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夫妇基建史》
1. 第一章
“寨主——”
“寨主——!”
高高竖起木质篱笆的山寨大门口,四五个壮汉抬着一个被从头绑到脚,四仰八叉昏迷的男人,于土坡狂奔而来,泥土地上,黄朴朴的尘土因十几双脚践踏激情飞扬,扑在他们兴奋红润的脸蛋儿上,画面看起来一片喜气洋洋。
跑在最前方的高壮领头小厮,瞅着脸上神情就差敲锣打鼓了,他跑得飞快,全然不理跟在后方气喘吁吁抬着高大男人的四个小弟,撒丫子直奔山寨内堂。
“寨主——寨主——”
“哎哟!叫魂呢?”
一个身材窈窕的中年女子推开房间大门,她满脸疑惑,将手绢从腰间抽出来,捂着鼻尖挡住飞扬的尘土,细葱般的手指一点满头大汗跑过来的青年,怒其不争,嫌道:“好歹也是做了几年的管事,怎么还是这副咋咋呼呼的样子!”
“看看你自己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跟个土匪一样,咋们寨子的名声就是被你们这群八丘搞坏的。”
她双手叉腰教训手下人:“现在山脚下的良家妇男见到我们寨里的人就怕,寨主都快年芳十九了,还嫁不出去,都是你们这群人的惹出来的祸.....”
絮娘还在扯着秋生的耳朵唠唠叨叨,全然没注意到被另外四个小弟像王八一样从寨门口抬进来的人。
秋生抱着手臂,抠着耳朵,任由絮娘唠叨,突然,两人身后的二层小楼上,最右侧边的木门倏地打开,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一个身穿粉白色素衣,脸庞宛如谪仙,如墨长发及腰的少女从房内走出来,一脸迷茫的靠在门槛上,打了个喷嚏。
赵卿竹眼神略有点懵,她看着楼下靶场上鸡飞狗跳的场景,询问:“怎么了?大清早吵吵嚷嚷的。”
秋生看着从二层小楼木梯上款款走下的少女,憨实的脸庞露出些许羞涩,他红着黑脸蛋儿,大脚丫子并拢,垂眸看着黄土地,小声邀功:“寨主,俺们给你绑了个压寨夫君回来。”
刚走下木梯,闻言差点崴脚的赵卿竹:“....”
絮娘也是呆愣了半响,待反应过来,才注意到被寨里四个小厮,面朝天捆绑悬空抬着的男人,只见对方眼神紧闭,脸色苍白,早已被打晕不省人事。
絮娘:……
真是一群土匪头子。
她正准备出言训斥,却在看清昏迷男人相貌的那一刻,眼神一亮,当即捏着小手绢一拍手,乐道:“小犊子们,总算做了一件好事,寨子里的饭没有白吃。”
是夜。
寨里的灯都熄灭了,太阳落下山峦后,村寨寂静下来,只余鸡鸭进笼后的嘀咕声以及初夏树杈上微弱的蝉鸣。
漆黑的房间里,月光透过纸窗倾洒在地面上,留落一地苍白,木床上,盖在被子里的人翕动,忽地,伴随着木床轻响,对方猛然坐起来。
沈如墨长发披散,漆黑如剑的眼眸睁开,瞥向装潢简陋的房屋,他头部包裹着白色纱布,透出丝缕血迹,脑部的创伤令他记忆短暂性缺失,全然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以及当下身处何地。
他只记得,自己被长安派来的人追杀,亲腹为自己支开刺客,自己在打斗中受伤....
月光洒在沈如墨苍白的脸庞上,俊美脸颊的血迹早已被擦拭,只余唇部轻微干裂,略有血丝,他赤/裸的上半身肌肉遒劲扎实,被一抹绷带从左肩绑到右下腹,绕过胸口,中间一片斑驳血痕,彰显着伤势的严重。
嘴唇干裂涩苦,沈如墨用绑着白色纱布的右手掀起被子,准备下床。
忽地,房门外传来脚步声,下一秒,木门被从外推开。
老旧的木门发出咯吱的声音,小厮们走进来,到房屋四壁将蜡烛一一点上,顿时,漆黑昏暗的房间明亮起来,暖黄色的灯光洒在沈如墨苍白的脸上,令他看起来少了点冷冽,多了几分温柔,从外表看,完全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秋生端着瓷盘进来,上面放着大大小小的罐子,他一眼瞅见在床上坐起身的沈如墨,略带诧异道:“老弟,你咱就起来了?”
他将金创药随意往桌面一放,连忙走到床边,打算查看沈如墨的伤势。
谁料手刚伸出去,腕间却骤然一疼,只见靠坐在床上的男人眼眸如剑,冷冷道:“多谢阁下搭救,在下伤势已无碍,换药之事,不必麻烦了。”
秋生体型高壮,手臂粗实,常年习武令他力气庞大,武力浑厚,此时手腕却被一个受伤之人钳制住,心内不禁感叹,遇到练家子了。
他憨实一笑,真诚道:“兄弟,俺没有恶意,你怎么跟长安那群达官显贵一样,觉得所有人都想谋杀你们呢?”
沈如墨眸色深沉,还未待回答,一道清冽温柔的女声就从门口传来:“秋生,别欺负人。”
两人闻言,看向款款进门的女子。
赵卿竹长发漆黑如墨,随意披散在腰间,头发两端向后扎了个小髻,用白色丝带绑住,自然垂落到腰背上,而额角却留下两捋小鬓,长眉入鬓,本是漂亮温婉的外表,却无端透着一股矜贵的英气。
她一双眼眸漆黑,望向床边对峙的二人,桃花眼尾轻挑,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容,却不入眼,只见她不紧不慢地道:“公子受伤,不便多动,就让我的手下给你换药吧。”
说完,她坐在了木桌前。
一把粹血的黑色长箭静静摆在桌面上,赵卿竹拿起来,仔细端详,一时间,房屋里没有人再说话,只剩换药之余纱布摩擦的声音。
一股无形的压力在房中蔓延,赵卿竹抬头,对上了沈如墨阴翳的视线,四目相对间,气氛一时剑拔虏张。
赵卿竹轻笑一声,道:“公子身上这箭伤,可不像普通人所为。”
她白皙的手指抚过玄色箭羽,箭头处,隐隐约约篆刻着一个“官”字,她拿过放置在手边的白色手帕,轻缓的,一点一点擦去玄色长箭上接近凝固的黑色血液,顿时,帕巾一阵血迹斑驳,刺眼的鲜红触目惊心。
擦拭干净后,她随手将帕巾丢进盥洗盆里,红色的血液晕染开,将水都浸成了猩红。
赵卿竹端详着手中的黑色长箭,道:“这种箭,是长安工制。”她放下箭矢,轻声说:“能追到我们这种边陲小镇,倒也颇废功夫。”
明明是温柔的语气,却一语中的,令人心底无端发凉。
沈如墨苍白的薄唇紧泯,垂眸望着漆黑地板,任由小厮将白色的药粉洒向鲜血淋漓的伤口,一言不发。
突然,只见赵卿竹轻笑一声,紧绷的气氛瞬间破冰,她一刹那流露出的肃杀之气仿佛消失殆尽,完全是一副温和美丽的样子,她眼眸含笑,玩笑般地询问:“公子怎么会受伤,还被咱们土匪窝的人带回来了?”
沈如墨抬起眼眸,回了两个字:“追杀。”
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回答,只见赵卿竹垂着眼眸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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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详箭头,最后望向他苍白的脸庞,说:“无毒。”
沈如墨打量着她。
这女人,与长安朝堂里的那些官家大小姐,极为不同。
若说赵卿竹是土匪头子,但她举手投足间却有贵胄之气,不过明显区别于寻常女子的娇弱,反而坚韧洒脱,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肃杀的气质。
两人刚刚对视的一瞬间,沈如墨突兀地感觉自己像被头狼盯上的猎物,这丝毫不像一个女土匪能有的气魄,反而像久经沙场,杀伐决断的女将军。
他们是一类人,手掌沾满鲜血,眼眸遍布死尸。
两人默默打量着对方,半响,赵卿竹收回视线,只留下一句:“秋生,照顾好人。”随后拿起桌上黑色长箭,离开了房间。
大堂里,漆黑夜色下烛火摇椅,赵卿竹坐在太师椅上,手扶额角,听着手下人汇报:“少主,他是长安官宦的罪臣之子,被流放到边境,在押运途中潜逃....”
暖黄的烛光透过长睫,赵卿竹眼眸轻眨,在她眼底留下一片阴影。
赵卿竹:“罪臣....”
旁边的絮娘出言打断了她的思绪:“流放?怪不得,我就说他那样的相貌气质,看着不像普通人。”
她望向主位上的少女,扇着蒲扇,盲目分析:“这倒确实能解释他为什么会来到凉州,这种远离朝堂的偏远地带。”
赵卿竹像是在思索什么,没有应话,只听小厮继续激情叙述:“寨主,确实是啊!我们在山下捡到这人时,对方浑身是血,手里还握着把剑,也淬满了血,一看就是被人追杀!”
赵卿竹:“唔。”
她把玩着手里的黑色长箭,点了点头。
这时,絮娘冲小厮挤了挤眼睛,突然发话:“依我看,咱们先把人养着吧,总不能见死不救。”
赵卿竹:“?”她暼向坐在身旁的姨娘,内心疑惑,对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善了?
絮娘咳了两声,表情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寨子一向劫富济贫,反抗昏庸朝廷暴/政,像这种被狗皇帝冤枉的良家子弟,自然要帮衬帮衬。”
她审时度势,边说边观察着赵卿竹的小表情,自己这个侄女长得极为美艳漂亮,就是从小管着这一寨子大大小小的人,早年又是从刀山火海里出来的,寻常人都难以接近她。
眼看着都快年芳19了,夫婿还没个着落。
自己是看着这个侄女长大的,长姐在临终之继托孤,要是让她以后没个家室,一个人孤独终老,自己百年之后怎么有颜面去见长姐一家?
絮娘内心拨着小算盘,脑袋转得飞起,左右捡回来的那个男人模样相貌都是上层,先留下来,令两人先了解接触,好好相处,缘分这东西都是说不准的,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小侄女遇到良缘了呢?
看着赵卿竹动摇的表情,她乘热打铁,诱劝:“那人身受重伤,送回山下只能等死,咱们可不能见死不救。”
赵卿竹虽然气质和长相看起来是不近人情的冷艳,但其实背地里耳根子软得很,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她想了想,姨娘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于是摆手道:“算了,反也就是多一双碗筷的事。”
寨子里很多老人小孩儿都是在乱世中飘零,最后到了他们这儿,被收留下来,才有了安身之所。
赵卿竹眨巴着眼睛,撑着下巴认真思考,多一个青壮年,还多一个锄田的劳动力呢。
2. 第二章
“安心养伤,长安局势稍稳,勿念。”
书信最下端,小篆字体遒劲细腻,沈如墨将信纸合上,攥在手中一会儿后,放进了床边蜡烛燃烧的烛台内。
大火吞没信件,晶晶亮光映照在他眼眸中,如同漆黑夜晚里的繁星。
烈焰一点点熄灭,沈如墨垂下眼眸,靠坐在床头,脑海中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
按照目前局势,长安内部动荡,虎狼盘踞,最好的方法就是暂时留在凉州,韬光养晦,不去涉足那趟浑水。
目前首要问题是,如何暂时留下来...
房门被倏地敲响,思绪断开,沈如墨睁开眼眸,还没回应,女人纤细柔美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
“卿竹,你也进去看看,好歹是伤患啊...”
哐当一声,房门被从外推开,絮娘捏着手绢款款走进来,一眼看到靠坐在床头的沈如墨,她如水般漂亮的眼眸睁大,震惊道:“哎呀,受这么重的伤,公子怎么就起来了?”
秋生大大咧咧地跨过门槛走进屋,白牙一呲,笑道:“他前几日醒来的时候就这样了,习武的人底子好。”
沈如墨对着门口点了点头,表示感谢,随后,他视线转向走在人群最后方的年轻女子,赵卿竹两鬓头发温柔地垂下,落在小巧的下巴上,她漂亮的红唇微勾,开口就说:“坐起来挺好的,等伤好了,就可以早点去种田。”
沈如墨:“……”
絮娘:“……”
秋生:“?”
絮娘快速反应过来,一把捏住侄女的手臂,狠狠掐了一把。
赵卿竹疼得脸都皱了,还没待说话,就被姨娘截去话头:“锄什么田,咱们不锄田。”
她对着床上一脸懵的沈如墨谄媚地笑了笑,招呼门外小厮:“把晨食提进来。”
山寨地处凉州,位置偏僻,但草地茂盛,羊肥牛美,荤食从不短缺,下人们陆续将饭菜端上来,逐渐摆满了小木桌。
秋生望着面前一盘大猪蹄,咽了下口水,偷偷伸出手准备去抓,结果爪子才探出去,就被狠狠拍了一巴掌。
絮娘攥着他的手,强行放到身侧,对沈如墨扬了扬下巴,示意:“公子好好补补哈。”
一顿鸡飞狗跳后,一群人轰轰烈烈的来,又浩浩荡荡地走了,独留一桌子丰盛的菜肴。
沈如墨胸前吊着受伤的胳膊,看着眼前这一桌子的菜,不知道为什么,脑袋里突然浮现出一句话,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一个月后。
沈如墨中衣敞开,坐在床前,露出胸腹健壮匀称的肌肉,伤口已经基本愈合,只余下粉红色的刀疤,他刚扣上系带,房门就被敲响。
絮娘领着一堆人,刚走进来,入目就是坐在床前漆黑长发披散的男子,即使未梳冠宇,一张俊美的脸庞依旧令他的气质显得风度翩翩。
沈如墨点头礼貌问好,一开口就说:“要去锄田了?”
絮娘:“……”
她扶额,恨铁不成钢地咬牙切齿道:“锄什么田,你的任务是伺候好寨主。”
“来人,给我带走!”
刚穿好衣服,就被两个高壮大汉架住手臂,直接拖走的沈如墨:“???”
在这一瞬间,他才强烈意识到,自己确实进土匪窝了。
厨房里,絮娘抱着手臂,掌心握着鸡毛毯子站在灶台前,对着比自己高一大截的沈如墨进行教导:“想当土匪的,呸,当咱们寨主的贴身小厮...”
她轻咳了两声,重新拾起一本正经的神情,掂着鸡毛毯子说:“首先就得会伺候人,洗衣做饭,端茶送水是肯定要会的。”
她绕着沈如墨走了一圈,上下打量,挑眉质问:“你会做饭吗?”
沈如墨脊背挺直,一脸理所当然,给出两个字:“不会。”
絮娘手里的鸡毛毯子一挥而下:“不会还这么嚣张!”
默默挨打的沈如墨:“......”
絮娘抱臂,询问:“那你会什么?”
沈如墨回想着她刚刚提出的要求,思索片刻,回答:“泡茶。”
“嗯。”
“不错不错......”
“啧啧啧......”
一堆土匪壮汉围坐在茶桌前,周围热气腾腾,茶香萦绕。
秋生端起茶杯,下意识翘起兰花指,喝了一口,闭眸感叹:“啊...这红茶,真不错。”
茶壶倾斜,水流缓缓蔓出,沈如墨给他斟茶,面无表情道:“这是绿茶。”
絮娘闻言猛地被呛到:“咳咳咳.....”
茶雾飘散,沈如墨合上茶盖,说:“茶是好茶,可惜存放不当,陈了。”
絮娘抹了抹嘴唇,大手一挥,道:“哎!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存不好这玩意儿,正常。”
沈如墨轻描淡写道:“北苑贡茶,西凉如此荒芜干燥之地,放这种珍贵茶叶,确实不易处理。”
白瓷茶杯与桌面轻磕,絮娘抬眸望向面前的男人,拿出手绢擦拭嘴唇,漫不经心地回应:“公子见识广远,依我看,倒也不像普通宦官人家的孩子。”
沈如墨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摇了摇头:“长安中人,知道正常。”
絮娘点头:“哦,好吧。”
她玩着手绢儿,一本正经地说:“西凉有互市,汉人和匈奴人做生意,我与寨主去逛街时,顺手带回来的。”
沈如墨点了点头,没再就这件事继续说什么。
半个时辰后,卧房。
絮娘揣着鸡毛毯子,抱臂逛了一圈,检查除尘效果。
她走到饭桌前,伸出雪白的手指,轻轻抹了一下,颇为满意地点头赞扬:“嗯,不错,打扫得很干净。”
一旁的门槛边,沈如墨正卷起衣袖,坐在盥洗盆前搓衣服。
他黑长的头发随意扎起,顺着肩膀处自然垂下,落在手腕的位置,优雅矜贵的样子与洗衣服的模样格格不入。
沈如墨做事不紧不慢,条条有序,连洗衣服时修长手指搓洗的动作,都令人感觉赏心悦目。
絮娘满意地走到他身后,用鸡毛毯子点了点水盆,说:“我看洗的差不多了,拿起来看看。”
寨子东部,一堆人围在沈如墨卧房外,叽里呱啦不知道在讨论什么,透过凑成一圈的人群,隐约能看到盥洗盆前秋生忙碌的背影,以及他搓衣服上下起伏的动作。
难得这群土匪丘八除了锄田练兵,还有安静下来洗衣打扫的时刻,赵卿竹啃着梨子,悠哉悠哉地走向人群,准备凑凑热闹,观摩打扫成果。
结果刚走到人群外围,一个破破烂烂的中衣就从里面飞了出来,正好盖在她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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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卿竹:“......”
她咽下差点卡嗓子眼儿的梨子核,推开挡在面前的人,走到最前方,入目就是面无表情,从水里淡定捞出烂衣服的沈如墨。
两人默默对视。
赵卿竹不禁询问:“你在干什么?”
沈如墨如实回答:“洗衣服。”
看着他手里被硬生生搓破的衣服,赵卿竹有点懵,中肯评价:“你劲儿还挺大。”
沈如墨礼貌回应:“过猛了。”
絮娘:“……”
她走到两人中间,用手推了推沈如墨,赶他起来:“闲聊下次再说,先去做饭。”
看着走向厨房的高大背影,以及眼前的一地狼籍,赵卿竹无语凝噎。
她缓了一会儿情绪,询问:“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絮娘抱臂,用鸡毛毯子一指在厨房灶台前,略显笨手笨脚忙碌的沈如墨,挑眉道:“帮你调/教男人。”
赵卿竹:“?”
餐桌前,赵卿竹双手撑着下巴,看着面前一盘黑黢黢的不明物体,抬眸望向身旁两人,她眨了眨大眼睛,丝毫不拐弯抹角道:“你们确定,这真的能吃?”
絮娘眼神示意杵在身旁的傻大个儿:“你偷肘子的时候不是很积极吗,来,先替大伙尝尝。”
秋生眼神偏移,挠着下巴推拒:“肘子是肘子,这玩意儿...”
沈如墨用衣袖抹去脸颊碳迹,略显惭愧道:“初次下厨,卖相确实不尽人意,实在抱歉。”
赵卿竹大手一挥,豁出去了,夹起一块糊成块状的肉,安慰:“没事儿,我尝尝。”
瘦肉入喉,硬如嚼腊,咸淡不宜,舌尖生苦。
沈如墨眼神带着一丝期翼,询问:“味道如何?”
赵卿竹抬头望向他,眼眸含笑,紧蹙的眉头松开,说:“其实还行...”
沈如墨看着她逞强的表情,不禁失笑。
他的眉眼凌厉帅气,眼神却格外温柔,赵卿竹长睫眨动,避开他的目光,忽然,她注意到沈如墨脸上未擦干的碳迹,于是出于本能地伸出手,替他抹拭:“你这里有点脏...”
外人的突然靠近,令沈如墨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多谢,没事。”
覆盖在手背的掌心干燥炽热,赵卿竹迅速抽离,垂眸望向桌面的菜肴:“嗯。”
看着眼前糊成一团的菜,她抬眸,望向身旁的人,真心实意道:“其实做菜不难,下次我教你。”
看着面前人如玉般白皙漂亮的脸庞,沈如墨柔声回答:“好,那就劳烦姑娘了。”
厨房外,絮娘被一堆人压在最下方,一个个小脑袋叠着,靠在门框边,瞪着大小眼,杵头观望屋里二人的动静。
突然,人群一阵喧哗,只见其中一个丫鬟窃窃地羞涩道:“寨主进展怎么这么快?已经到动手动脚的地步了。”
秋生摸着下巴感慨:“啧啧啧。”
有人接嘴:“不愧是咱们寨主,再过段时间,估计就能进展到让压寨夫人结婚生子了!”
“咱们寨主是女的。”
接话那小厮揉搓着光头,一脸诚实地憨笑:“对对对,我差点忘了。”
絮娘:“……”怪不得卿竹找不着夫君,原来她在寨里男人们心中的形象,已经“伟岸”到这种程度了。
3. 第三章
木质饭盒摆在桌面上,不远处的厨房灶台前,沈如墨抱臂,漆黑剑眉蹙起,表情严肃认真地倾听炊事的教导。
“正所谓咸淡适宜,味满而涩苦,亏盈却寡淡。”
炊事用指尖捏起碗中粒盐,均匀地撒在锅中肉汁饱满,颜色鲜亮的菜肴上,随后他拿起铁勺,随意翻炒几下,不过瞬息,爆炒小黄牛的香味就溢了出来。
火炉里的柴火噼啪燃烧,伴随着菜色渐变,香味由鲜香变得浓郁,炊事停下翻炒,利落地拿过摆放在一旁的盘子,用铁勺铲起,将菜装入碗碟中。
“真香,俺从寨门口进来,大老远就闻到味儿了!”
秋生身着胡制戎装,短袖短裤,黝黑皮肤上覆着层薄汗,他边走边用脖颈间的方巾擦拭,从厨房门外大咧地走进来,人到灶台前,第一件事就是伸出两根不干不净的手指,准备捏碟子里的菜吃。
啪一声,炊事拿木筷生生打在他姆食二指上,秋生也不怕疼,厚脸皮地乐呵呵接过竹筷。
铁锅中开水吨吨冒着热气,他们几个大男人站没站相地围在灶台前,吃着碗里的饭,胡聊闲侃。
秋生咽下最后一口红烧肉,放下碗筷,摸着肚皮打了个长长的响嗝儿,说:“承青兄,等下跟我去趟校场?”
沈如墨单手端着陶瓷碗,咕咚咕咚喝下几口汤,眼神示意摆放在桌面上的木质饭盒,询问:“送饭?”
秋生抬起粗壮的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然后手掌心拍了拍沈如墨宽阔的肩背,点头,语重心长地说:“作为寨主的贴身小厮,从此以后,伺候她这种事,就交给你了...”
“驾——”
“吁——”
一望无垠的草原上,连绵群山下的开阔平地隔离出大片校场,旌旗伴随着荒原秋季干冽的寒风轻巧飘扬,身着胡制戎服的士兵挥扬着马鞭,驾驭健硕矫捷的烈马奔腾在围场内,卷起漫天草屑。
校场围栏外,草原的烈烈寒风刮起沈如墨雪白色衣摆,他提着饭盒,走在高高竖起的围场栅栏外,高大的身影挺拔如竹,远远看过去气质独立清雅。
烈马嘶鸣的叫声从围场内传来,女子的驾驭声从空旷的草原上传而来,沈如墨走进围场,抬头的刹那,赵卿竹骑乘于高大马背上的身影映入眼帘。
“驾——”
荒原寒风刮起红色衣摆,头部纱巾随风飘扬,赵卿竹骑马而来,一身异域风情的红装刺在青绿色草原上,扎眼明亮,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被她吸引过去,挪不开眼。
看着不远处骑马疾驰的人,那一瞬间,沈如墨想到了一句形容。
她就像,沙漠里的一只鹰。
马蹄高高扬起,溅起漫天草屑,赵卿竹御马在一袭白衣的高大男子面前停下,她笑弯了眉眼,于马背上半倾下身,伸出白皙的手,轻笑一声,道:“承青,扶我下马。”
沈如墨抬头,下颌线被夕阳的黄昏照耀,露出优美精致的弧度,他伸出手,掌心摊开向上。
赵卿竹松开握住马鞍的手,轻轻搭上,一阵秋风吹过,拂起了她额前细碎的发丝,沈如墨收拢掌心,握住了她纤细的手。
层峦山峰的最西侧,红日仅剩半边露现天际,青色的草地被染上鎏金色,微风吹过,草丛如同溪流滚动般层层起伏,金光粼动。
木质饭盒被打开,随意摆放在一侧,山坡上,赵卿竹端着碗,用勺子往嘴里送送饭。
“厨艺真好。”
沈如墨半躺于山坡上,嘴里叼着草根,长睫眨动,他微瞌着眼眸,视线跟随着漂浮于地平线边沿的红日,说:“炊事师傅做的。”
赵卿竹夹出一块劲道紧实的红烧肉,询问:“要不要来一块?”
她本来只是随手意思一下,没想到躺在草地上,外表如同翩翩公子一般的人却张开嘴巴,像狼狗乞食一样:“啊。”
赵卿竹:“……”于是,她如同投喂狗子,将肉丢进了他嘴里。
沈如墨叼住,边咀嚼边道:“寨主,我听秋生讲,你明日得去山寨下的县城。”
赵卿竹扒拉完最后一口饭,取出腰间水壶,用拇指顶开瓶盖,点头:“嗯,结算铺面。”
她饮下一口水,长睫微垂,低头望向躺在身旁的沈如墨,语气淡然:“准备盘掉寨下一个山庄,谈生意,你会吗?”
沈如墨不卑不亢,适时毛遂自荐:“如若需要在下,尽听吩咐。”
赵卿竹按下瓶塞,一槌定音:“行,那明日你陪我去。”
——
熙熙攘攘的市集叫卖频起,胡人混杂着汉人行走在街道上,披着西域特色纹理纱巾的骆驼咀嚼着口中干草,背上屯着大包,两侧露出的布袋中,是上好的动物皮毛。
彩色风车随风摇曳,小孩儿被抱在大人手臂上,低头摆弄着玩具,行人摩肩擦踵,倏地,身旁人快步走过,侧身时肩膀碰撞,风车正中其害,小孩儿肉嘟嘟的小手迅速收紧,却远比不上玩具坠下的速度,风车悬空落下。
她暼起小嘴,眼里泪珠蓄起,情绪即刻就要爆发喷涌而出,却被一道磁性沉稳的声音瞬间打断:“给,接着。”
小孩儿泪汪汪的大眼睛滴溜转了转,抬起脑袋,视线移向上方,顷刻间,对上了一张宛如谪仙的俊逸脸庞。
她抓着风车,略显呆愣地说:“多谢哥哥...”
抱着小孩儿的妇女热枕地道谢,沈如墨轻笑,点头表示小事一桩,并婉拒了对方为表达谢意,想替他找寻媒婆,牵线搭桥讨媳妇儿的想法。
繁华喧闹的长街对面,赵卿竹接过大爷手中的冰糖葫芦,一口咬下,冰沙入喉,她满足地浑身打了个哆嗦,随后像猫一样微眯着眼眸,在行人如织的街上寻找沈如墨的身影。
“让开——”
“前面的——快让开——!”
嘈杂的大街上,马匹嘶鸣的声音突兀响起,却很快淹没在人潮中,驭马小厮撕心裂肺的呐喊被忽视,马车胡冲乱撞进拥挤喧嚣的大街,无数人来不及闪躲,被撞倒甩向两侧。
“驾——!”
“吁——”
棕黑色烈马两脚高高抬起,即将砸落在红衣女子飘扬而起的纱巾上,倏地,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过,寒剑未出鞘,剑柄顶住马匹健壮的腿部。
赵卿竹猛然转身,还未待做出反应,就感觉腰间一紧,被人大力搂住。
周围人惊呼诧愕,小贩果盘散落一地,街道凌乱成一团,她眼前混乱景象斗转,落入了温暖踏实的怀抱中。
“没事吧?”
沈如墨垂眸,望向怀里的人,低声询问。
赵卿竹眉宇轻蹙,回答:“无事,你呢,有没有受伤?”
她挣脱沈如墨的怀抱,握住他执剑的手,仔细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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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番,确认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转头望向混乱嘈杂的街头。
街道上马匹嘶鸣,行人摔倒跌落,驭马小厮焦头烂额地与官差交涉,小贩妇女围着他讨说法,这一片狼藉的场面,令本就喧闹的市集更是乱成一团。
吵嚷的声音喧嚣入耳,令人头昏脑胀,沈如墨的注意力却尤为集中,目光全然落在赵卿竹方才慌乱时,因丢弃冰糖葫芦,糖浆在唇上留下的一抹润红。
他没由来的,想把这抹突兀的红去除掉。
赵卿竹看完热闹,轻舔嘴唇,殷甜的糖浆化开,融入喉间,她漆黑的眼眸明亮坚毅,转头望向身旁人,笑道:“要不是你,这家伙更难停下来,指不定得搞出大乱子。”
沈如墨无奈笑了下,他用剑鞘拍了拍身旁的马匹,说:“继续走?”
赵卿竹点头,她长睫垂下,侧过头,手指取下夹在耳畔的纱巾扣,薄纱拂过脸颊,笼住她下半张白皙的脸蛋,只露出一双漆黑深邃眼眸。
她踩上马踏,翻身上马。
红衣纱摆飘扬,落在马匹棕色的鞍上,沈如墨抬手牵住拉绳,带着赵卿竹离开了这条喧闹的长街。
茶杯轻磕在桌面上,冒着热气的茶被盖上,小厮低头,收起托盘弯腰退下,大堂重新恢复寂静。
核桃于手掌中盘转碰撞,刺咔声磨人耳膜,男人的肥肠大肚包裹在锦衣华服内,只见他两腮旁垂下的大耳朵鼓动两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人呢?怎么还没到。”
说完,他拿起桌面上的茶杯,喝了口茶,讲:“再不来俺就先去睡觉了。”
肥胖男人右手边的侧座首位,一个面相精瘦,留着山羊胡的壮年男子抬眸,他觑了眼窝在主位里的肥胖男人,接话:“庄主,估摸着这会儿...人该到了。”
肥肠大肚的庄主一挑眉,狭长精细的眼眸里充满不屑,说:“到了?老子影儿都没看到一个。”
谁料他话音刚落,就见有小厮快步踏过门槛,大声通告:“庄主,山庄下门童通传,说有黑山寨的人找!黑山寨的人来了!”
宽敞的大堂内,精瘦男人和肥胖庄主互看一眼,庄主一收掌心核桃,腰部端正地往后戳了戳,坐直身体,语气状似漫不经心地摆手:“放他们进来。”
山庄下的大门口,赵卿竹利落地下马,沈如墨下意识伸出手准备扶人,却托了个空,于是他收回手掌,掌心握紧,放到唇边轻咳了一声。
高高的楼梯上,小厮提着衣摆快步跑下,到达山庄大门后,他停下抬起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说:“姑娘,公子,咱们庄主请你们去大堂处。”
赵卿竹点了点头,刚准备踏上楼梯,旁边一把剑伸过来,她转头,对上沈如墨冷峻的面孔。
赵卿竹歪了歪头,有点疑惑,询问:“承青,怎么了?”
沈如墨:“我背你上去。”
赵卿竹一抬头,看着高高长长的台阶,明白了,他们目前处于山脚下,他担心自己会劳累。
明明是作为贴身小厮的讨好关心,她却只觉得沈如墨过于直白傻愣。
赵卿竹眸中含笑,半认真半调侃地说:“我可是女土匪头子,要背也是我背你这个文弱书生。”
“别被秋生夸了几句,就以为自己武功高强,多能耐了。”她说完就转身上了台阶,只留下一个轻盈的背影。
4. 第四章
门口传来清脆的铃铛响声,人还未到,温柔清隽的声音率先闯入:“谭庄主,别来无恙啊!”
大堂内,谭升连忙盖上茶杯往桌上随意一放,他起身迎向门口,狭长精细的眼眸一弯,变成了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他拱手笑道:“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赵少主,快入座。”
随后,他肥胖的短手一挥,指使小厮:“来人,泡茶!”
清晨里,伴随着虫鸣鸟叫,二个高挑的人影于山庄阶梯上跨门槛而来,山间薄雾笼着轻微寒气,夹着细雨飘荡,赵卿竹扯下帽沿,露出一张立体白皙的漂亮脸庞,她嘴角挂着浅笑,道:“客气了,今日叨扰,是有要事相商。”
大堂内,茶气透着丝缕温热驱散了寒意,谭升招呼小厮端上晨食,热情道:“少主一路奔波劳碌辛苦了,来,吃点膳食,充充肚子。”
赵卿竹盖上茶杯,拒绝了小厮伺候膳食,她直切话题,说:“我今天来,是有件事跟你商讨。”
谭升与坐在主位右侧的山羊胡男人对视一眼,只见精瘦男人摸着胡子谄笑道:“是关于...镖局的事吗?”
赵卿竹垂眸饮茶,没说话,沈如墨咽下一口茶点,觉得挺好吃,于是默默将陶瓷碗碟推到赵卿竹手边,轻轻碰了她一下。
赵卿竹:“……”就知道吃。
谭升刚吃完早饭,又拍着大肚皮摊在椅子上,张嘴叼住小厮送进嘴里的小笼包,接话:“赵少主,我们合作了这么多年,茶马古道的走货一直配合的很好。”
他拿过桌子上的茶杯,用手轻轻拨弄着盖子,狭长精细的眼眸含笑道:“您突然提起这茬,难道是有什么变数?”
不料赵卿竹竟顺着他这句接了下来:“确实,我要停了镖局的运货商贸。”
山羊胡男人和谭升同时睁大眼睛惊道:“什么?!”
谭升撑着身子坐直,如同窝在椅子里的猪,扑腾了几下立起来,他语气诧异:“赵少主,这可是大生意,你不做,那流水的银子可就打水漂了。”
赵卿竹拿起竹著,夹住茶点,送入唇中,她语气不急不缓道:“停掉镖局商贸,玉贤山庄改为集市贩茶,但是皮毛氅的运输,我这边还是帮忙接手,只是不再往外护镖贩茶了。”
谭升连忙摆手说:“不行,不行,你们不护镖,我这边的茶货根本走不了。”
他眼珠子一转,暼向山羊胡,半响,嘀咕出一句:“我们加镖运费?”
山羊胡老头儿蹙着眉,没接话,正思索间,只听赵卿竹冷冽的声音传来:“不是钱的问题,我们是西凉最大的镖运商行,不缺你这一个合作商。”
山羊胡男人咧嘴一笑,精明道:“但我们玉贤山庄是出货量最大的茶商,走咱们这条道,你们运趟货,赚取的银子是其他商行的几倍。”
他语气不善道:“停了我们的货运,你们山寨今年的收入得砍掉三分之一!”
赵卿竹看向他,一语击中要害:“我只怕你们有命赚钱没命花。”
谭升听这话,眉心一跳,他摸着肚皮挑了挑眉,道:“赵少主,这话难听了吧,生意不成仁义在,何必恶口伤人呢。”
赵卿竹摇了摇头,道:“谭庄主,看在多年的合作伙伴上,我最后劝告你一句,别到时候丢了性命,怪我没提醒你。”
“今时不同往日,边防愈发不稳,商贸频繁出事,茶马古道随时面临关闭的风险。”
赵卿竹手指抵着额角,清秀的眉毛下眼神凌厉:“你要是想赚钱,我们可以走牛羊肉餐馆这条路,一起合伙做生意。”
“贩茶这条道,劝你早早撤出。”
谭升反驳:“我们跑了这么多年茶货,说停就停,那不代表着我们山庄得重新开始?前途未知?”
他两手交叉揣在大肚皮下,肩背放松往椅子上一靠,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谭升可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
“那这件事打算怎么处理,还和他继续谈?”
入夜,星光璀璨,皎洁月光包裹着屋檐角,微风习习的院子里,青石桌上摆着酒盅,赵卿竹与沈如墨吃着下酒菜,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赵卿竹捏着白瓷小酒杯,抬腕和沈如墨凑过来的杯子轻轻碰了碰,她仰起头,将杯中酒一口饮尽,磕一声,酒盅被轻置于桌面上,与石桌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赵卿竹夹起一筷子小菜送入嘴中,咀嚼着说:“我再劝劝吧,这不是小事,他再继续搞下去,迟早得把身家性命全部搭上。”
沈如墨看向眼前人清隽漂亮的脸庞,搭话:“寨主,情况有这么严重?”
赵卿竹蹙眉道:“新朝大梁根基不稳,内忧尚未解决,边疆已经呈现打仗的趋势。”
她抬眸和沈如墨对视:“前几日,另一个镖局走货,碰上匈奴人,整个车队都尸骨无存,大梁驻扎在边防这点兵力,根本无暇顾及,近期这形势,不宜再走外贸。”
“这个谭升,肯定也察觉到了,只是他为人贪婪,放弃不了贩茶的丰厚利润,我本来不想管他。”
赵卿竹举起筷子,指了指院内,无奈笑道:“但是这玉贤山庄,可是一笔丰厚的财产,全靠谭升早年贩茶与这些年走私皮毛积累下来的,动物皮毛贩卖的生意进账不比贩茶低,其次,近几年大梁百姓日子越过越好,税负降低,中原牛羊肉的需求越来越大,这块肥肉我不叼,也迟早被别人叼走。”
“有这个财力与我一起去吃这块肉的,只有玉贤山庄。”
“让谭升白白丢了性命,岂不是亏大了?”
沈如墨望着眼前这个小财迷,说:“那不如,刺激他一下?”
赵卿竹正吃下一口辣椒小炒肉,被辣到了,连忙喝酒压,结果反而更辣了,她闻言打了一下嗝儿,摸着肚子望向他,表情有点懵:“嗯?”
看着她小狐狸一般迷茫的眼神,沈如墨克制住搓揉她脑袋的冲动,修长手指点了点桌面,讲道:“下一次走货,我们直接不帮他保货。”
赵卿竹被辣懵了,她唇舌微启,轻轻倒吸着气,呆呆道:“违约了...”
“出于利益最大化,谭升不敢跟我们山寨闹翻。”
赵卿竹反应过来:“哦,也是。”
沈如墨倒了杯水,放在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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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轻声说:“既然劝不听,那就让他自己体会一次。”
“等匈奴人把他绑了,我们再出来解救。”
赵卿竹喝下清水,将杯子轻置桌面,道:“兵行险招,万一情况不可控,这家伙性命不就被搭上了?”
沈如墨语气笃定:“我们多带一队人马跟在后方,待匈奴人出现,让山寨里的人直接投降或者跑路就行,等谭升被刀架脖子上了。”
他浅浅一笑:“吓得屁滚尿流求爷爷告奶奶的时候,我们再出来解救他。”
沈如墨:“经这样一遭,还怕谭庄主以后不听话?”
赵卿竹默默伸出大拇指,给予了他大大的肯定:“……”这小子,真阴险。
“寨主,俺想如厕...”
“憋着。”
树林里,小路两侧的小树丛内,几十个黑影一个萝卜一个坑,蹲着埋伏在官道旁,秋生摸了摸鼻子前的小打结,蹙着粗眉委屈巴巴道:“人有三急,不得不发,俺再不排泄,就拉裤/裆……”
赵卿竹忍无可忍,一脚踹向秋生肥壮的屁股,骂道:“滚犊子,后边儿去!”
秋生噗一声打了个屁,一个踉跄,差点被踹出小树林。
他慌忙爬进来,提起裤腰带就往树林深处跑去了。
“寨主,承青大概两刻钟后到。”
旁边,另一个小弟凑过来,猥猥琐琐的耳语:“等谭升这孙子尿裤子了,我们一举而发,倾巢而出,让匈奴那群悍匪跪下来叫爹,让他们体会一下我们黑山寨的雄风,折服在我们黑山寨男子的跨下!”
周边其他几个小弟都不约而同笑起来:“嘿嘿嘿嘿....”
赵卿竹:“………………”
“噓——”
“来了来了。”树丛里安静下来,一阵风吹过,只见树杈枝头摇摆,隐避在内的人影全部消失。
远处,铃铛声阵阵传来,伴随着马蹄踩踏地面,驾驭马匹的声音响起,官道拐弯的尽头,一条长长的运货车队缓缓行驶而来。
“今日你们的领队怎么换人了?平日里走货不都是那个,长得跟头黑熊一样的兄弟吗?”
马车前方,谭升坐在露天轿撵上,手里揣着一把瓜子,边磕边吐,全喷在了抬轿子的小厮头顶。
轿撵旁边,新领队骑着高头大马,正在用马鞭薅后背,闻言露出一口憨厚老实的大白牙,笑道:“老爷,您是说秋生?”
“对对对,就是他,怎么不见着人了?”
谭升一斜眼,吐了口瓜子壳,他眼珠子转回来,轻飘飘道:“你们寨主不会是不想走我们玉贤山庄的货了吧,所以随随便便找了个愣头青,来打发我们?”
新领队立马接话,拍胸脯道:“怎么可能,我可是老手!”
他表忠心:“您放心,我从来不贪生怕死,遇到匈奴人就干,那种半路逃跑的窝囊事,是不可能发生在我们黑山寨的人身上。”
谭升放心了点,他重新望向大路前方,摸着肚皮道:“那行,我可就把身家性命压在你身上了。”
“没问题的,您大胆的相信俺就行!”
5. 第五章
车队在官道上缓慢行驶,谭升正欢快地磕着瓜子,突然,轿撵猛地一沉,他一下子咬到舌头,痛得差点飞起来。
“他娘的,你们搞什么呢!”
谭升揉着腮帮子,痛得呲牙咧嘴,没一会儿,山羊胡师爷赶忙凑上来,扶起摔倒滚落在地的谭升,说道:“老爷,不知道谁在地上埋了暗线,几匹运货的马都被绊倒了。”
谭升有点懵:“啥?”
周围一片怨声载道,抬轿撵的几个小厮被砸到脚,抱着脚丫子蹲在地上,疼得嗷嗷叫,货物散落一地,玉贤山庄的人与黑山寨小弟都在帮忙重新收捡。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有暗线埋在地上。”谭升揉着胖脸蛋儿,同师爷走到官道路旁,只见凌乱的马蹄踩踏印胡乱延伸,但并未见其他异常。
突然,谭升耳朵一动,奇道:“诶?师爷,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山羊胡老头儿摸着白色的胡须,斜觑了一眼身旁的谭升,莫名道:“没有声音啊,老爷。”
“嗯?我怎么感觉山上有沙沙的声音,难道是起风了?”谭升揣着大肚子转过头,抬眸望向山上,倏地,他狭长精细的瞳眸逐渐紧缩。
“快跑———”
长箭如淋雨下,嗖嗖地从密林中倾泻射出,凌厉铁质箭头带着呼呼风声,紧紧钉向土地,射进马车,山脚下的马匹与人群慌乱逃窜躲避。
没一会儿,箭雨停了下来,马车底座下,谭升发着抖抽出插在跨下的箭,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只觉周遭一片安静,似乎是安全了。
犹豫半响,他撅起屁股,趴在地上,悄悄探出头。
脖颈忽地一凉,一把弯刀架在了脖子上。
谭升:“?”
他颤巍巍地抬起头,对上了一个头戴罩帽,眼神深邃的年轻男人视线。
谭升牙齿打颤,半响憋出一句屁:“匈、匈、匈、匈奴人!”
年轻男人冷漠地看着他,薄唇轻启:“你,出来。”
脖颈的弯刀冰凉尖锐,谭升小腿肚子发着抖,从马车底下爬出来,刚探出半个身子,衣领就被人猛地一揪,直接被拖了出来。
谭升:“饶、饶命,饶命!”
旁边,一个身形矮壮,脸上带着刀疤,长得凶神恶煞的匈奴男子用弯刀指向长长的货物运输车队,大声质问:“这些,都是你的货?”
谭升揣着手,怂着脖子,一脸窝囊样儿的唯唯诺诺道:“对,对,是在下的。”
他主动讨好,上前谄媚拱手笑道:“都给你们,只要留在下一条命......”
脖颈弯刀向下压了两分,只听年轻的匈奴男子语气淡淡道:“少废话,后面还有没有运输队伍跟上。”
脖颈的血渗出皮肤,丝缕疼痛散发出来,蔓延到了头皮,瞬间令谭升一个激灵,差点炸了,他几乎准备给这帮劫匪跪下了,老实交代:“没有了!我这批货的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了!”
谭升肥腿打颤,小声求饶:“饶、饶命。”他指了指身后的货物,道:“这些我都给你们。”随后,他手发着抖,从怀里掏出银子,递上前:“要是不够,我就让师爷回去拿,我是玉贤山庄的庄主,家大业大,不缺钱!”
说完,他左右张望,准备寻找师爷的身影,却猛地发现除了玉贤山庄内没跑掉的小厮,与五花大绑被丢在路边的师爷,黑山寨镖运队的小弟,连同领队,一个人影都不见了。
新领队挠痒用的马鞭还丢在地上,但他骑的马都跟着跑没了。
谭升:“……”他奶奶的。
说好的保护我呢,这黑山寨的新领队竟然这么不靠谱!!!
正愤懑着,突然听见铮的一声,银刃出鞘的声音传入耳朵,将谭升飘飞的思绪拉回现实,他立马转头,只见年轻的匈奴男人嘴角露出一抹邪气的笑:“我们,不稀罕这些碎石。”
谭升瞳眸紧缩,眼看着弯刀高高抬起,骤然砍下。
倏地,一嗖长箭从远处飞来。
铮一声,铁器激烈碰撞的声音刺人耳膜,长箭被弯刀格挡,打偏射行了几十米,牢牢钉进了树干。
劫匪队伍有一瞬间的骚乱,但很快镇定下来,呈包围趋势守住了货运马车。
刀疤脸面孔沉着冷静,他眼神犀利地盯向周遭,说:“大梁的官兵?”
年轻匈奴男子不言语,他扯下兜帽,侧耳倾听,风呼呼吹过,刮过树干,深秋的枯叶簌簌作响,再被风一把刮落,打在矮树丛的灌木上,发出落地时格哒格哒的声音。
空气仿佛绷成了一根弦,寂静的可怕。
就在刀疤脸抬起手,即将下令拖走货物的那一刻,他身旁的年轻男人忽地猛力一推他,手中弯刀出鞘,向前格挡,抵住了丛林中飞出的暗箭。
变化就在瞬息间,丛林中骤然闪出十几号人影!
年轻的匈奴男人身处官道最边侧,首当其冲,被黑衣人攻击,刀刃碰撞,银剑与弯刀摩擦,刺耳的铁器呲拉声于耳边炸开,赵卿竹黑纱下的眼眸凌厉淡漠,她抬起腿,猛地一踢袭来的弯刀,翻身躲开砍来的刀刃,手中长剑翻转,握住刀鞘猛力抵向身后冲过来的匈奴人,对方腹部受到重击,向后狼狈撤了几步,刚抬起头,正提刀准备砍下,手腕被一把握住,咔嚓一声,骨头断裂。
“啊——!”
他惨叫声才刚出口,头部就被重重一击,昏死过去。
倏地,身后一股劲风袭来,赵卿竹猛地侧身一躲,弯刀擦肩而过,银刃速度极快,从上砍下,她挥出长剑格挡,软剑抵硬刀,手中剑花翻转,精准握住刀鞘,刺向年轻匈奴男人的胸膛。
对方闪过,两人打斗几个来回,弯刀力大,银剑柔狠,铮一声,长剑被挑飞,赵卿竹转身去接,却被瞬间抓住手臂,她迅猛转身,手掌使力巧劲,袭向年轻匈奴男人胸膛,对方被震得后退几步,还没待反应过来,手腕就被猛地一踢,手中弯刀骤然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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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卿竹一个翻身,脚尖触碰刀刃鞘部,将它踢飞,呼呼风声中,弯刀飞向官道两侧树林,牢牢钉死在了粗壮的树干上。
二人近身格斗,倏地,年轻匈奴男人手部呈鹰爪状,袭向赵卿竹颈部,打斗之中,她的黑纱被大力扯下。
树叶飘落在地上,发出咔哒的声音,双方人员打斗的混乱场景中,匈奴男人有一瞬间的停顿,他眼眸凌厉,带着一丝错愕,薄唇缓缓吐出三个字:“雁南君?”
赵卿竹嘴角勾起一丝浅笑,眼眸寒气凛现:“鸿煊,又见面了。”
鸿煊深邃眼眸中的惊诧消失,转而带上一丝玩味,道:“你竟然没有死...”
身后的银刃刺刀缓缓抽出,赵卿竹脸上寒光并显,只见她露出一个略带邪气的笑容:“你们匈奴的彪马都还在践踏中原,我们西凉铁骑怎么会消亡呢?”
手指骨紧握住,发出咔擦声响,鸿煊赤手空拳,逼近前方,转瞬间,二人肌肉碰撞,锋利银刃,铁拳灵活,两人激烈打斗。
忽地,鸿煊脸侧一阵刺痛,他猛地偏过头,躲掉狠狠刺向脖颈间的小刀,耳侧发丝掉落,颧骨留下一道细长的刀疤,并透出丝滤血迹。
他后退几步,抬起拇指擦拭过伤口,放到唇边,轻舔了一下,道:“欺负手无寸铁之人,非君子行为...”
赵卿竹无所谓地回复:“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忽地,鸿煊迅速逼近,转瞬间,赵卿竹手腕被钳制住,大力袭来,她手中银刃被打飞,还没待反应过来,就被用力一扯,被身旁高大男人箍入怀中。
赵卿竹一只手被折向身后,鸿煊钳制着她,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沙哑般的蛊惑:“中原朝廷不值得你为它效力,跟我去塞外。”
话还没说完,鸿煊只觉身后一股劲风袭来,他下意识松开钳制赵卿竹的手,转身用手掌接住飞来的拳袭,对方迅速敏捷,招式密不透风,一拳击在他胸口,鸿煊胸腔猛烈震颤,一时竟然难以缓和,他捂着胸口,抬眸望向不速之客,竟有一瞬间的恍惚,只觉面前人无比熟悉,却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他。
沈如墨捡起掉地上的匕首,走到赵卿竹身前,塞在她手心,侧身,将人护在身后。
看着安静躲在男人身后,浑身气质都温和下来的赵卿竹,鸿煊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
对方仿佛完全不像自己认识的,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西凉铁骑首领,他直白傻愣地询问:“雁南君,这是你的谁?”
还没待赵卿竹开口,秋生就挥舞着大刀,从丛林深处飞奔而来,边系裤腰带边跳脚喊道:“匈奴老贼,你别痴心妄想了,这是俺们寨主新绑回来的压寨夫君!!!”
看着眼前黏在一起的两人,鸿雁瞳孔震惊:“你这种女魔头竟然能成家?”
被匈奴人绑成粽子,身残志坚伸长脖子探头看八卦的谭升:“?”
玉贤山庄众小弟:“吼——”大消息!
6. 第六章
秋生握着弯刀,抱臂挡在二人前面,一脸傲慢地摇头:“也不算吧,还没洞房花烛夜呢。”
沈如墨的脖颈泛起微红,并逐渐蔓延上脸庞:“。”
赵卿竹忍无可忍,抬起手掌猛地一拍秋生脑袋,将人打得差点摔倒:“闭嘴!”
秋生:“噗…”
鸿煊:“?”
被捆绑着,一个个丢在路边的玉贤山庄小弟们:这么漂亮的小娘子,脾气怎会如此凶残,不过...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吃软饭?
于是,粽子们望向沈如墨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仇视。
如芒刺背的沈如墨:“……”
这条茶马古道位处边界三不管地带,匈奴人的劫匪队伍不在少数,不过,鸿煊这帮人毕竟是干着烧杀抢掠的勾当,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得罪大梁朝,所以兵力武器都不占优势,几番打斗下来,黑山寨明显占上风。
但玉贤山庄的小厮们又被挟持在匈奴人手上,因此场面一度僵持。
两波人马对峙官道上,各自守着一半货物,谁也不退让。
鸿煊将刀塞回腰侧,单脚踩上谭升背部,坐于运货马车横木边缘,他手臂随意搭在膝盖,不羁地笑道:“雁南,这件事我劝你不要插手,吃力不讨好,你以为中原那帮人会感谢你?”
谭升被踩地哎哟哎哟直叫唤,肥背不停颤抖。
赵卿竹淡淡回复道:“你想多了,这人是我的合作商,保他的命,仅仅是为了赚我的银子。”
鸿煊把腿从谭升背上撤下来,说:“那行,我把他这条狗命还你。”说完,他抬起脚,狠狠踹向谭升屁股,对方一个踉跄,滚落在地。
随后谭升立马反应过来,供起屁股,像个毛毛虫一样,连忙蠕动到了赵卿竹身旁。
鸿煊用马鞭拍了拍货物,说:“人还你,东西,我带走。”
秋生哼了一声,不屑道:“你当我们中原的东西想拿就拿,你呼延一族的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刀疤脸匈奴人闻言,双手撑着膝盖,从货物架子上站起来,他跳下地,抱臂,嗤笑了一声,胸膛宽厚壮硕的肌肉随着动作起伏,说:“货物拿不拿走,不是你讲了算。”
他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是我们手中的弯刀说了算。”
气氛再度剑拔虏张,双方谁也不退让,微风吹拂过枯树叶,带起簌簌声响,一片死寂中,咔擦,树枝折断。
风声鹤唳,隐隐约约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
“驾——”
“驾——!”
“官兵驾到!行人退让——”
“驾——!”
烈马嘶鸣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坚硬的马蹄踩踏平整的官道,飞溅起大雨淋漓后厚重粘腻的泥土,棕色骏马肌肉扎实,随着奔腾敞出流畅的线条,棕色兵服马甲下,大梁官兵的脸庞严肃坚毅,他们一手握着马鞭,另一手稳稳扶着腰侧长刀,御马疾驰。
“前方何人!堵住官道,速速退让——”
气宇轩昂,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道路尽头传来,队伍最前方,身材魁梧粗犷的中年男子手持长矛,骑着黝黑的高头大马,风风火火的冲向众人。
“吁——”
黑色骏马高高抬起大腿,停在被挟持绑架丢在路边的玉贤山庄众小厮面前,泥土被马蹄带起飞溅,啪一声打在师爷白色的胡须上。
师爷:“呸!”他吐掉嘴里的泥巴,刚转过头,准备骂娘,就看到了马匹上的人。
“常将军!”
常毅定睛,一看白色胡须的师爷被五花大绑,缠成粽子丢在路边,以及旁边看守着他们,提着蹭亮弯刀,丝毫不退让的匈奴人,脸色立马阴沉下来。
他翻身下马,身旁官兵走上前,接过马鞭。
鸿煊抱臂,望向走过来的常毅,饶有兴味地看着赵卿竹,说:“你的老部将来了。”
赵卿竹垂眸,重新戴上面纱,将手中银亮的小弯刀插回鞘中。
马蹄哒哒声不断逼近,越来越多的大梁官兵从道路尽头骑马而来,刀疤脸看着这阵仗,颇为诧异地凑到鸿煊耳边,悄声询问:“怎么会有新朝的人?呼延耆不是说大梁的官兵不管这一地带......”
鸿煊未答话,他站在原地不动,眼神紧随着走向自己的常毅。
他嘴角露出一个略带邪气的笑,腰侧手掌握着刀鞘,大拇指顶住刀鞘部位红色的圆珠,有意无意的把玩,语气冷淡随意:“别来无恙,常毅将军。”
常毅鼻息间发出一声轻哼,正准备开口质问,却忽地注意到鸿煊对面站着的十几号黑衣人,他停下脚步,眼神泛上诧异。
他脚步生风,快走上前,铠甲随着动作发出沉重的声音。
半响,常毅走到了赵卿竹面前,他手握长剑,犀利的眼眸紧盯着面前的人,嘴唇轻颤:“少主,你......”
赵卿竹抬眸,深邃的眼眸似有无
数话语,不过瞬息间,她眨了眨眼,神色恢复镇静,最终轻声道:“我无事。”
常毅看着眼前人,气色阴郁,最终只回了一句话:“好的,属下知道了。”
鸿煊抱臂,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只觉得两个人说话像打哑迷,跟蒸包子一样,半天打不出一个声响,他颇绝无趣,于是煞风景地出言打破二人氛围:“你们主仆叙旧滚别处去,别在老子面前唱久别重逢的戏码。”
随后,他握马鞭的手一扬,指挥刀疤脸匈奴男人道:“把东西捆好,我们骑马走。”
常毅闻言,顿时怒火中烧,大喊道:“站住!”
随着他一声怒吼,大梁官兵整齐划一,训练有素地踩着围上前,铠甲摩擦碰撞的声音铿锵有力,迅速团团包围住同样人数庞大的匈奴劫匪队伍。
官道上,三方人马对峙,情形剑拔弩张,弯刀拔出刃的声音刺耳,刀疤脸不屑道:“你们想靠人数取胜?”
只见他歪头,嚣张地笑:“那得问问我们的兄弟们同不同意。”
三方气氛紧张,互不退让,突然间,零零散散的马蹄声从官道尽头传来,转移走众人的注意力。
道路上,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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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书生骑马而来,身后跟着一众宦官模样的人,他身着紫色官服,腰间系玉带銙,配饰长长的镶金丝香囊带,头上戴着精致的玉冠,神情肃穆,从大梁官兵后方款款而来,语气叱咄:“常毅,你在干什么?”
“都给我退下!”
士兵不为所动,他表情一变,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走到最前方来到常毅身旁,语气不善轻声道:“你想跟匈奴人打起来?对方有死伤怎么办,这个责任谁来担!”
他撇了眼鸿煊,颇为咬牙切齿,眼眸紧盯着面前神情刚毅的中年男子,说:“这肆是二皇子,要是因为我们驻扎西北的大梁官兵有半点受伤,引发两国开战,闹到长安朝廷那边去。”
他指了指常毅头上的将军官帽:“掉你头顶这个乌纱帽事小,有没有想过,你在长安的妻儿老小怎么办。”
常毅神色似有松动,他身侧的手紧握长矛,眉头蹙起,却依旧没有下达撤军的命令。
“这位又是谁?”鸿煊打了个哈欠,抱臂一屁股坐上运货马车的架子,长腿自然垂落,随意地摆动,破觉无趣道:“你们商量好没,快点给我放行,不然刀剑无眼,要是不小心伤了你们大梁的人,我可就只能说句抱歉了。”
刀疤脸挑衅地将弯刀往肩上一扛,一脸不屑地吼道:“快点给我放行!”
儒雅书生模样的男子赶忙上前,语气和缓地拱手笑道:“在下乃西北军督委李云轩,二皇子,这件事咱们可能存在误会,动手动脚的有伤和气,这样,我们双方各退一步。”
官道两旁插地的长箭凌乱,玉贤山庄众小厮被五花大绑成粽子丢在路边,更有甚者,被打得鼻青脸肿。
李云轩抬手一点这些人,语气无奈:“您看看,我们中原人都被你们打成什么样子了,这、这于情于理,二皇子,都说不过去啊!”
他双手一摊,句句成珠:“咱们脚下这块地,虽然是两国交接的边沿,但毕竟隶属茶马古道,虽然明面上属于三不管地带,但打人的是你们匈奴人,被伤的是咱们中原人,还要拿我们的货,这件事,大梁官兵也不得不管了吧!”
李云轩两手揣进长袖里,脊背挺直,得出结论:“我看这件事,二皇子您就算了,毕竟不占理不是?要是再产生冲突,也不利于咱们两国和谐。”
“我放人。”
鸿煊一笑,抬起下巴,示意还被绑着蜷缩在地,像个毛毛虫一样窝在赵卿竹脚边的谭升,语气不急不缓道:“但是,他,已经答应了给货。”
刀疤脸一脸凶相,大步往前一迈,亮出弯刀,差点怼李云轩脸上,常毅上前挡住,双方剑拔弩张,又差点打起来。
“诶诶诶...”
“干什么!”
“住手!”
李云轩吓的差点闪了舌头,他头从常毅的宽肩后探出来,扶上他粗壮的手臂,安抚地说:“行,行,别动粗,别动粗。”李云轩正准备松口,答应给货,忽然间,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突兀冒出,骤然打断谈判。
“不行!东西留下,人也给我留下。”
7. 第七章
李云轩被这雄厚粗壮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摸着心脏,定眼一看,才注意到鸿煊斜对面站着一群黑衣人。
刚才情况混乱,他没顾上观察周围环境,再加上时辰已接近黄昏,这些黑衣人悄无声息的站在这里,与匈奴人凑在一堆,他还以为双方是一伙的,于是就忽视了观察。
想是路过此条官道,拔刀不平的侠义之士,李云轩拱手行礼,抬眸,谦恭询问:“这位壮士是...”
还没待他把话说完,秋生将大刀往肩上一抗,嘿嘿笑道:“俺们是土匪,乃黑山寨是也。”说完,他骄傲地竖起大拇指,往身后一指,介绍:“这是我们寨主。”
赵卿竹笼着面纱,冷漠地冲他点了点头。
李云轩嘴角抽了抽:“……”
竟然都是打劫的,这世道,怎么越来越乱了。
他抬袖抹了抹额角留下的冷汗,客客气气的试探:“那贵寨今日来这里,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办吗?
不料,秋生哼了一声,语气粗犷傲慢:“这块山头是我们的。”
他刀往地上一插,狠狠道:“要想从此路过,留下卖命财!今日这批货,我们黑山寨要定了!”
常毅:“……”
鸿煊:“……”
刀疤脸:“……”
谭升内心苦涩,差点泪流满面:敢情都是来打劫我的,为什么痛苦都是我一人承受,他恨极了,咬牙切齿的想,这该死的黑山寨,果然不怀好心!
赵卿竹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说:“秋生,退下。”
秋生拔起刀,大摇大摆地走到了赵卿竹身后。
刀疤脸闻言,直接暴起,他将弯刀从鞘中抽出,一言不发,准备直接开干,却被鸿煊按住肩膀。
鸿煊盯着不远处的赵卿竹,“这件事你们管定了?”
他将马鞭一收,握在手上,从车架上一跃而下,说:“罢了,给雁南君个面子,我们走。”
刀疤脸:“???”他正准备询问缘由,嘴巴张开,却注意到了周遭人都盯着他们,于是咽下疑惑,将刀收回鞘中。
道:“今日暂且放过你们,下次再让我碰到,就别怪我刀下不留情。”
李云轩赔笑:“感谢感谢,二皇子慢走。”
鸿煊表情神态一脸无所谓,长腿一跨上马,挥起马鞭:“驾——”
匈奴人队伍稀稀零零的走远,刀疤脸回头望了一眼还伫立在官道的大梁官兵,说出心中疑惑:“王爷,为什么不直接抢?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道路前方,辽阔的草原平坦无垠,晴空万里下,鸿煊眼眸轻眨,语气平静:“本来也不准备杀人,只是迫于压力,必须得出来一趟而已。”
刀疤脸不理解:“呼延耆上次可是抢了货回来,我们空手而归,这样岂不是太没面子......”
鸿煊:“抢了货,但是也杀了人。”他轻轻一笑:“可汗可是发了很大的火。”
刀疤脸挑眉,不解:“可汗会在意中原人的性命?”
旁边树杈上,一只鸟忽然惊起,它扑腾着翅膀飞起,带起了林中一片雀鸟,众鸟盘旋着飘向远方,鸿煊抬起头,望着天空飞鸟,说:“他不需要,但度是难以把握的,这件事谁当了出头鸟,最初两国开战的罪责,自然要落在谁头上去与大梁王朝做戏。”
他双腿一夹马肚,挥舞起鞭子,黑色骏马嘶鸣一声,肌肉扎实的大腿抬起,奔向前方,鸿煊的声音留在了茶马古道雨后泥泞的土地上:“我可不做这个冤大头!”
匈奴人队伍已经不见踪影,李云轩抹了抹额角的冷汗,反应过来,供起手,对赵卿竹一干人等行了个礼,道:“感谢各位豪侠相助,不然今日之事涉及两国外交,仅凭我们驻守边疆之地的大梁官兵着实不好解决。”
他抬起头,晶亮的眼眸笑意盈盈,对赵卿竹说:“这位少侠如何称呼,在下会将今日之事上报朝廷,到时定会为贵寨论功行赏。”
赵卿竹一口回绝:“不用。”
秋生闻言,指了指被绑着丢在路边的玉贤山庄小弟以及师爷,解释:“我们给他们压货,这都是应该做的,不必言谢。”
赵卿竹点头,也不再多言。
被缠成毛毛虫,扔在沈如墨脚下的谭升内心苦涩:“……”你们能不能把我松绑后再闲聊。
常毅看向赵卿竹,低沉着声音道:“那我们先告退了,在下还有要事处理,不便久留。”
赵卿竹:“常将军慢走。”
马蹄声渐远,大梁的官兵蔓延着长队,士兵跟随着主帅,渐行渐远,常毅宽厚的脊背披着褐色的军服,旁边大梁黄旗随风飘荡,他手持长矛,脊背挺直,无形中却透露着一股沧桑,再也不似当年的意气风发。
看着常毅的背影,赵卿喃喃:“两位可造之材,可惜被发配到这边疆之地......”
沈如墨忽然说:“刚刚那位便是前朝镇北侯的副将,常毅将军?”
赵卿竹抬头,看向他:“你清楚镇北侯的事?”
沈如墨垂眸,凝视她:“虽是前朝往事,但西凉铁骑的威名,依旧不减。”
赵卿竹望向前方,语气淡然:“斥北侯事件连累了许多人,若不是大梁皇帝带领起义,推倒西夏暴政,只怕西北更是血流成河。”
秋生:“少主,别想那些前程往事了。”他眼睛向下一撇,豆豆眼眨了眨,才注意到地上的人,贱贱讥讽:“哟,谭庄主怎么在这儿呢,快,我来给你松绑。”
谭升:“……”
你们终于想起我了。
几日后,黑山寨。
大堂里,桌面上摆放着几份热乎乎的晨食,赵卿竹左手拿着一本书,右手握筷子,细嚼慢咽,全神贯注。
忽地,门外长廊传来急促脚步声,絮娘的大老远就飘荡而来:“大事不好了,少主,大事不好啦!”
赵卿竹盯着书,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她端起早茶,呡了一口,语气淡淡:“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絮娘提起裙摆,从门槛上大步跨过,跳进大堂,手里晃着一个告示榜,喊道:“你成亲的事,都传遍整个西凉城了!”
赵卿竹猛地一呛,差点将喝进嘴里的早茶喷出来,她眼眸睁得大大的,望向絮娘:“?”
赵卿竹:“啥!”
她两只手捏着张告示榜,表情严肃认真,眉头紧蹙,双眸震惊。
站在赵卿竹身旁的姨娘低头看着纸张上遒劲的行书,喃喃念道:“黑风寨的女魔头有主了,山脚下的良家男子再也无须担惊受怕!为庆祝此事,鄙人特附诗一首......”
赵卿竹:“......”
絮娘:“......”
絮娘评价:“什么破诗,狗屎不通!”
赵卿竹给出观后感:“首先,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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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是叫黑山寨,不是黑风寨。”
絮娘无语死了,骂道:“你能不能给老娘把握重点。”
赵卿竹一脸不理解:“?”
絮娘恨铁不成钢,跺脚道:“都有人造谣你成亲了,你还不当回事。”她围着餐桌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都快年芳二十了还嫁不出去,现在这些酸秀才起哄,更不好招夫婿了,这要是以后遇不到如意郎君,我该如何对得起长姐的嘱托。”
她猛地一抬头,手掌摊开,握拳一击掌心:“不行,我得想个办法。”
“去找秋生商量一下。”
说完,还没待上一会儿,絮娘又风风火火地叉腰走了。
独留下赵卿竹在餐桌前凌乱,她全程蒙圈,觉得这种事无伤大雅,不成亲就不成亲,但絮娘却深觉事态严重。
赵卿竹用竹著夹起大肉包子,一口咬下去,脑袋里盘旋着那些酸秀才的诗和絮娘刚刚的话语,喃喃:“去找秋生,这俩人要凑一块儿......”
她咽下包子,嗓子眼被噎了一下。
怎么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用完早膳,赵卿竹去往书房,房间内的书柜旁点着檀香,丝丝缕缕的白烟如雾飘荡开,整个屋里都蔓延着令人心生宁静的香味,侧边小书桌上,几本兵书翻开摊摆在上面,砚台旁铺着张宣纸,白纸上的笔墨还未干透,明显刚使用过不久。
是沈如墨来了?
这样想着,赵卿竹走向书桌,盘腿坐下。
这个被秋生他们几人从山脚下救回来的男人,不仅气质非凡,浑身上下更是透露着一股长安士族的感觉,她派人追查,沈如墨却只是普通宦官人家的罪臣之子,因家族得罪了朝堂太子一派,被九族株连,男丁流放西北,他在羁押途中潜逃,身受重伤,然后被黑山寨的人所救。
估计内心还是向往仕途吧,只可惜大梁新朝刚建立,根基不稳,朝廷内部争权夺势,错综复杂,稍一站错派系,或者摇摆不定,就会被清算。
就像常毅与李云轩一般。
她手指伸出,虚虚轻抚过纸上遒劲扬洒的笔迹,喃喃道:“倒是写得一手好字。”这样想着,赵卿竹看向一旁摆着的兵书。
这时,她才发现桌上摆的不是兵法类的书籍,而是历朝历代的西北边防布局纪要,当前这页,正好停留在前朝镇北王建立西凉骑军,击溃困扰西夏多年的匈奴部落呼延一族,收复被侵占多年的西凉城的作战攻略。
兵书内容详细记载了前朝边防细要,设军兵制、阵法阵图、训练方式,并与前几代西北军防形式作对比,罗列出优势与不足,且分析对比了当前大梁朝在边防上的缺失,着重批驳其与西夏相比,在边防重视上的不足,阐述边防对国家安定的重要性。
大梁建新朝,皇储未定,前朝不稳,皇帝年老,党争十分激烈,当下这种情况,大梁完全没精力放在边陲建设上,只是对前朝镇北军稍加收复,用以维/稳边境。
此举实属无奈,历朝历代皆是如此,新朝建立,边境难免不稳,匈奴等相邻的边陲部落更是虎视眈眈,无时无刻不想着袭入中原,取而代之。
但前朝西夏却有特别之处,因为镇北军的建设,与胡人大战屡次捷胜,不仅收复多代被游牧民族霸占的西凉城,国家版图更史无前例的扩大,虽然西夏后期在统治上十分残暴,却不可否认,军事边防上的建设,西夏达到了几代朝廷的巅峰。
8. 第八章
自此,周边以匈奴为首的呼延一族,以及各胡人少数民族部落,对中原朝廷的妒狠达到了顶峰。
前朝西夏时,迫于镇北军的军力,匈奴等国还会老老实实向中原朝廷纳贡,但近几年,随着中原的混乱,大梁皇帝登基初始,胡人各族就出现了拒不纳贡的状况,大梁于内部不稳,外不安定的情况下建朝,压力不小,但也分不出余力顾瑕边境。
赵卿竹提笔,沾上红色墨水,锋利笔尖轻轻弯曲,西凉二字,被圈上红色记号。
一旁白色纸上,落下“危”字。
陈旧的木制门框摩擦声响起,书房门被轻轻推开,空气骤然流通,深秋寒气扑面而来,伴随着窗外呜呜萧瑟风声,木门被哐当关上。
脚步声靠近,赵卿竹一抬头,就对上张风尘仆仆的俊脸,沈如墨从外归来,面庞带着冬日的寒气,唇齿一笑,浅浅笑意如壁炉般温暖,询问:“怎到书房来了,是有山庄的银钱又需盘算了吗?”
赵卿竹将笔放下,置于笔搁上,说:“没有,随便逛逛。”
沈如墨坐到书桌前,盘腿,脊背端正挺直,垂眸望向宣纸上红色注记,闲聊:“大梁虽说不重视边防,但镇北军老部将并未撤下,西凉几十年边防不至于一击则溃。”他指尖点上红字,道:“何至危矣?”
赵卿竹挑眉,薄唇含笑:“听说过古代帝王统领诸侯国,喜用的以质子胁令各诸侯的策略吗?”
沈如墨眼神漆黑如墨,眸光明亮的看着她,点头。
赵卿竹手指点了点“镇北军”三个字,说:“西凉实力已不复从前,这是有目共睹的。”
沈如墨回复:“确实,西夏后期为排除异党,稳固朝堂统治,给镇北军安上莫须有罪名,诛杀了诸多能将,大大破坏了西凉的元气与根基。”
赵卿竹:“正是如此。”她抬眸望向窗边香炉,香烟燃烧殆尽,她声音轻柔,道:“朝堂统治者不良,百姓必心不稳,民众信心尚且未建立,朝堂党争却大动作频发,家不齐何以治天下。”
她转回头,与沈如墨视线对上,语气略带嘲弄:“都说乱世出枭雄,妻儿却被胁迫于他人之手,英雄也成了狗熊,朝廷与他们这些手握军权,远在西凉的兵队合作,本就是与虎谋皮,圈山养虎,虎多了,山大王总得有一个吧?”
沈如墨思索片刻,领悟了她话语的意思:“激进之下,难保不会有人搏一把,内部不稳,再加上外部一乱。”
咔嚓一声,香烟燃烧殆尽,支撑许久的烟灰轰然倒下,连带着一串香烟灰飞烟灭,赵卿竹拾起笔,悄然点下,墨水于纸张上晕开,大片污渍扩散开来,黑色连带着红色搅为一团,混乱不堪:“边防这道薄薄的纸,不过是一戳就破。”
沈如墨想到了一件事,忽道:“这次呼延一族抢劫之事,是否是种试探?”
赵卿竹点头:“至少目的不纯,绝不是冲着中原商人这点物资来的。”
匈奴自失去西凉后,转战与周边各族小国联盟,不仅物资上互通交换,更是与异国的公主联姻,达到联合周边部落的目的。
通过外交及政治手段,呼延族群的势力逐渐庞大,甚至当前匈奴可汗最喜爱的儿子,二皇子鸿煊,都不算完全是呼延本族人,匈奴人在贵族血统上,原是十分排外的。
沈如墨:“那天你们称呼为鸿煊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邻国一被灭族的公主所生之子?”
赵卿竹抬眸望向他,答:“是,你怎知道他母家的事?”
沈如墨语气淡然:“在长安时对边境的事略有关注,听说过匈奴二皇子,与大皇子有诸多不合,是呼延可汗最喜爱的皇子。”
赵卿竹手抬起,撑在膝盖上,她唇角一勾,饶有趣味道:“你知道的不少,连呼延的家族密事都这么清楚,他们这些事,连边境部将都不甚清楚。”
沈如墨垂眸,眼角含笑,随口应付:“听别人说叨过几句,道听途说罢了,也不知道是否真实。”
赵卿竹正准备继续调侃,门外却响起敲门声,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说:“进来。”
门被推开,几个丫鬟走进来,端着热乎乎的茶汤和点心,其中为首的侍女手中拿着一卷纸,她走到桌前,行了个礼,说:“寨主,絮娘知道你在书房后,命我们送些茶点过来。”
赵卿竹点头:“好的,放下吧。”
伴随着侍女们将茶点摆在桌上,碗筷叮铃声中,为首的侍女语气喜乐,打开手里的纸张,道:“寨主,这是絮娘做好的榜单,请您过目,看看是否还有要增加或者修改的地方。”
“什么榜单?”赵卿竹莫名其妙的接过来,内容还没仔细瞧两眼,就注意到了宣纸上抬头的几个醒目大字——比武招亲昭示榜
榜单内容洋洋洒洒地提了一大堆要求,并详细介绍了比赛时间、地点、参赛对象的限制要求,附加介绍寨主容貌、芳龄、才学,以及寨内财政收益情况,可谓是年轻貌美加财富诱惑,令人不禁心生好奇与向往。
并特意批注:以此应对山下传闻,黑山寨寨主未娶亲,欢迎各位能人异士踊跃报名比武招亲。
——黑山寨书
赵卿竹:“……”
瞧着对面手握白纸,双肩略带颤抖的人,沈如墨对榜单内容产生了深深好奇,他漆黑晶亮的眼眸望着昭示榜,眨了眨。
下一秒,只见赵卿竹将榜单往桌上一丢,无语道:“不去。”
沈如墨乘机揪起榜单,打开,一目十行。
沈如墨:“……”他嘴角憋不住弯起一抹笑,说:“择偶标准不符合寨主的要求,所以如此嫌弃?”
榜单内书道:参赛之人最好身材魁梧,能抗打,本寨寨主武力高强,非寻常男子能降伏,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酸秀才恐有生命危险。
他帮秋生对帐过山寨的收入,认得秋生的字,这一看就是对方写的。
赵卿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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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微红,不说话,她直接伸手捏了块桃花酥,塞进嘴里。
一旁,丫鬟们八卦起来,叽叽喳喳笑道:“沈公子,您有所不知,咱们寨主呀,最欣赏文武双全的男子了。”
沈如墨眼眸隐藏笑意,语气谦虚的询问:“述在下愚笨,此话怎讲?”
赵卿竹心累,她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点心,任人调侃,为首的大丫鬟用手帕掩住嘴唇,笑道:“您听说过靖王吗?”
沈如墨剑眉挑了挑,不动声色,默默洗耳恭听。
“咱们寨主呀,最喜欢他了。”
“哈哈哈哈……”
丫鬟们的笑声轻盈悦耳,带着少女的羞涩与调笑,叽叽喳喳:“既能耍刀弄枪,又可玩弄笔墨,寨主可欣赏了,就是不知长相如何。”
“哎哎,我听说过,之前.....寨里有批车队,往长安送了货物回来,听说,靖王于长安,百姓皆人人爱戴,据当地民众描绘,容貌十分英俊。”
有侍女反驳:“传闻岂能当真,定是美化过的,世间岂有那等俊美的男子?”
“你面前不就有一个。”
“哎呀,你说什么呢,尽不正经……”
“咳咳。”赵卿竹握拳干咳两声,她没脸再听小姑娘们这些不害臊且不着边际的话语,吩咐:“将昭示榜拿下去吧,点心放在这儿,你们也去忙。”
为首的大丫鬟完成了任务,于是接过比武招亲的书卷,行了个礼,答:“好的,寨主告退。”
丫鬟们陆陆续续走出去,随后轻轻带上房门。
屋内,香炉烟火被重新点燃,火光熹微,映照在赵卿竹微红的脸上,不知是否是多塞了几块桃酥的原因,她感觉嗓子眼儿发干,略带尴尬,于是找话题:“小丫头们胡说八道的,他们喜欢打趣人。”
沈如墨耳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微红,他眼眸盯着燃烧的香炉,询问:“靖王...你听说过?”
“嗯?”
赵卿竹唇角不自觉勾起,回答:“听说过不少他的事,是个豪杰。”
还没待沈如墨说什么,就听赵卿竹缓缓道:“长安收复,死伤无数将士,靖王携将士冲锋陷阵,不惧生死,若不是他们这些英雄豪杰,西夏的江山,都要落入胡人之手,那中原人就遭殃了。”
“现今虽山河不稳,但终归不再破碎,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山河重振,于靖王这等人手中,指日可待。”
沈如墨眼眸流转,道:“可惜靖王身份低劣,不比太子家族势大,现今更是困于死牢,恐时日无多了。”
赵卿竹摇头,她起身走到窗前,咔嚓一声,蜡烛被火星点燃,落日黄昏下,昏暗的屋内顿时亮堂起来,红烛之下,只见她精致面孔透着坚毅,转过身,面向沈如墨:“此非死局,所谓绝处逢生,不经涅槃,何来新生,长安这一波动荡局势,看似乾坤已定,实则正是阴阳扭转之时,最后的赢家,我倒拭目以待。”
9. 第九章
山清水秀,蓝天白云。
烈日晴空下,手指缝间,白亮的阳光透过缝隙,落在脸颊上,絮娘抬头看着天空,赞叹:“真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
她转身,叉腰喊道:“兄弟们,加快点速度,咱们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好嘞!”
“遵命!”
比武擂台上,阳光照射下黑色人影来来去去,步履匆忙,大家或忙碌搬东西,或帮忙摆道具,秋生咬着块煎饼,慢慢悠悠晃过武台,他手掌搭上兵架,健硕手臂青筋爆起,长达两米的厚重木架便翻到了他宽厚肩肌上。
秋生抬着兵架,另一只手抓着煎饼,边抬东西边咀嚼,他走向比武台中央,同时嘴巴趴趴不停:“寨主他们到了没,俺咋没看见人?”
絮娘坐于书桌前,正在写参赛登记名册,不耐烦地回答:“还没呢,有点事儿耽搁了,她和沈公子都要晚点过来。”
“噢……”秋生闲扯两句,摆好道具,又吃着煎饼走了。
此次比赛目的,笑谈是比武招亲,实则为黑山寨一年一度的人才选拔,若武术出类拔萃者,可留下居住宅址,后续寨里会安排人手前往招募,若有能人异士愿意加入山寨,黑山寨不仅会提供工钱银两,包吃住,亦能收养其全家妻儿老小,只要对方肯入寨,供山寨差遣安排。
因此,需提前写好登记名册,供标注姓氏住址使用。
笔墨注记收尾,絮娘书写完最后一行,标注好句号,满意地拿起纸张查看,忽然,有大块阴影挡住了阳光,她微眯起眼眸,望向身前人,有点无语:“干嘛?”
秋生帮忙摆好道具,又晃晃悠悠回来,他长腿斜靠在桌子旁边,垂头,看着桌面的名册,询问:“写完了没,人员都快入场了。”
絮娘将笔往桌上一搁,站起身,推开身前杵着的大高个儿,骂道:“有完没完了,别给老娘耽误事儿。”
她从腰间拿出一串钥匙,扔到秋生怀里,利落吩咐:“去,快去山庄看看今天需要压的镖出货了没,谭升那厮最喜欢没事找事,别又让他逮着机会找茬子。”
秋生脸上露出痞气的笑容,调侃:“谭庄主前段时间都被吓尿裤子了,我看他这几天腿软得都下不来床,没精力折腾。”
“尽嘴贫,快去吧,早去早回。”絮娘被他这话逗乐,憋着笑推搡,秋生拿着一串钥匙,在手里掂了掂,抬脚走了。
他前脚刚走出寨门,山寨里就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伴随着哐当——一声,铙钹清脆拨响,锣鼓齐鸣,比武大赛正式开始。
擂台上,絮娘穿着一身绿色服饰,秀发裹着红色头巾,阳光下,黑亮的发丝透着金黄色,她袖口挽起,立于台前,整个人显得十分美丽喜庆,只见她干练地拿起锣鼓旁的击子,用力敲击鼓面,叉腰道:“各位父老乡亲,今年比武打擂,我们采取点不一样的赛制!”
“好!”
“棒!”
“洗耳恭听——”
宽阔的比武擂台下,气氛热烈,众人纷纷叫好,十分捧场,人群中,一文弱书生一展手中扇子,喊道:“善哉善哉!”
周围人皆望向他,好奇心驱使下,离得老远的百姓都大眼挤小眼,伸脖子瞅他,人群当中,只见那文弱书生轻咳一声,他清清嗓子,随后自信念道:“可惜栋梁材,抛之在幽谷。”
“仅凭武力辨才,确实不妥,相信有不少人跟鄙人一样,空有一腹才华无处施展,只因困于这外在身躯,武力不及,而今打榜终于改制。”
他一收扇子,满脸自信,摇头晃脑的自荐:“鄙人想进黑风寨许久,武术要求降低甚合意,不错,相当不错。”
周围人闻言,都赞同的交头接耳,摩拳擦掌,准备上台一展雄风。
絮娘:“……”这厮带节奏的语气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忽地,她脑内灵光一闪,想起了前段时间造谣黑山寨寨主,强抢良家男子的榜单书,不仅被大量印刷,流传甚广,甚至都落到了黑山寨人手中。
她气性大发,骤然爆起,指着人群中摇头晃脑的文弱书生,大喊:“来人!给老娘将他拖下去——直接淘汰!”
众目睽睽下,几个黑衣人从擂台后闪出,行动矫捷,快速如风,文弱书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如同小鸡仔被老鹰提起。
“干甚么!干甚么!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弱鸡书生使劲儿蹬脚,无效反抗,他手中扇子于挣扎中落地,被黑衣人捡起,往脑门上一插,然后直接拖走。
擂台下众人目瞪狗呆,还没待他们反应过来,就见絮娘踱步于台上,中气十足道:“前段时间,有人造谣我黑风寨,呸!黑山寨。”
台下有人没忍住,噗噗笑出声来。
絮娘咳嗽两声,她挺直脊背,背手继续道:“此次打榜,能赢得比武的,不仅可进黑山寨,还能有机会迎娶我们寨主......”
有好事者立即大声喊:“美娘子,赢了能娶你吗!俺不喜欢那寨主,就稀罕你!”
“去你娘的!”
台下一阵哄笑。
擂台下,百姓们交头接耳,只见一村民呲牙咧嘴,用手挡住嘴巴,叽叽歪歪说叨:“赢了娶那黑山寨寨主,谁乐意啊,俺听说,这女魔头长得虎背熊腰,一个人能打几十个壮汉!”
周围人闻言,皆吸气惊叹,擂台下的脚步都不自觉后退几分,议论纷纷。
“啧啧啧。”
有个弓背瘦老头儿摸着胡子发出叹息,闭眼摇头说:“此等悍妇,娶回家,恐有性命之忧,若惹她一个不爽,岂不是会被打死。”
“呜呜呜……”老头旁边,一高大壮汉环抱着自己的壮硕胸肌,眼泪水儿都快下来了,喊道:“人家害怕。”
周围人:“……”
周围人:“呕!”
擂台上,絮娘继续解说赛制:“到时候,如果有机会,我们寨主可能会亲自出马,与最后赢家打擂台。”
“不过这只是切磋,不分输赢。”
“吼,终于能见到真人了!”台下,有老百姓开始眨眼期待。
虽然传闻中的黑山寨寨主十分令人恐惧,不仅杀人如麻,更是手段残忍的女魔头,但如若真有机会见到本人,看看这位传奇中的人物,还是让大家很期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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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震天锣鼓声接连敲响,絮娘结束开场讲话,比武打擂正式进入武术赛阶段。
厚重的脚步踩上石地板,在擂台红地铺上留下大大的黑脚印,围观人群叫喊助威声热烈非凡,壮汉走到武台中央,面向众人,抬手抱拳。
忽地,有人发现端倪。
“诶,这厮......不是刚刚抱着自己大胸肌,哭叫害怕黑山寨寨主的小子吗?”
群众不明事由,有人摸着下巴,摇头回答:“谁知道呢,许是扮猪吃老虎,你瞧他那膀大腰圆的样子,谁敢招惹,八成是个厉害角色。”
旁边的老百姓点点头,赞同了这个猜测。
壮汉开始在台上叫嚷:“谁来出战!”
在呼声中,半响,一个身着白衣的高挑年轻男子走上擂台。
壮汉小豆眼眨巴,上下打量他一圈,从鼻孔内哼出气,怼道:“俺是大牛村的。”他大拇指一束,指向自己,表情凶狠道:“俺在村里,打遍无敌手,特别是那些个小白脸,一巴掌一个!”
对面,白衣年轻男子:“……”
随后,他只回应了两个字:“出招。”
被如此不屑的态度一刺激,壮汉呲牙咧嘴,雄厚的喷气声从鼻中呼出,他粗壮的大腿踩在地板上,快跑冲刺,攻向对面白衣男子。
“嘿啊——”壮汉抬起拳脚,快速连击,对面白衣男子敏捷闪躲,以守为攻,几招下来,大块头壮汉愣是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沾到。
壮汉气的吼出声,猛地挥拳,粗壮手臂狠狠砸下,倏地,还没待他反应过来,手腕部骤然传来刺痛,紧接着,只感觉手臂被一股巨力钳住,然后被劲力一弯折。
“啊——!”瞬息间,他仿佛听到了骨头咔擦断裂的声音,目雌尽裂地转头,试图抬脚反抗。
脚下却一软,腿腕被击中,壮汉下盘不稳,上半身又块头太大,失去支力点,立马就支撑不住,双膝弯曲跪地,栽倒在了地上。
台下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还没待壮汉反击,他就感觉屁股被一股巨力袭击,飞了出去——
“啊——”
人群中一阵骚动,百姓们四闪躲避,壮汉四脚着地,摔倒在地上,半响还爬不起来。
一旁大牛村的村民纷纷扶额,心中只感慨两个字:丢脸。
壮汉懵逼了十几秒,终于缓过劲儿爬起来,连滚带爬哭着跑了。
擂台下,围观群众热情高涨,情绪被带动起来,纷纷拍手叫好,白衣男子淡定作揖,等待下一个打榜者挑战。
哐当一声盘碟敲击,黑山寨小厮递上登记名册,白衣男子提笔写下姓氏住宅,锣鼓喧天声中,擂台下百姓一阵骚动,随后,武台一侧,胡人模样的雄壮男子拾阶上场。
白衣男子转过身,面向不远处前来挑战的人,他眉宇微挑,没说什么,依然抬起手,行了个君子礼。
对面男子同样回以抱拳,打擂赛锣鼓重重敲响,鼓声如雨点般急急落下,铁锤砸落地板的摩擦声响起,电光火石间,胡人男子猛地挥起双锤,击向对面两手空空,手无寸铁的白衣男子。
10. 第十章
白衣男子迅速闪躲,对面胡人壮汉攻势迅猛,铁锤砸于红色地铺,重重掀起一层灰,白衣男子手无武器,无法还击。
他以退为进,接连躲避,胡人虽手握铁锤重器,屡次进攻,却伤不到白衣男子分毫。
擂台上气氛紧张,胡人男子多次失手,略显焦躁,便想利用武器优势,一举击败白衣男子,两人持续缠斗,到达了擂台边缘。
哐当一声,硬器震颤,铁锤狠狠击向擂台铁链栏,铁质器物碰撞,炸出刺耳声音,擂台尘土飞扬,台下群众倒吸一口凉气,纷纷脚丫子后撤,生怕擂台上比武的人失手,一个不小心砸到自己。
胡人男子连续进攻,却屡屡失手,脸颊额角流下薄薄汗珠,忽地,他感觉手中铁锤一沉,形势变换仅在瞬息间,白衣男子猛地一脚踹上铁锤,铁锤进攻方向偏离,摔砸在了地上。
围观众人这时才发现,随着两人打斗,不知不觉,二人已经到达了武器架边沿。
随后,白衣男子借力使力,于空中翻身而跃,长手一伸,握住武器架上竖立的长枪。
铮一声,长枪被利落拔出,胡人壮汉眼见形势不妙,加快脚步向前,铁锤袭来,劲风扬起,白衣男子鬓间的黑发被吹动,他敏捷往后闪躲,情势转换仅在一刻,只见他飞身上擂台铁链,铁链随之剧烈晃动,胡人男子懵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提起武器击向护栏,白衣男子不再躲避,骤然使出长枪,猛地一挥。
长枪对短锤器,优劣势一辩分晓,钩镰勾住铁锤细杆,抢錨嵌入缝隙,劲力一转动,摩擦加大,胡人男子掌心瞬间刺痛,握力稍一松懈,铁锤脱手而出。
铁器旋转飞出,白衣男子瞬间接住,胡人男子手持仅剩的一只锤器,疾步快跑,击向他。
白衣男子并未扔掉手中铁锤,而是猛一转身,转而持锤,袭向胡人,哐当一击,铁锤猛烈碰撞。
胡人男子手臂震颤,彻底把控不住手中武器,两个铁锤皆受力飞出,旋转飞舞着砸向擂台下的人群。
众人惊呼,纷纷四散逃跑躲避,人群拥挤,眼见有人躲不过,铁锤挥舞着飞向围观群众,惊险时分,沈如墨飞身出现,于空中前后接住两个铁锤。
台上,白衣男子与胡人搏斗,此时状况反转,胡人壮汉没了武器,节节败退,他被逼至护栏边,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晃荡,狼狈闪躲,白衣男子使用武器连击其要害,被对方惊险躲过。
突然,他手中长枪猛地一翻转,杆部击中胡人壮汉腹部,对方嘴角溢出鲜血,摔向铁链围栏,围观群众惊呼,爆发出掌声。
胜负已定,黑山寨小厮敲响锣鼓,百姓呐喊助威声逐渐消下,却见白衣男子并未停下攻击,而是快步向前,持枪/刺向躺倒在擂台的胡人壮汉。
“啊——!”
擂台下,有老百姓惊呼。
插向胡人太阳穴的长枪瞬息间定住,劲力袭来,长枪轻易脱手而出,白衣男子抬眸望向对面的人,长枪于空中飞转,快速下垂,稳稳落进武器架,发出铮铮声响。
沈如墨对白衣男子点了点头,以示礼节,说:“我们只打擂台,不拼生死。”
白衣男子眼眸中的阴翳一闪而过,温文尔雅的说:“是在下冒失了。”
比武打擂继续开展,咚咚咚锣鼓声中,经过几轮角逐,皆是白衣男子取胜,其他人以失败告终。
日上三竿,秋老虎的热气于午后冒出,擂台下的百姓们吃起了干粮,甚至个别有生意头脑的,拖着木板,开始卖起糖水,闲谈说话声,叫卖声嘈杂在一起,气氛越来越热烈,围观群众只增不减。
台下有人评价:“依俺看,今日这比赛,定是小白脸取胜了。”
“啊——”
又一个打擂者被踢下台,捂着屁股骂骂咧咧跑了。
有人激动地转头,问身旁的人:“他娘的,发生什么事了,这厮怎么被踹下来了?!”他身旁人正啃着黄瓜,懵逼的抬起头,说:“不知道啊,俺刚刚在吃瓜。”
“……”
白衣男子接过黑山寨小厮递来的糖水,仰头喝下,他抬袖擦了擦嘴角,压下眼眸中的凌厉盛气,等待下一个挑战者。
秋生已经从玉贤山庄回来了,絮娘磕着瓜子,与他闲谈:“等再打一轮,今日就判定这小子赢了,进入下一轮,到时候安排人,准备好银两,去他家一趟。”
锣鼓再次敲响,急急鼓点声中,一个身材高大魁梧,气质威武不凡,却着一身粗布衣衫的男子走上擂台。
“俺看不一定,”秋生摇了摇头,眼眸望着下一个挑战者,道:“西凉高手如云,胜负尚未见分晓。”
看着来人,白衣男子蹙了蹙眉,他自己本就身材高挑,眼前人,更加高大魁梧,目测近九尺,与方才拦住他刺杀胡人的男子身高体型差不多,一看就是习武的好苗子。
来者剑眉粗长,漆黑眼眸盯着面前人,抱拳,简短道:“李忠清。”
白衣男子给予回礼:“姚云。”
擂台上,两人都未持武器,赤手空拳切磋武力,粗布衣衫男子身材魁梧,却不走蛮力路线,出招孔武有力,利落敏捷,武术不成门派,却有独特路数。
白衣男子虽武功不输寻常人,几招下来,却明显占了下风。
赵卿竹眉头紧锁,正专注看着武台上二人打斗,突然间,手臂被碰了一下,她低头,入目一个青色的苹果。
色泽饱满,清新诱人。
赵卿竹:“……”
沈如墨手里握着它,轻声询问:“吃吗?”
这是刚刚从擂台下来时,秋生给他的。
耳边,擂台击鼓声逐渐远去,赵卿竹感觉身旁只剩下沈如墨说话间的呼吸声,以及他掌心圆圆的青苹果,她喉间动了动,回答:“吃。”
……
两人一人吃着一半苹果,看着擂台上胜负已定的二人,赵卿竹咀嚼着果肉,说:“这人你要不要去过两招?”
沈如墨吧唧吃着苹果,回答:“嗯。”
赵卿竹笑了一下,自言自语解释:“他武术招式很奇怪,不像寻常门派,你去试探一下深浅。”
沈如墨没多问,啃下最后一口苹果,回复:“遵命。”
擂台上,黑山寨小厮递上登记名册,李忠清写下姓氏住宅,将笔还给小厮,随后一抬头,就对上刚从擂台幕后出来,沈如墨沉静的脸庞。
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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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相点了点头,分别走向擂台中央。
二人没多废话,李忠清率先出击,拳重如风,速度敏捷,沈如墨未选择退让,迎面而上,伸手格挡攻来的拳击。
擂台上,两人几番角逐,拳拳到肉,数十招过下来,不分伯仲。
秋生背靠在擂台挡板上,双手抱胸,姿态看似懒散,眼神却紧盯着台上二人,身旁,絮娘啃着黄瓜:“这人功夫厉害,竟然能和如墨过如此多招数。”
秋生不置可否,只道:“超出常人的水平。”随后,他似笑非笑地说:“但比起如墨,还是差远了,让了让他而已。”
絮娘不解:“为啥要让他?”
擂台上,李忠云于空中与沈如墨连过几招,二人拳脚碰撞,见招拆招,落于地面,持续打斗。
“试探内力深浅。”
沈如墨制住袭来的招数,李忠清缓过神来,才发现脖颈已被钳住。
半响,沈如墨撤回桎梏于他脖颈的掌心,道:“承让。”
李忠清语气略带佩服:“敢问少侠名讳。”
沈如墨:“不敢当,在下姓沈。”
李忠清抱拳:“早已听闻黑山寨高手如云,今日斗胆一试,沈公子,李某心服口服。”
沈如墨:“李兄言重,他日若愿来山寨,在下以茶代酒赔礼。”
李忠豪爽一笑,随后大踏步,离开擂台。
锣鼓声咚咚咚敲响,台下老百姓情绪高涨,气氛热烈,纷纷拍手叫好,却无人再敢上台挑战,刚刚吃着黄瓜的围观群众重新啃起了香瓜。
身旁人终于忍不住发出好奇:“你咋这么多瓜。”
“俺卖瓜的。”他从身后一掏,硕大的麻袋被拖出来,挤眉弄眼道:“要不要来一个?”
询问的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烈日炎炎下,经不住诱惑:“给俺来一个。”
周围,其他老百姓看到,胃口也被勾动:“俺也要一个——!”
“给我来俩!”
“不要抢,不要抢,慢慢来......”
擂台上,絮娘抬头,她看了看日头,说:“时辰差不多了。”
沈如墨取回挂在武器架上的长剑,正准备往回走,却见擂台后的幕帘被掀起,一个身着黑衣,身材高挑的人走出来。
台下,抢着买瓜的群众停下来,有人嚼着瓜,忘了咽,口水差点留下来:“他奶奶的,这小娘子是谁,长得这么俊?”
“你傻了,这肯定是那黑山寨寨主!”
“啥?!”
“前头不是说了吗,黑山寨寨主今日会出马,与最后赢家比武。”
“我去,早知道俺就上了!”
“就你?还比不上前面那个大牛村的草包。”
“去你的,是不是找打!”
那人挨了一栗子,气死了,跳脚大骂:“有种你上噻,在台下欺负俺干啥……”
擂台上,赵卿竹浑身一束黑衣,她头发高高扎起,两鬓丝缕垂下,雪白的脸庞精致漂亮,桃花眼眸上挑,手持双刃抱拳示礼:“沈公子,刀剑无眼,最好不要...舍下你的长剑?”
沈如墨漆黑眼眸含笑,回答:“好的,赵小姐。”
11. 第十一章
刀锋相撞,摩擦出刺耳声音,长剑抵双刃,一个锋利长击,一个灵敏短捷。
赵卿竹左刀于手中转向,迅速砍向右前方,敏捷迅猛,连攻数下,沈如墨长剑格挡,招招接下。
白日炎炎,锐利刀锋反射光照,一滴汗水落下,铮铮剑鸣中,剑峰出刃,仿佛断头一刀,汗滴被削成两半。
三刀相碰,兵刃摩擦,擂台上,赵卿竹与沈如墨眼神对视,片刻,二人又快速分开。
沈如墨长剑击向其身,赵卿竹躲过,她手中刀飞出,旋转击向对面,沈如墨长剑格挡,飞刃转向台侧,赵卿竹脚踩擂台柱,接住长刀。
刃无近身,双方皆不能伤到对方分毫,锣鼓声敲响,二人打下平局,沈如墨手持长剑,与赵卿竹眼神交换,停止招数,二人在台下围观群众接连拍手叫好声中,走回擂台后方。
幕帘打开,二人一齐走进,赵卿竹抬眸,望向身旁杵着的大高个儿,浅笑,轻声道:“你不必收敛着,下次定与你痛快打一场。”
沈如墨嘴角带笑,没说什么。
场外,擂台上,絮娘重新走出场,台下老百姓依旧热情高涨,纷纷表示还没看够。
絮娘乐呵呵的抱拳,以示感谢,喊道:“各位父老乡亲——比武打擂,为期三日,明天同一时间,欢迎大家踊跃报名!”
这时,有人大声问:“美娘子,刚刚那比武的,就是黑山寨寨主吗?”
絮娘笑着回答:“对!俺们寨主可比我美多了。”
擂台后的两人持剑走出,往山寨方向徒步回去,人群喧嚣声逐渐远离,路旁小野雏菊于微风中摇弋,沈如墨忽道:“寨主,今日比武招亲,可否有看上的?”
赵卿竹一脚踩上泥路,闻言差点脚下一滑:“……”
半响,她回复:“没有.....”
沈如墨:“哦。”
赵卿竹抬头,眼眸漆黑望向他,歪头询问:“怎么了?”
沈如墨:“没什么。”
赵卿竹没言语,重新低下头,耳朵却慢慢泛上嫣红。
微风轻荡,小路两侧野雏菊纷纷摆动,沈如墨长剑背于身后,他手指头掂了掂剑鞘上的红色珠子,剑穗随之轻盈摇晃,他没再说什么,两人一起走向山寨大门。
数日后,草原校场。
秋生嘴里叼着草穗,与沈如墨并肩而行,走在前往校场大门的草地上:“山庄压镖的事太忙了,今日陪你来这一趟,后面带领新人这一块儿,就得你这边多费心了。”
沈如墨点头,没多言语。
远远的,只见数人立于校场围栏外,有站着的,有驻足于校场练兵台下的,有蹲在武台上眺望草原的。
大多数是生面孔,一眼望去,身材皆高挑挺拔,应该是后面几天比武打擂竞选出来的,但其中,也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姚云在人群中,他刚走到校场,就注意到屈膝蹲于武台上,不苟言笑,望着草原发呆的李忠清,姚云热情的走上前,抱拳示礼,打招呼:“李兄,你竟也来了,别来无恙。”
李忠清未多话,冲他点了点头,以示礼节。
二人并无多少话可说,简单寒暄后,姚云又与身旁人攀谈起来。
沈如墨走进校场,留意到了独自蹲坐在武台上的李忠清,秋生开始与这些人聊起黑山寨,沈如墨走向李忠清的方向,到达面前,问:“为什么参加比武打擂?”
来人语气温和,气质如沐春风,李忠清本不欲多说,这时,如实交代:“闹饥荒,全家饿死了,就剩自己,为了混口饭吃。”
沈如墨垂眸,回答:“黑山寨是一个好去处。”
李忠清眼眸依旧一眨不眨,看着宽广无垠的草原校场,只道:“但愿如此。”
西夏末年,朝廷繁苛征税,不少农户家破人亡,天灾频繁下,大面积闹饥荒,造成大量背井离乡的流民,虽然大梁王朝建立后,采取休养生息的赋税政策,但偏远地区的流民饥荒问题,暂且无暇顾及。
因此,朝廷当下状似统治了大片疆域,但皇帝年老,党政激烈,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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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位不稳固,许多省份只是驻扎军队,明面上隶属大梁王朝统辖,内里各个派系,仅表面和谐,暗下波涛汹涌。
伫立于校场几人,从黑山寨的押镖生意,谈到了朝堂局势,闲聊之间,马蹄声从草原远处传来。
沈如墨抬眸,放眼望去,数千匹骏马疾驰,向校场而来,人数仅不到一个军,却如万马奔腾之势,马背上,兵士纷纷身穿棕色黑衣,铠甲护膝一应俱全,黑色骏马飘逸鬃毛随着奔跑,力量扎实的肌肉皮肤在阳光下颤动,日光照耀于烈马黑漆护具上,泛起流连金光。
刺目醒眼,震撼人心。
人群中,只闻惊叹声:“这.....不是普通的山寨军队吧?”
没有人给出解惑,所有人都望向草原,眼眸紧盯校场上人数庞大的兵队。
沈如墨是第一次真正接触到,这土匪皮包裹下的——前西凉骑兵。
不过,他能断定,真正剩下的人数绝不止眼前所见到的这些人。
这段时日与黑山寨接触下来,仅山寨内寻常百姓、老弱妇孺,数量就已近似村落,只不过平时大都聚集在一起,不像很多乡村分布较散,感觉上没多少人。
但只需细算,仅一个占地为王的山寨,就养了数百号普通民众,这次,校场目之所及的兵队,数目可接近一个军,在黑山寨掌控之下,实际有多少人,难以想象。
沈如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广阔的草原校场,这下明了,黑山寨修复维持如此大练兵校场的原因。
匈奴人劫持车队时,沈如墨就感受到了山寨内卧虎藏龙,武艺高强的人不在少数,西部地区山穷水恶,朝堂新设,治理应接不暇,赵卿竹留存前西凉铁骑遗风,操练私兵,真正的用途绝不止押镖这么简单。
保留如此庞大的军队,她到底想做什么?
看着从马背上利落翻身而下,手持马鞭,意气风发朝向自己走来的女子,沈如墨与赵卿竹眼眸对视上,内心不禁思索,自己所没见到的,西凉之下,到底还有多少黑山寨掌控的兵队。
12. 第十二章
待走近,赵卿竹停在沈如墨面前,她轻眨眼睫,眼眸透着坚毅,带着质询与观察,道:“你在长安时,练过兵吗?”
沈如墨语气平和:“只操练过府兵。”
“那行。”
赵卿竹将马鞭丢给他,转身,豪气地指向面前数千人的兵队,道:“这些人,就归你管了。”
众人闻言,皆面目震惊,望向校场方向队伍庞大的军队。
沈如墨未多说,只点了点头,以示接收到命令。
赵卿竹一笑,她大大咧咧地蹲坐上武台,下巴一抬,说:“如墨,操练兵队你可得用心,这些年若不是有他们,我们山寨的生意不见得能做如此稳当。”
秋生站在一侧,他吐掉嘴里的草穗,似埋怨,说:“他奶奶的,这年头民不聊生,百姓日子过得愈发艰难,胡人轻则烧杀抢掠,重则屠杀无辜平民,越来越嚣张。”
人群中擂台选拔出来的新人,听闻此话,忍不住出声感叹:“寨主真不愧是女中豪杰,之前胡人多有入城侵扰之事,若不是黑山寨出兵镇压,我等西凉百姓何至于此安居乐业。”
其他人皆应和,并未带一分阿谀奉承之感,皆是真心实意。
西凉老百姓,无人不知黑山寨,无人不晓黑山寨寨主,武功盖世,豪侠仗义,虽民坊间喜开玩笑,描述黑山寨寨主乃一届女魔头,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但是多带有调侃意味,更多的心理,是猎奇与倾钦佩。
赵卿竹看着远方草原未答话,半响,她道:“躲得片刻欢愉也罢,上阵杀敌也罢,待朝堂安稳,驱除胡虏只是时间问题。”
草原清风吹拂过赵卿竹发丝,沈如墨低下头,看着蹲在武台上的女子,她身侧长剑佩挂于腰间,一席黑衣利落飒爽,略带稚嫩的长相,神情却坚毅于寻常人,内心头一次,对身旁的女子产生了敬佩之心。
镇北侯遗孤,果然不会偏居一隅,于这乱世苟且偷生。
此时,校场的兵队中,为首的领头人上前,道:“少主,您之前让我跟进的牛羊肉餐馆,这边部署得差不多了,可以开始准备开业。”
他蹙眉犹豫片刻,说:“只是.....长安距离遥远,我这边建议,开业前夕,还是需要从山寨内派个信得过的人,亲自跑一趟。”
秋生:“那岂不是还得差遣人去趟长安?”
首领点了点头,道:“天子脚下,这毕竟是个大生意,万无一失准备好,才能稳妥开业。”
赵卿竹思索片刻,抬眸,回答:“我可以亲自跑一趟。”
是夜。
山寨内,白日一整天的嘈杂回归宁静,家家户户亮起烛光,纸窗户内,或是夫妻夜话,或是哄小孩儿的声音,偶尔有两声狗吠鸡鸣,映衬草丛间的虫鸣,详和美好。
房间内,沈如墨以手帕擦拭银剑,他面前,木桌上摆放着笔墨,一封字迹工整的书信被镇尺压于两侧,笔迹于烛火照耀下晃动。
利剑归鞘,沈如墨停下动作,眼眸盯着书信内容,若有所思。
已在黑山寨待了一段时日,他自觉伤情早已养好恢复,宁静时光飞逝,远比不上朝堂形势的千变万化,仅一个多月的时间,太子再度犯错,据书信来报,皇帝此次大发雷霆,直接诛杀了东宫一派的官员,朝野上下无不震撼,人心惶惶。
但此事,太子失势并不冤枉,实属他太过糊涂昏聩,令皇帝直接将警钟敲响在太子党羽的头顶上。
太子手底下有个于户部任职的官员,其负责财税,核算良田,征集人头税赋,职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上承官员,下接民众,隶属上传下达的官职,虽然职位不高,但实权不小,是个十分重要的官位。
按理说,处于这个地位的官员,只要老老实实登记良田名册,核算赋税,倒也犯不了什么大错,待积攒几年经验,于户部评职爬升,也能稳妥一生,混个不错的俸禄,安享晚年,不过,若是想有所作为,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除非破格提拔,不然完全没资格。
就是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上升渠道,令此官员动了歪心思。
太子初入东宫时,便大动土木,新建府宅游园,用于戏耍赏景,豢养门客,此等劳民伤财之事,当时就令陛下不爽,批其贪图享乐,不顾民本。
新朝初建,皇帝认为应以休养生息,节约财政为根本,但这件事他终究是给了太子脸面,只是于宫内斥驳,并未在朝堂上当众批评。
而此次太子被惩罚,也是由建造宫殿起的祸端。
要说太子手底下这官员,确实是不干人事,之前行宫初建时,本就占用了不少田地,按份例无法再分出多余土地用以扩建殿宇,土地不够,自然需要想办法,这件事,就落到了户部头上。
这位官员之前就因为修建行宫褒受嘉奖,破格提升到了户部,但这次不是送上门的升官好机会,而是个烫手山芋,做得好了,那自然前途无量,要是没做好,若惹得太子不快,头顶上的乌纱帽都不见得能戴稳。
于是他左思右想,面对修缮宫殿田地不足的问题,心生一计,官家划地不够,百姓用地却不在少数,征用几亩,也不会对粮食产量造成什么损失,于是就想出了个用官银收购良田的歪法子。
他将命令传达到手底下,负责具体施行的小吏可不顾那么多,收购田地,还是老百姓的,多出来的银子,自然能留在自己兜里,而他们占了便宜又如何?平民哪敢跟官家作对,皆会选择忍气吞声,默默吃了哑巴亏。
于是负责施行此次田地收购的这位官员,不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手底下小吏侵占良田的事,更是看中了收购良田时,其中一户人家的妻子,掳去做了小妾,但是他很机灵,没有自己享用,而是将其献做美人,送到了东宫,太子不清楚其中缘由,且极其好美色,就接受了。
强抢民女,又将人拐送到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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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宫里,本也不是令皇帝能当庭谴罚东宫的大事,况且太子不清楚其中缘由,若是等知晓,将人遣送回,多补偿几两银子便是。
但事不随人愿。
这户人家,因为女主人被掳走,田地被官家收走侵占,而真正补贴的银两完全不够营生,民以食为天,钱也没有,地也没有,饥寒交迫下,尚在襁褓的婴儿竟被活活饿死。
这家人咽不下这口气,抱着已逝小儿,于闹市街口哭嚎,天子脚下,发生如此惨绝人寰的事,一下就传到了太子耳朵里。
不过,太子了解事情缘由后,却没选择处理犯事的官员,而是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令手下人使银两封嘴,打发这户人家,田地继续收购,美人继续享用。
如此一来,这件龌蹉事本也远远闹不到宫中。
偏偏,那家人当日哭告状述的街口,是平日斩首罪押运行刑的必经之路,这天翰林学士王渊跟随行刑队伍,押运死犯,骑马刚路过街口,就瞧见了这一幕。
王渊出身寒微,从榜首状元起深受重用,被皇帝一路提拔,到如今年过五十,担任翰林院首辅的官位,乃刚正不阿之人,向来君谏直言,刚正朝纲,亲闻东宫此龌蹉事,心思哀痛,怒其不争。
一纸状书,直接将太子的荒唐行为于上朝时捅了出来,顿时引起朝堂大波,皇帝龙颜震怒,一国太子,尚坐位东宫,就行事如此昏聩,惘顾百姓,如此荒谬作为,皆无一个官员敢为其求情。
太子被撤去监国职务,关押东宫反省,无召令不得外出。
实权被剥夺,禁足东宫之举更是软禁,此次事件对太子的处理,看似是皇帝大发雷霆,实际上昭示出的是东宫地位已不稳,再加上各亲王派系间势力错综复杂,朝堂中无不人心惶惶。
烛火下,娟娟遒劲字体将长安事变娓娓道来,最后落款处,写下寥寥数语:
太子犯错,陛下气急,已卧病数日未上朝,吾儿孝,望回长安,给予探望,愿平安。
数日后,清晨。
薄雾于树林弥漫,山涧传来声声清脆鸟叫,院子里,树枝伴随着晨风吹拂,枝杈黄叶簌簌作响,厚重云层内金光溢出,洒在树叶上,衬托出一片金黄。
落叶于秋树上缓缓洒下,铮铮剑鸣声萧瑟,忽地,枯叶被猛然削成两半,摔于泥地上,一片咯吱声中,被脚踩住。
脚步停下前行,伫立于不远处,赵卿竹抱臂靠在身旁大树上,看着树下挥剑的身影,歪头认真观摩。
长剑挥武,利刃出鞘,脚步于地面掀起层层落叶,剑花飞舞,萧瑟剑影在簌簌落叶中挥动,白衣在晨光中泛上金黄。
一套剑法练完毕,沈如墨收剑入鞘,他转过身,与粗壮大树下亭亭而立的女子视目相对。
赵卿竹款款走向前,浅浅一笑,说:“剑法不错,师从何派?只是出剑锋利,步伐略急,不似寻常气稳,如墨,是否内有心事?”
13. 第十三章
沈如墨未答,只道:“未从何名师,剑法乃家父所教,略显粗糙,见笑了。”
赵卿竹挑了挑眉,若有所思,但想起对他的调查,说:“那你父亲与母亲必十分恩爱。”
本怕触及沈如墨的伤心事,赵卿竹不欲多说,但没想到,他自己倒多提了几嘴:“虽然恩爱,但我母亲并非正妻,家中有几个兄弟,母亲与父亲一路发家,共患难,因此他也比较疼我。”
赵卿竹从小饱受父母宠爱,其父至死也只纳自己母亲一个妻子,她与兄弟姐妹都是至亲血缘,并未感受过嫡庶尊差,但是她很清楚,于祖宗寺庙中,嫡庶之别乃跨不过去的鸿沟,尤其是宦官人家。
家中若有妻妾,父亲必会偏爱长子,忽视庶子,但沈如墨竟说出疼爱二字,其父必是对他极为重视的。
只可惜得罪了太子一党……
她正发着呆,眼望着秋树落叶飘下,思绪也随之起伏,却忽听到沈如墨的声音:“寨主,你何日前往长安?”
赵卿竹略带诧异,不曾想对方会问她这个问题:“嗯?”
她转头,与身旁的沈如墨对视,秋叶簌簌落下,地上晕染一片金黄,清晨萧瑟气息中,沈如凝视着她,轻声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去长安吗?”
赵卿竹本来只想一个人去,并没有带多一人的打算,听闻沈如墨的请求,鬼使神差的,她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于是回答:“好。”
大雨唰唰打在桑树叶上,小路旁,竹叶被冲刷得清绿,土地上泥渣翻飞,车轮撵过官道,印下深深的痕迹。
小二的揽客声混杂在雨声中,行客皆匆匆忙忙,或撑着伞,或淋着雨,快速前往客栈内。
“客官,您里边儿请!”
屋檐下,大雨天依旧人多,此路乃官道必经之路,一路上马匹叮铃响,竹林官道下,押运货物的队伍一个个往里挤,楼上,雨滴飘落进檐廊,砸在油纸伞上簌簌作响。
白袜包裹的脚被微微打湿,沈如墨一袭黑衣,脊背挺直地撑着伞,眼眸望着雨中,身旁赵卿竹发丝沾染着雨雾般的水珠,在黄昏时分清冷的雨气中,发梢轻轻摇晃。
“寨主,要不要回房间?”
赵卿竹:“嗯,回吧。”
二人沿着庭廊慢慢往客栈方向走去,他们已出发了半月有余,一路基本都是向阳的好天气,临近长安了,初冬日里,竟下起了绵延细雨。
一场冬雨一场寒,雨下冷风一吹,裹挟丝丝严寒,沈如墨手臂上挂着一件狐皮长氅,他将雨伞递给赵卿竹,随后将白色氅衣披在了她肩上。
赵卿竹笼了笼白色长氅,脖颈间的寒冷被狐毛遮住,感觉到手上的伞被拿走,她长睫轻眨,抬眸道:“多谢。”
细雨砸在墨绿色飞檐上,屋檐下二人闲谈,赵卿竹:“为何只身与我前往长安,你不怕被朝廷的人发现?”
沈如墨将伞往她的方向侧了侧,遮住飘进檐廊的雨雾,答:“寨主如此有本领的人,定会护我周全,不怕。”
赵卿竹笑了,不再言语。
沈如墨沉默一会儿,交代:“父亲病重,想回长安探望。”
之前黑山寨已派人调查过沈如墨的背景,长安宦官人家子弟,触犯太子党羽,全家官眷被打入大牢,家族中年轻男子遭流放,妇孺老少充公为奴。
穿过绿竹走廊,二人回到客栈门口,两间房搁着一段距离,并未挨在一起,赵卿竹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此次回长安,可以好好见见。”
沈如墨点了点头,望着赵卿竹修长纤细的背影,看她走进了房门。
夜半,沈如墨躺在床上,呼吸均匀,俊朗面庞平静,眼眸合闭。
窗外雨渐停,只余水滴拍打屋檐下实木地板的嘀嗒声,夜已渐深,明月被厚重黑云遮挡,窗外漆黑一片,冬夜无虫鸣声吵闹,十分寂静。
嘎吱一声,如同枯树枝经受不住雨打,坠落泥地的声音,在寂静深夜中显得突兀,但难以引人注意。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床帘薄纱晃动,就像风吹过一般,伴随着床上人动作停下,一切恢复宁静。
床头红烛晃动两下,却并未熄灭,木质地板上,黑色脚尖悄然落地,不速之客手腕紧绷,握着身侧长刀,步步靠近,床幔被掀起,熹微烛光随着起刀的风力摇动。
滋一声,血液于光影中飞溅,黑衣人惨叫还未来得及出口,目眦尽裂,直直倒下。
人体轻轻倒地,如重物坠地声般沉重,随后被拖走。
烛火咔擦熄灭,昏暗房间彻底陷入漆黑,耳侧发丝飘起,沈如墨抽剑出鞘,猛一格挡,红烛光影照耀墙上,两个影子纠缠打斗,刀剑声铮铮,在寂静深夜中刺耳突兀。
双方连过几招,下一秒,死一般的寂静恢复,另一个黑色身影倒下,血液于地板上蔓延,融入深色地毯中,不见踪影。
窗外,如猫爬的动静一闪而过。
竹林于深夜寒风中簌簌作响,掩盖了刀剑出鞘的沥沥锋声,房檐上,黑衣人口鼻皆遮,只留一双眼睛,挥起刀利落砍下,狠狠砸在银剑上,双方眼神对视,寒气迸发,杀手腹部被踢中,闷哼一声,二人再度拉开距离。
明月突破层层乌云,皎洁月光破云而出,寒刀银亮,长剑出鞘,刀刃碰撞,招招致命。
骤然间,剑嵌入血肉的钝声响起,二人缠斗停下,沈如墨低沉的声音传出:“谁派你来的?”
月光下,杀手瞳孔睁大,嘴里发出赫赫的声音,鲜血从面纱中溢出,不到片刻,人就没了生息。
黑色身影从房檐上摔落,沈如墨飞身下房屋,他脚踩上泥泞土地,来到杀手身旁,蹲下身掀开口罩,对方已服药而亡。
身旁,男人的声音响起:“王爷,还追查吗?”
沈如墨摇了摇头,剑眉下的眼眸凝视着尸体,说:“太子的人,不会留下把柄。”
官道上,马车檐角铃铛叮铃作响,随着骏马健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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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的步伐,前帘悠然晃动,道路两旁来往行人络绎不绝,热闹非凡,皆是驮着货物,准备进城的商贩与市井百姓。
随着人流缓缓前行,远处高耸威严的城墙下,军队排排站列,抽检士兵忙碌不堪,对每个入长安城的人进行严格盘查,每一批货物都需打开检查,一一对照通关文凭。
“夫人,到了。”
马车车轮停下滚动,纱帘被掀开,身穿墨绿色服饰的男人先下马车,却没离开,家丁走过来,将墩子放置于马车底下,男人抬手,接住从轿子内出来的人,贵妇人模样的女子垂下纤长眼睫,被商人老爷打扮的男子搀扶着白皙的手,走下马车。
沈如墨搀扶着身旁人的肩膀,低头询问:“累不累?”
赵卿竹任由他搂着,眼眸含笑,温和地摇了摇头。
城门关卡处,几个小兵挟刀走过来,领头的上下打量了他们两人几番,道:“入城何事,交出令牌盘查。”
小厮走上前,递出通关文凭,笑着解释:“我们从江南而来,这是我家老爷夫人,来长安城中做生意。”他手掌灵活摊开,蜀锦包裹的香囊就压在文凭下,鼓起大大一包,递给了领头人。
对方皮笑肉不笑地接过,并未推脱,他垫了垫沉甸甸的银两,收入囊中,小兵们开始检查马匹驮着的行李货物,领头士兵扶着身侧长刀,低头瞧着手中令牌,笑道:“二位乃江南人士,千里迢迢跑北方来,长途跋涉,必十分劳累。”
“闲暇时可来我家坐坐,定沏茶招待。”
沈如墨回答:“感谢官爷抬举,若得闲空必会过来。”
那领头人还在等小兵检查货物,于是停在马车前与他们闲聊,他上下打量面前两人,皆觉得长得像画像里的仙人似的,忍不住发出感慨:“二位是夫妻?如此郎才女貌,实乃金玉良缘。”
沈如墨笑得十分自然,紧了紧放在赵卿竹肩膀处的手掌,说:“自幼定亲,才能娶得如此贤妻。”
赵卿竹隐藏在水袖下的手肘下意识往后一顶,沈如墨肋骨被击中,发出浅浅一声闷哼。
领头士兵羡慕夸赞:“哟,不错不错。”
小兵们检查好了,纷纷往回走,领头人往旁边一让,挥手发出指令,命士兵们撤退到路两旁不要挡道,随后说:“请过吧。”
赵卿竹眼睫垂下,神态娇羞的行了个礼,随后在沈如墨的搀扶下,重新回到轿撵内。
家丁小厮们跟在其后,马匹与车驮着大包小包货物,一行人混在络绎不绝的人群中,与入城的人流一起过关卡,进入长安城中。
马车滚轮碾于青石板路上,发出轱辘的声音,小厮牵着驮轿撵的骏马于官道上走,远远的,高宅大院门外,穿着青衣的家丁站着不断眺望,瞧见他们,立马转身,回传通告。
“来了来了,老爷,人来了——”
一窝蜂的,七八个丫鬟仆人快步跑过宽敞的平地,迎向正大门口,接待那远方而来的贵客。
14. 第十四章
大红灯笼高挂府宅门口,漆黑实木门向两边敞开,十分高大气派,家丁站于门口,仰头眺望青石路上滚轴向前渐渐走近的马车,一边吩咐从大院内出来的丫鬟小厮们站好,一边询问:“告知老爷了吗?”
丫头清脆的回复:“禀告了,内里正准备着吃食,就等贵人们到来。”
年纪看起来尚大的老家丁点了点头,他轻缕下巴的灰白色胡须,眨眼间,马车已到了跟前,他于是反应过来,赶忙迎上去:“赵夫人,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大堂内,丫鬟正布置着桌上的茶叶点心,天青色陶瓷茶杯放置木质桌子上,杯盖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咛声,没一会儿,说说笑笑的声音从主堂外传来,厅堂内的主座上,一个中年男子正喝着热茶,闻声,他赶紧盖上茶杯,起身走向门外。
他跨过门槛,走廊拐角处家丁迎着一行人走来,中年男子拢了拢衣袖,双手叩于身后,步伐稳健地走向前,笑着说道:“有失远迎,赵庄主,一别经年,别来无恙啊。”
赵卿竹与沈如墨坐上座,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杯,她指尖轻捏茶盖,虚掩热气,面带微笑的看着主位上的中年男人,寒暄:“严庄主,这几年辛苦您了,一直帮忙照看着生意,待过段时日餐馆做起来,我又得麻烦您。”
严德荣摆摆手,豪爽笑道:“讲何辛苦,若不是夫人您的信任,严某还是京城脚下的一小商小贩,何至享受至如此。”
赵卿竹:“您谦虚了。”
严德荣双手放在膝盖上,闲聊:“赵夫人,听闻您在江南的丝绸产业近两年也是越发风生水起,现如今生意重心,是要转到北方来了吗?”
赵卿竹将陶瓷茶杯置于桌面上,丫鬟躬身上前换茶,丝滤沏水声中,只听她声音轻柔回答:“江南富硕,西部开放,北方政客云集,与官家隔的最近,商贾乃末流,怎么也比不上能和朝廷打上交道。”
严德荣感慨:“确实,若是做上官家的生意,那才是真正的稳固。”
沈如墨挑眉,本以为来到长安,江南商贾只是一个虚假的身份,没想到竟是真的,黑山寨的生意如此之多,怪不得进城会这般顺利,想来就算朝堂细细盘查,也查不到赵卿竹的真实身份。
几人闲谈了些生意上的事,天色渐晚,落日余晖晕染天迹,严德荣摸了摸胡须,坚毅的眼神眯了眯,瞄向赵卿竹身旁的人,询问:“赵夫人,这位就是......您新成婚的夫婿,沈公子?”
沈如墨正在喝茶,闻言差点呛着,进长安城前赵卿竹告知他要扮演夫妻,本以为只是入城时为了应对盘查,原来更是为了入城后方便掩饰真实身份。
做戏要做全套,沈如墨配合客套道:“这些时日我与娘子要多加麻烦严庄主了。”
严德荣为人十分乐呵,连忙道:“沈公子,您客气了,以后还得仰望您和赵夫人多多关照。”
随后,他站起身,语气恭敬的说:“对了,晚饭我已令人在侧院备好,今日严某怠慢,二位舟车劳顿先简单吃些,早点休息,待明日前往凌香阁设宴招待。”
赵卿竹和沈如墨同他一起走出厅堂,几人停在檐廊下,沈如墨说:“辛苦严庄主,何提怠慢,是我与夫人多叨扰您。”
严德荣豪爽笑道:“客气客气,”他往身侧一让,伸手:“二位,往这边请。”
刚刚在大门口接待的老家丁走上前,引路:“老爷,夫人,跟小人走吧。”
灯火通明的长廊上,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向后院,夜渐渐深,繁星光辉洒在屋檐上,廊下,竹影和柏树的影子随着月光映照于白墙上,伴着微风吹拂轻轻摇摆,小院的主卧窗户打开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香味从内溢出来。
二人在外人面前装得很好,妥妥一对恩爱新婚夫妻,半步不离对方,牵手拥抱难舍难分,房门一关,赵卿竹和沈如墨刚刚还牵着的小手立马松开,二人皆背着双手,看着桌上色泽诱人的饭菜,莫名尴尬。
沈如墨喉间轻咽,他选择主动打破寂静,走向前拉开凳子,说:“娘子……咳,寨主,坐。”
赵卿竹:“……”她面色平静,半响,回复:“嗯。”
抬腿一走,左脚不小心踩到右脚裙摆,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但凭借内力堪堪稳住。
屋内安静异常,周遭下人都退下了,用膳的两人各座漆木桌两边,隔得老远。
沈如墨用完膳,将碗筷放下,他观察房屋摆设,房间很大,里屋内房一应俱全,床却只有一张,于是思索片刻,说:“我等下打地铺,睡外屋。”
赵卿竹喝着热汤,囫囵道:“唔。”她正想说冬日严寒,打地铺怕是会生病,敲门声却突然响起,于是将话咽了回去。
门外,丫鬟的声音传来:“老爷,夫人,洗漱的水烧好了,需要给端进来吗?”
赵卿竹:“可以。”
房门推开,小厮们提着装满洗脚水的木桶,放置于床前,并且还贴心的在里面撒上玫瑰花瓣,饭刚好吃完,丫鬟们过来收拾膳食碗筷。
赵卿竹吩咐:“拿两床厚被子过来。”
丫鬟:“遵命。”
没一会儿,桌面被清扫干净,下人小厮退了出去,房屋内又只剩下他们。
二人对视片刻,随后各自走进内屋,两个洗脸盆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床边,沈如墨掀起衣袖,将未放花瓣的木桶搬起,放到了一旁,随手拿个木凳背过身坐下。
见沈如墨如此,赵卿竹才坐到床边,脱下鞋袜。
赵卿竹:“明日去见朝廷的官员,你可以吗?”
沈如墨脊背挺直,背对着她,赵卿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说话的声音十分淡然:“无事,长安的官员没几个与我面熟。”
赵卿竹:“好。”之前秋生与她说过,沈如墨的家族在朝堂上官职不大,京城宦官人家数不胜数,楼起楼塌,实乃常事。
冬日寒气易逼体,她关心的说:“你铺床时多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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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层,别着了风寒。”
沈如墨语气带上笑意:“好,多谢寨主关心。”
红烛下帐帘明艳,悄然放下,屋内安静,两人一夜好眠。
竖日,艳阳高照。
一行人走在园林小道上,说说笑笑,悠然惬意,今日一大早,长安的树木就同霜打的茄子般,染上了一层层白雪子,晨时的天空灰蒙蒙的,临近午间,阳光剥开云层,艳阳高照起来,但寒风依旧瑟瑟吹刮着树枝。
严德荣呼出一口寒气,他眉宇锁着,道:“瞅着这天气,怕是准备下大雪了。”
沈如墨:“天气变化剧烈,待下场雨,大雪是该下来了。”说罢,他藏在袄间的手触碰到身旁人冰冷的掌心,低头询问:“冷吗?”
严德荣看着这对新婚的恩爱小夫妻,忍不住打趣:“过几日腊月寒冬就得来了,近期得格外注重,谨防风寒,沈公子得多多费心哦。”
他善意提醒:“二位常居江南,这北方的大雪天也不知能否适应。”
沈如墨拢了拢赵卿竹脖颈间的白色毛绒氅,点头:“严庄主说得在理,我和娘子会多加注意的。”
几人谈笑间走到了后院内,凌香阁僻静奢华,是许多达官贵人喜好的相聚之地,走进院中,墨灰色假山下水渠潺潺流过,冬日里的白雾弥漫周围,形成一副山水云雾间的小景观,雅致非凡。
身穿红色素衣的丫鬟领着几人绕过几条小道,在不远处的庭院里,隐隐传来说话声,沈如墨在赵卿竹身旁,轻车熟路的跟随着众人,他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致,已时隔半年没回京都,这凌霄阁更是许久没来,倒是有种熟悉的陌生感。
严德荣一走进后院,热情的招呼声就迎面袭来:“严庄主,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严德荣笑意满满,拱手道:“黄侍郎安好,严某又来叨扰您了。”寒暄了几句,他转身介绍:“侍郎大人,这二位是江南来的商贾,苏锦山庄的庄主,赵庄主,旁边这位是沈公子。”
黄侍郎转眼一看,客套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舌头差点闪了,他堪堪忍住话语,眼睛眨了眨,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来人,很快,眼眸中惊诧的情绪一闪而过,他转而稳重的招呼道:“赵夫人,沈公子,称呼在下平山便好。”
赵卿竹回礼:“侍郎大人抬举了。”
沈如墨眼眸含笑,同样客套道:“侍郎大人,以后庄内的生意上得多加麻烦您了。”
黄平山不经意地抚了抚额角的冷汗,连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他转身,示意众人进酒楼:“大家快进来吧,别在外面干站着了,凌霄阁已备好酒菜,就等贵人们入席。”
严德荣哈哈大笑,他在皇城脚下做生意,与户部往来频繁,和黄平山私下关系更是密切,有诸多往来,此时都是自己人,熟络寒暄之后也不再见外,他直接反客为主:“赵庄主,沈公子,请入席吧。”
赵卿竹笑了笑,与沈如墨并肩走入凌霄阁内。
15. 第十五章
婉转的古筝声拨拨弹奏,如声声清脆雨滴击打在竹叶上,舞女汇集于大堂中央,绿裙踩红砖,碎步踏绒毯,美艳不入俗。
铮铮乐器声中,酒鐏碰撞,交谈夹杂。
黄平山乃王渊的得意门生,协助管理户部,仅次于户部尚书担任侍郎一职,升迁只是早晚的事,因此关系网颇多,此次黑山寨准备开在皇城下的牛羊肉馆,是一笔大生意,并牵扯到很多西域相关事宜。
近些年,各民族往来频繁,外邦使节诸多来朝,许多塞外官员更是常驻长安,除公事之外,亦喜好吃食游玩,但疆外与中原有颇多差异,饮食便是一个重大问题,导致很多外使常驻于长安的同时苦不堪言。
加上商贸愈来愈发达,外商诸多流入长安,比如西域商人,高丽族和东赢人做生意的就有许多来朝。
若是开个牛羊肉馆,这些外来人员,皆会想来尝个新鲜,更为深层次的原因,其中牵扯之多的,是外邦人之间相互交流的问题,皇城之下,经营外商餐馆,意味着将诸多疆外人士聚集在一处,涉及这一块儿的生意很敏感,想做的人很多,但没几个敢碰,再者,朝堂初建,大梁边境关系十分紧张,更是增加了政治不稳定因素,不过,如此赚钱的买卖,不碰又实属可惜。
黄平山砸巴一口酒,说道:“确实,外邦人之间也可往来,谈个私事本来也实属平常,但若是去了其居住的行宫,便会引发无端猜忌,如此以来,建个赏玩之所,可提供游乐聚会,倒也不失公允,彰显我梁朝开放大度之风。”
沈如墨捏着酒杯放在唇边,撇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侍郎官,轻飘飘的回答道:“确实,毕竟是开在皇城天子脚下,也不怕结党营私,翻了天,”
黄平山立马拍手捧场:“沈公子所言极是。”
赵卿竹也说:“更别提外邦人本就身份敏感,若诸多限制,反而加危于本就紧张的边壤关系。”
严德荣赞同:“对,对,诸位说得都十分有道理。”他举起酒鐏,只觉相谈甚欢,酒逢知己千杯少,幺和:“来,大家碰一个。”
几轮下来,歌舞唱妓的人换了几场,酒菜也吃了不少,突然,沈如墨留意到身旁的赵卿竹正用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询问:“怎么了,莫不是有不适?”
赵卿竹摇头,没回答他,片刻后,她说了一句:“我没事,喝。”
哐当一声,她将手中酒鐏重重砸在桌子上,示意身旁侍女,说:“倒满,嗝儿…”
沈如墨见她这副滑稽模样,忍不住轻笑,但瞧着赵卿竹懵懂涣散的眼神,就知道这人不能再灌下去了,劝阻:“命人扶你去休息片刻?”
赵卿竹感觉眼皮不受控制的往下耷拉,确实是有些困乏,于是点了点头。
片刻,侍女走过来,赵卿竹任人摆布,乖乖的被搀扶起来往后阁走去。
严德荣见状,哈哈大笑:“赵夫人不胜酒力啊,这才几杯,你看,人就倒了。”
沈如墨回复:“怠慢怠慢,我替夫人喝,给您赔罪。”随后拿起酒杯,喉结滚动,一饮而尽,手往前倾倒,酒鐏空空。
黄平山:“诶……”他伸出手掌,正准备拦下,见状,转而竖了个大拇指,硬夸:“酒量不错。”随后抹了抹额角的汗,也喝了一杯。
严德荣见二人都如此豪爽,也不甘示弱,仰头大饮一杯,道:“今晚不醉不归!”
歌舞散去,众人皆有些不胜酒力,纷纷回后阁休息,走廊上,冬日凉风吹过肩膀,沈如墨拢了拢脖颈间的白色毛氅,亭亭站立,听树叶簌簌吹过枝杈的声音。
黄平山提着暖黄色灯笼,从走廊拐角处走来,待行至沈如墨身后,恭敬行礼:“微臣参见靖王殿下。”
沈如墨转过身,他漆黑眼眸含笑,还没待对方弯下腰,便伸手挡住他灯笼杆:“侍郎官不必多礼。”
黄平山道:“多谢殿下。”他依旧恭敬地弯下腰,行完礼节后,站在沈如墨身后不远处,因为个子矮了一截,便抬头,语气略带激动的小声道:“殿下回城,可是宫中有密召,今日微臣实在怠慢。”
沈如墨拂袖而立,道:“无事,过几日是要回宫中一趟,至于回朝,还未有打算。”
黄平山眼含希冀,将宫中情况尽数说来:“殿下,恕微臣多嘴,太子被囚禁东宫竟不思悔改,反而疯言疯语,惹得陛下大发雷霆啊。”
黄平山眼眸漆黑,他紧盯着黑暗中远处院内的微光,分析:“如若东宫之位真有异动,首辅那边绝不会支持高阳王等野心勃勃,且无能之辈。”
沈如墨内心明了,却只道:“东宫若有异动,父皇自会定夺,我们兄弟几个无需操心,做好分内事即可。”他抬脚,走向后院内阁的方向,黄平山跟着他,规劝:“殿下,朝堂不稳,边境匈奴一族异动,微臣说句砍头的话,陛下已年迈病重,打下的基业,定不可茫然断送啊。”
沈如墨停下脚步,未回答。
黄平山额角渗出缕缕汗珠,他手指摩擦着灯笼木杆,替沈如墨照路,依旧坚持说道:“老师那边讲,陛下已打算颁布释罪诏书,命您回朝。”
摇晃的树杈停下,寒夜中,凉风吹过,又被刮起晃荡,半响,沈如墨回道:“了解了,辛苦大学士。”他转过身,面对着黄平山,温和道:“黄侍郎,替我向大学士转述,过段时日会回一趟宫,探望父皇。”
黄平山眼神坚毅,溢上欣喜,行礼:“明白了,微臣这边会转告首辅,殿下已回到长安城,那王爷,臣先告退?”
沈如墨:“好。”
夜渐深,宵禁时刻快到了,得赶在这之前回府,想到这儿,沈如墨快步走向后院内阁。
房门被推开,沈如墨抬头望向屋内,竟然看到了趴在桌子上早已睡着的赵卿竹。
房间里,躺椅上的被子凌乱掉落在地,只余被角耷拉在椅子腿上,赵卿竹的外衣也丢在地上,她浑身只穿件白色内衫,头发凌乱披散肩头,被汗水浸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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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缕。
回到房间后,丫鬟给她盖上毛毯就退下了,谁曾想赵卿竹酒后,因酒气外溢热得不行,自己把外衣脱了,接着又嫌躺椅上铺垫的厚厚被褥太暖,迷迷糊糊地挪到桌子旁,往冰凉的桌面上一趴,就睡着了。
沈如墨走到桌前,看着赵卿竹睡得毛绒绒的脑袋,伸出大手揉了一把,透过发丝,感觉到了滚烫的温度,随后试探了下她的额头。
然后,他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对比片刻,察觉到不对劲:“头发烫……”他不禁开始担忧,大冬天的,不会是染上风寒了吧?但是也有可能是酒挥发的后劲儿,正思考着突然腰间一紧,沈如墨低头一看,自己竟然被抱住了。
赵卿竹哆嗦了一下,呢喃:“冷......”
沈如墨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了,赶忙将掉落在地上的毯子捡起,往赵卿竹身体一裹,随后隔着厚厚的毛绒被,将人护在怀里。
戌时已至,外面的敲啰声再度响起,还差半个时辰就到宵禁时刻,在凌霄阁过夜不可行,非宦官后阁不提供夜宿,他暂时不能暴露身份,于是弯腰将人一把抱起,随后走出房门。
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凌霄阁后门被小厮打开,沈如墨怀里抱着早已熟睡的赵卿竹走出院内。
马车旁,一个身材高挑精瘦的黑衣男子朝他拱手行礼,沈如墨点头,随后走上马车。
“驾——”马匹嘶鸣,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马车轮轴滚动缓缓驰向前方,随后拐入巷子深处。
马车内,沈如墨只觉得温热的气息扑在脖颈间,酒气外溢,赵卿竹轻微的鼻息声从耳侧发出来,他听得一清二楚,沈如墨漆黑眼睫眨了眨,突然听到赵卿竹打了个嗝儿,咕噜了一句什么。
沈如墨只当她在说梦话,下意识低头,询问:“什么?”
他凑近,只见赵卿竹舔了舔嘴巴,说:“我还要喝.....”随后她咕噜咽两下口水。
沈如墨忍不住轻笑出声,随后,他盯着轿撵窗帘发了片刻呆,视线又落回到赵卿竹身上。
莫名其妙盯着看了半响,忽然觉得对方醉酒的样子傻乎乎的,正胡思乱想着,车外的人“吁——”了一声,随后马匹停下脚步。
门帘外,高挑清瘦的男子恭敬道:“公子,到了。”
沈如墨:“好。”他掀开马车帘子,随后抱着赵卿竹,走进院中。
第二天一大早,院子里的小厮丫鬟们就忙碌起来,屋檐下,扫帚搜刮地面的磁拉声纷纷响起,地面干净片刻,瞬息又被雪花覆盖,漫天雪花从空中坠落,滴在树上、人上、地上。
窗前,屋内点着炭火,暖气溢出,雪花飘落在窗沿上,瞬间融化,赵卿竹怀里揣着暖炉,呼出一口寒气,随后传出剧烈的咳嗽声。
她将脖颈间的披肩拢紧,绒毛贴在皮肤上暖和了不少,望着窗外白雪皑皑,觉得十分安逸,忽然,就听身后传来男子磁性沉稳的声音:“病着还吹风,不怕更严重?”
16. 第十六章
赵卿竹被当场抓包,呆愣了片刻,回应:“啊.....?”
身后,沈如墨手里端着碗中药,还没待走近,苦味儿就顺着冬日寒气飘进了赵卿竹的鼻子,她鼻尖轻轻嗅了嗅,假装没注意到那碗黑漆漆的药,乖乖回答:“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沈如墨将药搁置在窗檐上十分显眼的位置,又将带过来的披肩散开,裹在了赵卿竹本就穿着厚厚棉衣的外衣上,说:“没事,披上衣服,药乘热喝了。”
病急忌医不可取,赵卿竹知道是为她好,于是拿起药碗放到嘴边,却忍不住嫌弃药苦,她眉头皱得老紧,沈如墨一笑,道:“喝完有好吃的。”
闻言,赵卿竹仰头,蹙眉赶快将一碗药全干了。
窗台前,两人一人一串糖葫芦,倚窗看雪,雪花安静的从高空中坠落,飘在树杈和屋檐上,风吹过簌簌作响,刮落一地雪子,一片静谧和谐中,沈如墨突然道:“寨主,我得离开几日,去看望父亲。”
赵卿竹自然理解,说:“好,如果有需要就跟我说,可以帮你寻医师。”
沈如墨欣慰一笑:“多谢。”两人闲聊了片刻,待太阳西沉被厚厚云层挡住,天色黯淡下来,沈如墨看向身旁的赵卿竹,嘱咐:“生病要照顾好自己。”
赵卿竹:“你也是,注意安全。”
话刚说完,她就感觉头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覆盖,随后,脑袋被搓揉了两下,她盯着窗沿上的飘雪,任由对方放肆,却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没敢抬头看身旁的人,对方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沈如墨掀开屋门外的厚氅,寒气随雪花飘进屋内,很快伴随着吱呀一声,门框合上,屋内重新恢复温暖。
窗台前,赵卿竹呆愣片刻,抬起手搓了搓脑袋顶上的呆毛,继续望着雪花发呆。
宵禁时刻,漆黑的官道上空无一人,只余马蹄哒哒声,马背上的人身穿玄衣白氅,头发由玉冠高高束起,风流倜傥,气质非凡。
皇城平日由禁军把守,戒律森严,官员进去也得重重关卡排查,今日却安静异常,除了马上的年轻男子,其他一丝人声杂音都没有。
沈如墨从侧门进入皇城,宽敞无比的大殿广场上,一个轿撵摆在路中央,他利落下马,掀开车帘进入马车,随后一个年迈的太监出现,翻身坐上马鞍,牵起马绳鞭子抽下,马车缓缓发动。
乾清殿内,宫女太监皆行色匆匆低头走路,丝毫不敢耽误干活儿,老太监提着灯笼在前方引路,他身后,身材高大的沈如墨戴着头帽,一身黑衣在明亮灯笼照耀下,鎏金花纹暗藏流动。
他跟随着皇帝身前的大太监往行宫方向走去。
二人拐过长廊,走了一段路,在接近乾清殿寝宫的遇见一队御林军,对方并不知来人是谁,例公行事将两人拦下,为首的武将手扶身侧长刀,说:“李公公。”他眼神坚毅,示意其身后跟着的男子,询问:“身后人是谁,未验明身份,不得进入乾清殿。”
李公公并未多言,他只笑了笑,从腰间拿出一个牌子,放在了禁军首领的手上,道:“陛下亲昭,奴才只是领个路,并不知来人是谁。”
禁军首领低头看见手中令牌,皇帝御赐金牌,见者如见圣旨,他半膝跪下,其身后一众御林军皆手离长刃,纷纷垂首跪地,御林军首领拱手,大声道:“臣,瑾遵陛下圣谕。”
随后,一众御林军带刀侍卫告旨:“微臣瑾遵陛下圣谕——”在御林军的跪地簇拥下,沈如墨走进了乾清大殿。
殿内,间歇的咳嗽声从寝殿传出,且掺杂着男女的说话声。
龙床上,头发和胡子都花白的老人正微瞌着眼眸,床边,一位装扮清素,气质却十分雍容华贵的女人正在给他喂药,然后,外面传来通告:“回禀陛下,三殿下到了。”
闻言,喂药的女人手一顿,她未做声,床上龙袍黄衣的老人咳嗽了两声,对着不远处低头站着的小太监,吩咐:“宣。”
小太监高声传旨:“宣——三皇子凛见。”
乾清宫殿内门打开,太监侍女等一众退下,长廊上空无一人,沈如墨跨过台阶,一进去,视线立刻落在床边的女人身上,二人凝视片刻,沈如墨掀起衣摆,叩首参拜:“儿臣参见父皇,见过皇贵妃娘娘。”
龙床上,老皇帝咳嗽两声,回复:“起身吧。”
床榻上的老皇帝咳嗽几声,准备缓缓坐起身,沈如墨见状上前恭敬的将他扶了起来。
病来如山倒,老皇帝未曾生病时,即使年岁渐大,但英朗的风骨尤在,令人望而生畏,不禁产生距离感,现如今身患重病反而和蔼不少,只见他苍老的手放在身旁同样也年岁不小的雍容女人手背上,紧紧握住,道:“我和你母妃,这些时日,都很想你。”
女人眼眶微红,但终究是没说什么。
沈如墨低头,行礼:“恕儿臣不孝,父皇生病,不能日日照拂侍奉。”
老皇帝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最后只笑道:“如墨,最得朕心。”
沈如墨闻言,垂眸没有回答,只听老皇帝说:“时日还长,有些事容后再议,今日劳累奔波,你先下去休息吧。”
他轻轻拍了拍身旁女人的手,慰籍:“与你儿好好说说话,这么些时日没见,知道你想孩子了。”
女人抹了下微红的眼眶,道:“多谢陛下,您早些休息,臣妾和三殿下先退下了。”
老皇帝转而躺下,在女人和沈如墨的搀扶下盖上被子,款款入睡。
启祥殿内。
宣贵妃看着沈如墨喝汤用膳,望着他的脸颊,眼神带着心疼叹道:“瘦了,黑了。”
侍女和太监隔着一段距离侍奉,听不到二人详细在交谈什么,宣贵妃关心询问:“墨儿,在边塞可曾吃饱穿暖?风吹日晒,必是十分辛苦。”
沈如墨笑了笑,安慰:“并没有,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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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担忧。”
碗里又被盛满汤,宣贵妃将勺子轻轻放回瓷碗内,又推到沈如墨跟前,与他闲话家常:“你父皇的病,不似从前,他这硬朗风骨,是荡然无存了,”
沈如墨:“病去如抽丝,待父皇身体好转,必会恢复寻常,母亲放宽心。”
宣贵妃的重点不在这里,她近半年一直跟着服侍老皇帝,知道对方的病情严重程度,她说:“墨儿,你之前带兵夺下长安城,又攻破多个城池,风头太盛。”她顿了下,继续道:“太子生性多疑,我和陛下只怕你不能好好替他守天下,到头来会获得个莫须有罪名,得不到好结果。”
她给自己舀了碗红枣银耳汤,轻轻搅动,缓缓道:“本来这次落狱的事,你父皇确实是想偏着太子,给他个面子,同时也帮你压一压风头,待回来时降爵封侯,守住一隅,即两全其美又互不得罪,陛下想着太子若是知分寸识大体,定会不再为难你,且来,双方都是利益最大化。”
宣贵妃浅浅喝了一口汤,似是叹息,又似是嘲讽:“帝王最会的就得是权衡之术,太子这人心太厉,过于激进,即伤了他人又不顾自己的好处。”她苍老的眼眸望向身旁的儿子,道:“母亲也只想你做个藩王,好好守住大梁江山,只可惜,太子心太狠,陛下不愿看到手足相残,协作才能稳住江山,保人民生息,如今太子犯下大错,且不知悔改,陛下对他....已经彻底不抱希望了。”
沈如墨用完膳,给宣贵妃夹菜盛汤,他将筷子置于碗碟上,说:“我理解母妃的想法,被人刀架脖子上了,若任人宰割的羔羊再当下去,就得穷途末路。”
母子连心,宣贵妃心领神会,她摸了摸男主的头,如同母虎在舔舐抚摸自己的幼崽,说:“墨儿,你做什么母亲都会帮你,孩子,我会竭尽全力支持你,宫里的事不用操心。”
她:“至于你父皇那儿...他的心境已经完全变了。”
宣贵妃:“事情的转机走向不知道会怎么样,接下来,又得是腥风血雨。”两人已聊开,又扯起了高阳王最近的动态,宣贵妃突然八卦起来:“最近高阳王又新纳了侧妃,没多久对方就诞下一子,虽然他沉迷美色,人也骄奢淫逸不靠谱,但繁衍皇家子嗣这一块儿,还是比你靠谱。”
她似带埋怨:“墨儿,你也到成家立业的年纪,是该寻个王妃了。”
侍女们重新过来,递上茶水和果物,沈如墨本来正在啃水果,闻言顿觉手里甜甜的果子惹得牙酸,敷衍推脱:“不急,不急。”
小伙子自己当然不急,做娘的一把年纪却急得不行,宣贵妃激情彭拜,催婚把自己都搞兴奋了:“你看看母妃这皱纹,为娘一把年纪了,怎么可能不急,谁像你一样老光棍。
沈如墨默默被教训:“……”刚刚明明还在心疼关爱自己。
只见宣贵妃拍手笑道:“改日我去寻你父皇,让他替你好好筹谋,策划选秀选妃。”
17. 第十七章
沈如墨立马婉拒:“还是不急吧,目前事情太多,儿臣暂时无暇顾及这个。”
宣贵妃恨铁不成钢,骂道:“怎么能不急,你都及冠了!”她气得拿捏着帕子指指点点,如数家珍道:“你知道不,太子、高阳王他们,孩子都在地上跑了,你的呢?连王妃的影子还没看到。”她叹了口气,无奈说道:“也是因为常年在外征战,过得不安稳,你顾不上这些......”
忽然,宣贵妃停下絮叨,知子莫若母,以前沈如墨虽然对这种事不上心,却从未抵触,之前带他瞧过一些世家大小姐,这小子都去了,只是没遇到对眼儿的,她眼睛亮了亮,试探着询问:“墨儿,你可是有心仪的女子?”
沈如墨闻言,脑中忽然闪过赵卿竹的身影,片刻,他如触电般矢口否认:“母妃别多想,儿臣目前没有心思在男女之事上。”
宣贵妃若有所思,她沉默半响,突然转换话语,问:“墨儿,你这段时间在书信里经常说的,那个黑山寨里待的怎么样,为娘记得你经常提及到一个寨主,他又是何许人物,会不会对你造成不利,构成生命威胁之类的?”
宣贵妃:“黑山寨那边情况如何,你有没有遇到什么特殊的事,有趣的人,结交到能人异士、江湖豪杰。”
沈如墨眼眸含笑,替赵卿竹辩解:“不会,母妃,她是位文韬武略的女子。”
宣贵妃瞳孔震惊,那位寨主竟然是个女子?自己询问这么多事,沈如墨的重心唯独在那位黑山寨寨主身上。
她眼睛睁大,赶紧吃口果子压了压气息,随后气定神闲,清清嗓子缓缓说道:“有机会我倒想见一下,是何种奇女子,竟然能在边境那种兵荒马乱的地方站稳脚跟。”
沈如墨毫不避讳,说:“若有机会带来给您见一下。”
宣贵妃慈祥的笑道:“好,为娘静候你的佳音。”
沈如墨:“?”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临近腊月,年味儿渐重,严府开始张灯结彩忙活起来,丫鬟小厮热热闹闹的布置府邸,在门前挂上大红灯笼,鞭炮声噼里啪啦响彻大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院子内,草木在大雪纷飞下白雪皑皑的裹上银装,一片祥和安逸。
房屋内炭火噼啪声响起,赵卿竹窝在香炉旁的椅子里看书,摇椅旁,热茶散发出潺潺烟雾,她静静读着手里的书,听身旁女人讲话:“瑞雪兆丰年,明年定是有个好收成。”
窗外雪花飞舞,藤椅上赵卿竹悠闲的翻书,回答:“确实,今年这雪格外的大。”
坐在她旁边绣服饰的女人,是严德荣的发妻李氏,她手里缝着小孩儿的衣服,摸了摸隆起的肚子,叹道:“我这崽子约莫着得开春才能出来,是瞧不到今年这场大雪咯。”
赵卿竹笑道:“无边光景一时新,春季繁花锦瑟,也别有风味的。”
李氏道:“赵夫人,还是你会说话,读书人有文采,到时候若您还在长安,就来给我的孩子取名字。”
二人转随口闲谈,李氏忽然挤眉弄眼道:“卿竹,你们夫妻二人也得努力,要个孩子了吧?”赵卿竹闻言,莫名脸红,她随口糊弄:“还得过几年吧。”
李氏和严德荣一个性子,他手里绣着毛线衣,嘴也飞快,热心话急:“哪里还能等过几年,身体能遭得住?我跟你说,女人要孩子,最好的就是你这个年纪。”
李氏顿了下,想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也才十八十九的年纪,不着急,如墨已及冠,会比你急一点。”
“你家夫婿就没催你?”
赵卿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喝了口茶掩饰尴尬,并未搭话,李氏也不多纠缠,反而与她谈论起近期皇城内的新鲜事:“卿竹,你有没有听到传闻,皇帝病重,准备大赦天下,那位大名鼎鼎的靖王殿下要回朝了。”
赵卿竹眉眼挑动,对这种朝堂大事,她倒有点兴趣:“靖王准备回城?”
李氏:“对。”她的关注点可不是这些,深闺妇人最好奇的是儿女情长家长里短之事,她又摸了摸隆起的小腹,脸上透着神秘的笑容,说:“传闻这位靖王,年少有为、风神俊朗,年过及冠但后院空空,至今未纳王妃,皇贵妃娘娘急得不行。”
赵卿竹默默听小道消息,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哦?”李氏娓娓道来,她打听了不少消息,道:“据说,靖王此次回朝后,就要和首辅的女儿,即王渊之女订婚。”
侍女端上几盘杏仁和冬枣等茶点,赵卿竹捏起一颗杏仁,塞进嘴里,囫囵评价道:“好事儿。”
严夫人拿起颗冬枣,边啃边啧啧叹道:“也不知宰相之女能不能降得住这位文韬武略的大将军。”
赵卿竹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说不准。”严夫人将枣子核丢进盘子,持不同观点:“那可不一定,卿竹,这男人啊,就喜欢他们降不住的……”她话还没说完,就听窗外传来脚步声和男子说话的声音,两人往外望去,只见沈如墨与严德荣交谈甚欢的走进来。
李氏立马忘记她的降伏男人高招,她放下手里织的毛线,给二人沏茶,询问道:“这是有什么喜事,竟如此高兴?”
严德荣端起茶喝了一口,大大咧咧地坐在李氏身旁,将掌心放在李氏的手上,言语间还洋溢着愉悦:“夫人,黄平山要置办一场家宴,邀请我们过去。”
李氏坐在严德荣旁边,紧紧靠着他肩膀,回答:“那很好啊。”她摸了摸肚子,惋惜道:“只是我这身子可能不太方便过去。”
随后,李氏笑道:“卿竹,你去替我多吃点。”
“哈哈哈……”严德荣大笑,摸了摸李氏的脑袋,埋怨道:“傻夫人,在说些什么?黄侍郎盛情邀请,主要是请赵庄主和沈公子。”他喝了口茶,玩笑道:“我严某只是过去陪酒的。”
李氏娇嗔的将头埋在严德荣肩膀上,赵清竹笑道:“我也只是过去陪酒的。”沈容墨担心她又像上次一样喝醉,结果闹个生病,急忙说:“不行,你不能喝酒。”
此言一出,又惹得哄堂大笑。
赵卿竹含笑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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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墨对视,几人闲聊片刻,严德荣一拍膝盖,捏着李氏的手掌心道:“行了,你们俩夫妻继续聊,我们先走了。”
李氏任由严德荣牵着手,二人亲密的款款走出房间,沈如墨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一股寒气,他喝了口热茶,暖暖身体,赵卿竹帮他添上茶,询问:“你父亲的病这些时日如何,腊月期间是否要回去探望一下?”
沈如墨摇头,他端起茶喝了一口,道:“不了,回去也不方便,万一被其他人知道太危险。”
赵卿竹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一个冬枣放在他面前,语气故作轻松的安慰:“无事,那就咋俩搭伙过个年。”
沈如墨轻笑,习惯性的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赵卿竹不自然的咳了声,但没出言阻止,沈如墨听见咳嗽声,转而拍她的背,关心劝道:“风寒还得养。”
赵卿竹垂眸:“唔”,沈如墨起身,说:“你也该去休息一下,天气严寒不宜操劳,得多睡睡。”赵庆竹听着他的絮叨,随后二人跟早已习惯似的,她任凭着沈如墨扶着,往卧室走去。
转眼便几日过去,春节各处热热闹闹的,节气还正浓郁,年初几天,黄平山邸更是热闹非凡,来访宾客踏过门槛络绎不绝,皆多是生意上与户部来往频繁的商人,赵清竹没去前厅凑热闹,她吃了几杯茶,转而绕道庭院,往假山花园透气去了,独留下沈如墨在大堂与宾客应酬碰面。
假山前,溪水两岸旁的雪堆已融化,潺潺冰水汇入溪流中,寒流拍打过碎石岸,冰雾环绕,别有一番风味,赵清竹磕着瓜子,悠闲的在花苑里散步,她看着清溪流水发呆、放空思绪,忽然间,却被一阵女孩子铃铃的笑声打断。
赵卿竹看过去,只见一个粉衣少女手持油纸蒲扇,正笑盈盈的跑在岸边扑蝴蝶,少女穿着十分华贵,身旁只跟着一个侍女,着急忙慌地护着她,生怕不小心摔着。
赵卿竹嘴里磕着瓜子,闲来无事驻足观看,冬季初雪融化,地面十分湿滑,她将一颗瓜子塞进唇中,心想,这样玩乐若是跑到河岸边,这官家小姐怕是要摔一跤,正胡思乱想着,只听一声尖叫。
侍女:“小姐!”
赵卿竹望向二人方向,见那少女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假山旁,悄悄摸摸的靠近一只停留在湿滑石面上的蝴蝶,她动作小心翼翼并十分危险,忽的,蝴蝶猛然展翅一飞,少女急切地扑过去,脚一崴,人也随之扑空,她身形不稳,歪倒两下不慎往溪流方向摔去。
“啊——!”
女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侍女慌张跑上前,人没抓住,自己还跟着滑脚差点摔往溪流中,少女脚下鞋靴猛打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头朝后,往湖面栽去,她别无他法,慌乱的传出尖叫,突然,只觉腰间一紧,身形堪堪稳住,随后腰被人搂紧,手腕被大力一拉,整个人恢复平衡,稳稳站回到岸边。
她惊魂未定的靠着树干,一抬头,只见迎面一位身形高挑清瘦,面容极美的女子站在自己眼前,道:“小姐,可别为了一只蝴蝶搭上性命。”
18. 第十八章
这位差点失足落水的女子,就是翰林院首辅王渊之女王嫣然,她粗喘着气,惊魂未定的深呼吸,并观察着眼前的人,只觉入目十分惊艳,面前人长相白嫩娇气,举手投足颇有贵气,一看就是世家女子,但眉眼却透着一股英姿飒爽,完全不似寻常家闺阁小姐。
王嫣然面含羞涩,惊魂未定的小声说:“今日多谢女侠相救,请问....您是哪家的小姐?改日我必登门拜访答谢您。”
赵卿竹望着眼前的女子,似笑非笑的回答道:“我不是哪家的小姐。”
王嫣然不解,她眼神迷惑询问:“那您是……”
赵卿竹突然靠近她,笑了笑,小声说:“我是土匪。”
“啊?!”
王嫣然眼眸大大的,她捂着嘴巴,差点没叫出声来,震惊道:“土土土.....土匪?”
忽然,不远处传来男人的喊声:“赵庄主,鄙人与沈公子寻您许久,没想到竟躲在这里偷闲。”
赵卿竹闻声看去,只见黄平山和沈如墨同步走来,她站直身体,不再逗身旁的闺阁小姐,却没注意,王嫣然如同小鼹鼠般颤了颤身体,因为差点落水都已经发软的脚突然鼓起了劲,还没待与救命恩人打招呼,撒丫子就踩着小碎步跑了。
赵卿竹:“?”
黄平山和沈如墨刚走到跟前,就见一粉衣女子往后园方向落荒而逃,黄平山看着对方的背影,思索片刻,询问:“你俩怎么在一起?”
赵卿竹如实交代:“她刚刚扑蝴蝶差点摔湖里了。”
谁料黄平山听见这话,再也顾不上与二人寒暄,蹙眉:“这丫头。”他赶忙说:“这是我师傅的女儿,赵庄主,在下得去看看她有没有受伤,沈公子,你们二位先聊,黄某怠慢,稍后酒宴上见。”说罢,他便略带慌张的离开,往女子逃跑的方向追去。
赵卿竹若有所思地盯着远处男女二人一前一后的背影,沈如墨站在她身旁,低头询问:“在想什么?”
小溪前,赵卿竹摇头:“没什么,你们怎么一起过来的,严庄主呢?”
沈容墨:“我与黄侍郎闲聊散步,严庄主还在前厅,同诸多王公贵族喝酒。”
赵卿竹和沈如墨沿着河道溪流慢慢走路,她说:“严德荣倒是放得开,我当初就是看重他这点。”
不过,她还在担心沈如墨:“如此多朝廷中人,不会遇到认识你的吧?”转而,赵卿竹又想到之前沈如墨说过的话,摇头笑道:“不过你敢来,定是有自己的把握,是我多操心了。”
沈如墨张了张唇,语气带上了犹豫:“卿竹,其实……”
赵卿竹思绪飘飞,还没待沈如墨说话,突然道:“如墨,年后我们就要启程回西北了。”
沈如墨停下脚步,赵卿竹也跟着停下来,她疑惑地抬头看着他,只见沈如墨轻声道:“庄主,我可能没那么快,需要留在长安一段时日。”
赵卿竹点了点头,她理解,他估计是挂念病重的父亲,但是,她想说自己可以想办法将他们一家人弄去西北,但话到嘴边,最后变成了:“如墨,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如墨沉默,什么时候回西北?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他望着眼前的人,突然发现自己的不舍。
半响,他说道:“暂时还不清楚。”
赵卿竹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只道:“好吧,我在那儿等你。”
天际渲染着一抹橘黄,临晨破晓时分,万籁俱寂,马蹄急速踏过官道,冲向城门脚下。
“什么?!”
东宫殿内,太子披头散发,他眼睛血红,瞪着眼睛不敢置信:“他竟然又回来了.....”
一旁,老太监隔着纱帘,尖着声音颤颤巍巍说:“殿下请息怒,靖王是奉陛下的旨意回宫,兴许过段时日又被发配出去了。”
太子披头散发的站起身,他一把掀开纱帘,就往门口冲去,老太监赶紧伸手阻拦却扑了个空。
他冲向门口,一把推开殿门,却被两把利剑出鞘拦下,禁卫军守卫冷着脸,道:“请殿下回宫,无陛下召令您不得擅自走出东宫大殿。”
“放我出去!你们这群走狗,待孤出去全给你们砍头!”太子说罢,一把夺过门口侍卫腰间的弯刀,高高举起,下一秒就要砍下。
“殿下!擅杀奉命镇守东宫的御林军,您这是要谋反吗?”一声严厉的呵斥传过来,太子顿了顿,他望向长廊方向,只见禁军首领韩安权持刀走来,坚毅的眼眸看着他:“殿下,做事请三思。”
“你这个……”
太子终究不敢挥刀砍下,他持刀的手放下来,哐当将弯刀摔在地上,形如癫狂,吼道:“父皇呢!传旨前往乾清殿,孤要见父皇!”
韩安权一挥手,御林军立马上前,将太子挟持住,二话不说押进东宫。
“韩安权,你大胆——!抗旨不遵,孤要禀告陛下砍了你——”
太子被关回东宫内殿,无一人进出将其求见陛下的旨意传出去,殿门旁,老太监汗如雨下,正准备跟随着进殿,忽然身后传来冷冽的声音:“太子要见陛下的事,公公听到了吗?”
老太监脚步踉跄停下,毕恭毕敬的回答:“老奴自不会多嘴,请韩统领放心。”随后见韩安权不再多言,于是赶快踏进东宫大殿,关上了沉重的大门。
朝堂上,众大臣交头接耳,静静等待龙椅上的老皇帝上朝。
前些时日皇帝多病,已有接近两月没有召集大臣上早朝,今日却突然命群臣觐见,大家纷纷猜测是因为街坊间的传言,靖王要回城了。
片刻,殿外,传话的大太监喊道:“靖王求见——”
朝堂顿时沸沸扬扬,侍从掀开帘帐,老皇帝被搀扶着走出来,他咳嗽几声,随后坐上龙椅上,硬朗苍老的眼眸望向殿外,说:“宣。”
“宣——靖王进殿——”
随着太监高声复述,太和殿内文武百官的视线皆看向殿外,阶梯上,皎白的大理石被烈日阳光暴晒,沈如墨一身黑色蟒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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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衣格外醒目,他踏上台阶,在禁军守卫士兵的簇护下,进入大殿,高声道:“臣拜见陛下,儿臣奉召从西北归来,今日方至,请陛下降罪。”
老皇帝高坐龙椅上,威严道:“靖王,前些日朕命你去西北考察,反馈如何?”
殿内,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眼神交换。
沈如墨恭敬行礼,说:“陛下,西北近半年匈奴时常来犯,边境各势力有蠢蠢欲动之态,臣认为,需往西北增派兵马,尽快筹谋。”
王渊站出,附议:“靖王骁勇善战,必最会观察战情,依臣看,北方匈奴虎视眈眈,不是善茬,养虎为患,须尽快端除。”
其他大臣纷纷谨言,皆发表自己的看法,表达对西北局势的担忧。
老皇帝:“确实,匈奴近日多有异动,依情况,离战事不远了,不过当下也难以商讨出什么,对策须跟形势而变。”他咳嗽几声,明显已感觉体力不支,便发话道:“靖王,回你的靖王府,好好休整些时日,这段时期先替朕打理国事,行监国之职。”
“这……”
众大臣一听这话,纷纷交换眼神,若换做以前,太子党羽必定会阻止老皇帝任命其他王公贵族行使监国的职责,毕竟,在东宫太子尚且在位的情况下,命王爷行使此项权利,即昭示位同太子,古往今来,监国权外移,皆是东宫地位发生变化的标志。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太子犯下的大错满朝文武以及老百姓皆知,其东宫之主的地位都不一定能保住,太子党羽自然不敢再针对靖王的事有非议,朝堂上暗潮汹涌,文武百官各怀心思,老皇帝心中明了,却无精力去一一对付,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只想尽快让沈如墨在长安城立足,先将监国职位坐稳。
事情再商讨拖延下去,难免生变故,老皇帝咳嗽两声,苍老的手扶住龙椅,正准备宣布退朝,忽然,一道急令从远处传来。
“陛下!西北急报——!陛下——”
他眼眸抬起:“宣。”
信使风尘仆仆,脸颊带着汗渍和泥泞快速跑进殿,单膝跪下,拱手道:“陛下,匈奴可汗突发恶疾去世,呼延一族大皇子即位,灭了东胡,前几日,呼延耆带兵侵入互市,屠杀中原人,幸有西北居民奋力抵挡,才暂时抵住匈奴人的攻击,现常毅将军已命人关闭互市,匈奴大军正集结大军于东胡境内,边境全线进入紧急戒备状态!”
“什么?!”朝堂一片哗然,大家皆没料想到,中原内患才刚稳定,边境竟然这么快就有大战之势。
“没了西夏镇北军的铁骑,匈奴如此之快就开始嚣张起来。”
“是啊,前些年中原打成一片,却无一方势力敢去干扰西凉赵家的地盘,就是担忧内外围攻,异族入关,破中原格局,现如今没想到,西凉军才短短消逝数年,匈奴人就快速崛起,果然,养虎为患,终成大祸。”
台下众官员你一句我一句,终究没有商量出对策,朝中弥漫着惴惴不安的氛围,老皇帝未多言,直接宣布退朝。
19. 第十九章
乾清殿内。
老皇帝身穿白衫,苍老的手撑着额头,表情严肃的盯着手中卷书,他猛烈咳嗽几声后,将手中的案卷放到桌上,道:“北方战事不容乐观。”
沈如墨拿过西北的战情书,道:“常毅顶不过两月,如果不增援兵力,西凉岌岌可危。”
太监递上汤药,老皇帝端过喝了几口,随后一饮而尽,他拇指摩擦着陶瓷碗面,缓缓道:“呼延一族的二皇子,鸿煊,其母族乃东胡血脉,族人向来与中原交好。”
“东胡的地理位置于匈奴正前方,本能将中原与匈奴隔开,形成缓冲地带。”
沈如墨:“但如今匈奴政变后,据线报,鸿煊的母族及其本人,都已被呼延耆关押囚禁。”
老皇帝将药碗放回托盘,道:“鸿煊其背后的东胡势力尤在,呼延耆不能拿他怎样,如若他轻举妄动,一刀杀了鸿煊,东胡归降的族人必反,届时匈奴攻城时会内外夹击,那呼延耆必元气大伤,其迅速进攻中原的谋划将一败涂地。”
沈如墨赞同:“呼延耆想,但他做不到,没法将东胡除之而后快。”
老皇帝起身,他颤巍巍的往乾清殿寝卧走去,沈如墨赶忙搀扶,只听身旁人道:“朕的身体不行了,匈奴人在此时挑事,倒是合适。”
沈如墨沉默半响,道:“父皇别多虑,大梁的江山都已经打下了,外患去除是迟早之事。”
老皇帝被搀扶着坐到榻边,道:“墨儿,匈奴祸患若不能解决,遗留到皇位动荡之时,牵一发而动全身,大梁朝政将会生变,后患无穷。”
沈如墨单膝跪地,道:“父皇,儿臣愿率兵前往西北,平定匈奴祸患!”
黑风寨大门敞开,山腰上,数人骑马扬起纷飞沙尘,赵卿竹一袭红衣,骑马疾驰而入山寨。
“这里,是东胡境内最靠近西凉的地方,待山上大雪融化,仅需行军半日,就可翻过山岭,绕开官道,直击西凉城。”
书房内,地图沙盘上插着大大小小的旗帜,赵卿竹风尘仆仆,面容尚且沾染着黄沙泥土,未顾得上擦拭,她周围站着李忠清、姚云等人,皆面容严肃,盯着地图沙盘。
不一会儿,秋生推门而入,道:“寨主!前方哨兵来报。”
赵卿竹站立于沙盘前方,见秋生道:“前几日匈奴攻城后的难民已安置妥当,朝廷也在振发灾粮。”随后,他靠近赵卿竹,小声道:“据线报,今晚匈奴会袭城,从巷道。”
夜晚。
黑山寨从山顶及山腰灯火通明,西凉城街道上却昏暗漆黑,空无一人。时辰已至宵禁时分,赵卿竹身后跟着一众人马,静静走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
快到达城门处,她对着身侧的姚云说道:“姚云,你这边负责坚守住偏门,谨防敌方声东击西,遗漏进匈奴人,又搞烧杀抢掠这一套。”
姚云抱拳:“属下遵命。”
随后,姚云携几百兵士往偏门离去,李忠清跟在她身后,赵卿竹停下,对他道:“忠清,你武功了得,随我一起前往巷道,堵住匈奴人的偷袭,怎样?”
李忠清眼眸漆黑坚毅,他并未多言,只道:“好。”
城中各处巷道内,黑衣人混杂着大梁兵士,足有数万人,他们整齐划一的快速沿着城墙排列走过,涌向各个巷道,其中人数最多的军队,集中涌往西凉城门的巷道。
明月高悬,寒风萧瑟,城内空旷安静异常,连小孩的哭闹声都没有,李忠清守在赵卿竹身旁,数百人排成两列,拥挤在城门狭窄的巷道之中,前方不远处即是外墙的巷道入口,狭窄坚固,呈炮筒状,由厚重木门堵住,因常年不用生锈的铜锁固定在门面上,弥漫着沉沉灰尘。
外墙巷道出入口极窄,基本用于发生攻城大战时,进行武器运输以及兵力补给,其入口处极窄,由口至城内数十米长,两侧墙仅隔三米宽,易守难攻,寻常情况下,敌袭从此进来就是白白送人头。
但是,西凉城经过匈奴几次攻城,驻扎的兵力已折损大半,攻巷乃一步险招,却能快速摸清守方兵力状况,胜算很小,但对于敌弱我强的态势下,变数则会极大。
一旦巷道破守,不必再动用大规模兵队攻城,就能以最小的代价,快速拿下城池。
昏暗巷道中,常毅额角浸流下汗水,他嘴唇干裂,嗓音沙哑,说道:“少主,您说匈奴人今晚真的会来吗?”
赵卿竹:“他们要想试探你手上还剩多少兵力,就一定会来。”
周遭一片死寂,巷道漆黑,只余兵士们衣料摩擦间偶尔发出的簌簌声,李忠清站在赵卿竹前面,正对着巷道入口,他眼眸紧盯着如腕粗大的铜锁,见它静静地贴在厚重木门上。
倏地,铜锁上的灰尘疏疏落下,仅片刻,沉重的撞击巨响声从巷道深处传来。
西凉城内,火把燃起,冲天火光映照整个城池,兵士们手持弓箭,在漫天厮杀声中,如蚂蚁般冲涌向城门处。
“匈奴人敌袭,弟兄们,给我杀——”
羹火噼啪炸响后熄灭,赵卿竹满身血迹,脸上乌漆墨黑,她一把掀开帘帐,将剑哐当扔在桌面上,斑驳血迹从剑身滴落到地面,浸入泥土中。
“今夜多亏你的情报,我替城内的百姓,感谢您。”
军帐内,身材高大的男人摘下头上的罩帽,他转过身,脸上透着不羁邪魅的笑:“各取所需,不必言谢。”
“鸿煊。”
赵卿竹大大咧咧坐往桌后,她取下腰间水壶,拿来两个碗,拇指利落顶开塞子,倾斜水壶,哗啦啦水声中,陶瓷碗被茶水浸满。
鸿煊跟着在对面坐下,他垂眸望着面前的茶碗,嗤笑道:“雁南君,帮了你这么大的忙,连碗酒都没得喝?”
赵卿竹抬起茶碗,仰头一饮而尽,她擦了擦嘴唇,说:“我不会喝酒。”
鸿轩也端起茶碗:“是不愿意同我喝吧,小气。”随后也仰头喝下。
赵卿竹提起水葫芦,将它丢往桌面:“想喝自己倒。”
她随后笑道:“鸿煊,你竟还有心思念着酒喝,看来在匈奴的日子仅是不好过,但还没到一条狗命保不住的地步。”
鸿煊自顾自给自己倒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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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奶奶的,老子还没被呼延耆一刀捅死,先被你骂死了。”
倒完茶,他放下葫芦,手指敲击着桌面,说:“东胡还有用,呼延耆这时候要了我的命,是自断后路。”
赵卿竹询问:“你母族那边的人如何?”
鸿煊砸舌,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都被囚禁起来了,命悬一线,半死不活,不过都还留着一条命,还不错。”
赵卿竹皮笑肉不笑,说:“你倒看得开。”
桌子对面,鸿煊手搭上膝盖突然靠近,他脸上露出邪气:“那又能怎么样?难不成,雁南君能有办法救我?”
哐当一声,陶瓷碗放上桌面的声音响起,赵卿竹抬手,给他的脸一巴掌推开,语带讽刺,眼睛却认真地盯着他:“自然有办法,只是看二皇子舍不舍得匈奴这块地皮。”
“哈哈哈哈。”鸿煊站起身,他走向门口,说:“我怕命都赔进你赵家。”
随后他推开帘帐,头也不回的离去。
戈壁沙漠上,胡杨树零星分散在平原上,抵挡住漫天飞沙,官道,黑甲步兵匀速前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军队前方,黑压压的骑兵在最前面,大梁红色军旗下,沈如墨骑在马上,提起腰间水壶,仰头一饮而尽。
身旁,中年将士正在说着西凉战矿:“匈奴多次遣派零散兵队攻城,打完就撤,前线兵力强盛,后方军备充足,且一次比一次进攻猛烈,常毅的兵队死伤惨重,驻守边疆的战士只剩下两万多兵力。”
沈如墨:“目前驻扎西凉的大梁兵队人数,到不了两万。”
中年将士错愕,说:“可是两日前回传的兵队人数统计……”
沈如墨手持马鞭,望着前方茫茫戈壁黄土,道:“昨夜急报,西凉军与匈奴进行了巷战,即使有赵家前西凉铁骑军兜底,大梁的兵力也得上一大半。”
“常毅的兵是朝廷拨派的,从未有过与匈奴人的作战经验,在武力不足的情况下,只能靠人头阻攻,关外匈奴骑兵彪悍,每一次作战基本都是以命换命。”
沈如墨:“这一次巷战我方投入多少兵力进去,就会折损多少。”
中年将士:“匈奴人也死伤惨重,他们为什么在可以全面攻城的情况下,还为了摸底白白赔上人头?”
沈如墨:“呼延耆心高气傲,他短时间内灭了东胡,本就后济不暇,依目前来看,他们的后勤估计经不起长线作战。”
“殿下,您是说匈奴人要赌一把,准备快速攻城,让我们来不及增援?”
“大概是如此,按目前的行军速度,还需四五日到达西北,局势紧张,我们得加快了。”
沈如墨眼眸坚毅,道:“大梁建朝短短数年,敌我双方都在韬光养晦,现在就看谁养的比较肥了。”
中年将士语带感慨:“靖王殿下,恕老臣多嘴,这些时日,若不是西夏余孽赵氏携前西凉铁骑军联合抵抗,西北防线应该早被匈奴一族冲破了。”
他试探着询问:“殿下,到了西北该如何处置这些民兵,是统统赐死?如若如此,我们需早做好准备。”
20. 第二十章
沈如墨道:“赵氏余孽不在少数,军队数目可拟在匈奴攻打西凉之前,常毅手下驻扎于边境的防卫兵数量,按照现在的局势,硬打只会两败俱伤,不利于击退匈奴士兵。”
中年将领十分震惊:“竟如此之多?!”
沈如墨一笑,道:“常毅本就是赵家的老部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所难免。”
中年将领:“殿下,私养军眷,乃谋逆之罪啊。”
沈如墨转过头看着他,冷冽道:“不,待到西北,孤要重重的赏他们。”
西凉城外,郊区山野的草丛中密密麻麻埋伏着士兵,不远处,城门外已展开车轮战,匈奴士兵推着一辆辆炮车,火石高高抛出,再砸向城墙,轰炸出震天火花。
秋生紧紧盯着前方战况,他放下千里眼,说道:“他奶奶的,匈奴人的军备竟然如此充足,这不符合常理。”
赵卿竹同样观察着前方战情,道:“匈奴还在不断加兵,城内常毅的军队都上了。”
秋生粗糙的手掌抬起,摸了摸脸上的黑炭灰,啐道:“匈奴人这波拼了,数十万人马出动,呼延耆玩够了,他就是要今晚拿下西凉城。”
赵卿竹眼眸饱含血丝,转头询问:“朝廷的援兵到哪儿了。”
姚云回答:“预计离城三十里地。”
赵卿竹嗓音沙哑,轻声道:“他们有骑兵,我们只需坚持一个时辰。”
“寨里的妇孺都转移了吧?”
秋生回复:“已经派人带领着撤走了,跟着玉贤山庄的大部队离城的,除了负责护卫的人,剩下的弟兄都在这儿了。”
远处,城门传来哐当巨响,车轮碾压过城池,匈奴人开始使用攻城锤撞击破门,却很快,第一轮攻势被城内的飞箭压下,无数匈奴人被击杀,尸体从城墙上摔下,掉入护城河中。
赵卿竹拍了拍秋生肩膀,喊道:“弟兄们,赵家士兵世世代代以边疆为战,今日,又到亮剑鞘的时候了,看着前方的敌人,你们怕不怕?”
身后,身穿黑衣的士兵们眼神坚毅,铮铮声中,一个个利落亮出手中银剑。
赵卿竹拔出腰间长剑,她站起身,翻身骑上黑马,高声喊道:“随我杀——”
“冲——!!!”
数万兵力从山间奔下,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尽头,他们骑马疾驰踏向平原,毫不回头的冲向匈奴侧向阵地,加入厮杀。
天迹染上破晓云雾,西凉城门已被攻破,城内厮杀惨烈,匈奴人混杂着大梁官兵,以及前西凉铁骑军三方混战,展开了激烈巷战。
城门处,集中围堵着匈奴士兵,被黑山寨民兵抵挡住,推进不得半寸,前后两端,大梁官兵混杂其中,局面打的十分混乱。
匈奴人的攻城器械使用殆尽,双方皆展开激烈近战,赵卿竹骑在马上,长枪猛刺,挑飞攻近身侧的敌袭,马匹嘶鸣,她四周围上层层敌人,展开攻势。
弯刀砍来,直击马腹,赵卿竹手握马鞍,一跃而起,长枪击中马匹尾部,黑色骏马高高扬起蹄尖,脱离束缚后,马匹在刀剑攻击下乱奔冲出人群。
赵卿竹滚落在地,她刺出长枪,击中正面而来的敌人,身旁,弯刀大力挥砍下,几次连翻砍向地面,转瞬间,刀击中枪身,棍身瞬间碎裂。
她利落起身,踢翻接踵而来的敌袭,抽出腰间长剑,挥剑砍向匈奴士兵,对方头颅坠地,血溅三尺。
下一秒,身后匈奴士兵来袭,赵卿竹猛然闪躲,不慎被弯刀划中,手臂瞬间传来刺痛,血液晕染黑衣,“啊——!”随着匈奴人一声惨叫,他高大身躯重重倒下,背部血液膨出,李忠清出现在赵卿竹面前,脸上溅满鲜血。
他鳌战一夜的眼睛布满血丝,在厮杀声中喊道:“少主,你先离开。”
赵卿竹迅速掏出纱布,三两下裹紧手臂处渗血的伤口,回答:“忠清,朝廷的援兵马上到,你先回去替我带领好山寨的兄弟,届时我一人前去领罪。”
李忠清一刀砍死敌袭,道:“说什么傻话,围城破敌,何罪之有!”
赵卿竹一把拉过他肩膀,砍杀偷袭过来的匈奴人,说:“我乃前朝罪臣,不是一个私幕民兵的罪名就能处置好的!”
“寨主——寨主——朝廷的援兵来了——”秋生骑马而来,询问:“寨主,我们现在回去?”
巷道内,死伤尸体累累无数,血液下的青石板路都染成了黑色,匈奴人大势已去,纷纷撤离西凉城,涌向边境。
赵卿竹:“走,回山寨。”
天已大亮,山寨一路上被朝廷重兵驻守,赵卿竹身后跟着李忠清和秋生等人,走回山寨的路上,她嘱咐道:“秋生,到时候你不要多话,朝堂的人我来应付。”
秋生满脸血污,他的大刀扛在肩上,大大咧咧道:“寨主,弟兄们不怕死,大不了一起砍头!”
身后,一众黑山寨军皆附和道:“属下不怕死!”
赵卿竹走在最前方,眼眸紧盯着山顶上的黑山寨旗帜。
寨门口,为首的几个大梁将领抬头望着黑山寨寨门,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秋生远远的看见其中混杂的一个高大的身影,语带疑惑道:“寨主,俺怎么瞅着远处那个傻大个儿,有点眼熟。”
赵卿竹心中盘算着对策,懒得搭理他,敷衍道:“我不认识。”
他们几人经过一场攻城大战,衣衫破烂,风尘仆仆的走往山寨门口,浑然不似出发前威风凛凛的黑山寨军,更像是刚刚沿街乞讨回来的丐帮贩子。
待众人越走越近,赵卿竹看向大梁军队方站在最前面的领头军官,内心也开始纳闷儿,嘀咕:“这傻大个儿怎么这么眼熟。”
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穿黑色铠甲,沾染着激战后的斑驳血迹,他抬头望着山寨大门,背对着众人,闻声转过身。
待看清此人后,赵卿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向前快走几步,失态喊道:“如墨——!”
她走过去,刚靠近,就被沈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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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入怀中。
赵卿竹回抱住他:“你怎么会来这里?现在西凉城局势很危险,你……”
沈如墨语气温柔,抚摸着她沾染血迹的头发,垂眸看着她,说:“你怎么样,我没事,现在已经安全了。”
片刻后,赵卿竹突然抬头,说:“你不会是骗我吧?你不是逃犯。”
一旁,中年将士面带疑惑,他眼睛瞅着紧紧相拥的二人,内心有一万个小报告想传报到宣贵妃那里去,便小心翼翼询问:“靖王殿下,此女是您的?”
闻言,赵卿竹眼睛瞪大,她表情冷淡下来,不可置信:“靖王?”
秋生刚走近,就听到这个惊天大瓜,他下巴都快震惊掉了,小眼睛突出:“啥子?!”
夜晚,军营外虫鸣阵阵。
军帐内,几人驻足于沙盘地图前,中年将领道:“匈奴经过此次攻城失败,必会养精蓄锐,至于何时再展开进攻,没有定数。”
他对身旁的沈如墨道:“殿下,依我看,首先,得摸清楚匈奴人目前的内部情况,根据战报,此次攻城大败后,匈奴内部政局又开始不稳,反对呼延耆进攻中原的声音不断出现,并且,在匈奴方攻打西凉城时,其在战线拉的很长的情况下,军备供给依然很充足,塞外一向物资匮乏,这是个很大的疑点。”
赵卿竹背手站立一旁,说:“要解决匈奴,我们可以从内部入手。”
李云轩同常毅站在一起,闻言,他眉宇一挑,询问:“赵少主有何高见?”
李云轩前不久才知道赵卿竹的真实身份,对于前西夏赵家军,他在跟随常毅来西北前就了解过,十分倾佩战功赫赫的赵家西凉铁骑军,对于西夏后期为巩固暴政,施行的灭门惨案,感到十分惋惜。
这段时间抵御匈奴的战争下,他深刻体会到在同匈奴人的作战经验方面,大梁朝的军队远不及赵家厉害。
众人洗耳恭听,却没听到下文,沈如墨踱步走到沙盘旁,他站在赵卿竹身后,伸手一指东胡的军队旗帜,说道:“东胡占据关键的位置,匈奴往中原进军,无论是后勤补给,还是兵队撤退迁徙,都需经过东胡境内。”
沈如墨低头看着她,轻声询问:“你是说,想要彻底消灭匈奴人,得从东胡入手?”
赵卿竹走到一旁,没搭理他,道:“它前方是物资肥沃的中原,后方是虎视眈眈的匈奴。”
“其大漠地貌是发生战争情况下最好的缓冲带。”
“东胡历代,为了度过严寒的冬季,与中原素来交好,特别是互市开通后,它与中原来往更加密切,并逐渐有了民间通婚等诸多习俗。”
赵卿竹道:“多年前,西凉镇北军能统辖匈奴,不止是武力对抗下的优势所致,更多的,是因为与身在局中的东胡进行周旋,东胡倾向中原,匈奴则后方无保障,难以进攻。”
李云轩摸着下巴,道:“给予东胡物资支持,令匈奴无法吃了它,挑拨离间、互相掣肘,坐收渔翁之利,实乃妙招。”
21. 第二十一章
常毅闻言,道:“可惜西夏后期给西凉铁骑军定罪,用的就是通敌的罪名。”
众人观察着赵卿竹的脸色,没在就此事继续讨论,沈如墨说:“呼延耆明白这一点,所以在近几年匈奴发展壮大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灭了东胡。”
“他对局势认知非常清晰,当下我们迫切需要做的事,就是救出鸿煊与其母族等人,扶起东胡新政权。”
中年将领:“确实如此。”他道:“但此事并非易事,首先,我们得确保鸿煊愿意同大梁朝合作。”
云纱拢月,寒露渐深,沈如墨看了一眼窗外,然后再望向赵卿竹,说:“今日太晚了,此事容后再议,赵庄主昨日攻城鳌战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秋生:“感谢靖王殿下,那我们先回山寨了。”他转头询问:“额,少主?我们……”
赵卿竹转身就走。
待众人一一离去,中年将领瞧了瞧沈如墨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殿下,这赵氏遗孤,看来并没有十分归顺朝庭,会不会有谋逆的风险?”
沈如墨充耳不闻:“孤累了,你也先回去吧。”
中年将领:“???”
他走出军营,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挠着脑袋,嘀咕:“我们也没拿这黑风寨怎么样,怎么赵小姐见到王爷就跟小媳妇闹脾气一样,没个好脸色,真奇怪。”
随后,他想起跟随着靖王来西凉前,宣贵妃的嘱咐,于是快速踏着小碎步,贼溜溜的回住处写小报告去了。
黑山寨。
初雪融化后,清晨的阳光多了几分温暖,院子内,赵卿竹手持长剑,她手腕蓄力,一跃而起,刺向立在地面上的稻草人。
剑花飞转,几刀后稻草纷飞,草人从杆上轰然倒下,倏地,她手心中三棱/刀刃滑出,擦一声飞击出去。
铮鸣声擦过耳旁,钉在树干上,沈如墨耳侧一缕黑发落地,他脸颊旁,黑色三棱小刀紧紧插在树干上,下一秒,长剑飞来,咔擦击中他双腿/间,半个剑身深陷在树中。
沈如墨:“……”
半响,他喉结滚动,道:“卿竹,我知道你生气,但是也没必要通过令我毁容和……来泄气吧?”
赵卿竹走近,她咳嗽两声,掩饰尴尬,随后抽出插在沈如墨跨下的长剑,塞回剑鞘中,然后走到石桌前,自顾自倒茶,没说话。
沈如墨将耳侧的三棱/刀拔下来,放到石桌上,他正襟危坐到赵卿竹身旁,开始主动老实的交代事情缘由:“太子一直示我为仇敌,半年前,我被陷害入狱,随后流放西北。”
“东宫赶尽杀绝,在到达西北后,操作谋杀。”
沈如墨眼眸的深邃望着她,轻声道:“幸亏被黑山寨的豪杰相救,不然今日沈某早已魂归西凉。”
赵卿竹表情有所松动,她喝了口茶,道:“不必言谢。”
“卿竹。”沈如墨伸出手,将她的手一把握住。
沈如墨看着她,眼神逐渐深沉,赵卿竹忽然说道:“策反东胡的事,我有办法。”
沈如墨眼眸微挑,问:“什么办法。”
赵卿竹视线下移,她长睫眨了眨,示意:“你手先放开。”
“哦。”沈如墨才反应过来,他将手放在膝盖上,手指蜷缩起,认真洗耳恭听:“赵庄主,请讲。”
赵卿竹倒了杯茶,摆放到沈如墨面前,也老实交代道:“匈奴袭击巷道的事,我能提前知道,是有内线消息。”
沈如墨握住茶杯,说:“鸿煊?”
赵卿竹:“嗯。”
沈如墨与她四目相对,说:“你想策反他?”
赵卿竹:“他母妃被呼延耆一族所杀害,有血海深仇。”她看着沈如墨白皙的脸庞,转而询问:“靖王殿下,事成之后,我有什么好处。”
沈如墨笑了笑,道:“你想要什么,尽我所能,都能给你。”
二人互相盯着对方,一时都没说话,半响,赵卿竹说:“行,殿下先帮我欠着。”
“事成之后,我们再一一清算。”
“成交。”
军营内,赵卿竹打开信件,她快速扫过信件上的内容,抬头道:“攻城失败后,呼延耆大肆清理中原政策反对派,鸿煊被禁足关押,性命垂危,他需要我们去救其和东胡的母族的人出来。”
秋生闻言道:“那我和姚云、忠清明日就启程前往匈奴。”
中年将士主动请缨:“殿下,这边派属下去吧!”
常毅、李云轩等人纷纷自荐,愿意涉险前往匈奴。
赵卿竹烧掉信件,她转过身,摇头道:“鸿煊指名道姓,需要我与靖王殿下同去。”
众人皆十分震惊,中年将士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殿下,这太冒险了,就怕匈奴人以此做局……”
秋生锤桌,他站起身,嚷嚷骂道:“奶奶的,鸿煊这小子打的什么主意,咱们黑山寨派个代表去不就行了?”
赵卿竹无语:“你当押镖呢,还得各方派个代表,闭嘴。”
秋生:“咳咳咳。”他吹着口哨,往旁边去了。
地图沙盘前,沈如墨道:“按照目前局势,匈奴人按兵不动,并非好事,我们若提前行动起来则占据优势。”
她看向赵卿竹,说:“此趟只能你我二人以身试险了。”
骆驼的影子映射在黄沙上,铃铛叮铃声响中,沈如墨身穿白衣,头戴斗笠,骑在满载货物的骆驼身上,行走在大漠之上。
骆驼身后跟着一匹棕色骏马,驮着辆轿撵,一前一后在沙土上留下脚印。
马轿的帘子被掀开,赵卿竹探出头来,她眼眸被烈日阳光刺的微眯,将手抬起来,遮挡住眼睛,望向前方:“我们是快到了吗?”
远处,宽广无垠的大漠上,一座白色夯土构成的城池巍峨伫立,白色城墙高耸入天,西域服饰的士兵一排排驻扎于城墙上,在漫天黄沙中,纯白色城池仿佛沙漠中的海市蜃楼。
沈如墨转过头,笑道:“对,你先回轿撵里休息吧,到了地方我会叫你。”
黄沙形成的道路中,周遭有不少商贩骑着骆驼行走,目的地都是那座白色的城池。
沈如墨跟随着入城的大部队,经过层层排查后,终于进入了匈奴人的古城。
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街道上,无论是异域色彩的高大建筑,还是勾栏图瓦着西域风俗图案的低矮土房,皆是由白色构成,赵卿竹出了轿撵,驾驭着马车,紧挨着沈如墨的大骆驼。
她看着街道上的行人,道:“没想到匈奴境内,竟然混杂着如此多的中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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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墨感慨:“看来从茶马互市开通后,这些年各族融合的相当不错。”
二人走走停停,骆驼和马蹄踩在夯土构成的白色地面上,如同普通商人第一次来到西域般,在街上闲逛着,行走了一段路,马路旁,一个插着匈奴旗帜的西域客栈门口热闹非凡,沈如墨翻身下骆驼,手掌抬起,接赵卿竹下来,道:“到了。”
客栈内,头裹白色纱布的小厮望见门口处的二人,立马走出来接待,他操着一口不流利的汉语,询问:“你们,从哪里来?”
沈如墨掏出一卷文书,递给小厮:“从东胡而来。”
小厮接过文书,眼神变了变,随后他抬起头,恢复了接待的姿势,伸出手热情笑道:“里面请,今日有房。”
骆驼和马匹被牵走安置,沈如墨与赵卿竹在小厮的带领下,穿过大堂,走进后院,然后走上顶楼,在背街处的一间房前停下,门被推开,头裹白色纱布的小厮道:“贵客请进,稍坐片刻。”
二人进入房间后,匈奴小厮离开,沈如墨和赵卿竹坐在桌子两端,他拿起一个水壶,给水杯倒水:“先喝点水吧,一路过来累不累?”
赵卿竹揭下面纱,她端起水杯一饮而尽,然后说道:“不累,十年前,我与父亲来过一次匈奴,未成想现在的城池面貌已翻天覆地。”
沈如墨给自己倒上水,他将水壶放回茶盘中,说:“你算是见证了它的变化,恕我孤陋寡闻,此番是第一次走出中原疆土。”
赵卿竹手撑着下巴,饶有兴味道:“但是你去过中原很多地方,我这十几年,基本都待在西北。”
她眼眸亮亮的:“去往南边的长安,才见识到山野间的绿树繁荫。”
沈如墨笑了笑,他这时才感觉到,坐在自己身旁的只是一个十九的少女,也有各种好奇和向往,他承诺:“我会带你去中原的更多地方。”
赵卿竹被激起了好奇心,沈如墨给他倒茶,潺潺水声流入杯中,他的声音也如水般清冽:“卿竹,你听闻过江南吗?”
赵卿竹脑袋歪了歪,说:“扬州?江南可菜莲,莲叶何田田……”
“嗨!来自远方的朋友们。”
“中原人,要吃瓜吗?”热情似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一个腮帮子蓄着大胡须,头裹棕色纱布的西域人走进来,他左手拎着个大哈密瓜,右手提着多串饱满的葡萄,笑容灿烂的走进房间。
大胡须将水果放在了桌面上,自顾自坐下来,他摸着胡子挑眉道:“你们是前来帮王子的人,对吧?”
赵卿竹闻言,差点笑出声,这是什么鬼称呼。
她毫不客气的伸手指捏了颗葡萄下来,剥皮,塞进嘴中,说:“对,来救你们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王子,我们是侠客。”
“噢!非常感谢。”大胡子匈奴人虔诚的将手摆放在胸前,浅浅鞠了个躬。
沈如墨询问:“你是东胡人?”
大胡须匈奴人狡黠的眨了眨眼,回答:“我现在是匈奴国人。”他好奇:“你们,是夫妻?”
沈如墨也摘了颗葡萄,用手指捏了捏,回答:“是的。”
赵卿竹听到这话,内心纳闷儿,这次没说要扮演夫妻啊,但是她没多废话,更关心接下来的营救任务如何开展:“我们要怎样才能混进王宫?”
22. 第二十二章
匈奴人胸有成竹的一笑,他摸着胡须,将计划娓娓道来:“过几日,呼延耆要招待来自远方中原的贵客,需要几个中原人去皇宫里做厨子。”
赵卿竹内心疑惑,道:“前段时间的攻城大战才刚结束,匈奴与中原的关系不应该很紧张吗?”
沈如墨笃定道:“使臣之间的来往绝无可能。”他与赵卿竹眼神对视,双方皆压下心中的疑惑,听大胡须匈奴人继续说道:“你们,和我一起进去。”
赵卿竹指了指身旁的沈如墨,面无表情,实话实说道:“他做菜很难吃。”
沈如墨面带微笑,没反驳。
匈奴人摸了摸胡须,他小眼睛眨了眨,蹙眉为难道:“侠士,很抱歉,那您就只能当粗使小吏,给我打下手了。”
沈如墨爽快答应:“行。”
第二日,小楼处的房门打开,赵卿竹从里面走出来,她一袭裙装外搭白纱,服饰上点缀着异域风格的红色珠宝,高挺鼻梁拢罩着轻纱,深邃眼妆配上浓眉大眼,妥妥的一个西域美人装扮。
大胡须匈奴人从楼梯上来,一眼就看到走廊上的赵卿竹,道:“噢,美丽的中原女子,您太漂亮了。”
他双手合拢,赞叹的说:“我真担忧带您去皇宫,会遭到围观。”他话还没说完,另一间房门打开,沈如墨头裹白布,身穿匈奴男人服饰,精神昂扬的走出来。
大胡须匈奴人伸出手指,他竖起大拇指,道:“这就是你们中原人说的,金童玉女?”
赵卿竹伸出手放到胸前,点头致谢:“多谢夸赞。”
沈如墨走过来,他看着赵卿竹白皙的脸庞,夸赞:“你真美。”
赵卿竹认真的望着他,半响,她指了指脑袋瓜子,笑道:“你这个包子装也不错。”
沈如墨无奈的一笑,道:“多谢夸赞。”几人插科打浑一番,走出匈奴客栈,在安排下进入马车,出发前往匈奴人巍峨的白色王宫。
白色建筑雕刻着精彩绝伦的西域图画,大理石般洁白的建筑上方,装饰着尖尖的圆顶,美轮美奂。
赵卿竹和沈如墨被带领着,走在白色石板路上,王宫内,身穿西域服饰的士兵手持长枪,腰挂弯刀,在如迷宫般庞大的王宫内巡逻,大胡须匈奴人和一个高大的匈奴女人走在队伍最前方,往里侧的宫殿走去。
一路上,两人都观察着四周环境,发现匈奴王宫内,不同的宫殿之间都相隔着白色夯土城墙,上方皆驻扎着军队,他们以数十人组成一个小队,在城墙高处和宫殿内进行巡逻。
几人到达后院,男女各站一队,站在院子里,大胡须匈奴人对着众人说道:“男的跟我走,你们夜间不准出去,巡逻士兵发现乱走,格杀勿论。”
随后,他身旁的匈奴女人用匈奴话叙述一遍,然后,转而用汉语道:“女人们,跟着我走。”
赵卿竹和沈如墨就跟互不相识一样,分别跟随着大部队,往后院的两侧走去。
大理石石柱高高伫立,连接着一个个房梁,长廊上,每个房间的墙面和窗户上印着异域风情的图案,后院内是分隔开的独立房间,墙面都紧挨在一起,每走几步路是一个房间大门。
领着众人的匈奴女人在院子里停下,她拿出令牌,分发给每一个人,再次嘱咐:“住在这里,夜间不能出去。”
“按照令牌上的数字,去你们自己的房间。”
人群散开,都拿着令牌往对应的房间寻去,赵卿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令牌,往后院走去。
窗外悬月皎洁,房间漆黑一片,榻榻米床边,赵卿竹眼眸闭合,被子盖在身上,安静的睡觉,窗外,巡逻部队走过,片刻后又恢复宁静。
倏地,没有关紧的窗框发出细微的声响,接着,窗户被掀开,一个黑影快速闪进来。
同时,房门被敲响。
沈如墨翻身落在地上,他刚起身,手腕就被人一拉,天翻地覆间,他被压倒在了榻榻米床上,棉被高高扬起,又散落下来,盖了二人身上。
门口的木格小窗处,例行巡查的人眼睛出现在外面,往内探视,并没有发现异常,随后又重新关上木格子。
床上,二人躲在一个被窝里,四目相对,嘴唇靠近,赵卿竹长睫眨了眨,她轻轻抬起手,比了个手势:“嘘。”
沈如墨漆黑的眼眸在昏暗中晶亮,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她,听话的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被窝里,只余二人沉重的呼吸声。
巡查的人接连查看了几个房间,都没有发现异常,随后结束例行检查,离开了女眷后院。
滋啦一声,房间的蜡烛被重新点燃,赵卿竹披着衣服,吹灭手中的火柴,放在了灯盏底座上。
一旁,沈如墨整整齐齐的叠好被子,将藏在身上的地图拿出来,摆好放床上。
两人对坐着,中间摆着一张地图,沈容墨抬起头,与赵卿竹眼神相碰,又转移开,盯着地图说道:“线路已经摸清了。”
赵卿竹耳侧泛着不易察觉的红,她眼睛也盯着地图,静听下文:“嗯。”
沈如墨喉结滚动,说道:“这里,是鸿煊被关押的地方。”他伸出手,指向王宫最西侧靠近市井商坊的位置,随后手指又示意另一边:“东胡一族,被关押在这里。”
赵清竹眨了眨眼睛,她认真盯着地图上的两个位置,说:“分别位于东西两侧,隔得很远,我们需要两线作战。”
沈如墨:“嗯。”他手指划向东胡一族的关押处,分析道:“这里地处山野边侧,救人后可以快速上山,翻山越岭,离开匈奴境内,但东胡一族人数多,一旦被解救,过不了多久就会打草惊蛇,我们需要先救出鸿煊,再对东胡族人施救。”
随后,他直接下定结论,看向赵卿竹,说:“你先去救鸿轩,事成之后你们到达城外,发射信号烟,我再伺机救东胡族人,然后,我们在东胡境内碰头。”
沈如墨南征北战,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役,作战经验丰富,赵卿竹没有异议,她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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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我们明晚行动?”
沈如墨:“对。”
二人商定好计划,重新熄灭烛光,赵卿竹盖上灯盏,刚转过身,就被沈如墨拥入怀中。
漆黑的房间内,赵卿竹眼眸晶亮,她呆呆地望着前方的墙壁,听着身旁沈如墨的呼吸声,只见他说道:“注意安全,实在救不出来,就让鸿煊那小子归西吧。”
闻言,赵卿竹轻轻笑出声来,她道:“你也是,保全自己最重要。”
沈如墨松开她,他抬起手,摸了摸赵卿竹的脸庞,嗓音沙哑道:“今日冒犯了,来日再向你赔罪。”随后,在赵卿竹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的声音瞬间,温热的唇附上脸颊,如蜻蜓点水般,转瞬间就离开。
吱呀一声,窗户重新打开又合上,沈如墨的身影消失在暗夜中。
赵卿竹躺进被窝里,她翻了个身,脸蛋儿贴在枕头上,散发着滚烫的温度。
没一会儿,她又转过身,平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万花筒图案,花纹繁杂凌乱、乱七八糟,赵卿竹感觉脑中的思绪也如花纹一般,剪不断理还乱,窥探不清了。
第二日。
“中原人,站住。”
“你跟我们一起,将菜端到正殿。”
后厨,赵卿竹给菜摆好盘,正准备递给送菜的小厮,就被领队的高大匈奴女人叫住,命她帮忙一起端菜去正殿。
中原贵客已抵达匈奴皇宫,他们在后厨忙了一整日,时辰至酉时,太阳快下山了,已经弄好菜,赵卿竹正准备离开,却被突然叫住。
她只能按照吩咐,端着菜跟随送食队伍,往大殿走去。
赵卿竹站在队伍最后方,一路上,王宫大殿皆重兵把守,她随着端菜的侍女走进大殿,站在了两侧。
王宫大殿内,异域风情的地毯平铺于地面上,墙壁至屋檐顶部,皆是色彩艳丽的西域壁画,妖冶绝伦。
匈奴的王公贵族在座椅上,正前方,呼延耆坐在皇座上,招待着大殿内的中原“使者”。
赵卿竹不易察觉的看向大殿中央,观察着这个远道而来的的中原人,他头戴玉冠,身穿锦衣华服,看气质谈吐,像是长安的世族子弟。
她压下内心疑惑,待摆盘好菜品后,随着侍女队伍,走出皇宫大殿。
赵卿竹回到女眷后院,她关上房门,快速走到床边,打开暗格翻出行李包,随后脱下外衣,换上夜间行衣。
黑夜弥漫上来,赵卿竹一路潜行,翻上屋檐,最后在大殿顶端停留,她屈膝蹲守在墙角,盯着呼延耆和中原人从大殿内走出来,往寝宫方向离去。
月夜漆黑,除了持有火把巡逻的位置,其他地方都一片昏暗,赵卿竹融入夜色中,脚踩上城墙,一路追踪着呼延耆等人。
皇宫守卫驻扎于寝宫大门外,呼延耆与中原人走进内殿,进入房间,关上书房门。
黑影从屋檐落地,悄无声息地走到院内,夜窗被轻轻推开,从缝隙内,赵卿竹看向书房。
23. 第二十三章
“大汗,此次的军备补给,你该怎么答谢我?”
书房内,中原男子把玩着手中玉佩,他站在墙面上的地图前,看向坐在书桌后的呼延耆,似笑非笑道:“如若还想增添军备,我这边需去跟那边的人申请,毕竟,上次投了这么多兵马进去,也没获得我们所期盼的结果。”
呼延耆摘下头上的鹰顶冠帽,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
骤然间,呼延耆抽出腰间小弯刀,中原人表情变了变,后退一步。
弯刀猛力一插,只余半身露在外面,剩下半个刀身都狠狠刺进了地图之中,呼延耆转过头,看着身旁的中原人,道:“这次,我会一刀直接插进靖王的胸膛。”
“哈哈,可以,可以!”中原人抬起手掌,赞赏的拍几下,说:“我们要的就是这个。”
书房里,二人对着地图讨论起来,东胡首领被刺杀,整个城池没有完全落入掌控之中,只要外方稍加进军,即能打破匈奴人的统占。
赵卿竹在窗外,倾听二人的谈话。
约莫一刻钟后,两人探讨完毕,书房门打开,呼延耆和中原人相继走出,二人离开寝宫,赵卿竹正准备离开,忽然从窗户缝隙里看见了放在桌子上的玉佩。
这是中原人从腰侧取下,随手丢在桌上的东西。
她思索片刻,走向门口,悄然推开门。
监狱里。
巡逻士兵走过长廊,赵卿竹出现在角落,躲避于暗处,等待巡逻的队伍走过来。
队伍最后的人手持弯刀,平视前方,骤然间,他目眦尽裂,发出一声闷哼,随后被捂住口鼻,拖到了阴暗处。
巡逻队伍铁甲兵盔的声音在监狱里回响,赵卿竹走在队伍最后,观察四周。
匈奴监狱的格局和大梁的牢房相似,每一个犯人都被关押在隔间里,独立牢房由厚重墙面隔开,大门严实遮挡着视野,只余一个小格子窗户能看到内部的情况。
“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三……”
她看着隔间上的标牌,随着大部队走向牢房最内侧,在到达最后一个牢门时,巡逻部队正准备拐弯离开,突然,赵卿竹身后的牢房里传出剧烈声响。
她看了一眼门上的牌子,站在原地按耐不动,巡逻队伍最前方,领队的人用匈奴语咒骂了几句,他挥手示意,队伍中的一个人走出来,拿着钥匙往最后一扇门走去。
钥匙叮铃的声响在空旷的监狱回响,巡逻的队伍没多停留,只余下两个人,就接着往前走去。
赵卿竹跟在巡逻队伍最后方,在拐角处暗自停下,等待前方的兵队走远,她折返回身,往监狱最深处走去。
最深处的牢房里,狱门打开,两个匈奴士兵正大声呵斥着关押在内的人。
鸿轩手和脚皆被束缚,绑在一个木架上,他高扬着头颅,狠厉眼眸盯着面前的两个匈奴士兵,碎了一口,吐掉口中的血沫。
他的牙齿和嘴唇都沾染了血迹,嘴角露出邪魅的笑。
两个匈奴士兵对视一眼,表情有瞬间的迟疑,但是又看到鸿煊浑身被捆绑,在木架上的身躯动弹不得,内心又多了几分胆量,其中一个人用匈奴语说了句话,另外一个人握紧手掌,随后,抽出腰间皮鞭,高高扬起手臂,猛力挥下。
嗞一声,血液飞溅,在沉闷的身躯坠地声中,两个匈奴士兵直直倒下,砸在了牢房地板上,掀起一阵草灰。
鸿煊抬起眼眸,嗓音沙哑的笑道:“你终于来了,我的雁南君。”
“嘶……慢点、慢点,疼死老子了。”
赵卿竹站木架前给鸿煊松绑,看着他身上伤痕累累的鞭痕,说:“被五花大绑的嘴还这么硬,不抽你抽谁?”
“他娘的,呼延耆手底下的人真孙子。”他松了松手腕骨节,活动脖颈,道:“让他们下鞭子都手软。”
赵卿竹蹲在地上,三下五除二将刚刚两个守卫的服饰扒下来,丢在鸿煊脚边,吩咐:“快点穿上,废话别那么多。”
鸿煊将自己的上衣脱下来,换在一个狱卒的身上,见赵卿竹背过身,贱兮兮嘴欠:“躲什么,老子可不把你当女人。”
赵卿竹:“……”
两人将其中一个狱卒重新绑在木架上,将他的头垂下,头发弄得凌乱,待看不清面容后,又将另一个狱卒藏在草垛里,随后佩戴上腰牌,快速关闭牢房门,往监狱外离去。
信号烟从黑夜中划过,在皎洁月光下炸开,赵卿竹收起烟火筒,将白马从匈奴客栈的马厮牵出来,鸿轩抱臂站在后门,接住丢过来的汉服,只听她道:“穿好衣服,跟我出城。”
鸿煊整理好衣襟,颇不习惯这种束手束脚的汉人服饰,他看向白马,道:“只有一匹,你抱着我?”
赵卿竹懒得跟他扯犊子,冷漠的利落翻身上马,鸿煊跟个小媳妇一样,踩着马鞍,跟随着坐在后面,吹了个口哨。
“驾——”马匹嘶鸣,高高扬起蹄子,疾驰奔出城外。
羹火的火柴噼啪作响,木架上的锅内米粥沸腾,鸿煊在架子底下塞入木头,看着火势增大,他喊道:“要不要我来帮你?”
赵卿竹没搭理他,她将刀插进动物的胸膛里,血肉飙开,锋利银刃沿着皮肉割下,大块瘦肉被切割下来,扔到了地面的布上。
她抹了抹脸上淬着捕杀猎物时的血迹,话不多说,继续切割血肉。
鸿轩嘶了声,看着赵卿竹麻溜的手法,不禁心想,不愧是女魔头。
他拿起竹签,往赵卿竹身旁走去,蹲下来帮忙串肉,废话连篇:“长得这么美,人却如此凶残,也不知道将来谁敢娶你。”
赵卿竹切割好肉,将满是血污的银刃扔进水盆里,她拿起抹布擦干净手,随后拿起粥勺,走到羹火旁边,回答:“你先操心自己这条狗命能不能保住吧。”
鸿煊串着肉,他洁白的牙齿露出,没皮没脸的笑:“我命硬的很,多谢关心。”
他串好肉,拎着肉串过来,架在了烤火架上,看向赵卿竹,道:“等到了东胡,我安排你们两个离开。”
赵卿竹:“可以。”烤肉溢出香味,她伸手转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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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羹火映照着她的脸庞,忽然间,她抬眸,说:“鸿煊,我们帮你夺下匈奴大汗之位如何?”
闻言,鸿煊挑了挑眉,他拿起一串烤得滋油的肉,撒上调料,递给坐在对面的赵卿竹,问:“要我怎么做?”
“先不急着让你做什么。”赵卿竹从从腰间掏出一个玉佩。
鸿煊伸手接过,他拿在手中看了看,道:“不是匈奴的东西,中原的。”
赵卿竹将玉佩收回来,把烤肉吃进嘴里,道:“对。”
赵卿竹:“这是我在呼延耆的房间里拿的。”她将那天在匈奴王宫的所见所闻与鸿轩说了一遍,询问:“两方有勾结之事,你清楚吗?”
鸿煊笑了一下,耸肩道:“有所耳闻,但对方具体是什么身份我不知道。”
粥已煮熟,赵卿竹取木板扔进羹火堆,将燃烧的烈火扑灭,道:“你先负责收集呼延耆与中原方勾结的证据,尽你所能,找出这个人来。”
鸿煊大口吃肉,道:“没问题。”
随后,他嘴角勾起,说:“就这一个条件?”
“想得美。”
赵卿竹将树叶丢进羹火堆,火星燃烧殆尽,彻底熄灭。
东胡与中原的交界处,沙漠城池上,一方由大梁军官重兵把守,另一方匈奴士兵来回巡查,官道上没有了往日来往频繁的骆驼商贩身影,城池里,却依旧热闹非凡。
“以线为魂,以偶作戏……”茶馆武台上,表演者操控者木偶,伴随着戏词解说,正上演着酣畅淋漓的木偶戏。
茶馆内人声鼎沸,匈奴人、中原人、东胡人混杂其中,吃茶听戏,侃天闲谈。
这座城池地属交界地带,通往互市的必经之路,为东胡最靠近中原的位置,由双方军队皆驻扎,因西域外疆各族都会由此经过,即使在战争的情况下,这里还是处于和平地带。
包厢内。
茶杯瓷器放在漆盘上,小二沏好茶后躬身离去,余下包厢里的两人,十分寂静,只隐约回荡着楼下唱戏的声音。
“凭什么你们两个坐轿子,我他娘的去驱马?”
鸿煊掀开帘子,走进来坐到方桌中间的长凳上,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骂道:“雁南君,你养的什么马,好心给它牵到草垛旁边,还给了老子一脚。”
赵卿竹喝了口茶,道:“我替它跟你道歉。”
鸿煊将弯刀放在桌子上:“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今晚我加餐吃马肉。”
楼下木偶戏和人来人往的声音沸沸扬扬,包厢里却异常安静,鸿煊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想,这两人怎会如此奇怪,为什么互相不讲话?
他搓了搓手臂,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沈如墨,主动打破寂静:“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沈如墨回答:“朝廷会派军进东胡,先驱赶走呼延耆的人。”
“届时,扶你上位,统率东胡。”
鸿煊看了看赵卿竹,又瞧了瞧沈如墨,忽然道:“大梁进兵东胡,我放你们进来,到时候不会不走了吧?”
24. 第二十四章
赵卿竹放下手中茶碗,承诺:“不会。”
鸿煊笑了,他看向赵卿竹,手握上茶杯:“你怎么能保证?”
赵卿竹抬眸,沈如墨与她对视,说:“赵庄主说的事,我会做到。”
“好。”
鸿煊端起茶一饮而尽,他将碗叩到桌子上,说:“老子信你们一回。”
晚上。
蒙古包坐落在草原上,羹火熊熊燃烧,周围围绕着男女老少,火架上炙烤着全羊,香气四溢,热热闹闹。
老者苍老的响起:“欢迎我们尊贵的中原客人,感谢他们,对东胡族人的搭救。”老者举起碗,对二人答谢后,仰头将碗中烧酒一饮而尽。
沈如墨回敬:“东胡与中原素来交好,不必言谢。”随后他双手举碗,同样,将碗中酒喝尽。
赵卿竹回应着前来答谢的东胡族人,接连喝了几碗酒,又接过沈如墨递过来的烤羊肉串,喝酒吃肉,十分快活。
羹火旁边,东胡族的少女们已经开始手牵手跳起了舞蹈,鸿轩坐在赵卿竹和沈如墨中间,喝了几口酒,随后他将手中酒碗一丢,伸手指向在羹火堆边唱歌跳舞的人群,道:“靖王,有没有看上的女子。”
他转过头,对着沈如墨豪爽笑道:“有喜欢的要带回中原去,尽管跟我说,用你们中原人的话说,老子帮你说媒。”
赵清竹沾染着酒气,一阵风吹过来,她偏过脸,看向了沈如墨,眼神儿定定的盯着他,只见沈如墨摇头,说:“不需要。”
沈如墨:“多谢二皇子好意,不过,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鸿煊一拍膝盖,他指着身旁一左一右端坐着,像两颗呆豆子的人,啐道:“你们两个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气人,他奶奶的,凑一对儿算了。”
“老子今晚就找个媳妇儿。”说罢,他拿起沈如墨的碗,猛的一口烧酒下肚,开开心心的跳舞去了。
赵卿竹的脸颊在酒精的熏染下微红,沈如墨盯着她,主动打破沉默:“卿竹,要去走走吗?醒一下酒?”
赵卿竹抬眸,看着他:“嗯。”她双手撑在地上,喝了酒的缘故,一下没站起来,忽然,一只大手出现在眼前,她犹豫半响,伸出手。
萤火虫在草原上飞翔,柔软的草地在两人的脚踩下轻凹陷,烧酒很烈,赵卿竹感觉到自己脸颊的热度上升,却在清风中又凉快下去。
“西北的人,应该很会喝酒吧?”
沈如墨想和她聊天,但是两人已经多日没有单独待在一起,一时间出口都有些仓皇。
赵卿竹没有责怪他这份臆断鲁莽,她嘴角含笑道:“也许吧,但我从小到大喝的很少,因为我哥哥不让我多喝。”
沈如墨回眸看着她,耐心询问:“是因为身子不方便吗?”
赵卿竹感觉自己也许是醉了,她答非所问:“他说……女子喝酒容易被男的骗。”
听到这种理由,沈如墨忍不住笑了,随后,他说:“令兄讲的很有道理。”
赵卿竹踢了踢脚边的草屑,她抬起头,夜空上,绚丽的银河带静静划过星空,她的声音如耳边刮过的风般清冽:“现在他不在了,即使是化作漫天繁星,也管不住我了。”
沈如墨跟着抬头,他看着月夜星空的星星,忽然道:“卿竹,我……可以帮着大哥照顾你吗?”
沈如墨牵住了赵卿竹的手,赵卿竹没言语,随后,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两人坐在草地上,夜空中,天上的星星亮了一下。
清风中,赵卿竹的声音轻声的说:“好。”
浩浩荡荡的兵队行军在沙漠上,掀起漫天灰尘,赵卿竹和沈如墨骑在骏马上,率领着数几十万大军,前往东胡境内。
东胡与中原交界的沙漠城池中,匈奴人的旗帜高高挂在墙头,千里眼内,黑压压的军队一眼望不到尽头,匈奴将领撤下千里眼,他赶忙招手,不远处瞭望塔上的哨兵下楼梯,跑到他身旁:“将军,中原人这是要进攻城池了吗?”
匈奴将领脸色煞白,他没有多言,只道:“快去禀告大汗,调兵前往东胡。”
匈奴小兵接到旨意,他将令牌塞进衣襟,沿着高大的城楼阶梯往下,疾步走到城门脚下,他刚出城楼,骤然间,嘴角渗出血迹,喉咙嘶哑几声,直直倒在了地上。
几只脚步踏过他的尸首,走进城楼。
匈奴将领站在城墙上,他抬起手,下令:“起狼烟。”忽地,脖颈一凉。
他眼含恐惧的缓缓转过头,对上了鸿煊邪气的笑。
匈奴将领:“二、二皇子……”
城墙上,烽火台只余狼烟熄灭后的烟雾,东胡城池的城门打开,鸿煊骑马而出,他头戴鹰顶冠帽,狼毛大氅披在肩上,驱马至东胡军队的最前方,不羁的笑道:“东胡——欢迎中原人的到来。”
都府内,众人集聚在大堂里,鸿煊手持马鞭,站在墙面地图前,指向东胡的位置,说道:“今日一事后,呼延耆的兵队会改道,不再走东胡境内前往中原。”
他指向沙漠中的一处城池,道:“匈奴设防重地在白夯城,往左,是绵延的高山,茶马古道开通后,这条路有完整的行军路线,依我判断,呼延耆会从这边快速推进,驻扎行军。”
鸿煊看向沈如墨,他手中马鞭指了指大梁版图最西边北部的一处高大山脉,说:“东胡虽然靠近中原,但双方兵力若汇集于此,一旦展开平原战,前后都皆无退路。”
鸿煊:“如果呼延耆翻过这条山脉,再一路设防驻扎行军,此处易守难攻,匈奴兵再也不需长线作战,就可直抵中原。”
常毅:“呼延耆这次是铁了心,要倾尽一切攻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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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兵行险招,完全有可能。”
中年将领摸着下巴,说道:“那如果我们先于匈奴,提前占领此山脉,呼延耆岂不是被瓮中捉鳖?”
鸿煊将马鞭放到桌面上,他笑了笑,摇头道:“这种雪山战,你们中原的兵,不行。”
赵卿竹:“不行就打到行,作战经验都是打出来的。”她走到地图前,指向一块山头,这是位于山脉中,地势最高的一处关塞。
“呼延耆一定想驻扎此处关塞,我们要阻止他。”
中年将领:“我们只要拿下这里,再往前面推进几里,设防驻扎,就能卡住匈奴部队,这样呼延耆再想往前进军中原就很难了。”
赵卿竹眼眸抬起,道:“但是我们不能打得太深,拿下这块关塞就停止往前。”
沈如墨:“为什么?”
赵卿竹看着他,答道:“会大雪封山。”
中年将领闻言,震惊道:“马上都初夏了,还会下雪?!”
“这场暴雪,随时有可能发生。”
赵卿竹:“必须在大雪封山以前完成此处关塞部署,这里易守难攻,呼延耆想走这条山路进中原,就得拉长军备线,我们可以长线作战,拖垮他。”
窗外,白色灰霾的天空阴云密布,云层不断堆积变厚,似乎在孕育着一场暴雪。
赵卿竹:“寒天起处雪无涯,至于下多大的雪,要看天意了。”
高山草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山涧,山脉都是刺眼的金黄色。
地面的一块草皮动了动,中年将领探出头来,他呸呸两声吐出嘴中草屑,刺眼的阳光照着他的眼睛都睁不开,看着一望无垠的山脉,他道:“殿下,天气如此炎热,真的会下雪吗?”
沈如墨埋伏在他身旁,回了一个字:“等。”
大梁士兵身穿黑甲铁铠,时至正午,铠甲和兵器都变得滚烫,手摸一下刀鞘都烫的不行,山腰上埋伏着数不清的士兵,中原将领脸庞被晒得通红,他抹了抹额头的汗迹,抬眸望向绵延的山路,空无一人。
天际,橘黄色的阳光埋进云层,风云变幻,时辰还未到傍晚,天空骤然变得阴云密布起来。
寒风凛冽,巨大的风声在山间刮过,山路尽头,匈奴兵队的行军声隐弥于寒风中。
云层越积越厚,穹空一片灰白,寒气侵入铁甲,将士抽出寒刀,啪嗒一声,晶白雪花滴落刀刃上。
高原大地上,大梁军旗猛然升起,在刺骨寒风中摇摇飞扬,两方军队撞上,进行激烈厮杀。
漫天雪花飞舞,沈如墨身上血迹斑斑,与匈奴将领铁甲相碰,他掌心紧握,一拳锤落匈奴将领的头盔,雪花纷飞,长刀砍下头颅,被高高举起,大梁军队肆烈欢呼。
雪地上满是尸体,血迹成河,飞雪洒落在铁甲武器上,将它埋进无尽寒夜。
25. 第二十五章
黑凛城内,城墙上,士兵面带雪花,手持长枪,驻扎于城楼之上。
青石板路被厚厚的大雪覆盖,身穿黑色铠甲的大梁军队在巷道内井然有序巡逻,大堂里,炭火噼啪作响,中年将领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放在碳火堆前,吐出一口寒气,道:“这高原山脉的天气变化得也太快了,前几日还艳阳高照,这些时日暴雪就没停过。”
常毅站在地图沙盘前,说:“现在肯定已经大雪封山,等雪融化,估摸着要到下个月。”他指着地图上,凛冬城前方的位置:“据哨兵来报,呼延耆撤兵了,到这里驻扎防地。”
沈如墨:“我们还能再往前推进,把此地攻打下来吗?”
“不行。”赵卿竹走到他身后,解释道:“这场暴雪至少会持续月余,高原山脉的暴雪,周围皆是无人区,雪原上只会剩下雪狼,这时候入山,不是被冻死,就是被雪狼咬死。”
她说:“此翻是长线作战,我们现在主要得守城。”
中年将领闻言,抬起头,对着众人笑道:“呼延耆的军备坚持不了多久,就他们那荒漠地带,这场暴雪都够吃一壶了。”
赵卿竹和沈如墨对视,他们都想到了在匈奴白夯城发现的秘密,但碍于人多眼杂,两人并没有多说。
大院内,小女孩欢快的声音传来,中年将领看着院子里玩耍的孩童,羡慕道:“常毅将军的女儿竟然这么大了。”
赵卿竹到庭院里,小女孩儿面前堆着两个雪球,完全不成形状,她正苦恼的皱着眉头,思考怎样才能让雪人堆得更好。
赵卿竹站在她身后,轻轻抱住穿着敦厚鹅毛衣的小女孩,带着她一起捏雪人。
常毅站在屋檐下,他背着手,眉眼弯弯的笑道:“燕儿,别皮了,快点把雪人堆好,等下让你赵姐姐冻到了。”
小女孩跟着赵卿竹,小手盖大手,终于把雪人堆出了形状,她开心的拍着手掌心,充满童真的眼睛看着雪球,询问:“卿竹姐姐,为什么雪人是两个?”
刚刚她哼哧哼哧搬了两坨雪球过来,却不知道怎么堆砌成一个雪人,小孩子很难哄,赵卿竹急中生智,答道:“因为他们是一对呀。”
小女孩眼珠子转了转,她咬了咬手指头,机灵道:“我知道了,这个是沈哥哥,这个是你。”她指着两个堆起来的,一大一小的雪人,开心笑道:“你们俩个是一对儿。”
赵卿竹无奈的把她牵起来,小女孩儿高兴的蹦蹦跳跳,被带往屋檐底下。
沈如墨推开书房门,将书信放进衣襟,常毅站在门口,闻声转过头:“靖王殿下。”
老皇帝病重的消息已经瞒不住了,各方势力都在打探情况,今日又有急报从长安传来,大家心里大概都能猜到是因为什么事,常毅询问:“陛下的病情又加重了吗?”
沈如墨抬头,他看着漫天飞雪,道:“嗯,得回一趟长安城。”
众人意料之中的事,老皇帝病重,太子还在关押之中,朝廷如果没人主持大局,容易发生动乱。
赵卿竹站在屋檐下,正在给常燕燕拍落掉身上的雪花。
常毅忽然说道:“请殿下恕罪,常某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看着院子里屋檐下的两人,沈如墨回过神来,道:“常将军客气,请讲。”
常毅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少主幼时在西凉长大,从小到大,都是和赵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成长过来的,十岁那年,她就与侯爷前往匈奴,和谈战事。”
“十二岁上战场,十五岁破例封爵。”
沈如墨看着赵卿竹纤瘦的背影,道:“西夏唯一一位边境女将,我清楚,也十分佩服。”
常毅点头,他用略带玩笑的语气,轻声说道:“少主她性情刚烈,长安皇城里的弯弯绕绕,她不喜欢,可能……也难以习惯,未来如果有什么事做得逾矩,或者不合适的地方,殿下,您可以让她回西凉来。”
“宫闱之事赵家军不擅长,但打仗绝不含糊。”
说罢,常毅拱手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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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说这些话实在逾矩,但当年赵兄与我结拜为兄弟,我也是看着卿竹长大的。”
沈如墨恭敬的扶起他的手,道:“常将军言重,您是忠义之士,今日,多谢您肺腑之言。”
夜晚,城楼上,沈如墨提着灯笼,他右手牵着赵卿竹,在城墙上巡查。
赵卿竹:“你今天收到长安的来信了?”
沈如墨:“嗯。”他将信从衣襟中拿出来,赵卿竹接过,看完后她将信件折回,询问:“什么时候动身回去?”
看着黑夜中火光熹微的凛冬城,沈如墨道:“父皇病重,这次情况可能比上次还要差。”
她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心紧了紧,随后,听沈如墨说道:“需尽快动身。”
赵卿竹抱住了沈如墨,在他宽厚的背上轻轻拍了拍,无声的表示安慰,忽然,只听沈如墨温柔的询问:“你和我一起去吗?”
赵卿竹下意识回答:“不去。”
沈如墨说出心中想法:“在这次匈奴事件上,你立了大功,白夯城看到的那个人还记得吗?只有你见过他,这些事需要回到长安仔细调查。”
“如果能找出背后牵扯的势力,呼延耆无军备支撑,这场战争胜算会极大。”
两人慢慢走到城墙边沿,赵卿竹手放在墙栏上,她看着凛冬城外,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想当皇上吗?”
沈如墨走到她身后,将大手覆盖在她手上,道:“我从来没有这种想法,只做力所能及之事。”
赵卿竹转过身,仰头看着他:“如墨,如果太子真的被废,你会相信,高阳王等人不会对你赶尽杀绝吗。”
她语气笃定:“真到那种时候,就不是你想不想坐上那个位置了。”
沈如墨也学她,问另外一个问题:“你呢?最想要做什么。”
赵卿竹思索片刻,答复:“赵家世世代代都是守护边疆。”
沈如墨:“既然都是为了百姓子民,那大梁的国土,卿竹,你能和我一起守护吗?”
26. 第二十六章
天际艳阳破开云层,皇城大门打开,文武百官一拥而入,走进大殿广场,进入乾清殿。
“这太子还未请罪出东宫,陛下就先病倒了,朝堂大局该如何主持啊?”
大殿上众大臣讨论纷纷,都在议论老皇帝突然加重的病情。
一位大臣摸了摸白胡须,说:“依我看,应先召集高阳王等人回宫,陛下病急,各地封王皆应出一份力,行使监国大权。”
“严阁老,此言差矣。”站在他旁边,另一位身材矮胖的官员背着手,不屑道:“监国是太子的事,什么时候能轮到管辖地方的封王头上?”
严阁老笑了声,甩袖哼道:“太子久押东宫,怕是连朝堂什么情况都搞不清了。”
“你、你竟敢如此说话!”
其他官员见两人争执起来,纷纷劝和,朝堂上,陛下的旨意还没传出,各方派势乱成了一锅粥,争吵辩论,谁也不服谁。
“靖王殿下到——”
伴随着传话太监的一声高喊,朝堂上吵吵嚷嚷的声音骤然安静下来,只余下细碎的小声交流。
沈如墨从内殿走出来,李公公站在他身后,将拂尘放手臂上,他打开手中圣旨,苍老眼眸扫视众人,高声道:“陛下圣御,朕身体抱恙,由靖王沈承渊行监国之职,统治百官,急册封为靖亲王,钦此!”
沈如墨接过圣旨:“臣谨遵圣御。”
台下,文武百官齐齐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公公宣读完圣旨,退离乾清殿,朝堂众臣行礼结束,纷纷站起身,排列到官员队列。
沈如墨手持监国文书,他站在龙椅旁侧,道:“孤遵陛下圣谕,行使监国职责,诸位大臣,是否还有异议?”
“今时不同往日,靖亲王殿下,前一次监国职务,乃陛下在朝堂予以钦赐,现如今陛下病重,我等焦心如焚,但是,仅凭一张圣旨,却没有陛下亲口御令。”严阁老笑了笑,对着诸百官说道:“这让我们该如何信服啊?”
此言一出,众人色变,同时,异议的声音也逐渐传出,大家开始议论纷纷探讨起来。
王渊走出官员一列,一针见血道:“严阁老,监国文书乃陛下的亲笔诏令,你也敢不认?”
他话音刚落,刚刚还与严阁老针锋相对的矮胖官员话锋一转,道:“严阁老说的有理,依我看,监国之职还是得东宫太子担任。”
他背着手,有理有据道:“太子只是犯了小错,并无大错,虽被禁足多月,但依旧是我大梁朝太子,皇帝病重,理应太子监国,即使是地位仅次于太子的亲王,历朝历代,东宫之主尚在的情况下,也从未有过先例,让亲王监国。”
身穿紫色朝服的武将出队列,说:“严阁老讲得有理,高阳王听闻陛下病重,已在赶来皇城的路上,长幼有序,监国之事,依臣看还需商讨。”
矮胖官员闻言,气得破口大骂:“封王无诏不得携兵入城,你们是想谋反吗?”
紫服武将回怼:“别给我戴帽子,你们文官动不动就喜欢给人扣谋反的罪名。”
矮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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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员跳脚:“你骂谁呢?讨论就讨论,我们文官惹你了?一介武夫,莽人!”
朝堂上,文武百官各执一词,吵吵嚷嚷,对监国之职争论不下。
蓦地,乾清大殿外传来军队集结的声音,文武百官看向殿外,只见禁卫军从皇城大门口进来,层层围堵乾清殿,韩安权走在最前方,携重兵压进大殿。
严阁老退后几步,惊叹:“靖亲王,你这是要干什么?难不成要谋反逼宫吗!”
一时间,朝堂众臣哗然。
禁卫军层层包围了大殿,韩安权到达朝堂殿内,他单膝跪地,取下腰间长剑,双手托起,高声道:“御林军首领韩安权,奉陛下诏命,携尚方宝剑,交于靖亲王!”
他举着剑,走过长长的文武百官队伍,到龙椅台阶正下方,将尚方宝剑送至沈如墨面前。
朝堂上下安静一片,刚刚还在争论不休的官员紧紧闭着嘴巴,严阁老和矮胖官员面色阴沉,却不敢多说,静静听候圣意。
韩安权:“陛下口谕,今日——谁不认监国诏书,斩立决。”
他话音刚落,中年将领等一众人走进大殿,他身穿黑色铠甲,单膝跪地,高声道:“微臣携前西凉铁骑首领雁南君,及西凉十万精锐,参见靖亲王殿下。”
赵卿竹跟随武将走进乾清殿,她一身玄衣,长发高高竖起,利落干练,容貌艳丽,浑身气场却充满了攻击性。
沈如墨和她对视片刻,随后,他接过韩安权手里的尚方宝剑,走向高台龙椅前:“孤,领受皇命。”
27. 第二十七掌
“赵将军,您先在这稍等一会儿,奴才进去传话。”
走廊上,太监对赵卿竹恭敬的躬了躬身行礼,然后走进启祥殿。
进入殿内,他到达寝宫,对着坐在梳妆台前雍容华贵的女人道:“皇贵妃娘娘,赵将军到了。”
宣贵妃插好头上的珠钗,闻言,她立马抬起手,旁边的侍女扶住她,她站起身,柔和的笑道:“让他们进来吧。”
赵卿竹站在走廊上,看着殿外来来往往的侍女,以及周围清净雅致的景色发呆。
忽的,她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搭住,转过头,只见沈如墨出现在了身后。
她的手被牵住,沈如墨笑了笑,道:“走吧,我们进去吃午饭。”
传话太监引二人穿过庭院走廊,进入启祥殿大堂,宣贵妃端坐在餐桌前,她望向门口,只见犹如金童玉女般的两人牵着手走进来,她立马站起身,压下嘴角的笑意,迎向二人:“卿竹,一路过来奔波劳累辛苦了,快入座,先喝点汤止止渴。”
赵卿竹略显紧张,礼节性回应:“多谢皇贵妃娘娘。”
侍女从门口进入,将陶瓷碗碟摆放在餐桌上,宣贵妃走到赵卿竹身旁,扶着她坐上座位,高兴道:“不用言谢,来,喝点鸡汤。”
她亲自拿起碗碟,为赵卿竹盛了满满一碗鸡汤,放在她面前,又替沈如墨盛了另一碗,忙活完,她坐在二人身旁,眼神都落在赵卿竹身上,关心道:“西凉现如今还是寒冬,长安却已入初夏,天气变化剧烈,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
赵卿竹喝着鸡汤,耐心答复:“长安气候湿润,还是十分舒服的。”
“那就好。”侍女们将菜一一端上来,基本都是西北的菜式,宣贵妃手握着绢布,道:“哀家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只能按照北方的菜式给你准备了。”
她看着赵卿竹,温柔道:“以后你多来,我多给你弄些喜欢的菜。”
看着宣贵妃苍老温柔的脸庞,赵卿竹只觉内心一股暖流流过,乖乖道:“好。”
沈如墨两口干完鸡汤,提醒道:“母妃,先吃饭吧,朝堂上折腾了半日,我们都饿了。”
宣贵妃反应过来,立马命侍女盛饭:“对对,先吃饭。”
几人用完膳,坐在院子里乘凉聊天,看着沈如墨和赵清竹牵着的手,宣贵妃内心十分高兴,她扇着扇子,道:“现在皇帝的身子不方便,等他身体好点,你们的事我会尽快跟他说。”
沈如墨和赵卿竹对视一眼,道:“多谢母妃。”
侍女从寝宫内走出来,来到宣贵妃身旁,递上一个镶满珠宝,精致古朴的木盒子。
宣贵妃接过盒子,她手指轻轻按上卡扣,随后盒子打开,红布上,左边摆放着一只金凤凰纹样的黄金镯子,右边静置着一支龙凤呈祥花样的黄金珠钗,做工漂亮精美,十分华丽。
宣贵妃笑了笑,柔和道:“这是哀家出嫁前,如墨的祖母赠予的嫁妆之一,这款手镯和珠钗,寓意龙凤呈祥,百年好合。”
她递给赵卿竹,说:“这份礼物,就代表哀家给你们二人的祝福吧。”
沈如墨捏了捏赵卿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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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掌心,轻声道:“收下吧。”
赵卿竹闻言,道:“多谢您。”
“傻孩子,谢什么,这是哀家应该给你的。”
初夏,树上的蝉已经开始叫唤,桑树下,淅淅沥沥的阳光洒在院子里,茶叶煮沸的声音悦耳动听,石桌上,王渊给黄平山沏茶,说:“封王无诏不得携兵入城,靖王将前西凉军都带回来了,想必这是陛下的暗谕。”
黄平山将茶杯盖上,担忧道:“师傅,高阳王长居江南一带,统领杨州军,此次他若真的携兵入长安,兵力恐怕不在少数。”
“靖亲王的军队,基本都因匈奴战事调到西北去了,要是有个万一……”
王渊喝了口茶,不急不忙道:“高阳王总不可能将我们这些朝廷命官都全杀了,御林军、西南军的兵权皆不在他手里,非要搅得个天翻地覆,走上这个皇位,其他几个封王能眼睁睁瞧着他逼宫?”
黄平山:“老师说的有理。”周围蝉鸣阵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不禁扰得人心烦,他端起茶杯,将手中茶盖抹过杯口,道:“我们需尽快将皇城一脉的官员集结到靖王手底下。”
“师傅,您一向在储君之位上秉持中立,仅代表陛下的御意,现如今不得不带头表态了。”
王渊摸了摸胡子,道:“陛下之前与我商讨过,朝廷各方若有异动,王某即使倾尽全家老小,需得支持贤德亲王统领大梁社稷。”
忽然间,他话锋一转:“嫣儿也到婚嫁的年纪了。”
黄平山闻言,摆弄茶杯的手被热水烫了一下。
28. 第二十八章
“什么?!”
王府后院闺房内,王嫣然正在啃果子,啪嗒一声,果子掉落在桌子上。
听闻这个消息,她感觉手里的果子都不香了,王嫣然将果子往盘子一扔,拍桌子起身,道:“不行,我要去找爹爹!”
“小姐,不行啊,小姐!”
贴身侍女将她拦下,劝解道:“小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了解老爷的脾气,就这么冲过去,到时候禁足就惨了。”
“那怎么办?难道我就坐以待毙,待在家里,准备被八抬大轿送出去?”
王嫣然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索半响,她一拍手掌,道:“本小姐得找外援!”
夜黑风高,初夏的夜晚透着习习凉意,房间里亮着橘黄色的温暖烛光,黄平山在桌子前读书,突然,他感觉一阵寒风吹过,才发现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
他顿起一阵鸡皮疙瘩,放下书,走到窗边正准备关窗,莫名其妙的,他的视线不禁往窗外望去,院子里一片漆黑,除了月夜下稀薄的月光,什么也瞧不见。
他双手放到窗框上,正准备关窗,猛然间,出现一张脸。
“啊——!!!”
“啊——!!!!!”
黄平山嘴巴被捂住,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你叫什么!”
黄平山:“。”
王嫣然从书房门口探出头,她眼神犀利的检查了一番走廊,空无一人,随后将门磅一声关上。
书桌边,她将包袱放到桌上,坐在凳子上,翘起二郎腿喝了口茶,待扑通扑通跳的心脏平复下来,就直切主题:“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你借我点银子使使。”
黄平山也喝了口茶压压惊,他抬眸,看向她,疑惑:“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王嫣然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玩着头发,她长长的眼睫眨了眨,吹了吹刘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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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不肯说理由。
突然,一锭银子放在了她的鼻尖前面,王嫣然立马笑开了花,小虎牙露了出来,将银子一把抓住。
随后,她坐直身体,眼睛滴溜一转,语气十分自然道:“我买了个山庄,近几日想出城去玩一圈,但私房钱花光了,所以找你借银子来宽裕一下。”
黄平山坐到王嫣然身旁,双手放到膝盖上,眼神紧紧盯着她,忽然说:“你不会是想离家出走吧?”
王嫣然舌头打结:“我我我、我、我没有啊。”
黄平山给她倒茶,随后又拿起茶杯,送到自己嘴边,询问:“你想要嫁给他吗?”
“关你什么事!”王嫣然抓起书桌上的兜满银子的钱袋子,抬脚踏上窗台,正准备走原路翻身出去,身后传来黄平山的声音:“给我走正门。”
王嫣然:“噢噢。”最后她一甩包袱到背上,打开书房门,鬼鬼祟祟的踏着小碎步跑走了。
29. 第二十九章
王府后院闺房内。
“这个要带走。”
“这个也要带走!”
“小姐,这个要带着吗?”贴身侍女小翠掏出几个话本,询问正在房间里忙前忙后收拾行李的王嫣然。
“这个要,不然我到时候多无聊。”
两人在闺房里上下搜罗,东捡西拿,装了整整两大袋行李,放在了地上。
小翠挠了挠脑袋,看着地上两个圆滚滚的麻袋,皱着眉头担忧道:“小姐,你真的不带奴婢去吗?”
王嫣然收拾行李累的够呛,她一屁股坐在麻袋上,抹了抹头上的汗,喘着粗气道:“带你干什么,我就待几天就回来,到时候爹爹心软了,肯定就不会提这件事了。”
小翠委屈巴巴的耷拉下脑袋,蔫了吧唧道:“好吧……”
王嫣然安慰了她几句,嘱咐道:“你不要给我泄露风声啊。”
她捏着小翠的脸蛋儿,恶狠狠威胁:“本小姐要是暴露了地方,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小翠:“呜呜!”
是夜,王嫣然身穿一袭黑衣,脸上蒙着夜行衣面罩,她背着两个包袱,从王府偏院的墙上爬出来。
“小姐,您小心啊。”
小翠站在墙角下,托举着王嫣然,生怕她摔下来。
墙上,王嫣然费劲的翻出来趴在墙顶,她累的大口喘气:“包袱真重,累死本小姐了。”
小翠开始打退堂鼓,仰着脑袋,半途而废的劝道:“要不咱回去吧,小姐。”
王嫣然趴在墙顶上,她的手挥了挥,道:“你走吧,等下别把家丁招来了。”然后又往院墙外看了看,思考着如何安全落地,正准备起身跳下去,结果刚挪动两下,冷不丁手一滑,直接栽倒了下去。
“诶哟……”王府外,王嫣然摔了个大屁股墩儿,动静有点大,她怕把家丁招来,赶紧爬起身,架着两个麻袋,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巷子。
“驾——”
“驾——”
“吁——”马匹缓缓减下速度,停在了城外的驿站处,王嫣然翻身下马,她牵着马走到客栈门口,里面的小二闻声走出来迎接:“哎哟!客官您好。”
一锭银子被放在小二手上,他颠了颠银子,笑容满面的拱手:“客官大气,请问您是要打尖儿呐,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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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店?”
“咳咳。”客栈门口,王嫣然摸了摸下巴的假胡子,她挑了挑眉,故意粗着嗓子说:“这么晚了,你大爷我当然是要过夜,给开间房。”
小二摸了摸鼻子,抬眸,不好意思的谄媚笑道:“可惜了,大爷,小的还以为您打尖儿呢,今夜客栈没房了。”
他指了指官道,道:“您看,沿着道路,再往前走三十里地就又有驿站了。”
“三十里地,老子走到那儿都天亮了。”
他手里的银子被一把抓走,小二懵逼的颤了颤手:“客官?您……”
王嫣然:“不打尖儿。”她重新翻身上马,挥了挥马鞭,走上官道。
“人心险恶,没地方住还想收小费,呸!”
驿站后方的不远处树林里,王嫣然掏出帐篷,在地上忙活半天,打了几个桩子,随后将帘帐拉起来,边嘀嘀咕咕,边开始搭帐篷。
一刻钟后,帐篷外的烛火熄灭,王嫣然从内拉上帘帐,钻到了被窝里面,刚想睡觉,她又想到了什么,坐起身将包袱里的小刀翻出来,放在了枕头底下。
随后重新躺下,闭上眼睛。
30. 第三十章
半夜,被窝里,王嫣然烦躁的翻了翻身子,随后,她坐起来拉开了帘帐。
远处,驿站隐隐约约的灯光在几百米外的地方,她搭帐篷的地儿离官道不远,十分安全,但为了防身,她还是抽出枕头下的小刀放在了怀里,随后走出帐篷。
“真是奇怪,这驿站里的住店处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墙外却有军队巡逻?”
王嫣然从后院的狗洞内爬进来,一路捂着肚子小跑钻进茅房,顾不得东张西望,磅一声关上了茅房门。
解决好人生大事,她一身轻松的从茅房里走出来,后院的石板路上,王嫣然伸了伸懒腰,正准备不惊动守卫,原路从狗洞返回,忽然,身后传来开院门的动静。
许是一路过来时周围都太过漆黑寂静,她莫名的心生一丝紧张,身形一闪,就躲到了灌木丛中,然后,缓缓拨开树叶。
后院木门被推开,一个臃肿肥胖的身影提着灯笼从小路尽头走来,小心翼翼说道:“爷,当心点,路上地滑。”
不远处,一矮一高的身影走过来,直直前往茅房方向,王嫣然赶忙将树叶合拢,谨防自己被发现。
过了一会儿,走路的脚步声从她面前隐隐离去,灯笼的灯光也暗下来,周围恢复昏暗,出于好奇心驱使,她又重新拨开树叶,看向了茅房方向。
臃肿矮胖身影的人提着灯笼,规规矩矩的守在茅房门口,借着灯笼和茅房门口的烛光,王嫣然看清了他的脸。
“咦?这不是太子身旁贴身伺候的徐公公吗?”
王嫣然蹲在灌木丛里,挠了挠脑袋,满脑子问号,还没待她想出个所以然来,过了一会儿,茅房门打开,一个身形瘦高的男人走了出来。
树从里,王嫣然捂着嘴巴,防止自己叫出声来,她眼眸睁得大大的,揉了揉眼睛,再次认真地看了看从茅房里走出来的人,这张脸她绝不会认错。
“太子?!他不是被关押在东宫吗,怎么会在皇城外面?!”
前来上厕所的两人又逐渐走近,王嫣然压下内心震惊,又手忙脚乱的将树杈合拢,屏着呼吸,默默等待两人走远。
后院的门重新关上,她蹑手蹑脚的从树丛里爬出来,深深呼了几口气,随后跑向狗洞。
帐篷外,天际隐隐透出晨光,树林地面上摊着一张宣纸,分别写着几个人名,王嫣然端坐在枯树叶堆上,手里捏着毛笔,思索着望向天空,摸了摸下巴。
半响,她提起毛笔,将宣纸上的爹爹、黄平山二人的姓名圈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叉。
一旁,靖亲王的名字写着,王嫣然挠了挠脑袋,将笔墨靠近沈承渊,随后圈了起来。
靖王府,大门外。
守卫打开靖亲王府大门,小厮们提着扫帚走出来,开始清扫王府大门前的街道。
水泼在地上,掀起灰尘,石墩子后方,一个身材娇小乞丐打扮模样的人哎呦一声,从石墩子后跳出来,拍打着裤腿上的泥泞。
冷不丁窜出个人来,泼水的小厮吓了一跳,他气急的破口大骂:“谁啊,鬼鬼祟祟的,干啥呢!”
靖王府外,王嫣然拍好带泥巴的裤腿,随后,她站直了身子,摸了摸下巴的假胡子,背着手,一副官太爷的样子,吩咐道:“你,去把靖亲王给我叫出来。”
“切。”泼水小厮从兜里拿出一文铜钱,递上前。
王嫣然取过铜钱,不解道:“这是干啥?”
泼水小厮叹了口气,他从地上拿起水盆,摆了摆头,挥手道:“乞讨换个地儿,还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也是可怜人,走吧走吧。”
王嫣然:“?”
她一把拉住泼水小厮,将铜钱放回他手里,急道:“我不是乞丐,找你们王爷出来,我有事要跟他讲。”
“诶,不是,你小子是不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两人在大门口拉拉扯扯起来,巷道拐角处,马蹄声阵阵传来,赵卿竹骑在马上,远远的就看到靖亲王府前面围了一堆人,她挥起马鞭,往府邸门口骑去。
“吁——”
马匹嘶鸣的声音响起,王府的守卫领头看到赵卿竹骑马归来,立刻走出人群,半膝跪地,抬头道:“奴才叩见主子!”
赵卿竹下马,示意驱散围观人群,他走到人群中央,看到了已经打成一团的两人,询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王嫣然扯着泼水小厮的头发,正气急上头,准备冲着他的手臂咬上一口,刚张开嘴巴,却突然松开抓着小厮臂膀的手,震惊道:“土匪女侠,你怎么在这里?”
石桌前,赵卿竹手放在桌面上,她捏住茶杯,道:“你是说,在城外看到了太子?”
“嗯,千真万确。”王嫣然吃着蒸笼里的包子,随后又猛喝豆浆,她满足的擦了擦嘴,翘起二郎腿,又下筷子夹向油条。
“慢点吃,别噎着。”赵卿竹吩咐丫鬟续上碗中的豆浆,询问:“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王嫣然:“半夜的时候。”吃饱喝足后,她放下筷子,开始回忆分析:“怪不得那个驿站会如此蹊跷,明明住店处有空房,偏偏跟我说没有,后院空无一人就算了,院外还有兵队巡逻,如此严加看守,里面竟然藏的是大人物。”
赵卿竹摸了摸她的脑袋,眼含赞许:“分析的不错,既然如此多守卫,你又是怎么进去的?”
王嫣然捏了捏头顶的呆毛儿,傲娇的扬起下巴:“我着急如厕,爬狗洞进去的。”
“厉害,会想法子。”赵卿竹给她点了个赞许,征求意见:“那你可以带我去发现太子的那个驿站吗?”
王嫣然拍了拍胸脯,当仁不让道:“没问题,包在本小姐头上。”
赵卿竹招了招手,守卫领头走过来,听她说道:“你进宫找一趟靖亲王,就说我出城有事,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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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宫,等把事情忙完明日归宫。”
守卫领头:“属下遵命!”
夜间,马匹踏出城外,往城郊方向奔去。
驿站后的树林里,赵卿竹将马拴系在树干上,对着身旁的王嫣然道:“你就在外面等我,不用跟进来。”
王嫣然一屁股坐到树底下,背靠在大树上,乖乖道:“好。”
她仰头,说:“放心,绝不给女侠添麻烦。”
赵卿竹冲她笑了笑,摸了摸王嫣然的脑袋瓜子,将长剑从马鞍上取下,放在腰侧,走向驿站后院。
院墙外,她悄无声息的放倒驻守在墙边的士兵,随后将对方身上的贵重物品拿走,拖进草丛里,随后翻墙而入,进入驿站后院内。
屋檐上,漆黑的身影快速闪过。
最后,赵卿竹出现在驿站后院的屋顶上,她疾走几步,到达屋顶中央,将自己的身形隐于黑夜中,随后手指放在瓦片上,小心翼翼的掀开。
屋内,房梁下烛光明亮,两个人正在进行秘密谈话。
其中一个人将窗户关上,然后转过身,对着坐在主位上的人恭敬道:“太子殿下,此事切勿操之过急,我们需重长计议。”
主位上,太子一拍桌子起身,他着急的来回踱步,骂道:“他竟然还从西北跑回来了,你说,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屋顶,赵卿竹的眼眸视线下移,看清了与太子正在谈话的人,正是在匈奴白夯城与呼延耆勾结的中原人。
中原人走到太子身后,轻声安抚道:“太子别急,臣有一计。”
太子转过身,看着他,询问:“什么?”
中原人笑了笑,他眼神带着精明,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太子爷有没有听说,靖王从西北回朝,还带了个女人回来,据说他俩形影不离。”
中原人啧啧称奇:“那女子还随他住在靖王府里,以及乾清宫殿中。”
太子也感到十分意外:“哦?”
太子走到窗边,他背着手,看着白色窗布,说:“承渊从未纳过王妃,他也不是好色之人,带个女人在身边,这女子对于他来说肯定不一般。”
“殿下英明。”
中原人走到他身后,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阴险道:“我们可以利用她,骗靖王出城,再契机动手,永除后患。”
太子没回话,他看着白色窗布上自己的倒影,突然说:“我了解过你说的那个女子,她武功高强,还是前西凉军统领,但是,她携了十万兵马回来,惹急了,到时候起兵生变,不是我们能应付的。”
中原人笑了笑,他走回到桌子旁坐下,端了杯茶,耐心说道:“殿下,我们可以假借高阳王之手,让他们狗咬狗。”
闻言,太子茅塞顿开,他一转身。道:“此计甚好!”
屋檐上,赵卿竹重新盖上瓦片遮住烛光,随后跃下庭院,离开驿站。
31. 第三十一章
乾清殿外,庭院内,清风拂过绿树,初夏凉爽怡人,内殿木门向两旁敞开,宫殿内,沈如墨席地而坐在书桌前,正低着头潜心批阅奏折。
李公公端着茶水走进内殿,他将瓷杯摆放在书桌旁边,弓着身子轻声劝道:“殿下,您批阅了一天的折子,歇息一下喝口水吧。”
沈如墨伸出毛笔,点上朱砂,将批阅字迹写在奏折上,道:“放那儿吧。”
李公公悄然退下,乾清殿内恢复寂静。
批阅好奏折,沈如墨合上折子放在了手边,他伸手拿过新奏折,刚翻阅,一杯茶被放在了手旁,他抬头,对上了赵卿竹美艳的脸庞。
“你回来了?”沈如墨笑了笑,终于搁下手中的朱砂毛笔,端起瓷杯喝了口茶,他拍拍身旁的垫子,说:“坐我身旁来。”
随后,他伸出手。
赵卿竹的手被沈如墨牵住,拉到了他的身旁。
她在垫子上坐下,腰被沈如墨搂住,在外奔波了一夜,赵卿竹感觉有点累,顺势将头靠在了沈如墨的肩膀上,说道:“我昨晚去了趟城外。”
“你猜我见到了谁?”
沈如墨替她揉按着太阳穴,笑道:“你不说我怎知是谁。”
赵卿竹抓住了他的手,抬眸,逗他:“你猜猜。”
沈如墨思索片刻,低头与她对视,分析:“我不知,但肯定是要紧的人物。”
赵卿竹随手拿起一个折子,乱翻了几下,叹气道:“其实我不太想说,说出来,你肯定会不高兴。”
沈如墨低头,看着她面容娇美的脸蛋儿,询问:“是不是跟太子有关?”
怀里,赵卿竹点了点头,她掏出在匈奴白夯城里偷来的玉佩,沈如墨接过,他看着手里的玉佩,心中已明了,但还是问道:“是太子和匈奴人勾结,发动边境事变。”
赵卿竹抬头,她伸出手,摸了摸沈如墨的脸庞。
噔一声,玉佩被丢在桌面上,沈如墨单手握拳,他沉默半响,道:“我朝为稳固边疆,付出了那么多战士的性命,他竟然为了一己私欲,做出这样的事。”
他的手放在奏折上,闭眸,语带讽刺:“无非就是为了乘乱逼迫父皇,让出这张龙椅。”
兄弟相残,有违大义,但很多时候由时局逼迫,身在帝王家,最多的乃是身不由己,赵卿竹的手握住沈如墨手腕,身在局外,往往旁观者清:“如墨,你觉得这样的人,真的能统领好大梁,不负太祖皇帝打下的基业吗?”
沈如墨松开握拳的手,将她的手牵住。
乾清殿内,侍从们都退下了,两人静静依偎。
怀里抱着赵卿竹,沈如墨感觉窗外院子的蝉鸣也不再嘈杂,他低头,看着她因为困倦,闭上眼眸的白净面容,赵卿竹润唇微红,他喉结滚动,轻轻低下头。
“殿下——”
“殿下——!”
中年将领疾走而来,他到达乾清殿外,大声禀告:“殿下,高阳王到达长安,携扬州军数十万兵力驻扎于城外!”
“什么?!”
王渊将茶杯一放,站起身,斥道:“小姐人呢?快给我找!”
书房里,王渊背着手来回踱步,没一会儿,王嫣然的贴身侍女被带了进来,她双膝跪地,沉默的低着脑袋。
王渊停下踱步,他指着跪地的丫鬟,道:“小翠,你快说,小姐到哪里去了。”
小翠咬唇,摇头道:“奴婢不知道。”
“哼。”王渊甩了甩袖子,道:“你再不说,我给你轰出府里去,让你以后再也见不到小姐。”
“老爷!不要啊。”
城外的庄子里。
夕阳下,院子的躺椅上,王嫣然翘着二郎腿,手里正拿着一串葡萄,她悠哉悠哉的将它丢起来,又用嘴接住。
话本摊开放在小石桌上,轻风吹过,纸张刷刷刮过几页,哐当一声,话本掉落在地上。
她起身,捡起地上掉落的话本,看了看天际的云彩,夕阳西下,快要天黑了,于是拍了拍身上掉落的葡萄皮,准备出门用个晚膳。
王嫣然将几锭银子放进兜里,走到门口,准备打开门,忽然,她从门缝里看到街道尽头乌泱泱来了一群人。
她耳朵竖起,不禁心生不妙,于是赶紧重新搭上门拦,随后搬起院子里的梯架子,放到屋檐上,利落地爬到房顶。
站得高,看得远,几百米外,一堆家丁手持木棍,气势磅礴的从道路尽头走来,人群最前方,一个老头子面容怒气冲冲,板着张黑脸,不利索的腿脚都走的飞快,直奔院子而来。
“糟了糟了,怎么被老爹找到了!”
王嫣然三下并作两步,从梯架子下来,她连房间里面的行李都顾不上拿,随手塞了几锭银子在兜里,迅速跑到后院,下意识钻进狗洞,到达院外,撒丫子就跑。
“让开、让开——”
“收摊——!收摊!”
长安城内,御林军从皇宫出来,排排列列行军到大街上,将官道上的老百姓驱散。
店铺在官兵的呵令下关上大门,居民纷纷躲进家中,没一会儿,长安城大街上已空无一人,只剩下列队巡逻的御林军。
城门缓缓关上,护城河上的桥栏收起,士兵持长枪守在城池下,潺潺水声中,扬州军于河对面排列,整整数十万军队压近长安城池,掀起漫天灰尘。
城墙上,中年将领跟身旁士兵说了几句话,随后,小兵举起旗帜,高大城墙上大梁军旗旗旗升起,士兵一排排驻扎在城墙上,握住腰佩长剑,目视前方。
中年将领立于城墙上,大声道:“微臣参见高阳王殿下!”
巍峨的城池前,高阳王站在扬州军最前方,他高高扬起手中马鞭,指着城墙上的人,喊道:“凌千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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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想活了?本殿下千里归来,探望病重的父皇,竟然给你这厮拦在门外,至本王于不孝之地。”
“快给老子开门!饶你一条狗命!”
凌千贺刚毅的脸浮上笑容,没皮没脸的说道:“不好意思,王爷,封王无召不得携兵入城。”
他拱了拱手,道:“殿下一片孝心,微臣自会替您禀明圣殿,您还是回去吧。”
高阳王身后,留着山羊胡须的军师大声呵斥:“大胆,你也不看看这是谁,此乃高阳王殿下,当今皇上嫡子,岂是你这小小兵队领头能阻拦的!”
高阳王抬起手,制止了他的喊话,道:“你做不了主,就给孤叫沈承渊出来。”
凌千贺:“高阳王殿下,靖亲王行监国之职,现今朝政繁忙,特遣卑职前来。”他一挥手,城墙上的弓箭手纷纷架起弩箭。
“你……!”山羊胡师爷手伸出,正准备大骂,高阳王拦下他,他牵了牵手中马匹缰绳,大笑道:“凌千贺,你有种!”
随后,他命令数十万扬州军留下原地驻扎,然后调转马头,离开城池门前。
夜间。
山羊胡师爷掀开帘帐,他走进主帅营帐,禀告:“王爷,刚刚有个女子要进城,不甚闯进了我们军营,长得十分漂亮,您看……”他谄媚的笑了笑。
高阳王正坐在军帐里喝酒,闻言,他将下酒小菜塞进嘴里,抬眸:“嗯?”
山羊胡师爷搓了搓手,示意等在帐外的人:“押进来!”
“放开我!给我放开!”
帐篷外,一个身材娇小,容貌秀丽的女子被士兵带进来,她即使浑身被捆绑着,依旧上窜下跳,蛮力十足,大骂:“狗日的,本小姐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大胆!竟如此猖狂,掌嘴!”
“等等。”高阳王满身酒气,他搓了搓脸,醉醺醺的站起身,吩咐:“你们都出去。”
山羊胡师爷猥琐的笑了笑,十分高兴这次马屁拍对了,他连忙挥手,让帐内的士兵都退了出去。
帘帐被拉下,橙色烛光照得帐内十分暧昧,高阳王咧嘴笑了笑,他晃晃悠悠的走向前,解开被捆绑女子身上的绳子,温柔道:“小娘子,今晚从了老子,让你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去你娘的荣华富贵!”绳子一解开,一个巴掌随风呼来,高阳王喝醉了酒,闪躲不及,硬生生挨了一个大比兜。
王嫣然抢过绳子,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不解气,她又冲着高阳王另一边脸,又挥了一巴掌,跳脚大骂:“沈燕山,你不要脸!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老娘是谁!”
沈燕山被扇得一懵,从来没有女人敢在他面前这么猖狂,他一时被镇住了,捂着肿起来的脸,酒都醒了大半。
他揉了揉眼睛,凑近,终于看清了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女子容貌,震惊:“嫣、嫣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32. 第三十二章
帐篷里,王嫣然被粗布塞着嘴,她上半身捆绑着,被押在一旁,由士兵看管着。
她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奈何被堵住了嘴,骂人的话都说不出口。
军帐内,山羊胡师爷看着坐在床头的沈燕山,道:“王爷,您是要把人放了吗?”
沈燕山也是一脸头疼,看着他,气道:“不放了能怎么办?她可是王首辅的女儿。”他指着王嫣然:“我们要把她怎么着了,不得把皇城的老臣全得罪了。”
山羊胡师爷笑了笑,他扇了扇手里的蒲扇,一脸的讳莫如深,道:“王爷,您想想,靖亲王是不是不让您进城去?”
“你的意思是……”
“我们总不能因小失大,怕得罪人啊。”
山羊胡师爷:“王爷,现在最要紧的,是能够不扣上谋逆罪这顶帽子的情况下,进城门,探望皇上。”
山羊胡师爷踱步,他走到王嫣然面前,阴险的笑了笑,说道:“至于朝堂老臣,待新皇登基,如有不服皇帝的大臣,是要被抄家革职的。”
王嫣然睁大了眼眸,她倏地伸出腿,一脚踩在山羊胡师爷的脚趾头上。
“哎哟!”山羊胡师爷脸颊涨红,蒲扇摔落在地板上,他连忙挥手示意,士兵赶快将王嫣然的脚掰开。
“哈哈哈哈!”
“妙啊!妙,此计甚好。”
沈燕山站起身,道:“就按你说得办。”
第二天,城池门口。
沈燕山骑在马上,抬头,对着城门喊道:“沈承渊呢?怎么还没有来。”
凌千贺在城墙上搭了个小台子,喝起了小酒,他听到城墙下的喊话,往下看了看,回答:“哎呦,不好意思,高阳王殿下,靖亲王正在处理各省总汇报递上来的折子,今日实在没空来见您。”
他笑了笑,拱手道:“劳烦王爷,再等等。”
“呵呵。”沈燕山一抬手,他后方的士兵让开一条道路,王嫣然被捆绑着束缚在马背上,被士兵牵着马匹,带到了大军最前方。
沈燕山:“那就劳烦你转告王首辅一声,嫣儿玩孽,离家出走,本殿下替她寻到了女儿,先帮忙管教管教。”
凌千贺正喝酒吃着花生,闻言,他走到城墙前,待看清了城墙下女子的面容,立马将手中花生一丢,命令副将:“快备马,我要进宫面见殿下!”
乾清殿内,王渊跪地行礼:“靖亲王殿下,老臣教女无方,请殿下责罚。”
沈如墨走下台阶,将他扶起来,道:“首辅您腿脚不便,何至行此大礼,快请起。”
他回眸,吩咐身后的凌千贺:“给首辅大人赐座。”
沈如墨亲自将王渊搀扶到座椅上,随后,他坐回书桌后,耐心询问:“王首辅,今日是怎么回事?为何嫣儿会在城外与高阳王待一起。”
李公公端上茶,王首辅颤颤巍巍接过,他将茶杯握在手上,苍老的声音透着无奈:“回禀殿下,闺阁女儿心思狭隘,就是为了些坊间传言和婚嫁之事,同微臣闹别扭。”
沈如墨和站在一旁的赵卿竹对视,随后,他笑了笑,对着王渊温和道:“婚嫁之事,嫣儿若不愿意,孤可为其做主。”
沈如墨抬手,拿过砚台上的笔墨,他打开奏折,道:“这样吧,孤奏请父皇,将嫣儿认作义妹,由皇室做主,定会为其寻得合心意的良婿,首辅为国述职几十年,想必这点恩典,父皇也是会应允的。”
王渊闻言,立马手持茶杯,跪地行礼:“老臣多谢靖亲王殿下。”
乾清殿,王渊走出大门,他擦了擦额角流下的冷汗,背手离开。
长安城门缓缓打开,伴随着粗大锁链松驰,护城河上,厚重的桥梁一寸寸下落,将河流两岸连通起来。
黄色军服的御林军队从城内出来,一排排士兵列队驻守两侧,黄黑色大梁旗帜挥舞,在众多钦兵的护卫下,李公公手持圣旨,从城门走出。
“陛下御旨——下马跪接——”
城门外,数十万扬州军放下手中长枪,单膝跪地,迎接圣旨,军队最前方,沈燕山将王嫣然松绑,随后利落从马背上下来。
所有人跪地,低头聆听圣旨。
李公公站在二人前方,打开圣旨,威严念诵:“高阳王舟车劳顿,以尽孝心,朕甚感欣慰,特赐亲王府邸,进城入住。”
沈燕山脸上露出喜色,正准备开口接旨,就听李公公继续念道:“王首辅之女,王嫣然接旨——”
王嫣然跪在地上,闻言,她脸色顿时煞白,回答:“臣女接旨。”
李公公高声道:“王渊任职翰林院首辅,为官忠心耿耿,为国鞠躬尽瘁,朕深感欣慰,特认其女王嫣然为义女,特赐建康郡主,钦此!”
众人听闻此圣旨,皆面色各异,王嫣然逃过一死劫,她坐在地上,一时没站起身。
李公公笑了笑,吩咐侍从将王嫣然扶起,道:“郡主殿下,现由高阳王护送您入城,如何?”
沈燕山被御赐亲王府邸,正春风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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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大咧咧的起身,抬脚就走:“没问题,走吧。”
李公公拦住他,道:“殿下,您知道的,封王不得携兵马进城。”
“知道知道。”沈燕山转过身,下达命令:“你们给本王老老实实驻扎在城外,没召令不得入城。”然后,他笑了笑,拉过王嫣然的手腕,说:“走吧,嫣然妹妹,我送你回家。”
王府里,王嫣然双膝跪地,在院子里跪罚,她捶了捶腿,悄悄地抬起头,观察大堂内的动静。
黄侍郎站在王渊面前,劝道:“师父,让嫣儿在外面一直跪着也不是办法,这都天黑了,还是让她起来先用晚膳吧。”
“玩孽至此,不好好罚她,怎么长记性。”王渊哼了声,将手中茶杯放到桌面上。
他摸了摸胡须,说道:“不过,现今我们倒可以全心辅佐靖亲王了。”
黄侍郎笑了笑,赞许道:“靖亲王此谋略甚好,陛下同意了王爷的奏折,就是明喻朝堂众臣,需支持殿下统领大业。”
黄平山十分看不起沈燕山的所作所为:“高阳王如此不尊重朝堂老臣,眼里只有一己私欲,陛下此番封赏嫣儿,朝堂众臣都看在眼里,如此一来,他更不得人心。”
王渊面容看不出喜怒,他站起身,背手而立走到门前,道:“我现在担心的,是太子尚居东宫之主。”说完,他踏出房门,离开了大堂。
王嫣然低头跪在地上,给自己锤腿,嘀嘀咕咕:“酸死我了。”
突然,她感觉脑袋被摸了摸,头顶上,黄平山的声音传来:“起来吧,师父走了。”
闻言,王嫣然立马起身,她顾不上其他,拔腿就要往主卧方向追去,黄平山拉住她,询问:“干什么去,先吃饭。”
“我得去跟爹爹说!不赞同这门婚事,你别拦着我。”王嫣然被黄平山抓着,她垫着脚看王渊的背影,想要逃离束缚。
黄平山:“不用去了。”
王嫣然甩手,喊道:“为什么?!你放开我。”
黄平山抱着她,叹了口气,解释:“靖亲王认你做义妹了,你还怎么嫁给他,这不是有违伦理纲常吗?”
王嫣然:“啊?”
她呆住了,待反应过来,她一拍脑袋,闭眼道:“今天才接的旨意,我真是傻了。”
她抬头,和黄平山对视,下一秒,她牵起黄平山的手,高兴的蹦蹦跳跳:“亲王哥哥、亲王哥哥!”
黄平山看着她,无奈一笑,任由她牵着,在院子里转圈圈。
33. 第三十三章
“糖炒栗子、糖腌话梅、油爆瓜子…来瞧一瞧看一看……”
“哎哟,大爷您好,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好嘞,里边儿请!”
酒楼门口,来来往往的客人络绎不绝,商街小贩热闹非凡,东门大街上,小厮们抬着一辆轿撵走来,到酒楼门口停下。
店家小二瞧了瞧轿子的样式,立马喊人来应付眼前的客人,随后拿起布巾拍了拍身上,迎上前:“欢迎贵客来酒楼,烦请问下,是找人呢,还是用膳呢?”
沈如墨搀着赵卿竹从马车下来,回答:“找人,天字号厢阁,劳烦带一下路。”
小二将布巾往肩上一放,躬身请道:“好嘞,客官随我来上楼。”
“哥俩好啊、五魁首啊、六六六……喝!”
天字号厢阁的门打开,王嫣然站在窗户前的凳子上,她脸颊透着酒后的绯红,正与坐在对面的黄平山行酒令。
她手伸出,比划着六六六的手势,嗓子眼扯着大喊:“喝喝喝!”
黄平山认赌服输,他拿起杯中的酒,仰头一饮而尽,睁开眼,刚巧看到门口进来的沈如墨和赵卿竹,他一口酒差点喷出来,连忙咳嗽几声,走到包厢门前行礼:“微臣失态,咳咳咳,参见靖亲王殿下。”
沈如墨笑了笑,免去他的行礼。
王嫣然手里举着酒杯,她脸上贴着赖酒后的纸条,走到两人面前,躬身行礼,连弯两次腰:“拜见靖王殿下,拜见靖王嫂嫂。”
说罢,她手一指座位:“快入席,我立马给你们备酒菜。”她年龄尚幼,又喝了酒,猛地一转身,一阵眩晕,手中酒杯没拿稳直直往下滑落。
小二立马扑上前,却抓了个空,眼看酒杯就要摔砸在地上,一只手出现,将瓷杯稳稳抓住,内部倒满的酒液也未撒出分毫。
看着瓷杯完好无损的放回桌面上,小二转头,看向赵卿竹拍手叫好:“女侠好功夫!”
酒菜皆已上齐,厢阁门关上,王嫣然手持酒杯站起身,今日酒局乃是她做东家,主要为了答谢沈如墨的救命之恩,她难得严肃,对着席中坐着的众人道:“嫣然第一杯酒,先敬土匪女侠。”
听闻这个称呼,沈如墨不禁发笑,他看向赵卿竹,两人相视一笑,黄平山扶额,他拉了拉王嫣然的手,抬出兄长的架势,训斥:“既是道谢,就正经点。”
王嫣然委屈:“我……”
赵卿竹阻止他,宠溺笑道:“嫣儿,无妨。”
王嫣然小虎牙露出,她开心的仰起头,将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随后,她再次拿起酒壶,给自己杯中倒满第二杯酒,朝向沈容墨,说道:“第二杯,嫣然替爹爹赔罪,也感谢靖亲王殿下的搭救。”
“好。”沈如墨也给自己倒酒,他站起身,对着席中众人说道:“既已是兄妹,不必言谢,喝了。”
大家闻言,皆起身,一杯泯恩仇,将杯中酒喝下。
沈如墨给赵卿竹夹菜,他看着对面的王嫣然,道:“嫣儿,如果以后有喜欢的人,不必藏着掖着,孤帮你和父皇说,为你指婚。”
酒过中旬,王嫣然喝了整整一壶酒了,她抱着酒壶,成了个酒蒙子,傻呵呵的痴笑,就只听到前半句,回答:“我喜欢……我喜欢土匪女侠。”
都是相熟之人,赵卿竹一高兴也喝了不少酒,她脸颊微红,给自己又倒满一杯酒,举起:“我也欢喜你。”
王嫣然:“干!”
一旁,黄平山摸了摸她脑袋:“嫣儿,你赵姐姐,是你亲王哥哥的,知道吗?”
王嫣然乖乖点头:“哦。”
更夫榔头锤击锣鼓,打更的声音在空旷的巷道内回响,夜已至辰时,街道上的人烟逐渐稀少。
轿子里,王嫣然靠在赵卿竹肩膀上,她眼半磕着,醉醺醺的说:“赵姐姐,你要教我武功,我要加入你们黑山寨。”
她是为数不多将黑山寨的名字没有记错的人,赵卿竹感觉十分满意。
她打了个酒嗝儿,答应:“好。”
两人正头靠着头,在轿子里嘀嘀咕咕,述说要一起闯江湖的豪心壮志,马车却突然狠狠向前一栽,车轮滚轴停下来,轿子卡在了巷道中。
马匹骤然嘶鸣,王嫣然掀开帘帐,探出头询问:“干啥呢,咋停了。”
“啊——!”她发出尖叫,驱赶马车的小厮正躺在马背上,一根长箭刺出他的背部,鲜血从坐垫溢出,淌落在地上,融进青石路地板中。
她嘴唇发抖,抬起眼眸望向前方,空无一人的巷道内,数十名持剑的黑衣人站在马车正前方的不远处,定定的看着她。
“怎、怎么了?”赵卿竹满身酒气,她喝了酒想睡觉,睡眼朦胧的从王嫣然身后探出头来。
看到挡路的黑衣人,赵卿竹漆黑眼眸透出犀利目光,她将已经吓傻掉的王嫣然护往身后,说:“别出来。”
随后,她走下马车。
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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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竹脚刚落地,腿脚不稳的往后一靠,背抵在马车上,她手往腰侧一摸,没找到剑。
领头的黑衣人和身旁人对视一眼,他抬手一挥,示意上前,道:“她没有带兵器,直接上。”
空旷的巷道内,黑衣人纷纷拔出腰间长剑,银剑在月光下射出刺目的寒光,他们一步步靠近停留在巷道中央的马车,赵卿竹呼出一口酒气,她仰起头,后脑勺靠在了马车上,闭上眼眸。
黑衣人缓缓靠近,抬起长刀,猛地一挥下,骤然间,赵卿竹顺势往后一弯腰,长剑从腰上划过,剑鸣声阵阵划过空中,铮一声,剑尾被双指夹住,黑衣人想抽回剑身,却使不上力,他额角汗液滴落,浸入面纱中,下一刻,他使出蛮力,抬起腿,袭向赵卿竹。
对面,赵卿竹从半空中一跃而起,形势变换仅在一瞬,她猛力踹向黑衣人腰间,黑衣人所持长剑被掰向空中,剧烈弯曲,骤然断裂。
碰一声,黑衣人目眦尽裂,口鼻喷血,被凌空踹飞,重重倒在了地上,他挣扎几下后彻底没力,身体软了下去,趴在了地板上。
“好!打得好!”王嫣然谨听赵卿竹的话,老实的待在马车里,她蹲在马车门口,大声助威。
黑衣人一拥而上,长剑挥舞,多人围攻,赵卿竹赤手空拳,却伤不到她分毫。
又一个黑衣人被打飞,惨叫一声摔在马车上,王嫣然被这人体砸撞木墙的声音吓一跳,随后又反应过来,大喊道:“揍死他!”
远处,一人从屋檐上飞身而来,漫天白色粉沫洒下,直直袭向人群中的赵卿竹,周围的黑衣人皆捂住口鼻,赵卿竹咳嗽几声,她视线开始变得不清晰。
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走来,赵卿竹认出对方就是给太子出谋划策的中原人,她抓住中原人的衣襟,道:“你,找死……”
随后慢慢失去意识,倒在了中原人的怀里。
中原人扯下面罩,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赵卿竹,抬手摸上她的脸蛋儿,笑了笑,道:“真是个美人。”
“不准碰她!!!”王嫣然左顾右盼,搬起屁股下的凳子,冲出马车,直直奔向中原人,抬起凳子,使力砸下。
木板碎片散落一地,凳子都砸烂了,面前的中原人一点事都没有,王嫣然抓着手里仅剩的一个凳子腿,吓得打了个嗝儿。
下一秒,她颈部猝然酸痛,眼前一黑,栽倒在了后方的黑衣人身上。
中原人发号施令:“通通给我带走。”
34. 第三十四章
视线逐渐清明,赵卿竹睁开眼,对上了一张哭的眼泪鼻涕都糊一脸的稚嫩清秀脸庞。
“呜呜呜……”
王嫣然睁着大大的杏仁眼看着她,见赵卿竹终于醒过来,她摸了摸哭的肿红眼睛,道:“你终于醒了。”
她泪珠鼻涕直往下掉,扯着嗓子哭,声音都沙哑了:“对不起赵姐姐,都是我连累你的,不应该缠着你送我回家。”
赵卿竹抬起手,摸了摸王嫣然的头,轻声安慰:“不用怕,你靖王哥哥他们会想办法的。”说罢,她感觉浑身没有力气,抬臂都酸软异常,于是将手放下来。
手掌心被抓住,王嫣然哭得打了个嗝儿,将刚刚她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一一述说:“我们被绑进来的时候,他们喂你吃了药丸,不知道有没有毒。”
“没事,这是曼陀罗散,有解药即可。”
王嫣然擦了擦鼻涕泡儿,一脸懵:“那怎样才能弄到解药?我去想办法。”
赵卿竹闭上眼眸,回复:“等。”
“会有人送来的。”
柴房窗顶的阳光照射进来,洒在两人身上,赵卿竹一袭白衣,脸色憔悴,看起来十分脆弱,王嫣然见她醒过来,心情平复下来,她脱下外衣盖在两人身上,一夜未眠,她只觉困顿异常,于是靠着赵卿竹的肩膀囫囵睡过去。
“王爷来呀,我在这里……”
“在这儿呀,王爷,快过来~”
高阳王府邸,十几名小妾在寝卧房间里,穿得花里胡哨,妆容娇艳欲滴,正笑意盈盈的在房间里四处逃窜,沈燕山衣襟敞开,他眼睛蒙着红色纱布,对逃跑的小妾喊道:“美人别跑,今晚抓住你,爷就宠幸你!”
女子的笑声哄闹一片,沈燕山往前一扑,抓住一块衣布,又从他手间滑溜溜逃走,惹得他心痒难耐,抓人的热情更加高涨。
院子里,山羊胡师爷扇着蒲扇,快步往寝卧房间走去,他一走到门口,就被胭脂水粉味冲了一鼻子,连续打几个喷嚏才缓过劲来,他手抬起蒲扇狂扇,喊道:“王爷,王爷,臣有事禀告。”
沈燕山陷在一堆美人中间,沉迷于抓人,正激情澎湃,完全没听到他的喊话。
见状,山羊胡师爷急得要命,随即他踏进门,推开挡路的女子,往沈燕山身旁走去:“王爷,靖亲王府上的人来找……诶哟!”他话还没说完,刚走到沈燕山身旁,腰就被一把搂住,随后,一张脸就凑了上来。
“嘿嘿,抓到你了,美人,亲一口~”
沈燕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旁,小妾们都目瞪口呆,都手捂着嘴巴,不敢出声,山羊胡师爷被钳制着,想挣脱都没有办法,他连忙挥舞蒲扇,挡住凑上来的臭嘴:“王爷!是我!”
听到这猛然一声粗犷的男声,沈燕山被吓了一跳,他扒拉下眼罩,入目就是山羊胡师爷长相猥琐的脸庞,下意识松开手,使力一推。
“诶哟……”山羊胡师爷被推倒在地,捂着老腰使劲叫唤。
沈燕山捡起山羊胡师爷摔落在地上的蒲扇,使劲扇风,大骂:“他奶奶的,怎么是你,吓本王一跳。”
一旁,小妾们皆捂着嘴偷笑,沈燕山命令侍从:“全部给我赶下去!”女人们一哄而散,小厮连忙端着茶水递到他面前。
几口茶下肚,沈燕山火气平静下来,问:“你是说,靖亲王府上来人了?”
“对,请您去用晚膳呢。”山羊胡师爷站着,老脸皱起用手轻锤着老腰子,述说心中想法:“也不知是什么缘由,十分奇怪。”
沈燕山盖上茶杯,不解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山羊胡师爷:“依属下看,最好是去一趟,以不变应万变,看看靖亲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们才好对症下药。”
闻言,沈燕山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道:“有道理。”他站起身,说:“那我即刻就去。”
一旁,山羊胡师爷歪着身子,老脸皱巴巴的,捂着老腰子一脸难受,沈燕山看见他这滑稽样子,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他咳嗽两声,喊道:“管家,快请个大夫给师爷来瞧瞧。”
“好嘞!”
山羊胡师爷立马拱手:“感谢王爷。”
沈燕山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多礼,大踏步走了出去。
靖亲王府。
沈如墨坐在桌前,给自己杯中倒满酒。
院子里,沈燕山大大咧咧地走向门口,一进会客大堂,他就喊道:“三弟,一年多没见,想没想大哥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哥还是这般豪爽的性格。”沈如墨起身,走到门口迎接沈燕山,伸手邀他入席,两人兄友弟恭,坐在了桌旁,举起酒樽对杯。
丫鬟们将菜品摆好,纷纷退出门外闭合大门,会客大堂里,只余下他们兄弟二人。
沈燕山夹起菜吃进嘴里,道:“三弟今日宴请我来贵府,不会就是和大哥用个晚膳吧?”
沈如墨笑了笑,他放下筷子,道:“大哥聪慧过人,小弟有事瞒不过您。”他开门见山,说:“我府里最近丢了个人,需要大哥您帮忙找一下。”
闻言,沈燕山将杯中酒一口饮尽,他看向沈如墨,讥讽道:“你堂堂监国亲王,怎么还能轮得到我来帮忙,三弟,有事你直接吩咐刑部去办,岂不是比找我更靠谱?”
他杯中酒液倒满,沈如墨放下酒壶,认真道:“大哥,您是嫡子,太子若德不配位,将来的皇位自然是传给大哥。”
沈如墨:“臣弟只是帮父皇打理几天奏折,待父皇龙体康健后,就用不着我什么事了。”
沈燕山咀嚼着凉拌牛肉,对他的话语不理解:“德不配位是什么意思,太子只是行事作风有些糊涂。”他将几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又喝了口小酒,用筷子点了点沈如墨的碗碟,道:“男人嘛,你我都懂,偶尔管不住,很正常。”
沈如墨不和他多废话,从衣襟里拿出一个玉佩,放在了桌面上,说:“我这里有样东西,给大哥你看看。”
“哦?”沈燕山拿过玉佩,在手中端详片刻,不屑道:“这就是南红玛瑙,虽是云南行省名玉,但此件做工一般,也不值几个银两。”
他将玉佩往桌上一丢,继续喝酒吃肉,说:“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沈如墨将玉佩重新放到沈燕山眼前,道:“大哥,玉是普通的玉,但是它的主人却不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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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燕山来了兴致:“哦?何出此言。”
沈如墨给自己倒了杯酒,将事情缘由娓娓道来:“这块玉,是我的人从匈奴王宫白夯城里带出来的。”
大堂里,烛光微微照在沈燕山脸上,光线阴暗交替处,他拿起玉佩,仔细端详,随后将玉佩紧紧攥在手中。
马蹄哒哒声落在青石板路上,沈燕山到达府邸门口,他刚下马,等候在门口的山羊胡师爷就走下台阶,连忙来到他身旁,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王爷,太子来了。”
沈燕山闻言笑了笑,他将马鞭给小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一个个都找到我头上来了。”
“走,带我过去。”
书房门被推开,书桌对面,一个瘦高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在观摩墙面挂着的字画。
“臣弟参见太子殿下。”沈燕山行礼的声音传来,太子听到动静,立马转身,伸手扶住:“高阳王不必多礼。”
太子温和道:“燕山,孤今日乃私自出东宫,我们不谈君臣,只谈兄弟情义。”
沈燕山闻言豪爽一笑,引太子坐到主位,自己在旁边坐下,道:“太子如此说,是抬举臣弟。”他手一挥,示意侍从上茶。
太子接过茶杯,语气透着无奈,说:“大哥,我同你还有三弟虽不是一母所生,但也从小一同在宫中长大。”
“前几日你于长安城外被阻拦之事我听别人说了。”太子将茶杯放在桌面上,语气怒其不争道:“承渊年少气盛,做事实在欠妥,父皇生病,不让做儿臣的进来探望。”
他看着身旁的沈燕山,一摊手,不赞同的说:“这不是致人于不孝之地吗?”
沈燕山手扶上额头,他摸了摸脑袋,转而安抚道:“太子莫生气,三弟年纪尚小,意气用事很正常。”
太子没想到高阳王一改平日的火爆脾气,竟然能如此沉得住气,于是说:“还是大哥你宽怀。”
他喝了口茶,起身道:“我是不中用了,也不得父皇欢心,以后这大梁的江山担子,还是得落到大哥的头上。”
听闻此话,沈燕山立马站起身,拦住他,道:“大哥,您这说的是什么话。”
太子停下脚步,两人相视片刻,只见他将手掌摊开,一串钥匙出现在掌心:“二弟,我这里关着个人,她是三弟心尖儿上的人物。”
沈燕山内心一惊,顿时想到了刚刚沈如墨的话,但是他还是不动声色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臣弟不解。”
太子将手搭在沈燕山肩膀上,在他耳旁悄声道:“听着,大哥,此时沈承渊一定在到处寻找此人。”
沈燕山:“这……”
太子表情阴翳,道:“我把她关在城外,你的军队可以随时动手。”
他继而劝说:“大哥,我做这件事不地道,但如今沈承渊行监国之职,待大势已定,就无力回天了,这是唯一掰倒他的办法。”
太子的脸埋于烛光暗处,他将钥匙放到高阳王手里:“我没有兵力能和老三对抗,这件事成与不成,只能看你。”
“考虑清楚了,可以随时来找我。”随后,他拍了拍沈燕山的肩膀,转身离去。
35. 第三十五章
吱呀一声,柴房的木门打开,墙角处,赵卿竹眼睛闭着,她面容带着几分苍白憔悴,并没有被这动静惊醒。
脚步逐渐走近,门缝处的微光照在她脸上,沈燕山手放在膝盖上,单膝跪地,待看清了赵卿竹的面容,他抬起手,摸上她鬓边的发丝。
“咳咳咳……”伴随着几声轻微的咳嗽,赵卿竹睁开眼睛,看到了面前的陌生人,她一把拍开对方靠近的手,询问:“你是谁?”
沈燕山笑了笑,他收回手,答:“你不用考虑我是谁,只要知道,我是来救你的。”
他靠近赵卿竹,伸手捏住她下巴,喉结滚动,道:“真乃绝世佳人,你若助我取得皇位,老子封你做贵妃。”
赵卿竹浑身无力,她重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柴房里,沈燕山站起身,他背着手,看着眼前脆弱不堪,却依旧冷漠的人,道:“不愧是前西凉铁骑统领,果真一身傲骨。”
赵卿竹默不做声,一包药被丢在怀里。
沈燕山:“服用之后三日内可以解毒,先老实待在这里,我给你解药的事,不要让太子的人知道。”
说罢,他径直离开。
山庄门口,沈燕山沿着台阶走下,一旁,副将身穿铠甲,手持长剑,正在听他发号施令:“派人团团围住山庄,没我的命令,一只鸟都不能放出去。”
副将:“属下遵命!”
随后,沈燕山停下脚步,在他耳边轻声道:“待太子的人过来,一个都别给我放走。”
副将抬起眼眸,看向沈燕山表情深沉的脸,回复:“喏。”
大街上,老百姓皆挤在官道两侧,看着外邦使臣觐见的礼乐轿撵,使臣来朝,庄重的仪仗排场引来无数人围观。
“哎哟,这东胡使臣来朝觐见,竟然这么大排场,前所未闻啊。”
“你懂啥?现今匈奴反叛,西北战场打得炮火连天,要不是这东胡支持,战况且难说了。”
鸿煊一身西域服饰,坐在外邦使臣的专用轿撵上,在御林军的护送下,士兵部队手持节帐前行。
“宣——吐蕃使臣进殿——”
皇宫内苑礼乐奏响,气氛欢快热闹,朝堂众臣坐在宴席后,观赏着各国外邦使臣朝贡的礼品。
沈如墨坐在主位上,李公公手持奏呈名单,递到他面前,他一身红衣喜气洋洋,道:“靖亲王殿下,外邦友国东胡请求觐见。”
沈如墨接过奏呈看了看,随后他合上折子,放到桌面上,道:“宣。”
礼乐响起,传话太监站在高台上,大声道:“宣——东胡使臣进殿——”
“宣——东胡使臣进殿——”
一声声通传由皇宫内苑到达殿外广场上,轿撵外节帐扇面挥舞,鸿煊在侍从的拥簇中卸下身上弯刀,走进设宴的大殿中。
“东胡土司鸿煊,携族人拜访大梁朝廷,愿尊贵的中原领袖,大梁皇帝身体安康,万寿无疆。”殿中,鸿煊手放在胸前,弯腰躬身,向主位上的沈如墨敬行外邦礼节。
随后,他示意身旁侍从掀开漆盘上的红布,一块闪耀着暗红色光芒的黑石置于盘中,长相十分奇特,精巧异常。
“此乃天降祥瑞时,上天赐予大地的宝石,由我族大祭司供奉,现献给大梁皇帝,寓意上天赐福,福寿延长。”
朝堂上,众臣第一次见此等奇珍异宝,听完鸿煊一番话,更是交口称誉,纷纷赞不绝口。
沈如墨豪爽的笑道:“东胡乃我大梁友邦,此番进贡为社稷之福,特赐首座。”
众目睽睽下,鸿煊走向外邦的宴席,到达西域各国最前方的首座,仅次于主位下方,他与沈如墨两相对视,随后入座。
除匈奴外,所有朝贡国已到齐,沈如墨看着下方的朝堂众臣和外邦使臣,道:“今日诸外邦使臣来朝纳贡,实乃我大梁朝廷之幸,百姓之幸,愿友邦长存,共创繁荣盛世。”
他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宴席中众人也纷纷站起身,恭敬的将杯中酒饮尽。
李公公站在一旁,将拂尘放上手臂,按照流程,道:“仪式结束,奏乐……”
“且慢!”朝堂上,一声突兀的声音响起,众人目光集聚,望向前方。
鸿煊从座位上起身,他走向大殿中央,笑了笑,道:“此次边疆战事,东胡收复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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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全赖贵朝相助,中原与我东胡一向交好,我东胡一族也十分信任大梁朝廷,但有件事,我想向贵朝讨个说法。”
宴席上,百官面面相觑,不理解此番情况是为何,沈如墨示意停下奏乐的礼节,答道:“大梁与东胡自建朝起就以友邦自居,有何误会,自然需要解释清楚,土司是有什么事,需要我朝为你讨要公道呢?”
侍从走上来,他端着一个全新的漆盘,上方也是由红布盖着,看不到内里有什么东西。
鸿煊走到侍从面前,一把掀开红布,一个册子赫然放在漆盘上,只听鸿煊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贵朝太子被软禁东宫,却偷卖粮草于匈奴人行叛国之事,害我东胡被匈奴侵害,险些灭族,不知贵朝朝野上下是否知晓呢?”
“咳咳咳……”苍老的手摁在册子上,老皇帝猛然咳嗽,宫女太监手忙脚乱的上前侍奉,宣贵妃拿着手帕,她轻轻拍着老皇帝的背,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
太医提着箱子站在一侧,刚准备上前就被阻止,龙床上,老皇帝抬起手挥了挥,道:“闲杂人等都先退下。”
寝宫内,宫女和太监以及太医等人都退出了殿外,大门关上,沈如墨跪在床榻前,低着头道:“父皇,许是无中生有之事,您切勿劳神伤身。”
老皇帝让宣贵妃扶着他坐起身,沙哑着嗓音道:“上面的粮草往来,和太子亲笔信件一应俱全,企是能造得了假。”
他示意沈如墨起身,道:“墨儿,扶朕去案台。”
书桌上,砚台墨锭研磨,老皇帝弓搂着身子,咳嗽两声,他提起笔沾上墨水,打开奏折写道:太子沈珏,行事不端,有违东宫之职,被禁锢后仍不思悔改,犯上作乱,叛国求荣……现贬为庶人,除去宗谱姓氏,永远软禁,其子女妻妾剃去皇室宗亲爵位,发配为奴,相关涉事官员革职抄家
笔墨搁置,朱砂玺印盖于奏折上,沈如墨接过奏折,他喉间哽咽,想说几句话,却不知从何处言。
老皇帝披着外衣,他步履蹒跚的缓缓走向龙床,背对着他,声音充满沧桑:“不必为他求情,自作孽不可活,拿去吧,通传各省,从此我沈家,再无此人。”
36. 第三十六章
高阳王府邸。
沈燕山背着手在屋内踱步,没一会儿,山羊胡师爷快步踏进门槛,他手里拿着奏折,喊道:“王爷!朝廷的奏呈传来了,王爷。”
他急忙递上奏折,沈燕山伸手接过,打开奏呈,他脸上的神色变得逐渐锋利,道:“太子被废了,他逃不掉朝堂的通缉,一定会鱼死网破,去杀掉那个女人。”
山羊胡师爷闻言,道:“那我们是不是先帮靖亲王,除掉太子?”
沈燕山将手中的奏呈合上,放在了桌面上,他抬起头,看着墙壁上的字画,两只鸟站在枝头,浑然不知天空中盘旋的老鹰早已盯上了它们,他端起桌上早已凉掉的茶水,喝了一口,说:“沈如墨肯定会赶过去,本王要来个一石二鸟。”
哐当一声,他将茶杯放到桌面上,转过身,道:“传我命令,军队调离城池外,前往城郊山庄进军埋伏!”
柴房门口,瘦高的身形背对着阳光,高大身影隐藏在烈日阴影之下,他手里拿着刀刃,缓缓走向靠在墙角草垛处的人。
沈珏到达赵卿竹身旁,眼前人双眸闭着,呼吸均匀,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来临,他蹲下,看着面容苍白的女子,笑了笑,表情十分阴翳:“三弟,这就是你爱的女人。”
他抽出刀,锋利刀刃靠近皮肤,刀身在日照下射出白光:“可惜落到了本太子手里,既然杀不了你,那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冰凉刀刃往下滑,往脖颈间刺去,沈珏眼眸透着疯狂与狰狞,他手腕收紧,抬起手,赵卿竹骤然睁开眼睛。
“啊——!”沈珏汗如雨下,手臂被扭曲折弯钳制在身后,他脖颈抬起,瞳孔睁大,眼神往下看向持刀的白皙手腕,不可置信道:“你怎么没有中毒昏迷。”
赵卿竹在他身后,声音透着冰冷寒气:“想杀我,去黄泉路上好好想想吧。”
信号弹从郊区山庄飞出,在天空中炸开,烟花的火星燃烧起噼啪火光。
城外,西凉铁骑驻扎的军营里,秋生掀开主帅营帐,道:“殿下,寨主的信号弹发出来了!”
沈如墨一身铠甲,他利落地拿过桌面上的长剑,起身走向帐外:“命令军队各部,即刻行动。”
柴房外,兵队行军包围的声音传来,沈珏脸色苍白,汗液从下巴滴落,他面容癫狂的笑了笑,对着身后的赵卿竹道:“你挟持我也没用,高阳王胆大心狠,他必然会杀了你我,现在放了我,我们两个跑还来得及。”
赵卿竹不为所动:“我看他远不及你,为了皇位不惜手足相残,用无数人的生命鲜血替你铺路。”
“你死不足惜。”
听闻此话,沈珏大笑两声,语气急促讽刺的说:“你以为沈承渊就是良善之人?论城府和权术,我们几兄弟都不及他!”
赵卿竹不再跟他废话,他拎起太子,将刀刃放在他脖颈,从柴房里走出来。
大院内,沈燕山站在门口,院内院外皆是扬州军的兵队,将整个山庄团团包围,山羊胡师爷站在他身旁,看了看劫持着沈珏的赵卿竹,问:“王爷,这……?”
沈燕山抬起手,拍了拍手掌,道:“做得好,美人,带着你的西凉军到我麾下来,本王定不会亏待了你。”
赵卿竹站在柴房门口,说:“不想让你的亲兄弟死了,就放我们出去。”
“沈珏这条命,早就不划算了。”沈燕山眼眸漆黑深邃,他抬起手,大院内的弓箭手纷纷架上弩箭。
“放箭——!”
城池大门打开,身穿黄衣的御林军纷纷快步出城门,踏过护城河,往城郊山庄赶去。
山庄门口,扬州军副将在部队最前方,道:“靖亲王殿下,这是我们高阳王的私人山庄,您现今说要出兵围剿,是想挑起事端,意图不轨吗?”
精锐的西凉铁骑层层围堵在山庄外,沈如墨骑在马上,道:“高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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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持前太子出城,滞留扬州军驻扎于城外,乃意图谋反,本王奉陛下诏命,前来围剿谋逆者,有何不可。”
“扬州军违抗皇命,听我命令——”沈如墨身后,黑色铠甲的士兵纷纷亮出刀刃。
“合围绞杀——!”
士兵尸体遍布城郊山庄,庭院内,弓箭散落地面,沈珏背靠在柴房木门上,他眼眸睁大,胸膛插满箭矢,血液顺着嘴角流下,一摊血迹蔓延入庭院中。
沈燕山摔倒于地面上,他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喷出,下一秒,长剑挥向脖颈,冰凉的剑身抵在皮肤上,留下丝缕血痕。
大门外,扬州军被西凉铁骑砍杀殆尽,兵队涌入,将庭院内残余的士兵控制住,缴下兵械,拿刀架在脖颈间。
沈燕山满脸血污,他发出狰狞的狂笑,抹除嘴唇血迹,仰起头,对着眼前的赵卿竹道:“成王败寇,愿赌服输,你杀了我!”
赵卿竹眸色深不见底,她看着面前的人,道:“残杀兄弟,简直丧心病狂。”她手腕收紧,持剑的手向前,门外,韩安权骑马而来,他手持金牌进入庭院:“陛下有令,高阳王意图谋反,由靖亲王缉拿,押进死牢,听候发落!”
御林军涌入院子,将沈燕山捆绑起来,门外,沈如墨满身血污,他持剑走来,将长剑收鞘腰侧,抬手抱住赵卿竹的肩膀,左看右看,语气急促担忧:“没受伤吧?”
哐当一声,手中长剑摔在地上,赵卿竹抬眸,和沈如墨对视,最后只摇头说了句:“无事。”
沈如墨抱住她,猛亲了一口她的脸蛋儿,赵卿竹任由他抱着,将脸埋进他宽厚的胸膛,劫后余生,两人紧紧相依,李公公被侍卫护送着,从门口急急走进来。
待走近,他看到抱成一团的两人,脚步顿时停下,他咳嗽两声,说道:“殿下,皇上命您速进宫。”
沈如墨摸了摸赵卿竹的头发,在她头顶亲了一口,回复:“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