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他入戏》
1. 第 1 章
九月入秋,气温转凉。早晚温差有点大,今夜不知何时还下了一场雨,地上湿漉漉,连空气里都透着几分水意,宋知灼穿一条长裙出来,被夜风一吹,裙摆微扬。
早通知过,保姆车已经停在门前。
今天宋知灼新剧杀青,杀青宴上,不可避免地喝了些酒,雨后空气清新,推门而出湿润的空气扑鼻而来,隔一两秒后,宋知灼才起步跨下台阶。陈嘉瑜是宋知灼助理,走在她的身后,看她走路太慢,不由得催她:“灼灼,你快上车。你才刚好,别又搞生病了。”
上个月的时候,宋知灼有一场下水戏,一般这样的戏,剧组都有准备替身,替身都给找来,偏偏宋知灼不用,坚持自己上场。八月燥热正是下水最舒服的时候,可不知是宋知灼最近拍戏累着还是怎么,落水戏拍完,没两天就着了凉,又烧又咳很是折腾了一阵。可戏压在身上,即便生病戏也得接着拍,请两天假又继续,拖拖沓沓近半个来月病才好全。
开了门上车,宋知灼坐在她惯常坐的那个位置,靠着窗。
巴掌大小的脸,上至圆润饱满的额头,微垂的眼睑,因靠坐的姿态而轻抬起的下颚,下至精致的锁骨交叠的双腿,每一处的弧度都优美至极,仿佛顶级艺术的雕琢品,好看到不似真人。
这几年,宋知灼先后拿了金鸡百花,不知红了圈内多少人的眼。近期,宋知灼的新电影上映,由赫赫有名的大导演金生执导,但这部电影是艺术片,并不能提起大部人花钱观看的兴趣,票房惨淡,被人群嘲。不知有多少水军纷纷涌入,微博上冷嘲热讽全是拉踩,超话一阵血雨腥风。宋知灼的经纪人刘帆耳提面命,最近都不要让宋知灼看手机。
宋知灼正好也没时间看。她这几个月在剧组拍戏,新拍的电影,饰演的是一个因长期抑郁症而出现幻觉的病人。她每天陷入晦暗的情绪里,不演戏时坐在角落不想见人更不想说话。
陈嘉瑜上车,便见到宋知灼头倚靠在车座里,双目微阖,长睫下散落一片阴影。
作为主演,应酬客套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宋知灼在杀青宴上喝了不少。陈嘉瑜担心她的情绪,也忧心她的身体。
只不过陈嘉瑜也同样清楚,宋知灼作为当红演员,有些应酬客套始终是避不开。就如最近上映的那部烂片,公司不做人,硬拿宋知灼去交换资源,宋知灼也没法去拒绝。
“刚才杀青宴时,刘哥给你打过电话。”陈嘉瑜从包里掏出手机,递给宋知灼,带话说:“刘哥让你杀青宴结束,给他回过去。”
从宋知灼进梵星娱乐,刘帆一直是宋知灼的经纪人,已经很多年。那时候的刘帆也不过是个小经纪而已,如今已经是圈里金牌。这半年,刘帆手上又接了有潜力的新人,不像从前有那么多时间管她。
宋知灼闻言转头,伸手接过手机。只不过,宋知灼拿到手机也并没有立即回电话,反而将手机倒扣,又重新躺了回去。
陈嘉瑜话带到了,见宋知灼这般态度,也没多说,只迟疑着问:“……灼灼,你明天一个人去江城,真的不需要我陪?”
宋知灼不是每部戏拍完都有时间,作为公司的顶梁柱,她片约很多,经常一部戏拍完,马不停蹄又进下一个剧组。这几年,几乎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不用。”
宋知灼头也没抬,回答道。
“可是……”
陈嘉瑜还是不大放心。
陈嘉瑜的担忧之情表现得过于明显,宋知灼才转过头来。
她的神情很平淡。
“放假你就好好玩,不是才说很久没回老家,想回去陪爸妈?”
陈嘉瑜是曾这么和宋知灼说过,闻言点点头。
宋知灼闭上眼:“那就回去吧,我一个人没事。”
陈嘉瑜听惯宋知灼的话,反驳不了,只得回答:“……哦。”
宋知灼回到家之后,将手机关机,凭借药物助眠,晚上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大早就出发,中午人快到江城,才接了刘帆的电话。
刘帆昨夜给宋知灼打电话,宋知灼参加杀青宴没接到,后来等了一个多小时再打,没有打通,宋知灼电话已关机。
这几年,公司为了扶持新人,给宋知灼签了许多的烂片去置换资源,去年,宋知灼已经明确拒绝再做这样的事,不想将多的时间和精力耗在这些无意义的烂片上,但公司有公司的考量。两相争执不下,年初时,宋知灼已经正式向公司提出过一次解约,但被刘帆软磨硬泡给劝了下来,解约费天价,宋知灼倒是出得起但这些年赚的全要掏空,失去宋知灼公司也失去顶梁柱,公司没有比宋知灼更优秀的女演员,青黄不接,两败俱伤。
经过宋知灼上次提解约,公司也开始未雨绸缪着重培养新人,新人给到刘帆的手上。
刘帆从带了林微雨之后,全幅精力都在林微雨那儿,这一阵,林微雨的新剧热播,作为主演之一的林微雨知名度大涨,刘帆每天都忙,打电话给宋知灼都要抽时间。好不容易,终于打通宋知灼的电话。
“灼灼,在哪儿啊?”
刘帆先问。
宋知灼去江城这件事,事先刘帆并不知情。宋知灼这段时间都在剧组拍戏,他已经很久没有关心宋知灼的去处和安排,宋知灼也没有主动告知。
不过刘帆知道宋知灼孤单一人没什么地方可去,通常有休假也是窝在家中,他以为这次也是。
只不过,这次他却猜错。
宋知灼看向车窗外,车子这时已经驶上江北大桥,入目蓝色深海,无边无垠。
“江城。”
宋知灼对电话说了两字。
刘帆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掏了掏耳:“什么?你说你在哪儿?”
这一次宋知灼没再说话,她摇下车窗,任由呼啸的风灌入车内,将长发吹得胡乱纷飞。
她将手伸出窗外,电话那头,刘帆只听见狂风呼鸣。
过一会儿,风声渐止,刘帆才终于又听见宋知灼的声音,冷冷悠悠,慢声慢调:“你听这风,自由自在,多让人羡慕。”
刘帆可没有这样的闲心,去管风是怎样。
这时候他才终于确定,宋知灼昨夜新戏才杀青,今天就跑去了江城,扔下一堆的事,不管不顾。
“你现在去江城做什么?我不是提前告诉过你,你这部戏杀青之后,还有一个综艺节目等着你,就在陵城,只要你花一天的时间就能拍完。”
这件事刘帆一个星期前给宋知灼打电话时,就已经和宋知灼说过。那时宋知灼没有拒绝,刘帆便当她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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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明天就要拍摄,结果宋知灼今天从陵城去了江城?
刘帆放低了声音,恳求一般的语调:“祖宗,你快从江城回来,综艺那边就为了等你才把拍摄时间挪到明天,你可不能随意放人家鸽子耍大牌!”
刘帆这个人,能屈能伸,很早就吃准了宋知灼面冷心软。
只是,这一次宋知灼却没从前那么好说话。她当面没拒绝,只是因为她知道,就算拒绝也没用,刘帆还是会接。这种事发生过不下一次,纵然宋知灼不愿意,刘帆和公司也不会单方面只听她的。人前,她是当红大明星,表面光鲜,可在他们的手底下,她不过是一颗摇钱树,赚钱的工具而已,就应该听话。
“我不回去。”
宋知灼早知刘帆会说什么,轻笑一声,很是不以为然:“不是还有林微雨,这一阵她收视长虹风头正劲,你正好让她去拍,相信节目组那边求之不得,不会拒绝。”
刘帆一噎。
这个综艺是芒台王牌,能上的全是大咖,以林微雨目前的咖位,还不够资格,那头也是听说宋知灼能上,才勉强带上林微雨。
刘帆以责任裹挟,语重心长:“微雨才入行不到两年,翅膀都还没长硬,还需你这个当师姐的带一带。”
宋知灼没理会。
刘帆等了片刻,没等到宋知灼的回应,不得不使出杀手锏,“好好好,综艺不去,难道今天晚上的宴会你也不去?今晚的宴会,入会门槛极高,听说陆家那一位神秘至极的掌权人也要出席。他第一次公开亮相,不知多少人挤破头皮,你真的要错过这样好的机会?况且,荣总很多天没有见你,他早就想你,你若是不去,他那里恐怕也不好交代……”
刘帆一顿输出,全挑重点。只是还没说完,便听见“嘟嘟”的声音。
宋知灼挂了电话。
“喂?喂!”
刘帆不敢相信,拿起手机又立即再拨过去,这一次,手机是怎么都拨不通了。
-
江城是沿海城市,随便一个不知名的小镇都靠着海。车子驶离江北大桥,再过半个小时,出高速,大约又行驶二十来分钟,才在一家面馆前缓缓停下。
这是一家在小镇上开了许多年的海鲜面馆,二十来年的老字号。门口几阶石阶,被人踩出光滑的色泽,破旧的门匾挂在上头显出斑驳的痕迹。
镇上人少,外出吃饭的不多,即便是正中午,面馆的几张桌子,人也没有坐满。面馆不大,除了在内堂做面的人,里里外外只有一个人招呼,大约五十岁左右的女人,身材已有些发福,皮肤被海风吹得黝黑,声音却是洪亮,又爽朗。
客人大都是熟客,面端上来,不急时还能聊几句。
宋知灼将从车上下来,提着行李箱在面馆门前站定。车开走后,里面招呼客人的老板娘注意到门口,主动招呼:“妹儿,来吃面吖?”
回到熟悉的地方,掩在口罩下的唇角微微上勾,宋知灼喊一声:“阿婶。”
老板娘愣了愣。
看着台阶下这个带着黑色口罩,高又瘦,一看就极其漂亮的女孩,怔愣片刻,才从那双似猫儿大的眼睛里,找出几分熟悉感。
“你……”霎时瞪大了双眼,她惊又喜冲着宋知灼喊了一声:“棉棉?”
2. 第 2 章
“当大明星肯定都很忙,我还以为你要过段时间才回来。”
老板娘是从前的邻居,两家隔得近关系好。半个月以前,宋知灼接到电话,让回来给阿婆迁坟。阿婆是宋知灼的外婆,十二岁时,宋知灼爸爸在冬夜醉死在街头。宋阿婆一辈子没出过远门,那一年背了竹篓,坐了两天两夜火车,又转大巴,辗转在孤儿院找到宋知灼。宋知灼就这样被从未见过的外婆千里迢迢从青川接来了江城。
王阿婶对宋知灼说:“这几年,来江城旅游的人逐渐多了,政府要大力开发旅游线,很多地方都已经拆迁,大伙儿都盼着呢!现在终于迁到我们这儿。”
老面馆最多再开一个月,拆迁来得很突然,新的店面还在慢慢找。
迁坟是一件大事,另外宋知灼和宋阿婆从前住的那套房子在拆迁范围。宋知灼妈妈在宋知灼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在这个世上,宋阿婆除了宋知灼没有别的亲人,在江城这套房子,是宋阿婆留给宋知灼唯一的遗产。
“你和你阿婆的房子这几年没人住,我每年都去打扫。”王婶走进去店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宋知灼:“喏,钥匙给你,你先回去看看。这么多年了,估计住不了人,晚点你再去找别的住处。”
宋知灼低头,看见钥匙上还有一个布偶猫样式的锁扣。那时候经济拮据,手上玩具不多,她在海滩上捡到,很喜欢,用绳子串了扣上去的。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在。她从王婶手里接过钥匙,说了声“好”。
宋知灼转身时,王婶看她削瘦的肩膀,长更高了,但好似比从前还要瘦。这孩子从小吃苦长大,没享过福。现在都当上大明星了,怎么还这么单薄?
“棉棉,你这次回来,准备住几天啊?”
王婶开口问。
宋知灼才想踏出的脚步微顿,闻言转头回答:“一个月。”
王婶以为她忙,留的时间可能不长。一听要待一个月,顿时喜笑颜开:“正好最近店里生意不好,今天早点收工,晚上你来我家里,我让你叔给你弄饭吃。”
盛情难却。
宋知灼想了想,没有拒绝:“谢谢阿婶。”
王婶摆摆手:“谢什么谢,能看见你我不知道有多高兴,晚上让叔给你弄好吃的!”
-
宋知灼最后一次回来江城,是外婆去世下葬的时候。外婆检查出患癌是在宋知灼十七岁时,她到江城那年复读,十七岁时才在读高一。
宋知灼来回在学校和医院奔波,可生了这样的病,光有人照顾不行,医药费对于那时候的宋知灼来说,是交不起的天价。
没有再去上学,背着生病的老人去打工。四处找钱,不挑工作不挑地方,什么赚钱做什么。宋知灼还记得第一次见荣晟,是在一个打黑拳的地下酒吧里。宋知灼在里面做接待,浓妆艳抹,吊带穿在身上,短裙包不住臀。
他们那一桌在全场最贵的贵宾包房,随便一晚上的消费都抵得上小县城上的一套房。经理专程挑了酒吧里最年轻漂亮的姑娘去服务,这里面就有宋知灼。
想要赚得多,送酒还得陪酒,客人高兴,给的小费才是一天工资的大头。
年轻姑娘端着酒鱼贯而入,宋知灼走在最后,进去时,只有一个坐在最角落的男人身旁还有一个空位。
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靠坐在沙发上,面容还算年轻,只不过冷眉冷眼眼高于顶的模样,平等俯视包间内在场每一个人。
宋知灼一心赚钱也不挑是谁,走过去坐下,坐下后,二话不说,先喝一杯酒。
荣晟问她:“满十八了吗?”
宋知灼和谁都一个说词:“满了。”
她年龄还小装不来虚情假意,曲意逢迎,也不会说什么好话。但没关系,她长得最好看,□□半露,长腿雪白,往那一坐,自然而然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也很会喝。喝多了没有关系,到卫生间吐了再来,喝醉也没有关系,喝不醉赚不了。
这世上只有阿婆一个人对她好,弓腰驼背瘦精精的小老太太,对着她时总是笑眯眯,靠着帮人做零活,养了她五年。在江城的五年,是她过得最平静的一段时光。那时候,她可以为救这个小老太舍下一切。
一整个包间里,她是喝酒最多的。
她醉得不清,却至今仍还清楚记得散场时荣晟和她说过的话。
他说可以给她钱,要签她做明星,可以给她想要得到的一切,但有条件,进公司以后她必须听话,什么都得听他的,让做什么做什么。
-
宋知灼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这里。黎县只是江城底下的一个临海小县城,宋知灼离开的时候,这里除了本地居民,乏人问津。
从面店到家还要走一段路,如王阿婶说的那样,这几年经济发展很快,黎县这片的海域水质清透,碧海蓝天,也逐渐吸引许多来旅游的人。一路宋知灼就遇上好几波。或两两结伴,或三五成群有大有小的一家。
回家之前,宋知灼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转弯进小巷,房子就在尽头,最矮的那一家,是所有院落里唯一的盖不起两层的平房,也是唯一连外墙都没刷过的青瓦红砖。
外墙已经斑驳,墙角和缝隙长满绿苔,一株翠绿的小草从角落的石缝中生长出来,迎风招摇。家门口仅仅两扇木门虚掩,木门上松松挂着一把锁,锁上已是锈迹斑斑。
宋知灼拿出钥匙插在孔上,“咔哒”一声,开了门。
最后一次走那时,阿婆已经不在。答应荣晟的所有要求,签约之后先预支了一笔,宋知灼将阿婆接到陵城最好的医院,阿婆的病总共拖了三年,到最后,她只想回到黎县,死也要死在自己家中。
宋知灼走时,没有带走这家里的任何东西,家中仍是走时的模样,柜上陶瓷花瓶立在上面,锅碗都还在。不似长久没人住那样的破败,虽有陈灰,却看得出常有人来打扫的模样。
宋知灼回来没有别的事,她先装一盆水,拿着抹布做清洁,将这家中里里外外擦拭一遍。
房子小,只有两个房间,其实也没有多少活来做,来回一圈,这房子多年没有住人,床架子腐朽摇摇欲坠,棉絮被褥也潮湿发霉。
下午四点多,太阳快落山,宋知灼干完手上的事端张木质藤椅,坐在院里躺着。直到太阳下山,隔壁传来铁门“吱呀”开门的声音。
日子好了,整个小巷,家家户户都是防盗门,最不济也是和王阿婶家一样的铁门,至今还在用木门的,也只有宋知灼这一家。
果然没多久,王阿婶就在隔壁二楼看见还在院落躺椅上的宋知灼,一嗓子将她从睡梦中唤醒,喊了过去。
这顿晚餐十分的丰盛,肉鱼虾蟹俱全。
王叔是个内敛不多话的男人,但做得一手好菜。家中有一个女儿,今年刚读大一,考在南边的大学,八月底才刚送走。
饭桌上,王婶滔滔不绝热情招呼,饭后,王婶:“不知道你要回家,家里也没有收拾,你那边肯定已经不能住人,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你可以去。”
平时两家都是她在打扫,比谁都更清楚隔壁什么情况。
王婶热心肠,怕宋知灼晚上没去处,极力为她推荐一个度假村。
倒也不是百事通,纯粹只因在这个度假村里有人脉。
“度假村是去年新修,又大又豪华,离我们这里还近。修好以后我没进去过但修的时候我去看过几眼,又是廊桥,又是泳池,还将我们这里最好的海都圈在了里面。原本是私人建造不对外开放,不知是谁那么有钱,修了也没见人来。今年年初开始对外营业,价格开得很高。不过现在淡季遇上住宿打折,我侄女正好又在里面上班,可以以普通的价格安排最好的住宿,是不是很划算?”
王婶将所有都已经考虑好,她想宋知灼现在虽然是大明星,但钱也不是大风刮来,能省则省,住宿环境同样重要。侄女的电话也已经打了,房也已经留好,就等宋知灼点头同意拎包入住。
她家不能住人,宋知灼原本也是打算去住酒店。下午空下来时,已经在app上将住宿定好,酒店是黎县里目前最贵最好。
但王婶操劳费心,又吃人嘴软。
宋知灼不是什么挑剔的人,既然有人替她安排,也省得她再去别的酒店多走一趟,听后便点了头。
吃过饭后,没有在王婶家多留,踏着夜色拖着行李箱在王婶的指点下出了门。如阿婶所说,这个度假村确实离得不远,出小巷转弯上柏油路,一直走到尽头,不到十分钟。
出家门的时候,王婶就已经给侄女打过电话,宋知灼走过去时,远远便见度假村大门前站一个人。走近之后,才见到是个二十才刚出头的小姑娘。
王睿下午接到大姨的电话,问度假屋住房,说要安排一个人住进来。
起初,她不知道来人是谁,电话里大姨只说是邻居小孩,工作原因已经离开黎县许多年,回来处理房子搬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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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接到大姨的电话时,王睿正在检查度假村里各处的卫生,她今天晚上九点下班。听说人要过来,挂了电话就去到门口去等。
等了不到两分钟,见到了人,只不过,来人与想象中大姨家隔壁的邻家小孩大不相同。
高又瘦的一个女人,穿一条长裙,长卷发披散,带着黑色的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一双眼睛露在外。身材极好,右手推着行李箱,猫儿似的大眼微弯,笑着问一句:“你就是阿婶的侄女?”
她太漂亮,气质卓绝,就算看不见脸,也是让人一眼可见的惊艳。
“你是棉棉?”
王睿看向宋知灼问。同时心底涌起奇怪的错觉,越看她好像很眼熟似的。
十七岁还没进娱乐圈以前,宋知灼的名字还不叫这个,她姓云,叫云棉。她出生时,才刚生产完的女人抬头看见一片云,像棉花一样松软,给她取了这个名。听起来十分浪漫,宋知灼却觉得不好,跟了那个男人的姓,母亲早死,记忆的童年充斥着哭泣与阴暗,那是个会打女人打小孩的男人,逼死了她的母亲,独剩下一个她。他死之后换个地方,好不容易得到一点温暖,阿婆却又生了大病,像不断漂浮的浮云,过于凄苦飘零。
于是十七岁和荣晟签约时,宋知灼自己给自己改了姓换了名,成了现在出道爆红家喻户晓的宋知灼。
“对,我就是棉棉。”
宋知灼对她点头。
王睿大学时学的酒店管理,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在别的酒店工作两年,年初度假村营业时才将工作换到这里。
她把一切都已经安排好,见到宋知灼之后领她进去。
正如王婶所说,这个度假村原本是私人修建,不对外营业。因此,每天可以提供出来的客房其实并不多。而比外界都知道的那些,王睿工作几个月了解得更多。
度假屋的主人姓石,是陵城来的富家公子。前几年来玩时看中了这里,花费数千万打造。度假屋建好之后,来得却不多,放着也是浪费,后来人不来时干脆对外开放。
王睿工作这几个月只见过度假村主人两次,一次是多人聚会,陵城来的少爷千金,还有几位平时电视里才看得见的人物,各个都好相貌好身材,接连几天几夜开party,好吃好喝伺候着,成千的小费随意给,上万的好酒往海里洒,说不出的纸醉金迷。另一次是半个月以前,他亲自送一位客人过来,耳提面命,陵城来的极其重要的大人物,必须好好对待,不得有半点闪失。
寻常的客人,一般是安排在北边的庭院。
有大姨这一层的关系,王睿自动给宋知灼完成了升级,将宋知灼安排在景致最好的东边。
东边只有两个庭院,以一个回廊隔开。另一个庭院里,住着这个度假村里最尊贵的客人。
王睿话不多,快要到时,才指着隔壁和宋知灼说:“度假屋里一院一户,另一个房子里住了有人,客人喜静,不希望过多的打扰。”
王睿没有说明,但话到这里已经足够宋知灼听懂。
宋知灼跟着朝那处看一眼,四处无人空荡荡。她没什么交友的心情更不会扰邻,点头:“放心,不会打扰到他。”
王睿扬唇一笑。
“不是我要故意提醒,实在是那位客人身份特殊,老板尤为重视,你别生气就好。”
不说还好,她这一说,宋知灼不免得又朝那处看去一眼。不过宋知灼从来不是什么好奇心旺盛的人,听过之后,回答说:“怎么会生气,我还要感谢你,让我住进这里。”
宋知灼知道,在住宿这件事上,王睿是帮了忙。这个地方出人意料的舒适,今天之前,她还不知道,在黎县还有这么幽静又雅致的住所。重要的是,这里一人一户,不用与其他人挤,很好的保护了隐私。
“哦对了,身份证用一下,需要登记入住信息。”
将宋知灼送到,王睿终于想起这件事。
几秒钟后,宋知灼将身份证找到递给她。
王睿拿起,视线随意从身份证上扫过。
旋即,被上面几个黑字吸引,定住不动。
嗯?
她抬头,朝身旁站着这人看去一眼,再看去一眼。
……
宋知灼??
心知王睿已经认出她,宋知灼也就不藏了,口罩揭开,对她露出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
“我不知道阿婶没和你说,是我。”
3. 第 3 章
宋知灼只在黎县生活了短短五年,不常出门,后来又改了名。
王睿只知道黎县出了个大明星,但不知道是她,大姨也从来没有说过。
乍然一见,猛吃一惊。后面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磕磕巴巴几句,晕晕然离开。
奔波一天,宋知灼已经累了。王睿离开以后,宋知灼便自行将行李推门拖了进去。
房子极大,有一个客厅两间客房,光卫生间都有好几十平,所需所用一应俱全。
宋知灼挑了一间有阳台的卧室,本以为这样累了一天,今夜肯定能睡个好觉,可失眠并没有因为换一个地方就好转。除了下午躺在院里那片刻时间,到晚上,这大又柔软的双人床任她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
凌晨深夜,微光亮起,宋知灼睁开双眼,看向夜里唯一的亮源。轻柔的歌声旋即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 ,手机电源充足,歌声不止不歇。宋知灼并不想接这个电话,但她知道,不接电话它便不会停止。
一个循环之后,又进入到下一个循环。
直到宋知灼伸手拿起手机,滑动手机上的闪亮的绿键。
“荣总。”
宋知灼率先开口,低软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传入对方的耳中。
四周无物空旷,仿佛全世界只剩她一人。
“怎么现在才接我电话?”
荣晟的冷着声,语气里透着质问,大约是喝了一些酒,还能听出些许的烦躁。
不待宋知灼开口,荣晟继续,似一夜的郁闷终于找到出口,荣晟并不客气:“今夜的晚宴,你怎么没来?”
宋知灼的手倏然握紧了手机。
她迟迟没有回答。
“说话。”
坐惯了上位,荣晟的声音不怒而威。
宋知灼甚至能想象出他此时冷怒的模样,充满锐利的双眼。
“我刚才睡着了。”
在荣晟的逼问下,宋知灼终于回答。
却只回答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真正需要解释的那个,未加理会。
隔好一会儿,那头没有声音。半晌,才听荣晟笑一声。
他放低了声调:“你最近很不听话,棉棉。”
宋知灼握着手机的手紧到没有知觉。
“总是搞一些小动作来惹我不开心。”将那些多余的心思掩去,荣晟恢复平日的模样,声音不辨喜怒,“你从前不是这样,我说什么你做什么,所有的艺人里,你是最乖的。现在却总和我唱反调,不得不让我怀疑,你是不是故意。”
她怎么会是故意,她只是厌倦,厌烦,甚至厌恶,极度恶心。
独自一人的房间里,宋知灼垂下眼眸,缓了口气,轻声开口:“荣总,我回江城是为了给我外婆迁坟。”
“宴会每月都有,但我外婆迁坟的事却不能再拖,我平日里忙,多少年了,她死后葬在黎县,我一次也没有回来。”
宋知灼反问他:“荣总,你该不会连这也不让吧?”
迟来的解释并没有立即得到荣晟的宽恕,好一会儿,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似在分辨宋知灼这句话的真假,半晌才开口:“怎么会?外婆的事当然应该先解决,你向来最有孝心。”
这一关总算过去,宋知灼轻轻松一口气。
“这次宴会就算了,陆家那个最终还是没来,的确也没那么重要。不过……”荣晟微顿,沉冷的语气中不乏警告,“你让我等你那么久,不要以为躲得过这次,就能躲过下次,棉棉,你知道,我已经没那么多耐心可以再等。”
隔许久,宋知灼应一声:“好。”
荣晟先挂了电话。
十七岁时,宋知灼被荣晟挖掘进到娱乐圈,荣晟一直是将她当做商品一样的对待,极力挖掘她身上所有的潜在价值,为公司挣钱。
近两年,他才逐渐对她表现出一些其他的想法,这也是她想离开樊星娱乐的最根本原因。
荣晟年约四十,他这个年龄放在娱乐圈里算不上很大,曾有一段婚姻,现离异单身,六岁的女儿前妻在带。多金富有,出手阔绰,资源富足,在圈里,不管已婚还是单身,他向来是许多女人追捧主动奉献殷勤的存在。但这些女人里,并不包括宋知灼。
见多了娱乐圈里的肮脏污祟,利益交换,她宁愿荣晟永远只将她当做一件商品,那么,她也能安心在梵星多待合约剩下那几年。
荣晟的强势像是压在头顶上的一座大山,接完电话,宋知灼心里沉甸甸像要喘不过气来。
睡是更睡不着。
宋知灼开了灯,干脆从床上起身。
九月的黎城,夜晚已经开始转凉。宋知灼没有看天气预报,不知今夜有雨。
海边的雨一般都与风相搭,在屋里没什么感觉,出到室外,便见花草东摇西晃,树枝摇摆,今夜的风不小。宋知灼身上只穿一件睡裙,被风吹得东摇西摆,裙角翻飞。
按理说,这样的天气,又这样的深夜,不应该再出门。可架不住宋知灼此时心情极度烦郁,不想只待在屋里封闭的空间。
第一天来,宋知灼找不到伞,也没想去找。风看着挺大,雨却下得一般。
院中通庭廊,廊上有屋檐。今天来时,宋知灼见到庭廊经过处有小桥流水,尽头是池塘。只是跟着王睿进来时,一路往前走,没有细瞧。
度假村幽静,王睿说过,东边只住两个客人。一个是她,另一位便是隔壁。她朝着隔壁看去,隔壁闭门锁户,早已经睡着。
深夜无人,即便穿着睡衣,应该也不会被人撞见,索性没再想那么多,一下冲进雨里。
雨水冰凉,绵绵密密全都淋在了身上。宋知灼穿的吊带睡裙,睡衣雪白,长及小腿,脚步轻盈,像暗夜的精灵穿梭在雨间。
她没有立即上回廊,顺着小道往前。雨落在身上,反而浇熄内心的焦躁,她需要这片刻的平静,不然恐怕立刻崩溃。
应该感谢这雨,下得正是时候。
度假村的主人不吝啬花钱,隔着不远的一处就有一盏灯。
在雨间,宋知灼走得并不快,但仍感觉只没过多久,经过拱桥,穿过庭院,再转弯,便到了尽头。
原来这段路并没来时感觉那样路远。
宋知灼正想着,走过最后的小道,小道两旁有茂密的矮树,将两侧的视线遮挡,宋知灼一路走到底,一处枝丫探出,她弓了下腰。穿过去后,眼前豁然开阔,才刚想跨上台阶上到亭子里,抬头便见,亭里正中央已经坐着一个人。
亭子边缘有长凳,中央空荡无物,他是坐在轮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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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对着她。
亭里没灯,灯都在亭外。被阴影掩盖上半身,宋知灼一时没看清他长什么模样,只见灯光照亮处他搭放在椅上的手,骨节分明,格外修长。
宋知灼脚步稍稍一顿,顿时想起来时王睿的嘱托,隔壁住着的客人喜好清净,请勿打扰。
她着实是吃了一惊。
谁能知道,他竟半夜不睡还来这里呢?
一时间,宋知灼不知自己究竟该进还是该退。
上去就是打扰,离开心有不甘。
来都来了。
许多念头一闪而过,却不需她再多纠结,只因她还没有动作,庭里的人已听见动静转过头来。
这时宋知灼定眼才依稀看清,原来他另一只手里还握着手机。
四目相对,两相静默。
好半晌,她终于后知后觉,她现在的惨状。
长发结成一缕一缕,打湿的衣裙贴在身上,曲线毕露,方才的享受与放纵,在被另一个不相干的人见到时,变成说不出的狼狈。
强烈的羞耻感来得猝不及防,从只穿着拖鞋湿透了的脚底板直窜上天灵盖。
从出道以后,宋知灼已经很少再有这样的感觉,像一只被扒了毛的落汤鸡,被迫示众。
恨不能当场打个地洞钻下去。
可到此时,退也不能退,只能强忍。
他看向她,却不说话,他早在这里,她才是外来者,还得由她来开这个口。
“我不知道有人在这儿,都已经这么晚,打扰了。”
过于狼狈羞耻,脑袋也全成空白,宋知灼都不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胡言乱语,语无伦次。可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雨越下越大,暴雨如柱,全都淋在她的身上,宋知灼被雨砸到缩肩,湿发全贴脸上,毫无形象可言。
连天都不帮她。
而他,却在这时收回视线。
“今天就说到这里,时间太晚,有事明天再谈。”
陆清衍对电话那头的人说。
沈拓今天刚从国外飞回,倒时差睡不着觉,大半夜打电话给陆清衍,没想到陆清衍居然接了,还聊那么久。
好不容易找到人陪聊,沈拓怎么肯轻易放过。
“我刚才好像听见女人的声音。”沈拓感兴趣问,“半夜三更,难道在你身边藏了个女人?”
陆清衍视线再度从亭下只穿一件单薄睡衣,睡衣却全贴在身,被大雨淋到湿透的女人身上扫过,半句声语调都没变,回答:“你的错觉。”
挂断电话。
他的声音如数传入宋知灼的耳中,如清透的泉,冷静沉着,不急不缓。
宋知灼等不到回应,自然不会傻傻站在亭外一直淋雨。
跨步上前,正要走上亭子,便见亭内的人电话打完,将轮椅转动,未置一词,直接便离开。
宋知灼上去后只见到他离去的背影:“……”
因这个插曲,宋知灼在这一处也没多待,失了兴致,浑身又淋湿,不到两三分钟,待庭廊上那人走远看不见,便想回。
离开时同样是走庭廊,走几步后,忽而看见,转角处立了一把伞,位置十分显眼。
外面的雨大如豆,风吹树摆,只那一把伞,还孤零零在那里,似是在等谁。
4. 第 4 章
伞放在这个位置,不会是被主人遗忘,只能是故意。
伞是黑色,朴实无华,最后,宋知灼离开庭廊到住处那段是撑着它走回去。
回去都要通过院子,雨滴滴答答落在伞上,伞给了她,他便要淋雨。
到住处时,宋知灼想过要不要立即将伞还过去,只是,这个念头只在脑中划过一秒,便作罢。先不说外头雨那样大,时间不适合,光她这一身湿淋淋,狼狈不堪的模样,丢脸丢到姥姥家。
给人见过第一次,不想有第二次。
短时间里,她都不想再见那个男人,至少今夜不可以,回想起来都脸颊泛热。
还是算了罢。
洗个热水澡,丢一次脸后,这次乖乖躺回床上。吃药助眠,一觉睡到第二天。
早晨,宋知灼出门,路过街边早餐店时,先坐下喝碗稀饭,吃了当地特色的海鲜包,再去墓地。
那时候,阿婆是宋知灼在这个世上仅剩的亲人,唯一肯对她好,让她终于感受到活着也被人爱。对于她,宋知灼心里有执念。癌症无法治愈,生病很苦,很痛。老太太原本就瘦,后来被病痛折磨到只剩皮包骨。
难受到极致时,她不想再治,说自己这把岁数已经活够,让她放她走。
那一天宋知灼跪在她的床头哭,哭到眼睛都肿。之后,阿婆再也不说要走的话。可她一天比一天话少,整夜睡不着,越发孱弱的身体,止痛药大把的吃直至终于失去作用,怕她担忧怕她哭,忍痛到极点也从来不说。所有的一切都让宋知灼无助的感觉到,她精神意志的消失,生命的流逝。
宋知灼至今不知道当初不顾一切执意要多留她几年,究竟是对是错,可是,就那样轻易放手让阿婆离开这个世界,她又怎么舍得?
墓地偏僻,下葬后,无人来打扫,上头杂草丛生。选照片时,宋知灼选的最精神的那一张,那时候才和公司签约将阿婆接到陵城,她生病几个月,已经比从前削瘦。墓碑上的小老太太依然对她笑得很慈祥,宋知灼捧一束花过去,待到中午才走。
下午便去解决迁坟的事。
这次要迁的墓地不止一两个,而是一片整片。拆迁局给了统一的规划,所有坟全都迁到黎县南边的新墓地,那里有成片的地,离海最远。
迁坟的事早有通知,宋知灼回来得算晚。
定好墓地,还要找人看日子。一天两天做不完,下午太阳落山时从墓园离开,打车回度假村。
下车后,才踏进度假村的门,手机响几声。
宋知灼拿出来一看,是陈嘉瑜发给她信息,问她一个人去江城,过得好不好,是不是习惯。
做助理这几年,陈嘉瑜从才毕业安静腼腆的小丫头到喋喋不休什么都管,对宋知灼操不完的心。
走回去的路上,宋知灼简单和她聊几句,到住所后收起手机,开门便见一把黑伞放在门旁,安静立着。
宋知灼定住脚步。
这时才想起,她还有一把伞没有还给邻居。
还不还,这是个问题。
昨夜发生的事像电影一样一帧一帧从脑中闪过,说实话,做明星以后,每天人前都打扮得光鲜,体面两个字仿佛已经深深印入脑子里,从没有那么失礼的时候。
更何况,昨夜她没带口罩,宋知灼也不确定,他是否已经认出她。
心中天人交战几秒钟,最终伸手,拿起那把伞。
宋知灼回到住所,坐也没坐一下,又转身出了门。
隔壁距离住所不远,紧邻着,走过去都不要两分钟。回来时,宋知灼没见到隔壁有人,走过去之后,果然大门紧锁。
正合了宋知灼的意。
宋知灼已经想好,如果人在,就将伞亲自交到他的手上,如果不在,那就更好,只需将伞放在门前,他回来时自然能看到。
关门默认不在。
宋知灼上前放好伞,便转身。
宋知灼心底里正为此次还伞的轻松而稍感庆幸,脚踩着稍显愉悦轻快的步伐离开,哪知才走几步,迎面一个男人正面而来。
宋知灼昨夜是没有看清他的相貌,但对他的轮椅却格外的印象深刻。
她脚步一顿,口罩下微微扬起的嘴角也紧跟着落了下来。
她看向他。
他也在此时抬眸。
视线交汇,宋知灼心中正为自己的坏运气哀叹,他却是巍然不动,平静一张脸,半点儿情绪也不露。
男人五官优越,挺鼻薄唇,生得一副得天独厚的好相貌。坐在轮椅里,不知究竟有多高,但以宋知灼目测,如果站起,至少一米八以上。一身休闲装扮,手搭在轮椅上,一手拎着桶,轮椅后侧还挂着鱼竿收纳包,应该是才钓鱼归来。
与他这闲适的模样不搭的是,他有一双睿智通透的眼,仿佛能洞悉一切,视线从宋知灼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门口立着那柄伞上。
“还伞?”
他开口问。
语气极为平淡,只那视线,落在伞上久了一些。
宋知灼当即怀疑,他恐怕是看见刚才她如何放伞。走过去,立在门旁,转身就走,门铃都没舍得去按一按。
他看伞,最后再看她,好似她所做的一切在他眼下无所遁形。或许是她做贼心虚,又或者因为其他,他虽没多的表情,却让她感觉到并不舒服,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压迫感。
这感觉,其实和第一次见到荣晟时很像。
看似平淡对每一个人,实际高高在上的姿态已经融进骨子里,只一个小小县城打黑拳的地下酒吧,里面谁也没被他放在眼中。
荣晟那样,宋知灼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他确实背景强横实力雄厚。只是眼前这一位,尚且坐在轮椅上,还没有她高,身有残疾,看她都需仰着头,也不知从何而来那样高的姿态和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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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认出我?”
忽然就生出了逆反心理,宋知灼答非所问。
已经懒得去回忆昨夜的狼狈,只心底里的不服输却在此时占据上峰。怎么能如此冷淡?她可是宋知灼!
陆清衍看向眼前的女人,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大眼。看着她,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昨夜,她眼里透着错愕,风雨中微缩肩膀抖着身体的模样,像陆青霜养的那只德牧,总爱在雨天跑出去玩,淋得一身湿,归来时还要乖乖趴着让别人给它擦干全身,说不出的可怜,却又有种自作自受的好笑。
回忆结束,过一会儿,他才开口:“我该认出你?”
看她如看一个普通路人,语气神情,皆是平平,态度过于寻常。
宋知灼细细地看,没从他那里看出一丝半点的不对劲。
那就是真的不知。
这平淡的语调,像是在问宋知灼“你究竟是谁?”,其严重程度,堪比伸手往宋知灼的脸颊上啪啪打了两耳光。她以为她已经足够有名,原来她还不够有名。
至少,眼前这人,就不认得她。
宋知灼忽然就有一种想揭下口罩让他仔细认一认的冲动,但理智阻止了她。她想也可以理解,毕竟昨夜天太黑,雨太大,她又淋成那样,任谁见到也不能将她与宋知灼产生联想。
转念一想,他没有认出她,那才最好。丢脸就丢脸,反正也丢不到大明星宋知灼的头上。
宋知灼很快便说服了自己,想到这儿,甚至感觉到愉悦起来。
“是我忽然脑袋秀逗。”
宋知灼摇一摇头,变得轻松的语调:“不过那都不重要。”
抛开昨夜的狼狈,雨夜中是那把伞让她回的时候不用淋雨,理应道谢。
她诚心诚意说一句:“谢谢你的伞。”
陆清衍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看她眼睛弯成月牙一样的弧度,忽然生气,又忽然开心,她的情绪变化未免太快。
略点一下头,没有多的言语,他只淡淡一声:“嗯。”
到此事了,宋知灼没有多做停留,便要走了。
只是路过陆清衍时,转眼一瞧,他拎在手上的水桶一眼见底,什么都没有,看来是一无所获。
空得可怜。
停下来,多嘴问一句:“你喜欢钓鱼?”
也不需要等陆清衍回答,宋知灼自然而然便说:“海钓的话,不能去近的那个码头,那里人多,鱼精,要沿着海岸再往右,不需走多远,大约十来分钟,还有另一个钓鱼台,就是小一些,那里的鱼才是最好钓上来。”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住在这里的那几年,宋知灼鱼没少钓,每次都是小半桶拎着回家,鱼虾螃蟹什么都有,运气好时还能钓上小河豚,圆鼓鼓的肚腹宋知灼钓上来总要伸手戳几戳。
宋知灼说完就走,自觉帮到邻居,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
5. 第 5 章
王睿今日是轮值夜班。
她在度假村任经理,主管客人住宿这方面,平时夜班的时候很少。但从东面的客人住进来后,老板强制规定,每天不管白天黑夜,度假村里必须有管理都在,随喊随到。
不过,东边的客人既不挑剔也不难缠,虽在生活上略有要求,但按着他的意思照做就行,住进来半个月,除了基本的食宿清洁,夜晚从没按铃喊过人,相较其他那些麻烦的客人,已经算极度省心。
王睿上班后,例行先问东边的情况。
东边是整个度假村住宿价格最高,也最好的地方,轻易不开放出去给人住。都是留着给老板,或者老板的朋友过来玩。
前半个月,老板亲自送一位客人住进去,耳提面命,嘱托好生照料,整个度假村的在职人员都被敲了警钟严阵以待。昨夜,王睿又带去一位客人,就住在那位先生的隔壁。
来汇报的职员主要负责东面的区域,是那个区域的专职管家,很了解情况,还以为王睿是两个都问,便回答道:“陆先生那里没什么事,早上没出院子,下午出了趟门,一切照常。隔壁那位女士早上出去,刚刚才回。两边的卫生在客人出门时都已经打扫过。”
度假村房屋外四处都有监控,寻常住宿,他们并不会格外去注意客人在住宿期间的去留,只除了东边的客人特殊。
她说着,记起一件重要的事:“午饭时,陆先生没吃多少,说今天的鱼做得有些腥,一个星期内,他不想再吃鱼。”
王睿听后点头。
“待会你跟我去趟厨房,看看厨房今天的鱼是怎么做的。”
管家闻言答好。
又过一会儿,王睿处理完手上的事,便带着人朝厨房走去。
期间,她提及宋知灼。
“住在东边的那位女士,也同陆先生一般对待,她有任何需求都尽量去帮助和解决,固定两个人去打扫卫生和送餐,别让太多人进那边的院子,以免打扰到她。”
宋知灼回来得低调。
昨天在见到宋知灼之前,王睿都还只以为来的只是大姨的一位普通邻居。其实不应该安排在东边,但架不住大姨打电话时一直和她说要最好的。
后来才知道是宋知灼,王睿又很庆幸,还好是听了大姨的。
昨日下班,看时间还早,王睿还给大姨专程打个电话,才知道宋知灼今次回来是给外婆迁坟。这事儿不宜宣扬。
这一带动迁的事王睿早有耳闻,黎县近两年大改,她住的那个片区去年就已经迁完。
她不是宋知灼的粉丝,也不单只考虑到她与大姨的这层关系,近几年,宋知灼爆红娱乐圈众所周知,知名度和影响力惊人,小小的县城里难得出一个这样的大明星,既然她现在住在这里,那更应该对她的隐私和安全负责。
员工自然是都听上司的,王睿说什么,管家都全部记录在笔上,点头说好。
到厨房,王睿先是询问厨师长今天中午的鱼,把留样拿来自己尝一尝,尝过便知,食材已经处理得很好,老板花重金专程从陵城请来的大厨,味道肯定是没得说,只不过处理海边的鱼还是经验不够,在吃完之后,才有点儿回腥,腥味极淡,嘴不刁尝不出来。王睿要求厨房改进,又与厨师长一起重新制定了新的菜单。
结束后,王睿看见厨房刚好要出餐,顺嘴问一句,送哪儿?
正好是送宋知灼的餐点。
-
宋知灼一天都在墓地奔波,下午从墓地直接回度假村,晚饭没吃。回到住所洗完澡才想起肚饿,拿起菜单点了餐。
送餐速度很快。
宋知灼以为会是普通员工来送餐,没想到开门见到王睿端着餐盘站在门前。
“住得还愉快吗?”
王睿见到宋知灼便露出笑容,暖心询问。
宋知灼在房里也带着口罩。
见是王睿,诧异闪过,回一句:“还不错。”
王睿:“昨天不知道是你,吃了一惊。大姨特地嘱托要我好好给你安排,我还有点儿莫名其妙,究竟是什么大人物要来。结果竟是你,都怪大姨不早和我说。”
王睿稍稍解释,而后将餐盘递上:“她说你要留在黎城近一个月,这段时间你安心住着,有什么问题,你都来可以找我。”
宋知灼点头应好,她回来黎城,原本是打算随意找个酒店暂住,现在通过阿婶的关系住到这里,也是给人添了麻烦,刚想道谢,视线却落在了餐盘上。
时间晚了,奔波一天也没太多的食欲,只点了个海肠饭来垫个肚子,餐盘上除了她点的,却还多了许多其他。
王睿粲然一笑:“都是厨房刚做,我们厨师长厨艺不错,你都尝尝。”
阿婶和阿婶侄女都太过热心,宋知灼诚心诚意:“实在太麻烦你。”
王睿眨眼,露出俏皮:“正好有事去厨房,只是多两句话的事,实在想要感谢我,晚点儿多给我几个签名,我许多朋友亲人都是你的粉丝。”
宋知灼笑着说好。
王睿有工作在身,没有多留。
宋知灼吃过饭又窝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剧,到十点了才去睡。
第二天,宋知灼去趟阿婶的店里,吃碗海鲜面做早餐,店里忙时帮忙收拾收拾,待王婶闲下来后,才和王婶说了要找人帮忙算算日子,看时间迁坟的事。宋知灼离开好多年,对黎县早就陌生,现如今,王婶就是宋知灼在黎县最大的人脉。
王婶果然不负所托,当场找出一个电话号码,一个电话打过去直接约好时间,半点没磨蹭。
解决完这件事,还有房子拆迁需要去签字。
这事不急。
房子承载着她未成年前过得最轻松安逸的一段时光,也是阿婆留给她的唯一念想,签字以后就不属于她,还可以再等等。
清晨,看着天气还好,宋知灼从面店出来,沿着海岸往前。
阳光微微洒落,风轻吻她的长发。
宋知灼已经好久没有如此惬意地走在海边,拍戏太忙,时间安排太满。
清晨的海滩,有妈妈带着孩子去捡贝壳,年轻人踏浪,几个姨拿着纱巾摆拍,还能见到当地人赤身下海晨泳。
从前黎县没有那么多的游客,四处无人,比现在安静太多。
不知不觉就走远。
到宋知灼从前爱去的地方。宋知灼远远便见延伸入海的小钓鱼台上,已经有人。
隔得远,钓鱼人长成什么样看不清楚,但那轮椅却很是好认。
没想到隔壁邻居居然十分听劝,昨天才和他说,今早就换了地方。
宋知灼缓步走去。
台子不大,可供几人站立,邻居坐在轮椅上,面朝大海,一手拿着杆。宋知灼看见他的背影,半身被轮椅遮挡,只露出上半身阔挺的肩背,短发被风吹得微扬。
走过去后,先看一眼搁放在地上的水桶,桶中装了些水,大大小小七八条鱼在水里游。
宋知灼舒服了。
邻居终于钓上了鱼。
就这时,他收杆,宋知灼眼见他又钓上一条。
在他伸手抓鱼之际,不由得赞叹:“你今天收获真是不错。”
陆清衍才转过头,视线从宋知灼身上扫过,而后将鱼放进水桶。
“是这地方好,鱼多。”
他不轻不重赞了一句。
看背影时,只觉得这人除了是坐着轮椅,与其他人并无什么不同。但看正面,宋知灼不得不赞叹,颜值比明星也不遑多让,这人确实生得极好。只是……视线不自觉落在他腿下的轮椅,不知是什么原因。
明里是夸这个地方,但这个地方却是昨日宋知灼给他推荐,转弯抹角等于也夸了她。
宋知灼被邻居先生这种迂回的称赞给愉悦到,有一种宝藏地分享给人以后被肯定的成就感。成明星之后,走哪儿都被好话包围,如果他直接夸她,可能她还没有这样开心。
宋知灼嘴角轻扬,她带着口罩,陆清衍见不到,却能见到她一双眼弯弯。
“那是当然的了,不过我也是很多年前在这儿钓过鱼,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鱼还是这么多,又这么傻。”
宋知灼笑着说话,心情极佳。
阳光晴朗,海风徐徐,眼前一片碧海,宋知灼今天穿着长裙,衬景得很。
他也受她感染,褪下平淡疏离,带点儿惬意笑容,“还要感谢好心人不私藏,将这样难寻的地方推荐给我。”
宋知灼被夸到浑身舒畅,佯装苦恼叹一声:“没办法,谁让我人美心善。”
话虽这么说,她却不由得抬起下巴,眼里笑意不止歇。
本来只是转过来随意看看,哪知邻居先生太会说话,被他寥寥几句哄得心花怒放。
又陪着多钓几条鱼,多站一会儿的功夫,太阳当空,日光晒在身上已经让人感受到炙热,陆清衍收杆准备离开。
宋知灼不是只站在旁看他钓鱼,趁着这点时间,还抽空用手机上了趟微博。今天傅明月生日,前两年一起拍过电影,戏里戏外姐妹相称,去年电影上映,观众粉丝都还挺嗑。
经陈嘉瑜提醒,宋知灼上微博去新发一条,送上生日祝福。
弄好收起手机,便见到陆清衍鱼竿已经收完。垂头去看,桶里拥挤,全是鱼头,收获喜人。
宋知灼还没看够,哪知道陆清衍伸手提起水桶,接着就往海里一倒。
“诶……”
宋知灼只见鱼哗啦啦全都回归大海,再看那桶,桶内空空,一个没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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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全给倒了?”
宋知灼可惜。
这么多鱼已经够吃一顿,海鱼鲜美,宋知灼在外这些年,经常会想念这里鱼的味道。在外吃再多山珍美食,也总抵不过家乡那一口。
终于知道昨天见他为什么空桶,原来不是钓不上鱼,而是将鱼钓上来,又全都放回海里去。
又一想,他这样的做派是在哪里钓鱼都可,刚才的夸赞恐怕也只是见她来了为了哄她而已。
只片刻,宋知灼脑里百转千回,已经想了许多,陆清衍却是没什么所谓,拎着空桶,耐心解释:“海里的鱼拿回去不好养,第二天都会死。”
倒是个好人,没想过将它们吃进口。
一时间宋知灼想起她从前钓起来全进她嘴的鱼,心里默念一声,真是罪过。
本该这样就回了,没想到中间还有一个插曲。
离开钓鱼台时,迎面而来两个小姑娘,神情激动,眼冒亮光。
两人隔一段距离兴冲冲上来,宋知灼见多这种场面,还以为被她们认出专程过来要签名合照,转头看一眼还什么都不知不多言语显得格外淡然的邻居,心底里稍感遗憾,和邻居先生相逢缘浅,才刚能说上几句就要身份暴露。却没想到,两女孩跑至面前,伸手递上一张照片。
“不好意思,刚才看你们在钓鱼,画面实在太美好,忍不住拍了一张照片。”
女孩笑容灿烂,语气真诚:“我想把照片送给你们,希望你们能喜欢。”
照片是拍立得拍的,迅速成像。
宋知灼不知竟是这样,小小吃了一惊,又觉得有些好奇,垂眸看陆清衍一眼,伸手接过。
照片上,是刚才宋知灼和陆清衍站在一起钓鱼时,陆清衍钓鱼,宋知灼看手机,也不知是想到什么,手机还拿在手上,她垂头和陆清衍说话,陆清衍转头回应。
他们是在钓鱼台上,其实以女孩的角度,根本连脸都拍不到,只能拍见背影。可她应该是学过摄影,角度刁钻,构图极佳,女人穿着长裙站在男人身旁,男人坐在轮椅上,顶上是蓝天,前方是大海,单单只从这张照片里,宋知灼只看一眼,便有种山高水长,岁月静好的感觉从心底油然生了出来。
看过照片后,宋知灼将照片递给陆清衍。同时抬头,笑着和女孩说了一声:“谢谢。”
女孩摆摆手:“你们喜欢就好。”
为拍到这样一张照片,旅游时遇见这样两个人而开心。
送完照片之后,两个女孩便要离开。只是在离开前,女孩忍不住又对着宋知灼说了一句:“姐姐,你好漂亮,和一个明星好像,”
宋知灼闻言,忍不住笑。
“是吗?那你猜猜我为什么会带口罩?”
女孩摇头。
她一本正经,说道:“许多人都说我长得像宋知灼,我出门时,老是被堵,没办法,只能用口罩遮住。”
女孩:“……”
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将信将疑离开。
宋知灼带着笑目送她们走远。
“你长得很像明星?”
这时,她听身旁的人问。
“怎么了,邻居先生。”宋知灼朝陆清衍看去,带了几分随性也带几分调皮,询问:“你想看看吗?”
说完,手放在耳侧,好似陆清衍只要点头说是,她就会立即把口罩取下来。
之所以敢这样大胆,一是已经被他看过,狼狈极了的模样让宋知灼属实难忘,想起来就脚趾扣地。另一方面,是宋知灼能完全确定,陆清衍确实不认得她。听他刚才语气,甚至可能都没听过宋知灼,至少没见过,不然就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像不像明星?
他看她一早上,但凡听过看过,早就察觉。
宋知灼一点儿也不怕。
只不过,陆清衍却并没有想对她口罩下长成什么模样有一探究竟的意思。
直接忽略宋知灼的问题,将照片拿起。
“这张照片,给你?”
他抬头问。
宋知灼拍的照片足够多,不在乎这一张两张。
“不用啦,你留着吧,邻居先生。”宋知灼摆摆手,想起以后总有一天被他知道她是谁,有种揣着秘密等待被发现的期待感,即便他永远不知道,那也无所谓。
宋知灼:“你留着,没准哪天你拿出来看一看,会觉得这张照片格外的珍贵呢?”
陆清衍对照片给谁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意见,反而是对宋知灼现在的说法,感觉到好笑。
在这世上,能让他感觉到珍贵的东西,属实不多。
“那就谢谢你割爱,也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他静而广阔的深眸看向她,亲切称呼她:“邻居小姐。”
6. 第 6 章
迁坟的事,前后花了一个星期。
家里只剩宋知灼一个人,凡事她拿主意就行。迁坟那天,起了个大早,全部弄完也才九点多钟。宋知灼绕去面店,吃了碗面。
“你阿婆只生你妈一个女儿,年轻时候你阿公早死,她辛苦把你妈拉扯大,谁知你妈十八岁还不满就跟人跑了。你爸那就是街边一个小混混,你妈跟着出去就再也没回来。你阿婆辛苦操劳一辈子,最后啥也没有。好在晚年有你陪在身边,还那么孝顺。”
过了早上最忙的时间,王婶闲下来,坐下和宋知灼聊天。知道宋知灼刚给宋阿婆迁完坟,王婶想起从前往事,不免得叨了几句。
宋知灼坐在店里吃面,最角落的位置,背对所有人。王婶在她斜对面坐着,看她皮肤又白又嫩,五官精致无比,哪儿哪儿都好看,没有化妆就素着一张脸,嘴唇因在吃东西,水润光泽,粉嫩Q弹。心道难怪云棉能做明星,就长这副模样,谁看了能不喜欢?
这几天宋知灼除了忙迁坟,其他时候都待在度假村没往外跑,她拍上一部戏抑郁症复发,每天都要吃药靠着药物才能控制,两天前连线,心理医生问过情况后建议她多休息。
王婶说话,宋知灼就吃面听着。
王婶几天没见宋知灼,转而想起住宿的事,又问:“这一阵住在度假村,感觉怎样,住得还习惯?”
知道宋知灼小时候吃过的那些苦,对于宋知灼,她是真心疼。即便宋知灼已经是大明星,可她孤家寡人一个,连能走动的亲戚都没有。见到免不了絮叨絮叨,多关心几句。
宋知灼知道王婶热心,度假村处处妥帖,宋知灼住在那里感觉很舒适。她放下筷子回答:“一切都好,王睿很照顾我。”
王婶放心点头:“那就好。”
给面钱时王婶不收,宋知灼和之前一样趁她不注意悄悄扫了二维码,将钱转过去。
走时,王婶提醒:“房子拆迁协议你是不是还没去签?过一阵就要集体拆除,拆迁办那里又来人催,你抽空快把这件事也办了。”
迁坟事了,宋知灼心里已没有牵挂,闻言应道:“好,晚点我就去办。”
择日不如撞日,时间趁早,宋知灼出了面店转脚又去一趟拆迁办,签了所有拆迁协议。除了房子,还有两亩地,阿婆在时,地才种着,现在早荒了。
下午,电视机放着最近热播剧,宋知灼躺靠在沙发,任手机一直响,到快自动挂断时,才接起。
刘帆快被宋知灼给气死。
前段时间她新电影杀青,刘帆给她接了一个芒台综艺捆绑林微雨一起,哪知宋知灼戏拍完,第二天就跑到江城,喊都喊不回来。
没办法,时间到了刘帆只能舔着脸领着林微雨一个人过去,挨了那头明里暗里好一顿说。刘帆心里窝火,但又没什么办法,带新人就是这样,不像老人名气有了资源都是现成,想要什么,全靠公司和经纪人给铺路,才能一步一步抬上去。
平时拍戏,打宋知灼电话十打九不通,现在宋知灼度假,直接人间蒸发,更找不着人。
刘帆已经懒得去数这是今天打给宋知灼的第几个电话,打通之后,刘帆开门见山:“发你邮箱两个本子,一个电影,还有一个电视剧。电影是程金山导演的新作,之前定了徐艺,前一阵徐艺直播带货口碑翻车,风评逆转,程导那边准备换人来演,缉毒片,全男主戏,女主戏份不多,半个月就能拍完。开机时间正好定在下月,你度假结束就能进组开拍。”
“还有一个电视剧,知道你很久没演电视剧,但好剧本可遇不可求,两个本子我都已经看过,都很好,绝对票房大卖,收视长虹,你先看看,过两天再给我回复。”
程金山这个导演,业内鼎鼎有名,每年两部商业片,固定向外输出,宋知灼拍电影多,不是没与他合作过,程金山拍戏有个很大的特点,就是男性个人英雄主义严重,在他的戏里,女人是永远的配角,就算是女主,大约戏份也就抵个男三,甚至可能更少,且多是花瓶的角色,换句话说,完全没有闪光点可言,也没有任何发挥的余地,不需演员花费任何功夫只要安心演好花瓶就好。
他的本子,宋知灼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情况。
还有电视剧,那就更不用说了,除了出道那几年她电视剧电影都接,到现在,她电影剧本都拍不完,电视剧已经有两三年没碰过。
票房大卖,收视长虹。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好剧本,才能让刘帆如此赞不绝口。
宋知灼听笑。
从带了新人后,刘帆给她接本子,是越来越不挑。
宋知灼懒得与他争辩,听后挂断电话。
起身倒一杯水,接水时抬头看看窗外天气,今天阴天,没有太阳。外头天气尚可,且时间还早。
自一个星期前看过隔壁邻居钓鱼,她就开始手痒。
设备都已经买好,只是近段时间拍戏后遗症严重,一直疲乏不想出门,没能行动。
喝过水后,宋知灼转身开始收拾工具,换身衣服带着钓竿鱼饵,拎起一个水桶,出了门。
钓鱼自然是去她从前最常去的那个地方,黎县自游客多了之后,钓鱼的人也比从前更多,好在这地方偏占地又小,至今没什么人。
宋知灼过去之后,打窝,撒饵,放杆,她还专程买了一个折叠小座椅,将杆放好,折叠座椅摆开,人往上头一坐,便如老僧坐定,不动也不挪。
虽许久没钓鱼,但生活技能没有生疏。当她成功钓上第五条鱼,将鱼放进水桶,正要将鱼饵继续放入海里时,耳旁传来滚轮的声响。
声音很轻,但离得太近。
宋知灼听见声音转头,便见到陆清衍,距离她不到五米远的地方,水桶鱼竿齐全。
邻居先生又来钓鱼。
“你下午也来?”
宋知灼便弯弯眉眼笑着问。
她今天为了钓鱼方便,脚踩凉拖身上T恤短裤,头上带一个渔夫帽,和前两次的装扮相去甚远,隔远时,陆清衍没有认出坐在台上钓鱼的是她。
片刻诧异掩在眼底,陆清衍再前行几米,来到宋知灼身侧,垂头看见宋知灼水桶里的鱼,轻勾嘴角,慢悠悠一句:“收获不错。”
“这才几条,还没你上次钓的鱼多。”
宋知灼这次没有再被邻居先生随口的夸赞冲晕头脑,保持理智应对,可话虽这么说,嘴角却忍不住微扬。
陆清衍在宋知灼旁侧没有多远甩下鱼饵。
钓鱼有了同伴,但两个都是不多话的人,有话时,有一搭没一搭聊上几句,没话时,便都只专心钓鱼,谁也不说。
宋知灼比陆清衍早来,按理钓鱼应该比较多,但到准备离开时,宋知灼一看,两边竟旗鼓相当,让她再一次认清陆清衍的实力。
按宋知灼以往的做派,这鱼只要离开了海面,就断然没有让它们活得过明天的道理。但她现在住在度假村里,平时不出门每日三餐都全权交给度假村负责,住处连口锅都没有,还有便是,今天她才给阿婆迁了坟,不想杀生。
于是学着陆清衍的模样,走前将鱼又全倒归到海里。
陆清衍刚倒完鱼,便听见哗啦啦的水声,转头见到宋知灼也提桶将鱼往水里倒,诧异挑起眉。
宋知灼朝他眨眼,佯装不知他为何露出如此神情,还问他:“怎么了?”
陆清衍见她这时而露出几分调皮娇俏的模样,只勾起嘴角,轻摇一下头,说两个字:“走吧。”
离开海边有点儿晚,地方偏僻要走一段,回去时天已经蒙蒙黑,度假村里的灯全都亮起来。
两人住得近,到住处分开时,宋知灼转头问了一句:“明天早上还去吗?”
陆清衍:“还去。”
没说再见,两个人各自回家。
第二天早上,又相遇在钓鱼台。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刘帆等好几天,久等不到宋知灼的回复,又开始给宋知灼电话轰炸。
接电话时,陆清衍好运钓上一条河豚。也不知道河豚是挪窝了还是怎么,在这儿钓几天鱼,才第一次钓起来。
所有鱼里,宋知灼唯独最喜欢这一种,圆鼓鼓的肚子十分好玩,憨态可掬。
宋知灼手戳几下,正在拿手机伸到桶里给它拍照,刘帆的电话打来,宋知灼一没注意就按到了接听。
“说了给你两天时间,怎么到现在还不联系我?”
电话那头,刘帆震天吼,他一遍一遍给宋知灼打电话,宋知灼就是不接,打得人心情焦躁。声音太大,即便没按扩音公放,也让离得近的两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陆清衍正在专注看水中浮漂,也转头朝这里看了一眼。
接都接了。
宋知灼收起刚才拍鱼时满心愉悦的神情,拿起手机走远一些。
“剧本你都看完了吧?接不接你说一声,电影下月开机等着要找女主,程导那里还等着你回话!”
刘帆感觉宋知灼越来越难以沟通,每次打电话给她,他都提前要让自己心平气和,但宋知灼气人,最后总以火冒三丈结束,气到晕厥。
这一次,又是不能如他的愿。
电影剧本和电视剧剧本,这几天宋知灼趁着有空时,一目十行极迅速地过目了一遍。
“不接。”
宋知灼拒绝。
电影不接,电视剧也不接。
和她想的没差,程金山的这部电影,女主戏份只占极短的篇幅,又是妥妥的花瓶角色,毫无可演度。
电视剧就更过分了。
是去年一部很火的大IP的仙侠剧,被公司以极高的价格抢到手。剧本被魔改,通篇看下来,女主女配戏份各对半,配角的戏份添到比女主还重,剧里各种抢功劳的骚操作,结局更是鬼扯。原著里女配早早下线,剧本里女配强行苟活到全剧最后一集,下线时有近一半的戏份和高光都全给了她,男女主全被按头给她作配。
看到这里,任谁都不禁要问一声究竟谁是主角谁是配角,捧人不要捧得太明显。
电影想也不想就拒了,当刘帆问到电视剧时,宋知灼又是两个字:“不演。”
电影不接,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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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不演。
其实在刘帆打电话过来时,就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听见宋知灼这么说时,也难免恼火。
“两个你都不要,那你究竟要什么?”刘帆心里火起,气道:“灼灼,你不要仗着荣总宠你,做得太过分!”
荣晟究竟宠不宠她,公司里除了宋知灼就刘帆最清楚,全公司那么多艺人,就只她的合约最苛刻,签的是卖身协议,牲口一样使唤,如果荣晟宠她,那她宁愿不要这样的‘宠’。
“我就问你一句。”
宋知灼现在听不得荣晟这个名字,刘帆却最爱拿他作筏,开口闭口挂在嘴边,以为这样就能将宋知灼拿捏。宋知灼冷下声,对着电话说:“程导的电影,是不是还有其他附带条款,是不是林微雨也分到了角色在里面?”
刘帆噎住。
没想到她这也能猜到。
没错,林微雨是在里面分到了一个小配角。这其实都是圈里的正常操作,捆绑进组,就和上次他给宋知灼签的综艺一样,想让宋知灼去,那么就得带上林微雨,不然免谈。
宋知灼还能更会猜:“让我想想谁会是电视剧的女配,该不会就是林微雨?”
刘帆:“……”
刘帆那头彻底没声。
宋知灼讽刺般勾唇,对着刘帆轻声笑:“我才要告诉你,刘帆,你们不要仗着有合同来制约我,有公司给你们做后盾,就做得太过分。”
刘帆恼火至极,讲不过宋知灼,扔下一句:“这都是荣总的意思!好,既然我说你不听,那我就让荣总来说,那你总要听了吧!”
怒而挂断了电话。
宋知灼收起手机,原地站着缓了一会儿,好几分钟,才慢吞吞走向钓鱼台。
她刚才打电话走得远,陆清衍听不见。待她走近了,他转头看向她的鱼竿,提醒:“有鱼上钩了。”
宋知灼稍显迟钝“哦”一声,伸手去拿竿,手上轻飘飘,将鱼竿往上一抬,哪里有什么鱼,鱼饵都全没了!
后面,宋知灼就没有刚才那么多的热情,任鱼吃饵,话也更少,多是坐着双手撑着下巴看海发呆。
陆清衍不知她发生什么,但知是因刚才那通电话而起。
隔壁水面浮漂上下抖动,海底有鱼在吃饵。陆清衍转头,便见到宋知灼一双眼盯着海面,眼露茫然,无知无觉。
“来这儿这么久,好像还没有去过逛过当地市场,应该会有许多海鲜来卖吧?”
正在神游之际,宋知灼听见隔壁飘来这样一句。
“啊?”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转头看向陆清衍,眼底里还有一点儿走神以后被惊扰了的错愕。
一起钓鱼这几天,陆清衍在她心底里的形象已悄悄发生了改变。
第一面时淋一身湿的无颜面对,宋知灼到现在也不愿再回想,第二面,他主动说话,看似温和,但那一双眼睛骗不了人,聪明高傲洞悉所有,冷漠又冷淡,无形的高姿态让人不自觉生出压迫感。
到现在,又觉他心性豁达,腿有残疾,却从不见自卑。家境应该不错,家境不好养不出这样优越卓绝的气质。为人虽有距离感,稍显冷漠,但尊重他人,不多问,不多说,绅士十足。
一个人究竟有能有多少面?
宋知灼望着正与她说话的陆清衍,看着他清绝的俊颜,没有听见他刚才说什么,索性盯着他这一张脸又开始神游天外。
直到陆清衍看出她没听清,又再说一遍。
这次宋知灼终于听明白。
她恍然回神,脑子才开始转动,回想着从前的商贸水产市场,慢声和陆清衍说:“是有专门的海鲜市场,不过我很多年没回来,现在这里四处拆迁,我已经不知道它改建在哪儿。”
宋知灼回来以后,除了窝在度假村很少去别的地方,也没专门打听过。
不知道海鲜市场在哪儿,但她很快想到另一处。
“想买海鲜的话,当地人一般不会选择去海鲜市场,既贵,还不够新鲜。这里还有一个码头,每天都会有大量的海货被捕捞上岸,想要什么都有,种类多还便宜。”
一通电话之后,钓鱼的兴致被破坏得干干净净。
看现在时间还早,又说起买海鲜,宋知灼当即被勾起了肚里馋虫,眼睛逐渐跟着发亮,她来了兴致,提议道:“码头离这里不远,最多走半小时,这个时间应该还有海鲜卖,不如我们现在就过去,买点儿海鲜回来,中午我们自己来做海鲜?”
陆清衍看她又恢复精神,轻轻勾唇,回应道:“提议不错,但是……”
宋知灼露在口罩外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他:“?”
陆清衍缓缓说:“我既不会做饭,也不会做海鲜。”
看他也不会,宋知灼没指望过他。还以为他要拒绝,闻言松一口气,宋知灼:“我会。”
她是真想去,也真想吃了。
陆清衍便遂了她的意,点头:“既然如此,那就都听你的。”
还不忘笑夸她一句:“掌勺人拥有最大话语权,毕竟会做饭的人,才是最厉害的。”
7. 第 7 章
宋知灼被陆清衍会说话的嘴夸得心花怒放。
去买海鲜都笑盈盈。
他们这地方偏,车不太好打,半个小时的路程不算远,便决定走着去,当作散步看风景。
一路悠悠闲闲,海风吹着,宋知灼和陆清衍聊起即将去的那个码头,那是她小时候也爱去的地方。从小宋知灼就懂事,吃过苦,所以从不觉得有人对她好都是理所应当。家中只有阿婆和她,阿婆年纪已经很大,就算帮人做工也赚不了多少,经济一直很拮据。
宋知灼便趁着周末不上课时到码头去,她人小机灵,看谁家生意好忙不过来,便钻去帮忙吆喝帮忙招呼,有时看渔船上岸,她守着,等鱼从渔船倒出后,便会主动上去帮忙做挑拣,一个码头上,哪里有活儿哪儿就有她的身影,每次来总能找到点儿事。一般钱是赚不到的,但多多少少会给点儿海货,她转头再低价卖出去。
每次钱不多,但攒在手里,也够她交一些班费学杂。
那个时候,宋知灼其实很知足,也从来不觉得苦。
比起小时候,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就已经算是安定也算得上轻松。宋知灼儿时记忆里,其实有母亲的身影。那是个格外温柔的女人,会亲吻她,哄她睡觉,给她讲睡前故事。可家里的男人云宏远,喝酒抽烟赌博,还会打女人。记忆里女人时常挨打,哭泣无用,求饶无用,只被打得更凶。终于有一天,她受不了,十五层的楼打开窗一跃跳了下去。那年,宋知灼不过五岁,失去妈妈的女儿,那便是她儿时苦难的开端。
宋知灼给陆清衍讲海边的趣事,讲码头的热闹,海鲜的品种,快到码头时,人就逐渐多起来,扑鼻而来的海腥味。
码头在江城不算最大,但也不小,摊贩捞鱼上岸,就地摆摊,一排排。鱼虾蟹都被装进框里,大的按只小的按斤,卖得十分随意。码头上,除了本地人,还有许多游客,人是比从前看着多了点儿,但码头的格局大体都和从前相同,没什么变。
宋知灼一下找到熟悉感,如果不是顾及陆清衍,她早走过去。
“这里想吃什么都能买到,渔船早晚都有回来,过了禁渔期,每天都这么热闹。”
宋知灼转头和陆清衍说。
他俩走在一起,倒是挺吸引许多旁人的目光,宋知灼这几天钓鱼,越发懒于打扮,T恤搭着短裤一穿好几天,街边十元一双的凉拖踩在脚下,头带一顶大大的帽子,主要功能是为了遮阳,可即便如此,也挡不住的美,特别短裤遮不住的那一双笔直白皙的大长腿,格外吸睛。而陆清衍就更别提,只他那相貌气质加上那轮椅,这两样的组合,谁能忍住不多看他几眼?
好在,宋知灼和陆清衍两人皆对外人的目光免疫。在来时,路上平坦,陆清衍的轮椅倒是好操作,但来到码头,人多之后,便有些麻烦,只能跟着人群缓缓地往前开。
超大的梭子蟹四十一斤,皮皮虾三十,海螺二十八,还有新鲜的带鱼,鲳鱼,大虾和海胆。
宋知灼边看边走边问价,遇到感觉合适的都买下来。逛市场一圈,两只手全提满。
她倒是会想办法,嫌手提着累,干脆将袋子全挂在陆清衍的轮椅上,以至于陆清衍左右都被挂着口袋,人挤在最中间,造型显得很别致。
陆清衍的气质,与这些塑料口袋廉价商品完全不搭,宋知灼挂好后,看一眼,不知怎么的,就忽然感觉这些海鲜都被他衬得更高级。
新鲜的还是要现蒸。
度假村里,每个住所内都配置有厨房,只不过宋知灼住了将近半个来月,都没有用过。去码头前,宋知灼和陆清衍说过要自己蒸,海鲜买回来便没想偷懒拿给度假村厨房。
“去我家做?”
站在岔路口,宋知灼转头问陆清衍。
她倒是什么也没多想,没料到陆清衍却摇头,一双眼坚定而温柔:“不方便,还是去我那儿吧。”
宋知灼就愣一下,看着他,不知怎么忽然就懂了他的点。
一个男人进入单身女性的住所,的确不太方便。
实在太绅士。
宋知灼待在娱乐圈里这么多年,有时上来就拍吻戏,拥抱牵手,男男女女边界感都很模糊,有些时候,便会忽略许多。
其实只是一件极小的事,可不知怎么,却忽然在心中感到有一丝异样。
宋知灼别开眼,“那我去厨房借个锅,你先回去等我。”
想在住所自己做海鲜,不止借锅那么简单。
最后从厨房推出一个小车,里面有锅,配料,碗碟和筷子能拿的都拿了。
去时,宋知灼根本没预料到厨房后什么都拿,带这么多回去,整整装满一车。
到陆清衍的住所时,大约是为了方便她进门,房门微敞。宋知灼没直接推车进去,礼貌先敲门。
“请进。”
门里传来邻居先生的声音,他声线偏冷,说话时不急不缓,总给人一种笃定,无从反驳的感觉。
得到邀请后,宋知灼推开进入。
这栋房子和她住的那栋格局相同,客厅无人,有水声从厨房传来。
放下推车,宋知灼走过去。本以为陆清衍在家也坐轮椅,却没想到,轮椅被放在一旁,陆清衍竟是站着。
他正在洗鱼,水从他手上流过,他那双手修长洁白,看便知是养尊处优惯了。
宋知灼注意力却不在他手,她诧异至极,一双微微瞪大的眼朝陆清衍看去,从上至下,最后停留在他站立着的,极其完好的长腿上。
或许是静止的时间过长,陆清衍终于察觉门口有人,转头看到她。
宋知灼一直以为陆清衍是双腿残疾。
她视线落在他腿上,手往下指:“你的腿……好的?”
声音里是浓浓的困惑。
不明白,陆清衍明明站着看起来好好的,双腿健全,为什么还要坐轮椅。
陆清衍一眼看穿宋知灼的想法,向她解释道:“一个半月前车祸受伤,腿骨骨折,医生建议至少休养三个月。家人比较担心,千叮万嘱出门都坐轮椅。”
难得一次说这样多话,陆清衍索性一次解释清楚,继续说完:“经过调养,现在站着已经没什么问题,只是右腿不能承力,在家时,可以用拐杖。”
其实不怪家人担心,实在是那场车祸太恐怖,吓到陆家所有人。高速路多辆车子的连环撞,陆清衍那辆车被卡在两辆大车之间,前后都被撞到面目全非,形状全无。好在人坐在后座没事,连司机也只受了轻微的伤。
陆清衍留学归来就开始接掌公司,这几年一手掌管陆家,陆家的产业极多,商场,酒店,房地产,陆清衍每天都忙,几乎不得闲,整个陆家,只他最忙碌,有时连吃饭睡觉,都得抽时间。
这一次车祸,着实是吓坏了陆家人。陆家二老享乐之余终于良心发现,家中顶梁柱被压榨太多,怕他忽然垮了,也怕他触底反弹撒手不干,勒令陆清衍不许再忙,养伤期间专心调养,还给他专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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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面朝大海温度适宜的地方放松心情,这里陆清衍不认识任何人,旁的人也不认识他。
度假村住这些天,从第一天深夜见到陆清衍,他便是坐着轮椅,后来每次,都是如此。看他坐轮椅极其自然的模样,宋知灼还以为他双腿残疾早就不能站立,心里还道可惜。他这样天姿的男人,不知出生什么样的家庭才养成如今这样的性格,不论什么都优人一等,可却偏偏坏了腿。
她与陆清衍交情不深,钓鱼时都是随意几句闲聊,交浅不言深,她从没过度探听有关于他腿的事,现在才知他的腿原来是好的,不过还需两三个月调养。
心中自然也为他高兴。
宋知灼转头朝客厅看去,果然看见一根拐杖立在墙边,只是刚才进来时没注意。
视线从拐杖扫过,再转回,这次没落在他腿上,而是他的脸,她由衷一句:“你好高啊。”
她一米六七,个子不算矮,但看他眼睛还需稍稍仰头。
此前陆清衍坐在轮椅上时,她曾偷偷预测他身高应该不下一米八,现在她要推翻她之前的定论,邻居先生的身高,至少一八五。
她的思维跳度很大,陆清衍闻言,轻勾起嘴角,“只在上学时候量过,一米八七。”
宋知灼点头。
她就说!
得到答案后,宋知灼还算满足,先看一眼陆清衍洗的鱼,肚腹还没掏。他这人给人的观感,从来都矜持冷感派头十足,在家恐怕没有沾染过这些家务,坐轮椅尚且给人这种感觉,站起以后更显清贵,一身的气度,扑面而来。
宋知灼将剪刀从推车中取来,先教他洗鱼。
“要先将鱼腮拔掉,从这里慢慢剪,注意不要剪到手……”
“在室内也带着口罩,不嫌闷?”
“……嗯?”
宋知灼正在专心给陆清衍讲解剖鱼,没想到陆清衍会忽然出声,隔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平时在家中,当然是不带口罩,可这不是在邻居家吗?但宋知灼知道陆清衍并不认识她,这个口罩带与不带,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她看一眼手里的鱼和剪刀,两只手都没空。
转头向陆清衍,宋知灼自然而然说:“那你帮我取下来。”
说完,便将脸转正微抬,等待陆清衍去给她摘。
陆清衍似是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先是一愣,但宋知灼头已经将姿势摆好,见他久不动作,疑惑的眼神看向他,似在督促。
陆清衍薄唇轻抿,最后终于缓缓抬起一只手。
那天夜晚,虽然光线不强,又在下雨,隔壁这位邻居全身湿透,白色睡裙贴在身上,睡裙丝质,水打湿后变成了透明,实在是遮不了什么,陆清衍印象极其深。那夜,他正接听电话,其实没有细看她的脸,只记住她那愕然又无措的双眼。
他实在不该那么晚,还是雨夜出去,如果不去,便不会出现那样的尴尬。
雨大如柱,他将伞留下,当做抱歉,让她在半夜里虚惊一场。
口罩缓缓被揭开,一张比记忆里更精致美貌的脸,逐渐显露在面前。
待全部脱去口罩的束缚,宋知灼轻松舒一口气,扬起嘴角,便对陆清衍说一声:“谢谢。”
才要转头继续洗鱼。
“等等。”
他的手又伸来,修长手指将她的乱发勾入耳后。
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没有移开,做完,才轻缓开口:“你的头发乱了。”
8. 第 8 章
转过头时,宋知灼的心脏“怦怦”漏跳两拍,耳根微热。
本以为摘了口罩便结束,没料到她的邻居还将她扰人的发丝顺带帮她别到耳后,如此细心妥帖。
可为这点儿小事就乱了心神,属实有点儿随意,宋知灼只装做无事发生。
“那我们继续洗鱼……”
海里才捕捞上的水产海鲜,格外新鲜。为了留存这种鲜度,大都只要清蒸就好,吃的时候蘸点儿料,好吃至极。
虾买了许多,蟹也不少,宋知灼除了清蒸还做了其他不同的口味,由于买得太多,敞开肚皮吃,也没能吃完。
“我拿一部分回去,剩下你放在冰箱,晚上再吃。”
看着桌上剩下大只大只的蟹和虾,宋知灼没舍得,很快做好分配。
刚才海鲜大餐时,陆清衍一只爬爬虾也没吃。
问及原因,骄矜尊贵的邻居只给简单几个字评价——长得太丑。
宋知灼就不明白,爬爬虾这么好吃,怎么还有人不喜欢呢?
长得丑?这是什么奇葩理由?
邻居先生看着从容不迫,理智到过分,居然还以貌取虾?
于是大盘的爬爬虾有半盘都被宋知灼吃进肚,剩下半盘,她准备全带走。
陆清衍不吃剩餐,但宋知灼的话说得过于自然。
“好。”
宋知灼安排好后,他点头。
说完,宋知灼看满桌狼藉,站起身准备收拾。
陆清衍喊住了她:“不用你做,待会儿有人会收。”
宋知灼一想也是,度假村这方面还行,一个电话马上有人来,收拾打扫都很勤快。她这些年拍戏,出入有助理,生活上被料理得妥帖,自己做饭洗碗已经很少。今天早上忙到现在,吃饱后实在不想再动弹。
她便又重新坐下,天天钓鱼已经钓腻,看桌上这些海鲜,她有一个新的提议:“买的海鲜不如自己抓,好玩又有趣,等我回去看看,找个合适的时间,我们一起去赶海?”
她倒不是没考虑陆清衍的腿。
又补充:“我抓,你看。”
陆清衍来这里住本就只为放松,对于做什么,倒是没有特别作安排。他曾滑过雪骑过马赛过车,练枪射箭样样都会,学过做过许多事,唯独没去赶过海。
“好,由你来安排。”
他将事情都交给宋知灼。
对于宋知灼来说,赶海是件极其好玩的事。
“到时我带你再去一个地方,那里退潮后,不仅可以抓到螃蟹蛏子,还有海星海螺海参八爪鱼……”
宋知灼一一细数,她许多年没去,光只想一想,心里已经蠢蠢欲动,决定下午就去将赶海要用的工具买好。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手机的铃声不合时宜在这时响起。
昨天开始,刘帆不停打电话给她,她不想接,将手机已经全调成静音。可不知是又摁到哪里,铃声又开了。
听见电话铃声,宋知灼的好心情瞬间被浇去大半。手机本是揣在裤兜里,刚才吃饭时,坐着不舒服,顺手就将它拿出来放在了桌上。
铃声同时将两个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宋知灼手机随便放,桌子不大,手机屏幕亮了之后,桌上两人都能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两个字:荣晟。
陆清衍视线在上面停留两秒,而后礼貌收回。
宋知灼说话被打断,并没有立即将电话接起,片刻之后,反而伸手将其挂断。
“我有点儿事,先走了。”
宋知灼将手机从桌上拿起,起身对陆清衍说。
不待陆清衍有任何表示,便已经准备转身离开,走两步,听见陆清衍喊她。
“等等。”
宋知灼被喊住,脚步停顿,转过头来。
陆清衍看向剩半桌的海鲜:“不是说了要打包?”
宋知灼也看过去,只片刻时间,不知她究竟想了些什么。
“不了,就留着吧。”
宋知灼语气浅淡,回忆起刚才陆清衍其实并没有吃很多。
宋知灼再开口:“如果你不想吃……那就全倒了。”
说完,宋知灼没再停留。住所有点儿大,餐厅到门还有段距离,要多走几步。
刚才来电被挂断,到门口时,握在手里的手机又忽而再响。熟悉的铃声在空间中荡开,轻柔婉约。
宋知灼另一只手握住门把,才想开门。
“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在这时,背后传来声音,平缓从容,清清冷冷。
“我姓陆,名清衍,明月清风的清,水衍万物的衍。”
宋知灼正要开门,闻言微顿住手,转头,见餐厅中,陆清衍站起来,一双沉静的眼眸正看着她。
她朝他说两个字。
“云棉。”
-
“刚才怎么挂我电话?”
出了房子,宋知灼将手机接起,电话那头,荣晟被挂电话,再打又等待许久,等得已经没有耐心。
宋知灼拿口罩带脸上,面不改色扯谎:“刚才接电话时没注意,不小心按到拒接。”
荣晟不知真假,也没过分在意这个问题。
“刘帆给我打电话,说你把程金山的电影给拒了?”
荣晟问道。
宋知灼今天早上接过刘帆电话以后,就知道荣晟的电话必然会来,他们时常如此,每次刘帆搞不定她,次次告状到荣晟那里,让荣晟来解决。
宋知灼早有心理准备,慢声回答:“程金山的电影上次拍过之后,我就说过不会再接,这件事荣总您不是不知道。刘哥现在带了林微雨,想捧她,可也不能次次拿我当作垫脚石,他不止是林微雨经纪人,是不是已经忘记还有我,偏心也太明显。”
她趁机告一状:“我怎么也算是梵星一姐,成天被放养,经纪人管也不管,戏还给我乱接,如果他老是这样,那我可要换一个经纪人了。”
荣晟现在对她有点儿别的心思,宋知灼心知肚明,宋知灼不想,却也没明着拒绝。有些东西不需要硬碰硬,姿态适当放低一点儿,对谁都好。
能到宋知灼那边的电影,实际上都通过了荣晟的手,经过他的严格把关。也就是说,程金山这部电影,不止刘帆想宋知灼接,荣晟也要她接。
只不过,宋知灼打电话时却只说刘帆不说荣晟,将荣晟摘了个干干净净。荣晟心里受用,缓了语气,对宋知灼说道:“程金山是业内大导,票房保障,多少人想上他的戏都上不成,你去演他的女主,不算辱没你。”
总之,对于宋知灼,人他想要,钱他也想赚。
宋知灼听后,沉默不言。
她边走边打电话,虽走得慢,但气息不稳还是被荣晟听出,撇开前面的问题,荣晟忽然问:“你在外面?”
两个房子离得近,宋知灼接电话的这短短一两分钟,已经从陆清衍门口走到她住所的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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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拿出房卡开门,而后答道:“出去吃饭,刚到家。”
房门开后“滴”的一声,也从手机传入荣晟的耳中。
听信宋知灼的话,荣晟随之说道:“电影和电视剧的事情你再考虑,两天后星光颁奖典礼,已经确定有你的奖项。你待在江城大半个月,要办的事早该办完,究竟准备什么时候才回?”
宋知灼闻言,脚步微顿。
她半晌没说话,荣晟立即便知,她在外乐不思蜀,根本不想回陵城。
“你不会想颁奖典礼都不参加,让人去代领?”
荣晟顿时压不住火,语气也重许多,冷声道:“虽然不是一个多重要的奖项,但每个奖都来之不易,都该重视。奖颁给你,你却来都不想来,棉棉,我从来不知道,你竟这么不敬业。”
业内女演员,说谁不敬业,这个词都轮不到宋知灼头上。
这么多年,究竟拍过多少部戏,演过多少角色,连宋知灼自己都记不清。上过山,下过海,沙漠里打滚,百米高楼上来回跑跳,说她不敬业?
敬不敬业,不是区区一个颁奖,就能断言。
宋知灼握紧手机,良久,才对着电话说:“荣总,我会回去。”
“什么时候?”
荣晟即刻便问。
既然颁奖典礼是两天后,宋知灼想了想,说:“后天。”
荣晟已经被宋知灼激怒,不同意她回得那样晚:“不行。”
他立刻又接着说:“就今天。我马上让人给你去买江城回陵城的机票,你收拾收拾,即刻出发。”
根本不给宋知灼任何反驳的机会。
宋知灼才要拒绝,荣晟隐怒中含着胁迫的意味,又说一句:“棉棉,你知道,这么久没见面,我已经很想你。”
人有时候,总没办法做到随心所欲。
宋知灼的拒绝,张张嘴,终究没能说出口。
知道强硬也无用,只会惹来荣晟更多的怒火,荣晟有时候生起气来会很疯。宋知灼曾惹怒过他几次,次次下场都不太好。想想她的合同,还在他手里捏着,僵持几秒,终是宋知灼妥协:“……嗯。”
直到听见宋知灼低头,荣晟的声音才终于展露些许笑意和轻松:“棉棉,知道我为什么最喜欢你?因为所有女演员里,你最识时务。你最刻苦,为我赚钱最多,当然,你也最漂亮,不然不会得到那么多粉丝的喜欢。”
一连几个最,荣晟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宋知灼越来越上心,越来越钟意,直至现在,宋知灼已成为他的执念,他非要不可。
“你知道吗,从第一天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在那个小县城里,找到了一个宝藏。棉棉,跟了我吧,跟了我,合同我们可以再签,资源我可以都给,你可以随心所欲,拍你想拍的戏,我保证,再没有人会干涉。”
荣晟一说不完,宋知灼听得却想反胃。
“谢谢荣总抬爱,从出道我的合约一直就签在您的手上,一直跟着您不是吗?您从前就对我好,我一直铭记在心。”
宋知灼开口打断,“时间不早,荣总,那我现在去收拾行李。”
荣晟知道她又在装傻充愣,又在躲,泥鳅一样有洞就钻,总让人抓不住。不过他没有戳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去吧,我在陵城等你。”
宋知灼将将要舒一口气,荣晟像是想到什么,对着手机轻轻笑一声,如吐露爱语一般:“今夜,我们不见不散。”
9. 第 9 章
下飞机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给宋知灼接机的人是陈嘉瑜。
“什么时候从老家回来的?”
见到陈嘉瑜,宋知灼问。
陈嘉瑜其实只在老家待了一个星期,上星期就从老家回来了。父母七年前又给陈嘉瑜生了个弟弟,今年才刚上小学,没回的时候,想回去,回去以后又想离开。
“我早就回陵城了。”陈嘉瑜回答道,又问宋知灼:“灼灼,你一个人在江城待半个月,玩得开心吗?”
宋知灼靠坐在车上,正准备带上眼罩再睡一觉,闻言顿了下,脑袋里不由得浮现坐在轮椅上的那个清风朗月的男人,微微勾起嘴唇,回答:“还行。”
陈嘉瑜懂宋知灼,还行就是很好了。
她点点头,宋知灼开心了,她也觉得很开心。又想起宋知灼的病,不知道出去玩半个月,心情有没有好点,药断了没。想问,但宋知灼这时说完话已经戴上眼罩。
没打扰宋知灼休息,陈嘉瑜到口的话按下去,没再说。
宋知灼既没睡着也没醒着,好像做了个梦,梦里飞沙走石,光怪陆离。
感觉过了很长时间,醒来发现还在车上,摘开眼罩,发现外面不是自己回家那条路。
“怎么没回家?”
宋知灼问。
陈嘉瑜无事正在刷手机,闻言抬头:“回家做什么?要去做造型啊。”
宋知灼掀起眼皮:“做造型?”
陈嘉瑜看她真不知道,眼里浮现困惑,“灼灼,难道荣总没和你说?”
车内静谧两三秒。
陈嘉瑜迟疑道:“今天有一个晚宴,荣总打电话让我到机场接你去做造型,说你晚上要陪他出席。”
陈嘉瑜还以为宋知灼知道。
宋知灼听了陈嘉瑜的话,才知道今天还有个晚宴等着她,想起荣晟中午电话时说的不见不散。
她眉心越蹙越紧,正在这时,手机铃响,荣晟的电话应景而至。
电话打在宋知灼手机上,宋知灼按下接听。
“下飞机了?”
荣晟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轻松适然,心情颇好的样子。
宋知灼拢起的眉头不散,极淡应了声:“嗯。”
“封总今天为夫人开生日宴,陵城名流富豪都会到场,今天我叫你回来,也带你去涨个见识,寻常人去不了。”
荣晟说道。
作为明星,有些必要的交际应酬必不可少,宋知灼实际并不喜欢这样场合,还不如让她在片场多拍几场戏,但这么多年,她也已经习惯。
“谢谢荣总。”
空间并不大的车内,只有宋知灼打电话的声音。
这个世界有许多的不平,宋知灼早就明白,她没有坚硬的盔甲,也从来不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在这时,车开到目的地,减速缓缓靠边停下。
宋知灼坐在车上,偏头看向藏在静谧小巷之中,四周被翠绿红花妆点的造型室。
这个造型室宋知灼并不陌生,老板曾在某全球知名杂志社任高管,时尚资源很足,拥有许多大牌资源,可以搞到各种高定,业内许多艺人都与其有合作。
宋知灼转而对荣晟说道:“我到造型室了。”
“你去化妆,过会儿我来接你。”
电话那头,荣晟说道。
宋知灼应一声:“好。”
主动挂断了电话。
时间荣晟早就定好,宋知灼来得晚,只花半小时做了简单的造型,换了一身极其挑身材相貌的金色长礼服,乍一见除了颜色鲜明独特没什么特别,可宋知灼一走路便让人眼睛跟着亮了,晚礼服开高叉,一旦走动白皙笔直的长腿若隐若现,神秘又充满诱惑。
荣晟如约而至,没有进去,站在门口等了几分钟。
见到宋知灼穿着礼服款款走出,视线落在宋知灼身上,目光灼灼。
车有两辆,但既然荣晟来了,宋知灼肯定是与荣晟坐一起。她朝荣晟走去,喊一声:“荣总。”
荣晟点一下头,伸手,为宋知灼拉开车门。
晚宴上,来的人非富即贵,宋知灼还见到许多熟面孔,的确如荣晟所说,来宾都是非富即贵,顶级富豪,商界名流,需要拿到邀请函,寻常人进不来。
宋知灼挽着荣晟的手进去。
进到这里以后,一手创办和掌管梵星娱乐的荣晟,也不过只是置身于各个名门之间的小角色而已。
荣晟在荣家排行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哥哥,荣家主营实体产业,近年,受到网络的冲击,正逐渐展现颓势。三兄弟中只荣晟一个,早早跳出家族产业进军娱乐圈,事业蒸蒸日上。没有人会嫌钱赚得太多,他当然想更上一层楼,便拉着宋知灼一起,四处与人攀谈结交。在这时候,什么影后什么明星,于现场的男人而言,也不过只是独具美貌的花瓶,男人说话时,只要负责待在一旁,适时微笑就好。
宋知灼陪着荣晟整整一个多小时,才得以脱身。
去个卫生间的功夫,刚洗好手,转身,便遇见了熟人。
同为影后的徐艺,圈里另一个大红女明星。前一阵徐艺直播带货口碑翻车,弄丢程金山的电影,刘帆捡过来,又想让宋知灼去演。至今这件事还没掰扯清楚。
徐艺这次是陪男友过来,圈里都知,她现如今的男友实力雄厚年逾五十,光年龄已经可以做她干爹。
“哟,这不是我们宋大影后?”
同在电影圈发展,徐艺和宋知灼争资源很严重,两人也互看不对眼很久。
论阴阳怪气,宋知灼重来不输别人,她轻轻笑一声:“徐影后,什么时候再直播?”
现在徐艺身旁的人都知道,有两个字不能再她面前提,一提她就炸。
宋知灼一下踩在她痛脚上,精准无比。
徐艺果然红眼:“宋知灼,你说什么?”
圈里人对直播的态度,其实很微妙。眼红赚钱多,又鄙视带货丢人。本来,以徐艺的咖位,本来是想也没想过直播带货这件事,多少次有人来请,钱给到天价,也被她给拒了。
唯独只有一次,她的男友卓业鸿开了直播网络公司,往里投了钱,为了引流,请她去带一次。
徐艺从入圈开始,就立志要嫁个有钱人。现在她年纪大了,早想上岸。卓业鸿虽然岁数大点,但足够有钱,又宠她,对她百依百顺,女人嘛,除了图这些,还能图什么?圈里好想象的男明星见多了,虚有其表,不如钱砸在身上,来得实在。
徐艺就答应了卓业鸿这一次,可她打心底里对看不起直播带货,硬顶上了,也没什么好脸色。一场直播下来,观众买家钱没花进去多少,却纷纷因徐影后脸色太臭而感觉受到侮辱。于是带货脸臭动图满天飞,开始有小作文抵制许影后,纷纷扒许影后从前黑料。闹得沸沸扬扬,好不容易最近才消停下来。
宋知灼踩人痛脚以后,不见丝毫的悔意,还好心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一个做人的道理。”
徐艺脸都黑了,宋知灼只当没看到,张嘴不饶人,慢声慢调:“做人呢,实实在在最好,不要总是肖想太多,这也想要,那也想要。吃相太难看,会遭到报应的。”
徐艺被气到说不出话。
宋知灼爽完便走,她走两步,徐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听说你要接程金山的新电影?”
作为女明星,管理表情有一套,片刻功夫,徐艺已将黑脸收起,脸上挂满虚假的笑:“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因为带货翻车才被程金山给换掉的吧?”
见宋知灼看过来,徐艺呵呵两声:“实话告诉你,程金山的电影我根本不想接,早在带货之前,就已经推掉了。”
“程金山的有些事,恐怕你还不知道,他那个团队,仗着这几年成绩不错,行事越来越大胆嚣张,烂到骨子里。男权严重不尊重女性都算是小事,他们做的某些事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甚至严重到犯罪。很多人都看着呢,看总有一天,他迟早会翻车。”
徐艺除了和宋知灼争资源,见面怼几句,其实也没啥大仇,此时难得真心说一句:“奉劝你,这个浑水你别蹚,小心进去就脱不了身。”
宋知灼没想到徐艺忽然和她说这些,但也领了这个情,微挑眉,对徐艺说:“谢谢提醒。”
话都说到这儿了。
徐艺眨眼,一副你我皆知的神情:“你们公司想让你接程金山的电影,不单单只是为了赚钱吧?”
宋知灼微顿,没有立即回答徐艺。
“你不说我也知道。”
徐艺呵呵两声,像在看笑话:“没见过比你更窝囊的影后,区区一个刚出道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都可以随随便便欺负。”
梵星娱乐力捧一个才出道没多久的小姑娘,为拿资源不惜拿宋知灼去做人情,不知签了多少别人看不上的烂片,这是业内都知道的事。
徐艺早想看宋知灼笑话,终于给她逮到机会。
“怎么,你堂堂一个影后,正当红的女明星,你还奈何不了她?”
宋知灼这些年,业务水平有目共睹。论专业度,论勤奋,论刻苦,不输任何一个演员,太拼,对自己太狠。
在这方面,徐艺也不得不佩服。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是人,可宋知灼就像是铁打的一样,傲骨铮铮,不屑与圈内乱相同流合污,拼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走到现在。徐艺就算是在刚进娱乐圈时和她一样有抱负有理想,但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掉进圈里,被侵染成连自己也不认识的模样。
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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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渠道,特别这些当红明星,渠道只会更多。宋知灼一点儿也不惊讶徐艺知道有关梵星娱乐那点儿事。今天徐艺一口气说这么多,虽然一开始是争锋相对,口吻也始终不好。
“这不是奈何不奈何的问题,只是觉得没必要,就像你说的,才出道的小丫头而已。”
宋知灼语气淡淡,看向徐艺:“老祖宗教给我们的道理,吃亏是福,你说对不对?”
神一样的吃亏是福。
以徐艺这么多年对宋知灼的了解,她就不信她心底里没半点成算。
只是交情没到那一步,宋知灼不说,她也问不出。
徐艺气笑了。
“知道你被荣晟看上。如果你真这么怂,你还不如就从了荣晟,别再假清高。跟了荣晟,以后整个梵心娱乐属你最大,看谁敢站你头上跟你唱反调?”
徐艺的骨子里永远依附于男人。
宋知灼没理她。
从装饰豪华如休息厅的卫生间里出来,宋知灼不想那么快回场内,便到观景阳台处透气。却没想到,观景阳台已经早早有人占据。
男人侧身只露出半张脸,但宋知灼仍然认出来,那是沈家的大少沈拓。刚才大堆贵宾只围着他一人,就算荣晟也只能被挤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话都没说上。
沈拓在和人打电话。
宋知灼站在转角,这个位置正好有一个及人高的盆栽挡着,不注意看不见她。
不小心听了一耳。
“还好你没回来,每月总有这些宴会要参加,总是被人围着不是应酬就是应酬,真是浪费时间,无聊至极。”
听人壁角不被发现还好,被发现就尴尬了。宋知灼才想转身走,沈拓这时又说:
“江城好玩吗?你都去江城一个月,提都不提想回来,我查过了,那不过就是个沿海小县城,除了海什么也没有,难道那里的海比较与众不同,所以才更吸引你?”
听见江城两个字,宋知灼不由得定住脚步,江城是她的故乡,光只听见都倍感亲切。
手机另一头,接电话的是陆清衍。
沈拓参加宴会无聊,偷溜出来与他连线,这个点在黎县,陆清衍已经半靠在床上,是可以睡觉的时间。
陆清衍从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没有什么个人时间,他知道自己的责任,也并不贪图享乐。他从小到大,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做过许多事。江城这里,并不特别,这只是一个小县城而已,其实很多设施都跟不上,并不完善。如果要说有什么吸引他……
片刻后,陆清衍淡淡的声音从手机传来:“海鲜味道不错,海钓也能打发时间。”
赶海可能也会比较有趣,只不过,还没去做过的事,没必要拿出来说。
陆清衍只是说很寻常的事,哪知道沈拓听在耳里,却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从小到大的朋友,沈拓对陆清衍可谓是十分的了解。第一次见面时,小小的陆清衍穿着西装打领带,小达人模样似的一板一眼。别家孩子都调皮得东窜西跳,只他一个人安静坐在凳子上,拿本书来看。他打小对什么都兴趣不多,唯一的爱好就是学习各种技能以备长大后能更好的去接管家业。认识这么多年,能被陆清衍开口称赞的东西,属实没几样。
海鲜味道不错?陆清衍嘴巴那么挑的人都觉得不错,那得多不错!
海钓?是不是有什么他还不知道的更新奇的海钓法?
沈拓原本对江城那偏远小县城没什么兴趣,不过,在听过陆清衍讲的这句话,他便不再那么想。
“不过就是腿受点伤,就白得三个月的假期,让我都有点羡慕。不行,我不能只看你一个人逍遥,过段时间等我忙完,我就去找你。到时候有什么好吃好玩,统统都拿出来招待,不许藏私。”
沈拓一点儿不谦虚也不客气。
他才想再补充几句,忽然,听见旁处有什么声音。到口的话变成一句“咦”的声音,转头一看,只见一抹金色从绿植间隙匆匆掠过。
今天晚上穿金色晚礼服的,只有一个人。
陪前女友看过几部电影,其中有两部都是她演,他印象很深。
“怎么?”
电话那头,听见异样,陆清衍问。
沈拓才又将注意力拉回。
“哦,刚才好像有人过来。是一个这几年很红的女明星,叫宋知灼,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沈拓知道陆清衍平时生活极其无聊也极为忙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就算上网也只看财经板块,不关注娱乐。但他想到宋知灼那么有名,连他都看过她演的几部电视剧,没准陆清衍也认识呢?
结果不负沈拓所望。
陆清衍那头,冷冷淡淡只回了三个字:“不认识。”
10.第 10 章
从宴会离开,已是近夜晚十二点。夜风微凉,宋知灼与荣晟一起走出。
他们走得算晚的一批,出来时,外面已是无人,路旁停有两辆车。一辆是宋知灼刚与荣晟一起坐的那辆,另一辆是宋知灼在陵城的日常用车。
在造型室时,宋知灼便同陈嘉瑜说过,让她夜晚十点以后,在宴会厅门口等。
事先领了任务,见到宋知灼出来,陈嘉瑜便从车上下车,朝宋知灼挥起手:“灼灼,在这儿。”
看似怕宋知灼没见到她,实则故意做给荣晟看。
荣晟不傻,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他停顿脚步,朝走在他身侧的宋知灼看去,虽并排着走,却至少离他有一个人那么远。人多时,她挽着他手乖巧安静笑意盈盈,在人前给足他的颜面,没人时,却碰都不碰一下,是装都懒得装。
“云棉,你以为如果今夜我想让你跟我走,就凭你这点儿小伎俩,能阻止得了我?”
荣晟遇见宋知灼是在她改名之前,宋知灼改名后,他也没改变对她的称呼,反而以此成为宋知灼进入娱乐圈后的特别。她外婆去后,周围再没有人会这样称呼她,除了他。
荣晟冷下脸,看向云棉的视线里,波涛暗涌,充满严厉与审视。从前刚遇见宋知灼时,他看中她那张脸,将她从那个偏远的小县城带到陵城来,只一个才签约的小新人还不够格让他花太多心思,后来扔进公司让人调.教便没再过问。是宋知灼自己,听话好用,吃苦耐劳,拿最少的钱做最多的事,凭着韧劲和演技只不到两年便因电影中一个配角名声大燥进而迅速在圈内站稳脚根。荣晟的关注点也逐渐从公司里其他艺人那里,转移到宋知灼身上。
她没有假期,像耕不完地的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三百六十天待在剧组,公司给什么拍什么,进公司没几年,便为公司赚得盆满钵满。对这样一颗摇钱树,荣晟并不吝啬多给一点儿好处和福利,让她对公司更加忠心。
送车送房给资源,荣晟自认不是没对宋知灼好过。
但这几年,他逐渐对她起了心思,她却装傻充愣,一而再,再而三拒绝,挑战他的底线。
荣晟便明白,这是一只披了羊皮的白眼狼,是他一直看走眼。白眼狼怎么养,也养不熟,就如宋知灼现在这模样。
荣晟隐忍的怒气没有挑起宋知灼该有的情绪和反应,在坐一下午飞机又应酬了一整晚的深夜,宋知灼的感官已然麻木,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支撑,那就是早点回家,回她自己的家。
“荣总。”
宋知灼其实对于你追我赶这个游戏,已是十分的厌倦,她全身都在抗拒,今天耗费极大的力气,才能不将荣晟从她身旁推开。
宋知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她并不想现在就与荣晟撕破脸皮,可眼底的厌倦仍是泄露了内心的反感:“这么晚,您不让我回家,还想带我去哪儿呢?”
装傻装到底。
荣晟有他锦衣玉食生来就有的傲慢,要戳破早就说出口,合约握在他的手上,内含多条对于艺人来说极苛刻且不公平的条款,只要他想,有的是可以强迫她的手段。如果不是自尊作祟非得要她主动低头,要她自愿,荣晟不会一等这几年。
可等待太久,荣晟已经逐渐失去耐心,很多次想摘下斯文的面具,干脆撕破脸,她也无从逃脱,无法拒绝。
荣晟极力克制想直接将宋知灼拉上自己车的冲动,时间不对,场合不对。
在这时,又有其他的人,从门口走出。
门外不再只有荣晟和宋知灼。
宋知灼偏头见到来人,正好是今夜所有嘉宾里最贵重的那一个。见是他来,宋知灼心情稍松,荣晟向来体面,应该不会在这种场合再做什么越轨的举动。
宋知灼对荣晟了解甚深,只是没想到的是,荣晟已忍耐到极致,纵然什么也不能做,却也不想如此轻易就放过她。
荣晟伸手勾住宋知灼的腰,将她勾了过去。他低垂下头,将唇故意凑拢宋知灼的耳旁,人前俨然一副极亲密的姿态。
“棉棉,不要总耍这些小聪明,你该知道,你斗不过我。”
他在宋知灼耳旁轻语,在宋知灼未对这一切有所反应时,又已然一副被撞见当众亲密却落落大方的模样,与沈拓打招呼:“沈总。”
沈拓电话结束后,被今日宴会的主人封氏夫妻拉到贵宾室留至现在,听见有人喊他,转头见到两张熟面孔。
是樊星娱乐的荣晟和宋知灼。
他视线从荣晟放置在宋知灼腰际的手看去一眼,便对他俩的关系了然于心。
人前,沈拓并不是与谁都健谈,只略朝他们点一下头,便朝前方走去。有车开来,他坐上车,比荣晟与宋知灼更先离开。
沈拓走后,荣晟的手未放开,反而又加另一只手,将宋知灼彻底圈搂在怀里。
垂头,一个吻便要落下。
宋知灼这次反应很快,立即扭头躲避,伸手用力推开。
“荣总,请您自重。”
荣晟竟然用强,宋知灼被吓一跳,因用力过猛,而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顾不上荣晟会不会生气,话说完,提裙朝车子疾步走去。
实际上,不止宋知灼被吓一跳,一直站在远处的陈嘉瑜看着宋知灼与荣晟拉扯不休,也是急得差点跺脚。在荣晟勾住宋知灼的腰将她勾怀里时,脚都已经冲出去,险险忍住又收回来。
见到宋知灼摆脱荣晟,陈嘉瑜往前两步。
“灼灼。”
宋知灼越过她直接上车。
陈嘉瑜再看一眼仍还站在原地,正朝此处看来神色暗沉的荣晟,心中的担忧到达极致,惶惶然也跟着宋知灼上了车。
-
“灼灼……”
上车后,对着坐在靠窗的宋知灼,陈嘉瑜欲言又止。
“先开车。”
宋知灼却没理她,而是催促司机。声音里,能稍稍听出一抹被谁追赶一样的急迫。
她此时一身金色长礼服,纤秾合度,勾勒出完美腰身,整个人看起来熠熠发光,本该最优雅也最美丽,可在陈嘉瑜眼里,却生生看出了无比的凄惶与难过。
陈嘉瑜眼眶一热,眼泪便含在了眼睛里。可她知道,宋知灼是最要强的一个人,拍戏时被刀不小心划到,脚踩玻璃走路都不会吭一声。她不会开心看到她哭,更不需要被人同情,陈嘉瑜生生又把眼泪憋了回去。
可转个念头,又想起宋知灼那和公司还有好几年的合同,眼睛一酸,差点儿又憋不住。
“怎么办啊,荣总他……”
陈嘉瑜声音都带点儿哭腔。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好,实际一眼就被宋知灼看出哭了。
宋知灼用手指轻揉太阳穴,感到万分疲惫,再没力气去安慰任何人。
“哭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
说不出更多的话,宋知灼将头往后靠,闭上眼睛,头已是疼到极点。
-
因是提前回来,第二天无事,宋知灼待在家一天没有出门,直到第三日星光大典。
圈里来了许多人。
宋知灼盛装出席,去之前刘帆一个电话也没有,去之后才在颁奖典礼遇到。他带着林微雨。
宋知灼平时忙拍戏,几乎不回公司,林微雨进公司两年,实际上宋知灼并没有见过她几次,也不熟。
见宋知灼待在后台,林微雨主动凑上来,乖巧喊一声:“灼姐。”
林微雨是鹅蛋脸,看起来干净又清纯,乍一见,眉眼和宋知灼还有些许相似,才出道时,曾有几张照片角度和宋知灼相似度极其高,被发在网上拿来作对比,从那之后,在外时,林微雨便开始被人称之为小宋知灼。
这是圈里常有的宣传伎俩,能让大众快速认识且记住。
都是一个公司,宋知灼不介意去拉扯公司新人,林微雨见面时的态度也是非常好,还曾说过是她粉丝,仿佛真心很崇拜她似的。
宋知灼原本是闭着眼,睁眼见到是她,点一下头,浅淡随意“嗯”一声,没有想与她说话的兴致,对站在林微雨身后的刘帆,更当作没看见似的。
她拿起手上单子。
上面有这次红毯的出场顺序,林微雨还是新人走在前面理所应当。红毯排位很有讲究,宋知灼上部电影放映后票房惨淡,也直接影响这次的出场排序,她排在靠后的位置,但并不压轴。
“灼灼,程金山导演的那部电影,荣总做主,已经给你签了。”
刘帆对着宋知灼说,压也压不住嘴角。
宋知灼与梵星的合约里,最霸王的一条,当属全权代理条款,便是公司不通过宋知灼,仍有帮宋知灼接一切电影电视剧代言等权利。也就是说,公司要给宋知灼签什么,宋知灼实际上根本不能质疑,只能接受。只不过,这么多年,宋知灼兢兢业业拍戏,为公司赚钱,不耍脾气,不作妖,公司也愿意给宋知灼多点儿尊重,签约前至少知会她一声,这是最基本的。
连刘帆也不知道,宋知灼这次究竟是怎么惹恼荣晟,前夜凌晨十二点多,刘帆刚躺上床睡着,半梦半醒接到荣晟电话,让通知第二天与程金山签合约。第二天大早,合约就签完,宋知灼去拍程金山电影已成定局。
程金山看中的女主就是宋知灼,签完宋知灼的,林微雨配角的合同也一并奉上。但刘帆却没给林微雨签,刘帆在业内混这么多年不是白混,对于程金山有些事也稍有耳闻,这时正好有另一个片约找上门,角色虽小但也是大制作,索性就只签了宋知灼不让林微雨再去蹚那个浑水。
程金山的剧组虽然很有问题,但不吝啬给钱,宋知灼这次又为公司赚一大笔,刘帆是她经纪人,抽成有很多。
刘帆那遮掩不了的精明与心喜,在宋知灼眼中看来,分外碍眼。
在十七岁时就义无反顾签约了霸王合同,这些年实际上,在饰演什么角色的这个问题上,她从来没有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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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发言权。不然,也就不会去演那么多的烂片。
不过就是多演一个烂片而已。
宋知灼心里涌起的阵阵恶心和厌烦,无数次想逃离和退出的冲动,但她知道,不可能那么做。至少安慰自己,这已经是最轻的惩罚,惹恼荣晟的后果,还有比这个更糟糕。
从前夜见到荣晟后便有预感,现在听见刘帆说的,也不算太意外。
在人前,宋知灼不可能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儿被看笑话的模样,她抬头看向林微雨,轻勾起一抹笑,慢声说:“微雨,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能有一个经纪人,处处为你着想。”
这句话很值得人回味,林微雨这个经纪人,分明也是她的。可从来只想着怎么从她身上扒皮,榨取最多的价值。
说实话,宋知灼都有点儿羡慕林微雨了。
林微雨年龄还小,像是没听懂宋知灼的话,羞涩笑了笑:“刘哥确实对我很好,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宋知灼点头,却像是提醒,又像是自言:“你年轻漂亮,又有天赋,娱乐圈迟早是你们的天下,像我们这样进圈早,还经常有作品的,观众早就看厌,看似风光其实一直在走下坡,最后只有靠边给你们让路,不知有多羡慕。不过啊,年轻呢,就是经验少,现在作为同门师姐,我就真心的提点你一句,圈里水深,可别像我,年轻不懂事什么都敢签,被人怎么坑了卖了,都不知道。不信你看,今天的我就是明天的你,换做是你,你又该怎么办?”
宋知灼只差没明目张胆说,你的经纪人会坑你,你的公司会坑你。
刚听时,林微雨还以为宋知灼真的夸她,嘴角都忍不住要往上翘,越听到后面越不对劲。其实她没骗宋知灼,在签约公司前,她真的是宋知灼的粉丝,为的宋知灼,才签约梵星。只不过,名利太诱人,迷花人的眼,才不过两年,她已经从一个满心崇拜偶像的小粉丝转而成为了可以与之争抢公司资源的对手,来公司后听了宋知灼的事,知道她这些年的遭遇,她只觉得宋知灼傻。
都已经那么红了,还心甘情愿为公司当牛做马,不知反抗,如果是换做是她,她绝不会像她那样。
刘帆脸上愀然变色,好在林微雨没听宋知灼的话,还维护他:“灼姐你别那么多,公司对我很好的,刘哥对我更加好,我不知道有多感激他。”
宋知灼见她如此,轻轻嗤笑一声,只转头,漠然的视线对准刘帆。
“你去告诉荣总,程金山的电影,我会去拍。至于另一个电视剧,绝无可能,没得商量。当然,你们也尽可以不顾我意愿去帮我签,就像这次。尽管试试,签了以后看我会不会去演,看我会怎样?”
宋知灼冷起脸时,又是另外一番模样,气场极强,很能唬人。
林微雨被她瞬间凌然的眼神吓一跳,后退两步。能看出来,宋知灼确实很生气,林微雨真怕她现场发飙,在这种场合闹到不好收场。
她的红毯就在开场前几个,要去早做准备,“刘哥,要准备走红毯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找一个借口,手拉着刘帆就走。
待他们走后,徐艺不知从哪儿走过来。
她上次直播风波闹得很大,不过她有个有钱男友给她保驾护航,这次红毯顺序是在宋知灼之后。
“还是签了?”
徐艺问道。
那微挑的眉和上扬的红唇,像是在可怜,也像是嘲笑。
宋知灼抬眸看一眼她,什么话也没说。
笑就笑吧,进娱乐圈十年,成了影后又怎样,连自由选择片子的权利都没有,的确够可笑的。
颁奖晚会到凌晨才结束。林微雨获得一个最佳新人奖,宋知灼拿到最受观众欢迎奖,不大不小的奖项,在晚会上待够了一整晚。
颁奖典礼后,所有嘉宾纷纷坐车离开。
陈嘉瑜等着宋知灼,待她从会场走至后台,为她递上养生水,从她手中接过奖杯。
车子直接开到宋知灼家门口。
她住的是联排别墅,周围邻居非富即贵,也有好几位圈内其他知名艺人,别墅区安保和保密功夫做得很好。
一年里宋知灼大都时间是在外拍戏,为了方便照顾,平时在陵城,陈嘉瑜都是住在宋知灼家中。车到门前停下,陈嘉瑜打开车门先下了车,下车后,她站在原处,等待宋知灼。
可她等了许久,也不见宋知灼有动作,不由得疑惑朝车里喊一声:“灼灼?”
凌晨深夜里,别墅区离车几米远的灯照亮微弱的光。宋知灼坐在车里,陈嘉瑜俯下身只能看见她藏在黑夜里,被灯光微微照亮的轮廓,一动也不动。
时间流逝。
陈嘉瑜怀疑宋知灼是不是睡着,正在再喊一次还是直接上车去叫醒她之间徘徊,这时,宋知灼因在夜中显得分外浅淡的声音从车中传来:“你回去吧,嘉瑜。”
陈嘉瑜疑惑“嗯?”一声。
宋知灼:“我回江城。”
11.第 11 章
宋知灼让车直接开去江城,整整开了八个来小时,才到黎县。
天气很好,黎县的清晨沐浴阳光,不是周末,路上车也没有几辆。
放下车窗,风灌入车内,她的发丝被吹乱,深吸口气,鼻间是海风独有咸湿的味道。
下车时,还穿着昨夜在颁奖晚会才穿的晚礼服,好在车上有陈嘉瑜给她放的一件披肩,往身上一裹,遮到腰部以下,才没那么显眼。
度假村极大,但接待的客人少,进来几乎没遇上什么人。一路畅通走到住所,只在岔路口时稍稍放慢脚步朝邻居那边看一眼。
院中无人,门是锁着。
按前几日的作息,邻居先生这时应该已经在海边钓鱼。
离开没有和他打招呼,回来的时候,似乎也没必要。
宋知灼走回自己的住所。坐在车上,一夜没睡,回到黎县,洗去一身风尘仆仆,先躺床上去补眠。半个月的休息疗养很有效果,她不依靠药物,在夜晚也能睡着。只是白天却还不行,翻来覆去,头疼欲裂,半梦半醒到中午。
午饭时,没什么胃口,随意点了几样。午餐是王睿亲自送来。
王睿知道前两日宋知灼回陵城,从在门口接到宋知灼起,知道是她,王睿平时便对她更多几分关注,也知道宋知灼昨夜是去参加星光大典,还获了奖。昨日她正常上班,夜晚在家,打开电视机看了直播。
宋知灼走时,让王睿将房先多留几天,房费照付,王睿想宋知灼应该是还要来的,但却没想到她来得这样快,昨夜还在陵城,今天早上便到了黎县。
门铃响时,宋知灼知道是送餐,开门见到王睿,略显得惊讶:“怎么是你来?”
王睿朝宋知灼绽放一个笑脸,“恭喜获奖。”
手里还从背后变出一束鲜花。
于宋知灼而言,那不过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奖项,可来到黎县,王睿却很用心地对待。
宋知灼前段时间住在度假村里,王睿除了日常问候,并不打扰。这次她忽然出现说恭喜,宋知灼再沉郁的心情,也不免得被照进一缕光。
她嘴角微弯,微笑着对王睿说:“谢谢。”
伸手将王睿的花接到自己手中。
王睿将餐车往里推,进去时,不免好奇问宋知灼:“怎么这么早就回来?”
到底不是普通的住客与服务人员的关系,因着王婶牵线搭桥,双方都对彼此抱持着基本的礼貌与好感。
宋知灼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想回来,所以回来了。现在王睿问她,她稍加考虑,回答:“想念这里的海。”
不是客套,黎县的海是故乡的海,这里有她过得最无忧虑的少年时光,让她感到心情宁静,这是其他任何一个地方,也给不了她的。
在这时,她又想起上次海鲜大餐时,说过的话。
宋知灼微微停顿,而后补充道:“有一件承诺别人要做的事,也还没有做完。”
点到即止,宋知灼没有深入说,王睿聪明的没再继续追问。
待王睿走之后,宋知灼独自吃了午餐。
既然想起赶海的事,上次走得太急没买成的赶海工具,这次吃饭后,宋知灼便出门去买。
因着这几年的旅游业发展,连带渔具店的人也变多,出去不需走多远,便有两三家。宋知灼随意挑了一家,走进去。
渔具店的老板是个五十岁出头的大叔,从前是渔民,后来生一场病后,放弃打鱼的工作干脆在街边盘了个店。
他很健谈,遇人都能聊几句。宋知灼一次买许多,看装扮不像本地人,给她拿东西时,他开口问:“妹儿第一次来黎县?”
宋知灼刚才用的普通话,没用方言,现在再说是本地人,又还要解释一番,懒得解释,索性不说话当作是默认。
宋知灼回不回答不重要,大叔在这里卖渔具几年,对待外地游客很有经验,面带笑容,极度热情,滔滔不绝:“你现在来买刚刚好,今天下午五点有大潮,现在买回去,待会儿就能用上。我们这儿的海,次次大潮都能有不少好东西,我要不开这个店,我也就去了。”
宋知灼来之前,已经看过潮汐表,今明两天都是大潮,如渔具店老板所说,今天是下午五点,明天推后一个小时。大潮水涨更高会将海货全往岸上冲,退潮又退得更深,是赶海不容错过的好时候。
老板将所有东西取下来,装袋算钱:“一共一百二十二元,抹个零,收你一百二。”
宋知灼将一百二转过去,说句“谢谢”,拎着东西走了。
赶海不能全按潮汐表,有经验的话都会提前到。这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钟,宋知灼买好东西回住所,没有逗留多久便整装出发。昨夜回来得仓促,什么也没搞清楚,大潮有两天,这是第一天,宋知灼准备这次自己单独一个人去,看看能捞到什么。
只是宋知灼也没想到,才刚开门走出去,门都没关紧,抬头便见自家院子来了人。
陆清衍坐在轮椅上,手上还拎个花洒。
几天没下雨,陆清衍看院子的花被太阳晒得焉巴巴,便要来花洒,亲自给花浇水。浇了他的院子,转头看见隔壁,停顿片刻,车轮转个方向,便往隔壁来了。
陆清衍也没想到宋知灼竟然会回来。
那顿海鲜大餐之后,陆清衍连着两天没有遇见她,以为她已经离开。没想到今天下午她居然又出现。
宋知灼也没想到出门就能遇见陆清衍。
陆清衍一身休闲装扮,即便坐在轮椅上,也背脊笔直,身姿挺拔,身后花团锦簇,衬得他一张冷清出众的脸,更显风光霁月。
“邻……陆先生。”
脱口而出邻居先生这个称呼,却又迅速记起上次离开前,已经互相做过自我介绍,半道改了口。宋知灼看着在她院子里忽然冒出来的人,又看向他手里的水壶,微微诧异问:“你在浇花?”
宋知灼准备齐全,穿短袖牛仔裤,左手钳子铲子钉耙,右手拎桶和盐罐,身上一双水胶鞋,裤腿全扎进鞋子里。因怕头发碍事,还将头发用手随意挽成一个丸子,扎在脑后。
她就这一身,迎面对上陆清衍。
宋知灼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陆清衍没有费唇舌去回答,而是朝她看几秒后,缓缓问:“要出门?”
陆清衍虽没说别的什么,可他的视线总是犀利,常让人有一种在他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
宋知灼顿时从心中生出一种单独跑去赶海而被逮个正着的错觉。
人不应该轻易给出承诺,宋知灼在这时深以为然。现在这种状况,还不得不解释:“我很久没去赶海,才刚买了工具,想先去试一次。”
虽然陆清衍可能也并不在乎,但解释明白后,宋知灼仍试探性向陆清衍提出邀请:“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陆清衍视线落在宋知灼的那些赶海工具上,这些东西,其中有几样他甚至从来不曾见过。
视线一扫而过,陆清衍轻点下头,说一个字:“好。”
宋知灼没想到陆清衍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不过转念一想,陆清衍点头同意,说明他可能真是对赶海这件事很有兴趣,这也很好。
陆清衍不是光说不做,他不止答应得爽快,行动力还很强,同意宋知灼之后,就近将水壶放在石阶上,又将轮椅转个方向。在这时,看宋知灼依然还站在门口,他微挑起眉:“不走?”
宋知灼只是忽然想起,这个时间点出去,恐怕要天黑才回来,早晚温差很大,而陆清衍腿受伤,又吹不得风。
“你等等。”
宋知灼放下手中工具,转身开门,匆匆跑进去。只一会儿时间,她又从屋里跑出,手上多了一条薄毯。
她走去将薄毯挂在陆清衍椅背,嘴角微扬,满意点头,对转回头的陆清衍说道:“可能晚上才回来,海边会有点儿冷,拿来盖腿正好。”
陆清衍视线落在椅背,眸光深谙莫测,半晌,才应一声:“好。”
赶海工具拎在手上并不重,宋知灼没让陆清衍帮忙,自己拎着。出了度假村就有个赶海点,才没走多远,便见到海边站立许多人,路旁被私家车停满,还有许多同样拎着桶的人陆陆续续或骑车或走路往这边来。
再往海里看,海水已经褪下一些,有人已经先一步到海里去,摸索着从不深的海里徒手捞东西起来。
人确实太多了。
完全出乎宋知灼预料。
平时在路上没遇见几个,一到赶海时,密密麻麻像往海里下饺子。
好在宋知灼从前爱去的地方,不管钓鱼还是赶海,都地处偏远地段,总要比寻常地方更少一些人。
宋知灼领着陆清衍往别处走,走了至少二十分钟,走离了黎县的繁华地段,一眼望去,除了青绿的田地,就是礁石,海和沙滩。
“我家有块地被分在这里。”
宋知灼手指了一个方向,对陆清衍说:“喏,就在那儿。”
由于现在旅游开发,大家都在做点小生意或者干点其他别的,已经很少有人种地,现在地又被征收。原本应该长着庄稼的地,现在长满半人高的杂草。宋知灼要找出自家的地都需花费一点儿时间,更别说陆清衍,顺着她手看过去,只见一片绿草将田地覆盖,也不知具体指的是哪儿。
宋知灼并没有在意那些细节,到这儿以后,注意力便往海滩上去了。出了城区人头扎堆的地方,这里确实比那边人少了不止一星半点。
曾经赶海的记忆一并全涌上来。
“从前我阿婆来这里干农活,没有课时,会带着我一起。我阿婆什么也不让我干,遇到落潮时,我就去赶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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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灼走着,转头和陆清衍说道,看到赶海地,步履都不自觉加快。
“每一次,都能从海里捡起许多东西,蛏子,花蛤,八爪鱼,海螺,海参和螃蟹。那时人少,次次都能捡满一大桶,拎回家我和阿婆吃也吃不完。”
提起从前和阿婆,宋知灼话多且爱笑,陆清衍不出言打断,听得认真。
走一路,终于到目的地,她将陆清衍带到一个台子上,是这里整片海地势最高的地方,能看得最远。从前她去赶海,太好玩又太贪心,总不到涨潮不愿意回。阿婆干完农活就在这里等她,时常一等等到天黑。
宋知灼将陆清衍带到这个地方,手指着前面的那片海,对他说道:“待会儿我就去那里,你若是感到无聊,或者等得太久,可以先回。”
陆清衍毕竟有腿伤不能下海,单只是看的话,其实感受不到赶海的乐趣。宋知灼怕他无聊想回又离她太远不好说,索性提前告知。
陆清衍既没摇头也没点头,视线落在她脸上,在外她都是带着口罩,却挡不住她那双极耀眼仿佛在闪亮发光的双眸,和即便遮也遮掩不住的过盛美貌。
他声音轻缓,带着能安定人心的力量:“我知道怎么做,你去吧。”
宋知灼便去了。
此时海水已经褪了一大半,露出细沙和青黑色的礁石。
在未进海前,宋知灼就先后捡到海螺和海贝。礁石底下,总躲避着许多石蟹。蟹小,宋知灼便没管,看着大的去抓。技术早在十几年前练成,至今仍没生疏,一钳子便一只,没有逃得掉的。
宋知灼开心挖着海螺抓着蟹,时不时抬头朝后望一眼,目之所及最高位置的那个地方,总有一个人坐着轮椅,视线是落在她的身上。
她便朝他挥一挥手,又继续转身去找。
在黎县,九月下旬时,傍晚六七点天就全黑。宋知灼经验丰富装备齐全,天刚蒙蒙黑,便已经往脑袋顶上带了灯。不过她现在到底是不比当初,钱赚得足够多,也不再只眼馋那口吃。最重要的一点是,今天收获已是不错,又考虑到岸上还有人在等。
只玩不到两小时,才六点半钟,宋知灼便洗洗手,从海里拎着水桶走上岸。
在这个地方,为节约能源,很长一段路才有一个路灯。陆清衍在的地方,隔很远只看见一个黑影,缓缓走近时,才看清他的轮廓。
走至他面前,宋知灼将水桶落地上,而后将头灯摘下,往水桶里照。
“看,抓了很多。”
灯光下,水桶里各种蟹类密密爬了小半桶,许多海虾海螺海贝,还有三两个海星和海参。
没抓太长时间,这已经算大丰收。
可惜盐没用上。毕竟很久没来,宋知灼原是打算抓不到螃蟹的话就去抓蛏子,双保险,却没想到,就算相隔十几年,这里依然有如此多大海的馈赠。
陆清衍一直坐在这里远望她,从日落到夜幕,天黑以后,已经基本看不清她的脸,只能从她头顶上的灯和身型,判断出究竟是海里的哪一个。
他顺着光的方向朝着桶里看去,看见桶里的蟹,夸赞般评价一句:“身手不错。”
能被夸自然很开心。
这如炫耀一般的心理被满足,宋知灼将灯落在陆清衍的腿上,只见他的腿至半腰,正铺着浅驼色薄毯。
宋知灼轻轻一笑。
便没再说话。
“我们走吧,回去给你蒸螃蟹。”
从下午四点搞到现在,错过了饭点,正好回去吃晚饭。
陆清衍没有异议。
路比较远,来时花了一点儿时间,回去的时候,也要走一段。
海边的天气说变就变,不知什么时候吹起了海风,呼啦啦的,将两人的衣服吹得往身上贴。
陆清衍忽而停下轮椅。
宋知灼多走两步才发现,转而回头,看向他:“怎么不走了?”
陆清衍朝她招一下手。
“你赶海很久,应该已经累了,东西放地上吧,我来拿。”
来时桶是空桶,拎着一点儿也没感觉,回时装了半桶海蟹,确实挺重。
宋知灼没拒绝,听话弯腰,将桶放在地上。
“你就拎桶,其他我自己来……”
宋知灼说着话,却忽而感到肩膀被覆盖一片原不属于她的暖热,转头,那本该盖在陆清衍腿上的细毯,此时已披在她的肩上。
宋知灼诧异抬眸,对上陆清衍那双冷而清贵的眼,此时微微带着暖色。
她一只手按住薄毯,以免被风吹飞,缓缓站直身。
“你……”
才想问为什么给她,这时,陆清衍却开口:“披着吧,不是冷?”
宋知灼一怔。
她的确有点儿冷,没想到,会被他发现了。
12.第 12 章
身上裹着羊绒薄毯,将风全阻隔在外。薄毯从陆清衍的腿上,直接披上宋知灼的肩,上头仍有陆清衍温度,瞬间将宋知灼整个上半身笼罩在温暖里。
宋知灼微微偏头,鼻尖若有似无闻到淡淡的清香,那是薄毯盖在陆清衍腿上时,沾染上的属于他的味道。
冷飕飕的海风顿时失去了威力,宋知灼站在原处,想对陆清衍说一声谢谢,在这时,陆清衍已躬身拎起水桶,驱动轮椅往前。
“走吧,风越来越大,今夜可能有雨。”
宋知灼走在后,轻应了一声:“嗯。”
回去的一路,都没有说太多。
这次依然将桶直接拎去了陆清衍那儿。
进门后,宋知灼先将桶拿去厨房,只站在门口还没进去,便发现需要用到的一应用品,已经整整齐齐安放在厨房之中。
“……这?”
宋知灼手指着灶台上的蒸锅和炒锅,显眼位置的调料及碗,甚至还有一些可能用到的配菜。
陆清衍坐一下午轮椅,先将轮椅换成拐杖,缓缓朝宋知灼这处走来,他坐轮椅时,不及宋知灼高,但站起却不是,走在宋知灼身后,宋知灼转头时,视线只及他胸膛,顿时感觉他徒然高大起来。
陆清衍过来,而她堵在门口。两人离得有点儿近,宋知灼下意识以一个陆清衍不易察觉的弧度,微微后仰。
陆清衍确实没注意她,转而看向厨房。确认锅碗依言放在该放的位置,偏转头,和宋知灼说:“是刚才你在抓蟹时,我电话让他们提前拿来。”
陆清衍的确很有先见知名,但他怎么就笃定她一定会来?
宋知灼抬眸看他,闻言眉头微挑:“那请问陆先生,如果我没有过来呢?”
这当然不是挑衅,只是有时候,对于邻居先生这种胜券在握万事笃定的模样,会莫名生出一种想与之对抗的奇妙情绪。他如此料事如神,显得她有时想得太少,好似很随意似的。
明知是宋知灼故意,陆清衍却是并不介怀,长眸轻垂,认真回答她的疑问:“如果你不来,那就再让人拿回去。”
于他而言,也不过只是多句话的事。
宋知灼闻言,不禁轻轻笑了一声。
心知陆清衍才是对的。
一些小事,确实不必过于较真。
隔得很近,陆清衍垂头,便见她月牙一眼弧度,带着盈盈笑意的双眼,平时是疏冷眉目距离感很强的人,做什么说什么都淡淡,仿佛有很多心事,可一旦笑,却仿佛整个世界都亮起来。
“你应该多笑。”
他说。
宋知灼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闪亮的眼眸朝他望去。毕竟,陆清衍给她的感觉向来是极有分寸,从不越矩。言语上,也不会涉及太多私人的情感。
很新奇的一种感觉,宋知灼轻声反问:“是吗?”
陆清衍嘴角轻勾,唐突的话没有说多,视线落在她带脸上一下午的口罩,只是提醒:“在屋内,可以摘口罩了。”
宋知灼这才想起,放下水桶,伸手摘下口罩。
时间不早,这个点了还没吃上晚饭,未免再耽搁,宋知灼将陆清衍请离厨房:“去外面待着吧,我就蒸个螃蟹。”
又想起桶里还有几个海参,转而问:“晚上喝粥?”
陆清衍点头,没什么意见:“可以。”
捡了许多海螺,要先去沙,海水里养个一两天。
这顿晚饭吃得极其的简单,宋知灼只做一道蒸蟹,一锅海参粥,好在厨房这次同样也拿许多配料,原料倒是不缺。
陆清衍周到细致,不用开口,已事先安排好一切。事先不觉,用到时,方知处处妥帖。
还有更周到,待宋知灼的海鲜粥和蒸蟹做好端上桌,才发现桌上已经摆好几道菜,那新鲜的色泽,精细的摆盘,一看便知是度假村大厨的作品。
“云小姐不会生气我自作主张吧?”
陆清衍坐在沙发上等待,面前摆一个笔记本电脑。见宋知灼端盘出来,他将电脑合上,站起对宋知灼说。
完全不会。
宋知灼从来不是挑剔的人,但不可否认的是,进娱乐圈那么多年,不缺吃用的情况下,嘴其实已经养刁。宋知灼刚才还正觉得只是蒸蟹和小米粥不够吃,配菜也没有一个,哪知出来便见菜已摆好在桌上。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宋知灼细看邻居先生,此时他已不像他,如哆啦A梦小叮当,还是不用提心愿那种。
宋知灼手上端有东西,只摇晃脑袋,似真似假调侃:“陆先生深知我意,我高兴还来不及。原本还怕只有一碗粥委屈了你,现在终于不用有这样的担心。”
走去将蟹放好,再将海参粥端上。
这一顿算是极其丰盛的了,海参粥很鲜,度假村的菜味道也极好。与陆清衍坐在一起吃过两顿饭,宋知灼便发现,陆清衍实在是教养极好,吃饭看似慢里斯条实际吃得并不慢,话少,动作优雅,连没有拆解工具徒手吃蟹时,也看着让人赏心悦目。
外面在宋知灼做饭的时候就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滴落屋檐,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听着雨声,无端让宋知灼想起与陆清衍第一次见面那天,实在难以想象,她与这位邻居先生,居然能这样心平气和坐在一起吃饭,而且已经不止今天一次。
餐后,陆清衍起身接了一个电话,像是有事需要处理。
宋知灼便想回去,陆清衍电话接完,看一眼屋外,雨水大颗大颗砸下,正是雨势最强的时候。
见宋知灼已经站起来,他伸手阻止。
“雨下太大,小点再走。”
宋知灼在黎县待过好几年,最是知道,海边的雨,一阵一阵,要不了多久就会停,想离开确实不必非得挑在这时候。
转头看那窗外的大雨,不止是雨,还吹大风,伞都撑不住。
“好。”
她点头,只能在这里多待一阵了。
陆清衍不知是为了避免孤男寡女夜深独处无事可做的尴尬,还是真的有事处理,留下宋知灼后,他便去了书房,将客厅让给宋知灼。
偌大的客厅只宋知灼一个人,两处住所格局一样,宋知灼一个人待在这里倒也没什么不自在。宋知灼走去沙发,无事可做,拿起遥控打开电视。
电视亮起,声音充斥整个客厅,耳边瞬间变得热闹了起来。
宋知灼已经很少看电视,她还记得,在她小时家里曾有个黑白老式电视机,带后座那种,麻点很多,放不出几个台。但那是宋知灼幼时唯一的精神慰藉,云宏远在时,她不敢看,云宏远出去打牌,才敢偷偷打开,可就是那样一个电视机,在云宏远喝醉酒时,也被他砸烂。
宋知灼手拿着遥控器,漫无目的换着台,最后落在一档探索节目上,在这时,手机嗡嗡响起。
宋知灼拿来一看,陈嘉瑜连着给她发好几条信息,全是控诉营销号收钱,林微雨买通稿拉踩上位太明显。
【陈嘉瑜:灼灼,有没有看热搜?林微雨和刘哥究竟怎么回事,大家同一个公司,刘哥还是你的经纪人,为什么只帮林微雨?】
【陈嘉瑜:林微雨才进公司时就硬凹人设,发几张精修照片就是小宋知灼,那些你都没有在意。现在有点儿名气了,她又开始拉踩,说你昨夜晚礼服不上档次LOW,现在全网林微雨艳压宋知灼。】
对于林微雨进公司以后的所作所为,陈嘉瑜已经忍很久,宋知灼不当一回事,不予理会,她一个小小助理人轻言微,也就强行按捺下去,可这次陈嘉瑜他们实在做得太过分。
陈嘉瑜平时不是那么话多的人,今天刷一天微博,也是忍无可忍了,才将信息发到宋知灼这儿。
一发不可收拾。
信息还在一条一条过来。
【陈嘉瑜:荣总是不是已经忘记你给公司赚多少钱?】
【陈嘉瑜:他让他们这样欺负你,他们现在究竟是想怎样啊?】
陈嘉瑜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宋知灼。
宋知灼如果真的离开公司,与公司鱼死网破,究竟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陈嘉瑜只看到表面,还是将一切想得太简单。
她将事情在信息里说得差不多,宋知灼不用去看,都知道网上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哪里是刘帆和林微雨要怎样,分明是荣晟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宋知灼对刘帆知之甚深,但凡没有荣晟允许,刘帆都不敢这样做,他从来都是听令行事,见风使舵。
荣晟先给她接了不想演的电影,再让刘帆买营销号拉踩。
小惩大诫。
她惹了他的不快,他就要从别处让她低头。等她低头后,再给一个甜枣,是这荣晟惯使的伎俩。
见陈嘉瑜如此激动,宋知灼先回两句安抚。
【宋知灼:放轻松。】
【宋知灼:只是被拉踩而已,少不了一块肉。】
信息回过去,闲来也无事,上了微博。
微博热搜近一半是有关昨夜颁奖典礼,其中三条有关林微雨,一条恭喜林微雨获奖,一条林微雨新电视剧宣传,还有一条#林微雨艳压宋知灼#,这条目前位列第四。
昨夜众星云集,偏偏林微雨一个人占了三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热搜是花了钱买,而艳压这条位居最高。
之所以会有艳压这一说,究其原因主要是在礼服上,昨夜,林微雨穿的奢牌高定,寻常很难借到,而宋知灼堂堂影后,也不过只穿一件小众品牌,连高定都称不上。
一是宋知灼在休假期间本就不想参与无心准备,二是宋知灼这些年都在拍戏,她底层出身没有靠山,论时尚资源,确实有许多都不如旁人。从前公司还会为宋知灼考虑,后来宋知灼与荣晟拉扯博弈,变得很难控制,公司那边,也不再管她这一块。不是放弃她,荣晟最终目的不过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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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逼着让她回去求他,可没想到她没有高定也可以,脊梁骨挺得那么直。
只是,宋知灼的相貌就是在娱乐圈也属公认的漂亮,不管什么衣服穿在身上,都不挑。即便是穿小众轻奢,也还没到让人拿来嘲的地步,反倒许多出圈穿搭,让人耳目一新,赞不绝口。
偏偏这次却出了问题,因林微雨曾被称之小宋知灼,两人参加同一个晚会,自然而然有了对比。
拿宋知灼的一张实拍图和林微雨貌美肤白的精修图做比较。
【宋知灼穿的什么?不是影后吗,怎么连个高定都借不到。】
【她一直很少穿高定,影后又怎样,土里土气,时尚大牌都看不上她。】
【昨晚林微雨真的好漂亮,路人转粉了。】
【从前不觉得,现在感觉林微雨真是比宋知灼漂亮太多,而且真的一点儿也长得不像好吗!】
【林微雨什么来路,她和宋知灼不是一个公司?怎么她有高定,宋知灼就没有?】
【哇,林微雨美绝了!!】
……
一拨人闭着眼睛对林微雨无脑夸,将她夸得只天上有地上无。
宋知灼的众多粉丝也不是吃素,当即反击:
【我宋姐瘦过胖过,没有丑过。娱乐圈里谁能艳压她?你们别太搞笑!】
【精修图和生图做对比,我就呵呵了,算盘都崩到脸上来!是当我们粉丝傻还是当路人傻?林微雨敢同样拿生图和宋知灼比美试试?】
【两年前林微雨出道时硬要凹个小宋知灼的人设就已经很不爽,我左看右看也看不出究竟哪一点儿相似,这两年,宋姐大大小小的电影综艺带她带了多少次,有点名气她就反扑,明明是黑心莲装什么小白花!】
【懂了,这两年占尽小宋知灼的福利,现在有名了想解绑。】
【抱走我宋姐,拒绝碰瓷,拒绝捆绑。】
【本就不是一个级别林微雨你拿什么和宋知灼比?是你微DO的脸,还是你昨晚通过暗箱操作得来的新人奖?劝你先回家修炼几年,别来丢人现眼。】
【宋知灼入圈多年,一直是个专注于拍戏的好演员,请大家多关注宋知灼的电影和演技,其他我们不约。】
……
林微雨有水军下场,宋知灼的粉丝寸毫不让。双方在这条热搜下吵得不可开交。
宋知灼翻看几眼,关掉手机。
她转头看向窗外,这次雨下很久都不停,窗外两株芭蕉,翠绿的芭蕉叶被雨砸得上下晃动,摇摆不定,雨水在房檐汇集落下,不断线的珠子,成了雨帘。
很多时候,雨会给人带来诸多不便,可宋知灼却一年比一年更喜欢看雨,心情舒缓,整个人都变得宁静起来。宋知灼看屋外那雨,看入了神。
她昨夜一夜没睡,今天早上虽有补眠,却也跟没有差不多,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这样看睡了过去。
说是休养,但陆清衍并没有放手对公司全都不管,有一些重大决策,还是需要经过他,饭后接到助理的电话,到书房去处理公务,待从书房出来,已经又过很长一段时间。
屋外,瓢泼大雨已转成细雨绵绵。
陆清衍以为宋知灼已经离开。客厅并不安静,电视机是打开的,正在播放多年前拍的一部老电影。
陆清衍拄着拐杖走过去,才要拿遥控器关电视,转头,便见到沙发上还有人,是本该已经离开的宋知灼,她此时,却是蜷在他的沙发里,闭眼睡着了。
陆清衍看她第一眼,首先注意到的是她睡觉的姿势。
她的头枕在手臂上,膝盖向上轻轻蜷缩,心理学上,这是一个在自我保护的姿态,即便是睡觉,也微微皱着眉。
她睡得并不安稳。
出于礼貌,陆清衍很少如现在这样直白去注视她。
她肌肤白皙清透,手背上青色的血管依稀可见,五官生得也极好,有一双小扇子般的长睫,覆盖在她的眼睑上,比他从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漂亮。
不知她什么时候才醒,陆清衍转身,将那条羊绒薄毯拿来,倾身准备盖在宋知灼的身上,正在这时,感受到身体被触碰,睡眠一向很浅的宋知灼缓缓睁开双眼。
入眼,便是陆清衍低垂下来,距离她不到三公分的俊颜。
邻居先生天生一副好相貌,他或许不知,他总疏冷着脸,却反而更迷人。
挨得那么近,像是要吻她。
“是在做梦吗?”
宋知灼睡得有些迷糊,一时分不清现实与梦。
不可否认,近距离看着这样一张脸,很难不生出一些别的心思,蠢蠢欲动。
脑中某些异样一闪而过,手却先一步有了动作。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唇薄薄的,看起来很好亲。
宋知灼轻轻勾起嘴角。
既然是做梦——
“邻居先生,要不要来接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