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意外,捡到一个人类》 1. 意外 蔺月将一个人类捡回了家。 确切说,她在2103年,一次偷渡实验室进行违法实验的过程中,将一个来自三十五年前的人类带回了未来。 “都是因为我的缘故,他才会有这段堪称疯狂的困扰经历。” 蔺月决定悄悄将他还回去,还给他的年代。 前提是: 一、得想办法把他从昏厥中唤醒; 二、得想办法把清醒状态的他带进公司的绝密实验室。 但是,她实质上只是颗以“研习生”身份才进实验室五个月的小螺丝钉,如今正在绝赞逃亡中。 如今,她还带上了一个沉重的人形包袱。 真是让人眼前一黑的前路。 *** 坎贝尔实验室是瓦伦星区新西塞尔地区最神秘也最享有盛名的实验室,差不多三年前,它在超星黑骑士公司和莱耶尔最高实验室的牵线下落地。 彼时蔺月还在阿什凯特尔高等学院当二年级生。一年后,她因表现突出,加入霍恩导师的门下。 又一年多,她拿着导师的推荐信,加入了坎贝尔实验室,解锁了边为导师打工边在实验室当螺丝钉的悲惨生活。 很辛苦,但,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平心而论,坎贝尔实验室的待遇非常顶级,即使刚进入时只有底层权限,收益和福利也足够可观。 但蔺月是个目标明确的人,她当初用假名入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混迹到坎贝尔实验室,“借用”它们的禁区技术: 天命计划。 这项技术在官方的秘密阐述是:寻找可行的时空通道,跨越向未来,以期能从未来传递给如今的人类以光明和希望的火种。 一言以蔽之,就是想走捷径,提高容错率,直接抄未来的正确答案。 蔺月的目标也极其简单,她想回溯到过去,回到三十五年前,帮助一个三十五年前的人改变人生。 时空通道何其珍贵,天命计划运转了那么多年,历经了好几个实验室的辗转,经过无数次测量与实验,最终也只得到一条不稳定的随机通道。 有备而来的蔺月成功使用了它,在她离开后,那条唯一的时空通道就湮灭了,但蔺月自身成为了一个稳定的时空锚点: 她能够自由地在一定条件下穿梭至那个固定的时空点了。 想凑齐每一次的使用条件都艰难无比,坎贝尔实验室的人在那么多年的计划下也一定能统计出规律,对她围追堵截,多管齐下。 看来,以后少不了和他们打交道了。 希望胜者永远是自己。 不,胜利的人,一定只会是她。 从制定计划的一开始,她就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过。 天命计划本身就是个疯狂的悖论:如果未来真有那么好预知,未来的人们怕是早就飞出恩帕系了。 蔺月不认为命运容得下侥幸。 至少,容不下没有牺牲的侥幸。 把注定失败的实验拿来,让她换取一个可能的转机,这笔买卖不划算么? *** 她抬起头,目光在街上新贴的电子通缉令上一扫而过。 那里常年轮换着各种在逃犯的名字,有些已经在外逃亡了几十年,有些则在刊登几天后就被热心市民举报,撤下并被新张贴的通缉令取代。 超星黑骑士公司名下的克兰塔系统覆压全域,在看似缜密的天罗地网下,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通缉令。 仿纸质的光屏上是一个黑发灰眼的女孩,她唇角似有若无绽放着一缕微笑,穿着身中规中矩的制服裙,目光笔直看向前方,是一副很典型的优等生模样。 画像下公布的名字是埃拉·塞西尔,她是克兰塔系统三日前发布的在逃通缉犯。 他们甚至跳过嫌疑犯,直接把她标注为通缉犯。还真是看得起她。 想必她曾经的领导此刻已勃然大怒,但他脾气那么火爆,是该被磨一磨。 而她的导师——霍恩,那个有名的怪才,从不在意自己学生沾染的是与非,只对他们的研究成果严苛。 因此,早在成功从三十五年前回归的第一时间,她便通过私人加密通讯频道,向亲爱的导师递交了一项新的研究方案。 霍恩那端飞快地显示【已读】,五分钟后,他发给蔺月一份同样加密的任务报告。 在她接收文件后,他们的通讯痕迹连同频道一同被在网上抹消了。这也是霍恩的手笔。 她的导师平常会经常派发一些任务,让学生们锻炼或靠接取任务赚得昂贵的学费。 任务们的难度等级不同,通常分为A、B、C、D四个等级,另有难度上天、几乎没人想接的S级超难型,和纯是发福利、大家凭手速抢的F级超简单型。 这次,她收到的加密文件就是难度S,从未被接取过的某个高难度任务。 但它给出的时限、地点、自由度都极其吻合蔺月如今的需求。 她由此明白,霍恩导师将站在不偏不倚的态度上:他不会配合坎贝尔实验室,通缉或追杀她。 但,也不会明面上保她,或为她撒谎。 他会保持模棱两可的态度,直到探清这个学生的底细。 如果她能拿出成果,那么他们的师生关系就能亲密无间。 而一旦她无法拿出结果,那么霍恩名下从来都不曾有一个名叫埃拉·塞西尔的学生。 蔺月喜欢他的态度,也喜欢这种合作模式。 现在,她早就改头换面了,留着茶青色微卷发,拥有野性不驯的眼神和下城区人员最典型的穿搭;也对面部轮廓也做了调整。 她的身份是离开下城区到外面谋生,但时不时会回来管理自己那处破房产的孤儿,罗拉·莱斯特。 任谁来,也无法在第一时间认出她,这就是她可利用的中场时间。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会带着捡来的那个大包袱和追踪的人斗智斗勇,直到把人原封不动地还回去,同时也将试着继续完成自己的目标。 蔺月的目光点水般略过光屏,而后,她保持着不疾不徐的步伐,继续沿着街道向前走去。 如果有人从监控里看,会当她是个对生面孔在逃通缉犯感兴趣的下城区人员——废话,每一个通缉犯的面容下都标注着大小不一的奖金,他们这些穷鬼当然会多看一眼。 说不定哪一天就能靠这个赚点甜头呢。 她从街道拐进一处巷子,又径直走到巷子深处。 揭开一户人家门口张贴的厚厚的门毡,那后面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黑医约翰逊·奎克家。 奎克医生不是下城区最有名气的黑医,但他低调、手艺好,和蔺月熟。他的诊所很小,隐蔽在居民楼间。 往前经过两个房间,走过一处窄窄的弄堂,眼前光线由暗转亮的一瞬,奎克医生的工作室也就到了。 他恰好不在接待客人,听到声响,向蔺月报之以一个温暖的笑容:“你来了,小罗拉。” 在这条街上,一些自以为熟悉她的人爱将她称为小罗拉。这也是她来到人类世界后选择的第一个身份牌。 五年前,一个继承了远方叔叔遗产的孤女来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里町街。在下城区,像里町街这样普通的街道有无数条,比它肮脏或繁荣的都有许多。 这儿的邻里关系不是很融洽,内部却也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它的一个街道外就是警局,治安在下城区里算中等偏上。 但倘若有不怀好意的外人或外部势力来袭,排外的里町街的人会让他们狠狠栽个跟头。 蔺月远远观察过他们,也收集过他们平日里说过的话,其中也有关于自己的部分。 那些人私下嚼舌根,觉得罗拉·莱斯特(她继承了叔叔的姓氏)是个既幸运又不幸的女孩。 显然,她拥有了一幢房子,尽管破破烂烂,但也算是个遮风挡雨的好地方。看在她叔叔的份上,他们也把她划分为了半个自己人。 但她也继承了欠下的债务,数额对于成人来说不大,对于孩子来说,想要短期内偿还,实在不算容易。 那样一个懵懂的、似乎对人类社会了解浅薄的女孩,真的能偿还么? 然而不到一年,罗拉就还清了那笔不大不小的债务。 她是个脚踏实地的女孩,非但没有迷失在毒品、高利贷和男人的花言巧语里,反而为自己挣足了学费,去了里町街外的地方求学。 还有传闻称,一些打过她主意的人都吃了苦头。 这些零零碎碎加起来,为她在这条街上赢得了一定的尊重。 最近,新的流言兴起了。 平常,小罗拉每月都会回来一次,一次只有一天或者半天。但这次,她逗留的时间似乎过于长了,还将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扶进了奎克医生的诊所。 ——她惹上麻烦了?还是坠入了爱河? 里町街上的眼睛们窃窃私语着。它们就像狩猎尸体的秃鹫,耐心等待着血味或受伤的气味暴露的那一刻。 那将是他们丰收的时刻。 可传闻中脑袋发昏的女孩显然不像外人设想的那样狼狈。 “他怎么样?” 蔺月站在病床前,评估着床上躺着的人类的生理状态。那张俊秀的年轻脸庞在洁白被单的衬托下显得过于苍白,可他明明没有失血。 难道这也是穿梭时空通道的后遗症? “情况很奇特。”奎克医生背对着她,整理着桌案: “没有外伤,没有内伤,他可能只需要睡一觉。” 他转过身,含笑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只不过,醒来后,他可能会有精神上的创伤。” “哈?”蔺月直截了当地问道:“他不会失忆吧?” “脑内无阴影面,应该不会。”医生摇了摇头。 “但是,他短期内都需要静养,不能剧烈运动,更不能做危险性高的活动,比如……” “知道了,谢谢奎克叔。” 蔺月笑眯眯地打断了这个老狐狸的话。很显然,他已经发现了一点端倪,但不足为惧。 她将一个厚实的黑丝绒袋子放到医生的桌子上,悦耳清脆的钱币撞击声让房间里的人会心一笑。 “他大概还要昏迷多久?” “随时可能醒,先估个两三天的中间值吧,五天不醒你再来找我。” “人你就领走吧,除了需要静养,其他没什么。” 黑医大手一挥:“他如果觉得头晕目眩,你就按我当初开给你的药方给他抓点儿,都还记着吧?” “没问题。” 蔺月爽快地道了谢,像来时那样,把因她的错误来到这个时间点的喻清舒扛着带走了。 既然奎克医生都说了不要紧,那么带人的方式自然也就不用多讲究啦。 2. 苏醒 照顾人是件简便的活儿,起码对于蔺月来说如此。 她将沉睡不醒的人丢给了全自动家居好帮手——F系列家务机器人,随即像往常每一次一样,检视了屋内的安全防护系统。 确认离开的时间段里没有陌生人莫名其妙闯入后,她才放心地坐下思考。 里町街的居民只知道她外出求学,却不知道她具体进入了哪所院校,也不知道她的导师是谁——当然了,不能排除她亲爱的“邻居”里有消息极为灵通和窥探欲格外浓郁的人在。 她的反侦察力不错,所以,倘若真有人能做到那种地步,也不至于一直委委屈屈窝藏在黑街吧。 蔺月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三十五年前,是她的自我意识初初萌芽的时候——如果那可以被算作一种诞生。 她诞生在坎贝尔实验室的前身,即克莱因秘密实验基地的一个普通房间里。 房间里居住着一位人类女性,不,或许用人类口中的“软禁”一词更为恰当。 她姓蔺,拥有墨水一样的黑发黑眸,从未被允许走出房间过。 彼时的蔺月没有名字,只有一串出厂编号。那时,她还只有它,完全没有自我意识。 它的官方名称是Z系列II型陪伴机器人,有一大堆的缺点:不够智能,不会说话,服从性一般,和家务类机器人比起来笨手笨脚,和情感类机器人比起来死板愚钝。 很久后,离开房间的蔺月才看到这一型号的开发者所做的采访。 开发者认为,研究这个型号是为了给予人类以恰到好处的“陪伴感”,它们拥有近似于人类小孩的互动能力,能给予主人一定的反馈和温暖。 他宣称,这是科技史上返璞归真的一次尝试,呼吁人们用爱对待,说不定能发现惊喜。 真有人会买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机器人吗?外界看到他所谓的“返璞归真”理念,只觉得他是个傻缺。 果不其然,这批型号的机器人投入生产后不久就宣告破产,压根没几个人买,据说开发者报废了手上的存货,黯然离开了这个领域。 在克莱恩实验室的蔺月反倒成了幸运地、被遗落的那一个,它能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房间里的人类拒绝一切太过像人的护理机器人的接近。 陪伴机器人的用处很小,这个房间的人类不需要它做什么,它只需要站在那个房间的角落里,当当空气里的摆设。 直到某一天,那位人类女性看向了它。 她开始和它说话,给它唱歌,教授它人类的童话和常识——以及她能想到的所有。 但她从来没有给小机器人设置过关于“主人”的设定,她也从未干预或调整过它后台的任何数据。 要等到很久很久以后,那个小机器人才会明白,那种终日弥漫在蔺月女士眼中,温柔的,像雨又像雾的东西,就是人类口中的孤独。 *** 喻清舒睁开了眼。 他看着眼前陌生的房间布景,情不自禁啊了出来。他的身体反应很迟钝,仿佛和现实的信号接触不良。 而且,任谁醒来,看到一个眼神很不好惹、气势凌冽如刀的陌生女孩坐在自己面前,都会产生一种“我是梦吗”的错觉吧。 呻吟了一声,他觉得自己的头像被一千头敦实的河马踢过一样,也许还要再加五百头犀牛的角。 “你是谁?” 他从床上坐起——做完这个动作他仍然没有从梦中跌回现实:他不得不确信自己就是待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一张陌生的床上。 “救了你的人。” 陌生的女孩开口说话了,她的嗓音和外表高度匹配,都是那种冷冷的,被惹不开心了就会给人一榔头的感觉。 配合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质,威慑力很大。 但喻清舒的身份是个学生,高中生,他只是眨了下眼,犹豫地问:“印象里……我上一秒还在学校里?” “你没有断片。”蔺月好心地回答他: “你当时是在学校里,然后,你撞进了我的时光通道。” “你在玩整蛊游戏吗?” 喻清舒试图咧开唇角,但他的嘴唇太干燥了,让他悲伤地联想到沙漠里失水的沙子。 被指出一不留神穿越了时空的人类故作轻松地笑了,他礼貌地说道,“到这里就可以了,拍我可出不了什么节目效果。” 蔺月看着眼前人佯装镇定又嘴硬的模样,平静地说:“没关系,我有录像。” 她没有管自己的说辞有多么靠近一个随机逮路人做实验的无良导演,顺手招呼家务小机器人端来一碗汤羹,道: “你先喝点滋补的汤羹,医生说你现在需要静养。”别等会儿看着看着就昏厥了。 喻清舒瞪着黑乎乎的、完全看不出原材料,但给人感觉很可怕的一碗“汤羹”,其他事情的优先级一下子被这团糊糊挤到了后面。 他情不自禁发出了疑问的声音:“这是滋补的?” “是啊。”蔺月点头点得十分理所当然: “我下了指令,滋补+好消化,绝对没问题。” 她的客人没再说什么,开始皱着眉头往下咽东西,在旁边等他结束的蔺月无所事事地盯着他瞧。如果他能抬起头,会发现蔺月看他的目光和他在动物园里看动物的眼神有八成相似。 喻清舒在人类青年男性中应该算是相貌翘楚的一类,皱眉努力吞咽东西的样子也很惹人怜爱。 可惜唯一能欣赏到这一幕的,是个没有浪漫细胞的物种存疑的家伙。 她耐心地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才唤过光屏,打开了那一晚粒子摄像头记录下的画面。 粒子摄像头被设置成跟随模式,俯拍视角。 最初,画面上只有她一个人,静静站在一个建筑前的宣传牌前。 “认识这里吗?”她提问道。 “这是我学校,怀城高级中学,这个宣传牌是……”喻清舒忽然卡了壳。 蔺月难得想促狭一把:“没错,我就是在这块宣传牌上认识的你的名字。” 高三(1)班,班长,学生会主席,在模拟考又一次夺得第一的深受学校表彰的人物。 她那时看着宣传板上张贴着的写得热血沸腾的校内报道,感觉一阵有趣。 更有趣的是,她一抬头,就看到一个和照片中的人长得别无两样的人正在往自己的方向走。 照片中的人目光深邃、眸光如清泉一样明澈。他明显是个已经面对过不少次镜头的人,唇边泛着微微的、恰到好处的笑容。那是非常惹人喜爱的表情,会让同龄人佩服、让家长羡慕的端正姿容。 可现实中的人呼吸紊乱、急促,他的右手紧紧握着左边的上臂。那是一种失魂落魄的姿态,仿佛刚刚遭遇了什么重大打击似的。 蔺月稍一扫描,就发现他身上带着伤和淤青,出现时间就在不久之前。 即使如此,他的俊美依然没有被狼狈化开,相反,如果有同龄女生看到他的模样,或许会亮起星星眼,上前询问同学,你需要什么帮助么? 可那时,唯一看到这幕的蔺月,不,那时还是埃拉·塞西尔,她无动于衷地站在那儿——预先计划好的返回未来的坐标就在这附近,等待能让自己踏上回程的时空甬道出现。 她才没多余的功夫去管为什么一个高校的学生,会在所有人都放假的节假日,独自一人、形容狼狈地来到学校。 可很快她就不得不在意了:突然亮起的不稳定的时空通道,就闪烁在那个男生前方的五步之内。 “喂!” 她试图喊住他,然而那没有一点用处。他仍然失魂落魄。 她不得不奔跑起来,一边奔跑一边喊“停下——!”那是人类绝对难以到达的奔跑速度,几乎让她成为一道破空的风卷。 他们几乎同时抵达了通道的入口,光晕闪起,一阵温柔而熟悉的女性低语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回旋。 那是再也不会说话的某人的呢喃,它迅速扩大到某些人、某群人,最后是万千生灵生命和活动所造成的声音——这不可思议的情景昭示着通道的开启。 来不及了!几乎是霎那间,她伸手将那个终于意识到危险的,满目困惑不解的男生拖拽向自己的方向。 “闭眼!”她冲不明所以的男生厉喝,声音顷刻被周围的噪音吞没、同化、扭曲。 而她紧紧闭上的眼睛表面,仿佛还残存着万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千画面的斑斓倒影,那是任何人类都不能直视的事物,也令她这样的非人造物感到恐惧。 还好她有带双份的阻隔工具。 她必须带上这个意外闯入的人类,不然,他会迷失在风险重重的时空通道里,顷刻被沿路的风暴粒子撕成碎末。 这就是他们混乱的初相遇。 *** 喻清舒凝视着光屏,记录截止到他们被卷入一个闪烁着的、不规则的小型黑洞一样的东西里。如今,画面已经消失了,屏幕重新变得漆黑。他一动不动了一会儿,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画面中。 坐在他身前的蔺月同样保持着沉默,放任他脑内的搏斗,好奇地打量着他的神色。 来到人类世界后,她少有这样能专注、持续地研究某个人类面部表情的时刻。 现在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可不得抓紧薅薅。或许属于她的《人类观察手记》可以开写了呢? 许久,仿佛消化了现状似的,喻清舒问道:“你的同伙呢?” “什么?” 蔺月微微侧了下头。她当然没有人类同伙,但如果他指的是自己平日里使用的家务机器人的话,那这种“伙伴”还是有几个的。 “就是视频里的那个人……镜头一直追踪的女性。” “那就是我。” 她不动声色地承认了,并且没有多言。 考虑到这位不小心跨越了时空的客人,或许在不久后就会回到原本的位置。她没必要向这种萍水相逢的人透露自己的核心秘密。 她摆出一副“这种事情在现在这个时代简单得很”的表情,成功把喻清舒未尽的话堵了回去。 他转而问道:“我该怎么称呼你?” “莉斯或者阿芙拉,你喜欢哪一个?” 蔺月诚恳地将接下来一段时间行动时准备使用的假名拿了出来,随喻清舒怎么挑选,姓氏的话,她打算借奎克医生的一用。 她未来的同伙一脸愕然地看着她。 好吧,他毕竟是个新人。蔺月宽慰自己道。她决定对新人稍微透露些他们的现状。 “即使在三十五年后的今天,时空通道的相关研究依然是绝密,我利用了目前世界上或许唯一那条可能真的有点用的通道,现在,它成了废弃品,而我成了一个不稳定的锚点。” “或许,是唯一的那个。” “一定条件下,我可以重现当时的操作;但那条件很苛刻,我需要拿到很珍贵的东西。” 她是在强调,如今,起码是接下去一段时间内,她很有可能是喻清舒回家的唯一希望。 “我们被多少人追踪。”识时务的聪明人类迅速发问。 蔺月咧开了嘴,她平常不怎么需要用到笑,还没有进行过足够多的有关笑的练习,希望这次的心血来潮没有吓她的新搭档一跳。 “很多,你不会想知道那个数字的。” 她顿了顿:“不过,他们暂时无法追踪到我。” 喻清舒慢吞吞地点了点头,他彬彬有礼地问道:“那么,为什么我不直接把你交给他们呢?” 呃,这时候氛围是不是应该严峻一点比较好?她应该严肃起来,加一点压迫力,再加点无形的空气中的劈里啪啦…… 可惜那些被她学习过的文学作品显然经过了过度夸大,就像她的双眼永远无法跟着做出扇形图一样的心情分布图。 他们仍然在平淡而普通的进行对视,无论是她还是他,眼中都没有压迫的气势。 这个人类只是在巧妙地、谨慎地试探。 他是真的很聪明啊。觉得自己对人类的了解又多了一点点的蔺月心想,她对接下来的日子又多了一点期待了。 只是,这么聪明的人类,为什么沦落到那样恍惚而慌不择路的境地? 是因为他才刚刚成年,受到太多东西束缚了么? “你当然可以那样做。”她回答道: “可是,在这里,我才是唯一那个能帮到你的人。” “好好想想吧。”她柔和地说。 比如,从醒来起,你就总是不自觉地抓着身上被替换过的衣服。 是因为,你原来的校服上,沾染着人类的血迹吗? 3. 出门 喻清舒没有再提出异议,蔺月便当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提议。 她相当想得开,尽管此前从未曾有过搭档或伙伴,但她很擅长仿照书上写的人与人的相处秘诀去做: 等到摩擦着摩擦着把彼此棱角磨光滑了的时候,不就自然而然变得契合彼此了吗? 就这样,她谨遵奎克医生的医嘱,安排喻清舒在家静养。她则每天不定时地出去溜达溜达,打探外头的消息风向,研究市场局势,顺道听一耳朵街坊邻居编排的闲话。 不得不说,人类制作故事的想象能力丰富到让她咋舌。她当然也能编造,但她编造出来的故事缺乏感情,空有逻辑。 而她亲爱的黑街邻居们呢,已经给她和喻清舒安排了N个版本的关系。 有虐恋情深,有强取豪夺(指她夺他),有情深似海双双私奔(谁会私奔到自己家啊),也有绑个顺眼的男人索要赎金…… 蔺月毫无作为当事人的自觉之一,津津有味地听着那些五花八门的桥段,心情很难不飞扬。 当听到他们为自己和喻清舒哪个占据主导优势或地位而争论时,她忽然很有一种冲动,想把在家宅着的那个人拖出来也听一听。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先提出这一茬的会是喻清舒。 “医生说你需要静养,可你才醒了两天?” 她以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劝导自己的房客兼病人,实则巧妙地借用了激将法,想弄清楚他想出门的真正原因。 “……” 喻清舒只是默默看了眼桌上的碗筷,那是家务机器人还没收拾掉的。蔺月跟着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未来搭档居然挑食。 她完全没有察觉,按照自己的指令勤勤恳恳做着每天饭菜的家务机器人,做出来的成果有多么死亡。 想必她也早就遗忘,在刚刚搬来这个房子的时候,她曾因为好奇人类的食谱而下达了一系列黑暗又邪恶的菜谱搭配指令。 一开始,家务机器人还试图纠正主人的癖好。但日积月累,一次又一次的指令输入,让它在一次次的“滴滴滴,指令错误,请确认是否按此指令执行”中,逐渐对那些离奇而错乱的黑暗系菜肴产生了惯性。 无声无息间,迭代完成,它无师自通,甚至做得出比主人的脑洞更出色的花样。但它和它的主人谁都没有发觉这一点。 如今,一切的苦果,都被喻清舒一一尝过。好好的一个小伙子,几天下来郁郁了一圈。 谁能想到,他不是为了蔺月先前说的话辗转反侧,而只是为这几天的食物纳闷不解呢? 他一开始还礼貌地吃完,后来变成尽量吃完,再后来,他决定不折磨自己可怜的胃了。 更可怕的是,即使他趁着主人不在家,悄悄对家务机器人下命令,家务机器人也只会用“您需要静养”的理由推三阻四。 等到好不容易过了机器人的关,他亲手做出来的菜,味道也总是怪异到让他怀疑人生。 他当然不知道,这个屋里调料瓶在内的一切早就被蔺月霍霍过一遍了,不能以常理度之。 “你想去哪里?” 她掏出个便携的家用医疗仪器,扫描了一遍喻清舒的身体,见一片安详的绿光,并没有出现代表警示的红色和橙色,便将奎克医生的警告抛之脑后,心想果然这个阶段的人类身体恢复力是很强的。 “都可以。” 喻清舒看起来有点紧张,也是,宅了好几天的人突然出门,还是在完全不了解任何人(除了蔺月外)的情况下,多少还是会不安的吧。 房主大人凝视了他几秒钟,确认他应该不需要介入心理疏导,便溜达溜达着回房间了。 “今晚早点休息。” 翌日,他们在餐桌会合,喻清舒这日没有再对碗里颜色奇怪的糊糊多做评价,也没有面露难色或欲言又止,这让留意观察他的蔺月多少有些遗憾。 “走吧。” 见他飞快解决了自己的那一份,她抓起包,率先打开了房门。 包里被塞了小型静音手枪等基础防身用品,瞥一眼身旁的柔弱人类后,懂得关怀的房主大人又多带了半份。 他应该是会用枪支的吧?这是最基础的防身工具。几十年前,人类的学校就将它们列入了中学必学课程。 但同时,他们也对它们的合法使用场所及合法持有手续做了严格规定。 蔺月从不在意那些,她又不是人类。如果每一条人类的律法她都必须遵循,那么她也不会走到今天。 她的房子位于顶层,下楼的过程中,“热心”的邻居们纷纷用奇异的眼神盯着她和终于被带出来露面的谣言中心男主角瞧。 “呦,小罗拉,终于舍得把人带出来啦?” 他们七嘴八舌,既关心她以后还会不会外出读书,又关心她家里多了个人,需不需要给“管理”这条街的人多交一份管理费。 喻清舒一开始还带着清俊温润的笑容,后来他见蔺月对其他人的态度和对他一样不冷不热,而自己在这群人眼中只是个站桩,慢慢也不怎么笑了,转而留神注意了这批人话里的信息。 蔺月应付完这些唇舌,预感今天之内里町街关于自己的传言又将更迭一个版本,甚至多个版本,心情很是不错。 她转过头,见喻清舒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默默注视着自己,便问道:“怎么了?” “你打算去哪里。” “先去超市吧,给你买点爱吃的东西。” 喻清舒有点意外她的回答,他抿了下唇:“嗯。” 他的话比起在家的时候少了许多,好像披上了一层无形的戒备。 望了望四周,蔺月也明白了过来,他是在担心这条街上有监控及监听设施。 她在心里为喻清舒的反侦察意识点了个赞,同时也对他为何能培养出这种警戒意识感觉到好奇。 这个莫名其妙撞进她世界的人类是个奇怪而矛盾的家伙,蔺月很乐意看到人类身上彰显出的矛盾感,那总会让她感觉到鲜活。 可一个拥有着大好前途的学生,一个头脑聪明,让好友、老师,乃至对他不熟悉的同校生都交口称赞的人,为什么会有仓皇而沾血的一面呢? 他与世界的黑暗面既近又远,表面看起来是个文明礼貌、情绪稳定的好人;但实则又冷又独,像黑夜中瞳孔炯炯如星子的孤独的狼。 他能在陌生的房子里姿态自然、放松地住下,如非必要,却从没主动找她搭过话,甚至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没有旁敲侧击过任何问题。他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清苦和寂寞的日子。 可人明明是需要互动和社交的群居动物,他还在生机勃勃的年纪,为什么就硬生生把自己往苦行僧的方向活? 这幅表现也不符合校报上对他的描述。 莫非,他是个戴着假面的人类吗? 如果是,那么同为人群中的伪装者,蔺月对他会更感兴趣。 她想要探寻这位房客的秘密。 这也是遴选搭档的一环,不是吗?哪怕只是临时搭档。 喻清舒推着选好的一车东西走过来,他是黑户,身上也没有钱币,由一手包办到底的房主替他刷卡结账。 两人其实完全可以线上采购,这次出门,其实多数原因只是为了让他出来溜达溜达:养个小宠物还得定期带着散心呢,更何况是人类这种高等智慧生物。 她从一开始就表达了不想购物的意愿,干脆便站在出口处,边研究电子海报边等他。 结完账,蔺月扫视了眼,发现喻清舒只购买了食材、日用品和一些速食,分寸感拿捏得很好。 随手抓了个路过的机器人,让它把东西都送到家里去,他们开始了慢悠悠地随机散步。 “要去之前给你看病的医生那里看看吗?” 贴心的房主问,她借着说话的机会朝喻清舒凑近,假装帮他理了理衣领,口里却悄声说道:“但是,就和之前说好的那样。” ——有话回家再说。 喻清舒静静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她的睫毛纤长,闪动间就像断成两截的纤细羽毛,拂过心间的感觉粗粝而柔和,让他心中倏地一动。 这位神秘的房东将他带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客观上,她帮助他远离了亟需应对的麻烦,然而实际的问题并没有解决。不知不觉地,在时间推移中,他要面对的问题只多不少,甚至像滚雪球那样堆积。 他不敢想这个雪球最终会被推向哪里,但问题总是要一个个解决的。 回家吧,他也耳语似地回答道,我们先聊一下。 蔺月收回手,退回到安全距离外。 回去路上,他们路过了那个由克兰塔系统发布的通缉令,黑发灰眼的女孩仍以笔直的目光、神秘莫测的笑容,看着经过的每一个人。 她的照片、名字下是一长串奖金,喻清舒在那里停留了片刻,和几天前的她一样,研究了那串庞大的数字对应的金额。 旋即,他转头看向蔺月,以一种闲聊的口吻说道:“好大一笔,真不知道她干了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在外开口。 通缉令上并没有清晰、具体地说出埃拉·塞西尔做过什么,仅仅有一行小字标注,说明通缉她的那方是莱耶尔最高实验室。 说实话,坎贝尔实验室在这起事故中选择隐身,甚至既不敢放她入职时拍的工卡照,也不敢发她与阿什凯特尔高等学院的关联……一点也不让人意外。 毕竟他们的秘密实验也从未向外界公布嘛。 “当然是违法的事啦。” 蔺月调皮地耸了耸肩,她笑道:“克兰塔系统可是超级无所不能的哦,它会注视着你。” 每时每刻。 4. 计划 回家后,蔺月优哉游哉地等着喻清舒的提问,后者却一头扎进厨房,把设定中认定他是需要静养的客人的家务机器人小F急得团团转,用机械音不断播报着“警告、警告”,最后冲向她的位置来告状了。 忍着笑,她将喻清舒在家中可以活动的范围和种类作了微调。小F“眼睛”部位充满不安的红光变为了柔和的蓝光,又转回代表安全的绿光。它嘟噜嘟噜地推着小滚轮,滚去厨房帮忙了。 最终,喻清舒婉拒了它的帮助,大展了一番拳脚,独自完成了整顿晚饭。小F帮他把菜摆好,蔺月走过去,好奇地瞧了瞧。 唔,也就比平时小F做的颜色丰富好看了点,香气浓郁扑鼻了点,别的也没什么了啊。 她抬起头,就看到了喻清舒隐含着期待的眼神——如果有旁观了全程的第三人来做阅读理解,恐怕任谁都能分析出他对这几日黑暗料理的控诉。 可蔺月不知。她就算知也会佯作不知。 但她心中仍然柔软了几分——眼前的人类素来不动声色,如今难得露出这样的神色,即使是她,都不免心中微动。 她没有说话,而是信手尝了一口。嗯,还是和以往的每一次那样,毫无感觉。 这是当然的,这具身体里并没被植入或安装这方面的需求,如果让她说出一盘菜里的组织成分,她倒能轻轻松松搞定。 但是,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看着喻清舒期待如故的眼神,蔺月给出了违心的评价:“还不错。” 还附带了一个她前几日刚刚从广告牌上学到的笑容,据说那是时下最受欢迎的明星的招牌笑容,甜美,清新,如落水一刹的花。 虽然没看懂那些抽象的形容词,但形似神似都是似嘛,她先学一点再说。目前经过计算,她已经学到三分像了。 喻清舒听到她的话,愣了一下;等看清她的表情,他皱起了眉,直白地问道:“你的味蕾真和我不一样吗?” 蔺月:“……” 尝了几口自己亲手做的菜,他露出了“满意”“幸福”“终于吃到正常的了”等一系列不用分析都能看出来的表情。 但他并没有就此满足,反而轻声道:“从来没有人吃完我做的菜反应这样平淡。” 微妙的感觉席卷而来,蔺月被气场莫名其妙地燃了起来的喻清舒注视着,只觉得自己像某种被盯上了的小白鼠。 你不还是学生吗,为什么要把做饭技能点那么满? 她恶寒了一下,强行扭转了话题。 “……想问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喻清舒的表情恢复如常,他坐到餐椅上,头也不抬地说:“先坐下,我们吃完再说。” 孤零零站着的房主:怎么感觉我被反客为主了…… 他们安静地用完了一餐,喻清舒的表情难得舒展和享受,饭后,他帮小F收拾了餐具,让机器人送去厨房清洗。 两人转移到客厅的沙发里,蔺月无比庆幸自己当初没把多余的小沙发顺手卖了,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喻清舒为他们分别倒了一杯花草茶,开口前,他谨慎道:“这间屋子安全吗?” 喔,他问得真是时候。如果是五年前,甚至是三年前,蔺月都会亲切地告诉他:当然不安全,她第一次踏进这个屋子,就检查出五个窃听器和两个摄像头。 之后不管她清理多少次,每次离开屋子超过十天,回来铁定能发现些“惊喜”;还有人试图往她书包里塞定位器。 一开始,作为弱小可怜又天真的孤女罗拉,她没有对窃听器轻举妄动,但有意无意地销毁了所有摄像头。 在那时,被管控和监视反而是对另一伙人的碍眼法,她不介意给这个面子。 但后来,当她一步步构建起整屋的安全防护系统后,对于这些窥探和监测,她一律予以人道毁灭,并回收利用残余材料。 渐渐地,也就没人来啃这个硬茬了。 像里町街这样无害的黑街,顶多也就搅一搅暗里的波浪,问题不会太大的。 “现在没有,我们待在这里的时间都不会有。” “我们以后会去其他地方?” 喻清舒惊讶了一瞬间,旋即平静了下来,想必他回忆到了蔺月法外狂徒的身份。 顿了顿,他又问道:“你是学生?不用上学的吗?” “我有阿什凯特尔高等学院的毕业证。” 想不到吧?她还是连续跳级的天才呢。 可惜喻清舒不懂阿什凯特尔的含金量,给出的反应平平: “哦,然后你毕业就失业了?” “……我在跟一位导师做任务,刚刚接了个大家伙,干好了下辈子估计就不用愁了。”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喻清舒吐槽道:“你现在的通缉金就够下辈子不愁了。” “这么说的话,这个任务确实很难管我下辈子,但能解燃眉之急。说不定,如果你暂时回不去的话,就得跟我一起替导师干活了。” 无偿的免费劳动力沉默了片刻,既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也没有立即拒绝,他转而问: “他们说的管理费是什么?” “这不是很好理解吗,就是你交钱,他罩你?像这种下城区、黑街之类的地方,不都是这样的套路。” 她端详着喻清舒的神色,忽然讶异道:“你不知道?”你都沾血了你不知道。 喻清舒移开了目光,神色不知为何有些冷淡,仿佛想到了不愉快的事情。他抿了抿唇,淡淡道:“我住的地方没有这些。” 也就是说有其他花样咯? 他说得或许没错,她当初选择的降落点、喻清舒的所在地怀城,即蔺女士的家乡,远在库斯卡星区。 怀城细分下来属于高度自治的烛龙地区,那里的风气和瓦伦星区不一样也很正常。 储备知识丰富的房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主动绕开了话题,道:“我们街上比较安分,一是因为附近就有警局,二是因为有个帮派镇着。” 她回忆着和莫瓦克帮派打过的交道,耸了耸肩道:“里町街百分之七十的青少年都会被吸纳或者主动投靠进去,那里可以算是他们的成长第一站吧。” 这么高的比例?尽管她的听众没有说话,但神色暴露出了他的想法。 蔺月笑了一下,她找出一支荧光棒,在两人中间的桌子表面涂画出了一大个圆圈来:“我们相遇的地方,和现在我们所处的地方,跨越了一个星区的距离,没想到吧?” “这边的风气和你成长的地方不同,也是很正常的。” “至于我为什么要大老远跑去怀城,就先当做一个小秘密吧,反正它也影响不到我们现在要做的事。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需要付出什么。” 被他冷不丁的提问呛了一下,蔺月无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语道: “像我们遇到的这种意外事故,你自己不好好看路要占10%责任,但归根结底,这都是我惹出来的烂摊子,我当然会收拾到底。” 喻清舒没有急着感动,反倒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某人刚刚还说要抓我一起做壮丁。” “只是可能、可能!”她强调完,正色道: “我看你也不是火急火燎想回去呀。” 那层笑意淡了下去,面前的人蓦地投来炯炯的目光,旋即,仿佛已下定了某种决心,用坚决的语气说: “在回去之前,我想先查一桩发生在三十五年前的事情。” 他郑重地紧盯着蔺月的双眼:“你们这儿,有什么公开渠道可以查到吗?” 想从未来调查过去的某件事?蔺月了然:兴许他前几日的观察就是在观察她这个被通缉的人能否真有保全自己的力量。 “可以,”她轻描淡写地答应了他,忽然画风一转:“但你得有身份证明才行。” “你现在在官方意义上就是彻底的黑户。” 她得意道,“烛龙不是有个童话故事,讲狡猾的兔子会准备好几个藏身的窝吗?我的身份手续早就顺下来了。” “至于你的,临时去办已经来不大及了,但我有个曾经用过几次的,可以先给你用。” 喻清舒喝了一口亲手泡的花草茶:“不怕照片和身份对不上吗?” “照片换张就好了,我再给你乔装下,这一步没什么难的。”蔺月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转,“你的演技怎么样?” 她得到一个不明所以的回视。 “好吧,看来一般……” 喃喃着,她打开光屏,手指翩飞。不多时,屋子里的全自动彩印机就开始往外倾吐纸张。 一口气调出当初做这个身份卡时拟定的身份背景、经历故事、人物性格等一大摞资料存档,打出了一指节厚的资料。蔺月打了个响指,道: “这个怎么样?是从棘齿星外出探险的少年,这个星球上很少有他们的同族,所以不用担心穿帮。” 她兴致勃勃地补充:“性格很简单,牢记七个字,阳光开朗大男孩。外貌要做的改装也不大多……他的种族崇尚光,所以你要往脸上和身上裸露的地方涂一种像蜂蜜的,能在光下发光的流质液体,见风就会凝固,变成各种花样的纹路。” 喻清舒一眼不眨地盯着她披这个身份的时候拍摄的照片和视频,感觉如果穿这个身份,每次乔装都有点麻烦,便问道:“有其他选择吗?” 他的房东跟着凑过去瞧了瞧,存档中的自己露了尖尖的小虎牙,气质精准拿捏在帅气和傻气之间,举止恣意又不失活力。 挺好的呀,她研究了一圈,没得出喻清舒委婉拒绝的理由。 但作为责任心强的造物,她给出了体贴的回答:“是还有一份,来自尼耶尔一族,这个种族的特性类似传说中的塞壬。” “这是张女性卡,你有机会当一回‘人鱼公主’哟。” 她一边回忆,一边将印象中的设定和眼前的喻清舒作对比,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这张嘛,你在相貌和气质上很容易仿,但魅惑力不够,还得在这方面下点功夫……” 话还没说完,喻清舒就打断了她:“我选第一张。” 欸? 蔺月眨了下眼,为什么他对第二张比对第一张还嫌弃? 5. 无果 “可以。” 虽然被他中止了话头,蔺月还是迅速同意了他的请求。 但稍加思索后,她叹了口气,严肃道:“这回去查资料,你还是得用第二份身份证明,尼耶尔的那张。” 这并非她想和自己的“债主”对着干,在身份证明方面,她认识非常专业可靠的制作人,至今得到的身份证明从未出过岔子。 但高标准也意味着制作过程需要更长的时间。 他们很快就要离开里町街了,下一个可以稳定安全地收到寄件的地点却还未明确。 她敢保证,接下来的旅程中,这种不明确会是一种常态。 万一喻清舒到时候迟迟拿不到为他量身定做的身份证明,又阴差阳错被人盯上,被查出他曾经在里町街附近出没过,搜索过正常人都不会搜的资料的话…… 她才不要自己的老窝被端呢! 简单地和喻清舒陈明了要害,后者体谅地点了点头,同意了在搜寻资料的过程中使用另一张身份证明。 这样被追查起来,他们直接撕卡,简单粗暴又能隔断风险,多棒。 喻清舒站起身,拿起矮几上摆着的那叠厚重的资料,又呼唤了机器人来收拾两个人的杯子。 小F开开心心地来了又去,喻清舒站在原地,定定地注视了手中的资料几秒钟,仿佛随口一问道: “办当地人身份卡不比办异族身份卡简单吗?” 后者涉及到更加繁复的手续,会更容易引发克兰塔系统的关注吧。 “……”蔺月笑眯眯地看着他,并不言语。 看样子是不打算说了,喻清舒在这几天也多少摸清了她的习惯,他挪开目光,垫了垫手中资料的分量: “我们什么时候正式行动?” “明天。” 她原本预留给里町街的时间也所剩无几了,查完后,两人就得转战下一个地点。 “好。” 喻清舒干脆地答应了下来,转身进入自己的房间。 *** 花了大半个白天的时间准备道具,当蔺月携着喻清舒走入塔亚城的中心图书馆,距离闭馆时间只剩下了半小时。 中心图书馆几乎全部采用线上检索功能,来往在货架间的,是一个个负责搬运书籍的小型货运机器人和到处观察有没有发生异常情况的警卫机器人。 蔺月早就根据网上的信息罗列出路线图,她简单乔装后,带着被自己精心装饰后的喻清舒,施施然走进中心图书馆负一楼的档案室。 他们的运气不错,里面只有一位女士。 来之前,蔺月就交代过,沟通方面她来就好——喻清舒哪儿懂尼耶尔一族的语言习惯? 如果被发现“尼耶尔一族”出现了一个无须翻译器就能流利交流的塔亚城游客,他说不定分分钟就被逮走,做官方人员或与官方合作的人。 到时假身份也就一戳就破了。 当她以尼耶尔一族的随行导游的身份,向那位年轻却严肃的女士提出申请,想为这位尼耶尔友人借阅三十五年前某个事件的文档资料,作为他研究课题的材料之一时,名叫穆得的女士分别觑了觑他们两人的脸色,掏出了智能光屏。 “请说一句尼耶尔语,录入声纹,作为存档记录。” 蔺月维持着不动声色的笑,心里却突突慌了神。 怎么办?来过档案室并在网上叙述过自己经历的范例太少,他们根本没有提前知晓这条规定。 她想要岔开这个话题,开口前,鬼使神差地先看了喻清舒一眼。 他的发色被染成一种柔和而梦幻的莓果色,双目下方用贝壳的粉末擦出明艳而俏丽的金色亮晕,这是两人从十多张贝壳磨出的粉中,挑选出的最接近尼耶尔传说中用来敷抹面部的名叫托其布珠贝的一种当地特产。 让她没有轻举妄动的,是喻清舒依然淡然的神色,他始终用傲慢疏离的神色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直到穆得女士提出需求,才终于瞥视了她一眼。 莫名地,蔺月的心中安静了下来,有什么在促使她信任对方。这种感觉很微妙,她才第一次体会到。 用人类对于关系的称呼来说,这个人是你现在的搭档。她暗示自己:你应该相信他。 下一个瞬间,喻清舒将目光投向了穆得女士手中的光屏,后者被这位“尼耶尔外宾”的气势所摄,情不自禁地上前了两步,亲手将光屏举起。 一串流利而悦耳的语言从喻清舒的口中流出,为了更像女声,他压低了嗓音,使之带上一种珍珠的质感。他的眸光如同深泉下的青翠苔藓,泛出幽暗而深邃的韵味。 “可以了。” 穆得女士收回了光屏,她似乎已对喻清舒的身份信任不疑,面色也轻松了些许。 被忽略的蔺月走的则是常规登记流程,她趁势随意登记了一个假名,这回,穆得女士没有仔细核查就为她亮了绿灯。 但他们的搜索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中心图书馆的档案室的线上系统留存了近二十年的论文、报刊和书籍等纸质资料留影,库房里则只有近三年的纸质材料。对于他们想要查询的三十五年前的资料,穆得女士表示爱莫能助。 她提议,两人可以去位于新西塞尔地区中部的比西亚图书馆试一试。 蔺月礼貌地向她道别,走到一楼时,她向喻清舒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跟着她绕过正门,从一个隐蔽的出口离开了图书馆。 他们绕了好几个曲折的巷口,中途变更了服装和妆容,最后一站是他们采购过的那个超市。 蔺月从超市的临时放置箱里取走两人提前放在此处的障眼物品,恰好喻清舒也拎着一大袋子走了出来。 “走吧。”他一回生、二回熟,比第一次出门的时候自如了不少。 蔺月走到他身旁,顺眼看了一眼,哟,又买了一兜子菜啊。 “今晚还是你下厨?”她试探着问。 “嗯。”喻清舒毫不留情地说道:“你们做的能吃吗?” 自从发现蔺月的舌头和正常人不一样后,他在厨房这个领域就不再容让,言辞犀利又直白。 除了调试小F那段时间没做过饭的蔺月默默离他远了一步,心想小F不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如果它听到自己喜欢的“来做客的客人”说出这种话,怕是立刻要落下两大滴电子泪泡(一种很好用的仿真泪水)。 *** 和上次几乎相同的步骤,做饭、吃饭、收拾,两人齐刷刷地抱着光屏坐到各自的小沙发上——没错,她贴心地给暂时无法回到自己时代的喻清舒配置了光屏,登录验证用的是那个棘齿星少年的身份。 喻清舒对此接受良好,自从他们正式确立了合作的立场,他从前潜藏的个性的锋芒就逐渐展露出来。 有时候,蔺月看着他,会疑心曾经那个温文、安静、人人都夸的优秀人类少年到底有没有存在过。 他是喻清舒的假面呢,还是他真实的某一面? 人类真是多变啊。 不过,她还是喜欢他现在这样……更自如更放松的一面。 “做得不错,”她实事求是地说,“今天这种意外状况,差点以为我们要完蛋。” “哪有那么容易完蛋,我不相信你没做预案。” 她的合作人也很客观:“尼耶尔的通行语都在你给我的资料里,我随便背了几句常用的而已。” 所以,这次多亏了他们的运气好,如果穆得女士专门提出了某句尼耶尔语,而那恰好在喻清舒的记忆范围外,可能就不会如此顺利。 “我看过了,穆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学生时代研究的就是异族语言类,她在这方面严谨很正常。” 蔺月一锤定音道:“之后遇到类似情况,我们得先把可能遇到的人的资料地毯式搜一遍。” “那样效率会很低……没有什么相关的检索系统吗?” “目前这类应用肯定都被克兰塔系统攥在手里。”蔺月摊了摊手,“要不你自己造个?” “……”喻清舒顿了顿,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这个问题是个大麻烦,但总是要面对的。 叹了口气,蔺月跳下沙发,从旁边的书架夹层里抽出某个垫袋,从中取出一份被仔细折叠的地图来。 她将地图完完整整地摊开在矮几上,喻清舒惊讶地发现,这份标注细致的地图竟然是手绘的。 “想要藏住瞒住的东西,必须亲手去做。” 蔺月笑着冲他眨了下眼,低头数道:“这上面的范围是塔亚城到怀城,跨越了瓦伦星区到库斯卡星区的距离。” 并不是所有途径的地点都被标注,只有拥有站点、能够供人经过的一些城市、码头、传送点和枢纽被重点标注。 “你准备了多久。”喻清舒突然发问,他黑曜石一样的眼眸里蕴着一抹好奇。 “……” 令他意外的是,蔺月在这个问题上卡住了。她似乎本想敷衍过去,但终究还是草草答了句:“大概,从我有意识开始?” 她笑了笑,揭过话题道:“其实,除了比西亚图书馆,我们还可以选择直接去怀城。” 比西亚图书馆的地理位置对他们极为不利,那里几乎是通缉她的势力的大本营。 喻清舒的目的很好看出来,他想要查找他们相遇那一天发生的某件事,而那件事又发生在怀城。 他一定笃定,那件事的重要性足以被刊登,并留下电子存档。 就算怀城也没有收录相关的档案,他们还能通过走访当时附近的人了解情况。 然而,喻清舒没有立即答应,反而问道:“他们知道你的目的地吗?” 他们?坎贝尔实验室的人? 蔺月摇了摇头,但这不是不知道的意思,而是:“我不确定。” 她垂下眼睫:“坎贝尔不足为惧,但它背后,还有超星黑骑士公司和莱耶尔最高实验室。” 她从未接触过后两者,但几十年来,遇到的所有人都认为它们是不倒的神话,深不可测的怪物级别的存在。 “……”喻清舒对这些其实并不意外,他静默了一瞬,慢慢道:“你原来的计划是什么?” 他得到了一个不明所以地回视,只好进一步补充道:“如果这时没有我,你的上个计划没有出现关于我的意外,你会怎么做?” 他是在安慰我吗?蔺月凝视了他片刻,紧蹙的眉突然变得舒展。 她放松了些许,笑道:“那我当然选择慢慢来了,第一步……应该是先去完成导师给的任务吧。” 她从来不是一个急性子的人,也深知自身力量的渺小。她总是把自己想象出妄想撼动大树的蚂蚁,或者想要截断水流的断岩。 对于想要的那件事,唯有锲而不舍,才有一线可能。 如果得到了导师的信任和嘉许,或者起码让他觉得自己有用,她都能得到倾斜过来的更多资源、更多援助。 那样,可供选择的余地自然大大增加了。 “那就去做吧。” 喻清舒态度自然地对她说,他似乎看穿了她的犹疑,难得调侃道:“如果不嫌弃我这个大包袱的话。” “我自找的包袱,当然要带到底才行。” 蔺月恢复了从容,她不假思索地回答完,望向窗外。 那里群星暗沉,仿佛正等待一道刺破天穹的闪光,让一切在势不可当的希望中蒸腾。 6. 上岛 霍恩导师给出的任务地点是丹伊港,这是一个地图上不存在的地点。他给出的任务目标也很简单,取得一样物品。 “看起来很简单,但是丹伊港在哪儿?” “简单?”蔺月含着笑,咀嚼了番他的问话,直到喻清舒被她看得心神不宁,她才点了点头:“对,对你我二人来说,这个任务是挺简单的。” “……?” “丹伊港在瓦伦星区的边缘地带,据研究考据的学者说,它是一座海岛。” “考据?” “没错,它是一座‘不存在的城市’。” 这句话被以欢欣、鼓舞的语气说出来,可它的听众似乎不十分满意。 不得不说,看喻清舒这张清俊的脸上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是种享受。蔺月仿佛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抢先一步说:“也没有同名的混淆项喔!”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说,对你来说,进入它会很容易的原因。你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压根就是个‘不存在的人’嘛。” “所以,你是想让我一个人进入这个地方,这个……像幽灵船一样的地方?” 她的临时搭档凝视着她,身上似乎冒出了怨念的黑气。 “拿幽灵船的传说来类比,确实差不多,”蔺月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前些年,陆陆续续曾有一些人自称,在与丹伊港隔岸相望的蒂纳港观测到对岸的城市,但那些事迹除了为丹伊港的消失增加了诡异色彩外,无济于事。” 因为所有的观测都发生在浓雾或天色异常昏暗的深夜,蒂纳港附近没有居民区,因此所有的目击者都是船工。大众观点认为,他们在异常天气中偶尔出现了幻觉也是有可能的。 更何况,根据实际记载,蒂纳港和丹伊港虽然在名义上隔岸相望,实际上,当人站在蒂纳港的码头,压根望不到丹伊港的一丝影子。 所谓的目击,真实性脆弱到不堪一击? 这也是这个原定F级的任务一路被推上S级难度的真正原因。 想要完成它并不难,到达丹伊港,拿到某个物品,再离开丹伊港,将任务物品以任何形式交给霍恩导师。 可是,当丹伊港本身成为人类视域之外的地点,连进入渠道都不得而知时,想完成它无异于痴人说梦。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恕我拒绝。”喻清舒平视着她,语气淡淡却不容置疑。 蔺月哼笑了下:“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 喻清舒再一次疑惑了起来,他不禁问道:“你不是说,只有‘不存在的人’才能进去吗?” 错,范围还可以再扩大一点,像我这种非人的特殊造物,应该也有几率能进去。 其实蔺月自己心里也没底,但她点了点地图上那个没被标出来的地点,趋轻避重道:“这不是倚仗着你吗?说不定和你一起,就能被认为咱们是‘组队状态’,然后顺利混进去呢?” 她坚决道:“没什么好说的,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我们都得走这一遭。” 喻清舒不知信了没有,他微微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翌日,他们就简单打包了必带的物品。 临行前,两人进行了乔装。和上次临时而紧急的匆促打扮不同,这次,考虑到要在视觉上造成半固定的效果,蔺月和喻清舒一起,对他们的形象和个性进行了较为详细的设定。 这样一通忙活下来,原来因为丹伊港而七上八下的心情,终于渐渐松懈了下来。 *** 茉莉站在距离港口最近的位置,昂首眺望着海面,海风徐徐的刮在她的脸上,带来挥之不散的淡淡腥味。 她焦灼又满怀期盼地等待着下一班船的到来,她还小,这是第一次到港口边尝试做小导游。 对于港口的环境,茉莉并不陌生,她的爸爸是在海湾做苦力活的工人,如今,大多数活都被机器取代,他凭借超出常人的意志和决心,争取到这样一份工作,已经很不容易。 这些天,海边的雾一天比一天浓重,似乎要将整个海岛都包围起来。 爸爸一直叮嘱茉莉,让她乖乖待在家里。他比往常更容易皱眉了,连每次喝酒都要比寻常的习惯多一小盅。他一贯喝得很克制,据说喝酒是为了“提神用”,毕竟他一天有十六个小时以上投入在工作里。 从前,茉莉一直很听他的话,可躺在床上的妈妈的状态愈发不好起来。即使紧紧关着门窗,她也总是嘟囔着冷,说有冰冷的风和藻类植物抓攀着她的腿,想把她带到黑暗的地方去。 有时候,妈妈的双眼会变得白茫茫一片,仿佛是不肯散去的雾气蒙淤结在她的眼中。这时爸爸就会挥着手臂把她赶回自己的房间,大声斥责只是复述了一遍妈妈的话的女儿,让她不要胡说八道。 茉莉不怨恨爸爸,他平常的脾气很好,只有在惊慌和沮丧的驱使下才会那么做。他一定非常担忧母亲的状况。 医生建议加大药物的剂量,可家中实在是没钱了,小茉莉写作业写到想休息的时候,总会趴在窗口,羡慕地看着一些伶俐的小孩。他们在街道上跑着,为远道而来的客人提供各种服务。有时,慷慨的大人会给出不少的小费。 最近,往来的船只也少了,茉莉听那些孩子说过,这是因为连续发生了几起离奇的事件。好几次,驶向丹伊港的船只突然沉落,像要被海水一口吞掉似的。 慢慢的,愿意来丹伊港的船只越来越少,除了今天将要抵达的这一班,下一班甚至遥遥无期。 所以,她鼓起勇气,瞒着爸爸来到港口,藏在隐蔽的位置,悄悄观察着在前面等候客人的大孩子们。她是想跟着他们,学他们的动作和话术,为自己寻到一桩赚钱的买卖。 海船渐渐靠岸,忽然,一阵喧冶声响起,港口发生了和之前几次一样的离奇事故。已经有了充分经验的救援船熟练地捞起了船上的人,剩下的人紧跟其后,开始从倾斜的船上卸载货物。 游客稀稀拉拉地往岛内走,有些是往返的本地人,他们对这座岛了如指掌,自然不需要“小导游”。那之后的是一些衣着富丽华贵,态度傲慢的外地人,他们神色不虞,但因为早就听说过丹伊港的传说,也没有特别慌乱。 会来事的小孩们立刻一拥而上,推销着自己,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客人,没有找到的,也怏怏地往家走。 茉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紧紧攥着裙口,竟呆呆地就这么看到了结束,她一下子懊恼了起来,不甘心地站在原地,不愿意就这么回去。 她的痴心得到了回报,一男一女向她的方向走来,他们不知为何远远落后于其他人,茉莉赶忙擦了擦眼中的泪水,振作精神,迎了上去。 “请问……你们需要导游吗?” 她伸手拦住了两个人,又后知后觉自己动作的冒昧,手脚都僵在了那儿。 那个看起来比她大了不少的姐姐打量着她,扑哧笑出了声,她推了把身边闷着脸的人,道:“问你呢,怎么样,要不要雇一个?” 听她语气轻松,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茉莉也大胆地睁大眼睛瞧了瞧他们。她不会挑选顾客,看不出面前的人是否是其他人口中的“大肥羊”。 那位姐姐笑意盈盈,她珊瑚粉的头发看起来很像她喜欢的一种贝壳。那位哥哥虽然一副正在生闷气的样子,但茉莉对他脸上、手臂上,那些仿佛在发光的奇妙纹路很感兴趣。 他们,应该是很好的人吧?她不确定地想。 她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但在询问两人名字时,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小插曲。 “他是韦尔斯·欧文。” 那个姐姐先介绍了同伴的名字,她的声音可真温柔呀,像拂晓时海面粼粼而轻柔的波浪:“我是阿芙拉·奎克,叫我阿芙拉就好。”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另一句话与她的后半句异口同声地响起:“她叫莉斯。” “……?” 茉莉迷茫地看着两个人。 阿芙拉姐姐敲了下韦尔斯哥哥的脑门,嘣地一声响,她语气平稳地解释:“别在意,莉斯是他送给我的爱称,你知道的,人类有时候热衷于给彼此起乱七八糟的名字。” 啊?有这种事吗?茉莉晕乎乎地点了头,她紧张的心情在这段对话中平缓了下来,热情地带着两个人往街上走去,一路调动着脑细胞,尽可能细致地给他们讲述自己听爸爸母亲讲过的话。 无论是遥远的传说,当地的童话,还是最近发生的故事,自己喜欢的特产……她通通倒了个干净。 海岛不大,热门的商业街只有一条,恰好和茉莉的家在同一个方向上。经过自己的家门口,她特意停下脚步,指给两位很好相处的哥哥姐姐看。 挑选旅馆时,她犹豫了下,没有带他们去其他孩子们会带客人去的那家。 “虽然很多人去,但那里老是吵架。”茉莉悄声对他们说。她领着两人,轻巧地拐到了另一栋房子前,敲了敲门。 两个外来人也趁机观察眼前的这座三层的独栋小楼。随着嘎吱一声响,门被打开,一位老妇人探出了头。 “琴姨!这是今天刚从港口过来的两位客人,你家有多余的房间吗?”茉莉亲热地和老妇人打了声招呼,她们看起来似乎很熟。 她年纪还小,没有留意到琴姨皱了下眉,似乎并不乐意让人住进自己家。但或许是看在茉莉的面子上,她还是退了一步,简单和他们交代了房租和注意事项,放他们进了门。 韦尔斯哥哥拎着行李率先跟了过去,阿芙拉姐姐则留了下来,转头向留在门外的茉莉走去。 她怜惜地揉了揉她的头,笑着问:“怎么不喊住我们?导游费还没结呢。” 新手小导游不好意思了起来,她似乎才想起自己压根没提过导游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收,正在局促时,阿芙拉姐姐轻轻拉过了她的手,放下了一把圆润可爱的小珍珠。 “哇,你们已经兑换过了!”她惊喜地叫道。 丹伊港的货币就是本地产的一种珍珠,他们习惯以物易物,即使后来与外界有了交流与商业往来,也习惯到交易行前兑换成自己的货币。 只有当地人会那么做,像阿芙拉这种事先将手头的钱兑换成丹伊币的,反而是少之又少。 “谢谢,您真是体贴又慷慨。” 她向阿芙拉和不在场的韦尔斯认真道了谢,小心将丹伊币放进了口袋,转身向家中跑去。 阿芙拉在原地逗留了会儿,她凝视着灰白的天空,那种均匀而乏味的色彩,仿佛一副拙劣的油彩画,静静、静静地悬在海岛上空。 7. 行动 琴姨家的一层是她自己的居所,三楼用来堆放杂物,至于二楼,就是化名为阿芙拉的蔺月和化名为韦尔斯的喻清舒两人如今的居所。 他们按照提前商量好的说辞,住进了同一个房间。当琴姨用她那双睿智而又威严的目光扫视他们时,有一个瞬间,他们都以为她会强行让两人分开居住。 毕竟这里不是旅馆,而是相对更安全的私人住宅,他们也不是待在小说里写的那种规则怪谈的副本里,万一琴姨是个保守而严肃的人,不喜欢看他们同住一间呢? 所幸她没有多说什么。 或许如今是淡季,或许是这里并不对外开放,除了他们之外,这里没有接待其他客人。 “你真觉得这里安全?” 当用过晚餐,两人向房主道过谢,回到暂时属于他们的房间后,喻清舒问道。他的语气幽幽地,似乎还没有从之前的打击中回过神。 蔺月叹了口气,选择了耐心顺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不是遇到了顺路的船的话,我们总不能从蒂纳港游到这里来吧。” 实际上,那还真是他们本来的打算。两个人抵达蒂纳港后,购买了一大堆东西,差点塞爆两个大行李箱;又收集了能找到的所有资料,打算仔细了解一下神秘的丹伊岛。 可是,当他们把东西寄存在旅馆,空手徒步到蒂纳港边实际侦察周边情况时,却遇到了突发的状况: 夜色下,一艘船幽灵般的出现,停靠在岸边,它的装饰和附近停靠的船只完全不一样,船首两舷“风暴号”三个字极为大气。 喻清舒还在为它的突然出现目瞪口呆。说时迟那时快,蔺月抓住他的手就往船上跑。她能感觉到对方僵了一瞬,但很快就配合得跟着自己行动。 踏上船板的一瞬间,整艘船突然自己启动了,诡异的是,他们没有看到一个船员。等到行驶到距离岸边有一定距离时,原本毫无灯光的船舱也一下子灯火通明,隐隐有人声传来。 等到手中传来轻微颤抖的感觉,蔺月才发觉,自己还抓着喻清舒的手腕,这让她很鲜明地感觉到,原来放松下来的人类再一次因眼前的怪异现象变得僵硬。 咦,没看出来啊?他害怕这些吗? 但事已至此——蔺月往身后瞥了一眼,蒂纳港本就模糊的影子现在只有一片朦胧的轮廓,他们两人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这难道是……?” 似乎是不肯死心,被她拖上贼船的喻清舒用眼神示意她,身处于此,他不敢太过直白地说出那几个字。 点了点头,蔺月干脆地认下了他的猜测。两人在船的甲板上默默站了许久,都没见有谁出来招呼或招待他们,便大着胆子测试了一番,发觉尽管灯光将一切角落都照得分毫毕现,船上的那些人谈笑风生着,神态生动又自然——他们压根看不到闯上船的两个人。 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蔺月甚至随机抽取了一个倒霉蛋,凑到她近前,眼与眼相隔咫尺,也没有在对方的瞳孔里找到自己的身影。 这种被当成透明人的滋味十分奇怪,按理他们应该庆幸,却也滋生出一股莫名的失落。 “真奇怪,”寻了个住处草草住下后,蔺月对同命相连的同伴说道:“对我们来说他们很奇怪,但对他们来说,我们也是神秘的外来者吧?” 喻清舒没能欣赏她的幽默,他心事重重坐在旁边,眉头都能夹起一个井字。 如果现在让他选,当初他还会心神不宁以至于闯入时光通道吗?蔺月想不出答案。也许每个拥有思维的生物都有各自的痛苦吧,比起魂不守舍,不如考虑点现实问题。 比如:吃的如何解决。 两人都不想吃船上的东西,全靠喻清舒将海水沥为可食用的清水,他还“借”来船员室的鱼钩,在夜深人静时悄悄海钓来维持生命。 蔺月试图拒绝过他的食物,她自身有储能,不需要进食也能存活一段时间,她在人类社会中学习到的道德认知也抨击她:怎么能让辛苦寻觅食物且正在长身体的人类分出本就不多的食物呢? 但喻清舒十分坚持。 她看着眼前的人类已经十分脆弱和紧绷的神经,感觉他或许承担不了再一重打击了——想想看,这里除了他自己外没有一个真正的人类——便把没能说出口的解释重新团成一团塞回了胃里。 借着透明人的优势,他们在船上听到了不少事情。船上人分为两派,一种是赶回丹伊岛的当地人,据说回岛的船的班次在不断减少,如果不搭上这艘,下一艘何时发船遥遥无期。 还有一派是打算入岛的外来人,他们似乎是想参加丹伊岛上的一场拍卖。一周后,将有另一艘外来的船来接他们。 “我们可以搭他们的船,或者随机应变。”蔺月分析着回去的办法。 喻清舒暂时不在意出岛的办法,他更在意的是:“不会他们心心念念的东西,就是你导师要的那个吧。” 他自从上船后就很不安,除却必须的分开行动,都尽可能隐蔽的往蔺月身边走。后者看破了他的故作轻松,予以了默许。 “我们得做最坏的准备。”她只能这样回答。这也是她一向的准则。 人类总是贪图最幸运的结果,可幸运与不幸都只是几率的一环,从来不是某种恒定的、可被固定的结果。 船航行的时间不算久,两天后,他们就看到了丹伊岛的影子。 然而,眼看就要抵达港口的时候,原本平稳行驶的船突然向下坠落,好像有个巨大的吸盘在海水深处吸着上空的东西。 让人意外的是,船上的人竟不十分惊慌,只是交头接耳着,“就是这个”“还是来了”…… 岛上的救生人员迅速乘着小汽艇和小木船来救人捞物,喻清舒原本好转的脸色再一次变得糟糕。 虽然心情黯淡,他仍然本能地搜集着线索,在专注地观察港口后,低声说道:“有点奇怪,为什么船都停靠着,几乎没有出航的?” 他们没有妨碍其他争先恐后上救援船的人,直到最后一批剩下空位的时候,才跟着上了岸。 说也奇怪,踏上丹伊岛地面的一刹那,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涌上了他们心头,他们对视一眼,确认两人都产生了同样的感觉。 这时,某个救援人员转头看到了他们,吓了一跳:“我真是忙糊涂了,刚刚都没看到你们。”他不好意思地说着,要给他们指路,蔺月趁此机会问了他几个关于岛上的问题。 两人在港口逗留了好一阵儿,既观察这里的环境、船只,又观察工作人员的行动轨迹。直到原本船上的游客几乎都已散尽,搬运最后一批船上货物的救援人员也收工返程时,才慢悠悠地往岛上走。 两人对丹伊岛一点也不熟悉,但恰巧,一个穿着当地服饰的小女孩儿伸手截住了他们,她是个青涩却优秀的小导游,不仅向他们滔滔不绝地讲述了一大堆,还帮助他们找到了不错的住所。 蔺月用从船上得到的一些当地的货币酬谢她,但她没有打算就那么中止这段缘分。 “我们明天再去看看茉莉吧。”她对喻清舒说。 琴姨将他们领到房间后,送来了一大捧东西。这间客卧似乎已经空了许久,但被维护得很好,配合琴姨送来的手工制品们——她似乎是个极其心灵手巧的老妇人,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派温馨,比冰冷的船上生活好了不知道多少。 喻清舒正在帮她铺床,他自己则抢了靠窗的老沙发睡。蔺月虽然严格来说也不需要睡眠,但随他去了,那张看起来舒服极了的老沙发也很对她的胃口,或许喻清舒是喜欢那里才抢的呢。 “今晚不行动吗?”他一边和枕头枕芯斗智斗勇一边问她。 蔺月指尖朝下点了点,暗示屋子里还有琴姨在,想要绕过她,难度无疑很高,还容易使她产生怀疑。 “好,那我们先好好休息一晚上。”喻清舒没再说什么。 他走到窗前,拉开严丝合缝盖下来的厚窗帘,试图观察窗外的情况,看看有没有能绕过正门的出门办法。 可他站了片刻,惊疑不定地回过头,蔺月一看他脸色就知道有地方不对。她闪身上前,在看到窗外的景象后轻声呢喃道: “……好大的雾。” 浓密,稠厚,如丝如缕,可视度极差。看久了,甚至让人怀疑,雾中是否会突然钻出獠牙利齿,狠狠地将他们吞噬。 蔺月示意他把窗帘原样放回去,他们默默走回到房间里的木桌旁。 琴姨不适应晚上用电,这个岛屿上的原住民似乎都习惯在野外点一种名叫“提瑞斯”的土灯。那一碟清油原料不明,盛清油的小碟则是一种当地的贝类。 灯芯小小的,绽放的光焰却十分灿烂。 待喻清舒稳了稳情绪后,蔺月沉吟了会儿,捡了她送别茉莉时看到的天空的意象和他说了。 “看来,这里确实……”不宜久留。 他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声,似乎觉得如果在这个诡异的地方贸然道破一些真相,可能会招致难以想象的后果。 蔺月没有他那么多顾忌,但尊重了他的想法。 她好奇地想,这就是人类的思维神经吗?有时候强大无畏,有时候又纤弱敏感,这种毫无规律,真是神奇又美丽。 喻清舒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蔺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忽然回响在他的脑海。 “想要藏住瞒住的东西,必须亲手去做”吗…… 他眨了下眼,找出了纸和笔,和蔺月确认了接下来的行动路径: 在室内用纸笔交流关键的、神秘的信息,并尽可能用谐音替代,结束后及时烧毁。在室外则仿照其他游客的行动模式,避免成为人群的目光焦点。 只能明天早上再想办法观察这个岛屿的情况了,他们互相道了晚安,没有熄灭桌上燃烧的小灯,怀着满腹心事合衣入睡了。 噢,这个“怀着满腹心事”仅限于喻清舒。 待他睡着,蔺月悄无声息地从被窝里钻出。她在老沙发前站了会儿,确定喻清舒的呼吸声和心跳都符合人类睡着后的频率,便往他身上贴了个定位器,向窗户走去。 她在人类社会游荡的这些年,学到的最佳经验就是多实践,抓紧一切可利用的时间。 人类爱将时间与金钱等同。在她看来,时间也是机会,一个个眨眼便会错过的契机。 想要一个尽可能好的结果,就必须踩中尽可能多的契机。 反正,最坏的情况,她的这具身体在这里被报废,那么同一时间,另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她的备用躯壳将被启动。 到时候,她就算搭不上这趟时间恰好的“幽灵船”,还是可以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游到丹伊岛,与喻清舒汇合。 只是那需要时间……想到喻清舒这些天面上装作不动声色实际尽可能靠近她的举动,蔺月犹豫了下,决定尽可能在探索中保全自己。 她掀开窗帘,打开窗,坠入了浓雾之中。 8. 比赛 先前,琴姨嘱咐注意事项时,没有交代过丹伊岛有入夜后不能外出的规定。而茉莉也提起过,小时候,爸爸妈妈会带她去海边看星星。 蔺月大胆猜测,或许和他们在船上而船上的人视他们为无物一样,这个岛屿上,也存在着只有她和喻清舒才能看到的东西。 那种诡异而莫名的雾气或许就是其中之一。 她顺着之前仰面看天空时简单记住的几个可供攀援的点,顺利落到了地面,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即使有人听到动静想来查看也不怕,她手里有若干合成的动物音、环境音,只需随机应变就是了。 尽可能将身体贴近墙角,她按来时的路,向旅馆的方向走去。 街道上并不止她一个人在行走。之前,喻清舒掀开帘布时被异常状况震慑到,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开窗。 如果他仔细看也仔细听一阵子,说不定就能发现其中的玄机。 夜晚的丹伊岛十分安静,这条街名叫沙塔尔街,步行的当地人手中十有八九提着她见过的提瑞斯灯,但它们和琴姨在他们房间中放置的又有不同: 灯芯更大,外面用一层玻璃罩子保护着,防止火苗被野风和走动时带起的风扑灭。 提瑞斯灯的火焰也是她目前看到的、唯一一种能让迷雾退让的办法,每一盏灯差不多能在雾中维持一立方米的清晰。 但提灯的人没办法看到身处迷雾中的蔺月。 如果这时候遇到提着灯的茉莉就好了。她不无遗憾地想,那样就能走到提瑞斯灯的范围内,看看小姑娘是否会对“大变活人”产生反应。 茉莉这会儿在干什么呢……她自陈会在入夜后照料妈妈、等候爸爸,真是个乖觉的人类小孩啊。 人类似乎习惯于在入夜后留一盏灯,等待亲近之人的回归。她就不一样了,独来独往,无拘无束,多潇洒。 潇洒的蔺月忽然想起了留守在琴姨家睡大觉的喻清舒,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人类。哎,脆弱的、需要呵护的人类。和可以抛弃肉身重来的她不一样,人类仅有一次生命,无论是□□还是精神都比较容易受伤…… 她没有多余的同情心,但对客观上被自己拖累,又作为目前利益共同体的搭档还是存在些恻隐的。 旅馆离琴姨的住所不远,走几分钟就到了。从大门处看,隐约能看到前台坐在桌后的身影。 她没有贸然进入旅馆大门,而是绕到了建筑侧面的室外旋转楼梯处,试着用手先探了探。 木质的楼梯被打磨得很是光洁,也很稳固。 她屏住气提步往上走,每走到平台处都会停顿脚步,向里张望。 从一楼到四楼,旅馆的每一层都住着人。 透过那些没有拉上窗帘并且灯光明亮的房间,她看到这里除了曾在风暴号上见过的人外,还住着不少行为、举止、穿着与当地人不一样的外来人。 不知道他们是一直生活在这里,还是最近赶趟子扎堆来的。 走到第三层台阶的平台处,她脚步一顿,忽然和一位站在窗前远眺的旅人对上了视线。 那位住在顶楼的女士气质非凡,她的胸口戴着一串醒目的金色流苏吊坠,身披黑色风衣,眼神犀利而又清明。 她似乎正在观景,姿态慵懒,目光漫无边际地游荡着,忽然向蔺月的方向射来。 一个大喇喇站在光明处,一个藏身于黑夜与雾中,她们霎那间跨越虚实与明暗四目相对,没有谁率先挪开目光。 蔺月平视着这个陌生女人,她规律的心跳没有发生丝毫变化。 和喻清舒那样的纯种人类不一样,她很难有大幅度的情绪波动——除非她心血来潮,亲手为亲手设置、编织一段。 她现在很想知道,这个头一回打照面却隐隐给她熟悉之感的人,能否堪破这天地间飘动着的、似乎只对她和喻清舒两个真正的“外来人”造成影响的雾…… *** 喻清舒从梦中挣醒,心跳很急,他把琴姨给的手工织造的绒毯丢到一边。它足够温暖,但在一夜浑噩不清的梦中像蛇一样缠住了他的身体,险些让他喘不上气。 尽管睡饱了,他沉浸在噩梦的余韵中,脸色十分差劲。 等到抬头找到了蔺月的身影,确认她还在房间里,才舒了口气。 她醒的显然比自己要早,已经拉开了一半的窗帘,甚至留了一隙,让冷清的晨风钻进来。 提瑞斯土灯的灯芯已经烧尽,清透的室外光取代了它,将室内室外照得一览无余。 昨夜的那种惊怖感仿佛已消退得无影无踪。 他定了定神,先去洗漱和更换衣服。他们的换洗衣服和带上岛屿的手拎双肩包都是直接从风暴号的船员室扒的,当时仓库里囤着一大批呢。 除了外套外——风暴号定制的外套太显眼,他们又不是货真价实的船员。 “来点早茶吗?琴姨送来的。” 同伴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她举着茶杯,玩味地冲他转了转杯口。 琴姨屋里的杯子都是她亲手绘制的,走兽飞禽,无所不有,圆墩墩,胖乎乎,是古朴又富有童趣的风格。 喻清舒对她的心理素质叹为观止。 他走近一瞧,挑眉问道:“你怎么没先吃?” “因为我得自力更生。”蔺月半真半假地说。 瞧了瞧他的脸色,她道:“恐怕我们都得自力更生——起码在吃的方面。” “知道了。”喻清舒对此并不意外,他打一开始就不打算吃这个镇子里人做的食物。这座岛上天然生产的除外。 他在桌子旁坐了下来,垂下眼帘,盯着琴姨送来的饭看了会儿,忽然道:“你昨晚有没有找到雾气的边缘?” 蔺月不意外他知道自己昨晚出去的事,这个人类的警觉心之高,在她见过的人类中屈指可数。 她刚刚把他带回家的时候,常常担心他被自己养死,有时候半夜忙活完自己的事,会去他的房间里瞄一眼,确认下他的身体状况。 可无论她动作放得多轻,喻清舒总能第一时间觉察到并醒来。 他自己认为,这是“对危险的预知”。如果蔺月是人类,怕是得气得够呛:她是在救他,不是要害他。 好在她不仅不是,还想拉着喻清舒做一系列实验,好确立他能力的具体范围和表现。 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她语气轻快:“找到了。” “下次带我一起。” “好。” 这茬便算是揭过了。 蔺月想到了差点忘掉的事情,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问道:“你就这么把我定位器给吞啦?” “这些天还会用得到的,来来去去的也麻烦。” 她的同伴对此十分坦然,甚至还多思考了一步:“你下次给它换个隐蔽的包装行吗?现在这样,被别人看到了,可能会误会。” “可以。” 琴姨端来的早餐是个麻烦,就算事出有因,擅自浪费也不大好,他们对视一眼,把食物封袋装进背包里。说不定之后另有用处呢? “今天先去哪里?” “你不如先猜一猜?” “拍卖行?” “没错。” 他们在船上听到的消息是,拍卖行将在风暴号抵达后的第四天开启这场拍卖。 拍卖会和他们来此的目的息息相关,霍恩导师提出的任务物品就是将在这场拍卖会上展示的,丹伊的石之心。 早在接取这个任务前,蔺月就听过一位学姐的吐槽。 这位好奇心旺盛的学姐曾经当面问过导师,石之心这个名字有何隐意吗? 譬如它是丹伊人心中的神石?和宗教信仰有关?或和某段传说紧密相关? 霍恩导师否定了所有猜测,他只说了一句:这件任务物品出现于丹伊岛举办的最后一次拍卖会上,且当时,它是拍卖品之一。 学姐后来冲学弟学妹们吐槽,说它总不能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吧? 那时,这个任务由于无人问津,等级排名刚刚从F升到了D,所以才引起了一些学生的关注。 但即使它的等级一路飙升到了“S”,也没有人接下它。学生们私下窃窃私语,认为这只是怪老头的又一次作怪。 彼时,一直自学着如何伪装人类的蔺月恰好学到了人类情感表达这个章节,她多嘴问了学姐一句:“当时导师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是微笑着鼓舞、搞怪地耸肩,还是摆出了对学生期待的导师形象,或是装起了神秘? 她们的导师就是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老头儿。 可是——学姐没有赞同任何一个回答。她只是皱着眉,回忆着说:他当时的眼里好像露出过一瞬怀念。 接着就变了一副脸,让她不想接任务别来找自己问来问去。 所以,学姐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回忆着这些,蔺月敲了敲工艺杯的杯沿:“是要去拍卖行,但是,今天我们分头行动吧?” 喻清舒盯着她:“你还找到了其他线索?” “遇到了有点感兴趣的人。” “好吧。”他兴致缺缺地别开目光,“那我们什么时候会合?你总不能中午还回来接受琴姨的‘款待’吧?” 那当然不了,背包里的食物都还没消耗掉呢。 说干就干,他们简单在昨天往岛上走时见过的景致里挑了个显眼好记的作为集合地点。接着,喻清舒去拍卖行,蔺月自由探索。 “要不要比一比,我们谁动作快、收集的信息多?” 临行前,喻清舒突然回头问道。 他看样子对昨晚被抛下耿耿于怀。 蔺月当然乐见其成:“好啊,输的人负责今天给茉莉买礼物。” 打扮成棘齿星人的人类吃惊了一瞬,他的面上浮现了微微的笑意,认真点头道:“好。” 9. 导师 沙塔尔街唯一的旅馆没有名字,或许曾经有过,但它的招牌已经被风沙雨水腐蚀,老板没有更换也没有修补。 反正,这条街就这么大,该找到这里的人,最终还是会找到这里。 蔺月看了一会儿,见自己无法从仅剩的那些残字里辨认出丹伊本岛文字,便明智地放弃了追究。 她进入旅馆的正门,此刻正是早饭时间,客人们大多聚集在早餐间,旅馆的前厅没有客人逗留,连前台都没有人在。 她离开前台,径直往楼上走去。 旅馆分内外两套旋转楼梯,刚刚在门外,她上下打量过之前攀登过的户外旋转楼梯,看见对应的门都被紧紧锁住。 于是,这次她换成内部楼梯。 昨夜遇到的那位女士住的房间在四楼的哪里?蔺月将昨晚见到她时的景象在脑中复现出来,准备找到正确的那间。 但踏上最上一层阶梯抵达四楼时,一个人影已经在静静等候着她。 “请随我来。” 面前的人偶冲她微微鞠躬,他瞧着人模人样的,约莫只有七八岁模样大,或许还具有一定思维,摆出的那副彬彬有礼的姿态礼节很到位。 蔺月:“……” 她感兴趣地看着他,作为同样游荡在人群外的异类,她总能一眼嗅出人群中那些非人的伪装者。 见这个人偶不同于机器也不同于人造人,她学术病犯了,忽然手痒,想拆开看看他的构造。 人偶男孩将她带到写着“404”号码牌的房间前,恭谨地敲了敲门。 片刻后,门向来访者敞开了。 蔺月举步踏入其中。 不出意料,在此等候她的,就是昨夜见过的那位女士。 她换了套丹伊岛流行的传统服饰,坐在阳台饮茶,波纹样的花纹像一只只睁开的眼睛,点缀着衣裙;这种诡谲却被女士自身疏朗的气质冲淡。 那双罕见而美丽的银色瞳眸仿佛能看透人心一样,蔺月对着她,也浅浅笑了笑:“罗德尼女士,您好。” 对于这位只耳闻过几次的陌生人,蔺月把态度放得很客气。她难以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属实,但……有时候总得莽一莽。 反正错了也不会有什么后果。 “坐。”陌生的女士说。 看来她赌对了。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罗德尼女士饶有兴致的问道。 “眼睛。”蔺月简短回答道,“还有吊坠。” 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她心想,我见过和你同款的吊坠,只是没有那些精美而繁复的金流苏。我也见过和你很像的眼睛,那几乎和我亲爱的导师如出一辙。 当初,准备选导师时,蔺月拿着一堆资料挑了半天,好不容易挑出个完美吻合自己需求的导师,那时她看都没看霍恩·罗德尼一眼——霍恩知名度太高、自己和手下一批学生都是众所周知的怪异,总是被炒上风头浪尖。 蔺月可受不了过那样的生活。 可惜,他拥有家传的“真实之眼”,看穿了蔺月的秘密,他当众挑选了蔺月作为学生,打乱了她全盘计划,作为“埃拉·塞西尔”的蔺月却无计可施。 她甚至还是第一次知晓,人类的群体中也潜藏着一些拥有特异甚至神异能力的人。 出身于实验室的她早该知道的,人类总想窥探更高一层的境界。 有些人天生拥有命运的馈赠,而有些人——譬如那些神秘的实验室所做的,则是企图“造神”。 相处那么久下来,她渐渐认可古怪的霍恩是个很好的导师。他一开始就问过她,想要怎样的导师和学习环境。除了开头的戳穿,他非但没有特殊对待过蔺月,还按她回答的那些,松手给她批了许多便利。 她一直怀疑,霍恩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去坎贝尔实验室目的不纯,但他还是慨然放行了,任她拿着他的名头挥霍——哦好吧,这位老先生早不剩下什么名头了。他就是乐于看戏。 霍恩导师对自己的家境讳莫如深,蔺月所了解的就是他随母姓,逢年过节几乎一直留校度过。 面对罗德尼夫人,她有种感觉自己被导师坑了又不是很意外的淡定感,可能是因为早已习惯这种感觉…… 她向这位初次相逢的夫人简单叙述了自己的来历,夫人微笑起来,一抹柔情冲淡了她眼眸的犀利。 “噢,是霍恩的弟子啊。” 她的语气仿佛霍恩导师还是个精力充沛、到处惹事的青少年一样,或许这是母亲独有的滤镜,又或许——想到丹伊港的结局,蔺月心中蓦然一沉。 但罗德尼夫人……她竟然对自己来自几十年后毫不惊讶,仿佛早有预料。这是为什么?难道也是来自“真实之眼”的启示? 那她为什么要放任自己随丹伊岛的黯淡一同沉入历史的尘埃? 罗德尼夫人没有管她的走神,她的态度变得亲近了些,打量她的眼神也更倾向于对晚辈的观察。 她优雅地笑了笑,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是想询问您关于‘丹伊的石之心’一事。” 蔺月娓娓将自己来到丹伊岛的目的托出,她没有请求太多,只是想借助罗德尼夫人的视角,得到对这件拍卖品的基础了解。 毕竟来这座岛屿的外来人员,几乎都是奔着这场拍卖会去的嘛。 “‘丹伊的石之心’?” 重复了一遍她说的物品名,罗德尼夫人的目光中多了一缕好奇:“这次的拍卖会只有一件和你的描述相关的物品,但是……” 她确定地说道:“那还真就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没想到学姐当初随随便便的一句吐槽居然成真了。 但是,蔺月还是试探着问道:“有没有可能是它隐藏着什么神秘功能?” “大概率不会有,”罗德尼夫人轻描淡写地抛出了炸弹,“因为,那块石头是我带来送去拍卖的。” “……”蔺月难得地怔了一下,她终于知道,夫人脸上那种哭笑不得的笑容是给谁的了。 当然是给她亲爱的导师,霍恩·罗德尼的了。 *** 喻清舒在拍卖行的门口站定。 他观察着这个建筑的外观,它看起来已经伫立了几十年,尽管刷过新漆,仍有种掩饰不住的苍老感。 伶俐的小孩儿凑上来搭话:“客人,想问什么?我从小在这儿长大,听过的故事可多可多了!” 他笑起来一口白牙,十分讨喜的面相。但喻清舒心里清楚,他是个几十年前的旧魂灵。 如果蔺月在这里,说不定已经用充沛的热情和这孩子畅聊起来了,她总是对外界拥有十足的好奇心,就好像她经常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扫射向自己的目光一样。 那感觉,就好像他是她的某样实验品,可她又不带恶意。 和蔺月不同,他不喜欢和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打交道,而且今天的任务也不难,只要走进去问里面的员工几句,或者拿到拍卖品手册,一切就迎刃而解。 不打算节外生枝的喻清舒婉拒道:“不用。” 可小孩儿仍缠着他,他张开嘴就是一通叽里呱啦地介绍,喻清舒没来得及阻止,无语地站在原地,想幸好出门前带了些丹伊币。 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了他们,“韦尔斯哥哥!”活泼的女声听起来很是惊喜,茉莉提着一个篮子走了过来。 她看了看拦住喻清舒的那个当地小孩儿,大大方方地招呼道:“马洛,你怎么在这儿?” 小男孩看了看他俩,恍然大悟,机灵地笑道:“原来他是茉莉的客人,那我先走了。” 他滑稽地行了个囫囵的礼,脚一蹬就飞快地蹿开了。 茉莉叫不住他,转头歉然道:“我听到你们的话了,不好意思,韦尔斯哥哥,平常他们只做码头客人的生意。最近没有新船了,他们才……” 才出来强买强卖? 喻清舒没在意这个,他好奇道:“你们这儿这么谦让吗?” “不,”茉莉羞赧地低下了头,低声道,“我是第一次接待游客,他们大概是觉得……我更需要吧。” 她说得含糊不清,喻清舒自认为不该涉入他人不愿讲的隐私,他望向拍卖行,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想买东西吗?” 这趟来丹伊岛,他的变装本就偏向于阳光开朗的风格。如今,他的心情比初见时稳定许多。茉莉看他不再面色不虞,也开心地笑了。 她环顾四周,小声对他说道:“我来还书。” 旋即,她示意喻清舒跟上自己,他们一同进入拍卖行。门房的小伙子只是朝他们望了一眼,在看清女孩后,就低下头去,一副耳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喻清舒跟着她,通过一个暗道上了二楼,他心中疑窦渐生,而茉莉娴熟地推开了二楼的一扇门,唤他也一起进来。 他坐下,见此处是一间小小的茶话室,也就一方桌子并四个座椅。茉莉关上门,把篮子放在地上,小心地掏出一本书来。 他定睛一看,恰是拍卖行下期要拍的拍卖品手册。 “你怎么有这个?”难道丹伊岛岛内到处都发吗? 茉莉解释了一番,她的祖辈和这里的主人曾是好友,她从小也被带着来玩过几次,多少论些交情。岛上没有什么消遣,她没事就爱翻这些图文并茂的藏品手册,翻完再送回来。 “我能看一看吗?” 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茉莉便将手册推给了他,她看着正在翻页的喻清舒,一双眼好奇地眨呀眨。 为了防止她问些难以回答的问题,喻清舒抢先问道:“这期有你喜欢的藏品吗?” “有!”这个丹伊岛女孩不假思索地回答。 她这气势让随口一问的喻清舒也起了兴致,笑道:“是什么样的?” 茉莉的眼眸里闪烁起憧憬又充满期待的光。喻清舒意识到,她的确有个非常、非常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在这场拍卖行上。 她虔诚地捧出了自己的心愿:“我想要的是……一块石头。” 10. 愿望 海浪反复冲刷着海边的岩石,这里是距离丹伊港口不远处的一处滩涂。喻清舒踏在黑石礁上,沐浴着迎面而来的风,忽然心有所感,往后瞥了一眼。 阿芙拉·奎克正在向他走来。她珊瑚粉的蓬松卷发被风吹得微微卷起,像海中轻灵舞动的水母的触肢。她用手指将面前的几缕拨到一侧,恰好与他对上视线。 于是一个莞尔的笑亭亭出现了。 “……”喻清舒挪开了视线。 由于那些特殊经历,他自认为演技不错,可和蔺月相比,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小巫见大巫。 她明明外表和他年龄相近,心理年龄也不苍老,切换起身份来却得心应手。罗拉、埃拉、阿芙拉……他不知道她还用过多少假名,问起时,她只是看着他笑: “我用什么称呼的时候,你就称呼我什么。”她笑着说道,“这样,你会比较安全。” 喻清舒并不想懂她所谓的安全二字的背后隐藏着哪些疯狂,光他知道的那些就足够他被抓去受审判了。 所以,他在她的暗示下选择做一个聪明人,对不该知晓的闭目塞听,少管闲事。 等结束这一场小小的邂逅,他们就各奔东西,散伙个痛快。 “嗨!”蔺月三步并作两步奔过了最后几步路程。作为阿芙拉的她为自己拟定了鲜活而生动的个性,好奇心旺盛且爱动。 作为旁观者,喻清舒承认,她的演出是一丝不苟地精彩。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接了她一把,让她稳稳踩在和自己同一块的黑礁石上。 “谢啦。”她轻快地问,“有什么收获吗?” 她倒是摆出了一副有所收获的模样,一双眼眸亮澄澄的,就差直接说“快问我”了。 喻清舒才不问呢,他只是顺着她的话接:“有。” 随即,他们彼此交换了初步的情报。 *** “只是块普通石头?” “很意外?” 不,这点在他的预想结果之内。喻清舒摇了摇头,眼前浮现出那个海岛小女孩饱含殷切和期待的眼,心情沉重了几分。 “拍卖行的人,或者第三方,给这块石头包装了一个故事。”他低低开口道。 这种事情很常见,包装二字到处都是,无论作用是物上,还是人上,运作好了都大有裨益。 显然,他们给这块石头编造的故事并不精彩,也不出挑,他们或许只把它当做一个用来凑数的拍卖品,为了衬托压轴戏的清汤小菜。 那是一个纯美如同童话的虚假故事:只要得到它,向它许愿,就有可能实现自己的心愿。 简单到不可思议,但对一些愿意相信它的人来说,可能会是救命稻草。 蔺月听了他的讲述,奇怪道:“愿望?茉莉能有什么愿望?” 一个从小生活在海岛上的女孩,生活简单,接触的人也不多。她还不到要为世间事烦扰的年纪,性格略微害羞却不阴沉。而且此前听她所述,她和她父母的关系也很好。 她为什么会拥有那样浓烈而虔诚的祈愿之心,以至于令喻清舒留下难忘的印象? 听了她的疑问,喻清舒也反应了过来。 “之后回街上打听一下吧,或者经过茉莉家的时候去看她一眼。” 蔺月一锤定音,她没有把残酷难堪的猜测说出口:无论他们怎么想怎么做,那都是已经发生过一次的过去。 “好。”喻清舒明白她的想法,但是:“我们接下来是找到‘丹伊的石之心’被放置的位置,将它取出来吗?” “这个暂时不急。”蔺月轻声说,她的目光随一只翱翔于海浪之上的海鸥移动着,一股隐忧始终横垣在心中。 她回过神,提出一个让人猝不及防的问题:“你会熬灯油、炼灯芯吗?” “……?” 喻清舒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开玩笑的,活跃一下氛围。”蔺月被喻清舒的表情逗乐了,她摊了摊手,表情略微变得郑重。 怎么可能真的浪费大把的时间去亲手去手搓一个灯?实在不行到工坊去转一圈,找到原材料再看一遍工艺,也就罢了。 她给喻清舒讲述了昨晚探险时发现的规律:目前这座岛上的雾似乎只有他们两个外来人可以看见,以及,这座岛屿上自产的提瑞斯土灯可以在夜间洞穿迷雾。 当然了,能勘破迷雾的还有罗德尼夫人的一双眼,但她暂时不打算将罗德尼夫人的秘密、背景以及她与自己的关系说出来。 他们在蒂纳港做准备时,蒂纳港受克兰塔系统控制的大型通告栏里也张贴着埃拉·塞西尔的通缉令。 黑发灰眼的肖像在光屏中微笑着,似乎永远都不会褪色。 知道她太多事情,或与她扯上太深的联系,对于一个倒霉的普通人类来说,绝对不算是什么好事。 喻清舒对此大概也心知肚明,他试装成为韦尔斯时,曾问过一次蔺月的真名。 那时,他直白说道:你的真名并不是罗拉·莱斯特吧。 “当然不,我选择它只是因为它听起来聪明又漂亮。”彼时的蔺月笑着答道。 为了她的目的,她甘愿将与她有关的一切武装到牙齿。 喻清舒没有继续问下去,他是个聪明的人类——或许这种各揣秘密的行动模式反而意外地稳固呢? 听完她所述的关于迷雾与灯的事,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是这座海岛的特产,那原材料应该就在岛上。” 他说:“既然有用,我们可以收集一些。” 当然,一切恐惧都来自于准备不足。如果真的能武装到牙齿,他们直接把岛推平再取走丹伊的石之心也好啊。 不过不出意外,她不会做那样凶残的事情。改变发生过的历史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还需要付出与之相关的特定的因果,在此基础上成功率也微渺的可怜,绝不是轻松就能完成的事情。 蔺月赞同地说道,“有备无患,多准备点总是好的,你不是也觉得这里很——” 喻清舒扑上来捂住了她的嘴,他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言无顾忌,后者弯了弯眼,没再说什么。 他们用下午的时间好好游逛了一圈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丹伊岛,这座海岛不算大,未开荒的区域有四分之一,沿丹伊港的一路是聚居地。 等到逛回住处,背包里的食物已经喂了路上遇到的小狗和一种不知道名姓的飞禽。两人心中松快,顺着之前茉莉引他们走过的路往里走。 在经过茉莉家时,蔺月特意放慢了脚步。然而女孩的房屋门窗紧锁,窗帘也紧闭着,没有点灯。 “是去港口找爸爸了吗?”这孩子说过,她的父亲在丹伊港打工。 “或许吧。”喻清舒环顾了周围的住户,恰好此时没有人出门,他们想抓个人问话也无计可施。 他果断道:“晚上再来一趟好了。” 蔺月侧头看他,看到他一副笃定安然的模样,就知道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参与丹伊岛的夜间冒险。 既然已经亲身体验过,排除了大风险,那冒险下也不要紧。她默许了喻清舒的话。 他们回到琴姨的屋子,蔺月到她身边闲话了几番,回来的时候得意地冲同伴比了个耶的手势。 等进了房间门,喻清舒放下包,问她:“你跟琴姨说了吃饭的事情了?” “对,”蔺月点了点头。他们下午闲逛时,揽了不少生长在雾气边缘外的野生果实。常见的能认出来的如椰子、酸橙、芒果,他们还找到了一窝海龟蛋。 她曾经看到过资料,收集它们会让人类产生一种朴实的快乐。 或许正因如此,喻清舒才会忽然问她道:“你有想过定居在一个无人居住的小岛上,过自力更生的生活吗?” 她毫不犹豫地摇了头。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那有悖她的目标。 喻清舒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但现在,他看了看两人背包中囤积的果实,问道:“光是这些可没办法补充身体所需的能量,还是说——你打算快速通关?” “确实有这个打算。”蔺月点头道:“但是,食物方面我得到了意想不到的馈赠。铛铛!” 她从包中拎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有一些圆润的、丸子模样的食物。 小心地捏出一个,示意喻清舒伸手,等他接过去了,她笑着说道:“这是今天告诉我信息的那位女士送给我们的。” 她聪明的伙伴立马意会:“那种很能充饥抵饿的?” “是啊,安全方面也可以放心。”毕竟是霍恩导师的母亲。 “这下不用担心了吧?我们只需要找到并取回‘丹伊的石之心’就好了。” “嗯。”喻清舒抓过一张纸,写道:“我已经做好抢拍卖行的准备了。” “可能抢也抢不到……” 喃喃着,蔺月找了张椅子坐下,表情并不轻松。 喻清舒明白了几分,狐疑地继续写道:“你是说……它可能不在拍卖行里?” 他没有得到直接的回答。蔺月看着被换过灯芯,重新燃起的提瑞斯灯,说道:“先实地侦察下再说吧。” 她指了指喻清舒的长沙发:“走一天也累了,先休息,晚上再冒险?” 喻清舒微微颔首,同意了她的话。 11. 石之心 喻清舒的翻窗业务很不熟练,他蹬的最后一下太过用力,落在地上发出很重的一声。他愣在原地,浓雾中伸来一只手,将他往另一个方向引。 和蔺月不同,他不习惯在未知环境下的探索,被雾裹挟后,总觉得心神不宁。 但他顺从地遵循了之前两人商讨过的方案,矮身,贴墙,顺着那股不大不小力度的牵引,尽可能安静地跟随着蔺月。 等到两人拐过一个角,确定刚才那片区域没有人出来探听情况,他的动作才重新活泛起来。 蔺月在他手上画了个“三”,又画了一笔“一”,大概是想问他在之前商讨的三选一里,打算先走哪边。 拍卖行、茉莉家,还有丹伊港口——他们得想办法规划达成目的后的出岛方案了。 当然,最后一个选项暂时不急。 喻清舒选择了拍卖行。茉莉曾经说过,她的父亲有时候会晚回家,他可不想他们在她家附近逗留的时候迎面撞上这对父女。 蔺月认可了他的选项。两人确立了首个目标:夜访拍卖行。 虽说如此,他们的脚步都不匆匆,喻清舒还是头一次见到露天的丹伊岛的夜晚,他新奇地打量着四周——什么都看不到,今晚甚至没有蔺月说过的提着灯的当地人经过他们。 但时间长了,还是能听到夜间的细碎声响:虫鸣、远处的海浪声,以及路过的房屋里间或响起的含糊不清的说话声。 他边回忆蔺月告知自己的信息,边卯着劲儿想找出些新的未被她发现的东西来。 他的同伴也谨慎观察着四周,自从“真实之眼”出现后,蔺月意识到无论何时都得保持警惕,谁也不知道潜伏在暗处的还有哪些猎人。 为了防止对方不知不觉就消失在迷雾中,他们用一根束带牵系着彼此的手腕——系得不紧,这是为了防止一方突遇险境,直接把不明所以的另一个人也拖进去。 去往拍卖行的路上需要经过小茉莉的家。 在路过时,两个路人的谈话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茉莉家的隔壁,恰好有个人刚回家,丈夫到家门口迎接妻子,两人亲密地哝语了几句家常话,随口提了句邻居的事。 “好像这两天都没看见茉莉爸爸?港口那边不是已经没有新船了吗?” “不知道,也许有些杂活还缺人手。”另一个人抱怨着如今事情难干,又感慨茉莉爸爸的肯吃苦。 “如果茉莉妈妈还能下地的话……” 他们说着便进了屋,后面的话语被一扇门隔绝后,听不大清了。 不约而同驻足的两个人:“……” 蔺月再次看了眼茉莉家的屋子,房门和窗户仍然紧闭着,看不到一丝室内点过灯的痕迹,也没有一点光透过来。 她之前听喻清舒转述过茉莉的话,她的妈妈生病了,只能卧床。但是,她们在家都不点灯的吗? 尽管有雾阻隔,看不清喻清舒的表情,她也能想象到,这人一定是一副凝神思考的模样: 早就发现了,这个人类对待小孩子有一种熟稔的照顾感和柔软感,仿佛……他曾经做过许多次,很擅长这些事一样。 束带的那边被人为地牵动了下,好像有谁在说:晚点去港口,也顺带察看下有没有茉莉爸爸的线索吧。 这是与他们的任务无关之事。 但同意好像也无伤大雅——况且,没有想错的话,她已经猜到“丹伊的石之心”的线索了。 于是她顺着束带找到了人类的手指,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了勾他的小拇指,再对碰一下大拇指——据她了解,这在人类文化中代表着初步盟约的建立。 在这里,可译为“我同意”。 让她疑惑的是,喻清舒好像被烫到一样僵住了,她一松开手,他就立马缩了回去,似乎还拉长了两人间的距离。 直到把束带绷得笔直,才又慢腾腾挪了回来。 此后的路程,他都安安静静的,跟着蔺月引路的方向走。 迷雾会遮住人类的眼睛和感知,她没指望过他会做出什么成绩来,能有勇气主动出门且不落队已经很了不起了。 好吧,在蔺女士的熏陶下,她大部分时候也是个善于体谅他人他物的造物吧? 蔺月停下脚步。他们到了。 白日里,喻清舒描述过,拍卖行的一楼待着个小伙计。她往里一望,毫不费力地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拍卖行使用了传统的窗纸,如今,隔着那一层窗纸,提瑞斯土灯的火焰静静燃烧着,偶尔变幻一种形状。 直到此时,她忽然意识到,凭自己的机动性,夜间潜入建筑不成问题。可喻清舒只是个普通人类,看起来没有经受过任何训练…… 但,就这么让他在外面待着望风? 作为蔺月,她的理智断然抉择出答案;作为阿芙拉,她亲手编辑的人格伪装系统还留有一分柔软。 喻清舒还在等她的下一步吩咐。 电光火石间,她挑拣出一套适用此处的话术。正待说出口之际,手上的束带突然紧了紧。接着,像被人刻意捏着控制方向一样,转向某个方向。 港口的方向? 蔺月跟着望去,只见火光和浓烟冲天而起,顷刻映红了半个天空。 那种不妙且混沌的色彩,甚至逼退了迷雾。灰白的迷雾翻滚着卷边,紧紧贴在火光边缘,仿佛在无声恸哭。 她心中一动,突然意识到这是个机会,拉着喻清舒便闪身避至一边。 果然不久后,同样意识到不对的拍卖行小伙计推开了门,他朝丹伊港口眺望了几下,惊慌地大骂了声。 他左右环顾一番,立即转身锁上门,本欲将钥匙重新系回腰间,回头看着火光思量了下,又褪下来,小心藏到了窗户边上。 两人注视着他往港口的方向奔去。 喻清舒刚想说话,就感觉到蔺月在自己的手掌上轻轻点了几下。福至心灵地,他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此时还不可轻举妄动。 他蛰伏下来,听蔺月取下钥匙,钥匙扣进锁眼的声响在近乎寂静的环境里骇人一跳。 须臾,门开了。蔺月垫了垫钥匙,示意喻清舒先进门。 后者依言走进门,忽然身后传来锁门的声音,回头便见蔺月将这门照原样锁好,又把钥匙放回到那个小伙计之前摆放的位置。 喻清舒:“……” 或许已经对她的做法已经习惯了几分,他没有再回头,直接走到小伙计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之前坐的桌子前,开始掏背包里的东西。 一声闷响,蔺月从天而降——她真是从天窗里爬进来的,身形在空中停滞几秒,把窗户原样合上后才轻盈地跳下地面。 喻清舒一边借用桌案上提瑞斯土灯点火,一边感慨,这就是传说中的“身轻如燕子”吧。 对于等下两个人该如何出去,他淡定地想,大概是复刻一下之前在琴姨家翻窗的景象,或再由蔺月现场找一条路? 反正她总不会丢下自己不管。 不知何时,他已经有了这样的安定。 蔺月走到他的身边,如今在室内,又有了光,他们的视域范围恢复了不少。 她兴致勃勃地凑近,对喻清舒做口型:你什么时候准备的灯? 喻清舒以同样的口型回她:你下午逗狗的时候。 原来那时他就为晚上的行动筹谋起来,假装对当地土灯感兴趣的游客,找店家买了全套工具,以待不时之需。 蔺月是个无所顾忌的行动派——她原本是想直接“借用”小伙计桌上这柄灯的。如今有了更合适的替代,便把引路一职卸给了喻清舒。 上次来时,喻清舒悄悄摸索和探听过拍卖物品的存放处。丹伊岛人生性淳朴,据说曾经拍卖物直接堆在一个房间里,如今,也只是换了个更隐蔽的藏身之所。 具体在哪里,他没有打听到,但他见到过行里的小伙计巡视的路线。 按当时记住的路线图,他将蔺月带到一扇三楼角落的门处。 “就是这里?”蔺月研究了一会儿锁眼,以口型向他确认道。 喻清舒只是回答道:“试试。” 他们原本的目的就是大排查似的找,就算找错了也没什么好慌乱的。 蔺月点了下头,她捏着一截窄窄的银细丝,冲那锁眼中活动了几下,轻松破开了门。 围观的喻清舒又开始想她从哪里习得这些“本领”,但一想到他们还在紧急时刻,就把那些杂念散去。 “进来吧。”蔺月起身冲同伴一笑,瞳眸被提灯印得熠熠发亮。 喻清舒心里莫名一动,他敛了目光,目不斜视地率先进了屋,提着灯便开始寻找目标。 展柜从门口往里排,他就一路往里看。 蔺月在门旁望风,直到喻清舒敲出笃地一声,她才快步走到他身边。 这是他们头一次看到真正的“丹伊的石之心”。它通体洁白、圆润,合掌大小,在提瑞斯灯的照耀下,流光盈盈,仿若神迹。 罗德尼夫人说她捐赠这块石头的目的是为了还人情,她的确花了心思,找了块好看、耐看、非同凡响的石头。 这一刻,两人有些明白为什么丹伊的石之心能被包装上一层故事了。恐怕不明所以的人看到了,绝不会将它只认作一块普通石头。 找到了。 喻清舒舒了口气,他转头看向蔺月,想问她要用什么方式将这块石头带出去,却见她目光淡淡地注视着展柜,丝毫没有看到目标物的欣喜。 心中疑窦渐生,他扯了扯手上的束带,蔺月依照约定朝他看来——不,她看向的,似乎是自己身后的区域。 与此同时,忽然一声震耳的嘶吼,炸响在他的身后。 12. 茉莉 喻清舒僵在原地。 他手上的提灯惊醒了某个沉睡的事物,又或者,它打一开始就是苏醒的状态,只是躲藏在黑暗的角落,窥探着两个闯入者的愚蠢行径。 那股呼哧呼哧的鼻息,似乎带着烫意,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即使没有回头,他也可以想见,一双铜铃般狰狞的眼,恐怕早已瞄锁好了自己。说不定已经蓄势待发着,准备狩猎自己的猎物。 他的面色变得苍白,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蔺月反应迅速,她不再收力,直接用巧劲收起束带,将喻清舒往自己身后甩。 两人擦身的一瞬间,她低语喝道:“收好灯。” 喻清舒立即抓起灯往背包里塞,玻璃灯罩擦过他的手指,一种冰冷又温润的感觉一触而分。他回头用余光瞥了眼身后的情况,不由得心惊胆战。 距离石之心仅一个展柜的距离,一张铁丝网将室内分成两个空间,在房间靠里的另一侧,竟有人生生圈养了一只猛兽。 仅仅一瞥,他就看到了它在黑暗中碧绿的一双眼,亮得逼人,那是猛兽的瞳孔,毫无人性;它露出的獠牙狰狞而硕大,涎液滴淌,扬起的上半身比蔺月的身高还高;阴影泼在墙壁上,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 阿芙拉——心中骤然一缩,他几乎就要喊叫出声。然而蔺月的肢体动作很放松,她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提瑞斯灯被丢进了背包,咕咚一声,大概是玻璃罩和其他什么东西相撞的声音。 喻清舒强忍住想要动作和想要发声的冲动,随着拉链拉上,房间回归黑暗。 猛兽的嘶吼声停顿了,它不断嗅闻着,笨重的头部朝他们的方向耸着,仿佛随时都会破网而出,将挑中的猎物撕吮殆尽。 血液在奔流,耳朵连缀着大脑皮层响起兴奋的嗡鸣。喻清舒低下头,不去看蔺月和那只怪诞野兽的对峙,他尽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背包上——本能告诉他,这时不应该被恐惧吞没。 否则,会发生极度不好的事情。 强迫转移注意力的办法果然很好用,沸腾的血液渐渐被按捺着归于平静。喻清舒瞪着手中的背包: 他早就发现了,提瑞斯土灯的光芒远超一般灯的范畴,不光可以穿透某些实体,也可以穿破某些虚体。 但一物降一物,谁能想到呢,从幽灵船上随便拿走的一个背包,居然能将灯的光芒遮蔽得严严实实。 忍不住摩挲了几下背包,他再抬头想看一下局势时,忽然被蔺月抓着袖子往门外拽。 “……?” 她是什么时候到自己身边的。 “罗德尼夫人。”蔺月向不知何时来到此处的女士微微欠身,喻清舒难得见她对谁态度这般客气,便也跟着瞧了一眼。 不料对方也正盯着自己,那双通透的银色眸子仿佛一道冰凌,直直插向他的大脑。 他面色陡然一变,本能地想要抵御。却见对方冲自己别有深意地一笑后,转向了蔺月。 “这里交给我,你先走。” 罗德尼夫人看向屋内模样怪诞的猛兽,语气中掺杂了一分厌恶:“违禁品……非法研究……又是克莱因在捣鬼。” 蔺月没有管她的喃喃自语,爽快地道了声谢,拉着喻清舒就往楼下跑。 “你怎么魂不守舍的?”她边跑,边悄悄问道。 喻清舒摇了摇头,又想起蔺月看不见,便也出声道:“我们这样说话,没问题吗?” 明明之前都谨慎得不得了。 “没事,她都来了。”蔺月颇为自如地答道。 她?阿芙拉果然有事情瞒着我。喻清舒心里打了个突。但此时不是细问的时候,而且,有些事情或许只是没起话头,没有合适的、被说出来的时机而已。 恰好这时,蔺月又问他:“你说,咱们从哪里出去比较好?” “我们就不能走大门吗?” “恐怕不行,”他的搭档遗憾地说,“你瞧,那是什么?” 站在楼上往下看,只见三四个莹莹光点正朝着拍卖行而来。 蔺月幽幽补充道:“这里离港口不远,空间也大,他们说不定会匀点儿伤员到这里来。” “……” 喻清舒无话可说,他收束了心思,重新走前面带路。出来比进去好走,三下五除二,他们从二楼的侧边窗一跃而下,重新蹲在一开始的墙角均匀吐息。 几乎同一秒,打前门归来的小伙计重新用钥匙打开了门锁,将从丹伊港口带回的人们迎入门内。 他似乎并未发现有人方才进入过拍卖行内部,只顾恨恨地骂今晚这场不明不白被纵起的火。 从港口来的几个人心情也很低落,有年纪小的不死心地问:“确定是人为纵火吗?” 他的一个同伴回应他:“听说之前那几起沉船案也都是人做出来的。” “怎么可能?”他惊呼一声,脸色却慢慢转向颓然,也不再问了。 蔺月二人组瞧了会儿,见里面的人始终没有发现端倪,三楼也没有起什么让人胆战心惊的动静,就想着离开。 喻清舒观察了一下周围,忽然惊疑地发现,雾气似乎变淡了不少。 他又想起不久前那场烧红天际的火:难道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胡思乱想不如实地侦察,他朝蔺月的方向看了一眼,这回他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了,她正昂首望着丹伊港口的方向。 是啊,在心中默叹了一下,他想:我们原定的下一站就是那里。 “走吧。”蔺月淡淡说道:“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 被人猛砸家门的五分钟前,茉莉正在妈妈的床前默默祷告。 她从前没有祷告的习惯,或者说,丹伊岛的每一个海民都没有祷告的习惯。 如果一定要挑出一个祷告对象,那么海神或许是每个丹伊人尊敬和恐惧的对象,在船队出海前,大家会供上祭品,诚心祈祷,期盼海能予以丰收,期盼海能庇佑依海而生的子民。 ……可是,妈妈病倒了,不明缘由。 茉莉和爸爸想尽了一切办法——不,只能说,他们想尽了所能做到的各种办法。无论是岛内的土医还是路过的游客,甚至是名声微妙的巫医,都统统请了个遍。 他们也尝试了各种各样的药方,那段时间,爸爸出海捕鱼的次数多了一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的脚步日益沉重,每次归来,除了富有营养的渔猎,剩下的统统卖掉,换取药钱。 再后来,为了让妈妈得到更好的治疗,他干脆卖掉了自己的船,改而去码头卖力气。 负责照看妈妈的变成了茉莉。 她只要睁开眼,就会跑到妈妈的房间,依偎在她身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妈妈没有再睁开过眼睛,爸爸也严禁她触碰妈妈——哪怕回来得再晚,他也坚持由自己给妈妈喂药、擦身。 茉莉只能呆呆地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她渴望看到妈妈睁开双眼的那一天,她也渴望被妈妈重新拥入怀抱的那一天。 她日日夜夜地祷告着,甚至不知自己在向谁祈祷——她只期望妈妈重新睁开眼睛。 直到某一天,她看到妈妈的双眼部位起了雾,她一阵狂喜,错觉她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可她迟迟没有。 茉莉不死心地将看到的异状告诉了爸爸,爸爸罕见地大怒,他说着“哪里有雾?”,狠狠呵斥了她,把她赶出了房间。 雾气从盖住妈妈双眼的薄薄一层,到她的耳廓、嘴巴,渐渐沿着身体的轮廓扩散开来。 茉莉不再告诉爸爸了,她多说一次,爸爸的焦虑和暴躁都会更多一分。 他甚至偷偷联系之前因为妈妈的病认识的某位巫医,但这回,他想请求巫医给自己的女儿看病。 她渐渐感到恐惧。 ………… 茉莉坐在漆黑冰冷的房间中,默默伸手摸向自己的双眼。 即使没有提瑞斯灯的光芒,即使阳光不会再透过窗户洒入。她也还是能看到雾气,如丝如缕,挥之不散,始终徘徊、萦绕在这个房间。徘徊在她的身周。 它们越积越多、越积越浓,原本的洁白也在渐渐染上绝望的深色。 茉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赋予雾气以感情,但她就是感觉得到。 她几乎就要沉溺在这无边的静止之中,忽然由远及近传来了声声呼唤。雾气阻隔了声音的传播,将它们切割得四分五裂。 “茉■!■莉……你■里面吗?” 心急如焚的邻家大婶呼唤未果后试着拧开茉莉的家门——让她意外的是,房门居然没被锁上。 她一边呼唤,一边往里走,经过的房间里都没有人。她嘀咕着奇怪,没看见茉莉出门啊?一把推开了主卧的门。 在手中提瑞斯提灯的光辉下,她被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吓了一跳,乍一眼看上去,茉莉面无表情,但定神一看,她分明在无声地流泪。 想起这孩子家的变故,大婶的心里也像泼翻了的调料瓶一样,酸涩不已。 她放柔了声音:“茉莉,快去港口那儿看一眼……那里发生了火灾,你叔叔说,还没看到你爸爸出来。” 茉莉点点头,站起身,从她身边穿过。那一瞬间,她只觉得越过自己的是一阵冷冷的风。 大婶握着门把手,突然觉得自己面对的这间卧室又黑又冷,没有一点活人的生气。 她抬了抬手中的提灯,见主卧大床朝向她的一面被放下的帷幕遮挡,屋中的窗户居然被人为涂黑。 一股恐惧感油然而生,她裹紧披肩,匆匆退出了茉莉家。 13. 替代品 蔺月带着喻清舒在港口散步。 由于不久前发生的事故,此时这里到处都开着灯。犹嫌不够似的,人们每隔一段距离,还在临海的岩石上、地面上,放置上笼状的提瑞斯土灯。 它们小小的,像一尊尊礁石的眼睛。 他们穿行在这里,却无人出来阻拦——几乎所有人手都去照看伤员和清点损失了。 蔺月穿着琴姨给的一件黑裙,行走在堤岸边。她的裙摆在夜风中轻轻摆动,像飞旋着的,不断盛开又不断合拢的黑色花朵。 障人眼目的雾气在灯光下退避,喻清舒可以看到她的背影,听到她娓娓道来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她的声音很清晰,像泉石在月色下的泠泠碰撞。 但莫名地,喻清舒回想到的却是她在无法出声的环境里向自己比口型的姿态,他几乎能感觉到她呼吸间带动的细微的热风。 方才突遭恶兽时猛增的肾上腺素消退了,那股细微的风却还吹拂回响在他的心间。 “……所以,我们只是两个过路的人。” 蔺月一锤定音,转身看着喻清舒,挑眉说道:“现在,你全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喻清舒迟缓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蔺月话里的意思。 她刚刚解释了,那位突然登场的罗德尼夫人是她导师的母亲。罗德尼夫人在三十五前为了了结某件事来到此地,并捐出一块石头作为拍卖品。随后丹伊岛爆发事故,她带着新收的徒弟离开了此地。 五年前,罗德尼夫人师徒俩重新回到这座岛屿,本意是想帮徒弟走出走出心魔,却不曾想徒弟反被困进了这段过往。 作为超能力者,她强大的力量甚至扭曲了此地的时空,或许还修改了附近地域人们的认知——也难怪他们在外界根本搜不到多少关于这里的消息。 “超能力。” 喻清舒复读着这个词,将目光投向天空——他现在知道了,那只是一方虚假的天空,而他们能够进入这里,并非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蔺月身上携带着导师给予的信物。 罗德尼夫人准予儿子的学生带着同伴进入,但倘若蔺月没有主动动身探究真相,并找到她,她也不会主动现身告知真相。 “这个世界真的有超能力吗……” 他低语着,像是在自问,又像是一种困惑。他的脸色有些晦暗不明。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 首次被卷入特殊事故的蔺月表示自己也很懵,虽然有些师兄师姐的研究方向奇奇怪怪,但她此前一直专注于进行自己的大业——潜入坎贝尔实验室,从来没深入问过或者关心过与目标无关的其他人。 反倒是他们曾提供给自己不少帮助。 多想无益,这些还是留给之后再说吧。她停下脚步,转身望向临时搭档,问道:“要不要猜猜看,我们第一次遇到的超能力者拥有着哪方面的能力?” 根本不需要动脑筋吧。喻清舒收回目光:“雾?” 他补充道:“雾气在变淡,她……是不是要醒来了?” 蔺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她叹息道:“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呢,一进副本就遇到了大小boss。” “这么称呼罗德尼女士,你不怕被导师骂吗?”喻清舒忍不住提醒。 他顿了顿,才轻声道:“那个超能力者,是茉莉?” “是啊,这是她最初的名字。罗德尼女士应该会给她准备新的身份,而且——” “超能力者会有专属的代号。”喻清舒接上她的话。 蔺月默认了他的说辞,“多酷啊,像那些都市传说一样,”她话锋一转,流露出了难得的痛苦:“但我们的任务怎么办。” 喻清舒不明所以道:“不是搞定了吗?那块石头不就在那……” 他戛然而止,同样变得沉默。与蔺月面面相觑了片刻,他蓦地意识到了为什么刚刚在拍卖行的时候,蔺月没有立刻敲开展柜把石头带走。 因为,丹伊的石之心实际存在于三十五年前的时空,恐怕过去了那么久,经历了那么多事,如今它早已不在那个位置。 他们无法指望隔着时空的河流,去打捞起一块早就移了位甚至变形、破碎或遭遇其他意外的石头。 “毕竟是遇到了突发情况。”他试探着问道,“你都遇到他的母亲了,霍恩导师应该会体谅这种特殊情况?” “就算我把行踪不定的罗德尼夫人抓到他面前,该交上的任务也一定得交。” 蔺月幽幽地说道:“霍恩阁下就是这样的人。” 在她逃出实验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霍恩是让她情绪波动最厉害的那个人。他粉碎了她原本的计划,把她强行捞到自己的地盘,像观测某样实验品一样观测她的行动。 她曾一度担心自己编辑的情感系统不够真实和敏捷,但是,且显然,霍恩用实际行动帮她粉碎了这一怀疑——她几次都差点因为他红温。 喻清舒不了解她与霍恩导师之间的恩怨,但他能感觉到蔺月的怨念。他住了嘴,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个黑影。 他顷刻警觉道:“谁?” “或许,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边的茉莉如此说道。 “……!”连蔺月都没有提前发现她的来临。 这也是雾气的功能吗?一如她可以在雾气中藏匿身形——现在想来,那大概是由于她们并非存在于茉莉认知中的过去。 她看向茉莉,她一如他们初见时那样,有一头浓密的棕色卷发,褐色的眼睛里不复初见时的迟疑和稚嫩,被坚毅完全替代,明亮的就好像他们脚步发着光的提瑞斯灯。 “恭喜你。”了结了这段因果。 茉莉听懂了,她笑了笑,伸手将一直挂在脖颈上的那枚小玉牌取出,解释道:“这是‘丹伊的石之心’唯一残留下来的部分,我重新加工后,一直随身携带。” 她垂眸看着这枚小小的玉牌,道:“它对我有特殊的意义,所以,我无法把它交给你。” 喻清舒瞄到玉牌上刻着的图案有些眼熟,忍不住问道:“那是提瑞斯灯?” “对。”茉莉答道,她取出一个小玻璃瓶,“这里面是霍恩先生一直寻找的某样材料,给他后,他就不会再对一块‘虚假的石头’念念不忘了。” “多谢。”蔺月收下了她的道谢——他们的到来加速了被困的茉莉发觉异常的过程。所以,她坦然领受了这份感激。 她很理解茉莉谈及霍恩时阴阳怪气的语气,罗德尼夫人在遇到这个爱徒后一直奔波在外,霍恩对此颇有怨词。 徒弟和儿子之间产生摩擦,母亲亦笑而不语作壁上观。她这个做徒弟的,自然也只能静观其变啦。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喻清舒好奇地多问了句:“你现在应该挣脱‘过去’了吧,为什么还维持这幅模样?” “老师说,得在你们离开后再收拾这里的烂摊子,节点定在明天中午十二点。应该来得及吧?” 很贴心。喻清舒点着头,听到了茉莉接下去的解释。 “此外,我的身体因在三十五年前的事故中受到损坏而死亡。现在使用的这具身体,是老师帮我炼出的。” 茉莉的语气极为骄傲,喻清舒却如遭雷劈,蔺月旁观他脸色,感觉他半夜三更都会惊醒痛斥自己的无礼和多余的好奇心。 茉莉没有关注到气氛的变化,她扬起脸看向两人身后,高兴地喊道:“老师!” 罗德尼夫人慢慢走过来,她身后,曾在蔺月的第一次夜探丹伊岛时为她引路的人偶男孩推着两个行李箱,亦步亦趋。 她重新换回了与蔺月初次见面时的造型,黑色风衣将她的气势衬托得雷厉风行。 她的手中把玩着一个玲珑剔透的玻璃球,蔺月两人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像是拍卖行房间里他们遇到过的那个怪物,但谁也没傻到直接问出来。 轻轻抚摩一下茉莉的头顶,罗德尼夫人叹道:“终于肯回来了。” 又望向混入丹伊岛的两人:“这是你们的行李。” 蔺月上前垫了垫,两个行李箱都沉甸甸的,看来,除了他们带来的那点可怜的物品,罗德尼夫人还额外给了不少馈赠。 她感谢了夫人的好意,问道:“看来,我们要连夜出岛了?” “有劳了。”罗德尼夫人微微颔首,她的语气十分严肃。 看来这座岛上亟需处理的麻烦事还不少。蔺月揣思着,干脆地答应下来。 仗着有体己的长辈在,她又问道:“我们怎么出去呢?” 茉莉冲海面招了下手,刹那间,他们曾经见过的风暴号幻影般出现在码头。 “就搭这艘吧,风暴号会在将你们送到目的地后自动返航。” “我想,你们也会需要这个,”她向蔺月递出一个四四方方、只有一个按钮,看起来像玩具的东西,笑道: “这个遥控器能用两次,按下去就能召唤风暴号,但上船后得自己设置目标地。” 好东西!蔺月还没来得及说话,喻清舒已经手快地拿走了遥控器。他狡猾地问道:“这一次应该不算在内吧?” 得到了罗德尼师徒的肯定后,就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蔺月说有话要单独和罗德尼夫人说,喻清舒便去研究那个人偶男孩的构造了。他明显比茉莉反应迟钝、呆滞许多,茉莉倒像很有耐心似的,在旁边一句一句试着调教他说话。 “那是茉莉的作品,”罗德尼夫人收回目光,“刚刚送给你们的遥控器,也是她的作品。” 哇塞。蔺月心中暗想,这就到了秀徒弟的环节了吗?可惜她还没有徒弟,只有一个霍恩导师。 她收敛杂念,拿出茉莉给的小玻璃瓶,肃然请教道:“这个能交给代发公司代发吗?” “恐怕不行,”罗德尼夫人摇头道,“但是,你可以迟一点交任务。” “好。”有了她的首肯,蔺月收回了任务物品。 海风仍在哀哀的刮着。 她凝了凝神,仿佛下定了决心,看向了罗德尼夫人的眼睛:“那么,我还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14. 谈心 蔺月和喻清舒愉快地航行在海面上。 这一次,没有那些多余的人影,这艘风暴号上只有他们两人,入夜后,还能自如地控制整艘船上的灯光系统。 真惬意啊。 坐在床头,蔺月随意地翻看着从行李箱里找到的文件。文件以报告的形式详细交代了丹伊岛事变的始末。 其中,自然也饱含着茉莉的遭遇。 罗德尼夫人以化名为替代,阐述了她的母亲死亡后没有下葬,长久停尸在家中。其女过于渴望母亲的苏醒,逐渐产生妄谵和幻觉。 唯一剩下的丈夫在散尽家财也无法挽回家中情况后,心怀怨愤,接连涉入几起丹伊岛沉船事故,并于某一夜在港口点火自焚。 报告中隐去了茉莉的能力和后来的遭遇,但结合她说过的话,可以推测出,起火的那一晚,她独自前往拍卖行,想要得到“能够实现愿望的石头”。 她成功了,却也受到了同为拍卖品、同样放置在房间中的不知名猛兽的袭击。 那猛兽出自克莱因实验室的非法实验,它在杀死茉莉后逃窜出房间,将处于与外界失联状态的丹伊岛人屠戮殆尽。 这就是三十五年前的真相,她手中薄薄的一叠报告纸。 蔺月将报告合上,在最末一页发现了一个小标记,它的形状很古怪,像一株扭曲的植物。 她第一次见到这种图形,这个不同于坎贝尔实验室也不同于阿什凯特尔高等学院的标志。 它象征着哪一方?罗德尼夫人是向谁做的报告? 她为什么隐藏了部分真相呢?是出自私心,还是那里本就不值得忠诚? 谜团越来越多。蔺月的选择当然是——躺平!享受海风!将其他无关事项统统剔出脑海! 她目前最需考虑的是怎么找到并弄清喻清舒想了解的事件,顺利的话,就把他全须全尾送回去,再集中精神把自己的那件事了结。 真是充满光明的未来啊。 喻清舒捧着两杯加冰的果汁走过来,不知道他是怎么摸索的,居然解锁了风暴号上的冷藏功能。 蔺月抓过杯子猛吸一口,感觉到冰冰甜甜的滋味在舌尖炸开。啊,喝太猛了。 她缓了下,问喻清舒:“怎么样,你选好下一站了吗?” 他前几天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找出了一份动态的电子地图,只要在最上方的空格中写上想去的地点,这份地图就能根据最终地点拟定不止一份路线。 自从得到它,他就揣着它和自己的那张手绘地图扎进房间,一门心思研究去了。 “嗯。”喻清舒承认道:“比起比西亚图书馆,还是怀城的安全性更高点。” 他看着蔺月,勾了勾唇,“我还挺好奇的,怀城离瓦伦星区那么远,会不会也贴上了你的通缉令。” 看起来一趟丹伊岛逛下来,她把这家伙养熟了不少,他居然敢这样调侃她了。 没有接他的话茬,蔺月转而发问道:“你想好在哪边停了吗?” 她眨了下眼睫毛,强调道:“记住,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一旦下船,风暴号就会开启自动返航功能。 即使他们手中有遥控器——为停错地方这种劣质的理由随意动用的话,也太过可笑了。 喻清舒显然也考虑过了这一点,他轻描淡写地一点头,说道:“我已经在总控室设置好了停泊地。” 蔺月又吸了口果汁,心想,这算先斩后奏吗? 随便吧,反正来这里本意也只是为了探查他的秘密。 见她干脆地认可了自己的选择,甚至没有过问具体地点,喻清舒反倒显得不习惯似的,在她身边静静坐下。 蔺月便把那一份复印的报告递过去,她特意让画着标记的那一页朝上,示意对方去看那个标记:“记住它,以后看见的时候离远一点。” 她没有发现,喻清舒的目光在看到那个图案后眨动了下,闪出一瞬间的阴郁。 但他没有多言,只是答应了下来,甚至反过来说道:“你也要离远一点。” 蔺月想不到自己也有被叮咛的一天,不禁失笑,她捋动被海风吹散的头发,心中忽然涌起一些奇异的感觉。 这不是她第一次出海,她曾经为了所执所念乘风破浪,去过各种人迹罕至的绝境,从未有退却之心。 但这大概是她第一次,有闲心在甲板上吹着风,嚼着果粒,思考一些完全没必要浪费时间的无厘头问题。 记忆的匣子悄无声息地破开,她难得放纵自己的思绪顺着隙口钻进去。她想起蔺女士曾经柔和的笑容和亲切的话语,想起她祝愿自己能够挣脱束缚获得自由,想起那些让她懵懂稚嫩的心为之欢呼雀跃的爱与温柔。 她想起…… “所以,极度的痛苦有几率唤醒能力?他们还把这些当成研究?” 喻清舒突然的问话打断了她难得的沉浸,蔺月转过头,发现他的面容难得的冷峻,一种酷烈的不详笼罩在他周身。 她读不懂他突然变异的脸色——同为演技大师,喻清舒大多数时候都只表现出无害的姿态,如今这样,简直就好像咩咩叫的羔羊突然露出獠牙一样。 落在她眼中,很新奇,很有趣。 但她擅长讨论和回答,因此答道:“不,我认为唤醒她能力的是极度的憧憬和愿望。” 考虑到当时的情况……也许在常人看来,她已经彻底滑向了疯癫,所以她的父亲才会如此绝望。 不过,在精神异变的边缘秉持强烈的愿望么,蔺月失笑……照这么看,她大概是永远无法觉醒什么超能力了。 无所谓,她照样能找到路径,去实现自己的心愿。 喻清舒的面色稍缓,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像呼出一口浊气一样,放过了这个问题。 行李箱被储藏了一定量的干粮,和蔺月此前在丹伊岛旅馆中得到的来自罗德尼夫人的贴心馈赠样式差不多。 略一思考,他们就决定把它留下,以备不时之需。 喻清舒继续去海钓,他的手艺纯熟了很多,但钓法也愈发漫不经心,偶尔蔺月瞧着,有种他在等愿者上钩的错觉。 钓完的烹饪自然也是他来,不知道他哪里学来一手好厨艺,变得花样烧下来,居然很难吃腻。 他们悠闲度过了几日,这天,喻清舒又在海钓,蔺月坐在不远处思索着些什么。 他瞥一眼她的脸色: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总觉得你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 后者眼睛骨碌一转,笑道:“明天就要到目的地了,我……还不知道你究竟想要找什么。” 喻清舒当即没说什么,只是把碗筷统统拿到厨房,丢给自动清洁机器人。 他又慢悠悠踱步回来,姿态松散。 蔺月眼看他在自己面前盘膝坐下,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垂下眸道:“那就提前跟你说说吧。” 她抖擞了精神,心想这才对嘛,之前是两人不大熟,也没好问。实际上坦诚相待才是效率最高的办法。 比起他一个人闷头苦找,加上一个了解真相的自己,无疑能往前推好几倍效率。 没错,对自己,她就是那么自信。 喻清舒的神态却远不及她轻松,他的脊背重新微妙地绷紧,吐息也变得浑浊而沉重。 他皱着眉欲言又止了一阵,仿佛在费力地择取将要吐露的话语。 蔺月歪着头观察着他,耐心地等待着。 她的手中编织着一串向日葵花串,用于编织的材料据说是来自于某个星球的一种特产,叫做“无限丝”。 它们毛茸茸的,使用说明上写着,在被特制的钩针编织时,它们能自发靠近主人所想之物,并能在主人放下钩针前自我繁衍。 堪称手残党的绝佳帮手,它当然也属于行李箱中的馈赠。 心烦意乱的喻清舒随手拿起一团没被用过的、绒线状的无限丝,蔺月顺势递给他一根钩针。 他低头望着它们,少顷,面色重新变得平和,声音却仍然低沉,仿佛蕴着某种深刻的情绪。 深吸了一口气,他开口道:“我的‘父亲’,他是个人渣。” 等待他进入正题的蔺月心中颇为波澜不惊。或者说——早在捡到这个人类的那一刻起,她就对他的来历和异状做了诸多猜测。 人世界的悲欢总是鲜明又相似,讽刺的是,人类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可知道诸多道理也逃不过俗世的洗涤。 她专注地看着他,听他吐露了大概有生以来头一次向外人吐露的东西。 他名义上的父亲祁博达从遗孤中挑选合适的实验体,用养父的名义收养他们。 他明面上是醉心于慈善且乐善好施的好人,实际却是残忍变态的暴君。 喻清舒是第一个被收养的孩子,当时祁博达还有所顾忌,会把他放出去上学。 意识到养父不对劲后,他就拼命努力,一边巩固学业的优异,一边和周围人建立广泛而友善的联系。 这是一种保护色,与外界建立的联系越多、越深,他被操控的可能性也就越低。 祁博达确实没对他下手,他只是拘禁了喻清舒的“弟弟妹妹”们,那些晚一步被收养的孩子,全被他关在家中——或转移到他的实验室里。 对外美名其曰,他们会接受家庭教育。 喻清舒不落忍他们的遭遇,也警惕养父的手段,总会尽可能抽出时间陪伴他们。 可是,他的优秀反而也成为了祁博达的保护色。在外界眼里,他无疑是个优秀的慈善家,也是个优秀的“父亲”角色。 喻清舒苦笑道:“然后,事情就发生了。” 15. 交换 没有提灯,也没有把船上的灯光系统打开。喻清舒孤身走在风暴号上,他心中烦躁,草草将衬衫的袖子往上卷了一半。 都说脱衣显肉,这时候才能看出,平日里总彬彬有礼的人类,小臂其实结实有劲,像特意锻炼过一段时间。 距离那场谈话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他心中依然徘徊着滚热的情感,它们找不到出口,只能在血脉血管中横冲直撞,连肺腑都蹭上一点燥意。 直到现在他仍有点恍惚,他真的向其他人倾诉了自己的秘密吗?还是一个认识不到两周的人? 阿芙拉是个充满谜团的人,连他这种自以为素来很有克制力的人,在和她结成联合体后,偶尔也会想要挖掘对方的秘密。 怎么眨眼之间,攻守易型了呢? 他往甲板上走,径直走进桥楼顶层的驾驶室才停了下来。 透过方窗,深夜的海面像一片浓黑的、半凝固的深色岩浆,这样混沌的色彩似乎要连同天地一同吞并下去,风暴号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砂砾。 如果真的被一张深渊大口嘎吱咬下,他和阿芙拉又会变成何种形态呢?他们是否会和一堆钢铁的碎渣碎屑一起,被怪物囫囵吞入腹中? 如果那时候他们还侥幸未死,或许反而不用再为外界操劳,可以就那么在怪兽腹中的空间探索求生。 若将求生之路记载下来,倘若重见了天日,他们的日记或许还能成为怀城年度畅销书之一呢。 微微挑了挑唇,笑容在成型前悄无声息地隐退。 他又踱步到翼台,盘腿坐下,风鼓起他的衬衫,很凉。 回忆再一次侵袭了他的大脑,将犯蠢的样子活灵活现演映了出来。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怎样将秘密说给阿芙拉听的,他滔滔不绝地讲述了自己在发现弟弟妹妹们被用作实验品时的愕然、他与养父不动声色的抗衡。 以及最后的结果: 他在反抗中不慎刺伤了养父。 即使从口中涌出的只是一部分的真相,只是真相中的表皮。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他都感觉刺骨的冰冷,和窒息般的疼痛。 “我想找到关于这件事的新闻。”那时,他望着阿芙拉宣布自己此行的目的。 阿芙拉正侧耳听他讲述,她似乎听得很认真。 “我想知道……我有没有杀死他。”他低语着,以这句话作结。 他也只能说到这儿了,他只能将余下见不得天日的真相掩埋: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养父的举止,并且暗中对抗。曾经,他一度以为自己就要赢了,他以为自己握有能够威慑祁博达的武器。 可他输得很彻底。因为祁博达完全不需要和他博弈,对方大可以掀掉棋盘。 当他还困束于幼稚的、自以为非黑即白的游戏中,从多方面做了详密的准备,满以为能让养父住手时,养父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祁博达麻醉了他,把他带到实验室,给他注射了最终改良版本的实验药剂——怵目惊心的改良报告都是由其他实验品的血和泪铸就的。 当喻清舒醒来,已于事无补,他心口一窜一窜,疼得发狠。 他在剧痛中滚下床铺,在混乱中产生妄谵,意识早就超脱了形骸之外,浮在半空中冷冷打量着地面翻滚的躯壳。 不知是不是为了惩罚他,整个屋子里的所有设施都是铁制品,他的每一个翻滚和挣扎都会制造新的伤痕。 等到一切平复,他已经血肉模糊。 祁博达亲自进屋——关于喻清舒的实验他从不假以他人之手。 掀开他的虹膜略一检查,这个渣滓就迫不及待抽取他的血进行检测。 那次他没有多说什么,那之后的第二次、第三次……第十一次实验,他都没有再说什么。 他持续地蛰伏、蛰伏、蛰伏,只为了某一天给予罪魁祸首以最猛烈的一击。 不再奢望能运用什么外力迫使祁博达停下,从任人鱼肉的那一刻起,喻清舒就明白了,真正具有威慑力的只有自身的力量。 祁博达为他准备了十二期实验,在第十一期时,他强行叫停了这场荒谬的戏码。 ………… 明明早就打定主意,不会将这些毫无可取之处的记忆向任何人和盘托出,但…… 喻清舒又想起自己抛出的话题:极度的痛苦有几率唤醒能力,是吗? 阿芙拉的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极度的憧憬和愿望么…… 她看起来不像是随便说童话骗人的那种人,可是,谁又不是披着伪装在存活呢? 她太让人捉摸不透了,比如,在听完自己半真半假的,关于“隐情”的讲述后,她竟然选择靠过来,给予他一个拥抱。 那个轻如鹅毛的拥抱令他愕然,在被抱住的刹那,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阿芙拉的眼神如此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作为阿芙拉这个身份存在时,她是极具亲和力的女性形象,发色温柔,眸色比发色稍浅。 他一开始很不适应和她对视,却不知道那种不适来自于哪里。 直到那天,阿芙拉挡在他身前,与那只据说是实验室产物的怪兽对峙。他抓着提瑞斯灯急速后退,灯光摇动着,照亮了她无意中回眸的一眼。 ——除了少了几分怪戾,她的眼神竟和怪兽的别无二致。 喻清舒的心急遽一缩,比看到怪兽时更深的不安涌了出来。 那样温柔、剔透、明镜一样的色彩——为何如此空茫、缺乏感情? 他在她的怀中缄默,在拂面的淡淡温暖和不知名香气中难以遏制地战栗。 要怎么知晓阿芙拉的秘密呢,或者说,他真的有必要知晓吗? 他们只是短暂的旅伴而已。 那一刻,两人的思维微妙的不谋而合。 *** 明天就到下船了。 蔺月坐在床的边缘,指挥着船上自带的机器人将要带走的东西统统塞进去。 放到最后一件时,她却忽然晃了晃神。 尽管只是几天,风暴号上已经留下了不少她和喻清舒的生活痕迹。 她知道他喜欢待在哪儿,擅长改装东西,旧仓库和杂物室里的东西被统统清理了一遍,其中二次翻新出了不少有用的物品。比如这个小机器人。 但喻清舒没想过把它们带下船,蔺月旁观了这些天,发现他习惯于保留极少的随身物品,就好像随时准备拎着包远游一样。 以他那动手能力,无论走到哪里都无须担心吧。 她注视着收拾好的行李箱和行李箱旁叉腰的小机器人,思忖道:这就是人际往来吗?情感和记忆产生又混杂,滋味很奇妙。 稍早前的景象又一次浮现了出来,喻清舒罕见地和她谈心。 蔺月表面应和着,实际在脑内紧急搜索“人类谈心时需要做些什么”“解决谈心后尴尬的小窍门”“坦率的副作用”,尽一切可能防止两人间脆弱的平衡被打破。 尤其是喻清舒这样高自尊的人,总觉得他讲完这些会找个地方把自己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藏起来呢…… 她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类向她敞开心扉——虽然是有限的敞开心扉。 喻清舒是给她介绍了基础的情况,可是,他和那些孩子被做了什么实验,祁博达凭什么能这么干,他一定预防过喻清舒的反扑,那么,他是用什么办法解开束缚并反杀…… 这些他一个都没提。 蔺月当然也不是真的在乎。 她只是苦恼于如何应对本该是短暂共生关系的合作伙伴突然敞开肚皮这件事而已。 没有丰富的经验,她只好有样学样,参考曾经蔺女士说过的话。 她朝喻清舒的方向覆过去——他们本身离得并不远,然后她张开手臂,绕过他身体两侧,将手掌在他的身后交叉。 这是很标准、很扎实的拥抱。 喻清舒的话音停顿了,他微微颤抖的身体在她怀中绷紧又慢慢放松,那之后蔺月感觉到了他呼吸的起伏,他呼出的气体热热的,落在她的肩头会产生痒的感觉。 她没有统计过一个拥抱需要多久才能停,只好一边数秒一边抱着。直到喻清舒不自在地咳了声,她才把他松开,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 初次实验完毕的蔺月当即进行了严谨的分析:拥抱使双方的距离尽可能靠近,身体接触范围更大,也让心跳、呼吸等达成一致的频率。 理论上,它能让两个人增加一定的亲近感。 可她忘不了喻清舒寂寞的眼神——他在寻求着什么?希望着什么?还有什么想要得到却无果的东西? 自己给予的安抚还不够吗? 她没有思考太久,就跳下了床铺。 她为何不直接找当事人聊聊呢?反正他身上带着定位器。 *** “嗨!” 听到第一声呼唤时,喻清舒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继续倚着栏杆看了会儿天,忽觉不对。 向下一看,蔺月站在下面,一副跃跃欲试也想上来的模样。 他:“……” “你怎么来了?”他问道。 “来找你。”蔺月很自觉地把手举高,往上送了送,似乎想让他把自己扯上去。 她欢快地说,“一个人多无聊。” 喻清舒看了半晌她的表情,动了动嘴唇,碰出两个字来:“好吧。” 这边的空间不大,蔺月小心地在他身边坐下。 喻清舒没有动。 蔺月学他的样子仰面看天。 天空很暗沉,黑云像一条头尾相连贯穿天穹的巨龙,有银色的线一样的东西在其中蜿蜒闪烁。 那一两秒的亮光足以让她在一个眨眼的时间里看到喻清舒的侧脸。 “要下雨了。”她说,“你明天下船的时候记得带伞。” 她没有提自己,因为这具躯壳的防水性能很好。 喻清舒答应了声,看起来仍不是很自在。 蔺月不知道人类社会中有种不成文的心理叫做坦诚相待后的别扭,她本想直接问,但观察着喻清舒的脸色,她忽然有了种福至心灵的模糊预感。 “我母亲说,秘密,是需要用秘密来换的。” 她踩了踩喻清舒的脚尖,问他:“你想听吗?” 身旁人类果然肉眼可见地多了点精神。 他这时候倒骄矜起来了:“可以吗?” 蔺月默不作声地盯住他。 不够坦率的人类轻咳了一声,耳朵微微泛起红色:“请。” 16. 下船 听着听着,喻清舒的表情就变得奇怪。 蔺月没管这个,她兴致勃勃地从都市漂泊记,讲到学院历险记,再讲到职场生存记。 她还是第一次和人讲这个,确实从中挖掘出了一两分趣味。 这不能吧?她身旁的人类已经顾不上自己那些复杂的心绪了,他看向蔺月的目光更加复杂。 他原以为阿芙拉从小在里町街长大,但她却说自己在去里町街前风餐露宿,四处流浪过一段时间。甚至悄悄违背过母亲的话,去蹭了一些废弃的房屋。 能在克兰塔系统的眼皮子底下玩这招……该说她是无所畏惧还是勇气可嘉呢? “为了防止有人突然进入,被我吓到,我都是蹭的那些声名不大好的屋子。” 落到喻清舒眼里,他自动翻译成:懂了,鬼屋怪屋全系精通。 他原以为阿芙拉的上学之旅如里町街居民所述的那样顺畅无阻,但据她自述,自己最初能上学是个“意外”。 好在,在校方发现前,她成功凭借自己的个人魅力和优异的成绩征服了学校。 当然,后半句是优等生喻清舒自动帮她补充的,他大概以为学生只能用成绩征服学校,想象不到还存在别的歪门邪道的可能。 蔺月补充道:“后来要出去上学了,我就把这种‘意外’又复刻了遍,当然还是改了点细节的。” 喻清舒:“……”原来你这意外是人为的吗?还带批发? 终于逮到一个可以抱怨的人,蔺月痛快地把自己导师当初横刀夺徒弟的举动给吐槽了一通。 接着,她心情平和了一点,给喻清舒讲了些师门的事。 听到她说起酷爱探险、屡次出没于古代遗迹的大师姐,一出门出任务就遇到邪教徒的二师兄,被奇怪的诅咒缠身、不想着脱离反而天天研究怎么在与诅咒的关系中获得优势的三师姐,以及她没怎么见过,但据说可以跨物种和各种动物沟通的小师妹。 喻清舒渐渐陷入了难以言喻的词穷。 他一开始以为阿芙拉是在编故事哄自己开心,可有时候太离谱也会显出一种真实,特别是对方的态度和语气认真又严肃。 他:“虽然一开始是个意外,但你和你们师门还挺契合的。” 蔺月正掰手指算茉莉和霍恩谁辈分比较大,闻言以为这是在夸她,遂眨了眨眼答道:“是呀,大家都是很特别的人。” 只是她因为自己的原因,始终和他们隔了一层。 喻清舒突然很轻地笑了下,他说:“那很好。” 看他表情不大对,蔺月有些不明所以,他在自己学校不是备受赞赏与仰慕的超级优秀的学生吗? 但,回想起他说过的那些经历,她忽然明白了过来…… 碍于祁博达与他那些不择手段的实验,喻清舒怕是没怎么和谁交过心吧。 他无法把精力和注意力的重心放在学校和学校里的任何人身上,却不得不在有可能干预他世界的每个人面前扮演一个讨人喜欢的角色。 但那角色绝不等同于他自己。 原来他也是个寂寞的人类。 突然发觉的这一点,让她的心情变得微妙起来。 垂下眼,她好心地帮临时搭档转移话题:“说起来,明天就要下船了,我们会在哪里登陆?你还没告诉我呢。” 喻清舒顺着她的台阶下了:“……吉城。” 他想了想要怎样和她解释,慢慢说道:“它就在怀城的隔壁,我们到了吉城,乘直达车到怀城只要两个小时。” “有一个问题,”蔺月幽幽地说,“我们好像是偷渡来的,买不了票。” “……” 眼看着他被呛住,蔺月好笑道:“没想到你也会犯这种错误。” 好在喻清舒虚心求教起来也不含糊:“那有什么抢救办法吗?” “等到了能连网络的地方再说。” 她并不是很担心这个,这种情况是常有的事,不值得过早操心。 他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天空的云翳已经散开了些许,断断续续聊了这半晚,现在天要亮了。 蔺月自己没什么所谓,但她身旁的这个人毕竟是人类的身体,她想问问他要不要回去补个觉,没几个小时他们就要下船了。 她刚要转过头,喻清舒忽然问道:“那个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什么时候?” “落入我那个时空的时候。” 尽管她始终隐瞒着自己的目的,还硬要把自己的目标说成是一个“小秘密”,但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她无疑也会承担很大的精神压力。 他很清楚她是个心理素质极高的人,如果换个人头上顶着全域通缉令,恐怕早就灰溜溜躲起来过日子了。 就算形象可以改变,声纹、掌纹、血液……有的是会泄露秘密、被戳破伪装的风险。 可她呢,跑东跑西,上蹿下跳,嘴巴说着“这里危险”,实际遇到必须去的地方,去得比谁都欢。 “唔。”蔺月转头看向他,尽管只是微微泛白的天空让两人难以看清彼此的表情,但她坦率又清澈的语气却毫不作伪。 她像是笑了:“没什么感觉呀,很普通。” 她回忆着当时的心情……其实大都已经淡忘了。 或许,她只是第无数次在心中默念着“又失败了啊,没关系,这次离成功又靠近了一点”,心情平静无波。 喻清舒快要踏入时空通道的那几步路反而是记忆中最清晰的部分,因为她的心率为这突发的恶劣事件出现了波动——不波动不行,这么大的纰漏水灵灵蹦出来,运算再精密的机器都得卡壳。 可就算这个错误还是犯了,他还是掉入了35年后的时空,他们磕磕绊绊地一路走下来,不也照样把日子过平了吗? 看身旁的人类听到回答后没再吭声,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把头往后靠了靠。 唉,人类。麻烦。 倚着冰冷的墙壁,她搜刮着言语。 “可能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失败率近乎百分百吧。”她继续回答道。 “但你还是去做了,为什么?” “你不明白吗?” 伸出手想去点一点人类的心脏处,结果半道被截了下来,她便就着这个姿势道:“我看你挺明白的。” 像欲望、愿望、渴求这类意识层面的东西,堆积多了就会喷涌而出。祁博达从不约束自己的欲望,而受到迫害的喻清舒等人在激发生存本能后,只需等待一个爆发的契机。 那个时刻终究会到来,只是降临的时间有所不同而已。 抓住她手臂的那只手力道一松,蔺月趁此机会,直捣黄龙,揉捏了几下他的脸颊,慢悠悠道: “别想那么多啦,关于他的报道,我们一定能找到的。” “快去睡觉,别到了吉城你这个大黑户当着我和警卫的面栽在大街上。” “我这个比你更大的黑户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兼通缉犯可不会去捞你。” 她收回了手,喻清舒像是被她的动作抓懵了,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他“嗯”了一声,忽然问道:“吉城入秋好一阵了,是吗?” 这回轮到蔺月慢半拍了,她调动脑内存储的资料,噢,没有错,烛龙地区遵循地是四季更替计时法。 “是啊,怎么了?”她问道。 “没什么。”喻清舒站起身,冲她摆了下手,“等下出口见。” *** 浦江港是吉城唯一的港口,吉城只是一个小城市,因而这里没有形成完整的港口经济,只聚集着一批小摊贩。 他们个个都有双听风耳,会在客运量大的早晨聚集在码头,在客运量不大的早晨去其他热门街道做买卖。 这天,张叔推着心爱的小摊车来到浦江港码头。此时时候尚早,江边笼着一层白雾,路边的草也有结了霜的。 这很正常,毕竟入了秋了,再往后一阵子,这边还要冷哩。 他麻利地设好摊,冲一双生着厚茧的手掌上重重哈了两口气,忽觉不对,他们这些小摊贩赶得就是一个早市,今个儿周围怎么没人设摊? 想来想去,他呦呵了一声,气得直拍大腿。原来今早没有运客的船着陆,只有几艘货运船。 此时懊恼也来不及了,唯有把东西拢一拢,就这么推到附近的街道去,说不定还能把成本吃回来。 张叔唉声叹气地收摊,收到一半,忽然有一道清亮地男声冲他搭话:“张叔?” 他被这道突如其来的搭讪吓一大跳!谁会在大早上跑这江边来溜达啊? 定睛一看,是一男一女两个小年轻,生的都很整齐。 “打扰了老伯。”那个男生上前一步,继续和他搭话。 他指了指贴在摊头的彩图彩蛋,话说得很软和:“帮我们来两份‘张式特色全家福’。” 扫一眼自己摊上摆着的小菜,他补充道:“没什么忌口。” 有生意上门,张叔的心一松,没那么警惕了。但他还是留了份心,边摊面皮,边打探道:“大早上的,来这边干啥?” 港口那么冷清,这两小孩两手空空,难道他们家里人在船上打工? “看日出。”站在稍后一点的女生冷不丁回答了句。 男生愣了下,也笑道:“对,我们一直好奇港边看日出什么感觉。可惜了……”他看了看这缥缈的雾气,叹了口情真意切的气,“没赶上好天气。” 那可不是嘛?有这个闲心不如在家呆着呢。 他在心里嘀咕着,没把这扫兴赶客的话说出来,将两份早餐连同赠送的饮料一同交给俩小孩,接着拾缀自己的摊子。 “谢谢叔,你这手艺真不错。” 那男生吸了一口热饮,仿佛随口一问道:“城里要过游秋节了,你到时候去市中心摆摊吗?赶巧了我们还能再吃上一回。” 张叔挨了夸,乐了:“市中心哪能摆摊呢?我到时候在——” 他接过男生递来的笔,在他跟着掏出来的便签本上唰唰几下,写下了几个地名。 这些大活动,他们摆摊群里早就通过消息,暗自盘算好到时候占哪块好地了。 大手一挥,他爽快地说:“到时候来找叔,叔还给你们送饮料。” 他收拾好东西,哐地把自己送到座位里。照顾他开门红生意的两个小年轻顾客站在后头冲他挥了挥手,他也笑眯眯地回了个。 他们都皆大欢喜。 17. 多伊 待那个摊贩大叔骑着餐车叮叮当当走远,喻清舒仍心不在焉地瞄着他的背影。在他身后,一轮苍白的太阳在雾后往天空升去。 和他曾经在丹伊岛见到过的,那种黏手的、怎么也无法挥散的黑夜浓雾相比,这些稀薄的晨雾一忽儿就会驱散,反而让人觉得可爱了。 蔺月走到他身旁,蹲下,她今天分出几束头发编成发辫,少了份婉约,多了份清爽和利落。 她正富有兴味地伸手拨弄着路边的蓓蕾。它们经了霜,还能再盛开吗? 喻清舒静静旁观了会儿,见四下没再出现其他人,唯有一两艘船在遥远的江面上缓慢航进,便从隐蔽处把两人的行李箱推出来。 “走了。”他说道。没有把其中一个行李箱还给主人的意思。 蔺月站起身,她的脸上绽开了笑容,这回轮到她发问了:“我们的第一站是哪里?” 喻清舒略一思忖,他问道:“你有准备这里的通用货币吗?” 他得到的自然是个摇头。 看来即使是那位神秘的罗德尼夫人,也无法预知他们的行程。他暗暗想着,眼前又浮现起那一双深邃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银眸。 这回,或许是看到了这位神秘人的局限,他放松了些许。 吉城和怀城都是拥有四季轮转的城市,如今,毗邻的两地早已入秋。 游秋节是在暮秋时节举办的活动,烛龙大部分地区都会办。人们热热闹闹庆贺秋的丰饶,欢送它的离去,并祈祷它来年带着丰收的信号重袭大地。 “你是想,”蔺月若有所思道,“利用这次节日,‘偷渡’到怀城?” 喻清舒点了点头:“节日的时候人流量大。” “但警戒也会加强吧?” “总比统御着整个瓦伦星区的克兰塔系统好。”他耸了耸肩,提醒同伴,他们已经脱离了克兰塔的监控: “你在瓦伦都能如鱼得水,没道理这里不能。” 他说的没错。如果说瓦伦星区拥有克兰塔系统,库斯卡星区拥有亚多系统,那么高度自治的烛龙地区则是其中不折不扣的一个意外。 这里没有扫描统御全域的智脑系统,只驻扎着训练有素的当地防卫队。人能和机器相比么?或许大多数人都觉得不可能。 蔺月却不敢掉以轻心。 于是对于喻清舒的问题,她只笑而不语。少顷,才道:“我尽量。” 他们行走在街道上,已经有不少商铺开门了。它们中的许多在门框上挂满了绘有金柿和彩菊图案的灯笼,大门上也张贴起含有枫叶、柑橘等图纹的纸板画,看上去风雅无比。 喻清舒一直在环顾着经过的店家,蔺月注意到他是在细细观察着那些店铺的店主。 路过设在一株硕大无朋的梧桐树下的一个小店时,他忽然松开了手中的行李箱。 “我马上回来。”他说着,大步走进店门。 蔺月就站在门对街的鹅软石路上等他,这是处健康步道,满地都是金黄。她伸出手,轻易接住一片随风飘落的落叶。 喻清舒不多时就走了出来。“换好了。”他悄声说,没有把钱夹拿出来当街展示。 “很厉害啊。”她便夸他,并且将那枚金边红底的枫叶放入他手中。 “这是什么?” 喻清舒看到她动作,下意识伸手来接。 “唔,你可以理解成夸夸礼,就和幼稚园老师会给小朋友发的小红花差不多。” “……下次别发了。” 他把那枚枫叶顺手别在自己行李箱上,目不斜视地向前大步走去。 *** 有了这笔资金,他们驻扎进了一个旅馆——由于无法出示通行证,精心筛选后的旅馆环境自然一般。 好在地理位置很方便,距离那天张叔给标的地点只差一条街,当个过渡的地方也算凑合。 张叔标的地址不止一个,喻清舒挑中的那个距离一个民间艺术交流团体的聚集地很近。 多伊交流团会跨城区参加游秋节举办的怀城艺术展,他是想凑两个志愿者名额混进去。 “首先,我们现在这造型太引人瞩目了。” 蔺月帮他把棘齿星少年的伪装卸掉,她端着他的脸左右看了几次,道:“你不如直接原样进去?” “不行。”喻清舒把她的手按下去,“怀城说不定有认识我的人。” “其实问题不大,艺术交流团诶,节日那天会做很夸张的妆造吧?” 话虽如此,蔺月还是帮他稍微做了面部改妆。 至于她自己。 她没多想,就拍板让埃拉·塞西尔重出江湖。黑发灰眼的埃拉太适配这里了。 “你忘了你是个闻名瓦伦的大通缉犯了?” 对着喻清舒不赞同的目光,她轻松地说道:“你说得对,这里已经不是新塞西尔了,连克兰塔系统都无法扫描到我的面容。” 为了防止意外,她故技重施,也帮自己做了乔装。 他们大喇喇地参加了多伊民间艺术交流团的面试,凭借出色的谈吐和对症下药的观点成功打动了面试官,被安排进参加跨城区艺术交流会的志愿者团队里。 “如果招募的是正式成员的话,我们铁定没戏。”蔺月捏着埃拉的身份证明和新收到的志愿者卡牌对同伴说道。 喻清舒同样收到了一份志愿者卡牌,为了两个人到时候能分到同一个小组,他本准备黑进后台提前看一眼分组情况。 但多伊交流团比他们想象中草台班子许多,蔺月只是去和排班的人提了一嘴,想和认识的人同一小组活动。 排班人员就带着会意的笑容看了看他们俩,热情地同意了。 喻清舒:“……” 蔺月:“……” 回到旅馆,蔺月对喻清舒说:“希望我们的行程能顺利点儿,如果我们两个当众被戳破带走的话,他们的心理阴影一定会很重吧。” 喻清舒无语道:“你听说过一个词叫‘一语成谶’吗?” 多伊交流团在游秋节的前一天出发。 到了那一天,有专门的志愿者给他们化妆。 这是因为虽然还没到正式参展日期,去了怀城后,他们当天下午会有露天游街的一环。 恰好也能试一次妆。 名副其实的学生志愿者戳了戳蔺月的脸,好奇道:“你没看到通知吗?怎么还带妆过来。”<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伪装中的蔺月告诉她:“我无法素颜见人。” 可爱的志愿者妹子大概把她当成容貌焦虑十分严重的人,体贴地噢噢了两声,撸了撸袖子,向她保证道:“没事儿,我一定把你画得美翻全场。” 蔺月:“……”倒也不必如此,她也不想吸睛。 等到他们俩化妆间门口相遇,看着对方的妆造,上演了场大眼瞪小眼的好戏。 也不知道喻清舒怎么和他化妆师说的,他带着顶宽檐的帽子,最外一周点缀着金的发亮的羽毛。他的鼻翼两侧向两旁蔓延开金红的纹路,极其夸张绚丽,像火孔雀张开尾翼,被阳光亲吻后闪烁辉光的金羽。 蔺月的眉间则只缀了个小小的金橘花钿,脸上涂绘的纹式以精致优雅为主,这些明亮的色泽让她眉眼间染上一层明媚,冲散了埃拉一角原本那种疏离的、让人望而远之的气质。 恐怕即使之前熟知她相貌的人在这儿,都得费上一段时间确定她的身份。 但当她一脸惊叹地伸手想捏下同伴的脸时,不配合的喻清舒往后退了好几步。 “哇,你怎么做到的,”蔺月兴致勃勃道,“我也想要这个。” 她想顺走他那定浮夸的帽子。 喻清舒连忙保护好自己头上的道具,他的道具是和妆容相配的,如果缺乏一样,效果就没那么好了。 但对于蔺月的问题,他张了张口,难以把真相说出口。 要怎么说?难道要说给他化妆的人就是负责他们分组的志愿者? 他显然还记得喻清舒,冲他竖了个大拇指,自以为很懂地说道:“放心,兄弟,我给你化个很酷的妆,保管让你女朋友眼前一亮。” 此刻,对着被误解的另一个主人公,喻清舒只好删删减减:“他说要给我画个酷翻全场的妆。” 一抹笑意浮上蔺月的嘴角:“挺好,现在谁能认得出你。” 喻清舒目光死:“我喜欢低调一点。” 蔺月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等到了怀城咱们再低调。现在呢,咱们就是热情活力、充满干劲的学生志愿者。” 两个冒牌学生志愿者混迹于一群志愿者中,登上多伊交流团包的车,顺顺当当抵达了怀城。 一路欢声笑语,即使互不相识,学生志愿者们也以饱满到吓人的热情和友善彼此交流。 他们自然也盯上了喻清舒和蔺月。好在蔺月坐在座位里侧,她倚在椅背上,观察他们的交流,发现喻清舒在最初短暂的不适应后,很快融入了热烘烘的氛围里。 她看得出来,他脸上的笑多了几分真心。 志愿者们也有统一的酒店,按照原先的说法,等到下车,他们就可以准备撤离了。夜长梦多嘛。 可蔺月看了看喻清舒的表情,捅了他一胳膊肘。 “怎么了?”他立即问道。 “送佛送到西,我们都在这里占了两个坑了,就这么撒手也不合适吧。” 她举了举挂在脖子上的志愿者证:“要不,等节日结束、他们准备回去了咱们再撤?” 喻清舒盯了会儿证书,又抬眼看了看她。 他的神情松动了些许,低声道:“……好。” 18. 游行 多伊交流团的驻扎地是长乐大酒店,环境和他们之前暂住的那个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这也带来了新的问题,如果酒店方中途要二次检查身份证呢? 两人不动声色地对了个视线,准备等到独处的时候再解决这个问题。 等到分配房间的时候,喻清舒想了想,直接去找之前负责化妆和分配小组的那个“兄弟”。 如果交流团很富裕也就罢了,但他一路看下来,多伊交流团根本就是个因兴趣和爱好凑起来的草台班子。反正他和埃拉用不着两间。 面对他主动提出来的房间问题,名叫常向丰的身兼多职的志愿者头头挠了挠头,支吾道:“啊,这……” 喻清舒淡淡道:“我们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常向丰却不是在烦恼这个,他连忙解释道:“可以,当然可以,这家酒店就是我家的,你们想怎么样都可以。” “你一定是听到刚刚客房经理的汇报,来主动帮我忙的吧。” 他感动地执起喻清舒的手,态度热切道:“本来安排好了给大家一人一间的,可惜后台没锁房源,早上忽然有客户订了好多间……现在是得有人挤一挤双人间。” “……” 没想到他有隐藏身份的喻清舒心情有点微妙,但目的既已达成,还多了个不用被二次查验身份的好处,他也就不再多逗留,点了点头就准备告辞。 但常向丰抓着他的手臂不肯放,眼神殷切道:“那个,兄弟……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这回他简直觉得自己是个送上门来的小绵羊,有人正跃跃欲试想薅一把他的毛。 喻清舒按捺住奇怪的联想,问:“什么事?” “说来复杂,简而言之,我们紧急需要一个志愿者去上台演出!” “告辞。” “嗳,别啊!”常向丰恳切道:“搞完这一波,能受到市长的接见呢!你想想看,到时候荣誉证书一领,回学校怎么也能加点儿学分吧。” 高三且已取得保送资格,无须为此烦心的喻清舒:“……” 这么多年过去了,怀城的同胞怎么还在为了学分和实践学时苦苦挣扎? 但他转念一想,或许这次会见对于当下的局面有可利用之处,便没有拒绝。 利用……他神色恹恹,心想自己果然已经成了那种讨厌的、处处计较得失的人。 “好,”他平静地答应下来,“市长有什么喜好吗?” 常向丰看他兴致不高,本以为自己要被拒绝,正在盘算到时候自己演个什么才艺好。这个急转弯差点没让他脑袋烧掉,忙说:“好说,好说!我都告诉你。” 他一通介绍完,忽然道:“其实么,像我们这种平时会员不多,临时拉凑起来的民间组织,也不指望大放光彩。把喜欢的事情做完,这种面子上的活应付下就行。” 这个为了这次交流会忙前忙后、几乎脚不沾地的人收敛了笑容,难得露出了叹息的一面。 喻清舒仔细听他说完,却没说什么宽慰的话,只是“嗯”了一声,和他告了别就走了。 常向丰:“……” 等喻清舒走远,他才猛然想到,刚刚忘记问他究竟会什么才艺了。 他们也没有专门的时间和场所留给彩排,故而事儿是甩出去了,但最终效果如何还得开盲盒。 他甩了甩脑袋,把顾虑甩走:瞎想什么,既然拜托了别人也应当交诸信任才行啊。 喻清舒回到前台,重新领了房间钥匙,回大厅沙发找埃拉。 前有罗拉和阿芙拉,现有埃拉。改口来改口去是挺麻烦,但他习惯心口如一。 只有这样,才能尽快对搭档此刻的新身份变得熟悉,才不会在他人突然提问时张口结舌。 自然感和熟悉感都是需要被建立的。 两人进了分到的房间,埃拉先把行李箱放好,设置了环境锁。接着,她顺手检查了房间中有无窃听器和摄像头。 见一切正常,她坐在床铺上,聆听喻清舒探来的消息。 听完他的讲述,她说:“做得不错,没想到还有这段小小的插曲。” 喻清舒看她露出一派思索之色,便问道:“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 蔺月对他比划了一根手指,狡黠道:“我准备送你一份礼物。” “礼物?” “对,要不要猜猜是什么样的。” “无功不受禄,”喻清舒走到自己的那张床上,坐下,“方便我们执行任务的?” 蔺月揭晓了谜底:“只是定位器的话太低级了,我准备给你加点新功能。” 她的搭档脸色不变,半真半假地询问道:“隐私权利?” “到了怀城,我们势必会分开调查。”蔺月顺畅流利地说道,“即时的加密通讯是必要的。” “不止多这一个功能吧?”喻清舒好奇心起。 “录音、摄像,”他的同伴侃侃谈到,“索引地图——只需做我们两人的基准点就好。” “听起来很周到。” “你可以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开启,什么时候关闭。” “那我什么时候能收到?”不得不说,他开始期待了。 “得过两天。”蔺月问道,“你什么时候去演出?” “明天下午。” 蔺月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她和喻清舒商量了会儿,准备趁着游行观察怀城现状并搜集情报。 说到底,扮演临时上阵的志愿者只是他们计划的一环,主业可不能忘。 但等到游行开始时,他们径直陷入一片欢乐的汪洋。 游行的队伍不止临时加入的多伊交流团一个,游秋节是个隆重的受人喜爱的节日,队伍之外,还有不少市民热热闹闹地中途加入。 大家的脸上、身上涂抹着彩绘,新加入的成员甚至满手提着工具,欢笑着为彼此现场涂抹。他们披着灿烂如霞彩的艳色衣服,高举着各色旗帜——其中最醒目的自然是象征游秋节的那顶。 顺着事先报备过的游行地点,人流热热闹闹往前走,路两边早已有人画好崭新的轮替墙报。这里的节日氛围比吉城要盛大许多,或许因为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城的占地面积本就比邻城阔三四倍。 倘若说游行的队伍是一汪煮到滚沸的水,不住发出欢笑、嬉闹和偶尔的口号声。那么蔺月二人就是大海中的两粒水滴,被水流波浪们推挤着向前。 她下意识地牵住喻清舒的手,目的只是为了能在人群中保持一个恒定的姿势,不被冲散。 喻清舒看她一眼,主动朝她的方向靠了过来。他脸上张扬的纹路如同烈焰和太阳的波纹,热烈地燃烧在空气里,那顶夸张又漂亮的羽毛宽檐帽也格外契合此地的氛围。 他们走在人潮中,为了不被冲散而紧紧相依,就像一个巢穴中的两只雏鸟。 喻清舒帽檐上编织的羽毛在游行中神气活现地晃来晃去,不时搔动蔺月的脸颊和脖颈,那感觉实在有点奇怪。 她不是一个酷爱容忍的人,干脆半转过身,圈住他的肩膀,让自己的脚悬空——为了不在停顿脚步时被后面的人踩到。 喻清舒的眼睛倏地睁大了,他扶住怀中女孩的腰,帮助她固定姿势,与此同时继续顺着人流的涌动往前走。 风轻盈地跳过他的额头,他感觉自己的帽子被呼啦一转,光影乍明乍暗,长羽的那侧被换了个方向。 喻清舒一阵无言。 蔺月又跳回了最初的位置。 好啦,这回轮到短羽的那侧对着她,不用再被挠痒痒了。 他们就这样磕磕绊绊地抓着彼此的手臂完成了这趟游行。结束后,喻清舒瞄一眼衣服上被生生抓出来的褶皱,感叹:“还好这是秋天。” 如果是夏天,遭殃的可就不只是衣服了。 他用目光谴责搭档:他也牵过她的手、抓过她的手臂,却没有这样大的威力。 可埃拉没有给他眼神——她一定是故意的。 她只是转过身,和他一起走向了游行的最后一站,市中心广场。 它也是本次游秋节活动的主要场所,他们将在这里解决晚饭。 这次她牵的力度恰到好处,轻柔而具有存在感。喻清舒满意了,此时他浑然忘了,人流已如梭鱼般散开,他们实际并不需要再用这样简朴的手段固定彼此。 广场上人流如织,这座城市的摊贩估计都在这几天涌向了市中心,想抢占尽可能多的顾客。 蔺月不知不觉停下脚步,思索着她眼前看到的场景可否有利用之处。 待她回神,喻清舒已经捧着一堆小吃回来了。 “地主之谊。”他的双眼如黑曜石般闪耀,“这里是我的城市,还是我比较熟悉。” 那个瞬间,她的眼眶忽然酸涩无比,一股莫名的冲动让她想要反驳喻清舒。曾几何时,也有人笑着向她描绘怀城的风土人情,低喃那些街头美食,承诺要将所述之物带她看遍。 她还记得让她感觉到亲近和甜蜜的声音,可是,那几乎遥远的像上个世纪的梦了。 可惜她的躯壳不会在没有受到指令的情况下落泪,所以她呈现的表情完美无瑕,恰到好处地表演出了惊讶和喜悦。 “谢谢你,”她转过身,道,“我们带回酒店吃吧。” 19. 作画 游秋节这样,满城人声鼎沸。蔺月和喻清舒做了半日的志愿者,在长乐酒店中享用了极为丰盛的午餐。 下午的环节不需要之前那么多的人手,负责志愿者队列的常向丰强调,想自由游玩的成员们可以出门散心。可喻清舒么……他被预定去给一群领导做汇报演出,自然无暇于游乐了。 午休时间,他看着蔺月收拾好随身带的快捷小包:“你不和我一起去?” “多好的机会。”她细细审查着包里的内容,头也没抬,“留下值班的人肯定也精神松散,不趁机搞事也太可惜了。” 喻清舒顿了顿,问她:“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蔺月抬头看了看他,这次是怎么了?三番两次询问,可不像是他的风格。 难道……他也设置了什么秘密计划? “不确定,不过我这边结束了就去找你。”她眨了下眼,笑道。 待午休时间结束,他们便朝两个方向分头行动。喻清舒跟随常向丰和志愿者们前往市政大厅的大型活动室,蔺月则乘车前往了怀城最大的图书馆。 和塔亚城几乎一致的流程,她快速确认了这里也因为超过时限而无法提供三十五年前的线索——考虑到此事需要隐蔽,她甚至只提出想查阅三十年前的资料。 她走出图书馆,又前往了怀城几家有名的报社和电视台。结果令人遗憾,电视台遭到过重组,报社要么倒闭要么搬迁要么没有可用的信息。 看来要想想其他办法了。蔺月找到一家咖啡厅,进门坐下,在确认周围没有摄像头和可疑人员后,她取出备用光屏,新开了个小号,将所在地点设在怀城的一座商贸中心。 十指翻动间,她输入了一个又一个关键词:年份,月份,没有具体到某日,因为谁也不知道现场会不会被立刻发现。 至于地点,她曾向喻清舒询问并记录过,先输个大概的区域看看情况吧。 检索结果很快就一条条跳了出来,蔺月全神贯注地投入了进去,以惊人的速度一条条剔除错误信息。 剔除到最后,结果竟然是惊人的一无所获。 难道喻清舒的担心是错误的?他的养父其实没有出事?甚至以他的地位,都没被刊登报道——当然,也可能是他担心影响不好,刻意隐瞒了伤势。 但他手里攥着那么多个实验品和实验数据…… 蔺月开始查找祁博达的名字,以及她从搭档那里得知的他用过的化名。 这回果然搜出了一点东西,人物页面上是早已过时的照片,人物经历只到三十五年前就戛然而止。 他的关联人物下缀着一串子女,喻清舒排第一个。 他居然有单独的个人页面。蔺月感兴趣地点进去,见图片栏里贴着张幼年照,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抱着个浣熊玩偶,略带抗拒地面对着镜头。 蔺月立马拿出记录仪,将照片扫描了下来。 喻清舒的人物简介极其简洁,介绍了他的父母皆因公殉职,后被父亲的好战友收养,在校成绩优异。之后,同样戛然而止。 他们两人的照片都不是黑白的。 返回到祁博达的人物页面,其他孩子都没有个人专属的页面,只简单写了大名甚至是昵称。 如果没想错的话,这个情形,是网络上的消息都已被筛选封锁过一通了。 一个念头闪电般豁然照亮她的脑海:三十五年前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 她固然有手段查得更细,但那样容易打草惊蛇——万一有人一直在等候着知情人的叩门呢? 她静静地看着光屏,数秒后,将光屏重新塞进包里,丢下桌上一口没喝的咖啡,步履匆匆地走出了咖啡馆。 *** 蔺月在不动产登记中心门前下了车,她跨进服务大厅的自助区域,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 在屏蔽掉自助光屏的远程控制信号,并替换掉服务大厅中的摄像画面后,她在输入框敲下了喻清舒告诉给她过的,他曾经的居住地址。 加载条闪烁几秒后,房源信息被加载出来。结果显示,它从未归属于祁博达先生名下,在这三十五年间也未曾变更过房主。 她对着光屏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好像快要摸到狐狸尾巴了,她想。 当初涉入事件的果然不止祁博达一人,或许,他背后还有一个团队。 但他和失踪的孩子们都去了哪里呢? 或许实地侦查可以解决掉这个问题。 蔺月不动声色地站起,她重新接入自助光屏和主控光屏的交互信号,将服务大厅中的摄像画面恢复了正常。 她缓步走出登记中心,行色匆匆的人类从她身旁鱼贯而入,流动的风捎来一片飘零的红枫叶。她捏着它随手把玩了两下,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建筑如同钢铁巨兽,她就如站在出口处的一枚落叶。这里不是红枫叶的归宿,它或早或晚,会被清扫机器人卷走。这里也不是她的归宿,直到现在,她仍然未有归宿。 尽管不需要那种东西,她的心中还是涌起一些难言的怅然。蔺女士曾经说过,在人世间行走多了、行走久了,势必会沾染上人性。 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喻清舒的脸,他此刻会进行怎样的演出呢? 忘记问他打算表演什么了。 她缓步走下台阶,登上途经此地的独座便利车,在座位前的电子光屏上输入目的地和定额钱币后,它风驰电掣地向目的地驶去。 蔺月倚在椅背的软垫上,专心致志思考起行动的思路,将方才的杂念尽数抛之脑后。 据喻清舒所述,他的养父祁博达是个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 站在目标地——一座庄园前,她不得不感慨他的谦虚。 从外面看,这座庄园暗淡荒凉,沿着墙壁攀援的爬藤早已疯长,一片惨绿。 寻找了个较为低矮的虎皮墙,蔺月戴上手套,一股脑儿翻进了庄园内。 在探索庄园前,她谨慎地派出微型便携无人机,在围墙上飞了一圈,将拍摄到的图片传送给光屏,这是为了确认上面近期有没有人工造成的痕迹。 随即,她望向庄园的主建筑,它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她。 她站的位置是背光一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里的寒意比别的地方更重。 希望这次能有所收获吧。 这样想着,她大步迈向庄园。 *** 喻清舒最终没能在演出现场等到埃拉。 眼看着其他选手都拉来了家人、朋友,他抿了抿唇,把心底的情绪按了下去。 无论如何,他站在这里是个意外。如果没有这个意外,他现在或许已经和埃拉穿行在怀城的街头巷尾,搜寻他想要的线索。 但是,不能放过任何一缕机会。 这是那个男人教给他的,虽然他是个满手罪孽的人,这句话倒很正确。 趁演出还没开始,他四处闲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逛,看到了活动中心里的画室。 一切工具应有尽有,他的脚下突然生了根,一个强烈的念头促使他走向那个空椅。 提起画笔,或许因为久不作画,他执起的笔尖有些微微颤抖,晕开两点嫣红。 喻清舒只好重新起笔,试图用后天的塑形掩饰掉先手的瑕疵。 然而,思绪仍然不可控的飘远。记忆拖拽着他,勒令他再次面对那天的场景。 那天……见到埃拉的那一天,他被命运推向转弯点的那天。 他被锁在手术床上,仪器遵循指令,提前给他注射了药剂,他对医学了解不多,认不出那些拗口漫长的名字,它们甚至不是他已知的任何语言。 接下来,他的养父会走进来,给他注射真正的重头戏——祁博达坚称它有几率激发人体的超能力——一管橘红色的针剂。 为什么它拥有温暖又甜蜜的色彩,却是恶魔的药剂呢? 自从被注射第一针后,喻清舒就不再信任养父的任何一个字。 超能力?他以为这是都市玄幻小说吗?人类对世界的探索已扩宽到星球之外,超能力却只存在于虚拟设想里。 他从没在任何现实里亲眼见证过超人、英雄等伟大的、强大的、从天而降的厉害角色。 或许他已经牺牲掉的爸爸妈妈,才是更靠近这些词汇的人。 可他们也只是普通人而已。如今,他们早已沉入三尺之下,独留他孤零零待在这个荒谬的现实里。 现在的他,内心一点点被愤怒烧炙,甚至已经无法坚定决心去做个好人了。 那天,祁博达走进实验室的门。他从不允许任何人干涉、观察自己的实验,因此,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的养父走过来,一点也不介意他冷漠的眼神。他从随身带的加密匣子里取出一管针剂,边注射,边诉说起他对喻清舒寄予的厚望。 他最大的养子在注射药剂后,排异现象是最轻的,那些高烧、恶寒、持续晕眩等不良反应,和养子在妄谵中把自己折腾得血肉模糊,都不过小事罢了。 祁博达殷切地看着他完美的实验品,但这次和前十次不同,他的后背突然遭到重击,情不自禁地向喻清舒的方向倒下。 他就要重重压到养子的身上,突然胸口一痛。 低下头,喻清舒的手中不知何时已攥紧一把手术刀,刀锋笔直向上,恰好贯穿入他的胸膛。 不可能……之前他明明检查过…… “哥,你快走!” 一把推开陷入昏迷的祁博达的身体,二妹冲上来帮他解锁钥匙。她从初见起就瘦瘦小小,没什么表情。 喻清舒帮她扎过辫子,给她讲过故事,辅导过功课,却还是头一次看到她焦急的表情,如此鲜活,如此生动,如此……扭曲。 他狠狠闭了下眼,又睁开,心知这是药剂的副作用又开始了。 无暇多想,他顺着二妹指的路,踉跄顺着走道行走。他的脚步一点点变稳,出口也逐渐近在眼前。 直到踏出出口,他才恍然惊觉,原来他以为的,没有出口没有尽头的实验室,竟一直就在他们生活的庄园之下。 ………… 画完最后一笔,喻清舒静静看着眼前的速写。他的心跳剧烈得过了头,像每次注射完药剂后一样,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但他的笔却是稳的。 带回去,送给她看。 他叹了口气,放下了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