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落蛮荒后成为巨人族新娘》
3. 第 3 章
天色昏黑,夜幕星子闪烁。
余白跟着兽人小队赶了一天的路,这会儿回到居住的部落,来不及收拾东西,而是坐在门前的石块上缓口气。
风暴席卷范围广阔,四周的房屋均遭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
余白借着月色,依稀可见小屋内外乱糟糟的,顶上做盖的木梁和树叶飞走了一半,从屋内抬头,能看见闪烁的星芒。
在部落边缘的地带居住,日子总不会太安稳。
余白把水囊里的最后一点水喝了,等恢复了一点体力后,借着月辉走进石屋,摸出藏在墙壁里面的火石。
柴火照亮周围,空气里飘着浓郁的血腥味。
他走到石床旁边,看着阿力帮忙拖回来的巨人族兽人,再次试探对方的鼻息,确定还有一口气,这才略微放下心。
随后,余白把兽人身上破烂的麻袍剥了个干净。
火光摇曳,稍做擦拭的身躯在晦暗不明的光下宛如石凿,肌肉结实有力。
余白避开伤口给对方清理,眼睛一顿,停在兽人左边臂膀上。
兽人左膀遍布青黑色纹形,这些纹形近看就像花纹缠绕巨树,繁复神秘,看久了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余白收起视线,继而盯着地板,从旁边扯了条兽褥遮盖对方腹下。
他走出石屋,如今比较担心屋子的损坏程度。
余白举起火柴,小心翼翼越过脱落了一半的木门,抬眸四望,安静检查周围的情况。
狂风把整个屋前围起来的小院吹得凌乱不堪,他在右侧开垦了一小块菜田,种下的菜苗连根带土不见了踪影。
整个院子光秃秃的一片,围起来的石墙也塌了一半。
修建屋院需要时间,余白知道不能心急,于是草草收拾了一会儿屋内,带着木盆去附近的河边打水。
*
星河倒灌在河岸上,波光粼粼,兽人小队带着物资回来不久,这会儿正热闹。
阿力过来寻他,晃了晃手上的烤肉。
“白,你吃东西了吗?”
余白下意识往肚子一摸,阿力把烤肉递给他:“上次你帮我阿姆看病,这是阿姆让我拿给你的。”
兽人多数抱团居住,即使是最不起眼的亚雌兽,也会形成固定的群落。
像余白这样弱小又孤零零生存的亚雌兽很是罕见。
阿力不知道余白为什么不和其他亚雌兽住在一起,他举着肉,劝道:“收下吧,你平时狩猎也不容易,这会儿太晚了,出去不安全。”
余白接受了阿力的好意:“谢谢。”
阿力嘿嘿一笑:“那我回去了。”
余白停在原地,静静目送对方离开后,这才带着东西走回小屋。
当夜,余白烧了点水,就着烤肉草草进食,又给昏迷不醒的兽人重新敷药。
连日的赶路让他的精神和体力消耗得所剩无几,点了驱蚊虫的草后,他往小木床一倒,刚阖眼就昏昏茫茫地睡去。
*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太阳漏进石屋,阳光晒着余白身上的兽褥,空气里能看见尘埃飘浮。
余白伸手,模糊中摸到一片干燥陈旧的暖意。
他长睫掀动,漆黑透亮的眼睛望着石屋内一角,缓了半晌,才从临时搭的木板床摇摇晃晃站起来。
一觉浑身酸软,没什么力气。
他舔了舔发干的唇角,打开水囊,喝了几口昨夜烧好后留下的水。
余白回头朝石床的方向张望,迈起步子靠近,再次探量兽人的鼻息。
兽人还有一口气,他将囊里剩下的水喂给对方,接着抱起水囊和洗漱的用具去河边。
*
日头正盛,河面水光潋滟,表层的水十分温暖。
余白打些河水洗漱,拿起一把野猪毛自制的牙刷仔细刷牙。
阿力跟随附近外出的兽人路过,看见他用一把小毛刷往嘴巴里倒腾,不由好奇。
“白,你在做什么?”
兽人嘴里不舒服或者口气重时,大多数都生嚼气味比较清新的植物,比如树条和草根。
余白过去时常卧在石屋养病,几乎不与兽人来往,很多兽人都没见过他。
此刻他蹲在岸边,刚洗了脸,沾着水珠的发丝往额头一捋,露出的脸颊白皙光滑,眉眼朦胧,眼角还残留着晶莹剔透的水光。
阿力一愣,旁的兽人也呆了呆。
他们齐齐心想:原来白竟然长这副模样。
对上几双打量自己的视线,余白轻声解释:“我在刷牙齿。”
兽人们觉得不如嚼树条来得方便。
阿力说道:“忙完就跟我们走吧,一会儿领头给我们分肉。”
这次外出的兽人小队里,除了自己搜集来的物资,像猎到的大彘猪,可以按份量分了。
余白主要搜集了药草和种子,他不会狩猎,只能与别的兽人交换。
听完阿力的话,他立刻随对方去了领头那里。
*
这次出去,总共猎得两头大彘猪。
按付出所得,出力越多的兽人就能分到多一点肉。
余白虽然没什么力气,但返途过程救了几个受伤的雄兽,分到的肉也相对多一点。
他拎着份量足够的生猪肉离开,按他个人微弱的食量估算,就算隔两三天吃一次肉,这些肉给他吃两个多月绰绰有余了。
阿力拎着好大一块肉疾步跟来。
“白!”
余白脸上露出笑意,眉眼掩在发梢下,阿力只能看见他微微弯起的唇畔。
阿力低头看着他的唇,起初有愤愤,此时却变得磕磕巴巴。
“领头给你的肉分少了,你救了阿螺和阿辛,他们愿意把原本分得的肉匀一些给你。”
余白掂掂手里的肉,没有生气,反而问:“你和领头说了吗?”
阿力摇头。
领头的兽人脾气躁,余白并不希望阿力和对方起矛盾冲突,他道:“这事过去了,不用放在心里。”
领头虽然少分他一点肉,却答应下次外出的话还带他出去。
余白对蛮荒大陆不熟悉,跟着兽人队伍外出,总比独自探索安全,如果能搜集到更多食物的种子,种植成功的话,以后就不用频繁地外出了。
*
回到小屋,余白把肉挂好,接着外出沿周围搜集了一捆木柴,又采集许多熟透的果实。
他在院前用石块堆起一个简单的灶,拿着锋利的石片从肉块上分出巴掌大的猪肉。
猪肉洗净切碎,接着洒点咸豆熬肉汤,又水煮了一碗粉粉豆,就着猪肉汤吃了。
石锅里还剩一半汤,余白打算留着晚上热了吃。
他坐在院前的木头桩子上,曲起的双腿放松了摆开,陈旧的灰色麻袍在阳光下晒得格外暖和。
余白眯了眯眼,拿起一枚洗干净的果子慢慢啃。
这个季节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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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已经熟透了,浆水四溢,他打算晚些时候把采集回来的果实压成果酱储存。
另外带回来的彘猪肉也要处理。
这个季节白天的气温还比较热燥,肉留不了太长时间,余白切出三天左右的分量,剩下的打算熏过之后储存起来。
饭后,余白就这么坐在塌破的院子里晒太阳,他病愈没多久,气虚不足,时常打不起精神,晒一会儿阳光才觉得身体里的血液流动了。
他动了动微微热乎的手脚,身体恢复一些劲。
余白从怀里摸出干叶子包裹的药草片,取一片放在嘴里含着,然后起身,准备把乱糟糟的院子收拾干净。
石墙塌了一半,只能过几天慢慢搬些石头回来重新堆砌。
普通兽人一两天就能做完的活儿,对余白来说却是件不小的体力活,只能一天做一点。
**
日近傍晚,余白打扫干净院里堆积的沙土,此刻已经累得两眼昏黑,险些栽倒在地上。
他靠在墙边,慢慢坐下,苍白汗湿的小脸埋在膝盖上,意识模模糊糊的,半醒半晕失去了意识。
半晌,余白沉沉抬起发了不少冷汗的脸颊,抖着手摸出怀里的那包药草,摸了几片放在嘴里嚼。
待意识回归,他勉强打起精神,扶着石墙从地上站起。
余白进屋喝了点水,坐在木床休息。
又过片刻,身体流失的那股力气才逐渐缓回几分。
他外出刚回来,紧绷的那股精气神就完全泄了,一晚的休息并未让他恢复多少。
勉强收拾完院子的卫生,余白不再忙活,他低头嗅了嗅身上,打算烧点水洗个澡就休息了。
**
霞光万丈,残破的小院红彤彤的。
余白生火,先温了温锅里的剩汤,又烧了半锅热水,吃饱后用凉水兑进热水里冲洗身子。
天色开始蒙蒙晦暗,云层闪烁出零星的茫光。
余白掩上小屋的木门,抱着晒过的兽褥回到小床躺下。
满身疲倦的余白没有如期沉沉睡去,他辗转翻了好几次身子,最后忍无可忍地抱着褥子下床,走到另一头的石床旁边。
向来温吞安静的余白瞪了瞪睡在上面的兽人。
白天燥热,血污的味道很重。
过了须臾,他捏着鼻子走开。
余白任命地出去烧了一锅热水,兑上两盆凉水。他一手捏着鼻子一手给满身血污的兽人擦拭。
囫囵把兽人的脸擦了两遍,余白定睛一看,不由出神。
那天初见时他没看错,这兽人弄干净后,的确生了一张棱角分明,五官优越的脸。
浓眉高鼻,眉宇锋利,唇看着很薄很性感,还显得有点冷淡。
打量片刻,余白再度捏起鼻子给对方擦拭脖子和手臂。
他绕过敷药的部位,掀开兽褥来到腹下时,打量起伏的弧度,眼神明显晃过震动。
余白的视线匆匆越过那道蟒蛇一样危险蛰伏的地方,把兽人的腿也囫囵擦了两遍,身上总算没什么泥渍和血污了。
虽然都是男人,可余白没这样照顾过谁。
他匆匆拉起兽褥重新盖好这具充满力量的身躯,那么大一张石床,被兽人占得不剩一丝空余的位置。
余白背过身,摸了摸发热的耳朵。
都是男的,看一看,有什么害怕的?
又往自己麻袍摆下悄悄瞅去,心想:他自己也有啊。
4.第 4 章
翌日,余白哆嗦着从床上爬起,他裹着兽褥驻足在院前,天色阴蒙,他也没什么精神。
晨起片刻,余白吃了个果子和面饼,又含了药草,药效一起,头脑依旧昏沉沉的,手脚也酸乏得厉害。
他没勉强自己,抱着兽褥回屋继续睡了下去。
当余白再睁眼,正午就要过了,一早的阴暗和冷意驱散,日光浓烈了些。
太阳把屋内破漏的地方晒得亮堂,他适应了一会儿周围的光线,慢腾腾穿好草鞋。
先例行试探了一下石床上兽人的气息,之后才慢吞吞走出屋子。
趁阳光不错,他从屋里拎出箩筐,接着在一块小木桩前坐好。
余白把前些时候从外面采集回来的药草分类整理,一把一把的挂在另一面勉强完好的石墙上晾晒。
等这些药草晒干了,他打算拿来跟兽人换点物资。
他胃口小,吃得不多,寻常一个兽人一天的食量,抵他吃上三五天。
余白没有狩猎能力,现在最想换到的东西,是兽皮一类的。
眼下渐渐入秋,秋后蛮荒大陆就会越来越冷,他那两张褥子撑不了多久。
当然这只是他的期冀。
兽人活下去的守则就是食物和繁衍,防御寒冷的物资对兽人而言相当重要。
余白对于用药草换兽皮不抱太大希望,可这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至少先试一试。
阿力和几个年轻兽人外出采集物资,回来经过的小院,透过那面破墙看到余白在晒药草,便扬声打了招呼。
“白——”
余白回头,沾着泥的手指在日光下白得晃眼,他挥了挥:“阿力。”
阿力停在墙外:“天就要冷了,与其晒那么多药草,不如和我们出去多搜集点吃的。”
余白:“我想拿药草换点东西。”
他又问:“有兽人愿意用兽皮和我换吗?”
阿力皱眉,旁边的几个兽人连二连三的开口。
大多数兽人都不会用兽皮这么珍贵的东西换药草的。
兽人病了都会强撑,实在撑不过去再找大祭司。
阿力想了个法子。
“大祭司给各族兽人看病,你到主城里问问他要不要?如果运气好,或许能换到兽皮。”
听完建议,余白只能改天找大祭司问问了。
旁边的兽人疑惑:“那个断气的巨人族你还留着?”
阿力也开口:“白,那个兽人已经死了,你留着他是个负担。”
余白那么瘦,自己养自己都是问题,还要分出精力照顾一个巨人族兽人,阿力很不赞同他的做法。
旁的兽人也说:“别管他了。”
余白左手扶墙走了几步,望着地面的影子。
“那个兽人还有一口气的,再试试吧。”
过去灰羊老兽人带他回来时,他也是成天昏迷不醒,可他虽然躺在屋里,却能听到周围的动静。
也有兽人认为灰羊老兽人多管闲事,笃定他活不了,都叫老兽人把他扔了。
但他躺了那么久,那口气终究挺了过来。
想起屋里那个躺了好几天的兽人,余白抿唇,声音轻轻的,却坚定地说:“再等几天吧。”
阿力挠挠头,一时无话。
另外几个兽人心里纷纷想着:这个亚雌兽太傻了,做这种不自量力的事,那个兽人伤势那么重,根本不可能活下来的。
*
将药草挂完,午后,余白站在院自己晒太阳,时而活动手脚。
他身上热乎着,趁有些劲,揭开锅盖,取出四块热腾腾的面饼用叶子包好,又出了一趟门。
他分给阿力几块粉粉豆做成的面饼,请对方带他到部落周围安全的地方转一转,顺便搜集大片的树叶子和木棍。
他的屋顶如今还空了一半,容易漏风,白天阳光充足时情况还好,夜里起风的频率高了,余白需要把房顶重新盖起来遮挡。
余白对部落四周的环境并不熟悉,阿力一边带路一边告诉他白天可以去哪里,哪些地方最好不要独自进入。
余白低声回应,弯着腰将拾取的木条用藤蔓捆起来。
捆绑木条是件力气活,他体能有限,忙活半刻,原地坐下缓一缓喘促的气息。
阿力看不过眼,主动帮忙:“我来捆。”
“要这么多木头做什么?”
余白:“屋顶漏了,把这些盖上去。”
阿力悄悄打量余白差点被树枝划伤的手,那双手不像任何兽人的粗糙有力,又白又细,稍微一用力就可能折断了。
阿力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
其实像余白这样弱小的亚雌兽很少见,很容易被兽人瞧不起。他需要同伴照顾,最好寻求强大的兽人结伴才是好的。
但阿力也知道余白不喜欢跟别的兽人聚在一起,除了自己能和他走得近点,余白总是独来独往的。
特立独行又生得弱小的亚雌兽,更不受兽人待见。
阿力长叹一口气,余白以为他累了,想把活儿接到手上。
阿力连忙把藤蔓捆好:“你继续歇。”
余白微垂脸颊,过耳稍长的碎发遮着眼睛,有点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阿力:“白,怎么能说麻烦?你给了我几块面饼,这饼新鲜又好吃,我带回去给阿父他们尝尝!”
余白偏过脸,弯了弯发梢下的眉眼。
等他们抱着两捆大叶子和木条回去后,余白主动挽留了阿力。
“谢谢你帮忙,如果你不急着回去的话,我做点东西请你吃。”
阿力挠挠耳朵,摸了摸挂在腰间的几块面饼,止不住吞咽嗓子,嘿嘿一笑:“好啊。”
又伸长了脖子问:“白,你要做什么好吃的?”
余白进屋抱了半篮果子出来,又割了块肉。
他回道:“果酱烤肉。”
阿力兴致不高:“烤肉啊……”
兽人吃得最多的食物就是烤肉。
余白:“等你尝过就知道了。”
听余白这样说,阿力打起精神,主动帮他生火。
余白拿出果子,先用石刀去皮,接着清洗干净切开。
他挑了两种果子,一种叫做菠菠果,味道有点酸,另一种叫桃桃果,成熟以后果肉比较甜。
将两种成块的果肉切出小丁状,不需要添加任何调料,放进石锅里熬。
熟透的果酱源源不断冒出浓郁甜酸的气味,阿力不断吞咽分泌的口水,好奇地睁大眼睛问:“怎么那么香?!”
余白笑了笑,用沥干的竹罐装好煮熟的果酱,接着准备烤肉。
他嫌头发太长了碍事,将过耳和的发梢挽至耳后,露出完整的面容来。
时近傍晚,夕日的霞光落在他侧脸上,镀出一层温和柔软。
阿力抬头,只见他一张脸又小又白,眼睛黑漉漉的,唇也很小,看着柔软极了。
这会儿余白正在专注地切肉,唇瓣微微合着,似乎比春天最漂亮的花儿还要柔软好看。
阿力第一次近距离看清楚余白的模样,呆呆地抖了抖从卷毛上露出的褐色尖耳朵,呐呐地说不出话。
*
余白把切好的肉串上木签,架在火上烤。肉冒出油渍,散出些膻腥味。
阿力对烤肉的味道习以为常,毕竟兽人常常这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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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白看肉烤得差不多了,用猪毛刷刷上一层熬出来的果酱,递给阿力。
“尝尝。”
阿力动了动鼻子:“这是什么吃法?”
说完,用舌头接住从烤肉滴落的酱汁,一口咬上油脂四溢的肉块。
“……!”阿力眼睛一亮,差点把果酱烤肉连带着木签都啃得干干净净。
他咂咂舌:“太好吃了。”
平时吃的烤肉最多糊一层咸豆粉,可抹上果酱后,原汁原味的肉质里渗入甜酸的汁液,可口又解腻,还去了不少腥膻味。
余白连续把烤熟的肉涮上果酱递给阿力,阿力反应过来后,臊着脸道:“别顾着我,白,你也吃点东西。”
余白浅笑,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烤了一些肉。
夕阳落下,余白吃完几串烤肉就开始收拾东西,顺便点燃熏除蚊虫的草。
阿力帮他把锅搬进屋里,抻长脖子朝里打量。
“白,这个兽人当真还能活吗?”
余白在屋外烧水,回了句“不清楚”。
如果死了,他就把对方埋在不远的山上,选个阳光好点的位置,和灰羊老兽人当个邻居。
夜色四起,阿力不方便留太久。
他留了好几串果酱烤肉,赶忙带回家让阿父阿兄他们尝尝。
阿力的大哥皱眉:“你又去找那个亚雌兽了?”
阿力点点头:“阿兄,你尝尝这些烤肉,这是白做的!”
又从腰间解下面饼:“还有饼子!”
他阿父阿姆跟着围了过来,有话想说。
阿力道:“阿父,你们是不是也瞧不起白?其实白不光能帮大伙儿治伤,做的食物还很好吃,不信你们吃一口。”
又道:“白上次救回来的那个巨人族,如今还活着呢。”
虽然白不确定兽人能不能活,但阿力莫名的相信对方。
他阿姆先吃了块烤肉,“咦”了声。
阿父和大哥齐齐问:“怎么了?”
阿力笑呵呵的:“好吃吧!”
阿姆:“这些肉怎么做的?以前从来没在部落里吃过。”
阿力舔了舔舌头,神情回味。
他刚才还没吃够,但想把这么好吃的烤肉分享给自己的父母兄弟,便硬生生忍着没吃完。
“白用果子做的,切开了煮熟,抹到肉上。”
阿姆:“倒是新奇。”
他阿父问:“那个兽人没死?”
阿力点点头:“而且听说阿螺他们的伤也在恢复,都是白帮忙止血的。”
他阿兄道:“以后你要找个雌兽,总之还是少和他接触。”
阿力结结巴巴道:“阿兄,你说什么啊……”
*
余白不知道阿力一家怎么议论自己的,他冲了热水,趁身上还热和很快滚进兽褥里裹着。
他乏了,眼角困出泪花,睡前好像看到昏迷的兽人动了一下,以为在做梦,没当回事。
第二天,把自己裹成蚕茧的余白慢吞吞爬起来,他揉了揉泛红的鼻尖,连打几个喷嚏后,烧了点热水喝。
待嗓子的干涩缓去,余白想起石床躺着的兽人,多倒了半碗热水,吹凉些,打算给对方喂上。
余白检查了一下兽人的身体,发现对方身上的伤口居然那么快就结痂了。
正准备把碗里的水喂给兽人,腕子忽然一紧,一只很大的粗糙手掌把他的手腕握得严严实实。
这条健实修长的大花臂一抬,上面的纹形仿佛跟着动了起来,好像会破出皮肤绞人似的。
余白吓了一跳,立刻抬脸。
惊吓之间,对上一双野兽瞳仁一样的眼睛。
5.第 5 章
屋内安寂,余白下意识屏息凝神。
他心跳加快,长睫上下颤动,一双圆眼儿蹬着兽人,半晌都没吱声。
兽人躺了不到半月,五官脸面俱被落发和生出的胡须遮挡,唯独一双冷淡却射出气势的灰白色眼睛直视余白。
瞬息过后,余白心念微动。
他盯着那双沉默不动的灰目,曲长几根手指,轻轻晃了两下,兽人并无反应。
他很快得出结论:这个兽人的眼睛看不见。
确定兽人对自己没有攻击的意图后,余白吞咽嗓子,按捺着心跳:“我救了你。”
又打量那条布满花纹的手臂,道:“先松开我。”
虽然面前的兽人带着伤势,但手上的劲可不小。
余白被松开时,往腕子一瞅,肌肤上赫然出现一道明显的红痕。
如果他没有及时开口,极有可能被对方捏断了手腕。
他意外来到蛮荒大陆,第一个遇到的兽人是善良温厚的灰羊老兽人。
两个多月下来,他也渐渐接触了一些兽人,除了热情友善的阿力。另外那些兽人对他就算带有轻视的眼光,可从来没有动过力气伤他。
余白揉了揉发疼的腕子,深刻意识自己和兽人在力量上的差别。
这些兽人即使受了伤,可要制住他,简直轻而易举。
他抱了点警惕的心态,走到门后站着。
兽人侧目,听着他的动静,似乎已经琢磨出他的意图。
低低沉沉的一把嗓子开口:“我无意伤害你。”
又道:“谢谢你救了我。”
兽人半倾起身躯,肩膀和腹部和大腿上都带了伤,刚一动作,立刻牵起伤口,沉声闷哼。
余白:“……”
出于好心,他轻声提示:“你身上的伤还没完全恢复,最好别乱动。”
兽人执意起来,余白纠结了一下,过去扶起对方。
“你想要什么跟我说,伤口裂开的话就又流血了。”
话刚说完,余白睁大眼睛直直盯着半坐起来的兽人,噤声了。
还倍感压迫的往后退开好几步。
眼前的兽人属巨人族,前些天昏迷在石床上,余白还没什么感想。
此刻对方单单坐起来,这股身躯体魄的压迫感瞬间让余白产生畏惧。
如果面前的巨人族站起来,得有多高?
余白心里有点乱,还没理清头绪,就听兽人开口。
“这里是哪里。”
余白:“……羱族部落的边缘地区。”
部落聚集着许多兽族群,余白偶尔听阿力提起继续嘴,倒没听过附近有巨人族居住。
尽管对巨人族抱有好奇,余白却没多问。
那兽人又开口,很冷酷的样子。
“今天是什么时候。”
余白:“秋天快过去了,现在天刚亮不久。”
打量兽人暗沉无光的眼睛,显然证实了他的猜想。
对方果然看不见了。
余白从前一直生病,不管在现代还是蛮荒,都少与人往来。还在措辞,又听对方开口。
“我叫霍铎尔。”
他一怔,兽人将名字告诉自己,这意味着危险解除了?
他轻声回应:“我叫余白。”
一阵沉默弥漫。
直到门缝钻入寒凉的气息,惊得余白打了个哆嗦。
他刚才只顾着避开兽人,衣物还没添全,这会儿捂着冻得发痒的鼻尖不住揉弄,打了个好几个喷嚏。
余白连忙跑回小木床旁边,捡起还没穿齐的麻布长袍。
霍铎尔虽然看不见,听觉却非常敏锐。
他侧过耳朵,细听余白的动静。
余白从石头上拿起两个烧得不平整的陶碗,把留在火炭上的石锅揭开。
锅里装有温了整夜的水,此时暖和,正好入口。
他倒了半碗水慢慢喝,嗓子没那么干燥以后,眸光一转,继续打量纹丝不动的兽人。
他有点迟疑,捧着另一碗水靠近。
“……要喝吗?”
见兽人展开手指,余白便把碗小心放在对方手里,还轻声叮嘱:“水温不烫,现在就可以喝了。”
霍铎尔默默把水饮下。
尽管他眼前陷入无边的朦胧晦暗,却能凭此刻听到的动静,和对气息的分辨,大致勾勒出主人的模样。
是个亚雌兽,应该还很小。
他放缓动作,轻微点头。
余白看着兽人喝完水,把陶碗接走。
他没有太多交流的经验,盯了一会儿泥地,又悄悄观察兽人潦草黑发下锋利沉静的眉眼。
他舔了舔唇:“你……的伤还没完全恢复,最好躺下来多休息。”
“我先去准备吃的。”
说完,眸光从兽人的眼睛移开,落在那条大花臂上。
霍铎尔再次很轻地点头,余白弯弯嘴角,转身出去了。
*
晨光柔和,余白去河边打了水。
刚到门外,就见阿力远远地跑来,露在头发外的两只褐色兽耳一晃一晃的。
“白!”
余白浅笑:“那么早过来有什么事吗?”
阿力笑呵呵地:“我阿姆上次吃了你给的药,身上的病已经全好了,昨天又吃了你做的烤肉和面饼,都说好吃!”
“白,你好厉害,怎么什么都会?”
余白性子本来就比较内敛,阿力热情地赞叹让他耳根发烫。
“都是很简单的事,如果你喜欢吃,过两天我多做点果酱送你们。”
阿力馋得直咽口水:“那我今日出去多捡两捆木柴和果子给你。”
说完,递给余白一罐粉粉豆。
“阿姆说不能白白吃你的东西,家里囤了很多豆子,拿来分你。”
余白没拒绝,他之前换来的粉粉豆快要吃光了,这会儿先接受阿力的好意,下次再找机会还。
阿力站在门外和余白说了会儿话,很快跟着其他雄兽外出干活去了。
余白还要准备早饭,他煮了一锅粉粉豆,洗一把素菜,又切了一块肉。
少部分肉拿来跟着素菜炒,大部分拿来烤,之后又切了一盘果子,端进屋内。
他把炒肉和汤汁浇在粉粉豆上搅拌,接着挖了一勺果酱,涂在烤肉一面,递给靠在石床上一直不动的兽人。
“我怕你吃不饱,烤了块肉,上面沾着果酱,可以解腻,补充维生素。”
余白小声说了句:“病人要多吃点清淡的。”
霍铎尔目光微闪,语气里带着疑惑:“补充……”
余白:“维生素。”
他嗓音依旧不大,因为放不开,话里带了几分笨拙和赧然。
“可以多吃蔬菜水果,对恢复身体有帮助的。”
霍铎尔:“你是巫医?”
余白连忙摇头:“不是。”
他仔细想了想:“原来住在这里的灰羊老兽人或许是个巫医,是他救了我。”
灰羊兽人年纪大了,又是个亚雌兽,所以并不怎么受兽人们欢迎,孤零零地住在这间破旧的石屋里,成天摆弄药草,或者爬到后方的山上晒太阳。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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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已经去世的老兽人,不免联想到现代世界的母亲和外公。
余白情绪有些低落,不过半晌就有了透不过气的症状。
霍铎尔侧耳:“白,你怎么了。”
余白捂着脖子深深吸了几口气,摸了摸衣兜,熟练地拿出一小包东西。
他拿起药草片放进嘴里嚼,嚼出味道了就含着。
药草的味道渗入喉咙,透进五脏六腑,好一会儿过去,余白的心悸喘症才逐渐平稳。
他哑声开口:“没事。”
余白不想多说,霍铎尔就没继续问。
**
清晨的冷雾慢慢散开,白天逐渐回暖。
上次带回来的树叶子已经晒了几天,余白本来打算把木头接一接,尽量正午前把缺漏的屋顶盖好。
可他吃了药以后实在疲乏,这会儿精神不济,只想睡觉。
余白吸了吸鼻子,把还没晒好的药草抱出去继续晾晒,接着走回小床面前,掀开兽褥躺进去。
他偏过头打量坐姿不动的兽人:“我睡一觉,假如你身上的伤哪里疼了可以叫醒我。”
依旧是低沉的回应:“好。”
余白还想再说什么,无奈眼皮很重,话还没出口就迅速坠入黑暗。
*
余白睡醒刚过午后,太阳偏向西边悬着,晒得院里的土壤干燥发烫。
他捂出了汗,背过身解去最外层的麻袍,悄悄走到院子里。
墙面一侧立着两大捆木柴,还有一堆果子,是阿力送来的。
余白环顾四周,没见对方,便抱起木柴摞到角落堆放。
屋内响起兽人的声音:“白。”
余白:“我吵醒你了?”
霍铎尔摇头,手臂撑着身躯坐起:“要出去?”
余白:“去河边洗果子和豆子,晚点做果酱,还要把豆子压成粉。”
霍铎尔:“身子好了?”
余白:“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
走前,余白倒了碗水给霍铎尔,出于好奇,悄悄多看了几眼对方的左臂。
此刻细致观察,才发现这些花纹应该是某种图腾,繁复的图形几乎环绕着兽人整条左臂,余白盯着,身体下意识往对方怀里倾斜大半。
他的视线从兽人的膀子打量到壁垒分明的健硕身躯,虚虚飘过褥子遮挡的部位,腹前露出点卷曲浓黑的……
余白以前病歪歪的,还是第一次清楚看到这样充满力量而且健硕的身体,好久都没出声。
*
嗅着浅淡温暖的药草气息,霍铎尔没动。
他的眼前依稀出现一小团灰蒙蒙的影子,靠在身前,亚雌兽似乎对他手臂上的图腾感到好奇。
霍铎尔沉默。
他猜测这个小亚雌兽性格比较腼腆,如果这时开口,大概会惊扰了对方。
直到余白抬头,发现自己失态后,连忙带着心虚地错开视线。
“我、我先去河边洗东西了。”
霍铎尔语气沉稳:“好。”
余白疾步离开,没再耽搁,他要赶在天黑前碾完豆子煮好果酱,等药草晒干,兴许还要抽空去部落中心找祭司。
他急忙走到门外,忽然回头,瞥见兽人的眼睛朝准他的方向望着,似乎在目送他出门。
兽人虽然看不见,这样的“注视”,仍叫他心口跳了跳。
霍铎尔:“白?”
余白收回视线,第一次发现,兽人身上不止只有野蛮和力量这两样的东西。
他从霍铎尔这个表面冷酷健硕的巨人族雄兽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很平静的气息。
6.第 6 章
院子里响起石杵剁剁的碾击声,霍铎尔不时注视外头,依稀看一小团模糊的暗影。
他听声辨别,分辨出亚雌兽站起身,之后走了几步,石锅被他揭开了。
火光照亮院子一角,空气里飘出果肉浓郁的味道。
望着满锅炖得稀烂的果肉碎丁,余白用木筷蘸了点,吹凉后尝了尝,味道还行,可以出锅了。
这次他把所有果子都炖成酱,炖完后装两罐,一罐自己留着,一罐送给阿力。
余白回到刚才的位置,继续抬起胳膊,挥着石杵把豆子捣碎。
粉粉豆可以做成面粉储存,这次接受姄姆姆的赠送,以后不能这样。
他要试着去远一点的地方采集豆子才行。
余白对着星光闪烁的夜幕轻叹。
晚上,照旧煮了一锅肉汤,汤面上洒些青菜叶子。
余白分了一大一小的两碗,大的那碗递给霍铎尔。
兽人的食物很单一,基本都是吃肉,很少囤其他食物。
余白吹着汤,慢慢喝了几口,心里还在盘算采集粉粉豆的事情。
他有点心不在焉,霍铎尔也沉默的喝着汤,彼此无话。
当夜,大风刮着石屋,一片簌响。
余白躺在小木床的角落翻来覆去,使劲用兽褥裹紧自己。
今晚比前几晚还要冷,他手脚冰冷,只好摸着黑爬起来,从墙角扒拉了几根木头,又抓了一把干燥的树皮和青苔,用燧石打起火星子,将起火的青苔送进柴堆里。
燃了一把火,余白反复背开手脚,烘暖了才慢慢爬回床上。
他背对石床,不知道霍铎尔已经坐了起来,无声“望”着他的背影。
余白透过空荡荡的屋顶看着夜幕发呆,忽然听到院子外响起动静。
他心下一紧,举起火把站到门后。
院子的围墙还没来得及修补,余白不免担心。
他居住的地方处在部落外缘,虽然不会遇到大型野兽,可其他野兽偶尔会路经此地,现在又赶上囤食的秋季,夜里不少动物出来觅食。
灰羊老兽人搭造石墙就是为了防避野兽,如今墙塌了一半,野兽很轻易就能闯进院子。
如果野兽没发现食物,会不会撞破这扇同样没修好的门?
胡思乱想间,余白胳膊发软,心跳逐渐加快。
担心之际,头顶忽然响起低沉的嗓音。
“白,别怕。”
余白诧异,甫一回头,赫然发现霍铎尔不知几时走到他身后。
霍铎尔完全站起,余白发现对方实在太高了,他得仰头才能看见霍铎尔生出胡茬的下颌。
视线慢慢放平,堪堪落在对方上腹的位置。
余白:“……”
他见霍铎尔有了动作,眼皮直跳,小声制止:”等等。”
“霍铎尔,你把腰弯下来一点,再走两步,头就会撞到屋梁了。”
霍铎尔停步,听了他的话把脖颈和腰稍微放低。
余白为了方便上药,这几天都让霍铎尔光着躺好。偶尔从床上坐起来,下面也有张兽褥盖住部位。
此刻霍铎尔下床,腰跨空空,没扯那张兽褥挡一挡。
眼前的巨人族兽人实在太高了,余白眼神虚晃,从肌垒分明的上腹虚虚下移了一点,呼吸一窒。
他往后退了几步,脑子嗡地一下,震惊地撞在门板上。
余白急忙低头,盯着泥地。
脑海虚虚晃晃的,尽是那片挥散不去的阴翳丛影。
这兽人是怎么长的啊……
霍铎尔微微侧目:“白?”
余白盯着泥地,说道:“你腿上的伤还没完全好,怎么就下来了?”
又支支吾吾的:“还有为什么不拿东西遮一下……”
霍铎尔听出亚雌兽话里的闪躲,想了想,背过身靠近石床,拉过兽褥盖好下身。
他身上的伤势恢复大半,稍微走动并没有出现其他异常。
霍铎尔重新把目光放在那团朦胧的影子上:“白,我在这里,别怕。”
余白松了口气,含糊回应霍铎尔的话。
他清了清嗓子:“没事的话就继续睡觉吧。”
余白小跑着回到木床躺下,还特意背对着霍铎尔,生怕又看见不该看的大东西。
这一宿秋风不止,石墙外到处充斥响动。
*
余白睡不安稳,梦境格外混乱。
一会儿听到野兽的嘶鸣,一会儿发现粮食见底。他急急忙忙寻找,伸手想扒拉到更多的食物。
画面陡然一转,竟发现自己竟然被兽人抱在腿上。
那兽人□□,躯体格外高大健硕。
他被对方抱在腿上,低头一看,黑黢黢的丛林沾着湿,与白日见过的孽物赫然重叠。
而他的手,正往上面扒拉。
……
余白惊得叫了一声,抱着兽褥从木床滚落。
他捂着后脑痛呼,紧接着红着脸背过身,又小心翼翼往另一头打量。
霍铎尔似乎刚睡醒,疑惑地“看”着他的方向。
“白,出了什么事。”
余白捂着微微发烫的脸颊,使劲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
“没、没什么。”
霍铎尔沉默。
他的视觉虽然受阻,但听力和嗅觉更为敏锐。只片刻,便隐约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气息。
余白心虚移开眼睛。
他悄然回头,见霍铎尔好像没什么反应,这才忍着羞耻下床,迅速找了另一件陈旧的麻袍换上,将脏了的这件带到河岸清洗。
小院里,余白打量木架上悬挂的麻布袍,拧干水后,站在原地发呆,既欣喜又苦恼。
他从小身体就不好,一直生病,所以长这么大,几乎没出现过蓬勃的生/理现象,今早还是头一次。
身体能像正常人一样,有了蓬勃的变化,余白再高兴不过。
可他面薄,梦里的身躯和霍铎尔有几分相似。
虽然那种梦只是激素影响下产生的一种大脑的潜意识活动,可面对不知情的霍铎尔,实在叫他心虚和苦恼。
秋季清晨的雾气散去,阳光出来后就暖和了许多。
余白收拾好情绪,抬起一盆水慢吞吞回了屋里。
“霍铎尔,这水你拿来洗漱,等下吃完东西,我还要出去一趟。”
说着,余白揉了揉鼻尖,忍不住打了喷嚏。
他一夜没睡好,精神有些蔫,还感冒了。
霍铎尔侧耳细听,余白嗓音沙哑。
兽人不会把风寒当做疾病,夜里起了些风就让余白病了,他很怀疑这么小的亚雌兽能不能顾好他自己。
“白,你病了。”
余白深吸几口气:“没事。”
嘴上这样说,他不敢怠慢自己的这副身体,吃了早食,用药草熬了点药汤喝下,还顺便检查了霍铎尔的伤势。
霍铎尔的恢复能力令他惊讶,连肩膀上最严重的那块伤口都完全结了痂。
再观察兽人的精神面貌,看不出任何病患的模样。
余白喃喃:“恢复得很好很快。”
语气里不由带了羡慕。
他初看霍铎尔这副体格,连带那条大花臂,说不畏惧是假的。
但接触下来,他发现霍铎尔只是长得冷酷,实际上话不多,性格挺好的,于是很羡慕能拥有这样健康体魄的兽人。
觉察到他的失落,霍铎尔唤他:“白,在想什么。”
余白摇头:“只是有些走神,我要给阿力送果酱,一会儿还要去部落主城,晚点再回来。”
余白在旁边放了碗水,小心牵起霍铎尔的一根手指往陶琬轻轻触碰。
“这儿留了水,着渴的话你自己拿。”
他断断续续交待了几句话,此时太阳完全升到高处,必须要出门了。
霍铎尔沉沉“嗯”了声。
又说:“路上小心。”
余白笑了笑,背上一篓子的药草,又抱了罐果酱离开了。
*
他来到阿力的家,阿力和他父兄都外出干活了,留下的是阿力的母亲。
阿力的母亲前个月在野外九死一生,被山犀咬伤耳朵,是余白帮她止了血,避免炎症扩散。
此时这个雌兽露在头发外的兽耳虽然没了半只,好在命救了回来。
她招呼余白,想请他进屋尝点食物。
余白腼腆一笑,把石罐递过去:“我来给你们送果酱,等会要去主城。”
阿力的阿母,姄面带笑意:“阿力总是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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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道:“白,你送的药草很管用,我的耳朵已经恢复了,谢谢你。”
余白:“能帮到您就好。”
又说:“那些果酱很容易制作,把采集回来的果子去皮洗干净,切成丁下锅,任何东西都不用放,炖烂了装进完全晾干的罐子里就行,想吃甜的,可以用熟透的果。”
姄姆姆道:“白,你知道的可真多,我们都不知道这些。”
余白掩在碎发下的脸蛋微微一热:“这些不算什么本事。”
蛮荒大陆崇尚强者,像他这样生得弱小的“亚雌兽”,直到如今,都不太受到待见。
除了灰羊老兽人,阿力一家对他最为友善,余白自然珍惜这份情谊。
姄姆姆看着他:“那个兽人醒了?”
余白长睫弯了弯:“是的,已经能下地了。”
姄姆姆内心震动,打量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惊讶。
余白观望天色,道:“我真的该去主城了,姄姆姆,改天再来看你和阿力。”
姄姆姆连连点头:“好,你自己也要注意。”
余白笑着应下,匆匆赶路。
过了午后,余白进了部落的主城区域。
这里的围墙用大块坚固的石头垒砌,形成又高又严密的防护层。
走进石门,泥道四周还能见到拿着木叉巡逻的雄兽。木头或石头砌搭的屋子一排排列开,中间的泥路可容七八个兽人并行。
这会儿雄兽们几乎都外出了,剩下的雌兽在附近做些采集的杂活儿,连小兽崽也在帮忙搬运木柴。
整个兽人城区都是单一的构造,最中心的位置就是祭司居住的地方。
余白背着篓子好不容易找到祭司居住的木屋外,还没敲门,就被巡视的雄兽拦住。
雄兽看他单薄弱小,并不放在眼里,呵道:“你是外面的亚雌兽?”
余白点点头:“我来找祭司,想问问祭司收不收草药。”
几个雄兽看着他的篓子:“你是巫医?”
接着嗤笑一声,道:“你们这些巫医还是快点离开吧,祭司得兽神庇佑,他会向神明祈求,并且能医治所有兽人,巫医的把戏骗不了大祭司。”
“上次来了一个巫医,不也被祭司赶走了。”
“祭司去蚩族部落了,他不在。”
“你这亚雌兽不想挨揍的话快滚吧。”
余白听完雄兽的话,为防生事,只得先行返回。
*
傍晚,起了风,太阳很早落了山。
余白顶着秋寒,捡了一根木棍一路上敲敲打打,几乎摸着黑回到小院。
屋内微亮,他走进里面,霍铎尔坐在石床上,不远处是一堆火。
余白打了个喷嚏,诧异:“你点的?”
霍铎尔:“嗯。”
余白:“我把燧石收起来了,你……”
霍铎尔:“钻了木头,火能烧起来。”
余白噤声。
钻木取火挺费力的,还很看运气,霍铎尔显然是不缺力气的人,而且他更有生火的技巧。
余白捏着篓子的藤条背带,无功而返的失落忽然就一扫而空了。
他说道:“今天我本来想用药草和祭司换点兽皮,但听他们说,祭司好像不是很喜欢巫医。”
余白揉了揉鼻尖,坐在火堆面前把手烤暖和。
“不过好像也没那么难过,这个办法行不通,总有另外的法子。”
霍铎尔目光动了动,只听余白捂着嘴,忍不住用力打了个喷嚏。
余白闷闷地:“……又受凉了。”
他话音刚落,眼前一暗,一张兽褥严严实实的盖着全身。
霍铎尔可能是出于好意,但他看不见,一下子把余白兜了个严实。
余白伸手扒拉开兽褥,露出些许拘谨的笑:“霍铎尔,多谢你的好意……”
话一顿,盯着空荡荡的石床,猛地把兽褥拉开。
这是霍铎尔经常拿来盖的那张褥子,平时都会遮在身下。
余白脸耳腾地一热,急忙把褥子扯远。接着眼神下移,果然看见那具真空的身躯。
霍铎尔一脸坦然自如,兽人都没什么羞耻心的。
他掩饰性咳了声,把兽褥丢过去。
“霍铎尔,你……别光着……”
7.第 7 章
晚上和霍铎尔聊了一会儿闲话,余白那些气馁的负面情绪暂时抛得干净,一夜无梦。
他难得睡了个好觉,精神也比昨天好了很多,就是鼻子还有点堵塞。
从石锅里多灌了一碗热水下腹,热意沿着四肢百骸蔓延,浑身舒服不少。
霍铎尔比他起得早,坐在床上,没半点动静,似乎只是专注的等他。
余白心虚,不再磨蹭,他穿好麻袍和草鞋:“我去准备点吃的。”
霍铎尔“看着”那小团动起来的灰影,目光始终追随。
肉和蛋羹很快就做好了。
余白瞥见霍铎尔吃完果酱烤肉,似乎在默默回味,不觉嘴角弯弯,但很快这份愉悦就被苦恼取代。
上次他跟部落里的兽人外出分得的彘肉,以他个人的食量算,能吃上两三个月。
如今多了张嘴巴吃饭,霍铎尔的食量远远超他,那些储藏起来的肉,怕是撑不过这个月。
眼下还没入冬,他得想办法多存点肉食。
兽人们今年不会再组织队伍外出搜集物资了,只能靠他自己到附近的地界捉些小野味来补充。
余白没有狩猎经验,唯一的办法,就是找时间向阿力请教,或者请对方带他去周围狩猎。
他道:“等会儿我出去一趟,若阿力不在,很快就回来。”
霍铎尔沉默地点了点头,余白打量对方愈发潦草的胡茬,摸摸自己光洁的下巴,心想或许可以找个时间给对方刮一刮胡子。
他很快出门,遗憾的是阿力天不亮就跟着他的兄父进山了。
他喃喃:“还是来晚了一步。”
姄姆姆从棚子走出,还给他昨天送果酱时装的石罐,还给他一些能吃的鸟蛋。
姄姆姆笑呵呵道:“昨晚照了白说的办法炖果酱,炖好大一锅,又甜又酸的,蘸着烤肉吃,把阿力两兄弟馋得不行,连旁边的塬一家都过来分着吃。”
余白跟着笑:“大家喜欢就好。”
姄姆姆迟疑:“白不介意我把制作的方法告诉塬他们吧?”
余白摇头,表示没关系。
在木棚在,石头角落里对着一些发黄的东西。
余白本来以为是泥土,走近了捡起来擦干净,惊讶道:“姜?”
姄姆姆:“什么姜?”
她看着余白手里的东西:“白,你说的这个是辣辣根。”
余白:“哪里挖到的?”
姄姆姆:“阿力昨天和老大去蚩足部落换东西的时候挖了一点,气味太冲了,我们就丢了。”
余白:“……可以给我吗?”
姄姆姆不解:“你都拿去,这些可以吃?”
余白没有拿完,留了一半。
“姄姆姆,如果你要炒肉或者蒸鱼,可以把这种辣辣根洗干净,切几片出来剁碎了,下火,下几块肉,煸炒出油和那股冲味,再把肉放进去炒,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姄姆姆半信半疑。
白太年轻了,还是个孤零零的亚雌兽,没什么狩猎本事。可白知道的他们不知道东西,说的也许是对的。
她道:“我试试……”
余白欣喜地抱着罐子里的鸟蛋和野姜回到石屋,刚走到门外,居然看见霍铎尔站在院子里。
他连忙加快步子:“怎么出来了?!”
定睛细看,对方居然在帮他整理药草。
秋季风大,他出门时候扬了会儿风,一早挂在石墙上晒的草药被吹掉了不少。
霍铎尔站着几乎和石墙一样高,一手扶着墙,另一条大花臂摸索着把药草捡起来挂回墙上。
霍铎尔低头,潦草的面庞面对准他的方向:“出来活动筋骨。”
还解释道:“听到动静,猜到白晒的药草掉了,就捡起来挂上去。”
余白经常吃药草,霍铎尔认为这些药草对他来说很重要,所以想尽快捡起来。
余白呐呐。
四处环顾,院子几乎都被霍铎尔收拾得差不多了。
他道:“麻烦你了,霍铎尔。”
这会儿看天色还不错,今天可以尽力把屋顶空掉的地方补好。
余白抱着罐子里的鸟蛋和野姜进屋,又用一根编织的麻绳扎起头发,露出洁净白皙的小脸。
白天这副样子暴露在阳光下让他有点不自在,低头看了会儿泥地,又抬起来。
“霍铎尔,我把屋顶空漏的地方搭一下,之后烧水给你洗个澡,再把胡子刮一刮。”
霍铎尔皱眉:“白,你要自己爬上去?”
他努力看清楚眼前的一团小影子,嘴边压着担心。
余白毫不犹豫:“嗯。”
他今天精神和身体状态还可以,干脆把这件事做了。
再拖延下去,天冷之后经常刮风就不好做了。
兽人部落里,要么是一家抱团生活,要么自食其力,余白既然选择活下去,就没想着靠谁,凡事都有第一次。
他抱起一撂木头:“霍铎尔,可以抱着这些木头递给我吗?”
霍铎尔接过木头,但很快余白就遇到了阻碍。
他要先把捆好且加固过的木棍交错横在顶上,一层一层铺好叶子,最后用石块压劳。
过程踩着木梯上上下下,实在费劲。
霍铎尔单手压着梯子:“白,我抱你。”
余白脸颊浮起活动后的潮红,眉眼迎着光,亮晶晶的,一时没听清楚。
“……啊?”
霍铎尔:“你告诉我站哪里,我抱你上去。”
余白:“可你的伤……”
霍铎尔:“没事。”
巨人族比绝大部分兽人都要高,个子几乎和屋顶差不多。
余白打量盖了不到一半的房顶,为了加快进度,迟疑地答应了。
他轻声道:“试一试,如果你觉得疼,就立刻放我下来。”
霍铎尔屈膝蹲下,宛如一头巨大的雄狮。
“白,过来。”
余白刚走近,膝盖弯和腰肢一紧,立刻被对方抱上了肩膀,接着又换了个位置,让他坐在脖颈后。
霍铎尔低声道:“坐稳。”
“啊……”
余白不禁轻叫,怕掉下去,连忙合了合腿,夹着兽人的脖颈。
霍铎尔带他站了起来。
余白的视野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可这过程也叫他顷刻间红了耳朵。
余白抱着霍铎尔的头,忍不住稍微挪动挣扎了一下。
“……还是把我放下来吧。”
这也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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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要往哪里走。”霍铎尔牢牢固定他的腰和腿。
余白还想说话,却听霍铎尔开口:“别动了。”
声音微紧,又道:“告诉我。”
霍铎尔很难转移注意力,夹在脖子后的的柔软动一下就让他僵硬。
余白身上有股格外干净温暖的气味,还带着浅淡的药草气息。
他收回思绪,鼻梁出了些潮湿的热汗。
“白,说话。”
余白:“……往左边走三步。”
霍铎尔专注听着余白的指示,稳稳的带着他移动。
搭建房顶的进展意外顺利,比余白预计的时间还快一点。
他从霍铎尔肩膀下来时,露出的耳尖仿佛洇了一片朱色,浑身都是热的。
四目“相对”,望着霍铎尔黑沉却黯然的眼睛,来不及多想,余白先清了清嗓子,扬声道:‘霍铎尔,先坐下,我替你看看伤疤有没有裂开。’
他故作气势高涨的样子,声音是大了,气场却是虚弱的。
霍铎尔低声“嗯”地应了,在他面前坐下。
所幸经过一番检查,霍铎尔结好伤疤不仅没事,还以日渐惊人的速度恢复,身上的伤赫然好了七八成。
余白悄悄松了口气。
一顿操作下来,二人身上都是汗。
余白留了句“先去烧水”,不等霍铎尔开口,匆匆出门,很快拎着水回来,往石灶上连烧了四锅热水。
他洗漱用去一锅,另外三锅兑入凉水,弄成温水。
霍铎尔在院里冲洗,一盆接一盆的温水往身上浇,把头发和身体都搓了。
之后,霍铎尔拿起麻布绕着腰跨围好。
“白,洗好了。”
余白一听动静,拿起石刀走出石屋。
**
临近傍晚,阳光干燥暖和。
此时余白坐在高几阶的石头上,霍铎尔则坐在矮石前。
雄兽没受伤的那条腿半曲起来,露出的大腿健康结实,腿脚毛发微微卷曲,是充满力量的兽人体魄。
余白没有多看,注意力放在霍铎尔脸上。他拿起石刀,开始剃掉对方的胡茬。
石刀没有现代的剪刀锋利,余白用不顺手,偶尔扯揪到,霍铎尔纹丝不动,也不吭声。
夕阳照出两道影子,余白吹了吹刮干净的面孔。
“好了。”
霍铎尔偏回正脸,余白好一会儿没开口。
眼前的雄兽生得很有气势。
霍铎尔散在肩膀的头发全部捋向后脑,深目高鼻,眉峰有股强悍冷酷的劲,眼神让人想起鹰隼,冷淡又锐利。
可气质却是成熟沉稳的,两种矛盾的东西融合在一起,让他觉得毫不违背。
既会生畏,又被那股沉稳感染,觉得待着对方身边很有安全感。
余白发了呆,忽然瞥见霍铎尔好像也在出神。
他“咦了”声,道:“霍铎尔,你怎么了。”
兽人的嗅觉和听觉也是他们眼睛。
霍铎尔虽然看不见,但余白靠他靠得很近,那股干净好闻的味道让他浑身绷得越来越紧,血都是燥热的。
腰跨围起来的麻袍也起来了好大一块。
霍铎尔往后退了退:“没什么事。”
8.第 8 章
又一个夜晚,风嚎不止,周遭冷凉,连月色都变得灰暗几分。
余白将剩余的柴火和火炭移进屋内,接着出了院子。
须臾后,响起舀水的动静。
霍铎尔一双暗沉的眼睛越过火光,尽力分辨,夜色间隐隐可见一抹蹲着的朦胧影子。
余白用猪毛刷子蘸着水把牙齿刷了,颈子微仰,咕噜噜把水吐掉。
他擦去唇角水渍,哆嗦着身子连忙回了屋,将木门严实掩上。
甫一回头,立刻撞见霍铎尔"看"他的目光。
他抓了抓放下的落发:“怎么了?”
霍铎尔:“白刚才在做什么。”
余白好声好气地解释:“刷牙,就和别的兽族用树枝清新口腔一样,只是用猪毛做的牙刷更方便清洁。”
他用作牙刷的猪毛是阿力给他的,便说道:“下次我找机会再跟阿力他们多换点猪毛,也给你做一把牙刷。”
说完,他顿了顿,轻声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想尝试的话。”
霍铎尔点头,沉声应道:“想尝试。”
余白合起的唇一弯,抱着兽褥躺进木床。
夜里风很大,虽然把房顶重新盖好,有了遮挡,却叫余白冷得没办法入眠。
天越来越冷了,他所有的兽褥都裹在身上,翻来覆去好几回,受了凉,只片刻不到,就拥着兽褥坐起来咳嗽。
压抑的咳声让霍铎尔从睡眠中惊醒,他有些担心,望着那团灰蒙蒙的影子:“白?”
这个小亚雌兽的身体似乎一直不太好。
窸窸窣窣的动静起来,余白下床,从火上的锅取些热水,吹凉几下慢慢喝了。
他清了清沙哑的嗓子:“不碍事。”
又摸出几片药草干,放进嘴里嚼了含着。
余白往火堆多添几块木头,火烧得旺,床边顿时暖和不少。
这些日子白天黑夜的气温频繁交替变化,他这副身体敏/感,稍不注意就会立刻不舒服。
赶在入冬前,他要尽量想办法再多换两块兽皮,还要多存些能烧的木柴。
余白揣着打算,背对火光拉起兽褥裹住全身。
他闷声道:“我睡了,霍铎尔,你也快睡吧。”
身体不舒服,他不想多说话,也有点回避的心态。
霍铎尔觉察到亚雌兽似乎闷闷不乐,滚了滚喉结,道:“白,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叫我。”
良久,才听余白闷闷“嗯”了一声。
*
第二天,万里无云,部落周围落满了许多黄色的枯叶,山野间多了份秋末的沉寂萧瑟。
余白等太阳出来了才准备出门。
一早窝了五个鸟蛋,三个分给霍铎尔,他吃了一个,另一个随身带着,打算外出后饿了再吃。
霍铎尔侧耳倾听,双目一偏,努力盯着那团灰影:“白,要出去?”
余白拿了些驱虫的药草仔细抹在手脚和脸上,头发又放了下来,几乎遮起大半脸颊和眉眼。
他告诉霍铎尔自己出去搜集柴火,顺便找些能用的物资。
霍铎尔不假思索道:“我跟你去。”
余白仰头打量对方,眸光在大花臂上停顿。
“霍铎尔,你的伤虽然快好了,但行动始终不方便。”
霍铎尔:“白,我的力气比你大,总不能让你一直照顾我。”
余白还在迟疑,瞥见对方朝自己走近。
他诧异:“你能看见了?”
霍铎尔微微摇头:“只能看到模糊的一团影子。”
最后,他们僵持不下,余白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出门前,他要霍铎尔蹲下,将没用完的驱蚊药草拧出许多汁液,仔细把对方裸露的皮肤涂了一遍。
余白举着搓碎的药草:“再低点……”
霍铎尔身躯半躬,头低着,很快,有只柔软温暖的手指沾着草汁抹在他脖子后。
亚雌兽的手很小,明明感受不到多少力量,霍铎尔的心脏却随着那几根手指的摩挲失控震动。
“怎么了?”余白察觉手心下的肌肉僵了僵,忙问,“碰到伤口了吗?”
霍铎尔:“没。”
做好出门准备,余白最后往霍铎尔掌心塞了一条木棍,让对方握着。
而他牵起木棍的另一端走在前面带路,尽量绕过坑洼的地方。
如果实在绕不过去,就会出声提醒。
白天,深秋的风一阵接一阵,裹着几丝寒意。
日光晒得周围亮堂干燥,附近都是石块或木头垒成的棚子或屋子,泥地凹凸坑洼,叠着腐烂的落叶和果实。
余白带着霍铎尔穿过部落,脚下踩的枯叶窸窣作响。
坐在树下编麻的兽人看见他,灰溜溜的一双双眼睛落在他身后的兽人身上,神情充满好奇和惊讶。
“那个巨人族居然醒了。”
“这亚雌兽居然真的把伤得那么重的兽人救回来。”
余白微微低头,似乎没听到兽人们的议论。他个子在兽族里算是很小的,头发又落着,根本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所以他也没看到身后的霍铎尔脸色冰冷,目光一扫,树底下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蛮荒大陆秉着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弱小的兽族只有退让。
等余白用木棍牵着霍铎尔过去后,后头的兽人面面觊觎,接着松了口气。
他们想起那个巨人族的眼神,也不敢再议论余白,继续编着手里的麻绳。
*
余白牵着霍铎尔走了二刻多钟,来到一处兽人时常收集木柴的山岭。
部落四处可以搜集物资的地方都被搜得差不多了,资源不足,需要往更远的深处走。
于是他们又过了一条河岸,岸边一群喝水的山鸟桀桀尖叫,扑朔着翅膀簌簌飞远。
余白喘了会儿气,抬眸张望,只见河岸对面有许多落木,这样一来,搜集木柴会方便许多。
他空出的另一只手多拎了条棍子,防止周围小型野兽的攻击。
走进山岭脚下,余白浑身僵硬,像被钉在原地,没敢带霍铎尔继续往前走。
树冠后两只黑豺盯着他,余白顷刻间就冒了冷汗,攥着木棍的手心一片潮湿。
他嗫嚅着唇,正要开口,却见黑豺相继夹起尾巴蹿进枯黄的草丛里,跑远了。
余白软着腿脚往后退了几步,霍铎尔扶他:“白,没事吧。”
余白摇摇头,抬起胳膊擦了擦颈边的冷汗。
他心有余悸:“刚才有两头黑豺守在树冠后,还好跑了。”
说完,陷入疑惑:“为什么它看到我们就跑了?”
霍铎尔掌心摸索,摸到余白肩膀后,轻轻一拍。
“别担心。”
余白转身,特意抬头看了眼身后的兽人。
不得不说,孤身处在山岭,霍铎尔是个让他感到安全的存在。
他放松呼吸,让霍铎尔原地等待,之后沿四周拾捡落木,用藤蔓捆紧。
余白捡了一捆又一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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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柴,四周能捡的木头全部堆在眼前,摞得像几堆小山。
拾柴的途中,余白在草丛里还意外发现了碎掉的蛋壳。
他嗅了嗅残留的蛋液,仔细搜存,居然掏到了两窝野鸡蛋。
野鸡蛋摸上去是凉的,足有二十几个。
他扯一一把藤蔓临时编了个篓子,把鸡蛋小心收进篓子里。
“霍铎尔,我发现了野鸡蛋!”
鸡蛋滋补,而且比鸟蛋大不少,这些鸡蛋省着吃能吃好几天了。
部落多食彘猪,余白吃惯了彘猪肉,难得获取到新的食材,说话的功夫,还咽了咽嗓子。
他拎着一篓野鸡蛋笑眯眯地走到霍铎尔面前,笑容一顿,后知后觉地拍了拍脏兮兮的双手。
“这些木柴好像捡太多了。”
说完,心虚地看向霍铎尔:“可能要麻烦你了。”
一摞木柴份量不少,以他的体格和力气,光是往石屋搬运其中一摞,就要来回走十几趟。
他跟霍铎尔合力搬的话,可以少走几轮。
霍铎尔微微摇头,虚无的目光“望”着摞成几堆山一样的木头。
“这些就够了吗。”
余白:“嗯,带回去存放起来,应该可以烧完这个冬天。”
他刚说完,忽然看见霍铎尔抬起那条布满图腾的手臂。
兽人嘴里低吟,环绕手臂的图腾颜色越来越深,似乎要把余白的眼睛吸进去。
紧接着周围震动,有东西急速蹿来,地下居然有响声。
余白睁大眼睛,紧盯着霍铎尔手背上似乎活过来的图腾,一瞬间后背发寒,觉察有什么东西朝他们这里涌来。
他不禁惊呼,只见树丛里的藤蔓树条全部往眼前聚集,直到把所有的木柴严密缠上,裹成一座“大山”。
山林死寂,雀鸟一丝声响都没有。
余白过了很久才回神,心跳很快。
他呆呆看着藤蔓牵引的尽头,落在霍铎尔那只布满图腾的手上,像看到了什么怪力乱神的现场。
“这、这是什么……”
“巨人族的一种力量。”
霍铎尔低沉应他,臂上的肌肉一鼓,许多藤蔓树条将木柴缠绕成的“大山”就随着兽人的牵引动了起来。
余白倒吸冷气,久久说不出话。
霍铎尔一手牵引藤蔓后的“大山”,一手微微晃了晃木棍另一头的余白。
“白,起风了,先回去。”
*
霍铎尔拖着山一样的木柴被余白牵回部落时,四周零零散散做杂活的兽人纷纷转头看着。
他们满脸震愕,露出的尖耳朵蔫了一样缩起来。
巨人族又称山神一族,他们神秘,从不与其他族的兽人群居。
巨人族血脉里继承了山神的力量,但这股力量不是所有巨人族兽人都能拥有的。
力量强大的兽人,可以操控这股山神之力剿杀猎物,守护一方,可是……
“桑,那个巨人族竟然用山神的力量搬木柴……”
“……这个兽人好奇怪。”
走远了,余白才出声。
“霍铎尔,他们好像在讨论你。”
霍铎尔:“不用管。”
余白呐呐。
感慨着:“你的力气好大啊。”
说完,回头打量被霍铎尔那条花臂牵着挪动的“大山”,仍然感到头皮发麻。
可一对上霍铎尔投来的目光,虽然那双眼睛现在什么都看不到,却叫他觉得安心。
9.第 9 章
余白望着霍铎尔拖运回来的木头,第一次有了丰收的感觉。
院子还有半边墙还没来得及堵上,看着摞成山一样的木头,正好堵住石墙的缺口,形成半边围墙。
剩下的则摞在院子外墙,没把小院的空间占去。
霍铎尔眼睛看不见,余白便自己动手。
一阵忙碌之后,他拍了拍双手的灰尘,心跳很快,身上都是汗,头脑眩晕。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弯着腰站直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
余白抿了抿发白的唇,耳膜响起震动的心跳。
他没吭声,胳膊环着膝盖靠在石墙底下坐好,耳朵里的心跳声很快。
神智虚虚浮浮的,有人低沉唤他,声音里带着关切。
余白头脑恍惚,努力分辨了一下,认出这是霍铎尔的声音。
“我、我缓一缓就好……”
他使劲扯着嗓子大声回应,但身体太虚了,发出的声音在霍铎尔听起来,小得跟蚊虫叫似的。
发完冷汗,余白涣散的神智慢慢恢复,没难么难受了。他慢慢抬头,立刻撞进霍铎尔低垂的目光。
对方半蹲在他面前,把他能看见的视野范围全遮住了。
“白,”霍铎尔摸索着他的后脑,掌心触碰到脖颈后冰冷的湿汗,灰色黯然的眼睛涌出关心:“还好吗,药放在哪里,我给你拿来。”
余白紧了紧嗓子:“缓过来就没事了,”
他泛白的唇牵起一抹笑,哑声解释:"比从前强壮了不少,现在我还能干这么久的活呐。"
他扶着墙想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又跌了回去。
余白后腰撞到石墙,咽回一声闷哼。
霍铎尔捕捉着那丝隐忍的痛呼,摊开手掌:“我抱你进屋。”
余白稍有迟疑,没让对方抱,而是把手放进霍铎尔展开的掌心,借力站起。
回到屋内,余白捧着碗倒了点水喝。
炭在早上出门时已经熄了,留在竹罐里的水是凉的。
凉水下腹,他打了个哆嗦,从石壁凹处摸出燧石,点了火,把剩下的水倒进锅里热热。
做完这些,他回头,看见霍铎尔依然半蹲在身旁“注视”自己,平时很冷酷的面孔流露出一丝丝忧虑。
“白,你的身子一直这样?”
余白心里一热,克制好情绪后,开口解释:“不全是。”
“比以前好了很多。”
身体的病痛,致使余白从小就比很多人内向安静,敏/感愧疚。
即使心里有很多痛苦和挣扎,却几乎没把这些话告诉任何人。
这一刻望着霍铎尔不掩关心的面孔,他忽然有了倾诉的想法。
余白舔了舔唇:“我……死过一次,醒过来就躺在河岸旁,没有人管我,直到灰羊老兽人救了我。”
“最开始那半年,我几乎只能躺在这间小屋里,尽管那时候我告诉老兽人我无药可救,可她没有丝毫放弃的想法,每天给我喂药,做蘑菇糊糊给我吃,阳光好的时候,还驮我到后边的山坡上晒太阳。”
余白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
他想起为了自己辛苦了十几年的母亲和外公。
想起母亲早年生出的白发,眼眶不由酸热。外公的身体也越来越年迈,好多次半夜都起来帮他盖被子,送水送药的,安慰他会恢复健康。
决定结束生命的那一刻,他没有后悔,更多的是解脱。
身上的病痛得到解脱,同样解脱掉桎梏了家人十几年的负担。
说完这些话,余白压着酸胀的心舒了一口气。
他不需要得到回应,只是单纯给长久积压在内心的想法找到一个泄露的口子。
他这两辈子从没结交过什么朋友,这时候看着眼前的兽人,忽然有了想要了解的念头。
他捧着碗里烧好的热水抿了几口:“霍铎尔,你为什么会受伤?我看部落里的兽人好像挺怕你的。”
又道:“你手臂上的花纹好特别啊。”
余白细细打量,霍铎尔瞳仁的颜色很浅,像野兽的眼睛,之后就是布满花纹的左手,盯久了,仿佛活过来一般。
余白摇了摇脑袋,定睛凝神。
霍铎尔:“白想知道?”
余白低头看着泥地,打量个人隐私的举动让他有些心虚,说完那些话心跳又快了。
“唔,假如不方便说的话……”
霍铎尔:“先吃点东西休息,我告诉你。”
余白眼眸一弯,等身体缓过来后,就去准备了晚饭。
他拿了四个鸡蛋,放进碗里打散搅拌均匀,再洒一点磨碎的咸豆粉,跟着粉粉豆一起蒸。
“今晚煮鸡蛋羹。”
霍铎尔:“鸡蛋羹?”
兽人们倒是吃过蛋,多是生吃或者水煮。
余白神秘道:“过会儿就知道了。”
他走到角落翻了翻石罐子,翻出上次姄姆姆给的黄姜。
剥去姜块上的泥土,洗干净切了几根小块,接着拍碎,又割了两块熏好的猪肉,切成拇指大小的片状。
暮色四起,夕阳落在余白身上,漆黑的碎发变得黄橙橙毛绒绒的。
他坐着木凳,烧火起锅。
余白起手先煎了几片肉,冒出油渍后,再把剁碎的姜片倒入。等炒出味道,最后把切成块的肉全倒进锅里翻炒。
生姜激出肉的香味,余白吞咽了一下嗓子,有了香料的调味,猪肉闻起来香了许多。
霍铎尔扶着石墙站定,目光努力捕捉石灶前的那一团小灰影。
“这个味道很独特。”
余白:“是炒的肉。”
霍铎尔:“肉?”
余白前几天也炒过肉,但都没有这样的味道。
这个亚雌兽真的很奇怪,明明很弱小,身子也不好,可他却会许多兽族都不会东西。
余白好声好气地解释:“阿力跟他的阿兄去了蚩足部落,在附近的山脚随手挖了一些土姜。他说那边的山上长了很多土姜,但因为气味太冲了,几乎没有兽人挖这些东西吃。”
他耐心补充道:“这些土姜不仅可以用来做菜,还能药用,有机会我想过去多挖一点。”
霍铎尔:“我陪你去。”
余白抿了抿唇,心想他不用做什么都需要人陪同,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霍铎尔话都那么说了,他听了心里挺高兴的。
余白盛了一大碗蒸好的粉粉豆,浇上肉汁,又挖了三分之二的蛋羹和炒肉摊入碗里,放到霍铎尔手上。
“尝尝。”
热腾腾的食物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霍铎尔从来没闻到如此香的吃食。
余白也给自己来了一碗。
两人坐在燃烧的火堆面前,就着暗下的夜色享用晚饭。
余白过半饱就停下筷子,柔软的碎发在夜风下吹起,露出那双水润乌黑的眼眸。
这一顿还算有滋味的食物叫他忍不住发出感慨:“好吃。”
又问旁边的兽人:“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霍铎尔:“很好吃。”
霍铎尔进食速度快,虽然看不清楚,但耳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余白身上。
比如余白夹了多少次木筷,嚼了多久,都一一听在心里。
余白露出愉悦的笑意:“吃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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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铎尔:“饱了?”
兽人食量不小,余白吃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对于一个先天力量不足的亚雌兽而言,霍铎尔很担心余白会越来越虚弱。
“白,你多吃一点。”
余白揉揉腹部,再吃下去,他怕胃不舒服,但还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多吃了几口。
夜风越刮越冷,余白和霍铎尔用热水稍作洗漱和擦身,前后回了屋内。
火光明亮,映出余白水润又亮滢滢的两只眼睛。
许是今晚吃得舒服的原因,他唇色少有的泛红,捧着半碗热水,吹了吹,喝干净了,继而望向石床的方向:“霍铎尔,该你跟我说说了。”
霍铎尔耳朵微微一动:“嗯。”
从远古的时候开始,山神给了巨人族力量,但不是所有巨人族都能继承,力量的强度也各有不同。
几百面前,山神就不再出现,巨人族替山神守着西南山岭,所以也会被称做守山族。
山神虽然不再出现,可只要有山岭,它可以依附在所有群山之间,守护山河安稳,掌自然气象。
只要触怒山神,便会引发雷电风雨,地龙翻身。
所以兽族十分敬畏山神,比起尊重,更多是畏惧,怕触怒了它,以致降下祸患。
连带着守山的巨人族,也因此被许多兽族畏忌,见着了都会避开。
霍铎尔道:“这次出来,是为了把离开西岭的族人带回去,结果途中遇到风暴和兽潮。”
霍铎尔拖住在兽潮的侵噬,为族人争取了生存的机会。
如果若不是风太大将他连着泥石卷走,只怕早就被数不尽的野兽吞食。
屋内很安静,余白放缓了呼吸。
他同样遭遇过那场风暴和兽潮,也明白如果被卷进兽潮里,能存活的几率有多渺茫。
安慰的话无从开口,只有经历过死亡,才知道生的可贵。
他动了动唇,道:“霍铎尔,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要尽力活着,因为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霍铎尔还想再说,可涉及生死的话题,叫余白有些低落。
他背过身拢起兽褥,眼眸合起来,隔绝了火光照亮的石壁。
“睡吧。”
*
第二天天没亮,部落乌炎一家吵了起来。
乌言带着儿子乌追去外山狩猎,结果遇到山虎。
那山虎体格庞大,出来猎食,乌言父子正好撞到它面前。
为了活命,乌炎带着乌追跃下山壁,命保住了,可腿脸疼痛难忍,这两天没办法动一下。
乌炎的雌兽,阿狡本来想请祭司过来,却被乌炎阻止。
一来,请祭司医治要送祭司太多东西了,他们今年储存的食物,只能勉强过到冬天,如果都送出去,肯定活不过那么冷的时候。
二来,乌言另有打算。
他道:“部落里不是有族人看见一个亚雌兽治好了巨人族,那个巨人族快死了都能医治,不如找对方试试,如果亚雌兽有办法,我们可以送一点东西,总比都献给祭司好。”
于是阿狡早早就赶到破旧的石屋外,想请余白过去看看。
听到动静,余白刚打开门,跟在他身后霍铎尔目光冷酷,从上到下完全挡着门口。
雄兽和雌兽有着很大的力量差距,阿狡差点被吓坏了,手脚打抖,差点软了身体瘫下。
可眼前毫无力量的亚雌兽居然一点都不怕。
余白:“……”
他抬起眼睛:“霍铎尔。”
被叫住的兽人低头:“白。”
余白不太赞同的语气:“霍铎尔,你不要吓别的兽人……”
10.第 10 章
余白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多霍铎尔还挺配合,目光落向另外一边。
余白:“……”
他抿了抿唇,心情莫名愉悦,微微弯了弯眼睛。
阿狡看得一愣一愣的。
余白道:“可以说一下什么情况吗?”
阿狡将乌炎和乌追的事详细说给他,目光里充满恳求。
“白,你能救回别的兽人,就有办法医治他们对不对?”
“乌炎让我来求你帮忙,假如你有办法,我们可以送你一些东西,要什么都尽管开口。”
余白前几天还在犯愁,听完雌兽的话,心里一动:“好,我可以过去看看。”
又补充道:“如果有办法医治,我想跟你们换点东西。”
阿狡连忙点头:“可以,乌炎就是这样交代的。”
余白打算随阿狡过去一趟查看情况,回头准备跟霍铎尔留几句话,对方却表示跟自己一块出门。
“……”余白有些迟疑,“可你的眼睛。”
霍铎尔从门口旁边摸到一根木棍,将另一端递给他。
余白失笑。
“好吧,我牵你过去。”
他们一前一后出了门,余白走得小心翼翼,路边有任何石头和坑洼的地方都会提前绕开,并转头告诉霍铎尔。
走在前方领路的雌兽阿狡频频扭头,多看了好几眼。
余白以外对方等得心急,有些歉意道:“抱歉,他眼睛暂时看不清路,我要带着才行。”
阿狡讪讪,连忙解释。
“没、我没生气……”
她只是第一次看到亚雌兽跟雄兽感情这样好的。
而且身后的雄兽还是巨人族,多少兽族怕他都来不及。
但眼前的亚雌兽却毫不在乎,她收回目光,没敢多看。
那个巨人族兽人虽然看不见,但始终给她很沉重的压迫感。
到了阿狡居住的木棚,刚进门,就看见了木床上躺着的乌炎和乌追两父子。
阿狡眼眶瞬间通红:“他们从山上摔下来就变成这样了,腿一点都动不了。”
这间木棚比石屋搭得宽敞,余白把霍铎尔安置在休息的位置,上前检查这对父子的伤势。
半刻钟后,余白有了结论。
“腿摔断了。”
被石块木枝刮伤的地方残留淤血,好在前两天排得差不多,而且伤口周围的皮肤还比较红肿。
他需要尽快给伤口重新敷药,还得接几块木板固定腿脚。
阿狡手脚利落地取下悬挂在梁上的篓子。
“白,你看这些药草可以用吗?”
余白过去翻了翻,摇摇头。
“都是周围很常见的脱力草,用来止血效果还行,我到附近的山上看看,能找到槲蕨的话,对治疗骨折损伤更有作用。”
乌炎一家迷茫不解:“什么?”
余白好声好气地道:“等我采回来就知道了。”
他打算自己去采药,可刚走到门口,就听屋内响起两道声音。
霍铎尔:“白,我跟你去。”
阿狡:“我……”
霍铎尔话音刚落,她的话立刻虚弱下去:“帮你……”
多个帮手多份力,余白没有拒绝。
他找到乌炎家的火灶,拿出一块木炭,接着蹲在地上画出一株植物的图案。
“这叫槲蕨,大部分生长在岩石或者大树上,它的叶子就像羽毛一样呈现丝状分裂,根部周围会覆盖金黄色的鳞片。 ”
余白看着阿狡:“你沿着周围的岩石找找,找到的话采集根部,我往树上找。”
边说着,边抬头打量霍铎尔。
余白感慨,长得太高还是很有用的。
*
分开行动后,他们在周围转了一会儿。
余白在树底下反复跳了几次,昂,声音不大,还有点扭捏。
“霍铎尔,树顶上好像长了斛蕨,你现在可以带我起来看一下么。”
霍铎尔应道:“好。”
他说完,余白腰腹和臀/肉一紧,浑身僵了僵,很快被对方稳妥地送到接近树顶的高度。
余白把憋在胸口的气吐出来,伸长胳膊够去,发现还差一点。
他手心扶向霍铎尔脖颈,温声道:“再往前走四步左右。”
眼前这棵树虽然很高,但他们身处半坡位置,再加上霍铎尔个头的优势,把他抱起来放在肩膀上,稍微偏移几步,就可以让余白够到大树顶端。
他仔细查看,抿起的唇浅浅弯了下:“这里果然长有槲蕨。”
余白将能采集到的范围全部薅了,怀里抱着一捆槲蕨根茎,领着霍铎尔回到乌炎的木棚。
不久之后,阿狡一无所获,回来时急得都要哭了。
余白从石罐里取了点清水,洗干净槲蕨根后朝她晃了晃,带出一串水珠。
“别担心,我在树顶发现了槲蕨,采回来的这些应该够用了。你去准备几块木板,把板面和边缘的毛刺都削干净,再准备几条麻绳和干净的麻布,等会儿要用到。”
阿狡擦去眼角的泪痕,又笑又哭的,立刻按吩咐去准备。
余白要的东西很常见,阿狡没多久就准备好了。
余白坐在木凳上捣着槲蕨根,偶尔偏过脸,隔着落下的碎发打量霍铎尔。
他小声解释:“上次也给你用了槲蕨,不过原来采集的槲蕨都用完了。”
霍铎尔眼睛“看着”他:“以后这些东西我来准备。”
余白浅浅一笑,没把这话放在心里。
哪有那么久的以后?
霍铎尔还有族人在,等养好了伤,肯定会离开去寻族人团聚的。
他不问,也不留,只要霍铎尔不走,先这么当个朋友也不错。
余白进屋给乌炎和乌追敷上槲蕨,温声道:“给我麻布。”
阿狡递给他。
敷了药,余白再道:“板子给我。”
阿狡送来刮干净的木板,他伸手接过,先夹在两个兽人摔折的部位,之后再用麻绳绑起来固定。
对上阿狡泛红的眼睛,余白顿了顿,低头跟这对兽人父子说道:“你们还年轻,恢复的概率很大,不过也有小概率落下后遗症。”
阿狡追问:“不能好吗?”
余白好生好气地:“可能会变瘸。”
乌炎沉着脸没吭声,乌追嚷嚷:“阿姆,兽父,我不想腿瘸——”
乌炎烦躁地喊:“别嚷了,命重要还是腿重要?!”
乌追被他兽父瞪了一眼,立刻闭紧嘴巴。
余白给这对兽人父子留了几句注意事项,说完,他直接牵起霍铎尔离开,不久,阿狡跟来。
阿狡笑里带泪:“谢谢你了,白。”
余白:“槲蕨留给你们了,记得每天换一次药。”
阿狡连连应下:“真的太谢谢你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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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余白紧了紧牵住霍铎尔的手指,声音忽然放轻,神情闪过赧然。
霍铎尔回握着他,掌心有力温暖,余白只觉得无形中似乎有一股力量注/入身体里。
他看向阿狡,把前一刻还羞于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我想跟你们换点兽皮,就要入冬了,还没两件象样的兽皮御寒保暖,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多的可以跟我换?”
野兽的毛皮和肉是兽人最常储存的东西,乌炎正值壮年,还是雄兽,加上乌追也长大了,父子两时常到野外深远的区域狩猎,这几年抓到好几头野兽。
他们一家三个兽人,每人四五件兽皮,就算都分给余白一件,也不算太大损失。
于是阿狡回屋问了乌炎,没多久,拿出两件前年制好的兽皮,还有一件入秋前鞣制好的裘皮,交给余白。
裘皮一面保留着野兽的褐色绒毛,内面也被阿狡清理得十分干净,触手软和。
余白诧异:“这么新的裘皮都给我吗?”
阿狡笑着点头:“嗯,是乌炎的意思,我听他的,收下吧。”
余白只收了他们三件兽皮,不算多。
如果他们求祭司治疗,要交纳的东西就不止三件兽皮了。
*
返程途中,余白捧着刚得的兽皮,专门踩在落在路边堆积的枯叶上,叶子发出吱吱簌簌的声响。
霍铎尔稳稳握着木棍一端:“白很高兴?”
余白没有否认。
他摸了摸新得的兽皮,在心里盘算怎么用。
一张给霍铎尔休息的时候盖着,另一张拿来裁件兽袍。
眼下深秋,白天出太阳,夜里却很冷。
霍铎尔平时穿一件麻布袍就够了,可他长得太高,麻袍给他穿了后盖在膝盖上,显得不伦不类的。
余白打量对方露出的膝盖和整截小腿,腿脚十分有力,肌肉均匀,皮肤上的毛发看起来浓密微卷……
看着看着,他默默收回了视线。
回到小屋,午后刚过不久。
余白把兽皮都拿出来晒,这时候的阳光干燥又不毒辣,是最舒服的阶段。
他搬了张木凳到屋檐一旁,光线从侧方照落,他坐下眯了眯眼,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余白朝屋内喊了声:“我困了,想睡一会儿。”
又浅笑着催促:“霍铎尔,晒太阳有益身体健康,你也来晒晒啊。”
霍铎尔倒了碗水,一手捧着,另只手扶着墙出去。
他想把这碗水递给余白,刚到门口,晦暗朦胧的视野骤然明亮,双眼更是涌出一阵刺疼。
霍铎尔撑着石墙喘/气,后脑的筋脉突突跳动。
满院飘动着草药和干燥的气味,还掺了一股独特的味道,有点甜,又带着温暖微涩的气息。
霍铎尔想要再闻清楚,他豁然睁眼去追寻气味的源头,瞬间,看到了半靠在木椅子上晒太阳的亚雌兽。
**
余白为了更舒服的晒阳光,过长的碎发往脑后一挽,柔软乌黑的发丝在阳光下泛出柔和的光芒。
他眯起双眼,好像做了个美梦,睫毛浓密漆长的盖在眼睑下,眉眼弯弯的。
霍铎尔愣住了。
白居然是个那么小的亚雌兽。
小小的一团,瘦弱得不可思议,皮肤很白,头发比水还要柔软,眼睛就像天上的两道月牙儿。
他忍着眼部的刺痛,一时也舍不得闭起眼睛。
11.第 11 章
温暖干燥的秋阳晒得周围不显真实,余白在这阵梦幻安静下掀开眼帘。
人还有点呆呆的,纤长浓密的睫毛颤动,直直迎接霍铎尔落下的目光。
他半眯眼眸,模样恍惚,迷糊不清地问:“怎么这样看我?”
说完,忽然睁大双眼,懒散的身子几乎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余白仰头,不可思议地盯着霍铎尔的眼睛,绕着他来回转了几圈。
“你能看见了?!”
霍铎尔很轻地点头,银灰色的兽瞳几乎不动,显得有些愣的注视着余白。
围绕自己转的亚雌兽比想象中的还有瘦弱,个子那样小,脸也是极小的,苍白的脸蛋被太阳晒出薄薄的汗,晕出少许血色,让他看起来生动几分,没那么憔悴。
“霍铎尔?”
余白迎着光,黑漉漉的眼睛睁大了。
他胳膊一抬,五指朝霍铎尔晃了晃,“你没事么?”
霍铎尔喉结滚了滚:“……没事。”
他收起目光,眼前浮动着虚晃的光影,视野还里残留着亚雌兽的模样。
余白往霍铎尔麻袍扯了一下,十分怀疑地开口:“先进屋,给你检查眼睛。”
霍铎尔静静垂下兽目,瞳孔映出了亚雌兽柔软浓密的后脑,默不作声地跟在余白身后。
*
屋内,余白指着石床,叫霍铎尔坐下。
兽人坐好,腿稍微岔开,方便余白站得更近。
余白:“低头让我看看。”
霍铎尔配合地低头,余白捧起面前这张锋利却沉稳的面孔,指腹贴在眼皮周围轻抚,又翻了翻。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异常,比如刺痛,或者异物感。”
霍铎尔微抬眼皮,眼部的疼痛已经消失了,于是摇头。
余白曲起三根细白的手指,最近活儿干得多,指腹周围被刮出些许口子。
“几?”
霍铎尔:“……”
他捕捉着面前这几根指腹上的刮痕,伸出三根手指。
和余白细长白皙的手指不同,兽人的手掌宽大,骨节分明,也很粗糙,蕴藏力量。
余白抿唇,发自真心的笑了:“看来恢复得还不错。”
说完,不忘暗暗感慨。
霍铎尔的体质实在强悍。
他春天来到这里,那时候靠着源源不断的药草吊命,卧着养了大半年才勉强把小命捡回来。
霍铎尔在兽潮里被撕咬到那种程度,不到一个月居然就恢复完整了。
“多亏白的照顾。”
霍铎尔望进他的眼睛,目光沉静,没什么情绪,可就是这一眼,让余白感受到话里的真诚。
“没、没什么……”
余白含糊了一下,不习惯和别人过度接触,率先移开眸光,接着把挽到耳朵旁边的发丝放下来遮好脸颊。
他垂低脑袋,眼睛看着泥地:“今晚多炒块肉,庆祝你能看见了。”
霍铎尔:“等我。”
余白:“欸?”
他还是盯着泥地说话,没抬头看人。
霍铎尔想用手揉一揉眼前这个柔软毛绒的后脑袋。
他解释:“我出去一阵。”
余白:“不需要跟着你吗?”
霍铎尔走到门外,看向了阳光照射的那把椅子。
“白,你留在这里。”
又道:“很快回来。”
余白目送高大的背影走远,距离傍晚还有段时间,他慢吞吞走回椅子坐下,想起刚才的事,心情忽然变得愉快起来。
他眯了眯眼,唇边扬起浅浅的笑意,将碎发重新抚上头顶后,露出一张脸,轻笑着感受阳光的拂晒。
短暂的静谧还没享受多久,墙外传来阿力的呼喊。
“白——”
余白连忙把头发放下:“有事吗?”
阿力结结巴巴地指了指他,又指向门外。
一旁的两个年轻兽人满眼诧异,开口问道:“那个巨人族能看见了?”
余白:“嗯。”
他解释:“刚恢复的。”
阿力和几个兽人瞠目咋舌。
“白,你、你比祭司还厉害……”
“去年我阿父被瘴气熏坏眼睛,回来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兽人越说越小声,“给祭司送了好多供品,到今天还不见好……”
年轻的兽人们渐渐噤声,没继续说下去。
余白像没听到似的,笑眯眯问:“还有什么事吗?”
阿力挠挠头:“没别的事。”
又急忙补了一句:“我们想去山上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打几只山鸡,要来吗?”
放在平时,余白愿意跟着阿力学打猎,可他刚才答应了霍铎尔在这里等着,只好说道:“改天吧。”
阿力嘿嘿笑着:“也行,那我们先走了。”
兽人们走远,和阿力结伴同行的猎马兽人咋咋舌,好奇问道:“阿力,你想讨那个亚雌兽结契啊?”
另一个搭话:“前几天娅娅找你,你都没怎么理会她。”
“阿力,你不会真的看上一个亚雌兽吧?你兽父会同意吗?”
“你、你说什么话?”阿力差点咬到舌头,“我跟白玩得好,把他当成朋友。”
他结巴着辩解,面色愤愤道:“而且白是亚雌兽怎么了?你们几个能给族人医治吗?会做饼子吗?认识药草吗?不会吧,但这些白他都会!”
兽人皱眉。
“白确实会得很多。”
光是把重伤的巨人族救回来,还让部落里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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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断了胳膊和腿脚的兽人恢复,足以让许多部落比不上了。
阿力和几个同伴一时都没吭声,默默朝着山上赶。
*
斜阳悬挂,漫天火红的余辉落满整个破旧的小院。
余白坐在灶前的石块上烧火,门外忽然吱呀一声。他
循声望去,被落日映得红彤彤的小脸对着门口,视线越过拖入门内的身影,影子尽头,是霍铎尔回来了。
对方手上拎着两只野鸡和一只灰毛硕兔。
他从石块起身,迎了过去。
余白需要把头完全抬起来,才能看到霍铎尔低垂的脸。
“你去打猎了?”
霍铎尔“嗯”地应他,又道:“今晚吃肉。”
余白弯弯唇角,声音轻快了些。
“我也想学打猎,以后你教我可以吗?”
霍铎尔点头,尽管他认为过于弱小的余白并不需要学会这些,不过余白想学的话,他下次会把对方带上。
霍铎尔拿了把不趁手的石刀,准备杀鸡。
他目光往门口一扫,看见躲在角落的亚雌兽神色踟蹰。
余白没动手杀过鸡鸭,不过家里原来宰杀家禽的时候,偶尔会叫他搭把手。
余白短暂地回忆了一些往事,慢吞吞从门口走出,轻声问:“要帮忙吗?”
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有经验:“我可以抓住它们的翅膀和脚。”
霍铎尔目光微微闪烁:“烧一锅热水。”
余白“噢”一声,像是领了什么重要的使命,跑回灶边烧水了。
霍铎尔很快把猎回的野物杀完,他动作利索,弄干净两只野鸡,单独把鸡毛留下,又剥了完整的带毛的灰兔皮,另做处理。
霍铎尔打量了一下满手的血渍,侧目观察坐在灶前专注烧水的余白。他多打了盆清水,迅速把地面残留的血污冲干净。
亚雌兽看起来胆子不大,这样总该不会被吓到了。
夜风稍起,余白把清理干净的鸡下进锅里拿来熬,浮出来的油单独盛放。
他跑到干燥的地方蹲下,打量正在鞣制灰土皮毛的兽人。
霍铎尔动作很稳,沉道:“天冷了,给你多备几张皮毛。”
余白:“……”
他咧嘴笑了笑,没想到霍铎尔眼睛刚恢复就去做这些。
眼眶浮出朦胧的水雾,他连忙抬起眼眨了眨。
余白手肘撑在膝盖上,捧着脸,继续静静看着霍铎尔。
“我以前从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什么能说话的同龄人,如果有个大哥……可能就像你这样照顾我吧?”
霍铎尔面色如常:“兄弟?”
余白:“嗯。”
霍铎尔没吭声,却也没再开口,只是心里有点发闷。
12.第 12 章
一轮秋月高悬,虫声起伏,夜里的风透着凉意。
余白喝完第二碗鸡汤,隔着陈旧的麻袍拍了拍鼓起的小肚子,将系在腰上的带子松开,坐在椅子上一边放松肚子,一边望着月亮出神。
看着熟悉的月亮,余白脸上的喜悦一瞬间消失,眉眼朦朦胧胧的,多了点落寞。
霍铎尔收拾好石锅和碗具,将灰兔皮放进清水中浸泡,又碾碎几株草裹在掌心搓磨,认真把手指搓洗干净。
低头微嗅,没什么味了,这才回头去看坐在木椅子上的亚雌兽。
迎面刮起一阵风,霍铎尔走到余白面前,身躯半躬,把风挡去。
“……白?”
余白没有回应,呼吸有些急促。
霍铎尔担心他受寒,打算把余白抱回屋内。
刚碰到柔软纤细的腰身,兽人擦干的手掌瞬间出了点汗。
深秋的月色下,霍铎尔轻轻托起余白的一条胳膊,握着他的胳膊往自己脖颈后环起,另一条手臂穿过拢起的膝盖,沉默而轻柔的把余白抱了起来。
满怀温暖,很小很软。
陌生异样的触感让霍铎尔僵在原地,他低下头,借着月色注视怀里的亚雌兽。
余白小脸一歪,靠在他颈边,眼睫还合着,唇边的气息很温暖,浅浅地往霍铎尔脖子上吹拂。
凸起的喉结滚了滚,霍铎尔移开目光,抱紧余白几步走进屋子。
余白睡得很沉,借着火光,霍铎尔看到他眼尾残留了一抹泪渍。
指腹触了那抹湿润,慢慢抹干净。
霍铎尔依旧蹲在床头,想起余白睡前习惯把身子擦一遍,顺手从木梁上拿下干净的麻布,又打来半盆热水,兑入凉水。
热水沾湿麻布后,先替余白擦脸。
余白动了动合起的睫毛,霍铎尔凝息看着他,确定没醒,这才松了口气。
他松开紧握的掌心,一片潮汗。
*
那天余白给霍铎尔擦身时,他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
就像余白当时做的,霍铎尔尽量放轻了力气帮余白擦拭,连着那天余白略过的部位,他都没错开。
霍铎尔替余白专注细致地干净了,再妥帖地放好。
有些可爱的模样,软绵绵的,颜色粉润。
霍铎尔目光一暗,替余白拉好麻袍下摆,又用兽褥将瘦弱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
秋夜很冷了,霍铎尔到小院前定定站了好一阵。
之后走去河边,河水寒冷,但只有这股冷才能冲散他身上的燥气。
*
蛮荒深秋的夜晚太凉,余白还没醒就捂着鼻子打喷嚏。
身上盖了三层兽褥,里面两张是老兽人留下的,最外面那张是乌炎给他的皮毛,背面毛茸茸的,蹭着很舒服。
他埋进兽褥多赖了一会儿床。
太阳还没出来,这个季节的白天变得更冷了,像家乡的冬季。
他忽然一顿,朦朦胧胧地想起昨晚的事情。
再低头观察,只觉得浑身清爽洁净,昨晚霍铎尔帮他擦身体的举动不是做梦。
余白捂住了慢慢发烫的耳根,闷着嗓子沉默。
可反过来一想,他也在对方受伤的时候那样照顾过,都是男的,这样做也没什么。
余白做足了心理暗示,发现屋内没人,石桌上多了个没那么平整的陶碗,碗上带着木盖。
他把能穿的麻袍全部套上,又披了张比较短的兽褥,走到桌前打开木盖,半碗蒸熟的粉粉豆,半碗蒸熟的蛋羹。
蛋羹蒸得水润,余白咽了咽嗓子,心满意足地捧着碗走出石屋。
*
天色灰胧,余白愕然地看着空荡荡的墙。
前几天堆起来的木柴摆在墙外,周围摞着两堆很高的石头,远远地,他捕捉到霍铎尔拖运木板的身影。
余白捧着碗跑了过去:“霍铎尔,你去搬石头了?”
天冷,但霍铎尔露出的臂膀汗津津的,肌肉鼓起,拖着木板上的石块往小院走。
霍铎尔道:“过些天可能会下雪,风又大,这些柴最好收起来,先把墙堵上。”
余白呐呐。
他猜到这里会下雪,深秋已经这么冷了,冬天只怕会更冷。
尽管想过,可余白总是没多少紧张感,或许等不久以后吃了亏,才意识到这个时候不能太松懈。
他盯着霍铎尔鼻梁滚落的汗珠,心里羞愧:“我帮你。”
霍铎尔:“这些石头很重。”
帮不上忙的话没说出口,怕叫余白失落。
余白:“……”
霍铎尔:“帮我找把石刀,有些石头打磨平整了更容易砌上去。”
余白连忙答应,回屋翻出所有的石刀。
霍铎尔停在门外,目光正对着蹲在地上的余白。
“白,先吃东西。”
余白嘴上“唔”地回了,抬头一看,见霍铎尔仍望着自己,刚反应过来脸就热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先去把碗里的早食吃了。”
亚雌兽模样很是乖顺,霍铎尔一下子没反应回来,还想跟进屋说两句。
他打量了一下自己汗津津的臂膀,再看余白干净柔嫩的脸蛋,这才皱着眉继续整理石块。
*
灰羊老兽人离世后留下了一些东西,其中四把石刀,没一把能让霍铎尔拿趁手的。
余白有点气馁:“我继续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别的。”
他满屋翻找,些许灰尘落在脸上。
霍铎尔盯着余白那张小脸上的灰尘:“我找点石料做一把,白,你不用忙。”
余白:“我来帮你。”
他没力气和技术凿击打磨石料,不过稍微改进还是有办法的。
兽人用的石刀多为片状,如果力气大些,打磨东西的时候可能会把虎口和手指割伤。
他外公做过不少农具,材料和现在用的不同,多用铁,而这里还是用石料为主。
余白那天和霍铎尔出去捡柴,在河岸对面的树木底下发现树脂,他想过去挖点树脂用。
霍铎尔找到几块合适的石料打磨,磨制出几种匕首的样式。
再用石刀把石块修平整,混着泥浆砌上空漏的半面石墙,一来一回的,要忙活的事情可不少。
太阳出来了,他曲着身,背上都是汗,手上忙活,可注意力仍放在余白身上。
“白,你去哪里。”
余白站在门后,扭头看见那副古铜色壁垒分明的身体。
虽然男人敞个膀子很正常,不过他还是避了避。
“出去刮点树脂,很快回来。”
余白特意叮嘱:“不用跟着我。”
他跑了几步,气喘后才停下。
*
余白抱着石罐独自来到河岸对面,林子里有其他兽人在收集木柴,见到他,纷纷好奇打量。
亚雌兽救了巨人族兽人的事在部落附近都传开了。
很多兽人没见过余白,这会儿一看见他,立刻肯定他就是会医治兽人的亚雌兽。
毕竟他们从来没见过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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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弱瘦小的兽人。
“他看起来一点力气都没有。”
“胳膊还没我两根手指粗。”
“他在干什么?”
……
余白正在刮树脂。
树脂凝固坚硬的结在树干外层,他费了不少力气刮满,虎口握紧石刀,压出一片红痕。
好不容易接了半罐树脂,偏过脸,差点吓得摔倒。
那几个收集木柴的兽人不知几时围在边上打量,他们曲膝弯腰,和余白视线齐平,脑门上分别顶着大中小三对牛角。
余白:“……”
兽人盯着他光溜溜的下巴:“白,你采这个做什么?”
余白:“做沥青。”
兽人困惑:“沥青?”
他们没听过,问:“可以跟去看吗?”
眼前的三个兽人只是好奇,没有恶意。
余白虽然不太习惯和别的兽人相处,但他也做不出冷脸赶人的举动,迟疑地点了点头。
牛角最大的兽人道:“我叫塔塔。”
“我叫塔卡。”
“塔克。”
角牛族三兄弟,看起来很年轻,但肤色天生黝黑,显得眼睛和牙齿很白。
他们跟随余白回到小屋,霍铎尔正在把打磨平整的石块往墙上堆砌。
霍铎尔目光冷酷,放下石块走到余白面前挡开了塔塔三兄弟。
“白。”霍铎尔脸色低沉,以为余白被他们打扰了。
余白从霍铎尔身后探出脸,指腹在他精健匀实的腰侧轻轻一戳。
“别又吓人,他们想看我做沥青。”
霍铎尔注意力集中在被戳了一下的腰上,冷酷的气势淡化几分。
兽人们都安分了,余白这才走到灶前,挑出底下的木炭碾碎,又另外将罐子里的树脂架在火上烧融。
他拿起霍铎尔重新打磨的石刀,又挑了根木头,让他将木头削到顺手的程度。
霍铎尔和塔塔三兄弟都看着他,那么多双眼睛注视,余白有点不自在。
他下意识往霍铎尔身旁靠近,小声指着木头一端:“在这里削一道跟刀口。”
霍铎尔照他的吩咐,很快办好。
余白拿起刀片,插/进刀口,又将碾碎的木炭灰倒入热化的树脂,搅拌均匀。
他将现制的沥青抵在刀口和石刀镶嵌的缝上,不久就将二者粘合起来。
余白握着刀柄挥了挥,笑吟吟地:“这样就不会割伤手掌了。”
塔塔三兄弟异口同声道:“我们怎么没想到这样做?!”
说完,打量余白的眼神又多了一些诧异。
“没想到白看起来瘦弱,居然能做出我们都没想到的东西。”
三兄弟的目光太热烈,余白羞赧地藏在霍铎尔身后,一时接不上话。
见状,霍铎尔走到门后,目光俯视角牛三兄弟。
“你们该走了。”
三兄弟哪里见过这么冷漠凶悍的兽族,他们已经长得很强壮的,可面对眼前的巨人族雄兽,还是要仰头才能看见对方的脸。
塔塔三兄弟讪讪,摸了摸自己的一对角走了。
围观的余白:“……”
霍铎尔随手擦了擦肩膀的汗,拿着带柄的石刀打磨石块。
余白也不好再说重复的话,窥见兽人眼睛进了汗水,走回屋内拿了张麻布出来。
“霍铎尔,你脸上的汗擦一擦。”
他垫着脚够长胳膊,霍铎尔紧了紧手上的石头,随即默默弯腰,把挂着汗珠的脸凑到余白面前。
13.第 13 章
天越来越冷了,部落四周结了一层厚厚的秋霜。
余白一早就受了凉,裹着几层兽褥坐在床上擤鼻子,眉眼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门吱呀一声推开,霍铎尔从河边打了水回来,烧热了送进屋内。
余白连灌两碗热水,鼻尖揉得红通通的。
“麻烦你了……”
霍铎尔:“还要过一阵才暖和,你留在屋内休息。”
墙壁昨天砌了一半,今天午前就能补好。
余白搓搓脸,拎起自己的小牙刷:“那我去准备早饭,顺便烤火。”
他踩着草鞋,脚底有点发冷。
瞥见余白原地剁了剁脚,霍铎尔道:“白,等等。”
余白站在门口:“诶?”
霍铎尔拿起石床上的那张兽褥,徒手扯下两块。
他来到余白面前曲膝蹲下,握着纤细的一只脚踝抬起。
余白愕然:“你……”
他缩了缩脚趾头,霍铎尔用扯下的兽褥围着他的脚包好,在脚踝后根系了个结。
余白柔软浓密的碎发这会儿挽在脑后,露出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
他身子一歪,觉得被兽人手掌握住的脚踝很暖,还发软,只好伸了手,虚虚地扶在霍铎尔肩膀上。
他小声道:“不用这样……”
霍铎尔:“正午之后才出太阳,热了再脱下来。”
余白垂低脑袋,柔软过长的头发扫着耳朵,露出的耳尖滚烫,心里有点别扭。
但他还是接受了这份好意。
霍铎尔盖的这张兽褥是老兽人从前留下的,用了好些年头,皮毛早就薄旧。
但余白两只脚裹了这层兽褥后,的确比什么都不穿暖和。
悄悄望着霍铎尔在砌墙的背影,他定了定神,走到墙角蹲下刷牙,接着跑到石灶前烧水,准备做饭。
晌午前,秋日悬在高空,霍铎尔把坍塌的半边石墙补完了。
余白看他古铜色的肩背都是的汗,劝道:“去河边冲一冲凉快些。”
霍铎尔:“嗯”。
打量满手的灰尘和汗渍,腰腹穿了件麻布短裤过去了。
余白留在院子里打扫周围的石灰石屑,很快看见霍铎尔回来的身影。
兽人满身清凉的水汽,膀子上挂着水珠,及肩的湿发一股脑捋向脑后,露出阔挺锋利的面庞。
余白抬头,视线追随片刻,想进屋找块干净的麻布给对方擦擦。
刚走到门口,瞥见霍铎尔掂了掂他昨天做的那把带柄匕首,随即悬在腰侧。
余白一愣:“要出去?”
还是离开?
霍铎尔来到他面前,屈膝半蹲,手肘撑在膝盖上专注地凝着他。
“出去打猎,多弄几身皮毛回来。”
准备入冬了,夜里越来越冷。
兽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了很久,体质耐寒耐风,大多数能活下去,但余白这会儿都有点受不住了。
趁冬季还没来,赶着深秋时分野兽的最后一轮出没时间,霍铎尔想去更深更远的山里狩猎。
余白:“可以带我一起吗?”
霍铎尔想尽早赶回,脚程会很快,以余白的体力,根本跟不上。
于是微微摇头。
余白声音弱了些:“……可以么?”
霍铎尔迟疑,点了点头。
下一瞬,余白整个人腾空,屁/股被肌肉挤着,热乎乎的。
他“啊”了一声,有些傻眼,本能的环住兽人脖子。
霍铎尔那条大花臂抱着他,掂了掂。
“我脚程快,这样带你。”
余白立刻闹了张大红脸,露在碎发外的耳尖在阳光下透出红润的光泽。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一定要、要这样带吗?”
按霍铎尔的速度,他的确没办法跟上。
兽人点头:“只能这样带。”
余白:“……”
跃跃欲试的想法变得摇摆不定,他低头打量悬空的地面,浮起一片眩晕。
“还是放我下来吧,我在家里等你。”
重新被放回地面后,余白压着飞速跳动的心脏,小声喊:“先等等。”
他跑进屋内,没多久重新跑了出来。
余白把手上串了根麻绳的麻布袋子交给霍铎尔。
袋子不大,里面装了四块面饼,三块切下来的熏肉干,还有早上他吃剩的一个水煮鸡蛋,若干成熟的果子。
迎上兽人的目光,余白拨了拨麻绳,轻声叮嘱:“这个方便你拿着,或者挂在腰上也行,万一赶不及回来,就带在路上吃。”
霍铎尔沉默。
余白递出的手慢慢放下:“如果你觉得麻烦的话……”
手上的分量一轻,不大的麻布袋子被霍铎尔接到手里。
“白,谢谢你。”
余白腼腆一笑:“这点不算什么,我不会打猎,又帮不上忙,只能给你备点吃的东西。”
他迈开几步走到院子外:“时间不早了,你快去快回吧。”
又结结巴巴补了一句:“霍铎尔,我等你。”
霍铎尔深深看着他:“嗯。”
*
目送霍铎尔离开以后,余白也没闲着。
他坐在屋檐阴凉处,从下午开始就搓麻绳。
搓麻绳这样的活儿,在乡下不少人都会自己做,余白也会跟着外公做这种活。
傍晚前,他拿起大半捆搓好的麻绳收好。绳子细,可以系在鸟禽腿骨做成的刺针上,拿来缝补兽皮。
霍铎尔那张兽褥太旧了,也薄,就算体质再怎么强悍,余白也怕对方冷着了。
乌炎家送的那两张兽皮他打算缝起来,做成一张适合霍铎尔盖的兽褥,旧的那张,洗干净后重新做一身兽袍,兽人的长袍款式很简单,在腰上绑根麻绳就能穿了。
这个季节霍铎尔穿的还是麻衣,麻袍不耐寒,还是要在外头多套一身兽袍才行。
刚入夜,余白就关好门,窝在木床上继续缝兽褥。
火光轻摇,屋外的风呼呼吹响。
他下意识扫向那张空荡荡的石床,缝补片刻,又透过门后观察院子四周。
院子里静悄悄的,夜色很深了。
余白在火光下把两张兽皮缝得差不多了,揉揉酸涩的眼睛,将温在锅里的药汤喝完,背过身滚进兽褥里睡下。
霍铎尔一夜没回来。
第二天,余白起得早。
他勉强打起精神备了早饭,去河边第二次清洗那张兔毛皮。
阿力和塔塔三兄弟也在。
几个年轻兽人带了木叉沿着有河流水源的地方搜寻,阿力笑着问他:“白,要不要一起?等天再冷点,鱼就不出来了,阿姆叫我多弄点鱼回去。”
余白很快应下:“好啊。”
部落里的兽人知道哪条河流能捕到鱼虾,余白拿上老兽人留下的木叉和篓子,跟在阿力和三兄弟身后,去了附近的水塘。
秋末萧条,河面飘浮着许多枯叶。
塔塔三兄弟选好位置等待,他们手持木叉,发现鱼冒出来了,干脆地利落下手。
除了塔克,其他两兄弟都叉中一条鱼。
阿力嚷道:“好!”
他搓搓双手:“白,你跟我一块。”
余白撩起麻布袍子的下摆,系在腰上,引来阿力看了好几眼,。
他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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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力:“白,你的腿又干净又白,你看我的。”
余白瞅去,阿力腿脚遍布几道旧伤愈合的疤痕,晒得很黑,腿毛也多。
他想了想,道:“每个人的体质都不同。”
只要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阿力嘿嘿一笑,模样呆呆的。
日过树梢,河水温暖。
塔塔三兄弟和阿力的篓子都有收获,唯独余白的篓子空空。
他捏着木叉回到河岸上,面色气馁。
叉鱼需要技术和力气,还要熟能生巧,显然他都不具备这些能力。
他脸被晒得通红,鼻尖悬着几滴小巧透明的汗珠。
阿力掂了掂篓子里的鱼跟上去,瞅见余白捋开头发后的脸颊,瞬间壳磕磕巴巴地开口:“白,我分你一半。”
余白摇头。
阿力篓子里至少有六七条鱼,分他一半,怎么够家里的其他兽人吃?
阿力着急:“是我带你过来的……”
余白瞧对方急出一头汗:“那……我向你要一条,下次再请你吃别的东西。”
阿力笑呵呵地点头,从篓子拎了一条鱼往他篓子放,接着,又拎了一条。
余白瞪眼:“哎!说话不算数……”
阿力嘿嘿笑道:“就两条。”
又问:“那个兽人呢,他走了?”
余白:“那个兽人?他叫霍铎尔,出去打猎了。”
阿力呐呐。
“白,那个兽人很厉害,你会跟他在一起么?”
余白:“……”
他左右环顾,心里无端有点慌乱。
“怎么问这个?我和他是朋友啊。”
又道:“只要他没走,愿意留下来就留着。”
而且石屋是老兽人的,说到底,他和霍铎尔都是住了别人的地方,哪有权利驱赶。
*
余白很快就和阿力分开了,他把两条鱼放进石头罐子里先养着。
一直到傍晚,门外都没什么动静。
余白沿着周围走了几圈,起了风,气温下的很快,天黑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他赶忙把东西收拾好,晚上在屋里避风,哪都没去。
当天夜里起了很大的风,余白睡不安稳,总能听到树枝吱呀摇晃的动静。
直到强烈的雨声将他彻底惊醒。
这场突如其来的秋雨如豆珠大小,砸得屋檐上的树叶哗啦作响。
余白从兽褥里钻了出来,像受了惊吓,心神不宁的。
哐——
风雨交加的杂声里,他捕捉到院子外似乎有些异响。
顷刻间,余白手脚冰凉。
但他很快做出判断,抓起一根燃烧的木头,靠在门后扯着嗓子喊:“谁?!”
隐隐传来低沉的回应:“白,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余白松了口气,想都没想就这么举着火把出去迎接。
他冲进浓密的水雾里,火把的光在熄灭前照亮了门外的兽人。
雨水哗哗降落,霍铎尔满身都淌着水。
只见兽人肩膀扛着厚重的皮毛,血水沿着手臂滚滚滴落。
余白震惊之余,更是百味陈杂。
他担心霍铎尔身上添了新伤,大声喊道:“雨太大了,先进屋!”
说完,拉上霍铎尔那只冰凉的掌心,冷得哆嗦了下。
霍铎尔本来想挣开,余白忽然回头,举着熄灭的火把晃了晃,没有丝毫震慑力的威胁:“别磨蹭,再动试试。”
霍铎尔:“……”
没被吓到,锋利的眉目反而带了点笑意。
兽人肩膀上扛了一堆皮毛,微弯着腰配合,让小小只的亚雌兽牵进了屋。
14.第 14 章
这场秋雨下得哗啦啦的,豆子大地砸着,到处都落满了声响。
霍铎尔把皮毛堆在屋檐下,牵着自己的手又小又暖和,软得一用力就捏成水似的,他也不敢使半分劲。
余白带着霍铎尔挤进屋,借着火光回头一看,兽人浑身上下都淌满了水,露出的两条手臂滚滚着水珠,还混了几道辨不分明的鲜红痕迹。
他心一跳,嗓子发紧道:“霍铎尔,你受伤了?”
火光掩不住他瞬间惨白脸色,眸子幽幽的,叫兽人看得心里直燥。
霍铎尔不在意地抹去鲜红痕迹:“白,别担心,这些不是我的血,只是从灰山狼身上沾到的,”
余白:“狼?”
外面那些皮毛都是狼的?
正值深夜,雨下个不停,霍铎尔又跟成群出现的灰山狼遇到,光是想想,就把余白想得浑身发毛,心里都冷了。
他让霍铎尔坐好,先检查对方身上有没有外伤。
霍铎尔一脸的冷酷被无奈取代,目光凝着余白发顶:“白,我真的没事。”
余白神色微愠,扬高了声:“坐。”
霍铎尔盘腿坐下,腰背微躬,雨水打湿的头发贴在肩膀,他用手把一头湿发往脑后捋,浅色的兽瞳始终平稳地注视余白。
“白,这样成吗。”
余白:“……”
他眼皮一抖,睫毛也在颤动。
霍铎尔毕竟是兽人,驱使对方坐好,就像驱使一头凶蛮的大型野兽坐在面前。
他别扭地点了一下头,又道:“你身上都湿透了,先将衣物解下来,往火靠近点。”
霍铎尔脱开麻袍,余白递给他一件干的,还有块方方正正的麻布。
余白支支吾吾地:“擦一擦,再遮一下。”
瞥见霍铎尔囫囵擦拭,用麻袍围了围腰胯。
余白松了口气,很快正色,先检查兽人身上的旧伤。
霍铎尔肩膀周围结的痂都几乎脱落了,肉长了回来,没有裂开的痕迹。
余白语气里带着庆幸:“没什么大碍。”
霍铎尔僵硬,肩膀抖了抖。
余白给他看伤,挨得近,说话的气息一下一下吹过他的后脖和膀子,轻轻暖暖的,还有股干净好闻的味道。
没有野兽撕咬弄伤的痕迹,倒被树枝和草丛刮出几道口子。
余白指腹触碰那些口子:“疼吗?”
他是看着霍铎尔眼睛问的,对方却闪躲了一下。
“白,这些痕迹一晚上就能恢复。”
余白抿唇:“……”
也是,兽人的体质和恢复能力超乎他的预料,等再晚一点,就看不见皮肤上刮伤的口子了。
他心里艳羡,如果自己也长了副这样的身体,不但不会连累父母亲人,还能帮到他们。
“白?”
霍铎尔握上亚雌兽的手腕,“我吓到你了?”
余白刚才想起过去,霍铎尔叫了他几次都没注意。
他试图抽回手腕子,兽人却下意识把掌心紧握起来。
“你可以放开了……”余白清了清嗓子,话越说越小,“只是在想别的事情。”
霍铎尔盯着他的脸,仿佛在确认。
柔软的发丝挡了亚雌兽眉眼,只觉那抿起的唇很小,有些苍白,又有些倔强的模样。
霍铎尔沉默不语,松开手掌。
余白背过身,先从墙角抽出几根木柴,过程悄悄仰头,把眼里的湿润逼退。
“我烧点热水,顺便烤几块肉。你淋了那么久的雨,用热水洗漱之后会暖和很多,洗完了就吃东西。”
霍铎尔看着忙碌起来的亚雌兽,余光落在左膀上,低头嗅了嗅。
在山里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又和夜袭的那群灰山狼缠斗,虽被雨水冲了大半宿,但汗水混着血腥的味道还是很浓郁的。
余白看起来弱小,却能把这屋子里的东西收拾得整齐干净。
屋内那些小碗小盆啊整整齐齐地摆放,而且余白每天都会坚持洗漱刷牙,或睡前擦拭,天暖和一点时候,还要烧水把全身洗一遍。
除了这些,阳光好的时候余白还会坚持晒太阳,所以霍铎尔总能嗅到他身上那股干净温暖,又带草药的味道。
霍铎尔跟了过去:“白,这些交给我,你去睡觉。”
他记得余白每天都要吃药草,但也时常睡不好,白天很难打起精神。
余白:“雨声那么大,你又刚回来,哪里能睡着?”
他可能真被满身血水的霍铎尔吓到了,哪怕得知没事后,心里还是置了几分气和后怕。
霍铎尔还想再说,余白揉了揉鼻尖,揉搓过的鼻子瞬间红了,显得可怜。
他把话全部咽回肚子,余白想怎么做都可以了。
雨势不小,尽管屋顶铺了四层叶子,还是有些雨水渗漏进来,所幸不算严重。
这晚很快就过去了,余白在天亮前又睡了个回笼觉,等他迷迷糊糊睁眼,周围空荡荡的,一丝光束穿过屋檐的缝隙落在墙角,他盯着看。
余白身下垫了一层兽褥,身上盖着另外两张。
霍铎尔推门进来,恰好看见他艰难地把手脚从卷成一团的兽褥里拔出来,露出的脸蛋红扑扑的。
霍铎尔:“白。”
余白下床时脚一软:“什么时候了?”
霍铎尔:“快到正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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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余白呐呐:“怎么不叫醒我?”
一想,霍铎尔估计看他昨天夜里起来,想让他多睡会儿。
昨晚下大雨,外头积了不少水坑,可院子却不见狼藉。
霍铎尔起来很早,先把猎回三张狼皮毛去脂后浸泡干净,又照余白的习惯把院子打扫了一遍,积水都清了出去。
余白拎着猪毛小牙刷刷牙,回头一瞅,发现霍铎尔从锅里拿出蒸熟的粉粉豆,还有一锅鸡汤。
他半夜那点别扭很快消散,呆呆笑了笑。
吃过早食,太阳出从东边升起来了。
院里的冷意一点一点驱散,屋里头比在面还冷,于是余白拎着一包叶团,走到屋檐底下摆的一块木头桩子上坐好。
霍铎尔把晾起来的狼皮翻了个面,瞥见亚雌兽乖乖坐在木头桩子上。
阳光晒得他头发毛茸茸的,染了一层温暖的色泽,垂低一截颈子纤细柔弱,双手扒拉着怀里的东西。
叶子一片片剥开,霍铎尔凑近了看,皱眉道:“怎么药草快没了。”
余白采回来的药草和他吃的不同,他吃的这些是老兽人春天时采集的。
正是这些药,让奄奄一息的他保留了一口气,直到今天。
余白拿起药片含进嘴里,朝兽人弯了弯眼眸。
霍铎尔却笑不出来。
和余白相处的这段日子,他还是很瘦弱,早晚都要吃药,
如果药吃完了,会不会……
霍铎尔半矮下腰蹲着:“白,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药草,我出去帮你采回来。”
余白轻轻摇头。
霍铎尔眉头一跳:“白?”
余白:“别紧张。”
又很好脾气地解释:“药草不是想采就能有的,有些药草需要春天才能采,有的就得秋天采,还有的晚上才能摘,有的呢,清晨的时候采摘最好。”
他把叶子重新包起来,露出浅浅的笑意:“等来年春天,就能采到我吃的药了。”
霍铎尔:“我担心你难受。”
毫不避讳地关怀让余白心里像泡满了水热水,他压着情绪,道:“现在不难受。”
他患的是骨癌,只要身上没有那种剧烈的疼痛,对他来说,其他的都能忍耐。
来到异世一年,余白并不清楚身体的病灶有没有消失,但这几个月他很少再出现疼痛的情况,他很珍惜这样的感觉。
说完,余白见霍铎尔蹲在地上依旧看着自己,抬手虚虚遮了遮那双浅色兽眼。
“霍铎尔,你别一直这样看我呀……”
这眼神怪让他心惊肉跳的,看不明白,余白总觉得霍铎尔是不是饿了,想吃东西,眼神才这样。
15.第 15 章
余白在梦中看见了一双兽眼,和霍铎尔一样锐利冷静的眼睛。
他睁眼时,火光还亮,正值后半夜。
余白依稀还记得被那双眼睛注视的感觉,身上淌过一股燥热。
低头一瞅,脸色微微红,眸子里闪烁着欣喜和害羞。
虽然梦见霍铎尔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的身体又正常的支棱了一下,是不是意味着正在好转,以后有机会恢复得和正常人一样了?
抱着这样的心理,余白重新埋进兽褥睡觉。
秋末最后一段尾巴消散,只一夜,寒风呼卷,天地裹肃。
余白第二天清早开门时,小院里、屋顶上都堆满了枯黄的叶子,山野四周的树群光秃秃的。
他搓了搓手,往面前呵出一嘴白气。
“白。”
霍铎尔来到他身后。
余白“唔”的回应,风太大了,卷乱他的头发,他下意识往耳际两侧挽了挽。
霍铎尔怔在原地。
余白往耳边挽起了发丝,露出的额头和耳尖洁净又细腻,小巧白皙,成了初冬里的第一抹温软。
兽人锐利沉稳的眼神捕捉着那一抹雪白色,好半晌都没挪开眼睛。
余白抬头,撞进那双兽瞳,“唔”了声,又挠挠后脑:“怎么盯着我头顶看?”
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是头发太乱了么?”
算算时间,来到这里以后他都没修剪过头发,平日都放下来。余白头发带了一点天然卷,估计这会儿潦草得不行。
他绕过霍铎尔:“我用骨梳子打理一下。”
霍铎尔等他重新进屋,这才走出门外。
*
冬景萧条,部落里一夜之间空落落光秃秃的。
霍铎尔眼前还是亚雌兽柔软干净的模样,怕风再把余白吹病了,立刻掩上门隔绝了外头的凉气。
他到院子里架锅烧热水,再把四周堆积的落叶清到角落,留着点火用。
屋内,余白打了一碗烧暖的温水走出来洗漱,他蹲在墙角,握着小牙刷沿着口腔仔细刷漱。
他答应给霍铎尔做一把牙刷,可惜还没有可以用的猪毛,深山里的野猪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想要猎到更不简单。
霍铎尔掀开石罐,看到里面两条游动的鱼:“白,你抓的?”
余白仰头,先呼呼几下嗓子里的水,吐干净后,擦拭着嘴唇残留着水珠,赧然道:“不是,阿力送的。”
他一副老实乖巧的模样:“阿力和塔塔三兄弟带我去河里抓鱼,我没什么技术,阿力看我篓子里面空空的,就送了我两条。”
霍铎尔神情如常,余白又道:“这些鱼可以养着,留到冷一点的时候吃,过几天,或者今天,我们再去河里看看,如果能多带几条鱼回来养着就更好了。”
霍铎尔:“嗯。”
余白还想再说几句,却见乌炎的雌兽,阿狡在墙外跳了起来,边跳边喊着:“白!”
余白到了嘴边的话改口:“是阿狡,可能乌炎父子两的腿伤有情况,我先去问问。”
他打开门,阿狡等在门外,手上拎了一块猪肉。
“白,”阿狡先愣了愣,呆呆望着他的眉眼,才说道:“乌炎和乌追腿伤没前几日那么疼了,就是夜里偶尔疼一会儿。”
余白:“这就好,”
又问:“肿胀消了吗?”
阿狡:“嗯!”
余白:“恢复的速度很快,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他们的腿部要注意保暖,别被冻着,再过几天,可以扶着他们下地慢慢走一走,稍微活动活动,尽量别让肌肉萎缩了。”
阿狡连连点头:“好,都听你的。”
她说完,把手里的猪肉递给余白。
“我阿兄他们一家进了山里狩猎,今早天没亮回来了,得了一头灌猪,刚杀完给我们分了些,乌炎让我割一块给你,谢谢你帮他们治腿。”
余白垂眸,温声温气道:“上次你们给了我三张兽皮,我再收也过意不去。”
阿狡连忙开口:“白,这点东西不算什么,如果请祭司来看乌炎他们的伤,家里的东西不止要给去一半,可能还治不好呢。”
她忧心道:“你还记得阿辛吗?他回来后本来恢复得好好的,前天就不行了,腿伤发疼,身上还很烫。祭司过去看他,要送他进火台。”
余白对阿辛还有印象,外出返回途中,在风暴里被砸断腿的其中一个兽人。
那天他明明帮对方固定了伤腿,而且阿力前些天还说那几个受伤的兽人恢复得不错,怎么会变成这样?
阿狡叹气道:“阿辛很可怜,自己好不容易把阿一带大了点,如今又发生这事。听祭司说那条腿可能坏了,热病传到全身才一直发烫,要割掉腿才能保命。阿一还没长大,也不会狩猎,阿辛没了腿,不能打猎了,以后父子两怎么办?”
余白:“……”
阿狡:“这也是我不敢请祭司的原因,我怕乌炎和乌追撑不过火台的考验,怕他们的腿被割掉。”
余白皱眉:“阿辛的伤治疗得早,再怎么恶化,也不至于要锯腿。”
霍铎尔走到门后:“白,来吃东西。”
余白摸了摸肚子,是有点饿了。
他看着阿狡带来的猪肉,忽然问:“阿狡,我不要这块猪肉,但是你们能给我一点猪脖子上的毛吗?”
阿狡诧异:“当然可以。”
还是第一次看见有兽人不要猪肉只要猪毛的。
余白笑眯眯地:“谢谢。”
亚雌兽弯弯的眉眼有种朦胧的秀气美,阿狡迅速红了红脸:“没、没什么的……”
她很快离开,余白进门后发现霍铎尔还是平常那副冷酷的脸,只是好像有点不高兴。
他心里疑惑,却没多问,捧着碗坐在屋檐下吃早食。
早食刚过半,门外又响了。
霍铎尔正在处理狼皮,一听门外动静,浓眉皱起。
余白看霍铎尔那脸色,立刻出声:“我来开门。”
门外,出现的兽人赫然是兽潮席卷那天他医治过的阿螺。
阿螺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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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好了,朝他露出感激的目光。
余白低头,他腿上挨了个矮墩墩的兽崽,兽崽脑门顶着两个嫩尖尖的小角,眼睛悬着两泡泪花。
阿螺道:“阿一,就是白治好了我的伤,”
矮墩墩的兽崽抱上了余白的两条腿,泪花都蹭了过去。
“哥哥,求你救救我兽父,阿一不想让祭司割了兽父的腿——”
兽崽哭得抽抽噎噎,阿螺也在帮声。
“白,这次真的求你过去看看,如果阿辛还有救就好了。”
又道:“阿辛一家很可怜,好多年前都被野兽咬死了。”
阿螺揉了揉兽崽的脑袋:“他叫阿一,阿辛的兽崽。阿一生下来没多久,他阿姆也病死了。这几年阿辛拉扯着阿一长大,如果祭司救不了阿辛,就要割了受伤的腿,以后父子两哪里还能活下去。”
余白犹豫:“如果阿辛要接受祭司的救治,我也不好帮忙。”
阿螺:“刚才阿辛看见阿一哭成这样,后悔啦,不去火台了,这会儿祭司脸色难看得很。”
“火台?”
余白不解。
阿螺向他解释了火台的来由。
兽人是很崇尚火的力量的,火可以驱逐野兽,可以烹煮食物,可以照明,许多年前,部落四季如春,也是因为有火神山的庇佑。
但自从火神山熄灭,部落就不再四季如春,火神山的火台也成了祭司的祭台。
如果兽人生病,向祭司寻求医治,祭司就要把兽人放进火台里,往里面源源放入烧得滚烫的石块,第二天才能出来。
如果火神赐福,兽人在火台里不但不会死,身上的疾病也会被烈火驱逐。
像阿辛那样的情况,假如不得火神赐福,为了活下去,只能按照祭司的意思把坏掉的腿割了。
阿一抬着泪汪汪的大眼睛,清澈的目光里充满恳求。
“哥哥,求你救救兽父,阿一不要兽父被割腿……”
兽崽的泪水让余白心软,他朝阿螺轻轻点头:“我可以过去看看情况,但不保证一定能帮上这个忙,只能尽力。”
阿螺“哎”一声应了,他怕拍手臂:“阿一,快,我们带白过去看你兽父。”
阿一迈着矮短的腿往阿螺手臂上一爬,乖乖抱着成年兽人。
阿一和阿螺的眼睛充满渴望地盯着余白,余白只好跟了过去。
**
步履匆忙,余白赶路赶得有些气喘。
他随阿螺来到阿辛的住处,四周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兽人,两名侍奉祭司的兽仆正准备搬走阿辛家里的东西。
阿螺喊:“等等,阿辛不去火台,我把能治伤的白带过来了!”
“阿螺在说什么胡话,敢忤逆祭司的意思?”
“又是这个亚雌兽,祭司说根本没有巫医,巫医都是假的,没有医治的本事。”
兽人们推挤着不想让阿螺带余白进屋。
一道高大的身躯如同镇压的山石来到余白身后。
霍铎尔目光不善:“谁敢再碰白一下。”
16.第 16 章
周围的兽人瞧见出现在亚雌兽身后的巨人族,连接噤声。
余白救回重伤巨人族的消息他们是听过的,自从霍铎尔醒了之后,消息早就传开了,但还有很多兽人都没见过。
此刻眼见为实,这巨人族兽人那么高,浑身充满力量,一看就不能惹。
他们不敢和对方产生冲突,一双双眼睛都转向祭司,不知道祭司要怎么做。
毕竟这个巨人族兽人明显就是给亚雌兽撑腰的。
祭司米恩当场被兽人驳了脸,还是个小得不起眼的亚雌兽,面色十分难堪。
他敲了一下骨杖,示意旁边的兽人不要吵闹。
他眯着眼,声音充满威慑力:“除了火神,没有谁可以救他。”
余白声音并不大,也没有丝毫气势,偏偏兽人们都听到了他的回应。
“我还是想看一看阿辛的情况。”
又道:“阿辛是个成年兽人,可以决定自己要不要接受我看诊吧?”
余白话说完,没看别的兽人,而是仰头和霍铎尔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神色疑惑,似乎在询问。
按兽人普遍的规矩算,能不能遵照自己的意志看病?
霍铎尔点头。
木棚内,躺在床上浑身滚烫的阿辛好像听明白了他的话,望着紧抱着自己胳膊哭的阿一,想了想,咬牙哑声道:“我让白给我医治。”
阿辛抱着阿一,擦了擦兽崽哭得湿漉漉的脸。
他也怕自己过不去火神的考验被割了腿,没了腿就很难跑动,到时候还怎么照顾阿一。
阿辛把求助的目光越向声音的源头,他喊:“祭司,我请白帮我看看腿伤!”
连续喊了几声,将门外包围起来的兽人才陆续散开,现出余白单薄瘦弱的身影。
霍铎尔道:“白,进去吧。”
这句话就像一个信号,没有兽人在刻意阻拦。
余白带着槲蕨顺利走到屋内,对祭司点了点头。
祭司有一双很长很弯的鹿角,那对角看起来很锐利,落在余白身上的目光更是充满了犀利的审判。
余白年纪小,也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如果放在平时被人这样盯着,早就露了怯。
但今天站在他背后的是霍铎尔,霍铎尔连“山”都能搬动,给他撑腰,还有什么好怕的?
余白神情镇定,先观察了一下阿辛的伤口和腿。
对方伤口恢复的速度没有霍铎尔快,可也结了痂。固定在腿脚的石板很稳固,他动了几下,仔细打量,没有再骨折的迹象。
他问:“这几天你去了哪里?”
阿辛如实回答。
“哪里都没去,就是在周围走了走。不过三天前我进山前猎了只野鸡,想给阿一……”
余白:“你淋过雨?”
阿辛难受地点头,吸了吸堵塞的鼻子:“没错。”
余白要他把舌头伸出来。
这几天一直下雨降温,刚入冬,天已经冷了许多。
阿辛虽然发烧,但神智还在,伴有鼻塞和流鼻涕症状,情况没有想象的严重。
余白道:“这就对了,你只是着了风寒,感冒发烧,而且腿凉到了,才会引起疼痛。这条腿以后哪怕恢复了,也不要让它冻到,时刻注意保暖才行。”
一旁的阿螺搓了搓手:“那阿辛没事?”
余白:“目前看不有多严重的病症,先退烧吧。”
他上次采回一箩筐晒干的药草,本来想用药草和祭司换兽皮的,结果没换成,这会儿正好拿来煎成药汤给阿辛喝。
“霍铎尔,”余白回头,轻轻叫了对方,“麻烦你回去一趟,帮我把前阵子晒干后收起来的药草带过来。”
旁的兽人竖了竖耳尖或者脑门上的角,一时间都没吭声。
真敢啊这小亚雌兽,居然使唤巨人族帮他跑腿,万—对方……
霍铎尔:“好。”
答应了余白的请求,冷灰色的兽瞳扫了一圈四周,仿佛在说不许吓到余白。
兽人们:“……”
祭司米恩冷哼一声。
最后,霍铎尔目光凝在余白微微弯起的嘴角上。
虽然头发遮住了小亚雌兽的眉眼,却能想象出那双黑漉漉的眼睛想必也是弯弯的,像月牙一样。
“白,我很快就过来。”
霍铎尔回去取药后,余白打算先帮阿辛退热。
他低头看着脚边哭得眼红红的兽崽,轻声安抚:“你兽父有办法好起来,别哭了。”
阿螺:“白,要怎么做?”
余白正要起身去准备东西,阿螺忙道:“你要什么,我来准备。”
余白:“先烧一锅热水,再准备几块干净的麻布。”
这些东西都有现成的,阿螺很快就送来了。
余白让阿螺用热水打湿麻布,替阿辛擦拭胸背及四肢关节,再把缠在对方伤腿的麻布重新取下来。
他拿了几条干净的新麻布,往上面敷了捣碎的斛蕨,接着给阿辛包扎起来,再固定好夹板。
余白做起事来不慢不紧,围在外头的兽人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治疗办法,觉得很新奇。
等霍铎尔把药草送过来,余白抓了三味常见的退热药草,带到灶前煎成药汤。
煎药需要过程,看热闹的兽人走了一大半,祭司也黑着脸走了。
留下的几个兽人都住在附近,做杂活的时候偶尔来瞅一眼。
余白煎好药,稍微吹凉了,端到阿辛面前让他趁热喝。
一向忍耐力很好的兽人喝了药汤,苦得歪了歪嘴。
余白好生好气地说:“良药苦口,这些药草我留下了,每天早晚煎一次喝,最好吃过东西后再服药。这几天多休息,注意保暖。”
阿辛喝完药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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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就开始发汗。
他躺得迷迷糊糊的,摸了摸兽崽的脑门,又抻长了脖子,扯着嗓子喊:“白,我身上轻快多了。”
余白这会儿有点犯困,看到阿辛开始有了好转的迹象后,就带着霍铎尔回去了。
路上他有点迷迷糊糊的,险些踩进坑里。
霍铎尔弯腰,一手拎着药篓子,另一只手掌展开,包着亚雌兽的后脑,把他扶正。
“白?”
余白打起精神,笑呵呵地:“太困了。”
霍铎尔却有些担心他累着了。
过后几天,阿辛的烧退了,腿也恢复不少。
阿螺抱着阿一找上门,余白正在院里开垦菜地,打算把土壤养一养,好等来年春天种点东西。
他听到声音,怕霍铎尔又过去将门口完全堵着了,便把木锄塞到对方手上。
"帮我把这里的泥翻一翻。"
余白拿着还算趁手的木锄头,在霍铎尔手里就跟个小玩具似的。
他抿唇失笑,很快跑去开门。
阿螺看见在脑门上扎个小发啾的亚雌兽愣了愣:“白?”
说完,把阿一放下。
矮墩墩的兽崽挎着一篮鸡蛋,举起胳膊要把篮子放到余白手里。
余白诧异:“这是?”
阿螺笑道:“阿辛能下地走了,想送点东西给你表示谢意,所以让阿一带点鸡蛋送过来。”
兽崽眼睛亮亮的,见余白不接篮子,干脆弯着腰把野鸡蛋拿起来,努力地往余白手心里塞。
余白:“……”
他摸了摸阿一嫩嫩的角尖:“那我就收了,辛苦你来一趟啊。”
阿一跑回阿螺身后,仰头望着余白的脸,矮墩墩的兽崽忽然就脸红了。
*
天冷的时间慢慢变长以后,余白便很少跟着霍铎尔去比较远的地方了。
霍铎尔白天经常去山脚附近打猎,余白则在午时前后采集蔬菜和水果。
这天清晨他有点着凉,等午后出了太阳,就把药吃了,坐在椅子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睡觉。
阳光怎么也晒不暖他,余白觉得身上发冷,又好像轻飘飘的,浮在天上。
接着,他似乎被一个巨大而坚硬的火炉子包围了。
余白使劲掀开沉重的眼皮,赫然发现自己确实置身半空。
霍铎尔打横抱他,结实有力的手臂掂在着他的屁/股和腰后护着。
他心跳快了半拍,挂在对方脖子后的手指头挠了挠,
“放我下来走……”
霍铎尔脖子发痒。
亚雌兽的指腹温暖柔软,也很小巧,挠他的时候一点都不疼,倒像有东西拨着。
霍铎尔呼吸一燥,倒希望余白用力抓自己,而不是这样不上不下的。
他掌心一用力,把余白往怀里按了按,围着麻袍的腰胯忽然抖了抖。
17.第 17 章
霍铎尔开口的话还在嘴边,挂在脖子的手又挠了一下,看出余白的坚持,不得不把他放了下来。
屋里头的泥地冰冷,余白的草鞋子又落在外面,霍铎尔把他放回地上就有点后悔了,没等余白动作,再次把他抱起来。
余白睁大眼睛,胳膊肘往眼前这堵结实的胸膛碰了碰。
“霍铎尔,我真可以自己走。”
“地上冷。”霍铎尔听着他闷闷软软的鼻音,把余白放在床上,拉起晒过的兽褥裹了裹他。
阳光的味道包围着余白,他一下子就暖和了,刚才起来了情绪波澜也被顺了下去。
他头顶的发丝有些翘,难得打起几分精神,但刚别扭完,此刻对着霍铎尔没吭声。
霍铎尔:“还困吗,先睡会儿,我去准备吃的。”
余白垂头不语。
视线落着,忽然发现兽人腰□□麻袍的异常。
这也太……壮观了。
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余白脑袋埋得愈发低。
霍铎尔看着小亚雌兽这副模样,不太明白,倒是看得心里发软。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
定定看了余白半晌,霍铎尔出去把落在外面的鞋子拿到床底摆好,出去准备食物。
一早吃的清淡,中午就煮了肉汤。
霍铎尔前脚出去忙活,余白后脚就跟了出来。
他绕到火灶前,眼神没有乱瞅。
“我记得之前晒过一些菌子,放进汤里一起煮,味道会更加鲜美。”
霍铎尔:“听白的。”
余白很快跑进石屋,在角落里翻出几包晒干的蘑菇。
这是老兽人今年春天采回来的,想起已经去世半年的老兽人,余白有些难过,他很快打起精神,取出部分干蘑菇洗干净,放进肉汤里混成一锅炖。
日挂树梢,霍铎尔削了一条长木,间隔着距离放在火上烘烤。
接着坐在灶台不远的石块上,长腿从麻袍下敞开,袍里碍眼的东西已经熄下去了。
他手握石刀,挑了几根树枝削尖,继续放在火上烘了烘,试试韧性。
余白打量,靠近了问:“还要出去?”
霍铎尔:“嗯。”
从河里抓回来的鱼养在石罐,屋内还存了几块熏肉,但想要靠这些肉让余白在这个冬天过得好些显然还不够。
老兽人留下的木弓不趁手,霍铎尔重新做一把,午后等余白睡下了,就到山里多猎几只野鸡野兔回来,栓着养一段时间,
余白:“进山?”
霍铎尔望着挨近的亚雌兽,点头。
山脚能捕到的猎物有限,趁正午出了太阳还暖和,往深的山岭寻一寻,运气好的话能捕到更多的野物。
说这话的功夫,蘑菇肉汤出锅,热气滚滚,闻起来比清汤鲜美不少。
余白挑了几块蘑菇啃,他进食速度慢,一边吃一边盯着霍铎尔做好的弓箭。
他忽然开口:“我也跟你去打猎。”
霍铎尔:“白,你留在这里。”
余白汤也不喝了:“那怎么行。”
他虽然把霍铎尔救了回来,不过没想着要对方怎么报答,或者索取什么。
可自从霍铎尔的视力恢复后,不止帮他运回许多木柴,还把坍塌的墙修好了。
天越来越冷,霍铎尔每日都外出,尽量多屯些肉食。
余白虽然不会打猎,可也不想干等着。
他有些气馁,眉眼蔫蔫垂低:“我也可以帮忙。”
霍铎尔一个不字都说不出口了。
“白,我们一起去。”
余白立刻眉开眼笑的:“你说的啊。”
霍铎尔:“……”
这小亚雌兽似乎装可怜骗了他,不过并不生气,反而还挺高兴。
晌午过后,一天最暖的时候。
冬天没什么蚊虫了,但余白还是坚持往胳膊和腿脚都抹上了驱虫的药汁,再将剩下的药草递给霍铎尔。
霍铎尔认为自己皮糙肉厚,并不需要擦这些。
迎见余白在阳光下显出几分活气的眉眼,二话没说,动作干脆地将汁液往皮肤上涂抹。
*
部落东边一带的山岭颇为严密,植物长势比其他地方繁茂,山脚周围长着不少野瓜野薯。
兽人并非每日吃肉,所以附近的雌兽或亚雌兽会来山脚采挖食材,个头大的瓜薯平时也能饱腹。
霍铎尔准备带余白到东山那边,如果山脚有其他兽人采集物资,就把余白放在那里。
听完霍铎尔的打算,余白欲言又止,最后却把话咽回肚子。
霍铎尔这么打算也没毛病,毕竟他没有狩猎经验,说不定去了会拖后腿。
留在山脚采挖野瓜野薯,顺便等对方下山也不错。
两人商量好就出发了,从部落走到东山岭需要一定的脚程。
余白尽量跟上霍铎尔的步伐,出了部落不远,气息很快不稳。
霍铎尔停步,抬手抱他。
余白吓一跳:“霍铎尔。”
他眯着眼眸,阳光晒得四周泛光,以致于眼前浮出一阵恍惚。
霍铎尔道:“到了山脚再放你下来,先省点力气。”
余白:“……”
毫无理由反驳。
霍铎尔说得直接了些,但话糙理不糙,
按他的体力,走到山脚就损耗大半,霍铎尔带着他,还能存点力气留着挖东西用。
余白收回准备往对方脖子挠的手指,眸子微微不自在地眨动。
“那也不用抱着呀。”
霍铎尔像没听到的似的,右手执弓,露出的半条花臂稳稳拖着他的屁.股和大.腿。
一路走到东山岭,霍铎尔面色不变,气息平稳。
余白佩服之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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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的是羡慕。
他远远看见几个结伴的亚雌兽分布在四周挖东西,轻轻就往霍铎尔肩膀挠了一记,小声道:“先放我下来。”
霍铎尔放他下了地面:“在这里等我。”
余白拎起篓子,拿出里面的那把趁手的小锄头。
“嗯!”
他的模样在霍铎尔眼底真是又乖又漂亮,不由深深看了几次。
“很快就来接你。”
余白笑呵呵地:“快点进山吧,要小心。”
等霍铎尔上了山,余白开始挥着锄头挖泥。
日头稍盛,活动手脚之后身子也暖了几分,
余白专注挖地里的野薯,一旁的亚雌兽围了过来。
他们对余白很好奇,毕竟巨人族是非常厉害的兽族。
“你跟那个雄兽好了?”
余白听到,后知后觉地抬头,意识到“好了”指的是什么意思。
他摇头否认。
“诶?可是他都抱你过来了,这里没有哪个雄兽这样抱雌兽的。”
哪怕是很小的兽崽,只要没生病,都是自己走路。在他们眼里,霍铎尔这个雄兽对余白,简直比对兽崽还要上心照顾呢。
几个亚雌兽七嘴八舌的,余白想解释都解释不清楚,只好躲到远一点的角落继续挖野薯。
傍晚前,山脚的气温开始下降。
在附近采挖食物的兽人们开始收拾东西,余白也抱着半篓野薯野瓜坐在石头上等。
霍铎尔下山,目光巡了一轮,锁定在熟悉的背影上。
“白。”
闻声,余白抬头,看见霍铎尔右手拎了几只绑起来的野鸡野兔。
“居然抓了那么多。”
霍铎尔走近,拎了野禽的手顺便再拎起半篓瓜薯,丝毫不费力。
“该回去了。”
余白点点头。
他挖了半天野生瓜薯,胳膊酸软,腰腿发麻。
正要起身,腰肢紧了紧,多了条手臂。
霍铎尔左手把他往上一掂,抱紧他的臀站了起来。
余白吓一大跳,扶上对方的肩膀。想起什么,又立刻往后张望。
结伴离开的亚雌兽都在悄悄打量他们,满眼的羡慕。
他脸颊燥热:“不、不用抱,我能走的。”
霍铎尔疑惑:“白,忙了那么久你不累?”
又道:“来的时候我们也这样。”
霍铎尔口吻如常,神情专注,显然没有在说笑,而是认真对待这件事。
余白一下子熄声:“……”
霍铎尔都不在意,他也不该去计较太多别人的眼光。
他憋了半句:“我、我不重吧?”
霍铎尔回应的方式很直接,往他臀/后握了握,神情依旧专注稳重。
“肉少,以后多吃点。”
余白眼皮一抽,这回答也太直白了……
18.第 18 章
落日的余光拉成两人的影子,晚风把余白过耳的碎发吹得凌乱。
他半眯双眼,浅色的唇瓣轻轻抿起,目视前方,一路都没开口,可藏在发里的耳根一点一点烫了起来。
走过枯黄的树丛,霍铎尔矮了矮身,确保树枝没刮到小亚雌兽的脑袋。
眼看就要走过去了,余白胳膊一伸,顺手薅了一根树杈。
霍铎尔侧目看他:“白?”
小亚雌兽不知道怎么了,似乎有点不高兴,但好像又不是那样子。他猜不透,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余白不高兴的事。
想着,霍铎尔脖子袭来一阵麻痒。
余白用薅来的那根树枝往他脖子上刮,时而戳戳,又打几下,不轻不重,挠痒痒似的。
霍铎尔:“……白是在打我么?”
余白脸一红,收起胳膊,把树枝远远地抛向身后。
“没有。”
他闷闷道:“别问了。”
可能是他太敏感了,霍铎尔话不多,看起来闷,但做事的风格太直接了。而且对方本着出于关心他的好意,而他为此闹别扭,好像很显得矫情扭捏。
霍铎尔放低面庞,想看清他的模样。
余白别过脸藏着,可两条胳膊却是抬起来,重新环了过去。
“没不高兴。”
贴在脖子后的手指很软,霍铎尔很少的笑了一下,掂了掂抱着亚雌兽的手臂,尽快赶回小屋。
日落之前,他们回到居住的地方。
遥远的天际上,云层灰蒙蒙的,开始起风。
霍铎尔余白送到屋檐下,推开门让他先进去。
余白抵着门口,有些好笑又无奈。
他清了清嗓子:“霍铎尔,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虚弱。”
他在山脚下挖了一下午的东西,虽然有点累,但不至于风一碰就倒。
霍铎尔:“风大,先进去避一避。”
余白吹了风就容易受凉感冒,刚起风,势头不小,衡量之后,脑袋点了点。
屋内有两张石桩凳子,他坐在石头上缓口气,尽管身体有些疲惫,精神还算不错。
霍铎尔送了碗热好的水进来,余白双手接碗,慢慢喝干净温水。
从山上猎回的野鸡全部困在角落里养,动静不小,闹闹吵吵的,霍铎尔走出去唬了声,这些野生禽畜很快就恢复了安静。
余白看热闹似的,拖着石桩凳子坐在门前,一边整理下午挖回来的瓜薯,一边探探脖子,打量院里的动静。
野禽难驯,霍铎尔就把它们的脚绑起来,接着抱了几捆木头堆在脚底,动作麻利,将角落围出两块空地,分别将野鸡和野兔赶进两头。
野兔一窝,野鸡一窝,不大的院子显得有点拥挤。
余白笑眯眯地:“改天去河岸附近割几捆野菜回来,每天喂它们吃点。”
很少有兽人驯服或饲养禽畜,大多数都在当场猎杀了带回来吃。
霍铎尔应声,洗了手,把石锅洗干净,准备生火。
晚上还是吃彘猪肉,先前余白存了块熏肉,赶在变质前全部吃干净,以后再把圈养起来的野禽杀了。
他抱起四五个去了泥的野薯,往火灶前走,这会儿没看见脚下掉了几条根茎的藤,差点对着灶扑了个跟头。
霍铎尔在他倒前将他接好,掌心撑在他腋下,小心翼翼扶他站稳。
“白,怎么样,有没有碰到哪里?”
余白心有余悸:“没、没事。”
霍铎尔屈膝微蹲,替他拍去麻袍下摆沾到的烟灰。
余白心里像被热水暖过似的,小声喃喃:“真没磕到哪里。”
细长的指尖一指,眉眼很是腼腆,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两边多了个浅浅的酒窝。
“就是摔着这一地野薯了。”
霍铎尔三两下把野薯捡起来,余白跟着对方:“放进火炭里烤,要是晚饭吃不饱的话,可以留着当宵夜吃。”
他说完又笑了下,发现霍铎尔始终看着自己,下意识习惯性地别过眉眼,低头看地板。
霍铎尔目光缓和。
“外头冷,你先进屋。”
余白一吹风鼻尖就变得红通通的,还很痒,于是没坚持,揉了揉鼻子先回屋。
夜色渐浓,霍铎尔把杂活和体力活全部包揽了,余白也没闲着,将屋子收拾一遍。
霍铎尔睡得那块石床太硬了,就铺着一层草垫子,如今天气越发的冷,他往上多垫了层旧的兽褥,翻出骨针,把该缝补的东西都缝补干净。
石屋亮起火光,霍铎尔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肉汤矮身进来,光影下,余白正用骨针缝补兽褥,边上还有一把新制的猪毛牙刷。
他唤:"白。"
“来了……”余白揉揉眼睛,放下骨针。
霍铎尔一顿,多添几根木头,好让火光更亮。
“不用省着柴火烧,没了我出去找。”
余白乖乖的:“不碍事,就一会儿。”
“我用阿狡送的猪毛帮你做了把牙刷,有空试试。”
说着搓了搓手,接过霍铎尔递来的热汤。
吃饱喝足,余白就着热水含药草片,药效起来,昏昏欲睡的。
霍铎尔端了盆烧好的热水进屋。
兽人没有每夜冲洗的习惯,但霍铎尔知道余白的习惯,他总是很干净,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
“霍铎尔,你怎么什么都准备好了?”
“照顾你是应该的。”
亚雌兽太弱小了,余白比许多亚雌兽还要虚弱,如果没有兽人照顾,很难度过这个冬天。
初冬的黑夜,除了风声喧嚷,四周很安静。
隔着火光,洗漱完毕的余白躺在兽褥里,眼眸望向石床。
恰好兽人也在看着自己。
他拉高兽褥遮起眼睛,又悄悄下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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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白发现霍铎尔似乎很喜欢看他,心里不讨厌,就是别扭,还有些许很模糊又说不清楚的感觉。
霍铎尔还在看……
他不敢对视,悄悄背过身,捂着发热的耳朵睡了。
**
白天,挨过正午,太阳总算从云里冒了点头,驱散了阴冷的寒气。
霍铎尔上次用几头灰狼的胰脏和鸡蛋液将剥下来的狼皮进行鞣制,这几天晾好了,收起来带去河边清洗。
沾了水的狼皮厚重,洗着费力,余白帮不上忙,索性走回院子,拿起角落的小锄头翻翻土壤。
他想把土壤的肥力养起来,留着明年开春种点蔬菜和药草。
土翻到一半,门外来人敲了敲,笑呵呵喊:“白!”
余白扭头,只见阿力粗大的胳膊上垮了个篮子,对方憨憨地抓起篮子里沾着泥巴的东西向他晃。
“土姜?”
余白很快换了个说法:“怎么挖那么多辣辣根?”
“阿姆用这些辣辣根煮鱼,真像白说的那样,腥味去了不少,味道比原来煮的好吃很多,她让我去蚩足部落那里多挖点回来。”
说完,阿力面上闪过愤愤之色。
“我就挖一些辣辣根,又没挑事,结果蚩足部落的豹兽人把我围起来,差点打了我一顿!”
余白惊诧:“没受伤吧?”
阿力摇头:“擦了点皮,别的没事。我告诉他们辣辣根的用处,作为交换,就把我放走了。”
又道:“但是我只告诉他们辣辣根能煮肉,可没告诉他们用辣辣根煮水可以驱寒,谁让他们那么凶,还想打我!”
“没受伤就好。”余白还想找几句话安慰,就见阿力抓了三四把土姜递给他。
“白,这些你收着。”
余白上次从姄姆姆那里拿的姜不多,于是没有客气。
“谢谢。”
“要不是你告诉我们辣辣根的用处,还不知道它可以吃呢,要谢也是谢你,白,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东西啊?”
这话把余白一下子问住了。
“我……这是老兽人教我的。”
他又道:“老兽人生活孤独,很多兽人都不理会她,所以她自己研究了很多东西,后来都告诉我了。”
灰羊老兽人已经去世,想要印证余白话里的真假也无从探究,阿力很快就信了。
闲聊片刻,阿力左右张望,语气闪过几分迟疑。
“那个兽人不在啊?”
余白眉眼弯弯的:“他去河边洗狼皮,上次猎到几头狼,带了几张兽皮回来。”
阿力:“……”
望着亚雌兽的笑容出神,嗓子咕咕咽几下,干燥又口渴。
余白收起笑意:“怎么了?”
阿力捏起拳头,下定决心般,鼓起勇气问了一件事。
“白,那个雄兽这样照顾你,你……你是不是要跟那个巨人族结契啊?”
19.第 19 章
“结契?”余白轻声喃喃,不明白这话的含义,可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疑惑地问:“阿力,结契是什么意思啊?”
轮到阿力结巴,他“啊”了声,目光直愣愣的,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就、就跟我兽父跟阿姆那样,两个兽人结契以后这辈子就会在一起生活,然后……然后生兽崽……”
余白脸蛋腾地热了起来,他喃喃:“这样啊。”
果然就是结婚的意思。
待遏制了快速的心跳,他反复深呼吸,说话时微微发抖。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跟霍铎尔结契?阿力,你想太多了……”
余白的话说给阿力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年纪不算大,从前因为生病,少了许多和同龄人接触的机会。
一辈子对他来说太遥远,也太短暂了,所以从没想过感情这种问题。
虽然他来到异世,身体却还是原来的身体。
尽管现在能正常生活,可能保证以后也会这样吗?
余白不清楚体内的病灶有没有彻底消除,如果没有消失,他还能活多久呢?
半年,一年还是两年……
余白不敢深想。
从决定认真活下去的那一刻起,就不该再纠结这个问题了,不管能活多长时间,对他而言都是来之不易的机会。
他的病情就像潜藏的一颗炸/弹,余白没有考虑过找个伴打算。
他努力牵起一抹笑:“不可能的。”
又道:“霍铎尔出来是为了寻回他的族人,以后总会离开,他会和族人团聚,回到他们生活的地方。”
阿力:“……”
余白仰望天幕,尽量压抑着心里的酸胀。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我先去忙了,不能都让霍铎尔把活做了。”
眼看余白就要进屋,阿力忽然扯开嗓子,脱口问道:“白,你、你愿意跟我结契吗?”
余白钉在原地,有些没反应过来。
“……啊?”
阿力黝黑的脸快要烫熟了,比丢在热水里煮的野鸡蛋还要烫。
他舌头打结,可对上余白朦胧柔软的眉眼,心底的勇气顷刻间就膨胀起来。
“我们结契,让、让我来照顾你……”
余白是他喜欢的第一个兽人,阿力想保护他。
余白怔松,过了半晌才回神。
他露出洁白的小牙,浅浅笑道:“阿力,我们是朋友,又没有那种感情,怎么能结契啊?”
而且他和阿力看起来都不大,哪里能承担起照顾一个人的责任?
余白拒绝了阿力的话,所幸对方没有恼怒。
阿力挠挠头:“那、那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余白:“当然是,我来到部落以后,只有阿力你对我最好,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又能帮得上的,一定尽量帮你。”
阿力重重点头:“嗯!”
只是走的时候,这个年纪不大的兽人肩膀有些塌,昂起来的脑袋也低了下去。
没了来前的活神活气,一副失落的模样。
余白目送阿力走远,准备关门。
他视线一转,盯着从石墙拐角落下来的影子,“咦”一声,重新探出雪白的小脸。
“霍铎尔?”他微微不自在地说:“怎么回来了也不出声。”
霍铎尔手里拎着滴水的皮毛,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余白那股别扭劲更重了。
他抓了一下门把,怀疑对方听到了自己和阿力的对话,一时竟觉得有些窘迫。
“你别站在外头……快进来吧。”
霍铎尔把鞣制过的狼皮彻底刮洗干净,三张厚重的兽皮晾在架子上。
转个身,差点碰到跟在后面的小亚雌兽。
霍铎尔目光微闪,余白也有点吓了一跳。
他本来想和霍铎尔解释刚才的事情,但对方没开口,他也不好主动提起。
“白,有没有踩着你?”
余白摇头:“没,没有。”
又问:“霍铎尔,你有心事啊?”
虽然霍铎尔不说,平时也比较沉闷,但余白就是发觉对方的状态和平日里不同。
“白,我不会在这时候离开。”
余白讪讪:“你还是听到了。”
霍铎尔:“我会照顾你。”
余白呐呐,睫翼乖乖垂着。
他和霍铎尔相处并不久,认识的时间也不长。
“因为我救了你么?”
霍铎尔说不上来,也许有这部分原因,但他不会放着余白那么小的一个亚雌兽孤零零地待着。
这天,余白几次想主动开口,又把话咽回肚子。
他本来也不是很擅长交流的性子,迟疑半天,精神完全蔫了。
他从屋里抱了两个很大的野瓜,慢慢用石刀削皮,打算留着晚上煲汤用。
霍铎尔拿起墙上的弓箭,腰侧别着余白做的那把匕首。
彼此目光一碰,霍铎尔说道:“我去附近的山里转转。”
余白“嗯”一声,没有追在对方脚后跟着出去。
*
入了冬太阳落得很快,天色灰暗,一夕之间冷了许多。
余白感受着刺骨的寒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真的要冷起来了。
他把东西都收进屋内,又到门外转了转,还不见霍铎尔回来。
院里的风很大,余白只好先进屋。
他坐在石前的石块上烧火,心不在焉的。
听到门外响起动静,这才连忙开门。
霍铎尔拎了一串鱼回来。
窥见门缝后的那张小脸有些慌张,霍铎尔担心他:“白,出什么事了?”
余白清了清嗓子:“今天风很大,怕你在外面不安全。”
又道:“今晚我们煮锅鱼汤吧,换个口味。”
霍铎尔:“嗯。”
霍铎尔留了两条鱼,别的都放进石罐里养。
余白点了点剩下的碗罐,随着储藏的食材越来越多,碗具已经不够用了。
天冷之后兽人很少外出活动,他和霍铎尔商量,有空了从河底挖几堆土回来,等不方便出门了烧些陶器用。
刚商量完,霍铎尔立刻出门,说去河边黏土。
余白:“……”
他笑了声,把午后削皮的瓜切成片倒进锅,还有土姜,晒干的蘑菇。
霍铎尔挖了不少黏土回来,堆在角落里。
余白唤他:“快来尝尝鱼汤。”
这一锅食材煮熟,味道鲜美浓郁。
余白夹了一大块鱼肉,往里添半碗汤,递给霍铎尔。
“快试试。”
霍铎尔:“白,你先吃。”
余白也不客气,重新添了一碗。往里装上鲜嫩的鱼肉,可口的小蘑菇,新鲜甘甜的野瓜。
霍铎尔定睛看着,低头尝了一口。
鱼的腥味淡化很多,汤很鲜甜。
余白解释:“这些姜可以去腥,煮肉食的时候放姜去味,肉的口感会好不少。”
他吃得慢,也饱得快。霍铎尔等他吃好了,才把剩下的大半锅鱼汤吃干净。
霍铎尔欲言又止。
他对余白感到好奇,那么小的亚雌兽却知道那么多东西,究竟是哪里学来的?
可想起余白和阿力说的那些话,又变得沉默。
*
深夜,伴着一阵巨响,捂在兽褥里睡得正迷糊的余白陡然惊醒。
砰砰的撞击从门外传来,他还没弄清楚状况,霍铎尔已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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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查看情况。
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了一头成年牦猪,撞着石墙,发出吱哇的叫声。
牦猪力气大,体格大,多撞几下墙就塌了。
霍铎尔皱眉,让余白再屋内待着,抓起墙上的弓箭和石刀出去。
余白来不及喊,心急火嘹的,掀开门缝观察四周。
只见霍铎尔直接翻了墙跳出院子,呵一声,竟然抓住牦猪的尾巴。
兽人健硕的臂膀运起力气,直接把这头成年牦猪往外一甩。
砰!
牦猪撞向最近的石块,地面震动,石头碎裂,尖利的石屑也插/进了它的身体。
嗷——
牦猪发出尖锐的怒嚎,但插在身上的石片没有给它带来太多伤害。
它从石堆里站起,肥硕结实的腿用力一蹬,冲向兽人,张嘴就要狠狠撕咬。
余白站在小院门后,眼睛适应了晦暗的环境,已经能看到大概情形了。
浑身的血液急速往他脑子里涌,牦猪冲向霍铎尔的那一刻,他尖叫出声。
如果不是腿太软了迈不开,只怕已经跑了出去。
“霍铎尔——”
霍铎尔徒手接住牦猪的冲击,手掌分开掰准它的嘴,往后震退半步。
力量对峙,兽人手臂一张,徒手撕裂这头成年牦猪的嘴巴。
余白紧紧捂住口鼻,只见霍铎尔神色冷酷的抽出石刀,一击刺入牦猪的喉管。
石刀完全没入野畜喉管里,鲜血如柱,喷了兽人半身。
空气瞬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眼前的场面非常血腥惨烈。
余白努力压着胃部的翻涌,眸子闪烁不定。
瞥见染了半身血的兽人朝自己靠近,他连连后退,明显受到不小的惊吓,有些惧怕对方。
“白……”
霍铎尔目光充满担心。
望着那双流露关怀的兽瞳,余白努力平复着心跳,心想刚才对方是在保护自己,不应该害怕的。
他全身一软,力气像被抽空了。
霍铎尔牢牢搀着他,掌心的血液沾到了余白手上。
余白“哇”的一声,推开对方,紧接着蹲在原地呕吐出些许酸水。
见状,霍铎尔看出亚雌兽害怕自己,神情划过黯然。
他走到灶前烧热水,又打了几盆冷水冲洗身上的血污。
夜色深冷,霍铎尔将热好的水端到屋内,执起余白的一双手,帮他把血渍擦拭干净。
过程谁都没开口。
直到余白一双手都被兽人捧在掌心里洗干净了,这才回了神,浅色的唇嗫嚅。
“我、我刚才有点被吓到了,第一次看到那种场面。”
霍铎尔见他主动开口,心定了定:“嗯,睡一觉,什么都会忘的。”
霍铎尔怪自己粗心,余白是个弱小的亚雌兽,肯定会怕那样的场面。
他缓下语气,扶着小亚雌兽躺回床上。
“白,好好睡一觉。”
余白点点头,模样呆呆的,睫翼半阖,很快又睁开。
健硕稳阔的身影仍守在旁边,他的心慢慢落回原位,大半夜受惊,又看到暴/力血腥的场面,精神涌起疲倦,不久就睡着了。
翌日,天灰灰亮,余白在梦魇中清醒。
他蒙头转向,眼花耳热,更是浑身酸痛。
强撑的胳膊肘贴着床沿落空,如果不是霍铎尔及时进来接住,只怕要一脑袋往地上栽去。
“白?!”
霍铎尔怀里就像接了一团柔软的水,怕握紧了会碎。
兽人的眼瞳闪过忧虑,摸了摸余白的脸,热乎乎的,颊边烫出两抹绯红。
余白好像听到有人喊自己,睫毛耷拉地颤了颤,扑在兽人颈边嗡闷的“哼”了声。
他贴着霍铎尔脖子不动:“……难受。”
20.第 20 章
霍铎尔脖子连着胸膛一下子热了起来,
亚雌兽滚烫的气息吹着他,带出些许潮湿,软软的脸几乎挤在他的胸前,霍铎尔抱着,屈膝半蹲在地上,完全不敢动。
直到余白又微弱地哼了声,霍铎尔这才惊醒,把怀里的亚雌兽放回兽褥里,重新用褥子把他裹好。
“白,能听到我说话吗?”
片刻过后,余白慢吞吞掀开眼睫,嗓子沙哑。
“想喝水……”
霍铎尔转身去拿了水。
余白挣扎着想起来喝,腰背一轻,瞬间被霍铎尔揽在怀里,吹了吹,把碗里的喂到他嘴边。
余白看不见背后的兽人,并不知道霍铎尔眼神充满了自责。
昨晚上就不该让余白看见那种血腥暴/力的场面。
他身子不好,胆子也不大,受到惊吓,又吹风着凉,此刻病倒,平日里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精气神完全消失了。
霍铎尔低声问:“还想要什么?”
又道:“我给你拿些药草来。”
余白很轻地点头;“先吃点东西再喝药。”
霍铎尔将装着药草的篓子拎床头,余白使劲拔出裹在兽褥里的胳膊,抓了几味晒干的药材。
他小声吩咐几句,霍铎尔都记住了,拿着药往锅里添水一起煮。
过了正午以后,太阳浮出云雾,周围渐渐有了点暖意。
余白吃完东西又喝了药汤,额头没有一早那么滚烫。
他着过凉,此刻捂在厚厚的兽褥里还是冷得一直颤抖。
小屋用石头搭砌,到了冬天储不了热,尤其阴冷。
霍铎尔索性用几张兽褥把余白从头到脚裹严实,手臂横在床头和床尾两侧。
只见他臂膀的肌肉鼓起,连床带着余白一起完全抬起来。
蜷在上面的余白本来昏昏沉沉的,瞥见兽人的举动,吓得眼睛都睁得圆溜。
他撑着手肘勉强趴起来,呆呆望着对方。
视野赫然一转,来到背风的屋檐底下。
阳光透入四周,带来一缕暖洋洋的气息。
霍铎尔松手,将床摆在此处,好让余白可以在阳光里休息。
他瞥开兜在脑门的褥子,露出水润的眼睛。
紧接着小脸一昂,在日光下,彻底看清楚那双兽瞳里的忧虑。
他翻了个身,脸对着阴影处,拢着身子的厚褥完全暴露在阳光里,皮毛绒绒的,镀上一层温暖干燥的光。
这股温暖慢慢渗入他的每一寸肌肤。
余白闷闷开口:“霍铎尔,你不用感到自责,我这样跟你没关系的,”
“白……”
余白没声了。
他彻夜没睡安稳,又发了烧,这会儿眼皮很沉,蜷在阳光铺满的厚褥内很快昏睡过去。
霍铎尔守在旁边,中途余白醒了一次,反复舔开干涩的唇,眸子里湿润的水汽散了,微微眯开,有些可怜。
霍铎尔一看,心软得厉害,捧起他的后脑给他喂水,动作轻得不可思议。
怀里的亚雌兽,比兽崽还要脆弱柔软,需要他的保护和照顾。
余白浅啜着水,喝够了,别过脸闷闷地摇头。
“白,继续睡吧。”
他含糊地回应,身上轻了许多。有兽人守在身旁,十分的安心,于是很温顺地重新阖眼。
霍铎尔等余白重新睡下,这才悄悄起身忙活。
**
为了不惊扰院子里睡觉的小亚雌兽,霍铎尔拖起夜里打死的那头成年牦猪走到河边清理。
冬季食物紧缺,兽人在刚入秋时就要频繁狩猎囤食。
霍铎尔来得不是时候,赶不上最合适的秋猎季节,这些天一直进山狩猎,能捕到的野生禽畜始终有限。
这头夜袭院子的牦猪可算解决了当前的燃眉之急,往后一段时间,至少不用担心没有肉吃。
处理一头那么大的牦猪很费功夫,霍铎尔却做得有条不紊。
*
河水阴凉,他抬头打量灰下去天色,不久后又要起风了。
霍铎尔拔了些草碾碎混着汁液洗手,打算先回去把余白和床搬回屋内。
同一时刻,几个打水的角牛兽族路过此处,打消了围观的念头,抱着罐子里的清水很快离开。
部落里,再强壮的兽人都要有同伴合作才能捕到大猪,他们没有单独狩猎成年野猪的能力,别说像霍铎尔那样赤手空拳的打死。
在角牛兽人眼里,霍铎尔这个巨人族比被打死的牦猪更野蛮,那副样子看着就不好惹。
他们匆匆跑远,和小跑着赶来的余白错了个身。
角牛兽人忽然驻足,回头张望。
“那就是替那个巨人族和乌炎父子医治好外伤的亚雌兽?”
“好像是他……”
“太小了吧,真有那么厉害的本事?”
几个兽人还想多看几眼,因为余白个子太小了,很快被河边的树丛遮去身影。
*
余白喘着气,和往回走的霍铎尔差点撞到。
霍铎尔弯下腰把他扶稳:“别摔着,怎么醒了?”
余白在太阳底下睡了一觉,身子轻了,精神也恢复不少,脸颊浮起浅淡的血色。
他舔了舔微干的唇,一边喘气一边从霍铎尔腰侧探出脑袋。
霍铎尔让开:“想找什么?”
余白盯着河岸:“猪毛没有扔吧?”
霍铎尔:“……还在。”
“内脏呢?”
“留着。”
连猪血都用罐子盛好了。
余白一脸庆幸:“还好,怕你把这些扔了。”
霍铎尔想起他做的猪毛小牙刷,这才把所有部位的东西留下来,还都清干净了。
这头牦猪算是意外收获,眼下天气虽然冷了,但整头猪不好储存。
商量着,余白忽然有了办法。
“干脆空挖个土窑吧。”
“土窑?”
余白笑眯眯地:“嗯!”
他们住的院子比较小,如果想在里面留块小菜地种菜,只能选在屋子后的空地上挖。
天已经冷了,土窑可以更方便的储藏食物。
霍铎尔将猪肉搬回小屋途中,余白和他提了挖土窑存菜的计划,大致说了土窑的结构。
霍铎尔答应,当天就在屋后不远的距离找了块地。
天色阴沉沉的,余白的病还没完全痊愈,裹得很厚。
身上袍子有些长了,双手微微提起,尽量把步子迈大,走路的动作有点笨拙。
袍子是他故意留长的。
从前身子不好,营养跟不上,他的个子就一直停留在一米七出头没长过。
现在来了异世,虽然生存不容易,但他感到体内的力气在慢慢恢复。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身体养好一点,可他相信自己再努力一些,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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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机会继续长个子的,所以就把袍子留长几分。
屋后的一片空地,霍铎尔划好挖土窑的范围,很快动手。
余白打算帮忙。
他睡到午前,又晒过太阳,这会儿精神还可以。
当他拎起小锄头想帮忙时,霍铎尔只让他在边上的石块坐着,没让他动手。
余白眼睛圆溜溜睁着:“可是……”
“白,听话。”
说完,霍铎尔埋头就开始挖竖井。
余白有些气馁,但他很快打起精神,帮忙把旁边的泥土堆远点,觉得喘不过气了就坐下继续休息。
坑底的兽人抬头,余白从井口冒出脑袋,还晃了晃两条胳膊。
他乖乖地示意自己没有拿锄头挖井,只是把泥土推远了一点。
天快暗时,霍铎尔将竖井挖好,其余部分留着明天再挖。
入了夜,风势很大。
他们前后回到小院,余白在屋内煮了一大锅汤,肉和野菜蘑菇混合着煮成一大锅,吃饱后还喝了碗药。
霍铎尔正在添柴,火光明亮温暖。
余白坐在石块上,捧着药一口一口慢慢闷,苦得直皱眉。
霍铎尔蹲着看他。
“白,我拨个果子给你吃。”
余白连忙摇头:“不用,刷了牙就不吃东西了。”
又小声叹了叹:“还好有你在,如果我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如果他独自住在这里,遇到野猪,只怕成了野猪的腹中餐。霍铎尔打死了那头牦猪,不仅保住了他的安全,还囤了不少肉。
摇曳的火光下,迎着霍铎尔的视线,他垂着脸,话还没开口,因为内疚,眼眶微微湿润。
霍铎尔神情一僵:“白?”
余白抿唇,努力笑了笑。
“不是哭,只是感动。”
“我今天就想找机会跟你道歉,说声对不起。”
他声音很轻,却充满坚定。
“昨晚上我不该躲你怕你,如果没有你站出来,我这条小命早就不保。”
一边受着兽人的保护,一边惧怕对方,还露出那样的脸色,实在太不应该了。
“霍铎尔,你能原谅我,接受我的道歉吗?”
“白,为什么会这样说……”
在霍铎尔的心里,强大的雄兽就该保护弱小的兽人。
他认为再正常不过的事,余白却反过来和他道歉,说些安慰的话。
霍铎尔的心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柔软了,手臂上的肌肉偾张起伏,有种想把眼前这个小亚雌兽揉进怀里的冲动。
余白没看到霍铎尔眼底涌动的情绪,低着脑袋,脸几乎埋在兽人胸前打量。
“昨晚都没看清楚,你有没有受伤?”
霍铎尔呼吸急促:“没伤着。”
话音刚落,如铁坚硬的手臂忽然把余白搂在怀里拥紧。
余白吓了一大跳,小脸毫无预兆地磕着兽人结实的胸膛,痛呼出声。
他鼻子发酸,闷闷道:“霍铎尔?”
霍铎尔松开他,见他鼻尖被撞红了,那股喷发的冲动熄了下去。
“疼吗?”
余白接触到那道目光,被里面的灼热吓得心头震动。
他扭开身,眸子闪过些许不自在。
“没、没事啊,又不是豆腐做的,不会撞一下就坏的。”
“快睡吧,还有……别这样看我了……”
21.第 21 章
夜里落了一场雨,雨声簌簌,快到天亮时才停。
这一场雨之后,天完全冷了。
翌日清早,云色阴沉沉的,草木萧条,周围的山野笼着一层寒雾,十分凄凉。
迎面扑来的风冻得余白直哆嗦。
他正要打喷嚏,肩膀一紧,霍铎尔曲着腰将他抱回屋内。
余白搓了搓脸:“好冷噢。”
这一抱一放很快,完全让他觉察不到什么,只觉得霍铎尔体贴好心,怕他被风吹到。
寒风凛冽,余白只能在院子的范围活动,霍铎尔独自去了后方挖土窑。
前几日鞣制后的狼皮还没完全晾干,余白艰难抱起份量厚实的狼皮挂到架子上晾,此时风大,放着狼皮多吹一阵也能吹干。
他理着狼皮铺放平整,忽然瞅见石墙外冒了个脑袋。
阿力和几个年轻兽人到河边打水,经过小屋,便从墙上跳了跳。
他看见余白正在院里把木柴往屋里搬,好奇地问:“白,那个巨人族在挖什么?”
阿力不停跳起来,样子有些傻。余白忍俊不禁,顶着风过去开门。
他捂了捂被寒风吹红的鼻尖,声音闷在手心里,听起来软软嗡嗡的。
“挖土窑,土窑方便存放食物,可以尽量延长储存的时间,保持食物的新鲜度。”
余白和阿力说了土窑的做法,过程一连打几个喷嚏,尽管裹了几件兽袍站在风里,但他实在太单薄了,看起来摇摇欲坠的。
阿力看得心惊肉跳,催促道:“外头风大,你这身子哪里顶得住,快进去避避吧。”
余白微微点头,阿力还想再说,一道目光冷冷的落在身后,在屋后挖土窑的霍铎尔回来了。
阿力不好多待,抱着两罐子水溜得飞快。
余白站在门口,风吹得他头发左右摇晃的。
他眉眼弯弯地问:“挖好了?”
没挖好,霍铎尔只是回来看看。
上次听到阿力想和亚雌兽结契的话,就让他心里头不舒服。
虽然余白没有答应,但霍铎尔还是要看好小亚雌兽,不想让别的兽人越过自己的位置。
余白挠挠凌乱的头发:“那你继续去忙,我回屋收拾一下。”
这个天气余白的活动都在院子里进行,他扯了一下袍子,刚迈开腿,脚就踩着下摆绊住了。
霍铎尔眼疾手快地捞起他,胳膊一掂,把他抱在手上回到屋内。
兽人高大的身躯堵着门,也隔绝了风。
余白笑呵呵的,差点绊倒也不恼,反而有耐心地的把腰身收了。
回头一看,发现霍铎尔还在,就不好意思地说道:“猎一身兽皮不容易,我把袍子做长点,以后就不用再换了。”
他自言自语:“还能长高一点的吧。”
霍铎尔:“会的。”
余白只当对方在安慰自己,笑意吟吟地挥了挥右手:“快去忙吧,我今晚搓肉圆子给你吃。”
霍铎尔:“肉圆子?”
余白:“就是把猪肉剁碎了,外面裹一层粉,放进油里炸。”
兽人没吃过这样做的食物,余白又催促了一声,霍铎尔这才出去挖窑。
*
院子太小,闲置的地方都堆满了粮食和木柴。
土窑挖好前,猎回的野猪清理干净了就挂在屋檐下。
余白取出刮除油脂的胰脏,放进石罐里用力捣成泥状。
完成这步,又去弄了些草木灰,将草木灰和胰脏肉泥混合起来搅拌,搅和得很粘稠,直到搅不动了,挖出一些放在手心,搓成圆形。
兽人大多清水洗漱,最多用树叶之类的擦除身上的油垢污渍,这样的办法始终没有肥皂来得好。
余白只能用老一辈制作简易肥皂的办法,搓点胰子对付着用,
他把搓好的猪胰子放在屋内,等一段时间,阴干后就能用了。
搓完胰子,余白并没有闲着,而是拿起石刀,又从野猪身上先割出部分肥肉,下进锅里炼油。
熬油的过程,再割出一大块瘦肉。
他用石刀将瘦肉剁成肉泥,接着洗了一把野蔬,土姜,咸豆,继续把这些配料剁碎,转身进屋,翻了翻角落的罐子,抓了三个鸡蛋打散。
余白将这些调料剁碎,剁碎的配料和鸡蛋液倒进混入剁好的肉泥里,最后充分搅拌。
先前余白用粉粉豆磨出不少粉末,舀半碗细粉,徒手挖出肉泥搓成肉圆,搓出形状后,往粉末里滚一圈,等着下进油锅里炸。
大火燃烧,石灶前热气熏天,余白热得脸上都出了汗。
霍铎尔进来时,余白正在躲飞溅出来的油。
他手腕一紧,被兽人带到另一处。
“白,你在做什么?”
余白擦了擦脖子的汗:“忙完了?”
又解释:“在炼猪油,炼出来的油和榨出来的猪油渣都可以拿来炒菜。”
飞出来的油溅在兽人手臂上,油温滚烫,霍铎尔皱了一下眉头。
“白,你教我,我来做。”
霍铎尔刚挖土窑,他放下锄具回到灶前,背后和胳膊两边很多汗水。
见状,余白进屋倒了碗水,又拿了块麻布出来。
“喝点水,身上的汗也擦一擦,”
霍铎尔默默接过麻布,余白朝他仰着脸笑,又去搓肉圆子了。
灶前,裹着一层薄粉的肉丸子下进油锅里炸,滋滋的油炸声引得霍铎尔低目观察,从未见过食物有这样的做法。
香味飘散,炸好的肉丸子表皮金黄酥脆。
余白装了一碗出来,吹得凉些了,夹起一颗往前送。
“快尝尝。”
见他使劲抻着胳膊,霍铎尔握紧他的手腕,低头一口咬了肉丸子。
酥脆炸开的口感是从前没有吃过的,兽人的眼瞳缩小:“很特别。”
又多吃了一颗:“好吃。”
余白心里高兴,下午一直在炸丸子,一大锅肉丸和霍铎尔分着吃完了。
*
入夜后很冷,余白练了一锅猪油,又手搓丸子,身上不可避免地沾到油渍。
秉着现代生活养成的习惯,他打算把身子洗一洗。
院子很小,被木柴和饲养野畜的棚子占得所剩无几,他将烧好的热水倒入罐子,又往热水里兑些凉水,温度合适了,抱入屋内。
余白找了个背着火光的角落,准备解开兽袍时犹豫了一下,扭过头,悄悄打量正在磨制石料的兽人。
他小声道:“霍铎尔,我要洗澡了。”
他性格内向,虽然都是男人,但要他光着在对方面前洗澡,那是绝对放不开脸面的。
霍铎尔抬起兽目,余白连忙解释:“我、我的意思是,在洗好之前,你不要转过身可以么?”
他越说声音越小,霍铎尔道:“好。”
兽人重新背过身,余白紧张时抿起的唇弯了弯,很快将一件件兽袍解开。
冬夜很冷,他打了个哆嗦,动作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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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将麻布反复浸湿后往身上搓,一边搓一边倒吸凉气,
水声停止,霍铎尔偏过兽目。
余白让他不要在洗澡时转头,在兽人的思维里,洗澡和穿衣不同,所以也算遵守了承诺,并没有说话不算话。
这一转头,就看到了泛着细腻白光的身子。
这抹白在晦暗的角落中隐隐闪现,十分纤细孱弱,脆弱得想令他摧毁。
兽目往下一滑,在这抹纤细婉转的凹陷处,窥见柔软雪白的起伏,比熟透的果子还要饱/满,仿佛一捏就会从手掌里溢出来。
余白弯了弯腰,霍铎尔目光一沉,在黑暗里似乎想捕捉清楚那抹雪白起伏间的缝隙。
他心燥口干,身体绷紧得发疼,舌头在口腔里抵了抵。
余白仔细整理兽袍,似有感应,扭头见霍铎尔面对着自己,火光下的兽瞳暗光流动,吓了他一跳,
“你……你怎么转头了?”
霍铎尔兽目里灼着明亮的精光。
“白,我没有看你洗澡。”
兽人面色如常,并不像说慌的样子。
余白心里松了一口气。
霍铎尔说没看,那就没看,对方不会骗自己的。
“算了,”他喃喃,“天色不早,快休息吧。”
余白把剩下的水倒干净,回屋后立刻钻进兽褥里。
他把自己裹成蚕蛹状,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头。
霍铎尔添了柴,火势很大,照得石块发亮。
余白背过身等待睡意,但洗过热水的身子却怎么也暖和不起来。
深夜的风越吹越响,余白原本有些余温的腿脚变得冰凉,怎么捂都捂不热。
他反复翻身,已经躺下的霍铎尔忽然出声:“白?”
“没事,你睡你的,”余白向兽人保证,“我尽量不发出声音。”
他连身子也不翻了,手脚僵硬地放平,脚底依旧冰冷。
门缝透进寒风呜咽的响动,霍铎尔掀开兽褥:“白,你很冷吗?”
又道:“过来和我睡吧。”
余白又冷又困,偏偏还睡不着。
或许是兽人看起来太可靠了,本来有点犹豫的心在对方的又一声催促后,干脆放弃挣扎。
他抱起一床的兽褥往霍铎尔的方向靠近。
石床很大,容纳一个成年兽人的体格绰绰有余。
但巨人族比大多数兽族体型高大,霍铎尔几乎把石床占满。
余白刚睡下就有点后悔,他想起身,霍铎尔在他起来之前侧身躺下。
余白:“……”
霍铎尔这个兽人存在感实在太高,又是赤着半身睡的,几乎躺下的瞬间,就有源源不断的体温向他传递。
渐渐地,彼此体温仿佛融合在一起,余白不觉得冷了,脚底也开始暖和起来。
霍铎尔隔着兽褥拍了拍他的后背:“有没有暖和一点?”
余白轻轻点头,刚才的别扭顷刻间一扫而空。
抛开别的不谈,霍铎尔很关心他,处处照顾他,是个很好的大哥,他在扭捏些什么呢?
想通这点,余白忽然主动靠近,脸蛋轻轻贴在霍铎尔胸膛上。
结实宽厚的胸膛很有安全感,像一座防护堡垒,纹理分明的肌肉带着些许的弹性,靠着还挺舒服。
余白脸色腼腆,眼眸弯弯的,尽量催促自己快点入睡。
他语气里透露着全然的信任和不自知的依赖。
“霍铎尔,你真好。”
22.第 22 章
余白一夜好梦,醒时手脚很暖和,脸蛋温暖,透出红扑扑的色泽。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发现霍铎尔居然还没起来,眉毛沉着,闭眼睛睡觉的样子看起来没有那么锋利冷酷。
他的腿脚裹在兽褥里,不知几时又穿进霍铎尔膝盖里边,对方夹着他的腿,几乎快把他容纳进身体里面,
石床逼仄,躺两个人有些勉强,可这样的姿势未免太亲密了,余白闹红了一张脸,试图把腿脚从霍铎尔合并的膝盖之间抽出来。
他一动,霍铎尔就醒了,低头和他对视,气息瞬间交错。
余白舌头不利索地一下:“你,你醒了?”
又道:“可以松开我了。”
说完,又试着抽了一下,他的手心隔着兽褥,抵在兽人身上施力,忽然问:“什么东西这么硬。”
霍铎尔还有睡觉藏木棍的习惯?
他看见霍铎尔光着膀子,沉默,围着胯骨起身,愣了一下,忽然就明白了。
那不是棍子,但余白确实第一时间没想到别的地方,毕竟真的就和防身的木棍那样,又粗又长的,正常人谁会想到是……
余白“啊”地叫了声,霍铎尔回头看他,他立刻把热乎乎的脸藏进兽褥里,摇了摇手。
“没、没什么,你先忙你的……”
霍铎尔瞥见余白埋着脸,这副急忙回避的态度叫他不免黯然,低沉应声,腰间只这么胯了一条麻布出去收拾院子烧火了。
*
云幕灰沉,荒冷萧条的冬景使得余白感到一丝压抑。
吃过肉菜羹后,他走到院子里背风的地方活动手脚,抬抬左右胳膊,压压腿,嘴里默念一二三四的口号。
他身上的兽袍显长,又厚重,活动手脚的时候就像个笨拙的动物,不一会儿就开始气喘,稍适停下后继续运动。
院中,霍铎尔抡起石刀将大块的木头破碎,撂成柴堆。他不时回头,目光投在笨拙地挥着胳膊的亚雌兽身上,嘴角勾起很浅的弧度。
余白瞅见兽人的笑意,怔了下,脸色赧然。
“很好笑吗?”
“不。白很好看。”
余白又接不下话了。
霍铎尔虽然笑他,但并非带着嘲讽的笑意,反而多了种说不出的意味。
他说不出,因为兽人的眼睛太亮了,灼着强势的锋芒,好像要把他……
余白抖了抖胳膊,拍拍发热的脸颊不做深想。待锻炼够了,帮忙把劈好的木柴搬进屋内存放。
他脸还热乎乎的,可钻入肌肤的风仍叫他打抖打颤。
他们居住的地方四处平坦,树木又枯败了,冬天时寒风从四面八方倒灌而来,不像部落主城那样有巨高紧密的石墙护垒。
所以兽人们白天除了做些杂活,很少出门,平日有些动静的部落变得萧条寂静。
又过几日,余白感冒低烧,每天闷在屋内避风烤火。
霍铎尔哪里都没去,就在床边打磨石料,守着他,寸步不离的照顾。
石锅里的热水总是满的,余白吃了药,又灌了水,整日沉沉的睡觉。
这天睡醒,他身上那股沉重感消失,觉得轻快不少。
病了几天都没出过石屋,此时四处寂寥,阴沉沉的天地让他心里无端苦闷,杵在门前,显得孤零零的。
霍铎尔从他身后走出,挡住从侧方吹来的风。
“白,进屋。”
余白回神,搓了搓手心贴在脸颊上,脸颊些许消瘦,眉眼却带了笑。
他温声温气地道:“都待里头闷了几天,出来走动一下还是可以的,总不能接下几个月都不出门吧。”
余白跟在霍铎尔身后,慢慢踱开步子。
墙角堆着很多黏土,上次余白说想用黏土烧制陶具,霍铎尔清理完牦猪后就从河底挖了很多黏土带回来。
余白翻开黏土,忽然有了主意。天冷后没法做其他活,干脆把陶具烧了。
他和霍铎尔商量了这件事,说干就干。
他进屋找了个装水的石罐,抱着走出来时踩到兽袍,差点摔了一跤。
霍铎尔眼皮跳了跳,把余白整个身子连带着石罐接住,轻轻抽走他怀里的罐子,单手锢着他的腰,把他抱回屋内。
“白,我去河边打水,你留在这里。”
余白眼睁睁看着怀里的罐子消失,有些气馁,又忍不住笑了笑。
“躺了几天,人都变笨了。”
霍铎尔:“一点都不笨。”
直率的回应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感受到兽人话里的真诚,余白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他推了推对方的腰侧,声音轻轻地:“快去打水。”
霍铎尔很快把水打回,清水倒入黏土中,用木棍搅拌。
按余白的说法,先要用黏土砌出一个烧制陶器的土窑,用火烧干后,再把陶泥制成后晾干的容器放进窑里烧制一段时间。
两人分工,霍铎尔围墙选了块背风的位置砌土窑,余白则留在屋内,用黏土制作锅碗等陶器。
木柴烧了一夜,土窑烧好后,把第一批做好的陶器放进窑里,用湿泥密封,继续添柴续火。
深夜,霍铎尔起来往烧窑里添柴,余白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陷入梦魇,恍惚中往旁边一摸,手边还有余温,兽人却不见踪影。
他一个哆嗦,眼睛完全睁开了。
寒风刮打着石墙,余白额头渗了许多冷汗。
他先对着空荡荡的床发呆,紧接着鞋都没穿,光着双脚下地出去寻人。
严冬深夜的风又冷又毒,霍铎尔刚添好柴,瞥见一抹纤小的影子踉踉跄跄跑出来,连忙过去把亚雌兽接到怀里。
“白?”
余白蒙蒙的双眼看到霍铎尔后逐渐恢复清明,他咽了咽嗓子,正想开口,风灌进嗓子眼,呛得直咳嗽。
霍铎尔连忙抱他进屋,把他放在腿上,擦拭满脸的冷汗,又给他喂些热水。
余白咕咚咕咚喝干净半碗水,缓着气道:“ 没事了。”
“白,发生了什么?”
说起这个,余白讪讪。
“我刚才噩梦,居然梦到风暴和兽潮,就在这间屋里,然后发现你不在了,什么都没了。”
霍铎尔低声道:“只是梦,别担心。”
即使发生那些,他也会保护好身边的亚雌兽。
余白点点头,后半夜紧靠着霍铎尔的胸膛才能安然入眠。
**
烧陶烧了三天,这几天余白一直在屋内缝补需要用的东西。
灰兔皮毛被他做成了一顶帽子,盖在发顶,两侧落下两片毛兜罩着耳朵。
又割了两块兽皮,也给霍铎尔缝一顶可以遮风保暖的帽子。
他用骨针缝好帽子,正准备拿给霍铎尔试试,对方矮着身从屋外进来。
“白,可以开窑了。”
余白面色欣喜,随霍铎尔走到烧窑旁。
出窑的第一批陶器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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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尤其是那口陶锅。
余白先前烧的那口锅比较小,想煮份量多一点的食物不方便,这次做了口大一点的锅,敲了敲声音,挺清脆的,倒入清水盛放,也没有渗透的迹象。
当天下午,余白打算用这口新的锅多炸点猪肉丸子。
霍铎尔杀的那头牦猪还剩很多,如今都存放在地窑里。
他们入地窑一大块猪肉带上来,剁成肉泥后,混着鸡蛋液和其他剁碎的配菜,搓了三罐猪肉丸子。
傍晚,余白捞起炸好的猪肉丸子,打算给阿力一家送点尝尝。
霍铎尔道:“我来送。”
余白连忙追上他,软着声恳求:“我都快一个月没出过门了,把我带上吧。”
霍铎尔:“……”
“霍铎尔,求你啦。”
“……好。”
余白抿唇,笑着抻长胳膊。
他身子一轻,很快被兽人抱起来,自然而然地把举起来的胳膊绕到兽人脖子后抱紧。
风势不小,余白冒着风走到阿力家需要不少时间,霍铎尔带他,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
阿力一家搭了三间木棚,最外头那顶木棚是正值壮年,最有本事的阿力大哥,阿穆住的。
想进屋找阿力,就得绕过第一间木棚。
眼看着就要走到目的地,余白示意霍铎尔把他放下。
落地后,余白抱著罐子往里跑,还没靠近,脚步忽然钉在原地。
他捧着罐子,听到第一间木棚里发出异响。
棚内暧昧的声音一阵接一阵,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恨不得钻进地缝,满脸窘迫和尴尬。
霍铎尔倒很平静,面色平常的接过他怀里的一罐猪肉丸子,越过第一间木棚,一直走到里头,在门外敲了敲。
“白送了点食物过来。”
说完,就把僵在外面的带余白走了。
天色灰暗,余白垂着脑袋跟在霍铎尔身后,一路上像做了亏心事那样,心跳得慌。
他走路没看路,霍铎尔及时拉起他。
“白,你看起来有心事?”
从听到木棚里的声音以后,亚雌兽就不对劲,难道……
霍铎尔脸色阴沉下来。
余白:“啊?”
他四处张望,摇头否认。
“没、没有啊。”
霍铎尔:“难道是因为阿穆/操/了别的雌兽。”
余白吓一跳,没想到霍铎尔会说这样的话。
他看着霍铎尔没事人一样,结结巴巴开口:“你,你怎么能直接说出来啊?我们刚才那样做……是不是不太好,好像打扰到他们了……”
霍铎尔:“不会。”
又问:“白,你真的不是因为阿穆/操了……”
余白:“别说了!”
霍铎尔看他快要羞死的样子,顿了顿。
兽人们没什么羞耻心的,夏天打猎,冬天几乎没有活要忙,自然就一身精力。
所以常常抱着自己的雌兽媾操,以此度过漫长无聊的冬天。
这在他们的生活里,是很重要而且常见的事。
如果运气好,来年的春天到了,雌兽可能还会怀上兽崽。
余白讪讪,不太肯继续接话。
霍铎尔,甚至是兽人们很习以为常的事,却令他羞耻心作祟,没有把这种话放在嘴边随便说的勇气。
霍铎尔还想再说,余白怎么也不肯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