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雨季》 1. 玉兰 《淋雨季》 文/西临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2024/08/22 春天。 天清,天空蔚蓝无边际。 窗外的白玉兰悠然绽放,味道像橙花,空气中带有淡淡的幽香。 周颂宜靠坐在灯挂椅上,放下手中的钢笔,歪着头活络自己的筋骨。 下一秒又盯着天空放松自己近来明显用眼过度的眼睛。 彼时,扔在展台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两声。 她短暂地瞥去一眼,有微信消息进入: 靳晏礼:【座谈会大概在下午三点半左右结束。晚上你有没有其他工作安排?我从学校出来,直接开车去你工作室那接你,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 北方的春天相较于南方总会显得有那么点儿姗姗来迟的意味。 三月里,旋风而来。 柳枝冒了新绿,寒意尚未退却。 周颂宜感受风从头发丝穿过的凉感,没去理会那条消息。 思绪随着风涌动、游走,逐渐混沌。 蓝天下,灰喜鹊停在粉玉兰光秃的枝干上,低头反身啄理自己的羽毛。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煽动着翅膀消失了踪迹。 桌面的手机屏幕亮了又亮,消息“滴滴”地跳了进来,她不得不收回自己远眺的目光。 靳晏礼今天在清大有一场知识座谈会,参加的人员皆是物理学界享有盛誉的大拿。 项目早前便定了下来,当初他给周颂宜提过一嘴,只不过当时她也并未放在心上。 前几日,两人闹了一场不愉快。 周颂宜打开便签,算了下时间,竟然已经过去半月了。 对面递了台阶过来,她也就顺势走了下来,但关系依旧是表层的‘相敬如宾’。 【晚上我回自己家住,你不用等我。】 消息发完,没管对面发什么消息过来。 周颂宜将工作台面上的画稿收拾起来塞进抽屉里,把凌乱摆放的书籍史料放回桌面的立体书架上。 继而翻出已经改好的工作采访稿,叠好装进自己的通勤包里,起身离开了椅子。 巷子不大,停车位已经停满了车。 前方有一辆车正在掉头,将整个路面横着占满了,看样子还是个新手,操作不太熟练。 她不得不熄火等待。 等待的空隙,登进微信瞧了眼工作群。 群组:北上打工人 褚师姐:【链接】 【这是小钟粗略整理出来的采访流程,大家看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完善、需要补充的。要是有的话,记得私聊我,这和咱这个月的绩效可是挂钩的!】 夏雨:【收到。】 她的手指在键盘敲了两下,“收到”两字还没来得及发出去,正前方的那辆车已经打好转弯开走了,后车正鸣着喇叭催促她赶紧前行。 无暇顾及,只得将手机搁在一边。 * 工作室距离周家老宅,驱车过去也不过半小时。 今天临时回来的,也没提前和家里的人说一声,现在站在宅院门口,屋内一眼望去空荡荡的,看起来没什么人气。 往里头走近,才能听见三三两两的脚步声,大家正有条不紊地忙活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小宜回来了?”最先发现的,还是惯常跟在老太太身旁服侍的梅婷。 她正在修剪周颂宜院子外的花草。 “嗯。” 周颂宜笑着点点头。 跨步走近屋内,将自己的通勤包挂在门口的落地衣架上。 而后折出屋外,目光环顾四周,疑惑着询问:“今天怎么是您在这给山茶花修剪花枝呢?” “怎么没看见梅叔?” “你梅叔今日下午要去小学给小智开家长会呢。”提到这话,梅婷乐得合不拢嘴地多说了几句,“今天一大早还念叨着这件事呢,说自己推又推不掉,只得硬着头皮去了。你说说他,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见过多少大风大浪的,面对家长会这种小事情,难得得紧张起来。” 听她这样说,周颂宜有点记忆了。 她弯着眉眼:“以前都是小智的爸妈去的,梅叔今年也是难得的机会。话虽然那样说,但心里总归是愿意的。紧张之余,更多的应该还是激动吧?” “这话倒也是。”梅婷赞同。 周颂宜:“等梅叔回来,让他好好给我们说说,感觉如何。” “行。等他回来我去问,我就说是小宜打探的。”梅婷看她一眼,笑着道。 “梅姨!” 梅婷放下手中的修枝剪,单手叉腰,仰头看着树梢中罅隙里浮游出的金灿灿日光。 扭头对周颂宜道:“有几日没回来了,趁今天天气晴朗,待会我让你沈姨去将你卧室里的被褥拿出来晒晒,晚上睡得更暖和舒适一点。” “行。”周颂宜点头,“那就麻烦您了。” “梅姨,”她顿了声,才轻言着,“祖母她现在睡了吗?” “老太太正午吃完饭,听了会曲子,便回房间睡下了。”梅婷回答道,“春天,万物复苏的时间,人最容易倦怠的时刻。你要是没有旁的事,回房间午休一下也是好的。” “柜子里有前几日晒好的被褥,虽然比不上现晒的,但总归也是蓬松舒服的。” “好。” 周颂宜点点头,“那我先去洗个澡,然后眯一会,睡醒之后再去找祖母。” 现在时间尚早,老太太睡下了,她也没有什么事情做。 早些年腿疾严重,导致这么些年虽然有所好转,但也不太爱出门转悠。 忙碌了一早晨,现在也确实有点儿犯困了。 周颂宜和梅婷道别后,原本打算去住宅和老太太谈会心的计划改变了。 从风山狮子林折返,回到房间洗了个澡,睡了一会觉。 只是睡醒后,也才过去一小时,老太太这个点还睡着在。去了也是无功而返,但未曾想到恰好碰见在鱼池里喂养鲤鱼的周平津。 “怎么,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周平津听着耳畔并不打算停下的脚步声,虽然没抬眼却开口道,“结婚一年,平日里没见你怎么来我这儿,舍得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已经不认我这个当爸的了。” 他从琉璃碗中捻了一点鱼饲料,撒入清绿的池水中。 一群红中带着白斑点的胖鲤鱼,瞬间蜂拥而至。 周颂宜稍稍看了一眼鱼塘中长着嘴巴,挤来挤去的胖头鲤鱼,很快便面不改色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您别把我想得这么狭隘。” “我可不是你,自然做不到你那般。” 戏台里的戏开场了,远方传来的悠长戏曲腔。 既不知这听曲者何人,也不知这唱曲者何人,只是这调子哀怨动人,如泣如诉。 悲曲。 周平津看她一眼,“听你这语气,还没消气呢。” 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今天一个人回来的?” “您觉得我是一个人,还是应该是两个人?”她的语调平静,听起来却呛人得很,“自己家,难不成想回来还得提前给你打声报告?” “吃枪子了?”周平津被她的话逗乐了,却并未转移话题,只是问:“晏礼呢?” 等手中剩下的那点鱼饲料,朝着池水随手一扬。将琉璃碗搁在一旁,才算腾出目光。 正着眼打量着。 “别看了,只有我。”周颂宜回视他,“我一个人回来的。” “他惹你生气了?”周平津通过她的话猜测道。 没多大在意的语气,“要是觉得心里憋屈,就和爸爸讲。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开口,和你岑阿姨说也是一样的。” 周颂宜看都没看他:“就不劳您费心了。” 周平津撇开目光,看着湖面上泛着的粼粼波光。 忽而长叹一口气,“还恨着我呢?” 落日余晖,占满整座山头。 这句话落,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结婚这件事,周颂宜同个圈子里的很多朋友都身不由己,大多都是毫无感情基础的商业联姻。 但她当时也只是心有警惕,却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大概心有期待,才会在事情到来的那天而感到幻灭。 可她还是想挣扎一下,如果在没有爱的人的时候,她或许也会觉得商业联姻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互惠互利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住在象牙塔里不谙世事的少女,某一天成为商业合作的牺牲品,美好的一切被打破,突然就变得难以接受。 有风过,风无声,四下寂寂无声。 “我的手段,也许在你看来当时或许是上不得台面。”周平津还是选择打破了沉默的僵局,“可是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爸爸还是一样的选择。” 他背着手。 斜阳将他老去的面容勾勒出一条条清晰的皱纹,鬓边的黑发中藏了几根白。 终是岁月不饶人,浮生偷去几生闲。 “随你,反正我也没指望能从您的嘴里听见一些好话。” 木已成舟,覆水难收。 虽然有点难以接受,可是却不得不接受。 周颂宜在心底嘲讽自己,还真是有点做作。 她望向他,看了许久才说:“至于以后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再插手了。” “不管我和靳晏礼如何,那都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未来无论我做什么样的选择,不求您站在我这边,只希望您不要插手” 周平津静静听完。 笑着摇摇头。 孩子长大了,终究是要长出结实有力的臂膀。宅院太小,困不住一个拥有远大志向的心。 是好事。 可也从她的话里听出了点问题:两个孩子感情上还是闹矛盾了。 良久,才缓慢道了声:“好。” 转而轻松了语气,似有和缓关系的味道,“开车回来,也累了吧。我让你陈姨给你做一桌你爱吃的。” 周颂宜婉言拒绝,“不用了,等我哥回来再说吧。” “你哥他们,今晚估计是不会回来了。”周平津看他一眼道,“最近分公司忙着上市的事情,他已经是忙得不可开交了。” 她颤了颤眼睫,“我知道了。” 静了片刻,冷不丁开口:“对了,我妈留给我的那些股份,麻烦尽快划到我的账户。” 当时结婚的条件,陈慧清留下的二十五的股份,其中百分之十分到周颂宜的账户下。 另外,城区的几套公寓和合院都写在她的名下,还有单独清算、价值一百亿的股份作为嫁妆一并赠与她。 周平津怔了一瞬。 没想过她说的是这茬事,心底反而长吁了口气,“好。下个星期,我让陈律联系你。” 闻言,她疏离地道了声谢。 * 晚间饭席,周颂宜下午已经在外面填过肚子了,因此并不是很饿,草草吃了几口后便离席了。 入户亭那有一架秋千长椅,长椅周围是一树开得正蘼的红山茶。 她去隔间取了一盏灯笼,捏着手机朝花架走了过去,斜身半靠在长椅,点开手机打了一把休闲小游戏。 “周颂宜。” 突然的一声。周颂宜停下手头上的游戏,抬眼看过去。 没想到下午还被说不会回来的人,此刻正站在自己的眼前。 她将手机屏幕倒扣,没起身,“下午还从某人口中得知你今晚不会回来,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你就出现在我面前了。” “超能力闪现呢?” 夜色暗下去,花草坪边沿掩藏的地灯亮起。连廊亭檐的灯光在柔和的夜色中,慢慢浮游。 “怎么说话的呢?”周自珩笑着看她,“自然是公司里的事情处理完了。怎么,不回来住,难不成你给我购置地产?” “拉倒吧。” 周颂宜分他一点眼神. 目光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分明还在想着手机里不停发出响声的屏幕,心不在焉地嘀咕一句,“提前回来的事没告诉他们吧,不然晚饭怎么着都会等你一下的。” 周自珩看她扒拉着自己的手机,不答反问:“我说怎么靳晏礼今天过来了,感情是你躲在家里。” 她神情一滞,微扬起头,这才注意到山茶花的树枝遮蔽下,似乎还站着一个人。 那个下午还给自己发消息,说要接自己回去的人,此刻便出现在她的眼前。 笑意敛住,情绪淡了几分。 周颂宜站起身:“你们有话慢慢聊,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从始自终,除了最初的那一眼,其余的时候她的目光压根就没有落在靳晏礼的身上过。 “别啊,”周自珩挑眉,“这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平日里找你,不是说没时间,就是拿要去采访那点芝麻大小的事来搪塞我。明明在一个城市,却像是隔着十万八千里。” “你自己说呢?” “现在不就见上了。”周颂宜淡定回复,看着周自珩比几月前明显清瘦的脸颊,没好气道,“晚饭吃了吗?” “在公司吃完回来的。”周自珩扭头,看了眼身后的靳晏礼。漫不经心道,“不过,靳晏礼吃没吃就不清楚了。” 周颂宜分了点余光过去,在这春风涌动的夜晚,呼吸间尽是旷野山林的草木味。 风声呼啸,刷过细瘦的树梢,卷起一片片单薄的叶片,在空气中翻涌着、猎猎作响。 他站在路灯下。 还算冷的夜晚,男人只穿了一件稍显单薄的白色衬衣和黑色长裤,手腕上搭着脱下的黑色大衣。 在周颂宜和周自珩有来有往的交谈中,他倒是像个看客一般,立在刻画框景的白墙下,眉眼疏离寂静。 框景外,是一树快要凋敝的黄腊梅。 风摇晃,花瓣欲坠。 周颂宜眼见着花随风落,靳晏礼指尖溢出的那抹淡红色火光,在涌动的春风中忽上忽下地跃动着。 月芒照耀,影影绰绰。 对上她落过来的目光,靳晏礼忽而笑了声,将手中的烟摁灭,“这支烟只是燃着,我没有抽。” “我不抽烟,这些都是他的。”他见周颂宜的目光落过来,径直手中的烟盒扔给周自珩。 也没管他接没接住,只是兀自解释。 周颂宜转了转眼睛,心下没有多大波澜,只是对他的话,或者说他的解释而感到奇怪。 不过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吝啬地收回目光,花枝掩藏下的那只手狠狠揪了下周自珩。 对于靳晏礼这番奇怪的举动,周自珩倒是面不改色地接受了。 手指捏了捏手中的烟盒,抬手摸了摸颂宜的发顶,“我待会要和靳晏礼一起去一趟主宅。不过这回我还有点事,就先过去了。剩下的时间就交给你们自己去处理你们的私人事情了。” 周颂宜不想搭理,也懒得解释:“嗯。” 见她这副姿态,周自珩自也是没辙。说完话,眼神落于身后的靳晏礼身上。 不过半会,便迈腿从刚才周颂宜过来的那条路离开了。 夜里漆黑,即便有路灯,转过拐角后,便窥不见身影了。 周颂宜紧了紧手中握着的那支灯笼手柄,不太自在于两人的单独相处。 她和靳晏礼之间并不熟悉。 虽是夫妻,但除了床上的那层关系和法律意义上的那张戳了钢印的纸张,她实在找不到两人之间还有什么共同话题。 结婚一年,两人或许连陌生人都不如。要不是上周两人吵了一架,关系大概比现在还要冷漠。 从前,周颂宜在心底忍了许多话,有想过和靳晏礼好好讲道理,但于他而言,讲道理却是最行不通的事。 本该不在意的,吵过一架后,原本还打算好话好商量的态度,也不复存在了。 也不知道这气从何起,总之她现下不太想开口主动对他讲些什么。 周颂宜提了提手中的那盏竹制灯笼,准备转身离开这处长廊,没成想却被人拽住手腕,扼制住了自己将要离开的脚步。 她回头,眼中不解。 “晚饭吃了吗?” 靳晏礼头颅微低,视线一寸寸落过她清丽的脸庞。 将近一个星期没见,明明没有什么变化,但他却总觉得看不够。 “嗯。”周颂宜应了声,心思并不在他的身上。 转了转自己被攥着的手腕,他人高马大的,将走廊悬挂的灯光遮掩,眼前的光暗了一片。 她不大适应这种侵略感,只想赶紧离开。 靳晏礼松开手,低下头,对上周颂宜的视线,自说自话道,“消息我看见了。” 周颂宜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反而是嗓子眼里先冒出一声“嗯。” 再无言。 见他似乎还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不由败下阵,客套着问了句:“晚饭吃了吗?” “还没。” “小厨房里应该还有。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让梅姨给你热一热。”她冲他点点头,目光没再放在他的身上,“我有点儿困了,你要是没什么其他事情,我就回房间休息了。” “等等。”靳晏礼叫住她。 “怎么了?” 他视线黏在她的身上,眼神清寂:“没事。” 周颂宜深深瞧了他一眼,又仰头看了看天空中那抹清亮的光。 周围实在太静谧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产生了和靳晏礼谈心的想法。 可惜他们彼此一言未发。 她低头瞧着自己手中的那盏灯笼,微黄的光透过米黄色的宣纸浮出。 不远处溪水淙淙,月亮悬于树梢,林间寂静。 这或许是一个适合交心的夜晚,只不过自己和靳晏礼终究是身体的熟悉大于精神的熟悉。 归根到底他们两人终究还是不熟悉。 如果非要谈感情,那么在证件盖下钢印的那刻,她对他的情感,应当是有恨在其中的。 2. 玉兰 从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道折返回住宅屋,恰好一阵风拂过,攀附在墙壁的迎春花,花瓣落了一地。 周颂宜折了一支,插进卧房书桌的那只琉璃花瓶中,转而折回耳房洗漱。 收拾完一切,熄了主灯,支起床头的那盏落地灯。 卧室已经被梅婷铺上了先前晒过的被褥,看上去蓬蓬的,很舒适。 刚才和靳晏礼匆匆打过照面,等了一会,发现他也并没有什么话要说与自己听,便借口自己还有工作先行离开了。 上次出差遗留下来的任务其实都处理得差不多了,现在只剩下将稿件的大致框架写完。 只需在基础的骨架上润润色,发到师姐的邮箱,等她帮忙审查一遍。 才把框架拉完,卧房的顶灯倏然被打开。 “怎么不开灯写?”靳晏礼似乎刚从主屋那边回来,注意到她床头的那盏灯,“落地灯的灯光太暗了。前几日你不是总说自己眼睛干涩,滴眼药水效果不大。” 闻言,周颂宜手间的动作顿了片刻。 神情有点迷茫,她最近确实有点用眼过度了,不过显然她并没有在靳晏礼面前提过这茬事。 所以,他是怎么清楚的? “嗯。”周颂宜随口应了声,等适应光线后,继续手边的动作,“上周出差遗留的任务,上面催得急。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左不过就顺手写了。” “你要是觉得敲键盘的声音可能会吵到你的话,”她盯着靳晏礼的眼睛,提出对策,“我去客厅的沙发上睡也是可以的。” “没事。”靳晏礼的眼睛看不出太多的情绪起伏,“你写你的。” “也行。” “我现在就差梳理了,很快的。”她又问,“你和我哥去主屋那边,说了什么事情吗?” 靳晏礼盯着她瞧了两秒,在他眼前的周颂宜永远都是疏离的,永远也不会有今夜和周自珩在一起时的那种放松。 刻意的、故意的将自己隔离开她的世界。 如果不是前两天吵了一架,她对自己的话相较从前陡然多了起来,可能现在依旧是寡言的。 一时间,他也说不出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想法。 静了半晌,他说:“没什么事情。” “嗯。” 周颂宜垂头,将手中的平板搁置在一旁。 掀开搭在膝盖上的被子,“你应该还没有去小食房吃晚饭吧。” “正好,我现在事情整理得差不多。过去让梅姨将晚饭热一热,正好顺便熬一盅银耳莲子汤。”她趿拉着拖鞋。 “周颂宜。” 靳晏礼看着将要走出房门的人,伸手攥住她的手腕。 周颂宜的背脊一瞬间僵硬,很快恢复自然。 她缓缓转过头,眉间似不解,“怎么了?” “夜里起风了。”他伸手替她拢了拢微微散开的领口。见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去一步,只当没看见。 眼中的神色沉了沉,“我去熬。还有没有想吃的?” 周颂宜盯着他的眉眼。 又是这样。 她拂开手,长叹一口气,“我不饿。” * 话虽如此,却不知他为何如此莫名坚持。 准备拉住他的手慢了一步,只堪堪抓住他的衣角。 靳晏礼推开隔扇门,细碎的咯吱声在寂夜里回荡。 卧房里的那扇镂空雕花木饰窗,窗牖敞开,盈盈白月泻了满阶流光。 不过眨眼的时间,和风刷过竹梢,细细挺立竹影斑驳于白墙,周颂宜眼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穿山游廊拐角中。 她欲言又止的话语,最终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目光渐渐收回,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消息弹窗不停地震动。 企业微信里未读的消息,瞬间又被一连串新的消息覆盖。 师姐褚昭朝在群里发了一则信息收集表格。 褚昭朝:【这个表格里面是下周末的团建活动地点,大家记得在里面进行选择。最终少数服从多数,得票数最多的地点,我们下周的团建活动就选址在那里了。】 周颂宜粗略浏览了一遍,随后便退了出去。 她不大爱参加这类活动。 或者说,在腿疾严重到不能下地的那几年里,她就厌烦这种活动。 只是那时候还年轻,自尊心强烈,情绪敏感,因此对这种需要运用到双腿的活动格外恐惧。 这些年,虽然腿病有所好转。 可思想已经形成闭环,内心的敏感与脆弱有时不是能随着时间的流逝与双腿一同好转的。 因此,她对于这种活动多数时候都是选择性视而不见。 只不过和褚昭朝的私人关系尚且不错,这次活动的组织者又是她本人。 周颂宜想了想,还是给对方发了消息过去: 【师姐,这次团建我就不去参加了。提前预祝你们玩得愉快】 褚昭朝的消息回得很快: 【好的呢/沮丧我只能再接再厉,争取下次团建把你拐带出来。】 周颂宜:【哭笑/哭笑/哭笑】 褚师姐:【颂宜,你的地方文化文稿写得怎么样了?】 【组长刚才在催进度了。争取在周一上班前,将写好的文稿发到她的邮箱里。】 【要是时间上来得及,你写完之后发我邮箱,让我先过一遍也是ok的。】 周颂宜:【好的。】 【那就麻烦师姐了,我这边处理得差不多了,大概下周一之前可以发给你。】 褚师姐:【行。上次出差,娱乐娱记那边徐致柯也到江西那边了。听说是有个剧组在那边路演,他代表部门过去采访主创人员。我看他朋友圈发了不少活动照片,还有一些当地景点特色性照片。】 【我知道你两关系紧张,不好意思问。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具体缘由,但是我这边已经先给他联系了。你和他交流的时候,就说是我让你找他的,不用感觉有过多的负担。】 【正好趁此时机,缓和缓和关系。】 乍然看见这个名字,周颂宜有一瞬间的恍惚。 给褚昭朝发完消息,仰面躺倒在床铺上。 自从和徐致柯分手后,没多久他便调离了新闻部,转而投入到娱乐部。至此,两人私底下和工作中的交际逐渐减少。 她不清楚这其中有没有靳晏礼的手笔。 只是她和徐致柯在说离开的那刻起,就没了牵连的理由。 时间过得真快,竟然快要一年了。 是她对不起他。 分手后,她做了感情的逃兵。 虽说,按照徐致柯的性格,他会尊重自己的一切选择。就连当初分手也是一样的。 他没有责问,只是安慰自己,好像他才是提出离开的那个负心人。 周颂宜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想的,等回过神的时候,消息已经发过去了:【褚师姐让我向你要上周出差的底片。】 盯着这段字,她补充:【她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分手的事情。如果因为这件事情打扰到你,真的很抱歉。】 对面还没睡,回复得很快,却对她的下半节话做了忽视: 【没关系的,褚师姐已经和我说过了。我想你需要的照片,我这边应该会有。只是这些图片我都存在u盘里了,现在我人在外面,等晚一点的回去的时候,我再发给你。】 【行。】 周颂宜也不扭捏,【那就麻烦你了。】 【你最近有时间吗?】 周颂宜盯着聊天框,【怎么了?】 徐致柯:【多多最近老往我们以前散步的那条街道跑,怎么拉也拉不住。一开始的时候,这种情况只会偶尔出现,可后来它似乎也懂了我说的一些话都是在哄骗它。有时候,它会闹点小脾气,可现在直接控制不住了。】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能过来一趟吗?它想你了。】 两人曾在大学毕业的第一年养了一只金毛,当时正逢徐致柯创业初期,周颂宜为了寓意好听,便给这只金毛起名为多多。 顾名思义,财源多多。 从分手到和靳晏礼结婚,已经过去了一年了,时间算下来,她的心也确实够狠。 这期间,她私底下从来没有主动和徐致柯发过一条消息,也没有向他打探询问多多的近况。 她很想答应,可不知从哪儿又有点犹豫了。 似乎怕她为难,徐致柯加了一句:【万事以你为主。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我可以给你发它的照片。】 * 周颂宜擦了擦眼角不自觉溢出的湿痕。 她真的很讨厌自己泪失禁的体质,明明只是单纯的鼻酸了一下,下一秒眼泪便涌了出来。 泪水变成凸透镜,平板上面显示的字开始变得密密麻麻。 注意力出了神,现在已经无法集中到工作中了。 如果强打精神,也是效率低下。 索性将床头的灯光熄灭,平板搁置在一旁,整个人窝进被褥里。 大概一刻钟的时间,靳晏礼重新折了回来。 他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前厅的茶水桌上,折到卧室房门口。 见着被窝隆起的一团,顿了片刻才道:“梨汤端过来了,只不过刚出炉,有点儿烫口。” “我知道了。” 周颂宜支起上半身,往靳晏礼所在方向望了一眼,这回没再说拒绝的话。 起身穿上皮质的软拖,没和靳晏礼有言语上的交流。 靳晏礼看她一眼,没说话。 沉默着跟在她的身后,从前面看去,他就像是她衍生出来的影子。 如影随形。 走去客厅,周颂宜拉开椅子。 将放置在茶桌中的托盘里的白玉瓷碗取了出来,拿起搁在一旁的瓷勺,舀了几勺银耳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莲子羹汤到碗中。 客厅开了灯,不像卧室那样暗,靳晏礼注意到她眼睛轻微的肿起,“刚刚哭了?” “没。”周颂宜顿了下,面不改色,“只是用眼过度,眼睛酸了而已。” 将盛好汤的碗推到他的身前,“晚上没吃饭,总归饮食习惯不好。既然不想吃晚饭,那就喝一点羹汤垫垫肚子也是可行的。” 靳晏礼坐在她的对侧,也不知道信没信她的话,但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他的视线并没有回落到眼前的汤盅,盯着她道:“熬煮的时候,我已经尝过了。大概五分糖,不会甜腻。你先喝,剩下的我来解决就行。” 周颂宜想拒绝,可又怕自己的行为使对面的人心里难过。 她可以对厌恶痛恨的人硬起心肠,可是对于是非之外的寻常人,总能生出怜悯心。 对于靳晏礼,她的情感总是矛盾的。 “今天晚上,你怎么过来了?”周颂宜用瓷勺搅了搅汤羹,伸手别过耳边垂下的发丝。低着头,舀了一口送进自己的嘴里。 放下勺子,出声问:“刚才,我哥和你都说了些什么?” 瓷碗碗口不深,她只喝了一口。 对上靳晏礼的目光,她解释:“晚上不太想吃东西。” 靳晏礼收着长腿靠坐在椅背上,没有接她的这句话。 反倒是重新挑起话题,“晚上过来,爸给我打了一通电话,说你回来了。” 这句话像是在向她间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周颂宜并不在意。 消息中,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现在这个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她不介意再说得更清楚一点,“明天周天,我也不会回去的。笔记本、平板我都带回来了,工作上面的事宜不用回去也可以在这边解决。” “下周一,师姐他们有采访。”说到这,她卡顿了一会。 在心中斟酌了一下措辞,“我跟过去学习,时间不定。” 出乎意料。 靳晏礼面上情绪看不出波动,伸出手将周颂宜方才没有喝完的莲子羹移到自己眼前,“嗯。” 他就着瓷勺,舀了一口到自己的嘴里。 蹙了蹙眉心。 不过片刻的功夫,已经放凉了。 在这个天气变化莫测的季节,他向来都爱管着她的吃食,尽量少碰冰冷的食物。 周颂宜反倒对他如此自然的动作感到不适应,拧了拧眉梢。 心底有点烦躁,索性别开眼不再去看他。 “如果没什么事情,我先去休息了。”她起身,“我的卧室有点小,今晚可能得委屈你睡沙发了。” 靳晏礼盯着她的身形,“工作是你的事业,我的确不该插手。夫妻之间,如果有什么矛盾或者隔阂,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当面讲清楚。否则,不相干的人和事只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小宜,你觉得呢?” 周颂宜迟疑片刻,“嗯。” 靳晏礼:“你和徐致柯之间的感情,从前是什么样子的,那都是前话了。人都是往前走,向前看的。” 他轻轻笑了声,脸上冷硬的弧度渐渐柔和。 眼尾微微上扬,“小宜,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周颂宜原本和缓的情绪冷了几分,“我说过,婚姻续存期间,双方有必要保持对彼此的忠贞。” “当然,如果你有了其他喜欢的人。麻烦你提前告诉我,我们也好好聚好散。” 她越说越远,完全没注意到他逐渐阴沉下来的俊脸。 下一秒,她又轻轻叹了声。 大抵是夜灯的光线温和,庭院外的一树玉兰在寂夜中悄然绽放,空气中弥漫的幽淡清香,粉饰住了一切不美好的假面。 视线交汇,竟让人生出几分心软。 周颂宜目光柔和地望向靳晏礼,“当然,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够好好的。” 这话她是真心的。 和徐致柯已经是过去式了。就算未来真的离婚了,她和他也已经没了可能。 这段感情,一开始便是错误。 如果没有办法修正,那么维持相敬如宾的现状,就是她做出的最大让步。 客厅的灯光被锨灭,靳晏礼握住周颂宜的腰肢,距离的一瞬拉近,她被他压迫的后背紧贴在冰凉的桌沿。 他将她整个人抱起坐在茶桌上,手臂撑在茶桌边缘,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的怀里。 他没说话,乌黑的眼睛盯着周颂宜看,仿佛是要看进她的心里。 周颂宜颤了颤眼睫,知道他是要做什么。本欲挣扎的动作,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眼睛。 顷刻,唇边传来温热的触感。 他的声音几乎是低在她的唇边说的,“你在撒谎。” “看着我,”他咬住她的嘴唇,“你的眼泪,是因为他吗?” 3. 玉兰 周颂宜大脑混沌,被刺激得浑身一颤,完全听不到靳晏礼的那句问话。 她竭力稳住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冷静:“我们还在吵架。” “我不认为那是吵架。”靳晏礼驳回,“你说的那些,我觉得并不是什么很难改变的事情。既然你提了,那些你觉得存在问题的地方,我都可以尝试修正。” “好了,”他亲亲她的脸颊,温热的鼻息扑在她的颈间,痒得厉害,“为什么要去纠结这些无足轻重的事情呢?” 周颂宜知道挣扎无效,话几乎是咬着舌尖挤出的话,“回房间。”推了推他的肩膀。 她委实无法将床上和床下的靳晏礼当作同一个人来看待。 靳晏礼单手握着她的腰肢,将她往下扣。 这时,床头矮柜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两下,屏幕亮起。 徐致柯: 【颂宜,我们之间从来没有麻烦一说。你和我之间,不用这么客气的。】 周颂宜被靳晏礼吊得不上不下,迷离着眼,呼吸微促。 这条消息的震动,让她的思绪清醒几分,扭头作势就要捞过自己的手机。 可还没等她捏紧手机,看清屏幕上的消息,身体发颤,意识陷入混沌。 手机掉进柔软的羊绒毯中,发出钝钝的闷响。 她努力睁开眼,视线里便是他通红的眼,里面神情如晦。 她皱了皱眉头,刚缓过这阵不适,再抬眼看他时,能明显察觉到他陡然沉下来的气压。 靳晏礼像是随口一问,“你们关系很好吗?” 周颂宜本来还觉得脑子晕得厉害,现在这句话一出口,瞬间便能明白他的这股气从何而来。 徐致柯似乎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不能提及的名讳。 往日,靳晏礼只要从她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那么下一刻换来的便是更加凶狠的操.干。 她被逼急了,一口咬在他的手臂内侧,“熟不熟悉,你不是都知道吗?” “还是你想听我亲口告诉你?”像是故意刺他,“友情之上,恋人未满?” 他将她往上提了提,咬着她的下唇,“那我是不是应该为此感到庆幸?” 周颂宜冷笑着看他:“婚已经结了,你还想做什么、或者说还能做什么呢,还有什么是我没见识的?我有我自己的社交权力,有自己的工作事业。你不能因为你无法名状的情感,要求我束在你的身边。” “这是我对你的底线。” “靳晏礼。”她叫他的名字,眼睛盯着他乌黑的眼,视线缓慢下移,手指触上他挺拔的鼻梁。 鼻梁右侧柱,有一粒颜色很浅的痣,如果不凑近,很难发现。 她的手慢慢挪去,摁在那粒圆痣上。下一秒狠狠摁下去,埋头一口咬在他的肩头。 语气恨恨,“这不公平。” 靳晏礼眼中神情凉薄,情绪寡淡。仿佛上一刻在她体内泄愤的并不是自己。 他说:“小宜,你终于肯说实话了。” 话落,抬手将周颂宜的胳膊圈在自己的脖颈,宽大有力的手掌扣着她的腰肢,闷声不言。 妄想将自己的情绪,通过动作渡及她的身上。 良久,捋开贴在她面颊湿透的头发,“这就是心中的真实想法?” “是。” 周颂宜直视他的目光,不偏不倚,“索性也在心中憋了很久,今天便一起说开了吧。” “你说。”靳晏礼缓下动作,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周颂宜:“你以后也不要来工作室这边接我。下了班,我自己可以开车回去。” “还有,你没有必要向我定点汇报一天的行程。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谁一定要和谁捆绑在一起。如果非要较真,那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是我们。” “说完了?”靳晏礼静静听她说完,才开口。 周颂宜被颠得厉害,脑子晕得疼。 费劲地睁眼去看他的表情,只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有点无力的束手无策。 他偏了偏头,发梢的汗水滴落在她的锁骨上,“我知道了。” 周颂宜索性闭眼不去看。 偏偏他还有心思,慢条斯理地开口:“周平津说,你和他提了你母亲的那份遗产了。” 她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这来了,尽量木着表情,忽略身体里的那些暗潮:“是。” “过几日,我让盛祺和你联系。”他缓下语气。 盛祺是律所行业崭露头角的一颗新星,这几年打过的官司,胜率几乎为百分之百。 让他来进行一份简单的遗产转移案子,着实大材小用。 况且,自己提这事也只是单纯和周平津怄气,单纯的犯倔而已。 在还没有和靳晏礼结婚之前,她和周平津的关系并没有到眼前这种地步。 嫁妆这件事,当年还是他主动提及的。 她含糊着语气,“再说吧。” 靳晏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宽大的手掌扣着周颂宜的腰肢,换了个姿势。 周颂宜坐在他的腿上,手掌撑在他的腹肌上,努力平复心情,尽量不去在意身体的刺激。 让自己像是一根木头。 不言语。 靳晏礼手指蹭过她的下巴,“睁眼。” 周颂宜不但没睁眼,反倒闭得更紧。 见状,他倒也没再强迫,“不睁也行,爱是做出来的。” 周颂宜终于肯睁眼看他,脸红得厉害,“无耻。” 他非以为耻,反以为荣。 嗓子里浸了点笑,吮了口她的下唇瓣,同她亲昵道:“工作上的事情,我不会干涉。可你能不能离他远一点?” 说完,他压下身体,下巴埋进她的肩窝。 狠狠吸了口气。 周颂宜惯用带有青草香的沐浴露,彼时鼻尖弥漫的清香,让他觉得安心。 他伏在她的身体上,低低地言:“你明知道,我不喜欢看见你和他走近。” “你喜不喜欢有什么用呢?”周颂宜费力地抬手,掌心还带着汗渍。 自嘲道:“就像我的喜欢一样,一文不值。” “在结婚前,你明知道我和徐致柯已经在一起了。就算快要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还不是照样拆散了。身边站着的人,最终变成了你靳晏礼。” - 春天万物复苏,宅院中沉寂了整个冬天的花朵按照时节顺序依次绽放。 一簇簇、一丛丛。 和煦的风替代了刺骨的寒风。递进窗缝的微风中,裹着淡淡的山茶花香。 周颂宜嗅着沁入房间的花香,难得肯耐着性子,多和他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 只是她忘记了,靳晏礼是败类。和败类讲道理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安慰,毫无道理可言的。 如果有用,那么他也不会同自己结婚了。 大脑自动提取文字,靳晏礼只挑了自己爱听的。 他将颂宜嵌进自己的怀中,低头含着她的唇瓣,“你说得对。过程并不重要,只要结果是想要的就好了。” 如果注定在一起,那么方法对与错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们本就是天生的一对,没有人比他更爱她了。 徐致柯也好,其他人也罢。写在她周颂宜配偶栏的,只有他。 也只能是他靳晏礼。 * 翌日,天色微蒙。 周家早饭向来较早。现在才五点半,厨房里已经灯火通明,佣人们忙上忙下。 老爷子走得早,老太太前几年身体每况愈下,近两年才有所好转。 她不大爱睡觉。 早上醒来后,就会和梅婷在庭院的鹅卵石走走。 凹凸不平的卵石踩在脚底,疏通血液循环。 周颂宜醒得早。 或者说,和靳晏礼躺在一起的每个晚上,她都睡得不算特别好。 即便如今回了家宅,可糟心的人和事,失眠的症状愈发明显了。 侧头看了眼身侧的靳晏礼。 他闭着眼睛,和睁眼时的压迫比起,睡着的他似乎更加讨人喜欢一点。 长睫低垂,有别于清醒时的温柔。 昨晚两人做到很晚,周颂宜只觉得浑身酸痛得厉害,好在他还没丧心病狂到在自己脖颈处留下痕迹。 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为这一段看不清未来的婚姻感到迷茫。 她动了动手腕,想叫醒靳晏礼。 没成想还未将手从他的掌心中抽开,他便清醒过来。反扣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怀中。 周松宜没挣扎。 只是陈述:“起来了。” “嗯。” 靳晏礼的嗓音带着还未全然醒来的倦怠。 沙沙的、沉沉的,她只觉得耳朵痒得厉害。 她推了推他赤.裸的胸膛,“我要起来。” “嗯。” 话虽这样说,但还是固执地揽着周颂宜的肩膀。 在床上又赖了三两分钟后,靳晏礼的思绪渐渐回笼,眼神逐渐清明。 两人下床穿戴整齐,周颂宜不大想搭理靳晏礼。 亦或者说,平日里两人其实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可以交流。 下了床,彼此之间的氛围显得沉默许多。 靳晏礼捞过床头柜的手机,今日气温暖和。他不常在宅中住,房间橱柜里遗留下来的衣物并不多。 他穿了件白色的衬衣,衬衣下摆塞进黑色长裤里。喉结下的纽扣松了两粒,露出半截清瘦的锁骨。 衬衣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外面套了件黑色的短夹克。 周颂宜随意瞥了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你要是收拾好了,就先走。”她的语气冷漠,“不用在这里等我。” 既然沟通无效,她也不想和靳晏礼在这种事情上掰扯了。毕竟,他一向如此,也就不要奢想能够改变现状。 至少,现在还不是太糟糕。 生活中的糟心,用工作去填充。精神的疲惫,在工作面前逐渐充盈。 她宁可加班,也不想和他在一起,那样和“监狱”别无二致。 日出山头,橙黄的光穿过翠绿的树冠。 在树风的摇摆中,钻进海棠木门,柔柔地贴在靳晏礼的侧脸中。 他勾着唇角。 “既然回家了。”淡淡哂笑,“总要装装样子。” 闻言,周颂宜狠狠拧眉。 手中的动作未停,给自己随意扎了个松散的丸子头后,才转动身体朝他看去。 唇角抿着弧度,没什么好语气,“样子自然要装,不然日子怕是过不下去了。” “但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如果一天到晚都要装,那得多累。” “现在,”她转过身体,“请你立刻、马上离开我的视线。” “周颂宜。”靳晏礼出声打断,似乎不想再从她的嘴里听见一些让自己心烦生厌的话,“为什么要离开?” 他清隽的脸上挂着笑,笑不达眼底,让人看着发冷。 “我看你是要吹吹冷风,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才能被清干净。什么时候你才能醒悟到,你和徐致柯已经没可能了。” “这辈子,下辈子。”他一字一句,咄咄逼人,“下下辈子,都没有可能了。” “你不愿装,我却偏不如你愿。” “够了。”周颂宜甩开他的手,一双清亮、濡湿的眼睛潜着憎意望着他。 靳晏礼伸手盖住她的眼。 临了,心下还是不忍。手掌力道松懈,忍不住抬起指腹想要拭去她眼尾突然溢出的那一点湿渍。 她似乎气得狠了,呼吸急促、胸腔起伏得厉害。 “周颂宜。” 靳晏礼只看她闭了闭眼睛,心中长长舒了口气。 再次睁眼看他时,又恢复那无事人、彼此相安无事的姿态。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那种无力感、挫败感,深深涌上心头。 酸涩得厉害。 压下胸口翻涌的情绪,他脸上的神情也冷了下去。 不过周颂宜站在原地没有动,长睫敛低,余光中看见他差点触上自己眼尾的手指,怔了片刻。 转瞬即逝,情绪很快收敛。 她说:“这次你和我一前一后地一起回来。待会碰见祖母,她肯定会多想,问一些关于我们之间情感的事情。不管她问你什么,总之我们很好,让她不用挂心。” “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靳晏礼拧了拧眉。 冷嗤一声:“周颂宜,在你的未来规划里是不是从来就没有将我放进去?还是你觉得,我会在祖母面前,将我们这种若即若离、相敬如宾的相处方式尽数告知。你说,她会不会心疼你这个孙女?” 叹了口气,冷着脸语气平静地阐述着一个“相对事实”:“可惜,这辈子你都只能和我在一起了。徐致柯,又算是哪门子东西?” 周颂宜无言。 一向好脾气的她,难得的是这次回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神经病。” 靳晏礼的脸颊被打偏,舌尖抵着腮帮子,喉咙溢出低低的笑声。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知道,他永远比不过徐致柯。 可感情没有先来后到之分,走到最后的人,才能证明他们是合适的。 周颂宜和徐致柯的这段感情,周家老太太是亲眼见证、肯定过的。 如果这当中没有他横插一脚,现在站在她身边的,该是那个男人了。 他敛下眉睫,转过脸颊。 视线缓慢下移,落到她微微泛红的掌心,伸手握在自己的手掌中。 “打疼了吗?”弯了弯唇角,视线重新落回她的眼睛。随口问,“这下解气了?” 指腹替她揉了揉略微泛红的掌心。 “靳晏礼。” 周颂宜的手挣不开。 其实刚才她没用多大的力道。 可看着他干净的面容,左侧脸颊边浮起的红痕,多少还是有点心软了。 连带着语气,也变得软化一点。 靳晏礼挑了挑眉:“你说?” “这件事情,我们就当翻篇了。结婚前,你答应过我的,现在还作数吗?” 他沉默一瞬。 “作数。” 4. 玉兰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因着靳晏礼的这句话而渐渐消散,周颂宜盯着他的脸,微叹了口气。 陈述事实,“你的脸红了。” “是吗?”他抬手碰了碰。 她没使多大力道,脸上的痛感微乎其微,却顺着她的话不要脸地说,“肿了。” 试图博取她难得的关心。 周颂宜皱了皱眉,终究看不过去,“那你跟我过来。” 她准备烧一壶热水,用热毛巾替他湿敷一下红肿的位置,不然看着影响观感。 只是在折返回去的路程,刚好和散步的老太太,在春花正盛的那段羊肠小道碰了个正着。 “祖母。”周颂宜道了声。 靳晏礼跟在她的身后,见她停了脚步,就也跟着停了。 看着眼前的周老太太,他随周颂宜一同叫了声。 “马上就要吃早饭了。”老太太身着素绿色绸缎旗袍,面容慈和地看着眼前的这两个晚辈,“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呢?” 周颂宜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四处转转。” “家里还没逛烦?”老太太打趣着,让梅婷搀着她往前走了几步,“马上就要吃早饭了,我正要过去,你们随我一道吧,正好路上也可以唠叨几句。” 周颂宜心里还记着靳晏礼脸上的红痕,内心有点犹豫。 回头又瞧了眼,如果不仔细盯着脸看,只会发现淡淡的印子,不是特别显眼。 她应了声“好。” 老太太不知实情,往前慢慢走着,自顾说道:“我听小梅说,你是昨个儿午后回来的?” “嗯。” 周颂宜跟在她的身旁,搀扶着老太太的肘弯,“昨天我去您屋子的时候,梅姨说奶奶您已经睡下了。” “这几日天气好,人也嗜睡了点。”老太太微微侧头看向她,伸手拍了拍颂宜的手背,“身体机能下降了,这人哪,也许哪一天一睁眼一闭眼,一生就过去了。” “您尽说胡话。”周颂宜弯着眉眼,“我只当没听见。” “反正今天休息日,不用工作。我呢,就赖在家里,好好给您做一番思想工作。” “我自是高兴的。”老太太先前一直故意冷着周颂宜身后跟着的靳晏礼,“只是你一直待在我这里,晏礼愿不愿意呢?人就在这儿,总得问问他的意思。” “和他又没什么关系。”周颂宜小声嘀咕。 两人离得近,话自然钻进了老太太的耳朵里。 她的目光从周颂宜的身上移去,看向跟在她身侧,一直静静听着的人身上。 他的脸上看不出太大的情绪,一脸的谦卑。 她和靳晏礼打过照面的次数并不多。 这次单纯地瞧着,识人多年,竟然一时也有点分不清了。 大概,真的是老糊涂了。 老太太随口提了句:“我听平津说,你们俩孩子不是一起回来的。一开始还担心,是不是闹了点矛盾。现在看来,想来是我多虑了。” “是我没和颂宜商量好。”靳晏礼开了口。 眉眼疏冷,清早的朝阳光线落在他的眼睫,将冷感淡化几分。 他笑了下,将话揽在自己身上,“她昨晚回来前给我发过消息,只不过当时我在忙,因此也没有接到。我回来的这件事,也属实是临时起意,没和她商量过。” “我和颂宜感情很好,您不用担心。如果哪天真的闹了矛盾,过错方一定是我。如果哪天她连气都不想和我生了,那我再想挽回就晚了。” 周颂宜讷讷地听他说着。 内心很想反驳,却又无从反驳。好话赖话都让他说去了,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脸? 此刻他的样子,哪里还有昨晚的半分。在她面前与在外人面前,和床上床下的两幅姿态无甚差异。 可对上老太太关心的态度,这句话她只能生生忍了下来。 “你能这样想,祖母很欣慰。”老太太侧头,和身侧的梅婷相视一笑,“夫妻之间哪能没有摩擦,不伤及感情的基础下,也算是生活的调味剂。” “我这老了,也没有什么眷恋的。唯一放不下的,还是这几个孩子。舒樾还小,自珩的感情算是稳定,再也只剩下你和小宜了。能见到你们幸福,我这一生也算是了无憾事了。” “呸呸呸,”周颂宜不乐意,“祖母,您净说胡话。这一生还很长,您定能长命百岁。” 老太太笑笑,“不过话说回来,晏礼这脸颊,是怎么一回事?” 他虽然说的是靳晏礼的事,但询问的目光却挪到了周颂宜的脸颊。 方才还没注意到,现在再仔细一辨,才发现他斯文清隽的脸颊上浮起淡红。 红得虽不明显,也不够自然。 意味深长地询问,“看起来像是今早弄到的,力道倒是不小。” 话锋转变太快,周颂宜还没反应过来,经此一提,这才想起不久前才发生的那场闹剧。 明明老太太什么都不知道,可却像被她洞穿内心似的,脸上燥得慌。 方才,自己因为靳晏礼无礼的发言而扇了他一巴掌。 掌心原本消失的木感,此刻像是延时般涌回全身。 视线下意识落回到靳晏礼的身上。 做错事的人,总爱夹着尾巴做人。事出有因,但她多少有点难以启齿。 但也没想过要瞒着老太太。 出乎意料,靳晏礼对上她的目光,走上前握住她掌心,藏在掌心下的小拇指蹭了蹭她的掌心。 周颂宜只觉得痒得厉害,下一秒就想甩开他的手,结果被圈得更紧。 他不浅不淡的嗓音自她的头顶传来,“刚才关门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擦了一下。本就不是多大的事情。” 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周颂宜并没有因此而感觉到放松。 目光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在撒谎的时候,能够如此面不改色? 周老太太沉吟片刻。 活了这么多年,假话真话还是能分清的。 尤其是颂宜脸上那做不得假的神态,这脸上的红痕顾及就是这孩子弄的。 知道是一回事,装作不知情又是另一回事。她没有拆穿,但心底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望向颂宜的目光更加温和几分。 按理说,感情上的事如果过得不顺心,觉得婚姻带来的负面印象远大于正面印象。 无论如何,他们周家也不会让孩子继续蹉跎在这份错误的婚姻当中。 在一起如果只能是互相折磨的话,不如早早结束。 她能明白的道理。 颂宜这孩子,该比她更懂。只是晏礼这孩子,似乎不大愿意松手。 也不知这到底是孽缘,还是一段需要小火慢炖的正缘。 * 最近气温暖和,但早晨的空气中多少还是带点寒意。自从老爷子驾鹤西去后,家中的饮食多以清淡为主。 周颂宜一行人过去的时候,早点已经让佣人们端上饭桌了。 早饭讲究的是一人一食,每个人的桌前已经摆好了餐盘。 “妈,您怎么自己过来了。”周平津在大厅旁坐着,见老太太进来了,连忙从座椅上起身,“佩茹刚才过去,准备接您过来来着。” “我还没老得走不动路。这一来一回地走着,不是白白浪费一段时间?” 老太太不赞同的语气,“说过多少回了,每次都改不了。” 目光在房间环视一圈,语气有点无奈:“还有小樾那孩子,都已经成年了,今年六月就要高考了。这早晨不起来吃早饭,学习还能有精力?” “已经让秋花去叫了。” 周颂宜站在一旁,看了一眼房间,发现周自珩还没有过来,于是对老太太道:“祖母。大哥他还没过来,我先去叫他。” “老远就听见你说要叫我,”当事人恰好这时迈腿跨进台阶,听见她说要叫自己,故意逗她,“怎么,以为我还在睡懒觉?” “妹妹,你这可就有点故意抹黑我了。” “都别杵在门口话痨了。”老太太发话,“座位都宽敞得很。” 身侧的素冬扶着她落座,老太太目视前方地开口:“素冬,你去看看佩茹,让她赶紧过来。” “好的,老太太。” 周颂宜平日在宅子里早餐一般爱吃清淡的南瓜粥,配上水晶虾仁蒸饺,再搭配一叠香醋。 虽然胃口不大,吃不了很多,但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难以更正,并且吃不腻。 早饭都是家里人,没有外人在场,因此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可言。 难得心平气和地一大家子坐在一起,身为长辈的老太太对在场的晚辈一一问了点生活中的琐碎事。 因着早前周颂宜他们和自己一起过来的,询话的时候,特地绕开了两人。免得话头落在她的身上,她如坐针毡。 一盏茶的功夫后,膳厅外响起一道青年音。 “奶奶早。” 周舒樾自屋外抬着长腿跨着门槛走了进来,睡眼惺忪。 眼睑下略显肿胀,还有点不太明显的黑眼圈,显然睡得不太好。 进入房间后,和在座的人一一打过招呼。 周平津随口问了句:“路上碰见你妈了吗?” “就在我身后呢。”周舒樾落座,“方才在望春亭的时候,和素冬姨碰了个正着。” 谈话间,岑佩茹和素冬一道走了进来,她朝老太太歉疚地笑笑,“妈。” 老太太点了点头,招呼她过来吃早饭,并道:“以后吃早饭,不用特意去寻我。早一点晚一点都不大碍事,都有人在身边,放心。” 岑佩茹点点头。 看见周颂宜和靳晏礼坐在一起,眼神温和地笑了笑。 她是典型的江南婉约风,柳叶细眉弯起一点弧度,整个人的姿态很舒展。举手投足之间,自带温婉和亲和。 周颂宜对她态度很亲昵,“岑姨,快坐吧。”她回以友好的笑意,算作是回应。 周自珩态度很淡。眼神淡淡掠过,又轻飘飘地收回。 目前整张桌上,最不沉稳的是尚且才满十八的周舒樾。 还没进入社会,所有想法都是直白地写在脸上,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靳总,您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像是随口一问,“昨天晚上,我印象中好像没见到你。” “不许没大没小的。”周颂宜虽然对靳晏礼无感,且因为昨晚的事,心里多少还有点生气,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哦。”周舒樾收回眼神,坐直身体,“就是好奇而已。” “昨夜回来的。”靳晏礼言简意赅道。 周舒樾点点头,“我还以为你是今天早上来的。”还是没忍住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好奇心这么大?”周颂宜睨他一眼,“赶紧吃饭吧,待会还要去学习。马上就要高考了,虽然知道你成绩不错,但还是望你不要掉以轻心。” “放心。”周舒樾弯唇笑笑。 少年眉眼间朝气蓬勃,像是清晨的灿阳,耀眼夺目。 按理说,她和周舒樾并非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对他的感情算不上有多热络。 反到还是因为他十八岁成人礼,间接促成自己和靳晏礼的这段婚姻。 她对他的情感复杂。但众多情绪中,独独没有讨厌这个词。 周自珩曾告诉她,周舒樾是周平津婚内出轨的产物。当年他出生的时候,她也就刚到上幼稚园的年纪。 这出闹剧,不夸张地说,就是直接促成两人亲生母亲宋芝若和周平津离婚的导火索。 本以为会母凭子贵,就此登堂入室的。可惜直到宋芝若离世,周平津也没有再娶。 只是他说的这些,她的脑海中压根就没有一点记忆。 十五岁之前的记忆,她都是模糊的,怎么回想都想不起来。 如果强硬唤醒记忆,反而头疼欲裂。 至于岑佩茹,则是周舒樾六岁那年,周平津松口另娶的女人。 她曾在母亲的相片中窥见,那女人的眉眼、以及举手投足,都神似宋芝若。 有时候,她不禁会想。 自己该是觉得周平津可悲,还是替这个名义上的母亲感到悲哀。 可每次见到她时,总会觉得格外亲昵。 “想什么呢?”靳晏礼注意到她的走神,掩在桌沿下的手试图去碰触她的手。 不出意外的,甫一触上她的指尖,便被甩开了。 “别碰我。”周颂宜声音压得很低,“大家都看着在。” 靳晏礼深黑的眼睛直视着她:“那大家不在的时候,就可以了吗?” 周颂宜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瞪了他一眼,他分明就是故意揶揄自己的,没安好心,想看自己的笑话。 “好了,不逗你了。”他原本搭在她椅背上的那只手收回,脸上的笑意倒是没收敛。 一点不正经的感觉,和平日里某些时刻大相径庭。 周舒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樾眼睛虽然没有往周颂宜这边看,但是眼角余光倒是一直放在这边的。 两人距离离得近,靳晏礼的动作自然是落在了他的眼底。 耳根子不受控地一红,埋头喝了一口清粥。 一直提心吊胆的心也略微放下来一点,好像两人感情也没有太差劲,他心底压着的那块歉疚的大石略略坠了地。 周平津适时咳了一声,“都是自家人,想来就来了,有时候哪有那么多理由。” 周颂宜垂下眼睑,脸都快埋进碗里了,瓷碗中的小米粥还在冒着热气,她走神得厉害。 “吃饭吧。” 老太太开了口。 过了一会,周平津问两人时间上的安排,“今天早上有没有什么打算?” 这句问的靳晏礼,“最近新来了戏班子,你们两个要是有空,可以去听听。” “左右都是在家里。” “嗯。”靳晏礼应了声,视线放在周颂宜的脸上,慢慢补了后半句,“只是公司还有点事要处理,过会就要过去了。这次只能遗憾错过了。” 公司里有事是虚的借口,他知道自己如果继续在待下去,周颂宜这段日子恐怕都不会再想见自己了。 她的性子,他太明白了。 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毕竟,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 适当的距离,张弛有度,事态才不会一昧地朝糟糕的情势发展。 他要的不是将她越推越远,他要的是周颂宜的心,一颗只能住进自己的心。 “不着急的,既然公事繁忙,还是以工作为先。”周平津道。 老太太虽然没说话,但也是赞同的。 忽而,她开口问了句,“晏礼,你奶奶的寿宴是下周四吧?” “是。” 老太太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看,最终温和出声: “晏礼,我最近身体抱恙,医生说我不适合出门。下周你祖母的寿宴,我恐怕是不能到场了。不过该有的礼数,还是会周到的。” 她面上浮着淡淡的笑,“还请你和祖母解释一下,我怕她老人家会多想,觉得是我这个老婆子不给她面子呢。” “我知道的。”靳晏礼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您放心。奶奶她理解的,万事还是要以您身体健康为主。” 周颂宜坐在一旁听着,没吭声。 “我虽不能到场,”老太太在一旁开口,“小宜,你得多上点心了。” 虽然被点了名,可她心思明显不在此,“嗯。” * 吃完早饭,靳晏礼被老太太留下了。 周颂宜没等他,也不大想在主厅里待下去。这倒是被周舒樾逮到了机会。 她往回走,经过波形回廊,发现后山的玉兰园里似乎多了许多不认识的人。 扭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周舒樾,“这是怎么一回事?” “家里的玉兰开了,有人不知道怎么找到这里来了。然后打卡发到网上去了,导致最近来这里观光的游客变多了。”周舒樾解释。 后山的玉兰,都是有三四十年树龄的。 品种繁多,树冠高大,枝桠开满了白色、黄色、淡紫、淡红的花朵。 通往山里的路径,除了园内的那条山路,还有主大门外的那条幽道。 平素里,都是由专门管理后山的陈叔打理的,这条小道有一道门禁。 按理说,一般人是进不去,更遑论如此大张旗鼓的。 他说:“这是祖母的意思。” 闻言,周颂宜没再多问,周舒樾也只是静静跟在她的身后。 等她拐过长廊,穿过留院的框景后,才终于沉不住气地将周颂宜拉到一旁。 低声询问:“姐,你和靳晏礼是不是闹别扭了?” “我总觉得你两氛围怪怪的。” 周颂宜低头,周舒樾注意到她的视线落到自己握着她的手臂,连忙松开了手。 他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嗯。” 周颂宜好整以暇,“追过来如果就是为了说这个的话,那就没必要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就抓紧时间回去学习。不要总追在我身后跑,大哥看见了不仅要说你,连带着我也要被说。” “哦。” 周舒樾耷拉头颅,“我就知道一直以来,大哥他就是讨厌我的。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我们不是同一个爸妈,仅仅只是因为我妈是岑佩茹吗?” 周颂宜皱眉:“别胡说。”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如果是因为我小时候,或者是某个我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做了令你们讨厌的事情,才会让你们这样讨厌我,对我这么避之不及。如果是这样的话,能不能告诉我,我肯定改。” “改什么?”周颂宜训他,“周舒樾,能不能有点志气?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地里蔫巴的小白菜有什么区别?” “好了。”她不自然地安慰,“你别想太多了,和你没关系。” “姐,”周舒樾突然道歉,“对不起。” “什么?” 他垮着脸:“都怪我。” “对不起。” “怪你什么?”周颂宜顿住脚步。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歉意,而有点不知所措。 “你们两个是不是吵架了?”周舒樾道,“刚才出来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脸颊有点红。姐,你是不是扇他了?” “他是不是给你气受了?” 周颂宜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 只听他继续道:“当时十八岁成人礼的时候,我就应该拦住爸。本来就是一个挺平常的日子,我们一家人简单吃顿饭就挺好的。如果没有爸他大费周章地办这件事,靳家父子也不会过来。” 周舒樾越说,越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先前落地的石头,这会又悬在半空中,等待着周颂宜宣告最后的审判。 他索性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也就不会出现后面这一系列的事情了,你也不会和徐致柯被迫分开。” “够了,”周颂宜嗓音冷了几分,“周舒樾,我有没有和你说过。” 他抬头:“什么?” “以后在家,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见他神情一凛,她放缓了语气,“既定的事情,我们都没有能力改变,那就不要随意地去揽过错。而且,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何况,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5. 玉兰 周舒樾十八岁生日在12月24日,天气预报中,那一周都将有雪飘下。 为了宴会能够顺利举办,整个周家上上下下忙碌了近一个周的时间。 至于敲定流程细节,以及讲请帖送到商业有往来的合作人手里,更是一月多前的事情了。 周自珩对于周舒樾的情感淡薄,向来对于他的事情就不大上心。 这次本想躲到外地,坚决不插手这件事的,奈何被周平津未卜先知,提前给辖制住了。 事情在宴会正式开始的那天差不多都准备齐全了,只等傍晚宾客陆续抵达,他作为周家长子按时出席会面那些长辈即可。 在此之前,他跑到周颂宜所在的房间,准备和她叮嘱一点儿事情的。 今夜注定是个下雪天。 天气预报的下雪时间为五点五十左右,雪势在八点左右去趋于增大,小雪转为中雪,再之后,便是暴雪。 北京的冬天,又干又冷。 下雪天,呼到脸上的风干得不行,一般人是扛不住,更遑论一到冬天就犯腿疾,只能坐在轮椅上的周颂宜。 周自珩也正是担心这一点。 他这个妹妹,雨天、雪天、潮湿天,只要一切和湿冷沾边的天气,如果不是好友提前商量好邀请她出去玩,她一般都是闭而不出的。 往年冬天便是如此。 周颂宜不爱坐轮椅,她讨厌那些施舍可怜的神情,她不想大家拿异样的目光看待她。 每到这种天气,她腿疼得不行的时候,即便在家待得人将要发霉,她也不愿意出门。 只会窝在躺椅中,膝盖上叠一羊绒毯,毯子抖开,掩盖住自己膝盖往下的全部位置。 门外在刮风,风灌进屋子,窗玻璃扇得哐当响。 周自珩过去的时候,周颂宜和从前数个下雪天别无二致,只是今天雪还没有下下来,她盯着院子里那棵高耸入云的杉树发愣。 “又不打算出门了?”他走过去,姿态闲适地靠在沙发上,故意逗她玩,“朋友都回家过新年了?徐致柯那小子,今年不再这多待一会,难不成这会子也飞回江苏看他家人了?” “嗯。”周颂宜不太想开口说话,随意附和了几句,“放假了,他在北京这也没有亲人,他家在江苏,所以回去很正常。” “你呢,我听梅姨说,爸他费了不少劲才把你绑在家的。” “道听途说。”周自珩没多大在意,探身拿起桌前摆放着的果盘,里面放着应季的新鲜水果。 他挑个了个橘子,放在掌心中盘玩,“你哥我要是不想留下,谁能留得住?要不是担心了,我早东南西北到处飞了,总比留在这里,比吞了苍蝇还让人难受。” “你幼不幼稚?” “我幼不幼稚,”周自珩挑眉,“周颂宜,你第一天当我妹啊?” 他起身,朝周颂宜在的方向迈腿走过去,“你的电动轮椅呢?” “收起来了。”周颂宜看他一眼,“怎么了?” “别总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周自珩捏了捏她的脸颊,“虽然冬天是有点冷,但请别把自己当作蘑菇。我虽然瞧不上周舒樾那臭小子,但不得不承认,今天十八岁成人礼的这场宴会,给够他排场了。” “热闹。”他言简意赅,“等把宾客安置妥当,我再脱身过来,带你过去见见?” “不想。”周颂宜拒绝。 “发霉的小蘑菇。”周自珩握住她轮椅的推把。 这个轮椅不是电动的,如果没有人的帮助,大大的限制了她周颂宜本就不便的行动。 她或许也是借着这个理由,把自己彻彻底底地束缚在这座屋子里。 每年到了这种天气,她的情绪犹如落雪飞花,心冷,却又倔得要命。 他说:“既然不想,那我也就不勉强。等在宴会上尝到还不错的点心,我让柳姨给你留一份,日后专门做给你尝。” 周颂宜终于露出笑容,“我可没那么嘴馋。” 周自珩笑了下,倒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握住她轮椅的推把,调整了一下方向,将她推进房间。 蹲下身体,视线和她齐平,“外边天冷,也别拿你腿已经好彻底这种理由搪塞我。我就你这一个妹妹,别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冻坏了。” 他兀自笑了声,垂下眼睛。眼神温和地看向周颂宜,“不然我找谁要去?” “要是妈知道我没把你照顾好,到时候肯定会怪我的。” “周大少爷,怎么突然在这感时伤怀起来了?” 周颂宜长大以后,很少听见他提起宋芝若。 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一时之间有点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只能走迂回战术。 于是仰头去看他,“怎么,感情不顺?” “瞎说什么呢?”周自珩盯着她的眼睛瞧,突然冷不丁问出一句,“你老实告诉我,你和徐致柯最近感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就那样。”周颂宜答得快。 “嗯?” 对上他的询问,她的眼睛四处转,有点儿不好意思。 最终才瓮声瓮气地说了句,“挺好的。” 周自珩见她这副模样,心底有点儿好笑。 知道她脸皮薄,也没再揪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见他不说话,周颂宜问:“今天回来,是爸要求的吧?是不是还跟他吵了一架?” 她说:“一回来,就往我这儿躲。感情我这清闲地,是你的避风港呢?” “那还不好?”周自珩嗓子滚出一声笑,“都说哥哥是妹妹的避风港,现在倒过来,妹妹是哥哥的避风港。” “周颂宜,”他叫她,“你说说这要是说出去了,可不得把你厉害坏了?” “我还不乐意呢。”周颂宜故意呛他。 “按理说,我有腿疾,自然是有正当理由不用去的。况且我去不去的,也没几个人会在意,我自己也乐得清闲。但哥你,恐怕不去不行吧?” “爸他为了这件事,也是准备了挺久的。虽然我知道,你不是很待见舒樾,但今日毕竟是他的成年礼。怎么说,你也是他哥哥,不能让其他的叔伯看了笑话,更不能让今天到场的那些外人看了我们周家的笑话。” “你倒是还挺为他着想的。” 周自珩冷笑一声,眼神冷去几分,“小宜。你当时年纪还小,很多东西你可能并没有什么印象。我知道,周舒樾那小子打小就喜欢追在你身后跑,跟个甩不掉的跟屁虫似的,虽然我总和你说要离他远点,但我这个做哥哥的,再怎么着也不能干涉你的决定,不然那也太混蛋了。” “只有一点,别要求哥哥和你一样。”他脊背往后仰,脑袋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仰面看着房梁,“好吗?” “知道了。” 周颂宜在心中叹了口气。 当时她年纪小,记不住事情。 包括自己母亲的去世,也是从周自珩的嘴里得知了来龙去脉,但记忆太过遥远模糊,很多事情已经没法完完全全的感同身受了。 他对周舒越的疏离,自己没办法感同身受。 曾经,她也试过用周自珩对周舒樾的态度来对待他,但每次看见周舒樾的神情,就觉得自己的行为也让自己难受了。 疏离和冷淡,好像只会变成刺,不仅扎在他的心口,也会扎在自己心口。 “还在想我刚才说的话呢?” 周自珩语气松了几分:“我的话又不是圣旨。听听就好了,具体如何,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晚一点的时候,我还得过去一趟。” “方才你说的也在理,这事毕竟算是周家的一件家事,老头子有多重视,你我也不是没有看见。今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我要是不去,他面子上多少也有点挂不住了。” “至于你,”他眼神转到周颂宜的方向,朝她抬了抬下巴,“今晚就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待着。安安心心追你的剧。” “我巴不得呢,乐得自在。” 周颂宜转动轮椅,从一旁小叶紫檀制成的沙发上拿了件外套,转而扔在周自珩的身上,“新年礼物。” 他接住,挑眉道:“新年不是还没到?” “那是新春。” 周颂宜乜他一眼,“这个是元旦礼。谁让你前几日不着家,就算想送也没那个机会。” 周自珩垂眉,打开袋子看了眼,“你买的?” “当然,”周颂宜微微一笑,随后斩钉截铁,“不是。” “沈滢姐买的。”她整理了一下腿间的毛毯,补充道,“托你的福,我有幸也得了一件。” 她对着周自珩说:“等沈滢姐成了我嫂嫂,我肯定会更幸福。” “那估计得等到你和徐致柯结婚之后了。”周自珩接得顺畅,“打算什么时候领回来让我见见?” “……” 周颂宜托着下巴,沉吟片刻。 而后才给出自己的答案,“今年吧,不过结婚的事情我们暂时没想过。而且我们现在还年轻,谈这些未免也太早了。” “模棱两可。”周自珩评价道,“也行,反正感情的事情急不来,讲究水到渠成。时机到了,自然有机会见面。” “我现在得去祖母那儿了。”他起身,对周颂宜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有事,电话联系。” “嗯。” 周颂宜朝他挥了挥手。 而后调转轮椅的方向,去电视机前的矮柜上取了遥控器,自己一个人坐在房间里观看。 * 会客的宴厅在前院,六点钟的时候,暮色四合。 周家上上下下逐渐忙碌起来,宅院的入门处专门派了两个门童,负责接待往来的宾客。 周颂宜在房间内看电视,有点儿无聊了。徐致柯已经回老家了,这个时间点,应该要吃晚饭了。 点开微信,才发现给他不久前给她发了条消息: 【我看了北京的天气预报,上面显示晚上八点会下雪。下雪的天气很冷,我不在你身边,记得多穿点衣服,别因为爱漂亮就不注重保暖。】 【知道了。】 周颂宜摁住语音键:“徐致柯,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啰嗦欸。” “你们那儿要下雪了吗?你想看雪吗?我这昨天就下雪了,可惜我宅在屋子里,也没怎么出去。等今晚,我录个视频给你看。” “希望下次北京下雪的时候,你也在。” 两人在苏州读书。苏州冬天很少下雪,大多数他们放了寒假,城市才下一年的第一场雪。 去年毕业后,两人一起来到北京工作,可惜今年公司年假放得早,依然没能一起见着城市的第一场雪。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可能就是执念。 周颂宜松开语音键,消息发送过去后,她就将手机搁在一旁的茶水桌上。 梅婷掐着时间进了房间,替她将暖手袋里的水倒掉,换上了热水。 “颂宜,我替你把窗户阖上。” “不用了,梅姨。”周颂宜转着眼睛看去,“屋里暖气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这么足,感觉有点烘人了。虽然我有点怕冷,但是也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您和我爸他们,就是太过操心了。” “行。”梅婷笑了下,“今晚比较忙,梅姨到时候就不能随时过来了。你刘姨负责的地方离这儿近,到时候我让她过来瞧瞧。” “别往风口去。” “嗯。”她应了声。 周颂宜将电视关掉。 躁人耳朵的声音瞬间消失殆尽,屋内陷入诡异的宁静。 她转着轮椅,来到窗沿下,将玻璃窗一整个推开,发现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积了一层绒白。 “姐!” 周舒樾趴在积雪的窗台,对着结霜的玻璃哈了一口气,而后抬手擦了擦。 原本模糊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 见周颂宜的视线落过来,他连忙朝她挥了挥手,“你快看。” 周颂宜转着轮椅,靠近窗户,伸手擦了擦玻璃窗,冷凝水顺着擦拭的位置留下,视野变得清晰。 她看着窗台上的那只小雪人。 诧异地抬眼看他,“你堆的?” 周舒樾跑进房间,顾及着周颂宜怕冷,特地站在门口,等室内的热气将身上的寒气驱散,才小跑着凑到她的跟前。 指着玻璃,“怎么样?”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周颂宜侧头,让身侧的梅婷给周舒樾倒了一杯才煮开的姜茶,“先喝杯茶,驱驱寒。” 周舒樾接过梅婷递过来的杯盏,随后搁在一旁,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周颂宜,等待着她的后话。 “挺不错的,”她看着他被冻得通红的鼻头,唇角微弯起,“我很喜欢。” 周舒樾脸上挂着笑,“去年雪天,我看见你和大哥一起在庭院外堆雪人。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所以很识趣的没有凑上前。但我觉得大哥的雪人堆得太丑了,所以赶在今年雪天,抢先堆了一个。” 闻言,她转头仔细瞧了两眼。 这个雪人虽然堆得小,但很精致,细节部分处理得很到位。 和周自珩的随手一堆出来的效果截然不同,足以见得是下了功夫,花了时间的。 她因为身体原因,冬天大多数时候都是不下地的,也不能玩雪。 徐致柯家在南方,冬天很少下雪,而每年还没到北京的落雪天时,他便回了自己的家乡。 因此大多数时候,都是周自珩为了满足自己堆雪人的愿望,而不得已地做一些于他而言颇为幼稚的事情。 只是她没想到,周舒樾会撞见,并且把这件无足轻重的事情给记在心里。 周颂宜注意到他冻得通红的手时,“堆多久了?” “没多久。” 见她的目光盯着自己的手看,连忙背到身后。 “你是今天的寿星,家里来了这么多人,你偷偷跑过来,”她看他,“不怕爸爸到时候生你的气?” “我等会就过去。” “姐。” 周颂宜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说吧,大费周章的,是不是有什么要求。” “看在今天你生日的份上,能满足的我都尽量满足,只要不太过分。” “真的吗?”周舒樾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伸手胡乱揉了揉,而后目光直视着周颂宜,煞有介事,“姐,那你能不能对我说句‘生日快乐’。” “只有这个吗?” 他狠狠点了点头。 周颂宜心有点儿软了。但想起周自珩今晚的话,于是语气生硬又冰冷地说,“生日快乐,十八岁的周舒樾。” 尽管如此,他也高兴极了,“谢谢姐!那我就先过去了。” “等等。” 周颂宜叫住他,而后对身旁的梅婷道,“梅姨,您替我递把伞过来。“外面雪大,纵然年轻,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梅婷将伞递到她的手里,她转而塞进周舒樾的怀中。 对上他惊喜的眼神,眉眼弯弯轻声道:“生日快乐,小寿星。” 周舒樾抓着伞小跑出去,临到院墙拐角处,还不忘回头朝周颂宜挥挥手。 周颂宜盯着窗台的雪人。 热气模糊了玻璃,窗外纷撒的雪花落在雪人的身体上,瓷实的身体覆盖上一层绒白。 周颂宜调整轮椅,“梅姨,我出去一趟。” “外面在下雪。” “没事,”她指着搭在沙发上的厚衣服,“我够不着,您替我把它取过来吧。我披着这个衣服,再系个围巾,也就一会的时间,很快就回来,您不用担心。” “好吧。”梅婷应了下来,“只是,让我陪着你,不然我不放心。” “好。” 周颂宜应了下来,她套上那条软和的围巾,又从门架后取了一把雨伞,转动着轮椅,出了主屋。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几声,先前发的消息有了回应: 【刚刚吃完饭。你呢,晚饭吃了吗?】 【下雪天,别光顾着高兴了。我不在你身边,不能时时照应,你自己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吹冷风。】 周颂宜:【知道了。】 徐致柯:【图片——来自徐致柯卧室窗玻璃对门的夜星。】 周颂宜放大图片,盯着那颗像素模糊的星星,“噗呲”笑出声。 “笑什么呢?”梅婷问。 “没事。”周颂宜嘴角抿着弧度,低头敲着手机。 她的消息还没有发出去,对面的消息先进来了。 【可以视频吗?】 6. 玉兰 天空黑黢黢的,山林两侧的路灯悉数点亮,漫天细雪被灯光拉长,车前的雨刮器左右摇臂。 车窗半降,覆雪的灌木林迅速倒退,只留下模糊的阴影,风将男人额前的碎发捋起。 “打算什么时候回公司继承家业?” 后车厢坐了两个男人,靠与右侧的男人身陷沉稳,有久居高位的稳健。 他身侧的男人则年轻许多,冷光漫上他的侧颌,线条都冷了几分。 他语气随意,“没兴趣。” “偌大的家业,等我百年后,难不成就拱手让人了?” 年轻男人,“雨娇大学修的不就是金融相关专业么?现在早就不是封建时期了,您的旧思想就收收吧。况且,如果非要论传统道,您身边知道的、不知道的,只要您肯点头,哪个不行?” 他意有所指。 发丝参杂白发的男人被气得涨红了脸,“逆子!” 雪天,上坡路。车开得很慢,绕过一圈山路,抵达周家宅门。 早早撑伞候着的侍从连忙走上前,替对方开了车门,而后将手中的那柄黑伞递给男人。 恭敬地叫了声,“靳先生。” “嗯。” 靳晏礼看着靳嵩朗的做派,嘴角勾了勾弧度,嘲讽地笑笑。 接过身侧侍从的伞,冲对方礼节性地点点头。 宅门停车位已经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车。他们来得不算晚,却也不早了。 周平津这次排场做得大,受邀参加的基本都是和周家有合作关系的,亦或者属于同一圈层、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 不一定友好,尚且虚伪。 这里赴约的究竟有多少人是真心的,就不得而知了。 靳嵩朗和周家在商业上属于敌对关系,本是不愿意过来了。 在老太太的敲打下,才算是勉强为之,带着靳晏礼一同出席,算是给足了周家面子。 他走在前头,“你说这周平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个私生子,还值得这样大操大办地举办成人礼,私底下也不怕人笑话。” 靳晏礼兴致缺缺,没吭声。 他继续道:“前几日城东的那块地,和孙家争就没争过。竞标的时候,直接被人孙家不厚道地给拿下。这说到底,还是资金周转出了问题。” “今天这事,怕就是一场鸿门宴。” 两人步入长廊,靳晏礼收起伞,轻轻抖了抖伞面上覆着的绒雪。 将伞递给一旁候着的侍从,不咸不淡的语气: “这都是别人的家事,与我无关,不做评价。况且在不知内情的前提下,想得再多也没有实据,让有心人听到了,反倒是您心眼小了。” “你就是实验做傻了脑袋,生意场上,对于这种人没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是么?” 靳晏礼反问。 靳嵩朗两手背在身后,望着雪中开得正傲的黄腊,长长叹了口气。 将话题重新挑了回去,示好的语气,“斗了这么多年,我也算是累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接手公司?” 靳晏礼挑眉。 夜风吹动长廊两侧栽植的黄腊梅,零丁的花瓣从枝干飘落。 他视线略去一眼,黑色的皮鞋碾在几欲透明的薄瓣上。 漫不经心地将话给拨回去,“您儿还没老,我现在在外面过得挺快活的。公司上面的事情,还是那句话,有我没我都一样。” “况且,不论怎么做决定,都会有人不满意。” “呵。”靳嵩朗摆了摆手,“我想听的话,怕是从你的嘴里出不来。” 他移开话题,“知道你和周自珩关系不错,但你时刻谨记,我们靳家和他周家在商场上是敌对关系。商海无朋友,更没有知根知底一说,人心都是难测的。” “这点道理,自然不必您多说了。”靳晏礼英俊的皮囊扯起一抹笑,“不过这事属于我自己的私事。” “不归您管。” 靳嵩朗一噎,脸拉得老长。 靳晏礼的心情倒是难得好了几分,眼睑微弯,扯出一道细细的皱褶。 谈话间,不知不觉就到了会客厅。侍从和周平津提了一嘴后,便退下了。 周平津脸上挂着笑容,迎了上来,和靳嵩朗握了握手。 收回手后。靳嵩朗看向他身侧的周舒樾,语气熟稔地和周平津道:“周总,这位就是你家小儿子吧?瞧这一脸青年才俊的模样,未来肯定大有作为。” “誒,”周平津满面红光,“瞧您这说的哪里话。犬子尚且年幼,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不过这话还是爱听的,他对周舒樾道:“舒樾,这位是你正朗集团的靳叔。” 闻言,周舒樾很上道地喊了声,“靳叔好。” * 靳晏礼和周家除了生意场上的交道,私底下的关系并没有多深。今日并非主角,过来多数也只是走个过场。 他站在一旁,和周平津简单打过招呼,便自己找了块僻静地待着。 周自珩此刻还在忙着张罗,倒也没去打扰。 陆陆续续间,宾客差不多都到齐,周自珩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同周平津说了一声后,一眼找到躲在角落图清闲的靳晏礼。 “你家老头子今天怎么回事?”他扬了扬下巴,“平日里不是挺不对付么?今天笑得这么畅怀,很难不怀疑是不是笑面虎。” 靳晏礼看着宴厅上过往的人。 舞台正中央,周平津正拿着话筒,说着那些陈词滥调的开场白。 宾客的注意力尽数被吸引过去。 他视线扫过去一眼,很快掀过眼皮看向身旁的周自珩:“也许。不过你猜你这话,要是被你家老头子先听见,谁是笑面虎那就不一定了。” “我想,”周自珩抬了抬下巴,意兴阑珊地瞥了眼正在和宾客介绍他那便宜弟弟的周平津,“他现在应该没有那个空闲。” “别光顾着说我了,你自己又是怎么一回事?我不信你家老头子没催你赶紧接手公司上面的事务。正好你接手了,我们商业上说不定还能有来有往的合作一番。” 两人出了宴厅,在室外单独僻开的阳台中。 靳晏礼双手撑在扶栏上。 曲柳木制成的围栏,落过雪后,冷雨渗进缝隙,摸上去冰冷的。 昏昧的夜,草坪中央的地灯覆盖一层雪,灯光被吸收,却把一抔雪照亮。 靠近屋檐的地灯,光柱穿过黑暗,雪花在暖黄色的灯光下纷扬。 他站在屋檐下,拍了拍肩头的落雪,“对管理自己公司兴趣不大。况且,如果我真的接手自家公司了,你觉得我们还能像今天这样,站在这心平气和地交流?” “那倒也是。”周自珩举起手中的酒杯,和他隔空碰了一下,而后一口闷了那杯威士忌。 寂夜里,他叹言,“那我人生中难得的知己,怕是要见一个少一个了。” “最近,我打算进入新能源汽车领域。”他挑眉,“你呢,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给我?” 靳晏礼只道,“你这应该是商业机密了。” 不过还是多说了几句,“未来国家发展新能源已经是大势所趋。随着近几年经济飞速发展,对于物资的需求与环境的考量,产业结构噬待转型升级。你目前可以考虑下场,至少不会赔本,但赚多赚少就没定数。等再过几年,市场饱和,竞争越来越激烈了,那就只会出现僧多粥少的情况。” “下水前,劝你还是考虑清楚。” “你说的这个,我也不是没考量过。”周自珩皱了皱眉,心底也有点烦躁。 将手中的高脚杯反手搁在右手侧的玻璃矮几上,“不说这茬事了。今年有什么打算,刚我过来的时候,可是从你家老头子的口吻中推测,你家里今年应该就会为你物色结婚对象了。” “是个什么想法?” 靳晏礼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只烟盒,手指捏着盒角,从里头磕出一支烟。 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烟,打火机在雪夜中迅速窜出一条火舌。 他手拢着风,火光擦亮,吸了一口。 烟雾喷出,声音散进风里,“没想法。” “结婚就是一个说辞。我要是不愿意,他们又能怎么样?”他掸了掸烟灰,“难不成还能绑着?” “在我这,它压根算不上一个问题。” “是吗?”周自珩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语气,“等你真到那一天就明白了。” 雪势渐大,细雪变成鹅毛。 周自珩仰头看了眼天色,伸手接了一片雪花。 想起下午时还坐在屋檐下盯着天空发呆的颂宜,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每年到了冬天,她就犯腿疾。 早年严重的时候,几乎下不来床,每天就把自己蜷成一只虾米,任谁劝都没用。 他有点儿忧心。 伸手拎起一旁的大衣,偏头对靳晏礼道:“我还有点事,改天再聊。” “难得还能有事绊住你的脚步,”靳晏礼摊了摊手,笑着调侃他,“我记得刚才应该是没有看见沈滢的。” “沈滢今天确实没来。”周自珩笑着向他解释,“我先去看看我那放养的妹妹,不知道她有没有老实听劝。” 靳晏礼知道周家有个女儿,只是从前也没见过面。 也许早前听见了,只是对于无关紧要的人,他向来都是从耳边听过也就过去了,没往心上去。 现下听她提起这事,愣了下,似乎才想起他还有个妹妹。 “你妹多大了,还需要你去照看?”他咬着烟嘴,抬眉随口一问,“今天晚上应该没来出席你那便宜弟弟的成人礼吧?” “她身体不好。”周自珩没和他过多解释,“那我先过去了。” “去吧。” 两人现在待的这个位置幽静,没什么人来往。 和周自珩告别过后,独自一人上半身依着围栏,将手中的这支烟给吸完了。 今天宴会的主角并不是他们,来走了一个过场,也算是礼到了。 回到宴客厅,和周嵩朗碰面之后,再和周津平提出告别的话,今日这场不大情愿的“鸿门宴”自当告一段落了。 “周总,那今天我们今天就先告辞了。”周嵩朗笑容堆叠细纹,和周平津客气道,“下次有机会,还望你能来参加我这不肖子的婚礼。” “晏礼这是和哪家姑娘在一起了,”周平津讶异,“怎么之前都没听到一点消息?” “还是年轻人洒脱自在。” 靳晏礼过来的时候,恰好听见这句话。 他匿在阴影中,静静地听着。 方才周自珩和他说的时候,他本来压根没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底去。如果不是这次误打误撞,还真没想到老头子背着他打着这样的算盘。 “周叔,您就别听我爸说笑了。”靳晏礼迈开长腿,从阴影处走了过去,“八字目前不仅差一撇,还差一捺。” 闻言,靳嵩朗干笑一声。 转头,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对他吹胡子瞪眼的。 还得周平津过来打圆场,给靳嵩朗台阶下,“晏礼啊,这感情的事情虽强求不得,讲究顺其自然。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你爸他也是为你好,想让你早日成家,稳定下来。” 靳晏礼知数,“周叔您说得是。” “那我们今天就先告辞了,有机会再约。”靳嵩朗道。 周平津同身侧的周舒樾说,“舒樾,你去送送你靳叔。” “好。” “嗳。”靳嵩朗连忙摆手,“不用送,我们自己走就行。再说,哪有让今晚的主角送的道理。” “商总、郑总,那我们今天就告辞了,有机会再约。” 对面二人:“好。” “行。” * 出了房间门,靳嵩朗脸上的笑容散去。 屋外雪势小了许多,只是前脚下得大,正屋前的松柏枝压上一层白。 出屋的时候,恰好碰上同样离席的合作伙伴,虚假地寒暄了几句。 声波穿透树隙,枝桠的雪被震落,砸在皑皑雪地中,一会就瞧不出踪迹了。 靳晏礼支着伞柄,细雪中,身形孤傲挺拔。 靳嵩朗想着晚上的事,同他聊了几句: “我倒是没想到周平津倒是挺器重他这个小儿子,晚上的时候领着这孩子四处认人。不过,言语之间,倒是没听出要将公司交予他管理的意思。” “嗯。” 靳晏礼懒懒应了声,算作回复。 靳嵩朗问他:“你和周自珩出去,都聊了点什么?” “没什么。随便聊点闲话,透口气而已。”靳晏礼的目光越过园子里的花灯投射的光柱,“不过,他对新能源倒是有点意思。” “新能源?现在下场,恐怕投资不小。至于盈亏,无法预计。这小子,倒有点儿胆识。” 靳晏礼不置可否。 靳嵩朗看了他一眼,随后话锋一转,“今天晚上,周平津看起来兴致颇高。聊天中知道,周自珩谈了个女朋友,两人感情还挺稳定的。这女儿……” “您想说什么就直说,不用在我面前拐弯抹角的。”靳晏礼打断他的话,神情有点厌,“如果是想继续刚才的话题,那您甭想了。” 靳嵩朗一噎,半晌才憋出一句,“无可救药。”显然,气得不轻。 两人在抄手游廊一前一后地走着,比对周朗明的气淤在胸,靳晏礼倒是姿态清闲。 经过留园的时候,相比周遭的僻静、鲜有人来往,这处的谈话声,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倒不是说有多好奇,只不过是不经意的一瞥。 才发现方才说要来找妹妹的人,现在正蹲在一旁,耐心细致地给她把着伞。 “这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周平津的女儿。”靳嵩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难得发自内心地惋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患了疾病。前几年见到的时候,还好端端的,不过按照周家的条件,怎么也不该坐在这轮椅上。” “是吗?” 靳晏礼把这话细细嚼了一下,稍稍抬眼,难得多分了点神色过去。 可能因为人鲜少来往,周遭的花草地灯并未打开许多盏,也可能是住在这儿的人,不太喜过亮的光。 内屋的灯光是灭的。 穿过洞门,只有内里的两盏落地灯是点着的。 她坐在轮椅上,膝盖上搭着一件白色绒毯,套一件宽大肥厚的黑色棉服。 远远看去,消瘦无比。 今夜的风再大些,她就该倒在地上了。 她弯着腰,一只手捏着手机似乎在和对方视频。 另一只掌心向上摊开,细瘦的手掌中,是一个轮廓模糊的雪人。 周自珩同她说了些什么,她转过头,脸上洋着笑容,近乎同他撒娇。 原本苍白的皮肤,因为笑容,又或者是脖颈上系着的那条刺眼的红色围巾,连带着沉寂的冬天,也变得灵动鲜亮几分。 靳嵩朗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 见他似乎有点兴趣,便借着这个由头,将刚才闹得不愉的话题重新抬了上来。 他说:“人小姑娘大学读书期间也谈了个男朋友,虽然家世不匹配,但感情也挺稳定。周平津瞧着也不像是那种会中途拆散的人,我看估计今年也要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你同她年纪相仿,也该……” 转头看去的时候,发现他正盯着人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想来也是没将他的话听进去。 正准备训斥两句的,他忽然开了口,“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谁又能说得准呢?” 话落地的那刻,晚风涌来。 靳晏礼收回视线,低下头,指腹磋磨着自己的掌心,脸上不知何时竟然无觉地露出笑。 细雪中,红墙下,满地黄腊梅。凛冽的空气中,涌动着幽淡的花香。 他踩着路灯倾下的光,“您说,要是我在这里面插一脚。过程被改变的那刻,结局是不是就不一定了,也会跟着一道改变?” 7. 玉兰 周颂宜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感觉没什么力度,听起来假假的。 她沉了沉肩膀,忽而感觉身心有点疲惫。原本一直不被人提及的话题,还是第一次被人摆到明面上谈及。 周舒樾到底还是年轻,对于情绪比较敏感,能够明显感觉到周颂宜的情绪不对,却也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话说得越多,错误也就越多。 索性闭嘴了。 周颂宜拍了拍周舒樾的肩膀,又草草地安慰了几句。 放下手,她说,“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情,赶紧回去学习。记住,你今天在我面前提及的这些,在靳晏礼面前,一丁点都不要提起。” “我知道了。” 周舒樾语气丧丧的。 这刻,他感觉自己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明明是他该去安慰周颂宜的,却在他话出口的那刻,身份颠倒,这不是他的本意。 一时无言,知道她此刻应该也不太想见自己,主动提了告别的话。 月形洞门,迎春花枝条越过白墙,一簇簇的金黄色的小花开得正灿。 清晨的阳光照耀下,边缘透出淡淡的红色,花蕊中还沾着尚未蒸发的露珠。 风里涌动着清新的花香。 周舒樾伸手,随意揪了一朵。 指腹转着花柄,花瓣破碎,汁液黏着在指腹中,他胡乱地擦了下。 懊恼极了,“周舒樾,你这张破嘴。下次不会说话前,可以先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反观靳晏礼,虽是老太太出言将他留了下来,可房间里,并不只有他们两人。 周自珩眼观鼻鼻观心,见周平津和岑佩茹都留了下来,估计是有话要和靳晏礼单独聊聊。 至于聊什么,从没将周颂宜一并留下来的那刻,他差不多都能猜到七七八八。 他识趣地开口,“我还有个跨国视频会议要参与,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过去了。” 老太太问他,“昨晚没处理完?” “临时的。” 周平津手一挥,“去吧。” * 周颂宜在园子里四处晃荡,一会嗅嗅春花,一会坐在秋千架上荡悠几下。 春天的风很舒适,周遭僻静,可她心里情绪郁结。 春园里的花最多,开得最是好。 她过去的时候,恰好碰见梅生正在给草坪才冒出一茬的草籽浇水。 冬天过后,不少草没能挺过。 春天复苏的时节,稀稀拉拉地泛绿,又一片半死不活的还是秋黄。 梅生索性将地皮翻新了一遍,重新种下草籽。 淋过春雨,草长得格外快。 草坪周围,种了不少花朵,周颂宜走过去,主动揽过活:“梅叔,今天就让我来给它们浇水吧。” 闻言。 梅生停下手中的动作,没问她为什么会突然想要浇水。 将喷壶递给她,叮嘱她,“这一片都已经润过水了,还剩下西南角那块。不用浇太多水,只需要润润叶片就行,根系里面的土壤还是湿润的。” 周颂宜敬佩地望向他,由衷道:“梅叔,您懂得真多。” “涉及专业领域,这要是不懂反倒是说不过去了。”梅生从搁在石桌上的竹篮里取出一把修枝剪,对灌木丛中突出的枝叶进行修剪。 知道她心情似乎不大好,“不过依我看,今天你上手试了。改明儿,就熟能生巧了,对于枝叶与露水,相信你仅凭观感,心中就有了把握。” “真的吗?”亲近自然的时候,有些不愉自动抛到脑后去了,她笑出声,“梅叔,您就别逗我了。” “今天时间上有空闲吗?”梅生突然问。 “嗯?我下午很空闲,”周颂宜诧异,“怎么了?” 他说:“春风吹又生,万物复苏的时节。大雁湖荷区里的荷花要进行养护。去年枯萎的荷枝,今日我和你梅姨打算将底下的枯茎清理一番。” “你要是得空,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 周颂宜知道他说的是位于狮山楼台附近的那片湖区,每年到了夏季,荷叶田田,一望无际。 熏风阵阵,荷花翻涌。 蜻蜓栖在淡粉的花心,淡粉淡白的花瓣在枝头随风摇晃,满湖花香宜人。 落过一阵雨后,颇有周邦彦笔下“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的姿态。 每年夏天,只要工作不忙碌,天气不是太热,她就爱待在湖央的亭子里。 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看着,便能让心宁静。 想到这,她应了下来,“我当然是愿意的,就怕到时候给您和梅姨添麻烦。” “怎么会呢。”梅生看她一眼,笑说,“要对自己有点信心。” 等到梅生将洞门拐角的灌木丛修剪完成,周颂宜花壶里的水也即将倾洒完。 嫩绿的叶片上挂着圆润的水珠,在日光的照耀下,水珠悬挂在叶片间。 稍微打眼的功夫,便落入花丛中匿去了身影。 * 周老太太将靳晏礼特地留下来,只是聊了点生活上的事情。 关于和周颂宜的感情,其实很少提及,偶尔聊起,也是一笔带过。 周平津和岑佩茹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初雨沏了一盏热茶,太湖西山特产的“雨前龙井”。茶水滗出,淡淡的茶水清香。 靳晏礼伸手接过,礼貌点头,而后伸手搁置在一旁。 “颂宜这孩子,平日里看着好像柔柔弱弱,好脾气的模样。但性格倔,认定的事情不一头撞到南墙,都不会回头看的。” 老太太品了口瓷盏里的茶水,“有很多事情,你不能去逼她,得让她自己想明白。” “祖母。”靳晏礼知道老太太这是在敲打自己,“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和颂宜之间的感情尚在磨合期,我会慢慢找到感情的相处方法,将我们之间的感情维持好平衡。” “致柯那孩子,和颂宜终究是有缘无份。”老太太长舒了口气,试探地开口,“工作上的事,你别去为难那孩子。” 靳晏礼沉默片刻。 应声:“自然不会。” 周平津虽然没有出声,可两人的对话都是听在心里的。 尽管感情的事情对不起颂宜,可靳晏礼的话,多少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放宽了几分心。 * 谈完话,日光已经探入深浅绿色不一的树林。 后山里来往参观玉兰花开的游客越来越多,影响了宅院的日常生活,周平津不得不请安保人员维持现场的纪律,限制人数。 靳晏礼昨晚回来,算是临时起意。今早,和老太太谈完话,提出了告别。 “祖母,那我今日就先走了。”他站在悬梁下,“改日再和颂宜一道回来看您。” “好。” “我现在让人去找颂宜。” 靳晏礼阻止道:“不用了。我给她发消息,自己和她说。” 靳晏礼从正屋出来,沿着长廊走着。 前几日,老太太请了专门的古建筑修缮队伍过来维修与更换被雨水侵蚀的瓦片。 他经过这段建筑的时候,正好撞见周颂宜和梅生两人正拉着修缮人员说一些什么话。 她站在背阴处,原本的白色长外套换成深绿色的雨衣雨裤,手上拿着一个比她人还要略高的打捞网。 她身旁的梅生喊道:“小婷,颂宜要和我们一块去养护荷花池。” 梅婷正弯腰捡水,递给正在给墙瓦护理工作人员。 听见有人叫自己,原本撑在膝窝的手掌松开,弓着的脊背慢慢挺直,抬起头往前看了眼。 见到花架下的两人,“小船我已经让人拖到岸边了。船上面已经放好工具了,那只船大概是用粗麻绳围着树桩打了个结,你们过去的时候,注意看了一下。” “行。” 梅生对身侧的颂宜道:“那我们就先过去,不等你梅姨了。” “好。”周颂宜点点头。 现在虽然是春天了,只是湖岸边的柳枝条抽了绿,但远远达不到“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的地步。 也许再过半月,这绿色或许会更盛。 船头安装了半自动的机械装备,比纯粹的人工切割效率提高了三分之一,算是节省了一部分力气。 周颂宜解开系着的绳索,梅生拿起搁在船心的桨。 站在小舟上,划着桨往湖心去。 靳晏礼没有前去打扰,而是选在建址在湖上的回春亭。 这边离荷花区近,站在亭檐下,可以观看到一浪又一浪、风中不停翻涌的荷花。 现期还未到荷花期,湖中只有吴冠中老师笔下的残荷。枯萎的、倒塌的、折断的、笔挺的花茎。 视野开阔,周颂宜的身影很快就被捕捉。 梅生正在收割那些枯荷,对另一条船的周颂宜道:“荷花枯萎之后,里面的营养会重新落到藕茎。春风吹又生,到了春天,它还会重新发芽。” 周颂宜:“生命是充满奇迹的。” 她收起网,将打捞起来的枯荷用力拉起,随后扔在船头。 身体的劳动,让她短暂忘却了先前的不愉。 她站在船头,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感觉体验起来,也是很奇妙。” * 周平津和岑佩茹在靳晏礼离开后也跟着出来了,今晨无事,两人漫步在小道。 就着儿女之间的感情事,说了些自己的见解。 岑佩茹同他说了自己心中的想法,“颂宜和晏礼这两孩子,是不是又闹别扭了?方才吃饭的时候,虽然看起来气氛挺不错的,但就是别扭得很。” “晏礼那孩子提离开的时候,颂宜似乎也没多大的情绪。”'');(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多大的人了,回家还需要人特地去送吗?颂宜不想就不想,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周平津目光平视着前方,视野里山茶开得正荼蘼,“孩子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今早在主屋,晏礼那孩子说的话,你也是听见了。”话虽这样说,可他皱着的眉头并未因着自己说的话而有所松懈,“既然做了保证,那我们这些外人,也不适宜再插手进来了。” 岑佩茹静静地听着,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问:“方才在饭桌上,晏礼那孩子提起,下个周便是靳老太太的八十大寿。只是商议寿宴细节上面的事情,颂宜不跟着一起回去,真的好吗?” 忧心道,“靳家人,又会如何看待颂宜?” 这门婚事,要不是靳晏礼一意孤行,靳家上下,无不是抵触的。 商业上,两家人或许还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友好关系。 可私底下,谁不知道两家竞争激烈。 就算是豪门之间联姻,也断是顾不上彼此的。靳晏礼,从来都不是他们周家为颂宜选定的配偶。 更何况,在事情的最初,她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 “我们周家的孩子,做什么都是自由随性的。颂宜从小,都是我和她妈看在掌心里的明珠,什么时候还能轮得到他们靳家议论。” “你也说了,两孩子闹别扭了。”周平津侧身看岑佩茹一眼,宽慰着,“那就给彼此一点空间。” “我答应过她,以后不会再插手她感情上的事情了。” 听他这样说,岑佩茹没再说什么。 看着山茶花整朵掉落,火红的花瓣砸落在地。 良久,也只是长长叹了口气,“造孽啊。” 岑佩茹想起当初周颂宜哭着过来求自己劝周平津时的模样,那时小姑娘虽然对自己和周平津始终心有芥蒂,可到底还是当作一家人的。 因为当作是亲人,所以有依赖。 周平津当初硬生生拆散两孩子的感情后,颂宜这孩子对他们两个逐渐开始疏远。 或者可以说,因为心里的疙瘩无法开解,心底头还是有恨。 借着这个机会,她还是将心头话说了出来,“你说你当初要是不插手这件事情,孩子也不会对你心有怨恨。颂宜看着气性温顺,可心里头的韧劲,谁也比不了。” “你这个当爸的,应该比我更为清楚。当初你啊,就该和孩子好好沟通,你这样什么由头都没有,就这样将两孩子拆散,你说她心里头不怨你,怨谁呢?” 头顶上空一排鸟雀盘旋,煽动着乌黑的翅膀。 寂静里,只有鸟雀的鸣唤,还有那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斜靠在洞门边的玉兰,不似后山的满树绽放,还有含着苞的。 鸟雀低徊,栖息在幼小的骨朵上。 周平津捋了捋心口,放慢了脚下的步子。 周颂宜刻意的疏离,他不是没有看出来。这件事后,父女的关系几乎降至冰点。 可覆水难收。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他开口。 人声惊动枝头的灰喜鹊,很快扑棱翅膀飞远,在蔚蓝的天空中展翅高飞。 玉兰树上那丛被压弯的花重新挺起支杆。 周平津眼看着蔚蓝的天空中那抹越飞越远的小黑点,记忆开始倒退,想起周颂宜那双带着愤意的眼睛,也有一瞬的恍惚,“或许吧。”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岑佩茹的手背,眼神里也有点疲惫,“妈最近身体不好,煎药的事情还需你多费点心了。至于靳老太太的八十大寿,就得劳烦你和我一同过去了。” “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岑佩茹眼神温和地看向他,“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周平津目光温和地看向身侧人,“颂宜那孩子心中对我还有气,有些事情我也不方便出面,还得你多费点心思了。” “这有什么的。”岑佩茹笑容温婉,“等老太太午后睡下,我再去看看颂宜那孩子,你们父女两人有些话还是要说开了才好。” “你的为她好,在孩子看来也未必是为她好。” 两人相携着往前走着,周平津目光放远,“还是不了,希望永远没有这一天。不然我当初预想的事,若是真的发生,她恐怕会比现在还难受。” “我倒情愿她这样恨着我。”他笑,“就像你说的,也许我的好,站在她的角度来看,未必是好。” 岑佩茹也有点怅然,顿住脚步。 再瞥向周平津的目光带了点安抚的意味,语气也有点欣慰,“不过现在好在这两孩子的感情,看起来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周平津不明白她这话是何意,视线顺着她的视线一道探去的时候,一直愁眉不展的眉眼终于有了舒缓。 他语气难得带了点笑,“但愿吧,但愿我当初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8. 玉兰 周颂宜终归不是专门的养荷人员,手法和梅生相比,终究还是有些生疏。 处理打捞网,也没有梅生那般熟稔轻松。不多时,便感觉到手臂有点酸痛。 她捶了捶肩脊,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看向梅生,随后又望向这片荷区,“梅叔,我感觉我在这有点儿拖您后腿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梅生笑呵呵的,“我和你梅姨不说做了几十年,但十年总归是有的。要是你今天能赶超我和你梅姨,那我们或许还得反思一下自己了。看看是不是我们的方法有问题,还是老了,身体机能下滑,比不得你这个小年轻了。” 周颂宜被这番风趣的语气逗笑,“以后要是空闲,我没事就回来和你们取取经。” 她费劲将网拉上船,蹲下身体,甩了甩稍微酸痛的胳膊肘,坐在船心休息。 回身看了下还在处理这处枯荷的梅生,“到时候你们别嫌我烦、帮倒忙就好。” “怎会。”梅生摆了摆手,将这网荷茎拉上船尾。 脱下手中的一只深绿色的橡胶手套,从船心走去船尾。 从船尾平放着的竹篓里捞过一瓶矿泉水,递给一旁趴在船沿、欣赏湖面粼粼波光的周颂宜,“太阳出来了,补充点水分。” “谢谢梅叔。” 周颂宜伸手接过。 日头出了山顶,晴阳晒得人睁不开眼,鬓角的发丝被细汗打湿,粘在侧颌。 她胡乱擦了擦,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 余光瞥见湖岸上那抹熟悉的身形,转头对梅生说:“湖岸边的那个人,好像是梅姨。” “嗯。” 梅生瞧着不远处的身影,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些事,“方才我们出来得急,不然也该和你梅姨一样,带上一顶草帽。” “这太阳出来了,确实会有点儿晒。” 闻言,周颂宜才有点后知后觉。 起初只是觉得热,但忘记了晒这一茬事,过来的时候也没有做好防晒准备。 船已行至湖中央。 天光明晃,湖面空旷,视野一览无遗,的确没什么遮荫纳凉的好去处。 要想进行物理防晒,最好的方式就是赶紧离开。 不过虽然日头有点晒,湖风却是舒适。周颂宜抬起自己的手臂,用手臂遮在自己的眼前,避免阳光直射入眼睛。 船身轻微颠簸,她坐在船心,有点儿犯困了。 昨天靳晏礼发神经,拉着自己搞到下半夜,今天早上又起了一个大早,精神告罄。 彼时,梅婷划着桨,原本停在湖岸边的船只,此刻渐渐向他们的船只靠拢。 她的头上戴着一顶草帽。 日光下,她的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刚一过来,就开始数落梅生,“你说说你,来得这样急,连帽子都不记得拿。” “我这不是一时忘记了,”梅生挠了挠后脑勺,注意到她放在船尾的草帽,“你拿过来了?” “嗯。” 梅婷弯身,将自己特地取过来的帽子递了过来。 递给周颂宜时是和气的,给梅生的几乎是随手扔到船中的。 两人是亲兄妹,周颂宜自打出生时,他们便在周家了。 这二十年间,还是第一次见梅姨毫不遮掩对梅叔的嫌弃,有点忍俊不禁。 她使劲抿了抿嘴角,才将险些溢出的笑憋了回去。 接过梅婷递过来的草帽,眼尾微微上扬,道了一声谢。 她一手捏着帽檐,准备扣在自己的脑袋上,一手又摸了摸发顶,才发现这一会的功夫,头发都沾上阳光的温度了。 梅婷瞥见她的动作,不赞同的语气对梅生道:“现在太阳出来了,待会光线只会更强烈。你说说你,自己晒惯了也就罢了,颂宜能和你个糙老爷子一样?” “人老了,这记性也就不好了。” 梅生等她絮叨完,朝颂宜瞥去无奈的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梅婷也笑了声。 说够之后,她突然叫了声周颂宜,“颂宜啊。” 周颂宜:“?” “方才我在荷区附近瞧见晏礼那孩子了,他问我知不知道你去了哪里。看样子是找你有事情。” 周颂宜脸上的笑容敛了下去,“您怎么说?” 梅婷没注意,顾自继续道:“我那时也不知道你和你梅叔两人到这儿来了,说让他自己联系你问问看。他没和你说吗?” “也许是临时有其他的事情去了吧。”周颂宜不想继续关于他的话题,“我们还是别管他了。方才还在这和梅叔说,我该向您们取点养护荷花的经。” “现在正好您过来了,我就在一旁好好观摩学习,还希望您别要觉得我在这儿是拖后腿呢。” “哪会呢。”梅婷眼尾绽开褶皱,眼睛虽然有岁月的砺痕,但却有神,“只要你有兴趣,那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怕你最后觉得我话太多了。” “您多想了。” 周颂宜和梅婷说说笑笑。 有了帽檐的遮挡,太阳虽晒不进眼睛,但多少还是有点儿刺眼。困意在梅婷的这连串的对话中渐渐消失。 她低着眉,半边手肘撑在船沿,另一侧的手掌探进波光粼粼的湖面,抬手拨了拨清澈的湖水。 凉凉的。 如果是在日头将要落山的午后,应该是温凉的。 周颂宜朝湖中掬了几捧水,准备收手端正自己的姿态的。 没成想抬眉的刹那,不远处原本空旷的亭子,多了一抹熟悉的身形。 她一开始还没回过神。 毕竟靳晏礼被祖母他们留下了,而他本来打算吃完饭就离开的,怎么可能跑到这儿来了。 只是定睛一看,那人除了他还能是谁。 莫名吓一跳,手掌收回的时候,一半砸进湖面。水珠飞溅,不小心溅进眼睛。 略微有点儿狼狈。 她的视力可以,按照靳晏礼现在所处的这个角度,加上手上明显举起的手机。 这个狗东西,十有八九在偷拍。 想到这,周颂宜取下了自己头顶的草帽,想也没想、几乎是本能地扣在自己的脸上,将自己的脸蛋挡了个严严实实。 想到什么,她转回身体。 她做不到靳晏礼那么坦荡,索性选择视而不见。毕竟,眼不见心不烦。 梅婷注意到她这一奇怪行为,笑问:“颂宜,你这是做什么呢?” “光线刺眼,”周颂宜声音闷闷的,“我遮太阳。” 梅婷:“嗯?” “那不是晏礼那孩子吗?” 梅生顺着梅婷的话看向颂宜,视线远移的时候,正好注意到亭子里的靳晏礼。 他已经收起了手机。所以没人知道颂宜方才那番奇怪行为的来源。 “看样子似乎是在等你,”他将网从湖里拉起,看向身旁的颂宜,询问道,“你呢?” 周颂宜不明白:“什么?” 梅生常在后院做事,很少见靳晏礼,也不清楚孩子们之间的恩怨纠葛以及那隐藏其中的弯弯绕绕。 心里想的也就说了出来,“湖里的这些荷杆我和你梅姨应该可以处理完。正好现在太阳也起来了,要不要去休息休息?” “把晏礼那孩子一个人撂在那里,似乎也不大好。他不是有事找你吗?” “没关系的。”周颂宜替他拒绝,“他愿意等,就让他等着,反正也不急于一时。况且我要是回岸边的话,那不得耽误进程了。” * 周四一打眼就到了。 周颂宜这两日有访谈工作,采访地点离周家老宅较近,因此这几日都是在周家老宅休息的。 工作在周四前都处理完了,周三前天就和单位请了事假。 靳、周两家现在是姻亲关系。 靳老太的寿宴,周家老太太虽然不能出席,但家里的小辈还是要到场的,以示尊重。 司机给岑佩茹拉开车门,周颂宜看着几人,准备离开的,却被她给叫住了。 “颂宜,”岑佩茹隔着降下的车窗,望向站在门檐下的周颂宜,“你是和我们一起过去,还是和晏礼他们?” 周平津坐在岑佩茹的身侧,原本阖着的双眼,这会子慢慢睁开。 没有开口,但她说的话,也基本是他的意思。 “不了。” 周颂宜回望过去,“我等靳晏礼过来,和他一同过去,你们先过去吧。” “他给我发消息了的,让我等一下他。”说完,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那行。”岑佩茹对负责开车的周耀道,“小周,那我们先过去。” 等车开远,周自珩将宾利开过来,停在周颂宜的面前。 半降下车窗,探头对她说,“上车。” “算了。”周颂宜脑袋靠在墙壁,侧身看他,“刚才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虽然我也不是很想和他一起。但什么场合该干什么事,这点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今天晚上,靳家肯定有很多圈子内的朋友到场。咱们周家,虽然是这几年才开始进军商界,但里面多少有些是以前的合作伙伴,或者目光放长远来看,或许那些人也是我们周家未来的合作伙伴。” “我要是今天不和他一起出现,谁知道背后会怎么编排我们周家呢。我周颂宜并非软柿子,也不想让祖母为难,所以那就只能暂且忍耐一下了。” 周自珩听她说完,眼前这个鲜活模样的她,和从前的模样倒是有几分相像,而那已经不知是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多久以前的记忆了。 久远到,让人觉得恍惚。 他不禁莞尔,“我倒是不知道你这脑袋瓜子想得这么透彻。” “也行,我先过去。等你到了靳家那边,记得给我发条消息。” “知道了。”周颂宜朝他挥了挥手,“快走吧。” * 周颂宜坐在院内的树阴下,这几日后山的玉兰依次绽放,淡淡宜人的花香浮游在空气中,山头一日比一日热闹。 她不大爱去凑这个热闹,坐在石墩上浏览手机,和靳晏礼发消息,【你大概什么时候过来?】 那边消息回得很快,【三分钟左右。】 看着这条消息,周颂宜没再敲字回应,而是起身往回走。 行至穿山游廊,后山的人声越来越大,今年的玉兰开得格外好,花瓣越过瓦片簌簌地落了下来。 周颂宜特地绕了一条路,准备瞧上几眼的。 也不知道是谁在叫自己,等她扭头回身望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山头后有人的遮阳帽掉了进来。 虽然后山对外开放,但是内宅和后山并不是互通的。 周围由高达两米的白墙为主,墙与后山之间由一座雕花镂空铁门阻隔。 这座铁门的钥匙,由专门管理后山花草的陈叔保管。 平素里,鲜有人过去的。 帽子的主人原本正沮丧,捡了只木棍够了半天,还是没有够回来。 心灰意冷间,正好看见周颂宜,“能麻烦你帮我把帽子扔回来吗?” 这帽子还是明星同款,前两日才到货。 好不容易咬牙买了准备出门游玩戴,结果一个不小心就给掉到内院去了。 本来都打算打水漂的,结果好不容易看见来人,原本熄灭的火焰又重新生起希望,连忙对周颂宜呼喊道。 周颂宜听见声,停下脚步,走过去将掉在迎春花丛的帽子捡起,隔着铁栏给对方递了过去。 “下次注意一点,这边枝桠比较茂密。”她指了指对方的帽子,好心提醒,“稍微不注意,你的帽子很容易被枝桠挑起。” “谢谢。”对面还沉浸在帽子捡回来的喜悦中,连连对周颂宜道谢,压根没注意到她说了些什么。 等再回神时,她已经转身离开了。 周颂宜回到自己的屋子,将拍卖行昨日才送到的那副《张大千荷花图》从梨花木制成的收藏柜里取了出来。 刚出房间,口袋里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她将手机取出,屏幕上显示“靳晏礼”三个字。 几乎是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心,而后又觉得自己的行为略有些怪异。 电话接通,对面清冷的嗓音透过听筒传到耳边。 靳晏礼:“我到周家宅子了,你现在人在哪里?我过去接你。” “不用了,我马上出来。” 简短地传递信息后,周颂宜没再听他说话,以至于他刚开口的话语还没清晰地传过来,通话因着她的挂断而宣告结束。 靳晏礼的车就停在宅院的大门口,他坐在车上并未下来,手里把玩着一个丝绒方盒。 看着有些漫不经心,可眼睛却一直紧盯着大门的入口处,等见着周颂宜出来的身影,倾身替她推开副驾驶的车门。 周颂宜弯身坐了进来。 他没急着启动车子,将手中的盒子递到她的眼前,“奶奶的寿礼,我已经替你挑好了,到时候你只用把这个给她就行了。” 周颂宜低眉,顺着他的话看向他手心的那只匣子。 她接过,打开看了一眼,里面装着一只质地温润细腻的翡翠镯子。 她想了下老太太戴上它的模样,的确很合适。 “不用了。”她阖上盒子,拒绝了,“我自己给奶奶准备了礼物。这只镯子,你要是觉得合适,就自己送给奶奶。没必要以我的名义给,我不需要。” 靳晏礼注意到她放在脚边的存画桶,心口起了阵涟漪,但他什么话也没说。 周颂宜将盒子塞回他的掌心。“也行。”他突然启唇。 搭在方盒上的手指摩挲着丝绒质地的绸缎,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将盒子随手放在储物盒。 虽然没说话,周颂宜却能明显感受到他的心情比起自己拒绝时,要好了许多。 “你在高兴什么?” “没什么。”靳晏礼看她一眼,倾身过去的时候,她身体明显往后缩了一下。 他没在意,替她将安全带扯了下来,“安全带系上。” “哦。”周颂宜低低应了声。 他的心情很好。 总归她心底是在意的,因着那点在意,他可不可以理解为,自己在她心中终究是有分量的,并非是一干二净。 9. 玉兰 车从周宅开往靳家的西山庄园,车行将近一小时,便抵达靳家的庄园入口。 铁艺大门两侧候着的侍从推开,车沿着林荫道继续向内行进百米,抵达靳家的别墅区。 整体建筑风格有别于周家的园林古典雅韵,更具欧式的后现代风。 别墅的右前方,是一座喷泉,喷泉正中央是一个由青铜浇筑而成的小孩雕塑。 模仿比利时著名景点撒尿小童。 迈巴赫又往里开了几米,恰好停在别墅正对门。 靳晏礼推开车门,泊车童立时走了过来,恭敬地等候在一旁。 一旁候着的门童也赶忙小跑着走下台阶,朝靳晏礼递过手中的遮阳伞。 遮阳伞是全自动的长柄伞,他接过、撑开,开合中在阳光下发出“砰”的声响。 原本耀眼的阳光被黑色的伞面遮去。他将车钥匙扔给泊车童,“车里的存画筒待会替我取出来,让人送到我的房间。” 说完,和周颂宜相携离开。 - 靳家庄园占地百余亩。 内置高尔夫球场、跑马场、台球场等,应有尽有。晚宴尚未开始,提前达到的宾客被妥置在此处。 周颂宜走在长廊,隐约能听见马蹄踏在跑道发出的“哒哒”声。谁压的马中了彩,一众欢呼声有喜有叹。 别墅大厅,古典的装饰元素。 随处可见的罗马柱、拱券,复杂雕花、石膏线条、浮雕、欧式壁画。 “晏礼和颂宜还没到吗?”靳老太太坐在客厅正中央的沙发上,头发花白,干瘦的脖颈戴着一串珍珠项链,正在和靳晏礼的母亲黎青交流着,问身侧的佣人,“两个孩子说没说什么时候?” “奶奶。” 周颂宜站在沙发前,出了声。 “刚刚还和你母亲说呢。这话刚落,你们就过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黎青唇角挂着得体的笑容,但没出声。 老太太看她一眼,对周颂宜道,“别站着,到奶奶身边来坐。” “去吧。”靳晏礼对她道。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沙发围成一个半矩形,中央是半悬浮式的大理石茶几,茶几底下铺着一张萨瓦纳瑞地毯。 走路发出的声音,被地毯吸收。 靳老太太在新中国成立后,曾去欧洲留过学。 求学几载,受西方文化影响,家里收集了不少西洋古董物件。 整栋建筑一打眼看去,随处可见的西洋货。 壁炉上古老的钟表,摆轮左右晃荡。 十点整。 打锤敲打音簧,发出沉闷的声响。 周颂宜和靳老太感情不错,坐在她的身侧,同她絮叨着说了许多话。 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老太太问,她回答。 答不上的,适时回头看身侧的靳晏礼,寻求他的帮助。 老太太看着眼前一对壁人,岁月遗留痕迹的脸庞漾着慈和的笑容,不禁叹一声,“有时候总在想,人活一世是为了什么。现下瞧着你和晏礼站在一起,般配极了。你和晏礼好好的,做什么我们都是高兴的。” 周颂宜笑了笑,难得没接话。 黎青坐在单人沙发,不动神色地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这份感情,家里除了老太太,其余人都知道是怎么得来的。 她没说话。 既没开口去给周颂宜递台阶,也没有随老太太的话附和。 眼神转去靳晏礼的身上,到底还是他先开了口,“奶奶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和颂宜肯定会好好的。” “我都还没说你,”老太太训他,眼神心疼地看向周颂宜,“最近没怎么好好休息吧?” “还好。” “眼睑下都有乌青了。我让你靳姨带你回房间先休息一下,现在时间还早,养养精气神。” “不用了。”周颂宜抬手碰了碰眼睑,弯着眼睛笑着撒了个谎,“我这就是天生的。” 老太太一眼看穿,却没点破。 只是道:“宾客们现在都没到齐。那些过来的人中,现在也都到后边去娱乐了,你们到底年轻,就自个儿去寻个乐趣。等到需要你们了,自然会让人叫你们过来帮忙。” “雨娇那孩子,现在还在外边看世界呢。白天她不会回来了,晚宴开始前才露面,你多和她学学。” 靳雨娇是靳晏礼的亲妹妹。 周颂宜和靳晏礼结婚将近一年的时间,这一年里,和这个小姑子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对她了解得并不深。 大多数时候,是从他人口中了解的。 对于靳雨娇如何,这大概和她没什么关系。 不过不想扫老太太的兴致,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周颂宜脸上的笑容几乎没有下来过。 低眉顺眼,一副耐心倾听的模样。 靳晏礼最早的心情早就被冲淡,他对靳老太太道,“奶奶,我带颂宜先回卧室休息。前两天她为了能准时参加您的寿礼,特地将工作压缩提前完成了。” “她脸皮薄,有些话没好意思说。”他的语气轻佻,“但我和她不同。” “我没。”周颂宜轻声反驳他的话,为难的目光看向老太太,“奶奶。” 老太太只觉两孩子感情不错,乐见其成,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 周颂宜被靳晏礼领到了他的卧房。 房间内的陈列简约,灰白的风格,一如他给人的第一感觉。 周颂宜被她摁坐在床沿,她挣了挣,奈何肩膀被他扣住,动弹不得。 她只得仰着头看他,“你刚才不应该这样的。况且,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有所困意。” “宴会在晚上六点正式开始,接到邀请函的宾客们大抵会在六点前陆续到场,在此之前,我不觉得我应该缺席。” “所以,”她皱着眉拍了拍他的手,“松手。” 靳晏礼依言松开手,顺势坐在了她的身侧,他问她:“这是你权衡利弊后的想法吗?” “什么意思?”她问。 他却沉默了。 两人静静无言,又各怀心事。 周颂宜的视线落在他的脸庞。 虽然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但今天有别于从前的许多时间,老太太的寿宴,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她和靳晏礼结婚的事情,圈内很多人知情。但也仅限于知情,毕竟他们两人从来没有一同出现在大众的面前。 即使有不睦,却也不能搬到台面上。 行差踏错,折损的不仅是靳家的颜面,还有他们周家的教养。 沉默许久,周颂宜开口打破沉默,“待会我先让翡秋给我上个妆,然后再和你一道去奶奶那边。贸然缺席,总归是失礼行为。” 她盯着眼前的那盏未开的落地灯,并未再去看靳晏礼的眼睛,“或者,你自己先过去。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再过去找你。” 说完,作势起身。 “不用。”靳晏礼圈住她的肩膀,“我这边事都不急,你先忙你的。家中长辈都在,再怎么需要操心,都轮不到我们头上。” “你懂吗?” 周颂宜点点头,“那好。”示意自己明白了。 靳晏礼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圈在自己的手心,“不管他们到时候说什么,你听过就好,不必放在心上。有什么事,我都在你身边的。”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说,尽量忽视掌心下的热意,敷衍地应了声“嗯。”显然没在意。 靳晏礼不满,手指捏着她的脸颊,“说话。” “你很烦。” 他简直拿她没办法。 靳晏礼圈着她掌心的那只手捏了捏她的手心,随后起身去帮她将翡秋喊了过来。 只是化妆前,要先把礼服换上。 他拨了一通电话,很快就有专人推着几架子的衣服和鞋子过来,上面全是各品牌的早春高定。 早前特地定制的,就等着这一天。 不过,他并没有事先告知周颂宜。 * 靳晏礼的眼光很好,这些礼服都是她喜欢的风格。 她的手指一一拂过,从里头挑了一条水光段鱼尾长裙。 “你出去,我换衣服。”她将礼服放在床沿,转身看向还在身后的人,指使着,“顺带把门带上。” “行。” 他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靳晏礼退出门外,手指拧着门把手,将门给带上了。并没有离开,而是反身背靠在门框,耐心等待着。 给周颂宜展示的礼服,全是已经改制过的。 尺码已经改成适合她身量的码子,所以她穿上身的时候,才会出人意料的合身。 “可以进来了吗?”靳晏礼视线隔着门往里瞥去一眼,颇为绅士地敲了敲门。 “进来吧。” 他推门而入,恰好捕捉到周颂宜眼底的讶异。 嘴角无意识地上扬,戏谑着,“我还以为会不合身。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人穿衣服,靳太太穿什么都好看。” “花言巧语。” 周颂宜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他,而是领着裙摆,看向眼前那些琳琅摆放用来供挑选的鞋子。 一眼扫去,全是平跟的。 她抿了抿唇瓣,指了指角落的那双,对离自己最近的佣人道,“就那双吧,你替我拿过来。” 那是唯一、仅有带跟的一双。 看上去更像是不小心弄混了。 靳晏礼的视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愣了一瞬,而后蹲下身体,替她选择了一双平跟带银色细闪的鞋子。 他说,“这一款很适合你。” 周颂宜低头看去。他选的这双,和自己选的那双,两者之间只有有跟和没跟的区别。 她的语气很平静,“那双。” 虽然从前坐在轮椅上的日子尤为长久,但人的心底总会呕着一股气,自己和自己较劲。 靳晏礼捏了捏眉心,有点无奈,他倒是没想过,周颂宜也会有犯倔的时候。 对上佣人为难的神情,他有点儿无可奈何地笑了声,更像是被气笑的。 最终妥协了,“您替她取了过来吧。” 周颂宜本意是想自己穿的,奈何靳晏礼锢着她的脚踝,不让她挣脱,兀自替她穿上了高跟鞋。 站起身,“我在你身边,要是觉得不适应,就靠我身上。” “谢谢。” 周颂宜望了他一眼,难得的没再呛声。 * 宴会是在户外举行的。 春天的夜晚,风中花香浓郁。花圃中精心养护的蔷薇,在风中摇曳,粉白花瓣落了一地。 有别于传统寿宴,靳老太紧跟年轻潮流,宴会是在草坪上举办的。 风吹,两岸的树荫晃动。 篝火劈里啪啦地在燃烧,像是细碎的星子,在空中散开。 这个点子,取材于靳雨娇。 她亦如和老太太提到的那般,宴会正式开始前回来了,“奶奶,祝您福如东海,日月昌明。”给老太太一个拥抱,而后西方式的贴面礼。 靳雨娇这几日和好友约着跑去阿勒泰旅行了。 其实今晚本可以比原定时间早些回来的,只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在回城的路途上,遇到了一起追尾事件。 在交警赶到前,车子堵得水泄不通。车屁股近乎挨着车屁股,龟速爬行中。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3900206|1472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耽搁了大半小时,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礼服、化妆,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老太太眼前。 靳雨娇在侍者推着的香槟车中取了一支香槟杯,举着杯子,凑到老太太跟前,说着一些俏皮话。 “谢谢雨娇,奶奶收到了。”老太太眉开眼笑,“听你妈说你这几日和好友一块出行游玩,如何?旅程还算愉快吧?” “那肯定。”她挽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道,“要不是路上耽搁了一阵子,我肯定早就回来了。奶奶你是不知道,我出门在外的这几天可想你了呢。” “我出门也没忘记您,特地给您带回了当地特产。” “是吗?”三言两语,把老太太哄得不亦乐乎,“雨娇啊,你这嘴巴就跟摸了蜜一样。” “这个就是雨娇啊,感觉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之前的小丫头如今竟然长成大姑娘了。渠姨,要不是听您们的对话,我真真是认不出这丫头了。” 靳雨娇顺着声源看去,是一张陌生的脸庞。 她在心中斟酌着,但也没擅自开口。 黎青陪在老太太身边,见她怔愣着,开口为她介绍着身边站着的两位西装革履的男人,“雨娇啊,这位是你祝叔叔,你小时候还抱过你的呢。旁边这位是你祝叔叔的儿子,祝清也。” 说到这,还颇有点怀念旧时光的样子,“还记得你以前总喜欢跟在小祝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也不知道现在还记不记得?” 祝清也视线盯在靳雨娇脸上,唇角小幅度上扬,“雨娇现在大了,内敛不少。” 靳雨娇看了一眼对面的那位青年,看着倒是一表人才,可惜不是她的菜。 况且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她压根就没点印象,也不知道她妈是不是胡编乱造的。 扯起唇角冲对面人勉强一笑,而后对着黎青喊道,“妈。” 黎青一听靳雨娇这明显求饶的声音,只得无奈转移了话题。 姑娘家家的,还是脸皮薄。 虽然心中有意撮合,但终归还得看孩子自己的意愿。 “我哥呢?”靳雨娇环顾四周,试探性开口,“我都过来这么久了,怎么还没看见他们。不会来得比我还迟吧?” “你哥上午就回来了,”黎青冲她皱了皱眉,“现在应该在别处。你过去看一眼,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让他们记得过来。” “哦。” 靳雨娇应了声。 不过她并不打算去找,而是在手机上给靳晏礼发条消息,让他自己过来,而她则是找个角落清净一下。 这几天在外面疯太狠了,现在还没缓过劲。 消息发送过去,还没等到回复,倒是让她正好看见人了。 两人正在和人交谈,她也不便过去凑热闹,只想等人说完话,上前交代完事情,就赶快离开这里。 靳雨娇等人离开,她还没走上前,便被靳晏礼给发现了。 耸拉着脑袋,“哥。”而后快速交代完自己的任务,将身侧的周颂宜忽略了个彻底。 在对方压迫的目光中,不情不愿地对她喊了声,“嫂子好。” 周颂宜心下正烦躁,靳晏礼今晚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带着她见了许多靳家这边的亲戚和他那些圈内朋友。 言辞间,分明存着故意的心理。 先前两人领证,其实只是算是圈内人知道,并未办婚礼。 靳家这边的亲朋好友只是知道他靳晏礼结婚了,至于另一半是谁,略有耳闻,却也没真正见过面。 如果不是他,自己现在应该是在老太太身边的。 对于眼前突然出现的小姑子,两人先前委实没有多大的交流,不想在这浪费太多的时间,也不想有过多的牵扯与瓜葛,只想赶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周颂宜对靳雨娇笑笑,转而仰头看向身侧的靳晏礼,“你们兄妹有话慢慢聊,我去那边透口气,等会儿再回来。” “去哪?”靳晏礼捉住她欲挣脱的手。 她随手指了指篝火处,“去那边看看。” “爸妈都在这边,奶奶那现在看起来也不太需要我。反正也是没事,出去转转就好。你们靳家商业上的那些合作伙伴,我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不在这添乱了。” 再次被阻拦,她也有点烦了,“我人就在你们家。”那只没有被他攥住的手,推开她拉着自己的手,眼里有笑却没有情感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怕什么?” “周颂宜,你什么意思?” 靳雨娇看着眼前这幕,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 说完,自知失礼,音量降下去不少。 她盯着周颂宜,“我和我哥没什么好聊的,你们自便,不用管我,我马上就到我妈那儿去。你们两个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跟我没关系。”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心底却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她哥的感情,现在都这么糟糕了吗? 以前只知道周颂宜不喜欢她哥哥,可也没想过今晚竟然这样不避人,就不怕自己跑爸妈面前告状吗? 只是告什么状?说她和哥哥感情不和睦? 想到这,她瞬间明白了。 周颂宜本来就不在意哥哥,所以自然也不会避讳自己,更不怕爸妈他们知道。 靳雨娇顿住脚步,扭头往回看了一眼,恰好对上周颂宜探寻的目光。 犹如锋芒刺眼,她瞬间收回自己的视线,决定自己还是不要瞎去搅和了,免得越搅越浑。 “你晚上和我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周颂宜盯着靳雨娇离去的背影,也懒得再挣扎了,语气好奇中又带点好笑。 她扯了扯嘴角,问:“为什么说,这里有我熟悉的人?” 10. 玉兰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靳晏礼静静听她的质问,并没有正面给出答案,而是慢条斯理地开腔,“奶奶这会估计正忙着和叔伯们交谈,无暇顾及我们。再不济,也轮不到我们的头上。你要是觉得待在我身边难受,就去周围休息一会。” “今天晚上,算我越矩了。但知错不改,”他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也不奢求你的原谅。” 周颂宜没说话,注视着他的目光却有几分古怪,“你到底想说什么?话里有话,这不像你的风格。” 夜风浮来,她披散着的发丝被扬起。 靳晏礼探手,任发丝自指缝掠过,目光缓缓缓缓移到她的脚踝,叹一口,“别跑太远,不然我会找不到你。” 说完,有些烦躁地扯了扯系在脖颈的领带。 身量高,伫在她身前时,像是一座山。 因着晚宴氛围的缘故,周围的灯光比较暗淡,远处的篝火燃烧得热烈,可她眼前的光被他遮住,让人透不过气。 脸上的情绪辨不清。 “在你不把话说明白前,我哪儿也不会去。”两人站在阴暗处。 周围不时有人前来交流,进行非必要的社交活动。 碍于人前,周颂宜脸上的不愉尽数敛起,挂上得体的笑容。 等人散去后,她脸上堆起的笑容也很快消退。 “你到底什么意思?” 靳晏礼扯了扯唇角,眼睛含笑地看她,压迫感极其强烈,“真想知道?” “你过来一点,”他脸上的笑容变大,极其邪恶,“我就告诉你。” 周颂宜不为所动。 他握住她的肩头,强势将人禁锢在自己的身边,微微俯低身体,话几乎咬在她的耳边说的。 他:“其实刚知道的时候,我也是挺诧异的。世界还真的小,兜兜绕绕一圈,又让人回到原点。” “捡重点。”周颂宜瞪他。 她非常讨厌这种感觉,“把话说得更明白点,我不喜欢这样和你兜圈子。况且在我看来,我们之间似乎没有兜圈子的必要。” 身高的差距,迫使她想要看见他脸上神情时,不得不昂头“有话直说。” 靳晏礼表情无辜,他的手缓缓攀上她的脸颊,偏头微微笑了下,神情却像是碎了冰。 唇角带着弧度,“比起有话直说,还是猜更有意思。” 周颂宜在心底深呼了口气,直觉告诉她,今晚的靳晏礼情绪不对劲。 她毫不避讳地直视他的眼睛,妄想能够从他眼底窥见他的真实意图。 可偏偏他话说一半,不肯再多言,留给她留白、遐想的空间。 “哥,”去而复返的靳雨娇折返回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便敏锐察觉到两人有种暗藏的火药味。 视线来来回回扫视两圈,才讲来意阐明,“妈让我过来找你和嫂子。人都到齐了,摄影师也过来了,现在就差你们了。” “赶快过去吧。”她解释,“一起拍合照。” 靳老太太膝下三子,皆从商。年轻的时候天南海北地闯,不爱着家。 后来成家了,一大家子不是定居在其他城市,就是移居国外继续拓展商业版图了。 靳雨娇大小也只从父母口中知道叔伯的存在,一年到头也只能见到寥寥数面。 如果不是老太太这次寿宴,一大家子怕是难以聚齐。 毕竟这些年过去,也没见过一张所有人都到齐的合照。 对于老人家而言,子女齐聚一堂,热热闹闹的,多少没有什么遗憾了。 本来她也不想过来叫人的,毕竟刚才离开的时候,肉眼可见的眼前两人关系不对付。 可又不想见奶奶失望,私心里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哥嫂感情不合。 思来想去,还是她过来了。 “周、”这个字刚出口,靳雨娇识相地改了口,“嫂子,大家都在那边等你们。” “哥。”说完,朝靳晏礼瞥去一眼。 “我知道了。你先过去,我们等下就过去。” 周颂宜的视线依旧附着在靳晏礼的脸上。 尽管如此,她也没撬开他的嘴,从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 老太太坐在主位,周颂宜站在黎青的身边,周围人投掷到她身上的目光,多是好奇的。 “这就是晏礼的太太吗?”靳桥西笑呵呵地道,“妈,要不是您说,我还真不敢相信。我还以为按照这孩子的秉性,单身一辈子都很有可能。” “没想到,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点都不让人操心。” “少说一点。”靳桥西的太太在他身侧,扯了扯他的衣服下摆,“孩子还站面前在呢。” 靳桥西不在乎的语气,“这有什么的。” 靳老太太给周颂宜介绍了眼前人,“这是晏礼的二伯,定居国外,你第一次见。” “二伯好。”周颂宜又看向他的夫人,“伯母好。” 老太太今晚兴致高,本是寿宴,结果硬生生地变成周颂宜的“认亲”宴。这一桌坐着的人,挨个介绍了个遍。 靳晏礼没出声,置身事外地看着。 “颂宜会不会喝酒?”不知是谁问了这么一句,“今天日子好,要是可以喝酒,那就小酌一杯。不然总以茶代酒的,多没意思。” 周颂宜抿了抿嘴角,举起的茶杯放下,换上一旁的香槟。神情却有点犹豫。 她其实能喝酒,但是酒量不行。 喝完酒后,整个人身体都不太舒服,脑袋晕乎乎的,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只是老太太现不在这一处,黎青又在和靳雨娇交流。 对方是长辈,也并非刻意刁难,偏头看了眼靳晏礼,他正好也在看自己。 她不想喝下这杯酒,斟酌着如何让靳晏礼替自己喝。 话还没开口,他就走了过来,抽走她掌心中盛有酒液的杯子,和靳望帆隔空对碰。 “颂宜她酒精不耐受,喝完酒脸上容易过敏起疹子。不过既然大伯开口了,那我这个做丈夫的替她,应该也没什么区别?” “起疹子?”那人吓一跳,“唉哟,这么重要的事情,这孩子怎么刚刚也不说。刚才没喝酒吧?” 周颂宜自然没有什么酒精不耐受的现状,可对上对方关切的眼神,只好摇头,“没有。” “那就好。”靳望帆松了口气,“既然晏礼都开口了,那这杯酒就你替她喝吧。我记得你平日里不怎么喝酒,就这一杯就好了。” “嗯。” 靳晏礼嗓音低低的,冰凉的酒液一口闷如喉。 空了的酒杯,被他随意搁回原位,周颂宜顺着他的动作看去,内心其实有点复杂。 邱淑珍一脸慈爱地看向两人,有点儿感叹,“只是没想过,以前总是沉默寡言的孩子,现如今也能够独当一面,拥有自己的家了。” “这两孩子,我看着挺般配的。”这话是对黎青说的,“还是表婶有福气。也不知道我家那个,除了会气我之外,还会什么。” 黎青这才把目光转去眼前人,讪讪道:“这都是晏礼自己的事,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没帮上什么。” “表嫂,那事都过去多少年了,你怎么就一直放不下呢。人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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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老太太和其他人自然不知道内情,以为这两小孩两情相悦,也算是一桩好姻缘。 周颂宜对上他的目光,心底隐隐想笑。 这个时候再来注意自己的想法,有什么意义,就和亡羊补牢一样。 “儿孙自有儿孙福,感情到了,自然是好事。”周平津端起酒杯,朝着靳老太道,“老太太,这辈酒我敬您。” 岑佩茹也适时端起酒杯,附和着周平津说了几句话。 话题没再往周颂宜和靳晏礼身上扯去,周颂宜乐得自在。 只是经过这么一打岔,起初的那份好奇,现在也被消磨殆尽。 想起方才邱淑珍的那番话,“刚才你姑姑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靳晏礼语气平波无澜,“宴会开始前,我不是就和你说过的么?不管他们说什么,你听听就好,不用往心里去。” 他的手指探过来,捉住她藏在桌布下的手掌,指节扣着指节。 周颂宜被他碰上指尖的那刻便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拒绝,手掌便被整个握住。 他的掌心烫得吓人。 她扭头看向身侧人。酒精没有上脸,倒是让他的耳根红了一片。 她试探着问,“你是不是酒喝多了?体温才会这么高,像火炉一样,烫人。” “是吗?”他低着头,看向两人交缠的手指,“但是我不想松开,所以你忍忍,好吗?” “……” 周颂宜笃定他喝多了,但是记忆了好像也没有喝多少,“现在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我让人送你回房间,你躺着好好休息一下。” “那你呢?”靳晏礼突然凑近,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热和酒气,混合身上淡淡的松香,很是醉人,“晚上想在这住,还是回家住?” “你想住哪儿?”周颂宜不答反问,推开他压在自己肩头的身体,“不想和醉鬼说话。” 靳晏礼被他推开,原本握着的指尖松开,只觉烦躁得厉害。 可又因她方才的那番话,手中的动作顿住,嗓子眼滚出一声笑。 “我去叫人。”她摁住他的肩膀,“你好好待在这儿。” 靳晏礼拉住欲起身的手腕,敛着的眼睛,里面一派清明,似有暗潮涌起。 他问:“你会回来吗?” 没有回答。 他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周颂宜给了回应,“会的。”她把他当酒鬼,语气敷衍。 11. 玉兰 周颂宜离开位置,左右看了眼,找了最近的服务生,让对方待会搀扶靳晏礼回房间。 交代完毕后,她自己找了一个人少的位置透气。 远处焰火燃放,天空随着“砰-砰-砰”的声音,原本的黑暗被驱散。 五彩的光点亮黑暗,她这处位置僻静,焰火砰起在头顶时,踩在脚下的影子也随着光影变动。 周颂宜吹了一会风,而后对身后的灌木丛道,“说吧,你跟我出来,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闻言,躲在暗处的靳雨娇才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偏还要嘴硬的强调,“我可没有跟你出来。只是恰好碰见,想看看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在这儿吹风,”周颂宜觑她一眼,“你要是想,我把这个位置腾给你。正好,这还是观赏焰火的绝佳位置。” 似乎要印证她的话。原本燃烧殆尽的焰火,又开始了新的一轮。 靳雨娇抬头望了望天,见周颂宜打算离开,立马叫住了她,“等等,你先别走。” 她的本意当然不是来这吹什么风的,打定注意后,她走上前来。 试探性地开口,“你是不是和我哥吵架了?” “你不是都看出来了,何必多此一举地来问我?”周颂宜反问她。 靳雨娇视线注视着她,“我告诉你,你不要不识好歹,我哥以前读书的时候,可是有不少女孩子抢着给他写信,说要做他女朋友的!” 周颂宜:“哦。” “就哦?” “那你想要我给什么反应?” “靳雨娇。”周颂宜有点儿想笑,“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还有,你哥他知不知道你在这和我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怎么能算无关紧要。”靳雨娇辩驳,但又有求于人,语气难免低了下去,“我知道,感情这件事情是我们家做得不对。你们两个人之间,我也能够看出来,明显是我哥爱得多一点。爱得多点的那个人,注定输得更多。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他真的很可怜,你能不能对他好一点,就一点。” 周颂宜心不在焉,只觉得有点莫名其妙,“靳晏礼可怜,和我有关系吗?思来想去,我们两个人,应该是我更可怜吧?” “雨娇,既然我没有在你面前去哭可怜,你也不要在我面前替靳晏礼哭虚假的可怜。你知道的,他在我的印象中,本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高大形象。” “所以,”她反问,“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站住,”靳雨娇叫住她,高跟鞋踏在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她的视线紧紧锁在周颂宜的脸上,“那我只问你一句,我哥酒精过敏,你知不知道?” “什么?” 靳雨娇情绪恹恹:“晚宴的那杯酒,他替你喝了。你有没有酒精不耐受,我不知道,但是他酒精过敏。” “你把他一个人留在那儿,说你去叫人,可到头来,就是一时的敷衍、欺骗了他。你压根就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我叫了人的。”周颂宜拧了拧眉。 靳雨娇:“这不一样。” 周颂宜懒得废话,捡重点问,“吃药了吗?” “什么?” “过敏药吃了吗?”她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吃了。” “那就没事。我叫了人的,如果发现靳晏礼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自然会去叫人的。”周颂宜看她一眼,“我透会气。你要是实在关心,就自己过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靳雨娇:“你明知道,他需要的是你,不是我。” 其实,她之所以能跟着周颂宜走到这儿,压根就不是跟着她一起过来的。 早在她离席的那刻,靳晏礼就找了过来,他让自己替他盯着周颂宜。 原本并不情愿,可他哥的脸色沉得吓死人。 想起两人间闹的不愉快,正准备提醒周颂宜一两句的。可话还没开口,便被人出声打断了。 * “老徐,你看那人是不是周颂宜?” 方响刚给人拍完照片,结束任务准备离开的时候,特地选了一条比较幽静的路。 靳家庄园大,走在里面,摄影师对于美好事物捕捉的心理跃跃欲试。 调整镜头的时候,刚好看见周颂宜和靳雨娇在聊天。 起初他只是疑惑这两人长得像,但又不敢确定,于是探手撞了撞身旁的同伴,“应该是她吧?” 被叫的男人似乎没听清,“你刚才说谁?” “周颂宜啊。”方响无心道,“说来也是奇怪,感觉已经很久没见你俩走一起了,是不是分手了?” “颂宜?”徐致柯语气诧异,顿了片刻,才应声,“我们的确已经分手了。” “?”方响瞪大了眼,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自言自语,“不是吧,我只是随口一说。” “我要知道这样,刚才指定不开口。” “没事,她看见我们了。”徐致柯的目光并未放在他的身上,“来都来了,过去打个招呼。” 方响越加在心中后悔。 靳雨娇自打方响出声,原本的话变彻底被噎在喉咙里了,看着朝她们走过来的两人,眼底没什么好情绪。 视线顺着来人面庞往下落,注意力集中在来人脖颈上挂着的工作牌。这是媒体记者进入今天这场宴会的入场工作证明。 结合周颂宜也是新闻工作者,不难猜想,这几个人是相熟的。 她识趣地看向几人,转而对周颂宜道,“我先离开了,待会再和你聊。” 语气有点不情愿,毕竟靳晏礼交代给她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可看着来人,又看了看周颂宜,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 前几日淅淅沥沥地下过一场春雨,雨水打落一地花瓣,晚风中花香醉人。 周颂宜看着眼前人。一如从前。 简单清爽的浅蓝色条纹长袖衬衫,里面内搭一件白色圆领长袖,挺拔的鼻梁上架着一架黑框眼镜。 看起来斯文气、书卷气息浓厚。 他的脖子上挂着台里的工作牌,今天过来,应该也是因为工作。 时隔将近一年的遇见,周颂宜说不出心中的想法。 没有剧里久别重逢的激动,却也并不是毫无波澜的。 想了很久,出口化作一句生涩的,“好久不见。” 徐致柯盯着她的眼睛,“是挺久没见的,最近还好吗?” 老掉牙的寒暄话。方响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悠一圈,好不容易才从两人已分手的震惊消息中回神。 都说前任见面,分外眼红。他虽然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 怕彼此尴尬,连忙开口和稀泥,“可不挺久没见的。你和褚师姐她们在新闻台工作,我和老徐调去娱乐部门那边了。要是不特意约着见面,这想见上一面,着实挺难的。” “今天也真是巧了。” 周颂宜想附和他的话,但开口莫名艰涩。话在喉咙口来回滚,最后只能用一句“嗯”来掩饰。 “那个,我和老徐今天过来,也是工作。今天是靳家老太太的八十大寿,毕竟也是有名的企业,上头让我们今晚过来弄点新闻素材。” “是吧,”方响拍了拍徐致柯的肩膀,“老徐?” 对方没反应,他松开手,尴尬地呵呵了两声。 对周颂宜道,“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你们两个有话好好聊,我就先过去了。” 虽说分手了,但目前看来,并不是那种鱼死网破的老死不相往来。 也许,只是出现了一点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么久过去了,说不定也还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他主动递出这个台阶,徐致柯要是识相的话,肯定会趁这个机会把话说开。 “有事发消息。”方响指了指手机,垫着脚三两步就跑远了。 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人了。不说话的时间里,风涌动的声音一阵阵灌入耳朵里。 周颂宜看着方响离开的背影,有点儿不自在了。 说来也真是奇怪,明明从前亲密无间的两人,此刻面对彼此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许久未见,但真要较真起来时间,那大概有一年了。没有了方响在这充当调节剂,气氛低迷。 可见了面,总归是要说些什么的。 周颂宜正打算开口,话还哽在喉咙口,徐致柯先她一步开了口,“这周我得出差,多多我把它一个人放在家里也不放心。不知道你那儿方便吗,虽然知道这个行为可能不太妥当,但我想把它先在你那放两天,毕竟很久没见,它也有点想你了。” 她微愣:“当然可以。只是这么久没见了,也不知道它还记不记得。” “会介意吗?”他问。 周颂宜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和他没有关系。” 徐致柯笑她,“那你为什么垂头丧脸的?” 下意识抬手准备捏捏她的脸颊,却在一瞬记起自己现在似乎并没有立场这样做。 刚抬起的手掌又收了回去,被他藏在背后。 “没有。”周颂宜没有注意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想了想,又斟酌着开口,“对不起,之前的事情是我们家对不住你,是我们没有缘分。之前你给我发的消息,我没有回,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说给你听。” 周颂宜很讨厌哭,哭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让人看出自己的脆弱。 这是很多年前,别人教给自己的道理,可现在眼睛突然漫上水雾,怎么也控制不住。 酸涩感涌上心头,她低着头沉默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3900208|1472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语。 “我都知道的。”徐致柯静静听她说完,垂放在身侧的两只手早已紧握成拳,可却笑着安慰周颂宜,“当初我们说好了的,和平分手的。所以从来没有谁对不起谁这一说。” “归根结底,是我没有能力。”他低着头颅注视着她,“只是颂宜,你不该躲我的。就算做不成恋人,我想我们应该还是朋友。你觉得呢?” 周颂宜没说话,可眼底红了一片。 好在周围光线暗淡,盈盈月光从天空流泻,穿过树梢,充当照明的工具。 她躲在阴影中,悄无声息抬手擦去湿渍,喉间一片涩然,“当然。” “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她指了指来时路,“刚才出来透气的,现在我也该回去了。有事的话,手机联系。” “好。” - 月光照亮小路,靳雨娇并没有走远,手指拨开灌木丛。 花丛间大朵的花瓣倏然掉落,把她吓了一跳,做贼心虚,还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 她的视线重新投掷回去,周颂宜已经离开了,但那个男人却并没有走,伫立在原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发怔。 起初只觉得眼熟,现在猛然一回想。 那个人,不是被她哥给拆散的另一半吗? 虽说爱能排除万难,想起今晚的种种,这一次,她哥好像还是输给了对方。 他占有欲强烈,希望今天晚上的这件事,他并不知情吧。 * 周颂宜回去之后,宴席差不多结束了。 服务生见她过来,主动说明靳晏礼离开了,只是并不是在他的搀扶下离开的。 刚好碰见周自珩,他说靳晏礼身体不太舒服,离开的时候,脸色阴得厉害。 “刚才我拍照的时候,见到方响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周颂宜的神情,“还有徐致柯。” “我知道。”她点点头,“我们见了面,聊了一会天。” 周自珩见她一副丢了魂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说:“宴席结束了,我和爸他们先离开了,有事情手机联系。还有,你今晚回去的时候,多注意一下靳晏礼。” “他今晚酒喝得有点多,多少还是注意一下他的死活,你别真把人晾在哪里不管了。” “知道了。”周颂宜敷衍极了,“快走吧,他们都在等你。” * 周颂宜回到房间。 推开胡桃木制成的房门,里面黑漆漆的,没有开灯。 唯一的光源便是落地窗那儿敞开的纱窗,月光透过玻璃,在室内缓慢流淌。 靳晏礼不在房间? 这是她的第一想法,心下莫名松了口气。 适应了眼下的昏暗,她也没摸索着去开房间的灯光。 踢掉脚上束缚了一天的高跟鞋,赤脚踩在原木地板,打算就这么借着月色走到淋浴间,洗掉一身的疲惫。 经过客厅时,才发现沙发中窝着一团阴影。 靳晏礼沉默地坐在沙发上,西装外套胡乱搭在沙发的扶手上,衬衣领口松了粒扣子,领带被扯得松松垮垮,头发看起来也有点乱。 窗外薄白的月光照在沙发上,他坐于其间,视线凝在她的身上,眉眼间有种斯文的颓靡。 “你在这儿,怎么都不出声?”周颂宜走过去,“靳雨娇说你酒精过敏,你是不是疯了,明知道自己喝不了还喝,要是事情严重点,是要闹出人命的。” 她锨开一旁的小夜灯,伸手触上他的脸颊。灯光下,左右摆弄了一下他的脸颊,目光认真,“脸都红了。” “我让人给你煮一壶醒酒茶,喝了之后好好休息。要是明天还觉得不舒服,就去医院看看。” 即使在黑暗中,他的视线依然灼烈,存在感极其强烈,周颂宜感觉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说了许多话,他一声未吭。见他不理自己,也不想再自讨没趣了。 刚准备离开,下一秒手腕传来一股力量,将她紧紧箍住。 男女力量的悬殊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靳晏礼将周颂宜带到沙发,什么话也没说。 她就坐在他的腿上,“能不能不要随时随地地随便发.情?” 他低低地轻嗤一声。 黑暗中,靳晏礼的视线一寸寸地从周颂宜的身上落过去,像是要拓出印记。 良久,那道视线最终落在她红肿的脚踝。他抬手触了上去,原本没有感觉的位置,一下子变得痒了起来,这让她有点无所适从。 她推他,“松手。” 可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头颅埋进她的肩窝。 温热的唇瓣碰了碰裸在外的皮肤,又用牙齿叼住那块软肉放在唇间厮磨。 他说:“见到他了吗?” 14.第十四章 程琰真是越来越胡闹了。 那地方再往里近点,是男生能摸的地方吗? 不仅在两人跌倒的瞬间先越界,亲吻了她,还伸了舌头,舔舐在她的牙齿,想要撬开她的嘴巴。 他亲的很用力,让她感到窒息。 握住她的手指重新往那边带,贴在她的耳朵缝,缓缓道,“有点反应,对我负责,好吗?” 从未被这样过,她好恐惧,只想逃跑。 — 听说程琰在尽心尽责弄项目,很忙。 所以钢琴课林雨烟都是一个人骑电瓶车去,有点远,太阳也晒。和家教距离不分彼此。 抵达江宇的房间,下意识先去看他的身影,随后缓了口大气。 全部都被江宇看见,调侃道,“姐姐,我就说你喜欢那个哥哥,你还欲拒还拒。” 林雨烟立马否认,“小孩子别胡说。” 因为没有程琰身影,林雨烟偷偷向江宇询问内心的疑惑,“你们给程琰的课时费是不是很贵?” 毕竟不贵怎么能请的了他那尊大佛。 江宇摇了摇头,“不贵,程琰哥哥是免费带我的。” 免费? 林雨烟感到不可思议。 没想到程琰居然还有善良的一面。 课上抽查了下江宇的背诵,随后又教了他一些写作技巧,在林雨烟的帮助下,江宇的语文成绩提升还是很快的。 回宿舍后,阿姨的家教费用打了过来,林雨烟低头算了下账,发现离还清欠债不远了,将母亲打过来的生活费掏出一半混合着家教费给程琰打了过去,他一天没理她。 在临近退款期限时,林雨烟戳了戳他。 他将红包退回,打字:只收现金。 林雨烟咬咬牙齿,在心里骂他神经,她决定去找卓译柯玩。 俩人去喂了鸽子。 林雨烟蹲下身子,他也蹲下,俩人手心放着谷穗,林雨烟说,“你觉得它会先吃谁的。” 卓译柯道,“吃你的。” “我觉得我要输。”林雨烟看见鸽子即将要啄他手心时候,这么说。 他的手指一下子蜷缩紧,很肯定的说,“不会输的。” 鸽子扑了个空,转而去吃林雨烟手心里的,阳光打在玉米粒上,金灿灿的。 林雨烟垂着睫毛,很安逸,突然抬眼问他,“你有很 关闭+畅/阅读=模式,看最新完整内容。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58、夏夜 . 今年夏天,周颂宜前往德国,继续接受治疗。只是这次,陪同她一同前往的人,不再是岑佩茹和秋花, 而是靳晏礼.该怎么去形容这种感觉。她也说不出来。“好了,就是去接受常规检查,你要不要这样小心翼翼的。我真的没事,况且现在才夏天,我真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你别担心了。"“年后, 你来柏林了。明明担心,那时候为什么不敢见我?"靳晏礼服看着她就要开始翻旧账了,将她一把搂在自己的怀里。低头,轻轻啄吻她的唇,"怕将你越推越远。况且,我答应过你。我已经在你那儿失了信用,不能再失信了。明明是周颂宜提的问题,在亲口听到他的答案时,还是愣一瞬。继而想起自己的目的,将话题转开。"好了,不说这些了。”她不自然地转移话题,“我们该出门了。 “嗯。 她说:“不过,在出门前,先等一会。 靳晏礼问她,“怎么了,是有东西落下了?”“没事。”周颂宜摇摇头,将他拦在房间中,眼神瞥向衣柜里,工整摆放的西服,“你穿那件。“怎么了?”靳晏礼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去。“你穿那件好看。”她弯着眼睛,“我想看你穿它。”他收回视线,眼睛含着笑,“今天不是去体检的吗?" "是。" “不过,”她佯装生气,“你的意思是,你不答应我吗?" "答应。 靳晏礼将自己刚拿到手上的外套扔开,迈开长腿,走近衣柜, 从里边取出做工考量的西服,继而从最里层,挑了件衬衣。 他取出,随手放在床铺上。 两手撑开,将圆领长袖从自肩膀到头顶脱下,随手抛在一旁的椅。 夏末,将近正午,阳光像金子般,从窗外的树隙筛下。 光影落在他肌理分明的皮肤。因为才脱下衣服,衣服与头发摩擦产生静电,导致颅顶翘起一撮头发。 靳晏礼歪着头,唇边衔着笑,略显斯文。他冲周颂宜张开双臂,“不过我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得让靳太太来为我穿上。 “要流氓。 周颂宜看他一眼,脸颊略红。 可还是走上前,弯身,拿起他刚才放在床铺上的衬衣。抖了抖,而后递给他,“你自己穿。 他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她。 下一秒,伸手将她带进自己的怀中。温暖的阳光落在两人的面颊、他赤裸的上身,皮肤细腻到绒毛都能看清, 靳晏礼低下头,提了提她的鼻子,继而俯低身体,温热的落在她的唇间。 在这个舒适的午后,接了一个轻柔、绵长的吻。不参杂情.欲,只是单纯而美好, 结束时,周颂宜抬手。 手指摁在自己的唇上,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余温,只是语气却略显懊恼。 她在他的怀里,小声道:“口红肯定花了。” “我去补个妆。 周颂宜从他的怀里退出,走到旁边的梳妆台。坐下后,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自己的口红 转季时间,穿衣最乱了。树叶或绿或黄,间或两种颜色参杂着。些微预告着秋季的来临,这样的时间点里,周颂宜唯爱偏秋天色系的口红色调。刚控管身,旋出小半截口红。原本单手撑在梳妆台,眉眼认真注视她擦口红的人。此刻,抽出她手中的口红,屈膝蹲下身体,“我替你涂。 “不要 她想也没想地拒绝。毕竟,当初留给她的感触,太过清晰. 那种痒意、酥麻,一瞬间就能席卷一个人的全身。 动弹不得,心间痒得厉害。 靳晏礼压住她的肩膀, 调侃着, “这次,肯定比上次更好。 从房间出来,周颂宜脸颊红润。原本涂上的口红,又花掉了一次。 在她的再三强调下,靳晏礼才算是放过她了。 出了门,外边风柔和,带点微不可见的冷意,拂掉了脸上的热度。 原本,靳晏礼打算自己驱车前往夏里特医院的,只是被周颂宜摁了下来,转而搭乘巴士,行驶在繁忙的城市中。 坐在临窗的位置,她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独具欧洲风情的建筑不断倒退。 "小宜,这不是前往夏里特的线路吧?”靳晏礼低下颈,凑在她的身边问,“你想去哪儿?" 听见他的问话,周颂宜转过脸。距离太近,回头的时候,唇瓣从他的鼻尖擦过, “不急。”她眨了下眼睛,呼吸很轻, “其实在出门前,我已经提前和教授打过招呼了,我们今天不去医院那儿。来了这么久,你在照顾我的同时,总要分出精力处理实验室和公司的事情。两头忙,这些天,就算是铁打的人,这么连轴转,也会觉得累的,。 "今天天气不错,适合出行。”她抬手,两手捧着靳晏礼的面颊,柔声地说,“所以,我们就一起,好好转一转。 “好吗?" "你说得对。”靳晏礼握住她的手,在掌心把玩, “抱歉,这件事是我没考虑到位。忽略了你的感受了,bb。 “想好去哪儿了吗?" “你怎么….”周颂宜很少听他这样叫,脸一热,“犯规了啊。" "是吗?"“哪儿犯规了?""是这一句吗?”他不肯放过她,语气亲呢,“bb,真的好喜欢你。 这趟出行,周颂宜是抱有目的进行的。两人下了巴士,牵手四处转了转。日色有了落下的趋势,天空色彩鲜亮 走着走着,来到了Gendarmenmarkt。时值九月末,广场上的人流量并不减。一群白人面孔中,偶尔能看见部分亚洲面孔跳脱出来 人群中,有拍照打卡的,也有站在广场中央,拉奏小提琴的。琴弓搭上琴弦,舒缓的音乐缓缓流出。 周颂宜突然站住脚步,她昂头看向靳暑礼,“你在这儿等我一会。” "怎么了?" “没事。”她倒退着步伐,眼睛却是看向他的,“你等我一会就好了。 “有点儿事情。” "一会就好。" 说完,跑开了。 留下靳晏礼独自一人,望见她离去的背影,摇头失笑。 尽管不知道周颂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既然她开了这个口,他便站在原地等她。 背靠在路灯下,垂着头。 那刻,有期待、好奇,一切的正向情绪包裹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期待散去,紧接而来的是担忧。 毕竟,这座城市于他们而言,终究不是归属地。治安以及路线,不比国内, 靳晏礼收回腿,站直身体。 从西服口袋里取出手机,准备给周颂宜打一通电话,确定她的状况时,肩突然被人轻轻拍了拍, 他转过身。 那刻,彻底地失语了。 接近日落时分,广场人流量众多。周颂宜扎着低丸子头,站在灯光下。一袭一字肩、胸前是小加荷叶边点缀的缎面白色婚纱,脚上一双过膝马丁靴。 缀在耳朵下的珍珠耳饰,灯光落下,发出莹润的光泽。 她大方、舒展、自信。 此刻歪着头,笑着看他,“让你等很久了吧。" "没有 靳晏礼喉结上下 一滑,艰难无比, “你不是说. “又扣阿。“周颂宜语调认真,“靳晏礼,我们两个在一起,我不想办婚礼。我知道,要是我这么说,你肯定会答应。“我不在意这些,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可我在意,我也想让你高兴一点,感情是双向的,不能总让你一个人付出,我也想让你高兴一点儿。今天,我把婚纱穿给你看,我们一起拍照片,就当是拍了婚纱照了,好吗? 她脑袋微微右靠,朝向靳晏礼,继而冲不远处招了招手。不多时,一位拿着摄影机的络腮胡白人走了过来,他的眼睛带笑。"lst das ihr mann?"(这位就是你的先生吗?) "Ja."周颂宜笑着朝对方点点头,继而将手中的头纱递给靳晏礼,“我准备了很久。至于这个,就特地麻烦你帮我戴上了。""“好。” 靳晏礼抬手,语气平静,心底早已波涛汹涌。 天空如火烧股通透,赤红的霞光铺满城市上空,两人身后是大教堂。广场上一侧,和平鸽正站在雕塑前的空地,低头吃食。在游客的逗弄下,纯白的翅膀扇动着,偶尔蹦跶着换一块地吃食兴许是因为亚洲面孔,又或者是拍摄婚纱照,办或者是俊男靓女的组合搭配。吸睛极了。摄影师身后那块地,停驻了许多人。两人身后,原本推着婴儿车才从商场出来的女人,好奇又带着欣赏的目光朝两人望去,笑着问:"Ist das ein hochzeitsfoto?"(你们是在拍摄婚纱照吗?) "Ja,er ist mein mann."(是的,他是我的丈夫。) 女人会心一笑,"lhr passt toll zusammen."(你们很般配。) "Danke."(谢谢。) 靳晏礼早年在德国留学,自是能听懂德语的。此刻,听周颂宜操一口流利的德语和对方交流,他则是安静垂眸,静静地听她说。听到那句"Er ist mein mann."时,唇边却不自觉扯起弧度, 眼中的爱意,如同夏夜的晚风,让人溺毙。摄影师是专业的,只是相爱的人,彼此磁场契合,无需特意摆出特别的拍照姿势,即便是最普通的,爱也会从动作间流露出。哪怕捂住眼睛,爱也会溢出来。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结束拍摄时,橙霞褪去,天空变成浓郁的蓝色调,路灯灯光亮起,教堂塔顶的光亮起。十九世纪的建筑,在夜色中散发着独特的力。周颂宜和靳晏礼牵手走在广场中,无惧他人的目光,对于友好的眼神,给予回应。她大步朝前走着。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身后的他,继而目光落在两人相牵的掌心上。 眉心舒开笑,“靳晏礼,你要不追追我? 说完,又觉得话有歧义。懊恼地鼓了鼓腮帮子。 这次,她的手臂使了点力道。没等他的答复,迈开腿,朝前跑着。 天空似一幅浓稠的油画,晚风、扬起的裙摆、领带,发丝。 那一刻,和平鸽像是商量好的,一起扇动翅膀,在两人周身盘旋。 靳晏礼低下颈,充满爱意的视线交汇。下一刻,手腕用了劲,将周颂宜拉了回来。 在她的惊呼声中,一手揽着她的腰肢,一手圈着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 她弯着眼睛,双手主动圈上他的脖颈。 那个瞬间。 白由、爱意,永不沉沦。 预备从Gendarmenmarkt回到别墅时,天色稠得像一块墨行道树上,夏蝉已经蜕皮死掉。等到新的一轮季节轮换,复又出现在密密的枝中,不知疲惫地嘶鸣两人乘坐Taxi返程司机看着两人的着装,点头领首,"Mazeltov.”(恭喜。)"Danke."靳晏礼报了住宅区地址。车行驶在柏林繁忙的街道上,城市的夜景在车窗中,不断放映着。回到家,周颂宜踢掉脚上的鞋子。双手拦在靳晏礼的脖颈,整个人像只考拉一般挂在他的身上。婚纱还未脱下,灯光锨开的那刻,她像只剥了壳的鸡蛋,一副仍人宰割的模样她亲了亲他的唇瓣,"Ich liebe dich."(我爱你。)直白、浓烈的爱意,如果放在从前,靳晏礼会就着这个吻继续下去。剥开她的婚纱,吻落遍全身,在房间的每个角落,留下做.爱后的痕迹只是今天,他只是用劲吻了吻她。舌尖从唇瓣退开时,淫靡的水丝断开,彼此呼吸急促。他低下头,额头碰上周颂宜的额头。静谧的房间中,起伏的呼吸声,一点点平稳。 “怎么了?" "等一下。” 靳晏礼扯了扯束在颈间的领带,将西装外套脱下,扔在一旁。等呼吸平缓下来,拉着她的手腕。两人迈开腿,朝客厅的窗户走去。他推开窗。即便夜已转凉了,可那棵粗壮的榕树,似乎还处在夏天。枝叶扶疏,风吹过,叶片“梭梭”响,扑来一股微涩的草木味。“不做了?"白从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周颂宜发觉白己越来越被靳晏礼给同化掉了。曾经那些难以启口的词语,在他的一次次脱敏之下,竟然就和吃饭、喝水一般轻松。 “那我去洗澡。 “不行。靳晏礼将她带到自己的怀里周颂宜眨眨眼睛,仰面看他,“骗你的。他有多喜欢她穿这件婚纱,今天算是彻底了解到了。他不想让自己换下,同样,她自己也舍不得。虽然不知道他在想点什么。但这样做,总有他自己的理由。于是,也没问。好像,在这样的氛围下,即便没有做.爱,也足够融治。两人一左一右地托着腮,手肘撑在窗台上。周颂宜歪着头看靳晏礼,夜风拂过发梢,领带凌乱束在颈间,多了颓,靡的吸引。没吱声,静静听着他说 59、冬夜… 窗几明亮,深秋过后,茂盛浓郁的绿叶,凋敝过后,只剩下光秃的枝干。前夜下了场雪。此刻,深棕的树木白茫茫一片。外边冰天雪地,泼水成冰。好在靳雨娇和祝清也的婚礼是在室内举办。展厅暖意融融,加上夜晚的点缀,晚宴过后,人开始变得困倦。靳晏礼同靳老太聊了几句,一转头,就看见周颂宜捂着嘴,悄悄打了个呵欠。和人告别过后,他走到她的身边,俯身询问,“困了?”“有点儿。" “我刚和奶奶打过招呼。目前这边,暂时也不需要我们继续留在这儿了。”他接过侍应生递来的伞,撑开后,揽着周颂宜纤细的腰肢,“我们回去吧。 “咽 车从停车场开出,在北京的大雪天中,缓慢行驶着。车行半小时,抵达两人住所的地下车库,继而乘坐直梯前往14楼。 输入密码锁,房门“咔哒”一声响起。推开后,客厅黑漆漆的,整座平层,只有婴儿房是亮堂着。 明亮的光线在漆黑的房间游走,蔓延到客厅时,光线变得极淡、微薄。如同雪下的月光,莹润、却让人感觉温馨。 靳晏礼脱了鞋子,换上皮质的黑拖鞋,“我去看看小也。 “不许去。”周颂宜压低声线,阻止他,“先去洗澡。 “晚上让你不要喝酒,你偏生不听。"她挠了挠他的手心,语气凶巴巴,却很温柔,“衣服上都沾着酒气,难不成,你想把孩子熏着? “夫人说得对。 他低低笑一声,走去一旁的餐桌。将倒扣的玻璃杯摆正,从茶壶中给自己滗了一壶清水。温水下肚,心中的燥意并没有得到多大的舒缓。 “以后不要这样了。” 周颂宜走上前,从身后揽住他的腰身,脸颊靠上前,贴住他结实、宽的,“我会担心的。 今天出门参加靳雨娇的婚礼,作为她的亲生哥哥,在这种场合下,敬酒是少不了的。不太想在这种场合下扫了大家的兴致,于是出门前,当着周颇宜的面,提前携带了抗过敏的药。 实际上,在她的照看下。或者说,大家心中都有数,其实晚上也没多少人灌酒。只是他的酒量不大好,就算只是一杯下肚,随着时间的蒸发,醉意也会不知不觉地上头。 本来也不觉得。 只是周颂宜这么一说,靳晏礼似乎也后知后觉地闻到外套上沾着的酒气。有点儿洁癖,喝完手中的这杯水,他将外套从身体脱下,随手扔在一旁。 尽管如此,可仍觉得不够。 拾手,松了松束缚一天的领带。温暖的室内,只着一件单薄的黑色薄绒毛衣。时间的流逝,内里的衣服,不可避免地被酒精熏染 “醉了吧?” 周颂宜拾起头,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两人拉开一点距离,她推着他的后背,走向房间的浴室,“快点去洗澡吧。 “你身上的酒意不散干净,今晚不许回来睡觉。"”这么狠心?" 靳晏礼在浴室门前站住脚,回身看她。屈指,刮了刮她的鼻梁,低头凑近她,“真舍得? “你够了啊。”周颂宜乜他一眼,唇边的笑意不减,“赶紧去洗吧。我也去洗了,今天累死我了,只想好好睡一觉了。他手撑在门框,挑了挑眉,”一起洗? “不要。 她毫不留情地拒绝,下一秒“砰——”地一声关上门。两人对视的视线,就此阻隔. 平层内,有三间淋浴间。一间是住家阿姨单独使用的,一间在客房,剩下的一间则是在卧室的侧间。卧室的这间,靳晏礼正在使用。周颂宜走到衣柜前,从里头取出睡衣,继而规整地放在床沿。隔着一扇门,对里头的人道:“你待会出来前,记得给我把浴缸放好水。我先去小也的房间,看看她在做些什么。浴室喷头的水声停止,“好。”听见回答后,周颂宜出了卧室。直走、左转,来到婴儿房前。不过想起自己还没换衣服,于是也没太走上前,只停在门前。阿姨见状,忙站起身,刚想说点儿什么,便被她用手制止住了。蹑手蹑脚地走近后,才发现宝宝已经到了困觉的边缘。一双大双眼皮,此刻困倦极了。眼睛一睁一眨的,感知不到外界的动静。阿姨用气声对她说,“她这是要睡了。” “嗯。 周颂宜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尽管如此,还是悄悄靠近。隔了点距离,趴在床边,透过床帐盯着宝宝的睡颜,心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小手小脚的,从她的肚子里出来的时候,还是豆丁的大小。现在转眼间,都四个月大了。 刚生出来时,脸皱巴巴的、跟个小猴子似的。她简直都无法相信,这竟然是自己生出来的。 可偏偏,靳晏礼眼圈红红的,眼泪险些掉下来。想抱又不敢抱的小心模样,坐在自己的床边,一本正经地和自己说,宝宝的眉眼和她相似,而嘴巴则是更像他。 这么大点的孩子,能看出点什么。她努力睁开眼,想仔细辨认一番。可很快又不得不放弃,找了许久,也没看出来相似之处在哪儿。 不过。 孕育生命的感觉,很奇妙。在那刻,听他絮叨的话时,又觉得心口好像被一团棉花塞满,只觉得圆满。 看了一会,周颂宜回到了卧室。靳晏礼已经从浴室出来了,只不过在房间中,并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将睡衣收拾进了淋雨间,浴缸里的热水早已放好。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后,只觉得浑身舒畅,又顺便洗了个头发。 弄完一切。 靳晏礼还是没有回到房间。 等她准备摘下干发帽,弯身从抽屉里取出吹风机,计划将头发吹吹,然后躺下休息的。 插头刚插进插座,靳晏礼擦着头发走了过来,“看完小也了?”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走近,抽走她握在手中的手柄。 下一刻,身侧的床铺微微凹陷。 “我来吧。" “嗯。”周颂宜说,“我刚才去看过了。不过,小也已经睡着了。 嗯 小也是宝宝的小名,大名叫靳湜(shi)也。当初刚得知周颂宜怀孕时,靳晏礼整个人都处于宕机的状态,过了很久,才缓过神。毕竟,他每次都带了套。只有偶尔处在排卵期,家里头的套又恰好消耗完生时,才会无套进来。虽然两个人在一起了,可有时候他的思想总是极为矛盾的,始终觉得,两个人之间有个孩子。以孩子为感情的枢纽,绊会加深。于是在那些个无阻隔的夜晚。彼此被对方磨得不上不下,周颂宜松口让他进来的那刻,计谋得逞有了孩子后。 靳晏礼将大多数工作都压缩在一块儿处理。能居家办公,便居家办公。余下的时间里,则是陪伴在周颂宜的身边。 孕期胎相稳定下来后,两人一同旅游散心。他怕周颂宜闷着,于是在网上做足了出行攻略。两人相携,一同见了南京的秋梧桐,禾木村的漫天大雪,挪威的北极光。 孩子即将降临人世。 靳要礼却开始犯愁,为着宝宝的姓名发愁,三个月后,其实可以查性别了。只不过,这种事情他也没屑得去做。只要是他和周颂宜的孩子,无论男女,就算是要天上的星,他也得去给摘下。 预产期快要来临之时。他一闲下来,就钻进书房。典型的理科生,除了给周颂宜写信时,文绉绉地,大多数时候,理性大于感性。 可那阵子,他翻了许久的古书、词典,给宝宝取了许多名字。 不断推翻,又重新开始想。如此循环往复中。 后来从《诗经》中选取了这么一句,“泾以渭浊,湜湜其沚。”无论男女,希望未来的他人品清正,处世光明磊落. 人品清正,光明磊落,他和周颂宜的这段感情的开始,从来都不是光明磊落的,里面的阴暗、痛苦太多。未来,只希望他的孩子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宝宝还小,因觉也是正常的。”靳晏礼打开风筒,柔软的风从指尖流出,动作轻柔地拨弄着周颂宜的头发,“不过觉也短,头发吹好之后,好好休息。 “晚上哭闹了,我在。”行。” 周颂宜点头应了声,转而转过头。漆黑的眼睛,静静地盯着靳晏礼。直到他挨不住这灼人的目光,嘴边扯着笑意,看她,“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作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却并未停下手中,替她吹头发的动作。 她摇了摇头,“没。 “你刚才去哪儿了?" 靳晏礼:“在书房,处理了一下邮件。 闻言。 周颂宜没再说些什么。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下一刻,伸手摸上他的脸颊,“你的脸好红。 “轻微过敏也是过敏,下次不要这样了。自己的身体,自己注意着。 靳晏礼一愣,唇边笑意不减,“好。 “药吃了吗?”她问。 他一沉默,周颂宜瞬间便明白了,无奈的语气,“拿你没辙。 头发彻底吹干后,周颂宜躺进被子里。靳晏礼随意薅了薅自己的头发,将头发吹得差不多干了后,才掀开被子一角,侧身关掉床头的台灯躺下。大手捞过周颂宜,她习惯性地钻进他的怀里。她睁着眼睛,“你的身体好烫。"怎么会这么烫?""皱了了皱眉手覆上他的额头,继而又贴上自己的额头,下了结论“你发烧了“嗯。”靳晏礼含混地应了应,“应该是前几天在外面吹了会风,这会子后遗症来了。不过料想不是大事,明天一早醒来大概也就好了。“不行。”周颂宜推开他。掀开被子起身,弯身蹲在床头柜前,取出之前搁在里面的医疗箱。里面装了许多药品,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她赤脚踩在毯子上,“我去客厅,接杯温水,你待会把药给吞了。““不用这么麻烦。"其实这会子,靳晏礼大脑已经有点开始发昏了。黑暗中,对周围的感知力在下降,但对于她的话,还是分了点精气神去听“睡一觉就好了。”“快过来躺下,你不在我身边,我睡不着。周颂宜看他一眼,没说话。眼中有心疼,动作放轻地出了房间,从客厅的饮水机中,接了一杯温水,走了回来。坐在梳妆台前的椅上,只开了盖小夜灯。就着昏黄的灯光,低着头,拆开药盒。取出里边的说明书,仔细阅读了一番,看清楚用药剂量和用药禁忌之后,从药板中,扣开两粒药丸端起放在桌上的水杯。回转身,正打算叫醒靳晏礼,发现他早已醒来。此刻,正靠在床头上,一双眼,沉默地注视着被发现后。即使隔着黑暗,也能看清眼底的笑意,“把药吃了。” “你喂我。” “跟个孩了一样。" 折腾完后,大概是药效发作,周颂宜感觉到肩颈传来的呼吸,匀称绵长。可是她却有点睡不着了,起先还没有感觉,但此刻这种感觉尤为清晰。她好像,涨奶了。今天出门前,已经用吸奶器吸过奶了。只是尚还处于哺乳期,奶水如果不挤出,就会在胸部淤积、堵住之后,难受极了。回来时,她本来打算给宝宝喂奶的。只是洗完澡后,去到孩子房间时,宝宝已经睡下了。当时堵奶的感觉并不清晰,可现在,这种感觉尤为清楚想了想,准备下床。打算试试用吸奶器,看看能不能吸出来。结果刚一动,箍在腰际的手掌收力。“怎么了?”靳晏礼低沉、含糊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纵使有点儿难以启齿,周颂宜还是老实开了口,“我好像涨奶了。”有点不舒服。 她摸了摸他的脸颊,柔声安抚,“你先睡吧。 “别去了,”靳晏礼一把捞回她的身体,“被子里都睡热了,你再出去,只会着凉的。 这个季节,北方早已开始供暖。房间内,暖烘烘的,他的假设压根就不会成立。 “不行。”周颂宜拒绝。 他的声音闷在她的怀里,“我替你弄。 说完,手指撩开周颂宜衣服的下摆,手指顺着抚上去。怀孕后,她的罩杯又跟着长了一个度 因为没能及时通奶,胸前变得鼓囊。 昏黄的灯光下,水渍越发清晰明显。只是,靳晏礼并未睁开眼,她将周颂宜摁在怀里,而自己则是下移脑袋 近乎本能地凑上前。 60、吾妻启 . 这几年,周颂宜的事业发展得如火如荼。一年365天,大概有两百多天都在外地出差全国各地飞来飞去,与各家皮影传承人探讨、学习,将如何将快要断代的非遗传承文化盘活,当作一门学问。忙得脚不沾地。只有晚上休息时,才会抽出空,和靳晏礼打一同视频电话。彼时,她正累得瘫倒在沙发上,说话声都变得尤其无力。尽管如此,仍强打精神,冲屏幕对面的靳晏礼挥了挥手转而嘟囔着,“你那边怎么那么黑?我都看不清你的脸了。” “有点儿事。”靳晏礼声音含笑. “啊?”她叹了口气,“那我岂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安静下来的瞬间,听筒中传来微弱的风声。这一缕风,很快就被周颂宜给捕捉道了,“你在外面?"还没等他回答,软糯稚气的孩子音“咻——”地一下就窜了出来。“妈妈,你这个周回来吗?”靳湜也从靳晏礼的怀里探出脑袋,盯着屏幕中周颂宜的那张脸,“每天都只有爸爸陪我,一点儿也不开心。听到这样的问话,周颂宜心底难免愧疚。这几年。孩子从呱呱坠地,到学会攀爬,再到上幼儿园小班。大多数时候,都是靳晏礼陪在她的身边,亲力亲为的。倒也应证他说的那句话:她只需要负责生,剩下的交给他来就好。当了妈后,情绪变得更加敏感了。周颂宜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可话还没出口,靳晏礼的声音便从屏幕那端传了过来,不过这话并不是对着她讲的,。“是吗?"靳晏礼低头,揉了揉她的脑袋,“宝贝,你今天下午让爸爸带你去吃肯德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呢。闻言,靳湜也昂着脑袋,凑到他的耳朵边。小声道:“嘘,爸爸你不能这样说。"“为什么?”他也气声问。小也一本正经,“这样妈妈会听见的。难道,你就不想妈妈吗?不要骗我哟,我都发现了。你每天睡觉,总是偷偷看妈妈的照片。“你手机的壁纸,都是妈妈呢。 “你这小不点。" 周颂宜看不到父女二人的画面。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这种幸福感,即便什么都不做,也充盈全身。她将平板搁置皮质沙发的扶手上,轻身端起刚才泡的热茶,抿了一口。问:“你们两个在悄悄说什么呢?还得背着我,有什么是我不能听见的?" “嘿嘿。 “你们两个到底在做什么呢?”周颂宜问,“这么久过去了,怎么你那边光线都是黑的。是家里边停电了吗? 靳湜也终于忍不住,“妈妈,其实是爸爸把摄像头给捂住了。“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周颂宜怀疑是白己听错了,“女儿没说错吧?还是说我是我听错了?"靳晏礼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什么时候回来,我和女儿,还有家里的福宝都想你了。“我也想你们了。”她轻轻翻身,仰面看着吊顶上的云朵灯,“忙完这阵子,我打算休息一下了。“嗯。"靳晏礼淡淡应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即,酒店的大门被人敲响,周颂宜连忙起身,“待会聊,有人敲门,我过去看看。哪知,门外的声音和听筒的身影一道传了出来。 “不是。 “开门。 “是我。靳湜也上了学后,靳晏礼和周颂宜二人独处的时间变得宽裕起来。某天,靳湜也读到诗经《国风,邶风;古风》时,在里边看到了自己名字的出处不过这句“泾以滑浊,湜湜其沚。”的出处,整体看起来,并不太美好。也只有不结合背景,单拎出来,才有美好的祝愿偏偏,听她妈说,这还是她爸冥思苦想了许久选出来的。有时候,真怀疑自己是从垃圾箱里捡回来的不过,这种无聊幼稚的问话,还没等她开口询问,便被自家父母一副恩爱的样劝退。高中学业逐渐变得繁忙,她果断选择住读。“小也,你真的想好了吗?" 周颂宜最近在家,没事的时候,跟着网上的教程学做甜品。 此刻,从烤箱中取出烤好的蛋挞,装在盘子中,撒上糖霜做点缀,端到湜也的面前。 她一手撑在沙发扶手,托着下巴看这张五分相似于她,五分肖像靳晏礼的面庞。指尖点了点自己的面庞,“不过,我觉得你爸大概不会同意的。"”为什么?" 靳湜也捏起一个蛋挞,烫得龇牙咧嘴,连忙呼出气,捏了捏自己的指尖。随后一屁股坐在周颂宜的身旁,“我可不这样觉得。 “我要是告诉我爸,他肯定巴不得呢。" “说不定,他早就觉得我碍眼。打扰你们两人过二人世界。 “说什么在呢?”靳晏礼从书房走出来,刚一出来,就听见靳湜也的后半句话。见女儿不回答,他走到周颂宜的身边坐下,询问的目光探向她的眼睛,“刚刚不是还聊得好好的吗?怎么我一出来,就不说了?即使年过四旬,两人得天独厚的脸庞,也看不出太多岁月遗留下的痕迹,反而是气质沉稳下来。整个人变得越发稳重、儒雅。周颂宜目光看向女儿,又转回来,觉得有点儿好笑。她充满爱意的目光望向靳晏礼,“女儿说,她打算开学住读。“是吗?"听见她这样说,他的目光看向靳湜也,“在家住不好吗?怎么忽然想着,要住学校了?高中读书本来就苦,学校那条件,真能习惯?“好歹是国际学校,师源、住宿条件都是一级的。怎么到了爸你的嘴里,就变得这么不堪了。"靳湜也翘了翘嘴巴,“再说,您未免也太小看我了。我又不是柔弱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是去学习的,不是享受的。“学习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所以我打算全身心地沉漫下去。我小舅可是清华毕业的,您也是大学特聘教授,这么些年,sc期刊没少发。我妈又这么优秀,我作为你们的子女,再怎么样也不能落后。“路是我自己选的。”她语气坚定,“我这不是和你们商量,这是我深思熟虑许久后得出的结论。" 靳晏礼皱了皱眉。”行。 周颂宜注意到他的表情,知道他其实不大同意的,但还是应了,“我和你爸说不过你,答应了。” “谢谢妈,”一边说着,一边分别给靳晏礼、周颂宜,一人一个大人的拥抱,“谢谢爸。” 五十岁后,周颂宜渐渐将工作重心放下来,慢慢地开始以家庭为重心。女儿如愿上了北大,开始忙碌自己的学业和事业。 变得越来越自立。 靳晏礼这几年比较忙碌,北京的家算是忙碌之下的落脚地。其余时候,开始全国各地地跑。周颂宜空闲下来,就陪同他一起前往陌生的城市。 秋天天气疏朗,树叶泛着秋黄。两人相携走在铺满梧桐叶的大道上,耳边车水马龙、人潮熙攘。 他学会了拍照。 这几年,中国的每座城市,都留下了两个人的剪影。四季更迭,看云卷云舒, 晃眼,又一个几十年过去了。长辈皆已离世,只余至亲的手足,晚辈承欢膝下。两人相携走过近六十载。前年秋天,靳晏礼没能热过病痛的折磨,享年86. 秋季的某一天午后。 周颂宜最近身子骨越来越乏力了,躺在窗前的摇椅上。秋日的午后,阳光并不炽热,摇椅轻晃,那些透过窗棱的光斑,也一点一点的晃动。 晒在花白的头发,暖和极了。 她眯着眼。看向窗牖外,玉兰树掉了不少叶子了。又到一年的休养期了。 “外婆,外婆!" 沉书舒急匆匆地从院子外赶进来,手中还捏着一沓信封。跑进屋里,急切地唤着周颂宜,“我刚刚在外祖父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沓信封。“上次清理的时候,都还没有发现。“上面写着吾妻启。”她小心翼翼地递到周颂宜的眼前,“您要不要看看,周颂宜一愣,转而睁开眼。里面含着温和的笑意,“书书啊,外婆老了。眼睛已经花了,看不清了。你打开,读给外婆听吧。 “好。" “坐着吧。” 沉书舒展开信封,像是展开一份老旧的故事。字迹道劲有力,匆匆略去,字里行间中虽没写明爱,可爱早已无处不在。 她缓声读着。 人老了,身体各项机能都在下滑。视觉、听觉、嗅觉,皆在下滑。沉书舒温和、舒缓的声音在耳畔传来,那么一瞬间,周颂宜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在听。 这样的日子,好像一下回到了两年前的秋日。 新晏礼前年去世的。离世前,缠绵病榻了许久,精气神一直不太好。犹记得,最后那一天,像是回光返照般,气色好了许多。 将自己拾掇得精气神足了些。蹒跚地朝周颂宜走去,坐在她的身边。拉着她,絮叨了许多话。 大多数时候,她都在静静听着。偶尔附和那么一两句。 说到最后。 靳晏礼慢慢弯下僵硬的脊背,动作机械、轻柔地趴在爱人的腿边。眼神柔和、气质儒雅。他说:“小宜啊,我给你写了许多信。要是未来有一天,你想我了,就让孩子们读给你听。那样,就好像我还在你身边一样。"周颂宜垂下眼睛看他,轻声问:“我要是不答应呢?“不答应也好,免得我怕你想我了。”他逗趣的语气,“我也不能掀开棺材板出来。“只能干着急。 “净胡说。”她动作轻盈,一下一下地顺着他早已稀疏花白的头发。眼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庞滑落,冥冥中早了预感 可她什么话,都不能说。 那天,也如今天这般。阳光暖和,晒得人头发都带了温度。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这般静静坐着。 “小宜啊,我怕是要先走一步了。”靳晏礼睁开眼,看着窗外的景色。 山映斜阳,余晖穿过树梢。落下一大片不规则的阴影。绿叶边缘,闪着金灿灿的光。 耳边,鸟雀煽动着翅膀。 他气若游丝,面临死亡没有惧怕,“这辈子,我最后悔的事,便是这段感借的开始没有征的过你的意见、但我不后悔,曾试想过天数个没有你在身边的服设,都没有这一刻来得确切,没有你在身边,我这一辈子注定了只会孤孤单单、身如浮萍”这辈子,已经走到尽头了。”“我很满足。”“不敢再奢求下辈子了。"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微弱。直至终了的那刻,削瘦的嘴一张一合,几乎用尽全部的力气。“小宜啊,”靳晏礼的眼神柔和,注视着这个用了一生去爱的人,“我爱你。 “很爱很爱。 年轻时,爱总挂在嘴边。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相携一生的爱人,许久没再在从彼此的嘴里听到“爱”这个字眼因为爱,早已无形融入生活中的点滴。不需要特地地去描着,一举一动,尽在不言中。骤然听见“爱”这个字,相处的那些时光,像是碎片般纷涌而来。周颂宜心中难受,眼泪不受控地落下。”滴落在靳晏礼的面颊,他抬起手,试图去擦拭她眼角的泪水。只是,已经没有了力气。 “啪嗒 “别哭。" 她哭着,眼中却带笑,“我不哭。 靳晏礼久久地注视着她,两人谁都没再开口说话。落日隐于深绿的山峦,夕阳斜下,探进窗棱的阳光变得微弱. 光线偏移,落在两人的面颊。 他在她的怀中,慢慢咽了气。走的那刻,没有痛苦,很安详。边衔着一抹极淡的笑容。 "外婆,外婆!”沉书舒停下读信,叫了几声周颂宜。她从回忆中抽身,睁开眼,眼神慈爱地望向她,“书书啊,怎么了?沉书舒一边说着,一边将这些物品递到周颂宜的眼前。“呀!”她惊讶出声,将信封里的照片倒出来,“这里面,还有一张照片。"“外婆,这是你吗?"周颂宜没有吱声。看着旧物,不太清明的思绪思绪,此刻慢慢游走、发散,又顺着一根藤条,直往前奋力游进。有一瞬间,又仿佛是昨日才发生,可细数时间,时间以“年”为单位,早已拨转七十多圈了。08年冬,中国南方地区遭遇了罕见的雪灾。那年她刚上初三,学校组织个人捐款活动。由于是自发式的,要求每张大额钞票,需用铅笔在钞票上落款自己的姓名。她那时性子沉闷,回家后和周平津说了这件事,捐款的数额,最后选在了吉利的666,当时,网络并不发达,捐款的钱,还是周平津特地去银行取出的,每一张都无比崭新 不过,她并没有在钞票上属有自己的姓名。捐多捐少,都是心意。做善事,也不一定非要留下姓名。 只是,再将这些钱塞进捐款箱里的时候。她还是拿起铅笔,在其中某一张纸币上写下了这么一段文字: 61、男一视角, 人这一生,注定了并非所有事都能得到圆满。在得到中失去,失去中得到,往往后者更令人痛苦。因为体会过拥有的美好,才会在彻底失去后而懊悔不堪。 和周颂宜约见面,将事情真相和盘托出的那刻。望见她眼角衔着的泪水滚落,他的心中好像没有想象中的快感。除却麻木,更多的还是懊悔。 准确一点来说。在那则消息发送成功时,他便后悔了。如果不能再在一起。那么将曾经的那些美好有所保留,那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也许会在未来的某个瞬间,在她的心里占了一块小角落可他忘记了。周颂宜此刻怀有身孕,尽管那个孩子并不属于他,且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靳晏礼和她之间的关系有多亲密。只是终究孕妇的情绪,不能大起大落心中的秘密吐出去,曾经亲手伪造、打造的面具,在这一刻尽数被摧毁。心中松懈不少,却又忐忑地等待着她的回答。在等待周颂宜的回答的间隙,徐致柯观察着她的反应。在她为自己共情、痛苦的时刻,不合时宜的、心底升起一股隐秘的快感.这缕快感极淡,很快便如烟般消散。 认知回笼过后,他为自己的行为所不耻。阴沉的天,这场酝酿许久的秋雨, 终于洒落 所有的一切,在这场雨降落的那刻,已经后了悔。可却没有后悔、转圖的余地。以为是解脱,殊不知自己的这段话,将她陷入另一种伤害 在周颂宜浑浑噩噩起身打算离开之际。他就应当及时关注到她的情绪变化,将她安全地送到家 等回想起这些,原先绵绵细细的雨丝,变成暴雨哗啦啦地泼向地面,徐致柯快步从大排档离开,驱车追上前, 周六,路口本身堵得厉害。泼大雨,尽管雨刮器努力工作,可效果甚微。车在马路中,以低速行驶。 导航中显示前方路口发生车祸。在这个雨夜中,这条路堵得死死的。徐致柯眼皮微跳。冥冥中,像是有某种感应。他迅速推开车门,让人看傻子般的状态,冒着雨穿过车水马龙,冲上前去。在看见熟悉的车牌号时,一颗心如坠冰窟,他使劲摸了把眼睛,将顺着发梢流淌下的雨水揩去。努力睁大眼,试图让自己从梦中回过神。可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击。再抬腿时,像灌了铅般沉重。不敢去想,也不敢去面对,可却不得不去走上前。透过碎裂一半的玻璃窗。驾驶座上,额角带血的脸庞跃进视野。徐致柯脸上的血色,在那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苍白得吓人。“你是她朋友吗?"一旁的路人道,“我刚刚给你打过电话的。我这边,已经拨过急救电话了。"可他什么都没听见。耳朵中,只有嘈杂切切的雨声。在救护车没到来之前,徐致柯守在一旁。他真的太惶恐了,巨大的恐惧在一瞬间淹没了他。一遍遍地呼唤周颂宜的名字,生怕她就这样一睡不醒了。泪水、雨水,血水。这一刻,什么都分不清了。车上到处都是血,血顺着缝隙,流在沥青路面,很快被急速流动的雨水冲刷掉。救护车来了后。他跟着上了车,手中刺眼的血迹,让他整个人都止不住地发抖。整个人都在后怕。为什么会这样? 这不是他的本意。 周颂宜的孩子最终还是没能保住。而他和她的感情,也就此彻底画下句点。 原来早在最开始,周平津便什么都知道了,可他并没有告诉她实情。之所以如此,只是在考验自己,考验他对于这份感情的坚定与爱。 在周颂宜还在为这份感情苦苦坚持的时候,是他因为自卑、内心的胆怯,率先松了手,继而,将她越推越远。 他无颜再面对她。 周颂宜出院那天,他像个小偷一样,只敢远远注视着。后来,因为涉及商业罪,本该判刑的自己,因为靳青朗“大义”地不追究,私下和解了。 而他,也应了对方的要求。从中国到德国,永不返国。异地他乡,从此孤身飘零。 这一切,是他自作白受,应得的,也没什么好去抱怨的。 德国的夏天,和北京的夏天,终究是有所不同的。徐致柯从音乐剧院出来,身侧的弗洛处跟在他的身旁,他对她领首致谢,“今天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给我的票根,恐怕我是欣赏不到这样好的音乐了。”举手之劳。 斟酌过后,她还是开了口,“以后,你真的打算一直定居在这儿吗?" “也许吧。 徐致柯站在台阶上,知道她问这些话也没别的意思,出于好心。不过,他并不太想和她过切地深入交流 有些话,并不适合告知于他人。埋在肚子里,只有自己知道就好。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他笑了笑,“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的。享受当下这一刻的宁静与快乐,就很好了。” “也是。 晚霞染透了半边天。在陌生的国度,自由、浪漫、新生,新鲜的血液,如数地倾注在这座城市, 徐致柯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夜晚的风,吹起鬓角的头发。衣角翻飞,旧事如同一本翻页的故事书。再读的时候,只有无尽的遗憾、懊悔 ''今天大概是一个浪漫的日子。”弗洛娅突然道,“我们来看音乐会时,有新人在拍摄婚纱照。这会子,教堂前还有一对新人,也在拍摄婚纱照。 看面孔,是亚洲人。兴许,是你的伙伴呢。 徐致柯抬眼看去。不过在他的视角中,前方被围观的人群给困住了,并不太能看得清楚。他没说话,转脸看向身侧的弗洛娅。 她双手合在一起,低下头。闭着眼睛,虔诚地许愿,“我衷心地祝福这一对新人。神呀,希望你能听见我表心的祝愿。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未来的某一天,徐先生能够爱上我。 两人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联系。只是,徐致柯曾经在德国出差时,租住在她母亲房屋的隔壁。那时,两人曾打过照面,但次数不多。 去年,他从中国来到了德国。没说什么原因,但却长久地住了下来。后来打听才知,原来他已经买下曾经的住宅了。 爱情因为距离的原因,已经放弃过一次了。这一次,对于喜欢的人,她真的不想再放弃了。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这一次,就让她热烈、勇敢一次。就算结果不如人意,但至少她努力过了。那就不会留下遗憾。 徐致柯侧着眼睛看她,嘴角轻址。微哂,“弗洛娜小姐,我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我不是一个好人,来到这儿,也是因为犯了不可饶妈的错误。我这样的人,你应当远离的。 “我们之间,是做不成恋人的。 “好吧。”弗洛娅肩膀塌陷,耸了耸肩膀,但是并没有因此泄气,一双茶色的大眼睛充满神采地望向他,“但我也说了,是希望。 “这是一个将来,并不是当下。 “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徐致柯低头,掌心摊开握紧,又松开。眼中情绪灰暗,只是再抬头看她的时候,又恢复了从前的姿态。 “好了, 弗洛娅伸手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点什么。但是,请别说。 “嘘。”她的手指轻轻抵在唇瓣,歪着头看向他. 这一次,回答弗洛娅的,只有沉默。 天色变成浓稠的蓝色调。似深海域的海水,只余边际的最后一抹亮光,慢慢地沉,入这汪海水中。余晖散去,下一刻,街边的晚灯倏然亮起。 黑暗被驱散,照亮前行的路。 晚风中。 振翅的和平鸽,教堂前的雕塑,陌生的城市。拍摄婚纱的男女,那个瞬间,独自生活在他国的空虚,在这一刻被填满. 人群散开一点。 徐致柯的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了过去。兴许他该祝愿的。灯光落下,照亮洁白的绸缎,如夏夜中,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在看清脸蛋的那帧里,有惊讶、欣喜。“怎么了吗?"弗洛师见徐致柯突然起身,连忙跟着起身。她捋了捋微微泛皱的裙边,不解地望向他,继而唇边带着笑意,“就算要拒绝我。好歹也一起坐一会儿吧。“抱歉。徐致柯抿了抿唇边,唇边一片干涩。诧异过后,心底下意识地回避。起身过后,才发现,在这个攘的人群,柔和、浪漫的城市背景下。这个瞬间,她大抵是不会发现他的存在的人总是格外在意,自己在意的事物。而自己,早已划出了她的世界了。“只是突然想起点儿什么。弗洛知的目光顺着他的看去,赞叹着:“从前,也有很多即将成为夫妻的新人,在教堂前,办或者是广场上拍摄婚纱照。这很寻常,但人的目光总会被美好的事物所吸引。这对新人,的确很般配。“是吗?"徐致柯听完她的话,喃喃道。她以为他会说点儿什么,却只是眼神中含着温和的笑意,“我也觉得。他的目光仅仅着落在周颂宜的身上。“先生,要买花吗?”突然,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抱着花桶走了过来,,“今天新采摘的。她抽出一支红玫瑰,“我觉得这朵花,和您身边的这位女士正相配。弗洛娅倒是没觉得徐致柯会替她买下这朵花。此刻,对于他的拒绝倒是没感到意外,但让她讶异的时,他将那朵玫瑰放了回去,转而抽出一支向日葵很有朝气。在深沉的日色下,别有一番生气。“这朵适合你。” “谢谢。"弗洛娅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委婉的拒绝,却也给了足够的体面。没有什么气馁的,毕竟等待与追人,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快餐式的恋爱。在感情方面,终究是过于仓促了。徐致柯起身,和弗洛娅走在晚灯照亮的路面。不多时,在她不解的目光中,重新折返回去,来到那位卖花的小女孩身前,。 浪漫的街头,一趟走下去。剩下的花,并不多了。他看着寥寥无几的几朵红玫瑰。从外套口袋里取出钱包,从钱夹中抽出几张钞票。弯下身,视线和小女孩的目光并齐。将钞票塞进她稚嫩的掌心,语气温柔,“你这剩下的花,叔叔都买了。“可是这些钱太多了,我的这些花,并不足以卖到这个价钱。”女孩怯生生地说。“没关系。”徐致柯侧着眼,看向不远处广场上的场景,“你能帮叔叔一个忙吗?" “好。 “您说 再起身时,徐致柯没再往回看。往来时路走去的时候,发现弗洛并没有离开,正站在路光下等待他.“我们之间不需要道歉。"她微微一笑,“"你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再说了,你自己数数你今天到底多我说了多少个抱歉了。你们中国人,都很喜欢道歉的吗?" “抱歉。 徐致柯莞尔。 “走吧。"上次说好的请你吃正宗的中餐。”他说,“前阵子看到一家中餐,试过之后,感觉还不错。今天,我们可以去尝一尝。"“不看看吗?”弗洛娅突然道,“她就是你喜欢的那个女孩。我说的,对吗?徐致柯沉默。漫长的等待中,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我对不起她。 “我们走吧。”这一次,弗洛娅没再开口说些什么。心中却隐隐明白,他还在意着。安慰的话,不太适合说出口。或许,也没立场去说点儿什么。她看了看他的表情,“好。“人都是向前看的,虽然不知道你从前经历了些什么,但请你不要把自己困在过去。人走的路,总会有灯光照亮前方。徐致柯看向她,“谢谢。"两人走出去没多远,方才的小姑娘抱着花筒,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由于太急了,还不小心撞到了一位路人,好在对方并未太过计较。”叔叔,您等一下。" 她迈开腿,朝徐致柯跑去。停在他跟前时,气都还没有喘匀。 徐致柯看着花筒中剩下的那些花。有些东西便了然了,大抵是对方拒绝了。 “我刚才过去的时候,那对新人,已经离开了。我没有赶上,他们去的那一块地方,我不怎么熟悉,平常都是在这一片地方卖花。 “所以,没跟着过去。 “对不起。” 徐致柯一愣。回身,目光往回探去。果然,原本和平鸽栖息的位置,此刻已经少了熟悉的身影。 他微哂。 半弯下身体。心一软,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没关系。 “天色晚了,早点回家吧。 “这些花,都给你。”小女孩将剩余的玫瑰花都抽了出来,根茎攥在手中,朝徐致柯的面前送去,“毕竟,这些花都是你买下来的。 “不用了。” 他将花推回去。慢慢站直身体, “早点回去吧。 弗洛娅眼神担忧,“你…" 徐致柯没说话。有些东西,在往后漫长的岁月中,终究只能是一场遗憾了。世无后悔药、时光机,偶然的一面,或许已经是老天格外开恩了 “走吧。” 是他唐突了。这束花,没能送到周颂宜的手中,也是一件好事。他这样的人,在做下决定的那刻,便不该再去打扰她的生活了。 晚风温柔。吹起他发梢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