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大作家总想撩我》 1. 第1章 夏天的海边,温暖而潮湿,每一缕过境的风,都夹杂着氤氲的水汽。 “湾岛一号”是一艘小型渡船,技术落后,结构老旧,很多设备都不够完善。 白色船体锈迹斑斑,用红油漆写的名字已经退色,船侧灌进来的风,吹得客人们晕晕沉沉。 但这些丝毫不影响它的航行,不影响它承载林州几代人的童年回忆。 林州是个靠海的三线小城,主营传统制造业。 面积不大,却有一千多家工厂。 用新闻里那些政客的话讲,这里“经济富足,生活水平较高,人们的幸福指数稳居全国前列。” 距离陆地不远处,有着一个被人熟知,近几年却很少被人提及的小岛,茶湾。 有意思的是,茶湾上,没有一家工厂。 甚至,没有一栋高楼。 从林州去往茶湾,只能乘坐“湾岛一号”。 因为交通不便,年轻人大多离开了这座小岛。 又因为年轻人越来越少,这座小岛的交通就越来越不便利。 不知道是恶性循环,还是本该如此。 卜萝坐在船上,她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买这个最靠边的位置。 公交车、高铁、飞机...... 她总喜欢买这种最靠边的位置。 像是坐进这个位置里,就缩进了自己的小小世界。 别人看不见她,她也不想看见别人。 每年寒暑假,卜萝最期待的,就是乘船来到茶湾,度过逃避纷扰的,幽静时光。 座位被阳光晒烫,贴在后背上,暖烘烘的。 海风卷着她的长发,在眼面前乱成一团。 刚染的头发上,还残留着刺鼻的化学药剂味。 不过很快,海水的咸腥,就能把这味道掩盖掉。 卜萝喜欢染头发。 也,经常染。 但,这次不一样。 她只挑染了几缕。 染发那天,托尼老师问她想要什么颜色,她想了半天,说了一个“蓝”。 然后又摇摇头,琢磨了好一会儿。 接着,托尼老师也跟着琢磨了好一会儿。 卜萝问他:“你看过《蓝丝绒》吗?就是那个里面提到的蓝色......” “太阳刚落山到夜幕降临之间,天空的那种蓝。” 看见托尼老师呆愣的眼神后,卜萝放弃了。 这可能是她这一周,最多话的一天。 她只觉得无趣。 没抱什么期待的颜色,在此时海风的鼓吹下,日光的衬托下,似乎,就......还挺像那种颜色的。 那种太阳刚落进地平线,夜幕还没降临,天空变成了一片深邃的汪洋,充斥着灰灰的,冷调的蓝。 老式的船,发出连续的汽笛声。 苍白干燥的像老年人的手,皱巴巴的,颤巍巍的。 不远处,就是岸边。 “茶湾到了!”船长换成了一个年轻的人。 倒也不是完全的年轻,约莫四五十岁,但至少,比之前那个九十高龄的爷爷,要年轻。 那个爷爷开了一辈子船,终于在今年夏天来临前光荣退休了。 在众人都离开后,卜萝才不争不抢地起身。 视线轻轻一扫,便看见早已等在岸边的外婆。 目光相对,外婆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沧桑的笑容。 朝她挥手,慈爱地唤她:“阿萝。” * “阿婆,这么晒,你也不撑把伞。”卜萝说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 左手行李箱的滚轮,在不那么平整的路上,发出不那么好听的声音。 外婆待她走到身边时,一起转身,淡淡道:“习惯了。” 她又说:“你不也没撑伞?” 卜萝傲娇地把头戴式耳机取下,挂在脖子上:“我不怕晒。” 清醒冷酷,还有种与生俱来的桀骜不驯。 外婆笑而不语。 老人家今年七十有六,头发几乎都白了。 或许是因为常年风吹日晒,她皮肤黝黑,看起来还雄赳赳气昂昂,精神的很。 她伸手就要帮忙拿行李箱。 卜萝没作声,把箱子换到了右手。 “我不是在电话里说了,不用来接我嘛?”卜萝把黑色背包也挂在右边肩膀上,左手挽住外婆,干巴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认得路。” 外婆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干净的白色手帕,替她擦去鬓角的汗。 收回的瞬间,卜萝看见了手帕上,绣着的一片暗红色枫叶。 小小的,简单的叶子,却绣的很精致,很漂亮。 像是用尽了情感似的。 她记得这张手帕,原先在旧斗柜的抽屉里,不常用。 外婆年轻时在南洋待了很多年,带回了不少这样有年代感的老物件。 两人闲逛似的,不急不忙。 终于来到一处绿荫下。 外婆的脚步放慢,像是在感受这一路上为数不多的阴凉。 “你在阿婆眼里,永远都是小孩。”外婆声音低沉,语速缓慢。 这日头,似乎也跟着慢了下来。 外婆的眼周苍老,瞳孔却十分明亮。 树影里的光斑落在老人头上,将白色的头发染成了亮银色。 * “又来客人啦!”来人是个看起来有点面熟的奶奶。 摇着扇子走过来,一边问,一边偷摸着看卜萝。 外婆眯着眼睛笑:“哪是啊,你看清楚,我家阿萝。” 那个面熟的奶奶提高了声音道:“哟,阿萝回来啦!又变漂亮了,跟电视里的明星似的。” 是一句殷切的打招呼。 但卜萝没什么反应,她只当别人是自言自语,接着便转身往民宿的铁门走。 “这孩子,还是这么没礼貌,”外婆嗔怪的时候,脸上是笑着的。 “不打紧不打紧,”面熟的奶奶说,“又来你这儿住一阵子啊?” 外婆点头:“可不是嘛,放暑假。” “在大城市上大学的吧,还记得她爸给她办谢师宴的......” “对,在宾城,”外婆继续寒暄:“可不是嘛,暑假结束就大四了。” 面熟的奶奶震惊:“下半年就大四啦,那可不明年就毕业了?” “可不是嘛。” “实习工作找到没,要不直接去她爸单位上班,她爸大领导,指定能给安排一个好工作!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外婆看了一眼卜萝的背影,眼神晃了晃:“再说再说......” 卜萝闻言,拧着眉,不高兴的又把耳机戴上了。 很快,老人们谈笑的声音被扔在音乐声之外。 来到民宿大门口,卜萝后背上,湿哒哒的全是汗。 她有些烦躁地推开黑色铁门,踏进防腐木小道。 小道两边的高大榕树长出了长长的气根,遮住了大半阳光。 她身上刚被晒的地方,便不再那么烫了。 随机的音乐,但却是按照她的喜好推送的。 舒缓的旋律里,行李箱滚轮的噪音也听不见了。 汗水从脸上无声滑下,流进领口,像漫长黑夜里,流进心底咸咸的泪。 穿过小道来到民宿正门。 上半截玻璃,下半截深色木头的门上,挂着一个日式的玻璃风铃。 圆滚滚的玻璃侧身上,用颜料画了两只蓝色的金鱼,随着时间推移,色料已经淡了很多。 这也是个老物件,挂在这个位置好多年了。 唯一改变的,就是铃舌上垂挂的纸条。 去年夏天在这儿的时候,卜萝写的是“祛病消灾”。 寒假那会儿,换成了“平安喜乐”。 现在还是......“平安喜乐”。 她转头,看了一眼远处还在和人谈笑的外婆。 好像,她一回来,这里多了些话题。 好像,她不回来,就连这风铃上的字,都不会修改。 她抿抿唇,推开门。 迎面的是吧台,和通向二楼的长长走廊。 穿过围栏一样的吧台,就能去到民宿的餐厅。 木头桌椅,红白格子桌布。 每张桌子上都有一个亚麻色布罩小灯,轻轻碰一下灯座,就会亮起暖黄色的光。 头顶的风扇吱吱地转,散尾葵的叶子跟着风徐徐地晃。 这里还是熟悉的,南洋装修风格。 简单,普通,又不失海岛独有的浪漫。 卜萝放下背包,来到侧对着玻璃门的红色饮料贩卖柜,拉开柜门取出一瓶冰水,一口喝掉小半瓶。 这时,大厅的门再次打开。 走进来一个人。 当卜萝注意到时,那人刚好从她身后经过。 卜萝收起瓶子,视线落在对方的背影。 是个女人。 喷着淡淡的香水。 个子很高,看起来很瘦,走起路来很挺拔也很板正,每一步都走的从容而坚定。 很长的棕色大波浪,盖住了肩膀和半个后背。 看不清款式的蓝色丝绒连衣裙长及脚踝,黑色薄底拖鞋的鞋面上印着一个白色图案。 卜萝认得,那是香奈儿。 几秒后,她收回视线,拧上冰水瓶盖。 走回吧台时,目光瞥向门边,那个古铜色的铁艺伞架。 原本空荡荡的伞架里,多了一把黑色遮阳伞,侧边同样印着一个白色香奈儿。 再回头看时,刚刚那个女人已经消失在楼梯口。 像极了闷躁盛夏里的,一阵凉风。 熟悉的香气,熟悉的装扮,就连走路姿势都...... 难道是她? 2. 第2章 岛上信号不好,2G冲浪简直要了卜萝的小命。 才几个月不来,无线网竟然连不上了。 “wifi......”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打开抽屉,找到写着账号密码的信息登记本。 这里的宽带是办理话费套餐送的,网速也不是很好,以前就有房客抱怨打不了游戏、追不了剧。 连接无线网络还需要时间,卜萝顺手翻阅被外婆折起来的那一页。 密密麻麻,记录的是近期的房客信息。 “201,新,小伙子,短住,3天,垂钓” “202,旧,小姑娘,长住,2个月,休息” “203,新,一家四口,短住,半个月,亲子旅行” ...... 外婆不会用电脑,开这间民宿二十几年,早已习惯了用纸笔登记房客信息。 201的房客换了又换,但她从来不直接用水笔在名字上划一道痕,而是会另起一页,把所有房客的信息重新誊抄一遍。 她说过,这样方便记忆。 但卜萝知道,这样可以打发无聊的时间。 这些年,房客越来越少,外婆空闲的时间越来越多。 偶尔提笔写字,成了她的乐趣。 卜萝在学校的时候,就收到过外婆寄给她的信。 贴在右上角的邮票,大多是精美而稀有的。 茶湾是个旅游小岛,但没有新资本来开发,很多旅游设施已经老化。 岛上唯一一家美术馆,前几年还要买门票进入,现在不收钱都没几个人去了。 基本就是半荒废的状态。 所以很难想象,竟然有人在这里住两个月。 卜萝盯着“202”三个数字看了好一会儿。 突然被一声推送消息惊到,她对着空调吹的小手臂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她合上本子,放回抽屉。 关上抽屉门前,顿了几秒。 外婆没事的时候喜欢收拾屋子,所以,抽屉里的零碎东西都被装进一个一个大小合适的盒子里,然后在盖子上贴一张标签,记录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卜萝吃完不要的曲奇饼干盒,被擦得干干净净。 又过了好一会儿,外婆才从话题漩涡中抽身。 她推开门的时候,玻璃风铃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刚好耳机里的一首曲子结束,卜萝抬头看向门口。 外婆看了一眼吧台上的冰水,目光迅速瞥向远处,稀松平常道:“水有什么好喝的。” 卜萝循着她的背影,看见外婆走向了那个和她年龄差不多大的冰箱。 冰箱门打开,冷气争先恐后的钻出来。 外婆先是本能的哆嗦了一下,然后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透明保鲜盒。 她微微弓着背,走进了厨房。 厨房不算大,却隔成了中西两边。 虽然西厨那边多数时候都用来堆放蔬菜水果。 但,它还就这么继续存在着。 外婆弄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卜萝摘了耳机,也跟了进去。 * 老人拿出一个干净的白瓷碗,打开保鲜盒,用钢勺盛出一些糖渍绿豆铺在碗底。 接着,打开不锈钢大桶,盛出两大勺厚厚的绿豆沙。 这种桶,在学校里,多是用来盛放蔬菜汤的。 最后,外婆舀入一勺她自己做的椰乳。 “喏,尝尝。”她颤抖地端着碗,看向靠在门边的人。 卜萝提起钢勺,往嘴里送了一口。 冰冰凉凉的绿豆,就着甜甜的豆沙和椰乳,口感丰富,味道清爽。 好喝又消暑。 “是不是比那冰水强很多?”外婆说完,笑着把保鲜盒盖上,放回冰箱。 “顶!”卜萝松开勺子,直接就着碗啊呜啊呜的喝。 喝完外婆自制的绿豆厚椰乳,她带着行李,上了楼。 原先,民宿一共三层,对外可住一共七个房间。 二楼有五个房间,四大一小。 三楼有两个房间,因为是阁楼,所以都比较小。 后来,卜萝高考结束了,那个暑假正式搬过来跟外婆住。 外婆直接把三楼的两个房间撤了,改成了一个带衣帽间和浴缸的套房。 不算大,也谈不上奢华。 但对于卜萝来说,却是她住过,最温馨,最有爱的房间。 推开木门,就有一扇相对较大的斜面窗户,能看见大海和天空。 窗户下面,是个简单的书桌,旁边是书架,上面都是卜萝的书。 小说、漫画、杂志...... 什么都有。 用她自己的话讲,这些是她从那个家逃出来时,能带走的唯一东西。 “我会定期打扫,给你开窗通风透气,其余时间,都是锁着的,没人进来。”外婆说着,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嗯。”卜萝应声。 接着,就把箱子背包放地上。 外婆笑道:“好好检查检查,有没有东西被我扔了。” 卜萝坐在床沿,两脚抻直,蹬掉了鞋子。 倒下去之前,她说:“你不会。” * 卜萝这一觉,睡到了晚饭时间。 她冲了个澡,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关门下楼。 走到二楼的时候,她看见有些房间门是开着的。 其中,就有那个“202”。 楼下有声音,听起来乱哄哄的。 卜萝虽然好奇“202”究竟住着什么样的人,但还是就看了一眼,便下楼帮忙去了。 这个点,不少人吃饭,一楼餐厅,大大小小八张桌子,都坐满了。 茶湾的旅游业虽然不怎么样,但是来这里垂钓的人还真不少。 岛上也有其他民宿,但外婆的民宿周围,是垂钓的最佳地点。 所以,这些吃饭的人里头,一大半都是慕名前来钓鱼的。 外婆烧菜,卜萝负责端上桌。 卜萝不在这儿,这活儿要么外婆自己做,要么那个面熟的奶奶来帮忙。 面熟奶奶家是卖水产的,外婆民宿的鱼虾基本都从她家拿。 忙到八点多,才闲下来。 在临近吧台的位置,卜萝蔫了吧唧地坐下来,习惯性地趴在桌子上等待投喂。 在外婆把菜端上来之前,她鲤鱼打挺一般直起身子。 简单的两菜一汤,刚好够她们两个吃完。 这时,楼梯上面传来脚步声。 坚定,从容,步速很缓,不急不忙,给人一种心安的沉静。 饭菜送进嘴里,卜萝忘记了咀嚼。 整个人,全身的细胞瞬间安静下来,等待那个脚步声的主人。 好一会儿,人才从楼梯口出现。 是下午看见的那个女人。 那个高高瘦瘦,穿长款蓝丝绒连衣裙的女人。 裙子还是那条裙子,鞋子也还是那双鞋子。 一如初见时那样...... 卜萝第一次见到她,是去年寒假。 也是茶湾民宿。 隆冬露天的阳台上,白色软椅里卧着一个女人。 她光着脚,她露着肩,她左侧锁骨下方有一只黑色的蝴蝶纹身。 一袭深蓝色的抹胸连衣裙,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丝绒质地,矜贵优雅。 玲珑身段呼之欲出,修长双腿自然交叠,丰韵紧致,又欲又色。 寒风拨弄她的头发,每一根都撩在卜萝的心上。 “花放在卧室,走的时候记得锁门。”她说话的时候,手里夹着细细的女士烟。 声线清冷,眸色薄凉。 她又跟手机里的人说:“我休息好就回去。” 今晚的她,把头发绑了一个低丸子,松松散散的固定在后脑勺和脖子的中间地带。 门口的风吹过,那丸子头就像是要散开来似的。 女人露在外面的肌肤,是典型的冷白皮,没有营养感。 白的反光,白的像瓷器。 风里,柔软的悬浮着和餐厅格格不入的味道。 是她的香水。 味道和下午闻到的差不多,但明显浓郁了一些。 应该是下午出去晃悠,海风把味道冲淡了。 现在又要出去,于是补喷了一点。 卜萝对香水没有研究,只觉得好闻。 当然,她的认知虽然简单粗暴,但好不好闻和喜不喜欢不划等号。 她没注意到的是,自己的脖子几乎呈一百八十度扭转。 “她怎么又出去了?”卜萝嘀咕。 外婆喝了一口汤,抬头也看向女人的背影:“你认识她?” 卜萝的目光依旧锁定在门口。 “不认识啊。”她回答。 女人朝外面张望了几秒,才推门出去。 “嗯,不认识那你盯着人家看做什么?”外婆又问。 卜萝转过头来,转猛了,脖子上一阵酸痛。 她紧了紧眉心,提高了嗓子:“我哪有!” 外婆笑笑:“吃菜吃菜。” 说完,她起身,刚走出两步,转头又说:“吃完了,把碗筷拿厨房来,我先烧热水,过会儿再洗碗。” “烧水?”卜萝的眼睛里流露出清澈的不解。 外婆补充道:“嗯,晚点儿,你帮我把水拎到房客们的门口,敲门跟他们说一声。” 卜萝加快速度,把碗里外婆留给她的菜吃了个干净。 红烧鱼,外婆永远只吃那鱼尾巴。 “阿婆,”她问,“太阳能,坏了?” 外婆点点头:“老毛病了,也不确定坏不坏,反正暂时没有热水,有个过来钓鱼的小伙子,说晚点回来帮我看看。” “哦。”卜萝把碗筷收拾了放在厨房。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给全洗了。 “辛苦你了。”外婆戴上她的老花眼镜说,“还有这些水壶。” 说完,老人就走进吧台,坐在位子上清点账目,手写明天的菜单。 卜萝一趟一趟地去二楼送水。 对老人家来说,这些水壶是有点沉的。 但对于她这个经常锻炼的人来说,完全小菜一碟。 来到“202”的门口时,卜萝放下水壶。 虽然知道里面没人,但她还是敲了两下。 “咔哒”一声,门被推开了。 她惊了一下,立刻收回敲门的手。 住这个房间的人,不锁门也就算了,竟然没有关门! 既然已经打开了,卜萝索性把两瓶水拎了进去。 窗户和门同时打开,穿堂风热烈地掀开桌上的书页。 卜萝不是故意走过去的,但看见了封面上的《蓝丝绒》三个字时,她整个人就不受控制了。 她走过去两步,看着掀开的书页,书里那些温暖字句就立刻浮现眼前。 风声,书页声,让她忽略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请问,有什么事吗?” 3. 第3章 从窗户里灌进来的风,被门口的身影截断,稍稍消停了些。 那股好闻的香水味,因为距离的靠近,而越发明晰。 和下午第一次闻见的那个味道最为接近。 被海风吹淡的,温柔的,没有任何敌意的味道。 像一杯没有咖啡味的香草拿铁。 卜萝猛地回过神,转头的同时,左脚向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刚刚提水瓶的手腕,不合时宜地颤抖起来。 她用力捏紧手指,本能的把两只手都朝身后送。 刚打算转头看女人,对方却像下午那样,再次从她的身后经过。 留下一个高挑纤细的背影。 女人走到阳台,不紧不慢的拉上了玻璃门。 穿堂的风,立刻停了下来。 “太阳能......”卜萝哑声,默默收回视线。 目光再次瞥向女人所站位置时,对方已经转过身来。 她取下那顶硕大的编织草帽,力道不均,连带着把绑头发的头绳也一并拽了下来。 头绳是黑色的,上面缀着一朵白色小花。 距离不近不远,但卜萝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花。 女人棕色的头发,因为勒着头绳的原因,卷曲的弧度更大,更妩媚。 “什么?”她一边问,一边摘了脸上的口罩。 口罩也是黑色的,左上角绣着和头绳上差不多样式的白色小花。 口罩和帽子,像是配套的。 “你说你是来做什么的?” 女人的声音很好听,轻飘飘的,没有实感。 像是在跟你说话,但又像是你的错觉。 窗外的风,天上的云,可能都比她的声音更重。 卜萝愣怔了。 她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的心狠狠颤了一下,越是想说话,她的喉咙就越是收紧。 这是她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口罩完全摘掉,露出里面小而精致的脸。 女人的的脸,很白,她的皮肤,很薄。 汗水和暖光的交融下,竟有些通透。 她的眉毛和头发颜色相近,浓淡相宜。 眉尾极细微地挑了挑,是疑惑,更是思考。 不失睿智与优雅。 她是单眼皮,眼睛不算大,却很长,右侧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看起来凄楚又多情。 睫毛浓密而修长,像两把小刷子,又像两片纯黑色的羽毛。 温柔又锐利,灵动且知性。 明明是毫不相干的几个词语,但拼凑起来放在她身上,竟合适的刚好。 下一秒,女人正脸抬眸,目光像一条笔直的鱼线,钩住卜萝的眼睛。 她用力咽了咽喉咙,像是需要上台发言一般鼓足了丹田里的气:“太阳能坏了,热......热水,给你的。” 说完,卜萝紧紧皱眉,低头使劲儿闭上眼睛。 她咬疼下嘴唇,在心里直呼完了完了完了! 说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竟然还结巴了。 尴尬的不行,恨不得赶紧挖个地洞钻进去。 “好,谢谢。”女人说。 关门前,她的脸上,是似笑非笑,和极致的松弛。 * 卜萝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房间的,脑袋很乱,但又说不出来为什么乱。 那个女人,那张脸,那条蓝色丝绒连衣裙,那种浑身上下四溢而出的疲惫与慵懒,是一种有别于传统意义上的美,有别于一般人呈现出的美。 而且,她的那个眼神,完全就是冬日围墙上晒太阳的猫...... 墙体斑驳,阳光也没有很暖和。 可是猫呢? 好像有点冷,也有点孤独,但并不难过,甚至还很享受。 “我又多烧了两瓶,拿给一家四口吧,两个小孩呢,洗澡的时候废水,但这天这么热,又不能不洗......” 外婆有老寒腿,提着水瓶上楼的时候,膝盖吃不消地颤抖着。 她的声音从卜萝的左耳进,又从卜萝的右耳出。 什么也没留下。 “哦。”卜萝接过水瓶,继续下楼。 外婆一脸诧异地看着她:“你去哪?” “送水。”卜萝的回答没有灵魂。 “哎哎哎!”外婆捞过她的胳膊,朝楼上努了努嘴,“二楼。” 卜萝的思绪终于被拉了回来。 她看看外婆,又看看自己手里老旧的红色暖水瓶,脸上不小心划过一抹异样的红晕。 “知道啦知道啦!” 说完,她再次跑向二楼。 木制台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很快就要散架了一般。 送完最后一瓶水,卜萝回到吧台。 她打开房客信息登记本,一页一页的翻找,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要找什么。 这个“202”来茶湾住两个月,最早的一条手写记录是6月15日。 看来,她已经住了一个月。 她挠了挠太阳穴,继续往前翻。 外婆的民宿,有的时候很像一个便民休息站。 担心泄露房客的个人信息,她登记的内容很少,就连手机号码都没有。 翻了好半天,卜萝总结出一句话:有用的信息,几乎没有。 她合上登记本,一无所获地扁扁嘴。 和耗尽体力的往常一样,她双手环胸,靠在椅子背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今天夜里到明天白天,本市有强对流天气,林州市减灾办、林州市防汛办、林州市安委办联合电视台,提示全市居民和各类生产经营单位做好强对流天气的应对措施......” 大厅的西南角有个高高的黑木架子,最上面放着一台老电视。 信号好的时候能搜到几个频道,信号不好的时候就只能看天气预报。 今年的台风,比预期早到了些。 门口呼呼的风声,印证了天气预报的内容。 卜萝对天气没兴趣,走耳朵不走心。 就当做,是发呆时候的背景音乐。 “林州市成立特别调查组进行无差别督察,我市市委党校常务副校长陈丽华亲临综合指挥现场......” 电视机里的话音还没落下,卜萝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摸到遥控器,毫不留念地关掉。 “哎哟,怎么关了,我正听着呢。”外婆擦着杯子,从厨房走出来。 她看了一眼黑掉的电视屏幕,又望向卜萝的侧脸。 “阿萝?”她小声唤她。 卜萝深深的呼出鼻息,没吱声。 “丽华给我来电话了,就在你上去送水的时候。”外婆依旧站在厨房门口,顿了顿,试探卜萝的情绪。 如果外孙女递来幽怨的眼神,她便不再说下去。 卜萝的反应不明显,外婆继续道:“她说,今年台风比以往过境的早,茶湾也会受到影响,有强降雨什么的,让你......让我们大家都小心一点。” “你妈忙归忙,但也是关心你的。”说完,外婆停下手里擦杯子的动作。 卜萝向下缩了缩,继续双手环胸歪在椅子上,把脸转过去看向墙上的挂历,半晌,才闷闷地发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一个“嗯”。 外婆刚准备走回厨房,便听见卜萝叫她。 “怎么啦?”她转头。 卜萝的手压在登记本上,犹豫不决的样子,全看在外婆眼里。 “那个202......” 外婆狐疑:“怎么?” 卜萝摇摇头:“算了。” 说完,她走到门口。 玻璃风铃“叮咚”两声后,人已经来到室外。 风比白天大多了,温度却还是那么高。 树上的蝉鸣,和心情一样烦躁。 * 出了门右拐,走几步就是室外休息区。 放置着两顶遮阳罗马伞,伞下紧凑地放着三张桌子,几把椅子。 休息区旁边不远处,是一个泳池。 池子不大,三天换一次水,定期有人来清理。 除了一家四口的双胞胎孩子,其他房客对它兴致缺缺。 卜萝坐在最靠近泳池的位置,双腿交叠翘在桌子上。 就好像,船航行在海上,她坐在最靠近窗户的那个位置。 “老板,老板!” “哎,小伙子,钓多少鱼啦?” “别提了,海滨渔场提前打烊了。” “怎么说?” “这会儿风浪大,海钓太危险,我帮你看看太阳能吧。” ...... 声音由远及近。 外婆领着人从门口走来,经过的时候,卜萝故意把眼睛闭上。 耳边传来年轻男人的问候声。 卜萝没搭理他。 和之前一样,她只当对方是自言自语。 又过了一会儿,风更大了。 卜萝抬眼,榕树的叶子被吹的摇摇欲坠。 “我拿梯子去。” 说罢,外婆急匆匆走过。 却被卜萝拦下。 “我去。”她说。 把梯子放好后,男房客爬上去。 许是风太大了,他身上的衬衫被吹鼓。 他压了又压,目光瞥到卜萝,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 卜萝却一如往常,臭着一张脸。 “谢谢你的梯子,”男房客讨好道,“那个,吧台二维码是你的微信吧,我下午的时候添加了,麻烦你通过一下呢?” 上大学以来,被男生们以各种理由要号码加微信,已是家常便饭。 卜萝觉得无语,继续沉默。 男房客多少有点难堪了。 外婆解围道:“这是我外孙女,从小就脸臭,闷得很,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你别介意啊。” 卜萝面无表情地转身,眼看着民宿的玻璃门被推开。 “202”从里面出来。 风铃的叮叮咚咚,一半听进卜萝心里,另一半被吃进风里。 卜萝本能的加快了脚步。 “202”的女人右手提着裙子,左手抱着一堆报纸,不知道要去哪里。 “等会儿要下暴雨了!”卜萝下意识的喊出来。 她的注意力,总是不受控制地集中到“202”身上。 外婆听见,歪着看了她一眼。 女人的脚步顿了顿,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右后方的地面上,被灯光拉长的影子。 卜萝快速上前两步,继续道:“不是我说的,是天气预报!” 就在这时,女人的脚步完全停下,转头和她对视。 那双眼睛看不出情绪,好像对一切都很宽容,但又好像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没有攻击性,也没有棱角。 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浅浅淡淡地笑:“好。” 4. 第4章 卜萝找来驱蚊盘香,点着放进香笼里。 青灰色的烟被风吹散,在空中蜿蜒成好看的弧度。 像丝绒一般。 她呆呆地注视了一会儿,便坐回吧台的椅子上。 身后的餐桌边,外婆安静地剥豆子。 嫩绿色的豆子,从豆荚里出来,再被扔进碗里,大约只需要一秒钟。 不知道什么时候,电视机又被打开了,里面咿咿呀呀在唱戏。 具体唱的什么内容,卜萝无从知晓。 但外婆听得懂。 她的嘴角上扬,时不时摇头晃脑,时不时小声哼唱。 “呼——”卜萝双脚翘在吧台的桌子上,双手环胸紧靠椅子背,仰面看向天花板。 这是她无聊放空时,最喜欢的姿势。 “等会儿热水烧好了,你就上去洗澡。”外婆说。 卜萝没动作,看着头顶缓慢转动的风扇,神游似的不眨一下眼睛。 外婆倒也不催她,继续跟着电视机里的戏曲,摇头晃脑,小声哼唱。 “太阳能,没修好?” 听见卜萝的提问,外婆应了一声。 “缺少零件。” “那怎么办?”卜萝又问。 外婆笑笑:“能怎么办,继续烧水呗。” “啊?”卜萝终于动了一下,身子歪了歪,疑惑的看着老人布满皱纹的脸。 正值盛夏,每天的用水量巨大。 太阳能一日不修好,卜萝就要拎着水瓶多送一天的水。 她心里一千万个不愿意和不高兴。 “瞧把你个小懒虫吓得,”外婆拢了拢装满豆荚的垃圾袋,起身后,双手放在围裙上抹了一下,“逗你呢,明天找师傅来修。” 卜萝刚才还绷着的眼皮,这时才松弛下来,放心的舒坦了一口气。 “帮我把豆荚扔出去。”外婆端着剥好的豆子,转身去了厨房。 “不扔会怎么样啊。”卜萝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从椅子上起来了。 外婆头也不回:“会臭的。” 她走进厨房,又走出来,故意瞪了自家外孙女一眼:“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懒虫子懒得很呢,那以后不叫你阿萝,叫你阿懒。” 卜萝扁扁嘴,倒也不生气。 她拎起垃圾袋,刚准备转身,就看见戏曲频道的下方,插播的一条天气预报。 “强对流或将伴随极端天气现象,提示广大市民做好防护措施......” “极端天气?”卜萝小声嘀咕一嘴。 玻璃门打开的时候,猛烈的穿堂风差点把人吹飞。 卜萝伸手,稳住门上的玻璃风铃后,压着自己的头发走到室外。 玻璃门被关上,风却没有变小。 站在外面,能清楚得听见那怒号的七八月风。 穿过防腐木小道,卜萝的头发已经被吹得乱七八糟,跟鸡窝似的。 民宿正门口的黑色铁门边,有分类垃圾桶,每天早晨,会有人来将垃圾运走。 两手空空后,卜萝没有着急回去,而是站在风里等了一会儿。 没有目的的,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她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和宽松的黑色工装裤。 T恤胸前印着黑色的拉丁文字,工装裤有四个口袋。 她双手插兜,绷着肩膀。 有一下没一下的踮起脚尖。 呼啸的风里,有人一跛一跛地靠近。 卜萝喉咙一紧,踮脚的动作停下。 会不会是...... “哟,这不是阿萝嘛?”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原来是白天的那个看着面熟的奶奶。 她姓刘,更小一些时候,卜萝会叫她刘奶奶。 有点失望,卜萝习惯性的沉默。 刘奶奶也有点尴尬,不再说什么就准备离开。 “那个......”卜萝的声音顿住。 老人停下脚步,转身看她:“啥?” 卜萝指了指视线里的漆黑,狐疑地问:“这条路,什么时候这么黑了吗?” 茶湾的路上种满榕树,每隔十来米的树干上,就绑着一个蓝色罩子的灯。 但此时,没有一盏亮着。 路上黑的几乎看不见手指。 刘奶奶走过来些,“这不是半小时之前,一道闪电批下来,整条路的电线都坏了。” “坏了?”卜萝的表情,有点无奈,又有点无语。 怎么什么都坏了...... 坏的为什么是这些东西,而不是这个操蛋的世界。 “孩子,你快回去吧,这雨啊,马上就要来了!”说完,刘奶奶转头走开。 不一会儿,她的脚步声就远了。 卜萝想到了什么,呆呆地望向远处的黑灯瞎火。 * “阿婆!” 卜萝奔跑在防腐木小道上,焦躁而匆忙。 推开民宿玻璃门后,脚步声悉数遗落风里。 外婆听见动静,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从厨房探出头来。 “线路坏了。”卜萝的声音,带着呛了风的沙哑和不易察觉的担忧。 外婆不明所以:“你说路灯啊?” 卜萝喘了两声。 “这种天气,很正常的,明天早上就会有人来修。”外婆语气平静。 去年夏天,台风没有登陆林州,茶湾这边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以前的茶湾,夜里虽不热闹,但民宿前面那条路上,总是亮的。 卜萝双手叉腰,气不打一处来:“什么,要明天早上?” 外婆纳罕:“那不然呢?” “不是,”卜萝挠了挠发顶,看看窗外,又看看外婆,眼神比心跳更慌乱,“现在,不能吗?” “现在修?”外婆摇摇头,“修理师傅住在林州城里,没船过来啊现在。” 没有路灯,就看不清路。 看不清路是小事,看不清人才是她担心的重点。 卜萝忽然想起早些时候,手机上的微博推送消息,说的是,某地没有路灯的荒郊野岭,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杀人事件...... 她刚松下来的手,不知不觉在身侧紧捏成拳,手腕微微颤抖,小臂青筋毕现。 外婆重新忙活起来,眼睛余光偷偷瞄她。 卜萝捋了一把头发,深呼吸一口:“我车呢?” 外婆手上的动作停下,鼻梁上的镜架滑下来一些,她只眨了眨眼睛,没在意。 “什么车?”她反问。 卜萝急了,眉心拧成川字,带着情绪地“啧”了一声。 “哦,那个你去年,用一学期生活费换来的二手摩托车?”外婆转过头去不看她。 听着窗外的风声,卜萝心里更急了。 就像高考当天,进了考场才发现忘带准考证。 她紧紧咬着下嘴唇,连忙点头。 看着她眼里的希冀,外婆抬手,指了个方向:“泳池后面的仓库里。” 卜萝转身的时候,帮忙修太阳能却没能修好的男房客刚好上楼。 他点头微笑,卜萝却不为所动。 “老板,开始掉雨点了,”男房客说,“可以打烊了。” 不等外婆说什么,卜萝撂下一句:“还有人没回来。” 外婆挑眉,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男房客好奇:“她,是在说她自己吗?真幽默。” 外婆对他露出一个“少管闲事”的笑:“不,的确还有一个房客。” * “吧嗒”一声。 昏黄的灯光,照亮不大的仓库,也照亮漂浮的灰尘。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水管、除草机、大大小小的纸箱...... 卜萝看见角落里的一个大家伙。 她掀开墨绿色篷布,映入眼帘的就是那辆铃木GSX250。 虽是二手的,却被擦得很干净。 外婆说的不错,这辆纯黑色的二手机车,花掉了她一学期的生活费。 为了这辆“破车”,她没少被父母训斥。 她据理力争,斗智斗勇。 最后被要求,只能在茶湾骑。 引擎的轰鸣划破长夜,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车身如同离弦的箭,飞向她的无边旷野。 其实卜萝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兴冲冲地骑车出来做什么。 有点傻,又有点荒诞。 她降下速度,直到车子缓缓停在路边。 因为戴着头盔,卜萝只看见树叶若隐若现的摇曳,却听不见声音。 就在这时,视线不远处,有一道光晃了一下。 很快,便消失了。 卜萝本能地追逐那道光,像一身黑羽的乌鸦,锁定了某个闪闪发亮的东西。 不远处是一个公用电话亭,旧的看不出亭身本来的颜色。 那道光,就出自那里。 线路瘫痪,电话亭本身没有灯光。 显然是有人打开了手机的电筒。 卜萝没有停下,继续向前行驶。 但她开的不快,看清了蹲在电话亭边的人。 202! 还真是她,卜萝自语。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202”之后,她的心里,更慌了。 准确来讲,是更紧张了。 又骑行一会儿,她掉头,停在了距离电话亭不近不远的位置。 车头歪斜的角度刚好,车灯照亮“202”所在的区域,却又不会太刺眼。 卜萝摘下头盔,甩甩头发。 把头盔放下后,又用手打理了一遍乱发。 “202”打开电话亭的门,又从电话亭里出来,不知道在做什么。 卜萝并不关心,靠在机车侧身上,闭着眼睛。 等雨,也等人。 “你好?” 摘了头盔,风声变得很大。 卜萝没注意到脚步声。 睁开眼睛和“202”对视时,惊得脚下一崴。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倒时,白色T恤的下摆被人拽了一下。 对方轻笑一声,软软地说:“小心。” 卜萝没说话,心跳却吵得很。 “你是民宿老板的外孙女?”女人问。 卜萝点头。 女人站在光影里,发丝被风吹起,松松地拂在脸上。 卜萝看清了她的单眼皮,她的睫毛,她的嘴唇。 以及...... 她左侧锁骨下方的纹身。 一只小小的,黑色的蝴蝶。 栩栩如生,仿佛风再大一些,它就要飞走了。 女人缓慢眨眼,缓慢微笑,整个人像是顿了半拍,温柔而又令人舒服。 她说话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你......”女人把拂在面前的头发别到耳后,露出流畅妩媚的颈线,“是在等我吗?” “啊?”卜萝咽了咽喉咙,说出来的这个字,是腼腆的,也是不确定的。 女人的视线下移,落在未知的地方。 风把她的头发吹向另一侧,整个右肩完全显露出来。 锁骨平直而纤细,显得她整个人过分单薄。 “穿越黑暗,抵达繁星。”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和眼神都有薄温。 卜萝眨巴两下眼睛,“什......什么?” 女人幽幽抬眸,目光黏糊糊的,沁进卜萝的眼里。 “你衣服上的,拉丁文字。” 5. 第5章 卜萝低头,看自己的衣服。 拿到这件衣服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这是拉丁文,更不知道其意思。 这会儿,从“202”嘴里说出来,倒显得这件衣服还挺有内涵。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身上这件,应该是BV他们家今年的新款。” 女人的声音不大,语速不快,温温柔柔的,却带着一股坚韧的劲儿,穿透这呼啸的风。 卜萝捏着体恤下摆,指腹缓慢移动,像是在摩挲那里的每一个针脚。 衣服是她妈妈买的,直接寄到她学校,签收人写的是宿管阿姨。 宿管阿姨拿给她的时候,衣服不仅洗了,还熨烫过。 她知道是BV,但不知道是新款。 卜萝迎上对方眼睛的片刻,又赶紧移开。 她不喜欢和别人对视。 好像,别人的眼睛里,随时会刺出一把锋利的剑,割了她的喉,要了她的命。 面前的女人兴味十足的打趣道:“你不知道?” 明明平时脑子转挺快,但今天,此时此刻,“202”问她话的时候,卜萝变得迟钝,变得应接不暇。 见她迟迟不回答,“202”的女人改口:“不知道是BV新款,或者,不知道上面的拉丁语是我说的那个意思?” 卜萝眨了两下眼睛。 沉默了数秒。 对方不催她,安安静静的等着,脸上的温存始终在。 卜萝眼神轻晃,飘到电话亭,又飘到车灯,最终落在女人蓝色的裙摆。 “都,不知道。”她说完,有那么两秒,咬紧了后槽牙。 面前的女人扬起嘴角。 或者说,这个女人的脸上,一直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也许不是笑,也许是。 反正,她的表情,有种刻在骨子里的松弛感。 让卜萝觉得可以安心,可以卸下防备。 “没关系,那你现在知道了。”女人的脸很小,每个看似不大的五官,却将她的脸填满,又满的刚刚好。 她的脖子很长也很细,说话或者呼吸的时候,喉咙口微动,藏在薄皮之下的软骨若隐若现。 又显得脆弱、一碰就碎。 晚风把她裙摆吹得飘起,像翻涌的浪花。 在暗夜里,丝绒质地的裙子,呈现出一抹幽深的颜色。 像灰调的蓝,又或许是蓝调的灰。 无限接近《蓝丝绒》那本书里提到的,日落后半小时,这段时间天空的颜色。 风变小了,雨点却变大了。 “连静绮。”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和雨点一样,变得大了一些些。 卜萝眯了眯眼睛,拇指的指甲,隔着T恤的衣料,抠食指的指腹。 半晌,她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说自己的名字。 原来,她叫连静绮。 “卜萝。”她如是说。 “卜萝?”女人重复一遍。 “嗯。” 雨点变得密集了,卜萝眨眼的频次更高了。 “卜萝,”女人笑着说,“反过来念就是‘萝卜’,挺可爱的。” 第一次有人用“可爱”来形容她的名字。 她这个人,和“可爱”压根就没什么关系。 雨水滑进卜萝的眼睛,她抬手抹掉。 “你为什么来等我?”女人又问。 卜萝愣怔一瞬,才想起来正事。 “下雨了,”她说,“路灯坏了。” 话音刚落,头顶的雨水就跟发脾气似的,劈里啪啦泼在树叶上。 “上车!”卜萝说,“我带你回去。” 连静绮愣住,眼眶明显睁大了一点。 卜萝拿起头盔,罩在连静绮头上。 连静绮顿了顿,五指立刻收紧。 但,没有拒绝。 卜萝个子高,腿很长,轻轻松松就跨在了摩托车上。 眼看着头发被打湿,连静绮还是没有上车。 卜萝急了,提高嗓子,确保对方能听见:“要我帮你吗?” 连静绮依旧没有拒绝。 因为头盔的原因,点头的动作稍显滑稽。 卜萝的发顶已经湿了。 她翻身下来,固定好车子。 接着,伸出双手,礼貌地架着连静绮的胳膊,把人抱着侧坐在摩托车后位。 引擎发动,卜萝侧脸,朝身后喊:“抓紧我!” * 回到民宿,已是十点之后。 连静绮先一步拉开民宿大厅的门。 卜萝停好车子后,看见她还在那里。 连静绮放下头盔后转身,视线跟随卜萝,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柔,“今天谢谢你,晚安!” “嗯。”卜萝应了一声,便走到临近的桌边,抽了几张纸巾擦脸。 “晚......”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她就被风呛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 忽然,视线里伸过来一只手,手里松松地攥着一个一次性杯子。 卜萝接过来,隔着薄薄的杯身,感知水温。 不冷也不热,刚好可以入口。 她仰头,咕噜咕噜,就是半杯下肚。 温润的水,流进喉管,咳嗽得到缓解。 这时,耳边传来手机振动的声音。 卜萝还没来得及感谢,也没把“晚安”说完,就听见连静绮接通了电话。 接着,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卜萝抬头看过去,已不见人影。 她重新低头,看向手里,只剩半杯的水。 被连静绮碰过的地方,留下很淡很淡的香气。 卜萝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那香气狠狠吸进肺里。 可是,这味道实在太淡了,还没吸进去,就已经消散在风中。 下一秒,卜萝把半湿的纸巾扔向垃圾桶。 明明不是很远的距离,但她却没有扔进去。 她拱着嘴,盯着地面上动了两下的半湿纸巾,发了几秒的呆。 接着就再没管那团纸巾。 她有点不高兴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 对她的状态,外婆早已习惯。 无论天气好,还是天气不好。 心情好,还是心情不好。 她都这个样子。 语气淡淡的,表情淡淡的,什么都淡淡的。 和她的整个人一样,带着一股淡淡的死感。 “又把垃圾扔外面。”外婆走过来,放下一个碗。 卜萝轻轻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碗里。 白色汁水里沉着小小绿豆。 是外婆做的,绿豆厚椰乳。 外婆用随手的抹布擦掉桌边的水,一边弯腰捡地上的纸巾,一边说:“刚刚那个姑娘呢?” 卜萝看着楼梯,神色恹恹:“上去了。” 外婆低声叹了一口气:“还给她备了一碗来着,要不你都喝了?” 卜萝自告奋勇:“我去。”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外婆抬头:“嗯?” 卜萝起身,双手摩挲T恤潮了的衣摆:“我是说,厚椰乳,我拿给她。” ...... “咚咚咚——” 卜萝的心跳有点快,她双手端着木制托盘,一边等开门,一边深呼吸。 等了一会儿,门内都没有动静。 卜萝疑惑地靠近,侧脸,把耳朵贴上门板。 就在耳朵和门板无限接近,即将碰上时,门锁解开,门内泄开一道不大不小的缝。 淡淡的香味钻出来。 同时钻出来的,是带着薄温的水汽。 连静绮背光站着,湿哒哒的发尾,有水滴下来。 看见卜萝的那一刻,她原本冷静的脸上,露出一个暖暖的笑。 “有什么事吗?”她问。 卜萝的嘴巴又粘了起来。 她低头看自己手里的托盘。 连静绮把门开大了些,“给我的吗?” 卜萝点头,继续沉默。 怎么回事?她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下一秒,视线里伸过来两只手,接过了她手里的托盘,“谢谢。” 卜萝松手,看向连静绮弯弯的眼睛。 她的眼睛不小,也很漂亮。 或许是因为单眼皮,更让人印象深刻。 连静绮不说再见,卜萝也没说。 卜萝不离开,连静绮也不关门。 两人的僵持,被隔壁房间的开门声打断。 卜萝的肩膀缩了一下,眼神恍惚的不知道该看左还是看右。 她指了指楼梯口,后退一步:“那个,我下去了。” 连静绮依旧笑眯眯的。 她也后退一步,抽出一只手搭在门把上。 卜萝这才注意,对方已经换上了睡衣。 像米色又像灰色的吊带长裙,领口和裙摆的边缘,镶着同色的蕾丝边。 衣料很薄,灯光从背面照过来,能看见她软挺的轮廓,和纤细笔直的腿部线条。 卜萝慌忙移开眼睛,心跳不知何时,变得慌乱不堪。 “晚安。”两个字说的有些拧巴。 这种时候,再多看一眼都是不礼貌的。 转身走开好几步,卜萝才听见关门声。 闻声,她又转头,看向那扇白枫木门,看金属牌子上写的“202”。 * 回到房间,卜萝提着热水瓶来到厕所。 洗完澡,镜子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她拿着自己的睡衣,站在镜子前。 雾气一点点褪去,她的视线一点点清明。 长袖长裤,翻领设计,除了领口贴袋上有个白色刺绣,其余部分全是黑色。 不会出错的颜色,相对保守的款式。 卜萝没有立刻穿上,而是静静地看着镜子里,光条条的自己。 黑色的长发里,有几缕灰调的蓝。 同样也是高高瘦瘦的身形,自己的一些地方明显干瘪一点。 没有擦掉的水,从肩颈滑下。 另一个人的脸,在脑海里越发清晰。 卜萝下意识的伸手,触碰自己左侧锁骨下方,想象着那里,也有一只小小的,黑色的蝴蝶。 “人家名花有主的,你想什么呢?”她低声自言自语。 窗外的雨很大,风也很大。 雨声,风声,震耳欲聋。 然而。 少女的肌骨,却在急风骤雨里,静静地,悄悄地,开出蜜色的花。 6. 第6章 第二天早晨,卜萝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 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鸟,也不是特别大的声音。 但也许混合着窗外说话的人声,听起来格外有意思。 卜萝推开窗,让风吹进来。 刚下过雨的天空,呈现一种纯粹的蓝色。 空气也变得比昨天更干净。 她穿着宽松的白色亚麻衬衫,下面还是那条黑色的长睡裤。 她闭上眼睛,享受和城市里不一样的清静。 没有扯着嗓子的催促,也没有名为“为你好”的捆绑关切。 与其被过度关注,卜萝更喜欢,这无人问津的日子。 被风灌满的衬衫,像一只鼓起的白色风帆。 海风里藏着淡淡的咸味,还有外婆熬煮的绿豆沙香。 老人正在跟谁说着什么,情绪挺好,咯咯咯地笑。 卜萝随便收拾了一下,关门下楼。 她一边打哈欠,一边挠头发。 扯到了一缕挑染的蓝发,疼的她停下脚步。 此时,她站在三楼和二楼的过渡拐角。 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二楼的全部房间。 她下意识的慢下步速,看向那个写着“202”的白枫木门。 门是关着的。 接着,陆陆续续有人开门,走进去或者走出来。 但202的门,始终关着。 卜萝眼里闪过一抹没来由的失落,脚下重新提速。 快到一楼的时候,听到小孩子的声音。 这个点,有不少人在餐厅吃早饭,听见什么声音都不奇怪。 卜萝随意抬眼,瞥向吧台斜对面的位置。 两个孩子围着一个女人,嘻嘻哈哈翻开面前的书页。 阳光洒在桌上,也洒在泛黄粗糙的纸张上。 头顶的风扇摇晃,风吹动红白格子的桌布边缘。 女人端起杯子,杯口边缘靠近嘴唇时,她刚好缓缓抬眼。 视线对上卜萝的,她自然的移开杯子,弯弯嘴角,露出一个好看的笑。 “早。”她说。 两个孩子看了她一眼,随即循着她的目光,转头看见卜萝。 “早!”孩子们也跟着打招呼,异口同声。 笑容灿烂,声音稚嫩。 卜萝顿了顿,搭在楼梯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抠了一下木头表面。 外婆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看看孩子们,又看看杵在楼梯上的卜萝,温声道:“都几点啦,还早呐?下来吃饭吧。” 明明是很寻常的画面,卜萝竟觉得恍如隔世。 “哦。”她挠挠后颈,走下最后一节台阶。 “这个,这个,端给里面那桌客人,”外婆小声说,“这个,你自己吃。” 卜萝照做。 只是,走到里面桌子前,需要经过连静绮的位置。 对方和孩子们微笑,一边喝东西,一边翻动书本。 卜萝本能的瞥了她一眼,视线认真描摹了一遍她脸上的细黑框眼镜后,有点局促地走开。 再回到吧台时,连静绮对面的两个小孩被爸妈领走,站在门口撑各自的小伞。 卜萝坐下,咬了一口坚果恰巴塔。 外婆用面包机复烤过,边缘酥脆,味道更香。 卜萝端起牛奶杯,微微仰头喝了一口。 眼睛的余光,又不受控制地飘向吧台对面的位置。 连静绮的脸上没有了笑容,但从容松弛的表情还在。 雨后的阳光没那么强烈。 但也有可能,光影碰到她之后被她改变了,又或者是也跟着她一起改变了。 镜片后的睫毛轻动,投在两颊的阴影碎了碎。 戴着眼镜的她,看起来更知性,也更智慧。 像个坐在高级写字楼里的高级白领,品尝高级咖啡,翻阅高级文案。 思考时微微上挑的眉,和细细的眼镜黑框相印成趣,又有种高岭之花的禁欲之感。 连静绮忽然抬眼,翻书的手松松地捏成拳头,抵在嘴边。 卜萝吓得立刻收回视线。 收猛了,她感觉到胸口的一阵凉意。 “啊——!”小声惊呼后,一大片奶渍在她衣服上晕开,和衣料融合。 “西八!” 她口嗨完,放下牛奶杯,抽了几张纸,拼命擦拭。 她的动作幅度过大,引来对面桌的目光。 连静绮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 早饭的时间,结束的很快。 大厅里几乎没有人了,外婆才开始收拾餐盘。 她的动作不大,声音不吵。 卜萝看见后,起身来帮忙。 收拾的差不多了,外婆去厨房洗碗。 卜萝把所有椅子都推进桌子下面,把落在地上的食物残渣扫进簸箕里。 一切都忙妥当了,时间来到一小时后。 连静绮依旧坐在那个位置上,安安静静的看书。 窗户里洒下来的光,已经移动到她的身后。 真有人能在热闹喧嚣里看书,但卜萝第一次见到。 似乎,不管周遭发生什么事情,她都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被叨扰,也不受影响。 她和周围的一切融合,又与它们割裂。 似是而非的,只做她自己。 连带着这个座位,都变成了她的专属,好像换个人来,这阳光就不是这阳光,这氛围也就不再是这氛围。 卜萝走过她的桌子,看见杯子里没水了。 她转身,拿起玻璃水壶。 壶里装着温水,几根薄荷,几片柠檬。 水壶还没碰到杯子,连静绮抬手,轻轻地压在黑色的壶盖上。 “不用了,谢谢。”她的一双眼睛幽幽的,像猫眼,也像宝石。 透过镜片上的黑色“Chanel”字样,眸子折射出精美的色泽,“我马上要走了。” “走?!”卜萝的反应强烈。 连静绮顿了顿。 察觉到自己表现的有点过了,卜萝尴尬地笑笑,解释道:“我是说,你,去哪?” 连静绮轻笑一声,慢慢摘了眼镜,眨了一下眼:“就出去,晃晃。” 卜萝露出一个“那还好”的表情。 “哦。”她尽量表现得镇定。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转身的时候,连静绮“嗯”了一声,这一声刻意拉长,尾音带着些微沙哑。 “怎么了?”还没等对方的声音完全消失,卜萝立刻问。 连静绮的眸光微颤,眼睛看向装着薄荷和柠檬的玻璃水壶,声音软了又软:“要不,我还是再喝点。” 卜萝看看她,又看看自己手里的水壶,赶紧给对方的杯子满上。 她上衣面前湿了的那一块散发出淡淡的奶香味。 衣服已经干了,但因为浸过奶渍,那一块变薄了许多,能清楚看见里面黑色的罩罩。 连静绮咬着黑框眼镜的一条镜腿,悄悄注视着倒水的人。 目光下移,她压低了声音问:“你这衣服,怎么回事?” 卜萝的心口一紧,耳朵突然有点烫。<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手抖,倒进杯子里的水,洒出来一些。 “牛奶洒上面了。”她说的很快。 说完,卜萝看见被自己弄到桌上的水,迅速抽了两张纸,一边擦一边说:“抱歉,抱歉。” 连静绮用镜腿点了一下她的手背,淡淡的笑:“没事,我自己来。” 她说完,接过卜萝手里的餐巾纸。 见连静绮不再说话,卜萝摸摸自己降温了的耳朵,往吧台走。 “卜萝!”连静绮喊她。 听到自己的名字,熟悉又陌生。 她顿时转身,快速眨眼,紧张又心虚。 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更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有种很特别的感觉。 她看着连静绮,连静绮也看着她。 卜萝抿着的唇渐渐松开,从里头泄出来一个“哎”,拖着长音,有点颤抖。 连静绮抬手,手腕发力,松开指尖。 纸团不偏不倚,掉进垃圾桶里。 她合上书本,眼神慵懒,声线像丝绒一般柔软:“你知道,茶湾哪里有书店吗?” * “书店?”卜萝转动身体,脚尖对着连静绮。 对方松软地将半个身体靠在桌边,右腿抬起,交叠在左腿上。 她的动作几乎没有声音,轻的像穿堂的风。 又像阳光里,四散的尘埃。 “嗯,”连静绮说,“有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单眼皮,她的眼周看起来很薄。 不是那种沧桑的薄,而是保养得当,精致美好的薄。 她右手撑在桌子上,手背抵在下巴处,两根手指随意捏着黑框镜架。 左手平放在书旁,食指指尖摩挲杯口的边缘。 明明在说话,明明有动作,但她整个人,却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诗意一点讲,就是安静的像幅画。 卜萝转动脑袋,认真想了一会儿。 “有,”她顿了顿,“西街。” “西街是地名,还是书店名?”连静绮的眉心,拧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卜萝看着她,也跟着拧眉:“都是。” “如果它还在的话。”她补充。 上次来茶湾,是寒假。 寒假那会儿,西街书店还在的。 连静绮耸肩,微笑着点点头。 随即,她拿出手机,操作了一会儿后,接着,又把手机反过来给卜萝看:“名字没错吧,为什么导航不了啊?” 卜萝朝她面前走了两步,“没错。” 就在连静绮收回手机的片刻,卜萝走回吧台,翻找着什么。 边找边说:“有公交。” 连静绮把眼镜收回包里,也起身。 浅卡其色的无袖缎面长裙像流水似的,洒到脚踝。 她把椅子背上的棕色微透衬衫搭在臂弯,把那个黑色的小包斜背在身上。 走到吧台前,她没有说话。 不急不忙,静静地等着。 “啊,有了!”卜萝说话的语气,难得有了点情绪。 连静绮的双眼,小小的眯了一下。 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那种淡然从容。 她接过卜萝递过去的一张纸条,那是外婆手抄的一份公交车时刻表。 “茶湾只有这一班公交,经过的站不多,时间应该没问题......” 卜萝顿住。 她的指尖,碰到了连静绮的。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顺着指尖的皮肤,钻进骨血。 冰凉,而又干燥。 7. 第7章 指尖碰到的那一瞬,卜萝的心率,第一次失了衡。 像是无风无晴的日子里,突然下了一场暴雨,雨后,天上出现了一道彩虹。 “阿萝,能帮我去码头接修理师傅吗?” 听见声音,卜萝下意识的松开手指,眼睛看向别处。 有种做贼心虚的小心翼翼。 手垂落在身侧时,捏紧不是,放松也不是。 她掌心用力贴在裤缝,摩擦了两下,试图抹去掌纹上的湿意。 “我们这儿不好找,他带的东西又多,”外婆解开围裙的带子,边说边从厨房走出来,“九点的船,到码头差不多九点半,你再休息个十分八分钟,就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看见地上老人逐渐靠近的影子,卜萝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说完,连静绮看了她一眼,捏着纸条的指腹盖住了几个字。 接着,她本能的摩挲了一下,被盖住的字露出来,很快又再次被盖住。 外婆把围裙团起来,轻拍身上的污渍。 她走过来,看见隔着吧台面对面站着的两人时,稍微顿了顿。 卜萝一如往常的沉默。 连静绮的视线在她的脸上走了一圈,落在外婆身上。 对视一眼,她抬起手指,莞尔一笑,自然而又平静:“我想去书店逛逛,但不知道在哪里,更不知道怎么过去,多亏了您外孙女,给了我这张公交车时刻表。” 外婆看看卜萝,又看看那张被连静绮捏着的纸条。 “书店啊,咱们茶湾就一家,叫西街书店,你直接坐到西街站下车就行。”外婆笑起来,脸上的褶子深深浅浅。 连静绮点头,转身的时候,头发轻轻飘起,一弯一弯,像波浪一样。 门上的风铃响起清脆的声音,卜萝才抬头。 她看向那个撑着伞渐行渐远的高瘦背影,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她买了很多书,堆的房间里到处都是。”外婆说着,挤开卜萝,在柜子里翻找东西。 卜萝不做声,安静的听着。 外婆又说:“我上去给她打扫收拾,她让我不要动她的书,哪怕掉在地上,也不用管,不用捡起来。” 还没说完,她看了卜萝一眼:“你说奇不奇怪?” 卜萝一愣,转头看外婆的时候,眨眼的速度特别快。 她的脑海里,出现连静绮房间的那本《蓝丝绒》。 书里的主人公,好像也是这样。 卜萝随便回应了一声后,转身上楼,准备把洒了奶渍的衣服换掉。 再次走到二楼和三楼的拐角处,她忍不住停下,朝那个写着“202”的房门看去。 连静绮也喜欢看书,也看《蓝丝绒》。 莫名其妙的,卜萝觉得,她们两人之间,好像有了一个共同点。 她的心情,似乎没有来茶湾之前,那么沉重了。 “快点啊!”外婆的催促声从一楼传来。 卜萝赶忙收回视线,朝三楼奔去。 * 外婆开民宿那会儿,茶湾还是个小渔村。 没有旅游概念,更没有民宿概念。 那时候,大家伙就叫它“茶湾民宿”。 然而过去这么多年,它还是这个名字。 不知道的,还以为整个茶湾就只有这一家民宿呢。 “去茶湾民宿?”卜萝像个一日团导游,站在码头围栏内,举着牌子等人。 但眼神和语气,又和一日团导游不搭界。 跟谁都欠她钱似的。 牌子也是外婆手写的,“茶湾民宿”四个字看起来有点年头了。 男人皮肤黝黑,衣服上有灰尘,十个指头的指甲缝里黑乎乎的。 “这个岛太不方便了,来回都要坐船,这船上还没空调,热嘛热死了!整天招商引资,招商引资,政府怎么不招人来修座桥?” 男人抱怨完,用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汗,这才想起来跟卜萝打招呼。 卜萝抿着唇,眼神有点涣散。 她的任务是接人,不包括接受对方的抱怨。 虽然对方说的是实情。 但她就是没有回应。 没有桥,交通不方便,反而好。她心想。 “这岛上还有人住吗?”男人甩甩自己脏兮兮的修理手套。 卜萝“嗯”了一声。 男人侧脸打量她,又问:“你应该不是本地人吧,看长相该是个大学生,放暑假来民宿兼职赚生活费的吗?” 卜萝又“嗯”了一声。 不是赞同男人说的话,而是懒得同他废话。 两人年纪相差得有二十岁,甚至更多。 对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这么上下打量,还真让人不舒服。 卜萝戴上耳机,双手伸进两侧裤袋,嚼着早已没了味道的口香糖,走起路来又拽又酷。 男人没眼力见地继续找话跟她讲,但她爱答不理的,男人尴尬,也就不再说了。 弯弯绕绕,两人好一会儿才回到民宿。 这一路上最多十五分钟,可卜萝却觉得,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 男人见到外婆,跟遇到了救星一般。 那没处宣泄的情绪立刻找到了出口,话匣子打开了就没再关上。 他修完太阳能,要在岛上等到下午三点,坐末班船回林州市区。 期间,外婆供应他一顿午饭,外加一顿简单的下午茶。 卜萝不想听他说话,以身体不适为由上了楼。 房间的窗户开着,素色的窗帘被风吹起。 落下后,又再次吹起。 卜萝趴在床上,翻开一本书。 还没看几页,刚沉浸下来的心绪,便被手机铃声打断。 她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姓名,皱起眉头。 直到铃声自动断掉,她都没有接。 不想接。 不高兴接。 就算接了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把手机调成静音,拿来枕头盖在脸上。 不一会儿,外婆喘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卜萝起身,为老人开门。 “阿婆?” 她的意思是问外婆怎么自己上来了。 外婆举着手机:“你妈妈的电话。” 卜萝看着和刚刚来电显示上一样的名字,脸上的表情冰冷到了谷底。 * “喂?” 她接过手机,刚发出点声音,对面就跟地球爆炸了一样。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接电话,手机是装饰品啊?” “我......” “你别跟我说,你调静音了,跟你爸一个德行,撒谎之前从来不动动脑子。” 卜萝咬疼牙关,拳头捏紧,指节发白。 面对妈妈的无端指责,她很反感。 但她不辩解,因为没有意义。 说的再多,再有道理,在她妈妈那里,都是放屁。 妈妈叫陈丽华,是林州市市委党校常务副校长,受人爱戴,受人尊重,就连市长都得给她十二分的面子。 她久居高位,是个事业型的女强人。 作为干部,她是完全称职的,但作为母亲,她好像总少了点什么。 “周六你生日,要不要回城里吃饭?”陈丽华的语气没有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点征求的意思,反而带着一股嫌弃。 不像是在问女儿。 倒像是在说一个,不那么光彩的八卦。 如果不是陈丽华提醒,卜萝都差不多忘了,周六是她的生日。 她不怎么过生日的。 不是没时间,而是不喜欢。 从她有记忆开始,生日总是和外婆一起过的。 爸妈忙,忙工作,忙应酬,就是不能忙一顿生日饭。 甚至有几次,爸妈两人买给她的生日礼物,是重复的。 第二天她自己退一个给玩具店。 “不回去。”卜萝态度冷淡。 “行。”林丽华也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像是本该如此,又像是庆幸如此。 “正好我和你爸有饭局,你就自行解决,发个红包给你,买点好看的衣服,女孩该有女孩的样子,别每天穿的跟拾荒的一样,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五千够不够?” ...... 林丽华的声音还缠绕在微弱的电流里。 但卜萝已经把手机拿开,递还给外婆。 电话那边又“喂”了几声,挂断了。 楼道里,突然变得安静。 就连楼下风扇转动的声音,都能听的很清晰。 接着,手机上传来一条钱款到账的消息。 卜萝看着地面,忽而抬头,已经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个艰涩的笑:“有钱真好。” 外婆看着她,眼底流露出心疼。 想摸摸她的手,但卜萝收回的速度很快,倔强地拒绝了。 她拒绝一切善意。 因为从爸妈那里学到的是,所有善意都带着目的。 又过了一会儿,外婆回到吧台。 卜萝下楼透气。 她穿着纯黑色T恤,黑色大口袋工装裤,腰间用蓝黑格子衬衫扎了一个结。 有的时候,她还不如一个拾荒者。 人家起码自由。 起码,不受世俗那些条条框框的约束。 什么女孩该有女孩的样子,所以,谁又能告诉她,女孩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 “女”只是一种性别,不是一套规则。 她沿着民宿门口那条路,走了很久。 久到天色渐渐暗下来,太阳褪去炙热,一点一点沉没。 她走到了那个旧了的公共电话亭。 年代长了,铁框门上锈迹斑斑。 “嗞噶”一声,门被拉开。 视线里,出现一沓报纸。 报纸的边角都皱了,版面上还有些未干的水,和大大小小的食物残渣。 再靠近里面,有个黑色的碗。 像碗,但又不像。 口径太浅,装不了什么。 而且碗口有四个凹槽,不是摔坏的,应该本来就是那么设计的。 比起碗,似乎更像烟灰缸。 卜萝看见黑色碗壁上,印着什么东西。 她探进去,蹲下身子,伸手拨弄,将那个似碗非碗的东西朝她面前转过来一些。 白色的字样,“Chanel”。 “又是香奈儿”,卜萝低语。 下一秒,她就反应过来。 是连静绮放在这里的。 所以,她究竟在这里,养了个什么东西? 正纳闷呢,卜萝听见外面传来鞋底踩过树叶的声音。 她刚一转头,就对上那双过分温柔的眼睛。 “果然是你,”连静绮抱着几本书,弯弯眉眼,轻轻地笑,嗓音又慢又软,“看什么呢,这么专注,叫你两声,你都没答应。” 8. 第8章 盛夏的风,暖融融的。 像是缠绕耳边,温吞的呼吸。 卜萝起猛了,眼前忽然有点黑,脑袋里头晕晕乎乎。 视线里,连静绮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没有了太阳,光线明显变暗。 昨天的雨太大,所以,就算晒了一天,地上的水也没有全部干掉。 电话亭附近的地势下沉,有好几个蓄着水的凹槽。 对方的裙子很长,走过凹槽时,眼看着就要碰到里面的水。 卜萝张张嘴。 就在她的声音即将溢出齿缝时,连静绮踮起了脚尖。 动作很轻,也很慢。 像是被拉长的镜头。 脚后跟带起的水珠,迅速滴下。 落回水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裙子的面料轻薄柔软,稍微仔细一点,不难看出贴在里侧的腿部线条。 优雅自然,流畅均匀。 健康的气息里,不失女性的柔美。 让人不自觉地被吸引,忍不住再多看一眼。 卜萝闭嘴,看着对方一颠一颠的靠近。 因为穿的是拖鞋,连静绮脚背用力绷紧的时候,能看见青筋和软骨。 骨相的美,比任何粉饰都更诱人。 连静绮的胳膊很细,抱着几本书的手腕,以一种不易察觉的幅度,小小地颤抖着。 卜萝起身的时候眨眨眼睛,视线慢慢变高,从连静绮的鞋面绕到对方抱书的手。 她呆呆看了两秒。 那是一双怎样的手呢? 她在脑子里搜罗各种词汇,却都无法完美诠释。 掌面不大,手指却很长。 保养得当,几乎看不见干燥的指纹。 虽然因为手里的书本而微微蜷曲着,但不难看出,每一根手指都纤细笔直。 留着的指甲,不长也不短。 每一个干净的指甲盖都修了形状,不是圆的,也不是方的。 似圆非方的形状,衬得她原本就修长的手指,更加漂亮,更加吸睛。 落叶被烈日蒸干了水分,碾在连静绮的脚下,发出一串不大的声音。 比复烤过的坚果恰巴塔更酥脆。 “喂!” 连静绮的头发被风吹起,蜿蜒在眼前。 卜萝的思绪被拉回现实。 这个“喂”从连静绮嘴里说出来,异常好听。 温柔的声线,短促的一个音节,是婉约的灵动,也是内敛的甜美。 卜萝不受控制地盯着对方的嘴巴,看了好一会儿。 目光触及对方眼睛的那一刻,她慌张的别开,落在被捧着的书上。 连静绮画着淡淡的妆,脸颊的苹果肌扫了一层薄薄的腮红。 “这些,都是在西街书店买的。”她说。 觉察到卜萝的视线,连静绮又说,“几乎都是二手的,真有意思。” 卜萝看书的视线,是一种不自然的逃避。 但听见连静绮讲的话后,她的目光变得认真起来:“二手?” 连静绮也低头:“对,听老板说,有些书是别人放她那儿寄卖的,有些则是捐赠的。” 见卜萝不说话,连静绮地脑袋向一侧浅浅歪过去:“你一定觉得我很奇怪吧?” 卜萝眨眨眼,没有说话。 连静绮不看书,看她:“我买的这几本,真的非常,非常二手,说不定已经三手四手了,但我很喜欢,喜欢这种和别人看同一本书的感觉。” 卜萝还是不说话,但表情充满不解。 连静绮又走近些,“有种,和别人产生共鸣的感觉。” “我喜欢这句话,她喜欢那句话,或许过一会儿,她喜欢我喜欢的这句话,我也慢慢认同她喜欢的那句。”她补充。 卜萝的心里咯噔一声。 她想起了那本《蓝丝绒》。 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得知连静绮也看这本书时的感觉。 当时的她,也有同样的想法。 “你刚刚......”连静绮的声音停了停,她桃腮带笑地朝卜萝身后看了一眼,语气有点软,还有点糯:“在看什么呢?” 又问了一遍。 卜萝下意识地,也朝自己的身后看去。 “没,看什么。”她回答。 连静绮收回视线,朝四周张望,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家伙没有回来啊,有点遗憾呢。” “小家伙?”卜萝小声重复。 连静绮一边用眼神寻找,一边回答:“一只小刺猬,不知道什么原因,后脚受了点伤。” 眼神是漫不经心的,但语气里有明显的担忧。 卜萝没有说话,她从未对任何动物有过同理心。 连静绮低头垂眸,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阴影。 * 外婆的茶湾民宿,是岛上的第一家民宿。 虽然不大,不能住很多人,但来这里吃饭的却很多。 一部分原因是地处最佳海钓位置,另外,则是因为早年的海外生活经历,外婆练就的绝佳厨艺。 也许是这些种种,茶湾才不至于完全被置之不理。 今晚会有一队去渔场海钓的游客来吃饭,约莫十二三人。 点了几个菜,要喝一些酒。 吃饱喝足就走,住在距离这里还挺远的其他民宿。 外婆把餐厅收拾一下,把桌子拼起来,方便这些人坐在一起。 修理太阳能的师傅离开后,老人就一直忙活到现在。 直到刘奶奶也来帮忙,外婆才抽空看了一眼黑下来的窗外。 眼看着,客人就快到了,但她的外孙女还没回来。 “在等阿萝?”刘奶奶一边放碗筷,一边问。 外婆笑笑,没有说话。 刘奶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孩子这些年,是越发的漂亮了,用你这儿房客的话讲啊,就是又帅又漂亮的。” 外婆走到她旁边帮忙,还是没有说话。 这要是搁以前,她会笑着说“卜萝长得随她爸妈”,但现在不说了。 因为,卜萝不喜欢。 刘奶奶继续道:“上次那个小伙子看你家阿萝的眼神,那个喜欢哟,都要溢出来了!” 外婆看了她一眼:“哪个?” 刘奶奶:“就是201的房客啊,第一次帮你修太阳能的那个。” 外婆了然。 刘奶奶压低声音:“好像是个富二代,家里在城区开厂的,你家阿萝有想法吗?” 外婆摇摇头:“她没有。” 难得刘奶奶有一颗八卦的心:“也对,阿萝的爸妈都是当官的,有钱,还有权,一般的富二代指定入不了他们的眼......” 外婆的脸色稍微严肃了些:“倒也不是。” * 天色越发的暗了,夜幕上多了一些星星。 “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连静绮语速不快,声音很温柔。 她抬头,被拉扯的脖子又细又长。 卜萝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脖子。 “天鹅颈”在这一刻,具象了。 “对吧?”连静绮依旧仰头看天,轻声细语。 她的话语像是有某种魔力,轻而易举带走别人所有的注意。 卜萝愣了一秒,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本来黑黢黢的天空,因为这些零散的星,变亮了些。 她对预知天气没什么兴趣,要不是因为民宿里搜不到什么电视节目,她绝对不看天气预报。 所以,天上有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星星,和明天是个什么天气,她没头绪。 但别人问她了,究竟应该回答什么,她犹豫着。 是,或者不是? 在心里反复了好一会儿,卜萝设想了不同答案带来的不同话题走向。 但张嘴,却还是那个听不出情绪的“嗯”。 连静绮也不恼,表情淡淡地转身,准备往回走。 卜萝也跟上。 周围的景色,似乎都变模糊了。 她的眼里,好像只剩走在前面的那个人。 连静绮个子不矮,从树枝下走过时,却又有点小小只的。 微卷的长发,一半留在前面,一半披在身后。 窄窄的肩直接被遮掉大半。 露在外面的右侧,能看见肩胛骨,犹如蝴蝶的半边翅膀,随着走路的动作一跳一跳。 像是,要飞走了似的。 卜萝逐渐出神。 “嘭——” 声音不大,闷闷的。 卜萝撞到了面前的树枝。 那根,连静绮从下面穿过的树枝。 感觉到身后的动静,前面的人转头。 “你怎么了?”她问。 卜萝幽怨地瞪了一眼横在面前的枝干,摸着头上被撞的地方,有点不好意思的低头走过去。 “撞头了?”连静绮耐心的又问。 卜萝点点头,没说话。 连静绮后退一步,和卜萝站在一条线时,直接转身。 “昨天晚上雨太大了,把树枝折断了,”她说,“原本,它不在这儿的。” 卜萝也转身。 这时,路灯亮了。 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 那根树枝的一端留在树上,另一端戳在地上,形成一个可以通行的三角形区域。 连静绮看看树,又看看卜萝。 她抬手伸到面前,掌面朝下,高高低低比划着什么。 接着,她笑笑:“你个子很高啊。” 不是疑问的语气,饱含赞美。 卜萝的视线,不由自主飘到连静绮的头顶。 她好像,是比对方高一点。 至于高多少呢,她还不确定。 这时,连静绮朝那棵树走过去。 双脚站定,她转头,莞尔道:“来,我们比一比吧?” 那一瞬间,卜萝甚至怀疑,连静绮听见了她的心声。 连静绮的话音落下不久,吹来一阵更大的风。 树上的叶子,没有规律地晃动。 连静绮压着吹乱的头发,单手抱这么多书,非常吃力。 她整个人站在风里,站在流淌的时光里,看起来脆弱又无助。 卜萝难得这么听话。 她走过去:“我帮你拿吧。” 连静绮没有拒绝。 待卜萝抱着书背对树枝站好,她伸手,轻易的将人转了个方向。 两人面对面,脚尖对脚尖。 两秒,三秒...... 卜萝从来没有,和谁对视这么长时间。 她的心跳逐渐加快,脸上一点点发烫。 连静绮靠近一步。 觉得不够,再靠近一步。 卜萝咬紧牙关,指尖用力抠书本的边缘。 对方每靠近一步,她的脑子就不清醒一遍。 人家名花有主的! 这样那样,都只是和同性之间,正常的相处! 卜萝在心里告诫自己。 “别动!”连静绮说。 卜萝没动。 忽然,眼前一晃。 对方的手臂抬起,微凉的指尖触及她额头被撞到的地方。 连静绮声音轻细,像呵出的一口气。 “这里有东西。” 9. 第9章 连静绮的手指,微凉而干燥。 指腹压在卜萝的额头,轻轻的来回擦拭。 卜萝偷瞄她的眼睛。 那双,让人印象深刻的眼睛。 薄薄的单眼皮,黑白分明的瞳孔。 里头满满的,都是发自内心的,认真的关切。 “还好,”连静绮说了第二遍,“还好。” 卜萝纳闷:“什么?” 连静绮收回视线,眼睛对上卜萝的。 几乎是在同时,两人的眼眶都小幅度地放大,又小幅度地缩小。 “喏,”连静绮笑得时候,眉毛眼睛都是弯弯的,“树枝上的灰尘。” 卜萝看着对方的食指,那里有一块不那么深的污迹。 很快,连静绮把手放下,柔声说:“我还以为你额头那里撞破流血了,吓一跳。” 她的眼神,抑或是她的语气,都真诚到骨子里,听不出一点矫揉造作的虚伪。 “吓一跳?”卜萝左边的眉毛,下意识地挑了一下。 “对呀,这可是脑袋,撞破了会变傻的。”连静绮说的一本正经。 卜萝眨眨眼,没有讲话。 两人都陷入沉默,静的只剩树梢的蝉鸣,和叶尖的风。 忽然,对面的女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开玩笑的啦!”她说。 卜萝的眸光微动,心里某块柔软的角落里,狠狠颤了一下。 随后,两人走回路上。 卜萝抱着书,连静绮抱着手臂。 看似两人并肩走,但卜萝稍微靠后一些,连静绮则稍微靠前一些。 这条路是通向民宿的,一天里,只有三个繁忙的时间段。 这种繁忙,和城市里不能比。 上午九点半,和下午三点半,是那些跟随渡船“湾岛一号”往返的人。 现在即将入夜,迎来一天当中的最后一个小高峰。 这时候的客人,都是来岛上海钓的。 偶尔有人骑车经过,借着路灯的光,忍不住盯着她们两个看一看。 卜萝不喜欢这种不太礼貌的打量,本能的把脸侧向阴影的那边。 而连静绮则表现的很自然。 那是一种旁若无人的自然。 “不喜欢?”连静绮说着话,脚步却没有停下。 卜萝又被猜中心事,诚实地“嗯”了一声。 连静绮没再说什么,隔着逐渐闷重的空气,看了她一眼。 这时,她的脚步已经停下来了。 卜萝也跟着停下,有点疑惑。 对方转身,走到她的左手边:“那,你走里面。” 声音从容温和,没有刻意压低。 卜萝抱着书的手,动了一下。 察觉到对方的反应,连静绮哄小孩似的说:“我走外面,帮你挡着,要是再有人看你,我就,瞪他们。” 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声音明显加重。 卜萝的表情有点僵。 她只是承认了不喜欢而已,没有要求谁为她做什么的意思。 连静绮的话,说的好像很理解她似的。 卜萝心里,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反正,从小到大,没人这么对她。 连静绮把脸转回去,继续抱着手臂往前走,脸色和眼神的平静,仿佛刚刚那个“理解”只是卜萝的错觉。 又走了一会儿,两人的身影被路灯拉长,缩短,再拉长,又再缩短。 “书应该很重吧,”连静绮松开抱臂的手,看着卜萝发呆的眼睛,“还是给我拿吧?” 卜萝突然把书抱紧,直摇头:“不要。” 看似冷淡,而且听不出情绪的两个字,却惹得连静绮笑出了声音。 “真不要?”她凑过来,呼吸很近。 两人走到一棵歪脖子树旁。 绿罩子路灯被铁丝绑在树干上。 因为歪斜的角度,树叶又长得太茂密,路灯的光几乎全给挡住了。 微弱的光线,从叶片里洒下来,印在两人的脸上,衣服上。 形成一个个小船形状的阴影。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 连静绮看着卜萝,卜萝也看着她。 风明显变小了,鼓动着一艘艘小船,在脸上、衣服上微微的晃动。 连静绮松开抿着的唇,唇瓣上有清浅的水光。 她没有说话,只轻飘飘地呼吸。 明明白天还是微透的衬衫,此时罩在她的身上,完全就是透视装。 里面无袖连衣裙的边角走线,都清晰可见。 薄软的裙料下,玲珑柔润的曲线被双臂挤压得越发饱满。 卜萝不敢看对方的眼睛,更不敢看那些令人血脉喷张的部位,视线木讷又直白地凝在连静绮的唇。 鬼使神差的,她咽了咽喉咙。 吞咽口水的声音不大,动作却异常明显。 连静绮看着她噎动的喉管,视线慢吞吞地上移,看进她的眼底。 “要吗?” 这两个字轻的像羽毛,没什么实感。 却裹挟盛夏的焖燥,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诱人深陷无法自拔。 卜萝没有恋爱经验,但在宿舍看见舍友的小视频。 所以,她对那种少儿不宜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 脑子里的废料翻涌,她感觉到脸上的升温,心虚地提着嗓子,说话时的表情很不正常:“啊?” 两人都不说话。 静默几秒后,连静绮眼神无辜,声音软的像水:“想什么呢?” 卜萝被看的哑口无言。 心想,如果对方真的有读心术,那么现在自己解释什么都没有用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手心发潮,耳朵连着脖子,都是烫的。 “没想什么。”说罢,她就抱紧怀里的书,低着头迅速往前走。 “卜萝。”连静绮叫她。 她脚步一滞,却没有回头。 连静绮步速很慢,半晌才再次走到卜萝身边。 “你......”她停顿片刻,“真的好可爱。” 卜萝不说话,脚步更慢了。 这会儿,连静绮走到了她前面。 “卜萝,萝卜。” 连静绮笑眯眯的,说了两遍。 接着,她突然背过身子,面朝卜萝问道:“我以后,可不可以叫你萝卜啊?” 不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问。 但却是,第一有人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问的这么难以让人拒绝。 卜萝从小,就不喜欢别人给她起绰号。 小学的时候,还因为别人给她起“萝卜”的绰号,而把人打到哭。 之后,卜萝一战成名,再没人敢给她起乱七八糟的名字。 就算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乱叫,也不敢当着她的面儿。 连静绮双手负于身后,敞开的衬衫对襟处,能看见她平直突出的锁骨。 凹陷的腰身,犹如一条婀娜的水蛇,摇曳生姿。 “当然了,”连静绮提了提下巴,“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才会这么叫你。” 卜萝看着她随动作摆动的衬衫衣角,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忽然,身后有一辆急速驶来的机车。 车上坐了两个人,后面那个没戴头盔,对着连静绮吹口哨。 卜萝松开一只手,扯过连静绮的胳膊,把人往自己面前带了带。 借着光,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见卜萝瘆人的眼神。 “疯子!”她的声音,像野兽盛怒时的低吼。 那机车果然乖乖移到右边去。 “好啦,不生气咯!”连静绮的声音传来。 卜萝才意识到,对方的胳膊还被自己攥在手里。 她松开,“没吓着吧?” 连静绮没有立刻回答。 待卜萝疑惑的看向她时,她才缓缓抬眸,幅度不大的摇头。 卜萝小心地呼出一口气,重新走到连静绮的外侧。 “要不,还是我走外面吧。”她说。 连静绮垂下一条胳膊,另一只手捏住垂下的胳膊肘,轻轻问:“怎么了?” 卜萝干巴巴道:“危险。” 几秒后,她听见,树叶的沙沙声里,有连静绮不大的笑声。 * 回到民宿,餐厅里,已经座无虚席。 外婆在厨房炒菜,刘奶奶负责端上桌。 卜萝刚想走过去帮忙,忽然转头,看关门的连静绮。 “我......” 连静绮闻声,转过头来。 她扬起嘴角,“书给我,你去忙吧,谢啦!。” 卜萝把书放回连静绮的臂弯,没什么表情的回了一句“不谢”。 “这边还有小米辣吗?” “哎哎哎,还差我四瓶啤酒!” ...... 卜萝的转身,干脆利落。 微微扬起的乌黑头发间,掺杂着灰调的蓝。 像太阳刚落下的天空,也像夜里翻涌的海。 连静绮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直到眼睛很轻很轻地抽动一下,她才抱着那一堆书,向楼梯走去。 刚迈上几节台阶,她顿住。 指尖扣动手里,最后一本书的最后一页。 缓慢地转头,看向嘈杂的大厅。 卜萝送完小米辣后,送啤酒。 送完啤酒后,帮刘奶奶接菜。 明明忙着呢,她却在这时也抬起头,望向楼梯上,那个伫立的身影。 视线对上,连静绮的双肩,不由自主地颤动。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 有点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并对卜萝笑了一下。 10. 第10章 “阿萝,年轻就是好,还是你手脚勤快。”刘奶奶掀起围裙,用裙边擦汗。 卜萝没表情,也没说话。 她靠在厨房门边,等待外婆的下一道菜。 下一道菜,是海钓那一桌点的海鲜汤。 也不知道外婆放的什么神秘调料,隔着门,都能闻见扑鼻的香气。 一天没怎么吃,卜萝这会儿也饿了。 闻着香味,肚子就开始咕噜咕噜叫。 “饿了?”刘奶奶眯着眼睛,靠近问。 卜萝刚刚开小差,被这一凑近,弄得有点不知所措。 她不喜欢别人随意的关心,也不喜欢别人刻意的亲近。 “还好。”她回答的冷淡。 刘奶奶又问:“要不,你坐吧台那边先吃点?” 卜萝的父母都在市里当干部,她自己又是高材生,长得还漂亮,刘奶奶看着心生欢喜。 卜萝回避老人的视线,向旁边靠了靠:“不用,再等等。” 说完,她又开始沉默。 过了一会儿。 走了几桌,现在这会儿不算忙。 刘奶奶也闲下来。 她换了个话题:“萝丫头,明年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啊?” 卜萝挠挠脑袋,摸摸鼻尖,继续沉默。 刘奶奶:“隔壁老王他孙子,说是要考研,回林州市读书,你呢,有没有考研的打算啊,考回林州,说不定还能跟老王他孙子成同学呢......” “刘奶奶,那边要米饭。”卜萝扬起下巴,朝远处那一桌看一眼。 刘奶奶的话题打住,兴致勃勃的跑过去。 还别说,茶湾这种天然小岛还是养人的,刘奶奶也一把年纪了,跑起来不输她这个大学生。 外婆的海鲜汤还要炖一刻钟。 卜萝从厨房门边移开,坐在吧台的椅子上。 座椅还没捂热,刘奶奶又猫过来了。 “告诉奶奶,喜欢什么样式儿的,奶奶给你物色物色。” 看着刘奶奶正经八百的样子,卜萝只觉得心累。 她还是不说话,留下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显然,刘奶奶体会不了。 她继续絮叨:“老王他孙子呀......” “刘奶奶,他孙子有女朋友。”卜萝冷声。 刘奶奶顿了顿,眨了两下眼睛,又说:“那老孙头呢,他外甥在科研中心实习,将来......” 卜萝无奈:“没感觉。” 刘奶奶尴尬的陪笑:“嗨,女孩子,早点谈,你也不小了......” “奶奶,打住。” 卜萝就是不想让她把话说完。 距离高考结束,也才过去三年。 三年前,所有人都不允许她早恋,就连偶尔看看纯爱小说都要被诟病很久。 那些小说,在所谓“大人们”的眼里,就跟会使人走火入魔的邪书似的。 别说看了,就是摸一下,都不能够! “大人们”只会说,你要好好学习,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看书考试,考到大学你就解放了,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一上大学,这些所谓“大人们”就人为按下快进键,恨不得孩子们毕业前都结婚了才好,一年抱俩,两年抱仨! 真是搞笑。 * 刘奶奶这些闲着没事干的老人,特别热衷于给孩子们相亲这件事。 似乎,他们可以从中获得快乐。 或者,找到存在的感觉,找到尚且和这个世界链接的感觉。 倒不是说不好,只不过,有的时候,热心过了头,往往就成了闹心。 见卜萝不太高兴了,刘奶奶话锋一转,给对方体面,也给自己台阶下:“现在女孩子普遍更优秀,眼光也更高,住202的那个不也是。” 提到“202”,卜萝的耳朵就竖了起来,连带着眼神也亮了。 她不明白刘奶奶说的“不也是”是个什么意思。 刘奶奶凑过来:“她跟谁都眯着眼睛哦,打招呼的时候笑嘻嘻的,跟她要手机号码约她吃饭介绍对象,就不搭理人了。” “除了小孩子哦,没见她跟谁说话超过两句的。” “还有,我听隔壁老王讲哦,问道跟她自己有关的事情哦,比如年龄、工作、家庭,她都不说的。” “神秘的很,”刘奶奶摇头晃脑,唱戏似的,“你说,她会是做什么的啊?” 卜萝回答:“不知道。” 她这才意识到,刘奶奶说的这些信息,她也一概不知。 倒也不是连静绮不肯说,而是她自己也没问。 当然也有可能,她问了,连静绮也不会告诉她。 刘奶奶朝楼梯那边看看,眼神有点鬼鬼祟祟的。 “她的名字。”她说。 卜萝安静的看着老人侧脸。 刘奶奶小声:“我们都不知道呢,她的名字。” 卜萝的心里咯噔一声。 民宿的登记方式比较老旧,外婆没有记录房客姓名的习惯。 “她......你们没问她吗?”卜萝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试探道。 “问了呀,她不说我们能怎么办!”刘奶奶看着她,忽然眼神变了:“哎哟,萝丫头,你这什么表情,身体不舒服吗?” 卜萝眨眨眼,猛地转头,面朝吧台里侧。 不看什么,只是逃避对方审视的目光。 “什么什么表情啊。”卜萝小声嘀咕。 她翻吧台上的杂物,企图找到小镜子来看看。 但苦寻无果。 她知道的是,自己的脸颊有点烫,眼周的皮肤突突地跳。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此时的表情,像是刚吃了一颗特别甜的糖,开心的就要融化了。 连静绮的名字,她知道的呀。 卜萝幼稚的像个孩子,得到了别人无法得到的玩具,主打的一个就是优越感爆棚。 “我刚看见你和她一起回来的,你们认识?”刘奶奶盘问。 卜萝不否认,但也不肯定。 刘奶奶继续问:“那你知道她叫啥吗?” 卜萝刚准备开口,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她知道。 但她不想说了。 这种要跟别人分享玩具的感觉。 很不舒服。 她的玩具,凭什么要跟别人分享? “傻丫头,”刘奶奶啧啧嘴,“估计她也不会跟你说。” 卜萝听到,又有点不甘。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连静绮的名字,她想让别人知道,但又不那么想。 矛盾感直接拉满。 “不知道也好,”刘奶奶拢着嘴,“说不定哦,她是来躲债的,又或者是哪个大款的......” 卜萝脸色有点难看:“你为什么这么说?” 她的声音冷而沉,令人不寒而栗。 “我也是猜的......”刘奶奶强颜欢笑。 卜萝舔了舔后槽牙,脸色越发沉了沉。 她瞪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吃人。 卜萝虽然长得漂亮,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但生气的时候,是真的可怕。 “她不是那样的人!” “诽谤是犯法的!” 她冷沉着嗓子,一字一句。 每个字又都说的很响,很清楚,引来不少客人的注目。 这时,楼梯台阶上的旧板子,发出不大的声音。 玻璃门被离开的客人打开,穿堂风钻进来,又钻出去,带来一缕熟悉的淡淡香气。 连静绮站在楼梯上,脚步顿住。 手指甲很用力地抠了一下掌心。 11. 第11章 卜萝抬头,看着楼梯上的人。 连静绮手上空空的,一只手搭在楼梯扶手上,一只手撩开遮眼的头发。 薄薄的衣料鼓起微弱的弧度,柔软的裙摆随动作轻晃,像丝巾,像浪潮。 一步一步,不急不忙。 别人上下楼梯,是如履薄冰的,是小心翼翼的。 但她,跟闲逛似的。 有她在的地方,时间都跟着变慢了。 简单的一个动作,随意的一个眼神,都那么养眼,那么勾人。 有种脱离世俗的松弛,不受约束的慵懒。 也不知道,刚刚刘奶奶说的那些话,她听见多少。 连静绮走下最后一个台阶,来到大厅。 海钓的那群人坐的位置离她比较近,几乎都转头看她。 那些窥探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猥琐。 连静绮不看任何人。 她左手贴在微敞的领口,右手压住耳边的头发,微微弯腰,注视着地面,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离开空桌,来到一棵盆栽边。 她侧了侧身子,避开散尾葵挠人的长叶。 侧身的一瞬,头发垂落到一边,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 那些食客们更猖狂了,有两个直接站了起来,直白地宣泄着自己的色欲熏心。 卜萝两步走过来,挡在连静绮和食客之间。 头顶的吊灯之前坏过,换了个灯泡,现在好了。 光线很亮,亦如卜萝明晃晃的意图。 食客们的视线被截断,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乖乖坐回去。 连静绮看了一眼眼前的人,又瞥了瞥身后继续吃饭的食客,两秒后,眸光重新落回卜萝身上。 “你在找什么,需要帮忙吗?”卜萝问。 不长的一句话,顿了两次。 说完,卜萝负在背后的手,稍稍用力,扯过来一根散尾葵,像是要把她们两个人都隐藏起来。 散尾葵的长柄弯曲,叶子轻轻抖动。 连静绮垂下眼帘,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很快,她又缓缓抬起眼睛。 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卜萝的,落在她身后地面的某处。 “我的钥匙,”她说话的声音不大,说了一半后撅了一下双唇,“我的钥匙,好像不见了。” 不是很过分很做作地撅嘴,动作很小,就像是某种情绪引起的,本能的肌肉反应。 搭配她微蹙的眉,竟有种委屈巴巴的意思。 卜萝我见犹怜,条件反射似的也看向地面。 “最后见到它是什么时候?”她问。 连静绮愣了一秒,右臂环胸,左手肘撑在右臂上,五指松松地捏成拳头,抵在下巴处。 “嗯......”她思考了一会儿。 待卜萝重新看向她的时候,她遗憾地说:“我不记得了。” “哈啊?!” 卜萝惊讶。 毕竟,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 房客把房间钥匙弄丢了。 虽然有备用钥匙,但之后进出,都会比较麻烦。 而且,如果被有心之人捡走,还是很危险的。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连静绮冷不丁的递过来这么一句。 卜萝原本还担心着呢,这会儿,脑子直接短路了。 她不是要她的道歉。 “没有没有。”卜萝连连摇头。 连静绮松开双臂,交握在身前。 她的眼睛还是弯弯的,像是天生如此,没脾气的感觉。 她交握的手腕上,青筋细细长长,右手虎口的位置,破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创面不大,但口子有点深,正有血水从里头渗出来。 “不知道会不会遗落在公交车上,或者书店里......”连静绮的确有在认真回想。 卜萝松开捏着的散尾葵,双手举起,一起摇晃:“不是,现在先别管钥匙了,你的手。” 连静绮眸光微动,顺着卜萝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右手。 虎口的位置,还挺疼。 “嗯?难道是小家伙的刺?”连静绮的声音小的像是自言自语。 卜萝的手缩了回来,一边转身,一边说:“等我一下。” * 连静绮扶着自己的手,眼睛慢悠悠的抬起,追逐那个迅速钻进吧台里忙碌的身影。 “找到了!”卜萝窃喜。 刚准备起身离开吧台,就看见已经站在吧台对面的连静绮。 对方的眼神松松散散,就像眼眶里住着一缕风,随时会吹走。 “找到什么啦?”她温柔的说。 卜萝看看她,又看看自己手里的东西,讷讷地回应:“创口贴。” “创口贴啊。”连静绮看向自己的手。 她抹掉流淌下来的血水,但很快,伤口里又流出来一股新的。 她刚想再次抹掉,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别动!” 听见卜萝的声音,连静绮真的停下了。 卜萝抽了一张纸巾,小心地擦拭掉淌下来的血水。 接着,她拉开抽屉,拿出一瓶碘伏,一包医用棉球。 卜萝先把创口贴放在一边,迅速拿出两根棉球,蘸取少量碘伏液体,看向对方:“如果没有异物,就直接消毒。” 刘奶奶站在门边等外婆的海鲜汤,时不时朝她俩看。 连静绮盯着棉球看了好一会儿。 卜萝看她,也看棉球。 “要不,我来?”她问。 连静绮不置可否。 下一秒,就把手臂横在吧台上。 “会疼吗?”她依旧盯着棉球,眨眼的速度变快。 她的声音本来就软软的,这会儿,卜萝竟然能听出里面轻微的颤音。 “还行。”卜萝说完,一点点把棉球伸过去。 “嘶——” 棉球的表面还没碰到伤口,连静绮的手腕就猛地往后面缩了一下。 这一缩,把卜萝吓一跳。 她还以为,自己弄疼了对方。 “我不是专业的,岛上只有一家卫生院,离这里不远!”卜萝说话的时候,紧张到胸口起伏。 连静绮原本看着伤口的眼睛,忽然抬起,和卜萝对视。 她轻笑一声:“太夸张啦,这么点小伤,不用去卫生院。” 说完,她咽了咽喉咙,再次把手送回去。 卜萝偷偷看她的眼睛,看她胆战心惊的表情。 “我轻一点。”她说。 连静绮的手指蜷曲一下,低低应了一句:“嗯,好”。 棉球上浸满了碘伏,碰到伤口边缘的瞬间是冰冰凉凉的,但随之而来的就是细细密密的痛。 有些人对疼痛有顿感,这种程度就跟蚊子叮咬一般。 但有些人比较敏感,一点点疼痛都能被无限放大,现在这种情况对于他们而言就是煎熬。 显然,连静绮是后者。 卜萝更小心了。 给伤口涂完碘伏,她的额头上直冒薄汗。 “呼!” “好了。” 她抬头,只见,连静绮的眼睛还是闭着的,因为紧张,紧闭的眼皮不规律地战栗。 连静绮没有听见。 卜萝觉得好玩。 她故意没有立刻撕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开创口贴,而是靠近些,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 “好了呀!” 眼皮上的战栗停下,连静绮不确定的,一点一点睁开眼睛。 她看着涂了一圈碘伏的伤口,眉心拧了拧,而后转移视线,“就这样?” 直到这时,两人才同时发现,距离是过分近的,呼吸是异常热的。 卜萝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的要命! “哦,还有创口贴。” 说罢,她低头,好不容易才将包装撕开。 贴创口贴的时候,连静绮偷瞄卜萝有意无意碰到自己的手指,也顺着卜萝的手指向上,看卜萝的脸。 “这次真好了。”卜萝说完,礼貌的把手收了回去。 连静绮迅速眨眨眼睛,假装看吧台上的其他东西。 “嗯,谢谢。” 连静绮捂着手上破了的地方,眼睛看向创口贴的时候,目光软的像水:“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卜萝咬紧后槽牙,又松开,松开后,又咬紧下嘴唇。 “这个......” 她顿住。 连静绮抬头,看她的眼神,像是在问怎么了。 卜萝抬手,虚张声势地挠挠自己地眉毛:“不防水。” 另一边,外婆和刘奶奶两个人,双双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她们俩。 连静绮贴着创口贴的手举起来,就着光摆动两下。 她笑了。 没说什么,就只是赧赧地笑着。 卜萝的手指抵在眉心,透过指缝,她在看连静绮上扬的嘴角,和亮晶晶的双眼。 “哦,对了,”刚转身,连静绮又回过头来,“可以把备用钥匙借我用一下吗?” 卜萝赶紧低头找。 找不到...... 卜萝难得这么着急。 如果是平时,如果是别人,她大概率会回一句“找不到”。 但此时此刻,她在短短几秒内,下定了决心——以后这些备用钥匙、备用账本等等一切备用的东西,她都要第一时间知道在哪里! “阿婆!” 她扯着嗓子。 “来了来了。”外婆看热闹结束,朝身旁刘奶奶挤眉弄眼片刻后,慢悠悠地走过来。 外婆把钥匙交到连静绮的手上,“白色胶布上写着门牌202。” 连静绮微微一笑,点点头:“谢谢。” “那么,”她问外婆,“我弄丢了的钥匙怎么办?” “呃......” “找人换锁就行了。”卜萝学会抢答了。 外婆幽幽的飘给卜萝一个眼神,然后对连静绮笑道:“对呀,换锁就行了。” 连静绮捏着钥匙,眉心突然又蹙了起来。 “我的右手,好像使不上力气。”她说。 不远处拼起来的桌子边,海钓的男人们喝了酒,嚷嚷道:“还有没有米饭了啊?” 外婆应声,走过去帮忙盛饭。 剩下卜萝站在原地,盯着连静绮手上那串钥匙发呆。 “要不,我帮你?”她问。 连静绮微笑着,说了一声“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二楼。 钥匙送进锁孔,“嘎达”一声,房门打开。 卜萝侧身,连静绮走进去。 几秒后。 卜萝拔了钥匙,转身离开。 连静绮忽然叫住她:“萝卜。” 卜萝闻声,转身停下。 和头顶的光线一样安静。 连静绮的视线向下,不知是在看地面,还是看地上拉长的影子。 “你怎么这么确定,我不是那种人?” 12. 第12章 楼下的嘈杂还在继续,风扇转动的声音老旧且沉闷。 卜萝脚步一滞,拿着钥匙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 闻声转头,她看着搭在白枫木门上,那只干净的手。 她没立刻说话,整个人和地上的影子一样,静悄悄的,像是在发呆。 没有得到回应,连静绮幽幽的后退出来两步。 她侧着脸,目光慢慢向上。 对上卜萝眼睛的瞬间,连静绮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不那么像微笑的微笑。 “你了解我吗?”她又问。 声音淡淡的,语速慢慢的,就像旧报纸上最不起眼的部分。 对方的态度,看不出情绪。 卜萝不知道要回答什么,毕竟,她对这个女人的了解,仅仅只有一个名字而已。 她选择沉默。 视线落在墙角,那一堆连静绮新买的二手书上。 “谢谢。”连静绮的五官都带着笑意。 冷不丁的一句,像烟雾,轻轻飘散在风里 卜萝抬眼,连静绮的目光却敛下去。 她脸上的笑容加深,眼睛弯弯的,恢复了刚刚在一楼餐厅时那样。 卜萝还是不说话,咽了咽喉咙,几乎屏住了呼吸。 连静绮抬手,把头发别到耳后,蹲下的时候,用另一只手掖住裙子。 卜萝也跟着蹲下。 “我来吧。” 卜萝说完,蹲在书堆对面,也蹲在连静绮对面。 距离拉近,已经变很淡的香味萦绕鼻尖。 连静绮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看她,又看看自己的手,软软的点点头。 以前不是没有走进这个房间,但是之前这里住着的不是连静绮。 只是换了一个房客,相同的窗帘,相同的家具,竟然就换了一种感觉。 “放哪?”她问。 连静绮走在前面,脱衬衫外套的手顿住,环顾四周,漫不经心道:“那儿吧,桌子底下。” 卜萝看过去,是一张圆形的,浅木色的小桌子。 桌面不大,放一本书,一个水杯,就已经拥挤。 翻开的那本《蓝丝绒》已经合上,上面压着一个和电话亭里一样款式的,烟灰缸。 此时,卜萝确定了,这个东西不是碗。 里面有一些烟灰,几根烟蒂。 深蓝色的,细细的烟蒂。 和《蓝丝绒》书本的封面,差不多的颜色。 桌子下方正中间,有一个圆柱支撑,像一把木头小伞。 “小伞”的下方,堆放着好多书。 有中文的,有英文的。 剩下的其他书,封面印刷着卜萝看不懂的语言。 如果没有记错,原先这个房间里,并没有这张小桌子。 “从桌面木头的纹理看,应该是一整块年轮,所以我就买了。”连静绮的声音传进耳朵。 卜萝愣了一瞬,“你怎么拿的?” 连静绮对这个问题感到疑惑。 卜萝补充:“我是说,船上的座位那么小......” 连静绮恍然,浅浅的笑道:“没有,我这是在茶湾买的。” 说完,她走过来,单手抚摸桌面上,一圈一圈的年轮:“美术馆那边,有人摆摊,价格合适,大小也合适,关键是,一听说我住在这儿,那个店家说顺路就给我捎过来了。” 卜萝抿抿嘴:“的确顺路。” 连静绮抚摸的手指停下,声音也低了些:“你看,还没涂蜡,坐这儿能闻见一股原始的木头香。” 听到这话,卜萝下意识的低下身子,纵了纵鼻尖,轻轻的嗅。 “闻见了吗?”连静绮问。 卜萝嗅的认真,在不确定前,她不吱声。 连静绮脱掉身上微透的衬衫,把它挂在一旁的椅子上。 接着,她也低下身子。 长长的头发垂落,发梢扫过卜萝撑在桌面上的手臂。 可能是因为衣服被脱掉了,香水的气味更浓了。 距离再一次拉近,卜萝的手指,紧紧抠了一下桌板背面。 是有一点粗糙的原始触感。 * 连静绮动了一下,头发又毫无征兆的扫了一遍。 这一次,不仅扫到卜萝的手臂,还碰到了她的脸颊鼻尖。 酥酥的,痒痒的。 还,香香的。 卜萝想起,从学校回来民宿的第一天,闻见的也是这个味道。 之后的每一次,闻见的,统统都是。 有时候是淡的,有时候又是浓的,但终究,都是这个味道。 “好香。”卜萝说。 话音落下,她抬头,发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 的确应该奇怪,人家说的是桌子,她说的是香水。 看起来都跟香味有关,但又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她立刻摇头,但没有解释。 现在这种情况,还是不要越描越黑了吧。 “你喜欢?”连静绮顺着她的话讲。 卜萝小小的张着嘴巴。 停顿了两秒后,她的嘴巴,有点机械地动力一下:“啊?” 连静绮笑笑,双手撑在桌面,其中一只手的指尖,和卜萝的靠的很近。 她下压腰身,微微侧首,整个身形说不出的性感和诱人。 她很缓慢地抬头看对方:“反正我也带不走,你喜欢,就送你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无袖连衣裙的领口,随着下压的动作,敞开的更大了些。 那个黑色的蝴蝶纹身,露出了一半翅膀。 除此之外,明明没看见什么,卜萝却觉得不好意思。 “桌......桌子吗?”卜萝看着连静绮靠近的脸,脖子,锁骨,不受控制的吞咽口水。 连静绮轻笑出声:“不然呢?” 卜萝的视线收拢,看着对方的眼睛。 对呀,不然呢? 卜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哦,对了,”连静绮移开,边走边说,“你说你闻见了花香?” 卜萝摸耳朵的时候,发现那里很烫。 她迅速把手甩开,支支吾吾道:“可能,闻错了。” “倒也未必。”连静绮走到房间原有的桌子边,拉开一个透明亚力克化妆柜,拿出一瓶香水。 瓶子本身是透明的,却因为里面的液体,而呈现浅淡的肉粉。 “我常坐在那边喷香水,沾染上一些,也正常。”连静绮走过来,把香水递给卜萝。 “要试试吗?”她问。 卜萝眨眨眼,看看连静绮,又看看香水瓶,呆呆地摇头。 “怎么?”连静绮的声音很软。 像雾,像水,也像风,像纱。 卜萝捏紧自己上衣的下摆,羞赧道:“我不会,没用过香水。” 连静绮没说什么,表情没什么变化。 她把香水瓶收回去,刚准备转身,却又转回来,软声问:“不会?所以,也不想吗?” 卜萝顿了顿,盯着连静绮的眼睛。 她咬紧牙关。 心里产生了一个旖旎的想法。 如果连静绮身上真的是这个味道,那么,她真想试试看。 她想把连静绮身上的味道沾染在自己的手上。 “想。”她说。 连静绮低垂眼帘,摩挲香水的瓶盖。 她微笑着,再次走过来。 走到卜萝的面前。 连静绮打开盖子,把香水喷头对着自己的左手手腕。 按压两下后,她把瓶子放在旁边的圆桌上。 接着,她两只手的手腕交错摩擦。 两秒后,她拉近距离,伸手靠近卜萝。 卜萝惊了一下,稍稍偏开一些。 “别怕,这样你才会有感觉。”连静绮的声音低沉了不少,有磁性,且温柔。 这话听着,多少有点奇怪。 虽然但是,就算名花有主了,和别人分享香水,也没有问题。 “嗯。”卜萝不再抗拒。 任由对方的手腕,贴上自己耳后的肌肤。 13. 第13章 楼下的叫唤声,没有停过。 房门外,偶尔有人经过。 打开的阳台门里,米白色的窗帘被风卷了一半出去。 卜萝的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有嗡嗡的轰鸣。 她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敢做什么。 乖乖定在原地,像是被施了什么魔咒,纹丝不动。 连静绮的动作不快也不慢,像是刻意控制着,显得不会过分着急,但也不会过分敷衍。 像一片黄绿参半的树叶,也像一杯温热的清水。 和她整个人一样,格外的,刚刚好。 她的手腕凉凉的,连着心脉的软骨有一点点温度。 碰到耳后皮肤时,卜萝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紧张的几乎忘记了呼吸。 对方又说了什么,卜萝没有听清。 对方是怎么把手收回去的,卜萝也没看清。 她只知道,自己的手指用力掐进掌心,力道之大,像是要把掌纹扯断。 但有意思的是,她感觉不到疼。 她的感官全被连静绮的一切占据。 她的笑,她的声音,还有她手腕上突突的脉动,以及萦绕鼻尖,专属于她的香气。 香水真的是一种神奇的东西。 不同的香水,喷在不同的人身上,随着体温的变化,挥发出的香味,各有不同。 卜萝不追求香水,对香水也没有特别的研究,有哪些品牌,哪些热门香,她一概不知。 但是这一瞬间,她竟迫切的想知道这个味道叫什么名字。 她看向连静绮的手里,透明的瓶身上印着“Chanel”,还印着“Coco”。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两人面对面站着。 卜萝在看连静绮,连静绮也看她。 连静绮很有耐心,保持一个姿势,雕塑一般安静地等待着。 像天生的猎手,伺机而动。 香味延展,卜萝闻见了橙花,还闻见了玫瑰和茉莉。 仔细品,是一款深邃感性的成熟女香。 高贵优雅,微醺上头。 把这个香味放在连静绮身上,配合她软糯的声线,竟有种扑朔迷离的意味。 后调的一点点木质香,又给人一种温柔魅惑的东方韵味。 虽然没有研究过,但卜萝不止一次看过香水测评的短视频。 那些听起来复杂空泛的词语,在这一刻,变得简单,变得具象。 连静绮本人,就是最好的诠释者。 又或者,这些丰富的味道,描绘出了她本人。 就像你站在旷野,被微风拂了面。 不远的地方有个人慢慢走过来,经过身边时,你觉得她很漂亮。 “怎么样?”连静绮的声音懒懒的,就跟大清早没睡醒似的。 卜萝出走的思绪回笼。 重新对上连静绮视线时,她的心口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啊?”她张张嘴,好几秒才蹦出这么一个字。 连静绮嘴角上扬,眼神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我是说,这款香水,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名字?”卜萝问。 对方顿了顿,缓缓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瓶子。 她很认真的看着,温柔的灯光从她的头顶洒下。 她的睫毛很卷,盛着暖融融的光,在脸颊投下薄薄一层光斑。 几秒的认真回想后,连静绮慢悠悠地掀起眼皮,“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叫Coco小姐。” “Coco小姐?”卜萝机械地重复一遍。 “嗯,”连静绮没有点头,单单眨动睫毛的动作看起来都那么温柔,“是的。” 卜萝不说话了,视线在瓶身上走了一遍。 然后落在连静绮瘦削骨感的肩膀上。 因为手上拿着东西,连静绮的肩膀用了很小的一点力气。 也正是因为这么一点力气,使她的肩膀呈现一种自然绷紧下的力量美。 看了一会儿,卜萝觉得眼睛有点热。 她的视线,一会儿落在连静绮微动的缎面裙摆上,一会儿又落在她印着香奈儿双C标志的平底拖上。 这时,她才注意到...... 连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静绮的双脚,涂着指甲油。 红色。 很深,很浓烈的红色。 像冬天的车厘子,也像保温箱里的血浆。 好美。 “这是很经典的2018款香奈儿Coco小姐,说句不好听的,这味道算是比较老的,新款已经去掉了前调的佛手柑,把后调的琥珀味加重。” 连静绮摇晃手上的香水瓶,就像是在摇晃一个高脚杯。 里面的香水,就是高脚杯里的红酒。 卜萝点点头。 她即没有闻出佛手柑,也不知道“琥珀”是什么味道。 但她就是在点头。 跟捣蒜似的。 “你也这么觉得?”连静绮侧歪脑袋,手里的香水瓶也跟着歪了歪。 卜萝愣住。 连静绮柔柔地笑:“所以,你觉得这款香水怎么样,能跟我讲讲看吗?” 卜萝死死盯着对方手里的瓶子。 她绞尽脑汁,妄想把刚刚想到的那些形容词说出来。 “呃......” 卜萝眨眨眼。 “呃......” 她又停顿了片刻。 对面的人,一点也不着急,微笑的脸上,看不见其他情绪。 似乎,她很享受现在的状态。 卜萝咽了咽喉咙。 她其实是挺闷的一个人。 不太会说话,也不太想说话,更不会说什么别人爱听的漂亮的话。 因为长时间的沉默,她开口的第一个字还破了音:“很......味道很好闻。” 那些词语,愣是一个都没能说出来。 “既然好闻,那为什么是这个表情呢?”连静绮笑道。 卜萝下意识的松开眉心,诧异的看了对方一眼后,眉头中间又再次拧上。 连静绮把香水瓶放在身边的桌子上,向前走了两步。 “别皱眉。”她声音很低,眼神软了又软。 一边说,一边伸手,在卜萝的眉心轻轻拂了一下。 这一次,不是她像旷野的风,而是旷野的风,像她。 14. 第14章 指尖的凉意,并没有驱散额头的热,反而更添了一把火,烧的卜萝整个人,晕晕乎乎。 连静绮的手指很软,给人一种指甲抠人的时候也很软的错觉。 卜萝的心脏狠狠一颤。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很奇怪时,脸颊上的皮肤,已经不受控制的红了。 她的心里保护机制在宽慰自己,不是她的想法奇怪,而是连静绮。 这个女人一定是故意的。 卜萝心里住着两个小人儿,一个是正常时候的自己,一个是开启了保护机制的自己。 而正常的那个自己又在说,连静绮和自己不过蜻蜓点水的交情,为什么要故意这么做? 故意带她来房间,故意和她产生肢体接触,目的是什么? 人家可是有家室的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对,不可能!”卜萝的声音挺高,直接把试图靠近的连静绮给怔住。 对方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短暂几秒后,连静绮轻轻呼出一口气,绵软的声线在有点尴尬的氛围中漾开。 “什么不可能?” 面对连静绮的提问,卜萝一脸懵逼。 “我......”她咽咽干涩的喉咙,“我说什么了?” 连静绮又是明显的一愣。 接着,她垂下眼帘,伸出一只手,松松地虚掩在唇前,轻笑一声后慢慢抬眼:“什么嘛,和我说话这么无聊,无聊到你要开小差想其他事?” 卜萝的双眼睁大。 她张张嘴,连说了三声抱歉后,羞愧的看向地面。 给自己辩解这种事情,她卜萝实在是做不来。 再说,她总不能真把刚刚的心里所想,告诉连静绮吧。 所以,她只好认栽,看着地面,也看连静绮的香奈儿平底拖鞋,和她的深红色脚趾甲。 这时,对方缓慢弯腰,侧着脸从下向上看她:“怎么啦,生气了?” “啊?!”卜萝再次一脸懵逼。 她开小差,她胡思乱想,所以她自己有什么好生气的? 这一次,连静绮弯眼睛的弧度大了些,两只眼睛几乎眯成了两条弧形的缝。 被藏进眼皮里面的瞳孔,亮晶晶的。 特别好看。 她咧着嘴,笑得朗润了些:“我开玩笑的啦!” 为什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啊! 救命! 卜萝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能一动不动地听着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 连静绮直起身子,转过去翻了翻阳台门边的一堆书,温声道:“你也喜欢看书?” 卜萝收拾自己脸上的表情,回答道:“你怎么知道?” 被吹去一半的窗帘收了一些回来,薄薄的面料笼着瘦瘦的人。 连静绮翻书的动作停下,隔了几秒后转头,伸手拨开挂在肩上的窗帘,眼神撩人:“第一次看你的眼睛,就觉得那里应该,藏了很多文字。” 卜萝的浑身一僵,头重脚轻,仿佛全部的血液都涌进了天灵盖。 会得到这么诗意的评价,还是第一次。 * 回到一楼餐厅里,卜萝开始干活。 连静绮的眼神,笑容,抑或是那句很有诗意的评价,总是反反复复地出现。 惹得她,心绪不宁。 收拾碗筷,换掉脏了的桌布,检查每个座位上是不是有遗落的物品,等等。 明明都是平时常做的事情,但是今天,卜萝却频频出错。 民宿里的现代化电器不多,洗碗的餐具只能自然风干。 今天用的玻璃杯比较多,外婆选择了吧台后面稍长的桌子,把擦完的杯子倒扣在桌面上。 还残留热气的杯子内壁,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没人吃饭的餐厅,安静而惬意。 风扇、电视机发出的声音,高高低低,反而构成了令人放松的白噪音。 卜萝擦桌子的动作很慢,像个生锈卡顿,即将报废的机器。 “累了吧?”外婆用网罩盖住排列整齐的玻璃杯,慈爱地说:“桌子我来擦,你上去洗澡睡觉吧。” 卜萝心不在焉,随意应了一声。 外婆已经来到桌边,她竟毫无察觉。 “所以说嘛,回家去待几天,吃吃喝喝躺躺不挺好?”老人伸手拿抹布。 卜萝顿了一下,捏着抹布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我不回去!”她提高了嗓子。 卜萝的声音不闷也不洪亮,更谈不上磁性。 是那种,朗读或者唱歌都不出众的。 音量提高的时候,竟给人一种“要干架”的感觉。 “我就是在这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儿累死,都不回去!”她说完,低头奋力擦拭。 外婆站在一边,不知道说什么。 外孙女的脾气,她最是知道。 又倔又犟,认定的事情不可能改变,还净喜欢钻牛角尖。 在学校,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出了学校,是出了名的没人敢惹。 用别人的话讲,就是冷酷理性,不依赖于任何人。 其实就是个孤僻臭脸,不合群的闷葫芦。 一天天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缺乏安全感,又不信任任何人,把所有想靠近的人都拒之门外。 “呐,我煲了烫的,你收拾完桌子,要不要喝啊?”外婆话锋一转。 卜萝闷闷不乐的走远了些。 “不喝。”她说。 * 说完,卜萝手上的动作停下。 她的肚子,确实有点饿。 外婆和帮忙的刘奶奶,忙里偷闲,轮流吃过晚饭。 但她没有。 轮到她吃饭的那个时候,她在202。 卜萝手上的动作继续,擦拭的幅度变小,也没那么奋力了。 她下意识的看向通向二楼的楼梯。 连静绮,好像也没吃饭呢。 “阿婆!”她的声音,明显比刚才软了些。 “嗯?” 外婆走进厨房。 听见卜萝叫她,就又退了出来。 抹布表面看起来已经发干,但好好用力,倒也还是能挤出水来。 “是海鲜汤吗?”卜萝问。 外婆点头。 卜萝又问:“那,还剩多少?” “没多少,但肯定够你吃。”外婆收回目光,再次走进厨房。 “没剩多少是多少?”卜萝还问。 这种没多大意义的问题,问了两遍! 不像她的性格。 完全不像! 跟吃错了药似的。 外婆疑惑,这次,只是站在门框内,稍稍探出个脑袋。 “那......”卜萝不看老人的眼睛,心虚道,“一碗,还是两碗?” 外孙女平常不爱喝海鲜汤的。 一碗或两碗,并没什么区别。 外婆沉默地思考着什么。 好一会儿,才转身,幽幽的说:“还有谁要喝?” 15. 第15章 茶湾是林州市周边海域的一个岛,天气状况和林州市区完全不同。 而且,变化无常。 白天还有太阳的,现在又开始下起雨来。 雨水淅淅沥沥的,水滴划过窗户玻璃,形成水柱后流进窄小的窗槽。 卜萝坐在中间那个正对着电视的座位上,像是在听天气预报,又像是在发呆。 她横着手臂趴在桌子上,除了头顶被风吹起的几缕碎发,整个人一动也不动。 “尝尝咸淡。” 外婆说完,把托盘推向她。 和食客们的托盘不同,这是个有印花的。 还挺干净,没什么油渍味。 中间摆着一个白瓷碗,碗里有一个不锈钢勺。 汤汁刚好没过钢勺,上面飘着薄薄的油花。 外婆喜欢清淡,做的菜也都不重口。 卜萝抿了一口。 “刚好。” 外婆说:“我看厨房的地上还有两个口蘑,都切片加了进去。” 卜萝点头。 外婆又说:“还有些白萝卜丝,我也给加了进去。” 卜萝没所谓,脑袋随意地又点了两下。 外婆又问:“要不要给你煎两个鸡蛋?” 卜萝刚想摇头,就听见外婆说:“还是给你煎两个吧。” 外婆端着托盘回厨房,路过吧台时,把已经反扣的“营业牌”又竖了起来。 * 又过了一会儿,外婆好像去了后院。 后面院子,原先还有一间平屋。 但因为使用率不高,所以就拆了, 改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菜地。 外婆闲来无事,栽种了不少蔬菜。 她说,做生意,如果没办法赚更多,那就要在原材料上面缩减成本。 这时,卜萝的手机响了。 “嗡嗡嗡”的震动声,不大,却叫人听的烦躁。 这个点,早不早晚不晚的,卜萝不知道什么人会联系她。 思前想后,不由得拧了拧眉心。 抬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她的眉心拧的更深了。 她盯着熟悉又陌生的“卜越”二字,看了许久。 直到震动声停下,她都没有接听。 “嗡嗡”声消失后,卜萝泄了气似的,勾着后背。 她动动嘴,面无表情地吹了一口气。 面前的餐巾纸团,在桌上转了个圈圈。 卜越给她发了一条语音消息。 眼看着微信图标右上方的红点数字,从“1”变成了“2”,她反而变得轻松。 卜越是卜萝的爸爸,林州市商务局副局长。 她爸和她妈不同。 她妈妈看似与世无争,实则急功近利。 她爸看似急功近利,实则消极庸碌。 爸妈两人常常为了一点小事情争吵不休,总是把“离婚”二字挂在嘴上。 虽然有两次真闹到了民政局,但最终都还是草草收场。 卜萝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同样的,两人对待卜萝的态度也不同。 她不接电话,她妈会动用一切方法,拼了命的也要找到她。 但她爸不一样,他们父女俩,一年到头说不上几句话。 她不主动联系她爸,她爸就不联系她。 微信聊天界面上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四个半月前的生活费转账。 以前,生活费都是一个月一转。 但由于两人无话可说,每个月的转账记录看着多少有点膈应。 她爸可能也觉得尴尬,原本分成几个月转发的生活费,变成开学那个月一次性转给她。 特定的日子,比如卜萝生日,她爸会主动打一个电话。 不过,给女儿打电话就像是谁给他安排的任务,接了就寒暄几句,不接就发两条感动他自己的微信语音。 为什么说是感动他自己呢? 因为,他发完语音之后就“消失”了。 卜萝不回,他不再发。 卜萝回了他,无论回的什么内容,他也还是不会再发。 就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有的时候,旁人说起她爸,她要在脑海里回想许久,才勉强浮现出一张记忆点模糊的脸。 用她自己的话讲,她爸这个人在她生活中的存在感很低。 低到,见不到是常态,见到了反而有些不习惯。 这一次,她索性,直接把手机调成了“免打扰”状态。 接不到电话,也看不见消息提醒。 * “那个......” 忽然,不远的吧台处,传来绵绵软软的声音。 这声音不大,却足够盖过玻璃风铃,穿过天气预报里机械人声。 声音抵达卜萝耳蜗的深处。 她放下手机,立刻转头。 说话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人下意识的也看向她的方向。 卜萝轻晃的双腿停下,喉咙一紧,放在桌上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捏紧桌布。 红白格子的布料素薄,产生了很明显的捏褶。 连静绮弯弯嘴角,眼底尽是温柔的笑意:“你怎么坐在那儿,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卜萝张张嘴,呼出短促的一口气。 接着,她松开手里捏着的桌布,起身朝连静绮走过去。 “哦,我随便坐的。”她说。 好奇怪的回答,搞得像是和什么人约好一起吃饭似的。 有点自然,又有点不自然。 自然的是,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不自然的是,她还真没跟谁约好。 “随便?那个座位有什么特别的?”连静绮左手拄着拐杖一样的长柄雨伞,右手松松地撩开挂在嘴角的长头发。 对方估计就随口一问。 但卜萝还是思考后,认真回答:“那个位子,可以从正面看电视屏幕。” 连静绮顿了一秒。 接着,她小小的“哦”了一声,尾音好像有点上扬。 像是质疑,但又像是在确定。 卜萝点点头。 她没有走到连静绮面前的吧台,而是站在吧台和桌子之间的过道里。 过道里摆着几盆散尾葵,长长的叶子很弯,枯黄的叶尾轻扫卜萝的手背。 有点痒。 她收回手,挠了几下。 手背就红了几条细细的线。 像小猫的爪子。 她是易过敏体质,挠抓留下的痕迹很明显,又很难消除。 连静绮微微眯眼,看着卜萝手背那几条红线,发呆几秒。 “有什么事吗?” “嗯?”连静绮听见卜萝的声音,恍恍惚惚的收回视线。 她看着对方,又侧脸看向玻璃门外:“饿了,准备出去找点吃的,但是雨好大。” 卜萝无声地听着。 连静绮依旧看着门外:“餐厅,还有东西可以吃吗?” 话音落下,她把脸转回来,看了一眼卜萝,就盯着那个竖起来的营业牌。 卜萝也看向营业牌,语气里有点小小的开心:“有,还有的!” 连静绮又笑了,弯弯的眼睛,晶亮而多情。 卜萝问她:“你坐哪儿?” 连静绮想都没想,软声道:“就坐你刚刚坐的位子。” 16. 第16章 窗外的雨变大了,树叶被拍打,混乱地摇晃。 餐厅里有些闷。 卜萝把空调打开。 连静绮把雨伞放进铁艺伞架里,速度很慢,动作很优雅。 卜萝放下空调遥控器,侧了侧身子,让她走过去。 “那个吗?”连静绮抬手,软软的指了一个地方。 卜萝的视线追逐连静绮换了的鞋子。 还是香奈儿,但不是拖鞋。 而是一双,更适合外穿的渔夫鞋。 “萝卜?”连静绮叫她。 卜萝猛地抬头,眨了两下眼睛,木木地问:“什么?” 连静绮的脸上,依旧带着笑:“跟你确认,你刚刚坐的是不是那个位子?” 卜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点点头,“嗯”了一声。 她的视线瞥见桌子上,自己刚刚吹动的餐巾纸团。 卜萝下意识的准备冲过去扔掉。 察觉到她的动作,连静绮停下脚步,转头的时候,手臂碰到了卜萝的。 两人同时停下。 连静绮先问:“你先?” 卜萝内心慌乱,但表面看上去,还是冷酷无情的样子。 她先一步走过去,拿起纸团转身。 接着,她举手,面无表情地说:“纸团。” 连静绮的视线落到卜萝手里的纸团。 片刻后,她轻轻的笑出声音:“怎么,你刚刚那么着急,就是为了这个?” 是,也不是。 卜萝点点头,觉得不对,又摇摇头。 连静绮没穿那件微透的衬衫。 无袖连衣裙里,瘦削的直角肩露出最佳的形状,又纯又欲,动起来的时候,经络软骨若隐若现,撩人于无形。 卜萝把纸团捏回掌心,故作镇定。 “你别误会,我刚刚没有坐在这边吃东西,餐巾纸虽然团成这样,但里面是干净的。”卜萝的眼神和语气一样诚恳。 “哦?”连静绮走过来两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真的。”卜萝强调。 连静绮的双手移动到面前,右手手腕上不知何时,戴了一块细钢带女表, 她的手指小小的扣了一下表带,然后微微一笑:“你坐在这里吃东西,又有什么关系?” “啊?”卜萝没明白。 连静绮走过去,站在了卜萝刚刚坐的位子边,又问:“所以,你吃过饭了吗?” 卜萝不想撒谎。 她摇摇头:“没。” 说完,她下意识的捂着肚子,深怕那里传来奇奇怪怪的咕噜声。 这种情况,她出现过。 连静绮的手指尖搭在椅子背上,指腹轻轻划过。 听到卜萝的回答后,她的手指离开,整个人后退一步,走到了旁边一个座位。 “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拼桌。”她说完,就坐在了另一个位子上。 卜萝看了她一眼。 下一秒,又猛地看向空出来的椅子。 连静绮的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双手交叠抵在下巴处,低垂的眼帘缓缓抬起。 “这个可以正面看见电视屏幕的位子,还是留给你。”她说。 卜萝没反应。 连静绮轻轻呼气:“不愿意?” 卜萝怔了怔,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连静绮幽幽地笑:“就当是陪我。” * 卜萝想起,长这么大,自己一个人第一次和别人拼桌的经历。 那个时候,她还小,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 班里来了一个代课老师。 教英语的。 长得瘦瘦高高的,很年轻,也很漂亮。 带着一副细框眼镜,无论是说话,还是谈笑,都给人一种高岭之花,生人勿近的感觉。 卜萝一直都是回家吃饭的。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但那一次,她没有。 那天,也是差不多今天这样的天气。 下着很大的雨,路况很差。 树叶被摇晃的像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卜萝忘记带伞,推着自行车站在车棚能避雨的角落。 学校后勤处偷懒,棚顶上的裂缝迟迟不修复,水流从缝里倒灌进来,水力把那些缝撑的更大。 卜萝的饭卡上没有钱,得益于打饭阿姨认识她妈妈,才得到了一顿免费的午饭。 食堂的饭菜自然是不合口味的。 但比起食堂的饭菜,这里吃饭的环境才更令人窒息。 座位很多,但空位很少。 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脸里,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 卜萝不在这里吃饭,所以没有固定的饭搭子。 也许是因为自身性格,她独来独往惯了。 她并不想发展新的吃饭搭子。 偶尔有人喊她名字,虽然是班里的同学,但身边却没有她的位置。 所以,再遇到别人叫她,她就立刻转身。 期待别人叫她,又害怕别人叫她。 怕,别人叫她就仅仅只是叫她而已。 经过脏餐盘摆放处,卜萝打算把餐盘里的菜全都倒掉。 这时,旁边座位上的女人叫住她,对她说:“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拼桌。” 那个女人,就是她的代课老师。 “我不饿。”卜萝的语气冷淡。 代课老师淡淡的笑:“我不想一个人吃。” 卜萝不习惯突如其来的善意。 她刚想拒绝,肚子里却刚好发出一长串饥饿的声音。 代课老师继续温柔邀请:“就当是陪我。” 卜萝冷着脸坐下,和老师面对面。 那个中午,吃饭的过程,安静的像是在家里。 只有水淋在窗框上,啪嗒啪嗒地响。 17. 第17章 雨越下越大,电视里天气预报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风扇叶子转动的声音,听起来也不那么烦人了。 卜萝重新拉开椅子,坐在这个能正面看见电视机屏幕的位子。 四四方方的桌子,有四把椅子。 左手边是空位,右手边是连静绮。 之前,只是有种和人约好吃饭的感觉。 但是坐下来的那一刻起,这种感觉,倒像是真的了。 卜萝起身,低低的说:“差点忘了。” 话音落下,她转身朝厨房门走去。 连静绮的目光,随着对方的移动而移动。 她慢悠悠的眨眼,慢悠悠的笑,慢悠悠的收回目光,看向那个被卜萝再次遗落在桌子上的餐巾纸团。 等了一会儿,卜萝还没有来。 连静绮松开双手。 她低头,刚拿起手机,就看见助理打来的未接电话。 小田毕业后就做她的助理,了解她的性格,打一通电话不接,紧接着会再发一条消息。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那一定在忙。 往往这种时候,小田不会再打扰她。 再天大的事情,也不会。 但是手机上,明显有超过两通的未接电话。 这显然不是小田。 连静绮的眉毛修的很好看,眉峰不是很明显,不管远看还是近看,都温柔又有气质。 眉毛颜色是和头发一样的棕,不会过分出挑,也不会沉闷。 她的手指轻轻滑动,这才看清那几条未接来电的备注。 的确不是助理。 还没浏览完,又有电话打了过来。 连静绮抓着手机,盯着来电显示。 不接,但也不挂断。 脸上,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 “阿婆,有客人来吃饭。”卜萝拉开玻璃门,朝里面切菜的背影喊。 外婆没有回应,眯着老花眼,小心翼翼地切断一把卷心菜的根部。 切完,她把菜放到砧板上,转头瞥了外甥女一眼:“我给你们炒个卷心菜炒粉,怎么样?” 这是卜萝为数不多喜欢吃的菜,她连连点头。 刚退出门,她觉得不对。 为什么要炒这个菜? 而且,外婆为什么不说“你”,而说“你们”? 明明什么都没问,为什么就知道她也要一起吃? 再进去厨房,发现外婆已经不看她,而是专心炒菜了。 “阿萝。”外婆叫她。 “嗯。”卜萝想问的话,终是没有问出口。 外婆朝电饭锅努努嘴:“我留了点饭,你看够不够,够的话就盛出去,不够的话,我再煮点面。” 卜萝走过去,掀开电饭锅的盖子,顺便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两只小碗。 刚准备盛饭,她发现一个碗的边缘有划口。 虽然并不很锋利,但保险起见,还是换一只比较好。 外婆一边炒菜,一边目睹,她那个“不修边幅”、“不拘小节”的外孙女,换了一个又一个小碗,小丫头年轻好看的眉毛拧了松,松了又拧。 * 回到桌边,卜萝把两个盛着热饭的小碗放下。 一边把饭放在连静绮面前,一边有些纳闷。 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柜子里有这么多不完美的碗。 收回手的同时,连静绮放下手机。 屏幕黑掉的时候,她的脸上重回松弛。 “真麻烦,这年头,骚扰电话真多。”她说的云淡风轻。 卜萝点点头,没说什么。 “你接到过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吗?”连静绮说完,把手机反过来扣在桌上。 卜萝眨了眨眼睛,“什么?” 连静绮一只手撑着下巴,歪侧着脸看她,“骚扰电话。” 卜萝坐下,一手放在腿上,一手松松的搭在碗边。 她轻轻摩挲碗口边缘,热的气息冲击她的指腹,抬头的那一刻问道:“什么样的骚扰电话?” 视线对上的瞬间,连静绮先行移开。 她垂下眼帘,低哑的笑着,用筷子巴拉碗里的米饭。 “让我办信用卡,很高额度的那种。”她说完,用筷子夹起几颗米送进嘴里。 她吃东西的时候,嘴巴动的特别慢,咀嚼的过程显得格外安静。 这不是卜萝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连静绮,却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和她一起吃饭。 能看见她更多的动作,解锁她更多的表情。 “接到过,”卜萝补充,“信用卡电话,我接到过。” 连静绮停下筷子,抬起的眼睛里,好像有那么点兴趣:“那你办了吗?” 卜萝摇摇头。 连静绮重新看向碗里,淡淡的说了一句:“那我也不办。” “还有喊我吃饭的,”她又说,“意图无理又直白。” 卜萝看着她低垂的眼睛,和轻颤的睫毛。 连静绮没有再送米饭进嘴里,但还是继续用筷子在碗里拨来拨去。 她张张嘴,把下唇咬进嘴里,又再次松开。 下一秒,她抬眼,也看着卜萝的眼睛:“那你说,我要不要去?” 卜萝讷然:“干嘛问我?” 既然名花有主,这种问题,犯不着问别人吧。 卜萝表现得满不在乎,实在心里小鹿乱撞。 连静绮的目光粘稠,声音又软又撩:“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18. 第18章 卜萝的心里一想到对方是有家室的,脸色沉了沉。 “我能有什么想法。”她不看对方,淡淡的回答。 连静绮的眼睛,轻轻眯了一下。 窗外的风很卖力,吹的门上风铃叮叮咚咚,咚咚叮叮。 厨房的门被拉开,外婆的脚步声传了出来。 卷心菜炒粉的味道,瞬间充溢在空气里,香喷喷的。 “刚刚一个没注意,老抽当生抽放了,颜色是深了些,但味道应该没什么问题......” 外婆的声音,由远及近。 方方正正的桌子边,一个人看着另一个人。 连静绮问完问题后,就没有再说什么。 卜萝不说话,低头看碗里。 餐桌上,有被卜萝团起来的餐巾纸。 红白格子桌布上,有连静绮留下的几道捏褶。 “哎哟,光顾着炒菜,海鲜汤都给忘了。”外婆放下菜盘,就立刻转身。 餐厅里,忽然又只剩下她们两人。 卜萝依旧盯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连静绮的目光,却已经转移到面前的炒菜上。 外婆的卷心菜炒粉是民宿的招牌。 配料远不止有卷心菜和西贡细粉。 还有胡萝卜丝、鸡蛋丝、鸡胸肉丝、虾仁碎。 三分之一个深色青椒丝点缀其间,让颜色看起来更丰富,也让口感更有层次。 “看着好好吃的样子!”连静绮举起筷子靠近嘴边,在卜萝看向她的那一瞬间,咬住了两根筷子的尖端。 语气好乖! 卜萝本能的咬紧了后槽牙。 连静绮松开筷子,夹菜送进嘴里。 缓慢安静地咀嚼过程,让卜萝有种在看无声电影的神奇体验。 仿佛,“安静”在连静绮这里,变了一种味道。 “你不吃吗?”连静绮把嘴里的东西全都咽下去,便问她。 卜萝愣了一瞬,缩了一下肩膀后,赶紧低头夹菜。 她什么也没说,但不知道为什么,竟也学着对方,不发出声音,慢吞吞地咀嚼起来。 * 小半锅海鲜汤,被外婆分成了两碗。 每一个碗里,都装的满满当当。 对于一个小本经营的餐厅来讲,完全是会被吃倒闭的程度。 原本低头喝汤的卜萝,被身边人的动作吸引。 她抬头,就看见,连静绮把碗里的红虾挑了出来。 一个一个的,码在一个干净的没用过的碟子里。 接着,碟子被一只白皙素净的手推了过来。 卜萝看着向自己靠近的红虾,有点疑惑:“你不吃吗?” 连静绮微微一笑,摇摇头:“不吃。” 卜萝沉思两秒,心不在焉地喝掉勺子里的汤,幽幽地问:“你也容易过敏吗?” 连静绮的勺子送到嘴边,又移开,抬起眼睛看着对方:“你容易过敏吗?” 卜萝看着自己手臂上,好不容易隐下去的红痕,认真点头。 连静绮也看了她的手臂一眼,露出了然的神色:“哦,知道了。” “嗯?”卜萝低声。 连静绮眯着眼睛,笑道:“知道了你的一个小秘密,忽然就有点开心。” 卜萝的心脏一颤。 连静绮解释道:“过敏属于弱点,有心之人可以趁机拿捏你。” “有心......有心之人?”卜萝挑了挑眉毛,有点不明白了。 连静绮的声音淬着笑意:“比如我。” “啊?”卜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憋住后用力咽了一下喉咙。 她的眼睛看向别处,不经心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突然有点发烫的耳朵。 连静绮的左手撑在下巴处,看着对方的眼底,笑意渐浓。 奇怪的是,虽然单眼皮,虽然右侧眼角下有一颗看起来凄楚的泪痣,但此时的连静绮,一双眼睛像是染了脂粉一般,媚俗而又艳情,有种对所有人无差别下蛊的魔力。 更奇怪的是,卜萝一点也没反感。 “别怕,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连静绮竖起左手食指贴在唇上,说话的时候,嘴巴微微张着,眼角一点点上扬。 什么嘛,这也太娇了吧! 勾死个人! 卜萝松在桌子下面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并拢。 她的心狠狠紧了一下,途径心脏的每一滴血液,都涌动着不该有的悸动。 连静绮说完,若无其事的把面前夹的菜吃掉。 “我不过敏。”她说,“单纯嫌麻烦。” 说罢,她就准备把装着虾的碟子收回去。 卜萝突然,也捏住了碟子:“但我对虾,不过敏。” 听她说完,连静绮的手松开。 她的脸上,笑得温柔:“那,这些,全是你的了。” 卜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把虾拿回自己面前后,就放下勺子,开始剥壳。 连静绮没想太多,视线收回,看向自己的碗里。 * “公平起见,我们,要不要交换秘密啊?” 连静绮低头垂眸,因为角度的原因,说话的声音带着些许闷闷的鼻音。 卜萝剥壳的动作顿了顿,眉心不易察觉地拧了拧。 “什么意思?”她不解。 连静绮没有抬头,依旧看着自己的碗里。 “我这个人啊,”她的语速慢了下来,几乎一字一句:“特——别——怕——疼。” 还没等卜萝反应过来,她又说:“别人不知道的,就算我的助理......” 她停下,改口道:“就算我的家人,也都不知道的。” 其实,之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帮连静绮处理手上伤口时,卜萝就猜到了。 她直白的说:“我已经知道了,这个不算秘密。” 连静绮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很快,她软着声音,甚至还有点撒娇的意思:“我不管,这个我没告诉过别人,当然算秘密!” “不算!”卜萝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较真起来。 连静绮不甘示弱:“我说是秘密,它就是秘密。” 卜萝觉得好笑:“你幼稚不幼稚?” 连静绮也觉得好笑:“我们两个,究竟谁幼稚?” 说来说去,两个人究竟为什么较真的? 话音刚落,连静绮抬头,和卜萝对视。 两人脸上,都洋溢着过分明媚的笑容。 她们同时顿住。 像是机器卡壳,也像是摒住了呼吸。 不说了,不较真了,就只看着彼此的眼睛。 连静绮的双眼,忽然睁大。 下一秒,她猛地低头,像是被什么噎住,要赶紧喝汤顺一顺的样子。 两人沉默,谁都不再说话。 气氛有那么一点,一点点的,微妙。 半晌,碟子再次被推回来。 连静绮绵绵地掀了掀眼皮。 同样的碟子,同样的红虾,推给卜萝的时候是带着壳的,被卜萝推回来时全都去了壳也去了虾线。 连静绮怔住,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滞。 可能有十秒,也可能有半分钟。 她什么都没说,就静静的盯着眼前剥的足够干净的红虾。 像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东西。 眼睛里是错愕,也是不确定。 隐约间,卜萝竟看出了一抹淡淡的忧伤。 “我对虾不过敏,但不喜欢吃,还是给你吧。” 卜萝刚说完,连静绮拿起筷子,夹住一只虾,敛着眸光细细的看。 “原来,你剥的虾,长这样。”她说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 说完,她把头埋得更低,肩膀小幅度的颤抖。 卜萝吓了一跳:“怎么了?” 连静绮低声笑道:“很怪。” “怎么很怪了?”卜萝有点慌。 虽然脸上依旧一副“酷拽”的样子,但却第一时间去检查自己剥的虾。 虾线剔除了,也没有多余虾壳的残留。 很完美。 连静绮托着下巴,看着她笑:“和你一样,怪可爱的。” “什么嘛......”卜萝不好意思,迎上对方炽热视线时,仓惶躲开。 连静绮也别开眼睛,在看什么却又像是什么也没看。 表情和语气,都寡淡的像一杯凉掉的白开水:“第一次,有人给我剥虾。” 卜萝纳闷,在心里犯嘀咕:“那你的另一半,真的很不称职。” 19. 第19章 后面院子里,有东西被风刮倒,哐哐铛铛传来声音。 不知道的,还以为雷电把电表箱批坏了。 吃饭的氛围被打破。 前阵子茶湾也下过雨,但没有今天这么大。 那时候,外婆后院的菜棚,还不需要用塑料布盖起来。 卜萝因为这些格格不入的声音,心绪不宁。 她的手腕颤动一瞬,勺子里的汤稍稍洒出来一些。 她没有再喝,下意识的看向厨房门的方向。 “要去看看吗?”连静绮一边问,一边也朝卜萝看的方向的抬眼。 “嗯?” 卜萝回过头来,视线刚好撞上缓缓瞥向她的连静绮。 “嗯。”淡淡的应了一声,卜萝放下汤勺,离开座位走向厨房。 她不知道的是,连静绮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 刚推开厨房和后院联通的门,卜萝就被混着雨水的风糊了一脸。 外婆一个人弓着身子站在菜棚边上。 她个子不高,体型偏瘦。 站在疾风骤雨里,更显得无力而孱弱。 “阿婆!”卜萝喊她。 老人听见声音,整个人歪了一下。 她抹了一把脸,冲卜萝挥手:“滑的很,你别来!” 卜萝拧着眉,气鼓鼓地走过去。 把T恤的袖子撸上去,什么也没说就接过外婆手上的棚条。 外婆看了她一眼,就也没再推辞。 这个菜地的土是后来填的,不是很紧实。 这种塑料棚条,经过几次下雨,就会松动。 卜萝一个用力,把手里的棚条扯出来,扔在一遍。 “你做什么?”外婆疑惑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卜萝一鼓作气,把数十根粗细不一的棚条都给扯出泥地。 “阿萝,没有这棚,明天可就没菜吃了,”外婆还在说,“这雨下的太大,今天晚上估计还停不了......” 卜萝扔掉手上所有的棚条,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换了。” 外婆愣了一秒,忽然想起什么,就往厨房走。 “你等着,我拿遮阳网来。” 卜萝后退,又向身后关着门的储物间走。 她靠在仓库门上,看着雨帘里,厨房墙上不大的窗户。 里面的灯,暖黄黄的,看着就很温馨。 刚出来的太着急了,也没跟连静绮好好说一声。 也不知道对方现在,还在不在餐厅里。 想到连静绮,就不可避免的想到她刚刚的那个眼神。 灯光、角度和氛围,都搭配的刚刚好。 她的眼神,慵懒而松弛,让人放松。 * 卜萝离开后,连静绮拿起手机。 解锁,来到未接来电的界面。 一条条熟悉的显示名,浮现出一张张令人不适的脸。 餐厅里只剩自己一个人,就连空气都瞬间宁寂了下来。 虽然,之前卜萝在的时候,也没有说什么话。 但对于连静绮来说,就是和现在不一样。 卜萝一个人,即便只是沉默的吃饭喝汤,或者像之前坐在吧台里那样,沉默地做着她自己的事情,都能填充这孤独的时光。 连静绮是习惯孤独的。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明白一个道理,人从出生到死亡,注定是一个人。 她低头,扒拉着碗里的海鲜汤。 明明都是看着很提食欲的东西,但她却完全没有兴趣。 她放下筷子,换成勺子,接着,又换成了筷子。 小心翼翼,慢慢吞吞夹起漂浮在水面上的几朵葱花。 过了不知道多久,连静绮第三次抬头,看向厨房门。 她呼出一口气,从位置上站起来。 筷子还松松的捏在手里,一根葱花沾在筷子尖端,随着汤汁的缓慢下滑,葱花会掉落在桌上。 当然,也有可能重新掉进碗里,重新浮在水面上。 窗外的雨冲刷在玻璃上,像是一个无助的人在用力拍打,再怎么声嘶力竭,窗户内的人都装作听不见。 连静绮不排斥下雨,但一个人处在雨中,又有中近乎绝望的感觉。 沉重,窒息。 她看着卜萝的碗,碗里的汤剩了大半。 看她用过的筷子勺子,看她坐过的椅子,拂过的红白格子桌布。 连静绮放下筷子,一点一点挪过去。 犹豫片刻后,她坐下,坐在了卜萝的位子上。 她的双手没什么重量的搁在碗的两侧桌面,抬头看向电视机的方向。 卜萝没有撒谎,这个位子,的确正对着电视机。 屏幕上一闪一闪的,可能因为下雨,电线有些接触不良。 不过没有关系,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正是循环播放的天气预报,而已。 连静绮的手指无限靠近卜萝的碗。 想象着卜萝刚刚用手指摩挲碗口。 鬼使神差的,她自己也用食指的指尖,很轻很轻地碰了一下碗壁。 碗壁温温的,还有海鲜汤的热度。 连静绮的手指移开,想要向上去一点,想要更放肆一点。 就在这时,门口有人推门进来。 她面无表情的把手收回。 “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雨?” “你看见没,回来的路上有好多断掉的树枝。” “可恶,我裤腿湿透了!” ...... 两个陌生人,细细簌簌,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连静绮身后不远的位子坐下。 餐厅里有了其他声音。 明明不那么安静了,可连静绮却觉得更不舒服了。 别人的热闹,更衬托出她的孤独。 她起身,也朝厨房走。 * 头顶的屋檐只有不到二十公分,窄的令人发指。 于是,卜萝只能紧紧贴在门板上躲雨。 索性她的动作迅捷,刚刚那一番淋雨,身上衣服却并没有湿的过分。 仓库的旁边有一棵年纪挺大的榕树,从卜萝有记忆起,这树就已经存在。 忽然天空批下一道闪电,惨白的天空像是被抽干了血色。 卜萝抬头,老树枝的晃动有些异常。 还没来得及深究,耳朵里钻进一长串的“轰轰隆隆”。 卜萝不喜欢打雷闪电,本能的怂起肩膀缩着脖子。 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紧闭双眼。 “小心!” 卜萝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但又好像没有。 不确定还会不会有雷电批下来,她的眼睛要睁不睁。 就在这时,她的胳膊肘被人拽了一下。 力道不大,甚至有些温柔。 卜萝幽幽地睁眼,就看见一段树枝从眼前掉落。 虽然不是特别大,但要被砸一下,可是要吃点苦头的。 卜萝来不及庆幸,转头迎上连静绮的眼睛。 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味,杂着微腥的水汽,形成专属于她的普鲁斯特。 看清来人后,卜萝才意识到,自己的胳膊肘,正抵在对方胸前的一片柔软之上。 20. 第20章 第一次发现自己和同龄孩子不一样的时候,大概是初二。 班里几乎所有女孩,都穿上了带钢圈和胸垫的内衣。 她们会在每个月的某几天,某几天的某几个时刻,结伴拿着收纳包,去厕所换卫生棉。 卜萝站在熟悉的厕所,面对看着还算熟悉的脸,听她们讨论这些那些,她听得懂却插不上话的内容。 “我前一天晚上才开始疼,你呢?” 偶尔的,这种听着还有些尴尬的内容,会不合时宜地传到卜萝这里。 大家突然都沉默,安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卜萝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胸前平平,不穿内衣。 如果必须要穿,大概率会穿一件吊带。 她在很多地方都见到过卫生棉,超市的货架上,女同学的抽屉里,爸妈卫生间抽水马桶上方的置物夹层中...... 但她没有用过。 为此,爸妈带她四处求医。 检查单上,白纸黑字写着“性发育迟缓”五个字。 笔画不算很多,写起来也不是很费力。 可却像一座移不开的山,重重地压住她的整个青春期。 每次去医院,爸妈都要吵架。 吵架的内容无非是往返医院费时费力,也影响工作,中药煎了一堆,还没有什么效果。 然而,吵了架却还是要去医院。 他们看卜萝时的眼神,就像她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绝症。 可对她说的话,却又寒心和刻薄。 “为什么就你和别人不同?” “你怎么就不能让人省省心,以后绝对不允许再吃垃圾食品!” “期中考试名次怎么又掉了,肯定又跟发育迟缓有关。” ...... 有谁问过卜萝吗,她想去医院吗?往返医院的时间,会不会影响她的学习,或者,她的休息? 后来,妈妈的同事给介绍了一个省里的名医,又开了一堆药。 卜萝记得,那时候,没人关心她心情好不好,饭菜合不合胃口,饿不饿,累不累,但一定有人关心她今天的雌激素药吃没吃。 考试考得不好——“雌激素是不是没吃?” 每天按时按点吃了药,考的还是一般——“是不是雌激素的量嫌少了”、“再去看看医生,让换一个牌子的试试”。 再后来,亲戚们知道了,同学们也知道了,就连暑假班的补习老师都知道了。 卜萝感到恶心,窒息,甚至惊悚,恐惧。 她想逃走,想炸了学校,炸了这个世界。 直到高三上学期结束时,她初潮了。 但看着红的发深的血水,她呆呆地一个人坐在没开灯的客厅地板上,心里没有丝毫的开心。 …… “对不起,对不起......” 道歉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连卜萝自己都听不清楚。 连静绮软软的笑,声音轻飘飘地没有实感:“没关系,你又不是故意的。” 卜萝眨了两下眼睛,抬头看她的脸,还有她依旧微笑的眼。 “你不是在餐厅,怎么来这儿了?”她问。 连静绮侧身,伸出双手,把沾着水汽的头发全都撩到背后。 撩发的动作顿了顿,微微扬起右边嘴角:“我要是不来,刚才那根树枝,不就砸到你了?” 是个,不那么像回答的回答。 卜萝张张嘴,看了一眼被连静绮拍开的树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木楞楞的说:“多谢。” “不客气呢。” 说完,连静绮收回视线,专注于自己的头发。 她的卷发,被水打湿,有些地方黏在了一起。 她的眼睛微微垂下,看着地面或者其他什么地方。 她的手指动作很慢,从黏连的发缝里穿进去,又穿出来。 昏暗的视线里,她穿梭的手指上,沾着薄薄的水痕。 亮晶晶的,让人脸红。 * 过了可能三五分钟,甚至更久。 风越来越大,雨也没有要小下来的趋势。 忽然,卜萝注意到,连静绮手机上的电筒还开着。 “电筒。”她说。 声音不大,被自然界的咆哮掩盖了大半。 连静绮拢起头发,然后又放下,“什么?” 卜萝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可能不清楚,补充道:“我是说,你的手机电筒......” 她说着,连静绮低头。 无袖连衣裙的裙摆上,腰下三寸的位置,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口袋。 就手机电筒的位置来看,口袋还挺大,也挺深。 “哦,”她笑笑,脸上的表情是刻在骨子里的松弛,“忘关了。” 一边说,连静绮一边掏出手机。 卜萝想起了上次在电话亭。 当时整条路停电,黑漆漆的,就连静绮晃了一下手机电筒。 “那个......”卜萝咳了一声,“以后,天很黑没有路灯的地方,你不要打开手电。” 连静绮的手指压在手机屏幕上。 可能因为手上有水,按了好一会儿,电筒都关不掉。 她小小的眯了一下眼睛,顿了几秒后,突然把手机竖起来晃了一下。 接着,她的笑声穿透雨帘:“怎么了?” 卜萝下意识的挡了一下光,“没怎么,就是,不安全。” 和绝大多数孩子一样,卜萝受到的教育是矛盾的,也是避重就轻的。 明明心术不正的是别人,最终做出改变的却是自己。 连静绮没说什么,她看着自己的正前方:“你外婆院子里的树上,也绑着路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灯?” 卜萝应了一声。 因为下雨,路灯的光很暗。 因为有树叶的遮挡,所以即便是很大的风雨,依旧有小虫子追随趋光的本性,向灯泡上面撞。 “我喜欢路灯,不喜欢虫子。”连静绮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压低了些。 看似无关紧要的一句话,弄得卜萝有点懵。 她看了一眼连静绮,又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路灯。 再次和对方的视线相撞时,她率先移开,讷讷地回了一个“哦”。 “哦?” 连静绮双手环住,胸前原本还有些冗余的衣料,瞬间绷紧,呈现出饱满而又好看的弧度:“你不问我为什么?” 卜萝不明所以,乖乖地问:“为什么?” 连静绮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几秒后笑出了声。 视线在卜萝的脸上停留数秒后,又缓缓移开。 “天黑了,路灯就亮了,路灯亮了,小虫子就飞来了,它们在路灯下纠缠,扑棱,但最终都死了。” 听到这话,卜萝不禁又看向对方。 连静绮看远处:“你看,这些虫子贪婪,又不自量力,但是路灯呢,路灯的光不会因为它们而消失。它们越是纠缠,越是扑棱,路灯的光就越是果断,越是坚定。” 她低头,看着自己脚边不断汇聚的雨水。 接着,转过来,眸光一点一点上移,撞进卜萝的眼睛:“与其在乎那些会恶心人的虫子,我更在乎我要在黑暗里找到的人,和在黑暗里要找到我的人。” 卜萝直直地盯着连静绮,有种期末考试划重点时的认真。 不,比那种时候,还要认真。 第一次,有人站在路灯的角度,以路灯的立场解释“飞蛾扑火”。 连静绮,似乎和她见过的人,都不太一样。 其实,很久以前,卜萝也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 那是她第一遍读《蓝丝绒》。 书里说—— “明明飞蛾扑火是遵循内心的欲望,而这种被欲望驱使的行为却被歌颂。” “这在一定程度上,跟鼓动恶行没什么区别。” “人们总是习惯称颂那些大多数人都觉得正确的事情,而不会真正去研究这件事情到底对不对。” 卜萝想到了自己的“性发育迟缓”。 为什么别的女孩胸部日渐丰盈、来了例假,她就也应该如此呢? 所以,这个迟缓究竟是谁定义的? 风太大,一个劲儿地把雨水往两人身上浇。 “啊啾——!” 卜萝冷打了个喷嚏。 连静绮看了一眼身后的仓库,“别着凉了,进去躲躲吧。” 卜萝摸摸鼻尖:“不会着凉的。” 连静绮凑过来眯着眼睛笑,声音轻轻细细,还有点哄小孩的意思:“乖。” 21. 第21章 开门的片刻功夫,水滴就打湿了门内一小片。 两人的鞋底,在其他干的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湿润的脚印。 仓库的门板厚实,关上后,外面的声音小了很多。 白天外婆搬进来一些杂物,令本就不大的空间,变得更加逼仄。 连静绮站在小窗户边,面对玻璃,看风也看雨。 卜萝关门转身,慢慢吞吞地走到她身边。 “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见我的房间。”连静绮一边说,一边抬手,在窗户上比划。 雨水打在玻璃上,像是打在她手上。 卜萝闻言,也看向窗外。 连静绮的房间,是二楼最小的那个。 “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选择那个房间吗?”连静绮问她,目光却依旧凝在窗户上。 说话的语速慢悠悠的,好像外头落下的雨也变慢了。 明明是在说话,却给人一种陷入回忆、思考人生的沉默。 卜萝没有说话。 连静绮垂下眼帘,下一秒又缓缓抬起,轻轻地笑了一下后,她转脸看着卜萝。 “因为,只有这个房间有阳台。”她说。 卜萝和她对视,表情讷然。 在连静绮再次转回头看窗户时,卜萝似乎想起了什么,小心地问道:“所以,喜欢从阳台上看见的风景?” 连静绮双手搭在老旧的窗框上,一下一下踮着脚尖。 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像暗夜的海,一浪又一浪。 听到卜萝的问题,她停下动作,绷着脚背,耸着肩膀:“什么?” 这时,天空煞白,一道闪电干巴巴地劈下来。 连静绮侧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道闪电。 她的脸,被映的很白,很白。 几秒后,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是一道很长串,也很焖燥的雷。 连静绮胸口隐约起伏。 她眨了一下眼睛,重新露出笑容,转头看卜萝:“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卜萝抿抿嘴吧,摇了摇脑袋:“没什么。” 对方也没追问,转过头去,变得安静。 这雨,越来越大,似乎不想停下来。 地上已经有了不少积水,树上的路灯把光洒进水里,晃动的光影映在窗户上,也映在窗边两人的脸上。 “抽烟吗?” “嗯?” 卜萝听见细细簌簌的声音,转头就看见连静绮拿出一个小盒子。 “这么小的烟盒?”她问。 连静绮又拿出一个大一些的,软声道:“这个是火柴,这个才是烟盒。” 她小幅度地晃了两下,两个盒子里发出的声音,的确不一样。 “抽吗?”她又问。 卜萝摇摇头:“不抽。” 连静绮的眸子在眼里缓慢转动,看了一眼卜萝,又看自己手里的烟盒:“会吗?” 卜萝再次摇头:“不会。” 听到这个不拖泥带水的回答后,连静绮打开烟盒的动作停下,再次抬头,也再次望进卜萝的眼睛:“那,介意我抽吗?” 对视,是人类不带欲望的接吻。 在这种安静的环境里,眼神在空中汇聚,像是被闪电点亮的烟花。 卜萝的心脏咯噔一声,脑袋里嗡嗡的。 她能想象到一个人抽烟的样子,但无法想象连静绮的。 她张张嘴,呼出薄薄一层热气,冲淡说话时的语气:“不介意。” * 连静绮微微一笑,把火柴盒递给卜萝:“帮我拿一下好吗?” “哦,好。”卜萝接过来,刚好看见连静绮歪头微笑,也刚好又一次碰到了对方冰凉的指尖。 她的心率加快,突突突突跳的慌乱。 连静绮看着她,眸光滞了滞。 脸上的微笑敛了下去,但很快,又恢复了。 她低头,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细细长长的蓝色女士烟。 卜萝不是第一次见到香烟,但却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颜色的烟。 讨厌,仓库的灯光昏暗,不然,那个蓝色会更明显。 连静绮看了一眼卜萝,接着,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自己手里的烟。 两三秒后,她又抬头看对方,并举着手里的烟在卜萝面前比对:“有点像哎!” 卜萝抻大了眼眶:“什么?” 连静绮的手臂靠近,手里的烟也靠很近。 卜萝闻见,淡淡的烟草味。 “这烟的颜色,和你的头发,有点像。”连静绮说。 卜萝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发顶。 连静绮低低的笑出声。 与此同时,她的另一只手也靠了过来。 指尖划过耳廓,划过脖颈,穿进发丝,撩起一缕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动作很轻也很慢,途中没有任何扯头发的不适感。 就像连静绮微笑时的眼神,像她说话时的语气,更像她走路时不经意间飘扬的裙边。 “我有条裙子,”她轻声道,“也是这个颜色。” “蓝色?”卜萝看见自己挑染的蓝色头发,绕在另一个女人的手里。 连静绮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抹胸连衣裙,丝绒质地的。” 明明没什么感觉,但卜萝竟有点呼吸不畅,指尖用力掐自己的掌心。 蓝色,抹胸,丝绒连衣裙。 卜萝搜罗这些形容词,在脑子里拼凑裙子的样式。 太有记忆点了。 见一次,就不会忘记。 “哦。”她紧着喉咙回答。 连静绮夹着烟,指腹摩挲发丝。 她看看烟,又慢慢抬眼看发丝。 看完发丝,又再一次视线上移,半眯着眼睛看卜萝。 短暂的沉默里,窗外的雨声格外吵闹。 连静绮动动手指,把这一缕蓝色头发别到卜萝的耳后。 “很漂亮。”她说。 卜萝紧紧咬了一下后槽牙,松开后说道:“发型师调的。” “我是说你的耳朵。”连静绮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卜萝的眼睛。 卜萝张着嘴呼吸,脸上有一点点发烫。 她常年披着头发,很少把耳朵露出来。 就算露出来,也从没有人说过好看。 卜萝缩了一下肩膀,手里的烟盒掉在了地上。 她赶紧蹲下来捡,像是找到机会逃跑似的。 卜萝:“对不起。” 连静绮:“谢谢。” 卜萝眨眨眼睛:“我刚手抖了。” 连静绮莞尔,“你又不是故意的。” 又是这么一句。 卜萝立刻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毕竟以前,她做错了什么,总有一群人问都不问,就默认般地指责她。 连静绮咬了咬下嘴唇,然后微微嘟着,一脸无辜地问:“那,你是故意的吗?” 卜萝眸光微动,乱乱地摇头。 连静绮脸上的表情松弛,忽然伸手,指尖微微发力,捏住卜萝的一侧嘴角。 她弯弯眉眼,咧着嘴笑,露出里面洁白整齐的牙:“就算你是故意的,也没有关系。” 22. 第22章 卜萝被捏着的脸颊上,火辣辣的。 连静绮的眼神有些闪烁,可能觉得自己这么做有那么一点失态。 她要笑不笑的收回手,礼貌而又有点生分的说:“抱歉,没捏疼你吧?” “没......没有。”卜萝侧头,抬手用力摸自己的后脖颈。 连静绮把烟放回盒子里。 眼睛余光瞥到对方的动作,卜萝急促地问道:“怎么不抽了?” 连静绮盖好烟盒盖子,淡淡的回答:“嗯,不抽了。” “为什么呀?”卜萝拧紧眉头。 连静绮看着她着急的表情,有点好笑:“这空间太小,怕呛到你,毕竟,你不抽烟......” “哦。”卜萝神色恹恹。 连静绮很温柔,很会为别人考虑。 但一想到,这个好属于另一个人,卜萝宁愿,不接受这些好。 下一秒,她拿出一根火柴,“不用考虑我,来,我帮你......” 连静绮凑过来,看着她。 卜萝顿住。 指甲盖抠弄火柴木棍的表面。 粗糙的木皮,有种原始的干净触感。 “帮我什么?”连静绮耷拉着眼皮,慵懒地小声问。 她的声音很好听,算不上清脆,但也不是很低沉。 如果硬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好像也形容不出来。 每次听见连静绮压低的声音,卜萝都有种耳朵失聪,脑袋空白的奇怪感觉。 “嗯?”没有得到回答,连静绮挑了一下左边眉毛。 卜萝咽了咽喉咙,颤颤巍巍的举起火柴:“点烟。” 她觉得自己这样说,又有点生硬,于是补充一句:“帮你点烟。” 连静绮很短促的挤动嘴角,一闪而过一个微妙的笑,声音压得过低而有些沙沙的:“好啊。” 接着,她重新打开烟盒,取出刚刚那支烟。 她垂着眼帘,用两根手指松松的夹着,慢慢地靠近唇瓣。 在烟蒂即将碰到她的唇时,她小小的张开,上唇与下唇之间打开了一道很细很细的缝。 比起嘴唇,连静绮的牙齿先一步咬住烟蒂。 同时,她的眼皮缓缓掀起,深色的瞳孔里不经意间流露出妩媚。 像是故意的,却又不那么像。 “刺啦”一声,火柴的光照亮了两人的脸。 橙红色的火星里,升腾起淡淡青烟。 烟草的味道,一下子充斥鼻腔。 这个味道,好像没有记忆里那么难闻。 卜萝看着火,连静绮看着她。 卜萝感觉到视线,本能地抬眼。 连静绮面色微怔,顿了一秒后,才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像个刻意放慢的镜头。 接着,烟雾笼着她的脸,表情看不真切。 卜萝看着她,思绪也跟着停顿。 “火柴。” 隔着烟雾,连静绮的声音听着有点飘渺,甚至还有点空灵。 卜萝这才想起来要灭掉火柴。 奈何火焰循着木棍,几乎烧到了她的手指。 指尖钻心的感觉,不知道是疼,还是烫。 “给我!”连静绮一边说,一边接过卜萝手里的火柴。 她走到窗边,用夹着香烟的手拉开窗户。 动作利索地把火柴摁进窗槽的水里。 “呲——”的一声,火灭了。 卜萝捏着自己的手指,看着连静绮的背影不知道要说什么。 对方看了一眼迅速散去的烟丝,关心道:“你的手指,没事吧?” 卜萝点点头,又摇摇头。 连静绮把烟放在左边身侧比较低的位置,转过头来。 薄薄的烟丝从她的齿缝间溢出,在无风的空间里,蜿蜒成好看的弧线。 沉默几秒后,她夹着烟的手腕正靠近脸颊。 要碰到嘴唇时,忽然停下。 她静静地看着对方的脸,直到烟灰变长,才面无表情地吸了一口。 仓库是后建的,很多布置都做的粗糙。 窗户下面,横着一根金属水管,细细长长,锈迹斑斑。 雨还在下,有灯光照进来。 连静绮站在窗户的一侧,上半身被光笼着,漂亮的眼睛,一半清明,一半晦暗。 她的手掌撑在水管边缘,肩膀手臂都好似无骨,柔软优雅地像一幅中古油画。 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的烟,轻轻落下烟灰。 她呼出一口气,把吸进肺里的烟吐出来,像是吐出了一朵灰色的云。 “你听到了吗?”连静绮问。 卜萝快速眨眼:“听到,什么?” 连静绮右手环胸,左手的手肘撑在右臂上,再次把烟送进嘴里。 她深深吸了一口,移开手,又长长地吐了出来:“火柴灭掉的声音。” 卜萝诚恳地摇头。 她的确没注意。 “氧气被隔绝,火柴的生命燃尽,那个声音,有种凄凉而绝望的美。” * 回到餐厅,连静绮接了个电话,就上楼了。 卜萝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后,一屁股坐在吧台的凳子上。 她心里慌乱,有意无意的抖动起双腿。 外婆一边擦脸上的雨水,一边走向电视机。 原本电视上的天气预报,也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灰白横线。 外婆伸手,“啪啪”拍了两下,画面又恢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3949457|1477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 老人随便坐在一张凳子上,继续擦头发上的雨水。 卜萝站起来,看着重复的天气预报,又坐回去。 几秒后,她又站起来,心不在焉地走到外婆对面的凳子前。 她坐下,拨动一侧的头发别到耳后。 外婆侧脸看天气预报。 眼睛余光瞥了一眼卜萝。 “阿婆,你说,”卜萝顿了顿,“你说,我的头发,好看吗?” 外婆没看她,“还可以吧。” “什么叫还可以?”卜萝扁扁嘴。 外婆抽空看她一眼:“还可以就是还可以啊,反正我每次见你,你头上都会换个颜色。” 卜萝鼻息沉重,把另一侧的头发也别到耳后:“那这样呢?” 外婆把擦完头发的纸团丢进桌旁的垃圾桶,疑惑道:“什么意思?” 卜萝故意扯了扯自己的耳朵:“好看吗?” 外婆慈爱的笑笑:“好看啊,当然好看。” “是因为头发好看,还是本来就......”卜萝噎住,挠着头发起身。 “哦,对了!”她走出去两步,又退回来,“阿婆,202的那个姐姐,之前是不是也在这儿住过好久?” 外婆想了想:“嗯,应该是。” 卜萝“嘶”了一声:“什么叫应该是,没有记录吗?” “人家爱住多久住多久,你管记录干什么?”外婆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去年寒假,你就来了半天,不知道也正常。” 外婆补充道:“她当时还问你的。” 卜萝震惊:“问我什么?” 外婆神色自然:“问我的小帮手怎么没来。” “你怎么回答的?”卜萝好奇。 外婆顿了顿:“说你回家过年了。” 卜萝不说话了。 去年寒假有选修课的作业,卜萝在家过完年,就匆匆回了学校。 外婆又说:“而且,你那天走了之后,她没过多久也退房了。” 卜萝喉咙一紧。 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发呆的时间被一串电话铃声打断。 “喂,你好?”卜萝无意识的扯动红色的电话线。 电话里面没了声音。 卜萝又“喂”了几声。 就在她准备挂断时,连静绮才开口。 “萝卜?”一句很轻的,很小声的试探。 卜萝刚沉下去的心,一下子重新提到嗓子眼。 她把玩电话线的手立刻上移,双手握着听筒,表情语气都很认真:“是我。” 对方有点尴尬地笑道:“澡洗到一半,没水了。” 卜萝没多想:“我现在烧水给你送上去。” 23. 第23章 厨房里的灯重新亮起,不一会儿,又灭了。 外婆拎着两个开水壶,刚走出来,就撞上早已等在外面的卜萝。 高高的个子,跟电线杆似的杵那儿。 老人的表情微怔,手腕颤了颤:“不坐那歇歇,站这儿做什么?” 卜萝接过水壶,语气理性到刻薄:“等水。” 她刚要走,外婆轻唤一声:“阿萝......” 卜萝的身体一僵,默不作声地看外婆苍老的脸。 卜萝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 双眼皮明显,长而浓密的睫毛像鸦羽般扇动。 和人对视时,干净到直击灵魂。 可她不喜欢笑,好像也不喜欢生气,常年一副干巴巴的,要死不活的表情。 她的整张脸,就是一面平静的湖。 然而,这张脸,却在这种时候,出现了一些外婆也无法描述的情绪。 外婆笑了笑,扬起手臂,随意地挥了一下:“没什么,快去吧。” * 上楼梯时,卜萝的步速挺快。 然而,踩在二楼的素色地板上时,她的动作反倒迟钝了。 变慢,停下。 她的心口,砰砰直跳。 那里像是住着一只跳跳鼠,一蹦一蹦,闹腾的很。 卜萝不知不觉后退了几步。 后脚跟腾空,她的身体左右晃动了一瞬。 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就要摔下去。 回过神来站稳,已是数十秒后。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要去做什么。 心口跳的更厉害了,耳朵里嗡嗡的,紧张和恐慌在脑海里无限蔓延。 她需要冷静冷静。 卜萝拿着水壶的手指猛地收紧,秀气的骨节隐隐发白。 就在她转身想要走下台阶时,身后不远处的门被打开了。 软绵绵的声音飘进空荡荡的走廊:“萝卜?” 卜萝咬紧后槽牙,眉心迅速拧起,又迅速松开。 她转身,视线尽头,连静绮裹着白色浴巾,赤脚站在门边。 浴巾不长,只能堪堪遮住臀部。 露出的腿笔直修长,挂在上面的水珠,被灯光衬托得晶莹剔透。 也许是因为红的指甲油,她的腿,她的脚,都白的发亮。 连静绮左手搭在门把上,右手稍显吃力的扶着潮湿的头发。 头发上有白色泡沫,发尾有水滴下来。 水落在连静绮的手腕,带着少量泡沫滑过圆润的腕骨,流向手臂。 而后,停在手肘。 泡沫像白色的山茶花,一朵一朵虚晃的挂在肘骨上,美丽,却也脆弱。 连静绮很瘦,手臂很细。 她的眼神慵懒,肩颈绷直。 突出的锁骨,深陷的颈窝,格外性感,也格外迷人。 “我就知道是你!”她的声音轻快,带着一股庆幸和窃喜。 水从发丝落下,划过额角,流进眼里,连静绮短促地眯了一下眼睛。 她扬起的嘴角里,漾着温柔笑意:“快进来。” 卜萝心里咯噔一声,思绪乱糟糟的。 * 明明可以直接把水壶放门口的,可是听见那一句“快进来”后,卜萝就跟着了魔似的,踏上对方的影子。 整个人完全走进房间后,她下意识地抬起右手臂,用手肘拱了一下门框。 “嘭”的一声,门在身后关上。 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倒也不是完全的没有声音,雨声风声,声声入耳。 连静绮的脚步顿住,她双手向后托着头发,水不仅流向她的手臂,也流向她的后颈、她的胸口...... 她稍稍偏头,低垂的双眼随意的瞥向地面某处。 卜萝反应过来,转过去看向门和墙之间的那一道缝:“你穿这么少,我才关门的,如果你觉得不好,那我开......” “不用。”连静绮后退两步,双手依旧捧着头发,把沾着泡沫的头发推到头顶。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3958994|1477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她侧脸,从手肘弯曲的角度里看卜萝:“我的确穿的少。” 两人的距离拉近,卜萝能清楚的闻见连静绮身上好闻的味道,和氤氲周身,朦胧湿润的水汽。 她不说话,呆呆地看对方眼睛。 连静绮的舌尖抵在上颚,轻松地发出一个响舌音。 “不过,”她故意压低声音:“我有的你都有,穿与不穿都一样。” 卜萝喉咙一紧,后背麻丝丝的,像是被电流击中,浑身上下哪哪都觉得不自在。 她移开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 “你,你说什么呀!”卜萝小声嘀咕。 紧接着,对面就响起一串笑声,银铃般好听。 “我说什么啦?”连静绮微笑着撅撅嘴。 她放慢语速,每一个字里都带着薄薄的喘息:“怎么,害羞啦?” 说罢,她转动脚尖,朝卜萝靠过去。 卜萝转头,继续看门和墙之间的缝隙。 她想出去,但又不那么想。 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上逐渐高涨的热意。 连静绮脸上的笑容滞了滞,微微眯眼。 她松开双手,湿漉漉的头发全都披在右侧胸前。 卜萝的余光扫过去,看清了对方锁骨下方的,黑色蝴蝶纹身。 连静绮又向她迈出两步,两人的呼吸,近的过分。 她的眸光自下而上,缓慢的描摹:“你健身吗,手臂上竟然还有肌肉?” 卜萝愣了一瞬,低头看自己。 她拎着水壶的上臂,有一层紧致的线条。 “嗯。”她有些颤抖地放下水壶。 连静绮伸出左手,压在门板上。 卜萝并没有抬头。 突然,她感觉到下巴上的湿意。 连静绮的右手食指抵在她下巴处,轻轻地向上提,声音小的像呼吸:“你紧张什么?” 卜萝咽下口水,喉管跟着缓慢滑动。 看她不说话,连静绮又问:“会喜欢女人吗?” 24. 第24章 202是二楼唯一一个带露天阳台的房间。 虽然套房的面积不大,但视野很好,能看见日出,和远处的海。 阳台和房间,只隔着一道简单的玻璃推拉门。 门留着一道不大的口子,有风夹着雨,幽幽地灌进来。 门边时不时鼓起的纱帘上,沾染不少浅灰的雨点。 两人保持着姿势,静静地看着彼此。 “会喜欢女人吗?” 卜萝把这个问题在心里默念一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了很多同学口中注孤生的“寡王”。 别说喜欢女人了,她可能就不喜欢人。 起码,一直到今年放暑假前,她自己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她讨厌上学,讨厌林州,讨厌这个世界。 更讨厌,每当她跟别人提起自己住在“林州花园小区”时,别人投来的艳羡目光,以及那一句“哇,富人区啊”。 她什么都讨厌,做什么都觉得无聊。 她更喜欢什么都不做,就一个待着,虽然那种时候,她也觉得没意思。 “我......”卜萝咽了咽喉咙,沉重地像是咽下了全部心事,“我不知道。” 说完,她的眼睛从连静绮的脸上移开,看向别处。 室内变得安静,能听见一楼大厅的风铃声。 叮叮当当,当当叮叮。 连静绮的目光在卜萝的脸上扫了一圈,而后落在她半咬着的唇上。 “不知道吗?”这一次,她问的很小声,每个字似乎都没什么情绪。 像是在问对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卜萝偷偷抬眼,在和她对视前,又再次别开。 她不说话,也不点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液体表面张力变弱,沾在头发上的泡沫也变得稀薄。 和窗外的雨一样,连静绮头上的水,顺着发丝落下,打湿一片敞开的地面。 卜萝感觉到对方的笑声,和下巴上一点点抽离的体温。 就在连静绮的手指划走的一瞬,卜萝双手握住。 迅速的,没征兆的。 握的紧紧的。 连静绮的手腕顿了一下,倒吸一口气,肩膀连带着上臂,都有些不自然地绷着。 匆匆忙忙地,卜萝只握住了两根手指。 她的视线游走在手指,和腕骨之间。 心跳的声音,震耳欲聋。 为什么握住? 要不要说点什么? 她在心里问自己。 连静绮的手臂白的晃眼,轻而易举夺走卜萝更多注意力。 并不是很亮的光线里,她隐约看见,连静绮右手虎口的创口贴下,有不少血水渗出。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 “咚咚咚——” 连静绮的思绪也被打断。 门缝处,有晃动的黑色身影。 这种时候,谁会来敲门? 两人不约而同的不安起来。 “咚咚咚——” “安安,敲错了,我们房间在斜对面!” 更多的影子出现在门缝,挡住光亮,离开时,又把光亮还给她们。 连静绮和卜萝异口同声:“是一家四口的双胞胎。” 话音刚落,两人对视。 视线在空中相碰,然后收回彼此眼底。 不一会儿,两人都笑了。 书上说过,人在紧张的时候,总会试图抓住些什么,让她感觉到放松和心安的东西。 卜萝脸上,一点一点烫了起来。 她慌忙松开手,像是松开一个易碎的梦。 “对不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3973265|1477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卜萝的语气真挚。 连静绮被松开的手,在空中悬停,无名指和小拇指,一先一后动了两下。 卜萝看见了,不知道为什么,又补了一句“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连静绮的声音软软的,在这氛围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暧昧:“因为握住,还是因为松开?” * 卜萝愣在原地,完全接不上话。 她用力揪了一下裤缝,眉心拧着。 连静绮不气也不笑,表情淡淡的,像晴天的风,也像雨夜的海。 “另一个叫什么的?”她说。 卜萝不确定地抬眼,看着对方侧着的脸。 很快,她也看连静绮看的方向:“什么?” 连静绮轻笑一声:“双胞胎呀,一个叫安安,另一个叫什么的?” 卜萝一脸茫然。 她不知道。 连静绮收回目光,双手呈碗状,兜着头发上滴落的水。 她漫不经心道:“该不会,这些房客里,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卜萝沉默几秒。 她脑海中出现杂七杂八的东西,大厅的风铃,蓝色的裙摆,吧台上的登记簿,还有刚刚触碰时的体温。 好一会儿,她才回应:“嗯。” 纱帘又鼓了起来,连静绮缩了缩肩膀,小声道:“好冷啊。” 卜萝立刻弯身,拎起水壶:“对了,你快去洗澡!” 卫生间不远,就在转身走几步的地方。 卜萝进去,把水壶放下。 还没来得及转身,她就听见,卫生间的门在身后落锁。 连静绮走到她前面:“刚才伤口碰了水,还挺疼。” 卜萝:“所以呢?” 连静绮垂眸,伸手轻轻压住浴巾,回答的声音又轻又细,缱绻而又旖旎:“你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