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刀》 1. 第 1 章 宋惊落接到了刺杀的任务。 刺杀的对象是当朝御史,路夕绝。 . 冷月当空,乌云遮住了月亮的半张脸,那轮明月像是含羞少女,半遮半掩间羞态尽显。 此时正值深夜,门外早已宵禁,四周的寂静被黑暗不断放大。街道尽头打更的梆声传进昏昏欲睡的守夜人耳中,让御史府无端多了几分紧张的气氛。 夜风拂过,御史府正门旁的树轻轻摇动了两下,一根断枝带着几片树叶慢慢落下。 守夜人猛然间睁开眼睛,手中剑已出鞘,树叶落在他脚边,惊起无数灰尘。 那棵树已经归于静止,除此之外,眼前没有任何异样。仿佛真的只是夜风怕他寂寞,跟他开的一场玩笑。 府内一盏灯都未点亮,灰檐朱瓦隐没于无尽的黑暗之中。 清瘦的黑衣女子轻盈如燕,脚尖落在檐角上时,连晚风都没有惊动。 等守夜人转身看过来时,她已经不见了。 眨眼之间,她已经到了檐下。 风渐渐大了起来,势如破竹地攻破眼前未上锁的门。在那两扇门向内张开的瞬间,它卷着飘落的树叶,灌进了房间。 一个披散着长发的男人正对门而坐,他坐姿端正,衣着整齐,像是专门在等什么人。 宋惊落跨过门槛的脚步一顿,她掩在面罩下的唇微微上扬,低声笑道:“路大人早知我要来?” 男人的脸在黑暗中显得模糊,他轻轻抚着横在身前的琴,弹出几个好听的琴音。 “路某已恭候多时了。” 宋惊落听到他清透的声音,渐渐变得警惕。 这声音,有些不对。 有埋伏。 她心中快速闪过这三个字。 她刚想抬脚,就看见许多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围了过来。 她不动,那些黑衣人也不动,像是在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让这场刺杀变成了一场围捕。 路夕绝站起身,慢慢地朝她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 在月光下,宋惊落看到他眼睛上蒙着一条白色的布条,显得他格外人畜无害。 她动作缓慢地将手放在腰间的两柄软剑之上,用警惕的目光紧紧盯着他。 路夕绝的耳朵微动,忽而平静地说道:“剑身柔软,剑刃锋利,出鞘时无声无息,却又无坚不摧。这是弱水剑,杀手榜上排名第一杀手所佩之剑。” 他继续道:“早就听闻,天下第一杀手的名号是美人刀。论武功,她绝不算佼佼者,但是却有不少天赋异禀的强者都死在她手里。如今我或许应该庆幸,我是个瞎子,看不到你的眼睛。” 宋惊落轻哼一声,否认道:“路大人眼睛不好,没想到耳朵也不好。我手中的剑就是最普通的剑,可不是你说的什么弱水剑。” 路夕绝置之一笑,不再继续辩驳,而是微微启唇,向身边人吩咐道:“拿下。” 宋惊落瞬间出剑,与那些黑衣人打斗在了一起。 这是一场事先就设计好的陷阱,目的就是让她插翅也难逃。 她快筋疲力竭之际,不由得去想,她今日的行动,知道的人屈指可数,谁最有可能背叛她? 路夕绝站在宋惊落面前,怜悯地说:“天下第一杀手,却沦为他人手中棋,真是可怜啊。” 他停顿片刻,又道:“您说是么?皇后娘娘。” 宋惊落惊讶地抬头看向他。 其余人听到这话,皆是一惊。 路夕绝轻抬下颌,身边守着的星月立刻会意,走上前扯下了她的面罩。 他大惊失色:“你竟然就是那个祸国妖后。” 这时,御史府的大门忽然被敲响。门打开以后,一个哨兵慌里慌张地冲进来,大声喊道:“大人,不好了!北境的兵一夜之间攻陷三城,现在正往淮都来。” 淮都是天子所在之地,若是淮都被他们攻破,那便是灭国了! 宋惊落听到此话,忽然间明白了些什么。 路夕绝等他说完,脸上不见惊慌的表情,只是默默抬脚向外走去。 星月跟在他身后,问道:“大人,这个女人该如何处置?” 路夕绝的脚步未停,淡然说道:“交给陛下定夺吧。” 宋惊落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也不知自己到底被折磨了多久,再醒来时,她已经身处阴暗潮湿的地牢。 她挪动了一下已经脱臼的手臂,缠在她手腕上的锁链发出轻响,不经意间撞到身上的血痕。 她皱着眉,轻轻“嘶”了一声。 疼。 疼得锥心刺骨。 地牢的墙壁很厚,暗无天日,只有角落里一扇小窗,透出微弱的光芒。 宋惊落视线一转,看向被铁栏挡住的另一间牢房。 那间牢房里也关着一个年轻女子,此刻正坐得笔直,定定地看着她。 宋惊落也回看她,半晌,她苦笑一声:“苏琴亦,我们两个斗了一辈子,谁也没赢,可不可笑?” 她和苏琴亦都是北境派到中原的细作。 她们两个一向不对付,甚至可以说是有仇。她心口上方半寸,有一道很深的剑伤,就是拜她所赐。 “身不由己,为人棋子,到最后也不过如此下场。”苏琴亦也看着她笑。 做了一辈子的敌人,死到临头竟还会为对方感到惋惜。 “你跟着许见微,他赢了,竟也护不住你。” “赢家哪里是许见微......”宋惊落顿了顿,接着道:“就算是皇帝,也得顾及民意。” 苏琴亦不再说话,牢房重新又陷入寂静。 宋惊落坐在角落,头脑渐渐昏沉。还未到最后一刻,她却开始回顾起这一生。 十几年前,中原的天下还不姓袁,而是姓周。 宋惊落的母亲是大齐的嘉禾长公主,所以七岁以前,她还是衣食无忧的明成郡主。 大厦一朝倾覆,她便只能像丧家之犬一般,一路北上。走投无路之时,她被掳去了北境,进了专门培养细作的燎原堂。 自那之后,她就不得不为了任务活着。 哗啦—— 牢房外传来锁链碰撞的声响,惊醒了神游天外的宋惊落。 两个士兵打开门锁,拉开门,没什么好气地冲她喊道:“走了!” 宋惊落什么也没问,便动作缓慢地站起身。 其中一个士兵终究没忍住,对着她啐了一口:“明明自己也是中原人,却卖国求荣,跟北境的人里应外合。要不然,北境哪儿那么容易兵临城下?” “还用这张脸迷惑陛下......” 说罢,他打量着宋惊落。 即便披头散发,浑身脏污血迹,也难掩绝色。她的眼尾微微上挑,眼角泛红,是极致魅惑的一张脸。 若不是知道她心如蛇蝎,他恐怕也逃不过。 他擦掉额上的冷汗,提着心神往前走。 他们把宋惊落、苏琴亦和几个北境的俘虏押上城墙。 站在这上面,宋惊落忽然定了神。 她看到路夕绝就站在她身侧,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即便她曾经还是皇后时,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许见微不过是受先帝厌弃、被贬为庶民的儿子,既没有势力,也不够名正言顺。他还是庶民时,宋惊落就以舞女的身份嫁给了他。 后来先帝的两个儿子全都死了,大臣们才想到让他即位。他虽登基,却并无实权,朝政全都被御史路夕绝把持着。大权旁落,生杀予夺,都全由这位路公子一声令下。 和所有的权臣一样,他的掌权之路也是由鲜血铺就的。他出身清流世家,曾是文臣之首,先帝驾崩以前,他是整个淮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清隽公子。 可后来,那些在朝堂上弹劾他的大臣血染大殿,就连他的父亲路家家主,也并未幸免。 从那以后,世人方知,他路夕绝就是一个不忠不孝,毫无礼义廉耻的疯子! 眼下这个疯子就站在她身侧,微微俯身,面朝着城墙之下,一言不发。 城墙外,黎昭骑着高头大马,立在几万兵马的最前方。 见到宋惊落她们出现在城墙上,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连表情都未变。 副将拿剑抵着宋惊落的脖子,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声喊道:“黎昭,我们调查过,她的武功、手段,都是你手把手教的,她若死了,你应该也舍不得吧!速速退军,否则我杀了她!” 黎昭眼睛也不眨,从背后拿出一张弓来。 箭已在弦上,对准了宋惊落。 宋惊落的脸上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 她比谁都更清楚,黎昭不会在乎她的生死。 她又转身看了一眼路夕绝,从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一袭青衣,眼睛上蒙着白布,微风拂过,吹起他的衣袍,整个人像是久未出世的谪仙。 许见微不知何时也走了上来,任谁都能看出他脸上的挣扎。“路夕绝,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北境的人不会为了她放弃攻城,你不妨放了她,我可以即刻写下诏书,传位给你。” 路夕绝忽地轻笑出声:“陛下说笑了。将她下狱、对她用刑的旨意是你下的,怎么反而求起微臣来了?” 他笑容越来越淡:“况且,陛下怎么就如此笃定,我想要的,就一定是皇位?” 狂风刮得宋惊落几乎睁不开眼。 她想起多年前,她的母亲嘉禾长公主就是在这座城墙下自刎殉国。 这一生,她都没有掌握过自己的命运。 但现在,她能选择怎么死,什么时候死。 插在城墙上的旗帜在风中摇摆。黎昭的箭已离弦,宋惊落看得清楚,正对要害,没有半分偏离。 押着她的副将也愣了片刻,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用尽全力挣脱副将,趁所有人不备,爬到了最高处。 她大声喊道:“我不叫什么美人刀,也不是什么皇后娘娘,我的名字是宋惊落。” 这么多年过去,已经不会有人把宋惊落这个名字和前朝的明成郡主联系在一起了吧…… 说完,她露出解脱的笑容,从高处一跃而下。她的声音被搅碎在风中,变成一个个碎片,散落不见。 这一生只有这一刻,她才活得像自己。 在落下的最后一刻,她模模糊糊地看到,路夕绝用手生生接住了黎昭射出的箭。随着啪嗒一声,那支箭断成了两半。 而黎昭忽然骑着马飞快地冲过来,雷打不动的脸色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生命的流逝让她不再有能力思考。最后,她安静地闭上眼,旗帜、城墙、风沙、乌云都随着鲜血渐渐流失。 * 她的身体像是被野兽的利齿撕扯成碎片,又重新被粘回去。 这是难以忍受的痛。 宋惊落满头大汗地醒来,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汗水和鲜血模糊了她的视线,脚步声、叫喊声在她耳旁此起彼伏。 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审视着周围的一切。 眼前还是淮都,但却似乎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不管是建筑风格,还是人们的穿衣风格,都像是……前朝。 她抬起手,想揉一揉眼睛,却忽然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的胳膊怎么会变得这么短? 她挣扎着站起身,俯视着自己的身体,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她才接受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孩。 她顿时觉得有些头发发麻。 她慌里慌张冲到一处水洼前,蹲下一看,没错,就是她小时候的脸。 可她又疑惑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不解地想:就算她回到了幼时,她也不该是这幅模样才对…… “啪。” 听到一道刺耳的碰撞声,宋惊落下意识地侧身躲避。她寻声转过身,看到一个牌匾从宫院的正门掉落下来。 “叛军已经踏过北沧关!” “叛军已经踏过北沧关!” “城墙破了!” “快跑!” 有许多人从她面前跑过,他们尖叫着四处奔逃,将地上零落的杂物和四散的尸体踩在脚下。 这样的场景,实在太熟悉了。 熟悉到,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 宋惊落捡起那块牌匾,看清了上面的字。 东宫。 她几乎没有犹豫,就径直冲了进去。 2. 第 2 章 东宫,是太子居所。 如果现在真是前朝,那东宫里住着的,就是昭定太子,她的亲表哥。 前朝最后一位皇帝是永和帝。他在位期间,后宫只有一位皇后,所以表哥一生下来就是毋庸置疑的太子。 太子殿下年纪轻轻便文武双全,而且和他的父皇一样温柔和善。 他的贤名传遍了淮都,不止永和帝,就连百官朝臣都对他寄予厚望。 宋惊落从小体弱多病,常常卧病在床,很少见客。因为所有人都怕她将病症传染给太子,所以即便见面,也要隔着帘子,或是遥遥相望。 前世听长公主说起,她周岁礼时,面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但她却一把抓住了太子殿下,死活不愿放手。 后来她常在病中,虽没再见过他,但当时人人都知,太子殿下快把宋惊落宠到了天上。 因为听说有些权贵人家的女子围在一起嘲笑宋惊落,太子便剥夺了她们东宫选秀的机会。因为宋惊落的病总不见好,太子一掷千金,遍访名医,遍寻灵药。他向来节俭,只有在宋惊落的事情上才会不管不顾。 太子其实很多次都想来看她,但却总被东宫僚属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拦住。若是寻常的东宫僚属便罢了,可有一人名叫魏恕,是他的老师。 太师魏恕极为严厉,太子对他是又敬又怕。 魏恕常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无论如何都要拦着太子,不让他见宋惊落。 所以在宋惊落印象中,魏恕就是个刻板的迂腐老头。 她曾见过从前的东宫,典雅气派,僚属无数,宾客盈门。可如今,东宫已经被大火吞噬,触目所及之处,已经没有活人了。 叛军的内应率先屠尽了东宫,想要毁掉那些负隅顽抗之人最后的希望。 前世叛军围城之际,也是她从火海中救出了太子。 但他们最终还是失散了。 后来她一直在寻找他的消息,但都一无所获。 宋惊落用破洞的衣服捂住口鼻,一边咳嗽,一边穿过回廊。 凭借着零碎的记忆,她朝着东宫的最中央跑去。 跑着跑着,她忽然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她猛然停下脚步,推开了眼前那扇门。 房间的最里端,果然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小男孩。除了他以外,房间内还有两具尸体,一个身上穿着宫人的衣服,一个穿得却像是江湖人士。 宋惊落走上前,想要查看那个江湖人士的情况,男孩的咳嗽声愈发响亮起来。 “咳咳咳……你是谁?是来救孤的吗?”他似乎在强作镇定,看她的眼神格外警惕。 但他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的虚弱。 宋惊落像是察觉到什么,忽然抬眼一看,他的正上方有一根房梁被火烧断了,正在摇摇欲坠。 她心中一惊,也顾不得心中的顾虑,惊呼出声:“表哥!” 她的动作要比想法快得多。 她还没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身体却已经扑了上去,将他扑倒在地。 房梁从她的身侧砸下去,砸中了她的小腿。 钻心地疼痛从腿上传来,她闷哼了一声,随即很快爬起来,伸手去扒他的衣服。 他似乎是被刚才那一幕吓到了,一言不发地任由她动作。 宋惊落调换了他与宫人的衣服,没有再管旁边那个江湖人士,拉起他便往外跑。 她一边跑一边和他解释:“我们必须要快点离开,否则等叛军打进来,就来不及了。” 他有些魂不守舍地盯着她的腿,问道:“你的腿……” “你刚刚,为什么救我?” 宋惊落喘着粗气,说道:“不想死就别废话!” 还没等他们跑出去,宋惊落就听到门外传来盔甲碰撞声和粗重的脚步声。 叛军找过来了! 她不由得心中一紧,在慌忙中停下脚步。 她带着他躲到角落里,看着叛军冲了进来,开始四处寻找。 他们是在找太子殿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宋惊落大气都不敢出,视线一转,忽然发现墙角有个很小的狗洞。 但只有她一个人能爬得出去。 不能再犹豫了!再犹豫下去,他们都逃不掉。 她定下心神,小声对太子表哥说道:“我穿成这样,出现在东宫非常可疑,所以我不能再留在这了。我从这里爬出去,你就躺在这里装死。”她说着往他脸上抹了许多炭灰和鲜血,“我会去乱葬岗找你,你一定一定要在那里等我,千万不要乱跑。” 太子表哥看着她,慢慢点了点头。 _ 宋惊落从狗洞钻出来以后,便跟着惊慌失措的百姓往城门口跑去。 若是叛军攻破了淮都,城门就会立刻被封锁,到那时她就出不了城了。 以她的身份,还有她这张脸,留在淮都就是任人宰割。 前世她有长公主掩护,可如今她只有自己。 更何况,乱葬岗在城外,她必须出城,才能找到表哥。 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食言。 宋惊落的衣裳又被火烧破了不少,比刚醒来时看起来还要狼狈。她的小腿被砸出了大块青紫,有鲜血不断从伤口汩汩而出。 但她恍若浑然不觉。 她拼尽全力地跑着,但还是晚了一步。 叛军已经到了淮都的城墙下。 为首的是宋琢和他拥立的新帝。 城门大开,嘉禾长公主周蘅独自一人站在城门口。 宋惊落到时,她已经将长剑抵上了自己的脖子。 宋惊落混在人群里,忽然觉得这条路格外长,不管她怎么跑都跑不到终点。 宋琢的眼眸映着周蘅决然的表情,他自始至终都保持沉默。 周蘅看着眼前的叛军,忽然笑了:“宋琢,你我多年夫妻,成亲前相看两厌,成亲后同床异梦。你有你的坚守,我也有我的责任。我是大齐的长公主,殉国第一人,非我不可。今日我血溅当场,你们若敢伤城中无辜百姓,必要背上千古骂名。” 她将手中的玉玺扔到身前,悲凉笑道:“玉玺在此,尽管拿去,别再屠戮无辜的人了。这叛国的名声,今日,就由我来背!” 她说完看向自己的夫君,说道:“宋琢,我死后二十年,你都不要来见我。九泉之下,给我留一片清净之地。” 说罢,她转过身,面向淮都的城墙,面向慌乱的百姓。 她目光坚定地举起剑,干净利落地划破了自己的脖子。 鲜血喷薄而出,周蘅渐渐倒在地上。 染血的长剑掉落在宋惊落脚边,她低下头,看着血珠从剑刃上滴落在地上,浸湿了无数灰尘。 城中的百姓纷纷跪下,朝着她的方向磕了几个头。有人用哭声歌颂着她的伟大,也有人用痛骂指责她的懦弱。 但周蘅没有再看他们,她充血的目光忽然转向宋惊落,用口型无声地说道:“明成,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到……到冀州去。” 说完,便彻底断了气。 明成,是她前世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封号。 宋惊落张大了嘴巴,却没能发出声音。黑暗一寸寸向她围拢,她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 她的身体忍不住摇晃了两下,站在她身侧的一个妇人见状,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 因为这个举动,妇人被她的婆母眼神警告了一番。 宋惊落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她作出一副好奇的表情,问那个妇人:“长公主和宋琢有孩子吗?” 前朝的几位皇帝子女不多,不存在很复杂的关系,所以百姓对皇室的事情还算清楚。 妇人闻言摇摇头:“是有过一个孩子,可惜几年前走丢了。”她有些惋惜地叹息一声,“若是那个孩子还在,宋琢应该就不会谋反了吧。” 宋惊落嘲讽地轻笑两声,随即点头道:“明白了,多谢。” 所以这一世,根本没有什么明成郡主。 可周蘅刚刚却叫她明成。 唯一的解释就是,周蘅也是重活一世之人。 周蘅隐瞒她的身份,应该是为了让她不被新帝追杀。 即便重来一次,她还是选择了自刎殉国。 宋惊落不明白为什么。 她又看到宋琢动作僵硬地下了马,走到周蘅身前,慢慢俯下身,将她抱了起来。 宋琢横抱着她转身,一步一步地步入黑暗之中,直到消失不见。 宋惊落并不担心,因为她知道宋琢一定会安葬长公主。因为前世他在长公主的陵前自尽了,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什么。 周蘅的死对于叛军而言,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大势所趋,势如破竹,如今已经没有人可以挡在他们面前了。 叛军入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安抚和疏散了惊慌的百姓。 但是城门被叛军严防死守了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宋惊落很了解城中的构造,所以知道有一条沟渠通往城外。 沟渠里的水刚好没过她的腰,她捏紧鼻子,但依然被熏得眼冒金星。 水中不知混了什么,呈现出一种奇怪的颜色,隔着老远就能闻见味道,所以很少有人会往这来。 此时已是深秋,没过几日便要入冬,宋惊落衣衫褴褛,泡在水里,冷得浑身发抖。 不论如何,她都必须要向前。 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她一定不会放弃,让自己活出个人样来。 她连死亡都经历过,从今往后,她再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冷水渗进她腿上的伤口里,疼痛让她的前行变得无比困难。 宋惊落逼着自己忽略伤口的疼痛,在冰冷的渠水中挣扎向前。 当她爬出污臭的沟渠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但她没有时间休息,只能马不停蹄地朝着乱葬岗跑去。 忽然间,她被脚下的石头一拌,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她那已经麻木的身体忽然感知到一块冰凉、坚硬的东西。 那是一块长命锁,前世她也有一块,是长公主亲手给她打的。 她低头看着它,不知怎的,忽然就落下了泪。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跑得飞快。 乱葬岗离城门不远,每隔一会儿,叛军都会派人来这里扔出几百具尸体。 所以此刻的乱葬岗躺满了人。 宋惊落躲着叛军找了一个时辰,将这些人的脸来来回回认了好几遍,也没有看到方才见到的那张脸。 她的心忽然就凉了大半。 就在这时,堆成山的尸体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救……救我。” 3. 第 3 章 宋惊落吓了一跳,低头向下看去。 只见一个小男孩被几具尸体压在下面,只露出脏兮兮的半张脸。一只血淋淋的手伸出来,有些无力地握着她的脚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宋惊落弯下腰,伸出手指拨开他额前的发。 看清楚以后,她随即变得有些失望。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军队的脚步声和喊声:“主上要找的人丢了,你们找找这里有没有活口。这个人非常重要,若是找不到,我们全都要掉脑袋,听到了吗?” 她慌忙间准备抬脚离开,但电光火石间,她似乎又想起什么,猛然间回过身,再次蹲回他身侧,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他。 她惊讶道:“怎么会是你……” 宋惊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前世她回到中原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刺杀威武将军的小儿子、度山军的少将军——宋岸。 她有意接近他,做他的通房丫鬟。起初,他对她连正眼也瞧不上,可后来不知怎的,忽然又对她亲近起来。 他甚至愿意让她随意进他的书房。 后来她无意中翻到他的书信,才知他原是前朝镇远侯的独子。 镇远侯还在世时,威名远播,打得北境守军避退三十里,丰功伟绩,足以青史留名。 若非几年前镇远侯突然病逝,也不会有今日之乱。 镇远侯虽死,但其部下的势力依然不可小觑。方才叛军口中要找的人,想必就是宋岸吧。 宋惊落默默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他从尸体下面拉出来。 她看着他微微起伏的胸膛,渐渐放了心。 “算了,是我欠你的。”宋惊落有些无奈地说道。 她将他扶起,躲在一个树洞中。她在树叶的缝隙中看着他们忙了几个时辰还是一无所获,心中的石头才渐渐落了下来。 他们什么都没找到,说明表哥的确不在这里。虽然不知他去了哪里,但应该性命无恙。 待那些叛军灰溜溜地走了,她才带着宋岸爬了出来。 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离开。 她将宋岸背在身后,因为他已经全然不省人事,所以背起来格外吃力。 屋漏偏逢连夜雨,还没入冬,天地间竟然就下起了雪。她和宋岸几乎都是衣不蔽体,如今更是寸步难行。 宋惊落想起长公主临死前的嘱咐,是让她到冀州去。 她又想起前世威武将军便是镇守在冀州的。她虽不知宋岸是如何变成威武将军的儿子,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二人一定有些渊源。 这么说来,她带着他一起去冀州,也还算顺路。 咕—— 还未等寒气侵体,她的肚子就先叫了起来。 自从昨日醒来,她便滴水未进,还要四处奔波,体力消耗极大。 现在,她也就快撑不住了。 宋惊落又背着宋岸走了许久,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处树林,就又仿佛看到了希望。 也许他们可以进去休息一会儿,摘一些果子吃。 趴在她肩膀上的宋岸手指微动,渐渐醒转,他惊讶地发现自己靠在一个陌生人有些冰冷的后背上。 他意识到是她救了自己,有些虚弱地说道:“姐姐,谢谢你救了我。” 宋惊落继续往前走,没有看他:“我救你,只是为了从今以后,都不再欠你了。” 宋岸疑惑地歪了下头,疑惑道:“可我与姐姐素不相识,你又何谈欠我的?” 宋惊落前世杀过不少人,可只有对宋岸,她觉得愧疚。这些人里,要么是被她的美貌欺骗,要么是罪有应得。 唯有宋岸,给了她一片赤子之心。 可她最终还是辜负了他。 宋惊落沉默不语,将他带到树林里坐下,非常熟练地捡来树枝生起火。 宋岸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说道:“姐姐,你好像常过这种亡命天涯的日子。” 宋惊落道:“亡命天涯又如何,锦衣玉食又如何,最后你还不是要跟我一起逃命。” 宋岸有些崇拜地看向她:“姐姐果真慧眼如炬,我都这样了,竟还能看出我的身份。不过你别怕,我不是那些娇气的公子哥儿,什么苦都吃得了。” 宋惊落在心里暗暗骂他白痴,嘴上说道:“那些判军要找的人是你吧?你就不怕,我把你带到他们面前邀功请赏?” 宋岸摇头道:“我不怕。反正是姐姐你救了我,只要你不觉得亏本,我自然是任凭处置。” 宋惊落轻哼一声,把找来的果子扔给他,说道:“还挺精明。也不知道长大了怎么就……” 那么傻。 她把后面的话都咽进肚子里,渐渐不作声了。 夜里风大,雪还在下,宋惊落坐下来,才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她就差没扑在火堆里了,却还是觉得冷。 于是,她开始四处寻找树叶,把自己的衣服填满。 她递给宋岸一些,说道:“离下一座城池还有几日的路程,还得再忍几日。” “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冀州。” 宋岸心中疑虑,却没有再问。他说:“姐姐,实在太冷了,你抱一抱我吧。” 宋惊落正在火堆旁发着抖,听到这话,抬头看了宋岸一眼,慢慢点了点头。 - 又接连赶了几日的路,每日都挨饿受冻,能吃的只有林中泛酸的果子,时间长了,就连口水都变酸了。 这日晚上,他们如往常一般在树下歇息。 宋惊落却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因为她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声音。 果然,她睁开眼睛,便看到不远处的树丛中,有一双眼睛,冒着幽绿色的光,正死死盯着他们。 她连忙拍醒宋岸,小声说道:“有狼。” “快爬到树上去。” 宋岸皱紧眉头,有些萎靡地说:“可是姐姐,我不会啊。” 宋惊落脱口而出:“我不是教过你吗?” 在宋岸疑惑的目光中,她轻咳两声,又道:“慢慢挪过来,别惊动了它,我背你上去。你定要抓紧了,否则落入狼口,可不要怪我。” 宋岸绷着脸,小心地点点头。 他刚挪过来,宋惊落便一把将他捞起,迅速往旁边一躲,随即飞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快地往树上爬。 与此同时,那头狼也突然飞扑过来,身体重重地撞在方才他们坐的地方。 若不是躲闪及时,恐怕现在他们已经变成一滩肉泥了。 狼又作势要往上扑,却见他们二人已经爬到了树枝上,便只能在树下呲牙咧嘴,用凶狠的眼神瞪着他们。 宋惊落拍拍胸脯,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这才有时间去看宋岸,发现他眼神中的惊恐和害怕,不由得轻笑出声。 她想起一些从前的事。 前世长公主和镇远侯的夫人是闺中密友。侯夫人也是唯一一个不怕自己的孩子被过了病气的贵女。 她常带着宋岸到长公主府,宋岸一来,就定要跟在她屁股后头,像颗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侯夫人看见自己儿子这幅模样也不恼,甚至还开玩笑道:“看来他长大以后,是想要入赘公主府的。” “阿蘅,你可别把郡主的亲事随便许出去了,要不然这家伙可有的哭呢!” 那时的宋惊落没有朋友,只有宋岸是她青梅竹马的伙伴。 他每次来公主府,都会给她带她最喜欢吃的点心,还会在来的路上折下一枝花送给她。 那时年轻气盛,两个人又都很淘气,所以也常常拌嘴吵架,互相做恶作剧。 有一日,她心血来潮,忽然提出要教宋岸爬树。 她教了宋岸怎么爬上去,却没教他怎么下来。 看着他挂在树上时的窘迫和害怕,宋惊落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然后她就跑到另一边,把宋岸给忘了。直到天黑,镇远侯夫人要回府了,才开始找自己的儿子。 宋岸这才从树上被解救了下来。 他从树上下来时气得不行,但是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什么话,最后鼓着脸说道:“明天继续。” 宋惊落回去就被宋琢打了一顿手板。 那一顿手板真得很痛,为此她记恨了宋岸好久。 这些事,她到现在都还记得,但前世她遇到长大后的宋岸,却是真的没认出来。 难怪前世宋岸看她的眼神,就像认识了她很久一样。 宋惊落忽然觉察到,她脖颈上的绳子好像断了。她连忙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拿东西掉下去以后,宋惊落的心也空了一块。 宋岸也惊呼道:“姐姐,你的长命锁,掉下去了。” 树下的狼发现有东西掉了下来,有些警惕地嘶吼一声,然后慢慢朝着落在地上的长命锁挪了过去,像是发现了诱捕猎物的诱饵。 宋岸像是预料到什么似的,抓住她的胳膊,摇头道:“姐姐,不过是身外之物,不值得为此冒险。” 宋惊落转过头,在他担忧的眼神中,慢慢掰开他的手指,说道:“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的人吗?” 宋岸听到这话,慢慢松了一口气,但没过一会儿,又听见她说: “但那是我娘亲手为我做的,也是她留给我唯一的遗物。” 他的心跳骤停。 宋惊落跳下去时,还不忘笑着安慰他:“吃了那么多天的果子,也该开开荤了。” 4. 第 4 章 宋惊落从袖中拿出一把短匕,那是她从乱葬岗捡来的。 刀身干净雪亮,应该还从未见过血。她漆黑的眼眸映在上面,霎时间寒光乍现。 这把刀她一直藏着,这几日宋岸明明一直同她在一块儿,却从未见她拿出来过。 即便她知道宋岸不会伤她,却依旧防着他。 对他人处处提防、时刻提防早已成了她的习惯。 宋惊落想起前世那场针对她的围捕。那一次,她或许便是错信了一个她不愿提防,也不会提防的人。 她刚一落地,狼便不再去捡那把长命锁,而是兴奋地朝她扑了过来。 宋惊落举起匕首,堪堪从它的身侧躲过,向左边闪去。 狼随着她的动作朝左边扑过去,不曾想她只是想声东击西,趁它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去捡地上的长命锁。 但让宋惊落没想到的是,它好像看穿了她的意图,并没有向左边跑出去多远,反而很快又朝右边扑过来。 宋惊落深吸一口气,惊叹道:“还挺棘手。” 宋岸在树上越看越着急,劝道:“野狼大多结伴而行,所以附近不可能只有这一只狼。姐姐,必须要速战速决了。” 宋惊落听了他的话,笑道:“它比我想象中的更聪明。我原本想捡了东西,再剜掉它几块肉就跑,可现在这个算盘是打不成了。大不了,我再撕张狼皮下来,给你做衣裳。” 宋岸被她的狂妄之言唬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姐姐,你……” 犹豫许久,他一个翻身,也作势要从树上下来,但是因为没有经验,每一步都走得举步维艰。 宋惊落与狼缠斗的同时,还不忘逮住时机嘲笑他:“没有人教过你,你怎么可能下得来?” 宋岸被她说得有些着恼,憋红了脸执拗道:“谁说我下不来!” 说完,他又一个人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诀窍。 他低下头,看到树下的战斗已经陷入胶着。宋惊落已经没有说话的功夫了,正满头大汗、精神紧绷地应对狼的进攻。 宋惊落这具身体还没有好好地练过武,不仅伤口未愈,还肚子空空,所以渐渐体力不支,落于下风。 反观那头狼,却是愈战愈勇,丝毫不见颓态。 宋岸闭上眼睛,牙一咬,心一横,直接松了手,任凭自己从树上掉了下来。 宋惊落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惊讶地喊道:“你疯了!” 宋岸疼得呲牙咧嘴,但他还是很快爬了起来,说道:“姐姐,我来帮你!” 他的武功底子极好,反应也快,即便是受了伤,也能在狼口下过上几招。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时间越长,对他们就越不利。 宋岸想尽办法吸引了它的全部火力,在重压之下有些艰难地开口:“姐姐,你快离开这里!这里……有我顶着。” 狼被宋岸彻底激怒了,已经放弃了宋惊落,转而对他穷追猛打。 宋惊落趁此机会翻滚到狼身后,捡起了躺在地上的长命锁。她快速将它戴到脖子上,随后冲宋岸喊道:“往左边躲!” 说完,她就真的跑了。 宋岸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身影,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失落。 但他还是听了她的,往左边躲开。 即便他的潜意识告诉自己,这个决定是错误的。 果不其然,他刚刚闪到左边,就被狼的前蹄踹飞了出去。 他跌倒在地上,吐了一大口血。 被这么一踹,他浑身都好似失去了知觉,动弹不得了。 狼看到他这副样子,便知他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于是慢悠悠地挪起步子。 它用舌尖舔了舔自己锋利的牙齿,脸上摆出胜利者的姿态,像是在期待食物的滋味。 宋岸在煎熬的等待中闭上了眼睛。 反正他本来就是要死的。 能多活这几日,已经是上天对他的恩赐了。 他从前一直以为,人死之前脑海中会闪过很多人很多事,但那一瞬间,他脑海中只有宋惊落那张被鲜血和泥土掩盖的脸。 那张脸上,有一双明亮乌黑的眼睛。 预想中的事情没有到来,他疑惑地睁开眼睛,恰好看到近在咫尺的狼仰起脖颈,发出长长的哀鸣。它的脖子被人从后面捅穿了,鲜血溅了他一脸,火辣辣地发着烫。 他瞪大双眼,出神地望着骑在狼身上的女子。 宋惊落把刀拔出来,血毫无预兆得又溅了他一脸。 “扑通”一声,那头狼侧身倒在了地上,激起了无数尘土和落叶。他的眼睛依旧睁着,里面满是难以置信和痛苦不甘。 宋惊落走到宋岸面前,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吓傻了?” 宋岸没忍住,又吐了一口血。 他口齿不清地说道:“姐姐,我们快跑吧。” 宋惊落本以为他会质问自己,听到这话,难免一愣,点头道:“确实应该快跑。”她有些惋惜地叹息:“只是可惜,不能撕下它的皮。” 两人都没再废话,手拉着手玩命一般往树林外跑。 一直跑到气喘吁吁,浑身无力,他们才停下来。 宋岸话都险些说不完整,断断续续得说:“天都快……亮了。它们应该不会……追过来了吧。” 宋惊落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看了这一劫,我们算是躲过了。” 之后几天,他们都如往常一般赶路。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那晚的事。 - 有了狼肉,他们终于填饱了肚子,以至于脚程也变得快了些。 日夜兼程的走了七日,他们已经可以看到宛城的城门了。 要去冀州,宛城是必经之路。 可如今,宛城俨然变成了一座鬼城。 据说当年宛城是淮都最难攻破的屏障。袁启率部在此地耗了一年多,才把宛城攻破。 袁启打过来时,恰巧太子太师魏恕被派遣至此地视察军务,在他的带领下,宛城的将士们在兵尽粮绝的情况下苦苦坚持着,誓死不让袁军进城。 但那时袁启坐拥二十万大军,又有宋氏从旁协助,他们的抵抗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最后袁启攻下宛城后,以他们负隅顽抗,令他损失了几员大将为由,下令屠了城。 如此一来,宛城的原住民几乎都死光了。如今城中住着的,都是从各地逃过去的流民,那些流民饿红了眼,见人便抢,因为无人管理,愈发混乱不堪。 宋惊落将这一情况与宋岸详细地讲了,又告诫道:“宛城一行,凶险万分。有的时候,人心比林中野兽还要可怕。所以必要的时候,我们最好都只顾着自己保命。” “若你再像那日一般,妄想着舍己为人,我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定会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走。在这乱世中想做圣人,恐怕与痴人说梦无异。” 宋岸郑重地点头,说道:“姐姐放心吧,我绝不拖累你!等进了城,姐姐还是找个医馆疗伤吧,你腿上的伤伤及筋骨,恐怕会落下病根的。” 宋惊落提醒道:“可是我们没有钱。” 宋岸闻言,沉默片刻,随后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说道:“姐姐拿去吧,这是我在乱葬岗捡的。” 宋惊落接过玉佩,细细查看了一番,说道:“这玉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还有许多裂痕,值不了几个钱。况且宛城内物资紧缺,物价飞涨,这块玉换些衣物吃食什么的还行,看病怕是远远不够。” 她将那块玉扔回给他,抬脚便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不必瞎操心了,死不了就行,这点小伤不能奈我何。” 宋岸慌乱地接住玉佩,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小跑着跟上她,喋喋不休地说道:“不行。我爹说过,若是因为伤小便放任不管,等伤口恶化就来不及了!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可以弄到钱,替你治伤。” 宋惊落没忍住笑了出来,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先管好你自己再说。” 她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抬头看到宛城的城门近在眼前,便拉着宋岸走了进去。 她刚一进城,就察觉到有几道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但当她四下张望的时候,却没找到人。 又过了一会儿,那些目光消失了,宋惊落就暂时将他们抛到了脑后。 现在第一要事,是采购赶路需要的物资。 天气越来越冷,若他们还是和来时一样,两手空空就上路,那他们可能会冻死在路上。 但宛城内的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城中除了身形消瘦、衣衫褴褛的流民以外,就是身强力壮、面容凶悍的流寇。 因为袁启将宛城的兵力都调去攻打淮都了,这些惯会钻营的流寇趁此机会大发国难财,先是在宛城大肆散播谣言,骗得许多流民落草为寇,然后又带这些人烧杀抢掠,侵占土地。 今年宛城的收成几乎全都到了那些流寇手里,城中流民只能去捡树皮吃。 想在这里买到食物,难度可想而知。 他们在城中走了许久,才终于看到几家商铺。 路过一家米铺时,正好看到有个老头弓着身子走了进去。没过一会儿,他有些激动地走出来,打开手中的袋子一看,忽然又晕了过去。 来往的行人像司空见惯一般,表情麻木地走过,甚至连脚步都不曾停留。 宋惊落还是看不过去,走过去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墙角,给他喂了几口水。 他醒来时老泪纵横,颤抖地指着袋子,无力地哭喊道:“是石头,全是石头!” 他痛心疾首道:“我有个不孝子,前些日子投靠了流寇,他给的钱我就是死也不愿意用,但我老伴快不行了,不得不用它换些粮食。可没想到!没想到……他们欺人太甚!” “小姑娘,你是个好人。但看在你帮了我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在这个世道,你的好心会害了你。” 说完,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口中还不停呢喃着:“不中用了……没办法了……” 这时,宋岸扯了扯她的衣角,提醒道:“姐姐,你身后……” 宋惊落转过头,看到身后站了几个浑身刀疤的大汉。 5. 第 5 章 宋惊落淡定起身,拍掉手上的土,说道:“既然你们自己来了,就不用我费工夫去找了。我要见你们掌柜的。” 那些人上下打量她许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道:“就凭你,也想见我们掌柜的?” 宋惊落面色不改,继续道:“对,就凭我。” “我有一桩价值千金的生意,要与你们掌柜的谈。若是因为你们的疏忽,断了他老人家的财路,后果你们可要自己担。” “你空口无凭,我们凭什么信你?” 宋惊落笑道:“若是没有,你到时再向我发难也不迟啊。你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不成?”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她的话有道理,便派了一个人前去禀报。 很快,去传话的人就回来了,一脸纳闷地说道:“主子有令,带他们进去。” 进了米铺,又绕过前堂,来到后院。这里与外面就像两个世界,一边富丽堂皇,一边穷困潦倒。 等他们走进一间狭窄的屋子,那些大汉便退了出去。 屋中主位坐着一个穿金戴银的中年男人。他身上的衣服是由金丝线制成的,一只手拿着一串金玉串珠,一只手夹着一根烟卷。烟雾缭绕间,宋惊落看不清他的脸,但能隐约看出他瞎了一只眼睛。 他体格瘦小,长着一张刻薄精明的脸。此刻,他仅剩的那只眼睛也眯起来,仔细打量着她。 于仲吐掉口中的烟,在更重的云雾间笑问:“听说,你有一笔大生意要和我谈。” 宋惊落道:“正是。” 于仲见她完全不怯场,心中惊讶。但又想到,就算再有胆量,也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罢了。 他又叼起烟卷,笑道:“愿闻其详。” 宋惊落道:“想必掌柜的也有所耳闻,早在三年前,冀州的威武将军便广贴告示,悬赏千金寻找自己遗失的孩子。这几年来,凡是能提供线索的,威武将军都给了赏钱。” 于仲手上转珠串和抽烟的动作停了,身体也慢慢绷直,像是对她的话起了兴趣:“说下去。” 宋惊落指了指宋岸,继续道:“站在我旁边的这位小公子,就是威武将军宋祈寻找多年的儿子。” 于仲听了她的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脸上写满了荒唐二字,有些不耐烦地喊道:“来人,把这两个小骗子给我扔出去。” 宋惊落依旧没有惊慌,反而笑道:“我知道掌柜不会轻易相信,但是相信我对您来说,没有任何坏处。”她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这块玉佩,便是信物。您大可以派人拿着这块玉佩,和我家公子的画像去冀州求证。若我所言是真,您可净赚千金。若我所言是假,我们二人无依无靠,您还怕料理不了我们吗?” 于仲手上的珠串又开始转动起来,他思索片刻,慢慢站起身,“我这个人做生意,最喜欢赌。” 他走到宋惊落面前,将正在燃烧的烟卷靠近她的脸。 她被呛得咳嗽两声,脸上还是没有惊慌失措,“那这场赌局,您至少有九成的胜算。” 于仲有些失望地把烟卷抽回来,放回嘴边,“既然是赌局,玩的就是一个刺激。若是胜算太大,就不好玩了。不如这样,我不仅和你赌,我还要和天赌。我可以如你所说去冀州求证,但在这之前,你们要靠自己在宛城活下来。就像现在这样,身无分文,浑身是伤。” 他颇有兴致地笑着,仿佛与千两黄金相比,戏耍他们要更加有趣。 宋惊落皱起眉,犹豫片刻还是应道:“好,一言为定。” 宋岸此前一直一言不发,直到离开了米铺,他才担忧地问:“姐姐,那块玉佩真的是我随手捡来的,威武将军怎么会认?” “而且现在没了玉佩,我们就真的一分钱都没了,我们该怎么活下去?” 其实那块玉佩只是一个幌子,重要的是宋岸的画像。她虽然不知前世宋祈是靠什么认下宋岸,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赌一把了。 按照宛城如今的情况,只靠他们二人,想要安然无恙的离开宛城,只能兵行险招。 粮食都被流寇和黑心商人握在手里,普通百姓就算有钱也买不到。自从她看到那位老人的遭遇便知道,他们该另谋生路。 她安慰宋岸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天快黑了,先找个地方住下再说吧。” 就这样,他们在一间破庙安顿了下来。这间破庙应该很多年没有人住过,好像还经历过火烧,感觉随时快要塌掉。房顶上有好几处大洞,若是下雨,根本无处躲藏。 天黑以后,他们并肩躺在稻草上,从房顶的破洞中看夜晚的星空。 宋惊落睡不着,心血来潮问宋岸道:“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 宋岸想了一会儿,答道:“我想做一个驰骋疆场、守护国土的大将军。姐姐,你呢?你想做什么。” 宋惊落轻轻笑了笑,轻声说:“人人都说,命由天定。可我偏想要,命由我定。” - 宋惊落是被饿醒的,进了宛城,连树上的酸果子也没得吃了。 如果她不想想办法,恐怕也只能去捡树皮吃。 此时天还没亮,月亮被乌云挡住,一点光都透不进来。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她感觉到不断有水滴落在自己身上。 下雨了。 听外面轰隆隆的雷声,这场雨的雨势应该不会小。 宋惊落站起身,将熟睡中的宋岸抱起,躲到一块相对完好的屋顶下方。地面开始积水,浸湿了他们用来栖身的稻草。 没过一会儿,屋中的水便已经没过了她的脚踝。 屋顶的木板发出咯吱声,像是老鼠啃断了木板,又像是木板的寿命在重压下已经走到了尽头。 她无奈之下叫醒宋岸:“下雨了,这屋子不结实,怕是要塌了。我们出去看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地方躲一下雨。” 宋岸揉着惺忪的睡眼,跟在她身后往外走。 宋惊落不可避免地淋了雨,身上的伤口沾了水,又开始隐隐作痛。 因为下雨,天色比平常都要更暗些。 她远远看到,离破庙不远处还有间屋子,窗棂上正映着淡淡火光。 他们之前寻住处时也看见了那间屋子,但因为里面有人声,以为是有人住的,就没有过去打扰。 但是现在,他们走投无路,只能去那间屋问上一问,看是否能收留他们一下。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么想着,她快步跑过去,在门口停住,正要伸手准备敲门,忽然听得里面有人在说话。 她留了个心眼,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仔细听他们在说什么。 “今天刚进城的那两个小孩,长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 说话间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想来屋内应该是生了火,宋惊落还从门缝中闻到了些许肉香。 她已经两天没吃饭了,闻到这香味,肚子不由自主地咕咕叫起来。 因为他们的谈话提到了她和宋岸,所以宋惊落还是没有敲门,而是继续听下去。 “他们就住在旁边的破庙里。唉,这场雨下得可真不巧……” “谁让你吃得这么慢,现在好了,明天又没得吃了,只能等后天了。” “也该歇歇了,我现在看见肉就觉得恶心。” “你特么放什么狗屁,你连你自己儿子的肉都吃得那么香,现在知道恶心了?” “……” 之后他们说的话宋惊落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宋岸紧紧攥住宋惊落的手腕,扶着她开始干呕起来。 “所以……这个味道是……呕……的味道。”他一边干呕一边说。 “我刚刚竟然……险些流了口水……我真该死……” 宋惊落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抚。然后她拉着他的手离这间屋子远了些,说道:“怕是不只他们起了这样的心思。这些人饿疯了,早将道德伦常抛到了脑后。年龄越小,对他们而言,越是珍馐美味。” 宋岸惊道:“那我们岂不是危险了?” “姐姐,我宁愿去死,也不愿意沦为他们的食物。” 宋惊落弯下腰,看向他的眼睛。雨水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有些睁不开眼,“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真…真的吗?”宋岸问道。 与此同时,他又想到了那天与狼打斗时的事。 宋惊落没再说话,而是带着他回到破庙,坐在屋檐下避雨。 她让宋岸靠在她肩膀上,他很快便睡着了。 有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来,他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喊着:“不要……姐姐……别丢下我。” 宋惊落低下头,帮他擦掉脸上的泪水,轻声哄着:“好,不丢下你。” 宋惊落没有再睡着,一直看着这场雨下到天亮。 她轻轻动了下自己的左腿,已经痛得没知觉了。 若是再不医治,这条腿可能就要废了。 宋岸醒来时,看到宋惊落眼中的血丝,问道:“姐姐,你一夜没睡吗?” 宋惊落点点头,说:“你睡得那么死,若我也睡了,他们过来偷袭,你就要变成他们的盘中餐了。” 宋岸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姐姐,是我大意了。那今晚我来守夜!” 他说话时恰好看到宋惊落腿上的伤,仔细观察了许久,神情凝重的说:“你腿上的伤,不能再拖下去了。” 说完,也不顾宋惊落阻拦,起身便往外走。 “姐姐,你在这里等我。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一定可以换到钱,给你治病。” 宋惊落喊不住他,腿又动不了,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6. 第 6 章 于仲端坐在堂,听着属下汇报他们二人的情况。 “那个小男孩今天一早去了当铺,说是要换钱给姐姐治病。” 于仲奇道:“当铺?难道他们身上还有好东西?” “看那样子,应该是最后一件了。”属下说着拿出一块玉佩,双手举起递给于仲。 于仲接过玉佩看了一会儿,说道:“这成色比之前那块不知好了多少,若他真有信物,也该是这块才是。” 属下猜测道:“兴许是这块玉佩太过贵重,舍不得拿出来。” 于仲将那块玉佩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又道:“一个遗失多年的孩子,当真能有如此贵重的玉佩?” 说着,他忽然想到些什么,问属下道:“他们是从什么方向来的?” “好像、好像是从淮都的方向……” “如此一来,便都说得通了。”他站起身,有些激动地来回踱步,“袁启打到了淮都,肯定要清剿前朝的贵族,他们一定是从淮都跑出来的。那个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如此冷静沉着、不卑不亢,一看身份就不一般。这玉佩说不准就是她的。” “你去淮都打听一下,淮都有没有符合条件的逃犯。还有,这块玉佩你也一并给威武将军送过去。”他说着感慨道:“看来这两个人的价值,可不只千金呐。” 属下不解地问道:“我们不应该把玉佩送到淮都吗?为什么要给威武将军?” “你是蠢还是傻?威武将军是前朝旧将,与前朝的许多贵族都有交情。更何况,那小姑娘点名要找他。这说明什么?说明威武将军要救她,而袁启却想杀她。在想杀她的人那里,我们得不到什么好处,说不定还会搭上自己。但在想救她的人那里,可就不一定了……” 于仲笑着眯起眼睛:“小姑娘想和我耍心眼,还是嫩了点儿。” 属下又问:“那当铺老板要不要把银子给他?” 于仲吐了一口烟,好整以暇道:“给,当然要给。不过,也不能让他好过,以免坏了我们在宛城的规矩。” 属下了然,幸灾乐祸地笑道:“明白了。” - 宋惊落坐在原地等了几个时辰,才等到宋岸回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提着药箱的大夫。那是个很年轻的男子,面容清隽,五官柔和。 她等他们走近,本想问他从哪弄来的钱,但当她看到他鼻青脸肿的样子时,说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他们打你了?” 宋岸摇摇头,说道:“是我自己跑太快,摔着了。”说完,他不敢看她,向她介绍自己带来的人:“这位是医馆的程大夫。” 程大夫温和一笑:“叫我程平就好。” “我姐姐的腿受伤了,麻烦您帮她看看。” 宋惊落也知道,有些话不适合在外人面前说,便也沉默下来,等着大夫为自己看病。 程平看了她的伤口之后,连连摇头:“你这伤拖了太久,已经严重恶化了。若是治得再晚一些,可能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宋惊落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说:“劳烦大夫替我诊治。” 宋岸有些激动地问:“那从现在开始治,是不是还有希望?” 程平道:“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可以肯定的是,就算能治好,也肯定会留下病根。以后每年隆冬之时,都将痛入骨髓。” 宋岸垂下眼,满脸的失落和愧疚:“对不起姐姐,是我拖累了你。” 宋惊落道:“和你没关系,这伤是我遇见你之前就有的。” 他看起来还是很自责:“不,是我一直在纠结,拖到现在才给你找来大夫。”说着说着,他竟落下泪来。 宋惊落摸了摸他的头发,帮他擦掉眼泪。 程平在一旁看着也于心不忍,也道:“现在情况还没有那么糟,我一定会尽力把你姐姐治好的。” 宋惊落点头致谢:“多谢大夫了。麻烦您一会儿也看看我弟弟身上的伤,有没有什么大碍。” “自当尽力。” 程平给她施了针,又给她包扎了伤口,她才终于感觉好了些。 他临走前,送了他们许多药,还好心提醒道:“这附近有些不太平,你们晚上可要小心些,别睡太死。” 说完,他无奈地叹息一声,转身离开了。 宋惊落感激地笑了笑,对他说:“多谢,我们会小心的。” 程平走后,还没等宋惊落问,宋岸就主动开始忏悔:“姐姐,其实……我一直有事瞒着你……” “什么事?” 他越说头就越低:“我还有一块玉佩,但是我没有拿出来。” 宋惊落一直都知道那块玉佩的存在,因为那是镇远侯夫人的遗物,他最宝贵的东西。前世他不会让那块玉佩离开自己半步。 “所以,你今天把那块玉佩当了?” 宋岸一边哭一边点头。他舍不得那玉佩,但更不愿意看见姐姐的腿伤恶化,所以他一直纠结万分。 今天他终于下定决心把它当了,他既感到开心又感到难过。 宋惊落敲了敲他的脑袋,说道:“以后别干这种蠢事。你放心,你的玉佩,我一定替你赎回来。” 宋岸的心情忽然从阴转晴:“姐姐,我相信你,你说能帮我拿回来,就一定可以!” - 他们用剩下的钱换了一些口粮,今天晚上总算是吃了一顿饱饭。 天很快又黑了,今天没有下雨,所以比昨晚更明亮些。 宋惊落忽然对宋岸说:“我的腿太痛了,你去找程大夫买一些止痛的药吧。” 宋岸丝毫没有怀疑,应了她的话便出去了。 等他走了以后,宋惊落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得僵硬。听着隔壁的动静,她的神情也凝重起来。 看来今晚,他们是准备动手了。 但她的腿还是动弹不得。 把宋岸支走,说不定还能保住他。 这间破庙没有门,就连窗子都破了大半,她甚至连可以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那些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宋惊落干脆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平静地等着他们来。 脚步声停了以后,她睁开眼睛,看向那几个不速之客。 他们一共有五个人。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这些人形容枯槁,瘦得几乎脱了相。 他们进来就问:“呦,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那个傻弟弟呢?” 那一瞬间,宋惊落有点生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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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余下的三个人忽然冲过来把他拦住,死命拉着他往外走,劝道:“还是小命要紧!” 他们又拉起那个被捅了一刀倒在地上的人,飞快地走了。他们走前还扬言:“你等着,这事没完。” 宋惊落终于松了一口气,但还没等这口气松完,就见宋岸惊慌失措的回来了。 她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宋岸浑身发抖,双眼猩红,颤抖着声音说:“程大夫......他死了。” 7. 第 7 章 宋惊落惊讶道: “怎么回事?无缘无故的,程大夫怎么会死?” 宋岸被吓得不轻,他平复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到医馆时,见到门开着,就进去了。没想到......没想到看见程大夫倒在血泊之中。他们说,是程大夫坏了于掌柜的规矩,才遭此横祸。” “于掌柜的规矩......什么规矩?” “我听说......他的规矩是,在宛城之中,没人能做好人。若是大发善心被他发现,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宋惊落沉默良久。 难怪当时她只是扶了那个老人一把,他们便立刻要来为难她。 于仲这个人竟然如此荒唐。 “程大夫对我们有恩,如今又因我们而死,所以无论如何,这个仇,我都会替他报。还有我们的账、宛城百姓的账,也要一并与他算。” 她顿了顿,又道:“走,我们去医馆。他们不是说,要让好人死无葬身之地吗?别人我不知道,但程大夫一定会有。” 宋岸拼命点头,但又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可是姐姐,你的腿......” “我的腿已无大碍,虽然还不能做大幅度的动作,但慢慢走过去还是可以的。” 这样说只是为了安慰宋岸。实际上,她每走一步都会感受到一阵剧痛。 就算这样,她也非去不可。 如果非要问为了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程平帮他们看病、送药,还好心给他们提醒。又或许是因为程平是因为他们才死的,她觉得自己应该负起责任。 她强忍着痛,和宋岸一起朝医馆走去。 虽然强忍着,但是身体上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 还没走出几步,她的嘴唇就变得无比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宋岸很多次欲言又止,终于开口说道:“姐姐,那个......我背你吧,这样也快些。” 宋惊落意识模糊地点了点头。 ...... 就这样,他们忙碌了一个晚上,终于可以把程大夫安葬。 宋惊落在山坡上亲手挖了一个坑,让程平躺进去。即将埋土的时候,她的心情很是复杂。 前世她作为一个杀手,亲手埋葬了太多人,以至于她在睡梦中都在挖坑、埋坑。 这种事,她真的太熟练了。 可唯独这次,她真正感受到了愤怒、痛苦、难过和挣扎。 如果说前世她只是一个冰冷的执行任务的机器,那么从现在开始,她真正拥有了人的情感。 前世她一直被教育,任务永远比她的性命重要,而她的性命永远比别人的重要。她的一生都在贯彻这一条指令。 可现在,她忽然想为这个素不相识、甚至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去拼一把。 哪怕拼上自己的性命。 她平静地把坑里的土填满,然后用匕首在一块木板上刻字,放在他的墓前,当作他的墓碑。 “等日后我再来看你的时候,一定给你换一块更好的。” 清晨有些冰冷的阳光打在宋惊落蜷缩成一团的身体上,使得她被迫与处于阴影中的坟墓分隔开。 周遭的空气潮湿而阴冷,让她觉得自己浑身发凉。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打破了安宁而静谧的气氛。 “你们两个,还挺有情有义,这真令人诧异。”紧接着,是于仲那令人讨厌的声音。 他继续道:“不过呢,你们有没有情义我不管,也管不着。但若是你们执意要坏我的规矩......”他用手中的烟卷指着程平的坟,“你们的下场就和他一样。” 宋惊落从地上站起来,让自己面向于仲,轻轻笑道:“我没有要坏于掌柜规矩的意思,我只是有另一场交易,要与于掌柜你谈。” 于仲不以为然地说:“哦?说来听听。” “实不相瞒,我乃皇室之人。你可以拿我换取更多的好处。千金,远不足道也。” “你就不怕,我把你换给袁启?” “如果你是聪明人,你就不会这么做。就算于掌柜视金钱如粪土,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小命。不知掌柜可听说过赤羽令?” 听到“赤羽令”这三个字,于仲的脸颊抽搐了两下。他眯起眼睛,已不复方才那般淡定。 赤羽令是前朝开国皇帝留下的。先祖打天下时,将自己带的军队命名为赤羽军,他登基以后,就将赤羽军改制成一个江湖组织,名叫赤羽堂。为了方便对天下的掌控,他让赤羽军在分散各地,隐姓埋名,暗中为他所用。 先祖还曾立下规矩,赤羽军世世代代都要供赤羽令的持有者所差遣。 而这赤羽令,也只能传给周氏皇族。 在这场叛乱中,赤羽令始终没有露过面,因此所有知情的人心中都存着疑云。 他们周氏宁愿把玉玺拱手相让,也不愿动用赤羽令。听说袁启的大军攻进淮都以后,就把皇宫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却连赤羽令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看来日后,袁启是要寝食难安了。 于仲心跳如擂鼓,急忙问道:“你是说,赤羽令在你手上?” 宋惊落道:“不在我手上。但我毕竟是皇室中人,面对赤羽堂无穷无尽的追杀,你是否有这个本事,能次次躲过?” “你只凭一张嘴,就说自己是皇族,我还说我是天王老子呢。” 宋惊落喊道:“你敢赌吗?!你敢拿钱财来赌,但你有这个胆量,拿自己的命去赌吗?” “不管我是不是,你如果要把我交给袁启,你都只有死路一条。我若不是,你是欺君;我若是,我逃出来那么长时间,他甚至连海捕文书都不敢贴,就是为了保住他那个仁德的名声。如果他找到了我,偷偷杀了我,为了不让天下知道,你猜他会怎么做?他会杀你灭口。” “至于我到底是不是,你不妨等威武将军来认一认。如果他不认我,到时你再杀我也不迟。” 于仲听了她的话,定在原地沉默良久,半晌才道:“把他们两个给我抓回去,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让他们乱跑。” - 宋惊落和宋岸在牢里过了几天不分昼夜的日子,虽然不能出去,但终于不用担心吃饭的问题了。 毕竟,于仲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会想让他们饿死。 宋岸问她:“姐姐,你真的是皇族吗?可为什么我之前从未见过你?” 宋惊落答:“见过的,是你忘了。” 他满脸写着不信:“不可能!我如果见过你,怎么可能忘记……” “那就是我见过你,而你却没见过我。” 宋岸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又不敢再问。 不知过了多久,于仲终于让人把他们放出去了。 “宋将军来信说,让我带你们去冀州,事后必有重谢。” 意料之中的答案。 宋惊落问:“现在可以把玉佩还给我了吗?” 于仲道:“玉佩是你们要给我的,我付了钱的。你放心,一块玉佩而已,我还看不上。等你我交易做完了,自然会还给你。” 宋惊落冷笑一声,没再说话。 他还真是小心谨慎。 他知道这玉佩对她来说很重要,手里握着这块玉佩,就能多一个办法拿捏她。 于仲让人安排马车,翌日就带着他们前往冀州。 冀州离宛城只有三四日的车程。 宋岸一路都在担心,虽然他相信宋惊落,却不相信威武将军一定会救自己。 但等他们真到了冀州,忽然就又觉得无所谓了。 横竖也就是一死。 于仲不愿意进冀州的城门,他想和宋祈在城门外就把交易做了。这样拿到钱以后,更方便他逃跑。 他知道宋祈不好惹,但富贵险中求,过了今天,他会拥有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他和宋祈约定在城外的一个小山坡上会面。 他坐在马车里,不愿意掀帘,更不愿下车,因为如果让宋祈记住他的样貌,就是给他拿住了把柄。 宋祈看样子没有生气,而是按照他的要求独自前来赴约。 “我来了。” 宋惊落在马车内,听到他浑厚有力的声音传来。 于仲让手下先把宋岸送到宋祈面前,让宋祈辨认。马车上只剩下他和宋惊落两个人。 宋祈只看了一眼就说:“嗯,他的确是我儿子。”他一边说一边给宋岸使眼色,让他别乱说话。 “至于我承诺的千两黄金,已经让人送来了,稍后便会送到。” 宋岸不傻,将满腔疑问都压在了心里,只说:“姐姐还在里面,救她。” 宋祈不知道他口中的姐姐是谁,但他既然来了,顺便救一下也无妨。 宋祈道:“我看你信中提及,还有一个女孩,不妨也一并卖给我。” 于仲笑道:“宋将军若想一起买下,今日带的钱恐怕远远不够。” “你可以问问小公子,他口中的姐姐,是什么身份。” 宋祈看向宋岸。 宋岸摸摸鼻子,如实说道:“姐姐说,她是皇族。” 宋祈一愣,忽然大笑起来:“皇族的人,和我宋祈有什么关系?我倒是想不出皇族中有谁,能让我出大价钱来换。” 于仲眼眸一冷,猛地瞪向宋惊落。 她竟然敢骗他? 当真是不想活了。 8. 第 8 章 于仲渐渐冷静下来,开始分析利弊。 宋惊落把他当猴耍,他绝不可能放过她。但要是直接就把她带走或杀了,那他就亏大了。 至少应该再敲一笔才是。 经过他的观察,他发现宋惊落和宋岸的关系很好。如果用她的性命威胁,宋岸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宋祈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又最喜欢打抱不平,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想到这儿,他微微勾唇,一把拎起宋惊落的胳膊,把她的上半身送出马车帘外。 他用一把小刀抵上她的脖子,笑着说:“既然宋将军不愿意买下她,那她这个人就没用了。我杀了她,想来将军也不会介意吧。” “不要!”宋岸第一个喊道。 “你想要多少钱,我们都可以商量,你先把刀放下。” 于仲说:“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宋惊落闻言斜了他一眼,还算平静地说道:“于掌柜,注意你的言辞。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你现在又在和谁说话?” 于仲冷笑道:“你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功夫维护你的小跟班。看来我猜的不错,你们之间的关系,果真是不一般呐。” 自从宋惊落露了脸,宋祈便一直愣在原地,听到她开口说话,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唤了一声:“阿弦?” 这下宋惊落也愣住了。 阿弦是她的小名,宋祈怎么会知道?如果她没记错,她应该和他不熟才对。 在她无比震惊的眼神中,宋祈继续道:“阿弦!真的是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每天都寝食难安。” 马车内的于仲听到这话,有一瞬的惊讶,但随后就变得有些兴奋:“将军竟然认识这个骗子?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她是我们宋府的二小姐。” 这句话石破天惊,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于仲本以为自己只能敲到一笔小的,但没想到她竟有如此身份,他高兴地想:今天可以满载而归了。 但同时他又觉得疑惑,既然宋惊落和宋祈有这样的关系,那她为何不直接承认,反而要牵扯出皇族? 宋惊落表示她也很懵,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成了宋府的二小姐。 更别提宋岸,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于仲最快反应过来,心中已经计算好了价格。他手中的刀离宋惊落的脖颈更近了些。 宋岸当即紧张地向前一步。 于仲大声呵道:“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她!”说着,他又笑起来,对宋祈说:“不知宋将军觉得自己的女儿,值不值一万两?” 他口中的一万两,自然不可能是白银,而是黄金。 真是狮子大开口!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宋将军出自冀州宋氏,那可是百年大族。而且你的母家世代经商,虽然近些年有些没落了,但宋将军多年征战,朝廷的封赏更是数不胜数。一万两对宋将军来说,应该还不够看吧。” 宋祈冷哼一声,说道:“你调查得还挺清楚,不过你错了,我没你想象中的那般富裕。也只有如你这般的人,能说出多年征战可以赚钱这种话。就是因为多年征战,我早就把我的家底都搬空了。我今天带来的这些,有一半都是我借来的!” “放开我女儿!你要是不识好歹,别怪我不客气。” “既然宋将军不愿配合,那我......”他的话被迫中断。 准确的说,是他的喉咙被刺穿了,说不出话来了。 车帘挡住了他的视野,他甚至没看清宋惊落是怎么动的手。 她趁他说话的时候,快速伸手握住刀刃,反手便插进车帘内,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就是受过专业训练之人的本能。 刀刃在她的手心划出一个很深的口子,几乎可以看见深处的骨头。 但她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淡定地掀开车帘,看着于仲那因为震惊而瞪大的眼睛,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武,就没防着我,但没想到我等的就是这一刻。你一直说我和你耍心眼,但我不和你耍心眼的时候,你还是这般不堪一击。是谁给你的信心,让你敢威胁我?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血不断从于仲口中流出来,他艰难地抬起手指,颤抖指着宋惊落,被捅破的喉咙里蹦出两个难以分辨的音:“你...你...” 挣扎了半天,他倒在车上,没气了。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属下见状,吓得立刻跪了下来,浑身颤抖不敢说话。 宋惊落的目光转向他,问道:“玉佩呢?” 他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找了许久,找到之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双手举过头顶递给宋惊落。 宋惊落冲他笑了笑,温和地说道:“谢了。” 然后她手起刀落,把他也给了结了。 宋祈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我宋祈的女儿,有我当年的风范。” 宋惊落疑惑地皱起眉,说道:“宋将军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有自己的父母,不是你的女儿。” “我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女儿?我知道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你就算怪我,也不能不认我吧。” 宋惊落不知该怎么解释,苦着脸说:“我真不是。” 宋惊落跑过来抓住她的肩膀,仔细检查了一番,说道:“难不成你失忆了?既然这样,你跟我回宋府一趟,你见到熟悉的人,可能就都想起来了。” 这时,宋岸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衣袖,说道:“姐姐,我们去看一下吧。” 宋惊落知道他的意思,既然宋祈非要说她是他的女儿,她不如顺势而为,从此就有了活下去的身份。 但她原本的打算是,等于仲死了,她便带着千两黄金离开。 但现在想来,她一个人带着那么多钱,在外面很容易被人盯上,容易多出许多麻烦。 想到这,她说:“现在于掌柜死了,是我一路把他带到你面前的。这些钱,是不是应该归我?” 宋祈脸上还是藏不住的高兴,爽朗笑道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行,都归你。但你一个人肯定搬不走对不对,所以啊,你先跟我回家,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宋惊落:“......” 这话怎么听都像套路,但她偏偏又没办法反驳。 - 到了宋府,让宋惊落没想到的是,从大门口到内院,所有路过的下人都叫她二小姐,还说:“二小姐回来了!” 她刚踏进内院,就有一个小丫鬟冲出来抱住了她,哭哭啼啼地说:“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小柳快想死你了!” 宋祈在一旁说道:“你看,他们都认得你。你总不能说,他们全都认错人了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她困惑之际,一个年龄有些大的女人朝她走了过来。 等宋惊落看清的面容之后,眼泪一瞬间就涌了上来。 “秦妈妈......” 宋祈顿时松了一口气,道:“终于想起来了。” 秦妈妈前世就是她的乳母,宋惊落很依赖她。 但是前世在逃亡的路上,秦妈妈为了保护她而死。 此时此刻能再看到她,宋惊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不争气地一直往下跳。 秦昔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宋惊落的背,眼泪也顺着她的皱纹划过脸颊:“我们家姑娘受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宋惊落不知道秦妈妈为什么会在这里。 但是看到她,便能猜出个大概。 秦昔本就是长公主的人,而且长公主死前特地叮嘱她要到冀州去,所以这一切应该都是长公主的手笔。 这一世长公主和宋琢的孩子没出生多久就丢了,她猜想是长公主重生后知道将来会发生叛乱,所以才提前把她安排到宋家。 但她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跑到淮都? 听到院中的动静,宋将军的夫人路氏也走了出来。她走路时如弱柳扶风,面容姣好,神态间却常流露着淡淡的忧伤。 她用手绢擦着泪,哽咽道:“都是我那个哥哥不好。他几个月前得知我病了,便说要来冀州探望我。我当时还纳闷,淮都局势那么紧张,他怎么有功夫来看我。但我当时在病中,对家中人甚是想念,便没有思虑太多。 谁曾想他是来者不善,将你掳了去,想以此要挟将军出兵。将军那时也是左右为难,后来听说你在路上自己找机会逃了,便派人去找,但却一无所获。阿弦,你一定受了不少苦吧,竟连自己的家都记不得了。” 宋惊落第一次见路氏,也不了解之前的情况,所以只说:“也许只是暂时忘记了,日后会想起来的。除此之外,倒是并无大碍……” 说着说着,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这一天经历了太多的事,她脑中的弦一直紧绷着,此刻忽然松了下来,她有些承受不住。 宋岸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才让她没有摔在地上。他着急地说道:“姐姐这一路,受了很多的伤。尤其是她的左腿,险些就不能走了。还是快找大夫来看看她吧。” 9. 第 9 章 秦昔带着她回到“宋府二小姐”的房间,宋惊落一看便知道,这的确是自己以前的风格。 前世她还是郡主时,就格外喜欢摆弄一些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和绫罗绸缎,整个房间的陈设和穿衣风格都俗不可耐。 如果中间没有发生变故,她能按部就班的长大,恐怕也会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俗物。 现在宋惊落看到这些,只觉得眼前发黑,张口无言,只想央求秦昔把这些拿走,拿得越远越好。 找了大夫,那人说了和程大夫差不多的话,又给她开了些药,便摇着头走了。 秦昔和小柳趁此机会和她说了些宋府的情况。 首先是宋祈的夫人路氏,名为路文君,出自淮都路氏。 “等等。”宋惊落听到这儿就忍不住开口问道:“淮都的路氏?哪个路氏?” 秦昔说道:“正是淮都六大世家之首的那个路氏。路家的现任家主,是我们夫人一母同胞的哥哥,就是他带走了姑娘。” 秦昔现在提起他就恨得牙痒痒,说后面半句话的时候都咬牙切齿的。 这么说,路文君是路夕绝的姑母? 青衣男子的背影开始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路文君和宋祈只有一个女儿,叫宋明烟,天生力气大,还是个武痴。 宋府原本还有两个姨娘,一个难产死了,一个带着孩子跟着情郎跑了。 那位难产而死的姨娘,就是宋惊落名义上的生母。 而宋岸则是被偷跑的姨娘带走的孩子。 前世她为了刺杀宋岸潜进宋府的时候,宋府的情况与现在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多了一位二小姐。 看来长公主和镇远侯夫人一直认为,宋府是最适合他们躲藏的地方。 事实也的确如此,宋祈身份特殊,不仅是宋琢的堂兄弟,还是镇远侯的知交好友。 镇远侯的旧部全部驻扎在钦沙五州,自从镇远侯死后,他们便宣布从此不受朝廷调遣。 这就好比一柄利剑悬在了朝廷的头上。而冀州的地理位置最为特殊,西北方便是镇远侯部下掌管的钦沙五州,东北方便是北境的安国。 于是前朝的永和帝派宋祈守在他们南下的唯一通道。 之所以选择宋祈而不是旁人,是因为镇远侯的旧部对镇远侯绝对忠诚,他们脱离朝廷是怀疑永和帝害死了镇远侯。 而宋祈曾经救过镇远侯的命,所以只要宋祈在一日,他们不会踏进冀州半步。 冀州也因此在这乱世中成了唯一的祥和之地。 永和帝在位的后几年,揭竿而起不只袁启一个。袁启是从长江以南起家,一路向北打到淮都,能与他抗衡的还有西南方的皇甫盛。 皇甫盛和袁启一样,都是草根出身,势力也同样不可小觑。但皇甫盛自从打下了西蜀,便不再向外扩张,而是选择将西蜀守得固若金汤。 就连前世袁启死前,都没能打下西蜀,也没能收回钦沙五州。 钦沙五州是战斗力太强,不好惹。西蜀是防守滴水不漏,打不动。 而镇远侯夫人没有把自己的儿子送到镇远侯旧部手里,其实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以他们对镇远侯的忠诚程度,一定会认宋岸为主。 但宋岸年纪还小,一旦因此受到各方势力的关注,他的生命就会随时受到威胁。 但前世宋岸还是死了,因为想杀他的人,是宋惊落。 她前世常常做噩梦,梦见宋岸用怨怪的眼神看着她,问她为什么。 他那么信任她,她为什么要害他?她这样做,对得起对她极好的镇远侯夫人吗?对得起他们自小就相识相知的情谊吗? 但醒来时,她就会意识到,宋岸绝对不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但越是这样,她就越难受。 现在,她想弥补。 或许成为宋府的二小姐会是一个很好的方式。 未来的十年,她陪他一起过。 - 没过几日,淮都那边传来消息:镇远侯夫人自尽了。 宋岸无意中听到此事,却什么都没说。但他连续几日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大有一蹶不振的迹象。 宋惊落没有去劝,而是由着他安静了几日。 又过了三日,府上所有的人都担心他会饿死,宋惊落这才来到他的房门前。 她轻叩两声,里面没动静。 她又用力敲了两下,还是没动静。 宋惊落叹了一口气,说道:“宋岸,把门打开。” 里面终于有了声音,但门还是没开。 “你再不打开,我把门拆了。” 此话一出,眼前这扇门终于被拉开了。 宋岸脸色苍白,头发和衣裳凌乱不堪,眼睛肿得像个桃子,他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问道:“姐姐,有什么事?” 宋惊落说:“你应该改口叫我阿姐。” 她提着食盒走近他的房间,把食盒里的饭菜一件一件摆在桌子上,说:“吃点东西吧。” 宋岸点点头,在桌前坐下来,用筷子夹起一块肉,举起三次又放下三次,最后无奈地放下筷子,说道:“对不起阿姐,我没胃口。” 宋惊落难得温柔地说:“你已经很多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你这样是会长不高的,难道你想长大之后变成小矮子,还没我高的那种?” 宋岸连忙摇头:“不想。” “那就吃饭。吃不下去也要强迫自己吃。如果你长不高的话,你怎么拿的起剑,怎么上战场呢?你想想那个画面,你拼了命地跳起来,结果只能刺到敌人的腿,是不是很好笑?” 宋岸被她逗笑了,但是笑着笑着,眼泪就从眼中落了下来。他用衣袖擦掉眼泪,背过身去不想让宋惊落看到他这副模样。 宋惊落走上前,说道:“不要压抑自己,你有什么情绪,都可以发泄出来。我就在这里。” 宋岸终于抑制不住,转身抱住她,哭着说:“我没有爹,也没有娘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亲人了。” 宋惊落垂下眼,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她说:“我也没有了。”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对方的亲人。我们一起变得更强,让所有人都不敢欺辱我们,让那些欺辱我们的人都付出代价,好不好?” 宋岸重重地点头,用沙哑哭声:“好。” 他们会是彼此最坚强的后盾。 那次谈话之后,宋岸渐渐振作了起来,开始好好吃饭,认真习武。 宋祈见他喜欢,便给他和宋惊落请了师父来教。 宋惊落因为体弱,只能练习软剑。她发现自己的一招一式受前世的影响实在太过强烈,怕被师父看出端倪,就故意装作对练武不感兴趣,把师父赶走了。 于是路文君又找了一位舞娘来教她跳舞。 可她前世已经习过舞,到淮都时,还曾以一舞,名动天下。 所以很快,那舞娘便说宋惊落天赋太高,她难以胜任,要路文君另请高明。 那舞娘离开以后,整个冀州的舞娘都没人敢来教了。路文君愁得睡不着觉,但也毫无办法。 宋祈还不死心,竟又给她找了个教书的先生,这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倒是戳到了她的软肋。 宋惊落也不是不想学,而是只要一听到先生开始说书,她就困。不管前一夜睡得有多饱,都能在先生开口之后神游天外。 气得那先生连文人的斯文劲儿都不要了,宋将军的面子也顾不上了,大喊她宋惊落是他教过最差的学生,之后就再没踏足过宋府。 她会在私底下偷偷练武,可没有人在旁引导,她还是只会前世黎昭教她的那些阴险招数。 宋岸经常在旁边看着她练,竟也不知不觉地学了她几招。就在她思考该怎么告诉他这几招不能练的时候,就被过来看宋岸练武的宋祈给发现了。 宋祈很少发火,但这次却阴沉着脸,怒道:“这么阴毒的招数,谁教给你的?” 宋岸低着头,闷闷地说道:“没有人教。” 宋祈显然并不相信,他看向宋惊落:“阿弦,是不是你?” 宋岸被吓得跪在地上,坚持道:“父亲,真的不是阿姐教的,是我自己不小心,看了不该看的书。” 宋祈还是看着宋惊落:“那你现在走几招给我看看,若是你真不会这些,那就是我冤枉了你。” 宋惊落深吸一口气,她无可反驳:“是我。我体格不好,寻常练法进益太慢,只能剑走偏峰。” “只不过,就算是上战场,不也一样是杀人么。同样是杀人的招数,还要分高低贵贱吗?” 宋祈似乎没想到她这般强词夺理,更加生气:“谁告诉你习武是为了杀人,习武是为了守护。在战场上,即便要杀敌,也一定要堂堂正正!” 宋祈似乎很是生气:“从前你不管怎么任性,我都由着你。但你在外面学的这些歪门邪道,我一定要给你纠正回来。给我去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起来,也不准吃饭。” 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把她教坏的,若是被他知道,定要千刀万剐不可! 还有路鸣那个狗东西,下次见面,一定不会轻饶了他。 宋岸想求情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宋祈对他怒吼:“你也去!” 宋惊落和宋岸沉默着走向祠堂。 不知跪了多久,宋惊落的腿有些泛酸。 就在这时,她身后的门开了,宋明烟闯进了祠堂。 她整日废寝忘食地练剑,宋惊落难得见她几面。 宋明烟把重剑往门外一扔,冲进来把宋惊落从地上捞起,说道:“听说你练武喜欢练旁门左道?” 宋惊落被她这举动吓到,无奈承认:“是。” “来跟着我练三个月,我保准你把那些脏东西忘得一干二净。我已经和父亲说过了,我们现在就去!” 说着,她拽着宋惊落就往外走。宋明烟天生力气大,练的是宋惊落抬都抬不起来的重剑,她根本挣脱不开。 “哎——没这个必要吧,我还在罚跪呢!” 宋惊落不镇定了,谁不知道她宋明烟一周练七日,一日练九个时辰。 “跪什么跪,不必跪了!” 她回头使眼色给宋岸,“宋岸,想办法救我。” 没想到宋岸给她回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三个月而已,阿姐忍一忍吧。” 她气得咬了咬牙。 “放心,不会让你跟我一样,每日练九个时辰的。” 听到这话,宋惊落松了半口气,另外半口还没松完,就听宋明烟继续道:“因为父亲又找来了好几个教书先生,他们可不像上次那位一样,你要是敢睡觉,他们可是会打人的。” 宋惊落这口气彻底松不出去了,“你说什么?!” 10. 第 10 章 “阿姐,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一大早,宋岸就来敲宋惊落的门。 “别吵……”宋惊落不胜其烦,打开门冲他丢了一个杯子。 “昨天晚上宋明烟又拉着我‘切磋’到半夜,我这刚合上眼,你们还让不让我睡。” 宋岸接住杯子,大步走进房间,将它放回原位。 “今天我去会会她,不让她来打扰你,这样你今晚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宋惊落“嗯”了一声,打了一个哈欠,问道:“又找我干什么?” “我做了早饭,阿姐尝尝?” 听到这话,宋惊落顿时如遭雷击,张大嘴巴问道:“今天厨房没炸?有进步。” 宋岸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说道:“你别笑话我了行不行。” 在宋府的十年,是最无忧无虑的日子,宋惊落觉得,他比前世都开朗了不少。 他这些年也长高了不少,比宋惊落还高了一个头。他喜欢把头发扎得高高得,宋惊落偶尔会替他束发,帮他扎几个小辫。 黑色镶金边的紧身窄袖旗装穿在他身上,更加凸显了他的少年意气。 他生得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棱角分明,不笑的时候面容有些凌厉。但在她面前,他总是笑得很乖很傻,令人哭笑不得。 这些年他跟着宋祈打过不少仗,还因此在冀州收获了不少迷妹。 “又是自己束的发?乱成这样。”宋惊落无奈地把他按在镜子前,开始重新替他束发:“父亲给你挑的几个婢女,你都不满意,没几日就张罗着赶她们走。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宋岸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生硬地说:“我不喜欢她们碰我。” 说完,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脸已经红透了。 “我身边有宁卓伺候就够了。” 宋惊落一边给他梳头,一边说道:“他是个男人,笨手笨脚的,能干成什么?” 宋岸一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说道:“可是阿姐,我也是男人。” 宋惊落毫不留情地说:“哦,那你也笨。” 宋岸委屈地闭上嘴,片刻之后又道:“就算他不行,不是还有阿姐你吗?我最喜欢阿姐替我束发了。” 宋惊落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抱怨道:“你就知道使唤我给你干活。” 宋岸捂住脑袋哀嚎:“哎呀,痛!我……我也可以替你束发啊。” 宋惊落冲他翻了一个白眼:“你快住嘴吧。上次你给我束的发,害我在秦妈妈和小柳面前丢尽了人,现在她们还笑我呢。” “那次是个意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小柳忽然脚步匆匆地前来禀报:“小姐,赵公子他,他带着聘礼上门来了!” 宋惊落还没开口,宋岸就猛地站起来,气冲冲地往外走:“他赵立斌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求娶我阿姐?!” “宋子澜,回来。”宋惊落平静地唤他。 他不自觉地定住,转过身来,脸上的怒火怎么都藏不住。 “赵家毕竟富可敌国,朝中也有势力,就算结不了亲,也轻易得罪不得。父亲拒绝媒婆多次,他这次亲自上门,就是知道我们不会拂他的面子。我还是得去会会他。” 宋岸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跟在她身后。 赵立斌坐在前厅喝茶,见到宋惊落走过来,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他笑得身上的肥肉都抖了几下:“早就听闻宋将军的二女儿美艳不可方物,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赵立斌的眼神赤裸,宋惊落看在眼里,觉得有些恶心。 “赵公子过誉了。公子挥金如土,什么漂亮的女子没见过。听说,冀州几大秦楼楚馆的头牌,都是公子的房中人呢。” “就算她们都加起来,也比不过宋姑娘国色天香。”赵立斌看得眼睛都直了,说着就凑过来,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去抓宋惊落。 宋惊落后退两步,脸上挂了几分薄怒,说道:“赵公子自重,这是敬酒不想吃,要吃罚酒吗?你带着聘礼前来,我便给你一个准话,我不可能嫁你,我父亲也不会同意,还请公子另觅佳妇。” 赵立斌长这么大,就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他当即冷了脸:“宋惊落,你不会真把自己当名门贵女了吧?我们赵家富甲一方,你不过是个卑贱姬妾生的庶女,我要娶你,已经是你高攀了。别以为你有几分姿色,就可以这样跟我说话!” 说完,他刚想摆个姿势,再说几句跟着他的好处。 可没想到,旁边的宋岸突然飞来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赵立斌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正怒气冲冲地准备爬起来,宋岸重重的一脚踩在他胸口。 他身上的肥肉像一张白纸一样,平铺在地上。 跟在他身边的几个仆从吓白了脸,想过来扶,却又顾忌宋岸已经出鞘的剑。 宋岸将剑抵在他脖子上,脸色阴沉:“给我阿姐道歉。” 赵立斌抿着唇,不说话。 剑刃在他脖子划出一道血痕,又凉又痛。 他没见过这世面,身体开始发抖,“对不起……宋姑娘。” “你刚刚说谁卑贱?” “我卑贱,我卑贱……” “我阿姐这么好,配得上全天下最好的。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也有脸到我家来提亲。以后你若还敢来,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要脸的话,就自己滚,别让我扔你。” 赵立斌还算识相,自己爬起来麻溜滚了。 不过这姐弟俩的仇,他是彻底记下了。 “赵立斌虽然荒唐,但却不是草包,以后你要小心他。”宋惊落轻轻拍了两下宋岸的肩膀。 宋岸顺势抱住她,胳膊收得很紧:“这几日这么多媒婆上门,父亲是要把阿姐嫁出去了吗?” “放心,只要我不愿意,没有人能逼我嫁。” 宋岸握紧拳头,咬牙道:“我也不会让阿姐嫁。” “好了好了,都多大人了,还小孩子脾气。” 这时,宋岸忽然看到秦昔带着大夫走进了大门,他连忙放开了她。 他紧张道:“阿姐怎么了?要请大夫来。” “没事,还是腿上的老毛病。这几日天气凉,疼得有些厉害。” 提到腿上的伤,她就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表哥还不来找她呢? 大夫看了她的腿,给她开了几幅药,又拿出几瓶药膏来,说道:“将这药涂在腿上,再用狼皮来包裹,效果会更好。” 宋惊落不置可否,说道:“小柳,送大夫出去。” … 这日深夜,宋岸趁所有人都在熟睡,偷偷牵了马出府。 他身边的宁卓不解地问道:“都这么晚了,公子要去做什么?” 宋岸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说道:“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宁卓看着他骑马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 第二日,宋惊落来找宋岸,等了他一天,都没见到。 眼看着太阳就要西沉,宋惊落叫来宁卓,问道:“宋岸到底做什么去了?怎么还没回来?” 宁卓道:“我也不知道。公子他昨夜走的时候,只说是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宋惊落莫名开始担忧:“你说,他昨天晚上就出去了?还是他一个人走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宁卓被她的眼神吓到,连忙跪下来:“是公子不让卑职跟着……不,都怪卑职护力不周。我现在就出去找。” 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那一瞬间,宁卓却觉得自己的后颈有些发凉。 她皱起眉,总觉得有些蹊跷。她记得前世这个宁卓就是宋岸很信任的副将,应该不至于这样粗心才对。 前世她一开始接到的任务就是刺杀宋岸,只不过因为她迟迟不动手,黎昭才亲自上得阵。 所以她下了命令,宋岸无论去哪,身边都必须有人跟着。 她吩咐道:“多叫几个人,一起去找。” 宋惊落也披上了披风,去了所有他可能会去的地方,但是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虽然宋岸的武功已经小有所成,可若是几百个人设了陷阱围攻他,又该如何? 而且他们昨日还刚得罪了赵立斌…… 她的心狠狠揪了起来,如果这次宋岸又出了事,她恐怕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天快亮时,所有人都无功而返,包括宋惊落。 可就在这时,宋岸突然带着一身的伤,灰头土脸地出现在府门前。 宋岸看到她在门前,冲她笑着招手:“阿姐!” 宋惊落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宋岸下了马,小跑到她跟前,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宋惊落冷着脸,于是便不敢说话了。 “跟我进来!”宋惊落怒声道。 宋岸跟着宋惊落进了屋子,心虚道:“我让阿姐担心了,你别生气了,对不起……” 他乖乖地站着,不敢坐下。 “你去哪儿了?”她指着他身上的伤,说:“怎么弄的?” 宋岸低着头说道:“我就是去了一趟西山,杀了几匹狼,撕了几张狼皮下来。”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几张小心护着的狼皮,放在她旁边的桌子上。 宋惊落看着那几张狼皮,眼角一热,心里有些堵得慌:“那不过是个庸医,他只说一句狼皮可能有用,你就傻傻地信了?他不过是想让我买他售价几十两的狼皮而已。” “况且西山的狼成群结队、凶悍无比,你如此莽撞,是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也没顾及我的感受。” “对阿姐有用的东西,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拼了这条命,我都会给阿姐取来。” “而且,让我看着阿姐那么痛苦,还什么都做不了,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啪。” 宋惊落突然站起身,给了他一巴掌。 “没有人值得你这般冒险,我也不能。你怎么就不明白,我情愿废掉这双腿,也不愿见你出事。” “就算有一天,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你最好连头也不要回。否则,即便我活着,也不如死了。” 宋惊落说着,眼眶有些红了。 宋岸看到她发红的眼眶,有些慌了。他伸出手擦她的眼角:“阿姐,我错了,你别哭。我明白了,以后都不会了。” 宋惊落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无奈道:“先把你的伤口处理好。” 她拿了药来,开始给他上药。 宋惊落一边擦药,一边问:“我刚刚打了你,你可觉得委屈?” 宋岸摇头:“怎么会?阿姐打我,是关心我心疼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宋惊落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说道:“子澜,我终究不能陪你一辈子,你要照顾好自己,明白吗?” 宋岸不要她再上药了,他蹲在她脚边,将脸埋在她腿上。 他倔强地摇头:“我不明白。” 不知怎的,他突然也红了眼眶:“可我若是偏想要阿姐陪我一辈子呢?” 11. 第 11 章 第二天,宋惊落摸着他有些发肿的右脸,有些心疼地说:“还疼吗?” 宋岸摇头,还没心没肺地笑着:“早就不疼了。” “走,我带你去东市买烧鸡吃。”宋岸很好哄,每次他们吵架,宋惊落只需要拿出一只烧鸡,就肯定能哄好。 很快,他们就到了东市,烧鸡铺前。 宋岸不知道突然看到了什么,突然说:“阿姐,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那边买点东西,马上就回来。” 他跑得很快,宋惊落转头时,他人影都不见了。 宋岸走进一间脂粉铺子,之前这间铺子总是站满了人,他一个男子,终究是不好意思买这些女孩子家的玩意儿。 今天远远地看着没人,他觉得机会难得,就跑了进来。 但当他走进这间铺子的时候,就察觉出有些不对。 可是已经晚了。 一股奇怪的香气往他口鼻里钻,他几乎立刻就卸了力气,动弹不得。 他渐渐失去了意识。 宋惊落迟迟等不到他回来,便开始四处找他。 旁边几个商贩说,他好像往那家脂粉铺子去了。可那家铺子却店门紧闭。 宋惊落在旁人异样的目光下,将店门踹开。 她问道:“你们可知道,这家店的老板是谁?” 有一人答道:“这好像是赵家的铺子。” 宋惊落心中一凛,她沿着地上的痕迹,找到了这家店的后门。 门前有好几道车辙印,像是慌里慌张地就走了。 她找来一匹马,跟着车辙印一路快马扬鞭,来到城外的树林里。 只见宋岸被一群大汉绑在树上,头向下垂着,似是在昏迷。 他们举着鞭子,在他身上抽打着。 宋惊落瞬间气红了眼。 她从腰间两侧抽出两把软剑,脚尖轻轻一踏,就到了宋岸面前。 她两只手像前一甩,软剑就像绳子一样缠住了两个人的脖子。 剑刃划破他们的脖子,洒出两串鲜红的血珠。 “这是什么招数?如此怪异!”后面的一个大汉惊呼出声。 “大家小心!” “你是谁?敢坏我们主子的事情,活腻了?”又一个大汉说道。 宋惊落冷笑一声:“我看你们,才是真的活腻了。” 她说完话,就陡然出剑,周身都散出一股冷意来。 这些大汉虽然身强力壮,武功却不是很好。所以她很快就放倒了那些大汉,把宋岸救下来。 她眉眼染上一层戾气,拿剑指着他们:“你们主子是谁?” 他们沉默。 “不说是吧,好啊。”她利落地出剑,斩断了刚才挥鞭之人的手臂,他嚎叫出声,鲜血溅了几个大汉一身。 “还不说的话,我就砍断你们每个人的手脚,扔进河里喂鱼。” 他们闻言慌了神,争抢着开口:“别别别!我说我说,是赵立斌派我们来的!我们只是拿钱办事,女侠饶我们一命吧。” 果然是他。 “想活命的话,就跟我去赵府找他对峙。” 话音刚落,林子深处突然射出几根冷箭,宋惊落没来得及制止,只能看着他们全部毙命。 她深吸一口气,神色冷得吓人。 宋惊落把宋岸送回府,又请了大夫来,之后便直奔赵府。 赵立斌笑着出来见她:“宋姑娘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让我好好准备准备。” 宋惊落懒得跟他说场面话,开门见山道:“我弟弟的事,是你派人做的吧。” 赵立斌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令弟出什么事了?” 宋惊落死死盯着他:“他在你们家的铺子里,被绑架了。” “还有这等事?!实在对不住啊宋姑娘,都怪我今天给他们放了一天假,让他们回家探亲,这才让那些歹人有机可乘,是我管教下人不严,实在该死。” “但天地明鉴,这件事可跟我没有半分关系。宋姑娘说是我做的,你可有证据?” 宋惊落知道,他是铁了心不会承认。她冷冷一笑,平静地说道:“你也知道你该死啊。我今天来,就是要提前知会你一声,你伤了他,你们赵氏全族,都要拿命来偿。” - 这几日冀州内广为流传,说要来一位新监察。 这位监察姓路,名阡,字夕绝,出自世代清流世家路氏。冀州守将宋祈的嫡妻还是路家现任家主路鸣的亲妹妹。 他本人的履历也很出彩。十五岁便进士及第,十八岁时琴棋书画骑射乐样样精通,至少在淮都同辈人中,找不到敌手。他为人更是如清风朗月,十几岁进入官场,就连那几个老油条都挑不出他的错处来。 只不过,也许是老天也看不得有人如此完美,还是让他拥有了一个缺陷:他是个瞎子,走到哪儿都要蒙着一条白布。 他如今正是甚得圣宠的时候,却被派来冀州做监察,府衙里的人都如临大敌,因为他们猜不出皇帝想要做什么。 宋惊落在茶馆里听着这些议论,愈发对路夕绝这个人感到好奇。 他在众人眼中是克己复礼的端方君子,谁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在大权在握,血洗朝堂。 记得当时有几位朝臣还以为他是从前的那个文人榜样,写了整整两页纸的长篇大论,想在朝堂上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可一句话还没能说完,他们就被路夕绝云淡风轻地抹了脖子。 宋惊落作为罪犯被押在一旁,看着他面上仍然带着无可挑剔的笑容,安静地低头擦着手上的血。 似乎察觉到什么,路夕绝缓缓抬起头,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宋惊落明明看不到他的眼睛,却在他转过来时,浑身都战栗不已。仿佛下一刻,他手中的剑就会横在她脖子上,不会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她突然又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前世她被关进地牢以后,宋惊落还曾向他自荐枕席。 “啪——”她手中的茶杯被猛地摔在桌上,摇晃了两下,最终还是掉在了地上。 那时宋惊落已经被关在了地牢里,手脚都被铁链锁着,每日都要受重刑。 她难以承受,就去求狱卒:“求求你,你帮我禀报一声,我想见路大人。” 没过多久,路夕绝竟然真的来了。 她趴在地上,他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听说,你想见我。” 宋惊落抓住他的裙角,她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路大人,我不相信……你不想要我……” 路夕绝惊讶地一挑眉,蹲下身,用一根手指抬起她的脸:“我听殿下说,你最讨厌以色事人。” 宋惊落苦涩地笑:“像我们这样的人,在北境学的就是以色事人。不过我之前运气好,遇到的都是好人。如果遇到像您这样的人,就要乖乖认命。” “条件是什么?”路夕绝问。 她似乎纠结了一会儿,才道:“我想求你,饶许见微一命。” 她心里明白,这不可能。但这份情,她已经尽到了。 路夕绝忽然掐住她的脖子,凉凉地笑了:“把你下狱的是他,我没有逼他一丝一毫。如今你却为了他来求我,不觉得可笑么?” “况且,你真的以为,这世上所有男人,都是你的裙下之臣?” 他在她耳边轻轻呵着气:“许见微能为了他自己,舍弃你几分,你且等着看。” 说完,他松开她,站起了身。 趴在地上的宋惊落忽然眼神一变,快速用绑在她手上的锁链勒住他的脖子。 路夕绝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他一个书生,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能硬生生把锁链拉开。 不仅如此,就连宋惊落也跌到了他身上。 乱葬岗她躺过,乞丐堆她睡过,尸体堆她也爬过,可她却觉得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狼狈。 宋惊落被粗鲁地甩到一旁,盯着他的背影,不甘地说:“你知道阴沟里的老鼠最讨厌什么吗?就是你这样养尊处优的天之骄子。” 她轻蔑地笑出声:“可现在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本以为,自己一定活不成了。 但他没有拿起剑,神情有些恍惚和呆滞,“天之骄子,养尊处优……” 他突然大笑起来,平生第一次失了态。 如今只是想起他,宋惊落就难受得不行。 过几日他上任冀州,她如果还想扳倒赵家,就少不了要跟他打交道。 想到这,宋惊落烦躁极了,茶也不喝了,改喝起了酒。 不过,前世她怕路夕绝,是因为她怕死。可如今,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便再没什么可怕的了。 * 七日后,路夕绝上任冀州。冀州刺史范无量在府中设宴,并且在各大勋贵人家广下请帖,说是要一起好好迎接这位新监察。 宋惊落也收到了帖子。 “阿姐,你不是从不去这种宴会的吗?”宋岸的伤还没养好,还躺在床上不能乱动。 宋惊落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给他喂药:“我有一桩合作,要与这位新监察好好谈谈。” “那我也要去。”宋岸也听说了路夕绝的“事迹”,所以对他没什么好感。 “赵立斌安排人找你麻烦,你醒了这么久,怎么没见你有什么反应?”宋惊落问他。 “他找我麻烦就找了,我为了父亲,也不想跟他一般见识。毕竟冀州守军的军粮还要靠他们赵家来出,就像阿姐说的,不能把人得罪死了。” “而且这几天阿姐这样照顾我,我倒觉得挨打也不是什么坏事。”他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但是他赵立斌如果再敢找阿姐的麻烦,我就是掀翻了赵家,也要他付出代价。” 宋惊落笑着摸他的头:“可是子澜,我也一样。” 这几年,赵家在粮草和军饷上处处牵制,以至于宋祈在府衙不得不多方掣肘。现在还想用这件事逼她就范,这倒也罢了,赵立斌公然欺辱宋岸,已经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而且,他们赵家的财富,宋惊落也想要分一杯羹。 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有朝一日她的身份暴露,等着她的,只有死路一条,谁都护不了她。 在这之前,她必须有自保的能力。而不管她要做什么,都需要一大笔钱。 宋岸一怔:“阿姐,你打算怎么做?” “我啊,刚巧知道他们赵家的一桩秘密。” - 很快,就到了宴会的日子。 宋惊落坐在梳妆台前,第一次为如何打扮自己犯了头疼。 小柳在一旁劝道:“姑娘难道参加这种宴会,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好呢。听说这次姑娘要去,整个冀州的贵公子都抢着要去呢。姑娘到了年龄,也该好好物色物色。” “阿姐不需要物色,他们配不上。”宋岸突然闯进来。 “小柳,你先回去吧。我来替阿姐梳妆。”宋岸说。 他拿起桌上的梳子,动作小心地替她梳着头发。 宋惊落看着镜中的自己,状似无意地开口:“听说一会儿的宴席,童姑娘也会去。” 这个童姑娘也不知在何处见过宋岸一面,从此就一见钟情,并且扬言说自己非宋岸不嫁,整日闹着要童大人来找宋祈说亲。可偏偏宋祈和童大人相交甚笃,不好直言拒绝。 听到宋祈说要尊重宋岸的想法,童大人便说要多给他们相处的机会,就常常设宴邀请宋岸。为了照顾童大人的面子,他少不得要去几次。 宋岸“啊”了一声,脑袋瞬间就耷拉了下来:“她也要去?那我不想去了。阿姐,我要被她看见,就是想跑也跑不掉。” 宋惊落想起前世的事情,轻笑出声:“你自己也是个黏人精,有什么资格说人家?” 宋岸支吾半晌,歪着头,笑着说:“可我黏的人是阿姐呀,这不一样的。” 她接过梳子,把它放进梳妆台上,然后开始为自己描眉,“有什么不一样?” “对她好一点吧,说不定将来,你会后悔的。” … 冀州没有淮都那般讲究,可以男女同席,但还是一左一右分开的。 宋惊落一入席,便引发了一阵骚动。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另一侧的公子哥们都或多或少地有点反应,只有路夕绝纹丝不动。 宋惊落的视线一直定格在他身上。 开宴以后,他们都会端着酒杯来回走动。 宋惊落在那坐着,不知喝了多少杯他们敬过来的酒。 之前宋惊落不参加宴会时,其他的贵女也没有过这样的风头。她们面上尽量云淡风轻,但眼神还是不自觉往她这里看,既羡慕又妒忌。 宋岸坐在对面,看他们每个人都不顺眼,但是想起宋惊落的叮嘱,只能一边闷闷不乐地闷头喝酒,一边偷偷翻他们白眼。 宋惊落席前排了长队,后面的人不停地想往前面挤,一时间就乱了套。 她就静静地看着他们闹,直到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宋二小姐。” “久闻大名。” 听到这声音,那些公子哥儿突然反应过来,他们今天主要是来迎接这位新监察的。 他们这样,有些太过了。于是他们纷纷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席位上。 宋惊落看见路夕绝,就想起前世地牢里的日子,身体开始止不住的发抖。 她作为一个顶尖的杀手,从前只有让别人害怕的份,只有在路夕绝身上,她能罕见地感觉到压迫感。 因为他这个人实在太过深不可测,她看不穿他,更不确定他的刀什么时候会指向自己。 可她必须跟他合作。 宋惊落强作镇定,笑道:“哪里比得过路公子的威名。” “麻烦替我问姑母安好,改日得空必定到府参拜。” 还没等她答话,路夕绝继续温和地说:“这样算来,表妹合该叫我一声表哥才是。” 宋惊落:“……” 她轻哼一声,拿腔作调地说道:“是,路表哥。” “宴会结束后,添香楼,希望能跟表哥叙叙旧。” 路夕绝不留情面地说:“表妹从刚才进门,便一直盯着我看,像是专门冲我而来。只是不知,你我有何旧可叙?” 宋惊落一愣,她不曾想路夕绝的观察力如此敏锐。她看着他眼上蒙着的布条,明明……他什么都看不到。 但想想又觉得正常,双眼不能视物,却仍然擅骑射,说明其他地方,必定比常人敏锐。 她讪笑:“叙不了旧,叙一下新也好呀。” 路夕绝没再说什么,对着她举了举杯,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没过一会儿,赵立斌忽然带了几个人大摇大摆地过来了。 宴席上坐着几个狐朋狗友,见到他来,连忙起身迎接,还说:“赵公子来晚了,可要自罚几杯。” 赵立斌大笑着说:“不急。我是看今日的宴席实在无聊得紧,特地给你们找了个乐子来。” 他的那些狐朋狗友起哄道:“什么乐子呀?说来听听。” 赵立斌冲着自己身边的人挥了下手,颇有兴致地说:“带上来。” 说罢,他们便带了一个浑身是伤的人出来,并将他绑在不远处的木桩上。 那人披散着头发,挡住了自己的脸,但依稀可以看见嘴角渗出的血。那些人扒下他的上衣,露出他血迹斑斑的上半身。尽管浑身是伤,身体瘦弱,但他身上的肌肉线条却非常流畅,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美感。 女眷们纷纷捂住眼睛,将头埋得很低。 主持这次宴会的范刺史轻咳一声,说道:“赵公子,女眷们都还在呢,这有些不成体统。” 赵立斌毫不在意地说:“无妨。他就是个下等卑贱的奴隶,没什么不成体统的。” 他叫人取来弓箭,“为了给小路大人接风洗尘,只吃饭听曲有什么意思。要玩就玩点刺激,才能让小路大人感到宾至如归。” 路夕绝慢条斯理地饮着茶,说道:“我这人向来因循守旧,不喜欢刺激。赵公子想玩可以,大可不必推到我身上。” 赵立斌有一瞬间黑了脸,但想到他的身份,最后还是忍住了,笑道:“好,那今日就当是我想玩。” “我想和在座的诸位赌一把。” “赌什么呀赵公子?” 宋惊落看到他手中的弓箭,和那边的木桩,便猜到了大概。但没想到赵立斌比她想的还要猖狂。 “当今圣上,以武定天下。小路大人是天子近臣,千里迢迢来到冀州,我们总该让他见识一下,冀州儿郎的射箭水平吧。” “但我想了许久,还是觉得普通靶子太过没劲,就特地找来了这么一个人行靶子。” 这下就连狐朋狗友也不说话了,范刺史深吸一口凉气,说道:“这是不是有些残忍?” 赵立斌直接忽视了他的话,继续说道:“既然玩得这么刺激,赌注也不能小。我们便以人为赌注,如果赢了,我把他送给你做奴隶。如果输了,就要给我赵立斌做奴隶。” 说着,他精准地看向宋岸,“宋小将军盛名在外,何不先来尝试尝试?还是说,小将军不敢赌。” 宋岸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他现在是真想跳起来直接把眼前这个人的脑袋给割下来喂狼。 但是他想到此刻如果阿姐在他旁边,一定会提醒他冷静。 他冷哼一声,不屑地说:“跳梁小丑。赵公子是今日酒喝多了,倒灌进脑子里了吧。你说让我赌我就要赌?你谁呀。” 赵立斌正要进一步发难,忽然听到宋惊落喊道:“赵公子,我来跟你赌。” 宋岸有些惊讶地抬眼,但很快就露出一副“你完了”的表情。 宋惊落对射箭很是痴迷,日日苦练,早已到了百步穿杨的地步。 赵立斌一愣,反应过来后笑道:“宋二小姐和小将军是一家人,谁来都无妨。就怕到时你输了,说我欺负你一介女子。” 他没想到宋惊落会站出来,这对他来说,是意外之喜。 宋惊落轻蔑得瞥他一眼,说道:“爱赌不赌,不赌算了。” 他笑眯眯地说:“既然二小姐开口了,那自然要赌。” 他让人把那个奴隶身上的绳子解开,解释道:“我会把目标放在他的头上,只要二小姐拿起弓箭,他便可以随意走动、奔跑。三局之中打中两局,就算你赢。” 12. 第 12 章 宋惊落从赵立斌的手上接过弓箭,仔细检查了一番,说道:“这弓不好,我用不惯。” 赵立斌趁机嘲讽道:“若你真有实力,用什么样的弓不是手到擒来?” 宋惊落根本不上他的当,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说了,我用不惯。方才赵公子也没说必须要用你的弓吧。” 她又看向宋岸,说道:“子澜,去取我的弓来。” 宋岸应了一声,高兴地跳起来,起身便准备走。 赵立斌眯起眼睛,又道:“知道宋将军兵权在握,可也不能如此嚣张跋扈吧!你竟然想让宴会上这么多人等你一个,小路大人还在这呢,难道你连他都不放在眼里?” 宋惊落沉默地看着他,对峙片刻,正欲说话,忽然听得一道清冷的声音打破僵局:“用我的弓吧。” “星月,把我的弓拿给宋二小姐。” 她有些惊讶地看向路夕绝。 她方才看路夕绝一直不语,便以为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看戏,不曾想他竟愿意出手相帮。 此话一出,赵立斌无言以对,只能咬牙切齿道:“小路大人的弓自然是极好的,只希望二小姐不要辜负了才是。” 宋惊落拉开弓,忍不住惊叹道:“果然是极好的弓!” 前世路夕绝和她一起站在城墙时,手里拿着的,就是这把弓。 赵立斌手下的人解开了那活人靶子身上的绳子,意思是让他随便跑。 但他没有动。 他慢慢抬起脸,额前的发向两侧散去,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这些人不管如果虐待他,却还是不敢伤他的脸。 此刻,他露出一副无辜可怜的表情,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宋惊落将手中的箭安在弦上。他的眼中没有恐惧,也没有害怕,甚至隐隐有些期待。他就像被关在笼中待宰的兔子,可怜又无助。 宋惊落手中的箭很快就脱了手,轻而易举地命中他头上的目标。 “你为何不跑?”她问道,“你就不怕,我的箭法不准?” 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轻声说道:“因为……我想做你的人。”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赵立斌手底下的奴隶公然判主,宁愿冒死也要做宋二小姐的人。 这下有好戏瞧了。 赵立斌眉头一皱,给他的手下使了一个眼色。手下立刻拿出一根长满刺的鞭子来,狠狠地抽在活靶子身上,呵斥道:“少爷的命令,你敢不从!赶紧给我跑起来。” 活靶子还是没动,而是咬着唇默默承受着他的鞭子,像是早已习惯这样的凌虐。鲜血染红了他的后背,他强撑不住,跪在了地上。 宋惊落将手中的弓偏离半寸,对准了赵立斌手下的头,慢悠悠地说道:“既然赵公子说,三局中有两局打中,便是我赢。既然如此,我这局输了也无妨。” 手下看到箭尖对准了自己,顿时吓到手足无措。他跪倒在地,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宋惊落,然后又去看赵立斌,说道:“少爷,救我……” 宋惊落忽然又将手中的弓掰回去,又一次打中了活靶子头上的目标。 赵立斌脸色铁青,他没想到这个贱坯子这般不听话,平日里对他言听计从,百般讨好,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奈何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他又不能当众反悔。 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二小姐果真射艺非凡,当得起将门虎女的称号。既如此,如果二小姐不嫌弃,这个刁奴,就送给二小姐了。” 宋惊落勾了勾手指,对那个活靶子说:“到我这里来。” 活靶子缓慢地站起身,朝宋惊落的方向走过去。 宋惊落再一次举起弓,宾客们也跟着又一次提起了心。 这宋二小姐真是奇怪,明明已经赢了,为什么还要拉弓?难道是她看不起赵立斌的人,想要除之而后快? 活靶子也看到了她的动作,但他只是轻轻顿了一下脚步,继续面不改色地向前走。 她手中的箭离弦,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他脚腕上象征着奴隶身份的铃铛碎成了几瓣,掉落在地上。 宾客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开始连连拍掌叫好,不停地夸赞宋二小姐射艺精湛。其中有几个人被赵立斌瞪了一眼,才识趣地闭了嘴。 宋惊落问那个活靶子:“你叫什么名字?” 他垂眸,恭恭敬敬地说:“三千。” “那再告诉我,你的姓和你的表字。” 他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温和一笑:“卑贱之人,不该有这些。” 宋惊落也向他走近了几步,用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笑着说:“许,见微。” 许见微猛地抬眼,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惊色。 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前世他们二人夫妻一场,虽是为了各自的目的才成的婚,但也足够让她没看见脸就认出他。 只是她没想到,这些人竟如此猖狂,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欺负他。 再怎么说……他也是袁启的儿子。 宋惊落向后退了两步,笑着说道:“三千是吧,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贴身侍卫。” 许见微正欲答话,忽然眼皮一翻,身子径直向前倒去,下巴磕在了宋惊落的肩膀上。 宋惊落愣了一下。 “你做什么?” 一声怒吼惊醒了她,宋岸冲过来,用力拽着许见微店胳膊,将他往旁边一甩。 因为背后有伤,许见微被甩在地上的时候迷迷糊糊地闷哼了一声。 宋岸紧皱着眉,还带着怒火低声说:“这怕不是赵立斌的诡计,故意安排眼线在阿姐身边。或者,他就是想败坏阿姐的名声。” 宋惊落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笑着说:“放心,我有分寸。” “你一会儿先把他带回府,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宋岸摸了摸自己的头,嘴角压不住地上扬。等回头又看见地上的许见微,他的脸色立刻就拉了下来,非常不情愿地把他拎了起来。 他一看见这个男人就知道,肯定是个麻烦精。 经过此事,这个宴席已经没什么理由继续下去了,随着众人离开,渐渐散了场。 她走到路夕绝面前,将手中的弓递给星月,说道:“方才多谢表哥解围。” 路夕绝端着茶杯,放在唇边却不饮用,温润笑道:“表妹严重了。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只是未曾料到表妹的射艺如此高超,若有机会,倒想和你切磋交流一下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便请表哥喝杯茶,以示感谢。” 路夕绝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 宴会结束后,宋惊落在添香楼订了一间雅座,一边喝茶,一边等路夕绝。 她刚坐下没多久,路夕绝就来了。 宋惊落注视着他走进来时的身影,忽然觉得他与前世有些不同。 前世他的腿脚好像稍微有点跛,可现在却是完好的。 他忽然开了口,打乱了宋惊落的思路:“听闻宋二姑娘艳绝无双,只是可惜……路某无缘一见。” “我竟不知,路大人也会说这些奉承话。” 路夕绝在她对面坐下,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桌面,隔着一条白布都能感觉到他眼神的凌厉。 “宋二小姐好像很了解我。”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恍若清泉溪流,沁人心脾。 可他这句话,这个人,却让宋惊落觉得胆寒。 路夕绝实在太过敏锐! 与他这种人打交道,须得万般小心。 不与他打交道,也要万般小心。 见她不答,路夕绝问道:“表妹找我来,不光是为了叙旧吧。” 宋惊落开门见山地说:“路大人这次来冀州,是带着任务来的吧。如果我说,可以帮路大人完成这个任务呢。” 路夕绝敲击桌面的手指一停。 “宋将军手眼通天,已经将眼线伸到皇上身边了么。” 宋惊落淡淡一笑:“我父亲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心。不过冀州有人要悖逆朝廷,做亏心事,哪有不留痕迹的。若真的只是寻常监察,派路大人来,属实是大材小用了。” “宋二小姐这是也想分一杯羹。就不怕拉宋将军下水?”路夕绝沉吟片刻,问道:“表妹可知道今日在宴席救下的人,是何身份?” “我知道。” 这个答案不算意外,路夕绝又问:“这么说来,宋家已经做好准备要参与党争了?” 宋惊落继续道:“以宋家的兵权地位,就算极力远离党争,也远离不了战火。毕竟这个位置只要不是自己人做,终究还是有隐患,不是么?” 前世黎昭用她牵制住宋岸,让宋祈出征北境时,援兵久久未至。虽是黎昭的手段,但这里面若没有自己人推波助澜,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皇子既然流落民间,就是无权无势。这么早就下注,前期的狂风骤雨,宋家可承受得住?” 宋惊落狡黠笑道:“我只是在赌局中赢了一个奴隶而已,我不知情,就不算下注。” 路夕绝轻笑两声,心中惊叹于她的聪明,问道:“条件是什么?” 见她沉默,路夕绝又问了一次:“你帮我,想从中得到什么?” “五千两黄金,进我的私帐。” 路夕绝沉默半晌,才悠悠叹道:“表妹的口气,可真是不小啊。” 宋惊落胸有成竹地笑起来。她知道,即便要得再多一点,路夕绝也会同意。 因为前世路夕绝虽然也办成了这件事,却还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就算是皇帝身边的人,想要打倒地头蛇,也没那么容易。 除非,有另一个地头蛇愿意帮他。 13. 第 13 章 宋惊落离开添香楼,回到宋府。 宋岸按照她的吩咐,把许见微带回了宋府,还给他请了大夫。 宋岸不解地嘟囔着:“阿姐,你怎么一回来就要找那个什么……什么三千啊?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让他待在我们家,也太危险了吧。” 虽然这样说,但他还是带着宋惊落来到安置许见微的房间。 宋惊落敲了敲门。 片刻之后,里面传来许见微虚弱的声音:“请进。” 宋惊落推开门,忽地脚步一顿。 许见微从床上坐起身,身上只剩下一件内衫,身前虚虚敞开着,只在腰间打了个结。 见到她来,他微微弯腰。宋惊落看到他健壮紧致的胸膛上面,附了一层薄汗。 宋惊落轻咳两声,吩咐侍从:“去把少爷的衣服找来一件。” 她走上前,将衣服递给他。 许见微一怔,有些羞愧地笑道:“多谢。在下出身卑微,不识礼数,让二小姐见笑了。” 前世她和许见微之间,大多是合作和交易。所以她比谁都更清楚,他的底细。 许见微很少讲他的事,但因为他是袁启的儿子,所以他的事很好探查。 袁启之所以不愿意认他,是因为他执意要随母姓。 母亲是许见微永远的逆鳞,旁人轻易触碰不得。 袁启在起义之前,不过是一介草民,娶的妻子家庭不算显赫,但是知书达理,勤劳顾家,能让他无后顾之忧。 后来他在被朝廷追杀的时候,慌不择路,急于逃命,竟将自己的发妻和两个儿子扔在了家中。 从此许见微就没了母亲和哥哥。 宋惊落正想着,宋岸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中的剑已经出鞘。他像快要爆炸的火油一般,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他怒不可遏,气势汹汹地逼问道:“你这样衣衫不整地见我阿姐,是想败坏她的名声?说,赵立斌派你来,到底想做什么?你如果不说的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许见微像是被吓到了一般,默默向后瑟缩了一些,说道:“我只是……只是个卑贱的奴隶,实在不懂这高门大院里的规矩,绝没有想坏二小姐名声的心思,还请少将军责罚。”他看向宋惊落,一脸无辜地解释:“赵立斌的为人,想必二小姐也清楚。我对他恨之入骨,怎会替他卖命?我来二小姐身边,真的只是想让您带我脱离苦海。” 他信誓旦旦地说:“如果二小姐愿意让我呆在你的身边,那么就算赴汤蹈火、做牛做马,我也愿意。” 宋惊落低低笑了两声,用两根手指抵住宋岸手中的剑,轻轻向下一压。 她看着宋岸叹了口气:“你的剑,还是拔得太轻易了。” 宋岸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里涌出几分委屈来:“他哪里是不懂,我看他分明就是懂得很。” 宋惊落拿他没办法,也不再理他,而是转过头,问许见微:“如你所说,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 许见微没有丝毫犹豫地答:“愿意。” “若有朝一日让我发现你背叛了我,又当如何?” 许见微停顿片刻,说道:“如果真有这么一日,我会将我的命交给小姐处置。” 宋惊落轻嗤一声:“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她看向他的腿,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体会过从高处坠落的滋味。如果真有那一日,我会拿走你的双腿。在那之前,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宋岸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惊讶地问:“阿姐,你真的要留这样一个祸害在身边?”他审视着许见微,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他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 宋惊落揉了揉眉心,按住宋岸的肩膀,让他被迫转了个身,强硬地拉着他往外走。 他被迫走着,嘴里却不停:“阿姐,你为什么向着他,是不是真的被他迷惑了?阿姐你不知道,这样的男人特别有心机,表面上一副可怜样,心里面小算盘打得叮当响,我一眼就看穿了他。阿姐,你千万不能被他骗了。” 他回头,冲门口的侍从喊道:“还不快把他赶出去!” 宋惊落喊道:“行了行了,我一会儿亲自下厨,看能不能堵上你的嘴。” 宋岸愣了一会儿,更加难以置信:“阿姐,我哭着喊着问你要了那么多次,你都不愿意。今天是怎么了?” 宋惊落实话实说:“当然是不想让你找人家的麻烦。” “阿姐!你……” 许见微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少年的别扭,少女的笑容,一齐映在他眸中。像一根细针一样,扎出软绵绵的痛。 他眼中浮现出一抹罕见的艳羡神色。 - 宋惊落知道,赵家胆大包天,在冀州私藏了一座金矿。 袁启即位以后,就开始大刀阔斧地整治商人垄断,尤其是像金矿、铁矿此类,一旦发现,必须立刻上报,收归官府。 可赵家不紧没有上报,反而私自请了工人开采,将偌大的金矿据为私有。 私藏金矿,等同谋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为了不让工人四处乱说,赵家还拿住了他们的家人,听到一句风言风语,就要杀一个人。 前世宋惊落被黎昭派来冀州刺杀宋岸时,赵府已经被皇上下旨抄了家。 所以她不知道金矿的位置在哪儿。 要想证明金矿是赵家私藏的,就必须打探到金矿的位置和那些工人的家人被关在哪儿。 这样,他们才会站出来指证。 赵家之所以有这个胆子,是因为有恃无恐。他们与大皇子的母族范氏暗中勾结,便自认此事就算捅到皇上面前,也有大皇子帮忙遮掩。 毕竟袁启近来年事已高,身体愈发羸弱,便下旨让大皇子学习理政。 满朝文武都觉得大皇子为储君的可能性最大。 可谁也没想到袁启直接派了路夕绝来。 路夕绝与大皇子幼时就是伴读,他这样做,既能借助路夕绝的能力收回金矿,又能借此机会敲打大皇子。 大皇子若出手帮赵家,就会损失一个路夕绝,要是什么都不做,就白白丢掉金矿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黄金。 就算他选择了黄金,但路夕绝也不是吃素的,说不定到最后没了黄金,又得罪了路夕绝,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区区一个路夕绝倒是没什么要紧,但他父亲路鸣是国子监祭酒,路家又是清流世家之首,代表着天下文人心之所向。 大皇子怎么能放弃! 这样的选择,大皇子做不出来。 “是不是老二,到父皇面前说了什么?要不然天高皇帝远,父皇怎么知道冀州的事情?” 大皇子袁自明把屋里能砸得东西都砸了个遍。 他身边的仆从没敢接他这句话。 “去,给赵居传信,立刻停止开采金矿,遣散所有工人!一定要给我藏好了,要是事情败露,我也救不了他们!” 他说完,就扶着自己突突直跳的额头,跌坐了下去。 实际上,在知道路夕绝要来之后,赵居就紧急叫停了所有开采活动。 赵家的生意遍布天下,自然需要格外谨慎。 宋惊落在冀州找了多日,也没发现金矿的踪迹。 但她却意外发现了燎原堂联络的暗号。 宋惊落算了算时间,这个时候黎昭应该已经把手伸向了冀州。 顺着他们留下的痕迹和记号,宋惊落锁定了一间药铺,和一个戴帷帽的女子。 在去药铺的路上,她经过一个正在街上卖身葬父的女子。眼睛一晃,她觉得这个女孩的脸,有些眼熟。 她转过身细细打量,才终于认出,她就是宋惊落前世的死对头——苏琴亦。 前世他们只有死前在牢房里才没打起来,其余时候没有一刻不针锋相对。但凡她觉得累,松懈片刻,苏琴亦都会瞅准机会给她重重一击。 苏琴亦身前忽然来了一个男人。 宋惊落定睛一看,心中直呼不是冤家不聚头。来人可不就是被她热血上头恐吓了一番的赵立斌吗? 赵立斌没看到宋惊落,他往地上扔了几两银子,说道:“你要卖身?本公子买了。” 宋惊落在一旁等着看好戏,她知道以苏琴亦的身手,吃不了亏,但肯定要吃些苦头。 前世苏琴亦刺过她一剑,这个仇,她还没找机会报。 苏琴亦哭着说:“我虽然穷苦,但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子。小女子只想为奴为婢,并不想委身于人。” 赵立斌冷哼一声:“不识好歹。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在这冀州城,我赵立斌要不到的人,还有谁家敢要?” 他转头看向跟着他的几个仆从,命令道:“直接给我绑回去!” 几个仆从得了令,就一窝蜂地冲过去,伸出手就向她抓去。 宋惊落远远地看着,发现苏琴亦没有任何要反抗的意思。 她觉得自己奇怪极了,刚才还期待着大仇得报,现在反倒又不希望她受这样的欺负。 宋惊落,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她在心里这样质问自己。 苏琴亦身手那样好,不过就是吃点苦头而已,她总有办法逃走的,哪需要别人管什么闲事? 宋惊落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可就在那几个仆从的手即将碰到苏琴亦的时候,他们忽然后脑一痛,随后就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赵立斌大喊:“谁?给我出来!竟敢偷袭本公子!” “砰”的一声,他的后脑勺也忽然挨了一记。 赵立斌惊讶地抬头四顾,什么人都没看到。他身边的钟叔提醒道:“老爷说了,这几天不让你惹事,先消停几天。” 说罢,他给剩下的仆从使了个眼色,似乎想把赵立斌给抬走。赵立斌愤怒地一甩袖子,说道:“行了,我自己会走。” 他走之前还不忘放下狠话:“我明天再来找你!” 之后就夹着尾巴走了。 苏琴亦似乎也呆住了,朝街道两边望了两下,眼神迷茫。 宋惊落躲在一个摊位后面,手里还抓着一把石头,潇洒转身,朝药铺走去。她在心里说服自己,她不过是看不惯赵立斌。 “老板,抓药!”宋惊落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见大堂没人,便大声喊着。 没过一会儿,连接着前后院的帘子一掀,走出一个身材佝偻的老阿婆。 她一笑,脸上的褶子就加深了几分:“这位客官,您要抓什么药?” “党参二两,半夏、橘红各五两,白茯苓三两,甘草炙一两。” 前世她在冀州时,用的就是这个接头语。就是不知道,现在会不会有所变化。 听了她的话,阿婆明显一愣。 这个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陌生的女子怎么会知道他们的接头语? 她不动声色地攥紧了袖中的物件,试探着问道:“姑娘可是从远地方来的?我在这里开了许多年药铺,怎么都没见过姑娘?” 宋惊落眼神一闪,上前扶住她的胳膊,笑道:“阿婆,您慢着点走。我也是最近几日才来的冀州,我家在誉州,但在冀州有几分产业,家主不放心,就让我来看看。” 老阿婆手指一松,笑着挣脱开宋惊落的手,说道:“那姑娘稍等,我这就去给你抓药。” 说完,她还是站在了前堂的药柜前。 这说明,她还是不信任宋惊落。 宋惊落也不急,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一个头戴帷帽,面纱挡脸的女人忽然走了进来,宋惊落的视线就转向她。 老阿婆也看向她,笑着解释:“这是我外孙女,小时候意外伤了脸,怕吓着别人。” “快进屋洗手,准备吃饭了。” 那女子点了点头,便抬脚往内堂走。 宋惊落问:“我没打扰你们吃饭吧?” 老阿婆笑答:“这哪儿能呢?来着是客,不如姑娘跟我们一起进去坐坐?” 戴着帷帽的女子恰好走到她身侧,几乎贴着宋惊落的肩膀走了过去。 宋惊落回身按住她的肩膀,说道:“正有此意。” 那女子猛然回头,一掌朝她劈了过来。 宋惊落弯腰躲过,手背成刀,劈向女子腰间。 “果然是你,苏琴亦。”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苏琴亦身子一僵,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议。 她向后猛退几步,身体一转,手呈鹰爪状伸向宋惊落的脖颈。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宋惊落身体飞快一侧,抬腿向她踢去:“你是我的手下败将,我当然知道。” 苏琴亦冷冷一哼:“大言不惭。” 那个阿婆没看懂这边的情况,但还是跑过去关上了大门。 苏琴亦一招比一招凌厉,语带嘲讽:“江湖规矩,既然你知道我的名字,便该把你的名字也报上来。我倒想看看,你这么厉害,该有多有名?” 宋惊落也不甘示弱,在防御的同时,也全力回击:“宋惊落。” “你应该对我很熟悉吧。毕竟你的目标不就是我弟弟么?” 苏琴亦面色不改,心中却如惊涛骇浪一般。 她不仅知道她们是谁,还知道她们此行的目的。 苏琴亦自认此行小心谨慎,从未行差踏错。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就在她出神之际,她头上的帷帽被陡然掀开,露出一张英气十足的脸。 宋惊落突然卸了内力,一把抓住她的头发。苏琴亦一时不察,竟被她钻了空子。 就在她思索宋惊落想做什么的时候,宋惊落突然拉住她的头发,扯了起来。 苏琴亦愤怒地瞪着她,干脆也卸了内力,也抓住她的头发,和她扭打在一起。 两个人都没有使用内力和武功,就是单纯地撕扯头发和拳打脚踢。 苏琴亦一反常态地吼:“你这个疯女人!” 宋惊落不甘示弱地喊:“没想到你还是这么讨人厌!” 打来打去,直到两个人都没了力气,动静才小了一些。 宋惊落的头发和衣服凌乱地缠在一起,她气喘吁吁地骑在苏琴亦身上,按住她挥过来的拳头,喘着粗气说道:“我有千机散的解药,你要不要?” 千机散是燎原堂用来控制手下细作的毒药,若是不定期服用解药,就会穿肠烂肚而死。 苏琴亦的动作刹那间停住:“你说什么?” 她呆呆地看着宋惊落,问道:“你怎么会有?” 宋惊落说:“你们首领给我的。” 苏琴亦听了冷笑起来:“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我们首领会把解药给你?” 宋惊落没骗她,黎昭的确给了她解药。 前世黎昭把她单独叫到他布置任务的地方,递给了她一张药方。 他说:“我大事将成,现在是我该履行承诺的时候了。这是千机散的解药,拿了它,你就彻底自由了。从此池龙入海,天高海阔,任尔遨游。” “但如果有缘,我还是希望,能再见你一面。” 他们后来果真在城墙上见了最后一面。 “信不信由你。”宋惊落说,“你挣扎半生,求的不就是一个自由吗?如今怎么,你想要的自由就摆在你面前,你反倒开始畏首畏尾了?” 苏琴亦反问:“就算你真的有解药,恐怕也不是白白给我的吧。受制于人,和受制于你,有什么区别?” 宋惊落斩钉截铁地说:“不一样。” “我这个人不喜欢强求别人,你们只要能帮我做一件事,我就会把解药给你们。那之后,你们想做什么,全凭你们自愿。” “不过我并不认为,做我的人有什么不好。不用以色侍人,凭自己本事吃饭,不比在燎原堂的日子好上百倍千倍?” 苏琴亦迟疑片刻,问道:“你到底想让我们做什么?” 宋惊落颇有深意地说道:“暂时保密。” 苏琴亦差点被她气笑。她仍然保持怀疑:“我要先拿到解药的前半部分。” 宋惊落伸出手,干脆利落地与她击了一掌:“成交!” 14. 第 14 章 离开药铺前,苏琴亦最后对她说了这样一句话:“如果有一天我在黎昭的面具下看到你的脸,我一定不会感到惊讶。” 宋惊落没有说话。 是啊,她的招式功法、计谋手段全都来自于他。甚至她们连自私自利的样子都如出一辙,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自己与黎昭有本质上的不同。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和黎昭见的第一面。 宋惊落进了燎原堂之后,没过多久就经历了一场厮杀。尸体堆了满地,她的手上、衣服上都被鲜血染红,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这间屋里刚才还有一百个人,可现在只剩她一个人活着。她站在中间,只觉得头晕目眩,在她眼中,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过来。 她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一般,在这混乱不堪的世界里寻找着离开的方向,但她耗尽了所有力气也找不到,只能毫无目的地抱头鼠窜。 她觉得自己病了,比以往来势汹汹的每一场病都要厉害。 她努力地睁开眼,也只能看到这个世界模糊的幻影。 她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难以自控地向下倒去。 就在她即将昏过去的时候,一个只比她大几岁的少年朝她走了过来。 他脸上戴着一个黑紫色的鎏金面具,挡住了大半张脸,看不出一丝的人气儿。 他对她说:“现在倒下,你就输了。” “站起来!” 宋惊落艰难地动了动嘴唇,说道:“我…我生病了。” 黎昭叹了口气,感慨道:“我有个妹妹,如果现在还活着的话,也该和你一样大了。她和你一样,也经常生病。” “可你和她也不一样。她病了可以找大夫,而你,只能站起来,站不起来,就是死。” 他语气平静,说出的话却很残酷:“你打败了那九十九个人,可你还有一个人没有打败,那就是我。” “如果你现在承认自己拿不起剑,挥不动刀,那我这条唯一的漏网之鱼,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他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你倒下之前,该好好检查一下的。” 宋惊落手指微动,慢慢攥起了拳。她拼命地摇头,想把自己眼前的那一片阴翳赶走,她伸手握住剑,将它戳在地上,动作缓慢地撑起身。 那把剑在拼命地晃动,宋惊落的身体也如同被惊涛骇浪裹挟的一艘小船,颤抖不止。 她几乎用出最后一丝力气,举起了剑,用剑尖对准了他。 黎昭看了许久,嘴角才勾起一抹笑:“你赢了,从今以后,就跟着我吧。” 宋惊落握着剑的手微微一松。 黎昭见状,飞快地闪过来,打掉她手中的剑,伸出两个手指,点了她的穴位,叫她动弹不得。 他接住她向下跌去的身体,说道:“你还是不够谨慎。” 宋惊落的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含糊不清地问道:“如果你妹妹还在,你会像对我这样对她吗?” 黎昭毫不犹豫地说:“不会。”他看向远处,目光带着些许怀念,“如果她真的还在,我会把她永远护在我身后,不叫她窥见一丝一毫的残酷与黑暗。” 她在昏迷之前小声说了一句:“那我……不想做你妹妹了。” * 宋惊落从药铺回来后,便回了宋府休息。 她一回宋府就被路文君叫了去。她走进前厅的时候,看见路文君和宋祈坐在一起,愁眉苦脸的。 宋岸也坐在旁边,耷拉着脑袋,好似受了什么委屈。 “这是怎么了?”她问。 路文君正欲开口,却忽然咳嗽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才解释道:“今天童夫人来过,说他家的小女儿今年及笄,要来和我们商量两家的婚事。” 宋惊落想也不想便说:“一口回绝了就是。” 路文君叹了口气:“难就难在这点。当年我们欠了他们家太多人情,我实在不知该怎么拒绝。更何况,这门婚事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堪称完美,知根知底,又门当户对……” 宋惊落看向宋祈:“就算我们欠他人情,也不该用这样的方式偿还。若父亲与童大人是真正的至交,也更不会因为这件事产生龃龉。强扭的瓜不甜,若是宋岸被迫和童小姐成了亲,那才是害了她一生。” 她说着沉吟了片刻,放低声音弱弱说道:“更何况,宋岸的婚事,也不是父亲您能做主的。” 宋祈瞪了她一眼,轻轻咳了两声,说道:“行了,我也不是为了这件事烦忧。我只是在想,该怎么还老童的人情。你们都先回去了。” 宋惊落看了宋岸一眼,感觉到他心情不佳,但也没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近几日冀州秋雨连绵,细而密的小雨搅得人心烦意乱。 宋惊落走出房间,想要透透气。 花开了满园,雨后落英遍地。空气微凉,还带着潮湿水汽。天上还有未散的阴云,但还是能看到月亮的微光。 宋惊落在园中站了一会儿,忽然,一件披风搭在她身后。 她回头去看,宋岸却绕到她身前来,将绑带系在她颈前。 “阿姐,才下了雨,天冷,不要着凉。” 宋惊落“嗯”了一声,就侧过头去,盯着地上的石板,一言不发。 两人就这样站着,久久不言。 不知过了多久,宋岸开口道:“阿姐,你走以后,父亲又叫了我过去。” 宋惊落漫不经心地问:“他叫你做什么?” 宋岸顿了顿,说道:“他问我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她抬头看向他,点了点头:“哦。” 她摸着他的头,露出一个与往常别无二致的笑容:“那我们子澜,有喜欢的人吗?有的话,阿姐去帮你争取。” 宋岸眼神没有一刻离开过她,他摇头:“阿姐,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就不想了。越是这个时候,就越容易钻牛角尖。” “你还小,不急着成家。” 说完,她又笑道:“宋明烟都还没成亲呢,你急什么?再怎么说,我也要赶在你前头。” 宋岸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手背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我不想阿姐嫁人,我也不想娶亲。我们一辈子呆在宋府,不好吗?” 宋惊落面上没有明显的表情:“傻子澜,等你以后遇到真正喜欢的姑娘,你就不这么想了。” 宋岸再也忍不住,胸腔憋着的一口气突然爆发出来:“阿姐,你为什么一定要用长辈的口气跟我说话?我没有把你当过长辈,从来没有。” 他倔强地看她一眼,眼圈红红的:“我也不会有喜欢的姑娘,永远都不会有。” 说完,也不等宋惊落回答,他快步离开了院子。 宋惊落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也转身回了房间。 宋岸连夜收拾东西去了军营练兵,好几日都没有回宋府。 宋祈惊奇地问她:“那小子之前就算练兵,晚上也要雷打不动地回来住。怎么,你们吵架了?” 宋惊落揉着眉心,有些头疼:“闹脾气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正好今日宋祈在,她就开口说了正事:“父亲,我想做一些事,但此事稍有不慎,可能会连累你们。” 还没等她说完,宋祈就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我相信你有分寸。” “你从小就比别人懂事,但你要记得,我们是亲人,不管你走到哪儿,宋家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宋惊落问道:“那…要是我和宋岸一样,不是您亲生的,您还会这样想吗?” 宋祈爽朗一笑,认真地说道:“傻孩子。是不是我亲生的有什么要紧,只要你是宋惊落,那就是我宋祈的女儿!” 宋惊落眼角一热。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她好像在别人的父亲身上真正体会到了父爱。 * 宋惊落派人去买来了一只烧鸡,就去了军营。 宋祈的副将杨玄见她来了,就像看到了救星了一般,一脸憋闷地迎上来:“二小姐,您可来了!少将军他…他疯了啊。” 她一愣,问道:“他怎么了?” 杨玄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没睡好,他欲哭无泪:“自打少将军前几日来,他就带着众兵士日日练,时时练,一刻也不让停,大伙都有点受不了。但看着少将军自己练得更加刻苦,便也不好说什么。二小姐,您…您得救救他们!” 宋惊落一脸同情地看他,说道:“就算少将军不来,练兵也不可松懈。我去瞧瞧他,你去告诉他,我在营帐里等他,他过来的时候,就让大家休息一会儿。” “你明日再到府上领些银子,发给将士们,安抚一下他们的心情。” 杨玄脸上这才见了喜色,忙应道:“是,多谢二小姐。” 他跑着去了演兵场,看到宋岸还在带着一队士兵操练。 宋岸把士兵分成三队,每天轮流演练,他自己倒是跟着练了全程。 杨玄不禁想赞叹少将军的体力,年纪轻,力也壮! 他过去时,宋岸正在台上练枪。他近不了身,便大喊道:“少将军,二小姐来了!正在营帐等你!” 宋岸听到他的话,几乎是立刻就扔了手中的枪,拔开腿就往营帐跑。 只剩下一队士兵在台下面面相觑。 杨玄的嘴角压都压不住,高声呼喊:“你们可以休息了!” “而且二小姐说了,有赏。” 台下瞬间欢呼声四起。 宋岸在帐外猛地刹住,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衣裳,拍掉自己盔甲上的灰,才快步冲了进去。 他看到宋惊落站在帐内,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冲过去把她抱进怀里。 他抱得很紧,宋惊落的脸贴在他胸前的盔甲上,有些凉。 她伸手推他,却没推动。 “阿姐,我错了,我那天不该那样和你说话,不该冲你发脾气。” “你别生我的气,原谅我好不好?” “阿姐,我好想你。” 宋惊落沉默良久,才道:“我们是亲人,说这些做什么?” “斗气斗了这么多天,饿了吧。”她挣脱他,将手中的烧鸡递给他:“吃点吧。” 宋岸开心地笑起来:“我就知道,阿姐待我最好了。” 他埋头啃了几大口,忽然动作一顿,试探着说道:“阿姐,边境似有异动,过几日我就要带兵出征了。之前都是父亲带着我去,不过这次他说要锻炼我,也想看看我的本事练得如何,所以向淮都请了旨,这次,就让我一个人去。” 宋惊落惊道:“刚才来时父亲还和我说了许多话,怎么没告诉我这件事?” 宋岸脸上沾了油,笑着说:“也许他知道,我想和你亲口说这件事。” 宋惊落明明知道,前世他打了个漂亮的胜仗,并且是以少胜多,一战成名。 可她还是有些担心:“可你毕竟年纪轻,军中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他们未必会服你。父亲这样锻炼你,未免太过冒险,行军之事踏错一步,都是粉身碎骨。” 她怕的,就是可能存在的变数。 宋岸被嘴里的鸡肉噎到,不停地咳嗽。 宋惊落拍着他的背,给他倒了一杯水,斥道:“吃那么快做什么?” 宋岸喝了几口水,又擦了擦脸,才道:“父亲叫我破釜沉舟,便是已经看出我有背水一战的能力。阿姐,我已经长大了,你信我一次。” 说着,他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阿姐,听说我走之前,冀州要办一场灯会,你可以陪我逛一逛吗?” 他的黑眸像星星一般闪亮,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宋惊落。 15. 第 15 章 宋惊落又梦魇了。 她梦见长公主一直用背影对着她,越走越远。无论她如何哭喊,长公主都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宋惊落从梦中惊醒,一只手攥着被角小声地哭。 秦昔推门进来,问道:“姑娘又梦魇了?” 宋惊落惊讶地抬头:“秦妈妈,不是说过不用你守夜了吗?” “姑娘经常梦魇,我怎么放心得下。” “那妈妈过来跟我一起睡好不好?我想抱着你睡。”宋惊落吸了吸鼻子。 秦昔惊道:“这不和规矩,老奴……” 宋惊落打断她:“小时候我梦魇的次数更多,睡不着的时候,不也是让您抱着我睡吗?” “而且我说过很多次了,妈妈不用自称老奴,对我来说,您就是我的亲人。” 秦昔鼻头一酸,上前抱着她道:“若是姑娘的母亲还在,看到你长这么大,一定会很高兴的。” 宋惊落将头埋在她怀里,说道:“其实我一直觉得,我很恨她,恨她抛下了我,但我又总是很想她。” 秦昔早就和她坦白了一切,并且告诉她,十年前不是路鸣不是将她掳走的。 而是她无意中看到了秦昔与长公主之间往来的书信,知道了长公主是她的亲生母亲,才偷偷跟着路鸣走的。 也是她趁着路鸣不注意,偷偷从马车上跑了下来,然后便在淮都迷了路。 “我在城墙下见到了她最后一面。她明明也看到了我,可她还是那么决绝地走了。” 秦昔轻叹了一声,小声道:“其实殿下她……真的很爱你。她这样做,也是身不由己。” “说到底,还是你们命苦。若是生在前朝鼎盛时期,可一生无忧,永远不必东躲西藏。” 话虽如此,可世上哪有什么如果呢? 人人都有许多的身不由己,父亲谋反,母亲殉国,独留她一人在这世上,她怪不得,也恨不得。 前世她也曾怀疑,苟延残喘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既然她比不上他们心中那些更重要的事情,何不去死好了? 后来她又想,虽然他们赐予了她生命,可这条命,终归是她自己的,她应该为自己而活,只为了自己而活。只要能活下去,做什么她都愿意。 她试着放弃那些他们心中很重要的东西,包括尊严、大义,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自私的人。可直到后来,她才发现自己一辈子都浑浑噩噩,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善终。 前世她到死才明白,其实这些也不过是她给自己找的借口。 她的本质就是自私的。 她来到淮都搅弄风云,将各方势力搅得不得安宁,也不全是受黎昭的逼迫。 她就是想看看,袁家父子有什么本事守住他们从周家手里抢来的江山。而且在她看来,袁家就是造成她悲惨命运的元凶,所以她要报复。至于在这个过程中,有多少人会被无辜牵连,她都不在乎。 可即便她认识到了这些,上天又让她重来一次,她就会变得无私吗? 不会的。 永远不会。 说来可笑,两个可以为了大义献身的人,却生出了一个这般自私自利的女儿。 “我知道她很爱我。但她更爱她的国家,她的子民。我也很爱她,很想她,可她就是不要我了,甚至都不能陪我长大……” “我每次梦魇,都不是因为梦到了什么青面獠牙的怪物、惊心动魄的险境,而是她血淋淋地站在我眼前,我救不了她,也救不了我自己。” “我从来不去想什么如果,我自己的命,我得自己认。但我也只认从前的命,往后的命,我无论如何,也要为自己搏一搏。” 她把自己埋在秦昔怀里,声音无比平静地说出这段话,却还是控制不住,在最后一刻动了情:“秦妈妈,如果可以,永远都不要抛弃我,好吗?” 秦昔笑道:“姑娘放心,我会永远陪着姑娘,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宋惊落顿时满足的笑了,像个孩子一般在她怀里蹭了蹭。 又过了一会儿,她拖着脸,有些闷闷不乐地问:“秦妈妈,我从现在学女红,几天时间能变得精通?” 秦昔听了这话,一脸的难以置信:“姑娘难得糊涂。不管学什么,哪有几天就能学成的?别说几天,就说几个月,那已经是老天爷赏饭吃了。” 宋惊落更加郁闷:“但宋岸马上就要出征,又恰逢秋冬之季,边境苦寒无比,我想给他做几件冬衣。” 秦昔手里忙活着其他的,说道:“要我说啊,姑娘的手举得起剑,拈得起花,就是拿不起针线。” “姑娘心疼小少爷,多给他备几件就是,何苦非要做那些不擅长的事情?” 宋惊落叹了口气:“我心里知道妈妈说得对,可我对他有亏欠,如今有弥补的机会,就总想着要给他最好的。” 其实她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她真正亏欠的,哪里是这一世的宋岸。 十年相伴,她心中的愧疚之情从未消散。她们二人之间的感情,从来都不是澄澈的。 如果没有前世的年少之谊,如果她没有心存愧疚,她可能也不会从一开始就毫无保留地待他。 更不会敞开心扉,真正把他当做自己的亲人。 “也是,对小少爷来说,姑娘亲手做的,就一定是全天下最好的。那我就从现在开始教你,到时能做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正说着,小柳前来通报,说宋明烟来了。 其实就算不通报,听到这极重的脚步声,就知道是她来了。 宋明烟的身型不算魁梧,却也不似寻常女子般纤细,总归要比她们壮硕些。 可她手里拎着一把重剑,导致她走起路来,屋子几乎都要抖三抖。 她走进来,张望道:“三弟不在吗?我听说过几日他就要带兵去打仗了,真是好样的!我今日特地来,给他鼓鼓劲。” 宋惊落笑着答她:“宋岸不在府中,出征在即,他去军营练兵了。” 宋明烟的表情有些颓丧:“这样啊,那我真是来得不巧。” 宋惊落让秦昔和小柳出去,才坐下来和她说起了悄悄话:“你是看宋岸能领兵,自己却不能,心里不好受吧。” 宋明烟罕见地有些挫败:“是啊,父亲说我一介女流,做不得将军。可我也练了十几年的武,就算那些膀大腰圆的男人,也未必是我的对手,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宋惊落手里还摆弄着针线,一边招呼她吃茶,一边认真分析:“你是父亲嫡亲的女儿,他没有偏心的道理。若他真是这般想,便不会放任你习武。领兵与习武完全不同,光靠拳头和蛮力是没用的,他是看准了你在谋略方面有所欠缺,想让你再磨练一番。” “可没有人是天生的将领,谁不是在腥风血雨中一刀一枪杀出来的。说到底,还是世俗给女人的机会太少。他们男人犯了错,知错能改,就是善莫大焉。可女人若是犯了错,就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所以父亲才不敢让你到军中施展拳脚。” “但你若肯等,还是有机会的。边境近来频频异动,不是打一场仗两场仗就能结束的。宋家打的胜仗越多,淮都那边就越忌惮。这就是你宋明烟的机会。” “在这之前,你需要做的,就是磨练心志,韬光养晦,到那时,才能一鸣惊人。我自认略懂些计谋,如果你信我,在你找到合适的军师之前,我可以暂代此职。” 宋明烟听了这番话,愣了好半晌,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我以为你会帮宋岸,不会帮我……” 宋惊落腼腆地笑了笑,说道:“他不需要我帮。” “小时候你也教我练过武,如今就当还你一个人情,以后可不要再来向我讨。” 宋明烟看着她,终于笑出了声。她看向宋惊落的眼神甚至带了一丝崇拜:“我发现,你总有一种能把人从死路上拉回来的能力。” 宋惊落扯了扯唇,平静地说:“因为几乎每一条死路,我都走过。” * 路夕绝在驿馆住了几日,冀州刺史才给他安排了住处。来接他的小厮忙不迭地道歉:“实在对不住啊路大人,最近府衙里的银子实在周转不开,刺史大人已经把自己府里的下人拨过来伺候了,怠慢了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无碍。”路夕绝笑得温润,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 小厮此番不过说的是场面话,可他看着路夕绝,心里到真生出几分歉疚来了。 于是他亲自领着路夕绝走到提前布置好的房间。 还未进门,路夕绝就皱起了眉,偏过了头。 他贴身跟着的侍卫星月忙将他扶出去,转身对小厮道:“我家大人眼睛不好,见不得火光,你将这屋子点得这样亮,是要故意害死大人吗?” 小厮听了这话,浑身直颤:“小的死也不敢存心害大人!但小的的确思虑不周,没有提前打听清楚大人的习惯,请大人责罚!” 路夕绝状似无意地抬手:“星月,刺史大人如此费心,你怎么能对他的人这般无礼?” “来日若有机会,我定会登门赔罪。” 小厮连连摆手,说道:“哪里哪里,是我们有错在先。” 路夕绝又继续道:“不过这么多年,我习惯了只有星月一个人伺候,但你们既然来了,就在这府里歇上几天,若没有星月的吩咐,就不必做活了。” “这……”小厮面露难色,最后还是应道:“是,大人。” 小厮走了以后,星月在月光下支了一个棋盘,说道:“大人您稍等,我去把屋里的灯全都撤了。” 路夕绝喜欢在月下独自对弈,今晚的月格外明亮,月光在他的青衫上打上一层仙气,显得他更加飘忽不定,仿佛随时可以羽化而登仙。 没过一会儿,星月就回来了。 路夕绝背对着他,问道:“府里的灯全都关了?” 星月答:“是,全都关了。” 路夕绝用两根手指夹住棋子,让其悬在空中,“让你查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星月蹲下身,为他倒了一杯茶:“当年长公主的女儿是在当年她为前朝太后祈福的地方丢的。下面的人到当地暗中走访了几日,他们的本事您是知道的,可也只是寻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有几个知情的人甚至打死都不愿意开口,就算拿他们家人的性命威胁,也只愿意说几句无关紧要的。” 路夕绝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上,“越是遮掩,就越有问题。” 星月继续道:“当年秦昔因为偷东西被长公主府赶出来,之后去了宋府,一年以后,宋祈的小妾就难产而死。属下也认为,这件事不是巧合。” “把所有与这件事有关的人全部控制起来,不能让他们与外界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星月往后退了几步,说道:“是,属下明白。” 然后他又忽然顿住,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魏先生,他若是知道这世上还有另一个周氏血脉,一定会很高兴。” 路夕绝握着茶杯的手紧了又松,半晌才道:“没这个必要。” 星月站在原地,开了好几次口,最后才问:“明日七夕,冀州城内要办灯会,大人可要去看一看?” 16. 第 16 章 “大人的眼睛见不得火光,为何偏要来看这什么灯会?这一盏接着一盏的,我都觉得亮。” 冀州举办灯会的地方,是在最繁华的扶江街。沂水河沿着这条街顺流而下,河里飘着许多的船只,几乎每一条都挂着几盏灯,将河水都映得亮晶晶的。 扶江街上更是灯火璀璨,人声鼎沸,大大小小的花灯像丰收时节枝头上挂满的果子,又像夜晚漫天的繁星在追逐打闹。 沂水河上有一条与周围都格格不入的小船,竟一盏灯也不点,周遭的亮光吞没了它的影子,让远处的人几乎看不见它。 晨晖坐在船头,继续说着:“大人,您要是眼睛难受,我们还是趁早回去吧。” 星月在一旁忍无可忍。他们出来多久,晨晖就说了多久。 晨晖是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脸庞还很稚嫩,是星月专门买回来活跃气氛的。 星月当时便是看中了他话多,可他没想到,这小子话能有这么多。偏生他耳力又特别好,想听不到都难。 星月小心地抬头看了船舱里的路夕绝一眼。 路夕绝没有什么反应,像是全然没听到一般。 星月呼出了一口气:“小晨晖啊,你能不能让哥哥的耳朵消停一会儿。” “你这是在嫌我吵吗?我明明是担心大人的眼睛,你的耳朵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星月无奈地笑笑,靠在船舱上堵起了耳朵。可堵上耳朵也隔绝不了外界的声音,他听不到晨晖的话,隔壁船舱的声音反倒一清二楚了。 与他们船上的气氛不同,隔壁船舱无时不刻不是欢声笑语。 而且,有个人的声音还有些熟悉。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猛地弹起来,把头探出船舱,向左边那只船看去。 果不其然,那正是宋家的船。宋惊落和宋岸坐在船头上,像是在谈论什么开心的事,两个人脸上都挂着开心的笑。 他瞪大了双眼,连忙缩回船舱,回过神来,他才想起自己这个动作是无意义的。宋惊落又没见过他,他干嘛要躲? 星月再一次看向路夕绝。 他仍然端坐在船舱中间,分不清是不是还醒着。 晨晖注意到他的动作,觉得奇怪极了:“哥,你怎么跟见了鬼似的,看见谁了?” 说着,他也把伸到左边,瞅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他一边挠头一边嘟囔着:“怎么神经兮兮的?” “阿姐,这艘船上的人总是看我们,感觉有古怪。”宋岸认真地说道。 宋惊落伸出手指,轻轻敲了两下他的额头。这是她惯常对他用的动作。 “不过是看了两眼,这两艘船离得这样近,要是真有古怪,刀早就拔出来了。兴许人家看你,也觉得古怪。” 宋岸有些不服气:“不管怎么看,我都不像个坏人吧。” 宋惊落没理他,他又继续说:“阿姐,你再敲我几下。等过几日我走了,你想敲也敲不到了。” 宋惊落哈哈大笑:“没见过有人这样找敲的。” “不,阿姐你肯定见过。” “谁啊?” “你不止见过,还见了十几年。” “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星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路夕绝。 他面色依然如常,但星月却能感受到船舱内的空气正在一寸一寸地变冷。 他倚在舱内,默默打了个寒颤。 可偏偏晨晖这小子一点都感觉不到,嘴里还在不停说:“他们感情真好啊,真是羡慕。我光是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开心。” 星月忙伸出手,捂住他的嘴,急道:“闭嘴!” 控制住了晨晖,星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反应像什么。 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贼。 像贼一样,偷偷摸摸地窥视别人的生活。某种程度上,也像个变态。 可要怪也只能怪他耳力好,同在一艘船上,晨晖应该就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宋惊落问:“子澜,你为什么想做将军,只是因为父亲吗?” “不全是。父亲跟我说过,二十年前的冀州,是饿死人最多的地方。他也许是想让我知道民生疾苦,就常常把我扔在冀州他一个朋友家里,自己带着我娘出去打仗。” “他的朋友虽然在官府里有个一官半职,但因为为官清廉,粮食价格飞涨,慢慢地也快吃不起饭了。” “那时候闹饥荒,眼看着饿死的人越来越多,又正赶上沂水河决堤,上游淹没了无数的村庄,冀州城内又不得不拉壮丁,修堤坝。” “他们被逼到绝路,就要开始反抗。稍微有点家底的官员都有自己的护卫,只有我爹的那位朋友,两袖清风,什么都没有。” “他是个官,又好欺负,就被那些人冲到家里来活活打死,尸体还被拿去祭了旗。” “冀州离淮都这样近,都是这样的景象,边境的百姓日子肯定更不好过。但阿姐你看,现在的冀州跟二十年前完全不一样了,我想守护这一切。守护安宁,守护百姓,还有……”他顿了顿,看向宋惊落,说道:“我想守护的人。” 宋惊落看向远处的灯火,眸中晦暗不定,她问道:“若是天下人和身边人只能二选一,你会如何选?” 宋岸怔了怔,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像要沉到永不见底的深渊。 他沉默着垂下眼,说道:“如果牺牲我自己,能让天下人和身边人都过得好,我一定会这样选。” “可大多数时候,面临这个选择的人不会有牺牲自己的机会。你还是只能选择一个。”宋惊落抓住他的肩膀,直视他的眼睛,坚定地说:“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你要毫不犹豫,选择天下人。” 宋岸不敢看她,不解地说:“阿姐,你好像很笃定,一定会有这么一天。为什么只能选择一个,我是真的很想两全。因为对我来说,无论是天下人,还是身边人,都很重要。” 宋惊落笑了,笑了一次,又笑了第二次,她伸出手,拨开宋岸鬓间的碎发。她在心里想:若是真有两全之法,我又怎么会一直是被抛弃的那个。 她仰着头,看着无尽的长夜消失在视野尽头,她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对于其他人来说,他们抛弃我,我可能还是忍不住会怨,会恨。但是你不同,我只会为你感到高兴。这说明你成长了,终于能飞往属于你自己的一片天地了。” 因为你已经非常坚定地选择过我一次了,还是在我忘了你的时候。 事实证明,你的选择是错的。 我不值得。 宋岸偏过头看向她,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声音有些颤抖和沙哑:“阿姐,你的发带松了,我重新帮你系上,可好?” 隔壁船舱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什么,星月这次一句也没听清楚。 也许是他们放低了声音,又或者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 他自己的船舱里忽然传来“啪嗒”一声,把他吓了一跳。 他一抬头,发现是路夕绝不小心摔了杯盏,落在地上,脆生生地一声响,之后就碎了一地。 星月连忙起身,准备去收拾那些碎片。 可他却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载着无数船只的沂水河忽然波涛汹涌,船只在不断颠簸中被湍急的水流带着迅速俯冲。从外面看,船摇晃的幅度不大,但里面的人却像在经历天翻地覆。 周围的几艘船里接连传来拔刀的声音。 星月勉强稳住身形,警觉地握住腰间的剑,挡在路夕绝身前。 他仔细听了一番,说道:“至少有二三十个人,都是高手。” 一直守在船头的晨晖也站起来,拔出两把短剑,警惕地看着四周。 他又从腰间抓出一把毒药,攥在手里。 星月制止了他:“这里还有其他人,不要误伤。” 如果和他们一起的是其他人,他一定会让晨晖不要管别人死活,但是现在…… “哦。”晨晖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把毒药放了回去。 宋惊落也站了起来,拔出腰间的两把软剑,冷静地对宋岸说:“你去救人,我来会会他们。” 宋岸点点头,飞身到其他的船上,把那些无辜被牵扯进来的普通百姓送上岸。 岸上此刻也乱成了一团,他们游船时,宁卓和小柳在岸上等他们,这时候也被拉来安抚百姓。 宋惊落和路夕绝的船被围在中间,场面就这样僵持着。 宋惊落站在船上,闲聊一般问道:“跟了我们一路,你们的目标是我,还是他?” 那些黑衣人都不说话。 宋惊落恍然大悟:“这样看来,是我们两个。” “那这艘船里坐的,也只能是路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人了。” 路夕绝唇角微微一弯,终于弯着腰走出船舱。即便船只颠簸,他的身形却依旧很稳。 “船行一路,竟不知表妹就坐在我旁边,也没打声招呼,怠慢了。”他微微点头,表情极其诚恳。 “表哥客气了,该是我去给表哥打招呼才是。” 黑衣刺客们见这二人如此淡定,甚至还寒暄起来了。他们觉得自己被小瞧了,瞬间气血上涌,纷纷提着刀就冲了过来。 她转过身,求助一般地看向路夕绝,说道:“那个……其实我不会武。” 她怎么敢在路夕绝面前用武?怕是不到三招,他就能看出不对劲来。 晨晖听了这话,只愣了片刻,就飞快地冲过去,击退了几个刺客。 “没事姐姐,不用怕!我保护你!” 宋惊落向后退了几步,跳到路夕绝的船上,对晨晖喊道:“谢谢你,小朋友。” 路夕绝偏过头,指了指她手中的软剑,问道:“表妹不会武,那手里的软剑是做什么用的?” 宋惊落把软剑收回去,煞有介事地回答:“这就是拿来吓人用的。有的人吓一吓,就能跑。” 路夕绝似乎觉得好笑,他转过头,微勾起唇,带着些许调侃意味地说:“是么?” “那你刚才的气势,的确做得挺足的。” 上一刻还挂在高处、成群结队的花灯在这场变故中落了半数,它们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河水里,被众人慌乱的脚步和翻滚的水流碾成了灰。 四周传来各式各样的叫喊声,哗哗的水流也掩盖不住。许多人从船上被翻下水,伸出双臂苦苦地挣扎。 宋惊落和路夕绝脚下的船马上也要支离破碎,二十余名刺客还在身后紧紧追着他们不放。 正如星月所说,这些刺客都是高手。星月和晨晖两个人应付着都有些吃力。 宋惊落问:“路大人不打算出手吗?” “表妹出身将门,都不会武。我一介书生,自然更是不会。” 脚下的船还在不停地摇晃,恰好此时将宋惊落的上半身往路夕绝身前一送。 她的头险些撞到他的肩膀。 宋惊落抬起头,主动拉近了和他的距离。虽然他看不见,但宋惊落知道,他感觉得到。“我只是觉得不解,路大人怎么会愿意跟我一个小小的庶女佯装亲近?难不成,表哥来冀州还有别的目的?” “亲不亲近,不是由称呼决定的,我嘴上这样叫你,你又怎知我心里如何想?” “说不定,我面上待你温和有礼,心里…”他停顿了片刻,继续道:“却想杀了你。” “就像现在,我随便伸手推你一把,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他说着,竟真的抬起了手。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红得有些吓人。 宋惊落的双腿变得难以控制,默默后退了两步。 路夕绝却笑了,像是蛰伏已久的猎人终于抓到了猎物的软肋:“你怕死?” 宋惊落道:“曾经怕过,但现在没那么怕了。那你呢,你不怕死吗?” 路夕绝沉默不答。 随后,他说了句宋惊落很久都摸不着头脑的话:“你的发带,重新系过了?” 宋惊落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半晌她反应过来,眼睛微眯:“你偷听我们说话?” 那前面的话,他也听见了? 她再一次借着船的摇晃向他倒去,装作不小心的样子抓住他的手臂,然后又连忙松开,作出一副歉疚的表情:“抱歉,表哥,没站稳。” 路夕绝似笑非笑地站在原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大度道:“无碍。” 宋惊落嘴角抽搐了两下,她好像被嫌弃了。但通过刚才那一探,她才知道他竟真的没有武功。 她心里突然浮现出一句话。 杀了他。 他的护卫都在前面对敌,而她就在他身边。她只需要一剑,就能划破他那洁白修长的脖颈。 保险起见,她也可以把他推下水,自己也跳下去。这样一来,他们就是失足落水。 没有人会怀疑她。 她和宋岸的秘密,也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他死了,她此后便再没有心头大患。 她小心地挪动自己的手,动作极轻地握住腰间软剑的剑柄。 路夕绝似乎毫无所觉。 17. 第 17 章 宋岸辗转于船只和岸边救人,还要时不时地确认宋惊落是否安全,忙得焦头烂额。 虽然有一些路过的会武之人帮他,但沂水河上的船实在太多了,他们救不过来。 已经有几艘船被水流冲散了,船上的人有不少都掉进了河里。 宋岸转身对宁卓喊道:“快去找几个水性好的来,再派人去官府报官,让他们去查,为何突然水位暴涨。” 水流非常急。 岸上有水性好的人,但他们都在观望,不敢贸然下水。毕竟为了救人,搭上自己的命,终究不值得。 宁卓应了两声,看宋岸脚下的船也快散了,就对下面的宋岸喊道:“少爷,下面危险,您快上来!” 宋岸看着下面求救的人,又瞥了一眼岸上观望的人,咬着牙道:“不用管我!来不及了,你快去叫人,救人要紧!” 说完,他转身就跳下了水。 宁卓在岸上急出了汗,哭一般喊道:“少爷,您水性不好啊!” “这,这是会出事的啊!” 但时间这样紧促,他也只能抓紧去叫人。 岸上有人认出了宋岸,喊道:“那不是宋家的小公子吗?过几日可是要带兵去打仗的呀!” 听了这话,没有人再好袖手旁观了。若是宋小将军为了救人命丧此地,他们就全都变成了不忠不义之徒,日后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下了水,从河里救出来不少人。 可是宋小将军的影子却看不见了。 岸上有人着急的喊:“他是不是沉下去,被水冲走啦!” 有几个女眷在岸上冲自己的丈夫喊:“快把宋小将军救上来啊!” 宋惊落听到这边的动静,方才的紧张感全部被打乱。她微一拧眉,低声骂了一句:“真是个傻子!” 然后脚下轻轻一点,竟也跳下了水。 刺客见她跳水,以为她要逃跑,情急之下猛地冲开星月和晨晖的防卫,朝路夕绝这边攻来。 星月和晨晖被他的同伴缠住,无暇分身,回头对路夕绝喊:“大人小心!” 三个刺客提着剑刺向了路夕绝。 他一退再退,直到脚下一空,身后只剩冰冷的河水。 晨晖恰好看到这一幕,他目眦欲裂,想冲过来,却被刺客拦住。 “大人!” 提剑的刺客互相对视一眼,也跳下水:“目标跑了,追!” * 宁卓叫来的几个人下了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宋岸。 宁卓急得团团转。 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一只水淋淋的手爬上岸沿,随后一个女子从水中冒出头来,她吐出几口水,喊道:“找到宋小将军啦!” 宁卓看清楚他的脸,不由得一愣:“童姑娘,您怎么在这?” 他看着童问夏从河里拎出来一个人,正是他要找的宋岸。宁卓连忙伸手接过来,让宋岸仰躺在地上,轻轻拍着他的脸,喊道:“少爷,醒醒。” 宋岸挣扎着吐出一口水,猛地弹起来抓住宁卓,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我阿姐呢?” 恐惧渐渐蔓延至心头,他有些崩溃地抱着头,大声吼道:“我阿姐呢?!” 宁卓反应过来,看向宋惊落之前站立的方向,发现已经空无一人,连带着那些刺客都不见了。 他单膝跪地,忏悔道:“属下办事不力,请少爷责罚!” 童问夏一个人灰溜溜地从河里爬出来,忧心忡忡道:“刚才你跳进河里,她就跟着跳下去了。她在水底把你交给我,人就被冲走了。” 宋岸站起身,身子轻轻晃了晃,口中呢喃:“阿姐水性不好,被河水冲走,她会死的。” 说着,他抬腿就往河边跑,疯了一般想要重回河里。 宁卓和几个手下眼疾手快地从身后拉住他,宁卓更是跪在地上,大声喊道:“二小姐她是为了救您,才跳入河中的。少爷,你万万不可再做傻事,辜负二小姐的一片苦心,否则这世上再没人能救二小姐了!” 听了这话,宋岸的身子一僵,一只手紧握成拳,狠狠地打在地上。他猛地转身迈步,语气急促地说道:“你们几个,跟我走。” 他又命令宁卓:“回去调兵,沿着沂水河仔仔细细地找,一个人影都不能放过。遇到可疑之人,全部抓起来,等我回来细细审问。” “你记住,最要紧的事,就是救我阿姐,明白了吗?” 没有衙门和朝廷调令,私自调兵,这是逾矩。但宁卓被宋岸的眼神看着,竟说不出劝阻的话来。 “是,属下明白。” * 宋惊落闭上眼睛之前,以为自己要再一次面对死亡。可这一次,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一只大手,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捞了回来。 那种恐怖的窒息感几乎要将她的五脏六腑挤成碎片,后来有新鲜的空气涌进来,身上的疼痛却更强烈了。 痛感迫使她睁开双眼,她看到黑沉如墨的天空蒙上雾蒙蒙的一层,头顶的树冠也生了好几道重影。 还有谁会救她? 她想不出。 这里是沂水河边一处废弃的河滩,有一大块河水冲刷出的空地,河滩后面是一座山头,有许多巨石和高大的树木遮挡,较为隐蔽。 她挣扎着坐起身,才看到自己旁边坐着一个人,此刻正背对着她。 似乎是听到了声响,他转过身来,轻轻弯起唇角,温声道:“醒了?。” 竟然是路夕绝!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也不愿意相信的人。 宋惊落浑身都湿透了,衣服和头发都因为水而乱了形状,她不用看都知道,自己此时一定很狼狈。 她看着路夕绝,忽然觉得此人实在心思太过缜密,已经落到如此境地了,却还有心思装模作样。 倘若她没见过他的真面目,到也要真心以为他是个端方君子了。 “是路大人救了我?” 她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人会救她。如果只是合作关系,她虽对他有用,但也没到用性命作赌的地步。 在此之前,他们也没有任何的交集,更别提交情。他也不是真正的正人君子,拼命救她干什么呢? 她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试探着问:“大人为何救我?” “在下水性不错,方才那般境地,的确只有跳入水中才能逃脱。你与我同处险境,又是我的表妹,我怎能不施以援手?” “不过恕在下多管闲事问上一句,姑娘水性不好,却依然毫不犹豫地往河里跳,是何缘故?” 宋惊落虽然知晓他的真面目,可表面上还要同他虚以委蛇。她想了一会儿之后,如实说道:“因为,河里有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天上闷雷阵阵,几颗豆大的雨滴落在宋惊落的脸上,不出半柱香,便织成了串串珠帘。 宋惊落道:“我们去树下躲一躲雨吧。” 路夕绝点点头,随即站起了身。 在树下,她突然看到路夕绝眼前的白布被鲜血染红了两块,然后顺着脸颊渐渐滑落下来,像在他脸上划了两刀一样可怖。 宋惊落莫名吓了一跳,忙后退了两步。 她突然想起前世,路夕绝将那些不服他,痛骂他的人全都判了凌迟之刑。他父亲路鸣,也在其列,还是路夕绝亲自行的刑。 行刑之日她也在场,路夕绝此刻的模样,像极了那日他脸上溅的血。亲手凌迟自己的父亲,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就像屠宰场无情的屠夫,只是在宰杀猪肉而已。 从此世人无不闻之色变,他们都在心里骂他不忠不孝,弑父杀君,手段残忍,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虽然她前世也杀过人,可她心目中,那些与她血脉相连的人,就是她与这个世界最深的羁绊。 即便不亲近,甚至带着恨,她也没办法下手去杀他们。 旋即她又想起自己常常做的与路夕绝有关的梦。 梦中人总是穿着一身青衣,背对着她,一手拿着玉箫,一手拿着纸伞。慢慢地,他转过身,脸颊上流下两行血泪,用失落中带着恨意的语气对她说:“你食言了。” 她一直不明白这个梦的含义,因为在她记忆中,她与路夕绝的交集并不算多。 路夕绝察觉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她的后退,心中有些不解。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宋惊落就似乎对他格外的忌惮,他想不通是为什么。 难不成,她知道些什么? 宋惊落问他:“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出于对危险的直觉,她觉得应该快些离开这里,可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路夕绝随手在脸上一擦,不仅没擦掉那两条血痕,反而让自己的整张脸都染上了血,在黑暗中显得更加骇人。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老毛病了,并无大碍。我的眼睛坏了,不能见水。” 宋惊落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愧疚,她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张方帕来,递给他:“用这个擦吧,你刚刚全都抹脸上了。” 路夕绝一愣,伸手接过帕子。帕子被水洇得潮湿,却还残存着几分宋惊落温热的体温。 他将帕子折好,轻轻在脸上擦了几下:“多谢。” “在下现在,一定很丑很吓人吧。” 宋惊落想说是,但终究没那个胆子。 她目光一转,看见路夕绝拿出腰间别着的一把青绿色的玉箫,小心的擦拭着。 印象中他一直带着它,但还从未见他吹过。这玉箫成色极好,色彩交融,犹如一幅优美的山水画,在黑暗中仍散发着玉石特有的光泽。 她顿时生了几分好奇:“这样的宝物应该举世难寻,今日在水里一泡,岂不是暴殄天物?” 路夕绝毫不在意地说道:“若你喜欢,我可以送你。” 宋惊落脸微红,忙推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会吹箫。只是在想,若是它没有坏,表哥吹起来一定很好听。” 路夕绝在他擅长的领域一向一骑绝尘,无人能及。所以宋惊落忍不住畅想,他吹箫的样子。 不一会儿,她又觉得自己疯了。她明明见过他的真面目,怎么还会被他的表面所蒙蔽? “赵家的事,表妹查得如何了?”路夕绝还在擦拭玉箫,问道。 他们的谈话终于进入了正题。 宋惊落说:“才刚开始打探,还没查到什么,他们倒是闻着味儿就来了。只是我没想到,他们如此明目张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路大人。” 路夕绝轻声笑道:“这样大的事情,赵家怎么可能瞒得过官府。表妹应该清楚,冀州刺史,可是姓范。” 宋惊落眼神微冷:“所以今天这事,是他干的?” 路夕绝道:“刺史那边,自有我去周旋,今天之后,短时间内他不会再有太大的动作。所以要抓住机会,尽快找到证据。” “表妹若是一开始便说,与我合作的只有你一人,在下倒要仔细思量一番了。” 宋惊落暗地里咬着牙,却为了那五千两不得不低声下气:“大人多虑了。此事隐蔽,我只是不想过多惹人注意,图个行事方便而已。参与的人多了,容易泄密不说,还相当于自己给自己竖了个靶子,生怕别人不来打。” 路夕绝半晌不语,之后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在宴会上救下的那个人,在赵立斌身边有一段时间了,他兴许会知道些什么。” 宋惊落点头,有意无意地提到:“那刚才在船上,表哥可有听到些什么?” 路夕绝讳莫如深地说:“只听到宋小将军要为你系发带。” 宋惊落不信他的说辞,不过就算他听到了,也没关系。 这般想着,宋惊落说:“表哥今日救我一命,将来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恰在此时,四周忽然传来兵器出鞘的声音。 一眨眼的功夫,数不清的黑衣人朝他们围了过来。 宋惊落皱起眉头。 她们刚才已经尽量放轻声音,还制造了一副已经漂到下流的假象,但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还是找过来了。 他们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难道真要在路夕绝面前动武? 刀尖向她劈过来的那一瞬间,她本能向后弯腰躲过,而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顺势向后一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在路夕绝略有些疑问的表情中,她躲在他身后,说道:“我、我好害怕。” 18. 第 18 章 路夕绝轻笑一声,这次听起来不像装的,而是真的觉得好笑。 “你躲在我身后,是相信我会武吗?” 宋惊落摇摇头,说道:“我只是相信,表哥一定会有解决他们的办法。” “既然表妹这样看好我,那我便想一个。我是朝廷命官,方才在船上可以将我的死归于意外,现在想杀我,他们背后的人怎么也要掂量掂量。但是表妹你就不同了,我若把你交给他们,我的困境就迎刃而解。” “表妹觉得,这个法子如何?” 他笑吟吟地转过头,脸上的笑却带着冷意,像是真的在考虑要不要把她交出去。 刺客们得到了指令,手中的刀剑瞬间向他们刺了过来。 路夕绝抓住宋惊落的一只胳膊,将她向里一拉,让她躲过了一道剑光。 随即他轻轻一推,就将她推出了包围圈。 宋惊落借着他给的力施展轻功,躲到了巨石后面。 好强大的内力! 这样强的内力,她却一丝一毫都没有感觉到。 “走。” 他在打斗时蹦出这样一个字。 她猜想,他应该是不想让她看到他动武才让她赶紧离开。于是她刻意加重脚步,佯装自己已经逃了。 不一会儿,她又悄悄逃了回来,从巨石后面看路夕绝的情况。 他将那支玉箫握在手里,竖在身后,随后就与那些刺客打了起来。 他一个人,与二十几个高手周旋,还能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宋惊落看着他旋转飞舞的动作,手中玉箫和他的青衫长发一起舞动。 她从未见过这么优雅的招数,比起最优美的舞蹈也不遑多让,就像金灿灿的阳光下,在花丛间翩翩起舞的蝴蝶,又像山间蜿蜒曲折的清泉,柔美中又带着几分能够穿石的力量。 他的招式如水流和蚕丝,一旦沾上就挣脱不开,只能任由自己被拖向他的领地,成为他的猎物。力量爆发的时候,那些刺客已经全无招架之力,全都虚脱一般躺倒在地上。 这时,星月忽然出现,扔了一把纸伞给路夕绝。他接过后立刻撑开,有无数暗器从伞骨中飞出,将那些刺客都射成了筛子。 雨水落在那把纸伞上,又慢慢滑落在地,仿佛那就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伞。 路夕绝撑着那把伞,也只像一个冒雨赶路的人,地上躺着的那些人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所有武器当中,伞是最难控制的。而路夕绝却能将它运用自如,说明他的内力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她直到此时此刻,才真正反应过来,自己今日一直都在被路夕绝牵着鼻子走。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个动作可能都是精心布置好的陷阱。 先不提他一个瞎子,又不爱凑热闹,为什么要来看花灯。刺客现身时,他说他只要一伸手,她就会死,之后又暗示自己知道了宋岸的秘密,为的就是激起她的杀心。若不是宋岸的事情阻止了她,她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今他反倒还成了她的救命恩人,她不仅要为了之前想杀他一事感到愧疚,从此还欠了他的! 宋惊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越想心中的怒火就愈甚。直到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犹如一盆冷水,把她从头浇到底。 她转身,看到了路夕绝。他整张脸都埋在阴影里,浑身是血,像是半夜三更来索命的鬼魅,他凉凉地说道:“表妹,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人将自己内心的阴暗藏起来,一藏就是十几年。他装作一个风度翩翩的君子,骗过了所有人。可突然有人撞破了这一切,那这个人的下场,用脚趾头也想得出。 那一瞬间,宋惊落想了无数遮掩的话,却最终脱口而出:“表哥的玉箫竟然不惧刀剑,果真是好东西。” 好东西个头啊好东西。 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关心箫的品质如何。 她在心里默默地骂自己。 路夕绝正对着她,嘴角扬起一个讥讽的笑。宋惊落见过很多次他笑,却只有这次是具有攻击性的,毫不掩饰的。 不再是他刻意装出来的温润。 这样也好,不然宋惊落光是看着他,都替他觉得累。不过麻烦的是,她的事还没处理好,难道真的要给自己再添一个敌人? 还是一个刀枪不入且深藏不露的敌人。 她不知道他还有多少筹码,毕竟他一个文臣,没有多少兵权,前世血洗皇城的时候,却突然冒出来不少党羽。 可她能做些什么? 拿钱财贿赂,他定然不稀罕,反而她还想从他那儿赚钱。他这人,又不好美色。做小伏低,讨好认怂,他也未必相信。她实在是找不到切入点啊。 她叹了口气,抬起胳膊,伸向路夕绝。 路夕绝察觉到她的动作,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 宋惊落提起袖子,握在手里,小心地替他擦去脸上的血渍。 路夕绝惊愕地愣住,一开始他只是想看看她想做什么,想来无非是想趁机杀他,或是想尽办法讨好他。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胆大。 惊愕过后,便是难以抑制的愤怒和厌恶。 他毫无预兆地退后几步,声音冰冷地质问:“谁允许你碰我的?” 宋惊落的手僵在半空,她有些悻悻地收回手,背在身后,她似乎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我这身衣服,新做的,出门前刚穿上,很干净。” “表哥下次动手,记得小心些,别再溅自己一身血。”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她走的每一步都像在赌,赌路夕绝不会拦下她。 走出很远之后,直到她回过头,已经看不到路夕绝和沂水河,她紧绷的弦才松下来。 果然,对路夕绝这样的人,还是得攻心为上。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格外羡慕宋明烟。如果能和她一样,拥有强健的体魄、拔树撼山般的力气,她便没有什么可以惧怕的了。 经过宋明烟的改造,她的招式已经不如前世那般阴狠,但这也就意味着,她没有从前厉害了。 前世苏琴亦不是她的对手,可如今竟也能同她打个平手。对上她,宋惊落能胜在对她的了解上。那那些她不了解的人呢? 她没有忧心太久,想到宋岸应该还在找她,便加快了脚步。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有几缕亮光透过云层,慵懒随意地打在路夕绝身上。他将双手绕到脑后,解下了眼前的布条。他双眼紧闭,似乎是适应不了周围的强光。 星月心下一惊,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路夕绝取下这布条了。 他把布条扔到星月怀里,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地说:“脏了,回去换一条。” 星月从远处赶过来,他到时,宋惊落已经走了。于是他问道:“大人,宋姑娘呢?” 路夕绝的神情带着些许玩味:“走了。” “我杀人的样子,叫她看见了。” 星月皱起了眉。 若是被别人知道大人会武…… 不仅会引人猜忌,日后行事,就多有不便了。 若是旁人看见了,杀了灭口就罢了。可偏偏看见的人是宋惊落。 “宋姑娘看上去是个知道轻重的人,应该不会乱说吧。” 路夕绝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玉箫,悠悠道:“在她乱说之前,我又无数个办法,叫她开不了口。” 星月忧心忡忡地说:“可她毕竟是……” 魏先生那边,他不好交代啊。 路夕绝打断他的话:“就算她是我亲妹妹又如何?挡了我的路,我也一样杀得。” 如今留她一条命,不过是因为她尚且有用。 星月已经预想到这个烫手山芋会有多烫手了。他在心里默默地盘算,要是有朝一日路夕绝真下了命令,他就派给晨晖去做。 *** 冀州刺史范无量得知宋岸没有调令私自调兵,当即就带了几个人,来到沂水河旁。 “宋小将军人在何处?”他问那些忙碌的士兵。 他们正忙着救人和找人,看见他来,就对他翻了一个白眼,好像都不大乐意搭理他。范无量担任冀州刺史之后,明里暗里给他们使了多少绊子,他们心里明镜似的。 范无量见这些士兵不拿他当回事,不由得恼羞成怒,大声喊道:“宋小将军人呢?!” 宁卓见他发了火,便不好再继续躲着,他走上前,说道:“将军他不在这。” “二小姐落了水,将军去找她了。” 范无量看着走出来的宁卓,眯了眯眼,问道:“你是谁?” 宁卓温顺地答:“我是宋小将军的副将,宁卓。” 范无量用嘲讽的语气反问:“副将?” 他对身后的几个人比了个手势,有些得意地说:“既然是副将……那就抓起来,听候发落。” 几个士兵听到他的话,大步买过来,抽出身上的兵器挡在宁卓面前,冲范无量吼道:“你想干什么?” 范无量身后的人也拔了剑,河边的气氛瞬间变得很紧张。 范无量冷笑:“干什么?没有调令私自调兵,是死罪!既然我找不到你们将军,先抓一个副将回去,也足够交差了。” “动手!” 他带的都是官府里的人,要是真起了冲突,闹出人命,这事就大了。宁卓拉住他身前的几个士兵,说道:“我跟他们回去走一趟就是了,小将军一定有办法救我出来的。” “我看谁敢?”一道张扬且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 宁卓转过身看到来人,像看到救星一般唤道:“小将军……” 范无量看到宋岸,换上了一副笑脸,说道:“宋小将军,正找你呢。” “既然你在,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宋岸:“我若是不跟你走,你当如何?” 范无量冷哼出声:“宋小将军不是第一天领兵了吧,你私自调兵的时候,没想过后果是什么?今日我是按律拿人,你不跟我走,就是藐视朝廷,我会修书一封,呈至陛下案前。到那时,事情可就不像现在这般简单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宋家意图谋反呢!” 宋岸皱紧了眉,怒道:“老东西,你别血口喷人!” “这么说来,我也有事,要禀明陛下。沂水河的水利陛下一直是最重视的,可昨夜却突然决堤,我的人已经查过了,是有人故意开闸放水。若非我调兵及时,该有多少无辜的人因此而死,而你们官府却毫无作为,到底是我有罪,还是范大人你玩忽职守?我相信陛下心中自有论断。” “况且,两日后我就要带兵驰援边境,若是因为范大人的疏忽,贻误了军机,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范无量的脸色变了又变。他本以为宋岸不过是个牙都没长齐的孩子、靠裙带关系上位的纨绔子弟。 没想到竟是小瞧他了。 他一个曾经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的人,自然不甘示弱,立刻反唇相讥道:“大胆!我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竟敢不敬尊长,以下犯上,骂我是老东西!你还妄自揣测陛下的心思,天子心中所想,岂是你能胡乱揣测的?” “我看你们宋家,就是翅膀硬了,恐怕已经不打算听淮都的命令。如今连私自调兵一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你们做不出来的?” 宋岸冷着脸,慢悠悠地走上前,手中长剑出鞘半寸,压在范无量的肩膀上。 范无量瞳孔皱缩:“你……你这是做什么?动刀动枪,非君子所为!我可是朝廷命官,你岂敢动我?” 宋岸不屑地轻嗤:“朝廷命官,拿钱砸出来的官也算么。你现在应该祈祷我阿姐毫发无伤,否则,我便替天行道,叫你人头落地、身首异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宋岸冷冷地盯着他,一晚上过去,还没找到宋惊落的影子,他眼中染上了几分血腥气。 范无量缩了缩脖子,被他盯着,此刻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真是奇怪,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怎么会被一个毛头小子的眼神给吓住? 他之前好像也见过一次这样的眼神,那是很多年前,在一间青楼里,他正跟一个女人行男女之事,就在即将冲上云霄的那一刻,有一个男孩突然冲过来,对他拳打脚踢。 他气极怒极,拔出剑就要杀人。可那男孩却丝毫不怕,依旧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最后他竟然被他给吓怕了,只得落荒而逃。 范无量此刻明白过来,这是不要命的眼神。 无论惹什么人,都不能惹不要命的。所以他此刻很识时务,不说话了。 “子澜。”宋岸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无比熟悉,既温柔又无奈的声音。 他猛地回过头,瞬间红了眼。 他大步跑过去,将人抱进怀里,哽咽着低声呢喃:“阿姐……” 他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你再不出现,你的子澜就要疯了。” 宋惊落拍着他的背,安抚他,她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那块布料渐渐变得潮湿。风吹过来,微微有些凉。 她愣了半晌,安慰道:“我没事,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 没想到刚说完,她就不争气地打了两个喷嚏。 宋岸连忙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小心地给她披上。 “阿姐,你有没有受其他的伤?现在感觉如何?河水那么凉,阿姐肯定着凉了,我们快回府去找大夫。” 宋惊落无奈地看着他,刚才那个伶牙俐齿,有理有据的宋岸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语无伦次的宋子澜。 他的脸从宋惊落肩膀上抬起,脸上的泪水和发红的眼尾、鼻尖就再遮掩不住了。宋惊落看着心疼,抬起手,给他擦脸。 “别担心,我没事。”说着她忍不住笑起来,调侃道:“小哭包。” “还是这么爱哭。” 范无量见他们两个完全把他晾在一边,当他不存在似的,顿时心中火起。再加上宋岸的气势已经不似刚才那般强硬,于是他觉得自己又可以了:“二小姐已经平安归来,宋小将军没有理由再逃脱罪责了吧。” 宋岸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将宋惊落身上的袍子拉得更紧了些:“阿姐,这里风大,我送你回府。” 宋惊落摇头:“我想留下来,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范无量气得跳脚:“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们……竟敢无视老夫!” 宋岸继续说:“不用了阿姐,你看,我们这里这么多人呢,忙得过来。你的身子要紧,马上就入冬了,要是这时候病了,该如何是好?阿姐也不想我出征的时候有所顾虑吧。” 宋惊落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理,捧着他的脸道:“那你不许再哭了!” 宋岸露出一个青涩的笑:“好,我不哭了。” 他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子,心中一紧:“回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用厚厚的被子裹起来,再在屋里放上炭盆,就不会再冷了。” 范无量吼叫的声音越来越大:“真是岂有此理!” 让他更气愤的是,那些士兵都以手掩面,在暗地里偷偷笑他。 当他是瞎子呢! 他气愤地甩袖而去,走前还放下话:“那老夫这就到宋府,找宋祈讨个说法!” 宋岸仍旧没什么反应,他接过宁卓刚去买来的氅衣,又给宋惊落裹上。 他盯着她的眼睛,很多次欲言又止,最终才小心地试探着说:“阿姐,我背你回去。” “不用,我还走得动路。”宋惊落说道。 让外人看到他背她回府,到底不像个样子。 宋岸低下头,沉默片刻,也没再坚持,“那我给阿姐找一辆马车来。” 说完,也不等宋惊落说话,他便起身去准备了。 宋惊落小声问旁边的宁卓:“我看上去有那么娇气吗?” 宁卓愣了一会儿,发自肺腑地点了点头。 宋惊落虽然简单的打理过,可头发还是湿哒哒的,有些凌乱地贴在脸上。黑色氅衣披在身上,衬得她的脖颈更加雪白。 她的肌肤细腻清透,像一块上好的白玉,仿佛稍微用一点力气,就能戳得粉碎。 即便她现在狼狈不堪,但有这张脸在,她就不是落水,而是出水芙蓉。她站在这里,已经吸引了许多士兵的目光。 不过,他们也只敢偷偷摸摸地瞄上两眼。 宁卓想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不是因为二小姐娇气,少爷才准备这些的。” “他是见不得二小姐受一丁点的苦。” 宋惊落眨了眨眼,然后垂下眼睫,漫不经心地说:“你很了解他。” “我记得你六七岁就到宋府来了吧,算是和子澜一起长大。他待你如何?若是他有待你不周的地方,就来找我,我会替你好好教训他的。有什么不好和他说的,也可以和我说。” 宁卓脸色不易觉察地白了几分,说道:“二小姐这是哪里的话?小将军待属下一直都是极好的。” 宋惊落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别辜负他对你的信任。” 宁卓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应承着,说是。 宋岸这时走过来,说道:“阿姐,马车已经备好了,我们回去吧。” 宋惊落点头,走到马车前。他找来的这辆马车有点高,宋惊落揉了揉自己有些泛酸的左腿,站在车前僵了半瞬。 她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一个梯子,但又怕说出来会再麻烦宋岸。 但宋岸看到她停住不动,又伸手去揉腿,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想都没想,就在马车前趴下来,垂着头说道:“阿姐,踩我吧。” 19. 第 19 章 宋惊落不想再浪费时间,踩着他的肩膀就上了马车。 马车毕竟是仓促间找来的,里面的陈设稍微有些简陋。但车上有一床棉被,是她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她坐下来,用被子裹住全身,只露出一张冻得发白的脸。 因为衣服是湿的,所以即便披着氅衣,裹着被子,也还是觉得冷。 片刻之后,宋岸也弯腰走了进来,然后马车就在摇晃中缓缓向前。 他低着头,小心而缓慢地挪到她身边坐下,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对不起阿姐,都是我太过莽撞,才害你陷入险境。” 宋惊落伸手敲他的头,瞪他一眼,无奈地说:“你知道就好。” 宋岸的表情有些后怕:“昨天晚上我怎么都找不到你的时候,我真的要被吓死了。阿姐,你也答应我,不管是为了谁,都不要再冒险。” 她冻得牙齿都在打颤,说话也不利索了:“我也不是为了你。不过是被刺客追杀,跳进河里方便逃生罢了。” 说完,她就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宋岸伸出的手顿了顿,才帮她把被子拉得更紧。他垂下眼,神情低落:“阿姐,我好恨我自己。” “好端端的,恨自己干什么?” “恨自己没用,不仅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还让她为我涉险。” 宋惊落取笑他:“你是指童姑娘吗?她一介闺秀,能为你做到这等地步,应是对你用情至深。你一个大男人,就别扭捏了。” 宋岸瞪大了眼睛,有些气恼地别开头:“你...你说是就是好了,我不想和你争辩。” 他的表情让她觉得有些好笑:“明日记得带些东西登门道谢,再怎么说,人家也救了你。” 宋岸仍不看她,声音闷闷地说:“知道了。”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刚刚没拒绝我,真好。” 她只听到后面两个字,不解地问:“什么真好?” 宋岸猛地摇头:“没什么,我瞎说呢。阿姐,昨晚是谁救了你?” 她想到这个就头疼,几乎咬牙切齿地说:“是路夕绝。” 宋岸也很惊讶,眼神写满了怀疑:“他?这怎么可能啊,他一个柔弱书生,也会游水?” “此人绝不可小觑,至少...不只是个柔弱书生。”说着,她隐约听到了一阵箫声,于是拉开车帘,临时起意向外看去。 恰在此时,一辆马车自对向而来,与她的马车擦肩而过。两辆车的窗子相对之时,对面的帘子被风吹开,轻轻向上一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车上的人紧闭双眼,脸上还残存着白布勒出的痕迹。宋惊落离得不远,能看到他垂下的长睫,在风中轻颤。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慢慢放下手中的玉箫,偏过头,忽然睁开眼睛,对她微笑。 眼尾上翘的丹凤眼,清冷、妩媚,又带着几分凌厉。 这双眼睛不似她想象中的恐怖,只是毫无神采,如同深埋在枯井中的死水,无波无澜。 她说不出那笑容的含义,只是莫名觉得诡异。她忙放下帘子,一颗心止不住地砰砰直跳。 前世她曾听到过一个传言——没有人见过路夕绝的眼睛,见过的人要么横死,要么暴毙。 可偏偏她又有些不合时宜地想,那双眼睛无神,都这样好看。如果他看得见,会是什么样? 不对。 歪了,拉回来。 路夕绝刚才竟然光明正大的睁眼给她看,是已经把她当成死人了吗? 这个想法反而激起了她的斗志。 虽然她很希望路夕绝是友非敌,但他若执意与她为敌,她也没什么好怕的。这才刚开始,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宋惊落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她越想越激动,像打了鸡血一样,问宋岸:“子澜,你会不会乐器什么的?下次再有人卖弄,你就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宋岸在她充满期待的眼神中想了一会儿,然后有些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臂,说道:“我…我会敲战鼓,算吗?” 宋惊落:“……” 她闭上眼睛,生无可恋地往后一躺:“不算。” * 很快到了宋府,宋惊落下了马车,就看到秦昔在门口等她。 秦妈妈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在阳光下看着格外明显。她昨晚听到宋惊落落水的消息,执意要去找,被宋祈拦下之后,就在门口站了一夜。 终于看到宋惊落安全回来,她的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她迈着步子小跑过去,一开口就哽咽了:“姑娘……” 宋惊落也没忍住,伸手抱住她,也不争气地落了泪:“秦妈妈,我好冷好冷……” 秦昔心疼不已:“我去叫人准备火炉和棉被。” 说完,她就快步先进了府。 宋府的大门在身后关上之后,宋惊落刚准备下台阶,左腿忽然抽筋,以至于脚下一个不稳,踩空了。 一阵剧痛传来,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在平地上把脚崴了。 还好已经关了门,不然就要丢死人了。 府里的下人都被派出去找人了,现在还没回来,所以也没人能来扶她一把。 她挣扎着想自己爬起来,就听见她身后的宋岸沉声说:“别动,我来。” 宋岸没有等她回答,动作迅速地抱起她往里走,脚步又快又稳。 秦昔从屋里迎出来,看到这一幕后愣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瞬。 “怎么回事?”她问。 宋惊落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心虚地说道:“不小心把脚崴了。” 秦昔叹了口气:“姑娘本就有腿疾,又被冷水一泡,怎么也不知道注意点。少爷,麻烦你尽快派人去找大夫。” 宋岸将她放在床上,说道:“我亲自去。” 他说完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宋惊落在身后叫他,他也不回头。 “宋岸,你身上的湿衣服还没换下来呢。” 宋岸一边往外跑一边喊道:“我没事。” 她无奈地看着他慌张的背影,又打了几个喷嚏。 她笑着自我调侃:“这几年病的次数少了,我还以为我的身体已经强壮如牛,结果还是这么不堪一击。” 秦昔帮她脱下湿衣服,又倒了一桶热水,“呸呸呸!以后这种话不能乱说,姑娘一定会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宋惊落泡进热水里,一脸享受。她抚摸着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口中喃喃道:“你说的对,我一定长命百岁。” 她泡完热水澡,就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躲进被子里。床边火炉里的炭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她捧着一杯热茶,感觉自己身心都暖和了起来。 她一向怕冷,每年的冬天都很难熬。 而今年的冬天还没到,她就提前感受到了刺骨的冷意。 “阿姐,我回来了!”她还没看见宋岸的人影,就听见门外传来他的喊声。 他带着大夫回来了。 大夫给她把了脉,摸着胡子说道:“姑娘只是着了凉,并无大碍,只是这腿疾……” 宋岸有些着急地问:“腿疾怎么了?” 大夫顿了顿,才继续说:“姑娘的腿疾,怕是会加重。” 宋岸的神情变得凝重:“就没有彻底根治的办法吗?” 大夫道:“姑娘的腿疾积年累月,怕是无根治之法,只能开几副药,以做缓解之用。” 送大夫出门以后,宋岸又折回来,一脸忧虑地说:“阿姐,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每日按时吃药、敷药,不能再嫌药苦或者偷懒了。” 这话宋惊落听过许多遍,她用被子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蒙住头,敷衍地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军营里边应该还有很多事情,快回去处理吧。我这儿有秦妈妈照顾,你不用担心。” 这个时候,小柳慌里慌张地走进来,趴在她床边,口中哭喊着:“姑娘!姑娘没事就好!昨天晚上真是吓死小柳了。” 宋惊落抱着她安抚了好一会儿:“这不是没事了吗?你看,没缺胳膊没少腿的,别哭了。” 小柳哭着哭着,被她逗笑了,而后又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事尚未禀报。 “姑娘,你上次吩咐我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现在人就在外面,要把她带进来吗?” 宋惊落点点头,道:“让她进来吧。” 小柳出去片刻,然后带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宋惊落与那女子对视一眼,问道:“你可准备妥当了?” 女子答:“回姑娘,已经准备好。” 宋岸一头雾水地问:“阿姐,她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宋惊落看向他,语气平淡地说:“她是我买回来给你做通房的。” 宋岸愣在原地,似乎不太理解话中的含义:“你说什么?” 她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次:“我说,她是我买回来给你做通房……” 他打断她的话,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阿姐!你是在故意羞辱我吗?” “我……”她想说话,但宋岸没给她这个机会,赌气一般转身走了。 宋惊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前世她被买回去做他通房的时候,他虽然不太热络,但也没说什么,现在怎么反应这样大? 她有些头疼地说:“小柳,秦妈妈,你们先出去吧,我和她有话要说。” 她们二人离开以后,苏琴亦脸上全然没了刚才的拘谨和乖巧,笑道:“宋小将军他,好像生气了呢。” 宋惊落没什么好气:“不用你说,我也看得出来。” 苏琴亦好整以暇地问:“你不追上去哄哄?” 宋惊落喝了一口茶,镇定地说:“你看我现在下得了床吗?他就是闹脾气,过两天就没事了。”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你和黎昭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不仅有千机散的解药,还对他的事情这么清楚。我也调查过,你除了十年前去过一次淮都之后,就没离开过冀州,怎么会认识黎昭?” 宋惊落似是而非地答:“说不定,我和他就是在淮都认识的呢。” 然后她又反问:“我也有个问题想要问你。黎昭是你师傅?你的功夫,是他亲自教的?” “是啊。” 这么说来,那种事情也是黎昭亲自教的? 宋惊落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她明明恨透了黎昭,却在得知他教别人的时候,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觉得自己有病,要是没病的话,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想起前世的场景。 燎原堂一间黑暗的小屋里,她无比苦恼地坐在书桌前,看着眼前的一堆春.宫图和各种玩具发愁。 她自从跟了黎昭以后,在燎原堂的各项考核中都是魁首,可偏偏在这方面…… 黎昭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嘲讽道:“这种事情,难道比杀人还难吗?” 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一定要学这些?有什么用?” 黎昭拿起桌上的一张画,仔细地看着,说道:“等以后你就会发现,这些也许比你从前学过的所有东西都要管用。一个男人,不管他再怎么聪明、机智,都逃不过一个色字。” 宋惊落摇头,咬着嘴唇说道:“可我努力尝试过了,还是学不会。” 黎昭将手里的那张画放在她眼前,说道:“你是我带出来的,就不能给我丢人。” 他弯下腰,隔着一张书桌靠近她:“若你下次还排在末尾,我倒是不介意……亲自教你。” 20. 第 20 章 宋岸一赌气,就会跑到军营里去。而且这两次他仿佛都气得格外厉害,就连晚上睡觉也不回府了。 宋惊落也不管他,只让秦妈妈找人把她做的那些丑衣服还有他出征要用的东西送到军营里去,大有一副让他出征前都不要回来的意思。 听送东西的小厮说,宋岸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脸色黑得都能拧出水来。 大夫说,宋惊落一天要喝四次药,所以到了深夜,小柳还要爬起来熬药。 她打着哈欠,点着脑袋,不自觉地想:要是少爷在家就好了,以前熬药这种事,都是他亲自做的。 也不知道这次是怎么了,姑娘还病着,他竟这般放心,连回来看一眼都不肯。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头上一道细微的声响惊醒了她。 她猛地抬头一看,就看见宋岸趴在墙头上,正准备往下跳。 小柳张大嘴巴,惊得险些说不出话来:“少…少爷你回府怎么不走正门啊?” 回自己家,怎么还要翻墙呢? 宋岸伸出一指,对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从墙头上跳下来,小声说道:“你回去睡觉吧,药我来熬就行。” 小柳呆呆地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蒲扇准备回屋。 宋岸忽然又叫住她,轻咳两声:“千万别和阿姐说…我回来过,知道吗?” 小柳又打了一个哈欠,道:“知道了,少爷。” 走之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宋岸已经在药罐前面坐下,拿着蒲扇轻轻地扇着。他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药罐,一刻也不曾懈怠,似乎生怕错了时辰,误了药效。 小柳忽然想起自己的弟弟,只知道问她要钱买糖吃,还总是给她添麻烦。 她弟弟要是能像宋岸一半那样对她,她做梦都能笑醒。 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可笑,站了一会儿,就回屋睡觉去了。 * 宋惊落在熟睡中,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拍自己,以为是小柳在催她吃药,她连眼睛也没睁,翻了个身,背对着来人,说道:“小柳…你放桌子上吧,我明早起来再喝。” 来人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在她身后坐下,有些强硬地把她扶起来,从背后递过来一个药碗,放在她嘴边。 “小柳,我现在不想喝。这药这么苦,喝了提神醒脑,就睡不着了…唔,甜的?”她话才说到一半,面前的药碗就轻轻一抬,碗中的药就送进她嘴里。 这碗药不仅温度恰到好处,还在淡淡的苦味中掺着些许甜香。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又因为眼皮很沉,而不得不闭上,“小柳,你可是在药里加了蜜饯?” 她睡前喝了药,所以睡得格外沉,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清醒,虽然觉得身后之人的气息不像小柳的,但因为格外熟悉,就并未防备。 来人仍然没有说话,只是小心地将她放下,又帮她掖好被子,才轻声退下。 第二日一早,宋惊落醒来时,头脑还是昏昏沉沉的。 小柳这时走进来:“姑娘,你醒啦!” 宋惊落揉着太阳穴,问道:“昨晚是你来给我送药吗?” 小柳想起昨晚对宋岸的“承诺”,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答:“是的,姑娘。” 她沉默半晌,又问:“那个范刺史,可又来过?” 小柳似乎想到什么,偷偷地笑:“不曾。自从他上次来我们府上找茬,被大将军痛骂了一顿,又被将军拿着长.枪戳破了衣裳,吓得落荒而逃,听说从那以后,他就在一直龟缩在府里,不敢出门呢。” “那场景姑娘没见,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宋惊落想象了一番,也忍不住笑起来:“想不到父亲平日里那么板正的一个人,还会耍无赖。” “宋岸呢,可回来过?” 小柳一说到这个就结巴:“没、没有。” 宋惊落轻哼一声:“不回来就算了,这次啊,我决不去哄他。” 小柳怀疑地问:“可小将军过几日便要出征了,姑娘不想去看看?” 宋惊落斩钉截铁地说:“不想!” 小柳低下头,小声嘟囔道:“上次姑娘也是这般说的……” 宋惊落轻咳两声,忙打断她:“小柳,帮我更衣,下午有事,要出门一趟。” 小柳迟疑着开口:“可大夫和秦妈妈嘱咐过,让姑娘少下床走动的。” 宋惊落不以为然:“不妨事,我已经好了。不就是伤了一次,难道从此以后,都要缠绵病榻了?” 小柳正在帮她披外袍,听到这话,吓得抬眼,“呸呸呸!姑娘说什么呢,哪有自己咒自己的?姑娘要出门,可要我跟着?” 宋惊落走之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必了。你帮我盯着,若是秦妈妈从东市回来,记得替我遮掩一下。” . 宋惊落躺了这许多天,找金矿的事情被暂时搁置,也让对方有了喘息之机。现在找起来,只会比之前更难。 她想到路夕绝的话:许见微也许真的知道什么。 在赵立斌强迫他给自己当奴隶之前,他在冀州当了好几个月的工匠。以宋惊落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地跑到冀州来当工匠,他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或许,他打赵家的主意,比她还要早得多。 这般想着,她朝着许见微所在的工匠作坊走去。 在路过一条灰暗狭窄的小巷时,她却忽然听见有打骂声传来。 她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当她听清了他们谈话内容之后,有些惊讶地停住了脚步。 “你一个被贬入奴籍的贱人,竟然敢坏殿下的好事,看来是我们打你打得轻了!” 旁边有人讥笑道:“前几年仗着有个皇帝爹,眼高于顶,自诩清高。结果现在如何了?还不是卑贱如泥,连我们殿下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所以里面被打的人…是许见微? 袁启篡位以后,许见微执意要随母姓,把袁启气得病了好几日。然后袁启想出一个回击的好办法:直接让江东范氏的儿子当大皇子。 许见微的母亲死后,袁启就为了获得世家的支持,娶了范氏和江氏的女儿。她们后来各生了一个儿子,就是如今的大皇子和二皇子。 他登基之后,立范氏为皇后,江氏为贵妃。 许见微比大皇子的年龄还要大些,却没有得到任何册封,甚至还被贬为奴籍。 由此可见袁启有多厌恶这个儿子。 她在原地停顿片刻,才不紧不慢地走进小巷。 方二还在对许见微拳打脚踢,打着打着忽然察觉什么,扭头一看,看见宋惊落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笑。 他大惊,又大怒:“你谁啊?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宋惊落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他身子一歪,就摔在地上。 其他几人见状,也都停下动作,轻蔑、愤怒又戒备地看她。 她抬了抬下巴:“打啊,怎么不继续打了?” 方二怒气冲冲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她骂道:“臭娘们!你这是想英雄救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你们几个,给我上!”<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还没等他们过来,宋惊落就冲上去,掰断了他的手指头,还攥着他的手指,拼命地往后折。 方二疼得整个人都扭曲起来,嘴里不停地大声喊叫。 “不好意思,我掂量过了。就你们几个,我连剑都不用拔。” 说完,她猛地往方二小腹上一踹,他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这时候方二才意识到,他们几个加起来,也打不过眼前这个人,于是才阴沉着脸,一边打着手势,一边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宋惊落见他们跑了,才回过头来看许见微。 他坐在墙角,衣服上满是泥土,脸上有多处伤痕淤青,此刻正闭着眼睛,喘着粗气。 宋惊落蹲下身,用胳膊肘戳他:“喂,没死吧?” 许见微睁开眼睛:“多谢二小姐相救,我没事。” 她问道:“这些人经常来欺负你?” 许见微袖中的手微微攥紧,摇头道:“不是的,是我今日惹怒了他们,所以才……” 宋惊落打断他,问道:“大皇子派来的?” 许见微挣扎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也许吧。” 看这样子,二皇子应该也没少找人欺负他。 “二小姐今日又救我一命,日后定会结草衔环以报。” 宋惊落打量他两眼,也许是因为常年做工,他身上的线条很是精炼,但尽管如此,他的体格还是比寻常男子要瘦弱些,远远地看过去,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跑。 “如何报答?”她颇有兴致的问道。 许见微垂下眼,有些惆怅地说:“自打二小姐收了我,便一直不让我跟在身边。我愿意以身相许,做牛做马,只希望二小姐给我这个机会。” 宋惊落又问:“你连武功都不会,怎么做我的护卫?” “我虽不会武功,但我有一身血肉,可为姑娘挡刀挡枪。”他的眼神坚定,不像是在开玩笑。 见宋惊落抱着手臂,眯起眼睛,好整以暇地看他,他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二小姐若是不信,横竖我这条命都是你的,我愿意以死明志。” 说着,他忽然捂住胸口,要命似的咳嗽,咳着咳着又吐出一口血来。 宋惊落在一旁扶住他,“我带你去医馆。” 许见微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有劳二小姐了。” 离这里最近的医馆便是吉乐堂了,但宋惊落扶着他,还是走了半天才到。 坐堂的大夫是个年轻人,看见他身上又是泥又是血的,吓了一跳,忙把他请进里屋坐下。 乐停为他处理好脸上的伤,正准备查看他身上的伤势时,似乎想到什么,看向一旁站着的宋惊落,说道:“姑娘可要回避一下?” 宋惊落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出去。 她走了以后,乐停才脱下许见微的衣服,为他上药。 看着他浑身的伤口,乐停皱起眉,忽然道:“公子何必以身犯险?若是这次他们真的起了杀心,该如何是好?” 阳光映照进来,许见微的上半身都沐浴在金黄色的光晕之中:“既然是演戏,不演得真一些,连自己都骗不了,又有什么用呢?” 乐停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大皇子派来的那些人,公子打算怎么处置?” 许见微随手拿起药瓶,淡定地往伤口上撒着,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疼:“都杀了吧。不能让她知道,我是故意去找他们的。” 他语气平静地好似不是在谈论杀人,而是像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 21. 第 21 章 “二小姐,请进来吧。”宋惊落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听见许见微喊她进去,便掀开了内堂的帘子。 乐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屋里只剩下许见微一个人。她进去的时候,他的衣服还没来得及系好,雪白的肌肤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宋惊落眼神一闪,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有些结巴地说:“你、你以后能不能把衣服穿好……” 许见微的语气也很慌张:“抱歉,我还以为你不会那么快进来,我又唐突了……” 宋惊落再回身时,他的衣服已经穿好,神色虚弱地半靠在榻上。 “既然你说要报答我,那就把你查到的东西都告诉我。你先是接近赵立斌,又想方设法来找我,总不能真是想以身相许吧?” 许见微闻言一愣,她的眼神几乎让他无所遁形。 他轻咳两声,掩去眼中的异样:“如二小姐所言,我的确查到了一些东西。” 他挣扎着从榻上下来,声音虚弱地发颤:“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妨一起到我住的地方细谈。正好,我也该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宋惊落刚想点头,又觉得不对,问道:“为什么要收拾东西?” 许见微被她问得有些发愣,脸也莫名其妙地红起来:“因为我要搬、搬进宋府啊。” 宋惊落:“……” 许见微口中住的地方,应该是他刚来冀州时找的落脚点。跟着赵立斌时许久没有住过,但因为这几天宋惊落没空管他,他便只能又回去住着。 “许三千。”宋惊落轻声喊他的名字。 “嗯?”许见微应声,无辜清澈的眼神中带了些许疑问,“小姐唤我,有何吩咐?” “我只是想说,你刚刚的表情,有点像上刑场前的视死如归,是不是刚下定出卖色相的决心?”说着,她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他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有任何企图的。” 她答应把他带在身边,也只是方便盯着他,免得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做些对她不利的事。 毕竟,他现在可不认识她。前世的故事,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许见微:“……” “二小姐冤枉我了,我只想要一个栖身之地,还有……还有你的怜悯罢了。”他垂下眼,神情有些难过。 “那这就动身去你家吧。”她转过身,率先一步踏出门槛。 许见微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在阴影中闪烁着,明灭不定。 他身形瘦弱,肤色冷白,一双眼睛却漆黑无比,在日光下反差明显。 他的唇也红,像是偷偷涂了口脂…… 这张脸本就生得好看,经过这抹红色的点缀,变得愈发勾人。 若是寻常女子,很难不被他这副面孔迷惑。 但宋惊落不一样。 她曾陷进去过。他就像盛开在荆棘丛中的花,而她在追赶时见过荆棘的形状,感受过每一个尖刺,对危险的感知几乎刻进她的骨髓里。 她不害怕危险,但她习惯于规避危险。 同样的错误,她不会再犯第二次。 * 宋惊落跟着许见微到了城外的一间小院,院中的陈设简陋,但干净整洁。可以看得出,这间院子的主人是个勤劳能干的人。 院中有一口井,旁边还放了些劈了一半的柴火。角落里有一块空地,种满了蔬菜瓜果。 他垂着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离开时匆忙,所以有些混乱,让二小姐见笑了。” 宋惊落越看越惊讶:“没想到啊,你竟然这么能干。” 许见微蹲下身,将散落的柴火收拢好,笑道:“这都不算什么。” 他说着抬头,问道:“不如,二小姐在我这里用了晚饭再走吧。我亲自下厨,如何?” 宋惊落在主屋的椅子上坐下,托着脸观察这间草屋。她听到许见微的提议,忽然有些期待起来:“好啊。我也想尝尝,你做出来的饭该是什么滋味。不过先说好,要是不好吃的话,我可不会给你面子的。” 许见微似乎开心地笑了一声,便拿起斧头,开始砍柴。 宋惊落在屋里看着他的背影,看他一下一下地挥着斧头,动作干净利落又漂亮。 就连木头的切口都格外平整。 一看就是经常干这种活。 他砍完了柴,就在灶里生起了火,屋里也变得暖和起来。 “快入冬了,有些冷,我这屋里没有炭火,委屈二小姐了。”他一边添柴一边说道。 “那你不怕冷吗?”宋惊落问他。 许见微不在意似的笑笑:“自然是怕的。但买一斤炭需要一两银子,我买不起。” 他说着倒了一杯热茶,双手拿着恭恭敬敬地递到她面前:“喝杯热茶吧。” 宋惊落伸出手,接过茶杯,睡眼时无意中看到他的手有多处青紫。 “你的手……这是冻疮?”宋惊落抓着他的手,放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看着。 许见微浑身一颤,明明是冬天,他却像被烫到一般,连忙把双手藏进袖子,盖得严严实实。 “刚刚在医馆,怎么不顺便让他抓些药给你?” 许见微支支吾吾的,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刚才让主子替我付药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宋惊落看他那窘迫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那下次我带药给你。” 许见微道:“主子的恩德,我无以为报。” 宋惊落对“主子”这个称呼很满意,笑道:“我饿了一天了,你现在快快去做饭,就是报答我了。” “主子想吃肉吗?我去山上打一只兔子来吧。” “你会打兔子?”宋惊落有些怀疑地问。 “我不仅会打兔子,还会叉鱼。” 宋惊落瞬间来了兴趣:“那我跟你一块去。” 许见微道:“好啊。离这里不远,就有一座山,还有一条小河,有不少野味奇珍呢。” 他出门时,身上背了一大堆她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她问道:“这些都是干什么的?” 许见微规规矩矩地答道:“打猎物的机关和武器。” 宋惊落觉得新奇,抓着他背上的箩筐研究了半天。 许见微走在前面,转头看了她好几次,表情有些无奈。 她又问:“这些都是你动手做的吗?” 许见微答道:“有些是,还有一些是我从市集买来的。” 她跟在他身后,慢悠悠地走到他口中的那座山。 许见微找到一块树林前的空地,布置好了机关,就带着她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它们真的会来吗?”宋惊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布下的机关,莫名地有些紧张。 “会的。我观察过了,这里的兔子是最多的。” 话音刚落,就有一只兔子远远地跑过来,在陷阱旁忽然停下来,有些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像是见到没人,才放下心来。它用鼻子轻轻嗅了嗅,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它似乎纠结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没有抵住食物的诱惑,慢慢向陷阱又挪动了几步。 就在她紧张地期待它掉进去的时候,她身旁的许见微忽然动了。 他从树后站起来,这棵树轻轻摇晃了一下,连带着树叶也发出沙沙的轻响。不远处,这点细微的声音惊起了无数的飞鸟,那只兔子也被吓了一大跳,几乎是立刻就跑开了。 许见微回过头,对上宋惊落有些惊讶的眼神,忽然有些无地自容:“实…实在抱歉,我刚刚腿麻了。” 宋惊落道:“你把它吓跑了,这方圆几里的兔子都不会来了。” “对不起。我再看看有没有其他吃的吧。” 宋惊落仍然有些可惜,但看着他愧疚又可怜的样子,还是什么都没说,“好吧,那我们抓鱼吧。” 许见微点点头,带她走到河边,拿出背篓里的长叉,鞋袜也没脱,就下了河。 他一边在河里寻找着,一边说道:“现在天气冷了,鱼也比以前少了。不过我觉得冬日的鱼比夏日的味道要鲜美得多。” “你的鞋和裤子湿了,不要紧吗?” 许见微没有答她的话,低头专心地寻找着。没过一会儿,他忽然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叉,抬起头喊道:“主子,抓到了!” 宋惊落连忙把准备好的水桶提过去,看着他把那条鱼从长叉上拿下来,放进桶里。 抓到了鱼,他们就开始往回走。 这一路上,宋惊落的肚子叫了好几天。 她真的有点饿了。 回到小院以后,许见微就着手开始做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饭。 宋惊落闻到饭菜的香味,就突然不怀疑他的手艺了。 许见微做了许多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就在她拿起筷子,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有人来了。 宋惊落有些愤怒地放下筷子,冲出房间,跑到院子里,想看看谁这么胆大包天打扰她吃饭。 但当她看到眼前场景的时候,差点惊掉下巴。 她仰着头大声喊道:“宋子澜,你怎么能爬别人家墙头呢,快下来!” 宋岸墙头上跳下来,口中还不停嘟囔着:“阿姐,你真狠心。我明天就走了,你也不说来看看我,竟然同别人在这里玩乐。” “明明是你一声不吭就走了,现在却倒打一耙,怪起我来了。” 见许见微闻声走出来,宋惊落道:“快和人家道歉。” 宋岸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好气地说:“对不起啊。” 许见微温和一笑:“不碍事。早就听闻宋小将军至情至性,是性情中人,是在下钦佩之人。今日难得一见,小将军同我们一起用饭吧。” 宋惊落点头,拉着宋岸就往里走,“没错,快吃饭吧,我的肚子要抗议了。” 宋岸被她拉着,路过许见微的时候,冲他做出一个狰狞的表情,小声说道:“假惺惺!” 宋惊落在桌旁坐下,又拿起筷子,宋岸却制止了她。 “又怎么了?”她不解地问。 宋岸从袖中拿出一套银针,将每道菜都挨个检查了一遍,才放心地坐下。 他煞有介事地说:“要防着有些人不安好心。” 宋惊落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折腾了半天,她才终于吃进去了第一口菜。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些菜竟然该死的好吃! 她毫不吝啬地对它们赞不绝口。 许见微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主子喜欢就好。” 宋岸有些不服气:“我看也就那样嘛。阿姐,他做的和我做的,哪个更好。” 宋惊落还在狼吞虎咽:“如果昧着良心说的话,你做得更好。” 宋岸用筷子一下一下戳着碗里的饭,反驳道:“我只是还不熟练罢了。” 许见微道:“小将军说得没错,我只是经常自己做饭。小将军只要多多练习,肯定要比我厉害百倍。” 不知道为什么,他越这样说,宋岸就越生气,手里动作的幅度又大了几分。 宋惊落问他:“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宋岸道:“我回府没有看到你,就出来找你。我问了好多人才找到呢。” 宋岸吃了两口,有些郁闷:“阿姐,我吃饱了。”他抬起头,阴恻恻地盯着许见微,说道:“阿姐,你要找护卫我没意见,怎么也得找个武功好点,年龄小点的吧。” 许见微笑着喝了一口水,淡定地回:“在下今年二十有三,年龄确实大了些。不过我不认为,做好一个护卫,与年龄有关。我虽然不会武功,但必要的时候,我可以为了主子去死。” 宋岸冷冷一笑:“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万一你到时候反过来给我阿姐一刀呢?” “那小将军可以随时杀了我,我毫无怨言。” 宋惊落听了半天,觉得有些头疼:“行了,都消停一会儿。” “拿刀子的人是谁还不一定呢。” 这话听起来像是只对宋岸一个人说的,但许见微清楚,并非如此。 她皱起眉,宋岸和许见微都有眼色地不再开口,屋里这才安静了一会儿。 宋岸想起来最重要的事情,问道:“阿姐,之前说好,我走之前,你要送我一件礼物的,礼物呢?” 宋惊落“噢”了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木盒,放在桌上,递给宋岸。 他正要打开它,却听见宋惊落说:“现在不要打开,等你到了战场再打开。” 宋岸乖乖应声,开心地把盒子收起来:“那我就忍几天,到那时再看里面是什么。” “对了阿姐,我看到你给我做的衣服了,听秦妈妈说你一针一线缝了很久,谢谢阿姐,我很喜欢!”说着,他还挑衅似的看了许见微一眼。 看完这一眼,他有些惊讶地叫出声:“呀!许护卫,你的嘴怎么了?好像掉色了啊。” 22. 第 22 章 许见微抬起手指,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他看向宋惊落,笑容带着些许蛊惑的意味:“兴许是今天打斗时,不小心印上的血迹,一直没来得及擦拭,失礼了。” 宋惊落悄悄踢了宋岸一脚,面上有些尴尬,她以袖掩面,干咳了几声,才道:“怪我,忘了你还是个病人。” 许见微站起身来:“那在下先去梳洗一番,失陪了。” 见他出去,宋岸朝她靠过来,压低声音说:“阿姐,我还以为你没看出来呢。这是美人计啊!” 宋惊落道:“放心,我会防着他的。” 许见微既然是冲她来的,就不会轻易放弃。如果她一味地避之不及,反而会把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 更何况,他查到的线索或许真的至关重要。 宋岸别开脸,用余光瞥她,他叹了口气,声音闷闷地说:“我自然相信你防得住他,可我怕你,防不住自己。” 宋惊落轻笑一声,便埋头扒饭,没有搭话。 宋岸在这里坐着,只觉得浑身都不痛快,像是衣服上着了火,想马上离开这里,如果走之前能顺便把这件屋子一起点着了才好。 他唉声叹气地站起来,拿起放在一旁的佩剑和木盒,便往外走。 到门口时,他脚步一顿,还是侧过身,看向宋惊落:“阿姐,明早我出征,你来送我吗?” 宋惊落摇头:“我起不来,就不去了。之前童姑娘和我上次买回来的那个丫头都过来和我说,想去送你,我同意了。” 宋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道:“好啊,那就让她们来吧。” 说完,他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又停了下来,转身快步往回走。 他走到宋惊落身旁蹲下,呆呆地盯着她看。 “怎么了?”宋惊落疑惑地问。 “阿姐,你冲我笑一笑吧。”他弯了唇角,有些期待地看她。 “不是这样,要真正开心的那种笑。” 他垂头丧气地说:“难道是我不够好笑?要不然我给你讲个笑话?” 宋惊落想起他一本正经讲冷笑话,却一点也不好笑的模样,忽然笑出声来:“你可千万别讲,我笑,我笑……” 宋岸也陪她一起笑,笑够了,才心满意足地站起来。 宋惊落问他:“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我笑?” 宋岸转过头,神情有些低落:“我想把阿姐的笑容记得清楚些,再清楚些,万一……万一这就是最后一眼呢。” 她忽然敛了笑容:“不许胡说!我前些天找人为了卜了一卦,卦象上说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其实她不信这些,也没有去卜过卦,这样说只是为了让他安心,也是为了自己安心。 宋岸像是信了,浑身的力量都忽然得到恢复,他蹭得一下弹起来,脚步在地上胡乱地踏着:“真的吗?那……阿姐,我走啦。” 宋惊落平静地冲他点了点头。 * 许见微掀起帘子走进来时,只看见宋惊落一个人,便问道:“小将军走了?” 宋惊落“嗯”了一声,也起身往外走:“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今天打扰了,你也早些安歇吧。” 许见微愣在原地,双手叠在身前,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哀怨:“主子的意思,是不带我回去了吗?” 宋惊落狡黠地笑,耍赖一般说道:“我从来没说过要带你回去呀。其实我觉得你这间小院蛮不错的,像世外桃源一样,就是冷了些。这样吧,我每个月给你开十两银子,够你买几筐好炭了。我再安排一辆马车,日日来这儿接送你,怎么样,这待遇也不差吧。” 许见微似乎觉得可惜,但还是正色道:“是,多谢主子。” “那……我护送主子回府吧。” 她打趣道:“工钱可是从明天开始算哦。” 许见微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两下,无可奈何地说道:“今天我不要工钱。” 他顿了顿,又道:“心甘情愿的。” 漆黑的夜色中,只有道路两侧的屋子亮着油灯,他们提着灯笼,并肩走在回宋府的路上。 宋惊落笑道:“看来十两银子有些多了。二三两银子可能就够让你鞍前马后。” 许见微侧头看向她,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是旁人,那肯定是不够的。” 宋惊落轻轻咳了两声,并不打算上他的当,于是开始转移话题:“现在可以说,你都查到什么了吧,时间很紧迫,不能再拖下去了。” 许见微有些依依不舍地敛了神色,说道:“三个月前,我来到冀州,之后就在作坊里做活。我在那里认识了一个朋友,叫贾老三。他身强力壮,干的都是些重活粗活。” “有一次那些人来找我麻烦,他看不下去,就帮我吓退了他们。我很感激他,一来二去的,就熟了起来。” “但后来,我渐渐觉得他有些奇怪。他每天都好像睡不醒一样,但凡有个可以歇息的空隙,他站着都能睡着。” “每天申时我们就可以下工了,按理来说,他应该有睡觉的时间才对。但当时我只以为他家里有事,就没太在意。但就在前几天,他忽然失踪了。” 宋惊落惊讶地问道:“失踪?” 许见微点头:“对,凭空消失了。” “不过他失踪之前,曾经跟我提过,他的哥哥嫂嫂在外地,这两天就要过来看他。” 他不动声色地抬眼,继续说:“我们可以假扮成他的哥哥嫂嫂,去查一查他失踪的事情。” 宋惊落想了一会儿,问道:“但你怎么确定,他的失踪和我想查的事情有关系?” 许见微道:“后来我隐约查到,这件事可能跟赵家有关,就进了赵府,发现他们秘密关押了很多人。不过赵府戒备森严,我也不知道那些人关在什么地方。” 她选择相信他一次,于是说道:“那明日我们便伪装一番,扮作他的兄嫂,引蛇出洞。” 许见微低下头,让她看不见自己此刻的表情:“好。不过,主子要与我假扮夫妻,怕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委屈了主子。” 宋惊落在心里默默地想:这有什么?从前又不是没假扮过。 她轻咳两声,刻意拿腔拿调地说:“我倒觉得,是委屈了你。你看,你看起来这么单纯可怜,我与你假扮夫妻,旁人怎么看都是我强迫了你。” 许见微的身体微微发颤,声音有些难以觉察的沙哑:“主子……莫要说笑了。” 宋惊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微微一笑,随后拉开了和他之间的距离,“就送到这里吧。明日卯时,我派人去接你。迟到的话,我会扣钱的。” 许见微有些惊讶:“卯、卯时?” “怎么,嫌早啊?” 许见微抿了抿唇,勉强说道:“没有。” 宋惊落露出得逞的笑容,看到他心中不满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她的心情就好。 他这次主动送上门来,她要是不抓住机会的话,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她可是睚眦必报的宋惊落,如果有人招惹了她,她定会抓住每一个机会,千倍百倍地还回去。 许见微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他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颇有深意的笑。 . 第二天,宋惊落寅时就起了床,她是被府里的动静吵醒的。 宋岸出征,府里的人都忙着要去送他,上上下下都忙成一团,锅碗瓢盆摔得叮当响,宋惊落就是想睡也睡不着。 她还听见几个丫鬟在门外小声说:“真奇怪。姑娘与小将军平日里这般要好,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她却不去送。” 她静静地听着,没什么反应。待门外的动静小了,她才慢吞吞地爬起来,装着出门有事,带着秦妈妈出了府。 此时此刻,冀州城门口站满了人,有些是宋岸带的兵,他们大多是些年轻人,被家中长辈放去历练的。还有些就是自发来送他们的亲眷和热心百姓。 宋岸牵着一匹马,立在队伍最前方,表面上正仔细听着宋祈的唠叨和叮嘱,但他的眼睛却不停地往城门口看,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时间愈久,他脸上的笑容就越僵硬,神情也越来越低落。 宋惊落和秦昔混在人群中间,小心隐藏着自己的身形。 秦昔百思不得其解,问道:“姑娘,你来送小将军,为什么又不想让他知道?你不露面的话,他伤心不说,现在好了,你也连话都说不上。” 因为人太多了,又都挤在一团,宋惊落只能努力踮着脚,才能远远地看见他的身影。 看到他骑上马走了,宋惊落脚跟也落下,立定站好以后才道:“从前我不理解,为什么在淮都的时候,我娘明明知道我来了,却不愿意见我。现在我明白了。” “这……”秦昔几度开口,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末了,她跟着宋惊落往回走,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回了宋府,准备睡个回笼觉。 但她刚躺下,就有人来报,许见微来了。 “就说我还在睡觉,让他等着。” 23. 第 23 章 雪落时无声,但被雪压断的树枝是会发出声音的。 宋惊落在这样的声音里辗转反侧,问道:“小柳,是不是下雪了?” 小柳守在门外,答道:“是的,姑娘。” 大军才刚刚出发,这时候就开始下雪,行军之路只会更加艰难。 她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前些日子做衣服就认真点了。 实在不行,多买些现成的棉衣不是更好吗?可她偏要多此一举。 她越想越着急,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大声喊道:“秦妈妈!” 秦昔推门进来,像是早就知道她要干嘛似的,神色平静地候在一旁。 宋惊落皱着眉,说道:“下雪了,我做的那些衣裳是不是不太行啊。要不找几个人,再送些棉衣过去?” 秦昔偷偷笑了一会儿,才道:“姑娘大可放心,我怎么可能只给小将军带那些衣裳呢?毕竟,那些可是我亲眼看着你做的,能不能穿,我心里还是清楚的。” 宋惊落:“……” 她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羞恼。她嗔怒地看了秦昔一眼,自暴自弃地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脸。 秦昔没急着出去,而是继续道:“那什么,有位公子还在外面站着呢。我看他身体羸弱,外面又下着雪,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让他再站会吧。我总得让他知道,要当我的护卫,可没那么容易。” 话是这样说,但她说话间,已经准备起身了。没想到这时候,宋祈怒气冲冲地闯进她的院子。 看到还站在院中的许见微,他也只是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里走。 他有些急躁地推开宋惊落的房间,问道:“宋明烟在不在你这?她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宋惊落有点心虚,就把自己又埋进了被子里,小声说道:“那个……我想向你坦白一件事。父亲听了,可千万别生气……” 秦昔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便识趣地退下了。 宋祈不明所以,说道:“你先说是什么事。” 宋惊落根本不敢看他:“我…我让她混进军队,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宋祈差点被她气笑了,咬着牙说道:“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她低着头,把事先想好的措辞说出来:“带兵打仗是她的梦想,她一身武艺,每天被困在这宅院里,您不觉得可惜吗?” 宋祈的胸膛剧烈起伏:“我当然知道这些,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们一个个的都喜欢自作主张,简直要气死我!” “我们已经长大了,外面那么广阔的天地,总归要自己去闯一闯。在我看来,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她明明是在讲道理,但她的语气却显得没什么底气,就像做错了事认罪待罚的小孩似的。 宋祈还是没消气,但说话时带了几分无奈:“你们是一个比一个有主意,看来我是管不了了。” 宋惊落讨好似的凑到他跟前,安慰他道:“我们什么时候不听您的话啦?这次不过是意见有些分歧,所以我们先斩后奏,证明我们是对的。” 宋祈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就你总有话说。”说着,他的心又揪起来,担忧道:“可是战场上,刀剑无眼啊。” “没事的。宋明烟的武功比宋岸的还要好些,宋岸都行,她肯定更没问题。我看父亲您就是关心则乱。” 宋祈知道自己说不过她,不仅如此,还竟然觉得她说的话有点道理。他无可奈何地往椅子上一坐,端起一杯茶,问道:“那你门口站的那个人是谁啊?” 宋惊落直言不讳:“许见微。” 他刚喝到嘴里的茶就喷了出来,他被呛得一直咳嗽,“你你你……你说谁?” 她一边帮他拍背,一边说道:“许见微啊,他说要来当我的贴身护卫。” 宋祈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疯了?” 宋惊落冲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现在他叫许三千,只是个孤儿。他处心积虑要接近我,我将计就计,顺便利用一下罢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宋祈听了颇为震撼,赞叹道:“真不愧是……” 说到这儿,他忽然眼神一闪,不再往下说了。 宋惊落不解地问:“不愧是什么?” “没什么。不行,我还是得去派几个人,去保护烟儿。”说完,他就急匆匆地往外走。 宋惊落无奈地叹了口气,就起身出了房门。 许见微就站在院子里,雪花落在他白色的衣衫上,几乎消失不见。但若走近了看,就能看到他衣服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他的头发和睫毛上,也挂着几滴雪融化后变成的水珠。他的身体在雪中微微发着抖,但他却依然站得笔直。 宋惊落撑着一把伞,走到他跟前,问道:“这么大的雪,怎么不打伞?” 许见微瞥了她一眼。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明明是她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却要问他为什么不躲。 他苍白的唇嚅动了两下,半晌才道:“主子没吩咐让我打伞。” 宋惊落轻笑出声:“这么说,是我的错了?” 她穿着张扬的红裙,在洁白寂静的大雪中格外的引人注目。 他的眼睛被那抹耀眼的红色吸引着,无论如何都挪不开。 “主子怎么会错呢?我只是想表达,一切听主子的吩咐,只唯你一人马首是瞻。” “跟我进来。”宋惊落道。 说罢,她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许见微慢慢挪动脚步,乖巧地跟在她身后。 她从箱子里拿出一堆东西,摆在桌子上。 许见微上前查看了一番,有些惊讶地说道:“人.皮面具?” “冀州认识你我的人太多了,不戴这个的话,很容易露馅儿的。” 许见微也曾学过人.皮面具的做法,所以他一看就知道,做这些面具的人手艺不凡。 “我听说,这人.皮面具也分三六九等,最顶尖的易容师做出的面具,即便是仵作也看不出来,而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且轻薄透气,戴上没有任何不适之感。 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做到让面具几十年不腐不朽,甚至还能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化。 这些面具虽不算顶尖,但怎么说也是中上等,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得见。” 宋惊落道:“我也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 她笑着威胁:“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吗?” 许见微近乎笃定地说:“你不会杀我的。” “你未免太过自信了。” “我并非是自信。我看得出来,主子外冷内热,是个好人。” 宋惊落闻言嗤笑一声,“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二人戴上人.皮面具,穿上粗布衣裳,看上去终于像个平平无奇的普通百姓了。 刚走出房门,宋惊落也没提前告诉他一声,拎着许见微就上了屋顶。 许见微被屋顶的冷风吹着,一颗心砰砰直跳。他猝不及防地被拎上来,难免心有余悸。 她的声音传到他耳中都变得模糊:“做好准备,别被吓出病来。” 这时候他意识到,这才只是用来提醒他的前奏。 因为接下来,她又继续拎着他飞檐走壁,直到出了宋府才停下来。 她的轻功怎么也这么好? 她还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说实话,她这副样子的确不像将军府里养尊处优的小姐,倒像是精心培养过的杀手和刺客。 若不是提前调查过,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碰到假的宋府二小姐了。 宋惊落既学武功又学跳舞,体态轻盈,轻功自然差不到哪去。 她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这身轻功,因为它,她潜入皇宫都像进自己家一样。 前世她轻功的境界,也就只差不能在水中站立行走了。 她现在腿上有旧疾,所以只能发挥以往的七成。 她力气不大,带着许见微,多少还是有些吃力的。 她的手臂已经微微发抖,面上却依然云淡风轻,还勉强自己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你还挺轻的嘛。” 心里却说:明明看着挺瘦的,拎起来竟然这么重!! 许见微在寒风中瑟缩了一下,又飞快地瞥了她的胳膊一眼,问道:“主子,你还好吗?” 她只能在背地里咬牙切齿:“挺、挺好的,好的不能再好了。” 许见微轻笑两声,没有说话。 沉默半晌,他好整以暇地问:“是不是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夫妻了?” 宋惊落一本正经地纠正他:“只是假扮的。” 许见微站在檐下,周身不受雪霜的侵染,他用无辜又紧张的眼神看她:“是假扮的,但总要演得真一些吧。既然如此,主子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宋惊落此时至少离他有三丈远,别说是夫妻,旁人甚至以为他们不认识。 “主子为何总是避我如蛇蝎?若主子当真不信我,我也定不会死缠烂打的。” 24. 第 24 章 “咳。” 宋惊落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她能说是不想让他看出来自己的胳膊在抖吗? 这也太丢人了吧。 毕竟她刚才上手拎人的时候可是气势十足。 她若无其事地朝着他的方向挪了挪。 许见微垂下眼,看着她向前走了一小步。 “夫人。”他轻声唤道。 宋惊落愣了一会儿,忽然瞪他一眼:“你瞎叫什么?” “那叫……娘子?”他的表情很无辜,像是宋惊落在咄咄逼人。 “……” 现在她突然开始怀疑,把他留在身边,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好吧,随你。”说着,她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出屋檐下。 因为下雪的缘故,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 宋惊落原本只是拉着,后来不知不觉就挽起了他的手臂。 许见微低下头,呆呆地看着她的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皱起了眉。 他的脸被冻红了。 虽然看不到,却能无比准确地感觉到。 见他表情愣怔,脚步也很慢,宋惊落忽然起了报复的心思,于是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了?” 顿了好半晌,她又唤了一声:“夫君。” 夫君…… 许见微忽然瞪大了眼睛,猛地把自己的手臂抽回来,随即就愣在原地。 她这样称呼他,怎么和他幻想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从小就有病。 他闭上眼晴,那天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漆黑的夜里,大雨倾盆。豆大的雨滴如同无数颗珍珠,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在寂静冷清的街上胡乱地奏起乐。 惊雷炸响,雨滴下落的速度愈发快了,它们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几朵水花,又在水洼里泛起一阵阵涟漪。 十二岁的许见微脚步凌乱地跑在大街上。 他每跑几步,便要低下头,查看怀里那个人的情况。 那是个很漂亮的小女孩,全身都被粗布包裹着,她窝在许见微的怀里,只露出一张皱紧的小脸。 她双眼紧闭,表情痛苦,像是生病了。 许见微小心翼翼地护住她,尽量不让她淋到雨。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才终于在一间医馆门前停下。 “咚咚咚——”他急促而又慌张地敲着门。 可那扇门一直没有开,屋里也没有人应,就连灯火也没有亮起一盏。 敲门声越来越大,在这样的雨夜,愈发听得人心慌。 里面的人似乎也听不下去了,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传来以后,许见微面前的门开了。 “有病啊。大半夜的,还下这么大雨,敲什么敲!” 开门的人只披了一件外袍,像是刚从床上起来就匆匆赶来了。 看年纪,他应该就是这家医馆的大夫。他无端被人搅了好梦,此刻正一脸的不耐烦。 许见微低声下气地恳求道:“她生了很重的病,劳烦您替她诊治!” 大夫看着他衣衫褴褛的模样,问道:“你有钱吗?” “没、没有。” 大夫心道果真如此,摆摆手道:“那你还是回去吧。我们这是医馆,不是做慈善的。” 许见微急得快哭了,接着恳求道:“你不救她,她会死的。求求你了,你行行好,药钱我一定会加倍还给你的!” 大夫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觉得他可怜,于是态度软了下来:“好吧,我跟你去。” 许见微欣喜若狂,有些激动地喊道:“人我已经带来了,她病得很重,麻烦您尽快替她诊治。” 大夫四下望了一圈,疑惑地问道:“带来了?在哪呢?” 许见微把怀里的人往上抬了抬,说道:“就在这儿。” 大夫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只看到他的双手摆出一个抱人的姿势,但怀里却空空如也! 他惊讶地喊道:“这…哪有什么人啊?什么也没有啊!” 他的后背开始发凉,呆呆地看了许见微一会儿,然后吓得惊叫出声,忙不迭地往屋里跑。 他在惊慌之中,鞋都跑掉了一只,他也顾不得捡,只是重重地把门一关,把他眼中的诡异之事全都隔绝在外头。 许见微在原地愣了许久,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这怎么可能呢?他们一起生活那么久,她的音容笑貌都是那般鲜活。 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他抬起来的手顿在半空,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 如果她真的在他怀里,他的手又是怎么抬起来的? 而且她身上一滴雨都没有淋到,真的是他为她遮挡的吗? 还有之前,他和她说话时旁人奇怪的眼神…… 种种迹象都表明,只有他看得见她。 他目光失去了神采,像行尸走肉一样步入雨中,任由大雨肆无忌惮砸在他瘦弱的肩膀上。 尽管如此,他抱着她的姿势还是没有变。 越长大,女孩的那张脸就越模糊。后来他只能看到她一身红衣,有些刻意、轻佻地唤他:夫君。 幻想的场景似乎与眼前的场景重合,他的身体摇晃了两下,猛地退后两步。 “喂,你怎么了?” 他回过神来,眼前是宋惊落疑惑的脸。 许见微强撑着露出一个笑容:“没事,身体有些不舒服,让夫人见笑了。” * 二人来到贾老三和许见微呆过的那家工匠作坊。 宋惊落找到作坊的掌柜,故意大声问道:“请问贾老三是不是在这儿做活啊?” 掌柜打量他们一眼,问道:“你们是贾老三什么人啊?” 宋惊落道:“我们是他的兄嫂,从誉州来的。他之前给我们写信,让我们到这里来找他。” 掌柜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随意敷衍道:“他前几天就没来过这儿了,至于去哪,我也不知道。” 宋惊落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铜钱,说道:“我们会在冀州住一段时间,如果你有他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找他有很重要的事情。” 掌柜接过铜钱,在手里掂了掂,随手往怀里一塞,“行,放心吧。” 他在心里腹诽:一看就是两个穷酸亲戚,连银子都给不起。不过,白送上门来的钱,不要白不要。 宋惊落和许见微又在作坊门口停留了一会儿,故意让更多人看到他们来了。 他们离开作坊时,为了不让人怀疑,还是刻意在大街上转了转,才走进小巷。 果不其然,他们刚踏进小巷没多久,两个麻袋就兜头套过来。 随即有几个人过来,把他们扛起来往前走。宋惊落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抗着她的那个人凶神恶煞地吼:“再乱动一刀杀了你。” 她瑟缩了一下,就不敢再动了。 她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一直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她对冀州足够了解,能通过这些声音辨认都走过哪些路。 但没过一会儿,她们就被塞上了一辆马车。大概一个半时辰以后,马车停下,宋惊落从车上被拉下来。 随着门被踹开的声音,她和许见微被粗暴地扔进了一间屋子里。 等那些人关门离开以后,宋惊落挣扎着把麻袋从头上拿下来,开始环视四周。 这么小的一个房间,竟然挤了十几个人。房间里什么陈设也没有,这些人只能席地而坐。 屋里乱糟糟的,还弥漫着一股发臭的霉味。很显然,赵家根本没有他们当成人来养。 这里活脱脱像个猪圈! 宋惊落越想越气愤,她装模作样地跑到门口愤怒地拍起了门,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把我抓到这里来!快放我出去!” 若是她显得太过冷静,外面的人难免会起疑。 “别喊了,没用的!但凡是进到这里的人,就没见过有出去的。”一个瘦骨嶙峋、邋里邋遢的中年男人睁开惺忪的睡眼,被人从睡梦中吵醒,显得很不耐烦,他抬起头,用虚弱的声音冲她喊道。 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头发凌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乱、遍体鳞伤的女人。 他用手指了指那个女人,说道:“看到了没,想逃跑的人,就是这个下场。” 许见微开口问道:“敢问你们在这里多久了?” 中年男人仰头想了一会儿,又摆着手指头算了算,皱眉回道:“两三年得有了吧。” “那不知阁下尊姓大名?”许见微见他像是好说话的,于是打定主意和他套近乎。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他两眼,轻蔑地说:“瞧你是个粗人,怎么说起话来文绉绉的,把自己当世家公子啦?我哪当得起尊姓大名,就是个卑贱出身的,叫尹牛。” 许见微被他嘲讽,也没生气,而是一本正经地介绍道:“我也是卑贱出身,只是幼时读过几本书,所以改不了读书人的毛病。我叫三千,她是我的...”他看着宋惊落,顿了片刻,又道:“我的内人。” 宋惊落这时放弃了敲门,走到许见微身旁坐下。 尹牛嗤笑一声:“媳妇就说是媳妇呗,还说什么...内人。读书人就是浑身的酸味,臭气难闻。” 宋惊落闻言,侧头不动声色地瞪了许见微一眼。 “尹牛大哥,他就这样,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对了,我有点事想要问你。你们...还有我们到底是为啥被抓到这儿来啊?还有你刚刚说,想逃跑的人都是这个下场,是啥意思?” 尹牛眼睛亮了起来:“还是这位妹子说话听起来顺耳!妹子,我和你说,不是我尹牛吹牛,这一屋子的人里面,我绝对是来得最早的那个,见过一茬又一茬的人进来又出去。当然,出去肯定不是囫囵个的出去。只有我在这里,不动如山。知道为啥不?” 宋惊落心里腹诽:他怎么还骄傲起来了? 但她面上还是装作一副崇拜的样子看他,问道:“为啥?” “因为我随遇而安,能屈能伸,做小伏低什么的不在话下。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我是个爷们,外头那些大爷对我没兴趣。” 他说着看了宋惊落几眼,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像你这样的漂亮女人,可能就没这么好运了。瞧见我旁边那个没有,自打她进来,被叫出去好几回,每次回来身上都要带点伤。听说她还趁机跑过好几回,都没成功。” “你可得小心点!”他又看向许见微,有些嫌弃地说:“看你郎君这样,怕是护不住你。不如...你别要他了,跟了我吧。” 宋惊落嘴角一抽,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岔开话题道:“那尹牛大哥知不知道,外面一共有几个人?” 尹牛一愣,正欲开口。忽然,“砰”的一声想起,房门被猛地踹开,外面的光亮瞬间填满了整间屋子。 宋惊落转身看过去。只见两个穿着很像官兵的人走了进来,冰冷的视线在屋里绕了一圈。 最后,其中一个官兵的视线落在宋惊落身上。 他指着宋惊落,说道:“你,出来。” 屋内的其余人连大气都不敢出,都低着头屏气凝神,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宋惊落很快就反应过来,他们是在叫她。她在这一瞬间分析了一下眼下的局势。 她好不容易才混进来,还没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马脚。 否则,便会打草惊蛇,前功尽弃。 她近乎平静地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指了她的那个官兵惊讶地看她一眼:“呦,你倒是识相。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动粗了。” 出了门,他们用黑布蒙上她的眼睛,押着她往前走。 走的路比她想象中的要长,她问道:“两位官爷,这是要带我去哪啊?” “少废话。”官兵不耐烦地推搡了她一下。 走着走着,她忽然听到了钟鼓乐声,这里似乎在办一场宴会。她又上了几个台阶,他们才示意她停下。 然后她听到一个熟悉的怒声:“我让你们找个漂亮的来,结果就找来这么个玩意?!” 紧接着是人体飞出去砸在地上的声音。 身侧有人发出轻笑,沉声说:“无妨,在下看不见。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25. 第 25 章 “哎,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待官兵走后,尹牛震惊地看着许见微。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妻子被人带走,丈夫还能这么淡定的。 许见微冲他微笑:“我应该有什么反应?冲上去,和他们鱼死网破,还是在这里哭天喊地,怨天尤人?” 尹牛被他问得哑口无言,磕磕绊绊道:“这...就算不这样,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被坏人带走。你作为她的丈夫,却一点都不担心,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那是你小看了她,平日里都是她保护我呢。”许见微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竟真的隐隐有些骄傲。 尹牛:“......” “哇。” 这样听起来,更不像个男人了。 “那你就不怕,真的发生点什么?”他不死心地问。 许见微心里有些厌烦,但面上却不显,他瞥了他一眼,说道:“我不在乎这些。” 尹牛瞪大了眼睛,默默冲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真男人,大度。” 许见微敷衍地笑了笑,不欲同他多做交谈,“多谢夸奖。” *** 赵立斌吭哧吭哧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踹人不成,自己反倒摔在了地上,算是在客人面前出了大丑。 他勉强站直了身子,模样有些狼狈。 幸好这位客人是个瞎子,看不到他现在的窘态。 他恶狠狠地瞪了同样倒在地上的官兵一眼。 那官兵被他踹的时候,因为体格强壮,盔甲又重,所以赵立斌没踹动。 但他眼看着赵立斌倒下了,自己肯定要被他责罚,于是便主动倒在了地上,嘴里还“哎呦,哎呦”地喊着,营造一副赵立斌没控制好力道的假象。 “还不赶紧滚下去?”赵立斌吼道。 说罢,他转过身,看向路夕绝,讥讽道:“一直听闻路公子洁身自好,不染凡尘,我本以为是要求太高。却不曾想,是个不挑食的。” 路夕绝没有理会他的挑衅,而是对宋惊落说道:“这位姑娘,不妨坐下来,陪我喝一杯吧。” 宋惊落依言在他身旁坐下,莫名觉得有些安心。 路夕绝给她倒了一杯酒,送到她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宋惊落颤抖着手指接过那杯酒,颤颤巍巍地说道:“我...我叫阿弦。” 路夕绝嘴角含笑,问道:“不知是哪个弦字?” 宋惊落沉默不答,半晌才道:“是贤德的贤。” 他脸上没来由地多了几分感慨,有些惋惜地轻叹一声:“我还以为,会是琴弦的弦。既可奏出高山流水般美妙的琴音,又可做见血封喉的刃。” 他在说最后半句话时,将语速放得很慢,咬字也格外的清晰,像是在细细地品味什么美酒佳肴。 宋惊落闻言愣了片刻。 阿弦是长公主前世给她起的小名。她刚认字时便问过她:“我的弦字,是贤德的贤,还是娴静的娴呀?” 长公主摇摇头,说:“都不是,是琴弦的弦,也是弓弦的弦。” 她不解地说:“可我听其他贵女的名字,都是我说的这几个字。” 长公主叹了口气,说道:“阿弦,你与她们不同。你投胎做我的女儿,看似尊贵,实为不幸,所以你必须更加强大。但作为母亲,我却不希望你只做一把时刻见血的兵器。” 她希望宋惊落在锋芒毕露的同时,也有人能像抚摸琴弦一样,轻柔地抚摸她。 宋惊落蒙在黑布后的眼睛泛起泪光,她动作很轻地吸着气,没有说话。 路夕绝安静地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她的回复,于是对赵立斌说道:“既然赵公子让阿弦姑娘来服侍我,想必是知道范刺史赐我的屋舍起了火,将来几日恐怕都无处可去,所以想邀我在赵府小住。既如此,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赵立斌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我什么时候......” 话说到一半,他身边的人忽然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赵立斌不傻,当下就明白了那人的意思,于是连忙改口道:“正是。我邀路公子前来,正有此意。” “来人。去将最好的那间客房收拾出来,带路公子过去。” 立刻就有侍女走过来,引着他们穿过一个又一个回廊。 虽然走了许久,但宋惊落能感觉到他们一直在外围绕圈。 他们住的地方离内院应该只远不近。 赵立斌虽然顺势而为,让路夕绝在赵府住下,但一定会严防死守,为他们设置重重阻碍。 这一切都在宋惊落的意料之中。 但有一件事,她想不通。 按理来说,赵家的侍女应该都比她现在这样的扮相要好得多。那两个官兵为何会把她带过来呢? 宋惊落敏锐地察觉到,这件事有蹊跷。 如今紧盯着赵家的,无非只有她、许见微和路夕绝。 路夕绝到冀州不过才十几日,即便来之前便有所准备,也很难在那么远的地方把手伸进赵府。 难道,他们是许见微的人? 可许见微现在无依无靠,无权无势,他的帮手又是从哪里来的? 宋惊落暂时想不出有谁会帮他,只好作罢。 *** “老子说的是,让你们把人给我送过来,谁让你们送到公子那里去的?怎么办事儿的,是不是不想活了,啊!” 士兵总管把士兵们都叫到一起,又打又骂的,发了好大的脾气。 副总管被他训得最狠,在一旁低头哈腰的:“他们几个是新来的,把您和公子布置的任务弄混了。这都是我的疏忽。” “老子让你说理由了吗?事情没办好就是没办好,找什么借口!现在坏了公子的好事,你几个脑袋赔得起?” 这一番话说下来,副总管被他喷了一脸吐沫星子。 副总管垂下头,隐在黑暗中的眼睛闪过一道寒光。他的语气依旧讨好:“那您看,现在怎么才能让公子消气?” 总管闭着眼坐在椅子上,慢慢往后一仰:“看在你伺候我这么长时间的份上,自我了断吧。至于做错事情的那两个人,就地正法。” 副总管慢慢抬起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他们这些人没有军籍,没有户籍,说起来不过是赵家的府兵。但他们的装备却和冀州守军所差无几。 如果抓住这一点不放,能治赵家豢养私兵的大罪。 祝九用了半年的时间才混到副总管的位置。 如今叫他放弃半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终究是有些舍不得。 但他想到那人的吩咐,还是心一横,干脆利落地拔出腰间的剑,砍下了总管的头颅。 总管在死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这个一直在他面前做小伏低的人竟然会杀他。 *** 夜幕降临,整个赵府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中。 宋惊落跟着路夕绝进了一个房间,待那些侍女都退了下去,她摘下自己眼睛上的黑布,看向屋里淡然喝茶的那个男人。 “路夕绝,你为什么会在这?” “表妹?怎么是你?站在我面前的,不该是阿弦姑娘么?”路夕绝故作惊讶地说道。 宋惊落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别装了,你早就认出来是我了吧。小路大人身残志坚,认人可不是靠眼睛的。” 路夕绝弯起唇,笑出了声:“身残志坚?” “你倒是会总结。” 宋惊落审视着他,想到刚才那一幕就一肚子火,“小路大人眼睛不好,腿脚也不好,却还有闲情雅致调侃我,可不就是身残志坚嘛。” 路夕绝早已没了那日的疯狂模样,脸上的每一处细节都柔和得像一块美玉:“你的消息似乎有误,我两条腿都安然无恙。倒是无意中听说,表妹的腿似有隐疾。” “表哥将我调查得如此清楚,不仅知道我腿有隐疾,还知道我的小字,也不知道意图何在?” 路夕绝说道:“表妹多虑了,我并不知道你的小字,只是觉得‘弦’这个字很适合你,却未成想歪打正着。表妹如此生气,可是疑心我把你当棋子?” 她抬眼看他:“难道不是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吗?” “那还真是冤枉。我现在方才想明白,我与你都是被利用的那个。” 宋惊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她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 他沉默片刻,又继续道:“你刚被带走没多久,就有一封信送到了我府上。再然后,我就收到了赵立斌的请帖。” “幕后之人想必已经认定,你我即便意识到被利用,也不会撒手不管。” 宋惊落嘲讽地轻笑一声,然后说道:“他猜得没错,既然来都来了,若不趁机去打探一番,的确是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外面守了不少人,你要怎么出去?” 她轻笑一声,说:“这还不简单?” 说着,她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传进路夕绝的耳中,他有一瞬怔楞,随即开口问道:“你...是在脱衣服吗?” 宋惊落抬起头,“嗯”了一声。 说来也是,他是个瞎子,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她脱下外面的衣物,里面竟还有一件贴身紧俏的夜行衣。她将衣裳递到路夕绝手中,说道:“这件衣裳,就拜托表哥安置了。” 说完,她就小心翼翼地从窗子跳了出去。 夜闯宅院,刺探消息这种事,宋惊落最擅长。 房间门口只有两个寻常家丁守着,所以她很轻松地就绕过他们的视线,从高墙上跃了过去。 可越往里走,守卫就越多,而且个个都是好手。 也许是今天有路夕绝在,所以他们加强了布防。 赵家如此谨慎,能叱咤商场几十年,看来也不止有经商头脑这一个原因。 其实这满院子的守卫,已经能拦得住大部分人了。但碰到宋惊落,算他们赵家倒霉。 她轻而易举地就找到防备的弱点,神不知鬼不觉地往赵府的中心去。 她的轻功极好,在屋顶上几个起落,发出的声响还比不上树叶落地引人注意。 外围的屋子是下人住的,都很安静。越往中间去,就越热闹,守卫也越密集。 她落在一间屋子上方时,听到里面似乎有女人哭喊的声音,便停了下来。她没有动屋顶的瓦片,趴下来侧耳倾听。 “救命啊——” 宋惊落随即又听到了赵立斌的声音:“你喊破天又有什么用?没有人会来救你。我们赵家现在就是铁桶一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女子拼了命地挣扎,哀求道:“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赵立斌笑得阴险:“你父亲亲自把你送到我这儿来,哪里有放过你的道理。” “你祸害了那么多人,还不够吗?比我先进来的几位姐姐,你玩够了她们,就把她们关在矿洞里,活活饿死。尸体就扔在里面,用泥土一封,任谁来都找不到。我不想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掉。” 赵立斌明显愣了一下:“谁告诉你的?” “其实你本来可以不用死的,但既然被你知道了,过几日我就送你去和她们作伴!但是现在,你还是得乖乖地陪我。” 他说话声一顿,猛地抬起头,喊道:“谁在外面?!” 屋顶上的宋惊落心中一凛,她没想到赵立斌这般小心,竟然连屋顶上都要设一个机关。只因为她停留时间过长,便发出了预警。 “抓刺客!”府里忽然混乱起来,所有的守卫都在朝她这边赶过来。 她连忙跳下屋檐,却迎面碰上一个路过的侍女。 宋惊落想也不想,干脆利落地打晕了她,将她拖进角落里,脱下了她的外袍,套在身上。 她装作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跟着其他侍女一起往外跑。 宋惊落提心吊胆了一路,但所幸所有人都忙着抓刺客,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从那扇窗回到房间,才刚站定,屋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赵立斌带人包围了这间院子。 随从在门外喊道:“路公子,你睡了吗?府里进了刺客,很有可能跑到你这里来了。不知方不方便打开门,让我们检查一下。” 26. 第 26 章 “不好意思,不太...嗯...方便。”路夕绝话说到一半,忽然被宋惊落摁在床上。 他闷哼一声,惊讶地小声说道:“你疯了?” 宋惊落动作极快地脱下外衣,散开头发,并放下帘帐。 赵立斌在外面听着不对,脸色沉了沉,给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冲进去。 随从得了命令,一脚把房门踹开。 屋内没有点灯,黑沉沉的一片,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可疑。 赵立斌道:“去,帮路公子把灯点上。” 随从拿出火折子,点亮了屋里的油灯。 烛火摇曳,照亮了这间小小的卧房。雕花木床前面的帘帐落了下来,烛光打在上面,映出床上两个交叠的影子。 压在上面的黑影披散着头发,身形错落有致,一看便是个女人。 赵立斌脸上带了几分笑意:“路公子还真是品味不凡啊。” 他说着往前走了几步,像是还欲进一步查看。 宋惊落的手伸进床褥中,握紧了匕首。 路夕绝轻咳一声,沙哑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薄怒:“出去!” 白天给赵立斌使眼色的那个人见状拦住他,说道:“实在是抱歉,打扰了公子的雅兴。我们这就离开。” 说罢,他拉着一脸不情愿的赵立斌走出房门。 “钟叔,我们有必要这么怕他吗?今天白天你就给我使眼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赵家多好欺负呢。” 钟叔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家主派我来盯着你,就是怕你意气用事。路氏可是中原清流世家之首,有多少文人趋之如骛,想给路氏做门徒。如今我们背后靠的是范氏和大皇子,必须以大局为重。” “路夕绝的母亲虽然只是一介孤女,但他现在是天子近臣,轻易得罪不得啊。” 赵立斌冷哼一声,嘲讽道:“不过是来历不明的女人生的狗杂种罢了,有什么好横的。”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也只是气得拂了拂袖子,转身走了。 宋惊落手心出了不少冷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那件夜行衣也变得汗涔涔的,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抱...抱歉,刚才是事急从权。”她挣扎着起身,从他身上下来。 路夕绝躺在床上,衣衫被她抓得有些凌乱。 他没再说些什么,而是慢条斯理地从床上坐起来,理了理自己衣服上的褶皱,然后慢慢起身,拿起剪刀剪断了烛火。 他转过身,又回到床上,淡淡开口:“继续。” 宋惊落:“?” “继续什么?” “继续做该做的事。” 她很快平复了紧张的情绪,在黑暗中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你...” 路夕绝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笑道:“眼睛受不得刺激,一见火光就疼。” 宋惊落不知不觉地松了一口气,问道:“我能问问,你的眼睛是怎么坏的吗?” “中毒。”他点到为止,剩下的便不肯多说了。 宋惊落觉得自己在千丝万缕中抓到了一根线头。她试探道:“你是不是…被火伤过?” 路夕绝笑了笑,模棱两可地说:“或许吧。小时候的事情,都记不太清了。” 那根线头转瞬就消失不见,又变成了一团乱麻。 他没来由地感叹道:“其实看不见有看不见的好处。当你只能用鼻子、耳朵、手指和一颗心感受这个世界,你对它的认识会更加深刻。” 宋惊落在黑暗中听他讲话,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忽然就没那么怕他了。 仔细想想,他其实还挺可怜的。 路夕绝虽然是路氏长子,但因为生母身份低微,所以并不受人待见。 他母亲在路家至今也没个名分。 他刚出生没几日,路鸣就娶了嫡妻,有了一位嫡子,据说是寄予厚望,百般疼爱。 听说之后没多久,他母亲就疯了,被路鸣锁在院子里,从不见外客。 他本人虽然十五岁便中了进士,可在那之后就失明了。年纪轻轻的,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偏偏遭此变故…… 更何况不论前世今生,路夕绝虽然心黑手狠,罔顾人伦,但好像也没有真的伤害过她。 但在其他方面,她是不是不该对他有那么大的偏见? 试着同他握手言和、和平相处,有机会的话将他发展为盟友,这对她而言似乎更有利。 “你都打探到什么了?说说吧。”路夕绝道。 宋惊落把听到的对话原封不动地同他说了。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在淮都时就听说,范家家主把自己庶出的女儿送给了赵立斌做妾,据说只是个奴婢生的,所以弃之如敝屣。你是想救她吗?” 她毫不犹豫地说:“自然想救。” “我这次来冀州,对赵家的罪名心里有数。若只是私藏金矿,便只需要陛下一纸诏书,就可抄家灭族。但如果涉及到人命,按照律例必须要三司会审,所有相关的证据都要封存保留,包括金矿。” “其实你心里比我清楚,我的月俸不过几十两银子,根本拿不出五千两黄金给你。我之所以答应你,是因为将来查封金矿的时候,可以运一些黄金出去。这是陛下默许给我的。” 因为皇帝清楚,打点冀州各方势力,需要不少钱。 “矿洞里的尸体可以暂且不报,因为他们总有发现的一日。但那个女孩现在是赵家的妾,抄家时是要被没入贱籍的,你要救她,就必须放弃这些黄金不可。就算你救了她,她和范氏也未必会领你的情。” 宋惊落被他说得有些发蒙。 她沉默了许久,心里比谁都清楚,清楚他说的都是真的。 一边是五千两黄金,关系到她将来能不能有自保的能力。 一边是那个可怜的女孩。 她的脑袋快要炸开了。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我既不是菩萨心肠,也做不到兼济天下,既然救她会触及到我的利益,我想我不会这么快下决定。” “既然如此,时辰不早了,该就寝了。” 宋惊落看着这张房间里唯一的床,有点尴尬:“这该怎么睡?” 路夕绝弯了弯唇,问道:“阿弦姑娘,你想怎么睡?” “你怎么还叫我阿弦?”听到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她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 她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状似不在意地说:“这个名字,不是你可以随便叫的。” “既然表哥已经知道了我的小字,公平起见,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早就听闻你与路鸣路大人不睦,就连冠礼路大人都没有参加。所以你的‘夕绝’二字,是自己取的,此事可是真的?” 路夕绝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问道:“是与不是,很重要吗?” 宋惊落摇摇头,说:“不重要。我只是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给自己或者自己的孩子,取这样不吉利的名字。” 路夕绝沉默半晌,叹道:“夕阳垂暮,路绝人乏时,也许不该自叹凋零,也不该企盼晨光熹微。” “那该如何呢?” “如果是我的话,我只想奏上一曲。竭尽我毕生所学,也定要动人心弦。曲终之时,身姿必须挺拔,要比任何时候都潇洒漂亮。” “没想到,你还有这般心境。” 她更想不出,有这样心境的人,怎么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世间之情爱,朝存而夕绝。君子不拘泥于情爱,亦不为其所牵绊,则大事可成。” 宋惊落调侃他道:“我猜这句话的落款,是你自己。你要装君子的话,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彰显一下你的君子风度,把这张床让给我?” 路夕绝不以为意:“既然已经被你看穿了,那我就只好霸占着这张床了。” “……” 宋惊落看了一眼他眼睛上的布条,大方说道:“好吧,看在你身残志坚、柔弱不能自理的份上,让给你。” 路夕绝没有理会她的嘲讽,默默在床上躺下,忽而叹气:“今晚过后,我的清誉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 夜色愈深,窗外又下起了雪。 黑暗之中,一道微弱的口哨声响起,惊起了几只栖息在树上的飞鸟。 宋惊落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床塌,紧闭的双眼陡然睁开,警觉地看了几眼门窗。 她转身对路夕绝说道:“不对劲,有动静。” 路夕绝像是已经睡着了,呼吸沉稳绵长。 见他没有反应,她就伸手去推。但他恰在此时翻了个身,完美躲过她的手。 宋惊落觉得费解,喃喃道:“在这样的地方,还能睡得这么死,真是心大。” 她很想出去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但她生怕这是赵立斌为了引她出去而精心设计的一个局。 她仔细听了一番,发现那声音不是冲这间院子来的,便稍稍放了心。 宋惊落靠着床板眯了一会儿,却忽然被路夕绝叫醒。 他说:“醒醒,去床上睡。” 宋惊落意识模糊,说话也含糊不清:“那你呢?” “已经寅时了。往常这个时候,我已经起来处理公文了。” 寅时…… 她想都不敢想。 难怪刚才怎么叫不醒他。 不过相比这些,现在还是她的睡眠更为重要一些。 她快速爬上床,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睡着了以后,路夕绝探过身来,用指腹轻柔地抚过她的脸,轻嗤一声,喃喃道:“这面具做得,不怎么样。” 27. 第 27 章 第二日,宋惊落醒来时,看到路夕绝背对着床站着,身形挺拔,孤独寂寥,而又超然于物。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他慢慢转过身。 他刚好面向窗户的方向,阳光从窗棂的缝隙中冒出头,向屋中撒了一地的碎金。 宋惊落一瞬间有些恍惚,这一幕仿佛与梦中的场景重合。但梦中的气氛压抑、恐惧,而现在却是如此的美好与安宁。 路夕绝皱起眉,表情似乎有些嫌弃,“虽然我看不见太阳,但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宋惊落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表哥站在这里做什么?” “在等你醒来,去看好戏。但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他慢悠悠地说道。 他的背影有些惆怅,像是等了一个人很久很久。 不知为什么,宋惊落心中竟有些酸涩。她摇摇头,把这种毫无来由的情绪摆脱掉,问道:“外面出事了?” 路夕绝推开门,明亮的晨光和青草的气息涌进来,宋惊落顿时清醒了许多。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还没走出院子,便有下人迎上来,说道:“大人,我们府上遭了刺客,外面正乱着呢,大人还是不要出去为好。” 路夕绝道:“无妨,我是要去跟赵公子请辞的。今日一大早我府上的下人来传话,说新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我看赵府的人还有许多事要忙,就不多做叨扰了。” 此话一出,他们只得乖乖领路。 宋惊落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昨日你说自己的住处被烧了,我还以为是借口,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路夕绝忽地抬高声音,说道:“一次刺杀不成,自然还要再来一次。这就要看被刺杀的人,有没有做好准备了。”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以至于领路的下人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忙应和道:“正是。我家公子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若那刺客还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路夕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赵立斌很快得了消息,也朝这边赶了过来。于是没过多久,他们就相遇了。 “听说小路大人要走,赵某特来相送。”他隔着老远便大声喊道。 宋惊落现在听到他的声音就想打他,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只能忍住。 路夕绝温和有礼地笑道:“不必麻烦赵公子相送,已经给赵府添了许多麻烦了,我自己走便好。” 赵立斌表情夸张地说:“那怎么行?这要是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我们赵府待客不周呢。只不过,小路大人要走可以,你身边的这个女人是我们赵府的人,她得留下。” “经过昨夜的促膝长谈,我发现我与这位姑娘甚是投缘,所以在下斗胆,想请这位姑娘到我那里坐坐。” 今日赵立斌有些罕见地严肃,他已经没有了嘲讽路夕绝的兴致,反而强硬地说道:“不行。这个女人疑似是刺客的内应,我不能放她走。小路大人是朝廷命官、天子近臣,难不成还想包庇疑犯?” “她是不是疑犯,可不是赵公子一个人说了算。”路夕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神情也冷了下来,“如果我说,她,我一定要带走呢?” 赵立斌冷笑一声:“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宋惊落正准备有所动作,路夕绝却忽然伸出手,轻轻地压了下她的手腕。 “星月,晨晖。”路夕绝轻声唤道。 他话音刚落,就有两个人从屋顶跳下来,挡在了赵立斌面前。 “让赵公子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不客气。” 晨晖几乎兴奋地要跳起来,他扬着下巴说道:“遵命。” 赵立斌愤怒地看向路夕绝,咬牙切齿地说:“路夕绝,你敢得罪我?” 路夕绝轻蔑地笑笑,“赵公子长这么大,应该都没有去过淮都吧。这世界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井底之蛙坐井观天,可怜亦可叹。无论你们仗着范氏在冀州多么威风,也不过是他们养的两条疯狗而已。孰轻孰重,他们还分得清。”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最后给你们一个忠告,若是一时贪心选错了路,再想回头可就难了。” 赵立斌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被这些话吓得汗毛倒竖,冷汗直流。 不是所有人都说,路夕绝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性格软弱的绣花枕头吗? 他一时有些说不出话,忽然听得路夕绝继续道:“如果赵公子有意悔过,明日午时,我会在添香楼静候。” “至于阿弦,我就先带走了。” 宋惊落跟在他身后,有些担心地问:“就他们两个人,没问题吗?” 路夕绝轻笑:“他们两个虽不成器,但是对付赵府那些喽啰,倒不是什么难事。” “表哥还真是,事事自谦。” 那两个侍卫不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像是寻常人。 宋惊落有些不解,若真如传言所说,路夕绝与路家家主路鸣不和,又怎么会带着两个如此优秀的侍卫?但倘若传言有假,路鸣很看重他这个长子,前世路夕绝又为何要对他下手? 这中间到底有何隐情? - 赵立斌害怕不仅仅是因为路夕绝,更是因为今天一早便有人来报,祝九杀了他的私兵总管,还带着剩下的人把那些工匠的家属全都放跑了。 要在往常,他一定不会考虑向路夕绝低头认输。但是现在,他的好日子可能就快到头了。 他甚至没有时间去管昨天晚上的刺客到底是谁。 “这个祝九,到底是谁派来的?难道是路夕绝?”他想了半天,却百思不得其解。 赵居闭着眼睛,平静地说道:“未必。若真是他,那他手里都已经捏着我们的证据了,还来找我们聊什么?淮都的形势为父多少了解一些,听说他至今没有站队,只听命于陛下。搞垮我们,对他有何好处,能让他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布局,把祝九安排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你身边。说到底,他只是公事公办,但这件事的最终获益者,却另有其人。” 赵立斌的眼睛跳了两下,惊讶地说道:“父亲的意思是,二皇子?” 赵居还是摇头:“二皇子自己手里也有许多见不得人的事,他想借这件事把我们搞垮,等同于自掘坟墓。斌儿,你别忘了,当今陛下可不只有这两个儿子。” 赵立斌难以置信地说:“是......是许见微?可是他无依无靠,哪里来的党羽啊?” 赵居叹了一口气,用无比复杂地眼神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说道:“你的性子太过蛮横,任意妄为,这才让你这么轻易就上了别人的当。若不是你引火上身,我们现在何至于此?” 他怎么就不知不觉地,着了许见微的道? 当他的手下打听到许见微来了冀州,赵立斌的第一反应是兴奋。那可是皇帝的儿子,又任人欺负打骂,要是能落到他手里,不知道该有多刺激。 巧的是,许见微所在的那家工匠铺子,是他们家开的。 所以他就直接把人绑了过来,让许见微给他舔鞋。 许见微不愿意,他就鞭子伺候。尽管每次都将他打得奄奄一息,但赵立斌却感觉到越来越没劲。 直到许见微对他说:“我还没被贬的时候,陛下曾经给我和宋家二小姐指过婚。如果被她知道你这般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赵立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对宋惊落产生了兴趣。 现在想来,许见微是有意激化他与宋家的矛盾。整个冀州谁不知道他好色,看上的女人就一定要得到。 宴会上的那场闹剧也是许见微向他提议的,说只要他能进宋府,就能想办法让宋惊落对他死心塌地。 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是被耍了,叫他如何能甘心? “不甘心也没用,你败了。剩下的事,就交给为父吧。”赵居站起身,神情淡然地踹了他一脚。 - “公子,恐怕现在赵立斌已经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正满冀州地找我们呢。”祝九有些得意地对许见微说道。 许见微看着眼前那些被安置在山洞里的工匠家属,说道:“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他爹赵居可是个老狐狸。” “我会小心避开的。”祝九心里一直存着疑虑,“按照公子您制定的计划,不应该要多等几日再行动吗?怎么会突然提前?” 许见微依然看着那些百姓,但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被欺凌的女子身上。他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递给祝九:“把我的衣服,给她披上。” 祝九应声而去,等他再回来时,许见微终于回答了他:“我这样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那个披着他衣服的女子也看向许见微,感激地冲他点了点头。 许见微也点点头,表示回礼。 乐停这时走了过来,帮许见微处理了逃跑时受的伤,他一边小心观察许见微的神色,一边问道:“那宋二小姐那边...该如何解释?” 28. 第 28 章 “姑娘,外面又下雪了。”小柳给宋惊落准备了火炉和热水,把她的屋子烤得暖烘烘的。 她想起屋外跪着的那个人,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衫,方才她过来时,瞧见他脸都被冻红了,眉毛和眼睫上全是冰碴,看上去甚是可怜。 她有些于心不忍地劝道:“在冰天雪地里跪着,万一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呀。” 宋惊落摊手:“又不是我让他跪的,是他自己要跪,出什么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是这样说,但她还是吩咐道:“小柳,你要是看不下去,就把自己的衣服拿给他一件,但不许说是我让的。” 大半夜的,许见微顶着风雪来求见,到了她院里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就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宋惊落也一句话没说,任由他跪着。 许见微全身都被冻僵了,就连想动一动手指都能感觉到火辣辣的疼。 尽管如此,他却觉得很高兴。这场风雪,来得恰到好处。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切。 但他的身体终究不是铜墙铁壁,在冀州刺骨的寒冷中,它不堪一击地发着抖。 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视线也似乎被白茫茫的冰雪所掩盖。在无尽的虚影之中,他看到有个人朝自己走了过来。 他的内心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但又如闪电一般飞快逝去。 许见微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他这才渐渐清醒过来。 来的那个人,是小柳。 他垂下眼,狼狈地掩盖自己心中的失落。 那或许该是他的计谋没有得逞的失落,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小柳将手中的大氅递给他,说道:“天这么冷,会冻坏的,快披上吧。” 许见微无力地转动眼珠,看向小柳,问道:“是主子的吩咐吗?” 小柳摇摇头,说道:“不是。是我怕你在我们院中出了事,连累我家姑娘,才自作主张给你送来的。” 许见微紧紧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扉,用虚弱的声音说道:“多谢你的好心,但是不必了。快死的时候,我会自行离开。” 小柳看着倔强的身影,默默叹了口气。她弯下腰。将大氅放在雪地上,便转身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许见微看着宋惊落的房里熄了烛火。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膝盖渗出血迹。 他伸出那双冻得通红、上面满是冻疮的手,用积雪掩盖住点点血迹。 他就这样,一直跪到天明。 - 宋惊落推开房门,像是没看到自己院中多了一个人一般,打着哈欠喊道:“小柳,去把墨虎牵来。我今天难得有兴致,要去后山跑马。” 小柳道:“雪天路滑,姑娘怎的忽然要在这个时候跑马?当心摔着。” 但她还是依言把墨虎牵了出来。 它虽然叫墨虎,但却通体雪白,一见到宋惊落,一双眼睛就滴溜溜地转,极通灵性。 宋惊落在院子里和墨虎亲昵了一番,然后牵着它就往外走。 经过许见微时,宋惊落脚步未停,权当他不存在。 但许见微却开了口,小声说道:“我想为主子牵马,可以吗?” 宋惊落闻言停下脚步,轻轻抚摸着墨虎的头,让它也停下来,“墨虎是我的宝贝,要说给你牵,我还真不放心。” “人和人之间的事,与马无关。”他挣扎着站起身,也伸手摸了摸墨虎。 墨虎好像很不喜欢他,一直用乌黑的双眼瞪他。 宋惊落看到他膝盖处的血迹,什么也没说,只讥讽地问道:“不跪了?” “牵完马回来,我会继续跪着,直到.....直到主子原谅我为止。”他的语调很平静,但细细听来,还是能听出几分委屈。 宋惊落冷笑着说:“我没这个资格原谅你,你也没必要来寻求我的原谅。” “你要跪,随你。我只一句话,别死在我家。” 许见微低垂着眼,说道:“我明白。” 他接过牵马绳,沉默地跟着宋惊落,去了后山。 “你会骑马吗?”宋惊落问他。 “不会。”他好像很怕宋惊落失望一般,接着说道:“但我会被人当马骑,主子若是喜欢,我也可以试试。” 宋惊落一时有些失语,她内心挣扎了片刻,还是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来,亲自给他披上。 许见微像被吓到一般连连后退,“这怎么敢...主子,您还是自己穿吧。” 宋惊落看着他的眼睛,揭穿他道:“小柳给你的你不要,不就是在等着我亲自给你么?” “我...我不敢如此奢望。”他披上披风,惶恐地退后几步。 宋惊落在马上向他伸出手,“你既不会骑马,那今日我便来教你一次,仅此一次。” “来,上来。” 许见微呆呆地仰起头,看向宋惊落。她穿着一身红色骑装,张扬恣意,干净利落。 山上的皑皑白雪与她的红衣相互映衬,显得她的皮肤格外白嫩。她就像是山中的狐狸,化成人形时,便是人间绝色。 有那么一瞬间,他被迷住了,不知该做何动作,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想学?”宋惊落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就把手缩了回去。 许见微却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说道:“我想,我想学。” 宋惊落得逞似的笑了一下,拉着他上马。 墨虎感觉到许见微坐了上来,四蹄便开始不安分地乱动,脖颈也仰了起来,低声嘶鸣着,似乎很不情愿。 宋惊落俯下身,用脸去贴它,安抚了好一会儿,它才慢慢安静下来。 然后她骑着墨虎,在后山疾驰起来。 许见微在这场狂奔中几乎忘却了自我。他短暂地忘了自己是谁,忘了母亲和哥哥的死,忘了自己所背负的仇恨,忘了一切的尔虞我诈、虚假伪装,他只想酣畅淋漓地跑一场。 墨虎停下来的时候,他还沉浸在那个无忧无虑的美好世界中,不愿走出来。 宋惊落忽然道:“许见微,你把那些人藏在这里了,对吗?” 许见微猛然间抬眼,他不得不从那个世界里抽离出来,重新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始打量眼前的一切。 宋惊落停在了他安置工匠家属的山洞前。 许见微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慢慢点了点头。半晌,他又问:“主子是怎么知道的?” 宋惊落轻笑出声:“我在冀州呆了十几年,早就对这里了如指掌。而赵家比我呆的时间还要久,你以为,这些人可以藏多久?” 许见微沉默不语。 “把他们交给我和路夕绝,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你想要的结果,大皇子和范氏的矛头也不会指向你。这就是你打的算盘,我说的对吗?” 他依旧沉默。 宋惊落继续说道:“不过也是巧了,在这件事上,我与你的立场是一样的。所以后面的这些事,我都可以去做。但如果将来我们立场不同了,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 说罢,她调转方向,带许见微回了宋府。 刚回到宋府,许见微就一言不发地,又跪在了院子里。 小柳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有些蒙。 他怎么还要跪着? 趁宋惊落回了房间,小柳悄悄凑过去,对许见微小声说道:“你怎么又把姑娘惹生气了?姑娘她一向吃软不吃硬,你多和她说两句好话,她就原谅你了。” 许见微摇摇头,“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她的原谅。” 小柳没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越发觉得他是个奇怪的人,站在原地不解地挠挠头,便转身干活去了。 天很快又黑了,在他跪着的这段时间里,他不断看到有人进出宋惊落的房间。 她应该在想办法,如何安排那些百姓吧。 许见微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他一边觉得冷,一边又觉得热。 他的额头上像是燃起了一团火焰,将他烧得体无完肤。 他慢慢倒在雪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 彻底昏迷之前,他看到宋惊落终于从屋里走了出来,将他背了起来。 他冰冷的前襟贴着她的后背,久违的温暖让他默默打了个颤。 他还听见她咬牙切齿地说:“许见微,你真是前世来向我讨债的。”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他前世会是她的什么人呢? 会是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吗? 他没有力气再想下去了。 只有他不是许见微,这个答案才会是肯定的。 宋惊落有些粗暴地将他放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他颤抖的身体。 “小柳,让人去请大夫来。” 小柳连忙下去安排,等她再回来时,有些震惊地看到,宋惊落竟然亲自洗了帕子,替许见微擦脸。 她走上前说道:“姑娘,让我来吧。他怎么值得姑娘亲自伺候他呢?” 宋惊落一时半会儿没有说话,看着许见微的眼神有些恍惚,“没关系,我自己来。打一个巴掌,再给一颗甜枣,这样他才能暂时在我的掌控之中。” 她用帕子帮他清理掉脸上的冰雪,又帮他简单处理了一下膝盖上的伤口。 她看着他紧闭着的苍白的嘴唇,心里想着:就当是还债了。 29. 第 29 章 “你已经拿到了解药,为何还要替他做事?” 前世宋惊落在刺杀路夕绝之前,许见微躺在床的另一侧问她。 “燎原堂里还有许多人,他们还没有拿到解药。他答应过我,这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做完这件事,我们就自由了。”宋惊落背对着他坐在床沿,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自己的长发。 “这件事,不仅是为他而做,也是为你而做。” “可你若是回不来呢?”许见微从身后攥住她的手腕,颤抖着声音说道。 宋惊落怆然一笑:“要是我回不来,今天晚上,你就自己睡。” 说完她站起身,拿出床底的弱水剑。 许见微上前扯住她的衣角,用期待的眼神看她,“今天晚上你能不能哪儿也不要去,留下来陪我,好吗?” 宋惊落转头看向他,“我们之间,不过只是一场交易。当初是你说,只要我杀了路夕绝,帮你坐稳江山,你就会废后。陛下如今,是想反悔了吗?” 许见微颓然地松开她的衣裳,呆呆地愣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许见微走上前,用下巴抵在她的后肩:“你我相识那么多年,间隙虽有,温存却居多。我们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同枕而眠却不设防。这些于你而言,什么都不算吗?” 宋惊落猝不及防往前走了一步,也不管身后之人是否踉跄,“不算。” 许见微慢慢将自己的身体摆正,看向她的眼眸忽明忽灭,“既然如此,早去早回。” 宋惊落后来才意识到,从这个时候开始,许见微就已经下定决心要置她于死地了。 他虽忌惮路夕绝,但当时军政大权全都掌握在路夕绝手里。若是路夕绝死了,黎昭麾下的大军只需抬抬手就能灭了大燕。 而路夕绝跟黎昭之间,没有什么仇恨,很难保证他不会与黎昭联手。 那么这个时候,宋惊落的存在就显得格外重要。 她遵从黎昭的命令去刺杀路夕绝,如果没有成功,便是挑拨他们二人关系的一根刺。到那时他们二人斗得你死我活,许见微可以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宋惊落在深陷重围之时,就想明白了,能将她的秘密任务透露给路夕绝的人,只有许见微。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路夕绝才会对她说:“他能为了自己舍弃你几分,你且等着看。”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替他求了情。 具体是为什么,宋惊落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因为当年他也曾替她求过。 当年宋惊落狼狈逃窜之时,曾经在合州当了几年的乞丐。满大街都是通缉她的画像,她若不去乞讨,就只能饿死。 合州乞丐众多,所以就算他们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或是少了一个人,也不会在意。 宋惊落从小锦衣玉食,在此之前甚至都没有见过乞丐,所以她只能跟在那些年龄稍大的乞丐身边,看他们是如何做的。 就这样做了半年多,她也变得更加游刃有余。 直到后来,她身边多了一个比她大好几岁的男孩。他只是躺在地上,什么也不做,既不乞讨,也不和其他的乞丐说话。 那些乞丐小孩都在讨论他什么时候会饿死。 就在他饿到嘴唇干裂,意识模糊的时候,宋惊落给了他一个馒头。 她说:“我只能救你这一次,却救不了你一辈子。下次你快死的时候,记得离我远一点,我可不会替你收尸。” 他饿极了,拿起那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他的眼睛渐渐被泪水模糊了,因为嘴里被馒头塞满,所以只能含糊不清地说:“对不起...我...这应该是你千辛万苦找来的...” 宋惊落又道:“既然你知道,就该想办法讨到馒头还给我,而不是继续躺在这里等死。” 从那以后,讨到一个馒头还给她,就成了许见微的新目标。他们二人也在每日的相处中开始熟稔起来,如果有人一整天都没有讨到吃的,那么另一个人就会把自己的吃食分给她。 在那些一直活在对明天的恐惧的日子里,许见微就成了她最重要的存在。 反之,亦然。 有一次,宋惊落生了很重的病,差一点就活不成了。是许见微在电闪雷鸣的雨夜抱着她跑了五六条街,敲了十几家医馆的门,才终于找到一个好心的大夫给她治病。 要是没有他,或许她早就已经死在了不为人知的地方。 - 许见微醒来的时候,看到宋惊落趴在自己身侧的床沿上,已经睡熟了。 他有些惊讶,又莫名有些恍惚。 刚才,是她一直在照顾自己吗? 床头的几盏烛火摇曳着,几根发丝在她干净的脸上投下阴影。许见微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影子。 看到她鼻子的形状映在床上,他用指尖轻轻地摩挲着那一小块被褥。 然后他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这是一种他此前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许见微轻轻咳了一声,唤道:“主子。” 宋惊落先是皱了皱眉,之后浑身轻颤了一下,才悠悠转醒。 她看向许见微,问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他扯了下嘴角,笑道:“多谢主子的照顾,已经好多了。” 宋惊落偏过头,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我只是怕你死在我家,我没法交待。” 许见微又笑了一下,这次的笑容带了几分真心:“我知道。” 宋惊落有些尴尬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养着。” “主子这是原谅我了吗?”许见微扯住她的衣角,问道。 宋惊落看向自己被抓住的衣服,说道:“你不是说,不想要我的原谅吗?” “原本是不想要的。可是当我刚才睁开眼的那一刻,忽然就又想要了。”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就当我贪心吧。” 宋惊落笑道:“我知道你贪心,所以你想要的,我都不给。” 她说完转身要走,许见微却忽然叫住她,“小姐。” “嗯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宋惊落转过身,疑惑地看向他。 “早些休息。” - 宋惊落给路夕绝传了信,让他想办法把那些百姓安置到一个更隐蔽的地方。 救出了这些人,下一步就是从他们口中打听出金矿的位置。 所以第二天一早,宋惊落就去驿馆找路夕绝。 “表哥可有问出些什么?”她还没进门,就着急问出口。 “你的脚步有些虚浮,昨晚没睡好?”路夕绝问。 宋惊落脚步一顿,惊讶地说:“表哥的耳朵这般灵敏,我有的时候真想把它割下来,看看里面什么构造。” 路夕绝笑着抿了一口茶:“尽管来拿便是,如果你有那个本事的话。” “说正事。最近赵居有什么动作?我们端了他的老巢,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路夕绝沉默片刻,问道:“我们?” 宋惊落没办法,只得盯着他纠正:“我们,和许见微。” 路夕绝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说道:“赵居正在四处奔走,想要购买火药。” 宋惊落倒吸一口凉气,惊讶地喊道:“什么?!” 路夕绝道:“看来他是被我们,还有许见微逼得太紧,准备狗急跳墙了。他想趁事情还没有败露,把金矿炸掉。” 宋惊落难以置信地说:“矿洞中还有那么多工人,他未免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火药没有那么好买,更何况要想炸掉金矿,需要的火药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所以我们必须要在他买到之前,找到金矿所在。” 宋惊落又道:“可我们现在只是找到了工人的家属,他们被关了那么多年,知道金矿位置的可能性不大。” 路夕绝手中把玩着一颗白色棋子,说道:“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忽略了一个人。” 宋惊落脑海中立刻浮现一个人的名字,她有些激动地眨眨眼,“范无量!” 他和赵家沆瀣一气,一定知道他们把金矿藏在哪儿了。 她一瞬间觉得茅塞顿开,心情大好。于是她来了兴致,探头去看路夕绝面前的棋盘,问道:“表哥独自对弈,如何能分清黑棋白棋?” 路夕绝将手中发棋子放回棋笥之中,说道:“这套棋子是特制的,我能分出它们的不同。” 半晌,他感慨道:“黑白棋不难分辨,难分辨的是,究竟谁是棋子,谁是执棋的人。” 宋惊落问道:“那表哥觉得,自己是棋子,还是执棋者?” 路夕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宋惊落面前,闻着她身上独有的清香,低声说:“天下为棋盘,我为执棋人。天下人,皆为我手中棋。” 此等狂妄的言辞,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来,宋惊落可能会笑掉大牙。但从路夕绝口中说出来,她却不得不信。 只是她却不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权力,金钱,似乎都入不了他的眼。 宋惊落愣了片刻,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是吗?那我的目标,就是掀翻这棋局。” 30. 第 30 章 范无量本是前朝旧臣,在永和年间只是淮都的一个九品芝麻小官。 那时溧阳范氏还只是个没落世家,后来不知道在哪里踩的狗屎运,跟着袁启一同起义,如今已经成了炙手可热的世家大族。 范无量也因此起势,借着家族的光升任了冀州刺史。 他这辈子没有娶过妻,据说是因为曾经落魄时,家中老母重病,得一好心的医女替她救治,自此念念不忘。又因他父母双亡,所在旁支也独余他一人,便更加无拘无束。 此人年轻时也曾壮志凌云,怀着一腔热血赴京为官,却自负一身才华不得重用,便破罐子破摔,自甘堕落。 如今他满心满眼全是金钱与权力,帮着范氏做尽了坏事。他贪生怕死、爱慕虚荣,像这样的人,想找到他的弱点并不难。 “赵居没有赴约,是铁了心要斗到底了。”路夕绝对宋惊落说道。 “不撞南墙,他们是不会回头的。”宋惊落笑着回他。 其实赵居不愿意屈服,这是她很乐意看见的。 毕竟如果赵家和路夕绝真达成了什么交易,她岂不是白忙一场? “范无量爱财如命,若是让他知道赵居要炸掉金矿,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路夕绝慢条斯理地分析着,随即命令道:“星月,带几个人,把赵居四处购买火药的消息,想办法透漏给范无量的人。” “是,大人。”星月无声无息地冒出头,得了命令就又消失了。 路夕绝抿了一口茶,说道:“一旦他有所动作,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然后……”他手指一顿,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继续道:“一网打尽。” - 几个时辰以后,天已经完全黑了。这时星月来报,范无量听到这个消息,果真带着几个人着急忙慌地就出了门。 路夕绝慢悠悠地站起身,对正在和周公切磋的宋惊落说:“跟上去看看。” 宋惊落被他吓到,小脑袋猛地向下一点,她努力睁开双眼,迷迷糊糊地说道:“去哪儿?” 路夕绝没忍住,忽地轻笑出声,调侃道:“表妹若是困了,就回家休息吧。我一个人去,也是一样的。” 宋惊落闻言,忽然一下就清醒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去? 她睁大眼睛,摇了摇头,装模作样地说:“我要与表哥共进退。” 说着,她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尽管有星月在前面给路夕绝引路,但他走路还是要比常人慢上许多。 宋惊落有些看不过去,小心说道:“照这样走下去,恐怕等我们到地方,早就人去楼空了。不如……你扶着我,我带你走。” 路夕绝欣然笑道:“那就麻烦表妹了。” 于是,他缓缓从宽大的袖子中抽出手,轻轻地搭住宋惊落的手腕。 宋惊落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声,但碍于时间紧迫,只能抓紧时间赶路。 在这个过程中她有些心急,又怕路夕绝落在后面,便反抓住他的手腕,带着他跑了起来。 星月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他们二人在一片黑暗中走着。 他们跟着范无量来到了一片荒山。山上的路崎岖不平,她又不敢跟的太明显,只能走一些山间小路。小路上坑坑洼洼,她一边走,还要一边去看路夕绝,生怕他被绊倒。 直到范无量在一个洞口外停下来,她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进去之后,宋惊落小声问道:“他进了洞,要不要跟进去看看。” 路夕绝点了点头,“山下的矿洞错综复杂,如果不知道准确的位置,很容易迷路。下面危险,表妹就不必下去了吧。” 宋惊落沉默地盯着他。 路夕绝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说话,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请便。” “表哥行动如此不便,我怎么放心,让表哥一个人下去呢?” “难为表妹这般关心我,既然如此,一会儿可千万抓紧我了。” 宋惊落默默翻了一个白眼,不再理他。她拉着路夕绝,跟在范无量之后进了洞口。 洞内伸手不见五指,宋惊落拿出火折子,将周围点亮。这时,她忽然察觉到身边人的手紧了紧。 她轻叹一口气,又轻轻地将火折子吹灭。 “你可以把它点上,我没事的。”路夕绝感受到周围的光亮变化,轻声说道。 宋惊落看了一眼他眼睛上的布条,“无妨,我可以适应黑暗。” 她在原地适应了一会儿,直到自己可以看清路,才继续往前走。 路夕绝沉默片刻,说道:“多谢表妹体谅。” 他的听觉很敏锐,可以听到范无量一行人的脚步声,并据此分辨方向。宋惊落则负责在前面开路,然后帮路夕绝躲开障碍物。 在黑暗的矿洞中,他是她的耳朵,而她是他的眼睛。 星月远远地跟在后面,心中惊讶极了。他从小就跟着路夕绝,用了很长时间才培养出默契。但这两个人没认识多久,就有如此默契,再这样下去,他都快要没用处了。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终于等到范无量停了下来。 宋惊落脚步很轻地凑上前去,听他们的说话声。 “去,让他们立刻爬起来干活。”范无量命令道。 话音落下没多久,便有人跑过来,为难地说道:“这......赵大人吩咐过,这几日不准开工!” 范无量轻嗤一声:“他赵居算个什么东西,要是没有我,他能瞒天过海,在这里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有那个路夕绝又算什么东西,整日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就把赵居吓得抱头鼠窜。我可不像他胆子那么小,赶紧给我开工!” 宋惊落闻言瞥了路夕绝一眼,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想着:这人应该是完了。 看这样子,范无量是想在赵居炸掉金矿之前,最后捞一笔黄金,然后便抽身而退。 那些人没办法,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大喊了一声:“开工!” 赵居如果知道范无量背着他偷偷开工,不知该做何感想。 路夕绝给星月比了一个手势,星月立刻走上前来,汇报道:“晨晖已经带人包围了这里,等他们开了工,就冲上去抓人。” 路夕绝点头,示意他退下。<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宋惊落调侃道:“看来表哥并不需要人搀扶,是我多此一举了。” 他轻笑:“表妹也是一片好心,我怎忍心拒绝?”他停顿片刻,慢吞吞地说:“更何况,表妹做得比星月还要好,我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星月在后面听到这话,不由得嘴角一抽。 矿洞内忽然传来赵居的声音:“范大人,你我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何必互相为难?” 他听到范无量要强行开工的消息,便匆匆赶来了。 范无量冷哼一声:“你既然知道,你四处购买火药,想要炸掉金矿一事,怎么不知会本官一声?是你不尊重本官在先,还敢说本官为难你?” 赵居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脸上却带着谄媚的笑:“这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范大人莫要生气。今日范大人想采多少便采多少,我绝不阻拦,就当是我给范大人赔礼了。” 范无量顿时喜不自胜,又惊又喜地问道:“果真!” 赵居肯定地点头:“绝无二话!” 宋惊落在一旁听着,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她的心砰砰跳得厉害,有不好的预感跃上心头,“这种时候,赵居怎么会放任他开工?” 赵居不像范无量那般没脑子,他是个精明的人,肯定知道现在开工意味着什么。但他却没有阻止,这只能说明,他已经有了后招。 这般想着,他们头顶上忽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这是火药炸开的声音。 宋惊落惊呼道:“不好!我们快离开这儿。” 路夕绝却纹丝不动,“表妹此时能反应过来,倒也不算蠢笨。赵居就是借着范无量,故意引我们前来。他没有将购买火药的事告诉范无量,却把消息传到了我们耳中,便足以见其目的。” 宋惊落听他这么说,忽然就不急了,问道:“如你所说,他应该还没买到足够的火药才对。那现在这些火药,是从哪里来的?” 范无量也听到了爆炸声,惊慌失措地说:“这是怎么回事?赵居,你做了什么?” 赵居笑着骂道:“你这个蠢货,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他们现在不知道躲在哪个地方,正看着你呢。” 这番话把范无量说得毛骨悚然,他几乎要跳起来:“那怎么办?” 赵居大笑起来:“怎么办?当然是把他们都炸死。” 范无量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疯了?!我们还在这里。” “我一直知道你蠢,所以利用你把他们引到这里。如此,你也算死得其所。路夕绝那个小子以为我是从最近才开始买的火药,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我开采这个金矿的第一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你放心,我自有办法逃脱。至于你嘛,就和他们一起死在这里吧。从此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我和这里的关系。” 范无量被他气得发抖,用手指指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你...你...” 宋惊落看着路夕绝,又问道:“这么大一批火药,他会是从哪里买来的?” 路夕绝伸出手,轻轻拍掉衣袖上沾染的灰尘,带着笑意说道:“我卖给他的。” 31. 第 31 章 “砰——” 又一道爆炸声传来,宋惊落连忙捂住了耳朵。 路夕绝从角落里站起身,慢慢出现在赵居和范无量视野中。 赵居见他出来,得意地笑道:“小路大人,现在感觉如何?前几日你在我家耍威风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天?” 路夕绝没有如他所愿露出惊恐慌张的表情,而是不动声色地鼓起了掌,“刚才看了一场好戏,现在心情很不错。” 赵居的脸色霎时就变了,他冷哼一声说道:“嘴皮子上的功夫倒是了得,不过你死到临头,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路夕绝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递给宋惊落,“给,擦擦,有脏东西。” 宋惊落有些莫名其妙地接过他手中的帕子。 赵居闻言也看向了她,嘲讽道:“这不是...宋家二小姐么?听说你来我赵家立下豪言壮语,说要我们赵氏全族的命,小路大人,你说好笑不好笑?” 他脸上满是得逞的笑意,然而下一刻,他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路夕绝慢悠悠地说道:“你的火药是不是放的时间太久,受潮了?怎么只闻其声,不见火光呢?” 赵居当即愣住,他这时也发现,的确只有火药爆炸的声响,但这个矿洞却丝毫不受影响。他刚才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竟迟迟没有发现。 他猛地抬头看向路夕绝,质问道:“是你搞的鬼?” 路夕绝不置可否。 他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早就提醒过你们,莫要坐井观天,可你们就是不听。”他语气平淡地说着,似乎只是拍死了一只烦人的虫子,“人证物证俱在,星月,拿人。” 星月和晨晖的人立刻冲进来,把赵居和范无量都抓了起来。 晨晖趁机跑到宋惊落旁边,一脸骄傲地说:“我们家大人厉害吧。” 宋惊落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厉害,简直太厉害了!” 这句话听起来有几分真心,但不多。 星月瞪了晨晖一眼,斥道:“晨晖,过来!别在那丢人现眼。” 宋惊落替晨晖说话道:“没事,让他在这儿吧。我还挺喜欢他的。” 晨晖年龄还小,难免孩子心性。他乍一听到这话,高兴得几乎蹦起来,“什么?我没听错吧!漂亮姐姐说喜欢我诶!” 星月看了一眼路夕绝,默默替晨晖捏了一把汗。 路夕绝这时转向宋惊落,问道:“你和赵家有仇吗?” 宋惊落从怀里拿出一颗糖,笑着递给晨晖。提到这件事,她的眼神冷了些许,“赵立斌欺负我弟弟,我自然不会想要他好过。” 这些糖是宋岸最爱吃的,所以她才随身带着,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据我所知,表妹不是嗜杀之人。即便赵立斌惹你不快,又怎会扯上赵氏全族呢?还是说,表妹早就知道,赵家犯了足以牵连全族的大罪?” 宋惊落的手指一顿,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问晨晖:“你家大人,平常就这么凶的吗?” 晨晖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也不敢笑了。他默默把糖塞进嘴里,一会儿看看路夕绝,一会儿又看看宋惊落,小心翼翼地说:“我家大人不凶,很温柔的!” 温柔? 鬼才信。 宋惊落暗自腹诽。 “表哥刚才说,火药是你卖给他的,我尚且没问,也并不想知道你一介文官,为何会有火药这种东西。但只要表哥还记得我们之间的交易,其他的都不重要。” 路夕绝顿了顿,轻笑道:“表妹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明日抄家的时候,表妹也一起来吧。至于决定做与不做,全都在你。” 宋惊落看向他,他似乎对她会如何做这个决定,很是期待。 - 翌日,宋惊落在赵府见到了那个女子。 她和其他的女眷跪在一起,容貌格外出众。 五千两黄金对宋惊落有多重要,不言而喻。她的身份随时都有可能暴露,如果没有这笔钱,她会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到那时不止是她,整个宋府都有可能遭殃。 而且她有意把燎原堂的人都收编为自己的人,要安置她们,也需要一大笔费用。 宋府的钱她不能用,也不敢用。所以这五千两有可能会决定她的命运。 她问自己,天底下有那么多人都过得很惨,她救得过来吗?她真的要为此放弃自己翻身的机会吗? 范思沅跪在地上,眼睛一直盯着地面,像是陷入了某种绝望中。 她头都没有抬,非常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 直到宋惊落走到她跟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范思沅在呆愣中抬眼,神情木然地回道:“我叫思沅。” 宋惊落想了一会儿,说道:“给你起这个名字的人,一定读过不少书吧。” 范思沅不知想起什么,眼神有了一瞬间的光亮,“是我娘给我起的。” 她的母亲出自前朝书香门第,前朝被颠覆以后,被抄了家,她也被卖到范氏为奴为婢。 而范思沅则是范氏家主醉酒后的结果。 范思沅并没有被范家承认,她娘也没有。她在范家依旧是最卑贱的下人,只有需要送来一个人给赵立斌做妾的时候,才会想到她。 宋惊落又一次开口:“现在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的生死,都在我一念之间。我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今日你明明有机会告诉我们你所受的屈辱,你却选择了沉默,为什么?” 范思沅有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呆滞地转了一会眼珠,才说道:“因为就算说了,也是白费功夫。” 宋惊落沉默了一会儿,看向路夕绝,说道:“把她们带下去吧。” 路夕绝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他露出一抹嘲讽的笑,示意星月把人带下去。 宋惊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内心却并不平静。 眼前这个女子,显然已经失去了全部斗志,就算救了她,恐怕也活不了多久。所以在她看来,她没有必要为了这样的人放弃自己的机会。 她轻轻咬着牙,努力把自己心中的另一个声音压下去。 星月押着范思沅,从她眼前经过。范思沅没有看她,即便被押着,也依然呆呆地望着地面。 她的身影就快要在宋惊落眼中消失了。 宋惊落却忽然出声:“等等。” 路夕绝的表情有些疑惑,有些莫名地转向她。 她说:“表哥,我改主意了,我要救她。” 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个人不能救,但是刚才她的眼神,实在太像前世的自己了。仿佛救了她,就是救了前世的自己。 路夕绝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时间久到宋惊落以为他不会同意她这个决定。 他手中的茶杯碎成了两半,但他像是没有感觉到一般,带着几分自嘲笑道:“原来,你也会有恻隐之心。” 宋惊落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便没有说话。 路夕绝站起身,慢慢向门外走去,只留下一句话:“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他的背影带有愤怒的意味,宋惊落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他不高兴了?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她再一次走到范思沅跟前,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绝望,但是只绝望是没有用的。现在机会就摆在你面前,你明明有机会反抗,又为什么不呢?你死了是可以一了百了,但你的仇不会有人替你去报。他们一辈子都高高在上,而你一直到死都活在尘埃里。范氏的人看不起你,把你赶到冀州来任人欺辱,自己却留在淮都逍遥快活,你难道就不想问一句,凭什么?” 这番话振聋发聩,范思沅眼中终于有了几分神采。她连滚带爬地跪在宋惊落身前,说道:“你说得对,我还不能死,我要替我自己和我娘报仇!” 宋惊落叹了一口气,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让她站立在自己面前,说道:“以后不要动辄在地上跪着,一个人卑躬屈膝久了,脊背就再也挺不直了。” 32. 第 32 章 宋惊落陪着范思沅一起去衙门,状告赵立斌强抢民女并且害人性命。 当地府衙从未断过这样的大案,只能传信给淮都,让他们派人过来调查。按照以往的例子来看,这个案子大概率要转到淮都进行三司会审。 所以府衙只能将赵立斌先关押起来,等着淮都的指令。 正所谓冤家路窄,宋惊落和范思沅离开府衙之时,恰好遇到了押着赵立斌的捕快。 这些捕快认识她,所以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宋二小姐。 而赵立斌一看到他们,神情就不淡定了。他发了疯一般挣扎起来,用愤怒的眼神瞪着她们,喊道:“范思沅,你这个贱人,竟然敢背叛我。” 还说了一些肮脏下流的话。 一见到赵立斌,范思沅就害怕得浑身发抖。宋惊落搂住她,轻拍以作安抚。 她听着那些话,恶心地皱起眉,慢慢走上前,抬手给了赵立斌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极重,扇掉了赵立斌的一颗牙齿。 他张开嘴,吐出一大口鲜血。 宋惊落活动着手腕,威胁道:“你每说一句侮辱人的话,我就扇你一次,直到你说不出话为止。” 赵立斌用力瞪着她,但却不敢再说话。 那些捕快这才眼疾手快地将他押走了。 “多谢二小姐替我出气。”范思沅哭着说。她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被人护着的感觉,这种感觉比她想象的还要奇妙。 因此,她看向宋惊落的眼神多了几分感激和崇拜。 宋惊落问道:“这件事也算告一段落了,接下来你准备去哪?” 范思沅弯着膝盖想跪下,却忽然想起昨日宋惊落对她说的话,便立马挺直了脊背,说道:“如果小姐不嫌弃的话,思沅愿意跟在小姐身边。” 宋惊落道:“我可以把你留在身边,但这只是暂时的。如果有一天你想走了,我绝不会拦你。” - 由于留在冀州的淮都官员只有路夕绝,所以陛下将私藏金矿案全权交由他处理。 很快,赵家父子和冀州刺史范无量就被判了斩刑,三个月后问斩。 宋惊落得知这一消息以后,当天晚上就穿着夜行衣偷偷闯进了大牢。 她是从牢狱上方的通气口爬进去的,然后躲开巡逻的守卫,根据提前打探来的消息,朝赵立斌所在的牢房赶去。 奇怪的是,他所在的区域没有其他犯人,就连狱卒也见不着几个。 宋惊落谨慎地探查了一番四周,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便用自己偷来的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门。 赵立斌躺在草席上,像是已经睡着了。她快步走上前,将手中的药丸递到他嘴边。 他却忽然睁开眼睛。 他看向这个一身黑衣的不速之客,惊慌地问道:“你是谁?要干什么?” 宋惊落没有跟他废话,用力掰开他的嘴,把药塞了进去。然后她轻轻在他喉间一点,他就被迫将那药丸咽了下去。 赵立斌一脸惊恐地掐住自己的脖子,满面通红地说:“咳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 他想把它吐出来,却没有成功。 宋惊落站起身,有些嫌弃地擦了擦自己的手,说道:“还能是什么?毒药。” 赵立斌吓得不轻,但还是保存了一丝理智。他听出了宋惊落的声音,说道:“宋惊落?是你?我都快死了,你还不肯放过我?” 宋惊落冷哼一声:“就这么痛快的死,太便宜你了。我刚刚给你喂的毒,能让你生不如死。从今天开始之后的每一天,你会日日夜夜盼着自己被砍头。” “宋惊落!我不过派人打了你弟弟一顿,他又没怎么样。你何至于对我赶尽杀绝?” “笑话!你算个什么东西?他没怎么样,是因为我及时赶到。别说你只是打了他一顿,就算你只动了他一根手指,我也要你的命!”她的眼神极冷,“你忘了自己对我多少次出言侮辱,设计陷害。你也不记得自己对思沅,还有那些死去的女子做过什么。” “所以我今日来,不仅仅是报私仇,我还要替她们讨一个公道。” 药效发作,赵立斌整个人痛苦地痉挛着。他狠狠瞪着宋惊落,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 - 范无量被绑在刑架上,披头散发的样子,好生狼狈。 上一次这么狼狈是在什么时候? 对了,是他还在淮都做一个芝麻小官的时候。那时候他胆小怕事,在官场上唯唯诺诺,守着微薄的俸禄,过得穷困潦倒。 他还记得自己中了进士那一刻的喜悦,那时他甚至连自己封侯拜相的场面都一一幻想过了。 可现实就是,当他无比欢喜把自己的母亲从溧阳接过来,却也只能让她吃糠咽菜。 她生病了,他连大夫都请不起,更买不起药。 偶然间,他看见有个盲女在医馆行医,便鼓起勇气走了上去。 若不是走投无路,没人会请一个瞎了眼睛的女人治病。 盲女听了他的遭遇,二话不说就拎着药箱,到他家中为他母亲诊治,并且分文未取。 因为他母亲的病情反复,盲女之后又来了几次。在这个过程中,他对她渐生情愫。 她最后一次去他家的时候,他母亲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天她说:“令堂的病好了,我也要走了。” 范无量有些焦急地问:“你要去哪儿?” 她的脸上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回答说:“我要嫁人了。” 听到这话,他的心像是空了一块,有些酸涩地说:“那如果以后我们再见面,你还能认得出我吗?” 盲女笑着说:“会的。我听到你的声音,就会知道是你。” 她的面容从此便一直刻在他脑海里,怎么都忘不掉。 直到昭定太子满岁宴时,普天同庆,他这样的小官也能有幸参加宫宴。他在那场宫宴上,见到了当时的皇后娘娘。他惊讶地无以复加,因为皇后竟然和那个盲女长得一模一样。 但不同的是,皇后的眼睛是好的。 而且皇后雍容华贵,与他所见的盲女气质全然不同。 忽然,牢房门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锁链被打开的声响打断了他飘忽的思绪。 他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发现来人是路夕绝。 范无量不解地问道:“小路大人,我已经全部都招了,您还来做什么?” 星月给路夕绝搬了一把椅子,让他坐在范无量对面。 路夕绝慢条斯理地在椅子上坐下,才开口道:“公事确实已了,所以我来和范大人谈一些私事。” 他依旧不解:“我和你有什么私事可谈?” 路夕绝拿出自己腰间的玉箫,说道:“说是谈私事,不如说是想和范大人你,合奏一曲。” 范无量当即就被气笑了,骂道:“路夕绝,你闲的吧。我可没那功夫跟你合奏。” 路夕绝微微弯了唇,“那可就由不得范大人了。” “星月,割下他的鼻子。”话音落下,美妙的箫声便在这间脏污的牢房响了起来。 与此同时,同时响起的还有来自不同牢房的两声尖叫。 宋惊落听到这箫声,不由得皱了皱眉。她将赵立斌的牢房门锁好,便寻着箫声的源头走了过去。 一曲终了,范无量的鼻子已经被割了下来。鲜血喷的到处都是,他疼得一直大喊大叫:“路夕绝,你疯了!我是朝廷命官!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为何……” 路夕绝反问道:“真的没有仇吗?那是谁放火烧了我的屋子?” 范无量这时是真的怕了,“是我、是我,我和你道歉。路夕绝,我求求你,你放过我。” 路夕绝这会儿也没有心思吹箫了,他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对星月说:“阉了。” 范无量害怕地夹紧双腿,怒吼道:“路夕绝,就因为我烧了你的屋子,你就要如此折磨我?你就不怕,陛下知道了以后,责罚于你吗?” 星月手起刀落,把他口中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星月把他从刑架上放下来,冷眼看着他趴在地上痛苦万分的样子。 范无量头上青筋暴起,张口便吐出一口血。悠然坐在他面前的路夕绝,忽然与遥远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起来。 这一刻,他忽然笑了,无力地喃喃道:“你是.....她的儿子。” 路夕绝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道:“眼睛也挖了。” 范无量却忽然像疯了一般大笑起来,用颤抖的手指指着路夕绝,疯疯癫癫地说:“你!是她的儿子!是她的...” 路夕绝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一般,又道:“身上这张人皮也不错,可以剥下来做个风筝。” “舌头也要割下来,喂给他自己吃了。” 星月点点头,厌恶地瞥了一眼地上的残骸,说道:“是,大人。我一会儿请个大夫来,不让他死了。” 路夕绝转过身,慢步走出牢房。 他在门前停住了脚步,气定神闲地说:“看了那么久,不出来打个招呼再走?” 宋惊落今日特地没有带她的软剑,而是带了普通的剑。听到他的话,她飞快地跳起来,手中的剑朝他砍了下去。 33. 第 33 章 远方的号角吹响了。 明明还是白日,却因为风沙漫天,如同置身于黑夜之中。 宋岸骑在马上,抬手遮眼,向远方望去。 “援兵到什么地方了?” 宁卓立在一旁,听到他问话,答道:“离此地还有几十里。” 前些日子,他和其他将领制定好了作战计划。这次北境派了大将,妄图攻下冀州最北端的一座小城池—历城。他们才刚到驻地几日,敌方的人便屡屡前来挑衅,骂城中守将是懦夫,不敢出城迎战,还骂他是黄口小儿,牙都没长齐就敢带病打仗。 宋岸看出了他们的意图。北境不比中原粮草充足,而且现在又是冬天,物资更加紧缺。 所以他们想通过这种方式激怒宋岸,让他弃守为攻,与他们面对面打上一场。 他们以为,宋岸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经不起这样的辱骂,却不曾想他如此沉得住气。 就这样僵持了几日,北境的人终于坐不住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他们必须速战速决。 但就在这个时候,历城的守将忽然开始对北境的军队进行多次小规模的突袭。每一次突袭都打得他们措手不及,而且尝到甜头就跑,将北境士兵逼得几天晚上没睡好觉。 宋岸知道,他们已经到了最疲惫的时候。 于是他只带了五千兵马,孤军深入大漠,准备对他们进行两层夹击,截断他们的退路。 这个做法极度危险,因为沙漠之中难辨方向,又很有可能会碰到北境的巡逻队,稍有不慎便会全军覆没。 但是宋岸有这样的底气和勇气。他生于沙漠,长在马背。只有骑在马背上,手里拿着剑的时刻,他才会为自己、为这片土地感到自豪。他的盔甲是冷的,血却是热的。 他是镇远侯的儿子,必须继承他的使命,在战场上厮杀到最后一刻。 北境的士兵还在全力攻城,宋岸就已经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他们背后。 双方的兵力极度悬殊,城中守军加上宋岸带来的人一共只有三万,而敌军却有十万之多。 这次敌军火力全开,势在必得,对城门发动了一轮又一轮的猛攻,守将们就快坚持不住了。 不得不出手了。 宋岸拔出长刀,说道:“我们的面前是敌人,背后是敌营。我们没有退路,不如跟我一起,痛痛快快地杀上一场!” 每次打仗,他总是冲在第一个。所以他手下的兵,具有极强的士气和凝聚力。 他们冲进敌人的背后,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死在他们的刀下。但敌方人数众多,死了一批,另一批就马上掉过头来迎战。 宋岸像是丝毫不惧,他骑着马冲进人群,将敌方背后成群的步兵吓得四下溃逃。他刀下死了一批,马下死了一批,没过多久,便浑身浴血。 若他们能撑到援兵赶来,此战可胜。否则,此战必败。 宋岸此时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但他对于死亡的唯一想法是,阿姐知道以后,会不会为他感到难过。 他的左手伸向自己的心口,那里放着他出征前宋惊落送给他的小盒子。 这些日子,他处于种种原因,一直都没有打开它。可现在,他忽然很想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宋岸手指微动,打开了盒子。他看到盒子里的东西,不由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枚长命锁。是宋惊落不惜与野狼搏斗,也要拿回来的长命锁,是在她心中无比珍贵,日日夜夜都不离身的东西。 他活下去的欲望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无比强烈,准确的说,是从来没有如此强烈过。 宋岸将那枚长命锁放回自己的心口,突然红了眼,挥刀的速度更快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马上摔了下来,手中长刀撑地,被迫单膝跪地。 敌方的士兵再一次向他围了过来。 同样杀红了眼的宁卓无力且焦急地喊道:“将军!” 宋岸充血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们,他抬起左手,抹掉嘴角的鲜血,再一次站起身,抡起了长刀。 又是一场绝境中的厮杀。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道女子的声音:“宋岸,我来救你!” 宋岸一边挥刀一边提起力气喊道:“宋明烟?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守城池吗?” 宋明烟提着重剑冲过来,也喊道:“他们让我告诉你,城门已经守住,让你不必担心。” “别过来!你会出不去的。”宋岸想制止她。 “你在说什么屁话!我宋明烟的剑,一能挡百,怎么会出不去?”说着,她已经冲了进来。 宋岸听了她的话,禁不住笑了起来:“我的剑才是天下第一快!你手里的大块头,可赢不过我!” 宋明烟无奈地说:“好好好,我承认你的剑天下第一快。作为回报,你回去定要帮我说服父亲,让我进军营。” 宋岸道:“这事你放心,我阿姐肯定会替你安排好的。” 提到宋惊落,他嘴角的笑意不由自主地又深了几分,手上挥刀的劲头也更足了。 宁卓忽然惊喜地喊道:“将军,援军赶来了!” 如他所言,宋岸前几天请的援军终于到了。他们立刻加入战局,将敌军打得弃甲而逃。 宋岸终于松了一口气。 北境的军队彻底被打退,宋岸带的兵在原地休整几日,便要回冀州去。 这几日本来是给他们养伤和庆功用的,但偏偏这个时候,很少见到宋岸的人影。 宋明烟有些好奇,这日一早,便在宋岸的营帐外蹲守。 见他配备齐全准备出门,她不解地问道:“你不好好养伤,干什么去?” 宋岸指了指她的身后,说道:“看到那座雪山了吗?听说有许多灵药,只有雪山上才有,我要亲自去采。” 宋明烟不说话了。她自然知道,他的药是为谁而采。 - 宋惊落手中的剑劈过去,却意外地看到,路夕绝就站在那儿,似乎在等着她的剑落下。 她心中一惊,连忙翻转手腕,调转了剑的方向。她后退几步,心有余悸地问道:“你…为何不躲?” 路夕绝道:“因为我想知道,你到底有多想杀我。” 宋惊落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事到如今,还不愿意放过赵立斌的人,除了你,还能有谁?所以我把这里的其他人都调走了,你方便,我也方便。” 宋惊落难掩惊讶地看着他,“疯子。” 路夕绝洞察一切般轻笑道:“彼此而已。”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一条毒蛇,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被动反抗。一旦有人踏进她的领地,她就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已经埋伏好,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可是他不死心,偏想要到她的领地去看一看。 - 宋岸带着军队,终于回到了冀州地界。这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像是上天为了迎接他特意安排的。 快到城门口时,宋岸独自牵着马朝另一方向走去。 他让宁卓把士兵们从城门带进去,自己则准备抄小路。 宁卓问道:“少爷,你干什么去?” 宋岸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悬挂着的太阳,笑道:“我等不及了,我想在日落之前,见我阿姐一面。” 宁卓也了然地笑了笑,手攥成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表示包在他身上。 就这样,宋岸在小路上将马骑得飞快,以至于他赶到宋府门口时,宋惊落还没有准备好。 宋惊落知道他要回来,一早便开始准备为他接风洗尘,却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 宋岸快步冲进宋府,路上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顾不得回应,径直冲进宋惊落的院子里,连喊了三声:“阿姐,阿姐,阿姐!” “我回来了!” 宋惊落被他吓了一跳,无奈地放下手中的准备工作,迎了出去。 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脚步比平常都要快上几分。 宋岸一见到她,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脸上的笑容就像盛开的昙花一般。 “阿姐你知道吗?我打了一个很漂亮的胜仗,那些老将们,都对我赞不绝口呢!还有…阿姐,我这次给你带了许多灵药回来,我不在的这些天,你肯定又没好好吃药…” 宋惊落被他念叨得有些头疼,但又止不住得为他开心。 “好了,知道你厉害了。你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她有意避开吃药这个话题,又道:“我刚刚在厨房做饭做到一半,就被你喊出来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宋岸高兴地问:“今天能吃到阿姐亲自下厨做的菜?” 宋惊落拍了他一下,说道:“能,但只有这一次。” 宋岸忍不住抱怨道:“阿姐,你也太小气了吧。你明知道我最爱吃你做的菜了。” 他从回了冀州开始,就一直开心得不行。直到他在厨房,看见了许见微,脸一下就黑了:“你怎么还在这?” 许见微放下手中的菜,洗净了手,才垂下眼答道:“恭喜宋小将军凯旋,我在帮二小姐...做饭。” 宋岸抱起双臂,审视了他一会,问道:“除了做饭,你还干了什么?说!” 许见微想了一会儿,说道:“还有…帮二小姐喂马。” 这几日墨虎都是他来喂的,刚开始的时候它还很是抗拒,后来也渐渐与他亲近了许多。 宋惊落怕他们两个再针锋相对起来,破坏了今日的好气氛,便对许见微说道:“你去看看墨虎吧,这里就让宋岸来帮我。” 许见微却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今日小将军凯旋,小姐高兴,我也高兴,所以想尽自己的一份力。若是小将军不想看到我的话,那我可以去外院,做一些粗活。” 宋岸在暗地里翻了无数个白眼。 对,我就是不想看到你。 不想看到你。 不想看到你! 但在宋惊落面前,他却不能说出来。 宋岸看出来了,这是一个针对他的阳谋。 34. 第 34 章 宋岸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然看见宋祈走了进来。 宋祈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没看见人,没想到他们全都在厨房里呆着。 “你们都围在这干什么呢?”他惊奇地问道。 宋岸答道:“阿姐说要做饭给我吃。”他指了指许见微,趁机向宋祈告状道:“但是这个人非要留在这帮倒忙。” 宋祈朝许见微看过去,笑道:“今日我们宋府有喜事,晚上要办个家宴庆祝一番。我这几个孩子,被我惯得桀骜不驯,实在是无礼。不如你今天就留下来,跟我们一起热闹热闹。” 宋岸听了这话,惊讶地瞪大眼睛。 怎么就连父亲也让他留下来? 宋惊落也轻咳一声道:“这就不必……” 但是还没等她说完,许见微就接过话头,状似无意地瞄了宋岸一眼,说道:“宋将军盛情,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宋惊落好似在瞪他,许见微害怕一般低下头,像一只低顺的小猫。 宋祈放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见其他人都不说话,便尴尬地止住了笑,说道:“你们继续吧,一会儿别再吵闹起来,误了时辰。” 他走后,宋惊落把宋岸也赶了出去:“我给你做吃的,你在这掺和什么?一会儿等着吃就行了。” 宋岸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走之前还不忘与许见微眼神交锋了一番。 宋惊落看了许见微一眼,没有说什么,继续洗手干活。 但是许见微坐不住了,他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虚,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主子生我气了?” 还不等她回答,他又继续道:“这次我真的没有别的企图……” 宋惊落切菜的手顿了顿,说道:“我知道。所以我同意你参加我们家的家宴。从你走进宋府的那一刻,你就是我们宋家的人了,不是吗?” 许见微愣了许久。 他有多久没听过这样温暖的话了? 上一次听到,好像还是他在合州当乞丐时,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小女孩对他说:“我等你回来。” - 因为最近这些日子,宋惊落从外面带回不少人,所以家宴比往常多了一张桌子。 许见微则被她安排在了自己身边。 他有些受宠若惊地问:“主子,这……不太合适吧。我可以和下人们坐一起的。” 宋惊落道:“我是怕你离了我的视线,又跟我耍心眼。” 许见微这下不说话了。 她还特意让宋明烟坐在宋祈的旁边,以缓和他们二人之间的气氛。自从宋明烟回来,宋祈就一直不跟她说话,想来还是在为她偷偷跟去历城一事生气。 宋明烟低着头从房间里走出来,坐在宋祈旁边,有些手足无措。 他们父女俩都是直性子,不会转弯,所以闹气别扭来没完没了的。 宋惊落无奈地走到宋祈面前,挡住他的视线。他换方向,她也跟着换,总之就是不让他看别的地方。 宋惊落戏谑着唤他:“父亲……” 宋祈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不愿理她。 宋惊落不依不饶地跑过去扯他袖子:“您还没气够啊,这都多久了。你看你把宋明烟吓的,连饭都不敢吃了。而且这事儿是我让她去的,你生她的气干嘛?” 宋祈举起手,作势要敲她的头。 宋岸连忙跑过来,抓住宋祈的手,说道:“别打阿姐,打我就好!” 宋祈甩开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叹气道:“没一个让我省心。” “行了行了,你们翅膀硬了,我管不了!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宋明烟跪在地上,一本正经地说:“对不起,父亲,是我自作主张。但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你明知道我喜欢练武,却不让我上战场。宋岸能打胜仗,难道我就不能吗?” 宋惊落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 她哄了半天,眼看着宋祈语气都软了下来。结果被宋明烟这么一说,前功尽弃了。 果然,宋祈的脸色黑了。 “练武和打仗能一样吗?你一个女子,若是整日跟战场上那些男人混在一起,还有谁敢娶你?” 宋明烟说:“没有人娶,我便不嫁。我只知道,若是这些男人因为这个便要否定我,那他们也配不上我。难道我在战场上立下的功勋,还比不过我的清白之身吗?” 宋祈听了这番话,沉默了许久。半晌,他才开口:“什么也不必说了。晚宴之后,你去领家法吧。” 宋明烟起身起了一半,忽然又跪了下去,倔强地问:“我只是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宋惊落和宋岸做自己喜欢的事您都会支持,到我这里就百般阻挠?” 宋祈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宋祈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语气沉了下来,无奈地说:“就是不一样。” 路文君这时开口了:“明烟,你跟我回屋去,我有话跟你说。” 等她们再出来时,宋明烟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但她却笑着举起一杯酒,对宋祈说:“父亲,刚刚是我一时气盛,以后不会让您为难了。” 宋惊落这才松了口气,她应该是被路文君教育了一番,知道变通了。 宋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坐吧。今日家宴,正是该高兴的时候,我们不说这些。” 氛围这才变好了些。 宋惊落路过宋岸的桌子,偷偷拿了一瓶冷酒藏在袖子里。她抬头四下望了望,发现没人注意她,便用袖子挡住脸,小心地喝了一口。 谁知道秦昔像是有火眼金晶一般,不容置喙地说道:“姑娘怎么又偷喝冷酒,快拿给我,不要再喝了。” 小柳也嚷道:“对啊姑娘,你的身子不可以喝冷酒的。” 宋惊落无奈地抿了抿唇,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冷酒交给秦昔。 宋岸也开始在她耳旁念叨:“阿姐,你就听秦妈妈的话,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你要是想喝酒,我帮你把它煮热。” 宋惊落只觉得一阵头疼,嘴上说着:“不喝了不喝了,你们快吃饭吧。” 心里却在想:下次要做得再隐蔽一些。 许见微默默地坐在她的旁边,看着眼前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心中无端多了几分惆怅来。 这就是家的样子吗?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他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和阿娘、哥哥一起吃饭,他们总是会在几乎像水一样的粥里,舀出最稠的一碗给他喝。 阿娘会用自己的巧手帮他缝补衣裳,在他耳边唱着童谣,哄他睡觉。 哥哥会摸着他的说:“三千还小,还要长个子呢。” 他们白天要去帮父亲干活,晚上回到家累得一句话也不想说,倒在床上就可以呼呼大睡。 因为四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兄弟俩常常被呼噜声吵得睡不着,于是便偷偷爬起来肩并肩躺在外面看星星。 如果被起夜的爹娘发现,自然也是少不了一顿打。 那个时候,他觉得这样的日子很苦很苦,便问哥哥:“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富裕起来,能吃上饱饭,穿上没有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补丁的衣服。” 哥哥一脸崇拜地说:“爹爹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总有一天,他会做到的。” 当时许见微在星星面前许下愿望,希望以后会有用之不尽的钱。 这样爹娘就不会活得那么累。 可当这个愿望真正实现的时候,他发现以前的生活忽然变成了一种奢求。 那时他年龄还小,不知道爹爹到底做了什么。仿佛一夜之间,他们就住进了宽敞的房子,每天有肉吃,有酒喝,有崭新的衣服可以穿。 他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缠绕了他无数次的噩梦中。 有无数的官兵冲进他们的新房子里,他们凶神恶煞,势不可挡,这些刚认识的叔叔伯伯们仿佛不堪一击。 他在惊慌失措中看到,有两个男人把他爹给架了出去,口中还喊着:“来不及了,快跑!” 后来这两个人,变成了权贵世家的家主,权倾朝野的辅政大臣。 那些官兵冲了进来,他们母子三人就像是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官兵的刀就穿透了哥哥的身体,鲜血溅到了他眼睛里。 那把刀本是向他刺过来的,是哥哥替他挡了。 然后官兵把他和阿娘抓了起来。 再然后,阿娘也在他面前,被他们折磨死了。 受尽屈辱,死不瞑目。 许见微想到这,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忽然间,他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只温暖的手给抓住了。 他猛地惊醒,额间满是细密的汗珠。 “你怎么了?”宋惊落问道。 许见微抬手擦掉额角的汗,摇头说道:“我没事。” 宋惊落又问:“这些菜你吃不惯吗?” 许见微还是摇头,“不,我吃的惯,我只是……” 察觉到她轻轻碰了下她的胳膊,他有些疑惑地低下头,看到她递给他一个馒头。 她说:“从前觉得,每天能有一个馒头吃就很满足。可是现在面前摆着美酒佳肴,你还会想要只吃馒头吗?” 许见微浑身都僵住了,忽然觉得头疼极了。不知为何,这句话,他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他微微一笑,接过那个馒头,偷偷咬了一口,笑着说道:“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馒头。” 家宴还没结束,忽然有仆从匆匆赶来禀报:“路夕绝路大人来了!” 宋惊落拧了拧眉,问道:“他来干什么?” “说是、说是要来拜访夫人。” 他之前是说过要来拜访路文君,但不知为何偏偏赶到这个时候。 但既然他来了,便没有将他拒之门外的道理,就算再不愿,也要将他迎进来。 路夕绝用歉疚的口吻说道:“自从来了冀州,便一直想来拜访姑母。只是前些日子一直公务繁忙,今日好不容易得空,便不请自来,却不曾想,扰了你们的家宴。” 路文君用手帕掩住嘴,轻声咳嗽着,说道:“这是哪里的话。阿阡,其实我也一直想邀你到府里做客的,只是怕妨碍了你的公务。” 自从看到路夕绝,她的眼神便一直躲闪,似乎在逃避着什么。 宋祈笑道:“你来的正巧。来人,再添一个席位。” 路夕绝坐了下来,但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 宋惊落疑惑地看了他好几次。这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路文君忽然起了身,说道:“将军,我忽然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就先去休息了。” 35. 第 35 章 路文君走的时候,宋惊落又看向了路夕绝。同往常一样,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 但她总觉得他和路文君之间,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自打她认识他以来,就从未透过表面,看穿过他掩藏在厚厚面具之下的情绪。 他沉默地喝着酒,看上去倒像个来买醉的酒客。 宋惊落看出来,他今日不是来找自己的。酒足饭饱,她觉得这里有些闷,便离席透气去了。 走之前,她也不忘连许见微一并带走。 宋岸见她们二人一同离席,重重地摔了一下被子,也起身跟着去了。 宋祈喝了一口酒,笑道:“今日家宴,就到这里吧。小路大人若是无事,到我房中与我手谈一局,如何?” 路夕绝举起酒杯,说道:“我也正有此意。” 回到房中,宋祈屏退了所有下人,并派亲信在外围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他在棋盘前坐下,对路夕绝说:“坐。” 因为对这里不熟悉,所以路夕绝动作缓慢地、摸索着坐在了他对面。 宋祈看着他脸上的布条,叹息一声:“你的眼睛,实在是可惜。” 路夕绝轻笑道:“没什么好可惜的,我反倒觉得,这样很好。” 宋祈问:“说吧,你今日来,究竟有何事?” 他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路鸣知道我要来冀州,临行前便叮嘱我,一定要提醒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宋祈皱了皱眉,不厌其烦地说:“我不管路鸣在做什么,要做什么,这都与我无关。十年前我就是这么说的,现在我依旧是这么说。” 路夕绝再次淡声开口:“他还让我问你一句,还记得背叛赤羽堂的后果是什么吗?” 宋祈的瞳孔骤然紧缩,他猛地站起身,愤怒不已地说道:“什么狗屁赤羽堂?没有周氏血脉和赤羽令,那就是冒牌货!赤羽令的最后一任主人是长公主,我已经完成了她交给我的任务。可她早就死了,你们奈何不了我。” 路夕绝缓慢地站起来,快速地冷笑了一下,说道:“宋将军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我会如实转告给他的。” 不知道为什么,宋祈越看他的脸,越觉得阴森。在这被火炉烤的暖洋洋的屋子里,后背竟无端升起了一股凉意。 他眯起眼睛,警告道:“长公主死前吩咐过,让你们无论如何,都不要打我宋家的主意。你们如今,是想违抗她的命令吗?” 路夕绝转过身,背对着他,露出一个阴鸷的笑容,“赤羽令,已经有新的主人了。” 不等宋祈有所反应,他便转身离去。 宋祈呆愣在原地许久,满脸的惊愕与不解。他不停地小声喃喃道:“新的主人?这……怎么可能?” 周氏血脉,明明早就死光了。怎么可能有人还活着? - 宋惊落吃醉了酒,偏要拉着宋明烟在花园中比武。 宋明烟一脸惊讶地说:“真没想到有一天,你还能主动提出跟我比武。” 毕竟这么多年,她可没少折磨宋惊落。以至于每次宋惊落见了她,都像老鼠见了猫,唯恐避之不及。 因为这个,宋明烟也提起了兴致,说道:“好啊,来就来,我还怕你不成!”她说着又看向宋岸,“宋岸,看来你在雪山上采的那些灵药确实不错啊,都能让她有力气跟我比武了。” 宋惊落带着醉意问道:“雪山?什么雪山?” 宋岸听了这话,差点被吓个半死。他冲着宋明烟拼了命的摇头,还用手指在嘴前比了个手势,示意她闭嘴。 宋明烟看见他着急的样子,连忙掩饰道:“没什么,你听错了。要比武就快来,别磨蹭。” 于是,两个人就鸡飞狗跳地打了起来。 宋岸这才有机会叫来宁卓,把他叫到一旁吩咐道:“你去告诉兄弟们,我去雪山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我阿姐。” 宁卓点点头,说道:“明白!” 然后他支支吾吾半晌,忽然挠着头问道:“少爷,我这次回来,看你院里忽然多了个女人,她是谁啊?” 宋岸都快忘了苏琴亦的存在,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阿姐带回来的,我也不知道。” 宁卓又支吾了好半天,才问道:“那我能去问问二小姐,她叫什么吗?” 宋岸给了他一拳,“你怎么不自己问她?” 宁卓苦着一张脸说:“我问了,她不告诉我啊!” 宋岸打量他半天,问道:“好端端的,你打听人家姑娘名字干什么?你莫不是……” 宁卓的脸瞬间就红了,他磕磕绊绊地说:“不是,我就是……就是觉得她有些眼熟。不过,她要是少爷你的人,我就不问了。” 宋岸脸色黑了几分,喊道:“滚蛋。她怎么可能是我的人?你少在这败坏我的名声。” “行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帮你去问问阿姐。至于之后的事,还是得你自己努力。” 宁卓感激地点了点头。 宋岸又问:“你娘的病怎么样了?缺钱了就和我说,千万别和我客气。” 宁卓叹了口气,说道:“还是老样子,只能先慢慢养着。少爷已经给了我不少钱,真的够用了。” 说话的间隙,宋惊落和宋明烟已经打完了。毫无悬念,输的人又是宋惊落。 她不服气地说:“你这是趁人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之危。” 宋明烟毫不留情地说:“我都不知道让了你多少次了。” 宋惊落喝了许多酒,又跟宋明烟打架,热得满头大汗。 一直在一旁守着的许见微见状,从袖中拿出一块手帕,专心地帮她擦掉脸上的汗珠。 “主子,我帮您擦汗。”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像是在擦拭一件精心雕琢的璞玉。 宋惊落一时没有站稳,往一侧倒去。许见微连忙伸出手扶住她,另一只手还在帮她擦汗。 就在这时,他手中的手帕忽然被人一把夺了过去,扔在了地上。 宋岸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接过宋惊落,目光冰冷地看着许见微:“我阿姐岂是你可以碰的?” 许见微松开手,说道:“抱歉,刚才一时情急,是我唐突了。” 宋惊落拽着宋岸的衣服,说道:“算了,他也是好心。” 宋岸的目光转向她,忽然就变得柔软又委屈,像是一只被人欺负了的可怜巴巴的小狗。他有些憋闷地嘟囔道:“阿姐,自从他来,你就一直向着他。” “看来二小姐的院中,有不少的矛盾。”一道戏谑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引得在场的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路夕绝道:“恰好路过,听到这边似乎很是热闹,便过来看看。但又怕人误会我是偷窥,只好出声打扰。”他顿了顿,继续道:“这里的气氛有些凝重,不如我给你们讲个故事,缓解一下。” 说完,也不等别人拒绝,他就自顾自地讲了起来:“从前有一个女子救了一只野狐狸和一只野狗,看他们可怜就将他们养在家中。她与狐狸亲近时,那只狗就会狂吠,与狗亲近时,狐狸就会扮可怜吸引她的注意。但没想到的是,那只狐狸其实是狐狸精,一直都只想吸食她的精气,被发现之后狗咬断了它的腿。而那只狗呢,竟是那女子失踪许久的丈夫所变,因为变成了狗,只能看着她与别人成亲生子。怎么样,这个故事,是不是很精彩?” 宋岸皱着眉看他:“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 路夕绝没有理会他,只说:“时辰也不早了,我该回府了,就不留在这儿叨扰各位了。” 他走了以后,宋岸却还望着他的方向,口中骂道:“他有病吧。” 宋惊落的注意力全然不在他讲的那个不知所谓的故事上。她这时才忽然反应过来,路夕绝站在那里多久了? 她与宋明烟比武,他也看到了? 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驱散了宋惊落的所有醉意。 走出宋府以后,路夕绝坐上马车,对帘外的星月吩咐道:“去查一查,宋家二小姐有没有去过北境。” 36. 第 36 章 冀州的一间茶馆之中,说书先生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故事,台下的几张桌子坐满了人。他们大多是些读书人,从学堂下了学,便互相约着到这里喝茶。 但在茶馆深处的角落,一个最不引人注意的位置,坐着两个神秘的男子。其中一个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穿着一身黑袍,脸上带着深紫色金属面具,举手投足间透露出难以掩饰的贵气。 而另外一人年龄稍大,大概有四十余岁。他穿着锦袍带着玉饰,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他身上金钱的气息。 说书先生的故事已经到了尾声,便开始准备讲下一个故事。 先生煞有介事地问道:“前朝的嘉禾长公主,在座诸位可有人认识?” 下面的客人起哄道:“认识认识。” 有关嘉禾长公主的故事,不论褒也好,贬也好,都已经听过许多遍了。 先生捋了捋发白的胡须,继续道:“说到这位嘉禾长公主,那可真是一代奇女子。她不仅身份尊贵,容貌更是一等一。想当年,江湖中便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放眼整个天下,长公主的美貌若是排第二,便无人敢排第一。当年承兴帝去世以后,没有将赤羽令传给永和帝,反而传给了长公主。” “她手握赤羽令,力挽狂澜之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但是最后因为种种原因,还是失败了。” 这时下面有人接话道:“听说长公主改革失败,是因为她的驸马宋琢宋轻竹,此事可是真的?” 这人一脸八卦的表情,显然是对他们的爱情故事更感兴趣。 说书先生提到宋琢,也是一脸感慨:“你口中的宋轻竹,年轻时也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出行时会有女子扔鲜花和瓜果的存在。他十八岁时赴京赶考,便高中探花,另整个淮都都为之惊叹不已。要说他与长公主之间的结合,本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佳偶天成……可他却在承兴帝赐婚之时,在殿外跪了三天三夜,宁死也不愿做长公主的驸马。” 听书人听到这种桥段便来劲儿了,一直追问道:“后来呢?” “皇家命令岂可违抗?宋轻竹虽万般不愿,但为了族人性命,也只能领旨。” 底下又有人说:“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难怪最后他们二人反目呢,想来是从一开始就互相看不惯。” 还有人对嘉禾长公主很是崇拜,听到他这话,便反唇相讥道:“长公主貌美无双,能力又强,分明是那宋轻竹矫情,装深沉,假清高。要是我碰到这样的好事,巴不得祭告天地祖宗。” 自他之后,茶馆内的争论声不绝于耳。他们针对长公主和宋琢的私人感情吵来吵去,谁也不让谁。后来就连说书先生口中的话也逐渐变得离奇了起来,就连第三者插足这种情节都搬了出来。 带着金属面具的黑衣男子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摔。 公孙台闻声抬眸看了他一眼,问道:“黎昭,你怎么了?我这正听得津津有味呢,你吓我一跳。一个月前我就觉得你变得怪怪的,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 黎昭看了那茶杯一会儿,又将它拿起来,一饮而尽。 他们离开茶馆,回到了歇脚的客栈。 公孙台关上房门,对黎昭说:“你手底下的人都来冀州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一点进展都没有?再这样下去,王爷肯定要怪罪的。” 黎昭道:“当然不会有进展,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就派错了人。” 公孙台不解地说道:“派错了人?你这话什么意思?苏琴亦已经是我们堂里最优秀的了,还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宋岸连她都看不上,还能看上谁啊?” 黎昭沉默不语。 也许从一开始,宋岸看上的,就不是他们燎原堂的女人。 公孙台有些急切地说:“时间不多了,若是宋岸不死,定会坏王爷大事。” - 范思沅自从跟着宋惊落回了宋府,便每日都辗转反侧,心中总是不安定。 虽然宋府的没一个人都待她很好,但她却帮不上宋惊落什么忙。清闲久了,她就总会想起那些不堪的往事。还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所以她纠结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去找宋惊落,说道:“二小姐,你有没有需要我的地方?整日这样闲着,我实在有些惶恐。” 宋惊落问她:“我上次让你好好想想,以后准备做什么。怎么样?想好了吗?” 范思沅愣了愣,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想……我想回淮都……去复仇。” 宋惊落点点头,说道:“好!我一会儿派人准备马车,护送你去淮都。我还会再给你配一些人手,这样你行事也方便一些。我也迟早会到淮都去,在那之前,需要你帮我安排好一切。” 范思沅慢慢挺直了腰板,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礼,“多谢二小姐,思沅定不会辜负二小姐的期望。” 宋惊落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忽然有些感慨,如果仇恨能化作她活下去的动力,其实也还不错。 范思沅走了以后,她又叫来了苏琴亦,问道:“我问你,黎昭是不是已经到冀州了?” 苏琴亦再一次惊讶地抬眼,说道:“你!你怎么会知道?宋惊落,你到底是什么人?” 宋惊落低低笑了两声,说道:“我不是说了吗?你是我的……手下败将。” 苏琴亦不服气地翻了个白眼,“上次是我认真和你打,若有下次,我定将你打得跪地求饶。” 宋惊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越笑越大声,苏琴亦的脸也越来越黑。 “懒得跟你一般见识。”苏琴亦冷哼道。 “说正事。黎昭既然已经来了冀州,你们的动向就瞒不过他。所以这几日,你们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要被他看出破绽。”宋惊落停住了笑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正色道。 “那他交给我们的任务……”说着,苏琴亦飞快地看了宋惊落一眼。 “如实禀报就好。就说你用了浑身解数,宋岸也不给你近身的机会,让黎昭去想应对的法子。” 苏琴亦点头应了。 忽然,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试探着说:“黎昭的眼里一向揉不得沙子,若他知道我们叛出了燎原堂,恐怕走到天涯海角,他也不会放过我们。” 宋惊落闻言,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盯着苏琴亦的眼睛,嘴角渐渐扯出一个笑容:“那就让他有来无回。” 苏琴亦看懂了她的眼神,也跟着笑了起来。 - 公孙台看着苏琴亦传来的信,又看了一眼坐在那儿一脸气定神闲的黎昭,急得在屋里走来走去:“我们的精锐部队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三日后出发。可是这些女人连一个宋岸都搞不定,真是一帮没用的废物!” 黎昭本来在闭目养神,听到这话轻轻睁开眼,略显嫌弃地瞥了公孙台一眼,说道:“你急什么?既然她们杀不死宋岸,那就想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地赴死。” 公孙台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变得激动起来。他小跑到黎昭身边坐下,一惊一乍地说:“这么说来,你有办法了?” 这时他才看到,黎昭在桌子上写了很多个名字。有一个名字他写了最多次,那就是:宋惊落。 黎昭伸出手指,轻轻在这三个字上点了两下。纸上笔墨还未干,他的手指也因此粘上了墨迹。 他顺着这三个字的纹路一路描摹、摩挲,让纸上的笔墨都混成了一团,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公孙台不解地问:“宋惊落?那个宋家二小姐?你写她的名字做什么?” 黎昭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说道:“你还记得王爷多年前未雨绸缪走出的那步棋吗?他和我说过,这个宋家二小姐对宋岸来说,很是重要。只要拿住她,宋岸就一定会来救。” 公孙台瞪大眼睛,赞赏地说:“还是你有办法。” 黎昭又道:“但在此之前,我要确保这颗棋子不会倒戈。我给你一个地址,你替我去抓一个人。” 公孙台怀疑地指了指自己,问道:“我?你让我去抓人?你没搞错吧。” “那个人手无缚鸡之力,半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你肯定要比她强一点。” “什么叫强一点?你是想说我其实跟她差不了多少是不是?好啊你黎昭,你都敢挖苦我了。”公孙台气呼呼地吼道。 “你要是再不去的话,人就要跑了。到时候你自己去找王爷领罚。” 公孙台这才闭了嘴,一脸憋闷地走了。 而黎昭还在盯着那个名字发呆,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又一遍。 半晌,他将沾了墨迹的手指放在了自己的唇上,喃喃道:“宋惊落,我们好久不见。” 37. 第 37 章 淮都那边派人传来消息,说北境已经集结大军,意图再犯边境,并命令宋祈即刻点兵前去支援。 有宋祈在冀州,能保证钦沙五州不挥兵南下,直捣中原。但这次淮都竟然让他去那么远的地方打仗,可见这次的形势有多严峻。 宋祈不敢耽搁,连夜点兵北上,赶往边境。 来传旨的官员还说,要宋岸带兵在冀州时刻待命,一旦边境难以支撑,随时准备赶往支援。 冀州的冬天已经过去了,随之而来的是密集的春雨,消融了满地的冰雪。 宋祈离开冀州的那晚,宋惊落一夜没睡,在城门口目送他离开。 她站在那里时,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像是有无数枚细针落在她身上。 刚才还有许多百姓和她站在一起,但因为下了雨,都纷纷回去躲雨了。 城门口忽然变得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细小的雨声和刚离开士兵的脚步声。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一直以来,她都无比期待又害怕这一天的到来。 前世就是这个时候,她迟迟没下得去手去杀宋岸。黎昭便亲自来了冀州,将她绑了起来,引宋岸来救她。 当时她觉得黎昭难得犯了一次蠢,宋岸怎么可能会不顾一切跑来救她? 但是她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夜里看见了宋岸的身影。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或许都找不出第二个如此在意她生死的人。 落在她身上的雨水停了,她抬起头,发现自己头顶上多了一把青绿色的纸伞。 她转过身,一袭青衫映入眼帘。 “表妹,注意身体。”路夕绝带着笑意说道。 “多谢表哥。”宋惊落道。 她继续打量着这把伞,发现它就是路夕绝用来杀人的那把。 这么想着,从伞的边缘滑落的雨滴仿佛沾上了血腥气。 路夕绝竟然真的用它来挡雨?还真是独特的癖好。 “表哥准备什么时候回淮都?”宋惊落问道。 “原本是打算这几日回的,但宋将军出征不是小事,便要再多呆上几日。怎么,表妹是嫌我烦了,迫不及待想要我离开?” 雨水似乎放大了她的体香,像无数只足以致命的蛊虫,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鼻子里。 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比旁人敏锐的嗅觉,终于有了用处。 宋惊落尴尬地笑了两声,“这……怎么会呢?我只是迫不及待,想看到表哥升官。这次回去,就该是从三品了吧。” 他年纪轻轻,便已经在文官中有了不可撼动的地位。 袁启虽是以武定国,但却文官非常重视,事事都要询问他们的意见。而路夕绝作为文官之首,他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对大局有所影响。 宋惊落又想起牢房中看到的那一幕,最后范无量被抬出来的时候,已经不像是个人了。 他和范无量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恨,让他不惜被皇帝怪罪,也要下如此狠手? 宋惊落虽然好奇,却并不想知道。毕竟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但是他明明知道她看见了,却什么也没说,像是根本不怕她说出去一样。 是了。她也有把柄在他手里,所以他们之间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暂时不用互相怀疑。 她忍不住再次感叹,路夕绝实在太聪明了。 聪明得简直不像个人。 “阿姐。”长街尽头忽然有人叫她。 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宋岸。 宋岸慢慢走近,一脸无奈地说道:“就知道你出门肯定又不带伞,所以特地来接你。” 他说着看向路夕绝,语气疏离地说道:“多谢小路大人给我阿姐撑伞,现在我来了,就不麻烦你了。” “阿姐,我们回家吧。” 宋惊落点了点头,从路夕绝的伞下移步到宋岸的伞下。 路夕绝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在不远处跟着的晨晖问星月:“大人怎么了?人都走了,他却不走。” 星月道:“你都跟着大人那么久了,怎么还是那么没眼力劲。你看不出来吗?大人他不高兴。” 晨晖还是不懂,问道:“大人他……为什么不高兴?”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在恨吧,恨命运不公。” 晨晖挠了挠脑袋,还是没明白他的话,便痛骂他故弄玄虚。 但星月这次无论如何都不理他了。 _ 宋祈走了以后,冀州几乎乱作一团。 那些富贵人家们都在担心,如果宋祈回不来,钦沙五州的镇远侯旧部一旦南下,那他们就会首当其冲。 有些机灵的已经卷好了铺盖,随时准备逃走。 就在这个时候,与宋家一向交好的童家忽然提出要开一场宴会,说是南园的花开了,邀请各府共赏。 于是这些人就犯了难,感觉自己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如果要去的话,在这种关头,他们实在没心思赏花,更害怕暴露要溜之大吉的心思。如果不去的话,又担心宋家回来的时候下不来台。 但他们经过权衡利弊之后,还是决定要去。因为就目前来说,宋家到底能不能打胜仗,还是个未知数。他们没必要现在就把宋家得罪了。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宋家二小姐也要参加这次宴会。 于是上次没能在路监察的接风宴上见到宋惊落的人便开始蠢蠢欲动了。而还有一些人想见她是为了趁机向她打听宋祈的情况。 但是到了宴会那一日,几乎所有人都到了,也没见到宋惊落的身影。于是他们都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了,就连平日里最喜欢的喝酒、聊天都提不起精神。 孙家的公子与李家的公子交头接耳道:“宋家二小姐要来参加宴会的消息不会就是个幌子吧,就是专门骗我们前来。” “应该不会吧,这事在冀州闹得沸沸扬扬的。若真是假的,宋家的人能不管?” 另一人插进来附合道:“没错。前几日我听说,吴家的两个公子为了争这次参加宴会的机会,差点就打起来了!” 孙公子震惊地说:“这么夸张?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现在对这位宋家二小姐的长相愈发好奇了,希望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话音刚落,童府的婢女便领进来了一个女子。 他下意识看过去,张大的嘴巴还来不及合上,就愣在了原地。 整个宴会瞬间雅雀无声。 宋惊落这时开了口:“抱歉,让诸位久等了。” 见没有人理她,她有些疑惑地转了下头。那些婢女连忙带着她到自己的席位处,她坐下来,看着婢女们为她倒酒,不忘说道:“多谢。” 这时她才意识到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看,便开口问道:“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 听到这话,宾客们才回过神来,该喝酒的喝酒,该聊天的聊天。 孙公子的嘴巴还是没有合上,他听到李公子在旁边惊叹道:“天啊,怎么会有如此……如此……” “就算再多的溢美之词,都是一种亵渎。” 就在这时,许见微带着两个仆人,押着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走到了宋惊落身边。 许见微道:“主子,人已经抓到了。因为事情紧急,只好把他抓过来了。” 宋惊落看了一眼那个中年男人,说道:“我认得你,你是……成衣铺的钱老板。你们是在哪抓到他的?” 许见微答:“在冀州城外,去往宛城的路上。” 宋惊落又道:“钱老板这是要跑?我听说钦沙五州有五大悍将,数十万骑兵。他们在西北战无不胜,若是有意南下,打到淮都也只需要半个月。所以你就算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钱老板不服气地说道:“二小姐,我只是想去宛城探亲。朝廷律法也没有规定,我不能离开冀州吧?” “是。朝廷律法是没有这个规定,但你上缴的粮食有问题,最近官府事务繁忙,来不及仔细调查,我是在帮官府拿人。” 钱老板脸色一变:“这怎么可能?我上缴的粮食不可能有任何问题。” 宋惊落一挥手,便又有几个仆人搬上来一袋米,她亲自打开给钱老板看,“你看,这里面混了一半的沙子。这批粮食是要送去给宋将军的军粮,你可知此举该当何罪?” 钱老板喊道:“不可能,我没有做过!我交之前检查过多次,你这是污蔑!” 宋惊落漫不经心地收回手,说道:“是不是污蔑,你到了官府就知道了。我只帮忙抓人,不负责审案。” “把他送去官府吧。” 钱老板被拉走以后,宋惊落才对宴会宾客们说:“不好意思诸位,打扰了大家的雅兴。我特地给在座的人都备了一点薄礼,就当做是我的补偿。” 孙公子好不容易合上的嘴巴又张大了,她这是有备而来,在杀鸡儆猴呢! 他看出来了,这是一朵食人花,美则美矣,但一言不合就能要你的命。 宋惊落看到每个人都收到了礼物,满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知道诸位对我们宋家的情况多有担心,但请大家放心,我在此保证,若是真有一日兵临城下,我宋惊落第一个出城应敌,城若破,死期至。若违此誓,人神共愤。” 38. 第 38 章 宋惊落从宴会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最近冀州人心惶惶,街道上不似往常那般灯火通明。各家各户早早地就熄了灯,显得夜晚漆黑一片。 只有几个小摊小贩为了糊口,在街上点了几盏孤灯,期待着有晚归的人能买他们的东西。 宋惊落路过一个卖羊肉汤的小摊,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摊贩热情地迎上来,说道:“客官,买一碗羊肉汤吗?” 宋惊落问道:“从前没见过你,你是刚来的吗?” 摊贩点点头,说道:“是的。” 宋惊落瞥了他一眼,“最近的生意可不好做,那就来一碗尝尝吧。” “最近的生意岂止是不好做,但是钱已经投进去了,还有什么办法?客官你稍等,热乎的羊肉汤马上就来。” 羊肉汤端上来以后,宋惊落尝了一口,问道:“老板,你是淮都人吗?” 摊贩惊讶地问:“客官怎么知道?” 宋惊落笑了笑,说:“我小的时候最喜欢喝淮都的羊肉汤,所以对这个味道很熟悉。”她说着又咬了一口羊肉,“羊肉的口感也很独特,不像是中原地区能养出来的,倒像是……” 她顿了顿,小声说道:“倒像是北境特有的品种。” 忽然间,她感觉到眼前一片模糊,握着勺子的手也支撑不住,只能无力地放在桌子上。 这时,黎昭和公孙台从黑暗中走出来。摊位老板向他们行了个礼,便退到了一旁。 公孙台惊讶地说:“她怎么吃的出,那是我们北境特有的羊?那可是我特地让人快马加鞭送过来的。” 说完他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黎昭理他,便问道:“现在她已经神志不清了,要怎么把她抬走?实在不行,就让我来当一次护花使者,把她背回去。” 说着他就要上前,却被大步走上前的黎昭推开。 “嘿,黎昭,你推我干嘛?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干这种活,所以我主动提出帮忙,你还不领……情。” 只见黎昭动作极其轻柔地抬起她的胳膊,将它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将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腿弯处,轻轻一抬,便将她抱了起来。 公孙台哪里见过他这幅模样,震惊地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 等他反应过来时,黎昭已经抱着宋惊落走远了。 他小跑着追上去,嘴里嘟囔道:“真是开了眼了,那见过像这样绑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强抢民女呢。” 黎昭像是听到了他的话,动作一顿,但还是选择了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 快到目的地时,黎昭才回过头,给了他一个眼神,“你要是敢说出去,就别怪我把你干的那些事告诉王爷。” 公孙台一愣,连忙捂住了嘴,“我不说,我绝对不说,打死也不说!” 黎昭又道:“你去想办法通知宋岸,然后安排好陷阱。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不要过来打扰我们。” 公孙台一脸八卦地问:“你不会真的打算要做些什么吧。” 黎昭给了他一记眼刀,他这才悻悻地闭了嘴。 - 宋惊落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山洞之中,手脚都被绳子捆住了。 她试着挣扎了两下,绳子却仿佛勒得更紧了。她明白过来,这是燎原堂特有的系法,那么绑她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黎昭。 她四下张望了一番,并未看到人影。但是仔细一听,却能听到洞外有细微的摩擦声。如此看来,黎昭就躲在洞外。 正如她所想,他的确就在洞外,也知道她醒了,但他管不住自己的脚,尝试了很多次都抬不起来。 于是他不得不承认,他不敢进去,更不敢面对她。 “既然把我绑到这来,又何必躲躲藏藏的?”宋惊落沉声道。 黎昭深吸一口气,缓步走进山洞。 “不愧是昨日在宴会上大耍威风的宋家二小姐,到了这种境地,还能如此淡定。” 洞外的天光从洞口开始蔓延,宋惊落看到黎昭背着光,脸上还带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具。 前世她与黎昭相处了那么多年,也从没见过他的真面目。 只能看到那个面具在她眼前不断放大,像是凶兽的深渊巨口,一口一口将她吞没。 她从久远的记忆中抽离出来,问道:“你是谁?” 黎昭脚步一顿,说道:“我是黎昭。” “你觉得我会对你的名字感兴趣吗?我是在问你,你的身份。” 黎昭道:“人的身份都是多变的,就像我的身份就是由时机决定的。现在来看,我可以是你的一个……老朋友,但过几日我可能就是你的敌人了。” 宋惊落冷笑一声,“老朋友?能成为敌人的朋友,根本算不上是朋友。” “你把我绑来,到底想做什么?” “既来之,则安之。过几日你就知道了,现在又何必追问?”他说着递过来几颗果子,说道:“吃点东西吧。” 宋惊落有些警惕地扫了那些果子一眼,没有吭声。 黎昭轻笑一声,拿起其中一个果子咬了一口,“还算警惕,知道有所防备。放心吃吧,没毒。” 宋惊落道:“我是想说,我手被绑住了,拿什么吃?” 黎昭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亲手把果子递到她嘴边,“我喂你就是了。” 宋惊落盯着他的面具,慢慢咬了一口。她有些惊讶地发现,这果子格外得甜,甜得根本不像是在山中采的。 但她没有心思探究这些,说道:“我要上厕所。” “就在这儿吧,我不嫌弃。” 宋惊落:“……” “那我出去找点吃的,你随意。” 他一出去便是一整天,直到天黑才回来。他捡了许多树枝,在洞里生起了火。 他又在火上搭起了一个烤架,把不知道从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哪里抓来的鱼架在上面烤。 宋惊落闻到了香味,慢慢睁开眼睛。 “我忽然觉得我和那条鱼很像,只是你的筹码和工具。你什么时候饿了,就把它放在火上烤一烤。” 黎昭动作一顿,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什么时候对一条鱼也能产生如此感慨?那一会儿我烤好之后,你别吃。” 宋惊落冷笑道:“你知道的,我说的不是鱼。” “那是什么?” 宋惊落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黎昭开始自顾自地说道:“不过你说得对,我的确对这条鱼没有悲悯之心。但我曾经有过,那时候的我还是一个善良、有良知的人。我爹、我娘、我妹妹,他们都很善良,但是他们最后是什么样的下场,你想知道吗?那个时候我便知道,善良毫无用处。从那以后,我遇到的每一条鱼,我都必须吃掉。它只有进了我的肚子,才算有用。” “你就不怕,他们咬你一口?” 黎昭把烤好的鱼从架子上拿下来,递给宋惊落,“在力量的差距面前,一切反抗都是徒劳。就像我对这条鱼,拥有绝对的掌控权。” 宋惊落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祝你好运了。” - 晨晖回到驿馆时,星月正在路夕绝身边为他读书。他火急火燎地跑进来,焦躁地说:“大人,不好了。” 星月放下书,问道:“怎么了?大人不是让你盯着宋府的动静吗?” 晨晖气喘吁吁地说:“就是宋府出事了,宋二小姐昨天夜里被人给绑架了。” 路夕绝把星月放下的书又重新拿起来,不在意地说:“她被绑架,自有宋岸去救,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晨晖又道:“大人,我还没说完呢。还有一件事,边境那边传来消息,说宋祈将军被人围困在了沙漠腹地。淮都那边已经下了旨,宋岸必须两日后带兵前去支援,才有可能将宋祈将军救回来。” 路夕绝捏着书的手指一顿。 “我倒是好奇,像这样的抉择,宋岸究竟会如何选。” 他的袖口一紧,说道:“她是在哪里失踪的?” “不知道。现在宋府上下都封锁了消息,不让往外传,只能偷听到这么多了。” 路夕绝沉吟片刻,说道:“这两件事的时间撞得这样巧,恐怕绑架她的人是北境来的。我记得她最后一次露面,便是在童府的宴会上,那我们便去她回家的路上看一看。” “星月,你去找人查一查,最近有没有人是从北境来冀州的。如果有,就把他们每个人的动向都汇报给我。” 他说话的语气比往常快了许多,其中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晨晖问道:“大人是怕宋小将军不去救二小姐吗?” 路夕绝站起身,脚步不停地往外走,说道:“我只是想会一会这个胆大包天的人。” 宋惊落就算要死,也必须死在他手里。 39. 第 39 章 同前世一样,宋岸即将出征的前一天晚上,雷声大作,暴雨如注。 天还未黑时,空中便浑浊得像被泥沙笼罩。不多时,山洞外便响起像是很多块巨石砸在地上的声响。 宋惊落的心颤了又颤。 黎昭的脚步声出现在她身后,随即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他轻车熟路地找到她身上的穴位,轻轻一点,宋惊落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这才放心地解开她手脚上的绳子。 他说:“该出发了。” 宋惊落看了一眼洞外暗沉的天色,说道:“你从没想过要回头吗?” 黎昭在她身后轻轻笑了:“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我从来都别无选择。” 快出洞口时,黎昭撑起了一把伞,然后用另一只手牵住了她的手。 那一瞬间,他自己也愣住了。 这样一个熟练到几乎快成为本能的动作,在这一刻,却几乎将他的心扯碎。 宋惊落用力想甩开,却被他握的更紧。 他转过头,看到宋惊落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对他说:“你恶不恶心?” 黎昭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还以为,你骂得会比这个更难听。” 但他的手依旧没有松开,似乎在贪婪地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 他紧紧抓着她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心口,“你能感受到吗,它在跳动。” “可是我早就已经没有心了。但是此时此刻,它为什么又在跳?” 宋惊落的眼神依旧冰冷,“我不知道。但我很清楚,如果我现在手里有一把刀,我会毫不犹豫地插进去。” 黎昭有些颓然地说:“我知道,所以我才不敢放开你的手脚。毕竟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 宋惊落冷笑一声,说道:“你自以为的了解,我并不需要。” 黎昭终于没了耐心,有些强硬地拉着她的手走在雨中。 因为雨势很大,即便撑了伞,宋惊落依旧被淋湿了。 黎昭看了她一眼,无奈地叹息一声,然后脱下了自己宽大的外袍,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起来,像一个人型的粽子。 宋惊落无法拒绝,只说:“能把你的衣服拿走吗?闻到它的气味,我有些想吐。” 黎昭没有回头,“听说宋二小姐身体不好,万一死在半路,我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他不会来的,你别白费心思了。我教导过他,要以大事为重。” 黎昭不经意间挑了挑眉,说道:“可为什么在我看来,你就是他心目中最大的事。” 宋惊落倏地皱起眉瞪他,带着些许怒气说道:“你别胡言乱语。” “你太激动了。看来我从前教你的,你全都忘干净了。”黎昭冷冷说道。 宋惊落看着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是还活在梦里吗?” 忽然间,头顶上传来几声惊雷,如同无数烟火在她耳边炸开,又像无数只野兽发出震天骇地的嘶吼,令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黎昭道:“是,我是活在梦里。梦里有太多太多难忘的场景,也有像这样电闪雷鸣的雨夜。我记得在一个又一个惊雷落下的时候,你尖叫着躲进我怀里,哭着跟我说:师傅,我怕……” 宋惊落打断他,“别说了。” “那个时候我推开了你,告诉你如果连雷声都感到害怕,那这世间的一切都会令你惧怕,然后将你打入深渊。然而我现在却很想回到那一刻,对你说一句:有我在,别怕。” 宋惊落忍无可忍,猛地大吼出声:“我让你别说了!” 她的眼睛不知不觉的红了,“可我只想告诉她,就是因为有你在,她才更应该感到害怕。” 眼前闪过一道又一道的闪电,像是强光破风而来,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黎昭却忽然在她耳边轻声说:“他来了。” 从天上落下的水帘砸在树冠上,压得它们弯下了腰。狂风将树枝吹得四下摇曳,也让她的心骤然一颤。 “这是我精心为他设下的陷阱,只要他敢靠近,就是插翅也难逃。” 黎昭走到她身后,将匕首抵上她的脖颈。 他的距离很近,远远看上去,倒像是他在亲昵地搂住她。 宋惊落屏住了呼吸。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慢慢的,水帘中忽然出现一个少年策马而来的身影。 她不顾颈前的匕首,高声喊道:“宋岸,回去!” 宋岸勒住了马,他穿着蓑衣,从马上跳下来,说道:“放开我阿姐,你要什么条件,我都会满足。” 黎昭轻轻一笑,说道:“我的条件,就是你死。只要你走过来,我就放了她。” 宋岸毫不犹豫地往前走了两步。 宋惊落有些焦急地喊道:“宋岸,你先站在那里别动,听我说。我相信你在来这里之前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但你不会想到,你最信任的人会背叛你。你若回不去,军中一定会生变,到时父亲便无人去救,你对不起他,更对不起我。别忘了之前,我对你说过的话。如果你再往前走一步,我会立刻撞在他的刀刃上。” 宋岸停住了脚步,声音沙哑地说:“阿姐,可是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必须救你……若没有你,我……” 他的声音已经几近哽咽,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宋惊落的眼泪不断从眼角滑落,“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他若真想杀我,不会容忍我说这些话。我向你保证,我一定好端端的回去见你,好不好?从小到大,我向你保证过的事,哪一件没有完成?” 黎昭像是忽然失去了理智,大声喊道:“够了!说完了没有?” 他看向宋岸,“人,你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宋岸站在原地攥紧了拳头,浑身青筋暴起。宋惊落的话像是魔咒一般,不停地在他脑海中回放。 你再向前一步,我会立刻撞在他的刀刃上。 我向你保证,一定好端端的回去见你,好不好? “好,阿姐,我听你的。” 他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用尽全力转过身,像是害怕自己反悔一样,快步跑着翻身上马。 黎昭发觉此刻自己拿着匕首的那只手在止不住的颤抖。 如果是在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割下去。可现在,他却下不去手了。究竟是什么东西变了呢? 宋惊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松完,宋岸竟然又调转方向,回来了!!! 她的心又跟着提起来:“你又回来做什么!” 他坐在马上,抬起头坚定地望着宋惊落,说道:“对不起,阿姐,我还是无法容忍,自己什么都不做。” 他踩着马镫下了马,在宋惊落震惊的眼神中,他的膝盖弯了下去。 先是右腿的膝盖沾到了被雨水浸湿的泥土,然后是左腿。 他摘掉自己头上的斗笠,上半身猛地弯下去,十指全部嵌进了泥土中。 他的额头一下又一下地磕在眼前的石头上,不一会儿就磕出了血。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坚定:“求你,放过我阿姐。” “求你,放过她。” “我愿意赴死,只要等我救了父亲回来,你怎么处置我都可以。千刀万剐,凌迟刮骨,我都别无二话。我只求你,放过她。”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她了!我真的不能没有她……” 宋惊落像是被闪电劈中了一般,呆呆地愣在原地。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宋岸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竟然为了救她,宁愿给人下跪磕头。 黎昭似乎也看呆了,他也没想到宋岸会为宋惊落做到如此地步。 忽然,一根箭矢破开狂风设下的屏障,穿过雨水的阻隔,射中了黎昭的后背。 40. 第 40 章 黎昭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匕首翻转到了另一侧。 但是宋惊落却徒手抓住了刀刃,鲜血从她的手掌心不断滴落。 宋惊落趁机用手肘击打了他右边的肋骨,他赶紧松开了手。 黎昭说的没错,他是最了解宋惊落的人,但她也是最了解他的人。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就知道,对方就是前世的那个人。 所以他的弱点在哪,她也一清二楚。 她就这样夺过了那把匕首。 她猛地转过身,将他扑倒在地。插在他后背的箭瞬间刺穿了他的胸膛。 宋惊落将他摁在地上,毫不犹豫地举起匕首,对准他的脖颈刺了下去。 黎昭也用手接过了刀刃,他们两个人的血就此融合在一起。 他险些接不住她的力道,才知道她是真的下了死手。他笑着吐出一口血,说道:“你就这么恨我,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宋惊落道:“是。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 他的手几乎被割成了两半,她却还在继续用力,像是一定要和他争一个你死我活。 黎昭渐渐支撑不住,刀尖已经破开了他的血肉,正要刺向更深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提着剑冲了出来,对着宋惊落就砍。 宋惊落只能弯腰去躲。 但黑衣人显然意不在此,趁宋惊落躲的功夫,他一把夺过那把匕首,将它随手扔了出去,然后再一次用剑逼她起身后退。 黑衣人将黎昭从地上扶起来,便施展轻功飞走了。 宋惊落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变数,有些无奈地直起身。 苏琴亦和其他燎原堂的姐妹赶了过来,她们身上都带了大大小小的伤。 苏琴亦一脸懊恼地说:“那个黑衣人武功高强,我们几个一起上都没能拦住他。” 刚才那一箭也是她射的,但因为怕伤到宋惊落,只好稍微偏离了一些。所以黎昭才没有立即毙命。 宋惊落摆了摆手:“算了,他就算不死,也没有功夫再管我们了,可以暂且消停几日。你们先回去吧,等我处理好家里的事,再去找你们。” 说完,她转身去看宋岸,发现他还跪在那里不停地磕头。 黎昭在此地设置了不少机关,只有在他们所站的这一侧才能解开。 她毁掉所有机关后,快速跑了过去。 她面对着他跪在地上,抓住他的手臂,说道:“宋岸,是我。” 宋岸动作一顿,猛地抬起头来。他的额头沾满了泥土和血迹,被雨水冲了满脸,显得很是狼狈。 他的眼眶发红,哽咽着说:“阿姐……” 宋惊落抱住他,让他将头放在自己肩膀上。她能感觉到自己肩上那片与雨水不相符的湿热。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话到嘴边也几乎哽咽,“你怎么……那么傻……” 两个湿透的人跪着相拥在一起,仿佛任何人都不能将他们分开。 宋惊落说:“我带你回家。” 他们都没有发现,在一排遮挡视线的树木之后,停着一辆马车。 车帘外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侍从,都带着遮雨的斗笠。 其中一个侍从看起来年龄很小,在这场冰冷的夜雨中打了好几个喷嚏。 “大人,我们要过去帮忙吗?”星月问车中坐着的人。 “不必。”帘中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路夕绝接着道:“回去吧。” 马车掉转了方向,在雨中缓慢前进。 路夕绝坐在车内,一直用自己听到的声音来幻想方才的场景。 想着想着,他的嘴角慢慢弯起一个弧度,低声喃喃道:“还真是……一条毒蛇。” “有意思。” _ 宋惊落带着宋岸回到了宋府。 踏进宋府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担心地围了上来。 宋明烟问道:“你们没事吧?” 宋惊落冲她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受了点小伤。” 秦昔冲过来拉着她的手一寸一寸地检查,没有看到伤口,这才放了心。 “你们快去准备热水,给小姐和少爷沐浴更衣。” 小柳原本也在一旁默默等着,听到她秦昔吩咐,便赶紧下去准备了。 宋惊落这时对宋明烟说:“快关闭大门,今晚不准任何人进出。我和宋岸回来的消息,绝不能传到军营。” 宋明烟问:“发生什么了?” “军中有变,有人投靠了北境。” 听到这话,宋明烟的脸色也严肃起来。保险起见,她亲自拿着剑守在了门口。 宋惊落看见她在,也安心了许多。 她沐浴完毕后,便去了宋岸屋里。 宋岸也刚洗完出来,头上的伤也还没来得及包扎。 宋惊落拿过药箱,说道:“我帮你上药。” 宋岸却没有理她,而是从她手里把药箱拿走,对着镜子自己涂药。 宋惊落又走上前,攥住他的手腕,让他被迫暂停动作,“这个药不是这么涂的,你这么粗鲁,会留疤的。” 他的一只手被攥住,便用另一只手接着涂,像是没看见她一般。 宋惊落无奈地用攥住他另一只手腕,让他面对自己。 他将眼神撇到一旁不看她。 “子澜。” 他不理。 “宋岸。” 依旧不理。 “子澜,子澜,子澜——” 这次他瞥了她一眼,不多时又转了回去。 宋惊落一个踉跄,作势要往一旁倒去。 宋岸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脱口而出:“阿姐,你没事吧。” 说完,他像是意识到什么,快速松开手,用自己的后脑勺对着她,“我累了,要休息了。” 宋惊落又一次转到他面前,在他的椅子前蹲下。她扯着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说:“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宋岸冷哼一声别开眼去:“我看阿姐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哪了。” 宋惊落想了想,说道:“是我给你留的信,你没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看见吗?我在信中把我的计划都和你了,也没有隐瞒你。” 宋岸怒目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地说:“看、见、了。” 她问:“那你为何还要来?” 宋岸笑了起来,眼神中带着些许自嘲和悲伤,“阿姐觉得呢?你觉得我为何要去?” 宋惊落一时语塞:“我……” “我把你的安危,看作比我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可你却如此轻视它,拿自己的命作赌注。阿姐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今日真的失了手,我该有多难过?” 宋惊落低着头,小声说道:“对不起……” 宋岸慢慢俯下身,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直视着她的眼睛:“阿姐,当年是你把我从乱葬岗里救了出来,又一路千里迢迢地带我来冀州。也是你在我最伤心难过的时候,把我从封闭的房间里拉出来,鼓励我说,我们要一起变强。我们相依为命,相互扶持,一起经历了数不清的困难。” 他越说越激动,胸膛剧烈起伏着,“我的爹娘全都不在了,我早就把你当作我的全部。失去你的后果,我承受不住。” 他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她,继续道:“我求你了阿姐,哪怕是为了我,也不要再如此轻视自己的性命了,好吗?” 宋惊落垂着眼不敢看他,有些心虚地说:“这次是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下次不会了。我也没有想过,会有人这般在意我的生死。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说完,她才敢抬眸看他,“那你也答应我,不准生气了。” 宋岸转过身,继续涂药,“我不要答应。” 宋惊落无奈地站起来,往门口走了几步,“那我走了。” 宋岸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真走了!” 她这次一口气走到了门口。 快踏出去的时候,她特地停顿了一会儿,果然听到他说:“等等,你……” “就这么走了?” 宋惊落转过身,一脸疑惑地问:“不然呢,你都不原谅我,我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宋岸将手中的药瓶往桌子上一摔,“谁说我不原谅你了?你就不能再多哄哄我。” 宋惊落被他这幅样子逗笑了,大步走回去,拿起被他摔在桌子上的药瓶,用手指蘸了些许,轻轻涂在他的伤口上。 宋岸呲牙咧嘴地喊道:“痛痛痛——” “你还知道痛啊?我看你刚才涂药时那副淡定的模样,还以为你一点都不痛呢。” 宋岸绷着脸说道:“刚才我生气呢,没感觉。” “那意思是,你现在不生气了?”她笑着看向他。 他立刻反驳道:“怎么可能?” “那你说吧,想要我怎么哄你?” “哪有哄人还要问他想怎么哄的……就算要偷懒,也要拿出点诚意来吧。” 宋惊落笑着眯起眼睛,说道:“那……未来一个月,我都亲自下厨,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菜。怎么样?” 宋岸轻咳两声,说道:“也就……勉勉强强吧。” 41. 第 41 章 宋惊落让人安排了马车,带着宋岸赶往军营。 宋岸问道:“阿姐,你是怎么知道军中会生变的?” “北境的人想杀你,无非是想让你没办法赶到边境支援。但就算你死了,也可能会有别人带着这支军队前去支援。所以他一定会从内部下手,让他们乱作一团。” “难道阿姐一直知道,有人会背叛我。那个人是谁?”他的神情凝重,面容紧绷。 “我也只是怀疑,没有切实的证据,不如等会儿你亲眼看看吧。” 他们来时便换上了一套普通士兵的衣服,走到军营门口时,在旁边蹲守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机会溜进去。 宋惊落有些无奈地说:“你平时的防守倒是滴水不漏。” “那是自然。”宋岸有些骄傲地扬了扬下巴。 “现在怎么办?”她也到了问出这句话的时候。 宋岸想了想,等到营中换防时,他带着宋惊落混进了换防士兵的队伍。 原本站在末尾的士兵警惕地转过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宋岸捂住了嘴。 “嘘,不要声张。” 士兵看到眼前这张熟悉的脸,露出疑惑的眼神。 他压低声音道:“少将军,你这是……” 宋岸给了他一个眼神,他便不再多问。 跟着这队士兵走到营地门口,值守的士兵向他们看过来,问道:“今天怎么多了两个人?” 说着握住了腰间的剑,随时准备出鞘。 宋岸头一次觉得防守严密也是麻烦的事,只能拿起头盔快速露了下脸,低声叮嘱道:“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回来了。” 那名值守的士兵反应极快,当即便说:“原来是少将军吩咐过的,进去吧。” 进去以后,他们便跟在队伍后面巡逻,一直走到天色即将破晓,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难道他们被发现了?还是黎昭的人和叛徒通了气? 可是不对,黎昭身受重伤、生死不明,应该不会再有心力管军营的事。而且原定计划是今日一早出征,营中将士们更不会随意离开军营。 按理来说,叛徒应该不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 若是今天抓不出这个叛徒,恐怕以后只会更难。 就在宋惊落担心之时,忽然有个士兵从宋岸营帐里出来,大声喊道:“少将军不见了!” 这一嗓子把许多人都喊了出来,有人说道:“有没有可能是回家了?” 宁卓听到外面的叫喊声,从营帐中走了出来,说道:“都吵什么呢!” “临近出征,少将军却不见了,而且好像一夜都没回来。” 宁卓皱了皱眉,对一个小兵说道:“你去宋府问问,少将军在不在家。” 小兵应声退去,没过一会儿便回来了。他脸上的神色并不好看,“宋府那边也说,少将军一夜没有回去。” 这下众多士兵都沉默了。 他们求助似的看向宁卓,问道:“这可怎么办呢?现在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 宁卓叹了一口气,说道:“少将军走之前同我说过,要去救遇险的二小姐,到现在都没回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句话瞬间掀起了轩然大波,底下有人愤然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让少将军一个人去呢?” 宁卓没有理会他的问题,抬高声音道:“少将军走之前,给了我行军调令。就算他回不来,我也可以带着你们赶往边境。”他说着拿出一枚小巧精致的令牌,双手举过头顶,继续道:“他还吩咐,北境的人在我们的必经之路设下了埋伏,让我们从宛城绕过去。” 有人怀疑道:“宁卓,不是我们怀疑你。如此重要的事,少将军走前可有留下手令?” 宁卓笑道:“自然。” 他拿出手令,让士兵们互相传阅。 “这上面只说,让你带兵出征,但却只字未提绕道的事,对此你作何解释?” 宁卓道:“将军走时匆忙,有埋伏的消息又来的突然,他便口头吩咐于我。如今他已经死了,你们又该如何求证?凭我手上的行军调令,还不够吗?你们是想违抗军令不成?” 他这番话说得振振有词,一个素来与宁卓相熟的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说道:“宁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陌生?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宁卓吗?” 宁卓一愣,转头看向他,问道:“我这样说,有什么问题吗?” “我看违抗军令的人是你吧。还有,谁说我死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宋岸突然出了声,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宁卓顺着声音看过去,在看清宋岸的脸后,浑身猛地一颤。他愣在原地半晌,然后慢慢朝他跪了下去,“少爷,我……” 宋岸慢步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当我知道有人背叛我的时候,我想过了所有人,唯独没想过是你。甚至我让你安排人去山中埋伏,跟我一起救下阿姐,我没在那里看到人,却还在想你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手脚。可是你显得我的信任是一场笑话。” 他不解地问:“北境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背叛自己的挚友和兄弟?” 自从见到宋岸,宁卓就全然没了刚才的气势,“我也不想的!可是他们抓了我娘……” 宋岸冷笑道:“你太让我失望了。如果你把这件事告诉我,我会竭尽全力把她救出来,可你却选择跟他们一起害死我。” 宁卓跪在地上,向他磕了一个头,说道:“少将军,都是我的错,你罚我吧。” 宋岸看向他,问道:“十年前你就跟着我了,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朋友,自认为不曾薄待于你。可如今你却不只是我的朋友,你还是这只军队的一员。军队的纪律不容人情,你自己去领军法吧。”他闭上眼睛,似乎在掩饰自己的难过,“你走后,我会替你照顾好你娘。” 宁卓很庄重地行了一礼,释怀地笑道:“多谢少将军。我娘有你照顾,我很放心。” 宋岸无言转身,对众多士兵喊道:“众将士听令,准备出征。”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是。” 他们走了以后,只有几个执行兵法的士兵和宋惊落留了下来。 宋惊落道:“你们也去准备,我和他说几句话。” 他们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宁卓,表情有些为难。 “放心吧,他跑不了。” 她把宁卓带到了宋岸的营帐,让他在椅子上坐下,还给他到了一杯水。 她又在帐中翻找了一会儿,找到她之前给宋岸准备的干粮递给他,“他帐中什么都没有,委屈你了。” 宁卓接过干粮,说道:“谢谢二小姐,但我现在不饿。一会儿断了头,就更感觉不到了。” “二小姐似乎有话要问我?” 宋惊落道:“我心中有个疑问。你与宋岸感情深厚,还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北境的人只凭抓住你娘这一点,就能让你替北境卖命,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我有一个更大胆的猜想,你从进入宋府的那一刻开始,就是北境安插到宋府的棋子。” 听到这话,宁卓猛然间抬眼,又快速地垂了下去。 “被我猜对了,是吗?” 宁卓有些绝望地笑了,“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二小姐。” 他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宋惊落,说道:“这件事,可以不要告诉少爷吗?我也曾经,真心地把他当做我的朋友。北境的人找到我之后,我也犹豫过,可我娘等不了那么久,她这辈子过得太苦了。我没有办法舍弃她。” 宋惊落沉默片刻,又道:“我答应你,不告诉他,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和北境的关系是什么?” 这次宁卓沉默的时间很长,像是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说。 半晌,他问宋惊落:“二小姐可知道前朝镇远侯死后,发生了什么。” “知道,镇远侯死后,前朝内乱,北境趁机侵扰大齐边境。” 宁卓继续道:“他们从中原掳走了无数的女人,我娘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我也是半个北境人。” 宋惊落闻言攥紧了拳头,她沉默着站起身,将桌子上的东西一扫而空。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们简直丧尽天良!” 她过了许久才冷静下来,问宁卓:“我能救你,你愿意走吗?” 宁卓摇摇头,走出营帐,看了一眼军营四四方方的天空,说道:“不必了。多谢二小姐的好意,死于军法,我死得其所。” 其实他比谁都希望,自己只是普通的军中一员。 现在他终于实现了这个愿望。 他从怀中拿出一朵破败的花,应该是摘下来藏了很久,却一直没有送出去。 他将它递给宋惊落,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小小的心愿,想请二小姐帮我把这朵花送给那个从北境来的姑娘。它已经枯萎了,还有些丑陋,就像我一样,但我现在,也只有这个了。我一直都知道她是从北境来的,却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 宋惊落道:“她叫苏琴亦。” 宁卓仰起头,看着缓缓升起的太阳,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真好听。” 42. 第 42 章 宋惊落离开军营后,便赶往药铺。 燎原堂的姐妹们还在等着她的解药。 她找到苏琴亦,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朵枯萎的花送给她。 在她疑惑的眼神中,宋惊落说道:“这是宁卓送你的。” 苏琴亦接过花,问道:“宁卓,是小将军身边那个小侍卫吗?他为何要送我?” 宋惊落道:“他受黎昭的指使,背叛了宋岸,已经被军法处置了。这是他死前,最后的愿望。” 苏琴亦接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宁、卓,我在北境时,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久远而模糊的记忆像漏了气一般,慢慢在她的脑海中苏醒。 曾经她和一群小孩住在马棚里时,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说他叫宁卓。 苏琴亦道:“听闻他和宋岸情同手足,宋岸竟也能狠下心处置他。” 宋惊落摇摇头:“宋岸是个很重感情的人,被背叛,然后亲自下令处决他,其实他的心里比谁都痛。但他是一个将军,必须为军队的纪律负责。” 说完,她让苏琴亦把其余姐妹都召集起来,写下了药方的后半部分。 苏琴亦这次从北境带来的一共有七个人。上次在药铺假扮老妪的姑娘名叫双花,最擅易容。还有一人是她的同门师姐,名叫双喜,最擅追踪。 只有这两个人一直明确表态,愿意跟着她一起干。 但是明确说不愿意跟着她干的只有一个,此人名叫傲寒,一向桀骜不驯,在燎原堂时就因为是个不会管教的刺头吃了不少苦头,她最擅长的事情是偷东西。 宋惊落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份解药,然后给了她们选择的机会。 傲寒第一个拿过解药,一拍桌子说道:“别以为给了我解药就能收买我,我也不会感谢你。像你们这种有钱人家的主子都一个样,不过是些收买人心的手段罢了。” 宋惊落笑道:“你们替我做了事,这些解药不过是给你们的报酬罢了,何谈收买人心?至于是否继续跟着我,也全凭你们自愿,我不会勉强。” 她看着傲寒,又道:“但我想和你打一个赌,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傲寒问道:“什么赌?” “我若能从你身上偷走一样东西,你从此便跟着我,如何?” 傲寒眯起双眼,冷笑道:“你可知道我最擅长什么?” “我知道。” “如果偷不走呢?” “那你可以任意提一个要求,在我能力范围内,我都会满足。” 傲寒像是来了兴致,说道:“好啊,我跟你赌。” 宋惊落道:“那就请你站到一旁去吧,我还要问问其他人的选择。” 傲寒如她所说,站到了一旁,在这期间,她一直用警惕的眼神盯着宋惊落,只要靠近,她就会默默地拉开距离。 除了双花双喜之外的其他人都走了,她们也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去闯一闯。 这时,宋惊落忽然想起还有一个人没问。于是她看向苏琴亦,问道:“你的选择呢?” 苏琴亦道:“你记不记得我问过你,组建一支势力的钱从哪里来。现在我再问你一次,钱呢?” “抱歉,没了。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导致我的计划出了一些岔子。”她说着看向双花双喜,“你们现在想反悔,也来得及。” 苏琴亦又道:“那个特殊的原因,就是范思沅吧,你为了救她,放弃了那个瞎子许给你的报酬。” 宋惊落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呆在宋府那么久,用脚趾头想也能想明白了。你现在可后悔?” 宋惊落叹了一口气,道:“正相反,我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其实不管你有多少钱,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跟着你,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无论你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我现在暂时信了。所以我的选择,就是陪你一起。但提前说好,我可不会屈居在你之下的。” 宋惊落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伸出手,与她碰了下拳,“好!” 一旁的傲寒忽然出声:“完事了?”她百无聊赖地打了哈欠,问道,“我可以提要求了吗?” 宋惊落看了她一眼,道:“别急。”她从袖中拿出一个由木头做成的小玩具,“你看这是什么?” 傲寒的脸色霎时就变了,“你……!” “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她竟然一点都没发现。 “在我与你打赌之前,所以我现在给你反悔的权利。” 傲寒怒目瞪了她一会儿,没什么好气儿地将玩具夺走,坐在桌子上生起了闷气。 过了一会儿,她不情不愿地说道:“算了,我这个人一向言出必行,跟你就跟你,有什么可怕的。” 双花笑了起来,给宋惊落行了一个礼,“双花定会对主上忠心耿耿。” 双花性子活泼,而她的师姐双喜却是个冷淡的性子。宋惊落很少看见她笑,说话也是能说一个字就不说两个字。 双花见双喜依旧冷冰冰地杵着,便悄无声息伸手碰了碰她。 双喜的表情这才松动了些,行礼说道:“我也。” 宋惊落笑道:“那从今日起,我们便一起同患难,共富贵,死生不弃。今天晚上,我请你们一起喝酒。” 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她问苏琴亦:“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宁卓的娘? ” 苏琴亦对宁卓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所以她慢慢点了点头。 到了宁卓家里,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他娘身体不好,常年卧床,宋惊落是知道的。 但她依旧没有想到,她的病如此严重。 他家里的门没有锁,但宋惊落还是敲了两声。屋里的人用咳嗽声以作回应,她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床上的女人半撑起身,用极其虚弱的声音问道:“你是哪位?” “我是宋岸的姐姐。” 听到这样的回答,她瞬间变得激动起来,开始不断的咳嗽。 宋惊落走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她才渐渐安定下来。 她颤抖着抬起手,问道:“少将军他可有事?” 宋惊落道:“他没事,已经带兵去支援我父亲了。他们一定会将北境打得落花流水。” 她脸上露出几分笑容,喃喃道:“好,好,好啊……”说着,她又想起什么,忽然冷下了脸,“宁卓那个混账呢?” 宋惊落与苏琴亦对视一眼,说道:“他光荣牺牲了。” “别骗我了,他们的计划我不是不知道。你说吧,我承受得住。” 宋惊落不得已说了实话:“已被军法处置。” 女人忽然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笑着笑着,眼中却闪起了泪花,“处置的好,处置的好啊!他这个不孝子,竟然为了我这般残躯,做出此等不忠不义之事。若非我力不从心,一定会亲自处置了他。” “那些人拿我威胁他的时候,我指着鼻子骂他,少将军是如何待他,又如何待我,他全部都忘到脑后了。他们的计划若是成功,边境又要吃败仗,又有多少无辜的女子要被掳走,他也不管不顾。那时候我真想一刀了结了他。” 宋惊落安慰她道:“宁卓也是太在乎您了,所幸现在一切有惊无险。以后我和宋岸会照顾您的。” “我愧对你们,你们的照顾我也受之有愧。” 苏琴亦这时忽然接话道:“那便由我来照顾吧。” 宁卓母亲这才注意到她,问道:“孩子,你是?” 苏琴亦冲她笑了笑,说道:“我是宁卓的朋友。” 宋惊落颇有深意地看了苏琴亦一眼。 - 边境的那场仗打了三个月,最后以宋家军大获全胜告终。 捷报一路从边境传到淮都,彼时正值深夜,袁启打开一看,喜不自胜。 他连夜传文臣进宫,商议对宋家父子的赏赐。 路夕绝在一个月前回到了淮都,所以这次他也在应召之列。 袁启高兴地说道:“这次宋家父子立了大功,北境几年之内都不会再来犯我国边境,众爱卿觉得,应该如何赏赐他们才好?” 众文官有人说赏金银,有人说封侯爵,众说纷纭,吵得不可开交。还有些人小心地观察着路夕绝的脸色,一言不发。 袁启听他们吵得头疼,问路夕绝道:“路夕绝,说说你的看法。” 路夕绝缓慢地从文官中站出来,说道:“依臣愚见,可以让宋祈宋将军官拜冀州刺史。”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文官都看向了他。冀州刺史一职品阶虽高,却没有兵权。所以此等任命,是明升暗降。 袁启点了点头:“刚好冀州刺史一职有所空缺,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很快就有人提出了反对:“那宋祈手下的兵又该交给谁?这些人从前朝开始便跟着他,若是执意要将他们分开,前朝的镇远侯就是前车之鉴呐。” 站在路夕绝这一侧的大臣说道:“宋祈远在冀州,本就素有威名,如今打了胜仗,恐怕威势更盛。若放任不管,养虎为患,若他与钦沙五州联合起来,共同南下,敢问谁人能阻?” 又有人反驳道:“你也说他才刚打了胜仗,此时便想着削弱他的势力,恐怕会生出不少的非议。陛下,臣以为,应当先行封赏,至于其他事,应该而后再议。” 袁启又看向路夕绝:“你可有更好的办法?” 路夕绝语气淡然地开了口:“诸位不妨听我说完再做争吵,我既提出让宋祈官拜冀州刺史,必有两全之策。” “哦?说来听听。” “可以将宋将军的儿女请到京城来居住,赏赐宅院,再给宋岸安排一个富贵闲职,以示皇恩浩荡。至于宋家军,可以把它交给宋祈的大女儿宋明烟。” 一个年龄较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的大臣当即就跳出来反驳:“你把军队交给一个女人,简直儿戏。若是让她上战场,我们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路夕绝继续道:“宋祈或是宋岸接管宋家军,都有可能养虎为患。但若换其他任意一位将军接管,不仅会让天下人以为我们苛待功臣,还有可能捅出像钦沙五州一样的乱子来。所以让宋明烟来接手,才是最好的选择。” “宋明烟此人,虽有万夫难当之勇,却无将帅之才。加之她又是女子,所以掌管军队更为不易,短时间内不会造成任何威胁。但为了以防万一,陛下可以让她带着宋家军去守怀远。” 怀远是宛城和北沧关之间的一座小城,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可以忽略不计。当年袁启带兵北上的时候,根本没将这个地方放在眼里。 所以这个地方的官员和守将大多都是些关系户,工作闲散又有薪水拿。 宋明烟若是带着宋家军去,少不了要与他们发生矛盾。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的目的都达到了。宋明烟在怀远,很难掀起什么风浪来。 袁启又问道:“你刚才说,宋明烟没有将帅之才。如此一来,天下人岂不是又要议论朕,说朕欺负他们?” 路夕绝又道:“可以从登科许久却尚未获得官职的进士中挑选一位,去给宋家军做军师。如此,便可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这个方案除了让一个女人带兵以外,很难再想出其他反驳的理由。 于是袁启拍板道:“就按你说的做。” - 这一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冀州。 宋惊落一听便知道,这肯定是路夕绝的手笔。 此时她才明白,路夕绝已经将她里里外外都看透了。但他费尽心思,帮她铺好所有的路,究竟有何目的? 目前她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这次去淮都,一定要查清他的底细,否则她也未免太过被动。 窗外夜色正深,她伏在书桌上,陷入了沉思。桌子上的烛火有些暗,于是她轻揉眉心,慢慢闭上了眼睛。 面前的门忽然被打开一扇,发出细微的声响。宋惊落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看向来人。 许见微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说道:“主子,夜深了,要早些休息。这是我熬的汤,里面加了些药材,可以护眼明目。” “你有心了,多谢。”宋惊落接过盘中的碗,笑道。 “只要能看到主子健康喜乐,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宋惊落端起碗尝了一口,夸奖道:“不错,好喝。”随后她抬起眼,看向许见微,“等回了淮都,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深夜为我做汤羹吗?” 许见微从她手中接过碗,放回托盘上,才道:“只要主子愿意,我自然是随叫随到。” 宋惊落冷笑道:“许见微,假话说得太多,不会连自己也信了吧。到了淮都,我如果再光明正大的将你带在身边,怕是有些不识好歹了。” 许见微带着笑意往前几步,“虽不能像从前那般光明正大,但这并不妨碍我站在主子的身边。主子要是有事唤我,翻墙、挖地道,我都略通一二。” 宋惊落一愣,又道:“你少油嘴滑舌,如此说来,你真打算去淮都了?” “主子在哪,我就在哪。” 宋惊落轻轻勾了勾手,对许见微说:“你过来。” 他从容地走上前,绕过宋惊落身前的书案,停在了她身侧。 宋惊落轻轻扯住他的前襟,往里一带,将他害的一个踉跄。她怀疑道:“你嘴上说着要站在我这边,可是心里当真是如此想的吗?” 许见微像是被吓到了,好不容易才站稳。他粗喘着气,手脚有些发颤,“我当真是这样想的,但前提是可以说服你站在我这边。” 宋惊落问道:“凭什么?” 许见微哑着声音说:“因为我知道,主子是个胸有大志的人。说不定主子与我的目标,恰好一致。” 宋惊落笑起来,说道:“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扳倒大皇子、二皇子和他们背后所倚靠的世家。我们的目标暂时一致,但这并不代表,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许见微有些疑惑地问道:“我的目的显而易见,可我却看不透你的。既然是合作,主子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的目的?若是最后注定分道扬镳,起码也该有个心理准备。” 宋惊落说道:“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应该找到那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就像宋岸和宋明烟属于战场,而我则属于朝堂。都说淮都表面上富贵繁华,实则魑魅魍魉横行,我不去,他们怎么知道谁才是最大的魔王?” “至于目的,我说与你听也无妨。第一,我要将淮都朝堂搅得天翻地覆。” 许见微道:“不在话下。” 宋惊落瞥了许见微一眼,继续道:“第二,我要袁氏父子自相残杀。” 许见微这次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主子大可放心。” 43. 第 43 章 宋祈和宋岸回到冀州时,朝廷的调令也刚好到了。 宋祈气得当场就摔了调令,骂道:“老子差点死在战场上,淮都那帮阴险小人却在背后商量如何削我的兵权!让我去当冀州刺史可以,但我女儿非官非将,你这调令不合规矩,我可以不认。” 淮都来送信的官员当即义正辞严地说道:“淮都调令已下,将军不接,便是抗旨。陛下是体谅将军年事已高,此战又受了重伤,想让将军好好休养一番。将军可莫要辜负了陛下的良苦用心啊。” 宋明烟走上前,捡起地上的调令,说道:“此调令是给我的,父亲不接,便由我来接。” 她等待许久,才终于等来了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即便知道未来的道路充满风霜险阻,这机会她也非抓住不可。 宋祈气道:“你!” 那个官员反应极快,见宋明烟接了调令,赶忙接话道:“既如此,下官即刻启程回淮都,向陛下交差。将军放心,我一定向陛下禀明,您接下这调令时欣喜万分。” 宋祈没什么好气地吼:“你给我滚!” 那官员却一点都不生气,转身就离开了宋府,连脚都没歇,就回淮都去了。 宋祈怒气冲冲地瞪着宋明烟,“是谁给你的胆子,敢接这样的调令?你可知道,我手底下有多少老将,他们连宋岸都不服,更别提你了。” 宋惊落插话道:“父亲,朝廷调令既然已下,就没有轻易收回的道理。宋明烟接过调令,也是顺势而为。” 宋祈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这些都是你教她的。你这到底是帮她还是害她?” 宋明烟道:“跟她没关系,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我虽不知父亲究竟为何要拦我,但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若得所求,虽死无憾。” 宋祈愣了一会儿,似乎对她的坚持很是诧异。他沉默了许久,最后叹道:“算了,随你们吧。我年龄大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宋惊落高兴地戳了戳宋明烟,笑道:“父亲这是同意了。” 宋明烟也笑起来,她跪在地上行了一礼,眉眼间终于有了喜色:“多谢父亲!” 宋祈又道:“明烟,你跟我来,我有些话要单独和你说。” 宋明烟点了点头,站起身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等屏退了所有下人,宋祈才语重心长地说道:“明烟啊,你从小就喜欢练武,我也不是没阻拦。可是后来看你实在喜欢,宁愿不吃饭不睡觉也要拼命地练,我便不忍心再拦。我不想让你练武,不想让你上战场,不只是因为你是女子。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让你重蹈我的覆辙。” “父亲此话何意?”她有些不解地问。 “身为将军,应该为土地而战,为百姓而战。但现实往往不如人意,就像镇远侯一生戎马,最终还是死在了权贵的阴谋之下。这种事不只是从前有,今朝只会更加猖狂。 我知道你的武功已经少有人能敌,但我们宋家已经被奸诈小人盯上了,你自小没经历过什么尔虞我诈,所以我才不放心你。不过好在有阿弦陪在你身边,我也能安心些。” “父亲放心,女儿此去,一定会万般小心。” “但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 宋祈拿出一块被他藏了许久的令牌,指着它说道:“最重要的,是此物。” 宋明烟从他手中接过令牌,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此物平平无奇,连刻字都没有,与一块普通的木头没什么两样。 她问道:“这是何物?” “赤羽堂中人代代相传的信物。第一代赤羽堂的成员曾立下毒誓,不管身在何处,都必须无条件听从手持赤羽令之人的调遣,并且保证自己的子孙后代亦是如此。我被选中继承了这枚信物,还答应过一定会履行承诺。” “但是当年袁启打到淮都之时,他们拿着赤羽令来求我出兵去救,我却拒绝了。当时因为镇远侯之死,钦沙五州怨气正深,在西北虎视眈眈。北境的人又接连夺走了冀州北边的几座城池,随时有可能来攻打冀州。我若走了,便是弃冀州百姓于不顾。若是我那时去了,前朝也许就不会亡国。此事已过十年,至今想起,依旧有愧。” “这枚信物,我只能将它传给你,可我却不想让你面临与我一样的艰难抉择,以致抱憾终身。但事已至此,你也只能承担起这份责任。” 一时之间,宋明烟有些难以消化他的话。她问道:“为何只能传给我?” “因为他们两个,都不是我亲生的。”宋祈无比平静地说出石破天惊的话。 宋明烟惊讶不已,“什么?怎么会……” “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另一件重要的事。他们身份特殊,一个是前朝嘉禾长公主之女,一个是镇远侯之子,倘若将来身份暴露,你一定要保护好他们。” 宋明烟强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手指微微颤抖着说:“不管她们是谁的孩子,我早就将她们当成亲人来看待了,所以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好她们。” 宋祈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有些担忧地说道:“前朝势力仍在,赤羽令在他们手中,你要小心与他们周旋。你记住,我今日跟你说的话,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 “女儿明白。” - 与上次打了胜仗不同,自打这次回来,宋岸就一直闷闷不乐,而且一直穿着白色衣服,像是在祭奠谁。 宋惊落知道是因为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劝他。 或许她当时不应该做局引出宁卓,让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境地。 她到他的房间看他,他看到她有些担心的神色,笑着说:“阿姐,我没事的。阿爹教过我,遇到这种事情该怎么做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宋惊落道:“你的心情如何,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我。” 她来时特意拿了两壶酒,又道:“今晚我陪你喝酒,不醉不归。” 宋岸道:“阿姐准备就这样干喝?没有下酒菜吗?” “当然有啊,我已经让小柳去安排了,一会儿就到。” 小柳帮他们准备好饭菜,就带着人都退下了,房间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宋惊落亲自倒了一碗酒递给他,然后她又倒了两碗,一杯给自己,一杯倒在了地上。 她举起酒碗,与他的轻轻碰了一下,笑道:“宋岸,你知道的,我与人有一分仇,也要报十分。但宁卓险些害死你我,他现在死了,我却有些不好受。” “不仅仅因为他从小跟我们一起长大,更是因为我可以理解他的苦衷。若我是他,说不定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他和我说,除开那些老天赋予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身份,他最想做的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他在最后一刻实现了这个愿望,是死得其所。所以今晚我们开怀畅饮,就当是为他饯行。” 宋岸闷头喝了一大口酒,他抬手擦掉脸上的酒渍,喃喃道:“如果镇远侯还在,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眼中闪起了水花,在烛火的照耀下如灼热而明亮。“如果他还在,我也许就可以光明正大的……” 他又闷了好几口酒,堵住了自己的后半句话。 没过一会儿,他的脸颊就染上了绯红色,眉眼间透出几分醉意。他眼神变得恍惚,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 宋岸还像从前那样趴在宋惊落腿上,自言自语道:“阿姐,你说人为什么一定要长大,一定要面对这些自己无力改变的现实。我好想回到小时候,可以被阿爹高大的身躯裹在怀里,可以听阿娘教我唱的童谣,还可以和阿姐一起玩闹。如果这样的生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那该有多好。” 宋惊落道:“那说不定等你长大,就变成了纨绔子弟,整日斗鸡遛鸟,不务正业,人见人嫌。” 宋岸哈哈大笑起来:“没事,只要阿姐不嫌我就行。” “我呢,就变成那种嚣张跋扈,刁钻刻薄,用鼻孔看人的大小姐,哪有资格嫌你。” 宋岸抬头看她,笑道:“这样更好,纨绔子弟正好需要大小姐来治一治。” 宋惊落摸了摸他的头发,说道:“这次你和父亲打了胜仗,引得淮都忌惮,不仅转移了兵权,还有意让我们为质。我们过几天就要启程去淮都了,你怕不怕?” 宋岸摇摇头:“不怕。我一想到有阿姐在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但是想到那些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他的眼神黯淡了下来,说道:“只是可惜……不能再上战场了。” “放心,这只是暂时的。总有一日,你会风风光光地回到战场上。” 44. 第 44 章 因为这次打了胜仗,所以宋祈的部将们商量着要举办一场庆功宴。 宋惊落觉得庆功宴不只是庆功那么简单,应该是他们听说了主将换人的消息,故意想来试探的。 宋明烟正在为交接事宜忙得焦头烂额,听说他们要举办庆功宴,便连忙来找宋惊落。 “他们不会想在宴会上趁机考我吧。”她忧心忡忡地问道。 “你能想到这一层,还算不错。在宴会上比武切磋肯定是少不了的,至于其他的,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宋明烟闯进她的屋子,端起她桌子上的水壶喝了一大口水:“比武我倒是不怕,就怕他们搞些幺蛾子。我这次若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以后带兵只会更难。” 宋惊落无奈地看着她将自己壶中的水喝光,又叫人重新打了一壶拿过来,“有我在,你怕什么?” 宋明烟拧紧的眉头松了松,她拍了拍宋惊落的肩膀,说道:“说的也是,这下我就安心多了。” 淮都那边虽说要将宋家军交给宋明烟,却也不敢不留一半的人镇守冀州。所以宋祈也不算完全失了兵权,只是被分散了一半的兵力。 宋惊落与她面对面坐下,说道:“老将们应该不会离开冀州,但为了给父亲一个面子,他们会派自己的儿女跟你一同前去。你现在的目标,就是收服这些年轻人,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跟着你。” “收服?这些人的身手我都试过,没一个打得过我。” “打不过你是一回事,甘愿跟着你打仗,无条件听从你的命令又是另外一回事。我给你找得兵书,你可都读熟了?” 宋明烟闻言叹了一口气:“读是读了。但我深觉其晦涩难懂,且完全是纸上谈兵,不切实际,依我看,不读也罢。” “你实战经验不够,看不懂也是正常的。”她说着说着忽然灵光一现,又道:“你既想要他们心服口服,就没有什么事比战功更有说服力。虽然最近无战事,可冀州城外出现了不少的匪寇。你不如带着这些年轻人前去剿匪,你要时刻记得,自己是主将,该硬气的时候不能败下阵来,但凡事也要三思而行。此战只可胜,不可败。” 宋明烟猛地站起身,向她郑重行了一礼,“多谢军师的提议,我,这就去。” “听闻朝廷从进士中挑选了一人做你的军师,应该比我更适合你。所以收服此人,也是重中之重。” 宋明烟问道:“你可知道此人的来历?” “他叫温淼,字成雪,三年前进士及第,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却因为出身寒门,至今也没混上个一官半职。据说此人一身傲骨,在文章中直言自己的目标是想要青史留名,但却坚决不向那些达官显贵送礼,以至于一直没有出头的机会。” 宋明烟笑了笑,说:“这个人有骨气,我喜欢。” 宋惊落也笑:“你别高兴太早,他有骨气不假,却未必看得上你。” “朝廷既已下了令,他还能抗旨不成。” “他的确不能抗旨,却可以选择不献计于你。淮都那些老东西,也巴不得他这样做。所以啊,到时你必得虚心请教。” “好吧,那我到时我八抬大轿把他迎进来。这样总行了吧。” 宋惊落看着她,默默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 宋明烟带着年轻一辈的将领接连剿了几天的匪,几乎日夜不眠不休。虽然过程进行得很艰难,但最终还是肃清了匪患。 所以她去赴宴的时候,已经不像前两天那么紧张害怕了。 在宴会上,宋惊落坐在她旁边,看着她一脸骄傲的样子,忍不住出声提醒:“喂,你收敛一点。” 宋明烟问:“我立了功,为何还要收敛?” “你把心情都写在脸上,只会让他们觉得你不沉稳。” 宋明烟这才将上扬的嘴角拉了回来,并且用力地抿了抿唇。 宋岸坐在宋惊落的另一侧,低声问道:“阿姐,我怎么总觉得,他们办这庆功宴,是别有用意呢?” 宋惊落道:“我也看出来了。我原本以为他们是想给宋明烟一个下马威,但看现在这状况,好像不止于此。有父亲镇场,他们应该不会太过分,我们静观其变吧。” 等酒菜都上齐了,歌舞也就位了以后,龚德忽然开口道:“诸位,我们在边境一战中取得了胜利,今日便好好庆祝一番,大家都不必拘束!” 众将士们鼓起了掌,口中还喊着:“好!” 这些部将都是带着自己的儿女来的,他们都不满足于喝酒听曲,便开始起哄,要进入老一套的比试环节。 既然是比试,就必须要有彩头。 龚德这时又开了口,对宋祈说道:“将军,我们想向您讨一个彩头,如何?” 宋祈仰头饮尽了一杯酒,问道:“什么彩头?” 龚德哈哈笑道:“将军您看,你的这些侄子们,自小就对二小姐仰慕不已。不过他们都一致认为,只有最勇猛的人才配得上二小姐。所以我就想,不妨就趁今日,让他们比出个高低。赢了的人可以拥有向二小姐提亲的机会。” 宋祈看向宋惊落,见她点了点头,便将目光转回去,笑道:“这是你一个人的主意,还是你们所有人的主意?” 龚德咳嗽了两声,说道:“这自然是大家的心愿,我只是代为传达。” 宋祈放下酒杯,说道:“我没意见。不过赢了的人可以提亲,我也有权拒绝。如果可以接受,便随你们拿去做彩头。” 他能如此爽快地答应,已经算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了。所以他们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条件,毕竟能有一个表现的机会就很好了。 万一二小姐真的看上自己了呢? 宋惊落看着他们比武,觉得有些头疼。 旁边的宋岸冷笑了一声:“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算盘。” “他们只是害怕我到淮都议亲,我要是嫁了过去,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父亲可能就不和他们一条心了。他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应该也不想我被逼着议亲吧。” 宋岸低着头,盯着自己杯中的酒看。酒水在杯中随着桌子的摇晃而掀起涟漪,他竟看得入了迷。 片刻后,他忽然道:“有我在,没人可以逼你议亲。” 宋惊落拍了拍他,说道:“我知道,你会一直站在我身后。” 那边的战局已经快见分晓了,宋岸拿起自己的剑,将它放在桌子上,说道:“阿姐,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惹你生气,你就会罚我练一晚上的剑。” 宋惊落努力回想了一下,惊讶地问:“哪有?我明明记得只有一次。” “对,只有那一次。那次我还在门外冻生病了,虽然只是风寒,但你却自责得不行,抱着我哭了很久。那之后你就没再罚过我,但我还是会经常去你院子里练剑。” “难怪我每次梦魇,你总能及时出现,但我竟然都没有发现过。” 宋岸扬了扬唇角,说道:“因为我不想吵醒你呀,那时候我拼命地练剑,最大的动力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能站在你身边保护你。” 他停顿了片刻,又道:“阿姐,我的剑,就是为了守护你而生。所以哪怕今日我坏了你的事,也请你不要责怪我。” 那一瞬间,宋惊落有些发蒙,仿佛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另一边,龚德的儿子龚烨打败了所有人,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就在他欣喜若狂的时候,宋岸忽然提着剑站了出来,说道:“要想向我阿姐提亲,必须先过了这一关。” 龚烨的脸色一下变得有些难堪,他低声说:“宋岸,好兄弟,你别在这个时候坏我的事行不行啊。” 宋岸环抱着剑,丝毫不留情面地说:“若是赢不了我,谁都不能向我阿姐提亲,这就是我的规矩。龚烨,难道你觉得自己没希望赢我吗?” 龚烨黑着脸说道:“怎么可能?!” 他快速拔出剑,说道:“既然如此,便堂堂正正地同我比上一场。” 宋惊落无奈地闭了闭眼。 她本想把这个出风头的机会让给宋明烟,顺便让她在军中立威的。但她也清楚,宋岸这样做,绝对不是为了抢宋明烟的风头。 宋明烟也知道这一点,也站出来说道:“没错,你要想提亲,必须过他这一关不可。” 龚烨站了好一会儿,才咬牙道:“好,比就比。” 宋惊落拉住宋明烟,说道:“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 宋明烟拨开她的手,说道:“哎呀,我立威的机会以后有的是,不差这一个。以后随便找个由头,重新比试一次就是了。但是宋岸可就不一样了,他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说罢,她冲宋岸笑着喊道:“加油啊,天下第一快剑!” 宋惊落简直没眼看他们,只是把宋明烟拉回来,担心地说:“这件事是冲我来的,那说明他们对付你的法子还在后头呢。” 45. 第 45 章 龚烨自然打不过宋岸,没过几招就败下阵来。 他一脸愤愤地扔了剑,抱怨道:“这算什么?刚才少将军一直没说要参加这场比试,偏偏等我赢了又前来阻挠。” 宋岸收剑入鞘,笑道:“这场比试依旧算你赢,只不过你得换一个彩头。你想要什么,只管提。” 龚德带着怒意咳嗽了两声,示意龚烨回到自己身边来。他转过身,对着宋祈露出一个笑容,说道:“我这儿子是个废物,说话也不中听,将军千万别介意。” 宋祈摆摆手道:“哪里哪里,这次的确是宋岸这小子莽撞,扫了大家的兴致。但就像他所说,你们任意提一个要求,就当是今日的彩头。” 龚德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小心翼翼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客气了。阿烨他自小缺乏管教,从没离开过我半步,如今让我看着他出远门,我实在是不放心啊。将军既让我讨要彩头,我便斗胆请求,让阿烨留在冀州,可否?” 宋祈微微一笑,说道:“依我看,他如今这个样子,都是你给管的,仗着你给他撑腰,便无法无天。让他出趟远门历练一番,也是好事。” 宋岸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也笑道:“龚叔,我有个疑问。既然你不想让龚烨去怀远,为何一开始不提,却将我阿姐的婚事讨作彩头?难道他与我阿姐成了婚,你就能放心让他去怀远了吗?” 宋祈将被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搁,训斥他道:“你闭嘴。我们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 龚德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摆手道:“无事无事,此事确实怪我考虑不周。我开始想着,若阿烨能有幸与二小姐成婚,便可严加管教于他,我便也能放心一些。” 宋惊落将在场的老将都扫视了一遍,问道:“其他的叔伯也都是这么想的吗?”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似乎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只能一边叹气一边点头。 宋惊落恭敬地向他们行了一礼,说道:“在座的都是我的长辈,按理来说,这宴席上本没有我说话的份,但还是想请你们听我一言。我知道你们为何不愿让自己的孩子去怀远,第一是因为怀远的地理位置无足轻重,缺少建功立业的机会,第二是宋明烟从未做过将领,在她手下做事,无异于冒险。” “这两个原因我无法反驳。但我想说的是,若想要活命,怀远是非去不可。朝廷明显对冀州生了忌惮之心,害怕我们成为第二个钦沙,所以才想出了这分散兵权的主意。若是各位将军都将儿女留在家中,淮都那边会怎么想?我知你们心中有所顾虑,但不妨给我和宋明烟一年的时间,若一年之后他们想回冀州,我们也绝不勉强。” 有一个脾气暴躁的老将轻嗤一声,说道:“说的倒是好听,朝廷是你家开的,说把他们调回来就调回来。你在童家宴会上说的那些话我们都听说了,不过都是些安抚人心的手段罢了。那些书呆子信你,我可不信。” 被他嘲讽一番,宋惊落也不恼,只笑道:“既然这样,将军大可以把儿女留在家中。最好,连门都不要出,否则要是无缘无故地丢了性命,也莫怪旁人没提醒你。” “你!”老将指着她的鼻子怒道。 “行了行了,你们几个懂什么,吃完了就赶紧回家去。”宋祈适时开口道。 待他们走后,宋祈又道:“其实我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啊。你们觉得呢?” “憋屈,太憋屈了!”方才呛声的老将姓唐,他一口一口地喝着酒,说道:“难怪前朝时钦沙要反,反正我们本来就不是袁氏的兵,干脆也自立算了!” 龚德连忙去捂他的嘴,惊恐地说道:“老唐,你酒喝多了吧,这种话你也能说出口,是不是不想活了?” “怕什么?能坐在这的都是自己人,谁还能去状告我不成?” 宋祈也道:“钦沙坐拥整个西北,而我们只有一个小小的冀州。我们还没被逼到那个地步,也没有那个实力。所以该妥协的时候,还是要妥协。更何况,冀州百姓才过上几年安稳日子,我们不能再让他们承受战乱之苦。” 他说着叹了口气,心情复杂地说:“我又何尝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到淮都那个虎狼窝里去,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句话让那些老将都忍不住落了泪。 “他们都长大了,也是该自己出去历练的时候了。明烟这些天剿匪的功绩,还有惊落的谋略和胆识,你们也都有目共睹。看在我的面子,就相信她们这一次。” - 回去的路上,他们三人坐上了同一辆马车。 宋惊落问道:“启程的日子定了吗?” 宋明烟答:“定在五日之后。”她看起来有些兴奋地说:“听说淮都格外繁华,就连路都是金子铺的,真的假的?这么一想,其实我还挺期待的。” “繁华是真的,但繁华背后的腥风血雨也是真的。你此番去怀远,我不能日日跟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加倍小心。” “我知道我知道。不是还有那个温什么在吗,你放心好了。” 宋岸哼了一声,说道:“他叫温成雪。你连人家的名字都记不住,他更不会给你正眼瞧了。” 宋明烟不解地问:“他既出身寒门,那这一身的傲气从何而来?” 宋惊落解释道:“温氏虽为寒门,却也是书香世家,百年前曾盛极一时,只是后来落魄了。再加上他是读书人,年纪轻轻又中了进士,心气儿高些倒也正常。” 宋明烟感慨道:“十几岁就中了进士,那不就是天才吗?确实有高傲的资本。应该没有人比他更早考中了吧。” 宋惊落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一人,“有。” “谁?” “路夕绝。” 宋明烟眨了眨明亮的眼睛,“上次来过我们家那个,我竟没看出他这般厉害。” 宋岸轻咳两声,插话道:“听说温成雪的日子过得很落魄,饭都吃不起了也不愿低头去求官。这次有人举荐他做你的军师,他还在文章中把那人臭骂了一通。” 宋明烟激动地说道:“这不就是你们常说的那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吗?我现在倒是很迫不及待地想会会他。” 宋岸颇有兴致地说道:“我看了那篇文章,写得甚好。具体内容我想不起来了,但大意是讽刺路家的长子靠着背后的世家才走到如今的位置,饱读诗书却不思报国,整日只知道研究阴谋之论,是个名不副实的小人。” 宋惊落忍不住笑出了声,说道:“这个评价真是中肯。” 宋岸闻言,有些高兴地扬了扬嘴角。 宋明烟挠了挠头,说道:“不对啊,你们笑啥呢?他这么说,不就是不想当我的军师吗?这很值得高兴吗?” 她忽然想到什么,又问:“还有,你们怎么对他的事那么清楚?” 宋岸道:“说你是一根筋你还不信,早在刚听说朝廷派人给你做军师的时候,阿姐就找人去查清了此人的底细。他要真是淮都派来的奸细,我看你怎么办。” 宋明烟瞪了他一眼,说道:“又不是你想到的,你得意什么?” “你......”宋岸刚要反驳,就听宋惊落道:“行了,你们两个幼稚鬼,吵得我头疼。你还是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俘获这位新军师的心吧。” 她想了一会儿,又说:“既然快要走了,我们最后好好欣赏一次冀州的日出,怎么样?” 宋明烟的眼神在他们两个中间转来转去,笑着说道:“你们去吧,我就不奉陪了。我困了,要回去睡觉。” “那我们也先回去,把墨虎牵出来。” 回到宋府后,宋惊落就和宋岸来到了马厩。 她刚把拴着墨虎的绳子解开,就看到旁边屋子的门开了。 她惊讶地看着匆匆赶出来,衣衫不整的许见微,问道:“你怎么在这?” 许见微连忙用袖子遮挡住自己的脸,然后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原来是主子,我还以为是偷马贼。我看这几日墨虎没什么食欲,放心不下,就跟管家说了,住在这里照顾他。” 墨虎见他出来,有些高兴地叫了两声。 宋岸抱着手臂说道:“你真是好手段,这才几天,墨虎看见你比见我还要亲.....把你的袖子放下来,哪有人挡着脸和主人家说话的。” 许见微后退两步,整个人瑟缩了一下,将脸挡的更加严实,怯怯说道:“我在睡梦中惊起,蓬头垢面,怕冲撞了主子,还望少爷不要再为难我了。” 还好现在是晚上,不然宋岸的黑脸将一览无余。 许见微又问:“主子夜里牵马,是要做什么去?” 宋惊落答道:“睡不着,去山里玩玩。” “若是下次主子不能安眠,可以随时叫我,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同。” 宋岸忍无可忍地说:“大可不必。阿姐身边自有我陪,十几年来都是如此,所以就不劳烦你了。” 许见微声音喑哑地说:“是我失言了。” 他虽然没再说话,但宋岸却越想越气。不知为何,许见微越是后退示弱,他就越生气。自从许见微来了宋府,他生气的时候比从前加起来都多。 再这样下去,阿姐一定会觉得他刻薄不饶人的。 希望到了淮都以后,就不会有人阴魂不散地缠着他们了。 他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以后一定不要再和许见微一般见识。 他也要跟许见微学一学,如何适当地示弱。 宋惊落牵着墨虎,宋岸牵着自己的马走出了马厩。 她敲了敲他的脑袋,说道:“你整天和他置什么气?” 宋岸清了清嗓音,学着许见微的语气说道:“对不起阿姐,我不是故意的。要是阿姐不高兴,我以后不和他说话就是了。” 宋惊落:“......” “你吃错药了?” 宋岸:“......” 好吧,他是真学不来。 “咳咳,阿姐,天就快亮了,我们赶紧走吧。” 要是再不走,他就恨不得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 他们赶到山顶时,天还是漆黑的。星星成群结队地在一起追逐嬉戏,脸上的笑容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但是没过一会儿,就有大片的乌云将它们遮挡住了。 宋惊落有些失望地说:“看来今天不是个好天气。” 宋岸道:“没关系,我们还有几日才走呢。今天不行就明天,明天不行就后天,总有一天能看到的。” 他们在山顶上席地而坐,感受着山间凉爽潮湿的水汽。宋惊落的困意慢慢袭来,有气无力地说:“好困,恐怕没力气再来了。” 宋岸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道:“困了就睡会儿吧,等太阳出来了我叫你。” 宋惊落点了点头,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宋岸观察了一会儿她的睡颜,不经意间露出了一抹笑容,抬手将她眼前的碎发拨到了耳后。 他在心中默念:如果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几个时辰之后。 “阿姐,快醒醒!”宋岸一脸惊奇地叫醒宋惊落。 宋惊落睁开眼睛,看到天边出现了个明亮而模糊的轮廓。太阳升起来了,但却被厚厚的云层挡住,辨认不出本来的样子。但是那光芒将大片的云彩染得通红,一眼望去,蔚为壮观。 “好漂亮!”她惊呼道。 宋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也道:“是啊,真的好美。” 宋惊落托着下巴感慨道:“宋岸,这么多年我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直想回淮都去,可如今快要走了,我竟有些……舍不得了。” 他不解地问:“阿姐为何想去那里?” “或许是想了却心中的执念吧。你呢,你不想回去看看吗?” “那里已经没有我念着的人了。”他转头看向她,又道:“但若是你在,便又有了。” 宋惊落沉默许久,终于开口唤道:“子澜。” “嗯?” “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很久之前,有一个女孩,她身份尊贵,却病痛缠身,常年卧榻,只能深居于宅院之中。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是无趣,直到有一次,她母亲的朋友带来一个小男孩。他不嫌弃她的病,还总是缠着她。但她却很排斥他的靠近,总是欺负他、捉弄他。 但他还是不厌其烦地去找她,给她带各种好吃的好玩的,还会给她画沙漠中的月,孤山上的雪。他还说:‘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你一起,去看更广阔的世界。’女孩特别特别期待那一刻。但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他们失散了。十年后,女孩把男孩忘记了,还害死了他。” 宋惊落笑了笑,又道:“这个女孩,是不是很该死?” 宋岸沉思片刻,说道:“她在害死他之前,一定不知道他就是当年那个男孩。所以,这不是她的错。” 宋惊落忽然开始浑身发抖,像是误入了一场诡异的噩梦,“不、不,她知道,但她阻止不了。” 宋岸感觉到她在发抖,连忙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担心地问道:“阿姐,你怎么了?是觉得冷吗?” “我不冷。”她猛地摇头,“你告诉我,如果你是那个男孩,你会原谅她吗?” 宋岸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这两个字一出,宋惊落的心便像遭受了重重一击。 宋岸又道:“虽然不知道阿姐故事中说的是谁,但我能推断出,那个女孩对男孩来说一定特别特别重要。于我而言,若是特别重要的人,我便心甘情愿为她而死。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她无关。若从来没有怪过她,又何谈原谅?” 宋惊落猛然抬眼,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 这十年来,她一直将这个问题藏在心里,几乎成为了她的心结。她不敢问,无论什么样的答案,她似乎都难以接受。 “谢谢你。”她虽哭了,却还是笑着。 宋岸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指帮她擦掉眼泪,紧张地说:“阿姐,你别哭啊……是不是我刚刚有哪句话说错了。你打我两下,不,我自己打自己。” 说罢,他就抬手要打自己的巴掌。 宋惊落攥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 “不是因为你。是你刚刚那番话,解了我的心结,所以才一时没忍住。” 宋岸看着她的眼睛,无比郑重地说:“阿姐,我知道你有许多事不愿意告诉我,所以我也不问。但我希望,你开心的时候会想起我,难过的时候也会想起我,你所有的心事都可以说给我听。” “请你记得,我永远永远值得你的信任。”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继续道:“虽然这样说有说大话的嫌疑,但我会用行动去证明的。” 宋惊落破涕为笑,摸着他的头一字一顿地说道:“好傻,其实你一直都是我最信任的人,而且永远都不会变。” - 在他们身后,有一处被树木和杂草遮挡住的,极为隐蔽的山洞。山洞中有一张简易的木床,一个虚弱的男人躺在上面。 他的心口处被层层包扎,原本已经止住了血,却在此刻又汩汩而出,染红了胸前的布条。 他将自己拨开的草木复原好,又强行把自己的眼神从那两个人的背影上挪开。 因为离得太远,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他就是能感知到,他们两个人彼此契合,密不可分。 不像自己,永远都处在她的对立面。她萎靡不振时,他必须要骂醒她。她犯了错,他也一定要罚。 前世她为了宋岸,宁愿承受千机散发作的痛苦,也不愿履行杀手的职责。他知道此事以后,便像疯了一般,铁了心要让她知道心软的代价。 但没想到因为此事,他会将她越推越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公孙台走了过来,小声说道:“你的伤口怎么又裂开了?刚刚明明已经止住了。都这么多天了,你身上的伤一点都不见好。那个女人真是好狠的心!” 黎昭艰难地张开苍白的嘴唇,沙哑地说:“是我对不起她,这是我欠她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会是背着我当负心汉了吧?”见黎昭不理睬他,他继续道:“就算是这样,她也不能下这样的狠手啊。要不是我及时发现找人去救你,你就真死在她手里了。就这你还替她说话,真是没救了。” 黎昭破天荒地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公孙台一惊,满脸地不可思议,“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听你说过谢谢。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黎昭的笑容有些苦涩,“我不是怕死,但是我害怕死在她手里。” 其实他很想把这条命给她,可是他不能。 公孙台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王爷发了多大的火吗?你这次没能完成任务,导致北境在战场上败给了宋家,坏了他的好事。你要是回了北境,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他担心地踱着步,忽然一拍脑袋,说道:“要不你就干脆留在这儿算了,他又没给你下毒,你干嘛一直为他效力。” 黎昭冷笑一声:“你知道他为何不给我下毒吗?因为他知道,我除了为他效力,别无选择。”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去淮都。传信给王爷,就说我一定会戴罪立功。” 46. 第 46 章 淮都城门前,宋岸先一步下了马车。他站在一旁,朝着自车帘中探出头的宋惊落伸出了手。 宋惊落扶着他的手臂跳了下来。 刚要站定,忽然迎面走来一个面容俊朗的清隽公子。他朝着二人略一作揖,随后微微一笑,说道:“想必二位便是宋小将军和二小姐吧,在下国子监监丞东方越,奉小路大人之命,特地赶来接应。” 东方越? 宋惊落对这个人有些印象,据说是路夕绝一手提拔起来的干才。前世路夕绝血洗朝堂时,他明明可以躲过一劫,却冒着生命危险提出了辞官。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路夕绝非但没有处置他,还直接给了他宰相之位。 这足以看出,路夕绝甚是看重此人。 “小路大人有心了,麻烦东方监丞代为传达,改日一定登门拜谢。”宋惊落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说几句场面话。 东方越继续道:“陛下知道二位要来淮都做客,还是开心,于是亲赏了宅院给你们,小路大人让我带你们过去。”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一边跟在他们身侧向前走,一边说道:“他还吩咐过,二位在淮都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都可以随时随地差遣我,不必有所顾忌。” 他的声音很是清透好听,脸上也一直挂着热情的笑容,但口中的每一句话都是滴水不漏。 宋惊落笑道:“如此这般,监丞未免也太辛苦了。不知小路大人能否给监丞双倍的月俸?” 宋岸也附和道:“就是啊东方兄,那路夕绝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如此死心塌地?” 东方越一愣,似乎没料到这两人如此直白。“小路大人……是我的伯乐,知遇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提到此事,他似乎有些感慨,便敞开了话匣子:“我的家族十几年前便没落了,所以我即便考中了进士,或许也做不得官。是小路大人看中了我,一路重用提拔。如今虽只是小小的八品监丞,却已经比我的同窗好上百倍千倍了。” 宋惊落细细听了一会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么说,你与他私交甚笃?” 东方越脚步一顿,连忙摆手道:“不是的。他身份尊贵,地位卓然,在下哪里有资格同他有私交呢?” 宋惊落皱起眉,有些想不通。东方越这个人既无家世,也无手段,才华倒是有些,但这世间怀才不遇之人比比皆是,路夕绝为何偏偏选中了他? 正说着,东方越忽然指着前方一处宅院喊道:“前面就是陛下赏的宅院,马车可在此处停下,我安排人来卸下行李。” “有劳你了。”宋惊落道。 东方越领着他们进了院子。这里谈不上气派,却也算是应有尽有,所到之处均一尘不染,一看便是认真打扫过。 “小路大人还亲自挑好了侍女和仆人,过几日便会送来,二小姐可在此处稍作休息。”东方越向他们一一介绍了园中的陈设以及房间的分布,最后才到了待客用的主厅。 小柳一进这院子,便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拉着秦昔在一旁喋喋不休地惊叹。 秦昔多次拍她的手背,她才稍微收敛了些。 宋惊落道:“小柳,去把我从冀州带来的茶找出来。东方监丞如此劳累,不如坐下喝杯茶再走。” “这……在下不敢当。”他有些为难地说。 宋惊落在椅子上坐下:“你做事如此周到,能否给我个机会,表达一下感谢。” 东方越迟疑片刻,也坐了下来,“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柳的行动堪称迅速,不一会儿就将茶端了上来。 宋惊落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说道:“东方监丞虽是奉命而来,但有缘相遇,便与我们交个朋友如何?我一见到你,便觉得甚是投缘。” 宋岸闻言,不自在地轻咳两声,用不解的眼神看向她。 东方越接过茶杯,有些高兴地说:“二小姐如此说,在下求之不得。” 宋惊落趁机问道:“方才听你说,你家中没落的早,那你是在何处读的书,又师从何人呢?” 东方越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些为难。 “你若不愿说,不必勉强。”她有些遗憾地说道。 这个人身上一定有深藏不露的玄机,才能让路夕绝如此看重。 他看了宋惊落一眼,才低声说道:“原本老师是不让我提他的名字的,不过……他也是冀州宋氏出身。” 宋岸猛地抬眼,有些激动地问道:“你是说……” “你们猜得没错,我的老师就是宋轻竹。所以我见到你们的时候,也觉得格外亲切。” “啪——” 宋惊落手中的茶杯忽然碎了,杯中的热水尽数洒出,将她的手烫得通红。杯子的碎片划破掌心,鲜血连同她的情绪一起不断涌出。 她一直有意无意地回避这个名字,可却在这个完全令人意想不到的时刻,从旁人的口中听到了。 东方越惊道:“二小姐,你没事吧!” 宋惊落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自己外放的情绪收回去,慢慢摇了摇头。 “我没事,只是不小心。” 宋岸连忙冲过来替她处理伤口,用手小心翼翼地替她拔出嵌入肉中的碎片。 宋惊落全然不顾,继续问道:“他不是已经消失许多年了吗?” 东方越感叹道:“是啊,十年前他便归隐山林,为我师母守灵至今。” 宋惊落不易察觉地冷笑一声。 “十年前他在归隐前路过我家,想要讨一口水喝。那时我家中已经无以为继,就商量着要把我送到道观里去。老师见我好学,便提出带我一起归隐,家中为了减轻负担,也欣然同意了。” 宋惊落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他没有看错人,以你的才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他的老师是宋轻竹,但前世却不是,所以路夕绝不是因为这个才重用他。 “二小姐,我还有事要处理,所以我就先行告辞。”走之前,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又道:“小路大人吩咐过的,若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尤其是二小姐您。” 他着重强调了最后半句话,与最开始说的那句不同,似乎另有深意。 宋岸冷哼一声:“他的意思是说,我就不必去找了,是吗?” 东方越低着头,说道:“小路大人不是那个意思,他是知道小将军神通广大,不管身在何处,都能游刃有余。” 宋岸帮宋惊落包好伤口,又重新给她倒了一杯茶,“回去告诉他,我不稀罕。” — 宋明烟和宋惊落并不同路,而且还要带着一大队人马,所以要晚到几日。 到时那些人马会先行赶去怀远,她则需要来淮都一趟,因为袁启说想见一见她。 想来是他并不相信路夕绝的一面之辞,所以想要亲自验证一番,她到底是不是旁人口中的无能之辈。 宋惊落在宅院休整了几日,想到宋明烟即将要面对的考验便有些头疼。 从现在的局势来看,宋明烟怕是进退两难,既要让袁启安心地让她带兵,还要向手下证明自己不是个废物。 但她毕竟还没有来,宋惊落只好想办法先搞定别的事。 “阿姐,自从我们住进这里,宅院四周就有许多处暗装,日夜不离地盯着我们,要不要想办法把他们赶走?”宋岸说道。 “你赶走了他们,还会有新的人来,不如随他们去。只是我猜,这些监视我们的人中,绝对不止一拨人。” 宋岸了然地点点头,不无默契地说道:“阿姐觉得,是哪些人按捺不住了。” “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的党争愈演愈烈,他们二人都背靠世家,在朝中党羽林立,把持着不小的权力。大皇子手中有禁军,二皇子手中有羽林卫,地方各州的将领中也都有自己的人。但若说哪个州兵力最盛,位置最重要,那便只有冀州。他们二人僵持已久,谁若是在这个时候得了冀州的支持,便可暂时略胜一筹。所以我们在淮都,恐怕没多少好日子过了。” 宋岸抚上自己的剑柄,昂起头说道:“那又如何?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还是要想个办法,让他们自己把眼线都撤掉,不然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他们视线中,未免太被动了。” 宋岸垂眸想了一会儿,才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自己撤掉眼线?” 宋惊落沉默片刻,忽然站起身,拉着宋岸的手往外走。 “走,我们出去一趟。” “去哪儿?” “路府。” 宋岸脚步一顿,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又要去找路夕绝?” “对啊,刚来时便说好了,要去向他登门拜谢的。” 宋岸垂着头,一脸不情不愿地说道:“好吧。” 马车在路府门前停下。 守门的小厮连忙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便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恭恭敬敬地说道:“二位贵客,请跟我来。” 不论王权如何更迭,路氏都是屹立不倒的第一大世家。因为这百年来的积累,它在整个北方有着极高的威望,而且素来拥有清誉美名,在天下读书人中可谓是一呼百应。所以就连皇室中人,也不得不给路氏几分薄面。 宋惊落一进这院中,便感觉到一阵淡淡的书香铺面而来。府中的仆人秩序井然,从没有多余的话,全都埋着头做自己的事。 园中花草树木、怪石假山的分布似乎也另有讲究。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这样的家庭氛围,如何能养出路夕绝这样离经叛道的人? 思索间,管家已经领着他们来到了会客厅。 宋惊落刚坐下,正准备喝一口茶,管家便走到她身前,说道:“二小姐,我家公子在书房等您。” 宋岸猛地起身,须臾间便要拔剑,“这就是你们路氏的待客之道?” 管家面色不改,似乎没看到他的动作似的,又重复了一遍:“二小姐,请。” 宋惊落连忙按住了宋岸的手臂,安抚道:“我去去就来。” 宋岸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随后又愤愤地坐下。 宋惊落还未行至书房,鼻间就已被檀香萦绕。房门大方地敞开着,露出一件用绿竹制成的镂空屏风。 透过屏风,可以隐隐看到一个男子的身形,此刻正侧身安静地坐着。 “表哥。”她轻声唤道。 “表妹。” 他的声音和周围的陈设格外契合,都是一样的清雅淡漠。 管家向他们行了一礼,便默默退了下去。 她抬起脚,缓步走了进去,问道:“表哥为何将宋岸独自留在前厅,只邀我一人前来?这实在不像你的做事风格。” 屏风后的人似乎低低笑了一声,反问道:“哦?我的做事风格,是什么样的?” “应该是滴水不漏,叫人丝毫挑不出错处才对。” 屏风后传来茶水倒入杯中的声音,路夕绝随即站起身,端着一杯茶走了出来,说道:“表妹慧眼如炬,我从前的确如此,可我就是看不惯他。人嘛,偶尔也要过得随心一点。” 宋惊落有些不解地问:“我记得你们总共也没见过几面,怎么就无端惹你不快了?” 路夕绝请她到屏风后坐下,继续道:“讨厌一个人似乎并不需要理由……”他顿了顿,杯中茶洒出了些,“喜欢一个人,也是如此。” “表妹今日来找我,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宋惊落摇摇头,“没有,我今日来,是专程来道谢的。” 路夕绝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对她的回答早有预料,“那你现在已经道完了谢,是不是可以走了?” “你好像很想我走?” 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似乎有一丝异样。这是她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之前的他总是有着一层又一层的防备,以至于任何情绪都不会外露。 现在他依旧面色如常,仿佛那点微妙的不同只是她的错觉。 路夕绝笑了。 “如果是你一人前来,我倒是非常欢迎。” 宋惊落张了张口,正欲说些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道高昂的喊声:“兄长!兄长!” 一个十几岁模样的少年径自冲了进来,见到她之后,一脸惊奇地说:“兄长今天有客人在?竟还是一个如此美貌的女子!”他说着凑过来,眨了眨明亮的眼睛,问道:“不知你是哪家的姑娘,年芳几何,家中可有婚配?” 宋惊落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发觉他的眉眼与路夕绝有几分相像。想必他就是路氏的二公子,路承望。 路夕绝皱了皱眉,斥道:“你这样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他转向宋惊落,“抱歉,家中二弟不懂规矩,冲撞了贵客。” 宋惊落无所谓地笑笑,对路承望说道:“我是宋祈的女儿,叫宋惊落。” 路承望恍然大悟般喊道:“哦——原来你就是宋惊落。这几日我总听兄长跟父亲提到,说有一个表妹要来,今日总算是见到了。我应该比你大一岁,所以也叫你一声表妹,你不介意吧。” 她摇头笑道:“自然不介意。” 再看路夕绝时,忽然发现他冷了脸,沉声道:“滚出去。” 路承望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像是没想到路夕绝会骂他。“兄长,你……你怎么了?” 之前路夕绝就算再生气,也从没像今天这样反常过。他虽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退下了。 宋惊落看着离去的身影,说道:“刚才他好像对你刚才的话,很是惊讶?” 路夕绝淡淡一笑:“家中规矩,不可粗言粗语。他向来不守这些规矩,可我却是要守的。所以这么多年,我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总之,让你见笑了。” 宋惊落斟酌了一下,说道:“没有,我都是觉得他……还挺可爱的。” “让你想到了宋小将军,是么?”他的语气中带了几分讥讽。 一时间,书房中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你今日来,可不止是为道谢而来吧。这是发现有人在盯着你们了?” “正是。我和宋岸来淮都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来路府找你,这其中的深意只需细细一想便能得知,而不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甚至是陛下,似乎都暗自认为,你是他们的人。” 路夕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他起身走到她身前,缓慢地低下头,修长的手指掐住了她的脖子。 “宋惊落。你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 他手上冰冷的触感像是被一条毒蛇缠住,她默默地打了个寒颤,随即笑着抬起头:“你可以杀我,但是杀了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路夕绝唇角微勾,从中溢出一声冷笑。 宋惊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他的手指很凉,几乎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温度。 明明只是一瞬间的触碰,她却如坠冰窟。冷意从耳边一直蔓延到脊背,像是冰天雪地中逐渐冷冻的湖面。 路夕绝虽然笑着,但笑容中却藏着森森寒意,令人控制不住地发抖。“等有一天,留着你没有任何好处的时候,你就不会如此幸运了。你是个聪明人,既知道到我这里来,能让他们暂时放下心。想必你也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话落,宋惊落却忽然笑个不停。 她的笑声很低,乍一听却有些疯狂。 路夕绝道:“你笑什么?” 宋惊落答非所问,只道:“你猜我在来路府的路上碰见谁了?许久不见晨晖,他又长高了不少。” 路夕绝抿唇,缄默不言。 她也站起身,仰头看向他,“我同他走了一段,他很快就发现有人跟在我身后,便出手替我处理了。” 他脸上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艳,叹道:“好一招借刀杀人。你就是这么谢我的?” “不过,你真的以为此等小事,便能撼动我吗?” “表哥身份尊贵,地位卓然,我哪里有资格撼动你?既已借刀杀人,狐假虎威一次又何妨?表哥既然要护我,那我——便是你的人,他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说罢,她站起身,“我的谢道完了,先行告退。” 待她走后,屋中安静了许久。 路夕绝端起她倒的茶,慢慢送至嘴边,却停了许久都没喝,像是沉浸在了无尽的思绪之中。 过了半晌,他的唇才微微弯了起来。旋即,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强迫自己板起了面孔。 而另一边,宋惊落已经准备离开。 从路夕绝的书房到大门口,只需要走过一道长廊。长廊内侧被假山遮挡,像是在刻意遮掩着什么。 宋惊落和宋岸尚未走出两步,假山后便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她闻声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恰在此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假山后探出头,她拼命地挣扎着,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她身后的几个婢女连忙将她拉回去,然后推着她走远了。 管家这时走过来,一脸歉意地说道:“二位贵客,实在不好意思,此人得了疯病,下人们一时疏忽,没有看住。回头我一定会禀明家主,对他们严加管教。” 那女人披头散发,宋惊落没看清她的脸。但是结合传言,她可以推断出,这个疯女人就是路夕绝的娘。 她闹成这样,路夕绝也没出来瞧一眼,想来他们母子的关系并不好。 不过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她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得好。 这般想着,宋惊落点点头,似乎并不在意,抬脚继续往前走了。 47. 第 47 章 回去的马车上,宋岸低声说道:“阿姐,世人皆知路氏父子不和,在朝堂上也隐有针锋相对之势。但今日一见,似乎并不尽然。” 宋惊落道:“你也看出来了。所谓不合,恐怕是他们演给外人看的。方才我见府中下人对路夕绝毕恭毕敬,唯命是从。若真如传言所说,路鸣又怎会将家中大权尽数交给他?但他们二人的关系肯定算不上好,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很奇怪。” 她想了一会儿,继续道:“只能等将来有机会见到路鸣,才能进一步推断了。” 宋岸见她皱着眉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便道:“哎呀,不想这些了。既然来了,我们去尝一尝淮都的美食如何?” 宋惊落道:“好啊,我也许久没吃过淮都的美食了。” - 他们回到宅院之时,便看到东方越在门口站着。 宋惊落问道:“监丞大人这是?” 东方越走上前笑道:“二小姐既说要与在下交朋友,就别一口一个监丞大人了。你可以叫我泽成,这是我的字。” 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一起抬着一块牌匾。 “这是小路大人奉陛下之命,为这宅院重新起的名字,他亲自在此匾额上题字,让我给你送过来。”说着,他有些羡慕地看了那匾额一眼,感慨道:“小路大人的字,在淮都可是千金难求。” 匾额上的黑布揭开,上面写着“弦雅苑”三个字。 观其字,笔势雄奇,苍劲有力,笔下意境仿佛能让人看到远处巍峨的山巅和悠然的行云,刚柔相济,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然而宋惊落却道:“既然这样,那我能把它卖了吗?” “啊?”东方越以为自己听错了,满脸惊讶地看着她。 “最近比较缺钱。如果它真如你所说,价值千金,那我卖了它,就能解我眼下困境。” 说着,她又道:“还得麻烦你,帮我把它抬到集市上去。哦,对了,忘了让你替我谢谢小路大人。” 东方越依旧难掩惊讶,极力劝解道:“小路大人的字怎么能拿到集市上去卖呢?更、更何况这是陛下御赐,你若卖了它,恐怕会让陛下不悦。” “我也不想扫他们的脸面,可我实在抵挡不住千金的诱惑。若是能得千金,就算冒死触怒陛下,我也觉得也值了。算了算了,这等小事,就不劳烦泽成了。宋岸,你帮我抬着这匾额,我们再去一趟集市。” 见宋岸二话不说便要来拿,东方越急得冒了汗:“二小姐,此事万万不可。您要是真拿去卖了,小路大人会怪罪我办事不力的。” “这就奇了。听说路夕绝素有雅望,应当不是随心赏罚之人吧。你已经把这匾额好端端地送了过来,就算我要卖了它,这又与你何干呢?” “这……”东方越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说道:“二小姐要是缺钱,下官可以帮你想办法,实在不必出此下策。” “可是你不过八品官,那点微薄的俸禄养活自己尚且不够,还能想出什么办法?” 东方越一咬牙,说道:“实在不行,我去柜坊借一些,再拿给小姐就是了。” 他本以为宋惊落不会同意,可没想到她却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你带来的人,帮忙把匾额挂一下。剩下的事,不如我们进去说。”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宋惊落给套路了。 但是这个亏他是不吃也得吃。 所以他虽一脸不情愿,但还是跟着宋惊落进去了。 她把他带到自己刚布置好的书房,叫宋岸把周围的人都打发了,又仔细把门窗关好,才安心地坐下来。 东方越有些不解,什么事值得这样小心? 宋惊落转身看向她,笑道:“我看泽成你风尘仆仆,所以特地叫人准备了热水,等你更衣毕,我们再聊正事如何?” 东方越被她搞得一头雾水水,思索了半天才道:“也好。不过还请二小姐回避。” 宋惊落走上前,轻轻勾起他腰间的衣带,在手指上缠了两圈,笑道:“你是我请来的客人,就让我亲自侍奉你,可好?” 东方越的额间渗出冷汗:“下官万万不敢败坏二小姐的名声,小路大人会杀了我的。” 屋中的热气蒸腾起来,将他的脸熏得好似红透了。他浑身紧绷,像是冬日的冰凌,一戳即断。 宋惊落又往前凑了两步,调笑道:“你如此抗拒,还是不是个男人?” 东方越愣在原地半晌,猛地甩开她的手,拔起腿落荒而逃。 他颤抖着双手拉开房门,却看见宋岸抱着剑守在门口,见他出去,手指微动,手中剑便已微微出鞘。 东方越咽了下口水,又默默地将门关上。 他不情不愿地转过身,瞧见宋惊落还在笑盈盈地看着他。 “二小姐请自重。你刚来便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若是传出去,你的名声可就坏了。就算二小姐不在乎自己的,也该为宋家想一想。”东方越苦口婆心地劝道。 宋惊落道:“怕什么?你才华横溢,又风度翩翩,容貌俊朗。我们今日生米煮成剩饭,明日我便嫁给你,我是非常愿意的。你还尚未婚配吧,我对你有意,过几日面见圣上,我请求他为你我赐婚,也是一桩美事。” “我不愿意!”东方越脱口而出。 “为何?路夕绝是你的伯乐,也是我的表哥,我嫁给你,不就是亲上加亲,对你未来的官途有益无害。你有什么不愿意的?” “下官……下官在老家已经许了亲了。” “这不要紧。一门亲事而已,退了就是了。” 东方越咬着牙,无可奈何地说道:“二小姐想要什么,直说就是了,不必如此弯弯绕绕。” 谁知宋惊落又道:“东方越,你是女子吧。” 闻言,东方越猛地站了起来,无比惊讶地看着她。隐藏了多年的秘密就这样被人戳破,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惊落道:“我原本也是猜测,不过你这个反应,倒是把它坐实了。” 东方越渐渐冷静下来,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惊落安抚他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不过以后要是再有人这么问你,你可得斩钉截铁地说,自己就是男子。” 东方越愣在原地,喃喃道:“老师也说过同样的话……只是这些年来,从没有人问过。” 她穿着一身官服,脸庞显得格外英俊。这身装扮,这副容颜,胜过天下诸多男子。 宋惊落也看得一时有些恍惚,她问道:“你女扮男装,到朝廷来做官,是你老师的授意吗?” 东方越摇头,道:“不是的。老师和我说过,清奸臣,肃朝纲,还天下一片清明,这是他毕生的追求。他没有完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成的心愿,我想替他完成。” 宋惊落沉默许久,却忽然想到,她与宋轻竹虽然父女一场,但她却从来不了解这个人。 前世的幼年时期,宋轻竹就非常神秘。他很少回家,只有按照规定需向长公主请安时才会回来。 所以宋惊落很少见到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印象中,长公主每次提到他时,总是表现的很愧疚,说是自己强迫了他。 宋惊落没忘记自己真正的目的,于是说道:“我刚才没骗你,我是真的缺钱。这淮都各大柜坊我都去过了,可他们都不愿意借给我,说必须要有一个担保人才行。可我在淮都人生地不熟的,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帮我。” 东方越道:“可是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宋惊落轻咳两声,“我在冀州的时候,就好赌。要是一天不赌,就活不下去。听说淮都有一个最大的赌场,我想去试试水。” “这怎么行?!”东方越惊道,“赌博可不是什么正经事!而且万一你都输光了怎么办?如果你还不上,以我的俸禄,要还八十年。” “就算我全都输光,宋家也有能力把这笔钱还完。只不过他们现在不愿意把钱给我罢了。我已经很多天没赌了,心痒难耐,你就当是救我一命。” “不行。你若是借钱去干正经事也就罢了,可你是拿去赌……” 宋惊落作出一幅遗憾的模样,叹息道:“那我就只能把那匾额卖掉了。” 她刚要起身去叫人,东方越就忙不迭地拉住她,说道:“别,有事好商量。” 谁都知道东方越是路夕绝有意提拔的人,有她为自己作保,再合适不过。所以不管她的老师是谁,她是男是女,宋惊落都非达到目的不可。 现如今的淮都,范氏和江氏两相对峙,为了储君之位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她初来乍到,必须先躲过他们的视线,暗中发展自己的力量。 而在整个淮都,所有大小官员,不是范氏的人,就是江氏的人。只有路夕绝,虽深陷于争斗之中,却游离于两方之外,他是两方都想拉拢的对象,也是最有可能破局之人。 不管最后他们是否能够达成合作,她现在都必须利用好这个趁手的工具。 只是路夕绝这个人太过危险,她走的每一步,都必须格外小心,以免受到他的反噬。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宋惊落心里想,看来以后必须得找机会多多了解他才行。 东方越拧着眉,一脸为难地说道:“我可以为你作保,但必须注明,若你无力偿还,这笔钱该由宋家来还。若是二小姐不答应,那下官也没办法了。卖匾额也好,去向小路大人告状也好,左右不过是官运坎坷些,总比余生都要背上这一大笔债务要强。” 宋惊落笑眯眯地,得逞一般道:“既如此,那就……成交?” 东方越欲哭无泪地说:“二小姐能否保证,绝不拿这笔钱去做坏事?” 宋惊落虽然嘴上说要去赌,但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会信。 因为她看得出来,宋惊落是一个既有野心,又有手段的人。 宋惊落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抱歉,我保证不了。但我可以发誓,一定会坚守自己心中的道。” 东方越叹了口气,笑道:“这样便好。” 她顿了顿,又道:“只不过,我也有一件事,想请二小姐帮忙。” 48. 第 48 章 宋明烟的脚程很快,不出几日就赶到了淮都。 因着她不常住,接待的官员便将她安排在了京郊的驿馆里。 她在驿馆安顿好之后,就直奔温成雪的住所而去。 温成雪住不起淮都城中的房子,只借住在京郊的一间寺庙里。 宋明烟提前叫人打听到了他的住处,放下行李就不管不顾地去寻。 这间寺庙已经有些年头了,红色的墙体在光的照耀下显得古朴而厚重。寺庙的围墙筑得很高,有不少鸟儿在上面搭巢,蜘蛛在上面织网。 温成雪独自坐在院中,对着几颗快要落败的桃树抚琴。他的琴声既落寞又不甘,仿佛在为了自己难以摆脱的命运而悲泣哀鸣。 忽然间,一抹阳光越过墙头,墙头上的瓦片落下,碎了一地。 他的琴弦也在此时断了,发出一声刺耳的乱音。 一个极为冒昧的人手脚轻快地爬到了墙头上,还大摇大摆地坐了下来。 宋明烟抛了一下手中的剑,说道:“听说我在来的路上,你写了一篇文章骂我,还说宁死也不愿做我的军师,可是真的?” 温成雪慢慢站起身,冷哼一声道:“是又如何?” 宋明烟有些惊讶地说道:“你竟果真有几分骨气,承认得倒挺快。” 温成雪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重剑,问道:“宋将军今日来,是想拿生死来威胁于我吗?” “怎么会?我是知道你不愿意,特意来请你的。” 温成雪闻言冷笑道:“你这个请法,还真是独特。既如此,温某在此谢宋将军请,还请宋将军另请高明。” 说罢,他转身便欲走。 态度强硬得像一块臭石头。 “诶?!”宋明烟有些沉不住气,问道:“别急着走啊。你就说,到底要怎么样,你才愿意做我的军师?” 温成雪顿住脚步,“除非我死。” 宋明烟猛地从墙上跳下来,盯着他的背影,问道:“你也看不起我是个女人,对吗?” 他这才转过身,讥讽道:“你能问出这样的话,说明你在内心深处,也觉得身为女子天生就低男人一等。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做我的主子?” “我温成雪是高傲,那是我天生就高傲。我十年寒窗苦读,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名垂青史。军师一无官制,二无实权,还是他人的附属,我若做了你的军师,这个目标可能永远都不能实现了。所以我并非看不起你,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 宋明烟暗暗攥紧拳头,咬牙说道:“真是笑话,你不会以为自己守着一个进士名头,写几篇纸上谈兵的酸腐文章,就能名垂青史了吧。我瞧你在文章中痛骂路夕绝不为百姓朝廷谋福利,还当你有多么远大的志向,没想到竟是如此鼠目寸光。 自古以来能青史留名的只有心怀天下的忠臣和祸乱朝纲的奸臣,你觉得你是哪一个?很显然,你都不是。所以就算没有我,你这个梦想也实现不了。如果高傲有用的话,七岁小孩都能一步登天了。” 温成雪沉默良久,才道:“我虽自负,也比你习得一身好武艺,却到如今才敢违抗长辈命令来得强。” “你放屁!我再怎么样,也比你到处咬人惹人嫌的强!” “粗鲁。实在是粗鲁……” 就这样你来我往地拌了几句嘴,宋明烟忽然想起宋惊落的叮嘱,不得不暂时压下心中怒火,说道:“其实这事儿也简单,若你能辅佐我打胜仗,我便在功劳簿上记你的功劳最大,这不就皆大欢喜了么?” “说的轻巧,你如今想要离开怀远,都比登天还难。” “事在人为。我去怀远,只是第一步。说真的,我若八抬大轿来迎你,你是跟—还是不跟我走?” 温成雪像是没听清一般,重复道:“八、八抬大轿?” 宋明烟点点头:“对,没错,就是八抬大轿。” 再然后,她就被赶出去了。 再再再然后,整个淮都打人都知道她被温成雪赶出去了。 她一脸不忿地向宋惊落抱怨道:“你说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冥顽不灵呢?还有那个路夕绝,我不信他不知道温成雪是个怎样的人,肯定是存心要我难看。” 说着,她忽然想到,要不是因为路夕绝在皇帝面前禁言,她恐怕还要等很久才能有带兵的机会。所以她犹豫了一会儿,没再说下去。 宋惊落无奈道:“不说让你三顾茅庐,你总要做出一副请人的姿态来。你倒好,刚来就冒冒失失地去爬人家墙头,还被人赶了出来,闹得人尽皆知。” 宋明烟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那现在怎么办?既然他不肯,我就禀明陛下,换个人给我当军师!” “不可。”宋惊落摇摇头,无比认真地说:“你若开了这个口,不只温成雪会被砍头,你也免不了被猜忌。今日你与他不和的消息刚传遍淮都,明日你便请旨换人,你猜皇帝会怎么想。他会觉得你对他安排的人不满。” 宋明烟从她的话中琢磨出几分不对,恍然道:“京郊人烟稀少,这件事怎么会传的这么快?” “自然是有人存心要传。” “会是谁?” “谁都有可能。” “这个人虽是路夕绝选的,但他却也是整个淮都最适合做你军师的人。所以无论如何,你都必须说服温成雪,让他为你所用。” 宋明烟叹了口气,“好吧,我去想想办法。” - 苏琴亦带着双花、双喜还有傲寒,一路跟着商队走走停停,比宋惊落更早出发,却晚了十几日才到。 “路就那么长,急也没用。就是再急,你也长不出四条腿。”傲寒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腿,对双花说道。 “你这个人,一路上好吃懒做,不是渴了要喝水,就是累了要休息,我忍你很久了。从前在燎原堂就是这样,都没人愿意跟你一队,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双花忍无可忍地说。 “笑话!我需要她们跟我一队吗?一群废物罢了,只会拖我后腿。”傲寒也不甘示弱地反击。 苏琴亦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盯着她们看了一会儿,才道:“都别吵了。要是不想去,转头走就是了,没人拦着你们。” 双喜神色一冷,正欲上前,却被双花拦住,“苏姐姐,你从前一向照顾我们,主子现在又救了我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们的命,为了这份恩情,为了共同的理想,我和双喜都一定会竭尽全力。只是我看不惯有些人在这浑水摸鱼。” 傲寒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 苏琴亦道:“赶路要紧。不过你们这一路的表现,二小姐都会知道。有什么话,去和她说吧。” 傲寒不情不愿地跟着,口中嘟嘟囔囔道:“知道就知道,最好让我滚蛋。” 好不容易到了淮都,商队的人刚要拿出文牒,就被门口的守卫给抓了,说是因为都察院查案。 都察院查案,抓她们做什么? 眼看着一个守卫走上前来,想要卸下傲寒的武器。她眼中寒光一闪,下意识就想拔剑,却忽然被苏琴亦从身后猛地一推,剑身又稳稳地收入鞘中。 苏琴亦率先扔了剑,做出束手就擒的姿态。 傲寒看了她一眼,瞬间明白过来,也跟着扔了剑。 守卫走到苏琴亦面前的时候,她揭开脸上的面纱,冲他盈盈一笑,“敢问这位大人,你们是在查什么案子?” 他愣了半天,才凑过来低声道:“我哪是什么大人呢?近几日淮都有多个官员离奇失踪,朝廷怀疑是北境的奸细所为,正在满城搜查。你们这个时候来,难免惹人怀疑。不过美人放心,跟我们回去盘查过,若你们没有嫌疑,肯定会放了你们的。” 苏琴亦和双花交换了一个眼神。 北境的奸细?她们好像就是。 她们现在身上不可能没有北境的痕迹,若是盘查的仔细,肯定是躲不过的。更何况,现在她们内部还不团结,谁也不知道傲寒什么时候会把她们卖了。 得想办法通知宋惊落,早点把她们救出来。 她们就这样被押解回了都察院。 苏琴亦趁机叫住刚才那个守卫,央求道:“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你想做什么?”守卫有些警惕地看向她。 “你放心,我真的只是良家女子,这次来淮都,是来给我的姨母送一味很重要的药材。她的病情拖不得,所以我想麻烦你,帮我把这包药送去东归药铺。” “什么药材,还需要大老远地送过来?”守卫将信将疑地问道。 “是商队从西北的雪山上寻来的,还是稀少。姨母的病比较特殊,只有这位药才能治好,若不能及时送到,恐怕会危及性命。姨母自小与我感情深厚,我实在不忍心与她天人永搁。事急从权,就麻烦你帮我一帮,事成之后,必有重谢!”说罢,她以袖掩面,泫然欲泣。 看到她这幅样子,守卫瞬间有些心软,接过她手中的药,说道:“好吧,你别难过,我帮你就是了。” 待他走后,苏琴亦放下衣袖,神情渐渐恢复正常。 演了这么一出,她的脸都有些僵了。 还真是好久都没演戏,变得有些生疏了。 那包药的确是从西北带回来的名贵药材,但却不是给姨母的,而是宋惊落怕她们在路上出状况,特意给她们准备的。 她和宋惊落约在东归药铺碰面,若是时间长了自己还没出现,她一定会叫人去查。 做完这些,她也就只能呆在这间牢房里,听天由命了。 49. 第 49 章 宋惊落听说都察院在城门口抓了一商队的人,便知道出了事情。 她找人去东归药铺求证,刚好碰见去送药的守卫。 有多个官员离奇失踪? 怎么她来淮都这十几天,却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此时她才意识到,她虽然摆脱了范氏和江氏的监视,却仍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所控制。 想让她知道的消息,她才能知道。不想让她知道的消息,无论如何也传不到她的耳朵里。 那这次苏琴亦的消息呢? 这个人到底知道多少? 如果他连苏琴亦的事都知道,那她就必须小心提防了。 都察院…… 整个淮都谁不知道,那是路夕绝的地盘。 他十七岁就进了都察院,那时还只是一名普通的御史,如今却已然是首座了。 淮都城门每日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都察院都不抓,偏偏抓走了这一支商队,未免有些太过巧合了吧。 就在这时,秦芳领着晨晖走了进来。 晨晖一看到宋惊落,就不自觉地眼神躲闪。上次因为帮她处理了那些尾巴,回去被星月训了一通,他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人给利用了。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明明是自己被她利用,那他心虚个什么劲儿。 他逼着自己板起脸,重重咳了一声,有些别扭地说道:“我家大人想请你喝杯茶。” 宋惊落带着些许歉意轻声说道:“你家大人在何处?” “就在对面街的茶楼上。” 她到了茶楼最高处的雅座后,有些惊讶地发现,坐在此处看她的宅院,可以一览无余。 一股诡异的凉风从她脚底生起,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但她的脸上依旧云淡风轻:“表哥约我来喝茶,桌上却空空如也,这是为何?” 穿着一袭青衫的男子侧身对着她,偏头望向窗外,虽然眼上蒙着白布,却仍然给人一种看得出神的错觉。 听到她的话,他慢慢转过身来,笑道:“此间的茶,是难得一遇的好茶,须得静下心来,慢慢品味,才能感受到其中妙处。表妹心中有杂念,便是再好的茶到你口中,也是索然无味。既如此,又何必浪费?” 宋惊落上下扫视了他一眼,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说道:“表哥心中倒是没有杂念,那你又为何不饮呢?” 路夕绝低低地笑了,反问道:“你怎知我没有?” 宋惊落一时无言,只静静地看着他。 “三日后是太后的寿辰,陛下有意在这个时候,把你和宋将军都召进宫去。哦对了,这些日子太后身子不大好,总是念着几位皇子。在宫中的两位皇子倒是好说,可她偏偏念着宫外的那一位,这让陛下很是头疼。” “她还记得你们之前的婚事,所以听说你来了淮都,便常说想要见你。” 宋惊落的眼珠转了转,开门见山地问道:“想让我怎么做?表哥不妨直说。又何必兜兜转转,绕那么大一个圈子。” “跟表妹这样的人合作,要是手里没有点筹码,万一像上次那样,被反过来咬上一口,可就得不偿失了。” 宋惊落道:“表哥如此说,未免也太高看我了。你是手握大权的朝中重臣,想扣下什么人就能扣下什么人,而我不过一介弱女子,除了听你的话,还能有什么办法?” 路夕绝似乎觉得好笑,反问道:“既然如此,你威胁东方越,让她帮你借钱的事,不准备跟我解释一下吗?” “如果表哥真的需要一个解释,就不会送价值千金的题字给我,不是吗?” 也许是因为路夕绝看不见,所以宋惊落可以肆无忌惮地暴露自己眼中的睿智和野心。 这也是她在他面前能如此放松的原因。 尽管她知道,自己什么都瞒不过他。但对着这样一双失明的眼睛,她总是能短暂地卸下伪装,哪怕清楚自己在自欺欺人。 “晨晖,让店家上最好的茶来。”路夕绝道,“之前在冀州,表妹请我喝了一杯茶。现在到了淮都,我也该拿出些诚意来,尽一尽地主之谊。尝一尝这淮都的名茶,与冀州比如何?” 晨晖亲自将茶端了上来,托盘与桌面碰撞的声音不小,走之前还不忘瞪了宋惊落一眼。 宋惊落喝了一口,说道:“晨晖他……还在生我的气。” “你在乎吗?”路夕绝在她的话尾快速接道。 “我……”宋惊落放下茶杯,欲言又止。 路夕绝打断她:“拿到了钱,接下来想做什么?” 宋惊落知道自己瞒不过他,于是坦然道:“想盘下一间酒楼,做点小生意。” 她想起范思沅报传来的情报。 “淮都的地价很贵,我问过许多家有意向出售的酒楼,报价都非常高。只有一家,不仅地段好,价格也合适。只不过……几年前那里起了一场大火,死了好多人,那之后就一直闹鬼,没人愿意接手。” 想到这,宋惊落问道:“表哥可曾听过乌凤楼?” 听到这三个字,路夕绝的动作明显一顿,笑容也变得有些僵硬,“听过。” “那你可知道,那里以前是做什么的?又是为何失了火?” 路夕绝遮掩住了自己那一瞬间的失态,平静地说道:“早在前朝时,乌凤楼就是整个淮都最大的青楼。后来当今陛下入关,为了笼络各大世家的人心,将那里的女人都换成了官妓,专门供世家的人玩乐。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女人吊死在了那里,自杀前还放了一把火,世家的许多人死在了里面。他们当时闹了很大的阵仗,还是路氏出面才平息此事。” “那个时候你才十几岁,出面平息的人应该不是你吧。” “自然不是。若是当时我有那个本事就好了。”路夕绝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你看中这个地方了?” 宋惊落点头:“是啊。最重要的是,价格合适。” “你如果真要接手,就给它换一个名字吧。等你开业,我送你一笔大生意。”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想了一会儿,又道:“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如果我能买下它,我想叫它——浴火楼。” 路夕绝点了点头,没再说些什么。但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 宋惊落继续道:“既然表哥想与我合作,那我也有两个要求。第一,把你在弦雅苑的人撤掉,以后都不能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封锁我的消息来源。第二,把我的人放了,以后更不能随便动我的人。若是这两条你做不到,我们的合作也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路夕绝淡淡一笑,“可以。只不过,要等你从宫里回来之后。都察院只能短暂关押,不论犯了什么罪,三日后都必须移交刑部。太后的寿宴结束时,是杀是放,也就见分晓了。” 宋惊落看着他,眼神越来越冷,但还是以玩笑的口吻说道:“路夕绝,我很期待有一天,你能落在我手里。” 他不以为意地说道:“我也很期待这一天。” - 都察院的牢房不见天日,让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苏琴亦心中的弦一直紧绷着,一夜没睡,方才打了个盹,就听见有人打开了门,走到她身前,说道:“美人,你可以走了。” 她睁开眼,眼前场景有些模糊,但还是认出来人是昨天那个守卫。 “真的?” 那人身后跟着一堆衙役,笑道:“自然是真的。难道我有本事私自把你放出去吗?” 她这才渐渐清醒,慢慢站起身,看向双花她们。 “不过……她们还不能走。” 苏琴亦眯起眼,问道:“我既能走,她们为何不能?我们是一路的。” “我也不知,这是上头的命令。兴许她们三个还没洗脱嫌疑,你先出去等着吧,等过几天说不定也就放了。” “好吧,那就多谢你了。我跟她们说两句话就走。”苏琴亦说着走到双花面前,低声道:“看着点傲寒,别让她意气用事,惹出乱子来。” “放心吧苏姐姐,我会见机行事的。” 苏琴亦走后,傲寒忽然冷笑道:“乱子?什么样的乱子?我其实特别好奇,在你们想象中,我能惹出什么样的乱子来。为了满足你们的期望,我也得去试一试。” 双花无奈道:“行了,都这个时候了,就别计较这些了。” “果然,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指望着外面那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来救我们,还是太痴心妄想了。她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本事。”傲寒说着从背后拿出一串钥匙,拿在眼前晃了晃,“从衙役身上偷的。怎么样,你们跟不跟我走?” 双喜皱着眉,冷冷地说:“要是现在跑了,就真成逃犯了。宋惊落说不定有自己的计划,既然她能把苏琴亦救出去,再救一次我们,应该也不难。” “所以你们就能如此放心地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万一她就只想救苏琴亦一个人呢?等发现自己出不去的时候,恐怕就已经晚了吧。” 牢房中忽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抽去了她们浑身的力气,让她们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双花深吸一口气,说道:“反正我既然跟了二小姐,就不会怀疑她,我相信她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你要是想走,你就自己走。” “真是榆木脑袋,天真!冥顽不灵!”傲寒有些愤慨地说道,“你们要在这里等死,我就不奉陪了。” “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个衙役很快就会发现自己丢了钥匙,等他找过来,我们还有活路?” 双花愤怒地瞪着她,喊道:“你!你把我们害惨了!” 50. 第 50 章 其实说到宋惊落和许见微的婚约,只是当时袁启攻入淮都时,害怕宋祈带兵前来支援,于是便当众许诺,要与他结秦晋之好。 那个时候许见微刚被接回来,是他的嫡长子,也是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人。 想出这个办法的是个谋士,他打听到宋家二小姐丢了,便向袁启提议,让许见微与这位二小姐订下婚约,将来也有反悔的余地。 可没想到一朝世异时移,许见微成了人人喊打的低贱平民,而宋惊落却成了各方势力眼中的香饽饽。 这场婚约要实现起来,要比想象中难得多。 太后专门提及此事,又点名要见她,也不知道是何用意。 大皇子袁自明已经娶了妻,不日还将受封亲王之位。他娶的是江州统领刘时的女儿。按理来说,一州统领的女儿还不够资格当皇子妃。但江州土地辽阔,民富兵强,又占领着重要关隘。把这步棋握在手里,胜算就会多上几分。 二皇子的母家江氏本身就是武将出身,所以并不着急扳回一成。但他到了年纪却迟迟不娶,一定是想找一个能胜过刘时的岳丈。 所以最不想这门婚事成真的人,可能就是他了。 宋惊落很清楚,三日后的宫宴,不可能风平浪静。而所有的矛头,都是冲她来的。 从路夕绝那回来以后,东方越就带着柜坊的人把钱给送了过来。 宋惊落趁机问她:“你对路夕绝这个人了解多少?能跟我说说吗?” 东方越道:“他是我的上司,有些话不好说的。” “这么说,你也觉得他不好?” 东方越被这话吓到了,正色道:“二小姐不要污人清白,我可什么都没说。” 宋惊落笑着逼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敢说?” “……” 这是又给她下套呢。 说与不说好像都是她的不是。 “要是细数小路大人的优点,可能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他在朝堂上尽职尽责,每日不到三更就起来处理公务。不论是上朝还是上职,都是第一个到。都察院堆积如山的文书和案子,他都能处理的井井有条。而且他查案公正,敢于为正义谏言,几年前还因为大殿直谏下了大狱。 他虽然出身世家,却一点没有贵公子的架子,我跟着他这么多年,也没听他说过一句重话。而且他还做过不少善事,经常救济百姓,还建了一所学堂,让贫困百姓家的孩子也能读得起书。所以无论是官员、学子还是百姓提起他,就没有不称赞的。” 宋惊落听了他的事迹,一时有些无言。一个能将表面功夫做到极致的人,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会颠覆朝堂,霍乱天下。 或许现在,只有她知道路夕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优点说完了,缺点呢?”她又问。 “缺点就是……在孝道上,有些不尽如人意。所有人都知道他和路大人的关系不好,但是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呢,反正我还是很崇拜他的。” “只是崇拜?”宋惊落有些不信。 “我……当然只是崇拜。”她有些僵硬地说道。 宋惊落笑着挥了挥手,说道:“我现在要带着你的钱,去一趟赌场。” “你真拿去赌?”东方越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那当然,我一向说到做到。” 东方越拉住她,语重心长地劝道:“你可想清楚了。你今天一旦踏进赌场的门,明天就会人尽皆知。” 她叹了口气,移开东方越的手,“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我不怕。我只是在例行公事,而且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完成呢。” 宋惊落被她逗笑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别怕,等我好消息。” 东方越比她高上许多,一低眸就能撞上她的眼睛。方才她眼中的光有些刺眼,以至于东方越恍惚了片刻,再回过神来,人已经不见了。 她感受着自己头发上有些奇妙的触感,又在原地愣了许久。 她看向一旁的铜镜,从自己的眼中看到了欣赏。 从宋惊落身上,她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自信和韧劲。 曾几何时,她刚中进士时,也是这般胸有成竹。那时她心中装着恩师的教诲与期望,恨不得立刻在官场大展身手。 但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别说大展身手,她就连当上官都费劲。 若不是路夕绝看中了她,愿意把她带在身边,她恐怕很难有出头之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日。 不说别的,她的家世就是最大的阻碍。 东方氏虽然曾经辉煌过,在前朝出过连续三代的宰相,但在永和帝时期已经被排挤出了朝局,又因为她这一代只有她一个,说得上是后继无人。 所以她从小就女扮男装,只是为了东方氏一族最后的体面。 但当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回到淮都,中了进士,却发现他们早已将东方氏忘到了脑后。 她至今还记得自己拿着文章去拜访主考官之时,对方听完她自报家门,便有些不屑地嗤了一声:“东方氏?这是哪里来的小门小户?算我孤陋寡闻,竟完全没听说过。” 东方越有些不甘地闭上眼,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日,她会光耀东方氏的门楣,实现老师毕生的理想,让从前那些看不起她的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但若是安于现状,恐怕这个目标一辈子永远不会实现。所以她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抓手才行。 想到这,她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名字。 * 傲寒偷了钥匙,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她们就是不逃也得逃。 双花恨得咬牙切齿:“你总是擅作主张,擅自行动,总有一天会被你害死的。” 傲寒毫不在乎地说道:“少在这装了。你敢拍着胸脯说一句,你一点都不害怕,一点都不想逃吗?你才认识宋惊落多久,就能笃定她一定会来救你?别太天真了。” “你……”双花正要与她理论,却被双喜拉住。 “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既然已经出来了,就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傲寒道:“老办法。把这里关的人都放出去,然后放一把火。” 事到如今,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了。 于是,都察院的牢房就被一把火烧了。 等路夕绝赶过来的时候,火已经被扑灭了。他闻着空气中烧焦的味道,慢慢皱起眉,对星月说道:“你说这笔账,该算到谁头上?” 星月轻咳两声:“难怪二小姐一定要让大人把其中一个人放了,恐怕是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 路夕绝口中溢出一声冷笑:“她倒是精明。看来过几日的宫宴,我也不必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