同她说?” “还没呢。” 姜南拍了拍大腿,道:“她不会不乐意吧?” 姜净春那性子,谁说得准呢? 李氏也有些踟蹰,而后道:“不能吧,你急些什么,到时候寻好了人?家再拿给她看也不迟。” * 那日过后,李氏有了想法,很快就给她挑了几?户人?家,在?那些门?户低的人?家里面也择了些人?出来?,主要就是家室干净,到时候就算嫁过去?了后也没能有什么糟心事。 选好了人?家之后她就把人?唤来?了堂屋这处。 昨日夜里开始落起了雨,夏日本就闷热,这场雨落得空气之中更带了几?分黏腻。夏雨来?得急,看?这势头,没个几?日是停不下。 雨一会大一会小?,姜净春走在?路上的时候还是小?雨,走着走着就忽地大了起来?,雨太大,伞也挡不住,身上还是被打湿了些许。 上了廊庑后合了伞,姜净春擦了擦脸上沾着的些许雨水,而后便去?了堂屋中。 李氏已经在?这处等着她了。 见她来?了,招呼着她入座。 自从姜净慧被寻回?来?之后,姜净春就很少去?主动寻李氏。李氏这些时日也不知道是在?忙些什么事情,也没寻过她。 两人?这算起来?也有几?日未见。 姜净春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她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她问道:“母亲今日寻我来?是何事?” 屋子里头放着冰鉴,倒没那么闷热,只是淅淅沥沥的雨水砸在?窗台,吵得人?莫名心烦。 李氏看?着她一副文?静模样,看?着和先前那闹腾的样子比变了许多。 她总是告诉自己,即便净慧回?来?了,她也是她的孩子。 可是她好像还是同她疏远了。 或许是从他们让姜净春腾出了自己住了十余年的院子之时,她就已经有了寄人?篱下的感觉。 李氏不在?多想,让身边的嬷嬷把画像递到了她的面前,她道:“你已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母亲给你择了几?个人?家,你瞧瞧看?有没有喜欢的。” 嫁人? 这个词对姜净春来?说显然是有些陌生,看?着递过来?的画像,她显然有些懵,不过片刻后很快又回?笼了心绪。 是了。 她其实早就该说亲了的,只是当初他们一直没有提起这事而已。现下姜净慧回?来?了,她继续待在?这里,即使他们嘴上不说些什么,可总归是不大喜欢的吧。 待在?姜家,她也觉压抑,倒不如顺他们所愿,寻户人?家嫁了,往后大家都落得个清净。 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她该感激涕零,而不能涎皮赖脸,倒讨人?嫌。 见到姜净春迟迟不说话,李氏心中也有些忐忑,她怕她是不愿意的。 从前她那样得喜欢顾淮声,现在?突然让她去?嫁给旁人?,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屋外雨声还在?继续,有些许的雨水倾进了回?廊之中,姜净春的视线无?意识地落在?门?外,就在?李氏想要继续开口说话之前,先一步开了口,她道:“好,母亲说得不错,早该说亲了的。” 她的语气有些淡,说这话的时候瞧着也没甚情绪。 但李氏总觉得,姜净春现在?就像,那夏日里头怎么也下不停的雨,落在?石缝中滋生出来?的一片青苔,又潮又湿,愁苦得不像话。 李氏轻轻地吐出了口气,心里头也闷得慌,不知该去?说些什么。 只见姜净春已经接过了嬷嬷手?上的画像开始看?了起来?,也不见面上有什么为难之色。 李氏这才开口说道:“这前三个公子,出身不低,现下已在?朝中做官,看?着是不错的,只是,他们门?第不低,你进门?后,他们往后难免是会纳妾的。” “而后两个,虽出身不高,但也有才学?在?身,往后再由我们帮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况且,他们高娶,往后便是看?在?尚书府的面上,也不能苛待了你去?,若你不想他们纳妾,我们便事先说好了不要他们去?纳。” 姜净春视线虚落在?眼前的画像之上,片刻后轻笑了一声。 事情做到了他们这种地步,真真是仁至义尽了。 顾得如此周全,她就连一点不是都说不出来?。 李氏不明白她笑些什么,她看?向她的眼中带了几?分惑色。 而后她见姜净春从家世不大出挑的两人?里面拿出了一张,她对她道:“就他吧。” 高门?大户里头乱七八糟的事情确实不少,就连他们这一户人?口已算稀少的人?家,那也是破事烂事一堆。倒不如选些个门?户低些的,事情也能少些。 李氏看?了看?她手?上的画像,介绍道:“这人?唤方之平,算起来?还是你外祖的门?生,如今还在?国子监当生员,他家中子弟姐妹不多,你过去?了之后,也不用去?费心应付妯娌。我问过你外祖,他说这人?心思正?品行端,是个说得过去?的君子。” 这年头,能找到个说得过去?的君子也是不错了。 姜净春听后仍旧没甚太大的情绪,“既母亲说是好,那想来?应当就是好的。” 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再去?说些别?的也是徒劳。 转念一想也没什么不好的,既待在?姜家有些令人?窒息,嫁给旁人?又何尝不是一种出路。 “哎,母亲不是不知道你委屈,以往你喜欢伏砚那样的人?,如今” 李氏以为,姜净春是心中还放不下顾淮声,一时之间同别?人?说起了亲事,心中难免会有落差。 可姜净春很快就打断了她的话,她道:“母亲,和他没关系,从前时候是女儿不懂事,现下已经死了这条心,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了。” 姜净春说完了这话,就同李氏告了退,而后不待李氏继续反应就起身往外去?了。 出门?的时候将好就撞到了姜净慧进了屋,她手?上好像还拿着个食盒,看?着像是来?给李氏送吃食。 两人?在?门?口打了个照面,姜净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姜净慧先笑着对她对道:“妹妹也来?寻母亲的?未想竟就这般赶巧。你现下就要走了吗,莫不如再留一会好了。” 她眉眼弯弯,看?着姜净春的眼神似乎也泛着笑,姜净春没敢再看?她,垂着头低低地唤了她一声“姐姐”,而后就往外去?了。 她听到了姜净慧进屋之后,李氏迎上前的声音,她听李氏说,“怎么下了这么大的雨还来?了?若是着了凉可就不大好了” 两人?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了耳中,姜净春从花云的手?上接过了伞,转身步入了雨中。 * 没过几?日,李氏就同上一回?说好的方之平牵上了线。 她先是和方之平的母亲进行了往来?,对方听说她是想要结亲,没惊一跳,毕竟,这姜家堂堂尚书府,门?庭如此显贵,他们如何敢去?高攀? 方家家中。 方母听了传话人?说的话后,甚至都怀疑他们是走错了人?家。直到他们再三说了几?遍,她才敢去?相信这是真的。 尚书府要同他们结亲。 可听说那要说亲的对象是姜净春之后,她又冷静了下来?。 姜净春这人?声名不大好听,况且,现如今姜家的亲女儿不是找回?来?了吗,所以这是想着赶紧给这个假千金嫁出去?不成。 不过怎么就挑上了他们家呢?她实在?是有些不明白。 方母一时思绪万千,想着莫不是姜家亲生的孩子寻回?来?了,所以便想着随便给这个养女找户人?家嫁去?算了,于是乎就挑上了他们? 方母越想越觉不错,也只会是这等原因了,不然她也实在?想不出来?其他的缘由了。 恰好此时,方之平从国子监里头归家,就撞见了那从姜家来?的人?。 青年身形挺拔,周身乏饰,虽气度不是多么出众,但也还算得上是清朗端正?的公子。 傍晚的时候雨小?下来?了一阵,地上已经积起了水坑,他踩过水坑,泥水溅到了他的裤腿上。他进了屋,没想到竟还有别?家的人?在?。 在?他开口询问之前,方母先起了身将他拉到了一旁,同他说明了这些人?的来?意。 方之平也有些许诧异,不过没像他母亲那样惶恐。 “之平,你说这该怎么办啊这姜家莫不是寻回?了真千金,就随便给那养女寻了户人?家嫁了吧?不然怎么会挑到我们呢?” 方之平想了想后马上道:“应当不会,这姜净春先前好歹也是他们捧放在?手?心上的人?,也不至于这么些年的情谊一点都不顾忌。既他们想让人?来?说亲,那想必是有他们自己的考量。” 听了他的话后,方母也觉有几?分道理,她犹豫道:“那现下应当怎么办啊。” 方之平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宽心,他问,“那些人?如何说?” 方母道:“姜夫人?是想邀请我们明 日上姜家一趟。” 方之平让她先去?应下了此事,而后姜家的人?就离开了方家。 人?走后方母心中仍旧不轻松,一直喃喃,“这怎么就寻上了我们来?了……” 方之平在?一旁道:“我年岁同姜小?姐相仿,现如今又在?国子监中读书,国子监的祭酒又是姜大夫人?的父亲,想来?也是这等缘故,便凑巧入了她的眼。” “那也太着急了些,让我们明日去?是想要做些什么呢?” “母亲不用担心,只是见一面罢了,没什么要紧的。” * 很快就到了第二日。 崇明堂的堂屋中,李氏独自一人?坐在?主位之上,而姜净春坐在?屏风之后。 李氏虽然已经摸清楚了他们的家世底细,但这毕竟也是终身大事,也不会就这样轻易定下去?了,总归要走动走动见见面才能知道对面是什么样的人?。 姜净春终究是未出阁,同一个不曾见过的外男第一次相见,还是先让她在?暗处,隔着屏风见一见,若是觉着合适,再出来?也不迟。 方家母子如约来?了姜家。 姜府家大业大,府中上下随处可见稀罕物件,门?口的两对石狮子便是寻常人?家见不到的,这五进三出的院落更是彰显着其显赫的荣耀,方母一路走来?,畏手?畏脚,只觉手?心发汗,这也着实高攀,恨不能打道回?府,但一旁的方之平瞧着就好了许多,终归是读圣人?书长大,心志也比之常人?坚固一些。 方家母子跟着下人?进了堂屋之中,见人?来?了,李氏起身相迎。 见李氏迎了过来?,方母更是紧张,一时竟也不知作何反应,只傻站在?了原地看?着她走到了跟前。 李氏笑得颇为和气,也不见得什么上位者的盛气凌人?之势,她道:“辛苦你们雨天来?这一遭了,可沾了水汽?” 方母看?着眼前的美妇,这才反应过来?了,她忙回?了她的话,“这雨出门?的时候倒还在?下,来?得路上差不多停下了个干净呢,再说了,不过坐坐马车的事情,可万万称不得辛苦。” 虽说第一次到这样的大户难免有些紧张,但在?这样的情形下,她反应得倒也快,回?答也算体面,不曾失态。 李氏听了她的话笑容不减,而后看?向了一旁的方之平,上下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 同画像上画得所差无?几?,生得倒也还算端正?,李氏尚且满意。 一旁的方之平见她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也马上给人?行了个礼,道:“见过夫人?,夫人?万福。” 李氏笑了笑,客气道:“以往听父亲提起过你,说你往后是个有出息的后辈,现在?见了,发现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方之平忙道“不敢”。 李氏没在?意他的客气,招呼着两人?往里走去?,而后又命一旁的丫鬟给二人?看?了座,上了茶。 李氏去?了主座,看?向那两人?,直白地进入了正?题。 “昨日府上的下人?唐突,来?邀夫人?上门?,不知他们可否同你说明白了我的意思?” 方母看?了看?方之平,见他无?甚反应,便点了点头,回?了李氏的话,“他们已经同我说了夫人?的意思。” 李氏道:“既说了便好,事发突然,夫人?也莫要怪我突如此举。我是个实在?人?,向来?是不喜麻烦的,既有了这些个想法,也不喜欢迂回?往来?,今日找你们来?,也确实是为了那事。” 李氏直白得有些吓人?,就是连方之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道:“夫人?既愿直言,那晚辈便也直接了,不同夫人?说些拐弯抹角的话。” 李氏对方之平这样的反应颇为满意,没想到在?等时候,竟也不见扭捏之态,落落大方。 方之平看?向她道:“既然夫人?让我直言,那我便直说了,若哪里惹恼了夫人?,还请莫要怪罪。” 她道:“你说就是。” 方之平道:“既夫人?看?上了晚辈,那想来?晚辈或是真有些过人?之处,只不过如今我也只是在?国子监准备秋闱的生员罢了,尚无?功名。自古以来?婚姻嫁娶也都讲究门?当户对,而方家同姜家相比,属实高攀,我也不认为自身的长处已经长到了能够弥补两家家世的差距。所以,夫人?是想要我做些什么呢。” 他其实多多少少能猜到李氏的意图。 只是,她的意图,还是让她亲自说出来?才好。 他们这样的地位差距,她也有这个直接说的资格。 李氏看?着方之平的眼神越发满意,这是个聪明人?,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些。 李氏虽然在?有些方面挺糊涂,弄不清事,但从小?就在?高门?大户里头长大,在?某些方面也格外精明。高门?里头,每个人?都喜欢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如此一来?每句话每个字都带着些不曾摆在?明面上的含义。 既然方之平都这样说了,那李氏也就直接说明自己的目的。 她道:“我家幺女,年岁尚小?,自幼就不曾受过什么苦,可到了年纪,总归是要嫁人?的,毕竟说自古以来?,这女儿,就没有不嫁人?的。只是,她心性太过纯良,我实在?是怕嫁人?之后要受了委屈。公婆恶俗,刁难起来?那是极折磨人?的,宠妾灭妻,这妻当起来?也是极憋屈的。我不愿她受这样的磋磨,这才叫人?去?打听了回?来?,他们说方氏夫妻为人?方正?不阿,方家公子,端直善良。” 她话已经说得这样明白,方之平已经听懂了。 说来?说去?,不过是想要让姜净春嫁人?之后,不受公婆的刁难,而她的夫君也不能纳妾,给她寻气受。 传言都说,这姜家的大夫人?是极宠女儿的,现下看?来?,果真如此,竟连她的婚事都安排得这般周到。 本还以为寻回?了亲生的女儿,便会对她不管不顾,看?来?也都是假的。 方之平笑了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夫人?的话天地常情,这不是什么难做到的事情。” 李氏听了方之平的话,松了口气,她再确认了一番,问道:“所以,方公子往后可会纳妾。” “庭中既有梨花树,何存栀子花,真心爱一人?,不会让她落入那般境地。” 今日这番话,李氏基本可以定了决心。 就他吧。 她朝着屏风后头,出声唤道:“净春,出来?见过方公子。” 姜净春一开始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似在?发呆没听到李氏的话,直到花云过来?又唤了一声,姜净春这才反应过来?,起了身。 她往屏风外走去?,同那两人?见了个礼。 方之平抬眸看?向了那个从屏风后走出的女子,眼底不自觉浮现了一丝惊艳之色。 他从前听闻过姜净春这人?。 不过那还是因为顾淮声的缘故。 京城的读书人?,没人?不知道顾淮声的。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可后辈子弟独他一人?盛日凌空。 顾淮声年少成名,年纪轻轻就高中探花,头角峥嵘深受恩宠,是所有读书人?最艳羡之人?。所有人?都知道他,所有人?都仰望他。可是无?论如何努力,他们这辈子或许都碰不到他的分毫。 像他这样一个颇具传奇之色的人?物,不在?史?书上,而在?他们身边。 谁能忍住不关注他?不议论他? 方之平知道姜净春,也是因为顾淮声的缘故,他常常听旁人?说顾淮声有个缠人?的小?表妹,这人?不大喜欢守规矩,爱折腾,京城的人?都知道。 对于这些风月见闻方之平也只是听过一遍,毕竟这京城中喜欢顾淮声的人?可不少,姜净春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今日初次见到姜净春,方之平明显愣了愣。 他这一刻竟在?想,顾淮声是铁打的心不成,这样的表妹也会不喜欢? 她站在?他的面前,眸清可爱,新月笼眉,夏日的雨带了几?分湿意,少女的睫羽似凝着水汽。只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就如此耀眼。 他们说她娇纵,他们说她喜欢闹腾,可是在?方之平看?来?,分明不是这样。 他们没有见过她,所以才会那样说。 方之平起了身,压下眼中的情绪,朝她端正?行了个问好的礼。 李氏见到两人?第一次见面也还算可以,便向姜净春问道:“现下外头雨停了会,要不要同方公子去?后园逛逛?” 她这是想要让两人?单独相处看?适不适合。 姜净春对方之平说不上喜欢和讨厌,可既然已经决定走出这一步,那也没有什么再回?头的道理,她点头应好,答应下来?。 两人?往园中的方向走去?。 雨连着下了两三日,园中的花花草草上头都挂了水珠,空气之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雨一停,太阳马上就从云层中爬了出来?,地面上的雨水,也被烘干了些许。 天气炎热,但方之平的却不觉得沉闷。 两人?走在?路上,多是方之平在?寻话题,姜净春偶附和两句。不过,后来?方之平也看?出她情绪平平,没甚喜气的样子,怕烦了她,便也渐渐少了话。 走了有一路,他见她额间沁出细汗,便指着前头的水榭道:“姜小?姐可是累着了?莫不如歇歇先?” 姜净春惧热,现下雨过天晴日头正?盛,她也不想再走,便没推辞,道:“好,去?水榭吧。” 两人?往水榭的方向去?。 也算是运气好,一进了水榭,这大好的天又开始掉起了雨,再晚一些,两人?就要被淋个正?着了。 这天阴晴不定不定他们也已习惯,一会雨一会晴,一会又在?晴天落了雨。 也罢,没给淋着就是万幸。 两人?第一次见面难免生疏,进了水榭之后一时无?话。姜净春想到方才都是方之平在?说话,这回?便也主动开了口,寻了个话题。 她问他,“方公子今年可是要参加秋闱?” 方之平没想到姜净春会突然主动开口,反应过后,眼中浮起了笑意,他点了点头算是应答,而后又有些奇怪道:“怎么了吗。” 姜净春实在?是没了话题开口,随意寻了话茬,况且,眼前这人?往后许就是她的郎君,她自然是要多了解一些,她实话道:“只是有些好奇方公子罢了。” 没想到姜净春会说这样的话,方之平眼中错愕明显,可反应过来?后,眼中笑意更甚。 有好奇,那便说明她也想要了解他。 “是吗,那姜小?姐有什么想问的只管来?说,我定知无?不言。” 方之平察觉到了她这话的意思,于是便放下了心同她攀谈,相比方才两人?之间不大熟络的气氛,现下便轻松了许多,方之平说话也颇风趣,逗起小?姑娘来?也是手?拿把掐,姜净春听他说话偶尔还会笑出声来?。 外头雨声簌簌,亭中笑语涟涟。 两人?说得忘我,丝毫不曾注意到不远处有人?正?望向他们。 今日顾淮声被姜润初骗来?了府上。 此事说来?话长。 姜净慧在?书房中看?到了一本晦涩难懂的古文?,实在?不解其意,便去?找了姜润初。姜润初说自己也看?不懂,而后便替他寻来?了顾淮声。 顾淮声来?之前也不知道是她,看?到姜净慧在?影壁处等他才知道是被姜润初骗了。 知道自己是被初诓骗之后他转身就走。 可姜净慧先一步去?拦住了他,她说自己也不知道姜润初会寻他来?,来?之前,姜润初也只对她说是替她寻了位先生,让她在?门?口处迎接,看?到顾淮声后也才知道他给她寻来?的先生是他。 姜净慧见他不愿,又善解人?意对他道,好不容易来?这么一趟,即便不想看?古籍,看?看?外祖母也成。 顾淮声心中也不知想着什么,竟还真就折返了回?来?。 两人?从外头进来?,经过后园。 这一来?,就撞见了在?水榭的两人?。 水榭那处的嬉笑说话声就这样传入了他们耳中,顾淮声步伐微钝,视线落在?声音传来?处。 姜净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而后笑着解释道:“哦对了,母亲这些时日在?给妹妹物色亲事呢,没想到这么快,今日就有人?上门?来?了。” 顾淮声没有说话,视线仍旧落在?那处,握着伞柄的指骨用力,依稀泛白。 以前,也在?这个地方,是她看?他和别?人?相看?。 可现在?,风水轮流转,说亲的人?成了姜净春。 而他看?着她同别?人?言笑晏晏,只觉那轻灵的笑声,格外刺耳。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姜净慧似没?察觉到顾淮声的异常, 她的视线仍旧也落在那?两人?的身上,她道:“他们看着相谈甚欢,想?来那?公子应当是个?不错的人?,不然也不能第一次见面就哄得妹妹这样开心?了。” “这些日子, 净春的脸上一直没?什么笑脸。”姜净慧说着又看向了顾淮声, 问他道:“表兄,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回来了, 所以她才?这样, 她会不会怪我抢走了她的位置呢?” 她的声音听着有几分伤怀。 只是这话明里暗里无不在贬姜净春小肚鸡肠。 顾淮声终于收回视线看向了一旁的姜净慧,隔着雨幕,她的面容同姜净春有几分相似。 他似乎在打量她, 默声了片刻,而?后移开了视线, 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姜净慧呵笑了一声,但眼中的笑意?褪去了些许。 不是这样的人?吗?倒是谁都会维护她。 没?过一会, 顾淮声又问她,“姜润初喊我过来, 是你的意?思?吗。” 姜净慧又面露无辜之色,“表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来之前?也不曾知晓会是表兄, 他让我去门口等?先?生,我才?知道来的人?是你呢。” 顾淮声看着她没?说话。 片刻, 他突然开口问她道:“从前?那?些人?家,还教你这些东西吗?” 雨声滂沱, 顾淮声清冷, 不含情绪的声音传入了姜净慧的耳朵。 姜净慧听到了顾淮声的话,难得怔愣, 没?有反应过来,思?绪似乎也飞散去了别?处。 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眼中笑意?褪得一干二净。 许久过后,她终从回忆之中抽离了回来,看向顾淮声道:“表兄好像对我敌意?很大啊,他们是让我读过书,写过字,怎么了?现下晦涩些的古言看不明白,才?想?着来请教表兄,表兄又是想?到了哪里去。我自认为也不曾经?得罪过表兄吧,上回在宴席上,我看表兄笑得还挺亲近,看来是我误会了啊。” 言下之意?就是,既这样不喜她,何故做些让人?误会的事呢。 听出姜净慧话中带着的讽刺,顾淮声却没?有回避,他道:“上次也是因为姜润初。” “脸是长在表哥自己身上吧。”姜净慧含笑讥讽。 他不笑,谁能逼他似的。 顾淮声看她的眼神带了几分凌厉,狭长的眼眸透着些许不善。 姜净慧看着他的视线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争下去了,现在同顾淮声争红了眼,对她而?言又能有什么好处?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然而?再想?开口的时候,却见顾淮声往水榭方?向走去。 姜净慧见他这动作,心?中马上又能断定他对姜净春确实?不如传言所说那?样无情,她面色恢复如常,跟了上去,恍若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跟在顾淮声的身后问道:“表兄怎么往那?里去了呢。” 顾淮声没?有再理会她的话,甚至就连步伐也没?停顿片刻,往水榭的方?向大步迈去。 见他不回话,姜净慧嘴角浮起冷笑,也跟了上去。 水榭这处的气氛就比外头的剑拔弩张好得多了,那?两人?聊得正欢,甚至都不知道已经?有旁人?踏入了此地。 顾淮声收了伞进了水榭之中,那?面对面而?坐的两人?正在说话,不知道方?之平是说到什么事情,只见姜净春的眼中一直含着笑。 两人?气氛算是融洽,直到顾淮声二人?踏入了这处。 姜净春听到了动静,抬眼看向来人?,见到是顾淮声来了此处,眼中的笑意?瞬时去得一干二净,对面的方?之平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转头看向了身后,发现身后不知是何时站了两个?人?。 他的视线落在那?个?光风霁月的男子身上,眼中都带了几分惊异。 他曾有幸见过顾淮声一眼,现下眼前?这男子不是他,又是谁?曾经?那?只可远远仰观的人?忽然出现在了面前?,方?之平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处? 今日也不是旬休日啊,况这不是姜家吗,也不是顾家啊。 还是顾淮声先?开口打破了这处古怪的氛围,他随意?道:“方?往堂屋的方?向去,不想?竟突然碰到落了大雨,来水榭这处躲一躲。”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姜净春的身上,只是,她并没?有想?要?看他的意?思?。 顾淮声眼睁睁看着她从笑到不笑,一看到他出现,那?张小脸一瞬就垮了下去。他那?本还云淡风轻的脸隐隐绷紧了些,他不再看姜净春,转而?看向方?之平,那?眼中带着锋利的寒芒叫人?无法忽视,他对他道:“你是?” 方?之平不知顾淮声问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可还是回答了他的话,“见过小侯爷,我姓方?名之平,今日同母亲上门来拜访姜大夫人,母亲现下里头同夫人?谈天,我陪着姜小姐出来闲逛,途中遇了大雨,这便来了水榭躲雨,等?雨无聊,就说了些闲话打发时间。” 顾淮声气度逼人?,分明只是看他一眼,问了那?么简单的两个?字罢了,可方?之平还是没?忍住一下子全盘托出。 方?之平是知道姜净春以前?喜欢顾淮声的,然而?现下看她反应,却也不像是什么有情的样子。他也弄不明白顾淮声突然出现在这处是为了什么,或许真是巧合? 可饶是他不大清楚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现在却也能清楚感知到气氛的不对劲。 顾淮声姜净慧出现得显然是有些不合时宜,那?两人?方?聊在兴头上,却猝不防被这突然出现的二人?打断,这处的氛围都凝固了几分,不复方?才只有两人之时那般轻松。 方?之平回了话后,这处就这样陷入了一片死寂,没?了声音。 可来都来了,总也不能就这样一直僵持着,方?之平见谁都不说话,只能恭谨起身,迎着那?两人?入了座。 坐定后,方?之平才?问出了心?中疑惑的话,“今日小侯爷没?有上值吗?” 顾淮声淡声回道:“皇上给批了一个?月的假。” 前?些时日给太和帝递上了控诉王顺的罪证之后,没?过几日,就从内阁中来了道批文,说是天禄台一案,他处理得尚可,为做嘉赏,特意?批了一月的假。可对顾淮声现在这样的情形来说,在家消闲一月,而?都察院的事务转交给了别?人?,这事是好事坏,还真说不好。 这道批假的奏折还是王顺提出,更能看出,不过明赏暗罚,在为上回顾淮声攀咬他的一事进行报复罢了。 方?之平听了顾淮声的话也有些意?外,他现下正值上升之时,怎么会批一个?月的假呢。朝堂风起云涌,朝局瞬息万变,都察院里头又多少人?眼红他的位置,他竟还敢在家待一个?月? 他虽尚没?入朝当官,可对这些事情,却也不是一无所知。 难道是顾淮声犯了什么事,被罚了不成?? 他浮想?翩翩,有些入神,就连一旁的姜净慧开了口都不知道。 “方?在不远处就听你们在笑,聊什么呢,这般开心?。” 姜净慧看着姜净春问,眼中带着一股长姐般的慈爱。 不过那?么几日,姜净慧就已经?完全适应了姜家的生活,看着也已经?有了堂堂正正大小姐的味道。 反观姜净春,越来越沉默寡言,同人?说话也越来越少。 姜净春回了姜净慧的话,她说,“没?说什么,只是方?公子说到了件有趣的事情罢了。” 方?之平为人?谐趣,有君子之风却又不大古板,也能拿捏好分寸说些逗趣的话,姜净春同他第一次见面,还挺满意?。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真心?觉得嫁出去也挺好的。方?之平看着是个?不错的对象,不说别?的,至少成?婚也是不错了。 当人?急于跳出火坑之时,是极容易被其他的东西所蒙蔽的。 至少,姜净春现在觉得,一切都很好,即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也会下意?识忽视。饶是方?之平的举动在别?人?的眼中看来,不过是为了去讨她开心?而?油腔滑舌,可在姜净春眼中,那?也是风趣幽默。 很显然,顾淮声不怎么喜欢方?之平。 他想?,第一次见面就哄骗得小姑娘开怀大笑的,会是什么好人?。 他还想?,姜净春实?在是太好骗了,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可她看着却好像还挺喜欢他的。 顾淮声看向了方?之平,他似笑非笑,好奇问道:“是吗,我倒有些好奇公子说的是什么笑话,这般好笑。” 方?之平倒不至于傻到以为,顾淮声真是对他那?些逗人?开心?的话感兴趣,他对他好像有敌意?,方?之平能感觉得到。所以,当这带着敌意?的话从他口中说出之时,不自觉就带了几分为难之意?。 方?之平也不敢得罪顾淮声,正在踟蹰着如何去回话之时,一旁的姜净春忽地起身了。 “他说什么同小侯爷有什么关系吗?他说给我听的,又不是说与你听的。” 她看着他的眼神泛着淡淡的冷,此刻甚至就连“表兄”都不唤了,直接疏离地喊他小侯爷。 在场几人?都被姜净春这带着刺的话说愣了几分,顾淮声看向姜净春,嘴角的笑也淡去,只眉眼微皱。 他在想?,他方?才?有说什么很咄咄逼人?的话? 他不过说那?么一句话,她便这般护着他。 看起来,她也是真的想?要?和他撇清了干系,上一回她说,她不是他的表妹,她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也不是随便说说的玩笑话。她在用自己的言行举止告诉他,她是真的不愿意?再认他。 姜净春才?不管顾淮声再如何看她,抬头看外头那?场急促短小的雨不知又是什么时候停下了,便对方?之平道:“雨停得差不多了,方?公子,我们走吧。” 他一来,她就要?走。 “这么烦我啊。” 他此刻只被那?“小侯爷”三个?字刺得胸口都有些泛疼,又看她这等?举动,一时间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嘲弄的话就已经?说出了口。 姜净春步伐果真顿住。 这人?,怎么能这么莫名其妙呢。 莫名其妙到了一种无理取闹的地步。 当初不是他先?推开她的吗,不是他总是不耐烦她的吗,现下好了,一切如他所愿了,他倒不满意?了? 姜净春甚至有些想?要?转过身去质问他,想?要?去骂他两句,可最后也只是步伐顿了片刻。 她想?到方?之平还在旁边,最后还是没?有回过身去质问他。 她不大想?让他知道她从前?的事情,她怕他会介意?。 所以,她最后也只是在心?底骂了他两句,还是什么都没?说,头也不回离开了这处。 方?之平见姜净春走了,也没?有继续留在这处的道理,跟他们两人?匆匆告辞,赶紧跟了上去。 那?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有了方?才?两人?来时那?一遭,姜净慧看顾淮声吃瘪,心?中不免幸灾乐祸,觉得好笑。 “表兄,你好有本事啊,还没?见过妹妹对谁这样龇牙咧嘴呢。” 顾淮声听出了姜净慧话里有话,面色看着比方?才?还要?冷沉紧绷,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往水榭外走,准备打道回府。 “表兄,你方?才?不是还说要?去看看祖母的吗,怎么走这般着急啊?”她状似关怀,冲着顾淮声的背影喊道。 顾淮声自然不会再理会她,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姜净慧脸上的关怀之色也消失不见,只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 本来今日还是想?要?借着姜润初把顾淮声骗过来,结果在后园这处人?就走了。 不过,她今日看他们两人?那?副样子,也能确定姜净春和顾淮声之间一定发生了些什么,而?且,顾淮声待姜净春,绝不一般。 她不过同方?之平说个?两句话罢了,他在一旁醋得死去活来。 还真有趣。 * 回去的马车上,顾淮声喊来了书良。 他问道:“上回让你去查姜净慧的事,查出什么来了吗。” 今日同她又说了那?几句话之后,他也更加能确定,姜净慧这人?不似她表面上的那?般。 她说她以前?是被人?拐去做了童养媳,可哪家童养媳会像她那?样?她懂得东西,看起来并不少。而?且貌似良善,可说起话来夹枪带棒,五句里面三句在阴阳怪气。 书良回了他的话,他摇了摇头,道:“已经?让人?去她以前?的家探过了,可是没?什么奇怪的。” “没?什么奇怪的?”顾淮声显然不信。 书良道:“是啊,已经?让他们仔细查过了,可是当真是寻不到什么古怪之处,公子,会不会是你多想?了啊” 车厢中陷入了片刻的寂静,只有马车缓缓行驶,车轮滚动碾压石子路的声音。 会是他多想?了吗? 不,他不会怀疑自己的直觉。 况且,今日她说的那?几句话,已然破绽百出。 但书良既然都查不到什么东西,那?便说明她已经?掩藏好了可疑之处,再想?去找,只怕也是徒劳。 顾淮声不再说姜净慧,而?是说起了另外一桩事,他道:“今日来姜家的那?户人?家也去查一下。” 书良有些奇怪,“他们怎么了吗公子?” “查就是了。”顾淮声想?到了方?才?水榭中发生的事情,头都有些发疼。 方?之平看着倒人?模人?样,正人?君子。 但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不知根知底,就想?着嫁过去,谁知道对面是龙潭还是虎穴。顾淮声想?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想?要?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他呢。 她既不在意?这些,姜家的人?也不在意?这些,他作为她的表兄,总要?帮她看看那?人?是神是鬼,不然到时候她万一被人?蒙骗了 那?岂不是太可怜了吗。 顾淮声给自己找了个?不能拒绝的借口,他丝毫不把姜净春早就已经?不去认他这个?表兄的事情放在心?上。他想?,毕竟她唤了他这么多年的表兄,饶是她再不愿意?搭理他,他也不能对她的婚姻大事坐视不理的。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方家母子差不多到了傍晚的时候才离开姜府。 今日这场见面, 双方都?很满意。 李氏心中基本也已经看定了方之?平为人选。 观他言行举止得体大方,人也聪明,已是?满意,而且, 他也能明白?他们姜家看中他是?为了什么?, 这样将来他也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不会欺负了姜净春。 让人送走了方氏母子之?后, 她又?去问姜净春如何做想。 听到她说还行, 便放下了心,“还行就成,过些时日, 我再找些机会让你们出来见几面,事情当也差不多就能定了呢。” * 方之?平同方母回了家后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 月光倾泻, 路上偶有?蝉虫鸣叫,母子两人并肩走着。 方母回想今日之?事, 还是?觉的有?些不可思议。就这几句话的功夫,难道就打算定下亲家了? 这姜家可是?尚书府, 而他们不过六品的门第,云泥之?别?, 谁敢肖想啊。 她有?些不安, 对方之?平道:“你说这姜家到底是?看上我们哪里了?那?么?多的人家怎么?就挑上了我们呢。” 相比母亲的惴惴不安,方之?平看着淡定许多, 他向她解释,“他们就是?看上我们门户低了, 门户低, 手?上无权无势,自是?最好拿捏不过。姜大夫人今日不都?已经说了吗, 若娶姜净春,我往后便不能纳妾,而你们也不能欺负她,让她在方家的受委屈。” 方母听到这番露骨解释,脸色瞬间变了变,“那?也忒可怕了些,我听说姜净春的脾气可不小啊,往后若日日闹去姜家,谁受得了。” “母亲以为,姜家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把她嫁人,姜家的真?千金寻回来了,他们哪里有?功夫再顾得到她。再说,她看着心性单纯,是?个好拿捏的主。姜家这样的门第,可遇不可求,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 她向来没有?主见,方之?平从小到大就聪明得很,她也习惯了什么?事情都?只听自己这个儿子的,既他这样说了,她又?还能说些什么?。 况且,他说得不错,姜家这样的,他们能攀上亲家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又?能娶美?妻,又?能攀高?门,还有?什么?不好的呢。 方母这般想着,心中憋着的那?股气便也散去 了。 可她又?想到了一桩旁的事,“他们不让你纳妾,那?你表妹可怎么?办啊” 经她提醒,方之?平眉心紧蹙,才想起来还有?那?桩麻烦事,他道:“母亲放心,我会解决的。” 夜已经黑了个透,说话之?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里院,方之?平道:“天色已晚,母亲先回去休息吧。” * 是?夜,姜净慧的房中又?来了上回的黑衣人。 她本打算掀下床幔,开始休憩,却听到了窗户边传来了一阵动静。 她披上了外裳走去了窗边。 月光窸窸窣窣落在窗台,她才打开了窗户,黑衣人就忽地从底下钻出。 姜净慧被这突然出现的黑人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反应过来之?后她眼中有?嗔怒之?色,瞪了他一眼,“你幼稚不幼稚,吓我做些什么?。” 说罢,也不再看他,转身往桌边走去。 黑衣人见人生气,翻窗而入,跟上了她的身后,他道:“谁晓得你这样不惊吓,莫气了,来同你说正事。” 姜净慧仍旧蹙着眉,她道:“上回不是?说好了吗,往后若有?事就去茶楼见面,做什么?又?来?被人发现了,我看你如何收场。” “事急从权,哪里还等到你出门,这回来是?想跟你说顾淮声的事情。” 想到顾淮声,姜净慧的脸色便不大好,她问,“他能有?什么?事?” 先前本还以为姜净春喜欢顾淮声,所以她还想费些心思把这人哄骗到手?,不过现在看来,姜净春不喜欢她,而顾淮声也没那?么?好骗。 她也不打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你当心些,他开始派人去查你了。” 她听到他的话却也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只是?问,“查出什么?来了吗。” 黑衣人轻笑了一声,嗓音在黑夜之?中有?几分沉,“我帮你盯着,能让他查出些什么?来。” 很快他又?道:“只是?,你这破绽太多,也难怪会叫他发觉出不对来。哪户人家买童养媳回去,会把她当大家闺秀来养,你这比姜净春那?个蠢物看着还像大小姐,谁会不起疑心?” 这就是?既要又?要,要想有?可怜的身世惹人怜爱,可又?不愿以不太得体的面貌去见人,怎么?会不叫旁人多心。 姜净慧听到他这话,却难得沉默,黑衣人见她不说话,问,“怎么突然安静了?” 屋中没有?点灯,他最多只能借得月光窥得姜净慧面上的一些表情。 只见她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就连眼神在一片黑寂中也格外空洞。 她的视线落在一片虚无之中,终淡淡开口,“相比起让人起疑心,让他们讨厌才更糟糕吧。” “谁会喜欢一个大字不识,不通礼数的村妇。如果说,我什么?都?不会,我什么?都?不懂,我就跟姜净春一样,蠢笨得不像话你觉得,他们还会想要认回我吗?” “大人说过,我这人本就不怎么?讨喜,尤其是?他们曾经已舍弃过我,我可不想再被放弃第二?次。” 姜南他如此看重礼数,如果发现自己寻回来的孩子,粗俗得不像话,他又?还会像如今这样对她吗? 不,他一定不会的。 有?破绽就有?破绽,毕竟她本来就不是?那?户人家的童养媳,也做不到天衣无缝的地步。但,他们有?疑心,找不到证据那?又?能如何。 那?黑衣人听了姜净慧的话,久久不言,他的沉默在此刻尤其明显。 姜净慧见他沉默,也翻了个白?眼,“我大半夜不睡觉,不是?来跟你大眼瞪小眼的。” 黑衣人清了清嗓子,想开口说话,却又?见姜净慧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他,“你认识方之?平吗?这人如何。” 他不知?道她又?怎么?又?这样快就跳到了别?人身上,不过还是?回答了她的话,“这人,伪君子一个,不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 “这不是?你妹妹看亲的对象吗,我可不得给你好好把把关。若叫她嫁给了好人,你岂不是?得百爪挠心。” 姜净慧的嘴角勾起了笑,伪君子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她的好妹妹,这可有?得苦头吃了。 * 自从那?日姜方两家见过面之?后,姜净春便同方之?平频繁往来。李氏时常会给二?人搭线,让他们出去一同游玩,热络感?情。 姜净春也渐渐接受了方之?平,甚至开始畅享离开姜家以后的日子。 从前的时候,姜净春还从来没有?想过嫁人的事情,那?时年少,一门心思扑在一桩根本不可能有?结果的情/事之?上。因为顾淮声从始至终都?那?样冷淡的态度,她根本就看不到她和?他的以后,所以,也从未去畅想过未来之?事。 嫁人什么?的,更是?决计不敢想的。 可是?现在和?方之?平在一起,她竟也开始盘算起了以后的事情。 她想,她会有?一个小家,她的丈夫也不会纳妾,往后只会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鼓不起勇气去面对姜家的事情,实在是?想逃离现在这样糟糕的处境,对未来的生活便也格外向往。 她同宋玄安和?陈穆清也说了她要嫁人的事。 陈穆清听话有?些惊讶,没有?想到她竟这般突然就要嫁了人。 她抓着她的肩膀问道:“你是?真?想好了吗?你同他才见过几面啊,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你这也太着急了些吧我觉得你还是?再好好想想吧。” 姜净春对她道:“阿清,待在家里面,我喘不上气。” 陈穆清明白?了姜净春的意思,她并不在意方之?平是?怎么?样的人,他能带着她离开姜家,那?就可以了。 陈穆清没再劝了。 也罢,方之?平这人门第不高?,碍于姜家的面子应当也不敢做出什么?事来,况且,还有?她呢,往后他要是?敢欺负她,她打死他。 她在这时竟想起了顾淮声……她发现姜净春好像很久没有?提起他了,而且,她看着好像也已经彻底放下了他,现下竟都?去同旁人开始说亲。 她上次叫她去亲他,所以,她有?去吗? 陈穆清实在有?些好奇,没忍住去问,她问道:“上回说去亲你表兄,你后来有?去亲吗?” 她提起了那?日的事情,姜净春的思绪被拉扯回了过去,她没有?回避,道:“亲了。” 竟然已经亲了?可亲了之?后,她怎么?还是?要嫁给别?人呢。 不用姜净春说,陈穆清也知?道亲了顾淮声之?后发生什么?了。无非就是?两个结果,一是?顾淮声真?的像话本子上说的那?样,喜欢上了姜净春,另外一个那?一定就是?因为姜净春亲他,而生了气。 现下看来,显然是?后者。 她看着姜净春,有?些担忧道:“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会没事呢,那?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的话,姜净春也不会就那?样彻底地放弃了那?个喜欢了两年的人,转头就嫁给了别?人。 姜净春却只笑了笑,“都?这么?些天了,早就没事了,而且,很轻松……” 她仰头看向窗外的景色,天际广阔,一眼望不到头。 她说,“不喜欢他后,整个人都?很轻松。” 她不用再为了讨好他而去强行变成他喜欢的人,而成为了自己根本就不喜欢的人,她也不用想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会惹他不高?兴,更不用去想怎么?能让他高?兴一些,让他对她多笑一笑。 她什么?都?不用想了。 陈穆清看着她说那?样的话,抿了抿唇什么?都?没再说。 只是?那?日回家之?后,她就在院子里面起了火,把那?些破本子丢进铜炉里面烧个干净。她不喜欢她的后母,可她现在发现她后母有?句话说得不错。 她说,“年纪小小,看些乱七八糟的书,脑子也跟着看坏了。” * 宋玄安听了姜净春要定亲的事情,却生了很大的气。他说她脑子有?问题,怎么?什么?人都?瞧得上。 姜净春让他说话别?这样难听,宋玄安却什么?都?听不进去,最后两人不欢而散,他愤然离开。 宋玄安自知?道姜净春要和?方之?平说亲的事情,心中一直不平,在家中也没什么?好脸色,气得就连饭都?吃不下去。 宋夫人去宋玄安的房间寻了他,才知?道他是?为了姜净春要定亲的事情生气,此刻正仰躺在床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她骂他道:“别?人要说亲,你在这里上蹿下跳急个什么?劲?” 宋夫人生了一子两女,她对自己这个独子素来是?疼爱的,只是?,现下看到他为了一个女子弄成这般要死要活的样子,自然是?生气。 她知?道他们两个人很早之?前就玩在一起了。 毕竟姜南从前受过他祖父宋阁老的提拔,两家从前来往颇繁,姜净春也和?宋玄安挺小时候就相识了,算青梅竹马。 只是?,他、姜净春还有?陈穆清不是?朋友吗?朋友要成婚,他气得这死乞白?赖是?想做甚? “你喜欢她不成?”宋夫人想了想,好像也只有?这个可能了吧。 若他不喜欢?他气些什么?呢。 宋玄安听到宋夫人这话,当即瞪圆了眼,脸色急得一片通红,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胡说些什么?!我们只是?朋友朋友而已,我看那?个方之?平也不怎么?样嘛,我是?怕她被人骗了才生气的。我没有?喜欢她绝对没有?!” 宋玄安这人,心思什么?的,全都?写在脸上了。 宋夫人脸上神情淡下去了些许,她直起了身,看向他淡淡道:“还说没有?。” 宋玄安还想狡辩,可却听宋夫人又?道:“你就算是?喜欢她那?也没办法,方之?平会娶她,但是?你不能。” “为什么?不能?”宋玄安方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跳脱皮实,往后凑一起去是?想拆家吗?” 即便宋玄安真?的喜欢姜净春,但宋夫人也不会让他去娶她的,他们可以做朋友,但不能做夫妻。宋玄安这样的,适合温婉些的闺秀,要会过日子的,能管住他的才行。 宋玄安马上从床上起了身,他道:“不会的,我已经十八了,而且今年都?要参加秋闱了,往后再也不会闹腾了!” 宋夫人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她说,“哦,那?你就先考取了功名再说吧。” “可是?,她马上就要定亲了啊!不行的,真?的不行,那?个方之?平一看就坏,她嫁给他就完了啊。” 他见过他几面?认识他吗?就在这里说他坏。 她看着他着急,却不甚在意道:“那?也同你没干系。” 他们两个人在她的眼中都?不过是?半大点的孩子,他哪里能知?道什么?是?喜欢? 想来最多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等她真?嫁人了,他也就不会再去想了。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最后留了一句,“一会把饭用了,她嫁她的人,往后日子过得好不好也和?你没关系。” 没关系?怎么?会没关系呢。 宋玄安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他母亲没有?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已经转身出了房门。 一股无力涌上心头,宋玄安气得锤床。 没过多久房中走来一男子,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素色长袍,同宋玄安生得有?几分相像。 这来的人正是?宋玄安的庶兄,宋玄景。 两人关系好,听说宋玄安这边闹得不肯吃饭,他便过来看了看是?发生什么?了。 宋玄景刚才正好撞见宋夫人出去,现下又?看到宋玄安半死不活趴在床上,他不免好笑道:“这是?做些什么??” 听到了兄长的声音,宋玄安从床上起了身来,他看向宋玄景问道:“阿兄,你见过方之?平吗?” 宋玄景有?些莫名,“这人是?谁,你突然问起他来做些什么?。” 宋玄安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宋玄景已经入了朝当官,怎么?会认识方之?平呢。 而且他自己不也是?在国子监读书吗,还去问兄长做些什么?。 他对方之?平没什么?印象。 那?人不怎么?打眼,但国子监里头的先生们都?挺喜欢他的,他寻常一副君子做派,功课也不错。宋玄安和?方之?平不是?一类人,玩不到一处去,所以其他的地方,他也就不知?道了。 宋玄景道:“你忽然问起他可是?因为姜家小姐?” 姜南挑女婿的风声可不算小,前些时日,姜家、方家来往又?如此密切。 再看宋玄安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他多少也能猜出是?姜净春和?方之?平之?间要有?好事发生。 宋玄安又?被问起了这事。 宋玄景就大两三岁,两人从小亲厚,他也不在他的面前遮掩,他说,“我就是?不想她嫁给他,她连他是?什么?人都?弄不清楚,这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从前她喜欢顾淮声倒也没什么?,反正他都?知?道,顾淮声根本不会喜欢她。 可是?现在方之?平就不一样了,他们那?是?真?要去成婚了! 宋玄景道:“你喜欢她。” 怎么?就连他也这样说。 宋玄安头疼得很。 “我只是?觉得他们不合适罢了。” 宋玄景听他这样说,叹了口气,“那?方才母亲同你说些什么?了?” 宋夫人一定是?同他说了些什么?,不然他也不能这蔫了吧唧的样子。 宋玄安道:“她说我和?她不合适。” 宋玄景笑了,他倒诚实,他坐在他的床边,道:“你现下当务之?急是?准备秋闱,而不是?想这些。” 宋玄安听到这话,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了身来。 他的眼睛亮了亮。 那?是?不是?他中了秋闱,母亲就不会那?样想了。 他想清楚了,姜净春既然是?想要嫁人,嫁给谁都?行的话,为什么?不能嫁给他呢,他以后一定不会欺负她的。 只要一想到她会嫁给别?人,他就胸闷气憋,浑身难受。 她等等他,等他过了秋闱那?一关,他母亲一定会听他的话。 宋玄景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句话戳中了宋玄安的神经,只见他忽然出门,也不知?道是?要去做些什么?,怎么?喊他也不回头。 * 宋玄安有?了那?样的想法之?后,直奔去了姜家,一刻也不敢耽搁。 他翻了墙,想要去姜净春的院子,只是?路上一不小心叫姜家的下人认出,被逮到了李氏的跟前。 堂屋中,只有?两人坐着,李氏问宋玄安,“你今日怎么?突然来了?况说怎么?不叫下人通传一声,翻墙是?做些什么??” 李氏知?道他和?姜净春玩得好,但打一声招呼就能进来的事,非要去翻墙给人抓个现行。 李氏又?道:“再说了,净春现在都?要去同方家公子定亲了,你万万不可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往后也好歹要同她保持些距离,这样对你和?她都?不好,万一有?人出去说了闲话,那?可了不得了。” 宋玄安听了这话,神色变了变,他忽地起了身,跪到了李氏面前。 他说,“伯母,我我也可以娶她的” 宋玄安在来的路上想明白?了,母亲说他喜欢她?或许吧。 他就算是?真?的喜欢她那?又?怎么?了,这是?什么?很丢脸的事情吗,他有?什么?可难以启齿的?若再不说,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忽地去嫁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吗。 李氏先是?被他这一跪吓了一跳,可这还没完,听到了他后来说的话更是?惊惧。 这毛头小子,做起事来竟这般鲁莽,这是?他想娶就能娶的吗? 他现在忽地去提起这事来,又?是?做些什么?。 姜净春都?已经在定亲的节骨眼上了,他却忽然来这发起了疯来,可别?毁人姻缘! 但看在他家中人的面上,她还是?强压了气,她问他,“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你怎么?能去娶她呢?” 宋玄安支吾出声,“朋友朋友怎么?了吗。” 他显然也是?觉得怪怪的,可他现在不想顾忌这些了,他怕他再犹豫,什么?就都?要晚了。 李氏看他这愣头青的样子,也知?同他说不通,她道:“你起来,今日的话我就当没听到,我也不会同她去说,你回家去。” 宋玄安急道:“我是?认真?的,我没开玩笑,那?伯母您让我见见她,我自己同她说去,我同她这么?多年的情谊,难道还比不上那?个姓方的吗。” 李氏道:“让她出来说,也同我说的一样,我是?她母亲,她喜不喜欢你,难道我还不知?道吗。况且,你适合当朋友,哪适合过日子。” 这话就太伤人了。 可宋玄安拧起来,谁都?拉不回,怎么?也不肯走。 李氏也拿他没办法,一气之?下,让人去唤了姜净春过来。 姜净春不知?李氏突然喊她来是?为了什么?,来了之?后发现宋玄安跪在这处,心中更是?奇怪。 只见李氏对宋玄安道:“你且看她自己同你说。” 说罢,她就离开了此处。 姜净春还没摸清楚是?什么?状况,就见宋玄安突然起身到了她的跟前,他看着她的眼神带了几分坚定,似是?下了决心般开口。 他说,“姜净春,我娶你吧。” 姜净春觉得宋玄安一定是?疯了,不然,他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开口问道:“宋玄安你今日是?发热了吗” 宋玄安奇怪。 发热?发什么?热? 后来才反应过来姜净春是?说他在说胡话。 宋玄安的声音带了几分着急,他说,“我是?认真?的!我没在同你开玩笑。你不是?想要嫁人吗,方之?平你了解他吗?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见个几面就清楚了吗” 姜净春打断了他的话,“你别?说了,宋玄安。” 大家不都?是?这样不明不白?就成了夫妻的吗?先是?相看一番,若是?看得过去,那?就多看几番,然后就可以定亲了。 一直都?是?这样的,从来都?是?这样的。 这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可她和?宋玄安怎么?能有?些什么?呢。 要不就是?他疯了,要不就是?她疯了。 姜净春看向宋玄安,她说,“我都?已经要和?他定亲了,你不要再说这样的糊涂话了。他没什么?不好的,母亲也说他是?个不错的人,所以,你不要多想,把人想坏了去。” 宋玄安抓住了姜净春的肩膀,他说,“为什么?我不行呢?我同你相识这么?久,你就是?嫁给一个陌生人,也不愿意选择我?” 就是?因为认识了太久,才更不可能。 况且,她和?方家已经走到了这种地步,方之?平是?个不错的人,她按部就班,就可以有?自己的家了。方之?平才不是?什么?陌生人,他是?母亲和?她认下来的郎君。 可是?,宋玄安呢?他就是?个愣头青,他莫名其妙过来同她说这些,他家里人都?知?道吗? 她知?他向来容易冲动,一股脑儿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他的想法进行。他觉得嫁人娶妻这件事情只要是?他张张嘴巴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可显然不是?这样。 他连这意味着什么?都?不明白?。 姜净春推开了他,“我要成亲了,你别?这样。” 这话就像一道刺一样,就那?样直愣愣地刺进了宋玄安的胸口。 他被姜净春推开,愣了好一会,他听到姜净春到:“你是?不是?觉得以后我嫁人了,就不会同你们玩了?你别?多想,方之?平他挺好的。今日我当你什么?都?没说过,我们还会是?朋友,你走吧。” 宋玄安许久才反应过来,她真?的不愿意嫁给他。 他看到姜净春蹙眉看他,似乎他是?说了什么?极其让人不能忍受的话。 宋玄安不想再看她的眼神,他转身,有?几分恶狠狠的对她道:“谁要跟你当朋友。” 她现在竟还说当朋友,她真?狠心。 “你会后悔的姜净春。” 她不选他,她一定会后悔的。 他鼓起勇气来了姜家,他担心她会叫人蒙蔽,他怕那?方之?平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可她却说这样的话。 他知?道他们是?朋友,可他们还是?打小就已经相识的朋友呢。而且朋友就不能喜欢朋友?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宋玄安留下了这句话头也不回离开,只留下了姜净春一人留在原地。 她没想过,宋玄安会对她说这些话。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不知?道。 可是?,往后,她应当要少个朋友了。 * 直到六月底,这雨也一直没停,断断续续下了半月有?余,天气又?闷又?热,十分恼人。檐角的青瓦上挂着雨珠,绵绵雨水无穷无尽,似一方珠帘玉幕隔绝了屋子与外头。 书良从外头的廊庑走了进来,他拍了拍身上的水珠,往顾淮声书房的方向走去。 扣响了房门,听到里头传来“进来”的声音之?后,他推门而入。 顾淮声正端坐在书案前,视线落在案上,修长的手?指握着一只毛笔,另外一只手?按着桌上的纸张,劲瘦白?皙的手?背上依稀泛着青筋。 书良进了屋后,他也仍旧没有?放下手?中的笔,不知?是?在写着什么?东西?。 书良在一旁踟蹰,不知?该不该开口,顾淮声先出声道:“有?什么?事便说吧。” 顾淮声没有?抬头看他,但许久不见他出声也知?他是?在犹豫着该去如何开口。 见他开口,书良也就没再迟疑犹豫,站在一旁同顾淮声说起了事。 “上回公子让我去查一下那?方之?平,回去后我让探子查了,发现他果然有?问题。” 听到是?方之?平的事情,顾淮声眉眼似乎有?了波动,手?中动作也微顿。 书良没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继续道:“那?方之?平家中有?一表妹,那?表妹母亲早亡,这么?些年间一直都?住在方家,可就在前些时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方之?平忽然将人送走,送她回了辉阳老家。” 方家祖籍在辉阳,距京城不大远,不过两三日的脚程。 只是?,人好好的寄养在方家,他又?为何突然在这个节骨眼将人送走,若说没鬼,谁信。 果不其然,书良去让那?些探子继续跟着,跟了他那?表妹两三日,竟然发现了叫人骇异至极的事情。 他那?表妹似已有?了身孕。 书良知?道了这桩事情之?后,第一时间就来告诉了顾淮声。 有?身孕? 顾淮声握着笔的手?都?有?些用力,肌肤下依稀能见得青筋蹦跳。 这孩子不会是?别?人的,只会是?方之?平的。 如不然,他何必这样多此一举,连夜将人送走。 顾淮声想过这方之?平不是?什么?好人,但没想到,他这混账竟然敢在正妻未曾过门之?前,先让别?的女人有?了孕。不过是?想先将人骗娶进了门,后来即便东窗事发,也吃准了姜净春性子柔,好拿捏。 这人,甜言蜜语,口服蜜饯,嘴巴里面从始至终只怕没有?一句真?话。 顾淮声冷笑了一声,“他倒是?好心机。” 但旋即,顾淮声竟忽放下了手?中的笔,书良有?些弄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下一刻见他起了身。 “公子是?要出去吗?” “备上马车,去姜家。” 既然方之?平是?这样的人,那?就不能怪他去拆散他们的亲事了。 顾淮声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愠怒,可转念又?想,事情现在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要他告诉姜净春那?方之?平不是?什么?良人,这桩亲事就不能再成。 他就像是?抓到了别?人的错处,急于去向先生打报告的学子一样,竟迫不及待想要在姜净春的面前拆穿他虚伪的面孔。 他想告诉她,那?个人不是?什么?好人。 她不可以嫁给他。 绝对不可以。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书良看着外头的雨, 有些踟蹰,“公?子,这会雨正大着呢,要不过柱香再去, 看样子会小些。” 顾淮声抬眼看了?屋外的雨幕, 还是按捺住了?心中的急切。 是,也不急这么一小会。 然过了?晌午之后?, 这雨也没?有小下来的意思, 顾淮声最后?还是等不住去了?姜家。 天上下着大雨,树叶上的水珠顺着叶子落下,即便是在白日, 天空却也像是笼了?一层灰,黯淡得?不像话。 姜家的下人听到顾淮声来了?, 一时之间也觉奇怪,不知?他今日怎就?突然上了?门来, 但他来姜家合情合理,即便来了?, 也不会像宋玄安一样,被抓去了?李氏的跟前。 顾淮声拦住了?去禀告的下人, 想要直接去寻姜净春。 过了?门口摆放着的影壁, 他往里面走,径直往崇明堂的方向去。 顾淮声洁癖极重, 也不喜雨天出门。雨天扰人,时常会有水珠被风吹来, 往脸上打, 路上的泥泞偶会沾染到衣服下摆,这些脏污, 十分刺眼讨厌。连带着潮湿烦闷的气息,难受得?不像话。然而今日这样大的雨,却也不见得?顾淮声的脸上有不耐之色。 他心中想着事情,自也注意不到其他。 他知?道?,自己现在说的话姜净春或许不会再听。但他也不能就?那样看着她步入火坑,方之平他不是什么好人,他必须要告诉她。 他是她的表兄,即便她现在不愿意再去承认,可他们先前喊了?这么些年的“表兄表妹”,难道?都是假的吗?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姜家亲生的女儿,可不也是一直将她看做表妹吗,现在姜净慧回来了?,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她单方面的想要和?他撇清关?系,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同他去说,可顾淮声却执拗地想要去给他们攀扯上那么一层关?系。 因为好像少了?这么一层,他们就?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这些,眼中忽然出现了?一抹亮色,掀起眼皮去看,发现姜净春正撑着伞往外走,而花云跟在她的身后?。 外头正下着大雨,也不知?道?她这是要去哪里。 她好像看到他了?。 顾淮声确信她是往自己的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可是,她很快就?像什么都没?看到那样,若无其事移开了?视线,继续向前走着,甚至就?连路过他的时候,都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顾淮声知?道?的,姜净春也不喜欢雨天出门,雨水这样烦人,没?谁喜欢雨天外出。 可今日来,却恰好撞见她也要外出。 就?在两人要擦肩而过之时,顾淮声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去哪里?” 饶是方才心中百转千回,可一开口,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平淡,就?像是在公?事公?办一样问出了?话,心中情绪波动丝毫不曾外泄片缕。 这话落在姜净春的耳中就?格外刺耳。 她去哪里同他有什么关?系,这也要去同他汇报吗? 还是说他不上值在家的这段时日就?这样闲,已经闲到没?事找事到了?别人家里,随便抓个人去问他的日常行程? 姜净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给他好脸色的必要,她直接出声呛道?:“这同小侯爷没?什么关?系吧。” 她不是在同顾淮声怄气,她是真的有些恼了?。 顾淮声现在这样是做些什么,打个巴掌给个枣吃?既然当初已经选择推开了?,既然已经说了?那样伤人的话,他现在为什么又?还要这样呢。 难道?说,他还真的以为她没?有什么羞耻心,听了?那样的话,也不会觉得?被羞辱。自己现在这样不过是在同他撒娇发小脾气罢了?,只要他凑上来,她就?马上又?会不生气了?? 姜净春越想越恼,她现在要定亲了?,眼睛里头已经看到别人,他为什么又?总是要来让她想起从前的事情呢。 他这个样子,真的好没?意思。 她想了?想,又?看着顾淮声说,“我都要定亲了?,从前的事情,你?就?当我年少不懂事,忘了?吧。” 反正顾淮声一直都不喜欢她,她觉得?她这话得?没?什么不对。 她并不想要让未来的郎君知?道?她年少时犯过的混账事,那件事情,谁都不记得?最好了?。 她这次是很认真的想要同他商量,而不是像上一次,在河边说气话那样。 忘了?,她竟然去忘了?。 他是要去忘了?她喊了?自己十几年的表兄,还是要让他去忘记,这么些年的其他事情。 她想让他忘记那日在茶楼之中发生的事情,可是其他的呢。 其他的事情也让他一起忘记吗。 十几年的相?处,她让他说忘就?忘,他从前倒不知?道?,她竟也能说出这样狠心的话。 闷热的环境压得?人越发沉,顾淮声的气好似都要顺不上来。 他看着姜净春错身要走,竟鬼使神差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对了?,他今日是来说正事的。 他意图极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可手上却止不住用力。 洁白的皓腕被他紧紧攥住,姜净春怎么也松不开。 合着方才的话她 都是说给狗听了?是吗? 她刚想开口质问他是在做些什么之时,就?听顾淮声先一步开口。 她听到顾淮声说,“方之平他非良人。” 他这话说得?实在莫名其妙。 姜净春不明白顾淮声为什么突然要去说这些诋毁旁人的话,毁人之誉不是君子所为,这还是顾淮声自己从前同她说过的话。 从前刚来姜家没?有几年的时候,她年纪不大,姜润初总是喜欢欺负她,抓她的小辫子,故意把她绊摔跤……诸如此?类事件数不胜数。她气得?哭,同母亲说了?之后?,母亲就?去教训了?他,可是没?用,他还是要欺负她。 姜净春没?忍住在顾淮声面前抱怨,她大骂姜润初。 顾淮声那时候听了?没?什么表情,少年老成对她说,毁人之誉不是君子所为。 姜净春听得?懵懵懂懂,听不明白,该骂娘还是骂。 她还对顾淮声说,“他欺负我,表兄不说他非君子,为什么反倒来说我不是君子?我被他欺负了?,我怎么当君子?” 那个时候,顾淮声微微蹙眉,没?再说些什么,可是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跟顾淮声抱怨之后?,姜润初就?很少欺负过她了?。 姜净春因为他的一句话被勾起了?从前的回忆。 手腕上的温度有些灼热,她终于回了?神来。 顾淮声说,方之平不是良人。 他们怎么谁都这样说。 宋玄安这样说,顾淮声也这样说。 宋玄安可以说他不是什么好人,他顾淮声怎么能呢? 同他相?比,这世上还有人能比他更?不良善的人吗。 姜净春忍不住讥讽出声,“他比表兄良善太多了?。” 她又?一次唤起了?他表兄,就?在前些时日,她力图和?他撇清关?系,可是就?在现在,她又?唤了?他一声表兄。 这一声表兄再次从她口中说出,却像是一种提醒,逼迫着顾淮声也回忆起了?从前的往事。 从前姜净春一声一声热切地唤着他“表兄”,可是那个时候他又?是怎么对她的呢。 这声表兄如今再从她口中说出,只剩下了?满腔的讽刺。 顾淮声眉头紧蹙,显然是想到了?往事。 他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姜净春就?趁着他那出神之际,先一步抽回了?手,她撑伞离开了?此?处,没?有片刻停留。 她走得?没?有丝毫停留,身影在雨幕中渐渐消失,方才的一切好像都是虚幻假象。顾淮声的视线落在她的背影,手心空落落的,只有掌心残存的温度证明着她方才确实被他触碰。 他喉中干涩不可言语,胸口跳动的心脏有些被刺痛。 他就?那样站在雨幕之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这一刻,他竟有些后?悔,后?悔那一日做了?那样的动作,后?悔那一日将她那样狠心地推开。 他潜意识地以为,无论怎么样,她好像都不会离开。毕竟从前,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是吗。所以他在她亲上他的时候,将她狠心推开。他堵着气想要去报复,似乎是在报复,她对谁那样亲密,喜欢谁都会同他那样亲近。 可是他没?想到,就?这样一推,彻彻底底,就?将人从自己的身边推开了?。 书良在一旁出声道?:“公?子,表小姐她已经走了?” 顾淮声胸口那股酸涩的感觉久久不退。 不行,可即便这样,方之平她也不能嫁。 他对书良道?:“让人跟着她,看她是去哪里了?。” 书良犹豫,“公?子,这不大好吧。” 方才姜净春可都迫不及待要跟他撇清关?系呢,他现在偷偷让人跟着她 顾淮声却忽转身,往方才姜净春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是不好,那他亲自过去看看,她今日究竟是要去哪里。 * 今日是月底,方之平国子监那边得?了?空,便邀姜净春出门赏雨。 雨天坐在船上听雨,也别有一番意味。 虽然姜净春不大喜欢雨天出门,但既然是方之平,她想了?想还是出去了?。 母亲说他们现下正是感情培养阶段,多见见面也是好的。 姜净春来的时候方之平已经在船上之中等着她了?。 下了?一日的雨,已经渐渐小了?下来,这个时候听雨,最是惬意。 今日是休沐日,这出来听雨的人竟还不少,姜净春能见得?不少的船只停在水面上。 她被人引着去了?方之平所在的船上,他坐在桌案前,上头摆放着一壶热水,正在烹烧,一旁放着茶叶,还不曾泡开。 姜净春弯腰入内。 见她来了?,方之平起身相?迎,他笑问,“来的路上可有被雨淋着?” 来的时候雨还不怎么小,她自然是被淋了?些许,不过看着方之平,她还是笑着摇了?摇头,她说,“打着伞呢,没?淋着多少。” 方之平看了?眼她脸上沾染着的些许雨水,拿出巾帕给她擦了?擦,道?:“还说没?有,都淋湿了?。” 两人之间已经没?有那般陌生,举动之间也带着几分亲近。 李氏说等过几日就?可以给他们定亲了?,如果不出意外,待到方之平秋闱之后?就?可以过门。 所以,对于方之平亲近的举动,姜净春也没?有出声拒绝,只是一开始还是不大习惯,没?忍住缩了?一下,方之平的动作顿了?顿,他问,“可是冒犯了??” 姜净春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之后?,摇了?摇头,她道?:“没?有。” 方之平继续动作,姜净春终也没?有再躲。 他替她擦完了?脸上的雨水之后?,便也没?了?动作,邀着人入了?座。 面前的水煮得?正浓,发出“咕噜咕噜”的烹煮声,方之平忽然开口问道?:“姜姑娘可会点茶?” 听到方之平的询问,姜净春点了?点头,心中也不由得?庆幸,好在当初祖母把她带去教了?这些,若不然,她真是什么都不会了?。 姜净春拿起了?桌上的茶具开始动作,方之平见她动作还算娴熟,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些许满意,本来听闻她被家中宠溺长大,这些东西当也一塌糊涂,不想竟还看得?过去。 船外雨声连连,船内佳人在侧,方之平没?忍住咏了?几句诗。 姜净春没?理他,专注手上的动作。 此?情此?景,哪些文人墨客不喜欢风雅的女子?若能吟诗做赋自是最好。只可惜,方之平忘记了?姜净春是个不通文墨的女子。 在她默不作声,没?有跟着附庸风雅之时,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不过,转念一想,也罢,现在这样也是极好了?,若再贪图些别的,也是强求。 姜净春差不多弄好了?茶,她端着茶盏递给了?方之平。 方之平伸手接过茶盏,手指不经意地擦过了?姜净春的手背。 姜净春肌肤被触,眉头微蹙,抬头去看方之平眼神,只见他仍正气凛然。她一时之间也没?得?多想,只当他是不小心碰到罢了?。 方之平接过了?姜净春的茶盏,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有道?视线死死地落在他的身上,这道?视线实在有些太过于灼热,以至于他根本有些无法忽视。 他抬头向四?周环顾,就?见隔壁有条并行的船只,靠着他们缓慢行驶。 这船从方才开始好像就?一直都在,只是他不曾注意到罢了?。 他定睛去看,就?见顾淮声的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对面的男子神色凛凛,周遭的温度似乎都跟着凝至了?冰点,他那带着冰气的眼神就?像是刺骨的寒风,吹得?方之平瑟瑟作抖。 他手一抖,不小心将手上的茶水撒了?出来。 姜净春被他这动作弄得?莫名其妙,见他视线一直死死地落在后?头,便也扭头去看。 然而顾淮声早先一步放下了?帘子,姜净春最后?什么也没?能看到。 船只中氤氲着水汽,雨水浇打在船体,发出清脆声响,顾淮声搭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止不住拢紧。 下这么大的雨,原是出门来同他赏雨。 这雨连着下了?这么多天,不嫌烦,还出来赏。 有什么好赏的? 他跟着她来了?这处,弄了?条船跟在他们身边,将才的一切也都被其尽收眼底。 方之平替她擦脸就?算了?,竟还敢趁着接杯子的功夫去摸她的手。 他这样一个烂得?没?边的人,她究竟是看上了?他哪里?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姜净春回?了头来, 可却什么都没看到,她觉奇怪,去问方之平怎么了,可他却闪烁其词, 避讳不谈。 一直到了后?来, 方之平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姜净春也没多想,只当他是心中有?事, 没多久, 雨竟渐渐慢慢停了下来,船靠岸后?,两人就从上?头下去。 下了船后?, 也不知方之平是在想些什么,仍旧那副不在神的?样子, 姜净春刚想开口询问,可忽就听方之平开口, 他道:“我忽然想起?还有?件事没弄完,要不今日你自己?先回?去。” 姜净春看他面色不济, 也真?当他是有?事在身,没有?起?疑。她点了点头, 同他告了别就先离开了此处。 姜净春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岸边, 就在她走后?没多久,书良从顾淮声的?船上?走下, 他走到了方之平的?身边,对他道:“小侯爷有?请。” 方之平暗想, 果?然如此, 他就知道顾淮声一定是有?什么想要同他说的?。 顾淮声今日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处,更不会无缘无故包了条船跟在他们身边, 他一定是有?什么想去说,而且,这话一定还同姜净春有?关。 他想到了方才在接杯子的?时候故意摸了下姜净春的?手,她的?手指纤长漂亮,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手,果?不其然,只是摸了一下就觉柔软无骨……可他又蓦地想到了顾淮声看向他的?眼神,不知为何,心虚不已。 想着这些,他的?额间不知是怎地就出了一层薄汗。 面对顾淮声,方之平还是有?些怵的?。 但他既都找上?门来了,他再?去躲好像也没什么用。 书良看他出神,又蹙眉唤了一声,“方公子。” 方之平回?了神来,应了声,而后?跟在了书良的?身后?,上?了顾淮声的?船。 在夏日,船上?都摆着冰鉴,一进船,便?同外头的?闷热两相隔开,顾淮声坐在那处,面上?仍旧是同方才一样的?神情?,只是,那样的?冷淡,让这船上?气压更低沉了些。他周身似散着一层又一层的?寒气,直逼得人打起?冷颤。 方之平一热一冷,顿时之间似陷入了冰火两重天,焦灼得心肝都跟着难受了起?来。 顾淮声这人,他最多还是从前的?时候和别人当做闲话谈起?过。 他们谈起?他时,情?绪颇多,一开始他方中探花入了翰林院那会,他们还会说些酸里酸气的?话,想他也不过只是仗着家?世才如此得志。可是后?来,这样不好的?话也渐渐少了下去,提起?顾淮声来,也都只有?不约而同的?艳羡。 方之平本?以为,顾淮声这人他这辈子也只有?瞻仰的?份,最多也不过是将来入仕之时,有?幸同他能?说上?几句话。上?一回?在姜家?水榭撞见是意外,可今日方之平没想到顾淮声又会突然找上?了他。 他看得眼神实在是有?些不善了,不善到他都有?些汗流浃背。 方之平是个人精,多少也能?猜出其中缘由?。 可转念一想,他又没做些什么过分的?事出来,姜净春过几日可就要同他定亲,他不过是邀她出来游湖听雨,也不过是在接过茶盏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罢了,怎么了?这究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想到了此处之后?,心神稍定,维持着体面,坐到了顾淮声的?对面。 顾淮声坐在那处,直到方之平入了座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只不过淡淡扫了他一眼,就有?些让方之平刚做好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 方之平硬着头皮去问,“不知小侯爷今日找我来是为了何事?” 没想到他这话问完,竟听顾淮声轻笑了一声,方之平错愕,不知他是突然为何发笑,可观他的?眼神却又不见什么笑意。 顾淮声问他,“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找他? 方之平心里上?蹿下跳,暗道果?然是为了姜净春来的?。 他来找他,除了她,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可即便?是猜到了,方之平也仍旧道:“请小侯爷明?示。” 听到方之平的?话,顾淮声嘴角的?笑平了下去,“装傻就没什么意思了。” 方之平听到顾淮声这近乎咄咄逼人的?话,也没敢再?打哑谜下去,他道:“是因为姜姑娘的?事情?吗?” 顾淮声看着他没说话。 方之平知道自己?是说中了,他看顾淮声仍旧那样不善,忙解释道:“我同姜姑娘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姜夫人来同我母亲说好的?,非是我坑蒙拐骗,诱哄她来的?。我同她见面,也不过是为了在定亲之前更好的?联络感情?罢了” 他都不知道,顾淮声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不是不喜欢她吗?现下这样是想干嘛? 顾淮声听到“定亲”二字冷呵了一声,方之平没敢再?说下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淮声重复了一遍方之平的?话,他又道:“你知道姜家看上你哪里了吗?” 方之平被问到这话,心里头咯噔了一下,而后?竟也不知该如何言语。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无非是看是他门户低,好拿捏,也不能?做出什么欺负姜净春的?事来。 说好听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难听些,他方之平也只不过是想攀龙附凤罢了。 可现下被顾淮声一问,他该如何去回?答?这该如何让人去启齿。 方之平脸色难看了起?来,他道:“不过是看我和姜姑娘相配罢了,饶是我现下身份低微,可往后?我会考取功名的?,也不会叫姜姑娘受了委屈。” 他都开始走起?了捷径,竟还说什么往后?会考取功名。他往后?就算是考不上?,姜家?人也会给他铺路。 顾淮声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不会叫姜姑娘受委屈?那你的?那个表妹是怎么回?事。” 方之平见他提起?表妹二字,瞬间神色大变。 他怎么知道的?,他怎么可能?知道呢! 方之平不知道顾淮声都知道了些什么,可还是强做镇定,“小侯爷在说什么,我不大明?白。” “你前些时日把?你的?表妹送回?老家?,是为了什么?”顾淮声看着他的?目光似能?凝结出冰,在夏日中也那样冻人,他又问,“不是做鬼心虚,又是为什么在定亲之际,将人送走。” 方之平自认为行事足够隐蔽,这顾淮声又是怎么知道那些或许他只是知道自己?送走了她,其他的?事情?应当还不知道,他道:“表妹到了年纪,也要开始说亲了,往后?我要成亲了,和母亲自然也不能?时时照看于她,倒不如让回?去老家?寻了人家?去结亲” 顾淮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人有?了身孕,还如何结亲?” 方之平一愣,神色瞬间染上?了几分惶恐,他怎么会连这都知道了?! 他脸色难看,还想狡辩,“她有?身孕,又不是我的?,小侯爷来问我做甚!” 急切之中,他的?话都带了几分恼羞成怒。 “我也没说那是你的?,你自己?出来认个什么劲。” 顾淮声只不过是说起?她有?身孕一事,又没提起?这孩子是他的?,他倒是比谁都要着急一些,自己?先把?它倒了出来。 顾淮声手上?摩挲着杯盏,眼睛却盯视着面前那个撒谎的?男人,那无悲无喜的?瞳孔,好像轻易就能?洞穿他心中所想。 “你和你表妹已经行了夫妻敦伦之事,却还敢去答应姜家?往后?不纳妾。” 这脏东西,事到如今还要狡辩。 方之平见事情?被抖落,已经无法隐瞒,有?些羞恼,可看对面之人是顾淮声,他却也不敢发什么脾气,他强压了心中怒气,看着顾淮声质问,“不过是做了那样的?事罢了,谁说我就会纳她为妾了?七情?六欲人之常情?,哪家?的?公子没有?几个通房,我做那样的?事,也乃人之常情?,情?难自抑罢了!小侯爷何故咄咄逼人。” 他和他的?表妹是在一个深夜,夜色太美,月亮太圆,恰微风正好拂过窗牖,带了一阵旖旎的?花香,两人最后?实在没能?耐住风花雪月的?勾/引,一时之间情?难自抑,天雷地火。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无数次 两人白日里面表兄表妹的?唤着,可到了夜黑深时,却水乳交融。 方之平虽到了年纪没有?什么通房,可却和他的?表妹有?数不清的?次数。 后?来,一时过了火,她就有?了身孕。 他怕姜家?的?人知道他和她的?事情?,做贼心虚,就先将人送回?了老家?,借口说是她到了年纪,也该寻人家?结亲,实则不过是怕姜家?的?人发现什么端倪,毁了亲事。 “情?难自抑?”听到了方之平的?话,顾淮声将手上?的?杯盏搁置到了桌案之上?,茶盏和桌案碰撞,发出了“彭”的?一声声响,震得方之平的?心神也跟着颤了颤,而后?,他又听到顾淮声开口。 “我倒没见过,哪家?表兄妹能?情?难自抑到了床上?去的?。” 方之平被说中了心事,面色瞬间惨白一片,“你以为我不知道?她从前和你也拉拉扯扯,我对她的?事情?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就他不干净了?那他们这对表兄妹又好到哪里去了。 他争红了眼,全然没有?方进来之时那般局促,见自己?的?虚伪谎言被拆穿,已经什么话都敢去说了。 顾淮声见他还在狡辩,竟还将过错也意图甩到她的?身上?,他不由?冷笑一声,“事到如今,竟还想拉扯别人。她心性纯良,而你既管不住自己?还想攀龙讬凤,你说,我又怎能?坐视不理呢。” 方之平还意图说些什么,却马上?就被顾淮声打断,“如若不想闹得太难看,就自己?断了这门亲事去吧。” “为何?我已经将表妹送走,往后?不会再?往来了,我说不纳妾,当真?就不会再?纳妾!” 姜净春尚还没入门他就已经先弄大了别人的?肚子,现下说不会纳妾,往后?谁又知道会不会变心?真?心瞬息万变,他甚至就连真?心也都没有?,竟还敢去提往后?的?事情?。 见方之平仍旧攀扯不肯松口,顾淮声蹙起?了眉,看向他的?眼中都带着嫌恶,“你以为我是在同你商量吗?” 触及顾淮声的?视线,方之平瞬时偃旗息鼓。 “往后?你迟早要入仕的?,如若不想你的?仕途太难走,也别再?说些让人心烦的?话了。” 这话已经有?了几分威胁的?意思。 方之平看着冷脸的?顾淮声,最后?终于没敢再?去开口。 他不可能?不入仕的?,可顾淮声如果?想让他不好过,那就太轻松了,最多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再?说,顾淮声既知道了他和表妹的?事情?,若是去同姜家?的?人说了他这桩婚事不说要结束,李氏岂又会那样轻易放过他。 方之平看着顾淮声的?眼神带了几分怨怼,似是在怪罪他毁了自己?的?这门亲事。 书良在一旁听的?都有?些生气了,这渣滓,一边哄着姜净春,一边又同别人扯不清剪不断的?,现下竟还用这种眼神看他们家?公子。 他骂了他一声,道:“你个混账,这样看我们公子做些什么,自己?个儿犯了浑,倒还想去怪罪别人。” 方之平被书良骂了却也不敢还口,这是顾淮声身边的?贴身小厮,他骂他,不就等于顾淮声在骂他吗,他哪里能?有?还嘴的?份啊。 顾淮声抬手阻了书良继续骂下去,他看向方之平道:“两日,我给你两日的?时间去把?这事断了干净。” 现下弄黄了这门亲事,对姜净春来说影响也不大,毕竟也还只是在相看阶段,又还不曾真?正定亲,可若等到了真?正定下再?去说,那便?有?些麻烦了。 方之平心中自是不甘心,还在想着有?没有?回?圜余地之时,却又听顾淮声道:“七月初二,你自己?上?姜家?说清楚这些事情?。” 顾淮声要让方之平自己?去说,让他自己?去毁了这门亲事。 他不敢当着姜净春的?面去说方之平和他表妹的?事情?,他怕这些恶心的?事要玷污了她的?双耳。 而且她的?心思,顾淮声也太清楚了。她想和他断个干净彻底,也在抵触一切和他有?关的?事情?,她根本?就不愿意听他说有?关方之平的?坏话,即便?说了,她也不会相信,甚至还会觉得他在骗她哄她,到时候又来给他骂上?一顿,又来说些什么别再?去管她的?话…… 这些话,他实在有?些不爱听。 但方之平自己?开口就不一样了。 到时候,他会亲自在旁边盯着他,不会再?让他这张喜欢骗人的?嘴巴,说出任何诓骗她的?话来。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两日很快过去, 是日天晴,连着下了?十来日的雨终于停了?下来,只是大雨过后,天气变得更闷更热, 焦灼难耐。侯府之中, 下人们的脸都耷拉着,手上?做起活计来也不轻快, 天气热得慌, 时常会有抱怨的声音。 这样热的天气就?连向来皮实的小孩都没玩闹的心情,顾夫人有事情在?忙,就?放着顾淮朗一个?人在?屋子里头玩着, 屋子里头有冰鉴,倒也还算得上?凉快, 他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贵妃榻玩着耍货。 屋子里头钻了?不少的丫鬟,左右这处没有旁人, 只有一个?小孩,她们在?外头闷得不行, 就?躲进了?里间一同来凉快,若倒时候问起来, 只管推脱说来照顾小少爷。 几个?丫鬟聚在?里头说着闲话。 “你们可?听说了?, 姜家的那表小姐过些时日就?要定亲了?呢。” 旁边有人附和?,“怎地没听过, 这姜家最近动静闹不小,听闻和?方家的那个?公子往来甚繁, 这样看着, 应当就?过几日就?能定了?亲呢。” “哎,也不知他们是怎想的, 方家才?六品的人家,这再怎么瞧,也不该瞧上?那方家的公子啊。” 有个?丫鬟听了?,略带了?几分刻薄笑话道:“这人嘛终究不是亲生?的,不是亲生?的,就?总归不爱重,现下姜家大小姐回?来了?,他们自然随便就?给她寻了?户人家嫁了?呗。” 其他几个?丫鬟听了?她的话,皆都没有做声附和?。 她们挺喜欢这个?表小姐的,从前姜净春经常会来侯府,有时候是想来找顾淮声,顾淮声经常不在?,她就?偶尔会去寻顾淮朗玩一会,从前有一回?,她们也是像今日这话躲在?这里偷凉,正巧姜净春就?从外头进来。 本?以为这大小姐会说些什么责备的话来,可?她也只是冲着她们笑,还时不时同她们一起闲话聊天,直到最后她离开,也没把她们躲懒的事情说出去。 所以现下即便她不是姜家亲生?的孩子,丫鬟们也没多?想些别的,只是觉着她也挺可?怜的。 听到有人说她不好,谁也没有理?会她的话。 那个?丫鬟见没人理?她,却更来劲,“平日里头总喜欢来这里,渣渣呜呜,烦人得很,现下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倒终清净了?。” 自从姜净慧被?寻了?回?来,姜净春就?再也没有来过侯府了?,他们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自当以为她是知道自己是假千金,连侯府也无颜来了?。 旁边的人听说话如此?难听,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有人怼她,“你说话这么难听做些什么,她又不曾碍着你什么事” “我说些实话,你替她急些什么。”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了?,顾淮朗不知是从什么时候从贵妃榻上?下来,走到了?她们这处。 他打着赤脚站在?她们跟前,后伸出手指着那个?说坏话的丫鬟,道:“你不许在?里面待着,你出去。” 他看着有些恼,小萝卜丁站在?面前,眼?珠里面像是在?冒着火。 刚才?的那些话,他定然是都听到了?。 那丫鬟不服气,还想要去说些什么,却听顾淮朗道:“你不出去,难道是想她们也都跟着你一起出去吗。” 他的声音颇为稚嫩,可?说出的话却不大像是一个?小孩的话。 他说她不出去,就?让她们跟着她一起跟着出去。 大家躲凉躲得好好的,却无故被?其殃及,如何不会被?记恨上?她。 这小孩 年岁不大,心思就?如此?多?。 那丫鬟听了?这话也终没敢再去争下去了?,脸色难看地出去了?。 她去了?门外站着,顾淮朗重新爬回?了?贵妃榻上?玩着手上?的东西。 可?方才?他们说的话,还是入了?心,他忽然想起,姜表姐好像确实很久没来了?吧。 他心不在?焉的弄着手上?的东西,没过多?久,就?听到外头传来了?行礼声。 “小侯爷万福。” 是方才?那个?被?他赶出去的丫鬟的声音,她的声音本?就?有些尖,现下听着竟比平日更尖锐了?一些,似夹着嗓子在?说话。 丫鬟们也没想到顾淮声竟在?这个?时候竟会来,在?里面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偷懒就?算了?,还被?抓了?个?正着。 她们在?一旁屏息凝神,生?怕顾淮声要发难,却见他什么也不曾说,径直往里屋走去,寻了?顾淮朗去。 顾淮朗听到动静,抬头看向了?他,漆黑的瞳仁中带了?些许疑惑,似没想到哥哥竟然会主动来寻他。 顾淮声坐到了?贵妃榻的边上?,顾淮朗往里头挪了挪给他腾位置。 “哥哥来做什么?”顾淮朗问他。 顾淮声问他,“你在?家无聊吗,想出门吗。” 顾淮朗瘪了?瘪嘴,显然对顾淮声的话没什么兴趣,他说,“外面好热的。” 前些时日的那场大雨停了?之后,三伏天也快到了?,太阳毒辣,日头也一日比一日盛,空气中的黏热,让人对外头望而却步。 看顾淮朗不大想出门,顾淮声又道:“你很久没见你姜表姐了?,难道不想去看看她吗?” “去见姜表姐?”顾淮朗眨巴着眼?睛问他,他又问,“是现在?吗?” 天气太热了?,他看着还是有些不大乐意出去。 “从前你还不是让我待她好一些吗,怎么自己却都不愿意去见她呢。” 顾淮声语气淡淡,可?这话带着些循循善诱的味道,引着他跟他出门去。 果不其然,顾淮朗的眉头动了?动,看着像是真?被?顾淮声说动了?,他往床外挪了?挪屁股,她最近也不知道为什么都不来寻哥哥了?,所以,他也确实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顾淮声拿了?一旁的鞋袜给他套上?,一边又对他道:“今日可?是你自己要去的,可?别说是我带你去的,知道吗。” 他今日是要去盯着方之平的,不能太刻意,太刻意会让他们以为是他在?背后做手脚。 那人实在?巧言令色,他若不看着,只怕他要去颠倒黑白。 届时拉拉扯扯,谁知又会牵扯出什么东西来。 顾淮朗听了?顾淮声的话却觉得奇怪,分明就?是他想让他去的。 他是小,又不是傻 但这是哥哥第一次主动来找他,他还亲自给他穿鞋。那他让他这样说,他就?勉为其难听他的吧。 顾淮声给他穿好了?鞋就?拉着他下了?塌,两人一并往外头去。 就?要出门之前,顾淮朗伸手扯了?扯顾淮声的衣袖,像是有话要说,顾淮声弯了?腰下去。 顾淮朗凑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再出门之后,顾淮声看了?一眼?门口处站着的那个?丫鬟,视线扫过一眼?,而后道:“往后不用留在?小公子身边伺候了?,我会同母亲说的。” 居心不正之人,带歪了?小孩。 那个?丫鬟想说些什么,却见顾淮声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只是那么一眼?,就?叫她想要狡辩挣扎的话瞬间就?被?堵在?了?喉咙中。 顾淮声说一不二,他的话既一出口,就?再没辩驳的余地了?。 她看着回?廊尽头两人离开的方向,阳光透过廊庑照在?他的身上?,顾淮声的身姿在?曦光下更显挺拔。 她最后还是噤了?声,看着那一大一小离开的方向,不甘的跺了?跺脚。 * 顾淮声带着顾淮朗去了?姜家的崇明堂之时,李氏正和?姜净春坐在?里头说话。 李氏在?问她这几日和?方之平相处的如何,同他在?一起可?曾开心等等,诸如此?类问题。 姜净春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反正都 要定亲了?,现在?再论?其他的也无甚意义,她随便回?了?李氏的话。 两人说话才?没过一会,就?听外头传来了?下人行礼的声音。 原来是顾淮声和?顾淮朗来了?这里。 姜净春坐着暂没动,心中暗想这顾淮声近些时日是真?闲得没边了?,来姜家这么频做些什么?但她也明白,现下毕竟是在?姜家,他们和?顾家是有亲缘关系的,碰到也是难免的事。可?往后他一来,她就?要走,倒像是她做贼心虚了?似的,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反正顾淮声从前时候也不想搭理?她,既发生?了?那件事情,两人撕破了?脸皮,那往后谁也别去烦谁,便是最好解决的法子了?,他别烦她,她也不理?他,等到嫁了?人,介时,两人见面的机会也不会有了?。而谁又还会没眼?色地去提起年少时候的事情呢?他们也算是真?的可?以分道扬镳。 嫁人,离开了?姜家,她也会有自己新的生?活。 姜净春想着自己的事,没注意顾淮声已经带着顾淮朗进了?屋。 那两人先同李氏见了?礼。 李氏看着顾淮声突然造访,有些不解问道:“伏砚今日怎么来了??” 顾淮声面不改色道:“小朗说在?家里头待着无聊,便想着来寻表姐玩。” 李氏瞬间了?然。 小孩子确实贪玩,尤其是像顾淮朗这个?年岁的孩子,在?家里待得无聊了?,就?总想着出门去,也难为顾淮声在?这样热的天带他出门来了?。 顾淮朗想到了?今日出门时顾淮声交代他的话,于是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他走到了?李氏面前,道:“舅母,我今日是想来见见姜表姐的。” 他又看了?看顾淮声,瘪了?瘪嘴道:“是我缠着哥哥带我来的。” 顾淮朗很聪明,顾淮声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顾淮声在?一旁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了?顾淮朗的说辞。 李氏听到这话笑了?笑,把顾淮朗往姜净春的方向推了?推,“好孩子,去吧,去找你表姐玩。” 姜净春看向顾淮朗,眼?中也浮现了?几分笑意,她将他带到了?面前,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逗他。 顾淮朗眉毛拧了?起来,小脸皱成了?一团,“表姐,你怎么又捏我脸。” 从前的时候姜净春就?总是喜欢揉他的脸,看他一张脸皱成一团就?总喜欢逗他,现在?怎么还是这样。 不过他虽然这样说,也终究是乖乖地站在?那里任她揉着。 姜净春看他额间都出了?不少的汗,就?连鼻子的人中尖尖上?也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她从袖口中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汗,她问他,“这么热的天你还出来做些什么呢,满头都是汗,不热吗。” 顾淮朗略带幽怨地看了?眼?顾淮声。 他是不大乐意出门的,可?哥哥非要带着他来。他任由姜净春给他擦汗,没有说话,看一旁顾淮声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却又在?想他为什么一点都不热? 方才?走来的时候,他就?是这副样子,可?他们分明晒的是同一个?太阳,他怎么就?瞧着一点汗都不曾出呢? 这样想着顾淮朗嘴巴瘪得更厉害,难怪他肯大热天的出门,原是不怕热。 顾淮声已经坐到了?他们对面,同李氏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些家常,只用余光看着姜净春的动作,做不在?意。 闲话中,顾淮声忽然提起了?姜净春的亲事,他淡声问道:“听闻表妹要定亲了??” 姜净春听到他的话手上?动作微顿,方还舒展着的眉头蹙了?起来。 他装些什么,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现下说起这事是想做些什么。 顾淮声注意到了?她投来略带幽怨的视线。 他将手搭放在?圈椅两侧上?,姿态随意,对此?只做看不到,仍旧目不斜视看着李氏。 李氏回?了?他道:“是不错,算起来也颇有缘分,那人是她外祖的门生?,为人端方不错,我看他家世也挺清白,这些时日让他们两人见上?了?几面,相处也甚可?,不出意外的话过几日就?能定亲了?呢。” 李氏也没多?想顾淮声怎突然问起了?她这事,当他好奇表妹婚事,便也如实同他说了?。 上?次姜净春说放下了?他,应当也是真?的放下了?,若没放下的话,她也不会愿意去同方之平相处才?是。 他们现下,不过就?是普通的表兄妹罢了?。 可?没想到,顾淮声听到了?她的话,却道:“舅母可?曾清楚这人如何,这定得是否也太草率?” 顾淮声的话就?像是最简单不过的提醒罢了?,没有掺杂什么其他的个?人情绪。 李氏被?他这话弄得有些莫名奇妙,去看顾淮声的神情,却又读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一时之间一头雾水。 就?在?她想要开口问他之时,门外又传了?下人们通禀的声音。 说是方家公子来了?。 李氏倒也是奇怪了?,今日倒巧得很,一个?两个?怎么都往这跑了?。 不过她没多?想,让人把方之平引了?过来,她又转头对顾淮声道:“呐,这也真?赶了?巧,这方公子凑巧就?来了?,他挺不错的,草不草率的,你瞧瞧就?知道了?的。” 顾淮声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也算是应了?李氏的话。 只是坐在?一旁的姜净春看着顾淮声的动作心中生?出了?些许不安。 他今日来真?是凑巧? 方之平很快就?被?人迎进了?屋中,他在?家中琢磨了?整两日,在?想怎么才?能体面地去退了?这门亲。 平心而论?,这门亲事他也是实在?不大愿意去退,可?没办法,被?顾淮声胁迫,若是不退,到时候得罪了?他也更是麻烦。再说,自己去结束,也总比被?顾淮声去亲自拆穿了?体面一些。 他想着该如何去将自己做过的事情遮掩,甚至想着怎么才?能把过错从自己的身上?摘除,他好不容易找好了?借口,然而来了?姜家之后,却不想顾淮声竟然也在?。 他看到坐在?边上?的顾淮声明显怔住,一时之间竟没能反应过来。 他怎么也在??! 看到顾淮声之后,他的面色极不自然,若食了?蚊蝇一般,身上?也盗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冷汗。 而顾淮声从始至终面色如常,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身上?,眼?中只有淡然,不含什么情绪。 这样一比,方之平的反应落在?别人的眼?中就?有些许古怪了?。 李氏向他指了?指顾淮声,道:“这是顾家的小侯爷,也是净春的表兄,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们先前见过?” 虽然先前姜净春喜欢顾淮声的事情确实闹得不小,方之平或许听过。但,顾淮声为人清正,心思清明,一直以来也只是将姜净春看做表妹罢了?,也不曾行过什么逾矩之举。所以,李氏现下这样向方之平介绍顾淮声,也是脸不红心不跳。 可?就?不知道这方之平为何见顾淮声若白日见鬼。 方之平反应过来,才?准备回?答李氏的话时,一旁的顾淮声就?先他一步开了?口。 “先前确实在?姜家的水榭见过一面,恰好进去躲雨,也算同方公子见过一面了?。” 听到顾淮声这样说,方之平也没敢再去牵扯出些别的事来,在?旁附和?了?他的话,他道:“上?一回?在?水榭确实见过小侯爷一眼?。” 李氏见他脸色这样差,有些担忧道:“那你这脸色怎么难看得这样厉害?” 还能是为什么?见到顾淮声也在?,他这脸色能好看得起来吗。 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只道:“没事,只是来的路上?热得厉害。” 李氏也奇怪了?,“那你今日来可?是有什么要事相商,这三伏天看着也快要来了?,难为你这大老远跑上?这么一趟了?。” 方之平听了?这话,有些踟蹰,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去如何开口。本?他都已经想好了?说辞,可?他没想到顾淮声也在?,那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就?不能再用了?,否则那些话叫顾淮声听见,只怕是又要来寻了?他的麻烦。 李氏见他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当他是见外人在?场,一时难免紧张,她道:“你先坐下歇歇也不急。” 方之平没能想好借口,听到李氏这样说求之不得。他自然而然朝着姜净春的方向迈步而去,可?他就?在?要往她身边的位子坐下之时,一旁的顾淮朗就?去将他要坐的位置占了?。 方之平一开始也不知道这孩子是谁,后看他眉眼?之间和?顾淮声有几分相像,便也啧摸出个?大概了?,看来这就?是顾家的小公子了?。 他看着那小孩占了?他的位子,一时之间有些无言,两人在?那头大眼?瞪小眼?。 小孩就?坐在?那处眨巴着眼?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向方之平,也不觉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方之平见他这样,一口气梗在?喉咙不上?不下,暗骂这小孩怎么跟他哥哥一个?死样子。 姜净春也不知道顾淮朗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不知怎地突然和?方之平抢起了?位置。 她还想着该怎么办,却听顾淮声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顾淮朗,莫要无礼。” 顾淮朗果真?听话起身。 他去了?姜净春的身边,乖巧站着,给方之平腾出了?位置。 他这样听话,倒弄得那方之平里外不是人的,想跟孩子争位子似的。 果不其然李氏见此?就?道:“不就?个?位子吗,小朗愿意坐,坐就?是了?,伏砚那处有空,你坐他那处也不打紧。” 都这样了?,方之平再说下去倒也不合适了?,他只得往顾淮声的身边坐了?过去。 身旁坐着一尊大佛,方之平坐下后更觉压迫,一时之间脑子更犯糊涂,也不知该去说些什么,直到李氏又一次开口询问了?他的来意,他实在?没了?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说了?起来。 他寻不到好的开脱之法只能半真?半假道:“今日来寻夫人是想去说定亲一事” 他谁也没敢去看,只敢低着头去说。 姜净春见方之平这一脸菜色的表情心下一跳,直觉不大对劲。 果不其然,就?听他道:“某家中有一表妹,她家中从商,父母早些年间在?一次经商途中出了?意外,双双身亡,母亲看其可?怜,便将人接到了?方家照顾,后来她就?一直都在?方家生?活。我自小到大也不过将其看做表妹,怜她父母早亡,对其也颇为照料,可?也从没想过,就?是因为太过照拂于她,后来竟让她起了?别样的心思。” 李氏闻此?,神色一凝,问他道:“你且说明白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之平一脸羞愧之色,头都快垂到了?地底去,“表妹知道了?我要同姜姑娘说亲之后,竟大闹了?一场。我没想到她会如此?,我一直以为我们只不过是表兄妹的关系知晓她起了?这样的心思之后,我便把她先送回?了?辉阳老家,意图让她自己一个?人安静一段时日。可?谁知,她又哭又闹的,回?了?老家之后竟还开始寻死觅活,没了?办法,毕竟是这么些年的情谊,我们总也不能就?这样看着她丢了?命” 他说到最后几乎声若蚊蚋,没敢再开口。 周遭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最后是姜净春在?一片沉寂之中开了?口,她看向方之平,问他,“所以呢。” 所以他现在?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听着很轻很淡,面上?又没甚情绪,她那样没有表情地看着方之平,一时间也不知这是生?气了?还是没气。 方之平不敢抬头看她,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他道:“对不起,表妹同我多?年情谊,她这样,我也实在?不能坐视不理?。我也不愿诓骗夫人小姐,当初说了?不去纳妾,恐怕做不到了?。” 一旁的顾淮声听他这半真?半假的话也没开口戳穿,只要能退掉这门亲事,不牵扯出旁的事情也可?以了?。 李氏算是彻底听明白了?方之平的意思,听他这话,是想毁约了?。 她冷笑了?一声,看着他质问道:“怎么,你这是第一日才?知道你的表妹离开你就?活不成了?是吗?” 他倒是好,一边和?他的表妹拉扯不清,一边又应承下了?他们这边的亲事。事到如今,又说起什么年少情深,不能看她自取灭亡的话来。难不成她表妹是突然无缘无故喜欢上?了?他,离了?他就?活不成?她对他的情谊,难道说他一开始会不知道?既然知道还来同人定亲,现在?事情闹到了?兜不住的地步,竟又来毁约。 李氏把他的小心思看得门清,一边妄图攀龙附凤,一边又舍不得他的亲亲表妹。这人,怎这般能装,先前倒没发现是这等货色。 李氏气得不行,手都有些发抖,当即还想发作,却见一旁的姜净春先起了?身,她看着方之平道:“你出来,我有话想同你说。” 相较于方才?的平淡,现下她的声音已然蕴了?几分气性。 事情都到了?这样的地步,可?他却突然出尔反尔,没人会不生?气的。 几人皆没有说话,看着两人前后脚出去。 他们二人站在?外头的廊庑下说话,声音依稀能传到屋子里面。 姜净春看着方之平,她强压了?情绪对他道:“你心里早就?有她了?是吗。” 他说得好像一切都很突然,但实则早就?有迹可?循才?是。他和?他表妹的情谊,难道是一天之间就?突然有了?吗?朝夕相处间,只怕早就?情投意合,心生?情窦了?吧。 方之平还在?狡辩,“不是的,我一直都不知道……” 事到如今竟还在?甘言巧辞想要骗她,姜净春有些忍无可?忍打断了?他的话,“你个?骗子,别做谎了?。” 她看向他的眼?睛终于泄露出了?怒气,音量也拔高了?几分。 枉她从头至尾一直期待,枉她以为他真?是什么能够度余生?的良人,她以为她嫁给了?他,就?能从姜家这个?地方跳出去,结果殊不知那方家也是另外一个?火坑。 从前她一直只想着离开姜家,所以耳目不清,如今再去回?想,听了?方之平今日这番话,才?发现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你既然放不下她,又何故来招惹我?你把我看作什么了?,一个?很好骗的蠢货吗?” 方之平听到她的质问声就?连她的眼?睛也不敢直视。 她很生?气,就?连屋内的人都能听出来。 姜净春看着方之平,又气又恨,她原以为一切都要好起来了?,她会有自己的新生?活,也可?以和?从前的一切说结束了?,既如此?,一开始又何故给她希望。 她气得浑身抖,声音都带了?几分泪意,她气些什么?她自己都有些不知道这是在?气些什么了?,为什么要为了?这样一个?烂人如此?生?气。 因为生?气她的眼?瞳瞪更加圆了?几分,方之平看着她眼?中蓄泪,也觉自己切实过分,可?这能怪他吗,若非是顾淮声在?咄咄逼人,他又何至于此?呢。 他方才?开口道:“我也不想这样的,实在?是逼不得已啊” 话才?说了?这么一句,就?见门口处出来了?一人,原是顾淮声,他赶紧闭上?了?嘴,将话吞回?了?肚子里头。 反正他已经按照他说的将这桩婚事给推了?,事情已经办好,他也不敢再继续留在?姜家讨嫌,最后只朝姜净春拱了?拱手,道:“姜姑娘,这事千错万错全我一人知错,万死难辞其咎,也请你莫要生?气了?,往后珍重。” 留下了?这句话,他就?头也不回?逃也似的离开了?此?处。 珍重?这样对她竟还说珍重。 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姜净春一时之间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行,这事也怪她自己,为了?急着给自己寻出路,头脑发昏,谁也相信。 日光照进了?回?廊,光打在?她的身上?,把她照得那样明亮,只是她的眉头蹙着,身体嘴唇都紧绷着,额上?冒着汗珠,眼?里浸着泪水,看着俨然是气急了?。 顾淮声在?旁边看到她气得额间出汗眼?眶发红,眸光也跟着黯了?黯。 他从前的时候总是自诩了?解她,毕竟她实在?是有些单纯,可?后来渐渐地,他有时候也实在?弄不清姜净春在?想些什么。 就?比如,有何必要去为了?一个?烂人哭,为什么要因为他而这样伤心。 她不应该庆幸,在?木已成舟前,先一步逃离了?他吗。 难道是因为短短几日,她就?已经对他情根深种,所以才?在?现在?这样的时候伤心成这个?样子吗。 顾淮声不可?避免想起了?往事,他的这个?表妹,确实单纯又多?情。 单纯到了?看谁都是好人,多?情到了?是个?好人她都不会讨厌。 即便知道她不大想看见他,可?顾淮声最后还是没忍住迈开了?步子走到她的面前。 他稍微低头就?能看到她那红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睛。 太可?怜了?。 实在?是有些太可?怜了?。 可?怜到他都想用手捂住她的眼?。 他最后忍住了?冲动,只是死死地看着她的眼?,他问她,“你就?这样喜欢他吗。” 第30章 第三十章 一句带着醋意的话从顾淮声口中说出却是?那样如常, 如常的就好像只是?在问她可曾用?过午膳了一样。 高?大的身躯立在眼?前遮挡了一片光,姜净春才注意到顾淮声。 他问她就那样喜欢方之平? 可喜不喜欢的,现在对她来说还重要吗? 只是?因为她现在没?家了,她迫切的想要给自己?寻个家罢了, 可如今看来, 她还是?太倒霉了些,碰不上什么?良人。 姜净春也并不想去回答顾淮声这个问题, 她也没?有必要去回答他的问题。 她还是?那一句, “同你没?关系。” 见她如此嘴硬,他下意识蹙眉道:“你何故这样作践你自己?,为了那样的人伤心, 有什么?好伤心的?” 他又在用?近乎带着长辈训斥的口吻对她说话。 其?实他想说的是?别再为他这样的人落泪,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变了一番滋味。 这不是?第?一次了, 他总是?这样,总这样口是?心非。 他从来不喜欢去说些关乎情爱的话, 也不想让口中说出的话沾染了情爱,从而带上些什么?让人误会的味道。 可他似乎忘记, 现在的姜净春已经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喜欢他,也不会再将他这样的话再自动在脑海中转为对她的关心。 姜净春只觉得他很不讲道理, 不讲道理到了无耻的地步。 她作践自己?? 她揉了揉眼?, 把?眼?看里头的水汽揉了个干净,而后抬头看向顾淮声, 她问他,“到底是?谁在作践我啊, 你从前那样作践我, 我都没?说过你什么?坏话,你凭什么?来说我。” “我现在就想给自己?找个家, 我怎么?就作践自己?了?” 说到这话,她的声音都有几分颤抖,想来还是?在委屈,委屈本来说好的一切,现在都成了水漂。 她说她想找个家。 顾淮声听到她的话,心中竟不自觉一颤。 她说她没?家了。 这句话颤抖着从她的口中说出,顾淮声现在才知道自己?刚刚是?说了多?混账的话。 姜净慧回来后,她在姜家好像就没?了容身之所。她不知道姜净慧不是?什么?善类,难道他还不知道吗?她在姜家的处境变得如何难堪,难道他又不知道吗? 他也忽然就在那一瞬间弄明白,她这样急切地想要嫁人,不是?说对方之平有多?喜欢。只是?因为,她现在没?了家,她想要给自己?找个家。 他想起?来了。 他记得从前的姜净春不是?这样的,她变了很多?很多?,她悲观得已经让从前那个记忆中明媚的人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了。或许是?因为她不常常在他眼?前出现,所以他竟到现在才发觉,又或许,他之前本也以为,她只是?不大喜欢他了,所以在他面前格外?没?有笑脸。 现在来看,才发现是?这等原因。 可怜的孩子,被父母抛弃了。 他对什么?事情都那样敏锐,为什么?在这些事情上面,蠢笨迟缓得都让人都有些气愤了。 像顾淮声这样年少成名的人,多?少都有些自傲自矜在身上,他不是?一个会去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的人,毕竟每个决定都是?他自己?做的,而且他也自信,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不会让他后悔。可是?现在,他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去后悔。 姜净慧被寻回来的那一日,恰好就是?他推开她的那一天…… 他在想,如果那日他没?有那样伤人,她今日或许也不会这样痛苦难受。 他喉咙干涩得不像话,喉结滚动了半天,口中却也说不话来。 过了许久许久,“对不起?”三个字才从他的口中说出。 可听到这话的姜净春并没?有更好受,她看着他讥道:“你的对不起?值什么?钱。” 他说对不起?她就要感恩戴德吗。 姜净春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顾淮声只能?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了视线之中。日光照在他的背上,顾淮声久违得感受到了一股焦灼之气,方才走了一路也不见他出汗,可现下,额间竟沁出了汗珠。 他听到顾淮朗在旁边叫他,思绪才逐渐回笼。 他扭头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氏和他已经站在门那边了。 他看到李氏的神情伤怀,瞧着不大自然,想来方才姜净春的话她也都听见了。 有了方才那一出,顾淮声神色已经维持不了常色,眉头紧蹙就连自己?都不知道。 他往李氏的方向走去,捂住了顾淮朗的耳朵,而后对李氏道:“舅母可还曾记得曾经在寺庙的事吗。” 李氏听到顾淮声的话神色更叫做不自然,面上表情变了又变,唇色都苍白了几分。 顾淮声又道:“是舅母对不起她,她不曾负过舅母。” 他的话又再一次提醒了李氏,不要太过分了。 不待李氏回话,顾淮声也再待不下去,转身带着顾淮朗离开了此地。 回去的路上,顾淮朗抬头问身边的顾淮声,“表姐为什么说她没家了?” 他看到她分明还在姜家啊,也不曾被赶走。 顾淮声情绪仍旧不怎么?好,像是?还沉浸在方才的事中,听到顾淮朗的声音才有了些许反应。 他回了他的话,“因为他们对她不好。” 顾淮朗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们从前不是?对表姐最好的吗。” 这些复杂的感情,想要和一个小孩子说明白实在是?有些难了,顾淮声最后还是?敷衍了他,他将此归结于“人心易变”。 顾淮朗听出了顾淮声的敷衍之意,他也没?有继续问那个问题,他仰头看向顾淮声,问起?了他另一个问题,“舅父舅母对她不好,可以让表姐来我们家呀,我好喜欢她的。” 顾淮声听到顾淮朗的话却沉默了片刻,他的眼?眸竟亮了几分,可很快就又暗了下去。 他道:“可是?她不喜欢我。” 饶是?他想带她回家,她也不会愿意。 顾淮朗更奇怪。 怎么?会呢?姜表姐分明最喜欢哥哥了。 他还想再说,可看顾淮声神色不大好的样子,最后也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巴,没?再开口。 * 窗外?日头西斜,大片大片的晚霞染红了天际,自从方之平来了又走,姜净春回了屋子之后就一直没?再出过门,一直到了傍晚要用?晚膳也没?见人出来过。 李氏怕她出事,来看了一回,见人一直躺在床上闷着,便也没?再打扰,只让花云盯好了她,千万不能?叫她想不开了。 李氏走后没?有一会,老夫人听闻了这里的事情,也来了一趟。 花云见到老夫人来,有些惊异,想去床上把?姜净春摇起?来见人,但?老夫人先一步阻止了她。 她伸出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她噤声,而后挥了挥手,让人先退了出去。 花云走后,老夫人拄着手杖去了姜净春的床边坐下。 她动作很小,姜净春闷在被子里头什么?也听不到,直到被子被人掀开了一个小角,她还以为是?花云,便将被子扯了回来,“花云,我想静静,你别闹我。” 这都静了一个下午,还静呢。 她的声音听着很闷,还有几分鼻音,也不知哭过没?。 老夫人出了声唤她,“小春,是?祖母呢。” 姜净春听到那略有几分苍老的声音,这才松了手,任由?她掀开了被子。 一个满头是?汗的脑袋从里头露了出来。 虽然屋子里头有冰鉴,但?哪里禁得住她这样闷。 她额间的发黏在脸上,眼?睛也像是?被水泡过一样,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哭的。 老夫人见她这样,心里头也不好受,她看了她良久,而后叹了口气问道:“是?在为方家的那个坏小子伤心吗?” 老夫人不是?不知道姜净春想的是?什么?,她无非是?觉得,这个家待不下去了,想要嫁了人,给自己?寻条出路来,她前些时?日看着终于有些喜气了,现下被诓了后如何不伤心? 姜净春听了老夫人的话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若真算起?来,也是?有此等缘故,若非是?他诓她在先,她也不会这样大起?大落,也不至于如此伤心。 她懵懵懂懂点了点头。 老夫人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又给她擦了擦汗,她边动作边叹道:“万事皆从急中错啊,你这样急切,怎么?不会遭人蒙骗呢?” 姜净春没?说话,嘴唇快抿成了一条线。 “祖母知你现在过得不开心,过得难受,但?是?,你怎么?怎么?能?把?自己?的希望就这样轻易地寄托到别人的身上呢。倒不如自己?吃好些,喝好些,今个儿也难受不成这样了。” 知道这事之后,老夫人又气又怜,怕她想不明白道,没?忍住说教了两句。 她看着姜净春低了脑袋,也不知是?想没?想明白这个理,又道:“你听祖母说,你就在姜家,往后也千万千万别觉着寄人篱下。祖母告诉你,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谁要去把?过错怪罪到一个三岁小儿身上,那他就是?畜生不如。你别难受,小春,你谁都对得起?,” 她谁都对得起?。 祖母说,小春,你谁都对得起?。 姜净春眼?神不复方才那样的茫然,终清明了几分。 而后,她看向姜老夫人问出了那个困惑已久的问题,“祖母,我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啊,我问过母亲,可她不愿同我说。” 问起?了这个,老夫人竟也沉默良久。 姜净春将老夫人的沉默看在眼?中,她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她问她道:“您见过他们吗,他们可还曾活着” 老夫人仍旧额心紧蹙,就连姜净春的眼?睛也有些不敢看了。对从前的事,她竟也可耻地不敢去想,不敢去提。 枉她这把?年岁,竟也还困顿于人世?天道。 姜净春看她如此为难,便也没?再问下去了,这像是?她在逼迫她老人家一样,她都这样的岁数了,她也实在不孝。 她对老夫人摇头,她说,“祖母,我不问啦,我只是?好奇。” 她很好奇,如果她有父母,为什么?这么?些年,会一直让她在姜家待着呢? 他们究竟是?为什么?。 姜净春没?再去打破砂锅问到底,她想了想老夫人方才的话,对她道:“祖母,您说的我都晓得了,我不会再伤心了。” 祖母是?很聪明的人,她说的话,姜净春一直都会牢记于心。 她说的对,如果急着跳出一个火坑,最有可能?的不是?给自己?寻到一个好归宿,而是?跳到了另一个火坑。 这事,也怪她自己?着急,所以才在一开始被那方之平所蒙骗。她有什么?错?她最大的错也就是?没?能?看清楚那人的嘴脸。 想明白了这些,姜净春的心中也终于好受了起?来。 老夫人道:“你待在崇明堂难受,来荣德堂吧,往后跟祖母住。” 跟祖母住。 姜净春沉默片刻,眼?神空洞,也不知这神思又是?飘散到了何处,但?没?过多?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 没?出几日,宋玄安很快就知道了姜、方两家亲事黄掉了的消息。 虽然上一次和姜净春闹掰之后他给她留了狠话,可背地里头一直暗戳戳地叫人打听着他们的消息。 所以,当方之平失魂落魄从姜家出来,而后再也没?有出现的时?候,宋玄安马上就知道这门亲事是?说不成了。 如此一来,他哪里还记得自己?曾放过的狠话,赶紧让陈穆清去寻姜净春出来。 这事必须从姜净春口中得到证实,他才能?彻底放心。 陈穆清被他喊到了茶楼里面只觉奇怪,“你自己?做什么?不去问她?” 宋玄安没?隐瞒,直接道:“因为我说要去娶她,给她弄生气了。” 彼时?两人正面对面而坐,听到了宋玄安的 话,陈穆清口中的茶水当即喷了他一脸。 宋玄安脸色难看,好悬没?有发作,他拿出巾帕把?脸擦了干净,而后白了她一眼?,“干嘛,你也觉得很奇怪?” 陈穆清抱着双手撑在桌上,她只是?讳莫如深看着宋玄安,却不说话。 宋玄安叫她看得发毛,没?好气道:“你有话直说,干嘛这样。” 一天到晚,神经兮兮的,他叫她看的,不心虚也心虚起?来了。 陈穆清也没?再逗他,只是?幽幽道:“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没?想到你真敢去说啊。” 从前的时?候她就知道宋玄安对姜净春不一般。 只是?,她没?想到他真的敢去说。 毕竟,有些东西还是?不开口的好,若一开口,朋友都没?得做。 看宋玄安现在这样的结果,不就是?开了口,而后就没?朋友做了嘛。 宋玄安有种?被看穿的心虚,他还在嘴硬,“什么?嘛,小爷我洞若观火耳清目明,早就看出那姓方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说娶她,那可是?出于多?年的情谊,救她于水火之中。” 陈穆清往天上翻了个白眼?,“少来装了。” “没?装” 陈穆清见他还死鸭子嘴硬,直接问他,“如果那人是?我,你会说娶我?” 宋玄安叫这话一噎,彻底哽住了。 好吧,如果是?陈穆清,他顶天也就在往后她被欺负的时?候,揍那人一顿。 陈穆清笑话他,“是?不是?光想想都要把?隔夜饭吐出来了?” 她自然清楚宋玄安在想什么?,因为她也是?这样想的,想到和宋玄安她也是?要吐的。 “你想点好的呢,至少小春儿她可没?吐呢。” 至少姜净春在听到宋玄安的话时?,恐怕也只是?不知所措,倒不至于到了呕出来的地步。 宋玄安终于没?再继续嘴硬。 陈穆清换了姿势,撑着下巴看他道:“我早就知道你居心不良。” 怎么?说呢,以前的姜净春张扬肆意,明媚可爱,她想,如果她是?宋玄安,她也会想要娶她回家当娘子。只是?近些时?日,她变得可怜兮兮,整个人都有些皱巴巴的。 陈穆清能?理解宋玄安的心情,但?姜净春不喜欢他的话,她也是?不会站在他那边的。 她道:“你要找,自己?去,我可不帮你骗她出来。” 宋玄安急了,“什么?骗不骗的,说的这样难听做些什么?。怎么?了,难道你还真想看我们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吗。再说了,你难道不觉得,她嫁给我,比嫁给谁都要好一些吗。反正都要嫁人,嫁给我怎么?就不行了。” 听了宋玄安的话,陈穆清细细思索之后竟真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至少,宋玄安不会欺负她不是?吗。 年少情谊,青梅竹马,还有谁比他更合适些吗。 最后陈穆清还是?让人去姜家喊来了姜净春。 三人在茶楼中见面。 姜净春来的时?候也没?想到宋玄安也在,一时?间愣在门口,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来的时?候也没?说宋玄安在啊 再说了,上回两人闹得可不算好看,本以为他也不会再愿意同她见面了,没?想到今日他竟然也在。 宋玄安看她在门口处进退两难之状,没?忍住道:“你做什么??我又不将你如何。” 他不明白,她躲着他干嘛呢。 被拒绝的人是?他,丢脸的人也是?他,她不好意思做些什么?? 姜净春听到宋玄安的话,最后也没?继续别扭下去,进了厢房里头。 进了屋后,还是?有些许的尴尬,三人一时?之间无言。 还是?陈穆清先开了口,她看着姜净春问道:“你同那方公子现下如何啦?” 宋玄安在一旁竖起?了耳朵去听,面上却装作不在意把?玩着眼?前的杯盏。 “结束了。”姜净春的嗓音听着有些平,语气也很淡,两人竟也不曾从她口中听出什么?失落的情绪来。 陈穆清和宋玄安相视一眼?,也弄不明白姜净春这是?有伤心还是?没?伤心了。 姜净春将他们的动作看在眼?中,轻笑了一声,“你们这是?做些什么??” 听到她笑,两人眼?中惑色却更甚,一时?之间更做无言。 竟笑了?莫不是?被伤透了心,现下在强颜欢笑。 姜净春见他们这样,也笑得更厉害了些,“我当真没?事了,早不难受了。他和他表妹拉扯不清的,从一开始也是?满嘴谎话,我自然也不会再为这样的人伤心的。” 他们看她这样说也不像是?作假,听她语气松快,也确实没?有再为那人伤神的样子,不由?得都松了口气。 而且,她今日看着也同先前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不大一样,看着好了许多?,眼?中也终于有了真心实意的笑。 宋玄安在一旁浑不在意的开口,“你看看,我早就同你说了吧,那人就不是?好东西。” 他这幅样子,显然是?不将自己?上次同姜净春赌气说的狠话放在心上。 姜净春自觉那件事情颇为尴尬,见他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便也跟着没?再去说,她喝了口茶,而后道:“得了,莫要提了。” 两人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将那件事情揭了过去。 这处的气氛松快了些许,直到陈穆清又问她,“那你还打算嫁人吗?” 姜净春摇头,“吃一堑长一智,我发现这事急不得。” 越着急越糟糕。 况且李氏也因着被方之平诓骗一事被气不行,也没?甚心思再去看人,经了这次的事后她也知道这事越急越坏,便也暂就歇了这样的心思,再加上后来姜净春被老夫人接走,大家也就都再没?去提起?这事。 宋玄安听到她这话却也松了一口气,这样也行,不急着嫁人就行了,看她劲头好了起?来,想来也是?真不大在意了那些乱遭事了。 姜净春好不容易快活了些,三人今日在茶楼里头也说了好些的话。 直到快傍晚的时?候才各回各家。 * 这日姜净慧也出了门。 她来了姜家之后许久不曾出门,现下趁着临近傍晚,天气尚可便带着身边的丫鬟出门逛街,出门前先去和李氏说了一声。 李氏近些时?日或还是?在为方之平的那事气着,看着神思不济,听到姜净慧要出门便让她带好了护卫跟着,嘱咐她路上千万小心。 姜净慧看着李氏为姜净春如此伤神,心中只觉讽刺好笑,人都已经去了老夫人的身边,她在这处伤怀些什么?也不知道。 她没?多?说,笑着应下了李氏的话便出了门。 在外?头逛到了快天黑时?,姜净慧说是?逛累了,干脆寻了间酒楼用?饭,可那酒楼的小二在倒水时?不甚将她衣服打湿,没?法,便支了丫鬟回姜家取件干净的衣服回来,她则先被小二引去了净室等着,姜家的护卫们守在外?头。 进了这间屋子,里头已经等着人了。 小二将人带到了净室的隔间里头就恭身退了出去。 姜净慧走到了那人对面坐下,开口唤道:“大人。” 对面的人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他问道:“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姜净慧道:“没?事的,丫鬟已经被支回姜家,侍卫们守在外?头,听不隔间的声音。” “好,你办事,我也是?放心的。” 两人也没?再继续寒暄下去,他直接切入了正题,“这段时?日在姜家如何?” 她去姜家也有些时?日了,姜家人暂且没?觉察出些什么?,尤其?是?姜南和姜润初,两人都待她极好。 只是?李氏的反应倒是?有些出人意料的。 不想,竟然是?她对姜净春旧情最深。 她如实将这些话同对面坐着的人说了,她道:“这些时?日李氏还在为姜净春那桩婚事伤神,而那天后她就搬去了姜家老夫人的身边住下,看着倒也没?被那事打击到,反而更开朗了一些,竟也没?前些时?日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她都有些看不明白姜净春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对面那人笑了一声,姜净慧有些不明白他在笑些什么?,她面露几分惑色看向了他,“大人,您在笑些什么?。” “方之平为什么?会突然去毁亲,这事难道不奇怪吗。” 姜净慧经由?他提醒,也才反应过来了这事的古怪之处。 “你看看你,这脑子怎么?总还是?转不过弯来,从前在府上的时?候,就总是?犯错,弄不明白事情,现如今离开了府上,可不兴再这样了。你那父亲,可不喜欢蠢笨的孩子。” 姜净慧叫他说的羞愧,脸色都有些涨红。 大人总是?嫌她不够聪慧。 她垂了脑袋,道:“对不起?大人。” 那人听了她的话却又笑了笑,“好孩子,我可没?怪罪你的意思。” 打个巴掌给个枣吃,这话说得姜净慧头垂得更低了一些,她想起?了顾淮声的事情,便忽地抬头道:“是?顾淮声,一定是?顾淮声做的。” “哦?为何。” “顾淮声根本就不像探子说的那样讨厌她,看着似隐隐在纠缠于她。他见她要结亲,定坐不住。” 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显然对这话是?有些不大相信。 顾淮声纠缠她? 听着怎么?都有些不像话。 片刻后,姜净慧又垂了头,有些担心道:“顾淮声看着对我起?疑心了,我有些骗不过他。” 对面那人笑了一声,显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他道:“无妨,他这人确实不大好骗,只要你骗得过姜家人就行了,他不过是?个外?姓人,还能?插手姜家的事吗。” 他又提起?了别的事,没?继续就这事说下去。 “过几日妙恩寺有场求签法会。” 妙恩寺是?座声名远扬的寺庙,香火尤为旺盛灵验,每年七月初十前后,妙恩寺都会开设一场法会,供灯供水,拜佛礼忏。而在法会开设那日,众人发现求来的签子竟也格外?灵,是?以,后来大家都渐渐称这场法会为“求签法会”。 姜净慧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了几日后的事。 可很快,他就给她解了惑。 “当年,姜净春就是?在妙恩寺被他们抱回去的。” 现下夜已黑了,屋里已经点上了烛火,他笑了笑,脸上皱纹皱成了一团,那张脸在烛火的倒影下显得有些可怖。 他说,“姜家一群伪善小人,当年的那件事,被他们遮遮掩掩了这么?些年,你也是?时?候该去告诉你那好妹妹真相了。等她知道了这件事后,你且看她要如何在姜家自处。” “你到时?候再加把?火,他们必然决裂。如此一来,你的地位,也没?人能?动摇了。” 30-40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姜净慧从外头回?了家后就同李氏提起几日后想去妙恩寺。 听到妙恩寺三字, 李氏神色变得尤为?不自?然?,她已经很久没去过?那个地方了,这么些年来,也只有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去个一两次, 她问道:“怎么就突然?想去那了?” 姜净慧回?道:“今日在街上听他们说过?几日寺里头有法会, 听闻求签特别灵验,我便想着也去凑凑热闹。” 李氏有些不大愿意, 她道:“嗐, 能有些什么热闹好瞧的,不过?是寺里头的僧人?办场法会,想收些香火钱罢了, 可没什么意思。” 听了李氏的话,姜净慧的脸上便浮现了失落之色。 “这样吗从前不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说过?了妙恩寺的名头, 那个时候就想着往后来京城能瞧瞧就好了,不曾想母亲说是无趣。不过?, 母亲既都如此说了,那想来也当真有些没劲的, 女儿不去好了。” 这话听得李氏心?里怎么都有些不是滋味了,她叹了口气道:“既你想去, 那便去吧, 到时候你哥哥在家里头休沐,让他带你去好了, 那地方挤得慌,我就不去了。” 姜净慧的脸上浮起了喜色, 很快又道:“那带上妹妹一起去吧。” 李氏下意识拒绝, “你妹妹也不喜欢那地方。” 姜净慧道:“我本是瞧妹妹这些时日因为?那方公?子的事情心?里头仍不痛快,想叫她去热闹的地方瞧瞧, 人?也能活络些起来。再?想,那处求的签灵,她说不准也能求来一桩好姻缘呢。” 她这话合情合理,而且,他们兄妹二人?出去外头,独留姜净春一人?在家好像确实也不大好。 再?说,这又何尝不是一个让姜净慧和姜净春好好接触的机会呢。 她无非是怕当年的事情被姜净春知道,可是事情过?了那样久谁又会记得呢。 她暗想自?己疑神疑鬼,怕这又怕那。想了想后,李氏便改了话口,道:“你说得也不错,那到时候你们便带上妹妹一起去看看吧。” * 天气越发?得热,白?昼的时间也越发?长了起来。一整日过?去,日薄西山,火红的夕阳落在了窗台上,照进了屋子里头,男子白?净的衣服上似也被染上了一层夕阳的红。 顾家之中,顾淮声已经在家休了近一个月,再?过?几日就要回?都察院当差。可这一月,顾淮声虽在家中,却也并不轻松,他也不知道在那里忙些什么事,常常窝在书房一整日不出门。 这日顾侯爷下值,去了他的书房寻他。 听到顾侯爷从门口传来的声音,顾淮声亲自?起身去开门。 开了门后,他侧过?身去,给?顾侯爷让出了进门的身位,却听后者道:“我就不进去了先,就是简单来同你说件事的。” 顾淮声在书桌前坐了一整日,太阳穴都有些发?疼,他难得有松散之态,半倚在了门上,他揉着额穴,等着顾侯爷接下来要说的话。 顾侯爷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状似不在意道: “过?几日,就是你先生的忌日了” 他话才说出口,就看到顾淮声动作微顿。 黄昏落在他的侧脸,长睫在眼下投出了一片阴影,遮掩住了他的神情,听到这话顾淮声过?了片刻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他抬眼,越过?顾侯爷看向了院中,他看到,院子里的所?有一切都被夕阳染红。 就像是先生死的那个傍晚。 他的血,染红了一切。 他收回?了视线,却神色漠然?对?顾侯爷道:“父亲忘记了吗,他早就说过?不认我这个学生了。” 顾侯爷被这话狠命一噎,喉中竟涩得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他才找回?来了说话的力气。 “可总归师生一场,你这何至于此啊,人?死灯灭,看一眼也不成吗?好歹从前他如此待你。” 顾淮声轻嗤,眼中似有不屑,“他怎么待我,是当着众人?的面,把?我赶了出去,说此生不复相见,又还是他说我这小儿仰家族鼻息,不过?浮名虚誉之徒他说这辈子宁愿没有我这样的学生,那我为?何要去见他?” 顾侯爷看着顾淮声的眼,只见那黑瞳耳中,尽是对?他那位先生的厌恶。 顾淮声靠在门上,又用最后一句简单的话击溃了顾侯爷的心?神,“他通敌叛国,您又要我去见他做些什么。” 顾侯爷听到这句话,眼睛竟红了,“长青不会做那样的事!” 顾侯爷的脾气实在和善,在这一刻,却被顾淮声的话说得浑身发抖,发?出了低吼声。 顾淮声却丝毫没有将他的伤春悲秋放在眼中,同顾侯爷的悲愤相比,他的声音堪称平淡无情。 他说,“可他因此而死。” 顾侯爷的身形颤了颤。 顾淮声没再看他,自?顾自?回?了里屋,坐回?去了书桌前。 没过?一会,他再?抬眼就见门口已然?没了人?。 顾侯爷离开之后,顾淮声一直坐在桌前,到了外头天都黑了,也仍旧没有其他的动作。他靠在桌案之上,身体微微前倾,桌上摆放着的熏炉将其眉眼染淡了几分,辩不清神色。 直到书良从外头进来,他见他发?呆,也不点?灯,奇怪道:“公?子想些什么呢,这么入神。” 他一边说着,一边点?上了灯。 屋子里头一下子亮堂了起来,可顾淮声仍旧是没什么情绪的样子。 书良也没继续问下去打搅他,说起了来意,他道:“夫人?说过?几日妙恩寺有办法会,反正公?子在家无事,她让您到时候一起去呢。” 妙恩寺。 听到这个地方,顾淮声的眼中终于有了些许情绪。 最后没说什么,“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 几日很快就已经过?去。 姜润初同两个妹妹坐上了一辆马车,往妙恩寺去。 姜净春本不大乐意去,但?看姜净慧盛情相邀,便也没再?去拒绝,跟着他们一起出了门。 又加之,她对?求签算卦这种东西确实有些好奇。只是从前李氏不大乐意她往寺庙这种地方跑,她便也没怎么去过?那里,去过?寺庙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马车上,姜净春同姜润初互相看不大顺眼,又加上上回?吵得那样厉害,除了姜净慧在一旁调节气氛,另外两人?便不怎么说话。后来姜净慧无话可去多说,也渐渐安静了下来,车厢之中,一时间更为?沉默。 这场法会约莫会持续两日,三人?今晚打算歇在寺中。 他们到了这处的时候约莫已经到了午后,法会早已开始。 妙恩寺在半山腰处,山林幽深,阳光透过?树叶在泥土地上泛起了层层斑驳,上了山后便是平台,要走过?八十八道石阶才能到了寺门口。三人?下了马车,站在石阶下,抬起头隐隐约约看到题着“妙恩寺”三个大字的牌匾在光下泛着灿烂的金光。 上头已经站了不少的人?,瞧着便热热闹闹,诵经声、人?群说话声依稀从那里传来。 他们上了台阶,走到了寺庙门口。 妙恩寺香火旺盛,才上来就见香雾缭绕,门口处专门设了求签的地方,此刻那里堵满了人?。 姜净春只是看了一眼闹哄的人?群就歇了去求签的心?思,挤就算了,这队也不知得排到何时去。 另外两兄妹对?那地方也望而却步。 是人?皆有惑有所?图,都说这签灵验,既大老远的来都来了,求上一签也无妨。但?看这着人?群,也不知得何时才能轮到,三人?无言片刻,最后还是姜润初道:“算了,看这样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能轮上,晚些人?少的时候再?来吧。” 还是先往里面去吧。 另外两人?也没反驳,几人?便抬步往里头走。 可就在这时,身后传了一道明朗的声音,“姜净春!” 几人?顿了步,回?头去看,发?现竟是宋玄安。 而在他的身边,还站着另两个人?,一人?是他的母亲,而另一人?则是他的兄长宋玄景。 今日法会办得热闹,大户人?家也来了不少,恰逢过?段时日就是宋玄安秋闱之日,宋夫人?就想着来寺里头求一求拜一拜,再?算上一卦,看看到时候宋玄安到底能不能一举中第。 宋玄安本是不大乐意来的,人?挤人?有什么好看的,但?宋夫人?非扯着他来,没法便跟了出来,宋玄景今日在家中休沐也没什么事,也被宋玄安一起扯了出来。 只宋玄安没想到,今日姜净春竟也来了。 姜净春发?现是宋玄安,也觉颇为?凑巧,同他打了声招呼,看到他母亲和兄长也在,同那两人?行礼。 宋夫人?虽不喜姜净春当媳妇,但?对?她也没其他的什么情绪,见到人?对?她笑,便也笑着点?了点?头。 姜润初那边听到动静,见碰到了宋夫人?,便也带着姜净慧去同她打了个招呼。 上回?姜净慧的认祖宴,他们没有邀宋家人?来,既然?今日碰着了,那也该让姜净慧同宋夫人?过?过?面。 宋夫人?一眼就认出了姜净慧的身份,看她模样,想来应当就是姜南的亲女。 她拉过?了姜净慧的手,同她热络地寒暄了两句,“这便是小慧吧,上回?没机会见着,这回?倒这样巧,在寺里头撞了个正着,生得还真是标志可人?啊。哎,说起来,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这些年过?得还好吧?也好在是回?来了呢” 她说着说着不知道说哪去了,眼看气氛就要伤怀起来,宋玄安在一旁忙扯了把?她的袖子,“好了母亲,这好日子,说些从前的事做什么嘛。” 这话说的,到时候闹得谁都要不高?兴了。 宋玄安说完了这话,去瞥姜净春神情,不见她面色有什么变化,像是没将这些话听心?里去,才松了口气。 “倒显你机灵。”宋夫人?不动声色怼他。 从前一根筋起来比谁都没脑子,现下倒如此会看人?眼色了。 不过?宋夫人?虽这样说,好歹也是没再?去说起别的事来了。 姜润初和宋玄景同朝为?官,两家好歹有些交情,两人?平常在朝中碰到也会打声招呼,今在这处见了,便也到了一旁随意寒暄两句。 既然?两家凑巧在妙恩寺的门口撞了个正着,接下来便一起走着了。 姜润初同宋玄景在一起说话,宋玄安自?然?而然?和姜净春走在一起。 宋夫人?那边仍旧在和姜净慧一起闲话,她奇怪道:“今日怎不见着你的母亲呢?” 怎么只有三个小辈出来,也不见着李氏。 姜净慧乖顺回?了她的话,“母亲嫌挤得慌便没出来了。” 宋夫人?点?了点?头,也没再?去继续问下去了。 几人?不打算在门口这处待着,想着先去禅房安置好行囊物件,但?那宋玄安又不知是想做些什么,非要拉着姜净春先去求签。 姜净春问他,“你急些什么,现下那么多的人?在呢,挤死了。” 宋玄安道:“排会队就能到了嘛,免得一会又要出来一趟。” 宋玄安扯着她往那条排了队的长龙去,姜净春拧不过?他,被他半拖着走了。 宋夫人?也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错了,方才让他去不去,现下他们都要去禅房了,他又非拉着她去求签问卦,怕只是想着多跟姜净春去单独腻一会罢了。姜家另外的两个兄妹尚在,她也不好去发?作说些什么,只冲他的背影喊道:“没盯着你,别给?我混出个什么事来。” 宋玄安听到这话也只是摆了摆手,“嗯”了一声,连头都没回?,也不知道是听没听进去。 宋玄安拉着姜净春往人?群挤,今日人?颇多,这法会一年一次,男女老少都来了此处凑上热闹,两人?老不容易才挤过?去排上了队。 站定后两人?才有了说话的机会,宋玄安偏过?头去向姜净春问了一句话。然?而人?群吵闹,两人?置身其中,姜净春只见他嘴巴张张合合,至于说了些什么就一点?听不清。 她蹙眉,扬声问他,“你说些什么呢?” 宋玄安又弯腰凑到她耳边问,“你今日是来求什么签的?” 求什么签? 叫他这样一问,姜净春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想着来凑热闹,倒还真没想好自?己要求些什么。 她现在,好像暂且也没什么想知道的。 亲事?可自?从有了方之平那件事情之后,她对?这事暂且没什么想法,这事天注定,该有的会有,不该有的急也没用。 亲人?? 对?了。 他们一直都对?她的亲人?避而不谈,姜净春想知道,往后自?己还能有机会同他们相见吗。 她张了张嘴,方想去回?宋玄安的话,可周围实在是有些挤,竟不知是谁猛地撞了她的背一下,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结结实实撞到了宋玄安的怀中。 少年宽厚健壮的胸肌撞得她鼻子发?疼,她下意识发?出一声痛呼。 两人?像都给?撞懵了,一时间竟都不知该去做何反应。 尤其是宋玄安,周遭的吵闹声都已自?动从他耳中消失不见,时间似都在这一刻变得缓慢,他满鼻子都是姜净春身上的少女香,耳根子红透了也没反应过?来要去把?她拉开。 直到一旁传来了一道清冷至极的声音。 “走路这般不长眼,撞到了人?也不会道歉吗。” 两人?听到了旁的声音终于被牵回?了思绪,姜净春赶忙从宋玄安的怀中出来。 往说话声音去看,才发?现旁边不知是从什么空了一块地出来。人?群之中,那丰姿如玉的男子格外显眼,同周遭众人?格格不入,他似天人?一般,旁边的人?不自?觉给?他让出路来。 姜净春看到顾淮声,心?中当即四个大字。 阴魂不散。 顾淮声的身边还跟着顾夫人?和顾淮朗,瞧着他们一家人?应当也是来妙恩寺拜佛求签。 京城这地方说小也不小,可说大也不大,倒霉些,越不想见到谁,偏偏越能见到谁。 就是连来个寺庙的功夫,这也能碰到。 那撞了姜净春的人?听到顾淮声的话,在一旁连忙同她道歉。 他方才撞了人?本是没放在心?上,转身想跑,却不想被人?看了正着,想走都走不掉。他看向说话之人?,那人?通体华贵,气度逼人?,说话的嗓音如冬日寒冰,没由来冷得慌,他不敢惹了这人?,便赶紧同姜净春道了歉,想要息事。 姜净春也没多想,他也不是故意的,她摇了摇头说了声“没事”,此事就算结束了。 然?而,还没开口说几句话,姜净春就感觉到鼻腔发?热,想来是那宋玄安的胸膛硬如城墙,撞得她鼻子都要断了,她摸了摸鼻子,果真就摸到了一手血,她赶紧从袖口中掏出了巾帕捂上了鼻子。 她扭头冲着宋玄安抱怨,“不是,你这也忒硬了些。” 宋玄安也没想到竟就给?撞出血来,低过?头去看,就见她眼眶都无意识泛了红,看起来是真被撞狠了。 他看了也疼,把?她手扯下看了看鼻子,谁知没了巾帕堵着,那血争先恐后涌出,他马上就把?巾帕按了回?去,而后又用手把?她的脑门掰去仰面朝天。 他哄她道:“我的错我的错,莫气莫气,越气血流得越厉害。” 那两人?的动作对?话落在顾淮声眼中就格外刺眼,可他这人?也是奇怪至极,越不好受,却越要看。 他不肯正视自?己的情感,可对?别人?的情绪却敏锐得可怕。 方之平他不放在眼中,因为?他这样的人?实在太烂了。 可是宋玄安不一样。 看着他们亲近,他那掩在袖口中的手指都不自?觉拢紧。 直到旁边的顾夫人?出了声,她走到姜净春面前同她道:“小春,可是来求签的?” 姜净春点?了点?头,而后就听顾夫人?道:“你先回?去禅房换身衣裳来,这沾了血,就不好了。” 顾夫人?怕姜净春年纪小,不清楚这些,就来提醒她一声。 姜净春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不过?她都这样说了,她便也没再?反驳,她对?顾夫人?道:“多谢姑母提醒。” 顾夫人?见只有她和宋玄安在,不由好奇,又问,“今日难不成就你们两人?自?己来吗?” 姜净春摇头回?话,“是同哥哥姐姐一起来的,现下同宋伯母还有宋大哥先去禅房那边放行囊了。” 原来如此。 听到他们兄妹三人?都来了这处,可独独李氏没来,顾夫人?心?中也知其缘由,这地方,她岂会再?愿意踏足。 她看了看拥挤的人?群,也歇了求签问卦的心?思,对?姜净春道:“这地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少些人?,我们刚好也要去禅房,一道去吧。” 宋玄安显然?不大愿意,他好不容易同姜净春能有些单独相处的机会,怎么转头又来了顾家人?,他刚想开口,却见一旁的顾淮声已经开口道:“现下人?多,不知何时能临上,晚些来,人?也少些。” 他这话比顾夫人?温和的询问而言,带了几分不容拒绝的味道。 不过?是简单的一句话,可从他口中说出就带了凌厉。 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顾淮声已经先一步转身去。 那两人?也没再?多说,也罢,不过?同一小段路罢了。 只是同他们走在一起之后,宋玄安和姜净春更为?安静,一路下来都不曾说些什么话,两人?老老实实跟在后头,皆无言。只有顾夫人?会偶尔说个一两句话,后来看着他们那两个兴致不高?,也就没怎么继续开口了,到了客人?住的禅房处,一行人?就先做别。 今日妙恩寺来的人?多,因着法会整整进行两日,所?以特地留出了几十来间禅房,供贵人?们留夜。 姜家和顾家的禅房相隔不远,寺庙中安排房间的人?知晓姜、顾两家有裙带关系,便将两家排得近了一些。而男眷同女眷不在一处,宋玄安把?姜净春送回?了屋,后同还在不远处站着的顾家人?作别便先行离开。 看着那两人?各自?散开,顾夫人?才突然?开口向顾淮声问道:“净春怎么瞧着变了许多,怎么看着不大愿意同你亲近了” 就连顾夫人?都有些察觉出了事情的不对?,只要从前顾淮声在,姜净春必然?会跟到他的身边,然?而,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对?他是避之不及。 顾夫人?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人?都是会长大的。” 少年时总是一腔热情,被浇灭了之后,自?然?也就一瞬间跟着长大了。 说完这句话,顾淮 声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那突如其来话说的人?有些莫名其妙,顾夫人?都有些听不明白?这是何意。 他的视线也一直落在姜净春的房间上面,他的眼中,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 到了差不多傍晚的时候,顾淮声独自?一人?去了求签的地方。 此刻人?已经少了很多,再?没白?日那样拥挤热闹。庙门前的苍天古木下,摆着一张桌子,桌旁立着“求签”二字,落日的余晖撒在寺庙门前,一旁香炉中散出的袅袅烟气也染上了红。 一切如梦似幻,像是虚境。 顾淮声走到了求签处坐下,对?面解签的大师抬眼看了他一下。 他愣了片刻,随后道:“我记得你。” 大师约莫已过?了五旬,是寺中德高?望重的主持,他盛名在外,世?人?尊他为?“悟能大师”,今日来求签问卜之人?如此之多,一是因为?法会之缘故,二是因为?悟能大师会在这坐整整一日为?世?人?解惑。 所?以,究竟是法会之缘故让今日的签尤其准,还是仅仅是因为?悟能大师在坐镇的原因,事到如今也分辩不清了。 听到悟能大师的话后顾淮声片刻无言,他抿唇,道:“我也记得大师。” 悟能大师笑了笑,“三年前你从这里离开之后,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的。” 三年前顾淮声来过?一次妙恩寺,在妙恩寺待了整整七日。他一个人?在菩提树下静坐了整七日,坐累了就睡,睡醒了继续坐。 这样奇怪的人?,悟能大师从前见过?许多,顾淮声不是第一个。 他知道,总有年轻人?会迷失自?己人?生的方向,而后来佛堂之中寻找自?己的慰藉,在顾淮声之前,那棵千年菩提之下坐过?许多的人?,他们都妄图像王阳明那样,能有自?己的一场龙场悟道,一步入圣。 然?而,或许是时机终不成熟,又或许是他们心?中所?图太过?,从没人?能在那里悟得属于自?己的道。 除了顾淮声。 他同那些人?都太不一样,光是一眼就能看出。 他在那里坐了整七日。 七日,或许是因为?内心?实在煎熬,手上闲不住动作,周遭的那片草都被他拔秃了,直到他离开之后,他周遭坐过?的地方也仍旧寸草不生,后来妙恩寺的人?背地里头给?顾淮声取了绰号:百草枯。 这绰号实在难听不像话。 不过?也好在,后来顾淮声再?没来过?此处,这难听的话也没能去到他的耳朵里面。 自?顾淮声离开之后,悟能大师再?听旁人?提起他时,他已是京城中为?人?不可触及的存在。 他想,他已经悟到了自?己心?中的道,所?以也不会再?来了。 可没想到今日竟会在这处又见到他。 对?于顾淮声的出现,悟能大师显然?是有些讶异。 他笑着问他,“之前的问题解决,你整整三年不再?出现,今时,是又碰到了其他什么麻烦事?” 人?一生都在追求道的路上,当时候的道他求到了,现如今,他一定是又碰到了什么其他的事。 麻烦事 确实是麻烦事。 拿又拿不起,放又放不下。 他后悔当日之举,也时常会被那件事情折磨得不能安眠,可他后悔了,又能如何呢。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同别的人?走在一起,抱在一处却又无可奈何,想去制止,却都已经不知该出于什么立场。 理智告诉自?己,放下才是明智之举,顾淮声不是没有尝试过?。可一想到她往后终归要嫁人?,却又忍不住去想,她万一所?嫁非人?,又会不会被人?欺负…… 放不下,他真的放不下。 顾淮声没有将自?己的困境同悟能说,因为?说出来也无济于事。 王阳明曾言,凡事向外求十年如一日,向内求日日如新生。 顾淮声也不会将自?己的困境寄托到旁人?的身上,企图旁人?能为?他解决苦痛。 但?,都说今日的签准…… 求支签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他对?悟能说,“大师,求支签吧,便当解惑了。” 顾淮声说完就从袖口中掏出了一袋银钱,往一旁的功德箱里头丢。 悟能大师先一步拦住了功德箱的口子,笑得颇为?和善,“你身上功德重,我们庙小,收不起,今日这签,送你。” 这话意有所?指,含义极深,不过?顾淮声也不将这事放在心?上,既他这样说了,他也不再?执意。 悟能让顾淮声在心?中默念了问题后,拿出签筒抖了几下,没两下,“啪嗒”一声,就掉出了根签子在桌上。 顾淮声此刻竟有些紧张,害怕却又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悟能大师拿起签子,借着微弱的霞光眯眼看了看,而后,他出声道:“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 这签假的吧。 顾淮声听到甚至都有些想要讥讽的笑出声。 他虽希望自?己能求得上上签,可却打心?眼里知道,自?己已经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好结局。 姜净春避他如蛇蝎,他能偿哪门子的愿。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抬眼看向了悟能大师,他轻笑了一声去问,“大师,强求来的东西也能算得偿所?愿吗。” 他实在不知道现下还怎么能去得偿所?愿了,除非去争去抢。 可这想法也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毕竟,他实在不喜欢做些什么强求别人?的事情。 那是混账才做的事。 他只是怕她过?得不好而已。 他想,仅此而已。 悟能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可此刻却也看不懂眼前的男子了。 分明是支不错的签子,他怎么瞧着还不高?兴了? 然?而尚来不及再?开口,就见顾淮声已经起身离开。 他这样突然?离开的举动甚至算做得上唐突,可悟能看着他的背影,没有生气,竟还笑了笑。 罢了,那小圣人?的心?,他去猜个什么劲,他猜得明白?吗。 眼看天也黑了,里头出来了个小僧童出来喊他去用饭。 悟能看周遭也没什么人?,刚打算起身,却见迎面走来一双少男少女。 小僧童想上前去撤了求签的牌子先,却被悟能阻止,来都来了,也不差那会吃饭的功夫。 姜净春和宋玄安两人?坐下各自?求了一签,可结果好像都不怎么好,两人?脸色都有些黑。 姜净春求亲人?,悟能替她解签,虽这签不大好,可他说将来还是能有机会见得所?念之人?。 而宋玄安便更倒霉了些,竟是下下签。 回?去路上,姜净春有些好奇他这是求了什么,宋玄安脸色不大好看,随意道:“没什么,只是问了问今年秋闱如何。” 对?,宋玄安过?些时日就要秋闱了,姜净春才想起来。 只是,这签竟说是不怎么好。 那不是完了吗…… 秋闱三年一回?,若这次没中,岂不是又要再?等三年。 姜净春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她说,“这签也不一定就准嘛……你可别把?这事放在心?上,这次秋闱一定没什么问题的。” 她知道的,宋玄安这人?虽然?平日里头不怎么正经,可还是有那么些本事的,若不出意外,怎么会是下下签?不可能,肯定是算错了的。 她怕宋玄安多想,到时候本没什么事,反倒因这一签想东想西,倒闹了不好。 宋玄安听了姜净春的话,却仍旧是提不起什么兴趣的样子,敷衍地应着声。 姜净春见他仍旧兴致不高?的样子,便忽地拉起了宋玄安的衣袖往佛堂方向去,两人?早些时候已经错峰去用过?了晚膳,现下天要黑了,佛堂里头的人?都去用晚膳,这处便没什么人?了。 宋玄安不知她是做些什么,任由她拉着自?己。 “去哪这是?” “方才大师说的话你没听进去吗?不是说喊你来求神拜佛,去去晦气嘛。不就是求了根破烂签,拜拜佛祖观音,会庇佑你的啦。” 姜净春声音故作轻快,她也不大想让宋玄安被这件事情影响了心?情,她尽量把?这东西说成一个不妨嫌的小事,想要让他不将这事放在心?上。 宋玄安听着她的话,脑海中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他没再?说话,任由她拉着自?己走。 宋玄安见姜净春担心?,想开口她别多想。其实方才他问的根本就不是秋闱的事情,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算了不说了。 她说得不错,不过?就是一个破烂签子嘛,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呢。 两人?去佛堂之中,跪到了蒲团上。 殿宇巍峨,一派庄严肃穆之像,莲花宝座上是一坐巨大的金身佛,这座金身佛面目慈悲,被香烟紧紧缠绕,看着有那么几分不真切。 姜净春扭过?头去对?宋玄安道:“心?诚则灵,佛祖会庇佑你的。” 说罢,她就先双手合十拜了拜,而后磕了个响头下去。 宋玄安本也不大相信这些东西,不过?见姜净春如此,也像模像样学着她的动作,跟着磕了个响。 佛祖像下,少年少女拜得虔诚。 夜风吹过?窗户,大殿中的经幡在两人?头顶晃动,两人?磕了三个头。 姜净春磕三个头,贪心?地许了三个愿,一愿宋玄安能在秋闱中举,二愿自?己能有希望见到亲人?,三愿,她的亲人?还要她。 她现在甚至有些怕,当初他们就是因为?不要她,才会让姜家人?把?她带回?了家。 宋玄安磕了三个头,却只贪心?地许了一个愿,他真的想要娶姜净春为?妻。 他想明白?了,从那天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了,让他娶别人?,他不愿意,他这辈子就要娶她。 他方才在门口求的签,其实是和她的姻缘。 拜了佛祖之后,那破签子,可就千万要不作数了啊。 天地昏暝,佛祖垂目低视,他将众人?万物仅收眼底,日复一日皆是如此悲悯温顺,可慈悲的佛祖,也不知有没有将儿郎们的话听进了耳中。 两人?在这里跪了没一会,也就起身离开了此处,男眷女眷地方不在一处,姜净春被宋玄安送回?了厢房后,看着他的背影在视线中渐渐消失不见,便也打算回?了屋。 可还没走出去几步,身后就传来了姜净慧的声音。 “妹妹,这是从哪回?来的。” 听到声响,姜净春回?过?了身去,就见姜净慧从房中走出往她的方向走来,皎洁的月光打在她的身上,让她的面庞看着更加柔和美好。 姜净春见她来了,此情此景无处可躲,便也朝她的方向走,乖顺唤道:“姐姐。” 她回?了姜净慧的话,如实道:“方才同宋玄安去佛堂拜了拜。” 姜净慧笑,“七月十,好日子,求佛拜神,最是灵验了。” 姜净春也不知这话是真还是客套,她问她道:“姐姐出来寻我可是有事?” 她看着像是专门在那处等她,应当是有什么话想要去同她说吧。 姜净慧眼中笑意更甚,“今日午后在佛堂中偶然?听人?谈起了一桩旧事,觉得颇为?有趣,便想着说与妹妹听,妹妹可有这个兴致,来我房中听听?” 姜净慧分明笑得和善至极,可不知为?何,姜净春盯着她的眼,却莫名生出了一阵惶恐与不安。 她一时间竟也不知该作何回?答,她心?中似有种强烈的预感,这或许不是什么好事,可最后,又不知道是出于何种缘故,竟鬼使神差点?了点?头,她跟在了她的身后。 姜净慧带她去了她的房间,房中已经燃着一盏烛火,烛火微弱,在房中跳动闪烁着熹微的光,如同鬼火一般。 两人?在桌前面对?面而坐。 姜净慧没有沉默迟疑,直接进入了正题。 “今日听到了扫地僧们说起那桩陈年旧事,听了个趣想来说给?你打发?时间,只是这故事十分伤感可怜,妹妹听了之后可千万别伤心?落泪啊。” 姜净春看着她的表情,有些不安地抿唇。 姜净慧面上分明露着是关怀之色,可落在姜净春的眼中却觉是在惺惺作态,她看着分明一副巴不得她哭的样子。 可事到如今,既跟她来了,也没有再?离开的道理了。 姜净春点?了点?头,道:“姐姐说吧,我决计不哭的。”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姜净春说她决计不哭。 姜净慧听后?心中?只是冷笑?一声, 不过面上神情倒没什么变化,她终于开口同姜净春说起了口中?的那个故事。 “听闻许久以?前?,一个春暖花开时节,有个女?人带着?一个三岁孩童来妙恩寺拜佛, 直到现在过去十几年, 寺中?也仍旧有人记得那个女?子,因着?她生得实在是太过貌美,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她貌美得像是从天上下来的仙女?。她哪哪瞧着?都挺好,只是,她病得好像快要死了。” “那女?人看着?很年轻, 岁数不大,应当?都还没有二十。她身体不大好, 染着?一身的病,整个人瞧着?病恹恹的。她也不大落魄, 身上穿着?的绫罗绸缎更不像是什么穷苦人家能穿得起的,可是她的身边没有郎君, 没有奴仆跟着?,就那么孤身一人, 拖着?病弱得要死的身躯, 牵着?那个乖顺的孩童进了寺中?。从没有人见?过这个女?子是从哪里来,但他?们都猜, 这女?子一定是被丈夫抛弃了,不然, 她都病成了这个样子了, 为什么郎君还任由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来寺庙呢,她生得那样貌美, 难道他?就不担心别人欺负她吗?” 姜净春听到寺庙,听到三岁孩童之时,脸色就已经变了,她似乎已经意?识到姜净慧在说些什么了。 姜净慧说到这里,状似可惜地叹了口气,而?后?又继续道。 “那个女?人瞧着?极爱她的孩子,从始至终一直都牢牢地牵着?她的手,她带着?她跪到了佛祖像前?,带着?她磕头……就是你先前?和宋玄安去的那个地方呢,十几年前?,那个女?人就带着?她的孩子也在那处跪过。不过,那个时候,也没人知道她在求些什么,她或许是想自?己的身体早些好起来吧,又或许是想要让那抛弃了她的男人早些归家吧总之,当?年的事情除了她自?己,再没有人能知道了。” “哎,只可惜啊,天不遂人愿呐,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些什么。这可怜的女?人,最后?还是没能躲过她那命定的劫难啊。” 姜净慧叹气摇头,似乎不忍再去继续说下去了。 姜净春眼?睛已经有些红了,她纤弱的脖颈紧紧绷着?,脸色在烛光下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变得一片苍白?。 “说下去啊,然后?呢。”她那颤抖的声音已经带了几分急切。 姜净慧继续说了下去。 “那女?人好好地带着?自?己的孩子求神,结束后?就准备牵着?她归家,可就方一转身,忽地有个疯女?人扑了上来。疯女?人猛地推了她一把,可那病弱的女?子哪里禁得起推?就一下,就那么一下,她就被推摔在了地上。” “病女?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这是发生了什么,她痛得眉头紧紧蹙起。可那个推了她的疯女?人竟然直接开口指着?她怒骂,她说:‘你这个该死的牙婆,你竟敢拐走我的女?儿!’。天呐,天地良心,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啊,可竟然被别人说成是她拐走的孩子,这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病女?人气得差点喘不上气,她强行起了身,想要抢回?来自?己的孩子,她说,还她孩子,那是她的孩子啊。” “可另外的那个疯女?人又哪里肯呢?她非要说那孩子是她的,她又一次把那可怜的女?人推到了地上,她仍旧执拗地说,是她抢走了她的孩子。” “这一回?,病女?人被推到了地上就再也爬不起来了,她那可怜的乖孩子,也哭了起来,想要扑到自?己亲生娘亲的怀中?。乖孩子哭得不像话,她一直在说,还我娘亲,还我娘亲……那疯女?人听到这话哪里又肯,气得去捂她的嘴,把她死死锢在怀中?。最后?,她也不再管那摔在地上的女?人的死活,直接抱着?孩子就离开了那里。病女?人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抱走,还想着?爬过去追呢,但是,她怎么可能追得上她呢?她眼?睁睁看着?她抱走了她,可是周遭的看客还在对她指指点点,他?们说她,长得倒是菩萨观音面孔,可却人面兽心,是个拐人小孩的牙婆” “好可怜,小春,真的好可怜啊。你说说看,这天底下哪里真能有生得一模一样的人呢?可是,天大地大,权势最大啊。那分明是她自?己的孩子,到头来被人抱走就算了,竟还被反倒被别人污蔑成了是拐小孩的牙婆。” 姜净慧语气怜悯,可眼中却并无半分怜惜之意。 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坐在对面的姜净春竟已泪流满面。 病女?人是谁,疯女?人是谁,而?那被抱走的孩子又是谁,她现在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她有母亲的。 她原本是有自?己的母亲的。 这人从来不是李氏。 可她竟然认贼作母,喊了她十几年。 她对她那么好,好得她都不敢去相信自?己竟然是她从别人那里抢过来的孩子。 从前?她只觉得姜南和姜润初对她不大好,可现在才发现,对她最好之人伤她最为之深。 那她的亲生母亲呢?她本就病弱难捱,现如今经如此之痛,她怎么挨得过去。 如果这故事是真的,那也太可怕了。 姜净春摇头,她不信,不是因为这人是养了她十几年的母亲所以?才不信,她是难以?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人能恶毒成那样,她说,“你从哪里听来的旧闻,假的吧。” 姜净慧却笑?,“假的吗?那你哭成这样做甚。” 姜净春眼?泪止不住流,黑夜中?,她的哭声听着?都十分压抑。 难怪,难怪她想问起从前?的事情,他?们一个两个却总是不愿意?同她说,又难怪祖母会说,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她对不起谁了?她能对不起谁。 “她死了吗?”姜净春忍着?悲去问。 “当?然啦,听人说这女?人没了孩子,没过个一两年就病死了呢。” 夏日的夜晚也仍旧闷热,偶有凄凄夜风吹进屋内,冻得人通体生寒,萧瑟声中?夹杂着?虫鸣声,在此刻听着?竟也有几分泣血之意?。 昏暗的环境之中?最适合陈情,说出?一些被人掩埋的隐秘,那本来就算伤感的故事在此刻变得更加可悲可泣。 姜净春的心神,她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放在地上蹂躏碾碎。 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碰到了恶霸,又还能如何呢。 他?们说她是拐子,那她就是了。 姜净慧似乎很享受姜净春这哭泣不止的画面,她怜悯般地叹了口气,关切道:“妹妹,你哭些什么呢?早知你会如此伤心,我也就不同你说了……” 话还未完,就见?姜净春忽地起了身。 她现在若还不知道姜净慧是故意?的,那也是蠢透了。 姜净慧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她口中?的故事究竟说的是谁。 可她看着?她的苦痛,却笑?得那样得意?,得意?到了姜净春根本无法忽视的地步。 姜净春再也待不下去了,她起了身,夺门而?出?。 故事的后?半段呢?后?面那个女?人究竟怎么了。 她被夺走了孩子之后?,还能活着?吗。 姜净慧说她死了,她不愿意?相信。 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呢? 她想回?姜府,想要去找老夫人,她想知道事情到了后?面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即便知道她的结局不会好,可她还是想要亲耳听到当?初的真相。 姜净春往外奔去。 她要下山,就现在。 她被诓了十几年,现在她一刻都再等不了了。 她要知道,那个被夺走了孩子的女?人的结局。 花云一直在屋外等着?姜净春,忽然听到里面传出?她的哭声,她有些担心,还在想着?要不要破门而?入之时,姜净春就已经哭着?从里头跑了出?来。 她不清楚是发生了什么,下意?识以?为是姜净慧欺负了她,扭头看向屋内,只见?姜净慧面无表情地坐在位子上,烛火忽明忽暗,将她的神色都照得有几分可怖,花云看得直打寒颤,回?头去看姜净春,只见?她已经往外头跑去。 她来不及再去顾她们二人方才究竟是说了些什么,赶紧追了上去。 花云去追姜净春,但她跑得实在太快,一时之间竟怎么也追不上。她看到她穿过几道圆拱门,往男眷住着?禅房去。 只见?她直直往姜润初的厢房奔去。 姜润初早同她们说了他?住在何处,若有事情可来此地寻他?。 姜净春往姜润初说的房间去,可却扑了个空,敲了半天的门却也不见?得有人回?应。 她没有放弃,即便迟迟得不到回?应却也仍旧敲着?,敲得掌心发麻发疼也不管不顾,似里头不出?来个人她就不肯罢休。 她这处的动静并不小,一边哭一边用力敲门,只怕没一会就要把旁边住着?的人吵出?来了,花云上前?阻拦,“小姐,大公子现在应当?不在厢房里头,要不一会再来吧。” 花云见?姜净春不肯走,仍旧在一直不停地落泪,也被吓到了,她急出?了哭腔,“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她劝不动姜净春,不过好在姜润初很快就回?来了。 他?原是去隔壁顾淮声的厢房寻了人。 姜润初今日来得早一些没能碰上顾淮声,晚些时候才知道他?也来了。因着?上一回?他?骗了顾淮声来姜家一事,想他?至今也还记恨着?那事而?不肯理他?,姜润初这才想着?晚上时候去他?住着?的禅房寻他?说清楚明白?些。 他?们的厢房隔得近,两人都还没说几句话,就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哭声,紧接着?就是哐啷哐啷的拍门声。 那哭声听着?有些像姜净春的。 他?们相视一眼?,赶紧出?了门去,果不其?然就见?得姜净春边哭边拍门。 姜润初听得头大,连她在哭都下意?识忽视,直接大步上前?制止了她的动作。 “现下这个时候,天都黑成这样了,你在这里瞎闹腾些什么?” 他?的声音隐隐含着?几分压抑的怒气,他?也不想在外头同她吵架,但看她在这处闹,下意?识就想生气。 却不想姜净春直接撒开了他?抓着?她的手,她说,“给我备马车,我要回?家去。” 车夫被姜润初调动,姜净春连车夫现下在哪里都不知道,这么晚了,想回?家只能先来找他?。 姜润初被她猛地拂开手有瞬间的错愕,似也没想到她的情绪竟这般激动,光是碰她那么一下都要炸开了。不过他?现下已经顾及不到这些了,他?蹙眉问她,“天都黑透了,你现在回?去做些什么?谁又惹着?你了,你非要现在闹成这个样子,能不能别无理取闹了。” 姜净春本还在克制不住落泪,听到他?这话却笑?了,她越笑?越厉害,泪水却跟着?从眼?中?一起流出?。 这幅样子,看得姜润初眉头蹙得更深。 这是怎么了? 今日的姜净春实在有些奇怪了。说她在闹,可又哭得这样厉害,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一旁跟着?一起来的顾淮声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姜净春看着?姜润初反问,“我无理取闹?我怎么无理取闹了?我又有哪一回?是在无理取闹了?” 她现在看着?姜润初,只觉他?面目可憎,十分可恨。 每次他?都要说是她的过错,不管她做了什么,他?们都要说她是在胡闹。 姜净春现在才发现他?们有多可怕,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姜净慧,分明是他?们将她强行抱了回?来,可却又处处觉得是她的过错。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错在她当?年只有三岁,错在她愚笨不堪,就连自?己的生母是谁也认不出?是谁。 他?们这群烂人,表面霁月光风,各个光鲜亮丽,到头来,比谁都脏,比谁都要恶心。 姜净春不愿同他?继续争辩下去,她要马车,她要回?去姜家,她立刻马上就要知道,她的亲生母亲现在究竟如何了。 她看着?姜润初,近乎嘶吼道:“我要回?姜家,给我马车啊!” 姜润初也没想到一时间她竟发了这样的脾气,她看着?像是气极,愤怒到了极致,那双眼?睛只余一片通红。 月光下,就像是一头受伤的小兽发出?了最后?的嘶吼。 悲鸣声震得姜润初一时之间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此刻,还是一旁的顾淮声最先反应过来,他?抓着?姜净春的肩膀,看着?她的眼?道:“回?去我送你回?去。” 不管究竟是怎么了,她现在这样,想要回?去,送她回?去就好了。 都这样了,又有何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 姜净春看了一眼?顾淮声,这一回?却她却没有同他?恶言相向,她点头,让顾淮声送她回?姜家。 在回?去的马车上,或许是她哭累了的缘故,又或许是本就不大想同顾淮声说话,她整个人缩在角落,一言不发。只偶尔有忍不住的啜泣呜咽声,这些声音在此刻听着?格外可怜。 她太累了,整个人靠在墙壁上,通红的眼?睛只余下一片空洞。 顾淮声看她这幅情态,也知道现在不说话最好,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去问。就在要开口之时,马车却忽地刹住,车窗外传来一群马蹄声。 书良从外头掀开了帘子,面色有几分难看,对顾淮声道:“公子,碰上锦衣卫的人了。” 现下天黑,已经开始宵禁。 想来今日妙恩寺在办法会,城中?热闹,难免人手不够,以?至于锦衣卫的人也被借来出?动。 姜净春的表情有几分不安,碰到锦衣卫的人,那还能回?去吗? 顾淮声知她心中?所想,出?言宽慰,“别怕,没什么事的。” 不过简单的一句话,可从顾淮声口中?说出?确实带了几分让人心定的意?味。 顾淮声掀开了一旁的车窗帘,看向马车外。 外头有一队着?飞鱼服,绣春刀的人员,此刻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为首那人顾淮声见?过,锦衣卫镇抚使,萧伦,从四品的官。 这人为王顺做事,前?些年间不过还是七品的总旗,没两年被王顺收编,如今就已当?上了从四品的官。 他?大顾淮声几岁,现如今二十五年岁。这人手段狠厉,向来喜欢做些不入流的脏事,许是相由心生,就连模样生得有几分阴毒。 顾淮声认出?了人后?,眉头登时蹙起几分。 宵禁巡逻,萧伦出?来做些什么?锦衣卫已经闲到这种地步了吗。 萧伦装做看不见?顾淮声蹙起的眉,他?笑?着?问,“顾小侯爷,还真是巧啊,没想到还能在这时见?着?你,只是现在好像是在宵禁吧,你现在出?现在这是不是不大合适啊?” 顾淮声听此诘问,却也不觉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他?很快就平复了心绪,淡淡回?了他?的话,“是不合适,不过事急从权,不得不行,烦请通融。” 两人说起话来一个比一个客气,可暗处却各自?带着?锋芒。 顾淮声和王顺不对付,那萧伦自?然也和顾淮声不对付,现下好不容易抓到了他?的把柄,岂能轻易放过。但没想到,这顾淮声说话竟如此端正?,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发难。 想了想后?,他?有了说法,状似为难般开口道:“通融啊,若谁都要来通融的话,那这还有规矩吗。小侯爷平日最是深明大义,想来,也不当?做这样的事吧。” 不当?做这样的事,那现在做都做了,能怎么样呢? 萧伦故意?想同他?作对,若是在平日,顾淮声倒有大把时间去同萧伦掰扯,但今日姜净春实在着?急,他?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面耽搁。 顾淮声淡声道:“今日和表兄妹一起去寺庙上香,本打算宿在山上,但表妹突然想家了,闹着?要回?去。” 萧伦不解其?意?,看着?顾淮声的眉头也蹙了起来,只听他?又继续道:“小孩子就这样,开心一阵,不开心一阵,闹腾得不行。我这做表兄的看不下去,难不成看她哭死过去不成?母亲让我先送她归家,这才没了办法。若不能通融的话,镇抚使去衙门控告我也成,只是现下,还请让路。” 萧伦听了顾淮声这话嘴角直抽。 他?自?然是知道顾淮声口中?的表妹是谁。 只是,哪里有十六岁的小孩啊?? 可又观顾淮声眉眼?清朗,说这话也毫无什么心虚之态。 他?甚至还搬出?了侯夫人,那今日这事这便是过了长辈的眼?,他?这样做也不过是受家中?母亲指示罢了。顾淮声有意?把这件事情往家里长短去扯,本来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现下若闹出?什么大动静,甚至还告去衙门,着?实也没必要。明面上得罪了顾家人不说,到时候说起来传出?去,难免说他?这人不近人情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徒惹麻烦。 萧伦咬牙暗恨,还是带着?身后?的 人侧身让道。 顾淮声却又道:“对了,表妹面薄,今日的事情还请莫要传出?去了好,不然,我这事办得不周到,回?去难免要被母亲责骂。” 什么母亲责骂不过是他?的托词罢了。 萧伦下颌紧绷,朝他?拱手,算是应下。 顾淮声朝他?微微颔首,算是作别,而?后?松下了帘子,马车继续开始行驶。 这件事情不过一桩小插曲,顾淮声知道萧伦不过是想恶心一下他?罢了,但他?现下没时间同他?在那拉扯。他?转头看向了姜净春,仍旧见?她面色苍白?,神色凄苦。 顾淮声回?了神来,他?还是问出?了方才那个被锦衣卫意?外打断的问题。 他?问她,“你可是知道了些什么吗。” 她今日这样,实在反常至极。 姜净春听到这话情绪也终于有了些许波动。 她抬眼?看向了顾淮声,肯定道:“你也早就知道了是吗。” 谁都知道,他?们谁都知道。 独独她不知道,独她一人从始至终被一直瞒了个彻彻底底。 顾淮声拢紧了手,却不知该怎么回?答,与其?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倒不如说是不敢。 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他?也并不知道这事。毕竟这事也不怎么光彩,知道的人自?然越来越少好了,姜南和李氏将这事瞒得很死,就连姜润初都不知道自?己这妹妹究竟是怎么来的。若非是顾夫人和姜南亲近,这事,她也不会知道的。 不过,顾夫人也只是将这事同顾侯爷说了,对自?己的孩子那也是闭口不谈的。 毕竟这种事情叫孩子知道了,有什么体面的地方呢? 顾淮声知道这事,是因为姜老夫人的缘故。 可这事说起来话长,真要谈起,那又是另外一桩伤心事了。 顾淮声没忍再开口,他?想,一会回?去姜家,见?到了老夫人,她就该什么都知道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姜家,两人从后?门直接去了荣德堂寻老夫人。 起先时候,姜净春的步伐有几分急切,可是到了后?面,竟越走越慢。明明真相就近在眼?前?,可她在这一刻却害怕了起来。 她也是在这一刻忽然明白?,祖母从前?看她的眼?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真相何其?伤人,她看她的眼?神,怜悯又苦痛。 姜净春确实有些承受不住。 她怕一会要听到的话会更让她崩溃。 可是,即便再害怕,那她也要知道,她要知道她的母亲,现在究竟在哪里。 她真的如姜净慧说的那样,已经死掉了吗?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月夜黑沉, 银白的月光洒在了?两人身?上。 顾淮声一直跟在姜净春的身?后,他知她心中烦乱,也只是一直跟着?她,一点声音也不曾发?出。当到终于到荣德堂之时, 姜净春径直去了?老夫人的寝屋, 他没有再跟,等在了?外面。 现下已近亥时, 姜老夫人这个时辰本都准备歇下, 若是在以往的时候,姜净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打?搅她,可今日, 她实在是等不了?,若不知道?答案, 她如何能够安眠? 老夫人是知道?她今日去了?妙恩寺的,可没想到, 竟然这个时候回来了?,听到外头的嬷嬷进来禀告, 说姜净春看?着?哭过,非要进来见她, 她大?概也知道?些什么了?。 她没有躲, 让嬷嬷出去将?人带了?进来。 她沉沉地叹出了?口气,最后从床榻上坐起了?身?来, 平日里头还算清明?的眼神此刻竟如此无神地盯着?眼前的床幔,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 该来的, 还是会来的。 既然做了?那样的事情, 又哪里妄图能藏一辈子。 只是,她没想到竟就来的这样快。 直到姜净春进了?屋后老夫人也没能察觉。 她开口唤她, “祖母。” 老夫人回了?神来,她听她喊她祖母,眼中竟忽地湿了?起来。 她还肯唤她祖母,她还肯认她吗。 姜老夫人的声音带了?几分颤抖,她道?:“孩子,你都知道?了?吗。” 姜净春点头,她的泪流了?一路,现下只有一双干涩通红的眼,连泪都要流不出了?。 姜老夫人又道?:“你还愿意认我?” 姜净春面上没有表情,只是看?着?她回,“祖母也负了?我吗?” 祖母不曾不负她,她为何不认她。 这一句简单的问话,却说得?老夫人心神俱颤。 姜净春已经没有心情再去探究老夫人是何心绪了?,她直白地说明?了?来意。 “我的母亲,她现在在哪里。” 她真的死了?吗? 姜净慧说她死了?,可她不肯相信。 这个问题或许谁都不能给她答案,她只能来问老夫人了?。 现在或许也只有她知道?真相,并?且愿意告诉她真相。 老夫人听到这话,两眼都有些发?昏。想起那个女人,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眼角似乎滚出了?一滴泪珠。 过了?许久,她又重新睁开了?眼,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对她道?:“坐下吧,当年的事,祖母同你慢慢说。” 既然她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好遮掩的呢。 姜净春依言坐到了?床边,老夫人开口说起了?往事。 大?致竟同姜净慧口中所?说的那个故事相差无几。 无非就是疯女人抢了?病女人孩子的故事。 李氏抢走了?孩子之后,姜南后来又找过那个病弱女人。他对她说,她的身?子不好,又没有丈夫,若是这孩子当真养在她的膝下,恐怕也难活多?久,但若让他们来养,她的日子一定会好过太多?。 那女人本也就没力?气去闹,她身?体不好,后来出了?那样的事后,身?体急剧恶劣,听了?姜南的话,彻底心如死灰。 她知道?她争不过他们。 当年,老夫人也去见了?那个女人几面,她知道?这事是他们姜家的人丧心病狂,但她最后却也放任他们此行凶,若要算,她也是凶手。 姜净春问她,“她的丈夫呢?” 她的丈夫去哪了?呢。 老夫人想起了?许久之前的往事。 一开始那个女人不愿意再见他们姜家的任何人,可是后来,老夫人一直在找她,她虽不能带姜净春去见她,但却会将?她的近况告知于她,所?以后来,女人也没那般抵触于她。只是,没了?孩子对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到了?后来浑身?上下瘦得?只剩骨头。 老夫人也曾问过那个女人的丈夫去哪了?。 病弱女子在死前给过她答案。 老夫人对姜净春道?:“你的父亲叫琼璋,她说,那不是她的夫君。那个男人一直把她养在外面的庄子上,他们甚至只是自己拜天地,连父母都不曾见过。她怀了?孩子生下之后,那个男人陪了?她差不多?有一年,他一直说会带她去见父母,说会娶她进门,可在你一岁的时候,琼璋就消失了?个彻底,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她再也没有见过他。他对她说外面的世界很可怕,让她千万不要出门,所?以,她在庄子上等了?他整整两年。可是,她真的很想他,她还是带着?你去了?那远近闻名的寺庙中上香,她想再见他一面。” 后来,也就是那一次出门,她没了?孩子。 若当初有夫君在侧,她又何至于落入这般境地。 琼璋是谁。 老夫人当年派人查过,在京中也不曾见哪家氏族有叫琼璋的人。 可琼璋着?实像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公子。 老夫人看?得?出来,当年那女人住着?的庄子非常华贵,比之姜家竟更甚,等闲人家必定没这样的财力?本事,而琼与璋皆有金玉之意,寻常人也架不住这名字。 他们很相爱,老夫人光是从细枝末节都能看得出来。房中有许多?琼璋亲手雕刻的木雕,都是他逗女人开心的小玩意,他分明?很有钱,却还愿意花精力?去做那些,而且庄子上下用得?东西皆是上上乘,更能看得出他对那个女人的重视。而那个女人呢,即便两年被他不闻不问,却也还想要再见见他。 可既如此相爱,他究竟又为何抛弃了?她整整两年呢? 老夫人至今也不明?白。 姜净春本以为自己的泪都已经流干了?,可听到了?老夫人的话后,她还是又落起了?泪。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爱哭过。 泪水止不住往眼眶外面蹦,姜净春问姜老夫人,“所?以,她最后还是死了?对吗。” 老夫人见她哭,也忍不住落泪,声音在此刻也带了?几分垂老悲绝之意。 “她熬不下去,她最后还是熬不下去了?,一年你走后一年,她就去了?。” 姜净春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从一开始的压抑,到了?后来的肆无忌惮,几乎连气都喘不上来。 十几年,她被骗了?十几年,背叛了?她亲生母亲十几年。 她没有丈夫,没了?孩子,疾病缠身?,她有多?绝望。 “她到死都没能见到我最后一眼。” 她一个人在病榻上,最多?也只能听到老夫人给她带去她的近况,她还能见她吗,李氏会肯吗?她将?她抢走,将?她占为己有,还能让她的亲生母亲见她一面吗。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只见老夫人抹了?抹眼角的泪,哽咽道?:“见过的,死前见过你一面的。” 姜净春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她死在她四?岁的年纪,四?岁,懵懵懂懂已经能够记得?一些事情,可是姜净春的记忆中并?没有见过哪个病到绝症之人。 可经过老夫人这一番提醒,她忽而想起了?一桩年深岁久往事,她瞳孔猛然瞪大?,看?向她,“是那一次?” 幼年之时,老夫人忽然说要带她去京郊玩,李氏起先如何不愿,非要跟着?一起,后还是姜南在旁劝阻,才让她带走了?人。那次去京郊,除了?老夫人外,还有她的表兄顾淮声。 老夫人把她带到京郊的一坐庄子上面,他们将?她带到了?一间屋子里头,后给她眼睛蒙上了?一条系带。她说让顾淮声陪她玩捉迷藏,顾淮声躲起来,让她去找他。 姜净春年纪小,自想不到别处,以为是老夫人和表兄同她玩得?新鲜游戏,蒙着?眼睛开始摸索。 可她还没摸多?久,就忽地抓到了?一只手,姜净春蒙了?,也没想到竟这样快,她想伸手摘下系带,却被顾淮声制止,他说,“还不可以摘,要抓够一盏茶的功夫才可以摘。” 一盏茶的功夫那要好久的。姜净春虽不大?乐意,但对这个大?她几岁的表哥的话向来是听的。 她听话没有动作,可却不知为何,那抓着?她的手越来越紧,她似乎还听到女子呜咽的声音 她那个时候就觉处处奇怪,可顾淮声一直在旁边和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一会说街边新开了?家糕点店,一会又说家里头有好玩的耍货 姜净春那个时候头脑也还不够发?达,并?不能察觉到那处古怪的氛围。 可是,直到今日再想起来,才发?现那一日处处都透露着?不寻常。 老夫人说她死前见过她一面,一定就是那一次了?。 难怪啊,那天顾淮声抓着?她的手那样用力?,用力?的她手指头都要断了?,原来根本不是他。 姜净春将?脸埋在掌心,泪水顺着?指缝滑出,呜咽声如诉如泣。 老夫人见她这样,也知她是想起来了?,她道?:“那天她病重难耐,已经到了?连身?子都起不来的地步,她说想见你,她跟我说,也好歹在死前让她见见你最后一面吧。” 那是她第一次开口同她说话,从前的时候老夫人同她说着?姜净春的近况,她一直都只是听着?,从不开口同他们说一句话。她趴在床上,面靠着?墙,只是听,谁都不愿意理会。 也是那一次女人告诉了?老夫人她同那混账男人的事情。 “我骗你说你表兄要同你去庄子上玩捉迷藏,不过也是让她见你最后一面。后来,那天你走后没多?久,她就病逝了?” 从前的回忆太过晦暗,晦暗到了?每每被提起,都是一种残忍。 生如蜉蝣,朝生暮尽。 那个病弱的女人,最后还是死在了?床榻上,她的一生太过短暂,也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岁那年。 太可怕了?。 姜净春觉得?有些太可怕了?。 她觉得?自己的身?上都沁出了?一股冷意,她现在看?谁都觉面目可憎。 有人金玉其?外,可却败絮其?中。 姜家的人,一个比一个肮脏冷血。 她也姓姜,她在这里活了?十来年,她也一样。 她哭得?厉害,或许是因为今日情绪波动实在有些大?,到了?后面她疲惫不堪,浑身?无力?,倒在了?床榻边,她也已经没了?力?气再去放声大?哭,只有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到了?后来,她渐渐没了?声响,看?着?是太过乏力?,躺在床上,半昏半睡了?过去。 老夫人看?得?难受至极,过了?许久才开口唤了?人进来。她让人把她的鞋履脱了?,因着?怕弄醒了?她,外裳也不曾脱去,而后直接把人揽到了?床里头躺着?。 而后她让下人去打?盆热水来。 下人离开后,外头又有人进来禀告,说是顾淮声还在外面。 老夫人虽不知道?为何他也在,却也还是让人去把他唤了?进来。 顾淮声进了?屋后,视线下意识落到了?姜净春的身?上,她躺在床上,满头皆汗,苍白的脸上尽是泪痕,眉头紧紧蹙着?,身?体也总止不住打?哭颤,看?着?苦痛至极。 这幅样子,看?得?顾淮声眉心也都疼了?起来。 老夫人触及到了?顾淮声的目光,也看?向了?姜净春的脸,一看?又是一阵心痛。 “她什么都知道?了?。”她的眉头拧了?起来,“真相伤人,她若承受不了?,能瞒着?也挺好的了?。” 顾淮声沉默片刻之后,开了?口, “可人总也不能一辈子就那样不明?不白地活着?。” 这声音在此情此景之下,竟带了?几分说不出的悲悯之意。 当年的事情本来就对她不公平,即便真相伤人,可她若一直被瞒着?,却也不大?可能。 老夫人听了?顾淮声这话便抬头问他,“所?以,是你同他说的吗?” 当初顾淮声之所?以知道?了?这件事情,也是因为老夫人实在需要他帮着?一起去骗骗姜净春,她知道?,顾淮声这人嘴巴严实,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到处去说,而且,他也很聪明?,想骗他,根本骗不过去,老夫人干脆就同他说了?。 知道?旧事的人并?不多?,就连姜润初都不知道?。 那同姜净春说了?的人,不就是他吗。 可顾淮声却摇了?摇头,他说,“不是我说的,下午的时候人还好好的,不知道?后来,是谁同她说了?这些。” 究竟是谁说的,这也只有等姜净春醒来之后才知道?了?,现下他们再如何去猜也没什么用。 但顾淮声说的也确实不错,人难道?要被一直蒙在鼓里吗。 从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之时,姜净春就总觉得?一切都是她的错,总觉得?过意不去,可现如今呢 姜家人就是杀了?她母亲的凶手,可她却在贼窝里面,喊着?杀人凶手父亲母亲,认着?杀人凶手当最亲近的人。 房中陷入了?一片死寂,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去开口。 下人很快就打?来了?盆热水,她将?热水放在桌上,打?算起洗巾帕,顾淮声起身?道?:“我来吧。” 下人闻此便也退了?出去。 顾淮声去洗帕子,干净漂亮的手就让他坐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都像是在做一件很庄严肃穆的事。 他洗净了?帕子,走到床边,老夫人伸手要接过,可却见听顾淮声道?:“祖母,你把她扶起来,我来擦吧。” 老夫人闻此也没有多?想,顾淮声这人看?着?太正?经了?,以至于他无论做什么,旁人也不会想到别的地方去。她只是将?他这样的的举动,看?做一个兄长对妹妹的疼惜。 她依言把姜净春的上身?轻轻扶起,靠了?起来。 “轻些来。” 顾淮声将?洁白的巾帕贴到了?她的脑门上,动作轻柔,开始给她擦汗,巾帕往下,擦过她素白薄嫩的肌肤。 洁白的肌肤映入眼帘,他却倏地想起了?两年前的事。 姜净春偷跑出去玩,出了?事,他救了?她。 那次他把她带回了?姜家之后,想要把人交给李氏。 然而,累到了?极致已经昏睡在他怀中的女孩死死地抓着?他衣袖不肯松手,不论旁人怎么拽,都拽不开,若强行去拽,她就眉头紧皱下一秒就要害怕地哭出声来。 没了?办法,顾淮声只能抱着?姜净春进了?屋子,一直陪在旁边,等她醒来后才能离开。 他被她拽着?,无所?事事,就在旁边看?着?下人为她擦去脸上泥污。 那个时候他在想,为什么小女孩的脸能白成这个样子,白得?就像块豆腐,他恶趣味的想,如果轻轻一掐,应当就能把她掐哭。 两年之后,给她擦脸的人成了?自己,可是现在看?着?她近乎苍白的脸,他却在想,为什么人能可怜成这样。 可怜得?他好疼。 她哭得?好厉害,顾淮声的心也跟着?泛出了?疼。 老夫人道?:“她之前很喜欢你,很听你的话” 顾淮声开口道?:“让表妹来顾家吧。”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听清了?顾淮声的话后,老夫人沉默了?半晌。 就如她方才想要说的那样,姜净春从前喜欢他,可是近些时日,她瞧着?不如何再去提起顾淮声了?,像是已经放下了?。 姜家她往后待着?绝对不会高兴,可是顾家,她又乐意去吗? 老夫人沉默了?许久后终于开了?口,她道?:“若是从前,她肯定会高兴去你身?边的,可是现在,她应当也不喜欢。而且,去顾家,以什么身?份?” 顾淮声听到了?老夫人的话后手上动作微微顿住,巾帕停在她的脖颈之上,再往下擦,就是越界。 他停止了?动作,去回老夫人的话,他道?:“什么身?份都行。” 只要她愿意的话。 他想清楚了?,他明?白了?,若看?不了?她落泪,若总是当心别人欺负她,那他就一直在旁边看?着?她好了?。 老夫人摇头,“我不能替她做决定,你等她醒来自己问她吧。”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翌日清晨, 翠鸟落在了屋脊之上,清脆鸟啼吵醒了床上躺着的人。 姜净春从噩梦中惊醒了起?来,额间已经布满了细汗,她猛地醒来, 不断喘息, 贪婪地汲取新鲜空气。 老夫人本?就觉浅,昨夜更是醒醒睡睡不大安生, 现下听到了一旁的动静, 也赶紧起?了身来。 看到姜净春的动静,她紧张道?:“孩子,怎么了这是?做噩梦了?” 姜净春大口喘气, 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呼吸的感觉,听了老夫人的话好?久才有了反应。 她头疼得厉害, 一时间也不知该去如何回话。 她的视线空洞地落在眼前的锦被?上,不声不响。 老夫人给她捋了捋黏腻在额前的发丝, 试探去问,“可是饿了?要用早膳吗?” 姜净春摇头。 老夫人又问, “那可要起?身换一件干净的衣裳,昨个出了那样多的汗, 今起?来身上不好?受吧。” 里衣黏在身上, 确实不大好?受。 姜净春也不大喜欢这种感觉。 老夫人见?她沉默,便唤来下人去给她烧了热水。 下人离开之后, 却忽听姜净春开了口,她扭头看向老夫人, 眼中终于不是一潭死水, 有了些?许人气。 她说,“我想见?母亲。” 即便是死了, 她也想见?她最后一面。 老夫人听了她的话,错愕片刻。 母亲还能是哪个母亲,她现在口中的母亲自然不是李氏了。 老夫人知道?,她这是想要见?她最后一面。 即便人已经不在了,她也应该有见?她最后一面的权利。 老夫人没有拒绝,她道?:“好?,一会你净完身子,用完早膳我带你去。” 姜净春听到这话马上起?身,往净室的方向去了,她动作很快,净完身连带着用完早膳也不过半个时辰。 昨日顾淮声也宿在了姜府,听到她们?要出府,也跟了过去。 姜净春见?了他也没什么反应,或许是想到了幼年的事,又或许是他昨日带着回了家?,也或许是因?为?同姜家?的人相比,顾淮声都显得有些?慈眉善目了起?来。 他说要跟上一起?,她竟也没有阻拦抵触。 几人上了马车往郊外去。 当年姜净春母亲死了之后,老夫人让人给她定了上好?的棺木将人好?生下葬。 她的坟安置在京城郊外的一座山上,马车只能上一半的路,到了后头,马车上不去。老夫人上了年纪,腿脚不便,便让顾淮声带着姜净春上山,她在马车上等人。 顾淮声曾经跟着老夫人来祭拜过这个女人几回,也认得去坟墓的路。 他走在前头,姜净春跟在后头。 两人谁也没开口说话,就那样安静地一前一后走着。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顾淮声就停了步。 两人在一座碑前停下。 她弯腰去看墓碑上刻着的字,那墓碑上面没有写她的郎君、父母,甚至就连她的户籍之地都没有写,只单单四字,“岑音之墓”。 岑音。 她叫岑音。 真好?听的名字。 姜净春鼻尖发酸,忍不住下跪。 她竟抱上了那个墓碑,就像抱着她的母亲一样。 墓碑一直暴露在野外,风吹雨淋,别提有多脏了,可姜净春竟还用脸去蹭了蹭。 她在想,如果当初,她能抱抱她的话该有多好?。 山林风大,一阵阵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天地间,风摇影动。 寂静的山林之中除了偶尔的的鸟鸣,风声,树叶声之外,便只有少女低声啜泣的声音了。她不敢哭得大声,怕搅扰了她九泉之下的安宁,也怕她会觉得自己现在过的不大好?。 顾淮声从始至终站在一旁没有开口说话,紧抿的嘴唇昭示着他此刻的情绪也不如何安宁。 不知是过了多久,终见?她起?了身来。 姜净春似乎真的只是想来见?她一眼,她抱了抱她的墓碑后,便什么反应都没再有。 她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脏污,起?身往回去的方向走。 顾淮声跟在她的身后,忽开口问道?:“往后作何打?算。” 作何打?算。 这话确实问住了姜净春。 姜家?,她决计是再待不下去的。 可是,现在不去姜家?,又还能去哪里呢。 她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了,其实有件事情她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被?教?养成了一个什么都不大会的废人。 但现下她不会再因为这件事情而去怪罪,惩罚自己了。 活着都很辛苦了,废人又怎么了。 她道?:“不知道?。” 虽然快姜净春嘴上说不知道?,可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先去陈穆清家?里对付几天吧,往后的事情,便往后再说好?了。 不过,她没必要去同顾淮声说这些。 可顾淮声听到了她这话却道:“莫不如搬来顾家?住上几天。” 他又补充了一句,“顾淮朗他也很想你去。” 姜净春马上道?:“不要。” 顾淮声知道?原因?,却还是不死心地问,“为?什么?” 姜净春停了步伐,竟直直地看向顾淮声。 她的眼中没有以?往对他的嫌恶,可除此之外,其他的情绪也都没有,她看他,就像他只是在普通的一个人,没有讨厌,却也没有喜欢,如陌生人一样。 顾淮声知道?,她这又是单方面的去把从前的那些?事情全都抹擦干净,她想要当作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她喜欢他的事情、他欺负她的事情她现在都不要计较了。 她想和从前一刀两断,自然包括他。 他虽然没做出像姜家?人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不也是一直在旁边看着她苦苦挣扎不得解脱吗。 顾淮声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心中生出一股不可说的闷堵。 他听她说,“你不用担心可怜我,我不是没有地方去。” 她又不是到了无?处可去的地步,才要去投奔顾家?,先不说她有自己的好?朋友,再说了,就算她真的没有地方去,凭什么她就不能继续待在姜家?。 她又不欠他们?的。 她不会因?为?他们?害死了她的母亲,从而像是抓了什么把柄一样,想要去要挟他们?让他们?愧疚,从而让他们?对她有所亏欠。 她只是在这一刻发现,她光明磊落,襟怀坦荡,她从来没有抢走谁的任何东西,她这辈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对不起?他们?。 而姜家?的人骨子里面就流着肮脏的血,他们?死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姜南、姜润初觉得她替姜净慧享受了她的福气,李婉宁将她当做一个替代品,就连姜净慧也觉得是她抢走了她的位置。 姜净春现在想起?都觉有些?可笑。 究竟是谁对不起?谁,是谁抢了谁。 顾淮声不明白姜净春心里在想些?什么,可听到她说,她不是没地方去,这才想起?来,她确实还有几个好?朋友。 若非走投无?路之际,她又怎么会选择他的帮助。 顾淮声久久不言,听到她暂有去处之时,也没再开口。 两人就这样下了山,上了来时的马车。 回去的路上,姜老夫人问姜净春,“昨日怎回来的这般突然,可是谁先同你说了那事?” 本?来白天都还好?好?的,晚上突然跑了回来,一定是谁说了些?什么。 是寺庙里头的人说的,又还是谁说的? 姜净春想到了昨日的场景,如实道?:“姜净慧同我说的,她说是听到了扫地僧们?在那里闲话,然后说着有趣,才来同我说了。” 听到这话,姜老夫人同顾淮声相视一眼,眼中都有几分古怪疑惑。 扫地僧说的?不论扫地僧为?何突然去论起?那桩旧事,且这么正好?就被?姜净慧听到了?再说了姜净慧为?何要去把这事说给姜净春听呢? 哪里都透露着不寻常。 两人从对方的眼中也都读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不过,都没有开口再去说些?什么。 回去了姜家?之后,顾淮声直接回了顾家?,让人去妙恩寺同顾夫人送了封信,说了昨日出的事情,而后便没再去山上了。 而姜净春回去之后就让花云收拾东西要离开姜家?。 老夫人见?她要走,扯着她的手急切道?:“你要走了,要去哪啊?我知道?你不想待在姜家?,可外头危险,你万一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往后你若是不想见?他们?,不想见?我,我们?就不在你跟前露脸,该走的不是你啊……”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近乎带了几分恳求。 她知道?她会想离开,可她不知道?竟这样快。 她要去哪里呢? 姜净春对老夫人道?:“我去找阿清住些?时日,祖母别担心了,您从前说的话,我都放在心里面了,您就当我出去散散心好?了。” 听她这样说,姜老夫人也没理由?再去拦了,她有些?哽咽,问她,“那你还会回来吗。” 然,姜净春竟沉默了片刻。 老夫人眼睛红了,她说,“该走的不是你,当初带你回来的是我们?,现在怎么就又把你往外赶了呢。” 姜净春也不忍看她一把年纪还要为?这些?事情伤心,她抚了抚老夫人的手背,老夫人年老体衰,早些?年间没享过什么福气,老了也是一堆糟心事,现下瘦得都能摸出骨头来了。 姜净春笑了笑,道?:“我会回来的,真的。祖母都还在呢,我怎么会不回来呢。” 她又没做错什么,她着实没有必要逃走,可她待在姜家?不舒服,那她也不会留在这里为?难自己。 老夫人听了她的话,也没有再去强求,她说,“祖母会等你的。” 姜净春最后再抱了抱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处。 * 姜净春直接带着行李去寻了陈穆清,陈家?的人见?到是姜净春来了,也没进去通传,直接领着人去见?了陈穆清。 陈穆清看着姜净春身上大包小包,有些?意外。 她面露惊异之色,一边接过她身上的行李,一边问道?:“不是小春儿,你这是怎地了,同家?里人吵架啦?” 如果说不是吵架的话,为?什么还要大包小包的来投奔她呢。 姜净春摇头道?:“没吵架,就是待得心烦。” 见?姜净春一副不愿多少说的样子,陈穆清也就没再继续问下去了。姜净春在家?中待不住了,来找她,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陈穆清也向来有度,该八卦的就八卦,不能八卦的也绝对不会去打?破砂锅问到底,她看姜净春眼眶通红一片,都隐隐有血丝缠绕,面色更是憔悴得不像话,这样显然是伤了心。 见?她这般模样,陈穆清也就不再继续深问下去了,生怕又触及了什么伤心事。 她兴高采烈地拉着姜净春进了自己的屋子,她说,“你都好?久没来我家?了,今日第一天可必须得跟我一起?睡!” 姜净春见?她这样高兴,心情也好?了 些?,她笑着点了点头,跟在她的身后。 陈穆清又让下人去给她理了个房门出来,她说,“你往后想在我家?住多久就住多久,你放心吧,在我家?,可比在哪里都自在呢,谁都管不着我们?……” 然而就在她这话方说完之时,屋外就传来了一道?响亮的嗓门声。 “陈穆清,你前些?个日子怎么又把嬷嬷给赶走了?!”这声音听着带了几分怒气。 姜净春显然也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这家?里,除了她的后母,又还能有谁会同她这样说话。 两人面面相觑,陈穆清最先反应过来,她话还没说完脸就被?打?了个响,也颇为?尴尬,她对姜净春道?:“无?妨,你等下我,我出去赶走她。” 姜净春抓着她的手,劝道?:“可别吵起?来了。” 陈穆清让她放心,转而出了门去。 陈穆清的后母姓沈,名桃。 陈穆清在门口处堵住了想要进门的沈桃,她皱着眉头道?:“我说了我不学规矩,你让那些?人都走远些?。我爹都没回来了呢,你就想着把我嫁人,你想都别想!不就是想着把我嫁人,到时候占了我家?,我还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吗?” 沈桃生得也不老,看着三十左右的年岁,眉眼生得英气,也是个火爆的脾气。 听得陈穆清的话她当即冷笑,“不学,你不学,是打?算跟那姜净春一起?相伴到老,死了都不嫁人是不是!” 真是不凑巧,偏生今日她也在,房中被?骂了个正着的姜净春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陈穆清想到姜净春还在里面,恐将这话听了个正着,登时火冒三丈,“你说我就得了,扯别人做些?什么,有劲吗。” 陈穆清脾气暴躁,沈桃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她却也只是表情凛凛,尚不发作。 “有劲得很,怎么没劲了。我说错了吗?你个姑娘家?家?成日舞刀弄枪的,往后谁要你。就连姜净春她都已经开始看亲了,你是怎么着,打?算自己一只花艳到老?往前我放纵你,是看你年纪小,现下我再不管你,我看你真是完个彻底。” 说话这般难听,陈穆清直接让她滚。 沈桃又哪里会听她的话,她道?:“你不学也要给我学,若不学,往后别想着再出家?门了,还有别把滚不滚的挂在嘴边,难听死了。” 陈穆清气极,“你凭什么管我!” “我是你母亲,我不管你谁管你?”沈桃最知如何气她,她道?:“你也别觉着我在跟你开玩笑,你父亲走前说了,让我好?生看顾你,你若不学,往后陈家?,一步也别想着踏出去。” 说完这话,沈桃就打?算离开,可就在这时,院子外头匆匆跑来一个下人,说是宋家?二?公?子求见?。 宋玄安来做些?什么? 陈穆清觉得奇怪,让人去把人领进来,但沈桃却抬手阻止,陈穆清急了,“你做什么?我朋友来寻我,你拦些?什么。” 沈桃不急不缓看着她问,“你学不学?” 陈穆清明白她的意思了,快叫她气晕了过去,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恨声道?:“我学就是了!你让人进来!” 沈桃这才满意,她没再阻拦,她道?:“我也不想逼你,但你从小混到大,我不上点手段,你这狗骨头软不了。既说了要学,那就好?好?学,学好?了,我自也不会再囚着你。” 说完了这话她也没打?算继续留在这里,转身离开。 人走好?,姜净春才从她身后探出了个脑袋,她有些?担忧问道?:“阿清,没事吧。” 陈穆清呼了几口气出来,又搓了把脸,她冷静了下来,也没把坏情绪传给姜净春,她道?:“她就这样,每日就想同我作对,我都习惯了的,没什么大事,我就死活不学,我不信她还能把我关到死。” 姜净春抿唇,想了想后却出乎意料地没有附和陈穆清,她道?:“阿清,我不是在给你后母说话,你别生气啊。” 陈穆清见?她有话想说,便道?:“你有什么想说便说,你说什么我都不生气的。” 听她这样说,姜净春也开了口,“从前我也不爱学规矩,觉得这些?无?聊又没意思,我那个时候也觉得不让我学规矩的人就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不想学,她就纵着我,我觉得,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她更好?了” 姜净春说到这里忍不住嗤笑出了声,“事实上呢,她并不是个怎么好?的人。” “所以?,我觉着你后母让你学东西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如果犟不过她,学了就学了吧。” 听了姜净春的话,陈穆清猜到这次她离开姜家?或许就是因?为?她母亲的缘故。 不过,姜净春不主?动提,她也不会再去问,她回了她的话,道?:“我只是看她不顺眼罢了,她想让我做什么,我就越不想去。她不就是看我家?有钱才想着嫁进来吗,到时候把我嫁人了,这整个家?就都是她的了,我都知道?她的。” 听到陈穆清这样说,姜净春也没再继续说下去了,她的处境听着确实也不大好?。 两人没再继续说下去,坐在院子里头等宋玄安。 陈穆清觉着奇怪,“你前脚来,他后脚到,你说他是不是特意来寻你的?” 不然陈穆清也实在想不出宋玄安突然造访的其他原因?了。 姜净春也觉有些?奇怪,不明宋玄安今日怎么会突然寻来了姜家?。 两人等了没一会,宋玄安就到了此处的院子里头。 他大步走来,直接撩袍坐到了两人的对面,他看着姜净春问,“昨日你怎么了?怎么走得这般突然。” 宋玄安今日起?了个早想要去寻姜净春,却没在她的房间中见?到人,后来还是去问她哥哥才知道?人是在昨日突然闹着要回家?。 宋玄安觉得奇怪,分明早些?时候人还是好?好?的,怎么就突然闹了起?来?他有些?担心,直接就下了山去姜家?寻她,可去了之后,却听人说,姜净春去了陈家?小住。宋玄安听了之后心中怪异更甚,直接就赶马来了陈家?。 好?在,总算在这处寻到了人。 姜净春听宋玄安说起?昨日的事情,随便打?了个马虎眼,“没什么事,只是突然想回家?罢了。” 宋玄安直接道?:“你撒谎,若是想回家?,你现在为?何又不在家?里面待着?” 想比于陈穆清的适可而止,宋玄安便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之态。 陈穆清听了,制止他道?:“有什么好?问的,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既然姜净春不想说,他还非要问。 宋玄安看了看姜净春的神?色,见?她确实面色不济,便也终于安生闭了嘴,他听陈穆清骂他,有些?委屈道?:“我这不是担心吗。” 她实在太反常了,哪里能不叫人担心呢。 姜净春下巴撑在手上,抬头看天,淡声道?:“真没怎么,就是忽然觉得,在一起?朝夕相处生活了十几年的人,是这样可怕。” 可怕到她实在没法继续在待下去。 宋玄安同陈穆清听了这话,相视一眼。 还说没什么事,她都从家?里面搬出来了,还能没事吗。 宋玄安忽然凑到了她的面前,他问她,“你不想在家?里面待下去了是吗?” 姜净春被?他这猝不及防凑近的脸吓了一跳,他的鼻子都差点要擦到了她的鼻尖,她往后躲了躲,“你发什么毛病呢。” “姜净春,我娶你吧。” 宋玄安又说了那话。 姜净春懵了,一旁的陈穆清也懵了,待反应过来之后,她蓦地起?身,“我真服了你,下次说这些?事情给我个准备行吧。” 陈穆清自觉不能继续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起?身离开,给两人留出了谈话空间。 此处又只留下了宋玄安与姜净春两人。 姜净春也没想到宋玄安现在还惦记着这事,她头都有些?泛疼起?来了,“你做些?什么又提这个。” 上回挨了方之平的骗,她至今还耿耿于怀,她对这事暂提不起?什么兴致来。 可宋玄安听她这话却也仍旧不曾气馁,他神?色认真道?:“姜净春,我认真的,没同你开玩笑,真的,我娶你吧。你想想看……你不想待在姜家?,那便迟早是要嫁人的,你嫁给那些?什么都不认识的陌生人,为?什么不能嫁给我呢。你如果现下不大喜欢我也没关系的,我们?可以?当朋友当家?人,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 宋玄安挺聪明的,他知道?姜净春在想写什么,在担心些?什么。 他也知道?她不喜欢他。 可是他说,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姜净春听得有些?愣了,头脑有些?空白,一时间竟也不知作何反应。 “姜净春,你之前不是分明也在想,成婚又不一定要两情相悦,就像方之平,你根本?也不喜欢他的,既然他都可以?,为?什么你就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呢。往后你是我的娘子,我把银钱都给你花,在家?里也给你当老大,你若不开心了,看我烦了,我自己个儿滚远些?去,家?一直都是你的。” 少年目光灼灼,说起?保证的话来也是一套又一套。 在他这样的年纪,从来都是喜欢什么就说什么,当初方之平和姜净春说亲的时候他就要酸死了,若是再来一次,他绝对受不了,所以?,他要先一步说了这样的话。 家?一直都是你的 姜净春到了现在才发现自己好?像还没有家?。 或许是这句话拨动了心弦,她看向宋玄安的眼神?竟果真有些?松动。 宋玄安是什么样的人,姜净春自然再清楚不过,他虽然从前总喜欢说些?欺负人的话,总喜欢同她呛声,可是,算起?来,他也确实没有欺负过她。 姜净春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沙哑,在这一刻,也不知为?何,只觉心跳得厉害。 她想,或许是天太热了吧。 宋玄安一直神?色紧张地看着姜净春,终于等到了她开口,她说,“宋玄安,你真的不会欺负我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蛇,姜净春还是有些?怕的,被?骗过了一次,她就总觉得,自己总是还会被?人骗。 可是现在想来,她发现宋玄安说的确实好?像不错,如果说,总是要嫁人,为?什么她非不要选他呢。 至少说,知根知底,他不会是方之平那样的人。 宋玄安听到姜净春这话,知道?是有戏,他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竖起?三指道?:“我宋玄安对天发誓,这辈子也不会欺负你的。” 宋玄安扪心自问没做过什么欺负她的事情。 除了拌嘴。 姜净春听到他动不动发誓,马上捂住了他的嘴,“好?了,我相信你的。” 宋玄安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拿下,声音都扬了几分,“你这是答应我了?!” 姜净春见?他这样激动这样大声,忙道?:“你这么响声做些?什么。” 宋玄安静了下来,可看着她的眼睛却掩藏不住激动。 这一次,姜净春没有再回避他的视线,她看着他道?:“宋玄安,我觉着你说的不错,为?什么不能是你呢?我们?只是太熟悉了而已。可是,即便一开始是朋友,也没有关系吗。” 即便她现下不大喜欢他,他也不在意吗。 宋玄安笑,“那又怎么了,也没有谁是一开始就喜欢谁的。” 姜净春听了他这话也没再想别的了,宋玄安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兴冲冲道?:“姜净春,你等着到时候我回家?同我母亲说,我会娶你!” 姜净春有些?懵,“这样太快了些?吧,你过段时日都要秋闱了,急些?什么。” 宋玄安摇头,道?:“就是因?为?秋闱了才要说呢,现在这样的关头,不论说些?什么她都会答应我。” 说完这话,宋玄安就起?了身转身往外走,走到一半又突然回了身来,他又看着姜净春,看得她都有些?不明所以?,“又怎了?” 他站在她的面前,低头望她,眼中似有波光流转,“你真是答应我了,没骗我?” 看他如此灼热眼神?,姜净春脸都有些?发烫了,她瞥开了头,“你快走吧你,再不走反悔了也说不准……” 这个决定下得确实仓促,她若再想一会,说不定确实要反悔。 话音还没落地,宋玄安已经没了人影。 院子里头的天光打?在姜净春的身上,她的脸和掌心现在都有些?发烫。或许是下了个重要的决定,这个决定确实会让她心跳加速。 宋玄安走后,姜净春仍旧坐在方才的位置上平复心绪,直到过了好?一会,里头的陈穆清听到外面没了动静才出来。 “你答应他了吗?”她没有去问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她就是想知道?姜净春最后有没有答应他。 姜净春听到了陈穆清的声音,回了神?来,她点了点头。 陈穆清得到答案却也没有其他的什么情绪,道?:“宋玄安其实也挺不错的,只是有时候瞧着确实混不吝的,但他这人,还是挺靠谱的,你同他,我没什么意见?的。” 姜净春听到她的话也笑了笑,心绪平静了些?许,她轻松道?:“是呀,没什么不好?。” “所以?你喜欢他吗?” 喜欢? 姜净春现下确实说不出喜欢,可是他那嘴巴太厉害,太会哄人了一些?,她头脑一热,就点了点头。 她一松口,他又马上儿顺杆爬了上来。 陈穆清见?她沉默,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她道?:“没事的,感情这事嘛慢慢培养就是了。从前你一直都把他当做朋友,所以?才没什么感觉的,现下你换了个心态,说不定就不大一样了呢。” 两人对感情这东西终究也是不大熟稔,最后也没再继续就这件事情说下去了,起?身进了屋。 * 姜家?中。 姜净春在昨日半夜突然要闹着回家?去,姜润初也实在觉得奇怪。 她从前虽然挺爱闹腾,但也从来没有哪一次闹成了那副样子,活像谁欠了她百八十万两的样子。去问了姜净慧后,见?她也没什么意见?,两人便也没再继续待在寺上,一起?回了姜家?。 他去老夫人那里问了情况,却听说姜净春搬去了陈家?。 这副样子更像是离家?出走了。 姜润初也不知昨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派人去打?听却也打?听不出个什么来,也没听说她和谁起?了什么争执。 那她做什么委屈成那个样子? 姜润初同姜净慧从荣德堂走出,姜净慧见?他仍蹙眉,便出声道?:“哥哥这是怎地了?是在担心妹妹吗。” 姜润初回了神?来,道?:“没有,只是觉着奇怪罢了,从前倒从没见?过她这幅样子罢了,昨日她走得急,也没来得及问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姜净慧想开口说些?什么,身后却追来了个人,说是老夫人请她过去有话要说。 两人这次来,本?来也只是想看看姜净春如何,还没去见?过老夫人。 没想到她那处消息灵通,知道?他们?来了,便让人来喊了姜净慧。 姜净慧多少能猜出老夫人喊她过去是为?了些?什么,她神?色未变同姜润初道?:“既祖母找我有事要说,哥哥便先回去吧。” 听了姜净慧的话,姜润初也没多想,独自一人回去了崇明堂。 姜净慧回身同那下人去寻了老夫人。 她去的时候老夫人已经坐在椅子上等她了,老夫人的面色看着也有几分疲惫,瞧着昨日也没歇好?。 姜净慧同她行了个礼便乖顺坐到了一旁,打?算等她先开口。 “你怎么知道?那件事情的?” 老夫人直接开门见?山问。 姜净慧就知道?她会问这件事情,她不急不缓慢道?:“啊祖母说的是我同妹妹说的那件事吗?” 老夫人的眼神?俨然已经冷冽了几分,她看着她没说话。 姜净慧见?此却也不怵,见?她不回答便自说自话,“不过是听扫地僧说的罢了,觉着好?玩便同妹妹也说了一声。” 好?玩她竟觉得这样的事情好?玩。 老夫人神?色已经更叫难看,她问她道?:“你莫想要拿什么扫地僧的话来诓我,你诓得了她,但你还想骗我吗?” 姜老夫人怎么着也这把年纪了,姜净慧能骗姜净春,但这样的话到她面前,听了都让人发笑。 她见?姜净慧不说话便又寒声质问,“你到底是谁?从始至终,满嘴谎话,无?一真言。”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从前她说自己被别人买去当童养媳时便很?奇怪, 现如今又撒谎说是在扫地僧的口中?听到了陈年旧闻,谁能不再去多想。 不过,以往老夫人也?就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毕竟, 无论如何?, 她也?是他们家的亲骨肉,姜南好不容易寻了她回来。想她虽嘴巴里头没句真话, 她也?只装作不见罢了, 可如今,姜净慧怎么能拿那件事情去戳人的心窝呢? 听到老夫人这般堪称质问的言语,姜净慧的脸上却忽地露出了惶恐之?色, “祖母为何?要这般想我啊,我真的只是从扫地僧的口中?听来的, 这难道也?要惹祖母起了疑窦吗?我一直都知道祖母不喜欢我,喜欢妹妹, 可是现下?这样,也?太叫人伤心了些吧” 老夫人见她不过一会就开始哭哭啼啼, 头都有些疼了起来。 见她落泪,她仍旧没有什么好脸色, 冷着脸道:“好, 那就当你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旧事,何?故非要说与你妹妹去听?” 姜净慧不由得心中?冷笑?, 可面上却也?仍旧是凄凄之?态,她道:“我哪里能知道祖母是不想让妹妹知道啊, 我看祖母如此仁善, 哪里又知祖母也?是想要蒙着妹妹呢。既事情已经发生,我想妹妹也?有当知道的权利吧, 难不成祖母也?是想哄骗妹妹一辈子吗?” 当初他们若不去做这些丧心病狂的事情,如今又岂会被人抓到把?柄,现在倒还有颜面去怪罪别人。 老夫人听出了姜净慧的言下?之?意?,她也?没被惹怒,只寒着声道:“那你承认是故意?同她说的了。” 姜净慧听到这话却仍就没什么情绪,她笑?了笑?,道:“祖母愿意?这样想,那便这样想好了。” 她这样子倒像是不清不白给?她安了罪名似的。 老夫人知同她再说不下?去,不论怎么说,姜净慧也?不会露出什么破绽,这人心理素质比她想的还要强大许多。 老夫人不再同她说,转而隔间唤了一声,“姜南,你自己的女?儿,你自己来管。” 老夫人说完这话就起身离开,听到了老夫人的话,姜南也?从隔间里头现身。 原来方才从一开始他就一直藏在暗处偷听她们二人对话,意?识到这一点,姜净慧眼中?的笑?再也?维持不下?去,她的眸光暗了下?来。 还不待姜南开口,姜净慧就已经看向?他,先发制人道:“父亲也?不相信我是吗。” 她的语气很?平很?淡,甚至都听不出被人怀疑的伤感,可就是这样一句话却莫名叫姜南觉得心虚不已。 他嘴唇张阖,看着姜净慧那双无甚情绪的眼一时间竟都不知道该去如何?开口。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找回了开口的力气,他说,“爹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吗?不是这个意?思父亲为什么会在这里,祖母试探我的时候,您为什么又一句话都不说呢。” 分明也?起了疑心,却还说没有。 姜南果真被她质问得开不了口,他看到姜净慧如此看他,眼中?也?带了几分痛色。即便说她真的有目的来姜家,即便说她真的图谋不轨那他又能怎么样呢?难不成还要把?她赶出去吗。 姜南没想这样。 他的眼中?带了几分沉重,拧眉道:“若你有什么苦衷,同爹爹说,你是爹的亲生孩子,爹还能将你如何?不成?” 她这浑身都是刺的样子,姜南看了又哪里好受。 可他这话听在姜净慧的耳中?就是他仍在疑心于她,她眼中?沁出了热泪,看向?姜南,“既然父亲不信我,这个家容不下?我,我走就是了。当初父亲又何?故接我回来,我死外边也?好,何?至于被亲生父亲,亲生祖母如此怀疑。” 她越说越委屈,到了后面几乎泣不成声。 姜南忙追了上去,他道:“爹不说了,是爹的错。我知你这些年过的苦,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们也?不该疑心你的。不提了,往后爹不提了” 他找了她这么多年,如今人在眼前,即便她真有什么不对,他也?做不出赶她出门的事情。况且,她又没有做出些什么过分的事来,应当是姜净春在,她没安全感,才一时间犯了糊涂罢了 往后他们待她好点,她总能放下?从前的事的。 姜南这样想着,眼神定了定,已然是打算放下?了这件事。 姜净慧透过泪眼去打量姜南的神色,便也?知道,今日这遭就这样被他掀过去了。 饶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姜南也会因为暂且的愧疚而视而不见。 两?人没有再去提起这事,姜净慧擦了擦眼泪,同姜南离开了荣德堂。 * 宋家中?。 那日宋玄安从陈家回去之后就被宋夫人关了起来。 事实证明,宋玄安还是不大明白她母亲的想法?。 宋夫人不同意?宋玄安娶姜净春。 宋夫人那回在寺庙中?给?宋玄安求的学?业签,竟是下?下?签。她恐这次秋闱没什么好兆头,又加上宋玄安到处闹腾着说要娶妻书读不出来就算了,还到处去想这么些有的没的,她一气之?下?就给?人关进了书房里头。 这一关就是三天。 眼看还有一月就要秋闱,她也?知道不能一直这样关下?去,这日来寻他,也?是看看他这三日有没有想明白。 已近傍晚,屋子里面没有燃灯,窗户也?紧紧闭着,一片昏暗。 宋夫人让下?人去点了火来,而后走近床边,只见宋玄安面朝墙壁,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便是外头开了门也?没甚反应。 宋夫人见此情形,心下?暗道莫非是将人关坏了?可嘴上却道:“你别想着装死来懵我,这招对我没用,赶紧起来。” 可这话出后,床塌上的人仍旧没甚反应动作。 宋夫人见此,也?有些摸不准他这是在唱哪出戏,心慌得都有些厉害,她给?旁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心领神会,忙上前去查看宋玄安的动静,他将他从墙那边翻了过来,宋玄安仍旧没有任何?动作,他的脸露了出来,宋夫人叫吓了一跳,这人怎么瘦得脱相成这幅样子?两?颊的肉都凹吓去,颧骨凸出格外明显,在往下?看那嘴唇,惨白得像白纸一样。 宋夫人吓了一跳,见此发出一声惊呼,反应过来之?后马上扑到了宋玄安身上,她吓得泪水翻涌,哭天抢地,“儿儿啊!” 他这莫不是没气了吧 宋夫人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气若游丝,但好歹还是有气。 她赶紧让下?人去唤了府医过来,趁着间隙又骂起了旁边的人,“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不是叫你们盯住公子吗,人几日不曾用饭,你们就一点都没察觉吗!” 宋玄安这样,恐怕是在绝食同她闹脾气了。 他也?真够对自己下?得去手,这一饿,就饿了整整三日。 下?人们在一旁哆嗦回话,“我们本以为这几日公子没有动静,是在温书,不曾想他竟绝食,可每日的饭菜他都是用了大半才放到门口给?我们,也?不曾见他哪日不曾用饭啊” 谁知道这宋玄安不声不响就弄了这些事出来。 下?人话才说完,众人似隐隐闻到一股恶臭,去翻找了一番,在角落那边发现了一个桶,里头正装着这几日的饭菜,虽然书房中?有冰鉴放着,但这些残羹难免发烂发臭。 宋夫人赶紧让人去把?这东西拿出去丢了,她又让下?人去赶紧烧碗粥端来,而后,又抱着宋玄安一阵好哭。 宋玄安本来还有些气,只是被饿得没力气罢了,叫她这么抱着一勒,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我要被你勒死了” 宋玄安的声音传入了宋夫人的耳中?,吓得她赶紧松了手。 见宋玄安没事,宋夫人忍不住去骂,“你个混账东西,你真是没救了,为了个女?人在那寻死觅活的,你对得起我吗!” 宋玄安眼角也?滴出了泪,“可是我就是很?喜欢她,我从小就同她一起长大,当初姜伯伯带着她来宋家,我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小姑娘,我就是喜欢她,我就要娶她” 宋夫人气得想往他脸上刮巴掌,“你就这点子出息了,这辈子就跟没见过女?人似的,怎么就非她不可了?你传出去,你都丢你祖父的脸,真真是个混账东西。” 宋玄安听她这话,像还不肯松口,便用尽全部力气推开了她,“那母亲就走吧,我秋闱不考了,反正您也?说我考不上,您别管我了,就让我这样饿死去,反正我是混账,活着也?是给?您丢脸。” 宋夫人听了这话更气,她何?尝不知道宋玄安是在威胁她,可她能怎么着?真看他去死不成。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了,难不成他死了,去给?那贱人的儿子让路吗? 想也?别想。 她抹了一把?眼泪,对宋玄安道:“你别给?我想着去作死,你敢死,我也?不活了,我不活,死前也?给?你那挂念着的小娘子一起带走。” 听了她的话,宋玄安瞥头翻了个白眼,“好嘞,那大家一起死去好了。” 他才不信她会去死,她这好日子还没过够呢,她哪里舍得死。 宋夫人听宋玄安这话也?知道他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她也?就这么一个儿子了,难道还真就眼睁睁看他去死? 宋夫人道:“你起来,我们好好谈谈。” 宋玄安见她这样也?知她是松口了,他也?没再闹,听话坐起了身来。 宋夫人问他,“真喜欢?不是一时兴起?” “谁一时兴起连命也?不要了啊。”他是认真的,可所有人都不大相信。 宋夫人道:“本来我是不大喜欢姜净春的,不是她不好,因为她和你属实不怎么相配,你们两?人最适合当的就是朋友。可你知道我疼你,舍不得你死,你现下?既死活要娶她,那我便给?你个机会。我前些时日在妙恩寺求来的签子说你这回秋闱凶多吉少?。若你能中?个举人回来,我马上就上姜家给?你提亲。” 宋玄安马上道:“母亲,这签子是不准的,你信这个做些什么。” 顺他者昌,逆他者亡,这签若是上上签,他必奉若神明,若这签是下?下?签去他的破签,信不得。 见他终于有了几分人气,宋夫人也?没再拧巴,只又骂了他两?句,“你若是同顾家的那小侯爷一样,我看到这破签,便拆了他那不靠谱的破庙,你呢,你这成日没个正行,我如何?不信。” 听到顾淮声,这宋玄安心里头就不怎么是滋味,恰好就在这时,府医赶来,两?人也?没继续说下?去。 宋玄安道:“用不着看,我就是饿的,喝些粥就好了。” 宋夫人仍旧是不放心他,怕他被饿出个好歹,还是叫医师给?他瞧了瞧病。 不过看了病后,也?好在没什么大碍。 宋夫人和宋玄安定好了约定,也?不再去关着他了,只要他能考取功名,那就什么都好说。 她没继续留在这处,起身往外出去,却恰好碰到了来寻宋玄安的宋玄景。 两?人迎面相碰,宋玄景朝她行了个礼,唤道:“母亲。” 见到是他,她便没什么好脸色,连招呼都不想打,随意?应了一声。 宋玄景是妾室所出,当初宋夫人过门之?后,迟迟不曾有身孕,眼看三年无子,竟先让那小妾有了动静,那妾是个不安分的,有了身孕之?后更是耀武扬威,后来生了儿子之?后亦鼻孔朝天。而她的丈夫宠妾灭妻,本就偏爱妾室,如此一来,宋夫人的处境更叫艰难。 后来,还是有了儿子之?后,她才好起来了些。 老天有眼,那妾室没能猖狂几年,染病死了。 是以,对她这个留下?来的儿子,宋夫人怎么可能会有好眼色。 偏偏这宋玄景还是个争气的,颇有本事,叫人看来更来气。 宋夫人看着宋玄景阴阳怪气道:“莫要烦他,他现下?忙着备考,你多烦他一刻,他就少?一刻的温书时间。” 听到宋夫人这满是敌意?的话,宋玄景却面色如常,反正这么些年,她难听的话还少?吗? 这话相比之?前的,都不算难听了。 宋夫人不让他见人,那他也?不强求,打算寻下?次她不在的时候再来,他拱手告退,道:“那儿子便先走了。” 宋夫人趾高?气昂地扬了扬头,算是应下?。 待到宋玄景的背影消失不见,她才冷哼一声,“成日到晚装得比谁都良善一些,心里头打算琢磨着些什么肮脏事也?不知道。” 旁边的下?人闻此,有些踟蹰道:“不会吧,奴婢瞧着这大公子当没什么恶意?而且公子同 他关系挺好,也?可以让他指导指导咱公子呢。” 宋玄景算起来和顾淮声是同年参加的殿试,顾淮声是太和十八年的探花郎,而宋玄景是第二甲进士出身,虽不能同前三相提并论,可也?是不错的名位了,若让宋玄景指导下?宋玄安,那想来也?是不错的。 宋夫人听了这话当即骂道:“你个蠢出升天的,哪个贱人会在脸上刻着‘我是贱人’?让他去也?不知道是帮我儿还是害我儿。” 那宋玄景就跟他那姨娘一样,是个惯会作戏的人,偏偏宋玄安就跟不长脑一样,把?人当成好大哥。 那下?人听了这话也?终没敢再去吭声,缩了缩脖子没再吭声。 * 七月流火,到了八月,过了最热的三伏天,天气也?不似火炉一般,终于凉快了些。 顾淮声已经重新?回衙门上值,这日傍晚,他打算下?值从衙门回家,书良从一旁上前禀告,他道:“公子,方才探子传信说,表小姐回姜家去了。” 姜净春不在姜家的这段时日,顾淮声一直让探子跟着她,不让人盯着,他也?不大安心。 不过好在,这些时日她一直待在陈家,待了约莫有二十来日,期间一直也?没出过门。 倒是宋玄安,总是动不动就往陈家跑。 或许是许久没有听到有关她出门的消息,顾淮声的眉头不自觉跳了跳,他问道:“是带着行李回去的吗?” 书良摇了摇头,“没有,应当到时候还会回陈家。” 听到这话,顾淮声大步出门上了马车,他启声,“去姜家吧。” 没过多久,马车就已经到了姜家。 赶了个巧,姜净春同顾淮声的马车一同到了姜家后门,两?人从车上下?来,撞了个正着。 自从姜净春从姜家离开之?后两?人算起已有二十多日未见。 顾淮声发现,或许是这几日不在姜家的缘故,姜净春面色瞧着都比先前好些了。前些时日消减下?来的肉这些时日也?生回来了些许,想来这几日在陈家和她那两?个朋友过得不错,没再去想从前的那些烦心事。 两?人忽然碰见,姜净春眼中?显然有瞬错愕,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想了想后,她还是抿唇唤道:“表兄……” 当初姜净春死活不愿再同顾淮声往来,想来也?是因为对从前的事情还存着些气,气顾淮声当初如此对她,如此欺负她。可是如今不一样了,经历了这么些事,姜净春也?看明白了,同其他人相比,顾淮声可算是太善良了,他最不好的地方也?不过是不喜欢她,而且嘴巴说话难听,做事绝情又无耻…… 现如今,她也?已经打算嫁给?宋玄安。再去计较从前的事情,好像已经没了意?义,倒显得是她还对从前事情耿耿于怀,不肯放下?。 倒不如坦荡面对,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听到姜净春主动同他打招呼,可顾淮声却心生不安。 总觉得不大对劲。 又想到宋玄安这几日一直在往陈家跑,顾淮声眉头蹙得更紧。 姜净春没有等到顾淮声的回答,她又问,“你也?要去找祖母吗?” 顾淮声点了点头。 姜净春道:“我也?是去找祖母的,一起吧。” 她今日回来,是想要同老夫人说和宋玄安的事。 毕竟是婚姻大事,她不乐意?见李氏,那便让老夫人来做主。 顾淮声在也?无事,他听见了更好。 没什么不能听的。 两?人往荣德堂去,路上顾淮声没忍住问她近况,他问她这段时间过得如何?,还好吗。 姜净春笑?,点头说都好。 离开姜家之?后也?才发现,人生无雨,天清气朗,哪里都好。 到了荣德堂的时候正好碰到老夫人在用晚膳。 老夫人见到姜净春招呼不打就回来,一时之?间难免激动,她赶紧让人坐来了身边,连一旁的顾淮声都看不见了。 “好孩子,怎么突然回来了,可想开了些,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怎么也?不提前同祖母说一声,现下?这个点晚膳又用过了没……?” 老夫人一连串的问题丢出来,姜净春也?不知该去回答哪个,她挑了个简单的,摇了摇头,回道:“还不曾用过呢。” 听了这话,老夫人又赶紧让下?人去拿了副碗筷,姜净春看向?一旁的顾淮声,见他身上还穿着官服,便知道他应当也?还不曾用过晚膳,她道:“祖母,表兄应当也?还不曾用过晚膳呢。” 听到姜净春的话,老夫人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顾淮声。 “怪我怪我,你一回来就激动了些,连伏砚也?给?落一边了。”她又向?一旁的下?人道:“再多拿副碗筷来。” 顾淮声自也?不会将这事放在心上,毕竟她这么久没见姜净春,心中?自然是有些激动。他听到了姜老夫人的话,也?跟着姜净春一同入了座。 老夫人胃不大好,晚膳用的也?清淡,见两?个孩子突然一起回来,想让下?人再去小厨房烧两?个菜来。 却被二人阻止,她便也?没再坚持。 碗筷上来之?后,两?人漱口擦手,老夫人在一旁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姜净春。这么些时日未见,她也?不知道她在陈家过得如何?,那陈家有个后母,也?不晓得欺没欺负他们。 本来还有些担心,可看她面色红润,眉眼舒朗不再积聚着郁气,便也?知道,她在陈家待得比在姜家舒心得太多。 姜净春把?擦手的巾帕放到一旁,而后回了老夫人的话,“我在陈家待得挺好的,阿清对我很?好,她的后母也?不曾说些什么。” 这些时日,陈穆清被沈桃安排了嬷嬷去学?东西,姜净春就在房间里头待着,只是后来,待得久了,还是一不小心和沈桃撞了个正着。本来以为她会说些什么,但出乎意?料,她什么也?没说,两?人打了个招呼,她也?就默认了姜净春继续住在陈家。 反正她们素日也?没什么机会能见到,沈桃除了偶尔来检查陈穆清的功课以外便也?不往她的院子里头去。 姜净春在陈家待得也?算快活,没什么烦心事。 听到她说过得不错,不见面上有什么作谎之?色,老夫人才放下?了心来。 姜净春一边接过下?人递来的碗筷,一边又继续道:“今日过来说有件事情想要去同祖母说的。” 顾淮声在一旁听着姜净春的话,听到了这里,他手上动作微钝,屏息去听接下?来她要说的话。 “祖母,我想同宋玄安成亲。” 她这话一出,此处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成亲……和宋玄安成亲…… 她在陈家待了二十来天,回来后怎么就说要去和宋玄安成亲了呢。 顾淮声闻此一时之?间就连动作也?没了,他下?颌紧紧绷着,捏着筷子的手也?泛了白。 一片安静之?中?还是老夫人先开了口,“怎么……怎么这么突然。” 见老夫人这幅神情,姜净春问道:“难道祖母觉得宋玄安不好吗?” 老夫人忙回了神,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认真同姜净春说起了这事,她道:“祖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着有些太过突然。” 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相比起来,宋玄安哪里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他家世清明,当初他的祖父还曾帮扶过姜家,算起两?家关系也?算不错。况宋玄安是大房嫡子,若将来考取了功名,宋家迟早要传到他手上的。 他这唯一不大好的地方也?就是同姜净春一样,有些太过孩子气。 可少?年少?女?不都这样吗,到时候真成家立业了,自也?会撑起自己的一个小家。 老夫人知道姜净春因着往事,现下?不大愿意?见李氏,所以才来同她来说了这桩事情。 她这是想让她给?他们做主。 老夫人问道:“这事是你们两?个小的说好了的,还是同他母亲也?说过了的?” 姜净春视线落在面前的菜上,回道:“是同他母亲说好了,她母亲说只要他这次中?了举,就都听他的。” 老夫人还不曾开口,一旁的顾淮声就先出了声,“你就这么相信他能中??” 他嘴角带笑?,尽量让自己问出这话显得和善又不在意?。 姜净春马上道:“那我自然是相信他的。” 她相信他。 听到了姜净春的回答之?时,顾淮声嘴角伪装的笑?就那样僵住,显得有些可笑?。 “万一不中?呢。”顾淮声不死心又问。 姜净春想了想,道:“不中?就不中?,三年后又不是不能再考。” 顾淮声听到这话,直接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筷子同瓷碗相碰发出不小声响,他这样的动作都堪称失态。 他凛声道:“三年?三年很?短吗。三年之?后,你十九,他二十一了。” 他在意?的并不是十九和二十一这个年岁,而是她竟说等他三年又何?妨。 三年在她口中?太过轻飘飘,显得她和他的情谊更加深重。 姜净春被他这突然来的脾气弄得莫名其妙,就算是三年,那又同他有什么干系,他又在那里气些什么。 顾淮声撂了筷子,姜净春也?撂,她道:“怎么了吗,三年又有什么等不起的。你以为所有人都能同你一样一举中?第吗,这世上科举考个十几年,几十年的都大有人在,不过是三年罢了,一次不成,再来一次又何?妨。” 她现在都已经顾不得若宋玄安真考不上两?人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她只看不惯顾淮声自以为是来教训她。 她道:“再说了,他这都还没考,你凭什么说他考不上。我相信他,就算他没你这样厉害,你也?犯不着用鼻孔去看人吧。你自己不也?二十一未娶,管别人那么宽作甚。” 顾淮声听到这话,脸色铁青更叫难看。 还没怎么着呢,就已经开始这般护着他了。 眼看两?个人就要吵起来,老夫人忙劝起架,她对姜净春道:“莫要气莫要气,你表哥这是关心你,他这是怕你吃亏受委屈了。他就是个破嘴篓子,不会说话罢了。” 顾淮声也?有些憋闷,听到了老夫人的话本还想要嘴硬,却被她甩了个眼刀过来,他噤了声,终是安静。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他。 还争,还想争,争到两?个人都急头白脸他才舒服,难怪姜净春越看他越烦,这嘴巴,谁喜欢得起来那也?是奇了怪了。 姜净春瞥头去看顾淮声不再说话,心里头的气也?小下?去了些,没再继续争执下?去。 老夫人看姜净春是铁了心要嫁给?他,她抓过姜净春的手看着她郑重问道:“你真想好了?” 姜净春点头,也?看向?她道:“真想好了,宋玄安对我很?好,他发誓不会欺负我。” 一旁的顾淮声听了这话却又坐不住开口,他声音冷淡,可说得话却太过骇人,他说,“发誓吗?谁不能发誓,竖个手指头的事情,我也?可以啊。” 他这话一出,这处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两?人皆看向?了他。 正常来说,姜净春下?一句话就该赌气去接 ,“那你也?发个誓给?我瞧瞧啊。” 顾淮声在想,如果她这样说的话,他真的会发个誓给?她看,他会亲自像她证明他说的话。 然而,姜净春只是幽幽道:“我又不嫁给?你,要你的发誓做甚。” 这轻飘飘的话却像是一把?利箭射了出去,顾淮声像是被这句话气到了,神色冷峻,忽地撩袍起身往外去。 顾淮声今日这样实在有些失态了。 他自己今日都不知道为何?情绪这般不稳定,是因为姜净春说得那些话吗? 或许,他得不承认,就是因为她说她要跟宋玄安成亲,他才这般难以忍受。 他都想好了的,他分明不该这样的,不要再惹她生气了,毕竟,当初是他先那样伤人的。可是,今日听到她说的那些话,又怎么能忍得住呢。 顾淮声走了,姜净春也?乐得清净,否则他在旁边总是说些有的没的,烦死人了。 她重新?拾起了筷子用饭,显然不将方才的插曲放在心上,老夫人也?没了胃口用饭,知她一会要走,便只想同她说话。 她对她道:“祖母明白你的意?思了,看你是非嫁宋家那小子不可了。” 姜净春道:“从前我喜欢顾淮声的时候,祖母说我同他不相配,那我难道同宋玄安也?不相配吗?” 她都有些不明白了,那她究竟同谁配。 老夫人摆手,“我可没说你和小宋不配,只是终归有些担心罢了。” 想来,若真论姜净春嫁谁她能放心,那还真也?就只有顾淮声了。不过,现下?看来他们之?间是没了可能。 “不过你若选他,那想来他也?是极好的。那到时候,祖母在家里头等你们的好消息,若他中?了,祖母等他来提亲。”老夫人犹豫了片刻后又道:“不过这事可要知会你母亲” “我母亲已经死了。”姜净春垂了眼道。 老夫人瞬间噤声,没有再提。 她知道,姜净春已经想明白了,她不会再去认李婉宁为母了。 这事,是他们不厚道,他们是凶手。 姜净春现在应该都恶心,喊了李氏那么多年的母亲。 她不再去提此这件事,一提起这件事情姜净春心情便不大好。 祖孙二人又说了许久的话,直到外头的天已经不再亮堂,怕又碰上了宵禁,姜净春才起身离开。 等到出门之?后,本以为顾淮声早就已经离开,却不想竟还在廊庑之?下?站着。 天已经黑了,月弯露了个头,他站在回廊下?,背影冷冷清清。 姜净春看他那副样子,也?猜出这是在等她。 罢了 她想了片刻,最后还是上前走向?了他。 “你是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顾淮声听到之?后便回了身。 “你真这么喜欢他吗?”他又问,“是从一开始就喜欢?和他还是朋友的时候就喜欢了?” 他看着她,嗓音在寂静的夜晚是那样凛冽,他的眉头紧紧蹙着,眼中?带着姜净春看不懂的情绪。 顾淮声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姜净春蹙起了眉。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问,但她听出了他的纠缠之?意?,然,她并不想和他再在这方面有什么交集,他们之?间的关系,最多最多止步于表兄妹就够了。她不想让他再纠缠下?去,她也?听不明白他那问题的言下?之?意?,直接点头道:“嗯,很?喜欢。” 好了,这样说了,他总能明白她的心意?了。 然而,顾淮声发出了一声低笑?,他朝她走近,“那为什么亲了他之?后又来亲我,为什么喜欢他的时候还来喜欢我。” 他这声笑?在夜晚中?带着几分沉,他朝她走近,压迫感太甚,姜净春忍不住后退。 她后退的举动更刺痛顾淮声的眼,他眉头拧得更紧,嘴角的笑?意?消散得无影无踪,步子迈得更大,“你怕我做些什么?” 她为什么要怕他呢,他难道还会伤害她吗?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顾淮声的身上还穿着那?身绯红官服, 这?幅打扮让他看起来有些更不?近人情。 光线昏暗,他那?白玉一般的脸在此刻看着都带了几分阴沉。 姜净春忍住转身想跑的冲动,她镇定了思绪之后蹙眉冲他问道:“你胡说些什么呢?” 顾淮声的步子却不?停,“我没?说错吗?你既说早就?喜欢他, 又何?故来招惹我。当初分明已经同他在小巷中唇齿交缠, 又何?故再来做出偷亲我的事呢?” 他被那?个吻折磨得不?像样子,他像犯了病似的被那?个梦反复折磨, 可她呢, 转头一次又一次地去说嫁人。 他声声质问,嘴角勾着一抹讽刺的笑,他在问她, 为什么这?般多情,又为什么要对他这?样无情。 姜净春被他逼至角落, 身后就?是墙壁,她再退不?得, 顾淮声离她太近,她要被他身上清冽的味道逼得喘不?过?气来。 太狡猾了。 姜净春听到了顾淮声这?样的话, 才反应过?来他方才的问题有多么狡猾。 他问她是不?是早就?喜欢宋玄安,她为了同他撇清关?系, 自然会说是, 可若说是,岂不?就?是证明了自己三心二意, 一边喜欢宋玄安,一边又去招惹他。 若是说不?是, 却又好像不?大对劲。 她不?想和他靠得这?般近, 想要推开他,然而力气太小, 推了下顾淮声的胸膛他始终纹丝不?动,若蚍蜉撼大树,倒显得她这?样的动作是在打情骂俏。 姜净春停止了自己的动作,她瞪圆了眼看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骂他,“你管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他的呢,我现下喜欢的是他不?就?成了吗。” 而且,方才他那?话是什么意思。 她和宋玄安在小巷子中唇齿交缠? “我什么时?候又和他在巷子里面亲过?嘴了?你在胡说些什么东西。” 他这?人怎么能这?样呢,她没?做过?的事情都往她身上安。 顾淮声说起了几月前端午的事情,他道:“先前端午,你同宋玄安出去,我看到你们两人从巷子中出来,你口脂乱成了那?样,不?是亲嘴?” 听到顾淮声的话,姜净春皱着眉头开始回忆起了端午那?日的事情。 事情已经过?去有两三个月,姜净春回忆起来还有些吃力,好不?容易才想了起来。 原来是那?天被宋玄安用?手蹭掉的口脂,后来两人去巷子里头,也不?过?是她在给?他系香囊罢了。 顾淮声这?脑子里头成日都在想些什么东西,竟觉他们在里头做那?样的事。 她叫他气笑了,道:“你自己心里头脏,用?不?着把?别人想得同你一样。” 顾淮声听到这?话,眉头拧得更紧,一时?间竟也不?知道是什么反应。 听姜净春这?话,他好像是误会些什么了。 他不?说话,姜净春却又继续道:“我从前不?喜欢他,也从来没?有同他做过?什么亲嘴接吻的事情,那?个时?候,我只喜欢你,你听到这?个答案,满意了吗?” 她说从前只喜欢他。 顾淮声听到这?话眼皮轻颤了一下。 姜净春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她好像忽然明白他今日为什么这?般无理取闹了。 他竟还在对那?么久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 想明白了之后,姜净春不?再气愤,不?再惶恐,甚至还轻笑了一声,这?笑也带着几分嘲意,她对他说,“我确实很喜欢你,可是那?是从前的事情了,你能明白‘从前’两个字是什么含义吗,从前的意思就?是说——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顾淮声这?样聪明的人,难道还要她一字一句的去解释这?些吗。 两人落入了对峙的情形,姜净春比他矮了堪堪一个脑袋,可在此刻,她却牢牢占据了上风,她被顾淮声堵在墙角不?得逃脱,可却用?语言一点一点击溃了他的心神。 她道:“你如果真要追究以?前的事情,那?我问你,端午那?天的事情你还记得些别的吗?” “那?日我在家?里面等了你整整一日,打扮得漂漂亮亮,擦了好看的口脂,穿了艳丽的裙子,只为了能和你出门游街,我还给?你精心做了个香囊打算送你,可是最后呢,最后却只等来你和别人在一起看亲。所以?啊,最后那?个香囊在巷子里头被我系在了宋玄安的身上。” “现下我都放下从前的事情,我都不?计前嫌喊你一声表兄了,你为什么还在想着过?去呢?我要嫁人,我要有自己的新生活。” 姜家这个烂泥潭谁爱待谁待去,除了对她还算良善的祖母,她憎恶和这?里有关?的一切事情。 她知道顾淮声是放不下,他放不?下从前的事情。 可是,那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顾淮声。” “你就高抬贵手,别再纠缠了吧。” 姜净春不?是一个会吃回头草的人,她不?会喜欢当初伤害过?她的人,有第?一次,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次。而且,人若沉溺在过?去的事情中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就?像她,她若回忆以?往之事,就?若溺在水中,无法?喘息。 过?去者已去,如死灰之不?可复燃。 向?前看,对她说,也对顾淮声说。 姜净春又推了一把?顾淮声,这?回终于推开了。 顾淮声身形竟踉跄了一下,他眼睁睁看着姜净春离开,视线落在她的背影,死死盯着,无法?回神。 方才她说的话仍旧在耳边回荡。 别再纠缠 高抬贵手? 她这?是彻彻底底同他撕破脸皮了。 顾淮声也是在这?时?忽然明白了姜净春从前被他推开的感觉了。 伤人,确实伤人,心就?像是被一把?刀豁开了个大口。 这?一刻他宁愿姜净春是个小孩,好哄好骗的小孩,可是,她长大了,经历了这?么些事,她与从前变得不?大一样了。 宋玄安对她好?他也可以?啊。 宋玄安永远不?会欺负他?他也不?会啊。 宋玄安是好归处,他难道就?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只要宋玄安。 为什么只想着和他一刀两断呢?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 看着姜净春离开的方向?,他的掌心渐渐拢紧。 顾淮声想到了先前在寺庙中求来的签,得偿所愿 他从前从不?耻“强求”二字,可现下竟想,若强求能得偿所愿,好像也无所谓。 他的道德底线,什么时?候又低成了这?幅样子。 * 姜净春因着在这?处耽搁久了,回陈家?的时?候就?有些着急了。她几乎是奔着回去,好在是赶在了宵禁之前回了陈家?。 匆匆忙忙回了陈家?,她往陈穆清的院子赶回,却不?巧在垂花拱门那?处撞见了沈桃,两人堪堪撞个正着。 姜净春想到了上一回沈桃来陈穆清的房中说的那?番话,知她不?喜欢那?些不?守规矩的姑娘,还没?倒过?来几口气,恭谨同她行了个礼。 毕竟现下在陈家?暂住,她虽是后母,但好歹也是陈穆清父亲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妻,该有的礼数也不?少不?得。 见她还没?喘过?气就?同她行礼,沈桃忍不?住笑,“你这?么怕我做些什么?” 不?过?是碰了个面,活像兔子见了老虎。 上一回她同陈穆清吵架还是给?姜净春留下了些阴影的,她哪里敢不?恭恭敬敬的,姜净春忙道:“不?敢不?敢。” 见姜净春这?样,沈桃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她转而道:“今年中秋可也在这?里过??” 看她从姜家?那?里离家?出走这?么些日子,沈桃也看明白了,恐怕她这?是和姜家?的人闹掰了,也不?知道今年中秋还回去不?回去了。 姜净春想了想沈桃问她这?话的意图,她一时?间也有了几分踟蹰。 若是回去姜家?和他们那?些人一起过?中秋,她是不?大愿意的,可留在陈家?,看沈桃这?个样子,莫非是嫌她在陈家?住久了,烦到她了? 沈桃见她目光不?定,便知她又不?知是想到何?处去了,她道:“哎呦,你这?小孩,心思怎这?般多呢。我是想着,若你今年在这?过?中秋,我便办得热闹些,从前个时?候,就?只有我和陈穆清在,她也不?爱同我一起过?,我们最多也就?凑在一起吃顿饭。若今年你在,我可就?办大一些,多个人也能热闹些个起来。到时?候啊,你们吃完饭,还能去街上玩,那?时?候有花灯,可热闹。” 这?个偌大的陈家?里头,就?只有陈穆清和她的后母在,陈父就?连些个通房小妾都没?有。而陈穆清不?喜欢沈桃,沈桃也不?会闲得没?趣往她跟前凑,往年中秋,过?得那?也是一年比一年寒碜。 或许在这?个家?里头陈穆清不?爱同她说话,所以?,除了身边的下人们外,她也没?什么能去说知心话的人了,好不?容易逮到了个能够说话的人,她这?说起来也是没?完。 姜净春发现,其实沈桃好像没?有陈穆清说得那?样讨厌。 她听到沈桃没?嫌她烦,便松了一口气,她笑着点了点头,“不?回去,就?在陈家?过?,伯母不?嫌我烦就?好。” 沈桃被她这?一声伯母唤的,笑得更开心了些,她道:“留下吧,到时?候你们中秋也好好出去玩下,她这?些时?日学规矩也学累了些,是该好好放松。” 说起“学规矩”,沈桃又想起了一件事,她对姜净春道:“我知道那?天我来找陈穆清的时?候你躲在她屋子里头,那?日我也不?是想要说你什么不?好,只是我这?脾气暴,一急什么话都说,你也别放在心上,也别因为那?事怕我了。” 沈桃说的是姜净春第?一天来投奔陈穆清时?候发生的事。 她听了沈桃的话,笑着摇了摇头,“我没?将那?件事放在心上的。” 她是有些怕她的暴脾气倒也没?因为那?件事情耿耿于怀。 两人话说开了也没?再继续说下去了,眼睛天黑了,一会姜净春再不?回去,陈穆清又要急了,沈桃便让她先回去了。 两人就?此作别。 * 姜净春离家?几日,李氏终是没?忍住想要去问那?日在寺庙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她先前只知道姜净春突然从妙恩寺中回府,而后隔了一日又突然搬家?离开。她心下惴惴不?安,觉得奇怪不?已,却一直没?敢去问,可见姜净春迟迟不?从陈家?搬回,最后还是没?能忍住。 她本想着是去崇明堂去问问老夫人,才一起身,却见姜净慧正好从外头进屋。 姜净慧手上提着糕点,这?回来也不?过?是想打探一下李氏是否知道姜净春已经离开姜家?,若是知道,这?几日又为何?没?有动静? 她见她要往外去,不?由好奇道:“母亲这?是要去哪里啊?” 李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神色有些不?大自然,她试探性地去问姜净慧,“你妹妹前些个儿?夜里突然吵着从寺里头回家?是为什么?” 若是别的寺庙,李氏也不?至于如此心虚,可那?个地方,难保姜净春会知道些什么。 姜净慧如实道:“母亲,妹妹好像知道了从前的事情” 李氏闻此,脸色大变,“她,她怎么知道的!” 李氏一激动起来,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这?事说起来还是怪我都怪我在寺里头听人闲话,听了不?该听的东西告诉妹妹。” 李氏已经无暇去顾忌这?事是谁说出去的了,她只是想,姜净春已经知道了那?件事情的真相了那?么也难怪她会是那?样的情况,难怪她会迫不?及待搬离姜家?。 想起往事,李氏竟觉气都有些喘不?上来。 李氏看着姜净慧问,“那?她可有说些什么?” 姜净慧还在一旁拱火,她道:“妹妹只是哭得很伤心,不?过?母亲也别多想些旁的了,我看这?事,同母亲又有什么关?系呢,母亲这?样待她,养活了她这?么些年,已经是顶顶得良善了。” 姜净慧又叹了口气道:“若是当初她没?被母亲带回家?,如今说不?定早就?没?了性命呢。” 李氏听了姜净慧的话心思回笼了些许,竟然隐约有些将她的这?番话听到了心里头去。 她说的不?错,那?个女人都病成了那?副样子,早晚活不?了多久,她若不?把?姜净春带回来,她岂能活下去?况说,这?么些年,她对她又有哪里不?好,姜净春想要什么她就?给?她什么,现如今,她有什么好来怪罪她的。 好像这?样想着,李氏心里面也就?没?能这?样难受了,自己做的事情就?没?有那?么可恶了。 姜净慧又道:“妹妹在去寺庙的路上就?总是抱怨母亲。” 李氏听了这?话却发作了起来,“看来还是在因那?桩婚事怪我!我又没?生得火眼金睛出来,替她看这?看那?,那?方之平分明也是她自己挑选的,难不?成我还能透了皮看出他内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成?这?么些年我如此待她,她却因为那?么一件事情就?如此记恨我” 姜净慧在一旁附和,她叹气,“哎,妹妹这?件事情上确实是小心眼了些。” 毕竟说那?桩陈年旧事实在是有些太可恶了,可恶到了李氏自己都有些不?能接受的地步。李氏极力想要寻出姜净春的过?错,好像将过?错推一些到她的身上,她自己就?什么错都没?有了,她也能心安理得的装作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 她想,她没?错,她不?过?也只是一个失去孩子的可怜母亲罢了。 若不?是她抱了她回来,当初她说不?定就?跟着她母亲一起去了,她这?是在救她,不?是在害她! 她不?愿意去想当年做过?的事情,又因姜净慧在一旁煽风点火,最后竟也说,“她要走就?走好了,反正她这?样的脾气,在外面也待不?住几日,最后还不?是要回来?” 在她的记忆中,姜净春就?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她将她现在的行为归咎于小孩闹脾气从而离家?出走罢了,她迟早还会回来的。 况且,她就?算知道了往事又如何?? 离开了他们,她往后又能去哪里呢。 然而姜净慧却道:“是吗……今日听说妹妹从陈家?回了一趟,只不?过?去见了趟祖母,又马上离开了。” 李氏听了这?话神色变得恍惚起来。 回来了,又走了…… 直到姜净慧离开之后李氏也一直神色恹恹,就?连晚间歇息前姜南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姜南掀开被子躺到床上,就?见李氏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没?忍住问她,“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之前姜净春离开了姜家?,搬去陈家?,却也不?见她有什么伤怀之色,可今日怎么就?突然这?样了。 李氏靠躺在床上,仍旧眉头紧簇,她说,“我本以?为她没?几日就?会回来的。” 她本来以?为她在陈家?待个几天,把?脾气发完了,到时?候等到不?生气的时?候,她就?会回来了,毕竟,她在姜家?都生活了这?么多年,她什么都不?会,她就?是一个心智不?大成熟的小孩,她怎么能一直待在外头不?回家?呢? 她今日听到姜净春回来,本以?为是会回来住,可谁知道,只是往荣德堂用?了顿晚膳,人就?又走了呢。 她也不?奢求她能回来她的身边,她去老夫人身边住着不?也挺好的吗,怎么着,这?姜家?就?是龙潭虎穴,她一刻也待不?住了吗。 李氏又气又恨,想想还是憋得慌,一气就?气了一个晚上。 姜南看她郁气不?散,便试图劝道:“说句难听的,她本也就?不?是姜家?人……现在知道了当年真相,心自然也就?不?在这?处了。” 姜净春没?找他们来对峙那?他们都偷着乐去吧,现下还纠结些别的做什么呢。 他叹了口气道:“她不?乐意回来就?不?回来,你气也没?用?啊。你自己有女儿?呢,何?故把?这?心放在别人身上。” 他这?话说的她非但没?歇了气,反倒更火,“当初若是你待她好些,不?要老是去凶她,不?要总是欺负她,她也不?会这?样,说走就?走,现在对这?个家?一点留恋都没?有!” 听到李氏的话姜南也来了火气,“你是待她不?好吗,李婉宁,你怎么到了现在还不?明白,这?是好不?好的事情吗?” 都做了那?样的事情,还想别人喊她母亲啊?姜净春她又不?是真没?骨头。 眼看李氏还瞪他,姜南继续道:“好,那?你等着,你就?在家?里等着,反正她也确实不?可能一辈子待在陈家?,就?算是想嫁人,那?也要从姜家?里面走,你就?在家?里等着,你看她会不?会回来找你好了。” 李氏被他这?话质问得哑口无言,眼中都气出泪来了,但姜南是铁了心不?想再与她论,只做不?见,背过?了身去不?再看她。 李氏见他这?样,往他身上踹了一脚撒气,也背过?了身去不?再说话。 这?一日李氏都睡不?大安稳,第?二日早早醒来,用?完早膳之后,她就?把?要去上值的姜润初喊了过?来。 姜润初也不?知道李氏这?大清早是做些什么,直到李氏开口,“你妹妹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姜润初抿唇,知道她是在说谁,他不?在意道:“反正过?几日就?是中秋,到时?候她总是要回来吃家?宴的。” 他显然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还只当姜净春这?回又不?知道是犯了什么毛病,闹了脾气开始离家?出走,他和李氏想的一样,姜净春迟早会回来的,她在外面,什么都没?有,在姜家?好歹有人喊她一声小姐。 姜润初道:“她一定是因为净慧回来了,觉得我们冷落她了所以?才想着法?子去折腾,不?过?是想我们在意她,母亲管她这?么多做甚,到了时?候她自然会回来。” 李氏下意识摇头,“不?会了” 她不?会再回来。 可触及姜润初那?疑惑的眼神,她却又噤了声,她难道要把?这?件难堪的事情也说给?姜润初听吗,不?行的,她也说不?出口。 她只道:“你今个儿?下值后去趟陈家?,你让她中秋回家?过?。” 姜润初看着不?大乐意,她自己不?愿回来就?算了,难不?成他还八抬大轿去请她。 他刚想出口辩驳却被李氏打断,“去一趟陈家?又碍不?着你什么事,去就?是了。” 李氏没?再给?他反驳的机会,马上起身回了屋。 姜润初没?了办法?,也只能听她的话晚间去陈家?一趟。 * 到了傍晚,下值之后,姜润初直接往陈家?的方向?去。 陈家?的门子见到姜润初来了之后将人拦在了门口,陈穆清吩咐过?除了姜净春之外,其他姜家?的人都不?让进。 姜润初被拦在外面,脸色已经不?大好看,本想转身就?走,但又想到了李氏的交代,硬是忍着脾气没?发作,他冷着声对陈家?看门的门子道:“怎么着,这?便是你们陈家?的待客之道吗?” 姜润初身份在此,那?人确也不?敢把?他得罪透了,但想到陈穆清的吩咐,怕把?人放进来又要被她追究,一时?间进退不?得。 他想了个两全的法?子,对姜润初道:“公子请稍等片刻,小的进去同我家?小姐禀告一声。” 说完人就?马上遛没?了影,生怕被姜润初继续找茬。 门子马上去寻了陈穆清,她这?规矩,学一日休一日,今个儿?刚好得空。 她和姜净春坐在院子里头吃着糕点,商量着中秋如何?去过?。 陈穆清道:“宋玄安这?些时?日怎么一直都待在家?里头,难不?成一直在学?这?也太用?功了些,那?看来他这?中秋应当也是没?时?间出来了。” 自从那?日宋玄安和他母亲做了那?个约定之后,便不?怎么再出门,想来这?些日子悬梁刺股,势必要拿下秋闱。 而且这?年秋闱定在了中秋后两天,想来宋玄安这?中秋也不?过?痛快了。 “哎,这?也辛苦。”姜净春叹了口气。 从前也没?见过?宋玄安这?般奋发过?,一时?如此,也确实让她看得颇觉心酸。 她知道宋玄安是为了娶她,为了和他母亲打得那?个赌,他从前从来没?有这?般在意过?功名?二字。 陈穆清听了姜净春这?话取笑她,“你这?就?心疼啦。” 姜净春忙道:“没?有啊,实话实说嘛” 陈穆清却笑得更厉害些。 姜净春听她笑话她,气得挠她痒,两人一时?之间打做一团。 花云也在一旁笑。 她发现自从离开姜家?,来了陈家?之后,姜净春便好了许多,整个人同从前全然两样。 少女们的笑声在此时?格外清澈悦耳,直到外头匆匆跑来了个门子,打断了两人的打闹。 门子匆匆跑来,直奔着陈穆清去,“大小姐,不?好啦不?好啦!” 陈穆清见他这?般着急,不?由蹙眉去问,“做甚这?般,是出何?事?” 门子道:“姜家?大公子在外头呢,非想要进来!” 听到这?话,陈穆清同姜净春相视一眼,眼中都露着几分疑惑。 他今日来是做些什么?以?往就?他同姜净春最不?对付了,他现下来陈家?是想做些什么。 陈穆清道:“我看他今日一定是想着带你回家?的,见着你久久不?归家?,想着中秋要到了,便想将你带回去。” 姜净春摇头,“他哪里稀罕我回不?回去的。” 姜净春多少能猜到姜润初为何?而来。 定然是被李氏逼来的。 陈穆清没?再说,她只问她,“那?你想回去吗?不?想的话,我去帮你赶走他。” 姜净春摇头。 她不?想回去。 陈穆清明白她的意思了,她道:“好嘞,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赶走他。” 陈穆清很快起身,跟着门子去了外头。 姜润初仍旧站在门口,他颀身玉立,看着人模人样,只是面色难看至极,蹙着眉头,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陈穆清上前,“喂”了一声。 姜润初听到声响,看向?来人,眉头蹙得更紧。 他心中暗想,果然同姜净春在一起玩的人,果然也不?大有礼教。 他拧眉道:“陈家?的家?教就?是这?般。” 陈穆清懒得同他多说,只想着赶紧把?他弄走,她道:“陈家?家?风如何?犯不?着让姜大公子置喙,你若有本事,去边疆找我爹去,同他说我们家?风不?正。” 姜润初闻此,脸色更叫阴沉,他也懒得同她废话,直接道:“让姜净春出来,在回头混了这?么些时?日,该回家?去了。” “她不?回去。”陈穆清道:“你自己回去吧。” “不?回?姜家?是她的家?,她不?回去,难道还在陈家?住一辈子。我不?是在同你们商量,叫她出来。” 他声音凛冽,像是带了几分怒。 陈穆清才不?吃他这?套,也寒了声,“姜大公子好像是听不?懂人话,我也不?是在同你商量,她不?会跟你回去的。” 她爹在北疆呢,姜润初还想在这?里充爹来教训她,做什么梦呢。 “不?回是吗?好好好,有本事。”姜润初咬牙切齿,他继续道:“有本事一辈子都不?回来,到时?候嫁人,花轿也从你们陈家?上。” 姜润初实在不?明白那?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能叫她气这?么久去。 气到竟连团圆的中秋都不?肯回去。 这?么些年,她被人喊了十几年的姜姑娘、姜小姐,她现在倒好,想来同他们彻底断清关?系,她岂能? 陈穆清被姜润初这?不?要脸的话气到,当即就?要争回去,可一旁先传来了别人的声音。 “花轿从哪家?上同你有什么干系啊?” 陈穆清转头去看,发现来人竟然是宋玄安。 他许久没?来陈家?,现下应当忙着秋闱才是,怎么突然就?来了呢。 宋玄安说完这?话又道:“她都说了她不?想回去,你这?么粘牙做些什么?” 这?话说得姜润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然而宋玄安甩下这?么两句话就?拉着陈穆清往里头走,没?再去管姜润初了。 姜润初也叫看懵了,这?些人倒是年纪不?大,脾气一个比一个大。 姜净春她爱回不?回,干他什么事。 他被气得不?轻,也没?再继续待下去,甩袖离开直接回了姜家?。 宋玄安那?头和陈穆清回了方才的院子。 姜净春看到宋玄安的身影有些惊讶,陈穆清方才不?是去赶人的吗?怎么还来个宋玄安。 看着她面露疑惑,陈穆清解释道:“宋玄安刚巧来了,就?一同进来了,姜润初我们已经给?他赶走了,我先进去了,你们聊着先吧。” 她也知道宋玄安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是为了见姜净春,她便也不?继续再这?处碍他们的眼了。 宋玄安直接坐到了姜净春身边。 姜净春扭头问他,“怎么想着今日来了。” 宋玄安道:“这?些天一直坐在书房中,仰头低头,十几日就?不?知不?觉过?去了。” 姜净春不?明白他的意思。 “等我意识到时?间在动的时?候,我就?有些止不?住想来见你。” “因为很想,所以?我就?来了。” 他只想着秋闱赶紧过?去,好不?容易悬梁刺股,蜗在书房中一心只读圣贤书,就?这?样不?知不?觉过?去了十来日,终于抬头见窗外,发现桂花已经展露头角,他才想到秋天就?要来了,脑海中终于想起了外界的事情。 他想到了她,有些想见她,所以?他就?来了。 等意识到宋玄安在说什么之时?,姜净春懵了片刻。 从前的时?候没?有发现他这?样油腔舌调,说起这?些哄人的话来一套又一套。 “你快别说了。” 宋玄安听话也不?再继续说这?事,他又问她,“你相信我吗,姜净春。” 他家?里人都不?大相信他,他母亲不?信,他父亲也不?信,就?连他的祖父也不?信。 他们都觉得他秋闱一定会考不?出来。 姜净春听到他的话,道:“我自然是信你的,若不?信,我等你做甚。” 宋玄安听到姜净春这?话,笑得更叫厉害,傍晚的夕阳照在少年的脸上却是那?样意气风发,他说,“好嘞,那?你可千万等着。” 等着他来娶她吧。 * 又过?去了几日,中秋很快就?到,一过?中秋,各部衙门也开始有两日的休沐。 只是因为今年中秋过?后就?是秋闱,所以?管着秋闱的礼部便跟着没?了假,要忙着这?三年一次的大考。 却在中秋休沐日开始的前一日,礼部有人来了都察院,直接往左佥都御史的厢房去,径直找顾淮声。 来的人是礼部的侍郎,今日来寻顾淮声也是有件关?乎秋闱的事情要去说。 礼部侍郎扣响了厢房的门,里头传来了一声“进来。” 他推门而入。 进了屋后,发现顾淮声在桌前办公务,他上前唤道:“顾小侯爷。” 顾淮声抬眼,认出来人,他起身相迎。 两人去会客的地方坐下。 他们同朝为官,只算眼熟,不?算相识,顾淮声知道最近礼部在忙秋闱的事情,也不?知道这?侍郎来找他是想做些什么。 礼部侍郎抽出时?间才来了这?处,他长话短说直奔正题道:“今日来寻小侯爷,是有关?秋闱的事想让你来帮个忙。” 顾淮声给?他倒了杯茶推过?去,道:“大人有话直说便是。” “是这?样的,今年秋闱近了,但监临官还没?定下,这?次来,是想请小侯爷担这?一职。” 监临官一般是由朝中的官员来担任。 每年秋闱都有些不?安分守己的人,想着去做些舞弊的事,但太和帝近些年间又极其看重秋闱,到时?候若在秋闱上头出了什么差错,便是极其棘手麻烦的。 礼部侍郎在那?挑选监临官挑了整整几日,最后怎么想都还是觉得顾淮声这?人比较靠谱。 顾淮声的名?声能力,全京城之人都有目共睹,光从他入都察院没?两年就?升到了快二把?手的地步,也该知道,这?都察院里头没?什么人能再比他有本事了。 再者,他现下官职还不?太高,人也年轻,应当也没?那?么难说话,请他帮忙说不?准就?能答应。 礼部侍郎脑子一热就?来了都察院,想让他接下这?个为难人的麻烦活。 他说完了自己的来意之后就?去小心翼翼打量顾淮声的神情,怕他不?同意。只见对面坐着的那?人眉头微微蹙起,一时?间也摸不?准是在想些什么。 见到顾淮声蹙眉,侍郎不?由得心下一凉,脑中急转,还想寻些托词请他帮忙。 然而还没?开口就?听对面的顾淮声道:“好,这?个忙我可以?帮。” 他这?话一出,礼部侍郎本要说的托词又叫生生咽回了喉咙,他喜出望外,没?想到顾淮声竟还真的愿意接下这?烫手山芋。 秋闱整整三日,他在里头当三日的监临官,也实在辛苦,一般人谁也不?愿意揽这?吃力不?讨好的活。 顾淮声却又道:“可到时?候贡院里头的事情我要全权负责,若出了什么事,也还请大人莫要插手。” 他愿意接下这?个活,自然是有自己的私心。他可以?为了自己的私心,去忍受那?些麻烦。但他也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既然事情给?了他,那?将来考场里头的事情礼部就?最好别再插手。否则礼部要管,都察院也管,真出了什么事情两相难免斗法?,就?更加拖沓难办。 这?烫手山芋甩得更彻底了些,侍郎更喜。顾淮声他是极其放心的,事情给?他办,他就?能当个甩手掌柜,他忙应承了他的话,“到时?候若真出了什么事情,礼部一定全力配合都察院。” 他又起身,道:“这?事便劳烦小侯爷了,我这?就?去寻御史大人,问他借你三天去。” 说罢,便告退离开。 直到那?人离开之后顾淮声也仍旧坐在原处没?有动作。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他薄唇不?自觉紧抿,眉头也皱了起来。 上回那?个晚上姜净春的话他至今都记得,为了这?么个人同他决裂 他倒是有些想要看看,宋玄安究竟凭什么说娶她。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很快就?到了?中秋, 前些时日街上就?已经开始在准备着中秋事宜,现下?到了?十?五,街上更叫热闹,花灯如海, 绽放光华。今夜月也格外圆, 如同圆盘一般挂在夜空。 今夜各家府上也格外热闹,家家户户都吃着团圆家宴。 宋府之中, 宋夫人将这次宴席办得格外热闹, 因着再过?两?日就?是宋玄安秋闱的日子,她便想着在他被?关进贡院之前,好好再过?个两?天好日子。 这些天宋玄安把自己关在书房中不停歇得学?, 她看了?也有?些心疼,甚至在想, 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刁难于他了?。 他想娶姜净春,可她却非让他一举中第, 这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从前的时候那般混耍,现下?这些时日再如何用功又哪里来得及。 罢了?罢了?, 事已至此?,宋夫人不再想下?去, 家宴快要开始前让人去书房去喊了?他来。 等到宋玄安到了?的时候, 宋家人基本已经坐定,只有?他的祖父宋阁老还不曾来。没?等一会, 老人家也终入座。 宋阁老二子二女,他如今差不多六十?来岁, 在朝中也颇有?名望, 姜南也将其看做恩师。如今宋家大房便是由宋玄安的父亲宋贺把持,今日宋家两?房人都聚在一处用家宴, 几?个晚辈先?是同宋阁老说?了?些吉祥话,而后等他开口,小辈们才纷纷动筷。 宋阁老脾气较和善,再加之今日是家宴,一场饭用得更是随和。 他知晓近些时日宋玄安为秋闱颇为劳神费力,便道?:“玄安这些时日倒是用功。” 宋玄安脑子里头还在背着书,还没?反应过?来宋阁老在喊他,直到宋夫人推了?推他,这才有?所反应。 宋玄安没?听清方才他说?的话,便又问了?一遍,“祖父方才说?甚来着。” 宋阁老还不曾开口,一旁他的父亲就?先?开口骂他,“吃饭就?吃饭,想这么些别的做些什么,祖父跟你说?话也听不见。” 宋贺不大喜欢自己这个小儿子,他成日里头没?些个正行,相较于他,他自然是更喜欢自己的这个大儿子,一是因为他是爱妾之子,二也是他比宋玄安更出色一些,平日里头也更听话懂事。 两?相比较,他如何不去疼惜? 见宋贺骂宋玄安,一旁的宋夫人出言顶道?:“不过?就?出神片刻,倒是好叫你大做文章。” 眼看两?人又有?掐起来的架势,一旁的宋阁老先?行阻了?他们,“好了?,过?中秋也吵,好好吃个团圆饭怎就?这么难。” 听到宋阁老开口,两?人才终肯噤声。 宋阁老看向宋玄安继续了?方才的话题,他道?:“这秋闱于你来说?不过?一个跳板罢了?,便是考不上也不打紧,捐个官当当,承袭祖荫又不是不成。” 对宋阁老来说?,家中后辈已经有?能扛事的人了?,宋玄景不错,二房的几?个孩子也不错,对于宋玄安来说?,若考不上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何故为了?个功名将人逼得这样魔怔。 可宋玄安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那宋贺又道?:“这能一样吗?父亲您还当现在是以前吗。皇上现下?看重科举,摆明了?是想从寒门中选取后生子弟,哪里还能同从前一样想捐官就?捐官呢。再说?了?,当初阿景不也是一次就?中了?进士吗?人人都考得上,他就?这般没?用?” 他这话一出在场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尤其是宋玄安。 他什么还都没?说?呢,不过?祖父说?了?那么一两?句,便惹得他如此?激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做了?什么多混账的事。 况且分明还没?开始考,他就?开始说?这般丧气话。 宋玄安这饭是用不下?去了?,他直接起身,道?:“我有?没?有?用您等着瞧就?是了?。” 他的父亲瞧不起他,他不需要他来瞧得起他。 宋玄安承认自己从前确实有?些不大着调,可是他也不至于烂到他口中的那般地步吧?他这几?日如此?用功不是想要临时抱佛脚,他只是格外重视。 如是从前,他去随便考考就?是了?,考得上是他自己的本事,考不上就?拉倒,他也确实无所谓。可是自从有?了?所求之后,他不能容许一点差错出现,不允许有?一点失利的差错。 宋玄安连饭都没?用完就?离开了?此?处,此?地气氛有?一瞬的凝固,最后还是宋夫人冷声打破了?这处的沉寂,“你用得着这样吗,好不容易过?个中秋,你就?非要去把人气走。” 宋阁老也出言训斥了他两句。 这场家宴最后用得还是有些不愉快。 待到宴席结束之后,宋玄景去寻了宋玄安。 宋夫人不让他在这几?日打搅他温书,是以宋玄景也一直没?寻到什么机会去寻他,但今夜她忙着家宴,现下?散场了?也还在和二房的夫人说?话,也没?功夫盯着他。 过了中秋后天气就凉快了起来,黑夜中已经带了?几?分凉气,院中的桂花也已经悄然绽开,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宋玄景叩响了?书房的门,宋玄安没?一会就?来开门。 他的面?色看着仍不大好,应当还是在被?方才的那件事情恼着,开门后见到来人是宋玄景,好不容易收敛了?些许情绪,他道?:“阿兄。” 他侧身让他进了?门。 宋玄景进了?书房,两?人走到桌前坐下?,他问宋玄安道?:“今日父亲的话非是故意?,你莫要放在心上了?。” 宋贺这样说?他,他若不气那才是奇怪。 宋玄安没?再想提那事,问道?:“阿兄今日来寻我是做些什么?” 宋玄景给身后的小厮打了?个眼神,小厮将见此?将手上的东西递了?上来。 宋玄安接过?看了?下?,发现是支狼毫笔,笔杆光滑细腻,上头雕刻着细腻的花纹,色泽在烛火下?更显温润,泛着柔和的光。 宋玄景对他道?:“你两?日后就?要去贡院,你什么都有?了?,阿兄也没?什么能给你的,这只狼毫是阿兄淘了?许久才淘来的,祝你这次一定金榜挂名。” 宋玄景说?这话的时候眉眼染笑?,看着十?分温柔。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即便说?宋夫人待他一直不怎么好,可对宋玄安,他却像是没?有?任何芥蒂,兄弟两?人情感亲厚,那宋玄安秋闱前他自然是要送礼给个彩头。 宋玄安拿着手上的狼毫,眼中也露出了?几?分笑?,他道?:“好,多谢阿兄,借你吉言。” 宋玄安去让下?人好生收好了?这支笔,而后同宋玄景闲话两?句,便也散了?。 宋玄景出门往自己的院子里头回,他低头看着地,月光落在他的脚边,清辉泄了?满地,从宋玄安的书房中出来之后,他嘴角仍旧挂着那抹浅淡的笑?。 周遭没?有?灯笼照明,只有?一轮圆月,宋玄景仰头望月,或许是环境昏暗,那张温润的脸竟漫着些许诡气。 中秋之月,如玉盘一般镶嵌在漆黑的夜空,银白的月光,穿透云雾,覆盖人世大地。 王府之中,王顺将视线从天际收回,他赏月赏了?许久,眼睛都有?些发酸。 王顺现在没?有?子女,没?有?妻子,今年中秋手底下?的人来送了?些东西,便都各自归家团圆,只他一人孤零零过?节。 家中就?他一人,他连宴席都懒得叫人撺掇,只叫人烧了?几?碟菜摆了?张桌子放在院子里头。 他一边赏月,一边用膳。 虽然只坐着他一个人,但面?前却拢共放着三幅碗筷。 他收回了?自己赏月的视线,往对面?的碗中舀了?好几?勺羹汤,他边舀汤边道?:“阿玉,昨个儿你说?想要喝这鱼丸汤,爹爹这就?给你做了?,这么些年也不肯多来看看爹爹,也就?只有?嘴馋了?才肯来。你这回多吃一些,吃了?以后,下?次爹还给你做。” 他往那对面?的空碗中舀了?好几?勺鱼汤,直到倾溢了?出来也仍旧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一旁的贴身奴仆见了?忙上前劝道?:“大人,够了?,太多了?,满出来了?,公子就?用不完了?。” 奴仆是王顺身边的老人,也在陪他演着这场荒唐的戏。 王顺任由奴仆从他身上拿走了?汤匙也没?再反抗,他的视线死死地落在对面?那个空荡荡的位置上,目光穿过?了?空气,落在一片虚无之上。 过?了?许久,他忽然开口去问,“王福,你说?阿玉,他现在是不是都还在怪我,若当初不是我非逼他,他也不会也不会被?他们害死了?” 眼看王顺眼中泛出了?酸水,王福也听得老泪纵横,那年王玉只有?十?九岁,他出门为王顺办事,王顺在家中等着他,他在家中等着给他回来的时候行冠礼。 可是后来,公子死了?,死在他行冠礼的前一日。 王福悲戚,“大人没?错,都是他们,是他们害死了?公子。” 听到这话,王顺竟笑?,这笑?隐隐约约掺着几?分水汽。 他道?:“王福,你说?得不错,是他们害死了?阿玉。”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十?九岁我会让他们给我十?九岁的儿子陪葬的。” 算起来他至今已差不多有?六十?一,距离那件事情过?去快有?二十?年,现下?,身体垂垂老矣,活着的愿想大约也就?只此?。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外头进来了?个人,王顺抹了?抹眼角,泪水被?拂去了?干干净净,他又成了?素日里面?那个无甚情绪的首辅大人。 来人是个暗卫,他拱手在一旁禀告道?:“大人,小姐传来消息,她说?今日姜净春也没?回姜家过?节,想来,是想同姜家断了?干净。” 王顺听到这话没?什么表情变化,他又问,“姜家最近没?乱?” “姜净春搬去了?陈家住着,暂且也没?什么风浪。” 王顺道?:“好,那便让她先?安生待着,若有?事,再寻她。” 侍卫闻此?,也没?再继续说?下?去,恭顺告退。 王福有?些担心,问道?:“姜净慧回了?姜家,真的不会背叛大人吗。” 毕竟那些人是她的亲生父母,谁知道?到时候会不会背叛他。 王顺笑?了?声,肯定道?:“不会。” 他不是对姜净慧放心,他是对自己这么多年教养她的手段放心。 从三岁开始,她就?被?其掌控,而从九岁被?接来他的身边,他又养了?她整整七年。十?三年,够了?,足够驯化她了?。 她会是他对付姜家最好的一把利刃。 * 姜净春和陈穆清在陈家同沈桃用完了?家宴就?去了?外头。 八月十?五,长月尽明。 京城本就?繁华之都,每回逢年过?节的时候就?更叫热闹,今日没?有?宵禁,过?了?很晚,到处也都是人群嬉闹声。 姜净春和陈穆清在外头逛街,两?人嬉笑?打闹,一路下?来手上都提着大大小小的东西,两?人赏花灯,又看杂耍。热闹的气氛确实能带动人的情绪,置身人群,哪里又能想到什么糟心事。 少女们玩得快活,没?了?压迫束缚走起路来都轻快许多。 陈穆清买了?盏老虎灯,姜净春买了?一盏兔子灯和一盏小猫灯。 陈穆清看得奇怪,她问她,“买两?盏做甚?” 姜净春随便打了?马虎眼,她道?:“都挺好看的,拿不准喜欢哪个,就?都拿回来了?。” 陈穆清听了?这话便也没?放在心上,两?人继续逛着,陈穆清忽然开口问道?:“小春儿,万一这回宋玄安真没?考上怎么办呐。” 姜净春仍旧是那个回答,“我相信他。” 陈穆清觉得奇怪,宋玄安这人到底有?哪里这么厉害,竟值得她这般死心塌地相信,她摸着下?巴细细思索,实在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问,“万一呢,你明白万一这两?个字吗?你总要为自己打算的呀,总不能孤注一掷,不考虑退路的呀。” 退路 姜净春现下?不想去弄这些复杂的东西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真考不上就?到时候再说?呗。 可陈穆清非想要让她给自己想个退路,姜净春想了?想后道?:“大不了?再等三年,若再考不上,我就?不等他这笨蛋了?。” 听到姜净春这样说?,陈穆清忽道?:“你何时对他这般情根深种,三年竟也说?等就?等。” 姜净春却笑?,“三年又有?什么要紧,都多少个三年了?,再来一个又何妨。” 其实当初陈穆清说?得不错,从前一直将宋玄安当做朋友,她接受不了?她和他,也是觉得,朋友是不可以那样的,可是现如今,只不过?稍稍转变心态,也才发现,没?什么不能的。 他们知道?彼此?, 了?解彼此?,他们在一起过?了?很多个三年。 陈穆清也笑?,这般想到倒也不错,其实,成不成婚的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只要她肯等他,他们就?能在一起。 两?人没?再去继续论这事,继续逛着街,后又逛了?没?多久,两?人也差不多有?些累了?便打算打道?回府,却不想撞见了?一同出来游街的姜净慧与?姜润初。 四人在桥上撞见,堪堪打了?个照面?。 姜净春就?连招呼也没?打算同那两?人打,可就?要在同他们擦肩而过?之时,姜净慧出声唤住了?她。 “妹妹,今日怎么没?有?回家啊,母亲很想你呢,你不在,她瞧着心情都不大好呢。” 姜净慧故作感伤说?道?。 姜净春听到她的话也确实顿了?步,回过?了?身去看她。 上一回她故意?将那事告诉于她,看她哭得伤心,她却那样得意?,现下?竟还当作没?事人在这里做样子。 姜净春看着她惺惺作态,却不曾生气,她忽地开口问她,“你究竟讨厌我什么。” 她这话一出,另外三人就?愣了?片刻,尤其是姜净慧,眼中情绪渐褪,可想道?到姜润初还在一旁,姜净慧又重新管理起了?情绪,她故作无辜道?:“妹妹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会讨厌妹妹呢。” 一旁的姜润初也蹙眉道?:“姜净春,你有?不痛快,你把气撒在净慧身上做些什么。” 姜净春被?他们这两?人一唱一和都要气笑?了?,她懒得跟姜润初这蠢蛋说?话,她只对姜净慧道?:“你来,我们两?个人说?。” 姜润初在一旁,姜净慧就?要装,他们之间也说?不出些什么东西来,倒不如就?让她们两?个人去说?个清楚明白。 姜净春直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姜净慧究竟为什么这样讨厌她,她到底哪里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值得她这样憎恶她,值得她这样对她? 那两?人去了?河对岸的馄饨摊上坐下?,姜润初同陈穆清等在一旁。 陈穆清想到方才姜润初说?的话,没?忍住又骂了?他两?声,“没?见过?哪家哥哥像你这样,一颗心偏过?去十?头牛也拉不回。” 她很快又道?:“哦不对……反正你从来不把小春当你妹妹,姜大公子也只不过?是对自己妹妹好些,旁人嘛,能有?什么要紧的。” 姜润初气得面?色铁青,下?颌紧绷,他懒得同她多说?,越说?她越来劲。 两?人互相厌烦,但又因为要等着那在馄饨摊上的两?人,也不得不等在一处,脸色一个比一个臭。 姜净慧和姜净春已经在馄饨摊上坐下?,姜净春要了?两?份馄饨。 馄饨还没?上来,姜净春直奔正题,她道?:“现下?没?有?旁人,你莫要装了?。” 姜净慧听到姜净春的话,眼中笑?意?却更甚,只是这笑?较方才而言截然不同,这笑?就?若毒蛇一般,看得人头皮发凉,她笑?着对她道?:“真贴心啊,小春,这般为姐姐着想。” 知道?有?旁人在,她不会露出真面?目,还来馄饨摊做遮掩。 姜净春叫她那样阴毒的眼神看得心生不适,她直问道?:“我想来也没?哪里得罪过?你,你何必这般厌我。” 她实在是有?些不明白她。 事到如今,确实没?什么再装下?去的必要了?,姜净慧终于回答了?她的话,“我早就?见过?你,在七岁那年。” 七岁,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姜净春听到这话眉头紧蹙开始回忆,可她的记忆中并没?有?关乎姜净慧的身影。 “哦,你记不得我是常事,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小乞子呢。” 姜净春的生活那样美好,怎么会记得她这个小乞丐呢。 姜净慧三岁的那年被?人贩子拐出京城,自此?就?在人贩子堆里面?长大。她只有?三四岁大时候,什么都不大懂,可后来长大到了?六岁左右,实在受不了?那群人贩子的磋磨,便从那个魔窟里面?跑出来了?。 跑出去之后,她就?成了?个小乞子,辗转流浪回了?京城之中。 或许是从小生存环境太过?恶劣,她分明只有?几?岁的年纪,却活得比大人还要世故,懂得东西也远远超出了?同龄人。 她也没?什么本事,除了?偷鸡摸狗就?一无是处。 七岁那年,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姜净春。 那个时候姜净慧的手上拿着破碗,蹲在路边,目光在每个过?路人之间逡巡,她在寻找自己的猎物,在想着哪个傻子的钱袋比较好偷。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美妇牵着一个孩童从对面?的糕点铺里面?出来。 那个孩子,看起来同她差不多大的年岁。 或许是因为年岁相仿,她的视线忍不住落在那个女孩的身上,那个美妇对她极好,只要小孩拧拧眉,瘪瘪嘴,她就?觉着她是哪里不快活了?,生怕她哪里过?得不舒服。 她看到那个小孩拿起糕点放进了?嘴里。 姜净慧看得口干舌燥,望眼欲穿。 就?在前些时日,她没?忍住去糕点铺里面?偷了?块桂花糕,可还是不小心被?店家发现,她差点被?她打个半死,最后还是没?能吃上那块糕点。 她盯着那个孩子,盯着她手上的糕点,她看到她蹙眉,而后把糕点给了?一旁的美妇,美妇将糕点丢给了?下?人,下?人把糕点丢到了?路上。 小姑娘穿得漂漂亮亮,走起路来是叮铃哐啷金玉相碰的声音,她路过?她的时候,身上散着甜腻腻的香味,直到她走过?之后,那股香气也久久不散。 姜净慧忍不住闻了?闻自己 好臭。 她已经四五天没?洗过?澡了?,往头上挠挠都快蹦出跳蚤。 他们的身影渐渐在人群中消失不见,姜净慧马上爬过?去捡起了?地上的糕点,像是捡到了?什么稀世珍宝,生怕被?别人发现抢走。她急匆匆把糕点塞进嘴里,连灰都没?有?拍。 好吃呀,分明那么好吃,为什么还不喜欢。 姜净慧后来经常会听到有?人说?起那个孩子,她也经常能看到她恣意?的身影在京城中到处出现。 她听他们说?,那是姜家的大小姐,是姜夫人的掌上明珠。 哦,姜净慧那个时候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同她长得那样像,毕竟,她蓬头垢面?这么些年,也只偶尔在河边撩开头发看一眼自己的脸,可是脸上脏兮兮的全是黑土泥巴,她也根本认不出自己的本貌究竟是何者样子。 直到九岁那年,她被?大人带回家。 她被?洗得干干净净,才发现,原来她同她竟然生得那般像,她原来也生得那样好看啊。 馄饨已经被?端了?上来,冒着热腾腾的水汽,将两?人的面?庞模糊了?些许,此?刻,她们彼此?的眼中的对方,有?那么几?分不真切。 姜净春问她为什么样讨厌她,姜净慧仍旧在笑?,只是这笑?在雾气中更显虚幻。 “为什么?因为我吃泥巴的时候,你在吃糖,这样够了?吗。” “假千金当真千金,真千金当乞丐。姜净春,你说?说?看,你究竟要我怎么不去讨厌你呢。” 话说?到了?这里,她看着姜净春的眼终于流露出了?极端的恨,她看着极端地憎恶她,就?好像姜净春所有?一切的始作俑者。 可姜净春听到这话,看到她这般眼神之时,却也笑?了?。 她只是笑?,就?像姜净慧那日在寺庙中那样看着她笑?那般,姜净春也笑?得极其讽刺,她今日原封不动将那日她看她的神色还给了?她。 她说?,“是不是你们姜家人的血特别脏一些,不然为什么你们总是喜欢把错怪罪到别人的身上呢。” 姜净慧眼中的笑?彻底消失不见,就?连怨毒的笑?也没?有?,她听了?姜净春的话后,面?无表情地看她。 姜净春却也像那日寺庙她漠视她的苦痛那样,漠视了?姜净慧的情绪,她继续看着她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去觉得你很可怜?如果是从前,我一定会这样想的。可是,还得谢谢你啊,谢谢你那日告诉我真相,让我能看清你的嘴脸。你苦你的,可又不是我把泥巴塞你嘴巴里面?,咱两?谁也别说?欠谁。再说?冤有?头债有?主,你行行好,若有?本事就?去找他们的麻烦,你净逮着我一个人欺负是做些什么?” 姜净春知道?了?事情原委,更觉荒谬,她不愿再和她多说?,起了?身,转身就?要走,可想到了?什么,又转回了?身,她说?,“哦对了?,没?人稀罕他们的,你也犯不着总觉着我会去抢走他们。” 他们好好过?,她才懒得去掺和他们的事。 姜净慧望着姜净春离开的方向愣了?许久。 她倒是聪明得很,也没?再被?她带沟里面?去,现下?倒还学?会了?反唇相讥。 不得不说?,姜净春要去气人,那也是颇有?本事。 姜净慧收回了?眼神,面?色沉沉从钱袋中掏出了?付馄饨的钱放到桌上。 死小孩,钱也不付就?走。 对,她只是因为她不付钱才生气,不是因为其他的。 姜净春说?她怕自己被?她抢走姜南他们,才不是,她巴不得他们也去死。 她讨厌姜净春不错,但也知道?,姜南和李婉宁才是抛弃她的罪魁祸首。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有了这么?一桩事两人也都没甚心情逛下去了, 没多久就又一起回了陈家。 回去之后,姜净春让花云跑了趟沈桃的院子?,把买回来的小猫花灯送给?她去。 沈桃本来无所事事躺在院中摇椅上赏月,听到院子?外头传来叩门声便让人去开了门。 花云给?她身?边的丫鬟递了花灯过去, “这是陈小姐在外头买回来的花灯, 让我跑一趟帮忙给?夫人送来。” 说完这话,把花灯给?了她后, 便离开了此处。 沈桃见小丫鬟“哒哒哒”跑回来, 还兴高采烈的拿着小猫样?式的花灯,眼中浮现了些?许错愕。 那小丫鬟兴冲冲道:“方来的是姜小姐身?边的丫鬟,她说这花灯是咱家小姐让她送来给?夫人的呢, 想来她们?两人现下住在一处,她便让姜小姐身?边的丫鬟跑了腿。” 沈桃接过了花灯, 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却兀的笑了声, 一旁丫鬟不解,“夫人笑些?什么?。” 沈桃道:“打我进门后过了那么?多个中秋, 今年还是第一次收到她们?这小姑娘的玩样?。” 眼看天色已?经晚得差不多了,沈桃起身?往屋子?里头走去, 她手上提着的那盏花灯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眼中始终含着笑,同平日里头冷面?的模样?相比柔和了太多。 陈穆清怎么?可能会给?她送这些?东西。 她哪里会不知道东西到底谁送的呢。 就在今夜, 她好像忽然明白?陈穆清为什么?总喜欢和姜净春一起玩了。 * 转眼两日很?快过去,旭日从天边缓缓升起, 天也越来越亮堂起来。 今日是秋闱考生入贡院的日子?。 贡院在京城东南面?, 姜净春和陈穆清用过了早膳之后也想着去看看宋玄安,算算时辰, 这个时候宋玄安应该也动?身?往贡院的方向去了。 姜净春和陈穆清很?快也收拾收拾出了门。 他?们?坐着陈家的马车赶到了贡院,各家各户的马车聚在门口,父母拉着孩子?不断说些?叮嘱的话,门口的场地尽是马车与人,陈家的马车一入此等地界就与万千马车融为一体,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二人来的比宋玄安早上那么?一步,人群中见不得宋家人的身?影。 宋家人还在来的路上。 今日来的就只有宋夫人和宋玄安,宋夫人怕宋贺到时候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白?白?惹人心烦,便没叫他?跟着一起来,至于?宋玄景,她更也不会叫他?露面?。 宋夫人今日也有些?紧张,路上一直检查宋玄安东西带仔细了没有。 “笔墨纸砚、镇纸、水壶、蜡烛……可都带仔细了?” 这秋闱一考就考三天,这三天里头全被关在贡院里头,东西若带不齐全,就怕耽误了事。 “都带上了呢,早让人检查了个百八十?遍了。” 小厮点了又点,生怕落下什么?东西。 宋玄安随意?应和着宋夫人的话,视线却落在车窗之外。 在快到了贡院门口之时,他?视线在各家马车前来回看。 宋夫人见他?心不在焉,脑袋都要掉在车窗外头去,不由想去骂,可想着今日是他?秋闱的日子?才好不容易柔了声。 她好声好气道:“这是在瞧些?什么?呢,外头地上有金子?掉着不成……” 她话还不曾说完,就忽见宋玄安忽喊停了马车,他?急匆匆就想下马车,宋夫人忍不住道:“你?猴急猴急是要去哪里?” 宋玄安回了她的话,“姜净春她们?到了,我去找她们?。” 说完这句话他?就没了影。 宋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嘀咕,“真是见着了她比自己亲娘还要亲些?。” 宋玄安看到了陈家的马车之后,马上就下去寻了她们?,他?走到了马车边,敲了敲车厢,车窗帘子?被掀开,姜净春的脑袋露了出来。 她趴在车窗上看他?。 宋玄安今日一身?玄色长衫,头上戴着玉金冠,马尾束在脑后,随着外头的秋风肆意?飘扬。 晨阳落在他?的脸上,少年意?气昂扬。 在来之前,姜净春心中确实也摸不着什么?底,她总说是相信他?,可是真到了时候又总是有些?担心。现下在见到了宋玄安之后,所有的担心却又都咽回了肚子?里面?。 宋玄安看着她笑,他?说,“我就知道你?们?今日会来。” 姜净春笑盈盈地回了他?的话,她打趣道:“就算不论婚嫁,那不也得来。” 宋玄安听了这话,脸上笑意?更甚,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陈穆清也钻出了个脑袋,“宋玄安,你?这回若考不上,那我可就瞧不起你。” “说什么?丧气话,你?这破嘴篓子。”宋玄安回怼了她。 这处人多热闹,也没人注意?到他?们?三人,三人又说了好一会的话,直到忽然之间,吵闹的人群也不知道是为何安静了下来。 三人觉着奇怪,也渐渐静了声。 也不知道旁边是哪户人家的人开了口,“这顾小侯爷今日为什么?会来这?” 姜净春顺着众人视线望去,正好见顾淮声从马车上下来,一身绯红官服衬其身姿更为挺拔,一举一动?皆萧萧肃肃,有月华清辉之气,只眉眼生寒,叫人连看一眼都觉是在冒犯。 他?不是在都察院中当差吗,况且他?早不用去科举,又来这处做些?什么??想到上一回两人在姜家见过的最?后一面?,姜净春决意?要同他?断个干净彻底,马上就移开了视线,不再往他?的方向看。 旁边还在有人在讨论他?。 “这小侯爷今日来是做些?什么?,怎么?还穿着官服来了呢,这副架势” 有人知道一些?内情,跟着解释道:“你?还不知道吧,今年考场里头的监临官就是他?呢。” 这人家里头有人在礼部做官,多多少少听到些?许风声。 顾淮声掀袍从马车上下来,他?无视周遭人群落在他?的眼神,面?不改色往贡院的门口走去。 他?早就看到姜净春还有宋玄安,方才在马车上,他?就看到他?们?两人在言笑晏晏,他?看了许久才下了马车,然而?,下了马车路过他?们?之时,他?却目不斜视,连个眼风都没丢到他?们?身?上,一副浑不在意?模样?。 直到顾淮声从面?前走过去之后,姜净春看着他?的背影才若有所思。 她想,上一回她同他?说了那样?的话,他?果真也就没再纠缠着了。 这样?也挺好。 她显然没将顾淮声的刻意?疏离放在眼中,甚至还对此感到庆幸。 毕竟顾淮声若是烦起人来,那就不大是她能消受的了。 她和陈穆清又同宋玄安说了几句话,最?后宋玄安又被他?母亲唤回去叮嘱了几句,便也往贡院门口的方向去了。 秋闱一共要考三日,他?们?方才约定好了三日后也来此处接他?。 宋玄安离开后二人便也没有继续再留下去,同宋夫人见了个面?,打了个招呼,便也回去了陈家。 那边宋玄安进了贡院的门,在门口处被例行搜身?。 往年总有些?人在这时候不大老实,妄图舞弊,即便说本朝对科举舞弊严惩以待,但做这些?事情的人总是不在少数,毕竟一朝入仕,得道升天的诱惑实在是有些?大,谁能忍住不动?歪心思? 也是因为想舞弊的人太多,太和帝前些?年间下令,只要舞弊,不论何种形式,不论成与不成皆要重罚,一杆子?打死所有存了歪心思的人。 此举一出,舞弊人数果然骤减。 可总也还是有些?个不要命的。 学子?作弊手段层出不穷,所以搜查起来也相当严格,进考场前笔墨纸砚、水壶甚至就连蜡烛都要查个仔细,若是看到了什么?神色可疑之人,当即拖进里面?的房间中脱衣搜身?,鞋袜也都要脱了干净。 顾淮声身?为监临官,被礼部外借来贡院,掌管此处一切事务。 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盯着这处的情形。 约莫排了一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宋玄安。 他?将身?上行囊都放到了那张搜查的桌上,而?后展开双臂,面?色坦荡任由人去搜。 搜检者接过他?的东西,打开包裹行囊细细查过,只要是他?带来的物件,一应不曾放过,起先倒还没什么?古怪,然而?其中一个搜检不知为何竟拿着宋玄景送他?的狼毫笔在手上细看了许久。 宋玄安也是第一次参加秋闱,自然不明白?其中门道,可那些?搜查的人查了一届又一届,哪里能有什么?东西能逃得过他?们?的眼。 这笔有古怪。 搜检抬眼看了看这笔的主人,发现是宋家的公子?,思量片刻过后,便转过了身?去,带着这只狼毫去了顾淮声面?前。 宋玄安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这搜检的动?作不由得蹙起了眉来。这东西可是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吗?一只笔而?已?,能有什么?古怪的啊。 搜检带着东西到了顾淮声的跟前,他?将那只笔呈给?了顾淮声,他?道:“大人,这笔有些?奇怪。” 顾淮声自然注意?到了他?们?那处的动?静,搜了那么?久,多半是出了什么?问题。他?看了眼宋玄安,只见他?眉头紧蹙看向他?们?这处,像是对这突然发生的事情感到极其疑惑不解。 顾淮声收回视线,接过了搜检递来的笔,将其放在手上细细观察。 不过片刻,他?就明白?了这人说得古怪是什么?意?思了。 这笔端上头似有一道缝隙。 缝隙极小,寻常人应当注意?不到,便是注意?到了也只会当是笔的构造如此。这东西放在平常就是一只再寻常不过的毛笔,可若这是在科举场上,就不得不惹人疑心了。 顾淮声扣弄了一下笔的顶端,果见那条缝隙越来越大,上头应当是个可以打开的小盖子?。 一旁的搜检者见此,基本就能断定,这笔一定有问题,他?屏息凝神看着顾淮声的动?作,心也跟着稍稍提了起来。 这笔的主人是宋玄安,若他?真的作弊,那这件事情便有些?难处理了。他?身?份尊贵,是宋阁老的嫡孙难办,实在有些?难办。 他?一时不由得庆幸,今日还好是顾淮声在坐阵,有了他?在,再难办的事情都不大难办起来了。 他?注视着顾淮声的动?作,只见,他?用指盖顶开了那小盖子?,“啪”的一声,盖子?落地。 不远处的宋玄安显然也将顾淮声的动?作看在了眼中,他?瞳孔猛地瞪大。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笔会是这样?的?! 他?死死地盯着顾淮声的动?作,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只见顾淮声抬眼,也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两人对视了一眼,可他?就在宋玄安的视线下,面?无表情将笔管倒了过来,里头掉出了好几张金箔。 笔管是空心,里头藏着金箔,拿起来这几张金箔来看,上头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顾淮声微微眯眼借着日光去看,发现记着的是四书五经的内容。 搜检见到此物,面?色瞬时大变。 虽他?看不到这金箔上头写着些?什么?,可此物基本就能断定宋玄安舞弊。 将小抄放在笔管中,以往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 顾淮声将这东西放在手上看了好一会,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竟许久没有反应。 直到搜检出声提醒,他?才回过了神来。 顾淮声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淡不可见,他?看向不远处的宋玄安,少年的眼中仍旧是止不住的惊愕。 顾淮声见他?反应,也基本能猜出这东西他?事先并不知道。 可那能怎么?办呢,就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啊,他?现在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他?转回头去对搜检道:“宋玄安笔中藏有不明物,涉嫌科举舞弊,将人押入监牢。”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宋玄安莫名其妙碰了这么一出, 面色都?已经变得惨白,他?根本就?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样子,为什么兄长送他?笔里面会藏了这种东西。 他?脑袋空白一片,直到?被人押了下去, 甚至也都?没能反应过来。 周遭看到?宋玄安被人押走, 一时之间不由猜疑纷纷。 这宋玄安的祖父那都?是出阁拜相的,他?犯得着去作弊吗?可那藏了东西的空笔管确确实实也是从?他?的身上搜出来的。 众人也没再去猜, 也只是看个新奇罢了, 他?们明日都?还要考试,谁还能在这样的关头管得着的别人去。 顾淮声让手下的人收好了罪证,而后起身离开了这处。 * 宋玄安被押入监牢一事并不小, 宋家一直有人守在贡院外面,见?宋玄安被人押走, 很快就?知道了这处发生的事情。 那人急急忙忙回去家中?报信。 宋夫人听到?了送信的人话之后,瞬间晕头转向, 几?乎不曾昏死过去。 她这孩子她最清楚,他?怎么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的, 即便?秋闱对他?重要,他?也不会做出来这么些脏事! 可究竟为什么会在他?的身上搜出那东西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也实在不知道。 为什么在他?身上搜出小抄并不是重点,她现在应该去想如?何能去把人从?牢里头捞出来, 他?这不明不白就?被人断了舞弊,将来岂还想着入仕?不被打死那都?是运气。 这脏水, 宋玄安可绝对不能就?这样受了, 若是一受,他?这辈子的前途光明可就?什么都?没了, 这人就?彻彻底底被毁了! 明日秋闱才正式开始,听闻顾淮声尚且没有给他?定罪,那一切说不准还能有转机。 她马上动身去寻了宋阁老,他?今日应当在内阁的值房中?当差。他?在宫里头,宋夫人不方便?进?去,只得让人去请他?回来,说是家里头出了大事。 下人也知事态紧急,不敢耽误片刻,赶忙跑去了宫里头传话。 到?了宫门口,那下人给守门的侍卫塞了一两银子,让他?进?去帮忙传个话,说是家里头出了个大事,不得不请阁老出门。 那侍卫一是看在宋家的面上,二是看在银钱的面上,听小厮语气急切,也没再耽搁,赶紧让人去内阁值房递了话。 今日是宋阁老和王顺一同在值房中?当差,两人私底下不大对付,但面子上倒还过得去,素日里头也算相安无事。 外头匆匆跑来了个人附到?了宋阁老的耳边说话,他?听后马上就?想起身,可在这时一旁的王顺不缓不慢开了口,他?道:“宋阁老这是去哪呢?” 宋阁老也不知家里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可听传话之人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便?也知道是出了什么大事。又想起今日是宋玄安去贡院的日子,心?中?所想更多。 难不成说是贡院那里出了什么事? 他?回了王顺的话,道:“家中?有急事,回去一趟。” 两人年岁相仿,都?已过六旬,相较之于王顺硬气的长相,宋阁老的长相便?显得柔和了许多,可此刻因为着急,听到?王顺的话眼中?也不免露出了几?分不善。 这王顺什么时候开口不好,偏偏这个时候说话,不就?是想故意刁难他?吗。 宋阁老并不大想同他?纠缠,转身就?想要往外去,可王顺却又先他?一步出口,“今日是您家孙子去贡院的日子吧,您这么着急回去,连值都?不当了,这般反常,到?时候万一后来出了什么事情,落到?了旁人的口中?拿去一上称,可真了不得了。” 他?语气客气,说的话却不怎么客气了。 都?是些人精,听到?王顺的话,宋阁老基本能断定就?是宋玄安那边出了什么事。 呵,他?那消息比他?倒灵通多了。果然,京城中?他?手眼通天,没什么事是不知道的。 宋阁老心?中?冷哼,可也知道王顺这话是在变相的警告,警告他?若敢出门,将来且不管宋玄安出不出事,他?一定就?要拿这事出去上称。 有事情若上了称,那就?是一千斤都?打不住。 宋玄安若真出了事,他?现在放着差不当就?着急出门去,落在旁人眼中?只怕是有通贿嫌疑,看王顺这样子,即便?他?出了门,也会派人盯着。锦衣卫的人里面有他?的人,那群人只怕更是难缠。到?时他?的动向他?一清二楚,被他?们盯着,就?算是想做些什么怕也不成。 宋阁老即便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但被如?此警告,也暂动弹不得,没了办法?,他?只能让那人去回拒了宋夫人。 宋夫人在家中?等了许久,可却等来宋阁老在忙,走不开身的消息。 她瞬时间头脑更加昏胀。 但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了后,便?去寻了宋贺。 虽然寻常时候夫妻二人感情不大好,可毕竟是宋家出了事,宋玄安又好歹是他?亲生的儿子,他?岂又能坐视不理呢?他?总会去想办法?救他?的吧。 可宋夫人怀着的希冀就在见到宋贺的时候被打了个稀碎。 两人在他?衙门的院子里头谈话,此地?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宋贺在听到?了宋玄安因为藏小抄一事被抓起来之时,登时火冒三丈,“这个混账东西!我就?晓得他?安生不了一日,早些的时候不晓得去好好读些书,到?了现下去做这些偷鸡摸狗的把戏!做也就?算了,考场还没进?去就?被逮了个正着。宋家的脸,他?祖父的脸真叫他?丢了个尽,到?时候圣上问责起来,牵连了宋家,我非打死他?这个混账东西……!” 他?这噼里啪啦一席话就?这样猝不及防砸在了宋夫人的身上。 宋夫人眼中?都?气出了泪来,“你不信他??你竟然不信他??!” 他?是什么样的人,他?身为他?的父亲难道不知道吗? 他?这样善良的孩子,他?却将他?想得那样懦弱无用,在他?的口中?,他?的儿子,就?是个只能靠作弊考取功名的人吗! 宋贺仍不觉自?己有错,“我可有说错?他?若能有阿景一般懂事,我又何至于这般想他?!” 宋夫人听到?这话彻底失去了理智,竟狠狠打了宋贺一巴掌。 她今日真是疯了才来找他?,他?就?巴不得她的儿子出事,去给那个贱人的儿子让路!她竟然还去妄图让他?帮他?? 宋贺被这一巴掌打懵了,下意识就?抬起了手想要打回去,然而,或许是碍于所谓的君子礼教,最后手在半空中?扬了半天,却还是没能掌掴下去。 宋夫人也不再奢求这个人能出面救她的儿子了,她含着热泪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之后,便?甩袖离开。 宋夫人离开之后,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了,身边的嬷嬷道:“夫人莫不如?去找两位姑娘试试看” 她还有两个出嫁的女儿,她们总不能对这个弟弟见?死不救。 宋夫人拿着帕子掩面而泣,“都?嫁了人,还烦她们做些个什么啊,华儿孩子都?四岁了再因这事去求她们,她们又能如?何?平白在婆家矮个一头上去。这次的监临官是顾淮声,他?这般不近人情,就?算去了又有什么用啊。” 宋阁老出面都?是有些难顶,旁的人……算了吧。 话至此,两人沉默片刻,马车上只剩下了宋夫人的呜咽声,过了片刻,那嬷嬷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开口道:“如?果是顾小侯爷的话,那让姜姑娘去求情岂不是可以” 她这话一出,宋夫人哭声也顿住了。 姜净春和顾淮声是表兄妹,顾、姜两家又那般亲近,虽顾淮声素来日里头不通人情,可看在亲族的份上,总也不会不见?姜净春的。 顾淮声会听姜净春的话吗?她也不知道。 可是现在,姜净春 好像是最后一条出路了。 而且姜净春也不会对宋玄安见?死不救。 这样想着后,她赶紧让车把式调转了方向去往陈家。 姜净春同陈穆清尚且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现下已近晌午,只见?宋夫人急急忙忙朝着她们奔来,分明已经到?了秋日,她竟满头大汗,整个人看着湿得不行。 姜净春和陈穆清相视看了一眼。 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只见?宋夫人直奔姜净春而去,她眼中?还含着泪,用力抓紧了姜净春的双手。 姜净春被弄得更是心?惊,不知作何反应时却听她哭着道:“小春,你救救玄安吧!” 姜净春听到?这话脸色瞬时一变,宋玄安出事了?! 今晨时候还好好的,现下不过片刻的功夫,能出个什么事呢。 听到?宋夫人这话,见?到?她这幅情态,却也知事态紧急。 姜净春也急起来了,她忙问,“伯母,您说就?是了,宋玄安他?这是怎么了?” “他?……他?被你表兄抓起来了。他?带去的行囊中?被人收拾出了作弊的东西……怎么可能啊,玄安他?怎么可能作弊呢?!他?不是这样的人的,你也知道的……他?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宋夫人情绪激动,姜净春被她抓着手,听了她的话话也头脑发昏,手脚冰凉。 作弊?怎么会作弊…… 她自?然也相信宋玄安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为什么又会从?他?那里搜出这样的东西来呢。 这事究竟如?何她现下也无法?得知,只怕见?了宋玄安才能知道答案。 姜净春头昏得厉害,又问,“就?是今晨发生的事情?人现在被顾淮声抓走了?” 宋夫人点头,她哭着道:“小春,从?前是伯母不对,不该去逼他?非考什么功名的,可是他?不可以背上这作弊的名头啊,不然……不然他?这一辈子都?要毁了的啊!你救救他?吧,你去求求你的表兄吧,等玄安出来,这回伯母一定不逼你们了,你们成婚,等他?从?贡院出来伯母就?去姜家提亲……” 宋夫人哭得厉害,到?了后面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听着她的哭声,姜净春的脑子在这一刻浑得不像话。 去求顾淮声吗。 她上回才同他?说了那样的话,才说要同他?断得干干净净,她让他?别来烦她了,还让他?放下过去的事情…… 今晨在贡院门口他?路过她之时,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显然也是把上回的话听到?了心?里面去了。 她怎么去求他?啊。 再说他?怕也是巴不得宋玄安出事,她去求他?又有什么用呢? 宋夫人还在旁边哭,“他?的祖父在内阁当值出不来,他?的父亲不愿意帮他?,你同顾小侯爷是表兄妹,现下只有你能去救救他?了……” 姜净春终于回了神来,她不得不接受眼前的现实。 难道她真要眼睁睁看着宋玄安前途尽毁吗? 便?是他?们不曾说亲,便?他?们就?当只是朋友,可她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啊。 现下不管顾淮声会不会答应,她如?何也要去求一趟,就?当舍了脸皮,也要给宋玄安换来一丝生机回来。 想清楚了这些之后,姜净春下了决心?,她抓着宋夫人的手道:“伯母莫哭了,我去找表兄一趟就?是了。” 说罢她就?转身出门,往贡院方向去。 * 不出一柱香的功夫姜净春就?到?了贡院的门口,考生早都?已经进?了贡院里头安顿下来,相较于方才的人山人海,现下外头已经没什么人了。 她到?了贡院门口就?被拦住,门口的守卫不让她进?去。 贡院重地?,岂是等闲人能进?? 姜净春神色不安,她道:“我有急事要寻表哥,烦请大哥帮我进?去通传一声。” 那守卫不认得姜净春,他?问她,“你表兄是谁?” “是顾小侯爷。” 听到?这话,守卫登时也陷入了踟蹰。顾小侯爷今日确实在这里当监临官,看眼前的女子面色不安,恐怕是碰到?了什么急事所以才来寻顾淮声,若他?拦着她,耽误了些什么事情,到?时候难免被问罪。 这样想着,守卫松了口,他?对姜净春道:“好吧,你且等一会,我现在去里头通传一声。” 守卫说着便?让人去顾淮声所在的厢房跑了趟腿,没过多久跑腿的那人便?回来了,领着姜净春去见?了顾淮声。 姜净春跟着那人进?了贡院里头。 此处幽静,一路走来,阒无人声。 考生们与监临官不在一处,明日才开始考试,顾淮声今早在那处盯了一会,后来没了什么其他?的事情,就?去了厢房里头坐着。 至于舞弊一事早上搜出来的人不多,约莫只有五个人藏了小抄,现下都?被关在监牢之中?。除了宋玄安外,其他?人皆剥去了此次参考资格,至于别的处罚,还要等秋闱结束再做定夺。 宋玄安的罪为何不定,顾淮声也只推说是金箔上的字太小,暂认不清,还要请人定夺过后再说,否则平白诬了人的名声,也是罪过。 现下金箔在他?手上,至于何时处理这事,顾淮声也还没有表态。 姜净春到?了厢房后,发现书良等在门口,他?见?到?她来竟然也没甚意外,只是恭顺同她行了个礼,而后将人迎进?了屋中?。 她心?中?只觉古怪,却还是什么都?没说,进?了屋子。 进?了厢房之后,门就?被人从?外头合上了。 她抬眼看去,发现顾淮声坐在书桌前。 屋内燃着香炉,他?坐在桌前,被烟雾遮挡了些许容颜,那如?玉的脸似泛着淡淡仙气。午后的光从?菱花窗中?透进?,洒在他?的侧脸,他?听到?动静,抬眸望向门口,那被光照亮了些许的眼眸,剔透清澈恍若琉璃冰珠。 姜净春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无所遁形,心?中?不安更甚。 顾淮声这样聪明,他?不会不知道自?己今日是来做些什么。 上一回在姜家两人见?过的最后一面,她求他?高抬贵手放过她,她说出了和他?近乎一刀两断的话。 可是她这回自?己却又主动来找了他?。 这让姜净春也不免面红羞愧,她现下甚至有些后悔,若早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况,上一回她就?千万别说那样绝情的话了。 她站在门口,终于挪着步子走到?了书桌前,分明几?步路的距离,她却走了许久。 她走到?了顾淮声的面前,最后嗫诺开口,唤了一声“表兄”。 光是这两个字都?快要用尽她所有力气了,她只觉有些耻辱,低着头,连看都?有些不敢看他?。 眼前落下一道阴影,随之而来是熟悉的少女淡香,顾淮声抬眼,他?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见?她如?此局促不安,便?也知道她这是在因为上次的事情尴尬。她本来已经决心?和他?断清干系,可是现下为了宋玄安,不得不被逼着重新站到?了他?的面前,又不得不唤回了他?一声表兄。 顾淮声嘴角勾起了一抹讽刺的笑。 他?的好表妹,为了别的男人,竟然来求他?。 顾淮声心?中?泛滥着无尽的酸意,面上却在笑,他?笑得极好看温和,眼中?都?像是弥漫着点点滴滴的星光。 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却没那么善良了。 他?说,“表妹不是不想见?我吗。” 第40章 第四十章 这句话落在姜净春的耳中, 几?乎要将她最后的防线击溃,他果然是在为上次的事?情?记恨她。 她面色越来越白,掌心都要掐出了血,可她还?是开口道:“宋玄安他不会做出的那样的事?情?的, 他虽然平日?确实?瞧着不大?靠谱, 可为人还?是光明?磊落,这种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你最好还?是不要当着我的面替他说?话了。”顾淮声的视线落在姜净春的身上, 他淡淡打断了她的话。 她说?的那些话越听越是叫人生气。 姜净春被他打断了话, 终于闭上了嘴,她无意识咬唇,唇瓣都被咬得?充血。 顾淮声看着姜净春眼眶湿红, 知她又是想哭,他的视线落在了她的唇瓣上, 分?明?未曾涂什么口脂,可却红彤彤的, 艳得?不像话。 顾淮声看着她的唇瓣,却忽地想起了她在酒楼偷亲他的那一日?, 他想起了那个时时折磨着他的梦境。 他将被压在书下的金箔拿出,向姜净春指了指, 道:“这东西就是从宋玄安的身上搜出来的, 藏在笔管里?面。” 姜净春看向了那几?片金箔,字太小了, 她根本就看不清楚。 但她多少也能猜出来这上面写着的是什么东西。 她拿起其中一张看了看,面朝着窗户, 借着照进?的光, 依稀能认得?出上头记着四书五经的内容。 看来宋玄安就是因为这个被抓了。 她把东西放了回去,看向了顾淮声。 他既然把这东西拿出来了, 那便说?明?,他还?暂且没打算处置宋玄安,但,他现在当着她的面拿出这些东西是想做什么呢? 顾淮声抬眸望她,眼神有几?分?晦暗,这幅样子?看得?姜净春几?乎有些想要夺门而出。 过了片刻,她终于听到顾淮声开口,他笑着道:“亲我吧,表妹。” 就像从前那样。 既然被那个突如?其来的吻搅乱了这般久的心神,那么从何处起,就从何处灭。 生得?好看就是占便宜,霁月光风的人就是说?出这些话也不让人觉得?冒犯,他这样清冽的嗓音,说?出这样的话,就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落在姜净春的耳中,她只觉一阵耳鸣轰然响起,脸色又白又红。 泪水终是不争气地顺着眼尾滑落,她颤声问他,“你就这般记恨我,非要如?此羞辱我吗。” 他早就知道自己今日?会来,他看着她窘迫,看着她难堪,最后竟要她去做这样的事?情?。 这不是羞辱是什么。 顾淮声听到了她的话,却嗤笑出了声。 “记恨你?羞辱你?”他的声音好像泛着冷,“所以从前你亲我,也是为了羞辱我吗?”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觉得?他在羞辱她。 他说?,“你为什么要这样想呢,我想要你亲我,也是因为欢喜你,就像你从前欢喜我那样啊。” 从前她亲他不也是因为喜欢吗,那他现在想要她亲他,难道会是因为别的原因吗? 这样的话,在这样的气氛环境之?中听着带了几?分?调/情?的味道。 他说?他欢喜她,可她的脸却看着更白了些。 看姜净春仍旧没有动作,顾淮声也不想逼她了。 反正?宋玄安他本就不想放出来。 顾淮声就要收起金箔,可这时姜净春却走到了他的身边,顾淮声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了身边的人。 “只要我亲你了,你就能把这东西给我吗。” 只要有了这个东西,就没了证据能说?宋玄安舞弊了。 姜净春迅速在短时间用迟滞的大?脑做出了决定。 用一个吻去换一个人的未来,这个买卖实?在是太划算了,划算到她多犹豫一秒都像有些得?寸进?尺了。 既然顾淮声因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若亲一下就能结束,她何故死不松口呢。 窗棂照进?的光此刻被姜净春的身形遮挡了个彻底,她松了口,顾淮声眼中的光却黯了下去,他鬼使神差拉着她的手,将人带到了身上。被遮掩的光又重新透了进?来,可顾淮声眼中散去的光却再也亮不起来了。 姜净春被他这唐突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由得?发出一声低呼。 “你做些什么,疯了吗!” 她有些羞恼,瞪圆了眼看向顾淮声,带着几?分?怒斥责着他的行径。 顾淮声从喉中发出一声低笑,笑声在此刻带着些许低沉,他道:“不是想好了吗。” 他的脸近在咫尺,薄唇凉薄如?水,见不到一丝温情?。 姜净春坐在他的腿上,已经没有退路了,可想到即将要做的事?情?止不住有些发颤。 顾淮声注意到了她的局促不安,他感受到她的身子?在打颤。 她竟然在怕。 顾淮声认清楚了这个事情之?后,心里?比她还?要难受些。 “别怕。” 他说?,“小春,不要怕。” 小春,不要怕。 姜净春想到了十四岁那年?,她跌落山谷,无人救她,是顾淮声出现,那个时候他把她紧紧地抱在怀中。他不断轻抚她的背,他说?,别怕小春,表兄在。 那天她听到了这话,就什么都不怕了。现下,她坐在他的怀中,听着他又用那种哄孩子?的语气说?话,眼睛却红得?更厉害了。 她泪眼莹莹看着顾淮声,她说?,“表兄不要这样对我行吗。” 可话音才落,眼睛就忽地被大?掌蒙住。 她陷入了一片黑暗,而后,唇瓣覆上了一片柔软,她猛地僵住了身体。 顾淮声不愿看她哭红的双眼,所以他捂住了她的眼。 梦中的场景再一次被他强行发生,起先只是浅尝辄止的唇碰唇,可是后来,顾淮声做了梦中的事?,他撬开了她的牙关。 这分?明?也只是他第二次做这样的事?,可或许是在梦中重复了无数次的缘故,他做起来竟然轻车熟路。他的一只手搭放在了她的腰际,禁锢了她想挣扎逃脱的举动,她紧紧地被他抱在怀中,似乎要被揉入了他的胸膛之?中,她想扭头躲开他的吻,顾淮声将遮在她眼睛上的手拿下,扣在了她的后脑。 这样,她再也逃不了了。 他的唇就如?他这人一样带着淡淡的凉,碰上温暖的红唇后,两相交缠皆变得?炙热滚烫。 分?明?是青天白日?,可空气中却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旖旎的气息。 极安静的环境中,些微的喘聲格外明?显。 直到姜净春都快顺不上气,他才终于结束了这场有些许激烈的吻。 两人的面上都染了几?分?红晕,他们看着对方,可不知道是为什么,顾淮声的眼睛竟也红了。 姜净春感觉到,他的身体似乎也在颤抖,似乎在极力忍耐些什么,她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硌着她了,但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或许是顾淮声身上的骨头? 她对这些东西实?在有些不大?懂,也从来没有人同她说?过这些。 她想要低头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硌着她,却忽地被顾淮声抱入了怀中,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姜净春下意识想要推开这个登徒子?,可是顾淮声的声音从她的耳边响起,他说?,“嫁给我吧,小春。” 顾淮声的嗓音似乎也带着几?分?抖。 他好疼,哪里?都很疼。和她拥吻,让他几?乎想要落泪。 眼泪是最能代表心脏的地方,它在诉说?他的情?谊。 不愿意看她为别人操心,不愿意看她为旁人落泪,一想到她要和别人拜天地,他就嫉妒得?发疯。 他本以为,在这个吻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可是就是在这一刻,所有的理智都已经崩塌。 不但没有结束,反倒越陷越深。 他说?,嫁给他吧。 他极力克制,最后只是颤抖着说?出了这句话。 姜净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从他的怀中挣扎出来,她急道:“亲个嘴而已,你难道还?想让我对你负责吗?你方才分?明?不是这样说?的。” 他方才不是说?亲一下,就只是亲一下他就能把这东西给她吗。 然而顾淮声目光灼灼,仍旧没有想要松口的意思。 姜净春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心慌,她不管不顾转身就想要拿走在桌上的金箔,但顾淮声反应比她快多了,待发觉到她的意图之?后,便将她的手腕禁锢,姜净春动弹不得?。 他呵笑了一声,看向她的眼中似乎还?漫着水汽,“小偷……坏孩子?。” 姜净春受不了骂他,“到底是谁坏?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自己说?的只要亲个嘴就好,为什么现下又要让我嫁给你呢?有你这样出尔反尔的人吗。” 顾淮声任由她骂,他轻飘飘道:“我反悔了。” 这一句话在他的口中说?得?是那样随意,就好像是在说?一件很不要紧的事?情?。 姜净春被他这般无耻气得?昏头,她被他禁锢在怀中,竟还?试图在同他讲道理,“有意思吗顾淮声?你这样子?有什么意思呢,我不喜欢你啊,你为什么总想要逼我呢。” “我逼你?”顾淮声笑得?厉害,“到底是谁在逼谁啊。” 他快疼死了,他抓着姜净春的手,把眼睛往她的袖子?上蹭了蹭,水汽马上被擦了个干净。 他重新看向了她,虽然在笑,可神情?看着却更加冷冽,他说?,“你一次又一次地说?要同旁人成婚,你怎么不干脆杀了我呢。” 姜净春看着眼前的顾淮声只觉得?好陌生,他今日?为什么像变了一个人,变得?这样无耻,疯了吗? 她紧紧蹙眉,她还?在试图让他放弃,她说?,“可是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表妹不是说?过,从前是从前吗。”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 他倒将她的话记得?牢,姜净春只觉讽刺,嘴上道:“那我喜欢你,也是从前的事?情?啊。” 就是说?,她现在不喜欢他了。 顾淮声仍旧不死心,道:“我们还?能有以后。” 姜净春发现自己同他说?不通,她和他说?不清楚,他有太多的歪理。 姜净春冷着声让他松手,顾淮声看她带着决绝的眼,最后还?是松开。 姜净春双腿落地,却止不住发软,差点瘫下,顾淮声见此马上想要去扶,可她先一步将手撑在了桌边,顾淮声便又没了动作。 姜净春要走。 既然顾淮声反悔,她又不愿意答应他的另个条件,便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意义,她使劲擦了擦嘴唇,理了理形容便要往外走去。 可是身后传来了顾淮声的声音,“表妹可能不知道我朝对科举舞弊罚得?有多重,宋玄安若被判了舞弊,先不论将要如?何受罚,往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能去参加科举了。士族子?弟,却一辈子?不能入仕,连带着家族一起跟着蒙羞,从今往后,他就会成了世人口中的饭后闲谈,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得?他永远出不了门。”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会彻彻底底死在这场秋闱之?中。 姜净春的步子?再也迈不动了,死死定在了原地。 顾淮声口中的话却还?在继续,他说?,“表妹不是说?他绝对不会作弊吗?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却承担了这种后果,你说?说?看,是不是更可怜了些” 姜净春忍无可忍,她回过了头冲他喊道:“你闭嘴!” 顾淮声如?她所愿闭嘴,可视线却还?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姜净春也看着他,她的眼中仍旧是止不住的怒,“我不会喜欢你,永远不会喜欢你的。” 就像当初顾淮声狠狠推开她,她下定的决心那样,她再也不会喜欢他的。 她说?,“你这混账,我会让你后悔这辈子?娶了我的。” 这话确实?像利刃一样刺进?了顾淮声的心脏,可他却笑,“无所谓,总比看着你嫁给别人好太多了。” 讨厌他? 不喜欢他? 那又有什么关系。 和她同塌而眠的人是他不就够了吗。 40-50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顾淮声的?指尖摩挲着金箔, 在光线的?折射下,金箔折射了?些许光倒映在顾淮声的?瞳孔中。 他的?视线仍旧凝在姜净春的?身上,启唇问?她,“所?以表妹是想好了?吗?” 他这个人实在太坏了?。 分明已经将她逼成了?这幅样子?, 已经将她逼到了?没有退路的?地方, 最后却还要?故作?温柔和善得问?她想好了?吗。 姜净春气到眼眶通红,可是这回顾淮声看着她的?泪眼却不为所?动。 他又道:“你答应了?, 我便?马上帮你处理宋玄安的?这桩烂事。” 虽然是不大?情愿的?, 但是为了?他的?表妹,做这些又算什么呢。 姜净春也不再?挣扎,她擦了?擦眼睛, 把眼中水汽擦散,看着他冷声道:“你说到做到。” 说罢头也不回离开了?此处, 只留下了?顾淮声一人留在屋内。 香炉中熏着的?薄雾在阳光的?照射下似有了?形状,雾气缭绕, 缠绕在顾淮声的?周身。 姜净春离开之后,顾淮声久久没有反应, 他在这一刻想起了?在妙恩寺求来的?签。 他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强求来的?确实也算得偿所?愿。 他从方才开始便?一直在忍耐,直到现在, 额间似有青筋跳动, 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他起身往隔间的?净室去,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从里头出来。 他表情冷淡坐回了?桌前, 看着是又恢复成了?往日模样。 顾淮声看着面前的?金箔,而后唤来了?外头的?书良, 书良进来后, 他对他道:“这里一共五片金箔,你去让人照着这大?小, 弄五片一样的?回来,到时?候让人在上头随便?抄些东西” 顾淮声想了?想,“就写些庇佑人的?佛语吧。” 到时?候就推说是宋夫人给他从佛堂中求来的?福气就好了?,只要?不和有关科举的?东西沾边,他网开一面也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若真被追究起来,罚他就是。 方才姜净春来找了?一趟,公子?就要?做这样的?事,书良自然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他应了?顾淮声的?话,却又道:“公子?,这样当真没事吗。” 顾淮声道:“你去拿处理金具的?器皿来,小心点,不让旁人看见,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听了?顾淮声的?话,书良知道,他这是铁了?心要?去保宋玄安了?,他叹了?口气道:“公子?何必为他给自己惹得一身污名。” 他一身坦荡,可为了?宋玄安却去做这样的?事情来,即便?这事没人知道,可迈出了?这样一步,就已经脏了?。 过了?片刻,书良终听到顾淮声开口,他说,“我不在意?,也不是为了?他。” 顾淮声对这事却无所?谓,毕竟在这样的?官场中,至纯至粹的?下场只会是死无葬身之地。 老师的?死,也更让他明白了?这个道理。 所?以现下,便?是做这样的?事情他也不会有什么负罪感。 他从前同一个人说过,他说,他不是君子?,那绝不是什么自谦自卑的?假话。 他做这一切自然也不是为了?宋玄安,他清楚知道,他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为了?能将表妹诓来他的?身边。 这事上没有既要?又要?的?好事,没有人能什么都不付出就得到什么。 在这场交易中,他得到了?他的?表妹,也好像失去了?她。 天道难测,可是原来当初寺庙中的?那一道道签,早就说明了?一切。 他不想要?逼她的?,可是,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嫁做他人妇吗? 不可以的?,绝对不可以。 她想和很多人成婚,可独独没有想过他,她想要?的?家?,他完全可以给她的?啊。 这桌上的?五片金箔最后被融了?个干干净净,不久,又有五片近乎一模一样的?金箔被送了?过来,只是这回上面的?字已经成了?佛教遏语。 没有人再?有证据去说宋玄安作?弊了?。 * 姜净春从贡院出来就回了?陈家?,一路上都被方才的?事情弄得浑浑噩噩。 回去了?陈家?之后,宋夫人就已经在后门处等她,见人回来她马上就迎了?上去,抓着她的?手问?道:“小春,这事怎么说啊?你表兄他可答应了?啊?” 姜净春坐了?一路的?马车回来,脑袋有些昏沉,现下脚着了?地,也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 她回了?宋夫人的?话,嘴角强行扯起了?个笑,她说,“无甚大?碍,只是个误会罢了?,估摸今日就能放出来,也不会耽误明日的?乡试。” 宋夫人听到姜净春说无甚大?碍之后,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没什么事情了?就行,她现在也不奢求宋玄安能去考取什么功名了?,只要?人能好好从里面出来,那就没事了?。 未想这两表兄妹的关系倒也真好,顾淮声竟也真听了?她的?话。 她看向了?姜净春,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她脸色出奇得难看,宋夫人和陈穆清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她面色不大?好,可唇色却又红得不寻常。 陈穆清看不出来她这是怎么了?,可宋夫人早经人事,又哪里不清楚她这鲜艳的?红唇意?味着些什么。 显然是同人唇舌交缠的痕迹。 看到了?她唇瓣上的?的?痕迹,宋夫人心中又忍不住揣测纷纷。 怎么弄的?这是? 她方才去寻的?人是顾淮声难不成说,是同顾淮声弄的??! 她想起顾淮声这人素是冷心冷面,平日里头一副不近美色的?样子?,可是私底下却又这般孟/浪?! 这实在是有些亲太狠了?,让人有些无法忽视这样的?痕迹。 那是光亲了?一下,还是有做旁的?事情? 疑惑快填满了?她心中的?沟沟壑壑,看着姜净春那副神情恹恹模样,她几乎更加断定自己心中想法。 只怕姜净春这是为了?她的?儿子?,同顾淮声交换了?些什么。 她有些快要?不能继续想下去了?。 都怪她那夫君没用?,自己的?儿子?被抓进了?大?牢里面却还要?同旁人一起揣测污蔑他,若他们有用?,也不至于让姜净春去做这样的?事情。 可是真若细细想去,这事恐怕也只有让姜净春去才有法子?了?。对别人,顾淮声只怕还是那副不近人情之色。 宋夫人猜到了?这事之后,鼻子?也有些酸得厉害,她抓着姜净春的?手,说道:“小春,从前是伯母看走?了?眼,你是个好孩子?,等玄安回来后,伯母马上去姜家?提亲。” 宋夫人清楚知道,贞洁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多么重要?,男女大?妨,男女授受不亲,这些也不是什么说来好笑的?玩笑话。若女子?同了?夫君以外的?人做这样的?事情,是要?叫人戳了?脊梁骨的?。 可她今日这样全是为了?她的?儿子?,也是她求着她去见顾淮声的?,她若敢去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那也真是有些畜生不如了?。 她不是那么没心的?人。 可姜净春听了?这话面上却也不见喜色,只是看着她摇头,她说,“伯母,不嫁了?我不喜欢他了?。” 前些个时?日还说若他考不上也能等三年,可怎么今个儿她又说不喜欢了??这实在是有些古怪,就连陈穆清都察觉出一些不大?对劲了?,她不知道她方才去寻顾淮声后发生了?什么,可看她这样子?,只怕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顾淮声到底同她说了?些什么啊。 宋夫人还在这边后悔,后悔当初非要?逼他们,结果现下闹成了?这样,宋玄安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等到他从贡院里头出来的?时?候,知道这事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 陈穆清有些踟蹰开口之际,姜净春已经往里头去了?,宋夫人抓了?一旁的?陈穆清道:“小清,你同她说她的?恩情伯母记在身上,这事伯母和玄安都欠她一回。你去好生安慰她一番吧,伯母就先家?去了?。” 陈穆清点了?点头,目送着宋夫人离开,而后便?也去跟上了?姜净春。 她见姜净春面色不大?好,也暂没说话,只是跟在她的?身后一起往住处去,后见她径直进了?净室。 现下早就过了?午后,已近申时?,天色不较方才那样亮堂,斑驳的?光影透过天窗照进了?屋内,微风从窗户缝中钻进,带了?一丝凉意?。 陈穆清有些不大?明白为何姜净春一回来就漱口。 她觉着奇怪,不由得问?道:“你这是做些什么,白日里头净口干嘛?” 姜净春也没好意?思?去把这种事情同陈穆清说,只是含糊道:“没什么,咬到脏东西了?。” 顾淮声这狗东西,亲就算了?,干嘛还要?把舌头伸过来啊,也不嫌恶心。 平日里头洁癖倒是比谁都厉害一些,怎耍起流氓来了?就又不在意?这些了?? 她越想越气,手上动作?不免都有些用?力起来了?,陈穆清看得都一阵牙疼,“轻些轻些一会该刷出血来了?。” 姜净春缓回神来,手上动作?终是轻了?下来。 陈穆清将方才宋夫人的?话转述给了?她,姜净春听了?却也仍旧没得什么情绪,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陈穆清见她面色仍旧不济,还是担心问?,“真没事吗,你这脸色难看得吓人,要?不唤个医师来瞧瞧看。” 至于她为什么忽然又说不嫁给宋玄安了?,陈穆清也暂且没再?深究下去了?。 直到姜净春把刷牙子?从口中拿出,她忽然道:“我要?嫁给顾淮声了?……” 陈穆清愣了?,似乎没想到她突然说起了?这个,所?以这就是她不要?嫁给宋玄安的?缘由吗? 她饶是再?不怎么机灵也能猜出其中缘由了?。 恐怕她今日这样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顾淮声逼迫的?了?,宋玄安可以没事,可他要?他的?表妹嫁给他。 陈穆 清从前也没看出这顾淮声竟是这等趁人之危的?小人,真是看走?眼了?,本还以为也是个什么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他也挺没有心的?。”姜净春说。 她喜欢他的?时?候,他非不喜欢她,他不喜欢她了?,他又死不肯放手。 非要?跟她作?对,他才好受是不是。 姜净春刷完了?嘴又擦了?把脸,整个人总算冷静了?些。 陈穆清看得出来姜净春是不想嫁给他,若是不然,也不至于这样难受,她想了?想又问?,“这事侯府知道?你姑母他们难道也同意?了?吗?” 侯府知不知道,姜净春也不知道。 姑母同不同意?,姜净春更不知道。 可是,顾淮声他们管得住他吗。 若真管得住,也不会放任他至今未婚。 陈穆清显然也想到了?这些,她又想到了?什么,马上道:“那你祖母呢?你祖母疼你,若同你祖母说了?是不是就有用?了?。” 姜净春也认真去想了?想陈穆清的?话,可她觉得顾淮声也不一定会听老夫人的?话。 从顾淮声今日出尔反尔的?行径中她就可以看出,这人绝对不是君子?。 不是君子?,那顾忌得便?也没那么多了?。 祖母都这把年岁,早该安享晚年,却碰到一堆又一堆的?糟心事,到时?候她若也拦不住顾淮声,那真是白白操心,半夜都要?呕死的?地步。 何必让她因为小辈的?事而彻夜难眠。 姜净春摇了?摇头,“没用?的?。” 陈穆清仍旧不肯放弃,她想到了?什么,忽然抓住了?姜净春的?手,“小春儿,你逃走?吧。” 姜净春愣住了?,显然是被她这话惊骇到了?。 “去哪?”她讷讷回了?陈穆清的?话。 陈穆清越想越觉此举可行,她兴冲冲解释道:“顾淮声这几日都在贡院待着,他当监临官,便?说最少三日他离不开贡院,那他就不会上你家?提亲,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趁着这时?日,你赶紧跑走?,拿了?钱出去逍遥快活个一段时?日。你想想,顾淮声现在二十一,不出两年定要?成婚,到时?候等他成了?婚你再?回来,岂不美哉!” 姜净春一开始还觉着陈穆清在痴人说梦,可听了?她这番话之后却也越想越觉不错。 对啊,何不趁着顾淮声在贡院的?这三日就先跑走?得了?? 他还能出来逮她不成。 见她跑了?,他抓不着她,便?也总该不再?去想这事,她去外头游山玩水些许时?日,再?回来之时?,他定然也已成婚了?,成婚了?后,又哪里还能记起当年的?往事呢? 他现下都二十一了?,最迟也不过这两年就要?成亲的?。 陈穆清抓着她的?手道:“小春儿,我要?同你一起去。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的?,而且,我早就想去远地游玩了?,借着这个机会,我们一起走?吧。” 陈穆清的?话太过突然,可马上就在姜净春心中种下了?一个种子?,在片刻犹疑之间,马上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姜净春点头,眼中也终亮堂了?几分。 陈穆清喜不自胜,两人马上就做好了?这个要?去离家?出走?,逃到山长水远处的?决定。 两人走?出了?净室,陈穆清马上就开始收拾了?东西,姜净春见她如此着急不由得去问?,“这样会不会太快了?些?这是今日就要?走?吗?” “今日走?不得,你当还要?回去姜家?一趟同你祖母说说话,而且现下天瞧着也快黑了?,我们要?想出城怕也是来不及。我闲不住,一想到要?走?,我就闲不住。” 确实,她总也不能说走?就走?,总得去知会祖母一声,这样想着,姜净春打算一会再?跑姜家?一趟。 陈穆清一边收拾一边道:“我早听说江南漂亮,我在游记上看到了?许多回,若非是我后母在家?看着,我早早就收拾东西去了?” 提起她的?后母来,姜净春不由得有些担心,她在一旁问?道:“对了?,万一你的?后母不让你走?可怎办。” “谁管她?我走?我的?,她还想拦我不成。” 姜净春想,沈桃一定不会答应陈穆清离开,而且,陈穆清若是一个人悄悄跑了?,被她后母发现,那一定会是毁灭性的?灾难。 她看得出来沈桃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可陈穆清若是敢偷偷离家?出走?,被抓到了?之后一定会不被轻饶。 她想了?想后,“不行的?,若是被发现可就完了?。” 陈穆清离开个一日,恐怕就要?露馅了?。 顾淮声是在贡院里头,可沈桃在外头啊。 陈穆清听到这话之后果然是丧了?气,收拾东西的?动作?都停住了?。 若是她们逃跑,沈桃一日内定然能够发现,到时?候还没走?出城门就被发现了?,那她们二人岂不是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闹个天大?的?笑话出来。 陈穆清想明白了?之后便?泄了?气,她道:“那我走?不成了?,我若走?了?,她一定会来抓我的?,还没跑两步恐怕就被发现了?。” “小春儿,可是你一个人走?我又好不放心。”陈穆清看着姜净春,眼中尽是忧色。 她一个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姑娘,从小到大?都没碰过什么大?事,唯一一次他们去京郊玩,她还差点没了?性命,她怎么能不担心呢。 姜净春想明白了?,她笑,“阿清,我确实应该出去看看了?,我从小到大?都没出过京城这地方,我从前也害怕出去,总觉得待在京城就是最好的?,现下,逼上梁山不得不行,才发现好像并没什么可怕的?地方。” 他们都觉得她经不了?大?事,她也这样觉得,可是,如果能先走?出京城,那也是极厉害的?。 她说,“你不要?担心我,现下世道清朗,我一个堂堂正正的?人难道还能被人掳走?不成?” 陈穆清看她神色坚定,眼中俨然带了?几分坚韧之气,心也果真跟着放下了?些许,她转身走?到桌边,往抽屉里头拿出了?一本游记,而后她拉着姜净春的?手到桌边坐下。 她将游记打开,向姜净春介绍了?到时?候出城之后的?路线。 游记看着有些泛黄,想来陈穆清总是拿着这东西翻看。 她一边指着上头的?地方一边道:“等到时?候你出了?城后,往南走?约莫一日,就能碰到一坐山,游记上面说这山层峦叠嶂,乃悬崖峭壁,你路过了?远远瞧一眼就成,可千万别想着爬上去,到时?候你再?往前走?几步江南最是漂亮,诗魔白乐天曾言,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你到时?候一路南下,总能走?到” 陈穆清拉着姜净春说了?许久,最后怕她记不住,便?将这东西塞到了?她的?手上,她颇为郑重道:“小春儿,你这一路上得小心了?,每到一个驿站可都得给我来一封信,不然我会担心你的?。还有,到时?候你等我爹爹过年回来,等他回来了?,我就给他撒娇,到时?候我就能去找你了?。” 姜净春好生收好了?游记,听到陈穆清的?话都要?湿了?眼眶,她吸了?吸鼻子?,抱了?下她,道:“现下外头天就要?黑了?,我去找祖母一趟,你等我晚些回来,我今晚同你一块睡。” 陈穆清看着天色暗淡,也赶紧催她回趟姜家?。 姜净春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已经到了?荣德堂,她没同老夫人说是为了?躲开顾淮声才走?的?,只是说是想去京城外走?走?,散散心,只是这一走?,也不大?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老夫人听后如何不肯同意?,毕竟一个小姑娘,那也实在是有些太危险了?,她如何能放心的?下呢? 况且前些时?日不是还说要?和宋玄安成亲吗,现下怎么又要?出门了?呢?奇怪得很。 看姜净春去意?已决,也没了?办法,她没再?继续去问?。但她孤身一人出门,老夫人实在是放心不下,便?想让她带着些护卫走?。 然而却被姜净春严辞拒绝。 “祖母,我是大?人了?,再?说了?,我要?出远门游玩,带着一堆护卫像是什么话啊。” 屁股后头跟着一串跟屁虫,这走?哪谁都要?瞧着她了?。 老夫人见她这样说便?也没了?法子?,也不知她是为何这般执拗,非要?一个人走?。 她试探问?道:“莫不是还在为以前的?事情伤心?” 所?以就连京城都要?待不下去了?吗。 姜净春哪里能同她说实话,也不想她再?继续操心下去,只道:“祖母莫要?担心,当真只是散心罢了?,我往后又不是不回来了?。” 老夫人没再?继续说下去,但还是坚持让她带上一个会武功的?女侍卫走?,不然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这世道表面上看着风朗气清的?,可谁知道底下是如何得乌烟瘴气,姜净春年纪小,没出过远门,她不会知道外头对一个独身女子?的?恶意?有多大?,外头那些个男子?,都是些个见色起意?的?混账,看你一眼,脑子?里面就起了?一堆腌臜心思?。 她生得这样貌美,身边又只有一个小丫鬟,谁晓得会不会出些什么事情。 光带着一个女侍卫,她都不放心呢,但姜净春死活不肯带多了?人,那她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姜净春拗不过老夫人,也怕她到时?候担心她,便?应了?她。 姜府家?大?业大?,出挑得女护卫自然不少。 老夫人去吩咐身边的?嬷嬷挑了?个信得过的?人来,没多久,老嬷嬷就领了?个人过来。 这护卫名雪照,身形高挑,生得十分凌厉,眉眼狭长,不说得时?候看着有些唬人。 一看便?是个了?不得武功的?人。 想来在来的?路上这老嬷嬷早就同她说过事情原委,来了?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同姜净春行了?个礼,便?站到她的?身旁。 老夫人见到雪照模样,也放了?些心下来。 这人一瞧就是个靠谱的?样子?。 两人又说了?一会的?话,最后老夫人问?道:“那你这是打算何时?起程?” 姜净春想了?想道:“明早就走?。” 竟然这般快,明天早上就要?走?。 老夫人也不知她为何这般着急,本来还想劝她多留几日,但想了?想后还是没有开口。 也罢,她想走?就走?吧,多留这么些个日子?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老夫人朝老嬷嬷招了?招手,她附在她的?耳边说了?些许话,老嬷嬷听后进了?里屋。 姜净春有些不明所?以,直到那老嬷嬷很快就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上了?锁的?小匣子?,姜净春隐约猜出她是要?做些什么了?。 “我有钱的?祖母,你别再?给我啦。” 她这些年来的?零用?钱并不少,况且,逢年过节收了?不少的?礼,这些礼拿去典当都能当来不少钱。 虽然她同姜家?人闹掰了?,但他们自然不会把这些钱拿走?,那姜净春也没必要?叫自己不好过,到时?候出门在外,钱财必不可少。 可看老夫人再?要?给,姜净春就不肯收了?,她现下已经有很多钱了?。 老夫人执意?打开了?那个盒子?,她从里面抽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塞她手里,又给了?她一袋满当当的?碎银,她道:“你收着,祖母知道你不差钱,但出门在外,多备着一些总是没差。” 姜净春仍旧是不想要?,老夫人便?又道:“不收就是瞧不起祖母了?,祖母这把年岁了?,身上难道还掏不出千两银子?吗。” 见老夫人如此执拗,姜净春最后只得收下。 老夫人又道:“还有啊,出门在外,使?不得大?手大?脚花钱,到时?候露了?富,容易叫旁人盯上,晓得吗” 老夫人又说了?许多叮嘱的?话,直到外头天已经黑透了?,花云从外头进来催了?,若再?不走?,得碰上宵禁。 没法,祖孙二人即便?再?舍不得,也得分开。 姜净春起身离开,走?到门口之时?,老夫人唤了?她一声,“小春。” 她回过了?身。 老夫人坐在灯下,灯光打在她的?脸上,脸上皱纹尤其明显。姜净春才发现,祖母什么老了?这样多。 她听她问?,“你还会回来吗?祖母在家?里等你。” 姜净春觉得自己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就要?落出泪来。 这是她长这样大?第一次准备出远门,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同亲人分别的?感觉。 有些难受。 她不敢再?说,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了?老夫人的?话,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直到她走?后,老夫人也仍旧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没能回过神来,一旁的?老嬷嬷忍不住出声唤她,老夫人才终于回了?神来。 看着她决绝离开的?背影,老夫人叹了?口气,声音略带了?几分忧愁,“终归是长大?了?的?孩子?,罢,想要?出去走?一走?也好,山长水远,人生处处是归处。” 只是也不知道为何这般突然就要?离开,之前也没有什么想要?出门的?迹象。 老夫人想得脑袋有些泛疼,也没再?去想这事了?,任由老嬷嬷扶着她进了?里屋。 *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姜净春拿着陈穆清给她弄来的?路引,带着雪照与花云一同出门。 她盘算好了?,就照着陈穆清给她的?那本游记走?,一路向南,她先跑个整三日,即便?顾淮声从贡院里头出来也找不着她。 和陈穆清在门口又掉了?几滴金豆子?后,她便?出了?门。 三人先是弄来一辆马车,接着就往城门的?方向去。 这段时?日天气不错,空气清新,已入八月,不似七月炎热,在外头穿着轻薄的?衣服,赶起路来也是凉快。 马车,三人坐在一处,姜净春打开包裹想要?翻看游记,打开后却发现一个陌生的?桃粉钱袋,她拿出来看,发现里头放了?满当当的?小银子?,还卷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马上猜到是陈穆清偷偷塞的?。 恐怕她是觉着她要?在外头待上个一年半载,生怕她受苦,便?塞了?这些,当面给,姜净春一定不会要?,所?以干脆偷偷塞包裹里头了?。 陈穆清虽然不缺钱花,可这么些钱也得攒好久。 姜净春揉了?揉发红的?眼便?这钱袋放了?回去,她打开了?那本游记,看了?看接下来的?路线。游记上确实有好些有趣的?地方,姜净春想着,反正她跑了?,顾淮声不一定会来追,而且就算来追,这样大?的?天地,他肯定也找不到她在哪,倒不如就顺着游记慢慢游过去,也不用?着急。 她“抛亲弃友”出来一趟,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姜净春打定了?主意?,便?开始同花云、雪照琢磨起了?游玩的?路线。 雪照生得面冷,心肠也不大?热,见姜净春扯着她想说话也只做不言,不大?理会,姜净春讨了?个没趣也没恼,同花云又聊得热火朝天去了?。 就这样,三日的?路程,姜净春不紧不慢走?着,整三日过去,才不过出了?京城,到了?一个毗邻的?小镇。 因着雪照跟在身边,这些时?日也没什么人敢来寻她麻烦,姜净春玩得快活,丝毫不知三日已经过去,顾淮声已经从贡院里头出来。 * 秋闱结束,顾淮声在贡院里面待了?整三日,监了?三日的?试,终于可以出门。 今日是秋闱的?最后一日,负责此事的?礼部?侍郎也来了?这地方收尾。考试结束,他马上先去寻了?顾淮声。 顾淮声刚从考试的?房间出来,礼部?侍郎马上就迎了?上来,两人一同往贡院外面的?方向去。 礼部?侍郎道:“这几日真是辛苦小侯爷了?,有小侯爷坐阵,今年秋闱也格外顺利啊,到时?候等我忙完了?这阵,一定得好好谢谢你。” 顾淮声揉了?揉眉心,在这里面待了?整整三日,监考了?三日,确实有些疲累,他阻了?侍郎继续客套下去,道:“举手之劳罢了?,那这处便?交给大?人了?,我先回了?。大?人也莫要?送了?,我自己回去便?是。” 听了?这话,见他面色隐隐约约有几分疲惫,礼部?侍郎便?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他还有一事想要?去问?顾淮声。 他道:“小侯爷……那宋家?公子?是怎回事?我听闻说他头一日给抓监牢里头去了?,后来怎么又放了?出来?” 这事实在有些古怪,一般进了?监牢的?人可就没有再?出来的?道理了?。 顾淮声神色未变,淡声道:“误会罢了?,一开始搜出金箔本以为是小抄,让人校验过后才发现是些佛语罢了?,想来当是家?里人给他求的?福气。毕竟是宋阁老的?嫡孙,也不好重罚。若大?人觉得这样不好……” 还故意?牵扯出了?宋阁老,听到顾淮声这话侍郎也能明白些许了?,他忙打断了?他的?话,道:“这能有些什么不好,佛语……佛语就佛语吧,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和秋闱没关系便?成,大?家?同朝为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无甚事。” 当初也是他让他来帮忙的?,真出了?事自然是要?听他的?。 两人话至此,便?没再?说下去,拱手作?别。 侍郎一走?,书良就马上迎了?过来。 顾淮声先前让人盯着姜净春,他们的?人便?一直在陈府之外看着,直到前些时?日,他们发现姜净春竟然出城了?。 他们也弄不懂姜净春是在想些什么。 说她是想逃跑吧,可又不紧不慢在周边玩着,说她不想跑吧,怎么又非趁着顾淮声在贡院的?这段时?间走?得这样急切? 他们也不知道该不该出手去拦,而顾淮声又一直在贡院里头,考试一开始,这贡院便?被封了?,不让进也不让出,他们也找不到机会去同他说。 直到今日结束,才终于能把这事同他说了?。 书良道:“公子?,姜小姐她出城了?。” 顾淮声听到这话,脚步一顿,似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他看向书良,眉头紧紧蹙起,“什么?” 青年温和斯文,可这一刻热烈火红的?夕阳落在他的?脸上却让他染了?几分凛冽之气。 顾淮声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现下这样瞧着,俨然是生气了?。 出城…… 他又不是傻子?,听到姜净春出城,自然知道她是想要?做些什么。 他在里头硬熬了?三日,满脑子?不可遏止地想着和她成亲的?事情,结果出来后,却听到她逃走?的?消息。 顾淮声实在忍不住呵笑出声,声音听着沉沉闷闷的?。 好不听话的?表妹啊。 顾淮声的?脸色不受控制变得有些沉,周身散发着一股冷凝的?气息。 他没想到,她就这般不情愿嫁他,都想着跑出京城的?法子?来躲他。 她说不喜欢他,可他也没想到竟烦他到了?这种地步。 但细细思?之,她这人本就不大?安生,真要?跑了?,也在意?料之中。 可是,她为什么会觉得,他会找不到她? 不过三日而已,她又能去哪里呢。 她想逃跑,她逃得明白吗。 他问?书良,“人现下在哪里。” 书良不敢再?看他的?表情,垂首继续道:“姜小姐走?得不快,一路走?走?停停的?,碰到些好看的?景便?停下来待好久,暗卫们还时?常看到她手上捧着一本游记。” 跑了?三天,他们赶马不用?半日就能到。 顾淮声听了?不由得想笑,果然是跑不大?明白,知道的?人是以为她在逃跑躲婚,不知道的?人以为她是去游山玩水。 听到这里,顾淮声重新冷静了?下来。他想,上回的?事情或许是把她吓到了?,那好,他便?当她只是出去游玩散心,三天了?,也玩够了?,可以回来了?。 不听话的?表妹。 他要?亲自去带她回来。 两人往贡院外头走?去,顾淮声又问?,“路上可曾碰到什么危险。” 头一回一个人出远门,说走?就走?,胆子?倒大?。 书良也知道顾淮声是在担心她,回了?他的?话,“倒也不曾出什么事,她的?身边跟着一个会武功的?女侍卫,确实有些人想要?打她的?主意?,但也暂没人去招惹她,只是” 听到书良停顿,顾淮声心中生出一股不安,他道:“只是些什么。” 书良听顾淮声语气也知他是误会了?,他马上道:“好像还有人也在跟着她,看样子?恐怕心怀不轨。” 顾淮声问?,“可知是谁?” 书良摇头,“还不曾露出什么真面目来,他们跟了?她一路,像是从京城里头就开始跟着的?,公子?,要?不要?让暗卫出手解决了?他们?” 从京城里面跟着去的?? 顾淮声沉默了?片刻,而后摇头,“先不用?,等他们动手了?再?说,护好她的?安全,若让那群人吓唬吓唬她也行。” 胆子?大?成这样,说逃就逃。 山长水远,就她一个人,带着一个女护卫和一个丫鬟,她会碰到多少的?麻烦事,路上有多少危险,她就没有想过吗。 这回他去带她回来,她也一定极不情愿,到时?候恐怕又要?哭天抢地。 她这一哭一闹,他脑袋也跟着泛疼。 倒不若让那些人吓她一回,吓个老实些,也能安生回来。到时?候她知道了?外面的?世界可怕,也少些闹腾,往后也不敢再?去随便?偷偷跑出门。 书良明白了?顾淮声的?意?思?,他道:“好,我这就同暗卫去说。” 现下天色将黑,再?出城门就有些晚了?,顾淮声打算明日一早就出城。 总归有暗卫跟着,她又跑得不快,便?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他想,夜长梦多,成亲一事总得越快越好,不然姜净春这不大?安生的?性子?,总会想要?闹出些什么事来。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秋闱结束在傍晚, 此时京城的?一家茶楼之?中,姜净慧正同以往时常潜入姜家的?黑衣人坐在一处。 那?人今日穿着一身湛蓝常服,身姿挺拔,面容温润。 姜净慧的?脸上带着淡笑, 用手?撑着下巴, 看着他问,“怎么办呢, 你?这陷害你?弟弟舞弊的?事情好像不成了啊。” 听着像是在担心?, 可?语气中却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看他吃瘪,她好像很开心?一样。 对面坐着的?宋玄景听了她这话面上也没什么神情,仍旧是那?副神情, 他笑了一声,似乎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顾淮声包庇他,那?我能怎么办呢。” 他已经将那?东西送给他, 在空笔管里面藏好了四书?五经的?小抄,谁又知道?会变成了佛家遏语?想来想去, 那?也就只有监临官顾淮声动手?调换的?缘故。 但?既然顾淮声出手?了,那?原先的?小抄他定然已经销毁个干干净净了。 再?想做手?脚也没用了。 宋玄景对这事情倒是看得淡, 事与愿违, 没了办法,那?他又还能如何呢。 姜净慧听到这话也陷入了沉思, 顾淮声帮他?说不过去吧。 毕竟说顾淮声对姜净春有情谊,而宋玄安现下同他难道?不是竞争关系, 他不应该巴不得他出事吗? 她又想起了姜净春出走之?事, 难道?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搞不明白,姜净慧不再?去想那?件事, 她问他,“那?这回?你?不能将宋玄安置之?于死地,将来便没再?有这样的?好机会了,宋家,你?如何能夺权?” 若是这回?宋玄安被定了舞弊之?罪,凭借宋贺对宋玄景的?疼爱程度,将来宋家大房多半就要落到宋玄景的?手?上。 现下这样,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有些难办起来了。 宋玄景叹了口气,幽幽道?:“怕甚,出了这样的?事后,你?难道?觉得他还能考上吗?我看难说。只要他不中举,一切不就都好说了吗。” 也是这么个理。 只要宋玄安考不上不就什么都好说了吗,其?他的?事情,不大重要。 况且宋玄安就算知道?了真相,宋玄景也不大在意?。 若怕的?话,他当初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了。 只是可?惜,装了这么些年,最后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出手?算计,却还被人拦截。 姜净慧笑了两声,“你?还真是个好哥哥,枉他这般死心?塌地相信你?。” 宋玄景听到这话也嗤笑出声,他端起杯盏轻抿一口,而后道?:“若论起好哥哥好姐姐,你?自也不遑多让,这回?姜净春出城,你?马上就让人跟着她一起去了,想干嘛啊你??” 姜净慧眼中笑意?渐退,“这个啊……只是想让她看看外面的?事情有多险恶罢了。” 她当初过得日子,姜净春也过下看看呗。 姜净春那?日说的?话落在姜净慧的?耳中,实在有些刺耳,现下给她寻到了机会,她自然是要好好对她。 年少时她曾被卖进了青楼,跑了许久才跑出来,她倒是想看看,姜净春碰到她这样的?事情,她当如何? 她一个人,就带着一个会些武功的?女侍卫,有什么用呢。 * 贡院门口。 秋闱结束,学子从里面蜂拥而出。 宋玄安从贡院出来后并没有见?到姜净春,心?中不免有几分奇怪,先前她不是说好了来这处接他的?吗?可?是现下为什么没能见?到人呢。 他不知道?为什么兄长送他的?狼毫笔中有那?样的?东西,他被搜出金箔,去监牢中待了一个下午,眼看其?他的?人都定了罪,可?他迟迟没有动静,他本已经死心?,可?没想到最后竟被放了回?去。 原来是顾淮声查明之?后,发现那?金箔上写着的?东西是佛教遏语,便不做追究。 宋玄安不知道?金箔这事宋玄景知不知道?,或许是他故意?放在那?里头想着庇护他的?呢?毕竟说若他想害他的?话,他最后应该也不会被放出来的?吧。 所以他想,那?件事情应当是个意?外吧,或许阿兄只是想要给他求个福气罢了。 毕竟,阿兄从小到大对他那?样好,他是不可?能害他的?。 可?即便说是个意?外,宋玄安终究心?智不大成熟,经历了这么一遭事情,多少还是被影响了些许心?态。 他在里头浑浑噩噩过了三日,自己都要记不得那?考卷上面写的?是些什么东西了。 他心?下不安,出来后又不见姜净春的身影,心?更?跳得更?叫厉害,他去问了宋夫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被她一直打马虎眼。 经历了那?件事之?后,宋夫人连宋玄安考得如何都没有开口去问,也不回?答有关姜净春的?任何问题,只想着能搪塞一日就是一日。 这件事情实在给她吓得不轻,她闭口不谈秋闱之?事,也不回?答宋玄安任何问题,只想先带着人先回?了家。 她道:“你先莫要管别的,在里头待了三日,好不容易出来,就不能先想些轻松的?事情吗,先回?去洗澡净身,好好睡上一觉放松才是。” 听到她这样说,宋玄安终于没再?去纠缠下去了。 两人离开了贡院门口往宋家的?方向回?。 * 秋日夜晚,月夜寂静,路上的?树叶也已经泛黄,落在地上,脚步踩过发出簌簌声响。眼见?天黑,姜净春三人进了镇上的?客栈歇脚。 陈穆清给得那?份游记果然好,从京城一路出来,顺着游记往南边去,沿途风光不错,虽然确实有几分疲惫,但?三人心?情都跟着畅快不少。 雪照是个慢热的?性子,一开始也是冷冰冰不近人情,不爱同姜净春和花云说话。但?是到了后来,在一起相处了三日之?后,也终于多了一两句话。 天已晚,她们便打算先在这坐途径的?小镇上落脚一晚上,明日再?继续启程。 进了间客栈之?后,她定下了相邻的?三间房,在客栈里头一并将晚膳用过之?后,便各自回?了房歇息。 姜净春这三日累得厉害,基本沾床就睡,烧完水净完了身后便躺到了床上。 夜色越来越浓厚,到了三更?之?时,姜净春早已沉入了梦乡,可?在这时,窗边传来一阵窸窣动静,这坐客栈只有两层,若想进来,轻而易举。一支迷香将窗纸燃出了个洞,紧接着房中就散起了一阵烟雾,床上那?本就熟睡的?人,昏得更?叫彻底。 过了会,就有人破窗而入,动作轻巧,连带着被子一卷马上就掳走了床上的?人,无声无息,姜净春就这样消失在了这间客栈中。 这一切都被客栈外的?暗卫尽收眼底。 跟着姜净春的?人是一男一女。 女暗卫见?姜净春被掳走便马上道?:“这群人果然会动手?,不行,姜小姐看着有危险,要不我们还是出手?吧。” 男暗卫道?:“莫要急,今日书?良不是才传信来说,若没出什么事,让那?些人吓唬吓唬她也成吗。我们先跟着去瞧瞧他们到底是想做些什么,到时候 真出了事情再?出手?也来得及。” 女暗卫有些踟蹰,“不好吧,虽然说是吓唬,可?这都不知道?他们要将她带去哪里,万一出了事情,岂不完了。” 他们两人对危险和吓唬的?理解显然不同,女暗卫认为此刻就该出手?,可?男暗卫却想,人还没吓着,出什么手?呢? 男子道?:“你?瞧我们公子平日那?般不近人情,那?现下他说要吓唬她,定不是说着玩玩的?,这回?姜小姐偷偷跑出来一定是把他惹生气了的?,若不叫她吃点苦头那?怎么能行呢。” 两人各执己见?,男子道?:“你?别怕,这次就听我的?,若出了什么事我扛着就是了。再?说,贸然暴露身份是暗卫大忌,到时候若让姜小姐知道?我们一直在跟踪她,牵扯出了公子可?了不得。” 女子闻此也觉有道?理,当暗卫的?嘛,自是能不暴露就不暴露,若被姜净春发现他们一直在跟踪,少不得要去找公子发难。又见?男子愿意?担责她也终是松了口,没再?说要出手?。 两人没再?开口,跟上了那?群掳走姜净春的?人身后。 那?动手?的?是三个男子,直接抬着姜净春进了一家青楼。 三人把姜净春抬到了青楼后,卖给了一老?鸨便没了人影,不过那?老?鸨看姜净春暂且还晕着,便也没做些什么,将人随意?地搁在地上便出了门。 两个暗卫一开始趴在窗外,见?人走了后便跑到了屋子里头的?房梁上趴着,晚间时候轮番休息,等天亮了便一起牢牢盯着里头的?动静。 约莫到了翌日清晨,天色大亮之?时,这老?鸨才又重新来了这处。 她让人去弄醒了还昏着的?姜净春。 姜净春昨日被迷香迷倒,现下整个人晕得不行。晕迷之?间总觉着有人在掐她身上的?肉,这番动静痛得她秀眉紧蹙。 被疼得迷迷楞楞醒了过来,见?周遭环境奇怪,面前站着个花枝招展的?中年妇女,她登时给吓了个清醒。 这是怎么回?事?她昨个儿夜里不是还睡得好好的?吗?怎么着今日醒来就到了这里,这又是什么地方?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穿着睡觉时候的?中衣,旁边散着一床被子。 她马上猜出,这是睡觉的?时候叫人掳走了。 昨日在地上躺了一整夜,现下身上疼得都要更?散架了一样。 意?识渐渐回?笼之?后,她又扭头看起了周遭的?环境。 房间极其?艳丽,用得纱帐、桌布都是大红大紫色,俗气得不像话,满眼绫罗绸缎,快花了她的?眼。 她虽然从没去过秦楼楚馆这样的?地方,可?观其?间装潢模样,又看眼前那?中年妇女如此打扮,她已经断定这地方是什么地方。 姜净春认识到了这点,一张脸渐渐绷了起来。 怎么回?事,谁给她掳这里来的?? 看到姜净春眼中染上了几分惶惶之?色,那?老?鸨笑得更?厉害了些,她用手?捏着姜净春的?脸看了看,道?:“果真是个美人胚子,害怕起来了也这样好看,也不枉我花百两银子买了你?回?来。” 姜净春见?她奸笑心?中厌恶惧怕更?甚,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掳走,分明昨日还好好的?睡觉,怎么一醒来就到了这样的?地方? 她试图同她讲道?理,“你?这是买卖人口,你?这事若被衙门知道?了,你?会完蛋的?” 老?鸨捏着她的?脸用了几分力,她显然不将她的?话放在眼中,甚至还猖狂地大笑两声,“报官?你?去报哪门子的?官啊?你?落在我的?手?里竟还想报官。” 这人,生得这般嫩,没想到想法也这般幼稚。 见?这招行不通,姜净春又换了个说法,“你?给了那?些人多少银钱来买的?我,我给你?双倍!你?只要放了我,我马上给你?送来。” “五百两。” 姜净春马上道?:“我有!我给你?钱,你?放了我吧!” 老?鸨只当她在吹嘘,什么身份啊,一千两说拿就拿,怕不是为了逃出这里来哄她。相比之?下她那?虚无缥缈的?一千两,她还是更?看重这个人。 “小美人,你?可?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你?留下,我到时候再?给你?卖个好价钱,你?说说我何愁赚不回?这一千两?”姜净春穿着洁白中衣,甚至能见?到里面肚兜颜色,老?鸨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个彻底,啧啧道?:“瞧瞧这身段,是个极出挑的?,只是这脚” 她顿了顿,眉心?微蹙,“怎么着,你?家里人竟没叫你?裹脚,哎也罢也罢,大些就大些了吧。” 看老?鸨这样子是铁了心?不会放过她了,姜净春又搬出自己家里人,“你?可?知道?我祖母是谁?我祖母可?是一品诰命夫人!你?伤害我,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老?鸨听了发笑,“呦呦呦你?这小丫头也真是奇怪,旁的?人都说自己爹多厉害,娘多厉害,你?说你?家老?太太?不好意?思啊,现下就算你?爹是天王老?子,你?祖母是菩萨观音那?也没用,来了我这香楼,你?想出去?你?想也别想。” 她还只当这小丫头片子在说糊涂话,哪些大户人家会不让家中子女裹脚?她果真是张口就来。况且别人撑腰都是拿自家爹爹娘亲出来,她这算什么?隔辈亲? 她管她隔辈亲还是什么亲,来了这里就断没有出去的?道?理。想要出去,好啊,那?也只能栓在男人的?裤腰带上出。 姜净春听到这话气狠了,终究是从来没碰到过这么霸道?不讲道?理的?事情,一时间脑子也乱得不像话。 除了瞪她也没了什么办法。 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算起来花云和雪照现下应当也醒了,再?拖拖,她们一定能来救她的?。 老?鸨看她这幅仍旧不泄气的?模样,便起了身,她扭头让人给她的?手?脚捆了个严实。 她抚了抚额间的?鬓发,淡淡道?:“那?你?便在这里好好想想吧,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叫你?服气。我是看你?生得着实貌美,给你?个想明白的?机会。我晚些时候还会来,到时候也希望你?别让我上手?段了。” 说罢老?鸨就离开了这里,只留下了手?脚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姜净春在原地。 见?老?鸨走,悬在房顶上的?两个暗卫也暂且没有动作。昨夜他们已经飞鸽传书?,将此地位置传给了书?良,算起来他们今晨应当就会出门,午时必能到这。 想到这里,他们便没再?动作,打算等着顾淮声到。 事已至此,再?暴露了身份也不大好。 那?头花云和雪照一醒来发现姜净春从房间中消失,吓得赶紧报官,奈何县上办事的?人不大作为,见?她们两个女子来报案说是自家小姐丢了,压根搭理都不想搭理。后来雪照就差直接拔剑,那?群人被她这幅凶狠架势吓到,勉强才应承下了这事。 可?是约莫到了正午,那?群人还不曾出门找人,不紧不慢去用了午膳便没再?管她们二人。 雪照被他们气到,却也无可?奈何。强龙不压地头蛇,现在他们不在京城,要闹也没用,真等闹起来,反倒耽误找人。 既然衙门行不通,雪照直接和花云自己去找人。 青楼中。 姜净春在房中被绑了整整一个上午,身上又酸又痛,他们那?伙人也不知道?是绑的?什么绳子,她越挣扎反倒勒得越紧,到了后来手?被勒得不行,终没再?动。 姜净春虽然还怕着,但?也没那?么慌,现下不过才过去一个上午,花云和雪照应当已经发现自己不见?了,现下或许已经出来寻她了。 只是她们也不知道?她被卖到了青楼里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 她现在才开始回?想自己究竟是得罪了谁,一路下来也不觉有碰到什么古怪的?人,究竟是谁趁着她睡觉的?时候给她绑了呢? 这老?鸨说要关她一会,姜净春也不知道?会被关多久,从前还从来不曾碰到过这样的?事情。 她躺在地上想要睡觉来消磨时间,然这身上又疼又饿,怎么也睡不着。 就在这时,门又重新被打开,姜净春扭头去看,就见?老?鸨又扭着腰进来。 这么快吗,不过关她一个上午就想要她松口? 姜净春移开眼睛不再?看她。 那?老?鸨见?她那?冷冰冰的?眼神便也知道?这是还不打算松口了,本以为姜净春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关个上午也能搓搓锐气,谁晓得竟这样冥顽不灵。 老?鸨不由得也冷了脸下来,她走到姜净春面前,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的?人。 她道?:“小姑娘,我同你?说,你?少犟一点,也能少受些罪,到时候逼我上些手?段,何苦呢,你?这细皮嫩肉的?我也实在是不想伤了你?啊。” 她这幅样子倒像是真为姜净春着想一样。 姜净春本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听到这话终于抬了抬眼皮,见?她神色松动,老?鸨心?中一喜,以为这是成功唬住了她,她道?:“你?这可?是想明白了?” 姜净春看着她,嘴巴张张合合似是想说些什么,老?鸨见?此便凑到了她的?耳边,想要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谁料,姜净春竟就趁着她凑近,猛地咬上了她的?耳朵,老?鸨猝不及防吃痛,瞬间痛叫出声,这人瞧着嫩,却不想如此牙尖嘴利,她疼得厉害,大呼大叫旁边的?人帮忙。 那?些人也叫她这突然发作吓了一跳,忙上前来帮忙,他们也不敢去强行扒她的?脑袋,怕她的?牙齿连着耳朵一起动。只好对着姜净春又打又掐,但?越是打她越是掐她,疼得她厉害咬的?就越紧。 后来还是有人往她下颌处捏才堪堪让她松了口。 老?鸨痛极,一摸耳朵发现摸到一手?血,怒到极致,抓了把姜净春的?头发,狠狠往她脸上掌掴了过去。 姜净春挨了一掌登时头晕眼花,耳鸣不已。 被掌掴了的?半边脸马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疼得不行。 她口中有血腥味,也不知是老?鸨的?还是自己的?。 偏那?老?鸨扇了一巴掌还不解气,捂着耳朵在旁边骂骂咧咧,“好你?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贱人,本还想着是个乖顺的?好好待你?,现下既如此,别怪我使手?段。你?不知道?吧,这男人有的?吧就好你?这口,脾气辣,训起来也有滋味,他们那?些训人的?手?段你?那?是听都没听过,天上的?路你?不走,那?老?娘就送你?下地狱……” 房顶两个暗卫也被这突然发生的?事故吓到,相视一看,眼中都流露出“完蛋”二字。 本来是想吓吓她就得了,现下受了伤那?可?就完了。 女暗卫就要下房梁,却被男暗卫忽地扯住,她瞪他,却见?他用口型道?:“有脚步声。” 算起这个时间,顾淮声应该要到了。 女暗卫竖起耳朵去听,切实有一阵脚步声,还不待他们再?反应,大门兀得被人踹开。 听到门口的?动静,屋内的?人皆向门口看去。 什么人?!青天白日竟然敢闯入他们的?地界! 只见?是几个男子,除了穿白衣的?人,其?余人皆是黑衣。 中间立着的?那?人身形颀长风姿绰绰,格外惹眼,一身圆领锦服,腰间着白玉金带,他神色冷冷,其?神湛湛,容颜俊朗实在叫人无法忽视。 老?鸨见?到这人连耳朵上的?疼都顾不得了,他是谁,为什么要闯入他们的?地盘? 她面色难看,却仍故作淡定道?:“公子何人,莫不是走错了房?” 顾淮声却没理会她,径直往屋里面去。 那?老?鸨见?他如此旁若无人,脸色铁青,她给旁边的?人使了眼色,想要将他们赶出去,可?那?群人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顾淮声先开了口,“若不想见?血,就安生点吧。” 此话一出,便再?没人敢去动作。 这人瞧着清朗无双,可?言行举止实在不像善类。 老?鸨也不知这人究竟是何来历,看他身后跟着的?人各个都是武功高强的?样子,便也没敢再?去发作,只得眼睁睁看他向那?个被扇倒在地上的?少女慢慢走去。 方才有张桌子挡在姜净春面前,顾淮声只隐隐见?得她摔在地上,现下绕过了桌子,才见?得其?模样。 她整个人倒在地上手?脚皆被绑着,或许是方才被人抓了把头发,现下就连发髻都乱得不像话,他透过她那?凌乱的?头发,只见?她眼眶通红,眼中似乎氤氲了水汽,长睫下坠着泪,欲落不落,颇为楚楚可?怜。脸上赫然的?红掌印,几乎快刺痛了顾淮声的?眼。 她的?身上还只穿着一件洁白中衣,看着样子昨个儿夜里都是在这地上睡的?。 真真是可?怜死了。 来的?路上顾淮声还隐隐有些生气,毕竟她迫不及待逃跑一事确实是有些惹人不高兴,他想着,总要吓唬吓唬她,让她这一回?长些记性,下次再?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了。 他想吓唬她,没想伤害她。 他想的?吓唬,应当在她被人绑走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停止。 但?显然他口中的?吓唬,和暗卫想的?出现了偏差。 以至于她现下落入这般境地。 他在她的?面前单膝蹲下了身。 可?他的?出现,好像并没有让姜净春感受到什么喜悦的?情绪。 她瞪圆着眼在看他,若白日见?鬼。 哦,是了。 她本来就是为了不想嫁给他所以才跑走的?,现下看到他出现又怎么能高兴的?起来呢。 顾淮声伸出手?,想要轻抚她脸上的?掌印,可?却被她偏头躲开。 不让他碰啊。 顾淮声抿了抿唇,见?她这样不情不愿,也知道?这还是在为上回?的?事情生气,如此便也不再?继续动作下去了,转而想要解开她手?上的?绳子。 他的?手?指细长白皙,手?背依稀能见?得青筋纹路,是一双极漂亮的?手?,他给她解着绳子,神色却格外专注,绳子在他的?手?上似乎都成了绫罗绸缎。 顾淮声在都察院当差,对刑法审讯这些东西格外了解,他见?过这种?结绳的?样式,专用来捆那?些不听话的?囚犯,这东西越挣扎便绑得越牢。 看姜净春这样,恐怕没少动。 姜净春仍旧不老?实想动,却被顾淮声轻声训斥,“莫要再?动,手?不要了吗。” 现下这双手?被勒得都有些发青了,还动来动去,一会充血肿胀,疼死了也是她自己。 姜净春听到他这话终于老?实了一些,可?还是不大服气,她出言顶道?:“你?拿把剪子来,不也一样吗。” 顾淮声抬眼看她,“怎么?我的?手?不可?以?” 有他在,何必寻别的?东西。 他知道?她这还是在闹脾气,口中本还想说些别的?话,但?目光触及到她脸上的?掌印终究是没再?开口。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可?是余光却瞥到了她的?中衣,雪白的?肌肤太过晃眼,实在有些忽视不掉。 想她应当在地上躺了一夜,身上定酸痛不已,在这里闹了半日,定也还没用午膳。 罢了,现下当务之?急,把她先带走。 有什么话也都出去再?说。 顾淮声解开了她手?上的?绳子后,又开始替她解脚腕上的?绳子,然而姜净春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死活不让他再?碰。 她现下身上只穿着中衣、亵裤,方才解手?上的?绳子倒还没什么奇怪的?,可?是现下碰到了脚,她发现自己连鞋袜都不曾穿。 想到上一回?顾淮声在贡院做的?事情,这人已经彻彻底底在她眼中成了个登徒子,他一碰到她的?脚腕,便如何不肯安生。 她猝不及防蹬了他一脚,顾淮声一时没能抓住,待到再?反应过来之?时,眉心?微蹙起看向了她,却见?她的?眼中皆是戒备。 顾淮声起先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发作,可?触及她那?满是防备的?眼神之?时,便清楚了缘由。 亲她一口,就记恨这么些时日。 现在只怕是彻彻底底将他看做什么无耻之?徒,光是指尖才擦到脚腕都要发作。 顾淮声轻笑了一声,却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他暂没了动作,起身往一旁低着头的?侍卫身边去,拿了把短刃来,而后又吩咐书?良去买套女子衣衫回?来。 不让他碰,那?用刀割开好了。 老?鸨见?到顾淮声忽然起身,手?上还拿了把短刀,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怕。 这人在那?小姑娘面前慈悲如玉面菩萨,在旁人面前就冷若冰霜,光是看人一眼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劲。也不知道?他们二人是什么关系,可?千万别是因为那?一巴掌就要刀了她 她提着一口气心?惊胆战,见?到顾淮声重新走到姜净春面前蹲下才猛然松了口气。 原是去割绳子。 姜净春想要去夺他手?上的?短刀,“你?给我,我自己来。” 这回?顾淮声却不再?依她,他将手?抬高,不让她碰,“你?这手?不稳,伤了自己可?有得好疼了。” 他语气淡淡,面上也不见?什么异色,但?姜净春显然还是不放心?他。 毕竟脚是很私密的?地方,民间都说,这是只有郎君才能看的?。自她长大之?后就没外人见?过了,有了上回?的?事情,她自然是不愿意?让他瞧的?。 见?她还在戒备,顾淮声也很配合没有低头,目光纤尘不染地落在她的?脸上,他道?:“真不做些什么,别怕。” 说罢还没待到姜净春反应过来之?时,就已经按着她的?脚踝,把绳子割断。 割断了绳子后,他将其?随便丢去一旁,而后又把一旁掉在地上的?被子拿来罩到了她的?身上。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不说周遭的?旁人没看清,就连姜净春都不知道?顾淮声是怎么割的?绳子,下一瞬这被子又怎么到了身上。 姜净春没说话,低着头无声地把被子拢紧,把脚往里头缩了缩。 顾淮声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抿了抿唇,却也没说些什么。 他转身看向了一旁的?老?鸨,淡声问,“你?们这算是拐卖良家子吗。” 虽然是在问,可?语气却带着一种?不能让人反驳的?味道?。 老?鸨闻此,只怕是碰到了难缠的?人,她现下只当那?五百两打水漂罢了,也不想再?同他们纠缠下去了。她马上道?:“这位公子话不要说得这样难听啊,我这也是从旁人的?手?上买来的?她,那?我哪里能知道?她是不是良家子?” 顾淮声听到这话竟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听在老?鸨的?耳中却觉十分渗人。 他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冷意?,他道?:“不知道?你?还敢买啊,胆子也挺大。” 老?鸨的?耳朵叫姜净春咬了现在还泛着疼,她指着流血的?耳,对顾淮声道?:“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我耳朵叫她咬成这样我便也不计较了,我买她那?五百两银子也不要了,你?带着人走,我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顾淮声坐到了一旁的?椅上,眉头微蹙,似乎还真在思考她这话的?可?行性。 他的?手?指轻扣桌面,发出清响,却像一把铁锤敲打着那?老?鸨的?胸口。 顾淮声这人,即便是老?鸨再?眼拙也瞧得出其?来历不凡,他上位者的?气势实在太过迫人,叫人无法忽视,她一时间不由得浮想翩翩,他是京城来的??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不管是什么人,今日她就当碰到了什么晦气玩样,赶紧把这尊大佛送走才是。 终于,她等到了顾淮声开口,只听他道?:“嗯,可?以,她咬你?耳朵的?事不计较了,银子你?也别要了。” “但?是,你?打她巴掌的?事情,我可?不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了。” 不是她真的?没听错吗?这人看着倒是像模像样,这怎么既要还要呢? 她不追究他们的?事了,他怎么就还非要死缠烂打上了呢。 老?鸨叫气得不行,这辈子也没碰上过这种?人,想要发作,却还是硬生生忍住了脾气,她沉了声道?:“没你?这样做事的?吧?现在你?把人带走,我们两不相干,何故非要咄咄逼人。” 顾淮声看着她没说话,然而神色凛凛看得人头皮发麻,老?鸨受不了他眼神凌迟,“那?你?打回?来得了,这事总能两清了吧。” 顾淮声却摇了摇头,他笑得颇为和善,口中却还是毫不退让,“她是我的?表妹,不久后就是我的?娘子,你?打她不就是在打我吗?你?觉得这是一巴掌能解决的?事吗。” 既然如此,看来是死活不肯放过她了。 老?鸨也不再?有好脸色,“呵,公子也莫要逼我,便你?身份再?尊贵,如今在旁人的?地界,也好歹收敛些。若逼急了我,大家鱼死网破,你?们也别想走出这里。” 一个老?鸨这种?口气,想来背后是有人了。 这地方离京城说远不远,但?终归也不在京城属地,小地方官商勾结的?事情数不胜数,这天底下多了个去这样的?事,就算是想管也管不过来。 顾淮声道?:“口气不小,让我听听你?背后的?人有多厉害。” 老?鸨刚要开口,却又被顾淮声马上抬手?打断,“也罢,我不大想听。毕竟,反正不管是谁,这回?也都护不住你?。” 老?鸨显然不信他说的?话,不由冷笑,“公子好大的?口气。” 顾淮声也不想再?同她纠缠,恰此时书?良已经从外头回?来,他怕他们等急了,便随便进了一家店匆匆买了件衣裳回?来,来回?一盏茶的?功夫竟也没有。 顾淮声把衣服递给了姜净春,便清空了此处,出去等待。 出去后,老?鸨也不知道?顾淮声是想如何对付她,但?她耳朵疼得厉害,现下只想先去包扎上药,反正顾淮声也不说他的?身份,她觉着他即便再?有本事,也不至于管到他们这地方,谁会费心?费力大老?远费这劲呢?这不闲得慌吗。 耳朵疼痛难忍,她和顾淮声说不通,便不说了,带着人转身离开。 老?鸨离开没过多久后,房门就已经被打开了。 姜净春从里头出来。 这身衣服倒也合她大小,将将好。 顾淮声看着她道?:“走吧,回?家吧。” 姜净春哪里肯甘心?,她不肯动,只是看着他问,“回?去就要和你?成亲吗。” 姜净春这话一出周遭陷入了一片死寂,书?良自觉带着人撤去了一边,没敢再?听下去。 顾淮声听到她这话先是愣片刻,长睫低垂,在他眼下投出一道?阴影。 过了许久,他嘴角浮起笑,温声道?:“表妹忘记先前是怎么答应我的?了吗。” 听到这话,姜净春自知理亏,但?分明是他先出尔反尔的?,她现下这样只是和他有样学样罢了。 姜净春又问,“那?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呢?” 算起来他昨日才从贡院里头出来,怎么今日就知道?她这里了呢? 听姜净春这话,倒是觉得此刻他出现在这处十分碍眼。便是不想跟他回?去,可?她好歹也要看清她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吧,但?看着她脸上的?掌印,顾淮声也不想再?同她说什么重话,他神色未变,轻飘飘问她,“我若不知道?你?在这里,你?怎么办?” 她胆子倒是大得没边,都这样的?情况,还敢去咬她的?耳朵,若不惹怒她,她又何至于挨这一巴掌。 她不想看到他,可?总也该想想,他若不来,她会落入什么样的?境地。 她还以为那?老?鸨是什么善人,同她在玩些什么过家家的?游戏吗。 姜净春听他这话,想了想回?道?:“花云和雪照会找到我的?,她们会去报官的?。” 这话听得顾淮声嗤笑出声,他的?表妹真的?好天真。 “这里买卖人口如儿戏,你?还想着报官?若报官有用,你?也不会一夜之?间就被卖进青楼了。” 这话说得姜净春面色便难看了些许,她的?脸皱成了一团,被扇了巴掌的?半边脸火辣辣得疼。 顾淮声说话太露骨,显得她的?想法太过可?笑儿戏。 姜净春出门之?前还觉得这外头干干净净,青天白日能出什么事呢?结果呢,才出来个三天,就给人半夜卖进了青楼,事实证明她想得确实单纯,单纯到近乎可?笑的?地步。 能独自一个人出门是勇敢,可?不能独自处理这些突如其?来的?问题,甚至还把自己往死里作,那?就是有些愚蠢了 她从小到大也没碰到过这种?事情,旁人打了她,她就要打回?去,方才她咬了老?鸨的?时候什么也不想去想,只想着和她争个鱼死网破。她挨了一巴掌后,疼得眼眶泛红,只能摔在地上听老?鸨在旁边放着狠话。 想来,若是顾淮声不出现,她或许真的?会被她折磨得生不如死。 可?即便如此,看到了顾淮声,她心?里头就是存了一口气,就是不大甘心?,她都先跑了三日,为什么他还是这么快就知道?了呢? 顾淮声看出了她眼中的?情绪,他道?:“外面的?世界很可?怕的?,你?才出来三天就碰到这样的?事情,往后可?还知道?还会碰到别的?什么事吗?” 他说,“世道?多艰,女子更?难。” 虽然这话不大好听,可?却是再?明白不过的?实话。 漂亮柔弱的?姑娘出门在外,会碰到些什么事呢? 太多不好的?事了。 姜净春还在试图同他商量,顾淮声不吃硬的?,她便好言好语道?:“表兄,我可?以回?去和你?成婚,毕竟你?确实也帮了宋玄安,我是不会去出尔反尔的?。但?是我还没玩够,你?再?让我出去玩一个月吧,一个月后我马上就回?来了。” 当真是颇有毅力有恒心?,看来这回?还是没叫她长记性,竟还想着跑一个月。 一个月和三天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么不情愿嫁给他吗? 那?也没办法了。 姜净春的?行径反倒让顾淮声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单纯、倔强不到黄河不死心?。她这样的?性子,真的?太容易被骗被人欺负,他不娶她,都实在有些不大放心?了。 他的?声音又柔又冷,“表妹,想要找一个人,真的?没有你?想得那?样难,出来一趟看看就够了。回?家吧,别想着再?跑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姜净春最后还是?被顾淮声带了回去。 毕竟若她没被卖入青楼, 她大可想出一千个理由去同顾淮声辩驳,她可以反驳他?说外面世界很可怕的说法,然而,她的处境……她脸上的红掌印……还有她做的那些蠢事, 都让她没脸去同顾淮声在这件事情上面发生争执。 她现在的一切都在证明?顾淮声口中的话有多么?正确。 顾淮声太过强势, 若不被他?找到什么?都好说,可若是?被找到了, 还能怎么?办呢。 她再如何同他?激烈争执, 他?也只是?轻飘飘瞧她一眼,然后把她带回家。 顾淮声总是?喜欢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不让拒绝的话。 同他?说话除了让自己更?生气也没什么?好处了。 所以到后来,她干脆就闭嘴, 懒得再去白费口舌。 花云和雪照两人急得团团转,最后被书良寻到, 主仆三人见面,花云又?是?一阵好哭。 今晨起来花云看到姜净春的房中无人, 她吓得心肝乱颤,找人的时候便一直在哭, 现下一双眼睛也红成了一对桃子。书良找到雪照的时候,她的面上也有几分?罕见的急色, 见人丢了, 面色都有些许苍白,最后知道人平安无事, 才终于恢复了平常模样。 一行人用过午膳就上了回京城的马车。 顾淮声同姜净春坐一辆马车上。 因?着昨日睡得不大安稳,姜净春上了马车后就躺去椅上, 面朝着车厢, 合上眼睛就旁若无人开始补觉。 顾淮声也没说些什么?,她睡觉, 他?便坐在一旁处理这些时日堆积的公务。 马车往京城的方向缓缓驶去,繁贵的马车让人感受不到路途颠簸,姜净春躺在椅上,耳边尽是?车轮在滚动的声音,轮子碾着石地发出的“咕噜咕噜”声催人入睡。 微风透过车窗吹进马车之中,凉风带着几分?秋季独特的萧索之气,耳畔隐隐有风吹过,轻抚她的侧脸。 没一会姜净春就眼皮沉沉,睡了过去。 绵长的呼吸声传来,顾淮声才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马车中常年备着膏药,以防不时之需。 他?从马车的柜子中拿出了药膏,起身去了姜净春身边,他?动作小?心将人从车厢壁那边扳了过来。 然而这动作即便如何轻,却?也还是?惊动了睡着的人,只见得她眉头微皱,口中也不知是?在低喃着些什么?。 不过也好在也只是?蹙眉,暂没有转醒迹象。 顾淮声将药膏挑到手上 ,往她脸上抹去。 羊脂玉般的皮肤上那个大红掌印太过明?显,想来老鸨是?发了狠去打,这脸现下都已经肿了大半边,她眉头拧着,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不安生的事。 顾淮声将她一旁的碎发缕开,小?心地给她上着药。 或许是?这脸实在肿得不像样,轻轻一碰就是?难忍得疼,顾淮声不管动作再如何轻,却?还是?疼醒了本就轻眠的她。 她的眼睛缓缓睁开,还散着一股迷蒙。 甫一映入眼帘的就是?顾淮声那双薄情的眼,马车仍旧在行驶,车帘偶尔被风吹起,午后暖洋洋的光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眉眼都染上了几分?柔和之气。 鼻尖有清薄的气息传来,他?那冰凉的指尖仍旧停在她的脸上。 两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对视。 姜净春脑子有些晕,一时间没能反应。 实话说,姜净春对顾淮声确实算不得有什么?戒备心。毕竟从小?到大,除了上回在贡院的事外,顾淮声从不曾做出过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为人清冷神色端正肃然,又?谅及方才在青楼中他?确实没有出格行为之后,她上了马车也就已渐渐放下了防备。 所以一醒来见到是?他?,混沌的脑子下意识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毕竟顾淮声也不是?那种会趁着人睡觉做出什么?不好事的人。 困得厉害,她没力气再闹,只蹙眉问道:“你?干嘛呢。” 在她旁边瞎捣鼓些什么?? 她睡眼惺忪,想来是?还没清醒过来,声音都带着几分?慵懒黏腻。 就是?怕她醒着的时候会闹腾,这才趁她睡着偷摸过来给她上药,没想到还是?弄醒了她,本怕她还要闹,见她没什么?激烈反应,顾淮声才稍稍放下了心。 他?温声解释道:“你?睡吧,我给你?擦药,一会就不疼了。” 见她没闹,他?的声音也跟着不自觉放轻,是?平日里头从没有过的声线。 姜净春困得不像话,沾了睡意就不愿意醒来,膏药清清凉凉,她那脸确实也没那般疼了。 前三日四处游玩赶路本就快把她的身体掏空,昨日睡得又?不安稳,现下听着顾淮声轻柔的嗓音,困意重?新翻山倒海袭来,她由着他?擦药膏,不知不觉竟又?睡了过去。 擦完了脸之后,顾淮声又把她手上的衣袖掀起。 她的手腕十分?纤细,白皙的手腕上红痕格外显眼,方才她不让他?碰,现下细看,才发现都已被粗绳勒得破皮见血。 她这出来一趟,难道不遭罪吗? 这么?遭罪,怎么?就还想着跑呢。 她应当是?觉得有了这次的教训,下次一定?能长记性,再碰到了这样的事情也不会这般犯蠢 或许吧。 毕竟,人教人怎么?都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但?,这么?多危险,下回谁知道又?还有什么?事呢。 顾淮声轻叹了口气,手指抚上了那片红痕,碧藕一般的小?臂上缠绕着红艳的痕迹,竟带着几分?别样的美感,脉搏似乎在他?指间跳动,顾淮声止不住轻抚。 他?神色端正,却?不自觉想起了那日贡院中的事情。 许久,他?才回了神来。 他?轻笑了一声,那双凉薄的桃花眼也终于有了几分?情绪。 她说会让他?后悔娶了她。 不,不会的,死?也不悔。 * 几人紧赶慢赶回了京城,好在终于在宵禁前赶到。 这三日出游确实是?把姜净春累着,这一路上她醒醒睡睡,回了京城的时候也还在睡着。 顾淮声直接把人抱进了客房安置,现下她睡了熟,顾淮声抱得稳当,也没把人闹醒。 一路上,有不少下人见到了这幅场景。他?们虽觉奇怪,却?也都闭口不谈。 这事顾夫人自然也听到了。 又?想到他?昨日才从贡院出来,本该有三日休沐,可今日一大早匆匆忙忙出了门,也不知是?去了何处,甚事奇怪。她本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毕竟顾淮声年岁大了,她去操心他?的事也来不及操心了。 可他?出去了一日之后,也不知道是?为何突然把姜净春带了回来。 她前两日听闻老夫人神色恹恹,去看望了后才知道是?姜净春出城玩去了,她在家中难免担心,心里头藏着事,这胃便又?犯了老毛病。 顾夫人听说姜净春被带了回来之后,心中止不住奇怪。 不是?说她出城去了吗?那顾淮声今日怎么?把人带回来了呢。 天?方亮堂出门,天?一擦黑就带着她回门,难道他?今日出去就是?专为了寻她吗?可是?寻她又?是?做些什么?呢,她就算是?出远门游玩,同他?也没什么?关系吧。 好生古怪。 顾夫人最后按捺不住,还是?想要让人去寻顾淮声来问话,可方想开口之时,门口传来了下人的通传声。 “小?侯爷万福。” 顾淮声先一步主动来寻她了。 顾夫人心中怪异更?甚,看顾淮声进屋模样只怕他?这是?有什么?大事想要去说。 现下天?已经黑了,屋中已经点?上了灯,烛火杳杳,将顾淮声的身形拉得更?加颀长。 他?同她行礼,顾夫人让他?坐下说话。 正当她想要开口询问他?的来意之时,就先听得他?开了口。 顾淮声垂着眼眸,直奔正题道:“母亲,今日来是?有正事相商。” 难得见他?这般正经,李氏也正了正神色,她道:“你?直说就是?。” 她能猜到,或许顾淮声今日要说的事是?关于姜净春的,只不知道是?想说些什么?。 顾淮声开了口,他?说,“我想要求娶表妹。” 这话一出,房中陷入一片死?寂。 顾夫人听到这话脑子一片空白,一时间面上表情都有些五味杂陈,她甚至怀疑自己莫不是?听错了不成?顾淮声方才说了什么??他?说要求娶表妹?! 这话说得有些太突然了,顾夫人实在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她若没弄错的话,他?先前不是?不喜欢姜净春的吗?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发生了偏差,她为什么?一点?都没能察觉。 顾夫人实在看不出来,平日里头一个冷冰冰的人,猝不防就到了跟前说要去求娶自己的表妹。 她极力回想从前的事情,直到想起了七月份那回,他?们一起去妙恩寺的时候碰到了姜家人。 她想起来了,那日在禅房处,顾淮声看着姜净春的眼神便带着她看不大懂的情绪后来,也是?在那一日晚上,顾淮声连夜带着姜净春下山回家 从前倒也不见得他?对谁这般好心肠,独独姜净春。 顾夫人踟蹰着开口,她试探问,“你?是?不是?心疼你?表妹,看她可怜,所以想要给她一个家呢” 顾夫人此?话一出,此?间更?加寂静,静得落下根针都能听到的地步。 顾淮声忍不住嘴角抽动,她这是?要把他?看做什么?人了,他?是?什么?很奇怪的人吗,看谁可怜都给谁一个家。 顾淮声也不会无缘无故觉得谁可怜,他?并不是?一个多么?好心的人,除了姜净春,皱皱眉,红红眼眶落在他?的眼中都有那么?些可怜。 顾淮声摇头,“我就是?想娶她,不是?因?为可怜。” 顾夫人听到顾淮声的话便也知道他?这是?认真的,也是?,顾淮声从来不是?一个会儿戏的人。 虽然不知道他?是?何时起了念想,但?顾夫人知道,既他?开了口,便是?下了决心。 她想了想后又?问,“那你?表妹如何想?” 她瞧得出来,姜净春现下可是?已经不大爱搭理他?了啊,饶是?他?想娶,她又?能愿意吗? 况且前些个日子,她分?明?从母亲口中听说宋玄安秋闱结束后,说不准就能上姜家去提姜净春的亲,顾淮声现在这样是?怎么?个回事? 顾夫人的话音方落,就听顾淮声道:“她答应我了。” 答应是?答应那也没说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 顾夫人忍不住去多想,“你?你?莫不是?去逼她了?” 顾夫人起先也不觉顾淮声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然而谁知她这话一出,他?竟真陷入了一阵沉默。 顾夫人忍不住道:“你?你?当真逼她了?!” 顾淮声面不改色摇头,“没有。” 交换,他?只是?和她进行了一场交换。 不能算逼。 顾夫人却?不再信他?的话,他?方才第一反应可不会骗人。 他?竟然当真去做出这种逼迫别人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顾夫人一时间不由得怒火中烧,指着他?的手指都有些颤抖。 她骂他?道:“你?你?混账糊涂啊!竟还说没有,莫不是?当我是?傻子不成?你?表妹现下根本不大喜欢你?,她怎么?会愿意嫁给你?呢?!顾淮声,我从前怎么?也不知道你?这骨头竟这般这般贱她喜欢你?的时候,你?死?活不喜欢她,现下她不喜欢你?了,你?又?死?活要去娶她。嗯?你?让我去说你?些什么?好!” 她说呢,难怪他?怎么?都不大愿意娶妻,搞半天?真是?看上自己表妹了啊。 她骂的话属实是?有些糙了,可顾淮声却?像是?没听到一样,任由她骂着。 顾夫人看向他?的眼中带了几分?失望。 他?非要娶表妹,那不就是?强取,不就是?豪夺吗?这是?世家公子能做出来的事吗,她就没见过哪些个干净人家要做这样难看的事。 若他?看上什么?小?妾通房那都好说,他?喜欢,纳了就是?。 可偏偏是?要娶妻。 还是?强娶。 顾淮声太过清正,他?安分?守己二十一年,虽然不大听她的话,可也从没做出过什么?出格难看的事情,结果现在非要去做出这种强人所难的事情来,她听后自然是?有些难以接受。 就像是?一棵根正苗红的参天?大树,一下长成了歪脖子树。 顾夫人见他?不说话,马上又?道:“你?莫要给我犯浑,娶妻嫁人都是?大事,讲究的就是?两情相悦,你?这样子,不像话。况说你?外祖母最看重?净春,你?若叫她知道,你?是?想活活气死?她老人家。” 可即便顾夫人说了这么?一堆话,顾淮声就连眉头都没蹙一下。 只过了片刻,他?终于开口,“世界上两情相悦的事情本就少之又?少。” “觉今是?而昨非,以往种种,是?我之错,可人总要有些悔过的机会吧。至于外祖母,我会同她说的。” 毕竟若要成婚,三媒六聘都是?要过明?路的,要想去瞒,那也是?瞒不住的。 顾夫人知顾淮声意已决绝,即便再如何说恐怕也劝不动他?,她不再看他?,只说,“你?们这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不会有好结果。 静夜沉沉,顾淮声的声音淡如溶溶冷月,他?笑,道:“那也总比没有结果好。” 表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抹缠在心上的红痕,手上的红痕擦了药膏便可以好,可是?心上的呢? 或许好不了了,顾淮声想。 可他?宁愿让她在他?的身上抓出红痕,也不想让心中的红痕越烙越深,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顾淮声走后,顾夫人也一直因?着这事郁结在心,后来直到顾侯爷回来,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顾侯爷见时至亥时她也不曾洗漱,整个人一直神色不济躺在贵妃榻上,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下人说方才顾淮声来了一趟,他?走了后,她就一直这幅样子。 顾侯爷上前坐到了贵妃榻的边上。 顾夫人仍旧没有动静。 顾侯爷凑过去看,见她分?明?是?醒着的,却?不理他?,他?不由得去问,“听闻伏砚来了一趟,你?这是?怎么?着了?同他?吵架了不成。” 顾夫人气顾淮声,连带着顾侯爷一块牵连,她仍旧面朝着墙壁,恨声道:“都是?你?,成日就晓得坐在河边钓鱼,自己的儿子也不曾看顾,现下人成了混账,我看你?怎么?办。” 顾侯爷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却?也不曾生气,不过听她这话,看来果真是?顾淮声惹她生气没错了。 他?问,“他?怎么?了?” 顾淮声成了混账?那不至于吧。 谁家不羡慕他?们有这么?一个儿子,他?哪里能成混账呢。 顾夫人听了这话满腔的火气当即有了出口,“你?知道他?想干嘛吗?他?想要去娶他?的表妹!” 顾淮声娶姜净春?顾侯爷也觉诧异,可想了想后却?也觉没什么?问题,他?们两人,为何死?活不能在一起呢? 她这般生气究竟是?为何。 “我说你?只想着自己的那几条破鱼,我果真是?没说错!你?当真是?一点?都不在意他?,你?看看近些时日,净春哪有想要嫁他?的迹象,前些个日子我还回去看望母亲,听闻她是?想要嫁给宋家那小?子,怎么?着他?现在说要娶她?净春不答应,他?就强娶,你?说这混账不混账。” 谁知顾侯爷却?没有再附和她的话,“那也是?没办法了,就他?表妹从前乐意缠着他?。你?不搭理他?,我不搭理他?,那他?自然是?会喜欢愿意搭理他?的人嘛这事真要怪,你?也别光怪我,还得怪怪你?自己呢。” 他?们两个都管不来顾淮声,所以干脆就都不怎么?管。顾淮声能对自己的表妹这般念念不忘,虽反常,可细细想来,好像也确实在情理之中。 顾侯爷平日虽做什么?都一副淡淡不在意的样子,可心里面却?门清。 顾夫人没想到他?竟这样说,一时间竟愣了个半天?。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强求也强求不来。好了,从前你?我不管他?,现在要再去管,也管不了了。” 就算想管,能有用吗? 以往他?还肯听他?老师的话,他?老师和他?闹掰了之后,谁的话他?都听不进去了。 顾侯爷现下也只能这般安慰顾夫人了,就算她是?再不情愿,也没办法了。 眼看她神色仍旧闷闷,顾侯爷默了片刻而后道:“莫不如改日你?随我去京郊一起垂钓,放松放松” “你?死?不死?啊,一天?天?的成心气我!” 把顾夫人惹生气了,顾侯爷又?忙哄了起来,好在后来光顾着气他?,也没功夫再去气顾淮声了。 两人安静了一会之后,顾侯爷也躺到了榻上,顾夫人推他?,嫌弃道:“这么?点?位置非要挤过来做些什么?,烦不烦。” “哪里挤了,不挤。” 说完这话,顾侯爷忽然唤了顾夫人的闺名。 “阿箬。” 他?这突然的话让顾夫人愣了片刻,反应过后仍旧是?没好气道:“作甚。” “伏砚小?时候同旁人打架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两人并肩躺着,面朝着房梁,听到顾侯爷的话,顾夫人回忆起了往事。 顾侯爷说的约莫是?顾淮声五六岁时,同旁人打架的事情。 顾淮声从小?就稳重?,小?小?年岁不爱说话,不爱笑,不爱玩闹。或许是?他?喜欢的东西同旁人的都不大一样,和别的孩子也都玩不到一起去。 除了姜家的表兄弟。 姜润初这人吧,打小?就喜欢聪慧的人,自然也喜欢侯府的这个表弟。 顾淮声一开始并不大喜欢搭理他?,奈何姜润初也实在是?有些难缠,终究是?长他?一岁,最后还是?哄得顾淮声同他?玩到了一起去。 姜润初看顾淮声性子孤僻,便想着撺掇他?和别的孩子一起玩,于是?便带着顾淮声去了人群中和旁人一起玩闹。 可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地,姜润初就离开一会的功夫,顾淮声竟就同人打了起来,他?一个人同一群人打,打得身上都是?伤,可即便如此?,就他?一人,也让另外一群人都不好过,其?中一个孩子正值换牙的时候,还崩了两颗牙下来。 那件事情最后自然是?闹到了大人的那里,所有的孩子都统一口径说是?顾淮声先动的手,顾淮声也没有狡辩一句,默认下了这些。 这件事到了最后,顾侯爷同那些人好生赔礼道歉才算作罢,而顾淮声回去后就被罚跪了三日的祠堂。 没有人知道顾淮声为什么?要去同那些人打架,平日里头一个连话都不爱说的孩子,谁知道竟会突然发了疯。 顾夫人自然是?记得这件事情的,这么?些年,顾淮声一直都很让人放心,也就除了小?时候同人打架那一回。 顾侯爷扭头看向了她,道:“你?可知道,他?为什么?同人打架?” 顾夫人自然不知道,她当初知道顾淮声打了人后,生了极大的气,甚至不管他?的身上还有伤,也非要打他?几下,让他?吃些苦头。 她问过他?究竟为什么?要出手伤人。 可他?死?活都不肯说,她怎么?打他?,他?都不说。 她问道:“为什么?。” 顾侯爷向她说起了缘由。 “他?罚跪的时候,我问过他?了。那个时候他?也就六岁大吧?好骗得很,唬一唬就什么?都说了。” “他?说,那是?因?为那些人说了你?的坏话,所以他?才忍不住动手的。” 姜箬当初嫁入顾家的时候姜家还不曾重?复荣光,同顾家相比,堪称破落户,她遵循了父辈间定?下的亲事嫁入顾家之后,有不少人眼红,他?们这些人便总喜欢去拿她的家世说来事。即便后来姜南在朝中渐渐有了些许名望,喜欢去说陈年旧事的人也还不少。 大人口中说得多了,小?孩自也就听得多了。 顾侯爷解释道:“小?孩子嘛,看到些性子孤僻的人总是?喜欢将他?当做异类,小?声那个时候不爱说话,不爱搭理他?们,他?们自然就看不过去,他?们在那里说些乱七八糟的胡话,把家里大人们说的话全都学给了小?声听。” 顾夫人自然知道那些人会说些什么?,当初那些难听的话,她早就听了不少。 可她从来都不知道顾淮声竟然是?因?为她才去同那些人打的架。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呢!”顾夫人想起往事,眼睛都有些红了。 那日她气得还拿着棍子打了顾淮声好几下。 “他?不让我说呀,他?说我要是?同你?说了,他?就再也不理我了。” 他?同那些人打架,不就是?不想让他?们说母亲的坏话吗,他?也不想让母亲听到那样难听的话。 小?顾淮声并不能懂什么?是?爱,他?只是?不想让那些人说母亲的坏话。 仅此?而已。 顾侯爷见她哭,赶紧把人揽到了怀中,“我早同你?说过了,小?声就是?不大爱说话而已,可你?总是?不信,后来你?执意要了小?朗,不就再也没怎么?管过他?了吗。” 当初顾夫人怀了第二个孩子的时候,顾淮声什么?都没说。他?尊重?他?母亲的选择,她不能从他?这里得到的东西,自然可以从别人那里得到。 可他?也再不会奢求从他?们的身上去获得什么?了。 他?最亲近的父母也在一定?程度上放弃了他?,他?并不怎么?在意。他?想,世界上本就没有谁会无条件的给出全部的喜欢和爱,包括父母。 就连老师,曾经最敬爱的老师,他?本最喜爱他?这个学生,可后来不也还是?轻而易举赶走了他?吗。 没有人受得了他?的,顾淮声想。 所以,当姜净春从前那般死?缠不放时,他?的第一反应也是?质疑,他?想,没人会喜欢他?到那样的地步,她所有的少女心事竟然都被他?牵动。 可是?,好像是?他?小?看了她的情谊。 她就像是?一只小?花蝴蝶,在他?身边飞了快有两年,他?的视线渐渐落在蝴蝶的身上,被蝴蝶一起牵动,但?后来,蝴蝶也受不了他?了 顾侯爷道:“现下再想管,也再管不了了,如今什么?都只能顺其?自然了。” 顾夫人默默流着泪,心里疼得一塌糊涂,终也没再说话了。 * 翌日清晨,姜净春从房中醒来,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和陈设,觉着有些奇怪,好在花云见她醒来便从一旁上来解释,“小?姐昨个儿睡着了,便叫小?侯爷直接带回了侯府歇下。” 姜净春也没想到自己竟睡了那么?久,头脑都连带着有些昏胀难受。 花云问她可要用早膳。 毕竟从昨日一直睡到了现在,就连昨日的晚膳也不曾用,现下恐怕肚子还饿着。 就在花云话音方落了地时,姜净春的肚子却?传来一阵“咕噜”响。 听这声,果真是?饿着了。 花云想着去端早膳来,却?被姜净春拦住。 她道:“不急,去外头用吧。” 她想先去陈家看看,也不知道宋玄安这秋闱考的怎么?样了,那件事情最后又?会不会影响到他?。况且她这本说好等他?秋闱结束去接他?,却?又?不辞而别,也不知陈穆清有没有将她的事情同他?说。 总也要同他?说清楚了,不然这样一直不说的话,也不大像回事 先去陈家吧,去了陈家再让宋玄安上陈家,把这些事情说清楚。 这样想着,姜净春便起身往外头去,这地方她从前常来,过了回廊出了院门就知道自己是?在何处,扭头一看,旁边就是?顾淮声的院子。 姜净春一要出门就叫他?院中的人瞧见,忙跑进去禀告了他?。 没多一会顾淮声就出来了。 他?步子大,很快就跟上了要出门的姜净春。 他?倒也不曾拦她,只是?跟在她的身后问,“你?一早醒来,早膳都不曾用,是?去哪?” 昨日晚膳也没用,现下不饿吗?这么?着急又?是?想要去哪里。 姜净春本来是?不大想理会他?的,可忽然想到了些别的,便回了他?的话。 她扭头看他?,淡淡道:“哦,我去找宋玄安。” 姜净春现下有了精神,人也回了京城,难道还怕他?不成。 顾淮声听到这三字,眼皮跳动了下,但?好歹是?没什么?表情变化,他?故作不在意问,“一大早找他?做些什么?,早膳用了先吧” 姜净春听了却?笑,她打断了他?的话,讥讽道:“怎么?着呢,我们还没成婚吧,你?就想要来管我。只是?你?现下管我,是?以什么?身份来管呢。表兄?还是?什么??若是?表兄的话,我或许会听,可是?夫君的话,我是?从不听的。” 顾淮声脸上表情终于淡了下来,他?抿唇无言。 姜净春见他?这幅神情却?也不怕,甚至还在继续激他?,“要不你?还是?当我表兄吧?你?别娶我了,我保证将你?奉若上宾,你?说什么?我都听。”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顾淮声听到这话不怒反笑, “当上宾有什么意思,还是当你夫君好。” 这人出?尔反尔,没脸又没皮,姜净春说不过顾淮声, 她?想气他, 却也总是叫他的话呕个半死,索性不再理他, 自?顾自?往外去?。 看她?头也不回?就走, 顾淮声喊住了她?,“你等下再去?,给你带个东西。” 顾淮声附耳到书良旁边, 也不知?是说了些什么,马上他就跑没了影。 姜净春蹙眉, 不解看向他,又想干什么?出?个门还要带些什么东西吗。 眼看她?面?露不耐, 顾淮声颇好声好气道?:“等等也不碍事,很?快的。” 他态度太过端正?, 姜净春便是有火也不大发的出?去?,冷着脸瞥开了头, 看他说的东西究竟是些什么。 没过多久, 书良就过来了,还带着顾淮朗一起来。 顾淮朗睡眼惺忪, 瞧着是刚被弄醒的。 姜净春傻眼片刻,原这就是他说的东西?? 她?还没反应过来, 顾淮声就已经凑到了顾淮朗耳边, 也不知?是说了些什么,顾淮朗就非要跟着她?一同出?门。 “你有毛病是不是?”姜净春看着眼前非要跟着的小孩, 气得骂顾淮声。 搞半天他口中的东西就是顾淮朗啊? 枉她?还真留在这等他,怎么把顾淮朗给她?招来了。带着个小孩一起出?门,她?怎么方便呢。 顾淮声却装听不见她?的话,笑着看她?,“我等你们回?来用午膳。” 顾淮朗跟着他一起去?,姜净春便也不会做什么事,况且,这样一会她?还能回?顾家来,也不至于一去?不回?。 姜净春还在瞪顾淮声,从前不知?这人竟这般厚颜无耻心机深沉,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顾淮朗到她?面?前抓着她?的手道?:“表姐是不喜欢我吗,是不想让我跟着你一起出?门吗?我保证不会烦你的,你就带上我吧。” 顾淮朗糯声糯气,睡眼朦胧,分明困不行,却还在强撑着出?门。伸手不打笑脸人,况说她?又何?必要把脾气发在一个小孩子身上,她?不再看顾淮声,牵着顾淮朗的手就出?门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书良在一旁禀告了关于昨日那青楼的事。 书良道?:“公子,已经查清楚了,那老鸨背后的人不过当地知?县,他们蝇营狗苟,私下互通往来,平日里头那黑心知?县为老鸨买卖姑娘做掩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老鸨青楼里头盈得的钱也都会拿去?和官府分成。” 顾淮声猜到多半会是这样。 仰仗着天高皇帝远,没人去?管那些小地方的事情,只是一个知?县就敢如此猖狂,也知?道?这底下是乱成什么样了。 书良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叹了口气道?:“当初若是先生的新政推下去?就好了这样那些底下的人也不至于这般猖狂,目中无人” 书良声音越来越小,两?人皆沉默无言,过了许久才听顾淮声开口道?:“你到时候让人拿着我的令牌去?见一趟那知?县吧,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书良得令,转身就要去?办此事,却又被顾淮声喊住,“等下,那群拐卖的人可?知?道?是谁?” “我去?把暗卫喊来回?话。” 没多一会,暗卫就来了顾淮声的院子。 那男暗卫回?来后就被罚了,现下还在养伤,来回?话的只有那女暗卫。 她?道?:“那群人从京城出?来就一直跟着姜小姐了,怕是京城的人想要对她?出?手。” 顾淮声问,“就只是跟着吗?” “不错,他们看着也有武功在身,不像是什么寻常人,除了将小姐拐去?青楼,之前一直不曾漏过面?。” 那些人动作谨慎,不像是什么普通人。 听到这话,顾淮声心中已差不多有了决断,只是为了将人卖去?青楼磋磨,这般恨她?的人,还能有谁呢? * 那头姜净春带着顾淮朗上了马车直接往陈家去?。 马车上,姜净春没有忍住去?问方才顾淮声究竟是同他说了些什么,怎么就非要跟来。 小孩子觉多,顾淮朗平日这个点都还在睡觉,今日还是头一回?起这样早,他躺在马车的椅上,脑袋枕靠在姜净春的腿上还在补觉。 听到了姜净春的话,他也仍旧没有起身,迷蒙中说了实话,他道?:“哥哥问我想不想表姐当嫂嫂,我说想,然后他就让我跟着来了。” 姜净春脸色不大好看,连个小孩都要诓骗利用,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没再说话,揉了揉他的脑袋,让他继续睡了。 没过多久,马车就到了陈家,她?直接去?寻了陈穆清。 陈穆清见她?回?来,不免惊讶奇怪,这是怎么个回?事,都还没走两?天呢,怎么就回?来了? 姜净春把顾淮朗抱进了屋子里头的塌上让他继续睡觉,边动作边回?话,她?道?:“他从贡院出?来后没有一天就找到我了,没办法,只能回?来了。” 怕陈穆清担心,姜净春便藏去了青楼的那桩事。 陈穆清觉着奇怪,她?道?:“怎么可?能呢?你可?是先早他三日离开,他不用一日就追到了你?好奇怪。” 他就这么清楚她?会往哪个方向跑? 确实奇怪,姜净春怎么也想不明白。 罢了,现下去想这些也不大有什么意义了,毕竟回?都回?来了。而且青楼那事确实给她留下阴影,现下想起那巴掌,脸都还有些泛疼。 好在昨日上了药膏之后这脸便也不大疼了,睡了一觉脸上红肿也好了许多,现下也叫人瞧不出?什么古怪。 陈穆清见她?不说话,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姜净春问起了宋玄安。 “昨个儿他是来寻了你一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同他去?说,哎,就随便搪塞过去?了,不过我看他那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只怕是还会再来……” 她?这话刚落,外头就传来了宋玄安的声音。 宋玄安也是陈家的常客,近些时日常来,后来陈穆清干脆也让他不用打招呼直接进来。 宋玄安今一大早来还是想要来烦陈穆清,从她?口中问出?姜净春的下落,可?谁知?道?一来就见姜净春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头。 宋玄安瞬间傻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 见到人真好好坐在那里之时他忙上前问道?:“姜净春,你去? 哪里了?不是说了在贡院门口来等我的吗,为什么出?来后见不到你。” 宋玄安一想到她?忽然消失不见,心中难免急切,一着急嗓门止不住有些响,吵醒了在榻上睡觉的顾淮朗。 眼看他要醒,姜净春赶紧摸了两?下他的脑袋以做安抚,她?让陈穆清帮忙哄着他,想要拉着宋玄安出?去?说话。 可?顾淮朗却执拗拉着姜净春的袖子,不让她?出?门。没法,有什么话便也只能在这处说了。 她?先是解释了自?己这两?日的去?向,她?道?:“你别?担心,我只是出?城去?外头玩了三日。” “外头好玩吗表姐?”顾淮朗从旁边插嘴。 姜净春道?:“大人说话小孩莫要插嘴。”而后就把他的耳朵捂上。 顾淮朗瘪了嘴,但好歹是没再开口。 宋玄安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问她?,“为什么突然出?去??” 姜净春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去?如何?回?答他的话,她?换了个话题问他,“你那日秋闱为什么会带那样的东西?” 她?自?然不相信那打着小抄的金箔是宋玄安带进去?的,可?那笔究竟是谁给他的?宋玄安他现在知?不知?道?自?己叫人给坑了? 宋玄安有些不明白姜净春的意思,她?说的是那些金箔吗? 他道?:“你是说写着佛语的金箔?” 宋玄安这话一出?,姜净春和陈穆清对视了一眼。 看来他果真还不知?道?那事。 那一开始的金箔上头写着的是四书五经,并非是佛教遏语,想来后来是被顾淮声掉换过了。 她?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如何?开口,宋玄安见她?们如此反应,更叫急得不行,“你们别?不说话呀!要急死我了。” 这幅吞吞吐吐的样子,看得人没由?来得着急。 还是姜净春先开了口,她?说,“宋玄安……那张金箔上面?一开始记着的并非是佛语。” 听到了她?的话,宋玄安只觉脑子“嗡”得响了一声,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你说什么?”他显然是有些不大相信姜净春说的话。 姜净春也知?他这样多半是被谁给坑了,可?若是不告诉他真相,只怕他现下也不能认清那人的嘴脸,所以,姜净春还是开口说了接下来的话。 她?看着宋玄安道?:“那些金箔上面?一开始写着的其实是有关科举的内容。” 宋玄安的瞳孔猛地瞪大。 姜净春说金箔上头写着的是关乎科举的内容,那他带了这东西进去?岂不就相当于舞弊了吗?这支笔是宋玄景送给他的,若出?了什么手脚,那难道?是他想要害他吗? 宋玄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是听到了些什么。 阿兄要害他?可?从小到大,待他最最良善的就是他了。 谁害他,也独独不能是他啊。 可?是,谁又会在考试的笔管里面?塞带字的金箔呢?即便是佛语,那也是不应该的。明文规定不能带着有字的东西入贡院内,后来还是顾淮声网开一面?放了他进去?。 不对顾淮声又为什么会网开一面?? 他觉得自?己脑袋疼得厉害,好像什么东西都变得清晰了些。 所以一开始那金箔上面?记载的其实不是佛语,而是能证明他舞弊的罪状是吗? 而顾淮声真正?的网开一面?,其实是把原来的金箔调换成了现在那写着佛语的金箔。 他说怎么这么奇怪呢,那天,监牢中的其他人都被定好了罪,可?偏偏只有他迟迟不曾定罪。 他不明白,他实在是不明白,宋玄景为什么要害他。 他是真想要毁了他啊。 可?是顾淮声为什么又会帮他呢? 顾淮声好像总是对他带着说不出?的敌意,他起先的时候总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可?是后来,他发现顾淮声看姜净春的眼神总是很?奇怪,奇怪到他都无法忽视的地步。 他好像也渐渐明白了些什么。 宋玄安看着姜净春,他只觉自?己喉咙干涩得不像话,他哑声问她?,“你还会同我成婚吗。” 姜净春没说话,她?低了头。 宋玄安又问,“你是不是去?求他了?” 他能想到唯一的缘由?大概就是这个了。 姜净春若不去?求他,他为什么会放过他?他又看向一旁的顾淮朗,想来方才他们定是一同从顾家出?来。 宋玄安的眼睛已经有些发红。 他近乎哽咽道?:“你怎么能去?求他呢?” 顾淮声那是愿意帮她?,而不是他。 他救他,一定是从姜净春那里要了些什么东西去?的。 他哽咽得不像话,眼中都要流出?了泪,“姜净春,你回?答我啊,你还会嫁给我吗。” 不说是姜净春,就连陈穆清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太倒霉了,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只差那么临门一脚,可?是现在呢,一切都乱得不像样了。 姜净春还没见过宋玄安哭过,她?看得眼睛都要发酸,她?说,“算了吧宋玄安,要不还是算了吧” 宋玄安听到这话都要哭出?来了,“算什么呀,怎么能算了呢?” 姜净春也回?答不了他的话,她?也实在再看不下去?他这幅样子,把顾淮朗从榻上拉起来打算离开。 宋玄安如何?愿意,他扯住她?的手臂,他不依不饶道?:“姜净春,你怎么能撒谎呢?” 姜净春也不想这样,可?是没办法呀,事情到了现在这样,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也红了眼,对宋玄安道?:“没事的宋玄安,你还会碰到其他人的,这世上本来也就没有什么非谁不可?的道?理,我们不大有可?能了,对不起啊。” 她?的话就像是镰刀一样,一层层拨开了他的血肉。 “放手吧,宋玄安。” 姜净春对他说。 可?是即便她?都这样说了,他还是执拗地不肯撒开她?的手。他知?道?的,这次一松开,或许就彻底都结束了。 对不起对不起的又不是她?,他要她?的对不起又能做些什么啊。 “你不可?以这样对我的,姜净春。” 兄长?背叛他,就连她?也要抛弃他吗。 “你是怕我这次考不上吗?你等等我,你就等我” 可?不待他的话继续说出?口,就被姜净春打断了,她?说,“我要嫁给表兄了。” 姜净春这话一出?,宋玄安所有的话就都被堵在了喉中。 她?说要嫁给表兄了…… 他全?身的力气似乎也都被这一句话抽干,手上也渐渐没了力气。 姜净春再看不下去?,抽回?手拉着顾淮朗离开。 她?的身影也一点点消失不见。 直到姜净春走后,宋玄安也久久没有反应,视线死死地落在她?离开的方向。 他的眼眶红得不像话,平日里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在此刻看着却如此落魄。 陈穆清见他这幅样子不免也有些担忧了起来,从前他何?时这般过。 她?试探去?问,“你没事吧,宋玄安。” 宋玄安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了陈穆清的话,最后步伐踉跄往外走去?。 陈穆清叫他这样子看得害怕,好再虽有些摇摇晃晃,但终究是没摔了。 那两?人走了,这事今日也算是说开了。 这事确实对宋玄安不大公平。 可?对谁又公平了呢?要怪也只能去?怪那个罪魁祸首,将这一切都弄乱了套。 陈穆清叹了口气,便也没再去?想这事了。 * 说了这事后,姜净春就带着顾淮朗回?了顾家。 路上,想到宋玄安方才那副情态,最后实在还是有些忍不住落出?泪来。 顾淮朗现下也已经醒得差不多了,他坐在一旁看她?在哭,也不敢说话,爬到了椅子上,跪在她?的旁边,拿着帕子不断给她?擦眼泪。 可?越是擦,就哭得越是厉害。 “表姐,你哭些什么?” 他方才看到屋子里头的那个公子也红了眼,他有些不大明白他们两?个是在哭些什么。 姜净春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就那样哭着,顾淮朗便也就没再继续开口。 快到了顾家的时候,姜净春就已经先擦干了眼泪,她?回?了昨日住着的院子里头,又让花云把顾淮朗送了回?去?。 顾淮声那边听人说姜净春回?来之后神色不济,便起身去?寻了顾淮朗。 他直接问他,“你可?听到他们两?个说了什么?” 顾淮朗仰头看他,“是和一个哥哥说的话吗?” 顾淮声坐到了他的边上,点了点头。 顾淮朗如实回?答了他的话,他道?:“表姐好像说了什么不能嫁给他的话,然后那公子就扯住了她?的手不放开,然后表姐说对不起,她?说她?要嫁给表兄了,然后那公子他就松了手。” 顾淮朗就像背课文一样把他听到的东西说了出?来,除了前面?表姐嫌他烦,把他耳朵给捂上了没听见的话,后面?两?人说的话都被他学了过来。 顾淮声明白了顾淮朗的话,他听了这话也没什么情绪,甚至还摸了摸他的头,夸他道?:“嗯,很?厉害,都记得。” 顾淮朗被夸了后却也不见得什么喜色,他问顾淮声,“哥哥,表姐是不是不大愿意嫁给你,不然她?为什么回?来的路上要哭呢?” 哭了啊。 听了顾淮朗的话,顾淮声才知?道?她?哭了。 本还以为她?只是心情不大好的样子,倒是没想到,竟然为他落泪了。 顾淮朗见顾淮声不回?答,又问了他一遍方才的问题。 顾淮声随意扯了个谎蒙他,“为什么哭……或许是想到成婚后不能再和朋友一起玩了,所以伤心吧。”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你哥哥小气。” 她?见他一次哭一次,那还了得。 两?个差点都要成亲的人,她?为他哭,还能是为什么呢。 她?现在是在遗憾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吗。 问了话后顾淮声也没继续在顾淮朗这里留了,可?回?去?后也没有马上去?找姜净春。 这个时候她?恐怕心情也不大好,他往她?面?前露脸,多半是要讨了她?的骂。 可?直到中午,也不见她?出?来用午膳,他让书良跑了趟腿去?送饭,可?这饭最后还是被原封不动地送出?来了。 顾淮声亲自?端了碗粥过去?。 花云见顾淮声来了,本还在踟蹰要不要进去?跟姜净春说一声,却直接被顾淮声抬手打断,他推开门进了屋。 只见得姜净春缩在贵妃榻上,他约莫能猜到她?回?来之后定又哭过了几回?。 他走到了榻边,将粥搁置在了桌边。 姜净春昨个睡了几乎一整个日夜,现下自?然是不困的,她?躺在榻上哭过几回?,现下仍旧还在伤怀,听到了有人从外头进来的动静,多少猜到了来人是顾淮声。 可?她?仍旧没有反应。 顾淮声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吃饭,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哭,这些原因他都知?道?,也实在没有再去?问的必要。 他只是道?:“一会回?姜家见外祖母吧。” 姜净春没说话。 顾淮声掀袍坐到了一旁的榻上,开始自?说自?话,“想来你也不大愿意去?同舅母说这事,那我便去?同外祖母说,纳采、问名到时候我看就不用了,便直接纳吉订盟” 过六礼就能成婚,他们两?家相熟,顾淮声也不是什么死守规矩之人,前面?的纳采、问名不用管也没甚事,只要纳吉订盟,再过大礼,请期之后便能迎亲。 既姜净春不乐意搭理李氏,那这些事情同老夫人相商就好,两?家本就是亲族,现下这样也没什么要紧。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那样清清淡淡,可?落在姜净春的耳中却是火上浇油。 她?转过了身去?,看着他冷声笑道?:“呵,想得这般周到贴心,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你是什么天大的好人。” 什么都想得那般好,那怎么就不想她?愿不愿意嫁给他呢?他这样子,在她?看来也不过是惺惺作态。 姜净春躺在榻上,望向他的眼睛带了些许红肿,看这样子是哭得狠了。她?眉心微蹙,眼中也带了几分不耐烦。 可?顾淮声触及到她?的眼神却也没什么情绪。 无所谓,她?今日才见了宋玄安,为了他而去?和他置气也再正?常不过。但没关系,他们之间的这段情谊终将会是过往,她?今日为这件事情伤神、哭过一会也好,哭过后,总也不能再去?将这事放在心上。 他道?:“你说我不是好人,可?这回?帮他的是我。” 姜净春听到这不要脸的话眉头拧得更叫厉害,眼中的火气更叫难以掩饰。 光就会拿这事压她?,除了会说这些,还会说些别?的吗。 顾淮声伸手把一旁桌上的粥端过来,他舀了一勺递到了她?的唇边。 姜净春不张嘴,瞥开了头。 见她?如此,顾淮声嘴角的笑终于淡了下去?,他道?:“你那日不是说想要让我后悔吗,折腾自?己做些什么。你可?知?外祖母为何?犯胃疾?她?年轻的时候吃不上饭,胃便叫生生饿坏了,你现下总是折腾自?己,老了怕也要犯这病。” 又来说教她?。 姜净春抬眼看他,不咸不淡问道?:“你这是想当我夫君还是想当我爹呢?宋玄安他可?从来都不会说教我。” 她?最是知?道?怎么气他了。 顾淮声越不喜欢的事,她?越要做。他有句话说得不错,她?折腾自?己做些什么呢,折腾他才是。 果不其然,她?这话一出?,顾淮声嘴角那抹本就浅淡的笑意彻底散了干净。 她?总是要在他面?前提宋玄安做些什么呢?他不大想从她?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太刺耳了。 顾淮声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他问她?,“真不喝吗?”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姜净春仍旧是执拗地没有动作。 顾淮声见此也不曾恼, 只舀了一勺粥,而后放下了碗。 他另一只手直直钳住了她的下颌,稍稍用?力,就迫使?她张开了口。 而后, 勺子就猝不及防把粥喂了进来。 姜净春也没想到他这回?如此强硬, 竟就直接上手,猝不及防就叫他喂了一口粥。 她今日从陈家回?来, 心情本?就不大顺畅, 没料到他硬来,虽他不说,但她也知?他这是生了气。 他生气?他有什么可生气的。 姜净春也存了故意同他怄气的心思, 她一把推开了顾淮声的手,忽地起身?爬到顾淮声的腿边, 竟把口中被强喂下的粥吐到了顾淮声的身?上。 姜净春确实在身?体力行?她说过的那句话,她会让顾淮声后悔娶了她。 两人还不曾成亲, 她就一次又?一次往死了作。她想,最好能作得顾淮声受不了, 最好不要再?想娶她。 她知?他洁癖深重,故意做出了这些事来恶心他。 一滩白粥就这样猝不及防被吐在顾淮声的身?上, 弄脏了他白净的衣袍。 周遭的空气瞬间?凝固, 顾淮声感觉到自己额间?的青筋都狠狠跳了两下,眸底似翻涌着浓重的墨色。 他微微低头, 就看到姜净春微扬着脑袋看他,眼中带着止不住的得意狡黠。她往他腿上吐了一口粥后, 又?若无其事躺了回?去, 甚至还高高兴兴地翘起了二郎腿,丝毫不将这件事情放在眼中。 顾淮声冷冷地收回?了视线, 拿出方巾将那口被她吐出来的粥擦掉,他把巾帕丢到了一旁,竟还重新将那碗粥端了起来,只是,这回?不再?是用?勺子喂她。他自己喝了一口,而后将粥含在嘴里,朝着在榻上的姜净春靠近。 顾淮声越来越靠近。 姜净春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眼看他的脸已经逼近自己,她马上知?道顾淮声是想做些什么。 她恶心他,把粥混着自己的口水吐到了他的身?上,看他这架势,便是也想恶心回?来,只是这回?他是想把这东西嘴对嘴喂她嘴里。 姜净春最后还是被顾淮声这样的举动吓到,她赶紧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冰凉的唇触到掌心带起了一阵酥麻,可她现下也顾不得这些了,只想把这张脸连带着嘴巴推开远些。 但顾淮声的力气比她大太多了,只轻轻用?了一点力就把她的手腕攥开。 姜净春两只手都挣扎了起来,却马上就被顾淮声用?一只大掌钳制了起来。 她乱扑腾的双手被他一只手固在了贵妃榻头边的围栏上。 乱蹬的双腿被他用?膝盖压住。 而后另外一只手已经碰到了她的下颌。 姜净春叫他这样的举动吓疯了,他一会只要捏下她的下巴,这粥就能轻而易举吐到她嘴巴里。 那就太恶心了。 姜净春实在受不了,最后还是低头服了软,她马上出声恳求道:“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可顾淮声仍旧没有动作。 她马上放软了声音追着道:“我真错了,表兄,你别吐我嘴里,真的好恶心。” 他俯身?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只见她的那双圆眼中真出现了几?分惊惧。 这事情确实有些恶心,她也确实被吓到。 毕竟若真要恶心她,她也躲不掉。 但顾淮声倒也没有存那样的心思,吓唬吓唬她就行?了,只是也没想到她服软服得这样快,还没怎么样,就要吓哭了。 他不再?吓她,咽下了粥,松开了手,而后把一旁的碗拿来递给了她。 有了方才那一回?,姜净春便真老实了,拿起勺子听话埋头喝粥,模样比方才乖顺太多。 她是颇会看人眼色的,尤其是他的。 总是这样,她从小?到大都是这幅样子,每回?都是这样不听话,非要把人彻底惹恼了才会知?道害怕。 也吃准了自己的声音软下来,别人听了也跟着心软。 反正她这一招在他这里总是屡试不爽。 顾淮声起身?,去外头吩咐下人送来了冰块,没一会就有下人拿来了包着布的冰块。 他接过了冰块走到姜净春的身?边,她已经喝完粥放下了碗,此刻坐在榻上也不说话,眼睛直直盯着一处,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顾淮声重新坐回?了榻上,他让姜净春躺回?去。 姜净春看着他手上的东西,问,“你想做些什么。” 他能做些什么? 看着她带着戒备和?疑惑的眼神,顾淮声抿唇解释,“一会回?姜家,你这眼睛叫外祖母看见,她难免多心。” 到时候要以为是他欺负了她了怎么办。 姜净春听了顾淮声的话,也难得没有下意识反唇相讥,他说得也不错,她当初跑走没有告诉祖母这件事情,无非是不想要叫她多操心。 若是红了眼叫她瞧见,恐怕又不知道多想到了哪里去。 如此想着,她听了他的话躺回了榻上。 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顾淮声将冰袋轻轻放到了她的眼皮上,不断地滚动,冰凉的感觉让她难得安静,可没过多久她就听到顾淮声问,“和?宋玄安断干净了?” 姜净春不大想要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呛他,“你管我们断没断干净,怎么了,夫妻做不成,朋友还做不得吗。” 顾淮声听到这话也没再?说话,只是手上动作故意用?力了几?分,姜净春眼睛微微吃痛,伸手胡乱打了他一下,指甲刮过了他的手腕,白净的肌肤上马上起了一片红痕。 他的手腕劲瘦,上面血管纹路分明,一道抓痕马上在腕上浮现,痕迹在白瓷一般的肌肤上尤其明显。 望着那抹红痕,顾淮声竟许久没有动作。 冰袋在眼睛上停留太久,姜净春受不住,便伸手抓住顾淮声的手腕,想要把他的手拿开。 她握住了那道红痕。 表妹给的红痕,表妹摸上了它。 这个认知?不知?为何让他生出了一股奇怪的感觉,他的眼神都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姜净春没费什么力气就拿开了他的手腕,睁眼想要瞪他,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如同深潭一般的黑眸。 她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 太过有侵占性的眼神让她陷入了一种不安的感觉,她没敢再?去发作。 她马上垂了眼不再?同他相视,她拿过了他手上的冰袋,自己给自己冰敷。 好在顾淮声倒也没有阻拦。 良久姜净春才听他嗓音喑哑地开了口,他说,“别再?为他落泪了。” “也别再?见他,提他了” 她总是闭口就是宋玄安。 她和?他以后应当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们不可以当朋友,那让顾淮声觉得有些危险。 两个差点成亲的青梅竹马……这种关系很危险。 姜净春听了这话却罕见没有再?说些什么,顾淮声的眼神让她仍旧有些忌惮,她还是选择安静闭嘴。 只她面上虽不说话,心里面却不将他的话当一回?事,他管得着她吗?她是成亲了,又?不是被卖身?了,他凭什么管自己和?谁见面不见面,再?说了到时候就算和?他见了面,他能知?道些什么。 两人没再?继续就这事说下去。 姜净春眼睛的红肿消下去了后,顾淮声起身?去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回?来,他们便一同去往了姜家。 刚要出门?,却见顾夫人也正外出,三人碰了个照面。 不知?是不是姜净春的错觉,只觉气氛有那么一瞬古怪,最后这片刻的凝滞还是被她打破,她唤了顾夫人一声,“姑母。” 顾夫人面色有些复杂,最后还是应了声,见他们这副态势应当是要去姜家。 她出声问,“是去姜家?” 姜净春“嗯”了一声。 得了肯定的答案之后,顾夫人便道:“我将好也要去寻母亲,咱一同去。” 这样说着,她也不再?管顾淮声和?姜净春是何神情,自顾自同他们走在了一起。 顾淮声见顾夫人这副态势,一时间?也弄不明白她是想做些什么,上回?他们最后的谈话并不算愉快,所?以,这一回?他也不大指望她能帮他操心说亲什么的。 虽然?自己前往提亲确实有些不大像话,但顾淮声显然?不大在意这些,只想着早些完事也能早些安了心。 他不大清楚顾夫人的意图,但见她跟来,也没说些什么。 三人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往姜家的方向驶去,车厢之中氛围安静,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车帘被掀开了一个小?角,姜净春的视线一直落在车窗之外。 京城的景色擦着眼睛过,就在前些时日,她为了躲开顾淮声,兴冲冲准备出城,那个时候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京,还特地想要将京城最后的模样牢牢记住,现在再?看这副一样的场景,她不由想起来那日的心境,怀着期待,还有对外面世?界的好奇,最多的还是想要逃离顾淮声的急切。 可是现下再?来看外面的世?界好看固然?好看,可是确实也挺可怕的。 而被他逮了回?来,只怕他疑心更甚,不会再?让她能有机会出去。 她拗不过他,她也不明白他究竟是为什么这般执拗。 她趴在车窗上神游天外,却听耳边传来了顾夫人唤她的声音。 姜净春回?了神来,看向她。 顾夫人也在看她,一副欲言又?止之态。 看出她是有话想说,却又?不知?是因何事迟疑,姜净春道:“姑母有话说便是。” 顾夫人踟蹰了片刻,而后开口,她问,“小?春,你你愿意嫁给你表哥?” 她这话一出,顾淮声也看向了顾夫人,他看着她的神色有些淡,不知?是在想什么。 姜净春在想,如果她说“不愿意”,有用?吗? 顾夫人是会听顾淮声的,还是听她的呢?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的。 她现下也看明白了,就算自己再?如何去争,也是没什么用?的,她争不过顾淮声这人的。除非顾淮声松口,不然?一切都是徒劳,从他不过半日就追上了她的时候,她就该知?道,她实在不是他的对手,她就连比恶心都比不过他,遑论其他。 从前时候从不见得他这般难缠,若早知?如此,当初她招惹谁也不该招惹到了他的身?上。 罢了,现下再?去想些别的东西也再?没用?了。挣扎也挣扎过了,跑过那么一次,闹过那么多次,也该认清现实了,顾淮声这人,她斗不过的。再?说现在都已经要去姜家说亲了,再?说些旁的,有何用?? 惹得大家都心烦。 她沉默许久,顾夫人也知?道她内心或许煎熬不已,也没开口催促。一旁的顾淮声也将视线移动到了她的身?上,他掌心不自觉拢紧,也在等?着她的回?答。 车厢安静,显得姜净春的沉默更为明显。 终于,他们等?到了她的开口。 顾夫人问她愿不愿意嫁给顾淮声,她回?道:“嗯。” 简简单单一个字便阐明了她的意思。 她的意思是,她愿意。 即便知?道姜净春是不大情愿,可听到了这个答案,顾淮声拢紧的手渐渐松开,眼中也重新浮起了笑。 顾夫人倒没想到竟会是这个答案,她不敢相信去问,“真是自愿的?可有他人逼迫?” 这话就差明着去问,是不是顾淮声逼的她了。 姜净春方才想了那么一遭,已经没有再?想去挣扎了,想到一会还要见着祖母,不想叫她担心。 她笑了一声,玩笑道:“我自然?是自愿的,姑母忘了吗,从前我不是最喜欢表哥的吗?” 这话笑着从她口中说出,隐隐约约带着一股讽刺的味道,不只是顾淮声听出,就连顾夫人也察觉到了些许。 听姜净春这般说,顾夫人又?看了眼顾淮声,最后想起了那晚顾侯爷同她说的话,她终是叹了口气,后道:“我晓得了,既你们都有这想法,那今日我去同母亲说这事吧。” 似没想到顾夫人态度如此转变,顾淮声蹙眉看向她,有些不大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见他如此神情,顾夫人忍不住斥他道:“怎么着?我去你是还不大乐意了?我不去,你自己一个人去不成?母亲尚在人世?,你自己去给自己说亲,你也真是好样的。” 本?来这东西是要让媒婆来,也不该她去,但两家关系不大一般,又?看顾淮声如此心急,便也不再?去计较那些。 她都不知?他急成这般都不知?道是为些什么,自己一个人屁颠屁颠带着姜净春去说,他倒是也不嫌奇怪。 本?是以为母亲定不大乐意再?去管这事,可没想到现下竟也松了口,虽然?不知?道她态度为何如此转变,也不知?她心中如何做想。 但她愿意松口就已经极好的了。 顾淮声道:“不敢,本?以为母亲不愿来。” 顾夫人听他语气寻常,显然?是没将自己上回?骂了他的话放在心中。 是了,他这人从小?到大就是这副性子,谁骂了他,他都是这幅样子,一点也不将这些话放进心里头去。 既这被骂了的他都不在意,那她又?何必耿耿于怀,便也不再?去想上一回?的事。 没过一会,马车就到了姜家去,他们往荣德堂的方向去。 却不想在门?口处恰好碰到了从外头一起回?来的李氏与姜净慧。 她们身?后的丫鬟提着大大小?小?的物件,想来两人方才是出门?逛了会街。 没想到竟这般巧。 几?人从马车上下来,将好撞了个正着。 这还是姜净春从姜家搬出去后第一次同李氏见面。 李氏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个时候过来,她也不知?道姜净春为何又?同顾家的人在一起,只是旷日未见,她的视线在碰到姜净春后就死死地落在她的身?上。 即便知?道现下再?这样看她,已经不大合适,可就是止不盯着她看。 当年的事情姜净春已经知?道了真相,她从姜家搬走,意图同他们断个干净,她现在就算是回?姜家来,也从来不会见她一面。 她在因为当年的事情而记恨她。 可即便知?道这些,她总也忍不住看她。 李氏的视线太过灼热,姜净春对此只是装做不见,低着头,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现下她见了她,恍若一个陌生人。 这副样子看刺得李氏眼睛疼,不想她竟就这般躲她。 连看都不看。 还是一旁的姜净慧先开了口去问,“妹妹怎么和?姑母、表哥一起来了啊?” 前些个时日,分明已经听到那三个绑架了姜净春的男子回?话,说是人已经叫卖到了青楼里头,可现下人又?好端端地站在了眼前。 她看到了一旁的顾淮声,心里自然?就清楚是怎么个回?事了。 只怕是人还没在青楼里面待上个一日,就已叫人捞出来了。 他的动作倒是快得很。 没人注意到姜净慧心中所?想,顾夫人回?了她的话,道:“这回?来是想向母亲提亲的。” 她这话一出,剩下几?人皆沉默,尤其是李氏,她的脸上变得铁青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顾淮声要求娶她? 顾淮声为什么要去求娶姜净春,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是从什么时候好到了这样的地步?或许是因为姜净春太久不在她的身?边,所?以她对这些东西全然?不知?……关于她的东西,她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此刻李氏已经全然?顾不得姜净春为什么会和?顾淮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她想的是,她要成婚了,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是她的母亲吗?她分明养了她十?几?年,可她竟这般狠心,竟连婚姻大事也不知?会她一声,她若今日没有在这处撞见他们几?人,是不是等?她出嫁了也什么都不知?道? 李 氏只觉心中悲凉更甚,她全然?不肯承认是她无情在先姜净春才如此无义。 她将这一切归结于姜净春太过狠心。 李氏也像存了气一般,她极力去做镇定之态,道:“是吗?那这看来是要去荣德堂寻母亲了吧,将好我和?净慧也买了些糕点要给她老人家用?,一道去吧。” 姜净春不肯让她掺和?,她想让她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局外人,她偏不肯,非要去,当初她为她的亲事操心至此,怎么现下还不能去看看他们议亲吗? 他们都看向了姜净春,在等?她的反应,就连李氏也看着她。 姜净春抬眼,和?李氏的视线撞到了一处,她轻笑了声,“去呗,谁还能拦着您不让你去啊?” “谁又?能拦得住您呢?” 她的语气带了几?分讥讽,她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两个曾经最亲近的人在此刻却相看两相厌,眼中皆是不善。 李氏被她这话伤到,似不相信她能说这话,嘴唇都不住有些颤抖,她还想说些什么,可再?反应过来之时,姜净春已经往里头荣德堂的方向去了。 顾淮声方才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现下见此也跟在了她的身?后。 李氏看着姜净春离开的背影,又?想到了方才她说的话,眼睛竟都些红了。 顾夫人见此,也不知?道能去说些什么,只能上前去宽慰了她两句,“哎,现下小?春她不能接受也是常事,毕竟……毕竟是十?几?年,你也没必要为此伤神了。” 毕竟也是被骗了那么十?几?年,她的母亲又?去得这般凄惨,若能接受,那才是奇怪。 但事情已经发生,现下再?去伤神,也已经徒劳。 李氏也不想青天白日在外头就弄成这幅样子,听了顾夫人的话后,她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道:“没什么事,走吧,我只是被那话气到了而已。” 见她嘴硬,顾夫人也不曾再?开口,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她自己的事情都有些弄不大明白,也没法去帮李氏翻过这一篇。 姜净春和?顾淮声先到了荣德堂。 雪照回?了京后就来同老夫人禀告了姜净春的事,她按照姜净春教她的那样说。 她没说人是被顾淮声带回?来的,打了马虎眼,只说姜净春是在外头玩累了,发现京城外面也不过尔尔,觉着没甚意思就直接回?来了,就连她被人卖进青楼一事都被一并掩去。 老夫人觉着有些古怪,但好歹也没继续问下去,虽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想着她既回?来了也好,她在外面,她总觉着是有些不大放心,只怕她会出些什么意外。 回?来了也挺好的。 老夫人正躺院中的躺椅上,现下早过正午,她用?过午膳后歇了中觉,醒来后约莫到未时。这时的天气最好,秋日下午的阳光和?煦却不灼热,照在人的身?上暖融融的,老夫人微眯着眼,抬头看天,四方的廊檐外就是一片广阔湛蓝。 院门?处好像传来了下人们通禀的声音,老夫人年岁大了,耳朵都有些不大听得清楚了,她模模糊糊听到了声响,抬眼往门?口处望去。 是姜净春和?顾淮声。 他们并肩走来,踏过穿堂,走到院中,从暗至明,柔和?的光慢慢落在他们的身?上,竟有那些晃眼,姜净春垂着脑袋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双垂髻随着她的步伐轻微晃动,顾淮声在她的身?侧,步伐迈得不大,和?她同步。 从前她总是觉得顾淮声和?姜净春是世?界上最不相配的人,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竟觉这幅模样带着一股别样的感觉。 待到老夫人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两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们同她行?礼。 老夫人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她也来不及去问他们两人怎么一起来了,只是先抓住了姜净春左看右看,见人没什么事,便才放心。 她虽从雪照口中听了她的事,可还是不大放心,又?亲自问了一遍,想要从她口中听出个所?以然?来。 姜净春蹲在她的躺椅边,同她说了这几?日的事情,但说辞同雪照说的大差不差,她说,“外面挺好玩的,但玩了三日发现也不过如此,所?以就想回?家啦。” 老夫人笑着打趣,“你这丫头,说要出去的是你,回?来的也是你,旁的人在外头玩上个一年半载都没嫌烦,你倒好,这才出去三日,就憋不住回?来了。” 姜净春撒个娇就转过了话题,“想祖母了嘛。” 她这话哄得老夫人高高兴兴,她便也没再?去说这事了。 老夫人笑了两声,才想起来她和?她表兄是一同来的,看了眼一旁的顾淮声,问他们道:“你们两人怎一同来了?莫不是又?那么巧在门?口碰上的?” 就在要回?答她之时,门?口又?传来了一阵动静,原是顾夫人已经和?李氏母女到了。 看这架势,老夫人便不由有些奇怪了。 老夫人开口去问,“今个儿是怎么了,一个个的怎么都来了?” 也没想到李氏竟和?姜净春一起出现了。 顾夫人开口回?了老夫人的话,她道:“今日是来,是伏砚想给净春提亲呢。” 这话一出,老夫人愣了,提亲?顾淮声和?姜净春?她真没听错吗。 这事来的着实古怪,着实突然?,老夫人难免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她直觉有古怪在,下意识看向姜净春。 姜净春见她看过来,嘴角扯起了笑,脸上也不见什么勉强之色。 老夫人实在是有些弄不明白了,也看不明白姜净春是在想些什么了,她什么都没说,她只是问她,“你是真心愿意嫁给你表哥?” 这前些时日分明还说要嫁给小?宋的啊。 姜净春也怕老夫人瞧出什么不对劲来,没有迟疑点了点头,她马上道:“自然?是真心,自然?是愿意。表哥风流倜傥,英姿绰约,才貌双全,气宇轩昂……我自然?是愿意嫁给他的。” 怕老夫人起疑,说这话的时候,姜净春还看向顾淮声。 可分明是笑盈盈的,可落在他的耳中竟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却故意装作听不出她这话的言下之意,见她这般也只是笑。 他看着她说,“表妹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某朝思暮想,寤寐求之,只愿能执子之手,相伴到老。” 他的笑看着就比姜净春真心实意多了,他弯着唇,嘴角荡漾着一抹清浅的笑,眼底似乎也有点点星光。 他的话比姜净春的郑重许多。 可这话落在姜净春的耳中,却听得她莫名?汗毛倒竖,浑身?都跟着刺挠。 这听着怎么那么像是……他死也不会放过她呢。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这顾淮声本就不是什么正常人?, 她?觉得她?真没有多?想,没有曲解他的意思。 他的言下之意定然是她?心中想的那样。 两人?话都?说到了这样的地步,好像也没再继续问下去的必要了。 顾夫人?同老夫人?商量起了有关?这桩婚姻的事,李氏在一旁听着这心里头怎么都?不是滋味。 他们在谈论她?的亲事, 可她?一句话却都?插不上。 她?最?后只觉有些喘不上气, 看着姜净春坐在一旁不说话,也没能忍住道:“你来, 我有些话同你说。”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 既然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可总不能什么都?不说,一辈子就这样的不明不白, 糊里糊涂过去了吧。 姜净春不愿意主动同她?说话,那她?便去主动开了这个口, 现在不去开这个口,到时候她?成婚的时候, 别是连桌都?不给她?上。 李氏这话一出,他们都?看向了她?, 就连本在谈话的顾夫人?还有老夫人?都?顿了片刻。 李氏见姜净春沉默不回答,语气都?生?了几分急切, “怎么了?说两句话现下都?叫你这般为难了吗。” 听她?这般不依不饶的样子, 姜净春最?后还是起了身和她?去外面说话。 众人?看着她?们二人?往外去,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两人?去了外面, 李氏先开了口 。 她?道:“当年?的事情?是我不对,可你又何至于此呢?” 她?也是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 她?也已经被人?逼迫到了绝路, 她?的孩子被人?拐跑的时候,她?也都?想死了……那天若是没有姜净春, 她?或许也要死了。 然而?也就是从她?抢走她?开始,她?同她?的母女之情?就彻彻底底不可能圆满,到真相被揭露的那一天起,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姜净春还是重?新?成了那个哭着喊“母亲”的孩子,只是那个母亲从来不是她?。 意识到这一点的李氏更觉崩溃,而?姜净春的话却彻底摧毁她?的心神。 她?说,“何至于此?你把我逼到了这种地步,你想我怎么对你?” 是她?亲自将她?逼到了这样的绝境,如果她?现在再去喊她?一声母亲,那就是对她?亲生?母亲的背叛,她?难道还想她?如同从前那般对她?吗,她?怎么能? 李氏却不愿承认,她?情?绪崩溃,近乎厉声道:“你去照照镜子,你自己看一看你现在这样……浑身上下细皮嫩肉,哪里有一点点不好?我把你养得这样好,你不愿意裹脚我也全都?随了你,你去看看净慧,你去看看净慧她?是什么样!我对你这样好,天气寒了怕你冷,天气热了怕你闷……” 她?的眼角终究是流出了泪,她?含着泪,却还在试图同她?争得不死不休。 她?呜咽,“就算全天下的人?我都?对不起,可是我哪里对不起你了,我究竟有哪里对不住你?谁都?可以厌我弃我,可独独你……独独你不能……” 姜净春看着她?崩溃,也有些头疼得厉害,她?哭得如此伤心,可姜净春却还在看着她?摇头,“天底下没有一个母亲可以失去孩子的,你是可怜,可便是全天下的人?怜惜你,我也不会。你让我的母亲也经历了你那样的痛苦,你这样对她?,我怎么不能厌弃你?” 相较于李氏的崩溃,姜净春看着便情?绪稳定多?了,她?的眼泪或许早在知?道真相的那日流了干净,所以直到现在听到她?说出这般话时,她?也仍旧没什么情?绪。 她?看她?哭得这样厉害,竟笑了笑,这笑竟带了她?自己都?有些不大懂的情?绪。 挺可怜的,她?想,大家其实都?挺可怜的。 若真要去比个谁更可怜,好像都?比不出来了。 李氏好像已经沉溺在往事之中不可解脱,可她?不想要再被困在往事之中。 她?看着李氏真心实意道:“姜净慧你们不都?已经找回来了吗,她?真的也挺惨的,你好好对她?吧。从前的时候父亲哥哥就不大喜欢我,母亲也放下吧,我本就不该是姜家人?的。” 她?喊了她?母亲,可她?是想要同她?一刀两断。 李氏掩面落泪,不可以的,真的不可以,“这事是我错了,你别这样对母亲行吗……” 直到现在她?才终于肯去承认当年?犯下的错。 李氏哭得厉害,她?真的不大能和她?一刀两断。 姜净春却笑,反正她?都?要嫁到顾家去了,往后他们能见着次数也不多?,这断或不断的有什么差吗。 她?没有说话,视线移向了天,温暖的光打在人的身上带着几分暖意,秋日暖阳最?是舒适,万物萧瑟的枯败气息夹在秋风之中,带着淡淡的凉意。 秋风过,两人?的谈话以及李氏不断地哭声传到了一旁的人?耳中。 顾夫人?和老夫人?还在院子里面说着话,顾淮声和姜净慧在一旁看着那两人?的对话。 顾淮声发现,姜净春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大一样起来了。至少说,在碰到李氏哭得这样伤心的时候,她?竟也可以无动于衷去应对,没有崩溃,没有跟着她?一起抱头痛哭。 她?现在好像可以应对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了。 能够直面悲伤的精神也不是从天而?降的,滔滔者不可挽,想明白了这些,应对起来便也轻松一些。 姜净春现在好像比谁都?能明白这个道理。 其实单单从这个方面来说,她?比他厉害太多?太多?了。 顾淮声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向了姜净慧,问道:“是你做的吧?” 他的声音带着些寒,虽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可姜净慧马上就能懂他在问些什么,她?故作不知?,只道:“表哥是在说些什么啊?我怎么就有些听不大懂呢。” 她?故作无?辜之态,试图掩人?耳目,可见她?这副样子,顾淮声非但没恼,竟还轻笑了一声,只这笑叫人?听不出一丝笑意,他道:“听不懂吗?听不懂也没什么事。” “你要不再试试看?” 他看着姜净慧,眼中笼着冷意,这句带着挑衅和警告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不可掩饰的锋芒。 姜净慧自然也听出了他口中的警告之意,她?嘴角克制不住浮起了一丝冷笑,既然顾淮声猜到是她?动手,她?也没什么再去作戏的必要,她?回讥道:“是吗,那表哥可要好好看住妹妹了,毕竟我看妹妹好像也不大喜欢你的样子,万一下次不知?道又干什么一个人?跑出去,哎”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顾淮声的表情?就不大好了。 看着顾淮声吃瘪,这让姜净慧心情?大好,她?也懒得再同他继续说下去,看向了李氏,却见她?还在哭,她?被这哭闹的声音弄得难生?出一股躁意。 她?很快调整好了情?绪,面上重?新?做出担忧之色,向她?们两人?走去,她?揽上了李氏的手,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可莫要再伤心了,哭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姜净慧的安慰和李氏的哭声在姜净春耳边不断放大。 这李氏也是个越安慰哭得越厉害的性?子。 哭声都?传到了院子里头,顾夫人?和老夫人?听见了也只是相视一看,便渐渐没再说话。 顾淮声走到了姜净春的身边,他抓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回了院子里头。 他的掌心很大,抓紧一只手腕有余,姜净春或许也是被那哭声吵得头疼,竟也罕见没有去同顾淮声作对去甩开他的手,只任由他牵着她?回了院中。 两人?回去之后,哭声渐渐小了下去,直至消失不见,想来李氏应当被姜净慧带离了此处。 后来,待顾夫人?和老夫人?说得差不多?了,差不多?挑定了些日子,在这前还有些关?乎嫁妆、聘礼的事情?也已经一应说好。 结束的时候天也已经差不多?要黑了,顾夫人?带着顾淮声回家,姜净春便留在了荣德堂。 现下还没嫁人?,她?倒也没必要同他们回顾家,再说了,看他们商讨出来的结果,这亲不下一月就能成,临近婚期,自也不能总继续住在顾家。 顾淮声和顾夫人?离开了这处,此地就只剩下了姜净春和老夫人?。 天色将晚,黑夜慢慢笼罩了天幕。 老夫人?叹了口气,看着苍穹,感叹道:“怎么总觉着这就糊里糊涂就这样定下了呢。” 已经商量约莫一个下午,但因太过看重?,所以怎么样都?觉有些草率。 再说,这事总觉哪里有些不大对劲,虽然他们说得情?投意合,像那么一回事,可总还是觉得哪处怪怪的。 这里再没有旁人?,所以老夫人?又问了一遍姜净春,她?说,“你是真心想要嫁给你表兄的吗?” 姜净春想,果然是有些奇怪的,她?突然说要嫁给顾淮声好像确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不然他们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地都?去问这话。 但她?也没想闹了。 和别的人?斗她?都?有些够呛,遑论是顾淮声,当顾淮声开始逼迫一个人?的时候,那是极其不留余力?的。 从前她?从来没有这样觉得过,可是现如今看清了他的面目后,才发现这人?是如此可憎。 躲不掉那就不躲了,没什么好怕的。 姜净春又一次回了老夫人?的话,她?不再赌气回话,只是认认真真同她?道:“嗯,我是自愿的。” 老夫人?见她?如此认真,便也终于没再多?想。 或许兜兜转转发现,还是表哥不错? 实话说,顾淮声这样的郎君,确实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她?对姜净春道:“好,既你想清楚了那便好,不要到时候稀里糊涂成了婚就成。你表哥是个不错的人?,从前时候我总觉你们两人?最?不大可能在一起,可现下来看,一动一静,一个成熟,一个活泼,他能热起来,也能让你不那么闹腾,挺好的……这整个京城中,比你表哥再靠谱些的,那也是没有了。有我在,你姑母也不会欺负你,你姑父更是个好说话的,顾家家世清白又干净” 再说下去,都?快将顾淮声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了,偏生?姜净春恐她?多?想,也不能去同她?辩驳,最?后也只能乖巧附和。 直到天黑透了,两人?才起身从院子进了屋中。 * 黑沉沉的夜笼罩了天际,今夜黑得极重?,就连星星都?不见得几颗。 宋玄安从白日回了家后就有些头脑昏胀,宋玄景还没有下值,所以他就一直在房中等着他。 今日也不知?他是去了哪里,回来得格外晚,约莫戌时才到家。 下人?给晚归的宋玄景传话,说是宋玄安让他回来之后去寻他一趟。 宋玄景听后也没什么表情?,但多?半猜到了其间缘由。 他踏着黑,去找了宋玄安。 果不其然,只见宋玄安面无?表情?坐在椅子上看他,他坐外头的明间,桌上燃着一盏烛火,烛火散发着微弱的光,竟将他的神情?照得凛冽阴沉,是从来不曾有过的表情?。 宋玄景却对这样的神情?装作不见,他一如往常般的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他笑问,“玄安今日找我来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忽地叫宋玄安打断,“你到了现在也还要作戏吗?” 他看着他,眼中带着极端地厌恶。 “你能不装了吗?你怎么就这么恶心啊?” 宋玄安回来后想了近乎整整一日才去接受了这个现实:宋玄景想害他,他送给他的那支笔管之中,装着陷害他舞弊的金箔。 他实在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从小到大,待他最?好的,不就是他吗,他甚至比母亲都?对他好。 谁都?可能会害他,可独独他不会。 可是到了最?后,他竟然使了这样的法子想要置他于死地?! 宋玄安实在有些忍受不了,他起身看向他,眉心死死蹙着,带着极度的疑惑不解。 “为什么啊,你到底是为什么啊。”宋玄安实在不明白,他朝着他步步逼近,他道:“阿兄,十?几年?我喊了你这么些年?的阿兄,你就这样对我啊。” 小的时候两人?就经常玩在一处,宋玄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宋玄安,甚至在宋贺斥责宋玄安的时候,他也常常出来为他说话,母亲还时常会唠叨他,可宋玄景从来都?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在他的眼中,他就是再不成器,再爱贪玩,他也是他的弟弟。 他以为,他的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都?是假的。 现在看来都?是假的。 到了现在,宋玄安当着他的面去质问这些话时,竟都?有些想要落泪,宋玄景装了这么些年?,临了露出了真面目后,实在是有些太伤人?了。 宋玄景抬眼看他,竟还真见他眼中滚出了一颗硕大的泪珠,他看着他这样,只叹道:“玄安,你哭些什么呢。因为这件事情?认清了一个人?的真面目,不应该庆幸才是吗。” 他这带着风凉话的味道,让宋玄安再忍无?可忍,他大步上前走到了他的面前,猛伸手扯起了他的衣领。 宋玄景会武功,可被他扯起却也没有还手,仍旧用那副神情?看着他。 宋玄安想到了自己被骗了的这么些年?,想他当了十?几年?的傻子,看他仍旧这幅模样,再也忍不住气,狠狠地往他脸上打了一拳。 宋玄景没躲,生?生?挨了这么一拳。 他任由宋玄安打他,甚至一点力?气都?没使,就叫他打摔在了地上,一股血顺着唇角流下。 宋玄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中尽是恨意。 他毁了他。 宋玄景把他毁了个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因为他,姜净春根本就不用去求顾淮声,他安安生?生?的参加秋闱,到时候总能有机会娶她?,可就是因为他害得他什么都?没有了。 即便没有作弊,可他也什么都?失去了。 姜净春她?好不容易才答应他的啊。 他越想心中便越是郁结,昏暗灯火下,宋玄景面目可憎可怕,宋玄安把他从地上抓起来,拳头又重?新?如雨点般砸到了他的身上。 他气到极致,已经全然失去理智。 直到宋玄景猛地喷出了口鲜血到他脸上,宋玄安才堪堪停了手。 宋玄景被他打得近乎奄奄一息,他的脸贴在地上,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到了地上,可他的唇角却仍旧挂着笑。 宋玄安觉得他真是疯了。 他这幅样子太过骇人?,让宋玄安都?止不住后退。 可就在这时,从门口处传来了宋贺的怒斥声。 “你这个逆子,你在做些什么?!” 下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去给宋贺递了话。 或许是宋玄景来之前就已经先让人?去喊他,所以现下他才能来的这般及时。 他这一来,就将好撞见了宋玄安把宋玄景打得半死的场面。 那地上的血太过刺眼,他怒极,大步上前,狠狠往宋玄安脸上反手掌掴了过去。 家中妻子他是不会动手,但逆子就不一样了。 老子打儿子,他教训他,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宋玄安挨了这么一巴掌,头被打偏了过去,他听他的父亲恨声骂他。 他说,“你这个混账,把气撒你哥哥身上做些什么,他平日里头如何待你,你何至于如此对他!” 宋玄安看着突然到来的宋贺,也已猜出是宋玄景做的手脚了,他来之前一定先去给他通过信了。 他的父亲在骂他,就像是以往那样骂他,可是这回他再也忍受不了了,他看着宋贺,脸上都?是愤怒,他伤到极致,几乎不曾落出眼泪,他指着宋玄景道:“他害我,他往我的笔杆子里面塞小抄!可是你不相信我,你不肯救我!若你救我,我就不会失去她?了啊!” 他看他们谁都?是凶手,尤其是自己的这个父亲,尤其面目狰狞。 他是他的儿子,可他却无?条件不信任他。 宋贺也叫宋玄安这幅样子唬愣住了,似没想到他的情?绪竟这般激动,而?他口中说的那些话,他怎么也听不大明白呢? 什么叫宋玄景往他的笔杆子里面塞小抄? 他想要继续问下去,却见宋玄景挣扎着想要从地上起身,他也再顾不得宋玄安口中的话究竟是何意,只马上转身去扶了宋玄景起来。 宋玄景咳了两下血,对着宋贺不在意笑笑,他道:“弟弟只是有气憋在心中难受,没事的父亲,若打我能撒气,便让他打吧。” 他这话一出便显得宋玄安更为混账。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的宋贺又骂了宋玄安两声,“你自己考不出,还去污你哥哥?!我就是这样教的你是吗!” 宋玄安算是看出来了,宋贺这人?一门心全都?偏在了宋玄景的身上,他就算是说破了天也只怕他不会听他分毫。 “你教我?从小到大,你的眼中除了宋玄景,你还教我些什么了?你连我的话怕是都?不会信一分。” 宋贺被他这话说得一噎,也难得生?出了几分心虚。若说子不教为父之过,可他就连教导都?不曾教导过他,那不更是过错更甚吗。 气氛被宋玄安的这句话说得凝滞了几分,一旁适时传来了宋玄景的咳嗽声,死寂被打破,宋贺赶紧把宋玄景扶得更稳当了些。 他回答不了宋玄安的问题,也被他这幅样子有些吓到。 他看着像是伤透了心。 宋贺有些不敢再继续待下去,有些不敢再看他,他转身扶着宋玄景离开了这处。 宋玄安一人?留在屋中,昏暗的烛火不断摇晃,他的眼神暗淡,眸光中全是苦涩,身形被烛火倒映在了墙上,最?后,肩膀不住耸动,终是放声哭了出来。 * 接下的这段时日京城之中颇为热闹。 顾家小侯爷要成亲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不论贫富,爱说闲话古来有之。百姓们饭后闲来无?事之时,就总喜欢七搭八扯,论些城中的趣事,大户人?家里头平日里头没事也总喜欢论些别家的事情?。 先前顾夫人?给顾淮声寻亲一事才开始不久就被作罢了,照他那样的眼光,也不知?究竟是要寻到什么妻子才能顺心,那些人?本还以为顾淮声这婚到了明年?都?还不一定说下,竟不想没过两三月就已经定下。 顾家和姜家往来甚繁,顾夫人?带着观六礼的媒婆往姜家跑了好几趟,时常也能见得顾淮声的身影在姜家门口出现。 看来,这小侯爷是要和姜家结亲了。 一开始大家还摸不清楚究竟是姜家的哪个小姐要去和顾淮声说亲,总之最?最?不能的就是姜净春吧。 毕竟说姜净春从前总喜欢缠着顾淮声的事情?许多?人?都?知?道,可也不见顾淮声有什么动心之色,他这人?素稳重?自持,应当也不会喜欢那爱闹腾的小表妹,况说他若喜欢的话,他们也早该就有结果,又何至于等到今日 直到打听了一番过后,才发现这说亲的人?竟然还真是姜净春。 听到消息的众人?,一时间颇有目怔口呆之势。 等等,是有他们不知?道的什么事发生?了吗? 这两人?还真就成了啊? 可奇怪也只归奇怪,他们也只是将这事当桩饭后闲话看看罢了,也没再去多?想。 倒是顾、姜两家本就亲,现下更是亲上加亲。 许多?人?家都?收到了顾家的请帖,婚期定在了九月二十?二,算起来也不过十?来日了。 可以看得出顾淮声对这事的重?视,时常能见得他出入姜家,应当也在亲自商量着婚礼事宜。 今日顾淮声在衙门里头下值归家,准备去趟姜家,出门前正巧碰到了衙门里头的同僚。 何川和顾淮声办公的地方不在一处,这会凑巧撞见,便打了个招呼。 何川凑上前道:“听他们说你过些时日就要成亲了?可是真的?” 都?察院里头自然也有人?听到了顾淮声要成亲的消息,他们前一两个月还在打赌,猜这顾淮声究竟何时才能娶妻,不少都?猜是明后年?,独独何川猜的是今年?。 至于说是为什么嘛 想来还是那次和顾淮声去酒楼办案,顾淮声那天的不对劲被他敏锐得察觉到了。 看着他这幅好奇的样子,顾淮声也没说些什么其他的,如实点头。 何川马上又道:“真是和你家表妹?” 顾淮声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回了他的话。 何川却激动了起来,“我就说吧,那个时候我在酒楼里头就发现你不对劲了,我那时候就想你们绝对能成,果然是没猜错!” 他的这话便又牵扯出了许久之前的那桩往事,顾淮声不自觉想起了以前 所以从那个时候就有些不对劲了? 何川又对顾淮声道:“不成,你这回要成亲了,到时候少不得要请衙门里头的兄弟们去酒楼吃顿饭!可不能小气,得去最?好的吉祥厅里面才成。” 平日里头顾淮声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忒不近人?情?了些,谁也不敢在他身上说些开玩笑的话,这好不容易碰到了成亲的喜事,自然是要逮着他薅一顿。 何川说完了这话之后,心里头也有些止不住地打鼓,也不知?他会不会答应。 等了一会,却听顾淮声笑了笑,“好,应该的。” 说罢,他又道:“还有些事,便先走了。” 何川听了顾淮声的话还有些没能反应过来,只见顾淮声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他方才就那样轻快答应了? 何川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不由摸了摸下颌,这要成亲的男人?果然是不一样。 顾淮声上了马车后就直接去了姜家。 等到的时候是夕阳最?盛之时。 他直接去往荣德堂寻了姜净春。 这段时日她?倒也听话,许是怕老夫人?多?想,便也没闹腾些什么,顾淮声来寻她?的时候,发现她?竟还坐在院子里头绣盖头。 不过天色将黑,他来得时候,她?刚放下手上的针线,打算收拾收拾回屋。 顾淮声大步上前,走到了姜净春面前。 “你在给自己绣盖头吗?”他低头看着她?问,唇角不自觉带着一抹笑。 是不是在绣盖头难道还不明显吗,还非要问。 姜净春见他笑,心里头就不大痛快,这混账东西?,她?绣盖头,又叫他在那里得意上了。 她?停了动作,没好气道:“你以为是我想的吗。” 本来这成婚,嫁衣也都?该女子自己绣,量体裁衣,自己亲手缝制,这样的嫁衣带着福气,以期未来幸福。 但现下这种时候,哪里还有时间 自己亲手去做,再说便是有时间去缝制嫁衣,姜净春也不觉自己有那本事和精力?。 可老夫人?想着,这习俗流传至今也是有些许道理,既然是有福气的事,她?自然是想要姜净春去做。 嫁衣算了,这么大个物件,耗心又耗神,绣也来不及,倒不如就绣给自己缝个盖头出来,那也是沾沾福气。 姜净春自然是不想做这些,但怕老夫人?多?想些什么,便也老实听话坐在院子里头绣盖头了。 顾淮声很快就听明白了姜净春的言下之意。 成亲她?都?不大乐意,那现下自也是不大乐意绣这些东西?的,他听到了她?的这话,嘴角笑意却也不散,他坐到了她?的对面,拿起盖头看了看。 大红盖头在他手上被展开,在夕阳下的照射下更显艳红。 顾淮声很快就道:“好看。” 他从前也没细看过盖头这东西?,但现下看到姜净春做的这个,只下意识说好看。 从他口中说出“好看”二字都?是难得,但姜净春可不吃这一套,她?淡声道:“那自是不用你说。” 她?那女红可是嬷嬷千锤百炼过的,况且说了,盖头是给自己盖的,又不是给他盖的,她?也犯不着在这事上怄气,她?喜欢漂亮的玩意,既然绣了,那自然是要做好看些。 顾淮声见她?还是不大乐意搭理他却也没恼,只是突然想起了些什么,道:“莫不如顺手给我刺个香囊吧。” 顺手?这算是顺哪门子的手。 姜净春并不想搭理他,也不知?他做些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她?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道:“你不是不爱戴这些吗,也没见你戴过。” 从来都?只见他的身上佩着玉,但也从不曾见过其他的些什么东西?。 不明白为何问她?讨这个。 他说,“就是因为没有才想要啊。”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想要就找丫鬟婆子做去, 大不了让书良给?你跑腿去外头买。”姜净春也不知?他这又是犯了哪门子病,她懒得搭理他,夺回了盖头,说?道?:“忙着呢, 你别烦了。” 他才说?这么两句话她就开始嫌她烦了。 顾淮声手上的盖头被拿走, 抓了个空,他收回手, 见姜净春这样说?了, 也果真没再说?下去。 这些?天,她确实?应该挺忙的,毕竟说?是成?亲, 即便她心里头不大愿意?,但在姜家, 表面功夫也要做下。 顾淮声不说?这事,他提起了另外的一件事, 他道?:“这些?时?日已经在发婚宴的请帖了,要给?宋家送吗。” 他神色如常问出了这话, 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可这话也不知?是哪里戳到了姜净春,她瞪了眼他, 声音也有些?冷了下来, “你非要明知?故问吗,当初不是你说?让我别去再提宋玄安了吗, 你自己现下问这样的话是何居心。” 让宋玄安来做些?什?么?他就非要去做这么些?戳人心窝的事情是吗。 他怎么不去再不要脸一些?。 一提宋玄安就生气。 顾淮声见她生气,低笑了一声, 带着些?许的冷冽, 他哦了一声,而后?妥协道?:“不说?便是了。” 两人没再继续说?这件事情, 眼看?天黑,要用晚膳,老夫人见顾淮声来了,便也留下了他一起用膳。 用完膳后?,怕老夫人起了疑心,姜净春还起身送了顾淮声出门,只是把?人送出了院门之后?,便没再送,扭头回了屋去。 顾淮声看?着姜净春头也不回就进了屋,也没说?些?什?么,只是轻笑了一声,便也离开。 在姜家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姜润初。 看?样子是听到了他来的风声,特意?在这里等着他,也不知?道?这是等了多久。 天色已晚,姜润初垂着头靠在拱门上,听到了脚步声,便抬头向顾淮声的方向看?去。 两人对视一眼,顾淮声面色如常,倒是姜润初的脸色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他直起了身,看?着不断走近的顾淮声,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顾淮声,你你不是说?一直把?她看?做表妹的吗。” 他是从李氏的口中知?道?的这个消息。 那日姜净春走后?,李氏回去哭了许久,后?来还是叫姜净慧劝了好一会才劝住。 他也是在那一日知?道?顾淮声和姜净春要成?亲了。 可是表妹就是表妹,怎么会突然就成?了妻子呢? 这件事情显然是对他有不小的冲击。 回想起从前的事情,越想越觉得古怪。 可顾淮声却?淡淡回了他的话,“表妹而已,况还不是亲的,为什?么不能是妻子。” 顾淮声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这不才两三个月的时?间吗,也才从夏天到秋天的功夫。 姜润初有些?没好气道?:“你不觉得这样很恶心吗,你大她五岁,你在读书认字的时?候,她连跑步都跑不利索,你在考取功名?、立身扬名?的时?候,她就知?道?同那些?狐朋狗友耍在一起你自己从前说?的,表妹而已,可竟在背地里头起了这样的心思。你是不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哄得她答应你了?她这人最是记仇,你同她闹掰了,她还会乐意?嫁给?你?” 他只觉自己被他诓骗了个彻底,枉他很真的牢牢相信他说?的“表妹而已”。 这人一天一个心思,真摸不清楚。 姜润初道?:“你等着吧,她能折腾死?你的,你是不晓得她多能闹,从前家里头能忍得了她的也就母亲” 或许是姜净春嫁人嫁得太突然,这让姜润初一时?间也有些?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本来以为她还会先回家来的结果人还没回来,就已经突然要嫁了人。 很奇怪的感觉。 顾淮声却?忽然出声打断了姜润初的话。 他问他,“你知?道?当初他们是从哪里带回来的表妹吗。” 姜润初皱了眉,似有些?不大明白顾淮声为何突然说?起了这事。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姜净春是从哪里来的,反正,他的父亲没有说?过,母亲也没有说?过。 谁都没有说?。 顾淮声道?:“那日她在寺庙中哭得那样伤心,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世,你想知?道?吗,姜明风。” 他直呼他的字,带了些?许郑重,夜色下顾淮声的声音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沉,这话砸在了姜润初的心口,使得他的眉心也忍不住跳动。 “你想说?些?什?么,直说?就是了。” 顾淮声以“她的母亲叫岑音”为始,最后?以“岑音死?了”为结尾,简单像姜润初转述了那件事情。 月华孤清,落在了两人身上,姜润初听了这话之后久久没有反应。 顾淮声也没再继续说?下去了,他最后提醒他道:“小心点姜净慧吧,她不简单,也不知?道这次回来是想做些什么。” 他不会觉得是姜南自己找回了她,或许这么些?年她一直都在暗中,只是在寻时?机自己现身而已。 但她究竟是不是姜南的亲生女儿也没什?么好质疑的。 手上的胎记不会骗人,况且那相貌和姜净春如此相像。 只是不知?道?,她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她现下做这些?事情单单就只是讨厌姜净春吗?可是看?着好像也不止于此。 他只是向姜润初提醒一句罢了,至于他会不会听,那他就管不着了。 两兄妹十几年再会面,他说?再多恐怕也没什?么用。 顾淮声说?完了这些?便也不再管姜润初是何神情,转身离开了这处。 * 月光洒在人世间,寂静的宫墙内了无人声,桂花的气息缠绕在整座皇宫之中。 乾清宫外,一盏盏灯挂在檐角,随着夜风不断摇曳,四散的清冷光辉衬得宫殿越发肃穆。 宫殿内,太和帝正和王顺面对面而坐。 两人面前摆着一面棋局,现下正在对弈。 安静的殿内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两人有来有回下棋,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王顺年岁已高,目力不大好,下棋的时?候都要眯着眼才能看?清。 太和帝将其尽收眼底。 他终于先开了口,他说?,“今日才发觉老师竟已看?不清棋子了。” 太和帝明面上叫王顺首辅、阁揆,可私底下没有外人的时?候,便总是像以往一样唤他老师太傅。 先帝猝然薨逝,太和帝当初登基之时?,十五岁都没有,那个时?候是身为太傅的王顺带着他一步一步坐稳了皇位。 对于自己的这个老师,太和帝的感情也尤为复杂。 一开始的时?候,他很感恩有老师陪伴,毕竟若是没有他,一个少年帝王,实?在难去面对诸侯百官,他们看?着他,就像各路豺狼盯着一只幼崽,试图想要将他的帝王权利,趁着他还没有长大的时?候瓜分殆尽。 若是没有老师,没有他的太傅在,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师说?的所有的话,他都记在心上,老师让他做的所有事情,他都乖顺去做,就连老师的教训,他也牢牢作为殷鉴 可是到了后?来他才渐渐发现,老师好像才是夺权最厉害的人。 天子近臣、帝王之师、先帝托孤这几个要素让后?来成?为了内阁首辅的王顺,自然而然地夺取了所有的权利。 太和帝直到长大之后?才慢慢发现,原来老师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老师了。 太和帝说?王顺的目力不好,王顺听了却?也只是笑笑,他道?:“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多好,皇上不知?道?,臣在家里头都是用叆叇看?字,怕皇上嫌弃,这便也没敢带来。” 太和帝听了王顺的这话也笑,两人手上还在继续下棋。 沉默片刻后?他忽然道?:“听闻顾家的小侯爷要成?亲了,老师可知?道??” 王顺面色未变,回了他的话,“早听说?了呢,他们动静可不小,寻常人家的公子十七八岁就该开始说?亲了,顾小侯爷这年岁好不容易寻了亲,自是要大办的。再说?了,顾家嘛,门庭显赫,家中嫡长子办婚,是要热闹些?,也不能落了脸面。” 灯火闪烁,两人就像是在唠着最寻常不过的事。 “哎,十七八岁成?亲想当年琼璋走的时?候十九年岁也还不曾成?亲”或许是说?起了成?亲一事,太和帝不自觉想起了故人。 琼璋是王顺给?王玉取的字。 他早在他十五岁那年就早早给?他备好了字,只是因着还没及冠,所以暂没旁人知?道?,只有些?亲近的人才会在私底下唤他的字。 王玉,字琼璋。 金昭玉粹。 若金玉明美。 王顺到底有多爱这个孩子,从他的名?和字中都能窥见一斑。 太和帝还记得当初王玉是如何高兴同他说?自己的字,他说?,“皇上,爹给?我取了个字,我偷偷在他书桌上瞧见了,琼璋您往后?也可以唤我琼璋。” 琼璋是个很单纯善良的人,高兴不高兴几乎都在脸上,就像是民间说?的那样,就叫“歹竹出好笋”罢,同他这个父亲比起来,琼璋都单纯得都有些?可爱可怜了。 说?起了伤心事,皇帝不由沉沉叹气,“若当初朕不叫他下江南就好了,也不至于这般可惜当初他走得早,也不曾娶妻,没留下个一儿半女的,否则现下也都差不多和太子公主们一个年岁了。” 太和帝和王玉年岁相仿,皇帝只大他几岁,因着一人是王顺的学?生,一人是王顺的独子,两人虽一个为君,一个为臣之子,却?也关系甚好。 当初王玉甚至还同太和帝在一起读过书。 若是王玉活着,现下也当差不多有四十了。 见他提起了往事,王顺手上动作微顿,却?很快恢复了常色,“那也怪不了皇上,要怪也是怪臣自己,操之过急,逼之过甚,非要迫他下江南,也怪他自己不争气,不能从江南活着回来,这般下场,怪得了谁?” 王顺对这个独子素来是寄予厚望的。 可没有人是生来就厉害的,总是要有去长大的时?间,琼璋最后?没能等到长成?父亲眼中那样的人,就已经死?了。 也或许是这个名?字太贵太重,琼璋最后?还是有些?消受不起。 王顺道?:“也罢,过去了这么些?年,都是些?往事了,人都已经去了要二十年,再提也没甚意?思。” 趁着王顺说?话的功夫,太和帝已经落下了最后?一子,这场棋局,太和帝胜。 从前太和帝年岁不大之时?,总下不过王顺,可是如今,王顺渐老,太和帝的棋也赢得越来越多。 残局已定。 两人起身,往茶桌边走去。 太和帝问他,“那到时?候老师可会去顾家参加婚宴?” 王顺笑了一声,“都不曾给?我发帖子,何必去讨嫌呢。” 竟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太和帝也有些?许意?外。 看?样子,这顾家是真有些?烦王顺。 也是,他们两家做派大相径庭,顾侯爷便和他不对付,顾淮声也和他家老子一个样子。 这回就连请帖都直接不发了。 王顺却?不在意?,他笑,“看?样子小侯爷这还是在记恨我,记恨我当年害了他的老师。” 太和帝却?不认可道?:“怎么会呢,他岂会是这般公私不分之人,哎,他老师通敌叛国证据确凿,您也是公事公办,再说?,他不早就同他老师闹了不痛快吗,想来也不当为这事怀恨在心才是。” 听了太和帝这话,王顺也终没再去开口。 眼看?时?候已经不早了,王顺便起身告退,归了家去。 回去了王家之后?,下人说?宋玄景在里头等他。 王顺点头算是知?晓,而后?往屋子里头去。 果不其然,宋玄景正坐在椅子上等他。 王顺走近,见到烛火下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不由问道?:“你弟弟打的?” 宋玄景点了点头。 王顺没再看?他,慢慢走到了主座坐下,他沉沉地吐出了口气,道?:“这回实?在是有些?可惜了,若能判宋玄安舞弊,他这辈子就毁了,这宋家于你,也就是囊中之物……偏偏顾淮声插手。” 现下宋玄安好好的,即便是没中举,那也有些?烦人。现下看?清了宋玄景的真面目之后?,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 总之,也是一枚隐藏的祸患。 宋玄景道?:“无妨,他心智不成?熟,便是知?道?了,也无甚事,我观他这回秋闱,恐也没什?么指望。” “只是大人,顾淮声他还在查当初总督叛国一案,看?这样子,是想找出真相,还他一个清白。还他清白倒也是小,怕就只怕,他是想让新政死?灰复燃” 宋玄景在兵部当差,之前发现顾淮声去调了当年总督通敌的卷宗出来,后?来他便发现了他们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之事。 也不知?道?他是存了些?什?么心思。 王顺想了想,嘴角浮起了一抹恶意?的笑,他道?:“他想为他洗冤?好啊,可以。他在这月二十二大婚,你故意?在那日放出些?线索引诱他。我倒是想看?看?,是娘子重要,还是老师的清白在他心中重要。” 他那日听说?宋玄安被人放出来之后?,让人去打听了一下,发现他那小表妹去寻过顾淮声一趟。 顾淮声和宋玄安又没甚交集,这般看?来,顾淮声应当是为了姜净春才放了宋玄安。 可既然如此,当初的东西顾淮声想必都已经处理了干净,他们即便再想发作也没证据,若是忽然插手秋闱,倒显得他们有些?奇怪,所以后?来这事便也被轻轻放过。 他们这回在他手上也算栽了个跟头,那自然是要坑回来的。 只是王顺也有些?好奇了,顾淮声能为了姜净春在原则性?的问题上做出让步,那么到底是他们的大婚重要一些?,还是老师的冤案重要呢? * 很快便到了九月二十二日。 大婚当日格外热闹,这一日姜家上下的人都在来回奔走,忙着大婚上下的事宜,红灯笼已经挂满了尚书府的门口,处处彰显着喜气。 虽然姜净春和姜南他们闹得不大愉快,但她还是以姜家小姐的身份出阁,所以今日姜家的一行人都在,姜南、姜润初也都没去上值。 也该善始善终,既然她要嫁人,自也不能真就什?么都不去管。 姜净春一大早就被人逮了起来,听着外头的吵闹声,迷迷惑惑间就被人套上了嫁衣,后?来被搓了把?脸后?,就叫人开脸上妆。姜净春从始至终就若提线木偶般任他们摆弄着,最后?头上压了重重的珠冠,脑袋都快提不起来。 老夫人今日怕说?些?什?么两人又要落泪,弄花了妆麻烦,早在昨日就和她说?了一宿的话,现下她就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她梳妆,什?么也没说?。 或许是上次的事情有些?伤到了李氏,今日她也没在姜净春这处露面,只和姜南在外头忙着接亲事宜。 很快吉时?就到,外头就放起了鞭炮声,姜净春被人盖上了红盖头,而后?就被人扶了起来往外去。 她盖着自己亲手绣的盖头,低头只能见得自己那一身火红的嫁衣和绣鞋,耳畔的吵闹声让她恍惚觉得自己还置身梦中。 今日姜家小姐出嫁,府上格外热闹,到处都是欢欢喜喜的笑声、贺喜声,来瞧热闹的人不少,姜家人也来者不拒,到处散喜钱下去。 迎亲的人早已经到了姜家的大门口,众人见到头披红盖的新娘子莲步轻移,被人牵引着出来,虽看?不到红盖下的容颜,可光看?其身段也能见得是极出挑的。 姜净春盖着大红盖头什?么都瞧不见,只能由着人扶她出去。 她好像隐隐约约听到旁边有女人的低声啜泣,而后?有人忽地将她打横抱起。 姜净春吓了一跳,不由发出一声低呼,却?听耳边传来了姜润初的声音。 “是我。” 是了,她才想起来,昨日嬷嬷同她说?过的大婚流程,女子出嫁前,是要被家中兄长抱上花轿的,这是本朝历来风俗。 可她没想叫姜润初抱,也没想到姜润初会来抱她。 毕竟他们实?在有些?不对付过了头,从小到大,安安生生坐在一处的时?候都屈指可数,除了吵架就是打架。 她想,姜润初恐怕也是又叫人逼过来的。 虽然知?道?这是必不可少的流程,即便将她送上花轿也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姜净春的身体还是忍不住绷直,觉着格外别扭,她忍不住低声嘲讽,“你今日大可借口衙门有事,躲开这一遭,你我都少些?恶心” 姜润初打断了她的话,他说?,“为什?么要躲?我今日是自愿来的。” 姜净春还想说?些?什?么,却?已经被姜润初被稳稳地放在了花轿的椅子上,姜润初又道?:“往后?若和顾淮声吵架了,就回家来吧,你的房间母亲一直都留着。” 虽然这话从他口中说?出还是有那么几分生硬,可终究也是带了几分低头的味道?。 姜净春怀疑或许是自己听错了,谁会说?这样的话,姜润初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才是。 他这今日是突然犯了什?么毛病吗。 她是嫁人了,是出去了姜家,他这是觉着他们这辈子都见不着面了?还是他快要死?了? 不然他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 她觉得很奇怪,还想开口说?话的时?候花轿就已经被抬了起来,姜润初早就已经下去。 或许他也觉着这话着实?尴尬,说?完了之后?,也不好意?思待下去了。 耳边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渐渐让姜净春不再去想方才发生的事情。 一桩小事罢了,何足挂齿。 顾淮声坐在马背上,他今日一身大红婚服,朱红色的圆领袍让他同平日看?上去沾了几分不大一样。他端坐马背之上,腰间金带收紧了腰身,将其衬得肩宽腰窄,清风朗月般的俊颜若冰雪消融,不自觉带了几分春风得意?。 顾家小侯爷成?亲,街上看?热闹的人可就多了。 顾家接亲的队伍敲锣打鼓走上了长街,周遭的人见了都纷纷说?些?恭贺讨喜的话,那些?走在前头的顾家奴仆拿着一箩筐的喜钱在那里散财。 大家收了喜钱,脸上笑得也都更真情实?意?了些?。 花轿接到了顾家后?,姜净春跨了火盆,被人牵着去拜了堂,后?来这里的一切结束之后?,她便被人送入了洞房之中。 外头声音吵吵闹闹,姜净春听了快一日的敲锣打鼓声,进了洞房之中才终于得了个清净,脑袋上的珠冠太过于沉重,她这顶了一日实?在有些?受不了。 她想要趁着进了洞房里头的时?候给?盖头掀了,再把?这打脑壳的珠冠给?卸了,可手才碰到盖头就被一旁的喜婆死?死?按住,她惊道?:“使不得啊,这盖头啊,只能新郎官来掀,您可千万掀不得啊!” 早在接下这桩亲事之前,喜婆就听过姜净春的名?声,果然是个不好伺候的大小姐,怎么能在现下这样的关头掀盖头呢? 姜净春听了媒婆的话却?不肯,她说?,“可是我的脖子酸得不行,快断掉了。” 喜婆道?:“我的祖宗,您就再撑个一会就完事了,小侯爷他在外头应酬完,马上就来了呢。求您了,别让我犯难成?吗,若您现下掀了这盖头,往后?可没人再找我来做喜婆了” 听了她不断恳求的话,姜净春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她没再执拗掀盖头,转了两下脖子作罢。 喜婆见她没闹下去,也终于松了口气。 顾淮声今日大婚,同僚亲友们也总算找到了机会折腾他,平日里头他一直都是那副生人勿进近模样,谁也不敢亲近他,但大喜的日子,顾淮声看?着也没那么面冷了,大家也都放开了同他敬酒。 顾淮声来者不拒,谁递来的酒都给?面子喝下去。 到了后?来,眼看?天色已经黑透,外头闹得也差不多了,顾淮声便没再继续往在这里待下去,往洞房的方向去。 夜晚的风带着几分凉意?,迎面袭来,将顾淮声的酒都吹得醒了些?。他不常饮酒,但酒量却?很好,不论怎么喝都不容易醉。 这晚被灌了这么多的酒下去,他神思尚且敏捷,步伐只是微晃,他本就生得面白,饮多了酒后?,脸上一点醉红有些?明显。 他的嘴角从始至终都一直挂着一抹清浅的笑,或许就是这抹笑让今日的他显得格外和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人来灌他的酒。 但他也不在乎,毕竟是大婚的日子,何必还要像平日那样,也挺没劲的。 就在他进了院子里头的时?候,书良匆匆从外头跑了过来。 顾淮声还没开口询问,就先听得他道?:“公子,当初先生身边的部将好像有了下落。” 当初顾淮声的老师在北疆兼任总督一职,可后?来他打了一场败战,而他被人检举通敌叛国一桩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罪证被送到了皇帝面前,竟然是老师和蒙古人的书信往来。书信上面上头盖着总督的印章,还有蒙古大汗的印章。 罪证确凿,后?来老师就被判了杀头的罪。 谁都可能叛国,可是老师不会。 当初的真相究竟是什?么,顾淮声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试图找到当初总督身边活下来的人,去问出些?什?么。 近些?时?日他们发现,他有个部下好像还活着。 书良一直在暗中办这事,可怎么也寻不得人的踪迹。 却?在今日,他在京城北边的街上,发现了那部下,可是只匆匆见着了一面,人就彻底消失不见,书良再怎么找都的找不到了。 他们找不到人就急急回来同顾淮声禀告。 书良知?道?今日是他大婚,可兹事体大,若能找到那部下,或许就能知?道?当年真相是些?什?么,书良权衡再三过后?,还是来同顾淮声说?了这件事。 月光照在青年的脸上,他薄唇此刻紧紧抿着,月色将他的眉眼都染上了冷意?。 “好烦啊。” 过了良久后?,顾淮声才开了口,他的声音沉沉闷闷,带着几分躁意?。 虽然他酒力确实?好,但终归是饮了酒,说?话行事也没平日那般克制了,这种怨怼的话他从不曾说?过。 或许是大婚之夜被打搅,他真的有些?生气了。 书良有些?懵,不明白为什?么顾淮声突然说?这样的话。 “找了那么久都见不着人影,偏偏就在今夜露了面,露面了之后?还马上就消失不见”顾淮声嗤笑一声,“当我是傻子吗。” 书良好像明白了顾淮声的意?思,他不由拍脑袋懊恼,方才一听到人有了线索便着急,一着急想的就没那么周全。 顾淮声就是喝了那么多酒都比他清醒太多。 顾淮声揉了揉眉心,道?:“别管他们了,让他们在那里做戏就好了。” 又蠢又坏,真的很烦,还想用假线索骗他出去。 他要去找他的表妹,表妹还在房间里面等着。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顾淮声重新抬步往洞房方向去。 下人们见顾淮声来了齐声行礼。 顾淮声抬手?阻了她们, 往屋子里面去。 房中蔓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这是从前屋中从不曾有过的味道,顾淮声住在沧濯院,房中常年冷冷清清, 皆是淡色。现下洞房一片喜庆, 床上铺着红绸被褥,床幔也是艳红色, 姜净春坐在床边, 分明也穿着红色的嫁衣,可她在一片红色之中看着却格外显眼凸出。 足踩红莲,红衣素手?。 她双手?交叠在身前, 竟端端正正坐着没有乱动。 这显然有些出乎顾淮声的意料。 他接过了一旁递来的喜秤,走到了她的面前, 手?腕一挑,掀开了盖头。 盖头下露出了一张极明媚的脸, 乌黑的长发今日被盘了起来,上头带着珠冠, 两边还插着长长的步摇,火红的嫁衣不显臃肿, 反衬得她更韶光流转, 白皙的皮肤如屋外圆月那般皎洁透亮,眉间染黛, 唇上点了朱红,更多?了一分近乎妩媚的嫣红。 或许是今日酒饮多?了的缘故, 所以顾淮声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得格外快。 还没反应过来就先听到姜净春开了口。 她不满瘪嘴, 抱怨道:“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我都?累死了。” 她顶着这么?大一顶珠冠, 脖子好悬没被压断,他自己倒是快活得很,在外头喝酒喝了尽兴才终于舍得慢悠悠回?来。 听到姜净春抱怨的话,顾淮声还没开口,一边的喜婆就先出言道:“新郎官应酬是常事,这小侯爷还不算久呢,好了好了,夫人也莫要气了,咱先喝交杯酒。” 喜婆快叫姜净春的话听昏了过去,方看这新郎官看新娘的眼神都?快看醉了,偏偏这小祖宗是个不解风情的,一开口就把这满堂的旖旎都?快打了个碎,她可得赶紧好好办完这处的礼,早些离开才是,再待下去,谁晓得她还会?闹腾出些什么?幺蛾子来。 她端来了两杯酒递给了两人,顾淮声坐到了床榻边。 他一坐下,就是一身的酒气,熏得姜净春不由?得蹙眉。 旁边还站着一堆人看着,姜净春也闹不出个什么?来,皱着眉接过了酒杯,和?顾淮声喝了交杯酒。 两人的脸离得很近,或许是今日他喝多?了酒的缘故,就连眼眸之中都?染着平日不曾有的情绪,冷凝的黑眸兀地显出了些多?情来。 太近了。 姜净春不大想看他,她合上了眼,引颈喝下了这杯酒。 大红喜烛在一旁燃烧摇晃,将两人共饮的画面投到了墙壁上。 顾淮声的视线落在她紧闭的双眼上,她不愿意看他,可他却牢牢地盯着她。方才外面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倒没醉,一□□杯酒,脑袋竟就晕得不像话了。 一旁的喜婆见到两人安安生生饮了这杯酒更喜笑颜开,她高高兴兴拿了酒杯,让人用布条将酒杯栓在了一起。 合卺礼,寓意相?爱的两人连在一起,永不分开。 媒婆差不多?弄完了礼,又说了些贺喜的话,便带着屋子里头的人往外去了。 好歹是弄完了礼,只?是看这新娘子不大安生,也不知?他们今夜洞房该如何。但这也不是她该担心的,现下去讨赏就是了。 屋内的人乌泱泱出去了之后,里头就只?剩下了两人。 同方才的热闹相?比,现下就有点太安静了。 姜净春板正了一日,终于垮了下去,她伸手?要解头上的珠冠,却听一旁的顾淮声道:“我来吧。” 姜净春也没拒绝,既然他要来,她也懒得自己去摘。 姜净春侧了身去,顾淮声开始动手?给她解开了头上的东西。 顾淮声动作很轻,手?指灵活,心也细,就算是解起这种复杂的东西也不曾扯着她的头发。 他低着头,雪白的脖颈映入眼帘,在嫁衣的映衬下更加显眼。 手?指有些止不住发抖。 他想,或许还是饮了酒的缘故。 一分神,不小心扯到了她的头发,他听到一声痛呼,而后就听姜净春道:“好疼,轻点。” 顾淮声回?了神来,马上收回?了目光,没多?久,他就帮她解完了头上的东西。 首饰被搁置在了一旁,她乌黑的长发打着卷落在了肩头。 屋内又暂时?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昨夜老 夫人身边的嬷嬷给姜净春拿了本画册看,上头记载着男女大婚之夜的闺房之乐,姜净春看得面红耳赤,也是在昨日,她才终于后知?后觉知?道那天贡院之中,顾淮声身上顶着她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了。 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些东西,姜净春耳根不住发红。 可她并不是很想和顾淮声行什么?夫妻敦伦之事,此次成?亲她本也就非真心实意,自然也做不到和顾淮声做那样亲密无间的事情,到时?候做了这样的事情难免快意的也只有他一人,她更不能如意。 她想得入神,紧紧抿着红唇,却听一旁顾淮声忽然出声。 “表妹……” 交杯酒喝得顾淮声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他脱口而出表妹二字,喊完了之后才反应回?来,不对,他们现下不是表兄妹,是夫妻了。 他马上改了口,“娘子。” 这简简单单二字从他口中唤出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缱绻之意。 姜净春回?过头去看他,想让他别喊这么?恶心,却听他道:“我们可以洞房吗……” 顾淮声都?二十一了,虽然不经?人事,可对这些事情也不是一窍不通,顾家门风严谨,不曾有些什么?脏污事,但他从前在衙门里头的时?候却听过见过不少。 权与?色,自古以来难以脱开,以往还没升职的时?候,也难免要参加应酬,应酬中不少声色风流,他虽不曾碰过,却也见过。 说实话,挺脏的都?。 那些人看上了眼,转头就去榻上了的都?不在少数。 因着见得多?了,所以他对男女之事其?实并不怎么?陌生。 昨日他看了册子,也依稀懂得这事该如何去做了。 大婚之日,是该洞房的。 可是,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顾淮声穿着喜服,冷白的肌肤上泛着淡淡的胭红,比平日看着柔和?乖顺太多?,可这个问?题从他口从问?出总觉带着那么?些许唐突古怪。 姜净春看向他,撞入了他那双带着几?分深情的桃花眼,他的眼尾氲着薄红,似有靡靡之色。 这样的眼神,姜净春并不陌生,那日在贡院中,他亲完她后,就是这样的神情。 他问?她可不可以洞房,姜净春反问?他,“你觉得呢。” 她看着是想和?他洞房的样子吗。 有什么?好问?的呢? 顾淮声听到这话也在意料之中,他从进门之后嘴角就一直带着笑,即便是现下嘴角的笑意也没散开。 姜净春见他仍旧目光灼灼,叫他看得莫名发虚,竟鬼使神差伸手?捂上了他的眼。 她启唇道:“顾淮声,你能别这么?色吗。” 把眼睛捂着便感觉好多?了,姜净春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的掌心蒙住了他的双眼。 温热的掌心伴着她手?上的香气钻入他的鼻尖。 她说他色? 顾淮声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他轻轻地笑了一声,嗓音中带着低磁,他问?, “娘子想知?道什么?是真的贪色吗。” 他就瞧她几?眼,只?是眼中不自觉透露出几?分爱/欲那不是欲,那是喜欢,如果没有喜欢,也就没有欲。 可她竟然说他色…… 她怎么?能给他扣上这样的名头呢。 姜净春听出了他这话中的危险之意,她松开了手?,瞪他,“你想也别想。” 顾淮声虽强势,可在这事上却也能忍,见她这般不愿,也不想太过强迫。姜净春本就顶着一肚子气上的花轿嫁给了他,就连亲她一下都?能气个大半些时?日,若他再逼她圆房,明个儿嘴上都?能挂酱油瓶,兴许真就一辈子都?不理他。 他也没那么?贪心的。 他是想要娶姜净春为妻,又不是想要把人困在身边做禁脔。顾淮声心里搓着自己的小算盘,总归已经?成?婚,也不用急于这一时?,去做出那种自取灭亡的事来…… 就在这时?,姜净春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发出了一阵咕噜声响。 她今日早早上了花轿,坐了那么?一日早就有些撑不住了。 顾淮声不再说圆房的事情,起身往桌边去,拿了些细巧茶果回?来,他道:“你先垫垫肚子,我让下人再弄些热食来。” 姜净春也没客气,拿过了他手?上的东西,而后阻了他,道:“不用弄了,我吃完这些就要睡了,困得很。” 天一擦亮她就给人扯了起来,现下忙活到了这个时?候,自然是疲累不止,那一捧交杯酒喝得她脑袋也有些晕。 姜净春说她困了,顾淮声自也不会?扯着她不让睡。 他道:“好,你先吃着,我先去净身,若困了,便先睡了吧,一会?等我来灭灯。” 他方才一靠近她,她便蹙眉,想也知?道是被身上的酒气熏到了。 顾淮声也不想让自己身上沾了这样的味道,有些脏,她不大喜欢。 他说完了这句话就往净室的方向去了,只?留下了姜净春一人坐在床榻边。 身上一股酒味,是该净身,姜净春听明白了顾淮声的意思,想来他让她先睡,应当也不会?再想着圆房的事吧…… 可她还是有些不大放心,随意垫巴了点肚子之后便把和?花云一起把这厚重的嫁衣脱了。 她躺上了床后却没敢真睡了过去,万一顾淮声今夜喝了酒后兽性大发呢 若是平日他没饮酒,她倒也信他一回?,可今夜他喝了不少酒,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脑袋被那杯酒催得更加困顿,她这酒量着实有些太烂,烂到一杯就倒。 终于,她还是醒着等到顾淮声从净室里面出来了。 她合着眼,感觉他往床上这处来,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水汽,身上的酒味已经?去了彻底,只?剩下了一股沐浴过后的清浅香气。 她躺在被子里面没有动作,虽闭着眼,却能感受到眼前有光,可顾淮声上了榻后,只?觉眼前暗了下来,光线被他的身影遮掩了干净。 他想干嘛啊? 姜净春暗想这顾淮声果然不老实,她方想睁开眼看他想做什么?,下一刻脸上就被盖上一条帕子。 帕子有些湿,轻轻地擦过了她的脸,从额头,到眼睛、鼻子最后落在唇瓣上,小心擦拭。 原是净脸。 姜净春提着的心瞬间落了个严实,顾淮声的动作轻柔,她松懈了之后便慢慢跟着睡了过去。 顾淮声给她擦完了脸,便也熄了灯躺去床上。 寂静的黑夜中,心跳声尤其?明显,她绵长的呼吸声就在耳边。 顾淮声偏头去看,借着从窗户那处透进的月光,他模糊能见得她的侧脸。 身侧忽然多?出了个人,非但没有不习惯,心中竟难得出奇安宁。 他将手?移到了她的手?边,悄悄盖了上去,而后也合眼睡下了。 他想到了先前时?候,他教她写字的那段时?日,她总是往顾家跑,教导途中,他不小心碰到了一下她的手?,却见她也能在那里暗戳戳的高兴。 他那个时?候也实在看不明白,这究竟能有什么?好高兴的地方 他不明白,他从来都?不愿意站在她的角度去思考,他当她一时?兴起,他高高在上地漠视她的需求,非要给她安上一个小孩的名头。 可是现下夜深人静,了无人声之时?,他躺在床上,听着她的呼吸声,他好像也落入她当初那样的境地,在这一刻他忽然发现 原来,喜欢一个人,在意一个人,就是碰碰手?都?会?高兴。 就好像碰到了什么?极为珍视之物,只?要碰一下就会?止不住高兴。 这是喜欢吗,或许吧,顾淮声想。 他只?是觉得,看到她穿着嫁衣和?他拜堂,看到她坐在床边等他的时?候,他的心跳动得好厉害。 两人同塌而眠,顾淮声很快也睡了过去。 从前顾淮声没有成?亲之前,这院子里头就只?有些个杂扫丫鬟,两人成?亲后,顾夫人怕人手?不够,就又给这里拨了好些人。 现下丫鬟们在外头守夜,见里头熄了火之后,却迟迟没有声响,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这公子怎么?不和?夫人洞房呢?为何里头一点声响都?没有啊” 一旁的人哪里知?道,她也是才被调过来的,她道:“莫问?莫问?,咱守好夜就是了。” 来的时?候嬷嬷就已经?交代过了,顾淮声最不喜欢多?嘴的人,叫她们莫要闲得无事去嚼舌根。 两人没再说这事下去,安安静静守夜。 一夜很快过去,很快就到了第?二日,晨光熹微,日光落在了窗台上,犹如点点碎银,已经?快到了九月底,清晨中已经?带了几?分冷意。 姜净春晚上睡得不大安生,一大早起来冷得慌,把被子全都?卷到了自己身上,丝毫不记得旁边还躺着个人。 顾淮声被寒气冻醒,昨日喝了那么?多?的酒,一下醒来脑子还是有些疼,扭头见得旁边裹着一只?蚕蛹,他不由?得有些想笑,也切切实实笑出了声。 天已亮堂,顾淮声看着旁边裹在被子里头的人,却觉自己好像还在做梦一般,他凑到了她的身边,把大红被褥往下拉了一点,她的脸露出来了些许。 那张脸露了出来,是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孔。 深秋的清晨有些冷,他趁着姜净春没醒,悄悄地把被褥从她身上拉出来了些许,拉出一片小角,钻进了被窝。 表妹身上的香气混着热烘烘的暖气席卷而来,脑袋酸痛发胀的不适感也退下去了些许。 他躺在她的身侧,没过多?久,又重新睡了过去。 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睡过回?笼觉,每时?醒来,他就能马上起身。 可是今日,她不起,他竟也有些不大想起。 大约到了巳时?,外头的丫鬟们见里头迟迟没有动静,也觉得有些奇怪,小夫人便也算了,这小侯爷怎还跟这一起晚起了呢,怕一会?耽误去给侯爷、侯夫人敬茶的时?辰,便进来叫醒人。 姜净春听到丫鬟们的动静渐渐醒了过来,清醒了过后,怎么?就觉着挤得慌,扭头一去看,就见顾淮声躺在旁边,现下也已经?醒了。 他同她贴着,她都?快叫他挤到墙上去了。 这么?大一个人,她说怎么?要喘不上气来了呢。 姜净春没忍住推他一把,“你有病不是,那边空了这么?大半,挤我做些什么?。” 也不明白他是怎想的,非要挤成?一团。 难怪她说睡着睡着怎么?觉着就跟鬼压床了一样,合着压着她的不是鬼,是顾淮声。 顾淮声挨了推也没说些什么?,他道:“你这一冷就卷被子啊,我不钻你旁边岂不是要冻死了。” 这话听着怎么?还颇委屈。 姜净春才不管他冷不冷,她呛声道:“那你也不能来挤我,往后再搬一条被子来就是了。我睡觉就这毛病,那分房睡就没事了。” 这成?亲第?一日就吵架,成?亲第?一天就说要分房睡 一旁要服侍他们起身的两个丫鬟听了这些话,头都?要埋进了胸口,有些不敢再听下去了。 这大小姐怎这般爱闹呢方才顾淮声也没说些什么?,怎就叫她炸成?了这个样子。 其?中一人悄悄去觑顾淮声神情,却也不见他动怒。 顾淮声知?她是在气些什么?,从贡院那□□迫她起,姜净春就一直存着一口气,这口气恐怕是真有些散不掉,毕竟她是被逼着嫁给他的,只?要他们是夫妻,她就一直会?记着自己是被逼来的。 她现下这样,总是不给他什么?好脸色,怕也是想早些把他弄烦了才好,想让他后悔。 顾淮声听她说要分房睡,马上道:“你我是夫妻,夫妻是不可以分房的。” “顾淮声,你还把我当小孩哄呢?”姜净春就差翻了个白眼。 夫妻为什么?不能分房睡,难道说成?了夫妻,两个人就连一起去了,只?能黏在一张床上了? 这话显然骗不到她。 她又没和?他恩爱到这般地步。 顾淮声被她这话一噎,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他道:“先起身吧,还要去给母亲敬茶。” 一旁的丫鬟们听到这话忙松了口气,怕还要吵下去,忙附和?道:“是呢,一会?还要去敬华堂拜见侯爷和?侯夫人呢。” 听了这话姜净春也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说下去,起身跨过顾淮声下了床去,让花云给她梳妆去。 一旁那两丫鬟面面相?觑,姜净春走后,顾淮声脸上的笑便淡了下去,她们两个一时?看得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最后还是顾淮声抬手?将她们挥退,自己起身。 顾淮声在姜净春的事情就太有耐心了,她生他的气是应该的,毕竟当初他那样对她,她都?能坚持两年。 他又能有好受不了的呢? 只?要她不去再念旧人,他都?无所谓的。 他们已经?成?婚了,是夫妻,他们拜过天地,是老天爷都?认下了的夫妻。 这件事不过是一桩再小不过的插曲,反正天天吵嘴,一起来就吵架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待到都?洗漱完,整好衣着就一同往了敬华堂方向去。 姜净春已经?簪上了妇人发髻,发间坠着一只?简单的簪子,这让她的脸都?沾了些成?熟之态,身上穿着较为艳红的长裳,衬得人更为肤白绚烂,眸球乌灵。 顾淮声同她并肩走着,两人一同迈入了院门,踏上了回?廊,顾淮声忽然出声道:“我下回?不挤你了,不要分房睡,不要两条被子。” 秋风拂过回?廊,吹过两人,将他们的衣角缠到了一处,晨时?的斜阳透过廊庑,往他们的身上照。 姜净春微微愣住,似乎没想到顾淮声竟还要去提方才的事情。 姜净春抿了抿唇,听着他这带着妥协的话,一时?间竟还真不知?如何作答,她面露狐疑地看向他,却见他垂着头,眸中真还带着几?分认真。 她问?,“那你还和?我抢被子吗?” 顾淮声摇头,声音听着有几?分闷,他摇头,道:“不抢了。” 他本来也没想抢啊。 姜净春方才本也就寻个借口发难罢了,也没想着成?亲第?一日就去分房睡,到时?候传到了顾夫人的耳朵里面倒也没什么?事情,万一被她学?去给祖母听了,那便不大好。 他又说不抢被子,不挤她,她自然也就没什么?再发难的借口了。 随便他,他不乐意要被子,到时?候天凉起来了,冷死的也是他自己。 姜净春没再说下去,两人已经?快到了堂屋的方向。 往屋子里头去,顾夫人已经?和?顾侯爷耳坐在主座之上,顾淮朗也颇为听话地坐在下面,他们两人因着起得有些晚,所以来得便迟了些。顾淮朗在底下有些坐不住,但也没说些什么?,等得有些无聊,便坐在位子上扣弄着手?指。 见到姜净春和?顾淮声进来,三人本还塌着背,一下坐直了起来。 顾夫人最先笑着对两人道:“来了啊。” 顾侯爷也道:“小春,怎么?样啊,昨日累一天睡得可还好?伏砚没欺负你吧。” 两人终究是打小看着姜净春长大的,不论些别的,就当是将她看做族中孩子,就当是为了当初的旧事,他们待她自也苛责不到哪去,再又说别看姜净春面上情愿,心里头究竟怎么?想的,谁又知?道呢。 若是不情愿,只?怕是叫她这日子过得憋闷了。 但顾淮声总算成?亲也算是了了顾夫人一桩心事。 现下她什么?也不想了,只?想他们两个能好好过日子便是极好了,日子嘛都?得过且过,总能好好过起来的。 上回?从顾侯爷的口中听说了顾淮声小时?候的事情,也彻底明白了,这顾淮声就是个嘴硬心软的性子,心里头对人有七八分情,可落在脸上连三分有没有都?不知?道。 她已经?和?他远了,已经?把他彻底推开了,事到如今,可千万别让他再和?姜净春也闹得不好。她看得出来,顾淮声的心中定然是有姜净春,可是按着他那样的烂糟性子来说,这日子也不知?道怎么?过下去。 况说姜净春心的心中恐怕也一直都?憋着一股气,她都?怕他们过着过着要打起来。 那两人对姜净春说话都?带着几?分小心,姜净春也听出来了。 平心而论,姑父姑母待她是不错的,不说成?婚这一事,小的时?候,姑父待她,比姜南对她还要好些,逢年过节给她包的压胜钱也都?是最大的。 她给两人行了礼,而后回?了他们的话,“多?谢姑父姑母关心” 她下意识又唤起了旧称,话脱出口,姜净春自己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周遭的气氛有那么?一瞬尴尬,顾夫人和?顾侯爷相?视一眼也都?不知?要不要开口纠正,他们看向了顾淮声,却见他也无言。 还是顾淮朗突然开口道:“嫂嫂你是不是唤错了呀。” 顾淮朗什么?都?不大懂,他就知?道自己哥哥娶了表姐,她现下嫁了人以后,他们的称呼也当变了吧,顾淮朗想,他不该喊她表姐,应当喊她嫂嫂了,那她也应当喊姑父姑母为父亲母亲才是。 顾侯爷出声训斥他,“小孩子莫要胡说,你表姐爱怎么?喊就怎么?喊,你少来管东管西。” 他这口倒是改的比谁都?快,“嫂嫂”二字喊得比谁都?顺溜。 但姜净春却没说什么?,她没必要同顾侯爷和?顾夫人置气,更没必要在一个称谓上面多?做纠结,她改了口,唤道:“父亲,母亲。” 顾侯爷和?顾夫人愣了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两人忙笑应承下。 姜净春又开始敬茶。 敬完了后,他们二人又给她包了个大红包,姜净春从小到大也收了不少,这回?也没客气,收了下来。 几?人也没再说些什么?,行完了这礼节便也没有再继续下去了,只?是顾夫人又留了姜净春下来单独想说些什么?。 顾淮声也不知?道她会?说什么?,不大想出去,直到顾侯爷扯着他道:“她们女人家自然是有些什么?体己话要说,你去凑些什么?热闹呢,咱们出去就是了。” 他都?这样说了,顾淮声便也没再说些什么?,跟着他一同出门去了。 堂屋中只?留剩下了姜净春和?顾夫人。 顾夫人先开了口,她试探地去问?了昨夜的事情,她道:“你们昨夜可曾圆房了?” 虽说这事也能从下人们口中问?出,但姜净春都?坐这了,也没什么?必要再去问?旁人,况说,她也想知?道姜净春现下究竟是如何想的。 姜净春如实回?了她的话,“还不曾。” 洞房花烛夜却没圆房,确实有那些奇怪,姜净春也不知?顾夫人会?如何做想。 顾夫人想了想试探问?道:“可是伏砚他不大行?” 真不是她恶意揣测,顾淮声他连个通房丫鬟都?不曾有,平日一副清心寡欲模样。再说了,当初非闹着要娶表妹的人是他,他难道还会?放着洞房花烛夜什么?都?不干,单单就睡觉吗?说不通啊。 她显然没有想到是姜净春不愿意的缘故,毕竟她想,按照顾淮声那样的作风行事来说,即便姜净春不大愿意,他或哄或骗,或强硬,这房总能给圆上的吧。 想来想去,这娇妻美人在侧,他无动于衷莫不是真不行 越想越觉可能,难道说顾淮声这么?些不收些通房,是因身患隐疾的缘故吗? 一个正常男人,再怎么?说也是有正常的身体欲/望。 顾夫人头都?有些昏,面色都?有些发白,若是顾淮声身上真有什么?毛病,到时?候叫老夫人知?道这事了,那可完了。 年纪轻轻守活寡,真真是天塌了。 她从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若早些想到了,也早些给他医好了才是。 姜净春有些不大明白顾夫人为什么?会?想到了这处去,她回?想了下关于顾淮声那方面的事情,不举倒是不至于,但行不行的那她也就不大知?道了。 她看着顾夫人面色越来越难看,便知?道她这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地方去,但她可不想为顾淮声正名,她乐意看他笑话,看他出糗。 她幽幽叹了口气,面露担忧道:“表哥他好像是有些不大行诶,我看他昨个儿还没怎么?着就说要睡觉,便也没多?想。” 她可以改口喊顾夫人、顾侯爷为母亲父亲,但喊顾淮声郎君,她是真喊不出来。 顾夫人听了这话忙拍大腿,她一时?着急,荤话都?说出来了,“那你们昨日可做进去了?” 不对不对,姜净春这身上都?不曾落红,那定然是没有了。 她这一时?情急,竟这也忘了。 她该问?的是,这顾淮声怎么?个不大行才是。 若是以前姜净春定听不大明白顾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进去?进去什么??但是她在出嫁前被嬷嬷按着补了一大堆那方面的知?识,看了一堆的画册,现下也多?少明白顾夫人是在说些什么?了。 她脸一下子烧红了起来,浮上了一片红晕,尤其?明显。 顾夫人这才意识到,姜净春当还不曾通人事,那她这些话在她跟前说,确实是有些糙。 她没再去提这事,只?暗想着到时?候得给顾淮声治治这方面的病。 没事的,来得及,她在心中不断宽慰自己。 姜净春在旁轻咳一声,勾回?了她的思绪,顾夫人听她道:“母亲,他这事您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毕竟表哥是个极好面子的人,我现下好歹也是他的娘子了,若是让他知?道从我口中说出了这事,难免会?觉羞愧,觉着是我对他有所怨言,只?怕他要多?想。” 可不能叫顾淮声知?道这些诋毁的话是她说的。 顾夫人想姜净春这话说得合情合理,这男子在新婚之夜还不能一振雄风,那确实是蛮丢脸的,只?怪她从前对他关心不够,竟连这样严重的问?题都?没发现。 可听了姜净春的话却又松了一口气,看她这样也是不大嫌弃她那没用的表哥了,本还担心他们这日子过得要不大顺心,现下来看,倒好像也没那般不堪。 她看着姜净春欣慰地点了点头,道:“哎,也难得你为他着想,母亲一定会?让你过上幸福生活的。” 姜净春这便不大明白了,幸福生活和?这东西有什么?关系吗? 她怎么?觉着隐隐约约像是给自己寻了个麻烦来了呢…… 直到从堂屋离开后,这种奇怪的感觉也始终不曾消散。 因着新婚,顾淮声又得了三日的休沐,今日也不用再去上值,他在回?廊下等着姜净春出来,见到她从里头出来之后,便迎了上去。 两人现下正往顾淮声的沧濯院回?。 顾淮声见姜净春面色看着有几?分古怪,不免去问?,“方才母亲同你说了些什么??” 难道是母亲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吗? 姜净春现在也还在回?想方才顾夫人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幸福生活和?顾淮声行不行这到底有些什么?关系啊。 不懂。 听顾淮声问?她话,也没心思好好回?答,随便道:“没说什么?,就叮嘱了两句而已。” 听她这样说,顾淮声便也没多?想,两人一路无话,回?去了沧濯院。 两人醒过来后有些晚了,干脆早膳连着中午那顿饭一块用完了。 顾淮声挺忙的,即便是成?了婚在家休沐也不知?是忙些什么?,用完了饭后见姜净春不搭理他,便也没再烦她,去了书房那处。而姜净春和?沧濯院新来的那些丫鬟混个眼熟,自己个儿就在院子里头消磨时?间。 直到用晚膳,顾淮声才从书房那处回?来。 他们才大婚,便去膳厅处去和?顾夫人他们一起用饭。 去了膳厅之后,见了礼后两人便一起入了座。 顾淮声坐定之后,顾夫人就一直催促他动筷用菜,她道:“你前段时?日忙着当监临官,昨个儿里头又大婚,忙活了一日,累坏了吧,赶紧吃些菜补一补。” 顾淮声觉着顾夫人今日这般殷勤有些反常,但却也没多?想,依言动筷,一旁的姜净春在顾家已经?轻车熟路,和?顾夫人顾侯爷在一起用膳也没什么?陌生不适感,也没去听顾夫人和?顾淮声说些什么?,自顾自用膳。 这顿饭用得倒也还好。 直到晚上时?候,两人同塌而寝,姜净春警告了顾淮声不许再挤她之后便睡了过去。可顾淮声躺在床上,却不知?为何格外燥热,分明昨夜都?不曾这样,今夜是怎么?了? 没法,身上实在难受,又加上姜净春躺在旁边,他实在有些忍耐不住,起身让人端了凉水进净室,冲了趟凉出来才终于好受了些。 顾淮声终于想起了今晚顾夫人那不大寻常的样子。 今夜的菜有问?题吧 * 敬华堂内。 顾侯爷和?顾夫人两人方行了房事,现下净完身躺在床上闲话。 顾侯爷面上露出几?分苦色,“你这差不多?得了吧,这些菜也太补了些,伏砚行不行是不知?道,我是真要不行了啊。” 侯夫人白了他一眼,“你自己个儿馋得要命,我喊你少吃些了,你偏不肯,饿死鬼投胎似的。” 顾侯爷忙道:“你这能怪我吗?你这些菜,有哪一盘不是壮阳的?我就是想挑盘菜吃,你都?是壮阳用的韭菜” 听着顾侯爷抱怨,顾夫人却没放在心上,他难受她可管不着,现下顾淮声的人生大事才重要。 她觉着奇怪得很,“你说这都?这样补了,沧濯院那头怎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都?这么?给他补了,怎么?他那院子里头还这么?安静呢? 顾夫人脸色难看,“坏了,若这样都?没用,那下回?真是要找些医师来看一看了” 顾夫人只?怕顾淮声已经?“病入膏肓”,还在想着怎么?让才能让他好起来,殊不知?她这害得他有多?苦。 * 次日晨曦微露,天才方亮。 顾淮声昨夜睡不好,没想到这早上一醒来就有了反应。 虽然从前也有过,但从没这一回?来得这般汹涌强烈。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腿间,又看了眼旁边还在睡着的姜净春,只?怕一会?她醒来后要被吓到,便想着赶紧去净室中解决。 他眉心都?疼得厉害,不知?道母亲是想做些什么?,弄这么?些大补的菜难不成?是想和?父亲增进感情? 顾淮声去了净室没多?久后,床上的姜净春也醒了过来。 今日是成?婚后的第?三日,是归宁的日子。 姜净春平素起得都?不大早,可想到今日还要回?去姜家见祖母,便早早醒了过来。 她偏头看向了窗外,天色看着还算早,她看身侧空荡荡的也没多?想,顾淮声起得比她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或许想到今日要去姜家,也已经?早早起身去了外头。 姜净春方醒来脑袋还有点晕,在床上又眯了会?,可眼看天也已经?亮了,想到一会?还要梳妆,怕耽搁了回?门的时?间,最后还是起了身,先去净室洗漱。 她往净室的方向走去。 屋内安静,偶尔有翠鸟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清晨的风从窗棂透了进来,只?穿着一件中衣便有些冷了。 她搓了搓肩膀,继续往里面去。 可越走近,越觉古怪。 她怎么?好像听到有些奇怪的声音呢? 像是男人的低.喘声 姜净春觉着有些奇怪,疑心是自己一下子起太早,脑子有些糊涂,可摇了摇头后,这声音却更明显,除了喘声,好像还有其?他的声音。 好奇怪。 是从净室里面传来的,还是从哪里传来的,顾淮声难道没出去吗? 脑中想法千奇百怪,可脚步却已经?不自觉往里头迈去了。 越往里走,这声音越响。 姜净春心中怪异愈甚,直到进了净室,看到了眼前一幕,她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净室中有方浴池。 浴池边上坐着顾淮声。 顾淮声的上身还穿着睡觉时候的中衣, 依稀能?得中衣下大片冷白?的肌肤,他的头发未曾束起,就这样披在身后,平日里头一丝不苟的人, 在此刻略显那么几分凌乱, 那双桃花眼中,似泛着热。 他的下身亵裤半褪, 一只手撑在旁边的浴池上, 另外一只手正 细长的手指衬托的手上的东西更?显狰狞。 平日里头生得谪仙模样的人,现?下却在净室的浴池边做这样的事,这副样子实在太有冲击力了。 顾淮声没?想到姜净春今日竟然醒得这般早。 两人对视。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着这个突然的闯入者, 眼中慾.色再掩饰不住,忽地, 他再也忍受不住,低头发出了一声悶哼, 就像是水珠砸到地面一样,淅淅沥沥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内响若惊雷。 室内安静, 耳边似乎还荡着他的低喘声…… 姜净春被眼前的这幕冲击到了不可动弹的地步,她甚至就连惊呼的声音都发不出了, 整个人被定死在了原地。 就算再如何不懂, 她也该知道他现?在是在做些什么。 顾淮声这是在自?己玩弄自?己吗…… 姜净春被眼前这个画面撞晕了脑,恨不得马上昏过去好?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 就见?到顾淮声抓过了一旁放着的方巾擦了擦手和那物,而后若无?其?事整理好?了衣装 , 起了身。 他将方巾随手丢去了一旁, 走到了盥洗台那边,他自?顾自?净手, 他见?到姜净春仍旧没?有动作,淡淡出声道:“表妹,我是个正常男人,做的事情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她这样怕他做些什么,他怕吓到她,都躲起来做这事了,但被撞见?了,那也实在没?办法了。 而且他也不要?她如何,他疼得要?死了也没?有强迫她,她怕些什么。 他说?,“你别怕我啊。” 饶是面上神色没?甚变化,可是他唤她的称呼又重新?下意识成了表妹,即便是再如何做镇定,心也还是不可遏制有些乱了。或许昨日被补得太过,今晨不论怎么都弄不出来,可看到她惊慌失措,像兔子受惊那样瞪圆了双眼,他就那样当着她的面控制不住出来了。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耳根已经悄无?声息红了透。 但他总不能?和他的表妹一样,被吓傻了愣在那里吧。 那不大行的。 现?在这样已经够丢脸了。 姜净春感觉自?己脸烫得厉害,听到了顾淮声的话后许久才回了神来。 这很?正常。 顾淮声说?得不错。 上次和他在一起亲嘴的时候她就该知道,他是个正常男人。 他又没?要?她做些什么,他自?己一个在那里给他自?己解决需求,她怕些什么。 没?什么好?怕的。 但这样想着,那种奇怪的感觉迟迟散不掉,直到顾淮声再次出口提醒,“再不梳洗,一会回门就晚了。” 听到了这话,姜净春才终于有了动作,她行尸走肉般地走到了盥洗台处。 净室中光线有些昏暗,下头门窗闭着,只有天光从高处的小窗散了些进来,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让人有些无?法忽视。 两人都有些心照不宣没?去提方才的事,姜净春匆匆漱了口搓了把脸,弄好?了就头也不回离开了这处。 出去了这里之后,姜净春坐在妆奁旁任由花云给她梳妆。 顾淮声的房间挺大,里头干净素雅,就如顾淮声这人一样,只是前些时日方大婚,现?下这里头还有些红布红绸没?有扯下,让房间也染了几分喜庆。 姜净春嫁进来后,屋子里头又多了张紫檀案,案上放着妆奁和许多的小物件。 没?过多久,姜净春这边才开始疏发,顾淮声就从净室里头出来了。 他已经重新?恢复成了平素模样,面色冷冷淡淡,眼中淡漠得再无?情.欲,恍若方才坐在浴池边做那样事的人不是他,墨发随意散在身后,矜贵如玉,铮然冷冽,他又重新?成了那样清冷到不近人情的谪仙公?子。 人模狗样的东西。 姜净春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目光愣愣落在了眼前的铜镜上。 方才的画面怎么也在脑中挥散不去。 还是顾淮声脸皮厚些,被人撞见?了也能?什么反应都没?有。 在这点上面,谁也比不上他。 只不过她也只在心中鄙夷,好?歹也是没再去提这件事了。 顾淮声从净室出来后便去换了衣裳,后来也没?再去旁的地方,就坐在旁边等着姜净春,等她好?了,两人便一同出了门。 他们也都心照不宣没?有再去说?起那事,就当做了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女子出嫁后第三日就要?归家,虽然这两日顾淮声一直在书房里头,但早就让人准备好?了回门礼,两人装好了东西就上了马车。 姜净春从没?有觉着从顾家去姜家的这条路有这么长,因着有早上的意外,所以两人一路无?言,就连顾淮声也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姜净春的脑袋趴在车窗上,看着外头疾驰而过的景色。 行驶的马车最后缓缓停在了姜家的大门前。 上次送姜净春出嫁,一家人都在,这回归宁,也是一家人。 姜南和姜净春不大亲近,当初姜净春在的时候他对她也怎么好?,但他是个看重面子功夫的人,虽一家人从前打打闹闹过得确实不大好?,但这人都嫁出去了,也没?必要?再跟着赌气,好?歹也是归宁的日子,这缺了面也不大好?。 顾淮声能和姜净春走到一起他还是有些意外,本还想着若姜净慧对他有意,也能?想着法子撮合一下,却不想老夫人那边匆匆就给那两人定下了亲。 姜家虽不及顾家,但这桩亲事勉强也算门当户对,亲上加亲。 姜净春能?有个好?归处,也算不错。 就当是全了他们那本就稀薄的父女之情了。 他的视线落在顾家的马车上。 只见?马车稳稳停下,一身湛蓝锦衣的顾淮声先从上头下来,而后朝着马车上的姜净春伸手,将人半托半扶了下来,或许是新?婚燕尔,他们之间这关系瞧着是极不错。 那边,顾淮声朝着姜净春伸手,想要?扶她下马车。 可姜净春看着他的手,不可遏制又想到了方才出门前发生的事,她不大想碰但想到祖母又在一旁看着他们,没?法子了,只能?把手搭了上去。 她怀疑顾淮声故意用?力扯了下自?己,只觉自?己几乎是被他半抱着下了马车。 下意识又想要?说?他,可方一抬眼就同他视线相碰,他笑?道:“外祖母可一直看着呢。” 姜净春口中的话硬生生就这样被咽了回去,只能?瞪了他一眼才算作罢。 顾家的下人在旁边搬着回门礼,两人朝着那一行人走去。 才行了礼,姜净春就被老夫人拉过去看了看。 她问,“这几日在顾家过得可好??伏砚可有欺负你?你姑母他们待你可还好??” 这并不是姜净春第一次离开姜家,可是这一次离开不大一样,老夫人难免多问多想。 即便知道这顾家是个不错的去处,但总也忍不住问。 姜净春自?是笑?着说?好?,她纠正了老夫人的话,道:“祖母,我现?下应当喊姑母为母亲。” 她这话也在侧面回应了老夫人的问题,她过得挺不错的。 现?下都改口唤他们母亲父亲了。 姜润初在一旁听着却觉挺奇怪的,这辈分好?生凌乱。 那往后顾淮声是表弟还是妹夫? 可想了想后,好?像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从前的时候也不喊他表弟,一直都喊的都是他的名字。 只是姜净春和顾淮声两人之间怎么称呼,他就有些好?奇了。 是表兄表妹?还是娘子夫君?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就听一旁的顾淮声开了口,只听他道:“外祖母放心,我们断不会委屈表妹的。” 姜润初听了之后,暗想,果?然这顾淮声还是这般正经,从前喊了这么些年的表妹,哪里一下子这么就容易改口呢。 一旁的姜净春听了后只想翻白?眼,洞房那日怎么占便宜的她可都记着呢。 他现?下倒装得像样。 老夫人听了顾淮声的话直笑?,打趣道:“伏砚这个时候还唤表妹呢?你们成婚了,不该换个称呼吗?” 顾淮声罕见?露出几分迟钝之色,过了会听话改了口,他眉眼含起了笑?,对姜净春唤道:“娘子。” 声音又低又沉,就这两个字而已被他唤得百转千回。 姜净春装听不见?。 一旁的老夫人却对她道:“伏砚唤你呢,那你不回回他。” 姜净春登时一个头两个大,看来这顾淮声方才就是故意的。她不乐意改口,他就当着老夫人的面前故意来这么一回。 老夫人见?她这样,还当她是在害羞,便道:“你们是夫妻了,难不成还表兄表妹的叫吗?咱大大方方喊出来,没?什么的。” 姜净春看着老夫人殷切的视线,最后还是开了口,她看向顾淮声,颇为僵硬的喊了一声“夫君”。 若不是有旁的人在边上,姜净春的眼神都能?把顾淮声凌迟。 虽这声夫君唤得如此硬朗,干巴得要?命,但顾淮声听着却十分受用?,嘴角的笑?根本骗不了人。 姜润初觉着奇怪,这一声比木头还要?木头的“夫君”,顾淮声开心成这般是做些什么,成了婚的男人都会这样吗?奇奇怪怪得很?。 老夫人看得出来,姜净春性子还是腼腆些许,但他们这日子过得看着确实不错,这样她便也彻底放了心了。 姜净春又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算是见?过面。 李氏这回已经看着比上次好?多了,没?再有什么情绪的样子了,见?到姜净春也神色淡淡,像是把她上回说?的那些决绝的话听了进去。 姜净春同他们见?上了一面后,便跟在了老夫人的身后,同她说?起了在顾家的日子,顾淮声在一旁跟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因着方才的那一声夫君,直到现?在嘴角也都一直挂着笑?。 姜润初寻了个机会走到了顾淮声的身边,拱了拱他的手臂,“一个人傻乐些什么呢。” 顾淮声回了神,听了他的话嘴角的笑?终于敛些许下去,他淡淡道:“等你成亲就知道了。” 姜润初听得嘴角直抽,他也不知道是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给姜净春娶回家去了,还在这头得意上了。 “你少来得意了。” 枉他从前真觉这顾淮声是什么多正直的君子,看来这么些年,他还是不大了解他的作风。 若早知道如此,早些时候该提醒的人是姜净春,让她躲着他些,倒也不是去提醒顾淮声。 一行人往荣德堂的方向去,未想今日府上又来了客人,听闻人是来寻姜南的,而后他便离开去了崇明堂会客,其?他的人跟着老夫人去了荣德堂处。 来寻姜南的人是宋阁老。 姜南去了之后,没?多久宋阁老就已经从门口到了堂屋,姜南忙迎了出去。 本以为今日来的只有宋阁老一人,不想宋玄安竟也来了。 这么巧合?平日里头也不常来,这一来就碰到姜净春归宁。 他知道先前宋玄安和姜净春玩得好?,一时间难免多想。 姜南面上神色稍稍愣住,但很?快就恢复了如常。 他将宋阁老迎进了堂屋之中,他道:“先生您今日怎想着来了?” 当初姜南初入官场之中,没?少受其?照抚,他对他自?是尊敬。 “是有一些公?事想同你论的。” 宋阁老今日来,说?是为了公?事,其?实也是夹杂着些私心的。 姜净春和顾淮声成婚的消息传出后,宋玄安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头不吃不喝,借酒消愁,这幅样子,谁劝都不顶用?,他爹打了一顿也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两人从前情谊不浅,现?下他这样宋阁老也能?理解。 但没?法子,人也总不能?一直这样颓废下去,所以便想趁着今日姜净春今日归宁,让他好?好?看个最后一眼,往后也好?死了心,放下这桩往事。 宋玄安听到还能?见?她,果?真也没?再闹了,开始起来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散掉了酒气,跟着宋阁老出了门。 来了这处之后,宋阁老先开始谈起公?事。 他直奔正题道:“前些个时日内阁和皇上在一起开会的时候,王顺又提了天禄台的事,说?是这桩工程想着来年再去重启。” 姜南听了后瞬间脸色大变,“他是疯了吧?!天禄台塌成了那副样子,想也知道工部的人从里面贪了多少钱。现?下还想要?重修,再抬几百万白?银进去,然后再塌一次,再找出几个人来顶罪,他又能?片也不沾把自?己高高挂起了是吗。怎么着?仗着他是帝师,是首辅,现?下就连面子功夫都不愿意做了。” 重修天禄台。 那真是装也不装了。 姜南是个重礼节的人,可即便如此,现?下听到了这些话还是被气得有些口不择言。 他不明白?了,王顺都这把年纪了,也没?后代子孙,除了些幕僚、门客养着,他非要?做这些干什么? 死了也带不去的。 宋阁老叹口气,道:“能?治他的也就皇上,可皇上被先帝托孤于他,仰赖他这么些年,怕也又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有些忧心道:“北疆现?下还一直在抵御蒙古铁骑,军需也是一大笔钱。偏偏王顺在那边不分轻重缓急,想着再修天禄台。到时候年底内阁开起财政会议,只怕又是亏空……年年亏空,年年寅吃卯粮。本想着把他早些熬死了也好?,偏偏是个老不死的。我死了,怕他也还没?死。” 大家都是政敌,平日里头面上和和美美,私底下话骂得再难听些,那也是正常。 他先死了,王顺只怕更?加猖獗了。 内阁里头本来有五个阁老,现?下其?中两人是王党的人,而另外一个顾侯爷成日想着钓鱼,除了不得已,就连内阁的值房都不稀得去,每日就在自?己的衙门里头办事。 顾淮声的老师沈长青曾经也是内阁阁员之一,只是他死了之后,那位子就被王党的人顶了上去。 这样的情形想想头都疼得厉害。 两人连连叹气,姜南道:“若是沈长青还活着,新?政推下去,现?下也不至于这般难看了” 提起沈长青,两人沉默片刻,皆相对无?言。 想起往事,姜南视线涣散,无?意识落到了门外的院中。 院子里头的花几近枯败,院中散发着一股萧索之气,今年的秋天又快要?过去了。 枯树终会新?生于春日,可死去的人再也等不到来年的秋天。 有的人,他活着的时候大家总是觉察不出他的好?来,可等他死了才发现?,万事万物中再难寻得其?一。 当初新?政提出的时候,除了顾家的人以外,没?人站在沈长青的身后……到了他死后,背上叛国的骂名,死得不干不净。 羚羊挂角,无?寄无?求之人最后死于叛国之罪,也挺讽刺。 这件头疼的事情最后还是姜南想了个法子,他道:“今日刚好?是女儿归宁省亲,我那顾家的甥儿也跟着一起来了,先生今日若不如留下来一道用?午膳吧,到时候我们同他说?说?这事,看他如何反应。” 若顾淮声也看不下去这事,说?不定他能?有些什么法子来。 毕竟当年天禄台一案,还是从他的手上才好?不容易有了个说?法,不然的话,说?不定王顺的人都不会死掉几个。 听到了姜南的话,一旁的的宋玄安眉心不自?觉跳了跳,宋阁老注意到了他情绪变化,便也顺着姜南的话应承下来,他道:“好?,事急从权,也没?想到今日是净春归宁的日子,叨扰了。” 姜南忙道:“先生太严重了,这样才凑巧呢。” 没?多久就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几人往膳厅去。 等他们到了后,膳厅里头还没?有人,三人便先行入了座。 没?多久,就听到外头传来了说?话声和脚步声,好?像是姜净春和老夫人的说?话声,直到那群人进了膳厅之后,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姜净春怎么也没?有想到今日来寻姜南的客人是宋家人,更?没?想到宋玄安竟然也会来。 她看到了他,方才和老夫人说?笑?的话都在转瞬间被吞入了口中。 事实上,她现?下竟也有些不大知道该去如何面对他,或许是那日的宋玄安实在有些太可怜,以至于现?下再看他,也总觉他的身上蒙着一层雾。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着宋玄安整个人看着憔悴了许多,分明就那么几日,整个人就成了这幅样子。 宋玄安也看向了她,他看着她和顾淮声站在一起,眼中弥漫着丝丝密密的苦痛之色。 两人就这样对视,不像朋友,倒像是一对被硬生生拆散的苦命鸳鸯,谁也没?说?话,气氛一时间有那么些古怪。 第50章 第五十章 顾淮声轻笑一声打破了此处的沉寂, 他若无其?事看着两人对视,最后只是拉着已经失神的姜净春的手腕入了座。 他同宋阁老打了个招呼,而后也没?再说些什么,神色如常擦手净口。 一旁的人见?此也都松了口气, 看他这样子也知应当是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也对, 顾淮声又?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大家都断断续续跟着入了座。 姜南向众人解释道:“今日先生来了,眼?看到午膳便留下一起?了。” 众人听了自然也不会说些什么。 这场饭局一开始还有些尴尬, 先前姜净春和宋玄安两人的视线还黏连在?了一起?, 但?好在?入了座,姜净春反应过来之?后便也马上收回了视线,开始低头用饭。 饭菜用至一半, 宋阁老先行开了口,他说起?了王顺的事情。 无非就是将王顺想?要重修天禄台的事情又?在?饭桌上说了一遍。 他说完了这话之?后, 空气安静凝固片刻。 宋阁老去问顾淮声,他觉得当如何。 顾淮声耳朵里面听着宋阁老的话, 视线却一直落在?姜净春的身上,她这顿饭用得有些心?不在?焉, 一直低着头,光吃饭, 就连菜也不夹。 他垂眸见?得她的后脑, 碎发扯在?耳朵后边,她的耳垂圆润, 或是因为怕疼,就连耳洞也不曾打, 上头什么耳饰也不曾带。 顾淮声想?起?了晨时, 在?净室的时候,她的整个耳廓也红得不像话。 一旁的宋阁老见?到顾淮声出神, 迟迟不回话,不由提醒道:“小侯爷,你?这是想?些什么呢。” “没?什么,不小心?出了神。” 顾淮声回了神来,才回了宋阁老的话,他问,“国库现今的钱还够他修吗?蒙古那边不是还打着仗吗。” 宋阁老任着户部尚书的官,国库里面有没?有钱自然是清楚些的。 他面露难色道:“有是有,但?年年都亏空,这样下去,还能撑过多久啊。难道就指望着江南那边的钱一直顶着吗?我看也难。” 说起?这江南的钱,宋阁老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了起?来,“莫不是还在?记恨着当年抢了江南,叫他念到了今日,就惦念着那从南地来的钱吧” 若真是如此的话,王顺也真是疯了吧,都快要二十年了,何必呢。 当年内阁里头有人提出在?江浙一带改稻为桑,便是将稻田改种?桑田,如此种?出的蚕丝织做布匹,外销出海便能有一大笔白?银收入。 想?法虽好,但?当年改稻为桑的过程行进的并不顺利。 农民并不大愿意将农田改种?桑田,虽说桑苗挣钱,但?能吃到自己嘴巴里头的粮食才是最要紧,谁愿意放弃稳定?的安生立命的本事,去赌那么一波看不着的钱财?再说了,真赚着了钱,哪里又?能进到他们的口袋里。 王顺和宋阁老都关注着南方的境况,想?要获得改稻为桑的主动权,抢占那大批桑田的支配权。 刚好那时候姜南是新科状元,受宋阁老照拂。宋阁老看重他的本事,便派他去了南地,而王顺则让自己的儿子王玉去了那里。 可惜王玉死在?了南边,最后王顺伤心?过甚,操持着儿子的丧事,那块地自然而然被宋阁老他们收入囊中,主动权尽在?他们手中。 姜南也因办好了此事,更得器重。 王顺现在?的做法很难不让人去多想?,江南卖出丝绸的钱每三年中旬来一次,王顺在?两年多前就已经盯上这批银子,先是要去修天禄台,皇帝批给他了,可是天禄台塌过一次之?后,他竟还想?重修。 这事实在?离谱,但?王顺势大,又?仰仗帝王恩宠,说来好像也就没?那么奇怪了。 顾淮声只知江南一地改稻为桑一案,具体的爱恨情仇恐怕也只有他们当事人才知道。 他想?了想?后,对宋阁老道:“要不您就直接先去寻皇上,把?这笔钱先拿去批给北疆,用做抵御蒙古铁骑。王顺再说想?要去修天禄台,户部就说拿钱去打了仗,现下也批不出钱。凡事都有轻重缓急,皇上自有思量。若这样也不成,晚辈愿同阁老联合上书。” 把?钱放北疆,也总比放王党的口袋里头好。 听了顾淮声的话后,宋阁老有些犹疑,“这皇上能听吗。” 太和帝就差把?王顺看成自己的亲爹了。 王顺提多离谱的要求皇帝都会仔细斟酌。 只怕当年王顺教?太和帝的第一课便是敬爱师长,以至于太和帝如今如此听话。 顾淮声道:“孰轻孰重,他能分得清的。” 北疆打仗一直要军需,王顺现下这样不就相当于在抢军需吗,这样太和帝也能容忍的话,那也实在?是 人能糊涂,但?也不至于糊涂到这种?地步。 况说,这皇上真糊涂假糊涂谁又?知道。 宋阁老沉思片刻,多少是把?顾淮声的提议听到了心?里头去,想?着过几日就去寻了皇上说这事。 两人便也没?再去说这事,毕竟是人家的家宴,总说也不好,既有了应对的法子,便也没?必要再去说个没?完。 宋阁老不再去想?这事,也终于想?起?了自己带来的那个小孙子。 他瞧了瞧坐在?一边的宋玄安,只见?是一脸的死气。 这死孩子,不带他出来就在?家里面要死要活,带他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奔丧的。 他在?座位底下拧了拧宋玄安的大腿,宋玄安回头看他,就听他轻咳一声,小声道:“好好吃饭,别东想?西想?了。” 宋玄安听到宋的阁老的话,神色才终于正常了些,“嗯”了一声算是回话。 方一抬眼?却瞥到坐在?对面的顾淮声给姜净春夹了菜。 宋玄安听顾淮声淡声道:“多吃些菜,这几日累着了。” 平淡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柔意,看着姜净春的眼?神也尽是关心?。 累着?累着些什么。 姜净春不明白?他突如其?来说这么一句话是为什么,但?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也没?说些什么,可才一抬眸,就看到对面的宋玄安神情极古怪,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她扭头看了看顾淮声,看着他那含笑的双眸就更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了。 故意的。 故意在?那里做这样的事,说这样的话去气别人。 姜净春碍于旁人在?,也没?说些什么,但?却不动声色地将他夹来的菜拨去了一旁。 她的动作被顾淮声尽收眼?底,他眼?中笑意渐渐淡去,握着筷子的手都用力了几分,但?好再最后也没?说些什么。 这顿午膳用得倒也还好,好歹也没?闹出些什么不大痛快的事情来。 用过午膳后,宋阁老也就带着宋玄安回去了。 宋玄安瞧着还不大乐意,视线一直落在?姜净春的身上。 最后还是宋阁老硬扯着离开。 两人回府路上,宋阁老看着宋玄安仍旧是一副被摄走魂魄的样子,没?忍住说了他两声。 “这都带你?出来见?了她一回,你?看她现下这样和顾淮声琴瑟和鸣,你?也当放下了。你?现在?这幅样子是做些什么呢?弄给谁看的啊?顾淮声都还在?旁边瞧着,你?那双眼?睛都要掉她身上去,岂不是存心?给了人找不痛快吗!今个儿人家回去吵架了,那得都赖你?。” 宋玄安却不甘心?道:“她根本就不喜欢他,您看不出来吗?” 宋阁老当即呛了声,“那怎么着?人现下都成婚了,不喜欢他,难不成还喜欢你?吗?祖父知道你?们以前玩得好,可现下你?听祖父的话,莫要再去想?这些陈年旧事了,人现在?已经嫁做人妇了,你?这样不依不饶的,对你?对她都不好知道吗。放下吧,别做些害人害己的事去了。” 或许是“成婚”、“人妇”二字太过刺耳,竟说得宋玄安眼?睛越来越红。 宋阁老看他这幅样子当即就“完了”二字,这可千万别是陷了进去,他忙道:“回去就让你?母亲给你?相看人家,这偌大的天下,难道还没?好人家吗。” 宋玄安趴在?一旁的车窗上,视线落在?窗外。 “没?有。” 宋玄安的话传入了宋阁老的耳中,宋阁老这回却也不再惯着他了,“怎么会没?有,找就是了。” “宋玄景呢,你?怎么不先去给他找?” 宋贺偏袒宋玄景,对他做的那事轻拿轻放,所以宋玄安前些时日便去跟宋阁老说了那事。 然而宋阁老也不相信他的话,他说宋家门风端正,家中子弟怎么可能做出这样自相残杀的事来? 他们谁都不相信他的话。 宋玄安便也不将希望寄托在?了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身上。 但?现下宋阁老想?逼他成亲,他便拿宋玄景来作笺。 宋阁老叫他一噎,可反应过来他在?和他呛声后便马上道:“你?急些什么,一个个来,都得成。” 宋玄安懒得再提宋玄景这人,闭了嘴巴什么话都不愿再说。 另外一边,姜净春和顾淮声又?在?老夫人待了一会,便也准备回了顾家去。 回去的马车上,姜净春的情绪难免也有些低落。 她没?想?到宋玄安今日竟也在?,想?起?旧事,心?中难免难受,再过两三日秋闱也要放榜了,也不知他这回能不能考上。 那个害他的人是谁,她到现在?也还没?问。 顾淮声看出了她的心?情不好,却还一旁出声问道:“这都回来见?着祖母了,怎么还不高兴。” 明知故问。 姜净春也还记着方才的事情,她蹙起?了眉,不满看向顾淮声道:“你?方才故意的吧?” 故意在?那里给她夹菜,然后说那样的话去膈应人。 他心?里头想?些什么东西,她难道还不清楚吗。 “我怎么了,我关心?自己的娘子有什么错吗?再说了,你?心?疼他些什么,若非他自己愚笨,识人不清,会落得这般下场吗。” 顾淮声也没?想?和她吵,只是想?到姜净春看宋玄安的眼?神,嗓音难免冷冽了些许。 她这么心?疼他干嘛啊。 宋玄安但?凡长点心?眼?看看别人给他的东西,能让自己步入这样的境地吗。 姜净春不服气了,他口口声声说旁人蠢笨,就显着他一个人能了,他是厉害不错,但?就以为谁都能和他一样吗,哦,只要谁不如他,谁就都蠢笨了是吗?他凭什么每次都这样高高在?上说这样的话。 姜净春回怼道:“他也很可怜,他也是被旁人害的啊,谁都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谁想?发生这样的事?” 该恨的不是罪魁祸首吗,宋玄安最多也不过是识人不清。事情发生之?后,为什么要指责一个受害者不早些预料到加害者会去害他。 谁能料到? 顾淮声听到了姜净春的话只是冷冷嗤了一声,“你?怎么看谁都可怜,你?为什么都不可怜可怜我呢。” 这也要可怜,那也要可怜。 两个都不大聪慧的人凑一起?去,倒还真惺惺相惜上了。这宋家又?能是什么干净的地方吗,若真干干净净,哪能出现这样的事。他想?了想?,姜净春若是真嫁给了宋玄安,等着被那些人一起?拆解入腹吗。 “可怜你?什么?你?有什么好可怜的地方吗?”姜净春皱眉道。 他不是谁都瞧不起?吗,全天下独他一人厉害,还犯得着别人去可怜他吗。 顾淮声搭在?膝上手指不自觉拢紧,他看着她,语气带着说不出的讥讽,道:“那好,他可怜,他不蠢笨,全天下唯他最无辜,那他自也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没?有人会承担他的过错。” 两人在?这件事情上面实在?分歧太过,谁都不肯去退让。 顾淮声不明白?姜净春,他觉她心?疼他这事多余又?刺眼?,姜净春也不明白?顾淮声,觉他说话难听做事难看。 他说话不客气,姜净春说话也不好听,她的语气带了几分讽刺,“没?人为他承担吗?我不是给他担着吗?” 这话一出,空气凝固,顾淮声的薄唇紧抿,眼?中似乎闪烁着几分寒光。 她给他担着? 宋玄安被人构陷,她去求他,她嫁给了他,这不就是她在?给他这回犯的错承担了过错吗。 说得好像她嫁给他就是为了给他担事,话虽如此不错,可落在?顾淮声的耳中就有些那么不是滋味。 她说得倒是没?错。 越是没?错,越是难听。 当初他逼迫了她的事情,现下竟也成了她手中的利刃朝他刺去。 听着她如此袒护于宋玄安,他也难得面露阴沉,他讥她道:“是,你?多有能耐啊。我这回帮他,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但?是表妹,我已经娶到你?了,你?下次若再为他求我,你?看我还会心?软吗。” 宋玄安是个不大聪明的人,有了第一次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次,顾淮声并不觉得他能斗得过他家里的那些人,别到时候又?身陷囹圄,惹了姜净春来他面前再说些什么。 他本就不是多么良善的人,若现在?再让他碰到机会,自是趁他病要他命。 往后最后再别出现在?姜净春面前才是最好。 姜净春懒得再去同他相争,最后道:“用得着你?管吗,再来一次求谁都不求你?。” 再说了,根本就没?有发生那样的事,他又?自己在?那里恶意揣测些什么? 说完这话姜净春就瞥开头去。 求谁都不求他。 这话让顾淮声失笑出声,只是眼?眸已经不可遏制地变得沉黯。 他起?身坐去了姜净春的身边,将她面向窗外的脸掰了回来,那面无表情的脸就这样猝不及防在?姜净春面前放大,分明是极好看的五官,可却莫名叫人害怕。 他钳着她的下巴,逼她看着他,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凛然寒意。 “你?好没?良心?,我帮过他,你?还说这样的话。求谁都不求我嗯?我是你?的夫君,你?不求我你?还想?去求谁?你?也别想?着为他去求谁,谁也帮不了你?。” 能帮她的,也只有他。 分明这事还不曾发生,将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可两个人就已经为这么一件未曾发生的事情争得几乎不可开交。 顾淮声也知道自己实在?是没?必要为一件不曾发生的事情而去和姜净春吵架,可听到她口口声声为他辩护,心?里面的防线也跟着被一点一点击碎,酸意丝丝密密陷入了四肢百骸。 姜净春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于他而言能有多伤人。 她为宋玄安说话,他能有什么好脸色? 但?他的情绪她全然感知不到,毕竟他在?姜净春面前,说难听了就是“外强中干”,心?里头再如何发酸,可嘴巴却势必想?要和她争出个高低。 姜净春切实被顾淮声这幅强势到近乎盛气凌人的样子气到,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想?要瞥开头去,可下巴却被他钳制不得动弹。 她狠狠瞪他,可他也不松手。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姜净春怒极,什么也不顾得了,直接抓着他的手狠狠咬了上去。 顾淮声也没?想?到她突然发作,叫她不管不顾咬了一口,猛然吃痛,闷哼一声,但?最后反应过来之?后却也只是眉头紧蹙,任她死死咬着。 她咬着他的虎口,这架势好像势必咬下一口肉才肯罢休。 口中漫出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姜净春也没?想?到顾淮声竟真的没?有动作,任她咬着。 她抬眼?看他,撞进了如深潭一般的眼?眸,只见?他正冷冷看着她,即便眉头疼得紧蹙,可却什么也不曾说,什么动作也没?有。 姜净春感觉似乎有血蔓到了自己的喉咙,腥气难受得要命。 她渐渐松了口,只见?他的虎口处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压印,已经出了血来。 姜净春一时气极,失了理智之?后又?什么也不想?顾。 她被这一道血痕吓到了些许,但?很快却想?,他活该,他现在?这样都是他自己活该的。 顾淮声看着姜净春的眼?神就知道她心?里面在?想?些什么。 他就算是死她面前,恐她也不会眨下眼?睛。 顾淮声看着姜净春,呵笑了一声,道:“好狠心?啊,娘子。” 虽然是在?笑着,但?这幅模样叫人看得发毛。 姜净春知道自己是把?他惹怒了,那又?怎么了呢?她也很生气啊,凭什么他生气了,低头的就是她。 有本事他就杀了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她也懒得再去管他了。 顾淮声见?她瞥了头去,也不在?意,嘴角笑意竟更甚。 他伸出食指沾了虎口的血。 殷红的血在?他的指尖更显刺眼?。 下一刻,他竟又?拿着手指去碰了姜净春的唇。 姜净春没?想?到他又?突然发作,唇瓣被猝不及防点了他的血。 她方想?张口骂他,可那细白?的手指就趁着她张嘴的时候放进了她的口中,血腥味瞬间又?顺着舌尖涌满了口腔。 姜净春被他这样无耻的举动都弄懵了,一时间就被那被又?冰又?凉的手指定?住,连话都说不出。 他对她笑,他说,“你?尝到我的血了吗?你?把?我的手咬得这样厉害,这道疤会一直留着,一年、两年只要我不去管,它?就一直消不掉。你?亲它?,它?留不下任何痕迹,可你?要是咬它?,我的身上就会永远留下一道你?的齿印。” “恨比爱更长久。” “你?若真能记恨我一辈子,那也挺好。” 姜净春看着顾淮声这样,听到了他的话后,只觉他是彻底有些疯掉了。 她咬他,怎么看着还给他咬爽了? 有毛病吗? 若非是口中还放着他的手指,咒骂的脏话恐怕都要脱口而出。 刚好马车到了顾家,车一停住,姜净春就打掉了面前的手,逃也似的下了马车。 姜净春不是不敢惹他,只是顾淮声的脑子越来越奇怪,总是莫名其?妙做出一些恶心?人的神经事。 下了马车后,她就赶紧呸了两下嘴,将血气呸了个干净,而后几乎是逃也似地跑了进去。 她跑走后独留顾淮声一个人坐在?马车上。 他看着被她咬得近乎鲜血淋漓的虎口,失神许久。 手上的疼算不得什么,这一口却像是在?咬在?自己的心?上。 顾淮声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些什么。 当初或许不应该用宋玄安的事情去胁迫她,因为这样好像只会让她对他更加耿耿于怀,觉得他无耻卑劣。 可那个时候的他全然已经要被她即将嫁给旁人的想?法冲晕了头脑,又?哪里还能顾忌得到别的东西。 好像心?跳加速的时候,整个人就会蠢笨得不像话。 做出的事情也又?蠢又?笨。 他想?,既就宋玄安一事他们始终达不成一个很好的妥协,那往后他就少去提他。因为每次提他,除了让姜净春觉得他无理取闹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更好的结果?了。 到时候只怕还要让姜净春更觉她和宋玄安就是一对被人强行拆散的苦命鸳鸯。 而他就是那个棒打鸳鸯的人。 这个后知后觉生出的想?法让顾淮声莫名生出了一种?讽刺之?感。 棒打鸳鸯 呵,他倒是成棒打鸳鸯的人了。 他拿出巾帕擦了擦手上血,而后也下了马车。 姜净春早就已经跑没?了影。 估计方才他说的话又?把?她吓到了。 书良觉着奇怪,迎上前道:“夫人这是怎么了,一下子跑这般快” 他小心?问话,又?去瞥一旁顾淮声的神色,见?他眉眼?之?间隐隐约约带着一股郁气,便猜到这两人恐怕是吵架了又?。 说实话顾淮声在?这方面还挺喜欢挂脸,旁的事情生了气了面上也没?什么情绪,可独独每回和姜净春吵架,一看就能看出来。 两人成婚之?前就爱一直吵,也不想?在?这婚后也一直这般。 这是出了什么问题? 书良看他们这三天两头吵架也觉着不是什么事,还是忍不住道:“公子你?这日日吵,也不好啊” 姜净春也不是多不讲理的人吧,他不去招她,她也总不能没?事就来骂他一顿吧。 吵架嘛,都有来有回的。 恐怕两个人都爱吵,一吵起?来就停不下。 真不是他说,这婚成的,倒还不如不成呢 顾淮声没?说话,但?被书良说中心?事,面色更有些不大好。 书良道:“公子,夫人看着挺好说话的呀,您这怎就能吵成这样呢” 虽然说这些话有些多嘴,但?书良觉着这个日子叫顾淮声这样过下去,指定?完蛋。 两人往顾家里头去,顾淮声道:“又?不是我想?吵的。” 她有气撒他身上就撒呗,他又?无所谓,毕竟事情确实是他做错了在?先,但?她当着他的面和宋玄安视线缠缠绵绵,比看他这个郎君都还要深情些,她要他怎么办呢? 顾淮声的嗓音听着有些沉闷,听在?旁人的耳中竟有几分说不出的委屈。 50-60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书?良自然察觉到了顾淮声的情绪, 可?他还是道?:“公子这说的是什么话,两?个人都张了嘴才能吵起来啊。” 顾淮声定也不是什么能单方面挨骂的主,姜净春一发难,他自也跟着回嘴。 这谁也不低头, 非闹红了眼才都开心?吗。 顾淮声只觉虎口处的疼竟越发明显,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抚两?下。 他看?着那牙印,垂眸道?:“那怎么办。” 他在这些事情上面总有些不大通晓人情, 凉薄到了近乎无情的地?步。当初老师赶走他, 他也没说什么低头的话,转头就走,世间缘分淡如?水, 若合不来自不去强求。 他早就习惯这样去解决问题了。 挺后悔的现下想起来当年?的事情,真?的挺后悔。 “感情这事本就不能分对错, 况说公子本就不大占理嘛,真?有什么事情要吵的话表小姐从前时候就吃软不吃硬, 公子好声好气哄哄她?便是了。再说了,孔夫子曾言,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 夫人这是因为和您亲近, 所以才会不顾及那么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是因为亲近吗? 顾淮声的眼中难得浮现起了一丝迷茫。 其实他觉得书?良这话说得有些不大对, 因为她?每次好像都是真?情实感地?想要同他生?气吵架,她?好像只是想让他不大好过而已。 但书?良有句话好像说得不错, 为什么自己?老是要同她?吵架呢。 哄哄她?…… 他说得不错。 姜净春刀子嘴豆腐心?, 遇强则强,脾气上头就什么都顾不得, 把他咬得鲜血淋漓也不会管他死活。 他不怕疼,但她?说得那些话让他疼得有些厉害了。 他硬气,她?比他更硬气。 真?要比硬,他又哪能是她?的对手。 顾淮声听了书?良的话后眉目好像舒展开了些。 书?良见他神?色松了些便继续道?:“公子也觉得我说得不错吧?我真?没有瞎说,从前我家中妹妹也是这样的性子,她?总是喜欢睡前偷糖吃,这不是一个好习惯,可?是我们怎么和她?说,她?都不大乐意听,越是凶她?就越要闹,没理也要占个三分理。但是后来,我叫爹娘给她?买些甜糕吃,好声好气哄着她?些,便不吵也不闹了,晚上也不去偷糖吃了。” “小姑娘嘛,都是这样的性子。她?们不喜欢别人训她?们的的,教训人的话早就已经听够了。” 谁都喜欢去教训小姑娘。 好像所有人都默认为小姑娘长不大,认为她?们心?智不成熟,一个少女从小到大听了无数规训的话,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比她?厉害一些,总是喜欢在她?身上强加无数的想法?。 成亲前要听训,成婚后还要听。 谁能喜欢呢? 顾淮声想起从前的时候姜净春问他,他是想当她?夫君还是当她?爹? 他若有所思…… 他不是一个蠢笨的人,旁人稍稍一点,他就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要总是那样高高在上的说教她?,要多哄哄她?。 她?骂他,他也要哄哄她?。 她?打他,他也要哄哄她?。 * 回到了顾家之后顾淮声就被顾夫人唤了过去。 刚好顾淮声也有事情想要同她?说,于是转道?前往了敬华堂。 去的时候顾夫人已经在堂屋中等着他了,他悄无声色将手笼在了袖口中,遮掩了手上的痕迹。 一会被她?看?见,就怕又要多问。 顾淮声先开口问,“母亲今日唤我来是何事?” 也不知道?今天?突然喊他来是想说些什么。 顾夫人今日找顾淮声来其实是想问下关乎那一方面的事情,但她?也没直接开口去问,若顾淮声真?有那方面的问题,直接去问也实在有些伤人自尊,想他这般要强,岂还得了。 她?先只是问了今日两?人回门的事情,顾淮声一一回答。 想了想后顾夫人才终于开口问起了正事。 她?迂回着开了口,问道?:“那个伏砚啊是这样的,你这两?日有没有觉着自己?身上火气特别大些呢?” 这事顾淮声刚好也想说,他颇为头疼道?:“母亲,您做那些菜端上来,吃了火气不大也不正常吧。往后我们便在沧濯院用膳,不去膳厅了。” 再用下去,真?有些受不了。 顾夫人听到这话愣了片刻,顾淮声这话听着也不像是有什么毛病啊。她?也没再顾及他们往后不再一同用膳的事情,她?想开口问他那事,可?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去问。 罢了罢了,顾夫人在心?中安慰自己?,他是她?儿子,当娘的有什么问不得的。 这样想着后顾夫人终开了口,她?问道?:“所以说你那里?没问题是吗?” 那里?有问题? 他看?向?对面的顾夫人,见她?一副欲言又止之态,很快就明白这是何意,她?是觉得自己?那里?不行吗? 顾淮声有些不大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问。 他不懂,问道?:“母亲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顾夫人道?:“你这怎么叫人不担心?呢?从前的时候也不见你收过通房什么的,你这大婚之日两?人也不做些夫妻该做的事情。这不就想着你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你这到底有没有问题啊?” 顾淮声听到这话登时也有些头疼得厉害,这怎么就牵扯到了行不行的地?方去了。 顾夫人终究是过来人,说起这些话时也没什么羞臊之色。 她?又问,“再说,你既然有火气,怎么也不圆房呢?不是那方面的问题,还要更严重些?莫不如?喊个医师来看?看?吧。” 顾淮声有些不大明白顾夫人为什么吃准了他不举,他揉了揉发疼的额心?,道?:“您别多想了,没那方面的问题,您怎么就不信我呢。” 顾夫人听顾淮声这样说,当他还是在嘴硬,“没事,母亲不同旁人说” 顾淮声也正色回了她?的话,“真?没事,您要同旁人说就说去吧。” 顾夫人又细细观察了下他的表情,看?这样子,当真?不像是在作假,难道?自己?真?冤枉他了? 她?犹疑道?:“不对吧,那净春怎说你不行来着?我问她?说你们那日为何不圆房,她?怎说是你不大行的缘故?” 顾淮声听到这话彻底沉默,就连揉着眉心?的手都停止动作。 姜净春说他不大行? 都还没有过,他怎么着就不大行了啊。 顾淮声不大想再继续和顾夫人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他只道?:“我没有不行,您别听她?瞎蒙人。” 怎么还到处说这种话去。 知道?了这事缘由之后顾淮声也没继续待下去,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 天?色已晚,现下也已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今日两?人没再去膳厅和顾夫人们一起用饭,来来回回难免麻烦,往后便都在自己?的院子里?头吃了。 再加之顾淮声也有些被那些菜弄怕了,想到都有些头疼。 顾淮声回了沧濯院的时候顾淮朗也在里?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找姜净春玩的。 那两?人坐在院子里?头,顾淮朗手上拿着些耍货在玩,姜净春就坐在一旁看?着,两?个人时不时说上几句话。 见到顾淮声回来,顾淮朗冲着他喊一声“哥哥”,姜净春的视线则仍旧落在顾淮朗身上,不看?他,也不开口。 就当没看?到这个人。 她?脸上神?色淡淡,也不见得还有生?气之色,只是好像打定主意不愿意去理他罢了。 顾淮声应了一句顾淮朗,然后走到了他们身边。 他对顾淮朗道?:“用晚膳了,你该回去寻母亲了。” 顾淮朗摇头,他问,“我不可?以留下和你们一起用饭吗?” “当然可?以了。” 顾淮声还没开口,就先听姜净春先回了顾淮朗的话,她?起了身,牵着顾淮朗的手就要往里?头去。 姜净春都这样说了,顾淮声自不会说什么,抿了抿唇,跟在他们的身后进了屋。 差不多到了晚膳的时候,下人们没多久就把菜端去了明间。 这顿饭用得有些莫名?安静,顾淮朗一开始还在那里?有一嘴没一嘴的说话,但看?那两?人兴致都不大高的样子,便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们看?着是吵架了顾淮声倒是还好,跟往常一样,没什么情绪,但姜净春不高兴,就有些明显了。 自从顾淮声回来了之后,她?那脸上就一直没什么表情了。 顾淮朗年?纪虽小,但心?思也深,察觉出些许她?的情绪变化。 他埋头扒饭,没敢再说话,用完了饭后也没敢继续再在这里?待下去,和两?人道?别,起身回去了敬华堂。 他一走,屋内便更安静了些。 两?人今日回来得晚,天?已黑透,屋子里?头也燃上了烛火,他们的身影被烛火投射到了墙壁上,灯芯跳动,身影也跟着晃动,顾淮声方轻咳了一声想要开口说话,就见姜净春兀自起了身,往里?间去了。 要说的话就这样被卡在了喉咙里?面。 顾淮声知她?恐还在因为马车上的事情同他怄气,也知现下去烦她?恐怕要惹得她?更叫生?气,他无言,暂没跟去。 今日姜净春起得有些早,在外头待了整整一日,到了晚间的时候早有些疲累,不到戌时就已经净完身上床休息。 等到顾淮声晚些时候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就见姜净春也已经上了床,里?头的灯早叫她?熄了,黑漆漆一片,月光透进了直棂窗才带来了一点光亮。 姜净春背朝着外头,面朝着墙壁,也不知道?是睡了没睡。 顾淮声叹了口气,先进了里?头的净室洗漱,而后也一同上了榻。 他才掀开被子,就借着窗外的月光见她?肩膀微不可?见地?往里?缩了缩。 看?这样子是还没有睡。 她?还在生?气。 还在因为马车上吵架的事情生?气。 顾淮声进了被子,他挪去了姜净春身边,果真?没过片刻就听她?出了声,“你别挨我这么近。” 她?的低声呵斥在安静的夜晚格外明显。 声音听着沉沉闷闷,果真?还带着几分气性。 顾淮声被她?呵止,果真?也老实没有再动。 两?人皆沉默了片刻,还是顾淮声先出声道?:“对不起……今日我不是故意想要同你吵的,你能不生?气了吗。” 姜净春当即回道?:“我没生?气啊。” 她?有什么好气的。 姜净春的脸蒙在被子里?面,一股脑道?:“你说得都对,我和宋玄安都是蠢死去了,叫你娶了这么个娘子,怎么着,你也是想跟着一起犯蠢是吧,你没什么好去对不起的,你太对了。” 她?就不明白,他凭什么好高高在上的去指摘别人,既然这么嫌他们笨,他何必非要娶她?,相看?两?相厌,有什么意思呢。 她?说她?没生?气,但实际上从回来后就一直憋着一股气。 顾淮声现下同他说对不起,不是因为别的,全是因为他顾淮声能屈能伸。 她?还不清楚他吗,又妄图在她?面前说些什么软话,然后就想把这事轻轻松松翻过篇去。 他是聪明得很。 按理来说现下她?又给他骂了这么一通之后,他应该马上又能原形毕露再装不下去。 大不了晚上别睡了,两?人坐一起吵一宿去,他再敢把手指伸过来,她?一定给他手指头也咬了。 她?本都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再回击,可?顾淮声接下来说得话却同她?想的不大一样。 “我再也不说他笨了,行吗。” 她?不是总不让他去说宋玄安的坏话吗,他不说就是了。既然她?这样护着他,那他又还能说些什么呢? 他就算是嫉妒得发疯也什么用都没有,每一回的吵架除了把她?推得更远,除了让她?更加怨恨他,又能有些什么用。 顾淮声清冽的嗓音在夜晚中带着些低磁,就这样飘入了姜净春的耳朵里?面。 她?感觉到顾淮声又往她?这边挪了挪,他又说一遍,“对不起,以后真?的再也不提他了。” 他这次没有再高高在上的说让他们不要再去见面,他现在也只能说,以后自己?不提他了。 他不会再让自己?置于“棒打鸳鸯”的那个地?位,这让他看?着愚蠢又可?笑。 顾淮声如?玉般的嗓音在这一刻好像染上了几分湿意,他说,“你能不生?我气了吗。” 他那带着颤的声音传入了姜净春的耳中,她?几乎疑心?是自己?听错。 她?带着满腔狐疑转过了头去看?,竟见月光下,顾淮声的眼中似乎真?闪着泪光。 她?长这么大,一共见他红过三次眼。 第一次是大约一年?多前,顾淮声的老师斩首,她?去寻他,见他泛红了双眼,还有一次,就是那回在贡院,第三回,就是在今夜。 姜净春实在不敢相信,就说这么两?句话的功夫他就要哭,这人是顾淮声,不是别人啊,他的手被她?咬成了那个样子他都也只是皱皱眉头而已啊,她?方才说的话也没那么难听吧? 她?觉得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那倒映着莹莹水光的眼就像是生?出了什么魔力,让她?竟不禁伸手去触碰。 出乎意料的,指尖竟真?的触碰到了一片濡湿。 温暖的指尖擦过了眼睛,顾淮声低笑了一声,这笑声落在姜净春的耳中竟带了那么几分苦涩,待她?反应回来想抽回手的时候却已经没了机会。 他攥住了她?的手腕,冰凉的指尖触到了她?的手腕,他抓着她?的掌心?按在他的眼睛上。 掌心?湿濡更叫明显。 顾淮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或许因为她?总是骂他,总是为别的男人说话,他生?不出气,所以这气就成了泪珠落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现在挺像怨妇的。 真?的。 很像。 这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来得却如?此贴切,他没想到有一天?这两?个字会被用到他的身上,他原来才是那个又可?怜又好笑的人。 顾淮声说,“你不喜欢我喊你娘子,我往后不喊了,那表妹,别生?我气了行吗。”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说出去都好?笑。 谁家丈夫不喊妻子“娘子”的??谁家妻子不喊丈夫“夫君”的?? 哦, 原是京城贺阳侯府家的?。 顾淮声认了,和她怄气,到?了最后疼得只?是他一个人。 何必呢。 姜净春也不知?今日的?顾淮声是怎么了,难道是饮酒喝醉了吗?不然怎么会变得像是另外一个人呢? 她在心中暗想这或许又是顾淮声的?手段把?戏, 在她面前装可?怜, 想让她不再去计较今天发生的?事情。 可?都这样了,她也实在没有再去发脾气的?理由了, 她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回过?了身去,重新把?头钻进了被子里?头。 可?顾淮声却仍旧不依不饶,他追着她问, “表妹,还在生气吗?” 姜净春被他问得头疼, 终于回了他的?话,“睡觉吧, 不提了。” 如果是简单的?卖可?怜姜净春并不会理他,但他都这个样子了, 再说些下去,好?像也有些没必要?了。 顾淮声也明白她的?意?思了, 往姜净春的?边上又凑了凑。 姜净春转过?身去, 出声警告,“你怎么还得寸进尺呢?” 顾淮声听她生气, 只?道:“天冷了,我就?是想要?挨近一点, 早上起身的?时候, 我都打了两个喷嚏。” 他这一说起早上的?事情,姜净春就?又被重新唤醒了记忆。 她噎了一下憋出一句, “你该得你。” 衣服不穿就?做那事,他不着凉谁着凉。 顾淮声显然也想起了那事,他轻咳一声,而后道:“别去母亲面前说我坏话了,真吃不消。” 这样下去,没病也迟要?吃出病来了。 听了顾淮声这样说,姜净春问,“你有什么好?吃不消的??” 顾淮声知?她不明白,他解释道:“她日日给我吃大补的?东西下去,我怎么吃得消。” 大补 难怪呢,一大清早就?待在净室里?头出不来。 姜净春现在才明白自己的?那句“他不大行”,把?他坑得有多惨。 她自然乐得他不好?过?,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呛道:“你这不是有手吗。” 这话一出,空气之中安静了片刻。 过?了会,顾淮声轻笑一声,“那怎么办,手被你咬破了啊。” 姜净春感觉再说下去话题就?要?往不可?控的?趋势发展下去了。 她道:“快些闭嘴,不要?说了。” 一会说着说着不知?道要?说哪里?去了。 “哦” 挨了一顿凶,顾淮声终于老实闭了嘴。 两人并肩躺着,没有一会身旁就?传来了姜净春绵长的?呼吸声。 她对?他的?戒备确实不高,因为?在她眼中,顾淮声是挺混账的?,但还没混账到?会趁着人睡觉做出些趁人之危的?事来。 顾淮声听她入了睡,悄悄又黏了过?去。 若是姜净春醒着,肯定要?把?他踹开。 前些日火气确实大得厉害,他几?乎是贴着床檐睡的?。 顾淮声想,还是她的?旁边舒服一些。 他喜欢她,可?也没那么欲壑难填,也或许是有未通人事的?缘故,也不明白其中趣味。 至少现在顾淮声觉得,和她同塌而眠就?已经?足够了,困倦随之席来,他没再想下去,伴着她的?呼吸声也渐渐睡了过?去。 * 自从那天晚上说了那么些话后,两人之间的?气氛虽然还是不大和谐,但也不至于像从姜家回来那日剑拔弩张了。 顾淮声三日休沐过?了,已经?开始回去衙门里?头上值了。 这些时日他在衙门里?头,白日姜净春也都见不着他。 顾淮声一直都挺忙的?,就?算是在家里?面歇着也好?像有忙不完的?事。 其实抛开个人情感来说,顾淮声说他们蠢笨,姜净春确实挺没有还嘴的?立场……毕竟站在他那样的?角度来说,他说谁蠢,谁都不大能还嘴。 京城之中从不乏世家大族,往天上随便丢块银子,都能砸到?个名门望族出身的?公子小姐,可?这么些个后辈子孙中也就?出了这么一个顾淮声。 从古至今,家族振兴大多脱不开一个“多”字。每一个大家族都是讲究多子多福,子孙后辈越多自然越好?,相互之间帮扶一二不说,以免出现青黄不接无人振兴情况,再有就?是那么多个子孙总有能出息的?人,十个里?面多少也能出个人才…… 可?顾家好?像就?不是这样,相比之下,其堪称人丁稀少,甚有不纳妾的?家规在。光从这般去看,侯府能存续至今,且门庭如此显赫也该知?晓,每一辈分的?子孙有多出色。 但姜净春发现,顾淮声好?像也不是平白无故就?那样厉害的?,他每天看着确实忙得不像话,总之,能够走到?今日,也绝对?不大轻松。 这和她没什么关系,他越忙也越好?,最好?能忙得每日都不着家,她乐得清净。 用过?午膳之后姜净春就打算出门去寻陈穆清。 到?了九月底,秋闱该放榜了。 她也不再去想着找宋玄安了,因为?她也不知?现下该如何去面对于他。 想知?道他这回秋闱究竟如何,也就?只?能去问陈穆清了。 可没想到去了陈家之后,宋玄安竟然也在。 他知?道姜净春今日会来,他没猜错…… 姜净春却没想他在,一时间有些晃神,立在院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两人视线对?视,相望无言,最后还是陈穆清先有了动作,她去了门口把?姜净春拉了进来,她叹了口气道:“当朋友也成嘛顾淮声难道还管你交朋友吗?” 难不成还想让姜净春和宋玄安老死不相往来吗,怎么可?能呢。 好?歹青梅竹马,这么些年的?情谊在。 听到?陈穆清这样说,姜净春也没再多想。 她不是怕顾淮声,顾淮声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吵架,她又无所谓。只?是说确实是挺怪的?,她和宋玄安弄到?这样的?地步,按理来说现下确实是不要?见面好?。 可?陈穆清说得好?像也挺对?的?,难道还真老死不相往来吗。 也不可?能啊…… 三人又坐到?了一处,就?像是从前那样。 只?是这一回,姜净春却已经?成了人妇。 总感觉有些太快了。 但怎么样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姜净春想了想后,还是开口问道:“怎么样啊这回秋闱” 宋玄安无所谓摇摇头,“没考上。” 他对?自己没考上秋闱的?事情已经?不在意?了,当初他要?死要?活去考,不就?是为?了去娶姜净春吗。 现下还有什么所谓吗? 姜净春见他这幅样子不免有些来气,他怎么能这般无所谓呢?这下不成,不是又要?等三年吗。 可?他竟这般不在意?。 但事情已经?发生,出了那样的?事后,再想考上确实也不大容易。 姜净春问他,“那些金箔是谁放的?。” “宋玄景。” 姜净春有些傻眼,怎么会是宋玄景?她都还记得从前的?时候她去宋家玩,宋玄景对?他这个弟弟是极好?的?啊。 姜净春猜了很多人,都没能猜到?那人竟然会是他哥哥。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小的?时候就?一直算计了,还是从什么时候? 这实在是有些可?怕。 谁又能想到?一个最亲近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但事情都这样了,现下再说什么都已经?有些晚了。 姜净春想了想后,看着宋玄安认真道:“宋玄安,没关系的?,再等三年也不要?紧的?,你现下还年轻,总有机会的?啊,你爹本来就?偏心你大哥,你可?千万不要?放弃啊,不然的?话,往后你娘也护不住你啊。” 宋玄安听到?这话却笑了一声,姜净春有些不明所以。 只?听宋玄安看着她,眼中带着些说不出的?讽意?。 “我是不是特没用啊,什么都要?别人去帮。” 姜净春帮他,往后他还要?母亲帮他。 怎么能这样呢? 姜净春明白 他的?言下之意?,她忙道:“怎么会没用?宋玄安,没事的?,真的?没事的?,谁都顶不住这一遭的?,你换我,我也顶不住的?,没有人能猜到?的?” “你怪我吗?”他看着她,眼中几?乎又快蓄上了泪。 姜净春摇头,“我为?什么要?怪你啊,宋玄安,你别老是问这样的?傻问题了。” 她不救他,她这辈子也睡不了一个好?觉的?。 宋玄安听到?她这话却笑了,笑得有些厉害。 姜净春和陈穆清看着样子都有些害怕了,“你怎么了啊。” 宋玄安笑了许久,眼中都笑出了泪,他说,“你不怪我就?行,我还一直都挺恨我自己的?。” 姜净春喉中发哽,一时间也不知?该去说些什么。 宋玄安却很快又重新开了口,他说,“人这辈子傻一次就?够了,我不会再给他骗了,你别担心我了。往后我会好?好?读书的?,我不会让宋玄景得逞的?。” 都经?历这样的?事情,若再去傻下去,那也真是有些没救了。 宋玄景不是想让他不好?过?吗,他想要?废了他,不就?是想要?宋贺将来让他把?宋家给他吗。 他死也不会让他如意?的?。 宋玄安随意?擦了把?眼,眼中水汽散得干干净净,只?还止不住泛红。 他看着姜净春问,“还能当朋友吗,顾淮声他让吗。” 姜净春听他这话便马上道:“管他做些什么,他管不住我。” 姜净春的?言下之意?大家都明白了,陈穆清忙道:“就?是嘛,没什么事的?啦,只?要?没死,那都是小事!这日子咱又不是不过?了,以后多的?是机会一起玩。何家三公子给我递了道帖子来,在北郊那边招呼了场马球赛,过?几?日一起去吗?” 算起来他们上次打马球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这些时日总是碰到?数不清的?烂糟事,出去玩一趟,打打马球出出汗就?当散散心,也都能好?受些。 另外两人自然没什么异议,三人约好?了到?时候再去出门。 后来差不多到?了时间,怕回去晚了也没再说些什么,散了去。 姜净春回到?顾家的?时候,尚且还早,顾淮声也还没有下值,等到?了夕阳落下,一身绯红官袍的?顾淮声也从外头回来了。 晚膳已经?被摆在了明间,丫鬟下去唤了屋子里?头的?姜净春出来。 两人面对?面而坐,顾淮声那边才接过?来了巾帕擦手,姜净春等也没等他就?自顾自拿起筷子开始用饭。 顾淮声见此也没什么反应,仍旧不紧不慢擦手,只?是忽然出了声问道:“今日听下人说你出门了?” 姜净春听到?顾淮声开口,筷子也没停,随意?回了他的?话,“嗯,去陈家了而已。” 顾淮声知?道今日是秋闱放榜的?日子。 他也没再让暗卫跟着她了,毕竟这种事情要?是被她发现,她肯定要?闹得天翻地覆,只?要?做了,就?迟早有被拆穿的?时候,所以他也得学会及时止损。 但是即便不让人跟,他也能猜到?,今日在陈家肯定不止陈穆清一人。 从前三个人就?总喜欢在一处,今日宋玄安秋闱出榜,怎么又可?能少了他呢。 他听到?姜净春的?话后面色无异,随口问道:“怎么样,这回他考得如何?” 听到?了顾淮声的?话姜净春不明所以,直觉他问这话是不怀好?意?,可?抬眼去看他,却也不曾见得他面有异色,他就?像是问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罢了,对?此事也只?是些许好?奇,没有其他什么多余的?想法。 看到?姜净春眼中隐隐透出的?不善之气,顾淮声不免觉着好?笑,他道:“我还没说些什么呢,真只?是有些好?奇罢了,这样看我干嘛?” 见他面上确实没什么古怪之色,看着确实只?是好?奇,姜净春才终于肯去回了他的?话,“没考上啊,怎么着,你是不是又想嫌人笨去了?” 这回可?是叫他又逮到?了机会,而他现下若要?去说宋玄安蠢笨,她就?连反驳的?话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说了。 饶是顾淮声什么都没说,但姜净春就?已经?在脑中把?他要?说的?话想完了。 可?顾淮声说出的?话却出乎她的?意?料,他淡淡地“嗯”了一声,而后又道:“考不上也很正常,他被人这般陷害,自然是没什么心思去考试了,没事,他现在也才十八岁,再来三年又何妨,就?算真考不上,宋阁老也会想法子的?。” 这话就?有些耳熟了。 三年又何妨,先前姜净春说过?,若他考不上,再等他三年又何妨。 现在再从他口中说出显然有那些奇怪。 然而姜净春却看顾淮声神色认真,也不像是在讥讽,甚至听着有那么几?分真情实感的?安慰。 谁说这话,顾淮声好?像都不大会说这话的?。 难不成说他是真的?变了些? 看着姜净春满面狐疑,顾淮声又颇为?无奈道:“我说他坏话你要?气,我说他好?话,你又疑心我别有所图,表妹,你想要?我怎么样啊?” 听到?顾淮声这话,姜净春终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她低头吃饭,闷声道:“没怎么,你要?能这样想那就?再好?不过?了。” 老是去为?宋玄安生些莫名其妙的?气,老是说他的?坏话,她听了也烦,现下这样,不管他是真心假意?,但能这样说这样的?话,也挺好?的?了。 她也犯不着再为?这事同他吵。 听到?姜净春的?话,顾淮声下颌有些紧绷。 昧着良心去给宋玄安说话,有些不大轻松,尤其是在听到?了姜净春的?话后,心中更不怎么是滋味。 他不说他的?坏话,她就?肯给他好?脸色。 这显得他更有些可?笑。 为?了不让自己娘子生气,被迫着去给另外一个男人说好?话。 但很快顾淮声就?想明白,释怀了。 无所谓,只?要?他们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就?成。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退一步,也总比彻底把?她推远了好?。 孰轻孰重,顾淮声还是分得清的?。 他终于开始动筷用饭,只?是这菜吃在口中却有些味同嚼蜡。 斜阳落进了敞开的?大门之中,地板上是泛着红色的?霞光,许是讲究“食不言”,顾淮声吃饭的?时候也不大爱说话,两人谁也没再去开口,这饭用得也颇为?安静。 过?了一会,姜净春忽然开口道:“祖母给了我几?间铺子,我也总不会一直待在家里?面,以后我出门你就?不要?问了。” 难不成她每次出门都要?同他解释吗。 总是问,也有些烦。 顾淮声虽嘴上说得好?听,但姜净春却也不会那么轻易就?信他的?。 况说到?时候若真说去哪了,他自己听了定也不舒坦,还不如不问不说 顾淮声听到?这话,动作停了下来。 姜净春的?嫁妆里?头有好?些铺子,她也确实不大是一个闲得住的?性?子。若在家里?面待得无聊去逛逛也成,他又不能不让她出门,只?是真是去铺子里?头还是去哪里?那就?有些不大好?说了。 竟连问也不让他问 顾淮声难免多想。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虽然心?中想得有些多, 但最后还是没有再开口,他“嗯”了一声,这事便算说好?了。 她不?让他过问她的去处,他又?能怎么?着呢。 姜净春用完了饭就?往里间?去了, 只留下顾淮声一人留在此处独自用饭。 夕阳的余晖从一侧的菱花窗透进, 照在了顾淮声的脊背上?,此情此景, 莫名染上?了几分孤寂。 她走了后, 顾淮声也放下了筷子没有再用菜。 他方想起身,书良就?从外头进来。 这回来,他是向他禀告上?回大婚之夜总督部下的事情。 他站在一旁道:“公子, 还是找不?到。就?露了那么?一面,再也找不?到了。您说, 那人是不?是已经出?了京城呢。” 那些暗卫一直在暗中查这事,早就?将那部将的面孔刻入骨髓, 应当也不?存在认错人之说。 既然没有认错人,那人怎么?就?能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说消失就?消失呢? 现下难道已经出?了京城? 不?然找了这么?些时日,顺着地方, 将京城的北边翻天, 也总该有线索才是的。 顾淮声已经从方才的情绪中抽回神来,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情绪, 说起正事,神色不?自觉带了几分冷。 他靠坐在椅背, 双手搭在两侧, 垂眸深思?,从侧面看去, 下颌都有些紧绷。 片刻后他道:“不?会,人定然还在京城。” 京城比别的地方安全,肯定还在他们身边。 他道:“那些人那日既然敢让他出?来露面,那便有十足的把握确定人不?会被找到,再说,当年的事情知者甚少,汉沽关一战后,老师身败名裂,被判死罪,他身边的下属被革职重?罚,留下一条性命后又?了无踪影” 顾淮声有些不?明白,那个属下他为什么?要躲起来? 他是怕谁找到他。 难不?成是在怕他吗? 他又?能有那样的本事躲起来吗。 背后是不?是又?有别人在帮他。 之前的时候他就?有这样的想法,可是这次,他基本就?能断定,他的背后一定有人在帮他。 不?然暗卫不?可能找这么?久都找不?到。 大婚之夜,他们故意放出?这样的线索想要引诱他,就?那样给他看了眼自己一直想要找的人。因为他们有十足的把握知道他找不?到他,所以?他无所谓让他们见他一眼。 这样嚣张行事的人,让顾淮声想起了王顺。 他从来都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就?连指控他的罪证被递到了他的面前,他也无所畏惧。 当初老师的新政伤害了旧党的利益,王顺第一个不?容他,所以?,他被人诬陷叛国?,王顺上?书,给他定下杀头重?罪。 老师死了,新政跟着一起破灭了。 想要害老师的是王顺。 所以?,那个下属,现在肯定也被王顺保护着。 顾淮声的视线落在门外的斜阳上?,残阳一点点吞噬着门前的地板。 他忽然出?声,“书良,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顾淮声好?像渐渐想明白,下属躲起来,可能是因为做了什么?亏心?事。 当初通敌叛国?之人,究竟是谁现下好?像也能断分晓了。 一阵风从院子里头吹了进来,风中带着的秋风萧索之气?不?禁让顾淮声回忆起了往昔之事。 他想起了那个死去的老师。 沈长青生前和顾侯爷亲近,两人也算得上?是同心?同胆之友。 因此关系,当初顾淮声十岁的时候就?拜了沈长青为先?生,十五岁中探花入翰林前的那几年,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好?,直到他入了翰林之后的两年,两人却渐渐出?现了分歧。 沈长青是个很守规矩的人,克己慎行,斤斤自守,他这样的人其实最适合当老师了,当初顾淮声没入官场之前,也很喜欢自己的这个老师,他敬他重?他,看他比自己的父亲甚至都要亲一些。 但事实上?,两个本就?不?大一样的人,总是会出?现分歧,这个分歧在从前的时候其实还没怎么?显露,但在顾淮声入了翰林院之后,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们之间?的分歧就?渐渐明显了起来。 他们两人处处不?融,性格不?融,理念不?融,还有为人处世?等等,都不?兼容。 沈长青觉得顾淮声走得太急,而顾淮声觉得沈长青走得太缓。 沈长青说他身无大志,图利眼前,而顾淮声觉得老师有些刻板死守。 沈长青最不?喜欢顾淮声的地方就?是,分明已经凭借自己的本事中了探花,为何还要借着侯府的势力不?择手段往上?爬。 是的,不择手段 两人最后说话的那一次,他骂他不?择手段,没有古君子圣人之风。 怎么?可能没有,哪个少年没有成为君子的梦想。 当初顾淮声也想像他老师一样成为君子。 可是显然,君子不是谁都可以当的。 初入翰林第一日,沈长青叮嘱顾淮声不要仰仗家世?,他说君子慎独,不?要做出授人以柄的事情,他是小侯爷,可也不?能只是小侯爷。 他一直都挺想让顾淮声摒弃家世?的影响,做个干净纯粹的人。世?变益亟,起于孤寒之士者数不?胜数,顾淮声凭借自己的本事中探花,他意图让他稳扎稳打在翰林院站稳脚跟,不?要急功近利。 一个好?家世?能给人提供太多便捷的途径了,光是凭借着这小侯爷的名头,太多的人会去讨好?他了,沈长青不?觉的这是他的助力,他认为这是他的阻碍。 从古至今,被眼前名利蒙眼的人难道还少吗。 早些年尚年少时,初入官场,顾淮声将一身铿锵傲骨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也想当个不?染纤尘的圣人君子,那时他甚至就?连自己的家世?都会厌弃,因他想,人人爱重?于他,不?因他,只因他是贺阳侯府的小侯爷。他的身份为他在官场之中行了太多的便利,就?连状元都没他这个探花郎过得舒坦。 少年意气?嘛,总是会厌恶这样的舒坦,当自己的成就?和其他的东西沾染上?了边,他就?该以?为这东西不?纯粹,圣人心?也脏污了。 他越发厌恶自己身上?的名利气?。 也开始怀疑自己现在的一切是否都是因为出?身侯府所得。 一开始在官场浸淫的那两年,他一边想听老师的话当无暇的圣人,可现实却又?是在享受着家世?带来的便利,每个人都会唤他一声“顾小侯爷”,而非是在翰林院中的职称。 他们看重?他,但好?像看重?的又?不?是的他。 无论他怎么?做,好?像都逃不?出?这样的桎梏。 这让顾淮声生出?了几分割裂之感。 这种割裂的感觉挺危险的。 若放任不?管,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顾淮声确实也渐渐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终于,在入翰林院的第三年,十八岁那年,他往佛堂去,寻到了自己的答案。 菩提书下静坐,他心?静如死水。 他想了很久,忽然明白了,圣人的纯粹,他做不?到,那他就?不?当什么?圣人了。 用舍由时,行藏在我。 有时候明白一个道理,不?用拜多少神佛,不?用走过多少庙宇,在一瞬,就?在那一瞬,他终于想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要的又?是什么?。 这是一个改变了他人生轨迹的决定,他决定不?去当老师口中所谓的君子圣人了。 因为他骨子里面就?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嗯他不?想像老师一样那样走得那样慢,那并不?是他所求的。 顺天命尽人意。 今日方知我是我。 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一场龙场悟道。 而他的道,就?在那一日清晰起来了。 他在一瞬间?明白,没必要这样拧巴,如果有了权利,一切事情确实也会变得好?办起来,那便用吧,他用家世?还有自己的才学,年纪轻轻走到了寻常人一生也触及不?到的地方,做寻常人一生也做不?到的事。 走到别人走不?到的高位,就?能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能抓住机会向上?爬,为什么?不?能顺杆子往上?爬,而要去一脚蹬开呢? 他不?愿意。 他和沈长青想得全然不?同。 在那一日过后,顾淮声后来确实也有些像沈长青说得那样不?择手段了。 其实顾淮声觉得他没做什么?,可落在沈长青的眼中就?是极其不?能容忍的事情了,因为他的眼睛里面落不?得一点脏东西。 后来两人吵了一架,不?对算是顾淮声当方面的挨了沈长青的骂。 沈长青看不?惯顾淮声做派,顾淮声认可沈长青想让他做君子的想法但他实在做不?到。 所以?最后,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就?这样彻底结束了。 那天沈长青骂了顾淮声,很多人都听见了,毕竟是教了这么?多年的学生,倾注了这么?多的心?血,最后闹成这般,怎么?可能不?生气?。 顾淮声一直都以?为老师走得很慢很缓。 可是,在他们闹掰后的一年中,他却提出?了新政。 旧党势大,新政的路崎岖又?曲折,对于沈长青来说,这道步子迈得实在是太大太急了些,他慢了那么?一辈子,最后也还是跨不?开这道步子。 新政提出?的半年后,沈长青兼任北疆总督,前往了北疆。 没过多久,沈长青打了一场败仗,死了一整个城的人,最后他就?被判了通敌叛国?的死罪。 太和二?十三年的那个秋季,荒芜又?冰凉,寒风萧索吹得人的骨头都要跟着一起碎了。 老师砍头的那个傍晚,顾淮声也去了。 那天的残阳就?像是血一样,覆盖了人间?大地。 他分明站得很远,可总还是觉得鲜血也浸到了他的双眼之中。 野蛮的风穿过了人群,透过了他的胸膛,耳边是一阵又?一阵的轰鸣。他透过人群,看到老师掉在地上?的头颅,那双眼睛也在死死地看着他。 老师 老师 他喉咙干涩,浑身的血好?像也被冻住了。 那是顾淮声生平第一次那样失魂落魄,他近乎逃也似的跑回了家,将自己关进了房中。 他在房中关了自己很久,第二?日甚至都罕见没有去上?值。 到了下午的时候,姜净春来了顾家找他。 她抱着笔袋子来,是来找他学写字的。 那天他的眼睛看着很红很红,就?像哭过了一样,看着应该是挺吓人的。姜净春被吓到,她愣在了原地。 顾淮声本来以?为她会被吓得跑走的。 可是没有。 她坐到了他的旁边,她问他饿不?饿,她让人去买了桂花糕回来,她说,“表兄,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东西就?好?了,我听姑母说你没用午膳,你就?吃一点点吧,不?要饿坏肚子了。” 她捧着桂花糕在他面前,眼睛里面也像是泛着星光。 顾淮声不?想吃。 可姜净春却同他撒娇,她说,“表兄,你就?吃一点吧,你这样,我很担心?” 他看着她,最后还是听她的话吃下了那块桂花糕,可甜糕就?像血一样黏在了他的嗓子,让他难以?下咽。 姜净春看出?他心?情不?大好?,顾淮声坐在榻上?,她就?坐在脚踏边,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有趣的事情想要逗他开心?。 那天顾淮声其实真的很烦很烦,烦到谁也有些不?想见,谁的话也不?想听。 可是听到姜净春甜腻腻的声音,他竟然也出?乎意料的没有讨厌。 心?中竟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她陪了他一个下午,那些沉重?的事情终于渐渐被他暂时放在了脑后,直到傍晚的时候,姜净春终于要回家了,顾淮声有些不?想让她离开,可那个时候的顾淮声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异样的情感,他只是想,她走了,他一个人又?要重?新想起那些事情,想到了死去的老师。 可他最后也没有出?口挽留她。 他如果开口的话,姜净春一定一定会留下来。 可他什么?也没说。 他就?那样看着姜净春一步三回头,在自己的视线中慢慢消失。 顾淮声渐渐从回忆之中抽回了神来,脸颊好?像也被冷风吹僵,他将视线从门口处的斜阳那收了回来。 汉沽关城破,死了整整几千生民,一万将领皆丧命于此地。一开始传回京城的消息说是总督判断失误,仓惶迎战。 总督轻敌,罪不?至死可是后来传回消息发现,是沈长青通敌,故意放了蒙古人进关。 这性质就?有些不?一样了。 当初从兵部调来的卷宗上?面,也曾说主将骄敌。 主将骄敌…… 汉沽关易守难攻,如若没有那道迎战的令,蒙古铁骑好?像也确实打不?进汉沽关,即便是有人想要诬陷他叛国?,那也没有用。 那道开关迎战的令是沈长青下的,还是令有其人?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当年汉沽关一战是大昭之辱,提起的人也少之又?少,再提起沈长青大多也没什么?好?脸色,毕竟在他的身上?背负了这么?多条的人命。 卷宗上?记载的事情只有个大概,但顾淮声想要知道更多的细节。 他心?中存下疑虑,这件事情究竟如何,还要再查下去了。 或许是晚风冻人,他身上?冷得厉害,也不?想再继续想这些事了,他起身往屋子里头走去。 姜净春正趴在贵妃榻上?,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翻着话本子看,两条小腿在后面晃啊晃。 裙子堆在小腿弯处,露出?的绣花鞋跟着晃来晃去。 贵妃榻在墙边,墙边的窗户大开着,隐隐约约有夕阳的光从外头透了进来,姜净春借着屋外的残阳看着话本子。 顾淮声看了眼这幅场景,转头就?让下人去了拿了火折子来。 他拿着火折子进了屋。 若是以?往的时候,他或许会让姜净春不?要在快天黑的时候趴着看书,因为那样对眼睛不?大好?。 但是现下,他学会了闭嘴。 这种说了让人不?高兴的话,他没必要去说。 天黑看书不?好?,他给她点上?火折子不?就?是了,何必多嘴。 他朝着贵妃榻的方向走去,火折子“啪”一声打开,发出?了声响。 姜净春听到动静,一开始还以?为是丫鬟,才发现是顾淮声,她收回了视线,继续看起了自己的话本子。 顾淮声点起了烛火,而后坐到了塌边。 他问她道:“你过几日是要去哪里吗?” 她的心?思?挺好?猜的,她忽然叫他不?要去过问她的行踪,想必过些日子不?知道是要去哪里。 而且还是去不?大想让他知道的地方。 姜净春默了片刻,视线仍旧落在眼前的书上?,她看书入神,心?不?在焉敷衍他,“你管这么?多做甚呢,再说了,就?算是出?去了难道还得知会你吗,出?去玩还玩不?得了吗。” 顾淮声叫她一噎,但更加断定心?中想法了。 他都有些好?奇,她究竟是去哪里了。 但她实在不?肯说,怕又?给她问恼了,他便也闭了嘴。 他没再说话,却忽地往榻上?躺了过去。 贵妃榻不?怎么?小,但顾淮声的身形实在有些宽广,一躺上?来,就?又?给姜净春挤去了角落里头。 姜净春当即“啧”了一声,想要问他又?挤过来做些什么?。 再说了,平日里头他不?是忙得很吗,不?是在忙公务就?是在忙着不?知道什么?事情,今日非凑过来做些什么?。 然而顾淮声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好?累好?冷,我就?躺一会” 他的嗓音有些沉,带着说不?出?的凄苦。 姜净春质问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头,方想转身踢他下榻的脚也停在了半空中。 她看向了他。 烛火下,冷白如玉的侧脸染着几分病态的白,眉头紧皱,下颌紧紧绷着,就?连嘴唇看着都有些发白,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过了那么?一会,顾淮声怎么?就?这个样子了。 高大的人此刻看着却这般弱小。 姜净春想,顾淮声卖可怜的招数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弄成这幅样子,她也不?好?意思?蹬他下去了。 姜净春妥协,但是说道:“那你躺着,我下去。” 她还穿着鞋,不?大好?动作,推了推旁边的顾淮声想要下去。 可顾淮声却不?肯动,他说,“你就?躺这看书,我不?烦你,躺一会就?走。” 一想到当初的事情就?有些头疼,一下好?像又?被带回了那个寒风刺骨的秋日,他想靠在她的身边,她的旁边很暖,他取会暖就?离开。 曾经唾手可得的东西,可如今怎么?都求而不?得…… 他可怜兮兮的语气?近乎带着几分恳求,姜净春直觉不?对劲。 他到底怎么?了,奇怪得很。 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听了这话的姜净春果真也没动作了。 因为他看着好?像真的快要冷死了。 嘴唇都白成这样了。 他确实也累,一天到晚,起得比鸡都要早些,成日忙得不?像话。 姜净春没有再开口,继续翻看起了手上?的书,可是顾淮声不?大老实,总是要往她这边贴。 他的身上?真的很冷,姜净春都能感受到寒气?。 她扭头看他,却见他闭着眼,长睫在眼下透出?一片阴影,也不?知这是睡着没睡着。 但她也罕见没有把他推醒。 即便被挤到了墙角,脸硬生生挤红了也没说些什么?。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姜净春气鼓鼓地看着顾淮声?。 死顾淮声?, 别让她发现在?装睡。 她都快被他挤死了?。 到了?后?头两人都要贴去一起,姜净春被他挤得?哪里还能看书。 干脆就把话本子放下,也?不再看。 想要出去却又被他堵着,只能跟着一块硬躺。 就这样子趴着趴着, 姜净春慢慢也?跟着睡过去了?。 两人躺在?榻上, 没多久,就只有呼吸交缠在?一起的声?音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外头的天跟着渐渐黑了?下来,屋外的月色悄悄攀上了?他们的脸颊,冷风透过窗户吹进屋内, 两人互相依偎却也?不至生寒。 等到姜净春醒来的时候,旁边已经没人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跟着顾淮声?一起睡过去了?, 等到醒来后?头脑都跟着有些发昏,想要下床, 等脚沾地才发现自己绣花鞋被脱掉了?。 她低头,就见自己的绣鞋整整齐齐摆在?一旁。 想也?知道是顾淮声?脱的。 她也?没多想些什么, 毕竟她平日躺他旁边也?不会做些什么,这回当?也?是洁癖发作?, 看她穿鞋上榻, 估摸早就想给她这鞋薅下来了?。 抬头看去,发现顾淮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里面办公?, 他今夜把办公?的东西搬到了?房间里头。 此刻低着头专注着眼?前的事情,烛火将他的脸照得?更显透白。 姜净春没想到他在?这里面, 一时间也?愣了?愣, 不过看顾淮声?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现下同方才相比看着已经好了?许多。 就连悲伤难过也?是转瞬即逝, 那么快,就重新恢复了?成了?寻常人的模样。 姜净春也?没多想些什么,只是到了?晚间的时候自己就先上床去睡了?,没多久顾淮声?也?合上了?手上的东西,洗漱过后?吹了?灯就上床躺到了?她的旁边。 接下来的这几?日过得?倒也?安静,顾淮声?不招惹她,处处让着她,姜净春也?没法莫名其妙发脾气。 很快就到了?那天三人约定好去打马球的日子,十月初十。 顾淮声?今日在?家?休沐没有出门?,他见她用过午膳,歇了?个中觉后?就往外去,便问?了?一嘴,“去哪里。” 姜净春已经往外去,听到顾淮声?的话也?只道:“之前不是说了?去铺子里头瞧瞧吗,怎么总要问?呢,我?又不跑,管这么多干嘛。” 她先发制人,噼里啪啦说完这一串话,没待他继续开口转头就先往外头去了?。 事不过三,他这都第?三次问?了?。 若真被顾淮声?知道自己去和谁打马球了?还得?了?,她是不怕他的,但是他在?那里闹起来也?挺烦的,总是嘴上说着没事,谁知道心里头憋着什么坏。 倒不如多一事,别和他说了?。 顾淮声?无言,看着她的背影渐渐在?视线中消失不见,薄唇抿了?抿。 说得?他多无理取闹似的,她要出去他又不会拦着,怎么问?一嘴也?不行了?。 他其实也?挺好奇她去哪里,是不是要背着他要去做些什么不大好的事情,不然他觉得?也?不可能他每问?一次她就这样不耐烦。 她那样子,瞧着还多了?些心虚。 顾淮声?一个人坐在?椅上,久久无言。 直到了?过了?会有下人从外头进来,说是他衙门?里头的同僚来了?。 何川跟着下人从外头进来。 今日他来,是为了?当?年沈长?青汉沽关一战而?来。 何川家?中有人在?兵部做官,官职不小,年岁也?长?,在?衙门?里面资历已久,或许他能问?出些许不一样的东西来。 今日他来,就是来说这事的。 顾淮声?从方才姜净春的离开后?的情绪中抽回了?思绪,起身去迎何川。 他问?道:“他可有同你说?” 顾淮声?想知道当?初那桩案件的更多东西。 何川道:“我?去问?过我?小叔叔,但我?小叔叔不同我?说” 何川的小叔叔是兵部侍郎。 当?初总督通敌这事毕竟是首辅判的,现下再去翻旧账,岂不是和首辅作?对吗,也?难怪何侍郎不愿意去提这事来。 顾淮声?听何川这样说沉默了?片刻。 若何侍郎不愿说得?想办法让他开口才是,他问?何川道:“可有机会同侍郎大人见上一面?” 何川问?他,他不愿意说,那顾淮声?也?只能亲自去见见他,看看有没有机会问?出些什么来。 何川道想了?想后? 道:“莫不如就今晚,我?帮你约他去酒楼,我?这个小叔叔,话也?挺好套的,我?套他话,他不说,你多套套,总能套到你想要的。” 他倒是孝顺,帮着外人去套自己叔叔的话。 顾淮声听了他的话忍不住笑,他道:“这事,多谢。” 有他这些话,那也就能好办些了。 顾淮声?吩咐书良去酒楼中订了?晚上的雅间,想了?想后?又问?何川道:“只是你小叔叔要知道你和旁人一起诓他,可会迁怒于你?” “他不是那样的人。”何川沉默了?片刻后?又道:“我知道你是想还总督一个清白,我也挺不信他能做出那事来的,只是有句啰嗦话我?不得?不提,你要小心些,还是别人旁人知道你在查这些为好” 那些人势大,即便是顾淮声?去对抗那也?有些太吃力了?。 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王顺他们恐怕已经知道了?,不然不会故意在?他大婚之夜放出那样的线索引诱他出门?。 但顾淮声?“嗯”了?一声?,也?算是应下了?他的话。 两人说完了?这话,何川就回了?家?去,帮顾淮声?约了?何侍郎出来。 约莫到了?傍晚的时候,残阳渐渐落了?下来,天色变暗,顾淮声?出了?门?去。 雅间订在?曲味楼,这是间百年老字号,位置处于繁华地段,光是从门?面牌匾就能看出其不一般,楼内装潢奢华,时有琴声?传出,别有一番雅致。 顾淮声?先去了?二楼雅间等着何川同何侍郎,眼?看天光暗淡,算算时间两人应当?不多久就该到了?。他站在?厢房窗边,看着底下如水车马,等着人。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顾淮声?眉眼?低垂,视线落在?声?色人间。 暖红的夕阳下,仆妇叫骂,孩童们走街串巷,贩夫走卒四处游走,市井之气十分浓厚。 顾淮声?无所事事地看着楼下之景,等着何川他们的到来,然还没等到何川,视线中就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个穿着桃红花裙的少女蹦蹦跳跳地从马车上下来,头上梳着简单的单螺,发型看着有些许的凌乱,也?不知道方才是从哪里来的。 顾淮声?的视线落在?姜净春的身上,眉头微微蹙起,这幅样子,今日做些什么去了?? 还不待他多想,很快马车上就又下来了?另外两个人。 是陈穆清和宋玄安。 顾淮声?的视线死死地落在?他们身上,眼?睁睁看着他们也?往酒楼里面进。 三人并肩走着,头说有笑。 姜净春平日在?家?里头也?没笑成这样,出了?趟门?,不和她待一处,就这么高兴快活啊。 顾淮声?嘴角不自觉浮起一抹讥诮讽刺的笑,眼?神也?变得?有些冷了?起来。 难怪呢,难怪他怎么问?她都不和他说自己是去哪里了?。 她就算说了?又能怎么样呢,他还会无理取闹不让他们见面吗。 见就见了?呗,瞒着他,弄得?跟小情人偷偷见面一样是干嘛呢? 她若是同他说了?,这件事也?没什么,她不同他说,才让他不安害怕。 那种看着娘子瞒着自己和别的男人出去的害怕 姜净春三人今日在?北郊处打了?约莫一下午的马球。 想着也?许久没有在?一起吃饭了?,便趁着这回打完了?马球上了?酒楼用饭。 只是姜净春一下马车就觉有道视线死死地落在?自己身上,这股感觉有些熟悉她马上抬头四处看了?看,却也?不见有人。 见没有人,姜净春也?没再去多想,跟着那两人往酒楼里头去了?。 顾淮声?收回了?视线,转身去寻书良说了?些什么。书良听后?有些错愕,但也?没多问?,听了?顾淮声?的吩咐后?便离开了?此处去办事。 顾淮声?坐去到了?桌边,神色不明,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杯盏。 就在?他出神之时,外头何川已经带着何侍郎来了?这间厢房。 顾淮声?听到了?动静回了?神来,起身去迎。 他朝着两人走去,同何侍郎打了?个招呼。 他道:“见过侍郎大人了?。” 何侍郎见顾淮声?这般客气也?不免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忙回了?道:“不敢不敢,小侯爷久等。” 侍郎为正三品的官,比顾淮声?高那么一阶,都说官大半级压死人,但他也?不拿乔,颇为谦和,四五十的年岁说话做事也?都颇为体面。 两人这番见面算客气至极。 何侍郎其实多少能知道顾淮声?今日找他所为何事,毕竟何川先前找了?他说了?一回,现下他又来给自己和顾淮声?牵桥搭线,想必就是想去问?那桩旧事了?。 那两人到后?顾淮声?就让人上了?菜,他给何侍郎递了?筷子,侍郎忙接了?过去。 何侍郎趁着顾淮声?尚未开口时候就先道:“小侯爷我?也?知道你今日找我?来是说些什么” 他并不是很想去再提旧事,过去的事情让他过去就好了?,何必再去翻旧账呢。 然而?话还未曾说完就叫顾淮声?打断,他给何侍郎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了?碗里面。 他笑道:“大人多想了?,今日只是用饭罢了?。您尝尝这鱼,听闻是前朝宫廷名菜,酒炊淮白鱼。” 侍郎的话被打断,见顾淮声?给他夹了?一筷子鱼,想要说的话咽进了?口中,他便也?没再开口,动筷吃鱼。 鱼肉散着酒糟香气,鲜美有质感,一口下去竟还带着几?分弹性。 确实是道不错的菜,也?难怪能做御膳。 “可以,这道鱼确实不错。”侍郎评道。 听他说不错,顾淮声?又给他夹了?一筷,他同他说了?这种鱼的由来。 “淮白鱼盛产于淮河一带,这鱼极难存活,基本出了?水面就再也?活不了?。” 侍郎觉着奇怪,道:“哦?出水即死,竟不是现吃现杀,这淮河一带的鱼到京城怎么着也?要十天半月吧,竟还这般鲜美。” 顾淮声?向他解释道:“为了?保证这鱼肉的鲜味劲道,渔民们通常在?将鱼捕捞上岸后?就立马用酒糟、食盐等物把鱼腌制,这样鱼肉质感不失,出炉之后?还散发着酒糟的香气,也?算一道特色菜。” 难怪如此,他说这鱼为何还带着一股酒气。 说到这里,顾淮声?轻笑了?一声?,放下了?筷子,双手枕在?桌前,忽然问?他,“大人知道淮河一带的人怎么用这鱼吗。” “难道不是用酒腌吗?” “不是的。”顾淮声?道:“这鱼腌起来其实挺麻烦的,只有卖到别的地方的时候才会去费这个功夫。若是平日他们自己吃,基本就是当?天吃当?天杀。” 顾淮声?的嗓音清清冽冽,含着淡淡的凉意,窗外的秋风透进了?屋内,风声?簌簌,擦过人的脸颊,如刀割一般。 他说,“先蹦出水面的鱼总是最先死的,一旦鱼露了?面,就被人盯上,马上用网捕捞走。鱼跃出水带着水面也?泛起了?一阵一阵波澜,但当?鱼马上被捞走时又重新归于风平浪静。当?没有鱼再出来的时候,捕鱼的网下一刻又马上进到了?水中,去捕捞了?其他的鱼,水面又被重新搅动。” “那把网一直悬在?水面之上,风平浪静的水面其实从来都不平静。” 看似是在?说鱼,但顾淮声?的言下之意谁又听不出来。 一直为曾开口的何川叹了?口气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 在?这万马齐喑的朝局之下,谁又不是这案板上鱼,表面无声?无息,实则诡谲云涌,那把悬在?他们头上的网谁又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顾淮声?直言道:“汉沽关兵败一次,可谁知道一年后?又或者是两年后?的哪一天,还会再同一次重新上演悲剧。出头的鱼已经死了?,可水面被搅浑,下一条该死的鱼又会是谁。” 老师若没有通敌叛国,那么通敌叛国之人另有其人。 当?年的事情若找不到真相,总督枉死不说,现今北疆亦危。 顾淮声?说,“我?只是想知道当?初那个迎战的令,是不是总督亲下,真若出了?什么事,也?决计不会牵扯到大人。” 早在?方才何侍郎就已经被这番话说得?心摇神动,不得?不说,顾淮声?不当?御史,去当?个说客那都是了?得?。 又听他也?只是想要知道那么一个简单的答案而?已,侍郎最后?还是开口告知。 他道:“迎战的令确实是总督亲自下的。” 听了?侍郎这话,那卷宗上所说的“主将骄敌,关口受战”好像没错,确实是像总督错误指挥,故意放蒙古骑兵入关。 可侍郎很快又道:“当?年那战,其实是有胜算的。虽然当?年大昭士兵对战蒙古,情况危急,但部堂指令前线,一直没有差错,每一步都稳扎稳打,汉沽关迎战,胜算虽不大,但按照总督先前领战的情况来看,说不准是真能赢下来的总之,若没有通敌,那战是输是赢,真不大好说。” 这顿饭最后?还是没有继续用下去。 侍郎说完了?这话,就起身离开了?。 何川和顾淮声?打了?个招呼,也?跟在?了?他小叔叔的身后?一起走了?。 从侍郎口中得?到答案之后?,顾淮声?渐渐想明白了?些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在?脑海中串联成线。 这件事情早在?前几?日他其实就已经有了?推断猜测。 当?所有不可能的推测被排除之后?,剩下的那个就是最后?的答案。 沈长?青当?年关口受战是真,骄敌是假。 他不会去拿这么多的人命开玩笑,既然迎战,那自然是有法子。 但,有人叛国。 有人事先给蒙古人报了?信,所以那一战,大昭将兵输得?惨烈。 而?所谓总督叛国的罪证,也?是别人构陷于他。 能拿到总督印章的,一定是他身边亲近信任的人。 那人和蒙古大汗通奸,获取了?大汗的章印,再偷来总督的章印盖上一份天衣无缝的罪证就此诞生。 再加上汉沽关一败,更是佐证。 若是当?年打的是胜战倒还是好说,可惜输得?一塌涂地。 所以沈长?青通敌的罪名基本没跑了?。 顾淮声?的方向其实也?没有错,他们正在?寻找的那个下属,他躲躲藏藏,被王顺保护着,想来应当?就是背叛了?总督的人。 清楚了?什么都已经清楚了?。 今日这番话,他更加证实了?自己心中所想。 顾淮声?解决好了?这处的事情,没再待着,起身出了?房门?。 他出了?房门?之后?,向书良问?道:“她呢,在?哪个厢房?” 书良开口报了?个地方,顾淮声?抬步往那地方去。 * 姜净春三人进了?一间包厢,随便点了?几?道菜便开始等。 等菜过程中,他们就像往常一样说这话。 当?初秋闱那件事情对宋玄安多少有些打击,他现下变得?有些不大爱说话,沉默寡言了?。 姜净春和陈穆清说话之时,宋玄安也?就只偶尔插一句嘴。近些时日,宋玄安家?中本想着给他去寻一个荫补的官来,但他不肯要。 荫补的官做了?也?是挂个闲名,仗着家?室混吃等死,然后?去衙门?里头领俸禄,那有个什么劲。 他要等三年后?的秋闱。 他现在?已经不差这三年了?。 姜净春和陈穆清也?有几?日没见了?,两人凑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闲话,宋玄安听着她们说话,也?只嘴角挂笑,偶尔说上一两嘴。 挺好的了?这样,宋玄安想,至少她也?还能像从前那样。 她没有嫌弃他,躲着他。 和顾淮声?成婚了?那又怎么了?,她又不喜欢他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的菜也?上了?,姜净春看着这些菜有些奇怪,向店小二问?道:“你们这些菜怎么回事?我?们没点过呀,是上错了?不成。” 这上的这几?道菜,没有一盘是他们自己点的,好生奇怪。 店小二忙解释道:“这菜是一位公?子跟你们加的呢,他就叮嘱我?们多给你们上些菜,这桌菜钱算在?他的头上了?,公?子小姐们放心用吧。” 三人听了?这话都有些古怪。 一位公?子加的? 莫名奇妙给他们加菜做些什么。 再说了?,这曲味楼的菜可不便宜,他这一下子点这么些,大几?两银子就去了?,出手倒还真是阔绰。 也?不知是谁点的。 陈穆清大大咧咧,也?没多想,反正这菜是酒楼的人端上来的,也?不会不干净,被人做什么手脚。 但姜净春莫名想到了?今日下马车之时的那道黏在?自己身上的眼?神,现下碰到了?这事,一时间心中难免多想了?些。 到底是谁? 顾淮声?吗? 也?不该这般凑巧吧。 她今日出门?的时候他分明还好端端地坐在?家?里,也?没听说他要出门?啊…… 宋玄安出声?道:“或许是谁打赌打输了??” 以往他们打过赌,输了?的惩罚便有去酒楼里头给人点菜买单,或许今日也?是有人跟他们做了?一样的事情? 听到宋玄安这样说,那两人也?觉有些道理,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他们几?个在?外头打了?一整个下午的马球,早就有些饿了?,现下见菜上了?,也?不再多想,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待过去了?一柱香的功夫,便差不多了?。 眼?看外头天都要黑透了?,再不回家?就有些晚了?。 三人起身出了?门?去。 姜净春走在?前头,门?一开,登时就被那门?口站着的人惊了?一跳。 她看到顾淮声?站在?门?口,差点没叫惊呼出声?。 他实在?是有些太惹眼?了?,光是站在?那处都叫人无法忽视。此刻正靠在?厢房门?口的那根柱子上,姿态随意,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看着她。 两人视线相撞,顾淮声?这幅神情,看得?姜净春莫名发虚,分明是在?笑,可这笑落在?姜净春的眼?中却不怎么和善。 他眼?中的意思被姜净春精准抓取,她知道他那脑子里头一定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他们就吃个饭而?已,他弄得?跟来捉奸一样的干嘛啊…… 方才顾淮声?议完了?事后?就直接来了?姜净春这处,但他倒也?没有进门?去打搅,只一直等在?门?口处,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他们出了?门?来。 见到门?开了?,他直起了?身来,笑着看向她,问?道:“表妹,这饭用得?还好吗,点的菜还合你们口味吗。”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姜净春不知道顾淮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处。 但显然这不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身后跟来的?宋玄安和陈穆清也愣了愣。 顾淮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他这样子像是专门等在这处似的?。 所以这样看, 方才的?那些菜也不是谁打赌打输了,原来都是他点的?啊。 姜净春面对?这突如其来发生?的?情况也暂没说些什么,毕竟陈穆清和宋玄安还在,有什么话也不大好说, 她没问顾淮声为什么在这里, 只问道:“我们自己?都点好菜了,你还点这么多?作甚?” 顾淮声听到这话, 笑意不散, 颇振振有词道:“既然在这里碰到娘子和朋友出来,我自是要招待一下,你们吃饭, 那也自然是要做夫君的?来付钱。” 夫君给娘子付钱,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他这样做, 有什么错。 这话暗戳戳的?,也不是在那里较些什么劲。 顾淮声是笑得好看, 但那三人的?表情就都不大好了。 姜净春有些受不了他这样,不知是她错觉还是什么, 只觉他说什么话都像是在阴阳怪气的?。 她本想隐瞒,可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但既然碰到了, 那也没什么好去?遮掩的?了, 姜净春同那两人先告了别,扯着顾淮声的?袖子想往外头去?。 顾淮声却不动, 他笑问,“你们一会?不要再去?别的?地方玩吗?我陪你啊。” 姜净春忍住想说他的?冲动, 见他不肯走, 牵上了他的?手?,又瞪了眼他。 顾淮声低眸看着她的?手?, 也顾不得她如何看他了。 “走不走?”姜净春问他。 顾淮声终于肯挪步子了,任由她牵着自己?离开。 宋玄安见此想说些什么,却被陈穆清扯了扯衣服,她朝着他悄无声息摇头,示意他不要再插手?他们之间的?事了。 顾淮声这人在这方面看着挺小?气,被他撞见,到时?候也不知道会?说些什么,他现在还是不要插手?他们之间的?家务事好了。 宋玄安看明白?了陈穆清的?意思,也没了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人离开,顾淮声被姜净春扯走,他们两人往楼梯的?方向?去?,半路顾淮声却忽然回了头,他看向?了宋玄安。 不再像是方才对?着姜净春笑那样,他看向?宋玄安的?眼神冷漠至极。 眼中还含着几分警告之意。 他总是插足他们之间的?感情,顾淮声能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宋玄安抿唇无言,同他对?视,他也看明白?了他眼中的?意思。 他有做什么吗?他同她打马球还打不得了? 管得着吗他。 好在顾淮声也就只是看了那么一眼,他怕被姜净春发现什么端倪,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不再看他。 两人一路没说话,直到出了这里,姜净春就甩开了顾淮声的?手?,顾淮声看着自己?被甩了个空的?手?,也没说些什么。 上了马车后,他先开了口,问道:“所以你今日就是和宋玄安他们出去?的?吗?” 天色已黑,马车里头也有些昏暗,顾淮声嗓音平淡,冷漠的?表情在黑暗中掩藏得很好,叫人辨不出情绪来。 姜净春视线落在窗外街景上,还是回答了顾淮声的?话,她没再撒谎,“嗯”了一声,便也没再开口。 她似乎听到顾淮声轻笑了一声,而后道:“去?做些什么了啊。” 像是一句简单的?问话,不带着什么情绪。 姜净春有些听不大出顾淮声说这话的?情绪,也不知他现下是什么表情,她实话道:“就打了个马球而已啊,还能干嘛啊。” 他总是要疑心这疑心那,他们之间除了打打马球,说说话,还能做些什么吗? 这也说不得那也做不得。 倒是他,今日弄这么一出,她问他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来酒楼了?” 饶是看不清姜净春的?表情,但顾淮声也从她的?语气中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顾淮声可不想让她误会?些什么,他如实解释道:“今日来办事,约了人吃饭,刚好就见着你们来了啊。” 他沉默了一会?又开口道:“你见他,难道我会?不让见?” “你和我说一声能怎么样?” “若是今日我没撞见,你就一直不和我说吗?” 姜净春确实是不想让他知道,她有些不大明白?,这有什么好说的?,出来打了一趟马球,还能怎么着吗。再说他这么能装,现下面上没什么情绪,可心里头也不知道在那里想着些什么。 刚刚不过说了那么两句话,就已经想要开始较劲了。 “没什么好说的?,说了大家都不痛快。你这人很小?气,心里头杂七杂八想些什么你自己知道。况说了,我也没和宋玄安怎么着啊,你能不能大度一点,不要成日疑神疑鬼的。” 他一直都挺小?气的?,从前的?时?候姜净春就这样觉得,现在也这样觉得,他这人不管在什么方面都是这样。 那次端午节她鼓起勇气邀他出来,他死?活都不愿意陪她,结果最?后出门去和别人一起出门了。 他不小?气吗? 现下看到她和别人在一起玩,他又要不高兴。 他就是很小?气。 顾淮声听到姜净春的?话竟笑了笑,只是眼中却没有什么温度。 大度一点 他就说他是怨妇吧。 现在她都已经开始让他大度一些了。 他小?气?他都这样了还小?气啊,他违背自己?的?本心,已经在很克制地不去?对?宋玄安这人带什么偏见,是不是要让他退出,看着他们两个在一起了那才算是大度啊。 可姜净春想起了往事又憋得慌,她道:“你少来管我和谁见面,若你往后想要见别人,和旁人说些话我也不管你,什么楼大小?姐,孟三小?姐的?,你只管想见就见,大家谁也别管谁去?。” 谁也别管谁 顾淮声听到这话手?心都快掐出血来了。 合着他们成了亲,他连过问他去?处的?资格都没有了是吧。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去?扯到什么楼大小?姐、孟三小?姐,他说,“我从来都没有同她们有什么拉拉扯扯,和你那能一样吗。” 她说不去?管他,可是他又不做些什么,有什么好值得她去?管的?地方吗。 他是哪天沾了别人的?味道回家,还是衣服上染了谁的?口脂吗,要她去?说出这样的?话来。 姜净春却不听,“嗯?是吗?谁知道呢?你们以前不也还在一起看过亲吗?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呢?” 这一连串的?问句问得人头也跟着大了。 看亲 顾淮声终于知道姜净春为什么忽然提起她们二人了。 因为从前那两次看亲的?时?候好死?不死?都给她撞见了,她那个时?候那样喜欢他,心里头一定也难受得不像话。 现在重新提起了旧事,想必是在为当初的?事情报仇。 顾淮声明白?了之后,嗓音微哑解释道:“我们就只是看亲的?时?候见过一面,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啊。” 他怕她不信,又添了一嘴,“真?的?什么都没有” 这算是在解释,然而姜净春压根就没有要听的?意思,敷衍地应了声,“哦,我和他也什么都没有,就是朋友而已。” 那个时?候不解释,现在解释有什么用啊,都过去?了这么久,再说这些就有点太晚了吧。 若是那个时?候顾淮声只要说一句,她马上就会?相信,马上就会?把这件事情抛去?脑后。 可是他什么都不说,以至于这些事情一直被她记在心中,等到了时?候就拿出来反复鞭笞于他。 话已至此,再也没有争下去?的?必要了,绕着绕着就又绕回了原点,接下来的?一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到家下了马车后姜净春就自顾自往里头去?了。 姜净春今日打了一下午的?马球本就累得很,回了家后,就直奔着净室去?,净完了身后就躺去?了床上,没多?久眼皮沉沉就睡着了。 这一串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丝毫不曾顾及顾淮声。 顾淮声跟在姜净春的?后面,回了屋后就坐在桌案边,面上若无其事地又拿着书在那里看,可余光却一直落在姜净春的?身上。 直到她睡着了。 顾淮声也放下了手?中的?书。 他起身往榻边去?。 姜净春呼吸绵长,看着已经是睡熟了。 两人说了那么些话,她却也能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心大得没边。 他们方才虽然是没吵起来,但姜净春说的?那些话快已经快给他心口戳上了好几个窟窿。 那股怨气憋在胸口怎么也散不出,可她倒好,说完了那些话就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躺到床上倒头就睡。 顾淮声憋得慌,憋得难受。 他上了床榻,爬去?她的?身边。 桌边燃着烛火,她却在酣睡。 少女?的?乌发随意散在一两侧,有些许凌乱的?碎发落在脸侧,闭着眼后睫毛更显纤长。烛火在一旁散着柔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好看得都有那么些不真?切了。 顾淮声想,她还是睡觉的?时?候好些,安安静静,那张嘴巴也说不出那么多?伤人的?话来。 她方才说了那么多?,他却也不敢再去?当着她的?面说些什么,毕竟那事是他不好,可看到她没心没肺地躺在那里睡觉,心中却又憋闷更甚。 好像从始至终她都不会?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到了最?后,难受得也就只有他一个人。 她醒着,他也不敢做些什么,趁着她睡熟了,才敢过来。 他将她的?手?臂从被窝里面抽出,中衣被他挽起,露出了一截雪白?的?小?臂。 姜净春今日累得厉害,睡得也沉,对?顾淮声的?动作一无所觉,睡梦中的?她丝毫不知顾淮声的?动作。 看着眼前的?小?臂,顾淮声最?后张口,轻轻咬了上去?。 就像泄愤似的?,用牙齿啃噬着她的?肌肤,即便是生?着气,想对?熟睡中的?人做些什么,却也不敢太用力?,只怕要弄醒了她。 然而熟睡中的?姜净春自然被不会?被他这了却于无的?动作弄醒过来,最?后也只是眉梢微蹙,瘪了瘪嘴。 顾淮声稍稍抬眼,就将姜净春的?动作尽收眼底。 好没心肝的?人。 倒是真?的?一点都不设防,今日把他气成这样了,她还敢睡这么死?。 这样想着,顾淮声的?牙齿稍稍用力?啃了下去?,他咬着她,就像一只小?狗,咬着他的?骨头怎么也不松口。 顾淮声咬着她的?小?臂,本来意图惩罚撒气,可到了最?后,鼻尖香气缠绕,他竟伸出舌尖舔舐她的?肌肤。 不知啃了多?久,他才终于松了口,烛火下,她的?小?臂上有淡淡的?齿痕……还有他的?津液。 顾淮声的?指腹忍不住轻轻擦过那片痕迹。 很想再咬深一点,就像她咬他那样,在她的?手?上也留下一个他的?齿印。 顾淮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把她弄醒了,对?他可没什么好。 但咬了这么一口之后,他自己?就把自己?的?气散掉了,起身离开,去?了净室净身,回来后躺去?了她的?身边,也跟着合眼入睡。 清晨的?朝阳缓缓升起,晨曦渐渐透过窗棂照了进来,太阳越来越烈,屋外的?丫鬟们扫院子的?声音一点点传进了耳中,姜净春约莫睡到了巳时?才醒过来。 顾夫人知道姜净春从小?娇惯,让她早起定然是起不来的?,所以也就第一日去?行?了个拜见礼,接下日子也都没要她早起去?请安,以至于她每每醒来都快到日上三竿。 一醒来顾淮声自然是不在身边了,应当是去?了衙门里头。 昨日顾淮声在她手?上咬的?那么一小?口,牙印早就消失不见,她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今日用午膳前,敬华堂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让姜净春过去?一同用午膳。 顾侯爷和顾淮声都不在,两人在衙门里头上值,现下膳厅里头就只有姜净春、顾夫人还有小?顾淮朗。 姜净春来的?时?候那两人还没动筷,显然是在等她。她坐到了顾淮朗旁边,顾淮朗眼睛快要笑眯成一条缝,他喊了她一声“嫂嫂”。 姜净春也笑着搓了把他的?脑袋,算是应下,坐下后又问起顾夫人今日是怎么突然唤她来了。 顾夫人道:“是这样的?,今日喊你来是有事想同你说。我这想着你现下好歹是嫁进顾家了,家里头的?有些事情我还是得教教你。不然等到时?候我年岁大了,忙不过来了,你也总不能什么都不会?。” 高门夫人平日过得也不大轻松,要管后宅一堆琐事,那么一大家子的?仆人都管在她的?手?上,平素逢年过节的?还要操持着一堆宴会?总之,并不怎么轻松。 其实顾夫人也在想着要不要现在就去?教姜净春这些,毕竟她现下怎么说也是顾家媳妇,这些东西迟早要学的?。但她又方嫁过来,怕教她这些,一下子她又学不过来,弄得身心疲累。 想的?多?了,一时?间也不免摇摆不定。 回了趟姜家问了回老?夫人的?意见,老?夫人自是让顾夫人赶紧去?教她才好,这些东西她学了又没坏处,有什么好去?顾东顾西的?,让她学就是了。 姜净春从前那是被李氏惯得有些不大好了,但现下怎么着也开始明事理起来了,倒也不至于惫懒到这番田地,连这些东西都不愿意学。 顾夫人听了之后也觉颇有道理。 又逢今日顾淮声上值之前来同她说,是时?候让姜净春学些掌家的?东西,不然她每日待在屋子里头没事做也很无聊。 到时?候一无聊就想着东跑西跑…… 所以今日顾夫人就把姜净春喊来说了这事。 顾夫人这般说,姜净春听了后自不能说些什么,这些东西本就该学的?,虽然她挺懒的?,但也不会?在这种东西上面闹脾气。 人嘛,也不能那么自私,到处只想着好。 平心而论,顾家确实是个不错的?去?处,他们都待她挺好的?,就连让她做自己?的?分内之事都好声好气的?。 姜净春应下了顾夫人的?话,她道:“好,一会?我就跟母亲去?学。” 顾夫人听她这样说也松了口气,本还怕她是不大愿意的?。 两人说完了这事之后就开始动筷用饭,顾夫人却又想起了顾淮声和姜净春的?房中事,当初她本以为是顾淮声身上有什么毛病,可后来听了他的?话才反应过来原是姜净春不大乐意的?缘故。 她掐掐手?指 ,算起来这顾淮声都已经二十一了,来年就二十二她还是挺想抱孙子的?,毕竟她平素交好的?那些朋友里头,抱上孙子的?都不少了。 顾淮声这年岁说大其实也不太大,但说小?那决计是不小?,这样想着,顾夫人也难免发愁。 可又念及姜净春也才嫁进来一个月都还没到,她现下就插手?他们房里事,也有些说不大过去?。思及此,最?后还是闭上了嘴,不再去?催说。 这饭用完之后,姜净春便去?了顾夫人那里,待了近乎一个下午,期间顾淮朗一直坐在旁边,那些东西太复杂,听得顾淮朗脑瓜子疼,听着听着就在旁边躺着睡下去?了。 姜净春也听得发困,但她可不能睡,好不容易硬着头皮听了一个下午,眼看太阳下山,夕阳袭来,顾夫人便让她今日先回去?了。 回去?了沧濯院的?时?候,顾淮声都已经下值回来了。 晚膳已经布好了,顾淮声还没动筷,等她回来。 两人昨天在马车上差点吵起来,但最?后还是以顾淮声的?沉默为结束。 姜净春猜顾淮声的?肚子里头定是憋着气的?。 然而今日见了后,却也没在他的?脸上见到什么情绪,见她从外头回来,甚至还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 “回来了啊。” 姜净春叫他这幅样子弄得莫名,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坐到了椅上。 看着确实不像是生?气了的?样子,甚至没像把昨日的?事情放在心上的?样子。 姜净春一时?之间也弄不明白?他到底是真?没生?气,还是在假装做戏。 她虽觉着奇怪,但也没有问些什么,他若能这样那最?好。 她不再说,拿起筷子用饭。 两人一时?无话,顾淮声时?不时?给她夹两筷子菜,姜净春看他这幅样子,也没说什么。 应当是真?不在意了。 既他都如此,不再去?提,那姜净春也没什么纠结的?必要,给面子把他夹来的?菜吃了。 顾淮声吃得不多?,比姜净春早些放下了筷子。 他道:“再过些时?日,约莫十月底,皇上在皇家围场那处组了场秋猎,到时?候大家都要去?的?,早些和你说。” 秋狩是自古以来都有的?传统,约莫两三年会?有一次,王公贵族都会?带着家中妻子儿女?参加,上一回秋狩是在两年前,姜净春也去?过一回,只是那个时?候她才十四岁,马术不如近两年厉害,再加上那天皇帝皇后、甚之皇太后都在,姜南也盯她盯得紧,光是动一下他都要吓个半死?,生?怕她不知道又要去?作出什么妖来。 她还是有分寸的?,在那天也没敢瞎闹,甚至连马都没上。 所以秋狩于姜净春而言,也挺无聊的?。 姜净春去?了一次之后就不想去?第二次。 可是她也知道,现下成了顾淮声的?娘子之后,这样的?场面定然是躲不开的?。 就算躲得开第一次,往后又也还其他的?场合。 难不成她还能去?躲一辈子不成? 显然不大可能。 生?命中父亲的?那个角色除了训斥,再无其他,姜净春在那样的?场合总有些提心吊胆,因为她知道若真?犯了事,父亲根本就不会?管她,母亲就算是再想护着她,那也没什么用。 顾淮声看着她面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心中所想,他想起两年前的?那场秋猎,模糊记忆中,她似乎好像一直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或许是那日有太多?人在,她也放不大开,生?怕会?得罪了谁,惹了家中人怪罪。 顾淮声半靠在椅上,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宽慰她道:“没事的?,你是我的?娘子,是正儿八经的?小?侯爷夫人,你放开玩,得罪了谁,我给你担着就是。” 还没人跟姜净春说过这样的?话,从前姜南他们只会?让她老?实一点,安生?一点,在他们眼中她就像是一颗随时?准备爆炸的?爆竹虽然确实如此,姜净春这人确实是不大安生?的?性子,但他们那些话说多?了也很烦的?。 所以,现下听到顾淮声说这样的?话的?时?候,她有些愣住。 他好像不怕她给他惹事。 他这话一出,屋子里头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天色已晚,丫鬟已经开始回廊上挂起了灯笼来,灯笼悬挂在高高的?房梁之上,散着淡淡的?光,有人走进屋子里头燃灯,就听到姜净春接下来那大逆不道的?话,吓得手?都抖了一下。 姜净春似乎认真?思考了下顾淮声的?话,她问,“真?的?吗?我去?拔首辅的?胡子都成?” 王顺年轻时?就是为人称道的?美髯公,现下年岁大了,那一抹胡须也留得很长。 顾淮声明知她是在故意捉弄,想了想后,打趣了回去?,他道:“那你完了,他指定和你一样,去?皇上面前先哭后闹,到时?候皇上受不了他,心疼老?师受此大辱,一生?气就给你砍了脑袋。” 什么嘛 就差明着说姜净春喜欢哭喜欢闹了,她听了自然是要瘪嘴,瞪了瞪他,不再说话了。 顾淮声笑了一声,也没再说,看她用完饭进了屋子里头也起身离开了此处。 * 是日夜晚,王顺家中,姜净慧和宋玄景都被叫了过去?。 三人坐在堂屋之中。 王顺先问了这几日宋玄安如何境况。 宋玄景回道:“现下已经开始发奋读书了,从前还时?常会?在国子监里面旷课,这些时?日倒也一次不缺,勤快得很,祖父本是想要给他寻个荫官来当当,他也不肯,怕是还想从科举出头。” 王顺听了后不由发笑,他道:“倒是有志气得很,他知道荫官出不了头,这辈子也就当个闲散的?官混到老?,反正宋家也不乏子孙后辈出头,养活他一个嫡孙又如何。这回你骗了他,再下一回恐怕也只怕他警惕更甚,也再没什么好出手?的?机会?了。” 宋玄景想了想后又说起了另一桩事,他道:“大人,这些时?日,他们已经开始给我寻亲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色也寻常,坐在对?面的?姜净慧听到这话手?上端着的?杯盏不自觉抖了抖。 她面色没变,只是好奇般问,“怎么这么突然就说起来了,从前的?时?候也没听他们提起过。” 宋玄景抬眸看她,解释道:“祖父想要宋玄安寻亲,宋玄安拿我挡刀,没法,那我现在也这个年岁了,总不能不寻吧。” 姜净慧听了后冷笑一声,“你那祖父也够偏心,什么都要给宋玄安让路,他要结亲还得逼着你也先去?结了。” 宋玄安终究是嫡子,饶是宋玄景比他有出息些,但宋阁老?明里暗里也都是疼爱自己?嫡孙,对?于这个小?妾生?得儿子,他虽也时?常称赞于他,但心还是往宋玄安那处偏的?。 姜净慧的?话听着有那么几分不满之意,宋玄景自己?还没有不满意起来,她倒是先跟着急了起来。 王顺和宋玄景都看向?了她。 姜净慧这才后知后觉出来自己?的?行?为有些古怪,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我实话实说而已” 王顺心知肚明,却也只是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 那两人都没再说,但姜净慧却觉尴尬,她马上转了话题,看向?王顺问道:“大人,您可比宋阁老?先去?同皇上要钱了吗?” 那天姜净春回门说的?话被姜净慧学来了给王顺听,想来王顺应当比宋阁老?更先一步去?找了皇上才是。 王顺想起了前几日的?事。 那日姜净慧将那件事情同他说了之后他就去?找了太和帝,想让他早些批了重修天禄台的?折子。 只可惜这回太和帝也学精了,将这事一放再放,最?后说是让内阁开会?再议。 既然这样,那这笔钱基本就落不到工部的?口袋里面了。 王顺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变得阴鸷了起来,烛光照在他的?脸上都有那么几分恐怖。 “踩在我儿子命上的?钱,他们还抢来抢去?一个两个不得好死?” 王顺只要一想起当年之事,只要想起王玉的?死?状,就痛心切骨。 他的?痛,没有人能懂,也不会?有人能懂的?。 这么些年来,王玉的?身影好像还时?常在眼前出现,他总是能经常看见他的?阿玉水鬼模样站在眼前。 思念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席卷而来。 曾经那样端庄温润的?小?少年,怎么最?后就成了那副样子呢? 他很后悔,这么些年他没有哪一天不在后悔当初让他下江南。 他总是嫌他蠢笨,总是嫌他不够聪慧,若不是他,他也犯不着去?那样的?险恶之地 他是被他逼死?了。 事实上,如白?圭之玷,王玉除了没有父亲想象中的?那样聪慧,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他很善良,至少见过他的?人都这样说。 这是一个挺好的?品质,可在王顺眼中却十分不堪。他想让自己?的?儿子能成为像他一样的?人,他想他有朝一日能够独当一面,能够在百年之后,他成一捧白?骨之时?,他也能安身立命。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王顺实在没想到,最?后竟然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当初所有人都在劝王顺,他们说王玉现在不能处理那样困难的?事情,皇上这样说,对?王玉很好的?皇太后也这样说…… 可他没有听,他想着人总是要逼一把才能长大。 王顺一想到当年王玉的?死?状,就觉快喘不上气来了。 他时?常会?梦到他,他时?常会?说自己?好冷,他站在他的?面前,没了人样,王顺看得到他,却摸不到他。 一旁的?下人王福见他情绪激动,又犯了老?毛病,忙拿了药上来给他喂下,王顺吃了药后气息才重新顺了过来。 姜净慧、宋玄景二人见状无言,也不知该如何出口宽慰。 当年的?旧事他们也只知道一点点,毕竟王玉死?得实在是太早了,他们连面都不曾见过。 王顺自己?给自己?缓过了气,他也终于不再去?提往事。 他看向?了一旁的?姜净慧,问,“姜净春嫁了人,这几日姜南他们待你如何。” 姜净慧想起了他们,低了头,目光落在脚尖,“李婉宁看着还是有些放不下她,面上瞧着没事,心里头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只是姜净春已经不搭理她了。姜南、姜润初他们看着好像也没从前那么讨厌她大人,我觉着其实您说得挺对?的?,姜南其实根本就不大喜欢我,他只是想要找回女?儿而已。” 或许那是他的?执念。 王顺说得也挺对?的?。 他们其实一直都不大喜欢她吧,她在姜家,都还不如在王家来得痛快。 在去?姜家之前,她本也以为自己?的?情绪并不会?被他们影响。 可显然不大可能。 她也挺烦他们那副样子的?,一边对?姜净春念念不忘,一边又非要找她回家。 她想赶紧办完事,她也不想待在那里了。 王顺听出了姜净慧的?情绪。 她不喜欢自己?那个妹妹,更不喜欢自己?的?父母。 她在去?姜家之前一定是有期待的?,只可惜,她低估了李氏对?姜净春的?情谊,低估了他们这十几年的?感情,她不管怎么离间他们,好像都没有用,姜净春好像就是比她这生?在阴渠里的?人讨人欢心。 所以当他们对?姜净春纠缠不放之时?,她自然而然生?出了烦躁。 她心里头,其实也还是有姜家人的?。 不然,她也不会?对?此感到厌烦。 好像不管多?大的?女?人好像都喜欢纠结爱与不爱、喜欢与不喜欢的?问题,她将现在这样的?情形归结于他们并不爱她这个亲生?女?儿。 可是,姜南怎么可能不爱她呢,不爱她,却找了她十几年,不爱她,也不会?为她留下这个名字。 当初若非是姜南给姜净春取名,现下姜净慧的?名字也会?被安在她的?身上。 父母爱子女?,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没有父母不爱子女?的?。 只是姜净慧太缺乏安全?感了,她总是在怀疑他们的?爱。 这样也好,王顺也更能利用她。 他心里头什么都明白?,可是却对?姜净慧道:“你父亲就是这样自私自利的?人,你母亲也是,他们总是贪图这,贪图那,分明已经寻回了你,可却又放不下姜净春,是不是很该死??你分明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他们却这般对?你。” “孩子,这种贪得无厌的?人,只有摔在了泥污中,才配得上他们的?结局。”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你再等会?,等时?机成熟了,我自叫他们不好过。” 姜净慧听了王顺的?话,愣了片刻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她说,“大人,您放心,我会?留在那里,我要亲眼看着他们跌入泥潭再离开。” 王顺听到了姜净慧的?回答,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宋玄景插嘴,他忽然道:“大人,过些时?日就是秋猎,我有个法子能给宋、姜两家寻件麻烦事来,到时?候顾淮声也能被牵扯进来,足够他们烦一壶。” 这话不说王顺,就连姜净慧也跟着有些好奇。 两人的?视线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宋玄景嗓音温和,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话音方落,王顺便笑了起来。 “好损的?招。” 这招若成了,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一桩麻烦事,不说他们两家,就连顾家一要跟着一起丢脸,往后整个京城中,只怕他们都要抬不起头来了。 既然顾淮声一直撕咬着他老?师的?事情不放,这件出的?事也够他吃一壶。 王顺道:“不错不错,到时?候秋猎人多?,若此举能成,他们必身败名裂,你那弟弟,这辈子也别想娶什么正经人家的?妻了。” 他又指了指姜净慧,道:“看吧小?慧,送上门的?机会?给你坑她呢,到时?候出了这样的?事,就是你家那老?夫人也该放弃她了,可没人会?喜欢那样糟糕的?人了。” 说完了事后,姜净慧就和宋玄景离开了此处。 两人出去?路上,姜净慧忍不住道:“你也叫厉害,这么阴的?招数都想得出来。” “宋玄安不是对?姜净春念念不忘嘛,姜净春前些个时?日还跟他出去?一起打马球,既然这样,咱给他们个机会?好了。顾淮声嘛,往后当乌龟王八蛋,也挺好笑。一举三得,有什么不好的?。” 他们讨厌的?人,如果都能身败名裂,这不挺好的?吗。 姜净慧没说话,过了会?点了点头,认可道:“嗯确实不错。” 挺好的?。 一个女?子的?名声最?是重要,若到时?候在秋猎场上出了那样的?事,姜净春这辈子也别在京城抬起头了。 姜净慧想起了宋玄景的?婚事,提了嘴,问道:“你家里呢,都给你找了什么人。” 宋玄景不在意道:“一个庶子罢了,谁会?放在心上,随便找个几个人家罢了。” 饶是他的?父亲对?他再怎么好,但婚姻大事,都是家中母亲操持,宋夫人想要给他使绊子,那是太轻松了。 随便给他找出几门不怎么样的?人家,他难道还能说看不上吗。 宋玄景的?声音清清淡淡,也听不出什么怨怼之意,他道:“我无所谓娶谁,迟早的?事,你不用那种眼神看我。” 姜净慧没藏好的?情绪被他捕捉到了些许。 她怎么还可怜上他了。 反正自姨娘死?后,从小?到大他都这样,也早就习惯了。 姜净慧知他日子不好过,这回也难得没有去?和宋玄景争些什么。 她淡淡道:“没事,等秋猎那事真?成了,也没有谁会?愿意嫁给宋玄安了,只怕京城大族也都避他不及,到时?候你祖父不得不看重你,也保管娶个如意娇妻回家。” 宋玄景听到这话也只是呵笑了一声,两人没再说些什么,等到了王家的?后门处就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 自从那日顾夫人说好要教姜净春掌家之后,她便没什么时?间出门去?了,平日和顾夫人学些东西,得了空之后就在院子里头支楞张牌桌,和丫鬟们凑在一起去?打叶子牌。 这日顾淮声下值,马车过长街,一阵风卷起了车帘,顾淮声随意抬眼看了车窗外。 临近十月底,秋风将京城染上几分阴沉,现下入寒,天也黑得越发早。 顾淮声下值的?时?候,晚霞已经落满了长街。 他看到街上有摊贩叫卖,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他叫停了马车。 书良也不知顾淮声怎么突然叫停了马车,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只见他朝着一个卖糖葫芦的?摊贩那头走去?。 书良有些惊愕,虽然知道是顾淮声是买给姜净春吃的?,可还是有一瞬的?惊愕。 公子什么时?候会?买这些玩样了? 顾淮声没多?久就拿着糖葫芦回来,看到书良一副欲言又止之势,不由问,“怎么了?” 书良忙摇头,“没怎么。” 只是觉着顾淮声拿着糖葫芦的?样子很奇怪……清冷的?公子手?上拿着红彤彤的?糖葫芦,带着一股强烈的?违和感。不过看顾淮声最?近这幅态势,想来是真?把上次的?那些话记到了心里头去?,看他最?近也变了许多?,至少和姜净春也不再怎么挂脸吵架。 这就已经挺好的?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顾家,顾淮声回了沧濯院后却没想到顾淮朗也在。 自从姜净春嫁进来之后,顾淮朗寻她玩就更方便了些。今日姜净春跟在顾夫人身边学东西,约莫下午未时?就回来了,看天色早,顾淮朗便也跟着她一起来玩会?了。 现下姜净春和花云正坐在一起同另外两个丫鬟打叶子牌,估摸着打完这局也要散了。 顾淮朗就靠在姜净春的?身边看着她们打牌。 他最?先注意到顾淮声从院子外头进来,喊了他一声,“哥哥,你回来了。” 姜净春听到声音,抬眼看了一眼,不过也就那么一眼,视线很快就又重新落到了牌桌上。 顾淮声也没想到顾淮朗在。 他怎么总是要来从前也没见他奔得这样勤快。 他应了顾淮朗的?话后,不动声色将手?上拿着的?糖葫芦串往身后藏了藏。 可不能叫他看见。 叫他看见指定要落他肚子里头去?了。 他朝着他们的?方向?走去?,晚霞下他的?官服更加惹眼,衬得他肌肤更白?。 那两个丫鬟见顾淮声回来了,也没敢再玩下去?,马上想要起身,却被姜净春拦下,“别走别走,先玩好这局。” 她这玩了那么多?把,好不容易要赢一把,怎么着也得打完先。 姜净春赢了不要她们的?钱,但她们若是赢了她也不赖账,她和丫鬟打叶子牌也就打个快活,这好不容易要赢一会?,可不能散了。 丫鬟听到了姜净春的?话也没再动作,只是抬眼去?觑顾淮声,好在顾淮声见了也没说些什么,只是让她们继续玩。 她们便也没再起来。 顾淮声把糖葫芦藏在身后,走到顾淮朗的?身边,轻咳一声,而后若无其事道:“天要黑了,你该回去?了。” 顾淮朗不肯,听到了顾淮声赶客的?话反倒往姜净春那边坐得更近了些,他道:“我等会?走,等她们玩好了这局我再走。” 顾淮声听他这样说,抿唇无言。 还赶不走了。 没法,顾淮声把糖葫芦遮掩在身后,想着进了屋等顾淮朗走后再拿出来。 但顾淮朗却看出了他的?不大自然。 “哥哥,你手?上拿着些什么呢?” 顾淮声也没想到顾淮朗突然开口,一时?间也有些没反应过来,听到顾淮朗的?话几人都向?他看去?,往他背在身后的?手?看去?。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顾淮声被他们盯着, 没?法,把糖葫芦拿出来递到了姜净春面前?。 他道?:“下值路上顺手?买的,你尝尝看。” 他知道?姜净春平日里头喜欢吃甜食,所?以在风吹起了车帘的时候, 他想着给她?买一串糖葫芦回家?。 姜净春看到顾淮声拿着的东西, 又看了看顾淮声,眼中露出了几分古怪。 他这是干嘛啊? 顾淮声拿着糖葫芦看着实在是有些违和, 众人此刻都有些心照不宣, 等着姜净春的反应。 姜净春看着没?什么情绪变化,错愕一瞬后就很快反应了过来。 她?接过了糖葫芦,递给了一旁目光炯炯的顾淮朗。 打从看到糖葫芦的时候, 他那眼睛就开始冒了光。 姜净春自然不会去跟顾淮朗抢,她?是大人自可以控制自己的口?腹之?欲, 可顾淮朗只是个小孩,他看到糖葫芦就直愣愣地盯着瞧, 丝毫不加掩饰。 顾淮朗看了眼姜净春递给他的糖葫芦,没?有动作, 却又去瞥了瞥一旁的顾淮声的眼色,他自然是知道?这糖葫芦是哥哥买回来给嫂嫂吃的, 他也不大敢要 他摇摇头, 对姜净春道?:“嫂嫂,我是男孩子, 我不喜欢吃这些甜甜的东西,你吃吧。” 姜净春听了之?后, 笑了笑, 仍将糖葫芦塞到了他的手?中。 “男孩子有什么吃不得了,况说了, 你也还是小孩子啊。” 顾淮朗听到这话,却还在眨巴个眼觑着顾淮声的眼色。 顾淮声见此,也只能对顾淮朗道?:“你嫂嫂给你吃,你吃就是了,看我做些什么。” 弄得他多?小气一样连个糖葫芦都藏着掖着。 顾淮朗也没?再继续说下去了,终于接过了姜净春手?上的糖葫芦,他打开了外头的糖衣,将糖葫芦递到了姜净春的嘴边,他道?:“嫂嫂,你先吃。” 姜净春自也没?客气,对顾淮朗第一个能想到她?的事情颇为受用。 她?道?:“多?谢小朗,第一个还能想到嫂嫂啊。” 顾淮朗听了这话也笑,心满意足吃下了糖葫芦。 没?多?久,这处的牌局也就打完了,姜净春也终如愿以偿赢下了一局,散了牌面之?后,丫鬟就去端了晚膳回来,顾淮朗也被人领回了沧濯院去。 顾淮声和姜净春两人并肩往明间去。 再过两日就到了秋猎,顾淮声对姜净春道?:“到时候一大早就要出发,估摸一大早上都要走些流程,明个儿早些睡,秋猎恐怕会有些累。” 上回秋猎还是在两年前?,姜净春也依稀记得流程,回忆了一番后,想起那日,确实是挺累的。 皇帝领着百官们前?往皇家?围场,以期联络增进君臣情谊,皇权贵胄们聚在一起,说句话都要过几番脑子。之?前?那场秋猎,她?被姜南盯了好几天,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出些什么差错。 听到顾淮声的提醒姜净春也没?多?说些什么。 “嗯”了一声,算是作罢。 顾淮声又道?:“表妹,你可要跟紧我。” 在这样的情境之?下,顾淮声这话说得堪称突然。 姜净春不明白他想干什么,蹙眉看他,顾淮声垂着眸,顺着姜净春上一次说的话说下去了,他道?:“毕竟我和王顺挺不对付的,你不去拔他的胡子他说不定也会去寻你不痛快的。你得跟着我,你在别?的地方我怕别?人要欺负你。” * 两日翻眼就过,很快就到了秋猎的日子。 十月底,寒风已经有些凌冽。 这日一大早,顾家?一大家?的人都起了身。 这一日姜净春是没?想去睡懒觉,只是今日起得实在太早,她?一大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淮声拉了起来,花云把她?今日要穿得衣服拿了过来放在一边。 顾淮声也没?喊醒她?,任她?半睡半醒,扯着她?的手?就开始给她?套上衣服。 好在她?也没?怎么反抗,虽然人是醒不过来,但尚也老实,没?有被人强行从床上拉了起来的不耐烦,顾淮声力气大,摆弄着没?两下就给她?套好了。 女子衣服繁复,但他放在手?上看了下也知道?该怎么穿,花云在一旁盯着也出不了什么错。 衣服穿好后,姜净春也终于清醒了一些过来。 起身坐到了桌边让花云梳妆。 等到梳妆完毕,一行人出了门,去门口?那处和顾夫人、顾侯爷会合,一起去往午门那处。 现下天色还早,天才将亮,但午门处已经站了许多官员,携带着各自的家?眷。朱红的宫墙将天地绕成了四方,黄色琉璃瓦片在清晨光线照耀下泛着淡淡的光,青石红墙,庄严肃穆。 姜家?的人就在一旁,他们早些时候就到了,见到顾家人来了也去碰了个面。 老夫人年纪大了,自然是不大方便再出来去秋猎,今日便也没?跟着来,姜家?二房的人今日也跟着一起,姜顾两家凑在了一起,也没?再分开,站去了一处。 姜净春听着他们寒暄,站在旁边也没说些什么。 这时,从前?就和姜净春不大对付的姜净芳凑了过来,她?见姜净春一人站在旁边也不吭声,就想要来寻她?的刺挠。 “姜净春,你说我现在是要叫你什么好呢?叫你堂姐?还是尊您一声小侯爷夫人呢?” 从前?姜净春追着顾淮声跑的时候她?还觉着他在痴心妄想,谁知道?竟还真就叫她?成了,表哥这么好追的吗?若知道?这样,当初她?也去试试看了。 说不定现下她?也能成小侯爷夫人。 听见姜净芳这酸里酸气的话,姜净春忍不住怼她?道?: “你犯什么毛病,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啊。” 怎么净来烦人,从前?嫁人前?在姜家?的时候她?就烦人,怎么现下嫁了人还到跟前?来烦。 姜净芳却不依不饶,她?在旁边小声讥讽她?,一旁的人也顾着自己寒暄,没?人注意到她?们这处的情形。 她?道?:“你真厉害,从前?的时候也不见表哥对你怎么样,你最?后是用了什么手?段?姜净慧回来了后你就想着嫁人了,是不是觉着她?抢了你位子,心里头不舒坦吧。” 她?把话题引到了姜净慧身上去,听着语气,是想拉着她?一起说起姜净慧的坏话。 其实……相比于姜净春,姜净芳还是更讨厌这个后来的姜净慧一些。 先不说她?一回来,姜净芳从从前?的姜二小姐成了姜三小姐,整整小了一个名分,再说,这姜净慧表里不一的,可比姜净春聪明太多? 姜净芳不喜欢大房的人,姜净慧回来之?后,她?还故意去挑衅了一回。 姜净芳想起上回的事情就打寒颤。 那日她?去寻姜净慧,故意在她?面前?说了些挑拨离间的话,她?说李婉宁对姜净春如何如何好,还说姜净慧回来了也没?用,从前?他们对姜净春那样,她?就算是回来了,他们最?疼爱的也是姜净春。 姜净芳现在无比后悔那日对姜净慧说了那样的话。 姜净慧一开始听了她?的那些话之?后,没?什么反应,甚至还笑,只那笑就已经让姜净芳莫名觉着毛骨悚然。后来,姜净慧找机会把她?骗去后园那处,她?支开了所?有人,把她?推到了水里面 她?并不会水,在里面被淹得浮浮沉沉,差点就要丧了命,就在她?要沉入湖底的时候,姜净慧才开始喊救命。 姜净芳被人救上来的时候气息微薄,差那么一口?气就要去了命。 她?向别?人指认姜净慧,可恶狠狠推她?落水的人这个时候却哭得梨花带雨 后来她?在房中养病,姜净慧还来看了她?两回,每来一回,她?就被她?吓得吃不下饭一回。 这人实在是有些太可怕了,可偏偏她?又太能伪装了,她?说的话所?有人都不相信。 自那以后,姜净芳就再也没?敢招惹她?了。 甚至避之?不及。 她?怕姜净慧,但不怕姜净春。 现下扯着姜净春说这些,也只是想从她?口?中听到她?说姜净慧的坏话,她?想,总不能让她?一个人讨厌她?。 姜净慧回来了,姜净春应该很难受吧?难受到马上就给自己嫁了出去。 姜净春听到她?说这些话却觉莫名其妙,她?觉得姜净芳有些烦,可刚想开口?说话,一旁的顾淮声就伸出手?来不动声色将她?牵到了身边。 他那边还在和姜润初不知道?说些什么,顺手?就将她?牵了过去,口?中话也没?断,只是视线冷冷往姜净芳那边扫了一眼。 很冷很淡的眼神,姜净芳看得莫名有些害怕,她?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虽他没?开口?,但她?也猜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好冷姜净芳叫这一眼看得浑身发寒。 一个两个的,都有些不大好惹,有了这么一遭,姜净芳也没?敢再去招惹姜净春了,缩着脖子回去了她?母亲身边。 群臣百官都到的差不多?了,后来约莫等到辰时的时候,午门大开,帝后终于现身。 人群说话的声音瞬间褪去,登时鸦雀无声。 王顺也跟着太和帝他们一起从里头出来。 从前?的时候帝王年纪不大,王顺就一直跟在皇帝身边照拂,后来这一跟就是二十年的时间,直到现在,任何重大场所?,王顺都自然而然跟着皇帝出来。 奸人之?雄,倚势挟权。 跟在帝后的身边,一同沾了皇帝 的神光。 偏偏太和帝自己又不在意。 群臣见到皇帝出来,高呼行礼。 最?后在太和帝的一声,“众爱卿平身”下,直起了身。 太和帝身着一身明黄龙袍,头戴金冠。现在的皇帝同十几年的少年皇帝相比,看着已经成长太多?了,通身威仪,一举一动皆是帝王之?气。 群臣碰面,这行皇太后也跟着出来了,现下王顺又跟去了她?的身边。 若说皇帝和王顺关系能够好成这般,和这皇太后也脱不开关系。 先帝托孤于皇帝于王顺,就连皇太后和王顺的关系也甚好,两人一同教养着太和帝,在他少年时,王顺也时常也会出入皇太后的宫闱之?中,同皇太后一同商议内阁大事。 在许多?事情上面,包括教育皇帝的方面,皇太后都听从王顺安排。 因此也有不少人揣测两人之?间是否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想当年王顺还是新科状元的时候,甚有“松风水月”美?称。 皇太后还是皇后之?时,听闻他们两人之?间就有一桩旧谈。 但这些往事,知道?的人不多?,再去提起的人也少之?又少,事到如今,除了一些老人,也并不知他们之?间的旧事。 只知如今,王顺和皇太后关系颇好。 皇太后年过半百,但保养得当,她?显得远比她?本身的岁数年轻,头上只有些许银丝,甚至皮肤都没?多?少褶皱,依稀能见得年轻时候的容貌。 本朝重孝道?,太和帝对皇太后颇为敬重,先是当着群臣的面送着皇太后先上了凤舆,而后才和皇后一同上了銮驾。 皇帝和臣子在这处会面,启程后就各自散开,往自家?的马车去,群臣准备出发前?往皇家?围场,御林军和禁卫军的人护送在一旁。 锦衣卫镇抚使萧伦此刻跟在王顺的身边。 他向他汇报了一桩旷日长久的事,他道?:“大人,当年果真有人见到了公?子被人溺死。” 王顺听到了这话眼皮跳动了一下。 他们周遭没?有旁人,只有两人说着话。 当年王玉在江南遇害,溺死在水中,他在水中泡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日才被人打捞上来。因着泡了一晚上的水,他的身躯肿胀得不像话,几乎都叫人辨认不出模样。 王顺本还想着今年王玉及冠礼赶不上,等他回来之?后再给他补上,可他怎么就死在了及冠礼的前?一日呢?王顺连夜赶往江南,领回了他的尸身。 夫哀莫大于心死,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尤甚。 他们说王玉是失足落水而死。 可他不信。 他想要去查,可那么大个江南,那么多?的人,他一下子又哪里查得过来,再加之?操持着王玉的丧事,一时间也没?来得及再去管。 等回过头来再想去寻的时候,却更是难。 他的儿子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投到了同在南方的姜南身上。 他听闻,王玉死前?,姜南和他来往颇多?,而他落水那日,正是姜南邀他出门的日子。 是姜南。 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了。 当初他们二人都在争那块地,姜南这人为了复兴门楣,野心勃勃,不择手?段。 他一定是用了什么脏手?段害死了王玉。 可他这么些年一直都找不到线索。 他是势大,但也远没?到那般手?眼通天的程度。 他也就是个比较厉害的官罢了。 官是官,抢了再多?的皇权,那也就是个官。 江南太大太远了,找了这么久,才终于找到了些东西,也不枉他扶持萧伦了。 当初他扶持萧伦,也是为了用锦衣卫的力去查当年的事更方便些。 王顺问他,“公?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萧伦附到他的耳边小声说了当年发生的事。 王顺听了瞳孔忍不住震颤。 天光透亮,可他听得眼前?一黑又一黑。 他就知道?王玉不会是自己溺死的,他小时候不小心掉进过水里一回,自此以后就怕水怕得厉害,平日里头恨不得离水远远的。 这好好的,怎么会掉到水里面去呢。 可饶是知道?当年的事情是有阴谋,可听到了萧伦的话他还是忍不住心梗。 他说王玉是被一群人活活溺死的。 当年有人半夜起身出门解手?,就将好撞见了那一幕。多?年后再回想起此事,那人也仍旧冷得直打哆嗦。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夜,黑沉沉的夜晚无边无际,就连一点星光都不曾有。 王玉在河边,被一群百姓围在中间。 他们说他是京城来的狗官。 他们说他是来抢他们田地的恶鬼。 他们说他不得好死。 王玉一人在黑夜出门赴姜南的约,却被那群人半路拦截。 他们用世上极尽难听的话骂他。 他们说他该死。 王玉那刻有些害怕恐惧。 直到那天王玉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有多?黑暗。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场景。 他们那些人看着他,恨不得把他身上的肉撕下来,王玉和他们解释了些什么,可他们根本不听,毕竟说断人财路犹如要人性命,他这次来也确实是想要改稻为桑的 他是想要来要走他们吃饭的活计,自然是没?人给他好脸色。 他来江南的那一天,很多?人都看过他这个“狗官”的脸。 他们都认得他。 所?以他在黑夜出门,他被他们抓到,他们是想要他的命的。 王玉是不想死的。 岑音还在京城等他。 王玉想要娶岑音回家?的,可是他怕他爹不同意,想着来江南办好了事情,再带岑音见父亲。 女儿也还在等他。 他的小女儿才一岁,不可以没?有爹的。 他都还没?有听她?喊过爹。 他和那些人解释,他说自己不会伤害他们的,他说就算是稻田改成桑田,他也一定不会兼并他们的田,他还会给他们从别?的省调来粮食,不会让他们没?饭吃的。 这确实是王玉心中所?想,只是那个时候的他根本不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一厢情愿的解释落在那些稻民耳中自然成了空口?白牙的狡辩。 那些人说他在撒谎!稻田改成了桑田之?后,就不会再有人去管他们的死活了!他们说,他在哄骗他们!京城来的狗官,就没?有一个人会在乎他们的命! 夜深人静,他被淹死在偏僻地界的河水中,谁又能知道?是他们下的手?。 他们想着,杀了他就好了,不会再有人抢走他们的田了。 王玉看着那些人狠毒的眼神,真的有些怕了,他真的有些不能死。 他答应了阿音的,他要回家?,他要带她?回家?见父亲的。 王玉最?后没?有尊严地朝他们下跪,从前?最?是金枝玉叶的人此刻朝着他们下跪磕头。 他说,放过他吧,他的娘子还在等他归家?,他的女儿才一岁。 她?们如果没?了他,一定会撑不过去,她?们一定会死掉的。 王玉终究年轻天真,他以为他的眼泪,他的恳求能让他们动容。 可是那些人说,他有妻子儿女,那他们呢? 他们难道?没?有吗。 王玉再如何恳求都没?有用。 所?以最?后他被他们那群人,活活按在水中溺死了。 王玉死了。 那些杀了他的人把他丢到水中之?后就溜之?大吉,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河水冰冷,冲打着王玉的尸体,他悄无声息地死在了那个夜晚。 他太想活了,可他用尽所?有力气和手?段还是死了。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可怕了…… 或许是那个男人死前?的苦苦哀求在夜晚太过凄厉,以至于那个目击者过了这么些年都忘不掉。 他把这事咽在肚子里面十几年,他没?那么傻去供出那些百姓,他屁股又不歪,何必要站在狗官那头。 只是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还是有人找到他了。 王顺听了萧伦的话后,久久不能反应过来,就连气都差点要跟着顺不上了。 王福赶紧给他嘴里喂了颗药进去,这回一颗不够,要两颗才行。 过了好一会,王顺才喘回来了气。 他神思久久回笼不来,直到好一会才出口?问道?:“娘子女儿……?” 他想到了方才萧伦口?中说的,王玉死前?说,还有娘子和女儿在等他。 可他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他的阿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自己的妻儿? 他眉心紧紧拧着,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了。 所?以说……阿玉还有孩子在世上? 他怎么也想不到素日乖顺的儿子,竟然还瞒着自己有了妻女。 皇太后那边注意到了这处的动静,还遣人来把王顺唤过来问了一遭。 一行人已经开始在前?往围场的路上,皇太后掀开布帘,看向外头的王顺,问道?:“这是怎么了?方才见你脸色那般难看,还用了这么些药下去。” 王顺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情绪,只是面色还有些许难看。 他道?:“想起了些旧事罢了……” 皇太后听到这话,眼皮微微跳动。 “可是又想着琼璋了?” 他素日里头不显山露水,能引起王顺情绪这般波动的,除了王玉也再没?别?人了。 对于王玉,皇太后也是自小就疼惜的。 王玉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就去了,他早早没?了娘,长大了些的时候经常跟在王顺的身边入宫,或许是因为王顺的缘故,皇太后疼惜王玉,比自家?的皇儿都要亲一些。 王顺当初骂王玉的时候,她?都还要为他说话。 她?是一直将他当作半个孩子看待的。 王玉要去江南的时候,皇太后就不大同意,那个时候的江南就是虎狼之?地,饶是让个身经百战的人去处理那样的事情都是有些吃力的,可王顺父子根本就不听她?的话。 一个比一个倔。 王顺想着儿子就是要磨练才能成长,否则成日窝在庇护之?下,如何才能长大? 这一下果然还是太急了些。 皇太后叹了口?气道?:“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琼璋也不想看到你这样,放下吧。” 王玉那样善良的孩子,想也不忍心看到父亲这般。 放下? 还怎么放下。 他伶仃至今,不就是为了给儿子报仇吗。 他放不下了。 尤其是在听到了方才萧伦带来的情报之?时,他更放不下。 他好像从萧伦的话中,看到了王玉绝望死去的过程。 他知道?他是被别?人害死的,可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而且,他的娘子女儿这事,他竟然一直都不知晓。 是了…… 他对王玉一直都很凶很严苛,他肯定会不乐意告诉他这些。 他也没?想到他竟能瞒这么久,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对他关心不够,以至于这样他都不知道?。 王顺又吩咐萧伦去查这事了。 皇太后见他这样也没?再说下去。 两人无话,王顺落在自己的情绪中,心跳得也有些厉害。 琼璋还有孩子在他好像还有个孙女。 那她?们母女,还活着吗。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王顺没?再继续想下去, 回去了自己的马车那处。 回去的时候路过了姜家?的马车,眼?神变得有几分?阴狠。 顾家?的马车也跟在一旁。 果真是一群烦人的人都凑去了一起。 王顺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不再看他们,回去了自己的马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 马车过长街, 百姓们见了皇帝銮驾顶礼膜拜,等马车驶过了才敢抬起头来。 等到那行车马一应消失俱全, 人们才松了一口气, 各自散开后又说起了各自的闲话。 “阵仗每回都摆这样大,北疆那边都还打着仗,怎么这么有闲心去玩这玩那, 再说了,这国库里头有钱没?钱都不知道?, 有钱修那老舍子台,怎没?钱直接拨给北疆, 也不至于一直悬着一口气,要死不活的, 蒙古人打不进,我们也赶不走他们, 悬在外面跟条饿狼似的, 阴魂不散。” 有人回他道?:“这你便不懂了吧……秋猎那能少吗,那是用来增进联络君臣之?情, 秋猎开始之?前,还要孝法天祖, 那能是普通玩乐吗, 那是咱皇上仁民爱物。修天禄台你又不懂了吧,那是咱皇上正心诚意, 顺天应时你品,你细品,能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那都是他自有妙处。” 那人险些翻了个白?眼?,“你诌够了吗?” “我家?父亲就这样同我说的呀,你就这样想着吧,这样想着也能舒服些。” 不然还能怎么着呢,就像方才,再不喜欢,该磕头还不是要磕头吗。 丢个臭鸡蛋试试看,一下子就叫你知道?什么是人头落地。 对此情形,麻木也不算坏事。 谁说麻木就不好了? 人麻木了,痛苦好像也就侵袭不到自己身上了。 “走啦,不要想这么多了。” 他们没?再继续争辩下去,在这样的事情上势必争不出什么结果来,因为?什么结果也都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 上位者的事情,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反正他们也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 没?多久一行人就到了秋狩的皇家?围场。 这里早就已经被打点?好了,等到太和?帝他们的时候先是行了祭奠先祖、仰拜上苍的礼,而后太和?帝又说了好些君臣共勉的话,直到日头正盛,快中午的时候,这处才彻底结束,开始了宴席。 秋高气爽,十月底,日子没?有夏日那般炎热,也没?冬日那般冻人,围场被群山环绕,周围有参天古树。 苍翠松柏,空气清明,帝后携着皇太后坐在高座,看着底下满堂的群臣。 宴席已开,歌舞升平,台中央铺着红绸,歌女们跳着舞,身上穿着华丽的衣装,露出的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白?皙,姿态摇曳,发簪上的珠玉轻轻碰撞,发出悦耳声响。一旁是悠扬的琴声,空气中散发着香气和?美酒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气氛奢华。 太和?帝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看着舞女们跳舞也仍是神色淡淡,辨不出什么喜怒来。 姜净春和?顾淮声坐在一起,偶尔看看舞女们跳舞,偶尔低头吃些菜,也顾忌不到别人去。 她本也不怕事,但从前叫他们说的也颇有心理压力?,有胆子也给硬生生说小?了,以至于以往的时候总是提心吊胆。但是自从有了顾淮声上次那话后,她也确实不再紧绷,颇为?随心所欲。 舞姬们舞动着曼妙的身躯,让姜净春看得有些入神,嘴巴里头的菜都跟着忘记嚼了。 她虽不懂什么大俗大雅、阳春白?雪,但基本的辩别美的眼?光还是有的,这眼?睛一落到舞女的身上,就有些挪不开。 她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本事,为?什么有人能一跳舞就让人移不开眼?。 顾淮声自然是注意到了她的眼?神。 有时候说她小?孩子气他觉着自己也没?说错,喜欢吃喜欢玩,什么都不往心上放,现下多了一条,喜欢看别人跳舞。 女子对女子的盯视无伤大雅,但男子对女子的盯视往往就带着些不怀好意了,在场之?人,大家?也都只是浅浅扫过一眼?这舞,面上神情一个比一个正经,毕竟皇帝还在,自要端庄自持,有邪心也没?邪胆,本朝重礼仪教化,谁现下多看一眼?这些舞姬,若被有心之?人记住,将来吵架的时候难免要被翻出来算旧账。 况今日各家?夫人儿女也都在场,这样不利于家?宅和?睦的事还是少做为?好。 但姜净春又不在意这些,她就算一直盯着看也没什么事。况她也就是个姑娘,谁还能说些什么呢。 这一圈下来,姜净春看得倒是比谁都起劲些。 顾淮声想,还好现下姜净春也就过个眼?瘾,可千万不能叫她发现别的些个趣味。 京城中,男名伶也并不少…… 虽然面上大家瞧着都挺正经的,但私底下,玩得倒也不算干净。 有男人有断袖之?风,总喜欢去寻些刺激,顾淮声曾经在都察院中断过一桩案,极其荒谬。 梨园里头曾有个唱戏的小?生和?高门里头的夫人搭上,可不慎被撞破奸.情,送到了当?家?老爷手上,送去后才发现,这小?生竟也同老爷在梨园中有过交情。 后来老爷自己也觉着恶心,想着小?生一边和?自己勾搭着,一边又和?家?里夫人弄到了一起去,一怒之?下,就把这小?生杀了。 这事虽然被压了一段时间,但后来却被政敌捅落出来,告到了都察院中。 夫妻二人,寻快活寻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去。 那桩案子看下来,若说无辜,也就小?生最无辜了。 从始至终,不论是服侍男人还是女人,都身不由己。 可最后却因为?他们那乱七八糟的家?事,落得如此下场。 后来顾淮声也没?顾忌那老爷身份,按照杀人的律法给他治罪,奴婢在《大昭律》上并?不值钱,若这奴婢是老爷家?中的,恐怕死了就死了,但那伶人并?未被他买回家?,所以,顾淮声还是直接按照杀了良民来治罪,虽然不能以一命还一命,但那人也受了不少磋磨。 世?间声色之?事颇多,而姜净春她有些来者不拒,什么东西能让她舒服,她就喜欢什么。 顾淮声想,姜净春现下喜欢看女子跳舞也没?什么,只是千万不能叫她碰到些个别的……不然一看对眼?,这眼?睛估摸就要挪不开了。 侍女端了盏白?灼虾来。 姜净春挺喜欢吃虾,就是不喜欢剥虾。 有这娇气的毛病也挺好,反正总有人会?去疼她,去做些伺候她的事。在家?里头花云会?给她剥,现下进了围场赴宴,丫鬟们暂被留在了别处,就没?人给她剥了。 不剥她就不吃。 其实他也挺不喜欢这些事,再又加上洁癖严重,从小?到大,手沾过虾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他挽起了袖子,开始给她剥虾。 姜净春还专注着眼?前,并?没?注意到顾淮声的动作,直到虾被递到了嘴边。 她回了神来,视线也收了回来,低头一瞥,发现顾淮声的手上拿着只剥好的虾。 葱白?指尖上拿着虾,姜净春明显有些愣,似没?想到顾淮声会?做这样的事,看着这递到了嘴边的虾一时间也忘记张口了。 她又抬眼?看了下顾淮声,正见他也盯着自己看。 两人相视,顾淮声看着她的唇瓣,道?:“张嘴。” 他眼?眸深邃,深不见底,声音清清冷冷,却带着旁人听不出的柔意,这简简单单两个字落在了姜净春的耳朵里面带着些循循善诱的味道?。 姜净春脑子里面空空的,听了他的话,张开了嘴。 顾淮声看着姜净春听话张开了唇,嘴角也弯起了笑,把虾喂到了她的嘴里。 虾塞到了她的嘴里,手指不小?心擦过红唇,带着一股灼热的烫意,顾淮声的指尖忍不住颤了颤。 可他还没?想些什么就听姜净春道?:“我又不是没?手,自己会?剥。” 她口中还含着虾,说话也有些鼓鼓囊囊。 才不会?,顾淮声想。 但他也只在心中想,并?没?反驳她,只是轻笑了一声后,又开始拿了只虾开始剥。 他看姜净春的视线又重新落在那群舞姬的身上,出声问,“这么爱看啊?” 眼?睛都快黏在她们身上了。 姜净春没?听出顾淮声这话的言下的笑话之?意,她只是在想,自己从前怎么就没?发觉这些东西的美妙之?处呢?那些舞姬,还时常会?往她这个方向?丢些眼?神,看得姜净春心更是勾一块走了。 果然有些东西,小?的时候不爱看,等大一些,就自能明白?其中趣味了。 顾淮声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也没?再开口去问,她看着舞姬,他就时不时往她嘴巴里头丢虾,姜净春这种时候最是听话,心思都在别的地方,也顾不上他的动作。 旁边有不少的人注意到了顾淮声的动作。 他们本就有些人好奇顾淮声婚后会?是什么样子,平日里头那样冷情的人婚后对着家?里头的娘子难道?也是那样吗? 却不想竟见顾淮声正给姜净春剥着虾…… 顾淮声竟在剥虾。 这就有些让人惊诧了。 别说他了,扪心自问,在场几个男子会?给自家?的娘子剥虾,放眼?望去,也不见还有哪家?丈夫像他一样手上剥着虾。 反正挺出人意料的 顾侯爷的同僚就坐在他旁边,不由凑过去道?:“你家?这两孩子有福气啊,从前不晓得伏砚这样疼人,不想铁树开花,谁都叫比不上他。” 顾侯爷听了这话也颇受用,他看着一旁的顾淮声和?姜净春,深觉这日子越过越有,他美滋滋抿了口酒,想着说不定不久就能抱上孙子。 他也不客气应下了同僚的话,“自然是要有福气,还真别说,我也比不上他。” 同僚笑,“那可好极,看这样子,没?多久就可以吃上周岁酒” 两人共饮,说说笑笑,可这氛围很快就被打破,歌舞声渐退,太和?帝开了口,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众人皆安静了下来,同僚也坐回了身去,没?再说话。 太和?帝先是开口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到了后来,不知怎地说到了北疆战事上面去了。 皇太后见到太和?帝开口说这些,隐隐有些想要开口阻拦之?势,她道?:“皇帝,秋狩的日子,出来玩就玩尽兴些,何必提这些去?” 太和?帝却不接茬,他道?:“母后,随意提一嘴罢了,有什么打紧的呢。” 皇帝都这样说了,皇太后好像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 太和?帝见到皇太后不再说,便又开口说起了正事,他道?:“现今北疆蒙古兵阴魂不散,时时觊觎北地,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这北疆的事情,平素皇帝都只是和?内阁的人开会?议论,今日怎么把它?在明面上抬出来了呢?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皇帝意图,谁都没?有先去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王顺先开的口,他道?:“臣以为?,此刻蒙古兵驻扎在大昭边境,也摸不清他们究竟是何意图,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毕竟当?初沈长青通敌叛国,大昭在汉沽关?一役中输得惨痛,只怕已经养得那些人有恃无恐,现下再打,究竟有几分?胜算,也摸不清楚。” 首辅开口,谁还能说些什么,众人一时无言,沉默片刻后,宋阁老起身道?:“臣看不然,今日拖明日,今年拖明年,难道?就一直和?那些人拖着吗?一拖再拖,这难道?不是在给他们送机会??难道?不是在把主动权让给他们吗?况说现下北疆形势不错,谁又说没?有赢的胜算呢。” 首辅、次辅意见全然相悖,这些话早就争了几百遍,现下皇帝再提起来,说来说去也仍旧是一样的话。 有何好去再提呢? 沉默片刻,皇帝开口问,“所以众爱卿觉得呢?” 众人闻此,默声片刻,皇帝又开始让人表态,他笑了一声,视线扫过众人,玩笑道?:“说就是了,表个态又不要钱。” 表态是不要钱……要命啊。 说来说去也就那样,内阁中一共五个阁老,除了顾侯爷肯站宋阁老那边,其他的两个嘛,自然是王顺说什么,他们听什么。 至于群臣,也一如往日,大半部分?的人都站在王顺身后。 所以今日这桩,真是问了也白?问。 太和?帝坐在高台,若有所思的看了下眼?前的局面,没?想到王顺到了如今还有那么多的人拥护。 看来,王顺贪去的钱多多少少都是散到他们那些人的口袋里头了,也无怪乎这般听话。 太和?帝扫了一眼?,心中有了数,也没?再去开口。 可视线最后在落到了顾淮声的身上时顿了片刻。 他问他有没?有想说的。 顾淮声早在方才说话之?间就已经擦干净了手,听到了太和?帝唤他便也起身回话,他方才已经表过态了,可太和?帝又让他单独出来说一回。 皇帝心中有自己的一杆秤,其实已经偏了。 他也想出兵蒙古的,只是现下情形如此,朝堂上一半都是王党的人。 顾淮声起身作揖,而后道?:“臣认为?宋阁老所说不错,先朝苏明允不是曾论过六国,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虽大昭不至于落得那般境地,可若一让再让,一拖再拖,不以前人为?鉴,往后究竟如何,谁也猜不到了。” 王顺听到这话呵笑,“小?侯爷是在说大昭有亡国之?相吗?” 拿先朝之?事来比喻如今,若拿来上纲上线,也有得好说。 这便是这样不好了,前一秒还在好好地商议国事,他下一秒就能抓着细枝末节上纲上线,每回论起政事都是这样,只要你说的话不合他心意,他就不要你好过。 王顺表面语气挺客气,可说得话却不大客气。 顾淮声无所谓他在那里给他乱扣帽子,他垂眸朝他拱手行礼,可却连腰都没?有弯一下。 他说,“皇上如何问,臣便如何答,大人愿这般想,那臣也没?办法了。” 他都懒得和?他去多说。 真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也不知道?是要说到了何处去。 太和?帝出来打起了圆场,他干笑了一声,笑意却也不入眼?底,他道?:“随口问上一嘴罢了,不用争,秋猎的日子,争这么些也没?意思。” 太和?帝又看向?了顾淮声,道?:“你这婚成了后,看着倒是变了个人。天生才子配佳人,只羡鸳鸯不羡仙……挺好,也挺好。从前也没?怎么细细看过这姜家?的小?姐,来,起身叫朕看看。” 从方才顾淮声起身回话的时候姜净春早就已经回了神来,只是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从家?国大事说到了她的身上,她打了个激灵,也没?敢耽搁,听到太和?帝唤她,马上起了身来。 头一次被皇帝单独点?名,难免有些紧张,顾淮声察觉到了她不安的情绪,不动声色宽慰她道?:“别怕。” 她常年被养在闺阁中,唯一出过远门那次也就偷跑出城的三天,从前见过皇帝,但也就在下面当?只不吭声的鹌鹑,现下被单独叫了起来,群臣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落在她的身上,就连皇后和?皇太后也都盯着她看。 紧张是在所难免的。 顾淮声的话轻轻传入了姜净春的耳中,她心绪稍稍平了下来,恭谨给太和?帝行了个礼。 太和?帝的视线落在姜净春身上,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只是过了一会?忽地笑了笑,他道?:“今日秋猎,想要什么,同你郎君说,叫他给你猎。”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顾淮声向?来都是做到最好的。 这话说得没?什么架子,听着是在打趣顾淮声。 听了这话后,顾淮声先姜净春一步开口,“皇上莫要打趣臣了。” 不动声色就将这话给挡了回去,太和?帝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嘴角笑意也未散。 太和?帝其实也挺看不明白?顾淮声喜欢姜净春些什么的,但是从顾淮声的举止来看,可见他们人感情是不错的。 见顾淮声这般护着姜净春,太和?帝便也没?再什么心思说下去,他道?:“那就先这样吧,看你们也没?什么心思再吃下去了,这场席也该散了,你们各自去牵马拿弓,今日谁夺头筹,朕有赏。” 太和?帝这话说完,气氛终于轻松了些,不用再紧紧绷着。 虽说秋猎是宫里头办的,但太和?帝却也没?上过马,多是臣子们在那里玩。 太和?帝只在十八岁那年上过一次马。 此事说来长远。 那时候琼璋还活着,他和?他一起不管不顾纵马长奔,那天他们在一起玩得痛快淋漓,到最后两人甚至还喝了酒。 他们躲到了深林中,没?有人能够找得到他们。 天地辽阔,浩瀚无垠,在这一刻他们不是帝王臣子,是最好的朋友。 那天,喝得烂醉的琼璋和?他说,他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 他喜欢上了一个舞女。 太和?帝躺在地上,听到了这话只是笑,琼璋这么傻,他哪里懂什么是喜欢呢。 他说,“琼璋,你那不叫喜欢,你只是觉着那个舞女生得漂亮而已。” 琼璋脸皮很薄很薄,姑娘家?少穿一些,露出个光溜溜的手臂他都能红了脸不敢再看,他看谁都脸红,他那能叫喜欢吗? 琼璋同他争辩,争得脸都更叫红了。 “不是这样的,我是真的喜欢她,怎么皇上不信,她也不信……” 岑音总是怀疑他,总是怀疑他不喜欢她,总是怀疑他会?丢下她,不要她。 太和?帝终于正了正神色,他问他,“那老师知道?吗?” 琼璋摇了摇头,“我不敢告诉爹,他一定会?生气的,若是知道?一定会?杀了她的……” 王顺太严厉了,对他们两个都是一样的严厉,只是太和?帝好歹是皇帝,他除了用孔圣人的话规训他以外,也不会?打他,但是琼璋从小?到大挨得打就不少了,读错书,说错话,都要挨了王顺的手板。 若是叫王顺知道?他和?一个舞女拉扯不清,那一定是会?件足够天崩地裂的大事。 琼璋简直是想都有些不敢想。 他把岑音藏起来了,藏得很好,好到父亲都发现不了的地步。 因为?他想,若是被发现,岑音一定会?没?命的。 所以,绝对不可以,不可以被发现。 那日两人躺在猎场的林中,没?有人找到他们,他们就那样躺了一宿。 直到天亮,终于有锦衣卫的人发现他们在那里 ,他们被带了出去。 那一天出去之?后,皇帝果不其然挨了教训。 私自在围场的林中露宿,甚至还饮酒不归,那不是一个皇帝该做的事情,坐皇帝,好好端坐在高台上就好了。 或许是那日的事情在皇太后看来实在是有些太过分?,她认为?是自己教坏了皇帝,绝食明志,太和?帝那天整整跪了一个晚上,皇太后才肯消气。 其实太和?帝挺不明白?的,分?明他和?琼璋都是一起从林子里头出来的,但是母后却会?先扑去检查琼璋安危,而且,就连王顺要罚琼璋的时候,她也要拦着。 可是她却要用绝食来逼他听话就范。 母后对琼璋好像一直比他还要亲近些…… 琼璋出生的时候就没?了母亲,可是后来,他有了他的母亲。 或许是那日的事印象尤深,阴影太甚,往后秋猎,太和?帝再也没?有上过马了。 他现下发了令后,就起身往营帐处走,也没?再继续在这处留下去了。 皇帝离开,这处便松散了许多,众人也都起身去了自家?营帐去换骑装。 姜净春和?顾淮声也回了营帐。 因着方才叫皇帝点?了回名,姜净春还有些没?缓过神来,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顾淮声趁她不注意伸手去捏了捏她的指尖,果真发现有些冰。 姜净春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轻笑了一声,“还怕着啊,一会?想要什么,我带你去猎?” 嗓音清泠泠,尾音上扬,像是询问。 顾淮声都不知道?,这姜净春两幅脾气,在他面前怎就狂得没?边,到了别人面前,也还没?说些什么手就冰成了这样。 姜净春听出了顾淮声口中的打趣之?意,她连手都忘记抽回来了,闷头嘴硬道?:“我没?怕。” 她不想让顾淮声看笑话。 这幅样子倒有那么些外强中干,可落在顾淮声的眼?中就有那么些可怜可爱。 她的防备心太甚了。 或许是从前种种,以至于她现下成了这样的脾性。 从前姜净春有什么说什么。 可是现在怕了,也不说了。 顾淮声觉得喉咙有些哽得慌,他嗓音微哑,道?:“不要想了,他又不会?吃了你,一会?跟我一起去……” 他话还没?说完,姜净春就摇头,她说,“我一会?要去找阿清。” 姜净春不再去想方才的事了,顾淮声说得没?错,她有什么好怕的,她又没?干嘛。她想好了,一会?换好衣服去找陈穆清,她今年要去林子里面抓小?兔子回来。 林子中除了些猛禽,还有兔子这些小?玩样,专给小?姐们去猎。 听姜净春这样说,顾淮声的话也没?再继续说下去了,两人已经快要走到了帐子里,他想了想后还是开口道?:“今日人多,不要和?宋玄安往来了……被别人看到了不好。” 嗯? 姜净春不知道?顾淮声怎么又想到了那处去,她看了他一眼?,道?:“你想些什么呢?他要骑马射箭,我又不会?射箭,我们玩不到一处去。” 她撑死了也就追着兔子跑,宋玄安喜欢射箭,喜欢射些猛禽,他们自是玩不到一处去。 姜净春已经拿了衣服去里头换,她想早些去找陈穆清去,皇家?围场一定比外头好玩些。 她换好了件轻便的衣服出来的时候,发现姜润初也在外间,看他这样子显然是来找顾淮声,他们一会?应当?要去一起骑射。 姜净春看到姜润初微微愣住,本还在和?顾淮声说话的姜润初也没?了声音。 两人再见也还是尴尬。 姜润初不自在摸了摸鼻子,问道?:“你是要去抓兔子?” 姜润初也挺了解她的,看她这幅打扮就知道?要去找陈穆清一起,陈穆清倒是会?射箭,姜净春不会?,恐怕也只能追着兔子跑了。 姜净春没?反驳,“嗯”了声。 姜润初撇开头,轻咳一声,说道?:“山林南区那块都是小?玩样,兔子多……” 姜净春知道?他的意思,却看着他不咸不淡道?:“我又不是不知道?,犯不着你说。” 噎了他这么一句,就头也不回往外头去了。 姜润初给她这话一说,脸都有些青了,他不过好心提醒她一句,她给他甩什么脸色? 姜净春出了帐篷,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姜润初好不容易才回了神来,“不是……她平日也这样对你的吗?” 他就说她记仇,果真没?说错。 他都低了两回头,她怎么还是这幅样子。 跟头倔驴一样,脱缰了也拉不回。 平日里头对顾淮声也这样吗。 还是说这姜净春两幅面孔,就对他这样? 顾淮声听了这话没?什么神情,只是淡淡道?:“你这就受不了了?” 他往她面前掉眼?泪都不管用。 他说两句话就想好? 想些什么呢他。 姜润初明白?了顾淮声的言下之?意,抿了抿唇也没?再开口。 姜净春出了帐篷就开始去找陈穆清,周遭挺热闹,大家?说说笑笑,全然没?了方才宴席上那般压抑,吹来了一阵风,空中带着凋零的树叶气,快要入冬,深秋的风也有些刮脸。 风刮着脸颊有些发疼,却莫名让人觉着舒服。 她想早点?找到陈穆清,早点?去抓兔子。 这风吹得人有想要拔腿跑起来的冲动,姜净春不自觉快了些。 姜净春往陈穆清的帐子快步走去,但在路过一间帐篷之?时,里头忽然出来了一个人,姜净春再反应过来之?时,已经刹不住脚了,和?那人堪堪撞到一处。 她只是走快一些却也没?跑起来,就算是同旁人撞到一起也不至于摔了。可她感觉自己肩膀被那人猛推了一把,再反应过来之?时,已经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 她吃痛,抬头去看,登时魂飞如火命如鸡,快叫吓昏头了。 坏了,这是真惹事了。 撞谁不好,怎么撞上王顺了…… 此刻,王顺正站在那里,冷冷地俯视着她,若毒蛇一般的眼?神缠在她的身上。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因着早上听了萧伦的话, 王顺这一日?的心情都有些不好,现下看到姜净春,自也没好脸色。 方才他一出?来就看到有人要撞上他,他毫不犹豫地把她推到了地上。 什?么?玩样, 还往着他身上撞。 他的眼神太过吓人冷冽。 顾淮声平日?里头的眼神也挺冷的, 但和王顺的眼神显然不大一样,顾淮声单纯就是不乐意搭理人的冷, 这王顺, 看着就像要你?命一样…… 姜净春被?他看得忍不住打寒颤。 姜净春敢肯定,她方才本不会摔的,就是撞上的时候, 王顺用力推了她一把。 他推她做些什?么?啊…… 地是石头地,她屁股摔得生疼, 掌心都被?擦破,话哽在喉咙里头, 一时被?吓得说不出?。 王顺蔑视着她,冷笑一声, 而后出?声道:“毫无教养,满地乱跑……姜南他就这样教你?的?” 他寒了声道:“呵, 没爹娘教养的混账孩子。” 他说这话虽是在骂姜净春, 但实际上也只不过借故发挥在骂姜南。 只是不偏不倚就骂到了姜净春的痛处上。 他这话一出?,姜净春的呼吸也窒住了。 没有爹娘教养…… 他骂她什?么?不好, 非要骂这个。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恶意能这样大,他是怎么?能骂出?这样难听的话来。 他说她没有爹娘教养, 她能反驳吗? 姜净春掌心不住握紧, 指甲在地上摩擦都快抓裂开了。 她真的很想冲上去把王顺的胡须拔光。 真的很想。 可他不是青楼老鸨,他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人, 更不是顾淮声能惹的人。 当?初咬了老鸨一耳朵,她挨了一巴掌。 现在她敢咬王顺,那她估计就要死了。 姜净春憋红了眼也说不出?话,只能死死地瞪着他。 分明是他自己突如其?来从帐篷里头窜出?来先,他怎么?着不说他自己管不住腿。 王顺看着他她这幅不服气的样子却还在讥讽,“觉得我说错了吗?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把你?教成了这幅样子?粗鄙不堪,不识大体,是觉得现下嫁入了侯府,顾淮声就能护着你?吗?” 他勾唇冷笑,“撞了我还不起身道歉,怎么??是要我亲自扶着你?起身吗?” 姜净春发现王顺对她的恶意很大。 哦……或许因为她姓姜,还嫁给了顾淮声,恨乌及乌,他平日?和他们不对付,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 他骂了她,她也不能还嘴,她撞了他,她得给他道歉。 姜净春才意识到自己撞到了多么?不讲理的人,她的唇都已?经有些发白了,看着王顺,恨不得上去咬他一口。 王顺看到她带着恨意的眼神,却笑得更加怨毒,“还真想我扶你?起来啊。” 姜净春一口气梗在胸口,好悬没叫他气哭。 但王顺从始至终只是冷冷蔑视着她。 最后两人这处的僵局是被?李氏打破。 她的身边还跟着宋夫人,两人今日?在一起,本来是在商议宋玄安和姜净慧的事情 这事说来话长,宋阁老本就和姜南关系近,姜宋两家往来也算频繁,近些时日?,宋夫人在给宋玄安看亲,看着看着,自就看到最近的姜家去。 姜净慧虽前些年间落在外?头,可回来后身上看着也没甚小家子气,宋阁老也是想从姜家里头挑门亲事的,这目光自然就落到了姜净慧的身上。 只是姜南肚子里头是不大乐意的,先不说宋玄安这人如何,只姜净慧才找回来不久,他私心不想让她那么?早就去嫁人。 但宋阁老既开了口,他便?也只好让李氏和宋夫人两人在一起说说看先,至于其?他的,往后再说吧。 李氏本和宋夫人走在一起,却不想撞见了姜净春和王顺起了这样的争执。 她摔在地上,那副样子看着快要哭出?来了。 李氏见此情景,再没忍住上前,她大步走去,把姜净春从地上拉了起来,拉起掌心一看,果?真就见流了血。 她看向了咄咄逼人的王顺,实在有些忍不住生气,这是干什?么??做了什?么?要这样逼她凶她? 她把姜净春拉到了身后,忍不住瞪他。 她道:“大人,不知这孩子是怎么?冲撞您了,您同我说,我代她向您赔不是成吗?她就是个孩子,您何必和她扯着不放呢。” 王顺看着突然出?现的李氏,目光更叫不善,他道:“好一个母女情深,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看不然,你?们这倒是还要亲些。怎么?着,她冲撞了我,我就要她一声道歉,还是在为难她了吗?难道这也不行?啊?”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分明是他在咄咄逼人,满口刁难之语,现下这样倒说得别人多不知礼一样。 李氏平素也不是软脾性,即便?对面站着的是王顺,但她也颇硬气,直接顶了他的话,“她就是个胆小的性子,从前确实是被我娇养惯了,若她冲撞了您,我就在这先同您道个歉,您大人有大量,也还请莫要同小女儿家的计较。” 宋夫人也赶了过来,遮在了姜净春的面前,她道:“是啊,她就是个孩子,您老可莫要气着了。” 她就是个孩子…… 都十六岁了,都已?经嫁人了,还在用她是个孩子当?借口。 姜净春的身上跟琼璋一样泛着傻气,不,她比琼璋还傻些。 可他的儿子十九就死了,那算些什?么?。 王顺都没见过,怎么?有这么?厚脸皮的借口,一想到王玉,这些人出?现在眼前,只让他更觉恶心厌恶。 姜净春只是碰了他而已?,他也不能要死要活去如何,再如何发难也翻不了天。 他不急,反正这几日?还有好戏去看。 他最后也只是不屑轻哼,看着那三人道:“是,姜家门风如此,我确实也不指望些什?么?了。” 王顺不再说下去,转身离开了这处。 他走后,李氏扭头去看姜净春,还见她眼睛红彤彤的,她看着她的手问?,“是手疼吗?还是他方才说你?些什?么?了?” 姜净春听到这话,才终于有了反应,她看向李氏,摇了摇头,算是回答“手不疼”,她沉默了片刻,眼神看着些许空洞,又?回答了她第二个问?题。 “他说我没爹没娘。” 姜净春这话一出?,空气停滞,周遭陷入了片刻沉默。 天朗气清,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照在人间大地上,可姜净春说这话的时候,却莫名带着一股惨淡之气,身上看着也像是蒙了一层冷气。 宋夫人并没多想,只觉这王顺说话这般难听,就算是几家再不对付,又?哪有说这种话的人呢。 可李氏听到这话却知道了姜净春为何会是这幅神情了所有的话都被?这句话堵在喉咙之中。 她没爹娘。 她确实是没有爹娘。 若王顺随便?换一句话说,她或许都不会这样。 姜净春没再说些什?么?下去,去寻了陈穆清。 只是这回,步伐再也轻快不起来了。 李氏看着她的背影,还是忍不住也红了眼睛,宋夫人在旁边看得奇怪,她忙劝道:“哎呦呦,你?可别跟着哭了,王顺他和我们不对付,看到小春自然说话难听了些,他就故意想借着骂她去骂你?们呢,她哪里又?会真没爹娘呢,你?们这不都活着好好的吗” 宋夫人丝毫不知道自己这话越说越是戳心。 偏偏李氏就是说也说不出?,眼睛红成了一片也没再开口。 两人也没在这处待多久下去,也转身离开了此处。 * 姜净春找到陈穆清之前,陈穆清和沈桃还在营帐中说着方才宴席上的事情。 沈桃道:“今年你?父亲估摸着是回不来了。” 陈穆清方从里头换了身轻便?骑装出?来,听到了沈桃这话顿了步子,她反应过来后当?即就炸开了,“为什?么?会回不来?!” 沈桃看了她一眼,淡声道:“方才宴席上的话你?没听见?北疆那边的仗今年能不能打下去都不知道,那里不结束,你?以为你?爹回得来?” “回不来,又?回不来,去年也这样说!北疆一日?不结束,他一日?回不来吗!分明能打,为什?么?要一直这样半死不活地吊着,不能让他早点打了回来吗?!” 这话就太小孩子气了。 沈桃道:“这是能说打就打的吗。一场仗要打下去你?知道有多难吗?先是要钱,要了钱还不够,你?爹曾受过王顺的恩惠,被?他拉了一把,也只听王顺的话,他就是个倔脾气,跟你?一个样子,王顺若不松口,他也不会主动进攻。再说了,打得赢倒也还好,打不赢,你?是想让他背上和沈长青一样的千古骂名吗?” 这责任是谁都能担的吗。 和沈长青一样的骂名 陈穆清听了沈桃的话,也渐渐不做声了。 “那我呢,他讲他的恩义,不管我的死活,他是就这样把我丢给你?了吗,这是打算当?一辈子甩手掌柜?” 自从去了北疆之后就不回来,本来还以为今年形势没那么?严峻,能回来过年,可是今年也不回来了。 那怎么?着,北疆的仗一直不打完,他这辈子都不回来,都不要她了吗。 她还真是要感谢他给自己找的这个后娘,不然这辈子她一个人就这样了。 沈桃看她眼睛都冒出?了泪光,也难得没同她再争执些什?么?。 她道:“莫哭了,咱娘俩又?不是不能过。” 陈穆清很想辩驳这句话,她想说,谁跟她是咱娘俩。 可事实摆在这里,她就是只能和她一起过。 陈穆清气红了眼,终于没再争执下去。 两人无言片刻,没有一会姜净春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帐篷里头的时候,沈桃见姜净春来了也不免松了一口气。 她来了倒也好,两人凑在一起,陈穆清那眼泪也不至于流出?来。 沈桃和姜净春打了个招呼,而后也起身往外?去,把这处的空间留给了她们二人。 陈穆清就知道她会来寻她。 两人相望,只是,不知道姜净春是怎么?了,眼睛瞧着也红红的。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哭过了?” 姜净春摇头,道:“方来的路上跑摔了一跤,有些疼。” 她伸出?掌心给她看。 陈穆清一看,果?然是破了片皮。 姜净春问?她,“你?呢?难道方才是同你?后母吵架了吗?” 她的眼睛怎么?也红了? 想到方才沈桃从里头出?去,两人素日?不大对付,这方才不会又?吵架去了吧。 陈穆清摇了摇头,她道:“没有吵架,只是说了一些事情而已?。” 她没再说下去,拉着姜净春的手到了床边坐下,又?起身去柜子里头拿了膏药出?来,先是给手擦干净了而后上药。 她语气淡淡责备,“怎么?这般不小心,这一摔可疼了吧。” 是疼,屁股现在还疼着呢。 但听到陈穆清的话她也只是笑了笑,不在意道:“就这么?一点小擦伤而已?,有什?么?要紧的,擦点药膏裹圈纱布就不疼了的。” 陈穆清看着她擦破的掌心还有砂砾黏在手上,眉头都皱了几分起来。 不疼吗,可是看着都疼。 她垂眸瞥到了她的指甲盖都有些劈开了,眉头蹙得更深。 “小春儿你?真是摔了?” 姜净春神色些许不自然,但很快就如常道:“真没什?么?事的,你?快给我随便?包下,一会去晚了,兔子要被?别人猎完了。” 听到姜净春这样说,陈穆清也终没再继续问?下去了,她给她的手处理好了,两人就要出?门,姜净春先起了身,陈穆清放好了药就要跟上她的身后,抬眼却发现她屁股后面脏兮兮。 她默声片刻,没有动作,姜净春察觉到她的沉默,回了头来疑惑地望向她。 陈穆清抿了抿唇,而后开口,“你?怎摔的,膝盖没脏,屁股脏了?” 姜净春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后,看了看自己的身后,果?真见得屁股那头脏兮兮的,她面露尴尬解释道:“好吧只是不小心同旁人撞一起去了,然后就摔了个屁股墩。不打紧的,我换身你?的衣裳再出?去吧。” 她倒不知道自己的屁股脏了,那现下也不好再穿这一身衣裳出?门了。 陈穆清听她实在不想说,也没再问?下去了。她起身去给她拿了件衣服,待到姜净春换好了衣服,两人就往外?头去。 她们骑马往猎场南边去。 方才摔得那一跤,导致姜净春现在骑马的时候屁股都跟着有些疼。 但想到了陈穆清在旁边,怕她多想,脸上也没什?么?变化?。 姜净春骑着一匹白马,这马生性温良,十分乖顺,两人进了林中之后,看到前方有兔子,就都下了马,把马牵在了一旁。 陈穆清会射箭,但姜净春不会,所以她打算先和她抓几只兔子来玩,再去骑射。 两人朝着兔子的方向小心走去,怕惊走了它,可就在要扑过去时,一只箭矢横空而出?,堪堪从两人眼前擦过。 姜净春和陈穆清叫这突如其?来射出?的箭吓了一跳,箭从眼前擦眼过,她们急急后退一步,回过神后朝射箭之人看去,发现是姜净慧拿着箭,此刻正似笑非笑望向她们。 “不好意思啊,妹妹,手快了。” 姜净慧的箭术还是当?初在王家之时宋玄景教的。 前些时日?在被?告知要秋猎后,装模作样在姜家练了几日?的箭,现下这样一下拿了弓倒也不显那般突兀。 姜净慧什?么?都喜欢做到最好,箭术自然也练到了精湛,她一箭就射中了那两人看中的兔子。 姜净春看了眼兔子,又?看了眼姜净慧,一下便?也看出?她是故意。 但姜净慧射中了兔子,她也不能如何,先来后到,这箭都射到了兔子身上,她还能跟她抢吗。 姜净春起了身来,没有理会姜净慧,和陈穆清去抓别的兔子了。 但那姜净慧偏就跟她们作上对了一样,她们两人抓哪里,她那箭就射哪里,好几次甚至擦着姜净春的耳廓过去。 可她那箭术也确实说不出?得好,偏偏百发百中。 姜净春没忍住瞪向了她,姜净慧却故作抱歉道:“你?是想带着兔子回去玩吗?可是姐姐手快了,好像全死了呢。” 姜净慧想,姜净春肯定是想抓几只兔子回去玩,她这样的人,也就只会跟兔子玩了。这样的话,兔子当?着她的面被?射死了,她心里头肯定也不大高兴。 她不高兴,她就挺高兴。 眼看周围这几只兔子都要被?猎完,陈穆清也来了脾气,她对姜净慧道:“你?犯什?么?浑呢?拿着箭搁那里射射射的,显着你?了是吧。” 她被?姜净慧这无耻的举动气到,说话也有些口不择言了。 虽说围猎场上各凭本事,但她这也忒不厚道和咄咄逼人了些吧,怎么?着,她们看上什?么?,她就射什?么?,合着是把她们两个当?靶子是吧。 陈穆清就要去拿弓箭来,今日?她非要和她争出?个高低来了。 但一旁的姜净春却扯住了她,陈穆清不解看她。 姜净春脾气是挺软的,可也不至于软和到这种地步吧,这姜净慧都这样子了,她还受得了? 姜净春只是不紧不慢走到那几只被?姜净慧的兔子旁边,把那些被?她射死了的兔子抓到自己马背上放着的框里。 她一边抓了兔子一边淡淡道:“没事的,姐姐知道我想吃兔肉,特意帮我射的呢。” 既然抓不了,那就不抓了。 姜净慧是酷爱做戏的,她这般说,她难道还能反驳不成,难道还能说,她方才就是在故意同她作对吗。 姜净春也不怕这么?做惹恼了她,而去一怒之下放箭伤她。 毕竟她方才射了那么?多箭,也没碰到她分毫,可见她是没这个想法的,单纯是想同她怄气罢了。 果?不其?然,姜净慧也没想到姜净春竟是这般反应,看着她把那几只兔子不紧不慢捡到了箩筐里面,脸色肉眼可见沉了下来。 她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现下倒还会来叫人吃哑巴亏了。 姜净慧脸色阴沉,朝着她的方向又?抬起了箭,拉开了弓。 姜净春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可却没躲。 她不信她会伤她的,毕竟方才那么?多的机会,她不碰她。 她故意当?着她的面拉满了弓,就是想吓唬她。 姜净春挺清楚姜净慧在想些什?么?的。 她现下一定又?想看到自己哭。 可她没有动。 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姜净慧本来是想吓唬她一下就好了的。 可触及她的那样淡漠的眼神之时……姜净春知道她不敢杀她。 这让姜净慧生出?了一股躁郁,手指竟渐渐有想要松开的想法。 杀了她吧,要不就杀了她好了。 但很快姜净慧就回了神来,不她很快就可以毁了她。 就在今夜。 不会有人再喜欢她了。 她就这样死了,也挺轻松的。 再等等…… 再等等。 她慢慢想要放下手上的箭。 可在这时,有道破空之声,箭矢划破了空气,发出?了一声铮鸣。 姜净慧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箭矢被?那支突如其?来的箭打歪了。 她转过头去看向来人。 可紧接着又?有一道箭直直朝着她的方向射来。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脸颊一阵刺痛忽地袭来。 她伸手去摸那抹刺痛,手指移到眼前,只见指尖那道血迹十分刺眼。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这两箭有贯虹破空之势, 一箭比一箭更准。 稍偏一些,姜净慧都不?只?是擦破了脸这般简单。 虽然?没伤到什么,可在脸上?留下了血迹,也挺侮辱人的。 众人皆往那箭射来的方向看去, 就?见顾淮声端坐在马背上?, 手上?还拿着弓。 午后?的光照在他的身上?,束发的玉冠似散着凛冽的光泽,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黑金织圆领袍, 衣角被风吹得猎猎做响,如玉脸庞泛着无?尽的冷意。 此刻,眼底泛着一片幽暗, 视线冷冷落在姜净慧的身上?。 若他晚来一些,姜净慧这一箭是想射到哪里去? 姜润初也跟着一起来了, 虽她?看到姜净慧拿箭往姜净春的方向指,但?他看顾淮声一箭就?给她?破了相, 也不?免急道:“你射她?脸做些什么?” 这破了相,到时候还怎么见人。 姜润初甚至还在为姜净慧辩解, “她?方才只?是想要?射兔子而已,你没必要?这样吧……” “射兔子?”顾淮声看向了姜润初, “那里有兔子吗?” 那里只?有姜净春。 “她?的脸不?用几天就?能好, 那箭要?是射到她?的身上?,她?怎么办?” 这一箭, 若是直中命门?,姜净春怎么办? 没想到, 有一天他也能站在姜净春的立场上?教训别?人, 同姜润初相比,他看起来都没那么过分了。 本来以为姜润初也好些了, 能待姜净春好一点,可同姜净慧相比,他总是把她?放在微不?足道的那个位置。 顾淮声重新拿了支箭,对准姜净慧的方向,而后?慢慢拉开了长弓。 姜润初看他眼中泛着杀意,伸手想去拦他。 顾淮声看向他,声音也带着说不?出的冷,他问他,“你也知?道怕?那为什么方才姜净慧拿箭指着她?的时候,你还要?去给她?说话啊?” 他担心姜净慧受伤,怎么就?不?担心姜净春呢? “姜润初,她?那箭敢射出去。” “我也会杀了她?的。” 姜净慧应该庆幸那箭没射出去,不?然?,就?不?是擦破脸那么简单了。 姜润初听了这话,无?言片刻,也知?他不?是在说假话。 顾淮声不?再理会姜润初,翻身下马,他走到了姜净春面前,只?见她?的手上?还提着只?被箭射中的兔子,他拉着她?看了看,见身上?没其他的伤,心才终于跟着放下了。 姜净春也没想到顾淮声会来,一时间手上?提着兔子也有些愣住,直到人走到她?的跟前才反应了过来。 她?仰头,见他的下颌紧紧绷着,额角的青筋似乎还在跳动。 她?其实是不?怕姜净慧的,因为她?知?道她?不?会真杀了她?。 但?顾淮声显然?不?知?道,他看着还挺生气的。 顾淮声低头看她?,见她?仍旧是出门?的时候那副样子,不?见什么异常,就?连那双眼眸中也不?见惊惧之色。 她?不?害怕吗?那箭都那样指着她?,她?为什么不?怕啊。 他光是看着都快怕死了。 顾淮声觉得自己的指尖都有些发颤。 姜净春默了片刻,微微仰头,看着他启唇道:“我没事?的,顾淮声,你别?生气了。” 她?还挺怕他生气的,虽然?这气不?是冲着她?来的,但?毕竟是在外面,他老是那样吓唬的人样子做些什么……况说了,她?这也没什么事?,姜净慧也不?会做出那样自取灭亡的事?来的。 顾淮声听到她?的话微愣片刻。 他现在这样,她?看着应该挺不?舒服的。 明白了她?的意思后?,他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平复了心绪下来。 他看了眼她?手上?的兔子,上?面还插着箭矢,不?由道:“你想吃兔子?怎么不?同我说……” 姜净春走到马的边上?,一边把那只?兔子塞到筐里头,一边回?答了顾淮声的话,“抓兔子才有趣。” 她?本来是想自己抓兔子玩的,只?可惜半路出来了个姜净慧,那没办法,现下也只?能捡走她?杀了的兔子带回?去。 看顾淮声来了,陈穆清也知?道今日是不?能继续和姜净春玩下去了,她?翻身上?了马,扬了扬手上?的弓对姜净春道:“这儿?也没多少东西能猎的,小春儿?,我先去别?的地方瞧瞧了。” 说完这话,也不?再待姜净春回?答就?先扬鞭走了,她?的身影很快就?在此处消失不?见。 陈穆清离开,顾淮声问她?,“还想要?什么?我带你去。” 方才因着王顺那一事?,姜净春心中本就已经不大舒坦,本来想来抓几只?兔子,看到哪只?就?给姜净慧射死哪只?,又?哪里还能有什么心情去要些别的。 所以她?摇头,道:“不?要?了。” 她?的声音听着闷闷的,这幅蔫了吧唧的样子和出门?前的那副样子全然?不?同,顾淮声让人来把她?的马牵了回?去,而后?抓着她?的手,往自己马边走去。 姜净春不肯,想撒开他的手,却?听他问,“疼吗。” 她?的动作顿了顿。 方才顾淮声听人说她和王顺起了冲突,听闻是她?不?小心跑快了冲撞了他,他听了之后?马上?赶来了此处,不?想就撞见了方才那一幕。 他牵起她?的手,发现她的手上也包了纱布。 她?的衣裳也已经换了一身,干脆利落没那么花里胡哨,一看就?知?道是陈穆清的。 他来的路上?就?听人说了,她?摔在地上?了。 顾淮声把她?的手牵起来仔细看了看,发现她?的指甲都有点裂开了,白嫩的指尖依稀有些血迹,不?用想也知?道,刚刚肯定是扣地了…… 很疼吧。 每个人对疼痛的感知?程度是不?大一样的,这样的疼对顾淮声来说或许不?值一提,连眉头都不?会蹙一下,可是他想,如果是她?的话,应该是会很疼的。 姜净春知?道顾淮声是在问什么。 她?本来已经消化好自己的情绪了,她?也不?想再去提这件事?了,可顾淮声又?问了一句 疼吗…… 怎么会不?疼。 手上?的痛倒算不?得什么,可是他怎么能说她?没爹娘教养呢。 疼得她?要?死掉了。 虽然?知?道只?是因为王顺和姜南不?对付,所以故意说这些咒人死掉了的难听话,可是这话歪打正着的,就?戳中了姜净春的伤心处。 顾淮声见她?闷着头不?愿意理会自己,以为她?还是不?想给自己好脸色看,他只?是抿唇无?言,而后?半扶半拖着把她?抱到了自己的马上?。 他带着她?往营帐处回?。 风吹在两人的身上?,把他们的衣角缠在一处,云雾薄淡,细细密密的阳光透过枝叶撒下光圈,晴天下秋风渐冷,顾淮声半拥着她?,鼻尖浸满了她?身上?的味道。 他道:“一会回?去再给你包下手指。” 怎么包扎也就?包一半,顾着掌心也不?顾手指。 顾淮声自顾自说了这话,本以为她?不?会再开口,却?听她?忽然?出声道:“不?疼。” 顾淮声听到她?的话,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回?答方才的问题。 不?疼,她?说。 可是下一刻,顾淮声又?听她?道:“他骂我是没爹娘养的野孩子。” 这话又?轻又?淡,差一点点就?要?随着风一起散去了,但?最后?还是重重地砸到了顾淮声的耳朵里面。 顾淮声来的时候只?听说他们起了冲突,可也没听说王顺说了那样难听的话。 这个王顺仗着自己是首辅,就?爱说些欺辱小辈的话。 他怎么能对她?说这样的话呢。 顾淮声觉得姜净春的身体都被气得发抖发颤,他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嗓音微哑,对她?道:“他自己膝下没有子女,也总喜欢说这些攻击旁人的话。人越没什么越在意什么,况他和舅父本就?不?对付,他不?好欺负他,就?来欺负你。” 不?说还好,一说姜净春就?更难受,她?垂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开始掉在马背上?。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太坏了,他怎么能这样坏呢,我又?没怎么着他,他凭什么这样说我。” 寒风侵肌,吹得她?浑身发寒。 顾淮声察觉到了她?的不?安痛苦,抱得她?更紧更紧了一些,姜净春或许是真的有些冷,也没有下意识就?要?推开他,任他从背后?抱着。 平日同榻而眠却?也从没有像此刻这般亲密,两人自从成婚以来,从来没有这样近过,他张开他的双臂,试图温暖被寒气侵袭的她?。 或许是因为方才骑马赶来的缘故,他的身上?很热,暖意裹挟着姜净春的后?背。 她?被揽在他的怀中,清冽的味道溢满了鼻间,姜净春出声道:“你能帮我找个人吗” 她?还有个不?知?去向的爹,当年留下了她?母亲一个人后?,就?杳无?踪影,她?想知?道,琼璋为什么要?丢下她?母亲一个人,他为什么不?要?她?们了,让她?成了个没有母亲没有父亲的野孩子。 姜净春实在想知?道,他究竟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不?要?她?们。 或许他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她?的母亲是他养在外面的小妾,所以后?来,他不?想要?她?们了,就?那样让她?们自生自灭…… 可是太狠心了,一下子丢掉了两个人,也太狠心了些吧。 不?得不?承认,顾淮声确实很厉害,祖母找不?到的人,他说不?定就?能找到。 听到姜净春的话,顾淮声马上?问道:“想要?找谁。” “琼璋”姜净春想了想又?补充道:“祖母说我父亲叫琼璋,可她?根本打听不?到这人。” 琼璋? 如圭如璋。 顾淮声光是听,都知?道这名字来历非凡。 姜净春的父亲,或许不?是什么寻常人。 “你会离开我吗。” 顾淮声的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忽然?出声去问。 如果她?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她?会离开他吗。 姜净春有些不?明白顾淮声为什么会去突然?问这样的话,但?想到他这是又?犯了疑心病。他总是怀疑这里怀疑那里,现下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了这里去。 姜净春想了想后?,马上?道:“不?会。” 她?怕她?要?是说会,顾淮声就?不?帮她?找了。 她?真的只?是想要?知?道他为什么会抛弃她?们而已,她?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况说,他当年不?要?她?,她?也不?觉得他现在还会要?她?。 顾淮声听到了姜净春的回?答,就?知?道她?在诓他。 但?即便知?道,他也没有再说下去。 顾淮声没有听过这名字,但?有个名字也够了,这天下,也不?会有找不?到的人的,他道:“到时候秋猎回?去,我就?让人去找。” 他想了想后?又?开口道:“我是你表哥还是你夫君,你想要?什么,直接同我说就?是了,不?要?问可不?可以。” 他不?想同她?这般生分。 在她?眼中,他好像没那么值得她?依赖。 姜净春听到顾淮声的话后?没再开口,只?是过了许久,才闷闷地“嗯”了一声,她?坐在前面,低着脑袋,顾淮声去看她?的神情,只?见脸颊边还挂着泪痕,知?她?心情不?好,也没再说些什么了。 自二人走后?,山林这处也就?只?剩下了姜净慧和姜润初二人。 姜润初看着姜净慧,想起了上?次顾淮声提醒他的话。 他说,姜净慧不?简单。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可是今日,他亲眼看着她?拿箭指向了姜净春。 他怕顾淮声伤到她?,所以当着他的面为她?狡辩,可是现在顾淮声都不?在了,他还要?自己狡辩给自己听吗? 他还要?去相信姜净慧方才不?过是想要?去射兔子的鬼话吗? 他看着姜净慧,此刻却?觉她?十分陌生,和记忆之中的那个妹妹全然?不?同。 他眼中带着自己都看不?出的失望,他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姜净慧听到这话实在憋不?住发出一声冷呵。 她?都些有些想把这箭往姜润初的身上?射了。 姜净慧受不?了姜润初这幅高高在上?指摘她?的样子,转头就?想离开。 姜润初喊住了她?。 “你不?要?再欺负她?了,她?也很可怜”他顿了片刻,又?道:“再说了,顾淮声又?不?好惹,你欺负她?,顾淮声” 他话没说完就?被姜净慧打断,她?看着他寒声道:“是因为顾淮声不?好惹,所以你不?让我欺负她?,还是因为只?是你不?想让我欺负她??” 说完了这话,姜净慧就?再不?理会姜润初是何表情,转身离开,只?留下他一人在这里了。 * 那边姜净春二人两人往营帐的方向回?,回?去了之后?,顾淮声想要?给姜净春的手上?药,但?姜净春觉得那没什么,顾淮声道:“都要?流血了,到时候不?上?药,好得慢,天冷了就?要?裂开了。” 听着就?怪疼。 姜净春也没再继续争执下去了。 下午的时候,姜净春见他不?出门?,不?由又?问,“你不?出去射猎了吗?我下午不?出门?了,你去就?是了。” 顾淮声想,若今日陪着她?,后?来也就?不?会出了这样的事?,他应当跟着她?一起去抓兔子的。 听到姜净春让他出门?,他不?没有动作,只?道:“没什么意思,不?去了。” 听他这样说,姜净春也不?催他出门?了,两人也没再说下去,后?来也都没再出营帐。 下午出门?打猎出了些汗,两人后?来索性都净了身,换了衣服。 约莫天快黑了,到了晚间的时候,外头又?有场晚宴,宴席快开前,又?有人来招呼了他们。 两人共同起身,出门?赴宴。 四周已经点上?了一圈火把,苍穹万丈,火光杳杳,他们到的也不?算晚,人还没来齐,太和帝他们也还没到场。 顾淮声和姜净春坐在一处,或许是看姜净春面柔好说话,坐在顾淮声旁边,把他带的也没那么冷面了,有不?少人端着酒杯来寒暄。 后?来,太子也来了,往着顾淮声的方向来。 太子小顾淮声两三岁,身形挺拔,丰神俊美,只?眉眼间带着说不?出的不?善冷意。 曾经沈长青活着的时候,在京城任过太傅一职,教的就?是太子。 沈长青在文华殿教太子。 在外面教顾淮声。 两人也算某种意义上?的师兄弟,只?是,他们从前的时候就?挺不?对付的。 自从沈长青死后?,他们更是连面都不?怎么见过。 这是太子第一次主动走到顾淮声面前。 他一身明黄锦袍,头戴翼善冠,站在顾淮声面前。 见到太子往这个方向来,周遭的人也都识趣地散去一旁。 顾淮声和姜净春同他行了个礼。 太子看了眼顾淮声,又?上?下扫了眼姜净春,道:“这就?是你的新妇?” 顾淮声看着他那略带不?屑的眼神,知?道他马上?就?想脱口而出说什么不?好的话来,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顾淮声先一步捂上?了姜净春的耳朵。 “看着很不?怎么样。” 果不?其然?,就?在顾淮声捂住姜净春耳朵的时候,太子口中的话也脱口而出。 也好在他捂得快,姜净春最后?什么也没听到。 太子见他这样的举动,有片刻的吃惊,不?过很快又?冷笑了一声。 顾淮声道:“你讨厌我,说我就?是了,扯她?做些什么。”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也有些冷下来了。 顾淮声其实一直都不?明白,太子对他这莫名其妙的恶意究竟是哪里来的。从前沈长青还活着的时候,太子就?频频针对于他,有时候两人不?得不?见面,他总是一个人在那里摆脸色,年纪小的时候,还总喜欢弄些小手段来捉弄他。 直到沈长青和他闹了不?愉快之后?,太子终于消停了一段时间。 而自从沈长青死后?,太子也再没主动在他面前出现过。 只?今夜两人碰了面,又?叫他犯上?了老毛病。 太子看了他一眼,呵笑了一声,而后?道:“你倒护她?护得紧张。” 从前也没见过对谁这样。 本来他还想说些什么,就?见到皇帝和皇后?他们过来了。 太子闭了嘴,没再说下去,只?是仍旧用和从前一样不?大和善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之后?,就?回?了自己的位置。 或许是下午回?去的时候皇太后?又?同皇帝说了些什么话,到了晚上?,太和帝便没有像午膳的时候那样说得多了,他给今日猎物最多之人赏了头筹之后?,也没再说什么,直接开了席面,没过几炷香的功夫,差不?多也就?完事?。 他起身离开了这处之后?,王顺也跟在他的身后?离开。 然?而没多久,不?知?道是有什么事?,皇帝身边的公公又?来把顾淮声喊了过去。 顾淮声有些莫名,不?知?太和帝是想做些什么,可看了眼姜净春,有些踟蹰要?不?要?走。 或许是因为方才太子故意过来想要?挑事?,他现下只?怕留她?一人在这,又?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旁边公公催促的声音响起,姜净春看出他的犹豫,对他道:“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哪也不?去。母亲他们就?在旁边呢,你别?多想了。” 顾侯爷、顾夫人他们还在旁边呢,又?能出些什么事?呢。 听她?这样说,顾淮声也没再说下去了,最后?只?能留下一句“你等我回?来”,就?起身离开了这处。 姜净春这回?真老实了,顾淮声走后?,她?就?一个人坐在位子上?,继续用自己的菜,也没想着再到处瞎跑。 只?是顾淮声才走后?没多久,姜净慧就?来寻了她?。 下午的时候她?的脸被箭擦伤,直到现在,那道痕迹看着都还有些明显。 姜净春看着眼前出现的人,有些烦。 她?怎么还阴魂不?散起来,甩也甩不?开了。 她?没理会她?,低着头自顾自用膳。 姜净慧看她?这样,语气也有些泛冷,她?道:“这回?不?是我想找你,是母亲的事?想同你说。” 李氏的事?? 她?这话说得颇有些莫名其妙,姜净春抬头往姜家的位子那边看,果然?就?见李氏不?在席面上?,只?有姜南一个人的身影。 姜净慧见她?抬头,便又?道:“你下午同母亲见面了?你同她?都说些什么了?为什么她?回?去后?就?寻死觅活,一直说着些想不?开的话,还砸碎了瓷碗往自己的身上?割呢?” 姜净春听到这话眉头紧蹙。 她?在说些什么? 李氏会做这样的事?? 想到下午发生的事?情,姜净春不?免也有些多想,莫不?是那话真也给她?说伤着了。她?回?想李氏神情,确实见她?面色一瞬就?变得惨白了起来,看着十分不?好。 按照李婉宁的脾气来说碰到一些不?如意的事?情,说不?准是真会寻死觅活。 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吧。 “你跟我来去看看她?。”姜净慧见她?神色松动,紧接着道。 姜净春嘴唇紧抿,脑中想法颇多,一时间只?怕李婉宁真要?没了命,想了想后?,还是跟着姜净慧起了身,去了外头。 姜净慧带着姜净春离开了此处。 一开始周遭还有些许人影,只?是后?来,不?知?道是走的那条小路,竟连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这不?是去姜家营帐的方向吧…… 姜净春不?知?姜净慧是想带她?去哪里,但?看着越走越偏,心中渐渐觉察出了些许不?对劲来。 她?顿住脚步,不?肯再走,喊住了姜净慧问道:“你方才不?是说找我出来去见她?吗,这是想带我去哪里?” 若是别?人,姜净春也不?会多想,但?这人是姜净慧,她?总是想着法子欺负她?。 现下这样的情境,她?怎么能不?想些别?的。 果不?其然?,姜净慧听到她?这话,转了身看她?,脸上?表情就?再也不?遮掩了。 她?嗤笑了一声,“现下发现不?对劲了啊?有些太晚了吧。” 本来还想着把她?直接骗到营帐里头去,没想到半路就?叫她?察觉到了。 真是比从前聪明了那么一点点。 不?过,也就?那么一点,还是不?大够用。 若真聪明,今日也就?不?会被她?用李氏骗了出来。 姜净春意识到不?对劲,转身想跑之时,却?已经先被姜净慧抓住,她?方想开口喊人,后?颈处就?叫她?来了一掌,脖颈一痛,就?这样昏了过去。 姜净慧把她?往宋玄安营帐的方向抬。 人都在宴上?,现下这处暂没什么人,宋玄安也还在宴席上?面。 营帐附近看守的人也早就?被宋玄景想办法支开了,她?一路走来也没碰到什么人。 宋玄景见到人过来,也从暗处现身。 见她?把姜净春扛过来了也不?由轻笑,“看来人还没蠢到透。” 若姜净春再蠢一些,现下也就?不?是被扛着来,而是清醒着被骗过来。 宋玄景接过了人,把她?往榻上?丢。 事?情紧急,王顺那边让太和帝把顾淮声喊过去也不?知?能撑多久,姜净慧直接问,“ 已经有人去喊宋玄安来了?” 宋玄景点头。 她?想了想后?又?问道:“要?不?还是下些药?” 她?早就?备好了媚药。 这药她?好不?容易寻来,足够让人失去理智了,到时候姜净春醒来就?连发生了什么都不?一定记得。 宋玄景看了眼昏在床上?的姜净春,想了想后?还是道:“下些吧,不?下的话,宋玄安会不?会碰她?还真不?好说,若是下了,他肯定顶不?住了。” 宋玄安这人,真要?纯情起来,比谁都纯情,人倒在他旁边也不?一定会下手,但?下了药那就?不?大一样了。 谁能抵得住心爱女子的勾.引呢。 宋玄景倒是不?信宋玄安能圣人到这样的地步。 两人拿了包药下在水中,钳着姜净春的下颚就?把药喂了进去,怕宋玄安回?来撞见,做完了这些便起身离开。 宋玄景出了这里之后?,打算去外头喊了人来,一会装作不?经意撞破这处奸情。 秋猎人多,看得人多了,他们两人以后?也够声名狼藉了。 第60章 第六十章 宋玄安本还在宴席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人应酬, 他一直注意着姜净春的动静,可刚转过头去没一会,就见人不在座位上了。 他觉得有些奇怪,结果没多久就有人喊他回营帐。 那传话的人脸生, 宋玄安从不曾见过, 他的视线落在姜净春的位子上,心中古怪之?感更甚, 直觉不对劲, 马上起身往营帐的方向赶去。 没多久就赶了回去,他掀开帘子,一进?营帐之?中, 空气中有股熟悉的味道席卷而来…… 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 是姜净春身上的味道。 而后他似乎听到一声?女子的嘤咛声?,如同猫叫一般。 宋玄安听到这声?, 身子都忍不住颤了一下,他眉头紧蹙, 往榻边走去,果然就见到姜净春的身影。 她躺在榻上, 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霞,以往灵动的人此刻带了几分妩媚柔情, 或许是因为浑身燥热, 手正不自觉扯着领子,把衣襟都扯得乱七八糟, 露出脖子下面?那片雪白的肌肤。 红扑扑的脸颊,嫣红的唇, 泛着致命的吸引。 宋玄安被此情此景撞昏了脑, 他有些傻在原地,一时?之?间?竟然也不知该如何动作。 “热好热啊” 直到听到了姜净春的声?音, 宋玄安才终于?回了神来。 他大步上前走到榻边把她扶了起来。 宋玄安拍了拍她的脸,让她清醒了几分。 姜净春睁开了眼,眼神中些许迷离,面?前的人也已模模糊糊辨认不清,像糊了一团浆糊蒙在她的眼睛上。好热……真的好热,前面?坐着的人就像是一大块冰,那拍着她脸的手,带着一股凉意,她忍不住抓了上去。 她抓着宋玄安的手往自己?的脸上贴了过去。 宋玄安被她这突兀的举动惊了一跳,他一时?没有动作,只垂眸看?她,昏暗的环境中,她这幅样子实在是有些太勾人了。 她还抓着他的手不放,一直往她的脸上贴。 她神色渴求,巴不得伸出舌头来去舔那只手,就像是一只小猫,冲着主人摇摇尾巴,祈求那片刻的寒凉。 手上温暖的触感,让宋玄安脑子都快停止转动了。 可是过了许久,他哑着嗓子开了口,“你?知道我是谁吗,姜净春。” 她这幅样子,太反常了,一定是被人下药了,她的身上没有酒气不说,再说就算喝了酒,她也不会这样不会随便对一个人做出这样的事?来。 她的酒品倒还好,醉了之?后就老老实实地睡觉,也不说些什么胡话,做些什么坏事?。 她被人下药了,又被弄到了他的榻上 他又这么凑巧被人喊了回来。 被宋玄景坑骗过一回后,宋玄安的防备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他没这么傻,不至于?这都看?不出来。 这就是一场阴谋。 有人想让他们媾和,今日秋猎人多,他们想让他们在今日身败名裂。 宋玄安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那面?临着长?生不老诱惑的嫦娥,姜净春就是那枚仙丹。 他问她,知道他是谁吗。 姜净春眼前一片迷蒙,宋玄安的话传入了她的耳中,可她的脑子根本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他是谁 宋玄安的声?音似乎还带了几分委屈,他说,“宋玄安,我是宋玄安啊,姜净春,你?怎么能认不出我来呢。” 她认不出他,还对他做这样的事?,即便知道她现在很难受,可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宋玄安”姜净春似乎听到了他说的话,她又在喃喃,“好热啊,宋玄安,怎么办,我好热” 宋玄安。 这在姜净春的脑海中,下意识觉得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所以她好热,希望他能帮帮她。 她撒开了他的手,又开始不安躁动地想要扒衣领。 她的动作、她的声?音,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撩拨他的心弦。 没人会不动心的,他想。 她因为药物动情,可他因为她。 当初他说好了要娶她,后来眼睁睁看?着她嫁给了别人,可是现下,她又在他的面?前,妄图通过他的身体?求得一丝凉意。 他确实很想。 没有人会不想的。 可是不可以。 他要贪求一时?快活,去求年少之?时?的求而不得,然后让她身败名裂吗。 若事?发,她要被冠之以荡.妇之名,而他,则是她的奸.夫。 他不是嫦娥,她也不是仙丹,这些后果不是他们两个人能够承受的。 他再想,也该知道不合时?宜。 宋玄安当务之?急就是带着姜净春离开这里?。 毕竟即便他们什么都没做,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被人发现了那也是要命的。 他拦腰把她打横抱起,打算先带着她躲去别处避祸。 姜净春被抱在怀中便更不老实,燥热得到缓解,恨不得整个人都扒在他身上。 分明是在深秋临近入冬时节,宋玄安忍得额间?冒汗。 他低低斥她一声?,“不要再动了姜净春。” 他真得快受不了了。 姜净春哪里?会听得进?去他的话,此刻她已经快要失去理智,她只想自己?凉快舒服一些,双手缠着他的脖子不放,更紧了些。 宋玄安叫她缠得脑袋疼,但没办法,现下最?要紧的是先带着她离开这里?,他知道她难受,安抚似地揉搓了把她的脸,给她带去片刻清凉,后来便也没再动,任她抓着。 可就在要出营帐之?时?,有人从外头掀开了帘子。 * 顾淮声?被太和帝叫走,来的路上也不知道他是想说些什么。 只没想到来了帝王营帐之?后,王顺竟也在里?面?。 他眉头微蹙,直觉有些不对劲。 皇帝也没说些什么,只是指了指王顺道:“老师想寻个人下棋,今夜观你?无事?,你?来陪陪他吧。” 秋猎的日子要下棋。 他和他有什么好下的。 顾淮声?刚想找个法子回绝,就见王顺已经往棋桌那边坐了,他道:“听闻小侯爷这段时?日还在查着当年沈长?青叛国的事?情?怎么了,是觉得当初我错判了吗?” 太和帝听到这话笑了笑,“是吗,我倒不知道这事?,说来听听。” 太和帝倒是真无意留人,但王顺今日非想让顾淮声?留下,若不留他一会,一会恐怕又要在他耳边叨个没完。 他是他的老师,是他的太傅,他也说不得他什么不好。 两人这一问一答,说得顾淮声?也再走不掉了,最?后只好往王顺对面?坐去。 王顺见他坐下了,便先拿了黑棋,自顾自先在棋盘上落了一颗。 顾淮声?拿了颗白子在手上,一边落子一边回答了他们的话,他没反驳,直接道:“是觉有些奇怪。” 王顺也没想顾淮声?这般直接,问,“是吗?那看?样子,小侯爷是觉我这判得有问题了。不过若没记错的话,沈长?青是你?的老师吧,你?这话……有帮亲不帮理之?嫌。毕竟证据确凿板上钉钉的事?,还能有什么奇怪的呢?” 王顺将两人师生关系拿出来说了一遍,那顾淮声?现下无论?再说些什么,都会被他扣上为老师说话的帽子,顾淮声?干脆不再提,他道:“既然大人都这样说了,那伏砚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跟王顺这样的人说话尤其?没意思,总是喜欢抓着一点细微处就开始上纲上线。 王顺是个极其?符合大昭朝廷的官吏,明?一套背一套,抓着道德制高点,意图用道德规范来制衡你?,他的背后握着那一套无法让人辩驳的儒家义理,而这套仁义礼智的最?终解释权,还是在以他为首的文官大臣们手中。 和他说话,他上扯天命所归、应天顺民,下又能扯男尊女卑、三纲五常。 偏别人一反驳他,他就更来劲。 顾淮声?不想和王顺多说些什么,干脆没再开口说话,只专心下棋。他想早些破了局离开这处,又加之?想到下午王顺对姜净春说的那些话,也不再顾及王顺身份,连棋都下得凌厉尖锐。 “下这么凶啊。”王顺不由轻笑一声?。 有时?候下棋也不单单只是下棋,从一个人下棋的招数步骤中,能读出太多的东西,就此刻,从顾淮声?下的棋来看?,也能看?出他多不耐烦了。 顾淮声?听到王顺这话仍旧沉默,眸光暗淡,长?眉微蹙,火光下,侧脸带着不可察觉的冷意。 顾淮声?不愿意开口,王顺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说了。 没有一炷香的功夫,这棋局就被顾淮声?破了。 顾淮声?想要起身离开,却又听王顺道:“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是老喽,下不过年轻人了。小侯爷赏脸再下一局吧,让我再领会领会,学习学习?” 他这话说得太过自谦,同他平日风格大相径庭,一旁的太和帝也在附和,“是也还早。” 顾淮声?抿唇无言片刻,脑中却在想着如何脱身而去,却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太子入内的通传声?。 一番见礼之?后,他转头看?到那两人坐在那处下棋,走了过去问道:“这是在下棋吗?” 王顺见太子来也蹙起了眉,不知道他突然来是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是不是在下棋看?不出来啊? 还问。 太子也不等别人开口回答他,抢着道:“早就听闻首辅大人棋艺了得,不想今日就碰到大人在和小侯爷下棋,你?们下好了吗?孤也想同大人下一局,大人可愿意赏脸?” 不待王顺开口,顾淮声?就先开口。 他听到太子的话,起身拱手告退,道:“好,那这棋就让殿下陪大人下了,臣先告退。”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太子的出现倒也给顾淮声?解了围,他借着这话,马上出了门去。 王顺再想要拦,现下也没了借口。 看?着对面?坐下的人,王顺扫了他一眼,眼神泛了冷。 太子的母亲,当今皇后,算起来还是他给太和帝挑选的。 他扶着他的母亲做了皇后,他现今却同他作对。 这事?说起来还要怪皇帝,非要择沈长?青做太傅。 被沈长?青教过的两个人,都挺烦人。 他没再说,收回了视线,因着方才自己?说过的话,现也只好同太子开始下起了棋。 * 顾淮声?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发现姜净春已经不在位子上。 他眉头蹙了起来,方才不是说好了会在这里?等他的吗,为什么一出来又见不着人了。 顾淮声?不自觉想到了王顺的反常之?举,今日他为何非要留他? 这一切都有些奇怪。 顾淮声?去问了一旁的顾夫人,姜净春是去了何处。 顾夫人还在和别的夫人说话,她这才反应过来,姜净春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她对顾淮声?道:“咦?方才见到净慧来找了她一趟,也不知这人是去了哪里?了,怎么现下也没回来。” 顾淮声?听到这话,眼皮跳动更厉害了些。 他转身就离开了这里?,也顾不得顾夫人在身后喊他,问他是发生了什么。 姜净慧把人弄到哪里?去了? 顾淮声?马上就出了这里?,问了书良,让他派人去打听了一圈,回来后说人是和姜净慧一开始好像往宋家营帐的方向去了,只是后来两人进?了小路,也没人再见到他们究竟是去了哪里?。 顾淮声?回想起来,方才宴席上宋玄安好像确实也不在场。 他没有迟疑,马上去往了宋玄安的的营帐处。 顾淮声?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猜到不会是什么好事?,这种未知的感觉让他心中难得生出几分惶恐,他从没这样急切过,赶到了宋玄安的营帐处之?时?,气都有些喘不上来了。 他赶到了帐外,似乎听到里?面?女子说话的声?音,他径直掀开了帐篷的帘子。 映入眼前的一幕,让他眉心拧成了一团,连呼吸都快顺不上来。 姜净春被宋玄安抱在怀中。 她的双手攀着他的脖子,还在往他怀中不停地蹭。 她的口中还在不停说着,“宋玄安,好热啊帮我帮帮我吧……” 娇媚的嗓音,还带着几分乞求,落在顾淮声?的耳中,是那样刺耳。 她抱着别人,衣襟散乱,口中还低吟着让别人“帮帮她”的哀求之?语。 这一幕撞入顾淮声?眼中,实在是太过刺眼了。 他的表情已经不可遏制地变得阴鸷了起来,眼尾都泛起了一片红。 他抬眸看?向宋玄安,眼神犀利,眸中染着一层寒冷冰雾。 他朝宋玄安的方向走去,似带着几分嗜血之?气。 宋玄安没想到他竟赶来的这样急,只是看?着这样的顾淮声?竟忍不住后退一步,抱着姜净春的指骨也不自觉用力了几分。 好吓人,顾淮声?这幅样子实在是有些吓人。 他怎么敢把姜净春给他。 他这幅样子,他怎么敢。 可他根本就没有立场去跟顾淮声?争些什么。 顾淮声?被他的举动弄得眉头蹙更深,他看?着他问,“你?现在抱着我 的娘子是想做些什么。” 宋玄安被这句话问噎住了,他该怎么去回答顾淮声?的问题呢。 此情此景,他好像根本找不到一个答案去回答。 怀中的姜净春仍旧不大老实,她丝毫不知现在的气氛有多灼热,仍旧一个劲的往宋玄安怀中去拱,想要获取一些快意。 姜净春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个火炉,像有千万只蚂蚁啃噬着她的躯干一样,只有靠近宋玄安,那种被火炙烤的感觉才会消散一些。 然而她的这动作却彻底惹恼了顾淮声?。 好……真好啊。 他是死了吗?她这样对他。 他大步上前,从宋玄安怀中想要把人抱回来。 宋玄安想要争,可他根本就没有立场去同他争,再说了,一会那些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现在根本就没有去争执的时?间?。 他最?后还是渐渐松开了自己?的手。 顾淮声?抱回了人转身就要走,宋玄安突然出声?唤住了他。 “她不是故意要抱我的,她被人下药了,她只是只是太热了而已” 宋玄安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颤,他说,“你?轻一点。” 宋玄安光是想想也知道他们一会要发生什么。 她中了媚药,他是她的夫君,他们水到渠成就要做夫妻的事?。 只是顾淮声?这幅样子有些吓人。 看?着自己?的娘子倒在别的男子的怀中,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任谁也会多想。 但宋玄安不知道他的这话落在顾淮声?的耳中更有些刺耳。 他轻一些? 要他来提醒他吗? 她是他的表妹,是他的娘子,即便他生气了,难道还会伤了她吗。 宋玄安他又是以什么立场来对他说这些话。 顾淮声?最?后也只是稍稍顿步,而后头也没回抱着姜净春离开了这里?。 他们走后,宋玄安却久久不能抽回神来,怀中软香尤存,他抱着她,最?后却亲手把她交给了顾淮声?,也清楚地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股感觉并不大好受。 宋玄安难受得胃都有些跟着疼起来了。 他蜷缩到了榻上,榻上还残存着姜净春身上的味道,或许是胃实在太疼了,泪水忍不住从眼角滚了出来。 没有过一会,外头就传了一群人说话的声?音,窸窸窣窣。 还不等人通传他,那帘子就已经被人从外头掀开了。 宋玄景进?了里?面?之?后,却发现里?头只有宋玄安一人,脸色不由发沉。 人呢? 方才他和姜净慧亲眼看?着姜净春被喂了药躺在里?头,现下怎么可能就宋玄安一个人在里?面?呢? 屋子里?头分明?都还有姜净春身上的味道啊。 外头传来了一群男子说话的声?音,他们透着帘子往里?头看?,问道:“玄安,今个儿怎么回来的这般早?本来还想问你?要不要去夜猎呢。” 方才宋玄景提出要去夜猎,攒了一群人,后来他说宋玄安不在席面?上,便提出来营帐这处寻他一起去。 那群人自然是不会多想些什么,毕竟他们兄弟关系好也是出了名的,于?是便跟着一起来了。 宋玄安瞥了一眼帘外的人,也马上明?白了宋玄景的用意。 他倒是顾得周全至极,还知道带着一群人来捉.奸。 他就说今日这事?来得这般古怪,肯定和宋玄景脱不开关系,现下看?他带着那么一群人齐刷刷出现,看?来果真不错。 “肚子吃坏了,就先回来了。”宋玄安回了门口那群人的话,后又道:“你?们先去外面?等一下吧,我有事?同他说。” 宋玄安口中的“他”自然是指宋玄景了。 气氛有些古怪,其?他的人也察觉到了几分,听到宋玄安这样说,便都散去了帐外等待。 等帘子被放下后,宋玄安再也忍不住,他下了榻,大步走到了宋玄景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骂道:“你?恶心不恶心啊,还带着一堆男人来看?” 宋玄安忍不住低吼,“你?他妈疯了啊!” 在宋玄景的计划中,现下他和姜净春就在床上做些男女之?事?。 所以,他带着那些人来,也是想让他们看?到那样的事?。 名节对一个女子有多重要,他难道不知道吗?! 宋玄安性格有些大大咧咧,对什么事?情都有些不大在意,但骨子里?头还是矜贵,也从没骂过什么脏话出来。 可是这一回,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 他怎么对他,他都已经受了,他竟然用这种阴毒的法子去对姜净春。 他是真想让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啊。 宋玄景眼看?事?先计划没成,也再装不下去,他拂开了宋玄安的手,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没用啊,人都给你?送去床上,也不能得手,果然是废物一个。” 宋玄景罕见有些生气,说话也比平日难听了许多。 本来宋玄安身败名裂,那他的亲事?也能毁了,可是现下居然被他先发现不对劲了先。 宋玄安听到宋玄景这样说也没接他的茬,他是废物,那怎么了?废物也不要他好过。 宋玄安看?着宋玄景讥讽道:“你?以为我还跟从前一样蠢吗,你?不就是想要宋家吗?” 宋玄景冷冷看?他。 宋玄安看?着他,却笑了一声?,说出宋玄景最?不能容忍的话。 “你?和你?那姨娘一样,都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叫宋玄景打了一拳。 宋玄安的话都被这一拳都进?了肚子里?面?。 挨了这么一拳后宋玄安却仍在激他,他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继续道:“怎么,我说错了?她活着的时?候就喜欢用些下作手段,你?怎么也这么喜欢在背地里?头用这么些阴招啊?” 他故作沉思,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些什么,看?着宋玄景道:“嗯,我明?白了,民间?有句俗话,龙生龙凤生凤宋玄景,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下贱了,原来,都是和她学来的吗?” 听到这些话的宋玄景再也无法忍受,他就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挥拳打向了宋玄安,拳头落到宋玄安的身上脸上,他放声?惨叫。 外头等着的那些人听到里?头的动静赶紧破了进?来,入眼就看?到了宋玄景狠命殴打宋玄安的这一幕。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说几句话的功夫就成了这样,赶紧上来劝架,拉开了发了疯的宋玄景。 宋玄安看?着那些人进?来,看?着宋玄景后知后觉收敛了情绪,他的目的也达成了。 宋玄景带着人来,想让他们身败名裂。 他现在就让那群人看?着他发疯。 即便被打得鲜血淋漓,可宋玄安嘴角竟还勾起了笑,只是这抹笑太淡太淡,根本就没有人能察觉,而后那些人就见他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 顾淮声?直接抱着姜净春回了他们的营帐处。 天黑夜凉,可即便风再如何萧寒也吹不散两人身上的热气。 姜净春始终不安分,被顾淮声?抱着的时?候使劲地往他身上扒,药效越来越厉害,她扒得也越紧,想要从他的身上汲取一些凉意。 顾淮声?任由她攀着,任由她的脑袋在怀中不安分地蹭着,直到回了营帐,他一把抓开了她的手,直接把人放到了榻上。 他脸上寒气仍未消散,看?着她的眼神仍旧仍旧染着一层冰雾。 姜净春显然没意识到抱着她的人已经换成了顾淮声?,她抱着他,喊了一路的宋玄安。 即便知道她被下了药,失去了神智,但这个认知并没有让顾淮声?好受。 因为她在潜意识里?面?,并不抗拒宋玄安。 谁现在能让她好受一些,都可以。 哦……不是他,也可以。 一想到这个他额间?的青筋就跳动得更叫厉害。 他一把她丢到榻上,坐去了床边,她就急不可耐攀了上来。 “热……好热……” 她被火炙烤着,脑袋不断往他身上蹭来蹭去,双手抱着他的背,恨不得整个人都埋进?他的怀中。 顾淮声?坐在床边,她扑在他的怀中,整个人死死地贴着他的胸膛,好像这样就能让她好受一些。 顾淮声?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只能看?到她的头顶。 怀中暖香缭绕,顾淮声?早就起了反应,他胀得发疼,额间?也泛起了青筋。 可他却不着急。 她现在认不出他是谁,嘴巴还在一厢情愿地喊着宋玄安。难道他还要给宋玄安做好事??让她把他当成宋玄安吗。 他伸手将人从怀中拉出,手扼住了她的下颌,稍稍用力。 疼痛让姜净春清醒了些许,她迷迷愣愣睁开了眼,试图看?清眼前的人。 “我是谁,看?清楚了吗?” 60-70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好像有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她过了许久才辨认出他在说些什么?。 他是?谁? 他是?谁 姜净春头疼身热,浑身难受,她已?经?不想再?管他是?谁了,她低咛着, 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不是?宋玄安吗……?” 她失去了神智,只是?记得, 牢牢记得, 方才抱着她的人说他是?宋玄安。 他说他是?宋玄安,她就只记得这三?个?字了。 宋玄安是?谁? 就连宋玄安是?谁她都已?经?顾及不得了,所有的理智早就被那药摧毁得一干二净。 她已?经?掉入了另一个?世界…… 她不是?她了。 可是?, 救救她吧她真的要被火烧死了。 她回答出了他的问题,所以?能让她凉快一些吗? 可这话?一出, 下一刻脖间就传来一阵痛意。 他在啃她。 姜净春倒吸一口凉气,痛意也终于让意识稍稍回笼, 清醒了些许。 又疼又凉,她按着他的头, 口中发出低低的喘息声,竟然还想要让他再?咬用力一点。 太轻了, 重一些, 可以?再?重一些。 耳边又传来男子低沉的嗓音,他说, “表妹,我是?谁啊。” 这几?乎已?经?是?在明?着告诉姜净春答案了, 听到这个?回答, 姜净春死掉的脑子终于活起来一点了。 她喃喃道:“表表兄?” 顾淮声从她的脖颈间抬起头,他看着她, 见她情态迷离,娇艳得就像是?一支夹竹桃,他们对视,她漂亮的不像话?,整个?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了,可是?眼睛却空洞又虚无。 她终于说出他是?谁,可顾淮声却仍旧从她身上脱身,他抬起了头,把她抓着自己的手拉开,又把她重新推去了榻上,不肯给她想要的。 姜净春一被推开又急不可耐扑了上来,狠狠地缠着他。 “好热啊……表兄……” 她已?经?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她已?经?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她也忘记了顾淮声和她之间有着什么?。 她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她恳求他,就让她凉快一点吧。 药物摧毁理智,神经?备受折磨。 什么?都顾不得了。 天地为何物?礼仪廉耻又为何物? 嗯……谁会在快要死的时候去管这些东西呢。 单纯的拥抱接触已?经?不能缓解燥热,她开始扒自己的衣裳,想要脱了衣服再?凉快一些…… 只是?她这样脱,到明?天都不知?道能不能脱下来。 顾淮声抓住了她的手腕,姜净春焦躁地甩开。 “我来。” 姜净春停了动作,仰着头任由顾淮声帮她解着衣服的扣子。 帐外夜风鼓鼓,屋内气氛灼热如火炉。 烛火下,她的肌肤雪白如羊脂玉,和红艳艳的脸对比尤其明?显。 解完了她的,顾淮声的手伸向了腰间玉带。 姜净春在他脱衣服时倒也老实,跪坐在榻边看着他,乖巧得不像话?。 只是?一看到眼前露出一片冷白色皮肤,她再?没忍住扑了进?去。 就像快要渴死的人终于寻到了水源,她扑上他,毫不犹豫,没有任何迟疑。 她被热得口干舌燥,喉咙发干,竟真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眼前的那片冷白。 失水的人喝到了一滴甘泉,姜净春竟忍不住想要吮吸。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水声作响,在营帐中响如惊雷。 顾淮声被她舔舐,身体忍不住发抖发颤。 他仰着头,喉中不自觉发出一声声低喘。 她难受,他也不好过。 他的大掌抚上了她的背,同她的火热不同,掌心所过之处,带来了一阵让人舒适的凉意。 “啊……” 好凉…… 姜净春口中不自觉发出一声颤颤巍巍的低吟,她抬眸看他,那双又红又湿的眼眸中竟露出一股感激之意。 在此刻,他是?能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人,她如果是?信徒,那他就是?她的神明?。 她的眼神在告诉他,给她多一些。 再?多一些。 她太难受了,掉入十八层炼狱被折磨得已?经?没了人样,一千个?,一万个?小?人在她的耳边叫嚣,只要舒服,只要凉快…… 宋玄安和顾淮声全然不是?一种人。 如果是?宋玄安,如果可以?,他迫不及待就会让她舒服,但不可以?的话?,他再?想,也不会碰她,守着心中最后的底线。 相比之下,顾淮声这人从前今日的所作所为,堪称没有底线。 她说热,他也只是?把她往怀中抱,却迟迟不给她想要的,直到她恳求一般地看着他,知?道此时此刻只有他能帮她,直到她的眼中只有他,口中含着他的肌肤…… 直到,她只想要他…… “表妹,想要吗?” “想要更凉快一些吗?” 他垂眸看她,眼神晦暗,询问的话?也带了几分蛊惑之意。 他知?道姜净春已经没有理智了,但凡残存一丝理智,她也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这样想着还能可笑的好受一些,她方才将?他错认成了宋玄安好像也没那么不能接受了。 可怜的人,已?经?被这药折磨疯了。 她现在连自己是?谁或许都不知?道。 他只有问她最原始的问题,她才能迅速而又肯定的回答上来。 所以?…… 想要吗,表妹? 他太坏了。 姜净春快被他钓哭了。 她反应过来之后,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 “我要,你?给我吧……” 她用缱绻绵软,带着哭腔的嗓音央求他。 “我是?谁?” 他将?她的姿势换了换,她的双膝跪在两侧,紧贴着他。 他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即便在最后一步,也仍旧在问她,他是?谁。 “表兄,你?是?表兄” 她记得他是?表兄,她恳切地唤出这两个?牢牢记在脑中的字,只希望眼前的人能够给她想要的快意。 “是?谁的表兄?”他又问。 是?谁的表兄。 她是?谁?他又是?谁? 姜净春脑子已?经?无法?思考,混成一团后终于能开口,“是?表妹的表兄啊。” “求你?了,我真的……” 我真的好难受 她口中恳求的话?不断,细细密密就像一丝线,勒得顾淮声也不好受。 终于,她的话?还没说完,人就被大掌按了下去。 姜净春所有的话?都被咽进?了喉咙中,戛然而止,她的双眸倏地瞪圆,喉中不自觉发出一声叫。 她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娇过。 终究是?第一次,顾淮声叫这一声喊得差点就要失守。 他眉心紧紧拧着,挨过了第一遭,又开始有了动作。 顾淮声将?她抱入了怀中,几?乎想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胸膛骨血,姜净春神色迷離,双手也失了力气,无力的垂在身侧,跟着一晃一晃。 她的声音太媚了。 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他实在撑不了多久。 顾淮声抓过她的下颌,吻了上去,将?她的叫声囫囵吞入了喉中。 两人皆意乱神迷,顾淮声没被下药此刻却也像是?中了药一样,有些失了章法?。 一开始顾淮声还抱着她,后来两人去了榻上。 顾淮声第一回还是?没能持续多久,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结束了。 但有了第一回,姜净春的药效也退了差不多有一半,她身上热得厉害,眼神逐渐清明?了起来,只看到顾淮声趴在自己的身上喘着气。 他额间滴下了一滴汗,砸在了她的眉心。 若一滴水荡进?了古井无波的水面,姜净春的身子也跟着颤了颤。 视线往下移。 她的身子不由得一紧。 “顾淮声” 方才叫唤了几?声,她嗓子也干得厉害,药效渐渐退了下去,她的嗓音也没再?如方才那般,现下带着几?分哑意。 “嗯?” 顾淮声伏在她的身上,还没有退,被她这么?一绞一唤,不可遏制又有了反应。 姜净春察觉到了他的变化,眸中浮现了几?分惊恐。 “你?出去” 药还没退干净,她又重新被他弄出了反应,可是?现下,她的神思已?经?清明?了过来,明?白他们是?在做些什么?了。 他无赖道:“可是?你?想要啊。” 顾淮声没听她的,又开始了。 姜净春神色又涣散了起来。 顾淮声在她耳边道:“表妹,不可以?这么?自私,你?总不能一个?人快活完了,就不来管我死活了吧。” 她方才那样舒服,可他还没好。 姜净春被他重新勾出了反应,也闭了嘴。 事已?至此都这样了 人的底线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没有了。 况且,药效残存,她也仍旧有几?分情动,非但没有不适,反而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感觉。 相比于第一次,顾淮声这一回就有耐性多了。 他知?道姜净春神智终于回笼了些,低头咬着她的耳朵,他又问她,他是?谁。 可这一回姜净春却不吭声了,她瞥开了头,躲着他。 她方才分明?都已?经?唤他顾淮声了,她都知?道是?他了,他为什么?还要问?他做他的,这么?多话?干什么?。 再?说,她也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了,羞耻心逐渐回笼,只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瓣,不想要再?吭出声。 顾淮声见她瞥开头,轻笑了一声,果然是?这样,理智一回来,就又不乐意搭理他了。 他不再?说,却故意往一处用了些力。 姜净春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惊到,口中已?经?不可控制唤出了声,反应过来后,她忙道:“顾顾淮声你?轻一点” 她的话?已?经?连不成句子了,断断续续,还带着些湿意。 顾淮声不肯,他说,“表妹,叫我叫叫我。” 他好想要听她在这个?时候唤他的名字。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勾得人浑身发痒,她被他磨得不像话?,想要打他,可双手却被他死死抓着。 姜净春赶紧自己的脑袋下一刻就要撞到了床头,可就在要撞上之时,却又被他抓了回来,她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就要做出什么?失态至极的事情。 她快哭出来了,嗓子都要叫破了音,“表兄顾淮声” 快点停下啊 顾淮声果真如她所言,顿了片刻。 姜净春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大口呼吸,她以?为他终于要结束了,可下一刻他却又快了起来。 顾淮声知?道,从方才她的反应来看,现在她这样,是?又要攀上极乐。 他不会停在这里的。 他会让她清醒着快活。 果不其然,这番过后,姜净春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神情和声音,一番激烈反应之后,几?乎要昏了过去,身体还在止不住发颤,眼角不可控制地流出了泪。 她唇瓣微张,贪婪地汲取着空气。 怎么?这样……他怎么?这么?坏啊…… 顾淮声见此,松开了抓着她的手,他伸手替她撩开了遮掩在脸上的碎发,用手背拂净了她额间的细汗,他低头,亲了亲她流泪的眉眼,顺着眼睛、鼻子往下亲去,又舔了舔她有些发干的红唇。 姜净春再?也没有力气了,眼皮都睁不开了。 可是?后来,他那凉薄的唇仍在往下。 姜净春叫他忽地一啃,腰忍不住拱了起来。 却叫他吃得更多。 够了真的够了 可她再?没有力气挣扎了,只能任他亲着,舔着。 营帐内的动静不算小?,外头守着丫鬟听得面红耳赤,那两个?丫鬟问花云,“花云姐,咱这是?要去烧水来吗。” 花云一直跟着姜净春,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丫鬟,那几?个?刚来沧濯院的小?丫鬟都喜欢喊她姐。 花云也知?道他们今日总算是?同房了。 姜净春的声音听着不算是?难受,甚至能听出几?分欢愉的味道,在姜净春出嫁前,她们曾听嬷嬷说过,女子第一夜都很疼的。 可听着里面的动静,想来是?快活的。 帐外冷风吹在她们脸上,终于吹散开了几?分烫意,花云道:“烧水来吧,一会里头恐怕要叫水。” 听这动静,也不知?道要叫几?回。 里头声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小?了下去,这一夜断断续续大约一个?时辰才彻底安静下来。 * 翌日清晨,两人都起了晚,迟迟没有醒来。 最后竟还是?姜净春比顾淮声先醒过来。 她睁了眼,手指动弹,意识渐渐清醒了过来,身上的酸痛不自觉接踵而至,动动手指都是?止不住的酸痛。 有了意识之后,她只记得,顾淮声拉着她,一遍又一遍。 睡了一夜,还是?好累。 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后怎么?会到了那样的境地。 她想得头疼也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记忆停留在她被姜净慧打昏了,然后呢?然后去了哪里? 姜净慧是?不是?给她喂了什么?东西下去? 姜净春下意识觉得,她肯定是?给她喂了什么?不好的药下去,不然,不会那样的…… 昨夜的时候身上倒也没什么?感觉,直到早上起来,才感觉到了疼痛,哪里都好疼。 她转过头去,看到顾淮声还在睡觉。 他睡觉很安静很老实,不像她一样,总喜欢滚来滚去。 顾淮声合着眼,或许是?昨晚做得实在太过,现下也还没醒过来,呼吸不轻不重,格外安静温顺,没有平日那样乖张的气息,姿势舒展随意,看着没有任何防备。 一想到昨夜的事情,姜净春还觉有些羞愤,平日里头那么?正经?的一个?人,为什么?到了床上,会这般孟浪? 到了后面她昏了过去,都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被人清理了身子。 姜净春动一动都疼,而他却睡得这般舒服,她越看越是?来火,恨不得上去也咬一口,让他也跟着她一起疼。 没再?想下去,最后只是?忍着身上的酸痛,紧蹙着眉起了身,下床往外去时,还故意往顾淮声身上踹了一脚。 早在姜净春醒过来起身的时候,顾淮声也醒了过来,只一睁眼,身上就挨了一脚。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她那一脚也蹬不?出什么力气, 顾淮声也没多疼。 只是,她自己身上本就酸疼得厉害,踹了这?么一脚之后,没能站稳, 差点?就往床下摔了过去, 好在顾淮声赶紧给她拉了回来。 她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上。 顾淮声不?由发出了一声闷哼,但也没说些什么。 姜净春一脚没踹成?, 反倒差点?叫自己摔了, 转头看他,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顾淮声觉着?她好玩,想要踹别人却给自己踹摔了。 可是这?笑落在姜净春眼中就成?了嘲笑和打趣。 姜净春看得蹭蹭冒火, 转过身去,跨坐到了他的?身上。 顾淮声见此愣了愣, 反应过来后眼中笑意更甚,他说, “不?好吧,一大清早的?” 他嘴上说不?好, 可眼神却又分明不?是那个意思?。 姜净春都不?知道他这?人脑子里面是在想些什么东西,是开过荤的?人, 所以脑子就会特别奇怪一些吗, 她现下是想做那事?吗? 姜净春瞪他,忽地俯身, 往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她身上疼,她也不?会要他好过。 顾淮声被她忽然咬了一口, 也蹙起了眉, 但仍旧没有推开她。 她就喜欢咬人抓人,昨日若不?是她的?手指被包扎起来了, 顾淮声觉得自己脸上不?可避免要多几条抓痕。 疼。 但他知道,她现下身上肯定也不?舒服,所以才想着?让他也跟着?一起疼。 昨日他弄得确实有些厉害,他观她昨夜舒服,一时快活却也忘了做得狠了却忘了第二日起身定是会疼。 他任她咬着?,等到姜净春松了口后,他甚至还问?她,另外一边要不?要也来一口? 姜净春从他身上下来,没好气道:“少来装好人了。” 现下装得比谁都良善一点?,难道她就会忘了昨天?他在床上是怎么欺负她的?吗。 她记得。 她都记得的?。 顾淮声知她是在说昨夜的?事?情?,他起了身,看着?姜净春道:“表妹昨日是你一直让我给你的?。” “你少来胡说了行吗。” 说瞎话也不?怕闪着?了舌头。 她怎么可能 不?对。 姜净春现下清醒过来,也知道自己昨日可能是中了药。 中药的?时候她都做了些什么来着? 她听到顾淮声的?话,难得有些愣住。 她觉得,顾淮声或许没有说瞎话。 毕竟一个中了媚药的?人,还能有什么理智可言。 而且,她前?半段的?记忆,确实也在脑海中消失不?见。 清醒过后就记得她和顾淮声是如何颠鸾倒凤的?,其他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姜净春极力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一时间脑仁都跟着?泛疼。 她不?再为难自己。 毕竟怎么想,也想不?起什么好事?情?来。 她觉得顾淮声口中的?话可能是真的?。 她或许真的?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出来。 顾淮声看她神情?就知她心?中所想,他想了想后道:“对不?起啊,弄疼你了,下次轻点?。” “啧,谁跟你有下次。”姜净春说了这?话就下了床。 这?一回都快疼死她了,他还在那里下次,一上床就原形毕露,谁稀罕跟他下次。 “不?舒服吗?”顾淮声的?声音不?依不?饶从身后传来,他说,“可是你昨日分明” 顾淮声虽然是第一次,可他觉得自己也没那么不?堪吧 姜净春显然也想起了昨夜的?事?,她知道自己昨天?是什么德行,不?用他再提醒她。 她让他闭嘴不?要再说。 她忽然想到该怎么去对付这?厚颜无耻的?顾淮声,她快被这?些荤话说昏了头,既然顾淮声如此不?依不?饶,那也不?怪她说话难听,她看着?他嘴硬道:“你别多想了,昨日我是被人下了药,所以才会那样失态的?,你” 是他非要胡搅蛮缠在先,一提起昨日,一想到昨夜自己那副样子,姜净春就受不?了。 顾淮声非喜欢提,那也不?怪她说这?样的?话让他闭嘴。 她看了看顾淮声的?脸,视线又不?经意扫到了下面,她顿了顿而后又面不?改色道:“你其实挺一般的?,除了瞎撞,也没什么嘛……”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顾淮声就彻底安静了下来,整个人的?表情?都不?大好了。 姜净春说这话的神情格外认真,说完这?话,就不?再理会哑口无言的?顾淮声,往隔间的?净室去洗漱了。 挺一般的? 你其实挺一般的 除了瞎撞,也没什么?? 姜净春的?话就那样缠在顾淮声的脑中久久不?散。 这?是顾淮声生平第一次受这?样的?打击。 若姜净春说他别的?东西一般,顾淮声是不?信的?,他也多多少少能知道她说的?是气话还是真话。比如说她若说他生得难看,说他笨,他其实是不?会怎么相信的?,毕竟,人不?会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可是在房事?上,他也从来没有和旁人有过,他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样才是真的?厉害,而什么样,又是一般。 他看着?她昨日那样,本来以为她一定是舒服的?。 可是现下,她说,他其实挺一般的?,她那样情?动?,只是因为那药。 他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哪里没做好。 直到姜净春离开了许久,顾淮声还在坐在床上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算了。 不?想了。 他有些烦闷地揉了把头发,而后也没再想,起了身去。 他洗漱完,换好了衣服之后,姜净春还坐在妆奁前?。 她的?面色看上去还有几分疲惫,即便睡了这?么久,看着?好像也睡不?够。 顾淮声上前?,拉了条椅子坐去了她的?旁边。 顾淮声终于没再提起那些事?,而是问?去起了她昨日被人带离宴席的?事?,他问?她道:“昨日,是姜净慧带你走的??” 见他是要去说正事?,姜净春倒也没再说些什么其他的?话,回了他,道:“嗯,昨日是她要带我走,她说李婉宁在拿瓷片割手腕,还说她快要死了,让我去看看她” 她垂着?眸,顾淮声看不?清她的?情?绪,只听她顿了顿后又道:“我怕她是因为昨日的?事?情?想不?开,总也不?能真看着?她死了,就想要跟着?她去看看。只是后来走到半路,发现周遭没什么人,她也根本就不?是带我去姜家帐篷那边,我才发现不?对劲,后来想跑,就被她打昏了再后来,应当就是被喂了药。” 对于李婉宁,姜净 春实在是有些不?知该如何说,她的?母亲间接被她害死,可她又被她养了十几年,她就算是被她当狗喂了十几年的?骨头,可她出了事?,她还是会下意识跑去她的?身边看一看。 她对她最好的?做法,应该是无动?于衷才是。 可李婉宁若真要因此而寻死觅活,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她昨夜的?行径,显然也与此相悖。 想起岑音,想起那个可怜的?母亲,她也对不?起她。 挺不?是人的?。 她想,她也挺不?是人的?。 可是,她为什么干脆不?要是个人,就是条狗好了呢。这?样,也就没什么人该有的?羞耻心?,不?会去想这?些烦人烦到头疼的?烦心?事?,只用凭小狗最原始的?本能去做事?,不?论做什么,也不?会痛苦。 姜净春头都跟着?有些疼起来了,她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气,似在自言自语道:“我也挺贱的?吧。” 都这?样了,还这?样。 顾淮声听到姜净春的?话愣了片刻,可联系起她说的?话,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是在想,她担心?李婉宁,她怕她死,所以,她背叛了岑音。 顾淮声看她这?样,心?也跟着?酸,他道:“不?是的?,你别这?样想,你担心?她死,那是因为你是人,因为你有心?,和其他的?没关?系,仅此而已。” 她想得实在是太多了,因为岑音死得可怜,以至于她再做什么,都会觉得对不?起她。 姜净春看他,问?,“她这?样对我们,我担心?她,还不?贱吗。” “不?要这?样说自己。”顾淮声听她这?样说自己,他眉头微蹙,道:“这?没什么好多想的?,你心?不?冷,自然是看不?到一个人死你前?面,就是一个陌生人,你也不?会啊。” 其实对谁都善良,也是一种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狠毒。可她就是这?样又柔又善的?性子,虽然落在别人眼里是蠢笨,是歹毒,顾淮声却觉得可怜。 他其实也挺不?喜欢去共情?别人的?,共情?能力太强,不?是一件好事?,这?世?上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什么都要想,想得过来吗。 可是她是姜净春啊,所以他要站在她的?角度去多想一想。 结果,越想越是看她可怜。 怎么做都不?会有一个好的?解法。 所以他只能说,“别难受了,你也可怜,你做什么都没关?系。” 既然怎么做都没有最好的?解法,那怎么做都是最好的?解法。 姜净春听了这?话,有些愣住,视线盯在了一处,神思?也不?知是涣散到了何处。 顾淮声知她心?烦,说完了这?些也没再继续问?下去了,起身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不?要多想,我出去办些事?,等我回来用午膳。” 姜净春刚好梳好的?头发给他揉了一把,按平日来说,她现下估摸是要炸毛,可或许是在想事?情?,顾淮声直到出了营帐也没听她骂他。 从姜净春那里问?来了昨日的?事?后,顾淮声将这?整件事?情?串了一下。 姜净慧把姜净春骗出去,还下了药。 她把她弄到了宋玄安的?营帐中,约莫是想要让人媾和,可她的?目的?是什么,想让两人通奸,然后呢? 他昨日从宋玄安的?营帐中抱走了姜净春,就不?知道了后面发生的?事?,如果说后面是她带着?人去捉奸,那大约是想让他们身败名裂。 王顺昨日借太和帝的?势留下他,绝对是故意想要拖延时间。 他是在帮姜净慧? 王顺和姜净慧又能有什么关?系呢。 顾淮声脑中想法颇多,他觉得好像有一场巨大的?阴谋在暗中行进,他一直觉得姜净慧来路不?明,现下看来,没想到竟然是和王顺扯上了关?系。 那姜净慧,或许就是王顺在姜家安插的?眼线。 顾淮声发现,照从前?种种来看,王顺对姜家的?敌意大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次姜净慧回来,一定也是对姜家别有所图。 难道当初姜净慧失踪被拐,也和他脱不?开关?系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王顺这?布棋,或许就布了十几年。 还挺可怕的?。 他有些想知道,究竟是何仇何恨,以至于他付出这?般精力心?血。 顾淮声去找了姜南。 只可惜姜南不?在营帐中,问?了下人后才知道是去了猎场。 下人道:“我这?就去喊大爷回来,小侯爷还请在这?里等一下。” 顾淮声抬手阻止,道:“无妨,我等一会。” 约莫快到了中午的?时候,姜南终于从外头回来了,他穿着?骑装,额头上还有不?少的?汗,看到顾淮声在营帐里面有瞬惊异。 “伏砚?你这?怎么来了?来了也不?叫人去喊我,等久了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弓放到了一旁的?架子上,而后走到了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顾淮声道:“我也才来不?久,就等了一会,舅父方才是去打猎了,可猎了不?少?” 姜南笑着?回了顾淮声的?话,“昨个儿小慧随便说了嘴,说想要梅花鹿,我就想着?早些时候去给她猎些回来。” 姜南昨天?一直缠着?姜净慧问?她想要什么,他去给她猎,姜净慧其实有些被他缠烦了,但面上也没说什么,随便说头梅花鹿打发了他去。 姜南这?一早醒来就往猎场去。 这?梅花鹿不?大好猎,体格小,动?作敏捷,穿梭在树林之中,很难叫人发现。 姜南猎了近乎一个上午,才猎来了两头,一猎回来,就叫人给姜净慧送去了。 听到姜南的?话,顾淮声有些沉默,也没说些什么,姜南见他不?说话,又问?,“对了,你今日来是想说什么来着?的??” 顾淮声坐去了他的?对面,说起了来意。 他直接问?他,“舅父可曾得罪过王顺?” 听到这?话,姜南手上的?动?作顿住,脸色看着?也有一瞬的?古怪,可他又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面色也恢复了常色,道:“哪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大家平日里头想法不?一样,自然就互相看不?过眼了。他心?眼小,你又不?是不?知道,成?日看这?不?舒服,看那又不?痛快的?。” 他又将事?情?牵扯到了沈长青身上,他说,“再看你老师,当初死得蹊跷,不?就是因为新政得罪了他的?利益,才落得这?般下场吗。” 姜南把事?情?牵扯到了两人政见不?同之上,可顾淮声却没跟着?跑偏,他道:“老师是因为得罪了整个旧党,可舅父好像是得罪了王顺一人。” 两相比较,显然不?大一样。 究竟是党争,还是个人仇恨,顾淮声还是分得出来的?。 沈长青的?新政触及的?是整个旧党的?利益,他的?死,是以王顺为首的?整个旧党的?阴谋,可是王顺对姜南,像是单方面的?憎恨,毕竟若真要针对,王顺为什么不?去针对宋阁老,偏偏要花那么多年的?功夫,去谋划这?么一番,仅仅是针对姜南? 他实在有些不?明白?。 有什么恨,能持续十几年之久。 姜南听到顾淮声的?话,脸上表情?再也维持不?住,已经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 这?变化落在顾淮声的?眼中,他更加坚信自己心?中所想。 姜南被顾淮声的?话勾起了回忆,他回忆起了往事?,想起了王玉,脸色竟变得有几分苍白?。 当初他被宋阁老派去南方处理改稻为桑的?事?情?,宋党的?人,自然也是想要抢占江浙一带的?主动?权的?,毕竟王党势大,如果江浙一带也落进了他的?口袋中,那对他们来说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那年,一起去了南方的?,还有王玉。 姜南早在去之前?,就在京城中听说王玉的?名声。 他是王顺独子,为人和善,平日时常出入宫闱之中,和皇帝都快称兄道弟。 他听人说,他生性纯良。 这?对姜南来说,是个好消息,如果王玉真是这?样的?性子,那江浙的?地,他也能有更多的?成?算了。 一开始的?时候,他刻意接近于他,王玉确实也如他人所说,是个很容易亲近的?人。王玉对他并没有什么防备,即便说,他们两人立场不?同,阵营不?同,可他还是很乐意和他交朋友。 一开始姜南也没想要对王玉下手的?。 只是后来他发现,王玉对江南的?地,好像很有执念,他对那里势在必得,姜南曾旁敲侧击向他打听过,王玉为何要这?般,他从他口中套出话,才发现,他说想办好了事?,到时候带着?妻女回家见父亲。 王玉实在是太不?设防了,他以为看着?面善的?姜南会是什么好人,姜南大他几岁,他总是喜欢笑着?唤他一声“姜兄”。 如果真要争地,姜南其实是很难争过王玉的?。 王玉虽然很蠢,可他是首辅独子,所以不?管办什么事?其实都是有些便捷的?。 姜南看着?王玉每日兴冲冲着?想着?办好改稻为桑的?事?,心?中却生出了一个不?好的?想法。 其实,只要王玉死了,什么事?情?都会好办起来的?。 起先这?只是一个微妙的?想法,可是后来,这?个想法越来越深,在脑海中渐渐挥散不?去。 江浙的?地落到了王党口中,必然是坏事?一桩。 王顺早就做过不?少的?坏事?,王玉是王顺的?儿子。 所以他想,父债子偿。 他做这?些也没有什么的?,他这?要算也该算替天?行道。 姜南在深夜邀王玉出门,说是有关?乎改稻为桑的?要事?相商。 王玉相信他了。 王玉出门了。 可姜南却把他的?行踪泄露给了那些不?愿改稻为桑的?农民。 那些人憋着?一肚子的?火,浑身上下全?是怨气。 若让他们知道王玉在深夜出门,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也挺喜欢王玉这?个人的?,毕竟在这?烂水沟一样的?朝堂上,他从来没有碰到过像王玉这?样干净的?人,他干净得都有些不?像是王顺的?儿子。 可没办法,他们在对立面,要了他的?命,办好了这?处的?事?,姜家就能平步青云。 他经历过姜家显赫之时,后来也曾落魄过,家人供着?他走到如今,可即便说后来他中了状元又如何?一个状元,在偌大的?京城,在世?家丛林的?京城中,根本就不?值一提,即便入了翰林院,他也就是个声名好听些的?状元。 事?到如今,他根本没有资格去心?软了。 走下去,他只能让自己不?停地走下去。 人总是会选择性去遗忘一些不?大美好的?记忆。 那件往事?,姜南已经选择性忘记很久很久。 因为一想起王玉,他也觉被苦痛折磨。 许多时候午夜梦回,都会碰到王玉变成?厉鬼向他索命。 姜南也挺害怕的?,也挺不?敢再去想这?事?,可今日顾淮声来问?,逼着?他不?得不?回忆起了那桩已经过了许久的?往事?。 姜南知道王顺为什么这?么恨他,他知道王顺是猜到当初是他下的?手了。 他知道是他杀了他的?儿子。 可现下顾淮声坐在他的?面前?去问?当初旧事?,他该如何去同他说呢? 这?种事?情?,他怎么有脸说得出口。 姜南最后还是扯开了话题,他对顾淮声道:“没什么,一些陈年旧事?罢了,没什么要去再去提的?,本也就不?对付,多这?一桩不?多,少这?一桩不?少。” 见姜南最后还是不?愿意说,顾淮声也不?再问?下去了,只猜出当年恐怕姜南确实是做了什么不?大光彩的?事?情?。 既做了不?光彩的?事?,那自然是不?大想叫旁人知道的?。他再如何问?,也没什么用。 顾淮声出于他是他舅父的?身份,他最后提醒了他一遍,“姜净慧或许是王顺派过来的?人。” 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提醒了,就看姜南是愿意相信姜净慧还是相信他了。 今日的?话,姜南能听进去也好,不?能听进去也好。 但,顾淮声不?大在意了。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他不?是神仙,姜南如果真做出了什么能让人记恨十几年的?事?,这?后果,也不?是他再能去干预的?了。 顾淮声走后,姜南一个人坐了许久也没反应过来。 帐外寒风鼓鼓,透过缝隙钻进了帐内,吹得姜南浑身发冷,他回过了神来,最后还是起身去寻了姜净慧。 仆侍已经把他方才猎来的?梅花鹿送了过来,现下丢在外边。 姜净慧连看都没去看。 因着?昨日非但没有坑成?姜净春,反倒把宋玄景搭了进去,她现在心?情?算不?得多好。 果然,如果想要害人,最好还是一击毙命,如若不?然,一个两个都长出了心?眼,再想去坑就有那么些难了。 她躺在榻上,听下人说姜南送来了梅花鹿也没什么反应,仍旧神色恹恹,直到后来有人禀告姜南来了,她才终于起身。 她整理好了情?绪,看向了朝她走来的?姜南,出声问?道:“父亲,您怎么来了?” 姜南在来的?路上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只是面上难免还有几分沧桑疲惫难以遮掩。 他听到了姜净慧的?话,努力扯起了个随意的?笑,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问?她,“父亲给你猎的?那一匹梅花鹿,你可还喜欢?” 姜净慧面不?改色扯了谎,道:“喜欢啊,父亲猎的?,女儿自然是喜欢。” 事?实上,她连看都没看。 姜南听到姜净慧的?话,眸光黯了黯,但他很快又笑,“你可还记得些小的?时候事?情??” 这?话落在姜净慧的?耳中,又是成?了试探。 她自然是以为,他又在怀疑她的?来历,他又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想要来质问?她? 姜南看出她眼中的?情?绪,忙道:“父亲没有别的?意思?,没有要问?你走丢后的?事?情?,只是想问?问?你,还记得当初在家里面的?事?情?吗?” 姜净慧的?脸色仍旧难看不?大好看了起来,她说,“三?岁,我才三?岁,您要我记些什么事??” 她能记得什么,他想要她记得些什么。 姜南看她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那些想说的?话也被噎在喉咙中,他最后也只是说,“当初当初是我们不?小心?没有看住你,叫你被有心?之人拐走,我一直都在找你,找了你十多年,你是我的?女儿,我从来都没有不?要你的?。” 如果姜净慧能记得她小时候的?事?,能记得那个时候他们一家人有多幸福,能记得姜南他们到底有多不?能失去她这?个小女儿,她就不?会怀疑姜南这?话有假。 当初很多人都知道,姜南对那个小女儿有多好,就算是在他脖子上骑着?都使得。 可姜净慧并记不?得当初的?事?。 她就记得王顺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就只记得她在人世?间当乞丐的?那几年。 姜净慧听了姜南的?话只觉有些犯恶心?,她问?他,“那为什么我都已经回来了,母亲她还是放不?下姜净春?” “你说我是你女儿,为什么让我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为什么她锦衣玉食,我从小就只能一直捡她不?要的?垃圾吃?” 他们总是说没有不?要她,可她一点?都看不?出来。 或许是今日的?心?情?不?好,姜净慧的?话也说得格外刺耳。 她看着?姜南,语气很冷,她说,“父亲,是我的?命特别贱一些吗。” 合着?她就活该呗。 姜南被姜净慧质问?得哑口无言。 他忽然有些后悔今日来找她了,因为,即便知道她就算是和王顺有关?系,他又能如何呢? 他难道又要不?她了吗? 怎么可以。 对她口中说的?那些话,他也只觉心?疼。 她这?些年过得或许真的?太苦了。 姜南从现在才觉察到了那种深深的?无力,即便知道将来或许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可他却阻止不?了,一点?都阻止不?了。 他想,对她好一些,再好一些。 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的?,就算知道解决之法,也不?可能会去选择。 就像姜南,他现在落入了这?样的?境地,他除了这?样,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除了对她再好些,好到她能放下这?十几年间的?事?。 其他的?,再没办法了。 姜南走后,姜净慧起身,去外头看了看他猎来的?梅花鹿。 看到两匹梅花鹿时,姜净慧彻底沉默了。 方才姜南口中说为她猎来了一匹,可是现下才发现有两匹。 但她方才却没有反驳。 足以证明,她在哄骗他。 从一开始来的?时候他就在试探 姜净慧冷呵了一声,让人把这?两匹梅花鹿拿出去丢远一些。 * 等顾淮声从姜南这?处回去了营帐的?时候,却发现姜净春不?在营帐里面,问?了仆从,说是方才陈穆清急匆匆来了一趟之后,她就跟着?她跑了出去。 顾淮声喊人来问?了一回,才知道她们两个是去了宋玄安那边的?营帐。 听说昨日宋玄安被宋玄景伤了 顾淮声若有所思?,想了想后抬步也往宋玄安的?营帐去。 他很快就到了那里,昨日在这?里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别的?不?说,现下冷静下来后看,宋玄安也挺可以的?了,他或许也猜出有人要算计他们了,所以才急切想要抱着?她离开那里。 宋玄景打了他?那应当是他带走姜净春之后的?事?了。 顾淮声还没再多想些什么,就已经走到了宋玄安的?营帐处了,门口的?人见到顾淮声来了想要行礼通传,却被他抬手阻止。 等他掀开帘子,就看到了姜净春坐在床榻边,给宋玄安喂粥喝,嘴巴里头还说着?关?心?的?话,“烫不?烫啊?要不?要我再吹吹?” * 姜净春被陈穆清找到的?时候才知道宋玄安挨了打。 关?于昨日的?事?情?她其实记不?得多少,她只知道自己是被人喂了药下去,甚至都不?知道有被送到过宋玄安的?榻上,也记不?得她还喊过宋玄安的?名字。 早上的?时候听陈穆清急匆匆来,说宋玄安被宋玄景打伤了,就跟着?一起跑来了看他。 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睛还肿了,嘴角那处裂了一道大口子,看着?十分瘆人。 宋玄安躺在床上,动?弹都动?弹不?了。 姜净春和陈穆清两人看得脸都跟着?一块泛疼,她们扑到了床边,宋玄安扭头看向她们。 光是转下头,都疼得厉害。 不?过,宋玄安看姜净春现在这?样,也知道她没事?了,心?里头也好受些了。 姜净春看着?他问?,“你怎么给自己弄成?这?样了啊?” 即便知道宋玄景和他现在不?大对付,可也实在没想到,他竟把他打成?这?样。 宋玄安摇了摇头,又是疼得一阵龇牙咧嘴,那两人都快叫他别动?了。 宋玄安也没再动?,忍着?疼开口说话。 他说,“没什么事?的?,就是和他起了一些争执罢了,他气不?过,就打了我。” 昨日这?事?很快就传到了宋阁老他们的?耳朵里头,宋玄景打了宋玄安,还叫那么一大堆公子哥儿们瞧见了,宋阁老自觉丢脸,家丑外扬,狠狠地训斥了宋玄景一顿,下令秋猎回家之后让他罚跪三?日的?祠堂,宋夫人看宋玄安被打得半死不?活,也气极,想着?上家法,但这?又是在外面,便也作罢,一切都只能回去再说。 宋玄景这?回犯的?事?实在是有些严重,在外面闹出了这?样的?笑话叫别人看,还动?手把人打成?了这?幅样子,宋贺这?回也不?能再为他说些什么了。 宋玄安没有再说宋玄景的?事?,他问?姜净春,“昨天?的?事?,你记得吗?” 姜净春面上露出几分惑色,“什么事??” 难道她中了药后,还和宋玄安有什么交集吗? 她全?然不?记得那些事?了。 宋玄安看姜净春这?番表情?便知道她是记不?得了。 罢了,记不?得也好。 记得了也是徒增烦恼。 宋玄安回了姜净的?话,道:“没什么事?,小事?。” 听他这?般说了,姜净春也没再多想下去。 两人看他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甚是可怜,便留这?陪他说了好一会的?话。 后来眼看快要用午膳,宋夫人送来了粥,她见姜净春二人在这?里,愣了愣后便把粥放下,给他们留了说话的?空间,退了出去。 后来宋玄安看了看粥,又看了看姜净春,他说自己饿。 陈穆清一看宋玄安就知道他心?里头在想着?些什么。 但看他都挨打成?了这?样,也没说些什么。 姜净春也没多想,和陈穆清将他扶起了身后,便端起了粥来喂他。 姜净春还挺会照顾人的?,从前?老夫人时常会犯胃疾,她就经常在旁边照顾她。 她舀了勺粥吹了吹,而后就喂到了宋玄安的?嘴边,她问?他,“烫不?烫啊?要不?要我再吹吹?” 宋玄安方想摇头说不?烫,余光就瞥到门口处走进了个人来。 他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喝下了姜净春喂过来的?粥。 可就在姜净春刚想给他喂上第二口,那碗粥就被人端走了。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姜净春抬眼去?看?来人, 这才注意到了顾淮声从外头进来了。 他拿过了她手上的粥,把姜净春从榻边拉了起?来,他淡淡道:“我?来。” 他来? 另外三人都愣住了,再?反应过来, 顾淮声已经开始拿起?勺子给宋玄安舀了一勺粥。 宋玄安看?着顾淮声递过来的勺子, 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谁要他喂啊 他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顾淮声就?是不想让姜净春给他喂粥。 但?他又不能说些什么, 若非要让姜净春给他喂,又是给顾淮声寻到机会好说了。 他只能张口,任顾淮声把粥喂到他的嘴里。 只是顾淮声也没怎么喂过别人, 对面?的人又是宋玄安,他动作难免粗糙了些, 粥烫到了宋玄安的舌头不说,还牵扯到了他的伤口, 疼得人龇牙咧嘴,姜净春在旁边都看?不下去?了, 她把碗夺了回来,道:“你?别喂了, 我?来。” 她都怕宋玄安要被他喂坏掉了。 他本就?伤得重, 他再?来几下,这好好的人, 也要叫他喂不好了。 顾淮声被她抢回了碗也没再?说些什么,他被她挤去?了一边, 只能看?着她继续给他喂粥。 气氛些许古怪, 几人一时无话,顾淮声忽然开了口, 他道:“你?都没这样?给我?喂过。” 姜净春有些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你?又没叫人打?成这样?。” 喂个粥而已,有什么的。 他哪天伤成这样?,她也给他喂。 她看?着宋玄安伤得厉害,也颇有耐心,一碗粥喂得有些慢,而顾淮声自她那句话说完了之后,就?没再?开口。 只是看?着宋玄安的表情就?不怎么友善了。 宋玄安想到昨夜的事?情心里头也不大舒坦,姜净春喂他粥,他故意装做被烫到,烫得眉头紧蹙,姜净春见了忙问?,“这是烫着了?” 宋玄安点了点头,姜净春蹙了蹙眉,把粥吹得更凉了些。 顾淮声在一旁看?得都头疼,从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宋玄安也这么能装呢。 做起?戏来,也手拿把掐。 那粥都快放凉了,他烫个什么劲啊? 偏偏姜净春还在那里看?了心疼。 顾淮声眉头紧皱,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都叫憋了回去?。 宋玄安现在受了伤,他说什么都说不得。 说什么姜净春看?了都能心疼。 他坐在一旁的椅上,皱着眉看?完那碗粥被喂完。 姜净春放下了碗,顾淮声开口问?起?了宋玄景的事?。 他问?他,宋玄景为什么忽然打?他。 宋玄安道:“哦,他昨日带着一群人闯了我?的营帐,我?生气了,就?和他吵架了,然后就?打?起?来了啊。” 他也没提姜净春的事?,毕竟她都不记得了,再?提她知道了也要烦。 可他这样?说,顾淮声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事?没想到竟还和宋玄景有关系。 那宋玄景也和王顺,姜净慧有关系? 他们到底想干嘛啊。 怎么跟群疯子一样? 顾淮声都有点看?不懂了。 他脑中?想起?了事?,没注意到一旁的宋玄安让姜净春给他擦嘴,直到姜净春掏出了帕子要往宋玄安嘴上碰的时候,顾淮声才注意到。 他马上制止,道:“别动。” 这宋玄安怎么这么烦,一有机会就?想着占便宜。 姜净春被他这么忽然一喊,动作也堪堪顿住。 顾淮声把姜净春的手抓了回来,掏出了自己的方巾,脸色有些难看?,拿着帕子随便往宋玄安嘴上糊了两下。 他有些憋闷道:“好了吧,现下粥也喂完了,嘴也擦完了,可以回去?了吗,你?自己连午膳都还没用。” 她一开始来也就?想要看?看?宋玄安的伤,现下看?也看?了,粥也喂了,确实也没有再?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 她起?了身,和宋玄安、陈穆清道别,便和顾淮声回去?了。 回去?路上,顾淮声没忍住道:“你?现下身上都还疼着呢,出来做些什么。” 他怎么还敢说这个。 姜净春忍着凉风,捋起?衣袖同他算账,“你?为什么要掐我??” 姜净春早上起?床的时候还没发现,后来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身上有些地方有些发青,真?服了……就?连胸前也是一片红痕,早上都没消下去?。 从床上下来后他竟还敢去?提,刚好给她递了个开口发难的机会。 姜净春的皮肤有点太嫩了,稍稍用点力就?红了,再?加之昨夜顾淮声确实有些不知轻重,即便是收着力道,却还是弄出了痕迹。 她的小臂上确实有些地方青了,在她的肌肤上尤其明显。 他看?着那些浅青,轻咳一声,也确实有些抱歉,他道:“不小心的……” 不小心? 姜净春问?他,“所以你?是说昨天中?了药的人不是我?,是你?吗?” 他一不小心做了那么多回?他怎么会是不小心的呢。 她让他停下停下,他还一直按着她把她弄成那副样?子。 他就?是故意的。 顾淮声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到一旁出现太子身影,他没再?说话,看?着眼前白花花的手臂,马上帮她把袖子挽了回来。 姜净春被他这动作弄得莫名其妙,想说些什么,就?听太子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没想到小侯爷平日里头还有这种爱好啊。” 方才姜净春那手臂他可都瞧见了的,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弄出来的。 看?顾淮声对姜净春那个稀罕劲,能把她弄成这样?的,也就?他了。 这顾淮声平日里面?倒也看?不出是这样?的人来,床上这么生猛? 听太子话里有话,顾淮声就?知道他刚刚是看?到了,他脸色有些难看?,也有些不大想要继续在这件事?情上面?同他说下去?。 两人给他行了个礼后,顾淮声就?想要拉着姜净春离开此处。 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太子喊住,“走这么急做些什么,有事?同你?说。” 顾淮声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去?同他说的,但?他毕竟也是太子,他这样?说了,顾淮声最后也只能是顿了步。 他让姜净春站在这处等他,回过身去?走到了太子面?前。 “什么事?。” “你?还在查老师当年叛国的事??”太子这回没再?开口去?呛他,说起?了沈长青的事?,他的脸色、语气难得正?常。 顾淮声听到这话,沉默了片刻,不知太子问?他这话究竟是何用意。 沈长青是太子太傅,顾淮声十岁拜师,可太子约莫在八岁那年,就?由沈长青带着开蒙,顾淮声在十八岁那年就?和他闹掰了,可太子直到沈长青死都一直和他好好的。 他们之间的师生情,顾淮声扪心自问?,确实是比不上。 他曾经不成熟之时,还没寻到自己的路之时,也曾会想,老师是因为有个听话的太子,所以就?格外不喜欢他吗?他很想告诉沈长青,太子其实一点都不听话,他只在他的面?前听话装乖。 可是后来他发现,实在没必要和太子去?争风吃醋,他和老师落到这样?的结局,也只是因为两人不同道而已。 不同道。 这就?没办法了。 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所以,他也接受了最后他们的结局。 但?老师落得这般下场,顾淮声不能接受。 他这样?的人,不该这样?的下场。 太子问?顾淮声是不是在找当年真?相,他其实在开口前就?早知道答案。 他知道顾淮声不会让老师受这样?的委屈,不会让他背下这样?的骂名。 顾淮声一直都比他厉害些,就?像他们说的那样?。 所以,他做不到的事?情,顾淮声或许可以做到。 太子不再?管顾淮声是何神情,他自顾自开口说道:“你?知道易容术吗?” “什么?” 顾淮声有些不明白 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东西?。 易容术。 他确实听说过这东西?。 本朝有一桩旧案,说的就?是有一采花大盗精通易容,男扮作女?,活灵活现,十分厉害,以至于骗奸数起?也无人能够发现。 这本事?或许有些难,但?现今也绝对不至失传。 不得不说,太子的话给顾淮声提供了一条思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迟迟没有线索,是不是因为易容术。 那个人换了张脸,换了一副样?子,所以他们才一直没能找到他吗。 大婚之夜,他露了脸后却能马上消失不见,或许就?是因为易容了…… 对,就?是这样?,肯定就?是这样?。 所以无论他们再?怎么找,那个人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无影无踪。 看?着顾淮声沉思的表情,太子就?知道他是想明白了。 既然如此他也没什么好跟他继续说下去?的了,转身就?要离开,但?身后却传来了顾淮声的声音。 “你?是怎么知道的?” 太子回过头去?看?他,他竟轻笑了一声,他说,“因为他也是我?的老师啊。” 他怎么能看?着他不清不楚的死了呢。 沈长青是皇帝给他挑选的太傅。 这还是太和帝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因为一开始王顺是想要让他自己再?来当太傅的。 他也不知道太和帝是怎么为他争取来的沈长青。 其实他这个皇帝爹挺没用的,用人、用钱都做不了主,就?连当初娶皇后,也要听王顺和皇太后的话。 皇帝不喜欢他的皇后,自然也不喜欢他的太子。 太子从小到大也没见过皇帝对他笑过几回,皇帝不喜欢他,以至于他的母后也不喜欢他。 皇后总是骂他没用。 为什么皇帝喜欢其他妃子的孩子,独独就?不喜欢他的太子呢?她觉得是他不好,所以皇帝才不会喜欢他们。 他们对他都不怎么好。 除了太傅。 直到过去?了那么多年,他也仍旧还记得幼年和沈长青见过的第一面?,还记得沈长青同他初次见面?说过的那三句话。 第一次见到沈长青的时候,太子只有八岁。 沈长青的第一句话是问?他叫什么。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太子的名字呢? 可是他还是回答了他,他说,“我?叫赵锦鹤。” 沈长青蹲在赵锦鹤面?前,对他说,“殿下是太子,该唤自己为‘孤’。” 这是沈长青的第二句话。 赵锦鹤愣了愣。 他说他是太子,要唤自己为孤。 可是好像从来都没有人把他当作太子。 他们都不怎么喜欢他,他们都喜欢欺负他,辱骂他,以至于赵锦鹤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是太子。 赵锦鹤问?他,“是孤童的孤吗?” 他时常觉得自己没有爹,没有娘,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没有人爱他。 他不是太子,就?像是,这深宫之中?的一抹小幽魂,他游走在朱红的红墙之间,被四方天地牢牢地框住,连气也喘不上。 他说自己是孤童,这话要是被皇帝听到,恐怕屁股都要被打?烂了。 沈长青听到这话,却反过来愣了愣。 而后,他做出了一个极其不合礼数的动作,他和太子第一次见面?,却摸了他的脑袋,这近乎安抚性的抚摸让赵锦鹤浑身的血液都快僵住,他一动也不敢动。 沈长青半蹲在地上,仰头看?着他,神色认真?道:“殿下,不是的,孤,不是孤童的孤,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孤。”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孤。 这是沈长青对他说的第三句话。 沈长青看?着赵锦鹤懵懵懂懂的眼神最后也没再?说些什么。 他起?身,牵起?了他的手。 老师牵着他,走过长长的宫道,从前这条路只有赵锦鹤一个人走,无情的长廊,朱红的颜色就?像血一样?,赵锦鹤每一次走过那里都觉得好冷。可是后来,有了老师陪着他一起?,他陪着他走过了很多个四季,每个四季都有暖阳照着他,他也不会再?像当初一样?当初他冷得瑟瑟发抖,抱着自己的双臂妄图取暖,却像是螳臂当车好冷,还是好冷。 赵锦鹤挺不喜欢顾淮声的。 为什么老师还要有别的学生呢。 而且,这个学生还比他要厉害一些。 母后总是说,沈长青更喜欢顾淮声一些,因为他聪明,他比他更讨喜…… 其实他也觉得母后说得挺不错的,顾淮声他就?是比他好。 所以他更不喜欢他了。 他一直都很怕他抢走老师。 可是后来,他们决裂了。 沈长青那日狠狠骂了顾淮声,赵锦鹤以为他那日生了那样?大的气,一定是极其不喜欢他、极其讨厌他。可当他去?找沈长青的时候,却发现他一人坐在屋中?,黯然伤神。 他好像还泣出了声。 赵锦鹤不懂,为什么? 这么伤心,为什么还要和他决裂。 他问?老师哭些什么。 沈长青后来说,他从没想到那些话于顾淮声而言,竟然会是枷锁。 他一开始的时候是生气,可生气过后才发现,原来他们早就?不同路了。 那天赵锦鹤对沈长青说,他还有他。 他永远永远不会背弃老师。 他好像落入了和他父皇一样?的境地,当初王顺牵着太和帝的手,现在沈长青牵着他的手,托举着他。他直到那个时候才能设身处地明白父皇当初的处境,为什么他一开始的时候会那样?信任王顺。 他离不开老师,就?像一开始还曾年少的太和帝离不开王顺那样?。 这是一场轮回,是一场难以逃脱的窠臼…… 就?像是一场降临在皇家?的诅咒,他们永远会被外臣牵制。 不,这不一样?,他的父皇或许会背弃王顺,可他永远不会背弃他的老师。 他不会背叛老师,而老师也不会背叛他。 永远不会。 后来沈长青提出了新政,赵锦鹤下定决心,将来他当上了皇帝,他一定会把老师的新政推下去?的。 他让老师等等他,等他再?长大一会。 可他还是没能等到他。 沈长青被判了砍头的重罪…… 那是赵锦鹤第一回去?求了太和帝,他跪在他的面?前,他痛哭流涕,从前任何时候,他都没有求过他,只有那次,他再?不像太子,他成了幼年的他,哭得仪态尽失,只希望皇帝能网开一面?。 太和帝没有听他的话。 他说,证据确凿,不得不死。 老师还是死了。 可那日他连看?都不敢去?看?。 他不像顾淮声,有那样?的勇气。 所以沈长青最后一面?,他都没有见上。 什么都是假的,唯有苦痛是真?的。 从前的一切都已经成了虚妄,唯有沈长青死后给他留下的痛是那样?真?切。 他要还老师清白。 他确实不像顾淮声那样?聪慧,所以他到现在也没有推演出当年的真?相,他的线索断在了下属那一步。 他也找不到那人。 后来,一次偶然,他听说了易容术这种东西?。 易容术 他现下同顾淮声说这些,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没那么大能耐,但?他们谁能找到,都一样?的。 目的就?是给沈长青一个清白。 话已至此,赵锦鹤也没再?继续说下去?了,他转身离开了这里。 顾淮声也明白了赵锦鹤的话,他本还在想昨日他忽然出现在了皇帝营帐中?是无意还是故意,现下好像也已经有了答案。 他是特意来帮他脱身的。 冬风渐冷,吹得天地生寒,树叶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簌簌声响,震人耳鸣,赵锦鹤的身影慢慢消失不见。 顾淮声的视线从赵锦鹤离开的方向收了回来,他回去?找了姜净春,她仍旧站在那里等着他,只是瞧着是有些等烦起?来了,见他走来,眉头已经微微蹙了起?来。 顾淮声没有等她开口,牵起?了她的手。 深秋的风有些凉,她等得手都有些冰了。 顾淮声的手也冰,姜净春不乐意牵,她说,“好冰。” 她收回了手。 顾淮声搓了搓自己的手,把手想法子弄热了之后,又执意想要去?牵,姜净春拗不过他,也懒得争了,他手暖和了,牵着也舒服。 他的掌心很大,姜净春的一整只手都被他牢牢包住。 姜净春不知道顾淮声方才是和太子在一起?说了些什么,为什么他的神色看?着竟还有几分说不出的释然。 两人走在回去?营帐的路上,姜净春没忍住问?他,“你?们方才说些什么了?” 说些什么了,说的只是一堆许久以前的往事?罢了,顾淮声看?姜净春好奇,便同她说了。 他道:“我?和他一直不大对付,小的时候他也总喜欢欺负我?,以前一直都挺不明白为什么的,直到今日才知道。” 姜净春被他这话说得更有些好奇,这太子说话好像确实夹枪带棒的,只是他为什么会不喜欢顾淮声呢。 她问?他,“为什么啊。” 顾淮声垂眸,回了姜净春的话。 他道:“他只是,比我?更不能失去?老师。” 赵锦鹤只有沈长青了。 他从小在深宫中?长大,比顾淮声经受了更多的恶意,沈长青的出现对他来说,恍若救赎。 救赎那是一种不可以失去?的存在。 也就?是说,不论他们是否信仰相悖,不论他们是否同行,不论他们究竟站在哪一处,赵锦鹤都会无条件跟随他的太傅,他和他同心同德,且今生今世无怨无悔。 沈长青死了,太子只会比他更难受。 赵锦鹤也比顾淮声更可怜一些,当初沈长青死了,他的身边总是有个叽叽喳喳的姜净春,可赵锦鹤身边谁都没有。 他一下子回到了年幼的境地。 姜净春模糊听明白了顾淮声的意思,这约莫又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她怕继续再?说下去?,顾淮声说不准又要不知不觉红了眼。 她选择闭了嘴。 可却感觉顾淮声抓着她的手更紧了紧。 她却忽然听他开了口,他说,“谢谢你?啊,表妹。” 谢谢她那个时候,会不厌其烦的喜欢着他这样?过分的人。 不然,也挺难熬的。 太难熬了。 他其实都有些不敢想,赵锦鹤一个人是怎么过去?的,是怎么熬过去?的。 人对幸福的感知好像总是慢了那么一步。 他现在回过头来去?看?当初,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该有多幸福。 再?回忆起?从前那些唾手可得的东西?,才知道那有多难得。 当时只道是寻常。 拥有的时候总觉没什么,直到失去?了以后,曾经的一切好像才都变得鲜活了起?来。 可他实在有些太迟缓了,迟缓到了令人憎恨的地步。 姜净春被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最后还是没开口。 午后的光照在两人的身上,暖洋洋的,柔乎乎的,山河都带了几分柔意,姜净春低着头,安安静静任顾淮声牵着,他的手掌越来越暖和了,竟暖和得她也有些不想撒开了。 再?之后,有了先前发生的种种之事?,秋猎的后几日顾淮声也没再?敢离开过姜净春的身边了,只怕又要出什么事?。况且他也摸不出王顺他们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王顺这人没有子女?,没有亲人,真?要疯起?来,谁也不知道会弄出些什么事?来。 也好在后面?几日还算风平浪静,秋猎约莫五六日就?结束了,一行人启程返了京。 回去?京城之后,顾淮声着手查起?了两件事?。 一件事?是关于沈长青下属之事?,现下有了易容这个方向,再?去?查或许就?能查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另外一件……便是姜净春生父的事?。 琼璋? 他先是让人去?京城氏族中?是否有叫这个名字的人,但?却怎么也找不到。 或许曾经的时候老夫人早就?已经做过他这样?的事?了,但?是她也找不到。 难道琼璋是化名? 很奇怪。 若琼璋是京城人,那不可能找不到,又或许说琼璋不是京城人?却也不大可能。 只要在京城生活过,不可能会没有痕迹。 顾淮声索性换个思路,琼璋找不到,就?去?找岑音的过往,看?看?能不能带出什么线索来。 自回了京城后,顾淮声又马上重新上值了,日子不紧不慢过着,很快就?到了十一月的尾巴,寒风一下变得冷峭了起?来,冷气弥漫,无孔不入,透进人的肌肤。 顾淮声发现最近的姜净春有些古怪。 她怎么好像有点不着家?了…… 秋猎前的那段时日,她还时常会和顾夫人在家?里面?学些东西?,东西?学完了也就?没什么心情去?别的地方了。 可是近些时日,却发现她学完了东西?后会往外头去?跑。 但?许是怕他多问?,姜净春每回都在他下值前就?归了家?,顾淮声见此也没能再?去?说些什么。 这一日,顾淮声特意早些下值归家?。 等回去?了沧濯院之时,天都还是亮的,果不其然,没有见到姜净春的身影。 顾淮声抿了抿唇,去?问?了丫鬟,姜净春这几日到底是跑哪里去?了。 丫鬟们面?面?相觑,近来这段时日姜净春出门确实是频繁了一些,但?每回她都是和花云一起?出去?,也没说自己是去?了哪里,她们又怎么会知道呢。 见到顾淮声问?,最后也只是实话实话说道:“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没有同我?们说过。” 顾淮声听了这话也没再?问?,坐在外头的明间等着姜净春回来。 天寒地冻,桌上已经煮好热茶,顾淮声端着茶有一口没一口抿着,博山炉中?散着的雾气,将他泠冽的眉眼模糊了几分。 直到天快要黑了之时,院子里头才终于有了动静。 顾淮声放下了手中?的热茶,抬眼看?向了院子。 已入了冬,昼长夜短,天色渐晚,夕阳也渐渐退去?,霞光暗淡,屋子里面?只有熹微的光亮,姜净春蹦蹦跳跳从外头进来,她已经穿上了厚厚的冬衣,里三层外三层给自己裹着,把自己包得密不通风。 穿了这么多,却也不见得其臃肿,簌簌花影下,她的身形灵动轻巧。 她看?着很开心,进了院子以后也还是一直在笑,也不知道是在兴奋个什么劲,屋子里头尚还不曾点灯,她也没有注意到顾淮声已经下值坐在里面?了。 直到进了明间,她听到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回来了?” 听到这声音姜净春被惊了一跳。 待反应过来后才发现是顾淮声已经下值了。 他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往日这个时候他应当还没到家?才是啊。 姜净春被他撞个正?着,莫名生出几分心虚,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点头回了话,道:“嗯……回来了,你?今日怎么下值这般早?” 若不早些下值也不知道她每天去?哪里玩这么开心了,还不想让他知道? 顾淮声心中?也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问?她,“你?这些时日是去?哪里了?” 姜净春藏起?了脸上的笑,她摇头,看?着顾淮声道:“没去?哪,就?是去?铺子里面?看?了看?,母亲教我?怎么打?理铺子,我?没事?就?去?看?看?。” 她其实是真?去?铺子里头了,这些时日跟在顾夫人的身边,她教她怎么去?打?理店铺,所以她没事?就?去?铺子里头学学生意经。 只是从铺子里头出去?之后,还去?了些别的地方而已。 她想,还是不要让顾淮声知道她去?哪里了好。 万一被知道了,他心里头肯定又要不痛快了。 听到姜净春的话,顾淮声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还骗他是去?铺子里头呢,铺子里头能有谁让她这么开心啊? 她好像当他很好骗。 他也没那么蠢吧,第一回她骗他就?没骗过去?,现下怎还用这样?的借口呢。 他又不是傻子…… 但?是姜净春这样?说了,顾淮声也不再?去?问?了,直到姜净春走得越近,他从她的身上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这股香气不属于她身上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沾染了回来的。 近些时日他总能闻到。 顾淮声眉头微微蹙起?,心里头一时间想法颇多。 想到上一回姜净春在秋猎场上看?舞女?跳舞,她目不转睛看?着舞女?跳舞,那个时候顾淮声就?怕姜净春要沾惹上了这些不大好的脾性……这几天,别真?是往那些个地方去?了。 她方才从外头回来,脸上笑得那样?开心,顾淮声心中?更能断定自己的想法。 从前的时候她没怎么见过这些东西?,现下年岁稍长了些,果真?也沾染了些不好的习性。 还会自己去?那种地方寻乐子了? 顾淮声的脸色怎么都好看?不起?来。 但?他还是遮掩了自己的情绪,想着或许姜净春也只是去?看?舞姬跳那么几下罢了,其他的,她那胆子应当也不大至于。 他没再?去?问?这些事?,想着回头让人跟她一趟,到时候就?什么都能知道了。 这晚膳用得倒也算安生。 姜净春也没想到顾淮声最后竟什么都没有去?问?,不过也在心里头松了一口气,若他真?要问?起?来,那她真?也不知道怎么去?说,总不能说和从前一样?,再?总是随地发脾气。 他还在帮她找爹呢,她可不想惹他不痛快。 姜净春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待到晚上净过身后她早早就?进了被子里头躺下,正?卷着被子趴着看?话本子,里头好不容易暖和了起?来,顾淮声就?从净室里头出来了。 被子掀开带来一阵凉意,顾淮声身上带着寒气侵袭到了她这边。 因着天寒,她趴在被子里头,被子盖到了脑袋上,她扭头看?了眼顾淮声,有些不满地嘟囔道:“每次我?好不容易暖和了,你?就?进了被子里头,冷死我?了。” 他这不是占她便宜,让她给他暖床吗。 她一热腾,他就?来抢热气。 顾淮声问?,“被子里头不是有汤婆子吗?” 她进去?的时候也是暖和的呀。 怎么就?爱撒点小谎。 不过顾淮声也没反驳她,只是笑了一声,“那下回我?先上床?” 那也不行,他总是要忙,等他上了床,她也不知道等到何时去?。 她没再?和顾淮声说下去?,把手上的书放到了一旁,准备歇息。她转回了身躺下,把被子拉上了蒙住了脸,就?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眨巴,本以为顾淮声也是要躺下歇息了,却不想竟伸出手去?拿了她方才看?的话本子来。 姜净春被他这举动吓到,她扑了过去?想要从顾淮声的手上夺回话本子,但?显然已经晚了。 他长臂一展,另外一只手按住了姜净春的腰,不让人乱动。 他看?了看?这书的书封,上头写?着《孽海记》三字。 姜净春有些心虚,不想要叫他看?见,急得在他身上乱动,想去?抢书,可却已经晚了,只听顾淮声问?道:“最近怎么看?起?了戏本了?” 姜净春见他已经看?到了,也终不再?挣扎。 她随便骗他道:“没什么,戏本话本不都一样?吗,随便看?看?而已。” “既是随便看?看?你?抢些什么?” 随便看?看?又怎么会这么大的反应,姜净春这些天到底干嘛去?了啊。 背着他做些什么坏事?去?了。 姜净春被他抱在怀中?,想要出去?,但?他的大掌却一直按在她的腰间,让她动弹不得。 姜净春不免想到了那一晚,他的手也是这样?按在她的腰间,牢牢禁锢,让人动弹不得,那夜的事?情一想起?就?叫人面?红耳赤,她不想继续被他抱着,她有些生气地喊了他的名字。 “顾淮声!” 顾淮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她眼睛瞪圆,看?着像是恼极,可她的身体也紧紧贴着他,让他可耻地有了反应。 这个反应让他再?也松不开手了。 姜净春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 她低头一看?,果不其然 真?想掐死他啊。 怎么自从那次过后,他就?这么敏感了啊? 他这个样?子,她往后都不敢跟他一张床睡了。 顾淮声满怀侵略性的眼神看?得她重回了那一夜。 姜净春看?着他,有些恼,“能不能不这么色啊?!” 顾淮声的手把她揽得更紧了一些,倒打?一耙,“是你?先扑过来的” “那不是你?先抢我?的书吗!” “一本书而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顾淮声说。 这再?说到了说去?,又说回了原点。 姜净春瞥开头,道:“反正?我?不和你?弄,你?弄得我?疼死了,你?就?顾着你?自己快活。” 或许是被下了药的缘故,她那天晚上是挺快活的,可是第二天疼,一疼就?疼了两三天,所以她是决计不会再?愿意了。 况且,她这个月的月事?还晚了好几日,问?了一嬷嬷后,说月事?晚了,可能是有了身孕 姜净春听到那话差点没叫吓昏了头。 肚子里头出来个孩子,她哪里敢去?想。 好在后来月事?只是迟了几天而已,好歹还是来了,这感觉无异于劫后余生,她也终于松开了口气。 顾淮声自然是不知道她心里头想到哪里去?的了,他已经把那本《孽海记》随手放到了一旁,姜净春近乎是趴在他的身上,她想要挣扎起?身,可越挣扎,磨得他越难受。 顾淮声额间青筋跳动,他觉得自己喉咙都有些干涩,他哑着声道:“可是我?好疼啊,表妹真?的好疼啊” 顾淮声口中?呼出的气喷在了姜净春的耳边,带着一股痒意。 他的声音又染上了几分祈求,就?像是在她的耳边呢喃,他在她耳边轻喘,勾着她。 他说,“帮帮我?吧我?这回一定轻一些,你?上次说我?一般,我?去?学过怎么弄让你?舒服了。” 上次他们行了一次房事?,可是姜净春说他一般般。 挺打?击人的。 顾淮声把这话听到了心里去?,他想,自己在这方面?经验确实也太过稀薄,弄得人不舒服了,她自然是不乐意再?继续,她说他一般般,他去?学就?是了。 他让书良给他找了本古籍,上面?写?着闺房之乐 顾淮声研究了一个时辰。 若是在从前,他对这些东西?也觉得放浪恶心,可是现在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既然自己没这个本事?,不耻下问?一些,那又怎么了。 他憋得难受,喉中?还在发出轻喘,他说,“我?会轻点的” 姜净春听着耳边的喘声,浑身都有些痒起?来了,她用手捂住了顾淮声的嘴,近乎呵斥道:“别喘了!” 怎么还勾.引人啊。 顾淮声又被骂了,他被她捂着嘴巴,也只露出了一双眼,平素里面?那双薄情的眼此刻带着近乎灼热的烫。 她的手伸了过来,最先过来的就?是手上的香气,柔软若无骨的手捂到了嘴上,引诱着他。 而下一秒,姜净春感觉掌心一湿。 “啊”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赶紧收回了手。 她看?着掌心一片湿濡,怒道:“你?舔我?干嘛啊!” 这顾淮声怎么这么变态,怎么这么喜欢做些让人摸不清头脑的事?? 她的掌心被他这一舔,都有些发麻了起?来,身上也跟着蹿过一阵麻麻的痒意。 姜净春看?着顾淮声的眼神,几乎可以肯定。 他就?是在勾.引她。 可他的那个眼神还是让姜净春害怕,忌惮。 她躺在他的身上,却觉得被他压在身下。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她还是不大相信顾淮声说的话, 他现在好好的,可是一开始一定就会原形毕露的,她不肯,她还在挣扎。 她挣扎着从?他身上下去, 这一回顾淮声却没再?拦她了。 姜净春本?以为这一切都要结束了之时, 他以为顾淮声该自己去净室解决之时,他却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看着她的手, 神色也带着几分幽暗。 这眼神太过色.情。 姜净春直觉他不怀好意。 顾淮声抓着她的手后,才发现她的手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染上了丹砂,她的指骨白皙, 纤细如葱,艳红的蔻丹在上面更叫显眼, 带出了几分别样的味道。 她从?前的时候,从?来没弄过这种东西 他倒是不在意她涂不涂这些, 若她觉得好看,涂就是了, 若觉着不好,不涂也罢, 只是最近反常的事情实在有?些多, 这一桩也难免叫他多想。 姜净春在外头?到底是干嘛了。 他没能再?多想下去,因为那抹在她手上的红朱砂, 看得他更有?些难忍。 顾淮声的世界非黑即白,从?没有?什么过于丰富的色彩, 姜净春手上的这抹艳红, 实在是有?些刺激他的感官。 姜净春也察觉到了顾淮声的变化?,她感觉到了他身上的焦躁之气。 “我们不弄, 那你帮帮我吧,表妹太疼了” 分明是冬季,但顾淮声的鼻梁上,却竟真的沁出了一层薄汗。 姜净春懵得不像话。 不做那怎么帮啊? 不待姜净春反应过来,顾淮声已?经?带着她的手探去了那一处。 姜净春明白顾淮声想要做些什么之后,杏眼瞬间瞪大。 他自己玩弄自己还不够,还要让他一起去玩弄他?? 姜净春想要抽回手,可他却死死地抓着,不让她有?逃脱的机会。 他诱哄似的道:“你帮我一下吧,我自己弄不出来,弄完就睡觉,行吗?” 他好脾气似地在和她商量,可手上的动作却没那么温柔了。 姜净春看着眼前情形,欲哭无泪,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 还能怎么样啊,摸都已?经?摸上去了。 她都觉得,按照顾淮声那无耻的性子?,没到那一步,已?经?很好了。 姜净春跪坐在他的腿间,顾淮声低头?看着她一脸羞愤欲死的表情,看得眼睛都有?些发红,他循循善诱道:“这是夫妻之间都会做的事情,这是很正常的,没什么的。” 他松开了带着她的手,姜净春下意识就想收手,顾淮声又马上抓了上去,他道:“不疼的,这个,很快的。” 姜净春被?他抓着手腕,躲也躲不掉。 那样的事情都做了,这样的事情好像也没什么了。 她的底线已?经?没了个干净。 顾淮声嗓音有?些低沉,教她怎么弄,她没弄过这种东西,手上没个轻重,顾淮声被?疼得直喘,但好再?后面总算着了些道。 顾淮声说很快,但她弄了一炷香的功夫也没结束,她抬头?看他,恼道:“好了没啊。” 姜净春手都有?些酸了,后头?也没了羞愤,单纯只有?生气。 她每气一回,顾淮声就哄她一回。 到了最后顾淮声闷哼一声,好不容易出来了。 姜净春猝不及防被?弄了一手,她看着手上的那一滩淅淅沥沥的白色,忍不住骂了一声。 “顾淮声,你个混账东西。” 姜净春比顾淮声还要累一些,鼻尖也沁出了汗。 她瞪了眼顾淮声,下床就要去净手,却被?顾淮声制止,他道:“我去给你端水来。” 说完这话,就先下了床去端水。 弄完了这处之后,屋子?里头?终于熄了灯。 顾淮声进了被?子?就往着姜净春的身边贴过去。 或许是天凉起来了,两个人贴在一起暖和舒服,她也没以前那么抗拒他了,又或许是太累了,她也没力气再?动了,他贴过去也不会一下子?就给他踹开。 弄完了方才那事,姜净春也出了不少的力,今日在外头?玩得厉害,也累得厉害,被?窝里头?暖了起来,就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日醒了过来,姜净春去和顾夫人待了一会之后,就又出了门。 她和花云往戏园的方向去。 她这几日来了好些趟,里头?的人早都要眼熟她了,见她来了便把?她往里头?引去。 自从?上回从秋猎场上看到了那些舞姬跳舞,姜净春便看入了眼,回来以后去寻了陈穆清,陈穆清见她想看这些,也陪着她寻快活。 每日姜净春从?铺子?里头?出来后,便奖励奖励自己,去看些舞。 两人先是乔装打扮在风月场所看这些,青楼里头?的老鸨都快眼熟她们二人了,她们两人每次来什么也不干,光坐在那里看。老鸨自然是看出他们的女子?身份,不过也只装做不知,看得出来是哪家的小姐出来寻乐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只管给她们两安排几个漂亮姑娘跳跳舞就是了。 陈穆清又发现了梨园鼓吹,她说那里头?也好玩,所以后来,两人又去了戏园里面。 戏园里头不论男女,谁去都没什么事,只是男女不同?席,有?专门的女台女座,一些高门夫人和小姐也爱听戏,偶尔会往这里头跑,专门开场女台。 这里面确实是比青楼还要好玩些。 唱戏好听,人也好看。 里头?有?个当?红小生,生得肤白貌美,素日里头也总喜欢说些哄人的话,就在前些时日,戏曲散场之后,姜净春和陈穆清准备归家去,却在散场时撞见了那个小生被?人欺负。 小生生得太好看,那天被?一群不怀好意的男子?盯上,刚好被?姜净春和陈穆清撞见,出手给人解了围。 自那以后,这小生就总会在散曲之后找她们说话,或许是感激之缘故,对她们也格外亲近。 他嗓音好听,为人风趣幽默,说话做 事也颇为乖顺,渐渐的,他们就相熟了起来。 小生颇会哄人,越哄着她,姜净春也就越喜欢往戏园里头?跑。 昨日回来的时候和小生说好了,今日去听他唱孽海记。 所以昨夜她才拿着那戏本?在那里瞧。 今日陈穆清没来,她这几天出来得太频繁被?沈桃觉察出了不对劲,就又给按在家里头?了,没法,只好姜净春自己一人来了。 等到的时候,戏台子?已?经?开了有?一会,这小生颇有?名气,来看他戏的人也不在少数,没有?专门的女台,姜净春便上了二楼的隔间。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为何腰盘黄绦,身穿直裰……” 姜净春手上捧着茶,听他唱戏。 今日这小生扮了个旦角,唱着小尼姑色空的词。 小生视线若有?若无往二楼的方向丢,显然也是注意到她的到来。 等戏曲散场,姜净春也起身去寻了小生。 方才台上的戏子?们现下都在后面卸着脸上的花妆,因着这小生红火,戏园里头?他有?一间单独的换装的房间。 姜净春去了之后,他正卸着头?上的重重的盔头?。 他见到她来了,马上露出个笑,想要起身迎过去,姜净春忙阻了他。 小生名叫楼观,男生女相,尤其是脸上着着粉妆之时,更辨不出男女。 或许是这极不具攻击性的容颜,让人也跟着一起放下了心防。 楼观见她来了,眼睛弯弯,眸光潋滟似有?晴水泛滥。 他先是随口挑起了个话题,“陈小姐今日没有?跟着您一起来吗?” 平日里头?她经?常和陈穆清一起来,可今日却只有?她一个人。 姜净春拉了条椅子?坐他旁边,一边回答了他的话,“她最近和我出来太多回了,今个儿被?她母亲关家里头?了。” 楼观闻此面露忧惧之色,“啊……那陈小姐不会有?什么事吧。” 他脸上露出忧色,叫人看得心也跟着抓成一团了。 姜净春忙道:“怎么会呢?她母亲对她挺好的,你不要担心。” 楼观闻此也松了口气,他道:“这样便好,若是两位小姐因为我而不好了,那我真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他仍旧蹙着眉,看着仍有?忧色。 不过也没再?继续想这事下去,他重新看向姜净春,又问?她,“那小姐觉得我今日唱得戏好听吗。” 他的声音柔和中带着些许尖细,却莫名叫人放下心防,看向姜净春的眼神扑闪,问?这话的时候像是带了几分期待。 姜净春被?他漂亮的眼睛看晃神了片刻,马上点头?道:“好看。” 不是…… 她是想说好听来着的。 虽楼观生得比不上顾淮声,但他很漂亮,是那种叫人都快忘记了性别的漂亮,身上的这股劲莫名叫人喜欢得紧,他说话十分温柔,姜净春就喜欢来同?他说些话。 楼观明白了姜净春的意思,他低着头?笑了笑,也没再?开口。 他卸掉了脸上的粉,露出了一张极清透的脸。 他起身去衣架那边就要脱戏服,也没在意姜净春还在场。 姜净春有?些好奇,楼观长得像女人,但是身体?和别的男人的一样吗?她有?些想要偷看,可很快却又正了正心思。 楼观信任她,才会当?着她的面脱衣服,她不能做出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情。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绣花鞋,没再?看他。 楼观换完了衣服,扭头?就看姜净春的脑袋快埋到了地里头?。 楼观哑然片刻,但很快就反应了回来,他走到姜净春的面前,道:“对不起小姐,今日是我唐突了,不该当?着您的面换衣裳的。” 姜净春见他换好了衣服,也抬起了头?,她没想到楼观会这样说,越发觉得自己方才想要偷看他的行为有?些可耻,她忙道:“这有?什么唐突的,我才唐突……” 楼观在她面前蹲下了身,他仰头?看着她问?,“小姐,前些时日给您染的蔻丹你喜欢吗?要不要再?换个颜色。” 前两天楼观说她的手很漂亮,涂上蔻丹会很漂亮,刚好她也没弄过这些玩样,便让他弄了些上去。 好看是好看,就是看着总是有?些不大自在。 红彤彤的,像血一样。 姜净春伸出了手看了看,不可遏制想起了昨夜的事情…… 现在一看到这朱红色的蔻丹就想起了顾淮声的东西。 不行,这不行,简直不忍直视。 她想了想后点了点头?,道:“楼观,你还是给我换一个吧,有?些太红了。” 楼观自小就跟着戏班子?长大,这些胭脂玩样楼观耳濡目染自也知道不少。 他不喜欢胭脂,因为这些是女人才会喜欢的东西,可他在戏班子?里面,被?迫要喜欢这些。他只是看姜净春的手白白嫩嫩,觉得染得红红的可能会很漂亮。 他想,或许她会喜欢这样的东西。 两人面对面坐下,姜净春很自然的把?双手交给了楼观。 他给她染着蔻丹,他们坐在一起聊天。 姜净春想到了他今日唱的孽海记,来之前,她也不知道他是扮得旦角,她说,“你好厉害,怎么还会唱旦角的?” 旦角与生角差别明显,唱腔也不同?,他怎么小生扮得好,花旦也这么厉害。 楼观手上弄着她的手,面上神色专注,听到了她的问?题,神色如常回了她的话,他道:“小的时候他们是想让我当?花旦的。” “可你是男子?啊。” 楼观笑了笑,“但是我生得漂亮啊。” 姜净春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她又问?,“那为什么你后来又扮了小生。” “因为我实在不想当?女子?,我就同?班主?说,我当?小生也可以当?的很好,不一定非要扮作女子?才可以。” 在戏园子?里面,男子?成女子?,那是一件极其糟糕的事情,许多的男人就喜欢这一口。 他最后以命相逼,给自己搏出了一条出路。 一个当?男人的出路。 现在看来,他说得果然没错,他当?小生,一样能风生水起。 姜净春听明白了楼观的话,又问?,“那为什么今日你又要去当?色空呢?” 为什么又扮回了旦角。 楼观听到这话,抓着她的手不自觉用力了几分,姜净春“嘶”了一声,楼观反应过来,忙松了手,他面上露出了几分抱歉,忙道:“对不起……小姐……” 姜净春摇头?,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只是不知道他反应为何会这般大。 姜净春又约好了下一次来听他唱戏,眼看一日又要过去,怕回去又碰上了昨日的局面便匆匆往回去赶。 姜净春走后,楼观脸上堆出的笑淡淡消失了不见。 又到了晚些时候,戏园里的班主?就来了楼观的房间。 班主?生得体?状,大腹便便,快四?十的年岁。 他大咧咧往椅子?上坐去,看着楼观问?,“怎么样,这些时日给她哄得如何?她看着可愿意为你赎身?” 楼观垂眸,实话道:“我不知道。” 姜净春看着很善良,可即便再?善良,又哪里能随随便便给一个才见过那么几日的陌生人掏出两千两的银子?赎身。 她喜欢听他唱戏,所以他唱给她听,她喜欢听他说话,所以他用尽办法低伏做小,讨她欢心,她喜欢看他漂亮的脸,他就蹲在地上让她看个高兴。 他知道她是顾家小侯爷的夫人,知道她尊贵非凡,他也知道顾淮声这人冷面冷心,在家里面定然不会像他这样哄着她,所以,她一定挺喜欢他这样的。 但他就算是哄得她再?开心,说白了也就是个取乐的玩样罢了。 谁会给一个玩样,花上千两呢。 班主?听到他这话,冷哼了一声道:“我就再?给你半月的时间,下月十五,如果到时候她若不愿意赎你,我可就把?你卖给李家老爷了。” 李老爷愿意花一千两买他这个戏子?,若姜净春能出两千两,他便把?他卖给姜净春。 楼观是当?红小生,班主?其实是极不愿意卖了他的,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李老爷要买,他总也不能说不卖。 只李老爷小气,一千两就想要买走他这小生…… 姜净春这些时日常来戏园,他自然是知道她的身份,他知道她是个得罪不起的贵人。 这戏园一代传一代,能存续至今,也不是没有?道理,其实班主?大可以将姜净春上戏园和戏子?“厮混拉扯”的事情拿去敲诈顾家,也更能挣钱,但这种高门显贵的人,得罪了一回,到时候整个戏园都能给你端了。 何必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去赚这些要命钱。 可如果能从?姜净春口袋里面掏些钱出来,那就怪不了他,只能怪姜净春口袋浅了。 如果姜净春愿意多掏一千两来买楼观,那他自然是乐意为这一千两小小得罪一下李老爷了。 到时候说楼观先被?小侯爷夫人买走了,他又能怎么着他?要算账也找侯府算去。 班主?不再?顾楼观神情,又道:“你看看,你扮作女旦多好啊,今个儿听了的人都说好,当?初我让你去练个旦角,也叫没错,往后几日讨李老爷高兴,就再?唱几回这孽海记吧,他愿意听。” 一边让他哄着姜净春,一边又让他钓着李老爷。 楼观心中直犯恶心,最后却也没再?说些什么,面色沉沉,不再?开口。 * 等到姜净春晚上回了家的时候,这回顾淮声还没下值。 她往里头?走着,时不时看看手上的蔻丹。 这次颜色浅一些,看着便舒服一些,没前两日看着那般别扭。 她回来后,想了一路,总觉楼观今日有?些怪怪的。 但也没有?再?继续多想下去了。 这些时日出去有?些频繁了,今日听了这出孽海记,往后要在家里歇几天了,不然恐怕要被?顾淮声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 花云在旁边有?些担忧地问?,“小姐,万一被?公子?发现了是不是不好啊。” 前段时日姜净春往青楼跑的时候她就有?些怕,后来好不容易不去青楼了,怎么去上了戏园,还和里头?的小生拉拉扯扯上了。 那小生看着不是什么正经?人,哄得人团团转,那嘴巴,那眼神厉害得很,活像秦楼楚馆里头?调教过的姑娘一样。 姜净春没将花云的话放在心上,她道:“我们又不做些什么,只是说说话而已?,我去戏园也就听听戏,能怎么着。再?说了,凭什么男人下了值可以去寻快活,我就不行?我天天往铺子?里头?跑也很累的,就听听戏能怎么样嘛” 去青楼姜净春还会害怕,一边害怕一边看,可戏园她就不怕了,怎么着了,就男人听得戏,她还听不得了吗,也没说女子?不能去听戏啊。 能有?什么好怕的。 就这样想着的时候,顾淮声也下值了,从?外头?回来了。 姜净春听到声响,往院门处看去。 顾淮声一袭绯红官服,身形清瘦,凛凛如天上皎月,叫人不敢亲近,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今日的顾淮声看着怎么比平日还要冷一些呢。 她抿了抿唇,没说话,收回了视线,净手准备用饭。 天气凉起来了,屋子?里头?的门窗也被?合起来了,天黑得差不多,里头?已?经?燃起了灯。 顾淮声坐到了姜净春的对面。 他今日被?姜净春的行径有?些气到,现下胃里头?都还难受,所以也没有?动筷用饭的打算。 这才知道,她前些时日一直往着青楼里头?跑,如此便罢,这些时日改去戏园,今日暗卫去查,发现她还和戏园里头?的一个小生在一起拉拉扯扯。 他再?不管不问?下去,莫不是过几日就要将人养在外面当?外室了。 那日秋猎场上他就隐隐有?些担心,怕她看上了心,回来后就要不大老实。 没想到倒还真叫他猜中了。 姜净春整个人都有?些不着调,就跟外头?的花花公子?哥一样,她倒是会给自己寻快活,青楼去过了,戏园也去过了。 他想到今日暗卫趴在房顶上偷听来的话就莫名气得慌。 那小生哄得她团团转,口口声声一个“小姐小姐”唤着,那能是什么正经?人吗? 她倒是好,还夸起他好看来了。 也没见她夸过他好看。 顾淮声没直接去说那事,他只是看着她握着筷子?的手问?,“你今日怎么换了个蔻丹?” 他自然知道是那个小生给她换的。 现下问?起来都带着些许咬牙切齿。 姜净春没想到他问?起这个来,心下一跳,她脑袋快埋到了饭里面,随意回了顾淮声的话,她道:“哦昨天那个不好看,就想换了啊。” “谁帮你换的?” 谁帮她换的。 叫顾淮声问?的莫名心虚。 若是旁的任何一个人来问?她这话,比如说老夫人、顾夫人随便一个人问?她,她都不会隐瞒。 她喜欢和这个小生说话,她觉得他很漂亮,他说话也很温柔,她挺喜欢他的,所以他接近她的时候,她也没有?抗拒,虽然没抗拒,但她也发誓没做什么对不起顾淮声的事,所以,她可以毫不心虚的同?别人提起楼观这人。 可是顾淮声不一样,她什么都没做,他也会觉得她做了些什么的。 叫他知道,岂不是翻了天去吗。 她面不改色道:“今日去街上逛了逛,在一家首饰店里头?买了东西,他们那里的人说我手上的蔻丹有?些太红了,所以给我换了个。” 顾淮声看着眼前撒谎的人,心想她果然是跟着外头?的人学坏了,接触的东西多了,做的坏事多了,现下撒起谎来都脸不红心不跳的。 他现下看谁都不好,都觉是带坏她的罪魁祸首。 顾淮声没有?拆穿,他问?她,“是吗,那你身上的香味是哪里来的啊,我这几天总是闻到你身上有?味道。也是去了首饰店吗?可是你昨日还说是从?铺子?里头?回来的。” 他的声音已?经?不自觉带着冷意,他自己都察觉不到。 姜净春听出他语气中的问?责之意,她猜到或许他现在已?经?知道些什么了。 越狡辩越让人觉得自己心虚,姜净春破罐子?破摔,直接道:“我就去听了几回戏而已?,没干什么啊。” 还没干什么。 “从?前的时候也不见你这般爱听戏,那戏园里头?有?谁?你就非要去。你难道就不能和别人保持一点距离吗,你现在已?经?成婚了,你自己觉得你这样好吗?我又有?那么不好吗,我在家里你不稀得搭理我,现下就喜欢和别的人厮混在一起。” 他是哪里不好?所以她非要出去找别人。 他不好看?她要去说别人好看。 就知道,姜净春就知道他会这个样子?,一让他知道,那个嘴巴就叨叨叨个没完。 厮混还说这么难听的话。 姜净春也自知心虚理亏,一是去青楼戏园,二是撒谎骗人 但他总是那样,一说起这些事情他就说个没完没了,一想起楼观,更看顾淮声凶狠,楼观就不会这样,他干什么都温温柔柔的。 不比不知道,一比这顾淮声怎么看都难受。 姜净春给他这么一说,饭也用不下去了,她撂了筷子?,道:“你这么凶干嘛啊。” 她说这话,带着说不出的委屈,分明是她做了坏事,他就问?了那么两句,她倒先委屈上了。 可顾淮声满腔的怨气,也被?她这一句话说得再?发不出。 他闭了嘴没再?说话,可姜净春却还觉心中不爽利,瘪了瘪嘴道:“别人就从?来都不会凶我啊,只有?你,你每回就知道凶我,你凭什么凶我。” 顾淮声怎么会知道他自己冷起脸来有?多吓人,他问?那么一长串,是把?她当?都察院的犯人来审了吗。 他哪里有?在凶她了? 他方才不就是想要问?几句话而已?吗。 那是凶吗。 难道要和那些人一样,没头?没脑的哄骗着她才好吗。 那个小生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下去了,怎么现在别人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顾淮声憋了许久,最后才看着姜净春憋出一句,“我是担心你被?人带坏了而已?。” “我为什么会被?人骗?我又不是傻子?,难道辨认不出是非好坏吗。他不是坏人,他也不想生下来就给别人唱戏的啊,前些天我还碰到一群男人欺负他,他们嘴巴里头?说下流的话,手脚也不干净,他真的也很可怜啊。” 顾淮声听得头?疼,瞧瞧看,又开始觉着别人可怜了。 现在轮到姜净春开始滔滔不绝了,“我只是觉得他很漂亮,他说话很温柔,所以就多说了几句而已?,他想让我去听他唱戏,我也喜欢听,就这样,没别的。” 她最后不想再?吃饭了,闷闷不乐留下一句,“你爱信不信。” 说着就往里头?去了。 小生很温柔 而他就很凶。 难道真没些什么? 只是姜净春嫌他平日不大温顺? 他想了想那个小生做派不,即便姜净春没什么心思,可那小生一定目的不纯。 说成这样,他也不打算再?用晚膳,起身往里屋去。 他一生气,就又犯了老毛病。 可是,他不是想和她吵架的。 等到顾淮声回去屋子?里头?的时候,姜净春已?经?在净室净身了,里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估摸着这是净完身又要躺床上去了。 果然没等一会,姜净春就从?里头?出来了,她穿着中衣,外头?裹了件外裳。 她小跑着出来,没想到顾淮声已?经?坐在榻边了。 她愣了愣,但她太冷了,也顾不得什么,没再?迟疑,装作看不见这人,跑到床边,踢了鞋子?,马上钻进了被?子?里头?。 姜净春把?头?闷进了被?子?里头?,装看不到他。 但没一会就被?顾淮声扒开了条缝,她的眼睛露了出来。 她没好气问?他,“做甚?” “我相信你。” 顾淮声这没头?没尾的一句给姜净春说得有?些懵。 “什么?” 他看着她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又说了一遍,“我信你方才说的话。” 他想了想后又补充道:“你只是喜欢听戏,不会做些什么。” 他弯腰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 他的长指搭在被?子?上,忽地伸出指腹去蹭了蹭她的脸,带着些服软的意味,想到她方才说他凶,他嗓音也柔了下来,道:“你不会和他有?什么,只是觉得他漂亮吗。” 姜净春见他变了语气,也没说什么,她点了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她道:“他真的很美,你如果见了,你也会这么觉得的。” 还想着让他见他呢。 顾淮声又说,“可是他身上的味道我不太喜欢。” 每回回来都是一股别人身上的香,一点都不好闻。 “那你下次回来前,我会先净身的。” 她不会让他闻到那些味道的。 在姜净春看来,他们这是各让一步,可是在顾淮声看来,她是怎么着都要去见那个戏子?了。 好吧…… 他换了个思路,他摸出她的手,看着上面的蔻丹道:“可是他生得再?漂亮也是男子?不是吗,你同?他在一起好吗,你让他给你做这些又好吗?万一你们私下见面被?别人撞见了怎么办呢?别人会管他生得漂亮吗。” “从?前你和宋玄安在一起你说是朋友,现在和那个戏子?难道也是朋友吗?” 她哪里来的这么多朋友。 顾淮声默了片刻后问?她,“你……你是不是喜欢他伺候你?” 姜净春听到顾淮声这话愣了片刻,他淡淡的语气让她不好意思发火,那像胡搅蛮缠。 她只能认真思考起了他说的话。 她有?把?那个戏子?当?朋友吗,还是只是喜欢那个戏子?伺候她。 她潜意识里面,真的有?把?楼观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看待吗。 她觉得她现下就跟上回那些强迫他的男人一样,她和他们一样都是在贪图他的皮囊,她喜欢他温柔的哄着她,喜欢他像女人一样漂亮的脸蛋。 可是,他是男人。 而她,下意识也把?他当?成了取乐的戏子?。 今日他给她做蔻丹的时候她才发现,楼观不喜欢当?女人,可她却还往他身上安女人的特质。 她看他,就跟看那些跳舞好看的舞女一样…… 都这样想了,她如果还恬不知耻的说他是朋友,那她也挺混账的。 姜净春想明白了这些之后,开口道:“我知道了,他是男人,我不能因为漂亮就不把?他当?成男人了。” “我就再?去见他一回,我和他说以后不去看他唱戏了行吗。” 总也不能就这样说不去就不去了吧,那真是有?些无情了,好歹还是当?面去和他说一声。 她在和他商量…… 这个感觉让顾淮声什么气都散掉了。 她从?前哪里会管他的死活啊。 近些时日竟这般乖顺和善。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既然姜净春都已?经这样说?了, 他又还有什么好?得寸进尺的呢? 两?人谈话行进难得这般顺利,顾淮声眼中?终于?浮现了一丝笑意,他说?,“好?, 那你去同他说?清楚, 往后不再去了。” 顾淮声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说?完了这些就起身往屋外去了, 一出了外间, 书良就迎了上?来。 他今日来是禀告了关乎沈长青下属的事情。 自从秋猎回来之后,他便让他照着易容术的方?向去找,果不其然发现些许端倪。 他们仍旧顺着那夜大婚的方?向去找, 他们在京城北边,那下属出没的地?方?找了一整圈, 街边商铺找了个遍,问那日是否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出没。 从前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往易容术的方?向想过, 只想着人是凭空消失不见?,即便再回过头去搜寻, 也找不见?什么踪迹。 可若是易容术或许有人会见?过那人易容过后的容貌,所以便重新去那块地?找了一遍。 这事都过去了约莫一两?月, 按理来说?也没人会记得那日的事, 可那天就逢顾淮声大婚,街上?热闹得不像话, 众人对那天的印象也颇深。 顺着查下去,果不其然就发现了有一人不对劲。 那是家女子成衣铺, 有两?层楼高, 那天来个有些奇怪的男子,他大约中?年, 个子不高,体型颇瘦,脸上?也有道疤,那日大家都在外头看热闹,店里头也没有什么人,所以掌柜一下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她?问他是来做些什么的,那人说?是来找娘子的。 掌柜的觉着奇怪,这里头也没见?有什么姑娘,她?留个心眼,但也没多想,过了片刻之后,从二楼下来个妇人,掌柜分明记得二楼好?像没什么人吧? 她?问那妇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妇人还反过来笑着打趣,说?掌柜的看热闹看忘记了。 见?此,掌柜便也没再多想,又去问她?是否碰到?了一个男子,又问她?是否是他的娘子。 那女子笑着说?,那男人确实是她?的丈夫,方?才来找了她?一趟就马上?出去了,她?说?,掌柜的这又是看热闹看糊涂了,出去个人都没瞧见?。 掌柜的觉着奇怪,那日店里头也没什么人,她?怎么会连人进进出出都不记得呢? 但那女子也没再和她?说?些什么了,转身离开,掌柜的让小二上?去找了一圈,发现真没有那个男子的身影,便也没再想些什么了,只怕真是自己看错了。 后来这掌柜的被那暗卫找上?,才发现那日的事情并非是她?犯糊涂。 掌柜的从事着成衣铺,对女子相貌更叫敏感些,因着和她?说?过两?句话,对那奇怪的女子倒还有些许印象。 暗卫从她?口中?问出了那女人的相貌,画出了画像。 书良把画像拿给了顾淮声看了一眼,顾淮声看过之后不由冷笑。 “他以为我们永远找不到?他们,现在恐怕肆无忌惮放任这人在京城之中?到?处跑,事情过去有些久,画像保不齐有偏差,你们小心些,便是找到?相似之人也要盯一段时间,切莫打草惊蛇。” 书良听了这话之后,应了声,他转身就要去吩咐这事下去,却又被顾淮声叫住。 他问道:“公子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顾淮声想了想后,开口问道:“岑音的事情可有下落了?” 书良摇头,“暂且还没有,毕竟有十来年了,就算是现在去找当年的户籍,也要有一段时间。” 顾淮声也没再说?下去,书良说?完了这话就退了出去。 * 大约过了几日,姜净春又去了梨园一趟,这回她?想好?了,往后不再来这里听戏了,楼观她?也还是不要再接触为好?。 但她?还是想要和他说?一声为好?,不然突然就消失不见?而后再也不去,这样也很不好?。 她?从前确实是将?他看做戏子,漂亮的戏子,可是现下仔细想了想,这样也很不尊重人。 顾淮声说?得也不错,他即便是再漂亮,那也是个男子。 今日来到?了梨园的时候,楼观又唱完了一出孽海记,她?去了他梳妆的房间寻他,今日却觉有两?分古怪,不知为何,门口处还守着两?个仆从。 姜净春上?前问,“楼观可在里面??” 那两?仆从是梨园里头的人,今日守在这处,是因为里头来了贵客,不好?打搅,他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认出了姜净春的身份,道:“他现在不舒服,不方?便见?人,小姐请回吧。” 不对,姜净春直觉古怪,不舒服?方?才不还在唱戏吗,唱戏的时候也还好?好?的,现下怎么就不舒服。 况守在这处的两人也有些古怪,从来不见?得有人,怎么今日就有人? 她?想到?了楼观上?一回的状况,心里头觉得有些不对劲,她?道:“我有重要的事要同他说?,就见?上?一面?,很快。”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松了口,班主吩咐过的,暂且先不要得罪了她。 既都是恩客,那见?上?一面?,也不是不行。 其中?一人扣响了房门,而后就开了条门缝钻了进去,姜净春想要透过门缝去看屋子里头情形,却被另外一个人遮了个严实。 见?被拆穿心思,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没再看下去。 没过一会,里头就出来了人,姜净春又在外面?等了一会,就被人引了进去。 屋子里头有股奇怪的味道,她?说?不上?来,直觉皱眉。 楼观坐在梳妆的铜镜前,戴着的盔头已?经卸下去了,脸上?的妆容还没开始卸。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口脂花了 她?心下更觉有些不妙。 姜净春走到?楼观面?前,他还在看着铜镜发呆,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直到?姜净春的身影出现在了铜镜之中?,他才终于?回过了神来。 他的脸上?提起了个笑,分明和往日一样,可是此刻看着却像是提线木偶一样。 他看着她?笑,“小姐,您已?经好?几日没来了。” 她?后面?没来的这几日,班主都在让他伺候那个李老爷。 今日李老爷来了。 没想到?姜净春也到?了。 姜净春抿了抿唇,问他,“楼观,你的嘴巴怎么了?” 为什么擦花了? 楼观神色有片刻的凝固,不过很快就笑着道:“方?才是准备开始净脸的,才擦嘴,小姐就来了。” 他在撒谎,就连姜净春都听出来了。 姜净春又问,“可是外头的那人为什么说?你不舒服?” 楼观看姜净春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之势,很巧妙地?开口转换了话题。 他说?,“小姐多日未来,今日找我来是为何事?” 楼观其实挺喜欢姜净春来找她?的,她?比那个李老爷好?哄多了,比他好?太多太多了。 姜净春说?了她?今日的来意,她?说?,“楼观,往后我不会再来戏园了。” 楼观神色一愣,脸上?的笑更叫僵住。 姜净春注意到?了他神情的变化,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太过突然,她?解释道:“对不起啊,我以往一直觉着你漂亮,觉着你说?话好?听,人很温柔,就就有些模糊了你的性别对不起,我知道你很讨厌被人这样误会,我再也不会将?你看做女子,你是男子,我不大适合再和你往来了。” 一个男人沾染了女人的特性,温柔漂亮又美丽这对姜净春确实是有些吸引力。 楼观明白了姜净春的意思,难怪她?之前乐意同他相处,原来是将?他看做女子了啊。 楼观笑了声,这笑很浅很淡,恍惚下一秒钟就要消散,楼观说?,“是我自轻自贱,所以小姐才会这样想的,不怪小姐。” “本就是个女儿身,有什么好?叫人误会的。” 都已?经成了这样,还有什么好?再去管男啊女啊的。 算了。 就这样吧。 他就这命了。 姜净春同其他的人比起来可就太良善了,她?今天说?这话,是真把他当人看了。 他也不想骗她?钱了。 她?能?说?这些话,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楼观这一生也没听过人说?这些话。 能?听到?这话,就已?经是极好?的了,这话比什么都好?了。 他看向姜净春,眼中?带着说?不出的悲意,他说?,“小姐,走吧,我都能?明白的。” 她?平日里头来听听戏已?经可以了,若同他拉扯被人传了出去,那也不好?。 姜净春看着楼观这幅样子,始终放心不下,他脸上 ?涂着漂亮的胭脂,可整个人看着都灰扑扑的。 姜净春忽然开口问,“楼观,我给你赎身好?不好?。” “往后没人会再逼你做讨厌的事了。” 他太可怜了。 他生得真的很漂亮,漂亮得谁都想要欺负他,她?觉得他今天很不对劲,是因为她?没来的这些天,他被人欺负了吗? 楼观听到?这话,眼睛好?像亮了亮,可却很快就黯了下去,他说?,“可是我很贵的,小姐。” 一个当红小生,想也知道有多贵。 她?虽然尊重他,但他也不觉自己值这么些钱。 姜净春道:“你别怕,楼观,我有钱的。” 她?跟在顾夫人身边学了怎么去用铺子挣钱,她?身边的嬷嬷带着她?,她?学了不少,她?不是那么没用,就知道去寻欢作乐,她?现下也学会了怎么去挣钱了。 很贵也没关系,以后她?再也不出来瞎玩,去赚钱就是了。 每个人的命其实都挺苦,可是楼观活生生在她?面?前他好?歹也哄了她?那么些时日,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也不在意了。 都是身不由己。 楼观头要低到?了地?里面?,他说?,“要两?千两?。” 两?千两? 确实好?贵。 楼观说?完后马上?就想要说?算了,可姜净春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她?说?,“楼观,你等等我,我现下就回家去取钱来。” 楼观没想到?她?答应得竟然如此爽快,他有些懵,“小姐两?千两?,我不值的啊,我便是一辈子都还不上?这钱啊。” 姜净春安抚他,“不要你还,楼观,就当谢谢你这些天逗我开心了。” 饶是姜净春再不聪明也明白,有些钱她?挣都是动动嘴皮的事,可是让他来,那是一辈子都难以偿还的债。 这两?千两?压在他的身上?,会把他的腰压断的。 虽然肉疼,但姜净春就当给自己长个教训了,下回别再往青楼戏园这样的地?方?跑了,这地?方?苦命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她?让楼观在这等等她?,她?现在就回家去取钱,很快就会回来的,一会她?拿了钱就去找班主,就可以赎他出来了。 楼观都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看到?姜净春风风火火出了门。 姜净春往外头去和花云就要回去顾家,可走去一半,脑海中?却又浮现起了楼观的红唇。 门口又站着那两?个侍从,平日里头也是没有的 她?想了想后,对花云道:“你去家里头拿钱,再喊几个人来。” 花云不知姜净春是想做些什么,但显然对她?这样的安排不认可,她?道:“不行小姐,你怎么能?一个人在这呢?” 姜净春道:“没事,你快些去,快些带人来。” 这戏园和侯府距离不远,快一点的话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 这也是姜净春这些时日来戏园的缘故之一,这里和家近,就算是出了些什么事,也不怕,能?快些回家喊人。 花云见?姜净春着急,听了也没再敢耽搁,听到?了她?这话便赶紧跑了回去。 姜净春又折返回去,她?这回没再走正门,绕去了另外的窗户边。 这外头是圈草地?,她?蹲在外头悄悄探出个脑袋想要看看里头的动静。 果不其然,等她?走后没有多久,就又从暗处又重新出来了个人。 姜净春被眼前的这副场景惊住,瞬间瞪圆了眼,差点没有惊呼出声。 她?捂着嘴,死死地?盯着眼前场景,一时间连反应都没有了。 有个年过四旬的中?年男人,衣冠不整,大步往着楼观的方?向去,他一把抓过了楼观的头发,按着他往桌上?砸去,嘴巴里面?还在大声咒骂,“好?你个贱人,还敢背着老子勾三搭四!怎么着,是给那个丫头灌了些什么迷魂汤下去啊,两?千两?也能?为你掏!你知道她?是谁吗?京城顾家的小侯夫人,你一攀还就给自己攀上?了个大主子回来啊?!” 这人在朝中?为官,当初秋猎的时候也在场,自然是认得出姜净春。 姜净春从没见?过这幅场景,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楼观脑袋砸在桌上?发出的闷响就像是砸在了姜净春的心上?,撞得她?也跟着头疼。 那个男人极其粗暴得对待他,口中?脏话咒骂不断。 姜净春一直都觉得顾淮声在逼迫她?,她?一直都觉得顾淮声在欺负她?,可是现下碰到?这样的事情,她?才发现顾淮声这人有多良善。 她?还来不及细想下去,接下来那人的举动,彻底让姜净春傻了眼。 李老爷动手一把撕破了楼观的衣服,楼观想要挣扎,却被他狠狠掌掴了一巴掌过去。 “贱人,还敢动!我告诉你,你可别想着去逃,你就算是出去了,老子也有一百种,一千种办法治你!” 四五十岁的肥硕男人,身上?还有着一身的劲,楼观本就瘦弱,被他按在桌上?,再也动弹不得。 姜净春看着那人扒了楼观的衣服,又开始脱他自己的亵裤 冬衣厚重,可裤子就那么一条,三下无除二就已?经解开。 没眼看,简直没眼看,姜净春捂了眼。 她?已?经人事,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男子和男子也可以? 她?现在该关注的不是这些了,是楼观马上?就要被人伤害了。 干嘛啊?这是干嘛啊! 他不愿意,他哭得那样厉害。 姜净春是想等到?花云回来再露面?的,可是来不及了,若再等下去,楼观就要被那老头按着欺负了。 姜净春心里头是有些怕的,那老头看着实在凶神恶煞,可这样的事情在她?眼前发生,她?实在是没办法视而不见?。 太伤人了,实在是太伤人,姜净春都不敢想,她?要是楼观,她?要是被人强迫,她?会有多崩溃。 她?站起了身,从窗户里头露出了头,她?捂着眼睛怕看到?什么脏东西,冲着那恶霸喊道:“住手!” 李老爷听到?声音,面?上?一惊,眯着眼看清了来人,没想到?是姜净春竟又去而复返。 他被打搅了事情之后,面?色尤其难看,好?歹是在朝廷里面?当官的,被撞破了之后也尚要些脸面?,他急急把东西塞了回去。 楼观抬头看向了窗户,他脸上?的妆还没叫弄干净,现下已?经被泪水糊成了一坨,看着更显凄惨,见?到?是姜净春,赶紧把身子遮了起来。 姜净春眯了条缝,见?那人穿回了衣服,便把手拿了下来。 她?是有些怕的,方?才那人的举动实在是太过粗鲁,光是打在楼观身上?她?都跟着一起疼了,她?怕他再欺负人,冲着他喊道:“你敢再动试试看?我去都察院告了你!” 她?没见?过他,但看他这身模样打扮也能?猜出他是在朝里头当官。 她?站在窗边,也不敢进屋,她?怕他打她?,只敢在这里放狠话。 那老头只是冷笑一声,而后道:“是吗?你想要去找谁告我?你不也往着戏园里面?跑了吗,怎么着,顾小侯爷难不成徇私?” 姜净春听出他在胡扯八道,她?紧紧皱着眉头道:“我往着戏园跑又如何?我难道有在强抢民男吗?” 李老爷冷冷道:“是吗?那你出入戏园,和小生勾搭在一起,这怎么算?” 他看着她?,啧道:“你也不检点,还好?意思在那头叉着腰教训人?倒不如闹翻天了去,你看看别人是信你,还是信我?” 她?一个女子,来这小生的房间,她?有十张嘴巴也说?不清。 姜净春道:“那他脸上?的伤也能?是我打的吗?你在那里瞎泼脏水有什么用吗,怎么着,自己心里头龌龊,别人全跟你一个样是吧?” 姜净春站在窗边,仗着他打不着她?,和他对骂。 但李老爷听了后,却狠狠踹了一脚桌上?的楼观,他被踹倒在了地?上?,脸上?都疼得狰狞了几分。 “一个贱民,开罪了我,我打死也使得。” 那一脚太过用力,姜净春看着都快疼死了,她?忙斥了他,“住手!你再敢动他试试看?!我回家就告诉我夫君去,他会抓了你的!” 顾淮声这三个字确实是挺让人害怕的,主要是顾淮声平日里头也不怕得罪谁,就连王顺都敢跟着去作对,他家室好?不说?,就连自己也有出息,谁也不放在眼里。 若顾淮声想让人不好?过,那确实能?让人吃一壶。 他却不怕,笑起来脸上?的肉都坨成一团了。 “是吗?你夫君知道你这么护着一个男人吗?” 他不信姜净春敢去把这事捅到?顾淮声面?前。 都是出来寻快活的,谁还比谁高贵一些吗? 却在这时,门口处传来了动静,大门被人打开。 顾淮声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他看着是赶过来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急,呼吸都有些急促。 今日是顾淮声的休沐日,姜净春今日出门的时候他还问要不要跟着她?一起来,她?那个时候也没多想,毕竟以前来了这么多次也没事,她?以为只是单纯和楼观道个别罢了,也不会有其他的事,所以便没让顾淮声跟着一起了。 却不想这一回就撞见?了楼观被那个畜生那样对待。 也好?在离得近,顾淮声也赶来得快。 “表哥!我在这里!”姜净春隔着窗户喊他。 姜净春看到?顾淮声就像看到?救星了,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见?到?他,她?迫不及待开口喊他。 顾淮声听到?她?的声音,往她?方?向看去,见?她?没事,还能?活蹦乱跳喊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出来。 他走到?窗边,伸手到?她?的腋下,一抬手,就把人半抱着进了屋,她?身上?穿着有些厚重的冬衣,可他抱得却十分轻松,拎鸡仔似的就给人拎了进来。 姜净春估摸还是被吓到?了,脸看着也有些白,也是,这样的事情一下子被抖落到?眼前,确实是有些受不住。 顾淮声捏了捏她?的手指,让她?定?定?神,而后看着她?轻声道:“别怕,我来了。” 安慰好?了姜净春之后,顾淮声就先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大氅,走到?了楼观面?前,蹲下身把衣服盖到?了他的身上?。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李老爷扯烂了,衣不蔽体不说?,窗外门外寒风肆虐,他也冷得慌。 楼观看着顾淮声的举动,愣住了。 他看了看洁白的大氅,又看了眼顾淮声,他的脸上?有巴掌印,还有泪水糊掉的妆,已?经花得不像样脸上?都能?依稀看出他的苦痛之色。 真的好?苦。 楼观盖着顾淮声的衣服,却更想哭泣落泪。 他低着头,伸手捂着眼睛,几乎泣不成声地?说?,“脏,公子,只怕是要弄脏你的衣服了。” 他前些时日还想要引诱他的妻子,可他现下却给他这样的施舍。 他们两?个人救下了他。 从前他也不知道姜净春为什么会这样单纯,高门大户里头的小姐难道是这样的吗?整日没心没肺的,就连着两?千两?的银子也说?掏就掏,现下见?了她?的郎君才知道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她?愿意赎他,不是因为她?人傻钱多到?了没处花。 只是因为,她?很好?。 这个认知让楼观觉得,他此刻在他们面?前,脏得要命。 以至于?顾淮声递给他的衣服他都不敢要。 从前的时候顾淮声或许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可或许是受了姜净春的影响,现下看着眼前的小生,确实也觉可怜。 姜净春听他说?脏,也知道他的意思,一定?是方?才的事情给他留下了阴影,那个老头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让他觉得不舒服,她?蹲下,看着楼观认真道:“楼观,不脏的,你一会净个身洗洗澡就干净了呀。” 顾淮声也说?,“你别担心,这衣服你穿着就是,放心,一会我们带你出去。” 看楼观渐渐平复了心绪,顾淮声起身,看向了李老爷。 “李郎中?,怎么说?啊?” 这人在兵部车驾司中?任五品郎中?一职,虽然官职不高,但顾淮声记忆力好?,对这人有些许印象。 李郎中?沉默片刻,顾淮声却又继续道:“你这算是奸污男子吗?” 早在顾淮声进来之时看得那一眼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两?个人弄成了这幅样子,想也知道李郎中?是想要做些什么。 “谁家没有几个妾室,谁人不出来寻快活?他本就是个玩物,我这算不得奸污。” “去你的吧,少来说?这种胡话,我表哥就不会,我姑父也不会!而且,楼观是人,他不是你家的奴仆,更不是你的玩物。” 姜净春方?才在那梗着脖子,硬撑着胆子吵架,可是那个时候终归只有她?一个人顶事,她?也没有底气?,只能?硬着头皮唬他,那老头着实凶狠吓人,她?不是不怕……但她?不能?软下来,那些人都欺软怕硬,若她?也软下来,她?和楼观都会挨了这死老头的欺负,她?得硬气?起来。 可是现下看到?顾淮声就跟看到?神仙降世一样,什么都不怕了,再也不用硬着头皮强撑了,方?才那番过后,现下只想往着顾淮声身上?凑,贴在他的旁边“狐假虎威”。 不得不承认,一出现什么事情,顾淮声的存在就是让人心安,有了他在,她?叉腰跟着李郎中?对骂也更有劲了。 李郎中?被她?这直白的话一噎,开不了口,碰到?姜净春这样的人,真是秀才碰上?兵,有理也说?不清。 过了许久,李郎中?才憋出一句,“一个戏子,别人玩剩下来的东西,我怎么玩不得了?” 姜净春气?得脸都红了,还想骂他,却被顾淮声揽了肩膀,他的手安抚似的按了按了她?的肩,姜净春好?不容易憋回了气?。 他看着李郎中?道:“就算是他和别人有过什么关系,那和你也没有关系。他是人,不是玩物,便是个伶人,也有可以拒绝的权利,伶人不是你的私仆,按照《大昭律》来说?……犯了奸罪好?像是死刑吧。” 听到?死刑二字,李郎中?脸色也终于?变白了几分,他还想狡辩,道:“那你的娘子也往戏园跑,她?和伶人勾搭算什么?” 顾淮声冷嗤一声,“怎么了?戏园就你来得?我还没听过这样的道理。她?爱来听戏就听戏,爱和谁说?话就和谁说?话。说?句话就算勾搭了?那你现在是在勾搭我吗,平日里头和你家妻儿说?话,也是在勾搭他们吗?” 顾淮声确实是不大喜欢姜净春和别的男人说?话,但真论起来,他凭什么不让? 他看着李郎中?道:“得罪,还请去趟都察院吧。” 李郎中?急了,“我就脱了个裤子,还没做呢!你凭什么抓我!” 话确实是这样,他没做什么,想给他治个死罪也没用。 但□□未成,也够他吃一壶了。 顾淮声刚想开口,外头戏园的班主就来了。 他听到?这处出事,没吓破了魂,今个儿怎么还把顾淮声招来了。 平日里头顾家的小侯夫人喜欢往这听戏,可没想到?今日顾淮声也来了,来的路上?听他们说?了这处发生的事之后,才知道是那李老爷强迫楼观被姜净春撞见?,她?一下子就闹了起来。 后来顾淮声也被人喊了过来。 赶到?了之后,就看顾淮声的人要抓走了这李郎中?,班主忙道:“误会误会,这都是一场误会啊!” 这李郎中?要是被抓走了,他往后这些生意还做不做了啊?戏园里头这样肮脏的生意还多着呢,万一现在他们看李郎中?被抓,往后谁还敢来啊。 顾淮声看向了班主,启唇反问,“误会?” 他倒是有些好?奇了,他要怎么去解释这一场误会。 班主被顾淮声扫了一眼,硬着头皮解释道:“这这李老爷就是和这小生在玩呢,一不小心失手了,就打成了这样。” 这样说?着,他又走到?了楼观面?前,想要威胁他配合,但还没迈出步子,就先被顾淮声挡住。 “是玩闹还是奸污,我自有定?夺,不用你来为他解释。” 班主见?顾淮声这样说?,语气?也有些不大好?了起来,“这伶人是我戏班子里头的人,卖身契也在我身上?,便这李老爷真和他有些什么,那也是我让他去服侍的,小侯爷的手莫不是伸太长些了?” 他让楼观去服侍的,难道他这也管得着吗? 这楼观不是李郎中?的私仆,是他的私仆成了吧,他想让他做什么,就做些什么,这难道还不可以吗。 可顾淮声听到?这话却笑了笑,“所以,你这是承认自己私下在做买卖皮肉的生意了?” 戏园是戏园,青楼是青楼,戏园是官家管控的,是不允许除了戏曲之外还进行其他的不当行为,班主这种皮肉生意,私底下做做得了,拿到?明面?上?来上?秤,也够呛。 听到?了顾淮声的话,班主一愣,明白自己是说?错了话。 还想说?些什么,就听顾淮声道:“嗯看来这地?方?我也该告诉礼部的大人们,让他们来管一管了。” 礼部的人真能?不知道这里私下的交易吗。 也未必。 只怕和这班主也多有来往,所以才会睁一眼闭一只眼。 但是现下若被人检举,他们还能?不管吗? 都察院监察百官,如若礼部的人不管这里,那顾淮声就去管他们。 班主脸色难看,没想到?最?后事情竟闹成了这样,李郎中?被抓了不说?,怎么还把自己的戏园子也搭进去了呢。 最?后还是李郎中?先开了口,他看着顾淮声面?色难看道:“何必弄这样难看呢?当官的,讲究来讲究去的,不就是‘和光同尘’四个字,小侯爷非要拳打脚踢,得罪了所有人吗,对你能?有什么好?处呢。” 顾淮声没说?话,看着李郎中?沉默片刻。 一旁的班主以为这话是说?动了顾淮声,忙上?前附和,“就是啊,小侯爷,何必呢?” 顾淮声却看着李郎中?笑,只笑根本不达眼底,“这事便不用郎中?操心了,毕竟你,我还是得罪得起。” 谁要跟他和光同尘啊。 说?罢,顾淮声便抬手让人带走了他,将?人暂押都察院监牢。 班主看得心都凉了,就跟这外头的冬风一样。 早知如此,当初就早些这姜净春赶出去,谁还敢放她?进来啊。 顾淮声看着面?如菜色的班主,却又道:“你又何必忧心呢?往后不做这些事,好?好?的管着戏班子,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他不再在私底下做些皮肉买卖,谁又还能?抓他走不成。 班主再想,现下也没有办法了,这回被顾淮声盯上?,再弄,真要和那李郎中?一个下场了。 班主几乎咬牙切齿,道:“是,谢小侯爷提醒。” 班主以为事情结束顾淮声该走了,可他的视线却仍旧落在楼观身上?,他眼皮一跳,还想干嘛?莫不是还想算这个旧账? 也太得寸进尺了些吧。 班主还在想着如何开口,却听顾淮声道:“我要给他赎身。” 姜净春上?前,把楼观扶了起来,他身形挺高,可是整个人看着很瘦弱,姜净春觉得碰碰他都要碎掉了。 所以动作也很轻很轻。 班主没想到?顾淮声要给个伶人赎身,他知道这个伶人之前想要诱骗姜净春吗? 他上?赶着给自己戴绿帽啊? 但这就是他们的家事了,班主只道:“他可两?千两?呢,不便宜啊。” “两?千两??”顾淮声问他,“难道卖给李郎中?也是两?千两??” “我夫人是不大聪明,但你也不能?这么骗她?钱吧。” 姜净春听了这话,也啧摸出些不对劲来了,坏了……她?以为自己长脑了,怎么着一天天的还是净叫人骗。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顾淮声对班主?道:“我们?出来?说。” 楼观在旁边, 让他听到他们?在议论他的身价,难免会觉得被人当了物件。 他们?两?人去了外头,姜净春和楼观还在里头。 一旁的置物桌上还放着盆净脸的水,姜净春走过去, 洗了条巾帕回来?。 她递给了一旁站着的楼观, 道:“楼观,你擦擦脸。” 他现?在的妆花成一坨糊在脸上, 一定很难受。 她没想?过楼观会经历这?样的事, 可?好在她没蠢笨到这?样无可?救药的地步,不然?今日?楼观或许真要遭了毒手。 楼观接过了巾帕,手指仍有些?颤抖。 他捏着巾帕, 把巾帕糊到了脸上,脸蒙在巾帕中, 仍在低泣。 他身上的血沾到了顾淮声的雪白大氅上,格外显眼。 姜净春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说,“楼观, 你不要怕了,我表哥很厉害, 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的。” 楼观点了点头, 被救出水火之后,想?到以往种种, 身上仍是止不住得疼……结束了,终于都结束了…… 他以后也可?以当个人了。 当自己想?当的人。 过了一会, 顾淮声就从外头回来?, 手上还拿着楼观的卖身契,看样子事情是已经办妥了。 他把这?东西给了楼观, 问道:“你往后可?有何打算?” 楼观摇了摇头,低着头回了顾淮声的话,“还不知道,离开这?里,去哪里都行。” 顾淮声想?了想?后道:“要不先去侯府暂住一段时日?,若想?那人吃些?苦头,可?能还需要你出面。” 楼观算是人证。 若真想?让李郎中受些?罪,不可?避免要有证人。 楼观听后,默了片刻,而后有些?小心翼翼问,“这?可?以吗?” 侯门显贵,他是个戏子…… 会脏了侯府的门吧。 他听人说,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 他们?是最?低贱的玩样。 顾淮声一眼就看出了楼观心里面在想?些?什么,他想?了想?后开口道:“侯府的门槛拌不死人的,没谁进不了,你来?吧,你是我们?的朋友,是我们?的客人。” 朋友? 客人? 他没想?到有一天这?个两?个词还能被安在他的身上。 楼观眼神动了动。 姜净春马上道:“是呀,楼观,你不用想?着法子去哄别人高兴,你可?以生气,可?以伤心,可?以难过,你是我们?的朋友,你就住一段时间,等到时候寻到了去处,再走也不迟。” 楼观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他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就跟着两?人出了门。 回去路上顾淮声自然?而然?牵起了姜净春的手,她现?下被他牵惯了,也不再甩开了。 顾淮声这?回却得寸进尺,和她贴得紧了些?,姜净春看了眼他,他马上说,“好冷。” 外头寒风凛冽,一下子从里面出来?确实?是有些?冷,她穿着斗篷都感?觉有些?扛不住这?冷风,顾淮声身上的大氅给了楼观,身上就穿着一身单薄的锦衣。 “你还怕冷?” 姜净春没有推他,毕竟他的衣服给了楼观,只是她有些?奇怪,顾淮声也会怕冷吗。 他看着好像什么都不怕。 顾淮声笑,“表妹,你在说些?什么啊,我也是人啊。” 姜净春也觉着自己说了糊涂话。 她没再开口任他黏着自己走了。 一旁的楼观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眼中也不自觉含了几分笑。 看到些?好的东西,就是会跟着一起不自觉开心。 他从前以为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不大好的,不然?姜净春也不会到戏园里头寻乐子。 但是现?下看来?,显然?是他想?多了。 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能有什么不好的。 * 那日?楼观跟着他们?回去了顾家之后,没过几日?顾淮声就给那李郎中定了个“强.奸未成”的罪,杖五十?。 不仅如此,他又明章露面弹劾,后太和帝听闻这?事,便下旨将?人流放岭南。 本朝对奸污一事惩罚尤重,若是强.奸便是绞刑,若强.奸未成,杖五十?,流放三千里。 李郎中被打了五十?大板之后,去了半条命,现?下人被放回了家开始养臀上的伤,待到十?二月底就开始流放至岭南。 李郎中是又恨又气,没想?到这?顾淮声竟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当真是疯狗一样的人!这?年头,谁没做些?个肮脏事,他睁只眼闭只眼会死不成?竟还要去告到皇上面前。 有病。 李郎中气得已经在家里头扎小人咒他了。 待伤好到差不多能见人之后,李郎中赶紧上了王家一趟。 他虽然没见过王顺几面,但也算得有些?许交情,平日?里头也都听他的话。 现?下出了这?等事情,闹到了太和帝面前,能救他的也就只有王顺了。 到了傍晚,天色渐晚,李郎中估摸着王顺已经下值,便赶往了王家去。 等他差不多到了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个透,下人进去传了个话后,他便被人带了进去。 王顺坐在堂屋中,他穿着厚重的冬装,天寒地冻,因着刚下值,脖子上头带着的围领也还不曾摘下。 听到外头的动静,他抬眼看向来?人,李郎中还一瘸一拐走着,看样子屁股上的伤是还没养利索。 王顺多少知道他今日?来?找他是为何事,当是为了流放一事而来?。 岭南是苦寒之地,他这?年都不能过就要被送走,也确实?是有些?凄惨。 果不其然?,李郎中一坐下就开始哭诉了起来?。 “大人,您一定要救救我啊!” 王顺见?他哭成这?般凄苦模样,却也是神色淡淡,还拿起了手边的茶水抿上了一口。 他平声道:“非是我不想?,只是你这?流放的令是皇帝下的,我也实?在是没法子。” 王顺并不想?救他,一个兵部的郎中而已,这?半辈子除了寻欢作乐,也没什么建树,他有什么救他的必要吗? 那郎中的父亲好歹还是个三品的官,他这?官做了大半辈子,反越做越小去了。 太和帝年岁越来?越大,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他现?在自己都有些?难以顾忌,明年的年能不能过都有些?不知道,又有何必要为了这?种人再去费什么心呢。 听到了王顺的话,李郎中心下一凉,他忙道:“怎么会呢?皇上不是最?听您的话了吗。若您都没办法了,我岂不是真就完了吗。” 谁知王顺听到这?话面色忽地一凛,将?茶杯重重砸在桌上,茶水都溅出了些?许,“莫要再说这?种话来?,叫皇上听着了,你这?是要害我?!” 什么叫太和帝最?听他的话?传到了太和帝的耳朵里,难道还当他是从前那个少年帝王吗。 李郎中也没想?到王顺这?般反应,他果真被他唬住,见?此也只嗫嚅道:“没没这?个意思” 王顺却又马上打断了他的话,他冷沉着脸道:“再说了,你这?犯得是强.奸未成,我还怎么着去救你,咱皇上不喜欢这?样的事你难道不知道吗。你那是在戏园,不是在青楼,旁人不愿意,你非抽人巴掌,脱人裤子,你图些?什么?人是真国色天香到了那种地步不成,你非脱这?裤子不可??” 不说太和帝不喜欢,王顺虽奸,但对这?样的事也是向来?看不上眼的。 寻快活寻出一身骚来?,现?今这?样,怪得了谁。 李郎中听了这?话却委屈,“青楼、戏园能有什么差啊,到时候叫我买回家,不都一样吗” 王顺就差白他一眼,“那你怎么就不把人买回家了再去做?非就急那么一时半会吗。” 李郎中一口气憋在胸口,被问得如坐针毡,这?事能怪得了他吗?那日?他气在头上,姜净春又来?买人,人都要被她买回家去,他能怎么着啊,自是想?着趁着她回来?前,先快活上一回,却不想?她去而又返。 他想?起了一桩许久之前的往事,心中更觉不痛快,事到如今,他也管不住嘴了,他道:“谁又不寻些?快活?这?不人之常情吗,大家都做得,怎么就我一人要被罚,我说句不好大好听的,当初您家的小公子不也这?样吗,看到些?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 他这?话一出就叫王顺打断,王顺眉头紧蹙,见?他还敢攀扯王玉,更是怒气难掩,直接拿了杯子往了他身上砸。 “你个混账东西,我儿子现?今都已经入土十?来?年,你拉拉扯扯也有个限度,还敢去攀扯了他?!” 扯谁不好去扯王玉?他倒厉害,一扯就扯上到了人的心窝上。 见?王顺反应如此大,李郎中也知道自己是扯错了人,但他又没瞎扯,他弄得他冤枉了王玉一样干嘛。 他躲开了砸来?的杯子,忙道:“我也没瞎掰扯啊,当初您家小公子问我要了个舞姬,我说给就他了,虽然?这?事都过去差不多有十?来?年来?了,但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他之所以记这?么清楚,也是因为那个舞姬实?在漂亮,他自己都没碰过,就先送给了王玉,他能记不清吗。 王顺听到李郎中这?有鼻子有眼的话,也稍冷静了些?许下来?,他问他,“什么舞女?你给他什么舞女,给我说清楚了。” 听王顺这?话,看样子他是一点都不知道此事了。 哦对了对了,他想?起来? 了。 当初王玉千万叮嘱他不要把这?事告诉王顺来?着,他说家父严厉,所以就让他帮着隐瞒了。 只没想?到这?王玉倒也真厉害,竟真没叫王顺发现?了什么端倪。 想?到了这?里,他便说出了当初的事情。 那年王玉不过也才十?七岁吧。 王玉没有参加科举,直接被王顺在户部安了个差事,因着他的身份,很多人都想?着会去巴结他,他脾气很好,也不懂怎么去拒绝别人,时常会被人喊去参加一些?应酬的事。 那一天,他便被邀去了李郎中的家中。 李郎中年轻的时候就是个混球性子,男女不忌,那日?他从别处买了个漂亮舞女回来?,舞女生得貌美,是他从青楼里头带回来?的,那老鸨说她还是个干净的雏儿,平日?里头就给人唱唱曲,跳跳舞,第一夜都还没卖出去呢。 他一眼就相中了这?个生得阳春白雪的姑娘,买回了家去。 李郎中家里以前倒还是钟鸣鼎食之家,那个时候父亲还尚在,他那日?子也过得快活,舞女不便宜,但他咬咬牙也能带走。 本以为那漂亮如神女的舞女会是个烈性子,却没想?到这?人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她极勾人,也极会哄骗人,李郎中早就想?和她风流快活,却硬生生被她钓了三四天。 后来?,他在家中设宴,邀来?了王玉。 他就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宝贝一样,让那个舞女出来?跳舞了。 结果没想?到那天晚上结束之后,王玉来?找他,他问他求了这?个舞女。 李郎中哪里舍得,这?舞女花了他不少钱不说,再说她这?么漂亮,他去哪里再寻这?样的人来?。 但是王玉看着实?在是想?要。 李郎中转念一想?,这?王玉是王顺独子,将?来?整个王家都会传到他的手上,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他现?下若是送了他,他将?来?万一记他这?笔恩,对他来?说也是极不亏的。 这?么想?着,肉也没那么疼了。 给了吧给了就给了吧。 后来?王玉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告诉王顺这?事。 李郎中露出一个什么都懂的表情。 毕竟王顺严厉是京城出了名?的,若让他知道儿子要了个舞女快活,岂不是连带着他一起骂吗。 他最?后把那个名?叫岑音的舞女送给了王玉。 希望将?来?王玉可?千千万万要记得他的好啊。 谁知道王玉还没到二十?岁就已经死了呢。 这?笔买卖,还是亏了。 李郎中最?后将?这?整件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王顺。 他说,他送给了王玉一个叫岑音的舞女。 他道:“您老也别觉着我拿小公子说事,我只是想?说风流快活这?是人之常情嘛,您犯不着生这?样大的气呀” 王顺道:“你给我闭嘴!” 他还敢配同他的儿子去比? 李郎中缩了缩脖子,没敢再去说话。 王顺前些?时日?让萧伦去查了王玉妻女一事,但也没查到些?什么,暂且只查到了王玉在京城买下的几间私产。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知道王玉在背地里头买了三套庄子,还是用化名?买的,萧伦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查到。 王顺对王玉在金钱这?方面上确实?是大方,买宅子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只是没想?到他在这?个事情上面倒是机灵,怕被人发现?,还特意拐了些?弯子去买。 若王玉有妻女,那妻女一定就养在那些?屋子里头。 只是终究是十?几年前的事,早已物是人非,那些?庄子早都已经空了,哪能见?着什么啊,没法子,萧伦只能再去找找看当年的旧人,如果能找到,说不定也能问出些?什么来?。 如果找不到所有的一切都将?被掩埋在了记忆的洪流之中。 只是,没想?到王顺口中的妻子会是李郎中送给他的一个舞女。 想?到这?里,王顺骂他,“你为什么不早些?和我说?!” 若是早些?说,他也就能早些?知道这?一桩事了。 可?李郎中哪里会知道王顺要这?样生气。 他本来?以为王玉就只是玩玩而已啊,不就是个青楼女子吗,不就是个玩物吗,王玉早就玩腻了也说不准,回过头去有什么好说的啊。再说了,王玉死了后,难道他还要跑到王顺的面前,傻呵呵的说他送了他儿子一个青楼女子吗?王顺说不准还要怪他带坏了儿子,连带着他一块看不顺眼。 他有必要缺心眼成这?个样子吗 王顺气在头上,只觉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若他能早点说,也不至于他十?几年都不知道。 若是在从前,他知道王玉喜欢一个舞女,还说他是他的妻子,他一定会骂他,气起来?说不定还会杀了那个舞女,可?是现?在,他还能气什么?气自己没能早点发现?! 这?混账东西,看一眼都来?气,王顺冲着李郎中骂,“滚出去!你就该流放!” 李郎中哪里知道他为何这?般,挨了骂之后也没敢再待下去,看他这?副样子,怕一会恨不得拿剑捅死他去,哪里还敢再待。 吓得屁滚尿流就滚了。 李郎中走后,王顺就喊来?了萧伦。 他让他在王玉的那三间私宅里头顺着岑音的名?字去查。 私宅的主?人都叫王玉,但里头只会有一个岑音,范围也能缩小一些?,查得也能更快些?。 * 日?子入了十?二月,到了年底,一下就快了起来?,年关将?至,侯府上下也渐渐忙碌了起来?,府上挂上了红灯笼,月光浸染大地,一到晚上灯笼泛着红光,更叫喜庆。 府上早早准备了过年的事宜,这?年姜净春嫁进来?了,顾夫人就让她一起搭把手,姜净春也忙了些?,平日?里头的事多了起来?。 不过,忙起来?也挺好,整个人也不无聊,想?的事情也少。 楼观后面几日?待在侯府,侯府的人也都待他很和善,顾淮朗也很喜欢他。 他是个很温柔的性子,即便不再在戏园里面待着,但性子也没什么变化,顾淮朗知道他脾气好,在他借住在侯府的这?段时日?没少缠着他,姜净春怕他太闲没事做,也时常抽空喊他来?沧濯院玩叶子牌。 今年的初雪落得特别晚,直到快到正旦,这?雪才堪堪落下。 彼时临近傍晚,残阳落在沧濯院的院中,慢慢爬上了回廊的台阶上,牌桌支楞在了明间,门窗紧紧阖着,挡着泠冽的寒风,姜净春正和楼观在玩叶子牌,顾淮朗话密,坐在一旁,不停歇的说话,姜净春叫他说得脑袋也跟着疼,好再楼观的耐性极好,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他的话。 快要到正旦了,最?近的京城极热闹,街上早已串起了灯笼,正旦是大节,每年这?个时候都处处溢着喜庆,宫里头对这?事也重视,等到时候还有朝贺,大臣百官朝贺天子,命妇们?朝贺皇后。 那个时候,也有得好折腾了,姜净春光是想?想?都有些?头疼了。 顾淮朗带着个虎头帽,整个包得跟个小粽子似的,在一旁掰着手指喋喋不休道:“到时候正旦的时候街上肯定可?热闹了,会有鼓乐、歌舞、花灯、杂耍!一定很好玩,上一回端午的时候母亲骗了我,害我没能去到外头,到时候嫂嫂哥哥们?从宫里头回来?了后,要去逛街的话,一定得带上我啊。” 叫顾夫人骗了一回后,顾淮朗再也不肯相信她了,她在他这?里已经彻底失去了信用。 等到正旦那天,那么热闹的日?子,不用想?也知道姜净春他们?会去街上,他可?得好好缠上了他们?。 哥哥虽然?和他不亲近,但至少不会骗人。 只要嫂嫂答应了,就什么都好说了。 姜净春听他这?样说,自然?也是说好。 顾淮朗又看向楼观,问道:“那楼哥哥呢?楼哥哥那个时候也还留在这?里吗?” 楼观是打算明日?就走了的,他一直在侯府麻烦人也挺不好,毕竟他们?能赎回他来?已经很好了,他们?有他们?的日?子要过,他一直留着也挺不是事的,想?着等李郎中今日?被流放出京后,他也可?以离开侯府了,这?天底下也不会没有他的去处。 好歹有门唱戏的手艺在身上,就算是乞讨,那也饿不死。 他方想?开口回话,屋外就猝不及防响起了一道呼声,“雪,下雪了!” 这?话一出,顾淮朗又哪里还坐得住,屁颠屁颠跑去了窗户边,他爬到了椅子上,打开了窗户,往院子里探头看去。 雪花从天际飘落,起先是一点两?点,后来?无数点的雪花就这?样砸了下来?,成千万片的雪花砸在这?四方小院中,瓢泼的雪势头凶猛,不一会地面上就已经覆上了一层薄雪,顾淮朗想?,或许不用一个时辰的功夫,他就可?以在外头堆雪人,打雪仗了。 窗户一打开,外头的风就涌了进来?,姜净春冷得缩脖子,手上把汤婆子揣得更紧了些?,外头落了雪,大家也没心思在牌桌上了,这?局没打完就散了。 姜净春也走到了窗边,看向了外头的风雪。 雪花漫漫,整个世界都成了银白。 落雪了。 今年的初雪来?得特别晚些?,可?这?一场初雪却下得凶猛。 姜净春站在顾淮朗的身后,他跪在椅子上,姜净春伸手到前头摸了摸他的脸,一张小脸被风刮得冰凉。 她把汤婆子放到了一旁,两?只手都按到了他的脸上,把那冻得冰凉的小脸捂暖起来?。 顾淮朗还落在下了雪的兴奋中,高兴地指着雪说,“下雪了,嫂嫂!堆雪人,我们?一会可?以去堆雪人了!” 姜净春其实?有些?怕冷,她是不大想?要去外头挨冻,而且她也不是什么小孩了,不喜欢玩这?些?了,但看顾淮朗这?么高兴,她还是笑着应了声。 风雪很大,窗户外头是回廊,可?她总觉这?雪能透过回廊飘到他们?这?处,她伸出了手,手早就已经冰了,被风刮得都已经没了知觉,连冷都已经感?知不到了。 雪似真的飘进了回廊,她感?觉到掌心上落了雪,很快就融化成了雪水。 她看着掌心,余光中瞥到院子的门被人开了。 抬眼去看,发现?是顾淮声下值了。 他的身上还穿着绯红官服,外头披着一件狐裘,有月华孤清之气,两?人隔着飞雪相望,姜净春忽见?顾淮声的身影在眼中出现?,一时之间竟没能反应过来?,连手都忘记收回。 两?人隔着飞雪对视,一时间谁都没有动作。 而后,姜净春看见?顾淮声朝着她的方向也伸出了手。 青年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在漫天风雪之中也朝她伸出了手,眼中带着穿透茫茫风雪仍旧泛光的笑意。 姜净春一愣,不知道这?顾淮声又犯什么病,奇奇怪怪得很,反应过来?后马上把手收了回来?。 顾淮声见?她放下了手,也跟着放下,只是嘴角的笑仍旧未散。 没过一会,他就踏着雪进了屋子里头,肩头还落了些?许的雪。 顾淮声进了屋子,姜净春也和顾淮朗从窗外探回了头来?。 她随手把窗户带上。 顾淮声进屋后把门合上,屋子里头的暖气一下子就重新涌了上来?。 他和一旁的楼观打了个招呼,而后走到姜净春面前,他笑着问她,“我方才在和你握手,你躲些?什么?” 姜净春觉着他莫名?其妙的,“你疯啦?” 隔着老大个院子握什么手,谁和他握手。 顾淮声道:“我看你朝我伸手了啊。” 姜净春抿了抿唇,道:“我那是在摸雪。” 她摸个雪,他怎么又在那里一厢情愿上了。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顾淮声听?到姜净春这话, 摸了摸鼻子?,轻咳了一声,而后道:“对了,一会父亲喊我们去膳厅吃饭, 方才下值的时候碰上他从?外头回来, 他今日去冬钓,说是钓上了一条大鱼。” 今日是腊月三?十, 临近正?旦, 衙门里头也还忙着,顾淮声便又去了衙门。 但顾侯爷没上值。 姜净春听?到顾淮声的话也有?些惊异,这天气还能钓啊?河水都?已经结上冰块了吧, 还钓呢。 她怕鱼没被冻死,顾侯爷就先冻出个什么好歹来了。 顾淮声见她这表情, 不由笑了笑,他解释道:“他就这点喜好了。” 当?初沈长青去世之后, 顾侯爷也失望透了,他不明白, 为什么一个好人最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大家?都?脏, 所以干净一点的那个人反倒是成了不太好的东西。 顾侯爷死心了。 爱谁谁, 既然不要好过,那大家?都?不好过了。 从?那之后, 他的心思也不在朝堂之上了,他给自己寻了些别的乐趣来。 他喜欢上了钓鱼, 拿上鱼竿, 时常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越钓越有?味,后来顾夫人都?受不了他这幅样子?, 干脆投河里面去得了。 说了也不听?。 没法?,就这样吧,随他便吧。 顾淮声看向楼观,道:“楼观,晚上一起来吧,人多热闹。” 姜净春也附和?。 这些时日的相处,楼观看得出顾侯爷和?顾夫人是挺好的人,但这是他们的家?宴,他就不凑活了,凑过去也怪不自在。 他最后还是笑着拒绝他们了。 听?他这样说,那两人也没再去说些什么了,毕竟这样的事情于他确实不大自在。 楼观想了想后,还是开?口道:“公?子?小姐,这些时日叨扰你们了,既他已经被流放出了京,往后我也就不再继续再在侯府烦扰下去了。” 听?楼观这话,他们知道他这是在道别,当?初怕李郎中还在京城的时候会报复他,可是现下人也已经被流放走了,他也没有?再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 姜净春问他,“不能过完年再走吗?” 她又觉得过年这个要求或许有?些得寸进尺,她问,“过完这个正?旦呢?就在这两天了。” 楼观还是笑着摇头,他说,“大家?团圆的日子?,我留这,也不大自在的,这么些年,一个人伶仃惯了,人多了,反而要难受。” 他都?这般说了,姜净春也不再劝了。 他说得也不错,一个已经习惯孤身一人的人,现下忽然热闹了起来,好像确实是会不大适应。 他们一厢情愿想让他感受的团圆,也不一定就是好的。 姜净春无言,她问他,“那你往后要去哪里呢?” 他想好去何处了吗。 楼观道:“天下总归有?个去处,现下成了自由人,腰杆子?也直些,不至于仰人鼻息。” 当?初卖身契在那班主手上,他做什么都?不行,但现下,不一样了。 他好歹也还会唱戏,最后实在不行,去扮一回小生,唱一场戏,也饿不死。 听?到他的这话,两人再没开?口,只是顾淮声对他道:“好,既你要走,便不再拦了,我还有?些话想同你说下,我们去外头说吧。” 姜净春也不知道顾淮声是要同他说些什么,不过也没再开?口去问,看着他们两人去了外头。 外面的雪已经渐渐有?了厚度,两人站在回廊之下,雪有?些飘了进来,打在他们的身上。 顾淮声先开?了口,他说,“今年冬天,很冷,不好过。” 今年初雪落得比往年都?要晚一些,可是,今年比以往都?要冷。 楼观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今年冬天很冷吗?其实楼观是没这样觉得的,他觉得今年比以往哪一年都?要暖和?。 但顾淮声的话在这样的时候还是准一些,或许今年确实是比往年冷。 顾淮声道:“冬天难熬,我这有?一百两,你拿去当?路上的盘缠吧。” 楼观愣了片刻,下意?识就是想要拒绝,当?初他为他赎身的钱,他都?还没有?还,现下又怎么好意?思再去要这钱呢。 他垂首道:“公?子?,我” 他想说,他不能要。 但顾淮声却阻了他的话,他道:“我喜欢善始善终,做好事不做完,倒不如?不做,你就当?全了我的心。收下吧,外面天冷,如?若现在是春夏秋,我也不会多手的。” 他的视线没有落在楼观身上,而是看着院中的飘雪,他说,“总要有?点钱挨过冬天,才能开?始自己的春天。” 看楼观还想说些什么,顾淮声又笑了一声,他道:“我还真有件事情想要请教下你,就当?是向你学习的费用?了。” 楼观听他这样说,也没再提,只问,“公?子?说便是,请教不敢当?。” 他除了唱戏,又还能有?什么地方值得他请教呢。 顾淮声收回了视线,看着他问道:“一开?始的时候表妹就只同你相处了那么几日,她好像就很喜欢你这是为什么啊。” 是单纯因为楼观会哄她吗?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吧。 因为楼观不哄她,她对他看着也挺喜欢的。 楼观很快就明白了顾淮声的话是什么意?思。 从?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其实也察觉出了他们之间那些许微妙的气氛,他们是夫妻,他们关系亲密,这无可置疑。 可楼观也有?些不懂,为什么姜净春总是一直堵着一股气的样子?,总喜欢有?一搭没一搭和?顾淮声犟嘴,就像是故意?想要和?他作对似的…… 楼观道:“公?子?是做过什么对不起小姐的事吗。” 姜净春看着脾气很好,对谁都?和?善,若她现在故意?这样怄气,他很难不去怀疑,顾淮声做过什么事。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顾淮声的面色有?些不大自然起来了。 楼观知道这是叫自己猜中了。 他笑了笑,道:“小姐那不是喜欢我,她对谁都?挺好的。公?子?问我如?何讨小姐欢心,那也都?只是些不入流的手段。只是,公?子?知道小姐为什么生气,为什么要怄气吗?” 顾淮声或许根本都?还没走进姜净春的世界,他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顾淮声听?到了楼观的话,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他总是以为他很懂她,以为她的所有?表情他都?能懂,她所以情绪他都?能感知,其实不是的,那只是高高在上的揣测罢了,他在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经验,去揣测姜净春的心理活动。 然后呢?无非就是把他的想法?强加在了她的身上而已。 楼观道:“公?子?,我就多嘴一句,若是真做错了事,低低头,总是没错的,小姐瞧着没有?那么难哄的” 顾淮声生这么一张脸,往那一站别人看了就开?心,只是他太冷些,连带着他的情绪也是凌冽、不近人情。 他这样冷,谁看了都?有?些亲近不了。 顾淮声陷入了沉思之中,好像真的有?把楼观的话听?到心里面去。 低低头 当?初书良这样说,现在楼观也这样说。 还是不够吗。 两人说完了这些之后,便也没再说其他的了,刚好敬华堂那边也来人传饭了,楼观回去了自己的屋子?。 外头落了雪,姜净春披了件斗篷,牵着顾淮朗的手出来了,只见到顾淮声仍旧站在廊庑下。 姜净春走过去戳了下他,“在想些什么,走了,膳厅那头来人喊了。” 顾淮声终于抽回了神,他看了看姜净春,神色带着几分复杂,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 下人们拿来了两把伞,姜净春自然而然接过,牵着顾淮朗的手就要步入雪中。 顾淮声抓住了姜净春的手腕,姜净春不解看他。 又要干嘛? 顾淮声看了看另外一把伞,视线又落到了顾淮朗的身上。 顾淮朗看着顾淮声的眼神直觉不善,他马上冲他扬起了个甜甜的笑,喊道:“哥” 希望他能良心发现,不要让他一个人打一把伞。 小团子?笑起来看得人心都?要化了,但顾淮声显然是不大吃这一套,他蹲下身,看着顾淮朗道:“过了正?旦,你虚岁就又长一岁,来年就七岁了。” 顾淮朗纠正?道:“不对不对,我的生辰在四月,过了年也还是六岁。” 为什么都?喜欢给他算大一岁。 母亲也说他来年就要七岁了。 顾淮声道:“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下已经可以一个人打伞了。你长大了,不要总是让嫂嫂还有?小厮丫鬟给你打,你应该学会自己一个人打伞了知道吗。” 顾淮声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顾淮朗听?了之后天都?要塌了。 嫂嫂打不得,小厮丫鬟也打不得。 他不肯,看向了姜净春,姜净春也觉不像话,他个小孩让别人打打伞那又怎么了。 顾淮声读懂了姜净春的意?思,先一步道:“没那么娇气的,让他自己打吧,什么都?要别人来,难免惫懒。” 说着就先自然而然地拿过了姜净春手上的伞,牵着她的手步入雪中。 顾淮朗看着他头也不回就走了,马上接过了伞跟了上去。 好在顾淮声也没那么丧良心,步子?也迈得小一些,舍得等一等顾淮朗。 顾淮朗跟了一路,到了膳厅的时候嘴巴都?能吊个瓶子?了。 三?人过了敬华堂的院门,上了回廊后就收了伞,顾淮声回头瞥了一眼顾淮朗,又走到了他的面前。 顾淮朗不知道顾淮声又想干嘛,只是嘴巴撅得更厉害了些。 而后,他眼睁睁看着顾淮声伸出手掌把他那撅着的嘴按了回去,只听?他淡声道:“后日就是正?旦,叫母亲看你耷拉个脸,你得挨批。” 听?到顾淮声这话,顾淮朗唯恐被教育,也没敢再挂脸了。 等到三?人到了膳厅的时候,顾侯爷和?顾夫人都?已经在里头等着了。 “快快,来尝尝我今日钓回来的鱼,钓了一个时辰呢。” 以往天热还能坐个半天一天,现下天冷了,一个时辰就僵得不行。 好在最后是钓上来一条,差点就白搭。 姜净春听?了顾侯爷的话都?直打冷颤,有?这毅力,他做什么不能成。 三?人入了座,差不多用?完了饭后,又随便聊了两句话,顾夫人说起了明日朝贺的事情。 今天是三?十,明日就是三?十一,等明晚就要入宫,在子?时那会站在午门前准备。 一说起这个,除了顾淮声脸上没什么表情,姜净春和?顾侯爷脸上都?露出了苦色,顾侯爷是越来越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姜净春也烦,那日一整晚都?不能睡觉,想想都?头疼。 说完了这话也没再说,顾淮声和?姜净春准备离开?,顾淮朗却扯了姜净春的袖子?,“嫂嫂,你方才还说要陪我堆雪人,打雪仗的呢!” 姜净春想起来了,方才她确实是答应过顾淮朗的。 这是初雪,第一场雪对小孩子?来说总是重视的,姜净春以往也是顾淮朗这样,一下雪,屁颠屁颠就要往雪地里跑。 现下年岁稍长,惧冷大过了玩心。 但在这样的时候食言是一件很扫兴,讨人厌的事。 顾淮声知道姜净春怕冷,刚想替她开?口拒绝,却被姜净春阻止,她不认可地看着他摇头,显然对他这样的做法?不大满意?。 顾淮声道:“可是外头很冷啊。” 姜净春道:“跑跑就热了。” 说着,就裹了裹斗篷,和?顾淮朗去了外头。 姜净春完全可以站在一个大人的角度去拒绝顾淮朗这孩子?气的要求,可是,她没有?,因为她曾经也是个小孩,所以她比谁都?懂被拒绝,被哄骗是什么滋味。 很多小孩长大了,身上就会沾染了大人的习性,他们会忘记,自己曾经也是个小孩。 姜净春记得。 记得她曾经也是个孩子?。 顾淮声现在才发现,在这些事情上面,姜净春一直都?做得比他好些。 她总是切身实意?的去感同身受。 他起身走到了门外,站在回廊下看到姜净春和?顾淮朗在雪中奔跑,打雪仗的身影,姜净春陪顾淮朗玩,总是让着他,顾淮朗就是个傻小孩,手上没个轻重,自己玩尽兴就好了。 天空飘着鹅毛大雪,就用?个饭的功夫,没有?一会屋檐、地面就铺了一层又一层的厚雪,随手在地上一裹,就能裹上个雪球。 顾淮声也从?廊庑上走下,弯腰捏了个雪球,砸向了顾淮朗。 他没收着力道,顾淮朗叫他砸得一痛,痛叫出声,当?即转头看向来人。 他饶是再小,那也有?脾气,隔着雪看着顾淮声喊,“哥,你砸我干嘛呢!” 还不待到顾淮声先开?口,姜净春就像是寻到了什么好玩事一样,捏了个雪球往顾淮声身上丢,她冲着顾淮朗笑道:“小朗,我们一起来打他。” 顾淮朗听?姜净春这样说,也马上就来了劲,以前的时候顾淮声从?来没有?和?他玩过这些,现下好不容易寻到了机会,他自然是乐意?。 顾淮朗马上弯腰捏了个雪球,往顾淮声的身上丢。 顾淮声听?到姜净春的话,看到姜净春的举动,不由想笑。 果然是没良心得很。 他也没再同他们客气,蹲在地上摸了几个雪球往他们那边丢过去。 姜净春本以为顾淮声不会理会他们,挡几下雪就走了,没想到竟还真就打了起来,她也来了趣,和?他打了起来。 顾淮声倒也不欺负自己的娘子?,这一个两个的雪球自然是都?落到了顾淮朗的身上,姜净春看得着急,偏偏真要打又打不过他。 眼看顾淮朗都?要给雪埋了,姜净春直接跑到顾淮声身后,往他身上蹦,顾淮声被她这动作下一跳,下意?识把她背好。 姜净春被顾淮声背着,一边用?手去冰顾淮声的脖颈,一边冲着顾淮朗喊道:“小朗,快些砸他!” 她的手摸了那么多雪,实在是冰得厉害,顾淮声也没忍住“嘶”了一声,躲了一下。 姜净春却像是寻到了什么趣事一样,顾淮声也怕冰? 她确实是调皮,一寻到这个弱点,就迫不及待把手往脖颈里面冰了又冰,她趴在他的背上,顾淮声躲也躲不掉,只能任由她这般冰着。 待到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顾淮朗手上的雪球也已经往他身上砸了过来。 背着姜净春他也动弹不得,只能任顾淮朗砸着了。 待他差不多砸回本,砸尽兴了,顾淮声终于背着姜净春往回廊下躲。 姜净春也从?他的背上跳了下来。 “你怎么还耍赖。” 顾淮声脸上也不见得生气之色,说这话的时候隐隐带着几分无奈。 “谁叫你欺负小孩。”姜净春理不直气也壮,一边抖着身上的雪一边也回了顾淮声的话。 顾淮声忍不住呵笑了声,“不欺负他,难道还要欺负自己的娘子?吗。” 这雪球丢她身上,保不齐要来记他的账。 顾淮声被姜净春那么一冰,身上难得有?些冷得厉害,忍不住搓了搓手哈气。 姜净春见此,也没再去说。 又陪着顾淮朗在院子?里头堆了个雪人,眼看都?快到了戌时,他们便往沧濯院回了。 两人在雪地上踩出了一串脚印,只是很快又被大雪覆盖。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时无话,顾淮声忽然开?口道:“明晚的朝贺你可以不去的。” 他方才在膳厅里头自然是注意?到了姜净春的神情,到时候要熬一整夜,她肯定受不了。 姜净春问,“还可以不去吗。” 正?旦是个重要的节日,大家?都?要去,就她不去,不大好吧 顾淮声凑到她的耳边说了句话。 姜净春有?些惊异,装病?顾淮声喊她装病? 她有?一瞬间的错愕,看向顾淮声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古怪,他现下竟然会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 顾淮声见她这幅表情,知道她是不信他的话,他又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往有?些个公?主、夫人受不了这些,便装病躲这一天,大家?都?心知肚明,不会追究的。” 这又臭又长的仪典,没人喜欢,但每年都?会有?这样的东西,没办法?,君权神授,皇上若不感恩上苍,那是要被降下神罚的,要想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朝贺是必不可少?,再加上其他的七七八八的缘由,这些仪典便越来越是重要,不弄不行。 姜净春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大好,她说,“可是大家?都?去,就我不去的话,你会不会被人抓了小辫子?,皇上会不会看你不顺眼呢。” 这点简单的人情世故她还是懂的。 顾淮声看向姜净春,他说,“我的仕途若因此而受影响,那是我没本事。你若连病也不能生,那也是我没用?。” 谁又能知道她在装病呢。 在外人看来,就算是知道她在装病,也只会把她当?做真的生病,若她生了病也不能躺在床上休息,那不就是他这个做丈夫的没用?吗。 都?看人下菜碟,又能有?谁出来拆穿呢。 姜净春听?到顾淮声这样说,也终于放下了心。 但想了想后又问道:“母亲那头怎么说啊?” 万一顾夫人知道了,会不会不好啊。 顾淮声笑了一声道:“没事,前一年父亲也装病。” 前一年他装了,今年也不好再装下去了。 顾侯爷也装,那顾夫人应当?也是不大在意?这事了。 姜净春放下了心,打定主意?去装病了,一想到明日不用?去朝贺,心绪也跟着放松了许多。 说话之间已经回到了沧濯院。 姜净春身上都?是雪水,难受得不行,一回去后就让人烧了水去净身。 她洗完了之后,就 换顾淮声进了净室。 临近年关,他的公?务也越来越多,后来干脆就把东西从?书房搬到了房间里头,来来回回也方便些。 等他净完身出来,披了件大氅就坐到了桌案前。 他抬头去看姜净春,却发现她坐在床上,手上还拿着绣花针在绣东西。 顾淮声看得奇怪,她怎么又拿起了针线? 起身坐到床边,他问她,“你这是想要绣些什么。” 姜净春听?到顾淮声的话手上动作也没停下,却回了他的话,“这不是都?过年了嘛,我就想着给祖母刺条围脖,到时候去看她的时候带给她。” 过年了她肯定是要去看老夫人的,给她做一条围脖,也让她知道她一直挂念着她。 顾淮声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姜净春的意?思。 后来,他又像上次她在做盖头那样,问她要了个香囊,他又道:“顺手给我做个香囊呗。” 姜净春显然也是想起了那日的事情。 又顺手做个香囊? 这顾淮声怎么就对这香囊这么耿耿于怀呢。 姜净春不大懂,但这一次她却顺口应承了下来。 “哦……好。” 这回轮到顾淮声有?些懵住了,她竟真的愿意?给他做了? 听?到了这话,他眼中瞬时之间就浮现起了说不出的喜意?,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泛着笑。 他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姜净春忽然抬头,看向他问,“顾淮声,那个我爹的下落你有?找到些什么吗。” 姜净春说起这个,脸上表情有?那么些不大自然,因为以往总是喜欢和?他呛嘴,总是喜欢和?他作对,所以让顾淮声帮她这个忙,还是有?些不大自在。 她答应给他做个香囊,才好意?思去问。 感觉这样也不欠他什么了。 不然总觉吃人手短。 可顾淮声听?到姜净春的话,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脸上的笑也瞬间僵住。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姜净春愿意?给他做这个香囊…… 就在之前,宋玄安因为被人诬陷舞弊而入了牢狱,她来求他,然后他让她嫁给他 前些时日她让他帮她找父亲,现下愿意?给他做香囊,也是因为觉得,他会问她再索取些什么吗。 就像是交换,他帮她的忙,她给他想要的。 在她心中,他是丈夫,可并不值得她信赖。 她是怕弄得他不高兴了,他就不会帮她了吗? 所以,他再提起曾经那个被她拒绝的要求,她今日才会这样轻易就答应了吗。 顾淮声意?识到了这个事情之后,心脏都?有?些止不住发酸,疼痛细细密密泛滥。 他这都?做了些什么啊。 姜净春不知道顾淮声是想到哪里去了,方才还在笑,可是现在为什么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苍白了起来。 这幅样子?,弄得就跟她爹已经死了一样。 她心下一跳,“你找着他了?他已经死了?” 虽然不知道她的父亲为什么不要她们母女了,可是他如?果真的死了,她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波动。 顾淮声摇头,“我还在找。” 姜净春问,“那你是怎么了?” 怎么忽然变成了这样子?。 顾淮声眼角滴出了一滴泪,他伸手捂住了眼。 姜净春被吓到,把腿上放着的刺绣的篮子?都?丢去了一边,她掰开?他的手去看,却发现人是真哭了。 干嘛啊,方才她不就只是问了个问题而已吗,又是戳到他哪个点了? 顾淮声好似在呜咽,他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坏。” 姜净春听?了这话认真去思考了一下,他以前确实是挺坏的,近些时日好了许多。 可是,这个哭得不应该是她吗,他哭个什么劲啊? 姜净春想说些什么,却又听?顾淮声道:“对不起,逼你嫁给我,我真错了,那个时候见你每天都?想着要去嫁给别人,我真的有?些害怕了。” 他又提起了那桩旧事。 “我喜欢你,真的比你想的还喜欢,就是有?些……后知后觉,卑劣又阴私” “可是你让我帮你忙,你不用?这样小心翼翼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就算不管我,就算骂我打我,我也会去做的啊,只要是你的事,我怎么也会做的……” 她这样小心翼翼的让他帮她,他看了怎么会不难受,怎么可能会不心疼。 顾淮声握住了姜净春的手,放在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掌心,他抬起了那双湿漉漉的眼,看着她说,“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把我当?狗使唤也行啊。” 他们都?让他低低头,顾淮声也不知道该低到哪里去才可以哄回姜净春,他只知道,凭借自己的本心去做吧。 做什么,说什么,也都?是他的心指使的。 给她当?狗,那怎么了。 姜净春听?到顾淮声的话,错愕了一瞬,这一刻也终于知道他是想到了哪里去了。 她确实是有?些对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不然也不会把那一句要他后悔娶了她的话记这般久。 当?初顾淮声推了她一掌,她还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再喜欢他。 她告诉自己,不可以对顾淮声服软,也不可以对他好,她就是要让他过得不顺心,不然,她当?初那些发过的那些誓,说过的那些话,不就打得自己的脸生疼吗。 她往死了作,总是和?他呛声,想要呕死他,她总觉得现在低了头,先散了气,那就是服了输。 可是如?果真这样子?,她又过得太拧巴了。 日子?是自己的,冷暖自知。 或许人的想法?,人做出的决定真的会随着时间的改变而一起改变。 她也已经不是小孩了,不能再在什么事情上面都?像和?抢东西一样的去争输赢了。 而且现在顾淮声都?这样说了 他都?说把他当?狗也行。 他这样高傲孤清的人,现在真的把自己放到了最最卑微的位置,真的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 他都?低成这样了,他从?来不想要跟她怄气,而她又为什么总要去和?他争一个没人在意?的输赢呢? 她低头看着顾淮声,看着他那恳切的眼神…… 彼时她才愕然开?悟。 到了最后这样的时候,只有?自己在和?自己较劲。 顾淮声舔着她的手心,就像是一只最忠诚,最听?话的小狗,温顺地舔舐着主人,他看着她的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虔诚。 红舌舔得掌心发麻,她低头看他,心也止不住发酸。 眼中不受控制地流出了眼泪。 她想,或许是因为掌心的瘙痒带来的眼泪。 顾淮声不再舔她的手,他爬到了床上,跪坐在姜净春的面前,他的双手捧着她的脸,两人对视,皆被泪水糊了眼。 顾淮声弯腰,亲上了她的眼睛,姜净春没有?了动作,合上了眼任他亲着,只是眼泪流得更叫厉害了,顾淮声亲着她的眼,亲着她的脸,后来,亲到了她的唇上。 他的舌头侵入了她的红唇。 他们在落泪,他们在接吻。 姜净春被他吻得浑身发颤,她感受到自己的一切都?被顾淮声掠夺,都?在被他席卷,她的舌,不是她的了。 心事被撕扯开?,曾经那桩耿耿于怀的事情被抬到了明面上,最后以这场接吻结束了那沉重的话题,可恨的是,在这样的时候 他们却情动了。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屋内还燃着?火炉, 气氛更加旖旎。 直到?两人?都快喘不上气的时候,才终于停止了下来。 可是?还没有结束,顾淮声说,“不要怕, 我会轻点。” 姜净春也再没说话, 那双湿红的眼睛就那样看着?他。 顾淮声又亲了上去,顺着?她的唇向下亲。 姜净春有些被顾淮声的举动弄得有些懵了, 她低头看, 只能看到?顾淮声的脑袋。 身体?早就已经绵软得不像话,她的一只手扯在顾淮声的发间。 她不知道顾淮声是?从哪里?去学来的这些。 可是?,再这样下去, 她觉得自?己又要昏了过去。 姜净春抓着?顾淮声的头发都用了些力,她想要制止他的行为。 “停下快点停下吧” 可是?顾淮声没有听她的。 终于, 姜净春再也受不住了 顾淮声抬起头来,脸上似乎还有些水渍, 他伸出手指摸了摸。 手指纤长,水渍在他的白皙的指尖带了些旖旎之色。 姜净春迷蒙睁眼, 就看到?顾淮声把手指放进了嘴里?舔了舔。 这人?,真是? 顾淮声又看着?她说, “书上说, 这样开始的时候就不会疼了。” 姜净春不知道顾淮声是?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还没再开口?,顾淮声就已经凑过来了。 是?夜大雪, 屋外冰天?雪地, 屋内烛火倒影,床声作响。 等到?第二日?, 姜净春再醒来的时候,顾淮声已经去上值了。 昨日?顾淮声也终于长了记性,能稍有克制,姜净春的身上果?真也再没第一回那样疼,她撑着?手起了身来,昨夜的记忆翻山倒海席卷而来。 脸烧得厉害,将被子踢开,终于凉快冷静了些。 可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昨日?打了那场雪仗,姜净春最后还是?受了些冻,搓了搓鼻子,没放在心上,起了身去。 她起了身后就已经快到?中午,花云进来传了顾夫人?的话,她道:“夫人?让小姐今夜好生歇息就是?了,不用去宫里?头朝贺了。” 今日?是?腊月三十一,明日?就是?正旦了。 今夜子时他们就要动身往宫里?头去,听顾夫人?的话,想来是?顾淮声已经去和顾夫人?说过些什么了。 听到?这些,姜净春也没再多想些什么,又重新钻回被子里?头了,干脆连床都不起了。 感觉像是?染了风寒,脑袋都有些昏沉,午膳也没甚胃口?用,到?了最后随便喝了点粥下去,又躺回去睡觉了。 一直到?顾淮声下值回来了,姜净春也都还躺在床上。 顾淮声进了里?屋,发现屋子里?头还是?黑的,眉头微微蹙起,想起下人?说姜净春今日?一日?都没起身,想得更多。 他点了灯,而后走到?床边,姜净春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头。 顾淮声上前掀开了个小角,姜净春的脸露出来了,整张小脸都红扑扑的,在烛火下更叫明显。 她还在睡觉,察觉到?了顾淮声的动静,便睁了眼来。 看清了人?后,她开口?道:“你回来了?” 好快,她怎么觉着?她才睡着?,他就回来了呢。 顾淮声看着?她这迷蒙的眼神,心下暗觉不好,伸出手背去碰了碰姜净春的额头,果?然,烫得厉害。 烧起来了。 昨日?姜净春在外头玩雪,想来就是?那个时候挨了冻。 顾淮声叹了一口?气。 现下好了,是?真不用装病躲朝贺,这回是?真病过去了。 他起身让人?喊了府医过来,从柜子里?头拿了条外裳过来给她穿上,而后又把她扶起了身靠在床头。 他把她的碎发拂去了一旁,指腹碰了碰她发烫的脸。 实在是?有些太不经冻了。 打了场雪仗就成了这样子了。 姜净春靠在床头问?他,“现下是?什么时辰了?你是?不是?一会就要走了?” 他们还得在子时前赶去宫里?头吧。 “还早着?呢。”顾淮声回了她的话,又问?,“今睡一天?了?难受了怎么不早点说。” 姜净春都睡得天?昏地暗了,哪里?还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的脑袋还是?昏昏的,没再说话了。 后来府医过来,说是?染上了风寒,热症也跟着?一块来了,开了几?贴药下去,丫鬟们拿过去就开始烧了。 府医走后,顾淮声在床上支楞起了一张小桌子,又让人?把晚膳端了进来。 姜净春看着?饭菜却?没胃口?,不想吃,两眼一闭又想躺回去睡了。 顾淮声又给人从床上逮了起来,他哄着?她道:“就吃一点,你中午也才用了一碗粥,现下再不吃些,一会空着肚子喝了药得肚子疼。” 顾淮声好声好气哄着?,好不容易让她吃了半碗饭下去。 待她吃好后,顾淮声才终于动筷开始垫了垫肚子,晚上还有得好忙。 这里?头的碗筷被收拾好了后,花云就从外头端来了药,差不多放凉了之后,顾淮声就给她喂下去。 她在这事情上面倒也不娇气,药是?很苦,但不喝药更难受,皱巴着?脸就给药喝了个干净。 喝完药后,顾淮声给她塞了个蜜饯去嘴里?,吃完了后,她马上又钻回了被子里?头。 姜净春喝了药后,整个人?困得更厉害了些,暖融融的被子盖在身上,没过一会就睡昏了过去。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后,顾淮声又端了盆热水来,给她擦身子。 犯了热病,这药喝完,她睡了那么一会身上就出了不少的汗,顾淮声给她擦了把身子,又给她搓了把脸,姜净春又有些醒了过来,喝了药后,热便退下去了些许,身上也终于舒服了些。 顾淮声看她神思清明了些,指腹抚着?她的眼,让她更清醒些,他叮嘱她道:“一会我就要去宫里?头,约莫明日?中午才能回来,你记得起来用早膳,早膳用完了记得喝药。等你热症退了,晚上街上热闹得很,到?时候我们一起逛逛。” 顾淮声的身上穿着?朝服,身上有一股沐浴过后的香,想来方才已经净过身了。 姜净春点了点头,应了声,只是?神色看着?仍旧恹恹。 顾淮声蹭了蹭她的脸,道:“睡吧,那我们明年见了。” 岁聿云暮,一元复始。 等过了今夜,一切终迎来新岁。 姜净春“嗯”了一声,道:“去我等你回来。” 顾淮声听到?她的话,眼中不自?觉含了笑意,最后也怕耽搁了时辰,给她掖了掖被子便往外去了。 方才叮嘱姜净春吃药的话他又吩咐给了花云,说完了这些,便踏入了院中,离开了沧濯院。 姜净春躺回了床上,却?已经没了睡意,今日?睡了约莫整整一日?,后来喝了药后又睡,现下再睡,就睡不过去了。 顾淮声方走,他身上的味道似乎还有些残存在鼻尖,姜净春合着?眼,似还能听到?外面落雪的声音,屋内燃着?炭,热气烘着?她,又躺了好一会,姜净春终于睡过去了。 睡前她还想着?顾淮声说的那句话。 明年见。 * 朝贺仪式颇为繁复,臣子们已经身着?朝服,一到?子时就候在了外头,太和帝还在焚香准备,他先是?要去拜见皇太后,而后再在礼部?的引导下,出来完成一大串仪式,在今日?,就连外国的番邦使节也进宫贺岁,地方各部?官员也从外地来,在午门外弄完了一串仪式之后,皇帝在此接受朝拜。 朝贺还没结束,众人?进了殿内,首辅、次辅又在一起宣读表文?。 等到?这么一堆繁文?缛节之后,天?都已经亮了。 到?了后头,好不容易殿内仪式走完,各部?官员大臣又要开始互相寒暄 等弄完了这里?的一切,就差不多到?了中午,新岁开始,官员们按例都有五日?的年假,从今日?开始。 顾淮声和顾夫人?他们往家去回,出了午门处,往顾家马车方向去了,书良见到?他们出来,急急从旁边过来,他凑到?了顾淮声的耳边道:“公子,抓到?了,总督身边的下属抓到?了。” 顾淮声眼皮一跳,问?道:“人?在哪里??” 书良道:“已经带回府关着?了。” 人?是?在今晨的时候找到?的,但顾淮声那个时候还在宫里?头参加朝贺,他们也没法子进去说。 自?从上次有了那人?扮做女子的画像后,他们找了那人?快有整整一月,其?实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有了一个可疑的对象,只是?后来怕抓错了人?从而打草惊蛇,便又跟了几?日?,直到?前些日?子看到?那人?和宋玄景碰了回面后,他们才彻底能够确定,这人?就是?那个下属。 他们寻了个时机直接出手,现下已经把人?抓回来关了起来。 顾淮声赶回了家,连姜净春都还没来得及去见,直接往关着?人?的房间去了。 那人?被用绳子绑着?,身上也仍旧是?那妇人?模样,这易容的皮还没有被扒。 躺在地上的人?,听到?了声响抬头看去,顾淮声站在门口?,背后的天?光打在他的身上,他那背光的脸色都带了几?分森然。 顾淮声一夜未眠,而现下在眼前的人?又是?害死了老师的凶手,他的脸色自?然算不得有多好看。 顾淮声抬步走到?他的面前。 背后的门被人?从外面合上,屋外的光从一旁的窗户爬进。 下属合眼,不再想要看他。 都这样了,怎么还是?被抓了,本以为易过了容,换了张皮就不会再被发现了,可最后没想到?还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这些人?,当真是?阴魂不散。 下属放弃抵抗,选择闭眼装死,但顾淮声却?用朝靴强行抬起了他的下颌,迫他睁眼。 他动作有些用力,他只觉下颌都要脱臼了开来,不得不睁开了眼。 顾淮声开口?道:“钱志,你找的我好苦啊。” 他找了他这么久,现下这个人?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钱志也开了口?,分明模样是?妇人?模样,但声音却?是?男人?声音。 他道:“小侯爷,何必呢,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您再找我,还有什么意义呢。” 顾淮声冷笑了一声,“意义?我做事不讲意义,就看结果?。你害我老师这般下场,你还敢问?我意义吗。” 若非是?他背叛了沈长青,沈长青会背负这些骂名吗。 新政又会猝然崩死吗。 顾淮声想到?了这里?,脸上神情也有些控制不住了,他说,“王顺答应给你什么了啊,你要背叛我老师?汉沽关生灵涂炭,被蒙古铁骑践踏,全都拜你所赐你害死了他,让他背了这样的骂名。” “他给你钱?许你官位?你自?己不也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你到?底图些什么。” 他是?加官进爵了,还是?飞黄腾达了? 他为了不被人?发现,每日?都还要辛辛苦苦扮做别人?,顾淮声都有些不明白,他到?底是?在图些什么啊。 钱志竟笑了,他道:“小侯爷难道会不知道,这事由不得我吗,就算我不能加官进爵,就算出了这事我最后也被罚五十军棍,剥去官位,那又能怎么样呢。我有得选?我能选什么,选择去死吗。” 沈长青得罪的不是?王顺一个人?,那是?一整个旧党。 这是?什么概念,整个朝廷大半的人?都是?旧党的人?,若他不去做这事,那得罪他们的,也就要算上他一个了。 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 能让人?不好过的方法不只是?打军棍,剥官服,相比之下,这已经是?他最好的下场。 他没那么能耐,沈长青敢得罪他们,他得罪不起,最后非要落到?家破人?亡,想死都死不掉的地步,难道再去后悔吗。 百姓死了、将兵死了,那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天?地万物,皆为刍狗,他该怜取眼前人?才是?。 钱志道:“人?死不能复生,小侯爷又何必?放下吧,北疆那边现在还是?首辅的人?在带兵呢,您这弄这么一出,难不成是?想扳倒首辅不成?” 北疆的仗打不完,王顺就暂时出不了什么问?题。 顾淮声听到?这话却?直接往他胸口?上踢了一脚,那人?吃痛,但也忍住痛叫,只是?闷哼了一声。 “你这人?真没良心透了,当初老师怎么对你,他于你有知遇之恩,让你当上了副将,你就联合王顺这样害他啊。” 听他论起往事,钱志的表情也不大好看了,他都说了他没退路,没退路!想要沈长青死的人?不是?他,是?旧党的那一群人?啊! 他情绪也有些激动了起来,他说,“若说单单是?王顺一人?也还好说,他拿整个党羽的人?威胁我,他说我若不为他做这些,定让我叫天?应叫地不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能怎么办,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别可笑了行吗。” 他真是?有些受不了,这顾淮声是?听不懂人?话吗,他有本事,难道不能去找王顺的麻烦吗? 他们那群人?才是?始作俑者。 钱志还想再去说些什么,却?先一步被顾淮声打断。 “当初通敌的人?是?你。” 顾淮声肯定道:“是?你和蒙古人?通敌,泄露了老师的决策给他们,最后还要把汉沽关兵败嫁祸给了总督叛国,对吧?” 能偷来总督章印的也就他了。 除了他,又还能有谁呢。 顾淮声的话虽是?反问?,可语气却?十分肯定。 钱志狡辩,“是?王顺让我这样做的。” 顾淮声道:“好,一会去皇上面前也这样说吧。” 钱志不知道顾淮声是?怎么说到?了这里?去的,他什么时候和他说过要去皇上面前了? “你有个妻子,还有个儿?子,被王顺的人?保护着?。” 关于钱志的生平,顾淮声早就查了干净。 打蛇打七寸,只要是?人?,总会有重视的东西,这一招,屡试不爽。 家人??妻儿??只要有心,没有人?能容许他们被伤害,况且,当年钱志愿意听王顺的,也不就是?因为被拿捏了软肋吗。 钱志愣了,他知道顾淮声或许会知道他有妻儿?一事,只是?没想到?他竟还知道,他们现在被王顺保护着?。 其?实说是?保护,不若说是?控制。 他们那边的人?肯定也知道钱志被抓了,万一钱志说出些什么,他们肯定就先拿了他们开刀。 顾淮声往门边走去,没有一会书良就带着?两个人?过来了。 正是?钱志的妻儿?。 钱志一看彻底傻眼。 顾淮声是?怎么把他们弄来的了? 顾淮声让他看完了他们,就又让书良把人?带走了。 钱志冲着?他喊,“你哪里?弄来的他们?!” 顾淮声看着?他,道:“早在盯上你前,就已经盯住他们了,你一被抓,他们自?然也少不了。” 他和他的妻儿?必须是?一起被抓。 如果?先抓了妻儿?,那势必会打草惊蛇,但抓了钱志后,又必须趁着?王顺的人?还没发现,看管松散之时再马上带走妻儿?,不然等到?他们发现钱志被抓,一定也会把妻儿?严加看管。 顾淮声走到?了钱志的面前,低头看着?他淡声道:“我不会杀他们,但就像是?当初王顺对你说的那样,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的声音极淡,就像是?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钱志听了气得咬牙切齿,“他们都是?无辜之人?!顾淮声,你不要脸!” 顾淮声冷笑,“你害死了那么多人?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他们也是?无辜之人?啊。” 说着?,他就一副不愿与之多言模样,转身就要离开这处。 “等下!别走!”钱志最后还是?出声唤住了他。 顾淮声回过了身来,不带感情的眼神蔑着?他。 钱志那张妇人?脸皮在此刻或许是?因为痛苦,而变得异常扭曲,看着?竟有几?分骇人?。 钱志看着?顾淮声,恨得牙痒痒,但没办法,他确实是?捏住了他的软肋,如果?不按他说的做,他怕他真的不会放过他们。他害死了他的老师,害沈长青到?了这样的境地,这样的下场,顾淮声这么恨他,他怎么会放过他呢。 他不能去赌一个人?的恨,更不敢去赌顾淮声会不会殃及无辜。 最后他还是?只能妥协,对顾淮声妥协。 他问?,“我说,我会说出当年的真相,你能放了他们吗。” “自?然。” 顾淮声又道:“现在就随我进宫。” “这么快?”钱志没想到?今日?就要去。 顾淮声“嗯”了一声就出去了。 王顺发现人?失踪了,难免会来劫人?,多一日?就多一份危险,现在一刻钟也不能耽搁。 顾淮声出去之后,书良又进来了,他给这人?换易容出来的皮扒下来,重新恢复真身。 顾淮声等在门外,靠在回廊下的柱上,等着?里?面的人?。 因着?一夜未曾合眼,折腾到?了现在,面上难免有几?分疲惫,思绪有些混沌迟缓。 很累,可是?现在还不能结束,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他听着?屋子里?头的动静,眼皮沉沉,不自?觉合上了眼 “顾淮声?” 没过一会,耳边传来了一声甜糯的嗓音。 顾淮声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看向来人?,是?姜净春,她站在他的面前,面上带着?几?分疑惑,他听到?她问?,“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睡觉啊?困了吗?为什么不回去屋子里?头?” 他昨天?一晚上没睡,现下当很困才是?。 顾淮声看向了她,姜净春戴着?兜头的围帽,雪白的毛领衬得她的脸更小了一圈,她的面色已经看着?比昨晚好上许多了,喝了药,睡了一整夜,热症应该也退了。 顾淮声低头,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果?然没那么烫了。 姜净春想说些什么,可是?下一刻,顾淮声就靠在她的肩头。 “你你怎么了?”姜净春被顾淮声这样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不过好歹也没推开他。 “好累就靠一会。” 他在她的耳边低喃,声音竟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绵软。 他的呼吸洒在她的耳边,很慢很热。 姜净春任他靠着?,眼前是?漫天?的飞雪,白雪之下,已经再辨认出万物原本的色彩,正午后的光绚烂夺目,可却?还是?消融不了冰雪,院中所有的东西都被积雪压弯了腰,独独那梅花树,仍旧挺立。 鼻尖是?寒气,和顾淮声身上的味道。 姜净春再没动作,反而不自?觉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后背。 动作很轻,轻到?顾淮声几?乎察觉不到?的地步,可是?,姜净春还是?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了几?分。 不再过一会,书良就从里?头的屋子里?出来了。 他看到?两人?的举动,也知顾淮声现在定然疲累,但来不及,得在王顺动手前,先把人?送去宫里?再说。 他还在想着?怎么开口?去唤他,顾淮声就已经先起了身来,他道:“等晚上回来,我们去街上逛逛。” 说完这话顾淮声也没再留,转身带着?人?离开了。 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碰到?温暖的东西,总是?想要去汲取热意,舍不得离开,可还有些事,不得不去解决。 希望能在晚上之前赶回来,希望现在到?了这样的时候,一切都能得到?解决。 姜净春看着?顾淮声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之中,他离开得很快,姜净春都没来得及开口?回答他的话。 也不知道顾淮声是?要去干嘛,这么着?急。 她没再有什么动作,盯了许久顾淮声离开的方向,最后也离开了此处。 离开了这里?之后,顾淮声直奔皇城,他还叫人?给太子去了信。 发生了这事,赵锦鹤知道也能好些,现下皇帝约莫还在皇家太庙享殿里?面跪拜祈福,他也进不去,赵锦鹤跟在身边,可以让他把人?带进去。 * 自?从两日?前落下了一场初雪之后,这雪就再没停过。 这年初雪来得比前些年都要晚,就在前一阵子,雪还没落下的时候,王顺还以此为借口?联合群臣上书,逼迫皇帝下令去重修天?禄台。天?禄台不只单单是?一个台子,那是?帝王向着?上天?展现正心诚意的台子,皇帝怎么能说不修就不修了呢? 王顺以初雪迟迟不降为由头,说是?因为皇帝做错了事情,触犯了天?怒,以此为借口?施威,想要逼迫皇帝批了内阁重修天?禄台的奏章。 太和帝也被他逼得有些烦了,一直不顺气,但好在一直较着?劲,终于熬来了初雪。 初雪一落,让他也松了口?气。 只是?,这样的结果?,于王顺来说就不怎么好了。 王顺从宫里?头出来,他穿着?厚重的朝服,头上戴着?厚厚的红色围帽,将他团团围住,可或许是?上了年纪,穿得再厚,也还是?好冷,手上抱着?的暖炉,也已经快不能为他提供热气。 他缓慢地走在宫道上,雪花落在他的红色大氅上,久久不能消融。 这条宫墙,他走了快有四十年,从年少得志,出入宫闱,算起来汲汲为营差不多四十年。 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青年丧妻,中年丧子,到?了后来,权倾朝野。 快到?了,王顺知道,他也已经快要走不下去了。 这场初雪十二月底才落,天?都在帮他,可他却?还是?没能够借这次的机会,逼迫皇帝再听他的话。 少年帝王,早就已经长大了,他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也生出了自?己的爪牙。 而帝王生出爪牙的第一步,就是?抓向那个钳制住了他龙爪的人?。 好不容易出了午门,王顺被人?搀扶上了马车,他回了家后,发现宋玄景等在里?面。 宋玄景面上有几?分着?急,看着?像是?出了什么事,王顺看向他问?,“是?怎么了?” 宋玄景道:“钱志被人?抓了。” 钱志被抓了。 王顺猜到?了是?谁动的手,他问?,“他的妻 儿?呢?可看管起来了吗?” 宋玄景面色不大好,唇色也有些白了,他摇头,“已经被人?抓走了。” 王顺刚从风雪中回来,反应还有些迟缓,听到?这话过了会后才反应过来。 也被抓走了啊 那下一步就是?带着?钱志去皇宫了呗。 夜长梦多,想也知道顾淮声会如何做,自?然是?第一时间带着?人?去见太和帝才是?。 若是?从前,王顺是?不怎么怕的。 可是?现在的皇帝,已经不是?从前的皇帝了。 早在他十八岁跟着?王玉在秋猎场上偷跑出去,在深林中露宿一夜的那一次,他就该知道,太和帝的骨子里?面,还是?不驯。 现下若是?有个能扳倒他的机会,他还会放过吗? 不知道,王顺自?己也不知道。 但,现在还不行,他不能倒在这里?。 他看着?宋玄景道:“顾淮声现在肯定在带着?钱志去皇宫,立刻在顾家去皇宫的路上安排死士,杀了他,不能让钱志活着?到?皇帝面前。” * 这场冬雪凌厉又霸道,梅花香席卷了长街,今日?是?正旦,白日?的时候街上还不大热闹,只有三三两两行人?,只是?各屋门前都已经挂上了红灯笼,等到?晚上的时候便会喜庆许多,一年初始,每年的正旦都过得喜庆。 顾淮声和钱志在一辆马车上,他得把他看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够放心。 这次出来还带了不少暗卫,就怕半路被人?拦截。 就在这样想着?的时候,马车驶过一条长巷,忽有一支利箭从外头射了进来。 那支利箭直直地钉在了车壁上,箭尾还在震颤,依稀能见此箭力道之大,顾淮声面色一变,马上拉着?钱志让他躲到?了车厢底部?,而后起身掀开帘子去看,果?见一群身着?黑衣之人?露面现身。 看着?这群人?模样打扮,不难猜出其?是?王顺的死士。 只是?没想到?竟来得这样快。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注:前面改章少了?很多字, 所以在结尾补了?两百字,没?看?过的宝宝看?一下吧) 王顺也猜到了?顾淮声今日马上就?会带着钱志去见皇帝,所以才会在这样的时候派了?死士来拦截。 只这些?死士众多,他?们今日带的那么些?暗卫也不知?能不能和他?们对抗 不待继续想?下去时, 那些?人就?已经又?射了?一箭进车厢, 直面顾淮声而来,他?侧身一躲, 堪堪躲开。 暗卫们见此也没?再看?着, 开始拔剑同他?们打了?起来。 顾淮声是个实打实的文臣,虽通文墨,会骑射, 但在武功这方面确实没?什么涉略,撑死了?也就?体格比寻常人强健一些?。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局面, 他?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躲在车厢里头, 在外头露了?面,反倒是给人惹了?麻烦。 顾淮声从车厢的箱子里面翻出了?一把利刃, 又?压低声音对窝在车底的钱志说了?两声,“藏好了?, 别出来。” 钱志也有些?被吓到了?, 没?想?到王顺的人竟这么快就?到了?。 他?也再来不及反应,只能点?头。 顾淮声把他?往里又?塞了?塞。 在没?有把握的时候, 他?也难免有些?慌乱,只有把钱志往里塞, 让他?往里面躲得好好的, 顾淮声才能心安一些?。 不能出事他?不可以出事。 好不容易找到了?证明老师清白的人,他?不可以让他?出事。 如果他?也出事了?, 该怎么办,顾淮声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了?。 现下是青天白日,可这条长巷本就?没?什么人,又?出了?这样的血腥之事,人更是躲没?了?踪影。 顾淮声在这一刻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掀开车帘看?了?一下外面的状况,发现他?们这处的形势不大?好。 王顺的死士又?多又?不要命。 毕竟这一回,若钱志去了?宫中,当年事情?的真相就?会被捅落到了?太和帝的面前,王顺怎么可能会允许他?们把人带进宫中呢。 顾淮声不能带太多暗卫上街,这不大?合仪制,若是被巡城的士兵发现,势必要拦下来盘问,到时候一耽搁,也不知?道会弄去何时。 他?已经带了?手上能带的最多的人了?,可他?显然还是有些?低估了?王顺这人。 他?在私底下竟豢养了?这么多的死士。 他?们势必要取钱志的性命,而且,即便被人发现,也会咬舌自尽,不会有人查出他?们是王顺的人…… 顾淮声已经再想?不下去了?,因为他?们这处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直到有人往着马车的方向来,没?人再能拦住他?了? 顾淮声躲在马车后面,有死士往这方向来,直接掀开帘子就?要进来。 不可以让他?发现钱志。 不可以。 顾淮声先发制人,拿着利刃往死士身上刺去,那人一时之间不察,挨了?这么一刀之后,马上就?往顾淮声的手上划去,顾淮声被利剑挥开,后退了?一步。 那死士没?有说话,想?往顾淮声的身上刺去,顾淮声仗着身形灵活,堪堪躲了?几回,但最后一回实在没?能躲过,腹部生生挨了?一剑。 那蒙面死士还想?再刺,顾淮声直接趁他?不注意,直接再进一步,剑刺得更深了?一分,那个死士也被顾淮声这样的动作惊到片刻,瞳孔瞪大?,他?挨了?一剑就?算了?,竟然还更入一分?! 真不要命了?啊! 待到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顾淮声已经到了?他?的面前,拿了?剑往他?脖子上扎了?进去。 鲜血瞬间迸发,飞溅到了?顾淮声的脸上、眼睛里。 那腹部的剑刺得太深了?,顾淮声的嘴角也吐出一口又?一口的血。 此刻,他?整个就?像在血水里面泡过了?一样,十分骇人。 死士已经没?了?性命,死前眼睛还死死瞪着,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死在了?顾淮声的手上。 剑还插在顾淮声的腹部,他?无力?地坐在了?马车的地上,手撑在旁边的椅上,才不至于彻底倒下去。 钱志探出个头来,看?到顾淮声这幅模样,当即叫吓个半死,“你你何至于此啊。” 他?自然是知?道他?是为了?救他?,可他?怎么会连命都?不要了?呢?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顾淮声也在对他?说,“回回去躲着” 他?疼得仰头,鲜血仍旧顺着唇角滴下。 他?能清楚得感觉到,身体里的血在一点?一点?流走。 车帘被人掀开,顾淮声以为又?是哪个死士摸到了?这里,伸手摸回了?一旁的利刃,他?强迫自己提起了?一口气,可却发现来的不是死士,是书良。 书良身上虽然也挂了?彩,看?着显然没?顾淮声严重,他看到顾淮声这副样子被吓了?一跳,“公子!” 顾淮声已经来不及再管些?别的了?,他?问他?,“人死完了??” 书良忙解释道:“是巡城的人找到了这里,他?们方才听到这里有动静,就?赶了?过来,那些?死士,有些?被杀,剩下被抓到的,都服毒自尽了。” 那就?是死完了?。 顾淮声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马车外传来了声响。 “顾淮声!” 书良掀开帘子,外头是赵锦鹤。 他?骑着马,看?着像是刚赶来了?这处。 赵锦鹤方才在皇家太庙享殿里面,但听到了?顾淮声的人传话给内官,说是找到人了?,让他?去午门处接一下。 他?在午门处等?着,却听到有人说外头不远处的巷子里面出了?事,有桩血案发生,他?心中生出了?一股不安之感,马上就?赶马来了?这处。 果不其?然。 是顾家的马车。 赵锦鹤透过车帘看?到顾淮声浑身是血也被吓个够呛。 怎么会这样啊。 他?下了?马,抬步上了?马车,看?着顾淮声这样,嗓音都?有些?哑,“怎么样啊你没?事吧,还能撑住吗?” “没?事。”顾淮声都?快要昏过去了?,却还在说没?事,他?对椅子下的钱志说道:“出来吧” 钱志从底下爬了?出来。 赵锦鹤看?到钱志,脸色不可遏制变得难看?了?起来,顾淮声对他?道:“快带着他?去找皇上吧,先别管些?别的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失血过多,就?连说话的力?气都?要没?了?,剑还插在他?的腹部,疼得人知?觉已经麻木了?起来。 听到顾淮声的话,赵锦鹤也知?现在时间紧迫,也没?有时间再纠结别的事情?了?,他?拎着钱志的衣领就?把他?逮下了?马车。 顾淮声看?着他?们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再也撑不住了?,又?猛地咳出了?一口血。 浑身都?在泛疼泛冷,顾淮声感觉自己的视线都?已经变得模糊了?几分起来,耳边还有书良被吓哭了?的声音。 “公子公子你再撑一会吧,我们找医师来。” 顾淮声白净的脸上被鲜血浸染,书良都?快辨认不出他?原本的模样了?。 他?伸手放在他?的鼻尖,却觉气息越发微弱。 “夫人还在家里等?你呢,公子,你还答应她晚上陪她出去逛街的啊您要是现在死了?,夫人怎么办啊您想?想?她,您也撑一会行吗。” 马车已经在往顾家的方向回了?,书良一直和他?说话的,吊着他?的气,若现在他?要是昏过去了?的话,恐怕是真就?要醒不过来了?。 姜净春 一想?起她,就?疼得更厉害些?了?。 不行啊。 她这样记仇,万一这回骗了?她,她又?不理他?了?怎么办啊。 顾淮声快叫愁死了?,愁得眼睛都?淌出了?血泪。 他?不想?死。 可是这剑插在身上,真的好疼,疼得好厉害,疼得他?快死了?。 风雪落满了?京城,马车淌过雪地,留下一道道血痕,血痕渐渐没?了?痕迹,下一瞬就?被白雪重新覆盖,就?如这尘世间的脏污一样,被掩埋在了?这场大?雪之下。 马车终于驶回了?顾家。 顾淮声已经奄奄一息,眼皮都?快已经抬不起来了?,强撑了?一路,终于到了?侯府。 守门的人见到马车上的场景快叫吓个半死,脚步都?有些?不利索,忙进去喊了?人。 姜净春听到顾淮声出事的时候还在屋子里头给他?做着香囊,花云急匆匆从外头跑来,人还没?进来,声音就?传了?进来了?。 “小姐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姜净春今日就?觉眼皮跳得厉害,听到花云的话,手上的针不小心就?戳到了?手指,瞬间涌出一颗豆大?的血珠。 姜净春吃痛,放下了?手上的针线,抬眼看?向了?从门外奔进的花云,问道:“怎么了??” 花云也快被吓哭了?,她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公子他?要死了?快死了?” 什么?! 姜净春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花云总是很夸张,本来是没?什么事,可是到了?她嘴巴里面就?是天大?的事。 而且顾淮声那样厉害,他?怎么会死呢。 姜净春不信花云的话,她说,“花云,新岁才开始呢,不要说这些?死不死的话,不吉利。” 花云摇头,她说,“不是的,公子被人捅了?一剑,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姜净春听到这话,只觉耳朵都?发出了?嗡鸣。 她马上跑了?出去,刚好碰到顾淮声从外面被一群人抬进来,他?的腹中还插着一把剑,外头的大?氅也已经分辨不出了?原本的颜色,他?的脸上、身上都?是血。 姜净春看?了?都?快昏死过去了?。 花云这次真的没?有夸大?其?词,真的没?有吓唬人,顾淮声看?着好像真的要死掉了?。 可是他?今日出去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吗,现下怎么就?成了?这幅样子。 直到他?被抬到了?屋子里头,放到了?床上,姜净春才反应过来了?。 医师在旁边,给他?处理伤口了?,只是这把插在他?腹部的剑实在让人头疼,不拔不行,拔了?只怕当场血溅而亡。 他?赶紧让人先备好了?针线、药酒,在旁边准备,打算动刀。 姜净春见此情?形,终于能够反应过来了?,她马上奔了?过去,扑到顾淮声的面前,看?着他?身上的血,腿都?已经站不住了?。 “顾淮声……你怎么了?啊……” 她的声音已经带着止不住的颤了?,听着已经要哭出来了?。 顾淮声的神思已经有些?涣散,听到姜净春的声音终于能回些?神来了?。 他?睁开眼,眼睛已经被血糊了?眼,眼前的人都?有些?看?不真切。 神思还没?能回笼之际,就?已听到姜净春滔滔不绝的哭声。 “你怎么这样啊,你不是说好了?晚上要陪我去逛街的吗?你怎么能骗我呢!骗子,你又?骗我……!” 听着姜净春说他?又?骗她,顾淮声竟真的开始回想?了?起来,自己什么时候骗过她了?? 他?引诱她,欺哄她……这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可是,他?什么时候有说话不算话吗? 她才是爱撒谎的小骗子,张口就?来了?。 顾淮声疼,没?什么力?气说话,可是还是强撑起了?个笑,“我没?骗过你的,表妹。” 姜净春哪里记得他?有没?有骗过他?,她已经哭得涕泗横流了?,“你不要死啊,我才十七,才这么点?年纪,我不想?当寡妇啊,顾淮声,你要是死了?,我不会给你守寡的,我马上出去寻风流,寻快活……” 他?不是最不喜欢她这样吗?他?不是连自己和别人说话都?要生闷气吗?他?能受得了?这些?吗。 顾淮声却笑,他?抬起手,本来是想?摸摸她的脸,可是手上都?是血,他?又?想?放下了?,姜净春却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把他?的手拿起来贴在了?脸上,干涸的血迹碰到她的泪水又?湿润了?起来。 顾淮声手已经完全冰了?,就?像那种濒死的冰,姜净春能清楚得感受到,他?的身上已经没?了?热气了?,顾淮声看?着她,想?要牢牢记住她的脸,就?算真的撑不住了?,也要一直记住她。 上到碧落,下至黄泉。 永远记住她。 他?说,“表妹……好歹给我守个三年寡吧,三年……我估计还弥留在人世间。我怕看?到你和别人卿卿我我,我会气成了?厉鬼缠着你,这不大?好……死后三年,你另寻她嫁,又?还是风流快活……都?好……” 身前是怨妇,死后是怨鬼。 顾淮声怕自己死后放心不下她,怕他?留恋人世间不肯离去。 三年,就?三年,让他?再看?她三年,其?余的怎么样都?随便了?,只要她能开心就?好。 他?死了?,可怜的表妹没?人能再护着她了?。 他?光是想?想?都?欲落泪。 她这前半生本就?过得不顺遂,年纪轻轻成了?个小寡妇…… “不要……别让我当寡妇……” 寡妇这两个字还是太刺耳了?,不可以死的,顾淮声不能死的,姜净春实在不敢想?,如果顾淮声死了?,她要怎么办。 她已经有些?离不开他?了?。 她不知?道他?死了?后,她要怎么办了?。 她还在和他?商量,“我不要你陪我去逛街了?,你好起来吧,顾淮声,你好起来,我就?原谅你这回骗我了?,行吗……” 泪水连成串的落下,流进了?顾淮声的掌心,顾淮声没?有力?气了?,可是,他?还是笑,还是点?头,他?还是说好。 他?这个一生,到现在也才二十二,表妹在他?八岁那年就?来了?,他?不喜欢她,后来他?不知?不觉喜欢她,到了?最后他?用了?混账法子娶了?她。好快,他?感觉他?很没?过够几天幸福日子就?要死了?,太快了?,快到他?有点?不甘心了?。 她喜欢他?,他?推开她。她推开他?,他?逼迫她…… 她好不容易愿意放下过去的事了?,可是他?又?要不行了?。 这是上天给他?降下的神罚吗? 到底是在惩罚谁啊。 他?不是天命之子,没?什么非死不可的气运庇佑,如果当初早知?命中有这一遭,他?一定再早起半个时辰再练练武功。 可是来不及后悔了?…… 府医已经准备好了?东西,他?对姜净春道:“夫人,您先回避吧,要开始了?。” 难免血腥,况且她哭得这样厉害,在里面他?也有些?不大?好操作,还是出去等?着吧。 姜净春不敢走,她怕一走,再回来看?到的就?是顾淮声的尸体了?。 花云见状,只得动手半扶半拽着把她拖了?出去。 姜净春去了?外头等?着,顾侯爷和顾夫人也已经赶了?过来,他?们朝贺完了?,就?回去歇了?觉,可没?睡多久,就?有消息来传,说是顾淮声出了?事。 等?赶来的时候,看?到姜净春哭得不像话,顿时更叫不安。 他?们在来的路上就?听说了?事情?的起因经过,说是顾淮声从顾家出来后要往皇宫的方向去,却被一群死士暗杀。 天子脚下,光天化日,竟然有人会做这样的事情?。 现在顾淮声还躺在里面生死不明,他?们一群人也面容难看?,神色瞧着都?不怎么好。 他?们等?在屋外,从下午到了?晚上,只能等?在外面,这个时候,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另外一边,赵锦鹤已经带着钱志赶往了?皇宫的方向,现下太和帝还在享殿中祈福,里头还跪着皇太后、皇后及各宫嫔妃、皇子公主,祈福要一直进行到申时太阳落山之时,但赵锦鹤已经等?不了?了?。 每一钟,每一刻现在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等?不了?了?,他?马上进了?太庙享殿,走到了?太和帝的身边,对他?道:“父皇,儿?臣有事要奏。” 众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太子的身上。 他?们不知?道太子今日是犯了?什么毛病,没?看?清现在是在做些?什么吗?再过一个时辰就?要结束了?,他?什么事情?能这样着急。 皇后出声道:“太子,不得胡闹,没?看?到现在是在祈福吗?快回来跪下。” 赵锦鹤不肯听皇后的话,仍旧没?有动作,他?还在执拗地对皇帝道:“父皇,儿?臣有要事要禀。” 太和帝终于睁开了?合着的眼来,打断了?皇后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的视线落在前方,没?有看?向太子,他?也没?有被打搅的恼,只是淡淡问,“什么事情?能这么紧要。” 除了?他?的老师太傅,还能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失态成这个样子呢。 皇帝现在也是在明知?故问了?。 他?也没?有要太子的回答,说完了?这话,就?朝着赵锦鹤伸手。 赵锦鹤明白了?他?的意思,马上就?将?他?扶起了?身。 两人往外面去,钱志被人压在了?殿外的雪地前,动弹不得。 赵锦鹤让他?开口,说出当年汉沽关一事真相。 事到如今,饶是钱志再想?去隐瞒也没?什么用了?,他?知?道自己或许不能再有什么好下场,只希望,他?们能放过自己的妻儿?吧。 钱志冷得浑身发抖,他?哆哆嗦嗦说出当年的真相,无非就?是王顺联合蒙古铁骑,陷害了?沈长青,最后害得汉沽关兵败如此。 他?话说完,头也差不多埋到了?雪地里头,不敢再去抬头。 尘封了?一年多的往事,真相也终于在今日被人揭晓。 他?这话说完,周遭陷入了?一片死寂。 太子知?道老师的死和钱志脱不开关系,可是没?想?到,竟是他?联合王顺叛国,从而陷害沈长青。 最后赵锦鹤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看?着太和帝,道:“父皇您听到了?吗,老师是被人陷害的” 赵锦鹤的声音听着还有些?颤抖。 当初所有的人说沈长青该死,所有都?说汉沽关一战是他?骄兵,所有人都?说是他?通敌,让他?背负了?天下人的骂名。 可是,不是的,根本就?不是这样子的。 老师不该死,他?从来都?不该死的。 相比于赵锦鹤有些?情?绪激动的样子,太和帝看?着便冷静许多了?,同他?相比起来,太和帝堪称有些?许的淡漠,淡漠得就?像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一样。 他?忽视了?赵锦鹤看?着他?的视线,从始至终,目光落在雪地中的钱志身上。 不与其?说是在看?他?,倒不若说是眼神虚无,焦点?凝在一片空气之上。 他?淡淡地应了?赵锦鹤的声,他?说,“嗯,朕知?道了?。” 朕知?道了? 他?说他?知?道了?,就?像是知?道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样。 这件事情?,甚至都?还不如他?明天要吃些?什么重要。 赵锦鹤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都?冻住了?。 就?只是知?道了?吗? 他?这幅样子,为什么看?着是像早就?知?道了?呢。 他?想?起了?当初他?去给沈长青求情?,那个时候,皇帝他?说,罪证确凿,不得不死。 赵锦鹤只觉浑身发冷发寒,他?看?着太和帝,声音止不住颤,他?说,“父皇是知?道了?……还是早就?知?道了?呢?” 沈长青是什么为人,难道他?这个当皇帝的还不知?道吗? 他?又?何至于耳聪不明至这种地步呢,又?何至于偏私偏信到了?这种地步呢? 如若这样的话,当初太和帝又?为何会让沈长青来做他?的太傅呢。 太和帝听到了?赵锦鹤的话,却笑了?一声,他?终于愿意收回了?视线,他?扭头看?向了?赵锦鹤,只是这眼神仍旧不带什么感情?。 太和帝说,“这不重要。” 他?早知?道了?还是不知?道,这都?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呢!” 赵锦鹤声音带了?几分尖锐,他?的眼眶也在不自觉变得红了?几分。 他?不明白,这么重要的事情?,在他?的嘴巴里面为什么会这样不重要?! 赵锦鹤说完了?这话,脸上的表情?忽地凝固住了?,他?好像想?到了?些?什么 有些?事情?并非是毫无征兆,突然降临的。 就?像是老师的死。 当初让沈长青去北疆的是皇帝,最后给沈长青判下了?死罪的也是皇帝。 这究竟是出自王顺的意志,还是皇帝的意志,现在早也已经分辨不清了?。 赵锦鹤近乎是在质问太和帝,他?问他?,为什么真相会不重要呢?真相不重要的话,沈长青的死算是什么,他?身上背负的骂名又?是什么? 太和帝也很大?度的回答了?他?的话,他?说,“朕不是和你说过吗,他?不得不死。” 午后的阳光夹着雪砸在他?们的身上,年近四十的帝王,眼中全然没?了?当年的稚嫩,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帝王威仪。 相比于有些?失态的太子,他?从始至终心绪平稳得不像话。 从前的时候,皇帝曾对太子说过:证据确凿,不得不死。 可从今看?来,究竟是证据确凿不得不死,又?还是因为什么而不得不死呢。 “父皇,你为什么?你凭什么啊!” 赵锦鹤一直以为是王顺想?让沈长青死,可是现在看?来,想?他?死的不只只是王顺。 可是沈长青推出的新政,是为了?大?昭好,他?的父皇怎么能这样拎不清,这样站在王顺的身后呢。 太和帝听到赵锦鹤这失态的话,却也难得没?有同他?计较。 他?看?着他?道:“为什么?凭什么?因为他?是你的老师,是你的太傅。” “阿鹤,你知?道吗,还人清白其?实是一件最简单的事情?。” 他?说,“只要往后你登基,都?不用人证,你就?可以给你的太傅正名,一个皇帝能做很多的事你知?道吗。” 皇帝说出他?这二十来年摸爬滚打悟出来的道理,试图告诉眼前的太子自己的决断有多么正确。 “当初朕登基尚年少,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首辅收入囊中,大?昭法制,有卿而无公,六部本该总成听从于朕,也就?是说朕愿意拿钱拨给北疆就?拨给北疆,愿意修天禄台就?修天禄台,可是,当初首辅以辅佐帝王为缘由,和母后一起,将?朕的权利,变成了?他?的权利。帝王独裁,变成了?可笑的首辅替行。” 首辅可以凭借着当初哄骗了?皇帝带来的权利,威风一时,可想?要长久下去,也根本不可能,皇权终究是皇权,当帝王成长,不再愿意纵容,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之时,“相权”、皇权之争,势必有一场腥风血雨。 “你知?道王顺为什么能这么嚣张呢?因为当初朕信赖他?,就?像是你信赖沈长青那样。” 或许皇帝也早已经参破了?这场可怕的轮回。 他?们都?会信任那些?外臣。 皇权至上,最后就?成了?一个可笑的笑话。 所以,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沈长青不得不死。 “朕这一生,做什么也都?要掣肘他?人,都?要被外臣牵制,你呢,也要跟着赴朕的老路吗。” 他?说,“朕都?是为了?你好。” 算起来说,他?的这几个孩子中,最像他?的也就?是太子,所以或许是这样,到了?最后,他?也落入了?和他?一样的境地。 不过如今,他?会为他?解决好这一切的,他?势必不会让他?重蹈覆辙。 赵锦鹤听了?太和帝的话之后,久久没?有反应。 他?看?向他?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崩溃。 “为了?我好?” 他?怎么能说是为了?他?好呢。 他?从头到尾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他?对这事带了?执念,他?势必想?要打破这场桎梏,可是最后却说是为了?他?好。 他?把沈长青当成了?一颗棋子,既想?让他?教他?立身做人,却又?怕他?成了?下一个王顺。 他?最敬重的太傅,可在他?父皇的眼中,却连个人都?算不上。 用之即来,厌之即弃。 赵锦鹤不明白,沈长青为什么会是下一个王顺呢? “老师不会是他?,我也不会是父皇,永远不会是……你自己心中有伤,所以谁也不愿意相信,可是,他?是我的太傅,是我的老师,你凭什么这样欺负他??!” 说到了?这里,赵锦鹤近乎是嘶吼出声。 他?们无情?,他?们无义,所以也理应觉得别人都?和他?们一样是吗。 可即便太子已经这样失态,即便他?说的话堪称大?逆不道,但太和帝的表情?仍旧很淡很淡,他?看?着他?的眼,就?连生气都?没?有。 他?只是说,“嗯,你越是如此,朕越不会觉当初的决定是错的,毕竟当初,朕也和你现在一样。朕离不开他?,就?像你离不开沈长青那样。” 可是现在,他?不会再让旧事再重新演一遍了?。 关乎沈长青叛国一事,太和帝最后也只是说,“王顺现在还不能有事,北疆还要他?的人打仗。” 现在北疆的战局,不容许再换一个总督了?。 这便是说,即便钱志说出了?当年的真相,也没?什么用。 太和帝毫不避讳地道:“沈长青的冤屈,等?到了?时候,总会洗干净的。” 或许是赵锦鹤登基之时,或许又?是其?他?时候。 赵锦鹤还想?说些?什么,可皇帝又?已经开口了?,“朕知?你今日累了?,说了?些?糊涂话,回去吧,朕不和你计较。” 说罢,也不再待赵锦鹤开口,就?先转身要回享殿。 可是身后又?传来了?赵锦鹤的声音。 太子的声音似乎比冬风还要凛冽。 他?说,“我同父皇不一样,是父皇亲自把我逼迫到了?这样的境地,若不是父皇,我又?何至于会对老师这般念念不忘?父皇不喜我,我连太子都?不如,老师喜我,我自敬老师。” 爱会往爱你的人那里倾,爱情?是这样,友情?是这样,师生情?是这样……就?连皇家中最稀薄,不常见的父子情?也是这样。 他?为什么会这般放不下沈长青,说到底,还不是被他?逼的吗。 皇帝自己落在这样的泥淖中,却把自己的太子也逼成了?这样。 赵锦鹤不再期望得到他?的回答,失望地看?着皇帝的背影,转身离开。 即便已经洞悉了?这场阴谋,知?道这场真相,可太子再也不会像当初那样痛哭流涕。 他?有的,只是对皇帝的失望。 这场关于外臣,关于老师的桎梏,他?早就?已经不在其?中,只有太和帝一人为此苦苦挣扎。 听到了?太子的话,太和帝久没?有动作,在原地停了?许久。 他?那岿然不动的表情?,恍惚间出现了?一道裂痕,他? 的眼底流露出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是最后,还是很快就?被遮掩,他?神色如常,又?重新进了?享殿。 众人见他?回来后面上没?什么表情?,便也都?没?做声。 直到了?祭拜祈福结束,皇帝下令一切结束,众人起身往外去。 独独皇太后没?有离开。 她站在一旁看?着仍旧跪在原地的太和帝,出声问道:“方才太子这般急切来寻你,所为何事?” 听到这话的太和帝沉默了?一会,而后终于出了?声。 他?看?着她如实道:“方才太子找朕,带来了?沈长青当初的部下” 太和帝话还未完,皇太后神色就?已变了?变。 即便很快就?遮掩了?下去,但还是叫太和帝轻易捕捉。 太和帝看?着她,没?有停顿又?继续道:“那个部下他?说,当初沈长青通敌叛国,是老师叫他?诬陷的。” 皇太后闻此神色更难看?,马上道:“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之久,这个部下他?的来路可叫查清楚了??别是谁来胡诌胡言。你的老师为人如何,难道你还不知?道吗?这个太子光想?着为沈长青翻案,当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太和帝也就?说了?那么一句,皇太后就?已经如此激动的辩驳。 太和帝抬眼看?了?她一眼,眼眸中带了?一丝嘲弄。 随即,他?轻笑了?一声,道:“母后何必如此着急,朕还什么也没?做呢。太傅为朕好,朕难道会不知?道吗?放心吧母后,朕这次还会和从前一样,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就?像当初母后教朕的一样。” 这话一出,皇太后脸上的表情?反而凝固住了?。 他?这些?话的阴阳之意实在明显,皇太后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是了?,皇帝早就?已经不是当初的皇帝。 再让他?去做当初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会愿意。 皇太后还想?说些?什么,却先一步被太和帝打断。 “其?实朕一直都?挺不明白的,琼璋还活着的时候,母后就?总是对他?好一些?,不论他?犯了?什么错,母后都?会护着他?,可是不论朕怎么做,母后却总是说,不够好,还是不够好。” “朕不是才是母后的孩子吗?” 人这一生,终究会被年少不得之物,困其?一生。 他?都?快要四十了?。 可是还在为当初少年时候的事情?耿耿于怀。 他?不明白,他?实在不明白,他?才是从她肚子里面爬出来的孩子,琼璋又?不是。 可是那些?哄人的话,她就?从来没?有对他?说过。 几岁的时候不曾说,十几岁的时候也不曾说,到了?后来当上皇帝,更不曾说。 为什么他?叫琼璋,而他?要叫正则。 他?们给他?取的字都?那样好。 没?有人知?道,当初他?听到王玉兴冲冲地和他?分享“琼璋”二字的时候,他?心里面有多酸。 有的人名字里头都?带着叮呤当啷的金玉,而有的人,这辈子也就?只能有那样平庸的名字。 帝王又?如何。 没?有爱,没?有权。 “母后不爱父皇,所以也不爱我是吗。当初父皇还不曾薨逝之时,母后就?经常和王顺厮混在一起,说什么怜惜孤寡,才会更疼惜王玉。您真的没?有自己的私心吗。” 王顺年轻的时候是惊才绝艳的状元郎,在皇太后还是皇后之时,一回宫宴,皇后落水,为其?所救,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太和帝算是一个,那个时候他?才五岁,看?着自己的母亲倒在王顺怀中哭泣,哭得很伤心。他?想?,她应当是被吓哭的,因为那次落水,她差点?没?了?性命。 索性皇帝大?度,对这些?事情?并不在意,甚至还封锁了?消息,若谁敢瞎传,就?杖毙谁。 王玉那个时候比太和帝还小,自此,皇后对皇帝说,怜惜孤孩,时常会让王玉入宫,照看?其?一。 先皇仁善,仍旧没?说什么。 王玉没?娘,可是他?的母后却将?他?看?做了?亲孩子。 太和帝那个时候也没?想?些?什么,他?觉得王玉从出生就?死了?娘,确实也很可怜,直到年岁越来越长,才终于啧摸出了?些?不对劲的味道来。 母后和王顺从那次落了?水后就?开始不对劲了?吧。 太和帝看?向皇太后的眼中,终于显露出了?几分厌恶,他?说,“父皇对母后如此,可母后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来呢?” 父皇对她这样好,可她要这样对他?? 年少的太和帝并没?有将?那些?事情?放在心上,那个时候他?哪里懂得那些?什么蝇营狗苟之事,而且父皇都?没?说什么,他?想?,那更没?什么事了?。 他?甚至还听信了?母后的话,把王顺看?得比自己父皇还要亲一些?。 提起先皇,皇太后的脸色终于变了?变。 她看?向皇帝,嗓音也带了?几分尖锐,那张雍容华贵的脸此刻皱成了?一团,“我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了??我怎么了??你现下提起琼璋,无非是在疑心我和王顺有染!可我到死也没?有和他?媾和过,也没?有做出过对不起你父皇的事来,这样难道还不够仁善吗!” “现在就?在享殿,这样的话,我也敢说,我不怕遭天谴!” 皇太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她指着皇帝,语气也不大?好了?,平素仪态大?方的人,在这一刻却那样激动失态,她质问他?,“我和王顺青梅竹马,我和他?本都?差点?说好了?亲,我和他?就?该在一起,如若不是你的父皇,我该这样?!我会这样吗!你替他?说话,你都?知?道些?什么,你要去替他?说话!” 皇太后这话一出,空气中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寂,谁都?没?有说话,许久过后,只有皇太后的啜泣声。 曾经的太和帝不懂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等?到太和帝等?到长大?之后,再回看?过去,才发现了?不寻常之处,只是,他?自以为已经勘破了?他?们之间的那些?事情?,他?以为一切的开始是那次皇后落水。 原来,开始是在皇后还不是皇后的时候。 一切比他?想?得还要早一些?啊。 太和帝没?有再说话了?,事到如今,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去说些?什么了?。 琼璋不是她的孩子,可她爱他?,因为她爱王顺。 他?是她的孩子,可她却不爱他?,因为她不爱皇帝。 爱屋及乌,恨乌及乌。 太和帝自认为自己前十几年足够良善了?,不论他?们怎么偏心,他?还不是把他?们看?作最亲近的人吗? 父皇对不起母后,可是他?呢,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不起他?。 他?们为什么又?要那样对不起他?? 太晚了?。 现在说些?什么都?太晚了? 万事都?有尽头,他?这十几年,每天都?想?摆脱他?们的束缚,现在一切都?快要结束了?,没?必要再去说些?其?他?的话了?。 他?呵笑了?一声,道:“母后对王顺好,让儿?子做他?的提线木偶,没?事的,他?想?要的东西,他?都?会得到,就?像是从前一样。” 太和帝脸上已经恢复了?寻常的神色,他?问她道:“琼璋还有个孩子,母后知?道吗?” 皇太后自然不知?道。 琼璋不会告诉她的,因为她知?道了?肯定会和王顺说。 皇帝笑了?笑,起了?身,他?看?着皇太后道:“看?吧,母后,你对他?再好,可有些?东西,他?死了?也不会告诉你。” 说完了?这话,他?就?往着殿外去。 皇太后面色难看?,总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冲着太和帝背影喊道:“你什么意思?你想?要干些?什么!” 可这一回饶是皇太后如何说,太和帝都?没?有再回头了?。 王顺想?要的东西他?很快就?能找到答案。 只是这一回能不能承受得住,就?要看?他?自己了?。 第70章 第七十章 静夜沉沉, 月色融融。 沧濯院中直到子时才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血水一盆一盆地从房间里面端出,鲜红的血看得人心?惊胆颤,顾夫人一夜未睡,最后看着这些血, 还是撑不住, 昏了过去。 顾侯爷眼下?也已经挂了一片青黑,现在已然是在强撑了, 他看得难受, 忍不住躲在一旁的柱子后面擦眼泪。 姜净春也好不到哪里去,浑浑噩噩,看着都像是吓傻掉了。 好不容易府医才从屋子里头出来?。 姜净春终于有了反应, 赶紧迎了上去。 “怎么样?了啊?” 府医的脸色算不得好看,看得姜净春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顾侯爷也迎了上来?, 他急道:“快说呀!急死个人了!” 府医叹了口气,道:“气还是有一口气, 现下?发了高热,怎么也消不下?去, 若再消不下?去,人就算是醒过来?了, 恐怕脑子烧糊涂了, 也要成了个傻子……” 傻子…… 顾侯爷听了身?子都有些颤。 顾淮声这样?一个骄傲的人,烧坏了脑子, 那?不是跟要他命一样?吗。 但?姜净春却已经不管他会不会成傻子,她只在意他能不能醒过来?了, 她问府医, 她说,“是傻子也没事, 他能醒来?吗?” 府医道:“这……这我真是不知道了啊……这热今夜若能退下?,什么也好说,若退不下?,保不齐就醒不来?了……” 这说了不和?没说一样?吗。 姜净春的脸一下?子就垮下?去了,脸色更叫不好看。 府医最后道:“夫人进去同他说说话吧,现下?意识弥留之际,说不准也能听得到。” 他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现下?就看顾淮声自己能不能撑过去了。 他是很想?说些让人放宽心?的话,只是现在情况实在有些糟糕,他也不敢说啊。 到时候白给人希望,那?不是闹吗。 府医说完了这话就离开了此处,也没再留。 顾侯爷的脸色很难看,唇边都冒出了一圈青茬,他的眼睛从方才开始一直红到了现在,他对姜净春道:“小春,你进去瞧瞧他吧,他最喜欢的人也就是你了,你同他说说话,他也不会这么狠心?就去了的……” 顾侯爷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哽咽,他马上就背过了身?去,不想?要叫姜净春觉察出什么不对劲来?。 姜净春也没来?得及再宽慰他,往着里屋去了。 顾淮声躺在床上,烛火之下?,他的面容更显苍白,看不到一丝血气。 姜净春好不容易才迈开步子走?到了床边。 出门前,顾淮声还好好的,他还说让她等他回来?,陪她去街上逛逛的。 可是现下?,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了呢。 姜净春有些想?哭,寒风在屋外发出的呼啸似人在呜咽低泣,一滴泪滴了下?来?后,姜净春再也没忍住哭了起来?。 早知道这样?,就不和?他怄气,不和?他赌气了。 现下?人要死了,她才开始有些后悔。 她抓着他的手,眼泪啪嗒啪嗒砸在他的手背上。 “你醒过来?吧,顾淮声,你变成傻子也没事,我不会嫌弃你的,但?是,你醒过来?吧我往后再也不瞎闹了,只要你醒过来?,我也不计较你骗我了,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行吗?你敢让我十?七岁就当寡妇,我真的会恨你的,你死了我都不去给你烧香” “你现下?在做梦吗?梦里面有我吗?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我就在外面等着你呢,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我娘没了,爹也不找到了” “顾淮声,不可以?连你也不要我” 她染了风寒,说话间,鼻音也重,眼泪一流,本就堵塞的鼻子,更喘不上气了,到了后头,上气不接下?气,连话都被?哽在了喉咙里面,再说不出口。 这一夜的姜净春并不安宁,她一直在床边守着顾淮声,她怕他突然醒过来?,但?又被?她错过。 她不敢睡。 就这样?硬生生看着他。 期间还给他换了几条盖在额头上的巾帕散热。 一开始的高热迟迟退不下?去,到了后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姜净春的错觉,竟觉真退了些热下?去。 只是,人仍旧没有转醒的迹象。 姜净春到了后面实在累得不行,可是脑袋困了,心?里也一直吊着一口气,顾淮声没醒过来?,她现下?就是想?睡,也睡不过去了。 长夜氤氲,滋生着绝望,姜净春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变凉,直到天光破晓,晨曦微露,床上的人好像终于有了动静。 姜净春看到顾淮声的手指好像动了动,她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里的血丝都一下?子被?撑开了,她死死盯着他的手,后来又亲眼看着那手动了两下。 她起身摸向他的额头,那?热好像真退了下?去。 她颤着声开了口,唤道:“顾淮声你是不是要醒过来?了啊。” 厚重的鼻音,听着仍旧带了几分泣音。 姜净春十?分有耐心?的等了一会,没过多久,顾淮声睁开了眼。 然而只是睁了眼,一时间没能再有其他的反应。 姜净春看他醒了过来?,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熬了整整一夜,又哭得那?样?子厉害,她的眼睛早就红肿得不像话,按理来?说她是没力?气再哭了,再说,他醒来?了是喜事,又有什么好哭的呢。 可是,鼻子发酸,怎么也憋不住了。 一夜,整整睁了一夜的眼,连哭得力?气都没有了,她坐在一旁的小方凳上,抓着顾淮声的手,枕在了床上掉眼泪。 等到终于缓回了神来?,她抬起头,看到顾淮声仍旧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只是,他的眼角好像也沁出了一滴泪,顺着侧脸滑下?。 昨日医师说,顾淮声醒过来?可能会变成了个傻子。 没事。 真傻了,她也不在意了。 人还有条命就好。 姜净春抓着顾淮声的手贴在脸上,看着顾淮声说,“表兄,你傻了也没事,往后我养你,我照顾你。” 也不知过了多久,却听到他轻笑?了一声,姜净春抬眼去看他,却看他终于有了反应,他看着她,说,“表妹,真的吗,你养我,你照顾我?” 太疼了,强撑着说完了这么一句话,顾淮声都觉得要用尽了身?上的力?气。 不是他故意吓唬姜净春,实在是疼,实在是没力?气。 姜净春看顾淮声这样?,哪里有什么成傻子的迹象。 “你唬我呢?” 她都快哭成了这样?,他怎么还有心?情吓唬她呢。 她很想?给他来?上一锤头,但?怕一下?子就又给他打死掉了,最后生生忍住。 顾淮声疼得眉头都皱了起来?,他说,“没有想?吓你,只是太疼了” 真的很疼,嗓子也干得厉害,说句话也扯着疼。 姜净春还想?说些什么之时,外头的府医就已经过来?了。 顾淮声醒来?,他也很快就被?人喊来?了此处。 府医见顾淮声醒了过来?也是大喜过望,他上前检查了一下?,烧已经退下?了,又扒拉了两下?他的眼皮,问了一些问题,见人昨个儿没叫烧成了傻子,更松一口气了。 他道:“好,好得很,能醒过来?,没烧成个傻子就已经很好了,既然这遭都挺过来?了,后面也就什么都好说了。” 府医一时高兴,说话之间也有些口不择言了。 但?也已经没人再去在意这些了。 府医将接下?几天的注意事项,用药事宜又同姜净春说了遍,花云也在一边听着。 姜净春从没这样?认真过,就跟背课文一样?记下?了府医说的话。 后来?府医走?后,顾侯爷、顾夫人带着顾淮朗也来?看了一遭,见到顾淮声好好醒来?,也都喜极而泣,就连年?岁小的顾淮朗也跟着一起哭了。 后来?怕顾淮声太累了,便也没再多待下?去,见人最后无恙便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了姜净春在内。 顾淮声看着姜净春,知她昨夜一日未眠,他道:“表妹,上床来?,你也歇会。” 姜净春不敢,她摇头,道:“我怕踹到你了。” 他好不容易醒过来?,她哪里敢碰到他。 他现在在姜净春的眼中,有些太脆弱了,生怕碰一下?,他就要不行了。 顾淮声听了却笑?,他忍着痛道:“别怕,剑都戳不死我呢,你那?一脚怎么可能就踹死我了。” 他朝她伸手,“来?吧,你轻些上来?,不会有事的。” 姜净春熬了那?么一夜,现在整个人看着都不大好,顾淮声看了怎么能舒服。 再不睡,他怕她也要撑不住了。 见他如此,姜净春也没再说了,脱了外裳,蹬了鞋子就上了床,她怕碰到顾淮声,缩到旁边才敢放心?,一夜未眠,现下?一碰到床,眼睛一闭,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顾淮声很想?把她揽过来?,但?实在没那?个力?气,他只能伸出手,握到她的手才算作?罢。 昨日姜净春说的话,他都听得到。 他觉得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整个人坠入了一场虚无的梦境之中,梦也不分明,想?醒,却怎么也都醒不过来?,姜净春断断续续的哭声在耳边回荡,她说,他变成傻子,她也不会嫌弃他的。 那?不行 那?不行的。 傻子还会爱她吗。 他不想?。 不想?当傻子。 也不能让她当寡妇。 表妹善良,温柔,又可爱,他真的放心?不下?。 就这样?想?着,硬生生就熬过来?了。 没这么难熬过,顾淮声现在再想?起来?,二十?余年?,没什么事情还能比这还难熬了。 好在最后,什么都结束了,那?虚无的梦境,还是没能困住他。 顾淮声握着她的手,生出了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连着落了几日的雪终于小了些许,屋外天光晴朗,雪花轻扬,屋子里头,顾淮声的呼吸也渐渐变得绵长了起来?,卧房中只剩下?了他们交缠相伴的呼吸声。 * 王顺知道赵锦鹤最后还是把人带进了宫中。 可他在家中迟迟也没等来?宫里头传来?消息。 一直等了两三日,也还是没有。 想?来?那?日钱志被?抓入了宫中的时候,皇帝还在享殿中祭祀祈福,王顺自然而然是以?为,皇太后又为他说了什么好话,再加上如今北疆的战局所以?即便又有了人证,可是皇帝,又在这样?的时候放过了他吧。 王顺没有多想?,可越发觉得自己已经时日不多。 而且,这回还差点就杀了顾淮声,顾家的人也不可能不知道是他动的手,只是那?日去的都是些死士,他们就算知道,也没什么证据。 这回,顾侯爷的儿子差点都死了,他还能每天就钓他那?几条破鱼吗。 到时候如果他和?宋阁老、姜南他们联合在一起,他应付起来?也够呛。 重新修建天禄台的两百万两白银,批不下?来?,没钱再拿去喂饱手下?的人,他们也未必再能那?样?听话。 他现在,也就过一日偷一日。 是日傍晚,王顺让人去给宋玄景和?姜净慧去了信,让他们来?了一趟王家。 每三年?有一次京察,又称之为大计,每逢大计,吏部需对全体官员的去留、黜陟做出决策。 今年?的京察,在一月底。 王顺喊来?那?两人,为的也就是这一事。 等到两人到了,王顺直接进入了正题,他道:“这个月底过完了年?后,有三年?一回的大计,这个月吏部有得好忙。” 确实如此,姜南是吏部尚书,自从十?二月份的时候就一直在忙了,姜净慧时常见他很晚才会归家。 他们不明白王顺为何突然提起了这件事,难道这次喊他们来?,是和?这事有关吗。 王顺也没再瞒着掖着,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他对宋玄景道:“你能劝说你祖父,让他去叫姜南,给宋玄安谋个一官半职吗?” 姜南是吏部尚书,如果想?要在这方面插手,自然是方便,但?是,宋玄安连科举都没中,这一官半职安他身?上,显然是有些不合礼数。 宋玄景有些不明白王顺的用意,他道:“大人的意思是?” “让姜南渎职。”王顺说。 此话完,他又看着他道:“只要姜南给宋玄安安排官职,到时候你再偷出一些宋家的东西给小慧塞到姜南的房间里面,那?样?,便又有了行贿的罪证。” 只要宋玄景能说服宋阁老,让宋阁老去找姜南,给宋玄安在这次的吏部大计中,悄摸安上一个官,到时候再弄些证物过去,姜南渎职行贿便是跑不掉了。 宋玄景和?姜净慧也都听明白了王顺的意思。 两人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宋玄景先开口道:“六成能说动。” 本来?宋阁老就有些想?让宋玄安捐个荫官当。 宋玄景本也有八成把握,但?出了他打宋玄安的那?事之后,宋阁老心?中难免会有些芥蒂,便少了两成。 王顺听到这话,道:“没事,那?姓宋的也是个老糊涂,拎不清楚的,还当现在是以?前那?个时候,想?弄个官,就弄个官,你如果说了,他多多少少会听进去些,宋玄安现在不是说亲了吗,身?上挂个一官半职的,说出去也好听些。” 敌人最懂敌人。 王顺和?他这么多年?,他是什么人,他还不清楚吗。 宋家那?边不大担心?,王顺又看向了姜净慧,他问她,“小慧,到时候你可以?吗?” 王顺虽是在问,可眼中却带着几分试探。 万一姜净慧对姜家心?软 姜净慧听到王顺问他,回了神来?,她垂首点头,回了王顺的话,“知道的,到时候我一切都听大人的。” 她回去,不就是为了这么一天吗,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以?不可以?的了。 吩咐完了两人这事之后,王顺也让他们回去了,出来?晚了,怕也要惹了人起疑。 待到他们走?后,屋外急匆匆进来?个人,王顺抬眼去看,发现是萧伦。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妇人,王顺也没见过那?人。 不过很快就猜出了她的身?份。 她应当就是当初那?个知道真相的人。 萧伦从屋外进来?,还带来?了一身?寒气,那?个妇人,跟在萧伦的后面,有些畏畏缩缩。 见到王顺之后,妇人恭谨给他行了个礼,只是那?个礼看着仍旧有些别扭。 王顺哪里还有心?情顾忌其他的东西,他指着那?个妇人向萧伦问,“这人是谁?” 萧伦拱了拱手,算是行了礼,他回了王顺的话,“这人是曾经在岑音身?边照料的婢女。” 当初他顺着岑音这个名字查了下?去,果然轻松了许多,一路查,还真叫他查到了当初在岑音身?边照料过的婢女。 他在京城外的一个小村子上找到了这人,快马加鞭,马上将人带回了王家来?见王顺。 王顺看着那?人,情绪也难得有些起伏,他问她,“岑音人呢,现在可还曾活着,她的女儿人呢,现下?又在哪里?” 那?妇人回了王顺的话,她垂着头道:“岑音已经死了……” 王顺眼皮一跳,“死了?为什么死了?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一五一十?说与?我听。” 岑音死了,那?他的孙女也死了? 那?已经是阿玉唯一的血脉了。 第 71 章【VIP】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这事再去提也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期间还有太多这个妇人不知道的事情。 若真要论岑音和?王玉的故事, 还得从王玉被李郎中邀请上门的那一天开始说。 那日,王玉被李郎中邀请去了府上,他不大想去,但盛情难却?, 王玉无?法拒绝推脱, 没法,只好跟着去了。 去了之?后也无?非是些应酬, 那李郎中看着很想和?他攀关系, 一说起话来,就说个没停,期间, 他还让舞姬上来跳了曲舞,王玉也没什么心思看, 看那舞姬穿得少之?又少,他的头?也就差低到?了地里。 李郎中还打?趣他, 他说,“贤弟低着头?做些什么啊, 难道是我这舞女生得不漂亮吗?” 岑音生得是极美的,眉眼清冷, 若冷月清辉, 可又含着几分娇媚之?气,看着没有那么叫人不敢亲近。 王玉方?扫了一眼, 也没看清她的相貌,只看得到?她穿得极少, 雪白的皮肤在屋内烛火的照耀下更显透亮。 那是一个冬天, 可她却?穿得那样少。 就那么一眼,王玉就不好意思再看了。 听?到?李郎中的打?趣, 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头?低得更厉害了些。 再后来,他被人劝了两杯酒下去,起身去了净室解手,再要出来的时?候,却?撞见了方?才那个跳舞的舞女在外面等着他。 她的身上还穿着单薄的衣裙,王玉有些懵,装做没看见她,转身就要离开。 可是后来,岑音开口?唤住了他。 “公?子” 她的嗓音也很好听?,只是单单唤这两个字,都颇婉转动听?。 王玉喝了酒,头?有些晕,但神智尚清,他的视线落在别处,看天看月,独独不看眼前的美人。 他问她,“何事?” 她出现在男子的净室这边,是不大合礼数的事情,王玉不认为这是一桩巧合。 可下一刻岑音就跪在了他的面前,她的眼泪啪嗒一下就砸下来了,她说,“公?子,救救我吧……” 王玉有些被吓到?,不知道事情怎么一下子就发展成了这样,他想要扶她起身,可一碰她就会碰到?她那裸露的肌肤,他觉冒犯,碰又不敢碰。 他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干嘛呀,你……你别这样,你起来说话。” 岑音一直在掉眼泪,哭得梨花带雨,她说,“公?子救救我吧,那个李大人是个疯子,我跟了他,他会要了我的命的……我真的会死的……” 彼时?李郎中还不是郎中,在家中没有官职,青年人的玩性很大,等玩起来,什么花头?都有,哪里会管她的死活,她若留在李家是真的会没了命的。 她已经拖了李郎中三日,若今夜不能离开这里,她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就会遭了毒手。 王玉仁善,但在这些方?面也不是傻子,他知道眼前这个舞女口?中说的没了命是什么意思,那是各种意义上的没了命,她的身体、灵魂,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生命。 可是王玉出门上人家里做客,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去管别人的家里事,在他犹豫踟蹰之?时?,岑音却?忽然起了身,要往着一旁的柱子上面撞去。 王玉被吓到?,再反应过?来之?时?,马上扯住了要寻死觅活的岑音。 “你这是干什么?!”王玉的声音难得带了几分冷。 他不明白,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去说吗,为什么非要往柱子上撞。 他对这世间所有事都带着乐观,只要不死,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岑音却?哭得激动,但怕被人发现,也只敢小声呜咽,压着声道:“现在不死,往后被他糟蹋,死在他的床上也是一样的下场!还不如?现在就撞死得了……” 王玉沉默了,低头?看她哭得一抖一抖的,浑身发颤,他心中也生出了几分不忍,李郎中最后会不会杀了她,他不知道,只是他想,如?果不带她出去,她兴许真会撞死在这里。 他呼出一口?气,身上的酒也散了个干净,他抓着岑音的手臂,让她冷静一些,而后道:“你别说这种死不死的话了,我带你出去。” 后来,王玉去问了李郎中要来了岑音。 李郎中即便舍不得,但最后还是看在了王玉,王家的面子上把这女人送给了他。 后来王玉带着岑音离开了李家,他给了她一笔钱,让她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往后她就是自由人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可是岑音不肯走,她一直跟在王玉身后,她还想要跟着王玉回家。 王玉哪里敢带着她回去,被他爹知道了,那真是要掀翻了天。 他自然是不敢。 可是岑音一直跟着他,他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王玉狠下了心不想去管她。 可是岑音怎么都甩不掉,她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偏偏王玉一回过?头?去看她,她就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一样,用?那种被人揭穿后心虚,却?又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最后还是王玉妥协了,一是岑音总是跟着他,这样不大安全,若是回了王家附近,迟早要被他爹发现,二?是她一个女子,孤身跟着他,也不大好。 那天是个风雪夜,面容俊朗的少年,踏着雪朝那个少女走去。 他有些恼,素来好脾气的少年却?也被她这样缠人的举动弄得生气了,他说,“能不要再跟着我了吗,被我爹发现,你会被打?死的。” 岑音见他生气,只是眨巴着眼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被他说得有些委屈,眼眶也红了几分。 或许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不跟着他,那她要去哪里?她该去哪里? 她不知道。 王玉看她这样,也觉自己说话有些冲,可他真的有些烦,她怎么就跟条甩不掉的小尾巴一样,当初不是说好救她出来就好了吗。 他可不敢在外面瞎沾花惹草,父亲不喜欢他这样。 他看 着岑音说,“你难道没有家人吗?你不可以去找他们吗?” 说完这话,王玉几乎是马上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口?不择言了。 她哪里来的家人,若是有家人,她怎么会在青楼里面呢。 王玉一时?嘴快,再想收回自己的话时?,岑音的眼泪就已经啪嗒啪嗒掉下来了,砸在雪地上,马上把雪融化。 岑音抬眼看着他,眼中尽是泪水,她说,“我没家了……” 王玉懊恼自己嘴笨,说错了话惹得人伤心,他看她哭得厉害,也不知所措,她一哭,他也急,不知道怎么哄她,只能不停得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的……” 不是每个人都有爹娘的,就像他,一出生也没了娘。 岑音如?果有爹娘,如?果爹娘待她好,她也不会在青楼里面讨日子了。 可是岑音的眼泪怎么都停不下来,一哭就哭个不停。 王玉只能答应她的要求了,他说,“你莫要再哭了成吗,我带你走就是了……” 话还没说完,岑音抬头?看他,蕴着泪的眼睛像是泛着光,闪呀闪的。 她问他,“真的吗,公?子?” 王玉想了想,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还想说些什么,岑音扑到?了他的怀中,他愿意带她走,可是她却?哭得更厉害,泪水好像都能浸透他的衣服,钻进他心脏那片的皮肤。 王玉觉得自己的心跳动得好厉害。 好厉害…… 他没有推开她,竟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背,他说,“不哭,我带你走。” 他不能带他回家,他还是没那个胆子,他先是让岑音在客栈住了几天,而后拐着弯悄悄在京郊买了座宅子,把岑音塞了进去。 岑音搬过?去的时?候,宅子里头?空空的,除了些最基本?的用?具,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添置。 王玉没有同她说自己叫王玉,她先前问他叫什么,他说自己叫琼璋。 琼璋是他的字。 亲近的人都这样喊他。 他下意识就对岑音说,自己叫琼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岑音问他叫什么的时?候,脱口?而出的是琼璋,而不是王玉。 他不大敢和?她说自己的父亲是王顺,他知道他的父亲挺不好的…… 或许,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在岑音面前,他是琼璋就好了。 后来,琼璋给岑音找了个婢女,无?聊的时?候陪她说说话,也能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这个婢女刚来的时?候,庄子上还是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气,可是后来,岑音在里头?养了花,养了草,王玉每次来见岑音也都会带来些稀罕物件,摆在房间里头?。 冷冰冰的庄子,慢慢就暖了起来。 琼璋怕王顺会发现,总是偷摸着找机会来这里的庄子,每次来,岑音都会很高兴,她喜欢和?琼璋在一起待着。 准确的说是,她喜欢琼璋。 可是,她不知道琼璋喜不喜欢她。 琼璋太干净单纯了,每次想什么,岑音都能看穿。 就像当初在李郎中的家中,她一眼就能看出,如?果跪在他的面前哭,他一定能会心软,也像在雪地里面一直跟着他,他最后一定也会带她归家。 她能很轻松的诱哄他,可是还是猜不出他到?底喜不喜欢她。 寒冬很快过?去,春天到?来,万物复苏,乍暖还寒时?候。 她在一个夜晚,哄着琼璋说出了喜欢她的话。 那个晚上,琼璋的眼睛比天上的圆月还要亮,两人坐在院子里头?,岑音半哄半骗,听?到?琼璋对她说,他喜欢她。 岑音愣了片刻,笑得很开心,可她只觉得这是琼璋逗她开心才说得话。 可是琼璋根本?就不会为了讨女孩欢心,而说这种越界的话。 而且又哪有什么哄,哪有什么骗,他说的这些,不是因?为岑音哄骗,喜欢就是喜欢。 可是,岑音太没有安全感了,琼璋只能偶尔才寻机会来看看她,在琼璋没有来的日子里面,她在庄子上过?得总是很难受,她不知道琼璋下一次来是什么时?候,她总是怕没有下一次,总是怕他不会再来了。 就像是从前的时?候,父亲把她卖给了青楼的老鸨,他给了塞了一颗糖,说晚些的时?候就会回来接她。 可是她等啊等,怎么也等不来他。 她整整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愿意相信,父亲不要她了。 幼年的往事就像一片阴影一样笼罩在心口?,她总是害怕,琼璋也会不要她。 她总是怕他再也不会来了。 终于她又一次等来了琼璋,这次琼璋整整半月多未来,岑音一害怕,口?中也说出了很多不好的话,她质问琼璋,问他是不是也不要她了,问他是不是也想着不要她这个累赘了。 琼璋不明白岑音为什么会这样想,他只是不能来得太频繁,若是来太多回,难免不会惹了父亲起疑心。 他出门找她也要看时?机,总不能说来就来。 可是他不知道,这个半个多月,岑音有多害怕。 琼璋看着岑音哭,听?她又在质问她,他真的不明白,他不喜欢她,又会费尽心思来这里吗,他如?果不要她,当初为什么又要带着她回来呢? 可是岑音又哭又闹,他没有生气,只是很心疼。 她哭得气都喘不上来,琼璋看了又哪里好受。 他抱着她说,“我没有不要你的,我上回说了喜欢你,你为什么不信我呢……” 他从来不觉得“喜欢”两个字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喜欢的话,说就是了啊,不说的话别人怎么会知道呢? 可是即便说了,岑音也仍旧不信。 琼璋想,或许是因?为从前的时?候,她被太多人骗过?了,她被太多坏人欺负了。 可怜的阿音…… 他抚着她的背,一遍又一遍保证,他不会不要她,他知道她疑心甚重,他又发誓,如?果他不要她了,那他就不得好死。 下一刻,岑音从他的怀抱中挣出,她吻住了他的唇。 琼璋懵了一瞬,可反应过?来后也没有动作,任她亲着。 他想,如?果亲一亲她就能消气,就能让她相信他说的话,那也没什么的。 可是下一刻岑音却?开始伸手脱他的衣服。 琼璋彻底懵了。 这次反应过?来后,却?推开了她。 他明白她想做些什么。 琼璋也很爱哭,看到?岑音做出这样的举动,却?也哭了。 他说,“阿音,我说了我不会丢下你,你不要这样……” 一个女人在这样的时?候解开了男人的腰带,琼璋难道会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吗。 好歹是首辅的儿子,好歹在年幼之?时?就已时?常出入宫闱。 其实琼璋懂的,比谁都多一些。 他知道岑音在想些什么,她现在是想用?她的身体留住他吗? 这个认知撞进了琼璋的脑子,把他撞得七零八落。 他不要这些啊,他只想她好好的就好了。 “你不要这样,阿音,你不能这样,我以后多来几趟,我找到?机会就来看看你,我爹他有些凶,你等等我,等我有出息了,我就能带你回家……” 他想,只要等他让父亲满意了,他总能接受岑音的。 可是岑音还是不信,她被太多的人欺骗了。 男人哄骗人的话,层出不穷,她也已经快分辨不出,琼璋口?中说的是真是假了。 从前在青楼的时?候,身边的姐妹总是也听?到?这样的话,那些男人总是说,“等一等,再等一等就带你回家……” 可是后来,他们无?一例外,寻完了快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十几天等不到?琼璋的日子,快把她吓坏了。 她以为,琼璋也和?他们一样。 她和?他想的不一样。 她就是没有安全感。 她就是怕。 她想用?一切能用?的手段留住琼璋。 她脱干净了自己。 她说,“你总是说喜欢我,可是你连碰我都不肯……你难道是嫌我脏吗?没有的,没有其他人……” 她想说,没有其他的人碰过?她。 可是琼璋用?手捂住了她的嘴,他的眼中带着岑音看不懂的情绪。 是悲伤,是心疼,可独独就是没有嫌弃。 他都不愿意再在岑音口?中听?到?她提起从前的日子,不是因?为嫌弃,也不是他不想提,然后去自己骗自己她曾经什么都没有过?……他只是觉得,岑音很苦,从前的日子太苦,他不想再让她再去回忆。 她脏?她怎么会脏呢? 阿音是最干净的人。 琼璋从来没有拒绝过?岑音,当初她让他带她离开李家,她让他带她回家…… 他即便一开始不怎么愿意,可是到?了最后却?从来没有拒绝过?她。 这一次,也是一样。 岑音如?果这样害怕的话,那就做吧。 做了以后,她就不要怕了。 不要怕……不会丢下她的……不会不要她的…… 后来,岑音有了身孕,他们在庄子的院子里面拜了天地。 只有一个见证人,就是那个照顾她的奴婢。 他们的女儿出生在春天的一个破晓时?分。 他们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惊春。 破晓漫天霞,惊春一树花。 惊春生后一年,琼璋来庄子上的次数也越发频繁了,可是,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王顺好像已经渐渐起了疑心。 王顺一直都很忙,他那样的位置,也不轻松,一忙起来,心思也渐渐落在了别处,暂注意不到?琼璋,可是,他自从有了女儿之?后,去庄子也变得更频繁了起来,王顺怎么可能不发现不对劲。 琼璋觉得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有一天一定会被发现的。 被发现的后果呢?是他能够承受的吗。 不太能。 如?果被他发现他骗了他那么久的话,又知道他要娶舞女为妻,他肯定会气疯了。 刚好那段时?日,江南的地在改稻为桑,王顺也在为这件事情头?疼,琼璋便对他说,让他去江南办事吧。 他要娶岑音,他想,不能让岑音一直在庄子上面等他。 他要带她回家。 带着她和?小女儿回家。 临行前,琼璋对岑音说,“我去外面办些事,等我办好了这事,就带你回家见父母,阿音,等我回来。你在庄子上等我,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就让别人去买,你不要出去,外面很可怕的” 他还是怕王顺会发现他们,在他看来,只要王顺发现她们母女,他一定不会放过?她们的,而那个时?候他又在江南,管不到?她们。 那就完了啊。 所以,他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哄着她,告诉她不要出门去。 岑音不想他走,不想让他离开她。 可是她现在也终于相信他了,相信他不会丢下她,相信他不会再让她孤身一人。她知道,他这次是不得不走,她也知道,他是为了娶她回家,才会去外面办事。 岑音没有拦他,却?还是忍不住掉眼泪。 她说,“琼璋,你还记得吗,记得你以前发过?的誓。” “你说过?的,如?果敢不要我,就不得好死。” “你要回来,你一定要回来,我等你,我就在家里等你,哪里也不去,我等你回来” 琼璋也有些想哭,可是,他现下都是父亲了,也不能总是动不动就跟着岑音一起哭了。 他又抱了抱只有一岁的小惊春。 她还小得很,看着就那么点大,整日在那里笑呵呵的,连爹爹娘亲都还不会喊。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以往一直乖顺的孩子,这一回却?哭得厉害,就被琼璋亲了那么一下,哭得撕心裂肺,琼璋被吓到?了,抱着惊春哄了许久许久,可怎么也哄不好。 岑音也被吓到?了,女儿从来都没有哭成这样过?。 岑音也想把孩子抱过?来哄一哄,可是惊春一直扯着琼璋的衣袖不肯撒手。 岑音知道缘由了,她说,“小春也不想让你走。” 琼璋也舍不得她们,可是没有办法,琼璋不得不走,他要离开,他不得不离开。 他还是走了,前往了江南之?地。 当初琼璋说,最晚过?年也会回来一趟,可是没有,过?年没有回来,她就又等了他一年,还是没有回来,岑音带着女儿等啊等,又等了一年,这年女儿已经会喊娘亲,会喊爹爹了 可是,琼璋还是没有回来。 她一个人过?了两年,和?那个照顾她的婢女,还有女儿相依为命,她甚至也已经在想,琼璋,他是不是也骗了她 这个骗子,不是说好了回来娶她的吗,不是说好了,给她一个家吗。 岑音等不到?琼璋,最后染上了病,每日郁结在心,身体也每况愈下,后来,身边的那个婢女看着她如?此境况,也不是滋味得很,她打?听?到?京城有坐寺庙,名叫妙恩寺,听?闻那一处香火灵验,去上上香,说不定就能把公?子盼回来了。 岑音还记得两年前,琼璋叫她不要出门,可是,他都不回来找她了,她也不会再听?他的话了。 岑音最后还是出门了,她去了那个远近闻名的妙恩寺,想要再见琼璋一面,她就再见他一面,就只是想要问问他,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连他也要骗她 她想,她再也不会理他了,就算他回来了,她也再也不会理他了。 可是,回来吧,琼璋,就让她再见他一面不行吗?为什么就要这样丢下了她呢。 岑音带着女儿上香,可是也在那一天,她连女儿也没有了。 岑音让他们还她女儿,那分明是她的孩子,可是他们却?说她是拐子。 岑音被推倒在地,她的女儿还是被抢走了。 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琼璋说得挺对的,外面的世界很可怕,她确实是不该出来的。 岑音死了,死前,她见到?自己女儿最后一面,那个孩子已经四岁了,她过?得挺好的,整个人白白嫩嫩的,那她也就放心的去了死前想着的除了女儿,还有那个已经消失了近乎三年的男人。 琼璋不是说好了娶我回家的吗 都三年了,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不怨了,什么都不怨了。 她不生气了,只要他回来,她不会再生他的气了。 琼璋,真的很想再见见你。 很想很想。 凛冽的风从窗外吹进,岑音抬眼,看向了外面,院子里面的花花草草早就已经枯败,荒芜一片。 就像她一样。 他们都已经走向了归途。 人道洛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 她这一生,还是就这样了。 王家的堂屋内,当初的那个婢女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王顺。 从当初她被弄去照顾岑音开始,到?了后面他们两人拜天地,再后来,女儿出生,琼璋离京,岑音去上香,直到?孩子被人抢走 听?到?这里,王顺皱着的眉头?蹙得更深更深。 他像是想到?了些什么,脸色都变得有几分扭曲起来了。 “你是说,琼璋的孩子被人抢走了?” 那个婢女点了点头?。 “是哪户人家?”王顺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在发颤了。 “是尚书?府,姓姜的那户人家,他们家的夫人,死活要抢孩子,夫人被抢走了孩子之?后,没一年就病死了” 姜家 王顺听?到?了这话,只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发冷。 他现在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他在找的人,原来一直在眼前。 在妙恩寺被抢走的孩子,那不就是现在的姜净春吗? 屋外寒风瑟瑟,风从窗缝中吹进,王顺觉得自己的四肢,都要被吹僵了。 他的牙关,都在发颤,面色已经成了灰败一片。 姜净春是王玉的孩子,这个消息让他连气都喘不上。 可是,还有一件更让人崩溃的事情,等他意识到?这个的时?候,几乎窒息。 当初王玉去了南方?,然后被姜南害死,那个时?候的姜南已经办好了改稻为桑的事,一下子更受宋阁老的器重,他的身份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王顺不是没有想过?动他,可是总觉得怎么让他死都太轻松了。 怎么死,好像都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后来,他的目光落到?了姜净慧的身上。 姜南对这个小女儿很好,他们那一家人也过?得很幸福,姜家蒸蒸日上,姜南的身份地位也已经渐渐不同往日。 可是,他们这么幸福,那他呢? 这个时?候,他的儿子已经死了有两年。 王顺看着那幸福的一家人,一个想法在脑中慢慢滋生,他的痛苦,让姜南也承受一遍不就是了吗。 他让人拐走了姜净慧。 当初姜净慧失踪不见,就是他所为。 让一个人死了,那实在是太轻松了,姜南于他,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 慢慢磨死他,最后让他找了十几年的女儿给他最后一击,那不是才更有趣些吗。 可是,他没有想到?,他拐走了姜净慧之?后 而在阴差阳错之?下,让阿玉的孩子也被他们抢了回去。 当初有人禀告他,说姜家的人在寺庙中抢了个孩子回去,那个时?候的王顺什么也没想,他只是在想,姜家的人,一个两个的,骨子里面流淌着卑劣的血,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也实在不稀奇。 他只是这样想,只是这样想而已。 然后,他什么也没有做。 姜家的人把阿玉的孩子,他的孙女,当成了一个替代品,养了十几年。 而他在一旁隔岸观火。 如?果王顺不拐走姜净慧,那姜净春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可是,王玉呢?如?果王玉不死,最后事情又怎么能走到?这样的地步呢。 命运二?字,是一种最无?力的东西,死命地扼住你的咽喉,而后不断地嘲笑着你。 王顺快被扼得窒息。 浑身血液都在往头?顶上冲。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推了姜净春一掌,他那个时?候指桑骂槐想要骂姜南,所以,他骂她是没爹娘教养的野孩子 没爹娘教养 野孩子 他竟然用?这样的话去骂她。 王顺想到?了这里,胸口?的气再也透不出来,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一旁的萧伦、王福见状,皆被吓到?,王福马上扶住了他,萧伦马上跑去寻了医师过?来。 真相,果真是谁都不能承受得住的。 他们一家人,这日子怎么就过?成了这个样子啊。 阿玉在下面看着一定要着急死了,看到?自己的妻子,女儿过?成了这样,他一定要急死了。 王顺再也撑不住,昏了过?去。 第 72 章【VIP】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首辅病重?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那?一天, 王顺自从吐了一口血之?后,本就不大好?的身?体也跟着急转直下,连朝都上不了了,内阁的公务都要送到府上才能处理。 皇帝体恤老师, 大手一挥, 就准许了王顺在家办公,不用再想着去衙门里头的事情了。 帝王还亲临王家, 看望帝师。 帝王如此有心, 群臣赞叹不已。 太和帝亲临王家,去看了王顺。 距离那?日吐血,已经?过去了整整十?日。 王顺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 整个人一下子好?像也都老了下去,前些时日精神面貌好?歹也还可?以, 现在透露着一股将死之?气。 王顺见到太和帝过来,想要起身?行礼, 却被他阻止。 太和帝笑容温顺,看着比以往都要温和。 他道:“不用了, 老师,坐着说就好?了。” 闻此, 王顺也没再继续坚持。 他的身?体本就不大好?, 自从那?日知道了那?件事之?后,更有些撑不住了。 王顺见到了太和帝过来, 也不知是所为何事,他也不觉得, 他们现在的师生情, 还能好?到他亲自来这里看他。 他今日来,只怕是来者不善。 无非也逃不开权利二字, 他和他现在也只有这些好?说的了。 只是现在王顺什么都不在意了,只要姜南死。 其他的,什么都不要了。 姜净春 他的孙女,他即便现在知道她是他的孙女,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他现在舔着个脸说去认她吗? 他哪里来的脸。 再说了,现在让姜净春知道自己有这么个爷爷,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吗? 她恨他、厌他还来不及。 现在也不是从前了,她和他沾上什么关系,不会是什么好?事的。 他没再去想那?些事,抬眼看向了太和帝,问道:“皇上今日来,所为何事?” 太和帝没有回?答王顺的这个问题,反而笑着问他,“老师这是怎么了呢?是受了什么刺激不成,为何一下子就成了这般呢。” 王顺看着太和帝,他其实并不能从他的眼中看出?关切。 嗯也是。 他若死了,他也能自由了。 可?是都当皇帝了,怎么可?能还和自由二字挂钩呢。 自由,可?是他以为的自由是什么?权倾天下,无人制衡? 王顺也笑,他说,“皇上早就想臣死了不是吗。” 听到这话的太和帝却也没有羞恼,只是道:“老师今年已经?六十?多了。” 王顺也不想再同太和帝绕弯子了,他直接开诚布公,道:“我只要姜南的命,其他的,皇上想要什么,臣都不争了。” 问题是,他现在还能争吗?他都已经?要死了,还能和他争些什么。 这场斗争,到了最?后输的人也只能是他王顺。 太和帝或许不会赢,但绝对不会输。 王顺说,“姜家我可?以不动,皇上要用他们,还是不要用他们,我都不会多手,至于北疆,我也不会再去插手只是姜南,我必须要他付出?代价,当初琼璋就是被他害死的,您和琼璋亲近,也不忍心看他这般下场才是。” 听到王顺的话,太和帝已经?没什么情绪了,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只道:“嗯,姜家是要留着,他们还要支持新政。” 姜南嘛,死不死对他来说无所谓,姜南死了,后面也还能有个姜润初顶上。 皇帝又笑,“老师说朕和琼璋亲近,也没说错。” “琼璋是朕亲近,亲近到什么都和朕说。” 他的笑意味不明,落在了王顺的眼中却带了那?么几分不寻常的味道。 琼璋什么都和他说,他现在说起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和帝又说,“老师,我早就赢你了。” 听到他这样说,王顺终于渐渐明白了些什么。 他的瞳孔都颤了颤,看着太和帝质问,“你早就知道了?” 他早就什么都知道了是吗?! 对,琼璋和他那?样亲近,肯定什么话都会和他说的,他和那?个舞女的事情,以及后面娶妻生女的事情,琼璋不会和他们说,可?是会和太和帝说。 王顺有些崩溃,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早就知道了却不早些和他去说呢?! 他早就知道琼璋有妻女,为什么不能早点去告诉他? 不然?,还至于落得如此难堪的下场吗。 想到这里,王顺的眼睛都有些红了,他对着太和帝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啊,正则,我承认,我诱你,哄你,骗你那?都是我不好?,可?是琼璋琼璋他从来没有负过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他的妻女呢?!” 正则,琼璋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 太和帝脸上的笑也渐渐褪下去了,他说,“老师错了,那?样对他妻女的,不是朕,是老师。如若老师对琼璋温良一些,他难道还会隐瞒着你吗?如若老师有心一些,但凡当初去查一下那?个被姜家人抢走的孩子是谁的,难道还会发现不了琼璋的妻女吗?若朕插手的话,朕会叫老师什么都查不到的。可?是朕什么都没做啊,朕只是看着老师犯错,没有提醒而已,就像是老师当初一点点哄着朕,让朕把六部的主导权交到了你的手上那样啊朕,最?多也只是隔岸观火罢了” “纵火的人是老师,不是朕啊。” 是他,不是他。 话至此,太和帝也没什么再和这个教养了他几十?年的老师好?说的了。 太傅在成为了首辅的那?一刻,他们就开始相生相克,到了最?后势必也是争到了不死不休。 现在,一切终于走到了终点。 太和帝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的老师,他道:“老师,姜南的事情,到时候朕不会插手,只是也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说罢,太和帝也离开了此处。 太和帝走后,王顺的情绪越来越不好?,看着比方才他还没来时要差了许多。 王顺喊来了王福,他问,“顾淮声的伤可?好?了?” 那?天死士差点杀了顾淮声他自然?是知道的。 他还差点杀了孙女的夫君。 如果顾淮声真的死了,他这辈子真是……永远永远都在姜净春面前抬不起头来。 她已经?这么苦了,不能再失去谁了。 王福回?道:“没性命之?忧,现下还在家中养伤。” 王顺靠在床头,听到这话迟缓地点了点头。 仰头见窗外,雪花满地,满目清白,这个冬天恐怕还是熬不过去了。 * 很快就到了一月底。 因着顾淮声伤得实在厉害,一半时间?都是躺在病床上面,这个年过得也是乱七八糟,稀里糊涂就过去了。 他生病的时候,姜净春一直给他跑前跑后,尤其是一开始,他那?半死不活的时候,差点给人当成了祖宗养着,生怕就给他养不大好?了。 好?在后面顾淮声的伤养得不错,到了后面也能下床了,开始渐渐恢复成了以往那?样。 今日是一月二十?五,除开了年假的那?几天,顾淮声因着这病假也旷了十?几日的工,年后本来就忙,都察院的案子一桩一桩往顾家送,就连何川也跑了一趟,没法,顾淮声一个人顶好?几个人,没了他,感觉都察院一下子都有些转不动,顾淮声也没躲懒,已经?开始断断续续处理公务了。 姜净春去了一趟小厨房,给顾淮声做了碗羹汤回?来。 回?来后就看到他下了床坐在桌边处理公务。 她一看到此情此景,连羹汤都还没来得及放下,马上道:“你干嘛呢顾淮声?现下是处理公务的时候嘛,等?伤养透了不行吗?” 那?么一会没看住他,就开始瞎折腾。 快气死她了,平日忙起来不要命也就算了,都生病了还这样,她养他养得累死累活的,他倒是不心疼,就使劲折腾自己了。 姜净春把羹汤放到了桌案上,有些用力?,磕出?了些许声响。 顾淮声看到姜净春生气,也有些心虚,这些时日病的是他,累的是姜净春,现下看到他这样定然?是要气的。 他哄她道:“没事的,我的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医师不是都说了我可?以下床了吗……公务多得很,快堆了一个月了……” 姜净春还是有些生气,“就急这么个一时半会吗,衙门里头一个人也没了?你都挨了一剑还一直送公务来……” 姜净春越说越是气,“反正照顾你的又不是他们,把你折腾坏了他们也不在意……你就作呗,你再生病了,我也不管你了。” 看了都来气,说完这话,姜净春就不肯再留在这里,转身?就要出?门。 顾淮声起身?想要追过去哄,却被姜净春先?一步转身?制止,“你不许跟来,我自己静静。” 他这公务反正也要处理,她拦也拦不住,还浪费时间?出?来哄她做些什么。 早些处理完,早些歇下。 她又指了指桌上的羹汤,“早点喝完,一会放冰了不好?。” 说完了这话,就出?了门去。 顾淮声听了姜净春的话,也没再追,听她的话,把汤喝完了,又埋头处理了事情。 早点处理完,姜净春能早点消气。 身?上还带着伤,约莫半个时辰左右顾淮声也有些受不住了,就在这时,书?良先?从外头进来了。 今日是禀告关乎岑音的事。 他对顾淮声道:“公子,找到岑音的下落了。” 顾淮声放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向了他。 书?良继续说了下去,“岑音是青楼里的舞女……” 书?良去翻了户籍,找岑音这个名字,太久了,十?几年前的事情,现在查起来也有些难,查了许久,终于查到了。 书?良又道:“本在青楼里面,后来岑音被李郎中买回?家去了……” 被李郎中买回?去…… 听到这话顾淮声眉头紧蹙。 如若说是被李郎中买回?家,那?不就是说,岑音是他的人?那?李郎中是姜净春的父亲? 不……不太对…… 顾淮声总觉有些地方实在古怪。 他幼年见过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住着的庄子,华贵非常,便是李家以前鼎盛之?时,也不可?能有那?样的财力?,况说,便是有钱,也不见得李郎中这样的人会花在女人身?上。 他那?样的人,用了就丢,怎么会对一个舞女那?样的好?。 而且,岑音死前看着也对她的丈夫念念不忘,顾淮声可?不觉得,像李郎中那?样的人,能让人记这么久…… 他想了想后,开口道:“去追,快点去追李郎中,问他是不是还记得岑音这人,威胁、逼迫……都行,一定要从他口中问出?实话。” 书?良也知事情紧迫,得了吩咐就往外去。 顾淮声又想了一会,刚想起身?,就见姜净春又从外头回?来了。 她看着还像是憋着气,耷拉个脸,进了屋后,踢了脚上的绣花鞋,爬去了贵妃榻上,拿了话本子看,翻书?的声音极响,一页又一页翻,翻得比看得还快。 顾淮声忍不住笑,起身?走到了贵妃榻边,先?是蹲下把她 的鞋子摆摆正,而后往她那?凑了过去。 他道:“就半个时辰,我不看了……” 姜净春不理他,仍旧翻着书?,一看就还堵着气。 顾淮声握住了她的手腕,指腹不停地蹭她,他说,“我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以往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现下半个时辰,不打紧的。” 姜净春阴阳怪气,“你是能耐,你现下坐一个下午谁说不行了?你坐去,我不拦你。” 还说不拦,再不起来,她拳打脚踢的,屋子都要叫她掀了。 姜净春说完这话就甩开了他的手。 顾淮声被她一甩,却作势倒到了榻上。 分明只是甩开了他的手,他却活像是被人捅了一剑。 “好?疼啊表妹……” 他躺在榻上,面露痛色。 姜净春疑心他是装的,毕竟她就只是甩开他的手,她又没推他,也没牵扯到他身?上的伤啊,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她紧张地看向他,“顾淮声,你怎么了啊。” 顾淮声看着她道:“只要你不生我气,我就不疼了……” 这句话一出?,姜净春就断定他是在做戏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她气得骂他。 顾淮声也没敢装了,起身?抱了抱她,知道惹她生气了,他马上道:“真错了,我只是怕你不理我,我再也不装了……” 他的声音像是带了几分撒娇,姜净春的气也发不出?,她最?后也只能闷闷道:“你总是这样不爱惜你自己……” 顾淮声愣了愣,听到这话之?后蹭了蹭她的脖子,“我真好?得差不多了,你别担心,我都有数的,是你一直在照顾我,我怎么舍得糟蹋自己,让你受罪呢?” “不生气了,行吗……” 姜净春没说话,过了良久才闷闷地“嗯”了一声,她的手也抱上了他,她说,“还有,下回?不许再装病骗我,我要被你吓死了。” * 吏部的大计很快就结束了,从去年十?二月就在忙,待到了过完年回?来后吏部的人也都在忙着这些事,好?不容易到了一月底,各部各地的官员考核升降也终于结束了。 宋玄景前些时日去和宋阁老说了王顺吩咐的事情,没想到他也真听到了心里头去。 宋阁老早就有想要给宋玄安捐官的心思,只是后来,宋贺不愿意罢了,宋玄安自己也不愿意。 在他眼中,宋玄安最?近是用功了些不错,但他也怕只是一时兴起,被姜净春的事情刺激到了而已,能不能撑过一年还不好?说,谁又能知道三年后的他是什么样子。 倒不如就趁着这处吏部大选,给宋玄安在户部安插个差事,他这三年也还没能退位,倒能照看他些,总比去赌秋闱要好?些。 他也没和宋玄安去说这事,他有自己的少年心事,恐怕对他这样的安排也不大乐意,不说了,等?事情半妥当了,板上钉钉,他不愿意也没什么办法。 他去寻了姜南。 对于这事,姜南虽觉不大好?,但也不曾拒绝,毕竟宋阁老于他有知遇之?恩。 不过是户部底下一个小官当也没什么事。 到时候别人问起来,就往荫官上面推脱好?了。 只是近些年,帝王重?科举,对于荫官这一事,虽不曾明确制止,但大抵是不喜以及排斥的。 他们这样,算是钻了空子。 不被人拿出?来说,倒也没事。 现下王顺病重?,应当也管不到他们这里。 这样想着,姜南便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这日用完了晚膳,姜南回?了书?房,吏部三年一回?的大计已经?弄好?了,还有一点东西善后,就彻底轻松了。 屋中已经?点上了烛火。 桌上的墨不知不觉已经?用完了,姜南懒得出?门唤人进来,走去了置物架边,想从墨盒之?中拿块墨出?来。 却瞥到了一旁架子上放着的东西。 他将那?些东西拿起来看了看,手不自觉颤了颤。 该来的还是要来。 十?几年前埋下的恶果,终于还是反噬了回?来。 是夜,他喊来了姜润初。 姜润初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姜南突然?找他来是为了什么。 他和姜南面对面而坐,姜南嘱咐他道:“往后我若是不在家了,你便要好?好?撑起姜家,你要和顾家的人打好?关系,不要和伏砚吵架,你姑母心善,同我关系也不错,你只要不犯浑,往后就算是出?了什么事情,顾家的人也会帮你的” 姜南的语气十?分不对劲,姜润初很快就察觉出?了什么。 什么叫往后他若不在家了?他为什么会不在家,现在弄成这样,为什么要像在交代遗言一样呢。 他蹙眉看向姜南,不解道:“父亲为什么要说这些” 姜南没有回?答姜润初的话,他还在交代他的那?些话。 他说,“往后陛下可?能会推行沈长青曾提出?的新政,你要支持新政,跟着宋家阁老” 姜南聪慧,不聪慧,不狠心,也绝走不到如今这般地步,他知道,新政是大昭必须要走的路。 姜润初急了,他打断了姜南的话,语气中也带了几分着急,“父亲,你说这些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姜南说这样的话,姜润初怎么会不害怕呢。 姜南看向姜润初,眼神没有波动,没有情绪,即将迎来自己结局的那?一刻,带着的却是无尽的释然?。 这些时日,他总算看明白,想明白了。 因果报应,从来不会迟到。 杀了人,掩掩藏藏半辈子,什么恶事都快做尽了,现下,属于他的报应也来了。 他没有回?答姜润初的话,他只是道:“我要去往我该去的地方了,往后,姜家就靠你了。” “照顾好?你的母亲,还有你的妹妹。对小慧好?些,一定一定要对她好?些,她这前十?几年,过得乱七八糟的。” 姜润初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姜南却让他出?去了。 不论姜润初怎么问,他都缄口不言。 到了后面,没法,姜润初便也不再开口了,只得起身?往外去。 * 吏部的大计三日过后,各位官员升调的结果也都出?来了。 顾淮声在都察院本是任职左佥都御史,今年升至了左副都御史。 因着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今年告老还乡,过完了年就已经?没再上任,他的职位由着左副都御史顶了上去。一个萝卜一个坑,现下副都御史的位置空了出?来,顾淮声便自然?而然?顶上。 他年纪虽轻,升至三品官,却也没有什么人说出?置喙的话来,顾淮声的能力?和功绩大家都有目共睹,谁若去质疑,好?歹做得比他好?些才能开口说话。 就这样,顾淮声就成了左副都御史。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顾淮声还和姜净春在用午膳。 姜净春听了喜滋滋的,“顾淮声,你这又升官了。” 他这一天天的忙,也不是瞎忙。 顾淮声听到这个却没什么感觉,但看姜净春高兴,他也笑。 可?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个消息也传过来了 说是姜南渎职、行贿,被人检举,锦衣卫的人去姜家搜出?了罪证,现下人已经?关在了都察院的大牢之?中。 顾淮声和姜净春两人对视一眼。 姜净春的眼中有些错愕 为什么会?姜南为什么会渎职和行贿? 虽然?姜净春和他并不怎么亲近,可?是对姜南的为人尚且清楚。 他不大是会做出?这些事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问了那?来传话的人才知道,是宋阁老向姜南行贿,给宋玄安在户部安了个官职。 这事被有心之?人告到了都察院,后来还在姜家家中,找出?了宋家行贿的证据。 若没有行贿,姜南他们大可?以把这事往荫官上面扯一扯,到时候罚还是不罚,也全看皇帝。 可?若是行贿,那?便有些不大好?说了。 猜到了早在秋猎那?天,发现姜净慧和王顺的关系之?时,顾淮声就发现了有这么一天。 他提醒过了姜南,可?显然?,他并有把他的话听到心里去。 又或许是,姜南也已经?接受自己的结局。 * 姜南被抓走之?后,姜家宋家都乱做了一团。 宋家暂且无事,姜南和他们的事情不太是一个量级的事情,而且宋阁老好?歹是内阁次辅,如今王顺生病一直卧病在床,众人已经?敏锐得察觉到了风向的变化,只怕王顺是活不过这个冬天,已经?悄然?在向宋阁老倒去。 宋阁老动不得,宋家就抓了个宋贺走,也算完事。 都是宋家的人,宋家行贿,也没说是哪个人行贿,抓谁又不一样。 姜南被关入了监牢之?中,李氏听到,当场昏了过去,待醒来后,找了顾淮声的关系去监牢见了姜南一面。 李氏和姜净慧来了都察院的监牢之?中。 天色已黑,监牢的壁上已经?点上了烛火。 姜南窝在角落里面,身?上只盖着一层棉被,冻得发抖。 他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发现是李氏带着姜净慧来这里,便起了身?来。 姜南先?是看了看李氏,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姜净慧,一时间?什么话都没说,低下了头。 前两日还好?好?的人,怎么一下子就成了这幅样子呢?! 李氏看得眼睛都红了。 姜南听到她的哭声,头却垂得更低,他说,“别哭了” 李氏听到他说话,更是来气,当即骂他,“你怎么能去行贿呢?!你自己不要命就算了,是还想要连累了我们一家人都去死是不是!” 她就想不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去做这样的事情呢?! 姜南道:“不用救我了,你去求求阿箬,求求伏砚,让他不要殃及姜家行吗?” 错都是他一个人犯下的。 李氏听了这话更气,她还在外面想法子该如何去救他才好?,他倒是已经?去意已决,说不用救就不用救了。 他还说,也不要再麻烦顾淮声了,证据确凿,再去找人也是白费力?气。 李氏看他那?样子,倒是早知道会发生这些一样,她质问他,“你说不救就不救了,你死了,要我们一大家人怎么办?!” 姜南听到李氏的话,也只是低头无言,没有回?答。 看到姜南这幅样子,李氏看得心里头窝着一堆火,她不论说些什么,他也跟个死木头一样。 李氏不再说,带着姜净慧就要离开。 可?是姜南却喊住了姜净慧。 他道:“小慧,爹还有些话想要和你说,留下来,就几句话行吗?” 姜净慧转头对李氏道:“母亲先?出?去吧,我和父亲单独说几句就好?了。” 听到这话,李氏也没再留,转身?往外去了,给他们留下了单独的说话空间?。 是姜净慧先?开口,她的眼神有些冰,看着他问,“你不是都发现了吗?为什么还要被抓?” 她都把宋家的那?两张房契放在了那?么显眼的位置,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吗?他不把那?些东西处理了,还要这么傻呵呵的被抓,他是傻子吗? 姜南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姜净慧,说出?了之?前一个他问过的问题,那?次秋猎,他问她是不是还记得她三岁在家里面的事。 姜净慧说不记得了。 她不记得了,那?他今日就同她说,他们一家四口从前的日子。 姜南对她道:“小慧刚出?生的时候,产婆说你是个女孩,我很高兴,因为你哥哥有些太调皮了,我不喜欢,我想,如果是个女孩,你一定听话懂事,比你哥哥要讨人喜欢一些。” 姜净慧看着姜南,不懂他干嘛要说起那?些陈年往事,只是光听这么一句话,眼睛就有些止不住泛红了。 她瞥开了头去,不再看姜南。 屋外的冷风似悲鸣似呜咽,寒风透过小窗侵入了监牢,冷得人浑身?都在发抖。 姜南的话伴随着寒风的悲鸣,似乎让姜净慧想起了那?段消失的记忆。 姜净慧刚出?生的时候不大漂亮,整个人皱成一团,难看得不像话,可?是姜南看了,还是很喜欢,女儿漂亮他喜欢,女儿不漂亮,也喜欢。 等?到姜净慧长开了一些,整个人白白嫩嫩的,更讨人喜欢。 她两岁的时候,会开口说些简单的话了,第一个说的就是“爹”。 等?到她会爬的时候,总喜欢在姜南快下值的时候爬到房门边,坐在门框上等?着他回?家,谁过来都抱不走她。 等?到她会走的时候,走得更远了,每日都喜欢跑到院门口去等?他。 姜南对这个黏人的孩子也是打心眼里喜欢,每回?他下值,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她扛在肩上走。 他们父女感情很好?,好?到了就连李氏都觉夸张的地步。 那?段时间?,他们一家四口在一起很幸福,幸福到了姜南都快要忘记自己曾做过的那?件事了。这些日子都是他从别人那?里偷过来的,是踩在了别人的性命上的。 他家庭美满,他事业有成,他再也不会吃不饱饭了,母亲也不用再为了给他们省饭而去饿肚子了,京城中,嘲笑他们是落寞氏族的人也已经?越来越少了 他过得幸福,可?有人却死在深湖之?下。 直到有一天,那?短暂的幸福也被人打破了。 小慧被拐跑了。 姜南最?后还是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姜净慧在三岁那?年失踪的时候他就猜到了,会是王顺动的手。 他杀了人,也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可?是,他的女儿替他挡了灾。 他为了一己私欲,杀死王玉。 后来,他的女儿被抓走了。 十?几年,姜南找了姜净慧整整十?几年,他常常在希望与绝望之?中徘徊,就这样,过去十?几年,也一直在找。 他没有一天不想找到姜净慧。 终于,他有了姜净慧的消息,小慧终于回?来了。 可?是,这一次来,她好?像是奔着报复他们来的。 姜南不会看不出?来,就连上一回?顾淮声已经?那?样明确的提醒过他,可?是他也仍旧视而不见。 终于,那?天他在自己的房中发现了不属于他的东西那?是宋家的房契。 两间?带院子的房,约莫三千两的数额。 远远够判死刑了。 姜南最?后还是装作没有看见。 如果王顺是想用姜净慧来报复他,那?不得不说,很成功。 他杀了他的儿子,他拐走了他的女儿用她来对付他。 一报还一报。 姜南最?后就算参破了宿命,也注定要死在这场相逢之?中。 他决定去死了,可?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的心中却是无比的快意。 这十?几年,总算过去了。 姜南看着姜净慧,眼睛也已经?湿了,他不是在哭自己,他说,“小慧,你受的苦,都是爹的错,爹今日这样,都是爹应得的,往后你向前看,向前看吧,日子总是越过越有的” 都这样了,他也还在让她向前看。 泪水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爬满了面,姜净慧再也待不下去,往外跑去。 姜净慧现在好?像才发现,她亲手葬送了最?爱她的人的性命。 可?是一切好?像也都已经?晚了。 第73章 结局 第73章 结局 姜南的死刑最后是皇上?亲自的下?的。 太和帝确实遵守了他和王顺的约定, 姜南犯下?了渎职行贿的罪,定个死罪,很?轻易。 不过他也在另外一种意义上?网开一面了,除了姜南死刑, 姜家的其他人倒没再罚。 至于宋家, 宋贺被停职半年,罚俸一年。 那莫名被牵扯进去的宋玄安, 自然是撤去了姜南给他安排的官职。 这一步于皇帝来说一石二鸟, 既是严惩了贪污行贿这等劣行,二是告诉众人,当今科举才是大势所?趋, 荫官不可取。 姜南的死期定在了二月二十。 处绞刑。 二月下?旬,接连下?了两月的雪终于停了, 唯一不变的是,空气的风, 还?是那样刺骨。 二月底的日子?,仍旧不暖和。姜南行刑的那个日子?是一个阴雨天, 空着飘着小雨,空气又湿又冷, 刺得人肌肤生疼。 正午时分, 看热闹的人也很?多?,那天王顺混迹在人群之中, 看着姜南行刑。 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他几?乎是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去换来了姜南这样一个下?场。 然而, 事到如?今才发现, 复仇并不是一件多?快意的事。 看着姜南渐渐没了声息,这一刻王顺却什?么感觉都已经没有了。 这场为期十几?年的复仇, 现在落下?了帷幕,可王顺的心,却古井无波。 或许是早就已经麻木了,他的心,他的身躯,都早已经行将?就木。 他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王顺的结局,早在琼璋死了的那天起就已经写定了。 他的后半生,注定是一场阴雨潮湿的梅雨季,永远没有晴天,直到人生尽头。 姜净春和顾淮声也站在人群的后面,直到这里?结束,两人也久久无话。 顾淮声身后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现下?也已经能够出门?了。 之前的时候,顾夫人一直让他去救姜南出来,但后来,皇帝下?了令,这便再也没有办法了。 在这处看完了姜南行刑,他们都没再说什?么,就要往回家去。 姜净春直觉寒风刺骨,冷得不行,一个劲地?往顾淮声身上?去蹭,顾淮声知她看完一场行刑,心里?面终归是怕,便伸手?将?人揽进了怀中。 “没事的,都结束了,我们回家去。” 他撑着伞,把人揽得很?紧。 姜净春抬头望他,“我想吃糖葫芦。” 嘴巴里?面苦得很?,想吃些甜的。 顾淮声道:“好,我们去买。” 姜净春和顾淮声走在了回去的路上?,却碰到了刚散场了离开的王顺。 王顺整个人老了许多?,同年前相比,判若两人,他的头罩在围帽中,只能通过他那苍老的眼辨认出这个人来。 姜净春也有些吓到,她还?记得,上?次秋猎的时候,王顺看着不是还?好好的吗。 翻眼也不过三四月,怎么整个人一下?子?就跟摄走了魂魄一样。 姜净春和顾淮声碰到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王顺脸色一变,而后眼神闪躲,转身就走。 他的步伐有些快,快到有些凌乱,甚至还?差点摔了一跤。 这是怎么了? 他怎么看着像是在躲他们一样。 姜净春和顾淮声都有些不大明白。 不过王顺出现在这里?,顾淮声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了,姜南落到如?今这样的境地?,不就和王顺脱不开关系吗。 两人抿唇无言,却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并肩离开。 * 姜南死后,姜净慧当日就收拾行囊离开了姜家。 离开前,她去了趟宋家,找了宋玄景。 宋玄景的脸上?又有伤,想来是那事暴露,他挨了宋阁老的教训。 他见姜净慧大包小包的东西?,愣了一瞬,而后问道:“这是要走了?” 姜净慧点头,她看着宋玄景身上?的伤,问,“又被欺负了?” 宋家的人总是喜欢欺负他,从?小打到大,他家的主母不疼他,因他姨娘的缘故,总是喜欢给他使绊子?。 除了那个父亲对?他好点,其他的人,都看不起他,嫌他是个庶子?。 当初宋玄景来王家的时候,姜净慧总能看到他身上?有伤。 王顺于他有恩,一次宴席上?,他看出了他那窘迫的境况,将?他招安到了手?下?,宋玄景凭借着首辅的势,在兵部里?头也走得越来越顺了,仕途好了,日子?也渐渐好过了起来。 王顺吩咐的事情,他不会不做,只是帮王顺做了那件事后,宋家于他再没可能了,事发之后,宋阁老一下子就猜出他心怀不轨了。 况且,宋玄安现在,也不是当初的那个傻子了。 再争,难上?加难。 他看着姜净慧的行囊,眼神也动了动,他笑着问,“你这一个人在路上?不安全,一起做个伴?” 姜净慧听?到他的话,也愣了,反应过来后,眼中浮起了笑,“当真?” 宋玄景马上道:“等我。” 说着,就去收拾了东西?。 * 这一夜回了家后,姜净春还?是觉得自己身上?冷得厉害,缠着顾淮声早点上?床陪她睡觉。 顾淮声也没多?说,知她还是对今日的那副场景心有余悸。 胆子?小得厉害。 顾淮声将?人抱在怀中,她的身子?很?软很?暖,两人依靠在一起,被子?很?快就暖和起来。 姜净春闷在他的怀中,问他,“你明日是不是就要回去上?值了?” 他的伤已经好了,该要回都察院了,顾淮声“嗯”了一声,声音听?着也有些闷闷的。 怀中的人无言,顾淮声轻笑了一声,道:“怎么了?上?个值还?舍不得了?” 姜净春马上?道:“哪里?有。”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她也已经渐渐习惯了顾淮声在家的日子?,一下?子?去上?值了,确实是有些舍不得,不习惯。 顾淮声听?她这样说,也没再同她呛了,他说,“我这又不出远门?,上?个值而已。” 姜净春也没再说了,又往他的怀里?面蹭了蹭,她不再说话,睡意渐渐席卷而来,他的怀里?窝着暖和得舒服,姜净春没有一会就睡过去了。 直到晚些时候姜净春睡着了之后,屋子?外头来个丫鬟,把尚醒着的顾淮声喊了出去,说是书良有急事来找。 原是当初岑音的事情有下?落了。 书良被那个消息骇到,马上?就过来寻了顾淮声。 他们去追到了李郎中后,问出了关乎岑音的下?落,审问一番之后,却发现,岑音当初是被李郎中送给了王顺的儿子?王玉。 顾淮声听?到了书良的话,眉头也紧紧拧了起来。 王玉? 琼璋 琼璋确实是有金玉之意。 从?前倒也不会将?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联系,可是现在,被人放在一起提起,一下?子?就觉琼璋就是王玉没错。 顾淮声忽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琼璋就是王玉。 姜净春的父亲是王玉? 王玉他是知道的。 他是王顺的儿子?只是好像很?早就已经去世了。 顾淮声捋了捋,这一刻,所?有的东西?好像都清楚了起来。 王玉 他当初和姜南一起去的南方,忙改稻为桑的事情。 后来姜南和宋党的人赢了那块地?。 而王玉好像就是死在了那里?。 所?以,王顺和姜南的仇原来是王玉吗? 王玉死在了江南,没能再回来,留下?了岑音母女。 什?么都通了。 王玉不是不要她们了,是他回不来了。 可是王玉死了现在的王家,只有王顺了。 他们还?是政敌,是敌人。 这倒不是什?么。 顾淮声不在意。 如?果姜净春要认王顺,他不会说什?么的。 毕竟,她就那么一个亲人在世了。 只是,怎么说?他该怎么和她说这件事呢。 顾淮声第一次碰到这样棘手?的事情,一时无措,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就在这样想着之时,姜净春醒了,她从?里?屋出来,喊了他一声,“表兄。” 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蒙,不知为何还?有些哭腔。 屋内昏暗,只有从?屋外倾进的月光。 书良见到了姜净春出来,马上?低头出去,顺手?还?把外头的门?关上?了。 顾淮声不再多?想,朝着她走过去,见她一身中衣外头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裳,他马上?拉着她的手?,进了里?屋带着人钻回了被窝。 “不冷啊?”他方才似听?她的声音带了几?分哭腔,抚着她的脑袋,问道:“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姜净春今日被吓到了一些,晚上?就做了不好的梦,顾淮声离开,她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冷,加上?做了噩梦,又冷又怕,一下?子?惊醒。 她好像听?到了有人的说话声,出来一听?,就听?到“王玉”二字。 然后,顾淮声就一直一直没有说话。 姜净春冷得不行了,等不下?去了,就开口唤了他。 两人钻了回去,好不容易重新?暖和了起来。 姜净春没有回答顾淮声的话,只是道:“我都听?到了。” 顾淮声眉心一跳。 他问,“听?到什?么了?” 姜净春道:“王玉。” 她听?到王玉这两个字。 姜净春问他,“他就是我爹吗。” 顾淮声见她既已经听?到了,也没再隐瞒下?去。 “嗯。” 顾淮声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道:“他是王顺的儿子?。” 顾淮声感觉到怀中的人身体都僵住了。 王顺的儿子? 怎么会是王顺的儿子?呢。 姜净春没说话,她颤着声音问顾淮声,“那他为什?么不要我们呢?是他不喜欢我们吗。” 顾淮声叹了口气,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不是不要你,他很?早很?早就去世了。” 王玉是王顺的儿子?,可是王顺没有儿子?。 所?以姜净春也知道顾淮声现在说的都是真的。 王玉在很?早很?早就去世了。 姜净春听?到这个,还?是泣出了声来,她闷在他的怀中,哭声压抑,非常沉闷。 顾淮声听?得,心也跟着碎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爹,爹却已经死了,祖父还?是素来和他们不对?付的王顺。 顾淮声都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姜净春又该怎么去面对?呢。 他抱着她,他的头抵在她的头上?,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他说,“表妹,哭吧痛极也不必再忍了,哭出来吧。” 姜净春哭得更厉害些了。 爹没不要她们,爹是死了 这个迟来的答案快让姜净春都喘不上?气。 那还?不如?不要她们呢。 她也不会再为他落眼泪。 王顺 王顺是她的祖父。 王顺又知道吗? 姜净春想起不久之前,王顺骂她没有教养,他很?嫌弃她,他一直都很?嫌弃她。 而在今日,他撞见她,为什?么要像见了鬼一样呢。 可是王顺看着也快要死了。 她真的兜兜转转找到了自己的亲人,可是,他们一个两个,都已经离她远去。 有缘无分,真是苦得要命。 姜净春哭了许久许久,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 顾淮声问她,“想要见见他吗?” 姜净春知道他说的是谁。 想要见王顺吗。 他这个人,嘴巴很?毒,做人做事都不好看,他还?和顾淮声也很?不对?付,她知道,他还?差点杀了顾淮声 可是,他是她的祖父。 是这个天下?,唯一一个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人了。 她和他流着一样的血,不可质疑。 如?果不见一下?,姜净春觉得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姜净春对?顾淮声道:“我想见他你会不高兴吗。” 她不能那么自私,也只想着自己。 王顺和顾淮声,水火不相容,她都知道的。 顾淮声低头,嘴唇碰了碰她的额头,他说,“想见我们就去见,没什?么的。他虽然和我不大对?付,虽然是政敌,虽然差点杀了我但是,不重要” 这些都不重要。 表妹最重要。 她都可怜倒霉成了这幅样子?,他的一切在她面前,好像都没什?么。 爱,会将?一个人的痛苦放大,姜净春的可怜,在顾淮声眼中,觉得她就是天底下?最最最倒霉的小孩。 没有人,会比她还?倒霉些了。 “睡吧明日,我们就见见他。” 姜净春被顾淮声拍着背,好不容易终于哄睡着了。 翌日,顾淮声本要去上?值了,却因着王顺一事,又往后延了一日。 两人前往了王家。 王家的下?人听?到是他们来了,进去传了番话后便马上?把人引了进去。 王顺已经快下?不了床了,早已病入膏肓,但听?到是顾淮声和姜净春上?门?,他还?是强撑着起了身,坐在了堂屋之中等着他们的到来。 太和帝还?没想着如?何处置他,毕竟,好歹他装了那么多?年的尊师重道,也没必要在王顺最后快死的时候去撕破脸皮。 本朝重孝道、师道,也不是说说玩的,一个好名声,可以让太和帝博得太多?好东西?。 王顺坐在屋子?里?面,昨日的雨已经停下?来了,今晨就出了太阳,现下?地?上?的水都已经干了透。 出了阳光,正午的时候屋子?里?头其实就已经暖和了许多?起来,比前些时日舒服太多?。 但王顺整个人还?是裹得像个粽子?似的,即便是裹成了这样,也还?是好冷。 他这一刻竟在想,阿玉死前,一定也是这样冷的。 没想一会,姜净春和顾淮声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王顺抬头看去,他们踩着光来,一双金童玉女,身上?到处都是勃勃生气。 从?前的时候,他很?讨厌顾淮声这个人,因为他总是和他作对?,可是现下?,看他和姜净春站在一起,连带着也看顺眼了一些。 他多?少能猜得出他们今日来找他是做些什?么。 他见他们走到了跟前,视线落到了姜净春的身上?。 姜净春也在看他。 王顺一时之间竟然都忘记了怎么去开口。 许久之后,还?是身旁的王福提醒了他,他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坐吧。” 王顺指了指一旁的椅,动作都带着几?分缓。 都不知道是不是姜净春的错觉,总觉得王顺一天不如?一天,今天看着比昨日还?要糟糕些。 两人一并入座,姜净春低着头,没有先开口说话,是顾 淮声先开了口的。 他问,“是你杀了姜南?” 王顺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顾淮声又道:“因为他杀了王玉?” 提起王玉,王顺默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而后,王顺竟轻笑了一声,继续道:“没什?么复杂的道理,姜南杀了我的儿子?,我就要毁了他,就这样而已。” 只是毁了姜南的同时,连带着毁了太多?的人。 包括但不仅限于他自己。 命运就像是一个漏壶,周而复始运作着,所?有的一切都顺着它原有的轨迹行走,但,当这个漏壶被人推了一把,砸出每一粒沙子?,溅到了人的身上?,足以砸死每一个人。 姜南杀了王玉,他就是那个推倒了漏壶的人。 所?有的一切,全都被打乱了。 所?有被殃及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王顺根本不敢再去看姜净春,一看姜净春,就想起她那惨淡的前半生。 就想起她如?今落入这样的境地?,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太糟糕了。 他一想起这个,眼睛就忍不住泛湿。 他听?到姜净春开口,他的余光看到,姜净春正在盯着他看。 姜净春看着王顺问,“你很?嫌弃我们吗?” 如?果琼璋没有不要她们,那是王顺不要她们吗。 是她这个有着亲缘关系的祖父,嫌弃她们吗。 王顺反应已经快不起来了,可是听?到姜净春的话后还?是马上?道:“我没有嫌弃,我不知道你是阿玉的孩子?” 他也知道,姜净春是在为上?一次秋猎他说过的那话耿耿于怀。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她是琼璋的孩子?。 如?果早点知道,他会马上?就把她们母女俩人接回家来,怎么会让他们在外面受人这样的欺负呢。 不得不承认,他就是这样一个偏私的人。 他冷血刻薄,无情无义,但就是一个偏私到了极致的人。 只要是阿玉的孩子?,只要是他王顺的孙女,她就算是缺条腿,缺条胳膊,她形貌丑陋,为人不堪,他也不会嫌弃。 如?果早点发现,他要把所?有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他受委屈,也不能让她受委屈 可是哪里?有什?么如?果啊。 他们现在认出了彼此,可是,他也已经要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了。 他知道错了,可是他也要死了。 缘分淡薄如?纱,一戳就破。 两人相见,几?乎用尽了他的性命。 姜净春听?到王顺的话,鼻子?也发酸,她很?想问他,不嫌弃她们,为什?么不能早点带她们回家,为什?么要让她娘这样可怜就死了,为什?么让她在姜家过了那么多?年呢 可是王顺这个样子?,她不敢说这样的重话,她好怕,他也要去了。 他也很?苦。 很?早很?早就没了儿子?,已经一个人过了十几?年。 姜净春不想再去想些别的事了,真的不想再想了,因为事实摆在她的面前,她只有这么一个祖父了,她如?果再想下?去,他也要离她而去了。 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的时刻,她就是这样自私,她一点都不为顾淮声着想。 她怎么让顾淮声去面对?王顺啊。 那股痛苦折磨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 她又不争气地?哭了。 顾淮声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抓着她的手?轻抚,不停地?说,“我没事的,你真的不用管我,表妹,你就这个亲人了,不要错过了。” 他也不想她错过他。 和当初的敌人握手?言和,挺难的。 可是,难道要让姜净春眼睁睁看着最后的亲人死在她眼前吗? 怎么可能。 就在这个时候,王顺在一旁开口了,他低着头,合着眼,脸上?似也有苦痛之色,“你的老师,对?不住啊我和他是政敌,我没办法,他不死的话,新?政推下?去,我活不了” 政敌就是生生相克,这辈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是杀了就是杀了,他用那样的法子?杀了沈长青,他这手?确实也脏得很?。 怎么就是沈长青呢。 王顺现在也有些后悔,为什?么就要是沈长青呢。 沈长青死了一年多?,他也从?没跟顾淮声说过什?么对?不住,可是如?今,再不说,他觉得自己没脸面对?姜净春。 他如?果还?想奢求姜净春能看他一眼,当初犯下?的错,必须就要承担。 王顺说,“我会上?书陈情,将?当初犯的错,一五一十认下?” 是死是活,也都听?天由命了。 那两人没有再说话,沈长青的事,他们没资格开口,沈长青死的也很?可怜,如?果王顺要陈情,他们不会开口阻拦的。 姜净春问他,“那你会死吗?” 王顺笑,“小春,这不重要了。” “我想要听?你喊一声祖父,成吗” 这个要求很?过分,他从?来没有为他尽过遮风挡雨的职责,却想要从?她这里?偷来一声祖父。 姜净春眼泪掉得厉害,她看着他,最后还?是喊出了那一声。 “祖父” 她现在已经没有资格去拧巴了,她也不想让他留下?什?么遗憾。 王顺听?到这一声,人也终于有了几?分活气,他笑,笑得厉害,道:“谢谢你啊,小春。” 对?他这样的人,还?这样良善。 王顺道:“便这样吧,能听?到这一声,死也值得,你们回吧,我这脏了,来多?了也不好,回吧。” 和他这样的人沾了关系,身上?也都变脏变臭了。 “去吧”王顺笑着对?他们挥手?,“往后若还?有机会活着,再来看看,现下?,回吧” 见王顺这样,姜净春和顾淮声也终没有再留,两人往外去了。 姜净春看着真是有些舍不得王顺,一步三回头地?看他,直到再也看不见。 两人出去王府,姜净春却更心伤,她扑进了顾淮声的怀中。 “他会死吗?”姜净春问他。 其实这个答案顾淮声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王顺会不会死。 但,他看着快病死了。 顾淮声道:“皇上?多?少会顾忌他这个老师的身份,你别怕,不会有事的,而且,他已经六十多?了,便是走了,那也是寿终正寝。” 姜净春的父亲、母亲,还?有她的祖父,所?有人都很?爱她,可是,他们都在离她而去。 他不会。 他会一直爱她,一直陪着她。 他不会再离开她。 * 那日过后,王顺果然说到做到,他还?了沈长青清白。 沈长青的冤屈洗净,皇帝还?为其追封爵位称号,设太庙。 但,太和帝却也出奇地?没有杀王顺,或许是皇太后的缘故,又或许是他老师的这个身份,太和帝最后选择善始善终,革去了他的官位,抄家,贬为庶民。 命,好歹是留住了。 世人皆称皇帝仁善。 这一年,宋阁老成了新?一任的首辅,内阁空出了一个职位,顾淮声被皇帝选入了内阁之中。 这个以新?政为首的内阁班子?被重新?组了起来,但,原来两个王党的余孽却也没有被革除。 属于皇帝的权利,如?愿以偿从?王顺的手?上?,回来帝王手?中。 已故太傅的新?政,也推行了下?去。 喜至庆来,永永其祥。 北疆的仗终于打了起来,陈穆清的父亲是个厉害的将?军,当总督也很?厉害,那边战况良好,约莫今年过年之前就能回来。 这个难熬的冬天终于过去,万物复苏,终于迎来新?春。 五月,深春时节。 姜净春前一段日子?都在忙着铺子?里?头的事情,快给人忙坏了,刚好陈穆清又邀她去了马球场,她求之不得,马上?就过去了。 这天顾淮声在家休沐,见她出门?,问了一声,“去玩?我在家,你还?出去” 难道外面的东西?,比他还?好玩一些吗。 姜净春刚踏出门?,听?到他这话当即折返了回来,她踮起脚往他脸上?亲了一口,道:“这马球好不容易就一场,等我回来嘛。” 听?到了姜净春这样说,顾淮声也没再说些什?么了。 他又抓着她亲了一口,才肯放人离开。 顾淮声老老实实在家中等着姜净慧回来,可是还?没等到姜净春回来,就先听?到外头的丫鬟急匆匆跑进来。 “公子?,不好了,小姐又在外头和人闹起来了。” 顾淮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出了门?去看。 去了马球场后,却发现是姜净春又在和楼妍妍吵架。 她们两人吵架的声音,顾淮声大老远就能听?见。 “你这人打脏球的毛病怎么就一直都没变呢?从?前这么爱打,现在还?爱打!” 是姜净春的声音。 后来又听?楼妍妍追着呛,“你打不过就不要打,又赖别人玩得脏,找什?么借口嘛” “你再瞎掰,揍你信不信?!” 从?前的时候她们两个凑在一起就爱吵,现下?两个人都成了婚,还?是这个样子?,吵来吵去,还?是为了一样的事。 顾淮声赶了过来,见没出什?么事才松了口气。 看到姜净春捋个袖子?耀武扬威的劲,嘴角忍不住笑。 还?和从?前一个样子?。 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因为大家发现顾淮声来了。 他就是这样,一出现,大家都注意到他,然后不约而同变哑巴。 姜净春一看到顾淮声,就委屈地?扑了过去,“表兄,她又欺负我!” 楼妍妍气坏了,刚想开口继续和她掰扯,她的夫君也赶了过来,马上?按回了她张口就要吵的嘴巴,他凑到她的耳边道:“姑奶奶姑奶奶,惹不起的,咱不闹了哈,回家你打我抽我都行,别同他们闹” 楼妍妍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就已经被她的夫君半拖半抱着拉走了。 姜净春还?对?着她的方向一个劲的使鬼脸。 顾淮声看了后,笑着问,“现在得意了?” 这小人得志的样。 姜净春也不客气,笑,“当然。” 可不得意吗。 夫君出来撑场面,她当然得意了。 周遭的人见顾淮声来了,楼妍妍被拉走了,没热闹看了,也就都散开了。 姜净春和陈穆清挥手?道了别,便和顾淮声回家了。 两人走在去马车的路上?,姜净春趁着顾淮声不注意,蹦到了他的背上?。 顾淮声把她背好后,问她,“刚刚有没有跟人打架?” 一来就听?到她说要揍别人。 “我怎么可能真打她,一打她指不定要喊破天去,我就吓唬吓唬她得了。” 顾淮声轻笑了一声,打趣道:“你现下?倒聪明得很?。” 姜净春听?到这话也笑,把头埋进了他的脖颈里?面蹭了蹭。 “你这身上?都是汗就喜欢蹭我。”顾淮声颇嫌弃,但还?是把她抬了抬,背得更牢了些。 姜净春又蹭顾淮声的脸,“就蹭就蹭。” 顾淮声忍不住被她这无赖样气笑,笑声在空旷的室外如?珠玉清润。 顾淮声故意往她的脸那边转了头去,姜净春一时候不查,两人的唇就碰到了一处。 看着她懵,顾淮声却笑得更厉害。 暖阳洒落,嫩柳垂落在两侧,山河锦绣都带着柔意。 光也偏爱他们,将?他们照得明朗了几?分。 历经世事,身边的人还?是当初的人。 苦厄难渡,却总有人一把一把搀扶着你走出黑暗。 天光正好,一切正在迎来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