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山居》
1. 第 1 章
日头斜斜挂在天空,不甚刺眼的光芒暖烘烘。
远山绿茸茸,河畔的野草野花探头探脑,争相看着岸边的热闹。
一男一女,一高一矮,相对而立。
男未戴冠,女没挽髻,两人却是含情脉脉情深似海。
只这场景,任谁远远看见不得大喊一声“好一对野鸳鸯”!
若是上南坡村的人撞见这场景,必得又骂老谢家的孤女灾星。
女子身穿灰色上襦,下着褐色裤子,脚上的布鞋已经看不出颜色,虽侧脸示人看不清颜色,却是看得出神态极为娇羞。
不止因人比鬓边的迎春花还娇艳,害羞之下,红晕肉眼可见的在白粉的脸颊蔓延,甚至越发红润。
“好,我跟你走。”
“叶儿,真的吗?我真是,太高兴了,我发誓日后一定只你对一个人好。”
“你放心,就算娶回那母老虎,我也不会去她屋,我心里只你一人。”
“叶儿,我是不是很没用,连个名分都给不了你,害你只能这样······”
谢烨看着面前满眼深情、脸色白的吓人的油头粉面男,差点没吐出来。
这人,是头钻油桶脸扑面粉袋里了吗?
突然,油头粉面男好像触电一样颤抖,面目狰狞,“叶儿,走,我们快走,我一定要让那母老虎看看,谁才是我的心头宝。”
手突然被抓起来,谢烨猛然打了个抖,彷佛沾到脏东西一样连连甩手,并向后退了好几步。
她低头愣愣看着“自己”的手,黄茧、伤口遍布,甚至,食指尖还包了看不清颜色的布······
“叶儿,你咋了,不是答应了同我走么?”
谢烨转头看去,油腻男神色疑惑又着急,眼睛里更多的却是目的即将达成的兴奋自得以及······轻蔑。
她深吸一口气闭眼,一掌拍在自己额头,疼痛感不似作假。
所以???!!!她深更半夜不睡觉看小说,大骂恋爱脑女主的时候穿越了???!!!
现在,她就是那个跟渣男私奔不仅被骗心骗身、还被PUA给渣男与他的十二房小妾当牛做马的恋爱脑谢叶——
耳边水声潺潺,回想刚才油腻男的话语神色,都不用睁眼看,现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绝对是恋爱脑要跟死渣男私奔的现场······
想到原主窝囊的结局,再看看口水乱喷、白粉簌簌往下掉,还聒噪的不停劝说的油腻渣男,谢烨咬牙握拳。
“叶儿,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说的句句为真,若是你担心日后······”
实在没耐心重现油腻渣男的恶心语录播放现场,“啊~”,谢烨大叫一声冲过去,双手抓住渣男衣襟恶狠狠道:“你个装杯油腻的死骗子,姐是脑子有病才信你。”
话落,猛地往下一拽,抬腿屈膝顶向渣男下腹,这一记,力度绝对有十成。
“嗷——”庄健弓背双手捂住要命处哀嚎,疼地说不出话来,“你,你······”
“谢家三丫,你干啥哩?”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大喊。
谢烨来不及看去,对着渣男拳打脚踢一顿猛捶,低低骂道:“你个死渣男,还想骗到姐头上,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那熊样儿······”不等来人近前,她转身一个助跑,利落地跳进河里。
那动作,那背影,那叫一个毫不犹豫,利落干脆,义无反顾,潇洒如风!
来人伸出的手都来不及抓住衣服,只能眼睁睁看着河面溅起巨大的水花。
刺骨凉水浸湿衣服贴在皮肤上,谢烨打了个抖双手抱臂,后槽牙不受控制抖成筛子。
麻蛋,死渣男不仅油腻还诡计多端,眼看诱哄一计不成,竟然想着当众给“她”泼脏水,别以为她没看见方才听见喊声时他眼里的精光。
嘶~好冷,这河水怎么这么冰?谢烨扑棱着双腿顺着水流往下游晃悠。
“叶儿”
“三丫”
“快去给谢家报信,三丫跳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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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岸上乱糟糟,来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又是捡树棍木枝往河里递,又是找浅水区下河捞人,没人顾得上一旁地上躬成虾米的男子。
又冷又饿,实在憋不住气了,谢烨从水里扬起头,刚睁眼,耳边扑通一声,迎面而来的水花激得她不得不再次闭眼。
“噗、噗、噗”······还没吐干净溅入口中的河水,一股奇特的味道袭来,突然被抱住,谢烨挣扎着睁眼,入目是黑漆漆的补丁块,针脚大的小指头能戳进去。
“你,你放开我。”她艰难道。
这人力气实在是大,勒得她喘不上气来,照这样,还没上岸她就要回去了吧!
谢烨放弃挣扎。
“上来了,上来了,快快快拉一把。”
“造孽哟,好好的女娃被······”
一道尖细的女声响起,她艰难地转头看去。
这······嘴边标志性的黑痣,淦,原主那个八婆二伯母。
“少说两句,先把人背回家。”黑瘦干巴老头额心的皱纹能夹死人。
艹,原主那死爱面子还臭讲究的爷爷!
看着远远奔来的一群人,谢烨很没骨气地歪头闭气。
好消息——没被勒死,坏消息——得被村里人的口水淹死。
人生地不熟,还有“重大前科”,三十六计“死遁”为妙!
“啊~过去了过去了,快掐一掐。”
“谢家的,快去请大夫。”
“这可不得了,眼看就要说亲了······”
“没,没气了······”有人颤微微说道。
“快快,叫魂。”
“叶儿~回来,叶儿~回来······”
耳边闹哄哄,有人掐她人中,有人捏虎口,各种喊声叫声,唯独没人想着给她盖个东西保暖,谢烨感觉手脚都僵了。
衣服像一把把刀,不遗余力地割着皮肤,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心里默默道: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傻子,可别再被骗了!
2. 第 2 章
柏苍看着地上人事不省脸色煞白的女子,到底是于心不忍,拎起自己扔在一旁的袄子,犹豫后隔着叽叽喳喳的人头丢过去将人盖住。
七嘴八舌的妇人一静,纷纷转头看来。
谢老头只觉自家颜面尽失,满脸嫌弃,丝毫不掩饰他的厌恶,呵斥长媳、二儿媳,“还不把人抬回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倒是有汉子上前朝柏苍拱手道谢,“兄弟,多谢你出手,不如家去······”
“不用了,我着急去县城。”柏苍拎起水囊转身往林子走去,他的板车还在树下停着。
汉子半伸着手望着他走远,无奈叹气后转身,快步跟上回村的人。
闹哄哄的河岸变得安静,柏苍坐在板车上挤棉裤,穿了好几年的棉裤补丁摞补丁,想来棉花早已结块,并没吸多少水,就是湿哒哒的贴着腿肉很是不舒服。
虽已开春雪化冰融,但山里的路不好走,甚至有些地方很是泥泞,稍不留意就滑倒滚向深沟,他只出山就已经耗费一旬的功夫,再不能耽搁了,不然寨子里的人该以为出事了。
柏苍立地踢了踢腿,推着板车出林子,路过村口时听见远远传来的喊骂声,脚步一顿,复又继续前行。
板车上一个背篓四个麻袋,堆得满满当当,随着板车颠簸不时摇晃。
柏苍只顾埋头赶路,心里盘算着各家的皮子该如何卖出高价多买点粮食。
此去县城,还得两天的脚程······
*
谢烨感觉,她飞升成仙了,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
眼前一会儿是自己的陈年旧事,一会儿又是小说情节······
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倒吸一口凉气:嘶——她是不是回不去了?
冷不丁被自己吓到,瞬间清醒。
看着稻草屑摇晃的顶棚,谢烨闭眼,早知道就不该熬夜看那破小说,把自己气个半死不说,还······
脑袋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直跳,看小说把自己气死,为摆脱渣男跳河把自己淹个半死,试问,还有谁的穿越能比她更惨?
“叶儿,叶儿······”耳边传来轻轻的呼唤。
谢烨微微睁眼,柴堆边冒出个脑袋。
李娟儿见她脑袋微微动了动半阖着眼睛,松了一口气,提着篮子进了柴棚。
没错,谢烨现在躺在柴棚,昨天下午,谢家人就将她丢在了柴棚。
身下稻草,身上草帘子,就差直接裹了抬上山!
“你呀,我早就说······”李娟儿很是气恼,她跟叶儿交好,自然知道她的事儿,只是那庄健,实非良人!
早就劝了多少回,可叶儿就是不听,落得现在这般境地。
被扶起来靠在人怀里歪坐着,谢烨看着地上的篮子,艰难道:“谢、谢。”
她现在嗓子吞刀片,说话堪比安陵容!
篮子里一碗药,一碗粥,还有一个灰扑扑的馒头。
谢烨咂了咂嘴,舌尖苦兮兮,想来之前有喂过药。
虽然她晕乎乎飘飘然不大清醒,但依谢家那些人的尿性怎么可能会照顾她,想来只有李娟儿。
“快别说话,先把药喝了。”李娟儿端起药碗,搭在她嘴边。
谢烨想自己喝,奈何胳膊抬不起来,这才感觉全身沉重。
吸了吸鼻子,鼻塞不通气,她果断放弃自力更生。
在李娟儿的照顾下,喝完药又喝了粥,还吃了半块馒头。
又麻烦人扶她去厕所解决三急。
只是,这旱厕真要命,药粥连带馒头白吃了。
李娟儿扶着吐得昏天暗地的谢烨急得直掉眼泪,“咋了这是?刚才还好好的······”
能咋的?被恶心到了呗!
谢烨自己也眼泪汪汪,她不该大骂作者大骂原主,不就小说么,看看就得了,她为啥非得较真啊,她想回家。
躺在稻草上,望着柴棚的屋顶,生无可恋,眼泪哗哗流,几分钟之前还想苟活的心彻底死了!
见她这样,李娟儿急了,风一样跑出去。
耳边窸窸窣窣,谢烨闭眼。
不用看都知道,“她”的那些侄子侄女又来看笑话了。
苦逼哦,当初看小说的时候就把这些人骂了个遍,还咬着牙说要是自己绝对把这些人收拾乖顺,可现在······
谢烨突然睁眼转头,死死盯着柴堆后。
“啊~哇—”
谢家小一辈的五个孩子被吓得吱哇乱叫,甚至最小的谢锦后仰一个屁股蹲仰躺在地上,哭着爬起身就往后跑,留下一院子的哭声。
谢家的孩子,一点都不讨喜,要谢烨形容,那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老谢家是前朝没落的官宦人家,只能说祖上曾经富贵过。
前朝被颠覆之前,经历了三十多年的战乱,今日你称王来明儿他称帝,朝中党派林立夺权争位,民间草寇四起,但凡是个山头,就有人占山为王。
老老实实种地的农民不是被官府搜刮,就是被草寇抢劫,真可谓是民不聊生,国之不国。
因此,如老谢家这般以往还能勉强维持仕宦之族面子的没落人家不要太多。
太祖平息战乱建立本朝,至今,安定也才不过五年。
老谢家的生计还没稳定,倒是先讲究起官宦人家的做派,竖起诗书传家的大旗。
这头一件事儿,就是替谢叶那早死的爹休妻。
谢叶的爹谢怀民是幺儿,为人机敏性子活泛,老谢家本想举全家之力供出个读书人,可惜,谢怀民生不逢时。
还没下场一试,前朝就分崩离析,他只能塞钱托关系在县衙谋个文书的差事。
眼看开辟了新的入仕之路,没高兴几天便是胡人冲关南下,县令弃城而逃,怀安县乱成一锅粥,
好在胡人想着南边富庶之地,并未在怀安县多留。
眼见胡人气势冲天,为保家安,因为读书耽误娶亲的谢怀民娶了个胡人女子为妻。
好吧,当时如此作为的汉人不在少数,而且谢怀民相中的胡女是胡人部落勇士的女儿,能为老谢家带来不少好处,介于此,谢老头和文氏这才没反对。
谢怀民是个读书人,又有心计,其妻家族又是胡人中的贵族,两人成亲后谢怀民就带着妻子往北疆去。
谢叶出生后的前三年都在北疆度过,直至太祖领兵起义,荡平内乱,抵抗胡人。
谢怀民带着妻女回乡,可惜好景不长,夫妻两竟是双双身染痢疾不治而亡。
就此,谢家六房只剩一棵独苗苗谢叶,还是个女娃。
谢老头做主将幺儿的家产收归,一直念叨要给幺儿过继个侄子延续香火,本朝建立后,却是只字不提,甚至对谢叶这个孙女视而不见。
无他,本朝已经将胡人赶到关外,边关防守森严,一个不小心落个通胡的罪名那可是要被抄家砍头的。
谢老头做主开祠,替早亡的幺儿休了胡女之妻,还结了一门阴婚。
自此,老谢家上上下下开始嫌弃谢叶这个有一半胡人血统的孙女/侄女/堂妹/姑姑。
好在上南坡村娶胡人女子的人家不在少数,战乱平息后太祖又迁了好些流民在藏龙山脚下定居,南坡村分为上下两村,门户关系复杂,再无人关注娶胡女一事。
只是孤女谢叶的日子,可想而知!
好在谢怀民生前为人豪爽,结交了不少好兄弟,上南坡村的李有田就是一个,其妻是最早与谢怀民之妻走动的妇人,两人这些年对谢叶照顾有加,时常叫人来家住。
一来二去,谢叶就与李娟儿成了手帕交。
这些年,要不是有李家的照拂,谢叶可能活不到现在这个年纪。
想到小说中的情节,谢烨只觉头更疼了,当然,最令她头疼的是越来越近的哭声以及叫骂声。
文氏听见曾孙大哭,丢下水瓢在围裙上擦手,出门见曾孙子几人连滚带爬跑来,呵斥道:“咋了,被狼撵啊!”
“姑,姑姑瞪,瞪我们。”谢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告状。
“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害家里丢了大脸,还敢作怪······”一听是那半死不活的孙女作怪,文氏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往柴棚去。
谢锦等人对视一眼,一抹眼泪连忙跟上,年长些的谢锋眼珠一转,掐一把离自己最近的妹妹,两人齐齐张嘴大嚎。
“你个丧门星,我们老谢家是欠你的啊······”听着身后的哭声,文氏火气更大,担心沾上脏东西,不进去只双手叉腰站在柴堆旁大骂,她身后几个小娃子抠眼睛咧嘴作怪。
谢烨收回目光闭眼,暗暗咬牙,等她好了,等她能站起来,看她不收拾这个老虔婆······
见她这副模样,文氏怒火更旺,随手抽了一根柴棍,直冲进柴棚。
“让你不省心,让你勾引人,害家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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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
柴棍抽在草帘上,扬起一股尘烟,稻草屑乱飞。
谢烨抱头蜷缩着,只感觉棍棍要命,咬着牙心里发狠。
老妖婆,最好今儿就抽死她!
“婶子,婶子,你这是干啥?再打下去出人命了······”张氏听女儿说叶儿醒来却是不大好,连忙丢下家里活计跑来。
还没进谢家院子就听到叫骂声,赶忙跑进门顺着声音寻来。
她扑上去抱住文氏,大喊着将人拽离蜷缩在地上的小人,看着脸色惨白发青奄奄一息的侄女,不由大声道:“婶子,你不待见塔娜,可叶儿是你的亲孙女,六哥就这么一个孩子。”
文氏丢了柴火棍气喘吁吁,听张氏提起那灾星,眼里发狠,吼道:“张氏,你还敢提那贱人。”
要不是那个灾星,她好好的六郎怎会早逝,她和丈夫白发人送黑发人都是那个灾星克的。
张氏不再理她,返回身蹲下看谢叶,见脸颊通红,额头冒汗,摸着滚烫的脸蛋,眼里涌上泪意,回头道:“心咋就这硬,叶儿要有个三长两短,婶子和谢叔就不怕百年后被六哥责问?”
“叶儿乖,咱回家。”张氏掀了烂的不成样子的草帘,打横抱起人。
“张氏,你要干啥?”文氏尖叫着张开胳膊拦人,嚷嚷道:“你今儿要敢带回去,以后就养你家吧。”
谢烨睁眼,死死盯着老虔婆,她发誓,这个老妖婆日后但凡有一天安生日子,她就不叫谢烨!
张氏绕开拦路的文氏,硬气道:“养就养,等日后叶儿出嫁,你家可别黏上来要聘礼就成。”
抱着人出了柴棚,往院门处走时,才发现谢家大半人都在。
“谢叔,正好你也在,那就给个准话。”张氏掂了掂怀里轻飘飘的人,大声道:“叶儿你们不要我就带回家养了,家里不差这口饭。”
谢烨睁眼,院子里站了三个男人和一个老头,虽不见妇人,但厢房窗扇不约而同都留了缝。
连以往对谢叶还有些照顾的大房媳妇都不敢出门,可见谢老头的威严。
谢老头背着手,皱眉看着张氏怀里的人,突然道:“有田家的,叶儿冒风了,害怕给几个小的过了病气,这才······”
“知晓冒风了还不给请大夫抓药,连个破被都舍不得,六哥知道你们这么对他的女儿吗?”张氏气得哽咽。
昨日她来时,都没个人给孩子换身干衣衫,她拿了闺女的给换上,到晌午一直没见大夫进村,又喊了丈夫去请大夫。
大夫说不要紧,不再受凉就成。
她心里还在庆幸,谁曾想,今儿女儿来给叶儿送药,人竟然被挪到四处漏风的柴棚,只盖了个草帘子。
咋这狠心哩,叶儿再怎么说也是六哥的亲骨血啊!
文氏见她一个小辈还给丈夫硬气上了,瞪眼道:“就你好心,有本事带回家养去。”
反正她家又不差这一个女娃,日后将老二家的儿子给老六过继一个,香火这不就有了。
“闭嘴。”见妻子这个糊涂蛋还撺掇,谢老头气闷极了,指天骂地:“人呢,一个个偷奸耍滑的,还不把人抱回屋,老李家不差这一口饭老谢家就差了?”
“哎爹,在屋做针线呢,当家的过几日要去县里帮工,我把衣服给补了补。”小文氏出厢房应声。
往张氏跟前走时,笑着解释:“妹子你误会了,去柴棚是叶儿自己要求的,她怕过病气给几个侄子。”
张氏哪会信她的嘴,不过叶儿带去自家是不成了,索性就要个好去处,避开伸来的手,冷脸道:“带回哪个屋?”
“张奶奶,带我屋吧。”西厢房传来弱弱的声音。
张氏循声看去,见是谢大哥家的孙女谢悦儿,道:“成,你先跟你爷奶住一屋,过几日等你姑姑病好了一起来我家玩儿。”
路过小文氏时,还不忘瞪人一眼。
光会说嘴的玩意儿!
张氏进西厢里间将人放炕头,扒了棉衣塞被窝,摸着被窝有温气,转头对谢悦儿道:“炕洞再塞两把柴。”
“柴不要钱啊,现在大白日的哪就要烧炕······”
听着院子的喊声,张氏闭眼,再睁眼时直接转身出门。
谢烨眼皮重如千斤,昏昏然中好像看见了她太奶在眼前晃悠。
彻底失去意识前,无声呐喊:恋爱脑噶得早,当代网友果真不骗人,下辈子还要和你们做网友!
3. 第 3 章
“李有田,死哪去了,当年要钱没钱要地没地,快饿死的时候谁扒拉了你一把你还记得不,你个没良心的······”
张氏一路骂骂咧咧回自家,村里在家的人都出门来看。
有那关系好的劝道:“嫂子你看你,气性咋这大,又不关有田哥的事儿。”
没人敢明面上说谢家的不是,一则是人自家事儿外人不好插嘴,二则谢家在村里开了学堂,自家孩子还指望人教数识字哩!
“哪就不关他的事儿,个丧良心的······”张氏依旧骂骂咧咧,不过大家都习惯了她指桑骂槐,笑一笑也就算了。
李娟儿正熬药呢,见她娘气咻咻回来,问道:“娘,叶儿呢?”
“别说了,不放人,你去地里找你爹,叫你爹再去请大夫来一趟。”
再去老谢家时,张氏挑了一副扁担,一头是一大捆柴火,另一头的篮子里装了药碗陶罐小布袋。
谢家上房正堂窗明几亮,墙壁上的圣人讲学图栩栩如生。
谢老头背手看着古画,心下琢磨着,见老妻拍拍打打进屋,皱了皱眉头。
“现在村里都传遍了,说那小灾星勾搭男人不成跌河里,还被山民搂了抱了,当家的,我看找个人家给出去算了,反正也到年纪了。”
谢老头摇头,不说传言如何,只那病恹恹的身子骨谁家要,再说现在着急忙慌将人给出去,不得坐实传言了!
“太爷爷,李家奶奶挑着扁担往咱家来了。”谢锋跑进屋快活道。
“这个贱皮子······”文氏暗骂,碍于当着老头子的面没出声,冷脸问曾孙:“挑着担来咱家干啥?”
谢锋缩了缩脖子,气弱道:“不、不知道,一头是柴火,一头是篮子。”
谢老头一愣,看向老妻,“快去叫人烧炕。”
再不烧,真等李家媳妇挑柴来烧,自家的脸面往哪搁!
文氏不情不愿出门,站在廊檐下一顿吆五喝六,小文氏和闫氏期期艾艾出门,何氏却是打后院出来,道:“娘,塞了两把柴,正烧着呢。”
见大嫂已经烧炕,小文氏、闫氏对视,眼里皆是幸灾乐祸。
文氏张嘴,本想骂几句长媳,看到进院门的人,到嘴的话换了说辞,“侄媳妇,咱家不缺柴火。”
张氏不搭理她,将扁担放在西厢门口,对着何氏道:“大嫂子,我拿了些米和红枣红糖,找个炉子给叶儿熬点红枣粥。”
“哎哎。”何氏应着话往灶房去。
张氏端起药碗直接进门。
此时,谢烨已经晕得不成样子,碎发沾在额头,脸上汗津津,谢悦儿正扭着布巾帮她擦汗。
没想到悦儿在屋,张氏连忙赶人出去,“你个妮子,赶紧出去。”
本就体弱,再过了病气可不好。
见人都烧迷糊了,张氏心疼又气急,大骂道:“李有田,你个没良心的,让找个大夫咋这磨叽,老娘天天给你干饭整上,临到遇上事儿却是个没用的······”
嘴上骂着丈夫,手上不忘给谢叶灌药。
听着屋内传来的声音,何氏让孙女看炉子煮粥,自己去灶房烧热水。
上房正堂,文氏很想回嘴,碍于老头子越发阴沉的脸色只心下暗骂了几句。
“当家的,赶紧想个办法,再闹下去,家里孩子还咋说亲啊······”她被丈夫阴鸷的眼神吓到,舌头好像被猫叼,话音戛然而止。
谢老头冷声道:“想什么办法,现在就是想找个人家送走那瘟神都没人敢接手。”
文氏心下咂摸,余光瞥见侄女在门外晃悠,起身出去。
小文氏将姑姑兼婆母拉到自家厢房,出主意道:“勾搭汉子什么的没人撞见,可被那山民捞上来却是有人瞧得正正儿,不如就将人嫁给那山民,他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文氏不觉的二儿媳贴心,黑脸阴沉道:“你偷听我和你爹说话?”
“没没没,”小文氏吓得连连摆手,赔笑道:“我去后院茅房不小心听到了,门窗又没关。”
“敢偷听,仔细你的皮。”说着,文氏上手捏住二儿媳腰间的肉,提起来拧了一圈。
小文氏是她侄女没错,可也是她儿媳,今儿敢偷听她和当家的说话,明儿就敢撺掇二儿子闹分家,这口子可不能开。
小文氏疼得呲牙咧嘴,却不敢揉腰,只能赔笑。
“看好锋儿钰儿,磕了碰了小心你的皮。”
“看着呢。”小文氏笑送婆婆出门,转身回屋时笑意落下,呲牙咧嘴揉腰暗骂。
文氏得了主意,连忙回上房。
*
李有田带着大夫来时,已经午正。
牛大夫把脉后,斥责道:“本就受寒,不好好照顾,本来吃五天的药能好非得多花钱你们才舒坦!”
张氏没接话,只眼神示意丈夫给大夫出诊费。
何氏问道:“高热不退,有没有法子······”
“有,你舍得出钱?”牛大夫翻弄药箱,头都未抬。
“啥法子?”
“扎针。”
“那就扎,早扎早好,孩子少受罪。”李有田斩钉截铁道,说着就从胸前掏钱袋。
谢怀仁拦住他,道:“哪能让你再掏钱,这次诊费我来。”
见两人撕扯,牛大夫没好气道:“出去吵吵。”
最终,还是老谢家掏了诊费药钱。
昨日已经是李家请牛大夫,今日老谢家再不掏钱,说不过去。
傍晚,老谢家灶房没开火,文氏早早锁了灶房门。
从地里回来的几个孙子孙媳见院子一片安静,相视一眼各回后院各自的屋子。
老谢家人口多,谢老头、文氏老两口住正堂东间,西间是两个还未成亲的孙子住。
儿子儿媳带着曾孙住前院东西厢,成亲的孙子孙媳住在后院厢房。
灶房由文氏管着,每日吃几顿吃什么都由她做主。
但凡心气不顺,文氏就停火锁灶房门。
这些年大家都习惯了,小的自有爷奶照顾着,泡点面糊糊吃些核桃干枣也能睡得着。
至于谢老头、文氏,点心就茶水,美滋滋。
地里忙活一天的孙子孙媳却是不行,晌午吃的饭,太阳还没下山就饿了,哪能撑得过一整晚。
这晚,老谢家成亲的没成亲的孙子都不大好过。
前者忍着饥饿还要被媳妇拧掐,好在有自己的屋子,能私藏些点心馍馍,就是不大够吃。
后者肚子咕咕叫翻来覆去睡不着,暗恼没个自己的屋子就是不方便,连带吃食都不好藏,遇见不开火的时日只能饿肚子硬抗。
谢烨是被院子的人声吵醒,睁眼看着灰蒙蒙的屋子,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
听到动静,转头看去。
谢悦儿才掀开门帘,就对上迷茫的眼睛,惊喜道:“姑姑,你醒了,感觉咋样?”
“还,还好。”谢烨的声音依旧嘶哑,不过头重脚轻的感觉却是大为缓解。
“那就好,先喝药。”谢悦儿端起炕柜上的粗瓷碗,低低道:“饭在灶房,我去端。”
她这话说的很是气弱,谢烨秒懂。
不是端,是偷着端!
她又不是不知道老谢家的情况,喝个粥米粒都要数着分,就怕给她分多了,现在病了,能给她分饭才怪,巴不得一命呜呼呢!
坐起身接过药碗闻了闻,道:“先放着,麻烦扶我去茅厕。”
她可不想喝下的药又吐了,这病还得治,她又不是恋爱脑,才不要早早噶了呢,好死不如赖活着!
被谢悦扶着从茅房出来,一路出后院回屋时,见上房人影绰绰,谢烨心里泛起嘀咕。
谢悦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干巴的嘴唇,咬着唇扶人进门。
“小姑姑,他们要把你嫁给山民。”
谢烨一惊,看向谢悦,见人不似说谎的样子,想到热闹的上房,“所以上房是在讨论我的嫁妆喽!”
谢悦从小炉子上的陶锅里舀了一瓢热水倒木盆,洗了洗布巾拧干递过去,低低道:“没,商量要多少聘礼呢,我爷爷拦着不让要,被太奶骂了。”
谢烨呲牙,接过布巾擦脸,末了道:“商量出结果没?”
“没,太奶想要十两,太爷爷不说话,我爷爷觉得太多了,咱家又不卖闺女······”谢悦的声音越来越低。
老谢家是不卖闺女,人那是守礼,自诩诗书传家,嫁女六礼一项都不能缺呢!
哼,谢烨冷哼,“帮我倒点水漱口。”
今儿头不疼了,见到病歪歪的谢悦,她才有心思好好想想这老谢家。
小说中,谢怀民、塔娜从北疆回来,没几天就拉肚子,都以为是水土不服,可看到经年累月吃药还病歪歪的谢悦,谢烨突然觉得,可能原身爹娘的死另有蹊跷。
要知晓,最开始水土不服的只是塔娜,按理说谢怀民本就是汉人······
“悦儿,你现在还在吃药没?”
“这段时日没吃了,爷爷说总吃把胃口伤了,还不如吃好点养养胃。”
谢烨靠着炕柜坐着,手指点着床褥,思绪翻飞。
小说中作者没交代,可能是bug,可能是伏笔没回填,她现在身处现实,有些事儿不得不防,尤其是李娟儿娘要带她走时,谢老头的眼神。
别误会,可不是什么心疼愧疚忏悔,那是下了某种决心的坚定不移!
更何况,小说中,作者毫无预兆地写死谢怀民夫妻,又用了大幅笔墨描述谢老头文氏的伤心欲绝和懊恼。
当时看小说,她只以为懊恼是因为没及时请大夫,现在想来······
接过竹杯漱了口,谢烨也不喝药,直接下炕,“你跟着我就行,不用扶。”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见她进灶房,里面人一惊,小文氏、闫氏避之不及,只何氏迎上来,“叶儿,咋不好好躺着,饭好了悦儿给你端去。”
谢烨没搭理,径直看向锅灶。
看样子老谢家是准备将她卖个大价钱,这不,早饭都舍得放油水了。
一大盆凉拌野菜,两大碗鸡蛋炒野韭,锅里的疙瘩汤只看着就稠糊糊黏嘴的程度,旁边一竹箩杂面馒头。
“咋,我这还没上山呢,家里就已经吃上席了?”谢烨这一开口,直接把阴阳怪气挂脸上,推开要扶她的谢悦,径直去拿碗。
自以为很有气势,实则走得摇摇晃晃。
找了两个大粗瓷碗,挑了大半碗热菜,夹了四个馒头垒上,又舀了满满一碗疙瘩汤。
手抖胳膊颤,谢烨只得抱起碗,抖着腿出灶房。
灶房内其他人瞠目结舌,也就小文氏反应快,追出来喊道:“你舀恁多别人吃啥?”
嘁,谢烨才不管呢。
见文氏从上房出来,她仰着笑脸道:“饿了几天阎王爷也嫌,这年头,饿死鬼阎王殿都不收。”
见人变了脸色,才一步一挪回了大放一家住的西厢,谢悦往日就住在两人卧房的里间。
“吃吃吃,就知道吃,三个没一个顶用的,饭不够分你们别吃了······”
灶房传来叫骂声,谢烨嗤笑,指桑骂槐对现在的“谢叶”没用!
野韭炒鸡蛋油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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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着很腻,谢烨就着菜吃了半个馒头,吸溜了几口疙瘩汤。
灶房的声儿停了,她爬上炕透过窗缝看去,何氏几人臊眉耷眼端着碗盆往上房去。
扶着漆面脱落斑驳的炕柜慢吞吞下炕,饭碗推到柜面靠墙一侧,药碗温在陶锅里,谢烨在屋内摇胳膊踢腿转悠。
原身的屋子在后院,独独一间,就在猪圈旁边,虽然猜到里面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她还是决定去一趟。
大家都在正堂吃饭,只小孩闹着要吃菜的声音传出,谢烨出门往正堂看了看,贴着厢房屋子的墙溜去后院。
矮矮的泥屋没窗没檐,不提前说还以为牛棚呢!
内里收拾的很干净,就是黑乎乎一片,只门口处能看个大概,谢烨抹黑翻了翻,只几件旧衣破鞋,最值钱的应该就是一小卷头绳吧,红艳艳很是醒目。
嘿,被人家一点头绳、几块糕点酥饼、一些毫无营养的甜言蜜语就感动得非君不嫁,还真是可悲呢!
谢烨把头绳解开绑在腰上,当个腰带长度正好,踢了踢掉土的墙皮转身出门。
这个屋子,她谢烨是不会住的。
溜溜达达到前院,望着规整的院落咬着嘴唇思索,这前院分不出个屋子,可后院厢房也没份儿,谢烨抬脚往正堂去。
她进门时,一大家子的早饭正吃到尾声。
老谢家人口兴旺,四世同堂,老爷子带着儿子一桌,孙子一桌,女人带着小孩子一桌。
菜早已吃完,也就几个小辈还在埋头喝疙瘩汤。
众人见她进屋,俱是一静。
谢怀仁连忙起身,道:“叶儿,没吃饱?让你大伯娘给你再做点。”
谢烨依旧不搭理人,径直走向主桌,因方向问题看着是直冲谢老头。
女眷桌的文氏见她大摇大摆,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长子道:“做啥做,一碗菜一碗饭四个馒头还不够她吃,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当这个家得了。”
谢烨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女眷桌,见桌上只两个大碗摆在中间,一看就是盛凉菜的,韭菜炒鸡蛋只两碗哪能轮到女人,何况今儿被她挑了好些。
“不值钱的野菜都贵?看来老谢家的日子果真是大不如前了!”不等文氏变脸,她轻蔑地环视几位名义上的伯母、堂嫂、侄媳妇,“女人就得下地,不然连这不要钱的野菜都没得吃呢!”
“我爹娘当年刚回来的时候,家里日日都吃肉吧,那时候光景还没现在好呢!”阴阳怪气挑拨完,谢烨摇头咋舌,“啧啧啧,老谢家还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文氏最好面子,哪容得人指摘自家日子不好,目眦欲裂,指着她骂道:“你个小灾星······”牙上的菜叶看得人直犯恶心。
谢烨掏了掏耳朵毫不在意,看向谢老头,语不惊人死不休,“可不是,为老不尊做了孽遭报应,可不得将由头推给别人,不然老谢家的日子咋就越过越回去了呢!”
“啪~”谢老头一掌拍桌上,怒道:“谢叶,你这没大没小的样儿从哪学的,眼里还有没有长辈?”
他常年肃脸,加之上了年纪眼袋重法令纹深,只看面相就不好说话,冷脸更是骇人,更何况现在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怒火冲天。
谢烨却是不怵,摆出个“气死人不偿命”的架势道:“不好意思,没爹没娘没人教,野着长的!”
“你个畜生!”谢老头骂着站起身,拎着板凳就扔过来。
谢烨双手稳稳接住,原本的嬉笑立时变为冷脸,抡起板凳就往桌上砸,边砸边吼道:“我就是没爹没娘没教养啊,你们要是早早教,我能长这歪?”
“再说我长歪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往都瞎了,今儿才看到我长歪了没教养?”
一时之间,屋里叮里哐当,一声更比一声高,碗盘的碎瓷满屋飞。
其他人都被吓到,跟谢老头同桌的谢怀义谢怀礼连连往后躲,只谢怀仁护在老爹身前劝侄女。
小孩子更是哇哇大叫着奔出屋子,文氏连滚带爬,连连嚎叫:“还有没有天理啊,给你吃给你喝养你长大······”
谢烨才不理会,砸完主桌砸次桌,霹雳乓啷一顿砸,末了掀翻桌子去砸女眷桌。
“啊?我干啥了就小灾星长小灾星短,既然叫我小灾星,不祸害祸害你们咋能对得起这大名呢!”
“小灾星,有娘生没爹养,长大成人就会浪,小灾星,没爹没娘没教养,生来就是讨债鬼花柳娘······”
谢烨将以往堂弟、侄子嘲讽她的话一一道来。
该说不说,谢家还真是不负诗书传家之名,小孩子骂人嘲讽人都能编个顺口溜出来,骨子里是有些文化基因遗传的。
“住手,你住手。”见她砸完饭桌还不够,直奔上堂的供桌,谢老头声嘶力竭呐喊。
谢怀仁找准机会,从背后拽住凳子,劝道:“叶儿你醒醒,被鬼迷住了?快醒醒。”
得益于祖上基因,原主有的是力气,以往在老谢家可没少当牛做马,谢怀仁虽说是男子,可已经四十奔五十的人,且常年劳累,力气根本就比不过侄女。
不过谢烨懂得见好就收,再说总要给这个家里唯二对原身好的人一点面子,顺势松手,眼红目赤死死盯着谢老头,“其他的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我爹娘叮嘱我让我好好活着,我就得好好活着!”
张氏刚走到门口,听到这话不敢置信,“叶儿,你见到你爹娘了?”
运动一场累出一身汗,谢烨现在只觉神清气爽,笑道:“可不,我爹娘说我是有大福气的人,让我好好活着。”
屋里屋外的人齐刷刷变脸。
“娘,娘,你咋了——”
4. 第 4 章
文氏晕倒了,也不知是被气晕还是吓晕,反正是晕得不省人事。被儿媳们合力抬回东屋时,脸色煞白!
谢烨撇嘴,看向屹立不倒的死老头。
谢老头也被气得不轻,扶着唯一没翻的桌子大口喘气,眼睛瞪得死死。
谢烨扣着掌心的老茧黄皮,没事儿人一样道:“不想我在你面前晃悠也成,好吃好喝供着!”
见爹的身子摇摇欲坠,谢怀仁担心被侄女气过去,连忙朝门外喊道:“悦儿,快带你姑姑回屋,看着她,没我允许不准出来。”
谢悦从人后钻进来,拽了拽谢烨的衣袖。
谢烨甩手,大摇大摆出上房。
望着腰背直挺的人,谢悦心里有些犯怵,但爷爷叫她看着小姑姑,只能坐在外间门口。
小炉子的火星星点点,谢烨端出温着的药,吹了吹浮在表面的药渣,闭眼一口闷。
“咳~咳~咳~”
为了减少痛苦喝得太猛,呛的咳嗽震天。
谢悦进来时,就看到她一手端药碗一手捶胸,咳嗽得满脸通红,赶忙接过碗放在炕柜上帮忙拍背,担心道:“小姑姑,你没事儿吧?”
谢烨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实际上,她已经费尽全力在压抑想yue的冲动了。
以前也不是没喝过中药,可是又苦又麻、还泛酸的中药真是头一次喝。
谢烨坐在炕沿开始怀疑人生,跳河摆脱油腻渣男改变谢叶的人生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想到书中谢叶的后半生,再想想若是被按上私通外男的恶名浸猪笼,她打了个抖,安慰自己没做错。
相比与渣男纠缠以及浸猪笼,现在这些流言蜚语就是毛毛雨!
回过神见谢悦担心地看过来,谢烨后仰躺在炕上,道:“碗里还有饭菜,去吃吧。”
谢悦不敢相信,她早就看见炕柜上的碗,只以为是小姑姑担心自己晌午没饭吃才留的,没想到是给她留的。
小姑娘感动的眼泪花直往出冒,谢烨手忙脚乱,对于香香软软的小姑娘她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啊,坐起身直接将小姑娘搂怀里,安慰道:“别哭了,哭多了会变丑!”
谢悦头一次跟小姑姑这般亲近,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听到这话破涕为笑。
“快吃,再不吃彻底凉了。”谢烨催促。
见馒头只吃了半个,谢悦总算明白,去灶房时小姑姑明明腿软还不要她扶的缘由。
一想到小姑姑为了不牵连她们大房,一个人颤微微走到灶房,耗尽全力帮她们拿饭菜,谢悦的眼泪又止不住了。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馒头上,她也不在意,一口一口吃着。
见她这样,谢烨很是发愁,这小姑娘本就体弱偏还多愁善感,又没个巡盐御史的爹,外家寻常农户不说母亲还早早和离另嫁······
“你呀,”她摸着小姑娘泛黄虚软的头发,无奈道:“以后别吃那些药了,寻常受凉发热之类的让大伯带你去看大夫抓药,那补身子的药不要吃了。”
再吃下去,就得跟你那命苦还恋爱脑的小姑姑一样,成命硬克亲的小灾星了!
谢悦泪眼朦胧,看着一脸严肃的小姑姑,心下不由一动。
小姑姑以往不咋与家里人亲近,也就与娟姑姑要好,可今儿醒来提了两次她吃药的事······
见小姑娘泪如泉涌,又发狠地咬着馒头,谢烨拍打额头重新躺回炕上,这是要闹哪样哦,不就一点饭么,至于吗?
要说老谢家最苦逼的是谁,非谢叶莫属!
力气大,下地拉犁上山砍柴,样样不在话下,偏又继承了胡人亲娘的美貌,皮肤又似她那白脸书生爹,一年四季不见黑。
走在村道上,一些毛小子大老远瞧见就吹口哨大声笑,又因着“命硬克亲”的名声,在村里风评······很是难评!
子嗣缘不旺的人家是纯粹地嫌弃,走道都不愿与谢叶打照面,嫌晦气!
儿郎多的人家就很矛盾,既畏惧于她克亲的命格,又希望名声能更差些,好低聘礼娶回家多个便宜又能干的儿媳。
老谢家呢,从上到下都讨厌她,小一辈有样学样更是天天灾星长灾星短,甚至,晚上还扮鬼跑她屋外吓唬人。
谢叶的日子可想而知!
除了苦就是酸,不仅有干不完的活,还有大夏天馊了的饭!
第二苦逼的就是大房。
长房长子在古代,那可是生来就有优势,继承家业得七成,赡养父母主持家族大事。
可谢怀仁这个长子,不仅没享受到这些优待,还在谢家被边缘化。
原因皆是谢老太爷在世时,为长孙定了何氏。
原本文氏想给长子娶自己大姐家的侄女,可惜当时在世的老太爷相中的是好友的孙女,这就使得文氏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长媳。
老太爷过世后,文氏甚至一度想退亲,奈何当时谢叶的爹谢怀民在父母面前很能说得上话,何氏这个大嫂成功地嫁了进来。
可惜的是,谢怀民能说服母亲不悔婚,却没法阻止婆媳矛盾!
他经常在县里,鲜少回家,自是不知道长嫂在家如何委屈。
后来察觉到还是因何氏连接掉了两胎,谢怀民这才知晓大嫂在自家过得是什么日子,心里憋了一口气,专门去地里将亲亲大哥堵在地头揍了一顿,只因他觉得大哥没当担,尽了子孝,未能尽夫责。
自那以后,一向憨厚的谢怀仁学会了阳奉阴违,对着老娘就是听话木讷的好大儿,暗地里体贴妻子,可惜,何氏已经嫁过来三年,被磋磨的掉了两个孩子伤了身体。
因为长房的孩子没一个站住,为次子娶了侄女的文氏开始抬二房。
也是小文氏的肚皮给力,成亲第二年就生下老谢家期盼已久的长孙。
大房的地位一落再落,最终也只养活了一个儿子,还是个命薄的,英年早逝,其妻吴氏为老谢家长房生下一对龙凤胎,在丈夫过世三年后和离改嫁。
那一年,谢悦和哥哥谢铮四岁。
当时吴氏要带走儿子,谢老头和文氏自然是不愿意,哪有谢家子孙流落别家的道理?
软弱了一辈子的谢怀仁刚强了一回,神佛不认大闹一通,愣是让儿媳和离带着孙子回了娘家。
自此,老谢家的长房,连摆设这个位置都失去了!
今儿谢烨准备发疯时,就想过不牵连长房,毕竟,老谢家对谢叶还有点感情的也就大房的人了!
知道她端饭后老虔婆文氏肯定会从长房身上找补回来,她当时就特意多分了些。
“牛叔,快快看看我娘如何。”
屋外谢怀义着急的声音打断谢烨思绪,她出里间爬上外间的炕准备透过窗缝看。
“啊~”
窗外一声惨叫。
谢烨下狠劲儿重重推开窗扇,就见捂着脸的谢锋蹲墙根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心里本就窝了一团火,见这情形,蹭一下就旺了!
本就没消气,还赶上这熊孩子偷听,好得很。
小文氏正和妯娌打扫上房正堂呢,听见孙子哭声连忙出门,正要说几句孙子却见谢叶气呼呼冲出屋来。
察觉不好,丢下笤帚就往院子跑。
这个煞神,今儿当着公爹的面连桌子都敢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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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别打坏了她孙子!
可惜,谢烨比她更快。
冲过去扯住谢锋的耳朵将人提溜起来,道:“站在大伯家的窗下干啥呢?嗯,老谢家可是读书人家,就没教你礼义廉耻?”
“说,站在窗户下干啥呢?”
最后这一句,直接是吼出来。
“哇啊~”谢锋的哭声更凄惨,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你松手,快松手。”小文氏又喊又叫跑来撕扯她。
谢烨转了眼神,看向她,大声道:“大晚上装神弄鬼吓唬人,大白天的蹲窗下听墙角,二房的孩子还真是好教养啊!”
“你松手,跟个小孩计较啥,小锋几岁你几岁!”小文氏掰她手,见掰不动就下狠劲儿掐。
谢烨一个甩手,将谢锋甩出去,挥手给小文氏一巴掌。
天知道她想扇老谢家这些极品怪胎多久了,现在终于逮着机会,不扇白不扇。
别跟她说什么血亲长辈,她谢烨跟老谢家的人有什么血亲关系,有血亲关系的早和人亲爹亲娘团聚去了!
也别扯长幼尊卑,臭不要脸的老东西凭什么要小的让着?就凭他们脸大皱纹深为老不尊?
见谢叶这个小辈当众抽小文氏大耳刮子,谢家人震惊。
张氏暗恼这孩子冲动,坏了名声以后可咋说亲,大声道:“你是谁?快从我侄女身上下去。”说着还不忘冲进灶房从灶膛抽出一根烧着的柴火,跑来挥舞,“快下去,快下去。”
谢烨一手挡小文氏挥来的胳膊,一手又是扇耳光又是抓头发,直接将人扒拉了个猪脸鸡窝头才停手。
见谢怀义拎着笤帚冲过来,她一把夺过张氏手里的柴火棍挥舞怪声尖叫:“让你们成天欺负我闺女,用着我的银钱磋磨我闺女,你们还是人吗?爹娘,你们非得我死不瞑目吗?这都多少年了啊······”
谢怀义瑟缩,抱紧笤帚吞咽口水,紧紧盯着面前跳大神一样的人不敢近前。
“啊六哥啊~”张氏大声哭嚎着跪地,拍打着地面哭道:“六哥,我和当家的对不起你啊······”
“六弟,你······”谢怀仁上前,瞪大眼睛定定瞧着胡乱挥舞柴棍又蹦又跳的人很是不敢相信,好半响才定定道:“六弟,你放心,我日后定不会让叶儿委屈,你,你走吧,让爹娘安心些。”
谢烨微微挑眉,挥舞着棍子冲过去,面目扭曲尖叫嘶吼,就差扭曲爬行了。
“我不信,你之前就没照顾好叶儿,我不信你们,不得好死,亏待磋磨叶儿的都不得好死······”
谢家院子,热闹又诡异。
人很多,却安静的可怕,只剩谢烨尖叫嘶吼。
上房东屋给文氏扎针的牛大夫呐呐道:“人啊,就不能做亏心事儿。”
颤微微张开眼皮的文氏,嘴巴歪斜颤抖,“六,六郎······”
谢怀礼始终没出屋,闫氏在二伯哥夺了笤帚冲出屋子去揍人时就进了东间,此时,守在文氏身边的就他们夫妻俩。
见婆婆醒来,闫氏害怕却又壮着胆子道:“娘,六、六弟回来了,在小······小侄女身上。”
话落,屋内三人就见只面皮颤抖的文氏开始全身颤抖,好似看见了不得了的怪物,又像被脏东西附身。
唉!牛大夫叹气,“中风偏瘫了,日后好好将养着吧!”
谢怀礼心有戚戚,转头看去时,没见到他爹的身影,只得出门寻人。
此时,院中针落可闻,人跪了一地,只中间站了一人。
“六哥,你放心,我这就带叶儿家去养着。”李有田的话音掷地有声。
5. 第 5 章
“小六,你放心,叶儿在家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
一道粗声粗气的话音打断了李有田的话头。
谢怀礼循着声音看去,见他大哥闷头起誓,眉头不由皱起,待看清大哥身后的二哥时,眼里闪过厌恶,“大哥,二哥,你们这是作甚,爹呢?”
听他声音,院中跪着的人皆转头看来,倒是早先跑回自家屋子趴窗户缝上往外看的“金”字辈熊孩子们,纷纷睁大眼睛惊叹:三爷爷/我爷爷好厉害!
在院墙拐角处伸头偷看的“松”字辈亦是惊叹:我爹/三叔好勇!
“老三,六弟回来了,你来见见。”谢怀仁眼眶泛红,说着招手叫人近前。
谢怀礼被气笑,望着院中唯一站着头发乱糟糟拎着冒烟的柴火棍的人嗤笑:“六弟,你回来的正好,谢叶把咱娘气中风了,你给个说法吧。”
闻言,别人什么神色谢烨不清楚,她自己率先仰天大笑。
末了环视众人,冷声道:“报应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这就是坏事做尽的下场!”
她还不罢休,柴火棍指着谢怀礼,阴笑道:“你爹你娘都会遭报应,下一个你猜猜是谁?”
老谢家,除了大房,其他人在谢烨眼里全员坏人。
二房夫妻俩的坏,是肉眼可见明晃晃,相比较之下,四房就是阴险。
小文氏脑子不大好,经常被闫氏当枪使,还觉得人跟她一边儿,尊她敬她!
闫氏则是丈夫的传话筒,谢怀礼在背后出主意,她执行。
当然,这两人教出来的儿孙在同辈中也是最有心机的!
见侄女不再神神叨叨,谢怀仁迟疑,“叶儿,刚才是······”
“大哥,你被她耍的团团转,还想着为她好!”谢怀礼气急败坏,指着谢烨道:“这就是个灾星白眼狼,今儿敢掀桌子骂人,明儿就敢上房揭瓦,要我说赶紧说个人家给出去算了。”
“哼!”谢烨冷笑:“我爹不放心我回来看看咋了,你还想让我和我爹娘在阎王殿再见一面不成?”
谢怀礼气结,转头四看,叫道:“爹,爹,这个家你做主,出来说句话。”
李有田、张氏起身拉住谢烨各种劝说,谢烨梗着脖子只管盯着气急败坏的谢怀礼,她倒要看看,谢老头要如何说。
都闹成这样,还不见爹的人影,又被一个小辈连呛声带挑衅,更何况这个小辈还是以往家里最没存在感最懦弱的谢叶,谢怀礼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谢怀仁走上前准备劝说几句,一把被推开,向后踉跄了好几步。
“我今儿就把话撂这儿,这个家,有我没她,有她没我。”谢怀礼指着谢烨面目狰狞,恨不能将人吃了。
谢烨心里冷笑,想分家还拿她作筏子,也好,她也想看看缩头乌龟谢老头如何处理。
原本以为撂下这狠话,无论如何爹都会出面,可半天没见人影,谢怀礼顺着妻子推搡的力道回自家厢房,进屋后将门摔得震天响。
谢烨则是被张氏扯着带回自家。
谢家院子终于恢复安静,气氛是安静了,可人心如何,外人自是不知。
当晚,谢烨就在李家住下,同李娟儿一个屋。
物资贫瘠又匮乏的王朝,黑夜降临,天地一色,伸手不见五指。
村里也早就安静下来,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
谢烨躺在暖烘烘的炕上很是不习惯,温度有点高,她燥得慌。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时间尚早,估摸着才晚上七点吧!
作为现代的“夜猫子“,晚上七点,属于自己的时间才开始,正要享受丰富多彩的生活呢!
谢烨眨巴着眼睛,眼前虽然黑漆漆一片,但不影响她回味曾经的多姿多彩。
“叶儿,那人,你忘了吧!”
耳边响起突如其来的低语,谢烨没能反应过来,愣愣转头。
黑暗中隐约能看见两个亮点,不用想,那是李娟儿的眼睛。
见她没回应,李娟儿低低道:“丰收下晌出去玩,见到你爷爷了,在村口的大路上,我嫂子说是在等那山民。”
谢烨终于反应过来,说的是那油腻渣男,轻笑:“放心,那贱人今后我见一次打一次。”
李娟儿松一口气,劝道:“以后别做傻事了,这次我爹娘肯定不让你嫁给山民,不过你以后······”说亲难!
“车到山前必有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谢烨看得很开,反正她又不是谢叶,反击谢家那些人,毫无压力。
至于不孝不悌的恶名,哈,谢叶哪还有什么名声,不差这一个了!
谢烨在李家待了四天,这几日,成功交到一个新朋友——李丰收。
李娟儿大哥的孩子李丰收,才六岁,正是倒腾着小短腿疯跑瞎玩的年纪,以往可没少跟着村里孩子叫谢叶小灾星。
不过,他也就敢在外头叫,若是被家里人知晓,铁定一顿揍。
初时,见谢叶住自家,他还躲着人走,很是苦恼。
后来,经狗头军师小伙伴们出谋划策,不再躲人,反倒主动给谢叶拿好东西吃。
所谓的好东西也就是山枣核桃,想着收买人,别告状。
刚开始谢烨只以为是这小子改邪归正认识到错误,没成想混熟后,这小子才道出真相,“叶姑姑,你吃了我的东西就不能跟我爷奶爹娘告状了哦!”
知晓原委后,谢烨经常用这个威胁他,以至于小丰收这两日过得很是痛苦。
“小丰收,来,帮姑姑·····”
“小丰收,姑姑渴啦~”
“哎呀,劈柴劈多了胳膊酸得很······”
如此这般,小丰收被谢烨各种花式威胁,各种帮忙跑腿,用他自己的话说“腿都给跑肿啦!”
谢烨不会用火石,不会烧灶,这小子就逮着机会狠命笑,谢烨将人捉住抹成花脸猫,逗得人吱哇乱叫,一刻钟都不想在家里待。
就像今早,吃完饭一放碗,李丰收就溜下桌,还给自己找借口:“我去打探打探,万一谢太爷爷要将叶姑姑卖掉可咋办?”说着装出一副担忧的模样。
可怜他一小豆丁,哪知道装模作样应该是何种姿态,愣生生来了一出口是心非,逗得一桌人失笑。
他爹李承平笑道:“去玩吧,再作怪可要揍你了啊!”
春日里正是挖野菜的好时机,吃过饭谢烨准备跟着李娟儿去山上。
才背上背篓准备出发,院外传来小丰收凄厉的喊声,“叶~姑姑~叶姑姑~不好啦~叶姑姑······”
李娟儿气道:“这小子,真是欠收拾。”
小丰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本就两坨红的脸蛋现在像红脸关公,跑进院子气都来不及顺一口,道:“叶姑姑,谢太爷爷要把你卖给山民,那人长得跟,跟熊一个样儿。”
李家院子一静,毛氏擦着手从灶房出来,担忧地看着谢烨,想着要不要去找公爹和当家的。
谢烨放下背篓,将气喘吁吁的小人儿抱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说不定那是来家的亲戚呢!”
小丰收瞪圆眼睛,“不可能,那是谢太爷爷专门在村口截住的,说,说······”眼珠乱转不想往下说。
他现在很是知晓说不好的话定会挨揍,何况还是在家里,姑姑和娘亲都在,有些不敢说。
“说吧,又不是你说的不会挨揍的。”谢烨笑着摸了摸他的小揪揪。
“谢太爷爷说他搂你抱你,要负责。”小丰收说完不放心,看了看眼前的姑姑,又转头去看他娘,就怕被揍。
“还有呢?”
“那人推着车,车上好多袋子啊,垒得有这么高。”小丰收抬着胳膊比划,说完挣扎着要下地,“叶姑姑,我不要你抱,万一谢太爷爷让我负责咋办?”
臭小子······
谢烨将人放地上,故作嫌弃道:“你这小,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还想对我负责,拿啥负责,拿你的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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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片儿?”
“我才不要对你负责。”小丰收抱住自己胳膊嚷嚷,末了大声道:“我早就不尿床了!”
见他娘气势汹汹走过来,捂住屁股往院门口跑,边跑边哭,还不忘解释:“啊~是叶姑姑先赖我尿床的。”
哭喊声一到院外瞬间消失,留院子里三人面面相觑后大笑。
“叶儿,你······”
见毛氏、李娟儿担忧,谢烨拍打着衣襟上刚才被小丰收鞋子蹭到的土尘,悠悠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嫂子你和娟儿在家待着,也别去找李叔和婶子,我自己解决。”
谢烨回谢家时,肩上扛了一根成人手腕粗的木棍,特意在李家柴棚找的。
刚进院子,就看到停在一边的板车,垒得确实高,要不是粗麻绳捆着,估计袋子都得掉。
上房正堂吵吵嚷嚷,七嘴八舌,听得出人很多。
“姑姑~”
路过西厢窗口时,里面传来谢悦的声音。
谢烨没搭理,倒是正堂有人看见她,说话声骤停。
看到探头来看的小文氏、闫氏,谢烨用棍子敲打着肩膀,热情地打招呼:“哟,都在呢!”
待她进门,原本坐着的谢怀义、谢怀礼纷纷站起身,一脸戒备。
谢老头眼神阴鸷的恨不能飞刀片,没好气道:“咋的,今儿还想打人不成?”
这孽种,早前才砸了饭桌,还将老伴气中风,今儿又······
谢烨改用棍子敲打后颈,摇头晃脑道:“我又不疯,咋可能随随便便打人,只要疯狗别咬我。”
见她嬉皮笑脸,谢怀礼冷哼,“你回来也好,年纪也不小了,亲事早该定下来,之前人都嫌弃你名声······”
谢烨将棍子杵地上,“咚”一声。
闷声响起,不刺耳却像扎在心上,屋里的人纷纷放缓呼吸紧紧盯着立在地面上手腕粗的棍子,谢怀礼也停了话音。
谢烨面无表情盯着谢怀礼,“劝你好好说话!”
谢怀礼张嘴,这不孝侄女今儿刚进门又落他面子,可······转头看向他爹,“爹,您发句话,今儿要不解决这事儿,我看家里日后都不安宁。”
“小六既然放不下你,定是因为你的亲事。”谢老头阴嗖嗖道:“你名声不好,以往说亲就难,经前几日的事儿,更难了,好在柏苍不嫌弃,今儿你就跟他去吧,也算了了你爹娘的一桩心事。”
“嗤~”谢烨嗤笑,转头看向一旁的大块头,胡子拉碴不说,身上的汗味······倒是眼神清正,站得比她手里这根棍子还直,腰间别了一把斧头,看样子是新买的。
“你想娶我?”
柏苍眨了眨眼,看向谢老头,“你爷说我坏了你清白,要我负责。”
“那就是不想喽······”
“胡说,大庭广众下抱你上岸,村里人都瞧见了。”谢老头厉声呵斥。
谢烨想都没想,拎起棍子砸在谢老头旁边的供桌上。
“啪~”桌子一震。
桌上香炉灯盏噼里啪啦叮铃哐啷,倒的倒,滚落的滚落。
“你······”谢老头颤抖着手指着谢烨,脸色通红。
“小心点哦,若是气大了,又得瘫了!”谢烨用棍子戳墙壁上的挂画,出口的话却是绵软又气人。
“唔嗯唔······”东间传来支吾声,一听就是中风瘫痪的文氏想说话。
谢烨挑眉,幽幽道:“报应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你到底想咋?”谢怀礼怒吼。
“我想咋?”谢烨被这倒打一耙气笑,“不是你们欺辱磋磨我,现在又要把我赶出去吗?”
谢怀仁搓手解释:“叶儿,不是这样的······”
可惜,谢烨再也不想与这家坏到没边的人扯皮了,哪管这个便宜大伯说什么。
棍子一挑,挂画歪歪扭扭成两片,“要我嫁人也行,嫁妆拿来。”
6. 第 6 章
一听要嫁妆,别人还没咋,小文氏率先炸毛,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谢烨破口大骂:“个白眼狼,在家白吃白住多少年,还想要嫁妆,找你那早死的爹娘要去。”
谢烨不理她,直接看向谢老头。
这个家,谢老头是当家人,小文氏,不过是文氏的一条狗罢了!
阴恻恻道:“你也这么觉得?”
不等谢老头回答,她冲到大块头身旁抽出人腰间的斧头,直奔东间。
“干啥干啥?你要干啥?”谢怀义咋呼呼喊道:“快快,娘还在里面······”
正堂的人惊叫着挤作一团,可除了谢怀仁、何氏跟进东间,别的人尽是光动嘴。
柏苍迟疑后进东屋,看着乱砍一气的人,犹豫一瞬站在门口没动。
别管是高脚柜还是矮几,谢烨对着一顿劈,“找我爹娘要是吧,行,我就找我爹娘要。”
谢老头文氏屋里的家具都是谢怀民从北疆回来后新打的,甚至,谢怀民夫妻两去世后,谢老头做主收了两人的银钱。
今儿不给她嫁妆也成,谢怀民夫妻两留的东西一样也别想留。
文氏瘫在炕上,虽口不能言,但耳力还在,早就被要嫁妆的谢叶气的发抖,现在见人又在屋里乱砍,又气既惊,眼泪口水齐流,啊啊呜呜。
担心侄女砍人,谢怀仁忙着将瘫在炕上的老娘抱出屋,何氏上前劝说:“停手,叶儿你先停手,有话好好说。”
谢烨不理会,甩开拦她的人直接跳上炕,对着一排炕柜乱劈。
待劈得七零八零,站在炕上歇气,望着门帘处冷冷道:“二伯娘不是要我找我爹娘要嫁妆么,我爹娘掏钱置办的家用,我也不带走,砍了当柴烧吧,就当是我嫁妆了。”
说完斧头指着方才拽她的大块头,警告道:“我自己的家事,你最好别插手!”
敢再拦她,她就把院子的板车劈了让他背着袋子回山里去!
今儿就跟这些烂人彻底做个了断,谁也别想阻止她发疯!
在李家待了四天,老谢家无人过问,原来是等着拦住这傻大头把她作价卖了呢,哼,原身的这膀子力气干了这么多年活,也该泄泄火了!
谢烨站在炕上喘气歇息。
“叶儿叶儿,有话你好好说。”何氏在地上急得团团转,满脸愁容。
小文氏掀帘子进来,尖声道:“你个窝里横的啊—”
跟进屋的谢怀礼甩她一巴掌,斥道:“少火上浇油,滚出去。”
小文氏捂着脸瞪向门外,“谢怀义,你个软蛋,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见窝里斗开始,谢烨心下爽极了,跳下炕挥舞着斧头道:“让让,你们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别挡我路。”
她忙着呢,厨房大半东西还等着她去砸呢!
对上谢怀礼恨不能吃人嚼骨头的眼神,谢烨毫不怯弱,甚至还眼神挑衅:你敢动手试试!
谢怀义进屋,将哭唧唧骂咧咧的小文氏扯出去,谢老头的声音才响起。
“二两银子的嫁妆,要是看不上,你就把这个家都砸了吧!”
谢烨冷笑,挥舞着斧头隔开谢怀礼,出了东屋砸正堂,
正堂没多少东西,劈砍完桌椅便直冲大门后。
门后的两个大缸值钱,是家里压酸菜的,现在还有半缸菜呢,她就不信一斧头下去,这玩意不碎!
她正准备挥斧头,腿被人抱住,何氏哭着扑在地上抱住她,“叶儿,那是压菜的,贵得很,别砸,你要气不过去砸我们屋吧。”
谢烨很想将人踹开,抬抬脚的事儿,可是,她又何苦为难一个本就活得艰难的妇人!
看向面无表情的谢老头,竖起巴掌,“五两,不然我就放火烧屋子。”
谢叶爹娘早死,这么些年早就没家了,老谢家其他人也不配拥有家!
“爹,给她。”谢怀礼怒道:“给了一了百了,难道真要看着她把屋子烧了不成!”
谢老头一脸灰败,“银钱在你娘那儿。”
谢怀礼咬牙,沉默半响回去自家厢房。
谢烨用斧头在大缸前比划,好似在找方向如何下手才能更省力。
谢怀礼再进上房正堂时,扔来三块碎银。
“走,快走,日后这个家跟你再没关系。”
碎银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后静静躺下,谢烨将斧头扛肩上笑看屋里其他人。
明明没分家,且谢老头文氏明令禁止私藏,现在四房却能拿出五两,还是碎银,可见平日里没少私藏,甚至为了便利,将铜板专门兑成碎银!
“啧啧啧·····”她咋舌后捡起碎银吹了吹,笑成了花儿,“成,没关系就没关系,除了我爹娘的坟头,你们谢家我不挨半分。”
大摇大摆出正堂,察觉大块头没跟上,回头道:“咋,你不走还等着吃午饭?”
“我,我的袄子······”柏苍局促道。
谢烨一愣,想起装晕时扑面而来的汗味儿,脸色变青,没好气道:“早扔了,给你赔件新的。”
大块头拉着板车,谢烨扛着斧头,两人一前一后往村外走。
“叶儿,叶儿······”
身后传来呼喊声,谢烨回头,见是张氏,挥手道:“婶子,回去吧,以后有机会回来看你。”
她要跟着大块头去山里了,倒不是就这么把自己嫁了,相比于一个人出去闯,倒不如去山里。
小说中,这个王朝安定没几年,她一个女孩子出去,人生安全都难以保障,更何况出去干什么,卖身当丫鬟?
没有人身自由不说,还命在旦夕!
大块头看眼神就不坏,跟着他先求个安定吧!
张氏一路跑着追上,扯住谢烨的衣服拍打她脊背,斥责道:“你咋主意这大呢,当我跟你叔是死人呐,啊?嫁人这么大的事儿,哪是你个女娃能做得主的,快跟我回去,要嫁人成亲也得走礼。”
前面拉车的柏苍听到责骂声停步,放下板车看过来。
谢烨笑着任由张氏拍打,不躲也不还手。
待张氏含着泪停手拉她往回走时,稳稳站着才道:“婶子,你回吧,我以后回来看你跟叔,娟儿出嫁的时候我也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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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的眼泪没忍住,终究是涌出眼眶,又开始拍打谢烨,哽咽道:“你这孩子,咋就不听话呢,你说说你,在家住的好好的跑回去作甚······”说着说着,不由抱住人嚎啕大哭。
谢烨觉得眼眶酸酸的,抬手虚虚揽住抱她的妇人,笑道:“我没置气,反正以后都要嫁人,再说我这名声······”
“名声啥不名声的,都是那起子想不给聘礼娶你回去当牛做马的人瞎传的。”张氏怒道,松开人,回头看了看板车旁的大块头,故意大声道:“也成,只是日后受欺负了就回来,你叔和你承平哥给做主。”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塞谢烨手中,低低道:“婶子也没啥好东西,这个你拿着,嘴甜点身软些,大男人都喜欢听好听的,受气了也别自己一个人犟,求他带你回来,我跟你叔给你撑腰。”
这烂透顶的世界啊······谢烨抿唇抬头,压住泪意,笑道:“我知道了,我听婶子的。”
却是拒绝了帕子,握着里面硌手,应该是碎银。
寻常人家攒点钱不容易,再说她哪就需要被接济了,现在可是身揣巨款。
一般人家一年都攒不了二两银子,五两银子可不就是巨款么!
“拿着,刚还说听婶子话呢!”张氏拉下脸。
谢烨拗不过,打开帕子捡了一块小碎银,道:“那我拿这一块,婶子再推我就都不要了。”
“你这孩子······”张氏侧身抹眼睛。
进林子前,谢烨回头。
临近正午的阳光亮得刺眼,村口的人影孤零零,在漫长蜿蜒至远方的土路上宛如一只黑蚁。
她挥了挥手,潇洒转身。
抓马的穿越,破破烂烂的世界,终归是遇见了善良之人!
但愿日后,遇见的人都是这般淳朴善良!
跟着大块头走,是别无选择之下的最优解,可板车进入林子要上山时,谢烨心底升起淡淡的悔意。
原因无他,看着大块头一人拉着板车吭哧吭哧走山路,她于心不忍。
上手帮忙在后面推,走着走着,山路越发陡,她自己走都吃力还要帮忙推车。
“我,我说,能不能,歇歇?”
这都走了两三个小时了吧。
山路有些地方才解冻,湿乎乎,踩上去一脚的泥,谢烨脚上穿的是李娟儿的鞋,千层底的布鞋已经看不出原样,鞋底厚了三四厘米。
柏苍将板车斜横摆放,搬来两块石头堵在车轮下,拿出装干粮的布袋。
看着递到眼前的灰扑扑的饼子,谢烨接过道了声谢,咬着干吧的饼子四看。
这片林子应该属于外围,地上基本没干草干枯枝,应该是被人捡回去当柴火了。
“跟了我,你不后悔?”
谢烨转头看去,大块头捏着饼子也正在看她。
眼神对视,几秒后,谢烨率先转了视线,轻笑着抽出别在腰间的斧头挥舞。
虽爬山的气还没喘匀,可不影响斧头破空的呼哧声。
“暂时先跟着你混,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7. 第 7 章
藏龙山,只听其名,便知是大山深山。
外围还有附近村民开垦的山地,虽种庄稼收成不大好,但好歹是地,时常能看见劳作之人。
往里走,山路越发崎岖不说,路边的野草藤蔓都要将狭窄的路面淹没,偶尔能见到搭伙砍柴的樵夫或是采药人。
再往里走,却是不成了,附近村子严令村民再往里走。
树大草深,一不小心碰见山猪、豺狼,保准丢了性命,更别提熊瞎子、虎豹这等深山猛兽偶尔也会出来觅食。
若是招致猛兽下山,那更不得了,整个村子都得遭殃!
藏龙山连绵几千里,纵深几何无人知晓,世人只道里面有山民,却是不知究竟有多少人家。
柏苍所住的白云岭,拢共三十几户人家,若是出山,晴日天气好日头长,得五六日,若是碰见下雨天,走上一旬说不得还在山里。
他这次出山,虽开春了,但山里还没完全开化,中午日头好气温高时,有些路段解冻,树叶杂草遮掩看不出来,踩上去却是又湿又滑,一不小心就滑倒摔一跤,甚至,可能直接跌到坡底。
板车扶手两侧绑了一根粗麻绳,柏苍将麻绳绑碎布的一段搭在肩上埋头前行,板车被麻绳拽着不情不愿前进,轱辘处吱呦作响。
谢烨跟在后面,偶尔帮忙推一把,并非她偷懒不想帮忙,实在是脚底的泥厚的抬脚都费劲。
不远处的草丛或是密林里,不时簌簌作响,偶尔还有咔嚓声。
若是惊动觅食的兔子或者小憩的山鸡还好,就怕招来觅食的野猪、散步的豺狼,总归是有些吓人。
被柏苍告诫,初时,谢烨走路都是鬼鬼祟祟,就怕突然冲出个野兽。
现在却是不成了,拄着柏苍专门帮她现砍的“登山杖”,弯腰撅着屁股一步一步挪。
自从跟着柏苍进山,这已经是第三天,她可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山大沟深、翻山越岭。
渴了就喝水囊的水,饿了啃干饼,夜间找个空旷的地儿生堆火靠坐半眯半醒糊弄一夜,天亮继续赶路。
好在老天爷给脸没下雨,可即便如此,谢烨还是向“落魄潦倒”狂奔。
水囊的水要留着解渴,她已经三天没刷牙了,偶尔遇见小水塘也只敢洗把脸,扎的马尾辫三天没解开过。
现在,最渴望的就是好好吃一顿热乎的现做的饭。
毛茸茸的肥兔子从草丛蹦过,在谢烨眼里已经不止是可爱,还很可口!
只是,她也不是没眼力劲儿,人柏苍忙着赶路,就没好意思让人打猎吃烧烤。
今天一大早赶路,穿过一片松柏林,好不容易平坦了些,柏苍却拉着板车沿着斜坡往上走,所谓的山路,不过是他出山时踩踏标记出来的少有枯枝烂木却杂草丛生的黑泥地。
谢烨还得时刻注意着从旁边不知名草藤上垂落的大蜘蛛,直冲脸面飞来的山蜂,甚至跟树干纹路颜色无异的蛇。
光柱自树叶缝隙掉落,为热舞的土尘雾气打下耀眼的“聚光灯”!
林子静谧又热闹,不闻人声,鸟鸣啾啾山鸡咕咕却是不曾断过,山蜂一群又一群的歌唱春日好风景。
厚厚的枯叶堆在地上,表面还能看出叶子形状,底下早已是腐叶烂泥,踩上去软绵绵咯吱作响,车轮碾压过,留下“cang”、“cang”的声响,像枯叶在抗议,又似不甘的呐喊,车轱辘浑不在意,自顾吱呦。
听着身后没了动静,柏苍停步,弯腰喘息的同时道:“快了,再走半刻钟就能到对子房,在那休息半日,明早再进山。”
听这话,正艰难追赶上来的谢烨脚底一滑,单膝跪地有力无气道:“进、进山?那我们现在是······”
到底是有多远,这都已经在山里走了两天半了,怎么就才进山呢?
柏苍将板车打横,抽出插在麻袋缝隙里的木杈撑住扶手,绕过车见谢烨半跪在地上,过去将人拽起,半扶半拖走到车后。
“你靠着歇一下,我去去就来。”
谢烨仰靠在麻袋上望天,顶着新芽的枝干将天空割裂成不规则的几何形状,不时有飞鸟掠过,耳边响起淅沥沥的水声,她闭眼。
面对此情此景,谢烨已经麻木。
第一天进山时不知情,渴了就喝水,结果,上厕所时才犯难。
不要看这是野草丛生荒无人烟的山林,随便找个地儿解决三急可是个难题,飞虫蜂蚁多暂且不说,眼下正是春季,万一草丛窜出个刚睡醒的蛇······,何况还不能走太远。
所以,在丢脸与丢命之间,谢烨果断选择前者。
以至于现在,她已经很能平静地接受此种纯天然生活场景下的尴尬瞬间。
毕竟她上厕所都是柏苍帮她找地儿,敲打枯草后踩碾平坦,然后站在五步开外背过身放哨。而她自己,就地解决三急时不仅要防上衣衣摆掉下来,还得挥舞胳膊驱赶飞虫。
那姿势,那糗态······以至于到今天,谢烨真心觉得,“吃苦耐劳”这一优良传统美德她已经具备了前一半。
“往那边走个两三里是马家寨,岭上有姑娘嫁到那边了,年前成亲的。”
听着话音谢烨睁眼,顺着柏苍的示意看去,那边应该是东边,山岭斜坡不是很陡,但树木不少,尤其往顶峰处看还能看到杨树发白的枝干,道:“那边是······杨树林?”
“嗯,东边多杨树,马家寨的人就靠卖木材过活。”
闻言,谢烨来了兴致,“你们村的主业是什么?”
见柏苍疑惑,她解释道:“就像你说的,马家寨靠卖木材过活,你们村人靠什么过活?”
柏苍沉默,搓了搓伤疤累累粗糙发黑的掌心,解下绑在板车上的水囊低低道:“附近有水沟,我去打点水。”
望着他略显慌张的背影,谢烨心下有不好的预感,能让寡言强势甚至大男子主意的糙汉避之不谈,定是个讳莫如深的话题。
因着此一出,后半程两人未交谈一句,甚至,见柏苍直接将山沟里的水装在水囊,谢烨也没再多话。
两人一板车沉默无言,走过斜坡穿过枣林到了一处山坳,林中天色渐渐变暗,
柏苍才开口打破沉默“到了,我们今晚就在这里歇脚。”语气很是欣喜。
谢烨从板车后探头,见一个杂草包堆在山······崖下。
说是山坡吧,裸露的土壁与地面垂直,可若说是山崖,好像也不准确,高度也就三五米的样子,顶上满是干枯的杂草藤蔓。
“那是······你说的对子房?”
“嗯,别看外面不起眼,里面可舒服了。”柏苍难得口吻轻快,加速往草包方向去,扶着麻袋的谢烨一滑,差点扑倒。
碗口粗的木棍用藤条捆绑编成一排,外圈种满荆棘枣树,左看右看都不像门。
柏苍拔起插在土里的木棍挑开一片荆棘枣树丛,谢烨便看见里面情景,笑道:“这门,造型挺别致!”
“防野猪狼崽的。”柏苍没进去,反倒是往草包旁边去。
谢烨这才察觉,旁边的枯枝烂叶下有动静。
对子房是猎人在深山里找合适的位置挖坑搭建的简易木屋,背靠山体,三面用木排围堵成墙,旁边移植一些带刺的草木做防御,用手腕粗的枝条编成木排覆顶,而后抹厚厚的泥再覆盖松柏枝桐叶等,最上层则覆上干草,确保不漏雨。
从外看是杂草包,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柴火堆放整齐,干枯杂草成捆,甚至还有烧了半截的柴火棍,泛黄的粗竹竿靠墙摆放。
山体一面凿的凹进去形成一个山洞,搭有简易的木床,上面还有补丁盖补丁看不清颜色的褥子,洞壁的竹钉上挂有水囊竹筒,地上放着竹篓。
甚至,谢烨眼睁睁看着柏苍趴在地上从床下扒拉出陶罐,从里面掏出黄米。
见她瞪大眼睛,柏苍局促道:“我们打猎晚上就在对子房歇脚,会存一些米面。”
谢烨了然点头,四看道:“没见有锅呀!”
柏苍在洞外的地坑烧火煮粥时,她才明了用竹筒煮。
见她盯着地上的陶锅看,柏苍解释:“陶锅用来烧水煮疙瘩汤,煮粥容易烧裂。”
谢烨挠了挠脸,看向外面啃草的毛驴,那干瘪模样,让她想起小英家的牛。
对于柏苍乃至白云岭人家出山的路径,她已经猜到大概。
前半程赶着毛驴驮着皮子山货出发,在这个对子房换成板车,拉着板车走斜坡一样的山路绕过山头,从上南坡村出山去镇上买粮买盐,毛驴就养在对子房旁边伪装成陷阱的大坑里,采购回来在这里卸车,又转用毛驴驮物资。
可想而知,接下来的路,才是真正的山路!
“为啥不用毛驴一直驮出山?”
柏苍抬眼一笑,“不成的,累坏驴子日后再出山得全靠人背。”
所以,荒草枯叶遍布倾斜三十四度的林坡不算陡,改用板车拉,虽然累人,可毛驴却能休息个两三天。
莫名的滋味从鼻尖散开,谢烨仰头,一只蜘蛛正晃悠悠从顶棚滑下,她往旁边挪了几步。
青绿竹筒在火焰的炙烤下滋滋作响,竹身的水分钻出来“喊叫”着热。
谢烨蹲在火坑旁烤手,等待开饭。
柏苍拎着斧头出门,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扛了一捆不粗不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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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子回来。
谢烨看着他劈竹子剃竹片,待粥煮开时,地上一堆大拇指宽的竹片。
竹筒外身早被火烤得黑漆漆,但里面滚开的粥却是香气扑鼻,她指着火坑道:“煮好了。”
见她脚尖方向对着干粮布袋,柏苍心下好笑,手上活计却是不停,叮嘱道:“把饼子烤一烤再吃。”
谢烨脚步一顿,那饼子已经很干了,再烤,吃的时候脖子得抻成长颈鹿吧!
掏干饼的时候大致数了一下,里面还有六七块,只是,干得都裂皮了。
见她双手捧着饼发愁,柏苍出声道:“插在竹签上,在陶锅里泡一下再烤。”
虽然不懂,但谢烨照做,只是这饼,硬的插竹签都难。
柏苍再抬头时愣住,一个分心,竹片上的毛刺插入指尖,他熟练地拔出倒刺使劲儿捏了捏伤口处继续剃竹片。
谢烨双手各拿一个竹签,圆圆的饼子被她挑在竹签上转圈烤,彷佛挑了个小小的磨盘,不是她不想横穿,实在是太硬,竖着饼子从中心处穿过去更省力。
看着饼子表皮的水分慢慢被烤干,她似乎明白为什么要泡水烤。
果然,吃饭时饼子不似之前那么硬,但也不好咬,嚼得脸颊发酸,谢烨干脆撕碎扔在粥里。
饭后,柏苍将陶锅里的水灌入水囊,砍了十几个竹筒齐齐烧水,他自己坐在火堆边编竹条。初时,谢烨没看明白,还以为他现编竹篓,待睡觉时才知晓,这人编的是竹席。
夜间山里静悄悄,相较于前两晚却多了不一样的声响。
呼哧呼哧的声音断断续续,那是地坑里的毛驴,今天有幸喝了点涮竹筒的温水,想来此刻正在回味吧。
咕咕声很近,呱呱声却很远,也不知是什么鸟······用温水洗了脸,还顺便冲了脚的谢烨躺在硬的硌人的床板上,听着各种声响默默数羊。
突然,不算陌生的嚎叫传来,她坐起身,侧耳细听。
待远处的嚎叫彻底消失,才压低声音道:“是狼吗?”
“别怕,远的很。”直挺挺躺在地上的柏苍低低回道。
他身下是一张一人宽的席子,翻个身一不小心就会滚到泥地上。
外面的柴火照进来,在洞壁上留下大大的人影,谢烨盘腿坐着,手肘撑在腿上思忖。
柏苍半阖眼睛望着跳跃的火焰,良久,低低叮嘱:“回去了不要乱跑,岭上的小伙子皮的很。”
谢烨挑眉,“怎么,怕我跟人跑了?”
声音虽轻,但在山洞里很是悦耳轻快,惹得柏苍转头看她,对上视线一瞬,不自在地逃避,“没,山里和外面不一样,怕你不适应。”
谢烨没再应话,撑着头闭眼好像睡着了。
她原本是想着跟这人进山,在山里自立门户,但现在看来,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很可能,山里的人、山里的生活,不及她想象的一半。
微微睁眼打量躺在席子上的人,脸上胡子拉碴,眉眼看不大清。身量很高,应该不止一米八,腿长胳膊长,脚大手大,力气大。棉裤棉衣加身,显得很臃肿,但完全不影响这人拉车走山路。
一个人出山,回去时拉着粮食,那些麻袋,得有四五百斤吧,可他却能牢牢捆在板车上拉进山。
这人年岁不是很大,最多也就二十七八,而且在村里应该很有威信,不然村里人不会让他帮忙采购。
“我先跟着你,回去了记得跟村里人说我脾气不好。”
柏苍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对床,视线却是看向后面的洞壁,咕哝道:“那得办席,嘴说没用。”
谢烨没听明白,诧异道:“我得请你们村里的人吃席?”
柏苍抿唇,左手在席子上抠了抠,低低应道:“是哩,不然大家不知道你是谁。”
“行,那就办席,到时候看你家里有什么我出钱买。”说罢谢烨躺回床板,扯过旁边的褥子时,潮味儿汗味混杂的气味骤然袭来,她连忙屏气。
小心翼翼捏住褥子边边扯过来盖住肚子以下,闭眼默念:外面更不好混外面更不好混······
深夜时分,山里寒气越发重,柏苍起身添柴火,挪了几根没烟的柴火进洞放在床边地上。
床上的人冻得缩成一团,褥子虽盖到了肩膀处,却是仰着头脖子伸老长。
墙壁上突然多出一团黑影,柏苍转头,对上眼睛圆溜溜的驴子,起身出洞。
卧在火堆边的驴子看着他走近,凑头嗅了嗅又转头看向墙根下。
柏苍笑着摇头,摸了摸驴子耳朵,往墙边取草料。
琢磨着回去好好犒劳一下老伙计,这几日在这里饿惨了。
8. 第 8 章
谢烨被叫醒时晕乎乎,只觉得耳边一直有人叨叨,床还摇来晃去烦人的很,翻身一巴掌挥过去,怒道:“大清早不让人睡觉烦不烦?”
柏苍后仰躲过巴掌,看着床上的人,见脸色红的不正常,继续上手推搡:“起了,喝药。”
谢烨惊醒,睁眼就是······“你谁······”看了看熟悉的袄子棉裤以及身后的山洞,摸着额头道:“你刮胡子了?”
“嗯,你冒风了得喝药。”柏苍递过竹筒。
见竹碗外面黑乎乎,谢烨条件反射性凑近歪头细看,“这是我喝粥的碗?”
柏苍想缩回手,奈何碗里是药,一个不小心就会洒出来,只得硬着头皮催促道:“新做的,快喝。”
确认了不是喝粥的碗谢烨松一口气,道:“我先洗漱一下。”目光触及身上盖着的褥子,嫌弃地捏起一角拎到旁边。
下床时腿一软直接歪倒。
好在柏苍就在旁边,伸手扶住她又塞回床上。
谢烨被呛得直咳嗽,这时她才察觉,好像生病了。
摸上热乎乎的额头,有气无力道:“我生病了?”
站在床边的柏苍无奈,合着方才他说的话这人一句都没听进去,关注点全在这个被他弄脏的竹碗是不是她吃饭的碗啊!
递过竹碗耐心解释:“你冒风了,这是治冒风的药。”
“冒风?”谢烨咂摸,嘀咕道:“感冒啊!”
一想到这个时代的感冒若是治不好会要人命,她挣扎着坐起身,接过碗闻了闻吹了吹,顾不得碗边的黑痕,直接仰头灌。
“咳咳咳······”喝完递过碗,坐在床边咳嗽。
这药,比她前几日喝的那个更苦,更难喝,砸吧嘴突然抬眼,“怎么跟我之前喝的不一样,你确定是治冒风的药?”
“你烧的很,这个是大剂量的,大夫说太烧就喝这个。”柏苍局促解释。
谢烨皱眉,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若是不烧,喝哪个?”
柏苍从地上竹篓里拎出两个油纸包,“这个是不太烧时喝的。”
果然,根据感冒严重程度分了不同剂量的药,谢烨伸脖子看,竹篓里面还有别的药包,“都是中药?”
“山里没大夫,看病不大方便。”柏苍转身出洞。
谢烨坐在床沿定定看着地上背篓,觉得缓过来了才慢吞吞下床。
板车已经卸车,麻袋分装在竹篓中,看样子是给驴驮。
见柏苍用竹筷搅着陶锅,面糊糊稠的感觉能黏嘴,谢烨砸咋舌后觉得她还是兑点水喝吧,看到他还往里撒盐,暗道:瞎讲究!
吃过早饭,柏苍拎着镰刀准备出门。
谢烨盯着他掏出镰刀的竹篓微微经验,想到出门在外与陌生人同行,多点防备也正常。
柏苍却是解释道:“一直都在车上,只是压在麻袋下你没看见。”
谢烨撇嘴,“此地无银三百两。”原本她觉得没啥,这一解释,到更像欲盖弥彰。
林间的雾气早已散去,水气却依然浓重,树干湿迹斑斑,树叶草叶上更是挂满水珠。
在门口处张望,不见人影,谢烨心下着急,她吃完饭碗都洗了,陶锅也晾干了,咋还不见人回来?
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找找,沙沙的声音传来。
谢烨左右四看,也就靠在门边的竹竿趁手,赶忙拎起紧紧抱住,死死盯着声响处。
对上熟悉的眼神,心下一松,皱眉道:“你干嘛去了?”这么久不回来,回来还不提前吱声。
柏苍挑着两捆露着嫩芽的枝条,裤脚被水珠打湿,湿痕一直蔓延到小腿处,脚上的鞋子沾满泥土,“给驴割点草。”
谢烨指向一旁被拴在树上的驴,无语道:“它不是能自己找吃的么!”
“今儿歇歇,你病好了再走。”柏苍将枝条竖靠在“荆棘墙”边,卸下背篓。
谢烨这才发现他还背了背篓,抬头看天色后道:“我还好,赶路吧,早点回去好好休息。”
前两晚都是在树下生一堆火,靠坐着半眯半醒硬熬,昨晚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她松懈下来睡沉反倒感冒了。
现在这种情形,还是早早到柏苍家安全,不然这半路来个野兽······
想到此,谢烨催促道:“我没事儿,赶紧收拾东西走,你出来也有好久了吧!”
柏苍盯着她脸色看了又看,没应话,却是叮嘱道:“成,我们走慢点。”
两人收拾对子房,谢烨负责灭火清理卫生,柏苍则是给陶罐添了米,又留了些麦子,往墙上的竹筒还灌了点盐。
板车拆解,车架靠在洞壁立着,车轮放在一旁。
柏苍还进林子砍了一根成人腿粗的枯木,劈成柴火堆在地坑墙角。
“有人打猎来住,有现成的柴烧火。”
听他解释,谢烨了然点头。
柏苍没说的是,这些柴是给打猎受伤的人准备的。
来对子房的猎人,若是歇脚,用不了多少柴火且能自己现砍,之所以备这么多柴火,就是预防猎户打猎受伤来对子房却无柴可烧。
山里猎人都知道这规矩,即便是山民临时歇脚,用了柴火也会自己补上。山里讨生活的都不容易,多留一捆柴火也是结一份善缘!
往后的山路,果然越发崎岖,好在不用绕,直接爬坡翻山。
驴子驮两个大筐,柏苍背着背篓还挑两个筐子。
为着背东西,两人临出发前还吵了几句。
谢烨不了解的是,都这么累了,为啥要带一大捆竹皮回去?吃饱了撑的?
柏苍沉默,只埋头收拾东西往箩筐塞。
谢烨双手叉腰在原地转圈,默念:自己选的路爬着也要走完,自己选的路······成功将自己劝得平息火气后,又在柏苍收拾好的箩筐乱翻。
柏苍自然是拗不过她,只得看着她将草药包、盐包、干粮布袋、水囊、镰刀斧头竹筒等乱七八糟的收拾在一个背篓自己背。
征用了对子房一个背篓,谢烨理直气壮指使人,“你给人补上。”
“好,下次来补一个。”柏苍只有应话的份儿,不过,在谢烨看不见处努力压制嘴角。
估计往里的山路经常走,虽不平坦宽敞,但能看得出是路。
驴子在前,谢烨走中间,后面柏苍背筐又挑担。
走着走着实在走不动,跟柏苍换了位置,“你先走,到前面放下歇一歇等等我。”
······
也不知何时,队形成了驴子慢悠悠自己走,柏苍走在最前,赶一大段路放下扁担箩筐返回来接谢烨。
如此往复。
路不好走,好在柏苍每晚都能找到对子房,能做热饭吃,有床板躺着歇息,后面五六日的路,谢烨觉得还成,不算太累。
只是,这种赶路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将对子房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后坐在火堆边,她捏着小腿问道:“还要多久啊?”
自离开上南坡村算起,已经有十天了。
在山里钻了十天了,连个村子的影子都没看到,说不丧气是假!
“明儿说不定能碰上来接我们的人,明晚就能到家了。”柏苍搅拌着竹筒里的粥,感觉差不多了将柴火分了一些拨到旁边的大火堆。
谢烨盯着土坑发呆。
竹筒距离上沿三分之二处靠在土坑壁上,筒口朝外露出地面,坑里生火煮竹筒粥,既不担心土掉进粥里也不怕倾倒没得吃,想来也是山民世世代代传承的经验。
她突然道:“那我们能不能在这里等着他们来接?”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柏苍诧异,回头看去,见她蔫哒哒,完全没了刚进山时的神采奕奕,笑道:“也行。”
见他拿了竹筒来,谢烨舔舔嘴唇道:“先给我盛点,你自己喝咸的。”
这几天,不论是粥还是面糊糊都是咸味儿的,她不想喝了。
柏苍拔开竹筒盖子掂了掂,道:“今天喝甜的。”
谢烨盯着他手里的竹筒仔细瞧,没看出与装盐的竹筒有什么区别。
“你们村多少户人家?”
“三十几户,不过有几户······”柏苍看着火苗神色莫测,“日后你就知道了。”
反正要长住,日后有的是时间了解,谢烨也没追问,端着竹碗喝粥。
幽幽火苗与昏暗的天色无声对抗,夜幕来临前的林子又陷入静谧,一时之间只柴火噼啪声和吸溜声。
柏苍喝了几口粥,起身去翻竹篓。
见状,谢烨直接道:“我好了,不喝药了。”这几天她已经煮了两包药,再喝,新买的药都被自己喝没了。
柏苍转头看来,好似在确认。
她连忙道:“真的好了,明儿回去煮点姜汤喝。”
怕苦是其次,主要担心若是那药是村里人让他帮忙带的,被她喝完算什么事儿?再说她现在也就鼻子塞,其他没感觉,回去煮点姜汤喝喝休息休息肯定痊愈。
柏苍摸着药包沉默,二叔和青山家要两包药,剩下的都是他家,已经去了两副,剩下两幅是不太热的时候吃的,也不知······
谢烨不知他心思,喝过粥,啃了小半块饼子,用温水洗脸冲脚后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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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明天就能到,还有人来接,心里喜滋滋,打定主意日后没事不出山,有事儿能不出山就不出山。
太远了有木有!
次日一早,被啾啾的鸟叫声吵醒,谢烨暗道不好。
她的感冒好像严重了,鼻塞不仅没缓解,还头重脚轻。
“柏苍,柏苍······”
烧水喂驴的柏苍听到声响进来,就见谢烨懒洋洋躺在床上呼喊,关心道:“不舒服?”
谢烨一顿,望着洞顶摇头,“没,就想问问你来接我们的人啥时候到。”
“最快也得晌午,这到岭上还得半天的脚程。”
谢烨看向他,“你确定会有人来接?”
柏苍以为她担心,笑道:“肯定会来人,我这久没回去,即便打猎他们也会往这边走,我们就在这等着,就是······”
谢烨抬手拍在额头,无奈道:“有话直说。”
“就是下晌得走快点,必须赶在天黑前到。”柏苍担心地望着床上的人,来的肯定都是青壮,走惯了山路背着背篓速度也是没得说,到时候她想要跟上估计难!
谢烨懂了,坐起身道:“我们吃点饭走吧,尽早碰头。”到时候她慢那就慢,让这人陪着她一道慢,不耽搁其他人先行回村。
看着竹碗里的盐水,谢烨叹气后小小吸一口,含在嘴里咕嘟,而后吐在驴子吃的草料上。
柳枝做的牙刷很新,刷牙时满嘴浓郁的草味儿,回味还是涩的,总归是好过满嘴臭味。
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谢烨回头道:“会不会与接我们的人错过?”
“不会,往岭上,这一条路最好走。”
那就好,谢烨庆幸。
只是,出发后才走了一小段路,谢烨就望着前面的背影欲哭无泪,这明明很难走啊,怎么就成最好走的路了?
眼下是一片槐树林,斜坡上的小路沿着山体走势歪歪扭扭,坡底有道河,水流浑浊。
她不仅要看着脚下,还得强撑着不让自己跌倒。
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双脚如同灌了铅,一步更比一步沉。
“不是有人来接我们吗,怎么还不来?”
听着身后有气无力的话音,柏苍惊觉不好,任由毛驴往前走,他放下扁担返回。
前面的黑影越来越大,谢烨摇摇头眨眨眼,看清是他,道:“把背篓放下啊,来回背着不重嘛!”
柏苍没应话,扶住她上手摸额头,掌心湿润滚烫,无奈又生气。
察觉他生气,谢烨扯扯嘴唇,“抱歉,你帮别人买的药估计都得进我肚子了。”
她嘴唇泛白,干裂起皮,耳边碎发早已被汗打湿,一缕一缕,看着狼狈极了。
柏苍不忍心说重话,扶着她往前走。
谢烨感觉被他夹在腋下,双脚都要离地了,道:“要不然你先回去,把东西放下再来接我。”
柏苍沉默,只顾带着人走,将人扶到稍微宽敞点的路段儿,从背篓拿出水囊。
谢烨抗拒,“不想喝。”喝了就得上厕所,她怕她连提裤子的力气都没有。
柏苍沉声:“喝点,在前面解个手,我们等人来接。”
动作强势不容抗拒,谢烨只得抿了几口。
走过一段路,杨槐林坡越来越平缓,却是不见毛驴,她担心:“你的驴子,快找找。”
柏苍不理会,找了一棵距离路不算远的树踏平根部杂草,扶着她过去。
虽全程无言,但谢烨很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可惜,憋红了脸也没憋出一句话,只能在树后晕乎乎解腰带,心底庆幸那天打算和李娟儿去山上挖野菜穿了裤子。
只是上衣有些长,上厕所得卷一下,还得注意着不让上衣下摆掉下来。
看着不远处的背影,谢烨催促道:“你快去找驴。”
背影动了,却没离开,只是往外走了几步。
谢烨咬牙,即便有意控制,可水声依然清晰,她闭眼。
很好,死过的心又死了一回!
起身时却是懊恼,刚才就应该主动开口指个距河近的地儿,好歹在河边还有水流声遮掩。
被柏苍再次“挟持”着赶路时,谢烨呐呐道:“驴不见了。”
“放心,它知道路。”
山中危险,动物有灵性知晓哪里最安全,说不定半路遇见岭上的人还能传个信儿。
走到一处石壁下,柏苍扶着她靠坐,叮嘱道:“你先歇歇,我去挑扁担。”
谢烨无力摆手,望着快步走远的背影努力睁大眼睛,可是眼皮好重啊,好困······
9. 第 9 章
“大郎这媳妇生的俊!”
“唉也不知是福是祸。”
“这有啥祸不祸的,只要大郎争气,就是福。”
“谁说不是哩”
······
“嘻嘻,大嫂好看。”
“大嫂好白,脸白手也白。”
“啊醒了醒了。”
“嘿嘿没醒,骗你们的”
······
谢烨只感觉耳边一直有人说话,不是嘻嘻哈哈就是嘀嘀咕咕,偶尔还有呵斥声。
只是她无论心里多么着急,多么想醒来,就是睁不开眼,只能任由睡意打败神志,彻底陷入昏睡。
“啊嗷—呜~呜~呜······”
凄厉的惨叫声入耳,陡然睁眼,入目黑漆漆一片,谢烨左右四看,甚至伸手,可眼前依然黑乎乎,心内大惊,她是瞎了吗?
想到昏迷前是跟柏苍在山里,连忙叫道:“柏苍柏苍······”
不远处传来悉索声,继而一道光亮递进来。
弱弱的童声响起:“大嫂,你醒了,大哥去挖草药了。”
借着光亮谢烨勉强看清是个孩童,她挣扎着坐起身道:“你大哥叫柏苍?”
孩童点点头,道:“我去找姐姐。”说罢转身跑了。
帘子被放下的一瞬,屋内又陷入黑暗。
谢烨无语:这门帘遮光效果,真是不错!
摸索着想下床,率先摸到墙壁,顺着墙壁摸到扎手的······
掀开帘子的一瞬间,不止光亮进来,冷风也进来,谢烨这才看清,竹帘遮着窗户,外面下着毛毛细雨。
呜呜咽咽的哭声更明显,她想从窗户探头看看,突然传来一道女声,“大嫂快躺好,冒风还没好可不能再着凉。”
低矮的石院墙外跑进来一女孩子,一手挎篮子,一手压着草帽,边跑边喊。
带着水气的风还是有些冷,谢烨缩着脖子放下竹帘。
其他的暂且不说,感冒不能再加重了,也不知柏苍那些药多少钱。
想到银钱,谢烨一惊,摸上衣服,这才发现身上不是自己原来的衣服。
“大嫂,你感觉咋样?先吃饭。”
门帘再次被掀开,女孩子端着木盘叽叽喳喳进来,也是这时谢烨才发现,她竟然比谢悦还矮,疑惑道:“你是?”
“大嫂,我是柏翠,你以后叫我三妹就好。”柏翠将木盘放在炕边,回身挂门帘,边说道家里人口,“大嫂你一直不醒,大哥担心药不够,带着二哥去挖草药了,家里现在就我和小弟,就是刚才跑出去那小子······”
谢烨心下明了,这是柏苍家,不过这柏苍是怎么说的,她咋就一夜之间成了他媳妇了?
“你大哥······”她吞吞吐吐道:“让你们喊我大嫂?”
柏翠半挂门帘,又点起油灯,转头来笑道:“可不是,你跟大哥成亲的席都办了,乡亲们都说好。”
谢烨瞪大眼睛,“办、办席······”靠,原来他那晚说的办席不是她入乡随俗宴请大家的席,可是······
“我都昏迷了,怎么跟你哥成亲?”
柏翠将木盘放到挨着炕的柜子上,摇头晃脑道:“成亲仪式什么的我不懂,不过席确实好吃,大哥还专门买了一头猪,席面油水可足了,咱们岭上的人都说你跟大哥的成亲席面好。”
谢烨垂眸,木盘里两碗菜,一碗粥,还有两个馒头,“我吃不下这多。”
“没事儿,大嫂你能吃多少吃多少,剩下的有大哥呢。”说完柏翠拍着脑门懊恼:“看我这记性,大嫂,你要如厕不,我扶你去。”
见她眼睛亮晶晶没有恶意,谢烨放下心思点头,下炕的同时摸着身上衣服问道:“你帮我换的衣服?”
“我和二婶帮你换的,给你擦了擦身子。”柏翠凑近了低低道:“大嫂,你好白,怎么才能养的这么白,我也想白点。”
“轰”一下,谢烨只觉热气冲头,磕巴道:“不,我是,我是天生的。”妈耶,她昏迷的时候被人看了个光光,说不定还上手摸了,这······
谢烨就想骂人,讨厌这种没边界感的操作!
这个柏苍,看着是个老实的,肚子里满是弯弯绕绕,跟她说话时含糊其辞就罢了,还趁人之危!
她当时是说跟着他,可没说就这样和他成亲。
小人,一点都不像面上显得那样老实。
谢烨以为柏翠扶着她去茅厕,结果人扶着她进了厨房,穿过厨房到了后面的屋子。
柏翠指着墙角全新的木桶道:“大嫂,这是大哥给你新做的尿桶,以后只给你用。”
······???!!!
谢烨原地裂开!
在柏翠诚挚的眼神中,干笑道:“就,就在这里?”
“嗯。”柏翠重重点头,“外面下雨,地滑不说还冷,大哥说你是读书人家闺女,用不惯我们的茅房,万一掉下去······”
谢烨闭眼,死掉的心又双叒死一次。
为啥呀,到底是为啥呀?
“大嫂快去,我帮你把门。”
柏翠很贴心,见她犹豫解释道:“大哥说隔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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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没有合适的木板,等他编个席子再隔。”
看着柏翠出门关门,谢烨盯着门板看了几秒,环顾这间屋子。
应该是杂物间,与厨房相隔的墙根下堆着麻袋,另一面墙挂着蓑衣斗笠弓箭鞭子等物什,后墙窗户没贴窗纸,透过花格可以看见外面,旁边边堆了好些柴火,码得整整齐齐,右侧墙角处是木桶,另一侧则挂着一个草帘子。
屋内光线很是昏暗,谢烨收回目光咬了咬牙······
拽着裤子半蹲在木桶上时默默安慰自己:没关系,柏翠是女孩子,没关系,不就是简陋的如厕环境吗,没事儿,总比给渣男当小妾或是被浸猪笼强。
雾草你大爷,死庄健,咒你断子绝孙叽叽站不起菊花溃烂······
越想越气,原主恋爱脑已经嘎了,只得将怒气撒在另一人头上,谢烨承认在心里骂的很脏。还不解气,起身提裤子后一脚踹在面前的墙上,尖痛自右脚尖散开,她呲牙咧嘴抱住右腿左脚原地蹦跶。
“大嫂,你好了没,我进来了。”
谢烨立马放下右腿,面无表情看着门的方向,“还没好。”
门被推开一个缝隙,柏翠的声音传来,“大嫂,你是不是害羞了?”见人站在地上,推开门笑道:“大嫂你撒谎。”
谢烨扭头,看着靠墙的柜子不理她。
柏翠也不在意,进来提了桶就走。
“哎你······”见人从墙根处的草帘后出去,谢烨跟了上去。
才发现是一个通往后院的门,后院一片泥泞,石头垒得台阶上全是泥,看样子是从鞋底铲下来的。
柏翠拎起桶倒在菜地,从茅厕旁的石锅里舀水冲了冲木桶才返回。
细雨濛濛中,身量不高的女孩一走一蹦跑来,发顶水珠毛茸茸,发梢的水珠摇摇欲坠,而后顺着脸颊滑落。
看着笑盈盈的柏翠,谢烨心里很不是滋味。
热心是真,朴实也是真,最坏的小心思也不过是为了留住她这个所谓的“大嫂”。
“你多大了?”
“十岁。”
谢烨摇头,“看着不像。”身高太矮,不像十岁的孩子。
柏翠嘟嘴,“二婶说过两年我就长高了。”见门帘晃动,立马换了神色,大声呵斥:“柏小青你想挨揍是不是?”
谢烨就见草帘剧烈晃动,来不及细看,柏翠已经掀帘冲了进去。
她望着墙根下的······桶,神色莫名。
清风掠山过岗,沙沙雨声骤然增大,谢烨摸了摸胳膊转身进门。
算了,来都来了!
10. 第 10 章
“大嫂,来洗手。”
谢烨穿过杂物间刚进厨房,就见柏翠笑盈盈招手,她脚边放了一个木盆,里面热气屡屡。
门口处壁角,站着一孩童缩着脖子可怜兮兮,正是最开始掀门帘的小孩。
“大嫂不用管他。”见她看去,柏翠气哄哄道:“一天天不学好的尽学坏的,就该收拾收拾。”
“我,我没有。”柏青低低反驳。
柏翠扬手,“再顶嘴扇你信不信?”
柏青看了谢烨一眼,缩着脖子不说话,挪了挪脚乖乖站好。
谢烨发现他鞋尖有东西动,以为是虫子,细看时才发现是鞋面破了洞,大拇指露出来,沾了泥黑乎乎。
难怪小说中提起山民,众人避如蛇蝎,尤其是未婚嫁的女子一听嫁山民,便是寻死觅活不同意。
这日子,太苦了!
洗手后擦了把脸,谢烨回屋子准备吃饭,主要是外面着实冷,她这衣服不合身还是单衣,冷风一吹,那滋味,别提有多透心凉。
柏翠喜滋滋拿过自己的宝贝,“大嫂,给你,擦擦。”
青白瓷瓶,小小一枚,她捧在手里宛若稀世珍宝。
谢烨笑道:“抹脸的?”
“嗯,大哥在县城给我买的,这一小瓶得五十文呢。”柏翠虽神色不舍,却还是递了过来。
谢烨摇头,“我不擦的,在家也不擦。”
听这话柏翠眼里的羡慕满的要溢出来了,凑近细细盯着谢烨脸瞧,喃喃道:“大嫂你脸又白又滑,我还以为是抹脸油润的。”
“大嫂那是天生丽质。”不知何时溜进来爬上炕坐在炕沿的柏青插嘴说道。
柏翠咬牙握拳,将青白瓷瓶塞谢烨手里转身过去,一把将柏青推倒翻了个身儿,对着屁股猛扇,“又学这些浑话,不打你不长记性。”
柏青蹬腿挥手,扑棱着反抗,“我又没说错。”
谢烨坐在木柜旁的炕沿边吃饭,一口菜一口馍,慢悠悠吃着,末了来一口粥润润喉,自在的边吃边看姐弟两“内斗”。
没打几下柏青就受不住了,哭喊道:“呜啊大嫂救我呜呜呜······”
“叫大嫂也没用,等大哥回来我就跟大哥告状。”柏翠大声道。
柏青哭声一顿,开始认错,“我错了,呜呜以后都不说了。”
柏翠也是打累了,停手厉声道:“等大哥回来跟大哥认错吧。”
柏青捂着屁股呜咽,可怜的很。
谢烨却是笑问:“你听谁说的?”
柏青抹了一把泪,哽咽道:“就,隔壁驴子哥。”
柏翠翻了个白眼,上去又补了几巴掌,没好气道:“大哥说了让你别跟他混在一起,你是一点都不听啊,等着大哥回来揍你吧!”
说到隔壁,谢烨想起此前被一声哭嚎吵醒,问道:“隔壁什么人家,我之前怎么听到有人在哭。”
柏翠立时变了脸色,小心翼翼偷看她。
到底是孩子,即便心思再多也没大人的那份深藏不露,估计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手指搓揉衣角的小动作出卖了心底的忐忑。
谢烨微微一笑,不在意道:“他家很可怕吗?”
“没,没有的事儿,就大壮哥脾气暴一点,他弟弟就是马驴子。”柏翠支支吾吾。
见她说话半遮半掩,谢烨心下来气,跟她哥一个德性!
柏青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好奇看来,满脸天真,谢烨掰了一块馍递给他,笑道:“你这小,跟着驴子玩会不会被欺负啊?”
柏青欢喜地接过馍,还没来得及咬,听这问话立马瘪嘴,“总欺负我,还指使我干着干那······”突然看到三姐的眼神,立时噤声,张嘴大大咬了一口馒头有滋有味咀嚼。
柏翠嫌弃,“才吃过饭又饿了,你饿死鬼投胎啊,这是给大嫂的。”
“大嫂给我的。”柏青气咻咻顶嘴,见她上前,连忙往谢烨身后躲。
大嫂不知晓,但他清楚,三姐又要拧他耳朵了。
见他躲在自己身后,谢烨觉得柏翠这个姐姐看着没比弟弟大多少,却威严的很,没见柏青躲得如同老鼠见了猫,笑道:“翠儿你在家是管家的吧!”
管家,在山里是夸女人的话。
莫名被夸能干,柏翠红了脸,羞赫道:“也没,就在家带带弟弟帮大哥二哥做饭洗衣服。”
山里能管家的女人必须是贤惠能干的,爹娘过世好几年了,她在家里忙进忙出,从来没有人说她能干,只看到她大声吆喝弟弟、和欺负弟弟的人打架便说她厉害,日后嫁不出去······
初时还是害羞,想着想着不由委屈,柏翠红了眼眶。
见她好端端的突然从害羞不好意思变为委屈,甚至要哭出来,谢烨疑惑,正要问却见人扑过来。
“呜呜呜大嫂······”
柏青以为她要来揍人,反射性后退,结果发现是自己想多了,捏着馒头愣愣看着三姐抱着大嫂哭。
谢烨也愣住,被紧紧抱住不说,脖子处的头发是真扎人啊!
听着怀里的呜咽声,她抬手摸上柏翠发顶,头发如同枯草又干又毛躁,也不知平日里怎么吃饭的。
想到柏苍,安慰道:“有什么事儿跟你大哥说,他会给你做主。”那人虽然对着她隐瞒了很多,但大体上是能做主的人,就是趁她昏迷办成亲酒席这事儿,真是······
柏翠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得不成人声,谢烨只得拍着她背安慰。
这边她还没劝好人,身后的柏青也不知怎么了,挤过来抱住她哇哇大哭。
“大···额大嫂,你嗝儿···能不能···呃能不能不走?”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都打嗝了还不忘说话。
谢烨头大,抽出胳膊揽住他,哭笑不得,“你哭什么?”
“你额、不要、额走。”柏青仰头,眼睛水润清亮,若是不看黑乎乎的脸蛋和鼻涕,还很是可爱小孩。
柏翠抬头恰好看到这一幕,手背一抹眼睛嫌弃道:“看你,眼泪鼻涕的,弄脏大嫂衣服了。”
柏青嘟嘴不理她,即便被拧耳朵,也坚持看着谢烨。
谢烨掰开柏翠的手,笑道:“没事儿,你不是也把泪抹我衣服上了么。”
柏翠羞赫,扭头揉着眼睛不说话,柏青却像是得了定心丸,抱住谢烨胳膊摇晃,乐呵呵道:“大嫂你不走了。”
“别瞎说,大嫂跟大哥都成亲了,咋可能会走,别打扰大嫂吃饭。”见弟弟三番两次哪壶不开提哪壶,柏翠忍无可忍,厉呵着上前拧住弟弟耳朵将人拽下炕。
柏青被拽下来毫无反抗之力,不过在褥子上留下一道污痕。
见新被褥被弄脏,柏翠拍打他脊背,“看看你,大哥大嫂的新被褥被你弄脏了。”
打完人去看被褥,又是揉搓又是拍打,可惜泥痕依然清晰,抱怨道:“脏死了,等大哥回来有你好果子吃。”
柏青小跑过去,贴着谢烨腿站着不说话。
谢烨用腿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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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在柜子一侧,免得又被姐姐收拾。
柏翠回头找人,狠狠剜了弟弟一眼,又拿布巾沾水来擦,手上不停,嘴里也是念念有词。
谢烨看得好笑,道:“你在害怕。”
这小妮子,害怕她嫌弃柏家,害怕她这个“大嫂”因着拖油瓶的妹妹弟弟瞧不上他大哥,所以,不遗余力表现着家里对她的重视,热情乃至殷勤地照顾她讨好她。
甚至,话里话外还在提点她已经跟她大哥办了成亲宴,且周围村民都知道。
所以,成亲这事儿,她不认也得忍!
小小年纪,倒是懂得恩威并济这一套。
以小窥大,可见这里的生活环境并非单纯的封闭落后淳朴良善,难怪柏苍说山里的人跟外面不一样!
见柏翠沉着脸擦褥子,嘴唇抿得紧紧,谢烨放下筷子笑道:“不用擦了,黑布又不显脏。”
柏翠泄气地扬了扬布巾,转身背靠炕沿看向门口处,沉默良久才道:“你看不上我大哥就看不上,只是别说出去。”
谢烨挑眉,“你怎么知道我看不上你大哥?”
“大哥说你在我家住的舒服才会留下。”柏青喏喏道:“三姐说对你好,你才不会跑。”
见弟弟说开了,柏翠索性破罐子破摔,低头绞着布巾道:“岭上没成亲的汉子多,他们要知道你没跟我大哥成亲,肯定会起心思,到时候······”
本来还面带笑意的谢烨沉了脸,柏翠话虽没说完,但她又不是未经世事不知人心险恶的闺阁小姐,瞬间就明白背后深意。
柏苍也叮嘱她不要乱跑,原来是这层意思!
思绪飞转,谢烨联想到前世网络上看到的女大学生被拐卖到大山的新闻,当地人不仅不会帮助脱身,还会一起抓人,想必这里更甚。
身陷囫囵往出爬时,怎么可能会有助力,周围人不扒拉你借力就不错了!
更何况在这里,女人是一种稀缺资源,虽然这种观点很冒犯,但现实更残酷。
谢烨苦笑,原本以为进山是一个新出路,没想到却是才脱狼口又入虎穴。
昏暗的屋内,油灯顶着星豆光芒微微摇摆,气氛很是沉闷。
依偎在谢烨腿上的柏青后知后觉气氛不大对,站直身子靠在后面的柜子上。
“嗷—唔······呜呜呜”惨叫声打破一室宁静,柏青拔腿往外跑,柏翠却是抖了一下站直,不过一瞬硬挺的腰背便失力弯了下来,呐呐道:“我去洗碗。”话了就往屋外走,跨门槛时又折回来,端走柜子上的木盘。
“隔壁谁在哭?”谢烨站起身问道。
“马家嫂子。”柏翠出门的背影含胸驼背,显得她人更小了,只低低的声音传来,“你,以后就习惯了。”
谢烨拍了拍肩膀,晃着胳膊出屋,却被柏翠堵了回来,“你冒风才好点,别受凉又加重了。”
“你告诉我隔壁咋了,我就回屋。”
柏翠气闷,恶狠狠道:“还能咋,不就马大壮昨晚喝了二两猫尿又找不着北打人了么,你快回炕上去。”
见她胀红了脸,又气又无奈,谢烨点头,“成我回炕上,不过我想先解个手。”
“解完手快回炕上去,冒风药就剩一副了。”柏翠嘟嘟囔囔。
“好。”
谢烨应了一声进了杂物间,转看后从墙上取下鞭子自后门出屋。
白云岭,名字倒是好听,“白云深处有人家”多有诗意呀,可惜,现实里却是白云深处多刁民。
11. 有暴力内容,慎入!!!!
柏苍家后院很大,一直延伸到山壁下,与左右人家以齐腰的石墙相隔,谢烨不用踮脚都能看到隔壁人家屋前院后的场景。
环视隔壁人家院落结构的同时,谢烨咬着鞭子整理衣服,为了行动方便,直接将上衣下摆套在裤子中扎紧腰带。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腰带是之前在谢家翻找出来的红头绳。
捋了捋线头,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谢烨拎着鞭子下台阶往右邻去。
走到院墙边时,呜呜咽咽的哭声更明显,她抹了一把脸,单手撑在墙头侧身一跳,跃了过去。
院墙距离屋子估计有七八米的距离,土院虽然收拾的干净,但下着雨满地泥泞,很是不好走。
谢烨看着上不算合脚的新布鞋,缩了缩脚小跑过去。
刚绕过屋子墙角,被吓一跳,“哎—”
窝在前廊檐下的几个孩子也没想到突然冒出一人,吓得抱在一起瑟缩着却是紧紧咬牙没出声。
谢烨彻底黑了脸,见窗户没挂帘子,探头往里看。
可惜,屋内黑漆漆啥都没看到,她又看向孩子。
五个人,三个小的看不出性别,最大的男孩子警惕又戒备地盯着她,倒是最外围的女孩子,眼里充满好奇。
“你娘在哭?”
最大的男孩子侧头看向窗户,低低催促道:“你快走。”
谢烨不理他,看向护着几人的女孩子确认道:“你爹打你娘了?”
女孩子咬着嘴唇,喏嚅了几下没出声。
谢烨也不问了,直接循着声音进屋。
只是,才跨过门槛,东屋传来责骂声,“哭哭哭就知道哭,嚎丧呢,老子缺你吃还是缺你穿······”
呜呜咽咽的哭声一顿,继而是闷哼声。
谢烨大踏步进屋,脚步故意重重落地,大声道:“嫂子,在家没?我进来了。”
不等应话,直接掀开东屋门上的草帘子。
屋内光线昏暗,借着门口的光隐约看清炕上有人影。
她站在门口,又打着帘子,光自身后来,屋内的人自然是看清了她。
马氏摸了一把脸,道:“弟妹,你,你咋来了?”
虽她强忍着,可谢烨还是听出了哽咽声,见人挣扎了好几下才爬起身下炕,笑盈盈道:“我刚来也不知道家里啥情况,就想跟嫂子打听打听,大哥也在家呢。”
迷迷糊糊的马大壮瞪直了眼,结巴道:“仙、仙女儿。”
谢烨垂眸,眼里满是厌恶,出口的话却是温温柔柔,”嫂子是跟哥拌嘴了吗,夫妻过日子有事商量着来,拌嘴吓着孩子也不好。”
马氏昨晚去柏苍家帮忙见过谢烨,虽然当时人烧的不省人事,自然知道她就是柏苍带回来的新媳妇,担心丈夫坏人夫妻关系,借着找鞋挡在炕前。
马大壮正看的起劲儿,却被妻子挡了视线,直接挥拳将人推开,嫌弃道:“个丧门星,别挡老子。”
谢烨轻笑,“屋里黑灯瞎火,大哥不如出来仔细瞧瞧。”
“好好好,大哥这就来。”马大壮掀开被子利落起身,跳下炕鞋都顾不上穿便凑了过来。
谢烨后退几步,故意撂下帘子。
“嗳,小妖精~”马大壮□□一声,掀门帘时却被马氏拉住,“当家的,那是柏苍的新媳妇,昨晚你才吃了席。”
马大壮本就喝的五迷三道还没醒酒,现在更是色性大发,哪还管得了其他,一把掀开妻子呵斥道:“滚开,敢坏老子好事儿,小心老子削你。”
马氏撞在炕上呜咽一声,挣扎着起身。
正堂谢烨抖着鞭子笑问:“大哥,现在看清没?”
“看清了看清了。”马大壮搓着手色眯眯点头,还要上手拉人,“走,跟哥哥进屋嗷—”话没说完惨叫一声缩回胳膊抱着手,目露凶光,恶狠狠道:“臭娘们,欠收拾是不是,今儿哥哥就教你······”
讲真的,挥出鞭抽在伸来的咸猪手上时谢烨是有些后悔的,可现在,她只想把眼前这个王八蛋老色批抽死。
一家人瘦瘦弱弱,就他自己吃的肥头大耳,家暴妻子,满嘴脏话,酒鬼色痞,老秃驴,这种人渣抽个十鞭八鞭完全没心理负担!
谢烨扬起鞭子直冲他脸面,道:“教我什么?不知道咋活人是吧,今儿我教教你。”说话的功夫已经已经挥出三五鞭。
初时马大壮还想捉住鞭子,结果,这鞭子比蛇还灵活,他硬生生挨了三下愣是没抓住,边跳脚躲避边咒骂:“你个臭娘们嗷~知道老子是谁不啊~敢跑老子家里来找事儿嘶~今儿老子不给你啊~不给你点颜色瞧瞧······”
谢烨黑着脸使劲儿挥鞭,落在马大壮身上的不多,见他光脚跳,直接往脚上抽。
“啊嗷~谁家臭婆娘不看好来老子家发疯~”马大壮跳着躲避鞭子,喊道:“马春草马春草,这谁家疯婆子还不去叫人,看着老子被打你高兴了。”
马氏这才从震惊中清醒,想走近来劝,可谢烨挥舞的鞭子哧哧作响,只得站在一边着急道:“弟妹弟妹快停手······”
谢烨怒道:“停手让他继续打你?”
马氏瞪大眼睛不知所措,见自家孩子在门口往里看,连忙指使道:“有金,快去找你柏苍叔。”
马有金死死拽着要跑的妹妹,呐呐道:“爹,柏、柏苍叔去挖草药了。”
马大壮受不住了,往屋外跑,呵斥道:“那就去找你柏二爷,赶紧叫他来带他侄子的疯婆娘走。”
谢烨追出屋子,瞪了一眼马有金,挥着鞭子往马大壮身上抽去。
老色鬼还家暴,今儿她不以暴治暴日后就得隔三差五被惨叫声吵醒。
感谢原主力气大,感谢这里法制落后有武力值就能掌握话语权!
不知何时雨势变大,水珠成串自屋檐滴落。
马大壮不想去院子淋雨,只得顺着屋檐躲,地方有限,被结结实实抽了好几下。
虽然穿着棉衣,可不厚实,鞭子抽下来还是很疼,尤其这贱人专抽他脚,脚背火辣辣的疼,加之冷风嗖嗖,马大壮的怒火化为戾气,见谢烨干瘦,恶向胆边生,迎着鞭子握拳冲过来,“狗娘养的敢打老子······”
见他面露凶相反击,谢烨跳到院子,只是没预测好,刚落地脚下一滑直接摔倒。
见状,马大壮得意大笑,飞扑过去,“臭娘们敢打老子,今儿让你尝尝老子的滋味。”
见他满面淫光奸笑着扑来,谢烨就地一个翻滚,刚躲开耳边便是噗通声,泥水四溅落了她满头满脸。
顾不得擦,谢烨爬起来抡圆胳膊甩鞭子。
鞭子带着哧哧的风声落在马大壮的背上脖子上。
马氏撑着摇摇晃晃的身子走来,脸色惨白,“柏苍家的,柏苍家的······”
谢烨不理她,只顾抽地上扑腾的人。
马大壮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屎,地滑没来得及起身便被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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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直接在泥地里翻滚躲避,嘴上还在叫骂,“臭婊子,狗娘养的疯婆子······”
一时之间,马家院子雨声伴随着叫骂声,热闹极了。
附近人家听着声响纷纷出门来看,男人自然是呵斥谢烨让她住手,女人要么事不关己冷眼瞧着,要么低低咒骂。
倒是有妇人见谢烨一身泥,衣服全湿,戴了斗笠来拉架,“柏苍家的,快回去,你这病还没好······”
“柏苍家的,有啥事儿等柏苍回来你跟他说,让他跟马大壮这混蛋玩意掰扯。”
谢烨胳膊都酸了,可是她不能停手,马大壮这种恶人,不一次将他打怕日后定会反扑。
既然已经闹大,她索性就放开打,大声道:“我刚来是不知道村里规矩,可他也不知道规矩吗?”
“我来找嫂子问点事儿他就敢调戏我把我往炕上拽,那日后我家柏苍出门进山他是不是就敢堵到我家来,这还了得?”
听她出口就是污蔑,马大壮一手捂鼻子一手指着她,目眦欲裂,“你个臭娘们敢污蔑老子嗷~”
谢烨挥手,鞭子甩在马大壮脸上,“你敢说你没拽我?”
扑倒在地时撞破鼻子,现在又被抽手,马大壮不得不收回指人的手护着捂鼻子的手,“老子是拽你啊——”
谢烨不给他说完话的机会,又是三鞭,直接甩到马大壮捂脸的手背上,她还不忘提醒旁边的妇人,“婶子们离远点,若是被这浑人绊倒滚在一处,咱们可是长十张嘴都说不清。”
这话很是难听,可马大壮在岭上是出了名的烂人,好吃懒做,平日里不是出门爬墙偷看妇人上茅厕,就是喝酒打老婆。
来劝架的妇人后退,嘴上劝道:“柏苍家的该叫我嫂子,你也消消气,今儿是这浑人欺负你咱给你作证,等柏苍回来······”
哗啦啦的雨声伴随着挥鞭的破风声、说话声、惨叫声,一时之间,谢烨竟是听不清旁边之人的话音。
“柏苍回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众人齐齐看向院外,马大壮连滚带爬往院门口去。
谢烨眼里只有他,大踏步跟上继续抽,背上臀部腿上脚上······但凡能让他疼却不至于要命的地儿一个都不放过。
马大壮放弃挣扎,趴在泥地上任由鞭子抽打,他只向着院外高喊:“柏苍,管管你这疯婆娘。”
谢烨抽了七八鞭才停手,揉着手腕抬头看去。
串珠成线的雨幕中,从地面冒出一群戴着斗笠的脑袋,几秒之后才看清上半身,等人跑上坡时,谢烨还看见了柏翠的身影。
柏苍走在最前,身后跟了好些青年,脚步飞快,地上泥水飞溅。
趴在地上的人慢慢起身,谢烨当没看见,只盯着越来越近的柏苍。
她倒想看看,这人要如何处理。
马大壮心里发狠,站起来摇摇晃晃转身,今儿他一定要这臭娘们好看,敢打他,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用······
见他扑过来,谢烨脚下右移一步侧身,在马大壮神伸手要抓她时一拳挥出,同时抬脚踢在对方膝盖,等人摔在泥地里直接抬脚踩在背上使劲儿碾。
马大壮没能扑倒人不说也没抓住,又一次脸部着地摔在泥里,还没反应过来背上钻心的疼。
他双手撑地想起身,可背上如千斤重,才微微抬身又被压回泥水中,胳膊脚还被鞭子抽打,心里越发恨,这个臭婊子,他要弄死她!
12. 包含暴力内容,慎入
“谢烨,住手。”
听到柏苍呵斥,马大壮得意,歪头挑衅地看向站着的人。
谢烨一鞭子甩地上溅他一脸泥后才看向柏苍,脚上却是依旧用力碾踩,道:“他调戏我,你现在是给他做主?”
柏苍眉头皱得死死,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又看向谢烨,道:“你冒风还没好······”
他话还没说完,地上的马大壮仰起头大吼:“柏苍,这婆娘是个疯子,你被骗了。”
“哼~”谢烨轻笑,好整以暇道:“听见没,他说你被骗钱了呢!”
马大壮没想到自己挑拨的心思直接被揭穿,转头怒骂:“臭婊子也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睡······”
谢烨冷脸,一鞭子下去抽在叭叭的臭嘴上,又一脚踹在人后脑勺,等马大壮再次仰头时拽着软鞭套住他脖子。
“哎,柏苍家的······”
“柏苍快拦住······”
“住手,快住手闹出人命可咋办?”
见谢烨勒住马大壮脖子,周围人急了。
谢烨置若罔闻,见马大壮还有力气上手扯鞭子,一脚踩在他肩头,咬着牙双手使力,直接将人勒得脸色胀红翻白眼。
马氏连滚带爬过来阻拦,哭喊道:“松手,快松手。”
谢烨死死盯着她,冷冷道:“今儿他不死,你和你的孩子就别想好好活。”自己活得憋屈,连带孩子也担惊受怕。
如若给不了他们爱,又何必生下来?现在别说爱,连护都护不住,生下他们就为了来人世走一遭饱尝艰辛苦难吗?
马氏愣住,不过一瞬,好似丢了魂魄,瘫倒在泥地里。
见马大壮翻着白眼吐舌头,脸上紫红,柏苍上前拉谢烨的手,“松手。”
谢烨歪头看向他,突然一股骚臭味儿传来,她微微松力,见马大壮毫无反应,抽出鞭子。
马大壮歪倒在地上,双眼无神,半张着嘴任由雨水掉落。
嘈杂的院子没了人声,只雨声一如既往不受影响。
“死,死了?”有人惊叫。
“没,还有气。”
马大壮歪躺着软趴趴一大坨,看不清他胸膛起伏,但鼻尖却是在耸动,谢烨环视众人,眼里寒意瘆人,“我脾气不好,难道柏苍没跟你们说?”
在场的妇人还好,一众少年青年对上她冰冷淡漠的视线连连摇头,不过一瞬复又齐齐点头。
昨天傍晚吃席,柏苍确实当众说过,只是见过人的婶子嫂子们一个劲儿夸人白净乖巧,想象着该是何等模样,哪有心思听。
今儿一见,确实脾气不大好!
没见人高马大顶她三个的马大壮都躺在地上只剩一口气了么!
这脾气上来,不得揍得人······如是作想的男人不在少数,微不可见瞥向蹲着的柏苍,心里升起淡淡的同情。
“知道就好,别惹我。”谢烨用鞭子指着地上的人,“惹我就是这个下场!”
马大壮不为所动,才从鬼门关走一趟,他得缓缓,使劲儿吸吸气,胸口闷炸的感觉太可怕了。
谢烨踢了踢他,“长记性没?”
见人没反应,她咬着牙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左手拽起鞭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人脖子上套去。
马大壮反应过来时,熟悉又可怕的窒息感已经传来,连忙摆手认怂,“长,长了,长了。”眼里满是乞求与惊恐。
谢烨漠然,收紧鞭子。
柏苍掰她手,沉声道:“松手,他欺负你我跟他算账。”
谢烨定定看着他,好似不相信他能做主一样,马大壮使劲儿蹬腿,骚臭味越发浓郁。
好似下了某种决心,谢烨松了鞭子,却揪住马大壮稀稀拉拉的头发将人脑袋往泥水里按,压在泥地里又抬起,如此往复三次后揪起人警告:“再敢惹到我头上,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满脸满嘴泥水的马大壮泪眼婆娑,紧紧抓着柏苍的手,忍着头皮的刺痛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柏苍附身扶他,对谢烨道:“你先回去洗洗,翠儿熬了药,全喝了。”
谢烨不理他,扬起鞭子重重挥下,而后才往石墙边去。
溅起的泥水落下,地上却是一道深深的鞭痕。
众目睽睽之下,纤瘦的女子单手撑墙一跃而过,鞋底带起一圈泥水。
一众男人不由缩头躲避,反应过来离这老远溅不到自己又讪讪扭头,装作活动脖颈的样子,不期然对上旁边人的视线,干笑道:“柏苍这婆娘厉害。”
“谁说不是哩,看柏苍也不像能压制住的样子······”虽没后话,其中深意,听到的人自然是心知肚明。
压制不住,逃跑是迟早的事儿。
山外姑娘嫁进山里,就没有不想跑的。
何况这婆娘,是个狠人,柏苍身手就不错,可对上这娘们,嘶······
不过眼下还是看看这马大壮,这次踢到铁板也不知长没长记性。
马家院子围观的人分了三波,男人全部挤到马家东屋嘘寒问暖,女人却是分了两拨,一拨搀着马氏进屋劝说。
一拨出了马家院子进了柏家门,又是张罗着烧热水让谢烨洗澡换衣服,又是关心想吃啥饭。
正扇着小炉子熬药的柏翠也被抢了活计,只得站在东屋窗下守窗户。
看门的活儿都轮不到她,婶子嫂子们站在门外聊天说笑,男人靠近不得半步。
谢烨抱着胳膊站在地上发抖,旁边的大浴桶热气缕缕,可她不想脱衣服。
草帘子挡光不隔音,外面的说话声尽在耳边,洗澡很没安全感的好不。
外面久久没听到水声,有人道:“妹子,水凉不凉?”
谢烨囧,望着冒气的浴桶道:“刚好。”
“哈——”外面哄堂大笑。
有人道:“妹子,没啥不好意思的,你快洗,咱们给你把着门呢。”
“你冒风还没好,可不能再重了,快洗。”
有妇人怪里怪气道:“再不洗我们可进来帮你了啊。”
“我洗了。”谢烨干巴巴道。
知晓她脸皮薄,外间没了起哄声儿。
谢烨却是担心地看向窗户处,那里可没窗纸,窗格子又大,万一有人从外面掀开竹帘······
听着屋里妇人们又拉起家常,窗外屋檐下的柏翠嘟嘴,趴在窗户上道:“嫂子,干衣服在柜子,你找一下,小的就是你的。”
谢烨不确定道:“翠儿?”
“嫂子是我。”
听着柏翠欢快的声音,谢烨放下心来,满是泥水的衣服丢在地上,站在浴桶边弯腰洗头。
只是洗完头发却是犯难,浴桶中的水已经有些浑浊了,再洗澡也太······
“妹子,洗的咋样了,还有一桶水,帮你抬进来?”
谢烨愣住,继而手忙脚乱捡地上衣服套。
······
一个澡洗得起飞狗跳,谢烨穿着干净的单衣单裤坐在暖烘烘的炕上时,脸蛋红的彷佛涂了胭脂。
柏翠拿了干布巾进来,笑盈盈道:“嫂子,我给你擦头发。”
有手快的妇人接过,笑道:“婶儿,侄媳帮您擦。”说着还拍拍炕沿,“婶子往出坐坐。”
见妇人比她还年长,却是开口叫婶子,谢烨呆愣后才反应过来,柏苍人小辈分大。
她藏在被窝里的脚趾抠在一起,干笑道:“我自己来,嫂子坐着咱们一道说说话。”
这份热情,她着实有些消受不起!
另一更年长的妇人笑道:“这可乱了辈分,她就是你侄媳妇哩。”
有妇人看出谢烨羞赫,夺过布巾递过去,故意斜眼看人,道:“显着你了?就你会伺候人?回去伺候你家青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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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妇人跟话揶揄,被夺走布巾的妇人也不生气,笑着拍打她们。
谢烨拥着被子坐在热烘烘的炕上擦头发,间或看一眼说笑的妇人们。
曹秀红见她看来,拊掌笑道:“婶儿昨冒风昏过去,柏苍叔背了您一路,咱们都羡慕婶儿是享福的命,哪成想婶儿自己就是个能干的呢,日后柏苍叔得享您的福呢!”
王氏暗暗杵她,示意别提这话头。
曹秀红却是不管,她家与马大壮家本就不和,那马驴子啥德性自己不清楚,还敢肖想她闺女,真是癞蛤蟆长得丑想得美。
笑看谢烨,感激道:“蜜儿冒风了还没好,多亏叔和婶子带了药回来,等她好了带来给婶子瞧瞧,和翠儿一道给您解闷。”
谢烨点头,“好呀,不过冒风不能轻视,得好彻底才能出门。”
“是这个理。”曹秀红侧身坐在炕沿,道:“婶子还不知道,我家就在下面,顺着大路走就能看见,好利索了来家玩。”
王氏插嘴,“侄媳妇,这是青山媳妇秀红,你看这嘴皮子利索的,把我们都隔开了。”
“哈哈,伯娘定是见我跟婶子聊的来,眼气我。”曹秀红爽朗一笑,抓住王氏手介绍道:“婶子,这是咱隔壁的王伯娘。”说罢一拍脑门,“看我这猪脑子,您该叫嫂子的。”
末了,她将屋内妇人挨个介绍了一遍,谢烨认了个大概。
想起灶房做饭的人,曹秀红提醒道:“四奶奶在灶房忙活,昨儿婶子昏着,今儿得见个礼。”
谢烨虽不知道四奶奶是谁,但还是点了点头。
“咱们也去灶房看看,让柏苍家的歇一歇。”看出谢烨疲惫,王氏起身说道。
众人跟着她一道出门,屋里安静下来,门帘落下带起的风吹得油灯火苗摇晃。
见柜子上点了两盏油灯,谢烨鼓嘴,正要吹灭一盏,门帘被掀开。
“大嫂。”柏翠探头进来。
谢烨道:“刚好,你来吹。”
柏翠将药碗放在柜子上,吹了一盏油灯,抬手扇了扇灯芯冒出的烟,回身坐在炕沿处。
谢烨歪头盯着她看,故意道:“药都不给我了?”
柏翠抠着手指,低低道:“烫呢,得再晾晾。”
“灶房做饭的是谁啊?”
“是四婶。”
“柏青跑哪去了?”
“在隔壁。”
干巴巴的聊天,是个人都能感受到尴尬,谢烨挪了挪屁股,问道:“你大哥也在那边?”
柏翠转头看了她一眼,低低道:“在呢,四叔、叔爷爷他们都在,有金来找我了。”
谢烨拨弄着头发问道:“有金谁啊?找你干啥?”
见她跟个糊涂蛋儿一样,完全没了抽马大贵的威风样儿,柏翠叹气,“马大壮的儿子啊,他找我是想见你。”
见她伸头过来,谢烨连忙凑头过去,竖起耳朵。
“有金想问问,咋才能不让他爹打他娘?”
谢烨哑然,见柏翠神色不似作假,低低道:“让马大壮害怕,最好是害怕他娘不敢再动手。”
柏翠迷茫,马大壮人高马大,在岭山一直都是霸王,连他哥的话都不咋听,会害怕女人?
不过看到眼前人,她脱口而出:“除了你,咱们岭上再没马大壮害怕的人了。”
谢烨笑着给她一个脑瓜崩,“早晨不是还大壮哥长大壮哥短么?”
“呸,我才不要叫他哥呢。”柏翠捂着额头恶狠狠说道,末了半是艳羡半是钦佩,“我要有大嫂你一半的厉害,马驴子就不敢欺负小青了。”
“你大哥不是很能说得上话么,怎么还有人欺负你们姐弟?”
“背后地里欺负,我也不能次次都找大哥啊,再说那马驴子属狗皮膏药的,难缠的很,被他缠上没完没了烦死个人。”
柏翠拍打着被褥抱怨,看得出苦隔壁驴子兄久矣!
13. 肥章
柏翠如何跟马有金说的谢烨不知晓,但吃午饭的功夫,她对白云岭有了大致了解。
白云岭算是方圆十里最大的寨子,三十几户人家都是猎户,男人上山打猎采草药摘山货,女人就在家里操持家务看孩子,春夏之际在寨子附近挖野菜摘菌子,基本家家户户都是靠卖山货皮子维持家用。
柏苍家比较特殊,他爹身前算是白云岭的主事人,相当于里正,即使现在已经过世,余威犹在,加之柏苍有一身好本事且识字,为人公道,在白云岭说话很有分量。
柏苍的爹柏峰,家里排行第三,上头兄弟姊妹四人,他长到十二三时家里实在吃不上饭,便自己出山谋生活。
虽年纪小,可自小在山里长大,打猎的本事学了不少,身手不错,为人机灵,被镖局看中成了走镖人。
柏峰跟着镖队走南闯北,那些年世道乱,镖局护镖送镖很能挣钱,由此攒了些家底。
“可惜,老天不长眼,胡人冲关世道乱了,我那三哥家财被抢不说,侄子侄女都······”毛氏哽咽,摸了一把眼睛搓了搓掌心,捉住谢烨的手拍着手背道:“我那侄子小时候在怀安县过活的,因着他兄长姐姐那遭才回岭上来,你是外面姑娘有见识,可我那侄子也不差,你过段时间就晓得了······”
毛氏的丈夫柏峻是柏峰的亲弟弟,对婆家早些年的事儿自是比外人知道的多,现在虽分了家,可也盼着侄子好,将婆家、三伯哥家的事儿挑着讲了些。
雨不知何时停了,来柏家的妇人准备归家,她们在柏家吃了晌午饭,可家里的男人孩子还饿着,得回去做饭。
当然,若是男人去了隔壁马家,只给孩子做饭就成。
谢烨送婶子、伯娘、嫂子甚至是侄媳妇们出门,柏翠抱了好些竹筒从厨房出来,妇人们也没推辞,一人一个拎着离去。
谢烨好奇,“里面装的什么?”
“菜。”想着外面可能没这规矩,柏翠解释道:“咱们岭上的规矩,吃席尤其是成亲的席面,没吃完的菜都是分给各家,嫂子你昨儿不是烧迷糊了没认人么,就没分菜,今儿刚好她们来,也算认人了,剩下的菜就分了。”
说罢,她哼着小曲拎起笤帚进屋扫地,留谢烨一人发呆。
屋檐下的石廊石台阶满是泥水,脏兮兮,台阶下的水洼倒映出屋檐天空。
雨虽停了,天色却是阴沉沉,丝丝缕缕黑云被风裹挟着游荡不定。
冷风吹来,穿山过岗,院前午后一片沙沙声,林中树叶上的水滴坠落劈啪作响,此时的山风虽不至于刺骨,但也寒意十足。
谢烨抱着胳膊蹲在屋檐下愣愣能发呆。
她身上穿的是早几年柏苍他娘还在世时给未来儿媳做的单衣,不是什么名贵布料,胜在结实耐用,这么些年过去,除了有些褶皱,还是崭新的。
现在看着她穿这衣服好像“名正言顺”,可事实如何,别说柏苍和她这个当事人,就是柏翠都知晓,哎呀,难搞哦!
柏翠端着木盆出来时,就见她蹲在廊檐石上愣愣望着对面山头,笑道:“嫂子,外面冷回屋上炕。”
谢烨回神,道:“还好,你要出去?”
“嗯,我去洗衣服,你一个人在家成吗?”
“这会儿去洗衣服······”谢烨探头看天,虽没下雨,可这雨随时要落下来的样子······
“没事儿,就是趁这会儿不下雨才洗呢,你在家待着,冷了就回炕上。”柏翠踮脚看向隔壁马家,道:“大哥也快回来了,有啥事你跟大哥说。”
看着她踮脚走出院子,谢烨缩了缩胳膊,下巴搁在膝盖上继续望着水洼发呆。
突然灵光一闪猛然抬头,院子早已不见人影,谢烨起身,动作太猛,脑袋发晕不自觉前扑,台阶下可是水洼泥地,这要倒下去······
她用仅剩的神志强撑着直起身,结果力道太猛一个后仰坐地上。
掌心湿漉漉,屁股也感受到凉意,谢烨欲哭无泪。
才换的衣服又弄脏了!
早晨穿的那身肯定被柏翠端去清洗,这身衣服再弄脏,她怕不是要果奔?
突然,隔壁院子人声骤然增大。
谢烨甩了甩手转头看去,恰巧与扶人出门的柏苍对视。
*
柏家才刚来的小媳妇将马大壮抽了一顿,看那架势那狠劲,要不是有他们在场,说不得直接要了人命。
这可不得了,柏家不仅要给马家一个说法,还得跟岭上人一个承诺。
不然这万一是疯婆子,日后见了人便抽可不行!
因此,在柏苍扶马大壮回屋时,看热闹的男人也跟着一道进屋。
不过马大壮在岭上本就没啥名声,烂人一个,也没几人是真心帮他撑场子,不过是想听听柏苍如何说。
毕竟日后他家小媳妇要在岭上过活,若真有什么疯病,今天能抽马大壮,明日就能抽他们。
如此作想的人不在少数,就连柏苍的亲亲四叔柏峻,都觉得自家最有出息的后辈要完了。
岭上人日子是难点苦点,但并非穷的过不下去,有些人家里藏得那好皮子,拿到府城就能换一二百两银子。
就是住在山里进出不方便,买粮食、盐油难些,各家在米面吃食上就比较省,可肉一年到头都不缺的。
此外,靠打猎为生,到底不比农户耕田种地安全轻松,一个不慎被蛇兽伤到,轻则落下病根,重则救不过来。
因此,山里的汉子讨媳妇尤为困难。
山里的女娃子都想嫁到山外,最不济,也要嫁到离山外近的寨子,就这,娘家还得陪好些嫁妆,不然自家孩子容易在婆家受磋磨。。
山外农户娶山民女娃为的啥,不就是图他们家女娃不要聘礼还陪嫁多么。
总之,山里汉子娶媳妇难,女娃想嫁到山外更难。
因着此一出,虽然山里人生孩子多,可养大的女娃没几个。
多一张嘴就得多吃粮,长大还得陪一大笔嫁妆,还要被亲家看不起,女娃还要被婆家立规矩磋磨······
柏峻坐在四方靠背椅上,吧嗒吧嗒抽着汗烟。
随着他一吸一呼,白色烟雾自口中喷出,在屋内缭绕。
旁边另一把椅子上坐着一干巴老头,歪着头微张着嘴,细微的呼噜声从他喉咙传出。
其他人或是站在地上,或是坐在炕沿,等着看柏苍回来如何说。
*
马大壮被扶进屋时,也不洗澡,脱了满是泥水的脏衣囫囵擦了擦,就光着身子躺炕上呻.吟。
屋内飘着一股臭味,有人看不过眼,捏着鼻子拎起地上的衣服丢到门外屋檐下。
油灯亮起时,炕上白花花一坨,众人纷纷转头。
柏苍看不过眼,扯了被子给他盖上,垂眸盯着闭眼哼哼唧唧的人道:“大壮,你拽我媳妇了?”
他比马大壮小十七八岁哩,平日里都是叫哥的,可现在······在场的人心里一惊,只一个念头,柏苍很看重他的小媳妇!
马大壮也急了,睁眼大声道:“柏苍,你被人骗了,那婆娘就是个疯的,她来我家招呼不打,我出门本想问她干啥,抡着鞭子就抽我,你看看。”
说着从被窝抽出胳膊,白生生的肉上确实有红痕,但······一帮常年在深山里从猛兽毒虫口下讨生活、浑身腱子肉的汉子闭眼转头。
就那点红印子还拿出来说事儿,真是没眼看!
知晓从他嘴里讨不到实话,柏苍转身道:“四叔,叔爷爷,你们先坐,我问嫂子几句话。”
“去去快去。”麻老头是岭上辈分最高的,与他同辈的,要么已经入土,要么糊涂的听不清话,因此,岭上谁家有啥事儿一般都是他出面说和。
听柏苍这话,连连摆手,待人出去,便窝在椅子上等待。
也不知是马大壮的哼唧声能催眠,还是昨晚吃席喝酒回去歇得晚,竟是困得不行,这不,眨眼的功夫已经睡过去了。
却说柏苍,站在厅堂听着西屋话音,扬声道:“嫂子,叶儿来家可是有说啥事?”
西屋,换了衣服坐在炕沿擦头发的马氏一顿,围在她跟前的妇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劝说。
“我看那小媳妇不像有疯病,嫂子可有跟她说话?”
“不是我说,这大壮就该有个人治治,侄媳妇你仔细说说柏苍媳妇来干啥的。”
······
“妹子说,她刚来不知道家里的事儿,找我打听,就这一句,然后······”马氏哽咽着说不下去,倒不是人柏苍媳妇如何,而是她记起人进屋之前丈夫的拳打脚踢。
柏苍正要问,却见马有金站在门口,满脸阴郁。
跟着马有金淌水踩泥走到屋后,站在屋檐下还能看到自家的院子,柏苍道:“你知道?”
雨水自屋檐滴落,砸在地上溅起水珠,马有金盯着湿漉漉的台阶道:“我爹又打我娘了,婶子是被我娘的哭声吵醒过来的。”
”你咋知道是被吵醒?”
“婶子过来时衣服扎在裤腰,头发乱糟糟,听到我娘哭声脸很黑。”马有金冷冷道:“婶子站在厅堂的时候,我爹确实要伸手拉,不过没拉到。”
见他拳头攥的死死,柏苍突撸了一把他乱蓬蓬的头发,道:“带你弟弟妹妹去我家。”
回到屋前檐下,柏苍在台阶上蹭了蹭鞋底,跺跺脚才进屋。
东间的人见他回来,不过脸色黑的如同锅底,站着的人不自觉提了提臀,坐在炕沿的更是直接下地站直。
柏峻用烟锅指着侄子,慢吞吞道:“问清楚没?”
“嗯。”
硬邦邦一个字,众人心知不好,炕沿处的人往后挪了挪。
马大壮正对着的炕沿前,空了一大片。
柏苍上前,沉声道:“谢叶是上南坡村谢家的闺女,经常出山的人应该听过。”
“谢叶。”坐着睡着的麻老头睁眼,咂摸后道:“谢六的闺女?”
“九叔,你知道?”有人出声问道。
麻老头舒展胳膊,拉长调调道:“知道知道,那女娃小时候我还见过,她爹可是个有本事的,就是不长命。”
见他摇头晃脑咋舌卖关子,有人着急了,急吼吼道:“那她有没有疯病?”
“疯个屁!”麻老头大喝,站起身指着屋内人气急败坏道:“跟你们说不要听风就是雨,哎你们个顶个的就是不听,人要有疯病,早给出去了。”
就谢家那读书人的名头,即便是疯子,想娶人攀关系的人家也多了去了,要不是这女娃名声太差,哪还能轮到自家这傻小子?
昨儿虽听柏苍说了一嘴,但麻老头直觉他没说实话,不过柏苍不傻,能把人带回来定是觉得这门亲事没得跑,毕竟他早些年就提说过,不过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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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畏畏缩缩没敢上门提。
成了,没疯病就好,没疯病就不会乱打人。
在场的汉子想起雨中挥鞭的身影,齐齐庆幸!
殊不知日后每每想起今日就懊悔,当然,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既然不是疯病,那为何来马家打人总得说清楚,众人目光全部投向炕上没了声响的人。
马大壮在柏苍进屋时就消停了,不过却掀开被子趴在炕上,背上红痕交错,不过更显眼的是脖子处。
不过这些痕迹在猎户眼里连皮肉伤都算不上,他们在场的谁身上没点伤疤牙印!
柏苍也不把这些红痕放在眼里,要他说,还是抽轻了,不然,现在哪还会嘴硬?
“大壮,咱们白云岭人家本就不多,都是山民猎户,大家伙一家亲相互照应,因着你是白云岭人,往常你干的那些大家也都睁只眼闭只眼不当事儿。”
“可你不该对谢叶起心思,你明知道我昨儿才将人背回来,烧了一宿,你还敢······”
马大壮挺起头,大声道:“我没有。”见柏苍眼神狠厉,连忙改口:“是那娘们先勾引我的,还叫我哥哥。”
“嗤—”不等柏苍开口,麻青山直接冷笑,“婶子叫你哥不是应该的么,婶子又不是那没皮没脸不讲辈分的浑人!”
马大壮脸色胀红,却是哑口无言
按辈分,那臭娘们确实要称呼他为伯哥!
想到那冷冰冰如同毒蛇的眼神,马大壮又急又恼,扑腾着向前抓住柏苍的手,“你相信我,是那臭娘们来打我的,不然来我家为啥平白无故带鞭子啊!”
柏苍反手捏住他的手腕,冷冷道:”谢叶打你我们都瞧见了,只是为啥打你?”
“叔爷爷也说了她没疯病,那她为啥不打别人就专打你?”
如果说谢叶的眼神是冷冰冰毫无感情,那现在苍柏的眼神就是开春的山虎,嗜血躁动。
马大壮瑟缩着想抽回手,可手腕处剧痛,痛呼道:“啊柏,柏苍,哥知道错了,是哥的错,哥喝了酒迷迷瞪瞪······”
见他还狡辩,柏苍一个使劲儿,猛拽之下,屋内响起一身响亮的咔吧声。
手腕直接被拽脱臼,冷不丁传来的生疼令马大壮张大嘴巴喑哑着却是喊不出声,只眼里噙满泪水。
“我、我错了。”看着无力微垂的手掌,他喘着气断断续续道:“我、我不该起心思,柏苍,我知道错了,快、快帮我接上······”
马大壮忍着剧痛认错乞求,可柏苍却不为所动,道:“这几天下雨不用出门干活,你这手就先断着吧。”
听他这话说得又直又硬,麻老头闭眼摸脑门,道:“可不是,大壮,你要好好的,我那孙媳妇怕是要觉得咱们岭上人合伙欺辱她,到时候跑了苍小子又得打光棍。”
马大壮哭丧着脸,正准备辩驳,就见麻老头起身道:“不然是这,柏苍你给接好。”
听这话,他喜上眉梢,伸着胳膊期盼地看着柏苍。
麻老头冷哼,“谢家那女娃力气大又有拳脚功夫,你制不住干脆放人走,让大壮给你说个好的。”
笑意僵在脸上,马大壮不敢置信地看向麻老头,结舌道:“我、我给柏苍说媳妇?”
他上哪给人说媳妇,别说白云岭,就往里走虎头岗、黑熊寨都不一定有人肯让他说媒,到时候在哪给人整个媳妇?
烟锅里的烟丝已经烧完,柏峻不甘心地吸了又吸,只淡淡烟气,他抽走烟枪,附和道:“这主意好,苍儿,给你大壮哥把手捏好。”
马大壮缩回胳膊,委屈道:“我在哪给你说媳妇?二壮还没媳妇呢!”要是有合适的,他早说给他亲弟弟了。
麻老头一锤定音,“那就先断着吧,反正你又不干活,省得捶得马氏起不来还要有金兄弟几个照顾你俩。”
马大壮蛄蛹着钻进被窝,心里却在发愁,日后那臭婆娘该不会见他一次打一次······“不成,柏苍,你那小媳妇若是日后再打我······”
“你要不是个欠揍的人能打你?”麻老头没好气,背着手出门,站在厅堂训话,“马家的,不是我说······”
他这做派岭上的人都知晓,也没人觉得有啥,毕竟辈分高脑子也清楚,各家话事都得找他。
东屋的汉子西屋的妇人们个个立地站的板正,仔细聆听。
“大壮是个犟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打你你就跑啊,随便哪家进去躲躲都成干啥非得干站着让人打?”
“成亲十来年了咋就不长记性?有金兄弟几个都大了,再这吵吵闹闹,以后咋说亲?”
至于马家的老二马二壮,麻老头都不想提,要不是顾念着是马家的种,早赶出白云岭了。
马家屋内静悄悄,只麻老头的训斥声儿在屋里回响。
他在正堂训,完了柏峻在东屋训马大贵。
自家人再不好那也是侄子的新媳妇,再说侄子将人带回来还没咋就被这混球欺负,要不是侄媳妇自己有本事,说不得今儿就得坏事儿。
柏峻作为柏家大家长,不表个态还真让人觉得柏家好欺负呢!
这一训话,就是小半个时辰。
麻老头、柏峻两位长辈是真没心思在马家吃饭,眼不见为净,准备回家。
其余各家人更没心思了,且说马家在岭上是出了名的穷,能有什么好饭,还不如回家吃。
14. 第 14 章
麻老头由曾孙麻青山扶着,边往屋外走边与柏峻说话,“我说你也别掉脸子,这事儿原本就与人谢家女娃没干系,要不是大壮这混球······”
谁也没想到出门会与柏苍的小媳妇隔墙相望,一时之间愣在台阶上。
屋里的人不知道实情,拥着出门。
就这般,谢烨与从马家出屋的一众大老爷们面面相觑,屁股上的凉意好似在蔓延,她点头问好后进屋。
柏苍开口邀请道:“叔爷爷您和二叔家去吃饭吧!”
麻老头看好这门亲事,点头应道:“成。”
见方才侄媳妇没掉脸子,还主动点头示好,柏峻心里再多的不乐意也散去,觉得是个知礼人,笑拍侄子手道:“你婶子估计回去了,我就不去了,给你叔爷爷好好整治一桌。”
麻老头不乐意,皱眉道:“看你那熊样儿,离了媳妇就活不成了?”当即嫌弃赶人,“走走走,赶紧走,都围在这儿干啥,没见柏苍家灶房都没人声么,想吃饭回自个家吃去。”
麻青山尴尬,扶着叔祖不知如何是好。
一众汉子、妇人相继出屋道别。
不过一刻钟,马家院子剩一地泥泞。
谢烨拿布巾擦了擦裤子上的泥水,正犹豫着要不要将湿的这一片洗一洗,院子传来人声。
“妮儿,叔爷爷来蹭饭你不会嫌弃吧?”距离台阶还有一大段距离,麻老头就乐呵呵道。
谢烨放下布巾出屋子,见柏苍一左一右扶着两位老人。
她站在台阶上伸手接人。
柏苍介绍道:“这是叔爷爷和二叔,你们吃过没?”
“叔爷爷好,二叔好。”谢烨扶住年长的老者,问好后才回话,“吃过了,四婶、王嫂子他们帮忙做的。”
三人在台阶上跺脚,柏峻道:“成,灶房剩啥咱们就吃啥。”
柏苍扶着人进西间,点了油灯才来灶房。
谢烨正在发愁。
厨房收拾的很干净,灶膛的柴火看着已经是熄了,锅盖缝隙偶尔冒出丝丝缕缕热气。
她掀开厚重的木锅盖,篦子上放着两碗菜,四个馒头。
这······端上去也不够啊!
“剩啥菜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她一跳,谢烨看着进屋来的人道:“两碗菜四个馍。”
“成,再煮点疙瘩汤就可以了。”柏苍说着挽衣袖,“翠儿他们呢?”
“翠儿去洗衣服了,柏青吃饭的时候就没见人影。”
“那小子估计在灶房吃了跑出去玩了。”
见柏苍洗手后舀面和水,谢烨主动道:“需要做菜么,我会做。”
柏苍回头看她一眼,道:“柜里有腊肉,能成不?”
谢烨在橱柜翻看,切好的腊肉还有一大碗,见有一块肝子,问道:“这是卤的还是煮的?”
“昨儿煮的。”
谢烨将腊肉和肝子端出来,见花椒生姜八角等大料还很齐全,道:“你们经常吃肉?”
“嗯,买米面不容易,家家户户多是配着野物肉吃。”
切肝子时,见很新鲜,谢烨纳闷,“你昨天回来还去打猎了?”
柏苍不解,见她摆弄菜板上切好的肝子,道:“没,大堂哥他们昨儿正好打了一头豪猪,昨儿下晌用来做席了。”
柏苍和好面疙瘩,坐在灶膛前烧火。
谢烨边忙碌边道:“说得咋样了,你要没处理好,那混蛋我见一次抽一次。”
想到那鞭子柔软不失韧劲儿,由衷称赞:“别说,你家那鞭子还挺好用,尤其是抽人时,特顺手!”
柏苍:······
柏峻坐不住,出屋溜达来看时,就见灶房两人有说有笑,悄悄探头瞧了瞧转身回屋。
麻老头坐在炕上靠着被子敲腿,见他溜达进来,好笑道:“你就别瞎操心了,苍子心里门儿清。”
柏峻没好气,“你重孙都成亲娃儿都好几个了当然不急,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柏苍是他亲侄子,眼看都二十好几了亲事还没门道,他能不着急么?
“那你说说,人谢家女娃子哪不好了,你鼻子不是眼睛。”麻老头翻白眼,别以为他昨儿没看到。
柏家小子这几日都在往山外走的那一带打猎,昨儿打了豪猪正急匆匆出林子往回赶,就遇见柏家的驴。
几个小子当即分了两路,一行人抬着豪猪赶着驴子回岭,一行人顺着路往出走接人。
人是晌午回来的,席是下晌吃的。
当时这亲亲二叔还得柏苍三请五请的才来,拉着个驴脸,真是没眼看!
柏峻没别的话说,只得道:“人昏着进门,不吉利!”
“屁!”麻老头来气,出口惊觉声音大,压低音量凑向炕沿处道:“你还瞧不上人女娃,我看柏苍还没搞定哩。”
昨儿那席面,不过是让人名正言顺留在家罢了,不然这岭上没成亲的小子不得挤破头。
其实就灶房那架势,柏峻也看出来,那女娃是个有主意的,没见都能别到马大壮头上。
山里人家种菜还得过几日,但现在开春野菜多,柏家厨房就有不少。
谢烨将肝子切片后馏热,又焯了荠荠菜,末了起锅烧油。
这里人吃的是荤油,她也不问是什么荤油,直接挖了一勺在锅底化开后炝大料,淋了一勺在猪肝上。
而后野蒜苗炒腊肉片、香椿炒野鸟蛋,盛菜后油锅添了两瓢水煮疙瘩汤。
菜上桌时,人还没进屋,蒜苗的香味率先飘来。
麻老头往炕沿处挪,乐道:“我闻到了,这香味,肯定不是苍小子做的,他笨手笨脚做不来。”
柏峻也闻到了,不过见侄子身后跟着人,笑道:“苍子是大手大脚,人却是不笨。”
“叔爷爷,二叔,叶儿整了两道菜,剩下的是昨儿席面上的,别嫌弃。”柏苍笑着将大木盘放在炕上。
谢烨端着小木盘,里面两碗疙瘩汤。
油灯下,新菜剩菜一目了然。
青翠蒜苗配着褐红腊肉尤为醒目,麻老头看着谢烨道:“跟你爹一样能干。”
谢烨心里一惊,笑意微顿,不过一瞬道:“叔爷爷知道我爹?”
“知道知道,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能干人。”麻老头感慨,“就是运道不大好,不然说不定现在都当官了。”
担心交涉过多露馅儿,谢烨没多问,放下盘子出了屋子,留柏苍在屋内招待两位长辈吃午饭。
沙沙声由远及近,谢烨伸手,湿意星星点点落在掌心,又下雨了,也不知······
“快往回走,临湿了可没衣服换了啊!”熟悉的呵斥声传来,她踮脚往院外看去。
柏翠顶着木盆,边走边训斥柏青,“就知道瞎跑,也不知在家里陪着嫂子,要你有啥用?”
柏青小跑着顶嘴,“要你有啥用?赔钱货,长大了许婆家还得陪嫁妆,咱家哪有东西给你婆家?”
柏翠咬牙,追着要踢他,柏青一溜烟跑进院子,溅起一路泥水。
见廊檐下的谢烨青着脸,缩了缩脖子驻足不前。
听到屋内有说话声,柏青壮着胆子大声道:“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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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
柏翠进院,见他站着不动,呵斥:“快进屋,冒风有你好受的。”
柏青缩了缩脖子,慢吞吞往屋檐下走。
柏翠见谢烨站在门口,笑道:“嫂子,你咋还在外面,冷的很快进屋。”
谢烨伸手接过她头顶的木盆,冷眼看着柏青,“去哪洗衣服了?”
“沟里的河边,不远的。”柏翠站上台阶,拍打肩膀胳膊上的水珠。
柏青却是挪到西边窗户处,从那边直接上廊檐台,不走正门处的台阶,觑见谢烨眼神,缩着脖子贴墙根想进屋。
谢烨冷眼看着他,在人准备进门时,左挪一步挡住,道:“屋里有长辈,懂礼些。”
柏翠以为她是提醒,笑道:“别看他调皮,知礼着呢。”
见她完全没将刚才柏青说的话放在心上,甚至还觉得知礼,谢烨皱眉。
不过并未多说什么,直接放人进屋。
柏翠接过盆,往厨房去。
谢烨跟过去才知道,她是去后屋檐下晾衣服。
粗粗的麻绳绑在屋檐下的椽上,垂成半月弧度,最中间还好,越往两边越高,柏翠吃力地踮脚。
谢烨搭手帮忙,两人挂衣服的间隙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柏翠明显很希望她留下来,家中的一切,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本来天晴了洗也成,只是到时候要收拾后院种菜,我怕来不及只能先洗了这样晾着······二哥还没回来,衣裳估计也湿了,回来得换······”
谢烨望着后院的一大片空地,尤其多看了几眼后山脚处,明显是人挖成齐壁状,道:“那一片都是你家挖出来的?”
“也不算,是大家一起挖的。”柏翠甩着手道,“听说我爹回来带人挖山平地建房子,别看这墙外面是泥,里面可是石头垒得。”
山民多居住窑洞,白云岭的人以往也是如此。
柏峰带着妻儿回山,当时柏苍还小,只知晓自家被抢了,哥哥姐姐也不见了,他娘黄氏却是不成。
可谓是一夜之间家财尽失,长子长女皆殇,悲痛交加,竟是一病不起。
柏峰有愧于妻子,且见一大家子住一个窑洞不利于妻子养病,便拿出银钱当工钱请人挖山平地给自家盖房子。
当时柏家顺势分了家,四房人各自起了新屋。
见状,白云岭其他人家也起了心思,只是当时盖的人不多,只七八户。
“等天晴了嫂子在岭上转转就知道了,几家是那几年才起的屋子,现在看着还新的很。”
谢烨摸着褐色墙皮,凹凸不平,还能看得出上面的草木屑。
“姐姐,大嫂,四叔和叔爷爷要走了。”柏青的声音传来,听着应该是站在厨房后门向这里喊得。
“走大嫂,我们送送。”柏翠挽住谢烨的胳膊说道。
麻老头正准备下台阶,见她俩从灶房出来,乐呵呵道:“你灶上手艺真不赖,跟你爹一样能干。”
见他又提起谢怀民,谢烨装害羞样儿低头,道:“叔爷爷慢点,让柏苍送送您。”
麻老头摇头,看着身边人似笑非笑道:“我喊一声家里就能来人,倒是你四叔得柏苍送送。”
知道是提点他,柏峻没好气道:“我腿脚好,还是让柏苍送你吧。”
两人虽拌嘴,但还是由着柏苍扶着出院子。
谢烨、柏翠站在廊檐台上看着。
“咳咳咳······”
急促的咳嗽声从西屋传来,谢烨还没反应过来,柏翠已经咬牙撸袖子进屋。
15. 第 15 章
柏苍回来时,家里静悄悄!
柏青正站在墙角根面壁思过,听到屋外响动,转头看来,见他进门,本就红红的眼睛立时蓄满泪水,可怜兮兮望着人,无声诉说自己的委屈。
柏青当没看见人,径直往东屋去,可惜里面没人。
“你姐呢?”
柏青气咻咻,拗着脑袋不说话,用后脑勺对人。
大哥都不理他,那他也不理他!
“嗤~”,见弟弟置气,柏苍轻笑,临出门前特意给人一个脑瓜崩,还叮嘱道:“好好站着。”
憋着气,告诫自己不能让那个凶女人看笑话的柏青,使劲儿憋了别憋,终究是没憋出,直接放声仰头大哭,泪水从眼角飞出。
若是以往,听到弟弟哭声,柏翠早呵斥着来了。
现在却是不敢动,只得忙碌手上活计,心里还在琢磨收拾完灶台就扫地,大嫂不动她就不停,总不能闲下来两人干对眼吧!
谢烨正坐在灶膛前的烧火凳上,手上细细把玩着鞭子。
鞭身呈黑色,经柏翠提醒她才知道这玩意是墨绿色,是两年前柏苍外出打猎偶然碰到一条蛇,将其捕获后剥皮制成的,放在家里夏天很能驱蚊虫。
柏苍这人,看来打猎很有一手······谢烨正暗自揣摩,头顶传来声儿。
“翠儿,去哄哄小青。”
谢烨仰头看去,只看到个魁梧的身板。
柏翠出门后,柏苍垂眸,道:“马大壮手断了,短期不敢来惹你。”
与他对视,听这话谢烨毫不顾忌翻了个白眼,“他最好识相点别来惹我。”
“你······先在家里住着,日后你和翠儿住东屋······”
谢烨直接打断,伸手道:“我的钱!”
柏苍微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人直接起身。
谢烨虎视眈眈盯着他,皱眉道:“银子!”
她的五两银子,先前之所以没提是外人多不合时宜,现在就他俩,她的银子说什么都得回到自己手里。
柏苍失笑,转移视线看着墙角背篓,道:“在你衣柜里,就那个装新衣服的。”
“哧——”谢烨嗤气,右脚都已经跨过门槛了,转头恶狠狠道:“我可没答应嫁给你,再整这死出让你也尝尝这滋味。”说着挥舞鞭子,很是嚣张。
那个箱子里的衣服布料都是他娘准备的,给他娶亲用的,她又不是不知道,还敢模糊言辞,真是当她是病猫啊!
到正堂时没见到面壁思过的人,谢烨也没在意,直接进东间翻箱倒柜。
西屋柏翠听到动静,扯着弟弟蹑手蹑脚出屋去了灶房。
见两人一个比一个蔫,柏苍当起判官,先是批评弟弟,“姐姐也是为你好,罚站是让你知道自己错处······”
“才不是姐姐。”柏青气咻咻,眼睛红脸蛋红,连带脖子都红了,垂在腿侧的手紧紧握拳,道:“是大嫂,把我跟姐姐都罚了。”
见他模样不似撒谎,柏苍微微挑眉看向妹妹,没想到人低头扫地不理他。
柏青却不怕,直接倒豆子般将事情原委说来。
“我就吃了些剩菜,大嫂就不乐意了,还说我不礼貌,大哥,你在家都不管我吃饭的,她凭啥管啊!”
越说越气越委屈,柏青抹了一把泪水,恶狠狠道:“大哥,你能不能不娶大嫂了,大嫂好凶的!”
见他用最凶狠的语气说出最怂的话来,柏苍第一反应竟然是看来谢叶的惩罚没效果,这小子是面壁了但没思过。
倒是柏翠,到底年纪大几岁,知晓事儿,咬着牙道:“你可别瞎说,大嫂明明很好的。”先不说大嫂凶不凶,就大哥那年纪,再不成亲都要成老光棍了。
再者大嫂说的也没错,她以往总觉得弟弟不对,但说不出个所以然,才每每被挤兑的哑口无言。
柏苍问道:“到底咋回事?”
柏翠没好气,瞪着弟弟道:“还能咋,他吃菜就吃菜,这是自个家,多吃几口又不犯法,他倒像是做贼的······”
目送叔爷爷和四叔离开时,屋内传来呛咳声。
不用想都知道是弟弟又在偷吃,柏翠觉得在大嫂面前被弟弟各种丢面儿很是气不过,就撸起袖子进屋来揍人。
结果柏青以为姐姐是来拦他的,吃的更凶更猛。
两人进屋时,他嘴里塞得满满,脸上手上都是油污,木盘里一片狼藉,来带褥子都脏了一片。
柏翠觉得弟弟丢人,捉过来就要揍。
柏青却是一点不怕,一心护着嘴里的饭菜,即便被姐姐压在炕上捶依然手捂嘴咀嚼。
谢烨怕他噎住,上前将两人拉开。
柏青顿时觉得找到了靠山,油手指着姐姐告状:“大嫂,姐姐不让我吃。”
柏翠气呼呼道:“哪里不让你吃,你不是晌午才吃过么,这些都是大嫂烧的菜,晚上二哥回来我热一热大家一起吃,现在被你吃成这样别人还咋吃?”
“晚上再烧就是了,家里又不是没肉。”柏青大声回嘴。
见他还要舔手上的油,谢烨实在看不过眼,一掌拍在他胳膊将手打掉。
见她冷脸,争吵的两人才察觉事态不妙。
柏翠闷头收拾,将洒在褥子上的菜叶肉渣捡到木盘,柏青却是扭着头生闷气,觉得两人是一伙儿合伙欺负他。
这熊孩子作态,真是让谢烨眼前一黑,她又想起谢家几个熊孩子。
提着衣领将人拽下炕,柏青没站稳差点扑倒,谢烨提着衣领摆弄了好几下人在站稳。
“自己家,你说一声想吃就好好吃,现在搞得满炕的菜叶油渍,你还有理了?”
“我吃我家的,又没吃你家的。”柏青咕哝。
谢烨还没咋,柏翠直接给他脑袋一巴掌,声音很是清脆,柏青立时就捂着脑袋泪眼汪汪。
柏翠才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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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声道:“这咋不是大嫂家了?大嫂还管不了你了?你是不是想让大哥收拾你才舒坦?”
见柏青还要犟嘴,谢烨直接指着门口道:“洗手,洗完去外面壁思过,好好想想你错哪儿了,要是敢顶嘴我就去拿鞭子。”说罢对着柏翠道:“还有你,随随便便就上手打人也不对,罚你三天不能扫地。”
柏青瞪着眼,不为所动,柏翠闷头收拾褥子没做声。
见状,谢烨直接扭身出门。
柏翠就见刚才还犟得像头牛的弟弟麻溜出屋子站在正堂墙根,还大声道:“站就站,谁怕谁?”
这音量,就怕说晚了或是声儿小了大嫂没听见。
她被逗笑,不过想到早晨在隔壁院子挥鞭子毫不留情的人,草草收拾褥子后端着木盘往灶房去。
还不忘威胁弟弟,“大嫂功夫很好,你再敢犟嘴大嫂收拾你我可不帮你。”至于大嫂罚她不能扫地,这哪是惩罚哟,奖励还差不多。
天晓得她每日得扫多少回地才能保持屋里干净,遇上下雨天更得勤扫,不然满地泥。
谢烨也没想拿鞭子抽柏青,人好歹也是柏苍的亲弟弟,她就吓唬一下。
再说这孩子在周围人的影响下,耳濡目染很是学了些坏习惯,要纠正得花些功夫,不必急于一时。
倒是柏翠,年长几岁,心思也灵活,引导一二就成。
因此,在人洗碗刷锅的时候,谢烨给柏翠上了人生第一课。
“大嫂说教人要‘以理服人’,我教导弟弟得讲道理不能只上手揍人,还说弟弟打是打不明白的,得教。”柏翠眼里闪过迷茫,喃喃道:“我觉得我挺有道理的,可我说了弟弟不听,揍一顿就听话了我才打他的。”
柏苍看着气咻咻的小弟,迷茫的妹妹,头一次觉得他作为长兄没尽到责任。
摸着小弟的脑袋温声道:“你大嫂是读书人家的闺女,通情达理的很,她说的没错,但你们现在还小,得慢慢理解,不理解也没关系,多问问你大嫂·····”
“我才不要,她很凶的。”柏青低头嘟囔。
“大嫂才不凶。”柏翠双手叉腰反驳。
柏青没好气道:“不凶罚你的时候你咋不敢说话?”
“我、我,我那是······”柏翠词穷,转着眼珠想说辞,大嫂哪是罚她啊,是奖励她才对,但这不能让弟弟知道,不然又得哭闹了。
倒是柏苍,笑着帮她解围,“你姐姐是尊你们大嫂,大嫂是长辈,我不在家她就能代我管教你们呢!”
这话,落在两人耳中却是大为不同。
柏翠如获至宝喜出望外,惊喜道:“对对对,就是这样。”她以后还得好好敬着大嫂,大嫂可是连马大壮都害怕的人。
柏青却是如临大敌,失声道:“啊,她还要管教我们?”那他以后岂不是没好日子过了!
如是想着,悲从心来,哭着扑倒在大哥怀中,“我不要啊——”
16. 第 16 章
因着谢烨的加入,柏家氛围很是奇怪。
谢烨原也不知以前柏家氛围如何,现下只觉得柏家兄妹四人,各有性格。
她是在傍晚时见到了柏苍的二弟柏松,初见人只觉得很难想象柏苍那种寡言沉默却心思深沉之人竟然有这么个中二弟弟。
不过看到柏青那蔫坏儿劲儿,又释然了。
柏松回家时,衣服裤子全湿,柏翠很是心疼,帮着提过背篓,埋怨道:“大堂哥他们今儿又不进山,二哥你也歇歇,干啥非得去山里?”
“去探探路,找到了好几个野菜多的山沟,天晴了带你去。”柏松说话间瞥着站在灶房门口的人,丝毫不在意人察觉看来。
谢烨也看他,见这小子挑衅的神色,心下好笑。
倒是柏翠提着背篓进灶房时,她伸头看了一眼,带着水珠的野菜宛如碧翠,看着就很新鲜。
吃晚饭时,桌上静悄悄。
当然,如果自动摒弃吧唧嘴的声音。
柏苍说了几句,柏松哼哼唧唧,也不知是答应还是顶嘴,反正谢烨是没见他吧唧嘴的动作有收敛。
晚上歇息时,柏苍拿出大家长的气势,安排屋子,道:“翠儿,你以后睡东屋,松儿青儿你俩日后没事少去东屋。”
言外之意,东屋日后就是翠儿和新晋大嫂的卧房了,男人少进去。
他话音刚落,柏青率先跳脚,“那大哥你睡哪,西屋墙根的小床也塞不下你啊!”
柏松双手交叉抱臂,扭着头哼哼唧唧道:“反正我不睡小床,谁爱睡谁睡。”
“我也不睡。”柏青有样儿学样儿。
柏苍昨晚连夜编了一张单人席,在西屋顺着柜子的墙根下搭了床板。
西屋摆的柜子少,原本就想着中间垒个墙,给妹妹单独隔个住处,现在看来暂时用不到,柏苍就立规矩将东屋做成女眷的卧房。
本利山里没这多规矩,他担心谢烨不习惯,才有了这安排。
见两个弟弟一个比一个难搞,忍了忍,沉声道:“我睡。”
“那你别打呼。”柏松蹬鼻子上脸。
柏苍终究是没忍住,上前拎起他的衣领将人拽出屋。
雨声簌簌,谢烨没听清两人说什么,倒是柏翠边扫炕铺边埋怨:“二哥总是这样,将大哥惹毛了挨顿揍才心里舒坦。”
“你二哥,跟你大哥不和?”话出口,谢烨惊觉冒昧。
柏翠却是不在意,道:“大哥跟大堂哥他们关系不好,二哥跟堂哥他们关系好,两人在家总别嘴。”
“算啦,不管啦,反正是自家亲兄弟,再怎么闹也不会出人命。”
见她说得这么轻松,谢烨心里却是琢磨。
看来白云岭的青年并不如何团结,别的不说,今儿来的妇人多,却是没见哪个是堂嫂。
难道柏氏家族内部不和?
如是猜测,忍不住发笑,小小的山寨里,几十户人家还结帮拉派,甚至同姓家族内部子弟关系不睦,真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不过事实真相如何,还是等日后多了解吧!
谢烨打算等天晴出去走走,跟岭上的妇人们好好聊聊,多打听打听白云岭的事儿。
结果,白云岭上别家也是打的这心思,至少雨天无法进山的日子,大部分人家都在讨论她。
以至于天放晴,谢烨跟着柏翠去山沟河边洗衣服时,好些妇人明里暗里打听她的身世以及外面的生活。
不是所有山民都能出山,经常出去的基本都是像柏苍这种身强力壮对外面了解且能办实事的。
有些从藏龙山更里面嫁到白云岭的妇人,一辈子都没出过山,因此很是好奇。
谢烨也是此刻才真正意识到,山民不仅仅是一个群体的代名词,更是一些人一生的真实写照。
生在大山深处,长在大山深处,嫁给山民生儿育女,儿女们重复着她们的人生之路,如此一辈又一辈······
“只听当家的说每个月有集会,咱也没见过,原来就是各家换东西买卖东西,那咱岭上也可以办啊!”
“咋办呀,咱这才多少人,我家没得借你家先用,等后面柏苍他们出山买回来再还上就是,咋办集会哦!”
“也是,咱们各家皮子都是给山外人卖的,换来换去有啥意思,又没法换粮食。”
“谁说不是哩,我家那,我让买点菜种都嚷嚷着没用,我哪敢做主换东西。”
······
听谢烨说了外面每月有集会,县里逢年过节还有大集,河边洗衣服的妇人们热烈讨论着。
小孩子在下游处的平地玩耍,你追我赶,或是用枝条抽打河水,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谢烨却发现,女孩子很少,二十几个孩童竟然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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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女孩子,还得照看弟弟,不让人往河边去。
“啊——”边捣衣服边与旁边人说笑的曹秀红转眼时,不期然对上不远处草丛里的眼睛,吓一大跳,惊叫着起身;“快快快有野兽。”
小孩子们尖叫着跑来,谢烨也被柏翠拉着挤过去。
霎时间,妇人们虽惊慌,却是紧紧抱住捣衣棍围成一圈,将孩子护在里面。
没见动静,一个妇人问道:“哪哪里?”
曹秀红挥舞着捣衣棍指着草丛,“那那边,我刚看见了一对眼珠子。”
众人戒备地看去。
那是一片艾草林,因着各家做腊肉干肉条用艾多,基本都是往外围割,靠近屋子的艾草留着以备急用,因此那片艾草林即便去年深秋已经枯萎发干,但现在依然挺立。
谢烨瞧见有枝干晃悠,拿过柏翠手上的捣衣棍出包围圈。
“妹子,别,小心是熊瞎子,那玩意你可打不过。”有人劝道。
谢烨皱眉,大喝道:“我看到你了,别装神弄鬼快出来。”
果然,干枯顶着为数不多的叶片的艾枝晃动的更剧烈。
一看动静往外围去,妇人们松了口气,猜测道:“是兔子或松鼠吧。”
有人还笑曹秀红胆小,曹秀红却是皱眉紧紧盯着艾草林。
谢烨环视一圈,见没别的动静便向艾草枝晃动的方向追去。
也不知是靠近水源,还是这里的土壤肥沃,艾草长得很是茂盛,枝干粗,叶子大,有些甚至高到大腿根。
谢烨快速追过去,踩出一条路来。
冷不丁对上一双黑黢黢的眼珠子,想都没想挥着棒子打下去。
“别别别,是我是我······”
听着熟悉的人声,曹秀红咬牙,大喝道:“马驴子,吃饱了闲的慌就去挖地,等过几日你嫂子还能种菜用,个坏心烂肠的······”
谢烨拧着黑蛋的耳朵将人拽出来时,就见她冲上来用棍子打人,“闲的蛋疼啊天天偷看这偷看那,妇人们洗衣服都偷看,是想干啥······”
谢烨正看得起劲,不知何时柏翠溜到她身边,低低斥道:“跟他哥一个德行,就知道偷看女人。”
“大嫂,你日后就在屋里的马桶解手,千万别去后院茅房,他经常偷看。”
谢烨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转头看柏翠。
17. 第 17 章
见她神色震惊,柏翠才意识到可能说错话吓到人了,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马驴子没看到想看的人,更没想到柏苍家的小媳妇会胆大的追过去将他拽出来,现在被麻蜜儿的娘追着打,见谢烨没看这边,瞅中时机蹿到上坡的路上逃跑。
边跑边还回头挑衅:“曹秀红,我又没打算看你你急个啥劲儿,是不是因为我不看你急眼啦!”
听听,这是人话么!
曹秀红气急,要拔腿追上去,被旁边的妇人拦下,“马驴子啥货色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较劲儿。”
“就是,招识他倒像是给了脸。”
“你要气不过就找麻老太爷吧,也只有他能治治这货。”
······
曹秀红眼眶泛红,死死盯着坡道上的人影,明显咽不下这口气。
只是,这马驴子就是个顺着杆子往上爬的癞头货,今儿她要是追上去,明儿这货就能满岭说浑话,说她已经把蜜儿许给他。
这种事儿以往又不是没发生过,而且,只要她带着蜜儿出门,这人就凑上来,真真是脚背上的癞蛤蟆,不咬人尽膈应人!
谢烨不知晓原委,只以为他们两家有过节,毕竟上次在柏苍家,曹秀红毫不掩饰对马大壮家的厌恶。
因着此一出,河边的热闹氛围不再,小孩子也分了好几拨回岭上了。
只留妇人们急匆匆捣衣服,惊得躺卧在水中的山林一抖一抖。
谢烨站在河边仰视白云岭寨子。
坡度不算陡的大山苍茫逶迤,各家屋子集中在向阳一面的斜坡上。
主路斜斜蜿蜒而上,经年日久之下被人踩得油光发亮,中间因着山雨流水冲刷形成沟槽,在不同的位置延伸出支路连接着各家院落。
各家将坡地修整平坦后建起的屋子,自下往上看,一层一层,宛如大树的枝干上挂着一个个鸟巢。
山底的河不算宽阔,平常吃水都是来这里挑,赶上下雨天,各家就用木桶石锅储水。
随着太阳跳上山头,气温明显升高。
谢烨就见妇人们合伙在不远处的树林边绑绳子,麻绳有两根手指粗,她好奇,问道:“这是干嘛?”
“晾衣服。”柏翠将自己湿润的掌心贴在额头降温,笑道:“咱家衣服少,端回去晾就成,像四叔家没分家,家里衣服多,堂嫂今天一整天都得在河边洗衣服,洗好的就先挂在那晾晒,不然湿着端回去都累。”
谢烨伸长脖子看向偏上游处,那里明显都是年轻的妇人,看着也没比她大几岁,只刚来河边时远远打了招呼,之后就再没交集,她心里如猫抓。
回去的路上终于忍不住,凑近柏翠道:“你家跟你四叔、大伯他们家关系都不好吗?”
柏翠顶着木盆,看了看上坡路还远,走到临近的阴凉的地儿歇息,边用手扇风边四处看,察觉近处没人,才压低声音道:“也不是不好,就是几个堂哥都想争岭上的主事人,和大哥关系不大好。”
谢烨挠下巴,心道:不是不大好,是非常不好吧!没见几个堂嫂对她们都不热络。
“我爹没走之前是主事人,全因他在外面闯过有见识,而且在县里有交情也认字儿,出去办事就挺顺手,现在轮到我大哥,虽没我爹能吃得开可也不差,大堂哥他们觉得自己也能当主事人,就很是不服气······”
柏翠嘟着嘴很是不忿,气呼呼扇了几下风道:“他们只看到我爹和大哥当主事人在岭上说一不二,哪知道他们去县里买粮买盐都得求爷爷告奶奶,哼,只看面儿光,没见识。”
“要我说,大哥还不如不当这主事人,没啥好处尽吃苦,吃力不讨好。”
谢烨失笑,摸了摸今早给她梳的蝎子辫儿,弯腰端起木盆快步爬坡,道:“是呀,有野心就出去闯,干啥非得在自家这二亩地里争破头,没意思1”
“哎哎,大嫂,我来端。”见她端着木盆快步往家走,柏翠追上阻拦,这几日慢慢熟悉了她才发现,这个有名无实的大嫂是有力气,可干活着实不大顶用。
不会用打火石,烧锅要么火大了糊锅要么断柴灶膛差点熄火,也不会烧炕,前儿傍晚非得自己烧炕,说什么烧的太热她睡不着。
结果半夜她们两人被冻醒,还是西屋的大哥起来重新烧了一回。
谢烨不理会,端着盆子上坡往柏家方向走,路过一户人家时突然停住,道:“秀红姐家在哪,她家不是有个孩子跟你一般大。”
“你说蜜儿啊,她家在那头。”柏翠指着麻家道。
“走,路过她家叫她去咱家玩。”
“那不成,马驴子知道又得翻咱家院墙来偷看。”柏翠皱眉。
“他敢。”谢烨咬牙,“他赶来我就敢打断他的狗腿,没教养。”
柏翠嘟嘴,她和蜜儿关系还挺好,就是隔壁的马驴子烦人,她一直不敢带蜜儿到家玩,就怕出事被马家赖上。
“大嫂······”
见柏翠支支吾吾,谢烨将木盆边沿靠在左腰胯骨上,左手抓着边沿,既省力又舒服,道:“有话就说,我最烦的就是你哥那种人,有话要么不说,要么说一半留一半。”
见她在自己面前光明正大说大哥的不是,柏翠抿嘴,道:“蜜儿比我大两岁,正是说亲的年纪,马驴子就想着娶人家,青山一家都防着他,万一蜜儿去我家······”
原来是这么个事儿,谢烨大跨步走入阴凉处放下木盆歇息,道:“也成,等我把马驴子收拾了再叫人去家玩。”
说罢,咂摸嘴嫌弃道:“马驴子,光听这名儿就不是人名儿!”
柏翠乐得笑弯了腰,“马驴子也不叫马驴子,叫二壮,只是他们兄弟两,老一辈都说大的犟得像头牛,小的倔的像头驴,这不大家都叫他驴子么!”
“他多大了,看着那么矮······”
“大嫂,马驴子都比大哥大,二十三了都,岭上人都说他坏事儿做多糟了报应才长不高的。”
谢烨撇嘴,活该长不高,黑黑瘦瘦真跟驴一样,不对,柏苍家的驴还能驮东西,马驴子只会浪费粮食。
隔壁那兄弟两,没一个能入她眼,自上次挨了顿鞭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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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马大壮再没出幺蛾子。
当然也可能是手腕被柏苍拽断,没精力作妖。
马大壮可不是没精力么,别说打人,吃饭都是问题。
每顿都得人喂,原本马氏给他喂饭的,只是这人挨了打心里憋着气,不敢对正主叫嚣,只能拿老婆撒气,不敢高声骂,就低低地呵斥指桑骂槐,急了还用脚踹人。
见他娘忍气吐声,马有金主动接手喂饭的活,他爹敢骂人他就敢嚷嚷着回嘴,那做派,就要招来谢烨。
要是他爹敢踹人,他就端走碗让人饿着。
谢烨一顿挥鞭,给马大壮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尤其是勒脖子那一下,现在每每半夜还做噩梦,不是被吊死就是被勒死,心头的恐惧经久不散。
不想也不敢再招来隔壁那煞神,马大壮竟然被儿子拿捏了,为了不饿肚子,这几天骂人都少了。
这不,今儿天终于放晴,日头也好,马氏早早做完早饭吃了便带着一家人的脏衣服去河边洗。
马有金就带着弟弟妹妹,一边看孩子一边将被褥什么的搬出来晒。
马大壮也坐在院子晒太阳,听着路上有人声儿,一个鲤鱼打挺从躺椅上起身竖起耳朵,待听清是谢烨的声音,连忙起身佝着腰身往屋里跑,端怕与煞神撞个正着。
柏翠和谢烨站在路边与人打完招呼,上坡往自家走时,恰好看到他钻进屋的背影。
柏翠嗤笑,“恶人还得恶人磨!”
谢烨驻足定定盯着她,“我很恶毒吗?”她承认以暴制暴了,但她绝不恶毒!
“啊哈哈哈,大嫂别误会,我嘴笨说错了。”柏翠干笑着解释。
马有金看见两人远远打招呼,“大嫂,翠翠姐,你们回来了。”
“嗯,回来了,你娘还在河边洗,晌午来我家吃饭。”柏翠笑着应话。
“我娘早晨留了饭,我们中午有饭吃。”
见马有金的弟弟们趴在院子玩泥巴,谢烨皱了皱眉,道:“有没有见柏青?”
“出去玩了吧,没见人。”马有金小小人儿皱着眉头,看着很是苦大仇深。
“让你妹妹带弟弟们来我家,我有点事儿需要你们帮忙,报酬就是一顿午饭。”
马有金犹豫,马桂花却是蹦起来,应道:“大嫂想干啥,我帮你,不用报酬的。”
谢烨看着他家黑漆漆的窗户,竹帘子早就晃动了,别以为她没看见。
似笑非笑道:“不成,一定要有报酬,不然我怕你爹说你们吃里扒外打你们。”
她话音一落,附近安静的连麻雀叫声都消失了。
屋内传来重重的咳嗽声,继而是说话声,“看弟妹说的,有啥指使几个孩子就是,说啥报酬不报酬的,见外。”
谢烨能信马大壮,不阴不阳道:“给几个孩子吃点饭咋就见外了,总不能马嫂子半途上来给几个孩子做饭,那好几大盆衣服今儿能洗完么!”
明知道她在嘲讽自己好吃懒做,马大壮还没胆反驳,只得呵斥自己孩子赶紧过去给帮忙。
这煞神,只要别来找他麻烦就成!
18. 第 18 章
谢烨没说话,在马桂花带着弟弟过来时,将柏苍家的小锄头小铲子拿出来,让几人去院子铲土。
对,马桂花的眼里就是铲土挖土。
她弟弟有银有财还好,已经能听懂人话,照着在地上挖挖铲铲有模有样,最小的有富却是趴在地上玩泥巴流口水。
谢烨坐在厨房屋檐下择野菜时,看着院子里的四个孩子不由皱眉。
就马大壮那懒鬼,几个孩子再大点估计吃饭都是个问题。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马家除了桂花别的可都是男孩子,长到十二三那饭量,靠马氏一个人哪能养活。
柏翠不知她心思,看着即便日日洒水依旧蔫了吧唧的野菜嫌弃道:“择吧择吧全做了吧,今儿大哥回来肯定带新鲜的。”
柏苍吃过早饭就不见人影,谢烨以为是进山打猎,闻言道:“你大哥今儿能回来?”
“嗯呐,刚下了几天的雨,山里水汽大地滑,打猎容易出事儿,大哥他们肯定是去找菌子了。”
想到现在开春,雨后正是采摘木耳平菇等菌类的时节,问道:“山里菌子多么,你们都吃哪些?”
说起菌子,柏翠不由自豪,在外面人眼里,山民可是有吃不完的菌子山货和野物肉,也是山民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话里不自觉带上骄傲,“那可多了,木耳、竹荪、石耳、松蕈、猴菇,如果能碰到灵芝,那可是能卖大钱呢!”
没想到种类这么多,谢烨很是意外,抬头看向对面山林,道:“寨子附近应该也有菌子,咋不见你们去摘?”
柏翠嘟嘴,“附近几处长菌子的地儿都是岭上的,每年各家轮着采,摘了晒干等大哥他们出山时拿去卖,回来各家分钱。”
谢烨诧异,没想到寨子附近的菌子竟然是白云岭共有的,打消了去碰运气的念头,笑道:“菌子值钱,你们不怕采摘的人家私藏?”
柏翠摇头,“私藏倒是不会,就是谁家负责吃上肯定就宽裕些。”
这也防不住,毕竟菌子采摘回来得晾晒,有些眼看晒不干再放就坏了,还不如趁着没坏彻底做成菜吃了。
再者附近长菌子的地儿岭上人采摘了好几辈了,每年数量都有大概,不能你家负责采摘晾晒这一年尤其少吧,别人又不是傻子!
两人做饭的间隙,柏翠说起采菌子晒菌子的趣事儿,见谢烨面露向往之色,提醒道:“大嫂,现在开春正是蛇醒来出洞的时候,你可千万别乱跑。”
开春之后蛇虫多,没见岭上小孩都在附近玩,不乱钻林子了么。
白云岭的猎户世世代代居住在白云岭,人活动的多,蛇虫等也怕打扰自然向外走找清净的栖息地,因为人味浓郁,大型猛兽都鲜少来,若非实在寻不到食物,狼虎等都是绕道走。
谢烨听得惊奇,鲁迅笔下祥林嫂的儿子可是被进村的狼叼走吃了,这里的野兽竟然绕道。
灶膛的火苗伸着红扑扑的舌头舔舐锅底,或沿着灶门伸出来看外面的世界。
光火在她脸上跳跃时而明亮时而暗淡,连带幽幽瞳孔也生出两簇火苗。
柏翠格外喜欢看不说话时的谢烨,觉得像年画的女神仙,只看着就跟寻常人不一样。
谢烨回神,见她盯着自己瞧,笑道:“外面都说山民是有山神保佑,难不成真有山神,那些猛兽才不敢来?”
“哎,全是胡说,不过是我们山民都是猎户,身上气息重,别看虎狼豺豹凶得很,它们也欺软怕硬嘞!”
晌午饭是蒸馒头,炒蒜苗、凉拌野菜,疙瘩汤!
谢烨帮着柏翠捏馒头时,被她夸手巧。
也不是什么高技术的花馍,不过是想着有柏青和马家几个孩子,谢烨就捏了老鼠、刺猬状的花馍,还做了荷叶饼。
“等我们摘了新鲜野菜,我给你们蒸菜龙吃。”
柏翠由衷道:“大嫂你真能干,给你说亲的人应该挺多吧!”话落才觉不大妥当,若是说亲的人多,哪还轮到他大哥,再说······
见她偷瞄自己神色,谢烨失笑,“才没哩,我名声不好,不然也不会跟你哥来山里。”
反正日后出山的人多了也会打听到,谢烨从一开始就没想着隐瞒。
倒是柏翠,听这话忿忿不平道:“那是他们眼瘸没看出你的好。”
随着烟囱飘出缕缕白烟,香味自灶房溢出在院子游荡。
虽早晨吃过稀粥野菜馍馍,可现在已经晌午,马桂花早就饿的肚子咕咕叫。
她已经七岁,晓事儿的很,一直记着柏苍哥哥的新媳妇说是请她和弟弟来帮忙,报酬是午饭,就一直在挖院子,连带大一点的有银有财也被她看着挖地。
唯独有富,已经循着香味爬上廊檐台,趴着灶房门槛眼巴巴看着里面流口水。
柏翠转身给灶膛添柴时看到他这模样,笑道:“人小却是长了个狗鼻子,灵得很。”
见她夹了一根半指长的炒蒜苗递过去,谢烨阻拦道:“他手那脏······”
柏翠却是不在意,道:“没事儿,山里孩子都是糙养,不然容易生病。”
谢烨心道:吃了不干净的食物才更容易生病吧!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嘴上虽念叨着,柏翠还是舀了一瓢水给马有富冲手,她现在很是知道大嫂爱安静,刚才是习惯使然。
冲过手的马有富捏住菜叶,坐在门槛上慢慢舔吃,乐得双脚在地上踢踏。
柏翠叹气,“马嫂子也是不容易,一个人拉扯五个孩子,看这鞋都破成啥样了。”
谢烨却是不齿,撇嘴道:“不都是马大壮的锅么,没本事还养这多孩子!”
“哼,三十了才娶上媳妇,可不得使劲儿生。”柏翠摇头,正要说话院里传来尖叫声。
还没爬上坡就闻到熟悉的香味,柏青使劲儿嗅着往家跑。
冲进院子直冲灶房,跑一半突然察觉不对,一个急停差点摔倒,见自家院子被马桂花带着两个弟弟刨得坑坑洼洼,大叫道:“啊——你们干啥刨我家院子。”
谢烨、柏翠出来看时,就见他冲到马家孩子面前要打人。
“柏小青!”谢烨冷声叫人。
柏翠却是嚷嚷:“又跑哪去瞎玩了,看你那衣服脏成啥样了,一天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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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姐姐呵斥不断,可柏青一点都不怕,唯独怵面无表情的谢烨,缩着脖子弱弱道:“他们挖咱家院子。”
“那是大嫂让挖的,过几日种菜,倒是你,不知道帮家里干活尽顾着疯跑······”
午饭是在灶房外的屋檐下吃的,四方桌围了一圈人。
早早洗过手等待的柏青暗暗瞪了几眼马桂花,不过一瞬,注意力就被谢烨的动作吸引去。
刚出锅晾了十几分钟的荷叶饼还有些烫,她拿起一个吹了吹,轻轻掀开夹了凉拌野菜,见柏青眼热,递了过去,“小心点,别汁水掉到衣服上。”
柏青双手接过,歪着头咬,“嗯嗯吾几道。”
柏翠有样学样给马家孩子做饼夹菜,马桂花急得又是摆手推辞又是念叨着菜夹多了。
最小的马有富抱着馒头安安静静啃着,他才长了几颗牙,馒头松松软软正合适。
照顾完孩子,柏翠给自己夹了个饼,见弟弟吃的满嘴流油,嫌弃道:“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柏青嘴巴鼓鼓,用下巴点着马家孩子嗯.嗯.啊.啊,伸长脖子咽下嘴里的菜馍,又道:“还要给大哥二哥留,我不吃快点得饿肚子。”
“把心放肚里,够吃的很,再说大哥二哥得下晌才回来······”
“一会儿就回来。”柏青给自己又做了个菜多多饼夹菜,闻言说道。
闻言,柏翠放下筷子皱眉,“啊,你咋知道?”
“回来时遇见大堂哥他们了,二哥跟着一道,说是他们遇见大哥了,不过大哥他们在后面走得慢。”柏青一心都在自己的饼夹菜上,咬了一口才道:“刚回来你又没问。”
柏翠气,埋怨道:“早知道就等大哥回来一道吃了。”
谢烨安慰她,“焯的菜还有,一会儿再拌就是。”
果然,饭还没吃完,院外就传来人声。
柏苍跟同行的人道别,约着明儿再进山。
他们今日进山没干别的,就去往年发现的菌子多的林子采菌子,顺道挖野菜,之前挖的野菜这几日吃的差不多,再不挖家里又没得菜吃。
炝过蒜和花椒的香味扑鼻,同行的青年羡慕道:“柏苍哥你运气真好,这香味一闻就是你家。”
柏苍笑着顺嘴请人到自家吃饭,却是无一人应。
“才不去碍嫂子眼呢,柏苍哥你快进去吧。”
站在院门口目送人走远才转身,见谢烨捏着馍走来,还以为是给他的,柏苍笑着伸手,“我手脏······”
谢烨却是瞪他一眼,咬了一口饼绕过他去看身后的背篓,见里面大半背篓木耳、竹荪等,惊喜道:“收获不小啊!”
自作多情的柏苍暗暗瞪捂嘴偷笑的妹妹一眼,干巴巴道:“都是以往打猎发现的,今儿去采了回来······”
谢烨哪管他说什么,三两口将馍塞嘴里上手取背篓。
到厨房翻背篓时才发现底下是野菜,只上面是木耳、竹荪。
突然,灶房一暗,她转头,见柏苍进来,道:“山里菌子长得很集中吗?哪天你带我去瞧瞧。”
19. 第 19 章
柏苍打水后坐在灶膛前的烧火凳上揉搓裤脚,被山野林间的露水打湿沾了泥土,趁着还没干搓掉泥渍用清水冲一冲,晾干后又是干净的。
山民没那么多讲究,更何况他们是整日往深山钻的猎户。
再者家里妹妹忙里忙外,哪有恁多时间洗衣服,因此,每次回来柏苍就这样清洗脏了的裤脚。
如此一来,衣服能穿好些天不显脏。
谢烨都帮柏翠将菌子摆在竹匾上准备晾晒,见他不回话,起身道:“行不行的给个准话,你要不乐意我就找你堂哥他们。”
“山里不大安全。”
谢烨撇嘴,双手叉腰咬着嘴唇。
柏翠很有眼色的端着竹匾出灶房,见吃完饭在屋檐下玩闹的弟弟,呵斥着让人去挖院子。
屋外的吵闹声走远,显得厨房越发安静。
柏苍抬头看人一眼,才道:“想吃菌子让翠儿做了吃就成,干啥非得去山里?”
见他这么理所当然,谢烨咬牙,气不过上前给人一脚,低低道:“那是你妹妹,又不是你的仆人,你咋好意思呢?”
还想吃就让人做,人又不是奴仆!
柏苍看着湿渍上面新添一道明显的脏痕,又撩水冲洗。
这不愠不怒的作态,气的谢烨牙痒痒,恼怒道:“我看你应该叫柏驴子才对。”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就是个沉默的倔驴!
说不通,那就上激将法,谢烨不屑道:“就你这样,也难怪你堂哥他们不服气你当主事人哦,是我我也不服气,就去山林采菌子,乐不乐意去一句话儿的事,咋到你这就这么费劲呢!”
“在家待着不好吗,非得进山?”柏苍起身端着木盆出屋。
谢烨立马根上,道:“我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她掰着手指算账,“吃的药还没给你钱,这几日的饭钱住宿钱,还有那衣服钱······”
柏苍将水泼在院子回头盯着她。
想到新浴桶新马桶,新被褥什么的,谢烨肉疼道:“好吧好吧,新马桶新被褥这些的也算你钱好了。”
面上肉疼,心头已经在滴血,算下来得有一两银子吧,这生活费属实贵!
柏苍甩了甩木盆,靠墙根放下后端起四方桌进灶房,淡淡道:“我的袄子呢?”
啊?惊诧一瞬,谢烨反应过来,摸着脑门无声呻.吟。
得了,又是好几十文没了!
她跟在柏苍身后呲牙咧嘴道:“这不是暂时用不到么,今年冬天前我一定赔你一件。”
至于新的,算了,多费钱啊,到时候去当铺看看有没有旧的,实在不行她就学学针线活儿,买点布线棉花自己缝一件得了。
柏苍摆好桌子,直接就着剩菜吃馍。
谢烨帮他盛了一碗疙瘩汤,讨好道:“你就带我去吧,你看你们村这些年轻人也不全听你的,还是你威望不够,我帮你。”
见他都不抬头看自己,谢烨握拳挥臂,道:“我这小身板又没法打猎,晒的野菜干也挣不了几个钱,我总得有点自己收入来源不是。”
柏苍抬头,咀嚼着馒头迟疑地看她,“你想晒菌子挣钱?”
谢烨点头,见有戏,用脚拉过小板凳坐在桌前,道:“附近的菌子地是你们白云岭的,我也不惦记,你就带我去你发现的长菌子的地儿,我看看能不能搞点土带回来,让菌子在家里长。”
“你想养菌子?”柏苍现在的眼神已经不是迟疑,而是怀疑。
谢烨不忿,道:“别的不说,就那木耳我可知道是长在枯树枯木桩上的,我把长木耳的枯木扛回来,它明年还能不长木耳?”
柏苍摇头,将筷子搁在碗上双手摩挲膝盖,道:“没这么简单,早几年就有人这样干,只是不出两年,那木桩还真就不生木耳了,有些甚至带回来就没再生过。”
这人真是,要么不说,要说开口就是人最不爱听的,真是白长了一张嘴!
谢烨气闷,瞪圆眼睛没好气道:“那是他们笨!”
枯木能长木耳,但枯木多的是,也没见是个枯木就能长木耳啊,还不是跟木材本身、周围环境,尤其是湿度光照等有关的,最关键的是得有菌种。
“傻不拉几,只知道将长木耳的枯树段带回来扔屋檐下,说不定还放在柴堆里,那哪能天长日久的长木耳?”
见她说得头头是道,柏苍重新捏起筷子吃菜,不在意道:“你咋知道这多?”
“我在······”网上看过,网络上各种种植小能手不要太多,想当年她小视频账号关注的农业大拿不要太多。
估计是种花家的种田DNA太强,又或者是想提早退休过上遛鸟养花的老年生活,谢烨社交平台关注了好些农业领域的人才。
有专业大棚种植户,也有中小型农户,新农人,还有如李子柒、小英这种纯农村生活的博主。
所以,她自己虽没实践经验,但看得足够多,摸索摸索,养活自己应该不是问题。
只是这些当然不能跟他说啊,谢烨咬住舌尖忍着刺痛硬生生转了出口的话,“我在家干活最多,听村里老人说的多,知道的自然也就多了。”
柏苍吃着馒头看向门外,若非有咀嚼的动作,还真以为他在发呆。
谢烨见他干巴巴吃馍,殷勤地将疙瘩汤推过去,道:“尝尝,我拌的疙瘩大小均匀,一点不比你黏嘴的糊糊差!”
“咳—”冷不丁被呛到,柏苍转头咳了几下,回头见谢烨一脸期待,难得解释:“对子房只有盐,做成这种疙瘩不好吃。”
“那你就直说糊糊不就成了。”谢烨摇头,害她以为山里人的疙瘩汤就是稠稠的面糊糊,前几天和柏翠一道做饭时闹笑话,被两小孩笑了好久。
柏苍转了话题,下巴点着门外道:“院子打算······”
“种菜。”谢烨起身靠在门框上看向院子。
柏青这熊孩子铲一下土扔向马桂花,马桂花躲着他挖。
柏翠挖的最用力,自然嘴上也没停,还能听见她呵斥弟弟的声音。
只是,柏青当耳旁风罢了!
“你弟弟,很是熊呢!”
“哎,记吃不记打,我又时常不在家······”说起小弟,柏苍也是发愁。
谢烨看了他一眼,道:“我看后院你们之前种过?”
“嗯,前些年种菜种麦子,这几年没人打理慌了。”
柏苍明显不想多说,谢烨也没深问,无外乎他娘在世时操持罢了,男人都得进山,家里都是靠女人操持。
“这两天不打猎,要不然明儿进山去采菌子?”吃过饭,收拾桌子时柏苍突然道。
“成啊,你方便就好。”见他连菜碗都用馒头擦了吃干净,谢烨看向门外,道:“柏青说你二弟也快回来了,不给他留?”
“盆里不是还有焯熟的菜么,他回来自己拌。”
听他语气不好,谢烨抿嘴出厨房,心道:知道你们两兄弟关系不好,也不必表现的这么明显!
见她来院子挖地,柏青跟前跟后,碍事不说,还问东问西。
谢烨一一回答,还给人画饼,“黄瓜你没吃过吧,可好吃了,清清甜甜,到时候种了你随便吃。”
没想到柏青这小子嘟嘴嫌弃,“黄瓜有啥好吃的,还不如种西瓜,甜丝丝凉丝丝,最好吃了。”
“哎,你还吃过黄瓜和西瓜?”谢烨惊讶。
柏翠闷闷道:“我娘在的时候种,我没学会,种的黄瓜不好,吃着发苦。”
见她情绪低沉,谢烨打包票,“我会种,种的肯定不苦······”
柏家院子很大,前院估计有一亩多,后院更大,有前院的一倍多。
为了便于日后出行,谢烨从院门处留了两米宽的路,屋檐前到菜地留了三米宽空地,到时候搭架子晒干菜晒菌子。
“闲了砍点竹子回来做篱笆。”谢烨拿着烧了一半的柴火棍比划,“篱笆外还能种花。”
柏青在炭棍圈出来的空地上疯跑吆喝,“种西瓜种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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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桂花看着被挖得凹凸不平满是土疙瘩的地,呐呐道:“我家也种。”
柏翠摸了摸她头顶,笑道:“成啊,你跟着我学,学会了就自己种。”
马桂花抽了抽鼻子,“可我家没菜种。”
柏青不知何时蹿过来,道:“我家种完有剩的给你,不过你种的菜得分给我家点,不然我不给你种子。”
听这话,柏翠要来抽他,“大哥在家呢哪轮到你做主了?”
柏青扮着鬼脸跑远。
谢烨安慰马桂花,“别担心,野韭菜野蒜苗这些能移栽,等我挖了带回来分你,你种在院子,好好施肥浇水,韭菜长得好每年都能割。”
马翠花扭着衣角,道:“那我还帮你挖地,当菜种的报酬。”
见她脸蛋虽脏兮兮满是泥土,可眼神清澈又诚挚,谢烨真是稀奇。
就马大壮那德行,能有这么懂事的几个孩子,还真是破窑出好瓷,歹竹出好笋!
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真是便宜那个懒鬼了!
隔壁院传来欢呼声,靠近院门的马有财已经丢下铲子飞奔出去······
日头懒懒半挂在山顶,林子的鸟叫声好不热闹。
河边的捣衣声一声更比一声快,妇人们各自加快速度。
山里一旦太阳落山,天黑的很快,必须在太阳落山前回家。
马氏将所有鞋子拿到下游,用草绳串好后扔河里冲泥,有些泥块太大,还得用木棍戳下来。
有妇人见她冲鞋快,想学,结果发现人是将草绳从脚腕处的鞋口传到前面破洞处,自家鞋子即便前面有破洞也早早补好了竟是没法串,只得一双一双冲。
马氏有些不好意思,道:“晒干了正好补一补。”
“是哩,你家孩子还小,长得快,有金穿不了底下弟弟妹妹还能穿,补一补能穿好几年。”有妇人应和。
随着铺在地上的金色慢慢远离,河边的妇人越发少。
马氏是最后一批回家的,和其他妇人一样,半干的衣服叠好放盆里,鞋子提手上,端着盆爬坡回家。
院子很安静,隔壁却是热闹,阳光铺了半院。
从后院抱柴火出来的马有金见到人将柴火扔灶房门口飞奔过去欢呼,“娘,你回来了。”
虽然腰酸胳膊痛,可看到儿子的笑脸,马氏觉得身上的酸痛都减轻了,应道:“哎,娘回来了,你弟弟妹妹呢?”
“在隔壁柏大哥家,晌午柏嫂子留吃饭了。”
马氏放下盆,摸了摸儿子的脸,见留下湿痕,笑道:“娘忘了手冰。”
马有金握住湿润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不冰不冰,我热正好给娘暖暖。”
马氏笑着直起腰身,见谢烨笑意融融看过来,哽咽道:“妹子看着他们玩儿就是,家里我留了饭的。”
谢烨摇头,赞道:“我可是请桂花几个来给我帮忙的······”
她话还没说完,冲进自家院子的有财大声表功劳,“我们帮大嫂挖菜地了,挖了那么一大片。”说着还不忘伸长胳膊比划。
见儿子身上虽有土,可满脸笑意,知晓他们在柏家待得舒服,马氏嗔责:”你们能帮啥呀,没帮倒忙就不错了。”
山里人家最金贵的就是粮食,柏苍又是岭上出了名的好猎手,家里米粮肉不缺,吃食自然是精心。
留自家孩子吃,本该回点东西的,可自家连野物肉都没得······马氏抹了一把眼睛,道:“妹子要干啥我明儿帮你,家里该洗的都洗完了,明儿闲下来了。”
抱着小弟回来的马桂花乐呵呵道:“娘,嫂子要种菜,挖地呢,还说教我种,以后娘不用去挖野菜了······”
夕阳余晖没了正午的威力,只微微暖意留恋人间的风。
长长的人影落在院子,映在石墙,甚至越过墙头落在隔壁。
烟囱相继升起白烟,不过片刻在山腰处化为白纱,飘荡旖旎。
夜色自天际散开,有人步履匆匆归心似箭,有人却是怒火冲冲。
20. 第 20 章
柏翠气咻咻进门,一屁股坐在方桌前的小凳子上喘气,道:“亏得嫂子你让我现在送过去,要是晌午送过去哪还能落到马嫂子嘴里。”
柏家晚饭是黄米粥,馏馒头,菜是晌午焯熟的野菜凉拌了一大盆。
马家孩子回自家了,谢烨就让柏翠跑一趟,送了几个馒头过去。
本来,晌午柏翠就想给马有金送,被拦住,结果刚才她过去,还没进门就听到马大壮低低咒骂。
说马氏做饭是喂猪,一天三顿不换样儿之类的。
这要是晌午将馍送过来,哪还能留到现在?
柏松没好气,“要我说就不该给他家送,送别家人还回个野菜肉条啥的,他家连几根柴火棍都回不了,一家两懒货。”
见柏青艰难地给掰开的馒头夹菜,谢烨拿过他的馒头帮忙,道:“那你们砍柴打猎时叫上马驴子啊,他都二十几了还成天当个孩子王,啥活儿也不干。”
“可拉倒吧。”柏松翻着白眼嫌弃:“带进山走个路能把人磨蹭死,若是招来野兽狼豹,把他叼走也就算了,万一咬个缺胳膊少腿儿的,不得赖上我家。”
谢烨用馒头给柏青做了个简易版菜夹馍,端起自己的竹碗吹着粥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他是故意这样的。”
白云岭山民,在思想观念、生活习惯等方面有很多问题,但不可否认的是依旧保留淳朴的心性,就像马大壮家,为啥他家男人不打猎靠马氏一个妇人过活,日子虽比其他山民差,但也没饿死。
就是因其他人家的照看。
像这柴火,得去山里砍,就马氏那瘦弱样哪能砍大柴?
别家新砍了柴火就给他家送,一两捆不算多,但今儿你家送明儿他家送,马家柴火是少,可也够做饭烧炕用。
秋天冬天的猎物打了肉能存得住,各家基本都做咸肉腊肉以备卖钱,可内脏骨头什么的,也会给马家赠点,春夏之际马家更是能三五天吃一次鲜肉,这些都是白云岭其他人家照拂送的。
他们时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马家饿死冻死”!
马大壮纯纯是又懒又馋,爹娘在世时惯出的毛病,马驴子有样学样,二老过世兄弟两就这么靠着白云岭其他人家的照顾过活。
马大壮三十上娶妻,还是马家隔房长辈看不下去拿粮食跟黑熊寨换了马氏。
在谢烨看来,马大壮是被他爹娘惯出来的臭毛病,马驴子是学哥哥长歪了,根本就没有靠自己劳作生活的概念,也是白云岭各家惯的,让哥两有恃无恐。
听谢烨的话,柏松诧异,捏着筷子顾不上吃,道:“你说他故意磨蹭拖我们后腿?”
“昂,一次两次你们有耐心等他,时日长了自然是不想带他,这不正如了他的意么!”谢烨喝一口粥,淡淡道:“我就不信老虎猛兽真来了,他还能磨蹭着不动。”
柏松挠脸,突然拍桌子道:“我说他怎么起初还死皮赖脸跟着我们往近处去打猎,后面就不去了,原来为了摸清附近对子房的地儿好偷吃。”
对子房里有存粮,供他们打猎歇脚时吃用,难怪这些年近处对子房存放的米粮莫名其妙变少,原来是马驴子搞得鬼。
谢烨看向柏苍,见人眉眼不动,好似没听到这话,便同情地看向柏松。
估计也就这孩子被蒙在鼓里,稍微知晓点事儿的估计早就猜到了。
对上她眼神,柏松炸毛,“好啊,大哥你们都知道就哄着我。”
“你知道了能咋?”柏苍话音平平,赶在弟弟反驳前说道:“和人打一架,有什么用?”
柏松泄气,别看马驴子比他大十几岁,甚至比大哥还大,可他俩打架不在少数,隔三差五就打。
不是给堂妹出气,就是单纯看马驴子不顺眼,甚至有时候他生大哥的闷气都会找马驴子撒。
主要也是马驴子身量矮,瘦的跟猴一样,还不干活没力气,不然就是换他被打了。
见大哥低眉垂目吃饭,丝毫不放在心上,柏松嗤气,挪了挪凳子靠近柏翠,伸头过来道:“大嫂,你有没有办法治治他?”
谢烨吃着馒头斜眼觑他,不接话茬。
见状,柏松腆着笑脸捏了一个馒头递过去,谄媚道:“大嫂,之前是小弟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小弟在这给您赔罪了。”
谢烨不接馒头,却是开口了,“真服我?”
“服,肯定服。”柏松重重点头。
谢烨拿过馒头重新放回小竹匾,道:“你得让他疼在肉上记在心底。”
“咋说?”柏松虚心请教。
“是这,下次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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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虚心学习,也是谢烨不计前嫌舍得教,柏松听得那叫一个认真,想象了一出马驴子被整治的明明白白就忍不住乐。
以至于夜里做梦都是马驴子改邪归正跪地忏悔的场景,笑得开心的哟。
吃早饭时,柏青抱怨:“大哥,我不想跟二哥睡一个被窝,他昨晚咬着牙咯吱咯吱作响,还怪笑吓唬我。”
柏松板脸,从碗中抬头道:“我哪有吓你,是你自己睡觉不老实怪谁。”
柏青气哼哼扭头不说话。
作为大家长,柏苍放下碗发话,“今儿我们去山里,青儿你和翠儿乖乖待在家,要听翠儿话。”
谢烨补充道:“你在家帮我挖菜园子,我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柏青虽没幼儿园毕业证,可也已经七岁,很是知道些大人的套路,嘟嘴道:“啥好吃的,说来我先听听。”
“蒸菜龙烙菜盒子咋样?”谢烨笑。
“我想吃肉饼。”
见他讨价还价,谢烨看着柏苍道:“这得看你大哥能不能打到猎物,鲜肉烙饼好吃。”
柏青看了大哥一眼,埋头吃饭不说话。
柏翠呲着牙乐,得意极了,不过看向谢烨时却是担忧,“大嫂,山里可不好走呢!”
谢烨不怕,“我就是走着进来的,不怕。”
柏松想到她昏迷着被大哥背回来,抿唇压制笑意。
临上山时,不止一人担心。
昨日与柏苍约好再进山的青年见到他身边的人纳闷,还在暗自猜测。
谢烨挥舞镰刀与人打招呼,笑道:“我跟你们一起。”
“山里路了不好走······”
好不好走,谢烨都是要跟着一道的。
她穿着柏苍十二三时穿的衣服,能看出来那时候柏家日子好,衣服不算新但没补丁,她现在穿着正合身。
裤腿用麻绳沿着小腿扎紧,上衣扎在腰带里,袖口也扎紧,看着很是利落。
脚上是柏松从未穿过小了的皮靴,早些年他娘做的只是还没来得及穿便小了,本来打算留给弟弟穿的,现在被谢烨占用。
当然,她也不白穿人的,答应日后还一双新的。
柏松正折服于新大嫂的心计,哪顾得上其他,吃过饭早早出门找人商量如何调.教白云岭第二懒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