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光环已下线!》
1. 被悬赏了?谁?我吗?
清霄派江蕴白姿容绝世,娇弱漂亮,虽修为不高,还有天生的体质问题……可是他太过貌美。
如同最纯净的雪,仿佛轻轻一触就会融化。从高高在上的仙门首徒到默默无闻的散修,无不被他那病弱却坚韧的气质所吸引。
——只要提起江蕴白,就会有人这么说。
三个月前,天剑宗宗主之子孟玄诉替江蕴白寻找蕴灵根治病,深入困龙墟,却在即将得到蕴灵根的时候被一黑衣修士夺宝。
这条消息一出,大半个青梧界都沸腾了!
可以说,凡是见过江蕴白的男修,就没有不对他动心的,这下全都恨不得将黑衣修士挫骨扬灰;更有人已经动身,扬言要将他押到江蕴白面前,让他给江蕴白下跪道歉。
不过,被唾骂的黑衣修士根本不在乎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在孟玄诉不敢进去的困龙墟深处,蕴灵根在他的手中融成灵液,没入一卷破碎的深青色卷轴之中,将上面纵横交错的碎裂痕迹一一填补,终于,只剩下一道裂隙了。
“还差最后一样,万年玄灵草。”
谢不尘将修补过后的古卷收回紫府,松了口气,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还穿着沾满血污、连原色都看不出来的法袍。
沉吟片刻,他这张容貌平凡的脸就开始发生变化,眼尾上挑、嘴唇变薄、眉峰更加锐利……随后,他拿出一张面具,戴在了自己脸上。
他待在困龙墟中,不清楚外界的风波,不过也能从孟玄诉的穿着举止中猜出对方身份颇高,准是哪个门派里被众星捧月的天骄。这人脾气火爆又行事高调,现在被他这“无名散修”抢了机缘,心里不服气的情况下肯定会找他麻烦。不过,随便找就是了。
反正惹恼对方的是用着假脸的“谢某人”,又不是他谢不尘。
他并未发觉,紫府之中,古朴的卷轴之内流光交织,组成一个又一个奇异的文字。很快,古朴玄妙的文字被另一种字体替代,一行大字出现在了卷轴顶端:
《病弱小美人被迫躺赢》
接着,缓缓出现了新的文字:
【**:什么玩意儿?那可是宝宝需要的救命药啊,这什么狗屁路人上手就抢?根本就不是他的东西,拿了别怕折~寿~哦~】
【****:孟也真是废物,连个东西都保不住,弥补过错之前小白宝宝千万别给他甜头!】
【***:这个什么抢东西的实力不差,不会也是备选攻之一吧?这么个垃圾要真是小白老婆的鱼塘里的鱼,那我可就要骂了啊!能不能下章就看到他跪在宝宝面前求原谅?】
还好谢不尘看不到。如果他看到,一定会被恶心得直接吐出来。
……
百川商会元洲城分会门前,谢不尘用神识扫视了一遍自己的储物戒……笑死,根本没有储物戒,早就在空间乱流中损毁了。
从家底颇丰变成现在这个一穷二白、兜里都倒不出两块灵石的样子,只需要进一次秘境这么简单。
三个月前,隐仙秘境开启的消息传了出来,他本来不想跟着掺和一脚,毕竟有秘境的地方一向都是腥风血雨的。
他可不想撞见什么杀人夺宝现场、卷入大宗门之间的倾轧、被迫发现魔修针对正道的阴谋、旁观隔壁山头大师兄爱小师弟小师弟却爱师父的狗血三角恋情,然后成为一撮可怜又无人在意的炮灰。
结果却突然被自己的灵觉提醒,感应到隐仙秘境中的某样事物竟然跟自己的道途有关。思来想去,这就不得不走一遭了。
谢不尘千算万算,为了应对秘境中可能的状况做足了准备,唯一没有算到的就是自己居然会直接掉进另一个世界?
这几个月来,他已经将这个世界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此界名为青梧界,与他生长的玄渺大世界相差不大,他的修为也没有受到影响。
只不过他急于回到玄渺大世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尝试打开两界之间的通道,身上的装备也在一次次试图穿越空间乱流的过程中损坏得差不多了。
“谢丹师?谢丹师您来了!”商会管事惊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您这准是又炼出上好的丹药了吧?”这个满脸喜气的矮胖修士笑呵呵地问道,一身华贵法衣更衬得谢不尘无比寒酸,“请进请进,咱们到里边去谈!”
谢不尘落后半步,跟在管事的身后上了楼,踏入门槛之前,他扶了扶脸上的面具。
门内没有埋伏。
刚走进鉴丹室的门,管事就连忙说道:“谢丹师,您可算是来了啊!”
“您也知道,这元洲城就夹在天剑宗和清霄派两个大门派的中间,来来往往的修士里面都是些大派弟子,可看不上那些寻常品质的丹药,也只有您炼制出的丹药能让那些人多看几眼了。”
“我这天天盼着,总算是把您盼来了啊!”
他拉着谢不尘大吐苦水,见到谢不尘拿出一只玉盒,立马两眼放光地扑了上去:
“快,这次您炼制了什么丹药?赶紧给我看看……”
“王管事,”谢不尘见他靠近,面具之下眉头紧锁,在他即将上手之前收起了玉盒,“先说说我托您帮我找的东西吧,我需要的万年玄灵草——有着落了吗?”
管事的笑脸一下子就皱成了苦瓜:“谢丹师,万年玄灵草可是个稀罕货色啊,这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我也只能尽力而为啊!”
“当然,只要有了消息,我一定第一个通知您!”
他一边连连保证,一边在心里猜测谢不尘需要这东西到底是要干嘛。玄灵草这东西倒算不上是多么名贵的奇珍异宝,用途也就那么几种,对于大多数修士来说都没有用。
可正是这样才更麻烦:又难以培育又不够珍贵,根本没有多少药园会去种植,种了也是一茬茬地摘了,根本不会精心培育,更别提万年份的了。至于野生的,那就更难找了。
谢不尘神色未变,他对管事的回复并不意外。要说失望,多少还是有点的。
他看着紫府之中古卷模样的法宝,古卷两端各有一段深青色的轴头,材质似木非木,触感温润,雕镂着精美的图案,仿佛随时都会从轴头上跃然而出。
美中不足的是,古卷轴身被一道漆黑裂隙横贯而过,周遭灵光黯淡,显然是受了重创的模样。
可惜了,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修复这件神秘的法宝。
“也罢。只要有与万年玄灵草有关的消息,还请您告知于我。”谢不尘的注意回到外界,对管事说道。
一拂袖,玉盒就出现在了管事的手中。
“哎哟!”一打开玉盒,王管事就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这是筑基丹?还有清心丹?这品质都有地级了,比那大宗门里供给内门的都不差!”
何止是不差,简直就是……简直就是……
王管事激动得手都在颤抖。筑基丹和清心丹虽然是极常见的丹药,可品质这么高的也着实少见,而这两种丹药又是各大宗门、各大家族需求量最大的。
比起那些品阶高但偏门的丹药,还是这种商品更对他这个商人的胃口。
更何况,面前这位谢丹师能够炼制出地级丹药,便说明他至少有地级炼丹师的水准。虽然他从未见过这位谢丹师炼制超过四阶的丹药,但比起与修为相关的阶数高低,还是“天地玄黄”这四级丹药品质等级更能代表炼丹师的天赋!
他看谢不尘的眼神越发火热:“谢丹师,真的不考虑加入我们百川商会当个供奉?”
“不必。”
谢不尘的冷淡并未让他气馁,反而更加热切:“谢丹师,咱们可是老朋友了,您有什么丹药可要先想着我们百川商会啊!保证能给您卖个好价钱!”
谢不尘无意与他再多聊什么,从王管事手中接过自己的报酬就准备离开;王管事则再三保证一有消息就会告诉他,并且又给了谢不尘一枚商会传讯符。
要离开百川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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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的时候,他突然在一楼修士们发布委托的地方看到了熟悉的脸——
“悬赏令?”谢不尘瞳孔紧缩,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气息,才开口问道。
“这个啊,”王管事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画像中是一位相貌平凡的年轻男子,眼尾上挑,五官显得过分锋利,“是天剑宗发出的悬赏令,说是这人偷了天剑宗的东西,修为大概在筑基后期。”
说到这里,他哂笑两声,特意传音道:“筑基后期的修士能偷得了天剑宗的东西?那可是仅次于清霄派的第二大派,真能被偷了才是笑话。我看啊,准是这个倒霉鬼得罪了天剑宗的大少爷!”
“不过啊,咱们心里知道也就行了,真要说出来惹恼了孟玄诉,那咱们都得倒霉!”
天剑宗……孟玄诉……他什么时候得罪过这家伙了?
谢不尘更疑惑了。
如果是当初抢夺蕴灵根的那次,他用的明明是一号身份,而且抢完东西以后就换了二号身份。他以二号的形象出场的时候既没抢孟玄诉东西又没骂他,怎么就被惦记上了?
真是莫名其妙。
但毫无疑问,他的二号身份肯定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招惹了孟玄诉:之前他都待在风城那边卖丹药符箓,本来生意红火得很,结果没过多久就发现自己被排挤了,一问才知道竟是天剑宗出手。
好在他来到元洲城以后就又换了个身份,否则,还没踏进百川商会的门就该被人找上了。
只不过他这段时间已经接连换了好几个城市了,天剑宗的人居然还来得这么快,总不会是孟玄诉亲自追着他咬吧?
谢不尘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孟玄诉好歹也是堂堂第二大派的天才弟子,总不可能心胸如此狭窄吧?
他又看了几眼,发现这张悬赏令的旁边竟然还有一张稍微旧点的悬赏令,好巧不巧,那张脸他也很熟悉。
不就是他的一号脸吗?
两个悬赏没有一个愿意给他留条生路,一个悬赏二十五万中品灵石,一个悬赏十万,而拿到赏金的前提就是要把他杀了。
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谢不尘都懵了。
“悬赏要的可是这人的命,”他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即使真是得罪了孟玄诉,也不至于要人性命吧?”
这般心性,竟然是名门正派最为出众的弟子?
这句话谢不尘自然不会说出口。
“他是宗主之子,本身又是天纵英才,性格难免有些高傲,”王管事自然也不可能说天剑宗的什么坏话,看在谢不尘的面子上,含含糊糊地提醒道,“再加上最近又得了机会,和清霄派的江蕴白走得极近……”
提到八卦,王管事有些兴奋:“听说那个江蕴白长得漂亮极了,凡是见过他的人都会被他迷住,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要真想见到可不容易呢!”
“被那些大门派弟子看得严严实实地,跟护着碗里的肉似的。”
王管事挤眉弄眼地说道,猥琐得让谢不尘忍不住掸了掸左手衣袖上的灰尘:刚才这家伙好像一直站在他的左侧。
“江蕴白?”提起这个名字,谢不尘倒是想起了什么。
半个月前,他赶走的一个骗子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不会这么巧吧?
就在他陷入回忆的时候,身侧突然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灵力波动,谢不尘转过头,顶着没有五官的纯黑面具定定地望向管事:
“原来是传讯符啊,是给谁的,孟玄诉吗?”
与此同时,《病弱小美人被迫躺赢》的书评区炸开了锅:
【****:什么鬼!?那个抢药的不要脸男的和让宝宝难堪的神经病是一个人?什么鬼什么鬼,这妥妥的反派吧???孟狗你老婆被人欺负了赶紧去帮你老婆出头啊啊啊!我都想不到宝宝该有多么委屈啊!】
【欺负小白宝宝的都去死:下一章,下一章我一定要看到这狗比下线,好吗?】
2. 炮灰就是不想下线
“你什么时候——”王管事瞳孔骤缩,冷汗密布额前,下意识想召出藏于储物戒中的保命法宝——一枚直达天剑宗的传送符。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眸光忽闪,跳动的眼角也舒展起来,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笑意,对谢不尘缓缓说道:“既然被你发现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话音刚落,他猛地向后一跃,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谢不尘脚下的地面突然震动起来,赤色的光芒犹如煌煌烈日般刺目,从地下直冲云霄,整个空间顿时被笼罩在一层火光流转的屏障之中。
是防御阵法,百川商会压箱底的东西!
居然连这东西都被拿出来对付他了。谢不尘双目微眯,掐诀施咒,周身浮现明珠美玉般的蒙蒙光晕,抵挡住飞蝗般袭来的火雨。
不等阵法杀机尽显,他已旋身跃下,一掠落到王昉身前,接连向他打去数道清光。王昉主持大阵躲闪不及,一时间护体法衣被磅礴灵气撕破,身上出现十几道血痕。
即将得手,周围的景象突然变得模糊起来,近在眼前的身影消失不见。转瞬间,这里从热闹的大堂变成了一片古铜色的空间,看起来和王管事腰间的葫芦有几分相似。
看到这一幕,谢不尘还有什么不明白?
——那个金铜色的葫芦是件难得的空间法器,从踏入鉴丹室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王昉封锁在了葫芦内的空间里!
想要脱身,需要先破此阵。
破阵绝非易事,但谢不尘早就研究过百川商会的阵法,对这套阵法的薄弱处有些了解,正应该是在……
眼看就要从纷杂的灵力回路中找到破阵的节点,就在此时,沙沙的声音响了起来。
谢不尘凝神静听,声音很杂,很乱,合围住了四方阵眼所在的位置。
向四周扫去,空荡荡的视野中突然充斥了无数飘动的画卷,谢不尘眉心处立刻传来尖锐的刺痛。
他反应极快,迅速收回神识,只见周遭清晰的空间边界变得模糊,视觉与神识皆被迷惑,致使身处其中的人失去了对空间的判断。这里还被布下了空间迷阵。
王昉突然转变态度,这也就说明,天剑宗的人已经到了!
只不过……
面具之下,谢不尘神色沉静,一只小巧金铃自广袖中飞出,表面雕镂的繁复符文之上倏然划过一道光芒。顷刻间铃音大震,无形的音波向四周扩散而去,与画卷相撞,响起一道裂帛般的声响。
离他稍近的画卷全都被音波撕碎成漫天飞屑,迷惑人心的空间迷阵也受到重创,这片空间的原貌完全展现在了他的眼前,王昉的身形也暴露了出来。
一击得手,谢不尘双手一扬,数十道风刃凝成的半虚半实的小剑旋飞而出,他凌空画下一道符文,小剑的剑尖缠绕上了锋锐的金气,分成两路朝王管事席卷而去。
见画卷幻阵被破,王管事神色发冷,周身腾起一层浮现龟壳般纹路的护盾,连脚步都没挪动一步,直接靠这件强力的防御法器硬扛下金剑的攻击。借着龟壳的防御,他猛然抬手将一枚墨黑的圆珠朝半空中送去。画中凶兽空白的眼部陡然浮现出墨黑的圆点,数十只狰狞的凶兽眨眼间变得仿佛活物一般,凝成实体从画卷之中一跃而下,咆哮着朝着谢不尘猛扑而来!
谢不尘不紧不慢地闪避开来,身形缥缈,鬼魅般地出没在凶兽之中,同时双手掐诀,将一道灵力注入金铃之中。
铮——
一声巨响轰然爆开,无尽金芒在金铃上绽放出绚烂夺目的光华,如同一颗星辰在虚空中炸开。
谢不尘脸色苍白,手掌一挥,三道火符呈包夹之势射向仅剩的一幅画卷,赤红的火舌舔舐上画卷的一角,眨眼间将其烧成灰烬。
王管事顿时因为法阵的崩溃受到重创,红润的脸色刹那间苍白如死尸,嘴角溢出了一丝鲜红血迹,站立不稳地后退了半步,手中却捏住了那枚传送符。
嗤!
剑刃穿透血肉的细微声音突兀响起,一道金剑刺穿了他的手掌,带着殷红的鲜血喷溅而出。空气中弥漫起浓郁的血腥味,那枚传送符碎成了三段。
剑尖缠绕着金气的小剑飞回了谢不尘身畔,被平托于掌上,渐渐隐没在虚空中。
“这不可能!你不是——不,不……求你、……求你放过我……!!”
王管事惊恐地看着他,顾不上抹掉唇角的鲜血,高声求饶道。
谢不尘却出现在了王管事的身后,在王管事骇然的目光中,他催动金铃,晃动出一声清脆的终响,仿佛混沌初分时至柔至净的天籁,却又裹挟着昭然的杀意。
然而,王管事预想之中的剧痛并未袭来,一缕浓黑的烟雾从他的体内飞了出去,眼看就要逃出这片空间,却在铃声的清音之下迅速溃散。是魔气。
“你怎么会想到是我?”谢不尘问。
“我说,我都说!半个月前风城的事惹得孟玄诉大怒,我有心讨好他,就借着商会的情报网多查了查……我看你要找的万年玄灵草只有根基受损的修士才会需要,又看到你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现的灵气衰弱的状况,便觉得你是伤势严重、反复无常,命不久矣了。”王昉声音发颤地说道。
“原来如此。”
“王道友,念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我留你一命。”谢不尘的声音虽轻,听在王管事的耳里却如雷霆乍响,“此外,再提醒你一句,你已经心魔缠身,自己却不知道吗?”
“心魔缠身?怎么会?……不可能,怎么可能,我明明一直在用天剑宗的凝心玉露——”
这张苍白的脸上,困惑惊讶的表情变成了似哭似笑的古怪模样,谢不尘看着他胸膛剧烈起伏,眼底被血丝爬满:“天剑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王管事颠三倒四地喃喃道,情绪虽大起大落,但在谢不尘眼中,他周身的气却干净了许多,不再被那种古怪的、看一眼就觉得会沾染霉运的黑气笼罩。
“未必和凝心玉露相关,此事还需调查。”他开口说道。
“谢丹师,是我对不起你……”仿佛一团迷雾突然破开,王管事清晰地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他的脸皮上蒙了一层羞愧,整个人似乎瞬间苍老了好几岁,“天剑宗的人恐怕已经把外面围住了,不过我这还有条路,请您从这边走吧……谢丹师?谢道友?”
他刚要递出那枚代表分会会长的钥匙,却发现谢不尘早已不见了踪影。
想起谢不尘的话,他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他早有突破的打算,只不过总担心自己心性不足、准备不够,因此迟迟没有做出决定。而在得到凝心玉露之后,他便以为无须再顾虑心魔,恰好计划要在近日突破。如果没有谢不尘的出手,届时他恐怕会直接丧命!
同一时刻,百川商会元洲城分会大厅内,各式奇珍异宝琳琅满目。灵光流转,丹香氤氲,仍是一派和谐景象。
由百川商会提供、专门让修士们发布委托、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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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自由交易的区域之内尤其热闹,修士们大多聚集在此处,或高声议价,或低声交谈,全然不知道一场凶险的战斗刚刚就在他们身旁爆发。
正当此时,一道强大的灵压从天而降,将整座商行全都笼罩在其中,原本人声鼎沸的商行瞬间安静下来。在场修士都是心头一紧,目光纷纷聚焦在来人身上——
是天剑宗。
一群身着天剑宗统一服饰的弟子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商行,为首之人是一位方脸的男子,目光冰冷,拿着一把出鞘的烈焰长刀。
“商会管事何在?速速出来见我!”男子冷声喝道,将那柄缠绕着烈焰的刀直插在了地面上!
千里之外,“谢不尘”睁开了双目。
金铃发出一声脆响,掉在了他的手中。
与刻意塑造得眉目平凡的身外化身相比,谢不尘本人要俊美许多。只不过不是那种一眼就会让人觉得惊艳的类型,而是一种不露锋芒的温润。犹如松竹翠柏、静水深潭,气质出尘,只有接近他才会感受到玄之又玄的道韵,从此之后,便再也无法忘记那种自内里散发出来的清雅。
过度消耗灵力和神识使得他有些乏累,但想到孟玄诉的人被自己戏耍了一通、现在还在百川商会里找他,谢不尘的嘴角就忍不住勾起一抹浅笑。
他能够这么快找齐所需要的东西,自然有些特殊的方法。
谢不尘所使用的铃型法器名为“南斗金铃”,是他还在玄渺大世界时自一处秘境中得来的。金铃认主以后,他得知其中竟然藏着早已飞升的前辈清衍真人留下的传承。
与金铃相伴的还有一套名为《玄气化生诀》的功法,也正是因为修炼了玄气化生诀,他能够同时掌控的身外化身要比寻常修士多上几个,也能做到许多旁人做不到的事。正如今日,他以身外化身进入元洲城,最后脱身也是直接收回化身,这才不留痕迹地从天剑宗弟子眼皮子底下离开的。
而南斗金铃以“南斗”为名,本来应该与星辰对应、由成套的六枚铃铛组成,可惜最后一个“上生”金铃不知所踪。剩余的五个铃铛中,主攻击的“司命”和主防御的“度厄”都在本体手中,能够感应到附近隐藏的异宝的“司禄”在寻找玄灵草的“丹师”手中,能够针对魔气的“益算”和“延寿”则放在另一个化身身上。
不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孟玄诉会拿出整整三十五万中品灵石通缉他。
他全身上下都没有这么多灵石。
虽说悬赏令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不过孟玄诉这么有钱,还是天剑宗宗主之子,自然有数不清的人想要给他做事……谢不尘的心底有了隐约的计划。
——他想得到万年玄灵草,说不定孟玄诉就是转机所在。
这是贵人啊。
……
“一群废物!”
孟玄诉猛地一拳捶在手边的桌子上,传讯符的遗骸粉末从指缝间簌簌流下。
“我花重金悬赏,不光找不到三月之前的偷药小贼,就连一个在街边支摊卖符的散修也能给放跑了!?废物,全都是废物!!”
他眉峰紧拧,随着时间流逝,周身炽热的灵力越发狂暴,漆黑的双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虽然没能把人抓住,但他却知道了一则让他怒火中烧的消息:当众让江蕴白难堪的那个修士现在就在元洲城!
他猛地站了起来,漆黑的衣摆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度,对来人拱手行礼:“墨师叔,还请您出手相助!”
3. 万人迷光环恐怖如斯
“少主,”听罢孟玄诉的请求,被称作“墨师叔”的中年男子眉头紧锁,“那名散修诡计多端,现在准是已经离开元洲城了。”
墨涵对他这位师侄的脾性熟悉的很,他也清楚孟玄诉不可能善罢甘休,只得继续劝说道:
“离森罗域开启只有不到三个月时间,宗主大人对您寄予厚望,期望你能在此次试炼中打败清霄派大弟子沈清川,扬我宗门威风。”
“你不该在这种微不足道的散修身上浪费时间。待试炼落幕,再处理此人也不迟。”
闻言,孟玄诉冷哼一声,面色仍旧阴沉,周身炽热狂暴的灵力却逐渐散去。他虽然行事霸道,但不管怎么说,墨涵在名义上还是他的师叔,基本的礼节也不能废了。孟玄诉坐了回去,抿了一口附属宗门献上的凝心玉露,强压心底灼烧的连绵阴火。
不知何故,他从引气入体开始就有些异状,常年受心火灼烧之苦,远不像寻常正道修士那般心神清静澄明。不过,自从遇见了江蕴白,一切就都发生了变化。
每次接近江蕴白,他体内躁动的心火就会奇迹般地平息,不再肆意灼烧、让他饱受七情不定之苦。对于他来说,这份宁静是前所未有的救赎。
想起江蕴白,这张俊美逼人却傲慢嚣张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罕见的温柔神色,他的唇角勾起了邪肆的笑意,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不过,在最开始的时候,孟玄诉会接近江蕴白只是因为听说沈清川对他爱护有加、两人还在掌门的撮合下订了婚约。他与沈清川年纪相仿,修为却始终都被压了一头,旁人提起他也只会说他是继承了父辈的好根骨,提到沈清川却总是以“天才”相称……每每想到沈清川,他的心头都会涌现难以忽视的妒忌。
墨涵见他坐下,紧锁的眉心也舒展开来。在他看来,那名散修虽然落了孟玄诉的面子,但和这么一个小角色较真更不值当。要是能抓到这人还好,要是一直抓不到,那才是真让他们天剑宗成了笑柄。
就在他松了口气的时候,门忽然开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平静。
孟玄诉立刻起身,走上前去柔声唤道:“蕴白。”
只见江蕴白缓缓走来,他的脸色苍白,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病,但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明亮,显得无比纯净。见到孟玄诉,他也扬起了一个明媚的微笑。
“孟哥哥,我的身体不用你担心,我真的没事……”江蕴白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轻声说道,“我听说你为了我的事悬赏了那名散修。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你不必如此……”
孟玄诉看着江蕴白柔弱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保护欲。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关切地问道:“蕴白,你真的没事?那散修对你那般无礼,我怎能坐视不管?”
他看着江蕴白苍白的小脸,想起江蕴白自从被那名可恶散修冲撞以后身体就一直有些气虚,不禁心生怜爱。看见江蕴白用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捂住淡粉的嘴唇,轻咳两声,他立刻将精致脆弱的少年按在了怀中,哄骗道:“你身患寒症,当心见风。我都听你的,这样你总算愿意回去好好休养了吧?”
闻言,江蕴白立刻露出了喜悦的笑意,和孟玄诉又腻腻歪歪了好一会儿才走。
送走江蕴白,孟玄诉的神色骤然阴冷下来。
“师叔,那名散修必须要死!只要一日不杀此人,我便一日无法念头通达。”
见了江蕴白强撑着身体不想让他担心的坚强模样,他心底的怒火和痛恨愈发炽盛。
见墨涵似是想要反驳,孟玄诉取出一枚留影石:“师叔,我有把握,不仅是为了报复那名散修,还是为了替蕴白治病,也可扬我剑宗威名。”
他朝留影石中注入灵力,一幅画面赫然显现了出来,竟然就是他和谢不尘都想要得到的万年玄灵草!
“那散修不是也想要万年玄灵草吗?”孟玄诉的眼中划过一抹阴狠,“我刚得到消息,魔修魂煞老祖的洞府中正好就有这么一株玄灵草,只要把消息放出来,不愁他不上钩!”
……
谢不尘正在听人说书。
他坐在茶楼内不起眼的角落里,穿着深青色的道袍,左手边是最便宜的两块下品灵石一壶的灵茶,只喝了几口就没有再动过;右手边放着一叠不堪入目的小道传闻和话本子,已经看完了一大半。
中央的空地上,说书人摇着折扇,声音抑扬顿挫:
“……上回书说到,那被誉为‘第一美人’的清霄派掌门关门弟子江蕴白为救剑宗少主,替其挡下妖兽攻击,自己却旧疾复发,晕倒在孟玄诉的怀中。只见他脸色苍白如雪,唇角微微颤抖,竟流出一丝鲜血……”
谢不尘眼角直跳。
从王昉那里听到“江蕴白”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这人准是导致他最近诸事不顺的根源。进行了一番调查之后他才发现,与他有矛盾的那几个人居然都挺有名的。
有名到什么程度呢?有名到茶馆里的说书人说的是他们,路边讨论谁能在森罗域试炼之中拔得头筹的人讨论的也是他们,卖话本的铺子里还是跟他们有关的话本,就连春/宫/图上画的也都是——好吧,这项被各宗门禁止了,这回总算不是了。
以他的神识强度,要看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传闻也就是瞬息之间的事,可谢不尘就是把这些东西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原因无他,从中整理出来的东西实在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江蕴白的美貌举世无双,江蕴白善良无比,江蕴白惹人怜爱,江蕴白有一大堆追求者……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不过也不算完全没用。谢不尘回想道:江蕴白本人境界不高,实战时的发挥也只能说勉勉强强,在战斗中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麻烦的是他的追求者。江蕴白有先天不足之症,爱慕他的一众天骄都在为他寻找灵药。好巧不巧,他上次夺取的蕴灵根正是江蕴白所需之物,他就是这样犯了众怒。
至于江蕴白的追求者,目前看来,最值得警惕的人有两位。其一是孟玄诉,而另外一位则是清霄派的大弟子沈清川,也就是之前光顾过他的符箓生意的大客户——
半个月前,风城。
坊市之内人潮涌动,热闹非凡。往来其间的修士们各怀目的,或是为了获取修炼资源,或是为了追寻天材地宝、强大法器,更有些人单纯是为了结交同道中人、探听秘闻而来。
谢不尘也找了个地方售卖符箓,生意还算红火。不过他卖得多的都是些低阶符箓,稍微高阶些的就鲜有人问津了,至于他忍痛割爱拿出来的顶级符箓,价格高得都快要把人吓跑了,自然更卖不出去了。就在他快要不抱希望的时候,沈清川停在了他的摊位之前,不光买下了他卖得最贵的那几枚符箓,还请他另外绘制一批高阶符箓,说是七日之后再过来取走。
不过,他最后也没有等来那位气质清冷卓然的剑修,只等到了同样是清霄派弟子的江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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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
“我是清霄派的江蕴白,”身量纤细、容貌精致的少年停在了摊位前,纤长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沈清川是我的师兄。师兄他临时有急事,无法亲自前来,便托我来取这批符箓。”
谢不尘抬起眼,审视着眼前的少年。只见江蕴白穿着清霄派标志性的白色道袍,腰间也确实挂着门派信物,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他这一抬眼,瞬间就惹恼了陪在江蕴白身边的孟玄诉,眉眼英俊却气质阴沉的黑衣青年立刻将江蕴白搂在怀中,挡住了他的视线,语气冰冷地警告道:“看够了没有?他岂是你能随意打量的?”
谢不尘眉头微挑,平淡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锋锐:“我并无冒犯之意,只是有些疑问罢了。阁下确实是清霄派的弟子,但你又该怎么证明,沈清川确实让你来帮他取走符箓?”
面对谢不尘的逼问,江蕴白显得有些无措。他气鼓鼓地咬了咬唇,那张娇气的脸上现出几分尴尬与无奈。谢不尘看着他装模作样地在储物戒里找了半天,最后当然也什么都没有拿出来,一副受人欺负的样子。
“我……我没有带师兄的信物。但是你可不可以通融一下?师兄找你绘制符箓,肯定是要送给我防身的,你,你给我和给他没有区别的。”他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听起来委屈极了。
谢不尘的眼神更冷了几分,淡漠地看着江蕴白,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说:“既然没法证明,那就请离开吧。”说罢,他不再理会两人,重新拿起符笔绘制起了符箓。
孟玄诉仍不甘心,江蕴白立刻拉住了他的手,带着歉意说道:“都是我不好,没有找师兄问清楚就贸然过来了……我以为以我跟师兄的关系,大家应该都……”
注意到孟玄诉似乎有些不高兴,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变得小心翼翼的,最后还拉着孟玄诉的手,主动靠近了一些:“孟哥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会让你为难了……以后有什么事情,我都会先跟你商量的好不好?”
……
现在再想起当时的场面,谢不尘只觉得头皮发麻。
莫名地,谢不尘有些不愿想象沈清川和江蕴白在一起的景象。
不般配。他心想。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凌云之剑不可能、也不应该被菟丝花缠缚,再怎么说,也应该找一个和他一样的一心向道的道侣。
现在,谢不尘倒是有些好奇,他的大客户究竟去了哪里?
与孟玄诉和江蕴白两人相比,沈清川在八卦中出现的频率要少得多,也并不总是与江蕴白绑定在一起。除了“沈清川曾与江蕴白订下婚约”、“沈清川对江蕴白温柔体贴很是照顾”之类似乎能证明沈清川用情至深的事迹以外,常人提起沈清川,说的往往都是些斩妖除魔的事迹。
他还有一堆符箓没有给沈清川呢,好歹人家也掏过灵石了。
想起沈清川给他的灵石,谢不尘突然有些口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
这一瞬间,谢不尘的大脑都空白了。
有人给他下毒?
他又想了想自己的全副家当,突然间觉得想要找到沈清川的欲望高涨了许多。没办法,实在是给得太多了。
谢不尘一边在心里嘀咕这些大派弟子怎么都这么有钱,一边下定了决心。也许他确实应该找找沈清川,毕竟他还需要玄灵草,而清霄派才是当今的第一仙门,不是吗?
4. 谁算计了我
“我这才刚逃出来,就有人放消息说有万年玄灵草的下落了?”谢不尘觉得有些好笑,但想了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又好像不太能笑得出来了。
和悬赏不同,孟玄诉重金悬赏,或许是猜到他需要灵石,想要引他上钩。但这回却是明晃晃的阳谋。
不隐藏自身目的、即使把陷阱放在眼前也让人不得不往里面跳的就是阳谋。
——想要灵石可以再赚,不一定非要铤而走险,但万年玄灵草就只有这么一株。而江蕴白需要,天剑宗就必定会参与进这场争夺之中。是要冒险赌上一把、抢在天剑宗还未动手之前就过去抢夺,还是等到万年玄灵草进了天剑宗再下手?
他似乎只有一条路可以选。
沈清川自然还是没有消息,谢不尘叹了口气,用神识戳了戳紫府内快要修补完成的青色卷轴,还不敢下重手,生怕会把这件宝贝戳出个什么好歹:“要不是隐约有种感觉,觉得我回去的契机就在你身上,我至于惹上这些麻烦吗?”
这回,卷轴之上竟然有了新的变化,灵光黯淡的轴身浮现几个古拙苍劲的字迹,略显模糊,透着几分被岁月侵蚀的斑驳。谢不尘仔细辨认,应当是“命轮天书”四字。
又是“命”又是“天”的,难怪填补进去这么多灵草异宝都不管用,谢不尘并无半分获得重宝的欣喜,反而产生了一些令人不快的联想。卷轴之上散发着一股玄奥的气息,竟与他当日来到青梧界时所感受到的气息一致。这样看来,他会来到此界不像是意外,反而像是这卷“命轮天书”主动为之。
就在他用神识观察卷轴有何变化时,命轮天书之内又出现了新的文字:
【**:话说,沈师兄是不是很久都没有出现了?去哪里了?】
【***:管他干什么?沈不就是个n线男配?大家都对着老婆斯哈斯哈,就你在这败兴,这么心疼沈啊,怎么不见你心疼宝宝?这个沈也是,能不能让他下线啊,仗着自己是老婆的师兄就对老婆装来装去的,放不下身段去追老婆,宝宝就该把他晾晾!】
【****:就是,明明小白才是主角,怎么给我一种有人不在乎小白只期待沈清川出场的感觉……味儿有点不对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兄不是说要去锁妖海历练吗,跟小白约定了月底回来,这都又过去半个月了还没有消息,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才半个月,记得这么清楚,这就担心上了?你这么一说我还觉得真出事了才好,反正宝宝又不缺狗,招招手就有人被迷得神魂颠倒,眼巴巴地跟上来了。死就死了,下一个更好。】
……
无边沧浪之上,天似樊笼,万千浓黑雷云卷集成巨大的漩涡。雷鸣声响彻天地,整片锁妖海似乎都为之震动,波澜叠起,卷起滔天巨浪,势要覆灭胆敢违抗天意之人。
一股磅礴无比的灵力犹如海浪一般汹涌,在天地间肆虐盘旋,汇聚于漩涡中心。
而在漩涡中心,身着龙纹白衣的男子负手而立,衣袖袍角在席卷天地的狂风之间只是轻轻摆动,并不受任何影响。他的额间隐现一道神秘的金色印记,漆黑的双眸空茫冷漠,目视着下方一切,仿佛尘世之间的生灵对他来说都不过是随手可灭的蝼蚁。
在他的对面,天雷汇聚之处,沈清川浑身浴血,一袭白衣已被染成了浓重的血色,他的本命灵剑玄霜发出凄厉的悲鸣,即便有他的灵力维系,也终于从剑尖开始寸寸断裂,碎作万点飞雪。
一道殷红突然从他嘴角溢出,滴落在被鲜血染得猩红的衣袍上,他毫无血色的双唇骤然变得更加苍白,持剑的手也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本尊已经说过,你只不过是被本尊送入轮回的一道化身,原本就是为了照顾、保护江蕴白而生的。”白衣人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但仔细看去,他的眉目竟与沈清川有些相似,“很可惜,你现在已经惹我生气了。”
他手中凭空一面古镜,镜面自然流露出淡淡的玉光,映照出一幅幅画面——
江蕴白满脸天真地问沈清川“师兄到底喜不喜欢我”时,沈清川陷入了沉默。江蕴白明面上没有说什么,回到自己屋内却一脸气恼地自言自语说:“看书的时候最喜欢这种高岭之花,呸,真接触了简直让人吐血。”
沈清川担心小师弟性子太软,将来会受人欺侮,特意挑选了几项任务让他多加历练。他已说明其中利害,相信师弟能够明白他的用心,江蕴白却偷偷跟灵宠埋怨他不解风情。
江蕴白在风城坊市之中试图冒领符箓,说出“给师兄和给我没什么区别”却被摊主赶走,一整天都开心不起来。到了晚上,被孟玄诉哄了几句,就委屈地投入了孟玄诉的怀抱……
一桩桩一件件,令沈清川眉心紧蹙,涌上心间的却并非心痛怜惜,而是——
这样的小师弟,与他认识的那名单纯可爱的少年根本就不像同一个人。
人能有两副面孔吗?沈清川心头发寒。如果江蕴白是这样的话,那自己过往数百载时光中,究竟还有多少假象和谎言?
白衣人只当他神色变化是因为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多少错事,继续说道:“若不是我通过这面玉镜察觉到他究竟受了多少委屈,恐怕你还会继续辜负他。不过既然我已经亲自下界,你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话音未落,他一剑挥出,剑光远比电光更快,犹如天意煌煌,势不可挡。
沈清川的眼中没有丝毫惧意,他抹掉唇角鲜血,举起断剑迎面直上,略显纤瘦的身影在携有天地之威的浩渺剑光下犹如草芥,转眼就被淹没。
……
魂煞老祖倒是好找得很。此人是魔道一新起门派冥火宗的长老,擅长御使阴魂,最为得意的就是一手九幽轮回阵。想要炼成此阵,需寻九百九十九人,将其折磨致死,再以魔道法门将其转化成煞气缠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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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魂;除此以外,必须再炼化一道修士真魂,使其作为鬼仆,统御阵中百鬼。
魂煞老祖杀了不少正道弟子,却始终没有找到令其满意的核心,直到冥火宗宗主的大弟子死亡,他下意识拘魂一瞧,发现此人竟与他的大阵无比契合,便将其炼作鬼仆。
冥火宗宗主大怒,与魂煞老祖之间埋下芥蒂,自此之后,魂煞老祖虽仍算作冥火宗长老,但洞府并不在冥火宗内。
无需对付宗门大阵,这倒是给谢不尘提供了便利。
此地阴云缭绕,天光惨淡,唯有偶尔闪烁的幽绿磷火。魂煞老祖也没有弟子,只有些鬼仆尸傀。谢不尘看着眼前骇人景象,却只觉得乏味无聊,这位魂煞老祖也是在魔道之中有些名声的人物,怎会将自己的洞府收拾成这副模样?
若非他知道这里住着的是个千年修为的老魔,恐怕只会以为是哪只妖兽胡乱搭砌成的巢穴。
临行之际,他用度厄金铃卜了一卦,算得此行虽有些波折,但最终能达成所愿。而此刻司禄金铃拼命晃动,传来阵阵只有他一人能听见的铃音,指引万年玄灵草所在的方向,就在魂煞老祖的洞府之中。
他并未落地,身形仍隐在云间,循着司禄金铃的指引,想要先探明万年玄灵草的所在。忽然,谢不尘身形微闪,与一只周身缠绕着浓烈怨念煞气的阴魂擦肩而过。
再看四周,眨眼间已化作尸山血海,百鬼哀嚎之声直冲天际,神魂似乎也在这嚎哭之声中震动起来。九幽轮回阵顿时发动,滚滚煞气如潮水般向谢不尘,他顿时觉得心念起伏,惊、惧、哀、忧种种负面情绪席卷而上,勾连心火,无数可怖可恨的幻象如流水般从眼前飘过,而心底则骤然生出魔念。
魂煞老祖的身影缓缓浮现于阵法中心,他身形奇高,四肢十指俱枯瘦如柴,让人怀疑骨骼之上究竟还挂着多少皮肉。
“区区金丹修士,也敢来我洞府找死?”他阴森森地开口说道,一张脸似怒似喜,“好!好!很好!既然来了,就别走了,我正愁要上哪去找鬼仆呢!”
……
锁妖海。
沈清川能感觉到灵力和生命力在迅速地从体内流失,神魂更是受了重创,只是不知为何,他还没有死。
他被冰冷的海水包裹,缓慢地下沉着,逐渐落入漆黑无光的深海。
就在他神魂将散的瞬间,一道清光乍现,竟将他的神魂重新聚拢,牢牢锁在这一具已经残破不堪的身体之内。
若是如此还不算什么,毕竟肉身太过破败,终会有死亡的那一刻,而肉身死亡的瞬间也即是神魂重归虚无的时刻。可沈清川的身体却突然被裹在了一层蒙蒙清光中,之后竟然开始缓慢地恢复了起来。
正是他半个月之前在风城买下、却没来得及赠与江蕴白的保命符箓。
在即将陷入沉眠之前,他最后想到的是:
“可惜我或许没有结识那位道友的机会了……”
5. 辛苦半天就为这个?
魂煞老祖掌心一翻,一面通体漆黑的招魂幡出现在他的手中,猎猎阴风拂过,幡面舒展,上面密密麻麻地绘满数百道血红的符文。谢不尘见周围阴气大盛,鬼火丛丛,果然是魂煞老祖在掐诀念咒,驱动起那面邪性无比的招魂长幡。
谢不尘并指成剑,对准煞气最盛的地方一划,黑雾般涌动的煞气顿时破开了一道大口,露出一线日光昏暗的灰白天空。
魂煞老祖根本没有将他这点反抗放在眼里,又掐了个繁复法诀,幡面之上顿时升腾起一团浓郁邪诡的血雾。邪气萦绕的血雾从招魂幡里飘散出来,眨眼间就淹没了这片空间!
置身血雾之中,护体灵光被腐蚀的速度快了几倍,谢不尘眉头微皱,灵气凝于双目之上,朝浓郁血雾之中望去,只见鬼影重重,夹杂着数具躯体坚韧至极的尸傀。
“去。”魂煞老祖挥动招魂幡,血雾顿时翻涌而上,一道狂暴的阴气席卷而来,瞬间将谢不尘淹没在其中。魂煞老祖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笑意,趁血雾之中的人忙于对付数量众多、简直能把他淹没的尸傀阴魂,掐诀唤出了他最得意的鬼仆。
出现在血雾之中的人容貌端正,却是一副双目赤红、魔气翻涌的模样,惨白皮肤不断凸起又凹陷下去,仿佛有虫豸爬行其下,正是昔日的冥火宗宗主大弟子。
置身血雾之中难以辨别方位,直到一条闪着幽光的长鞭破空而来。正面对上魂将手中的蛇骨长鞭,谢不尘只旋身一躲,鞭身顿时在他的身侧抽出一道焦黑深壑,碎石飞溅,皆被法袍上的护体灵光所挡。
他并未立刻对付来势汹汹的魂将,反而运行起《玄气化生诀》,掐诀念咒,朝自己的影子里打过去一道灵力。
这道灵力至清至正,最克魔修鬼道的阴邪之气。他的影子顿时扭曲了起来,一阵刺耳骇人的鬼哭伴着阴魂被腐蚀的惨厉声音响起,随后,他的影子里逃遁出丝丝黑气,又被灵力尽数绞杀。
“居然能识出我的法门!”魂煞老祖没能料到他会认出役鬼驱魂大法,不由得高看了他几分,面上凶悍的渴望之意更加炽盛。此人天赋了得,若能化作他手下鬼役,他必能实力大增,到时候,区区冥火宗宗主之位还不是他囊中之物?
阴魂可以在虚实之间相互转化,处于虚态则穿梭空间,速度远超寻常修士遁术,近身之后再化虚为实,发动攻击;而化虚之时另有一大妙处,便是可藏身于修士影中,名为役鬼驱魂大法。
除非修习了某些特定法门,否则即使是与他同阶的修士也难以发觉。魂煞老祖差遣阴魂藏入影中,乘人不备时命其从影中偷袭,往往一击毙命,用这招困死了不知多少正道修士。
如今他刚要派遣阴魂潜入谢不尘的影子里,这役鬼驱魂大法的妙处就被一眼识破,倒显得之前那些出身大派的修士名不副实了。
魂煞老祖不由得警惕起来,疑心眼前这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会不会是哪个大门派的弟子。虽说以他对那些正道的了解,必定是一副生怕魔修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模样,但谁知道会不会出个异类?
若是其他几派还好,若是清霄派……那可就有点麻烦了。
这般想着,他收起那副怪笑,问道:“你是哪派弟子?若是清霄派的,那就赶紧滚开,老夫倒也不是不可以放你一马。”
说话间,魂煞老祖命令魂将暂时收缓攻势,正要给谢不尘喘息的时间,却见一道赤焱角度刁钻,直冲面门而来!
“天剑宗!!”
血雾翻涌,赤焱还未近身就被他周身血气侵蚀,魂煞老祖气恼不已,想要留他一命的心思顿时消散。
又有几道赤焱袭来,被他随手荡开。虽说赤焱克制阴魂,但他已有元婴中期的实力,又有大阵加持,赤焱对上魂煞老祖的煞气血雾,反倒是赤焱落了下风。
魂将手中骨鞭挥舞得越发凌厉,魂煞老祖阴恻恻地一笑,挥动招魂幡,此刻九幽轮回阵彻底成形,万鬼齐出!
“既然你非要找死,那老夫也饶不了你!”他讥讽道,“你要是愿意装一下清霄派的弟子,看在沈清川的面子上,老夫说不定还能让你活着离开。天剑宗……呵呵呵呵,何必呢?孟玄诉可不会为你们这些普通弟子出头。”
他正要让万千鬼爪撕碎谢不尘,忽然间,一只火光缭绕的巨掌从天而降。魂煞老祖反应极快,凝聚血雾与其对上一掌,霎时间,浓郁如墨的血雾被巨掌之上的赤焱燃尽大半。
魂煞老祖面目狰狞,含恨道:“果然是隐藏了实力!”
他朝谢不尘看去,却发现那戴着面具的黑衣修士居然从始至终就没有换过位置,此时此刻,正坐在一只巨大的金铃之上,悬于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到底是——?!!!
片刻动摇,便已魂飞魄散。
……
鹤降山脉山高谷深,更是生长了无数坚硬无比的玄铁木,谢不尘绕道而行,也是因为只有此处便于逃生。
只不过,他能想到的事情,孟玄诉自然也能想到。
“你果然在此处。”谢不尘正欲离开,一道阴戾的声音划破寂静。山间迷雾乍开乍合,浓雾之中,忽然钻出数道火光,疾如飞箭,直指谢不尘的要害!
孟玄诉面带冷笑,缓缓从雾中走出,手持赤焱缠绕的长剑,显然是早已埋伏在这里。
战斗一触即发,孟玄诉攻势凌厉,剑气如网,赤焱如霞,脑海中闪过江蕴白娇弱的面容,顿时唤醒了他连日受挫积郁出的怒火!
他誓要彻底灭杀眼前这人,出手就是毫无保留的一击,山谷中顿时阴云散尽,刺目火光充斥视野,犹如金乌坠地,将半边天色都映照得炽白!
谢不尘仓皇躲过赤焱,咬牙用掉数百符箓,试图延缓孟玄诉追逐的速度。好不容易有了片刻喘息机会,他瞬间掏出一张传送符箓,从孟玄诉眼前消失不见。
孟玄诉看着他做无谓的挣扎,脸上划过讥讽意味。一息过后,他再度出现在谢不尘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把朱砂色的小弓,拉动弓弦。
自弓弦上飞出的却并非利箭,而是一道具备几分凤凰真形的火焰。火凤盘旋片刻,对着一处俯冲而下!
“咳咳……”蚀骨的灼痛自肋下袭来,传遍全身,谢不尘掏出一把丹药灌下去,却对元婴期修士造成的伤势起不了多少作用。
在看到孟玄诉的瞬间,他就又用掉一道符箓将自己传送走,然而,还是被追了上来。
由凤鸟赤焱造成的伤口焦黑一片,若不是他及时操驭水龙将其困住片刻,恐怕现在已经葬身火中。
“你逃不掉了。”孟玄诉步步紧逼,终于觉得有些无趣,挥出一道剑气斜斩过谢不尘的肩膀。见到落了他面子的黑衣散修血流如注,右臂被整个旋切而下,孟玄诉面色稍霁,冷声道:“交出玄灵草,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谢不尘的面具早已被打落,他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眼尾上挑、顶多只能称得上是端正的寡淡面容。
黑沉的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他猛地咬破舌尖,将一口精血喷在了掌中一面乌黑小旗之上,施展出役鬼驱魂大法!
“你怎么会——!?”孟玄诉惊怒交加,一时间没能挡下弥散开来的血雾,顿时,万鬼号哭的声音震动神识,在他的识海之中掀起滔天巨浪!
“原来是……魔修。”孟玄诉眉心钝痛,如遭重击。这些鬼哭本来就是魔道修士扰乱正道心境的手段,再加上他又有心火焚烧的隐病,本就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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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固的心境顿时出现了裂隙。
他万万没想到眼前的修士竟还有如此后手,然而已经没时间让他细想,一道强悍的气息出现的血雾中央,下一秒近至身畔!
孟玄诉匆匆挡下自身后袭来的骨鞭,不料被招魂幡召出的阴魂已有鬼将等阶,力大无穷,他顿时就被震得后退三步,小臂也被鞭尾扫过。
不祥的乌黑痕迹在他的小臂之上飞速扩散,眨眼间就将血肉腐蚀殆尽,深可见骨,孟玄诉匆忙吞下一粒天阶丹药,这才止住阴气侵蚀蔓延的趋势。
正当孟玄诉就要落败之际,一道磅礴灵力化作巨掌从天而降,墨涵看了一眼身受重伤的孟玄诉,心中暗暗叹气。而对于那名黑衣修士的结局,他没有半分好奇,因为除了死以外,绝不会再有任何别的可能。
——他已是元婴后期,只差一步就可以突破化神。
果然,血雾随激烈翻涌,同样凝成巨掌对上,但转瞬间就从浓郁的几乎让人无法看透的地步变作了轻烟。
地面之上,留下一个巨大的焦黑坑洞,墨涵伸手想要搀扶自己的师侄,却看见孟玄诉眼中的戾气没有因为敌人身死而消散分毫。
孟玄诉从那具被烈焰灼烧得看不清面目的尸身旁取走了储物戒,抹去上面的神识印记,果然从中找到了一株保存在玉盒之中的玄灵草。他收起玉盒,看向已没有人形的尸身,神色依旧阴鸷,让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思索些什么。
见状,墨涵神色微变,收回了手,只是默默召出飞舟。
“那人已经死了。少主,先回驻地疗伤。”
……
等到二人离开,那悬于中天的凄冷明月忽然产生阵阵颤动,最终坠落于地,而周围的空间突然出现了变化。
眨眼间天地转换,赫然从鹤降山谷变成了魂煞老祖的洞府之外。
被阴气渗透的地面上还残留着一个巨大的掌印。将一方土壤全都化作漆黑焦土,边缘处犹有烈火燃烧。
魂煞老祖已然魂飞魄散,枯瘦得不似人形的尸首却还留在此地,而这残留的一片焦黑,正是天剑宗内门弟子才能修习的《大日阳炎心法》留下的痕迹。
明月落入谢不尘的掌中,竟然是一面古镜,镜面流露出淡淡玉光,镜背装饰以星辰云纹。
在这两场同时发生的战斗之中,魂煞老祖身死,孟玄诉重伤,墨真人也有所消耗,只有谢不尘依旧灵气充沛,与未曾动手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谢不尘广袖拂过,玉镜消失不见,而那株真正的万年玄灵草则正静静躺在他的金铃之中。
——名为“司禄”的金铃本身既是寻宝利器也是储物的用具,其中开辟出的空间比保存灵草的玉盒更加精妙,那只玉盒和谢不尘放入的玄灵草就便宜送给孟玄诉了。
他有些惋惜地看着地上躺着的破碎面具,好歹也是花灵石买的防御法器,为了骗过孟玄诉就这样碎了。
一把火将面具烧成灰烬,他又放出神识,检查了一遍战场,确定只有魂煞老祖和孟玄诉双方的痕迹之后便收起金铃和照虚玉镜,御风而行,回到他现在落脚的地方。
检查过洞府内外阵法,谢不尘这才将好不容易得来的万年玄灵草化作灵液,缓缓注入深青卷轴的裂隙之中。
轴身之上,“命轮天书”四字缓缓亮起,原本模糊的字迹逐渐变得清晰,卷轴本身也如同蒙尘明珠被一朝洗净,散发出柔和的灵光。
卷轴缓缓打开,谢不尘不禁屏息,心中满是期待。凭借他的眼力,卷轴之中要么就是前辈留下来的功法秘诀、要么卷轴本身就是一件重宝。
几息过后,灵光渐渐黯淡下来,而他也终于看清了上面写着的内容——
《病弱小美人被迫躺赢》
6. 什么主角,我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吗?”
将卷轴之中的内容全部看完,谢不尘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卷轴中不断隐现的文字来自一部话本,只不过遣词造句有些奇特,看起来不像是玄渺界或青梧界中的人所写的。
从书中内容来看,“病弱小美人”指的自然是江蕴白,毫无疑问,他正是这部书的主角。全书完全就是围绕着江蕴白、对江蕴白“无比痴情”的四位道侣和一堆觊觎着江蕴白的修士展开的。
谢不尘看完了全文,觉得晕头转向,根本什么都没能记住。他只记得文中但凡是个男修就会爱上江蕴白,而江蕴白的四位正牌道侣则全都对他痴情无比,虽然都想要独占他,但因为更害怕江蕴白离开他们,逐渐接受了自己只是江蕴白后宫之一的事实。到了后期,这群人甚至还可以一起……谢不尘按了按眉心,脸色奇差无比。
“追求者众多,受尽宠爱……”书中对江蕴白的描写让他不由得他想起自己刚踏入仙途时的经历,止水般无波的心境也不免起了一层涟漪。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犹如冰河解冻,坚实的冰面上只要出现一条裂隙,之后就会迅速消融。
幻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血,到处都是血,曾经几乎将他的身躯撕裂成两半、让他濒临死亡的伤口隐隐作痛,气质与江蕴白有几分相似的妖媚男子正看着他,伸出手作势要搀扶……!
耳畔突然传来阵阵铃音,谢不尘猛然回过神来,喉咙里顿时涌上一股腥甜,他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
都已经过去几百年了。
他闭目敛息,将清心诀默诵一遍,逐渐感到心思越发澄明。没有了执念干扰,身上的伤势眨眼间就全部愈合,总算能将心神全都放在当下的麻烦上。
——江蕴白能够躺赢,靠的正是他的四位道侣。除了清霄派大弟子沈清川、剑宗少主孟玄诉之外,还有妖王青丘旭和鬼帝萧铭业。
如果书中内容为实,那么江蕴白契约的那只低阶狐妖灵宠“阿雪”就是做了伪装的妖王青丘旭,而他在外结识的身世悲惨的散修萧铭业正是鬼帝本人。
到了中后期,孟玄诉入魔,实力大增,被奉为魔尊;沈清川则性情大变,由凡人修士变成了自称“苍溟帝君”的上界仙尊。
谢不尘万分庆幸,幸好和江蕴白交颈缠绵的还有后期大被同眠的人全是那位苍溟帝君。单从书中内容来看,他是怎么也无法将苍溟帝君与沈清川联系在一起。
总之,这样一来,江蕴白就拥有了仙魔妖鬼四界作为倚仗,过得无比顺遂。
虽说剧情中也发生了几件大事,但每次根本无需江蕴白出手,他的四个后宫就会抢着帮他解决。
按照书中所写,全天下的好东西迟早都会被那四人搜刮出来送给江蕴白。谢不尘有了不祥的预感。看这副样子,他想要回到玄渺界,迟早会跟那几人对上。
想到这种可能,又看了看写满三流话本的卷轴,谢不尘有些坐不住了。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深青卷轴微微颤动,竟然自己把自己卷了起来。
“……”
谢不尘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到底谁是法宝谁是主人。
不过,目前看来,书里的内容并没有完全和现实对应上——
按照书中时间线,现在江蕴白早就该集齐了他需要的所有天材地宝,带着他的几位后宫找到丹圣,炼制完了那枚祛除天阴之体弊端的丹药,然后在药效作用下和他的后宫们滚作一团……
想起书中的描写,谢不尘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江蕴白漂亮得不可方物,举手投足都让人心生怜爱,谁能和他结成道侣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可是见过江蕴白本人的。
比起相信这个世界真就是按照这样一篇荒诞不经的故事运行,谢不尘更倾向于是命轮天书从无数种可能中挑出了可能性最大的一种发展给他看,卜算天机、给人批命不外乎如此。
至于所有人都迷恋他,这种事随便找一个走极乐道的魔修都能做到。要是有哪个倒霉鬼被那些魔修看上,像江蕴白的四位后宫一样无条件包容还是小事,丢了命的大有人在。要是说江蕴白有什么特殊之处,大概就是他并非主动魅惑,而且身上确实没有半分魔气。
……
森罗域即将开启,临海镇内修士云集。
“我不管他到底有什么苦衷,我只知道东西该卖给能付得起钱的人。”谢不尘瞥了一眼江蕴白身边气质阴暗的修士,从那人身上察觉到了一丝鬼气。身份、样貌都能够对上,看来这位就是鬼帝萧铭业了。
让萧铭业得到寒玉髓可不是什么好事。
谢不尘暗自掐诀催动司禄金铃,这回果然在手中的玉瓶里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波动。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寒玉髓,是对鬼修大有好处的幽冥玉露。萧铭业想要这瓶玉露,正是为了给他带来的众鬼再提升几个境界,好在森罗域秘境开启之后大肆享用血肉。
想到这里,谢不尘的心情有些沉重。
青梧界曾是一片混乱景象,直到万载以前,作乱的鬼类被人族大能封在黄泉之下,强大的恶妖则被驱赶到了锁妖海之外的大荒。然而,食用过人族的妖鬼不可能转性,即使被封印也仍旧觊觎人族的精血魂魄,无时无刻不渴望冲破封印。在剧情中,此次森罗域秘境就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节点。
——妖王与鬼帝筹划千年,就是为了此刻。
少部分善于隐匿的妖鬼早就通过出现裂隙的界壁潜入人间,而实力强大的则已经在界域通道那边列好了军阵,只要时机一到,屏障破碎,就会立即进攻。
而在书中,这场惨案不过是衬托“主角”美貌、受宠的陪衬。妖王与鬼帝钟情江蕴白,最终撤兵也只是说看在江蕴白的面子上,江蕴白就这样成了救世之人。
想到这里,谢不尘的心境多少还是受了点影响。虽然说不上多么厌恶江蕴白,但他现在一看到这人,心底就会涌现出一股不耐烦的情绪,再开口便有些不客气:
“无论是按先来后到还是价高者得,似乎都该是我占理?”
江蕴白被他的语气震得愣住了。自打穿越到这本书的世界以来,就没有人跟他说过重话,突如其来的斥责让他一下子懵了,眼眶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泛红。
尽管如此,他依然不认为自己说出的话有何不妥。注意到萧铭业眼中闪过的波动,他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这位道友,我、他……他比你更需要这瓶寒玉髓,”把话说出口,江蕴白莫名地有了底气,他看了身材瘦削、肤色苍白的萧铭业,又看了看眼前一身高阶法袍的修士,声音一下子流畅了许多。
“你修为高深,又是炼丹师,寒玉髓对你来说只锦上添花,以后再找也不迟。但他受了重伤……这瓶寒玉髓对他来说是救命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潋滟水光,仿佛下一秒就会落泪。
谢不尘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江蕴白刚说完这番话,周围的人群就跟中了邪似的附和了起来:
“对啊对啊,小师弟都开口请求了,让一下怎么了?”
“说得有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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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病秧子的样子确实像是活不久了。”
“想不到江道友不仅美貌出众,还如此心地善良……”
谢不尘大感头疼。到底是有哪门子的道理?简直是非不分。
真是倒霉透顶。
他只是出来买点画符布阵的材料,居然遇上了江蕴白。
见谢不尘似乎不想让步,江蕴白脸上泛起了一抹羞恼的红晕,显得楚楚动人,他轻咬下唇,声音里多了几分哀求与期盼:“他……萧道友是个好人——”
“那又跟我有什么关系?”谢不尘打断了他,“不如让掌柜说说,究竟是要卖给谁?”
他的心中其实仍有几分不确定,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做了。幸好这回被他带在身边的除了司禄之外还有益算,能抵挡心魔劫的法宝总归能让掌柜清醒片刻吧?
他冷眼看去,却看见那名留着山羊胡的修士脸颊微红,一副春光灿烂的辣眼模样,发现江蕴白朝自己看来,顿时有些飘飘然了:“既然这位道友都这么说了……”
谢不尘笑出了声,广袖之下,按在金铃上的指节隐隐泛白。
“你是什么意思?”
江蕴白还未发话,周围的清霄派弟子就先怒了。一名身材高大健壮的体修站了出来,压迫感十足地逼近了谢不尘,结果,走到跟前却发现谢不尘还要比他高上那么一些。
“没什么,只是打算提醒掌柜,想要买寒玉髓的另一位道友——”他顿了顿,笑道,“可是掏不出灵石的。”
“除非,这位江姓道友愿意帮他出钱?”
“不必。”“没问题。”
萧铭业的声音和江蕴白的声音同时响起,四周人声涌动,不过这已经不再是谢不尘关心的事了。他看着紫府之中的卷轴上飞速浮现一行行新的字迹,勾起了唇角。
【***:小白给老登掏钱,小白好。老登看着小白被人欺负,老登坏!】
【**:小白别被骗了,这种吃软饭的男人要不得。】
【****:萧是什么废物。心疼小白,小白身边怎么全是这种不靠谱的男人。】
“不过,既然这位道友需要,那我就让给你们好了。”
赶在萧铭业开口之前,谢不尘施施然说道,堵死了萧铭业挽回形象的可能。
和他料想的一样,那些评论果然又是对着萧铭业一通好骂。
现在再看萧铭业,他周身代表运道的“气”似乎黯淡了许多。
……
看着谢不尘的笑意,江蕴白的心跳忽然快了几分。明明只是极其普通的一张脸,但笑起来的这一瞬间却流露出一种从容的潇洒,让他突然觉得这人也不是那么可憎了。直到那人转身离去,他才有些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师兄好久都没有出现,鬼帝又对他有些冷淡……不行,他要找个炮灰刺激一下他们,看他们是不是还不知道珍惜。江蕴白有些不高兴。】
【在这本书的四个攻里,他最喜欢的其实还是大师兄沈清川那种类型的,只不过沈清川实在太过高冷了,他一点都没有被宠着的感觉。也不知道帝君什么时候上线。】
【刚才那人好像也不是不可以。长得是普通了点,不过当炮灰攻也够了。最重要的事是那人的气质,除了温文尔雅之外又多了那么一分邪气,那种仿佛能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游刃有余的感觉……】
【再说了,那人好像是个实力不错的炼丹师,希望能比冯师兄强点。随着他的修为提升,冯师兄送给他的丹药已经越来越用不上了。】
江蕴白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已经变成文字,清晰地展现在了谢不尘的眼前。
7. 钓鱼佬什么都能钓到
“书?”
谢不尘注意到了这个字眼。
花了些功夫,看完卷轴上不断更新的文字,他才弄明白这个“江蕴白”是一位穿书者,而且按照分类,应该是所谓“胎穿”的。也就是说,“江蕴白”从一开始就知道四个正牌攻的真实身份,怪不得会给人一种有恃无恐的感觉。
卷轴先前给他看的,正是这位穿书者看过的“原书内容”。而后面出现的新内容则是以穿书者为主角的剧情,全都是些正在发生的事件。
至于那些奇怪的评论,也都是实时更新的。
以他的神识强度,全部看完也不过是几息的事,因此当谢不尘察觉到一股掩藏得很好的妖力朝他的后心袭来的时候,他还没有离开这条街。
“是金焰赤虎——!!”
周围有路人不忍地惊呼出声,那只金焰赤虎来得太快,根本来不及出手,甚至连闭上眼睛不去看他被妖兽开膛破肚的时间都没有!
【当了这么多年的修士,江蕴白面对这种场面其实也没有多么害怕,只不过他终究还是个现代人,不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的场面。而且惊慌失措的样子又能引来一群人聚在他身边安慰他,因此,他从未想过遇事时要让自己先镇静下来。】
竟然是四阶妖兽金焰赤虎……江蕴白似乎猜到了什么,吓得脸色苍白,但狂跳的心脏中还是浮现出了一丝喜意——至少妖王已经对他痴迷无比了,现在还因为他多看了别人几眼就吃醋了!
【刚被他列进名单里的炮灰攻就这么死了,江蕴白多少有点扫兴。一蓬血雾爆炸开来,几滴鲜血飞溅向他的方向,被法袍的护体灵光挡下。不过修真界本就实力为尊,这人死了也只能怪自己实力太弱,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江蕴白的反应极快,烟尘还未散尽,妖兽已经没了踪影,场上只有那名修士鲜红一片的背影。这是他立人设的好机会。
他的面上浮现出一丝焦急,快步了过去:“我这里有一枚地级愈灵丹,你还好吗?我这就帮你疗伤……”
他突然失声。
“疗伤?”血衣的修士缓缓站了起来,转过了身,平静的语气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意味,“你为什么会认定受伤的人是我?”
“那只妖兽……”江蕴白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他实在太过惊愕,没有意识到这短暂的表情被周围的人看在了眼里。
“死了,尸体已经收起来了,要看看吗?”谢不尘在自己的衣袖上做了一个掸灰的动作,那些血迹便都流泻而下,被他收集进了一只琉璃瓶中。那些跟随江蕴白一起过来的清霄派弟子这才发现,妖兽腥臭的血液全都被一层薄薄的护体灵光挡在了外面。
他没有给江蕴白反应的时间,一拂袖,被分割成数段的妖兽尸体就出现在了地面上。
【只见江蕴白俏丽的小脸变得瓷白,圆溜溜清澈眸子惊讶地盯着地上的妖兽尸体,殷红的唇瓣微微张开,让人心尖发痒,浮想联翩。】
谢不尘挑眉,这写书之人实在是太喜欢写江蕴白的外貌了,却不知道什么叫过犹不及。至少,谢不尘非但没有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描写洗脑,反而觉得江蕴白的这张脸越看越俗气。
但那边的两个正牌攻显然很吃这一套。
谢不尘朝江蕴白的方向瞥了一眼,很快就神色复杂地移开了视线。那只雪白的灵狐正十分猥琐地舔着江蕴白的脸,见他看过来,眼中闪过一丝兽类的凶光,对着他一阵龇牙咧嘴。
这种变态行径简直是把他对狐狸的滤镜砸了个粉碎,如果这里还是玄渺界,青丘旭绝对会被三大狐族联手赶下台。
从旁边的评论可以看出来,似乎凡是出现在卷轴之上的文字,那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读者也都能够看到?
也就是说,江蕴白心中所想,这些读者们是都知道的?
谢不尘心生疑惑,既然都能看见,那还能继续站在江蕴白那边,觉得他做什么都对谁都要宠着他吗?
他扫了一眼,只见评论区一片沸腾:
【**:就喜欢坏坏的宝宝。】
【*****:就是,漂亮宝宝做什么都是对的!】
……很好,他就不该好奇。
谢不尘刚要收起妖尸,清霄派的队伍中突然躁动了起来,从里面挤出来了一个看起来十分仁厚的男子。
“你有何事?”谢不尘的掌心腾地升起一朵青蓝幽火,灼热的温度立刻让围观的人群后退数米,修为较低的纷纷用灵力抵挡。
站出来的那人没有流露出半分不满,神色复杂地看了地上整齐排列的金焰赤虎皮毛、骨骼、肉和一瓶收集好了的暗红血液,呢喃道:“……竟然已经被处理好了!”
许是觉得失礼,他很快回过神来,立刻对谢不尘拱手道:“在下清霄派丹峰弟子冯玉书,不知前辈是否愿意出售这金焰赤虎的妖血?”
他是丹峰长老收的大弟子,炼丹天赋还算中上,只不过修为停滞了多年,无法炼制高阶的丹药。正因如此,虽然他炼出的丹药品级和成丹率都很不错,却没有多少作为炼丹师的名气。这些年来,江蕴白的大部分丹药都是从他那里来的。
谢不尘随意地打量了几眼,见他神色惴惴,友善地笑了笑:“只要付得起灵石,自然没什么不可。”
冯玉书想起刚才的争执,下意识看了小师弟一眼。
【“这个蠢货!”江蕴白在心中暗骂道,“修为提高不上去是你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要看我?这是想让旁人怎么想我!”】
冯玉书当然不知道他钟情的小师弟已经记恨上了他,对谢不尘更加谦和地说道:“前辈,这金焰赤虎实在太过贵重,在下囊中羞涩。如果前辈不嫌弃的话,炼制成的破障丹可以与前辈平分。”
他正期盼着谢不尘能够答应自己的请求,却听到了一道意料之外的声音:
“冯师兄!这位前辈也是炼丹师!”
江蕴白极其不安,不知为何,在冯玉书开口的瞬间他突然产生了浓重的危机感!
“小师弟?你这是……?”冯玉书愕然,心头突然产生了刺痛的感觉。
江蕴白咬紧牙关,脱口而出的瞬间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惜已经迟了。
“对不起,冯师兄,我只是一时失言,并非有意……”
江蕴白眉心轻蹙,但凡他做错了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挽回的时候,只要道歉就好了。然而,冯玉书看着他可怜的神色,心底虽升起隐约的怜惜,可那种尖锐的刺痛却越发明显。
我用修炼的时间去炼制那些再普通不过的丹药,难道不是为了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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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有意……呵,无心之言才是你真正所想的吧,原来潜意识中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冯道友,”谢不尘开口了,温和却让人无法忽视的声音插入了两人之间,“能和丹峰长老的高徒交流,在下不胜荣幸。”
“如果你还想要这瓶妖血,那便按你所说的方式交换。这是我落脚的客栈,森罗域即将开启,半月之内,我都会在那里等着。”
离去之前,谢不尘看了一眼这名丹峰大弟子,这人的眉宇间萦绕着心魔横生的意味,然而不破不立,如果能够看破迷障,他这回说不定能够顺势突破。
对于冯玉书的结局,他没有多少忧虑,即使心魔被引发,但和其他清霄派弟子相比,笼罩在冯玉书身上的厄运黑气已经淡得几乎要看不见了。
……
“为什么又在骂我?”
森罗域开启在即,他要找到回到原本世界的方法,这个在剧情中至关重要的秘境没有道理被排除在外。哪怕再不想跟主角团有什么接触,谢不尘也早就决定了要走这么一趟。
作为这本书的主角,江蕴白能在秘境之中得到的东西自然与旁人不同,是一片只有天阴之体才能吸收的造化碎片,只是不知道,这回有他的插手,江蕴白究竟还能不能得偿所愿。
为了掌握主角团的动向,谢不尘又看了一眼书,果然没什么有用信息,评论区倒是有很多人在骂他。不出所料,还是“开除攻籍”之类的说法。
“到底为什么啊……就江蕴白那种长相心性的道侣,谁爱要谁要。”
被骂了当然不满,不过想到自己要是让这些读者满意的话就会被列入江蕴白的选妃名单,谢不尘顿时觉得还是挨骂要更好点。
骂得真是太收敛了,就该往死里骂啊!
他都想加入进去骂自己一顿了。
森罗域的入口就在锁妖海中的灵龟岛之上,岛屿并不大,因此修士们都在沿海城镇中落脚。谢不尘收起卷轴,抬眼看见沧浪翻涌犹如玉阶堆雪,海面平阔,浩渺无边,顿时觉得心神亦随之驰骋。可海风陡变,一丝血腥气混入其中。
谢不尘没有离开,也没有动。因为他正在海边垂钓,而他的钓竿已经开始弯曲。
这么快就有鱼上钩了?
他拉动钓竿,并不是鱼,钓线那头的东西没有任何挣扎,但在水下,轻柔如纱的白色鱼尾却在随波摇曳。
那道白影很快就变得清晰可见,谢不尘突然叹了口气,抛开钓竿,用灵力将那东西平稳托起,放到了沙滩上。
被他钓上来的是个年轻男子。谢不尘打量过去,那人的发冠早就不知掉到了哪里去,墨黑的发丝凌乱地铺在身下,有几缕湿漉漉地贴在颈侧。
细小的水珠顺着他俊美非凡的脸颊滑落,这人本就肤色如玉,在水光映衬之下更显得莹润。可惜双唇毫无血色,一身染血的白衣也破破烂烂的,满是剑气留下的痕迹,身上的伤口更多,让人好奇他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张脸不可谓不眼熟,是沈清川。
谢不尘俯下身,手掌按在他的丹田之上探查了一番。毫无疑问,沈清川的丹田已经几乎彻底损毁,可神魂仍凝而未散。他只需随便打出一道法诀,就可以送此人重归天地。
是救,还是不救?
8. 恩人他为何这样
熹微的晨光破窗而来,金乌初升,天际一片朦胧的浅紫色,沈清川看着窗外的景象,竟然有些痴了。
然而他很快就感受到了胸口的钝痛,心脏像是曾被人刺穿、搅碎、又掏出体内之后粗暴地塞了回去一样;头脑昏昏沉沉,身上各处都不再像是他自己的了,习惯拿剑的手此刻竟连抬起来都费劲。
但身上的污血都已经被洗净,那些稍浅些的伤口愈合得只剩一道偏深的痕迹,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一身干净的淡青色法袍。
他受损严重的经脉之中还残存着一股温和的灵力,不断修复着伤处;空气中则弥漫着淡淡的丹香,一呼一吸之间便让他觉得胸前钝痛缓解了不少,乏力沉重的躯体似乎也变得轻盈许多。
若非地级和地级之上的丹药,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而想要治好他身上的伤口,炼丹之人的修为也必定不会太低。
最令他惊讶的还是他此刻的神魂状况。原本遭到重创的神魂被人稳固下来,经受滋养,虽然称不上恢复了多少,但已经没有了性命之忧。
这般手段,即使是清霄派内门长老的亲传弟子也未必能得到这样的照料,但救他的人竟然已经将他的伤势修复好了六七成。
沈清川不禁有些疑惑,看室内装潢,这里并不是清霄派的驻地,但除了同门之外……会是谁救了他?
“你醒了?”谢不尘刚踏入屋内,就看见沈清川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看到那双浓墨勾勒的凤眸微微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竟然觉得这副样子的沈清川有些乖巧。
这可是攻一,是马上要变成张口“凡人皆是蝼蚁”、闭口“谁敢伤了蕴白”的苍溟帝君的攻一,他到底在想什么。
谢不尘暗暗唾弃自己,可他都已经把沈清川捡回来了,现在好像说什么都太晚了。
“先别乱动,你伤得不轻,我也不是医修,现在只能帮你吊着命罢了。”
看着眼前气质洒脱的修士,沈清川的心底划过一丝惊讶,不过面上掩藏得很好,神色分毫未变。他只愣神了片刻,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对谢不尘行礼:“多谢前辈相救。若是前辈有什么需要,只要不违正道,在下必当竭力相助。”
谢不尘很少被人这么一本正经地道谢,更是不觉得自己能让沈清川称一句“前辈”,感觉有些好笑,脸上的笑意也明显了几分:
“不必言谢,我只是个穷散修,会救你也只是看你穿着清霄派弟子的衣服,好像很有钱的样子罢了。”
“比起许诺说要替我做什么,你还是想想自己能否找到厉害的医修治伤吧。”
话说出口,他观察起沈清川的表情,结果很快就败下阵来。该说果然是被称作高岭之花的人物吗?想要看透这类人的情绪想法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说起来,你身上的伤究竟是……”
“前辈是否去过风城坊市……”
两道声音重叠在了一起,谢不尘和沈清川同时顿住了。
“你先问吧。”谢不尘说。
作为剑修,沈清川对旁人的杀气极其敏锐,他自然没有忽视谢不尘在开口瞬间一闪而过的杀机。虽然有些不解,但在他心中,显然还是那个问题更为要紧:
“半个月前,我路过风城,在坊市之中买下了几枚符箓,并预付了灵石作订金,与摊主约定七日之后再来取走另一批符箓。”
他同样没能从谢不尘的反应里看出什么,这时,沈清川突然反应了过来,一抹红意漫上了耳根:
“抱歉,在下是清霄派掌门大弟子沈清川,不知前辈该如何称呼?”
谢不尘并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几息,他才缓缓开口:“姓谢,当不起前辈之称,你我以道友相称就好了。”
“谢道友,”沈清川从善如流,漆黑的双眼里跳动着冷冷的焰光,他几乎要忘掉自己身体上的伤势了,将谢不尘盯得有些发毛,“卖给我符箓的那个摊主,确实是你吧?”
谢不尘只觉得自己被一柄剑气四溢、锋锐无匹的长剑指着,缠绕在腕间的金铃不安地躁动起来。尽管这柄剑早就已经朽坏、已经断裂破碎得快要连废铁都不如了,但绝非孟玄诉那种庸人可以相比的。
刹那间杀机隐现,沈清川有所察觉,澄明冷冽的双目之中显现出高昂的战意,却在下一秒就瞬间消逝。
“咳咳咳……”沈清川爆发了一连串的剧烈咳嗽,他眉心紧拧,唇角溢出一道鲜红。
“算了,先疗伤再说别的。”谢不尘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烦躁,但听在沈清川耳中,却莫名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下一秒就不这么觉得了。
“咳咳咳咳咳——!”
“唉,你怎么样了?咦咦咦怎么还吐血了???”
谢不尘一晃神,就发现自己手一抖,一大把丹药全塞进了沈清川的嘴里。好在丹药入口即化,以沈清川的修为也不会被药力撑爆,倒是没有发生把第一宗门高徒噎死撑死的惨剧。但沈清川似乎是被他捂嘴捂得太久了,反而咳嗽得更加厉害,唇角涌出更多殷红,这会儿挣开他之后正有些许嫌弃地擦着脸上的血迹。
这还是个洁癖。
他有些心虚,对自己和沈清川用了个清洁术,把两人身上杀人现场一般的血迹清理干净,坐在了沈清川旁边,思考起了一件事——
他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点?
诚然,剧情里的主角团是很烦人,但沈清川是他之前就接触过的,也和另外那几个人不一样……
不对,他该好好想想沈清川是怎么认出他的,他在风城时的身外化身和现在可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不一样?”沈清川并非情绪外露的人,此刻却展露出了明显的疑惑,“在我眼中,谢道友与那时并无任何区别。”
“怎么可能?”谢不尘先是惊讶,随后变成了不解,腕间的金铃却是不再颤动了。
若非直接探查神魂,这世上绝不可能有看破身外化身的法门,沈清川会这么说,其中一定还另有隐情;二来则是沈清川的重伤过于蹊跷,以他的性格,任何脱离剧情、脱离已知的发展都必须捏在他自己手里才好。
再不济,他在这里的布置也能拖延上片刻逃命的时间,如果沈清川真的有什么异动,他也有自信能够脱身。
“谢道友可有留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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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川不知道他在这短短几息之内做出了多少权衡,只是伸出了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在谢不尘眼前摊开。
谢不尘看了却激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他紫府之中的卷轴又更新了:
【“蕴白。”神情冷酷的男子拉住了江蕴白的手,他的手指很修长,江蕴白的手被完全包裹在了他的大手之中。江蕴白仰脸看向他,有些惊喜地叫道:“师兄!”】
两人之间的氛围一时诡异得令他无法忍受,谢不尘强压下有些反胃的表情,掏出了一枚留影石,丢进了沈清川的手里。
“在我眼中,谢道友便是这样。”
沈清川握住留影石,一道青年的影响就这样出现在两人之间。
画面中的青年一身朴素的深青法袍,头顶也只是随意地挽了一个发髻,身上并无多少配饰,似乎连件法器都没有带在身上。他的眉目极其俊美,透出一股不染红尘的意味,气质却很是低调,混杂在人群中就像是一滴水融入了江河一般难以分辨。
——是谢不尘自己的脸!
“原来如此。”谢不尘的目光只凝滞了极短暂的时间,甚至都没有让沈清川发现他的异样。他的眉宇突然舒展开来,对着沈清川笑得阳光又明媚。
沈清川不解地发现救命恩人身上的杀气和敌意突然间消失不见了,他看着谢不尘,就连原本的紧绷感都不存在了。
如果谢不尘想,他绝对是个很能跟人拉近关系的人,对上这双温和的眼睛,沈清川居然有了些倾诉的欲望。
不过谢不尘没有追问,反而赶他去打坐练功:“既然醒了,那接下来的事你都自己来吧。其实肉身上的伤势我也可以帮你全治好,只要你能掏出买丹药的灵石。不过你的识海似乎是被什么力量侵入了,不将其化解掉,肉身还是会再度受损。”
“多谢。”沈清川点了点头,仿佛冰雪消融一般,他的唇角竟浮现了浅浅的笑意。
与神魂有关的多是修士的禁忌,无论是修炼的方式、神魂状态还是别的什么。至于谢不尘所说的买药钱,他只当作是救命恩人离开的借口——作为掌门首徒,他还从没有受过囊中羞涩的苦。见谢不尘关上了门,他思考起自己回到清霄派之后该如何填补恩人的损失。毕竟他不该久留在这里。
从屋内离开,将空间留给沈清川,谢不尘开启了笼罩这间院落的防御阵法。和先前一直运转的禁制不同,这座阵法是双向的,外面的攻击会被挡住,里面的人也无法离开。沈清川刚醒的时候他不敢打开,怕刺激到对方,现在却觉得他大抵是不会在意的。
对于沈清川身上的伤,他隐约有了些猜测,反而不想再问了。
如果真和他的猜测一样,他怕自己问清以后会忍不住把沈清川赶出门去。
半日过去,谢不尘再去看沈清川的时候发现他果然又好了不少,至少能够行动自如。刚一坐下,他便见沈清川取下了储物戒,抹掉神识印记放在他的面前,对他说道:
“多谢道友相救,不过在下惹上了麻烦,再待下去恐怕会给你招来祸端。储物戒中有些灵石法器算作谢礼,还请道友收下。”
9. 不要的师兄可以送我
“你要离开?”
谢不尘皱眉。
看着眼前的人,他绷紧了嘴角。谢不尘很清楚,从沈清川嘴里套出情报,再要点赔偿,之后就放他走人,这明明是最合适的选择。
可现在由沈清川主动提出来,他居然有些不悦。
也许是因为他能看破自己的化身。
也许是因为他还没有说清楚他是怎么受伤的。
谢不尘说服了自己,他当然不能放走这种不可控因素,于是他没有理会沈清川,掏出两个杯子倒满了灵液,又往里面各扔了一枚碧玉果:
“我救下你的时候就已经沾染了因果,你说的麻烦也有可能找上我。你要走我不会拦你,但至少先告诉我是什么程度的麻烦吧?”
碧玉果成熟之后遇水即溶,不光有回复灵力的作用,还有助于清除心中杂念,是破障丹的炼制原料之一,但凡出现在拍卖会上,必定是竞价的焦点。
沈清川有些惊愕地看着他,清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犹疑,反倒让他显得有了点人味儿:“谢道友,你不拿它炼丹的吗?”
他捧着被谢不尘塞过来的杯子,杯身分明是温热的,他却觉得有些烫手。
“这个?”谢不尘晃了晃杯中碧绿色的灵液,笑得有些得意,“你喝一口就知道了。”
沈清川莫名觉得他此刻的样子像是个期待食客做出评价的厨子,他实在抵挡不住谢不尘这样的眼神,喝了极小的一口。
“这是……?”只尝了一口,他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碧玉果的甜腻被灵泉水的清香冲淡,果味却没有被完全遮过去,唇齿之间还隐约有种花香的馥郁,但最让他震惊的还是完全不输于地级丹药的效力,可以说,这完全就是一枚液态的地级破障丹!
自他醒来之后反复升降、眼看就要掉到元婴之下的修为此刻也稳固住了,沈清川的眼眶有些发热,却不想在救了他的命的人面前表现得太过失态,掩在广袖之下的手死死攥紧了膝上的衣料。
他素来性情冷清,情绪鲜少波动,为了不堕清霄派大弟子之名,一言一行俱是规范得当,在众人眼中自然可靠有余亲切不足,沈清川也并不在意。而在谢不尘面前极力维持形象,他的心境却好像与在师长或师弟师妹们面前时不太一样。他既不想让谢不尘觉得他不堪大用,也不愿留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印象。
谢不尘猜到他在想什么,摇了摇头:“还是比不上真正的破障丹。虽然确实能让人提升一个小境界,但只能维持一小段时间,过不了多久修为就会再度回落。”
对于这几枚碧玉果,他是一点也不心疼。
“反正丹材都不用我出钱,”谢不尘笑了笑,“就连金焰赤虎的血都是有人掏钱从我这买走的。”
看见沈清川又露出那种不明显的、有点呆又有点可爱的困惑神色,他忍不住在心里吹了个口哨,解释道:“前几天我和你们清霄派的人闹了点矛盾……这不重要,总之是有个叫冯玉书的和我做了交易,从我这买了一大瓶金焰赤虎的妖血。”
“他钱没带够,便提议说要把炼成的破障丹分我一半,倒是大方得很。”
“确实,冯师弟一直都很大方。”沈清川也微笑了起来,听谢不尘提到冯玉书没有钱,神色却变得有些凝重,“丹峰弟子向来富裕,冯师弟更是如此,应当不至于连买丹材的钱都没有。他们是在途中遇上什么事了吗?”
“也许。”
沈清川这副为同门操心的好师兄模样让谢不尘想起了什么,针扎般的痛楚在心底一闪而逝,他笑意稍淡,岔开了话题:
“我想,要是按照这个分法的话,他成丹多点对我更有好处,便指导了他一下。没想到他第一炉就炼出了天级丹药。”
“他想把那枚天级破障丹给我当谢礼,被我拒绝了,他就把品级低些的丹药分了我一半,又把剩下的丹材都送给我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沈清川也听出来了他的炫耀意味,竟没有丝毫反感,反而觉得理当如此。他看着谢不尘,心底生出了更多想要探究的渴望,两人的距离不知不觉间就拉得很近,肩膀似乎都能挨在一起。要是让沈清川的师弟师妹们看到这一幕,肯定会觉得自家大师兄被人冒充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沈清川问道。即使不是丹修,他也清楚天级丹药究竟有多么难得,多么需要天分,而指点他人让其成功炼制天级丹药——连丹圣都没有这样的事迹!
就在三年之前,丹圣对门下弟子失望至极,宣布将所有资质不足的弟子逐出门外。自此以后,丹圣门下就只剩下了两名弟子。而这两人,也并不能次次都炼成天级丹药。
“也没什么,我先让他炼了一炉回灵丹试试,看出他的丹火不够强力,炼丹过程中的灵力掌控得又不是特别精细。”谢不尘突然觉得面颊上有些发痒,伸手拂去,才发现被他捻在指间的是一缕绸缎般顺滑的乌黑发丝。
他用食指绕着这缕发丝,含笑看向沈清川:“更细节的东西吗,你想学的话,我也可以教你,只要你愿意拜我为师就好了。”
被他满含笑意的双眼盯着,沈清川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行为不太妥当,颇有觊觎他人功法之嫌。
“那冯师弟?”他皱眉道。
谢不尘无辜地说道:“我教完之后才反应过来。其实我也不介意他学了,不过他很介意的样子,缠着我非要让我做他的先生。他说他的师父不会在意,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了。”
“那么,你是用剩余的丹材制成了这杯——”沈清川顿了顿,有些不知道该说这是什么。
冯玉书能够炼成天级丹药,他真心为其感到欣喜。冯师弟的修为已经卡在瓶颈很久了,借助丹药或许是个办法。另一方面,凡是炼丹师,无不渴望炼制出天级丹药。破障丹炼制过程繁琐至极,以冯师弟的修为来说,破障丹也是他目前能够着手炼制的品阶最高的丹药了,冯师弟此次成功炼制出天级破障丹,必定能够扬名、能够让人认可他的天赋。而在扬名之后,他的心境是否能更上一层楼,是否能够……成功突破?
沈清川心想。
“没错,剩下的那些也不够再炼一炉了,我尝试了几次,最后勉强用余料弄了这么两杯。”谢不尘也不想解释太多,灵液的制法在玄渺界自然是早就出现了的,不过也跟他有那么些关联,说是他自己首创的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他的思绪越飘越远,沈清川却是想起来了两人闲聊的初衷。
在他遇见过的人中,谢不尘绝对是极其特殊的。他不喜寒暄,与旁人议事时从不会主动攀谈什么,即使是面对最亲近的师父也往往寡言少语,现在和谢不尘待在一起,他却不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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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地聊了许多旁的事。
他看着谢不尘琥珀色的双眼,竟觉得自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
也许这便是友人的意味?
他想起谢不尘只说姓“谢”,并未告知他自己的名字。或许是有什么顾虑吧。沈清川心想。只是难免有些遗憾。
“你在想什么?”谢不尘忽然说道。他并不觉得沈清川会告诉他什么,也许只是为了找个话头,他突然想起来沈清川似乎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微笑着说道:“我叫谢不尘。”
哪三个字?
沈清川无须问出口,话音刚落,他便看见谢不尘的指尖在两人视线相交之处划过,凌空书写,灵力在虚无之中留下发光的痕迹,又被谢不尘拂去。
这是一个让他感到陌生的名字。
他想说些什么,但忽然间好像忘记了如何言语,心头只剩下了浓重的疑惑——谢不尘究竟是什么人?仅以他所展现出的一面来看,只要他曾出现在外界,就绝不会毫无姓名。除非他是哪个隐世宗门的成员,亦或者这也只是个假名。
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
无论是哪种,趁着现在两人的因果乃至命运还未彻底纠缠在一起,当断则断。
“谢道友,重伤我的那人实力深不可测,并非常人能够抗衡。我打算趁早离开,回到宗门向掌门师尊求援,以免导致你也受到牵连。”沈清川急切地说道,“至于你所好奇的事情,我也并不清楚,只知道那人自称‘苍溟帝君’。”
“苍溟帝君?”谢不尘的神色稍稍严肃了一些,但很快,他轻声笑了起来。
“他还说什么、做什么了?”
“他说我是为江蕴白存在的、被他送入轮回的化、身。”沈清川的神色忽然间冷了下去,玉琢般无瑕的面容覆满寒霜,这一瞬间,似乎连空气都随之寸寸冻结。说出这句话,对他来说已是极大的侮辱。
谢不尘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么生气的样子,沈清川周身剑气四溢,一双明镜般的眼睛里亮起了幽幽的冷火,苍白的双唇微微颤抖,显然是已经气到了极点。兴许是被气得狠了,他的脸上浮起一抹薄红,让谢不尘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江蕴白?”谢不尘的声音喜怒不辨,似乎带着些玩味,沈清川的心跳突然间快了起来。
再度听到这个名字,他的心底再没有喜悦,只剩下不明显的、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的抗拒。他意识到自从醒来之后,他还没有主动想起过小师弟,就连谢不尘提起冯玉书的时候,他也下意识忽略了小师弟的存在。
“他好像是你的婚约对象?”谢不尘问道,他紧盯着沈清川,声音中带着浓重的兴味,“你喜欢他吗?你介意和别人共享他吗?”
沈清川的脸色愈发苍白,他看向谢不尘,像是看见了疯子。
“你……喜欢他?”
“介意的话,他不适合你。”
沈清川刚迟疑地问出口,就听见了谢不尘漫不经心的语气。
震惊的视线对上闪烁着惑人光芒的琥珀色双眼,他突然觉得谢不尘什么都知道,一时间喉咙发紧。
沉默在两人之间持续了很久,终于,他说道:“那位苍溟帝君说,我让江蕴白受了委屈,就不该再存在。现在,他已经下界,就可以替代我去江蕴白身边了。”
谢不尘发出了一声嗤笑。
10. 竟有如此荒谬之事
谢不尘最终还是没有留他。
作为把沈清川救回来的人,他很清楚沈清川的伤势究竟如何,要是能回到宗门,安稳休养几年,或许还有些恢复原状的希望,但既然有那位苍溟帝君的存在,想要安稳养伤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并非多么热心的人,之前会出手救人,或许是因为心底有那么一丝不忍,但也是权衡利弊之后的结果:他需要知道主角身边的事。现在既然目的已经达成,那么就绝不该再和沈清川有什么牵扯,他从不会让陌生人身上的麻烦牵连到自己。
然而,说是不在意,他还是控制不住地站在露台上看向了沈清川的背影。
苍山叠嶂,夜色四合,白衣如雪。沈清川身姿挺拔,萧索气息却萦绕不散,仿佛一柄过刚易折的剑,令谢不尘觉得如此熟悉。
究竟是……?
突然间,谢不尘的脑海中划过一道电光,他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忽然想起了他刚踏入修仙一途时经历的事——
在成为闻名玄渺大世界的散仙广知真人的弟子之前,他曾拜入一个不过中型末流的门派归一门,成了丹泉峰主周素衣的大弟子。
师父所收弟子人数极少,大多性情淡泊,不好与人生事;丹泉峰的实力在整个归一门内也只算是中游水准,因此倒是远离了宗门内的许多争端。如果没有他的那位小师叔的话,丹泉峰上的生活本该就这样平静下去。
谢不尘眸光发沉,带着铁锈腥气的恨意涌上心头。
——他的那位小师叔安冉追求者众多,光是在整个归一门内就与三四位峰主纠缠不清。那几位峰主都想讨好他,他在宗门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养成了一副骄纵过度的大少爷脾气。大概是因为不管做了什么错事都有人给他兜底,他行事越发肆无忌惮。
终于有一天,安冉招惹了赤焰教那帮凶名在外的魔修却没有能力解决,竟将祸水引向了谢不尘的师父,自己则趁乱逃跑。
安冉逃回归一门后非但没有找人帮忙,反倒担心周素衣获救以后自己坑害同门的行为会被揭穿,担心自己会从此遭人唾弃,干脆找上了门派内爱慕他的几位峰主,几人联手封锁消息,欺骗丹泉峰的弟子周素衣是在闭关。
谢不尘起了疑心、独自外出寻找师父,但魔修根本不是他能对付的,只能勉强周旋;师父为了救他,谎称自己无事,将他骗走之后立刻自爆,与魔修同归于尽。
遗憾的是,他当时修为太低,看不出来师父藏在伪装之下已经近乎灯枯油尽的真相,真的相信了师父的说辞。
当他赶回归一门,以为能找到同门师长救下师父的时候,却是先见到了安冉。
“你怎么伤得这般重?”安冉见他浑身是血,也毫不在意,作势搀扶。谢不尘不知道真相,没有丝毫防备,下一秒却眼睁睁看着他的胸口被师叔的五指洞穿!
然后,又被抛下山崖。
等他再度醒来,便发现自己已不在归一门内,而是在师父昔日好友广知真人桓清寒的府邸之内,并且得知了师父尸骨无存的噩耗。
……师父的身影逐渐与沈清川离开的背影重合了起来。
他闭上了眼睛,师叔安冉妖媚的面容仍在眼前浮现。他过去就觉得江蕴白和安冉的气质似乎有几分相似,现在想来,恐怕真正相似的是两人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自私凉薄的恶毒。恍惚间,他只觉得像是噩梦重演,怀疑起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舌尖传来剧痛,谢不尘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口腔中满是血液的腥甜。
他本来已经决定放手,哪怕沈清川离开这道门以后就踏上一条不归路——毕竟他们只是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罢了。
别人的命,当然比不上自己的重要。
但此时此刻,他突然不忍心了。
翻开命轮天书,视线扫过其中的一行文字,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谢不尘头一次没有权衡利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朝着沈清川离去的方向飞了过去。
……
“师兄真是的,就在那天来看了我一次,之后又不见了。”江蕴白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看起来好像一只充了气的河豚,让孟玄诉眼底的暗色越发浓重。
“依我看,在他的心里,清霄派可比你重要得多。”孟玄诉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掌下细腻如凝脂的触感令他着迷不已,只觉得怎么摸都摸不够。
江蕴白气得“哼”了一声,看着孟玄诉眼中的占有欲,面颊逐渐泛起了粉。他的下巴精致小巧,孟玄诉见他害羞,更是忍不住将他抱在怀里,伸手挑起了他的下巴。
“孟玄诉!”江蕴白更生气了,在他的怀中挣扎了起来。他的灵宠小白见状,气愤地挤进了两人中间,极力想要把两人隔开,尤其是要把孟玄诉的手从江蕴白身上顶开!
孟玄诉自然不会放开,两人一狐就这样闹腾了一阵。
【不行,给点甜头就好了,他是从现代穿来的,又把原著看了两三遍,看得见吃不着的才能吊住他们的心。江蕴白被两人充满占有欲的目光看得心脏狂跳,但他也不想这两人太过得意、觉得自己可以独占他的喜爱。】
【他不会让任何人胜出,他的道侣只会比原主多,不会比原主少。这四个后攻虽然都是天骄人物,但他是穿书主角,这些人自然也只能一起伺候他一个!】
“别闹了……”江蕴白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片断裂的身份玉牌,面带忧愁,“我担心师兄遇到了危险,孟哥哥,你有师兄的消息吗?”
孟玄诉自然不想跟他聊情敌,更是饱含恶意地希望沈清川就这样死了算了。
“孟哥哥,我知道不该在你身边提起别人,可是师兄对我一直都很好……之前我想要养一只小兔子,就是师兄从御兽宗要来了一只最温顺的小兔子。我真的很害怕师兄会出事。”
“蕴白,你就是太善良了。放心好了,以沈清川修为不会出什么事的。”孟玄诉不在意地回答道。
他没有想到江蕴白却生气了:“你不帮我,那我去找别人。我去找萧铭业!”
【“正好还可以去刷刷萧铭业的好感度,上次遇到那样的事情,萧铭业都不怎么跟他说话了。”
【真是小气。江蕴白暗骂道。】
【但他才不会厚此薄彼呢,主动去安慰一下萧铭业,等好感度涨上来了还怕他不追妻火葬场吗?】
【至于森罗域中将要发生的事,他一个人也无法阻止,快点刷高妖王和鬼帝的好感度,到时候让他们对自己亲近的人手下留情才是正解。他一个从现代穿越过来的人,也不可能像本地修士一样习惯打打杀杀啊!】
……
“让开。”谢不尘面色阴沉,眼前狰狞的鬼物让他本就急切的心情越发烦躁。他一手持着散发着淡淡光辉的金铃,不悦地看着面前不下百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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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鬼军。
这还只是被他撞见的,不知到时候森罗域开启,其中又会埋伏多少妖鬼。
“好大的口气!”为首的鬼将身着红衣,一副年轻女子的形貌。“她”将身上的阴气藏得极好,一丝都没有泄露出来,看起来竟与生人无异。只是受鬼物的天性影响,开口时的声音凄婉至极。
“你让我们让开,我们就该让吗?”鬼将伸出了手,作势要用苍白的手抚上他的脸颊,“那我若是想要吃了你,你会愿意让我吃吗?”
能转化为鬼者无一不是含恨而终,哪怕不曾修炼,也天生就有影响人情绪的能力,更何况她还是在万鬼被封于黄泉之前就存活下来的鬼修。此刻,红衣鬼将暗含幽怨地看着他,一身的哀与恨似乎化作了滔天巨浪,将他裹挟其中、要渗透进他的心底。
红衣鬼将颇有些得意地看着这年轻修士愣愣地站在原地,完全放弃了抵抗,任由她苍白的手指接触到生人温热的皮肤。她嘴角的笑意越发明艳,启唇对身后的鬼物说道:“将离大人,你现在可是要输给我了呢!”
“闪开!”
她回头望去,却看见了一杆阴气四溢的长枪和将离鬼帅阴沉的脸!
“什……”红衣鬼将还未反应过来,阴煞之气构成的身躯就已被清正的灵力点燃,剧烈的痛苦席卷而上,瞬息间千百年的时光于眼前重现,她再度投入了那具无力的人修躯体里,再度感受到了死前的绝望怨恨!
她勉强探出一丝神识,寻找起那个该死的修士的下落,却见到了让她肝胆俱裂的一幕——
那个该死的修士用一面镜子困住了她手下想要逃走的鬼兵,三两下便将他们丢进了炼狱般的幻境之中。见卷入幻境的鬼兵被飞速地转化成了镜中傀儡,他又轻轻拨动手中的金铃,眨眼间未被困在镜中的鬼兵就在阵阵铃音中灰飞烟灭!
与人修不同,鬼修格外难缠的缘故就是只要鬼将仍在,就可以招引出大量修为较低的鬼兵,因此一旦将人困住,耗也能把人耗死。可这修士竟然截断了她招灵的通道,这样一来,无论她招来多少,那些鬼兵也只会被卷入镜中,逃不过化作傀儡的下场。
红衣鬼将怨毒的目光突然凝滞住了,她望向那名修士,双唇颤抖着,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她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很快就被迫投入更多人濒死时的记忆中。有孩童看着父母在自己眼前化作一副空皮囊,吓得哭喊着逃跑,转头却看见了狞笑着露出森白牙齿的鬼脸;有旅人盼着归乡,在溪边看到自己风尘仆仆的样子,忍不住想要濯洗掉身上的疲惫,却在俯身的瞬间被拉下了水中;有少女与鬼物互换了皮囊,被关押在“仙家牢笼”之中,眼睁睁看着父母带着冒牌货回家……
似乎全都是她转为鬼修后杀死的人。
谢不尘清理完鬼兵,有些不甘心地望向那名被称作“将离”的鬼帅逃遁的方向。听到身后的动静,这才想起似乎还剩下一只鬼将。
搜魂术自然也可以对鬼使用。
对红衣鬼将搜完了魂,鬼将也彻底维持不住形体了,终于溃散在天地之间,只留下森寒的阴气。
谢不尘对着周围的区域打出了一道净化符,林中阴气散尽,他凝重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缓和。
“糟了,方向完全追错了,要不是遇见了这群鬼兵,我说不定还要再往反方向走。”谢不尘眉头紧锁,“恐怕已经交上手了。”
11. 逃
锁妖海之上,沧浪滚滚,沈清川轻抚手中长剑,似有水光流转其上。剑刃锋芒更利,一时间竟与已碎的本命灵剑玄霜无异。他的神情极静,有些不像是在生死相搏的战场。忽然,他对准浪涛之巅跃起的一颗水珠挥去一剑。
一把同样锋利的长剑猛地与他的剑尖撞在了一起,沈清川顿时被巨力震得虎口发麻,他立刻改变剑势,缠上了苍溟帝君的水色佩剑。两把剑不断相撞,发出的啸鸣足以让修为较低的修士身受重伤,战场四周激荡的灵力霎时将附近的海面冻结成冰。
沈清川调转剑锋,一手掐诀,手中灵剑化作漫天剑影,直指那位与他形貌相似、正游刃有余地御使灵剑的苍溟帝君。
“自不量力。”苍溟帝君嗤笑一声,并未有什么动作,只是对他遥遥一指,沈清川顿时觉得山岳般的重压朝他倾覆而来,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
他体内的灵力已经有了枯竭的迹象,一切似乎都与先前发生过的那场战斗没有任何区别。但上次能够活下来已是侥幸,换作这次,摆在他面前的恐怕就只有死路了。
哪怕心知自己极有可能死于今日,沈清川的双眼仍是如同冰雪般冷淡,不含一丝情绪。苍溟帝君无疑是不在乎他们这等“凡人”生死的,从谢不尘那里离开之后,他不敢直接使用宗门驻地的传送阵,便打算先传讯与掌门。然而几次施法竟都不成功,再往后便又遇上了苍溟帝君。
那道华美的水色剑锋上一秒还在天际,下一秒却已近在眼前,沈清川没有惧意,只是在心底排演剑阵,等候一个转机。
海面之上虽无半步落脚之地,但胜在开阔无边,充裕的水汽也有利于他施展。
——或许和他曾坠海有关,被谢不尘救下醒来之后他便发觉紫府之内竟有了一滴弱水之精,昏迷三日,弱水之精便产生了三滴弱水。
轰!
二人脚下冰封的海面轰然炸开,森寒的坚冰瞬间碎裂成狭长尖利的冰凌,陡然化作万剑朝苍溟帝君雨落而下。苍溟帝君自是不会将这种微末术法放在眼里,他神色轻蔑,一剑斩去,将万千冰剑尽数斩作细小的冰晶。
就是此时。
威压稍弱,沈清川不退反进,对着苍溟帝君接连挥剑,丝毫不顾及自己浑身浴血,居然真的在剑网之中闯出了一条血路。他已经近了苍溟帝君的身,在苍溟帝君嘲弄的目光中猛地刺出一剑,剑身流光四溢,耀眼至极,竟像是将全部灵力都用在了这一剑上一样。
“你的剑法……可惜。”
苍溟帝君神色陡然阴郁,忽然意味不明的自语道。
他不闪不避,仗着灵力深厚硬接下这一击。看到沈清川受灵力反震吐出一口鲜血,还没来得及得意,就突然察觉到有一股侵蚀万物的力量自两人兵刃相接之处传来。他面上露出一抹讶色,掐诀打落两道借机近身的冰剑,然而却还是有一道撞在了他的护体灵光之上,眨眼间将防御侵蚀殆尽。
苍溟帝君向后急遁,却见四周水雾升腾,猝不及防就被裹挟其中。
“竟然是弱水。”他还是晚了一步,侵蚀之力顺着右手钻入体内,迅速蚕食起了他的灵力。苍溟帝君愤怒无比,然而弱水之威本就强横无比,只需一滴便已让他的手臂出现焦黑的痕迹。
是那些冰晶!
他这才发现,沈清川居然不知何时将弱水混了进去。
苍溟帝君神色莫测,手臂上的焦痕对他来说虽无大碍,但他自诞生起便居于上界,从未被下界修士伤过,这道焦痕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嘲笑,嘲笑他自己的轻敌。沈清川非但没有死成,而且又有了奇遇,即使他自视甚高,根本看不上修士竞相角逐的异宝,却也觉得心里窝了一团无名怒火。他现在简直恨不得这个被他视作耻辱的化身能够惨死,死得越惨越好!
战局转瞬即变,只是几息功夫,沈清川竟已逃遁远去。
不仅逃了,还在逃走之前留下了一座剑阵!
是一座困阵,从内部打开艰难无比,但两人的修为差距宛如鸿沟天堑,苍溟帝君一击下去,阵法就已坚持不住。
他冷冷一笑,以他的修为,手臂上的伤痕转瞬间便重新生出了莹白的肌肤,恢复先前无瑕的模样,又从宝库之中选了合心意的佩剑,这才再度追踪起沈清川的去向。
……
又晚一步。
谢不尘感受残留的灵力,焦急的情绪随时间推移而爆炸般地增加,只能追在两人身后更是让他觉得郁卒。眼下战况激烈,卜算之术也难以及时测算出两人所在,何况他的卜算也并不精通,只是堪堪能用而已。
他忽然看见地面上有几点深色的圆点,向着一个方向一路延伸,仔细一看,是人的血液。
“这边……不,不对,残留的灵力显示了他们似乎又有折回的痕迹……”谢不尘眉头紧蹙,紫府之中的卷轴上不断变动的字样更是令他心底的暗火灼烧得愈发炽烈。
【“你说你师兄的身份玉牌碎了?”萧铭业关切问道。自从那日争夺寒玉髓失败,萧铭业就接连几日都对他反应冷淡。现在突然听到他温柔的声音,看见他眼底的珍重,江蕴白心中有些得意。】
【“我就知道,任你们怎么表现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不还是会被我拿捏。”江蕴白心想。】
【“你师兄的玉牌怎么会在你这里?”萧铭业疑惑问道。】
【江蕴白一点都不慌,不就是后攻起疑吗,他早就习惯这种小场面了。他眼神清澈,面上露出一点惊讶,语气软软地回应道:“我也不知道,师兄在和我订下婚约后就和我互换了玉牌……难道这样做不对吗?”】
【“没什么,不必放在心上。”萧铭业听罢果然没有追问,哄着江蕴白道,“可以给我看看吗?你也知道,我擅长神魂一道,说不定能反向探查出你师兄的情况。”】
【“好啊。”江蕴白从储物戒中拿出玉牌,给了萧铭业。】
谢不尘看得快要气炸了。
制成身份玉牌需要修士将自己的一丝魂力注入玉牌之中,这样一来,玉牌便与修士的神魂产生了联系,放在宗门之内可以让门中师长看到弟子状态吉凶。但毕竟是与神魂有联系的东西,落在旁人,尤其是擅长神魂一道的修士手中就极易酿成祸端。
只是这话本的“更新”总是延后一些的,因此他也无力阻止。
好在他终于确认了两人所去的方向,急忙驾驭云舟朝那边过去。
……
临近灵龟岛的海面之下有一道海渊,深有万丈,不见其底,附近暗流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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涌,凶险无比,世人传说其为上古大能一剑斩落遗留下来的痕迹。
只不过传说不甚清晰,无人知道故事中的大能姓甚名谁、为何挥剑;而海渊难以靠近,就连上空也难以通行,需要飞剑云舟绕道而行,千万年来也没有什么人在海渊附近感受到剑意。这么看来,海渊来历似乎只是附会之说。
等待秘境开启之人皆汇聚在海渊一侧,灵龟岛附近云舟如流,更有鸾鸟驾车、飞龙抬轿,一派盛会景象。海渊另一侧,无尽烟涛之上只有孤岛一座。
沈清川灵力耗尽,从半空直坠而下,好在元婴真人的身体极其强悍,坠落对他造成的影响远不如身上那些细小的伤口。
苍溟帝君已经厌恶他到了极点,他伤口之上残存的灵力反复割开他的血肉,即使身体自行修复也比不过划开的速度。看苍溟帝君眼中流露出的淡淡愉悦,很难说他是否因为被小小修士冒犯到而存了凌迟的心思。
看着苍溟帝君走近,沈清川徒劳地抓着剑。他明知道没有丝毫用处,心头却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放手。
见沈清川还坚持着这种无谓的反抗,苍溟帝君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他伸手一抓,竟生生地将灵剑从沈清川紧攥的手中夺走。
沈清川的掌心之下隐隐渗出血痕,苍溟帝君在他的目光中握住了剑,冷笑着用灵力将剑刃震断,碎成了一地齑粉。
——谢不尘赶到的时候所见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走!”剑光未落,谢不尘已经到了沈清川的面前,拉住有些愣怔的人跃上云舟,一口气将储物袋中的灵石全都倒进加速阵法之中,驾驭云舟全速向着海渊冲去!
二人身后轰然响起天崩地裂一般的动静,苍溟帝君剑光落下,海面之上骤然激起千丈巨浪,犹如暴雨倾盆泼下,云舟顿时剧烈地摇晃起来。
又一道剑光急追而至,千钧一发之际,谢不尘打开了防御阵法,勉强挡下这一击。环绕云舟的屏障与剑刃碰撞出犹如流星破空般的光芒,舟身几乎上下颠倒,歪歪斜斜地朝着海渊前进。
谢不尘精神紧绷,一心提防着苍溟帝君下一击落在何处,猝不及防地被什么人撞了一下。他伸手捞过,才想起来沈清川灵力尽失,此刻难以在云舟之中稳住身形。此刻他正揽着沈清川的腰,除开血腥味以外,鼻端似乎萦绕着一种难言的冷冽气息。
多余的念头一闪而逝,谢不尘匆匆拿出一枚丹药塞进沈清川的嘴里,祭出金铃撕裂出一道空间裂隙,驾驭云舟猛地冲了进去。
舟尾还没有进去,苍溟帝君的剑光已至!谢不尘顿时觉得整座云舟几乎都要散架,急忙抱住沈清川。云舟再度划破空间,已是出现在海渊上空。
也许是觉得他们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也许是忌惮海渊之上砭骨的猛烈罡风,苍溟帝君一时竟没有赶来。
“信我!”谢不尘对上了沈清川复杂的目光,带着他从云舟上一跃而下,坠入深不见底的海渊之中!
一道仿若龙吟的啸声骤然响起,在激荡的灵力漩涡中昏迷之前,沈清川看见那道剑光贴上了谢不尘的后背,下意识举剑相迎。
他的剑早已断了,但一片混乱之中,苍溟帝君的剑竟真的被无形剑锋所挫,被削落了一角,随二人坠入无尽深海。
12. 无法理解的事情增加了
“还算幸运……”谢不尘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手捂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一手向身侧摸去。
摸了个空。
“?!”谢不尘慌了神,急忙抬头,在有些发暗的视线中看到沈清川正躺在一片柔软的白沙之上,与他隔了一小段距离,他这才松了口气。
他猜得果然没错。
还是多亏了命轮天书里的那册古怪的话本,虽然里面对森罗域秘境的情况没有多少描述,但提起的一点引起了他的注意:主角一行人在秘境中受伤,误入前辈洞府,发现了一把品阶跌落、但仍有劈山断海之能的灵剑。
只是如此还说明不了什么,但耐不住这把灵剑最后落在了苍溟帝君的手里,而每次苍溟帝君使用的时候,书里都会反复描写这把剑出鞘以后被罡风环绕,与海渊附近的气息有几分相似。
结合这几日在秘境入口附近的探查结果来看,谢不尘推测,海渊之下别有洞天,或许是一个常年开启、能够直通森罗域的秘境入口。如果能够闯过暗流,就会直达秘境。
只是为何没有前人发现这里……大概是因为想要进入这处通道还需要持有“钥匙”吧。不过自从来到青梧界以后,他就发现自己可以随意进出各个秘境,又特意卜问过吉凶,这才决心赌上一把。
现在看来,他赌对了。察看周围的环境——白沙、温暖的水流,轻柔摆动的薄纱般的赤羽草、格外充裕的灵气,谢不尘能够确定他们现在已经身处秘境之中,而且应该正是在书中主角机缘巧合下发现的一处深海灵泉泉眼附近。
他原本是想将海渊作为自己的退路的,可现在为了救沈清川用掉,他却难得没有产生什么不甘的情绪。
谢不尘眨了眨眼睛,发暗的视线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或许是因为此处的灵力异常充盈又格外温和的缘故,他身上的伤很快就都好全了。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拨开纱幔一般的赤羽草,走到沈清川身边。
“比估计的要好上不少。”他毕竟不是医修,反复探查了几遍,才放下心,确认沈清川的身体状况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斟酌许久,这才取出几枚丹药,打算喂沈清川服下。
“……嗯?你醒了?”谢不尘捏着一枚丹药,刚抵在沈清川的唇瓣上,想要硬塞进去,就见到一双秋水般冷冽的眼眸缓缓睁开。
沈清川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真正地清醒了过来。他看了看谢不尘,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说道:“……我自己来。”
“给。你先疗伤,我为你护法,有什么问题等疗伤之后再问。”
他们现在已经完全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谢不尘没有太多避讳,取下缠绕在腕间的四只金铃,让它们分别落在各自所属的方位,用以布阵。虽然不能完全对应南斗、没法借用多少南斗的星辰之力,但应付一般场面也足够了。
来到青梧界之后,他的家底就再也没有丰厚过。最近刚攒下一点积蓄,从苍溟帝君手下逃生又让他用掉了储物袋里的一大半东西,灵石更是一枚不剩,现在只能拿自己的本命法宝布阵了。
可以说,他现在就指望着抢在江蕴白之前夺宝了。
成,自然是收获丰厚,一时半会不用担心储物袋空空,说不定还能有余力阻止一下妖鬼入侵;败,他也就不用考虑以后了。
谢不尘看着沈清川打坐疗伤,心底一阵恍惚。放在以前,他在明知道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的情况下根本不会救人,更何况是这种要么生要么死的局面。但现在,一切似乎悄悄发生了改变。
他的目光描摹过沈清川的眉目,意料之外的,竟然回想起自己最初在丹泉峰上的日子。
如果只看当年,那段时光无疑是美好的——他初入道途,受师父庇护,丹泉峰上没有任何纷争,师弟师妹们又都很可爱。只可惜沾染了洗不掉的血色,从此之后就再也无法回想,他竟然已经有些忘记丹泉峰上的枫色了。
不过现在,他好像有些能够抛开那些血腥和痛苦回看当时了。
他的眉心突然出现一点微凉的柔软触感,虽然一瞬即逝,但谢不尘确定这不是错觉。
“怎么,我的表情太狰狞了?”
沈清川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你看起来有些伤怀。”看见谢不尘露出惊讶的神色,他轻咳两声,补充道:“沉溺其中容易生出心魔,对道心不利。”
明明是对修士们来说再正常不过的回答,谢不尘自己也猜到了缘由,可他居然莫名地有些失落。
拂去莫名生出的情绪,谢不尘只当是近些日子心神起伏致使妄念增加,提议道:“我们现在已经进入秘境之中,这里应当在较深处。秘境刚刚开启,没什么修士会过来,可以在这里多休养一段时间。”
沈清川双唇紧抿,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还是更希望在秘境中碰碰运气,或许有什么异宝能够让我回到原本的境界,以及……我想看看师弟师妹们究竟怎样了。”
他看着谢不尘,想要解释自己并非还惦念着江蕴白的话已到了嘴边,马上就要开口的前一刻,沈清川才猛然惊醒。
为何会产生这样的冲动?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对谢不尘解释的缘由。此时提起江蕴白,无论说什么,恐怕都会让气氛立刻僵住。
“那你知道要往哪去吗?”谢不尘问道。他提议之前早就料到沈清川或许并不愿意停留,不过早些启程也没什么,反正他的丹炉没跟着灵石一起扔出去,秘境里遍地都是丹材,两个人可以边历练边治伤。
因为命轮天书的缘故,他对秘境之中隐藏的宝地有些了解,但对整个秘境的了解肯定是不如沈清川这种本地人的。单在一点上他就落了下乘:他在外界获取的秘境地图都是些通行的地摊货,而清霄派这种大派有一代代弟子亲身进入秘境,将带出来见闻再整理成册、绘制地图,外面卖的版本根本不能与之相比。
“有些了解。”沈清川答道,“出发前几日,我将历代弟子的见闻描述又整理了一遍,其中不乏进入秘境时与我境界相当的,门内也给每人都发了较为精细的地图。”
说罢,他飞快地看了谢不尘一眼。
“怎么了?”谢不尘被看得有些迷惑,却听见沈清川有些仓惶地答道:“地图也弄丢了,我现在重新拓印两份。”
“玉牌之中便是。”
接过沈清川递来的玉牌,谢不尘用神识扫了一遍,地图便已刻录在脑海之中。他果断抛弃了自己先前买的地图,清霄派的地图果然要比外界的精细上百倍。
研究着地图上被分成不同颜色、用以区分不同修为境界的弟子可以相对安全地前往的区域,谢不尘突然反应过来了:“你好奇我的修为?
“是。”既然已经被猜到了,沈清川干脆地承认了,目光极亮地看着谢不尘。
“元婴后期,说起来,我这次外出,正是为了突破化神做准备。”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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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尘当初正是因为感应到了有与自身道途相关的事物出现才会进入隐仙秘境。
谢不尘想起了什么,正色道:“那个苍溟帝君自称是什么上界仙尊?”
不等沈清川回答,他思索片刻,说道:“绝无可能,从他展现出的手段来看,应当在渡劫后期到合体中期之间。”
他还在对照着自己见过的修士估量苍溟帝君的真实实力,却听见了沈清川因诧异而不复清冷的声音:“化神之上还有别的境界——!?”
“当然是……等等,你不知道?”
谢不尘觉得自己皱眉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多了,但很快,他的眉头又舒展开了:
“倒也并非什么奇事,”他回想着仍在玄渺界时的经历,“我曾经落入一个小千世界,那里灵气稀薄,传承断绝,其间生存的人族大多数都是凡人,有修为者最高也不过是筑基修为,”想到这里,谢不尘的面上带出了一丝讽意,“哪怕只是如此,他们也能仗着自己会些术法,让凡人王朝将其奉为上仙。”
“在我看来,他敢自称仙尊,也不过是倚仗此地不与大千世界相通,肆意妄为罢了。”谢不尘展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厌恶,“若飞升之后就是像他这样,那多少人苦修千载,不就成了笑话一场?”
沈清川若有所思。“小世界?”他忽然问道:“我从未听过这种说法,谢道友莫非不是本界之人?”
谢不尘心中一惊,便听见沈清川继续分析道:“听道友的意思,既然有大千世界与小千世界之分,我姑且猜测,大千世界应当有诸多通道与小千世界相通,小千世界却相对隔绝。这样看来,我所在的青梧界,放在道友的来处应该只是一个小千世界吧?”
平心而论,作为书中主角的后宫,代表仙魔妖鬼的四人无一不是风华绝代的人物,气质各不相同,但容貌就没有差的。不过在谢不尘见过的人中,却只有沈清川能够吸引住他的目光。即使仓溟帝君长了一张和沈清川一样的脸,气质也完全是云泥之别。
他听着沈清川的分析,思绪却渐渐地飘到了别处……那本书中的描述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至少沈清川足以匹配,甚至远胜过文中描述百倍。
“谢道友?”
谢不尘猛地回过了神,他忽然间就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像有些太近了,近到他莫名地心慌了。但眨了眨眼再看,大概是由于他与沈清川都不是多么热的性子,两人从始至终都维持着一个甚至可以称之为疏远的距离。
“怎么了?”他定了定神,心想最近情绪起伏越发不稳定,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总不会心魔劫提前了吧?
“我听人说,在秘境谷底某处有前辈留下的洞府,洞府内有不少灵剑。”沈清川看向了自己的手,血痕早已消失,但陪伴他多年的灵剑玄霜断裂之时的剧痛仍萦绕心间,更何况他现在还将谢不尘牵扯了进去。“我想要再找一把灵剑。”
“谷底洞府?灵剑?”
谢不尘心脏狂跳,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词了,他一把抓住了沈清川的肩膀:“你是从哪里听到的?灵剑的名字有印象吗?”
“就是从同门那——”沈清川突然说不下去了。
他竟然没有半点印象。
“至于灵剑,好像叫‘鹤鸣’?”沈清川不太确定。
“鹤鸣!?”
谢不尘已经彻底懵了,这不是剧情中最后落到苍溟帝君手中的那把剑吗?
13. 这就不是我
谢不尘又问了沈清川几个问题,不过最终也没有任何结果。
“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就起身赶往栖霞谷。我也想要过去找些东西。”谢不尘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找了一把灵剑,“你试试,趁不趁手?”
“很好。”沈清川接过剑,挽了个剑花,唇角浮现出一点笑意。原本朴素的灵剑被他拿在手里,好像顿时变作了什么神兵利器,到他收剑之时,剑意仍凝于剑锋之上,久久未散。
“有剑在手,我大概能发挥出原本实力的七成左右。”沈清川极其珍视地将剑收好,看得谢不尘一阵同病相怜。都怪苍溟帝君,他们两个现在可是一个赛一个的穷。
什么仙尊不仙尊的,谢不尘心想,苍溟帝君简直就是个瘟神。
“有一件比较糟糕的事情,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应当在秘境最南端,栖霞谷却几乎是在最北端,”谢不尘看地图说道,“中间还要穿越五个不同的区域,而这几个区域中有三个是出了名的凶险之地。”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指出了几个特别标记的地方:
“其一,万兽森林,除了妖兽以外,在这里遇上其他修士的可能性极大。”
遇上江蕴白的可能性也是最高的。谢不尘心想。
“另外两个一是庞大海兽出没、有时出现迷惑人心的蜃景的无尽幽海,二是岩浆流淌、毒烟弥漫、毒虫类妖兽出没的织炎山脉。”
沈清川看着与他们相距极远的栖霞谷说道:“森罗域地域极其广袤,秘境之中又有诸多限制,赶路要比在外界更加困难。门内前辈提起过传送阵法的存在,如果借用传送阵,就能够省下不少时间。不过森罗域中危机四伏,即使是我派,也无法掌握全部传送阵法的位置。”
“但我看各个区域的分布似乎并非天然形成,而是有人按照五行相生相克的规律,布下了几座嵌套在一起的大阵。传送阵法最有可能的就是在大阵的各个节点处。”他思索道,“各层大阵中的传送阵只能将人传送到大阵内的其他节点,不过若是能找到这三重大阵连接之处,就可以去往更远的地方。”
“不错,第一二重阵法的连接点在‘木’处,也就是万兽森林,如果我们所料没错,传送阵应该就在这片区域。”谢不尘在万兽森林的核心区域画下了一个圈。
他浑身都散发出一种非常愉悦的气息。好久都没有和人这么愉快顺畅地探讨阵法了。
师父被害之后,谢不尘跟随了师父的好友桓清寒,转而成为桓清寒的弟子。但桓清寒性格孤僻,从不收徒,当初会收下他也只是看在他曾努力回宗门求援、最后又因为此事险些身死的份上。由于桓清寒的性情,哪怕他已经行过拜师礼,也仍旧有些发怵,从来不敢叫桓清寒亲近一些的师父,只敢以师尊相称。
后来他与师尊有了些师徒情分,桓清寒就更没想过再收其他徒弟的事了。
也就是说,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同门,别说是探讨阵法了,就连找个人聊上两句的机会都没了!
至于他后来遇到的一些道友……居然一个赛一个的没脑子,他跟那群人聊阵法简直就是鸡同鸭讲,不先把他自己气个半死都算不错了,更别提像现在这样不需多加解释就能互相理解了。
沈清川流露出浅淡的笑意,也得出了结论:“第三重阵法将整个第二重阵法环绕了进去,重叠的则有‘火’、‘木’、‘水’三处,也就是西织炎山脉、万兽森林核心和无尽幽海中靠近万兽森林东缘的区域。”
谢不尘突然想起了书中写过但没怎么被他注意到的一个小点:
主角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觊觎他美色的修士调戏,情急之下慌忙逃窜,结果从飞剑上掉下来一跟头栽晕,醒来就在栖霞谷了。
那时主角就是在万兽森林的核心区域里。
难得的,他在想起书中情节时露出了微笑:“没错,我们只需先去万兽森林找到传送阵,就可以直接前往栖霞谷了。”
沈清川想到秘境开启的时长也不过就半月,觉得时间更加紧迫:“事不宜迟,我们尽快上路。”
……
“来了。”沈清川的手按在了剑柄上,望向传来动静的方向。
谢不尘还有心情坐在原地休息,不过是因为他感应到了自己的化身的存在。
他常年保持着至少往外放两个化身的习惯,哪怕死了一个,再不济哪怕他修为最高的本体死了,临死前也有机会转移到化身之中。早在来临海域,他就分出了一个金丹初期的身外化身混进寻常修士之中,在森罗域秘境开启的时候以正常的方式进入秘境。
他们现在已经快要抵达万兽森林核心区域了,本该加紧赶路,但遇到的妖鬼越来越多,平白拖慢了速度。
“又是妖兽。”谢不尘的声音中有些恼怒,沈清川的神色愈发冰冷。两人不消多说什么,已默契地朝着那处飞去。
和他们近日见到的景象没什么区别,同样是妖兽对修士的残杀。一条巨大的翼蛇喷吐火焰,一尾甩在一旁山壁之上,顿时有大片岩石滚落,冲着狼狈奔逃在人群滚滚砸去。
并非,而是这群修士修为都在金丹之下,面对金丹期妖兽的攻击能够逃跑已经表现得很不错了,而他们能够不被威压所影响,全仗着唯一的金丹修士为他们抵挡。
沈清川一剑斩去,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只是一剑,身躯庞大的翼蛇便轰然倒塌,而那颗被斩断的蛇头则仍睁着嗜血的眼睛,滚落下山崖。
“冯师弟?”沈清川上前扶住一直牵制翼蛇的金丹修士,谢不尘听他这么说,才看出来这个狼狈得不行的家伙居然是冯玉书。
不过……
“冯师弟,你突破了?”沈清川看出他的修为,问道。
“……啊,师兄、咳咳,是你……”冯玉书耗费了太多灵力,先前完全是靠着一口气撑着,现在获救了骤然松懈下来,神思都有些恍惚,艰难地辨认了许久才终于理解了现在的情况。
他的目光又移向一旁的谢不尘,和见到沈清川时的放心不同,努力做出一副郑重的模样,挤出笑容:“这位前辈是……?”
秘境中大半的修士都在万兽森林里,为免麻烦,谢不尘早就戴上了面具。
“我们曾合作炼过破障丹。”谢不尘提醒他。
“……谢前辈?”冯玉书惊讶。
“避免麻烦。”
冯玉书也反应了过来,有些歉意地看向谢不尘脸上的面具。
他很快就又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小臂上溃烂的伤口中流出被蛇毒侵蚀的污黑脓血,样子看起来实在太过凄惨,让沈清川和谢不尘忍不住皱眉。
“咳……师兄,我能够突破,还是仰仗谢前辈咳咳咳……”冯玉书艰难地说道。
“闭嘴。”谢不尘看得直冒青筋,连话都说错了,刚说完就立刻改口,“不对,张嘴。”
冯玉书还在愣着,沈清川直接上手强迫他张开嘴,谢不尘立刻给这家伙塞了一颗丹药。
“伤成这样,你再拖上一会儿就该掉境界了。”谢不尘冷声道,“给你喂的是解毒丹,我看你是被毒傻了,身上的肉都快烂完了还能笑得出来。”
冯玉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感觉好像都哽在了喉口,此刻情绪复杂至极,竟连自己想要说什么都不知道了,只剩下落泪的冲动。
“这瓶回灵丹送你了,当然,解毒丹可不是免费的,等出了秘境要记得付钱给我。”谢不尘找出来一只玉瓶,递给冯玉书。
冯玉书浑浑噩噩地收下了。出了秘境……他脑海中不断浮现着这句话……真的还能离开这里吗?如果不能,能护持着师弟师妹们离开也好……反正他此前虚耗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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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时日,就为了换得无心之人的一点怜悯,本就无颜再见师友……
“收心!”
沈清川的断喝吓得冯玉书浑身一个激灵,刚才那些纷乱的念头突然间冰消雪释。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生了执念,而且还是死志,其中凶险不必多提。
“原来是我一直迷障……”冯玉书反复念了三遍,声音越来越低,周身的气息却逐渐澄净,等他抬起头时,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变了。
谢不尘看他眉宇间心魔横生的意味一扫而空,也不由觉得心情轻松几分,打趣道:
“冯道友面对我的时候也不用这么谨慎吧?我现在和你师兄可是平辈相交,你要是拿着对前辈的态度对我,岂不是自降辈分?再说了,要是按年龄来看,我们或许还差不多呢。”
“唉?”冯玉书瞪大了眼睛。
就连沈清川也看向了他。
谢不尘不慌不忙:“玩笑,你不会真信了吧?”
“哦哦。”自从炼丹那日开始,冯玉书对谢不尘的态度就上升到了谢不尘说什么他信什么的程度,听谢不尘这么说,他也跟着点头。
冯玉书大概是信了。谢不尘的心里其实有些忐忑,他知道沈清川肯定是不信的,从沈清川能从几个词中猜出来大小千世界之别起他就知道了。
冯玉书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逡巡,也许是觉得气氛太过诡异,他对着两人拱手:“师兄,谢前辈,我的伤势已无大碍,这就去把丹药分发给师弟师妹们。”
他说完话就赶紧溜了,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架势。
冯玉书在谢不尘面前一向都紧绷过头,谢不尘也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沈清川作为他的师兄,对他很是熟悉,觉得他表现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殊不知冯玉书才是真正觉得古怪的那个人,他甚至都开始怀疑师兄是不是被人顶替了。
为什么师兄的眼神会那么……柔和?
把这个词用在沈清川身上,哪怕是在心里,都让冯玉书觉得浑身发毛。
唯一能让他产生些许安慰的就是沈清川那无人可以模仿的剑意了,要不是因为那一剑,他现在恐怕不是觉得古怪,而是要提起警惕考虑如何带师弟师妹们跑路了。
谢不尘看着冯玉书的背影,正觉得好笑,忽然听见了一道冷冽的声音。
他还是第一次从沈清川的语气中听出这么明显的愁绪。
“谢道友,”沈清川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秘境之中妖鬼横行,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谢不尘望天,望地,思考该不该开口,又该如何开口,就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一道他不想听到的声音打破了静寂——
【“师兄!你回来了?!你没有受伤吧?”江蕴白焦急地跑向沈清川的方向,一张小脸急得发白,更显得宛若瓷娃娃一般精致易碎,让人禁不住心生怜爱。】
谢不尘脸上笑意未变,眼中的温度却消失了。
让谁心生怜爱?谁写的?
他猛地抬头盯着江蕴白看,也许是目光太过炽热,江蕴白竟然转过了头,和他对上了视线。
一瞬间,无数乱七八糟的形容在谢不尘脑中炸开。
可爱清纯娇媚易碎破碎感让人忍不住放在手心呵护金丝雀笼中鸟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充满了占有欲……
在这段形容词中,他看见了似乎是在指他自己的“戴面具的神秘修士”专注地盯着江蕴白,眼中神色莫名。
可惜还没有结束——
【**:沈某怎么消失这么久,出场还是和陌生人在一起?不会是对小白不忠了吧(呕)。】
【***:?你发这种评论是什么意思,偷偷站蟹脚?这描写不妥妥新攻出场吗?】
谢不尘:???
14. 实时转播
谢不尘被“实时更新”的书中内容雷得不轻,都过去半日了还是时不时就想起里面的离奇内容,浑身比被天雷劈过还要难受。
这里面怎么还有他的事?
不过,他们倒是很快就摆脱了江蕴白。
想到这里,谢不尘心想该给冯玉书准备些保命的东西才是。他们能够甩开江蕴白,多亏有他帮忙。
清霄派原本的领队弟子应该是沈清川,但直到秘境开启沈清川也没有现身。迫不得已,他们只好另择人选。
江蕴白同是掌门弟子,突破得也比冯玉书更早,按理说修为更高、境界更稳固,比冯玉书更加合适。但由于他平日里都是一副娇贵柔弱的形象,就连修为比他低的弟子也下意识把他放在了需要保护的位置上,这种时候自然不可能让江蕴白上。这样一来,冯玉书自然就成了清霄派弟子的领队。
进入森罗域后,低阶弟子受到妖鬼侵扰,大多数时候都是冯玉书及时赶到救场,这段时间下来威望更盛。他找了个借口,就把江蕴白从他和沈清川身边支开了。
想起江蕴白离开时那副依依不舍的样子,谢不尘就想笑。
“可以在此布下攻防阵法,将此处视作关隘,轮流把守,再在后面设聚灵阵。再有妖兽来袭,他们也能有休息之处。”
谢不尘止住思绪,看着沈清川在地图之上画出简易的阵法,忽然在稍远处也点了几点:“另外在这三处布下幻阵。”
“幻阵?”沈清川看着地图上多出来的标记。他对幻阵没有多少了解,有些疑惑,但很信任地说道:“听你的。”
“幻阵之事你无须操心,我有一件法器可以用于布阵,到时只要将它留在营地之中就好。”
沈清川点头。他已将自己所掌握的布阵之法悉数用尽,便取出几枚铁木制成的木片,并指画下。木片之上只有几道笔直的痕迹,仿若被剑锋划过,不像寻常符箓一般复杂,却已将他的剑意收入其中。
绘制剑符不需要修士本人多么精通符箓,甚至是对符箓一窍不通的人都行,唯有一点,绘制之人必须掌握剑意。
谢不尘思考片刻,随后拂过地图,三点处出现了不同的阵法图形:“两翼的幻阵应该设为杀阵,借助两座湖面布阵,既可以取‘水中月’之意让幻阵发挥出更大效力,也可以防备某些水属的妖兽。”
“至于中间这座,就以迷惑敌人为主。营地之内的修士无论人数还是实力和妖兽对比都太过悬殊,还是不要让他们有太多正面交锋为好。”
谢不尘说着说着,突然感觉到身边剑意勃发,他向身侧看去,正好看见沈清川所制剑符彻底成型的一刻。原本朴素的木片之上一片紫光氤氲流转,气息锋锐如同出鞘利剑。
下一秒,他手中就被塞了什么东西,立刻不解地看向沈清川。
“放在我这里容易被江蕴白盯上。”沈清川的声音像是夹杂了无数冰凌。他已经知道江蕴白冒领符箓的同时正是他落海濒死的时候,而在他消失的那段时间里,江蕴白根本就没有寻找他的意图。
既然没有做出任何行动,那么挂在嘴边的所谓担忧,就只是演给旁人看的罢了。
若说在玉镜之中看到江蕴白的另一面断绝了他将其当作道侣护持的念头,再次遭受追杀使他不想再见到江蕴白,那么符箓一事就是彻底让同门情谊也不复存在。
“那你就不怕他盯上我了?”谢不尘笑道,“冯玉书现在不愿意再给他送丹药了,不管他明里暗里怎么暗示都装听不懂,那副样子真是好笑死了。我看你这小师弟已经有些着急了,说不定在心里面怎么骂人呢。”
沈清川没有笑,居然正经地说道:“那就让冯玉书把他再支远点。”
谢不尘大笑出了声。
“师兄,前辈,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冯玉书刚走进来就听见了两人的谈笑声,一阵无语。
“布阵。”“图画好了,你来看看。”
冯玉书听着这两道声音默契响起,那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又开始了。
他接过地图玉牌,刚看一眼就觉得眼前发黑,赶紧把它扔了回去。缓了一会儿,那种看了什么高深功法般神识无法承受的感觉才变得淡了。他想说什么,看见两人迷茫的神情,顿时觉得一口气梗在了胸口。
瞥见沈清川身旁的剑符,冯玉书再看两人之间相隔的距离,不过一张小案而已,只好自认倒霉:“师兄,你刚才就是在这里画的剑符?”
“没错?”
冯玉书叹了口气:“师兄是阵法奇才,谢前辈修为高深……但我只有金丹期。”
别说是不设任何防护地坐在剑意凛然的师兄旁边看师兄画剑符了,他就连两人画下的阵法都看不了。这两件事,他但凡做其中任意一件,现在都该没半条命了。
他看着谢不尘的样子,忍不住猜测他的修为究竟有多高,最后得出结论,与他的师父不相上下。之后再看谢不尘望向师兄的眼神,冯玉书恍然大悟,一下子提起了心——
谢前辈不会是想抢掌门的徒弟吧?
“是我的疏忽,”谢不尘看冯玉书的表情反复变化,直觉他没想什么好事,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接过玉牌,地图之上的图形符文尽数简化,再送回冯玉书手中:“布阵的事我和你师兄来做,你只用看看阵法覆盖之处足够与否、是否有地方需要避开就好。”
冯玉书查看一番,松了口气,果然是简化了:“没有问题。”
“你说除了清霄派弟子之外,还有一些小宗门加入?我记得其中有碧虚宫。”谢不尘问。
冯玉书想了想:“是,前辈有何指教?”
“我听说碧虚宫擅长幻术,你找些人来,我看看能否让他们配合阵法,以防我离开之后出什么问题。”
“前辈要离开?”冯玉书刚问出口,就听见自家师兄也说道:“我会跟着谢道友一同离开。”
冯玉书:“……师兄?”
他以为沈清川回来之后自己就可以甩手不干了,现在只好接受现实:“既然如此,我这就去安排。”
走出去的时候,阴差阳错,他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师兄居然与前辈说笑起来,沈清川像是因为谢不尘说了什么,微微勾起了唇角。
他不敢在门口久留,匆忙赶到了碧虚宫驻扎之地。碧虚宫向来与清霄派交好,领队弟子又是他的好友,谢不尘交代的事倒是很快就做完了。只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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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门的时候遇上了江蕴白——
“小师弟?”哪怕再无奈,他也不能装作看不见。
【“冯师兄,大师兄他是不想见我吗?”江蕴白泫然欲泣,顺滑如绸缎般的发丝被风吹乱,更为他平添了几分易碎的感觉。他太过急迫,抬手拉住了冯玉书的袖子,露出了一截雪白的手腕,手腕内侧点缀着一枚朱砂般艳丽的小痣。】
【冯玉书看得痴了,忍不住皱起了眉。】
【江蕴白神色黯然:“果然是这样。”】
【“真是的,冯玉书真是越来越木讷了,而且还抠门得要命。要不是还有求于他,他可不会再看冯玉书一眼,就让他自己后悔去吧!”江蕴白气呼呼地心想。】
【想起他的目的,江蕴白又放软了声音央求道:“我是真的想见师兄……我们是道侣啊。他消失了这么久,是不是、是不是最近都跟那个戴面具的人在一起……”】
【才怪,他才不担心沈清川会看上别人。他攻略沈清川用的时间最长,把一块寒冰一步步暖化。他就不信还能有人对沈清川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更何况,那个戴面具的修士一看就不可能是受。】
【既然这样,看他们关系那么好,应该也不介意和他玩玩兄弟夹心。】
……
谢不尘:“……?”
低俗下流。
他觉得江蕴白真是投生错了地,倘若生在玄渺大世界,他高低能混个合欢宗长老当当。
还有,是错觉吗,难道是他离江蕴白太近了?他怎么觉得这本书越来越像实时转播了?
是夜。
“多谢前辈教导,我等定竭力配合!”为首的碧虚宫修士神色暗含激动,带头向谢不尘行礼道。
他早就向冯玉书打听过,知道谢不尘虽然待人温和,但极不好接近,这次会指点他们也不过因为阵法需要,贸然讨好反而会起反作用,见谢不尘没有留他们的意思,便直接带着其余碧虚宫弟子离开了。
刚走到门口,天际传来一声炸响,大地隐隐颤抖了起来,几人脸色大变,急忙回头看向谢不尘,却发现那处已经没有了人影。
谢不尘在半空之中俯瞰四周合围过来的妖兽,除开妖气以外,还在其中发现了鬼物的阴气,不由得凝重起来。
妖鬼联手,剧情中导致秘境中修士几乎全灭的事件已经开始了,而且即将从秘境之中席卷整个修真界。
一只裂风隼已经冲至近前,这类妖族以速度见长,飞行起来极其灵活又不像修士一般消耗太多灵力,振翅时能够接连挥出风刃,格外难缠。他见谢不尘一动不动,以为这个人修是被吓傻了,刚要口吐人言嘲笑一番,就见一道火光席卷而来。
谢不尘根本没有将裂风隼这种妖类放在眼里,掐诀接连施法,妖鬼构成的黑压压的潮水顿时空白了几大块。
这时,他陡然升起了被盯上的感觉。
回望过去,几只相当于元婴后期的妖族已经脱离了潮水,直冲他而来!
“呵……”谢不尘祭出本命法宝,对其中防御最弱的月狐攻去,作势只想冲破他们的包围。面具之下,却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总算是将他们都引出来了。
15. 剧情之力
此刻围攻谢不尘的妖族足有五只,凶厉的兽瞳之中散发着嗜血的光芒,每一只都散发着与他不相上下的威压。若非阵法已经布好,这几只妖族庞大的威压就足以让战场之中的大部分修士化作血沫。
好在妖王并未亲至,否则今日之战将更加艰难。
青丘旭大抵正在哪处同江蕴白谈情说爱。
那月狐灵巧地一跃,堪堪躲过谢不尘的攻击,雪白的皮毛却被火咒灼烧,燎得焦黑了一大片。月狐与妖王青丘旭出身同族,修为也算是上乘,在妖族之中地位尊贵,兽瞳中顿时凶光大盛。
它忽然化作了人形,想要以人身施展魅术,却突然感觉行动滞涩,犹如被卷入流沙之中,不由得心中一惊。只是幻境而已,月狐这般告诉自己,那人修与它修为相当,只需要以力幻境即可。
然而,就在月狐聚集妖力想要打破幻境之时,它忽然瞥见了天穹之上呈斗状的六星。
它恍然意识到,困住自己的哪里是什么流沙,分明是浩瀚如沙的星辰!
星光汇聚,化为一柄巨剑从天而降,直指月狐。它躲无可躲,眼睁睁看着剑锋朝自己落下,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幻境碎裂。
月狐的妖躯坠落而下,被谢不尘施咒剖出了妖丹,其余几名妖族顿时愤怒地嘶吼出声。
却不是悲痛同伴阵亡,而是垂涎被谢不尘夺走的妖丹。若非不敢违抗妖王的命令,害怕战后会遭到青丘旭惩罚,此刻恐怕已经有妖族冲着月狐尸身而去了。虽然血肉比不上妖丹蕴含的妖力充沛,但到底是同境界的大妖,吸收血肉的好处足够让这几只妖族兴奋了。
但真要上去争夺,这几名妖将却都迟疑了起来。
谢不尘一出手就在瞬息之间将月狐杀死,手段奇诡,让几名妖将也忌惮了起来,一时间居然显得有些团结。
谢不尘却不会给他们迟疑的时间。他一击杀死月狐已经用掉了最强的攻击手段,震慑效果比他预计中还要更好,只不过想要杀死另外几名妖将就无法如此迅速了。而他拖得越久,妖族一方就越能看出他的真实状态。唯有速战速决。
他在妖将觊觎的目光中将妖丹往远离驻地的方向抛去,见妖将强行按兵不动,也并没有计划落空的失望,而是迅速掐诀:“两仪杀阵,起!”
黑白二色的洪流从虚空之中奔涌而出,在他和妖将的下方交织成混沌的漩涡,与此同时,刺目的爆炸光芒照亮了半边天的夜空!
离妖丹最近的是一条翼蛇,它明面上与其他几名妖将一同提防谢不尘,却在见到谢不尘动手的时候立刻调转方向朝着妖丹直奔过去,意图独吞妖丹。
什么妖王,什么妖族,只要它更进一步……!!
它却没有料到刚冲到近前,妖丹就被谢不尘引爆,此时躲闪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它大张着巨口想要将妖丹吞入体内,爆炸的威力顿时将它的头颅炸得粉碎。
硕大无比的蛇头从天而降,失去头颅带着血淋淋断面的蛇躯投下巨大的阴影,将连绵群山都笼罩其中,天地间顿时降下一阵腥臭血雨。
不好。像这种元婴期的翼蛇,就连肉身血液之中都带有剧毒,谢不尘控制脚下两仪长河卷走翼蛇尸身,其余三名还活着的妖将眼睁睁看着那条诡异长河吞下庞大妖躯,坚韧无比的妖躯被裹挟在两色洪流之中,被交替的两气消磨,眨眼间就只剩下累累白骨。紧接着,连白骨也化为齑粉,随后彻底消失不见。这时,长河之上却只泛起一个极小的浪头。
谢不尘远不像它们所见的这般轻松。
他将舌尖咬出了血,这才勉强保住心神清明,摆脱起伏不定的种种执着妄念,没有迷失在纷杂幻梦之中。他所修习的玄气化生诀第一重是将灵气、魔气、阴气等转化成最本源的玄气,第二重则是将玄气分化阴阳两仪,然而他始终未能窥得第二重的根本,现在也只能勉强驱动杀阵而已。
阴阳两气相冲,身为主持阵法之人,谢不尘此刻仿佛正在被拉扯向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识海之中更是一片惊涛骇浪。这时翼蛇妖将的身躯被阴阳长河分解成了纯粹的玄气,返还给了谢不尘自身,倒是让他的状态好了一些,被妖丹爆炸波及的伤势也瞬间恢复如初。
既然已经开启杀阵,就是为了将五名妖将全部杀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即使驱使杀阵的负担再大,谢不尘此刻也绝不会停止!他再次掐诀驱使杀阵,两道血痕忽然顺着脸颊淌下,几滴殷红的泪滴落在了衣襟之上。
滚滚雷云忽然从东侧天际压来,底下修为较低的妖鬼皆一片悚然,进攻的态势霎时间减弱不少。防御大阵边缘,一名不慎被蝙蝠妖咬到、肩头一片血肉模糊的修士抓住时机,一剑穿透了蝙蝠妖的心脏。
并非雷劫降临,雷光并未落下。
两仪杀阵之中的混沌长河忽然再度分明成黑白两色,阴阳二气却并未彻底分流,反而纠缠得更紧。泾渭分明的阴阳长河彼此排斥,却又彼此依存,形成了奇特的平衡,仿佛一体。
霎时间,谢不尘睁开了双眼。血泪仍在流淌,他却忽然觉得天地变得清晰了许多。上至天穹,下至渊渚,凡是他神识所及之处,他所见的事物皆变成了阴阳两气的结合。一股暖流渗入他的四肢百骸之中,他突然间觉得自己与杀阵的联系发生了变化。
并非他强行驱动阵法,他们本就是一体的。此刻,谢不尘突然知道自己只需起心动念,两仪杀阵就会随他心意而动。他朝那剩下的三名妖将处看去一眼,苍白如纸的脸上挂着两行干涸的血泪,周身气息微弱,几乎无法被察觉,比下方围攻的鬼兵还要像厉鬼。
被困在长河之中,虽然没有像翼蛇妖将的尸身一般直接被消磨殆尽,这三名妖将却发觉自己的妖力运转得极其艰难,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越发滞涩,此刻看见谢不尘这副像是要耗尽灵力的模样,立刻默契地朝着谢不尘攻来!
一跃数十丈,三名妖将全都亮出了底牌,却在此时对上了谢不尘的目光。
在其中,黑白两色的洪流无声交织出无数凶险的漩涡,将一切落入其中的事物皆化作洪流之中的一滴水珠。
看清的这一刻,它们自身也被吞没,无声无息地消失于天地之间。
“谢不尘——!”
他仍沉浸在那种玄妙的境界之中,仿佛与两仪杀阵融为一体,仿佛与天地间的阴阳二气融为一体,突然听到谁焦急的声音,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去,看见沈清川止步于大阵边缘。
他的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急忙收起杀阵。
看到身处那道阴阳长河之中的谢不尘的那一刻,沈清川下意识地喊出了声。看到谢不尘转身时陌生的神色,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悸。遮挡住面容的面具早就在灵力与妖力的碰撞之中破碎,沈清川得以再次看到他的真容。
与初见时气质卓绝却有几分市井气息的样子不同,与他醒来时看到的温和洒脱却显得疏离的形象不同,与面对苍溟帝君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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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露出的冷酷果决不同……此时此刻,分明是垂落血泪宛若厉鬼的样貌,谢不尘竟给他一种不抓住就会犹如烟云般升上高天的缥缈意味。
横亘在眼前的长河消失的下一秒,沈清川就冲了过去。
“你……?”沈清川刚飞至他身前,就见谢不尘朝着自己倒来,立刻接住了谢不尘。
“我没事,就是累了。”谢不尘觉得还挺舒服的,在沈清川的怀中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他刚才突然冒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想看看沈清川的反应,现在却觉得确实很放松,有些不想动弹了。
抱着沈清川的感觉就像是怀抱着一捧冰雪,不过现在,他发觉这块冰正迅速在升温。
“你的眼睛?”
“无碍,”谢不尘的声音透出了慵懒的意味,“你把那些金丹期的妖族解决干净了?”
他终于将《玄气化生诀》突破至第二重,虽然修为境界并未突破,神识却变得更加强大。不过倒是实打实的有些疲惫。或许是他在玄渺界的时候躲着危险躲得太过了,没有生死一瞬间的考验,过去闭关十多年的收获也比不过刚才一瞬息的顿悟。
“嗯。”沈清川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些不明显的情绪,“回来的路上,我遇上江蕴白了。”
“他不在这里?”
这半日里谢不尘其实没怎么关注江蕴白,除了布置阵法之外,他还要为栖霞谷洞府之行做些准备。问过沈清川,得知他除了阵法之外还在炼器之上有些造诣,符箓没有研习多少,炼丹更是炸炉之后,谢不尘就知道前期准备还是需要他出手了。
不过身为法修,尤其是他这种学得很杂的法修,就是干这种事的,他早就习惯了。如果沈清川修为再高些,他就可以蹭到友情价法器了。
“我把他打晕了。”沈清川说道。
“打晕了?”谢不尘这下彻底清醒了,把脑袋从沈清川的肩窝处抬了起来,“什么情况……?”
沈清川看了一眼远处完好无损的大阵和变得零零散散的妖族,拉住谢不尘上了飞剑。“跟我来。”
……
“你说你看见江蕴白和人起了冲突,他不敌对方,逃跑的时候误打误撞到了这里?”谢不尘看着眼前藏在山洞之中的传说阵,一时有些失语。“那他人呢?”
“也不好扔在这里不管,我带回去了,现在冯玉书应该已经看见他了。”沈清川道。
“冯玉书还真可怜。”老是把麻烦——特指江蕴白——扔给冯玉书头疼,谢不尘不由觉得有些愧疚,但他转念一想,师弟不就是干这个用的吗?
他看着四周材质不明,能够隔绝神识、让人下意识忽略此处的岩石,又看向洞口外成片生长、上面挂满妖兽和修士枯骨的血藤,江蕴白能够闯进这里实在是太不合理了。这难道就是所谓剧情的力量?
谢不尘随手布下禁制:“既然江蕴白误打误撞都能进来,别人说不定也会发现此处的传送阵。在取得宝物之前,我并不希望有别人再发现这里。”
“事不宜迟,既然来了,我们就直接出发吧。”谢不尘对着沈清川伸出了手。
“谢道友?”
“以防分散。”谢不尘答道。他见沈清川将手搭了上来,立刻紧紧握住,随即运转灵力,在周身形成一层闪烁着淡淡灵光的护罩,将沈清川也纳入保护之中。
无声的默契流转在两人之间,谢不尘与沈清川对视一眼,一同踏入传送阵内。
16. 灵剑鹤鸣
此处天地玄黄不分,日月无光,穹宇之上一片混沌,下方则并无稳固的大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似乎足有千万丈的深渊。四周漂浮着无数浮岛和宫殿楼宇的遗骸,或是上下颠倒,或是横斜在半空,环绕着中心处那座较为完整的大殿缓缓移动。
曾经连绵的楼宇现在大多都已经残破不堪,有些只剩下几根柱子、几扇窗棂,连飞鸟落上去都足以让它们轰然倒塌,但依旧能够看出曾经是何等精美辉煌的模样。
两道流光穿过重重宫阙浮岛之间,笔直冲向中心大殿。
流光落地,化作两名气质殊异的男子。一人青衫飘逸,宽袍广袖,双眸宛若明月悬空、照彻大千,一望之下便让人沉醉在无边清辉之中。一人手持长剑,周身剑意凌然,气质凛冽犹如山巅皑皑冰雪;白衣如雪,袖口银丝紧束,更显得利落简洁,英姿非凡。
“这应该是最后一道关卡。”谢不尘观摩着大门之上黯淡的符文,莫名有些熟悉的感觉,似乎曾经在哪里看过类似的构造。他定了定神,语气沉着:“似乎是一种古老的禁制,必须以特定顺序打开,上面的符文还有些遗失。破解起来需要一些时间。”
沈清川忽然出剑,对着石阶之下狠狠斩去,灵剑顿时削断了突然扒上石阶、材质奇特、非金非玉的五指。一路走来,他的剑法又有了不小的进步,如今施展开来有着如同行云流水般的潇洒与随意。
“轰!”
石阶之下突然传来巨响,整个大殿门口都猛烈地颤抖起来。
沈清川和谢不尘同时皱眉看向深渊之下,那只被斩断的人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
“真是没完没了!”谢不尘神色不悦。他们过来的路上已经接连打退五波这样的傀儡了,而且越往里走修为越高,更恶心的是死了也不容易死透,没有彻底摧毁的话即使遭受攻击只会让傀儡在一段时间内暂时停止行动。
最开始的三波傀儡被两人尽数碾碎,断绝了它们修复的可能,但彻底摧毁后面的两波傀儡所需消耗的灵力太大,权衡之下,还是保存灵力应对正殿之内的情况更要紧。
“我来解决。”说话间,沈清川又斩落一个想要爬上来的傀儡。
谢不尘点头。被沈清川破坏核心扔下深渊的傀儡越来越多,只不过此时追赶上来的傀儡数量也在剧增,无数傀儡宛如蚁群一般涌上浮岛,沈清川已经有些分身乏术。这时,谢不尘终于有了破解的办法。
他将灵力依次注入门上残存的符文之中,同时依照顺序补全了遗失的符文,顿时,整扇门光芒大盛,岁月斑驳的痕迹被流转的光华取代,原地猛地升起一道冲天光柱。
“走!”
大门轰然开启,两人一齐对身后众多傀儡出手,而后再度化作流光朝着大殿最深处冲去!
一路无阻,两人顺利见到了此行所要找的东西——
九天寒玉砌成的高台之上,静静地悬着一把被无数不祥的血色锁链束缚着的灵剑。灵剑剑身修长,线条流畅,通体透亮,流转着淡淡的雪色光辉,仿佛吞吐着月华。凌厉剑气纵横环绕在灵剑周围,令周遭空间都微微扭曲。在雪色的剑脊之上,刻有繁复古朴的符文,每一笔一画都蕴含无上道意。
而束缚灵剑的锁链上血色浓重到了显出污黑的地步,缠绕着无尽怨念、阴煞和魔气,只是一瞥就让两人面露痛苦之色,堕入无穷怨念之中。
谢不尘从中瞥见了许多陌生或熟悉的影子,其中有青丘旭,有萧铭业,甚至还有孟玄诉……咬破舌尖,痛觉勉强唤回了他的意识,谢不尘连忙一边运转清心诀一边朝沈清川看去。
他看见沈清川干脆扎穿了手臂,血流如注,仍一眨不眨地望向那柄灵剑,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它……在哭。”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一般,灵剑修长的剑刃之上倏然划过一道雪亮的光芒,仿佛泪痕般向下坠落,剑身顿时剧烈地震颤起来,试图挣脱锁链的束缚。
灵剑周身剑气四溢,似乎有鹤唳之声响起。
谢不尘心中却生出了莫名的恐惧,拉着沈清川猛地往后一闪!
刚刚后退,一只巨大的兽爪从上方拍下,一股强大的威压席卷而来,庞大的灵力顿时把两人给掀飞到了数十米外的地面上,轰然巨响之中,整座大殿都随之震动了起来!
谢不尘放出神识,这才看清了对手的全貌。
竟然是一头庞大无比的麒麟!
熊熊烈火从天而降,火势迅速扩散到了整座大殿之内。麒麟一跃而下,高抬起粗壮的四蹄朝着两人猛地踏来。谢不尘与沈清川连忙躲避,却见它张开巨口,顿时又喷吐出一道炽热的火焰!
谢不尘穿过火光,虽然有灵力护体,但仍然觉得灼热难耐,炽烈的高温似乎从外界一路烧进了五脏六腑。他刚稳住身形,就听见有一道刺耳的破空声在身后响起。
麒麟身后龙形的长尾在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的弧线,狠狠朝他抽了过来,已经到了他的眼前。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谢不尘直接以本命法宝相抗。两方灵力在半空之中发生碰撞,发出雷鸣般的巨响,强大的冲击力席卷四周,恢宏的大殿在这股力量面前也变得脆弱不堪,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再次剧烈地震动了起来,这一次仿佛连根基都在颤抖,墙壁上出现了道道裂纹,砖石碎瓦纷纷如暴雨般砸落下来。
谢不尘反应及时,勉强挡住了这一击,并未受伤,但也被震得向后飞去,脸色苍白。凡是麒麟四蹄踏冲过的地方都留下了一片焦黑的痕迹,它喷吐出的火焰仍在燃烧,已经冲上了三四丈的高度,两人几乎已被完全淹没在火海之中。
“麻烦了。”谢不尘见沈清川朝麒麟攻去,锋锐无比的剑锋竟然没有在麒麟身披的五彩鳞甲之上留下丝毫划痕,心脏陡然下沉。
他已经在刚才的短暂交锋中做出了判断——自己与这头麒麟只能打个平手。而且是在只求拖住麒麟、不图对它造成多少伤害的情况下。
“等等……这是?魔气!”
麒麟再次调转攻势,朝着谢不尘扑来。
眼看就要躲无可躲,谢不尘突然察觉到一股强大的魔气,不由得面色微变。
麒麟前蹄落下,橙红火光再一次席卷大殿。在这瞬息之间,谢不尘身形消失,出现在了沈清川身旁。
“这头麒麟早就入魔了!”谢不尘说出连他也难以相信的结论,看向下方血光大盛的锁链,却是对他的猜测更加坚定。
“你去夺剑!”
两人联手挡下麒麟的又一次袭击,短暂的空档之时,谢不尘对沈清川传音道。
“好。”
“你只用让剑认主就好了,其他的全部都交给我。”
明明还是生死一线的境地,谢不尘的声音却仿佛能让人交出所有的信任,无条件地相信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再没有分毫顾虑。
沈清川不问他究竟打算如何做,应下之后便立刻朝着灵剑所在之处而去。谢不尘观察着麒麟的举动。
果然如他所料。
察觉到沈清川朝着灵剑而去,麒麟顿时放弃了对他的攻击,似乎眼中只剩下了妄图夺剑之人,一心只想阻碍沈清川的行动,丝毫不顾周围是否还有其他的威胁。
谢不尘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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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让它对沈清川造成任何干扰。
他飞快掐诀,隐蔽在大殿四方的本命法宝墩身放出耀眼的光芒,一座困阵显现了出来,本来要冲向沈清川的麒麟顿时被困在了原地,连喷吐出的火焰也被屏障阻隔,这回甚至连一分一毫的热度都没有从阵中透出来。
几乎是在刚踏入大殿的瞬间,他就已经计划好了该布下怎样的阵法。
这座困阵本是为了脱险逃离而做的准备,能够困住麒麟,却无法维持太久。他会选择现在用出,自然是有了新的计划。
谢不尘双手掐诀,面色从容,功法运转间,魔气便开始被从锁链之上缓缓抽离,逐渐向他周身汇聚。随着功法的运转,束缚住灵剑的锁链中蕴藏的魔气被转化作本源玄气,锁链也开始变得透明起来。
从最初修习《玄气化生诀》时起他就开始练习这种转化之术了,能够突破至第二重,说明他对玄气的转化已臻化境。这番手段在他手中施展得行云流水,不见半分生涩。
锁链彻底透明的一刻,沈清川猛地停止了与灵剑的沟通,伸手握住了它的剑柄!
两人一上一下,俯身仰面对视一眼,下一秒默契地朝着麒麟冲了过去——
“腹部心脏右下的鳞片!”
沈清川提醒道。
从他的位置能将麒麟看得更加真切,沈清川注意到麒麟体表的每一片鳞片流光溢彩,只在腹部有一片鳞片光泽略显黯淡,很有可能就是它的弱点!
他躲过麒麟疯狂的攻击,剑尖已经接触到了那枚鳞片,浅浅地刺了进去,却感受到无比的滞涩!
谢不尘凌空画下一道符咒,掌上变幻法诀,对准那枚鳞片打了过去,喝道:“去!”
符咒没入麒麟的身躯,沈清川顿时觉得滞涩全消,剑尖上挑,运转全部灵力将灵剑送入了麒麟的心脏!
“吼——!!”霜雪般的剑身之上爆发出明亮的光芒,磅礴灵力穿透了麒麟强悍的肉身,它张开大口,发出了痛苦的咆哮,庞大的身躯拼命挣扎了起来。
谢不尘又补上数道法术,沈清川神兵在手,更是剑势如虹,接连斩断麒麟身上的经络命脉。即便它侥幸活了下来,这副样子也无法对他们再造成任何威胁。终于,入魔麒麟的身躯轰然倒塌,砸落在九天寒玉砌成的高台之上。
谢不尘靠近,反复查验,确认麒麟确实已经死透了,施展法术点燃了这具巨大的身躯。
被他放出的青蓝幽火与麒麟喷吐出的火焰烧成了一片,撑起大殿的几根巨柱之上,裂痕越扩越大,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
“不好,要塌了,快走!”
在谢不尘喊出来的瞬间,整座大殿就开始了倾塌,两人赶忙朝着门外飞去.
……
“找不到入口了。”谢不尘的神色有些凝重,一旁,沈清川的脚步随着他放慢了下来。
洞府入口位于一座浮岛上的建筑遗骸之内,他们现在回到了浮岛,却发现入口通道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内部构造突然间变得极其复杂的宫殿。
“周围空间太过混乱,无论是传送符还是直接破开空间都有风险。”谢不尘观察着和他们进来时完全不同的入口说道,“只能先走走看了。”
和他们预想的不同,一路上依旧是没有遇到危险,甚至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谢不尘心中危机感越发强烈,不知何故,这里对神识的限制极大,几乎是被限制在了方寸之间。
从一面斑驳的壁画旁走过时,两人突然听到了江蕴白充满怯意的惊呼——
“你、你怎么会是阿雪?!”
17. 动心
“你、你怎么会是阿雪?!”
江蕴白看着眼前艳丽邪气的男子,害怕得手腕都在颤抖。
作为一个知道妖王真实身份的人,他本来不该这么惊恐。可是……江蕴白忍不住瞥向自己的右手。细白的手腕被青丘旭死死抓住,狐妖尖利的指甲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几道泛红的划痕,抓着他的力气大得让江蕴白担心自己的手腕会不会被不小心折断。
他的抗拒似乎正对青丘旭的胃口,青丘旭笑出了声。
“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不过,人族修士在我妖族大军攻势下节节败退,你除了待在我的身边,哪里也去不了!”
听到青丘旭说出和原文一样的话,江蕴白悬着的心忽然落了下来。
——没错,就是这样充满占有欲的样子!
至于他,只需要被强迫就好了。书里不就是这么写的?他什么都不用做,表现得越抗拒,青丘旭就越急着讨好他。哪怕什么时候被其他攻撞见了,他也不至于翻车——毕竟他的体质这么特殊,身边没有几个强者保护怎么能行呢?
殊不知他与青丘旭早已变成了壁画上绘制的小人,一举一动都被画外的两人看得清楚。
壁画前,沈清川看着生长着狐耳狐尾的男子,眉头紧锁。
“阿雪?那不是江蕴白饲养的灵狐的名字?怎么会和妖族扯上关系?”沈清川传音道。
谢不尘早就知道这都是怎么回事了,卷轴之中,各种评论还蹦个不停,看得他恨不得自己没长眼睛。他向身侧看了一眼,见沈清川除了疑惑之外再无其他任何情绪,忽然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喜悦。
“也许只是重名。”
“不。”听到青丘旭语气亲昵地提起他与江蕴白的“往事”,沈清川的神色愈发冰冷,“我先前就觉得那只灵狐过于聪明,也曾在它的身上察觉到敌意。当时只觉得是自己出了错,现在听他提起的这些事,分明就能够和那只灵狐对上。”
“江蕴白曾经带着灵狐进入藏书阁上三层。依照门规,本来不该允许灵兽进入藏书阁等区域,当时的守门弟子进行阻拦,我却在江蕴白的请求下破例为他放行。”
沈清川的声线依旧平稳,谢不尘却陡然觉察到了什么,将视线从壁画之上移开,望向了沈清川。
画面内,青丘旭将江蕴白困在了墙角,眼看着与江蕴白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不过此刻已经没人在意那两人究竟在做什么了,就连尴尬的情绪都不复存在。
他从沈清川的眼中看到了隐藏得极深的恐惧。这一刻,他突然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他找到师父、匆忙赶回归宗门求援的那一日。
被师叔安冉下杀手的那一刻,他最恐惧的不是自己的死亡,而是怨恨自己为何就没有看清师叔的真面目,为何会错信不该信的人……如果早点看出来,是不是就能够改变结局?或者说,他的错信反倒成了导致师父身死的帮凶!
“还都没有发生。”谢不尘诡异地沉默了下去,半晌,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
“没有发生……?”沈清川注意到他的神色,仿佛知道了什么,下意识地攥紧了灵剑,“我明白了。”
他的注意大半都在谢不尘的身上,另外的则在青丘旭刚才所说的话中。壁画内,江蕴白与青丘旭的举动并未在沈清川的心中掀起一丝波澜,他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过去。
“听那人的说法,妖族早就有所谋划,师弟他们恐怕已经陷入了险境。”沈清川的语气中带上了明显的忧虑。
沈清川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谢不尘从回忆中脱离出来:“和江蕴白待在一起的妖族就是现任妖王,青丘旭。”
他想了想,将青丘旭的身份告诉沈清川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其实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就算把书中信息全部说出来都没什么,只是不太好解释,他也不知道沈清川是否相信。甚至直接把命轮天书拿出来让沈清川亲眼看到……谢不尘神色微僵。
算了吧,这种辣眼睛的东西还是只有他知道为好。
“妖王?”沈清川看向壁画上的两人,一时间没有控制住,周身流露出了一丝剑意,“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谢不尘看着沈清川,他现在已经完全确定沈清川不可能是书中的后攻之一了。以沈清川的性格,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摧残无数人修导致修真界血流成河的妖王鬼帝和谐共处。如果没有他的出现,恐怕原本的沈清川早在苍溟帝君现身之际就被彻底抹杀了。
至于沈清川是否真的是苍溟帝君的化身,谢不尘也觉得有些疑点。修士凝出的身外化身与本体神魂一致,同为一体,根本无需担忧什么化身与本体的区别。那些化身与本体大相径庭乃至于化身独立的情况,全都是因为用了别的歪门邪道的法子。
以他的修为境界,分出的身外化身尚且没有脱离本体不受控制的可能,苍溟帝君的修为更高,按理说更不该出现这种可能。
谢不尘突然产生了一个猜测——
沈清川和苍溟帝君之间,或许根本就不是本体和化身的关系!
没等他再想下去,青丘旭的声音将两人的注意全都引回了壁画之上:
“蕴白,你信我,好吗?我对你真的没有恶意,会把你带来这里,也只是找到了解决天阴之体弊端的方法。”
“什么办法?”江蕴白急切问道。他倒并不是因为天阴之体而多么痛苦,正相反,对他来说,天阴之体简直是金手指一般的存在。天阴之体的弊端只是不定期需要修为更高的修士给他传输灵力而已,他的追求者遍布整个修真界,江蕴白根本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不过,几个攻接连找到造化碎片是原著中的一段大剧情,期间几人相继发现了他的鱼塘里还有其他的鱼,争风吃醋抢着当舔狗,江蕴白自然期待这段剧情能够开始。
“我翻遍妖族古籍,找到一件名为‘造化碎片’的宝物,传闻它是此方世界形成之初,天地玄气交感孕育而成,”青丘旭说道,“若能找到此物,便能淬炼天阴之体,让你不用再受此苦楚。”
“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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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吗?要怎么做?”
“造化碎片就在此处,它与天阴之体能够互相感应,需要你以血绘阵,将它召唤过来。”
谢不尘没空再去听青丘旭哄着江蕴白让他别怕疼的废话了,他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卷深青色的卷轴,在青丘旭提及造化碎片的同时,被他放置在紫府之中的命轮天书就躁动了起来,甚至影响到了他的识海,让他不得将其召了出来。
他望去一眼,突然间仿佛云开雾散,这时才注意到壁画之内的场景竟然和他们现在身处的环境一模一样,只不过是镜像的罢了。谢不尘展开命轮天书,那些文字眨眼间消失不见,卷轴之内浮现出一座阵法的图形。构成阵法所用的符文结构晦涩异常,粗略看过去与寻常所用的符文极为相似,用神识观察却发现其中节点复杂无比,真要将其当作那些寻常符文只怕是根本无法布置此阵。
“以血绘阵是为了献祭,为了节省布阵时间!”谢不尘突然明白了青丘旭的目的。
沈清川看着江蕴白当真听信青丘旭的话,真要放血,也只是望去一眼。江蕴白的安危与否已经和他没有关系,即便江蕴白如今还是清霄派的弟子,他也不会像从妖鬼手中救下其他清霄派弟子那样帮他。听到谢不尘激动的声音,他也反应过来青丘旭究竟想要做什么。
“青丘旭不好对付,江蕴白身上似有古怪,也不适合作为突破口。想要破坏他们的行动并不容易。一旦没有成功,我们目前掌握的先机就会尽数丧失。”谢不尘思考道,“我并不想赌。”
见沈清川静静地望向他,谢不尘突然感到安心。
青丘旭对阵法的研究绝对比不上他们二人,江蕴白更是草包一个,即使用血祭之法缩短时间,也未必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
“好在还有时间,”他将沈清川拉到展开的卷轴之前,认真地说,“他们想要的东西,我同样需要。我想争取一下,只要在他们之前布好阵法,将造化碎片召来即可。”
“但我一人恐怕难以完成,我需要你帮我。”
沈清川再一次被这双眼睛中琥珀色的潋滟光芒所蛊惑,在这双眼中,除了全然的信任之外,他似乎还察觉到了别的什么……什么突然间拨动了他心弦的东西。
几乎是在谢不尘话音刚落的瞬间,沈清川应下了。
疯长的悸动充斥了他的心脏,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不是因为自己如今处境的凶险,不是因为救命的恩情,甚至不是因为他一直以来坚持的那些……身为清霄派弟子的职责,身处正道的坚守,避免妖鬼屠戮苍生的大义……只是因为他想要跟着眼前这个人而已。
想要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他,不愿分离,不敢去想将来他能够回到玄渺界,那时该怎样……
仅此而已。
纵使有万千思绪,在旁人看来也只是片刻恍惚,沈清川回过神来,看向卷轴之上的阵图,惊觉其中玄妙。
谢不尘依旧先行以四枚金铃布下防御阵法,以防遭受攻击。壁画那侧,江蕴白的指尖滴下了鲜血。
18. 双向
万兽森林内,冯玉书的神色显得有些不安。
“还是没有大师兄和谢前辈的消息?”
“哎呀,小玉书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大师兄那么厉害,怎么会出事呢?”一身红衣的清霄派弟子走了进来,“你不说了,还有个比大师兄还厉害的前辈跟着他吗?”
“再说了,要是真有什么事连大师兄都解决不了,咱们上去也是送菜啊!”
他和冯玉书完全是两个极端,冯玉书有多么正经,他就有多么放浪形骸。
这几日以来,秘境之中的修士处境越发艰难,一开始结伴同行、寻求庇护的还是那些修为较低的修士,但到了现在,形势剧变,各宗门都将能召集的本派弟子召集了回来,一同抵御妖鬼。
一众独自行动的清霄派弟子也赶了回来,给冯玉书分担了不少压力。这处基地已经扩大了数倍,除了清霄派弟子、和清霄派关系较好的门派以外,还吸纳了不少散修加入。
“戚子瑜!”冯玉书受不了他在自己耳边嗡嗡乱叫,忍不住抄起丹炉扔了过去。
“哎哎哎!你自己不心疼灵石我还怕你讹我呢!”戚子瑜赶紧接住丹炉,一副心在滴血的样子,还将丹炉翻来覆去检查了几遍。
“你就不好奇那位前辈和咱们师兄的关系吗?不好奇那位前辈的身份吗?”他八卦地冲冯玉书挤了挤眼睛,“我这里可是有独家资料。”
“不好奇。”冯玉书不打算理他。
戚子瑜却没有受到打击,倒豆子一般地开口了。“咱们和天剑宗中间夹着的元洲城知道吧?元洲城百川商会的王昉王管事知道吧?我跟他有那么一点点交情,”他用手比了个“真的只有一点点”的手势,“那老家伙难得看走了眼,一下子栽了个大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戚子瑜凑了过去,在冯玉书不耐烦的眼神中压低声音说道:“孟玄诉之前不是通缉了两个散修吗?王昉这元洲城管事不好当啊,他就起了念头要去讨好孟玄诉,结果查出来那两名散修居然是同一个人!”
“那又怎样?”冯玉书听不懂他到底想说什么。
“所以说你脑子转得慢,怪不得会被江蕴白骗得团团转……”戚子瑜意识到自己失言,差点咬到舌头。他以为冯玉书会气得转身就走,没想到居然毫无反应。
“不是吧,你变性了?”他大惊失色。
“你给我闭嘴,那叫转性!”冯玉书开始生气自己为什么还对这家伙嘴里的话有期待。
“好吧好吧,略过中间那些步骤,直接说结果好了。简单来说,就是我猜测谢前辈与先前被孟玄诉通缉的人是同一个人,所以才要隐藏身份。不过大师兄肯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所以呢?”冯玉书不明白他在激动什么。
“所以说大师兄早就跟前辈认识了啊!听你的描述我就觉得他俩绝对不清白,绝对有染!听起来很般配啊你不觉得吗?”
戚子瑜顿了顿,又继续说了下去,这回语气难得正经了起来:“我从九岁上山,同为掌门弟子,这么多年下来,大师兄和江蕴白品行如何,自认要比你们这些人看得清楚多了,只是先前从不敢对人提起,怕人觉得我心胸狭窄,嫉妒江蕴白。”
见冯玉书要开口,他赶紧加快语速补充道:“我当你是朋友才对你说的啊!你可别打我!”
虽然冯玉书一个金丹前期的丹修,真要动手也根本打不过他这个金丹中期的剑修吧。
“你说得没错。”冯玉书叹气,不等他再咋咋呼呼地说废话,直接问道,“你找我不只是要说这些吧?”
闻言,戚子瑜布下隔音禁制,正色道:“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大师兄和谢前辈有危险;咱们门派呢,也是要有点糟糕了。但是放心,我已经帮忙争取到了百川商会的支持——”
不等冯玉书发问,他就干脆撤掉了禁制,让他想问也不能现在就问出来。
这时,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冯玉书和戚子瑜,行礼道:“冯道友,戚道友,既然两位都在这里,我也就不用费力找人了。”
“周寒道友?”冯玉书对着来人问道,“是妖鬼又有什么动向吗?”
被他称作周寒的修士是最早加入的散修之一,不光有金丹初期的修为和一手不俗的法术,更是见识卓绝,所出的计策让几轮妖鬼大军接连折戟沉沙。加上他温润至极的气质,不论与谁交谈都能和人迅速地熟悉起来,这几日,正是他将营地之内一众散修和各派弟子组织了起来。
周寒不多说什么,径直走来,将一块留影石置于两人面前:“请看此物。”
抬手之时,露出了腕间清光流转的铃铛,让戚子瑜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
一滴冷汗从谢不尘的额角滑下。
随着阵法的逐渐完整,他勾连符文节点所用的时间就越发漫长。毕竟稍有不慎,他与沈清川数个时辰的努力就可能彻底白费。再加上布阵之时还需要注意引入的灵力,如此一来,神识的消耗又增加了数倍。
他对沈清川的能力却没有丝毫怀疑,既然已经决定将另一半阵法交给沈清川,他便不会再产生任何质疑。
但依现在的神识耗费……他控制不住地有些分心,原本已经要完成的阵法突然不稳了起来,命轮天书之上陡然飞出一道青色的光芒,阵法之中的众多符文紧跟着腾起了青金的光辉。眼看着就要崩溃的阵法居然就这样稳定了下来。
谢不尘不敢迟疑,看见那道青芒的一瞬,他陷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仿佛看到有仙人绘出无数符文,每一笔都暗含无上道意,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那些符文升上天穹,竟化作灿烂天河……再定下神,却忽然陷入迷惘,不知究竟是符文化作天河,还是曾有人描摹天河,将其间星辰真身以符文的形式记录下来。
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想起现实之中与沈清川一同布阵之事,却发觉绘制符文之人变成了自己。
再次面对这些符文的时候,谢不尘竟发觉他所修的功法竟然与之隐隐呼应。
这一刻,仿佛云开雾散,抑或陡然升上高天,发觉昔日横亘在眼前的山岳不过是路上的一道车辙,无边沧海也不过杯中之水。
他跟随着那缕道意的指引,一气呵成地填补了剩下的符文!
沈清川身上最后一丝让人感到疏离的气质也消失殆尽,取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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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的是炽热至极的目光。
阵法突然开始崩溃的时候,沈清川也跟着迟疑了起来,犹豫是否要跟着收走灵力。不论如何,他更不想让谢不尘受伤。现在却忽然感觉到谢不尘周身满是玄妙道蕴,气势也跟着节节攀升,竟然有突破之势。
——这样的人,即便他什么都没有做,自然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蛊惑他的心神。更遑论他待自己如此不同。
沈清川不知道他的眼睛有多亮,那是一种让人看过去便觉得如同看到了一团火焰般的灼热明亮,即使闭上眼睛,火光的残影也依旧印在了眼中,久久不能散去。
谢不尘望向他,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灼灼光华,那种……眼中只有自己的专注、不加掩饰的倾慕和浓烈到让他心脏悸动的情感。
求道之路,若能得一知己如此,此生无憾!
只是,
纷乱的思绪从谢不尘的心头漫过,上方突然落下了什么东西,迅疾如电般飞向沈清川,两人间仿佛天地之中只有彼此的氛围被突兀打破,一齐朝着那个东西出了手。
“这是?”沈清川疑惑地看着贴在他掌心的破碎镜子般的东西,交给谢不尘。
“这就是造化碎片。”碎镜刚一出现,谢不尘就察觉到了它便是造化碎片,这也是某种玄之又玄的感应。再和书中描写对应,他便确定这东西绝对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沈清川不禁默然。
早在看到谢不尘召出命轮天书的时候,他便感觉到一种不知来由的熟悉感,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询问,却知道自己怎么也不能问出来——那样的话,岂不显得像是他在觊觎谢不尘的法器?
现在造化碎片现世,不选择修为更高的谢不尘,却直奔他而来。那一刻,沈清川周身运转的灵力都随之一窒。而当他再度从造化碎片之上感受到同样的熟悉感时,慌乱且压抑的情绪占据了沈清川的胸膛。
他能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将造化碎片交给谢不尘,即使他清楚谢不尘知道后也不会立刻做出决断,也不希望有任何可能让他们两人关系疏远的因素出现!
谢不尘从未见过沈清川有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正想问他,却忽然看见了最不想看到的人影——
“师、师兄!”
江蕴白语气激动,明明是朝着沈清川奔来,中途却身形一颤,眼看就要倒在谢不尘的身上。
【看到师兄,江蕴白苍白的小脸上立刻浮现出期待的光彩,他的手臂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眼眶和鼻尖都因为忍受疼痛而微微泛红,一看就是被妖王欺负得狠了。】
【然而他没走两步,天阴之体的弊病再度发作,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昏昏沉沉往地上倒去。眼看着离地面越来越近,他伸手抓向离他最近的那人的衣袖……】
就在这时,江蕴白被青丘旭一把拉住,圈在怀中,没能再向前半步。
谢不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子。
妖王幽幽的兽瞳划过沈清川的身影,高傲得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落在谢不尘身上时却猛地一凛,流露出些许忌惮神色;然而看到造化碎片,贪欲立刻占据了上风。
壁画内外的空间不知何时融为了一体!
19. 你听听这是人话?
虽然江蕴白根本不可能触碰到他,但看着江蕴白朝他摔过来还试图拽他的袖子,谢不尘还是觉得晦气。见江蕴白被青丘旭拉住,他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将目光移向了青丘旭。
江蕴白仍有些不甘心,朝谢不尘看了过去。这时,沈清川上前一步,挡在他的身前,隔开了他望向谢不尘的目光。
“师兄……”
江蕴白不经意间与沈清川目光相接,只觉得那双眼睛漠然至极,冷到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正在被万年寒冰所封冻。他感到莫名的心惊,有些害怕地唤了一声。
明明只分开了几日而已,为什么他现在再次见到师兄,会觉得师兄已经变得陌生了起来?
难道是因为他看到自己和青丘旭——
想到这种可能,江蕴白顿时感到心脏紧缩,脸上的血色也瞬间褪去,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病态。他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正巧被沈清川冰冷的目光扫过,只觉得自己犹如在被风刃凌迟,匆匆低下了头,不敢再直视沈清川的一眼,生怕沈清川会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什么端倪。
他在心里不断自我安慰,告诉自己一切都只是自己多虑,沈清川根本没有证据。就在这时,青丘旭的传音忽然在他脑内响起:“造化碎片落到了他们两人手中。沈清川不是你师兄吗?我记得,他似乎也喜欢你?”
“既然喜欢你,那你还犹豫什么?难道他不应该为你付出,自愿将所有宝物都献给你吗?”
江蕴白浑身一个激灵。青丘旭的话突然点醒了他,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穿书者,自己才是主角!
想通这一点,他突然无法克制地对沈清川生出了怨恨的情绪。
——师兄明明知道他和青丘旭的武力值差距,应该清楚他是被逼迫的,为什么还是这么冷淡?难道错误在他吗?
何况师兄也跟着那个戴面具的人待在一起,接连消失了好几日,谁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他还没有找师兄要说法呢,师兄竟然敢先对他冷脸!再说了,师兄现在都看到他和青丘旭在一起了,要是真的喜欢他的话,不应该赶紧和青丘旭一起争夺他吗?
“别忘了,只有造化碎片才能调和你的体质。”青丘旭仍抓着他不让他再上前,却又提醒道。
对啊,除了自己以外,谁也靠不住,青丘旭简直是说到他心里去了。这样一想,江蕴白觉得自己有了不得不开口的理由了——他都穿进修真文里了,自己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何况他已经收过很多沈清川送来的东西了,再多要一件又有什么呢?
谁让沈清川是自愿送他的呢?
当然,他还是觉得受之有愧,以后肯定会对师兄更体贴、更真心实意的。
思及至此,江蕴白不再犹豫,借着低头的状态调整了一下表情,再抬起头来时,已换上了一副眼含泪光的模样。他的声线略带颤抖,似乎极难为情的样子:“师兄,我知道能在这秘境中夺得宝物极其艰难,我本不该觊觎。但……”
江蕴白面颊微红,抬眼看向沈清川,做出一副引人遐想的模样:“……但是、如果师兄同意的话,我一定会尽力回报你,无论你让我做什么事,我都愿……”
“既然知道,那就没必要再说下去了。”沈清川没心情听他废话,将剑尖向上抬了一寸,直指江蕴白的咽喉,眼神冷冽,语气中不带半点温度。
江蕴白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未说出口的话被沈清川的打断噎回了嗓子里,装出来的羞涩被尴尬的涨红所取代,一副滑稽至极的模样。
谢不尘在一旁看得好笑,江蕴白这是眼瞎了吗?究竟是看不到造化碎片如今在谁手上,还是把他当成了沈清川的随从?
说起来,他倒是有点在意沈清川的态度。
他盯着沈清川挺拔的背影,无端看出了一丝心虚。
早在拿出命轮天书的时候,谢不尘就注意到沈清川似乎有一点不对劲,刚才寻到造化碎片又是一次,现在又这么急忙地打断江蕴白的妄想。是怕他产生什么误解吗?
这么在意他的看法吗?
造化碎片出现之后,谢不尘就从沈清川的身上看出了隐约的不安,等到江蕴白出现之后,这种不安又瞬间扩大了几倍。他自然相信沈清川的人品,只不过现在的情况并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
何况沈清川的这一面与平时又有些不同,好像很好欺负的样子,谢不尘隐藏得极深的恶趣味不由得被勾起了一丝,忍不住想要看到他更慌乱的样子。
“师兄!”江蕴白想到自己的体质,对沈清川的怨恨又增加了几分,这时突然听见一旁那名戴着面具的修士“噗嗤”笑出了声,心底的怨念更是再也控制不住了。
“你别忘了,我是为了救你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江蕴白的心中已经满是恶毒的念头,面上却装得越发可怜,一副被人辜负的样子,边说边观察谢不尘的反应,“要不是听说你被困在寒崖,我才不会接触赤阳花,天阴之体也不会被激发出来!”
他有信心,只要自己把沈清川对不起他的地方全都说出来,旁人就会站在他的一方!
谢不尘:“……”
他刚才看评论看笑了一次,糟糕,现在又想笑了。
【***:这人到底是谁啊?要是现在主动把东西奉上还可以判个死缓。】
【**:这不追妻火葬场不合理吧?】
【***:别追妻了直接火葬场吧,即刻死刑。他不会以为自己很特殊吧?】
……
想得真美,但对他又有什么影响呢?
谢不尘心念一动,对沈清川传音嘱咐了几句,便不再理会周遭聒噪的声音,将造化碎片投入卷轴之中!
甫一接触卷轴,镜面一样的造化碎片就融化成了银灰色的细砂,覆盖在纸面之上,形成了浮雕般微微凸起的痕迹,谢不尘神识扫过,惊觉这竟是整个青梧界的缩影。有种无形的吸引力拉扯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用神识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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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细砂,谢不尘有种朦胧的直觉,似乎只要他想,就可以随意改变这一界的山水地势。
眼角余光之中闪过一道寒芒,谢不尘略作闪避,一道巨剑虚影立刻从天而降,与青蓝的鞭影碰撞在一起,包围在两人四周的妖力陡然被撕开一道口子。
不知何时,宫阙楼宇全都消失不见,几人犹如置身虚空之中,四周所见唯有浩瀚星海。谢不尘抬头望去,天河星光粲然。
江蕴白不见了。
谢不尘并不觉得奇怪,在青丘旭出手的瞬间,他就察觉到周围的空间产生了波动,却只带走了江蕴白一人。看青丘旭的样子,显然也不是他做的。那就只能归结于江蕴白这个“主角”的身份了。
而在他身侧,沈清川的剑意越发凝实,鹤鸣剑分化出千万虚影,尽数朝青丘旭攻去。可惜青丘旭的血脉霸道无比,居然不再保持人身,转而直接以妖力凝出了上古天狐幻身。
青丘旭身形暴涨,九尾轻轻一扫,便打散无数剑影。
谢不尘轻笑一声,他手中命轮天书之上,山河图景已还原成阵图的模样。他看着已经展露天妖形态的青丘旭甩动九尾朝着沈清川袭去,磅礴妖力眼看就要将沈清川淹没其中,立刻有数枚符文从命轮天书之上飞出,形成了一座全新的阵法。
来得正是时候!
符文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与此同时,星空之中的几颗星辰也光芒大放,浩瀚力量从中投射而下,化作一道冰冷的囚笼将青丘旭困于其中。
沈清川似有所感,向后退去,旋即将鹤鸣剑横在身前,沉下心念,一寸寸抚过月华般的剑锋,灵力起伏不定,墨黑的发丝也随之飘动。
谢不尘没有料到他的剑意还能继续节节攀升,几息之间,竟已在上空形成一座剑气漩涡,无数杀机毕露的剑芒出没其中,环绕在他的周身流转不休。
等到沈清川再度睁开双目的时候,他的气息也陡然变化,从锋锐无比、仿佛能割裂天地般变得轻灵柔和,几乎无从察觉。此时此刻,他的一举一动都仿佛能与天地和鸣,周身道蕴玄奥,让人为之心神动摇。
莫名的熟悉亲切之感在谢不尘的心底浮现出来,他的目光在鹤鸣剑上停留片刻,随即催动本命法宝,分散四方的金铃顿时轻颤起来。一道道细微的铃音如同水波般回荡开来,在虚空中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以南斗六星为中心,周天星辰仿佛飘荡在海面之上般剧烈震动,紧接着,随他的心意重新排布成一座杀阵!
星河转动,万千星辰洒下冰冷的光辉,分别流向谢不尘和沈清川的身影。浩渺苍茫的星辰之力自虚空而来,层层缠绕上了青丘旭的神魂和肉身。
青丘旭的瞳孔猛地缩小,如今也顾不上之后会怎样了,强行激发血脉,试图更进一步召来天妖降世!
谢不尘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却有种说不出来的讽刺:
“青丘旭,身为妖王,你知道在你给情人出头的时候,你的将士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吗?”
20. 一个人打两份工
青丘旭泛着红光的兽瞳骤然紧缩,他死死盯着谢不尘,很快冷笑出声:“胡言乱语,休想骗我!”
“是与不是,你为何不亲自看看呢?”谢不尘嘴角含笑,他每向前走出一步,星海都会荡起层层涟漪。沈清川的目光忍不住追随起了他的身影,复又想起那分别洒向他和谢不尘的星辉。
他看着鹤鸣剑上铭刻的古朴符文,见证着它们逐渐被点点星辉填满,忽然间仿佛有所明悟。
一直以来,他追求的都是至强至坚、无物不摧的剑意,直到此刻,沈清川才意识到,或许他所追求的道并非如此。他的目光陡然深邃了许多,周身的剑意变得内敛,却越发诡谲莫测,鹤鸣雪色的剑锋似乎也随之变得更加锋利,在他掌中发出清越的剑鸣。
他与谢不尘的道虽不同,然而所修习的法术阵图与剑意却同出于周天星辰,想到这种联系,沈清川莫名地有些激动,却无法分辨清楚这种情绪究竟是因为什么。
这时,谢不尘忽然回头望了一眼,见沈清川也在看他,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了一抹浅笑。
青丘旭注意到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流,轻蔑道:“我妖族战士岂会被尔等打败?倒是你们,怪不得会抛下蕴白,原来是……”
话音未落,就见万千虚幻银链自星辰之上延伸而来,直捣丹田!
谢不尘俯视着青丘旭,看着身形巨大的天狐口吐鲜血,那些星辉构成的银链全都交汇于四枚金铃之上。
青丘旭紧咬牙关,到了现在,他已不再像先前那般笃定,忍不住动用了手中名为妖王令的号角状宝物。临行之际,凡是出征妖族皆随他祭祀过此物,使得他可以凭借号角号令众妖。
借着妖王令,他看到了代表着妖族战士的血色魂光,所见景象却让他几欲疯狂!
——刚刚穿过界壁之时,号角之中的魂光密密麻麻,几乎是一片赤红的光幕;但他现在一看,却发现号角之内黯淡至极,只剩下零星几个亮点。
青丘旭仍不死心,尝试着与战场上的妖族战士建立联系时,却只感受到了一片死寂,以及偶尔传来的绝望的悲鸣。
“不……这不可能!”青丘旭猛地睁开眼,双眼滴出点点鲜血,“怎么会……”
他仰起头,猩红的眼珠怨毒地看向谢不尘和沈清川,忽然做出了令两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用利爪剖开了自己的胸膛!
……
“你在想什么?”戚子瑜提着血淋淋的剑从前线轮换回来,看到的就是冯玉书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冯玉书像是没听懂他的意思,抬起头来,看到他身上的法袍又多了好几处损毁的地方,左肋下还残留着一道并未修复完全的伤口,叹气道:“你辛苦了。”
“哪里哪里,”戚子瑜摆了摆手,施展清洁术把自己身上和灵剑剑身都弄干净,“在想师兄的事?”
冯玉书一愣,摇头:“并非如此。”复又补充道:“你说得对,要是有什么事情师兄都无法应对,也轮不到我们操心。”
戚子瑜把灵剑收了起来,从冯玉书手边顺走了一瓶回灵丹:“那就是在想……我猜猜,是在想周寒对吧?”
冯玉书没有答话,只是和他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意味。戚子瑜却不像他这般瞻前顾后,笑道:“你都决定相信人家了,连阵盘和指挥权都交出去了,这会儿还怀疑什么?”
冯玉书自然无话可说。
“自从把事务全都交给周寒道友处理之后,我们的损失确实变少了。连找你买丹药的人都少了许多呢,你现在这么纠结,该不会是觉得没钱赚了吧?”戚子瑜揶揄道。
他知道冯玉书为人正经,跟这人开不了玩笑,赶在冯玉书皱眉之前说道:“我只是想说,要不是他提醒了你,你怕是又要给人白送东西了。所以你就放宽心吧,反正这里除了师兄之外,谁都不是有脑子的主啊!”
他说的是驻地刚刚建立、差不多只有冯玉书一个丹修的时候,周寒便提议以斩杀妖族的数量为标准计算积分,在秘境之中,一切交易都需要用积分兑换。当然,这套规则本就和各宗门的贡献制度类似,没什么稀奇之处,但奈何冯玉书做好人做习惯了,当时差点就白给了!
被评价为“没有脑子”,冯玉书也不生气。一来他知道戚子瑜不是在骂他,二来,即使真的是在骂他,戚子瑜也把他自己骂进去了。
“我只是在想,他实在不像是一个散修。”冯玉书不禁面露苦恼之色,“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修为明明和我一样,年纪也与我相仿,可每次见他我都觉得像是见了我师父一般……唉,也不是说他哪里像我师父了,就是感觉,感觉……”
“别说了我懂,”戚子瑜比了个“打住”的手势,捂脸,“其实我看师兄也是这样……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冯玉书跟着捂脸:“他哪怕是个散修,也肯定是个有钱的散修,感觉好像什么东西都不能让他多看一眼似的。他居然还嫌弃我拿出来的符箓!好歹也是师父给我的吧……也不知道以前到底见识过什么好东西。”
戚子瑜连连点头。他至今忘不了自己苦于剑阵威力不够,结果被周寒几句话点拨明白时带来的心理阴影。
如今独自在秘境之中太过危险,前来投奔的人也越来越多,驻地逐渐发展得与边陲小镇没什么两样。在周寒的协调下,凡是要加入的人都被分配了各自的职责,轮换起来反倒不像最初那般艰难了。现在冯玉书待在后方,除了当后勤以外就是维持秩序了。
现在还不到戚子瑜该轮换上去的时间,不过他是个好战分子,这些年修炼走的也是在战斗中磨炼自己的方式,一想到别人在打架就坐不住了。他刚一起身,没想到冯玉书也跟着起来了。
“你要过去?”戚子瑜问。
“现在丹药损耗速度减缓不少,我好歹也是金丹修士,不能总是待在后方。”冯玉书答。
戚子瑜也没觉得放他这个丹修上战场有什么问题,在他心里,越是危险才越好突破。于是他盯着冯玉书,提议道:“既然你也要去,那咱们就别往人多的地方凑了。”
“你要怎样?”冯玉书有种不祥的预感。
戚子瑜爽朗一笑:“跟我一起去搞偷袭吧?”
妖族军队虽然还在防护罩之外黑压压地围着,但驻地之内,气氛却称得上是轻松。两人刚走出来,就听见几名小宗门的弟子和散修交谈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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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最佩服的就是周道友了!上次形势那么危急,居然还能保持冷静,找到那只玄甲蝎的弱点击破!”
“确实,若是没有周道友,上次大家都要吃个暗亏了。”
“周道友简直就像是能够预知妖族的每一步似的……”
“我还记得妖族攻势最猛的时候,我和几位同门身陷包围,眼看着就要坚持不住,是周道友传音给我,指挥我等同一旁的御兽宗弟子配合,我们这才得以脱险。”
“我说呢!当时我的周围都是妖族,剑都断了,还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却发现妖族都退了,原来就是因为这个……”
……
两人往妖族后方去的时候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身处来袭妖鬼大军中心的周寒望去一眼,旋即收回视线。
他眼见着几只像是混了远古异兽血脉、长相尤为狰狞的妖族朝他扑来,神色平静,摊开掌心,一枚小巧金铃向上升去,下一秒,从中迸射出一片浩渺星海,无数星辰沿着轨道运转,战场之上的妖族大多来不及逃走,就已被卷入星辰之中!
但凡是被卷入星海的妖族,身躯顷刻间就被那股力量碾碎化作了虚无。化名“周寒”,实则是谢不尘的身外化身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将悬在半空的金铃收回袖中。
他正以本体与青丘旭交手,化身这边自然也不会让青丘旭好过。
他向着出现在天际的几道身影望去,不禁有些遗憾。化身虽能随着本体的修为增长变强,但剩下的几名妖将却并非化身能够对付得了的,还是需要本体亲至,才能彻底扫清妖族大军。
身后一众修士皆是露出既惊且喜的神色。
“还真是厉害,”妖族一方,有大妖笑道,“要是能吞了他的血肉神魂,想必……”
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不料却招来了另一只大妖的讥讽:“你要是真这么想,就过去吧,我们谁也不跟你抢!谁不知道你惯会鼓动旁人,自己却惜命得很?”
说罢,还冷笑了起来。
那大妖见没达成目的,被噎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只得冷哼一声。
在场的大妖都是野心之辈,虽名义上效忠于妖王青丘旭,实则各怀心思。妖界各族都有自家族长,各族之间难免有摩擦争斗,跟随青丘旭而来也不过是惧怕和逐利罢了,想要让他们像是人修一般团结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眼下见到人修中有如此厉害的人物,这几名大妖心照不宣,给各自看好的族人下了命令,让他们见势不妙就赶紧逃遁。
但对于战场上那些寻常妖族,几名妖将就没有丝毫怜惜了。他们即便亲临战场,也是威慑妖兵使其不敢溃逃。
“说来,鬼界的那些家伙呢?”又有大妖发话,言辞间对鬼界不满至极。
他这话一出,引起一片附和之声。
“怕是早就逃了吧?将离鬼帅可是只在前三天时来过,之后就没人再见过他了。”
……
已变作星海的仙人洞府之中,忽然出现了一扇华光流转的大门。谢不尘与沈清川两人都认定这是通道再现,立刻联手向青丘旭攻去!
“不能让他离开!”谢不尘沉声喝道!
21. 师兄救我!
“小心!”
许是眼看就能逃过一劫,青丘旭竟然不惜拼着重伤也要冲破阵法。随着他一声长啸,狂暴的妖力猛地爆发,一道邪异的暗红光柱笔直射向了位于杀阵中心的南斗之首。
妖力来势凶猛,谢不尘急忙调动灵力应对,然而青丘旭此刻已是发狂的边缘,哪怕拼死也想拉着两人一同魂飞魄散。妖红光柱与星辰轰地相撞之后,整颗星辰连带着周围一片星域都在庞大妖力之中化作了齑粉!
谢不尘遭到阵法反噬,顿时被震飞出去,口腔中也弥漫起了一股腥甜的血气。
他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忽然就觉得腰间一紧,是沈清川揽住了他。
谢不尘正要开口,一颗圆润的丹药就抵在了他的唇上。除了丹香之外,他似乎还闻到了冰雪的冷冽气息。他张开了嘴,将丹药吞了下去。
丹药一入口就化作了清甜的液体,融入四肢百骸,谢不尘下意识舔了舔唇,揽在腰间的手臂却突然收紧。隔着衣料,他感觉出沈清川的身体一瞬间变得僵硬了起来。
谢不尘转头看去,沈清川皎洁似月的脸颊顿早已浮起了一层薄红。他想起刚才舌尖似乎蹭过了一点微凉的东西,不由得也开始耳根发热。
湿热的触感似乎是烙印在了指尖上,沈清川心神剧震,谢不尘刚一转过头来,温热的气息就打在了他的脸颊和脖颈间,顿时激起一片酥麻的痒意。他现在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好像只要待在谢不尘的身边,就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了。
“你应该没事吧……我先去追妖王了。”他甚至不敢多看谢不尘一眼,便赶紧松开了手,头也不回地朝着青丘旭追去。
“……”谢不尘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露出了一抹有些恶劣的笑。
他刚才当真是无意的,要不是沈清川反应这么大,谢不尘都不会意识到这是怎么了。但看到沈清川的反应以后,他突然间有些遗憾——要不是现在的环境这么不合时宜,他说什么也要先调侃两句再说。
摧毁星域之中的几颗主星以后,青丘旭立刻趁着混乱化作一道红光从阵法缺口处飞出,全速朝着那扇门飞去。眼看就要冲入发光的门扉,却突然间被一道杀意凛然的剑气逼退!
灵剑雪色的长锋离他的面门只有一寸之遥,凌厉的罡风游荡在剑身周围,青丘旭的左眼下顿时被罡风划出了一道细长的血痕,殷红色的血液顺着他的面颊滴落,将雪白的皮毛都染成了鲜艳的颜色。
好可怕的剑气!
青丘旭终于正视起了沈清川,这一看就让他心下大骇,震惊地发现他现在竟然看不透沈清川的修为了!
怎么会?
妖王的身份已使得沈清川对他痛恨无比,更何况他刚才还伤了谢不尘。沈清川周身弥漫着如有实质的杀意,哪怕看见青丘旭的神色几度变化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此刻,他仿佛与鹤鸣剑心意相通,甚至比原来的本名灵剑玄霜还要更加契合。
隐约间,他仿佛触碰到了某种更加玄妙的境界,骤然觉得身体和神魂都轻灵无比。这是剑道,也是……天道的一角!
紧接着,他挥出了一剑。
剑光灿然,犹如日月之辉,这一刻,星域之中仿佛只剩下了这惊艳的一剑!
他的气机已经完全锁定了青丘旭,蕴含着剑道体悟的剑意甚至让青丘旭觉得周围的空间也凝滞了起来,连最简单的闪躲都困难万分。青丘旭怨毒地朝他投去一眼,双目中凶光闪过,随即张开巨口对着沈清川喷吐出一片血雾。
剑光一接触血雾,瞬间就被污浊的气息腐蚀得黯淡了许多,沈清川神色未变,而是再次挥剑。
这一剑的威势还要远胜过先前的那一剑,凝实的剑意已经到了极其恐怖的程度,仅仅是剑气扫过的地方,周围邪异的血雾顿时就散尽了大半,只剩下了极稀薄的一层。青丘旭原想让血雾阻挡沈清川,谁知道却正好成了他的试剑石。
剑光已到了青丘旭的面前,他血色的瞳孔中闪过幽暗的光,无暇闪躲,他硬吃下这一记,半边身子都被血色浸染。然而,他为的就是这一刻——
青丘旭念头刚起,一道蕴含着浩瀚星辰之力的细丝就已闪电般掠至近前,贯穿了他的丹田!
“轰!”
青丘旭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庞大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很快就缩水成了原本的模样,属于天狐的力量如流水一般从他身上褪去,皮毛之上更是血迹斑斑。
谢不尘刚刚遭受阵法反噬,此时强行动用如此之多的灵力亦不好受,不过并无大碍,只是脸色略显苍白,目光依旧明亮得惊人。那道流光四溢的通道近在眼前,他抬起手,四枚金铃发出阵阵清鸣,将星域之中残存的星辰投射下的星辰之力牵引至金铃之上,凝实成十几道蕴含着星力的细丝朝着青丘旭攻去。
与此同时,接连七道巨剑从上空垂直落下,连成一线,仿若流星坠地,其中蕴含的道意竟与谢不尘用出的手段有几分呼应。
两方共鸣之下,那些星辰竟又慷慨地送出一波星力。随着两人的攻击落下,青丘旭已是重伤濒死,再也无法维持天狐幻身。强行激发血脉带来的反噬使得他七窍流血,躯体也像是被抽干了血气迅速地干瘪了下去,样貌显得格外恐怖。
一丝异样的感觉掠过谢不尘的心头,来不及细想,他拂袖在身前虚划出一道星辉闪烁的轨迹。
随即,数点银白星芒闪烁在他与沈清川的身侧。几乎就是下一秒,漫天血色的爪影和诡谲的雾气就撞上了两人的护体清光。
青丘旭放出的诡异血雾似乎极其克制纯正的清灵之气,眨眼间,两人周身护体清光就被腐蚀得黯淡了下来。
就在此时,两人身侧骤然浮现出星图的形状,形成了一个防御罩将他们包裹在里面。星图旋转,周围浓重的血雾被尽数挡住,很快就在天地星力的消磨之下化为乌有。
一道银色流光自星图之中射出,狠狠地打向血雾来处。青丘旭的胸口顿时多了个碗口大小的血洞,他却像是毫无察觉。
忽然,两道红光出现在谢不尘的面前。
已经来不及了!
蕴含着大道体悟、仿佛仙人之语的声音在识海之中轰然炸开,耳畔似乎奏响了华美的天音仙乐,清雅的香气缠绕在鼻端。谢不尘只瞥见一抹宝石般的鲜亮通透的红色,这时,识海之中却骤然被难以辨别的怨憎痛苦所占据。
——只消心神失守片刻,就会随之入魔!
面对这诡异的红光,一切的防御手段似乎都失去了效果,谢不尘眼睁睁那道红光没入了他的体内,另一道则没入了沈清川的胸前。
抛出那两样东西之后,青丘旭的身形立刻就没入了通道,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之中。
……
“该死,这到底怎么回事!”戚子瑜简直要疯了。
他的灵剑收割了不知多少妖族的性命,被血液洗炼,此刻竟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殷红。面对着无边无际的妖族,他已经有些杀红了眼,只知道机械地挥剑。
他身上的剑意却在这似乎无休止的战斗之中变得越发骇人,和沈清川那种冰冷决绝却又缥缈的剑意不同,他的剑意几乎完全由杀意构成。
冯玉书和他背对背站在妖鬼围困之中,举目所见,竟然没有一个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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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冯玉书刚刚突破不久,根基还不算太稳,但好在摆脱江蕴白之后家底厚实了一些,此刻种种手段用出,倒也没有太过狼狈。
“你还记得吗,天剑宗那边,似乎也吸引了一群人过去投奔。”冯玉书神情严肃,面上满是担忧,提起天剑宗,眉头不由得一皱。
“也许天剑宗那边出事了。”他看着聚集过来的妖族,神识扫过,发现果然都血气蓬勃,全都是一副刚饱食过血肉的样子,感到一阵反胃。
戚子瑜怒骂了几句,冯玉书却察觉到他此刻情绪正在剧烈动摇。
两人沉默不语,又携手击退了一轮来袭的妖族,良久,戚子瑜突然开口:
“驻地那边……”
语气罕见的犹豫,包含着无数酸楚痛苦。
冯玉书却极冷静地打断他的思绪:“多想无益,相信周道友好了。我们能做的只有赶紧突围,或许还能赶回去。”
两人的灵力终有耗尽的时候,就在他们都感觉灵力所剩无几,围困着他们的妖族却仍不见减少的时候,一道白虹忽然划过天空。
下一刻,周围忽然降下一场血雨!
只是瞬息,恐怖的剑意从北方天际飞掠而来,裹挟着仿佛要划破苍穹的气势,在二人周围一扫,场上妖族已倒下大半!
来人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手中灵剑一望便知绝非凡品,出剑之时似有声声鹤鸣。他又出数剑,锐利的剑锋在场上仅剩的几名妖族大将身上一闪而逝,看起来似乎只是轻轻一点。
当他收剑的时候,战场之上的妖族却已尽数身死道消,除他之外,仍安然站立的只剩下戚子瑜与冯玉书两人。
“师……大师兄!”
两人还有些不敢置信,见到沈清川朝他们走来,看着他脸上熟悉的、冷淡却平静的神情,巨大的安心感涌上心头,终于激动地迎了上去。
“回去再说。”沈清川积威甚重,一句话就让他们收起了兴奋得几乎得意忘形的神色。
……
驻地内外,形势比戚子瑜两人那边还要危急几分。
即便冯玉书和戚子瑜拦下了不少修为较高的妖族,可围攻驻地的妖族数量却更加惊人。
幻阵已岌岌可危,一名碧虚宫的弟子惊恐地盯着离他只有几米远的妖族,被不知是哪种妖族抓破的肩头汩汩流血,伤口周围一片发黑的痕迹,显然还带着毒。他清楚幻阵不能少人,一旦他倒下了,阵中其余同道也凶多吉少,但如今当真是没有丝毫余力了。
正当他准备不顾一切地继续压榨自己所剩无几的灵力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道温和的声音,他紧绷的心弦顿时为之一松,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换我来。”
“你是……周前辈?!”
谢不尘用神识扫过整片战场,锁定了此刻最薄弱、最易导致战局崩溃的一环,控制着身外化身顶替上了这名弟子的位置,顺手将人送往了后方。
这名碧虚宫弟子一个恍神,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后方,剧烈抽痛的肩头也没有了感觉,低头一看,原本被剧毒腐蚀的伤口消失了,肩头只剩下一片光洁。他有些茫然地朝着他原本所在的位置望去,可惜战局实在太过混乱,黑压压的妖鬼淹没了他的视线。
就在焦急的时候,他和一众修士忽然心有所感,猛地抬头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去——
苍穹之上,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裂开来,一道漆黑的裂隙逐渐成形。谢不尘踏出虚空,感应到上百妖族都朝他围拢过来,微微一笑。
他展开手中古朴的卷轴,霎时间,方圆千里皆被笼罩于一片星辉之中!
22. 他们才是真般配!
自从造化碎片与命轮天书融合之后,谢不尘对星辰之力的掌握便加深了不少,本命法宝与星域之间存在的那层联系也变得越发清晰。
得益于此,他想要调动星辰之力也变得简单了不少。
虽然还是白昼,星辰之力无法完全发挥到极致,但要应对底下的妖族已经足够。
星辉洒落之处,空间都仿佛遭到了冻结,身处其中的妖族们动作骤然变得迟缓了起来,犹如深陷在泥潭之中。
这片空间已经在星辉降下的瞬间就被封锁起来,谢不尘冷眼看着一个又一个妖族试图逃脱,却在阵法中被星力绞杀,借助命轮天书和本命法宝不断变换阵法。
凡是跟随青丘旭的妖族,他一个也不想放过!
这般想着,谢不尘控制着阵法灭杀了最后一名妖族。
就在一众修士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场持续日久的激烈战事就这样结束了,星辉散尽,地面上只剩下了累累妖尸。
整个战场顿时陷入了寂静。
“这……这是真的吗?”有人打破了沉默,难以置信地问道。
大多数修士们还没从先前几近绝望的激烈战斗中回过神来,站在原地茫然地看向四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赢得了这场战斗。
“这、这怎么可能?仅凭一己之力,就解决了所有的妖族……!”
“还以为今日难逃一劫,没想到竟然……”
震惊过后,目睹了这一幕的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再看向谢不尘时目光已经变了。
他们原本已经做好了与入侵秘境的妖族血战到底的准备,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战斗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
也有人心生疑惑,秘境里不是有修为限制吗?但想到妖族能够出现在秘境之内,便也明白过来必定是另有办法,既然妖族能进,那么有人能发现别的通道也不奇怪。
只是这样想来,他们的目光又变了。就连两大宗门的人都没有发现的法门却能被他找到,也不知道修为究竟到了何等恐怖的地步。
谢不尘并未理会众人的议论,此时,他的紫府之内正在发生着剧变。
突破至金丹即可开辟紫府,有传言说仙人所辟紫府可以自成小乾坤,但仙踪渺渺难寻,也仅仅只是有一二传言罢了。
每人紫府内部的景象都不尽相同,大多会受到自身道途与本命法宝的影响。谢不尘神识内视,只见紫府之内正犹如沸腾一般不断扭曲震颤,仿佛整个空间都在面临着崩塌的风险。
他的紫府内原本只有一片深邃幽暗的虚空,中心之处存在着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边缘,阴阳两气汇聚而成的河流奔流不息,一边相冲相争,一边被化作本源玄气;同时,本源玄气又无时无刻不再度分化成阴阳二气。漩涡上方,唯有南斗六星投下些许微弱的星辉。
而在此刻,紫府的边界扩张了不少,黑白两色的阴阳长河也变得壮大了起来,不再是一开始那般细小的模样,如今才算真的具备了几分洪涛江潮的气势神韵。
随着阴阳长河的冲击,中心处的漩涡震荡得越发剧烈,一股浩荡的力量自其中传来。
谢不尘正要让身外化身替他警戒护法,却忽然发现就连化身都失去了控制,不受他管控似的只想着重新融入本体。他没有办法,只得放开了控制,任由身外化身与本体合二为一。
众人的情绪刚刚平静下来,就再度陷入了震惊之中!
“周前辈竟是——?!”先前被谢不尘用身外化身换下的碧虚宫弟子目瞪口呆。
也有人早就看出“周寒”的修为与眼界不符,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身外化身,难怪,难怪啊……”
人群之中,有人这样问道:“……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身旁有几名曾被谢不尘与沈清川救下的清霄派弟子,认出了谢不尘的衣着打扮,当即得意道:“这位前辈可是我们大师兄的朋友!亲眼所见,绝对没错……”
更多人则是与谢不尘和化身都没有什么接触,然而这些时日都是化身带领着他们对抗妖族,可以说,驻地中的人全都深受照拂。
现在他们又知道是谢不尘派出化身帮助他们,心里更加感激,对谢不尘除了敬畏之外也多了几分亲近。
一道笼罩在剑意之中的白色身影朝着谢不尘走来,他的气质实在太过冰冷,修士们全都下意识地往后退让了几步,给两人让出了更多空间。
“你来了?”
仅凭气息,谢不尘就能认出他是谁,但谢不尘仍是睁开了眼,朝沈清川看去。
沈清川并未上前,停下了脚步,只是抱剑在那里守候着。
谢不尘也是明白他的好意,微微笑了一笑,便放心地将心神再次沉入紫府之中,全然不顾外界种种。
有沈清川为他护法,他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见到沈清川出现,周围的一众修士又是一阵激动惊讶,清霄派的弟子们表现得最为明显。他们都看谢不尘与沈清川相处自然,更是信任得可以将自身安危全权托付出去,忍不住猜测起了两人的关系。
戚子瑜早就摸到了传八卦唠闲话的最佳位置,笑眯眯地鼓动着师弟师妹们:“大师兄和谢前辈才是真般配嘛!”
“你说是不是,小玉书?”
“就是……!”冯玉书下意识接话,刚说出口却有些傻眼,意识到自己是被戚子瑜坑了。他心有惴惴,忐忑不安地看向同门,却发现竟然没有人对他露出怒意。
一圈清霄派弟子只是突然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罢了。
过了许久,才有一名师弟怯生生开口:“可是,大师兄终究是和小师弟有婚约的。”
“婚约可以解除啊。谁规定有了婚约就必须卖身给他?”另一名师妹气呼呼地出言反驳,“再说了,我辈乃是修士,自然该明白道侣是共求大道之侣。要是能遇到佳人自然是件幸事,但要和某些人结契……只怕是和被水鬼缠上也没什么区别呢!”
她这话一出,那名师弟脸都白了,看样子像是想替江蕴白反驳一二,不过他本就不善言辞,而且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究竟有什么事可以拿来维护江蕴白。
这下,连他自己也有些动摇了。
冯玉书看得好笑,却有些说不清楚是觉得师妹怼人好笑、师弟吃瘪好笑,还是没人维护江蕴白最好笑。
“那师妹名叫薛雅宁,和我一样,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江蕴白。”戚子瑜的声音忽然在他脑后响起,颇有几分阴恻恻的感觉,“她可是在你们峰待了十几年呢!我听说你们峰主近日有意收她为徒。作为峰主弟子……你不会根本不知道有这号人吧?”
冯玉书不由得感到羞愧。
他们全然不知自己的闲谈声都被沈清川听了进去。
沈清川正为谢不尘护法,神识外放,留意着周围人一举一动,清霄派弟子这边太过热闹,由不得他不去注意。
道侣……吗?
一丝极淡的茫然和苦涩划过他的心头,甚至没有引起多少注意,他只是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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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记忆压至心底,不再去关注这边的闲聊,全神贯注地为谢不尘护法。
反正,等他回到清霄派,就会去找掌门师尊解除他和江蕴白的婚约。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我?”冯玉书突然察觉到不对,以他对戚子瑜的了解,只要看到戚子瑜露出这副表情必然是做了什么坏事。
“哪里有?”
戚子瑜将视线从师兄脸上收回来,心里偷笑,面上却无辜极了。
为免冯玉书再多想,他赶紧转移话题:“你说师兄现在是给谢前辈护的什么法?”
冯玉书的注意力果然被他转移了,也有些困惑:“谢前辈的修为不是……”
话还没说完,他和戚子瑜忽然抬起了头,满面震惊——
庞大的灵气朝着谢不尘所在的位置汇聚了过来,他们何时见过如此精纯的灵气,就连大师兄突破的时候也不曾有过!
既然这样,那再往上……就只能是与掌门和长老们一级的存在了!
……
即使已经融合了化身,谢不尘却仍觉得不够,看了自己手中的法器一眼,便将命轮天书与金铃也收回到了紫府里。
果然,命轮天书刚被收回紫府就疾掠至漩涡上方。随着卷轴平展开来,激荡的力量也逐渐平息,变得温和了起来。
卷轴之上浮现出一幅星图,下意识地,谢不尘便觉得自己的紫府之中也该是这般景象。
此时此刻,他正处在一种玄奥的意境之中,一举一动都在受着大道指引,仿佛天地至理尽在掌握之中,一切行动都如清水流动般自然。谢不尘顺着这种指引,调动了阴阳长河的力量。
两气交融,自漩涡之中升起数颗星辰,谢不尘将其各自安置在其应在的位置,原本只是一片幽暗的紫府顿时变得明亮了不少,天穹之上繁星点点,投下的星辉与阴阳长河相互映照。
这样一番操作完毕,漩涡之中仍在孕育着星辰,速度却减缓了不少,大约三五天才能再次产生一颗新的星辰。
终于尘埃落定。
仙修处于金丹、元婴之时,每突破一个境界都是凶险万分,盖因修士心境未稳,难逃七情六欲的纠缠,因而才有雷劫降下,既是淬炼肉身,同时又是在洗练心神。
而在突破元婴之后,修士已离凡俗甚远,除了心魔爆发以外,寻常时候天地并不会降下劫雷。境界突破之时,外界虽有异象,却不会像那般声势浩大。
戚子瑜看着谢不尘周围逐渐消失的星宫幻象和天上降下的金雨,羡慕之余只剩下全然的惊叹:
“当真令人敬佩……今日能够见证这样的人物突破,实在是我等的幸事……”
冯玉书不语,亦是沉浸在谢不尘突破之时天地降下的福泽余韵之中,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体悟大道。
谢不尘睁开双目,就撞进了一双明亮得过分的眼中。
“辛苦你了。”
他看着沈清川,只觉得就连突破之际感受到的大道缥缈也比不过此刻心底的喜悦。
“不要动。”
谢不尘的唇角浮现一抹和煦如春光的笑意,沈清川立刻就愣在了原地。
他并指在沈清川的额前抹了一下,看着一道金光没入了沈清川的额头,满意地点了点头。
“天道的馈赠。”谢不尘笑着解释道,“被我截留了一些,剩下的化作金雨赠给周围的人了。”
他并未强调天道馈赠有多么珍贵,但沈清川已明白他送出的究竟是什么,当即全心投入到体悟之中。
23. 造化碎片
众人都分得了天道馈赠,对谢不尘自是感激不尽。
但受限于天赋心性,不同人在这一场金雨中能够得到的收获也并不相同。单看他们沉浸在体悟状态中的时间长短,就能看出众人究竟从中受益了多少。
沉浸在体悟之中的时间越长、醒得越晚的人受益越多,自然是欣喜万分;那些醒得早的人虽有遗憾,却也只能认命。
大多数人在一两个时辰内就都回过神来,再少些的,不到一个时辰便脱离了体悟状态。冯玉书与戚子瑜已经很是惊人,足足坚持了三个半时辰和五个时辰,才终于结束了对天道馈赠的体悟,周身那种玄妙的气息也随之散去。
不过,众人瞩目的焦点自然是沈清川,随着时间的推移,就戚子瑜都说不出羡慕一词了,只剩下“果然如此”和“不愧是师兄”这两个念头。毕竟差距过大,别说是竞争,就连想着追赶也显得有些荒唐了。
被谢不尘截留下来的天道馈赠不同于金雨,其中蕴含的道韵比之金雨更加凝练。谢不尘清楚沈清川不可能很快就结束体悟,干脆在沈清川身旁坐下,研究起了命轮天书。
得到造化碎片的过程实在太过混乱,他当时甚至没有时间仔细研究造化碎片,就将它与命轮天书融合在了一起。
青丘旭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想在秘境中找到他并不容易。比起追杀青丘旭,现下还是研究好不容易得到的法宝更要紧些。
谢不尘试着将造化碎片从命轮天书之中再度分离出来,尝试了十多种办法也没有什么结果。这时冯玉书已经脱离了体悟状态,替他和沈清川向一众清霄派非清霄派的修士们的解释疑惑去了。
自从沈清川露面以后,那些清霄派的弟子明显挺直了腰板,连日身处于妖族阴影之下的颓丧立刻一扫而空。
亲眼看到活人站在自己面前终究是不同的。之前谢不尘看到书中说等到秘境通道再度开启的时候,此次进入秘境的修士只剩下三分之一还活着,只觉得惨烈,却并没有多少波动。
但他这几日控制着身外化身与这些人接触,外加上清霄派的热闹又让他想起了自己好像也曾有过同门的师弟师妹,再想起书中对这场惨剧却连笔墨都吝啬,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怒意。
三分之一——这还是不算其中有多少人身受重伤,有多少人境界跌落,有多少人根基受损严重,甚至再也没有突破的可能。
假如真让青丘旭如愿以偿,现在正在他眼前的这些人还能剩下几个呢?
谢不尘收回了目光。
思及至此,再看向命轮天书,他突然注意到,与造化碎片融合后,出现在上面的青梧界缩影图中似乎藏着一个极其复杂的阵法!
谢不尘赶紧运转功法,凝神看去。这座阵法先前并未被发现,是因为它结构至简,不同于他所见过的一切阵法。
然而,当他凝聚心神,想要仔细观察的时候,这座阵法却突然变得极其复杂,几乎要超出他的神识所能承受的范围!
——山泽地纪,似乎皆是阵法的一部分;转眼再看过去,却突然间再也寻找不到先前所窥见的阵法回路;随即发现原本简单的阵法还能够再衍化出无数阵法,顿时感觉神识在被急速损耗,而那些阵法时显时隐,根本分辨不出真伪。
这样的阵法……简直闻所未闻。
谢不尘神色恍惚,眉心隐隐作痛,头部似乎要开裂一般,却控制不住地想要放出更多神识。
他此刻并未受到蛊惑,神志清醒无比,但这样的一座阵法放在他面前,哪怕清楚地知道其中的危险,他也根本不愿退缩!
不对。
谢不尘忽然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额前蒙上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干脆地收回了神识。
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动,毕竟命轮天书上出现的这座阵法并非针对他而设,只是他自己的思路出现了差错,陷入了迷障。这回谢不尘不再去看那些衍生出来的阵法,努力让自己的心境回归到了最初发现隐藏的阵法时的状态。
——他最初所见到的阵法结构至简,想要认真研究时,却发现阵法出现了变动,转变成了无数层层嵌套的复杂阵法。一简一繁,这两种阵法自然都是存在的,只不过后一种其实并不需要他过多关注。
“就像是树木的主干和分出来的细小枝叶,想要砍倒这棵树,自然只需要砍断主干……”
这般想着,谢不尘顿时觉得眼前的阵图清晰了许多,阵法之中奇特的回路也并非无法理解。
沉吟片刻,他将灵力灌注其中,逆转了其中两条回路的灵力流动。
命轮天书突然发出微弱的光芒,谢不尘掐诀,构成青梧界缩影图的细砂升腾而起,再度形成了破碎镜面一般的造化碎片。
“这是……?!”
看着造化碎片之上一闪而过的影像,谢不尘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他不会认错,那座古老的建筑和周围生长的奇花异植,赫然就是他得到本命法宝南斗金铃时所闯入的仙人遗府!
他没有忽略随着影像出现的细微的空间波动,命轮天书已是他的法器,此刻与他心意相通,他立刻就反应过来,这道空间波动指向的正是玄渺界!
造化碎片影像与空间波动全都一闪而逝,要是他的修为再低一些,恐怕根本就不会察觉到这二者的出现。
谢不尘将造化碎片重新化作细砂,收回命轮天书之中。这样看来,他要是想回到玄渺界,就需要收集造化碎片。
之前看剧情时,他只是试探着搜集造化碎片,想拿到手之后看看是否有用。但现在知道他回去的契机竟然就是造化碎片……谢不尘思索着,那就必须抢在江蕴白和江蕴白的那几个追求者之前,绝不能让江蕴白拿到造化碎片。
看书中的描写,凡是到了江蕴白手中的造化碎片,最后似乎都会与他“融为一体”……
谢不尘一阵恶寒。
也不知道被江蕴白吸收的造化碎片究竟还有用没用?
即使有用,谢不尘也绝不会带一个江蕴白打开玄渺界的通道。
他现在都不想再见到江蕴白的那张脸了!
“前辈?”
谢不尘抬起头,看见了戚子瑜那张笑眯眯的脸。
想了想这是沈清川的师弟,他放柔了声音:“有什么事吗?”
没想到戚子瑜自来熟得很,下一秒就坐在了他的对面,笑得让人有些发毛地问道:“前辈在苦恼什么?”
谢不尘突然不想说话了。
他的身外化身这几日和冯玉书戚子瑜两人接触得最多,现在看着戚子瑜的笑,就知道他找上门来大概率没什么好事。
自来熟的戚子瑜却没觉得冷场,自己续上了话头:“我随便猜猜,前辈苦恼的事准是和我们宗门那个倾国倾城祸国乱世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小师弟有关——”
“我和你师兄要苦恼的事,十之八、九都和江蕴白有关。”谢不尘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作为沈清川的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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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子瑜自认为还是比较会读冰山情绪的。可面对谢不尘,他却只觉得浑身发毛。
眼前的修士明明气质温雅,眼中含笑,似乎极好相处的模样,但对上谢不尘的双眸的时候,他瞬间就觉得自己像是被看透了一般,就连有些乱七八糟的闲聊都有些说不出来了,更别提试探的话了。
谢不尘轻笑出声。师弟果然就是师弟,怎么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有江蕴白的消息。”他盯着戚子瑜,见他目光闪躲,更加肯定,“你知道他和谁在一起,在做什么。不仅如此,这件事还叫你更厌恶他了,是不是?”
戚子瑜呆住了。
“嗯嗯嗯!”
他只能疯狂点头。
谢不尘已经半日没有看过书中剧情有什么更新了,但提起江蕴白,反正也就那么点事,用不着思考他就能猜得出来。按时间节点计算,范围更是缩小到了只有那么一两件的程度。
就是不知道究竟是和谁了。
他也并不是特别想看那些东西,比起那些文字,他还是更好奇戚子瑜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谢不尘看着戚子瑜,心想他在满门降智的清霄派还能保持正常人的思维模式,着实不易。而且,无论是在原著中还是在江蕴白那里都仿佛隐身了一般,从来没有进入过主角所在的剧情里,运气似乎也比他好多了。
“你怎么知道的?”谢不尘问。
“这个,呃……前辈您就别追究了,别问,反正是独家秘法,就靠这个活着了……”
戚子瑜满脸都是难为情,故意表演出一副极其夸张的样子,不料他刚说完,就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师弟?”
“师师师师兄——???”
戚子瑜猛地抬头,只觉得自己要被吓得魂飞天外。
转头看向谢不尘:“前辈,你怎么没有把我师兄放在禁制外边?”
“为什么要?”谢不尘正经地反问,唇角的笑意却泄露了他真实的情绪。他和沈清川对视一眼,发现沈清川也微笑了起来。
这一瞬间,他们仅凭眼神就心有灵犀地完成了一次交流:
——“师弟这种存在吗,不拿来逗就没有意义了。”
——“他确实,嗯,很有趣。”
谢不尘设下的禁制自然不会将沈清川视作外人,相反,戚子瑜才是那个处处受限的人。因此,他根本不知道,就在他没说两句话的时候,沈清川已经走出了体悟状态,在一旁看着他出糗。
看到沈清川,戚子瑜一下子就连坐姿都端正了过来。
“既然师兄来了,呃,反正你们要知道我是支持你们的,所以废话不说了直接说重点!”
戚子瑜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试探谢不尘和师兄的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了。虽然人人都有八卦之心,但真让他在师兄面前八卦还是太恐怖了点。
“我知道江蕴白现在在哪里,我还知道他和妖王青丘旭在一起,怎么做你们看着办吧,我先走一步!”
说完,戚子瑜就直接跑了。
“支持我们什么?”谢不尘困惑。
“他怎么知道江蕴白在哪里?”沈清川还是有些介怀戚子瑜刚才所说的“独家秘法”“就靠这个活着”究竟是什么。
“等等,他刚才是不是说,‘妖王青丘旭’?”
谢不尘望着戚子瑜离去的方向,神色有些微妙。除了他们之外,此时的修真界,谁会知道青丘旭是妖王?
24. 干的这是人事?
“这地方……不是我们刚进入秘境时发现的灵泉泉眼吗?”
沈清川看着留影石记录下来的影像,心中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这处灵泉泉眼藏在海水之中,又位于相对贫瘠荒凉的秘境南端,很少有修士会去那里。即使需要在附近寻找什么东西,也很难发现水下的泉眼。
可江蕴白先是想要夺取造化碎片,现在又发现了灵泉。即便是再气运加身的人,他也从未听说过有谁像江蕴白这样,未做丝毫努力,就有大把机缘自动送上门来。
他其实并没有怎么特意关注过江蕴白,再说了,江蕴白的修为一直都比他低了几个大境界,即使江蕴白得到了什么机缘,大概率也入不了他的眼。正因如此,沈清川居然从未发现过,江蕴白的运气似乎好得有些过分。
“真巧。”谢不尘看着江蕴白醒转过来就是在灵泉泉眼中心,身上不重的伤势很快就被治疗完毕,也不禁感慨道。
他从来没见过哪个修士像是江蕴白这样,几乎就是在被天道追着送机缘。
上次,他助沈清川取走鹤鸣后,江蕴白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栖霞谷洞府内部;现在江蕴白直接出现在灵泉中心,相比之下,似乎也不算太奇怪。
可能这就是主角?
就像江蕴白那诡异的万人迷体质一般,但凡是个男人,见了江蕴白以后都会像是被控制一般疯狂迷恋上他。
谢不尘从未羡慕过江蕴白追求者众多,相反,还暗笑过江蕴白被尘缘纠缠却反而引以为荣;但变成机缘就不一样了,哪个修士不眼馋这样送上门来的机缘?
“他的追求者中,竟然没有一个人对他生出过嫉妒之心?”这才是谢不尘觉得最古怪的事,“有多少为了争夺机缘导致反目成仇的例子?那些人眼看着江蕴白这样顺风顺水,居然不会觉得心境不平?”
沈清川想起自己曾见过的一些景象,也觉得古怪了起来:“我确实从未见过。”
“不仅是别人,就连我自己也是如此,总觉得不管是什么样的异宝,能够被他拥有,反倒是一种荣幸。甚至无需他开口索要暗示,就会有人主动给他送来他想要的东西。”
说到这里,沈清川有些许懊恼,但并没有太多后悔,莞尔道:
“确实很古怪。我曾劝过他,受人恩惠便是与人因果牵连,将来还是做些事还清了比较好,不过他似乎从未想过此事,在那之后我便不怎么管他了。”
“不论如何,我现在已经看清了他的为人,更不可能与他再有半分瓜葛,”沈清川顿了顿,“回到宗门之后,我会恳请掌门,解除我与江蕴白的婚约,并将此事昭告天下。”
他早就想将这个决定正式地告诉谢不尘了,那日被江蕴白挟恩图报,沈清川就想到仅仅解除婚约恐怕还不够,以江蕴白的品行和向来的做法,只要他不强行将此事昭告出去,江蕴白就敢在外继续欺骗别人。
谢不尘听他这样说,自然赞同,要不是秘境大门定时开启关闭,早就该与江蕴白割席了。
但他有些担心:“你们掌门会同意吗?”
沈清川与江蕴白的婚约就是在掌门的推动之下才定下的,因为这个缘故,谢不尘对清霄派掌门一直心怀警惕。谁知道掌门会不会也被江蕴白蒙蔽?
沈清川垂眸。
“掌门确实偏宠江蕴白,但只是看在江蕴白体质特殊,当年又是为了救我才导致病症爆发——”
沈清川神色微变,眸中蒙上一层阴翳,过了一两秒才继续说道:
“他为人向来公正,我录下了江蕴白替青丘旭骗取造化碎片的影像,递交戒律堂,只要能够证实,掌门绝不可能包庇他。”
“但愿一切顺利。”
谢不尘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着清霄派掌门修为境界究竟有多高,要是非要偏袒江蕴白,他能不能逼迫人家把婚约解了?
他自忖保命手段够多,论起斗法也能算是久经磨炼,但想想掌门到底是多年化神,能不起冲突还是不起的好。
听罢,沈清川沉默片刻,缓缓道:“他那日提起的,我被困寒崖、他为了救我而不慎误食赤阳花一事绝非事件真相。那个时候,他看我闭目不语,就以为我已经陷入了昏迷,却不知道我是吸收了太多寒崖之中的冰寒灵气,导致自己陷入了封冻状态,虽然无法控制身体,神识却并未受影响。”
“他找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察觉到了,之后,我用神识看到他在冰洞之中仔细寻找许久,特意找出那朵赤阳花,主动服下,这才导致天阴之体的病症被激发了出来。”
“我信你。”谢不尘语气坚决。
谢不尘当然相信,他都能想象得出来江蕴白当时肯定是兴奋得不得了,满脑子想着又能温暖后宫,又能刷好感度,还能给自己加病弱属性。一开始没有找到赤阳花,江蕴白还气急败坏地转来转去,找到赤阳花之后就立刻吃了下去。
没办法,书里都有。
“他怎么会真心救人?凡是被他救下的人,不都是自动欠下了一笔将来必须十倍百倍奉还的人情债?”
谢不尘想想书中情节,即使是对于青丘旭这种让他觉得杀之后快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江蕴白实在是把他坑惨了。
青丘旭第一次打破界壁时受到了极大的反噬,妖力尽失,变成了一只普通的狐狸,被知晓剧情的江蕴白蹲守到了,捡回去疗伤,自此以后,青丘旭就开始在暗地里为江蕴白跑前跑后。
沈清川一愣:“我当时只觉得他的行动有些不对劲,开始就是像是知道我在哪里一样,直接朝着我被困的冰洞而来,完全没有寻找的迹象;主动服食赤阳花更是怪异,好像并非为了找我,而是专程冲着这花来的。但他之前已为我做了许多事,似乎是真心对我好,我便替他隐瞒了下来,没想到后来所有人都认定了他的说法,就再也无法澄清了。”
“我早该意识到,寒崖之事过后,在旁人眼中就成了我欠他的,而我再额外照顾他些什么,在旁人眼中也成了我应该做的事。甚至就连破例为他和灵兽放行、让他们进入藏书阁,也变成了一件正常的事。”沈清川轻抚鹤鸣剑,激越的剑鸣显示出他的情绪极不平静。“如果当时我被重罚,或许就能早些意识到错误。”
听到沈清川提起藏书阁,谢不尘想起了什么。
他记得,其中一片造化碎片似乎正是与清霄派的藏书阁有关?
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有和沈清川说过造化碎片的事,谢不尘略一思索,开口道:
“是关于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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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碎片的……”
……
江蕴白看着青丘旭漂浮在灵泉之中,身上的伤势也恢复得极其缓慢,不由得有些心急。
青丘旭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真是废物。”江蕴白忍不住这样心想。他甚至不屑于再看青丘旭一眼,只觉得一身的血和伤口非常吓人,凄惨得让他连对战损的爱也没了。
不过,还好他当时被意外传送到了这里,才没有受那三人的争斗波及。要是青丘旭能打过师兄和那个陌生修士的话,他倒是不介意刺激一下师兄,让他好好看看,多的是人喜欢他、追求他,师兄居然还不知道珍惜。
江蕴白越想越气,在心里将谢不尘、沈清川和青丘旭三人都骂了一遍,骂得都有些倦了,便想起来之前对他态度好转的鬼帝萧铭业和痴心不改的天剑宗少主孟玄诉了。
他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再和孟玄诉联系了,一来是身在秘境之中,传讯并不方便,又有青丘旭跟在他身边将他看得很紧;二来则是他占据剧情优势,知道孟玄诉会在这段时间入魔,之后一统走向式微的魔道,成为魔尊。
江蕴白想要的是来自霸道魔尊的宠爱,可不是想待在一个随时有入魔风险的人身边胆战心惊。即使知道他的体质或许能让孟玄诉入魔时少受些痛苦……那又怎样?
如果说之前他还考虑过趁机刷刷好感的话,那么见到青丘旭完全妖化、凶相毕露的样子以后,江蕴白就断绝了这个念头。
“书里面的黑化攻都是在入魔之后才找上主角的……那么我这么做也没什么吧?”江蕴白给自己找好了借口,忽然看见青丘旭起身朝着他身边走来。
在这几人中,青丘旭是讨好他讨好得最多的,做的事也最合他的心意,江蕴白想了想青丘旭的体贴,心下已经有了决定:只要青丘旭不提出什么太过分的要求,他也可以稍稍满足一下青丘旭。
灵泉之中,青丘旭睁开了眼睛。
为了不吓到江蕴白,他将体表的伤口能修复的尽数修复,不能的也用法术遮掩起来。
做完这些,青丘旭走到江蕴白身前,竖瞳之中闪烁着一丝红光:“沈清川居然背叛了你,看你伤心,我便觉得无比心疼。只不过,我被你师兄和他的姘头所伤,想要快些疗伤……双修是最好的法子。”
怕江蕴白不同意,他补充道:“何况我修为下降,又该怎么保护你呢?”
江蕴白早就酝酿好了情绪,听到青丘旭提起“双修”,立刻放下心来,看来剧情还没有走得太偏。他抬起头,懵懂道:“双修?双修是什么意思?”
……
停。
谢不尘看着记录在留影石中的影像到此为止,松了一口气。
他已经受够了,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两个人究竟想干什么。
再看向一旁,发现沈清川的反应比他还大,竟然一副沾了脏东西的模样,拿出一块冰蚕丝绢反反复复将鹤鸣剑擦了三遍,直到灵剑都有些受不了,清鸣着飞了起来,想要回到他的丹田。
沈清川猛地站了起来,周身环绕着冷冽锐利的剑意,面带怒色:“意图夺宝一事还勉强能算是修士之间的竞争,现在明知妖族杀了这么多同道,竟然还要帮妖王恢复力量,简直不知死活!”
25. 请停止你的表演
“师兄!?”
江蕴白神色惊慌,不自在地掩了掩领口——看似是这样,可站在谢不尘的角度,却是他故作不经意的样子,将领口扯松了些,露出脖颈上的点点红痕。
他能够如此确定江蕴白确实是故意的,自然还要多亏了命轮天书。
在朝着灵泉泉眼赶来的路上,谢不尘就让命轮天书再度开始显示书中内容。江蕴白身上的古怪太多,非要与江蕴白正面接触,他直觉还是一直开着命轮天书更有保障。
除了他的眼睛有些受污染吧。
在他的神识笼罩范围之内,任何细微的变化都会被轻易察觉到,他的部分神识都锁定在沈清川的身上,发现他对江蕴白的行为毫无察觉,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谢不尘确定沈清川如今对江蕴白只剩下敌意,但一想到先前他为江蕴白做过的那些事,想到江蕴白做了他那么多年的师弟,那么多年都以他的道侣自居,就忍不住想让沈清川再多看到一些江蕴白的阴暗面。越多越好。
两行人狭路相逢,周围一片荒沙乱石,动起手来也不会伤及无辜。
沈清川手中提着凶光凛然的鹤鸣灵剑,眸光冷淡,一身利落的白衣随风飘曳,这样的姿态与他昨日杀尽群妖时的身影何其相似,而近来几日饱饮鲜血的鹤鸣也在锋刃边缘泛起一层妖异的绯红。
他显然是已做好了随时动手、杀人见血的准备。
谢不尘却仍觉得沈清川展露出来的厌恶还是不够明显,不能叫江蕴白彻彻底底地断绝了那些乌七八糟的念头——
【江蕴白恶狠狠地瞪了沈清川一眼,却见他没有丝毫触动,连愧疚也不曾有,顿时有些气了。】
【他已经听青丘旭说了,那名青衣修士的修为要比师兄高得多。他早该想到的,像师兄这种修为就是一切的人,会为了提升修为攀附上大能也不奇怪。】
【“不过,那青衣修士气势不俗,想必是身居上位……师兄竟然愿意屈身侍奉,果然是已经被迷了心智。”江蕴白心里有些难受地想道。但他又想,是师兄先背叛了他,而且竟然还能够为了讨好大能做到这种地步,师兄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让人敬佩的师兄了。】
【他现在越发相信苍溟帝君所说的了,师兄确实只该是一道化身而已,苍溟帝君才是书中那个真正爱护他的人。江蕴白现在看沈清川,只觉得他现在的冷淡或许只是在强撑体面,不愿叫人知道他做了禁脔这种肮脏勾当。】
【不过,师兄既是个没有情趣的剑修,又是那么一副冷冰冰的性子,即使能讨好得了那位大能一时,恐怕也没有办法讨好一世。】
【他有了主意,就当是为了报复师兄好了。江蕴白慌慌张张地遮了遮领口,却笨手笨脚,反而不小心露出了那些暧昧的痕迹。】
【见那青衣修士的目光望了过来,江蕴白心中得意——他就知道,比起那种又冷又硬的剑修,谁会不喜欢他这样的呢?】
谢不尘微微挑眉。
在江蕴白心里,所谓大能究竟是个什么形象?未曾通过心魔考、随时都会像兽类一样发、情的那种吗?
再说,即使没有看过留影石中的记录,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江蕴白刚刚可是和妖王双修过吧?
这可是在妖族有计划地残杀修士的情况下,江蕴白丝毫不觉得自己令人作呕?
他厌恶地摩挲着手中的金铃,要不是江蕴白和最后的那件事情有关……他恨不得现在就杀掉此人。
显然,青丘旭也发现了江蕴白的动作,本就含着恨意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猩红的眼珠中充满了占有欲。
他也能够看得出来,江蕴白现在心中最属意的对象早已经不是沈清川了,也并不是他,而是谢不尘,是这个……比起沈清川更让他痛恨、恐惧的人!
与谢不尘目光相对的瞬间,青丘旭更是被谢不尘眼中的玩味给刺激到了,一瞬间没有掩藏住暴戾阴暗的情绪,体内的妖力也失衡了片刻。
“果然也是这样,又是一个心魔缠身的例子……”谢不尘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只是觉得江蕴白的举止尤其好笑,他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会觉得在合欢道魔修到处跑的修真界,只是露个脖子就能把人勾引得神魂颠倒?
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之喜,只是一个眼神,竟然就把青丘旭刺激得暴露了出来。
谢不尘眯起眼睛,漆黑纤长的睫羽拢住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流光:“妖族往往怠于修炼心境,心魔缠身也不奇怪,怪就怪在这心魔气息特殊,与之前的百川商会管事王昉身上的气息极其相似。”
神识延伸入名为“司命”的金铃内部,在这一套可以拆开使用的本命法宝之中,他最常使用的便是最为强力的司命。
刚才趁着青丘旭妖力不稳,他直接以司命金铃为主,照虚玉镜所制造幻象为辅,从青丘旭体内剥离出来了一缕浓黑的烟雾,将其困在了司命金铃内部。
在遗府之中的时候他就能和沈清川联手重创青丘旭,更别提他后来还突破了一个大境界,青丘旭现在的修为与他相差太大,完全没有发现他刚才做了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东西与当日从百川商会管事王昉体内剥离出来的东西一模一样,他观察片刻,很快就发现它实际上并非烟雾,而是有些像是无数飞虫聚合在一起的产物。
而那些微小的“飞虫”,实际上是无数纠缠在一起的符文。
这些黑红的符文呈细长的模样,显得诡异瘆人,与他见过的那些符文又不尽相同。但谢不尘已有决断,他本来就无需破解这些符文,直接以《两仪化生诀》功法将其逆转为本源玄气即可。
谢不尘又从捕获的黑雾中抽出了几丝,试验过去,果然全都在他掐诀之时化作了玄气。
他为剩下的黑雾又加下几层禁制,将其死死困在司命金铃的空间内部,眼睫颤动几下,心情复杂至极。
——江蕴白的这些爱慕者中,除了沈清川之外,全都有此心魔缠身的症状。
如果他所料不错,这心魔并非如寻常修士一般生发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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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而是域外天魔特意种下的种实。
在玄渺界时,他就曾从师尊那里听说过域外天魔有一门奇术,可在修士体内播下心魔之种,其威能乃是下界魔修所不能企及的。魔道始立,最初是一些剑走偏锋的奇才有感于修士在修道途中备受天魔侵扰,于是反其道而行之,仿照天魔的种种法门开创了修魔之途。然而魔修以人身修魔,终究无法与诞生七情六欲之中的天魔相比,因此魔修一途凶险无比,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过,这也只是对于魔修来说的。
玄渺界的魔修都有前辈传下的功法秘籍可以依照,即使修魔也只算是纵情恣意,行事莫测却并非无迹可寻。三大魔修宗门更是各有一套飞升前辈传下的修魔体系可供参考,并非不能将其与发狂之人等同。
相比于魔修,半道入魔的堕魔之人带来的威胁更大,毕竟谁也不知道那群疯子究竟会做什么。
在谢不尘看来,青丘旭就是那随时可能陷入疯狂的堕魔之人。
气氛已经剑拔弩张,三人都已准备动手,只有江蕴白浑然不觉,仍在卖力地表演着。
他对沈清川哭哭啼啼道:“师兄,你还要我怎么样?我都这样了,你难道还不愿意放过我吗?”
【……他娇小的脸蛋微微皱起,绯红的眼角滚下一串串晶莹的泪珠,绝美的容颜上满是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了的痛苦,仿佛整个人都要破碎了一般……】
谢不尘看腻了这些翻来覆去都差不多的描写,不论江蕴白做了什么事,首先都会描写一大段他的美貌;最关键的是他从未在江蕴白身上感觉出半分美貌,因而这大段的文字就变得可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水文的手段?
向评论看去,他有些意外地看到了一些不同的声音。
【用户某:早就想吐槽这个主角了,现在做的事不完全就是挟恩图报?我看前面的剧情,师兄当初遇险,他好像也没干什么有用的事吧?就说给宗门传讯让人来救他们这么一件小事,主角试了三天也没有成功,最后还是等到师兄醒来之后救他出去的。】
【****:你没事吧?蕴白可是救了他的命,对救命恩人就这个态度?】
【**:对对对,小白宝宝当初就不该救他,让他自生自灭好了,怎么这年头救人还能挨骂了?】
【用户某:我什么时候说救人也要挨骂了?我说的是挟恩图报,你们到底看没看过剧情啊,要说救命之恩,主角已经被师兄救过三四次了,早就抵消了。主角这几章里面已经拿着寒崖剧情的救命恩情威胁师兄两次了,还人情债也不是这个还法吧?】
【****:我只看出来你打了这么多字都在给沈开脱,轮到白宝了就到处都是刺可挑,别太恨了。】
【**:我不管,反正小白宝宝就是人美心善,妨碍到宝宝的麻烦去死。】
谢不尘默然。
难得,评论区还有正常人存在。
笑罢,他就见一道寒光掠过,直指青丘旭而去!
26. 真正的主角
胜负几乎转瞬即分。
谢不尘没有出手,他想着剑修大多都是好战分子,毕竟剑道本来就需要自杀伐里磨炼出来,而沈清川自从得到鹤鸣剑之后剑意越发凝练,已到了要突破境界的边缘,正是需要对战经验的时候。他本来也不怎么喜欢动手,现在更没必要掺和进去。
以他如今的眼力,看得出来青丘旭根本不是沈清川的对手。
他没有想到的是,青丘旭居然会这么快就落败下来。
眨眼间,鹤鸣的笼罩着淡淡月辉的剑锋上就沾染了猩红的妖血,这件造型雅致的武器此刻彻底展露出了它的凶残本色,在青丘旭的胸口洞穿了一个鲜血淋漓的洞。
而握着它的那只手也宛如白玉雕成的一般,然而人间工匠又怎能比拟天地造化孕育的钟秀,谢不尘看见了袖口内的一截皓白,随着沈清川抬腕,剑尖向上挑去,展露出来了更多。
青丘旭的胸口忽然钻出了大量浓黑的烟雾,谢不尘猛地一惊,却见一道白虹划过,劈开了那诡异的秽物!
精纯的灵力自剑尖之上震荡开来,肃清了周围四溢的黑雾。
谢不尘控制不住地上前了一步。
踏出去这一步,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沈清川回过头来,有些疑惑地看向了他。因为姿势的缘故,沈清川微微歪着头,漆黑的发丝瞬间流泻下来,搭在肩头,与刚才的凶残模样反差鲜明。
“没什么。”谢不尘不能够确定他刚才的发现是真是假,摇了摇头,“那黑雾有些古怪,等到回去我再给你说。”
他取了青丘旭的妖丹,见妖丹几乎是四分五裂,表面布满了无数大大小小的裂纹,而最致命的一条则让这枚妖丹近乎完全开裂成两半,正是沈清川刚才所为。
“果然是在这里。”
谢不尘在青丘旭的妖丹内发现了黑雾留下的痕迹,只不过这残留的痕迹如同开了灵智一般,刚一被他触碰到就立刻消散了。
他朝江蕴白瞥去一眼,但很快又被自己的猜测逗笑了。
——这些心魔之种的背后必定有一个幕后控制者,就在刚才,谢不尘还猜测起江蕴白会不会就是那个控制者。但看江蕴白的样子,这种猜测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在沈清川出剑的瞬间,江蕴白就被吓傻了,青丘旭的胸口被鹤鸣剑贯穿的瞬间,他更是双膝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这回也顾不上什么脏不脏、姿势雅观不雅观的了,一张脸都因为巨大的惊惧而扭曲了起来。
江蕴白曾是最好面子的,什么时候都要维护住自己在其他修士眼中的美好形象,何时像这样不顾及自己的外貌过。
谢不尘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看着青丘旭的尸身,对沈清川说道:“鬼帝萧铭业阴险狡诈,见势不妙,便计划着保全自己实力,鬼界之人善于隐匿,但一定还有大量鬼军藏于秘境之内。”
“要是有青丘旭的残魂侥幸逃了出去,恐怕会成为鬼界一大助力。”
“你我二人各自用手段再确认一下,保证他确实已经魂飞魄散。”
他其实是眼看着青丘旭魂飞魄散的,只不过这么多年稳健惯了,在玄渺界时又看了太多奇诡手段,早就形成了必须反复确认敌人死没死成、死没死透的毛病。
沈清川很听话地照做了,不过他会的探查手法也就那么几种,想到谢不尘说话时语气认真,又思索了一会儿,干脆屈指在鹤鸣剑上轻敲,自剑身之上又分出数道剑影,组成了一个剑阵!
谢不尘感受到身侧剑意勃发,往这边一看,替青丘旭默哀三秒,就连死后都不得安生,随后也掐诀念咒,对准青丘旭尸身而去。
江蕴白的意志刚刚回归了一点点,就听见他们在讨论该怎么处理青丘旭的尸身,看沈清川的样子,似乎是想将青丘旭再杀一次,忍不住悲愤地喊出了声:
“你们……!”
沈清川不愿意再搭理他,仿佛没听见一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两人攻势落下,灵光消散,这下真是青丘旭真是在世间不留一丝痕迹了。
谢不尘又施法处理了这附近交战过的迹象,清除了沈清川留下的灵力痕迹,眨眼间竟变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们怎么?”谢不尘听了江蕴白的话觉得好笑,处理完这一切,反问道,“你难道还要杀了我们给他报仇吗?”
江蕴白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他、他只是想谴责一下他们的行为,报仇……青丘旭作为原书的攻三都打不过这两个人,他怎么可能替青丘旭报仇?
再说了,青丘旭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从来没想过要替青丘旭报仇啊!
江蕴白偷看了沈清川一眼,怯生生地开口,脑子里却在飞速回忆原剧情:“我……我没有,我只是……”
【糟了糟了,怎么会这样?现在这个情况不对吧?沈清川怎么可能杀得了青丘旭?】
【原剧情里,沈清川作为攻一确实要比其他几个要厉害一些,但那不是在“苍溟帝君”的状态下吗?前期的沈师兄怎么可能啊!还有他身边那个人,难道是书里没有提及的角色?坑人啊,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原著怎么能不把他写成后宫之一啊,这下好了……】
【不对,还是说其实是后宫起火了,两个攻一起跑了,还害死了另一个攻?该不会真的是萧铭业或者孟玄诉换了张脸来我面前炫耀吧?】
“别‘只是’来‘只是’去的了,连话都说不清楚,没人想听你解释。”谢不尘见江蕴白越想越离谱,竟然还误以为他是萧铭业孟玄诉那两个废物小人,语调当即阴沉了下去,打断了他,“你最好乖乖解了和沈清川的婚约,要是敢耍诈不从,到时候你会死得比青丘旭还惨。”
看着江蕴白那张似乎哪里都很精致、但却因为没有一点神韵而显得俗气的脸变得扭曲,谢不尘冷冷一笑。
占着沈清川的婚约对象的名头占了这么多年,早该从这个位置上滚下来了。
他心情大好,看着命轮天书中的一片痛骂也觉得舒爽了不少,更是挑了些把他和沈清川放在一起大骂特骂的评论,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不得不说,有些评论的想象力实在是让人称奇,竟然能从被江蕴白被疯狂追求的文字中抠出来沈清川早就背叛江蕴白、和他勾搭上的“证据”——
【*****:这对狗男男该不会早就勾搭成奸了吧?太**了!在寒崖事件之后沈就疏远了宝宝一段时间,该不会在那个时候他就和这人勾搭上了?】
谢不尘有些无语地看着这行字,他那个时候都还没有来过青梧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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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看越觉得有意思,他都不知道,自己和沈清川之间居然还能被曲解成“一心只有修为的无情剑修甩掉竹马师弟,主动勾引神秘大能投怀送抱”的关系?
投怀送抱这种事,真的可能出现在沈清川身上吗?
谢不尘盯着沈清川看了又看,在心里想象出几个模糊的影子,但很快,谢不尘自己就开始觉得别扭得过分,忍不住把这些荒谬的图景一一戳破。
果然是没法想象。
简直荒谬。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微风拂过,一阵冷冽清雅的香气袭来,谢不尘只觉得心跳都要停滞了。沈清川的容貌极俊美却也极冷,犹如高山上积年不化的皑皑冰雪,只有双唇带着些艳色。他凑得有些近了,谢不尘连别过头去都有些不敢,生怕任何细微的动作都会导致两人鼻尖相碰。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被那些评论臆想出来的东西给影响了,不然他脑子里怎么会全都是“投怀送抱”几个字?谢不尘有些许慌乱,却也舍不得将视线移开。
没想到先移开视线的是沈清川。
谢不尘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容貌对沈清川有多大的影响。
刚才,沈清川只是在冲动间忍不住向他贴近。然而,在意识到谢不尘的脸几乎要与他紧贴在一起之后,沈清川顿时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
他应该守礼……作为清霄派大弟子,他的一举一动皆为宗门表率,可是……
两人心中全是杂乱的思绪,好像都有什么话想要说,却始终无法组成完整的句子。恐怕就连他们自己也无法理清现在的混乱复杂究竟因何而起。
谢不尘环住了沈清川的手腕,没有施加多少力度,发现沈清川并没有要抽出手的意思,他稍稍用了点力,马上就要握住——
“师兄,你真的做了这种肮脏的勾当!”
江蕴白再也受不了了,连对两人的畏惧也抛之脑后,高声喊道。
他穿书以来,一直都是众人目光的中心。无论是迷恋他的也好,嫉恨他的也好,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集中在他的身上。
他什么时候见过像这样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的人?!
这两人之间的氛围……竟然还敢如此……如此像是故事真正的主角!!
这一点,才是江蕴白破防的真正原因。
谢不尘察觉到沈清川似乎想要将手抽出来,立刻紧紧地攥住不放,他发现沈清川的身体有些颤抖,顿时觉得心疼。
没想到这个动作却刺激了江蕴白,只听江蕴白不管不顾,继续大喊道:“在你眼中,修为就这么重要吗?值得你去自荐枕席,值得你去干用身体侍奉人的事?!”
一字一句,似乎都是对师兄的控诉,只看他愤怒的样子,好像是真心实意地在替师兄感到不值。
谢不尘不悦的情绪已经积攒到了极点,没想到有人比他动手更快,沈清川已经朝着江蕴白打出了一道剑气,并没有冲着要害去,而是擦着江蕴白的身体掠过,狠狠地割破了他的右臂。
所以,沈清川不是伤心得发抖,是气得忍不住要动手了?
谢不尘突然反应了过来,愣住了。
该说果然是剑修,还是他自己想太多了?
27. 秘境惊变
谢不尘看江蕴白表演也看烦了,更不想看那些乌七八糟的文字和评论,袖中白芒一闪,江蕴白就被一道散发着森然寒气的锁链绑了起来。
“你和妖族勾结,置同道安危于不顾,已经犯下大忌;现在又在这里编排是非、恶意诋毁同门。”
他看着挣扎不得的江蕴白,顿了顿。眼看着丝丝缕缕白色的寒气钻入江蕴白的体内,很快就让他冻得不住颤抖,谢不尘却没有多少报复回去的感觉。
好歹也是金丹修士,这点寒意又能算得了什么?
江蕴白的怒火早就被吓得散尽了,没了愤怒与怨恨,这下更觉得冷透骨髓。也许是被冻得清醒了点,他的脑子终于变得灵光了些,突然福至心灵,叫道:
“你这是故意报复我,你是要给我师兄报仇!”
他并不清楚眼前之人对那段经历究竟知道多少,但笃信沈清川那时已经昏迷,自己的行为也没有任何差池。转动眼珠,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改了改:
“因为寒崖对不对?我、是我不对,让师兄在寒崖待了那么久,可是我的修为也只……”
打断他话音的是一道在空中划过的圆弧的紫白电光,是一截用灵力凝成的长鞭。
“咳咳咳……”
打在人身上的闷响声过后,江蕴白痛苦地弯起了腰,咳嗽着吐出了血来。
谢不尘向来柔和如水的双眸已覆上霜雪,他手中持着那条长鞭上竟覆盖着威力十足的雷属灵力,一鞭抽下,江蕴白身上已是焦黑一片。
他收起长鞭,让锁链将江蕴白绑得更紧了些。
见江蕴白似乎还想再说什么,谢不尘直接封了他的口,不让他再发出半点声音。
“你要是真觉得自己有什么冤屈,就到你们门派的戒律堂里说去。不过,要是再敢胡乱攀扯、败坏谁的名声,就我出手惩治。”
江蕴白现在连恨都恨不起来了,甚至不敢抬头。先前他觉得谢不尘的容貌有多么俊美逼人、气质有多么温润出尘,现在就有多么畏惧谢不尘。他已经完全被打懵了,只觉得雷霆之威似乎还残留在体内,五脏六腑都要焦糊一片。
从来没有人对他下过这么狠的手。
这里甚至没有旁人,没有能够为他撑腰、站出来保护他、谴责控诉声援他的人……只有这个冷血残忍的修士,还有……师兄。
他这时才意识到,沈清川似乎真的对他很好很好。
江蕴白的心情自然没人在意,沈清川的目光扫过谢不尘手中的长鞭,若有所思,传音问道:“天雷?”
“只是模仿我突破金丹时的雷劫意蕴罢了。”谢不尘抬眸,唇角上挑,眼中的冰霜很快就消融不见,只剩下盈盈波光,泠泠清辉。
沈清川想了想,又问道:“劫雷之力对心魔有奇效,你怀疑他心魔深重,才会如此?”
“确实是这样,但不止如此。”谢不尘早就想将心魔之种的事告诉沈清川了,等他们回到清霄派,他少不了要借用清霄派藏书阁的时候,不如早点将事情都说清楚。只是现在实在不是说正事的时候。
“这样看来,他本人倒不像是有什么心魔。大概只是心性不佳罢了。”沈清川的目光始终都在他手中长鞭上,神色似乎有些复杂,开口问道,“可以让我试试吗?”
“你要抽江蕴白?可以啊,不过我怕他再挨一下就死了。”谢不尘有些诧异,但很快就爽快答应了。
——既然是有这么多机缘的主角,那么肯定也不会死得那么轻易吧?
这么想之后,谢不尘很轻松地就放下了对江蕴白会不会提前丧命的担忧。
他散去灵力,手中又出现了一张符箓。
这鞭子并非实物,算是他研究出来的一个小术法,沈清川若是想用,还是用符箓比较方便。
沈清川缓缓地睁大了眼睛,有些无措:
“不,我是想让你用在我的身上。”
谢不尘猛地一惊,疑心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陷入了幻境里。
沈清川移开了视线,也觉得自己提的要求实在奇怪,解释道:“那天与青丘旭交手时曾飞来两道红光,离开栖霞谷以后,我便没什么感觉了。但那东西实在诡异,我担心会是什么与心魔相关的手段。”
或许是因为提及了那日的诡异一幕,鹤鸣剑突然颤动了起来。沈清川连忙安抚起了灵剑。
一旁,站着不知如何是好的谢不尘。
这个理由听起来确实很是正当,但真要叫谢不尘做来,总觉得气氛实在古怪。
而且他也不想让沈清川挨这么一下。
“探查心魔还有别的办法,你我这几天不是都试过了吗?没有什么结果。除了模仿了劫雷意蕴之外,这个术法也没有什么可取之处,无论试还是不试都不会有什么区别。”谢不尘说道。
“不,我……”
沈清川眉峰紧蹙,他望了过来,天际,一道电光闪过,霎时天地皆白,谢不尘借以看清了沈清川眼中积郁的血色。然而,这并非心魔,并非入魔的征兆。
在他的记忆里,也有这样的一幕……
不是心魔……
那么,到底是什么……?
谢不尘努力稳住心神,他发现自己的记忆之中居然存在一段完全空白的时间,就在他当初得到南斗金铃之后。而他则无比确定,那时必然发生了什么,
“不可闻,不可见,不可传。昏昏默默,方可受兮。”
似乎有人的声音曾经这般对他说过,或许正是留下南斗金铃和《玄气化生诀》、传承予他的清衍真人。这下,谢不尘能够肯定,他那时候得到的肯定不只是这两样东西。
偏偏想要回想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竟然什么也想不起来,就连刚才浮现了一瞬的模糊印象也在消失!
他眼看着沈清川举起了剑,鹤鸣难掩兴奋,还未被挥出,剑锋两侧已激荡起层层罡风。
锋利的长剑在天光之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丧失了任何阻拦的意图,只是袖手旁观,看着沈清川用出了这惊世的一剑!
这道剑光极快,快得超越了一切凡间修士所能反应的速度;又极慢,剑锋周围的时间似乎也随着它的穿过而停滞了下来。
——绝非此间能见,也绝非沈清川现在所能使出的一剑!
剑光穿透了江蕴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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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膛,响起了碎瓷般的声音。
谢不尘嘴唇微动。
那个答案似乎已经到了他的唇边,然而,他的思绪突然被剧变打断,来不及反应,他下意识闪身躲开——
周围的空间霎时绽开数百道裂隙,每一道空间裂隙都散发出极度可怕的力量,要不是谢不尘反应及时,本命法宝与所领悟星辰法则皆与空间之力有莫大关联,他恐怕会在这瞬息间就被破碎的空间分割成数段!
坠入虚空的最后一刻,他只看见了一道白色的衣角,甚至都没能多停留片刻,确认沈清川的安危。
……
与妖族的战事虽然结束,但不论是清霄派还是其他宗门的弟子,大多都没有离开。
这次的秘境之中发生了这样的事,见过了妖族的恐怖,几经生死,众人都已经没了历练的心情,只盼望着秘境能够快点开启,好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将妖鬼两界的意图上报宗门。
好在清霄派家大业大,传承时间也久,统管弟子自有一套章程,冯玉书便依照门中条例组织仍要和他们组队的人。
“这段时间下来,你管家倒是管得越来越熟练了?”戚子瑜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冯玉书停下了脚步:“什么管家?”
“没什么没什么!”戚子赶紧赔不是,甚至还拿出一道封禁符作势要贴在自己嘴上。
见冯玉书没有真的生气,他收起符箓,道:“你也知道,我知道的八卦啊、密辛啊、小道消息啊什么的都太多了,这难免就有些学杂了。”
冯玉书并不理他,只是问:“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大师兄呢?”
他左找右找都找不见沈清川在哪里,有些焦虑,担心会不会又出什么事。
离秘境开启只有五天了,他怕大师兄和谢前辈是被事绊住了,会赶不上离开秘境的时间。
戚子瑜心态极佳,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准是跟谢前辈一起去干一些对心情有好处的事情去了呢?不用担心。”
他其实根本没有这么肯定。他现在心里慌得很。
“该死的天赋能力……怎么就这么不靠谱,该灵的时候不灵,不该灵的时候……”
想起了什么,戚子瑜的脸都绿了。
——他交给谢不尘和沈清川的那个留影石里没有辣眼内容,但他全都看到了啊!那段影像怎么可能是自己断在那里的,明明是被他专门截断的!
他的神兽生涯可是和这两人绑在一起的,他绝对不能容忍自己做出什么愚蠢操作,导致这两人拆伙!
好在冯玉书没有再问,否则他这血脉稀薄的假白泽也只能张口瞎编了。
就在戚子瑜刚刚放下心来的时候,整个秘境都剧烈震颤了一下,紧接着,一股可怖的气息自秘境极北端爆发,如同潮水般翻涌过整个秘境,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一般。
分明没有杀意,可那种恐怖的压迫感足以让任何人吓得双膝发软!
戚子瑜脸色大变,从储物戒中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大型飞舟,喊道:
“别慌!能载下所有人,上船!赶紧上船!!立刻就走——!!!”
28. 幻境(1)
有人接近。
谢不尘苏醒过来,睁开了眼睛。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于一间稍显朴素但相当清雅的房间之内。
打量片刻,谢不尘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虽然不知道杀死江蕴白后为何会出现那些空间裂隙、自己又是如何到了这里,但他现在应该正身处于幻境之中。
即使是放在玄渺界中,他对于幻术幻境的了解也算是中上,但说来也奇怪,他竟然没怎么亲身体验过这种规模极大的幻境。谢不尘神识外放,发现幻境之广远超他的想象,一切景象也都真实无比,让人生不出怀疑之心。
不过,他拨动腕间的铃铛,没有丝毫声音传出,这是只有在幻境之中才会出现的情况。
“这么大规模,这么精致的幻境,应当不会被人拿来作为临阵对敌时的手段吧?”谢不尘摩挲着床柱,触手是一种细腻如玉的温润感,还散发着能够安神的淡淡馨香,似乎有清心之效。他动作稍顿,仔细辨认,发现果真是玉心木。
谁这么奢侈,居然拿玉心木来做床?
想了想自己的家底,对比未免太过凄惨了些。
“不过这样一来,基本可以确定,‘我’在这个幻境之中另有身份。”谢不尘打量着镜中自己的形貌,脸没有变化,一身衣服却换成了他极少穿的白色,衣料也都是些让他忍不住感叹“谁这么有钱”的料子。
“好在神识和修为还维持原样,已经算是运气极好的了。”
谢不尘听人说过这类幻境,大多都是大宗门内供弟子破除迷障、修炼心境所用,有些人甚至都会忘记自己是谁,在其中经历另一段人生。
那人是御剑过来的,但来得并不快,终于落在了峰顶上。
“谢师兄,掌门有令,请您现在就前往主殿。”
御剑过来的矮个子师弟对他的态度很是恭敬,谢不尘想了想,或许是幻境怕他找不到那个什么逢云阁在哪,特意送来一个可以提问的工具人?
他斟酌了下语气,问道:“为什么叫你来了?”
幻境给他安排的这位师弟果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答道:“咳……这不是掌门让我务必把您叫出来吗,说是让我烦也要把你烦出来。”
谢不尘笑了笑:“我难道很难叫吗?”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
矮个子师弟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说漏嘴了,迎着谢不尘的目光,最终还是没忍住交代了:
“其实掌门叫你过去,是希望师兄你能过去破一下大殿前的阵法,给我们示范一下,证明那几座阵法不是破不了,只是我们太菜了。”
“但师兄你上次不是说了,只要你把这个阵破了,掌门过段时间就会再出个更复杂的放门口,到时候就没完没了了……”复述着“谢师兄”的话,他也觉得很有道理,“所以师兄你就死赖在这里不出来。”
“确实。”谢不尘点了点头,看着矮个子师弟的目光和善了许多。
——果然是个单纯的,一下子给他泄露了不少消息。
听起来,他这位师尊和他的关系似乎还挺不错的,能纵容他在这里待着,也没有什么强硬的命令。
而且,好像是个一心研究阵法的人设?
这种人设的掌门,应该不会凶残到哪里去吧?
“那你们呢?你们希望我去吗?”他猜“自己”和这些师弟师妹们的关系应该也不错,换了个角度问道。
一听这话,矮个子师弟顿时变得眼泪汪汪:“谢师兄,你真的不能劝劝掌门放过我们吗?别说是我们了,连几位长老都没能破得了啊!”
“是吗,说详细点?”谢不尘来了兴趣,他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地想去试着破阵了,只不过,既然师弟提起来了,他还是多打听点消息比较好。
八卦吗,人最爱听八卦和讲八卦了。
他这么一问,矮个子师弟立刻就兴奋地讲了起来:“丹峰长老是最先去的,但她好像不知道怎的,直接就被困住了,等了三天阵法主动把她吐出来了。据丹峰长老自己说的,她在里面闲得都开始把丹药当糖豆吃了。”
“剑峰长老是第二个去的,但掌门设下的是剑阵,他一过去就忍不住打了起来。但他当然是打不过掌门的,战了两天两夜,掌门嫌他妨碍我们尝试破阵,把他赶走了。”说到这里,他打了个寒颤,“我们哪会破阵啊!”
“别气馁。”谢不尘看热闹不嫌事大。
“师兄你别开玩笑了。”矮个子师弟苦着个脸,继续说道,“后来就是我师尊了。”
“他发现戒律堂人手不够,一查才发现是有人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了,去找了掌门,让掌门把阵法撤了。但掌门不同意,两人谁都不愿意先低头,最后达成一致,条件就是我师尊先破阵试试,真的不行的话掌门再把困进去的人都弄出来。”
谢不尘问道:“也没成功?”
“当然没有,我师尊他不是一向不擅长这种东西吗?”矮个子师弟显得有些疑惑。
“那阵峰呢?”谢不尘想了想,问出了这个问题。
矮个子师弟彻底傻眼了:“师兄?你真的没事吧?阵峰峰主不是你吗?”
谢不尘:“?”
原来是我?
看着师弟害怕的眼神,谢不尘有了主意,反问道:“真的吗?我好像不知道啊。”
矮个子师弟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停留在了无语上:“师兄,你不会是指望着能靠装傻充愣混过去吧?”
“逗你玩的。”谢不尘已经问清了他想知道的东西,挥挥手,“拖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我现在就过去。你去向掌门复命吧。”
“好,好的?”
……
大殿的位置很好找,谢不尘落在了地上,顿时被热情的呼喊声淹没。
虽然并不好听吧。
——绝大多数都是鬼哭狼嚎,一群师弟师妹们都是一副“救星终于来了”的表现,但谢不尘怀疑,比起让自己好好地走过去破阵,他们更想干的事是像水鬼一样拖自己下水。
看那些涌过来的人就知道了。
反应了片刻,谢不尘突然意识到,掌门似乎只有他这么一个徒弟?
也就是说,在门内所有人的眼中,他除了是救星以外,还因为挨师尊的牵连,约等于罪魁祸首?
可惜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周围已经围上了密密麻麻的一圈人。
谢不尘也不敢硬生生把他们赶走,更要紧的是,他发现这群师弟师妹中,有不少修为都高得离谱。
——你们都元婴了还这么不稳重真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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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十丈左右的距离,他生生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是把过于“热情”、激动的人群劝开,灌了一脑子嗡嗡作响的哭诉:
“师兄,求你劝劝掌门吧,我师尊上次没战尽兴,现在开始逼着我们剑峰弟子加倍努力了,我们的压力一下子变大了好多,这剑峰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我被困在里面三天啊三天!三天什么也没法干,我甚至开始研究怎么用丹炉做菜了!”
“师兄,这样下去真的不行啊!我还没学会御剑飞行,现在大殿前面有阵法挡着,要去哪里都不能抄近路了。我不要绕这么远的路啊!”
“师兄,你和掌门有什么私密爱好求求你们私底下玩,我们不想知道你们到底在逢云阁捣鼓些什么……!”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谢不尘总算甩掉了他们,站在阵法之前,他的心境犹如止水,没有丝毫紧张的波动。比起幻境之中的那些同门情谊,阵法才是他最熟悉的东西。
没有任何特殊的准备,就像是再平常不过一样,他踏入阵法之中。
……
长呼一口气,谢不尘抬起了头。
现在已经是第二十三天。
到了他这个境界,自然无需像那些低阶修士一般为吃饭休息发愁,之前他也有过闭关数十年的经历,又对阵法极感兴趣,丝毫不觉得无聊。
亲身入阵之后,他才明白幻境给他安排的那位“师尊”说,这座阵法不是破不了的,并不是在哄人玩。
入阵之后,他并未立刻着手破阵,探查良久,终于在这座复杂得让人无从下手的阵法中找到了规律——
常规情况下,但凡想要破阵,修士们都会寻找阵法的薄弱点,这种方法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只是布阵之人设计得相当精妙,但凡有人想要破坏阵法的薄弱处,都会引起阵法的变化,使得前面的努力全都付之东流。
寻找薄弱点本就消耗心神,而且根本就是无休无止,这样几次折腾下来,大部分人都失去了继续下去的心气。
“真正的关键不在这些看起来薄弱的地方上,”谢不尘推演了最后一次,已经确定自己的想法,“而是在‘起始点’上。”
第一重阵法的回路极其简单,它的起始点是一个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节点,简单到几乎所有闯阵之人都能够将其破除。
而在破解它之后,第一重阵法变化成为第二重阵法,立刻就比第一重时复杂了数倍。然而,它实际上与第一重阵法同源,能够应用在第一重阵法上的回路规律,自然也可以用来找到第二重的薄弱点。
接着是第三重、第四重……每一次阵法的构造都有极其巨大的变化,然而再怎么变化,回归最初,也只是一个极简单的回路。
足足七七四十九天,他才终于破解完阵法,从阵中出来。
不过这些时间,他并未全部用来破阵。随着一重重阵法的破除,他对阵法之道的体悟逐渐加深,终于有一瞬,谢不尘心神微动,紫府之内的星辰随着他心念而动,霎时排列成了全新的图景。与此同时,谢不尘觉得某种桎梏松懈了不少,顿时心中一喜,原本可能会停滞许久才能够突破的小境界,居然就这样有些松动了!
刚破阵而出,他就接到了掌门的传讯,让他立刻前去逢云阁。
29. 幻境(2)
逢云阁是掌门居所,就在宗门大殿之后的一座清幽的小峰之上。院落之中没有多少装饰,然而山中树木葱茏,清泉流淌,山下云雾缭绕,环境雅致至极,因而使其显出了一种素雅而大气的美感。
谢不尘破阵之时正是夜间,今夜月色极好,清辉照耀得整个逢云阁都蒙上了一层盈润的光。
他沿着石径一步步走来,步伐不疾不徐,举止流畅自然,让人看不出他此前从未来过此处、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全然陌生的。
站在门口石阶之下,谢不尘忽然间发觉此地的星辰之力格外活跃,抬头望向天穹,察觉到眼前的逢云阁似乎与漫天星辰间存在着某种无形的联系。
这个念头在心中转过一遍,他不再多想,缓步行至门前,恭恭谨谨地行礼,声音平和而清朗:“弟子谢不尘拜见师尊。”
既然幻境给他安排了一个身份,他就尽量揣度着这个身份应该有的言谈举止行事,避免让人看出什么破绽来。
“进来吧。”
这是一道极冷的声音,淡漠得仿佛不含一丝属于常人的情绪,仿佛自九天之上降下。谢不尘隐约有种熟悉的感觉,却很快就像是被刻意模糊了一般,想不起来究竟在何处听过。
谢不尘抬起了微微垂下的眼眸,看见逢云阁的大门已经打开,便起身向门内走去。
明亮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洒落在地上,倾泻一地霜雪。
掌门正站在窗边,望着天上明月。他身着白衣,又被月色披上了一层缥缈的纱,墨黑的发丝顺着挺直的脊背垂落;并非有意为之,浑身却仍透出一股肃杀的气势,像是一柄在鞘中仍难掩锋芒的利剑。
思及这数日在阵中所得的收获,谢不尘的目光落在掌门的背影上,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敬意和热切。他受益良多,将其当作师长也并无不可,只是看这幻境的样子,这座宗门或许早就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不由得有些可惜他无缘与掌门本人见面。
“为何用了这么长时间?”
掌门缓缓转过身来,他的面容在冷寂的月色下显得更加清冷,仿佛是冰雕玉琢而成。
“沈……!”
谢不尘心跳一滞,紧闭双唇,咽下了脱口而出的名字。
这人和沈清川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怎么会?!
掌门已经坐在了桌旁,闻言,眉尖微蹙,却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很快便恢复了淡然的模样:“没大没小。”
看谢不尘还在站着,他将语气放缓了几分:“坐。你可有什么修行上的问题?”
再是满腹疑惑,谢不尘也先顺势坐下,听掌门问起,便将早就准备好了的回答说出了口:“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只是觉得现在根基还不够稳,就打算先压一压境界,再花些时间好好打磨。”
掌门气势虽盛,却对他先前的行为没有过多苛责,谢不尘就明目张胆地打量起了掌门。
没有办法,不是他不想做得隐蔽点,只是两人修为差距太大,他做什么都会被掌门发现。这样一来,遮遮掩掩反而不如直接放在明面上了。
这样一看,掌门和沈清川之间的区别其实还是挺大的。也许是因为修为高低差距的缘故,也许是因为他救了沈清川,和沈清川待在一起的时候谢不尘从未觉得他的性子有多冷、有多拒人于千里之外、有多不好接近。
面对掌门时,他最直接的感受便是冷傲,压迫感极强的冷傲。即使谢不尘早已从打探的消息中推测出来掌门待他很好,甚至有些时候都算得上纵容,他无需担忧;可亲身面对掌门时,却只剩下了不敢放肆的敬畏感。
他突然有种好笑的想法,觉得掌门在他眼中的形象,说不定就是沈清川在他那些师弟师妹们眼中的形象。
至于苍溟帝君……单看外表自然也是极其相似,但将他和沈清川以及掌门比较,谢不尘只会觉得可笑。
如果说幻境之中的掌门和沈清川如此相似,让他心生疑惑的话,那么看过掌门之后再想起苍溟帝君,他只觉得苍溟帝君像是拙劣地模仿了沈清川的这张脸,内里与外在不匹配到了极点。
听到他说担心根基不稳,掌门微微颔首,对他的回答表示认可:“你有这般心性就好,修炼一事,终归还需你自己上心。”
谢不尘立刻扬起一个笑容,答道:“弟子谨遵师尊教诲,不敢有丝毫懈怠。”
随即又解释道:“我只是在破阵时感到收获良多、常有体悟,因而不愿过早出来,特意等到将所有感悟都消化完毕之后再开始真正着手破阵,这才会在阵中待了足足四十九天。”
“既然是这样,”掌门顿了顿,再看向谢不尘时,他的神色已经变了,竟然和沈清川平日里看向他的神情出奇地一致,“我先考校一下你对阵法的掌握。”
见谢不尘神色奇怪,他又问道:“现在就开始?”
谢不尘:“……”
他后悔了,真的已经后悔了。
……
掌门已经考校完毕,让谢不尘松了一口气的是,掌门并没有再用那些复杂的阵法考验他,而是真的只是在检查他的阵法基础扎实与否。
“为师很满意。”一连串考验下来,谢不尘全都通过,掌门的神色也愈加温和。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虽然很是细微,却足以让人惊讶。
谢不尘趴在桌子上,累得连答话的心情都没有了。他现在已经习惯听一个和沈清川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自称“为师”了,最开始的那点别扭感早就消失不见了。
——到底谁家好师尊会这么逼迫徒弟啊?怪不得掌门名下只有他一个人。
这时,一把极美、极轻灵的剑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剑身之上萦绕着淡淡的雪色光辉,犹如月华流转,照亮了谢不尘的眼底。
是鹤鸣剑。
他顿时惊讶抬头,只听见掌门说道:
“我说过,你若能通过我的考验,我会开放藏书阁最上一层,《万星归玄诀》就放在那里。”
谢不尘明白了过来,他已经通过了幻境考核,拿走功法之后,应该就能直接脱离幻境。
这不知名的宗门还真是出手阔绰,只是通关了他们的考核而已,给出的奖励居然是一部功法。至于考核只是破阵,为何还要造出一整个宗门的幻象,他隐约有种直觉,如果进入幻境之人没能靠自己破解阵法,或许还要在幻境之中真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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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地体验一番弟子生涯,直到真真切切地接受了传承。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恭敬地行了一礼,这一次,却不再已师徒相称:
“多谢前辈,晚辈定当不负前辈所望。”
幻境之中的一些事物已经不再真实了,窗外的月光、房中的香气、细微的风声渐渐消失,只有掌门和鹤鸣仍然真实得让人无法怀疑他们是幻象。
掌门果然不作回答,只是继续说道:“藏书阁最上一层的钥匙正是我的佩剑鹤鸣,我将鹤鸣给你,你带着它过去吧。”
他垂眸,极其珍重地轻抚过剑身,见状,谢不尘突然感觉心中一空,产生了某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掌门反手将鹤鸣的剑锋送入了自己的胸膛,喷溅而出的鲜血顿时染红了雪色的剑锋!
“……!”
谢不尘想要接住那个倒下的身影,然而就在他触及掌门身体的瞬间,幻象就已经消散,落在他手中的是被染成了妖异血红色的鹤鸣。
握住鹤鸣的那一刻,谢不尘顿感天旋地转,周围复杂的宗门幻象全都消失不见,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熟悉的断壁残垣。
正是他和沈清川发现鹤鸣时的洞府。
谢不尘意识到了什么,看着四周漂浮的浮岛、破碎的殿宇,出奇的熟悉。正是他在幻境之中所见的宗门一角。
他感到心底传来一阵阵钝痛,思绪仿佛都要随之停止下来,恍惚之间,一座浮岛漂浮到了他的面前,上面的建筑还算完整,正是那个宗门的藏书阁。
谢不尘沉默不语,提着血色的鹤鸣剑一步步走上藏书阁,最高的一层果然完好无损,禁制仍在发挥着作用。然而,在触碰到鹤鸣的瞬间就被破除了。
最高层中只有一枚玉简,散发着莹莹灵光,谢不尘伸出手,玉简自动飞来,落入了他的手中。
……
谢不尘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于一座简陋的石室内,沈清川就坐在他的身旁,却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醒了。”沈清川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动静,转过身来。
再次看到他,谢不尘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突然升起了一种莫名的冲动,想要紧紧地抱住沈清川。
“你……”
被抱住的一瞬间,沈清川身体僵硬,整张脸却都不争气地红了起来。感受到谢不尘的发丝扫过他的脸颊、谢不尘正在他的肩窝处磨蹭,他更是觉得浑身都在发软。他害怕谢不尘会突然抬起头来看见他脸红的样子,但碍于两人姿势的缘故,只得也伸出手,环住了谢不尘。
伸手触碰到谢不尘的身体的瞬间,他只觉得自己隐秘的心绪再也藏不住了,随时就要直接爆发出来了。
好在,谢不尘同样心神不宁,并未注意到他的异常。
谢不尘抱了沈清川一会儿,才终于觉得安心了许多,不论幻境之中的掌门究竟和沈清川长得有多么像,最后那一幕又有多么的……但反正都只是幻境罢了。
这样想着,他抬起了头,视线却突然触及了一片妖异的血红。
谢不尘脸色煞白,死死地盯着鹤鸣月华般的剑锋,在它的中心处,多出了一道刺目的血痕。
30. 秘境之主
“鹤鸣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变化?”
谢不尘饶是心中不安,也并未放任那些思绪作乱。不说幻境之事仍疑点重重,就说即使真有什么大事发生,也不过事来心应罢了。待到问清原委之后,才好再做打算。
沈清川拿起鹤鸣,谢不尘立刻就发现这把利剑比之先前气势更盛,甚至只是目光触及,就会让人生出切肤之感。
“这里不知是哪位前辈留下的传承之地,我与无数剑修幻影对战,通关之后,便被人传授了一套剑术,等到醒来之后,鹤鸣就变成了这样。”
提及所得,他的脸颊上浮起一层兴奋的红晕:“这套剑术精妙无比,甚至远胜过我派最上乘的剑修秘籍,更难得的是,似乎与我的‘道’极其契合。”
虽说立道多在化神,但有些天赋异禀的,在元婴期间就会选定自己的道途,更别说只是隐约的感应,两人都不觉得奇怪。
“没有看见别的?”谢不尘松开了手,略略坐直了身子,问道。
“没有,看来你我二人的经历又有不同。”沈清川立刻朝着他看来,清冷如霜的双眸深深望进他的眼底,反问,“你看到了什么?”
感受到他的关切,谢不尘的心微微一颤,随即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轻声答道:“我也是收获良多,不止得到了那位前辈在阵法一道上的传承,更是得到了一部功法。除此之外,我还——”
刚想要提起那与沈清川极其相像的掌门,他就在突然间失去了声音。
沈清川皱起了眉:“是有禁制?”
“确实是。”谢不尘微微一怔,没有料到禁制的存在,只是这样却让他更坚信掌门与沈清川之间必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他不打算再提掌门的事,转而从头开始讲起进入幻境之后发生的事,果然,只要不想着说出掌门的形貌与他同样为鹤鸣的佩剑,禁制就不再发挥作用。
“不过,再怎么描述肯定也比不上亲眼见到。”
说罢,谢不尘拿出了照虚玉镜,按照记忆,还原了他在幻境所见的宗门。
他带着沈清川进入其中,沿着他在幻境之中走过的路线重走了一遍,最后,当他想要带着沈清川去看看掌门所居的逢云阁时,幻境迅速地崩塌了起来。
“走吧。”还是沈清川对他摇了摇头,“也许是那位前辈不愿让太多人知道他的身份,也许另有原因。不论如何,我们还是以前辈的意志为先,不要过多探究。”
谢不尘轻叹一声,散去幻境,收起法器。
“也不知道外面如何了,秘境通道恐怕早就已经关了,只是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没有多少有用的线索,他不去想那些了,将话题转到两人现在的处境上。
打造这间石室所用的石材与传送阵外的那些岩石一致,能够隔绝神识,石室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更没有机关暗格的存在。这里显然已经没有什么探查的必要了,两人商议之后,便打开了唯一的一扇门,朝外走去。
沿着极其单调狭长的石道走了不知多远,两人终于来到了一座空旷的大殿内。
刚一踏进大殿,谢不尘立刻看见两道红光从他与谢不尘的身上飞出,没入大殿中央耸立的一根石柱之中,随即,他就感到额前一热。
霎时间有大量的信息涌入了他的脑中,将其梳理完毕,谢不尘明白过来,那日被青丘旭当作偷袭手段掷出的两道红光根本就不是什么害人的物事,反倒是送上门来的机缘!
他的沈清川接受的传承都来自于同一位前辈,不止如此,整座秘境竟都是那位前辈的所有物。
前辈不知是被何人所害,早已身死道消,临死时滴落的鲜血化作了数枚鲜红的晶石,由于不甘传承断绝,他将其设作了开启考验的钥匙。
那位前辈自是正道中人,血液之中所蕴含的力量亦是至清至正,青丘旭处在堕魔边缘,既无法通过初步的考验,又被其力量所伤,才会觉得那东西危险至极;作为选择传承之人的钥匙,晶石具有择主的特性,在青丘旭看来自然就像是无从防范一般。
晶石择主之时,他和沈清川就都通过了初步的心魔考验,之后,在沈清川杀死江蕴白时,正式的传承考验才算开始。
至于为何会在杀死江蕴白时开启,或许只是赶巧了而已。
而刚刚额前发热的感觉,正是通过考验之后,得到的另一件奖励——
现在,整个秘境都归他们所有了!
沈清川稍慢一些,但也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恢复了平静。
“这下倒是不愁没钱了,”谢不尘笑了笑。
成为秘境之主以后,两人对秘境中的每一个角落都变得了如指掌。
“库房之中有你需要的东西吗?”他问沈清川。
沈清川查看一番:“没有。”
其实也没有什么谢不尘特别需要的东西。
一来是库房里确实不剩下什么东西了,二来则是他和沈清川的法宝品阶都已经算是最顶格的一档的了,相比之下,其他的东西就不太能入得了他们的眼了。
“秘境之中的妖族早就死差不多了,至于鬼族,鬼帝倒是反应得挺快,早就带兵撤了出去。”谢不尘冷笑道。
萧铭业倒是比青丘旭聪明得多,也识时务的多,一察觉到不对就悄悄走人了。谢不尘还有些可惜,要是萧铭业还在秘境里,就凭他们现在秘境之主的身份,让企图入侵的鬼族大军全部折在这里也不是不可能。
他却感受到了一股极专注的目光,抬起头,发现沈清川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应该还记得吧?”
他无端觉得沈清川的语气有些令他发毛。
“关于妖鬼两界的计划、关于妖王和鬼帝、关于江蕴白、关于你为什么会像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你说过会告诉我的。”
谢不尘轻咳一声,忍不住别过了脸:“还是等到出去之后再说吧……”
“秘境屏障有几处破损,是被妖鬼两界联手破开的,如果不修补好,有可能再被他们找到机会进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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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我可不想让他们祸害这里,我们还是先各自负责几处,将屏障修补好吧。”
十日后。
秘境屏障终于被修补完毕。
由于秘境屏障并非一次就能修补好的,需要反反复复修补,导致花费的时间延长路数倍。
修补屏障之余,谢不尘还另外修复了一些原有的阵法。大多数地方的布阵手法都让他觉得极其熟悉,不只是与他在幻境中接触过的“掌门”相似,更是与他的手法异常契合,修补起来很是顺利。
唯有一点不同,就是他发现原本的布阵之人严重偏科,杀阵最佳,防御次之,至于日常类型的阵法……只能说能用就行。
谢不尘将宗门遗址清理了一遍,发现了还能用的药园和药园里面糊弄至极的阵法,心说这该不会是直接买的通用阵法吧?
他干脆把药园里的阵法重新规划了一遍,看着恢复生机的田地,很是赏心悦目,就是不知道该种些什么。
种常用丹药的丹材吧,太过浪费;种品质高些、难以养育的吧,他又怕自己和沈清川没有那么多时间照料,到时候还不如把它们丢到秘境里、任其随意生长长得好。
这段时间里,两人也不是没有尝试过想要出去。
外面形势不明,沈清川忧心宗门,奈何海渊处的通道再也无法使用了。
或许是秘境之中动静太大,那处通道被损毁严重,根本连修复也修复不了。
正因如此,谢不尘度过了来到青梧界以后最悠闲的一段时间——
修复屏障——修复/布置阵法——修炼——修复屏障……就这样循环往复,规律极了。
修炼过程中,他发现《万星归玄诀》竟然是能与他的原本功法相辅相成,心中疑惑更甚,却始终缺少了一根能将所有发现联系起来的线索。
在此期间,随着他对秘境的掌控力越来越强,命轮天书竟然也发生了变化。原本由细砂构成的地图此刻正有一片区域散发着荧荧微光,正是秘境通道所在的灵龟岛及其周围的一片区域,谢不尘尝试了一下,发现他竟然可以通过命轮天书对这部分亮起来的区域进行操纵,就好像这些区域变成了可以随意摆弄的沙盘一般。
他并未做出太大的改变,只是借着命轮天书,将自己的两个化身直接放在了秘境之外,另外再在附近的山中设下了心的秘境通道。
第十一日,两人离开秘境,立刻前往清霄派。
……
还未落下,沈清川就发现清霄派内外的氛围不同往日,山门处的守山弟子人数增多了一倍,往来之人脸上皆是紧张肃穆的神色。
“这种时候,即使是你,要带外人进去恐怕也是不易,”谢不尘看着已经戒严的山门说道,“这样,你先回宗门里去,我去在山下小镇。正好,我也有些东西需要验证。”
能被选为守山弟子的都是些恪守门规、铁面无私的人,沈清川清楚这点,也不愿让谢不尘遭受无谓的盘问。
临别之时,两人约定好碰面之地,各自分头行事。
31. 魔祸(1)
夜色中,巍然屹立在峭壁之上的清霄派山门显得格外庄严肃静。
供低阶弟子行走、从山脚一直延伸到真正的清霄派山门的白玉石阶被缥缈云雾隐去。这些云雾虽看着毫无杀机,但意图从此处走上去的人都会被困在其中,别想再往上踏出半步。
沈清川一看便明白,必定是事关重大,令宗门高层觉得此时外界形势危险,这才会修为较低的弟子们上下山的途径。
他向前望去,高耸入云的山门在月光之下投下深沉的影子,正上方悬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上书“清霄派”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散发着强烈的威压;山门之前的最后几级阶梯上,几乎每隔五步就守着一人,另有数队守山弟子身穿月白道袍,警惕地巡视着四周;淡青色的屏障笼罩在整座清霄派之上,隐隐有灵光流转。
整座宗门都笼罩在一层紧张肃穆得近乎压抑的氛围中,其中还夹杂着几分不明显的不安,仿佛连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
沈清川不禁为之侧目,他已经许久未见过这般严阵以待的景象了。
“站住,什么人!”一名守山弟子突然厉声喝道。
沈清川的身影刚一出现在山门处,立刻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守山弟子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剑尖指向沈清川,极其警惕地提防着此刻出现在山门外的来客。
沈清川停下脚步,他的目光平静如水,没有任何波澜。没有听见声音,守山弟子们的神色间顿时透露出明显的紧张和戒备。
一队守山弟子迅速围拢上来,手中的武器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虽然其中有不少人都认出了沈清川,但在这种紧张的时刻,他们不敢有丝毫大意,生怕眼前的大师兄会是敌人假扮而成的模样。
“是我,沈清川。”沈清川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与此同时,动作从容不迫地凌空画下一道秘符以证实自己的身份。
他的身份玉牌碎掉了,此刻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
符文一触及门外笼罩的淡青屏障,屏障上就泛起了层层涟漪。
见状,守山弟子们纷纷一愣,随即迅速交换了下眼神。
“大师兄!”一名守山弟子惊喜地叫出声来,他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喜色,“你终于回来了!”
“大师兄?”
“真的是大师兄吗?!”
越来越多的窃窃私语声响了起来,其他守山弟子也纷纷收起了警惕的神情,他们迅速收起了武器,恭敬地行礼:“大师兄,您能够回来真是太好了!”
沈清川微微顿首,算作回礼,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温和:“辛苦了。宗门的安全,多亏了你们的维持。”
他神色从容,但心中却在思索着所见到的景象与众人难以掩饰的紧张,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沈师兄,掌门有令,所有峰主及其弟子必须即刻前往议事大殿。”这队守山弟子的领头人接到了什么传讯,立刻前一步,语速极快地说道。
沈清川眉头微皱,掌门的命令来得如此急切,看来宗门内外的形势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峻。他朝着议事大殿的方向御剑而去。
……
与此同时,谢不尘已经来到了山下的小镇。平日里,这里因为离清霄派极近、沾了不少第一宗门的光,无论何时都热闹非凡;现在,他刚踏入镇中,便顿时感到有一股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气氛扑面而来。
“听说了吗?据说是天剑宗的人入魔了,好多宗门都被他们攻破了!”谢不尘朝道旁看去,只见一个声音嘶哑的老者低声说道。
老者尽力让声音不那么颤抖,却难掩焦虑:“我只是凡人,有幸得仙师庇护,从风城逃到这里,要是再……”
他咽下了马上就要说出口的不吉之语,摇了摇头。
“是啊,现在修真界大乱,我们这些人可怎么办才好啊!”另一个声音明显发着颤,谢不尘朝那人看去,他的身上同样没有丝毫灵力,与老者不同的则是他世代都居住在这座小镇之中。
谢不尘眉头紧锁,他走过小镇中心稍显空荡的广场,虽然战场离清霄派仍然很远,镇子及附近都没有任何交战过的痕迹,但不安的情绪早已随着镇中每一个人的闲谈扩散了出去。
他的神识铺展开来,笼罩着整座小镇,将镇中的动静尽收眼底,本人则找了一座茶楼,登上了最高层,坐在了栏杆边朝下看去。这个位置正好可以将下层的食客和出入大门的人都收入眼底。
也许是因为售卖的都是灵石的缘故,这间店面里面没有什么凡人,都是些修士。谢不尘一眼望去,便发现这些修士中几乎什么人都有,有中小宗门的弟子,有独来独往的散修,还有衣着较为华贵、来自于附近几个小城中的修真世家的家族子弟。
“天剑宗的魔头们来了,我们的宗门...没了。”一个声音低沉的中年修士对着身旁的人说道,眼中满是绝望。
“我听说了,连天剑宗的少宗主都入魔了,现在整个宗门都乱套了。”另一个修士接过话茬,语气中带着一丝恐惧。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天剑宗也是个大宗门啊!怎么会在一夜之内,几乎整个宗门的人都入魔了呢?!”中年修士看着跟在他身边的小童,连连悲叹。
他原本是玄净宗的长老,玄净宗则是个依附于天剑宗的小宗门。中年修士想着自家子侄天赋心境都只是一般,去了大宗门也顶多当个外门弟子,说不定会被人欺负了去;而要是进入他所在的玄净宗,他作为长老,总能庇护住自家子侄,便让族人将人送了过来。
没想到半年不到,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玄净宗靠近天剑宗,人员死伤极其惨重,现在已经与灭门无异。万幸他护住了侄儿,现在才没有更加懊悔。
中年修士悲叹声刚起,一旁就想起来了一道尖细的声音,一名长得极像老鼠的修士阴阳怪气道:“天剑宗是大宗门,清霄派也是大宗门……谁知道清霄派会不会步天剑宗的后尘呢?”
“你!你说什么!”
一名头发杂乱、背着玄铁长刀的修士拍案而起,指着长得像老鼠的修士,气得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干脆拔刀要砍。
持刀修士修为不高,那像老鼠的修士修为甚至比他还要低点,但胜在身法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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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脚底抹油一般从刀口下跑了,边跑还边对持刀的年轻修士喊道:
“邹七,你之前不还是天剑宗的人?就是天剑宗变成那样了,你也犯不着因为我说了清霄派一句就生气吧?”
话音绕梁,那像老鼠的修士却早就跑得不知去向了。
谢不尘饶有兴趣地看着楼下的场面,那贼眉鼠眼的修士说话颠三倒四,没有什么逻辑,却用几句话就把周围人的情绪都挑起来了。如果说他本来的目的就是搅混水的话,那他的目的确实已经达到了。
——中年修士更加惶恐,参与议论的几人也若有所思、不再言语,整个一楼的人都下意识地远离了被叫破身份的持刀修士邹七。
谢不尘下了两道追踪术,一道落在贼眉鼠眼的修士身上,一道落在了邹七的身上。
这两人的身上或许有些不一般的价值。
他的神识继续铺展开来,看到镇子内外都有清霄派的弟子按照路线巡视,镇口处亦有人把守,逐一探查想要进镇的人群。
镇门之外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有几个不安分的修士等得不耐烦了,刚想挑起事端,就被驱赶了出去。
谢不尘指使着自己的化身跟着混进了想要进镇的队伍中,就跟在一个从风城逃难过来的小家族的后面。
“爹,娘,你们说清霄派会收留我们吗?”一个年轻的女修士带着哭腔问道。
“会的,清霄派历来是正道领袖,名声远播,绝不会坐视不管。”她的父母面带愁容,却仍是温声安慰道。
……
“清川,你回来了。距离秘境关闭已经过去三个月了。”掌门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沈清川抬起头,心中一震。
掌门玄机子如今已是老者形象,鹤发长须,面容清癯,身着绣有云纹剑气交织图案的银白长袍;他亦是剑修,不过已经许久没有人有这份殊荣可以见他出剑了。
“这三个月中,局势剧变。”掌门声音低沉而威严,显得不容置疑,“天剑宗宗主暴毙,少宗主入魔,实力大增,连带天剑宗上上下下不知多少人人都跟着入了魔。”
“什么?!”
沈清川握紧了剑柄,大殿之内顿时一片哗然,被召集来此的众长老和弟子们的脸上皆是震惊之色。在此之前,他们对天剑宗的事只是有所了解,却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听到这般骇人听闻的事,均是感到难以置信,心中无法平静。
沈清川眉头紧锁。天剑宗能够与清霄派并称,实力底蕴自然不容小觑,近些年来,天剑宗的势头甚至隐隐压过清霄派一头,发生这种事非同小可。
何况,天剑宗的少主正是孟玄诉。
苍溟帝君,青丘旭,孟玄诉……这三人都与江蕴白有关,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在他的心底堆积得越来越重。
极其突然地,沈清川现在就很想要给谢不尘传讯,或者是……现在就赶到他的身边。
然而现在宗门面临危机,作为掌门首徒,沈清川绝无缺席的道理。
他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着掌门下令。
32. 魔祸(2)
“在外面游历的天剑宗弟子也有不少入魔的,而且都是些受器重的弟子,修为比寻常弟子高出不少。天剑宗辖境之内,不少家族修士和散修也遭了毒手。据那些逃出来的人所说,整个风城都已经被屠戮一空,死伤惨重!”丹峰长老补充道,他的脸上满是忧虑,平常和气的脸扭成了苦瓜。
掌门叹了口气,声音中透出一丝悲悯:“事发突然,天剑宗已经攻破了许多中小宗门,每日都有无数向我派送来的求援传讯。”
他的目光在议事大殿内的众人面上扫过,最终定格在沈清川的身上:“清川,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我命你立即率领一支精英弟子队伍,前往风城及周边区域调查情况,务必要查出天剑宗入魔的真相!”
“弟子领命。但请允宽限三日。”闻言,沈清川立即起身行礼,朗声说道。
掌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似有千钧之重,沈清川顶住压力,一错不错地迎上了掌门的目光,眼底一片坦荡。
良久,掌门叹了一口气。
“议事结束之后,你跟我来一趟。”
沈清川低下了头。
……
被徐文彦叫破身份之后,邹七发现周围人对他的态度立刻发生了转变。
徐文彦就是那个长得贼眉鼠眼的修士,邹七与他见过几面,只知道这人是个情报贩子类型的人物,经常买卖些来路不明的小道消息,曾经还拿一条假的灵物消息从他手上坑走了二十块下品灵石。
然而,天剑宗确实是灾祸的来源,他也确实是天剑宗弟子。面对着这些因天剑宗而被迫逃亡的人,邹七甚至都没有那个底气挺直脊背反击回去,告诉他们自己是无辜的、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另一方面,邹七也并不想给天剑宗说什么好话。作为天剑宗弟子,他比旁人更清楚天剑宗内部的情况。
邹七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很难改变这些人对自己的态度,没有人对他喊打喊杀,已经很不错了。
他收起了刀,默默地离开了酒楼。刚走出门,就听见身后再度响起了众人谈话的声音。
从离天剑宗最近的风城一路逃亡到灵缘镇,明明已经安定了下来,可邹七却只觉得茫然。
当年拜入天剑宗,他以为是天大的幸运,谁知道这些年竟然……
他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这时,视线边缘却出现了一个灰扑扑的影子——
“徐文彦!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再次看见贼眉鼠眼修士,邹七怒不可遏,冲了上去掏出符箓定住了他的身形,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厉声问道。
徐文彦被抓住了也仍旧不慌不忙,那双狭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他凹陷的脸颊颤了颤,陪笑道:“邹七兄弟,别这么大火气嘛,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提供情报,帮大家了解真相啊!”
“真相?你说得倒好听,除了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还有什么作用?!”邹七冷笑一声,手上的力气更大了些,徐文彦立即夸张地做出一副要被他掐死的模样。
“哎呀,别这么说啊!我只是提醒大家要小心而已。”徐文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天剑宗现在的情况,谁看了不觉得害怕?”
邹七真想一拳打在这个小人的脸上。他攥了攥拳,注意到路旁行人看向他的目光,他深知自己此刻处境危险,绝不能轻举妄动,只得努力平复情绪。
“别绕圈子了,你说吧,你到处闹事,究竟是想要做什么?”邹七深呼吸几次,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徐文彦拿定了他不敢动手,这种时候了也没有将他看在眼里的意思,意味深长地笑道:“我都说了,别急啊。咱俩的目的不是一样的吗?”
“你想见清霄派的高层,至少要是个能说得上话的内门弟子吧?我也和你一样啊!”
“不过,可真叫我伤心啊,我搞出这些动静来,可不只是在帮自己啊,我这不也变相帮了你吗?”
邹七受不了他这邀功的语气,两人又是一番争执,拉拉扯扯地朝着镇子边缘走去。
谢不尘一边接收着化身那边传来的消息,一边监视着两人的动向,见两人要离开,不紧不慢地缀在了两人身后。
只说邹七或许很难让人想起什么,但要是再加上行迹鬼祟的情报贩子徐文彦,便很容易想起原书中的一段剧情:
邹七的父母都是修真者,也是天剑宗的外门弟子,不过天赋有限,资质平庸得很,修为始终都没什么提升。生下邹七后没过几年,两人受人雇佣前往某地,然而回来之时都身受重伤,不久双双身亡,只给邹七留下了一件不知用途的异宝,叮嘱邹七收好,千万不要叫旁人发现。
多年以来,邹七都没叫旁人发现他的秘密,只在情报贩子徐文彦那里露过些许破绽。直到孟玄诉入魔前后,徐文彦为讨好孟玄诉到处寻找珍奇事物,把主意打到了邹七这里。
邹七从风城逃到清霄派山脚下,徐文彦眼看在灵缘镇无法动手,就一面交好邹七,一面散播消息,联合镇中修士将邹七赶出灵缘镇,之后成功抢走异宝,进献给孟玄诉,成功被孟玄诉提拔成了新的“天魔宗”的外门执事。
孟玄诉发现这异宝正是造化碎片,便转手送给了江蕴白。
看这段剧情的时候,谢不尘就觉得很不合理,连用途都不知道,怎么能断定就是宝物?再说了,既然邹七的父母知道造化碎片可能带来灾祸,为何当初不直接将其进献给峰主长老之类的人物,好歹还能得到些奖励?看起来完全就像是为了写孟玄诉如何宠妻而写的一般。
只不过,现在有他插手,无论如何,事情的走向也绝不会再发展成那副样子了。
浓云忽聚,大雨倾盆而下,邹七徐文彦两人骂骂咧咧地掐了避水诀,身上却还是难免被淋上了些。
无论是他们还是路过的行人,谁也没有发现,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道烟青的影子,无论是瓢泼的雨水还是尘泥,都无法在那人身上沾染分毫。
……
“咱们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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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能算是同盟了吧?”徐文彦戳了戳邹七,贼眉鼠眼的面相看着依旧很惹人生厌。
“你跟我说说,那些人入魔之后到底什么样呗?”
邹七猛地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在掌心掐出血来,但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天剑宗的那些入魔之人,他们……他们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他们浑身散发着黑色的魔气,经脉中似乎也有黑气流转,眼睛则变成了血红色,似乎完全失去了自我一样,变成了只知道杀戮的怪物,只要见到没有入魔的人就会攻击,”邹七继续说道,他的声音颤抖,显得仍心有余悸,“同门之情、师徒之谊在那些人的眼中不存在了一样,无论是师兄弟还是师父与徒弟的关系,他们都能下得去手。”
“我亲眼看见……赵师弟杀了和他关系最近的叶师兄……”
“凡是入魔之人,全都实力大增,那些魔气更是能侵蚀我们的法宝。更可怕的是,他们身上的魔气似乎也能影响并未入魔之人的心神,我在和他们交手的过程中,也觉得自己像是要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东西。那种力量……根本不是我们能够抵挡的。”
邹七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情绪也低落了下去。
徐文彦很感兴趣的样子,追问道:“你觉得这些入魔的人还有救吗?”
邹七摇了摇头,目光有些茫然:“我不知道,他们的神智似乎已经完全被魔气吞噬了。也许有人能够尝试吧,但我只顾着逃命了,连反杀都没法做到,更别提再做别的了。”
“我根本不敢在那些地方停留,途中经过的那些城池也很快沦陷了,直到靠近清霄派的辖地附近才觉得安全下来。”
徐文彦连连点头,他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落在邹七的身上。
“放心吧,我肯定会好好宣传一下他们的危险的。”
他嘿嘿一笑,已然打定了主意。
这两人全然没有觉察到,谢不尘就坐在他们身边,仔细地打量着他们。
谢不尘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他能感觉到邹七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魔气,与此前王昉、青丘旭身上的一致,但并不浓郁。奇怪的是,徐文彦的身上居然没有心魔之种的存在。
他并未破坏掉邹七身上的心魔之种,而是在其上加了一道封印。
他很好奇,像邹七这样被种下心魔之种却没有入魔的人,和那些入魔的人,究竟有什么区别?毕竟要论心境,邹七虽不算太差,但修为过低,没有道理会比那些渡过雷劫的人更加心境稳固。
谢不尘想到王管事提起过的天剑宗特有的凝心玉露,神色微变。
天剑宗出产的凝心玉露有清心之效,现在看来,恐怕反而是一件催化心魔的东西!
使用过凝心玉露的绝不只有天剑宗的人,这样的话,说明受到影响的人比想象中还要更多!
那么,清霄派中……会不会也有这样的人存在?
谢不尘猛地站了起来,也顾不上别的什么了,化作流光直奔清霄派而去!
33. 魔祸(3)
被召集到议事大殿之内的长老峰主、各峰弟子都已离开,这座巍峨肃穆的大殿之中,只剩下掌门玄机子与沈清川两人。
玄机子心事重重地在殿中踱步,银白的须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拂动。沈清川不发一言,站立在大殿中央,等待着掌门先开口问话。
半晌,玄机子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身,神色严峻而凝重地望向沈清川,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是在直视着他的内心。
“清川,你可知道我为何单独留你?”
沈清川知道自己的心思不可能逃过玄机子的视线,却也不知道他会先问起哪一件事,只是微微颔首,答道:“弟子愚钝,还请师尊明示。”
“天剑宗之事,你究竟是如何看待的?”掌门对他的回答也并不意外,看向沈清川的目光变得极其复杂。他将目光转向殿外夜空,负手而立,很轻地叹息了一声。
“现在局势紧张,宗门之内,有能力担此大任的人也只有你了。你为何会要求宽限三日?”掌门皱眉问道。
作为他的大徒弟,沈清川无论是修为还是能力都无可置疑,在清霄派众人眼中,已是继任掌门的唯一人选。这次他提出延后三日的事,虽不会叫清霄派内的众人生出什么异议,却难免在其他宗门那里激起风波。
他不明白,自己的大徒弟向来听话懂事,为何偏偏就要在这种紧要关头提出这样的要求?
玄机子看得出来,这次回来,沈清川的修为增长了许多,显然在历练途中有不少收获。对此,他的心中却是无喜无悲,甚至连提都没有想过提起此事。
毕竟……
他看着无尽的夜空,眼中是无人能够感同身受的迷惘和哀伤。
在玄机子的身后,沈清川语气平静,并未因为他展露出来的不悦而产生丝毫波动,回答道:“弟子偶然得到了一些线索,可能与天剑宗众人入魔之事有所关联。只是尚需查证,故而恳请宽限三日。”
听到沈清川的话,玄机子转过身来,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打量着沈清川,沉声问道:“什么线索?为何之前不报?”
感受到掌门的审视,沈清川后退一步,微微低头,将目光压得更低,告罪道:“未经查证,不敢妄言。”
玄机子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清川,你向来行事稳重,为师相信你必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三日时间,也并不算长。”他的声音缓和了一些,沉吟道,“若是真的与天剑宗之祸有关,那便是值得的。我知道,你曾和孟玄诉发生过不少纷争,而现在,蕴白也失踪了有些日子……但此事和以往不同,关乎整个修真界的安危,不容有失!”
“弟子明白。”沈清川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他抬头望向玄机子,目光明亮,似乎想从玄机子的面上看出什么,“定不负师尊所托。”
掌门颔首,却发现他仍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禁有些疑惑:“还有何事?”
沈清川回忆着玄机子刚才提起江蕴白时的神情,猜测掌门还并不知道江蕴白曾做过的事,从储物戒中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应证据,双手呈上,语气坚定地说道:
“师尊,弟子在秘境中历练之时,意外发现了一些与江蕴白有关的信息。此事关乎我派声誉,还请您过目!”
“你见过你师弟?”玄机子眉头微皱,问道。
他并未直接接过文书,而是意味不明地注视着沈清川,见沈清川并未在他的目光下产生丝毫动摇,只是保持着微微躬身、双手呈上证物的姿态,这才一拂袖,让那枚留影石落入他手中。
沈清川的表现已经让他感到不妙,玄机子将神识沉入留影石之中,仔细查看里面的内容。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眉心的刻痕越来越深,脸色也变得愈发阴沉。
看完留影石中记录的影像,玄机子神情凝重。
“妖族屠戮在先,同道死伤惨重,他却与妖王双修、帮助妖王恢复了修为……你相信其中的内容?”
即使是多年师徒,此刻,沈清川也无法从玄机子的语气中听出他的喜怒,但哪怕玄机子不愿处置江蕴白,他也绝不会再为江蕴白隐瞒遮掩分毫!
他顿了顿,无比坚定地答道:“弟子亦希望这不是事实,但这些事情都是弟子亲眼所见,绝无虚假。”
掌门玄机子沉默了片刻,深深地望着他,问道:
“除此之外,你恐怕还有别的打算吧?”
沈清川听到掌门的语气有些松动,有些激动了起来,心中生出了一丝希冀。他抬起头,迎上了掌门复杂难明的目光,没有丝毫回避。
“师尊明鉴,弟子确有一事相求。”沈清川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决绝,“弟子与江蕴白之间虽有婚约存在,但弟子一心向道,江蕴白却贪图享乐、沉溺情爱。我们本就并非同路之人,更遑论结为道侣。”
“——弟子不愿与这样的人结为道侣,在此恳请师尊,允许弟子与江蕴白解除婚约!”
……
清霄派的底蕴虽还比不上他在玄渺界见过的一些二三流的宗门,可护山大阵却是相当麻烦。
谢不尘估计着自己放手攻击,有六七成几率能够赶在清霄派的人反击之前破开护山大阵,只是这样一来,不仅声势过大,而且极有可能刺激到那些随时都会堕魔的人。
自从沈清川进入清霄派之后,传讯符就派不上用场了,谢不尘无法确定他的所在和安危,更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一来,他只好花了些时间,慢慢破解护山大阵,期间仔细提防,生怕自己的动作会掌门玄机子和后山之中闭关苦修的另一位化神察觉,功亏一篑。
但看来这清霄派的两位化神在阵法一道上并没有多少造诣,或者是对本派的护山大阵太过信任,直到谢不尘抹掉阵法原有的归属、将其打上自己的烙印,也没有人进行反击。
现在,他终于将其变作了受自己掌控的东西了。
星辰的流光在谢不尘的双眸之中闪烁,此刻,他的神识和在不知不觉间被他接管的护山大阵结合在了一起,不受阻碍地覆盖了整个清霄派。
议事大殿!
几乎是在这一瞬间,他就锁定了最有可能出事的地方!
……
“你可想清楚了?”
玄机子长叹了一口气,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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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他的两名弟子之间的关系,语气沉重地问道。
沈清川的身形挺拔如松竹,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再次行礼,抬高声音道:“恳请师尊解除弟子与江蕴白的婚约!”
掌门玄机子用灵力托起了他的身体,不让他再继续行礼:“此事我会慎重考虑。但你所说江蕴白与妖族勾结一事关系重大,在此之前,我必须先告知诸位长老,查清江蕴白的事情再做决断。”
沈清川的脸上浮现出不明显的喜悦,数月以来一直压在心头的重物有了松动的迹象,如何不让他感到轻松?
他正要退出大殿,却听见了一声琉璃破碎般的声音!
沈清川来不及转身,就被一道凌厉的剑气直冲面门,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边缘泛着隐隐绯色的剑锋已经近在眼前。
就在沈清川想要离开大殿的一瞬间,玄机子突然一挥衣袖,周身激荡的灵力立即震碎了记录着江蕴白罪证的留影石,紧接着,他就拔剑对着沈清川攻了上去。
看着那道边缘发浅绯色的长剑,沈清川瞳孔紧缩,浑身的灵力都在一瞬间凝结成冰。
是掌门的本命灵剑“玄一”,师尊竟然是想要将他置之死地?!
为什么?
因为他想要和江蕴白解除婚约!?
沈清川根本来不及防御,数十道强横的剑气已经接连打在了他的身上,好在临行前谢不尘特意为他在秘境之中找了数件防御法器,从法袍到簪子、玉佩都是精心挑选的,组合起来能够发挥出的作用比单件更强。
此刻,这些法器确实发挥了作用,霜白的法袍表面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将大部分剑气化解,簪子和玉佩也闪烁起灵光,在玄机子的攻击之下自动激发了防御法阵,形成两道光幕,将沈清川笼罩在其中。
只是,如果一直像这样,在剑气攻势之下完全被死死压制,甚至无法找到任何还手的机会的话,还是会死。
沈清川飞掠过整个大殿,重重地撞在了雕刻精美的白玉柱之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曾经无比熟悉的宗门此刻变成了他的葬身之地,对他动手的人是他敬重的师尊。
“为……”为什么……?
玄机子的脸上浮现出似是痛恨似是怜悯的神色,接着,又是一剑。
沈清川的手已经死死地抓住了鹤鸣的剑柄,然而,就差那么一刻——
预想之中的痛楚却并没有到来,在他的身前,星图的虚影一闪而逝,外界,护山大阵突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各峰峰主、长老和精英弟子立刻戒备起来,以为是有敌人自外界入侵,想要破坏护山大阵。
“竟然连我的剑域都关不住他……”
玄机子的脸上出现了生动的厌恶神色,沈清川猛然想起来,从前,玄机子还偶尔出手的时候,正是以将人困在梦中杀死的“幻剑”闻名!
鹤鸣剑在大殿之内划过远比电光还要更快的光芒,剑锋深深地没入了玄机子的腹中,与此同时,沈清川看到一道金芒闪过,在玄机子的右胸处破开一道血洞。
然而,那道绯色的剑光已将被困在大殿与剑域之中的两人都包裹进了梦中。
34. 魔祸(4)
议事大殿被玄机子用法术封锁,将大殿内外分割成了两个空间。因此,清霄派之中竟然无一人发现,他们离去后不久,议事大殿处有魔气冲天而起!
谢不尘的神识与护山大阵相连,发觉清霄派之中只有几处神识所不能及的地方,其中疑点最大的就是议事大殿。在殿内出现异动的瞬间,他立即着手破开空间,想要强行闯入大殿之中。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破坏禁制,就见一道绯色的剑光直指他的心脉。谢不尘匆忙拿本命法器挡下,灵力激烈碰撞在了一起,铃音却并未如预料一般响起。
这是……幻境。
被卷入幻境的瞬间,谢不尘就发觉了异常。
他看着坐在棋盘前,似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的紫衣男子,拱手道:“师尊。”
桓清寒略略抬起了头,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会入梦这么久?是有人暗中对你下手,还是得了天道的指引?”
这是想要迷惑他,意图让他以为青梧界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一场幻梦,将他困死在幻境中。谢不尘了然。
这座幻境虽比不上他在秘境之中见识过的幻阵那般精巧,然而胜在抓住了人心中最难以摒弃的情绪——忧惧。
这才是实战之中幻术的用法,攻心为上、力图攻破对手的心理防线,只要能够扰乱对方心神片刻就已经达成了目标。制胜的机会、制敌于死地的关键,往往就在这瞬息之间。
只不过,不论造出这座幻境的人将其造得如何真实,也欠缺了最关键的一点。
谢不尘盯着眼前的“桓清寒”,在创造出幻境的玄机子都始料未及的时候掐起法诀,原本如星辰般环绕在他身侧的金铃光芒大放,眨眼间穿透了紫衣男子的四肢和胸膛!
金光未散,在幻象之上变形成一个“破”字。猛然间,幻境破碎,谢不尘此时正站在议事大殿门口,浅绯色的剑气在他的周身旋飞,他周身的护体灵光已经在剑气之下消磨得有些黯淡。那一层光晕已经变得有些不稳,随时都可能被剑气击破。
殿门之内,沈清川昏迷倒地的身影离他只有几步远,然而这几步之遥却犹如天堑,难以逾越。
玄机子没有想到谢不尘居然能够这么快就挣脱幻境,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去:“我倒是小看了你!”
“不过,你在幻境之中对师长竟能如此决绝狠辣地下手,果真是欺师灭祖之辈!”
听了玄机子的怒骂,谢不尘也不觉得生气,只觉得好笑:“你设下幻境企图迷惑我的心神,若非我及时发现,恐怕已经被你所杀。分明是你使诈,怎么还能怪罪于我?”
他挡下玄机子骤然凌厉起来的攻势,宽大的衣袖遮掩之下,照虚玉镜滑落入手中。
玄机子冷笑道:“狡辩无用,你今日既然擅闯我派,便休想逃脱。”
绯色的长剑之上,映出了玄机子深红的双眼。
他的身上缠绕着浓烟般的魔气,这些魔气化作漆黑的锁链,之后,就如同拥有生命一般扭曲着朝谢不尘袭来。
谢不尘不敢有丝毫大意,立即用灵力振动金铃。清澈的铃音一圈圈震荡开来,驱散了意图扰乱他心境的魔气;铃音所及之处,肆虐的魔气也骤然一空。
见状,玄机子面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一股浓郁的魔气自他的丹田处涌出,向着四周扩散而去,很快就充斥了整座大殿。他身上的魔气随着堕魔进程的推进而变得越发浓烈,甚至隐隐有了实质化的趋势。
振动金铃之后,在玄机子攻击的间隙,谢不尘召出了紫府之中炼化而成的星辰,以本命法器牵引,这些星辰立刻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玄奥的轨迹。凛然的剑气再度朝他袭来,这一次,仅仅依靠星辰轨迹交织形成的力量,就化解了玄机子杀机凛然的剑气。
在此期间,谢不尘借助铃音对魔气的克制效果打乱了玄机子的攻势。他每一次振动金铃,玄机子的动作都会有极其短暂的停滞。若不是因为他们同在一个大境界上,而谢不尘的道基植根于周天星辰,星域又与时间大道有些许关联,定会将其忽略了过去。
“幻境之中,一切都是虚假的,我不过是顺势破阵……至于欺师灭祖,我倒想请教您,究竟该从何谈起?”
即使此刻处于劣势,两人之间已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谢不尘仍表现得不卑不亢。
灵光之中,两人的身影若隐若现,每次交手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整座大殿隐隐震颤,似乎要在两人的交锋之中被夷为平地。
谢不尘边掐诀念咒,边调整站位,始终不离沈清川左右,将他护在身后;玄机子攻势凶猛,却也像是在忌惮着什么的样子。不约而同地,两人都不愿对大殿造成太大的破坏。
占据优势却久久未能攻破谢不尘的防御,玄机子的心情越发急切,他血红的目光扫过谢不尘和被挡在谢不尘身后的沈清川,只觉得自己是在最开始走错了一步。
——分明就该先解决掉自己的大弟子的!
天道……让他诛杀的正是此人!
现在,他被谢不尘死死缠住,即便沈清川仍被困在幻境之中,他也无暇再对其动手。
含恨看向谢不尘,玄机子也不知这小子究竟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身灵气清正无比,分明是再标准不过的正道中人,可他不仅分辨不出谢不尘到底来自是何门何派,更觉得他的法术诡异无比,下手狠辣至极,交手时的路数也与寻常正道修士大相径庭。
浅绯剑光掠过,玄机子的剑锋穿透星图边缘的一颗小星,那颗星辰立刻轰然炸碎,化作无数飞埃。随即,却又在谢不尘的法诀之下变作如雨利箭,朝他飞来。
他翻转手腕,剑锋在空中划过一道夺目的痕迹,纵横的剑气挡下了袭来的箭雨,玄机子的心中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在他看来,谢不尘的招式杂乱无章,根本毫无规律可言,但每一道攻击都精妙到了极点,每次都能找到他的弱点,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缺乏历练的年轻修士。
而谢不尘隐约间带给他的压力则更是让他觉得,自己不像是在和一个同境界、甚至是比他还要低两个小境界的修士在战斗,而是在和境界比他高了不知多少的大能在战斗。
可是,在化神之上,竟然还有别的境界?
抑或,果真还有别的境界?
玄机子眼中血色越发浓郁,仿佛要滚下血泪来。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的恨意究竟是因何而起、又是对谁发出的了,只知道经年累月,前路断绝的绝望使得他再也无法保持心底的清明。现在,他早已被心魔所控,只知道杀戮,却觉得要比往昔更加畅快。
他接连掐了数十道剑诀,眨眼间,谢不尘的视线之中就出现了万千剑影,如同狂风暴雨般向他袭来。
谢不尘双手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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诀,一道道法诀从他的指尖飞出,将那些剑影尽数拦截。
魔气与灵力两者相遇,在碰撞间都归于虚无。谢不尘的脚下具现出阴阳长河虚影,颗颗星辰自飞速旋转的漩涡之中诞生,很快就补全了被玄机子摧毁的星图节点。而无论是魔气还是天地之间的灵气,都被牵引向黑白两色的长河,流入阴阳鱼般的漩涡之中。
“你就不好奇,我究竟是怎么看透你创造出来的幻境的吗?”
谢不尘突然开口问道,语气平静得犹如在与旧友闲谈。
闻言,玄机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他突然结出一个诡异的法印,燃烧精血作引。大殿之内的魔气顿时疯狂涌动,
玄机子狂笑了起来,他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显然,这一招对他的消耗极大。
“别妄想拖延时间!”
他根本不理会谢不尘说出的话,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占据上风,面前这个年轻修士必定是想要分散他的注意!
见玄机子没有反应,谢不尘也没有再说什么,脚下的阴阳长河旋转得越发迅速,周围的魔气与灵力的转化越发迅速,纷飞的法诀和纵横的剑光在空中交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网,二者威力巨大,碰撞之时使得整个大殿都为之震动。
谢不尘看着他,忽然一笑。
他的身影陡然变得虚无,无论玄机子如何运用手段寻找,也是无法再找到他的所在,顿时被心魔刺激得越发疯狂。
但那道温润柔和的声音却仿佛就在玄机子的耳边一样:
“你的幻境确实不错,如果是用在别人身上,确实很难分辨真伪。”
“只不过,在我这里,却有一个最致命的缺陷。”
“——你不曾见过化神之上的修士,自然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模仿出他们的力量。”
……
玄机子的攻势陡然一停。
理解了谢不尘话中的意思,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一直以为,化神便是修士的极致,却没想到,化神之上竟然还有别的境界。
“化神之上……不可能……这不可能!”玄机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死死地盯着再度现身的谢不尘。
如果真的如此,那他这么多年的绝望,究竟是因为什么?!
被他血色的眼珠盯着,谢不尘面上毫无怒色,只是有些倦意,似乎这样的战斗如今已无法再让他提起兴致。
他这样的反应瞬间点燃了玄机子的怒火,现在,玄机子已经没有丝毫顾忌了,一剑挥出,绯色的长虹贯穿了整座议事大殿,殿内平整的地面都被四溢的剑气分割成了两半!
然而,这一切对谢不尘都没有丝毫影响,他身形微动,便躲过了这一击。
这时,玄机子猛然察觉了什么,朝谢不尘身后看去,沈清川竟然不知去了哪里,而他也彻底失去了对沈清川的幻梦的掌控。
怎么会?
玄机子意识到了什么,眼角余光之中骤然出现了一抹虚幻的蓝影,几只翩然飞舞的灵蝶吸引了他的目光。那些蝴蝶看起来脆弱无比,却安然穿过了浓郁的、将大殿都割裂出万千裂隙的魔气,它们纤薄的翅膀边缘散发着微弱的莹蓝光芒。
沿着蝴蝶纷飞的轨迹望去,玄机子看到了大殿之外的天空。
那悬于高天之上的一轮明月,岂不正是一面流露出淡淡玉光的明镜?
35. 魔祸(5)
玄机子直觉破解幻境的关键要么是那些蝴蝶,要么就是那轮明月。看着明月和悬于谢不尘身侧的玉镜,他顿时反应了过来。
这个疯子,竟然把幻境的出入口全都设在了玉镜之上!即使他找到了破阵的方法,也必须先打败面前的青衣修士才行。
或许,更进一步,他的好徒弟也被这人藏在了明月之中,只要沈清川没有脱离幻境,这人就准备将他永远困在这座幻境里。
在幻境之中,他的修为并未变化,却逐渐感觉到有一丝丝极其可怖的气息从眼前的青衣修士身上散发了出来,仅仅只是看着那双仿佛包藏着万古月辉的眼睛,他就已经觉得心神在隐隐动摇。
到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与谢不尘相差最大的并非法术法宝,而是对大道的体悟!
可眼前之人,分明只是个年纪轻轻的修士,怎会有如此机缘?
玄机子看向谢不尘,意识到自己被幻境反制以后,他反而突然变得不再焦躁,只剩下了探究的欲望:
“你说化神之上还有别的境界,你是从上界下来的?”
两人之间的局势已经逆转,玄机子也清楚,谢不尘未必愿意再听他多言,但他却有一定要问清楚的东西。
看着谢不尘,他的语气突然平静了下来:“你也是为我那大徒弟而来的吧?”
“既然如此,那我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玄机子的声音清晰无比,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我虽然已经无法再控制他的幻境了,但只要不能在一刻钟内挣脱幻境,他就会在其中永世沉沦下去,变成一具空有躯壳没有神魂的傀儡!”
探查着玉镜之内的情形,谢不尘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样轻松。
方才,他抓住了转瞬即逝的时机,以照虚玉镜为引,将玄机子困入了他用照虚玉镜营造的幻境之中,将两人所在的空间与沈清川隔绝开来,又斩断了玄机子对沈清川所处幻境的控制。按理说,这样一番操作下来,沈清川也该从幻境中苏醒了,可沈清川却依旧被幻境控制,而他竟对此束手无策,无论是攻击还是尝试侵入,都无法给那个幻境带来丝毫影响。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告诫自己不能被玄机子的话所动摇,谢不尘也难免有些心神不宁。
“你的意思是?”他眉头微蹙,似乎是对玄机子的提议很感兴趣,但很快,他又话锋一转,“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玄机子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寒声道:“不论你信还是不信,对我都没有丝毫影响。只要时候一到,就算你杀我千次百次,也救不回来他一命。”
他看出了谢不尘的迟疑,心道准是他受到的刺激还不够,决心再加上些筹码,冷笑道:
“你不知道他的幻境之中有什么,我却看见了你的存在!”
他用心何其歹毒,暗指沈清川无法挣脱幻境,正是被谢不尘所害!
话音刚落,他就被幻境的主人封住了嘴。
大殿之外,漆黑的夜空之中,一只又一只的蝴蝶振动翅膀,意图飞上高空,靠近那轮月影,然而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徒劳。
谢不尘看着一只只灵蝶撞上了无形的屏障,破碎成莹蓝的光点,眉尖始终无法舒展开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幻境,能让沈清川这样沉溺不醒?
……
“你说我的徒弟?”
看着眼前这个应该是自己师侄的矮个子小修士,沈清川按了按眉心,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收过徒弟吗?
但这样一想,他的脑中似乎浮上了些模糊的记忆。这么一想,他好像不仅收过徒,还对这位唯一的弟子很是满意?
想想也是,自从他任阵峰之主以来,除了他收的这个徒弟,就再也没有其他人能来阵峰了。前些年他觉得掌门之任事务繁多,徒弟又算是学成出师,干脆就将峰主之位交给了徒弟。
他清楚自己算不上一个好师长,对徒弟的资质要求极其严格,毕竟天资稍有不足的弟子就听不懂他的指导了,而他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教导那些弟子。想要成为他的徒弟,光有天资还不够,必须心性、毅力和悟性都达到他的要求,还要合他的眼缘。
他的师妹、如今的丹峰峰主就明里暗里讽刺过数次,说他提这么多狗屁要求,怕是等千年万年也未必能找到一个合格的徒弟。
这么看来,他果然是对这唯一的弟子极其满意?
沈清川端坐在案后,忽然瞥见鹤鸣剑穗上缀着的玉石上刻了个名字,有些怔住了。
谢不尘。
这是他的徒弟的名字?
他想起来了,这枚剑穗是徒弟送给他的。
只是为何会刻着徒弟的名字?沈清川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他只当自己是前些日子修补无尽幽海处的界域屏障有些消耗过度,导致现在思维有些混乱了。
“掌门?”
盛玦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掌门的声音,不禁疑惑发问。
掌门虽然冷冰冰的,让弟子们都下意识和他保持些距离,但只要跟剑道和阵法不相干,掌门还算是好说话的。他这次是被掌门叫来找谢师兄的,因此,盛玦的胆子大了不少。
沈清川抬起眼睛,朝着他看了过来,盛玦立刻觉得从头到脚都被冰封了一遍,接着,他听到掌门说道:
“已经过去四十多天了,还是没有人破阵,甚至没有人在里面待过三天?”
沈清川的语气带上了些许不满,即使知道这份不满不是在针对自己,盛玦也不由得颤了颤。
“你和我的徒弟关系很好?”掌门说的分明是问句,偏偏说出了肯定的效果,他的眼睛扫过盛玦,比冰雪还要冷冽,“你去通知他,让他过去破阵。不论用什么方法,三日内叫他出来。”
掌门的命令难违,盛玦苦哈哈地领了命,苦哈哈地走了。
看着师侄离开的身影,沈清川的心底涌起了些许迷惘。
——他记忆中,和徒弟相处的那些经历都让他觉得很是愉悦。但为什么一想到要亲自去见徒弟,就会产生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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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抵触,以至于他宁可让师侄代为传达,也不愿亲自去看望一眼?
就好像,一想起谢不尘,就有许多原本不属于他的情绪涌动,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总隐约觉得事实并非如此,好像自己并不该收过徒弟,更没有一个能够与他探讨阵法的人存在。
沈清川只觉得心绪纷乱,勉强克制住心底的异样,放出神识朝他布下阵法处看了一眼,见谢不尘已经入阵,甚至已经找到了破解这一组阵法的真正方法,不由放下心来,起身前往静室闭关。
闭关的时候,时间仿佛流逝得极快,眨眼间就已过去四十三日。
刻意不去想徒弟的事,沈清川觉得这样独自一人似乎才是他真正熟悉的状态。修真无岁月,他只要与他的剑和阵法为伴就好,无论是宗门俗务还是师徒关系,似乎都与他隔着一层纱帐,似有似无,看不分明。
无意识地摩挲着鹤鸣,沈清川的指尖突然触碰到了一点凹陷的痕迹,他移开手指,只见指腹下赫然就是鹤鸣的剑穗,上面刻着谢不尘的名字。
热意从指尖一直蔓延到了脖颈、耳后,他心脏狂跳,这一刻竟然连剑都拿不稳了,将鹤鸣掷于地上,金石相撞,立刻发出了清越的响声。
眼前的景象骤然模糊了起来,沈清川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伏在了案上,头脑也似乎有些昏沉。
撑起身体,他闻到了浓郁的酒气,又缓了会儿神,他看着围坐在案边的一圈师弟师妹,反应了过来。
“掌门?”丹峰峰主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掌门你醒了?有梦到什么吗?”
沈清川的意识仍有些不清醒,但入梦之前的记忆已经开始回笼。昨夜,他与几位师弟师妹们小聚了一下,席间,他的师妹、丹峰峰主常妙音拿出了一壶名为“南柯事”的酒,说此物能让修士入梦,不论境界高低,且能在梦中映照出入梦之人最渴求的事物。
“南柯事”刚一拿出,这几人就纷纷起哄,要让他喝一杯试试。沈清川没想到向来稳重的剑锋峰主也会参与进来,不由感到头疼。
即使并不是很想参与师弟师妹们的这些娱乐,他最终也没能真的拒绝。
何况,他心底也确实有些好奇。
现在,他微微侧过头,就能看见剑锋峰主黑白分明的双眼紧盯着他:“师兄,你梦见什么了?”
他和这些人同门多年,再如何冷若冰霜也对他们起不了多少作用,难得聚会,沈清川也不愿太过扫兴,便将梦中所梦见的事俱讲与他们听了,唯独没有提起自己剑穗之上刻有谢不尘名字的事。
“哈哈哈哈,师兄,你也太好玩了吧!”
丹峰峰主笑得前仰后合。
“你这是想找个能和你探讨阵法的人想疯了吧!别做梦了,就你这要求,整个玄渺界都找不出来半个!”
耳畔是同门师弟师妹们轻松欢快的笑声,沈清川的心却骤然冷了下来。
——他特意查看了鹤鸣的剑穗,上面同样刻着谢不尘的名字。
36. 魔祸(6)
沈清川拿出了鹤鸣,一时间,他忘记了周遭的事物,眼中只剩下了刻在血玉之上的名字和鹤鸣暗红的剑锋。
不对,为什么会是血红色的?
他定定地盯着出现在雪色剑刃中心处的那一道血痕,巨大的违和感升了起来。
他记得,鹤鸣不该是这样的。
“掌门,你怎么了?”几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对视一眼,由丹峰峰主开口询问。
“无事。”沈清川抬起头,目光在几人脸上一一扫过,语气平静异常,比起平日里,冷意更甚,“只是这场梦实在过于真实,一时间有些恍惚。”
每次大小聚会,丹峰峰主都是缓和气氛的那个人,现在也不例外。听沈清川似是情绪不佳,她笑道:“这倒是我们的不是,让师兄在梦里有了个称心如意的好徒弟,结果梦醒了。却又要让师兄接受一切都是假的,还不如从来没有过呢!”
丹峰峰主的话没起到任何作用,几人看着沈清川,发现他还是一副孤寂到极点的样子,不禁有些难受。剑峰峰主和器峰峰主是同一批拜入宗门的,关系向来不错,现在见掌门师兄情绪变得更差,一起看向了丹峰峰主:
“都是你出的破主意。”
沈清川把玩着剑穗,突然开口:“不是徒弟。”
几人面上适时地露出了一点疑惑的神色,然而,不等他们发问,沈清川就站起身来。
“我说的梦境,也并不是……”
他的声调渐轻,淹没在了剑鸣声中。
随着他一剑挥出,周围的声音立即消失,视线之中的景象也随之迅速地褪色。
……
战斗之中,局势瞬息万变,环绕在谢不尘周身的星辰又被炸毁了几颗,玄机子的身上也添了数十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灵力与魔气在伤口之上争夺着地盘,他的伤口时而在灵力作用之下扩大加深,时而被魔气笼罩,重新生长出血肉,看起来极其诡异可怖。
一道幽诡的绯光紧贴着谢不尘的身后刺来,眼看就要没入他的心脏,却在触及衣角之前被卷入阴阳长河之中。
无论是怎样的攻击,谢不尘脚下那条诡异的长河都能将其吞噬殆尽,就连魔气也会被转化。可以说,只要没有真正受到重创,谢不尘就很难有灵力消耗殆尽的时候。
随着时间的推移,玄机子的剑法变得越发狂乱,而在谢不尘告知他,他所在的世界不过是三千世界之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在他以为的顶峰之上尚有许多境界,也存在真的登仙之途以后,玄机子体内的心魔之种立刻被催化,飞速地走向了成熟。
看着源源不断散发出魔气的玄机子,谢不尘微微皱眉。玄机子现在已经越发没有理智可言,就连议事大殿也在两人的打斗之中被破坏殆尽。
这样下去,离玄机子彻底变成和孟玄诉一样的魔气载体就麻烦了。
但沈清川还没有醒来。
谢不尘的心情越发沉重,离一刻钟的时间越发近了,而他也不知道,玄机子究竟会不会在这件事上欺骗他。他思虑颇多,交手之时难免束手束脚,一时间两人之间的局势竟再次逆转过来,渐渐变成玄机子进攻而谢不尘一心防守的局面。
“一刻钟的时间就快到了,”玄机子清癯的面容已经完全被疯狂所占据,同寻常的入魔之人没什么两样,他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谢不尘,冷声道,“你就不怕他就这样死在幻境里面?”
谢不尘回望过去,试图分辨玄机子此刻发问,究竟是还残留着几分师徒情分,还是只是完全丧失了人性,为了刺激他才提起沈清川?
很可惜,在这双血色的眼睛里,他已经看不出一丝一毫曾为人类的情感,唯一剩余的只有疯狂、嗜杀与极端的执念。
忽然间铃音大作,他看着玄机子身形一滞,顿时觉得起伏不定的七情也随之平复下来,心道果然如此。
他的幻境以迷惑为主,而玄机子借由灵剑施展出来的幻术则是以扰乱心境为目的,即使是在战斗之中,谢不尘也没有放松对于自身的观察,在发觉自己的情绪变得越发不像是自己该有的样子以后,他立刻就反应过来,恐怕是又中了玄机子的招数。
迎着玄机子的目光,谢不尘的心境出奇地平静。
“我当然和你不一样,不会怀疑他却相信一个用心险恶的外人。”
他没有明说,玄机子却立刻反应过来了他究竟是在暗示谁,当即脸色大变:
“你是说我看错了他、看错了江蕴白?!”
谢不尘不由得失语。
先前他还只当玄机子是因为无缘大道而心魔横生、走向疯狂,现在看来,说不定还是江蕴白造成的影响更大?
想到正是玄机子听信江蕴白的话,认定沈清川与江蕴白会是一对良配,谢不尘身上阵阵恶寒。这样一想,玄机子的身上恐怕早就出事了吧?
挡下玄机子的剑锋,谢不尘操纵星辰,转变为困阵,难得面对这样一个修为境界够高、受到心魔之种控制程度也足够深的实验对象,他并不想只是简单地将其击败,这样未免也太过浪费了些。
“如果说,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谢不尘看着玄机子,淡淡地说道,阴阳长河在他的脚下起伏翻涌,“我有破解心魔之种的方法,你若愿意放弃抵抗,我就可以让你解脱,甚至有可能恢复原本的正道身份——?”
玄机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似乎短暂地清醒了片刻,但很快,又被疯狂与嗜杀所淹没:
“解脱?说得好听,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师尊,你已经陷得太深了。”
他话音刚落,一道冷冽的声音就接了上来。
这一瞬间,谢不尘与玄机子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沈清川从幻境之中挣脱了出来!
谢不尘刚向着沈清川投去目光,就见沈清川转过头来,与他对视了一眼。
大殿之内,沈清川手持长剑,缓缓抬起了手臂,将剑尖对准玄机子。他的眼中满是坚定的光芒,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
“师尊,您曾教导我当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如今您心魔缠身,被执念所控制,已然忘记本心。弟子虽心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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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但也绝不能坐视您为祸作乱。”
虽然字字句句都是对玄机子所说的,他的目光却忍不住追随起了谢不尘的双眼,似乎想要从谢不尘这里得到些许支撑。
谢不尘微微点头,声音平静而坚定:“求道之路,本就需要时时刻刻与心魔斗争。你师尊会沦落到如今的境遇,也是他自己执念过深。”
浓黑犹如烟雾的魔气在玄机子的周身缭绕游走,他目光闪动,双目之中的血色似乎变淡了一些。都已经到了现在的这种程度了,谢不尘不觉得他还有任何摆脱控制的可能,望向玄机子的目光渐渐幽暗了下来。
——沈清川……最好不要心软。
作为玄机子的徒弟,两人之间有教导之恩、师徒亲情存在,他也不希望沈清川亲自动手。但留下玄机子,终究是个隐患。
实力,名望,地位,这些玄机子都有了,一旦放任他离开,后患无穷。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将玄机子斩杀于此地!
谢不尘将这一丝坚决的杀意隐藏得极好,这对师徒都没有发现他的意图。
与沈清川四目相对的瞬间,玄机子的神志清醒了片刻,看向沈清川的目光恢复了平日的模样。见到玄机子如此,沈清川冷漠的表情产生了些许松动。
他有些动容,但很快,玄机子的身形又被无边无际的魔气笼罩了起来。
玄机子将矛头指向了谢不尘,声音沙哑,充满嘲讽的意味:
“哈哈哈哈哈哈,你说得倒是好听!你出生在那样的地方,又有那样的师长,怎么可能理解我青梧界修士的苦衷?!”
他眼底的清光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尽的恨意。
入魔之人果然思想偏狭,谢不尘不欲与他多语,却未曾料到他会趁机对沈清川出手!
几乎就在剑锋破空的同时,谢不尘也出了手,想要阻挡玄机子的攻击。沈清川刚刚出现的时候,谢不尘就在他身边布下了几层防御,然而,玄机子此刻爆发出的魔气却远超了他的预计!
他布设下的防御全都在犹如赤电一般迅疾的绯色剑光中破碎开来,周围的空间被寸寸割开,无论是谢不尘的幻境还是玄机子自己设下的禁制,都在强大的魔气冲击之下被破坏殆尽。谢不尘心跳一滞,大脑内只留下一片空白,手中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滞感,飞快地掐诀。
一道金影闪过,他的本命法器出现在沈清川的身前,准备为他硬挡下这一道攻击。
就在此时,他突然见到了一道犹如月华般森寒的剑光。
这道剑光落在了玄机子的身上,就像是月辉洒在了旅人的身上,让人生不起半分危机之感。
与之相比,玄机子的剑太慢、太迟疑,绯色的剑光空有招数,却缺少了一分缥缈难言的剑道意蕴。两道剑光还没来得及碰撞到一起,玄机子的本命灵剑就在鹤鸣的威势之下发出悲鸣、然后断裂开来!
鹤鸣穿透了玄机子的胸膛,沈清川抽出了剑,在地上留下一串血花。
谢不尘却注意到,使出这一剑之后,沈清川显然已经后继无力。
37. 魔祸(7)
玄机子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疯狂涌动的魔气填满了他胸腔的空洞,他居然像是没有任何伤势一般稳住了身形,周身的气势也在飞速暴涨!
来不及多想,谢不尘一把拉过沈清川,先将他推出了这片被隔绝开来的空间,随即发动了早已布好的重重阵法。
通过考验得到《万星归玄诀》之后,在秘境里的那段时间,他将研习结果与两仪杀阵结合,又加上自己突破之时对于大道的体悟,对原本的阵法做出了改造。
他原本还担心玄机子再使出什么手段,硬要沈清川留在此地,这样一来,他必定会受到影响。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在最后关头,玄机子几番挣扎,竟然再次夺回了意识的掌控权,直到战场之上的人只剩下谢不尘和他以后才是支撑不住被魔气所吞噬。
看着玄机子的挣扎越来越弱,每次能够争取到的清醒时间也越来越短,谢不尘心头沉重。
仙路断绝的绝望,历尽艰难抵达如今的境界,却发觉无法破开界壁、终其一生也要被困死在这小小一界的悲戚,甚至不知这一切因何而起的茫然……若他也亲身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未必会比玄机子支撑得更久。
然而,现在已经无可挽回。
再是惋惜,也不会对他的决定带来丝毫影响。
谢不尘调动灵力,半空中的星辰原本沿着玄奥的轨迹不断转动周游,此刻,随着阵法的发动,这些星辰逐一迸发出刺目的光亮,每颗星辰都对应着天空中真实存在的星辰,立刻有数道流光从天而降;星辰与星辰之间,轨迹交错,形成一幅玄奥的阵图,将玄机子淹没在星辉之中。
大阵刚被发动,整个议事大殿周围的地面都细微震颤起来,一道无形的威压从阵法中心扩散开来,进而辐射向整个清霄派的地界!
玄机子顿时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体内的魔气也在强大的灵力威压之下变得混乱,他失去了对魔气的控制,攻势暂缓,更来不及去追沈清川或是对着清霄派中的其他人动手。
谢不尘密切关注着他的反应,见玄机子这样,立刻振动能够清心的铃音。既然玄机子至今也没有完全被心魔吞噬神智,那么,在灭杀玄机子之前,他多做一些也没有什么了。
在星辉与两仪长河冲刷之下,玄机子双目之中血色稍退,在这一刻,谢不尘惊喜地发觉他竟然暂时脱离了心魔之种的影响,恢复了神智。
而他也得以确认,到了这个阶段,修士的神魂就已经彻底和心魔之种融为一体,即使修士能够暂时清醒过来,扎根于神魂之中的心魔之种也无法再被破坏了!
一旦破坏心魔之种,修士也会随之神魂俱灭。
玄机子身上还在不断地散发着魔气,可他的气质却已发生了转变,不复之前那种被心魔驱使着的疯狂,举手投足间平添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他看着谢不尘,双眸明净而透彻:“多谢道友了。”
谢不尘并未放松警惕,又一道法诀在他的手中蓄势待发,但他的语气也缓和了一点:“玄机子,你醒了。”
如今的玄机子不再将他当作小辈看待,他的目光中满是复杂,苦笑了一声,带着怀念与愧疚地扫过玄一剑的残骸与四周废墟般的狼藉。
魔气在星辉的照耀与两仪长河的撕扯之中变得越来越淡,失去了魔气的修补,他的身体彻底暴露出了千疮百孔的一面:“是啊,我醒了,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罢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这位道友,这枚掌门令牌,就烦请你转交给清川吧。”
玄机子的声音恢复了清醒时的样子,利落而简洁,听不出多少本人的情绪。
他一拂袖,将一物送到了谢不尘的面前,是一枚造型古朴的令牌。
“掌门之位,就交由清川继任了。”
玄机子长叹道。
谢不尘摩挲着令牌,忽然敲了敲隐藏起来的照虚玉镜。
“掌门此话当真?若是当真,便立下誓约吧。”
“还有沈清川的婚约,也一并解决了吧,免得以后再生事端。”他看向玄机子,张开了手。
看到他的动作,玄机子暂时抛下了愧疚与悔意,笑了笑,取出一张契约,用灵力抹掉了上面自己的名字。
当年之事,本就是江蕴白常在他耳边念叨、沈清川又没个态度的产物,与正经的受天道见证的道侣契约不同,这样的婚约,主持之人抹掉名字以后,决意解除之人再将自己的名字抹掉,就失去了效力。
这样做完,玄机子就放开了婚约书,谢不尘伸手召来,确认真伪之后将其与掌门令牌一同收了起来。
“您还有什么要我代为转达的吗?”
两人之间最大的纷争都已一一解决,而今,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谢不尘面对玄机子,问道。
“今日之事,终究是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清霄派。身为师父,身为掌门,我却放任执念,最终堕入魔道,”玄机子的声音中满是深深的悔意,他目光平和地望向谢不尘,却难掩疲惫和痛苦,“到了这个地步,我的心魔已经无法驱除了,而我的存在,如今也只会给清霄派带来灾难。”
“他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倒是可以放心了……”
玄机子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最后已经有些难以听见了。
谢不尘不知道玄机子究竟能清醒多久,但依现在的形势,显然已经没有别的抉择了。
他也绝不会留下这样的隐患,斩草除根,这才是他多年奉行的守则。
确定玄机子已经没有别的遗言要交代了,谢不尘果断动手,一道星辉从天穹降下,贯穿了玄机子的身体,彻底摧毁了与他的肉身和与他的神魂融为一体的心魔之种!
……
“……”
看来还是有些勉强。
光芒散尽,谢不尘眼前一阵阵发黑,头脑也有些昏沉,他勉强撑起了身体,摇摇晃晃地朝着已经被炸成一片废墟的议事大殿外走去结果刚走出三步,就双腿一软,就要朝着眼前的地面扑去。
他没有直接摔到地上,而是落入了一个透出淡淡暖意的怀抱之中。
“你师父……”
谢不尘刚开口,就被沈清川堵住了嘴。
“你又快灵力耗尽了,还是先考虑一下你自己吧。”
谢不尘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听出了沈清川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责怪的意味——好像是因他而产生的,但并不完全是冲着他的?
确定沈清川并没有抗拒他的接近之后,他也无心去分辨沈清川到底在责怪他什么了,没骨头似的贴在沈清川身上,完全靠他的支撑才没有倒下,干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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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放任自己的脑子随着灵力一起下线了。
不过,这样的状态显然维持不了多久。
禁制被破坏之后,清霄派的几位长老和各峰峰主们终于察觉到了议事大殿之中的异变,先前受谢不尘与玄机子交手的威压阻挡,无法靠近战场,现在战斗结束,纷纷急切地赶来。
率先赶来的几人,看见议事大殿已经变成一片废墟,感受到残留的灵力和魔气,被其中所蕴含的威力和道意所震慑,顿时脸色大变。
几人震惊地都没有在一开始就注意到两人的存在,直到冯玉书的师尊、丹峰峰主黎鸿风倒吸一口冷气,才终于发现了沈清川和谢不尘的存在。
“清川,这、这究竟出了何事?”黎鸿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克制的颤抖,他的目光在大殿废墟之中四处搜寻,最终落在了沈清川的身上。
没有看到玄机子,他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却不敢再想下去。
“黎师叔,”沈清川脸色苍白,声音冷到了极点,略带着些沙哑,他的手中紧握着鹤鸣,“玄机子师尊……入魔了。”
“休得胡言!”
“怎么可能!?”
器峰峰主梁丘淮顿时厉声喝道,黎鸿风语气稍柔,惊骇却半分不少,则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
“入魔?这怎么可能?掌门师兄道心坚定,怎会入魔?!”
黎鸿风的声音更加颤抖,甚至有些像是要冲上去按着沈清川的肩膀质问。
梁丘淮则面色阴沉,肤色略深、五官坚毅的面容犹如铁铸的一般冷硬,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小锤,这柄武器正要发生变化,梁丘淮却在突然间被森然寒意所笼罩,仿佛四肢百骸都被变作了石头一般,无法动弹分毫。
他朝着杀机袭来的地方看去,却见那原本柔弱地倚在自家师侄身上的陌生修士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温润出尘、此刻却被淡漠和冷酷所占据的面容。
“谁敢动手?”
那陌生修士笑道,眼中含着刚经历过杀戮的戾气,此时,匆忙赶来的几位长老和峰主纷纷闭上了嘴,谁也不敢再上前一步。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们看不穿这人的修为!
梁丘淮心中郁卒,觉得有些没脸,却也不敢表现出来。
面前这个修士虽容貌年轻,可谁敢不将他当作前辈看待!?
好在沈清川及时开口,缓解了众人的尴尬,只是仍没有提起那陌生修士的身份。几位长老峰主见状,也不敢再问,只得先问起掌门入魔之事。
长老峰主们面面相觑,仍然是满心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到底出了何事?”
最后,还是黎鸿风开口。
哪怕再不愿相信,想起沈清川被掌门留下,他也已经猜测出了大概,不禁有些忧心地打量着沈清川。
“清川师侄,你可有受伤?”
他这一开口,倒是让氛围又缓和了些,即使心中疑惑再多,对沈清川也有质疑,几人仍是先关切起了沈清川的伤势。
“无碍。”沈清川摇了摇头,“还好谢道友来得及时。”
谢不尘也靠够了,在这些人震惊疑惑的时候,他的灵力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他站直了身体,任由几人打量。
“有什么想问的,问我也是一样。”
38. 魔祸(8)
“不过现在,还请诸位暂留此地,以防有人同样受到控制,做出危害清霄派之事。”谢不尘在一片“这到底是谁”的质疑目光中笑眯眯地说道,不等众人反应,他们已经被困在了原地。
“你!”梁丘淮横眉竖目,看向谢不尘,五指按在了锤柄上。
“梁师叔,谢道友是我请来的客人,他是为了帮助我派渡过难关而来的,还请您冷静!”沈清川神色冷峻,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各位师叔,我愿为谢道友担保,他若做出任何有害我清霄派的事,我自会承担一切后果。”
梁丘淮冷哼一声,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鹤鸣出鞘时的光芒晃得眼前一花,怒气更重了几分,却也不敢妄动。
“但若有人想要对谢道友不利,即便诸位是我的师长,清川也只好得罪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的目光纷纷在沈清川和谢不尘之间来回扫视,眼中满是探究之意。沈清川作为玄机子的大弟子,且心性天赋俱是绝佳,在清霄派中一直地位特殊;而自从突破元婴以来,他在门派之中的地位更是隐隐在几位峰主之上。很显然,沈清川正是玄机子属意的下一任掌门。
在几位峰主的认识里,沈清川可以说事事以清霄派为先,然而,他现在竟然不惜为了一个外人与同门对峙。惊疑之余,这几人也忍不住往深里思考了几分。
少了梁丘淮的冲动,倒有些安静过了头。打破僵局的人正是黎鸿风。
大境界的差距犹如天堑,他清楚此时在场的几人加在一起也打不过谢不尘,便没有想过反抗的事,只是悄悄向一直在后山闭关的施青亦发去了求援传讯。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丘淮,清川,有什么事说开就好,何必动手?”
“既然清川师侄这样说,那想来不会有错,”见梁丘淮依旧脸色阴沉,沈清川的鹤鸣剑仍然没有归鞘,黎鸿风赶忙说道,“只是这样做终究不合宗门规矩——”
“那这样呢?”
谢不尘将一物抛至空中,让众人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掌门令牌!?”
众人惊呼出声,就连沈清川也不禁侧目看向了他。
谢不尘没有想到沈清川会这么果断地武力威胁他的师长们,更没有想到这种“正道大弟子被邪魔外道骗子拐跑、与宗门为敌”的前置剧情还能发生在自己身上,感动之余……不得不说心里有几分古怪,总觉得好像有哪里出了错一样。
“玄机子掌门已经立下传位法旨,除此之外,还有清川的婚约。”谢不尘拿出了契约,上面已经没有了玄机子的名字。
“结束了。”沈清川接过契约,同样抹掉了自己的名字,失去效力的契约立刻瓦解,消失得毫无踪影。
与此同时,谢不尘也觉得身上一轻,似乎有某种枷锁被斩断了一般。他向身旁看去,正好对上沈清川柔和了下来的脸侧线条。
黎鸿风见两人越靠越近,连掌门令牌的事都忘一边去了,忍不住轻咳两声,提醒他们正事要紧:“不知掌门法旨在何处?”
“我这个外人怎么会知道?”谢不尘不看他,却看向虚空一点,“道友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
“修为倒是不低,只是我为何从未见过你?”
这道声音无喜无悲,谢不尘只还之一笑。随即,一名身着缟衣的女修缓缓现身。她手提一盏小灯,容貌年轻秀丽,神色却如朽木死灰,只有双眸精光粲然。
她见谢不尘没有搭话,只是微笑,也没有什么反应,目光在被困住的几人身上扫过,眉头便皱了起来,沉声道:“我闭关的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施……师伯?”沈清川震惊道。
谢不尘传音问他究竟为什么如此震惊,等了一会儿,听见沈清川回答道:
“她是我师尊那一代的大师姐,我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她一次,还是师尊刚收我为徒、向门内所有人一一炫耀的时候。在那之后,我就没有见过青亦师伯了,也没有再听说过与她相关的消息,便以为师伯已经不在了。”
“现在看来,她或许是在哪里闭关吧。”想起施青亦与玄机子之间的关系,沈清川心头有些沉重。
听了沈清川的话,谢不尘估计了一下施青亦在后山的时间,说道:“你这位师伯还真是心志坚定,即便此界飞升无望,也能在后山苦修那么多年,单论心境之坚就绝非常人可比……”
说到这里,谢不尘突然意识到究竟有哪里不对了。
施青亦修为比玄机子还要高些,即使再不问世事,两人都该知道青梧界中修士的修为上限被锁死,无法继续突破,更无法飞升成仙,怎么玄机子疯了,施青亦却没有?
他警惕地看向施青亦,却只是更加确定,施青亦的身上并没有任何心魔缠绕的影子。
那么,是因为心境吗?
可施青亦在后山闭关,比起担当掌门之任的玄机子,更像是个修炼狂人,按理说,发现无法飞升以后,先疯的也该是她吧?
总不会是因为玄机子当了江蕴白的师尊才会这么倒霉吧。谢不尘总觉得江蕴白是个扫把星式的人物,此刻也忍不住心想道。
这会儿功夫,施青亦已用那件提灯形的法器一一查验过众人神魂,每查验过一人,她的神色就愈发凝重。而将她从后山叫来的黎鸿风也越发觉得心里没底,开始重新思考起了谢不尘刚才所说的话。
——防止有人同玄机子一样受到控制,做出危害清霄派之事。
什么控制?
看施青亦的神情,难道他们的神魂都在自身不知道的情况下出了什么问题?
望向已经变成废墟的议事大殿和浮在空中的掌门令牌,黎鸿风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看来,你们都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问题。”
他正思考着,施青亦便开口了,语气中带着几分失望和不解。
施青亦叹了口气,心知问几位峰主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了,看到掌门令牌,神色变得柔和了些。
“玄机子师弟将掌门之位传给谁了?”
见谢不尘示意,她将目光从谢不尘身上移到了沈清川身上,对两人说道:
“将灵力注入掌门令牌即可。如果你确实是他选定的下一任掌门,就能召出他的法旨。”
沈清川点了点头,他伸出手,将灵力缓缓地注入了掌门令牌之中,这枚看起来有些朴素的令牌立刻变得流光溢彩。随着灵力的注入,令牌之上逐渐覆盖了一层明亮却温和的光芒,当光芒到达极盛的时候,玄机子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座清霄派:
“诸位长老、弟子听令,清霄派第二十一代掌门玄机子今日在此宣布,将掌门之位传于座下首徒沈清川。”
“自此以后,沈清川就是清霄派的掌门。”
玄机子的声音在清霄派之内回荡开来,响了三次,凡是在门内的弟子,无论身在何处,全都听见了掌门之位更替的宣告!
沈清川对着掌门令牌深深行了一礼:“弟子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师尊所托。”
行礼过后,掌门令牌立即就朝他飞了过来,被沈清川郑重收起。
谢不尘看着眼前的一切,着实觉得有些新奇。
他的第一任师门不提也罢,第二任师门则只有师尊桓清寒和他自己两个人,与其说是门派,不如说更像散修——他们师徒二人在玄渺界好像也确实一直被当作散修看待的。
面对掌门法旨,最先做出反应的居然是施青亦,她率先拜道:“既然确有掌门法旨,我自当遵从,愿奉沈清川为新任掌门,听凭差遣。”
见施青亦做出这样的举动,黎鸿风等人也紧跟着行礼,齐声道:“愿奉沈清川为新任掌门,听凭差遣!”
谢不尘正想要传音,却被沈清川此时肃穆的神情所慑,一时间心里许多玩笑的念头也消失不见,当真有些被这样的庄严氛围所感染。
他含笑看着沈清川的侧颜,想象着清霄派掌门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又该是何等风姿。这时,忽然听见了施青亦的传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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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伯和你说什么了?”沈清川问道。
议事大殿已毁,发生了这么多事,沈清川短时间内也并不想去掌门居所,便把戒律堂当作了临时办公地点。
继任仪式并未召开,几位长老都被心魔之种控制,清霄派之内形势不明。此时,清霄派弟子都被隔绝在了戒律堂外面,除了沈清川和谢不尘外,就只有被谢不尘带到这里的几位长老和峰主了。这几人被种下的心魔之种与玄机子类似,是经年累月、一点点扎根生成的,纵然没有入魔的迹象,可谢不尘想要破除也需要些时间,只好先将人控制了起来。
“也没什么,无非是试探了一下我的虚实,又问了问我究竟知道些什么、这些门派高层为什么会有心魔缠身之相罢了。”
注意到沈清川的疑惑,谢不尘便将他曾看过的、与心魔之种有关的记载和近日的推论都讲给他听。
“所以说,玄机子并非心性不坚,而是受人暗算,你也不必挂怀。”谢不尘这样总结道。
“我明白。”沈清川蹙眉轻叹道。
“关于你所说的心魔之种,”沉思片刻,他说道,“我似乎在哪里听过,但无论怎样回想,也无法想起具体的情形。”
“另外还有一件奇怪的事,不知道我究竟在幻境里见到了什么,离开幻境之后,居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只有些模糊的印象。”
谢不尘坐在沈清川的对面,两人都不是轻佻之人,即使是在这种只有他们两人的情况下,也依旧坐立端正,倒是让谢不尘怀念起不久前他靠在沈清川身上的时候了。
他的目光定在沈清川的身上,在灯火映照下,在灯火摇曳的微光下,沈清川的身影似乎也散发出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虽然有强敌,有许多让他困扰的谜团,就连清霄派内也形势诡谲,他却觉得此刻无比宁静。
他看着沈清川的手指、眼睛……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一样。此时万籁俱寂,再也没有什么人会打扰到他们,灯火的暖色映照在了沈清川的双眼之中,然而当沈清川望向他的时候,那种别样的暖意却并非因灯火而生。
谢不尘不是傻子,怎么会分不清这样的暖意究竟代表着什么?
而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一切都立刻清晰了起来。
最初在风城相遇的时候,沈清川就在他心中留下了与任何人都不同的印象,或许是因为青梧界中同道稀少,或许是因为他们两人身上有什么相同之处……
会救下沈清川,固然是权衡考量过后的结果,但换作是旁人,根本无法让他进行这样的权衡,会被他立刻判断为不值当,连看也不会看上一眼。
至于后来,随着相处日久,他也说不清究竟是哪个节点让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自己已经深陷其中。
也许是他想得有些过于迷了,沉默的时间太久,沈清川朝他看了过来。谢不尘心中一震,回过神来,笑道:“什么印象?”
他只惶惶然地回想着自己的神情是否太过专注,却并不知道,他含笑的模样更令沈清川心神摇曳。
想起那些模糊的记忆,沈清川更是只能强装镇定。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幻境之中,似乎是一座门派的掌门,而你则是我的徒弟。”
他的声音很稳,很冷静,连他自己也要被骗过去了。
“但我又下意识觉得,我并不该有徒弟。”
他的手指轻轻按在了鹤鸣的剑柄上,他还记得幻境之中鹤鸣剑上系着的剑穗和上面刻下的谢不尘的名字,指尖隐隐发烫,羞耻感和难以抑制的欣喜一同翻涌。
沈清川记不清楚梦中的宗门究竟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会陷入这样离奇的幻境,唯独记得正是那枚剑穗唤醒了他的记忆,让他得以破除虚假的幻境。
谢不尘听到这个,立刻激动了起来:“你是说你是掌门——”
后半截话又哑在了他的嘴里,谢不尘有些悻悻地闭上了嘴。
怎么还是有这么多限制?
39. 魔祸(9)
禁制的存在让他冷静了些,谢不尘思索道:“你可还记得宗门的名字?或是有什么与众不同的事物?”
沈清川的神色有些恍惚,他仔细回忆着,面上带着些许迷茫:“并不记得,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只是每次回想,总觉得心中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执念。”
禁制加身,必定是有大能出手掩盖,谢不尘料到自己不会这么轻易就接近真相,微微颔首,想起自己曾见过鹤鸣剑染血,继续问道:“那么,作为掌门,你对自己的衣着配饰是否还有印象?”
“衣着配饰……”沈清川沉吟片刻,眼前一亮,“对了,在幻境之中,鹤鸣的剑锋亦是血色的,只不过我心中觉得有些奇怪。在这之后,幻境好像就崩塌了。”
谢不尘心中一动,没有错了,他通过考验时,最开始见到的掌门佩剑也是没有染血的样子。鹤鸣也许正是关键所在!
他伸出手问道,柔声道:“可否借鹤鸣一观?”
沈清川没有犹豫,就将鹤鸣交予了谢不尘。掌心被素白无瑕的指尖划过,泛起一阵痒意,谢不尘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剑修的灵剑往往傲气非常,而且越是神兵,越是脾气古怪,他接过鹤鸣,本以为还需要一番震慑,没想到鹤鸣在他手中居然乖顺无比,甚至透出了些许亲近的意味,似乎对他的气息极其喜爱。
谢不尘笑得愈发温柔,弯起的双眸像是两轮皎月:“都说剑灵与主人心意相通,看鹤鸣这副样子,是不是说明你也喜欢我?”
鹤鸣闻言,竟发出了一声欢悦的剑吟,似乎对他的话赞同无比。
见状,谢不尘更加开心,目光灼灼地盯着沈清川,似是想将他身上那层保护性的冰霜灼化。
他的容貌本就生得极好,眉目疏朗,此时微侧着头托腮看向沈清川,几缕散下的发丝垂落在光洁白皙的脸颊,将他俊美出尘的容颜勾勒得更加让人移不开视线。
更别说他气质独绝,不带半点侵略性,即使是这样目不转睛地直视着人,也不会让对方生出半点被冒犯的感觉,只会觉得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先心头发软,下意识地将所思所想尽数对他说出。
沈清川看着他这个样子,竟有种想要立刻答应的冲动,然而两人之间还有许多未解开的事情需要处理,何况现在……似乎也并不是多么好的时机。
他无法辨别是谢不尘究竟是借着鹤鸣随口调侃,还是确实对他也有不一般的心意,只能强行按下这股悸动,回以一笑:“当然如此。”
“阿尘救我性命、护我周全、愿意陪我回到宗门解决危难……”
私心所致,他不愿再将谢不尘称作“谢道友”。
随着一个又一个字句吐出,他的掌心逐渐渗出冷汗来,怀疑自己这样回避究竟对与不对。暧昧不清本来不是他的待人方式,同样,思前想后也绝非他的行事风格,有生以来,他何曾这般软弱过?
然而,此刻他只觉得自己是在深渊边缘行走,稍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在这样的压力下,他怎么敢轻率地赌上两人之间的关系?
连他自己也嫌自己太过软弱,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退缩了。
而在试探性地问出那句话之后,谢不尘就有意将鹤鸣放在了膝上,让沈清川难以一眼看到。
“这样啊。”
他轻声应道,似乎并未发现沈清川的掩饰,却慢慢圈紧了躺在膝上的鹤鸣。感受着鹤鸣的细微颤抖,他的心底产生了恶劣的愉悦感。
他发现了,他是真的喜欢看沈清川为他心神不宁的样子,无论是听到他的话以后瞬间的失神,还是强装镇定下的克制隐忍,都让他想要铭刻在心,时时回味。
这么恶劣的趣味,似乎早有端倪。他并没有从鹤鸣身上找出什么线索,将鹤鸣还了回去,看着沈清川的唇线随着他的声音而紧绷了起来,心底一片柔软。
意外来到青梧界,如今对他来说已经算是一件幸事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意外,他只能一直独自走下去,直到飞升抑或身死道消。曾经不觉得有什么的事,现在想想,却觉得太过寂寥。
正因如此,无论是孟玄诉还是清霄派内那些被心魔之种操控的人,都该被一一清除。
谢不尘眼底闪烁着幽芒,幸而玄机子已经完全与心魔融合……不得不除。
不过,即使玄机子仍有摆脱控制的可能,念及他的所作所为,谢不尘也不会让他活下去。
他既然已经下手,就是做足了准备,绝无后悔的可能。
沈清川眉间有郁结之色,谢不尘猜测他应当是为玄机子之死而困扰,便说道:
“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自从说完那番话之后,沈清川就开始思考究竟该怎样提起师尊之事,有些神思恍惚,此刻刚刚打好腹稿,想要开口,就听见谢不尘这样说道。
他抿了抿唇,语调干涩:“这句话应该我来对你说才是。”
谢不尘没有看他,只是说:“这段时间,我会去风城看看,或者找一下鬼帝萧铭业的踪迹,解决掉鬼界的入侵者。”
不管怎么说,终究是他杀了玄机子,对于他们两人来说,此时见面都多少有些尴尬。谢不尘总觉得在处理掉玄机子之后沈清川的情绪就有些不对劲,心想道。
他绝对没有料到自己的话会起反效果,闻言,沈清川心脏一紧,酸意蔓延开来,几乎要扼住他的咽喉。
他将鹤鸣抓得越来越紧,坚决道:“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们一同做下的!无论世人如何评价,我都会和你一起,我并不是……”
这时,清霄派一角,魔气突然冲天而起!
两人皆是一怔,随即猛然起身,朝着那处看去。
“是接引殿附近!”沈清川目光一凛,那是清霄派迎接客人之处,在现今的情形下应该没什么人了,魔气又怎会在那里出现?
“我同你一起。”谢不尘紧跟在他的身后。
踏出戒律堂的大门之前,谢不尘想起沈清川刚才所说的话,暖意漫上心头。
“何必如此?”他道。
“论起修为,我自然不及你,”沈清川道,“可我怎能总是躲在你的身后?”
谢不尘笑了:“你有吗?”
“我现在不就跟在沈掌门的身后吗?”
沈清川被他一声“沈掌门”叫得耳根发烫,身形一晃,化作流光朝着接引殿而去。
在他身后,谢不尘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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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
以两人如今的速度,只是瞬息,就已经到了接引殿上空。数十道魔气凝聚成箭矢状,朝着两人身前一道御剑的身影袭去,沈清川神色冷凝,一道剑气荡平了接引殿上空浓烟般的魔气,用灵力托住了要从飞剑上掉下来的人影。
“大师兄……咳咳,不对,掌门?谢过掌门啦!”
身着内门弟子服饰的少女站稳以后立刻激动地行了一礼,对着沈清川叫完“大师兄”,突然想起来玄机子已经传位,连忙改口。
沈清川还不适应被这样称呼,只是点了点头。
行完了礼,那少女又看向谢不尘,高兴道:“谢前辈?您还记得我吗?”
“你是丹峰弟子薛雅宁,”谢不尘发现这竟还真是个熟人,笑道,“我本人与你没什么接触,但在秘境里的时候,你倒是给我的化身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他一面答着,一面向沈清川传音道:“说起来,你这师妹可是和人力争过,说你不该被人和江蕴白绑在一起呢。”
薛雅宁挠了挠头,有些傻气:“我还以为您就叫周寒呢。”
她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突然脸色大变,慌乱道:“对了,师兄,您快去救救戚师兄和冯师兄吧!”
见沈清川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谢不尘施施然拦住了他:“不用急,他们没什么事。”
“怎么回事?”沈清川信他,问道。
“护山大阵如今在我掌控之中,我开启了接引殿内的防御阵法,无须担心那些入魔之人外逃。至于接引殿内的人,我已设下幻阵,入魔之人与未曾入魔的人所见景象不同,自然会被分开,无须担心他们受伤。”谢不尘解释道,“冯玉书与戚子瑜两人修为不错,不仅没有受伤,甚至还有余力帮忙抓捕那些入魔的人。”
他看向薛雅宁:“你知道些什么,魔气到底为何产生?不如先说来听听。”
薛雅宁回想了一下时间,说道:“我之前是负责灵缘镇外的巡防的,今天轮值回来,刚要上山的时候就遇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他们声称自己是天剑宗幸存弟子,有关乎我派生死存亡的大事,必须禀报掌门。我虽然不太相信,但事关重大,还是决定先带他们上来。”
谢不尘提起了些兴致,这两人莫非就是邹七与徐文彦二人?
“反正那两人修为不高,我也不担心出什么意外,将他们安排在了接引殿,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没想到他们过来之后,接引殿就有人入魔了!”
薛雅宁咬牙道:“准是被那个叫邹七的小子害的,那些身上爆发出魔气的人全都追着他跑呢!”
“好在他还有点良心,躲的时候也知道就在接引殿那边躲避,没有将祸水引到外面去!”
“戚子瑜和冯玉书又是怎么回事?”沈清川问道。
“我刚带着邹七过来就撞见戚师兄了,他带着冯师兄过来,说再晚一步就要出事了,然后魔气就爆发了,他们两个带着邹七跑路,让我来找救兵。”
薛雅宁也十分不解。
她刚说完话,三人就见下方一道红影掠过,手中剑狠狠地贯穿了一名入魔修士的胸膛!
“戚子瑜!”沈清川寒声道。
40. 什么东西复活了?
“师兄?”红衣人将长剑抽了出来,见沈清川神情严肃,也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这种人,死了也就死了,师兄何必动怒?”戚子瑜招惹沈清川还不够,又朝着谢不尘的方向扫了一眼,“谢前辈,你说是吗?”
谢不尘觉得有些好笑。戚子瑜那一眼里真可谓是求生欲满满,分明是在向他求助呢。
“他们做什么了?”谢不尘对戚子瑜的印象还算不错,问道。
沈清川却根本不吃戚子瑜这一套:“他们若是违反门规,自有戒律堂惩处,岂能由着你私自定罪?”
戚子瑜没被他的冷脸吓到,仍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脚下却偷偷往谢不尘的方向挪了挪,想要寻求一点庇护。然而,不等他再挪出去半步,便感觉到自己被一道凌厉的剑气锁定了。
“有话好好说。站在这里说就行了。”
另一边,谢不尘也幽幽开口。
他连忙收起了小动作,解释道:“这家伙是江蕴白的铁杆跟班,这些年来因为江蕴白做出的坏事可不算少呢,要是按杀人偿命的道理来算,那就是杀他十次百次都不够!”
“就说十年前发生在宗门里的一件事吧,薛师妹不过是说了江蕴白几句坏话,被他听见以后,他就仗着自己在善功堂当值,给薛师妹记了一笔大过,扣掉了她所有的善功点。”
薛雅宁适时开口,接着说道:“我还有个妹妹,她与我并不在一处,而是拜入了蓬莱境碧虚宫。那时,她在任务中受了重伤,需要紫心转蛊丹,但炼制紫心转蛊丹所需的材料并不生长在蓬莱境内,想要购置耗费的灵石极多。”
“我见门内亦有紫心转蛊丹,可以用善功点换取,便接下了许多任务,终于攒够了足够的善功点,没想到却因为被这小人记恨而功亏一篑!”
她面露恨意,恶狠狠地盯着地上死透的尸身,恨不得把他再吊起来鞭尸泄愤。
“好在我遇到了戚师兄,戚师兄出手相助,为我换出了紫心转蛊丹,还亲自送往碧虚宫。”
“师兄回来之后,我才知道,妹妹在水镜传讯中骗了我,她不是受伤了,是没有紫心转蛊丹就会死了……”
说到这里,即便已经过去了十年,她也还是又恨又悲,哽咽了起来。
“在这之后,我更恨江蕴白了,没错,我就是迁怒!”薛雅宁攥紧了双拳,“可我迁怒有错吗?物以类聚,凡是仰慕他的,我就没见过一个好东西!”
“不光是他,”她拔剑指向地上的尸身,“善功堂的刁策,戒律堂里的陶义、柳至……都是江蕴白的仰慕者,如果不是他们听说我对江蕴白心怀不满,联手逼迫我认下了错,那三千贡献点怎么可能一个也追不回来?!”
薛雅宁说到激动处,真的冲上去想要在上面再捅几个血窟窿,被戚子瑜赶忙拦下。
“等等等等!别戳!住手,别戳!你这样也要挨处罚的喂!”
那厢两人热闹无比,这边,谢不尘察觉到了沈清川的失落彷徨。
“宗门内部,难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将手指插进了沈清川的指缝之间,十指紧扣。
“我也知道,”沈清川垂眸看向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只是觉得我若能早发现些就好了。”
“没什么如果不如果的,”谢不尘说道,“你并非掌门,不说真正的罪责在于这些不守门规的人身上,就连本该维持秩序的人都没能管理好宗门内的弟子,这才让他们越来越肆无忌惮。”
沈清川抬头望向他,忽然觉得心安,嘴角扬了扬。
“你想如何处理这些人?”他问道。
“先去看看那些入魔之人的状况吧。”
接引殿西南侧,那些被幻阵迷惑的入魔者都被困在了这里。
令谢不尘意外的是,这些人居然不都是已经与心魔彻底融合了的。在阵法压制之下,有些人身上的魔气淡了许多,异变的进程也戛然而止。
他将这些人按入魔程度深浅分成了三拨,先去看了那些已经被完全控制了的人。与玄机子不同,这些人已经一丁点自我意识都不剩了,完全变成了魔气的傀儡,谢不尘刻意留心,发现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些对江蕴白“情根深种”的。
——过来之前,他先问过了戚子瑜。情根深种,自然是在同门弟子眼中的印象。
谢不尘丝毫不担心他会编造谎言,毕竟戚子瑜与他境界相差悬殊,戚子瑜说出的每一句话究竟是真是假,他都能够一眼看穿。
不过,谢不尘将目光移向那些已经不成人形的“人”身上,与其说是对江蕴白有情,倒不如说是动了欲,被欲念所控制。
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开启的阵法能够持续压制这些人身上的魔气,并未完全被控制的,随着时间推移身上的魔气会逐渐减少,到了那时再解决心魔之种也不迟。至于已经被完全控制、沦为傀儡的……
谢不尘微微抬手,那部分人顿时被星辉所吞噬,不留一点残渣!
……
“天魔以人的七情六欲为食,并以之影响人心,这些人会如此,与江蕴白脱不开干系。”谢不尘在镜面上轻点一下,立刻荡漾开涟漪状的波纹,镜面上,交缠的□□模糊了下去,展露那些入魔之人心中欲念的画面随着水波荡开而消失不见。
“既然已经入魔,那便直接杀之,”沈清川也无异议,他的目光落在悬于两人之间的玉镜上面,“我已下令让门中弟子分批前往问心池,即便无法查出究竟还有谁被心魔之种所控制,也好涤清这门内日渐浮躁的风气。”
谢不尘思忖片刻,问道:“问心池那边可有防备?”
“我已布下剑阵镇压。”沈清川稍作沉吟,“只是让他们进入问心池,也未必真的能有所发现。我现在仍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缘故,才让那些被心魔之种控制了的人暴露了出来。”
“你要见见那位名叫邹七的天剑宗弟子吗?”他提到。
“走,一起去看看。”谢不尘点了点头,站起了身,顺势自然地牵住了沈清川的手。
……
“那就是救了我们的仙子吗?”城墙之下,两名衣衫褴褛的乞丐少年遥望着城中受人簇拥的白衣少年,其中一人兴奋道,“你眼睛不好,真是太可惜了!你不知道他长得到底有多好看多漂亮!”
“他的皮肤特别白,是那种瓷器一样的白色,整个人都精致得像是人偶一样,腰……腰特别细,好像也特别软……总之,他就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那双目被刺瞎的乞丐少年有些沉默,听着身旁的同伴说完,语气平平地开口道:“是吗。我看不见,是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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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
“但听你的形容,我怎么觉得,他像是比你我还要小的样子?”
“怎么会呢?”他的同伴反驳道,“他身量已经长成了啊!就是那种……那种少年。没错,就是少年。你不懂!”
目盲的小乞丐听不懂什么“少年”不“少年”的,对他颠三倒四的描述不感兴趣,又恢复了寡言少语的状态,往城墙根上一靠。
他的同伴却不想让他清闲,突然看见了什么,激动地拉住他的手就要朝大道上奔去。
“将离,将离哥!快来,仙子朝我们走过来了!”
“说不定仙子能治好你的眼睛呢?”
他一心只想拉着将离快点跑到那白衣“仙子”的面前,自然不可能回头,更注意不到,被他拉着的、同样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睁开了不断滴血的眼睛,露出了一双被漆黑占满的眼球。
鬼帝陛下,你让我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将离盯着那不断靠近的白衣人影,任务完成,他本该立刻汇报给萧铭业,但不知为何,他突然间有些不想这么干了,想要再拖延一些时间。
短暂的思量过后,他解除了传讯的法术,被小乞丐拉着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江蕴白的近前,又被人流冲散。
被人流撞倒在地的小乞丐自然不会被江蕴白注意到。
他绷着一张小脸,周围热情的人群、那些满是爱慕的目光、将他称赞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话音勉强抚平了他心中的忐忑,却还是无法填补他心中的空缺,更没有办法减少他的恐惧。
他总觉得胸口还隐隐作痛,而在想起沈清川之后,这种痛苦就变得愈发真实,甚至让他仓皇地低头看了一眼,没有在衣襟上看到涌出的鲜血,这才松了口气。
被沈清川杀死的经历太过可怕,已经快要将他吓破胆了。江蕴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重生的,一个半日之前,他在一座破庙中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还活着,胸前也没有被剑气贯穿的血洞。
在这之后,他遭遇了几波入魔修士,靠着被他的魅力所迷倒的百川商会修士才得以逃出生天,这才发现整个西境都已经被孟玄诉所带领的天魔宗占据了。
他本来还想跟着那名百川商会的修士走,没想到那人看着厉害,却也不敌入魔修士的大军。眼看就要落败,江蕴白匆匆甩掉了那人,独自逃走了,之后就来到了这座小城。
小城周围的入魔修士并不算多,境界也偏低,他虽然没有跟人斗过法,但城中原本的修士守军已经快击败那些入魔修士了。江蕴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也不管到底是在帮忙还是在捣乱,反正跟着打了几下,战斗就结束了。
将这一日多的经历梳理了一遍,江蕴白稍稍舒了口气。
看来,他的万人迷光环还没有失效。
他果然还是书中的主角。
接下来……他混在人堆里肯定不容易被孟玄诉发现,既然这城中的人都觉得是他救了他们,那不如先护着这城的人一段时间……只要他的庇护苍生的名声传扬了出去,孟玄诉听到了,肯定会知道是他,亲自找上门来!
想着想着,江蕴白露出了笑意,周围的众人顿时变得更加激动。
“仙子是在对我笑!”
“你放屁!别脸大了,明明是在对我!”
……
41. 心悦君兮
“心魔之种被激活的原因真的是它。”谢不尘看着在造化碎片现身的瞬间堕魔的人群,忽然间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速战速决。”沈清川已拔剑出鞘,霎时间,结界之内的空间被剑气席卷而过,万千道明亮凛然的剑光如流星般划破夜幕,将魔气与堕魔的修士一并扫清!
谢不尘冷眼看着血河铺地,召出命轮天书,在卷轴之上轻点一下,只见纸面上一点墨迹晕开,现实中,阴阳漩涡具现出来,将仍在源源不断散发出魔气的尸身尽数吞没,化作虚无。
两人身后,碧虚宫宫主风岫月上前一步,神色复杂地看着已经逐渐缩小的阴阳漩涡,脸色苍白得像是大病未愈。
“谢过谢真人、沈掌门,”风岫月眼眶微红,“我也是察觉到有些弟子似有异状,才会向您二位传讯求援,只是未曾料到竟有如此之多的弟子都被那心魔之种所控。”
她的手指颤动,紧紧抓住了当作披帛缠在手臂上的素色绫缎,沉声怒道:“我门中弟子受到如此残害,着实可恨!却不知究竟是何人所为?”
生怕他们二人还有所顾忌,她紧接着承诺道:“今日之事,我碧虚宫定会全力追查,务必查明真相,二位真人及清霄派诸位同道有任何需要,碧虚宫上下定当倾力相助。”
见她向自己看来,谢不尘摇头:“我也只是有些线索罢了。并不能肯定确实就是那人。”
“不过,我已制成符箓,可用于探查心魔之种,”谢不尘取出一只玉盒,递给风岫月,“另有阵图一张,可用于剥离心魔之种。”
看着风岫月接下玉盒,面上仍带有些许疑色,他道:“宫主收好就是,绘制符箓与布阵的方法也在里面,即便我二人离开,相信宫主也能利用好此物。”
风岫月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立刻将玉盒收好。她没有料到谢不尘竟会倾囊相授,深吸一口气,待情绪平复些许后才开口道:“二位真人的大恩大德,碧虚宫上下必铭记于心。此番恩情无以为报,从今以后,但凡真人有所驱使,碧虚宫上下定当全力以赴!”
同样的承诺,她先前说来只是想让二人安心,现在却是真心实意。而除了全力相助清霄派以外,碧虚宫竟拿不出任何对等的回报来。
谢沈二人并没有时间在碧虚宫内停留太久,将玉盒交给碧虚宫宫主风岫月之后不久,沈清川就接到急报,又有宗门发来求援信,两人就此分别,沈清川去求援宗门解围,谢不尘则继续前往与清霄派结成同盟的宗门视察宗门之内的状况,另外将玉盒交予可信之人。
“等等。”临别之时,谢不尘叫住了沈清川。
沈清川正要御剑而去,听见谢不尘的声音,立刻停了下来。
“早些回来,”谢不尘的眼中笑意醉人,“三天之后,是你的掌门继任大典。我等着看你成为清霄派掌门的模样呢。”
闻言,沈清川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这一次,他无比认真地看向了谢不尘,想要透过谢不尘的双眼,看清他的内心。
在这双眼睛中,他只看到了某种深挚又热烈的情感,在鼓励着他,蛊惑着他,更进一步,再进一步。
他总是无力抵抗这样的蛊惑,在这种蛊惑中,他被引诱着一步步朝谢不尘走来。
两人的距离顿时被拉得极近,几乎能感受到交错的呼吸。越发深沉的夜幕之上点缀着万千星辰,四下虫鸣声声,清风拂过草叶发出细微的声响,但在此刻,似乎一瞬间万籁俱寂。
早在他转身的时候,谢不尘就已有预感,此时此刻,他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结网之人,在等待着猎物主动撞上门来、昏头昏脑地被情丝包裹,还是被包裹在网中,无法挣脱也不愿挣脱的猎物。
他从未看过沈清川露出这般痴缠的目光,而且,还在露出这样痴醉迷恋的神情的同时,郑重地问道:
“在我的继任大典上,你会站在我的身边吗?”
“仅仅是这样?”谢不尘克制住捧起他的脸颊的冲动,觉得自己声音都在发颤,“便是以后岁岁年年都如此,又有何妨?”
沈清川微微睁大了眼睛,愣怔了片刻,随即,仿佛云破天开一般,眼中绽开了无法掩藏的喜色,他拿惯了剑、沉稳无比的双手此刻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几乎要欣喜得连声音也发不出了。终于,他在过量的喜悦冲击下开口,声音颤抖地说道:“我心悦你。”
“我亦是如此。”谢不尘心中一震,他从未料到沈清川的目光竟能热烈到如此程度,似乎自己也要为之融化。他紧接着答道,生怕稍稍迟些就会让沈清川心生忐忑。
沈清川不禁心神摇曳,仿佛被蛊惑了一般,突然凑上前去,嘴唇轻擦过谢不尘的嘴唇。
触碰的一瞬间,他便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被谢不尘捧着脸,含笑问道:“只是如此?”
“……我不知道。”沈清川脸色绯红,看向谢不尘,目光却没有丝毫游移,“请阿尘教我。”
谢不尘顿时哑然,他以前从未对情爱之事起过兴趣,也只是从旁人的闲谈中听闻过与之相关事项,会这般发问,只是下意识地想要调戏一番,想要看沈清川神色变化而已。他没有料到居然会被这样反将一军,但看着沈清川淡色的双唇,想到刚才触及的柔软,谢不尘顿时有些被引诱到了,有些不管不顾地贴了上去。
夜已渐深,逐渐静谧无声,山花开落,随涧水东流。
沈清川双唇微肿,修长白皙的手指摩挲过还带着些许晶亮水润的唇瓣,耳根通红,有些迟疑地问道:“是这样吗……?”
谢不尘的手指反复碾着自己的袖角,心脏狂跳,不争气地脸红了。他抿了抿唇,硬着头皮说道:“没错,就是这样。”
……
三日后,清霄派第二十二代掌门继任大典召开,沈清川正式成为清霄派掌门。仪式之时,谢不尘在旁观礼,座次等一应事物皆与掌门沈清川无异。
谢不尘坐于席上,等待钟鼓齐鸣三遍过后,便看见沈清川头戴莲冠,身穿掌门法衣,从殿内缓步走出,接受众人祝贺。沈清川俊美的面容在一身庄重华美的衣饰衬托之下更加清冷绝尘,掌门法衣以银白为主色,广袖与衣角之上都绣有云纹与剑气交织的精细纹路,随着他的动作,衣袍之上的图案仿佛真的活动了起来一样,像是真有云雾缭绕,更添几分仙风道骨。
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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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注意到沈清川所穿的掌门法衣与清霄派传统的制式相比,并不一致,改动颇多,却是与被奉为上宾的谢不尘所穿的衣饰一模一样,只是谢不尘所穿的是青衣罢了。但在天魔宗肆虐的情形之下,并无一人指出两人所作所为违背古制。
五日后,新任掌门沈清川越阶斩杀天魔宗左护法,并突破境界。与此同时,谢不尘坐镇清霄派,通过命轮天书,摧毁了万里之外的天魔宗核心城池之一的风城,与沈清川合力收回蓬莱境内十二座城池,斩杀心魔傀儡,扫清魔气。
九日后,战局开始偏向正道,孟玄诉所率天魔宗众人在连番打击之下士气受挫,节节败退,不得不收缩阵地,战线也逐渐远离清霄派。清霄派山脚下的灵缘镇则因为有各派修士及散修来往而发展壮大,越发繁荣。
半月后,在各派掌门齐聚与清霄派、商讨战事方案的时候,许久没有现身的孟玄诉突然带领大军出现在前线,眼看就要攻破元洲城!
……
元洲城城墙之上,一众正道修士与孟玄诉所帅入魔修士遥遥相望。
“沈掌门……”二人的身影刚一出现,孟玄诉就有些迫不及待地用嘲弄的口吻说道,“别来无恙啊!”
“还有你,”他猩红的眼珠转动着,移到了谢不尘的身上,“我算是知道了,原来那两个该死的散修都是你的化身!”
“魔尊未免有些太记仇了吧?”谢不尘作讶异状,笑道,“不过,你能反应过来,倒也还不算太蠢。”
“恨一个人,却没法杀死他,这种滋味不好受吧?”
谢不尘的声音又轻又缓,尾音微微上扬,格外刺激孟玄诉的情绪。
早在刚来到青梧界、被孟玄诉莫名针对的时候,谢不尘就想当面嘲讽他了,当时实力不够且心怀顾虑,而现在双方已经彻底成了敌人,又是孟玄诉主动开口,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孟玄诉神色阴鸷,隔着两城之间的空地,深深看了正道这边一眼,忽然咧嘴一笑。
“像沈掌门这种残杀同门、犯下弑师罪孽的人,居然被你们奉为仙道魁首,还真是讽刺!”孟玄诉的声音锋利无比,划破了压抑的寂静,清晰地传到了正道一边,顿时引燃了众人凝重的情绪!
“孟玄诉,你曾为天剑宗少主,却致使整个天剑宗入魔,又有何脸面在此胡言乱语?”冯玉书愤怒道。
“你以为编造出所谓的罪孽就能骗过我们?像你这样的魔道小人,嘴里除了谎言还能有什么!?”
孟玄诉没有料到最先反驳的竟然是冯玉书这样的小角色,顿时觉得失了面子,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种阴鸷的笑容。
他并未受冯玉书的反驳影响,反而更加兴奋地高声道:“哦?是吗?你们当真这么确定?”
他满脸邪气地笑着,向一旁闪开身子,露出了藏在身后的人——
“江蕴白!?”
清霄派弟子之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
他们还没能理解事情的走向,这时,便听见了江蕴白的声音:
“你们都是被这两个人骗了,别再错下去了!我要揭露他们的真实面目!”
42. 万人迷,但无人在意
“江蕴白!?”冯玉书惊讶道,“他竟然还活着?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自戚子瑜那边听来了不少与江蕴白有关的事情,一些他曾经从未注意过的、与他所认为的完全相反的故事,此刻心情复杂。他早就不再喜欢江蕴白了,回忆过去,也清楚地明白江蕴白只是在利用他,然而多少都算是同门,他也没有觉得江蕴白就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
戚子瑜面色不佳,在衣袖上轻掸了两下,故作轻松道:“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朝着身后望去,只听见一众弟子低声都讨论了起来,与冯玉书的心态极其相似。
“是小师弟?他真的回来了?”
“小师弟回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说,小师弟还活着,都算是一件好事吧?回来就好。”
他朝着站在最前方的二人望去一眼,居然就在此时收到了谢不尘的传音:
“心魔之种已被尽数除去,无须担忧。你还没有看出来吗?直面江蕴白的这些人,都是被特意挑选出来的。”
听到那句“你还没看出来”,戚子瑜心中一惊,怀疑谢不尘是否已经得知了他的身份,却怎么也没想起来自己究竟是在哪里暴露的。但转念一想,无论是谢不尘还是他师兄都绝没有害他的理由,现在最紧迫的,还是眼下的对峙局势。
目光逐一扫过城墙之上的众人,戚子瑜这才注意到,两人过来的时候钦点的人员似乎确实有些不同。不论是正面还是负面,都与江蕴白结下了颇深的因果。
众人的议论声逐渐沸腾,戚子瑜听着其中有人越来越偏向江蕴白,心道不妙,忽然看见谢不尘轻拨腕间金铃,清越铃音顿时如水波般一圈圈扩散出去,震碎了众人心中的迷障。
看周围人面露恍惚,戚子瑜立刻抓紧时机,抬高声音道:“且慢,此事颇有蹊跷。”
“自从进入秘境以后,江蕴白就行踪不定,现在又出现在魔修身边……”他见沸腾的人群渐渐冷却了下去,刻意顿了顿,引导着众人细思此事的疑点,这才继续说道,“不少人都知道,江蕴白素来与孟玄诉交好,现在他站出来,是在扰乱我方心境、恨不得孟玄诉获胜!”
“你在给他传音?”
沈清川没有再看气势汹汹地站在魔军之前的江蕴白,似乎不论江蕴白现在再做什么,都已经无法再分走他的半分注意了。
他见谢不尘笑得狡黠,又听见戚子瑜开口,猜到肯定是得了谢不尘的指使。
“不错。”谢不尘也将目光移开,与沈清川对视,只是几息的时间,他的双眸就染上了笑意,面对敌人时的冷然一扫而空。
他轻抚手中震荡不休的金铃,其中似乎有黑气流转,犹如想要破笼而出的困兽一般四处碰撞:“你我二人不好开口,但总要稳住后方,有些疑点,还是另选旁人代为说出更令人信服。”
“不过,你只需要用剑杀敌就好了,这些事情有我考虑。”他看着沈清川紧握在剑柄之上、修长素白的手指,有些遗憾地想,都怪孟玄诉,都怪天魔宗,自那日告白之后他们几乎没有时间见面,即使碰巧相遇,也已经没有精力再做些什么了。
他正在遗憾,却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温度稍冷的手握住,立即反握,与沈清川更靠近了一些。
广袖遮掩之下,倒是无人看见他们双手交握。然而,站得如此之近,又怎会不被人察觉?
【江蕴白看在眼里,恨意骤生,他从来都觉得自己自现世而来,又穿成了书中主角,那么就该被万众瞩目,无论爱也好恨也罢都是所有人心中最割舍不下的存在。他料想过自己站出来或许会引来攻击,或许会被厉声斥责,却没有料到被他指控的两人竟然一个也不在乎他!】
【他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这样直白的无视。他不理解,无论是作为他的师兄的沈清川,还是不知从何而来的谢不尘……不都该是配角吗?所谓配角,就是为主角服务的,怎么能盖过他这个主角的风头呢?】
【更别说,他竟然就那样被杀死了……】
发觉安置于紫府之中的命轮天书又有动静,谢不尘展开卷轴一看,脸上笑意更深几分。
“江蕴白恨我们恨得要发疯了呢。”他在沈清川耳边说道,看着自己垂下的发丝扫过了露在外面的一截脖颈,拉近得几乎没有任何空隙的距离令沈清川身形微僵,呼吸交缠间,两人墨色的发丝也交错在了一起。
“毕竟是战场上,有些太近了。”
“先握住我的手的可是沈掌门啊,怎么现在又想将我推开?”
“……别这么叫我。”沈清川脸色泛红,却一下子打消了分开些站的念头。
谢不尘还不依不饶,追问道:“莫非沈掌门说话不算话,还是不愿同我亲近?”
“当然不是,”沈清川轻咳一声,“这种问题,该我问才是。”
他抬起头看向谢不尘,点漆般的眸子一动不动,目光幽深:“我愿意对天道起誓,与你结为道侣,你意下如何?”
“我当然同你一样,为何会有这样的疑问……”
谢不尘反应过来:“我来自玄渺界,你担心我收集完造化碎片就会回去?”
沈清川并未言语,可他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最开始救下他的时候还觉得过于冰冷,外表淡漠得几乎让他感觉不到任何情绪波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能够看出来这么多了……谢不尘忍不住心想,也许是自第一次看到在沈清川冷淡的外表之下的温柔和坚定起,他的心理就发生了变化,开始想要了解更多,想要更多地看到沈清川不为人知的一面。
看似无情却有情,这大概是他开始好奇的原因;而满心都是自己,更是令他不忍将视线移开分毫。
回过神来,谢不尘收起杂乱的思绪,盯着他的双眼,认真回答道:
“在那日之后,我就做了决定,只是先前聚少离多,没能告诉你。你听好了,若是没有让我们一同前往玄渺界的方法,我就放弃回去的念头。”
“那你的师友?”
明明听到了最渴望的回答,沈清川的心中却并无喜悦,反而被疼惜所占据。
“是我不好。就当我是在秘境里陨落了好了。”
谢不尘紧接着答道。
“师尊那边,我确实有些担心,但我与他并没有谁离不开谁的情感,我无法割舍的是你。”
他用轻快的声音说道:“谁家都化神了还天天跟在师尊身边?师尊也该被烦死了。说不定他早就想把我赶走了呢。”
“不过这样的话,为了避免我太亏,我就永远都不会放过你了。”谢不尘笑道。
沈清川定定地看着他,忽然莞尔。
“那便说好了。”
他眸光一转,鹤鸣反射出森白日光。
“至于现在,先斩杀这些魔道才是。”
“正是。”
沈清川并未看见,在他转身之后,谢不尘面上流露出了与他如出一辙的偏执与独占欲,气质变化之大,仿佛清可见底的溪流骤然变作深不可测的幽潭,以至于让人心惊。
……
目睹这一切的江蕴白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灼烧,魔军之中响起了窃窃私语,他脸上顿时变得火辣辣的。
他们是不是在笑话他?所有人都在笑话他!
怎么会这样。
怎么能这样?
他明明还是万人迷,他明明试过了,那座小城中的人都将奉若神明,渴望得到他的一个眼神、一点垂怜;孟玄诉也对他痴迷无比,这数日更是宠他、爱他;天魔宗的魔修更是无一不被他的魅力所折服,甚至有些愿意为他付出生命,愿意为他去死……!
江蕴白紧紧地攥着袖口,用力到指节泛白,指甲嵌进了肉里,掌心血肉模糊,他却浑然不觉。
“我会消失许久,是因为遭我的师兄、现在的沈掌门暗害!”
他带着哭腔开口,两方顿时一静。
“在森罗秘境之中,我被师兄一剑穿心,险些身死!当时,这个人就在旁边看着!”
江蕴白遥遥指向谢不尘,元洲城城墙之上,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声音。
“他是清霄派的弟子,还是前任掌门之徒?怎会这般不知礼数?”一未曾见过江蕴白、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声的古板修士皱眉道。
“谢前辈对我们帮助甚多,还将符箓与阵法倾囊相授,不论此事真假,谢前辈都于我等有恩。别忘了,谢前辈传授各位的法术,品阶可是比一些宗门里的核心秘籍还要更高。”碧虚宫宫主风岫月冷笑道,严肃的声音中暗含威压。
“以前怎么不觉得他是这副样子?现在一看,举止简直就是粗鄙。”
“沈师兄是最好的师兄!当了掌门也是好掌门!我才不信他说的。”几名清霄派弟子低声说道。
“他的表情怎么这么扭曲?这么看来,好像也没有那么好看了。”
“若无谢沈两位真人相助,各位今日能否站在此地,还是两说。”
……
江蕴白只当是众人被他的指控所惊到,暗自得意,拨弄着额前发丝,脚下调整姿势,凹出一个他自认为最能展露自己的精致容貌的角度。
他就知道,只要自己刷刷脸,就没有人会不信他,哪怕是装得再正经的人也不例外!
江蕴白抬高了声音,继续说道:“我……当初确实是我要与师兄在一起,但师兄若是真不喜欢我,与我说开就好了,我又不会霸占着师兄不放……”
“也许确实是我的错,可是,师兄怎可在还与我有婚约的时候与旁人亲热?”
这样说着,他双眼之中闪烁起泪光,朝着众人看去。
“我就是撞破了师兄和这人的好事,就被他们联手杀死……”
谢不尘再一次被他的脸皮厚度惊到。明明是江蕴白在妖族残杀人族修士的时候与妖王双修、助其恢复修为,到了江蕴白的嘴里,竟然能说成是撞见了他与沈清川而被灭口。
而更惊人的则是,江蕴白似乎真的是这样以为的。
谢不尘扫过命轮天书之上的文字,除了荒谬至极以外,竟然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江蕴白仍在弱声弱气地哭诉,他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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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看向五枚金铃,其中三枚内部都装着黑气,但并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而越积越多。黑气的中心隐隐透出一座小型的、黑白两色的漩涡,随着漩涡旋转,黑气被逐渐消磨最终彻底不见踪迹。
他在铃铛上方虚抓一下,指尖捏着一缕不断扭曲的黑气,将其展示给沈清川看。
“你说心魔之种是天魔打下的印记?就是这种东西?”
沈清川有些怀疑地看着在他手中不断扭曲的黑气,身为剑修有“以剑斩念”的手段,然而无论是执念还是心魔都是自人心中而起的虚念,却不理解为何天魔印记会是这种有形的状态。
“天魔并无神魂,依托七情六欲而生,也因之而消亡,因此才会如此渴求来自三千世界的神魂。如果我没有推演错误,那么此物,应该是天魔‘躯体’的一部分。”
谢不尘轻描淡写地抛出了足以令众人御剑奔逃的信息。
“可惜还没有抓到江蕴白,不能好好研究研究,”他将黑气塞回金铃之中,“看到他复生归来的模样……我想,我们之前的猜测或许错了。”
“——他的神魂,或许真的是再普通不过的人族神魂。”
“这与记载之中的情形并不一致,何况,怎么可能?”沈清川凝目。
“他与过去那些播撒心魔之种的媒介不一样。”谢不尘看着命轮天书之上的文字,“你猜不到的。”
“那些被天魔选中的容器,本就是修魔之人,或是被天魔占据躯体,或是主动与天魔交易……他们都有一个共性,利用的都是自身本就有的魔修功法。”
“但江蕴白不同,他本来就没有修为。”
他看向每次写起江蕴白的心理,都经常出现的“现代”两字,确定地说道。
“不知背后的天魔究竟出于什么考虑,特意选择了这个没有修为,甚至对修真、对心魔都不了解的灵魂,以谎言欺骗,以利益引诱,让他顺着天魔规划好的‘剧情’一步步走下去,本来应该很顺利——”
他盯着在江蕴白心里不断重复的“穿书”与“主角”两个词,声音一下子变得很轻:
“我从来不信此方世界只是书中世界的说法,现在更加能肯定了。”
“若是书中世界,就不该有种种变数,即使有,这些所谓‘剧情’也不该彻底从江蕴白的身上偏离开来,无论如何变化,江蕴白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彻底被抛弃在外。”
“所以说,真正的问题,出在他的躯壳之上。只可惜上次杀死他时有异变发生,没来得及将他彻底剖开来看看。”
他露出了讽刺的笑,看着评论区的一行行文字。
【**白*:这本书是新涌进来了一群什么人?不就是写了几笔配角为了蕴白作恶吗?都是配角,虐了就虐了,怎么会有人因为配角的事指责蕴白啊?】
【白*是***:楼上说得对,就说蕴白宝宝复活之后去的那座城吧,一城的人不都是被蕴白救下的?别跟我说什么他们之前就在对抗魔修,事实就是蕴白来了之后才胜利了,这还不是蕴白救的他们?】
【*:不是,你们真的假的?没人觉得现在这个剧情真的很离谱?以前主角虽然有点自私,有点小坏,但也没真做下什么大恶,现在主角复活之后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城门放魔修进来,这不是送一城人去死?而且现在主角的心理活动也越来越……感觉有点恶心了。】
【白*是***:搞笑,蕴白不来的话,这一城的人早就死了好吗。】
【**白*:蕴白是主角啊,主角就是世界中心,怎么有人对这点都能质疑?主角为了自己还能挨喷?我还嫌蕴白不够自私呢,谁要看天天给别人做嫁衣的主角?】
……
许久都没有见到元洲城上出现骚乱,孟玄诉失去了耐心。
“蕴白所说句句都是真话,各位不信也罢,本尊听说碧虚宫有一历代传承的镇派法宝,可以明鉴真伪,风宫主,何不拿出来一观?”
他声音森寒,威胁之意昭然:“别忘了,不是有十多名碧虚宫弟子被派往宁安城了吗?其中好像还有宫主您的得意弟子呢吧!”
风岫月脸色骤变,面色冰寒。孟玄诉的话无疑是在利用碧虚宫弟子的安危来威胁她,迫使她就范!
“孟玄诉,你以为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就能让我碧虚宫屈服?”风岫月目光紧紧锁定着孟玄诉,怒道。
孟玄诉冷冷地嗤笑一声,语气中透着不屑:“风岫月,本尊只是在提醒你注意弟子安危。何况,贵派的裁恶尺只有辨别真伪的能力,一味拖延,岂不是说就连你也不信他们二人清白?”
“没关系,既然他非要验证真伪,那就让他验吧。除了此事之外,我还想请风宫主另外再验两事。”
风岫月左右为难之际,忽然听见谢不尘这样说道。
她定了定神,沉声应道:“自无不可。”
话音刚落,两方的目光就全都汇聚在了风岫月的身上,看着她缓缓抬起手,点点萤火般的清光从她的掌心中涌出,逐渐凝聚成一柄晶莹剔透的玉尺。
“——裁恶尺在此,所验何事?”
43. 光环破碎倒计时
“沈掌门……这岂不是入魔之相?”有人倒吸一口冷气,低声道。
画面中,紫白的电光划破了昏暗的天幕,沈清川双眸之中积郁着浓重的血色,对着江蕴白一剑刺来!
“这,这怎么可能?!”
裁恶尺之上明光大放,底下顿时响起一片惊呼的声音,就连风岫月也不禁皱眉,神色苍白。
她试图以目光询问谢不尘,却见谢不尘的脸上仍是一副万事尽在掌握之中的神情,就连沈清川本人,看到孟玄诉放他一剑斩杀江蕴白的影像,脸色也没有丝毫改变。
孟玄诉冷哼一声,收起了留影,将江蕴白护得更紧,写满狠厉的双眸瞟向风岫月,语气张扬得意:“风宫主,是真是假,裁恶尺已有决断,何不说出来让大家都听听?”
风岫月焦急地望向谢不尘,期盼他能给出一个解释,还有很多人和她一样,都期望两人能够辩解。她已经有些稳不住掌控着裁恶尺的这只手了,甚至希望是这件从碧虚宫立派起传承至今的法宝出了差错。
谢不尘仍未做表示,风岫月的心脏已经沉到了谷底,目光划过沈清川手中的鹤鸣时,却微微一顿。
——在那段影像之中,沈清川展现出来的剑法已经超越了所有人想象中的极限,修为境界低些的弟子们可能没有概念,风岫月却能看得出来,这甚至远远超越了玄机子,是她平生所未见!
“风宫主为何迟疑?莫非是这结果见不得光?”孟玄诉面色阴沉,一身威压全部朝着风岫月压来,却被尽数化解。他怒意更深,凶恶地朝着谢不尘看来一眼,却发现谢不尘根本没有反应。
感受到他的目光,谢不尘不禁笑了出来。
他还真是无辜得很。
化解孟玄诉的威压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而是沈清川,孟玄诉却一心只盯着他,都没有想到沈清川。
威压虽被挡下,可被境界不知比自己高了多少的人满面阴狠地盯着,风岫月还是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但想到沈清川的那一剑之威,她心底的慌乱少了几分,挺直腰背,宣布道:
“据裁恶尺所示,确有此事。”
不抱希望地,风岫月面向谢不尘与沈清川,问道:“两位,可有什么解释?”
两人还未开口,孟玄诉抢先开口,得意道:“本就是他们做下的恶事,他们当然无可辩驳!”
在他怀中,江蕴白更是一副大仇得报的表情。
“师兄,我、我是撞破了你与这位道友的事……可我已经保证,不会说出去……师兄何必对我下这种毒手。”
他忽然惊诧道:“师兄!师兄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多看了这位道友几眼,就……就觉得我要和你抢人吧!”
这一番话说出,在场之人的神色全都变了。
两军对峙的紧张凝重的氛围一下子变成了窥探到狗血关系的尴尬和怪异,原本剑拔弩张的两方此刻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纠葛而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察觉到一众八卦的目光朝着自己与谢不尘聚焦,沈清川面色冰寒,鹤鸣剑上灵力暴涨,却被谢不尘紧紧握住了手。
“是吗?”谢不尘面色坦然,似乎听不出江蕴白说起“抢人”时的语气有多么耐人寻味。
“照你的说法,不应该是我把你的师兄……”他刻意停滞了几息,“从你身边抢走了吗?”
看到江蕴白再度气极,命轮天书之上显现出大段大段的诅咒,谢不尘便知道自己说对了。
他用看什么奇珍的眼神观察着江蕴白,他始终无法理解,为何从始至终,最能令江蕴白破防的,都是“他的魅力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大”这件事?
即便只是一个被天魔制作出来的傀儡,但江蕴白的魂魄来自异界,早就不是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孩童了,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观念?
在他开口之后,江蕴白身上那股属于天魔的气息就骤然减弱了不少,谢不尘笑意渐深,他果然没有想错,与江蕴白有联系的天魔是合欢一道的,他虽没有见过天魔,却知道对于合欢道的魔修,最为狠绝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断绝其蛊惑人心的方法。
目的已经达成,谢不尘无意再与江蕴白纠缠,面朝孟玄诉:“先不说江蕴白的事,敢问阁下,为何一口咬定是清川杀了玄机子?”
孟玄诉讥笑道:“你们这是心虚了?不然,为什么不敢面对蕴白?”
“杀死玄机子的人是我,不过,玄机子当时已经堕魔,无法挽救。”谢不尘瞥向江蕴白,“我记得堕魔之事最开始爆发,就是在天剑宗吧?不知玄机子掌门堕魔之事,与你身边这位天剑宗少主是否有什么关联?”
江蕴白被他说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这是在明着讽刺他和杀师仇人在一起!
他先是被谢不尘用“抢人”一事讽刺,贬损了他的魅力,现在又被谢不尘一番讽刺,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显然是被深深刺激到了。
他再也按捺不住,挣开孟玄诉,向前走了一步:“借口倒是不少,可你敢说,你们二人没有在宗门内大肆杀戮,压制异议者!?”
【这下好了,这两个该死的罪人肯定没法再抬起头来了!】
【听说师兄当上了清霄派的掌门,他就觉得不妙,果然,师兄当上掌门之后,竟然把他在戒律堂和善功堂等处相熟的师兄都杀死了,反而提拔了像是戚子瑜和薛雅宁那样的恶毒的人!想到此事,江蕴白就四肢冰凉,他想不通师兄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变得如此残忍?】
【放心吧,刁策师兄,陶义师兄,柳至师兄……我会替你们报仇的。江蕴白暗暗下定了决心。】
命轮天书之上,显现出一行行新的文字,旁边,也时不时冒出一些心疼江蕴白的评论。
谢不尘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切,轻轻捏了捏沈清川的掌心。
“哦,原来是这样啊。”
江蕴白等了许久,没有在正道众人脸上看到他想要的反应,这时,却听见谢不尘意味不明的话,不由得一慌。
与他相反的是,正道一方,突然间都松了口气。
风岫月长舒一口气,正色道:“各位都亲眼见过那些堕魔之人的凶残,也深知堕魔一事的诡异与其中的蹊跷,那些堕魔者已被心魔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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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者皆应诛之。谢真人与沈掌门处理的是被心魔之种控制的人,却被江蕴白说成是压制心怀异议者——”
“江蕴白说出这种谎言,其心可诛!”
风岫月话未说完,人群中,就响起了几道声音,正道一方顿时沸腾了起来。
这回,谁都不觉得江蕴白是真心实意为求公道了,连已经被裁恶尺验证为真的“沈清川杀死江蕴白”一事,也有人猜测起来,是否还有隐情。
是否……江蕴白就是该死?
“是你下的令?”沈清川听见风向骤然转变,传音问谢不尘。
“不错。”谢不尘笑得有些得意。
“让我先不要开口,也是为了让他继续攀扯,暴露出更多?”
“效果如何?”谢不尘求夸,“直接打败孟玄诉、杀死他们,还是太便宜了点。江蕴白这种蠢物……不好好利用起来,实在是太过可惜。怎么样,我是不是做得特别好?”
“确实是一出好戏。”沈清川面上浮现浅淡的笑意。
眼前的场面,对于江蕴白来说,就是一场彻底的灾难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脸色苍白,不争气地红了眼眶,无措地看向孟玄诉,整个人楚楚可怜,看起来脆弱又易碎。
然而,这一次,孟玄诉看着他,见他仰着雪白的小脸,纤长浓密的睫毛不断颤抖,往常觉得他可怜可爱,现在却突然间觉得江蕴白像是匠人精心雕琢的物件,看多了会觉得失了灵气,透出一股子俗气来。
孟玄诉都这般想,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谢不尘与沈清川皆无感受,但像是风岫月等对江蕴白本无恶感的人,甚至是戚子瑜薛雅宁这种素来不喜欢江蕴白的,都在这一瞬间觉得他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
江蕴白的相貌没有丝毫改变,但对于众人来说,那种能将他们的视线吸引到江蕴白身上的力量突然间消失了,原本极强的存在感也一下子减弱了不少。
戚子瑜还想着看江蕴白的笑话呢,可往黑压压的天魔宗大军中一瞥,竟然没有一眼找到江蕴白在哪,在孟玄诉身边瞅了好几下,才看出来江蕴白紧紧依偎着孟玄诉,被孟玄诉飘飞的披风挡得几乎看不见了。
“他身上的气息又衰减了许多。”沈清川遥遥望去,不知何故,心底异样的怨恨也随之减弱了许多。
自从江蕴白现身,每每看向江蕴白,他的心中就会不断涌现出一个声音,告诉他杀掉江蕴白,杀掉他,不能放跑他……沈清川几乎要被那种莫名的怨念所摄,唯有将注意全都放在谢不尘身上的时候,才能屏蔽这样的心绪。
他很快又将目光放回了谢不尘的身上,看着谢不尘一副从容的模样。
“我没有料到效果会这么好,也许跟你杀过他一次有关。”谢不尘看着几枚金铃,里面承载的黑气已经被消耗得只剩下浅浅一层了。
众人激动的情绪已经稍稍冷却了些。
谢不尘抬起头看向江蕴白,冷笑道:“心怀异议者?不愧是播撒心魔之种的灾祸源头,竟然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将一切都推到别人身上!”
44.光环破碎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在了江蕴白身上。
“播撒心魔之种……”风岫月眉头紧锁,与身旁的几位其他宗门的掌门面面相觑。
有几人平日里以冷静著称,此刻却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魔之种?但这种层次的法术,以江蕴白的修为,怎么可能……”
虽仍怀有疑虑,可若不是谢不尘相助,他们绝对无法发现心魔之种的存在,即使有所发现,恐怕也难以应对。因此,心魔之种的消息由谢不尘说出,几位掌门的态度已经有些倾斜了。
这时,人群中响起来了一道张扬的声音,只见戚子瑜站了出来:“不管是不是江蕴白,他都是在天魔宗阵营之中,本来就该死。”
戚子瑜的话像是唤回了在场众人的理智,几位掌门纷纷反应过来,不论如何,江蕴白如今都已是正道叛徒,他的话怎可轻信?尤其是在裁恶尺还未证实真伪之前,他们竟下意识相信了他,甚至都没有产生任何质疑的念头?
风岫月眉头紧锁,审视着江蕴白,心中涌起一种诡异的感觉,对江蕴白又添了几分怀疑。
她对江蕴白的印象其实并不算好。碧虚宫中有一个名为薛雅静的弟子,天赋不算上佳,但修行勤勉、心境澄明,入了她的眼,被她收作徒弟。师徒二人相熟之后,她得知这名弟子还有一个在清霄派的姐姐,打听一番后,又得知了因紫心转蛊丹而起的一系列事情,更是知道了薛雅静居然差点就因为这种荒谬的原因陨落,自然就对江蕴白生出了恶感。
在这种情况下,她见到江蕴白以后,原本的厌恶怎么会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了?
“你……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你有何证据,竟敢在此污蔑我?”江蕴白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强压惧意,试图反击,“我问心无愧,你要是真的有证据,就拿出来给大家看看;要是拿不出来,你就是故意陷害我!”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这么咄咄逼人?江蕴白无比惊慌,又气又恼,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就好像……好像他是个罪人一样。谢不尘明明没有拿出任何证据……为什么这些人都好像相信是他做的一样了?】
【他不知道谢不尘所说的“心魔之种”到底是什么东西,可看这些人的反应,他意识到,自己在正道之中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
【戚子瑜实在是太可恶了!江蕴白在心中想着,早知道这样,他当年就该撺掇着师兄杀了他!】
江蕴白所想的师兄自然是沈清川。
谢不尘的目光朝着江蕴白看来,这张端方如玉的脸上分明没有任何凶恶神色,却让江蕴白不由得胆颤。
“你想要证据?不如先想想,你为什么会来到这具躯壳里,又为何能像所谓的书中主角一样,顺风顺水,想要什么不需要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
【……他怎么知道的?他都知道了什么?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知道我是穿书的?】
不顾江蕴白脸色大变,谢不尘继续说道:“在森罗域秘境之内,你究竟做过什么;在林西城中,你又是怎么放孟玄诉进城屠戮的?这些事难道还用我提起吗?”
“什么?”
众人都被震惊到了,森罗域秘境之中发生的事不可谓不轰动,没想到谢不尘竟然在这个时候提起,听他的意思,江蕴白似乎还与秘境之中的惨剧有关联?
那林西城呢?又发生了什么事?
“妖王青丘旭曾伪装成江蕴白的灵宠,而江蕴白也并非受到蒙骗,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灵宠的真身是什么,”沈清川冷声道,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在我清霄派的时候,江蕴白与妖王关系极其亲密,甚至利用我派弟子身份,让妖王获悉了大量修真界的情报。”
裁恶尺上灵光大放,证实他所说的内容句句为真。
“在秘境之中,我与阿尘重伤了妖王青丘旭,可惜却让他逃走了。而在妖族肆意屠戮秘境中修士的同一时间,江蕴白与妖王双修,助其恢复实力。”
“证据就在此处。”沈清川话音刚落,一道气势磅礴的魔气就朝着他袭了过来,直指他持着留影石的手。
他剑锋微转,就将魔气斩尽,这一幕实在太快,快得有些修为较低的修士都没来得及反应,这场短暂的交手就已经结束。
沈清川交给玄机子的那枚留影石虽被破坏,但记录证据的留影石并不是只有一枚。大概是受了谢不尘稳妥行事的影响,在要把留影石呈给宗门、将江蕴白除名之前,沈清川又复刻了两份留影石,除了上呈玄机子的一份以外,一份自己保存,另一份则给了谢不尘。这样,即使其中某一块留影石遭到破坏,也不至于彻底失去证据。
战场彼端,孟玄诉面色差到了极点。
江蕴白在他的怒意下瑟瑟发抖,忍不住挪动脚步,想要躲到一旁去,可刚有动作,就被孟玄诉一把攥住了胳膊,纤细的骨骼在毫不收敛的力道下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好疼!江蕴白疼得要叫出来,可瞥到孟玄诉阴鸷的神色,立刻吓得用那只完好的手死死捂住了嘴,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孟玄诉……该不会真的想杀了他吧?
穿越以来,江蕴白头一次产生了后悔的念头。孟玄诉还是天剑宗少主的时候,他就听说过他飞扬跋扈、行事狠厉,对于惹到他的人更是无比残忍,会用上种种酷刑手段将那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那时他想的是对旁人冷酷唯独对自己宠溺,甚至会为他放下所有的骄傲,这种属性不要太带感了。然而,此刻对着孟玄诉嗜血凶恶的双眼,江蕴白才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
“别急,还有林西城的事呢。”谢不尘的面上是淡淡的笑意,对着魔军阵营遥遥一指,就有大量入魔修士被碾成肉泥,场面血腥而震撼。
这一指看起来极其轻松,其中却蕴含着无上威能。一时间,两方阵地皆鸦雀无声。
林西城只是一座小城,谢不尘甚至不需要将它的幻影缩小多少,轻振两下金铃,一座残破却生机洋溢的城池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从江蕴白胡乱出手、根本没有帮上多少忙却被城中居民视作拯救者,到江蕴白在城中时,大半城中居民都追捧他、将得到他的注意视作无上恩典、江蕴白“救世之人”的名声传开,再到大军压境,城中人期盼江蕴白出手帮助,他却放孟玄诉进城,与孟玄诉夜夜笙歌……
到了最后,城中居民尽数化作魔修血食,江蕴白却在与孟玄诉调笑。
幻境散去,江蕴白的神色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了。
天地之间安静得可怕。
看着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谢不尘,江蕴白突然间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念头,就好像他失去了什么和他的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而这一次,是彻底的失去,再也无法挽回。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巨大的恐惧占据了他的心神,江蕴白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突然,他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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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个绝妙的反击方式!
“你难道就是什么好人吗?你也是个自私自利的人罢了!你既然看见了,为什么不救下他们?”
江蕴白已经没空去管自己到底能不能被洗白了,他现在只想着如何让谢不尘也名声扫地。这时,他却看见谢不尘神色怜悯,缓缓说道:
“到了我这种境界,想要看到大陆上发生了什么,并非难事。”
谢不尘声音平静:“更别说,我还有法宝相助。”
一卷古朴的卷轴出现在他的手中,灵光烨烨,随着他拂袖而铺展开来。霎时间,无论是正道各宗门参与战事的修士,还是孟玄诉所率领的入魔修士,都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强横气息所笼罩。
再看向四周,骤然浮现出卷轴样的虚影,这片空间早就被彻底封锁了!
魔军脚下赫然显现出似真似幻的阴阳长河,被卷入漩涡之中的魔修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魂飞魄散,重归天地。有些反应快的见势不妙,早就御剑升空,自以为逃过一劫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星辉所笼罩,护体魔气正在被飞速侵蚀。
能得到孟玄诉重用,他也绝非平庸之辈,当即抽出腰间血色长鞭,对准星图之中看似薄弱的一点抽去,却被一道磅礴灵力击中,顿时从半空坠下,落入阴阳长河之中。
孟玄诉着力破开两仪杀阵,无心再去管江蕴白,却也将他锁在了自己身边,这才没让江蕴白在战斗爆发的瞬间就被杀死。
谢不尘看着两人,对江蕴白笑道:“我还要谢谢你呢,能让孟玄诉将几乎全部人手都带过来,真是给我和清川省了好些力气。”
这番话无疑深深刺激到了孟玄诉,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失败,更无法容忍别人指出他的失败。盛怒之下,孟玄诉魔气暴动,猩红的双眼之中已经没有半分清明光芒,毫不犹豫地抬手,立刻就有数道魔气朝江蕴白袭去。几声骨骼碎裂的脆响过后,江蕴白尖叫出声,他已经瘫软在了地上,四肢全都呈现出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扭曲姿态。
命轮天书之上的文字迅速变动着,冥冥之中,谢不尘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东西已经发生了改变,再度看向命轮天书。
江蕴白已经昏死过去,以江蕴白为主角的写下的文字自然不再发生变化,取而代之的,是评论区的一片沸腾。
【**:?????】
【白*是***:??作者在搞什么????】
【**白*:作者有病吧???怎么把所有锅都甩到我们蕴白头上了???】
谢不尘扫了几眼,全都是如此类的文字,并没有多少新意,这些人和江蕴白本人一样,不知为何,一心相信作为所谓主角,江蕴白就应该享尽优待,无论是否合理。不过,他发现自己似乎可以往上面写字了,思忖片刻,谢不尘在卷轴之上写道:
“这场闹剧,也早该结束了。”
一句话写完,立刻又有无数条评论冒了出来,但现在,这些对于谢不尘来说都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他并指成剑,在卷轴之上画下符文,紧接着墨色的文字就开始变形,犹如液体一般流淌起来。取而代之的是由银砂构成的青梧界地图,墨迹则流淌向地图的一角,勾勒出了一个从未出现过,也从没有人听说过的全新地点。
——苍溟天宫。
另一边,孟玄诉下令让所有人不择手段攻击阵法,终于击破大阵,瞬息之间,他就出现在了元洲城上方!
45.魔尊请下线
此刻,孟玄诉不仅双目赤红,就连身上也沾满了新鲜的血液,腥臭扑鼻。谢不尘手中飞出五枚符箓,将孟玄诉定在半空,随即,一道夺目剑光划过,在护住孟玄诉周身的魔气之上撕裂了一道巨大的裂口,谢不尘的法术紧随其后,没入魔气之中。
孟玄诉并无半点慌乱,仍然笑得张狂,他口中念念有词,紧接着,战场一角,大量入魔修士的躯体轰然炸开,变作一方煞气翻腾的血池。得了血煞之气补给,孟玄诉身上的气息又强大几分,不仅飞快修复好了身上的伤口,还挣开了符箓的束缚!
那方煞气涌动的血池如同活物一般,从中升起无数面目不清的巨大血色身影。
血色巨影刚从池中升起,就像是一支驰骋沙场多年的军队一般开始了战斗,不知是何种语言的浑厚声调反复重复着一个音节,震得人心神不安,甚至有人一口热血喷了出来。
这些巨影嘶吼的分明是一个“杀”字!
“杀!”
“杀!”
“快!快阻止他们——!”
喊声震天,戚子瑜目光一凛,大声喊道,周围的清霄派弟子立刻默契结阵,联手斩杀刚从血池之中升腾而起的人影。
那刚升起的巨影还未形成清晰的轮廓,就在交织如雨的剑气之中被彻底打散,周围浓重的腥臭血气似乎也减淡了不少。
然而,战场上的其他地方就没有这样顺利了。
血池犹如沸水一般滚动起来,突然,猛地喷出一道几十丈高的血柱,直冲天际!
喷出的血水从天而降,泼洒在了一名修士身上,竟然吞没了他的防御法器,又在几息之间腐蚀了他的护体灵光。那修士惨叫出声,被一旁几人救下,却已是没有一块好皮肉。
洒落在地上的血水则化作无数矮小的人影,虽不及那巨大的血影般强横,却灵活无比,极其难缠,一时间众多修士都被绊住了手脚,无暇他顾。
戚子瑜并未像其他清霄派弟子一样,五人一组结伴迎敌,而是骤然腾空,独自一人靠近了最先从血池之中升起的巨人。
这道狰狞的巨大身影的轮廓已经变得极其清晰,虽具有人形,但无论是其奇特的相貌还是身上虬结的肌肉走向都不似人族,“他”手持着一把巨斧,挥动之间带起的罡风就能逼退大半试图靠近的修士。
戚子瑜双瞳骤然变成一种奇异的浅色,而那巨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猛然转身,挥起巨斧朝着他劈砍过来。
他匆忙躲过,却并未拉开距离,而是一错不错地紧盯着那巨影。血丝从他的眼底蔓延开来,很快就占据了整个眼白,就在巨影又对着他一斧落下、千钧一发之际,戚子瑜朝着旁边一翻,合上双眸,再度睁眼时血丝逐渐消退了回去。
“血池之中是上古异族之一,对付他们应该……”
他捏着传讯符,匆忙传音,刚说明方法就见一道血色的巨刃出现在他眼前,却已来不及了!
那道巨影又吸收了大量血气,实力翻了一倍!
这一瞬间,戚子瑜的脑中一片空白,他明明是知晓天下事的白泽,他明明预见了自己血脉返祖、变成真正的神兽的那一刻,怎会……
一道金光划破了他脑中的空白。
小巧的金铃自上而下贯穿了那道巨影,眨眼间,笼罩住戚子瑜的血色就在铺展开来的星辉之下消融殆尽。接着,巨大的阵法在血池上方张开,庞大的灵力朝着四面八方激荡,高天之上,似乎星辰也因之而生辉。
血池顿时被压制得不再翻涌,那些血色的身影顿时放过了底下的修士,对着半空中那道青衣的身影攻去,却很快就被越来越明亮的星辉所困住,无法撼动大阵分毫。
谢不尘双唇微动,发出的却是谁也无法听懂的语言,不似法咒,更像是一句招魂的乐词。
“魂兮,何远游兮,将归也。”
念至最后一音,谢不尘喉中已涌上了血腥的气息,以他如今的境界召回上古异族的怨魂,难免要付出些代价,更何况他是要将这些神魂彻底送走,让孟玄诉无法再动用血池召来他们。
戚子瑜告诉了他两种办法,一种简单得多,也不会消耗太多灵力,但只能暂时将这些东西送返,另一种就是如他现在这样,彻底将他们遣返鬼界,并断绝他们回到人世的方法。
咽下口中血沫,谢不尘摸出几枚丹药塞进嘴里,突然间觉得有些好笑。
——背靠清霄派这座大宗门,他现在倒是不缺灵石也不缺丹材了。
元洲城上方,孟玄诉心中一惊。
谢不尘消失不见,他却毫无察觉,直到血池被破坏才意识到少了一人。这人的实力究竟强到了何种地步?
用覆盖着漆黑鳞甲的手挡下逼近的剑锋,孟玄诉盯着沈清川,满是挑衅:“他竟然敢离开?就舍得让你一个人对付我?”
“他究竟是信任你,还是不在乎你?”
他见沈清川脸颊上的肌肉微微抽搐,显然,自己说到了他的痛处上。孟玄诉心中暗喜,看来这两人也不像他们对外表现出来的那般信任彼此,甚至有可能一切都是在演戏!
“你说,有没有可能”孟玄诉脸上带着令人恼火的笑,故意拉长了声调,“他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死活?”
沈清川紧抿双唇,鹤鸣的攻势越发凌厉,与孟玄诉身上浮现的鳞甲不断碰撞,刹那间便是万千道剑影,似乎已经气到了极点。
孟玄诉血红的双目紧紧地盯沈清川的每一个动作,面上一派轻松,防守的时候却逐渐慎重了起来。他自负一身魔修手段奇诡狠厉,就是谢不尘来了也毫无惧意,更别说和沈清川对上。
可谁能告诉他,沈清川的剑道进境怎会如此之快!?
真正交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脱身。
终于,让他找到了破绽!
孟玄诉抓准空当,身形猛地一闪,就穿过了剑网,猛然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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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出,震碎了环绕在沈清川身边的剑气,犹如兽爪一般尖利的手直取沈清川的丹田。
他这一击用上了十成的实力,紧随的是万千魔气凝成的长枪,只要这一击命中,沈清川必然没有半分活命的可能。
眼看就要得手,沈清川的身影忽然隐入了一片白雾之中。
“雕虫小技。”孟玄诉没有放在心上,沈清川就在此处,他直冲进了云雾之中,却突然感受到一种凌迟般的痛楚!
即使他现在的躯体已经经过魔气改造、又可以被魔气填补,此刻也不禁产生了一种要丧命的恐惧,咬牙道:“是弱水!”
像是忍不住了一般,沈清川轻笑出了声。
沈清川的心境根本就没有因为他的话而产生半分动摇!孟玄诉恨道。
弱水不断侵蚀着孟玄诉的躯体和魔气,眨眼间就侵蚀掉了大半,他不得不又吸收了一部分入魔修士的血气,就在他想要再借助血池召来那些上古异族怨魂的时候,却发现竟然无事发生。
是萧铭业违背诺言,断绝了鬼界的通道?
不对,萧铭业发过誓言,背誓的结果根本无法承受。
“原来这就是鬼帝和你达成的协议。”谢不尘的声音清朗从容,犹如玉石相击,却令孟玄诉毛骨悚然。
“我真没想到萧铭业那里还有这种麻烦的东西,对比你和青丘旭,倒是有几分底蕴。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他的呢,还是该归属于鬼界的呢?”
谢不尘双眼含笑,犹如与朋友闲聊一般,随随意意地挡下了孟玄诉的攻击,让孟玄诉又暗自呕了几口血。
孟玄诉的攻击在他眼中构不成任何威胁,实在太慢、太弱了,弱水消耗了孟玄诉的大量魔气,即使又吸收了血煞之气,也只是刚好阻止了弱水的侵蚀而已。
“江蕴白还活着,你却要死了。”谢不尘满意地看着孟玄诉的面色瞬间扭曲,变得无比狰狞,抬手,几道法诀过后,那道与孟玄诉的神魂生长在一起、已经在蠢蠢欲动想要飞走的黑气被禁锢了起来。
“不过放心,死的不只是你一个人。你、萧铭业、江蕴白,以及那位……苍溟帝君,”谢不尘语调柔和,令闻者如沐春风——除了提到的人以外,“你们会一个接一个的去死。”
到了现在,孟玄诉的样子几近疯狂,看似凶恶却已经没了章法,暴露出无数破绽。谢不尘已经没了和他交手的念头,对他身上的天魔印记的试探也已经结束,抬起手,从广袖之中飞出一道金光,穿透了孟玄诉的丹田!
金光飞回了谢不尘的手上,是名为“度厄”的金铃,镂空的铃身之中,正有一团四处冲撞、挣扎着试图出来的黑气。谢不尘又施展禁制之术,将其死死禁锢在其中,朝着混乱的战场遥遥一望。
白衣的剑修所过之处,魔气被尽数扫清,只剩下极少的一些入魔修士还在抵抗。
心有灵犀般,沈清川也抬起了头,隔着无数灵光剑雨,与他目光相对。
46.师徒
“收。”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些傀儡一般的魔修瞬间身形溃散,回归虚无,残余的魔气则在阵法之中被尽数转化。随后消散的是环绕着战场的、山岳般庞大的卷轴虚影。
笼罩在元洲城上空的防御屏障已因激烈的斗法而产生无数裂隙,似乎一触即溃。城外则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凹陷,边缘处是被烧灼得坚硬如铁的焦黑土壤。一些坑洞底部呈现出诡异的深紫或黄绿色,毒潭之内还有未被完全腐蚀的白骨,周围散落着蛊虫的尸体,看得人头皮发麻。
命轮天书之上,细砂组成的青梧界地图已经亮起大半,谢不尘的指尖落在地图之上的一点。元洲城内,本已临近破碎的防御阵法被修复完好,黯淡的屏障顿时光芒大盛,遍布其上的裂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城外,在巨响之中,地面剧烈翻动,几息过后就恢复了平整,被魔气与蛊毒破坏的地方也在一阵突然降下的灵雨中恢复了些许生机。
看着谢不尘缓缓落下,沈清川刚欲上前,却忽然间被一种令人心悸的熟悉感笼罩。
似乎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时候,也是一场大战过后,只不过那时应该是他护着谢不尘才对……分不清真幻的记忆如水般流过,他的眼前闪过无数模糊的画面,但每次像是要想起什么的时候,却始终无法触及任何清晰的片段。
“是灵力消耗太多?”
感受到谢不尘接近的瞬间,沈清川突然升起一种强烈恐慌,猛地抓住了谢不尘的手腕。掌心真实的触感减轻了些许恐惧,但紧随其后漫上的是曾经失去了什么的感受。他紧紧地抓着谢不尘,似乎稍一松手就再也见不到了一样。
手腕处传来的力度大得像是要将他禁锢在此地一般,谢不尘立刻意识到,沈清川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劲,而原因……似乎与他有关?
看着沈清川紧蹙的眉头,他忽然低头,吻上了那双带着凉意的唇。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磨蹭着沈清川的唇瓣,舌尖扫过唇缝,轻而易举地撬开了毫无防守的双唇。
沈清川一惊,不曾预料地抬眸看他。但很快,他也回应起了谢不尘的攻势,沉沦在这一吻之中。
……
一道人影被困在法阵之中,也许是怕他逃跑,这座阵法对他做出了诸多限制,身处其中,他不仅没有丝毫灵力傍身,甚至还比不过寻常凡人,身体沉重无比,连站立起来都极其费劲。
江蕴白惊恐地看着四周的环境,毫无装饰的森寒石壁之上偶尔闪过几道符文,这间“屋子”之内除他以外再没有一人,而那座阵法则让他不敢多看,只要多看上一眼,他就会感觉到要撕裂头颅般的疼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孟玄诉发狂、将他浑身关节打碎的时候。想起此事,江蕴白神经兮兮地反复按着自己的膝盖手肘,像是要确认自己的四肢是否还好好的待在原位。
难道是有人救了他?还是说,他又死了一次,现在像上次一样,莫名复活在了其他地方?
随着时间推移,不安的感觉越发严重,被孟玄诉打断过四肢之后,江蕴白的脑子清醒了不少,终于不再认为这就是一个绕着自己转的书中世界了。回想起一件件往事,他的脸色越发苍白,以前他从不将这个世界的人当成人看,那些人是怎样的性格、做出怎样的反应,他都只当“设定如此”。
不知等了多久,江蕴白听到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却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两人,而是两名曾经对他有些仰慕之思的戒律堂弟子。
“师兄,谢前辈的阵法那么厉害,我们为什么还要巡查啊?以江蕴白那小五行阵都破解不了的水平,怎么可能跑出来啊。”
“废话真多。掌门有令,你我执行就是。不来巡查,真跑了你负责把人抓回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既然江蕴白极有可能是那个播撒心魔之种的人,那不是应该把他一个人关押在这里,不让他和任何人接触吗?”
“这又不是你崇拜谢前辈布置的阵法的时候了?”
那师弟讪讪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随着大门打开,江蕴白终于看见了外面的景象,那条长廊,这里是镇魔塔……?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他这是被关押起来了,还是被那两个人!
他已经被彻底吓破了胆,连谢不尘和沈清川的名字都不敢去想,尤其是谢不尘。此刻,想到谢不尘,他脑内只有无数不敢细思的恐怖念头——
谢不尘也是穿越者?不像,那到底是怎么知道他穿书的这件事的?他究竟还知道多少?
还有,谢不尘让他好好想想,到底是要想什么?!
那两名戒律堂弟子开启牢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江蕴白满目恐惧的样子。
平心而论,江蕴白现在的神情并不算扭曲,和他之前引得一众人神魂颠倒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区别;也许是因为现在的恐惧是真实的,反倒比他曾经故作可怜时更有说服力。
但两人此刻看着他,心中却没有任何波动,别说爱慕了,连怜悯都没有分毫。
看到过来的人不是谢不尘和沈清川,江蕴白却是松了一口气,他艰难地走到阵法限制下所能到达的最接近两人的位置,焦急恳求:“许师兄,姜师兄,你们真的相信我是那种人吗?你们应该知道我的为人……”
“带妖王进我派禁地的为人?还是在听说青丘旭孟玄诉杀人以后感到得意,觉得这是他们为你吃醋,能体现出你的魅力的为人?”
许师兄不悦道:“你还以为自己很有吸引力吗?我知道你,你从前就是把我们当成你的狗,觉得你招招手我们就要为你卖命!”
“我不……”
江蕴白又想开口,被再次打断:
“还是安安静静地待着吧,别白费力气了!”
许师兄转身就走,这两人一走,他就不知道又要在这里待多久了。想到这点,江蕴白忍不住继续乞求道:“求求你们了,至少告诉我,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许师兄转过了身,露出很不耐烦的表情:“江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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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什么毛病?是觉得你问什么,别人就要答什么吗?”
说罢,许师兄不再理他,径直离开。沉重的大门即将关闭的时候,江蕴白突然听见了一同前来的另一人的声音:
“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吧,没有阵法的存在,你早就死了。”
这绝对不是善意的提醒,其中只有深重的仇恨。
……
“有往事重临的感觉,”谢不尘沉吟道,“应当不是幻象。说不定我们真有什么前缘呢?”
他说得肯定,单凭沈清川的心性就可以排除幻象之类的可能,更别说沈清川最近剑道进境极快,若非道心澄明,不能有如此成就。
“你还记得秘境之中的事吗?我那时在幻境中看见自己身处一座大宗门之中,你不仅是掌门,还是我的师尊。”
谢不尘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却没想到这次竟然真的能将这件事说出来,不由错愕。
“也许,我们真有一世是师徒呢?你说对吗,师尊?”
他随性惯了,说这话时还是刻意贴在沈清川耳边说的,那“师尊”二字震得沈清川耳廓一阵酥麻。
“你怎么胡乱叫人师尊?”沈清川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撑着桌案就要起身,谢不尘感受到了他的挣扎,将他按在怀中。
他没有料到这师尊二字会造成这么大的反应,沈清川气恼异常,当即就想要挣脱出去。谢不尘想了想,换了个称呼,试探性地问道:“那叫什么?掌门?”
“……别这么叫我。”沈清川身形微僵,他自然听出谢不尘声音中的戏谑,却也不敢再和谢不尘拉扯。他的衣襟已经在拉扯中变得有些散乱了,再这样下去,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现在几乎是被谢不尘圈在怀中,彼此的温度令他觉得极其心安,只是在产生那种熟悉感之后,沈清川的心底却总萦绕着“失而复得”四字。
他的心中似有朦胧的念头,却被刻意避开,不愿深究。
谢不尘环着沈清川的腰身的力道又大了些,他撩起沈清川有些凌乱的发丝,露出白皙的颈侧和泛红的耳垂,落下一串轻得算不上吻的吻,这样蜻蜓点水般、只能称之为触碰的亲近却让沈清川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将五指穿过沈清川的指缝,问道:“为什么呢,是不愿意让我做你的徒弟吗?你看,我们如此契合,我觉得做师徒也挺好的。”
突然间,他产生了一种没有由来的、有些委屈的情绪。
沈清川看着两人交织的手指,听见谢不尘的话,心中蓦地涌起一种无比复杂的情绪,下意识地,他开口道:“怎么可能,你是为师最得意的徒弟,也永远都是我唯一的徒弟,但我……并不想只是做你的师尊。”
仿佛了却心愿似的,说完这番话,那种积攒多年的深厚情绪骤然一轻,沈清川微怔,转过头,与谢不尘目光相对,两人眼中俱是讶异。
不等他们开口,突然有急讯传来:
“藏书阁上三层区域出现异常,像是有异宝出世!”
47.前世今生
是造化碎片。
这个时间,又是藏书阁出事,谢不尘确定是造化碎片之后反倒不急着赶过去了。
凭他的神识,想要笼罩住整个清霄派绝不是什么问题,也许是天魔在江蕴白身上布置的诡谲手段都已被尽数破坏,在原本的“剧情”中笔直飞向江蕴白、与江蕴白融为一体的造化碎片这回却朝着他和沈清川所在之处飞来。
仅仅数息之间,一道白光便冲入了屋内,没入命轮天书之中!
“这是……”谢不尘看着出现在卷轴之上的景象,一时间有些困惑。他轻轻抚过被细致勾勒出来的山门、大殿、演武场、弟子居所……最后到了林木掩映之中清幽素雅的掌门居所。
画面之上的,赫然就是他在试炼幻境之中所见到的那座宗门。
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像是破除了某种封印一般,从他的心底喷涌而出,并非因为幻境之中的匆匆一瞥,而更像是他曾经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了数十、数百年一般。谢不尘眼前的画卷似乎越变越大,中心处传来巨大的吸力,他有些想要后退,却寸步难行。
这时,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按在了他的背后,源源不断地传来坚实而稳定的力量。
“我们一起。”沈清川的声音冷静得出奇,反倒是谢不尘,无数复杂的心绪起伏不停,几乎要被万千种情绪淹没。
这句话刚一说出,谢不尘就放弃了抵抗,任由自己跌进幻境之中。
……
十一岁的谢不尘正站在灵药园里,神情严肃地盯着眼前的一小块药田。
水月兰明明是水属的灵植,这里却是火重水弱,这个聚灵阵到底是哪里布置得不对劲?
他之前带着管理药园的莫师兄来过,莫师兄看过之后只说聚灵阵没有问题,叫他玩点别的。可这里明明就有问题,否则不该是这副样子。
看着眼前几株叶子都有点卷边的水月兰,谢不尘很想知道,莫师兄到底是怎么说出来“没问题”的?
但他也看过了,这一片的聚灵阵没有问题,那有没有可能,是受了附近的阵法影响,嵌套在一起形成了新的阵法?
这么一看,水月兰药田处的聚灵阵好像确实和另一处种植的赤炎草产生了某种联系。这种联系算得上隐秘,以药园弟子的修为来说,不是像他这样天天蹲在药田前的人很难发现,却足以引起灵气的变化,破坏了原本聚灵阵的水属性。
谢不尘微微皱眉,突然反应过来这座小型的水属聚灵阵经过这样的变化,变成了一座中型的火土聚灵阵,也难怪药园之中除了水月兰以外,其他灵植都生长得很好。让这座聚灵阵回归原样倒是不难,只是,既然莫师兄阴差阳错间让这里形成了这样的格局,再改回原来的样子就有些可惜了。
片刻之后,他坚定地在聚灵阵上做起了修改。他的布阵手法虽然稚嫩,但异常专注,一气呵成,从开始到完成都没有丝毫错漏。
随着最后一步完成,谢不尘往后退去,手中掐诀,低声念道:“启!”
药园之中的灵气属性骤然改变,没一会儿的功夫,水月兰卷边的叶片纷纷舒展开来,他又跑到赤炎草一侧检查一番,灵气属性依旧保持原状,并未受影响,这才松了口气,一时间站立不稳,往后倒去。
“谁!?”
被人接住的瞬间,谢不尘吓得差点直接蹿起来,他是偷偷过来的,没想到药园之中还有别人?
“都看了你好久了。是吧,黄师伯?”
谢不尘有点傻了,他记得,负责凌虚派所有跟灵植相关的事务的百草长老好像就是姓黄?那抱着他的是谁?
他缓缓转过头去,看见了丹峰峰主常妙音那张笑眯眯的脸。
“阵法天赋不错,”常妙音故作不舍地叹气道,“我听说你对炼丹也挺感兴趣的,还想拉你来丹峰呢,不过,有阵法天赋,果然还是应该先送给师兄吧?”
谢不尘还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常妙音带着飞了起来,眨眼之间就落到了一座洞府门口。
“师兄,你看,我给你找了个徒弟!”
“这小家伙是谢师弟从山下带来的,他见族中难得出了一个天赋不错的,就想着带上来自己教导。不过,只要师兄你想收,我就帮你把人从谢师弟那抢过来!”
常妙音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谢不尘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她塞进了一个浑身散发着冷意的人的怀中。谢不尘能够感受得出来,不光他懵了,就连那人也僵硬了起来。
这时,他突然看见了那人手中的长剑。
白衣、长剑、冷若冰霜、丹峰峰主和剑峰峰主的师兄……
唯一的答案,也只剩下掌门了???
他仰头,看见了一张冰冷却俊美的脸。沈清川打量着他,目光中没有丝毫情绪,声音如冰裂玉碎:
“如果符合我的要求,我会留下他。”
……
几百年后,凌虚派逢云阁内。
“师尊,只是合格吗?未免太小瞧我了吧?”谢不尘略显随性地斜倚着,与一旁正襟危坐、连衣物也纹丝不乱的沈清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清川的目光从阵图上移开,落在了谢不尘的身上。他虽素来重视礼仪,却从不会将谢不尘也圈在这一套规矩之中。从决心收下谢不尘那一日开始,他就清楚,他们两人心性不同,对于谢不尘,约束过多反而会扰乱他的修行之路。
也正因如此,当初谢不尘决定走法修一途的时候沈清川才没有任何异议,反倒是凌虚派的峰主长老甚至是和谢不尘相熟的弟子都表现出了讶异,劝谢不尘再好好思虑。
“满意。”沈清川开口道,“你想听我说的就是这个吧?”
谢不尘微微一笑:“师尊只有我一个弟子,会不会觉得有些寂寞?”
“不会。”沈清川的目光落回了阵图之上,“有你一人就够了,再收人做什么?我无心教导那些平庸之辈。”
“要是有比我天资更好的呢?”
“不可能。”沈清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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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断道。
被这一番打扰,他也无心再看阵图了,收起阵图,盯着谢不尘:“你究竟想问什么?”
“只是觉得师尊最近似乎在避着我而已。”谢不尘看着沈清川神色微变,垂下眼睫,收敛起脸上的神色。
“并无此事。”沈清川反驳时的声音里似乎缺少了平日里的从容淡漠,冷淡的声音之中带上了些让人无法明辨的情绪,“只是看你对自己所择之道有了些许感悟,我便打算为你再准备一件法宝,作为突破时的贺礼。”
“师尊亲自为我做的?”谢不尘有些惊讶,他知道沈清川会炼器,鹤鸣亦是沈清川当年亲手所制,不过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沈清川炼制什么东西,听到他提出要为自己炼制法宝,险些没能控制住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将其完全展现在自己的师尊面前。
他其实隐隐有些感觉,师尊对他似乎也并不是完全无意。
但是……
谢不尘稳了稳心神,神色已经伪装得滴水不漏。他此次前来,除了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看沈清川之外,就是要请命外出游历。他近日总觉得突破在即,却始终没能找到那个合适的契机,此次下山,就是盼着游历过程中能遇到突破的契机。
等到突破之后,再考虑此事吧。
……
谢不尘睁开了眼睛。
一瞬间多了几百年的记忆,谢不尘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静静地摩挲手中的金铃,仿佛一尊石刻木雕而成的人像。
他想起来了,凌虚派曾是玄渺界的仙道第一宗门,而如今,曾经的凌虚派所在之地像是被生生剜去,变成了任何遗迹都不复存在的荒原。荒原之内,森然的魔气与剑气至今仍在无休止地厮杀着,已经变成整个玄渺界人人畏惧的禁地。
离开归一门、被桓清寒带到竹麓山的途中,他曾远远看过那片荒原一眼,那也是他第一次体会到顿悟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造化碎片还有些遗落在外,他并没有后来的记忆,不知道凌虚派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缘何会衰落到整个玄渺界都难寻踪迹的地步。
至于南斗金铃,本来就是他前世所用法器,也难怪当初认主会如此顺利。
“阿尘?”
听到身后响起衣料摩擦的声音,谢不尘立刻转身。四目相对,数百年的回忆与今生种种都在心头涌动,两人皆是无言。而在他们的眼眸之中,倒映出的也唯有彼此。
谢不尘心中波澜起伏,他一会儿回想起当初救下沈清川时,沈清川恭敬受礼地叫他“前辈”,声音之中满是对他的好奇与敬仰;一会儿又浮现出前世的光景,他第一次见沈清川出剑之时的惊艳折服,第一次对沈清川叫出“师尊”二字时的激动。
有他与众人一同对沈清川参拜行礼、口称“掌门”,而后,沈清川命他站出来,向众人宣布要将他收为亲传弟子的画面……突然间,又变成他看着沈清川成为清霄派掌门之时的情景。
不论如何,能够再次相逢,已是一大幸事。
48.真相(1)
沉重的大门轰然打开,一线日光照亮了有些昏暗的监牢,江蕴白立刻畏惧地连滚带爬地躲远了。
“谁?”江蕴白瑟缩在墙角,看见这回进来的人是谢不尘和沈清川,更加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他满心恐惧,以为这两人要对他动刑,却没想到谢不尘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笑吟吟地对沈清川说:
“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他和那几人的关系吗?之前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现在倒是可以说个明白了。”
沈清川微微点头,同样没有看江蕴白一眼。他恢复的记忆同样只到谢不尘那次下山游历之前,时间跨度却比谢不尘的长了几倍,那些记忆之中还包含着他千年来对剑道的体悟、游历玄渺界的见闻。不过,最令他不知如何是好的,还是前世今生两人的身份之差。
——转世的师父不仅修为不如徒弟,连年纪也比徒弟小些,之前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把人当成了前辈,真是怎么想怎么别扭。
好在谢不尘没怎么再叫他师尊,只是……
“清川?”谢不尘发现他在走神,轻轻唤了一声。他猜测沈清川或许是在困扰两人之间的师徒关系,毕竟他得到那些记忆以后,同样一时间不知该以何种方式与沈清川相处。但平心而论,他并不想改变。
前世虽然相伴多年,也有许多值得回忆的记忆,但两人始终守着师徒之间的界限,谁也没有真正逾越半步。而今生他们已走到了这一步,这才是谢不尘真正渴望得到的联系。
再者,昔日的凌虚派掌门清衍真人分明已经飞升,沈清川又为何会有转世,莫非是……?
瞥见鹤鸣之上鲜艳刺目的血色,谢不尘心神不宁,“陨落”的答案盘旋心间,他却自欺欺人般不愿真相如此。
“你究竟是如何知道的?”沈清川回过神来,目光已落在被谢不尘召出的命轮天书之上。
“师尊也看出来了吧?这样的炼器手法,它应当是师尊亲自为我炼制的吧?”谢不尘的目光也随着他落在命轮天书上,卷轴铺展开来,环绕住整间牢狱。
“不管怎么说,师尊送我的东西,最后还是回到了我的手中。”谢不尘有些感慨,神色悲喜莫测。
他所说的另一样东西自然是南斗金铃,是他正式拜沈清川为师的时候沈清川送给他的,自此之后就成了他的本命法宝,只是原本应有六枚,那遗失的一枚至今还毫无感应,不知是去了哪里。
但他既然已轮回转世,或许是当年与什么人有了冲突,在斗法中落败,用其中一枚金铃保住了神魂,换来了转世的生机也说不定。
除了这样,谢不尘再想不到别的什么原因能导致他陨落。心魔自然不用考虑,前世今生,他的心境从来圆融澄明,谢不尘并不觉得自己会被心魔左右;他虽看上去谦和且不喜欢出风头,内心深处却傲气非常,突破失败、寿元耗尽更是绝无被纳入考虑范围之内的可能。
“这是什么?”沈清川看着卷轴上浮现出的文字,不解道,“病弱小美人……被迫……”
“只是话本名字而已,不用在意。”谢不尘被他皱着眉一脸嫌弃不解却还要硬念的样子萌得心都化了,不管怎么努力都压不住上瞧的嘴角。
没想到这让他尴尬得要命的话本名字还能有这种效果,谢不尘的偷笑很快就变成了无法控制的大笑,沈清川面色一红,寒声道:“安静!你这样成何体统?”
“那就罚弟子吧,不过,师尊舍得让我去藏书阁做苦工吗?”谢不尘脱口而出。
两人对视一眼,这回竟没有半分不自然,似乎突然回到了昔日在凌虚派中的时光。只是,仅仅数息之后,两人的神情就忽然失去了那份轻松。
——曾经守备森严、几乎收罗整个玄渺界的功法典籍的凌虚派藏书阁,早已变成了一片看不出往昔痕迹的废墟,同其他凌虚派的建筑一样,永远沉寂在秘境之内。
直到这时,两人才终于分出一丝注意,看向神色极度恐惧、不断重复着“这不可能”的江蕴白。
“怎么可能……明明我才是从主世界来的……你们只是小说角色你们明白吗?!”
江蕴白崩溃地对着两人喊道。
到了这种境地,即使是江蕴白也能明白,自己彻彻底底的错了。但他相信了这么多年自己是书中主角、是世界中心,突然间有人在他眼前揭露真相,巨大的落差足以令江蕴白本就脆弱的心境被彻底击溃,这时不论有多少证据摆在他的面前,他也绝不会相信。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江蕴白癫狂的目光落在了谢不尘的身上,而被他死死盯着的那双眼睛却未起丝毫波澜,连厌恶都没有因此而产生。
“你知道自己是书中的人物,怎么还能是这种反应?你不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吗?你怎么可能蛰伏这么久!?”
江蕴白毛骨悚然,他突然间意识到,谢不尘会是这样的反应,只是根本没有将他当作人看待。
他总算聪明了一回,脑中灵光乍现:也许在谢不尘看来,他才是那个书中的人物,是可以被随意摆弄的角色,他曾经怎么想别人,谢不尘就是怎么想他的!
“既然有人能在虚假的世界中活这么久,我又为何要怀疑自己是否真实呢?”谢不尘嘲弄道。
不管江蕴白愿不愿意,卷轴之上的文字随着沈清川神识扫过而飞速流动起来,江蕴白也瞥见了几眼,叫喊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如果在他还没有落得如此境地之前让江蕴白看到那些评论,他会无比得意,可到了如今,他只觉得那一行行饱含恶意的文字全都变成了他的催命符。
更加不妙的是,他发现这间牢房之内温度越来越低,四面墙壁逐渐被冰霜所覆盖,而沈清川手中的灵剑则开始缠绕上锐利的剑气。
“没什么好生气的,”谢不尘见勾起沈清川怒火的是一条咒他去死的评论,不在意地笑道,“又不是别人咒我死我就会死。”
他没有料到,自己刚说出“死”字,就有一道泪痕从沈清川腮边滑落。
沈清川却似乎毫无觉察,神色平静异常,周身的剑气却泄露出他真实的念头。
“这些人是什么人?”他问。
“谁知道呢,也许是别的什么世界的,也许和这话本一样,都是假的呢。”谢不尘观察着沈清川的神情,竟没有看出丝毫端倪,就好像刚才的一瞥只是他的幻觉一般。他只好将疑问暂时压在心底。
“我已经差不多都明白了,该如何处置他?”
恢复记忆之后,沈清川举止之间带上了些前世的掌门威仪,凌虚派作为整个玄渺界的第一宗门,绝非清霄派可比,分明已经收起剑气,一眼望去,却足以令江蕴白瞬间噤声。
“先搜魂吧。”
谢不尘对着江蕴白抬起了手。
……
得知孟玄诉也步了青丘旭的后尘、魂飞魄散,江蕴白则被关押在清霄派内的时候,鬼帝萧铭业正待在鬼界的宫殿之内,居高临下地望着前来汇报的将离。
“既然没有更大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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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江蕴白就是还没有出事。”萧铭业变了个人似的,表现得对江蕴白浑不在意,哪还有跟在江蕴白身边时的执着。
“那两个蠢货,”他轻蔑地笑了起来,神色更加阴郁,“我还以为他们真是要和我抢造化碎片呢,没想到他们竟然是真的被那个粗鄙的人修迷惑了。”
将离不发一言,萧铭业没有让他起来,他便一直保持着跪姿,对着鬼帝展露出臣服的一面。
直到萧铭业说起造化碎片,他才抬起头,问道:“陛下为何想要造化碎片?”
“那可是能让人开这个小小的青梧界的东西,”萧铭业似乎也不介意向他透底,“我鬼界传承最全,将离,你是我麾下最得力的鬼帅,自然也能看得出来,你我所在的鬼界并非完整的一方世界,而是被禁制分割开来的一小块区域。”
将离低下了头:“是。”
“你就不想离开这地方吗?你就不想……爬到更高的位置上吗?”
萧铭业语气骤变,他的身后猛然飞出数道森白的骨链,死死地困住了将离!
“陛下?”
将离一脸茫然,萧铭业却只是控制着骨链,不断吸收着他身上的鬼气,在他吸走第一缕鬼气的同时,将离的神情再也伪装不住,惊怒地瞪向萧铭业。
“你的境界……你的境界一直是伪装的!?”
一声清响,将离手中刚刚成型的漆黑长枪也掉在了地上,萧铭业从阶上走下,拾起了那把枪。
“和人修做了交易,就觉得你可以取代我吗?”萧铭业讽刺道,“可惜了,境界之差犹如天堑,你就算找再多人帮忙,也无法撼动我分毫。那两人可以杀死青丘旭,可以杀死孟玄诉,你就觉得也能杀得了我?”
他看着将离没有表情的脸上逐渐露出绝望,感受到能够吸收的鬼气越来越少,正准备杀掉这个觊觎他的鬼帝之位、背叛了他的副手,突然,一道奇诡的剑光出现在他的眼前。
在这道剑光出现之前,他竟然没有丝毫觉察,在这道剑光出现之后,一切的抵抗都已没有任何作用。
就在萧铭业想着死也要拉着将离垫背的时候,他维持千年的鬼躯却在那道剑光之下化作了无数飞散的烟尘,眨眼间,萧铭业的存在就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好……”
将离被吸走了太多鬼气,身体的边缘轮廓也开始变得不太分明,这是鬼修陨落的迹象,他虽然逃过了萧铭业的杀手,却也在生死的边缘。
他伏在地上,看着踏入殿内的两道身影,其中身着青衣之人将一道白光摄入卷轴内,只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也许是因为他和萧铭业一样,同样是诞生于万千惨死亡魂的不甘怨念之中,维持他们存在的唯有怨念而已,因而在面对江蕴白的时候,那蛊惑无数人心的天魔印记竟然起不了一点作用。
萧铭业没有说错,鬼界的传承远胜其他几界,就整个玄渺界险些成为天魔道场的那段历史都有记录留存。
但是,萧铭业明知道将江蕴白带入此界的是天魔,却仍想借机为自己谋划,将离无法认同这样的行径,在看到孟玄诉也被杀死之后,与谢不尘与沈清川做了交易。
交易内容只有一项。
——杀掉萧铭业。
就在他觉得自己就这样消散也再无遗憾的时候,一道有些发冷、蕴含着深厚阴气的力量落在了他的身上。
将离猛地抬起了头,听见谢不尘笑道:
“我既然保证过不会让你丧命,你就绝对死不了。”
49.真相(2)
“你若是愿意,我可助你由鬼道转修神道。”谢不尘稳住将离的魂体,对着原本的鬼帝宝座一指,那备受萧铭业喜爱的华贵御座已化作了一座神像,五官还不分明,轮廓却与将离极为神似,“上古之时,神修与鬼修的界限更不分明,只要未曾违背天道,鬼修只需为自己立像,完成所需的仪式之后便可转为神修。我手上有几本神修的功法,又需要有人代替萧铭业镇压鬼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沈清川有些惊讶:“你竟然还了解神修的手段?”
“师尊为剑道而生,我则对什么都感兴趣,昔日苍崖论道之时,有不少神修前来,我见他们的修行方式有些特别,便和其中几位多聊了聊。”谢不尘轻描淡写道。
现在再听到谢不尘叫他师尊,沈清川的反应已经没有刚找回记忆时那么大了。他向来知道谢不尘涉猎广泛,对什么想要了解几分,不过……
“难怪。当年苍崖论道刚开到一半,玉山君就向我约战,还说是我盗了他那一派的神修功法,”沈清川看向鹤鸣的目光中满是怀念,“我还以为他只是随便找了个由头想要和我斗法,没想到竟然确有此事。”
谢不尘觉得好笑:“不要命了吗?谁敢和师尊动手,好好活着不好吗?”
将离听着两人谈笑,心底的迟疑逐渐消散。看着那座已经具备些许神韵的神像,他的魂体微微一震,感受到了从上面传来的天道痕迹。
“我……我可以吗?”将离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颤抖。
谢不尘语气极为肯定:“当然可以。”
闻言,将离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抬起头,双目中满是坚定:“好,我愿意转修神道。但……我需要怎么做?”
谢不尘在他眉心一点:“由我和清川主持的话,你现在倒是不需要做什么,真正的难题在我们离开之后。功法已经给你了,具体怎么做,还要看你自己。”
“好。”将离起身,神色复杂地看着那座对他的魂体传来微弱的牵引感的神像,不再抵抗那莫名的牵引,这一刻,突然间觉得自己与那神像产生了某种联系。
“要成了。”谢不尘与沈清川对视一眼,只见那座神像不断变化,眉目变得越发清晰,逐渐接近了将离的样子,比将离如今鬼气森森的模样多了几分祥和,不过仍是一手持枪的武将模样。
眼看神像之上就要显现出漆黑的瞳仁,谢不尘立刻掐诀念咒,同时取出几块香木置于神像之前,弹指一道火星燃起渺渺烟云,大殿之内顿时被馨香的气息所笼罩。
另一边,将离却始终觉得与那神像隔了一层,不能真正地融为一体。神像之上,应该是瞳仁的地方仍然是一团晕开的墨迹,始终无法点睛。
神修立祀之时需宣告天地,谢不尘代为主持的正是这个仪式,此刻无法脱身,顾及不了将离那边的事情,不免有些焦急。
如果是其他的神修手段,他的了解说不定还要更多些,但与他论道的神修皆是修炼有成之人,竟然没有人提过立祀时会遇到什么麻烦。
就在他思考之时,沈清川突然抬起了手,一剑在那尊神像之上剜出两道圆弧,霎时间,晕染开来的墨迹变得轮廓清晰了起来,将离的魂体也骤然飞入神像之中!
谢不尘立刻完成了后面的步骤,在最后一道法诀落下之时,三道金光落下,竟然是天道馈赠。
其中最多的一道落在了谢不尘的身上,沈清川与将离所得的却差不多,谢不尘心中有些疑惑,更没有想到的是,在天道馈赠降下的瞬间,他与沈清川竟然全都连跨两个小境界,直接迈入化神后期!
只怕是天道想要让他们对付苍溟帝君。
谢不尘有种莫名的感觉,天道……似乎对他格外慷慨。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便沉下心神,体悟起其中的道韵。
……
“成为神修之后有什么感觉?”谢不尘看着将离将鬼帝宫殿变作一方庙宇,“我觉得你还挺适合走神道的。”
将离摇了摇头:“我也无法说清……不过,你说得对。”
他看向两人,忽然说道:“我曾经见过你们。”
谢不尘一怔,意识到将离说的恐怕是他们的前世,但怎么也没想起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见过将离。
将离看两人反应,明白他们是误解了他的意思。
“你们应该没有见过我。”他说道,“只是我见过你们而已。”
他顿了顿,说道:“那时,我刚刚诞生,栖身于崖城。当地妖修与自无生海而来的魔修勾结在了一起,残杀凡人。谢真人游历过此地,顺手斩妖除魔。我亲眼看见谢真人符箓所过之处妖魔皆灭,无一幸免,那些曾经作恶多端之人尽数化为飞灰,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我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谢真人看破了,”将离回忆道,“谢真人给了我一个选择:离开崖城、回到鬼域,或者是死。”
他没有流露出丝毫怨恨,看到二人仍旧茫然的反应,将离说道:“萧铭业得到了一枚天道碎片,只不过他没有把握将其吸收,便把它藏了起来。我知道他放在了哪里。除此之外,我还知道另一枚天道碎片的下落。”
“但在此之前,我还希望两位能同我前去血池,释放其中被萧铭业困住的魂魄。”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血池附近。
谢不尘看着下方不断翻涌的血浪,他们刚出现在血池上方,原本平静的水面立刻掀起了巨大的波涛,他曾在战场之上见过的血色巨人从其中升了起来,想要朝他们进攻。
他的目光穿透猩红浓稠的血水,看见池底被一道道漆黑锁链困住的残肢断臂,看那明显异于常人的形态,正是那些上古异族的尸身。谢不尘一道法诀掀开层层血水,挥手而过,那些魔气构筑的锁链立刻化为乌有,这时,无论是那些血色的身影还是池中的血水都安静了下来,再没有先前的凶态。
“剩下的事,你应该都可以处理了。”
谢不尘看着那些尸骸,心说鬼界的传承果然完整异常,连这些不知从何时起就存在于鬼界之中的异族遗骸都有,将离能找到另一枚造化碎片的所在,更是令人意外。
而将离所说的崖城之事……让他格外在意。
“多谢。”
……
“这一枚就是被萧铭业藏起来的,”将离看着一道白光飞入命轮天书之中,对谢不尘说道,“至于另一枚,也在禁地之中。”
他带着两人向下走去,破解开鬼界特有的禁制,穿过狭窄阴森如墓道的甬道,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面平滑如镜、巨大得犹如将一座山峰劈开而形成的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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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需将离再带路,谢不尘抛出命轮天书,便有一道白虹从巨石之中飞出,与命轮天书融合!这一刻,命轮天书的轴身之上放出耀眼的光芒,深青色的轴身被寸寸浸染,逐渐化作如冰如玉般剔透莹白的模样,整片空间似乎都在因为这股光芒而颤抖。
沈清川注视着命轮天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会对造化碎片有特殊的反应了,那是因为其中还藏有他的部分神魂!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谢不尘神色凝重,他不信沈清川会无缘无故地将神魂融入其中,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沈清川曾经被逼入绝境,神魂受损,不得不将其封入命轮天书里面!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
随着命轮天书的变化,那原本平滑如镜的巨石也开始出现裂痕,仿佛有什么力量在其内部苏醒,裂缝中透出淡淡的幽光,与命轮天书的光芒相互辉映,整个空间被照得如同白昼。
“这是!?”
将离看着逐渐显现在裂隙之中的事物,惊呼出声。
谢不尘抬眸望去,瞳孔猛地缩小——
“常师叔!?”
“飞烟剑……”
沈清川与他同时出声。
谢不尘死死地盯着属于凌虚派丹峰峰主常妙音的本名灵剑,灵剑的剑身已经遍布裂痕,灵剑之畔,是激战的痕迹。哪怕早就见过变作断壁残垣的凌虚派,可亲眼见到记忆中熟悉的长辈的法宝、意识到对方早已殒命,还是令他心神震荡。
沈清川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常师妹留下了传讯……不知道究竟是给谁的。”
谢不尘转过头朝他看去,却见沈清川的神色比他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冷,那是一种死寂般的冷。他不由得遍体生寒。
“我是掌门,应该是想要给我的。”沈清川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他将那枚玉牌收入掌中,注入灵力。常妙音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回荡在了这片空旷的空间之内。
“师、嗬……师兄……我找到了谢师侄留下的东西……”
常妙音剧烈地喘息着,她的声音中带着不祥的杂音,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用尽她最后的力气。谢不尘和沈清川都屏住了呼吸,故人的声音令谢不尘的心中涌起强烈的思念,可飞烟剑的存在却冷冰冰地昭示着常妙音的死亡。
过了许久,常妙音的状态似乎好了一些,积攒起了一些力量:
“他早就发现了灾祸的根源,我看见他的手记了……心魔之种……他就是因此而死……”
这一刻,一股冰寒的感觉从谢不尘的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前世今生,此刻终于以一种荒诞的方式重合在了一起。
一双手突然强硬地捂住了他的耳朵,他低头望去,沈清川的面容近在咫尺,他的眼中仍是一片死寂般的黑,冷冽的声音穿透了常妙音痛苦的喘息:
“阿尘,不要听下去了,往事已矣。”
谢不尘看着他,明明说着冷漠绝情的话,可他却觉得,真正被悲痛所占据的人,分明是沈清川才对。
他轻轻抚上了沈清川的眼角,触手果然是一片湿润。
“他留下的东西很多,比现在你我所知都要全面。”
常妙音说道。
50.真相(3)
常妙音的话仿佛填补好了最后一块拼图,谢不尘蓦然察觉紫府内的景象在转瞬间发生了变化。被亿万星辰环拱于星图中央的南斗六星爆发出夺目的光亮,他一直以为早就遗失的最末一枚金铃此刻竟然显现了出来,与此同时,大量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之中——
离开凌虚派后,他又用不同身份游历过许多地方,却始终无法觅得那一线突破契机。而就在他准备回到凌虚派的时候,竟意外得知有大量低阶修士收到了云水宗的邀约,雇佣他们开采灵矿,给出的酬劳颇为丰厚。
他觉得有些蹊跷,当即改变计划,混入低阶修士之中,决定跟随他们前往云水宗一探。
虽说云水宗不在大派之列,可由于功法独特、门下弟子实力不俗,也足以在中游占据一席之地。与之相反的则是它的坐落之处,放眼整个玄渺界也能称得上一句隐秘,除了云水宗弟子以外,外界修士少有人能够亲身登岛。
他做好伪装,前往邀约里定下的地点,本以为还能算在来得比较早的一批之中,赶到的时候却发现已经聚集了不少修士,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众人并未等候多久,很快就被几名云水宗弟子打扮的修士带上了一艘大船,而后穿过一片被迷雾笼罩的海域,抵达了隐藏在雾海深处的群岛。
云水宗之内倒是一派祥和宁静之景,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古怪的是,抵达之后,云水宗弟子就将这一船外来修士分散开来,明面上说是给众人分配的任务不同,这样分开方便管理,却让谢不尘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他们似乎在有意无意地将这些外来修士彼此分隔开来,尤其那些实力较强的修士,更是被云水宗弟子重点监视的对象。
这样的异常令谢不尘心中警铃大作,确定云水宗内绝对有问题。他不敢贸然出手,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像其他修士一样开采灵矿,在云水宗内待了数日,终于让他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这些云水宗弟子身上,竟然都有着极淡的魔气!
云水宗无疑是正道宗门,云水宗弟子的身上会出现魔气,谢不尘最先想到的自然是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魔气侵染,暗地里在云水宗上搜查一番,却没有找到任何可能的魔气来源,似乎这些魔气只存在于修士身上似的。
调查的进度停滞了数日,直到他找到机会进入云水宗内院,并且发现云水宗宗主的身上也带有魔气!谢不尘的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作为一派之首,云水宗宗主的身上也沾染了魔气,意味着整个云水宗都可能已经被魔修所控制……这样大的手笔,莫非是魔道各派联合在了一起,准备再度掀起战事?
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情……
“该死……!”
谢不尘眉心剧痛,仿佛神识遭到了攻击一般,他立刻反应过来,那天魔竟然在这里还留了一手!
天魔最擅长的无疑是破坏人的道心,从道心上破碎的裂隙之中侵扰修士的神魂。剧痛感刚一出现,谢不尘顿时感觉心底升起沉重的悲凉绝望之意,发现云水宗异状之后的种种记忆全都加速浮现出来。只消刹那,他便走过了前世的道路,回忆起自己究竟是如何调查云水宗,是怎么确认这并非寻常的魔修手段、进而怀疑到了域外天魔的阴谋之上,又是怎样一路追查、尝试破解那些已经被种下的心魔之种……
以及,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找到清除心魔之种的方法的时候,域外天魔注意到了他。
“放弃吧,你已经没有后路了。”
修为不高、空有美貌的修士本该被谢不尘杀死,周身气势却陡然一变,他对着谢不尘微微一笑,霎时,天地万物都仿佛静止了一般,不论谢不尘原本有多重的杀心,此刻,在这一笑之下,竟然消散得无影无踪。
“天魔。”谢不尘神色凝重无比,盯着眼前的“人”,肯定道。
天魔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绕过了玄渺界外的屏障,降临在了这具凡躯之上。
“眼光不错,只是你能一眼看出我的真身,看来也不是什么恪守规矩的死板仙修。”
那附在人躯之上的天魔也不气恼,反倒笑得更加妩媚,与这具身体原主那拙劣的模仿不同,他的作态不会引起旁人半分反感,一举一动都充斥着魔性十足的魅惑。四周的空气似乎都染上了一层让人熏熏然的芳香,丝丝缕缕缠绕上谢不尘的神魂,试图牵引他步入迷途。
谢不尘强令自己的心神移转到手中仍剩的底牌之上,不去听天魔惑人的声音。以他道心之坚定,短时间内抵挡住天魔的扰乱并非不可能完成,刚稳住心神,他便朝着天魔攻去!
天魔只是稍稍向旁挪了半步,谢不尘眼前却骤然出现一道空间裂隙,他急忙避开,只听见天魔的声音不疾不徐,悠闲得令人心生恼怒:
“你对魔修功法的了解,可是要比不少魔修都深入呢!你那师尊要是知道了,还会容你这么做吗?他会不会怀疑你心术不正、向往魔道?”
他边说着,一跃而起,朝着谢不尘一掌击来,眼见阴阳长河具现出来,滚滚波涛朝着他席卷而来,也不闪不避。
谢不尘没有料到他竟然会以肉身硬抗,旋即意识到,域外天魔与他遇见的魔修不同,即便他所修功法能将魔气化作本源玄气,对于魔气源源不绝的天魔造不成太大威胁。然而,那一掌已经打碎了他的护体灵光,在贴上他肩头的瞬间,却又变得柔若无骨,蛇一般贴上了他的脖颈。
“你就那么信他?”天魔倚在他的身侧,双手死死扼着他的脖颈,兴致盎然,“你早就看出本尊走的是合欢之道,自然该知道,欢爱情、欲之事皆在本尊道中。依我看来,你的师尊一直都知道你喜欢他,却从未有所表示,只是看着你对他示好……这样的人,你还信他做什么?”
谢不尘只觉得天魔近身之后,就连灵力流转都费力了起来,此刻听到他的话语,更是不由得怒火翻涌,冷笑道:“挑拨离间就不必了,师尊对我如何,我还看不出来吗?”
天魔竟顺着他说了下去,轻叹道:“那你呢?你爱慕他,就不想与他共赴极乐?入我门下,我自有千般手段助你。”
他的声音低缓动人,仿佛洞察了谢不尘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
在他的轻笑声中,万千情思涌现,谢不尘心中一凛,他知道天魔所言旨在动摇他的道心,只是情之所起……他默念清心咒,隔绝开天魔的干扰,反观自己的内心。
——他所求的,是携手追寻大道之人。
勉强积攒了些灵力,谢不尘立即对着天魔一道法诀打去,凛然清光在天魔腰腹划开一道血痕,随即,他的脖颈处则传来一声脆响。
“替死傀儡。”天魔看着洒落在脚下的一地碎屑,笑意中带上了怒火,“连魔器都用上了,你还纠结什么仙魔之分?”
“仙魔之分,怎能由外物而定?”
“呵,我看你是个修魔道的好苗子,好心想要引你入魔道,才会容你多活片刻。不过,你既然不知好歹,那我也就不必手下留情!”
……
谢不尘咬紧牙关,再一次经历了自己的死亡,彻骨的绝望仿佛要将他拖入无尽深渊,然而,他很快就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就在此时,他瞥见一道暗影附着于紫府之内,与天幕的暗色融合在一起,倒是很不容易觉察。原来在这里,谢不尘的心情又愉悦了几分,紫府内的星辰随即汇聚成一道璀璨星河,那道暗影无处遁形,被包围在星河之中,无法逃脱,随着星河流转,那道暗影变得越来越淡,最终消散。
这道暗影正是天魔留下的后手,意图趁着他恢复记忆、心境薄弱之时侵蚀他的神魂,不过,天魔却算错了一步,没有料到他根本不觉得自己前世的结局究竟有何悲惨之处。
以身殉道,虽死何憾,何况,他临死前还阴了天魔一把。
想到他在天魔眼皮子底下送出的那几份玉简,谢不尘有些得意。而他这一世不仅再次破坏了天魔的阴谋,还得到了清川为他炼制、却没能到他手中的命轮天书,更是与清川心意相通,怎么看也没有什么损失。
他没有料到的是,这段回忆竟然没有就此停止。
看着茫茫飞雪,谢不尘意识到了什么,发现自己此刻正像游魂一样飘在半空中,而不远处,那与霜雪同色的身影正是沈清川。
这是沈清川的记忆。
谢不尘取出命轮天书,卷轴之中,那几道属于沈清川的神魂碎片果然已经不见,想来应该是和沈清川的神魂融合在了一起。他轻抚着命轮天书,这件法宝之上有他的神魂烙印,又曾容纳过沈清川的神魂碎片,致使他们两人的神魂都带上了彼此的气息。
也许正因如此,他才会看到沈清川的记忆。
沈清川……也许也看到了他的记忆。
谢不尘走到了那伫立在雪中的人身旁,看到沈清川的眼睫之上已覆了霜白,嘴唇微动,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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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记忆,却是自嘲一笑。
垂眸之时,却看见了鹤鸣剑上挂着的剑穗,以及穿在剑穗上的玉石。他依稀记得,这枚玉石也并不是什么品质上佳的灵玉,只是他第一次独自下山时带回来送给沈清川的礼物,东西实在太过普通,就连谢不尘自己也不怎么记得它了。而现在,玉石之上被刻下了他的名字,看其上残留的剑意,是沈清川亲手所做。
有人拜访停云阁,沈清川从风雪中转身离去,谢不尘急忙追上,却是景物模糊,已然转入下一段记忆。
沈清川的记忆似乎比他的单调不少。
谢不尘看着自己的魂灯熄灭,凌虚派上下都被惊动凌虚派,沈清川用尽手段,每一种方式算出的都是他已身死道消的结果,沈清川却不愿相信,离开了凌虚派,四处寻找他。
时序轮转,他看着沈清川的行迹覆盖了他的行迹,这些年来,沈清川极少回到凌虚派。直到有一天,常妙音叩响了停云阁的门。
“何事?”沈清川注视着她。
常妙音被这双毫无情绪的眼睛扫过,顿时被其中冰封的悲痛所慑,下意识地就避开了沈清川的目光。
她挣扎几番,还是有些不忍开口,可被沈清川紧紧盯着,她终于说道:
“谢师侄已经陨落,你……”
沈清川打断了她:“如何确定?”
“有人寻到了师侄的本命法宝,上面的神魂印记已经不见了。”
“不是被人抹去?”
“不是。”
说罢,常妙音的眼中也带上了泪光。
在两人身旁,谢不尘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想要将两人对答之时的每个微小的细节都记忆下来。
沈清川的脸色越发苍白,他没有任何声息,只是不断地滚落下泪珠;连他的存在也愈发微弱下去,像是要融入天地间一般。
“在何处?”过了不知多久,沈清川才终于开口,哪怕极力压制,声音中仍满是凄凉,“我要亲自将他带回来。”
……
在这之后,沈清川的生活似乎变得更加无趣了。他没有再收徒,连凌虚派一应事务也甩手不管了,只剩下闭关,无休止的闭关。
谢不尘有些看不下去了。
我就这么好,值得你记这么久吗?他想问。
他有些可耻的喜悦,看吧,即使他已经死了,沈清川也绝不会忘记他。再没有人能走进沈清川的心里了,沈清川永永远远都属于他一人。但很快,这点喜悦就被淹没在了不忍之中。
因而,当沈清川被堵在洞府门口的时候,谢不尘松了一口气。
沈清川不欲与他们多言,转身就走,这时,常妙音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掌门。”
谢不尘猜她不会严肃地说什么,果然,常妙音抱怨道:“宗门事务太多了!我和师弟们都处理不完了!你这个掌门不能把活都扔给我们干吧?”
演得有点假了。
话虽这么说,可谢不尘的嘴角却出现了笑意。
真要正经劝沈清川走出来,以沈清川的脾气,肯定听过就忘,胡搅蛮缠……倒确实算个方法。
他看着沈清川逐渐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甚至收起了那枚剑穗,而清霄派上下也约定俗成般不再提起他的存在,谢不尘心下稍安。
至少沈清川的心境不会再受他影响。
只是,天魔仍旧觊觎着玄渺界。
弹指之间,已是六百年后,谢不尘看着沈清川收到传讯,一夜之间,无数正道宗门都转变为人间炼狱,就连凌虚派内也难逃一劫。
与其他门派相比,凌虚派已经算是好的了。谢不尘看着出现在名单之上的一个个名字,神色逐渐凝重——
这些人中,不乏与凌虚派几位顶尖战力不相伯仲的大能,若是他们也被心魔之种所控……
他的猜测很快就成真了。
他当年所做之事只是暂时中断了天魔的计划,此后,天魔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藏匿得更加巧妙,而在这六百年中,天魔的布局已经彻底成型。
与被控制的入魔修士相比,剩下的人根本连反应的时机都欠缺。
万幸的是,沈清川找到了他记录下来的、死前调查到的那些东西。谢不尘看着他来到药园,将阵法改成了最开始那半残的样子,取走了藏于药园之中的玉简。
只是苦了药田之中栽种的水月兰。谢不尘露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