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助理他真有个三岁崽》
1. 第 1 章
“喀啦。”
咖啡杯中的冰块渐渐融化,沉入浅棕色的咖啡液中,与其他冰块撞击,发出清脆响声。
这是白檀今天的第三杯咖啡。
像微苦的药液,冲击着混沌的大脑,身体不知第几次发出信号提醒他该睡觉。
却不能睡。
白檀再次望向电脑屏幕中那串“已收到的评论”字样,握着鼠标的手微微发麻,有些不受控制。
他还是点开了后面的加号。
【死逻辑不死频道,你也是没谁了,找个厂上班吧,别写了,怎么写也是浪费电脑寿命。】
【跟楼:他要是有逻辑就不会戴着绾绾薅羊毛了,绾绾脾气好不是你欺负老实人的理由。】
【东施效颦,鹦鹉学舌,简直就是为你所创造的成语,太合适你了。】
【可惜只学了点皮毛,不,连皮毛都没学到。】
【绾绾新书又双叒叕卖了影视版权,到时影院上线欢迎你不吝指正。[斜眼笑]】
白檀滑动鼠标往下翻了几页,铺天盖地全是恶评。
他不是第一次受到这些恶评,也不是网站里唯一一个收到这种恶评的作者。
兴许是天太热,网站产品经理也昏了头,出了一个令所有人为之唾弃的新功能——历史阅读。
只要点进个人账号主页,就能查看号主在什么时间看过哪本书的阅读记录,连看到第几章都清清楚楚。
此功能一出,作者们怨声载道,好好一网站更是成了大型鉴抄滥觞地。
白檀和网站排名第一的大神撞了题材。
虽然是已经被写烂的娱乐圈题材,他的阅读量也只有0%,最多点进去看了看文案,可“跟风”的大帽子却接踵而至扣下来。
“嘀嘀。”
网站基友在企鹅小窗口敲他:
【别看评论了,早点睡吧,你都两天没睡觉了,小心猝死。】
白檀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回复:
【嗯,就睡了。】
基友:【别放在心上,没事的,娱乐圈题材又不是梗母绾创造的,是她家书粉不讲理,学都没上明白就学人到处出警,啥时候被律师函敲敲脑袋就清醒了。】
白檀:【嗯,谢谢关心,没放心上。】
他最后点进那本火出圈的娱乐圈文看了一眼收藏。
网站注册人数只有一百万的前提下,作者绾绾的娱乐圈文却达到将近两百万的收藏量,有声、影视、漫画等版权全部卖掉,不用问都知道赚得盆满钵满。
尽管基友安慰他“是书粉不讲理,逮着个写娱乐圈的就说是抄袭跟风”,可只有白檀清楚——他手上这篇快要收尾的娱乐圈题材,的确是在作者绾绾写后,才萌生了这种想法。
绾绾写职场文,他一个毕业就全职码字的也跟着写;
绾绾写娱乐圈,他一个连娱乐圈明星脸都记不住的也跟着写。
基友问过他为什么不避开绾绾的题材,明明其他作者都学老实了,他的回答是: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我最后的诚意。】
基友不明白,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白檀关了电脑,倒掉没喝完的咖啡,洗了澡换上睡衣上床。
想打开手机刷刷视频找找灵感,可大数据推送铺天盖地都是作者绾绾的新文。
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女孩,一本书封神,读者们早已不记得辛苦耕耘十几年的古早大神曾经创造出怎样的神话,现在是绾绾的天下。
更别提像白檀这种最好成绩只有几万收的小透明,早已淹没在绾绾书粉的唾海中。
越看,心越乱。
白檀彻底睡不着了,起身换了衣服出了门。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甜品店门口,晚风吹走夏季的潮热,白檀坐在中古风情的小圆桌前,面前摆着一小罐啤酒。
繁华的晋海市永远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即便已值十点,依然灯火通明。
他拎着啤酒呡了一口,明明是带有甜味的荔枝鸡尾酒,却莫名苦涩到难以下咽。
对面的商业广场上,巨大的LED屏幕前站了几个衣着时尚的女孩,举着手机自拍,笑声如银铃。
屏幕中是白檀鲜少有印象的一张脸:
奢侈品手表代言广告中,是一张深刻却不凌厉的脸,静谧与深沉敛进了一丝不苟的西装中,坚实分明的手腕与全钻手表相得益彰,线条流畅的肌肉线条下,青筋若隐若现。
白檀盯着这张脸看了许久,缓缓移开了目光。
这几年,几乎霸榜热搜的男艺人霍泱,提起他,说得最多的就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和作者绾绾几分相像,都是一部作品封神,出道即巅峰,自此稳坐榜首宝座。
和这些天赋流选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白檀这种没什么文字功底、专业不对口、甚至有文字阅读障碍的透明,想多读几本名著提高自身修养,却总是瞌睡犯困。
唯一剩下的,大概就只有不服输的那股劲儿。
明亮的屏幕反射出的光线在白檀清浅的瞳孔中形成一束小小光晕,垂下眼眸后,被长睫荫掩着消失不见。
“妈妈,明天真的可以给我买贝儿公主的蛋糕么?”
身边忽然传来稚声稚气的小奶音,透着几分欢欣愉悦。
白檀猛然抬头望过去。
穿着雪白小裙子的女孩不过四五岁的模样,小小一只,高高举着小手牵着妈妈的手,为了追上妈妈的步伐走得颠颠的,几分跌跌撞撞。
旁边年轻的女人为了配合女儿的步伐,尽量将步子变小,委下身子,方便女儿牵她的手。
“当然啦,明天是我们宝贝的生日,五年前的这一天,我们俩都用尽了全力才得以见面,当然是非常值得庆祝的日子啦。”
母女俩走进了甜品店。
白檀望着二人温情的背影,笑了笑。
他喝掉最后一口鸡尾酒,将易拉罐踩扁,随手递给一旁捡垃圾的大婶。
就好像酒壮了怂人胆,微醺的热风袭来,白檀喉结滑动了下,翻出了手机通讯录,按下这么多年始终排在通讯录第一位的,却没有拨打过一次的号码。
电话忙音与心脏跳动的频率莫名契合到了一起,白檀忽觉心跳得有点快了。
“喂,你好,请问你是。”
电话一接通,响起了一道低沉的男声。
白檀心脏猛地跳漏了一拍,慢慢直起身子:
“请问这是林知微女士的手机么。”
电话那头顿了半晌:
“嗯,我是她丈夫,她现在正在洗澡,你有事就说,我帮你转达。”
白檀握紧了手机,喉咙感觉像是被堵住了,呼吸变得不太顺畅。
“喂?”见他迟迟不说话,男人听起来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要是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等一等。”白檀喊住他,握着手机的手更紧了些,“叔叔,我是白檀,我想和我妈妈单独聊几句。”
电话那头蓦然沉默。
白檀颤抖着做了个深呼吸,漫长的等待,像是心被丢进油锅反复烹炸。
“白檀,叔叔一直相信你是个懂是非明事理的好孩子,如果你真的爱你妈妈,就不要再打扰她,好么。”男人的语气很温柔,却字字都如利刃。
“如果你真的爱你妈妈就不要再打扰她”这句话中的每一个词组合起来都显得光怪陆离。
甜品店里,订好了蛋糕的母女俩有说有笑出来了。
白檀望着她们,唇角勾了勾,发出一声轻笑:
“好,谢谢叔叔教诲,打扰你了,再见。”
“怎么拿我手机,谁打来的电话。”就在他要挂电话之际,那头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而来。
白檀想要按下结束键的手倏然顿住。
一阵杂音过后,清晰明朗的女声响起:
“你好,请问你是。”
白檀沉默着,响起了那句“如果你真的爱你妈妈就不要打扰她”。
就在这时,身边再次传来母女俩的声音:
“妈妈谢谢你,你对我好好哦,还给我订贝儿公主的蛋糕。”
“傻丫头,那是当然,世界上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白檀的双眸渐渐睁大,因为这句话心跳加速。
良久,他缓缓开口:“妈,是我。”
林知微在电话那头好似也愣了下,许久过后才传来带着笑意的回复:
“小檀啊,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么,怎么忽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白檀翕了眼,将所有的勇气倾注于唇齿间:
“我过得很好,打电话给您是想问问,再过不久就是我的生日,那天,能见一面么。”
“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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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说我都快忘记了,生日那天给你订只蛋糕好不好。”
十六年没听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这期间,她也没有任何犹豫。
阔别十六年再见到母亲的喜悦冲淡了些许因为恶评导致的失落。
白檀扬起笑容:“谢谢妈妈,到时不见不散。”
*
潮热的夏季,雨水绵连不断。
白檀将空调开到十八度,寒气逼人,吹走了热浪中漂浮的水汽。
椭圆形的欧式化妆镜中,映照出白皙精致的面容。
贝母光泽的白色衬衫服帖得体,衣摆扎进深棕色的高腰裤中,勾勒出笔直细瘦的腰身,线条柔和漂亮。
化妆镜对于男人来说似乎很多余。
首饰盒中那些璀错生辉的钻石珍珠对于男人来说似乎更为多余。
白檀正坐在镜子前,精挑细选后戴上一条项链,蝴蝶造型的钻石被月桂叶包围,颇具优雅的古典之态。
奶奶曾经说过他:
“男孩子要有男孩子的气概,你都是被你妈带坏了,天天丁零当啷摆弄这些首饰,你都不觉得丢脸?”
白檀不觉得。
甚至他并为数不多的稿费也都花在了这些珠宝首饰上。
珠宝都是妈妈设计的,即便平时不戴,也被他三五不时拿出来清理一番,小心翼翼珍藏着。
蓄势待发,白檀拿过手机给妈妈发了条消息:
【妈妈,我先过去,稍后见。[爱心]】
之后便站在空调底下,吹走身上的薄汗,让自己尽可能看起来足够清爽,随后步伐轻快出了门。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在天际散漫地涌动。
白檀来到和妈妈约定的咖啡厅,服务生小姐提着点餐簿迎上来,笑吟吟问几位。
白檀嘴角挂着浅浅笑意,弯弯的眼眸似天边皎月:
“两位,两杯拿铁,一杯少糖,我妈妈很注重身材管理。”
服务生也没问,他就好似故意炫耀自己那位貌美如花的母亲一般,多说了两句。
服务生小姐望着他明眸善睐的笑颜,情不自禁多看了两眼。
合情合理,都说儿随母亲,不用看都知道稍后要来的女士拥有多么惊为天人的一张脸。
白檀频频向门口看去,又不禁嘲笑自己心急,明明和妈妈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他又喊了服务生过来,说咖啡一会儿再上,怕上得早了凉得快,妈妈会觉得口感不好。
等待期间,他不停摩挲着颈间的蝴蝶项链,猜想着,万一一会儿妈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唱生日歌怎么办,那样他会觉得有点尴尬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白檀不知第几次望向门口,原本安稳窝在胸腔里的心脏也好似一点点向上悬浮,一直悬到嗓子口。
十六年没见,不知道妈妈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小时,父母还没离婚时,他就常听左邻右舍提起,说妈妈是十里八街出了名的美女,能娶到这等绝色是爸爸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云云。
十几年过去了,她可能会老了一些,但她那么爱美,岁月大概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很明显的痕迹吧。
约定的时间到了。
白檀坐直身子,看向门口,咖啡店的门被人推开了。
怦怦、怦怦!
心脏跳出了奇怪的节奏。
一颗寸草不生的脑袋从门口钻进来。
大腹便便的大叔大大咧咧喊着“两杯葡萄冷萃带走”。
白檀慢慢吐了口气。
不是妈妈。
双肩塌了下去。
但他很快又安慰了自己:妈妈是赫赫有名的珠宝设计师,出了名的大忙人,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加上今天天气不好,又是周末,碰上堵车也很正常。
再等等吧。
服务生小姐过来询问咖啡什么时候做。
白檀看了眼时间,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大概快到了。
“现在做吧,麻烦你了。”
飘着热气的拿铁端上来,在室内空调的吹拂下,热气渐渐消散。
咖啡表面也凝结出薄薄一层。
半小时过去了。
咖啡店的门打开又关上,重复了几次,白檀的心也随着升起又落下,重复了几次后,脸上的笑意也一点点淡去。
2. 第 2 章
白檀担心妈妈在开车不方便接电话,于是发了消息:
【妈妈,路上堵车严重么?没关系慢慢来,注意安全。】
他放下手机,缓缓做了个深呼吸,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等待亮起。
墙壁上的钟表,指针绕着圆盘转了整整一圈。
超过约定时间已经整一小时。
白檀喊来服务生,打算着让她重新做一杯热的生椰拿铁。
刚张了嘴。
手机屏幕倏然亮起。
他快速对服务生说了句“麻烦重新做一杯热的生椰拿铁”,一只手火速抄起手机。
是妈妈发来了消息。
【抱歉小檀,今天实在太忙了,没来得及看手机,把你的生日忘记了,我今天实在过不去了,明年吧,到时一定好好帮你庆生。】
白檀缓缓放下手机,对服务生道:“不用做了。”
作为职业网文作家,白檀在描写人物内心时经常会用到“心凉”这个词。
今天切身感受到了这种感觉。
像是从骨头里散发出的寒意,融进血液中,凝固了热血,导致流通变得缓慢。
他望着窗外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在路人毫无防备的尖叫声中,内心却如一汪冰凉的死水。
父母离婚前他过的最后一个生日,妈妈也是这么说的。
她总是很忙。
白檀站起身离开了咖啡厅。
没有伞,只能沿着道路一侧的店铺屋檐下慢慢往回走,潦草地遮风避雨。
狭窄的屋檐遮不住疾风骤雨,晕湿了半截肩膀。
前方的喧闹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文化馆门口大排长龙,几乎都是女孩子,偶尔夹杂一两个男生。
他们兴奋地交谈着,暴雨并未浇灭他们的热情。
白檀天生安静,也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但如果要靠屋檐避雨,他必然要穿过人群。
也会因为好奇往文化馆里面探一眼。
滂沱大雨,是该早早回家,可就是这随意一眼,他的双脚像是被强力胶粘在了地上,无法动弹了。
场馆内依然是大排长龙,在队伍的最前端摆着一张长桌,被绚烂的花束铺满。
桌前坐着一位十分年轻的女孩,微笑着同每一个上前请她签名的粉丝打招呼。
而女孩的身边站着一男一女,稍显年长,却英姿勃发。
其中那位身材妙曼的女人,实在是眼熟。
杏眼如微雨,红唇如樱珠,举手投足尽态极妍。
哪怕过去了十六年,还是能让人一眼就认出。
白檀站在人群中,静静望着里面和谐温馨的一家三口,头顶落下的雨水形成薄薄雾气,遮住眼眸,有些氤氲不清。
雨声盖不住人群的热情讨论。
“天啊,我们绾绾简直是天选之人,小说写得好,人还这么漂亮!”
“她爸爸是大文豪欸!妈妈还是著名设计师,特意在新书签售会来给女儿撑场子。”
白檀垂了眼。
嗯,妈妈的确很忙。
他再次抬头望向那唇角含着笑的女人,是一种骄傲的笑,为她年仅十八就名声大噪的女儿感到至高无上的骄傲。
和睦的一家三口犹如坚韧不摧的铜墙铁壁,容不得任何人介入其中。
白檀感觉自己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望着别人家的温情心生嫉妒。
可他能做的,也只有嫉妒。
运气、天赋、文化素养、文字功底,他不具备天才流作者的任意一条因素。
他这些年潜心创作,最好的成绩也只是排在绾绾的一百名之后。
白檀揉了揉发酸的鼻根,最后看了眼屋内的女人,从人群中穿过,阔步离开。
回到家,白檀在书桌前坐了许久,一直到窗外雨停,天色渐黑,他才终于站起身,去浴室洗去一身潮意,换了干净衣服坐回电脑前,打开网站。
习惯性点进评论区,依然是甚嚣尘上的恶评。
【看你写文我就知道你数学不好,逻辑是一点没有,现实也是一点不看,闭门造车闷着头写,你不如找个班上赚点钱,像绾绾一样去世界各地走一走,长长见识,看看到底什么才是生活。】
【笑死了,小透明也敢登月碰瓷绾绾了,这种事要天赋的,你,还是算了。】
【跟风狗怎么销售榜排名又下降了?】
【都断更几天了,咋的,绾绾忙着签售会没法更新,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写了?】
【不是绾绾书粉,但我还是建议作者出去体验一下生活,别乱写啊。】
【慕名拜读,但我只能撑到这一章了,作者,咱们江湖不再见。】
白檀本来是想和妈妈一起过完生日后,回来好好把最后几章写完,给他笔下的人物一个完满结局。
可作者实在容易受情绪影响,他满脑子都是出言不逊的恶评,以及那杯冷了的咖啡,呆坐在电脑前半小时,打出来一个字,又删掉。
他好想写出一本火文,哪怕只有一本,能排在绾绾前面也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所谓的阶级局限性,注定这就是他的最好成绩。
白檀想关了电脑早点休息,淋了半天的雨,这会儿有点鼻塞,或许要感冒。
鼠标刚移动到右上角的“×”,私信却忽然弹出小红点。
思忖片刻,他点开了红点。
是一串数字账号,没有ID,看起来刚注册没多久。
只有一句:
【我特别喜欢一句话:生下来就一定要爱么。[老鼠]】
IP显示位置为,晋海市。
他甚至不用查证,就知道发消息的人是谁。
萧绾,笔名绾绾,母亲再婚后生下的女儿,也是网站当下排名第一的大神。
自打两个孩子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后,这不是萧绾第一次注册小号给白檀发这种话。
明明他从没在母亲面前出现过,这么多年从未有过一次纠缠,可萧绾看起来并不喜欢他,甚至是极度厌恶。
所以在一堆被绾绾书粉围攻的无辜作者中,他成了被骂得最凶的那个。
而萧绾给他的私信中,末尾那只老鼠的表情,也意味深长。
阴沟里的老鼠只会阴恻恻望着别人一家三口的和睦温馨,也只会东施效颦,企图照着她写过的题材也写一本出圈文来证明自己,渴望妈妈的目光能从他身上短暂的停留。
结果却是自讨没趣。
*
白檀发烧了。
酷暑天,他盖着厚厚的被子,可寒意还是一股股往外涌。
迷迷糊糊的,他伸出手去够桌上的退烧药,却摸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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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书。
他睁开酸涩的双眼看了眼。
是美国作家玛·金·罗琳斯的《鹿苑长春》,扉页有作家张爱玲的评语:
【这不止是一个孩子的故事,任何人遇到挫折的时候,都能够从这里得到新的勇气。】
晦涩模糊的视线中,“勇气”二字却格外明朗。
混沌的思绪中,白檀想起了主人公乔迪失去了最心爱的小鹿,也失去了被某个生命全然依赖的信任和满足,所以小鹿消失后他的童年也结束了。
这只小鹿,是所有人生活中的任何事和任何人,苦难和别离敦促着成长,而今天,他终于彻底与他心中的小鹿告了别。
可《鹿苑长春》的结局,乔迪向爸爸许下了承诺:
无论男女,还是他自己的孩子,他都不会像爱这只小鹿一样爱他们,他注定要孤独一生。可身为男人,他必须挑起生活的重担,继续前行。①
白檀的手肘撑在床上,托起滚烫沉重的身体,他摸过退烧药吞下去。
翌日,白檀醒来后觉得身体轻快不少,量过体温也已经恢复正常。
他继续吃着感冒药,顺便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一遍,精心打理过阳台上每一盆花,出了些热汗,鼻塞也有所缓解。
像往常一样,白檀将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即便足不出户。
这是自小跟着母亲耳濡目染养成的习惯。
之后又给自己包了馄饨,鸡蛋面皮包出的馄饨晶莹剔透,隐隐透着里面的馅料,馄饨个大饱满,鲜香四溢。
他这一手好厨艺,是高中时开始独居所积累的经验。
爸爸本是地方小官,清正廉洁,常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偶尔会被人嘲笑是作秀,实则不知敛了多少油水。
只有白檀知道,爸爸是真穷,没拿过人民一针一线,现在穿的还是结婚时穿过的裤子。
后来他自愿请缨去到远在五省之外的贫困山区帮助建设,妈妈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和他离了婚,说他不顾家,甚至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总是一副穷酸相。
扶贫完这个村子,等大家伙都富起来了,爸爸又辗转外地,再次踏上了他漫长艰难的扶贫之路。
妈妈心中有事业,爸爸心中有人民,白檀只有自己。
吃完了馄饨,白檀带病无法洗澡,可也要洗脸更衣,将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
他坐在电脑前,没再去看那些恶评,手指在键盘上跳动,写完了连载文的结局。
“叮——”
手机响了声。
备注为“梅老师”发来的微信消息:
【小檀,我的《鹿苑长春》再版翻译样书拿到了,给你寄过去么。】
梅老师是英文翻译作家,和白檀缘起二手交易市场。
因为二人都是文字工作者,对键盘需求大,白檀人也本分,二手出物从不溢价,每次都会清理得干干净净,还会送一些小礼物,一来二去二人熟识,加了好友经常一起聊文聊键盘。
白檀回复:
【谢谢梅老师,但我还有一事相求。】
梅老师:【你说吧,我能帮则帮,不能我也努力帮![激动]】
白檀笑笑,半晌,笑容淡了些:
【你能不能问问你的同僚,认不认识那个叫霍泱的男艺人。】
梅老师:【?】
3. 第 3 章
娱乐圈艺人和文字翻译工作者,这两个听起来似乎是八竿子打不着。
但白檀坚信“六人定律”的说法。
是指任何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带,基本确定在六个人左右,可以通过六个人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
梅老师:【你很喜欢霍泱么?】
白檀:【不喜欢,但我需要。】
梅老师:【[挠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我尽量试试吧,但你别报太大期望,毕竟霍泱这种咖位的艺人,一般人也接触不到。】
白檀:【好,不管事成与否,都麻烦您了,到时候请您吃饭。】
梅老师留了句“客气了”便消失了。
两天后。
梅老师:【敲敲小檀!六人定律厉害啊。】
梅老师本来觉得这事儿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毕竟于霍泱的咖位来说,娱乐圈很多人都难见他一面,也根本没报期望,就是随口一问。
但她找同僚打听,同僚说刚好有个妹妹是影视学院的辅导员,妹妹又找到了以前带过的学生,在娱乐圈做舞替,舞替学生找到了以前同剧组的艺人,这名艺人刚好在霍泱隶属的娱乐公司待过。
不多不少,刚好六人。
梅老师甩过来一串电话号码,道:
【这是霍泱所属的娱乐公司老总的私人号码,虽然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但如果你见到霍泱麻烦帮我要个签名。[乞求]】
白檀:【谢谢,一定。】
关掉对话框,白檀随手拿过书架上的笔记本翻了翻。
作为服装专业毕业的学生,似乎比起其他全职作家少了点科班学习经验,只是白檀总认为勤能补拙,他手中这本厚实的笔记本差不多要被他写满,内容多是一些平时乍现的灵感或者摘抄的好词好句。
前几天,手头的连载文认真完结,和之前数本一样,扑的连水花都不剩。
白檀痛定思痛,虽然面对恶评多有不快,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不可否认,有些读者提出的建议是中肯的,听取建议认真复盘才能更快进步,仅靠摘抄好词好句,效果堪堪。
加上他不服输的性格,哪怕在娱乐圈文这个赛道上撞了N次南墙,也没想过回头。
白檀重新开了文档做了一本新的娱乐圈大纲。
而男主的人设,初步设定为几个关键词:
光风霁月、温和谦逊的翩翩君子。
白檀打小就喜欢这种人,基于他小时看过的TVB版西游记,虽然比起央视版来说故事内容脱离原著有些鬼扯,可剧中那位德厚流光、悲悯众生的圣僧,早已扎根于他懵懵懂懂的情窦初开的青春期。
也是那时候,白檀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似乎与身边其他男生有所不同。
经过内心一番天人交战,他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离陆赴港寻找这位TVB演员是没可能了,正当他苦寻出路之际,营销号的推送接踵而至。
2024最具亲和力的男艺人:霍泱;
2024荣获最想结婚男艺人榜首:霍泱;
如果重生最想成为的男艺人:霍泱。
“霍泱”这个名字似乎在最近一段时间出现得极为频繁。
无论是大街小巷的广告牌,还是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推送,都离不开这个名字,好似这就是流量密码,一个“霍泱”能养活无数UP主。
饭都喂嘴边了,白檀想不注意都难,向来对娱乐圈意兴阑珊的他也是第一次认真研究了霍泱这位男艺人。
和女性小演员宣传电影合照时,他会体贴的用文件夹遮住小演员蹲下身子时有些过短的裙子;
明明上一秒还要赶着去采访,可看到因为追车被保安暴力驱逐导致受伤的粉丝,他也会不顾时间紧迫,下车亲切地询问粉丝有没有受伤;
参加活动被男粉丝喊老公时,他会微笑着回应“希望你早日实现心愿”;
霍泱总说,希望大家能更多关注他的演技而非本人,提出建议帮助他查漏补缺更快进步。并没因为一部剧封神就大摆架子。
他的谦逊、良和以及对待粉丝的态度,莫名让白檀脑海中蹦出一个很夸张的词:
神性。
很多人都说他是演艺界的神,他态度谦和,表示自己只不过是运气好一点的普通人。
白檀无法自拔翻着营销号的视频,越看越喜欢,越觉得他就是自己下一本网文中当之无愧的男主人设。
又恰好,白檀看到了霍泱上一位私人助理在微博发布的离职声明。
抓住机会的人才能抓住人生。
霍泱所属的娱乐公司并没发布任何招聘助理声明,这圈子里多的是关系户,一个助理走了,后面还有海潮般多的数不清的人等着上位。
白檀深知,自己就算主动也希望渺茫,可如果连这一步都迈不出去,才是一点希望也没有。
*
L.W传媒公司执行总裁办公室。
厉温言翕着眼,脸色苍白,额间沁出薄薄细汗。
他一只手捂着上腹部,身体不自觉弯曲,趴在办公桌上。
手机忽然响了。
他强忍胃痛抬头看了眼,不知是谁,打到了他的私人号码上,没有备注,只显示是本市的陌生号。
思忖片刻,点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听起来很年轻,声线温柔的男声:
“您好,请问您是L.W传媒的负责人么,我叫白檀,偶然得知您公司旗下的艺人霍泱正在寻觅私人助理,希望您给我一点时间,我想向您介绍一下自己……”
厉温言抬手按下了挂断键。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刚端起杯子想喝点热水缓解一下病痛,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
厉温言眉间深深蹙起,抽出纸巾擦过额头细汗,尽量挺直腰板道了声“进”。
进来的是秘书小姐。
“厉总,您还没下班么。”秘书抱着一沓文件,小心翼翼询问。
厉温言看也没看她,低低道:“还有几份文件要处理,你先下班吧。”
秘书点点头,又小心翼翼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
良久,才从一沓文件中慢慢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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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放在桌上:
“厉总,那个……这是我表妹的个人简历,她是个非常细心的孩子,给别的艺人也做过助理,这方面很有经验,您可以先看看她的简历。”
“知道了。”厉温言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那我不打扰您了,明天见。”秘书笑吟吟的将简历往前推了推,随即下班走人。
秘书一走,厉温言一直挺直的身躯才稍稍放松了些,胃痛带来的异样令他不自觉弯下了腰。
他一手撑着额头,翕着眼做了个深呼吸,过了快半个世纪,才拿过秘书留下的个人简历,随意翻了翻,连简历上的人名都没看清便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又来了。
自打霍泱的上一位助理在网上发布了离职声明后,他一天不知道要接多少通自荐电话,也不知道有多少公司员工赔着笑,把自己的亲戚朋友塞过来。
虽然不管给谁做助理工资都是固定的,可这些人好像就觉得,给霍泱做助理好处多多,能捞到不少油水。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
厉温言忍着胃痛看完最后一份工作文件,关了电脑拿过车钥匙。
公司的人都走得差不多,空荡荡的吊顶大厅里,厉温言扶着墙走得极慢。
胃痛一直拖,拖到现在,这股痛感已经开始蔓延至全身,双腿也仿佛不听使唤一般发着抖。
刚走出公司大门,手机又响了。
他已经没有精力和那些无聊的自荐者周旋,索性直接挂掉关了机。
痛感越来越强烈,已经侵袭了大脑,冲击的他大脑一片混沌,双脚也不听使唤了。
一阵天旋地转后,大脑彻底变成一团乱麻,身体失去了大脑中心发出的指令后,不受控制的向下坠落。
“你还好么。”
迷迷顿顿中,身边传来一道有点熟悉却又很陌生的男声。
厉温言一手撑着墙壁,缓缓抬起头。
昏暗的光线下,站着个身材清瘦的年轻男生,夜色荡漾着疲惫的蝉鸣下,雪白的衬衫尚未完全融进漆黯,偏有独特的静谧感。
即便光线并不明朗,面前男生的双眸也格外晶亮,纤长的睫毛沾染了些许带有热意的夜露,明珰乱坠。
厉温言垂了眼,声音喑哑:
“没事。”
他尽量调动力量集中在喉咙,以使他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像没事,可嘶哑还是出卖了他。
眼前的年轻男生看起来精致干净,像精心打磨过的玉。兴许是公司哪个没世无闻的十八线,艺人多,厉温言也没时间去把每张脸都记住。
面前的白檀,手里提着保温桶。
他静静打量着面前的高个子男人。确实很高,即便对方俯下身子靠着墙,也能感受到身高带来的压迫感。
以及男人对他的关心表现出的抗拒和排斥。
白檀点点头,礼貌地道了句“打扰了”,提着保温桶转身离开。
他站在公车站台前,老远就看到通往家门口的公车缓缓向这边驶来。
犹豫片刻,白檀转身往回走。
4. 第 4 章
白檀阔步来到L.W传媒大门口,视线穿过黑夜,隐隐看到墙角处一抹更为深色的黑影。
他走过去,看到刚才那个表现出痛苦的男人还没走,方才尚且还能靠着墙壁支撑身体,这会儿已经完全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腹部,深深低着头。
“哪里不舒服么,我能帮你么,或者帮你叫救护车?”他轻声询问道。
明明看到男人对他表现出的排斥就该走的,可不知为何,或许该说天生就不是那种冷漠的性子,思忖再三,他还是原路折返。
厉温言鼻间重重出了口气,挥挥手,示意白檀哪凉快哪待着去。
这次白檀没有走。
他将保温桶放在脚边,蹲下身子扶着厉温言的肩膀,让他将全部重量压在他身上后,卯足了劲儿往上起:
“能站起来么,我带你去医院。”
厉温言用仅剩的一丝力气把他往一边推,语气不善:
“我说过我没事。”
“没事的人不会难受到自己无法站立,你要乖一点,去医院听医生的话才能好起来,对不对?”
白檀说着,不自觉想起了他六岁的小侄子,那个调皮的小鬼也总是这样,生了病让吃药死活不吃,说太苦,得好生哄着。
厉温言手指一顿。
对不对?
奇奇怪怪的语气,当他是三岁小孩么。
但浑身的力气已经被抽干,他无法再挣扎,任由白檀扶着拦了辆出租车。
到医院一检查,急性胃肠炎。
“工作再忙也要好好吃饭,亏待谁也不能亏待自己的身体。”医生给厉温言挂了水,叮嘱道。
“需要住院么?”白檀问。
“问题不大,住院观察一晚也行,谁来缴费?”
昏昏沉沉中,病床上的厉温言听到了白檀和医生的谈话。
他勉强睁开眼,见白檀正观察着他挂的消炎药水,问医生会不会打太快,病人会不会承受不住。
“这种消炎药里有类固醇,病人可能会感到恶心头晕,最好是吃点东西就不那么难受了。”
医生一走,白檀和厉温言四目相对。
厉温言缓缓转过头,望向窗外。
“想吃点什么,还是让你家人来送?”白檀本打算就这么走了,可看到厉温言孤零零一人躺在床上,这大高个又长手长脚的,实在和这一幕有些格格不入,看着分外可怜。
所以他决定多问一嘴。
厉温言转过头,原本稍显凌厉的眉宇多了一丝柔和。
“不用了,我没胃口,你回去吧,谢谢你。”
白檀提起保温桶:
“好,我把电话留给你,如果你的家人没办法赶来,有事就打我电话。”
厉温言垂着头,身形发虚,眼底却因这句话没由来的出现了波动的光。
白檀腾出一只手掏出手机。
视线忽然落在手中的保温桶上。
“对了,这里有我做的一点粥和小菜,你要是不嫌弃吃掉吧。”白檀双手捧着保温桶壁摸了摸,“可能有点冷了,我去借医院餐厅加热一下。”
“不用了。”厉温言喊住他,“冷的也没关系。”
白檀轻轻松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打开保温桶,绵密的南瓜粥香气扑面而来,带出些许热气。
“还好,还是热的。”
他将病床上的小桌板抬起来,摆了满满一桌。
金黄润泽的南瓜粥、碧绿的菠菜鸡肉丸子汤和一小碟蔬果沙拉。
都是些很家常的且养胃的食物。
厉温言望着这些养胃食物,良久,抬眼莫名其妙地看了白檀一眼。
有备而来?
“你做的?”他问。
白檀点点头:
“本来是去医院看望奶奶给她做的,但她可能不太爱吃。”
与其说是不爱吃,不如说是不愿意看到白檀这个人。
自打父母离婚后,原本和蔼可亲的奶奶总是当着他的面骂妈妈是狐狸精,水性杨花,还说什么蛇鼠一窝,生个儿子都天天描眉画眼不像男人。
虽然白檀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描眉画眼过,可对方毕竟是他的奶奶,年纪也大了,不想和她计较。
奶奶因为胃癌住院,爸爸又不在身边,他便和大伯二人轮流去医院照顾老人。
可今天要不是他眼疾手快从奶奶高高举起的手中夺下保温桶,这个男人大概率是吃不到晚餐了,医院的护士也大概率要增加更多工作量。
本想拿回去自己吃,为了积累素材特意去娱乐公司门口看一眼,恰好碰到了因为胃病倒地不起的厉温言。
厉温言拿起勺子,指尖紧紧捏住勺子柄。
他说不想吃东西,并非耍小性子,是字面意义上的不想吃。
他本是圈内知名歌手,退圈后创办了这家娱乐公司,一个人撑起一间公司实属不易,强压之下导致味觉失灵,从那一天起,任是国际顶级大厨为他烹制山珍海味,也实在难以入口。
一来二去,把胃搞坏了。
但看到白檀坐在床边认真凝望着他,思来想去,面子总要给的,毕竟对方也是出于好心。
舀了一勺菠菜鸡肉丸子汤,缓缓送入嘴中。
那一瞬,低沉的眉眼忽地抬了起来。
漆暗的眼底也蒙上了一层亮光。
他悠悠看向白檀,双目渐渐睁大。
白檀将叠好的纸巾铺在桌沿上,也没问对方是否觉得好吃,毕竟每个人的味觉和感知是不同的,万一对方觉得不好吃还要昧着良心夸奖,他自己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很好吃,怎么做的。”厉温言忽然道。
白檀眼睛亮了亮,向他凑近了些,轻声细语地说:
“这个鸡肉丸子是用鸡腿肉剁成稀烂的肉糜,加上鸡骨头熬成的鸡汤汆出来的,菠菜也是一早从早市买的,虽然不好看,但是农民现摘从村里带过来的,比起超市卖要健康新鲜……”
他一一讲解,事无巨细。
父母离婚后,再也没人愿意这样听他唠唠叨叨。
厉温言用勺子搅弄着菠菜汤,一边吃一边听他说,偶尔地抬眼,看见他虽然五官淡淡,但微表情实为丰富。
没由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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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温言笑了下。
不仅是汤,南瓜粥绵软甘甜,蔬果沙拉不知加了什么料,和他以前吃过的口味大相径庭,特别的甜,果汁丰盈。
一直到白檀安静下来,厉温言看了眼挂钟,指针正正指向十一。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家休息,今天谢谢你了。”他将吃空的碗碟摞起来放进保温桶,“等我洗完再还给你。”
白檀接过保温桶:“没关系我自己洗,反正本来也是要洗的。”
他站起身,留了自己的号码,叮嘱厉温言有事要给他打电话。
“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备注。”厉温言再次喊住他。
“白檀,白色的白,檀木的檀,你呢。”
厉温言输入备注的手倏然顿住。
他终于回忆起为何会觉得白檀的声音耳熟。
下午那会儿,有人打过电话来自荐,说他叫白檀。
而自己当时根本没兴趣听他做完自我介绍便挂了电话。
厉温言身体顿了顿,道:
“你在哪里高就,方便告诉我么,我想做面锦旗送去你公司。”
“自由职业,锦旗就太客气了。”白檀笑道。
厉温言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桌沿,似是有些心不在焉:
“如果你需要找工作,我手下有位艺人刚好缺一名助理。”
白檀惊喜过望,很快发现了华点:
“您就是厉总?那我下午打的电话,不就是打到了您那里?”
“不是我,我在忙,是秘书接的。”厉温言从他脸上移开视线,“下次我会提醒她,要注意礼貌。”
白檀的笑容加深几分,眉眼弯弯的如同月亮一般。
他对着厉温言礼貌地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最后叮嘱:
“打完针要记得按这个呼叫铃喊护士来拔针,吃东西也要吃一些养胃的食物,尽量软烂些的,好消化,有事要给我打电话,好不好?”
厉温言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视线循着他的方向移动。
而后,他笑着摇摇头。
好不好?
真把他当成了三岁小孩呢。
*
白檀从二手交易软件上花高价买了些霍泱的小卡。
时代不同了,以前他们管这个叫周边,现在叫谷子。
亮晶晶的镭射小卡上,照片上的男人戴一副金丝眼镜,怀中抱着只几个月大的金渐层,修长的手指轻揽猫猫头,小猫也非常配合地靠在他怀中仰望着他。
他垂着眼眸,鸦羽般的长睫荫掩着瞳眸,看不到视线,却在微微与猫咪触碰的唇中透出无尽的温柔。
和白檀预想中的男主人设如出一辙。
清风霁月,温和纯良。
厉温言发来消息说明天霍泱在影棚拍戏,他已经和经纪人打过招呼,要他去了直接找霍泱就行。
白檀拿过自己的素材本,手指轻点着,显得几分漫不经心。
读者说他写文没逻辑,他就去看看什么叫现实逻辑。
读者说他人设OOC,他就去将一个人物观察到极致丰满。
5. 第 5 章
翌日。
白檀来到当地赫赫有名的影视城,厉温言说霍泱就在这里拍戏。
亭台楼榭鳞次栉比,各个时期的布景建筑应有尽有。
白檀仰着头,眼中充满好奇。
这里有不少剧组在拍戏,基地外拉起长长的警戒线,不少慕名而来的游客或是粉丝被拦在警戒线外,举着手机打卡合影。
辗转数个剧组,一路打听过来,白檀终于找到了霍泱所在的剧组。
听闻是部古装大IP,原著作者凭借这本书把下下下辈子的钱都赚够了。
白檀的视线转了一圈,倏然顿住。
古香古色的茶楼下,一抹清隽淡雅的白被工作人员团团围住,身姿挺拔的男人宽肩窄腰,精致的刺绣腰封裹挟出弧度优美流畅的腰身。
剧组正在拍摄一出武打场景,身着白衣的男子衣袂飘飘,有种荒郊明月般静谧的岁月静好感,而他出手的每个动作似乎都经过精雕细琢,抬手潇洒,落手又行云流水,优雅姿态下又不乏坚实的力量感。
白檀甚至听到男人在出手时,衣袖划破空气发出的“簌簌”声。
这个场景有点梦幻,昨天还只能对着谷子小卡幻想的男人,今儿真实地落在他面前。
“OK,过,各单位休息一下。”导演喊停,一遍通过。
剧务搬来椅子,身着素白戏服的霍泱冲剧务浅浅点头,轻声道谢,随手接过台本后坐下。
白檀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天边晚云渐浮,淡天琉璃,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身姿笔直,姿态闲雅,低垂着刀裁般的剑眉,手指轻掂台本,目光专注认真。
白檀发现,工作人员和他说话时都会不自觉俯下身子,尽显虔诚又有点小心翼翼。
虽然素白仙衣总会让人联想到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可霍泱却似乎有意无意透着一股骇人的压迫感,不知是因为他过于高挑的身姿还是一举一动总是充满淡漠的疏离感。
白檀简单在心中做了做心理建树:
我是来取材的,素材到手我就跑,不要怕,对方只是长相看起来冷漠疏离,其实粉丝都说他性格温和谦逊。
胡思乱想一番,白檀慢慢走上前,竟也像工作人员一样不自觉弯下腰:
“那个……霍老师你好,我是厉总介绍来的私人助理,我叫白檀。”
凑近看,更是觉得这男人浑身都是锦衣玉食.精心滋养出来的细腻通透。
霍泱听到声音,刀削般的眉尾轻轻向上抬了抬,抬眼,对上一双圆而大的眼睛。
“这是厉总的介绍信,他应该已经和您打过招呼。”白檀见他不说话,主动呈上介绍信。
霍泱从他脸上移开目光,接过信封,白皙指尖划过蜡封,拆开信封简单看了两眼:
“你去找经纪人办理入职手续。”
声音不轻不重,有些漫不经心。
公事公办,没有特别的寒暄和自我介绍。
白檀原本悬在半空的心稍稍落了地。
却也有点失落的成分在其中。本以为会得到亲切回应,起码询问一下他的名字怎么写,是哪两个字。
或许是霍泱拍了一天戏心生疲惫,对这琐碎小事不太在意或者说根本没兴趣。
白檀又是一通自我心理建树:
没关系,我是来取材的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他费了牛鼻子劲才找到霍泱的经纪人于谏,办理了入职手续后,于谏道:
“霍泱这人比较喜欢安静,也不是爱交流的性格,你就少说多做,有点眼力见,只要别触他霉头,他还是挺好相处的。”
于谏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蓦然压低,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正在远处和导演说戏的霍泱。
白檀点点头:
“那我的工作安排?”
“活儿都简单,但杂,你最好一条条记下来。”
于谏说了半天说得口干舌燥,白檀跟着笔尖在纸上写到冒火。
诚如于谏所言,白檀本以为给明星做私人助理,工作无非就是端茶送水捏要捶腿,但其中门道可真不少。
他得先老板一步规划好当日行程,要见什么人,要去哪个剧组参加什么活动,都得提前和工作人员对接清楚。时间、细节这些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除此之外还要帮忙管理老板的各大平台账号和站子,老板只需专注自己的演戏工作,拍戏方面有戏助处理,其它无论大小事都得由私助全权负责,必要时还得负责安抚一下粉丝们的情绪。
最重要的是,准备两个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随叫随到。
这哪是助理,简直是保姆。
白檀叹了口气。
保姆他也认了,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了。
*
半夜十二点。
忙碌了一天的白檀还在忙碌。
霍泱明天一早有个临时采访,他得提前联系好司机确定路线、和主办方对接采访流程和细节,准备好霍泱需要的物品以及他的午餐。
吃完午餐霍泱就得马上赶回剧组拍戏。
白檀更忙,他得提前一小时赶到采访现场帮霍泱检查采访时要穿的衣服,然后再联系上司机一起到霍泱家接他。
翌日一早,白檀背着硕大的工具包出发了。
即便工作内容繁琐忙碌,他也得将自己拾掇得足够精致,最后在胸前别了一枚郁金香胸针。
这枚胸针是妈妈在前年的教师节当天发布的新品,以郁金香为素材,寓意“博爱、体贴、高雅”,用以表达对天下为人师者的感激与敬意。
他扶正胸针,最后对着全身镜看了一眼。
初入社会的孩子都有父母的祝福和惦念,母亲虽不在身边,可这小小胸针也犹如母亲的叮咛,为他这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带来勇气和决心。
霍泱的上一位助理走得很彻底,完全没同他对接过工作,白檀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早六点,采访现场的工作人员已经忙得热火朝天。
白檀好奇打量着,观察这些工作人员如何搭建布景,开工前又有哪些准备工作。
白檀摸出他的素材本,用简单几个词概括,结束工作后才回去认真整理出来。
工作人员领着他来到化妆室,入眼便看到一排背影,像是主持人之类的,化妆师正在她们脸上左右开弓。
工作人员从衣架上取下一套套着防尘罩的西装三件套,道:
“助理小哥应该知道吧,这是赞助商提供的品牌,您检查一下有无瑕疵,千万要仔细,出了事咱们谁也担当不起。”
白檀接过衣服,小心翼翼摘下防尘罩,从衣领开始一寸一寸地检查,事无巨细。
确认无误,他把衣服重新用防尘罩套好,挂好,出门去接霍泱来化妆。
刚走到门口,猝不及防迎面撞上一风风火火的小姑娘,小姑娘手里抱着一大堆粉底液,被撞得落了一地,连忙给白檀道歉,顺便蹲下身把所有粉底液划拉起来。
看她眼底挂着乌青,看模样又是不知谁家的助理,天还未亮就忙活起来,跑出了一头汗。
同为打工人,白檀对这姑娘产生了一丝怜悯,帮她把粉底液捡起来。
白檀走后,小姑娘抱着粉底液跑到一正在化妆的女生面前,声音发着颤:
“老板您要的粉底液我都拿来了。”
被称作老板的女生静静望着面前的化妆镜,映照出一张精致到稍显刻薄的面容。
她缓缓瞥了一眼,漫不经心从姑娘手中拿过一瓶粉底液,拇指一顶,盖子应声落地。
……
白檀来到霍泱家,他还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享受早间红茶。
墨蓝色的绸缎睡衣极富质感,衬托着探出袖口、裤管的脚踝和手腕白皙净透。
“霍老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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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衣服准备出发吧,七点半之前我们要赶到片场。”
霍泱看也不看他,起身上楼。
白檀暗暗叹了口气。
依然没能从他口中得到一句问候。
几人来到片场,霍泱去到化妆室,天气很热,白檀就拿个小风扇对着他的脸吹,生怕出汗脱妆。
化妆室的门忽然响了声。
随即传来一阵高跟鞋踏过地板的清脆声响。
“霍老师,初次见面,合作愉快。”银铃般的女声漫着笑意,径直来到霍泱面前。
白檀下意识抬头看了眼。
他猛地怔住。
三伏天,不知哪里吹来的寒气,迎头一击。
原本对着霍泱吹的小风扇也应声落地。
霍泱听到声音,抬手点了点,示意化妆室暂停。
他对着忽然造访的女生浅浅点了下头,语气淡淡:
“早上好,萧作家。”
白檀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缓缓站直身子,视线落在女生身上。
怎么会是……
萧绾。
她出现在这个场合,属实有些诡异。
萧绾扫了白檀一眼,重新看向霍泱,笑道:
“签约之前影视方就说过或许有机会能请来霍老师出演我小说的男主,我很高兴能得到霍老师的赏识,作为原作者,希望到时拍摄期间出现任何问题还麻烦您及时和我交流。”
“好,合作愉快。”霍泱唇角轻勾,抬手和萧绾握了握手。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稍后的采访宣发还望您多多指教了。”萧绾继续笑道,礼貌同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白檀还在出神。
因为主办方要求的采访内容保密性,白檀并不知道霍泱的采访内容,只对接了流程。
更没想到这次采访主题是霍泱即将出演萧绾新书的宣发。
请到霍泱这种级别的艺人来出演翻拍小说,结局可想而知。
这是白檀从没想过也不敢想的美事。
白檀只觉鼻根酸酸的。
他和萧绾的差距已然越来越大。
出现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小助理看到美女眼都直了,别走神啦,快帮霍老师吹着风避□□汗。”见白檀出神,化妆师玩笑道。
白檀堪堪回神,幽幽举起小风扇。
化妆镜中的霍泱浅浅抬了下眼,目光在白檀身上一扫而过,迅速收回。
不知过了多久,化妆室门口冒出一颗脑袋,催促着:
“八点整准时开拍,霍老师这边准备好了么。”
化妆师最后帮他整理好头发,收起电发棒:
“好了,霍老师换好衣服就可以出去了。”
工作人员小跑进来,径直走向衣架。
“啊——!卧槽!”下一秒,尖叫声响彻化妆间。
所有人循声望去,就见工作人员拎着霍泱稍后要穿的品牌服装,双手发抖,来回翻看着。
“这衣服……!”
白檀上前查看情况,下一秒,也跟着倒吸一口冷气。
内衬的第二颗纽扣不翼而飞,西装外套的胸口处不知什么时候蹭上了硬币大小的粉底液点子。
明明刚才走之前已经检查过万无一失,还用防尘罩套好。
“怎么办啊,这怎么穿,赞助商看到骂人事小,要是问责我们都得丢饭碗!”工作人员急得眼眶湿了一片,甚至还不由自主跳了两下。
他抬头看向白檀,眼底是凌厉的质问之色:
“我不是让你好好检查过么,这就是你检查的结果!”
白檀微微蹙起眉,顺手接过衣服。
的确有好好检查,也用防尘罩套起来了,怎么会出现这种岔子。
他缓缓转头看向霍泱。
但霍泱只是低头看采访稿,好似现下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6. 第 6 章
“我一整夜没合眼都在准备临时采访,赞助商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出纰漏,这让我怎么办啊。”工作人员是真急哭了,泪珠子掉地上摔八瓣。
化妆师善意提醒:“试试能不能擦掉,找找扣子,我会缝,你别急。”
化妆师帮忙擦衣服上的粉底液,白檀和工作人员几乎趴地上寻找那枚不翼而飞的扣子。
此时,外面又进来一人,催促道:
“准备好了么,直播采访还有五分钟开始了。”
化妆师用卸妆湿巾擦着粉底液,结果衣服不同皮肤,布料被湿巾浸湿后,痕迹越来越大。
而两人几乎要把化妆间翻过来也没找到那颗纽扣。
赞助商准备的衣服纽扣做工极为精致,上面有金色的铁橛兰浮雕,不是随便扣子都能替代。
工作人员彻底绝望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都说了让你好好检查!现在就是让人送一件新的都来不及了!导演要骂死我了!”
出现这种突发状况,谁也不好受,白檀更甚,他第一天工作就捅了这么大篓子。
这些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这种小事耽误了剧组进程,也给霍泱带来负面影响,别人不会指责他的助理,只会指责他管理不力,说严重点是他根本不把赞助商放眼里。
白檀喉结滑动着,手指情不自禁摸上胸口的郁金香胸针。
都说父母应当教会孩子的重点是社会经验、处理问题的能力,可这种事,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没教过他。
他用力攥紧手,郁金香胸针锋利的边缘狠狠扎进指尖。
倏然,他睁大了眼。
白檀拉起还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工作人员,认真看着他:
“你先去演播室,我保证,我会处理,并且任何后果我一人承担。”
工作人员踉跄着起身,眉间蹙起都能夹死苍蝇。
他不知道白檀要怎么处理,但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
八点整。
直播间一开,瞬间涌进几百万大军。
弹幕接踵而至,密密麻麻将屏幕遮挡得严严实实。
【老公辛苦啦!又要拍戏又要采访,亲亲抱抱~】
【又到了大家最期待的时刻,找不同之霍泱服饰版!】
【哈哈哈前面的真相了,不过泱哥主打的就是禁欲风,当然每次都是同一类型的西装,只能从花纹和颜色上找找不同了哈哈。】
【big胆!有的看就不错了!泱哥哥本打算休息一段时间,为了你们这些磨人的小妖精再次化身拼命三郎,不许亵渎!】
【期待!霍老师啥时候出来啊[苍蝇搓手]】
【想看泱哥的大长腿,想被大长腿骑一骑。】
【咳咳,前面的,这里是评论区不是无人区[我也想看]】
镜头中,主持人忽然站起身,大家瞬间热血直冲脑门。
他们想看的,来了!
台下气氛组掌声响起,镜头中出现了一抹高大修长的身影,诚如弹幕所言,被西装裤包裹的两条腿笔挺颀长,异常惹眼。
宛如大量荷尔蒙在行走,无论是演播室的工作人员还是屏幕前的各位,纷纷感叹:
春天来了。
导演望着镜头中的霍泱,忽而皱了下眉,随即疑惑地看向负责他服装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避开导演的视线,用力鼓掌,头冒冷汗。
正在观看直播的服装赞助商立马发来了消息:
【李导,霍老师的衣服怎么回事。】
【这个,等结束我再和您解释。】李导在心里哭爹喊娘,玩他呢?好好一件西装搞成这样子。
娱乐圈为了精准确定粉丝受众群体,往往会给艺人身上贴一个固定标签,而霍泱自打出道以来,无论是拍戏接的角色还是出席活动时的服装风格,都离不开“禁欲、温文尔雅”这两个关键词。
西装外套总是一尘不染,硬挺的像是纸壳打出来的;衬衫扣子总是板板正正扣到最顶端一颗,多余的肉色一点不给别人看,徒留无限遐想。
弹幕一片“卧槽”中,霍泱动作优雅同主持人握手后,在沙发上坐下。
笔挺的深蓝色衣料严丝合缝裹挟着健硕双肩,灰底白色竖纹的衬衫双襟大开,一直开到胸下,被肌肉撑起的衬衫似乎遮不住即将喷薄而出的胸肌。
镁光灯一打,修长优美的脖颈连接着立体分明的锁骨,牵引着下方饱满优美的线条清晰可见,随着本人的动作却又若隐若现。
左侧胸口处一枚艳红色的金属郁金香胸针,看似冷暖对比强烈,却又适配融入其中,显得色调和谐统一,恰如其分。
艳丽的红总会让人联想到热情奔放,与大开的双襟相得益彰。
【啊啊啊霍泱你!霍泱□□!】
【我他妈直接在早会上尖叫出声,即使领导让我滚出去我也要疯狂舔屏!】
【泱哥哥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我不信这个下一秒就像要冲出屏幕抱着我大操大干的男银是我温文尔雅光风霁月的泱哥哥!】
【造型师这次一定要加鸡腿!哥哥领口再低一点!看看腹肌!】
【我的妈霍泱这身材……所以你以前到底在遮掩什么,咱们这关系是有什么不能给我看的[色]】
【吸溜……幻肢石更了。[色]】
【以后就这么穿!你那二两肉谁没有似的,藏什么藏!】
【泱哥这大.奶何止二两,二斤都少说了。】
原本工作日早间八点死气沉沉的直播间因为霍泱的人气难得带来了七百万粉丝,结果大馋丫头们一听说霍泱露肉了,纷纷奔走相告,观看人数像是坐了火箭一样蹭蹭上涨,飙出了残影。
弹幕齐刷刷一片“老公□□”。
导演不可置信推了推眼镜。
这叫什么,摔了个跟头捡了个元宝——这不是巧了么。
正在后台观看直播的白檀释然地松了口气。
五分钟前。
“霍老师。”白檀帮忙脱下霍泱身上的私服,“虽然有违公司为您打造的个人风格,但这是唯今之计了。”
衣衫褪去,面对紧致饱满似铁疙瘩一般的胸肌腹肌,白檀原本还算安分的双眼这下彻底移不开视线。
平日里只见霍泱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这么看着也只觉得高挑修长,脱光了一看,属实意外,衣服下藏匿的肌肉,不是一般有料。
白檀喉结滑动了下,尽量将那些不安分的思绪挥出脑内。
他给霍泱穿上赞助商提供的衬衫,将下面两颗扣子扣上,随即双手抓住衣襟,大力向两侧一拽。
霍泱眉间一蹙,因为他剧烈的动作发出一声闷哼。
“霍老师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上面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您只需要按照计划拍摄,其他的不要想。”
说完,白檀将自己胸前的郁金香胸针摘下来,小心翼翼扣在霍泱的西装外套上,挡住那点难看的粉底液。
霍泱垂着眼,视线从他的额角划过,停靠在细密纤长的睫羽之上。
就在白檀抬头的瞬间,霍泱倏而抬眼,视线幽幽别向一侧。
白檀知道霍泱一直走的是斯文禁欲风,可危难当头,只能放手一搏,凭借他服设专业出身的专业眼光,孤注一掷,是死是活全看天意。
但,霍泱果然不会让他失望。
采访结束,白檀身位一名合格的小助理,第一时间送上花茶给他润润嗓子。
后面跟着一起接受采访的萧绾。
采访期间看着笑颜如花的,这会儿不知道在生什么气,脸黑的像锅底灰。
与此同时,#霍泱新风格#词条猛猛冲,干上了热搜第一。
赞助商的新品西装直接爆单。
赞助商王总大喜过望,亲自开车前来演播室聊表谢意。
“霍老师果然年轻有为,靠着我们这些死板的老头子,恐怕人都进了棺材衣服也卖不完。”王总大力拍着霍泱的肩膀。
霍泱笑笑:“过奖了。”
他顺势看向一旁还在跟着看热闹的白檀。
待到白檀的视线有向他这边转过来的趋势,他漫不经心抬眼,避开了白檀的视线。
王总乐得口不择言:
“霍老师真是千面葫芦娃,什么风格到您身上都像是量身打造,造型师也极有眼光,不走寻常路。这么着,今晚我做局,一个都别跑。”
本来风波过去,转危为安,这件事也该哪说哪了,跟着王总吃大餐得了。
霍泱抬手摘下胸口处的郁金香胸针,递给白檀,却不看他,对王总道:
“抱歉王总,这件事是我失职,没有好好检查服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瑕疵,幸而我的助理脑子活络,及时转变思路,化解一场危机。”
说着,他的手指有意无意扫过胸前那尚且存在的粉底液痕迹。
身后沙发上的萧绾注意到他这个动作,身体紧绷了下。
王总凑过去瞧了眼,“啧”了声:
“都是这些小孩不用心,出现这么大瑕疵都没检查出来,扣子还少了一颗……不过好端端的,扣子怎么少了呢?”
王总绝不承认自己家的衣服质量不好,缝扣子的线可是用牛筋绳做的,扯都扯不断。
在化妆间待过的主持人赶紧把自己往外择:
“我是第一个化完妆的,走时候还看了眼霍老师的服装,没问题的。”
化妆间是比较私密的环境,因此并不会安装摄像头。
此话一出,众人还在寻味,白檀视线缓缓飘向始终沉默的萧绾。
他没由来地笑了下。
大家都不是刨根问题的性格,话题到这儿也该结束了,王总早已饥肠辘辘,就等着开饭。
“六点半时我检查过服装,确认没问题后给霍老师发了图片。”白檀忽然道。
萧绾猛地抬眼,细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眼底一片黑沉沉,死死注视着白檀。
霍泱手指抵着下巴,视线不经意划过白檀的脸。
白檀说到这便没有再说下去,好似只是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没别的意思。
“可能是六点半之后到七点之间这段时间留在化妆间的人不小心弄脏了衣服,怕被责备,才不敢开口承认。”霍泱笑笑,“没关系,也算是歪打正着,私下照价赔偿,这件事就算了。”
可听他头头是道的分析,众人可不觉得他像他说的就这么算了。
这么一合计,屋里所有人的视线不由自主齐刷刷看向角落的萧绾。
她低着头,精致的水晶指甲狠狠嵌进掌心。
霍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道自己接下来还要别的工作,就不奉陪了。
说完,转身离去。
白檀对着大家礼貌鞠躬,背上他硕大的工具包跟着追出去。
霍泱人高腿长走得极快,白檀虽然不矮,但比起他到底是少了半截腿,只能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十一点半了,您要不要先吃午餐,是我自己做的,纯天然无公害。”
白檀从包里取出餐盒,用方格布包着。
“不用。”霍泱打开车门,目视前方,“你回去休息,下午打你电话再来。”
说完,开车离去。
白檀抱紧了手中的餐盒。
昨晚,经纪人说霍泱口味喜好偏酸,所以他特意跑到十几公里外的二十四小时超市买了鸡爪,剪指甲挑骨头,别提多麻烦,又从网上学习料汁调配,一直忙活到凌晨一点才把凤爪泡进酸辣汁里。
夏天吃点酸辣的也开胃。
他是这么打算的,甚至还幻想过霍泱吃过他做的酸辣凤爪后温柔夸奖他的场景。
结果事与愿违。
白檀拎着餐盒,提起又放下,转过头看看后人再回头看看前人,有些不知所措。
他家住在距离演播室二十几公里外的郊区,如果现在打车回家,恐怕人刚进家门不等把气喘匀就得奔赴更远的影视基地。
要不要另外租个房子,离霍泱家近一点的。
胡思乱想着,白檀站了一上午也累了,索性在演播室门口的花坛长椅上坐下。头顶的大太阳晒的人眼冒金星,蝉鸣喧嚣不止,十分扰人。
他从包里摸出素材本,咬着笔盖,回忆着上午发生的事,将他的所见所谓包括对霍泱的观察一条条整理出来。
手心沁出热汗,笔杆滑的也有些抓不住。
“嘀——”
不远处忽然传来鸣笛声。
白檀吓了一跳,手中的笔滑落在地。
他抬起头循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路边。
车窗落下来,探出一张熟悉的脸:
“白檀?怎么坐在外面,不热么。”
白檀收起素材本,走到车前,鞠躬打招呼:
“厉总中午好,你怎么在这。”
厉温言打开车门,笑得几分温柔:“先上车吧。”
车内的冷气吹散了些许燥热,吹走了白檀额头的细汗。
“想起来你今天第一天上班,又看到了热搜,就过来看看,霍泱呢。”
“霍老师先走了。”白檀将手伸到出风口,“厉总吃午饭了么。”
“还没,正好碰到你了,赏脸共进午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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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里还有酸辣鸡爪,你吃么。”
厉温言看了眼那包装的十分精致的餐盒,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笑容加深几分:
“你做的?买的?”
“做的,本来是听经纪人大哥说霍老师口味偏酸,做给他当午饭的。”白檀笑了笑,“但他好像有急事先走了。”
“给我吧。”
白檀话音刚落下,手中的饭盒便被厉温言拿走。
白檀愣了下。
“如果霍泱没说要你准备餐食,你也省点工夫。不过,反正都是要进肚子里的,不能便宜了别人。”厉温言说着打开餐盒。
每一根被剃干净骨头的鸡爪都整齐码放在料汁里,排着队,井然有序,再加以柠檬片和薄荷叶做点缀,色调清亮,看得出为了准备这道小吃白檀也是用足了心。
和他味觉出问题前吃过的柠檬凤爪不相上下。
真的很奇特。
厉温言又询问白檀第一天上班感觉怎样,霍泱是否好相处,有没有欺负他。
“霍老师话少,但对我还不错,知道我辛苦也没有要求我二十四小时作陪。”白檀实话实说。
“那就好。”厉温言盖上盒盖,“享用完你亲手制作的小零食,该赏脸共进午餐了吧?”
“好~”白檀笑道,尾音上扬的语气属实是有点宠溺的哄小孩的感觉。
说是共进午餐,大部分时间都是白檀一个人在吃,厉温言也只是意兴阑珊吃两口水果作罢。
吃完午饭,时间差不多,他又亲自开车把白檀送去了剧组。
……
白檀在正式入职前从网上找过大量信息,了解过艺人助理这一行,很多人说,其实就是贴身保姆,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必须做到面面俱到。
白檀不知道别的艺人如何,他只觉得霍泱并没有像网上说的其他艺人那样难伺候,也或许是艺人做事涉及到隐私,白檀于他来说又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所以大部分事情霍泱都是亲力亲为,一来二去,弄的白檀无事可做,只能坐在一边陪着霍泱拍戏、发呆。
看着看着,视线落在别的演员身上,白檀深切体会到“众生皆苦”这个词的含义。
炎炎夏季,气温达到三十多度,靠近海边的城市空气中都承受不住热浪,裹挟着厚重的湿热水汽,腕儿们好歹还有助理经纪人以及导演组伺候着,那些没世无名的小演员,别说助理,兴许还在为了下个月的房租的发愁。
“卡!”导演忽然一声喊,语气中全是不满。
待到所有演员和工作人员停下手头事务后,导演站起身,用扩音喇叭指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年轻男生,声音粗嘎道:
“你能拍就拍,不能拍给老子滚!这么简单一段对手戏你他妈卡几遍了?没有你大家伙早收工回去吹空调了!”
穿着厚重古装的年轻男生在高温下出了一头汗,他神色凝重,朝着导演和剧务们深深九十度鞠躬:
“对不起郭导,我今天有点发烧不在状态,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不会再出差错。”
隔很远,白檀也看到小演员脸上的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脸色煞白像纸一样。
“什么啊,怎么又是他。”不知哪位工作人员发出了不满的抱怨。
受其牵连N次被喊停的霍泱并没说什么,只冲化妆师勾勾手指要她过来帮忙补妆。
郭导重重叹了口气,指着小演员的鼻子道: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NG,我直接就把合同撕了,你哪来回哪去!”
小演员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点点头。
下午三点,最热的时候差不多过去,可临海城市的太阳似乎格外凶猛,晒的人浑身发烫。
顶着这样的高温,小演员无人关心,自己狼狈地抹了把汗水,又对着还在补妆的霍泱道歉。
“没关系,打起精神来。”霍泱语气还算亲和地道。
等二人重新站位,场记板敲下。
小演员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开始回忆台词。
不知哪来的蝉鸣声,格外尖锐冗长,如一道利刃刺进小演员耳中。
本就因为身体不适大脑稍有混沌,扰人的蝉鸣不合时宜,到嘴即将而出的台词就这么生生咽了回去,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他像根木头一样站在那,不动了。
“操!”郭导忍无可忍,一声国骂,再次起身,动作猛烈将椅子一并带倒,“姓杨的你他妈故意跟我对着干是吧!你他妈就是故意的是吧!”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准备好。”小演员擦着下颌的细汗,“我这次一定不会再出差错。”
“给老子滚!有多远滚多远!”
一声咆哮,吓得在场众人不由自主缩起了脖子。
郭导手中的扩音喇叭也犹如离弦的箭,朝着小演员砸过去。
“啪!”
一声巨响,喇叭打到肉.体上,旋即落地。
本来只是在看热闹的白檀倏然起身,在工作人员不可置信地抽气声中,郭导的脸更是黑了几分。
“没事吧。”下一秒,霍泱温柔询问的声音响起。
小演员的思绪已经神游到外太空,冷在原地,嘴巴张了张,最终什么也没说出。
他没想到霍泱会阔步而来抬手帮他挡下那只喇叭。
良久,才堪堪回神:
“没……没事。”
白檀小跑过去,对着霍泱又是一句“没事吧”。
霍泱在面对小演员那温和如春风般的态度,在白檀出现后骤然冷了下来:
“没事。”
导演呆滞许久,吓坏了,赶紧上前查看情况。
这事儿要是被这位哥的粉丝知道,一人一口唾沫都能给他淹死。
顺便甩锅给小演员:“你躲什么躲!跟你签约我真是天太热昏了头,把这么一扫把星领进门!”
“好了。”霍泱揉着手臂,声音不重不轻,“这位演员身体抱恙情有可原,天气炎热也不必继续耽误时间,先拍别的镜头也是一样。”
小演员眨了眨眼,嘴巴张得老大。
他怔怔凝望着霍泱的脸,眼圈一点点泛红。
他嘴巴颤了颤,声音变了调,极不自然:
“谢谢你,霍老师……”
郭导重重叹气,揉了揉眉心,对小演员不耐烦地挥挥手:
“你先去休息,需要补拍的戏码我会另行通知你,你最好是给我随叫随到,知道么!”
小演员噙着泪花,使劲点点头。
他捡起喇叭小心翼翼放在桌上,最后深深看了眼霍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7. 第 7 章
城市上空冒出了不明显的星星点点。
演员们手持台本坐成一圈对台词,待到导演一声令下,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白檀抱着工具包已经坐在外面昏昏欲睡,脑袋如小鸡啄米一点一点。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猛地睁开眼。
霍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卸了妆换了衣服,从他身边拿起手机看了眼。
“结束了么。”白檀直起身子,“我通知司机送您回家。”
霍泱低低“嗯”了声,视线落在手机上。
白檀低头给司机发消息,忽而又听到头顶传来低低一声:
“你擦的什么香水。”
白檀不明所以,抓过领口嗅了嗅,语气疑惑:
“我没擦香水。”
“是么。”霍泱好似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一句意味不明的“是么”结束了对话。
冗长的沉默中,白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好似听到了非常响的“咕嘟”一声,像是紧张的咽唾沫的声音。
他抬头看了眼,休息室只剩坐在一边继续看台本的霍泱,垂着眼眸,神情淡漠。
大概是自己听错了。
“霍老师。”
阒寂中突如其来的一声,这一次白檀确定自己不是幻听。
门口站着个瘦削的身影,隐匿在昏暗中有些看不真切。
等那人从暗色中走出来,白檀才发现是下午那个反复NG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的小演员。
当时觉得这小演员实在可怜,他还特意看了眼演员表,记得他好像叫什么杨越阡。
都说娱乐圈不乏美人,白檀打量着卸了妆的年轻男生,感叹一句连一个男N号都好看到惊心动魄。
“今天下午谢谢您帮我解围。”杨越阡对着霍泱鞠躬表示感谢。
“客气,你身体怎样了。”霍泱问道。
昏黄色的灯光下,杨越阡的眼眸因为这句关切询问亮了亮。
他抿着唇角笑笑,有些羞赧:“吃过退烧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谢谢您关心。”
“嗯,那就好。”霍泱低下头看手机,“明天还有你的戏份,加油。”
杨越阡点点头,步子悄悄向前迈近一点,犹豫半晌,轻声道:
“我初出茅庐,演技欠缺,这几天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实在过意不去。”
霍泱没说话,似乎觉得这小演员不会话止于此。
“所以……我想问问,您愿不愿意和我对对台词,明天……我不想再给大家带来困扰。”他声音越说越小,好似下一秒就得哭出来。
又忙补充:
“我知道您拍了一天戏也很累了,您要是不愿意我也没关系,我回去找我朋友对……”
“台本带了么。”霍泱打断他。
杨越阡猛然瞪大双眼,不知是否因为大病初愈,脸颊还泛着酡红。
他按奈不住上扬的唇角,重重点头:
“带了,带了。”
霍泱转过头,视线却看向一边,对白檀道:
“你先回去休息,不用陪我了。”
白檀缓缓起身,点点头。
*
回到家,洗洗刷刷一直忙活到十点,白檀终于吃上了迟来的晚餐。
简单的泡面,加了根火腿肠。
他坐在电脑前,嘴里咬着叉子,忙里偷闲吸一口面条,双手在键盘上指如疾风。
没风几分钟,手指顿住,卡壳了。
关于以霍泱为素材这件事……
似乎他这些日子所见所闻,都和网上已有的素材大差不离,霍泱似乎始终对他心存芥蒂,在他面前也和人前一样端着,甚至更加提防。
这种人设太常见了,如果不能深挖,很难写出精彩。
他也能理解,娱乐至上的时代,艺人吃喝拉撒屁大点事都能占一波热搜,热搜是把双刃剑,能载舟亦能覆舟,对身边所有人保持距离也是应该的。
如果单看表面,霍泱本人的确将“温和谦逊”一词落实到位,哪怕是不知何时就会退圈、出头无望的小演员,他也愿意占用自己的休息时间陪对方对戏。
白檀沉思片刻,继续整理他新文的男主人设。
*
翌日。
六点钟的闹钟一响,白檀直挺挺坐起来。
网上不少人说,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早起上班,宛如万箭穿心。
但对于白檀来说,面前有霍泱这根胡萝卜吊着,即便是奔赴刑场也变得有意义起来。
他花了半小时工夫洗漱穿衣,用电发棒将头发打理得极为精致,从首饰盒中挑选了一副五芒星造型的耳钉戴好。
这也是妈妈亲手设计的。
打开ipad,再看一眼今天的霍泱行程记录。
白天还是照惯例拍戏,晚六点会有剧组的集体宣发晚会,到时需要帮霍泱选衣服。
七点半,到了霍泱家,白檀按下门铃。
按了许久,却并没有人回应。
他给霍泱打电话,也同样无人接。
白檀站在门口沉思片刻。虽然不经允许贸然闯入他人家这种事很不礼貌,可霍泱告诉他家门锁的密码,应该也是以防不时之需。
“我进来了,打扰了。”他对着空气喃喃一句,按下密码。
进了屋,屋里静悄悄的。
“霍老师?您起了么,咱们八点整准时赶到剧组。”白檀环伺一圈,没见到人,便径直上了楼。
在霍泱的卧室门口张望一眼,床上没人,被子也整齐铺开,看样子是起了。
现在已经七点四十,再不走真的要来不及。
就在白檀打算去别的房间找找人时……
哗——身后浴室的门打开了。
潮热的水汽铺面而来,在空气中飘散开。
湿漉漉的脚掌踩在地上,混合着水渍发出“吧嗒”一声湿响。
白檀不由自主瞪大了双眼。
面前突然出现的男人似乎刚洗过澡,只下身围着浴巾,亮晶晶的水珠顺着肌肉轮廓滑下,勾勒出优美弧度。
白檀怔了片刻,视线不受控制一路下滑。
落在了浴巾上方,隐秘部位的连接点。
分配在虬结有力的腹肌中间,鼓胀饱满的。
白檀心头一跳:真是个健康的男人。
“还看么。”霍泱一手抚上浴巾边缘,凭借高大的身形垂视着这个正盯着他下面出神的小助理。
白檀忙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
“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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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我敲门打电话都没人应,私自进来了,抱歉。”
霍泱淡淡“嗯”了声,绕开他:
“换衣服出发。”
白檀跟着来到衣帽间,眉目一挑一睁,属实开了眼。
三四十平的偌大房间,各类衣物分门别类排列有致,光是各种腰带都挂了一整面墙。
看的人眼花缭乱,白檀忽然好奇,霍泱以前的助理是怎么从这么多衣服里面帮他做出选择的。
“霍老师,您是什么座的?”他没头没尾问了这么一句。
霍泱视线淡淡扫向一边,半天后,眉间微微蹙起,来了句:
“肉做的。”
白檀笑出了声,觉得有些失礼,忙止住笑容。
看出来了,霍泱不懂星座,更没研究过,因此才能说出“肉做的”这种令人忍俊不禁的回答。
他贴心地换了个问法:
“您的生日是?”
“十二月十一。”
“那就是射手座。”白檀打开星座APP,将巨蟹座切换成射手座,嘟哝着,“您今天运势很不错,速配星座是双子座,幸运数字是五,幸运色是蓝色。”
霍泱双臂环胸,居高临下垂视着他。
见他在一排衣服里面挑挑选选,最后选了一件雾霾蓝色的叠领式珠光面衬衫,黑色的非传统西装外套,搭配双层双排扣腰带,连接着贴身有型的黑色长裤。
白檀为霍泱套上衬衫,精心打理着叠领双襟。
那领口没有扣子,双襟交叠拉出极深的V字形。
“外套等到宣发晚宴时再穿,会场里有冷气,不会太热。”他边整理着边嘟嘟哝哝。
霍泱缓缓翕了眼。
白檀低头帮他打理衣领,柔软的发丝无意间扫过他的下颌。
他从鼻间深深吸气。
淡雅的,小米兰花的香气。
“好了。”白檀收回手,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我们得马上出发了。”
霍泱点点头,绕开他下了楼。
刚到门口,又对他道:“我手机在卧室桌上,帮我拿一下。”
白檀跑进卧室,寻摸一圈,找到手机拔下充电器,刚要走。
咦——?
他慢慢转过头。
桌上摆了一副素描画,画面中是个有点眼熟的年轻男孩子。
虽然以他专业美术生的眼光来看,笔触极少且没什么结构表现,但胜在线条干净,且造型透视都还算精准。
画的是谁呢。
真的很眼熟。
对着素描画寻思半天,白檀恍然大悟。
看起来很像昨天那个小演员,叫杨越阡的那位。
啊……
白檀抿了抿唇。
是他想的那样么。
作为职业助理,必须具备专业嗅觉,哪怕这地方安保措施极好,一般人进不来,他还是莫名其妙将素描画翻过来,好像生怕被有可能埋伏在三楼窗外的狗仔拍到一般。
他知道不少艺人要靠炒作什么“兄弟情”增加人气,吃两份红利,可也见过太多艺人,一旦入了这个圈,就没有脱身的余地,想转型,难上加难。
如果霍泱的性取向是这样,他必须要将这件事嚼碎吞下,让它永远烂在肚子里。
8. 第 8 章
以往霍泱拍戏时,白檀的专注点往往放在他一人身上。
可无意间发现的那幅素描画,让他的关注点又多了一位。
今天的杨越阡一改常态,所有镜头一遍过,导演为此还为自己昨天的粗鲁向他道歉。
他只道:“都是霍老师昨天下工后利用休息时间帮我对台词,也叮嘱我很多,我才有了信心。”
说完,他看向霍泱时的眼神中明显夹杂着崇拜和……
爱慕?
哈,两情相悦?
白檀盯着他看了许久,一直到导演说收工要赶去会场做宣发,他才起身追着霍泱而去。
宣发活动依然以直播的形式进行。
白檀自打毕业后就开始了专职作家之路,基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种盛大场合也是头一次见。
但他目标明确,只为霍泱服务,目光只追寻他一人便可。
正式开始前,他帮霍泱穿好外套,整理着,叮嘱着:
“今天您的幸运数字是五,可以喝五杯红酒,也可以和五位同僚合影。”
说完,才感觉自己有些神神叨叨的。
没等改口,却听霍泱低低应了声:
“嗯,好。”
话音刚落下,就听导演那边喊人上台,白檀转身从台下随便找了张桌子。
忙了一天饥肠辘辘,先填饱肚子再说。
他刚拿起一块甜点塞进嘴里。
“小兔子?真巧,在这里碰到了。”熟悉的声线挟带着爽朗意味,从头顶响起。
白檀手里拿着吃了一半的甜点,抬起头,对上一对含笑双眸。
他用一秒钟思考了一下为什么能在这见到厉温言,大概是对方是霍泱公司的老板,受邀参加宣发也是情理之中。
“为什么叫我小兔子。”白檀好奇问道。
厉温言在他对面坐下,眼底含笑:
“因为你长得很像我小时候养过的兔子,越看越像。”
说着,厉温言伸长手过来:
“连性格也一样,吃东西时总会在嘴角留下草料。”
白檀还没反应过来,温热的指尖落在嘴角,轻轻擦过,擦去了嘴角的果酱。
他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用手用擦了一下。
厉温言瞧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此时的直播间,弹幕密密麻麻:
【泱哥哥最近是不是换造型师了啊,风格同以前大相径庭。】
【你就说好不好吧。】
【爱死了好么!以前的造型师肯定有私心,那点肉藏着掖着不让我们看,现在这位造型师必须加鸡腿!涨工资!】
【哎,越看越喜欢,就算不能和哥结婚,睡一觉也人生无憾了。】
【哥要不给我们一人睡一次吧,球球了。】
【上亿粉丝一人睡一次?哥怕不是要精尽人亡了。】
就像白檀所言,艺人屁大点事都要占一波热搜,不出意外的,霍泱又双叒叕因为私服冲上了热搜第一。
台上,快门闪光此起彼伏,霍泱的视线穿过这厚重的记者大军,落在灯光昏暗的台下。
他的小助理正和他的老板相谈甚欢,也不知说了什么好玩的事,小助理笑得眉间柔柔,荡漾着涟漪。
霍泱翕了翕眼,重新看向镜头。
聊了一会儿,厉温言站起身对白檀道:
“我去那边和赞助商打个招呼,你慢慢吃。”
白檀点点头,老板一走,他的视线重新看向台上。
拍照接近尾声,来到了艺人们合影的最后环节。
杨越阡环伺一圈周围,小心翼翼站到了霍泱身边。
霍泱见势,对他笑笑,身体向一边移动半分,主动让出身位方便他站立。
“霍老师。”他小声问道,“我可以挽着您的手拍照么。”
杨越阡之所以敢这么问,就是吃定了以霍泱的性格不会拒绝。
诚如他所言,霍泱点点头,主动伸出手。
杨越阡深吸一口气,笑容爬上脸,有些拘谨地慢慢将手搭在霍泱臂弯中。
“啪!”
忽然撞过来一道人影,杨越阡没等反应过来,身体被人猛地撞开,脚下一个不稳,直直向后跌坐在地。
人群中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声,尽管有在努力收敛。
他抬起头,对上一双细长的凤眼,眼尾上挑,透着盛气凌人的傲慢。
这部戏的女主乔思忙提着裙摆俯下身子,对着地上的杨越阡挑眉笑道:
“抱歉,你没事吧。”
杨越阡赶紧摆摆手:“乔思姐我没事的。”
接着他听到乔思极小声的在他耳边道:
“那就滚一边去。”
说罢,她站起身,挑了挑眉尾,抬手挽住霍泱的的手臂,表情一转,对着镜头笑得温婉大方。
地上还坐着一个,可无人关心,只将镜头对准几位耀眼的主演。
没名没气的十八线,没人在乎他有没有摔伤,不像位居一线的大腕,就算是被人不小心踩了裙摆都会导致一帮人如临大敌,恨不得脱光了检查。
杨越阡双手撑着地板,牙关紧咬,默默站起身,来到合影人群最边缘的位置,努力对镜头摆出笑脸,以使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尴尬。
白檀看到了一切,在台下暗暗叹气。
真实的娱乐圈,没名气就是原罪,谁都能上来踩一脚。
合影结束,导演知会大家去吃点东西,忙了一天也都饿了。
霍泱随手拿起酒杯,看了一眼,又放下。
他在一排酒杯中数到第五杯,拿起那一杯。
不断有人上前套近乎,他表面春风和煦一一打招呼,视线却隐隐透着点不耐烦,穿过空气,转了一圈,看到了白檀。
白檀还抱着硕大的工具包,也正在看他这边,蓄势待发,似乎下一秒就要冲过来帮他用小风扇吹一吹。
霍泱垂了眼,思忖片刻,对眼前的投资方道了声“抱歉,我去那边打个招呼”。
随即身体一转,来到了杨越阡身边。
“还好么,有没有摔伤,刚才合影没来得及问你。”他的声音很轻,却挺高,让一旁的白檀听了个清清楚楚。
杨越阡手里还端着酒杯,一圈下来,一口没喝,因为根本没人找他碰杯寒暄。
他望着霍泱关切询问的脸,眼底渐渐积郁起一层薄薄雾气。
他吸了吸鼻子,摇摇头,努力摆出笑模样:“我没事,谢谢霍老……”
“泱哥,我们去那边拍照吧,粉丝们还等着呢。”
话音未落,突如其来的女声打断了他。
乔思端着红酒,热情挽住霍泱的手臂,把人往一边拽。
她看了杨越阡一眼,眉尾一挑,又一展,并没任何寒暄,只无声的对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笑容中又夹杂了几分嘲讽。
杨越阡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手指渐渐收拢,紧紧捏着酒杯,用劲之大,以至于指节泛起一抹苍青色。
“杨老师,你还好么,有没有受伤。”
正当他深深凝望着二人的背影时,身边忽然冒出一道年轻的声线。
他收敛了表情看过去,有点眼熟,好像是霍泱的助理。
杨越阡重新挂上笑容,摇摇头:“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
“真没事么,刚才您摔那一跤,我听到好大的声音。”白檀追问道。
杨越阡脸色隐隐变得发青。
他还是固执地摇摇头。
白檀点点头,拍了拍手中的工具包:
“我就在那边,您要是觉得哪里痛就去找我,我这里什么都有。”
杨越阡别过脸,点点头。
白檀走了几步,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他又转回头,轻声道:
“杨老师,其实像我老板这种一部剧封神的是极少数,大部分人都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往前走的,所谓剩者为王,只要不放弃,总能摘到自己想要的果实。”
这句话,更像是白檀对自己说的。
曾几何时,他也暗暗羡慕过萧绾一本书就能封神,无论是天赋还是运气似乎都毫无保留地眷顾着她。
无论哪个行业似乎都有这种凤毛麟角。
可大多数人却像他、像杨越阡,还在苦守阵地等一个出头机会。
说这句话,也是因为他在杨越阡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无名无气,什么人都能上来踩一脚。
杨越阡盯着他的脸,放在一侧的手五指缓缓收拢。
良久,他对白檀露出笑容:“好,借你吉言。”
哈。
杨越阡看向被灯光镜头包围的主演们。
果然,不出名的十八线,就连小助理都能过来明朝暗讽肆意踩踏。
另一边。
霍泱和主演们拍完了照,主动拿起一块点心,暗示还想过来纠缠的人他已经饿了,有话以后再说。
他坐到角落的沙发里,抿了一口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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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线忽然被一旁的赞助商展示品牌吸引了过去。
这部剧的赞助商多如牛毛,大头都在某大牌香水和奢侈品服装品牌上。
宣发晚宴主办方为了讨好赞助商,特意留了这么块位置用来展示赞助商的秋季新品。
霍泱的视线落到一排精致的香水瓶子间。
他拿起其中一瓶,前后翻转着认真打量。
这一举动,可乐坏了赞助商,马不停蹄赶来,讨好道:
“霍老师,您可以打开涂在手腕上闻一闻,要是喜欢的我们就送您。”
霍泱将手中英国梨香的香水放下,目光落在其它几瓶上。
半晌,他压低了声音:
“有没有……”
“像是小米兰香味的香水。”
赞助商不想承认没有:
“您喜欢这种香,咱马上让研发部提上日程。”
好家伙,只要霍泱开口,没有也得有,他随便提那么一嘴,都能保证小米兰香水卖到脱销好嘛!
霍泱将香水瓶放下,礼貌的同赞助商客气两句。
也只是客气客气。
*
深夜。
后车座上,霍泱翕着眼,优雅翘着腿小憩。
白檀坐在一边静静翻着他的明日行程。
似有若无的小米兰香在逼仄的环境中弥散开。
霍泱睁开眼:
“时候不早了,你不用陪我回去,早点回家休息。”
白檀抬起头看向窗外,发现刚好到了他家附近。
喊停了司机,白檀站在车外对着霍泱鞠了一躬:
“霍老师您也早点休息,明天见。”
霍泱看也不看他,点点头。
车子疾驰穿过宽阔的主城大道,路灯的投影在车身上此起彼伏。
安静的车上,司机默默开车,忽而听到后车座的霍泱问他:
“李叔,您闻过这种香味么,是什么牌子的香水。”
司机疑惑,使劲嗅了嗅:
“什么香味?我没闻到啊。”
霍泱沉默片刻,道:“很像小米兰花的香味。”
“是不是路边的小米兰开花了?不过我真没闻到,但如果您喜欢,我明天就买一瓶这种香味的车载香水。”
霍泱缓缓垂了眼:
“不用了,没事。”
他确定,他从白檀身上闻到了这种香味,可在他下车后,这种香味便随着消失,司机也说,根本没闻到什么香味。
他翕了眼,揉了揉后颈。
是因为太累了么。
*
另一边,翰城酒店。
水晶吊灯下是一张两米宽的大床,床上静静坐着一位白净的男生。
套房的浴室中传来哗哗水声。
男生攥紧了浴袍边缘,缓缓抬眼,视线稍显凌厉,落在磨砂浴室玻璃上,望着后面攒动的肥壮的剪影。
他深吸一口气,回想起今晚的遭遇。
那狗眼看人低的女主演,那夹枪带棒明朝暗讽的小助理。
把他最狼狈的一面赤.裸裸的带到了霍泱面前。
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丢脸,唯独不能是霍泱。
浴室门打开,一声餍足的叹息随着潮热的蒸汽飘出来。
下一秒,一件浴袍甩到了男生脸上。
“轰”的一下,身下的大床也剧烈塌陷了一块。
“杨越阡,我告诉过你,你一定会回来求我的。”肥肿难分的男人哂笑着,抬手搂住了杨越阡细瘦的腰身,一只大手开始在他身上色.情地游走。
杨越阡紧紧咬着牙关,他怕他一张嘴,隐忍的痛苦便会漏出来。
“早这么识相,你早就红透半边天了。”那只大手继续游走,最后落在他的双腿之中。
杨越阡强忍恶心,使劲将不甘咽下去,对着眼前的男人露出职业演员的标准微笑:
“是我以前年轻不懂事,看不透张总才是我命里的贵人。”
“啧,开窍的还不算晚嘛。”张总起身将人压下,“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你想要的,我肯定竭尽所能。”
杨越阡缓缓闭上了眼,遮盖住眼底的绝望。
只能通过幻想,将身上这恶心的男人想象成是那个从来不会瞧不起他,对他百般关怀的——
霍泱。
总有一天,他会脱离这片苦海,让霍泱心甘情愿将他拥入怀中。
这么想着,才没那么痛苦。
9. 第 9 章
车上,白檀翻着霍泱的今日行程。
他正和司机一起前往霍泱家的路上。
除了拍戏,霍泱今天还得去一趟公司,巴宝莉那边发来代言邀约,需要和公司老板一起三方会谈。
白檀给厉温言打了电话对接此事。
挂了电话,就听司机李叔由衷夸奖:
“小白办事就是干净利落,事无巨细,这耐心程度是我望尘莫及的。”
“李叔过奖了。”
“我这可不是糖衣炮弹,完全是由心而发。你来之后,霍老板明显看着松了口气。他以前那个助理好像是他的远房亲戚,拿着工资啥事不办,天天摸鱼,有着这层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在,老板还不好让他走人,只能养着他吃白饭。”
白檀从ipad中收起视线,有些好奇:
“所以霍老师对待助理有些疏离态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八九不离十吧,不过招了你过来,他也能讨讨清闲。”
白檀再次看向屏幕中的今日行程。
李叔一番糖衣炮弹,还真给他打出了自信。
父母从小不管他,他只能将自己当成小植物一般精心照料,努力长大,一来二去,也有了照顾人的经验,性格使然,本就心细如丝。
接了霍泱先去剧组。
不出意外的又出意外了。
白檀又看到女主乔思欺负小透明杨越阡了。
明明她身边四个助理,偏要杨越阡跑到七公里外的茶室给她买一定要是当天现摘的花儿泡出的花茶。
杨越阡满头大汗赶回来,拧开矿泉水没等着喝一口,乔思又说自己有洁癖,让他用矿泉水把她要坐的椅子里里外外擦拭一遍。
杨越阡一一照做,也不反驳,只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倒是女二号演员有点看不下去,劝了乔思两句,乔思笑道:
“你心疼他,那你来?”
女二不说话了。
似乎这个圈子里,敢得罪乔思的人还没出生。
白檀对乔思有印象,以前也经常刷到她,走的一直是天真无邪的傻白甜人设。
果然人设只是人设。
下午,白檀叫来司机,送霍泱去公司面见代言商。
他走在前面像是开路,敲开厉温言办公室的门,对上厉温言的笑脸:
“小兔子,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白檀立马抬起食指放在嘴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厉温言不明白,笑着一歪头:
“小兔子,怎么呢?”
话音落下,霍泱从门外进来了,将刚结束通话的手机放在桌上。
厉温言笑容敛了敛,维持自己严肃的老板人设。
“巴宝莉的品牌方刚下飞机,还有大概一小时到。”他看了眼手表,对霍泱道。
“请他们在晋海好好玩几天就让他们回去吧。”霍泱却这样道。
厉温言眉尾一挑:
“你什么意思。”
“我决定放弃巴宝莉的代言。”
此话一出,不仅是厉温言,白檀也愣住了。
厉温言看起来情绪足够稳定,并不恼怒,反问道:
“你知道巴宝莉的代言意味着什么么。”
“既然决定放弃,这就已经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霍泱淡淡道。
他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
但,不仅是打开国外的市场大门,也是接下来无休止的三方对接工作,他,和他的小助理,都要和厉温言频繁见面。
小兔子?
“好,我尊重你的想法,至于品牌方那边我会来解释,不过还是希望你好好想一想这件事的利弊。”厉温言道。
霍泱起身,点点头:
“没别的事我先去剧组。”
厉温言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檀对厉温言露出一抹稍带歉意的微笑,提起工具包跟了出去。
路上。
白檀犹豫再三,明知自己管不着,还是开了口:
“巴宝莉的代言,钱是一方面,它能带来的后续影响力不容小觑,您真的就打算放弃了?”
霍泱翕着眼,一手撑着额头,手肘抵靠住车窗。
“嗯。”
“可是品牌方都来了,这样……他们不会生气么。”
“本来这就是正常流程,公费出国旅游他们该偷着乐,没什么不满。”
话说到这份上,白檀也不好再劝。
只是百思不得其解,像巴宝莉这种大牌代言,多少艺人求爷告奶都换不来这等大好机会,霍泱放弃的理由是什么。
搞不懂他这个人。
趁着霍泱闭眼小憩的间隙,白檀闲来无事,随手打开霍泱的朋友圈。
空空如也。
只有个签一行英文:
“A vision of forever”
白檀英文不是很好,只知道vision是视力,forever是永恒、永远。
好像个签是才改的,之前不记得有。
翻译过来是永恒的视线?什么意思呢。
他忽然想到了做翻译的朋友梅老师。
把这段英文发过去,梅老师道:
【可以翻译为“一眼万年”。】
白檀双眸亮晶晶的。
哇,很浪漫的翻译,是对谁一眼万年呢,对杨越阡么?
他收了手机看向窗外。
调子拔再高,霍泱说到底也是普通人,早晚也会成家生子。
原来这个粉丝闷口口声声的“老公”,终有一天也会变成别人的老公。
*
几天后,剧组。
“哇塞,越阡,恭喜你接到大火综艺了,你这算是熬出了头呀。”
休息期间,群演和十八线们挤在一间狭小的休息室里,你一言我一语。
杨越阡笑笑:
“只是签了合同,具体还得看我在节目上的表现。”
“很快就行了,参加过这档综艺的最后哪个不是红透半边天,最后都能变成像乔思姐和霍老师这样的大腕。”群演是真心为他感到开心。
杨越阡望向对面的单人休息室,半开的门板后面,依稀能看到认真背诵台词的霍泱。
但愿,很快。
下午的戏,有一场是出演女主的乔思与出演反派喽啰的杨越阡的对手戏:
女主拔剑刺向喽啰,喽啰为了躲闪踉跄倒地,为主子办事夺得的武林至宝从怀里掉出来落在地上,喽啰要去抢,女主抬脚踩上他的手。
“咔嚓。”
当乔思踩上杨越阡的手时,所有人都听到了近乎骨头碎裂的一声。
地上的杨越阡痛的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细密冒出。
正常情况下,导演应该及时喊停去检查演员伤势,可郭导不愿中断这感染力十足的镜头,任由乔思反复碾踩着杨越阡的手。
好像所有人都习惯了,一个个表情冷漠。
这并不是乔思第一次这么做,她曾经为了追求所谓的镜头感,狂扇群演N个耳光,过了一周这位群演的脸还发青发紫。
一直到镜头结束,导演喊停,剧务们围上去帮乔思补妆整理衣服。
杨越阡则扶着右手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
只有打光的小哥随口问了句他有没有事。
他摇摇头,视线看向还在一边背台词的霍泱。
而霍泱身边,还站着正瞧着他皱起眉头的小助理。
而紧接其后,打戏并没结束,下一个轮到的就是被女主一掌拍飞十米远的群演。
就是刚才在休息时说接了当红综艺的杨越阡很快就能和乔思霍泱一样红的那位群演。
“好过分……”白檀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正在看台本的霍泱缓缓抬头看过去。
白檀知道娱乐圈向来残酷,可乔思的所作所为明显已经不拿这些小演员当人看。
“导演,我觉得刚才那镜头我发挥得不好,再拍一条怎样。”她甚至要求再来一次。
白檀站起身,借口去卫生间,不忍再看。
晚上,送了霍泱回家后,白檀回家洗漱完,继续整理他的人设大纲。
最近实在是有点卡壳,大概是霍泱对他的疏离态度,再也挖不出什么细节点。
“叮——”
正对着电脑深思,手机忽然接二连三弹出N条微博推送。
他草草瞥了一眼,视线忽然不动了。
微博热搜前三:
#乔思 偷税漏税#
#乔思 片场霸凌#
#乔思 你是真觉得自己演技不好?#
白天时候,白檀还在想,像乔思这种嚣张跋扈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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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妄为的人,真的没人治得了她么。
结果现世报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不过才过了个把小时,乔思爆了大雷。
她偷税漏税两个亿、片场以各种借口殴打霸凌小演员的消息不胫而走,短短半小时收获将近十几万的评论量。
【哎呦,纯良无害的傻白甜人设翻车咯~】
【好家伙偷税漏税两亿,我他妈全家三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娱乐圈的钱真好赚。】
【恶毒啊……每次都说什么对打脸反派的镜头不满意要求重拍,你自己的单人戏怎么不说不满意重拍,你是不是打人有瘾啊?】
【偷税漏税我都能忍了,打人这个真不能忍。】
【泱哥不会也被她打过吧。】
【是人都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她打得过泱哥么,不就欺负欺负这些没名气的小演员。】
【欺软怕硬是吧,我吐了,滚出娱乐圈,不想再看到她。】
此事一出,剧组上下集体装死,都不想惹火上身。
乔思的公关团队来得飞快,立马杜撰一篇感人肺腑的小作文试图洗白。
【我脑子不灵光,片酬都是挂靠公司代为处理,具体为什么偷税漏税这么多我真的不清楚,我对钱没有概念,但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给大家一个满意答复。
至于片场霸凌一事,大家也都知道我在这个圈子一开始过得多不容易,受了多少欺负,骂我演技不好说我是花瓶。
我不想再被人指点,只能努力提升自己的演技。每每对同僚下手时我也于心不忍,不忍的结果就是无数次NG,我真的怕了,所以只想追求最完美的镜头,我绝对没有欺负他人的意思,剧组的人都可以帮我作证。】
毫无华丽辞藻修饰,最简单质朴的语言才能引起观众共鸣,公关团队很清楚这一点。
乔思这么说,网友们还真有些半信半疑。
于是纷纷@霍泱这个与她对手戏最多的男主演,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日后还得合作,即便知道实情也得尽量玩玩文字游戏将影响降到最低,否则这部剧真要胎死腹中。
剧组众人是这么想的。
或者霍泱干脆也学他们装死,等风头过去该怎样还怎样。
霍泱最新一条由经纪人代发的工作微博下面,齐刷刷都是:
【请霍老师仗义执言,是否真有片场霸凌一事。】
白檀更好奇,霍泱会怎么回答,或者说会不会回应。
他等得昏昏欲睡,头垫在桌子上,神智开始飘浮。
“叮——”
突如其来一声响,心跳直冲二百八。
他猛地坐起身子拿过手机。
热搜第一:
#霍泱回应乔思霸凌一事#
【抱歉,我比较专注提升个人演技,外事不问,希望各位谅解。】
白檀疑惑一歪头。
很快,睡意全无,双眼张到极致。
这句话看似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装死,可每个字都是对这件事的回答。
“外事不问”一词用得极为巧妙。
恰恰证明确有此事,他只是不去过问。
深夜十二点,网友们就好像明天集体放大假一般,你骂一句我踩一脚。
有了霍泱撑腰,直接给微博干崩溃,而乔思的微博下面彻底沦陷,九千万的粉丝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下降,短短一小时掉粉两百万,并呈现持续下降之势。
白檀刚才还困得要命,这会儿完全精神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一杆秤,白檀本就是嫉恶扬善的普通人,看到有人在片场欺凌弱小,不可能无动于衷。
虽然他尚且不清楚这件事会带来什么后果,但此时。
他爽了。
另一边的酒店里,张总正在杨越阡身上奋力耕耘。
他高高举着红肿的右手,生怕张总这粗鲁的给他造成二次伤害。
张总气息不稳,笑得几分得意:
“乔思再有能耐又怎样,骂我是猪头,她就得好好掂量掂量骂我的代价。”
杨越阡望着头顶的水晶吊灯,眼中一片死寂。
下一个,是谁呢。
是那个伪善的小助理。
记忆里的白檀,对他说着鼓励的话,语气真诚又温柔。
可他看向自己的眼底,涌动着傲慢的蔑视和愚弄。
10. 第 10 章
这段时间,乔思偷税漏税、片场霸凌一事甚嚣尘上,闹得满城风雨。
而她的各平台账号,却诡异的全部被注销。
粉丝站解散,拍过的电视机、综艺全部下架,就是网友在网上提一嘴她,话题也很快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一时间,她曾经风光天下的痕迹,已经完全被消抹掉。
娱乐圈人人自危,和她有过合作、曾经亲切地对她姐姐前姐姐后的艺人,纷纷表示“和她不熟”、“不认识”。
事情发酵了半个月,剧组也停工了半个月,一直到热度过去,导演才召集全部演员和剧务,重新商议此事。
制片主任当下立断:
“趁着只拍了四分之一,现在换人还来得及,否则大家忙了一场电视剧却不能上架,白花花的银子全打了水漂,咱们耗不起。”
此话一出,正中众人下怀。
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没人甘心耗费诸多精力、呕心沥血准备的剧就这么胎死腹中,换人是现下唯一能最大止损的最优解。
导演表示会尽快联系那些人气过得去又有档期的女演员。
最后千叮咛万嘱咐,这件事必须绝对保密,等拍摄全部结束后再重新进行宣发,也不至于让人说成是“卸磨杀驴”这么难听,影响电视剧和演员们的口碑。
况且拍过的镜头要再拍一遍,只怕有些演员的粉丝受不了,逼急了能直接把剧组门槛踩烂。
基于此,导演要求在场所有人都必须签署一份保密协议。
白檀也是不小心跟在霍泱身边听了那么一嘴,也半自愿半强迫的跟着签了这份保密协议。
虽是霸王条款,如若泄密将要赔偿剧组这段时间的全部损失,不可估量。
但也是情理之中。
此时,剧组上下放起大假,白檀和霍泱却依然忙碌,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八瓣用。
因为拍摄进程有变,故此霍泱大部分工作也得提前,为之后的拍摄腾出时间。
白檀则忙着给这部分工作的对接人打电话说明情况,安排时间。
他一个原本通讯录只有爸妈二人的孤独儿郎,短短一周竟也打出了三百多块的话费。
……
某日。
白檀终于把自己新文的粗纲和初步人设定好。
题材还是娱乐圈言情文,人设是当下比较流行的疯批美人配光风霁月的高岭之花。
从小失去母亲的女主爹不疼弟不敬,只拿她当吸血的工具,她凭借天赐美貌进入娱乐圈,却因没钱没势处处受人欺辱,黑化的导火索是在女主母亲忌日当天,剧组对她百般欺凌的女主角大发善心,说只要她来帮忙就会介绍不错的资源给她。
急需用钱的女主轻信谗言,放弃为唯一爱她的母亲祭奠,奔赴千里跑到外省,结果等来了反派逼她承认自己的母亲生前靠卖肉为生,否则就夺她清白,最后反派拍下视频在网上大肆宣扬。
那一刻女主终于醒悟,天地之间唯一爱她的人已经不复存在,惨绝人寰的经历令她由内而外的爆发仇恨,之后手段疯狂狠辣,所有欺负过她的人直至下辈子也不得好过。
她不再心存善念,变得心狠手辣、不求谅解。也并非像疯子一样情绪不稳定,她内心爆发的癫狂是反逻辑,情绪稳定的干大事,她的世界观早已和众人相斥。
这时男主的出现,不在意她的出身和曾经做过的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拨乱反正,将她从无法回头的悬崖边拉了回来。
而男主的人设,自然离不开一种神性的悲悯众人。
白檀还没想好怎么深挖这个人设,只很浅显的贴上了“温柔”这个再常见不过的标签。
大概是因为,他期冀的素材人物霍泱,对他表现出来的人设标签也仅是于此。
白檀将人设大纲拿给基友看,希望与其来一场灵感碰撞。
基友看完,却道:
【看得出来你想写爹系,但我总觉得你这男主人设很爹味,只会说教,好像没有真正走进女主内心。】
白檀立马问:
【你有什么见解,说说看。】
基友憋了半天,道:
【你知道我是写爽文剧情流的,感情戏就是一坨,你要我说我还真说不出来……反正就是看到你这男主人设就想起了我那总爱在饭桌上说教的古板老爹。】
白檀叹了口气。
基友有一点说得是对的,他潜意识里的确想写一个爹系人设。
他回顾他老爹,试图弄明白什么叫爹系。
只是他这老爹和许多原生家庭的父亲大差不离,只爱说教,总是把规矩道德挂在嘴上,向来不关心子女到底想要什么。
倒是贫困山村的人民想要什么,他一清二楚,比神仙还懂。
白檀关了文档,靠在椅子上闭眼沉思。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潮热的夏季即将过去,这之后每下一次雨温度就会降低几度。
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小小的下了他一跳。
白檀抚了抚胸口,拿过手机,来电显示是经纪人于谏大哥。
电话接起,这哥张嘴便是:
“小白,你现在去一趟澜海酒店,霍泱同剧组在那边应酬赞助商,那地方远,马上要下雨不好打车,你联系司机去一趟,把他安全送到家。”
白檀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了,他都买好了啤酒瓜子打算看世界杯了。
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起呗。
他打开衣柜,精挑细选着衣服。
他性格本就如此,就算下楼倒垃圾也会好好拾掇一番,哪怕现在是深夜,也无人在意。
赶到澜海酒店已经是半小时之后。
不少艺人的助理车已经停在门口,微醺的艺人们谈笑风生踏入雨帘,互相道别。
最后,霍泱同赞助商聊着天出来了。
身后还跟着杨越阡,像个忠心的小斯,帮霍泱抱着外套,亦步亦趋。
杨越阡看到了白檀,小跑过来,礼貌地点点头:
“麻烦白助理跑一趟了,我已经叫了车,和霍老师又刚好顺路,我们说好了一起走,您还得送了他再回家,就别麻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白檀:我来都来了……
只是想起霍泱画的那幅素描画,他轻轻笑了笑,本打算说好。
可转念一想。
助理的职责除了保护老板的安全,照顾他衣食起居,更要密切注意他的一举一动,谨防不实新闻曝出影响其名声。
虽然他是来取材的没错,可也得在其位任其职。
“谢谢杨老师的好意,不过接送老板是我分内的事,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这边有我照顾。”
杨越阡的笑容淡了些,很快又努力扬起嘴角:
“没关系我不累,霍老师交给我您就放心吧。”
白檀终于使出了杀手锏:
“我来都来了,总不能让我白跑一趟。”
杨越阡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霍泱恰好走过来,从杨越阡手中接过外套,对他微微颔首算是道谢,并道:
“既然我的助理来了,就不麻烦你,早点回去。”
说完,转身上了车。
杨越阡望着车里的霍泱,喉结滑动了下,半晌才挤出一抹不自然的笑:
“好,霍老师注意安全。”
车上。
空调冷气将霍泱身上淡淡的酒气弥散开。
他靠着车座椅,双眼紧闭,没见微微蹙起,似乎有些不胜酒力。
“喝了很多么。”白檀问道。
霍泱没说话,只摇摇头。
白檀看了他一会儿,犹豫片刻后,伸出双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按住他两边的太阳穴,声音放得很轻:
“很难受吧,一会儿到家我给您煮点醒酒汤,您好好睡一觉。”
霍泱没出声,原本紧蹙的眉宇在白檀的揉捏下渐渐舒展开。
雨越下越大,砸在车上噼里啪啦,雨刷器抹过水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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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的视线很快又被重新蒙上的水帘遮挡住。
半小时后,司机忽然停了车子。
白檀看向后视镜,见司机皱着眉头,“啧”了一声:
“这可怎么办,前边已经淹了,刚才我朋友说这段路附近哪个地方的柏油路塌了,市政正赶来抢修,天太黑我不能确定。”
透过车玻璃,白檀看到滚滚洪水倾泻而下,于黑夜中翻腾,砸碎了路边垃圾桶瞬间被卷入暴雨中。
白檀环伺一圈四周,见周围景象很熟悉。
“李叔,右转去我家吧。”他转头又问霍泱,“霍老师,今晚在我家将就一晚可以么,雨太大不安全。”
“随便。”霍泱翕着眼,低低道。
白檀住的地方都是老式居民楼,没有电梯。
而这时,霍泱体内的酒精似乎已经开始发酵,他的步伐明显变缓。
白檀只得扶着他上了四楼,把人带进屋里,还嘟哝着“我家小,床也小,您就将就一晚”。
说完,将高大的霍泱小心翼翼安置在床上,为他脱去外套和鞋袜。
此时,霍泱的意识好似已经完全被酒精冲击,他衣服还半湿着,浑身无力,躺在床上揉着眉心,试图安抚欲裂的头痛感。
白檀打了点热水过来,又嘟嘟哝哝地说“抱歉霍老师,冒犯了”,说罢,便轻手轻脚为他脱掉衬衫,用毛巾沾了热水,细致的在他身上擦拭。
连每一根手指都精心照顾到。
忙活完,他直起身子,在霍泱耳边轻声道:
“霍老师,我就在客厅,有事就喊我。”
霍泱只点了一下头,好似酒精带来的压迫感令他无法再动弹。
白檀又倒了温水,融了点蜂蜜进去,放在床头。
随后将门半掩着离开。
他怕一会儿他听不到霍泱喊他。
……
锅里煮着醒酒汤,白檀洗完澡,换上了宽松舒适的T恤和大裤衩,往桌前一坐,打开电视机观看他期盼许久的世界杯。
嘴里咬着花生,笑得跟尊弥勒佛似的。
他腾出双手撕开啤酒拉环——
“噗呲——”酒花从那小小的口子里喷薄而出。
“谁这么缺德。”白檀忙站起身,手忙脚乱找纸巾。
“吱——”下一秒,厨房里传来醒酒汤沸腾的声音。
他像只猴子一样跳起来,顾不得前胸湿透的衣服,跑到厨房关火。
“哎呀,哎呀。”
汤汁滚成白沫从锅里溢出来,水漫金山,一片狼藉。
此时。
卧室里的霍泱坐起了身子,透过半掩的房门望着乱七八糟的桌子。
啤酒还在汩汩往外吐沫子,装花生瓜子的塑料盘也打翻在地,散落各处。
霍泱垂下眼眸,黑暗中,唇角轻轻勾起,鼻间发出一声轻笑。
在酒店得知白檀会来接他时,稍微想象过,这个平日总是将自己拾掇得一丝不苟的孩子会不会穿着T恤大短裤就来了。
结果事与愿违,还是平日所见那样,复古式的米色衬衫,衣摆扎进高腰裤中,勾勒出细瘦的直角胯,即便淌过雨水,漂亮的鞋子依然干净如新,无人注意的夜晚,却连每一根头发都认真打理过。
这个总是面面俱圆、为他把一切形成安排得明了妥当的小助理,像是没有缺点的假人。
直到霍泱看到了满桌狼藉,看到了惊慌失措如小猴子般跳起来的男孩,穿着湿漉漉的衬衫,嘴里絮絮叨叨。现在,又顶着一头乱发,抱着被汤汁弄脏的锅子出来了,满脸懊恼。
霍泱抬起手抵着一边脸颊,视线穿过那细窄门缝,视线全数落在小助理身上。
一直一直,深深的,明目张胆地看。
他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看到了白檀向这边走来,于是放下手重新躺回去,翕了眼。
“咦,霍老师,您没睡么。”
只是霍泱的动作慢了些,刚好在躺下的一瞬间被白檀敏锐捕捉到。
11. 第 11 章
既然都让人抓了现行,霍泱也不装了。
他慢慢坐起来,揉了揉眉心:
“你太吵,我睡不着。”
白檀放轻声音:
“抱歉,醒酒汤煮好了,您喝了再睡吧。”
霍泱望着那小半碗醒酒汤,不难猜出为什么满满一锅汤最后只剩这点。
他接过碗,手指贴着碗壁,却发现并不烫,且上面还留了薄薄一层水珠。
看来是已经连汤带碗在凉水里过了一遍。
见他在沉思,也不知是不是犹豫,白檀打了包票:
“放心喝,我厨艺很好的,味觉失灵的人都夸我做饭好吃。”
霍泱余光扫了他一眼,端起碗。
呡了一口醒酒汤,手指倏然一顿。
白檀望着他顿住的侧脸,笑着一歪头:
“怎么了。”
“没什么。”霍泱将汤咽下去,喉结上下滑动的景象很明显。
“您喝完了早点休息,明天起来再好好洗澡,明天还有行程。”白檀将毯子向上扯了扯,贴心给霍泱盖好后转身继续回去看他的世界杯。
黑暗中,霍泱望着手中那碗汤,凌厉的眉宇深深蹙起。
他抬高汤碗送到嘴边,犹豫一下,又放了回去。
非常,难喝。
*
翌日。
暴雨停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
霍泱正在参加和某手表品牌的签约仪式,白檀像往常一样抱着硕大工具包坐在角落打盹,眼底挂着淡淡青色。
可恶,巴萨二比零爆冷皇马,亏他一晚没合眼给皇马加油到天亮。
白檀缓缓翕了眼,脑子放空,刚看到一个模糊的白胡子古装老头时,不识时务的手机铃声惹的他睡意全无。
来电显示是个当地的陌生号。
白檀思忖片刻,接起来,那头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女声:
“是白檀么。”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萧绾,林知微的女儿。”
白檀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抽搐了下,随即,五指渐渐收拢。
“有事么。”他压低声音,以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足够自然。
“MEET咖啡厅,中午十二点,有话和你说。”对方淡漠的语气,像是在下达命令。
“有事电话里说。”
“电话里说不清楚,但我想对你来说是好事,来不来随你。”萧绾说完便挂了电话。
白檀怔怔望着已经恢复到主界面的手机,秀丽的眉微微敛起。
好事?这句话从萧绾口中说出,能是好事?
此时台上,霍泱大手一挥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遒劲有力,结构标准有致。
随后他和品牌方一起面对镜头拍照。
视线有意无意朝角落扫了一眼。
看见白檀正盯着手机出神,那张总是含笑的漂亮脸蛋,此时眉间笼愁,嘴唇也紧抿着。
结束拍摄,白檀找到霍泱表示中午想请假,询问霍泱想吃什么,等拿到餐点再走。
霍泱看也不看他,手指摩挲着品牌方送给他的手表,漫不经心道:
“不用,你先过去,午饭有品牌方负责。”
白檀点点头,提上工具包火速离开,直冲主办方后台,对设置导演道:
“我想向您借一样东西,只用一中午,下午就还。”
人刚走,品牌方的老总凑过来:
“霍老师,中午赏脸一起共进午餐。”
霍泱看了眼时间,礼貌笑笑:
“抱歉,我中午还有别的安排,等结束工作我请您吃饭。”
*
MEET咖啡厅距离签约会场不远,白檀是走过去的。
他见人心切,走得很快,丝毫没注意不远处缓缓尾随他的车辆。
咖啡厅里。
这不是白檀第一次见萧绾,但却是第一次真真正正面对她。
她有着书香门第特有的典雅气质,又遗传了父母的优越基因,五官精致漂亮,坐在那像一只大师潜心力作的瓷娃娃。
萧绾看了白檀一眼,眉眼舒展开,微微一笑:
“我就长话短说了,周日是我生日,爸妈会为我举办生日派对,我想邀请你来参加。”
“邀请我?为什么。”白檀可不觉得事情这么简单。
萧绾笑笑,微微上挑的眼尾透着一丝媚态:
“我知道我妈妈离过婚,还有个儿子,也知道,孩子都会深爱并依赖着自己的母亲。你们分隔十六年,难道你不想见妈妈一面么。”
白檀放在桌底的手指动了动。
这是个极具诱惑力的条件,他可以确定。
“我之前,知道有你的存在时的确很不满,但后来也想开了,既然我们身上部分血缘来自同一位母亲,也算得上是兄妹,妹妹的生日派对,邀请哥哥这不是常人之伦么。”
白檀望着她含笑的眼底,一直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表情也有所缓和。
“你说得对,是我太狭隘了。”白檀轻轻勾起唇角。
萧绾伸出手,那上面挂着粗重却极为精致的双层黄金手链,四叶草和荷花造型:
“那我们就算和解了。”
白檀笑笑,握住她的手:
“好啊。”
“要一起努力,共同回报妈妈的养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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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绾的笑容加深了些,并着重咬下“养育”二字。
白檀轻笑一声,点点头。
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又天南海北聊了些有的没的,萧绾放下刀叉,表情漫上一丝好奇:
“对了,我记得你现在给霍泱做助理。”
白檀喝着咖啡,“嗯”了一声。
“他现在正在拍的那部戏女主演不是出了问题?我听到圈内人士有传言说要临时更换女主演,是不是真的。如果要换,之前已经拍好的戏份岂不是要重拍一遍。”
白檀端着咖啡杯的手顿了顿,笑了笑:
“这件事涉及到剧组隐私,我只能说无可奉告。”
“和我还有什么无可奉告,我早就知道了。”萧绾道。
白檀眉尾一扬,反问:
“谁告诉你霍泱正在拍的那部戏女主演临时换了人。”
“我写书的嘛,基本都翻拍成影视了,经常要和编剧交流参与选角,认识几个圈内人士不是很正常。”
白檀还是笑:
“不管是不是确有此事,毕竟是秘密,就不要再外传了。”
“好。”萧绾放下杯子,“饭吃得差不多,我下午还要陪我爸爸参加读书会,就不做陪了,周日记得来,回见。”
萧绾放下一沓纸币,提起包包转身离开。
咖啡厅外的落地玻璃前,萧绾停住脚步,望着卡座里那道还在沉思的背影,笑得调动起脸上全部肌肉。
都说一个家庭中,母亲给予孩子爱和勇气,父亲则教给他立足社会的经验。
但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到底是处处透着天真。
而天真有时候也可说成是——
愚蠢。
萧绾坐上私家车,拨通一个号码: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希望你不要再因为这种事找我,叫那人一声哥哥,我这一个周都要吃不下饭了,知道了么,杨老师。”
“谢谢你了,我承诺的你的新文营销包在我身上,我一定让你成为网文界绝对无法超越的存在。”电话那头的男人笑道。
此时,咖啡厅里,白檀还在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角落的卡座里,半人高的盆栽挡住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白檀的心思一直放在萧绾身上,并未注意一路尾随他而来的男人。
男人推了推墨镜,见白檀离开,才轻点手机屏幕,结束录音,收了手机。
隔壁几个小女生凑在一起对着那高大身影窃窃私语:
“是不是霍泱啊,我觉得很像欸。”
“应该只是长得像吧,你见哪个明星不带助理经纪人还在大街上到处乱晃的。”
12. 第 12 章
周日当天。
白檀坐在镜子前,心情有点复杂。
不可否认,能见到妈妈对他来说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可他真的不想参加萧绾的生日派对。
尽管萧绾主动示好,但好像又看不到一点诚意。
只是既然答应,总要过去。
昨天他和霍泱请假,霍泱却问他有什么事,他也只能实话实说要参加同母异父的妹妹的生日派对。
霍泱也没再说什么,准了假。
白檀还去给萧绾挑了礼物,在金店看到了她手上戴的同款手链。
六万多快,显然不是囊中羞涩的他能负担得起的。
写书这几年,钱没赚到几分,还心甘情愿把妈妈设计的珠宝首饰都买下来,现在想想,去做助理也是对的,至少能填饱肚子。
最后,白檀订了蛋糕和鲜花就当是礼物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关系,不想在她身上浪费精力和金钱。
怀揣这种复杂的心情,来到了萧绾家。
三层独栋小别墅,带园林别院。
来参加派对的人不少,除了萧绾自己的作者朋友和同学们,还有父母为了给她撑场子,靠着通天人脉请来的各路大佬。
门口豪车停了一排。
“小兔子?”白檀刚要进门,身后响起一道熟悉且含着些许愉悦的男声。
一听这称呼,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只是厉温言出现在这种场合倒是令他匪夷所思。
“都说了别叫我小兔子……厉总您怎么在这。”
“萧老师说周日女儿生日,请我过来参加宴会,我刚好有空。不过,你怎么在这。”厉温言微微俯下身子,唇角含着温柔笑意。
“因为……和萧绾认识。”他言简意赅,似乎不想多说。
“那就好了,刚好我怕自己受不了那些厨子的手艺,再驳了东道主的颜面,不知道那些难吃的东西经你手之后会不会变得比较好入口。”厉温言轻轻捏住他的手腕,“和我坐一起吧。”
白檀不着痕迹抽回手,点点头。
此时楼上。
萧绾望着镜子中宛如公主般的自己,却并没露出公主般天真无邪的笑容。
眼底的傲慢,昭然若揭。
房门响了声,精心打扮过的林知微笑吟吟走进来:
“我们绾绾宝贝,生日快乐。”
顺便送上她准备的大礼——一辆价值百万的豪车车钥匙。
“妈妈……”萧绾柳眉向两边下撇,反手抱住林知微的腰。
“怎么了,生日要开开心心地过,谁惹我们宝贝绾绾了?是不是你爸又说你了?”林知微嗔怪道,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
萧绾摇摇头,下一秒,眼泪落下来了:
“我看到那个叫白檀的也来了……”
林知微眉目一顿,愣了下。
良久,她撑起笑意:
“他怎么来了,是你邀请他了么。”
“怎么会,是他自己联系我,说我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妹,要来为我庆生。”萧绾越说越委屈,也不顾自己刚化好的精致妆容,带着眼泪一并擦到林知微衣襟上。
林知微笑容几分尴尬:
“他……他也没有恶意,帮你庆生也是主动示好,你也不要太见外,生日嘛,开心一点。”
“我不要。”萧绾潸然泪下,哭得几乎哽咽,“他要是叫你妈妈怎么办。”
林知微鼻根一酸,眼底渐渐泛起红晕:
“那也没错啊,我的确也是他妈妈。”
“那我就不是你的小孩了么?为什么要在别人生日这天惹人不痛快,他要是喊你妈妈你不要答应他好不好~”
林知微深吸一口气,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绾绾听话,来者便是客,咱们不能失了礼数。”
萧绾推开林知微,伏在桌子上放声哭泣:
“我又没有要撵他走,我只是不想让他叫你妈妈这样也不行么,我不要豪车做礼物,我只有一个生日心愿,答应我吧,妈妈!”
林知微深深叹了口气,几分无奈地轻拍着萧绾的后背,最终妥协了:
“好,他叫我我不答应,绾绾也别哭了,哭的妈妈心疼。”
……
楼下,高朋满座,和睦热闹。
白檀坐在厉温言身边,视线却紧盯着那道通往二楼的旋梯。
嘭嘭、嘭嘭。
心跳得很快。
忽然响起的掌声打散了他紧绷的神经,视线里,旋梯口出现了三道身影,盛装而下。
不由自主的,白檀站起了身子。
厉温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觉得他似乎很紧张,甚至还站了起来。
笑笑。有点可爱。
白檀的视线穿过满堂宾客,落在那一家三口中,那位美丽的女士身上。
嘴巴不由自主喃喃了一声“妈妈”。
林知微面带微笑,和众宾客介绍自己的宝贝女儿,萧绾的父亲则在台上说着冗长的开场白,细数女儿在写作这条路上的光辉历史,听宾客们赞叹一句“天才少女”。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宾客送礼,吃吃喝喝,围着这场宴会的女主角夸赞有家。
林知微则挨着桌子敬酒,感谢宾客赏脸共同为小女庆祝生日。
白檀从早上开始就没吃饭,现在饥肠辘辘,可那些精致美食他没兴趣看一眼。
目光只追随着林知微的身影,瞳孔收缩、扩张、再收缩。
缩到最小,林知微终于带着萧绾敬酒到了他们这一桌。
“这位是L.W传媒的厉总吧,初次见面,如果怠慢了还请您谅解。”林知微举起红酒杯,举手投足间都是上流人士的高贵优雅。
厉温言和他碰了杯,看似喝酒,实则也只是用嘴唇碰了下。
林知微看向白檀。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不自觉含着笑。
十六年过去了,妈妈在这种场合下变得如此游刃有余,明明他还记得,在他小时候妈妈一回家便会踢了高跟鞋,抱怨着讨厌无聊的酒桌文化。
喉咙发紧,还在收紧。
白檀举起酒杯,那个在喉咙里滚了许久的词也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妈妈,好久不见。”
接着,他满怀期冀等一句“小檀你长大了”。
林知微听到这个词,外人面前一向从容的她忍不住蹙起眉。
她紧紧盯着眼前这个男孩子。
长高了,长大了,和她越来越像了。
倏然,垂在一侧的手被人狠狠掐了一下。
林知微忙收敛了情绪,看了眼萧绾,笑笑。
然后同白檀轻碰酒杯,点点头,转身离去。
“妈妈?”
带着疑惑的一声从林知微背后冒出。
“妈,我看到王叔叔了,我们去和王叔叔打个招呼。”萧绾不由分说拉着林知微离开了。
背影决绝,连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白檀还站在那里,视线被那个女人拉得很长很长。
不知是红酒被冰过,还是雨后尚未放晴的天空蒙着微凉的湿气,白檀觉得有点冷。
妈妈?
为什么不说话。
没认出来么?
还是。
不想回应。
“小孩。”邻座的大叔叫了他一声,“你和绾绾是什么关系。”
白檀喉结滑动了下,匆匆看了眼这大叔,声音有些律不成调:
“没关系。”
“那你为什么喊林女士叫妈妈,你这……是不是有点……”
“因为她就是我妈妈。”白檀第一次这样没礼貌地打断别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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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开玩笑吧,林女士和萧先生只有一个女儿,况且你这样随便叫人妈很没礼貌啊,你说她是你妈,她怎么不回应你。”大叔喋喋不休,誓要争个高低。
白檀火速擦了把酸涩的鼻子,看也不看这碎嘴大叔:
“她只是没听见,她会回答我的。”
大叔哂笑一声,摇摇头,低声骂了句“神经病”。
一旁的厉温言还没搞清状况,蹙着眉。
又忽然想起,当时白檀提交的个人简历中,父母一栏写明了父母离异。
他牵过白檀的手,轻声道:
“先坐下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白檀抽出手,摇摇头,视线再次望向林知微。
是,不是没认出来,也不是不想回应,只是因为她没听见,这里太吵了。
林知微带着绾绾一路敬酒,转了个圈又敬到了白檀邻桌。
白檀放下酒杯,追过去,拉起林知微的手:
“妈妈,好久不见。”
林知微缓缓翕了眼,再一睁眼,一歪头,对上萧绾紧蹙的眉宇和委屈的双眼。
她使劲咽了口唾沫,努力调整好情绪,接着慢慢的从白檀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对他露出笑容:
“怠慢了请谅解,吃好喝好。”
那笑容,疏离的,像是在看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说完,她带着萧绾离开了。
白檀终于确定了,不是酒凉,也不是天冷,而是像失去小鹿时绝望的乔迪一样,那种寒意是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
“小孩,你这真的不礼貌了。”刚才那大叔冷哧一声,摇摇头。
白檀站在原地,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他不知道该往哪转头,左边是厉温言,右边是碎嘴大叔。
他也怕他一转头,带动眼部肌肉,在眼眶里积郁到沸点的眼泪会因此落下。
好希望有地缝,能让他钻进去藏起来。
“白檀,我们去走走吧?”厉温言站起身,轻轻抓过白檀的手腕。
虽然是温柔征询的语气,可拉着他离开的动作,也是坚定的不由分说。
白檀最后一点思绪也被抽走,只能任由他拉着自己去到了花园。
“啪。”
很轻的一声,白檀的双颊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捂住了。
那双手稍显强硬,迫使他抬起脸。
眼泪还是落下了。
白檀挣扎着想逃避,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如此没出息的样子。
而那双手的主人好像也猜到了他的想法,放开了手,转而将他拥入怀中。
这样就看不见哭泣的双眼,泛红的鼻尖。
大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头顶传来温柔到似乎要滴出水的声音:
“没关系,哭吧,哭吧。”
像是一种暗示,白檀处心积虑维持的心绪也因为这句话彻底分崩离析。
像八岁那年的生日,他没有等来妈妈,爸爸也说妈妈太忙了不回来了。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不会因为大人随意一言就轻易相信,父母多日来的争吵分居也让他清楚的明白:
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小时候跟着奶奶生活,奶奶因为父母离异对他也颇有成见,骑车回家摔得浑身是伤,奶奶也不会安慰他,只会骂他瞎嘚瑟,磕坏了衣服还要花钱买新的。
他没有哭,自己默默上药、缝衣服。
他从不觉得这些小事有什么值得可哭泣的。
就像今天,不过是妈妈没有回应他,也是不足挂齿的小事,哪里值得哭泣。
可为什么一旦有人安慰,情绪就彻底失控了。
埋在厉温言颈间,他终于挣扎着,肝肠寸断地说出那句话,一句他早就清楚可始终不愿意承认的话:
“她已经变成别人的妈妈了。”
13. 第 13 章
天空又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适时的,就像文学作品中常用来烘托当事人心情的一场雨。
厉温言由着白檀靠在他颈间落泪,腾出手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遮住头顶的雨。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反手再次抱住白檀,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我爸妈也在我很小的时候离婚了,那时的我天天哭着要妈妈,气的我爸忍不住给了我一耳光。”
“或许对年幼的小孩子来讲,母亲在心中的意义比起父亲要深切的多,如果注定要割舍这段感情,时间会更长,过程也会更痛苦。”
厉温言垂下双眸,下颌轻轻搁在白檀头顶,轻嗅着他发间的香:
“可那又能怎么办呢,不爱就是不爱了,无论怎么哭泣挽留都没有结果的。”
“所以只能将对母亲的美好回忆藏在心里,得失不论,自己学着好好长大。”
好好长大。
白檀实在无法理解,如果不是确定互相深爱到可以共度一生,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生小孩,最后还要让小孩继承他们的痛苦。
他到现在也想不通。
好在是哭声渐渐小了,总归是在没有父母的教育下,自己学着控制住情绪。
他轻轻推开厉温言,眼睛红红的,鼻子红红的,还真是像极了小兔子。
“抱歉厉总,让您看笑话了。”
厉温言笑笑,将白檀身上他的外套往上扯了扯,盖住头顶侵袭而下的雨,裹紧了这个有些可怜的,哭诉着失去妈妈的男孩子。
“所谓的笑话,是那些抛家弃子没有责任心的父母,而我们失去了某样东西会觉得难过,想哭,这太正常了,恰恰证明,我们足够真诚。”
白檀擦了把眼睛,低下头。
“好了。”厉温言俯身,捧起白檀的脸,轻笑着,“别难过了,我以后不会再来了,从今天开始我和姓萧一家人绝交,好不好?我们都不要再理他们。”
白檀望着他,眼中含着雾气,却因为这句话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不好”三个字,实在是似曾相识。
白檀点点头,忽然意识到还下着大雨,忙把厉温言的外套拿下来还给他。
厉温言撩过湿漉漉的发,笑道:
“小兔子,我们比赛,看谁先跑到车边。”
说完,脉动长腿就跑。
白檀立马跟着追,就好似真要和他一较高下。
上了车,白檀才问:
“输的人有什么惩罚?”
“嗯……惩罚就是,赢的人给输的人买甜点。”
“那我输了,你买给我。”
厉温言挂了档,宠溺道:
“好~”
*
几天后。
L.W传媒总裁办公室。
霍泱敲开厉温言办公室的门,见他在打电话,转身要走。
厉温言冲他勾勾手,示意他坐下就好,没什么不能听的。
厉温言将注意力转回到电话这头:
“贵网站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但是出于一些个人原因,我只能说抱歉,从今以后绾绾作者的所有作品影视化我们公司旗下艺人都不再予以合作,但是贵网站的其他优秀作品我还是很愿意拜读。”
霍泱抬眼看向厉温言。
“好,感谢理解,回见。”厉温言挂了电话。
霍泱随手从桌上拿起杂志,漫不经心翻着:
“怎么突然不合作了,你不是说,这位作者的作品价值度极高。”
“霍泱,你应该明白,不是她的作品价值高,是我眼光好,在她的小说只有三万收藏时买下了影视版权,也多亏制作组精心打造才让其爆火出圈,陷入良性循环。”
霍泱继续翻着杂志:
“所以那位作者得罪你了么。”
“没有,反而我还受其一家款待,感激不尽。”
霍泱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无聊话题,放下杂志。
却听到厉温言又补充了一句:
“只是因为你的小助理对这位作者有些介意,我不想因为我们与她合作或者说你与她合作,导致他们不得已频繁见面,这样会让白檀为难。”
霍泱幽幽抬眼:
“什么意思。”
厉温言一摊手:“字面意思。”
他好像也没耐心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
“我这次单独请你来也是想了解一下你的小助理平时工作情况如何。”
“挺好的,很细心。”
厉温言若有所思点点头:
“那就好。不过你身为老板,平日也要多注意一下他的情绪变化。”
“你说这话,还是和那位作者有关?”霍泱听明白了。
厉温言“嗯”了声:
“两人是同母异父,白檀和妈妈阔别十六年,就想听听她的声音。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这位作者生日宴会那天白檀也去了,看得出她很不满,应该是故意使绊子,导致白檀到最后也没听到妈妈的回应,闹得很不开心。”
霍泱缓缓垂了眼。
“多关心一下他吧,虽然他是给你打工的,可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霍泱站起身:
“是么,我从没把他当成小兔子。”
说罢,阔步离开。
厉温言望着他的背影,疑惑蹙起眉。
小兔子?
半晌,醍醐灌顶。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事情变得有趣了。
*
白檀正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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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出神。
快一个月了,新文男主人设依然没有进展。
再这样下去,到了九月份碰上开学,流量会低迷一段时间。
最近一段时间,大脑总是被一些无聊的小事侵占,影响了进程。
时不时就会响起萧绾生日那天,自己当着厉温言的面哭得没出息的样子,很丢脸。
白檀不知第几次进行了深刻的反思:
成年人应当学会控制情绪。
更希望,厉温言日理万机,应该很快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沉思之际,忽然听到敲门声。
白檀起身,从猫眼往外看,见识穿着黄色制服的外卖骑手。
他打开门,骑手将手中东西递过来:
“是白先生么?我是同城跑腿,受人所托给您送东西来的。”
骑手交过来的东西,一只非常漂亮厚实的方形盒子,一束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
“谁委托你送来的。”白檀好奇问道。
“对方没留姓名。”
东西拿进屋,白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蒂芙尼蓝色的蛋糕,表面镶嵌着错落有致的珍珠糖,还用可食用的淀粉纸做成了麻纱状,包裹着清新的蛋糕。
盒子里还有一张小卡,上面几个苍劲有力的小字:
【蓝色代表忧郁,吃掉忧郁,每天都开心。】
“噗嗤”一声,白檀笑了出来。
什么啊,腻腻歪歪的。
而那束粉色玫瑰也用黑色的珍珠纱包裹着,黑粉结合,甜酷个性。
而这束玫瑰中间有一只玩偶小猴子,实在不好看,丑不拉几的。
白檀不知该哭还是笑。
翻了一遍,也没有任何相送者的信息。
白檀尝了一口蛋糕,甜味适中不会腻口,里面是冰激凌奶油,夹杂着淡淡的百香果香味。
是谁送的?
知道他家地址的只有三个人,爸爸、厉温言和霍泱。
这字一看就不是爸爸的,况且他也没那个闲心雅致搞这种浪漫;
霍泱……更不可能了,是他的几率基本等同于树懒打破长跑世界纪录。
那就是厉温言了。
他拍了美美的礼物照片给厉温言发过去:
【谢谢厉总,好吃。】
厉温言对着照片看了许久,鬼使神差的,他回了句:
【不客气,你喜欢就好。】
放下手机,他轻轻摩挲着水杯,眉间微蹙,看着有点心虚。
他是订了蛋糕没错,但不是这个样式。
他也定了玫瑰花,可是艳红色而非粉色。
一小时后,白檀听到了敲门声。
“白先生你好,还是我,同城跑腿,有人托我送礼物给您。”
14. 第 14 章
白檀已经记不清自己刚才是怎么把两只六寸的蛋糕全部吞下去的。
只知道现在齁的慌,喝了一肚子水解腻,晃晃身子,能听到肚子里咣咣作响。
厉温言实在客气,还要送两份。
碳水令人犯困,白檀本想再磨一磨大纲,可往床上一躺,睡死过去了。
醒来后已经是下午六点。
望着窗外翻滚的红霞,世界忽然变得无比阒寂,那一瞬间,他有种被时间抛弃了的感觉。
将他带回正常世界的,是手机里二十多通未接来电。
打电话的人是,于谏。
二十几通未接来电配上于谏这个名字,令人莫名感到强烈的恐惧。
他忙给于谏回了电话,对方张嘴就骂:
“打你电话二十遍了,你干嘛呢!”
“睡觉,静音了,要我联系司机去接霍老师么。”
“先别霍老师了,我告诉你,你完了,准备好钱等赔偿吧。”
白檀:?
“去微博看看。”于谏似乎很忙,扔下这句话挂了电话。
我完了?
白檀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
他缓缓抬眼,想了许久,忽然“哈”的笑了出来。
果然不出意外的要出意外了。
打开微博,高挂热搜前几的词条:
#《夜雨录》女主换人#
#《夜雨录》 涉及女主的戏份全部重拍#
起因是有个新注册的小号在微博发布了一段视频,视频虽然像是手机倒扣在桌上拍的全黑,但能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
一个声音显得很年轻的男声:
“霍泱正在拍的那部戏女主演临时换了人。”
“如果换人,以前拍过的戏份岂不是要重拍一遍。”接着是一道经过变声处理的询问,甚至听不出来是男是女。
随后依旧是没经任何变声处理的男声:
“嗯。”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此视频一出,参演《夜雨录》的艺人粉丝们不干了:
【剧组出来解释一下,什么叫重拍一遍,宣发的时候你们说为了追求完美,历经三个月的时间才将将拍了四分之一的剧本,你的意思是要演员们再浪费三个月重拍一遍?如果要换人,干脆把QS的镜头全剪了,让替换的女演员自己拍一遍抠图贴上去呗。】
【你也很离谱,你把其他艺人当什么了,抠图贴上去?】
【天啊,古装武侠剧打斗场面多,危险动作也多,要大家重拍,剧组是疯了么?!】
【@导演郭庆,出来说句话,别装死!】
【好心疼泱哥哥,早前就说很累想休息,结果也一直没有时机,休整期就一拖再拖,你要累死他么?他已经整整三年没有休息过了!】
也有部分网友表示:
【曝光这则消息的是谁啊,消息可靠不,大家先冷静,别听风就是雨。】
《夜雨录》这部剧的演员阵容豪华,粉丝基数庞大,几乎占据半壁互联网网民。
郭导让大家签署保密协议就是怕重拍一事走漏消息引起粉丝们不满。
果不其然,他的私信箱几乎要被粉丝们的声讨和质问挤爆炸,弄得手机一度卡顿。
顶不住压力,请了公关团队出来发通稿。
先是一通朴实又真挚的道歉,随即承认:
【为了给观众们带来最流畅的视觉体验,经过剧组深思熟虑,也得到了各位演员老师的同意和谅解,故决定全部重拍,为我从业多年的良心负责,也为观众们负责。】
遭受牵连的不止郭导,上到剧组制片下到灯光师剪辑师,无一幸免。
甚至连无辜路过的站姐们也被莫名其妙踹了一脚,指责她们不及时报备艺人行程,这么大事也不和粉丝商量。
无辜被骂的众人忍不住了。
【临时替换演员重拍也是唯今之计,为了不让粉丝难受我们全剧组签了保密协议,到底是谁泄密,闹出这么大麻烦,无语死了!】
郭导那边也在排查,剧务们将这段无影像视频翻来覆去听了很多遍,但就是觉得这声音很陌生,不像是剧组里的人。
没有一个人猜出来,但有人在网上给他们指了条明路。
【曝光人的声音听着很像霍泱的新助理啊,你们说呢。】
屏幕前的萧绾气定神闲打下这句话,嘴角噙着笑意。
一石激起千层浪,粉丝本就颇为不满,这下好了,什么?霍泱已经私下找到了新助理,而这件事却连站姐都不知道?
艺人和剧组的私密事就这么被他上下嘴皮子一碰,闹得天下人皆知???
白檀默默翻着评论区。
大概导演没用电话轰炸他,是还在忙着公关,没时间理他,等安抚好粉丝情绪再来收拾他。
难怪,萧绾为什么要主动示好,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果然常言道:事出无常必有妖。
那段无影像视频也是掐头去尾,把反问句变成了陈述句,还将两人对话的顺序进行了剪辑颠倒,只给萧绾自己的声音进行了变声处理。
白檀不难猜出萧绾为什么不怕他出来反击,是觉得小家雀兴不起大风浪,对么。
还是觉得,就算他出来澄清就算……网友也相信他,萧绾哪怕事情败露惹祸上身也有母亲温柔地安慰,继续砸钱为她公关,保全她“唯一”的宝贝女儿。
所以萧绾才有肆意妄为的勇气。
是这样么。
白檀扔了鼠标,身体重重靠上椅背。
从屏幕中移开的视线望向一边,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来。
就像把这些年所有的期待和萧绾生日那天的失望一并吐出来。
双手掌心按住眼睛,使劲揉了揉。
不要哭,不要哭,就像厉温言说的,不爱就是不爱了,哭泣挽留也没有结果的。
白檀关了电脑,上床躺下。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好了。
*
粉丝们正在齐心协力通过各种渠道寻找白檀这个人。
无论是和白檀同名同姓的还是网名叫白檀的,甚至连卖檀香的老板都被网友骂了个狗血淋头。
就好像错不在因为霸凌、偷税导致剧组不得已临时换人的乔思,而是将换人消息散布出去的白檀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人。
事情发酵一整晚,第二天就轮到郭导清算叛徒。
简而言之,白檀需要做两件事:
第一,尽早筹钱赔偿剧组损失;第二,剧组会将面向广大粉丝召开新闻发布会,白檀必须出面诚恳道歉。
兴许是郭导觉得不好驳了霍泱的面子,再怎么说这助理也是他带来的,因此这场清算只叫了白檀一个人来。
白檀叹了口气。
他本想让自己继续飞一会儿,等更多人关注到此事之后,交出铁证,让所有关注此事的人自行评判。
与萧绾在MEET咖啡厅面见当天,他临走时找主办方导演组借了一支录音笔,而录音笔从他进了咖啡厅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工作。
他虽然算不上聪明,可也不是傻瓜,岂会看不出萧绾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个天天用小号私信骂他是阴沟老鼠的人,怎么可能愿意放下架子主动低头示好。
“郭导。”白檀从口袋里摸出一只U盘放桌上,“这里面有无剪辑录音,至于真相,您还是听过再说。”
郭导半信半疑,捻着U盘看了许久,随手交给助理让他放来听听。
录音加载完成,所有人屏息静听。
“对了,我记得你现在给霍泱做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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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嗯。”
“他现在正在拍的那部戏女主演不是出了问题?我听到圈内人士有传言说要临时更换女主演,是不是真的。如果要换,之前已经拍好的戏份岂不是要重拍一遍。”
“这件事涉及到剧组隐私,我只能说无可奉告。”
“和我还有什么无可奉告,我早就知道了。”
“谁告诉你霍泱正在拍的那部戏女主演临时换了人。”
“我写书的嘛,基本都翻拍成影视了,经常要和编剧交流参与选角,认识几个圈内人士不是很正常。”
“不管是不是确有此事,毕竟是秘密,就不要再外传了。”
录音结束。
郭导缓缓抬起头看向白檀,脸色有些发白,透着几分尴尬。
刚才他一见到白檀,可是天不管地不顾张嘴就是一通臭骂。
现在只能转移话题:
“这个说话的女人是谁,她又怎么知道女主演临时换人?”
“萧绾。”白檀直言不讳,“至于她怎么知道的,应该还是剧组里的人走漏了风声。”
工作人员和演员们窃窃私语,一直坐在角落沉默着的杨越阡忽然起身,随手拿过手机出了门。
郭导搓搓手,小心翼翼看了白檀一眼:
“萧绾……是那位很有名的作者?绾绾?”
“嗯。”
导演一双粗糙大手搓得更快了,噼里啪啦冒火星子。
没辙了。
其实这件事找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助理出来顶锅再合适不过,也能顺便将临时换人这件事的注意力转移到泄密一事上,才能尽快平复粉丝怒火。
可如果是萧绾干的……
这小姑娘书粉也不少,在他们作者圈也算得上数一数二,让她背锅,书粉可不会就这么算了,到时只怕又是一场恶战。
况且,说不定以后会接到她写的剧本,现在就把脸皮撕破,日后哪里好相见。
“郭导,还有什么疑问么,如果没有,届时新闻发布会,我会当场公开这段录音。”白檀从电脑上拔出U盘揣进口袋。
“啊……”郭导心不在焉发出一声叹息。
沉默的空隙,戏助那边临时受命接了霍泱来剧组。到时新闻发布会肯定也少不了参演人员,得提前和他们透透气。
霍泱看到白檀也在,眉间蹙了蹙。
“郭导,那我先过去。”白檀礼貌地鞠了一躬。
看到霍泱过来了,主动上前帮他整理着衣领,气定神闲道:
“霍老师,我现在去您家帮您挑选晚上活动要穿的衣服,一会儿就回来。”
霍泱移开视线,低低“嗯”了声。
白檀走到门口,抬手摸上门把。
“哗——”大门却先他一步打开,撞的他后退两步。
一工作人员探进头来:
“郭导,门外有两位女士想见您,说有话要和您说。”
白檀顺势朝外望去。
昏暗的长廊中,不太明朗的灯光似乎电压不稳,“吧嗒”灭掉,又亮起,短暂地投映在两位不速之客身上。
白檀心中猛地一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只是丢过一次脸,这次必须要控制好情绪。
他让开身位请萧绾和林知微进门。
“郭导您好,我们之前见过的。”林知微主动上前握手,后面还跟着眼眶泛红的萧绾。
郭导当然认识她,他曾经给林知微做过珠宝展的总策划导演,二人还算旧识。
“林太太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
林知微轻轻看了眼身后眼圈发红的女儿,从后面摸索着找到她的手握在掌心,对郭导笑道:
“咱们找个安静地方谈。”
说完,她快速扫了白檀一眼:
“还有小檀,一起过来好么。”
15.第 15 章
休息室里,郭导在门口给工作人员先安排活儿,屋里只有白檀和林知微母女。
冗长的沉默过后,林知微起身坐到白檀身边。
条件反射的,白檀往旁边移动了下,始终垂着眼眸。
旁边时不时传来萧绾的啜泣声。
“小檀。”林知微声音轻柔,唇角挂着微笑,“上次你来绾绾生日宴会,我太忙了,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你,对不起了。”
说着,她轻轻握住白檀的双手,拢在掌心。
情难自制的,白檀那脆弱的小心脏又跳漏了一拍,瞬时抬头望向这个十六年没再好好看一眼的女人。
“你长高了,人出落得更标志了。”林知微笑道。
白檀从抬头看过去的那一刻开始,视线就很难从她脸上收回来了。
那双温热细腻的手,明明没有他的手掌大,却像小时候一样,将他稚嫩的小手全数裹挟在掌心,说着“妈妈爱你,就算以后会和你爸爸走到离婚那一步,妈妈也要带你走”。
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白檀总是对她的话毋庸置疑。
也总是因为她在身边时,习惯性忽略其他人说的话。
比如厉温言那句“不爱就是不爱了”。
好像每个孩子天生都具有对母亲的依赖,白檀慢慢抽出手指,反握住林知微的手,点点头。
“抱歉让您久等了。”
郭导那边安排完工作进了门,大马金刀往那一坐:“林女士您有事就直说吧。”
林知微放开白檀的手,白檀竟然还情不自禁伸手去抓了一把。
最后尴尬的停在半空,默默收回。
林知微笑笑:
“是这样的,关于贵组最近遭遇的麻烦事,我已经听说了,而且可能已经有人透露消息称这件事是我们家绾绾做的。”
郭导点点头。
“我们家绾绾年纪小,玩心重,不懂事,其实是个很善良的姑娘,她知道给你们这么多人添了麻烦……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又害怕被责备,所以拉着我过来向您道歉。”
林知微温柔揽过萧绾,轻拍着她的肩膀。
萧绾立马低下头,眼里噙着泪花:
“郭导对不起,是我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我保证绝不再犯。”
导演能说什么,林知微的面子总要给的。
他干笑两声,挠挠腮帮子:
“这件事,我们自己会想办法处理,您也不用再放心上了,哪说哪了吧。”
“郭导。”林知微却并没结束话题,“您也知道我们家绾绾平时爱写点小文章,小时候经常偷着在作业本下面写,被我和她爸发现好几次,也说过她好几次,但看来她是真喜欢,被责备了也没说要放弃,而且好不容写出了成绩。”
郭导点头似捣蒜:“是是是……”
“所以我怕这件事如果曝光,招致责骂,会打击她的自信心,如果她不写了,她的书粉也会觉得很遗憾,您看……”
郭导缓缓抬眼,看了林知微一眼,又将目光慢慢转到白檀身上。
他明白了,这对母女过来哭悲,是希望另外找人来顶锅这件事。
“您的意思是,这件事就不要再有反转的余地,就按照网上说的那样继续,对么。”
林知微深吸一口气,坚定点头。
一旁的白檀倏然一怔,缓慢而艰难地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球直直盯着这个他日思夜想的女人。
林知微抓过白檀的手,深深敛着眉:
“小檀,妈妈知道这些年不在你身边很对不起你,但是这件事……毕竟绾绾年纪小,她内心很脆弱,不像你这么坚强,有足够的承受能力。所以妈妈也希望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等话题热度下去,妈妈给你补过生日,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好不好。”
她又补充了一句:“无论多少钱,我绝不会反悔。”
白檀仰起头,望着吊顶上的水晶灯。
仅仅在十几分钟前,他听到了朝思暮想的那句“小檀你长大了长高了”。
那个时候真的在想,如果妈妈让他去死,他说不定也会心甘情愿从这楼上跳下去。
如果,话题就停在那句“你长大了”,他真会这么做。
白檀缓缓做了个深呼吸,笑着看向林知微:
“我八岁那年,你走的时候,说你很忙,要我不要打扰你,所以十六年里我没给你打过一个电话,我怕你不开心。”
“可是,难道我就不是你的……”
笑容一点点脱落,被颤抖的嘴唇和声音取代。
喉咙想被人扼住,没有办法再继续说下去。
“对不起小檀,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受委屈了,妈妈一定会想办法补偿你的,好么。”
白檀站起身,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手:
“说完了么,说完了我去工作了。”
他不想知道林知微接下来还要说什么,转身开门离去。
郭导暗暗叹了口气。
都说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还真有当妈的能把事情做这么绝。
林知微低下头,手指握成拳抵在鼻子上,使劲将眼泪憋回去。
而刚才还啜泣不止的萧绾,轻蔑地扫了眼门口。
刚才杨越阡打来电话,说东窗事发,要她想办法。
萧绾勾了勾唇角。
你不会真以为你录下了全部音频证据,就能搞死我吧。
萧绾知道,她手里捏着的是白檀这辈子都得不到的,绝对王牌。
……
别的休息室里。
白檀在内心同自己叮嘱了N遍“不要哭”,男儿有泪不轻弹。
可他不得不承认,萧绾手中捏着的王牌无论何时都会将他吃得死死的。
而萧绾的眼泪也永远会把那个女人吃得死死的。
像父母离婚那年,那个躲在被子里哭泣的小男孩,那时的场景在今天的大起大落之后重新上演。
受了委屈的孩子会习惯性寻求母亲的安慰,那他该怎么办。
白檀趴在窗前,浅色的衣袖被泪水晕开深色的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白檀洗了把脸,穿好外套出门。
余光却忽然扫到门外落了道黑色身影。
“霍老师……”白檀尽量抬高音调,以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嘶哑。
“对不起霍老师,我想再和您请半天假。”
“嗯,好。”霍泱低低应声。
看着白檀对他鞠了一躬转身离开,落在白檀身上的视线也慢慢随着远去。
白檀刚出剧组大门,身后响起一声鸣笛。
黑色车子车窗落下,探出一张立体分明的脸庞:
“打你电话不接,上车吧。”
白檀摸出手机看了眼,厉温言的确给他打了七八通电话,只是手机静音,他心思也不在这,自动忽略了。
上了车,厉温言从置物盒里拿出奶茶递给白檀:
“全糖的。”
白檀鼻尖还红红的,接过奶茶:
“为什么是全糖。”
“因为吃点甜的会让人开心。”厉温言指指自己的脑袋,“糖分有利于多巴胺分泌,帮助大脑抵抗坏情绪。”
白檀笑了笑:
“我没事,还劳您费心了。”
“要多少钱。”厉温言忽然话锋一转。
“什么多少钱。”
“我听郭导说你们签的保密协议里有赔偿款项,所以多少钱,我出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如果非要找个理由,就当是我人傻钱多,可不可以。”
白檀被这句话逗笑,喝了一口奶茶。
果然非常甜,厚厚的糖霜糊在嗓子眼,刚才的坏情绪似乎也稍稍缓解了些。
“不用赔偿,郭导念我初犯,慈悲为怀决定饶我一次。”他说这话的时候怔怔望着前方。
或许是在思考,自己明明已经看清楚了那母女俩的狼子野心,为何还是选择了妥协。
“好,事情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想了。”厉温言发动了车子。
“你不怪我么。”白檀问道。
“泄密这种事……”厉温言很认真地想了想,“谁都有大嘴巴兜不住秘密的时候,也或许聊天时情绪上头没注意就多说了那么一嘴,挺正常的。”
白檀笑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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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总,您对我真好,谢谢。”
“你应该知道我是生意人,生意场上最没意义的东西就是谢谢二字。”厉温言腾出一只手摸摸白檀的头发,“做好吃的给我吧,这个更有价值。”
“好。”
*
新闻发布会当天。
白檀没什么心情挑选今天要穿的衣服,但也明白,妈妈和萧绾会在屏幕前注视着他一言一行。
选了件漂亮的压褶式衬衫换好,精心照顾过每一根头发,整装待发。
他最后看了眼载有音频证据的U盘,拿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新闻发布会现场人头攒动,记者满座,收到消息的各家粉丝们被拦在警戒线外,高举着自家艺人的应援牌。
见到白檀下车,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这个叛徒!最好是引咎辞职离霍泱哥哥远一点!”
“你不配做霍泱哥的助理,为了利益泯灭良知的小人!”
白檀终于明白了他们生气的点在哪:
作为助理应当时刻守护老板隐私,可他竟然轻飘飘一句话就把老板隐私出卖。
确实是小人所为。
白檀没理他们,在记者的包围圈中缓缓移步进会场。
以前这种新闻发布会,坐在台上的往往都是一线大腕,他一小助理也难得跟着见识了一把居高临下的风景,还真要感谢萧绾。
导演、制片和几位主演在台上坐成一排,中间夹杂着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小助理。
即便身边坐着该他时刻注意的老板霍泱,白檀也没心情理会。
没注意到,霍泱招手叫来工作人员,在他耳边轻声言语几句。
发布会开始,各路人马义愤填膺,把发布会变成了批.斗大会。
郭导知道实情,不好说什么,尽可能帮白檀说话。
倒是制片人,不知道是不是出门前和青春期的儿子以及更年期的老婆拧巴了一番,正气头上,什么厥词都放出来了:
“是我管理不力,我为剧组有这种员工感到奇耻大辱!后续我们会继续调查当事人不顾保密协议散布消息的缘由,但请各位放心,我绝不姑息!”
屏幕前的萧绾窝在沙发里抱着ipad,笑容兜不住。
她看了眼对面房门,知道她妈还因为这事儿自责着,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但只要白檀不爽,她就爽了。
遭人嫌弃的弃子就该认清现实在自己那老破小里躲着,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艳羡地望着他人幸福,这就是他的宿命。
干什么要出来纠缠她妈妈,还是说他觉得生下来的孩子就一定要爱。
如果爱,怎么是她妈不是他妈呢。
笑死人了。
此时,发布会现场。
台下记者举手提问,详细询问了郭导接下来的安排,郭导也一一作答。
直播间的弹幕层层叠起:
【这就是哥哥的新助理啊,一看就是靠脸进来的。】
【哥哥开除他!一次不忠终生不用!你要是继续留着他,保不齐哪一天他连你银行卡密码都泄露出去了。】
【大嘴巴,什么不好说说剧组的秘密,活该遭人批.斗。】
大部分弹幕都是在指责白檀,剩下的则要求霍泱尽快撵人走。
白檀坐在台上,望着提前写好的道歉声明。
脑子昏昏沉沉的,下面那记者一张一翕的嘴到底说了什么,他听不到了。
他缓缓闭上眼,只觉意识随着身体不断下沉。
倏然,一旁的郭导碰了碰他的手臂。
白檀堪堪睁眼,就发现台下站着一位记者,直勾勾望着他。
“这位助理,我再重复一遍我的问题。请问您在签署过保密协议的前提下依然将协议内容随便透露给他人,是因为当中存在某种利益么。”那记者咄咄逼人,说得煞有介事。
白檀不想再回答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拿起道歉声明,声音喑哑着:
“我也不再浪费大家的时间,现在我就为我犯下的错做出诚挚的道歉。”
屏幕前的萧绾立马准备好开始录屏。
她要录下来,一天看十遍,天天看,年年看。
16.第 16 章
白檀低下头,手中紧紧抓着道歉声明。
“感谢各……”
“对了,我记得你现在给霍泱做助理。”
“嗯。”
白檀只念了三个字,突如其来的立体环绕声打断了他。
头顶大音响里发出的声音,盘旋在整座会场上方,如雷贯耳。
白檀怔怔抬头,这对话,有点耳熟。
台下众人也奇怪地扭动脖子四处寻找声音来源。
“他现在正在拍的那部戏女主演不是出了问题?我听到圈内人士有传言说要临时更换女主演,是不是真的。如果要换,之前已经拍好的戏份岂不是要重拍一遍。”
“这件事涉及到剧组隐私,我只能说无可奉告。”
“和我还有什么无可奉告,我早就知道了。”
“谁告诉你霍泱正在拍的那部戏女主演临时换了人。”
“我写书的嘛,基本都翻拍成影视了,经常要和编剧交流参与选角,认识几个圈内人士不是很正常。”
“不管是不是确有此事,毕竟是秘密,就不要再外传了。”
屏幕前的萧绾瞪大了双眼,慢慢坐直了身子。
她笑不出来了。
这不就是,当时她和白檀的全部对话。
不可能,明明妈妈已经说服他要他顶罪!
白檀也彻底愣住。
台下的记者互相大眼瞪小眼:
“这是……?”
“是网传那段录音的全部对话内容,没有任何删减剪辑。”
低沉的声音响起,挨着白檀很近、很近。
白檀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他迟滞了很久,才愕然看向说话的霍泱。
“而各位在网上听到的是经过恶意剪辑的版本,我想,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真相到底如何,也请个人自行评判。”霍泱的声音固然礼貌柔和,却铿锵有力。
掷地有声。
“霍老师,请问这段音频您是如何得到的。”台下有记者好奇发问。
“出于艺人工作的特殊性,助理往往都是艺人的亲戚朋友等值得信赖的人。而我的新助理之前与我素未谋面,我也不得不多加提防,因此要求他和任何人见面时,要将对话全部录下,以保证我的隐私不会泄露。”
“啊……那为何这位助理要出面道歉,既然不是他本人所为,音频中涉及到的另一位当事人又是谁,是恶意剪辑视频的人么?”
霍泱道:
“这是我助理的隐私,我无权过问,但如果大家想知道,我可以为大家提供一点信息。”
此话一出,全部记者起身,伸长手臂恨不得将收音麦怼到霍泱嘴巴里。
“事发第二日,郭导召集所有人前往剧组商议此事,我的助理提供了原版无剪辑录音为自己洗脱罪名。但后来我们见到了两位陌生的不速之客,并且在二位到来秘密谈话之后,我的助理临时改变了说辞。”
霍泱语气从容,字正腔圆,就好像这些话都是提前练习过的。
“一位是我助理的母亲,另一位是她再婚后的女儿,大家应该都认识,一位很有名的作者,绾绾。”
“哇——”
台下瞬时一片哗然。
而屏幕前的萧绾,浑身血液在此刻凝固,身体有如石化了一般。
她甚至听到了石化后的身体碎裂的声音。
喀拉喀拉。
“他们之间的恩怨我不清楚,也不做妄言,这就是我看到的知道的全部。”霍泱说完,关了麦克风。
半晌,又打开开关,最后补充:
“没有公开这位助理是因为他在实习期,来去不定。但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他是位非常细心的助理,大小事都帮我安排得井井有条,所以我也希望大家能多包容他,也要尊重他。”
这一次说完,霍泱真的关了麦克风。
他说了多久,白檀就这样望着他多久。
他以为,这世界上已经没人在乎真相,也没人在意他的清白。
但霍泱在乎。
甚至于,他明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拍摄绾绾的新书影视。
却依然选择了孤注一掷。
“小助理。”关掉的麦克风后,霍泱依然望着台下众人,轻声喊了白檀,“看台下,别看我,大家在等你的回答。”
白檀深吸一口气,拖过麦克风,对着台下表情各异的一张张脸,声音坚定:
“事情就是霍老师说得那样,音频证据我也以人格担保绝无造假,至于对方的行为动机,我只能说人心难测。而我开始选择承认的原因,也是因为人总会被自己穷极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束缚住。”
台下不知哪位记者轻轻叹了口气。
阒寂无声的会场,这声叹息却振聋发聩。
散碎的掌声响起,随即越来越多的掌声加入,最后变成了海潮一般,渐渐淹没了一些东西。
白檀没有明说萧绾的动机,但所有人已经通过蛛丝马迹分析明白了。
离婚的父母,再婚后的女儿。
以及,穷极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变成了束缚住一个人的枷锁。
弹幕比起刚才,来势更为汹涌。
直播尚未结束,白檀就已经冲上微博热搜。
【我真的看不出来绾绾是那种人,明明她写的故事那么温柔治愈,我好伤心……】
【粉书就行别粉人,谁知道一本书背后藏着的是人是鬼。】
【好可怜的小助理,好狠心的妈,难道小助理就不是她亲生的么?抛家弃子自己过着快活日子,已经那么幸福了,还要让自己那么多年没关心过的儿子出来背锅,怎么狠得下心啊!】
【大家别吵了,这件事是绾绾不对,但她才十八岁,还是个孩子,再给她一次机会,专注她的作品吧,她写书还是很不错的。】
【呵呵,楼上发言不要太典,十八岁的孩子你还真说得出口。都说三岁看老,小小年纪这么恶毒,以后还得了?怎样,典不典?】
【这世界上不是谁都有资格当父母的。】
【呜呜呜心疼小助理,你真的好善良,但是,请你以后离那对母女远一些,不要再愚善了!她们不值得!】
【泱哥帅发财了啊啊啊!“你们谁敢欺负我家小助理试试呢”,啊啊啊!】
【喜大普奔,讨厌绾梗母很久了,天天糟践其他作者,不知道的还以为娱乐圈题材是她创始的,不也是拾人牙慧?】
【讨饭碗们可以消停了。】
【讨饭碗是啥意思。】
【绾绾粉丝的爱称,天天拉踩这个鉴抄那个,从别人那里讨来的人气,不是讨饭碗是啥。】
【nsdd】
网友都是人才,很快又扒出来当时霍泱接受采访,衣服弄脏一事也是她本人所为。
而最后力挽狂澜的,又是霍泱的小助理。
【小助理跟着哥哥多久啦?满一个月就快转正吧,有你照顾哥哥我们放一百个心!】
【小助理真的好可爱,考不考虑原地出道和泱哥组个组合[狗头]】
【哈哈我也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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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他好会穿衣服,难怪当时能给我们带来一个全新的泱泱,夸了这么久的造型师,原来就是助理啊。[可爱]】
【泱哥快把小白打包带回家,不要被别家抢了去!】
*
会场外。
制片人对着白檀第N次鞠躬:
“白助理,我有口无心,对不住你了。”
并试图甩锅:
“这事儿也是郭导不厚道,知道实情也不跟我们讲,害我们误会你这么久,对不住了。”
郭导:……
白檀笑笑:
“没关系,是我也会产生这种误会,既然真相大白,这件事也哪说哪了吧。”
“好好好,你别放心上就行。”
人群散去,白檀转身看向霍泱,走过去,深深鞠躬:
“谢谢你霍老师,仗义执言帮我解围。”
霍泱看着他,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垂下的发丝缝隙中探出的柔柔睫羽。
“客气了。”他沉声道。
“不过你是怎么拿到音频的。”白檀有些匪夷所思。
“郭导给的。”霍泱移开视线,回答得有些敷衍。
白檀还想问问郭导又是什么时候偷偷备份的音频,却听霍泱忽然冷笑一声。
冷笑之后,他的态度与发布会时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真没想到,你会答应她们的无理要求。”
白檀低着头,不知该作何解释。
“就因为她是你妈妈,所以提出这种让你为难的要求你也心悦诚服?”
“嗯。”白檀晦涩地应了声。
他总是会回忆起小时候缠着妈妈买玩具,妈妈也总是招架不住他胡闹,不管什么要求都答应。
所以长大的后的孩子,面对妈妈的任何无理要求也总是难以拒绝。
“放下吧,她今天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你对她来说可有可无。”霍泱道。
白檀抿紧嘴唇,用力点头。
他又何尝不是早就看透,只是不甘心,一直在自我欺骗。
霍泱还在看着他低垂的眉眼,他虽没哭,却也湿了眼眶。
或许此时的他还在想,到底要多努力才能得到别人出生起就轻松拥有的母爱。
霍泱缓缓抬起手。
当手指即将触碰到白檀的脸颊时,又迅速收了回来。
话题到此为止,霍泱转身阔步离去。
*
一场新闻发布会,天才少女陨落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网上别提多热闹。
萧绾刚写了几章就有几十万收藏的新书,肉眼可见的取收速度,极速下降。
读者们的黑名单从此又多了一位。
好在她基本盘稳固,虽然掉了不少粉,可在网站里依然独占鳌头。
萧绾不甘心,又害怕,打电话给杨越阡,说如果他再不出面帮忙,她只能孤注一掷说明自己是受人指使,谁都别想好过。
杨越阡听后只是笑:
“随你啊,到时把我拉下水,我可以和张总哭,你呢。”
萧绾听说过张总这个人,据说是什么大财团的老总,权势滔天,当官的见了都得恭敬喊一声哥,且黑白通吃,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整死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她再有钱,也不敢和这种人对着干。
狐狸的眼泪终于变成了悔不当初的痛哭流涕。
而妈妈也不理她了,以前爸爸骂她,妈妈会冲出来护着,这次任由爸爸骂她丢尽脸面,妈妈也始终躲在楼上,茶饭不思,闭门不见。
17.第 17 章
深夜。
白檀还在继续精细他的大纲。
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可他这次一定要写出名堂。
不再是想证明给妈妈看希望妈妈能因此多关注他一些。
他要让妈妈知道,她今天的选择是错的。
没有她,自己也可以好好长大。
只是这么久了,新文还是卡在男主人设上
没有头绪的时候,白檀就会干点别的找找灵感。
他拿过电子台历,数着日子。
忽然惊觉,自己已经给霍泱做了二十七天的助理。
等过了实习期,如果霍泱愿意留他,他们就得签订正式合同,到时候他做够了助理想再脱身就难了。
白檀没忘记自己做助理的动机,是去取材男主人设的。
可快一个月了,霍泱似乎连个正眼都没给过他。要说这人不好,霍泱会帮他解围;要说好,霍泱对待他的态度和别人大相径庭,总是冷冰冰。
和他的男主设定也完全不过一路。
望着毫无进展的人设,白檀确实有点急了。
他忽然抬眼。
都说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那么他要不要……
换个艺人,或者什么老板老总的也成。
出现这种念头后,白檀的内心蠢蠢欲动。
可又有点舍不得,其实经过近一个月的相处,他还真有点喜欢霍泱呢。
是说欣赏意义上的喜欢。
沉思之际,经纪人于谏打来了电话,开门见山:
“小白,你的实习期马上到了,这一个月是我们双方互相考量的阶段,所以我问过霍泱,他没什么意见,要走要留,就看你了。”
白檀问:
“如果留下签了合同,要在霍老师身边留多久呢。”
“五年一签。”
“五年啊……”白檀更犹豫了。
“你自己考虑考虑,我个人觉得留在霍泱身边是很不错的选择,但最终决定权在你。”
挂了电话,白檀身体往后一倒,被椅子稳稳接住。
五年的时间太长了,他本意又不是真要给人做助理。
五年磨一本书,到时都不知道他本就不多的读者们是否还记得他。
他长情,读者未必。干他们这行的最忌讳爱上客人。
罢了,走吧,走吧。
白檀决定了。
那么就像经纪人说的,必须在月底之前和霍泱说明白,不要影响他寻找新助理。
*
两日后。
某活动现场。
白檀抱着工具包坐在角落,怔怔望着地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想了一晚,没想好要怎么回绝霍泱。
毕竟这不久之前霍泱才在新闻发布会上帮他解围,这会儿扭头就走,纯属卸磨杀驴,不厚道。
可他甚至已经物色好下一位素材。
翻了一整晚八卦,注意到了一位男艺人,虽然名气不及霍泱,但是人提起他便要竖起大拇指。
白檀幽幽抬头,望向台上正在合影的艺人们。
站在C位的当属霍泱,而曾经那个被乔思百般羞辱的杨越阡,竟也有了光明正大站在霍泱身边的资格。
剧组停工这半个月,他跑去录制了一档种田综艺,凭借其可爱的外表和不辞劳苦的认真,一炮而红,涨粉千万。
人生就是这么神奇,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活动一直持续到十二点,主办方大开方便之门,安排艺人们入住会场后面的酒店。
白檀跟着霍泱去了酒店,帮他详细检查过各个角落,用激光笔扫了一遍,确定没有隐藏的针孔.摄像头。
又帮霍泱放好洗澡水,整理好床铺。
“霍老师,我先走了,明天一早过来接您回家。”
霍泱脱去外套,嗯了声。
白檀轻轻关上门,在走廊上遇到了杨越阡,正和一个陌生男子窃窃私语什么。
白檀冲他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疾步下楼奔赴等候他多时的网约车。
回到家,洗了澡,换上宽松的大T恤,往茶几前一坐,拎起啤酒猛灌两口,然后美滋滋观看世界杯。
法国对德国,没有他特别喜欢的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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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只看个热闹。
可看着看着,思绪又飘到了鄂尔多斯。
明天就是实习的最后一天,成不成的也必须给霍泱答复了。
白檀忽然想起什么,跳起来翻出霍泱的近期行程表。
屏幕上记得密密麻麻,一直到下周霍泱都得把自己掰成八瓣用。
说,今晚就得说了,否则明天过后他一走,来不及找临时助理辅助霍泱工作。
他要走是不假,可也得站好最后一班岗。
白檀摸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十点了,现在就得动身,否则会打扰霍泱睡觉。
*
澜海酒店。
霍泱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听到了敲门声。
打开门,见外面站着笑颜如花的杨越阡。
“有事么。”他问。
杨越阡往房间里看了一眼,确定那个碍眼的小助理不在。
“睡不着,想找霍老师聊聊剧本,您现在方便么。”杨越阡微笑着道。
霍泱思忖片刻,扯下擦头发的毛巾,拢了拢浴袍,欠身让开了身位。
“稍等。”他转身进浴室换衣服。
杨越阡坐在沙发上,仔细观察了浴室门,半晌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包东西,将里面白色的粉末倒进杯子里,再用勺子使劲搅匀。
霍泱出来了,换上了衬衫西裤。
“你想聊什么。”霍泱低低问道,垂着眼眸看也不看他。
“嗯就是……不急,霍老师先喝点水吧。”
霍泱正好也渴了,随手拿起水杯看了眼。
杨越阡死死盯着他的脸,喉结不安的上下滑动着。
在看什么,应该没有发现。
霍泱晃了晃水杯,送到嘴边。
随着喉结律动,杨越阡暗暗松了口气。
放下水杯,霍泱坐在床上:
“说吧,想聊什么。”
语气淡漠,听不出什么情绪。
“霍老师。”杨越阡起身,缓缓走过去,紧挨着他坐下。
霍泱向旁边移动几分,眉间不由自主敛了起来。
18.第 18 章
杨越阡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几分羞赧,眼底却又挂着春风得意: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真的很喜欢你,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一个男人做伴侣。”
霍泱站起身,眉宇舒展开,表情封上一层淡淡寒冰:
“如果你要讨论剧本,我乐意奉陪;但如果你想聊题外话,抱歉,我要休息。”
他走到门口,手指按住门把手,撵人的意思昭然若揭。
杨越阡小跑过去,仰头深深凝望着霍泱,双手扶上他劲悍的手臂:
“霍老师,我已经很努力在这个圈子讨生活了,就是为了你,想有一天能够有站在你身边的资格。”
霍泱似乎不想回答这个无聊的表白,手指拉下门把手。
“霍老师!”杨越阡拉住他的手,将开了一道缝的门推回去。
“我没有开玩笑,也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不要急着拒绝,先考虑一下,嗯?”
杨越阡蹙着眉头,余光看了眼水杯。
明明都喝光了,可十分钟过去了,霍泱怎么还精神奕奕的。
霍泱重重做了个深呼吸,看也不看他:
“那我也明确告诉你,我对你没有一点兴趣,以后也不会有。”
杨越阡其实早就猜到答案,但无碍,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好,那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今天来是真心实意想和您聊聊剧本。”
霍泱又不是傻子。
他再次搭上门把手要开门。
“咚咚。”
就在把手压下去的瞬间,敲门声骤然响起。
白檀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霍老师,您睡了么,我有点事必须今晚和您说。”
杨越阡瞳孔剧烈扩张,强烈的烦躁感涌上大脑。
这个该死的助理,一而再再而三截胡他的人,是故意的么!
霍泱不由分说打开门。
白檀就这样猝不及防和里面二人来了个六目相对。
他想起了霍泱桌上那幅素描画。
于是很自觉地倒退两步:“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不知道杨老师也在这,那明天再说好了。”
下一秒,一只大手用力捏住他的手腕,给他拽得一个踉跄进了门。
而杨越阡也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推出门外。
大门轰然紧闭。
杨越阡在门口愣了许久,不可置信地“哈”了一声。
全完了。
如果被这小助理察觉到他给霍泱下了催.情药,一切都全完了。
他赶紧跑回房间,耳朵紧紧贴在墙壁上,听着隔壁的一举一动。
此时,霍泱房间里。
白檀面对着门紧贴而站,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受罚罚站。
霍泱松了松领口,坐在床上,随手拿过手机:
“站那做什么,不是有话和我说。”
白檀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人家好好一对鸳鸯,身居娱乐圈本就有太多言不由衷,无法表达自己心意,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却叫自己搅和了。
该死啊。
但既然已经搅和了,说完重要事情赶紧爪巴,好让小情侣继续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白檀快速转过身,往沙发上一坐:
“这几天于经纪人给我打过电话,要我在实习期结束前和您说明关于合同续签的事,我思来想去,最终决定……”
白檀话说一半打住了。
他的身体向前探了探,小心翼翼盯着霍泱的脸。
“霍老师,您身体不舒服么。”
此时的霍泱,身体靠着床头,深深垂着头,双眼翕上,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鼻梁。
他皱着眉,道:
“没事,你继续说。”
白檀起身凑到他身边:
“可是您的脸很红,发烧了么。”
说着,他抬手覆上霍泱的额头。
刚从外面进来还挟带着黑夜凉气的手,就这么触碰到一团火热。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霍泱那尚未干透还裹挟着微凉的发丝。
白檀立马去卫生间拿了毛巾过来。
这一个月间养成的职业习惯对他来说,好像当下赶紧帮霍泱弄干头发防止感冒才是更重要的。
毛巾捂在他头上,双手轻轻按着毛巾擦拭,并道:
“霍老师洗完澡要记得先把头发吹干,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早晚两头很凉……”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正在擦拭头发的手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按住了。
白檀顿了顿,瞬时看向霍泱的表情。
脸颊漫上的绯红已经扩散至双眼,沁出淡淡的红血丝。
霍泱这个状态真的很让人担心。
霍泱站起身,脚底踉跄了下,随即扶住墙,把白檀往门口方向推了推:
“你先回去,有事明天再说。”
白檀望着他虚晃的身形,却觉得刚才似乎在他泛红的眼底还读到了另一种情绪:
不易察觉的……恐慌?
他思忖片刻,踱回去扶住霍泱:
“没关系霍老师,今晚我陪您,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我咨询一下医生帮助您对症下药。”
白檀只当是霍泱这副模样,看起来像是没有及时弄干头发导致有些风寒。
霍泱听他这样说,一手捂着双眼,身体不受控制坠下,被床接住。
他垂着头,指尖微微发抖,只觉一股难以忍受的滚烫在身体里来回乱窜。
他从指缝里看了眼桌上的水杯。
“这里不需要你,回去。”霍泱的声音陡然抬高,如同坚决不可违抗的命令。
白檀站在原地,浅浅思考一番。
如果他就这么扔下身体有异样的霍泱走了,大概率只有两种结果:
被霍泱粉丝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被霍泱粉丝在门口泼粪。
两种都是不能承受之痛,思前想后,他又凑过去了。
或许是因为霍泱生病浑身无力,就这么轻而易举被白檀按在了床上。
“霍老师,要乖哦,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本就是我工作分内的事。”白檀扯过被子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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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上。
他转身,打算去烧点热水。
“你工作分内的事,是什么。”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听到床上传来低沉一声。
这声音似乎在发颤,其中好似还有极力隐忍的克制。
白檀掰着手指头认真给霍泱细数:
“照顾老板饮食起居,帮助对接各项工作,关注老板身心健康……”
“嗯。”霍泱翕着眼,喉结滑动了下,“所以帮老板解决生理需求并不在你的工作范围内,快走。”
白檀:……?
他听到了什么,帮老板解决生理需求?
白檀心头猛地一跳,一种奇异的酥酥麻麻的电流感迅速蹿过全身。
他缓缓看向床上的男人。
好奇怪,他脸上病理性的红晕此时再看,好像变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潮红。
呼出的热气渐渐弥散开,那一瞬间,整个房间的气温都开始急速飙升。
白檀的视线慢慢下滑,望见了他不断滑动的喉结,带着热气的细汗裹挟着分明的肌肉线条,随着呼吸明显的鼓起又缩回。
怦怦、怦怦!
心脏不合时宜的剧烈跳动,在万籁俱寂的环境下如雷声般。
白檀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
接着他做了个不知道会不会让他后悔的决定。
他小心翼翼凑到霍泱耳边,轻声道:
“杨老师就在隔壁,需要我帮您叫他过来么。”
不知是哪个字刺激到了霍泱,他忽然撑起上身,健壮有力的臂膀揽住白檀的肩膀,大手狠狠按在他的后脑勺。
一种无法抵抗的力量压迫着白檀整个身体急速下坠。
下一秒,滚烫的唇用力贴了上来。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几乎睁到极致,浓密的睫羽剧烈颤抖。
还没弄清眼前的猝不及防,身体忽然被一股巨大力道拖到床上,高大的身躯重重压下来。
白檀清晰感受到身下的床被两个人的重量压的塌陷了一块,随即沉重的骨肉如同无法破解的铜墙铁壁,压迫着,裹挟着他。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霍泱垂视着他,黑沉沉的眼底却燃烧着锨天烁地的大火。
就像身下塌陷下去的床,不可否认的,那一刻,白檀心动了。
曾几何时,他也心生歹念,就像粉丝们说的,哪怕不能同霍泱结婚,能和这样的人睡一觉也死而无憾了。
身上之人火热的温度紧紧裹挟着他,那一瞬间产生了强烈的窒息感,拉扯着白檀脑子里仅剩的一丝理智。
脑子里是乱七八糟的画面。
当初在霍泱家碰到他围着浴巾出来,眼神不安分的在他身上乱窜时看到的画面。
非常明显的隆起,连接着秘密地带的分明的线条。
手臂、大腿上明显的青筋,虬结着,蜿蜒着。
身体上方喷洒出的热气已经开始慢慢侵袭白檀脑海中的最后一丝理智。
意识伴随着身体不断下坠,不知要坠落到何处。
无法克制的,他伸出了双手,轻轻揽住霍泱的肩颈。
19.第 19 章
“噗啪!”
就在意识即将堕进深渊之际,白檀脑海中一闪而过那张杨越阡的素描画。
那一瞬间又想起了因为自己的突然造访导致杨越阡满脸失落离开的画面。
他咽了口唾沫。
内心长叹一声:
我真是个没眼力见的废物。
白檀慢慢收回手,抬起眼眸,对上了那对漆黑的深沉的瞳孔。
他别过头,深吸一口气,努力抓住自己差一点就要坠到底端的理智。
“对不起霍老师,我无耻,我现在帮您叫杨老师过来,我马上走。”
他双臂撑在床上努力往上起。
肩膀却覆上一只大手,被狠狠按了下去。
“我刚才说,你要走还来得及。”霍泱垂下脑袋,带着潮意的发丝扫在白檀颈间。
白檀觉得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可你没走,所以那时没有拒绝。”霍泱继续道。
白檀还在考虑这句话的含义,下一秒,极富重量的骨肉再次重重压下,包裹着躯体的温度烫的他忍不住轻哼一声。
想解释,可身上的男人不由分说狠狠咬下来。
就像霍泱说的,如果当时不回应,问题很快就失去了时效性,答案也变得没有意义。
如疾风骤雨般的吻吮.吸着那好不容易抓回来的理智,彻底将其抽走。
单薄的衬衫被粗鲁扯开,脆弱的颈部被嘴唇擦蹭着,牙齿不重不轻落在颈动脉上。
白檀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子,不是没幻想过这种场景。
可现在的大脑一片空白,这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会不会因此跌落黑暗深渊,都不是他此时能考虑的问题。
只有摇摇欲坠的大脑,忍不住欢欣雀跃。
他终于看到了当时那条浴巾上方分明的青筋下的风景。
“放松。”低沉的提醒夹杂着粗重的气息重重落下。
白檀毫无意识地摇头。
发出似是释然的轻哼,又像是痛苦呻语。
断断续续,又绵延不绝。
当他意识到这样很丢脸时,用力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修长有力的手指捏住他双颊,迫使他张开了嘴。
“叫出来,好听,我喜欢。”
白檀空白的大脑全然忘记了隔壁还住着杨越阡,也忘记了身上这个男人与他认识不过一个月,甚至连最基础的对视也不曾有过,只是随着他的话语引导做出了条件反射的举动。
绵软的声音,数次被即将窒息的呼吸打断。
因为太疼了,情不自禁流下了泪水。
“轻点……轻点……”小声地乞求着。
霍泱缓缓向上抬了抬身体,深深凝望着他的双眸。极力克制的情绪尽量将语气变温柔:
“好,别哭了,再放松一点。”
白檀深信不疑,松了口气,慢慢将蜷缩的身体打开,下一秒,重重袭来的动作变本加厉。
脑子彻底不动了,身边所有的声音也仿佛全部消失了一般,脖子像被人狠狠扼住,嘴边的空气也全部被剥离。
再也无法压抑声音,从嘴里发出来的却只有破碎的哽咽。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白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气息不稳的几个字:
“我……喜欢……”
后面好像还有什么,但他没听清,意识彻底坠入幽冥。
……
此时,隔壁的杨越阡紧紧攥着手机,不知是不是太过用力,手机发出即将崩溃的“咔咔”声。
屏幕上的声音赫兹线不断跳动,下方的计时器显示:
30:22:00
*
昏暗的大房间内,落针可闻。
霍泱缓缓睁开了眼睛。
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习惯性起身,下方被湿热包裹的东西忽然一片冰凉,变得空荡荡。
他怔了怔,旋即回头。
裹在被子里的男生紧缩着身子,沉沉睡着。
霍泱垂了眼眸,手指用力揉捏着眉心。
他抬起头看向床头柜上的水杯,拿过来,借着清晨微弱的光线转动着仔细观察。
杯子内壁上形成了薄薄一层白色晶体。
也想起了昨晚杨越阡半夜造访说要找他研究剧本,并拉着他深情表白。
随后,他的小助理找上门,之后便是失去理智地纠缠和近乎疯狂地索取。
霍泱放下杯子,偏过头看了眼身边沉睡的男生。
“叮——”
蓦然,不知谁的手机响了声。
身边的人动了动,鼻间发出一声大梦初醒的轻咛。
“嗯哼。”
白檀迷迷糊糊在枕边摸索着,摸到一部手机随手拿过来,睁开迷迷瞪瞪的眼。
不对!这不是他的手机。
白檀一个猛子坐起来,浑身散了架一般的剧痛霎时袭来,腰间像是绑了几只大沙袋,又重又酸。
他敲着后腰,一转头……
对上了一双漆黑眼眸。
想起来了……
完了……
“霍老师,对不起……是我失去理智,是我该死。”白檀跪坐在床上,扯过被单盖住下身,双手合十虔诚道歉。
他觉得他的错不仅是睡了大众情人,更是拆散了原本互生情愫、本该甜蜜到永远的小情侣。
后者,才真是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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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泱缓缓翕了眼,揉捏着眉心缓解头痛。
白檀在他出声前就一直保持这种双手合十的动作,等待他的饶恕。
霍泱放下手,鼻间发出轻轻一声叹息。
“霍老师您放心,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和任何人说,特别是杨老师,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
白檀话没说完,手腕被人拉住。
昨晚他就体验过霍泱那身肌肉带来的绝对力量,现在也一样,下意识的挣扎也埋没进他的力量中,身体一阵悬空后,双脚离开了地面。
霍泱单手将他抱起来,托着他的屁股站起身去往浴室。
白檀坐在他的臂弯间,求生欲令他下意识扶住他的双肩,之后,缓缓松开手。
哪怕他单手抱着他,依然稳如泰山。
他注视着霍泱紧绷的手臂肌肉,那表面浮现出条条青筋。
进了浴室,霍泱将他放下来,随手取下花洒打开。
“霍……霍老师……”白檀不明所以,只能缩着身体紧靠着墙壁而站。
“不是你的错。”霍泱望着脚底不断堆积的水洼,低低道。
白檀迷迷瞪瞪地想:那是谁的错呢。
沉思的间隙,温热的大手忽然覆在他的臀部。
他吓了一跳,猛地直起身子:“霍、霍老师,做什么……”
“清理。”霍泱将他逼到墙角。
像是生怕被别人看到一般,高大的身躯紧紧贴在白檀身后,裹挟住羞耻的身体。
白檀咬着下唇。
啊,那种异样感又出现了。
不过,只是手指的话,确实没那么痛苦。
热水冲击着被折磨到粉红的皮肤,温度变得更烫。
他情不自禁紧靠上瓷砖墙壁,以此来缓解那种火热的烫意。
霍泱的呼吸声近在咫尺,他已经分不清是热水还是他呼吸的温度,萦绕在敏感的耳边。
“今天休息吧。”霍泱忽然道。
白檀考虑到这可能是最后一天实习,责任心告诉他必须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哪怕下身密密麻麻的痛感并未有任何缓解。
他稍稍侧过脸,强颜欢笑:
“我没关系的,况且您今天还有工作。”
话音刚落,下颌被捏住了,接着嘴唇被咬住了。
花洒掉落在地,水流向上如喷泉般炸开。
“我的意思是。”霍泱一手抓着他的手腕,嘴唇在他唇角摩挲着。
他另一只手按着墙壁,将白檀圈禁在臂弯中无处可逃,接着道:
“我也打算休息。”
白檀:???
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似乎与原定剧情严重的……
脱轨了。
20.第 20 章
霍泱亲自开车把白檀送回了家。
白檀本以为他送楼下就会走,但他跟着下了车,刚进楼道,白檀转过身,那句“不用送了”没等说出口,霍泱忽然轻轻揽住他的肩膀,在他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
随后他对上了霍泱黑沉的双目,听他道了句:
“上去吧。”
白檀疑惑地抚摸着额头被他吻过的地方。
什么啊,奇奇怪怪的。
扶着沉重的腰身进了屋,莫名其妙的,白檀透过窗户向楼下看了眼。
霍泱还在那里,正倚着车子深深望着他家窗户的位置。
一不小心,二人对上了视线。
霍泱眉目一展,移开视线,转身打开车门上了车。
……
白檀进了浴室,脱掉衬衫看向镜子。
身体各处,密密麻麻的牙印和红痕,惨不忍睹。
特别是胸前,肿得厉害,回来这一路一直被衣服摩擦着,迫使他不得不很没形象地佝偻着腰。
涂了点药,白檀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脑海中有关于那些失控的场景不断涌上。
他不禁又想起了那幅素描画。
现在就是祈祷杨越阡昨晚睡得早,千万不要被他听见,更不能被他知道,否则自己真要以死谢罪了。
白檀脸红红的,人也懵懵的,或许处子就是这样,初尝人事总是忍不住回想所有细节。
霍泱那句“叫出来,好听,我喜欢”简直是如雷贯耳,一遍一遍回忆,回忆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和语气。
心脏又开始乱跳没节奏了。
他实在无法把那个从来没拿正眼瞧过他的男人与那个借口帮他清理身体最后又按着他在浴缸里不断索取的男人联系到一起。
白檀忽然直起身子。
他拖着破烂的身体来到书房打开电脑,翻出新文大纲人设。
在一些写作干货中经常提起:
人永远不会只有一面,适当的反差可以将人设塑造得更加丰满。
比如,武功盖世傲视江湖的大侠做得一手好老婆饼,这是一种反差萌。
再比如,表面看起来斯文禁欲的男人在床上却性情大变,疯狂纠缠,一晚要三次四次,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用来表现女主魅力的手法。
可能白檀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扩充男主人设时,嘴角始终没掉下来过。
*
翌日。
白檀被手机铃声吵醒。
是经纪人于谏打来的:
“小白,昨天忙,没来得及问你,这份工作感觉怎样,你是打算续约还是另有打算。”
白檀这才意识到自己那晚去找霍泱就是打算明确拒绝他,但事态发展一度脱轨,他自己都把这事忘了。
只是经过那一晚,原本坚定的信念也因为扩充很顺利的男主人设而产生了一丝犹豫。
其实,跟在霍泱身边这一个月也不是全无收获。
“算了。”于谏见他迟迟不开口,道,“正好这几天霍泱也很忙,你要是没想好也麻烦你先过去帮两天忙,具体的你可以和霍泱详谈。”
白檀瞳孔一缩。他现在单是从他人口中听到“霍泱”这个名字,心脏都没由来地跳漏了一拍。
他按了按胸口,起床洗漱。
一天过去了,颈间的吻痕虽然淡了些,可还是很明显。
白檀翻箱倒柜,翻出一件黑色高领T恤,外面再套一件开襟白衬衫,将这些叠着牙印的吻痕小心藏起。
去往霍泱家的路上,白檀还在犹豫去留问题。
好像现在已经没有了非要他离开不可的理由,可同样也没有非留下不可的理由在。
胡思乱想着,来到了霍泱家门口。
他按下门铃,等一句隔着门板远远的喊声“进”。
“哗——”面前的大门打开了。
霍泱只着睡袍,衣襟松散着,露出线条分明的肌肉。
白檀双眼倏然睁大。
他忙移开视线:“霍老师,准备好了么,今天有杂志封面拍摄,该出发了。”
话音刚落,一只大手托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对上了一双看不出情绪的漆黑眼眸。
随即,额头落下一道轻吻。
“好,马上。”霍泱在他耳边轻声呢喃着,即便嘴唇已经离开他的皮肤,可又藕断丝连的,轻轻擦蹭着他的耳垂。
白檀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心跳又开始加速。
什么啊,这奇怪的氛围。
他摸了摸被霍泱吻过的额角。
好烫。
*
自打霍泱接受采访穿出新风格露了二两肉之后,越来越多以“性感”而噱头的工作纷纷找上门。
而他的老板厉温言好像也默许了,并未横加干涉。
也大概是以他这种咖位,老板没资格再指手画脚。
而他这次接的《Men’s vogue》杂志封面写真,要与最近人气扶摇直上的杨越阡共同拍摄。
白檀固然在来之前就和杂志方对接过流程和人员,也有了心理准备,可亲眼见到杨越阡的时候,内心还是挡不住心虚如潮,不由自主低下了头。
而杨越阡仅用了一个月时间,就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小透明,这么看着,气质都变了,大概是身边围了一堆鞍前马后的助理为衬托,高贵凌厉的气质畅然尽显。
白檀终于决定还是要婉拒霍泱的续约要求。
他觉得自己可能没办法继续留在霍泱身边,接下来霍泱还有不少和杨越阡一起合作的工作,少不了见面,而白檀现在一看到杨越阡,就会一种道德上的负罪感。
他点点头。就这么定了。
此时,霍泱从更衣室里出来了。
白檀一个随意一扫,眼神倏然亮了。
霍泱那一米九二的身高无论何时何地都足够吸睛,以前只见他穿衬衫西装这些偏正式的服装,皮衣和牛仔裤还是头一次。
杂志方仿佛打定主意要帮助霍泱转型到底,里面一件衣服不给留,胸前那几两肉显露无疑。
出于职业习惯,白檀从工具包里翻出一件衬衫,这衬衫是平时在霍泱拍写真时临时更换使用。
他展开衬衫疾步走过去,就像是别人看一眼能少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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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遮住霍泱的胸腹。
顺便回头警惕地打量着,检查有没有人偷拍。
霍泱垂着眉眼,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微微蹙起的眉宇,以及下方伸展出浓密似鸦羽般的长睫。
他抬手握成拳,遮了遮含笑的唇角。
身体也非常配合向白檀的掌心贴近。
一旁正在接受助理涂擦手油的杨越阡余光扫到这一幕,鼻间发出一声轻嗤。
费尽心思搞到的药,倒叫这小助理得了便宜,不会以为睡过一次就能光明正大宣誓主权吧。
天真死了。
这时,摄影师招呼二人过去讲解拍摄动作。
霍泱轻轻拍了拍白檀示意他松手,顺势将皮衣扣子一颗颗扣到最顶端。
拍摄正式开始。
只见霍泱从容解开所有扣子,双肩往后一推,皮衣顺势滑下,大半身躯就这么暴露在镁光灯下。
白檀那个急,习惯性抓紧工具包。
因为不光他,旁边的杨越阡也脱了牛仔上衣!
两人就这么裸着上身坦诚相对!
霍泱倚靠在酒红色的复古沙发上,动作闲适松弛,上衣褪下,只剩两条袖子挂胳膊上。
他那两条逆天长腿毫无保留向两边大开,双手扯住皮带上方露出的一圈平角裤边缘,刚好展示那上面的英文标志。
半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微微抬起的眼眸,宽阔的肩,利落分明的肌肉线条,野性又粗鲁的张扬风格,在他颈间那条代表神圣的十字架项链衬托下,更有一种背德的快感。
白檀双眼睁得铜铃一般,心脏过速跳动,几乎要从嘴巴里跑出来。
直到他看到了旁边的杨越阡,瞬间心如死灰。
杨越阡赤.裸上身,牛仔褂脱下搭在肩头,没有腰带舒服的裤子微微下坠,同样露出了内裤边缘的英文字母。
他松散倚着墙,脑袋自然地歪到一边,视线直直落在霍泱身上。
这么看着,二位属实登对。
很容易让白檀联想到以前看过的耽美剧:
一座城市的底层,老旧的巷弄困住了居住在那里的人们的眼界和普世观,藏匿于巷子深处不被理解的同□□情,放弃了一切后情难自控的放纵。
最后并肩踏入世人偏见的傲蔑,任凭千军万马来袭也绝不分开的勇气和决心在二人眼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白檀情不自禁抬手抚上胸口。
不知为何,鼻根酸酸的。
这个世界上,好像总有人天生手握主角剧本,哪怕暂时失意,也总能冲破桎梏破茧而生。
一剧封神的霍泱如此,抓住机会不顾一切往上爬的杨越阡亦是,凭借爱意和勇气,终于爬到了他的身边。
白檀缓缓垂了眼,喉咙一阵发紧后,轻轻吐了口气。
闪光灯随着快门声徐徐不止。
哪怕是故意做旧的场景,镜头前的两位主角依然烨烨生辉。
拍摄时间很长,白檀如一棵不会动的树,伫立在角落,怔怔望着如钻石般闪耀的二人。
该庆幸么,做出了“离开”这个决定。
在自己陷得更深之前。
21.第 21 章
“OK,两位辛苦了,休息一下去吃午饭,下午换几套衣服再拍。”摄影师放下相机,还不忘舔一下霍泱,“霍老师最辛苦,表情绝佳,看得我都心动了。”
霍泱穿好衣服,看向角落的白檀,见他低着头像是睡着了。
霍泱淡淡扫了眼周围工作人员,见大家都在忙着整理设备,便阔步走向角落的白檀。
盯着他看了许久,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这么专注,自己在他旁边站了半天也不见他抬头。
于是抬起手,手指轻轻扫过他的下颌。
白檀忽觉下巴一痒,这才抬起头,见到来人,忙把衬衫递过去。
“跟我来。”霍泱低低道。
休息室。
工作人员已经请了大厨烹饪了丰盛午餐,提前摆好。
知道这是专门为霍泱提供的休息室,大家都不敢靠前,就算是经过也要踮着脚,生怕惊扰了大咖。
霍泱坐在沙发里,换好衬衫。
沉默许久后,他轻声问道:
“昨天本该是你实习的最后一天,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是续约还是另有打算。”
白檀嘴巴张了张,眉间忽地深深敛起。
早已笃定的决定,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滚在喉咙里时变得晦涩,半天没能吐出一个字。
霍泱静静望着他,看得出他的犹豫,于是换了个问法:
“这一个月,你觉得工作辛苦么。”
白檀摇了摇头。
因为霍泱不会像其他艺人一样动不动就要助理端茶送水捏腰捶腿,也不会在他睡下后电话骚扰,他做的只是很平常的工作对接,动动嘴皮子的事儿,除了起得早之外没有任何困难。
霍泱点点头,又问:
“工资呢,还满意么,或者你有其他需求可以提。”
白檀还是摇头。
他给霍泱做助理一个月一万二,据说转正后还会更高。
“对我有什么不满么。”霍泱的身体向前靠近了些,离着白檀很近。
这一次,白檀头摇得不假思索。
霍泱唇角轻勾,眉目一展,声音暗暗扬起:
“那么,想走么。”
白檀摇摇头。
忽然意识到什么,身体一顿。
前三次都在摇头,已经形成肌肉记忆,甚至根本没仔细听霍泱问了什么。
“好。”霍泱站起身,松了松领口,似是松了口气的模样,“我会尽快告知经纪人让他帮你办理正式入职。”
白檀忽然深切体会到霍泱那晚说的那句话:
有些问题当时不回答,之后就没有再回答的意义。
稀里糊涂就这样盖棺定论,再去反悔好似多有不妥。
只是,杨越阡他……
白檀交叠在一起的双手紧了紧。
他抬起头望向霍泱,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霍泱也在回望他。
没有像以前那样在即将对上视线时就立马收回目光。
霍泱走到白檀面前,俯下身子,认真望着他的双眼:
“留下来吧。”
白檀手指一颤,心脏忽然嗡嗡作响。
无数种情绪涌上心间,将胸前挤满,几乎要炸开。
他喉结滑动了下,这一次,似乎也没有经过认真思考,却点了点头。
霍泱得到他的回答,鼻间轻笑一声,抬手扣住他的后脑勺:
“做得好。”
那只轻抚在后脑勺上的手缓缓下滑,轻揉过他敏感的后颈,探进衣领,触摸着锁骨,紧接着来到胸前,手指随意一捻,衬衫扣子开了一颗。
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白檀仰着头,眼底水光颤动。
心跳如雷,喧嚣不止。
“休息时间很长。”霍泱在他耳边说了这样意味不明的一句。
随后耳垂就被牙齿轻轻咬住了。
“外……这里是外面。”白檀一歪头,抬手护住自己脆弱敏感的小耳朵。
“所以呢。”霍泱双手抓起他的双手按住,语气中含着轻笑。
白檀大脑一片空白。
所以呢?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句“所以呢”。
“我们尽量不发出声音好不好。”霍泱循循善诱,一条腿曲起来,搭上沙发。
高大的身形将眼前的人紧紧裹挟。
……
方形长桌上,白檀紧紧闭着眼,被撞击的节奏与桌子的响动声恰如其分。
生理上的渴望叫出口,却因为门口偶尔会响起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只能用力隐忍着。
死死咬住下唇,不知多久,口腔中弥散开淡淡的血腥味。
霍泱双手撑着桌子,望着白檀苍白的唇上那一点血红。
他蹙了眉,垂下眼眸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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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耳边轻声道:
“张嘴。”
此时的白檀犹如一个没有思想的木偶,浑身各处生出无形的细线,被霍泱全数掌握在手指间。
他张开嘴,被霍泱吻住,这才得以轻哼出来,所有的声音都瞬时融化进冗长细密的吻中。
“咦,越阡哥,您来找霍老师么?”
倏然!门外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
“嗯,霍老师吃完饭了么。”杨越阡的声音随之而来。
白檀猛地睁开眼,浑身每一寸肌肉因为这道声音紧紧绷起。
上方的霍泱紧紧敛了眉,鼻梁一皱,抬手按住白檀的前胸,低沉喑哑着道:
“乖,放松。”
门外,工作人员和杨越阡的谈话声还在继续。
下一秒,他听到了敲门声。
“霍老师,您在里面么。”
白檀重重叹了口气,额间冒出细汗。
他到底在做什么啊,明明说好不再介入互相倾慕的两人间,却因为霍泱三言两语一个动作,把什么道德和仁义全部抛之脑后。
强烈的愧疚袭来,白檀晃动着后腰想挣脱开。
却在此时,身体传来更为强烈的刺激,身体被人摆弄着转了个圈,躺在了桌上。
他终于忍不住轻轻叫了声,意识到门口还有人,赶紧捂住嘴。
九月初的天气还尚存燥热,白檀看到了霍泱眼角的细汗。
“霍老师?咦?不在么?”外面的杨越阡又敲了声门。
不知是害怕丑事被发现还是太深,白檀的身体颤抖不止。
自责和愧疚开始冲击大脑,他真的很想逃。
却在这时,霍泱的项链因为大幅度的动作从领口处掉出来。
白檀倏然睁大眼。
那枚拍摄用的十字架项链,在西方文化中永远代表着圣洁不可侵犯,更是神之爱与公义交汇的象征。
而在十字架之下,门口站着霍泱爱怜的白月光,自己却与霍泱在桌子上交缠。
在这种场景下,这枚十字架就显得很虚伪、可笑。
“不要管他。”霍泱俯下身体,“只看着我。”
又是轻飘飘一句话,却彻底击碎了白檀心中名为“道德”的枷锁。
他双眼涣散着,脸一转避开那枚十字架。
随后慢慢抬起汗津津的双臂,搂紧了霍泱的身体。
全部完蛋了。
22.第 22 章
深夜。
脑海中,那枚十字架还在不断晃动。
“咣当!”
白檀一头磕在桌上,又“咣咣”磕了好几下,一直把额头磕得泛红。
明知不可以,却怎么能像没有道德和羞耻心的野兽一样,双腿缠住对方说着“这边樱桃也要”。
自己拿的是什么海棠剧本么。
白檀揉了揉屁股。
疼。
现在还有无法忽视的异物感。
比起因为情.欲上头失去理智的狂乱,更奇怪的是霍泱送他回家,在他下车前拉着他在车里接吻。
他在心里一通分析,只能将这种情况归咎于是霍泱因为工作原因压抑太久,终于遇到不怕泄密又能完全放开身心的人,大概是有点食髓知味。
毕竟他也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同为男人,自然理解。
正当白檀又因为羞耻心发作,拿头咣咣撞桌子时,经纪人于谏发来消息:
【欢迎小白正式加入咱们这个大家庭,以后我们一起努力,共同奋斗,遇到问题及时沟通。还有,你得去微博注册个工作号,和霍泱的粉丝们说明一下正式入职一事。】
经他这么一说,白檀才意识到下午那会儿稀里糊涂就和霍泱签了五年合同。
五年啊。听着好漫长。
白檀心不在焉,翻出以前的微博号,改个名字叫“疯狂十字架”,之后例行公事一般发了两句入职声明,顺便@霍泱和他的大粉头。
大学时候他玩过微博,也是希望在写书这条路上能凭借微博分享一些日常生活,稍微涨涨人气。
可在作者专栏放出微博至现在三年了,涨粉+10。
更别提他发微博,评论向来是零。
偶尔不小心点进萧绾的微博,总是会对着她那百万粉丝和动辄大几万的评论量心生艳羡。
这一次,也没指望能激起什么水花,就像他的文章,向来也是冷评体质。
他将以前的微博删了个干净,顺便把仅有的十个粉丝全部移除。
发完入职声明刚放下手机打算去洗澡。
“叮咚!”手机响了一声。
人还没走到浴室,无数的“叮咚”声接踵而至,甚至于中间出现了卡顿。
白檀捂着屁股单脚跳回去捡起手机。
双眼瞬间瞪大。
发微博仅仅五分钟,评论便显示99+。
霍泱的粉丝们也非常热情,迅速赶来暖场子。
【欢迎小白哥![玫瑰][心]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
【小白哥哥你好,痒痒挠们都非常期待你的加入,当时经纪人说你不确定是否续约,我们还凑一起商量要怎么把你绑回来哈哈,你来了就万事大吉了。】
【我们哥哥工作多,也辛苦你了,加油哦!】
【热烈欢迎宝宝!有你照顾泱哥我们放一百个心!】
【小白小白!能不能给泱哥哥吹吹枕边风,光露胸不够看,下次连着腹肌和耻毛一起露露,求求啦![大馋丫头][色]】
评论还在叠加,不知不觉已经有了一千多评论。
这要是放到以前,是白檀想都不敢想的。
但也清楚,粉丝们的热情和他无关,纯粹是霍泱效应。
只要涉及到霍泱,评论量自然少不了。
白檀笑笑。
也挺好的,有至少比没有强。
除了评论,他还收到了很多温暖的私信。
白檀心情很好,忘了臀部之痛,一条条翻着私信。
眼花缭乱中,他随手点开一个小红点,一张照片映入眼帘。
背景像是地砖,主体物是一枚亮晶晶的钻石十字架,下面还有一段文字:
【喜欢么,送你。】
白檀:?
直到他瞥见了顶端的ID。
霍泱!
啊!
白檀想起自己的ID:疯狂十字架。
他脑袋一垂,再次咣咣撞桌子。
怎么就脑子一抽起了个这样的名字,这么看着暗示意味很明显啊。
想改名,发现非会员一年只能改一次。
丢脸死了。
【不要!】
他指如疾风回了消息,关手机洗澡。
*
翌日。
白檀起了个大早,他今天要去拿霍泱签过名的合同,然后还要去L.W传媒找厉温言签字。
对着镜子换上新衣服,立马又扒下来。
他摸着脖颈“啧”了一声,有些懊恼。
初夜留下的痕迹好不容易快消下去,昨天又被嘬出来一片,身上倒是不多,霍泱像是就认准了他的脖子一样。
今天天还有点热,无奈之下,白檀又把厚实的高领衫翻出来穿上,欲盖弥彰。
去到霍泱家时,白檀看到他又双叒叕一大早洗澡。
白檀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所为。
霍泱大笔一挥,在合同上留下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交给白檀,顺势一把揽过他的腰往怀里扣,头也跟着凑了过来。
白檀双手抵在他胸前将他推开,笑得尴尬:
“霍老师我先去公司,等处理完合同我再去片场找您。”
“好。”霍泱笑笑,随手拿过毛巾擦拭头发。
白檀到了公司,躁动的内心才稍稍缓解了些。
他拿起合同看了眼,确认霍泱的签名。
看着看着,眉尾一挑。
这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想不起来,算了,作为作者本就容易死一大片脑细胞,还是不要为难自己。
……
白檀敲开门,视线望过去,见到了唇角含笑的厉温言。
他主动起身倒了红茶,领着白檀坐在沙发上。
“霍泱那边签过字了么。”厉温言接过合同。
白檀点点头。
厉温言望着那两个大字,想起了上次白檀发给他的蛋糕和玫瑰花的照片。
那张夹在蛋糕里的小卡上的字迹,和这个签名如出一辙。
都说人有两样东西很难改变:
习惯和字迹。
厉温言轻笑一声,看过合同后也签了名。
他又和白檀闲聊几句,问了问工作情况,倏然,眼神顿住。
“这个……”厉温言缓缓抬手,原本含笑的双眸消失殆尽,被一片森寒取代。
他的手轻轻触碰着白檀的脖颈,那高领衫也没遮住的、隐隐约约露出的吻痕。
白檀视线一僵,立马抬手捂住痕迹。
这已经是他领子最高的衣服,总不能九月份就围上围巾吧。
“这是……”白檀的大脑疯狂转动着。
说是蚊子咬的?这种在电视剧和小说中快被用烂的桥段显然毫无可信度。
“不好意思。”白檀往上拽了拽衣领,“被人嘬出来的。”
诚实,是他最大的优点。
厉温言缓缓放下手,消失的笑容到现在也没回来。
他双手交叉,拇指轻轻摩挲着手背。
沉默了快一个世纪,听到他声音发涩:
“是……谁做的呢。”
脑海中又浮现那张蛋糕里的小卡。
白檀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气:
“其实是……”
厉温言的手指不断收紧,轻轻“嗯”了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小侄子。”白檀憋了一口气,倾吐而出。
厉温言的手指一下子松开。
他对着白檀眨眨眼,半晌,轻笑一声:“你这位小侄子看来很调皮哦。”
白檀点头、点头,毫无羞耻心继续扯谎:
“这孩子经常来我家玩,他爸妈工作忙,寒暑假都是我在帮忙照顾,很黏我,都说了这样会让人误会,可还是抱着我亲个没完。”
厉温言手握成拳,挡住鼻唇轻笑一声。
“有点羡慕。”
白檀:?
“羡慕谁。”
厉温言眉尾一挑,身体放松向后倚去:
“羡慕你啊,这么招小朋友喜欢,不像我,小朋友一见我就哭。”
白檀忍不住笑出声,虽然他也不知道哪里好笑。
漂亮的眉眼弯的如同天际皎月,盈盈打破淡薄云雾,泛着柔柔涟漪。
厉温言歪头瞧着他,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手不由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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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轻点几下,靠着他的肩膀移动着。
最后停在他身后,不动了。
“我还要去片场找霍老师,就不打扰您了,我先走了。”白檀整理好合同起身。
“等一下。”厉温言叫住他,“马上中秋了,你要回家过节还是?”
白檀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去。
良久,他像是自嘲般轻笑一声,耸了耸肩。
“正好那天各个公司的艺人会在中心会场举办中秋之夜活动,我也过去,你来么。”
“如果霍老师也参加,我肯定是要去的。”
厉温言点点头,笑道:
“好,那天不见不散。”
……
下了楼,白檀慢慢抬起头,望着碧蓝天际中白花花的大太阳。
有些刺眼。
他抬手遮了遮阳光。
都说作者是高敏人群,其实他也没有写很久,可为什么还是会被一点小事影响情绪呢。
白檀做了个深呼吸,摸出手机打开通讯录。
手指在“爸爸”二字上停住许久许久。
最终眼一闭,手指落下。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人接起来。
忙音断掉的刹那,白檀不由自主紧绷起身子,腰背像是用尺子比着画出来的那样直。
“爸”字的首字母音节还没出口,就听电话那头语速极快,风风火火道:
“小檀有事么,你长话短说,我现在很忙,马上要去村里开会。”
背景音是他听不懂的当地方言。
白檀握紧手机,喉咙像身体一样紧紧绷着:
“爸……我……就想问一下,马上中秋了,你回来过节么。”
不自觉的,声音漫上一丝颤音。
只要爸爸说回来,他可以立马反悔,跑上去找厉温言请假。
白檀爸爸重重叹了口气,听着有点不耐烦:
“儿子,你应该知道爸爸搞扶贫工作很忙很忙,每天有很多事等着我处理。”
白檀握着手机的手霎时间失去力气,松了松。
一句“很忙”,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却又不死心,继续道:
“可是你今年春节也没回来,去年也没有……”
算起来,他已经有两年没见到爸爸,他忽然有些想不起来爸爸长什么模样,脑海中只剩一个很模糊的轮廓。
电话那头又是一声重重叹息:
“我也没办法,我总不能在这么重要的日子丢下村民不管。这样吧,你打电话问问你妈,看她愿不愿意请你和她家人一起过节。”
“嗡——”白檀脑中的那根弦忽然断掉了。
他一时间难以辨别爸爸这番话到底是没情商的真心所言还是为了嘲讽他。
“你。”白檀想说的话哽在了喉咙中,像吞了一大把刀片。
“没别的事我挂了。”爸爸道。
“爸爸。”白檀打小就很畏惧他这个严厉的父亲,父子俩见面时候不多,见了也是例行公事吃顿饭,听许久没回家的父亲在饭桌上说教,那个时候他也只会低着头,食之无味晦涩地咽下米饭。
“如果你觉得扶贫工作比自己的孩子重要得多,我不明白,当初为什么还要生下我,为了结婚而结婚,为了生孩子而生孩子么。”
不知是不是头顶太阳过于耀眼,刺的眼睛发酸,面前的场景渐渐变得模糊。
他攥紧手机,不停反问:
“我妈妈已经走了,对她来说我也不再是她的小孩了,你让我怎么厚着脸皮请他们一家人接纳我。”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
白檀也不想知道父亲接下来要怎么说教他,猛地挂了电话。
想起了读书时开家长会,一排中年人中间坐着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无论同学表现是好是坏,哪怕回家挨一顿揍,至少他们父母到场了。
而白檀,只能坐在格格不入的家长群里,低着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做了个深呼吸,抹了把眼睛。
算了,不指望了。
所有和父母有关的执念,也在这一刻彻底释怀了。
23.第 23 章
深夜的电脑前,白檀对着屏幕发呆。
他忽然非常理解为何他笔下的女主在失去一切后,会癫狂到生出一套与常人截然相反的逻辑。
被父亲拒绝的那一刻,他也萌生了报.复社会的邪念。
恶向胆边生,人都是这样一步一步被逼上梁山的。
可他做不到。
父母不愿为他负责,他总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烂掉的桃子总不能弃之如敝履任由其继续腐烂。
白檀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来,继续对着键盘敲敲打打。
“叮咚——”微信小窗口有人敲他。
是梅老师发来的消息:
【看到你成为霍泱的正式助理了,恭喜恭喜~签名拿来。】
白檀笑笑,回复:
【会帮你要的,不过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喜欢霍泱。】
梅老师:
【也是你提过他之后,我被大数据监.听了,疯狂给我推霍泱视频,点进去看着看着就无法自拔。[笑哭]】
梅老师说着又发来几张照片:
【我还去小黄鱼上收了好多霍泱的小卡!好家伙他的小卡卖得真贵,二手的都要几百块。】
白檀看了眼自己书架上的霍泱小卡。
给他做助理之前也从小黄鱼上收了两张,还是最便宜的,一张也要八十多块。
答应好梅老师这几天就帮她要霍泱签名寄过去。
白檀睡前随手点开小黄鱼想淘一把更趁手的键盘,诚如梅老师所言,大数据属实恐怖,键盘没看到,主页密密麻麻全是霍泱的周边。
倏然,标价为10000的霍泱周边令他情不自禁点进去一探究竟。
类比黄金的价格,难不成这周边也是金子做的?
结果只是一种叫做流麻小卡的周边,就是在小卡外面加一层膜,再套个华丽的透明壳子,注入某种液体,液体里满是亮晶晶的闪粉和小星星小爱心碎片。
小卡倒过来时,金光闪闪的液体也会缓慢漂落,好看倒是好看……
就是一万块的价格,怕不是骗小傻子玩呢。
在物品说明中,卖家明确写明这张卡是霍泱出道五年纪念版,全球仅有十张,她也是花了大价钱抢的一手全新。
卡片上的霍泱,坐落在中古世纪风格的老旧宫殿中,手指松弛感满满,吊着一只墨绿色的怀表,视线看向窗外,强烈的光影对比下,五官更加立体分明。
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怦怦,怦怦。
白檀按了按胸口,怀疑自己是不是心脏出了问题,总是乱跳。
虽然这张写真是很少见,但一万块……
他才不要当傻子。
关了小黄鱼,闭眼睡觉。
翻来覆去烙大饼,烙到凌晨两点多,终于,他打开了手机,鬼使神差的又点进了小黄鱼。
点击“我想要”。
【你好,请问这张流麻小卡还能再便宜点么。[期待]】
卖家大半夜不睡好像就在等一个人傻钱多的。
【不议价。】
白檀查了下银行卡余额。
一万六千块。
其中的一万二还是实习期工资。
别问他为什么写书这么多年一点钱没攒下,问就是扑街,加上爱买买买。
脑子一热,他将之前买的妈妈设计的所有珠宝全挂了小黄鱼。
不看不知道,就算卖二手也能回血十几二十万。
感情钱都花这了。
只是……
白檀望着自己精心编辑的出物信息,心里酸酸的。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懂这份不实际的感情早该释怀。
可这么长时间捂块石头也热了,也舍不得卖,何况是每天都会被他精心擦拭的珠宝。
他最终还是下架了全部物品,咬咬牙,一万块买下了那张流麻小卡。
*
几天后。
白檀一路小跑去了快递驿站。
人还没到家,半路就把快递拆了。
颇具分量的小卡,在阳光下褶褶生辉。
外面的水晶壳子做得也极为好看,就像天然形成的半透钟乳石,承载着自然的厚重与敦实,深沉的蓝色与卡片中中古风的背景相得益彰。
白檀爱不释手,摸了摸,又亲了亲。
最后请钟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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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的老板帮忙在壳子顶端穿个孔,他要挂在钥匙上。
“老板,小心一点!”
老板一针下去,白檀立马双手在下面托着,惊叫出口。
老板白了他一眼,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全神贯注,打孔针狠狠贯穿之!
白檀的心在滴血,嘴巴都瘪成了波浪线。
不知是心疼一万块还是心疼小卡外壳有了瑕疵。
他挑了根特别漂亮的怀表链子,流麻小卡就这样被他挂在了钥匙上。
吃饭带着,码字带着,就连洗澡也得挂镜子上欣赏。
要说供起来,也不是不行。
他还贼矫情的用人鱼姬光泽的网纱给小卡做了个安眠小窝,小心翼翼放在枕边。
沉沉进入梦中。
一向睡眠质量极好、整夜无梦的白檀今天却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到像是河滩又像是湿地的场景,周围全是水,只有很窄一条岸边小路供他行走。
他沿着湿漉漉的河边泥地走了很久,却怎么也走不出这条河,好像一直在周边打转。
直到他脚底一滑摔进河里。
在梦中,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在水下呼吸。
漂浮在水底,无数的锦鲤摇曳着尾鳍从他身边而过。
倏然,迎面游来一条超大号锦鲤,和人差不多大,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随后冲着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白檀很害怕,想要逃跑。
却发现锦鲤并没有伤害的他的意思,反而从嘴里吐出了什么东西。
圆滚滚,亮晶晶,在水中不断沉浮。
白檀伸手接住了那个东西仔细观察着。
本以为是什么稀世珍宝,结果看清楚后发现只是颗葡萄。
锦鲤继续吞吐,嘴里冒出了无数颗葡萄,密密麻麻将白檀压进河底。
那锦鲤的嘴巴还在不停张翕,顺着水流,白檀听到了尖细的:
“给你,都给你。”
……
白檀猛然惊醒。
后背湿了一片。
大梦初醒,意识尚未回笼,迷迷糊糊的,他思考着:
锦鲤会说话么?
24.第 24 章
白檀很少做梦,因此昨晚那个稀奇古怪的梦令他格外在意。
有时候,梦境的内容对人是一种暗示和预兆。
就像他为数不多记忆深刻的,在爸妈离婚前的那个晚上,他梦到家里进了一堆蛇,各种花色,攀附在各个角落,其中那条最粗大的蛇紧紧缠住他的身体,即便在梦中也感觉了到了这种窒息感。
白檀此时正坐在片场的角落,眯着双眼,看似视线落在不远处参加广告拍摄的霍泱身上,实则心思早已飞到了鄂尔多斯。
所以,梦到锦鲤和葡萄又是什么预兆呢。
因为梦到蛇,妈妈走了,所以在白檀潜意识中,那些梦中意有所指的东西大多是不祥之兆。
因此尽管好奇,他还是下意识选择逃避,再困惑也不会上网查。
“啪!”
思绪神游之际,有人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白檀堪堪回神,忙递上水杯:
“拍摄结束了么,霍老师辛苦了,喝点花茶休息一下。”
霍泱接过水杯打开,在他身边坐下,喝了一口,道:
“我倒是不辛苦,就是看你精神不振,昨晚没睡好?”
白檀耿直地点点头:
“做了很奇怪的梦,五点天没亮就醒了,之后再也没睡着。”
霍泱问他做了什么梦,白檀回忆着梦境,一五一十复述一遍。
期间,霍泱摸出了手机。
对着手机点了点,霍泱收起手机,问他:
“你知道梦到鲤鱼和葡萄的预示么。”
白檀摇摇头,换句话说,他不是很想知道。
空荡荡的休息室,传来霍泱轻笑一声:
“胎梦。”
白檀:……?
他转过身子不去看霍泱,嘟哝着:
“霍老师你有时候真挺无聊的。”
霍泱凝望着他的背影,唇角的笑意长久深切。
两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霍泱径自喝着花茶,实则余光始终在悄悄观察着白檀。
总是会不由自主想起,他躺在自己身下时,眼底噙着泪,双颊泛着微绯,断断续续似是呻.吟又更像抽泣一般念着“不要了”,双臂却紧紧揽着自己的肩膀没有一点松手的意思。
那语气说是拒绝,更像是欲拒还迎。
霍泱优雅翘起腿,一手托着下颌,目视远方,指尖遮住唇角似有若无的笑。
*
中秋马上到了。
似乎所有人都在为了能舒舒服服过个节日而抓紧时间处理最后一点手头工作。
厉温言很忙,忙着应付远道而来的客人,安排旗下艺人在中秋之夜的各项活动。
他的秘书林先生也很忙。
林秘书下了车,望着眼前金碧辉煌的珠宝店。
这是他今天跑的第六家珠宝店。
老板下达指令,要他帮忙在中秋季之前选定一款情侣对戒,作为奖励,他自己也可以选一款首饰送给女友,钱由老板来付。
本以为天降馅饼,林秘书却在跑到第六家珠宝店时终于醒悟。
每一家珠宝店都会拿出当季新品亦或是中秋限定款式给他挑选,他看着都挺不错的,拍照发给厉温言看,结果厉温言:
【钻石小了点,不够大气。】
【鱼尾造型寓意不好,神话故事里人鱼往往代表悲剧。】
【心形太常见,没什么新意。】
上百种款式,全部被老板否决。
林秘书忍无可忍,还得赔着笑:
【您不妨告诉我,您想送给什么人,对方什么性格,什么喜好。】
厉温言好久才回了消息:
【你看着选,我相信你的眼光。】
跑了两天,终于勉勉强强有一款能入得了厉温言法眼的对戒,林秘书私以为终于能好好休息。
结果他高兴得太早,厉温言好像就不想看到他闲着,又双叒叕下达了指令:
【林秘书,麻烦你再跑一趟种植园,挑一些品种稀有的玫瑰,凑满9999朵,对了,等中秋下午那天你再让人采摘运过来,我怕摘太早不新鲜了。】
林秘书:……淦!
……
白檀同样很忙。
中秋之夜活动有一项两两一对艺人共跳交谊舞的环节,而主办方和厉温言共同商量过后,为霍泱选择了一位名气很大的女艺人作为当夜舞伴。
白檀联系了这位女艺人,好在对方脾性和善,很好说话,加上对方又是霍泱,于是欣然同意。
中秋当天,白檀天没亮就醒了。
他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再次联系这位女艺人,把各个环节的细节再对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这是白檀第一次参与这种大型活动,一定不能出差错,精细到他连女艺人前来会场的路线都查了一遍,确定不会塞车……
吧……
八点一到,各大平台纷纷推送中秋祝福。
楼下传来小孩子的欢声笑语。
白檀站在窗口向下望去,看到楼上一家的大哥大姐提着大包小包往车后备箱里塞,他们八岁的大儿子抱着三岁的小女儿,颤颤巍巍,乐的像朵太阳花:
“今天我要让奶奶给我和妹妹一人做一个白兰花手串!”
大哥温柔抚摸着俩小孩的脑袋,笑道:
“可以哦,不过奶奶年纪大了,你们要轻点闹她。”
大姐也跟着笑:“等下午我们就回外婆家,外婆帮你们留了好多好多无花果,开不开心?”
俩小孩激动地蹦蹦跳跳:
“开心!开心!”
白檀缓缓收回目光。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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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起一边腮帮子,慢慢吹了口气。
他其实不喜欢各种代表团圆的节日。
在他人幸福美满的欢声笑语中,他这仅仅六十平的小房子却因为只有他一个人而显得格外空旷。
便只能让自己忙起来,没时间去想东想西。
下午五点。
白檀接了霍泱前往会场。
路上,他又给女艺人发了消息问她出发没有,是女艺人的助理回的,说他们已经在路上,二十分钟后到。
白檀提前带着霍泱去了会场换衣服,每一次霍泱参加活动都会有不少服装赞助商提供衣服,也算是帮他们宣传一下品牌。
霍泱此次的晚宴礼服是本届国际时装周的压轴之作,藏青色的青果领压住深灰色的戗驳双排扣西装,看似简单,实则细节丰富。
黑色的缎面丝巾必须手打成领结,而丝巾外侧一圈绣满节奏有致的棍状珠钉,就连西装扣子也是缎面带刺绣,将满园春色浓缩于小小纽扣之中,十分考验设计师的技术。
这些在白檀大学专业课上老师讲过,只闻其貌还是头一次欣赏到实物。
他手法娴熟的帮霍泱打着领结,手指灵活缠绕,松弛又不乏庄重的领结跃然白色衣领之下。
打完领结,一抬头,对上霍泱深刻的目光。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好像一直这样盯着自己。
白檀有些不好意思,转过脸:
“等交谊舞环节开始,您需要向韩奚姐行礼,在她回以屈膝礼之后您才能牵她的手跳舞。”
“嗯,好。”霍泱轻声应和。
白檀转身去收拾工具包:
“那么,祝您中秋快乐,晚会玩得愉快。”
根据主办方的说辞,晚会期间他们这些助理就不要过去了,在后台等着即可,有需要再现身。
会场不算大,容不下那么多人。
霍泱望着他的背影,嘴唇微张,又轻呡回去,似乎想说什么。
却没等说出口,工作人员过来喊人,说晚会马上开始。
其他正在化妆的艺人听闻,纷纷催促化妆师手脚麻利些。
艺人三三两两向外走,白檀坐在角落望着他们谈笑风生,互道中秋祝福。
“咦,越阡哥,你这条手链很漂亮啊。”有艺人忽然道。
白檀顺势看过去,就见杨越阡一袭华丽晚礼服,正摆弄着手腕上的白金手链,吊坠是个棱角分明的纸飞机造型。
白檀幽幽移开目光。
不管过了多久,每次看到杨越阡都会涌上一种愧疚和心虚。
如果那晚不是他的无意介入,现在霍泱和杨越阡应该早已互表心意,即便不被世人理解,可以他们的身份地位,一样能白头偕□□度一生。
白檀深深叹了口气。
我真是个千古罪人。
25-30
第25章 第 25 章
会场距离休息室不过堪堪十几米, 正厅传来的声音清晰传入白檀耳中。
白檀从包里翻出ipad,丁零当啷的,上面还挂着霍泱的流麻小卡。
即便能听到,他还是想通过直播间实时观看前台实况。
“小白, 这是什么呀。”一旁同在等候的艺人助理忽然好奇凑过来, 捏起ipad壳子上悬挂的流麻小卡。
白檀对他有点眼熟, 应该也是哪位与霍泱合作过的艺人助理。
没等他回答,那助理笑道:
“哎呀,现在那些小粉丝倒腾这种小卡的手段真是花样百出,我记得这张卡发布时就一张裸卡,还给套上这么华丽的壳子。”
“看来你很崇拜你老板哦。”那助理善意地开玩笑道,“还要随身携带,随时瞻仰。”
白檀望着小卡, 该说不说, 是有点后悔花了一万多买下。
至于当时为什么脑子发热,也说不准。
那助理看了一圈, 笑容敛了敛, 话锋一转:
“这小卡是你老板给的?”
“二手交易平台买的。”
助理表情更严肃了:“花了多少钱。”
白檀有点不好意思实话实说,扯了个谎:
“五千多。”
那助理蓦然沉默……
他犹豫许久, 在白檀疑惑的目光中,晦涩开口:
“其实这张限定卡发行时也只售价1999, 后来被卡贩子炒的溢价到九千一万的。”
白檀的心“咔嚓”裂成两半。
“而且……”那助理咽了口唾沫,“这张卡是假的,仿制的。”
“咔嚓咔嚓……!”白檀一颗脆弱的少男之心裂成两半后, 因为这句话碎成渣渣。
“你是不是看错了。”他实在无法接受, 把小卡怼到助理面前希望他再仔细看看。
然后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助理, 渴望着一句“对不起我眼戳看错了”。
“我没看错,市面上经常有这种卡贩子仿制真品以次充好。”他拿起小卡晃了晃,把流麻晃到底端,露出小卡全貌。
“当时就是考虑到这张卡贵,怕有人仿制,所以卡面的透明膜采用了新技术而且做成了磨砂质感,这种质感只有在特殊角度去看才能看出磨砂,其他角度看都是光面。”
助理转动小卡展示给白檀看:
“你看,这张全是光面,好像就怕买家看出来是仿制品,所以外面套个花里胡哨的壳子再加一堆流麻,这样就能以假乱真。”
白檀身体缓缓下坠,被柔软的沙发接住。
他缓缓看向小卡。
等待快递期间,心急如焚,一天要看十遍物流信息,还因为物流更新不及时导致看起来一直停在某一站,把他急的给快递客服打了N个电话。
想起自己那些好笑的举动,白檀再面对这张小卡时,忽然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他立马进了小黄鱼找那卖家讨说法,卖家直接已读不回。
只好联系客服,等待他们处理这件事。
而过程中,他又鬼使神差在搜索栏输入:
【霍泱出道纪念卡】
搜索结果:0
没有了。
旁边的助理叹了口气,又道:
“这张假卡你拍个照和视频发给平台客服后尽快销毁吧,不然要是再次流入市场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被骗。一万块不是小数目,很多没什么钱的小粉丝为了这张卡真是不吃不喝一毛一分地攒,唉……”
白檀接过小卡,认真看了好多遍。
即便是假的,也非常漂亮。
可是就像这位助理说的,不及时处理就是纵容不正之风。
他知道霍泱有很多粉丝还是尚未步入社会的学生,每个月生活费就那点,为了见他一面每顿只吃土豆丝拌饭,到最后却也只能堪堪买张机票。
白檀的视线缓缓划过,最后落在角落的工具箱。
他深吸一口气,从里面翻出锤子,慢慢蹲下身体,将小卡摆在地上。
他最后看了眼曾经最为心爱的小卡,翕了眼,双手紧紧握着锤子高高举起——
“咣当”一声过后,世界重新归于平静。
……
白檀窝在沙发里,膝盖上摆着ipad,屏幕中是本次中秋之夜的实时直播。
直播间的观众因为看到了自己喜爱的艺人疯狂找存在感,被各种名字刷屏。
偶尔会飘过一两条:
【我们泱哥的小助理在不在呀?小助理貌若天仙,混进艺人群里也毫无违和感。】
【我也在找呢,可恶,是不是不让助理进会场啊,没找到捏。[生气]】
白檀望着屏幕,视线发怔。
好似霍泱就是行走的流量,镜头总会在他身上停留许久,再从其他艺人身上短暂划过后,重回他身。
无论何时,哪怕是美人遍地走的娱乐圈,霍泱依然耀眼醒目。
一颦一笑都犹如无形的钩子,拉扯着众人的心弦。
倏然,休息室的房门响了声。
其他助理去开门,看到来人后恭敬叫了声“厉总晚上好”。
白檀听到声音,站起来朝门口望去。
厉温言松了松领带,对其他助理道:
“劳烦你们先去花园走走,我这边有公司要事要和白助理商量。”
其他人不敢有违,拎起手机鱼贯出门。
“厉总晚上好,您找我什么事。”白檀问道。
厉温言眉尾一挑,回头看了眼大门,确定所有人全部离开。
“中秋节快乐。”他露出笑意,微微俯身,“这么好的日子,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
白檀“啊”了声,手足无措地环伺一圈。
他知道中国人非常注重人情来往,好像节日赠礼也是拉拢人情的一环。
但他完全没这个概念。
见他这模样,厉温言直起身子,故作失落:
“看来是没有了,亏我还特意精挑细选为你准备了小礼物。”
“谢谢厉总好意,但无功不受禄,我也没给您准备礼物。”白檀礼貌婉拒了。
厉温言笑出了声,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小盒子。
深蓝的牛皮八角盒,表面印着一串英文字母。
“你这人,我买都买了。”他笑言道,随手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对同色系不同颜色钻石的对戒,一枚钻石扣拖做成了金色橡树叶子,另一枚则是桉树叶子。
白檀缓缓蹙起眉。
厉温言取出那枚戒圈稍微小一点的橡树叶子戒指,另一只手拉起白檀的手,还欲盖弥彰:
“你不要误会,店员说这种对戒好朋友好闺蜜之间都可以戴,而且,买这款对戒最多的反而不是情侣呢。”
“啪!”
白檀收回了手。
厉温言捏着戒指的手随着嘴角的笑容一并顿住。
“谢谢厉总,但我不要。”白檀道。
厉温言勉强把笑意抬上唇角:
“怎么呢。”
“太贵了,如果是普通节日小礼物,我会很乐意收下。”白檀笑笑,表面一派从容。
厉温言垂了眼眸,将戒指放回盒子,意味不明说了句:
“是么。”
白檀点点头,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他对待感情方面再迟钝也不难看出其中门道。
他那么喜欢珠宝,岂会不知道这枚对戒就是专门以“情缘”为噱头为情侣们量身打造。
但具体要说什么时候开始起疑,大概是参加萧绾生日宴会那天。
他性取向本就异于常人,当时还迟钝着,只是后来仔细一想,才反应过来:
两个男人,哪怕是关系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也不会做出摸脸拥抱那样亲昵的举动,他们只会觉得反胃。
因此自那之后,他不再主动联系厉温言,见面也只是公事公办。
厉温言有些心不在焉,合上八角盒子。
不禁思忖着:通往家里入户门的石砖小路上铺满的蒙代尔玫瑰又该怎么处理呢。
本来秘书帮他选的是热烈的红玫瑰,但他却相中了乳白色的蒙代尔玫瑰。
犹如他心中的白檀,天真而赤诚。
厉温言坐了一会儿,见白檀没有和他闲话家常的兴致,只自顾盯着ipad,于是满腹自尊为自己找了个合适借口离开:
“主办方还在等我,我先过去。”
白檀点点头。
在厉温言出门的那一刻,他才想起来:
“厉总,中秋节快乐。”
厉温言摸着门把的手顿了顿,鼻间一声轻笑,留了句“谢谢”后推门而出。
待人离开,白檀释然地松了口气。
厉温言帮过他大忙,自己这样无情是有点对不起他。
可如果态度模棱两可,让厉温言以为自己尚存一丝希望,才是真的对他残忍。
这口气没落下,大门又被人踹开了。
一声巨响,白檀手中的ipad都差点交代在这里。
“小助理!”一面生的工作人员风风火火跑进来,抓着白檀一通摇晃,差点给他摇吐了。
“你……有事说事!”白檀推开他。
“刚才韩奚老师的助理打来电话,说她来的路上出车祸了。”工作人员将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拢在一起比了个圆圈,“撞上大货车,这么粗的铁管直接贯穿了她的锁骨,人已经紧急送医了!”
白檀猛地站起身:
“她还好么?有生命危险么?”
“不知道啊!但问题是交谊舞环节马上开始了,霍老师这就没了女伴,这可怎么办?你能不能联系一下有时间的女星让她们过来救救场!”
白檀立马拿过手机:“你先别急,我找找人。”
他手机里有不少和霍泱有过合作的女艺人的电话,但打了一圈,她们是很想来帮霍泱救场,奈何心有余力不足,当下都在各大会场参加中秋活动,脱不了身。
而手机里仅剩的唯一女星,就是前不久刚冲上热搜后又彻底销声匿迹的乔思了……
中秋是个特殊日子,别说女星,就是普通女性也都在家过节,赶不过来。
这次中秋之夜的工作人员大多是身强力壮的男人,女人寥寥,而且因为任务繁重,必须时刻坚守工作岗位。
白檀恍惚了。
这么大的晋海市,竟然找不到一位能给霍泱作伴的女性?
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
实在不行,把霍泱他妈叫来吧。
倏然,他脑中电光石火一瞬而过,随即慢慢看向身后的化妆室……
……
另一边,会场。
工作人员在角落给霍泱疯狂道歉:
“对不起霍老师,我们已经在想办法联系其他艺人了,您再等等好么。”
霍泱看了眼手表,距离交谊舞开始还剩十分钟。
他可以等,但主办方等不起。
只是有点蹊跷,按照工作人员所说,那位女艺人出车祸的地点在主城大道,交管部门有规定,节假日期间这种危险的大货车不可以在此道路通行。
霍泱端起香槟,安抚着工作人员:
“没关系,如果实在没人救场,我就不参加交谊舞了。”
工作人员欲哭无泪。
这不是他参不参加的问题,而是粉丝都卯着劲儿等待他的跳舞镜头,且他浑身都是赞助品牌,就这么一剪没,粉丝和赞助商都会杀了他们的。
一旁,杨越阡小口呡着酒,视线悄悄朝霍泱那边探过去。
然后又不着痕迹看向他的女舞伴。
她手里端着香槟,正和其他人谈笑风生。
金黄色的香槟液体中冒着不易察觉的气泡,白色的粉末慢慢沉淀在杯底。
杨越阡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没过多久,一堆人围了上去,关切询问。
杨越阡的女舞伴捂着肚子,额角冒出豆大的汗珠,小脸煞白。
“我不行了,我想去卫生间。”女舞伴疼的站不起来。
“不行啊,舞会还有五分钟开始了,你再忍一忍。”旁人相劝。
“我真的忍不了了,麻烦你帮我和越阡说声抱歉。”说完,她提着裙子直冲卫生间。
分针绕着表盘转了两圈。
距离舞会开始还有三分钟。
杨越阡望向会场大门,确定他的舞伴不会回来了,也确定姓韩的女人已经躺进了ICU。
他站起身,朝着霍泱走去。
时间来到19:59,距离舞会开始只剩一分钟。
“霍老师,听说您的舞伴出了交通事故。”杨越阡蹙着眉,看起来满脸担忧。
霍泱居高临下垂视着他,眼底一片黑沉。
他并未发言,转过了头。
此时的直播间弹幕也已经在热搜上看到了韩姓女性车祸送医的新闻,心疼她的同时也心疼霍泱。
【不知道我哥找到了新的女伴没。】
【我真怕看到其他人两两成对在舞池中翩翩起舞,泱哥哥孤家寡人坐在角落喝闷酒[笑哭]】
【那也太惨了,但是飞来横祸,也不是任何人能决定的,唉……】
音乐前奏声愈来愈响,孤单的管弦乐加入了钢琴和大提琴为伴。
“说巧不巧,我的舞伴也出了问题,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杨越阡听到了会场里响起的音乐前奏,一把抓过霍泱的手,“没办法了,看来咱们两个孤家寡人只能惨兮兮凑一对了,突发状况,粉丝也不会介意的。”
就在这时,轻盈的舞步声中,响起了一阵与之格格不入的脚步声。
人群很自觉地让开位置让这位不速之客通行。
霍泱甩开杨越阡的手,似乎并不想和他言语,随手拿了杯香槟朝角落走。
“霍泱哥哥。”
他忽然听到了很陌生的称呼方式,这样轻轻喊他。
虽然这声音明显在故意捏着嗓子说话,但音色却非常耳熟。
霍泱转过头,瞳孔骤然扩张。
良久,他睁大的双眼收敛下去,嘴角扬起浅浅不易察觉的微笑。
“对不起我来晚了。”来人停在他面前,“不知道在这个中秋佳节团圆之日,我是否有荣幸请您共舞,为屏幕前的观众粉丝送上诚挚祝福。”
杨越阡望着来人,缓缓蹙起眉,上下打量着。
下一秒,双目剧烈睁大。
这是……霍泱的小助理?!
他这什么打扮?!
深灰色的高腰抹胸长裙,表面嵌满水钻,镁光灯下如星空投映在波光粼粼的深海,肘间衬着的纯黑欧根纱,堆叠成一团,张扬却不失节奏感,与满裙星光恰如其分。
圆润光滑的肩头被水波纹一般的长卷发半遮半显,颇有诗词所言:
犹抱琵琶半遮面。
周围的艺人窃窃私语:
“谁啊,没见过。”
“可能是临时请来救场的女艺人,确实没见过,估计是哪个网红十八线的,腕儿们今晚可都忙着呢。”
霍泱定了定神,良久,他微笑着伸出手,微微俯身。
如提前排练好那般,要对女伴伸手做邀请。
白檀提起裙摆,微微屈膝,做了个标准的宫廷屈膝礼,将手搭在霍泱掌心。
手掌一拢,将那只瓷白纤细的手扣进掌心。
音乐继续,众人也重新整理好情绪投入舞池中.央,随着悠扬乐声步伐优雅而节奏。
此时,正如杨越阡所言,他真成了场上唯一没有舞伴的孤家寡人,只能站在舞池中,稍显无措。
妈的!这个该死的助理,今日要他丢尽了脸面!
去死啊!
随着悠然乐声,霍泱踩着舞步,原本扣在白檀后腰处紧握成拳的绅士手慢慢舒展开,手指停靠在细腻的礼服薄纱上,顺着下滑,滑出柔和弧度。
裹挟着他身体的臂弯也随之收紧。
会场上方的镜面吊顶映照着他深邃的双眸,深深凝望着赶来救场的“舞伴”。
会场中,酒味、香水味百般纠缠。
但霍泱还是清楚嗅到了白檀身上散发出的,好似其他人都感觉不到的,街头巷尾开得热烈的小米兰香。
他轻轻垂了脑袋,鼻尖挨着白檀颈间很近。
“告诉我吧,擦的什么香水。”他低声询问。
白檀已经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问过无数遍了,也回答过无数遍了。
索性,神秘笑道:
“你猜,猜对了就告诉你。”
霍泱低下头轻笑一声,收拢了手臂,将那具细瘦身体尽可能往怀中按了按。
和谐的场景下,工作人员和主办方终于破涕为笑。
弹幕量也达到了今晚历史最高。
【我还以为是哪家的艺人,还想着这都不火天理难容,结果是我哥的助理!】
【哈哈哈小白,别以为你戴个假发穿条裙子我们就认不出来了,伟大的脸走到哪里都令人记忆深刻!】
【小助理好啊,小助理又双叒叕力挽狂澜了,这要是搁泱哥以前的助理男扮女装来救场,我们会怀疑泱哥是不是被富婆包养了。[笑哭]】
【我的妈,得亏小助理是男的,不然就这,泱泱还能不心动?】
【泱宝心动与否我不知道,反正我心动了[色]】
【小白稳重又聪明,和哥哥一起如同双剑合璧!】
【我以前只管爱豆明星喊老婆的,今天怎么就着了助理的道?】
*
舞会结束,休息室。
霍泱关了大门,随手锁上。
白檀扯下假发放好,整理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这假发不知多少人戴过,弄的他头皮痒。
刚才就在找人救场无果的紧急情况下,白檀望见了化妆间挂的一排晚礼服,心生一计。
反正已经超脱原定计划,也就用不着再在意常规,他要亲自上了。
不成想,反响还不错。大家也都知道韩奚老师的突发状况,也就不再计较他的身份,并且对他这个赶来救场的小助理千感万谢,主办方还特意送了他一套金饰做谢礼。
说:“耽误你过节了,这套金饰送给你女朋友吧,好好哄哄别让她生气。”
就像是认定了,以白檀的条件来讲,不可能这个年纪还单身solo。
白檀看了眼霍泱,思考着是否要现在换回衣服。
这晚礼服是女士小码,他穿着很紧,勒得喘不过气。
转念一想,反正该看的不该看的霍泱都看了个七七八八,没什么好避讳的。
他费力将手扭到后背去摸拉链头。
穿是好穿,可以两手并用,脱却只能一只手使上劲。
他拽了半天,拉链纹丝不动。
霍泱见白檀在那表演了半天抓痒痒,便走到沙发上坐下,对他勾勾手指:
“过来,我帮你。”
白檀犹豫了数秒,慢悠悠走过去。
刚要坐下,便觉腰间扣上两只大手,扶着他一个使劲按了下去。
一不小心坐在霍泱双腿.中间的白檀深吸一口气,紧绷着浑身肌肉缩紧了身体。
“哗——”拉链落下的声音。
白檀刚要起身,腰便被身后的霍泱抱紧了。
他鼻间呼出的热气洒在裸.露的后背上,迅速弥散开。
很痒,也很烫。
白檀火速扫了眼休息室大门,缩起脖子。
怦怦、怦怦。
没出息的心脏又开始胡乱跳得没节奏。
“白檀。”身后的霍泱轻轻叫了他一声。
他脑袋发蒙,乱七八糟地应着:
“嗯……嗯。”
“中秋节快乐。”
白檀怔了怔,缓缓偏过脸。
其实霍泱在晚会开始前,白檀为他手打领结时就想说,没有给他发消息祝福,是觉得亲口说来更显诚意。
白檀笑了下:
“同乐。”
霍泱听着他敷衍的回应,笑着摇摇头,垂下脑袋,下颌轻轻抵在白檀肩头。
忽而又立马直起身子。
“这是什么。”他在白檀脚边发现了一张他破碎的脸。
没错,破碎的脸。
白檀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是他刚才敲碎的小卡,本想收拾了扔掉,翻遍休息室也没找到扫把,最后扭头把这事儿忘了。
白檀赶紧委身划拉着碎片,拿在手里,环伺一圈找垃圾桶。
最后在心中怒骂:这么大会场连个垃圾桶都没有!人干事?
霍泱从他手中顺过碎片,看着看着,眉尾微微扬起:
“这不是我么,原来你这么恨我,把我的脸都敲烂了。”
“不是。”白檀矢口否认,抢回碎片。
良久,他叹了口气。
“是我从网上淘的……结果别人的助理告诉我是假的,让我销毁避免二次流入市场。”
“花了多少钱。”霍泱问。
白檀:……
“一万……”
这俩字一出口,身后霍泱传来一声笑。
听到这像是嘲笑的一声,白檀拢了手指,将碎片攥在掌心。
硬质小卡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割的他掌心发疼。
霍泱轻拍了下他的手,在他一松开手指时,顺势拍掉了这些碎片。
“为什么买这个。”霍泱笑问道,实在无法理解。
白檀呡了唇,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他还想问问自己为什么要花一万块买一堆破烂。
“我知道了。”霍泱却给出了合理答案,“中秋佳节之际,买来做礼物犒赏自己,对不对?”
白檀点点头。
也没别的更好的理由了,不是么。
“怎么办,全都碎了,还是赝品。”霍泱语气平静无风,却因为加了“怎么办”三个字而有一丝哄慰在其中。
白檀撇撇嘴。能怎么办,等着平台客服处理,要回他这一万块呗。
“不过……”霍泱话锋一转,从白檀腰间撤回一只手摸进裤兜,“我还算有先见之明,多买了一份礼物。”
白檀心下一动,转头看过去。
霍泱手里多了只墨绿色的方形天鹅绒小盒子。
盒子打开的瞬间,白檀双眸跟着猛然睁大。
又……是对戒?
两只戒指依然是一大一小,大的表面做菱形切割,像是折纸出来的痕迹,半封闭的圈口处做成胶带造型,中间镶嵌着钻石。
小的那枚同样的圈口半封闭设计,只是更为细条,且表面镶嵌满钻。
不由分说,像是生怕白檀这就跑路,霍泱拿出小一点的戒指套在白檀的无名指上。
严丝合缝,恰如其分。
他自己将大一点的戒指套无名指上,欣赏着:
“看着一般,戴上还不错。”
白檀望着手上的戒指,心脏又开始乱跳。
脑子里一团乱麻,考虑着要不要找个时间去做个心电图,这种心跳加速的频率实在太高,不正常。
他只顾看戒指,随口问着:
“为什么送我戒指。”
霍泱将他身上的礼服袖子脱下来:
“那该送什么。”
白檀也不知道。
“月饼礼盒?”
“你吃么。”
“不吃……”被五仁月饼伤害过的白檀如是道。
谈话的间隙,他甚至没注意霍泱已经把他的礼服脱下来放一边,又是什么时候抬起屁股方便他脱掉,他完全没印象。
更甚,他都没注意到自己身上只剩一条平角内裤和一双白色过膝丝袜。
穿丝袜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再瘦终归是男人,腿部线条必然没有女性那么流畅,加上晚礼服又是高开叉设计,怕人看出端倪。
“戴着吧,每天戴着。”霍泱展开双臂将他搂进怀里。
白檀翻来覆去观察着戒指。
等等。
他将手推远,分析着戒指圈多出来的三角造型。
眉间一敛。
原来是纸飞机造型。
寓意纸短情长。
只是……
白檀忽然想起晚会开始前在杨越阡身上看到的那条纸飞机手链。
心里开始不自在了。
他局促地缩了缩身体,手指缓缓收拢。
会不会因为这两对戒本来就是霍泱要送给杨越阡的,结果他没眼力见,一直缠着霍泱像跟屁虫一样,霍泱没机会送出去,也就顺便从他这卖个人情,给点好处。
这样他拿人手短,以后就算哪天撕破脸也不好意思把霍泱和杨越阡的秘密爱恋宣扬出去。
考虑到这个可能性,白檀心情很复杂。
直到一只戴着戒指的大手轻轻抚上他的大腿。
滚烫的温度在大腿皮肤上晕开。
那只表面青筋凸起的手顺着一路下滑,戴着戒指的无名指慢慢探进丝袜的边缘。
白檀喉结滑动了下。
又……又要么。
“霍老师。”良心被丢入油锅反复烹炸后,白檀终于明白了,不破不立。
“怎么。”霍泱的手指微微蜷起,无名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丝袜下那一小块皮肤。
“我觉得我们这样是不对的,这种关系很畸形也很病态。暂时无法同心爱之人表明心意的你从身上找温暖是错的,不顾他人心情承蒙恩泽的我也是错的。”
说到最后,声音漫上一丝颤抖。
白檀低下了头,如同戴罪之人即将接受神明的审判。
霍泱缓缓蹙起眉头。
这其中不解更多。
“畸形?病态?”他觉得这俩词很好笑,后面那两句话更是好笑到让人不想重复。
白檀点点头,翕着眼道:
“我知道你对杨越阡老师早就心有所属,我看过你为他画的肖像画,也明白你们俩身处娱乐圈有太多身不由己。”
霍泱的紧蹙的眉渐渐舒展开。
眉尾一扬,有些玩味的意思。
“霍老师啊,我们不要再这样了。”
白檀或许自己都不知道,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眼眶有多红,身体有多抖。
以及那一瞬间心中冒出的歹念:不舍,不甘心。
身后的霍泱轻笑一声。
白檀慢慢睁开眼,望着自己大腿上的那只手在停顿片刻后继续向下游走,推动着丝袜边缘,一点点向下褪去。
白檀双拳攥紧。
但那只手却停住了,顺着大腿线条反方向向上,旋即握住了他颤抖的左手。
两枚戒指此时亲密无间紧紧相依,衬托着下方那两只同样亲密的手。
白檀耳朵一痒,就听到霍泱在他耳边轻声道:
“你知不知道,戴着情侣对戒说这番话,属实没什么说服力。”
白檀很想自杀。
的确是该脱下戒指再去义正词严,可他没有这么做,最后还恬不知耻地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又被人轻易点破内心那点小九九。
没脸见人了。
他抬手捂住眼睛,身体蜷缩得更厉害了。
冗长的沉默过后,霍泱见他迟迟不回应,道:
“怎么不说话了,是无言以对,觉得很丢脸?”
白檀咬紧牙关,耿直地点点头。
算了,反正已经很丢脸了,承认自己丢脸也不会更丢脸了。
霍泱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接着道:
“我帮你接上话茬?”
白檀还是点头。
此时的大脑已经完全变成一团浆糊,思路只能跟着身后的人走。
霍泱笑笑,手指抚摸着白檀无名指上的对戒。
“那么,今晚要不要去我家。”
白檀猛地睁开眼。???
先不谈话题拐了山路十八弯。
说好的斯文禁欲人设呢,去他家?怎么霍泱满脑子都是那档子事?种马么?歇一歇不行么?
“为什么。”白檀很想问问,是不是刚才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口的肺腑之言都白说了。
霍泱握住他的手,骨节一弯曲,轻而易举将他细瘦漂亮的手拢在掌心。
随后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今天是中秋节,是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团圆的日子。”
白檀的双眸渐渐睁大。
睁到了极致,想尽可能将酸涩的水汽圈禁在眼眶里。
他很讨厌过节,可又不讨厌过节,只是讨厌每逢家人团聚之日,偌大屋子里只有他自己。
好像无论是他的父母还是奶奶伯伯,都不在意他那一天是怎么度过的。
可是有人在意。
白檀偏过头,想回头看一眼霍泱。
又觉得自己这一晚脸面丢尽,不要再继续不知羞耻了,更不能被霍泱看到眼泪。
于是迅速转回头。
霍泱没有在这句话之后继续加以后缀来解释。
他望着白檀的后脑勺,深棕色的发丝修剪得整齐漂亮,盖住半截瘦而白的后颈。
他垂了眼眸。
下一秒,白檀便感到后颈连接脊椎处那块稍微有点凸起的骨头被人亲吻着。
温柔的又不带任何情.欲的吻。
眼泪簌簌落下。
之后便听霍泱轻声征询:
“走么?”
白檀点点头,坚决的。
“嗯。”
第26章 第 26 章
夜晚的街头, 枝丫上开满了米粒大小的白色小花,挤在一堆送出香风。
开了一点缝的车窗内,霍泱做了个深呼吸,嗅着夜风送来的小米兰花香。
他侧头看了眼白檀, 见他靠在车窗上, 双眼紧紧翕着。
看来是忙了一天太累了。
霍泱脱下外套盖在白檀身上, 关了车窗。
前座的司机李叔透过后视镜奇怪地看了一眼二人。
霍泱回忆起刚才在休息室白檀说的那番话。
笑了下。
他画工有那么差么,任谁看那张画上画的也不是杨越阡。
他这小助理,不光迟钝,眼神也不好。
车子在目的地前停下。
李叔回头通知,霍泱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及时打断李叔。
李叔点点头,指指自己手机上老婆发来的消息, 意思是自己先回去吃团圆饭。
随后蹑手蹑脚宛如做贼一般下了车。
霍泱也不急, 拿过手机看着接下来几天的行程表,时不时抬眼看看还在熟睡的白檀。
就这样慢慢等着他醒。
白檀猛地睁开眼。
又做梦了。
还是那条巨大的锦鲤, 口中衔着葡萄, 就跟植物大战僵尸里的豌豆射手似的,不停用葡萄攻击他。
明明在水下, 他却听到了“叮铃”的声音。
像是铃铛的响声,又像是小朋友发笑时天真的童音。
白檀又想:鲤鱼会发出像铃铛一样的声音么?
“醒了?”身边传来霍泱的声音。
白檀揉了揉惺忪睡眼, 坐直身子后,身上霍泱的外套滑了下去。
他迷茫地望着窗外:
“这是哪。”
“我家。”
“你家长这样么。”白檀是霍泱家常客,三五不时就得过去露个脸。
而眼前坐落在城中半山腰的豪华宫殿, 看着很像大酒店。
“先下车吧。”霍泱打开车门, “我爸该等急了。”
刚下车的白檀一听,腿软了。
好歹是有车门扶着, 不然今天高低要交代在这里。
“你爸?!”
霍泱一手把他拎起来:
“大惊小怪,中秋节找我爸吃饭很奇怪么。”
白檀心说当然奇怪。他本以为霍泱邀约过节是指二人一起随便吃点,随后洗白白,顺便直接在浴室酱酱酿酿。
只是他怎么就越过了尚未得以妥善处理的杨越阡,再越过他和霍泱在爱爱中互生情愫关系更进一步的日久生情,而是直接开了八倍速跳到见家长这一步。
“可是,我空着手来不太好吧……”白檀不想进去,扒着车门把自己往车里塞。
霍泱不由分说给人拽出来,俯下身子,手臂拦住他的屁股往上一抬,扛在肩膀上:
“我爸不在意那些,他也不缺什么。”
到了门口,把白檀放下。
白檀大梦初醒尚且还在昏昏欲睡,被“我爸”吓醒后,又被眼前这座豪华宫殿似的民居房打了一巴掌,现在精神的都能原地做一百个俯卧撑。
不夸张,晋海市中心山水相依,寸土寸金,能把如此豪华的大别墅建在市中心的半山腰……
“你爸是干什么工作的。”
霍泱想了想,道:
“开了间小公司的小老板,有点小钱。”
白檀目光涣散着摇摇头,再次看向宫殿。
这绝对不是有点小钱。
别不是有几个小目标的财团吧。
白檀稀里糊涂跟着进了门。
一排着装统一的保姆早已候在门口,见到人后整齐鞠躬:
“少爷晚上好,先生晚上好。”
白檀抱紧双臂安抚着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实在太奇怪了,特别是他从小他爸老爱给他念叨社会主义好,太资本化的东西让他不自在。
霍泱回头看了他一眼,抬手一挥,保姆们鞠躬后散开。
进门后,白檀发现里面的装潢比外面更加奢华,展架上还摆了不少古董,看花纹像是清朝的、明朝的……以及商朝时代,应有尽有。
霍泱见他好奇打量这些古董,问他:
“喜欢么,送你。”
白檀摇头似拨浪鼓,感觉不太刑。
霍泱领着白檀来到餐桌前,白檀躲在他身后,小心翼翼探出脑袋,接着就听他喊了声“爸,中秋快乐”。
椭圆长桌的上座坐着位精神矍铄的老大叔,器宇不凡,即便到了这个年纪身材依然保持得很好,皮肤也很好,看着像是只有四十来岁。
但以霍泱三十岁的年纪来说……
咦?他爹十岁生孩子有可能么?
白檀胡思乱想着,被霍泱拉到前面。
霍泱的父亲霍庆贤抬头看了眼白檀,眼角的皱纹舒展开,站起身给他拉开椅子:
“你是霍泱的朋友吧,初次见面,很高兴你能赏脸过来共度中秋。”
白檀这才意识到自己进门老半天连人都没叫过,赶紧鞠躬:
“伯父好,我叫白檀。”
霍庆贤微微笑道:
“是哪个檀呢?”
“檀木的檀。”
“檀木,木质坚硬,芬芳永恒,又因色彩绚丽且百毒不侵,万古不朽,故又称为圣檀。诗中有云,檀栾千亩绿,知是辟疆园。白檀,好名字。”霍庆贤笑道。
白檀被这一通夸,红了脸。
自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仅因为名字就对他赞不绝口的人。
原本怀疑霍庆贤是什么眼睛长在头顶的财团老总,会不会敲打奚落他,也因为对方的礼貌和赞誉而稍稍放松了心情。
一顿饭吃得和谐轻松,霍泱的爸爸很健谈,且博古通今,不管什么话题都能聊上一嘴,对娱乐圈也略懂一二。
白檀望着他时眼睛亮晶晶的。
很羡慕霍泱,有这么和蔼的父亲。
吃过饭,霍庆贤又热情挽留白檀小住,说时候也不早,最近世道不太平。
白檀也就承了这份好意,毫无压力地住下了。
客房里。
保姆抱来崭新的铺盖,被门口的霍泱截住,并用眼神示意她没喊她就不用过来。
他将床铺好,看向抱着双膝坐在窗前欣赏外面园林造景的白檀。
“今天开心么。”
白檀回过头,笑着点点头:
“进门前我还很害怕,怕你爸爸说……”
他板起脸,粗着嗓子学得有模有样:
“霍泱,你是什么身份,这个不知来历的毛头小子又是什么身份,他配同你交朋友么。我劝你赶紧与他断了联系,不要令我霍家蒙羞。”
霍泱瞧着他,抬手掩了掩唇角笑意,道:
“你是不是奇怪的小说看太多,哪有那么多盛气凌人。”
白檀为了学习,倒真看过不少霸总文,十篇有九篇都是这样描写恶毒长辈。
“不过,说起来,怎么没见到你妈妈。”白檀环伺一圈,煞有介事似的。
“她走了。”霍泱展开薄被铺好,随口道。
“去哪了。”
“去世了。”
白檀:……
“对不起我不知道,提起你的伤心事了。”知错就改是白檀一大优点。
“没什么伤心的,她生我当天就走了,我没见过她,也没什么感觉。”霍泱的语气平静,并非强颜欢笑的松弛和风轻云淡。
白檀知道就算这样,也不该继续这个话题,想岔开:
“那你妈妈是干什么工作的。”
得,峰回路转十八弯,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
“听我爸说结婚前是商场销售,卖男装的。”霍泱直言不讳。
白檀睁大眼睛。想不到小说中才有的灰姑娘剧情竟然也会在现实上演。
“你爸爸是做什么的。”霍泱也跟着问。
白檀笑道:
“我们这样好像临时组成的相亲局。我爸是地方小官,就爱搞扶贫,三过家门而不入。不过在他带领建设下的贫困山区很多都致富了,人民也过上了好日子。”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一丝骄傲神情。
霍泱笑笑。
白檀又道:
“至于我妈妈,她是……”
“我没问,你可以不用说。”霍泱打断他,抚平被子表面的褶皱。
他不喜欢白檀提起这个女人。
白檀住了嘴,重新看向窗外。
原本热络的相亲局因为对方父母而产生了微妙的分歧,气氛骤然沉默。
霍泱沉思片刻后,走到白檀身前,双手撑着小沙发的扶手俯下身子,凝望着他的侧脸,声音低沉道:
“生气了。”
白檀转过脸:
“没有啊。”
他只是在脑海中寻找新的话题,暂且没想出来而已。
下一秒,下巴被人捏住又抬起。
霍泱吻了下来,浅尝辄止后却又藕断丝连,嘴唇轻轻擦蹭着白檀的唇不愿离开。
“那就好。”纠缠过后,他又吻了一下。
白檀下意识按住胸口,生怕心跳声太大被他听到又要笑话他。
霍泱直起身,拉上窗帘:
“早点休息,明天没有工作安排,你可以睡到自然醒。”
说罢,转身往外走。
白檀眉头一蹙,叫住他:
“你去哪。”
“回我房间。”霍泱停住脚步,“怎么,你有别的打算?”
白檀挠了挠脸颊,身体往沙发里面靠了靠。
他以为以霍泱的性格来说,带他回来肯定要给他插一插,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但事实证明,他就这么走了,有点……令人在意。
霍泱靠着门框,表情淡淡,这样垂视着白檀许久后,忽然道:
“我家房子隔音效果很好。”
白檀倏而抬头,眼睛睁大了些。
视线下意识落在那张两米宽的大床上。
“可你似乎不太会压抑自己的叫声,我爸会听见。”霍泱说完,转身走人。
白檀:……
周遭突兀的安静下来,白檀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默默抬起头,身体不由自主蜷缩着,就这样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天花板上的装饰灯。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别人家过夜。
又是如此豪华的住宅,黑夜煮沸了的局促感浇在身上,白檀坐立难安。
而霍泱也是直接将他扔下就走了,如此坚决,头都不回一下。
白檀轻轻叹息一声,刚放松了身体,眼球一转,余光却扫到门口落了道黑色身影。
他瞬时抬头看过去——
霍泱倚在门框上,抱着双臂,充满松弛感的视线穿过阒寂卧房落在他身上。
白檀身体顿了顿:“你不是去睡觉了……”
霍泱直起身子随手关了门,又随手锁上,随即阔步而来。
白檀眼前,霍泱的脸不断靠近,唇角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可我觉得,你好像有点失落。”轻声呢喃吹出了滚烫的风,搔过耳垂,痒痒的。
白檀心虚地移开视线,垂了眼眸:
“才没有。”
语气倔强又充满掩饰意味。
“是么。”霍泱轻笑一声,直起身子,“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说罢,再次转身离去。
下一秒,刚走了一步,衣摆被人扯住了。
霍泱扬了扬嘴角,立马收敛了笑容转过头,故作冷漠:
“怎么,还有事?”
眼中的白檀还是像刚才那样垂着眼眸,视线在地砖的花纹上来回乱窜。
但那纤细的手指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紧紧拽着他的衣摆,扯出了难看的褶皱。
身高一米九二、体重86KG的霍泱作势叹了口气,身体往回移了移:
“你力气太大了,我实在没办法招架,怎么办。”
白檀手指松了松,浅浅捏着他的衣角,双颊酝上一抹微绯。
却一句话不说,只看着别处,喉结不着痕迹上下滑动着。
霍泱垂视着他羞赧的脸,唇角玩味的笑意稍纵即逝。
他板着冷脸,学着白檀刚才在休息室时的语气,一本正经道:
“可是,我们这种关系病态又畸形,是不对的。”
白檀刚松了没多会儿的手指再次收拢,那架势几乎要把霍泱的衣摆拽破。
“我……我不介意。”白檀闭上眼睛,心一横,虚虚出口。
“可你的叫声很大,被我爸听到怎么办。”霍泱唇角的笑容不再掩饰。
白檀低着头,手指始终抓着霍泱的衣摆,长时间的紧绷使他的掌心沁出一层薄汗,衣摆在他手中滑动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滑走以此逃脱他的禄山之爪。
见白檀迟迟不应声,霍泱缓缓抬手,手指扣住领带结,灵活一扯,从领子下抽出来。
领带两端绕着两只手转一圈,缠绕在手背上,随即向两边用力发力,绷得笔直。
白檀抬起头,眼前突兀暗了一块。
高大的身形占据了大半光线,重重压下来。
那紧绷的领带忽然捂住他的嘴,在他脑袋上绕了一圈,于脑后扎成一只漂亮的蝴蝶结。
霍泱深邃的双眸近在咫尺,嘴角依然是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样,就解决了,对不对?”
被捂住嘴的白檀迷迷糊糊地应着:
“嗯……嗯……”
霍泱的笑容加深几分,向来凌厉的眉眼此时弯弯似月牙。
他抬起食指放在嘴唇上:
“小点声哦。”
第27章 第 27 章【一更】
当晚, 白檀又做了那个有关锦鲤和葡萄的梦。
那条锦鲤再次化身豌豆射手,吐出无数的葡萄将他压在河床中,无法呼吸。
白檀决定找个大师帮忙分析解梦。
他是不太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但同样的梦三番五次扰他好眠, 就很难不令人在意。
因为这个梦, 白檀又是凌晨五点不到就醒了。
即便没有这个梦, 他也不可能真如霍泱所言在别人家里睡到自然醒。
白檀下了楼,他知道住家保姆一般起得很早,为雇主打理一切晨间事宜,便想着自己受人一家款待,不能白吃白喝,哪怕帮忙搭把手摆摆桌子呢。
但白檀没碰到忙活的保姆们,却看到了站在祭台前, 一边擦拭着遗像一边絮絮叨叨的霍庆贤。
黑白照片上的女人尚且停留在二十几岁的年纪, 虽不似小说中描写的豪门阔太那般明艳动人,但也干净纯真, 脸颊还肉肉的, 年轻中透着小女生的腼腆可爱。
而霍泱的眉眼间与她有着八九分相似。只是霍泱为男性,五官线条更为利落分明。
“舒窈, 你看到了么,泱儿昨夜带了朋友回家吃饭, 这样你就不用再担心了。”霍庆贤语气极轻,透着无尽的温柔,擦拭遗像的动作也并未停下。
“你在生泱儿之前总是担心, 说怕孩子像你那样, 口齿愚钝,不懂人情世故, 会遭人欺负。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们泱儿在演艺界大有作为,喜欢他的人不计其数,也有了能在中秋这样重要的日子可以带回家举杯共庆的好友。”
“如果你在天有灵,有空就来我梦里看看我和泱儿,舒窈,我很想你。”
白檀转了个身回房间,自知偷听他人说话极不礼貌。
他坐在床上,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霍泱的妈妈不幸丧命于产房,可就像他人所说,死亡不是结束,遗忘才是。
在她离世后的三十年里,他的丈夫依然如当初那般惦念她,血气方刚的男儿克服了生理上的欲念,三十年间从未想过再娶。
是对死去的发妻负责,也是对她拼上性命诞下的小孩负责。
突破世俗的偏见,冲击着悬殊地位的桎梏,原来世界上真的会有这种比金子还要坚定的爱情。
真好啊。
*
告别了霍泱和他父亲,白檀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衣服,按照其他艺人助理发来的地址出发。
经过多方打听,白檀从某位相识的艺人助理那里寻到了城东区一位声名鹤立的神算大师。
据说圈里不少当红艺人都找他看过,大师神机妙算,通晓前世未来,自称每次投胎都得孟婆垂爱,没有喝下孟婆汤,还留有前世今生的记忆。
反正吹得天花乱坠,白檀不信也没别的法子了。
找到地方,大师就在一家道观中开盘算道,求他算命的人大摆长龙,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白檀排了半天队,午饭也没吃,终于在太阳落山前见到了这位大师。
由扎着丸子头的小道童领着进了屋,见大师盘腿坐在八卦阵图案的双开帘子后面,看不到脸。
那小道童在大师耳边说了什么后便退下了。
“大师,我……”白檀犹豫着开口。
“不用说了,你的来意我已知晓。”大师神神叨叨打断他,“你被梦境困扰,特来请我指点迷津对不对。”
白檀一愣。
这老神棍还真有点东西。
大师作势掐指一算,低声道:
“我已经通过天眼看清你梦中困惑,只是开天眼极度耗费体力,诸多细节观察不清,这样吧,你把你的梦境仔细复述一遍,我来看看细节。”
白檀把自己做过好多次的梦从头到尾复述一遍,然后低下头虔诚等待大师解答。
大师在帘子后面只露出下半身,掐指一算,直接道:
“梦中反复出现锦鲤和葡萄,这是一种暗示。”
白檀:“所以?”
“是胎梦。”
白檀:……
他一把掀开帘子,整个人往前凑,几乎贴到了大师脸上:
“大师是不是看错了,我是男的。”
大师尴尬的脸色沉了沉,抬手轻抚着花白髯须,很快调整了情绪。
“我的意思是,这是你母亲曾经做过的胎梦,至于你……”
大师说着,忽然瞳孔剧烈扩张,随即起身双手抱拳,“噗通”一声,单膝跪在白檀面前。
白檀:……?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圣上,老臣转世几千载,终于遇到您了!请受老臣一拜!”说完,咣咣磕了三个响头。
白檀害怕,迈着小碎步极速退避三舍。
“您就是始皇帝的转世啊!”
白檀一歪头,网上经常有人说“我是秦始皇转世,打钱给我让你做宰相”,不成想还真有这种事。
原来他才是秦始皇转世。
白檀情不自禁挺直后背。只要有关锦鲤的梦不是坏事,他便龙颜大悦,大手一抬扔下几张百元大钞:
“爱卿平身,爱卿果然神机妙算,好,重重有赏~”
“谢圣上恩泽。”大师一把拿过票子数了数。
这小傻瓜蛋虽然不如那些艺人出手阔绰,但一千块也不少了。
白檀也跟着起身,打算离开。
没注意,门口进来几个扛着摄像机挂着工作证的人。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头看向大师:
“那个……大师,寡人还有一事相求。”
他看过去,却见大师脸色大变,苍白似纸,盯着他的身后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画面。
“就是,我想知道我今世姻缘,不知道大师能否指点一二。”他羞赧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道“就是这老头”。
接着,白檀就看见大师望着他身后来人,双眼满是惊恐,张嘴道:
“央央央……央……”
白檀疑惑:
央?羊?痒?泱?
泱?
霍泱!
笑容就这么一秒爬上脸,他对着大师九十度鞠躬:
“谢谢大师!祝您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说完,乐呵呵地走了。
他看到又有人过来了,知道每天请大师指点迷津的人不计其数,也就不好继续打扰。
因此白檀并没听见那之后大师指着突然造访的几个扛着摄像机的人说出了剩下的话:
“央央央央视的记者又来曝光了!”
……
晚上。
白檀坐在电脑前,轻轻抚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嘴角的笑意始终没落下过。
他和霍泱是命定的缘分呢。
就说呢,连圈内人都难得一见的霍泱,怎么会单单因为一个不知真假的六人定律就这样来到了他身边。今日经过大师指点才明白,这是命中注定的情缘。
即便他不主动,终有一日霍泱也会在某个瞬间与他相遇。
打开人设大纲文档,白檀指如疾风,将他笔下那个从前只会爹味说教的男主一点点细化,褪去惹人生厌的爹味,慢慢走进女主内心,去理解她,怜惜她,赤诚热烈的爱慕她。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男人在床上面对深爱的女主时,脱去了“神性”的枷锁,变成了没有理智的只能臣服于她石榴裙下的动情的野兽。
白檀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含笑的嘴角。
决定了,存个几万字稿子赶在十月一假期时发表,蹭一波流量。
*
经过近一个月的调整,《夜雨录》替换乔思的女主演正式到位,白檀和霍泱也重新回到了剧组。
白檀欣赏着霍泱的古装造型,心猿意马,脑海中蹦出一些小说灵感,便马上写在素材本上。
“在写什么。”路过的工作人员好奇问他。
白檀立马合上素材本塞进包里,笑道:“无聊,随便写写画画。”
当然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他给霍泱做助理的动机,将心比心,要是他知道自己成了他人成功路上的踏脚石,他自己也会不舒服。
白檀双目放空,心里还惦记着没写完的小说灵感。
“霍老师,暂停一下。”倏然,导演喊停的声音传来。
白檀回过神看过去。
《夜雨录》的剧情梗概便是世仇家的儿女相爱相杀,在女主的父亲背叛男主家之前,男女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男主为了复仇手刃仇人一家,女主随之黑化,潜伏在男主身边伺机报仇。
今天这场戏的剧情便是重拍之前男女主的对手戏,男女主浓情蜜意之际,女主抬剑刺穿男主胸口。
导演一喊停,女主演便从霍泱身上下来。
郭导搓搓手,问霍泱:
“霍老师,您今天不舒服么,看您一直不在状态。”
这种情况发生在霍泱身上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他大部分镜头基本都是一遍过。
经过导演提醒,白檀才意识到霍泱已经NG了第三次。
霍泱微微俯身,方便化妆师帮他补妆。
“抱歉,我会尽快调整。”
导演点点头,待他补好妆后通知所有演员重新站位,再来一遍。
白檀望着女主演慢慢爬上床,身体覆上霍泱的身体,二人无声地深情凝望,霍泱伸出手轻抚女主脸蛋,问她做出这种决定是否后悔。
白檀手指顿了顿,幽幽转过头。
知道这是拍戏,可看到霍泱和他人如此亲昵的镜头,心里还是不可控制涌上一股酸涩感。
他是演员,和各种女演员的肢体动作必然少不了。
何况,自己也没资格难受,怎么也轮不到他,前面还有杨越阡等着。
“停一下,霍老师,眼神不对。”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导演再次喊停。
打灯的工作人员也疑惑地皱了眉。
演员们下了床,导演过去说戏:
“霍老师,咱知道男主是个极其细致的人,他也早知道女主假装示好其实是在伺机复仇,可以说动情时突如其来的一剑刺穿也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那时他的眼神应该不单单只是震惊这么简单,应该更为复杂,心甘情愿死于女主手下,也有一种多年恩怨终于解脱的释然,最后还要掺杂一点知道自己即将离开女主的迷恋和不舍。”
霍泱轻叹一声,点点头。
白檀震惊。几秒钟的怼脸镜头,要怎么在一个眼神中体现这么多情绪。
“好,咱们再来一遍。”
“卡!霍老师……”
简单一场戏,第N次NG后,导演妥协了:
“大家先休息一下吃午饭吧,霍老师您可以回家再揣摩一下男主心境,明天咱们四五点趁着天还没亮,取景自然天黑时的环境再拍一遍吧。”
导演思来想去,将锅甩给了天气、环境、星座运势,唯独不敢对霍泱多加指责。
休息室。
工作人员端来满桌珍馐,叮嘱霍泱多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
白檀收拾好工具包,回头看了眼,就见霍泱拎着筷子夹起一块蔬菜,半晌,又放了回去。
他微垂着眼眸,看起来没什么胃口。
“霍老师,你不舒服么。”白檀关切问道。
霍泱抬头望着他,良久,低下头:
“不是。”
白檀给他冲了杯热的花茶递过去:
“可能秋天降温导致食欲不振,喝点热茶暖暖胃,不管怎样也要多少吃点,下午还要工作。”
霍泱点点头,重新拿起筷子。
他吃掉了刚才那块放下的卷心菜,下一秒,右手握成拳挡在唇边,紧紧翕了眼。
白檀有点担心。
这几日的霍泱好像一直都是这个状态,食欲不振,午休时剧组送来的餐食他几乎一筷子不动,人好像也看着瘦了点。
按理说,人到了秋天会食欲大增,储存热量等待过冬。
白檀实在是放心不下,晚上送霍泱回家,本该是把人送到就走,但这次白檀直接登堂入室。
在厨房忙活半天准备了四菜一汤端上来。
“可能是剧组叫的外送重油重盐你吃不下,可人不能不吃饭,碰上我,你算是有口福了。”
白檀拉着霍泱坐在餐桌前,给他盛了汤。
霍泱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嘴唇发白。
他看了眼桌上的饭菜,喉结滑动了下。
“我做饭很好吃的,每次自己都能吃几大碗。”白檀还在毫无自知之明地推销自己。
霍泱抬眼,他很想说……
但对上白檀亮晶晶的眼眸,便移开了视线。
算了。
他吃了一口菜,白檀凑近一些,观察着他的表情:
“味道怎样。”
霍泱缓缓翕了眼,吞咽时,喉结明显看得出很用力。
冗长的沉默过后,一声低沉听不出情绪的:
“嗯,好吃。”
白檀乐地跳起来:
“你喜欢我明天还给你做。”
“不、不用了。”霍泱喊住他。
不自觉的,都结巴了。
白檀笑容淡了些:
“怎么了,是因为……其实并不合你口味么。”
“不是。”霍泱矢口否决,“你每天的工作任务繁重,不用再浪费精力准备午餐。”
白檀重新露出笑容: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爱吃剧组盒饭,就当是做给自己顺便加你那份。”
说完,又进了厨房。
霍泱望着一桌子饭菜,良久,无奈地扶了额头。
是怎么做到,明明都是再普通不过的食材和调味品,却多了一股难以下咽的皮鞋味……
深夜。
白檀帮霍泱收拾好床铺,道:
“霍老师早点休息,我先回去,明早四点我过来接你去剧组。”
霍泱看了眼时间,道:
“十二点了,今晚留下吧。”
白檀一听,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扶着门把手轻轻摩挲着:“我还得回家换衣服。”
借口,最近天冷没出汗,衣服将就着多穿一天也不是不行。
“留下吧,我还想请你帮我对戏。”
白檀一愣,指指自己的鼻子:
“我?帮你对戏?”
霍泱扯下擦拭头发的毛巾随手搭在椅子上,望着他:
“嗯,今天一整天都不在状态,如果明天还这样会耽误进度。”
“可是我不会演戏。”白檀不敢应承,怕自己把霍泱带歪。
“没关系。”霍泱拉过他坐在床上,说了意味不明的一句,“只要是你就行。”
白檀迷迷糊糊想着这句“只要是你”是什么意思呢,该不会霍泱发现了他身上常人难以察觉的演戏天赋?
思忖的工夫,霍泱下单从就近便利店买了把玩具刀,可收缩那种。
他将台本展开指给白檀看:“你的台词就这一句,很简单。”
白檀点点头,开启了小学生背课文模式。
十分钟后。
明亮的吊顶灯被切换至昏黄的壁灯,微弱地照亮了狭小一片区域。
犹如古时的夜晚,烛影摇曳。
带着倦意的灯光下,白檀俯身望着霍泱,光影交缠,更加凸显的立体五官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一般。
白檀的确没什么演技,生硬的将那柄玩具刀捅入霍泱胸口。
继而毫无感情地念台词:
“江大哥,对不起,我林家上下三十五口被你灭门时,我就已经忘了竹马绕青梅,忘了自己懵懂无知跟随你身后问你长大后会不会娶我。家父背信弃义使你江家蒙受不白之冤,罪无可恕,可说到底,他也是生养我的父亲。”
“江大哥,真的对不起,来生再见。”
说着,那柄玩具刀在白檀的发力下完全没入霍泱胸口。
白檀内心暗暗松了口气。
好歹是没背错,磕磕绊绊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白檀抬眼的瞬间,却猛然怔住。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霍泱立体分明的眉骨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遮住了眼眸。
却在那昏暗的环境下看到了深邃瞳眸中涌上的水汽,明珰乱坠。
白檀咽了口唾沫。
那双似黑潭一般的眼眸不断涌上万般情绪,眼底暗抑扬,绝望被无尽的迷恋所取代。
那一刻,白檀恍惚了。
手中那柄可伸缩的玩具刀刺穿了皮肉,顷刻间涌出大量鲜血。
他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好似也被喷溅出的鲜血浸染。
强烈的恐惧袭来,白檀忙抬手捂住霍泱的胸口,使劲擦拭着汩汩冒出的鲜血。
可越擦,血越多,再也止不住一般。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白檀手足无措使劲抹着鲜血,手指剧烈颤抖着。
鲜血染红了眼眶,眼前的场景也愈来愈模糊。
“怎么了。”霍泱倏然直起身子,蹙着眉按住了他的手。
“啪”的一声,白檀脑中的某根弦好像断开了。
他愣了愣,缓缓看向霍泱的胸口。
雪白的衬衫干净如新,没有一点血染的影子。
白檀怔怔看向霍泱,又看看自己的手。
奇怪,并没有血。
刚才只是自己的幻觉么。
望着白檀泛红的眼尾,霍泱眉间轻轻舒展开。
他拿起玩具刀将刀身按进去:
“这只是玩具,怎么会造成伤害。”
白檀喉结滑动着,只觉得喉咙好似被塞住了一般。
寒意密密麻麻在后背炸开。
他终于体会到了何为上乘演技。霍泱单单一个眼神他却好像看到了幻觉,看见了大量鲜血,之后涌上的自责和痛苦无休止地折磨他,让他感觉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恐怖如斯。
霍泱凝望着他,良久,抬手撩开他额间被汗水晕湿的发丝,轻轻为他擦了把脸,道:
“只是演戏,是假的。”
后知后觉,白檀才意识到自己又在霍泱面前丢了大脸。
他虚虚移开目光,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情不自禁吐出一句“吓死我了”。
“怕什么。”霍泱仰望着还骑在他身上忘记下去的白檀,嘴角浮现浅浅笑意,“怕我就这么死掉?还是怕以后再也见不到我。”
白檀低下头,良久,轻轻点头。
“嗯。”
一个简单的“嗯”字,令霍泱凌厉的眉宇渐渐舒展开,微微向上扬起。
白檀低着头,看不到霍泱的表情,却感受到一只手轻轻覆上他脑后,慢慢压下。
“我就在这,哪也不去。”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旋。
白檀翕了眼,将忽然出现的杨越阡以及那些助理的基本职业操守全部从脑海中挥走。
不再在意礼义廉耻,心甘情愿的在霍泱怀中沉沦,坠入无尽深渊。
霍泱的手从他后脑勺一路下滑,扣住后腰,轻轻抚摸着。
白檀闭着眼,只觉带有温度的嘴唇轻轻触碰着他敏感的耳垂。
很痒,也很烫。
“你很懂怎么左右我的情绪。”
霍泱一句话,他的心跳再次律不成调。
双手无意识收紧,紧紧抓着霍泱的衣襟,躲在他颈间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脑袋昏昏沉沉的,意识也在不断下坠。
……
前不久还大义凛然说着“我们这种关系畸形且病态”,今日却又蛰伏在霍泱身下毫无克制地轻声吟叫。
睁开被汗水浸湿的眼皮,昏暗的环境中,霍泱紧蹙的眉间酝上一丝即将崩溃的情.欲。
或许是不想自己的丑态被白檀看到,他低下头用力咬住对方的嘴唇。
因为人总会在接吻时情不自禁闭上眼。
这样就看不见了吧。
*
翌日凌晨五点的剧组。
白檀抱着工具包坐在角落,脑袋还是昏昏沉沉,脸上的潮红过了许久也没褪去。
其实也没过很久。
他每一次“不要了”对霍泱来说像是振奋.剂,令刚完成任务的小兄弟再次士气大增。
白檀缩了缩身体。
不禁思考着,他和霍泱这样算是什么关系呢。
从没说过喜欢,甚至霍泱心中还为他人留着地方。
炮友?床伴?
脑子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白檀抬眼看向镜头下的霍泱。
真好,终于一遍过了,不枉费他昨晚幻觉之下看到的大片鲜血而差点被吓死。
就是看到女主演和霍泱在床上纠缠时,心里不禁涌上苦涩。
他敲敲脑袋,自责着自己不能产生这种想法。
这是霍泱的工作不说,新来的女主演姐姐也是非常好的人,看到他天还没亮就陪着霍泱补拍,亲切的帮他买了早点,还把自己的折叠椅给他让他躺着睡一会儿。
午餐时。
霍泱依然没胃口,而白檀也忘了要帮他准备午餐,单单把食材洗了放那打算早起烹饪,结果就这么被折腾到凌晨三点多,只睡了一小时就赶来剧组。
白檀还是那句话:
“没胃口也要吃一点。”
霍泱对他勾勾手指:“过来。”
白檀走过去,霍泱牵起他的手,拉着他让他坐在自己双膝中间。
身体旋即被极富力量感的双臂禁锢住。
霍泱轻吻着他的后颈,一只手轻抚着他的手。
对戒偶尔的相撞发出清脆响声。
白檀又在想:
如果他们只是炮友关系,可无论是对戒还是这种亲昵的拥抱,都像是情侣间才会做的事。
真的好奇怪。
晚上,白檀终于被这个疑问彻底打败,斗胆敲了他的基友:
【我有一个朋友,他和他老板睡过很多次,平日里没人时也会很亲昵地抱抱亲亲,可他的老板从没对他说过一句喜欢,他们这算是什么关系呢。】
基友:
【无中生友?这个朋友该不会是你吧。】
白檀:【不是我,真的是朋友。】
基友过了好久才发来消息:
【炮友。】
白檀叹了口气。
原来真的只能算炮友。
这个答案其实早就了然于心,之所以找人问,不过是白檀潜意识里不愿承认。
他没有恋爱经验,只能从小说中获取信息,因此觉得情侣之间就该这样。
可就像基友说的,真喜欢怎么会舍得不给对方一个名分。
白檀拍拍脸颊告诫自己要清醒,他是来找素材的又不是来谈恋爱,什么关系重要么。
他望着地板发呆,许久,缓缓回神,又去网站翻了翻排行榜。
萧绾的小说正式上架入V了,可即便她之前闹出那么大丑闻,也不妨碍她依然高挂销售榜榜首。
而接下来,等霍泱拍完《夜雨录》,萧绾的影视翻拍那边也差不多定档,霍泱就得赶赴她的改编剧剧组,互相成就。
白檀的手指在桌上乱划拉着,眉眼垂着。
要是……有朝一日,霍泱也能接拍由他的小说改编的影视剧就好了。
或许这个愿望还要等很久才能实现,也或许,此生不会美梦成真了。
他很清楚自己和萧绾的差距。
白檀做了个深呼吸,打开正文文档。
不要想了,自己屡屡失败的原因不就是想得太多做得太少。
写啊!
*
时间来到九月底,秋老虎最后一丝燥意消散,市民们都换上了薄薄的秋装。
白檀联系编辑开了个小号马甲,将自己的七万存稿存好,等到十一月国庆当天发表。
他其实根本没抱太大期望,只是想着比起之前有所进步,能离萧绾的榜首宝座再近一点就好。
比起一本成神,厚积薄发才是最安稳的踏实感。
存稿设置好定时发表后,白檀太困了,躺在床上这么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自己的新文情况。
点进网站……
白檀一下子坐起来。
他揉揉眼再看一遍,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按照以往经验,上榜单前的一个周能涨个百八十收藏就不错了。
可是这次。
收藏从昨晚的0变成了481!
评论也从昨晚的0变成了266!
【哇!是哪位大佬开小号了吧,写得太好了!】
【我恨!就不该在一篇文章幼崽时期点进来,太少了根本不够吃!】
【看的气死我了,女主你快黑化搞死这群奇葩!不要手下留情!】
【呜呜呜男主虽然只出来一章,但这人设细节,绝绝子!太太摩多摩多,不要逼我囚你。】
【跟楼:姐妹我也是,太喜欢男主人设了!】
【爆文预订,不爆我直播吃翔。】
【细节拉满,直击我大脑神经,啊啊啊我愿称之为娱乐圈素材工具书。】
白檀不可置信点进去退出来,再刷新页面。
就这么刷新的工夫,又涨了八个收藏。
一直到晚上,白檀光荣爬上了举报中心。
一篇不知是否小号开文的三无文章,更新三章就涨了一千收藏,这不合理。
白檀自己都像在做梦一般,一整天了,还迷迷糊糊的觉得不真实。
除了不知怎么找过来的读者,各大平台都在推这本仅仅更新几章的幼年文。
那几天,白檀坐在片场,恍恍惚惚。
上榜那天,他的新文收藏像是坐了火箭一般飙到一万,当即离开分频滚去了首页。
他胆子大了,甚至在作者论坛一篇名为“做梦时间,如果你的小说翻拍成影视,你希望谁来演你的主角”中,留下了“霍泱”二字。
底下跟楼:
【哈哈霍泱我就不敢想,有个二三线小明星来演我都要烧高香了。】
白檀心说难怪他翻遍整个帖子也只看到他一个说霍泱的,原来其他作者只是不敢想。
白檀抱着手机乐得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他翻出素材本,想着要不要设计一个桥段:
女主的反差萌设定为表面是大杀四方的疯批,实则私下里很喜欢看无脑霸总小说。接着男主无意间看到她的阅读和留言记录,哪怕这篇小说并不出名,他也要为了女主同公司商谈买下版权,他要成为女主最爱的那个霸总。
正幻想着,忽然有人叫他。
白檀抬起头,见是面带微笑的杨越阡。
他慌乱合上素材本丢进工具包里:
“杨老师您找我有事?”
不仅紧张自己的素材本差点被他看到,更紧张一见到他就想起自己和霍泱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安和愧疚再次上涌。
杨越阡笑眯眯道:
“我的助理不知道又跑哪摸鱼了,我肚子有点不舒服,能不能劳烦你帮我买药。”
白檀皱了皱眉。
他想说他是霍泱的私人助理,不是大众助理。
但只要他对杨越阡的愧疚感在,便难以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白檀将工具包拉链拉好,和杨越阡确定了药物清单后只拿杨越阡的医保卡出了门。
待到白檀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杨越阡看了眼远处的剧组,确定大家都在各忙各的。
他打开工具包翻出素材本,打开翻了几页。
良久,意味深长地笑了。
又拿起桌上白檀的手机,发现屏幕还没暗下,而界面停留在一篇论坛帖子中。
快速翻了翻,看到了“霍泱”二字。
杨越阡翻出手机设置,将屏幕等待时间调到半小时,又回到论坛,滑动着找到白檀回复的楼层,随后轻轻放下手机。
“好了,各单位休息吧。”郭导那边一声令下,剧务们放下设备,演员们也松了一口气。
霍泱习惯性看向白檀的方向,却见他那么大一个小助理不见了。
“霍老师。”杨越阡笑着找上门。
霍泱看也没看他,连一个眼神也没给,拿过手机想给白檀发消息。
“刚才厉总打来电话,让我帮忙确定一下你接下来的行程,说有代言想找您商榷。”
霍泱眼也不抬:
“让你帮忙?”
“可能觉得你们都忙,就把电话打到我这边了,反正你先确定一下行程再给他回个电话吧。”
杨越阡说完,礼貌的对他点点头后离开。
霍泱沉思片刻。
他当然看得出杨越阡不安好心,但厉温言也确实昨晚联系过他说了新代言的事。
霍泱看向工具包。
记得,白檀都会把他的行程在本子和ipad上备两份,生怕有遗漏。
他拿过工具包打开,找出白檀的ipad,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密码。
于是视线转向那本很少女心的粉色硬皮本上。
拿起来掂了掂。
霍泱禁不住扬起嘴角。
像个小孩子似的,在封面上贴了很多可爱贴纸,还颇为多余地挂上了足球吊坠。
霍泱眉宇舒展着,将本子凑在鼻间轻轻嗅着。
淡淡的小米兰香。
和白檀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
第28章 第 28 章【二更】
白檀跑了三家药店才终于买到杨越阡要的药。
路过奶茶店, 他想起经纪人说霍泱口味偏酸,便买了柠檬水。
回到剧组休息室,一进门就看到霍泱倚靠在桌沿,手里拿着像是台本的东西在看。
白檀忍不住扬起唇角。
自然伸出的长腿, 手臂抬起时绷紧的肌肉, 线条利落分明的侧脸, 专注时足够性感的双眸。
我的暖床工具人真是极品。
白檀回忆着小说中男女主互相打闹的场景,也学着小说人物悄悄迂到霍泱身后,想趁其不备蒙住他双眼,让他猜猜我是谁。
只是,刚靠近霍泱,白檀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跑过去一把夺过霍泱手中的笔记本,心脏怦怦乱跳。
“为什么看我隐私。”
霍泱的手还保持着拿本子的姿势, 在白檀的质问中缓缓抬起眼眸。
漆黯的眼底, 如同极寒的深渊。
无声地对峙了快要一个世纪,霍泱垂了手, 移开视线, 鼻间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轻笑。
“为了追求极致的人设细节,以霍泱为素材想写出一本浪漫到名垂青史的小说。”霍泱望着桌上一点水渍, 语气淡淡,“所以, 你成功了么。”
白檀闭上眼,不停做着吞咽,一直到喉咙发涩, 再也咽不下去。
“甚至因为实习一月没能从霍泱这里深挖到人设, 打算另寻良人,也是在那时想拒绝我续约的邀请, 对么。”
这番话,白檀不可置否,更无言反驳。
他很懊悔为什么要把素材本带到剧组来,是怕藏得不够隐蔽不能被人轻易发现是么。
霍泱见他不说话,又从桌上拿起他还亮着屏幕的手机。
“无意间看到你在论坛说,如果你的小说能翻拍成影视,你希望霍泱来出演主角,我真的很开心,还在幻想对写作一窍不通的你会不会为了我写一本小说。”
白檀的手指渐渐收拢,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这件事顺序一换,就是彻底决裂与皆大欢喜的区别。
因为后者不带任何目的,是由心而发。
“霍老师。”白檀晦涩着开口,“我承认我给你做助理动机不纯,也是有备而来。”
可他真的没办法了,他太想赢了,太想从妈妈那里得到短暂的眼神停留。
“但我……”他的声音哽咽了。
他很想告诉霍泱,当他选择与霍泱签下五年合同时,他的新文他的胜负欲依然重要,可也不是最重要的了。
他更想留在霍泱身边。
只是因为杨越阡的存在导致潜意识里不想承认,不想自己变成无耻破坏他人感情的第三者。
可这个时候再说这些话,只会让人觉得是狡辩。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已经成立。
“是么。”霍泱轻笑一声,直起身子,“我还该感谢你的坦承了。”
说完这句话,他绕开白檀离开了休息室。
白檀缓缓展开手中的素材本。
里面全是他对霍泱的观察记录,以及自己的心得体会和下一步计划。
在当事人看来无异于被阴沟里的老鼠暗戳戳盯着一举一动般那样恶心。
而他不久前还因为新文怒涨一万收感到窃喜的心情,在当下环境变成了狠狠甩回来的耳光。
白檀使劲吸了吸鼻子,可还是无法克制鼻根的酸胀感。
他睁大眼睛抬头望向屋顶。
不能哭,没有资格哭的。
……
影视城后门僻静的小花园里。
霍泱望着紫藤萝花架上于深秋停落的最后一只蝴蝶。
“霍老师,终于找到您了。”含带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霍泱余光扫了眼腆张脸凑上来的杨越阡。
冷哧一声。
“我知道您也看出来我是故意而为,不过那小助理的素材本我也是无意发现,我觉得您该有知情权,也不能继续纵容一个动机不纯的人潜伏在您身边,不知何时就会咬您一口。”
杨越阡说得冠冕堂皇。
“但是。”杨越阡靠近一步,深深凝望着霍泱的侧脸,“请您相信,我对您是真心的,因为爱慕,所以不想您遭受什么伤害。尽快开除那个助理对您百利无一害。”
“说够了么。”霍泱翕了眼,声音森寒,“说够了就滚。”
杨越阡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他很难相信“滚”这个极具侮辱性的字眼是从霍泱口里说出来的。
他落寞地笑笑,垂了眼:
“好,我滚,但是这件事请您务必考虑清楚。”
杨越阡说完,使劲擦了把眼睛,转身踉跄着离开。
*
“收工收工,各位辛苦了。”
片场中,导演一声令下,剧务们便开始收拾东西等着回家把自己交给柔软的大床。
白檀回过神,朝着人群中看了一圈。
又去休息室看了一圈。
最后又去卫生间看了一圈。
哪里都没找到霍泱的影子。
“导演,霍老师呢。”他抓住郭导问。
郭导满脸疑惑:
“你怎么还在这,霍老师早就走了啊,他说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你怎么没和他一起?”
白檀怔了怔,摇摇头:
“可能,是我们错过了吧。”
回家的路上,白檀坐在公交车上,靠着车窗。
窗户上映照出他几分疲惫的脸,就这样跟着车子摇摇晃晃驶入夕阳中。
车上传来报站声:
“观澜堂到了,下车的乘客……”
白檀猛然回神,小跑到后门按下下车铃。
在霍泱家楼下徘徊了许久,看到犯了错死不承认被妈妈打屁股的小孩,白檀忽然意识到,做错事不要紧,认识到错误并改正才是君子所为。
跟着其他住户进了入户门,白檀的心随着电梯上升一并悬到半空。
霍泱不是那样小气的人,诚心道歉他会消气的。
只是,怎样才算是诚心呢。
一直来到霍泱家门口,白檀也没考虑明白这个问题。
他按下门铃,久久之后,并没有人回应。
他确定霍泱是在家的,刚才在楼下见他家灯亮着。
“霍老师。”他鼓起勇气又敲了敲门。
那句“对不起”在冗长的沉默无回应中卡壳了。
到最后说出来只有一句:
“听导演说你身体不舒服,现在好些了么。”
说完,白檀垂着脑袋等着。
意料之中的,依然没有得到霍泱的回应。
走廊上的灯亮起又熄灭,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白檀也知道了霍泱还在气头上是不会给他开门的,只能先行离开,等明天他消了气再好好谈谈,争取得到他的谅解。
……
白檀坚信霍泱并非小心眼的人,最多三天就会消气。
但一个周过去了,霍泱没再联系他一次,在片场见了面也当他是空气一般。
他依然温和,只是在对其他人时才这样。
白檀心急如焚,被忽视的每一天都像是把心放在油锅里炸至两面金黄,一个周过去,都炸酥了,轻轻一捏掉一堆渣子。
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从霍泱那里抄来的男主人设是真火了。
发表了仅有十章的文已经拥有了七万多收藏量,一万多评论,每天的涨势都非常恐怖。
要不,断更吧,让主角的故事这么戛然而止算了。
或许这是最好的道歉方式。
白檀在作者声明里犹犹豫豫,想着要怎么和读者们解释这件事。
“叮——”
手机响了。
白檀放下一个字没写出来的作者声明,接起电话。
“小白,你和霍泱怎么了。”经纪人于谏的声音传来,“怎么他突然说他接下来的所有行程不用跟你对接,你惹他生气了?怎么听他这意思是不打算要你了。”
白檀听完,没回答直接挂了电话点开打车软件。
于深夜中疾驰的出租车上,白檀不停询问“师傅能不能再快一点”。
师傅:“再快就要飞起来了。”
白檀根本没听师傅说了什么,满脑子都是于谏那句“听他这意思是不打算要你了”。
来到霍泱家,他被大门口的门卫拦下。
口干舌燥一通解释,保安不放人。
白檀只好:
“你再不开门要出人命了!”
是说他要含恨而终了。
保安这才赶紧开门。
三步两并做冲到霍泱家门口,白檀化身雪姨:
“霍老师你开门啊,我知道你在里面。”
大门敲得咣咣作响,幸而大平层都是独层独户,不然就他这个动静非得被邻居扭送到派出所。
敲了许久,屋里的霍泱似乎也是担忧吵到楼上楼下,开了门。
白檀见到人,直接把他推进去,张嘴就是:
“霍老师你不要我了么。”
霍泱拢了拢睡衣衣襟,盖住那几块总是令白檀欲罢不能的肌肉。
他别过脸,语气淡漠:
“说点我能听懂的。”
“于经纪打来电话,说以后的工作都不用我再插手,说你想开除我不想要我了?”
霍泱眉间蹙了蹙。
他想说没有这种念头,可鬼使神差的,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态……
霍泱轻轻“嗯”了一声。
果然,在这个简单的单音节发出后,白檀来时的气势冲冲随着他晦涩的吞咽一并进了肚子。
“为什么。”白檀只觉鼻根酸得厉害,眼眶又不受控制的湿润了。
霍泱扫了一眼他绯红的眼尾,垂在身体一侧的手紧了紧,语气依然冷淡:
“好像这三个字该我问你。”
“我承认我接近你动机不纯,我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但在你身边做助理的这段时间我从没有过一次懈怠工作,对你的要求我也没说过一个不字,我确实把它当成自己的本职工作来认真对待。”
霍泱揉了揉眉心,看起来很疲惫:
“原来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白檀重重做了个深呼吸,试图将突然冒出的无名怒火压下去。
他真的很讨厌这句话,每次在小说里看到主角这么说都想抽他大嘴巴子。
强忍着,压抑着,最后失败了。
“我是你肚子里的线型蛔虫么?我凭什么要事事都理解?你生气,好,我说对不起,对不起,这样可以了么。”
最后那一句话,白檀的声音软了下来。
怒火爆炸后,却是诡异的沉默。
霍泱转身在沙发上坐下,鼻间发出一声像是宣泄情绪的叹息,又像是冷冷的嘲笑。
“别人都说。”良久,霍泱终于缓缓开口,“作家是情感丰富又感性的群体,或许你比起其他作家会有点迟钝,所以这一个星期我耐着性子慢慢等你想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
白檀都想跪下求他了。
这嘴实在不想要就切下来吊汤吧,长霍泱身上太多余了。
“你接近我是什么目的我早就不去想了,只是失望,哪怕你在续约之后告诉我你的想法这都没关系,我不会生气。但是情侣之间不就是应该坦承相待,为什么你可以将谎言隐瞒这么久。”
白檀愣住。
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总觉得大脑某个区域好像忽然消失了。
他整个人呆若木鸡,实在几分好笑。
疑惑的是霍泱说的前半句么?
不不不,那是最后一句么?
不不不也不是。
而是……
“情侣……?”心直又口快,白檀指指霍泱,又指指自己。
无数个问号砸了下来。
霍泱总不能因为现场只有他一个就逮着他赖吧。
霍泱不可置信的“呵”了声,高大身形从沙发上起来,朝着白檀步步紧逼。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尚且处在迷茫状态的小助理。
“我们什么时候是情侣了?”白檀再问。他们不是炮友么。
“啪!”手腕忽然被人大力捏住举起来。
白檀抬起头,瞳孔骤然扩张。
淡色的瞳孔中出现了一张眉间笼着震怒的脸,那对刀削般凌厉的黑眉之下,发皱的鼻根。
以及那双猩红的双眸。
“不是情侣?那在你心里是什么。”霍泱厉声质问道。
白檀被他忽然跃起的怒气吓了一大跳。
在秘密暴露后的这段时间里,白檀还感叹过霍泱是个情绪稳定的人,哪怕自己被欺骗也只是平静诉说,最多有时候语气有点嘲讽。
而刚才这一声仿佛雷霆万钧,打了白檀一个措手不及。
看得出来,霍泱的怒气值已经达到顶点。
可他实在无法理解霍泱为什么会因为这个原因愤怒。
“是炮友,床伴不是么。”白檀更生气。
他是脾气好,但不代表他是任人搓圆捏扁的软柿子。
反正别人也是这么说的,炮友,床伴。
“白檀。”霍泱冷冷出口,“我为什么要找遍设计师为床伴设计情侣对戒,提裤子走人才是床伴的基本素养,而不是抱着你亲吻你带你回家。”
“那一晚我告诉你,如果想走还来得及,但你没走,不是么。”
白檀在短暂的愣神后终于明白了。
感情这家伙在他们第一次爱爱之后就私心里将他当成了所谓的爱人,因此才会在他的诧异中轻吻他的额头,抱着他说情话,送出情侣戒指,还带他回家过中秋。
哈。
真是有种哭笑不得的无奈。
没想到霍泱拿的还是什么纯情人设。
“蠢钝如猪!”白檀吼的声音比霍泱还大,“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还真把我当你肚子里的线型蛔虫么!你说过喜欢么?”
霍泱眼神一顿。
他缓缓蹙起眉,唇线抿出的弧度凌厉漂亮。
白檀心里得意,骄傲扬起下巴。
说啊,继续说啊,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冗长的沉默过后,霍泱牵起白檀的手,抬起来轻轻亲吻他的手背。
狠厉的眉宇也轻轻舒展开。
“我很喜欢。”
轻而缥缈的四个字从他口中飘出,飘进了白檀心头。
就像坠落在水面的羽毛,极轻慢,却激起了片片涟漪,一圈圈扩大。
白檀还做好了伶牙俐齿继续和霍泱对骂的准备,却因为这四个字,所有的怒气埋没进不断睁大的双眼中。
“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很喜欢,自此,魂牵梦绕,梦里也是你。”
白檀呼吸不动了。
奇怪的情绪不断上涌。
他没有恋爱经验,因此很容易为一点小事感动,湿润了眼眶。
“别扯了……”他有点委屈,声音发抖,“你以前都不拿正眼看我,对我和对别人还区别对待。”
“不是的。”霍泱抚摸着他的头发,将他按进怀里。
隔着厚重的骨肉,白檀听到了那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声。
有点快,有点钝重。
“因为紧张,所以只敢偷偷看你,怕……眼中表现出的心情太明显,被你看出端倪。会很不好意思。”
白檀轻轻叹了口气,想起了霍泱朋友圈个签的那句“A vision of forever”。
原来梅老师翻译得不仅浪漫,更是一针见血:
一眼万年。
他闭上眼,轻嗅着霍泱颈间的沐浴乳香气。
对不起了杨越阡老师,哪怕很无耻,也无路可退了。
因为心是这样说的。
霍泱轻拍着白檀的后背,像是掩饰情绪转移注意力的方式。
在他以往出演过的言情剧中,不是没演过那种对女主一见钟情的人设,精湛的演技来表达区区的深情和迷恋绰绰有余,总能引起观众尖叫。
只是在片场第一次见到白檀时,从他手里接过介绍信时随意抬头一眼,才终于明白,他对“一见钟情”的理解还是过于浅薄。
那双漂亮的眼睛含着盈盈笑意,澄澈、生动,一尘不染而明亮。
他礼貌地介绍自己的姓名,自己为何选择了低下头不去看。
因为紧张,知道自己有可能无法克制眼神中流露出的心情,会被在场所有人探取到。
明明白檀的长相放在娱乐圈并不算出挑,但或许是他给他的感觉,会让他当时产生了可笑的念头:
是宿命吧。
直到一夜云雨之后,他固执的将白檀在床笫间的回应当成了一段关系的开始。
便可以肆无忌惮地亲吻,拥抱,坦然地表达自己的爱意。
凌晨一点,凌乱的大床上。
白檀躺在那里,嘴里咬着他夺门而出时穿的T恤,宽松陈旧,毫无美感可言。
霍泱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松开了口中T恤。
昏黄色的灯光萦绕着漆黑深沉的双眼,光明正大而坦率的深深凝望着他。
“告诉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白檀闭着眼,摇摇头。
脑子太乱了,拉扯半天没找到合适答案。
霍泱垂下眼睫,嘴唇轻轻擦蹭过白檀滚烫的耳垂:
“不说,就不继续了。”
说罢,还坏心眼的在外面撞了下。
白檀攥着T恤的手骤然一紧。
饶了他吧。
最终妥协了。
破碎的话语溃不成调,嘶哑着断断续续:
“爱……爱人。”
霍泱却还保持那个动作不动,漫不经心继续询问:
“那么,你该叫我什么。”
“霍……霍老师?”
“错了,再想。”
白檀紧紧咬住下唇,过了快一个世纪,终于给出了霍泱令他满意的答案:
“老公……”
霍泱笑笑:“答对了。”
“最后一个问题,以后还撒谎么。”
白檀赶紧摇头,讨好地抚摸着霍泱的双臂。
“是啊,做人要诚实。”
混乱的屋内,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窗外阒寂黑夜,只有偶尔赶路的夜风抚过树叶,发出了细碎的沙沙声。
*
今天,白檀的小说终于在达到字数要求后正式上架收费啦~
他一遍遍翻着后台收益,仅仅六千字的章节,入V不过半天就有了五千块收益。
放到以前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你写的小说名叫什么,我也拜读一下。”
他正趴在床上乐不可支看着不断上涨的收益,霍泱欺身而下将他裹在怀里。
白檀关了手机,笑着摇摇头:
“我会不好意思。而且,作者要爱惜自己的羽毛,万一哪天我们闹掰你去我文下网暴我怎么办。”
霍泱无奈地敲敲他的脑袋:
“把人想的这么小心眼。”
白檀岔开话题,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我去做午饭,你最近一个月都没怎么好好吃饭,看着瘦了一圈。”
霍泱挠了挠眉尾:
“我最近要减重,导演要求的。”
“那也不能不吃啊。”白檀进了厨房。
霍泱长叹一声。
忽然开始担忧起漫长的未来。
深夜。
白檀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最近一段时间他拎包入住霍泱家,电脑也得搬过来,存稿告急,地主家也没余粮了,还有几万张小嘴等着吃热乎的。
白檀只好趁霍泱睡下后悄悄起床去书房码字。
虽然白天要随霍泱去片场,半夜码字,这种生活很辛苦,但只要打开后台看一眼收益和读者对他的支持,再去看一眼自己的销售排行,距离萧绾越来越近了。
有劲了。
白檀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晃了晃酸痛的脖子,随手点开文章后台。
心头忽然一惊。
他忙着码字根本没发现,有读者在他文章评论区吵出了一栋几百层的高楼。
主楼明晃晃一条:
【作者是不是照着霍泱写的啊,人设这么像呢,有原型吧。】
底下跟楼:
【你一说我也觉得像,都是影帝,都温文尔雅。】
【楼上不要太离谱,影帝和温文尔雅是什么很小众的词么,娱乐圈文不写影帝你看么?是不是某些老透明作者见新人火了就批皮过来犯贱啊。】
【笑死,这也能鉴,那葫芦娃是不是抄了白雪公主啊,都是七个小矮人,都有营救任务。】
几百层的高楼触目惊心。
平心而论,白檀写之前就怕读者鉴原型。
毕竟霍泱不是人民币,不可能做到每个人都喜欢。
而讨厌他的人如果知道原型有可能是霍泱,会觉得膈应。
因此他的男主除了影帝和温文尔雅,背景外形等其他方面都大刀阔斧地改了。
现在只能祈祷新评论尽快将这栋高楼压下去。
但白檀没想到,他特意申请小号来写,一个没名没气的全新三无小号竟然上了微博热搜第七。
热搜第七:
#小说《红透》原型 霍泱#
底下评论区热闹非凡:
【《红透》是啥?没听过啊。】
【刚刚小火起来的新小说,没完结,是火,但也没那么火,大家基本是圈地自萌,这也值得占个热搜我是没想到。】
【好像是个新马甲号,这简直要一本封神的架势啊,是不是大佬披马甲来了。】
【我去,真的借鉴了霍泱么,这作者胆子真大。】
【我不懂……艺术来源于生活,很多作者笔下的角色多多少少都有现实人物的影子,挺正常的吧,这为啥要上个热搜?】
【我也不理解,是不是有人见新人火了嫉妒故意买黑热搜。热搜第七这件事就很蹊跷了,众所周知,热七是花钱就能上的广告位……娱乐圈那些没名没气但有钱的糊咖最爱买热七。】
开始的评论区大家只是表示不理解这有什么值得热搜的。
很快,水军大军就来了。
【身为作者不懂尊重原创,早晚有一天步入那堆抄子后尘。】
【慕名拜读,完全就是照着霍泱写的,作者吃了霍泱的红利才火的,那赚到的钱会不会分霍泱一半。】
【吐了,新人为了火什么都做得出来,还把霍泱哥哥写成那样,去死啊!】
【听说这作者是个男的,天天肖想霍泱,更恶心了。】
有人问这条评论是怎么知道一个三无马甲号后面是个男作者,他神神叨叨回复: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白檀再看自己的新文,已经彻底被闻着味儿而来的黑子攻占,尽管有好心读者也在帮忙使劲压评论,可人手怎能抵得过每隔一分钟发一条评论的AI脚本。
他关了手机,闭上眼,慢慢做了个深呼吸平复情绪。
心跳又开始加速了。
同与霍泱翻云覆雨时的心跳加速不同,是一种贯穿整个胸腔的冰凉不安感,迫使心脏只能加快速度输出更多血液维持机体平衡。
他最害怕的是那条“这作者是个男的”的评论。
明明是他新开的马甲,却还是有人知道了。
只能说明这是认识他的身边的人。
是萧绾么?可是萧绾又怎么知道他开了马甲号。
*
片场。
霍泱刚结束一场戏的拍摄,化妆师过来帮他整理戏服,随口问道:
“霍老师,你的助理出什么事了么,怎么看起来心不在焉的,叫他好几声不应。”
霍泱抬眼看向角落,就见白檀紧紧抱着工具包窝在椅子里发呆。
他抬手示意化妆师停下,阔步朝白檀走去,拉着他进了休息室。
关上门,霍泱俯身下去,双臂将白檀圈禁在怀里,轻吻着他的耳垂:
“怎么了,听剧务说你心不在焉,叫你几声也没听见。”
白檀不知道该怎么和霍泱解释这件事。
他只能伸手抱住霍泱的肩膀,摇摇头。
嗅着霍泱颈间独特的气息,不安的心情才稍稍缓解了些。
“告诉我吧,身体不舒服?还是遇到麻烦,和我说说,我来解决。”霍泱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帮助他尽快恢复情绪。
白檀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摸出手机打开微博。
那条鉴定原型的微博因为霍泱的名字导致其仅仅半天就冲上了热搜第三。
他将手机交给霍泱,霍泱很认真的把微文和评论区全翻了一遍。
“原来你的小说名字叫《红透》。”他得出了结论。
白檀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声音委屈:
“你还开我玩笑。”
霍泱低下头抱紧他,笑笑:
“对不起,是我没眼力见。”
之后,又道: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呢。”
白檀想了很久,摇摇头。
成长的过程中父母都不在身边,期间遇到任何困难麻烦都没人教他怎么解决,奶奶也只会嘲讽他,所以很多时候他都选择听天由命,侥幸的期待着风波尽快过去。
可这件事已经无法与小时候遇到的小难小困同概而论。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文字没有温度,可有时也会变成尖锐的利刃。
白檀想了很久,似乎也只能效仿曾经听天由命,等待风波过去。
可这次扯上了霍泱,风波又要何时才会过去。
霍泱凝望着他涣散的双眼,抬手揉了揉他泛红的眼尾:
“你想让我怎么做我都会照做,我不想你难过,只要你开心,无论什么要求我都照单全收。”
白檀还是摇头。
他自己也没有任何头绪,只能将身体依赖地交给霍泱,在他的怀抱中嗅着他的气息,尽量缓解心情。
霍泱也没说话,视线悠长穿过空气看向不知哪处。
第29章 第 29 章
当晚, 一条新鲜出炉的微博火速冲上热搜。
【感谢各位厚爱,能从一个与我毫无相像之处的小说人物身上看到我的影子。
我与这位作者素未谋面,看到热搜后慕名拜读其文章,看得出这位作者在动笔前参考过大量文献, 对娱乐圈的生活也观察得细致入微, 实属好文, 只是实话说其人物设定与我本人大相径庭。
我并不希望在任何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也希望各位多多关注我的演技,更不要再给这位作者带来困扰。】
发微博的ID:霍泱。
娱乐圈文向来容易被各路粉丝鉴定原型,就算闹到热搜上,原型正主们也不会多加理睬。
但霍泱这么大腕儿都亲自出来锤了,看得出感到困扰的不止被鉴定原型的作者。
粉丝们心疼他都这么忙了还要抽出心思去处理这种屁事,瞬间群情激昂。
【天天鉴鉴鉴, 你网文圈能不能别来沾边啊, 哥每天拍戏活动已经很忙了,放过他吧。】
【一堆连泱哥超话牌子都没有的傻逼就搁那说得煞有介事, 现在开心了么?】
【树大招风, 合理怀疑这新人作者被红眼病搞了,甚至不惜砸重金买黑热搜, 牛的。不过新人作者写的是好啊,看得出阅历丰富, 细节足,收藏支持了。】
【红眼病还是洗洗睡吧,与其在这害这个害那个, 不如好好提升自己的写作水平, 望周知,就算是把网站所有作者都拉下马, 你的垃圾文也不会变成金子上榜首。】
【是不是萧绾干的,萧绾和她家淑芬特别爱干这种事。】
【没证据咱也不胡乱怀疑任何人,反正既然泱哥哥都发话了,我也只能以他粉丝的名义去为这位新人作者收藏打赏。】
那一晚,白檀终于深切感受到了霍泱的影响力。
他只需要动动手指,风向立马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反转。
他上亿的粉丝量也不是说着玩的,哪怕水军用了AI脚本二十四小时在白檀文下评论区刷负分,霍泱的粉丝闻讯赶来后一人一条评论,轻而易举将那些负分压了下去。
评论区霎时间一片岁月静好,收藏也库库暴涨。
顺便齐心协力举报那条鉴定原型的黑热搜,很快话题广场被洗得毛都不剩。
一场黑热搜弄巧成拙,受益人从躲在暗处的蠹虫变成了白檀。
直接名利双收,销售一路坐了火箭,来到了萧绾的新书之后,紧咬不放。
白檀坐在电脑前,眼中含着热泪。
是感动的泪水。
身后响起脚步声,下一秒,颇具重量的身躯压下来。
“还有人找麻烦么。”
白檀扭过身子,展开双臂紧紧抱着他的大宝贝,摇摇头:
“没人再说了,你的粉丝好恐怖。”
又补充:“是褒义的恐怖。”
“好好写完,给读者一个交代。”霍泱直起身子,吊在他身上的白檀也一并被提起来。
白檀重重点头。
“谢谢你,霍老师,是你救了我。”
“又叫霍老师。”霍泱蹙起眉,佯怒道。
白檀连忙改口:
“是~我的宝宝。”
霍泱揉揉他的头发,笑了笑。
嘴里叫着他人宝宝,其实他自己才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宝宝。
看起总是能把一切事宜安排得井井有条,可也有对着喷出的啤酒上蹿下跳的时候,被妈妈背弃后嚎啕大哭的时候,遇到困难手足无措的时候,含着眼泪从他这里感受着气息试图平复心情的时候。
说到底,白檀也还是个需要别人照顾的小孩,所有的坚强不过是在死撑。
霍泱俯下身子,轻吻着他温柔的眉眼。
真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哭包。
*
翌日一早,白檀龇着一排小牙牙从客厅冲进卧室,四肢展开,以雷霆万钧之势重重落在还在熟睡的霍泱身上,对着他的屁股一通狂拍:
“起床啦!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霍泱被他压的一声闷哼,缓缓睁开眼。
他坐起身子反手将白檀揽进怀里,脸埋进他的颈间:
“几点了。”
“七点半了,九点要赶去剧组,我煮了早餐,快起来洗漱吃饭。”
霍泱:……
“你煮的早餐?”
白檀笑着一歪头:
“有什么不妥么。”
霍泱眉尾一挑:“没有,我感激不尽。”
他打量着白檀,视线从他脸上一路下滑至他的小腹,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说起来,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可能吧。”
白檀不介意别人说他的外貌,他从读书那会儿就有很多女生追求,他唯一的自信便来自外貌。
他掀起睡衣,露出稍微有点凸出的小肚子:
“因为别人都说,爱人如养花,心情好胃口就好,是我们霍老师把我养得白白胖胖。”
霍泱重重叹了口气,抓过人咬着他的耳垂:
“我说过吧,我不喜欢你叫我霍老师。”
“不要继续拖延时间了,起床洗漱吃饭。”
来到十一月后,天气明显冷了下来。
白檀为霍泱挑了件稍厚实的黑色衬衫帮他穿好,整理着领口,嘴里絮絮叨叨:
“我今天想和霍老师请一天假,不知霍老师会不会大发慈悲答应我。”
“霍老师不答应。”霍泱仰着头,方便白檀帮他整理领子,“能对你的无理要求照单全收的只有老公。”
白檀撇撇嘴,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
他踮起脚尖凑到霍泱耳边,轻声道:
“求你了,答应我吧,今晚奖励你。”
霍泱最招架不住这一招:
“好~大恩不言谢,但你请假做什么。”
白檀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视线飘向一边:
“最近被黑热搜一事闹得夜不能眠,还总是心跳加速,我想去做个全身检查,重点查查心脏彩超。”
“我陪你。”霍泱道。
白檀摇摇头:
“不行,你请假,郭导会骂我。而且我还等着你好好工作赚钱给我买衣服珠宝别墅飞机小岛。”
“要求有点多。”霍泱笑笑,微微俯身与白檀保持平视,认真道,“好,你的体检结果第一时间告诉我好不好。”
“好好好,查一项就告诉你一项。”
白檀在入职前做过一次体检,但那次体检很粗糙,只重点查了传染病,其他都是随意带过。
等司机过来接了霍泱去剧组,白檀才把家里收拾好之后前往医院。
……
霍泱刚到剧组,正在整理设备的工作人员好奇问道:
“咦,霍老师,真稀奇,你的小助理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霍泱觉得没必要和他解释太多,简单一个“嗯”字算是回答。
杨越阡正在看台本,听到二人谈话,迅速抬起头。
他看到霍泱空荡荡的身后,没由来地笑了下。
他也看到了霍泱昨晚发布的声明,也因为弄巧成拙让白檀吃了红利郁闷过,但今天看到霍泱只身前来,明白了:
霍泱就是那种性格啊,永远温柔,哪怕被小助理背叛也会好聚好散。
杨越阡放下台本,避开工作人员的视线跟着霍泱去了休息室。
霍泱刚摸出手机想给白檀发消息问他到医院没,一声“霍老师”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抬头淡淡扫了一眼,看见了眼底含笑的杨越阡扒着门框,含情脉脉望着他。
霍泱没兴趣搭理他,低下头继续发消息。
“霍老师,我很高兴您终于想通了。您也不用担心,想给您做助理的都能排到巴黎,我相信很快就有新的尽职尽责的助理来帮您。”
霍泱头也不抬,语气平淡:
“你好像很开心。”
杨越阡萧容收敛了些,干笑一声:
“当然,这种人留在身边就是个定时炸.弹,说不定哪天就会殃及到剧组其他人,我也是为大家着想,他走了大家也都会松一口气的。”
“是么。”霍泱冷哧一声,短信发送过去。
“你这种为他人着想的美好品德让人敬佩,你为了大家不惜砸重金把我的助理买上黑热搜,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杨越阡脸上的笑容因为这句话彻底消失。
话是好话,但听着很刺耳。
“我……我没买热搜啊,您是不是误会了。”他试图狡辩。
霍泱关了手机站起身,随手从桌上拿过台本,漫不经心翻着:
“你故意引我看到白檀的素材本,又在网上将这事添油加醋来暗示我。如果你把小聪明用到正事,不至于现在还是个十八线。”
轰隆——
杨越阡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霍泱说他是个……十八线。
十八线。
这个词从谁嘴里说出来都不意外,可他是霍泱。
那个在他籍籍无名受尽欺辱时温柔帮助他的男人。
杨越阡嘴巴止不住颤抖,因为这个词,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
霍泱走到他身边,看也不看他:
“看在我们还要共事的份上,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你继续骚扰白檀,我不能保证会做出什么来。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个人其实没什么耐心。”
冷冰冰的话语落下,霍泱笔直而过,擦过肩头撞得杨越阡一个踉跄。
杨越阡在原地愣了很久很久。
大颗大颗的眼泪簌簌落下。
他为了摘下“十八线”的帽子不惜蛰伏在恶心的猪头男身下,吃着他肮脏的口水,只为了有朝一日能有资格站在霍泱身边。
他涨粉千万,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和霍泱站在一起拍照,可霍泱却说……
他依然是那个卑微的十八线,这辈子都不配。
那么霍泱曾经对他的温柔又是什么。
在霍泱说出这番话之后,杨越阡终于明白了。
他对他的谦谦有礼、出手相助,是为了塑造完美人设,这样,才能在白檀心里留下好印象。
如果没有白檀,他甚至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杨越阡含着眼泪回过头,怔怔望着霍泱离开的方向。
*
另一边。
白檀打了车到了医院门口,才发现自己找错了门,这里是住院部,门诊楼在背面。
几百米,走过去吧。
“行行好啊老板,给点钱让我吃饭吧……”
白檀走半道,忽然看到一个花白胡子衣衫褴褛的老头举个搪瓷破碗,朝着路人乞讨。
他虽然善良,但也知道这年头骗子多。
可看起来是个没有工作能力的老人,要不要给他点钱让他填饱肚子。
白檀纠结着,又看了眼那要饭老头。
身体猛地一怔。
等等,这老头看着很眼熟啊。
他走过去,那老头立马抱着他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
“老板施舍我点吧,我都好几天没吃饭了,让我买个馒头吧善良的老板……”
白檀犹豫半天,缓缓道:
“大师……?是你?”
老头看过去,一下就认出来了。
虽然他骗过……接过的客人不计其数,可这小伙子这张脸是他一介脸盲患者也难得记忆深刻的容颜。
“大师,您怎么沦落到这般田地了?”白檀蹲下身子,拉着恩人的手。
之所以私心里将他当成恩人,也是因为这大师在他迷茫之际的一个“泱”字,让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坚定了信念,所以他现在和霍泱在一起过得很幸福。
老头曾经也是风光一时,现在这样也是有点尴尬。
但在活命面前,脸面尊严都不重要了。
“嗐我其实,其实就是个骗子,你有没有钱啊,或者给我买俩馒头?”
白檀不信,摇摇头:
“大师当初开了天眼,连我的梦境都一清二楚,您一定是不忍世人之苦,决定代人受过,所以才故意装扮成这样在街头要饭对不对。”
大师瞥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还谁说都不信呢。
“我哪知道你做什么梦,那个说法就唬人。比如我说你命里和水有缘,你就会不自觉联想自己家门口的河,拿过的游泳冠军或者在水中死里逃生,所以才会觉得我神机妙算。”
白檀怔了怔。
他还是不死心,继续追问:
“可您说我和名字里有泱字的人是命定情缘,您算得特别准,我爱人名字里真的有个泱字。”
老头都无语了。
“泱?什么泱?谁是泱?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说过,还说了好几遍泱呢。”
老头仔细一回想,半晌,恍然大悟。
他一拍大腿:
“什么命定情缘,我是说你身后那群人,是央视的记者来曝光我了。”
白檀使劲摇头,他绝对不信,固执道:
“不可能的,您一定说的是泱。”
老头重重叹了口气,不想搭理白檀了。
这人简直有病!他干脆转过身继续举着搪瓷破碗对着过路人“行行好啊老板”。
白檀看了他许久,从钱夹里抽出二百块放老头碗里,道:
“大师,不管您是不是骗子,我都坚信名字里带泱的人就是我的命定情缘。”
说完,抬腿离去。
老头望着他的背影,思忖着。
良久,老头抬手掐指一算,花白的眉毛渐渐蹙起。
所有的路人都听到了街边要饭老头如雷震耳的一声叹息。
*
医院里。
白檀做完了第一项心电图。
心跳有点快,超过120。
医生询问过他的职业后说他可能是最近有点焦虑,躯体化之后导致心率过速,给他开了点降压药,说让他每天早上吃半片,先吃一周。
白檀给霍泱发了消息:
【做完第一项检查心电图,一切正常。[可爱]】
霍泱可能在忙着拍戏,过了好久才回:
【报告单拍给我看看好不好。】
白檀扯了个谎:
【既然没问题我就随手丢了,拿东西太多好累赘。[叹气]】
霍泱:
【那就辛苦我的宝宝,接下来所有检查项目的报告单拍完照之后再扔,好不好。】
白檀呡紧嘴唇,发了个“好”。
他知道霍泱拍戏很忙,心率过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想让他担心。
做了心脏彩超也没问题,白檀继续挂了B超检查泌尿生殖系等项目。
广播叫号后,白檀进了房间,娴熟地躺在检查床上掀开上衣,由医生在他腹部涂了耦合剂。
冰凉凉的,滑溜溜的。
超声探头在他小腹上缓慢滑动着,白檀觉得有些困了,又怕在人家床上睡着,眼神便开始乱看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两位医生闲聊着,忽然,正在观察影像的医生住了嘴。
“你过来看!”她语气几分惊愕,一把抓过另一位医生。
两人不约而同瞪大了眼,嘴巴张得老大,像是在白檀体内发现了什么外星生物一般。
“你快过去让诊台找陈主任过来!”
其中一位医生风风火火夺门而出,白檀一颗脆弱的小心脏旋即飘到半空。
他知道这些医生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早就变得人淡如菊,看到什么都是处惊不变之态。
在他们脸上看到惊愕的表情,白檀有点不敢细想。
他下意识想往上起跟着看看超声影像,又没有医生的允许便不敢起,只能被钉在检查床上心急如焚。
“医生……出什么问题了么。”
话音刚落下,房门被人推开,两名医生小跑过来。
一位看起来有些年纪和经验的女医生坐在仪器前,眉头紧锁。
漫长的煎熬过去,女医生沉思片刻,递过来纸巾让白檀擦掉耦合剂:
“您跟我来办公室细说。”
白檀不知道是天冷还是耦合剂太凉,擦拭时他的手有点抖,掌心一片冰凉。
他检查的可是男性泌尿生殖系统啊……
办公室里。
陈主任握着钢笔,沉思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找一个切入点。
过了快一个世纪,就在白檀在心中喊到第十遍“杀了我给个痛快吧”,陈主任眉间舒展开,语气很温柔:
“白先生,我想先问一下,您在过去二十四年里,来过月事么。”
白檀缓缓坐直身子:……???
他指指自己:“医生,我的男性特征不够明显么。”
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说他做胎梦就罢了,问他来没来月事简直离天下之大谱!
陈主任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了,轻声道:
“我和您直说了吧,我们通过超声影像在您体内发现了子宫样组和卵巢,一套非常完整的女性生殖系统。”
白檀刚才蹙着眉问医生他的男性特征不够明显的模样,彻底僵在了脸上。
所有的思考能力好似一点点被剥离了。
女性……生殖系统?
“并且,在子宫内发现了初具轮廓形态的胎儿影像。”陈主任将电脑转过去,屏幕中是刚传来的超声影像,“大概有十五到十六周左右。”
白檀彻底不动了。
浑身的血液开始倒流,直冲大脑,侵占着早已失去思维能力的空壳脑袋。
“是不是,看错了,误诊了。”他现在能想到的只有这句话,也是他最后的希望。
陈主任遗憾地摇摇头:
“我们经过多方分析,确定了这个结果。”
“怎么可能呢……”
“其实这个从医学上来讲也正常,只能说是比较罕见的生殖系统两性畸形,属于先天性发育异常,主要原因是您在胚胎时期性分化异常导致,那时候的性腺具有一定可塑性,因此会朝着另一方向分化。”
“如果您没有□□发育以及体毛减少这些特征,那么比较幸运是没有出现□□女性化综合征的现象,只能说您的身体同时长出了两种性别的生殖系统。”
陈主任继续道:
“如果是两性畸形,可能您的两套生殖系统都会发育异常,但我看过,您可以正常怀孕,男性生殖也没问题,反而都发育得很好,算得上是医学奇迹了。”
白檀“哈”了一声。
好一个医学奇迹。
一切好像都有理有据,但又不符合常理。
“这件事您家人知道么?以前没做过体检么。”
陈主任也很难相信,白檀到了二十四岁才发现这件事,其实有过不少先例,但大多在他们青春期就会被发现。
白檀摇摇头。
他根本没听清医生到底说了什么,只是感到无助,又迷茫。
又害怕,又觉得自己……
很恶心。
他怔怔望着屏幕中那个本不可能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子宫,里面蜷缩着拳头大小的胚胎。
依稀能看出他的形状。
白檀忽然捂住嘴,一把抓过垃圾桶。
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般。
可他为了体检一点东西没吃,最后吐出来的只有一点酸水。
胃液开始逆流,冲击着身体每一颗细胞。
陈主任轻轻抚拍着白檀的后背,尽量将声音表现得最温柔:
“您也不要有压力,放平心态,其实任何事情存在都一定有它的道理,像是新闻中经常会出现双胞胎共用一具身体,我们要做的就是接受它,好好成长。”
白檀推开陈主任的手,低着头。
大脑产生剧烈的痛感,混沌的像是塞满了乱麻。
“我想做人流,子宫卵巢这些全部手术摘掉。”
这是他混乱的思绪中唯一能想出的解决办法。
“这些器官能否摘掉,我们还需要请专家来做手术评估,看是否会对您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影响危害。”陈主任扶了扶眼镜。
“至于人流,一般怀孕三个月后我们就不建议打胎了,此时胎儿较大,骨骼形成,容易造成大出血、器官裂伤、穿孔、感染等,对您的身体影响很大。”
“而在怀孕二十八周之后,依据法律规定,除非死胎、畸形或者其他不可抗力因素,国家是不允许堕胎的。所以这件事我们只能给出建议,具体决定还得看您自己。”
“我要打掉。”
陈主任苦口婆心,白檀只有简单四个字的回应。
他活了二十四年,从没怀疑过自己的性别,普世观也一直向他灌输女性才能孕育生子的思想,今天告诉他不仅有子宫,还有孩子,怎么接受。
确切说,怎么接受这种违背了自然规律、畸形又恶心的自己。
打掉吧,摘掉吧,哪怕损伤不可逆,只要没有这些东西他就可以装作无事发生。
白檀不禁又想:
是不是妈妈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不想要他,觉得他很恶心很变态。
妈妈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他也不想要自己的孩子,这很合理。
“白先生,您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可怕,其实这也是正常的。至于您是否选择人流,我们都尊重您的决定。我建议您这段时间可以出去走走看看风景,或许会产生其他感悟。”
白檀忽然抓住她的手,像是哀求一般:
“我要打掉,但你不能告诉别人,你帮我找靠谱的人流医生,她也不能告诉别人,求求你。”
陈主任拍拍他的手: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很能理解白檀的心情,就算她是医生,如果这件事放她身上她也会惶然无措也会害怕。
……
白檀站在医院门口,抬起头。
晚秋的阳光难得明媚,光耀万丈,刺的他睁不开眼。
耳朵里好像有无数个小人在说话,声音密密麻麻,挥之不去。
门诊外,刚打完疫苗的小朋友躲在爸爸怀里呜呜哭泣,爸爸用外套裹住小小的她,柔声安慰着。
白檀视线僵硬着移动到父女二人身上。
这个时候,白檀才短暂地想到,他肚子里的小孩的爸爸,是霍泱。
手机响了声。
是陈主任发来的消息:
【白先生,我已经帮您找了很有经验的医生,您下周一早点过来,挂个别的号就行,我会带您去找那位医生。这期间要保持心情愉快,营养、睡眠都要跟得上。】
白檀缓缓翕了眼。
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周一早点到来。
他就可以解脱了。
第30章 第 30 章
白檀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不想回霍泱那, 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如果被霍泱知道,一定也会觉得他很可怕很恶心吧。
走着走着,走到了自己曾经的的小窝。
躺在床上,白檀胡思乱想着。
为什么没有孕吐呢, 为什么一点感觉和征兆也没有呢。
好像唯一的变化就是霍泱说他看着胖了点。
“畸形”二字不断在他脑海中划走又出现, 像是永无止境的幻灯片。
不是胖了, 是畸形啊。
白檀望着窗外,从明媚的阳光到日落熔金的街道,他觉得很困,缓缓翕了眼。
睡吧,再不睡他真的要被折磨疯了。
梦里又见到了那条巨大的锦鲤,围着他翩翩游动。
在梦里,白檀也清晰地意识到, 原来这真的是胎梦。
不知过了多久, 白檀醒了。
此时天已大黑,偶尔能听到吃过晚饭的老人们在楼下闲话家常。
“醒了?”
身边冷不丁冒出一声询问。
白檀吓得一个哆嗦, 冷汗刷刷冒出来。
桌上的小台灯被人拧亮, 暖色的灯光映照着一张稍显忧色的脸。
“霍老师……你怎么在这。”白檀松了口气。
但很快,白天的记忆铺天盖地袭来, 黑夜煮沸了恐惧从头顶浇下来。
霍泱鼻间一声轻叹,帮他拉过被角掖好:
“打你电话不接, 短信不回,家里也没人,想到你可能来这边了, 来了发现你连门都没锁。”
“因为……昨晚码字到太晚, 今天又跑了一天医院,实在太累了, 就近过来休息……不小心睡着了。”白檀从霍泱脸上移开了目光,幽幽投进昏暗的光线中。
霍泱连同被子一起楼住他,声音沉了沉:
“这不像你,是体检结果有问题么?”
白檀赶紧摇头:
“我很健康,医生说就没见过我这么健康的人。”
故意逗乐,但霍泱没能笑出来。
他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
“嗯好,我相信,但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今天你明明只是去体检,我在剧组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白檀翕了眼,声音缥缈:
“好,会告诉你的。”
他回抱住霍泱,手臂不断收紧,贪婪地嗅着他怀中的气息。
不是香水或者沐浴乳等那些乱七八糟的气味,而是只有在霍泱身上才能感受到的独属于他的独特气息。
这种气息如一只温柔的大手,渐渐抚平他内心的不安,梳理着脑中乱麻般的思绪。
白檀从霍泱怀中抬起头,眼巴巴望着他,思忖良久,小心翼翼询问:
“你……喜欢小孩么。”
霍泱想了想,道:
“没有很喜欢。”
听到这个回答,白檀眉间轻轻抽动了下,慢慢垂了眼。
那句亟待而出的“我怀孕了”就这样生生咽了回去,
光线昏暗,但挨很近时,霍泱还是看到了白檀眼中的失落。
他虽然不知道白檀为什么会没头没尾问这样的问题,但看起来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霍泱望着白檀紧闭的双眼,沉思许久。
*
翌日。
白檀在霍泱的轻唤声缓缓睁开了眼。
这一觉睡得很长,足有十六个小时。
或许就像医生说的,孕期感到困乏是很正常的反应。
白檀坐在餐桌前,苦涩地笑了下。
孕期,对他来说是个多么新鲜又诡异的词。
霍泱将热好的饭菜端上来:
“这是从酒店叫的早餐,你吃吃看习不习惯,如果不喜欢,我从今天开始学做饭。”
白檀怔怔望着满桌珍馐,意志力战胜了生理上的食欲不振,慢慢拿起筷子随便夹了点东西吃。
不能不吃,如果自己还是这样一蹶不振的状态,一定会被霍泱看出端倪。
他已经开始心生怀疑。
昨晚再次睡着后,迷迷糊糊的,白檀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勉强睁开困顿的眼睛看过去,就见霍泱正在检查他包里的体检报告单。
他怕霍泱察觉少了一项检查的报告单,便出声说了句“好吵”,霍泱这才将报告单放回去回来抱着他轻拍着哄睡。
“好吃么。”对面的霍泱观察着他的表情,问道。
白檀回过神,点点头:
“好吃。”
可那些由顶级食材耗费大量人力做出的堪比国宴的早餐到底是什么滋味,白檀实在尝不出来。
霍泱看着他把早餐吃完,拿过手机点亮屏幕,道:
“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走走么。”
白檀一怔,问:
“你不怕被狗仔拍到乱写么。而且,郭导会同意演员随意请假拖慢拍摄进度么。”
“我和我的助理一起出门散心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么。郭导那边你也不用担心,他刚好也需要停工休整,我们算是一拍即合。”霍泱说得云淡风轻。
尽管刚才给郭导打电话请假时,郭导嘴上不敢说什么,语气犹犹豫豫实在是有些为难。
白檀努力摆出笑脸。
假笑男孩.jpg
“那就一起出去走走吧。”
以往每次出门,都是白檀帮霍泱选择他要穿的衣服,并亲手为他穿好整理好。
今天倒反天罡。
晚秋时候的天总是莫名飘散着一股萧条之意,天空也不似夏季那般湛蓝且万里无云,充斥着灰蒙蒙。
霍泱打开白檀的衣柜,眉目一展,眼底涌上惊愕。
白檀的衣服超级多,而且每一件都看起来极富质感,虽然样式简单,但处处都有设计上的小心机。
他选了件朴素的米色高领衫,外搭是奶乎乎的香芋紫开襟毛衣,稍显宽松的牛仔裤看起来很舒适。
他帮白檀扎好腰带,视线一扫,望见了衣柜隔板上摆放的精致复古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整齐码放着一排闪亮的珠宝。
霍泱还记得,在一开始,每次见到白檀时他都会戴一些设计感十足的项链耳钉等,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便没再见他戴过了。
沉思片刻,霍泱挑了一条极具秋日风情的枫叶项链,打开卡扣凑到白檀颈间,并道:
“这条项链和秋天非常搭调,你的眼光真不错。”
白檀正在望着窗外出神,视线中冷不丁多了这条枫叶项链。
他的瞳孔猛然一缩,立马从霍泱手中扯过项链丢进垃圾桶。
这条项链是妈妈设计的,当时宣发做得足,预约人数过万,白檀耗尽心力跑了多家专柜天没亮就在门口排队好不容易才抢到的。
白檀又忽然起身冲到那盒珠宝前,抄起盒子一并全丢进垃圾桶,手指用劲之大以至于指节都泛着一抹苍白。
他狠狠将垃圾袋系好,顺便把垃圾桶踢出卧室。
霍泱双目微睁,久久没能说出一个字。
他确确实实有点被白檀猝不及防的情绪爆发吓到。
稍作思考,大概明白了。
听说过,白檀的妈妈是非常有名的珠宝设计师,而白檀高中弃文从艺,后来大学选了服装设计专业也是因为他成绩不足以录取到珠宝设计专业,只能退而求其次,尽可能朝着设计方向靠拢。
他从没考虑过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后来写小说也是,好像他做出的所有选择都是想尽可能靠近妈妈的生活轨迹。
霍泱轻轻松了口气,拉过白檀的手坐在床上,从自己脖子上解下那条十字架项链。
“这个也不错,非常符合你今天的穿衣风格,圣洁又美丽。”
他把项链扣在白檀脖子上,这一次白檀没有再抗拒。
白檀捻着手中的十字架吊坠,情不自禁的,无声地抱紧了霍泱。
这一刻他终于确定,世界上只有霍泱才能给予他平复情绪的能力,他已经无法再离开这个男人。
车上。
车里放着悠扬的轻音乐,阳光很好,穿过车窗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我们要去哪。”白檀好奇问道。
霍泱开着车,抽出间隙看了他一眼,故意卖关子:
“到了你就知道了,可以期待一下。”
车子在游乐园门口停下。
白檀忍不住笑出声:“这就是你说的可以期待一下。”
霍泱从置物盒里拿过墨镜戴好,笑道:
“是啊,小朋友不是都喜欢来这里玩。”
他温柔的将白檀称为小朋友。
今天是周末,游乐园人头济济,摩肩接踵。
霍泱和白檀几次被人群冲散,霍泱终于忍无可忍,买了一条……
儿童防走失牵引绳。
绳子两端连接着两位成熟的成年人。
白檀越看越觉得好笑,在后面笑出了鹅叫。
两人路过卖动物耳朵发夹的小摊,白檀停下脚步,指着一只小猫耳朵发夹:
“我想要这个。”
霍泱立马掏钱。
白檀戴上猫耳朵对着揽镜自顾,笑得露出一排贝齿。
他又指着狼耳朵发夹,对霍泱道:
“我们一起戴好不好,这个狼耳朵很适合你。”
霍泱的眼睛隐匿在墨镜后面,看不到情绪。
只是语气有些犹豫:
“这个对我来说好像有点太成熟了。”
白檀把狼耳朵放回去,语气故作失落:
“那就算了……我知道这个对你来说很幼稚,二十多岁的我戴这种东西也很可笑……”
摊主一听,默默把写着“货物售出概不退换”的牌子推到二人手边。
下一秒,刚被放回去的狼耳朵被人举起来凑到白檀眼前。
对面的霍泱唇角含笑:
“忽然觉得来一次游乐园不戴戴这些动物发夹会遗憾。”
他委下身子,虔诚地低下头来配合白檀的身高,语气中含着坦然笑意:
“你来亲手帮我戴上好不好。”
白檀心满意足,笑得像朵迎春花,举起狼耳朵端端正正戴在霍泱头上。
举起手机:“我们一起拍照吧。”
霍泱揽过他的肩膀,为了能让自己的脸全部出现在屏幕中便刻意半蹲下身子,下巴抵在白檀肩头,笑问道:
“西瓜甜不甜?”
二人异口同声:
“甜——”
后来,霍泱提议说一起做过山车。
白檀欣然答应。
可去买票时,工作人员提醒:
“孕妇、心脏病患者以及精神病患者不能乘坐此项目。”
霍泱已经要掏手机付钱。
白檀忽然按住他的手。
他疑惑看过去,只见白檀望着他微笑:
“我忽然不想坐了,我想吃冰激凌,我们去买来吃吧。”
霍泱没有询问他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收回手机,牵起白檀的手:
“好~我喜欢柠檬味的,你呢。”
白檀的笑容渐渐扩大:
“哈密瓜!”
说是来游乐园,可大部分项目都不允许孕妇和心脏病患者玩,白檀便拉着霍泱沿着小路闲逛。
逛着逛着看到一家谷子店。
门口的牌子上用荧光笔写着:
【新到霍泱小卡盲盒,稀世品质金卡尚未爆出,快来试试手气吧!】
“进去看看。”不由分说,白檀拉着霍泱进了门。
店里被一只货架一分为二,分成了三次元和二次元周边区域。
三次元区域卖的大多是明星艺人的周边,在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排扁扁的立方体纸盒,表面印着霍泱的Q版人物形象。
店主在一边笑道:
“买一盒试试手气吧,说不定你就是那个天选之人。”
白檀回头微笑:
“都给我吧。”
店主:“啊……?”
白檀又指着霍泱:“他付钱。”
霍·冤大头·泱掏出了手机……
白檀蹲在地上,一盒一盒拆开。
里面是霍泱的真人写真卡片。
拆一盒,是普通品质;
再拆一盒,是奇珍品质……
白檀的笑容渐渐消失。
眼见上百盲盒拆了四分之三,可传闻中的稀世金卡还没看到影子。
这些品质的小卡大多是一些很常见的霍泱写真,白檀经常在杂志或网上看到,见多不奇了。
“这个也没有,店主该不会骗人呢。”白檀又拆开一盒,人肉眼可见地蒙上一层失落的阴影,声音也变得委屈屈。
霍泱跟着半蹲在他身边,轻声道:
“真人就在这里,你想要什么姿势,我回去拍给你看。”
“不一样。”白檀摇摇头。
霍泱忍不住笑:“你知道你现在很像个已经陷入疯魔的赌徒么。”
“赌徒就赌徒吧,拆不出稀世金卡我就换家店买,拆到为止。”
虽然当时被二手平台卖家骗走的一万块经过客服处理已经退了回来,但后来白檀再搜,再也没有人出那张出道纪念小卡。
日思夜想,都成了执念,隔一段时间就要去搜搜看看。
此时,脚边拆过的盒子越来越多。
到最后,只剩下一只没拆的盲盒。
白檀做了数个深呼吸,声音依然委屈:
“如果这个也没有,我真的会哭给你看。”
这话是对店主说的。
店主尬笑两声。
数个深呼吸后,白檀脑袋缺氧,一阵天旋地转。
他颤抖着拿起最后的盲盒,手指哆哆嗦嗦按上开盒线——
倏然,霍泱的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笑道:
“这个没有也没关系,我们再去别的店看,一直到抽出你想要的金卡为止。”
白檀望着他,用力点头。
“唰啦——”开盒线被揭起来了。
“啊——!”
店内爆发了白檀满心欢愉的叫声。
“诚不欺我!是稀世金卡!”白檀激动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捧着小卡高高举起。
随即双手落下,他使劲在小卡上亲了好几口,不断发出“啾啾”声。
霍泱看他开心的眼角泛红泪都快掉下来了。
店主也在一边跟着笑得乐不可支,听到开门声后便起身去迎接新顾客。
白檀摩挲着金卡,是镭射光面,卡片上是他从未见过的霍泱写真。
日落时分的山涧清泉,霍泱只着白色工装背心,下半身淌进湖水中,光线并不明朗,只剩湖中央的微光打散涟漪,光影之下,他微湿的发氤氲不清,唯有清晰的侧脸轮廓线条,利落分明,即将隐匿在远处的天青色中。
这种孤寂的情绪直击大脑神经,白檀脑子里只剩下密密麻麻一串: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这张写真。”霍泱看了眼,“当时被大粉花高价买断,所以没有流入市场,现在大概是大粉看腻了所以放出少量版权。”
“那我能抽到岂不是上天的恩赐。”
霍泱看了眼还在忙着招呼客人的店主,微微俯下下巴,轻轻吻了下白檀的脸颊:
“是命运的安排。”
白檀又买了张灰蓝渐变的卡套,请店主在上面打了孔拴在钥匙上。
虽不算独一无二,可也是时间不可多得的稀世珍宝。
至于以后是否还能买到那张霍泱的出道纪念小卡,不重要了。
白檀乐呵呵拎着小卡和霍泱一起去吃午饭。
忽然,不远处一对正在吵架的母子映入眼帘。
小孩好像是想买玩具但妈妈不同意,正在那撒泼打滚,他妈妈盛怒之下口不择言骂道:
“早知道你这么不听话我就该在你刚出生时把你掐死!不!应该直接把你打掉!省得我把你养这么大让你天天气我!”
白檀的笑容一点点褪去。
他望着那对母子,手不自觉抚上小腹。
喉结滑动了下,眼底涌上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个场景,令他心生烦躁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像是自责?
霍泱见他停了脚步,看了眼那对母子,拉过他的手道:
“我们去吃午饭吧?你想吃什么,越南菜还是中餐?”
这样岔开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白檀堪堪回神,反手紧紧握住霍泱的手,手中用力掐在他的手背上,心不在焉着:
“中……中餐吧。”
两人刚准备重新出发,忽然听到哪里传来细微哭声。
循着声音找过去,就见一个六七岁模样小女孩站在人来人往的道路中间,捂着眼睛抽泣。
天气很凉,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毛衫,看起来像是刚玩过游乐设施,汗水晕湿了额间碎发,风一吹,身体冷的打了个寒颤。
白檀怔住了。
他想起来小时候学校的亲子运动会,其他同学的家长就算不能去也会让爷爷奶奶代管,可那天,白檀的奶奶身体不舒服去了医院,爸爸在外地,妈妈已经走了。
他跑步时摔倒了,磕的膝盖上都是血,当他习惯性找妈妈时,看到的却是其他家长那一张张陌生的脸。
他也像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一样,站在人群中捂着眼睛啜泣。
没人关心。
现在回想当时的心情,是绝望又无助的。
霍泱轻轻拍了拍白檀的肩膀,走过去,蹲下身子脱下大衣外套罩在小女孩身上。
大衣很长,拖在地上。
“小朋友,你父母呢?”霍泱轻抚着她的后背问道。
在小女孩断断续续的哭诉中,他大概明白了。
小女孩是单亲家庭,平时妈妈工作很忙,好不容易调休,就带她来游乐园玩。
她正在玩充气城堡,妈妈接了个电话说公司有突发状况,十万火急,让她先在这里玩,一会儿回来接她。
可小女孩玩累了,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妈妈。
她想自己出来找妈妈,走着走着就不知走到了哪里,想回充气城堡等妈妈,结果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
又饿,又累,又冷。
外套还被粗心的妈妈随手带走了。
霍泱回忆着他们这一路走来见过的游乐设施,良久,回到白檀身边,笑问道:
“或许,你想吃儿童简餐么?”
白檀:……?
……
室内游乐场。
充气城堡旁紧挨的儿童简餐店里,白檀望着桌上很小份的套餐。无论什么都是小小的,汉堡只有小朋友拳头大小。
白檀叹了口气,捏起汉堡咬了一口。
儿童食物不光小,还没什么味道。
旁边,小女孩面前摆着一堆积木,她坐在小椅子上摆弄着积木,试图照着旁边的充气床搭出好看的城堡。
刚才几人去了儿童走失中心,请播报员每隔十分钟报一次女孩的位置和姓名,这样她妈妈来了就能很快找到孩子。
霍泱优雅翘着腿,单手托着下巴,满眼柔情望着小女孩。
随手拿起一块三角形积木搭在女孩的作品上。
“好漂亮!叔叔你好厉害!”女孩拍着小手,笑得眉眼弯弯。
霍泱放下腿,抬手摸摸女孩的头发,道:
“叫哥哥。”
“哥哥!你好厉害!”女孩不吝赞誉,伸出俩大拇指。
白檀咬着汉堡,看到这宛如父女情深的和谐一幕,神情有些恍惚了。
心头没由来的乱跳了一下。
“来,坐好。”霍泱抽了纸巾帮女孩擦了擦汗,轻轻解下她松散的皮筋,手法有些生疏但很努力的将女孩乱糟糟的头发拢好。
不敢太使劲,只轻轻绑了两圈。
只是女孩的头发太过细软,皮筋很快滑了下来。
他无奈地轻叹一声,解下皮筋再帮她重新扎头发。
白檀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个无论何时都显出一副从容模样的男人,面对一个小女孩却显得笨拙生硬,实在好笑。
扎好头发,霍泱又拿湿巾帮女孩仔细擦过每一根小手指。
女孩安静啃着汉堡时,忽然站起身,丢下汉堡喊了声“妈妈”便朝着门口跑去。
瘦弱的女人夺门而入,脸上还挂着泪珠。
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小女儿,哭哭啼啼说着“对不起妈妈来晚了”。
女孩似乎是被妈妈的情绪感染,眼中渐渐泛起泪花。
她用小手轻轻擦拭着妈妈眼角的泪水,努力摆出笑容,像个小大人一样:
“没事哦,妈妈不要哭,我很坚强哦。”
望着这令人潸然泪下的一幕,白檀仓促地低下头,拿起第二只汉堡塞嘴里,噎的他咳嗽好几声。
母女俩过来和霍泱白檀道谢。
霍泱推了推墨镜,尽量隐藏自己的真容,说着客气了,是应该的。
女人哭诉着,说自己前夫出轨离了婚不想要孩子,她的公司又是996机制,很忙。
家里老人也去世了,平时没人照顾孩子,所以她对女儿的生活照顾方面总是会很粗心,忘这忘那,幸好今天碰到了好心人,不然她女儿要是出任何意外,她也不要活了。
女人很客气,坚持要请二人吃饭。
霍泱道:
“没关系,你好不容易休假,好好陪陪你女儿才是正事。”
女人又连连深鞠躬,千感万谢后带着女儿走了。
白檀不知不觉间把霍泱的那份汉堡也吃了。
脑子里全是女人那句“如果女儿出意外她也不要活了”。
白檀很羡慕。
也嫉妒。
不禁想:是大部分母亲都这样视自己的小孩如生命么,还是这只是个例。
为什么他的妈妈可以走得那样决绝。
是因为他是不值得付出爱的小孩么。
那么……
不假思索要打掉孩子的他,和妈妈又有什么区别呢。
思忖的间隙,身边霍泱出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我以前对小朋友没什么感觉,今天和孩子相处过,忽然觉得也很不错。”
他看向白檀,认真道:
“小朋友很可爱,对不对。”
白檀怔着表情,不知如何作答。
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
霍泱望着桌上那几份小小的可爱的儿童简餐,声音很轻很轻:
“他们不像成年人,不懂隐藏情绪,所有的赤诚和心意都表现在脸上,喜欢一个人也没有城府,不会去考虑成人世界的利益关系。”
白檀放在桌下的手紧了紧。
他缓缓抬头,视线悠长落在霍泱脸上。
怦怦、怦怦。
像是撒谎许久的人即将道出实话那般,心脏狂跳不止。
“那……”白檀紧张地吞咽着,“如果……我给你生一个小孩,你……会喜欢么。”
霍泱微微一歪头,舒展的眉眼间是含带笑意的疑惑。
白檀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果然这种事任谁听来都是天方夜谭。
“我开玩……”
“代孕是违法也违背道德的。”霍泱打断他,说了这么一句。
白檀瞪了他一眼,声音越来越虚,还要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我才不会用别人的肚子生我的小孩!”
霍泱垂下脸轻笑一声,再次抬头,他伸手捏住了白檀的下巴。
嘴角挂着笑,语气却无比认真:
“如果你真能给我生个小宝宝,我也会像那位妈妈一样,用自己的生命去爱他。”
白檀的双眸因为这句话不断睁大,一直睁到极致。
眼底渐渐积郁起水光,模糊了视线。
内心却如同乘坐了小火箭,欢欣雀跃地冲上了九万里高空。
所有的迷茫,对自己的嫌隙,似乎在这一刻释怀了。
长久以来的疑惑,眼前这个男人给出了坚定的答案。
“怎么又哭了。”霍泱抬起手指轻轻蹭过白檀眼底的泪,“我是不是又说错话?”
白檀使劲摇头,像只拨浪鼓。
周围人很多,正好奇打量这对过于亲昵,亲昵到奇怪的男人。
但那些好奇的或恶心的目光,白檀全都看不见。
他主动将脸颊贴在霍泱掌心,在霍泱的疑惑中说了一句:
“那就好。”
那就好。
“叮——”
手机响了声。
白檀忙坐直身子,用袖子擦了把眼睛,拿过手机。
屏幕弹出发件人为“陈主任”。
短信只有简短一句:
【白先生,明天上午八点见,术前不能进食不能同房,保持卫生,祝您心情愉快。】
30-40
第31章 第 31 章
白檀望着陈主任发来的手术提醒, 心中五味杂陈。
“怎么了,谁发来的消息。”霍泱看出端倪,笑问道。
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足够自然。
白檀收起手机摇摇头:
“没什么,就是, 说有块很不错的地皮, 问我要不要投资, 十倍的回报率什么的……”
霍泱故作不满:
“能不能告诉我哪块地皮,以我们的关系应该有钱一起赚。”
白檀看了他许久,心寒地摇摇头:
“霍老师,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是么。”霍泱抬手轻轻碰了碰白檀还晕红着的眼尾,“有些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小朋友好像没有资格教育我。”
在霍泱看来,二十四岁的白檀因为打小没有父母陪在身边,身上还保留着小孩子的心性。
尽管他总是将自己装得一副从容模样, 也能把一切事务打理得足够完美, 可说到底,也是那个因为一点小事就会红了眼眶的小孩。
所以昨晚白檀问他喜不喜欢小孩, 他照实回答后看到白檀失落的双眼, 才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
他喜欢小朋友,愿意陪小朋友戴动物耳朵发夹, 毫无形象蹲在地上陪小朋友一起拆盲盒。
只要这个小朋友觉得开心的事,哪怕丢脸, 他都愿意去做。
“白檀。”霍泱轻声道,“我真的很喜欢小朋友。”
白檀终于露出了笑容。
回程的车上,傍晚的凉风被隔绝在外, 车内是悠扬的轻音乐送来温暖舒适的自然风。
车子跑过遍地红霞, 灿烂的霞光投映在车内人白净的脸上。
这个场景温情而静谧。
白檀拿出手机,对着陈主任发来的短信又看了一遍。
接着, 他给陈主任回了短信:
【抱歉陈主任,这些日子您为了我的事辛苦了。可是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我想把孩子生下来,预约的人流我想取消,给您添麻烦十分抱歉,如果有时间我想请您吃饭,谢谢您的照顾和理解。】
四个月的胚胎不具备任何意识,可他应该也会为自己的母亲感到开心:
终于,他的妈妈没有长成他妈妈的样子。
他的妈妈更有勇气和责任心。
陈主任很快回了消息:
【好,不管您做出什么决定我都尊重您的选择,把一个小生命认真养大,他会回予您惊喜和感动。最后祝愿您身体健□□活幸福。】
看到陈主任的回信,白檀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
他释然地松了口气。
随即,笑眯眯地看向霍泱:
“霍老师,我想送你一份礼物。”
霍泱开着车,抽出工夫看了眼白檀,笑道:
“霍老师不要礼物,但老公要。”
“那不给了。”
“给我吧,我想要。”
白檀把玩着安全带,故意卖关子:
“六个月后再给你。”
“六个月?到那时我生日都过去好久了,你这个人好像没什么诚意。”
白檀撇撇嘴:“那你要不要嘛。”
“当然要。既然某人打定主意要卖关子,我只好耐心等待六个月了。”
白檀将身体窝进柔软座椅中,望着窗外飞过的红霞。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上天给了他畸形的身体,是为了他与霍泱更好的未来。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一段时间后。
白檀的新文《红透》再次冲上热搜。
没有任何人再傻到为他买热搜,全凭人气拔得头筹。
#《红透》签约华诺影视#
新文发表不过数月,甚至没完结,各大版权公司纷纷抛来橄榄枝。
编辑找到他,在一堆版权信息里让白檀选。
白檀本想选个报价最高的,但仔细分析过后还是选了华诺影视。
不为别的,这可是让霍泱一剧封神影视改编公司。
有质量,有扎实的改编班底,口碑更是没得说,基本经过他们手的小说改编都爆了。
白檀又开始想:
等剧本改完,这家影视公司会不会联系霍泱出演男主呢。
好是好,可这样的话他和女主会有很多不可避免的激情戏。
犹豫ing
除此之外,白檀确定他是真火了。
某天打开网站,赫然发现销售榜上,收藏六十多万、字数四十万的萧绾的文排在了收藏四十万、字数三十万的他的文章之后。
其中水分属实有点多。
网上评论也很热闹:
【新人到底是哪位大佬的马甲号啊,我抓心挠肺好想知道!】
【可新人写得是真好,合理怀疑在娱乐圈混过,细节拉满!该不会是哪位艺人开号写文吧![惊恐]】
【说真的,这篇文好就好在,你会觉得男女主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的相遇相知相爱是必然的!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我好喜欢女主黑化那一段剧情,真是癫得明明白白坏得彻彻底底,而且她还不让人反感,结合她的遭遇你甚至有一种,这是她绝望之下孤注一掷唯一的选择,除此之外她无路可走!丛林法则,若别人不死死的就是她!】
【《红透》我都翻了好几遍了,大大求你了,把存稿全放上来吧,不想等了,你也不想看着我死吧[威胁]】
【剧情、人设、逻辑全部堪称完美,比起某绾那些无病呻吟的青春堕胎什么的……好太多了,不是辣菜,实话实说。】
【我只想知道,之前有人说这作者是男的,是不是真的……】
【男的咋了,只要写得好他就是个猴子我也不介意。】
白檀翻着评论区,唇角就没掉下来过。
有真爱读者为他这篇文建了超话,不少大佬画手纷纷免费送上同人人设图。
而他这篇文,有了华诺影视的帮忙营销,也正在以每天几万的涨收趋势暴增,恐怖如斯。
这篇文白檀已经存稿完了,只是前台还在按照正常的发表顺序吐存稿。
华诺影视也给出了一些修改意见,随后麻溜打来了一半版权费,税后足有二百五十多万。
二百五就二百五吧,千金难买爷高兴。
白檀心道。
他拿出五十万捐给了当地的儿童福利机构,剩下的存起来,等版权方打来尾款他就要买学区房,给宝宝住。
白檀望着窗外萧条的枝头,忽然意识到,冬天来了。
等明年五月份,小宝宝就会用尽全力来到他身边,到时候的二人世界也会变成完满的三口之家。
怀孕一事白檀还没告诉霍泱。
他其实没想好该怎么开口,到时霍泱肯定会大为震惊,就像当初得知这个消息的自己。
慢慢透露吧,给霍泱一点缓冲时间。
白檀想给小孩买衣服,又不知道性别,暂时搁置了。
但心里已经有了打算,等小宝贝出生后,大一点了,可以不用时刻依靠人了,他要为小宝贝写一篇养崽文。
是是是,这次真有原型,那又怎样,写作权在他手上。
摩拳擦掌,趁着胎儿月份还小还能对着电子设备,白檀打开电脑敲敲打打,开启了养崽文大纲。
晚上。
浴池里,霍泱对着他的身体打量,得出结论:
“你胖了,小肚子都鼓出来了。”
白檀依偎在他怀中,捧一抔热水浇在小腹上:
“是啊,为了帮你准备礼物,压力胖。”
“白檀。”霍泱话锋一转,从水中捞出他的手臂搭在膝间,手指顺着他的手背缓慢下滑,接着紧紧扣住他的五指。
两枚戒指紧密相依,难舍难分。
“你想和我去国外注册结婚么,还是你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相信我即使没有用夫妻身份绑住你我们最后也会变成两个老爷爷坐着摇椅看夕阳。”
霍泱很认真地问道。
白檀眉眼一展。
这句话让他很心动啊。
霍泱能问出这个问题就代表他在很认真地考虑二人的未来。
白檀想了很久,道:
“你说呢,我听你的。”
霍泱眉尾一扬:
“你知道的,我向来只听你的。”
“你怎么能又把问题抛还给我呢。”白檀佯愠道。
“我的意思是。”霍泱轻吻白檀那微红湿润的后颈哄着他消气,“如果你怕注册结婚被别人知道,我们就这样一起生活一辈子,你只需选择能给你足够安全感的方式,我都听你的。”
白檀慢慢抬起眼,望着头顶明亮的灯光。
一辈子啊。
其实在他明白自己的性取向之后,他就再也没想过这个词。
经历过父母失败的婚姻后,这个词更令他怀疑。
父母曾经也是爱到干柴烈火,不顾家人反对私奔到晋海生活,可要分开也不过是轻飘飘一句“没感觉了不爱了”。
世界上真的有赤诚的永远么。
见他迟迟不说话,霍泱身体坐直了些,双腿将白檀圈在中间,从后面抱住他,下巴轻轻蹭着他的脸蛋:
“是不是我这个问题太唐突了。”
白檀点点头。
一时间要他拿主意,他也不知怎么回答。
“没关系,你慢慢考虑,只要到时候给我答案就好,哪怕时间很长也没关系。”霍泱道。
白檀放松了身体,将全部重量压在霍泱怀中,慢慢翕了眼。
给他一点时间好好考虑吧,要做出最负责的正确选择。
*
元旦还有一个月,时间还长,白檀已经开始在网上买买买。
买了一堆吃的,还要把房子布置得漂亮些,欢欢喜喜和霍泱度过属于他们的第一年。
这段时间,白檀还是会跟着霍泱去剧组。
《夜雨录》的拍摄已经接近尾声,等拍完霍泱也打算休息一段时间,陪白檀出去散散心。
初步计划:首站目的地定在斐济,那座大海如蓝宝石般晶莹澄澈的小岛。
所以提前帮白檀办了护照。
《夜雨录》拍摄的最后一天。
白檀上午找借口请了半天假,他和陈主任约好了做胎检。
他什么也不懂,还是陈主任总惦念着他,三五不时就会提醒他一些怀孕注意事项。
在医院的超声影像里,白檀看到了二十一周的小宝宝。
小小一只,只有一串葡萄大小。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指着屏幕,嘴角是按奈不住的笑意:
“医生,我看到他的小手指了,还长指甲了呢,眼睛也很可爱,他的眼睛算是大还是小呢?”
陈主任望着唇角含笑的男孩子不停说着我的宝宝怎么怎么样,这一幕属实很稀奇。
“是男孩还是女孩呢?我想给他买衣服,但不知道买什么样的。”白檀继续絮叨。
陈主任温柔地笑笑:
“我们国家法律规定不能提前告知胎儿性别,但无论是男是女都是我们的宝贝,只要他健健康康就好,您说对不对呀。”
说完,她抓过笔筒找笔给白檀做胎检记录。
思忖半晌,她绕过常用的黑色钢笔,选了支粉色圆珠笔。
写着记录,陈主任道:
“这个时候胎儿有了一定的听力水平,你可以经常和他说说话培养感情。最近胎动也会很频繁,你要做好准备。”
白檀扬起笑容:
“好~谨遵医嘱。”
最后陈医生又叮嘱了白檀几句,诸如营养要跟上,保持充足睡眠,运动不能太剧烈之类。
医院门口,白檀抬起头望着冬日温暖的太阳。
记得上一次从医院里出来,他觉得阳光很刺眼,刺眼到那些光芒射线仿佛要将世界戳碎;但这一次,他觉得阳光好暖,又温柔又明亮。
等车的时候,白檀又碰到了那位骗子大师蹲在墙角乞讨。
大师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从医院里出来的绝症患者在绝望之下散尽家财,最好全散给他。
“大师,好巧,又见面了。”白檀笑眯眯地抽出两百块放他破碗里。
大师觉得这小伙子真是人傻钱多,变戏法一样从后面摸出一只签筒:
“看我们这么有缘,我帮你算一卦。”
他还是没能丢下老本行,只是将所有的下签和下下签都丢了,这样客人掷出的一定是好签,一高兴,说不定重重有赏。
白檀虔诚地接过签筒,在心里诚心默念,晃晃签筒,掉出一只签。
大师捡起灵签看了眼,下一秒,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他明明把所有坏签都扔了!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白檀微笑询问:
“大师,我掷出什么签?”
大师清了清嗓子,认命一般将灵签拿给白檀看。
白檀问:
“第四签,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是什么意思呢。”
大师叹了口气,道:
“这是下下签,意味着你身上即将出现不可避免的困难,因此不能待在高风险的地方或者说人身边。也预示着你心中所想之事阻力重重,有小人作祟,贵人不显,凡事多有不顺。”
白檀心中“咯噔”一下,在胸腔里打了个滚。
他幽幽看向灵签,半晌,憋出一句:
“准么。”
大师故作姿态捋着大胡子,思忖许久后才道:
“其实,信则有不信则无。观音灵签只是一种占卜方式,我们更应当关注其背后的意义和启示,认真去思考,方能化解灾难。”
白檀:
“想不到大师你一个骗子也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醒世恒言。”
大师一把夺回灵签,嘟着嘴:
“骗子怎么了!我又没杀人放火,混口饭吃而已。”
白檀笑笑,又放下二百块:
“谢谢大师指点迷津,有缘再见。”
大师瞥了他一眼,语气生硬:
“千万别再见了。”
白檀扶着膝盖站起来,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
下下签啊。
他抬头看了眼医院的围墙,朝马路边移动几步,尽量远离。
……
来到剧组,正好结束了一场戏。
摆弄着仪器的灯光师工作人员见到白檀,上来就是:
“小白,你最近是不是胖了,瞧这肚子吃的。”
白檀脸上挂着笑:
“我这叫压力胖,压力太大导致,您要不要请我吃饭好好补补。”
工作人员哈哈一笑:
“今晚杀青宴,想吃什么随便点,郭导付钱。”
白檀应着“好”,朝霍泱休息室走去。
那工作人员忽然叫住他:
“对了,小白,霍老师他……”
话没说完,被郭导骂了句又在这摸鱼,没说完的话也偃旗息鼓了。
白檀耸耸肩,径直来到霍泱的私人休息室。
他踮着脚尖尽量不发出声音,想闹一闹霍泱吓他一跳。
到了门口,却发现房门虚掩着,开着巴掌宽的缝,里面还有人谈话的声音。
白檀意识到里面有别人,也不是想偷窥,就随意瞄了眼,发现里面坐着霍泱和《夜雨录》的男二号傅明晟。
他自觉不该偷听,转身想走。
下一秒,被傅明晟的话扯住了脚步。
“这不像你啊,你还真打算和姓白的结婚?”
随即,霍泱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透着疏离的冷傲:
“在你眼里我什么时候变成这种纯情人设了,结婚?结婚后呢,他该不会还要给我生个孩子,好可怕啊。”
最后四个字,又是轻佻的嘲弄。
白檀忽然感受到一股刺骨寒意从背后炸开,密密麻麻像长了脚一般席卷全身。
孩子……好可怕?
傅明晟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怎么打算的,要和他挑明么。”
“等我,玩够了再说也不迟。”霍泱轻笑一声道,“我倒是很期待在他知晓实情后会是什么表情,该多有趣。”
隔着门缝,白檀看到了霍泱脸上满不在乎又满是嘲讽的笑意。
这是他从没见过的表情。
就像那天,霍泱问他们不是情侣么,现在也是一样,大脑某片区域诡异的消失了。
身体唯一做出的反应便是倒退几步,扭头就跑。
孩子很可怕,等玩够了。
这两句话变成了尖锐的利刃,疯狂刺穿了白檀的大脑。
剧组所有人都看到了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去的白檀。
郭导笑道:“这小助理每天都是一股子劲,真是尽职尽责。”
说白檀胖了的那位工作人员挠挠头:
奇怪,我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
寒风穿过漫长的跨海大桥,透过衣服上细小的空格钻进去。
白檀站在大桥上,怔怔望着底下汹涌翻腾的滔天巨浪。
冬天真的来了啊。
他使劲擦了把眼睛,做了个冗长的深呼吸。
没关系的,本来他接近霍泱就是为了取材,现在新文大爆,卖了一堆版权,钱到手了,名气到手了,他的社会体验也光荣结束了。
就算霍泱不说,他也该主动提出离开。
这样劝慰着自己。
可是,不知是早上为了胎检没吃饭还是像医生说的胎动,肚子里咕噜咕噜作响,恶心的反胃感一波波往上涌。
白檀扶着大桥栏杆,身体探出去,不可抑制地干呕着。
路过的大爷担忧地看着他:“小伙子你没事吧。”
白檀没哭,可他的表情在大爷看来很让人担心。
还是头一次在一张人脸上看到了破碎。
白檀闭上眼,摇摇头。
大爷说了几句“没事都会过去的”,便赶回家给老伴做饭。
白檀只觉寒风将他的五官都吹麻木僵硬,耳朵眼发疼,越来越重的身体也在拽着他不断下坠。
他想起霍泱曾经对他说过的所有,那些动人心弦的温情话语。
白檀冷哧一声。
难怪霍泱是一剧封神的影帝视帝,这演技,一般人望尘莫及。
现在该怎么办呢。
白檀从包里翻出胎检报告单,看着影像中那只有葡萄大小的小胎儿,没由来地笑了下。
生下来?谁养呢。
多年不着家的爸爸问起来怎么回答,自己又能从谁那里得到答案,已经抛弃他的妈妈么,还是在背后嘲笑他愚蠢的霍泱。
到这一刻,他也知道了,原来大师不是骗子。
他早就提醒过自己: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可客观事实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早晚会发生。
明明没有哭泣的欲望,眼泪还是顺着冰凉的脸颊大颗大颗下坠。
白檀终于觉得自己崩溃了,快要疯了,手里紧紧攥着胎检报告单趴在围栏上疯狂落泪,却安静无声。
当他终于接受了畸形的自己,幻想着三口之家的美好未来,那个人却在背后说他可怕,恶心。
白檀猛地从裤兜里拽出手机,手指颤抖着翻出霍泱的号码,用力往下一点。
寒风凛冽,冻僵了手指,只能僵硬的停在“霍泱”二字上方。
他甚至没有质问霍泱的勇气,他怕霍泱又要用高超演技欺骗他,或者干脆坦白内心想法。
这两种结果都没办法承受,没有了霍泱,他真就一无所有了。
白檀可以发誓,无论是对父母还是霍泱,他从没产生过哪怕一秒钟的叛变想法,向来都是捧着赤诚真心。
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真心于他们来说不过是芜杂空泛的空壳。
“吱——”
身后传来紧急刹车声。
白檀没有心情理会。
直到厉温言的声音响起:
“白檀?怎么一个人站这里?怎么哭了?”
白檀缓缓抬起头,泪水冲洗过整张脸,眼眶还在不断堆积起厚重的水光。
“怎么了?和我说说吧,有人欺负你么。”厉温言忙脱下大衣外套裹住他。
白檀怔怔低下头,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想找人倾诉,希望有人能为他出谋划策,可他怕说出来之后又会吓走身边人。
厉温言抱着他摸摸头:
“没事,告诉我我帮你解决,我一定能解决。”
白檀摇摇头。
他不敢说,怕说出来后最后一个关心他的人也会被吓跑。
厉温言忽然注意到他手中捏着的纸张,上面好像印着某医院的标志。
他一把拿过报告单。
白檀忙抬手去抢:“还给我……”
厉温言这次没有依他,凭借身高优势高高举起报告单。
看着像胎检报告。
厉温言第一反应是白檀把别人肚子搞大了,心里害怕不想负责。
直到他看到了受检人一栏的姓名。
白檀。
他僵硬地低下头,眉宇紧紧蹙起,眼睛睁大到几乎要爆开。
“白檀……?”他无法自控地喃喃着,语气是疑惑的。
第32章 第 32 章
白檀一把抢回孕检单, 利落地撕碎朝桥下一扬。
让海浪把秘密带走吧,让厉温言也短暂的失忆吧。他虔诚地恳求上天。
“孕检单……”厉温言抓住他的手腕,五指不断收拢,“是你的?”
白檀攥紧手指。
秘密是瞒不住的, 如果厉温言也想跑就跑吧。
“是, 我是两性畸形, 身体里有女性生殖系统,我还怀孕了。”
他故作强硬又假装轻松地说出这句话。
但说着说着,又掉眼泪了。
他脑海中已经构建出厉温言屁滚尿流逃离的画面。
还要继续火上浇油:
“我就是畸形啊,我也觉得自己恶心,所以他们都不要我了。怎么样,你还不走么。”
一旁的厉温言垂着眼眸望着地上小小一块污渍。
从这句话中,他得到的信息是:白檀被抛弃了。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 他才问:
“孩子是谁的, 可以告诉我么。”
白檀闭上眼:
“不知道,忘记了。”
又是冗长的沉默, 风吹得很低, 无比压抑。
厉温言的视线从白檀脸上一路下滑,来到他无名指的戒指上。
好像, 在霍泱那看到差不多样式的戒指。
所以是……
“是霍泱。”
白檀抓紧围栏,指节被冷风吹得干裂发红。
他没说话, 双目放空望向潮起潮落的海水。
“白檀。”厉温言轻轻握住他的手,认真看着他,“不管孩子是谁的, 如果你想生, 我负责养大,其他事情你都不用担心。”
白檀不可置信地看向厉温言。
他觉得厉温言也疯了, 竟然能说出这种话,丝毫不顾身为男人的尊严,要给别人养孩子。
“哈。”白檀笑了。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我不打算生,我脑子尚且还算清醒。”
他抓紧了冰凉的铁栏杆。
尽管他一个劲儿警告自己日后不要成为妈妈那样的人,可现实逼迫他不得不向良知低头。
到底他还是变成了和她一样的人。
想起过往种种,万般情绪涌上心头。
他知道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就让他哭吧,不然现在还能怎么办。
“白檀。”厉温言深吸一口气,认真看着他,“我没有开玩笑,也深思熟虑过,不管孩子父亲是谁,只要你是他的妈妈就足够了。”
白檀握紧了围栏,脸上一瞬而过苍凉的笑意:
“你蠢么。”
厉温言眉目舒展开,望着波涛汹涌的海平面,轻笑一声:
“可能吧。谁让我初见你那天就认定了你呢,不如你帮我想个办法,该怎么释怀。”
“我不知道……”
“我是很认真的和你商量,如果你觉得难以启齿不想身边人知道也没办法解释的话,我们离开这里,去别的国家,那里没人认识我们,好不好。”
就像遇到白檀那天,他哄着自己像哄一个三岁小孩,问着好不好,今天也以同样的语气慢慢安抚着他的情绪。
白檀怔怔凝望着厉温言的双眼。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么,脑子很乱想不明白。
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么。
混乱的思绪中冒出一道声音:
没有了。
*
家里。
白檀收到了陈主任发来的温馨提示:
【孕期情绪波动大,会变得比平时更敏感,我听你说你又有写小说的副业,作者本来也都是高敏感人群,所以一定要保持好心情,多看看风景,条件允许养只小动物也可以。
小动物可以陪着宝宝一起长大,能降低宝宝的过敏几率,而且也能培养他们的心性。】
白檀回了句“谢谢医生提醒”。
面前摆着几大只纸箱,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被整齐叠好放在箱子里。
厉温言说可以让他先收拾好东西,不想收拾去了国外也可以再买。
他这段时间就会找人帮白檀办理赴英治疗的手续,这样也能在那边长久居住。
厉温言选择了英国曼彻斯特一处比较安静的小镇。
听说那里风景很好,气候宜人,还能看到很多小动物。
白檀犹豫很久,最后只找到了一个能说得通的理由,给爸爸发了消息:
【爸,我申请了国外留学。】
过了很久,爸爸才回了消息:
【知道了。】
不去过问在哪个国家、办理留学又要哪些手续、是否需要父母出面,这些都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他只要把他手上的贫困村负责到底就还是人民心中伟大的神祗。
白檀笑笑,扔了手机继续收拾东西。
这时,霍泱发来了消息:
【怎么不接电话?杀青了,我还在等你的鲜花。】
白檀又是一声冷笑。
那些影视学院的学生哪里需要那么多老师和教学素材,一个霍泱足矣。
他是当之无愧的演艺界的标杆、瑰宝。
白檀拔出卡一丢掉,只剩一张平时不怎么用的卡二。
收拾桌子时,望着桌子上全是霍泱的周边,棉花娃娃、立台小卡、手机链、马克杯、写真集等,堆得满满当当。
他记得霍泱问过他,真人就在身边为什么还要买他的周边。
是啊,为什么要浪费钱。
白檀将所有的周边丢进大垃圾袋里扎好口子往门口提。
走到一半,他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蹲下身子解开垃圾袋,拿起一张盲盒开出来的稀世金卡。
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很久。
算了,反正杀青了。
白檀把卡片丢进垃圾袋。
又看到了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撸下戒指一并甩进垃圾袋。
原来有些东西是你就是你的,不是你的送给你也拿不住。
好了,杀青快乐。
傍晚,厉温言过来了,帮白檀把东西往车上搬。
在签证办好之前他要住在厉温言家,方便随时联系他去办理各项繁琐手续。
更像是,他觉得霍泱有可能会找过来,然后继续芜杂又没意义的纠缠。
不想纠缠,他很累。
关上门之前,白檀最后看了眼这栋他生活了二十四年的小屋。
恍惚中,他看到了幼时的自己,和爸妈坐在餐桌前,讲着白天学校里发生的趣闻轶事。
小学入学那天,他扒着椅子说不想去学校,逼得爸妈没办法连人带椅子一起抬去了学校。
奶奶从乡下过来看他,从打着补丁的布包里掏出一大把无花果,笑得和蔼,皱纹都舒展开。
如果没有幸福过就好了,没有曾经也就没有日后的执念。
白檀望着眼前那些美好的时光一点点变模糊,到最后,餐桌前的人一个一个起身离开。
自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灯光也暗了下去。
就像入学那天一样,六岁的小孩哭得满脸是泪。
厉温言不发一言揽过白檀的肩膀,轻轻抚摸着他的手臂。
大门慢慢关上,窗外的红霞散尽,青黑色融进了房间每一处角落。
透过闭合前的门缝,白檀又看到了坐在餐桌前的霍泱,对着他做的早餐,表面挂着笑,却询问着:
“你做的?”
……
当晚,陈主任收到了白檀发来的消息:
【陈医生您好,我要出国了,感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祝您工作顺利,万事顺遂。】
陈主任看了好几遍,微笑着回复:
【一路顺风,祝你前途似锦,也祝你的宝宝健康长大。】
*
剧组。
霍泱坐在休息室,不知第几次拿出手机。
白檀还是没有回复他。
再打一遍电话,这次直接关机了。
没电了么。
“霍老师,咱们出发吧,郭导已经订好位子了。”
霍泱站起身拿过外套:
“抱歉,帮我和郭导说一声我不过去了。”
“这哪行啊,你可是男主角,少了你这还叫杀青宴嘛,还有好多记者等着呢。”
“我不太舒服,等改日我请郭导吃饭表示歉意。”霍泱穿好外套拿起车钥匙阔步离开。
霍泱先回了家,没找到白檀,又去了他家,敲了许久门,始终无人回应。
心中不安愈发扩大,他一边尝试着给白檀打电话一边敲门。
电话没人接,敲门无人应。
这时,拎着扫把的大婶一层层扫上来,看到霍泱在敲门,道:
“不用敲了,这家住的小伙子走了,收拾了好多垃圾出来呢。”
霍泱情不自禁抓住大婶的手:
“去哪了。”
大婶被他抓疼了,忙抽出自己的手:
“不知道啊,他没说,就说以后不在这住了。”
霍泱不信邪一般继续敲门。
大婶叹了口气,摇摇头也走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又暗下,周而复始。
霍泱把所有和白檀认识的人电话打了一遍,所有人都说白檀没和他们联系过。
他又去了警察局,警察看起来很为难:
“他这明显不是失踪,是自己走的,我们也没办法帮你查。”
最后又说了一句:
“一个人要是打定主意要躲起来,就是神仙来了也找不到。”
霍泱怔怔站在警局门口,不知第几次拨打白檀的手机号。
为什么,就算是搬家也该告诉他一声。
再次举起手机,这个永远从容的男人手在发抖。
如果他做错了什么,白檀大可以提出,打他骂他出气都好,但这个人却一声不吭的消失了。
打了个无数个电话,电话那头始终提示关机。
霍泱坐在车上,手机狠狠摔进置物盒。
他双手扶着方向盘,低下头。
慢慢想,慢慢分析。
他把这些日子和白檀所有的对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试图找出自己有可能说错的话,以及从白檀说的话中找出有关他去向的蛛丝马迹。
今天最后一次见到白檀是早上八点。
白檀像往常一样帮他整理着衣领,笑得明媚:
“我今天要去中介看看,想把房子卖了搬来和你一起住,有几个小时见不到,你会不会想我。”
霍泱抱住白檀,亲亲他的额头再亲亲嘴唇,弄得白檀笑出了鹅叫。
“不想。”
白檀立马变脸:“你敢。”
“不想的人是傻瓜,那你要不要也想想我。”
白檀故作沉思,笑容却兜不住:
“我考虑考虑。”
最后的分别,结束在漫长又难舍难分的深吻中。
上午十点那会儿,他还收到了白檀发的消息,说在路上遇见了骗子大师在乞讨。
这是他最后一条消息。
霍泱抬起头,挂了档,油门狠狠踩到底。
华灯初上,晋海市绚烂如白昼,无数的车辆汇聚成线,织成了密不透风的网,朝着心中的目的地驶去。
霍泱开着车沿着街道一条一条找。
就算找不到白檀,能找到他说的骗子大师也好。
以至于霍泱看到乞讨的乞丐也要停下来仔细观察一番,看是不是白檀描述的那样蓄着花白的大胡子。
一直到十二点,一无所获。
霍泱将车子停在路边,给白檀发了消息:
【对不起,我可能是说错了什么话,我道歉。能不能回复我?你生气暂时不想见我也没关系,我只想确认你的安全。】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复。
孤注一掷,霍泱开始挨家酒店宾馆寻找,下车时他连墨镜都没戴,被不少人认出来,激动的又叫又跳。
凌晨三点,白檀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霍泱想起警察说的:
“如果一个人打定主意要躲起来,神仙来了也找不到。”
最后,他把电话打到了爸爸的秘书那里。
秘书睡一半被薅起来,刚要骂人,却见来电是他们董事长家的公子,赶紧接起来。
对方张嘴就是:
“你帮我查查白檀这个人的动向,他的消费记录入住记录所有记录。”
秘书瑟瑟发抖:
“霍先生,私查他人信息是违法的……”
短暂的沉默后,秘书听到了极为疲惫的一声:
“帮帮我,坐牢我去坐,拜托。”
霍泱挂断电话后,静静等待秘书回复。
秘书尽力了:
【霍先生,我托人查过了,这张电话卡的定位在奥海城,至于消费记录,没有任何记录。】
霍泱身体一沉,重重向后倚去,被座椅稳稳接住。
奥海城是白檀家。
那张电话卡被他留在了家里,人却不见了。
*
霍泱一夜没睡全城寻人的消息很快上了热搜。
只短暂地占据热搜几分钟后,便被他的公关团队联合L.W传媒洗得毛都不剩。
网民再提这事,却发现自己的话题很快就被删掉了。
厉温言家。
白檀坐在床上对着窗外发呆。
厉温言敲门进来,放下一沓手续文件:
“我联系了这方面的朋友,你可以以赴英接受治疗为由,最多能在那停留十一个月。或者你觉得很麻烦,等签证到期后可以和我以同性情侣的身份申请投资移民。”
白檀抱着双膝的手指动了动。
他抬起头,暗淡的双眼直勾勾望着厉温言。
良久,问道:
“你要和我一起去。”
厉温言点点头:
“刚好我爸也在那边,就当是过去陪陪他,至于公司……我可以请个临时代理人帮忙打理。”
白檀摇摇头:
“很感谢你这些日子为了我出国的事费尽心力,但我还是希望你想清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放弃自己熟悉安逸的生活而远赴海外是否值得。”
厉温言在他身边坐下,笑得温和:
“当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你也知道我为了这间公司搞的味觉失灵,人间美味尝不得是多痛苦的事,去了那边也权当散心,强迫自己放下工作休整身心,难道不是好事么。”
白檀垂了眼眸,所有想说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他还是想劝厉温言想清楚,就算没有了霍泱他也不会因为寂寞就随便找个人共度余生。
只是想说的话太多,他太累了,脑袋一片混乱,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索性没有继续劝阻。
白檀慢慢翕了眼,感受着身体随着意识不断下沉。
“你好好休息,多余的不要想,我会帮你办妥。”厉温言站起身,随手关掉吊顶灯,只留一盏漫着昏黄倦意的小夜灯。
白檀没有回应,保持那个动作一动不动。
被疲惫笼罩并非因为身体劳累,而是这些日子大脑一直疯狂运转,想了很多很多,所有的精力和表达欲都在这个过程中消耗殆尽,他没有力气再说一个字。
曾几何时,他也想过打电话过去骂一顿霍泱,厉声质问他一番,可又怕霍泱还是一如既往,用那种温柔的语气表达着和妈妈一样的说辞。
白檀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是否像陈医生所言,孕期极度敏感、情绪不稳,他只觉得如果再从霍泱那里得到和妈妈一样的说法,他真的会彻底崩坏。
不敢,胆怯,以及最后的自救。
白檀就这样日复一日躲在这小小房间内,看着窗外的天亮起又暗下,度过了他曾经编排好的与霍泱共度第一年的元旦。
这些日子胎动明显而频繁,大概也只有小宝宝像孙猴子一样在肚子里腾云架海天翻地覆的时候,他才稍稍感觉自己还是活着的。
白檀闭上眼睛。
这个小孩,好调皮啊。
也只有在胎儿不停翻滚时,他才会意识到,肚子里这个小孩的爸爸是霍泱。
白檀看过不少小说,非常厌恶主角们有嘴不说故意隐瞒导致误会频频发生的剧情。
可真轮到自己头上,才发现不过是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无法辨别说出实情后会迎来皆大欢喜的结局还是坠入更黑暗的深渊之前,是不敢开口的。
白檀的目光穿过漆黯房间,落在手机屏幕上一动不动。
喉结不断上下跳动,伸出去的手无法自制地颤抖着,心跳如雷,弄得整个大脑嗡嗡作响。
他丢掉了那张存有霍泱联系方式的卡,可那短短十几个数字早已深深印在脑海中,张口便能溜出。
白檀拿过手机,像只烫手的山药,烫得他手指不稳,手机掉在床上。
慢慢捡起手机,手还在抖。
他还是想问问霍泱到底为什么说那番话。
是不是因为男人可笑的自尊心,在傅明晟发现端倪后过来多嘴多舌,导致霍泱不好意思实话实说,借着这种言论来挽回自己的自尊心。
如果是这样,或许真的没关系。
白檀点亮了手机,颤抖着点开短信,在收信人里输入那串号码,卡一虽然已经丢了,但手机尚存记忆,输入号码后很快弹出“霍泱”二字。
他全神贯注在脑海中编辑措辞,没注意身后的房门被人打开了。
厉温言端着切好的水果进来了。
白檀刚在对话框里打下“我想知道,《夜雨录》杀青那天你和傅明晟在休息室说”这几个字,突如其来一只手挡住了屏幕。
白檀顺势抬头,对上了厉温言严肃且凌厉的眉眼。
“你要给他发消息?你还想挽留他?”
白檀攥紧手机,声音虚浮缥缈:
“我只想问个清楚。”
厉温言鼻间重重叹了口气,目光移开,落在地板上,不知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久久凝视着。
良久,他抬手抽走了白檀的手机,语气古井无波:
“你想从他那得到什么答案呢。还是你觉得他会给你想要的答案。”
白檀呡了呡唇,道:
“大概是心存侥幸,觉得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白檀。”厉温言语气严肃地喊住他,“霍泱是艺人,他靠着粉丝吃饭而非靠你,别说你是男生,就算你是女人,你确定你怀了他的孩子他能不顾一切坦然接受?他看似平和,只是基于他不知道一个男生怀了他的孩子,如果他知道实情,你确定他能丢下一切向大众坦承,坦承这种常人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的天方夜谭?”
白檀猛地抬眼,昏暗的房间内,眼前的一切愈发模糊。
湿漉漉的眼眸在暗光下更显明珰乱坠。
“不要再问了。”厉温言握住他的手,语气逐渐温柔,“你现在的身体和精神情绪已经很差,重要的是养好身体放平心态,无论是霍泱还是任何人,都不能再继续伤害你,现在的你已经没办法再承受一点点的恶意。”
白檀望着厉温言手中的手机,对话框上方的收信人一栏中不断闪动的“霍泱”二字。
湿润的眼眸中最后一丝光,随着长时间不去触碰的手机屏幕,一并暗了下了去。
*
一个半月后。
白檀穿着厚重的棉衣,尽量遮住显怀的小腹。
英国曼彻斯特一月的气温和国内北方相比还算暖和。
他乘坐的车子从机场一路疾驰,穿过繁华的市中心,跑了将近九十公里后来到了一座名为斯特拉夫德的小镇。
布伦河贯穿了这座方圆两百公里左右的小镇,这里保留着完好的上世纪建筑,维多利亚式建筑的厚重和陡峻与哥特建筑的俏丽和奇幻交相呼应。
道路很宽很干净,周围被群山环绕,小镇安静宜人。
车子在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前停下,三角形的房顶,黑瓦红墙,和国内的建筑风格大相径庭。
厉温言先下了车,从后备箱取出白檀于国内带来的少量行李。
没什么可拿的,单单带了些已经用顺手的生活用品和暂时换洗的衣服。
“这栋房子是我爸爸的朋友留下的,他没有子女,离世前便把房子送给了我爸,你就在这安心住下,一会儿我去给你买点生活用品。”
白檀望着这栋色彩明快的二层独栋,神情有些恍惚。
好像真的要在这个陌生环境中慢慢适应,度过下半生。
“那你呢。”他问厉温言。
厉温言帮他提着行李箱,笑道:
“我喜欢热闹,住的地方离市中心近一点,我会经常过来看你。”
白檀呡了呡唇,轻轻道了声“谢谢”。
“另外,在你生产之前我会请当地的华人月嫂来照顾你。”厉温言说完,又觉得用词不准,“我是说,在你有小宝宝之前。”
白檀摇摇头,道了声“没关系”。
尽管在一开始他从自己身上听到类似于“生产、坐月子”这些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词也会觉得很诡异,可似乎人被PUA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打开大门,屋里的装修风格比较陈旧,但非常干净。二楼有很大的落地窗,采光充足。
楼下用白色木质围栏圈起了一小块庭院,有时间可以在这里种种菜养养花。
小镇也人少安静,很适合养老。
厉温言放下行李,找了抹布擦拭着本就干净的桌椅,道:
“我现在去超商给你买点临时用品,其他的我已经让人去华人超市买,你应该能吃得惯,现在就好好休息,坐了这么久飞机也累了。”
白檀点点头。
良久,他小声说了句“谢谢你”。
厉温言在他脚边半蹲下,双手握住他的双手,摆出微笑:
“客气了,我答应你会好好照顾你,这就是我分内的事,你不要有压力。”
白檀点点头,还是习惯性道:
“谢谢你。”
厉温言轻笑一声,摇摇头,轻轻敲了敲白檀的额头,似乎是对他的固执妥协了。
厉温言离开后,世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白檀望着落地窗外明媚的阳光,听说,英国很少有这样阳光灿烂的天气,更多的是雨雾连绵。
……
随着时间推移,白檀的小腹隆起得越来越明显,哪怕是厚实的棉衣也遮不住。
他不敢出门,怕对上别人异样的目光,也不敢去医院,都是厉温言请私人医生上门,迫不得已要去医院做胎检时,便给自己裹了一层又一层,尽量佝偻着腰,这样孕肚看起来才没那么明显。
待在家的日子,白檀就自己学习英文,写题、做听力。
学累了就坐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那块尚未开垦的小庭院发呆。
不知不觉,来到英国已经两个月。
还有几天就要迎来国内的新年。
而他的孕期也迎来了八个月的关键时刻。
八个月可剖,但医生分析过他的特殊情况,还是一致认为最好要孩子足月再剖。
白檀的身体就像挂了一只很重的大铁坨,得将全部力量集中在后背和膝盖上才能勉强坐下。
睡觉时也只能保持侧躺姿势,且经常会感到双腿抽筋,从梦中疼醒。
他不好过,厉温言为他请的月嫂王姨也不好过,常常是眼盯八方耳听六路,稍有点风吹草动就跑去白檀房间查看情况。
时间一长,俩人眼底都挂着淡淡青色,明显睡眠不足。
某天。
月嫂王姨去了唐人街买食材,厉温言怕她一个人拿不了便开车送她过去。
白檀一个人在家。
天气很冷,但燃着旺盛大火的壁炉蒸的他浑身冒汗。
他忽然想吃雪糕。
白檀扶着楼梯慢悠悠踱步下去,一步一个台阶,像个不良于行的耄耋老头。
二十几层的台阶他走了十几分钟,对着冰箱好不容易调整好呼吸,摸了只小布丁雪糕出来。
又咬着雪糕包装袋,像刚才一样一步一个台阶,双手抱着栏杆慢悠悠回了卧室。
站在床边,双手捏住包装袋向两边一个使劲,表面有点化了的小布丁像条滑溜溜的鱼从袋子里钻出来掉在地上,砸出了一滩奶油。
白檀皱了皱眉。
他最喜欢吃小布丁,但这个牌子在国外很难买,曼城没有,还是厉温言托人找遍伦敦的华人超市才买到这么几根,塞进冰坨里十万火急运到另一个城市。
白檀那个惋惜啊。
他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扶着桌子慢慢往下蹲,觉得快点捡起来吹一吹还能吃。
“咣当”一声巨响。
白檀整个人坐在了地上。
后腰就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用力向下拽,身体失去平衡后一屁股跌坐在地。
尾椎瞬间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感。
白檀伸长手去够小布丁。
差一点,还差一点就能拿到。
“咔嚓!”
他忽然听到了骨头里传来的声音,随即每一处关节都在奋力叫嚣疼痛。
小布丁化了,在壁炉的火光前变成了一滩奶油。
白檀的手怔在半空许久后,失落地垂下手臂。
余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白檀缓缓转过头,望见了房子主人留在这里的全身镜。
镜子里坐着个身材瘦削的狼狈男孩,但他有个非常大的大肚子,嵌在这副身躯上极不协调,很是滑稽。
就像从遥远外太空赶来的奇行种,密谋着要攻占地球。
脚边是已经完全融化的雪糕,沾在地板上变得粘腻又脏兮兮。
镜子中的人和世界,又丑又脏又萧条。
像个没人要且人人嫌弃的小乞丐。
白檀移开视线不再看。
可又忍不住再回头看一眼。
这真的是他么,看着好恶心啊。
“吧嗒、吧嗒。”
眼泪不受控制簌簌落下。
无声的落泪变成了嚎啕大哭,哭得声嘶力竭,哭出了体内所有的氧气,喉咙像被堵住了,无法顺利从肺里换气,哭声变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檀伸手扣住镜子边缘,使劲往旁边一推。
哗啦——
一声巨响,镜子折成了两半,镜面冒出密密麻麻的蜘蛛网,霎时间玻璃渣子四处乱飞。
白檀也不知道玻璃渣子有没有飞到他身上,只觉得浑身每一处关节每一寸皮肤都很痛。
他人异样的目光,关节疼痛抽筋让他夜夜不能好眠。
为什么他非得承受这些不可?
倏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白檀想去开门,扶着身体咬紧牙关用力往上起,哪怕他再努力,最后还是一屁股坐回去。
没办法了,哭吧。
第33章 第 33 章
敲门声还在继续, 时不时夹杂两句语气焦灼的英文。
但隔太远,白檀听不清外面人到底说了什么。
敲了许久没人开门,外面的世界才渐渐安静下来。
白檀坐在那里不知所措,站也站不起来, 也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像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一个大肚子的他。
倏然, 他听到落地窗外传来一阵乒铃乓啷的响动。
抬眼望去, 瞳孔骤然扩张。
一个头发花白的英国老头抬着梯子,从隔壁房子的阳台搭在了白檀房间的阳台上,他颤巍巍地踩着梯子往这边来,就像在半空中走钢丝。
老头身后还跟着个戴着红框眼镜的老奶奶,也撅个腚小心翼翼往这边爬。
俩人推开阳台上的落地窗钻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惊愕地瞪大双眼。
老奶奶赶紧跑过来扶着白檀, 嘴里用英文念叨着:
“我们在隔壁听到很大的声音, 就过来看看。可怜的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老头则冲到楼下跑了一圈, 再回来时手里多了扫把和洗地机。
白檀怔怔望着二人, 不知道作何解释。
两位老人在隔壁房子里住了几十年,新邻居搬来第一天他们就听到了。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自然也从他人那里听了一两嘴有关白檀的情况。
考虑到白檀或许不想见人更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的孕肚,老两口也不想他为难, 很自觉的不来打扰。
但今天听到声音,联想到白檀的孕肚,有些担心便过来看看。
敲门没人开, 他们只好架上梯子从对面阳台爬过来。
老奶奶扶着白檀在床上坐下, 细心地检查他身上有没有被玻璃划伤。
老头则把碎玻璃和小布丁一并清理了,怕有漏网之鱼, 正趴在地上撅着腚仔仔细细检查角落。
“你还好么孩子,发生什么事了,或许我们可以帮你么。”
白檀摇摇头,犹豫许久,才用不太娴熟的英文回应:
“我没事,失手打碎了镜子,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谢谢你们。”
自称叫艾丽卡的奶奶拍拍他的手,说她就住隔壁,有需要帮忙的就找她。
白檀望着她,莫名想到了自己的奶奶。
父母离婚前,奶奶也是这样和蔼,跋山涉水从乡下转几趟车来城里,就为了给他送一把无花果。
望着窗外渐黑的天,艾丽卡亲切地询问白檀有没有吃饭,如果不介意她正好也要做晚餐,请白檀去她家共进晚餐。
期间,她尽管好奇,可也只字不提白檀怀孕一事。
就好像这种事是很平常又顺理成章的存在。
“谢谢,我家月嫂很快就回来做饭,不劳烦您了。”白檀婉拒了她的好意。
他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待在这房子里把丑陋的自己藏起来。
厉温言和月嫂王姨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在门口的垃圾箱里看到了折成两半的镜子和一堆碎玻璃,忙抬腿往楼上跑。
看到安然无恙的白檀,两人才放了心,和老两口道过感谢,亲自送他们回家。
王姨生怕饿着孩子,赶紧去做晚餐。
房间里。
厉温言和艾丽卡一样,抓着白檀的手仔细检查一番。
良久,他才小心翼翼问道:
“为什么会打碎镜子?”
白檀不想再重复这个问题,摇摇头。
厉温言轻轻松了口气,笑道:
“这镜子是上世纪的产物,有些年岁了,所以你觉得不好看也是情理之中。”
后知后觉,白檀这才有点愧疚:
“对不起,我把房子主人的东西弄坏了。”
厉温言从脚边捡起印有超市标志的购物袋,并不恼怒,反而笑容加深几分:
“没关系,那位叔叔已经不在了,如果他还在世,一定也会想把陈旧的房子重新布置一遍。你看我买了什么。”
他拿出几只扁扁的纸壳展开,是表面印着山水画或毛笔字的纸灯笼,大小不一,上面的“福”字虽然土土的,但看着很喜庆。
白檀的眼底亮了亮,接过纸灯笼把玩着。
“马上就是国内春节了,我们也把家里布置的很有新春氛围好不好。”厉温言轻声询问道。
白檀嘴角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抱紧纸灯笼,点点头。
*
即便在国外,新春那天依然很热闹。
邻居家艾丽卡奶奶和奥利弗爷爷特意赶来与他们一起庆祝春节,一开门,两位老人抱手拱了拱,吐字生疏的用中文道:
“祝你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芝麻开花节节高。”
不知他们练习了多久,尽管发音有些搞笑,但属实也用了心。
王姨扶着白檀从楼上下来了。
他穿了一件传统的中式国风棉衣,红衣服白袖子毛立领,衬的肤如新雪。
胸前的盘龙花纹更具有素雅诗意,大方夺目。
这衣服是厉温言请人做的,考虑到白檀肚子大了,便特意把下衣摆做得宽松些,配上一条黑色的灯芯绒灯笼裤,在宽松布料的掩盖下,白檀的肚子才显得没那么明显。
“孩子,你今天真是光彩照人。”艾丽卡拉着白檀的手绕着他转了一圈,仔细端详他的新衣服。
奥利弗提起购物袋,笑道:
“刚才我们去了超市买了点食材,今晚就用中国的烹饪方式来做料理,我没去过中国,但听说那边美食花样繁多,今晚可以大饱口福了。”
厉温言也道:
“虽然我没进过厨房,可也紧赶慢赶学了两手,今晚还指望王姨多多指教了。”
白檀望着眼前温馨和睦的画面,鼻根酸酸的。
他使劲把感动的泪水憋回去,他知道他一掉眼泪这些人都会如临大敌一般赶紧来哄。
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就开开心心热热闹闹地度过吧。
*
另一边,国内。
霍庆贤守着满桌珍馐,硕大的长桌更显得他背影孤独。
“霍先生,七点了,您不如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一旁的保姆毕恭毕敬道。
霍庆贤翕了眼,身体向后倚去。
“不用了,我等泱儿回来一起吃。”
桌上的年夜饭热气渐渐散去,保姆无奈一道道回锅加热,那些菜热了又冷掉,却始终没见到霍泱的身影。
一直到指针指向十二,市区有人偷偷放了烟花,家门才打开。
霍泱连外套也没脱,道了句“我先上去休息”,那些热了又冷掉的年夜饭他看也没看一眼。
“霍泱。”霍庆贤喊住儿子。
“抱歉爸,我没什么没胃口,不能陪你一起吃年夜饭了。”霍泱的声音听起来几分疲倦。
“你想这个样子到什么时候。”霍庆贤眉头紧蹙,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
霍泱站在旋梯口,背对着他不发一言。
晋海市很大,还有刚并入的城镇、乡下,一条街一条街地找,霍泱也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日复一日,每天在做的事就是寻找,乘着清晨灰蒙蒙的天色出发,披星戴月而归。
“今天对中国人来说是什么日子你难道不清楚么。”霍庆贤重重叹了口气,“年夜饭热了好几次,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能在今天大发慈悲回来敷衍地看我一眼。”
霍泱转过身,微微颔首:
“抱歉爸爸,但是也希望你理解我。”
霍庆贤扶着额头,深深翕了眼:
“霍泱,你还不明白么,如果他想让你找到他,你早就有了他的消息。这几个月你跑遍大半晋海市得到了什么,如果晋海市没有,你是不是还要翻遍全中国。”
霍泱的回答不假思索:
“是。”
他并非非要找到白檀把人绑回身边,只想见到本人从他嘴里知道他不辞而别的理由。
霍庆贤长长呼出一口气,像是宣泄无奈。
“你妈妈的在天之灵要是看到你这样子她会多伤心。霍泱,听我一句劝,放下执念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白先生想离开,或许并非你做错或说错,只是纯粹的不想待在你身边,厌倦了你或者这种生活,难道还有其他理由么。”
虽然霍庆贤听到秘书告密后也为了儿子喜欢男人而大为震惊和不解,但看到霍泱日复一日地折磨自己,还是心疼了。
苦口婆心的劝慰最终换来了霍泱一句:
“知道了,我先上楼休息。”
霍泱脱了外套随手扔在地上,躺在床上拿过手机。
白檀是厌倦了他才离开么。
自己好像是有些黏人,恨不得二十小时贴在他身上,动辄就要亲亲抱抱,或许是人都会受不了。
可也不该一声不响不辞而别。
霍泱打好字,发送消息:
【新年快乐,今天有吃好吃的么。】
之后又发了一条:
【对不起,我是有点黏人了,没能给你足够的私人空间。对不起,我在反思自己,等你消气那天可以回我消息么。】
短信编辑结束,发送到了一张或许永远不会有人再用的电话卡上。
*
英国曼城。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里。
“新年快乐,红包拿来。”王姨说着俏皮话进了白檀房间,帮他打开窗帘,让他感受一日之计最清新的阳光。
白檀跟着傻笑,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
“谢谢王姨陪我过年,因为我昨天您都没能回家和家人团圆。”
王姨推开他的手,反而从裤兜里摸出一只红包递过去:
“哪有小辈给长辈发红包的,来,拿着吧,当是送给你肚子里小宝宝的压岁钱。”
虽然白檀不缺钱,但中国人就是这么个传统,不收的话对方反而会不开心。
他接过红包,说了句替小宝宝谢谢王姨。
对于身居海外的国人来说,没有所谓的年初一年十五,三十一过这年也就算过完了。
今天是白檀预约去医院胎检的日子。
国外医院设备先进,可预约难,他早在两周前就得约好医生,还得看医生有没有时间。
白檀不想去。
上次去胎检,他坐在一群女人中间挺着个大肚子,周围人纷纷投来好奇或探究的目光,让他浑身生了刺一样,恨不得原地去世。
这次呢,难道要他扮成女人才会没那么难受?
厉温言来了。
他担心白檀英语不是很好,所以早就约好陪他一起去医院。
车上。
白檀靠着车窗,目光呆滞看着窗外。
厉温言看了眼白檀身上穿的王姨的裙子。
老旧,俗气,宽大,套在他身上实在格格不入。
有点……心里不是滋味。
到了医院,来到产科,白檀忙低下头,双手紧紧抓着短外套的衣摆,厉温言扶着他找个位置坐下。
白檀悄悄抬眼瞄了几眼,幸亏护士给其他孕妇们发了产后护理手册,她们都在认真看书,没人注意他这边。
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咦!妈妈,这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身边忽然传来稚声稚气的童音。
白檀下意识看了眼,就见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抓着母亲的手好奇打量着他。
男孩的母亲赶紧把孩子拉过去坐好,严厉地呵斥一句“闭嘴”。
反而是母亲不愿给他解释的表现更让他觉得事有蹊跷,张个大嘴像破锣一样喊:
“他长得像男人,可他为什么穿裙子?他怀孕了么,为什么肚子这么大,男人也会怀孕么?”
白檀身体一顿,慢慢缩紧了身子,头深深埋下。
男孩妈妈一把捂住他的嘴,连说三声“闭嘴”,然后拖出去打。
厉温言轻轻拍了拍白檀紧攥的双拳,示意他放轻松,童言无忌。
此时,等候室所有孕妈的目光都齐齐朝着白檀行注目礼。
尽管白檀低着头看不见,可也能感受到那些目光像刺一样扎过来。
八个多月的孕肚很难支撑普通人正常起坐,可白檀却能忽略这股重力,猛地站起身,脚下生风一样往外走。
厉温言跟着追上去:
“怎么了,要去卫生间?”
“我不查了,我去预约堕胎。”白檀语气坚定,目光笔直看向前方,决绝道,“你也离我远点,免得大家也那样看待你。”
还要预约子宫卵巢摘除手术,哪怕他有可能死在手术台上或者以后没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他都认了。
厉温言知道他现在的情绪就是很敏感且喜怒无常,也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拉住白檀,微微委身尽量和他保持平视,哄道:
“胎儿已经三十二周,堕胎风险很大,而且……”
他声音缓了缓:
“你还记得上次来做胎检,从影像里看到的小宝宝么。”
白檀怔住,半晌,抬起晕红的双眼。
他还记得。
那时七个月大的宝宝已经有成年人小臂这么大,安静蜷缩在子宫里,长出了完整的五官,容貌依稀可辨。
那时候白檀还在想:这个小朋友在肚子里就已经这么可爱,和他爸爸一样,四肢修长,将来一定也是个大高个。
孩子像他的爸爸,对白檀来说已经是唯一的慰藉。
现在,八个半月的宝宝,在当地法律中还只是母体一部分,算不上真正的人,没有人权,可以随意处置。
可他怎么不是人,他有清晰的五官,会乱动乱扑腾,也能听到妈妈呼唤他的声音,偶尔还会做出回应。
而白檀自己也觉得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偶尔很安静时,白檀还会担忧他是不是在肚子里出了什么事。
好歹毒的胎儿,他寄生在自己体内,促使自己分泌激素刺激大脑,让自己不受控制地产生了母爱情绪,重塑了自己的脑干细胞,也让自己对他的感知更加灵敏,变得没办法不去在意他。
白檀的手缓缓抚上肚子。
他轻轻闭上眼,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没再说什么,回到等候室坐好。
……
胎检结果不错,一切正常,胎儿也很健康。
医生提醒白檀,预产期就在五月初,还有一个半月,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并且告知,由于他的特殊情况,只能选择剖腹产。
听到这个消息,一股深深的恐惧涌上心头。
白檀还记得他小时候受伤住院,隔壁床住了个阑尾炎手术的大叔,天天嗷呜喊疼,做完手术也没日没夜的哼哼唧唧。
他无意间看到了大叔的刀口,像一条粗壮的毛毛虫攀附在小腹上,表面还泛着粉色的油光。
当时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如果要在他的肚子上开一刀取出胎儿,岂不是像攀附上一条小蛇。
白檀越想越害怕,恐惧几乎要将他淹没。
随着产期将至,白檀也越来越沉默,以前还经常和邻居聊聊天,现在基本是一声不吭,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害怕地掉眼泪。
窗帘拉得死死的,整栋房子每天都藏匿于暗无天日的灰暗中。
厉温言很担心他的精神状态,好话说尽,却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知道这个时候的白檀单靠三言两语的哄劝,没用,他根本也听不进去。
思忖良久,厉温言给国内的秘书打了个电话,要他寄点东西过来。
*
时间渐渐进入春天。
距离白檀预产期还有半个月。
白檀的肚子已经大到没有办法正常行走。
厉温言买了轮椅方便他行动,可他坐在轮椅上望着楼梯时,深深的无助感涌上。
为什么他非要承受这些不可?到现在身体已经沉重到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
他再一次想到这个问题。
孩子生下来之后呢,怎么把他养育成人,自己能做好合格的父母么,缺失一半父爱的小孩,他最后会长成心理健全的人么,他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身体里多了一套生殖器官,到时候他也要接受别人异样的目光么。
白檀彻底绝望了。
尽管白檀一个劲告诫自己不能再哭了,又不是什么苦情戏女主,况且男儿有泪不轻弹,一直哭会让人看了笑话。
可眼泪就是控制不住。
不是伤心,而是一种对未来的迷茫,惶然无措的绝望。
王姨听到声音赶紧过来查看情况,见他哭得已经有点过呼吸,忙找了纸袋扣在他嘴上,慢慢帮他安抚情绪。
孕妇都很辛苦,对于白檀一个男孩子来说,不仅辛苦还得承受精神上的压力折磨。
王姨也是真怕白檀哪天彻底崩溃了。
她扶起白檀,慢慢扶着他上楼回房间。
沉重的身体导致白檀一屁股坐在床上,他想站起来,根本没办法。
只能倒在床上默默流泪。
迷迷糊糊中,视线里多了一坨黑色的东西。
白檀伸出手摸了摸,是一件呢子材质的大衣外套。
他愣了愣,用手肘撑着身体坐起来想看清楚些。
那件外套上似乎飘着似有若无的很熟悉的气味。
白檀不由自主想到了霍泱。
温柔的气息在鼻间弥散开,像轻柔的大手深深拥抱着他,安抚着他的情绪。
白檀不知道这件大衣是谁的,为什么放在他床上,可意识丧失后,只能凭借条件反射紧紧抱住大衣,贪婪地嗅着上面的气息。
顷刻间,内心的不安和迷茫好像稍稍淡化了,随着呼吸离开了身体。
白檀终于冷静下来,抱着衣服,困顿地闭上眼睛。
门外的王姨望着这一幕,轻叹一声。
白天时,厉先生来过,还拿了一包国内发来的快递,她好奇询问是什么,厉先生说这是孩子爸爸的衣服,或许会让白檀心情平复些。
王姨不知道白檀和孩子爸爸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个挺着孕肚的男孩在最需要亲人陪伴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
真是可怜MAX。
*
五月初,春日的暖阳照在每个人身上,暖烘烘的。
白檀住进了单人产房。
临走时,他还带走了那件能令他情绪安定的大衣。
就算不问,他也知道这衣服是谁的。
邻居家的两位老人经常过来看望白檀,每次都带上新鲜水果和营养补品。
艾丽卡还拿来了童话书,坐在床边用英文缓慢地阅读那些温情可爱的小故事。
读完了童话书,艾丽卡笑眯眯地抚摸着白檀的头发,道:
“孩子,希望这些故事能给予你勇气,我也是过来人,理解你的心情,但无论如何请你加油,胜利在望!”
白檀望着手腕上的手环,上面用英文写着自己的名字。
他点点头,缓缓做了个深呼吸。
肚子已经开始产生轻微的疼痛,里面住着的小家伙好像也很难受,打着滚,乱七八糟的。
疼痛刚缓解,白檀松了一口气,气音没落下,再次传来更加深刻的疼痛。
第34章 第 34 章
宫缩阵痛的那一瞬间, 白檀胡思乱想想到了死。
因为他的特殊情况,会不会医生经验不足导致手术失败,他会不会因此死在手术台上。
紧张的浑身发麻。
医生通过监测仪器观察着他的心跳,从一旁拿过那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叠成枕头垫在白檀脑袋下面, 安慰着他说尽管他们也是第一次帮男性做剖腹产, 但请白檀务必相信他们的职业能力。
白檀鼻间充斥着大衣上特有的气息, 抚平着他不安的神经。
除了相信医生,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不是么。
或许是医生护士们表现得过于淡定,白檀因为宫缩带来的紧张和疼痛感夜稍稍缓解了些。
麻.药一打,整个下半身很快没了知觉。
白檀缓缓闭上了眼。
很困,睡一觉吧,醒来后或许就能见到那个歹毒的小孩。
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名字叫什么呢。
这些日子终日生活在惶恐不安中,根本没精力想这些多余的。
叫什么呢……
白檀睡着了,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到自家楼下那块还荒芜着的小庭院, 不知被谁种上了大片粉色玫瑰,如同粉色的海浪, 随着微风一波接连一波摇曳着。
阳光普照, 在每一朵粉玫瑰的花瓣上都涂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清艳、绮丽。
又梦到了远在国内的那间他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小屋,外卖骑手敲开门, 说有人为他订了蛋糕和玫瑰花。
蒂芙尼蓝色的蛋糕上插着一张小卡,写着“蓝色代表忧郁, 吃掉忧郁,每天开心”。
一并送来的还有新鲜到沾着水珠的粉色戴安娜玫瑰,花瓣一层一层向外扩张, 绽放出无穷的生机勃勃。
产房外。
王姨来回踱来踱去, 双手合十嘴里喋喋不休。
艾丽卡几次起身透过产房门的磨砂玻璃朝里看过去,磨砂质感阻隔了视线, 她只能嘴里不停念叨着“天主保佑”。
厉温言和奥利弗则表现得还算淡定,只望着产房门口,时不时交谈两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明明只过了十几分钟,他们却感觉像是过了十几年那样漫长。
直到一声响亮的啼哭声从屋内传来。
稚嫩的,又中气十足,似乎对于自己离开了母亲温暖的子宫颇为不满。
几人瞬间起身,齐刷刷奔去。
王姨激动得老泪纵横,拉起艾丽卡转了圈。
剖腹产很快,十几分钟就能将胎儿从宫内取出,剩下的大半时间都是医生在为白檀逐层缝合。
一个小时后,产房门打开了。
“医生,那个孩子还好么。”艾丽卡拉着护士的手,视线频频朝产房内探去。
“大人小孩都平安,祝福你们,是位六点六磅的小公主。”
“大人状况如何。”厉温言问。
“刚做过缝合,身体状态不错,就是很累了,他需要休息。”
厉温言朝产房内看了一眼。
以往这个时候,作为产妇的丈夫亦或是家人于情于理都该进去看一下产妇的身体状况,她们那时很虚弱,需要家人的安慰和鼓励。
厉温言朝前走了一步,脚步旋即顿在原地。
他好像,没有资格代替孩子的父亲,也没有资格代替白檀的父母,找不到一个合适且足够亲昵的身份进去看望他。
漫长的沉默过后,他只轻轻道了句:
“那就好,谢谢医生。”
……
“哼哼……”
哼哼唧唧的小孩被护士抱到了白檀身边。
白檀现在浑身都是麻的,没什么力气,只缓缓转动眼球看了眼小孩。
深粉色的,皮肤皱皱巴巴的,眼睛也肿得核桃一般,光秃秃的脑袋上伸展出几根黄不拉几的毛发。
白檀无力地叹了口气。
好丑。
他以为,孩子像霍泱,应该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孩。
结果却不遂人愿。
小宝宝好像对妈妈的气味感到安心,刚才在护士怀中还哼哼唧唧要哭不哭的,来到白檀身边后骤然安静下来,紧蹙的小眉头也渐渐舒展开。
白檀收回目光,困意袭来,他终于支撑不住再次睡去。
*
一周后。
白檀带着小宝宝回了家。
剖腹产的伤口愈合得不错,虽然也会疼,但比起宫缩时的阵痛完全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王姨先他一步回了家,煮了有营养的鸽子汤。
白檀只看了眼,没胃口。
这一个周他在住院期间,小宝宝也暂时安置在保育箱里,医生几次过来提醒他帮宝宝想好名字,以便尽快上户口。
可他就是不像其他父母那样,在孩子出生前就想好了无数好听又有意义的名字。
他对孩子的名字一点想法也没有,对于这个孩子,也一点想法也没有。
不知为何,明明生产前还稍稍有点期待与她相见,真见到了却觉得也就那样,没什么可激动的。
甚至,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乱拉乱尿,动辄嚎啕大哭,让白檀产生了一丝厌烦。
虽然小婴儿已经褪去了刚出生时的粉色和皱巴巴,但白檀还是觉得她好丑。
“哇哇哇哇哇哇!”
响亮又中气十足的啼哭声盘旋在二层小楼里。
白檀皱着眉头,扯过被子蒙着头。
她怎么又开始哭了,她为什么这么爱哭,就不能消停一会儿么。
王姨听到声音,忙放下手头工作风风火火跑进来,小心翼翼抱起小婴儿,“哦哦哦”地哄着。
看着蜷缩在被子里的白檀,王姨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
哄着小的还得哄着大的,她也不容易啊。
“白先生,我煮了鲤鱼汤,您没胃口也多少吃点吧,现在身体还虚弱着,得多吃有营养的食物。”
白檀一动不动。
过了好久,王姨才听到被子里传来瓮声瓮气一句:
“她一直哭,很烦……”
王姨叹了口气:
“小婴儿是这样的,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她只是因为没有感受到妈妈的气息所以才会觉得不安,哭是因为想妈妈呀,您不如抱抱她哄哄她怎样,说不定她就安静下来了。”
白檀慢慢从被子里爬出来,跪坐在床上,望着这个嘴巴张老大的丑陋的小婴儿。
良久,他缓缓伸出手。
王姨小心翼翼把孩子递过去,倾情教学:
“您要小心点,新生儿头比较大,脊椎什么的都没长好,颈部力量无法支撑自己的头部,您得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小屁股和腰,轻一点。”
白檀不发一言,按照王姨所说的方式接过小婴儿。
“哇哇哇哇!”
白檀还没等完全抱起婴儿,她又张开大嘴嚎啕大哭。
白檀立马缩回手。
王姨正抱着孩子呈递出状态,已经慢慢松了力道。结果白檀忽然收手,小孩差点从她手里滚下去。
下一秒,屋内响起更为响亮的哭声。
撕心裂肺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王姨赶紧抱紧孩子,哄着。
她是真的有点生气了,语气也变得生硬:
“白先生,您怎么能在这时候松手呢,太危险了!摔到孩子怎么办。”
白檀漠然地看了婴儿一眼,躺回去:
“你抱得好,你抱着吧。”
王姨重重叹了口气。
孩子抱回来这一个周,白檀很少看她,因为身体构造原因无法下奶,只能给孩子冲奶粉吃,她要教他冲奶粉,他也总是表现得很敷衍。
孩子哭也不管,总是把自己藏在被子里不吃不喝。
可怜的小宝宝。
王姨抱着小婴儿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脑袋。
爸爸不知身在何处,妈妈也表现得很消极。王姨忍不住为孩子的未来感到担忧。
厉温言过来了,买了些婴儿用品和漂亮的小衣服。
王姨见到厉温言立马告状,把白檀这些天的表现添油加醋,越说越生气,因为心疼孩子还忍不住掉了眼泪。
厉温言拍拍她的肩膀:“我去和他谈谈。”
一进卧室,就见白檀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
厉温言在他身边坐下,揽了揽他的肩膀:
“怎么呢,听王姨说你这段时间不吃不喝,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白檀一动不动,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厉温言也沉默着。
环伺一圈,看到了搭在床头的黑色大衣。
他拿过大衣,扯掉被子,将大衣披在白檀身上,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或者有什么疑惑,告诉我吧,我帮你想办法。”
白檀不自觉裹紧大衣,缓缓抬起头。
晕红的眼尾,红通通的鼻尖,因为营养跟不上而导致瘦了一圈的小脸看起来楚楚可怜。
“我不知道,我可能很讨厌她。”
厉温言知道白檀说的是他的女儿。
“为什么呢,在生产之前,你不是还好奇过她会长什么模样,明明那时候是很期待的。”
“她一直一直哭,还长得很丑,总是流一堆口水,动不动就拉一裤兜。”白檀哽咽着。
这些明明都是事实,可不知为何,当他以嫌弃的语气说出这番话后,心头却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滋滋的疼。
“小朋友都是这样的,你小时候我小时候也都让妈妈产生过这种困扰。”厉温言笑笑,“可那时候妈妈没有放弃我们,不就是因为她们知道终有一天我们会长成理想的模样,变得独立且坚强,对不对。”
白檀垂着双眸,眼前的景象渐渐变模糊。
良久,他晦涩地开口:
“可能,我本来就和我妈是一样生性冷漠的人,或者说狠毒的人,连自己的孩子都讨厌。”
厉温言内心暗暗叹了口气。
他觉得白檀可能是有点产后抑郁了,在他身体和精神都最虚弱的时候,最需要家人的陪伴和帮助,可他期冀的家人,没有一个赶来他身边安慰他。
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折磨,全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承受。
“这些都没关系,我们要有耐心,相信时间会带给我们惊喜。”厉温言低下头,认真凝望着他的面容。
白檀不知道作何回答,也不知道厉温言这番话是否会成真。
脑子很乱,在楼下那小孩的哭声中更是理不清头绪。
“不说这个了,王姨和我告状说你好久没吃饭了,你想吃点什么,我来做好不好。”厉温言柔声道。
白檀缓缓抬头看着他。
事实上,自打他回家以后,王姨每天都搞一些鲤鱼汤猪蹄汤,看着很腻且无滋无味不说,还总是在潜意识里提醒他是个产夫要坐月子的事实。
让白檀觉得自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厉温言大概也猜到了白檀的想法,特意做了些家常小菜,知道白檀喜欢吃辣,但又考虑到他现在是刀口恢复期忌讳辛辣,便加了些胡椒粉调味。
他虽然尝不出味道到底如何,但根据他的经验来说,应该不会很难吃。
白檀下楼后,望着桌上的红烧鸡块和白灼西蓝花等家常小菜,肚子没出息地叫了一声。
他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鸡块。
甜甜的可乐味,又夹杂着淡淡的鲜酱油味,好吃。
他又夹起一块红烧鸡块——
“呜哇哇哇!”
“哦哦哦宝宝不哭不哭~”
刺耳的哭声从隔壁房间传来。
即使隔着厚厚的墙壁,也依然如针般刺进耳朵眼。
白檀丢了筷子捂住耳朵:
“她又哭了……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安静下来呢。”
厉温言起身去关上房门,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将其他的菜推到白檀面前:
“再吃点,锅里还有汤。”
白檀闭上眼:
“我不想吃了。”
他起身上楼,重新将身体藏进被子里。
可那刺耳的哭声,即便他逃到真空环境中也依然清晰一样,不绝于耳。
*
晚上。
厉温言又叮嘱了王姨几句后,最后朝楼上看了眼,思忖许久后默默离开。
王姨抱着小孩,固然生气,可也有点理解白檀了。
她刚生小孩那段时间也很不好过,但幸而她的丈夫和公婆都很负责任,体恤她的不易,帮忙照顾孩子,她才勉强从那段辛苦的日子里走出来。
睡前,王姨思忖再三,还是把孩子抱到白檀身边,打理好一切,轻声道:
“白先生,小朋友爱哭是因为觉得不安,或许待在妈妈身边会好一些,今晚您带她一起睡吧,如果孩子饿了要吃奶您就喊我。”
白檀看也不看她,自己一个人用被子蒙着头。
过了许久,关门声响起。
白檀慢慢扯掉被子坐起身。
他缓缓望向身边的小婴儿。
小小一只,褪去了出生时的皱巴巴,像只白皙柔软的糯米团子。
刚会睁眼的小孩还无法完全控制肌肉,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望着天花板十分好奇。
鼻子里时不时发出几声哼唧。
或许是深夜过于阒寂,白檀忽然觉得自己烦躁的内心也没那么难以控制了。
他伸出食指轻轻抚摸着小孩的小手手。
白檀嘴角淡淡扬起笑容。
好小的手,只有汤圆大小,软软的像没生出骨头。
算了,今晚就这样睡吧。
白檀脱了衣服换上睡衣。
一低头,看到了腹部那条长长的刀口。
他皱起了眉头。
虽然他不是疤痕增生体质,也没有像当年那个阑尾炎手术的大叔一样,伤口变成难看的胖毛毛虫,可那道深红色的伤疤,表面还覆盖着均匀的缝合线,像一条多足蜈蚣。
白檀猛地放下衣摆,仓促爬上了床。
夜风吹动着窗外枝叶挲挲,偶尔能听到一两声蛐蛐的叫声。
白檀静静平躺在床上,身体几分僵硬。
耳边传来还没睡着的小婴儿的呼吸声,和时不时从鼻间露出来的嘤咛。
温顺的困意弥散开,白檀只觉上下眼皮很沉,不受控制地黏在一起。
“嘤嘤……呜哇哇哇哇哇!!!”
白檀猛地惊醒。
他惊恐地看向婴儿,只见小孩哭得小脸涨红,张着没牙的小嘴声嘶力竭,泪水顺着眼角簌簌落下。
白檀手足无措,双手在半空晃了两下,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别哭了。”他用力拍了拍小孩的腹部。
结果小孩哭得更凶了,那架势,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
“别哭了!”白檀陡然抬高声音,使劲推了小孩一把,“我想睡觉啊,你能不能别哭了……”
孩子哭,大人也惶然无措地跟着哭。
白檀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能让这烦人的小孩别哭了,明明他已经很小心翼翼不发出一点声音,可她不知为何还是哭个没完。
小婴儿的哭声真的很刺耳,弄得他耳朵眼里嗡嗡作响。
王姨呢,王姨又去哪了。
此时的王姨正在庭院里翻土翻得起劲,没听到屋里小孩的哭声。
此时,不断啼哭的小孩在白檀眼泪像是一只来索命的小怪物,张着血盆大口,以时速二百迈朝他飞奔而来。
白檀脑海中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跑。
跑到这小孩追不到的地方,这样他就不用再被她无止尽地折磨了。
白檀从床上跳下去,拖鞋也没来得及穿,拉开门狂奔出去。
只着睡衣的身影像是躲避着身后的疾风骤雨,穿过漆黑深夜,赤.裸的双脚踩过遍地石子,扎得血肉模糊。
要跑到哪里去呢,白檀不知道,唯一的念头就只有跑。
夜晚的小镇被静谧笼罩,幽深的布伦河表面点映着如星星般散碎的昏黄小点。
白檀一直跑,穿过镇中心莎士比亚的故居,跑过莎士比亚的铜像,也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没了力气,在河边停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因为剧烈运动导致腹部的刀口隐隐作痛。
白檀大口大口呼吸着。
跑掉了。
他终于听不到那小孩无休止的哭声了。
世界终于安静了。
他也终于不用再日日遭受那小孩带来的折磨了。
白檀缓缓抬头环伺一圈,周围很黑,只有河边不算明亮的昏黄路灯,狭小地照亮了河面一小块区域。
太幸运了,他跑掉了。
接下来要去哪呢,去银行取钱,离开曼彻斯特,去利物浦或者爱丁堡,找个无人知道的僻静村庄买一栋房子,彻底的,再也不要见那个烦人的小孩。
白檀慢慢抱紧身体。
再也不要见那小孩……
哪怕被人指责他冷血又歹毒,他也认了。
他只想好好睡一觉,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反正他的妈妈也可以抛弃他,他又为什么非得照顾那烦人的小孩呢,世界上有这样的规定么。
布伦河面昏暗地映照出白檀狼狈的面容,乱糟糟的头发像是刚从哪个地方逃难回来。
夜风拂过河面,打碎了平静。
涟漪拨碎了他狼狈的脸,当风儿离开后,那张破碎的脸又开始重组。
白檀静静注视着河面,身体忽然慢慢坐直。
重组后的河面中,不再是他因为跑掉而充满侥幸的脸,取而代之组成了一张稚嫩的小脸。
那张小脸挂着稍显肿胀的眼睛,很难看,没牙的小嘴不断流出口水,沾湿了口水巾。
白檀渐渐睁大双眼,眼底的雾气开始聚集。
为什么他明明已经跑掉了,只要等天亮就可以开始全新且安静的生活,却还是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张丑陋的总是流着口水的脸呢。
是因为拥有丑陋小脸的她也在想念自己么。
白檀忽然想起小时候,父母离婚的前一天,他坐在黑漆漆的客厅里满心欢喜等待父母带回来属于他的生日蛋糕,可一直到深夜,只有爸爸回来了。
没有一句生日快乐,只是平淡地说着“早点上床睡觉吧”。
好像大人都认为八岁的他什么也不懂,说了也是白说。
可在大人眼中无异于一块没有自我意识的肉团,也乖巧地上了床后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
他这短暂的前半生,为了追求妈妈一瞬的目光停留,忘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哪怕对方不会再施舍他一道目光,他还是坚定的只做能让她开心的决定。
那个丑陋的口水小娃,长大后会不会也循着自己的脚印再走一遍。
让这世界上从此以后又多了一个因为执念而被困扰一生的孩子。
夜风悠长,再次打破平静河面。
可那张丑陋的小脸,却久久未能散去。
白檀想说,心好痛啊。
他忽而站起身,视线穿过黑暗,望向那遥远处的二层小楼。
循着来时的路再次急速奔走,顾不上鲜血淋漓的双脚,冲进了屋里。
他猛地推开卧室门,看见王姨正抱着婴儿簌簌落泪。
见到满身狼狈的白檀,王姨愣了下,接着就见这个丢下孩子逃跑的男孩急切的从她手里接过小婴儿,紧紧搂入怀中,声音沾着泪水,轻柔低缓:
“宝宝,我回来了。”
只有两个周大的小婴儿窝在母亲怀中,嘴角扯动着向上轻轻扬起。
随着笑容,发出了一声嘤咛,像是安慰。
这么大的孩子的笑是随肌肉调动产生的,没有意义也没有自我意识。
却意外的发出了如清脆的铃铛般的笑声。
咯咯咯。
*
春天的风温柔且充满暖意。
白檀怀里抱着小婴儿坐在落地窗前。
小孩穿着粉嫩嫩的小衣服,双手攥成小汤圆一般,黑亮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白檀的脸,好奇的,又无比依赖地深深凝望着。
楼下的庭院里,王姨拔掉杂草,为那一片粉色玫瑰浇水。
厉温言买了些生活用品过来了。
看到白檀抱着孩子,时不时还逗逗她,便释然地松了口气。
“怎么样,孩子名字想好了么,大使馆那边又打来电话了。”他坐在白檀身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婴儿的小脸。
滑嫩嫩又Q弹。
白檀望着楼下大片玫瑰花海,笑笑:
“想好了。”
“就叫,白、清、绮。”
像戴安娜玫瑰一般,清艳而绮丽,于春日绽放自己旺盛的生命力。
厉温言笑道:
“好名字,落落大方又不落于俗套。”
“小名就叫小铃铛。”白檀又补充道。
“为什么叫小铃铛呢。”
“她的笑声像清脆的铃铛声,我希望她永远开心,每时每刻都是笑容满面。”白檀望着小宝贝,眼底涌起热泪。
“可爱。不过在英国生活,最好起个英文名字方便交流。”厉温言提议道。
白檀摇摇头:
“我想不出来了,为她想这两个名字都死了一堆脑细胞。”
厉温言一手抵着下巴沉思片刻,看到楼下的玫瑰花田,道:
“戴安娜怎样。”
白檀笑道:
“不怎样,和逝世的王妃同名,你不要命啦。”
厉温言也跟着笑:
“那就,卡茜?”
“嗯?卡茜有什么特殊意义么。”
“寓意黑发的小女生,文静温和又善良。说到底她也是中国人对不对。”
白檀点点头,轻轻亲吻着女儿的小脸蛋:
“白清绮,小铃铛,kathy……”
良久,他缓缓抬起头。
英国的天气总是阴沉沉的,今日难得碰上了灿烂的艳阳天。
窗外,柳絮随风飘动,如同春日落幕前的最后一舞。
白檀打开窗户,朝着漫天柳絮伸出手——
第35章 第 35 章
洁白的柳絮落在掌心。
白檀攥紧五指。
“Clap your hands if you’re happy~(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
“啪啪啪!”
稚嫩的小声娴熟地唱着英文歌, 末了还自我回应一般拍了拍小手。
白檀张开手指,柳絮随风飘走。
“妈咪!”
穿着粉黑色搭配小裙子的小女孩迈动着小短腿朝白檀跑来。
她有一张圆圆的小脸,嫩白白,软乎乎, 精致的双边鱼骨辫光泽漂亮。她全身每一处都足以看得出身边人对她的疼爱, 自信的举手投足间都是锦衣玉食滋养出来的落落大方。
“怎么了我们小铃铛?”白檀揽过女儿将她抱在腿上。
“Clap your hands if you’re happy~”小铃铛的小手抓起妈妈的双手拍了拍。
继续用娴熟的英文问道:“妈咪你幸福么?”
白檀亲亲她的小脸, 笑容温柔:
“你说呢。”
“妈咪说有了小铃铛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所以妈咪是幸福的。”小女孩扬起纤长的脖子,大大的眼睛里写满骄傲。
“欧呦,你怎么这么聪明。”白檀抱起女儿又吧唧亲了一口。
“妈咪你在看什么呀?”小铃铛的视线落在白檀手中的相簿上。
白檀笑笑,翻开相簿。
“妈咪,这个丑丑的小婴儿是谁呀?”小铃铛指着照片中那个张着没牙小嘴嚎啕大哭的小婴儿用英文问道。
“是谁呢?”白檀故作疑惑,“她长得好像我们小铃铛哦~”
小铃铛蹙起稀淡的小眉毛, 用英文急切地解释:
“不是小铃铛, 小铃铛不长这样。”
白檀亲亲女儿的额角,再翻一页相簿。
照片里那个只会哭泣的小婴儿长大了, 三个月大的她学会了抓取物体, 王姨为了纪念这一伟大时刻搞了场小型抓阄仪式。
可这个见到什么都想抓来放在嘴里咬的小婴儿却固执地抓住了白檀的手指。
无论眼前是金银珠宝,她都只喜欢并且最喜欢她的妈妈了。
再后来, 小婴儿又长大了些。
她攥紧小手,嘴巴紧紧瘪着, 看起来十分用力。
就这样撅着小屁股颤颤巍巍站起来了。
再后来,这个小豆丁砸吧着小嘴喊出了模糊不清的一声“妈咪”。
那一刻,本打算让她以后喊自己为爸爸的白檀放弃了这种想法, 因为这声“mommy”实在过于动听。
随着日子推移, 当初那个只会哭泣的小婴儿学会了走路,拖着她的小兔子玩偶跌跌撞撞跑到白檀身边, 像一只十分依赖母亲的小树袋熊,抱住白檀的小腿吊在上面。
小朋友渐渐学会了跑步,学会了自己拿勺子吃饭,无论妈妈做饭有多难吃,她总是非常给面子的全部吃光光!
照片中,两岁的小朋友拿着水管,身边跟着面目慈祥的艾丽卡外婆和奥利弗外公,他们蹲着身子在后面护着小孩,小孩则攥着水管给他们养的史宾格犬洗澡。
两岁生日那天,小朋友面前摆着双层大蛋糕,王姨、厉温言和邻居两位老人围在她身边为她唱生日歌,然后让小朋友许愿。
小朋友许下秘密的心愿,接着拉过妈妈的手凑到他耳边,小声道:
“妈咪,外婆说心愿告诉别人就不灵验了,可是可是,嗯……我想告诉妈咪~”
白檀俯下身子,故作神秘:
“那你小声告诉妈妈,妈妈绝对不告诉别人好不好。”
小铃铛使劲点点头,轻轻拽着妈妈的耳朵,用气音道:
“小铃铛想要一座娃娃屋。”
白檀哭笑不得。
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嘴上说着心愿告诉别人就不灵验了,可也比谁都清楚,妈妈才是唯一会实现她心愿的上帝。
白檀一页页翻着相簿。
不知不觉间,那个丑陋的口水小娃两岁零八个月了。
她褪去了当初难看的深粉色皮肤,变得白嫩嫩如雪娃娃一般。
那对肿眼泡也不见了,遗传了妈妈的大眼睛,灵动澄澈,一尘不染。
身高呢,有一点像霍泱,比起同龄人要高了不少。
白檀翻着相册,感慨着:
时间过得好快,从逃到英国至今,时间一晃也过去了三年。
“叮咚——”
门铃忽然响了声。
白檀带着小铃铛下去开门,门一打开,外面站着笑容满面的邻居老两口。
他们刚从马尔代夫旅游回来,身上穿着碎花T恤,头顶还戴着花环。
“艾丽卡外婆!奥利弗外公!”小铃铛踮起脚,伸出莲藕般的小手臂,“小铃铛好想你们喔!”
艾丽卡委身抱起小孩,故作伤心使劲蹭蹭她的小脸:
“外婆也好想小铃铛哦,半个月不见小铃铛又长高了。”
白檀看着温馨和睦的画面,忍不住扬起笑容。
在小铃铛刚会说话时,艾丽卡和奥利弗就是这样介绍自己的,他们用了“grandma”和“grandpa”这两个词,而非爷爷奶奶。
所以从那天起,他们就变成了小铃铛的外公和外婆。
也好像在无形间,变成了白檀的爸爸妈妈。
在小铃铛的童年中,老两口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无论是小铃铛学走路还是生病发烧,都少不了他们的存在。
这对热情的外国老人俨然已经将小铃铛当成了自己的小孙女。
奥利弗拿出他们去马尔代夫旅游时买的小礼物送给小铃铛。
小铃铛提起裙摆,行了个标准的宫廷屈膝礼:
“谢谢外公外婆~”
看到活泼开朗的女儿,白檀松了口气。
他的确担忧过,万一小铃铛问爸爸在哪他该怎么回答。
但小铃铛聪明又颇有眼力见,一次也没问过这个问题。
“妈咪,我想去隔壁找泰瑞玩,可以咩?”小铃铛说的泰瑞指的是老两口养的史宾格犬。
白檀俯身帮女儿整理着头发,叮嘱道:
“可以,但是外公外婆刚旅游回家,很累需要休息,你不可以太打扰他们哦。”
小铃铛点点头,抱着奥利弗买给她的小礼物,屁颠屁颠跟着老两口走了。
白檀很放心把小铃铛交给老两口照顾,这样他也可以利用空闲时间码码字。
上了楼打开电脑,在大纲文档里敲敲打打。
他的那篇《红透》大爆后,该卖的版权都差不多卖光了,后续如何他也没再过问,也确实是为了照顾小铃铛心有余而力不足。
赚了不少钱,也足够养老,但白檀最近考虑着买房子,总不能一直霸占着别人的房子。
打算重新捡起写文也是因为小铃铛生日许愿想要一座娃娃屋,也不贵,四万英镑吧。
付钱时白檀手都在抖。
那一刻意识到,小丫头不懂物品贵贱,只是想要。将来她长大后想要的会越来越多,越来越贵,万一她厌倦了英国想去别的国家生活,自己棺材本都要掏出来给她。
白檀很疼女儿,只要她开口绝不拒绝。
当妈的就只能自己更努力,让闺女多躺平几年。
生活太苦了,工作也太累了,这些他自己切身体会过,为了不让女儿步入他的老路,他必须更拼命。
*
晚上。
白檀关了电脑,揉揉酸痛的脖颈。
这一篇大纲做得很顺手,实在应该感谢女儿给他提供了不少灵感。
小丫头抱着她的兔子玩偶过来了,蹬着小腿爬进白檀怀里,抱着他:
“妈咪……嗯哼……”
多年如一日,小丫头每晚睡前都是这么一套,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撒娇。
“妈咪给小铃铛讲故事,讲完后就睡觉好不好。”白檀笑道。
小铃铛揉揉困顿的双眼,点点头,半晌,又道:
“今天艾丽卡外婆问小铃铛打算什么时候去幼儿园。”
她抬起头,澄澈的大眼睛眨啊眨:
“妈咪,我什么时候去幼儿园呢。”
说到这个,白檀倒真有点哑口无言。
这么一算,小铃铛也快三岁了,确实也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
白檀也了解过英国的幼儿园同国内的区别,简单来说就是英幼园什么也不教,只教孩子怎么玩。
而且两国教育理念也不同,这边奉行精英教育,最好的学校大多都在比较远的伦敦,很多还不招收女孩子。
英国的公立学校和私立学校差距很大,人种区别也大,所有的外裔基本都挤在公立学校里,老师水平也良莠不齐,如果随便帮她选择离家近的学校,真怕她到最后什么也学不到。
白檀想着,是不是和厉温言商量一下比较好呢。
毕竟他说他爸爸早就来了英国,对这边教育环境也比较了解。
“这个问题等我们找个时间好好商量一下,小铃铛现在该听妈妈讲故事了哦。”白檀抱起女儿放在床上。
*
翌日。
小铃铛由王姨陪着在楼下玩迷你厨房,白檀则在书房里对着电脑敲得键盘震天响。
写累了,就下去看看他的小铃铛,充充电。
楼下,不算大的客厅又被小铃铛的玩具扑棱得到处都乱糟糟的。
小铃铛拿着巴掌大的迷你小锅,嘴里叽里咕噜说着英文,自己给自己讲故事。
她很爱说话,小脑瓜里装满了天马行空,因此语言能力比同龄人要高了一大截,说她才三岁不到好多人都不信。
白檀望着女儿,越看越喜欢,笑得像朵迎春花一般。
犹记她还没出生时,是自己最痛苦最灰暗的日子,他将自己所有的磨难全部归咎于这个小丫头,甚至在她出生两周后,一度想过丢掉她逃跑。
幸好那一晚,他撤回了那关键一步。
所以今时今日才会被爱意和幸福紧紧包围。
思忖的间隙,门铃响了声。
王姨赶紧去开门,传来一声温柔的“小铃铛在么”。
小铃铛听到声音,立马放下迷你小锅,小猪撒欢一般蹦蹦跳跳朝着来人跑去。
“爸爸!”她喊了一声,跳进来人怀里。
白檀一愣,立马跟过去,纠正道:
“不能随便乱叫,要叫厉叔叔。”
小铃铛看看白檀又看看厉温言,小眉毛委屈地耷拉下去,声音小小的:
“可是……可是……”
“可是”了半天也没可是出什么所以然。
厉温言摸摸她的头发,笑道:
“没关系,怎么顺口怎么叫吧。”
白檀顿了顿,从厉温言怀中接过小铃铛,语气有点严肃:
“都十点了,小铃铛怎么还穿着睡衣见客人呢,妈妈带你去换衣服好不好。”
小铃铛委屈巴巴点头。
换衣服时,白檀看到女儿委屈的几乎要落泪的小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丫头总是这样,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本来小孩在一岁半左右就该断奶,可是小铃铛到了快三岁还总是叼着奶嘴,每次从她嘴里抽出奶嘴强行给她断奶,她也不哭闹,就用这种小表情眼巴巴瞅着被拿走的奶嘴。
白檀招架不住,赶紧把奶嘴还给她再顺便顺顺毛。
白檀抱了抱女儿,声音放轻:
“因为妈妈训斥你所以你不开心了么。”
小铃铛思考许久,慢慢点了点头。
“妈妈语气不好,没有考虑你的心情,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哦。”
小铃铛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模样,小小的双手捧着白檀的脸颊,认真道:
“没关系哦妈咪,小铃铛没有生气。”
白檀笑笑,又道:
“可是,小铃铛的确不能喊厉叔叔叫爸爸,因为厉叔叔早晚也要恋爱结婚,如果那时候你喊习惯了还叫他爸爸,他的爱人也会不开心的,对不对?我们也要考虑别人的心情对不对?”
小铃铛嘟着小嘴,点点头,好像是听明白了。
可是转眼间,就在白檀和王姨一起去厨房做午餐时,小丫头又抱住厉温言,短短的小手指轻轻握住厉温言的手指,委屈都快透过眼底掉出来。
“怎么了,小铃铛被妈妈教训了?”厉温言问道。
小铃铛逮着机会就告状。
她把玩着厉温言的领带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稚嫩的小声道:
“因为妈咪说,爸……厉叔叔以后也会恋爱结婚,如果小铃铛还喊你爸爸,你的爱人会不高兴……”
厉温言笑得极为宠溺,拍拍小丫头的后背安慰着:
“妈妈说得是对的,我们的确要考虑别人的心情。”
“可是可是!嗯可是……”小丫头迫切解释着。
“可是……厉叔叔你不能和我妈咪结婚么?不能当我爸爸么?这样,我喊你爸爸,你的爱人也就不会生气了呀。”
“你好聪明啊。”厉温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喜欢厉叔叔,厉叔叔和我妈咪结婚好不好,厉叔叔也很喜欢我妈咪对不对。”
小丫头一头扎进厉温言怀里,拽着他的领带,害羞地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厉温言笑容淡了些,没有因为这只是三岁小孩的童言无忌就随意敷衍,反而很认真地问:
“小铃铛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小铃铛想了想,同样认真地回应:
“因为厉叔叔经常那样看着我妈咪,看好多好多时间。”
说着,她还张开双臂画了个她能力范围内最大的圆圈。
“王姨说过,世界上有两种东西是隐藏不住的。”
“哦?是什么呢。”厉温言笑问道。
小丫头睁大眼睛,认真的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往外蹦:
“咳嗽和,爱意。”
厉温言忍不住喟叹一声。
这个三岁不到的小女孩太聪明了,是因为遗传了她的妈妈么。
“厉叔叔~”小孩儿撒着娇,像只笨拙的小树袋熊一样在厉温言怀里往上爬,一把抓住厉温言的耳朵。
厉温言跟着低下头:“轻点轻点,这不是猪耳朵。”
小铃铛放轻力道,声音也很轻,像是怕被别人听到,悄声道:
“王姨说,小铃铛快过生日了,我想让厉叔叔送我一件礼物可以么。”
厉温言不觉得一个小朋友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礼物,反问道:
“想要什么,新款娃娃屋?小裙子?还是无人机?”
小铃铛摇摇头,认真道:
“那天,你和我妈咪说,你想和他结婚,想当我爸爸,好不好?”
厉温言猛然一怔。
他期望却又不敢开口的心情,就这么被一个三岁的小朋友轻飘飘说了出来。
小铃铛美丽的大眼睛里渐渐堆积起水光,语气也变得委屈:
“妈咪一个人带我很辛苦,他有时候也会躲在房间偷偷哭泣,我不敢问爸爸去了哪里。其他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隔壁的泰瑞也有爸爸妈妈,可是我没有爸爸,我想要爸爸,也希望妈咪不要再难过了。”
说着说着,泪水顺着她肉鼓鼓的小脸滑下。
厉温言的眉宇渐渐敛起。
他抬手轻轻擦拭着小女孩的泪水,抱紧她小小的身躯。
厉温言看向厨房的方向,在小孩儿期盼的目光中,点点头,语气坚定:
“好,我答应你。”
小丫头终于破涕为笑,抱着厉温言在他双颊一边亲了一下:
“谢谢厉叔叔!你最好啦~”
厉温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
“但是在此之前,要对你妈妈保密哦。”
小铃铛用力点头,抬手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接着对她期盼的“爸爸”一wink。
厉温言还记得,小铃铛刚学会说话那会儿,他过来看望白檀,结果这小丫头看了他很久,嘴中冒出不清晰的一句:
“爹……地……”
然后拍着小手对着他笑。
那时候的心情很复杂。希望这个称呼能伴随他一生,白檀虽然没承认,他却也清楚这小女孩是霍泱的女儿。
小孩再长大一些,眉宇间已经有了霍泱的模样。
两年之后,他再面对这声“爸爸”时,却没有了当初的复杂,只剩感动和小心翼翼的期待。
厉温言清楚,如果这事说给他那古板的老爹听,必然要招致责骂,甚至有可能被迫断绝父子关系。
但只要白檀点头,他必将义无反顾。
厨房里。
王姨切着菜,嘴巴也不闲着:
“白先生,你瞧厉先生对你和小铃铛多上心啊,你生娃前他就亲力亲为帮你打理好一切,小孩出生后他也几乎每天都来看望你们,就算不是他的孩子,他都视如己出。”
说着,她看了眼低头洗菜的白檀,顿了顿,小心翼翼道:
“白先生你有什么打算呢……小铃铛也长大了,等她上学以后万一小朋友问起来她的父母情况,我怕她不好说呀。”
白檀洗菜的手顿了下。
良久,才像是故意岔开话题:
“王姨,麻烦你看看汤。”
王姨叹了口气,只好掀开锅盖。
她是觉得,正常人面对自己非亲生的小孩哪会有什么感情,那些当后妈后爹的能对孩子好是他们本就心善。
可厉先生明显不同,对孩子那真是没得说,当初小铃铛半夜发高烧,他开了两小时的车从曼彻斯特市区赶来,一晚没睡照顾孩子。
看着孩子难受的一直哭,他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看来是真喜欢。
对白檀,那更是没得说,就差把心掏给他看了。
结果白檀像块木头一样充耳不闻,不知是真的天生迟钝还是故意逃避。
王姨又是一声叹息,抓了一把葱花丢进锅里。
*
这段时间,小铃铛每天都掰着小手指算日子。
可她说到底也才三岁不到,再聪明终归也是计算能力有限,她对着台历数自己的生日,数着数着又乱了套。
确切说数到十之后就没辙了。
于是拉过白檀:
“妈咪,你教小铃铛数数好不好呀?”
白檀露出老母亲的标志性欣慰笑容。
在尿都憋不住的年纪,这小孩竟然没有满脑子都是玩,主动学习,证明她将来大有作为呀。
他抱着闺女对着台历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教。
数到五月二日那天,忽然意识到女儿生日还有一个月就到了。
原来这小丫头是别有用心。
白檀不禁在想,今年生日要送给小铃铛什么礼物呢。
送她一套五三模拟和黄冈密卷怎么样?
到时候这小丫头肯定会捧着试题委屈巴巴地问:
“妈咪,小铃铛真的是你亲生的么。”
白檀忍不住笑出了声。
而这笑容在小铃铛看来,简直是曹军听到前方有梅林那般振奋人心。
祈祷,希望厉叔叔那天打扮得帅气一些,让她妈咪眼前一亮,迅速陷入爱河。
虽然厉叔叔本来就很帅。
*
翌日。
白檀开车载着小铃铛去曼彻斯特市区买东西。
本来只是想买点生活用品,结果这小丫头蹲在毛绒玩具货架前眼巴巴地瞅。
白檀想说她玩具已经够多了,一屋子都是。
但看女儿这渴望的模样,忘了自己要对她严格控制欲望的想法,主动问:
“小铃铛喜欢哪个呀?”
小铃铛指着一只抱着一束布艺玫瑰的小熊。
她想在她生日那天,厉叔叔提出要和妈妈结婚时就可以利用这些玫瑰,还能给厉叔叔省钱呢。
买了不少东西,大包小包塞进后备箱,半路,白檀看到一家中餐馆。
在一排英文标志的门头店铺中,“重庆小面”四个字格外亲切。
白檀将车子停好,带着小铃铛进了店。
一对明显华人面孔的夫妻接待了他们。
身在异乡见到同胞,那种亲切和感动无法言喻。
小铃铛看到这对夫妻有着和自己一样的黑色头发黑色眼睛,主动鞠躬,奶声奶气的用英文道:
“叔叔阿姨你们好~”
两口子笑得合不拢嘴,招呼他们在后台写作业的儿子出来。
小男孩落落大方介绍自己:
“小妹妹你好,我叫罗斯言,你叫什么呀。”
小铃铛会一点中文,但说得不太好,能听懂的中文也不算多。
白檀是觉得他们可能这辈子都会在英国生活,便一直用英文和她对话,隔壁的老两口自然也是英文同她沟通,王姨偶尔会和她说中文,可她说习惯了英文,也只用英文回应。
于是面对小男孩的询问,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小男孩只好又用英文问了一遍。
第36章 第 36 章
小铃铛终于听懂了, 用英文回应道:
“我叫小铃铛,你可以叫我卡茜。”
“那你大名叫什么呢。”店铺的老板娘蹲下身子,送给小铃铛一把水果糖。
小铃铛抬起头,求助地看向白檀。
白檀用中文字正腔圆地教她:
“告诉阿姨, 你叫白、清、绮。”
小铃铛点点头, 使劲深吸一口气, 有模有样的,将所有力道集中在小嘴巴上:
“我叫,白……清……yi”
话音一落,两口子善意地笑了。
白檀拉着她重复:“是绮,再说一遍?”
小铃铛有点失落地点点头,小声嚅嚅着:
“白……ting……yi”
得,刚才好歹还能念对俩发音, 这次三个字错俩。
白檀无奈地叹了口气。
语言学习中, 环境才是至关重要的,胜过一万个名师。
小铃铛打小就是听着英文长大的, 就连第一次喊妈妈也是说的“mom”。
“算了算了, 小铃铛慢慢学中文,阿姨给你做小面吃好不好?”老板娘见白檀有些失落, 忙岔开话题。
两人找个位置坐下,热腾腾又用料丰盛的小面端上来。
“妈咪, 这个看起来好好吃哦。”小铃铛顺手拿起叉子。
白檀则拿起筷子。
小铃铛的小手紧紧攥着叉子手柄,在碗里戳起一根面条后抬起手。
面条就像光滑的泥鳅,从叉子缝隙里滑走落下。
小铃铛“嗯?”的一声, 不服气, 又换了左手拿叉子。
再挑一根面条,面条还是不听使唤滑走。
白檀笑笑, 抽出一双筷子递过去:
“这不是意大利面,叉子是挑不起来的,用筷子。”
小铃铛接过筷子,好奇地咬了一下。
她没见过筷子,在家里吃饭时用的都是勺子和叉子。
白檀握着她的小手教她摆出正确的拿筷子姿势,继续教她怎么用力才能把面条夹起来。
小铃铛照做了。
可那双筷子根本不听她使唤,很快变成了一长一短,她那小手也像犯了鸡爪疯一样,五指扭曲着,小拇指使劲勾着筷子生怕掉下去。
越急,越不得要领。
小铃铛哼唧了一声:
“妈咪,我不会……”
眼见小孩都要哭出来了,老板娘拔腿跑过来,夹了一坨面条放在小碗里,用勺子拦腰截断,弄成几块,把勺子给小铃铛:
“看,这样就可以用勺子吃面面了。”
白檀望着笑容重回脸上的女儿,心里莫名很不是滋味。
这些事都不能怪小铃铛,是自己没有教她,无论是中文还是筷子,他只觉得以后可能再也用不到,却忽略了她说到底也是彻彻底底的中国人。
人不能忘本啊。
“妈咪,小面太好吃了,回家以后你也做给我吃好不好。”小铃铛笑眯眯问道。
尽管她觉得妈妈做饭不是很好吃,但妈妈愿意带她来吃的东西一定是好吃的。
白檀对于女儿的要求向来是无法拒绝:
“好~但小铃铛要和妈妈学使用筷子,这样才方便吃小面,对不对?”
小铃铛点点头。
白檀和小铃铛吃完小面,见时候还早,又难得碰到国内同胞,便和老板娘多聊了两句,小铃铛就和小男孩在一边乱涂乱画打发时间。
期间,小男孩好奇问小铃铛:
“你妈妈呢?她去工作了么?”
小铃铛沉默许久,摇摇头,努力摆出微笑:
“我很快就有爸爸了,在我生日那天。”
小男孩无奈摇头:
“我问的是你妈妈。”
小铃铛只是笑,没再说话。
白檀和老板娘聊了大半天,眼见时间不早,打打算起身带女儿回家。
他去付钱,老板两口子说什么也不要,不仅不要钱,还送了白檀一大堆中餐调料,叮嘱着要他有空常带女儿来玩。
所以他们也并没疑惑为什么小家伙喊白檀为“妈咪”,一是知道小铃铛中文不是很标准,二是猜测大概他是个单亲爸爸吧。
白檀抱起有些犯困的小铃铛往外走。
人刚走到门口,忽然迎面冲进来一梳着脏辫的白人女人。
白檀反应不及,被她撞得一个趔趄,下意识抱紧女儿。
小铃铛也被这一撞惊醒了。
下一秒,那白人女冲到柜台前,嘴里骂着什么“亚洲猴子、荡.妇”之类的侮辱性词汇,抄起柜台上的调料盒猛地朝老板娘砸过去。
酱油将老板娘染成了黑色。
老板听到声音冲出来,恶狠狠回骂着,护着妻子,也随手抄起柜台上的物件砸回去。
白人女最后竖了个中指,又骂了几句便疾步离开。
看到抱着孩子的白檀,也顺便一起骂。
白人女走后,老板含着眼泪给媳妇擦拭身上的酱油,不停安慰她。
“那个人是谁?”白檀安抚过瑟瑟发抖的小铃铛,问老板。
老板气汹汹朝门口啐了一口,气道:
“就是个极端种族主义的疯子,三天两头来这闹。第一次是来吃面,强行让我们给她免费,不同意就这样了。”
“报警了么。”白檀问。
老板冷哧一声:
“报警又有什么用,警察根本不管,蛇鼠一窝罢了。”
白檀低下头沉思着。
他之前就听王姨提起过,其实这边很多人不喜欢华人,会用“Ching Chong”或者“Oriental”等侮辱性的词汇来称呼华人,还会当着华人的面扯起眼角笑他们是眯眯眼。
只是他生活的小镇民风淳朴且人少,隔壁的老两口又是非常善良的人,而白檀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对这方面并没有太大感觉。
今天血淋淋的例子摆在眼前,看到瑟瑟发抖哭着喊妈咪的小铃铛,那一刻,他的心中冒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白檀安慰了老板娘几句,抱着小铃铛离开了。
车上,小铃铛坐在后面的儿童座椅里面,大眼睛满是惊恐,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小小的身体还在发抖。
看来她是被那个疯子吓坏了。
白檀只能岔开话题来转移女儿的注意力:
“小铃铛,妈妈带你去买你最喜欢的小蛋糕好不好。”
小铃铛堪堪回神,低低“嗯”了声。
白檀开着车在闸口前停下,打开车窗刷卡缴停车费。
保安将小票递过去,对着白檀笑得古古怪怪,然后抬起食指挑动着眼尾拉长。
“Fuck you!”白檀怒骂一声,一把夺过小票,“请你对我们放尊重,否则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随后又用中文加了句“臭傻逼”。
一声怒吼,后车座的小铃铛吓得一哆嗦,哭腔上来了:
“妈咪……”
那保安叫白檀骂了一顿,不敢吱声了,赔着笑,打开闸口乖乖放行。
白檀脾气好,说话也很注意措辞,在国内时说过的最脏的词也无非就是对霍泱那句“蠢钝如猪”,可今天,他很清楚,如果不回击,这些人会觉得他们好欺负,最后变本加厉覆水难收。
甭管中国人还是外国人,人的劣根性就是喜欢挑软柿子捏。
白檀揉了揉嘴角摆出笑容,语气也变得温柔:
“不要害怕哦,是他们先对我们不礼貌,如果我们一昧忍让只会让这些人变本加厉。”
小铃铛不明白:
“妈咪,可是保安叔叔没有说什么呀。”
白檀道:
“他们扯眼角是在笑话我们是眯眯眼,如果小铃铛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可以告诉他们。”
小铃铛:“什么。”
“告诉他们,你们可以说‘你好’,‘很高兴见到你’,做人要有礼貌有素质。”
小铃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半晌,她又问:“妈咪,你刚才说的Fuck you 是什么意思呀。”
白檀笑得尴尬:
“这个,长大以后你就会明白。”
*
几天后,厉温言再次上门看望母女俩,小铃铛抱着白檀的腿,道:
“妈咪,厉叔叔来了,你今天也给他做小面吃好不好。”
白檀俯身刮了刮女儿的小鼻子:
“到底是厉叔叔想吃还是你想吃。”
小孩想了半天,高兴道:
“我们都想吃!”
“做小面可以,但是小铃铛要学着用筷子吃面条哦。”
小丫头只听到自己有小面可以吃,后面那句根本没细想,随口答应下来,便跑出厨房找她厉叔叔玩迷你厨房玩具。
餐桌上。
在厉温言尝来,白檀的厨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对面的小丫头捧着自己心爱的黄色小鸡宝宝碗,里面只有一小团面条,表面淋着浓油赤酱,色泽莹润。
她皱着稀淡的小眉毛,对白檀道:
“妈咪,你可不可以像阿姨那样帮小铃铛把面条切成小块,这样小铃铛就可以用勺子吃啦。”
白檀收起她的同款小鸡宝宝勺子,语气几分严肃:
“可是小铃铛答应过妈妈要学着用筷子吃面条,我们约定好了不是么。”
小铃铛噘起小嘴:
“可是……可是……可是……”
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可是”什么,只知道每次她只要一说“可是”,所有人都会无条件举旗投降。
白檀这次并没妥协,静静望着她,耐心等她“可是”出来个所以然。
倒要看看这小丫头能想出什么高世骇俗的理由。
小铃铛眼巴巴瞅着白檀许久,见他并没有妥协的意思,默默放下小碗,拿起筷子攥住,笨拙地在碗里搅了搅,尝试着将面条挑起来。
失败了第N次之后,她撅着小屁股从椅子上爬下去,端着小碗来到厉温言旁边,瞧着他,望眼欲穿:
“厉叔叔,你帮小铃铛切成小块好不好。”
厉温言看了对面的白檀,他正毫无表情直勾勾盯着小铃铛。
他揽过小铃铛的肩膀,安慰着:
“如果小铃铛喜欢吃面条,就得学着用筷子,叉子很不方便,你说呢。”
然后他凑到小铃铛耳边悄声道:
“你妈咪不同意我也不敢违抗啊,他看起来快要生气了。”
小铃铛又看了白檀一眼,鼻子里发出两声哼哼唧唧,不知所措地挠了挠脸蛋。
见白檀就那么看着他,依然无动于衷,小铃铛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的撒娇大法竟然对妈咪和厉叔叔都没用了。
铃铛震惊.jpg
铃铛委屈.jpg
良久,大眼睛里渐渐积郁起薄薄一层雾气,小声儿有点嘶哑道:
“妈咪,可是,可是我不会用筷子……”
“不会用妈妈可以教你啊,可你连学都不想学就放弃了,这样做对么?”白檀耐心解释道。
“可是,可是……”小铃铛说着说着,眼泪掉下来了,“我为什么要学用筷子呢。”
白檀做了个深呼吸,尽量平复情绪,生怕自己吓到孩子:
“因为你是中国人啊,学会使用筷子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对!妈咪,我是英国人啊。”小小的孩子头顶是大大的问号。
因为这句话,对面的白檀“哗”一下站起身,死死垂视着童言无忌的小孩。
见到这一幕,厉温言赶紧抱过小铃铛,在她耳边劝慰道:
“不能说这种话哦,和妈妈道歉然后我们吃饭吧?”
小铃铛真的不懂,继续抽抽搭搭地说:
“我就是英国人啊,我在英国出生,也一直生活在这里,平时也说英文,奥利弗外公和艾丽卡外婆也都是英国人……不是么?”
“嘘嘘嘘——”王姨赶紧跑过来捂住小丫头的嘴。
白檀缓缓叹了口气,放下筷子: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说罢,转身上楼。
小铃铛越想越委屈,张开小手臂抱住王姨,躲进她怀里嘤嘤哭泣。
卧室里,白檀坐在窗前对着窗外发呆。
房门响了声,厉温言的声音传来:
“我可以进来么。”
白檀回过神,在沙发上坐下。
厉温言跟着坐在他身边,道:
“你都没吃几口东西,饿不饿?我拿点水果给你吃?”
白檀摇摇头,眼底透出几分疲惫。
“还在为小铃铛那句话生气么。”厉温言笑笑,“小丫头已经在楼下反省了。”
白檀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轻轻靠在椅背上,怔怔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我是个很不合格的母亲吧。”
“为什么这么说。”
“是我当初认为国人思想太保守,无法接受他们异样的目光所以逃到了国外,也是我没有在日常中注意对小铃铛的教导,她按照她的认知说出那番话,我又把所有的气撒在她身上,她一定吓坏了吧……”
厉温言鼻间松了口气,拍拍白檀的后背,安慰道:
“不是你的错,换做我,可能未必有你勇敢。你的决定也没有错,你第一次为人父母没什么经验,但至少在他人看来,你对小铃铛足够负责,把她养育成一个自信又开朗的女孩,这是很多父母做不到的。”
“其实你有很多次机会可以让自己不这么困扰,比如得知怀孕那天就打掉孩子,再或者生下孩子后丢下她跑掉,可你没有这么做,对一个男生来说,怀孕生子已经很离谱了,可你还是坚强地挺过来了。”
厉温言笑笑:
“剩下的,我们慢慢来,就像小朋友都是慢慢长大的,做父母的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学会了成长。”
白檀抬起双眸,静静凝望着厉温言含笑的眼睛。
“好了,我没有责怪小铃铛,只是有点自责……说到底都是我没教好。”白檀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手指,轻轻叹一口气。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稚声稚气的一声“妈咪”。
小心翼翼的,又有点期待在其中。
站在门口,有些担忧,情不自禁咬着自己的小手指。
厉温言自觉站起身,带着王姨一起离开了。
小铃铛在门口站了很久,一直到白檀伸出手她才露出笑容,屁颠屁颠跑过来一头扎进白檀怀中。
白檀主动开口道歉:
“对不起,我的小铃铛,是妈妈太心急了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你能原谅妈妈么。”
小铃铛摇摇头,像拨浪鼓一般,高马尾麻花辫在脑后一甩一甩。
她眼中含着热泪,却像个小大人一样捧起妈妈的脸颊,反过来安慰他:
“不是的妈咪,王姨说,小铃铛说自己是英国人是不对的,因为妈妈爸爸还有妈妈的爸爸妈妈都是中国人,她还说,小铃铛的户……户什么上也是中国,只是暂时生活在这里而已。”
白檀看着眼前极力解释想让他消气的小女孩,忽然疑惑,当初的自己为什么会想过要丢下她逃跑,为什么觉得她很讨厌很烦人。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生下这个小女孩是他这一生最正确的决定。
这个小女孩和她曾经的爸爸一样,简单三言两语就能抚平他内心的不安和怨气。
白檀露出深深的微笑,抱过小铃铛:
“谢谢你小铃铛。”
“不客气妈咪,小铃铛想好了,妈咪希望我是哪国人我就是哪国人,妈咪去哪里小铃铛也去哪里,因为小铃铛好爱好爱妈咪哦,就算拿十个娃娃屋和我换妈咪我都不换。”
白檀抱紧了怀中这具小小的身躯。
他也好爱好爱他的铃铛。
“妈咪,从今天起我会好好学习拿筷子,也会努力学习中文。”
白檀笑得眉眼弯弯: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小铃铛点点头,用中文说了句:
“麻麻,我哀泥。”
这律不成调的中文实在是有些逗趣,白檀忍不住笑出了声。
*
四月二十九日这天,是曼彻斯特当地的华侨华裔共同创办的“华人日”,这一天,当地华人会放下手头一切事宜,于中国城內租借一些店铺摊位展示中国传统文化,与当地土著更好的进行文化交流。
这天一早,白檀就把小铃铛叫醒,神秘兮兮地拉着她进了衣帽间,从里面拿出一只祥云图案的纹绣盒子。
拿出里面的衣服展开,小铃铛瞬间眼睛亮了。
“妈咪,好漂酿的小裙只!”
她努力用中文表述,虽然说得绊绊磕磕且发音不是很标准,但看得出她确实努力了。
白檀手中的衣服是他努力拾起大学服设专业那点知识,引经据典,四处搜罗素材,耗费半个月才做出来的明制汉服。
浅云色的底裙搭配月白色的云肩,白檀没有那个刺绣的本事,因此裙面和云肩上的刺绣都是他从网上买的现成材料缝上的。
“今天妈妈给小铃铛穿这件漂亮的裙子,梳最好看的发型,然后我们一去市中心玩,再吃好吃的,最后去看电影好不好?当是妈妈那天对你发火的道歉吧?”
小铃铛问:
“我们不找厉叔叔一起玩么?”
白檀帮女儿梳着头发,随便扯个借口,说厉叔叔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不可以打扰他云云。
他这么说的,小铃铛也就这么信了。
白檀也知道自己一个人带这么小的孩子去市区会很辛苦,可也清楚这些年他们已经麻烦厉温言太多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报答厉温言,现在初步所想的就是腾出房子,按照市价把房租还给他。
白檀一边帮小铃铛穿裙子一边喋喋不休为她介绍汉服的构造、上面图案的名称。
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向女儿科普中国传统文化。
扎头发时,女儿头发细而软,很难成型,只能依靠一些成品发髻支撑。
在他一双巧手翻飞下,身着明制汉服的大家闺秀跃然而生。
小铃铛对着镜子转了几圈,忍不住跳了两下:
“妈咪!好漂亮哦,小铃铛想天天都穿这样好看的小裙子。”
说完,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一串英文,忙改口。
去往市区的路上,小铃铛坐在后座,两只小手小心翼翼提着裙摆生怕弄脏。
她很激动,这一路喋喋不休。
“妈咪,我们晚上要去看什么电影呀。”
白檀想了想:
“好像叫《恒星陨落》,是一部科幻片。”
他本想带小铃铛看她这个年纪能看的《加菲猫》,但私心也觉得自己在生下小铃铛之后再没认真看过一部影视剧,都不知道现在影视剧的流行元素,他既然要写书,跟不上时态早晚要被淘汰。
所以也自私这一次,看点他想看的,小朋友也能接受的。
《恒星陨落》的主演是谁来着?
忘了,当时只草草扫了一眼,他一直也不太认识这些国外明星。
小铃铛在后座晃着脚丫,摇头晃脑唱着自己编的英文歌:
“小铃铛要和妈咪一起看电影,长长的椅子大大的猫咪~”
第37章 第 37 章【一更】
今天应该是小铃铛出生以来见到华人最多的一天。
曼彻斯特市中心的华人日街道上, 有穿着秦汉时期襦裙的,也有穿着明代袄裙和唐装的,花样繁多,在哥特建筑群下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许多当地居民慕名而来, 围着他们拍照录视频。
小铃铛牵着妈妈的手, 小短腿努力想跟上妈妈的步伐, 走得有些跌跌撞撞。
她那小脑袋恨不得变成三百六十度摄像头,见什么都好奇。
她手里还提着只小花篮,里面装满糖果点心,妈妈说要她分给大家一起吃。
白檀这半天也够累的,带着小铃铛做了团扇漆染,吃了糖葫芦,还跟着非遗传承人做了蓝夹缬艺术纸灯。
历史的画卷陈铺开, 小丫头完全沉醉其中, 做了一个也舍不得走,拽着白檀的手跟着看了好久。
其中一个赴英留学的小姐姐还送了小铃铛一个熊猫胸针, 小丫头爱不释手, 走路时也要捏着熊猫胸针,注意力全在那上面, 差一点摔跤。
“妈咪,中国太好玩了, 我们什么时候去中国呀?”
白檀笑笑,也只能敷衍女儿:
“等有时间吧。”
走累了,白檀带着小铃铛坐在一处铜像下面休息。
旁边坐了几个外国面孔的游客, 小铃铛看到人马上抓一把糖果送给他们。
金发的女生笑眯眯摸了摸小铃铛的头发, 问她:
“你的裙子好漂亮,你是哪里人啊?”
小铃铛挺起胸膛:
“我是中国人。”
女生故意逗她:
“你是中国人, 那你为什么说英文?还在英国生活呢。”
小铃铛渐渐蹙起小眉头:
“因为……因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抬头求助地看向白檀。
白檀只能跟他们解释自己是移民到这边的,其他的不方便说太多。
一直到白檀带着小铃铛去了泰国餐馆吃东西,小孩还在纠结那个金发女生的问题。
兴许是她穿的汉服太惹眼,不少当地食客过来问可不可以合影。
小丫头像大明星一样,前呼后拥,她鼻孔冲天,骄傲得不得了。
看着女儿被人团团围住求合影,白檀不由自主想到了那个男人。
也像他的女儿一样,任何时间地点都有一堆人等着和他合影。
吃完饭前往电影院的路上,小家伙还是那个问题:
“我们是中国人为什么要在英国生活?”
白檀看得出她对这个问题认了真,明明她以前是个不爱自我内耗的性子,任何事都得过且过。
没有办法再逃避,白檀也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因为妈妈身体特殊,所以生下了你,妈妈胆子小怕被人戳脊梁骨,所以逃到了国外。”
小丫头醍醐灌顶,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难怪别人的妈妈都是女生而我的妈妈是男生。”
白檀干笑两声。
“那我真是太幸运了!”
小孩没头没尾又来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这么说?”白檀好奇问道。
“因为如果妈咪你是女生,我可能就不会成为你的小宝宝了,那样我会很伤心的。”
白檀握着方向盘的手猛然抓紧。
眼中城市中心绚烂的灯光,渐渐产生了模糊的光晕。
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在这一刻有了确切答案。
怨恨变成了庆幸,如果不是他自认为畸形的身体,上天也不会把这个可爱懂事的小朋友送到他身边。
同样都是自己的孩子,可当父亲和当母亲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是啊,他拥有了这世界上最美好的礼物。
白檀如果不是正在开车,他真想冲过去抱抱这个小女孩。
到了电影院,白檀取了票,一扭头看到小铃铛正眼巴巴瞅着爆米花柜台。
白檀无奈。明明才刚吃过饭没多久。
找到座位,白檀给小铃铛戴上口水巾,小心翼翼喂她喝了一口橙汁,戴好3D眼镜,静候电影开始。
科幻电影对于一个三岁的孩子来说实在太过高深,小铃铛看不懂,觉得有些无聊,便靠在老母亲肩头发呆。
白檀固然看得津津有味,可也无法将注意力全部放在电影中,他时不时要扭头看一眼小铃铛的状态。
倏然,他看到原本昏昏欲睡的小铃铛睁大了眼,身体也坐直了些。
白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视线陡然怔住,脑海中某根弦也悄无声息地断开了。
在此之前,白檀听说过这部电影有亚洲人出演,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他费尽心思想要对女儿隐瞒的父亲,就这样在不经意间与她相见了。
原来电影中那个一手策划恒星计划、可悲又可恨的大反派,是霍泱。
白檀下意识看向女儿,发现她正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瞅着电影中的霍泱。
明明这个小丫头刚才还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这会儿却又对着霍泱目不转睛,看得起劲。
白檀不由自主握住了小铃铛的手,小铃铛好似并未察觉,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屏幕中这个冷血无情、邪狞且杀人如麻的大反派吸引了。
反倒是刚才还对着电影兴致勃勃的白檀,在霍泱出现后心不在焉,后面剧情如何反转他也根本没看进去。
电影散场,白檀一把抱起小铃铛阔步朝停车场走去。
“妈咪。”小铃铛随着他急速走动的动作被颠得一晃一晃,“你想睡觉了么?”
白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脚步缓了下来。
怕什么呢,霍泱又不可能冲出屏幕找他质问这个小丫头到底怎么回事。
车上。
小铃铛看起来意犹未尽,望着窗外,喋喋不休问道:
“妈咪,那个大坏蛋很可怕对不对。”
白檀反应过来,小铃铛说的是霍泱出演的恒星陨落计划终极反派。
他敷衍地“嗯”了一声。
之后,车内陷入一片阒寂。
沉默了快一个世纪,白檀晦涩地开口:
“小铃铛觉得那个大坏蛋怎么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自打刚才的对话结束后,这个问题就在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
小铃铛的回答非常符合她这个年龄段的认知:
“他是坏坏。”
生怕妈妈听不懂,小铃铛还特意说的中文。
“如果……”白檀喉结滑动了下,“他是个好人,是其他拯救地球的英雄角色,你觉得他怎样。”
白檀好像问了一个很高深的问题,小铃铛不懂,歪着小脑袋疑惑地看着妈妈:
“小铃铛不明白……”
白檀叹了口气,重新摆出自然的笑模样:
“算了,没什么。”
*
最近一段时间,小铃铛一直吵着要去中国。
白檀纠正她:“是回中国。”
小铃铛不懂,不管是去还是回:
“那妈咪,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去看大熊猫呢?”
这一次,白檀罕见地沉默了。女儿幼稚的想法本可以一句话敷衍过去,可他忽然连一句敷衍的“有时间吧”都晦涩到难以说出口。
反而因为女儿提出这个要求,心脏没由来地怦怦乱跳。
小铃铛三岁了,身为中国人的她不仅不会拿筷子,中文说得也不利索,但为了能去看大熊猫,她很努力的用小手指夹起筷子,每次和他人对话也会尽量在脑海中找到合适的中文词汇代替。
那件明制汉服于平时穿起来多有不便,可小铃铛每天都要跑去衣帽间自己穿上裙子对着镜子臭美一番,吃饭时也舍不得脱。
还有在华人日收到的大熊猫胸针,她也每天都要戴着。
王姨见她有心学习中文,特意买了些中国的动画碟片放给她看,日常交流也改成了中文对话。
就好像,所有人都在为什么事情提前做着准备。
某天晚上,白檀正坐在电脑前写新文大纲,小铃铛搬来她的玩具箱陪在白檀身边自娱自乐。
玩累了就支棱着小短腿爬进妈妈怀里,小手玩着妈妈衣服上的压褶花纹。
倏然,电脑响了一声,右下角弹出了脸书的推送。
白檀匆匆扫了一眼,视线倏然顿住。
推送中的照片上,身着高定西装的男人站在一群外国艺人中间,唇角依然挂着从容优雅的笑意。
鬼使神差的,白檀点进了推送。
占据了脸书大半版块的热搜,其中霍泱的照片格外清晰也最多。
他是真的火出了国门,提起这样一位华人艺人,连欧美网名也对他了解得头头是道。
说他演技炸裂,明明是终极反派却也叫人又爱又恨。
也有人提及他的外形,说他站在一群基因本就有优势的欧美艺人中间都显得鹤立鸡群。
还有很多很多人,大言不惭喊他为“老公”。
白檀怔怔望着照片中那个尽显优雅贵气的男人,没由来地笑了下。
看来他混得风生水起,或许也早已不在乎那个曾经和他躲在休息室交缠温存的小助理。
“坏坏。”怀里的小铃铛忽然坐直身子,指着照片上的男人惊讶道。
白檀回过神,笑了笑:
“对,是坏坏。”
小铃铛又摇摇头:
“妈咪,我觉得我们这样说他是不对的,他只是演了一个坏坏。如果他也有小宝宝,小宝宝知道别人这样说他的爹地会很伤心的。”
白檀缓缓睁大了双眼,眼底渐渐蒙上一层雾气。
听到小铃铛这样说,心里就像揪紧了一般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白檀放下鼠标轻轻抱住怀里的小豆丁,亲亲她的小脸蛋:
“嗯你说得对,我们不能这样在背后议论别人。”
小铃铛抬起头,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
“所以……所以妈咪,我们什么时候回中国?”
白檀:?
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联系么。这小丫头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这等着他呢。
白檀也学着她岔开话题:
“我们小铃铛是不是该睡觉了呢?”
小铃铛很配合地打了个哈欠,揉揉困顿的眼睛,照惯例在白檀怀里哼哼唧唧撒了会儿娇,拿着她的熊猫玩具爬上了小床。
白檀再次看向电脑中的男人,垂了眼眸,似乎陷入了沉思。
*
五月二日那天是个非常特殊又特别值得庆祝的日子。
小铃铛早早爬起来,自己叠好被子,虽然叠得歪歪扭扭又软趴趴的不成型。
“生日快乐我可爱的小铃铛,姨姨祝你健康成长,快乐开花,幸福结果,就像你的名字,每天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王姨将准备好的小礼物递给小铃铛。
小铃铛抱起礼物盒亲了一口,大眼睛弯弯似月牙一般:
“谢谢王姨,小铃铛也祝王姨永远年轻,美丽如花~”
小铃铛说着说着,眼神朝楼下大门瞟去。
好紧张哦!不知道厉叔叔今天会不会打扮得很帅气,厉叔叔怎么还不来呢?
白檀正在帮女儿扎头发,听到隔壁老两口带着礼物过来了。
两位老人实在是破费了,给一个三岁的小丫头买了昂贵的珠宝套装,还买了好几只小戒指,小铃铛一根手指戴一只,活脱脱一个钻石王小五。
无论礼物贵贱,小铃铛都很喜欢,她常对白檀说:
“别人送我们礼物我们要说谢谢然后开心地接受它,因为别人只会给他们喜欢的人买礼物,我们要珍惜,对不对?”
所以在她两岁生日那年,王姨送她的一只绿色小恐龙保温杯被她珍惜的一直用到现在。
白檀觉得有点旧了想扔掉换新的,小丫头便皱着眉头过来扒拉白檀的手,念叨着“不能扔不能扔”,然后宝贝似地藏起来。
但真正让小铃铛开心到跳起来的礼物,当属厉温言从门外进来的那一刻。
她喊着“厉叔叔”跑过去,抱着他的腿认真打量他。
厉叔叔果然没让小铃铛失望,今天的他穿着矜贵的西装,看起来可太太太帅气啦。
“小铃铛,生日快乐哦。”厉温言送上礼物,一只蛋糕和一件纯手工洛丽塔洋装。
小铃铛的心思完全不在蛋糕上,她抓着厉温言的手悄悄看了眼还在厨房忙活的白檀,小声道:
“厉叔叔,你没有忘记对小铃铛的承诺吧……”
厉温言抱了抱孩子,右手情不自禁摸进风衣口袋,指尖轻轻摩挲着红色的绒布盒子:
“当然没忘,厉叔叔从来不会对小铃铛食言。”
白檀和王姨以及隔壁老两口在厨房忙活大半天,做的都是小铃铛喜欢吃的东西。
一家人围着这位小寿星为她唱生日歌,催促她许愿。
小铃铛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
希望以后每一次生日小铃铛都有爸爸陪着一起过。
许完愿望,艾丽卡帮忙切蛋糕分给大家。
白檀说上楼拿相机。
厉温言刚领到蛋糕,那个还没他腿高的小丫头屁颠屁颠跑过来,按住他的手,没轻没重地扯过他的耳朵悄声道:
“厉叔叔,你一会儿再吃蛋糕,我妈咪上楼了,你你你……你也快上去。”
那迫切的小声儿,好似厉温言如果现在不去以后就再没机会。
厉温言无奈地笑笑:
“好,小铃铛等我。”
小铃铛亲了他的脸颊一口,认真道:
“要加油喔。”
白檀正在房间里找相机,忽然听到房门响了声。
他回头便看到厉温言站在门口,一只手揣在口袋里,双颊似乎还泛着似有若无的微绯。
“你不吃蛋糕么。”白檀随口问道,俯身继续找相机。
“白檀。”厉温言做了个深呼吸,“我有话想和你说。”
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攥紧了那只红色绒布盒子。
白檀的身影顿了顿,拉开抽屉:
“我也有话和你说。”
厉温言眉目一展,从几天前就在脑海中组织好的措辞一瞬间被打乱了头绪:
“好,你先说。”
白檀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存折递过去:
“这里面是七十万人民币,按照当地房租市价算的,又添了点算是感谢。”
厉温言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僵住。
他望着那存折,没接。
“什么意思。”
白檀道:
“这几年我一直麻烦你还霸占着你的房子,心里过意不去,我会尽快腾出房子。如果你觉得钱少了可以告诉我,我明天再去一趟银行。”
厉温言松了口气,笑笑,将存折推回去:
“这点钱我不介意的,房子反正也没人住,你们在这里还添点人气。何况,不住在这你想带着小铃铛去哪呢,她那么喜欢外公外婆,分开会很伤心的。”
白檀沉默了。
厉温言觉得他可能是没什么别的要说,那便该他兑现对小铃铛的承诺,索性手指攥住红色盒子慢慢往外拿。
“我打算带小铃铛回国了。”
阒寂中,冒出这样一句。
刚在口袋边缘露出一截红色的盒子被狠狠按了回去。
“回国?为什么。”厉温言的语气不自觉漫上一股焦灼之意。
白檀看向窗外,轻声道:
“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小铃铛现在连自己是哪国人都搞不清楚,中文说得也不利索,让我觉得有点难受。而且她也到了去幼儿园的年龄,我私心里还是觉得国内的教育制度更为公平,以我现在的能力或许很难把她送到英国不错的公学,我不想让她在异国他乡还接受不到良好的教育,这对她来说也不公平。”
厉温言听着这番肺腑剖析,缓缓垂了眼,声音沉了下去:
“你有没有想过,她回国就一定会过得好么,别人问起来她父母的情况她该怎么说。她现在已经将隔壁老两口当成自己的亲人,却要她割舍这段感情永远离开自己的亲人,难道对她来说就不叫残忍么。”
“白檀。”厉温言靠近一步,双手按住他的双肩,似乎在为他加深信念,“小铃铛以后的教育问题你不需要觉得困扰,我说过我会对她负责到底,你想把她送去哪所学校我来解决,我有能力解决。”
“根本问题不在这。”白檀推开他的手,后退一步。
“根本问题是什么,你说。”
白檀再次陷入沉默。
或许在他人看来这很任性,纯属是脑子一热拍案决定,根本没经过深思熟虑。
只是这些日子他带着小铃铛走出这座小镇,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他才终于意识到小铃铛到底需要什么。
她需要在自己的国家底气十足地活着,说中文写汉字,成为彻彻底底的中国人。
而不是身在异国,被人缠着询问她为什么是黑头发黑眼睛,明明眼睛很大却要被人说是眯眯眼。
白檀最不想她有朝一日受了欺负回来哭诉,自己却无能为力。
“从国内逃到英国那天,我承认我很自私又任性,根本没替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哪怕一点。但现在小铃铛长大了,我必须为她负责,如果回国后她无法向别人解释父母的情况,我会替她解释。”
白檀轻声道。
白檀看得出来,小铃铛骨子里就流着炎黄子孙的血,所以即便她没去过中国也会对那里产生无尽的期待和遐想。
厉温言长长叹了口气。
他知道他说不过白檀,也根本没想和他继续争辩最后导致二人关系产生裂痕。
所有辩驳的想法最后融化进一句:
“好,你想好了就好,我和你一起回国。”
“不是啊,如果你觉得生活在这里很安逸,为什么又要因为我奔波忙碌,我对你已经很愧疚了,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的恩情。厉总,你为自己想一想吧。”
白檀最不希望听到厉温言这么说,对他来说压力很大。
厉温言从口袋里摸出红色小盒子放在桌上,垂着眼眸低低道:
“小铃铛在生日很久之前就悄悄找过我,希望我今天能送她一份礼物。”
白檀望着那只红色盒子,心中的不安再次上涌。
他祈祷着厉温言不要再说下去,更不要拿他女儿做借口。
“她想要个爸爸。”厉温言说完,转身离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白檀紧绷的双肩也随着倾塌下去。
他没有像自己的母亲一样丢下孩子逃跑,但好像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连一个完整的家庭都无法给予孩子。
这世间最困难的事就是作出决定,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未来会怎么发展,是好是坏,又会不会因为当初的决定而后悔。
……
小铃铛正在楼下吃蛋糕,心不在焉频频朝楼梯口望过去。
看到厉温言的身影出现,小家伙丢了自己最喜欢的蛋糕跑过去,扒着厉温言的腿:
“厉叔叔,你和我妈咪说了么。”
厉温言蹲下身子揽过小孩,轻轻抚拍着她的后背:
“说了。”
小丫头蹙起稀淡的小眉毛,语气都快急死了:
“那我妈咪答应你了没。”
厉温言看着眼底一片焦灼的小孩,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他已经知道白檀的回答,却无法对满怀期待的小孩说出口。
今天是她的生日,是漫长一年中唯一独属于她的节日,他实在不忍心让孩子失望。
“小铃铛,这件事很重要,所以你妈咪说必须要好好考虑考虑,我们也给他一点时间好不好?”
虽然厉温言说得很委婉,可小铃铛明显看起来还是失落了。
她耷拉着小眉毛,低头摆弄着自己的小手指,小嘴噘的都能吊茶壶。
良久,她才委屈道:
“嗯,那就让妈咪再想一想,我会在妈咪面前为厉叔叔说好话的。”
厉温言笑笑,轻轻拥抱了小孩。
明知这是霍泱的孩子,看眉眼都看得出来,可他还是好喜欢她。
爱屋及乌么?还是她天生就这样招人喜爱。
第38章 第 38 章【二更】
小孩忘性大, 也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小铃铛纠结了很久的问题在大家为她庆生、陪她扮演家家酒中渐渐被冲淡。
晚上。
小铃铛照惯例在睡前趴在妈妈怀里哼唧着撒娇。
白檀思忖许久后,道:
“小铃铛,妈妈决定带你回中国。”
本来困得都快睁不开眼的小孩一听这天大喜讯, 激动的差点一脑袋扎地上, 被白檀眼疾手快搂回来, 亲亲摸摸。
“妈咪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你快点决定,我要去通知外公外婆让他们收拾好东西。”
白檀笑笑,知道自己接下来这番话很残忍,但也必须要说:
“这次我们去中国或许就不会再回来了,而且……外公外婆不能一起去。”
“为什么!”
“因为这里才是外公外婆的家,而中国是你的家,大家都希望在熟悉的土地上生活, 所以他们不会离开。”
小铃铛如闻大悲之讯, 吧嗒吧嗒开始掉眼泪。
“外公外婆可以去的……”小孩不懂什么是离别,只是按照自己的性子倔强地说着她认为正确的事。
白檀还是摇头:
“这样吧, 妈妈把选择权交给小铃铛, 外公外婆或者回中国,只能选择一项。”
白檀没有用什么“去中国有大熊猫, 有好看的汉服”来诱惑她,把选择权交给一个三岁的小孩, 是他希望这小孩考虑明白她到底想要什么。
只要她做出决定,当妈的都会无条件支持。
小铃铛不知道哪个选择对她来说会不那么伤心,抛去大熊猫和汉服那些不说, 她固然年纪小, 可也看得出来妈咪很想回中国,也希望她学会中文, 因为妈咪总说她就是地道的中国人。
可这样的话,以后就没有外公外婆和泰瑞陪她一起玩了,她会不会很孤独。
小孩考虑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主动找到白檀:
“妈咪,小铃铛想好了,我要去中国。”
白檀反问:
“你是怎么想的呢。”
小铃铛看着还是有点委屈,对着小手指:
“因为小铃铛知道妈咪想回中国,妈咪去哪小铃铛就去哪,虽然很舍不得外公外婆,但是小铃铛最爱的只有妈咪。”
她张开莲藕般的小手臂,深深拥抱着世间唯一的挚爱。
白檀泪目了。
再一次感叹,生下这个女儿是他这一生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也是他最幸运的事。
上天给了他畸形的身体,其实是另一种方式的馈赠。
*
当隔壁老两口知道白檀打算带孩子回国了,艾丽卡抱着小小的铃铛,一老一小抹着眼泪诉说不舍。
“我的小宝贝,外婆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外婆……嘤嘤嘤……”
连奥利弗这个人高马大的汉子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等外婆有时间就去中国看望我们小铃铛,小铃铛要带外婆去看大熊猫哦。”
小铃铛重重点头,伸出小手指勾住艾丽卡的小拇指:
“拉钩钩,约定好了,外婆一定要去看我,还要每天都和我打视频电话,每天都要想我,我也会每天想外婆外公还有泰瑞的。”
白檀愣了下。
小丫头刚才那句“每天都要想我”,曾几何时,有个负心男人也说过这句话。
有点害怕,这小丫头怎么跟他爸爸一样一样的。
白檀短暂地鄙视了一下他的宝贝女儿。
接下来的日子,白檀开始为回国做准备,办理各种手续,和小镇的邻里街坊们道别,再联系梅老师帮他打听着国内好一点的幼儿园。
原先的房子也打算卖掉,反正父亲也不过问,卖了添点钱找处环境好的学区房,小丫头长得很快,或许在不经意间就要去读小学了,他得为女儿提前打算好一切。
要不要离开晋海市去别的城市生活呢。
白檀思考着,这些计划都得暂时先放一放,先回国把女儿安置好再慢慢计划下一步。
*
柳絮带走了晚春,生机盎然的草木花虫迎来了炎炎夏季。
穿着碎花小裙子、头戴遮阳帽的小姑娘被妈妈抱在怀里,望着前来送行的小镇居民。
她又哭了。
艾丽卡从白檀怀里接过小铃铛,抱着她拍拍后背,含着眼泪道:
“到那边后要给外婆发消息报平安,我们每天都要聊天哦。”
小丫头反手楼主艾丽卡,哼哼唧唧的啜泣最后变成嚎啕大哭。
奥利弗送给她一只自己做的竹编小蚂蚱,可以在地上蹦蹦跳跳,好歹是稍微哄好了小孩。
白檀望着小镇口人头攒动前来送行的居民们,又望向布伦河中心那座看了无数次的莎士比亚铜像,这一刻忽然意识到,他们是真的要离开了。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在日夜相处中与这些淳朴的居民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回想起自己离开中国那天,望着空荡荡的小屋,仿佛看到了餐桌前的人一个个起身离开再也没回来。
时至今日,同样的离别画面,却在不经意间收获了这么多难以割舍的人。
“路上注意安全,看好钱包。小姑娘觉得热就给她贴上清凉贴,照顾好孩子,一路顺风。”
小镇居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叮嘱着白檀,好像根本没人在意一个男孩子生了个女儿。
开始的确有过惊讶,但随着相处下来,却也觉得这种事虽不合乎情理但也顺理成章。
很正常,也平常。
白檀抱过女儿,牵起她的小手对众人挥了挥:
“时间到了,小铃铛和大家说再见吧?”
小铃铛趴在妈妈肩头,深深凝望着这些对她付出宠爱和耐心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
小脸泪涟涟的,忙把脑袋埋进妈妈怀里不忍再看。
蝉鸣声徐徐不止,嘶哑的叫声融化进火热的空气中。
对于白檀来说是归乡,对于生长于英国的小铃铛来说则是踏上了离开家乡的漫漫长途。
“妈咪,我们会回来的对吧。”小铃铛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会的。”
“会和王姨一起回来的对吧。”
白檀:“王姨?”
小铃铛小手一指,白檀看到了坐在车里冲着他们傻笑的王姨。
王姨:
“我年纪大了干不动了也打算告老还乡,一起走吧。”
白檀:???
真的假的。
王姨内心:
虽然在英国赚钱多,但有点舍不得这小丫头是怎么回事。
她这些年换过不少雇主,但唯一相处这么久的只有这小丫头。
白檀:
“那就……一起走吧。”
厉温言把白檀他们送到了机场,说自己在这边还有些手续要处理,要白檀他们先回去,自己紧随其后。
转了两趟飞机,历时十六个小时,跨越一天,飞机稳稳降落在晋海市机场,超长惯性助停轰隆隆。
这十几个小时,小铃铛在飞机上睡睡醒醒,很是乖巧。
刚才还在打盹,一下飞机瞬间精神奕奕。
她被白檀抱在怀里,跟着乘客大部队往外走,小脑袋像个三百六十度摄像头,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妈咪,这里就是中国么?”
“是呀,我们回家啦。”
“中国的人好多呀。对了妈咪快点拿手机,我们要给艾丽卡外婆报平安~”
视频接通,小铃铛举着那只竹编蚂蚱展示给老两口看:
“我有好好的把小蚂蚱保护回来哦。”
“小铃铛太乖了,那边热不热?妈妈有没有给你贴清凉贴?”老两口含着泪絮絮叨叨道。
白檀望着机场大厅人头济济,也在考虑今天是什么日子,感觉人格外的多,摩肩接踵,分外吵闹。
他抱紧了女儿,怕被人群冲散。
挂了视频电话,小铃铛在白檀怀中扭了扭。
国内的七月,纵使是晋海这座三面环海的城市也遭不住盛夏高温,即便机场冷气开得足,小铃铛还是觉得被妈妈抱着很热。
“妈咪,你把小铃铛放下来吧,小铃铛长大了可以自己走。”
“再坚持一会儿,等我们打上车好不好?”
白檀看了眼四周,这么多人他不放心把小孩放地上走。
小铃铛哼唧了一声,小手揉了揉湿漉漉的额前碎发。
白檀看得出她的确很热很难受,她的小手掌心全是汗。
他也听说过,小孩和大人对温度的感知是不一样的,大人普遍体虚会觉得冷,小孩子身体健康一身热血。
“嗯哼……妈咪。”小铃铛皱着眉头,湿漉漉的小手贴在白檀脸上,“热……”
白檀无奈,只好妥协。
他轻轻将小铃铛放下,紧紧握着她的小手一再叮嘱:
“千万不能放开我的手。”
小铃铛点头似捣蒜,一手捏着她心爱的小蚂蚱,由妈妈牵着往外走。
“啊啊啊哥哥!”
突如其来一声尖叫,随即更多的尖叫声涌来,大批人群忽然朝着某个方向你推我搡,齐刷刷跑去。
小铃铛被这突然一嗓子吓得一个哆嗦,手一抖,小蚂蚱掉了。
“妈咪,小蚂蚱跑了~!”小孩急了,这可是奥利弗外公亲手做来送给她的。
白檀刚听到女儿这样说,忽觉掌心的小手被热汗浸得湿漉漉,像泥鳅一样滑走了。
小铃铛追着在地上蹦蹦跳跳的小蚂蚱,支棱着小短腿到处乱窜。
“小铃铛!”白檀焦急一声喊,也跟着追。
却被侧面跑来赶飞机的人一屁股撞倒,那人抱着行李箱,回过头着急忙慌说着“抱歉赶时间”。
“小铃铛!”白檀已经不在意这些,眼中只有那个小小身躯,朝着乌泱泱的人群跑过去。
三岁的小孩还没有成年人小腿高,穿梭在人群中追逐着她的小蚂蚱,嘴里还不停喊着“小蚂蚱快回来”。
白檀都快急哭了,爬起来往里追。
小孩这一路不知道被踢了多少脚,也不抱怨,追回小蚂蚱更重要。
“沙沙——”
小蚂蚱停住了。
落在一只锃亮的黑色矮邦皮鞋旁边。
小铃铛也跟着停下了动作,缓缓抬头。
那只皮鞋的主人非常非常高,她必须将头仰到极致才能看到他的脸。
人群中突然冒出的小孩,致使刚才那些热血沸腾喊“哥哥”的人猛然住了声。
人潮挤挤的机场,好似忽然全部被扔进了真空环境,戛然而止。
小铃铛蹲在地上,仰头望着男人。
男人微微俯下下颌,黑沉沉的眼眸直直盯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小女孩。
半晌,他委身捡起小蚂蚱,递过去:
“你的?”
小铃铛点点头。
她觉得这个叔叔很眼熟,一定是在哪里见过。
啊!想起来了,是电影里的坏坏!
她有点害怕,明知那演出来的坏坏,可眼前这位叔叔的眼底尽是森寒,高大的身躯在她面前像是巨人一般。
眼神里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惧意。
然后小心翼翼伸出小手,发着抖。
男人手指一松,小蚂蚱落在小铃铛的掌心。
“谢谢叔叔……”纵使小孩很害怕,但起码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怕叔叔听不懂,她还特意说了中文。
“对不起对不起,我女儿给你们添麻烦了。”
人群中忽然挤出来这样一句,随即,一抹白色身影冲出来一把抱起地上的小女孩。
白檀一抬眼,视线穿过空气,与对面男人的目光短暂地交汇了。
那一刻,心脏又好像需要检查一般,狂跳不止,双眼也不由自主睁大,双脚下意识后退一步。
白檀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回国第一天就在机场碰到了霍泱。
三年不见,一如从前,只是看着有点瘦了,面部线条轮廓更显凌厉。
霍泱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对他点点头算是对那句“对不起”的回应,随后抬脚往外走。
人群跟着追出去,白檀却抱着孩子在原地站了许久,不知道该如何迈出下一步。
明明……不想被这个男人看到小铃铛的。
只是意外总是先未来一步抵达。
“妈咪?”小铃铛歪起脑袋,疑惑叫了声。
白檀回过神,教训道:
“妈妈说过不能随便乱跑,怎么扭头就忘了。”
小铃铛举起她失而复得的小蚂蚱,丝毫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惊为天人的壮举,还在那傻乐:
“我抓到小蚂蚱惹。”
白檀无奈地点点头:
“好好,你最棒了。”
回家的路上,白檀一直显得心不在焉。
倒是小铃铛对着车窗外好奇地絮絮叨叨,感叹着这里和英国一点不像,街上全是和她一样黑头发黑眼睛的叔叔阿姨。
白檀回过神,跟着看向窗外。
三年不见,这座城市飞速发展,无数高楼林立而起,整座城市改头换貌,变得让白檀有点不认识了。
但唯一不变的是广场大楼上LED大屏幕中的男人,戴着矜贵优雅的金边眼镜,摆出姿势展示手腕上的手表品牌。
偶尔能看到一两副生面孔,在白檀还是小助理时,从没在娱乐圈见过这几人。
果然娱乐圈是个发展飞迅的地方,短短三年顶流就换了一批,哪怕当时再红也很快被新鲜血液取代,到最后查无此人。
只有那姓霍的好像在这个圈子里得到了永生。
小铃铛指着广告牌上的霍泱:
“妈咪,这是刚才那个叔叔。”
白檀干笑两声,没发表任何看法。
小铃铛捏着竹编蚂蚱自言自语道:
“虽然他是很可怕,但也没那么坏坏。”
白檀揽过女孩揉揉她的小脸,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他带着小铃铛先回了以前住的老破小。
三年无人问津,大门落了厚厚一层灰。
白檀给小铃铛介绍说这是他以前住的房子,本以为小铃铛会拿这老破小同英国的小洋楼比对一二,最后得出自己生活降级的不幸结论。
不成想,小孩反而非常兴奋,又蹦又跳,笑得像朵迎春花:
“快让小铃铛进去,我想看看妈咪没有小宝宝之前的家。”
白檀眉目一展。该说是“家”这个字眼触动了神经么。
打开门,苦尘扑面而来,白檀下意识捂住小铃铛的口鼻,从口袋里摸出口罩给她戴上。
小铃铛好奇地跑进去,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里不停的“哇哇哇”。
她捧起积满淤灰的花瓶,激动询问:
“这是妈咪的花瓶么?”
白檀点头。
小铃铛抱紧花瓶:“可以送给小铃铛么?”
白檀忍俊不禁:
“一只花瓶有什么可稀罕的。”
小铃铛理直气壮道:
“因为这是妈咪有小宝宝之前的花瓶,小铃铛希望妈咪所有东西上都有小宝宝的味道。”
白檀故作姿态,扶墙流泪。
果然生下她太好了,她每句话都能轻易拨动自己心弦,让自己感觉出生在这世上太幸运了。
白檀本打算先把女儿送到王姨那边,他请人过来一起把房子打扫出来。
结果小丫头信誓旦旦,说要和妈妈一起打扫卫生,一起把家布置得漂漂亮亮。
在小朋友眼里,家不是多么豪华的房子,只要有妈妈在的地方就是值得她珍惜的家。
小铃铛头上绑着一块碎花头巾,身上围着她玩迷你厨房时穿的小围裙,拿着抹布对着一只小柜子擦得十分卖力。
尽管最后都得由白檀二次返工,但他也乐得和女儿享受这温馨的劳动画面。
然后一扭头,发现这小孩把他最宝贝的键盘泡在水里洗……
白檀坚强微笑.jpg
她开心就好。
房子虽小,两人也打扫了大半天。
小铃铛把她从英国带回来的玩具整齐摆在床头,非常强迫症的一定要按照大小来摆,并期待着接下来和妈妈的全新生活。
打扫卫生时,白檀翻出了他当时情急之下丢在垃圾桶里的手机卡。
他对着那张卡看了许久,鬼使神差的把卡插.进了手机。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叮咚”声接踵而至,弄的手机一度卡顿。
数不清的未接来电,大部分都是霍泱打来的。
同样还有八百多条未读短信,从他离开那天,一直持续到他离开的一年后。
也就是小铃铛刚学会走路那段时间。
白檀呡着唇,手指停在未读短信上方,停滞许久后,心一横点开。
【我可能是说错了什么话,对不起,给我回消息吧,我只想确认你的安全。】
【元旦快乐,吃好吃的了么?吃了什么?】
【我承认我有点黏人了,如果你觉得因此你失去了私人空间,我会好好反思,给我回个消息好不好。】
【白檀,还是不想理我么?】
【春天又到了,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有好好吃饭么。】
【好,我们暂时分开互相冷静一下,天热起来了,你要注意避暑,但也不能吃太多雪糕。】
最后一条短信,是简短一句:
【我明白了,你要好好生活。】
短信太多很难一时半会全部看完。
只看了几条,白檀却觉得很疲惫。
他是不是还要感谢霍泱百忙之中抽空发几条短信陪他演一出深情戏码。
这个人还真是有耐心。
白檀又打开许久没用的台式电脑,验证了半天才登入网站。
大量来自编辑和版权方的站短,还有无数的新增读者留言。
【大大你答应过我们的甜甜番外呢?你快回来[大哭]】
【作者没事吧,怎么一声不吭不见了?新文啥时候开,孩子要饿死了!】
【太太我真的很喜欢你的文,等你的番外等了两年却石沉大海,如果你写不出来可以明说,大家都能理解,但你忽然消失很让人担心,或者你随便回一条评论让我们确定你的安全。】
【哎……算了,不想写不写吧,祈祷我能找到文笔剧情俱佳的代餐吧……】
【太太再见了,我希望有朝一日还能看到你开新文,我会等,但你绝对不再是我的唯一了[流泪]】
在他刚出国时每天都有几百上千的评论,随着时间推移,评论越来越少,最后一条还是两个月前发出的。
白檀知道错在自己,可也坚信做他们这行的最忌讳爱上客人。
网文同娱乐圈一样,江山代有才人出,有才华有天赋的作者宛如雨后春笋齐齐冒出,客人无情,绝不在一棵树上吊死,只能尘封旧爱,朝着新的粮仓跃进!
除此之外,白檀还翻出了当年他和霍泱签订的用人合同。
一签就是五年,可就算他单方面撕毁合同也根本无人在意吧。
白檀撕了合同丢进垃圾桶,转身去厨房给饥肠辘辘的小铃铛准备晚餐。
第39章 第 39 章
晚上, 白檀带着小铃铛洗澡。
小孩坐在浴缸里抓一朵泡沫往妈妈鼻子上放,看得乐呵,拍手咯咯直笑。
“小铃铛,妈妈想和你商量件事。”白檀道。
“妈咪你说吧, 不管什么事小铃铛都会答应你。”
面对天真无邪又处处为他考虑的小铃铛, 白檀倒真有些心虚。
犹疑许久, 才道:
“以后在家里你可以继续喊我妈咪,但是出门在外当着外人的面喊我爸爸好不好。”
小铃铛皱起眉头:“为什么,可是你是我的妈咪呀。”
白檀知道就算自己和她解释什么两性畸形她也听不懂,只能另找借口:
“这样小铃铛既叫我妈妈又叫我爸爸,我就有两种最亲切的身份了。”
小铃铛还是不懂,但既然妈咪开了金口,那她必然是:
“好的呀, 爸爸, 是这样叫么?”
“聪明~”
小铃铛在心中像个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
无妨,先学叫着爸爸, 这样等厉叔叔和妈咪结婚后她就可以很快适应这个称呼。
回国的第一晚, 白檀本以为自己会不适应环境导致失眠,却因为小铃铛挺起胸膛主动提出一起睡, 这样可以保护妈咪,所以白檀度过了安稳无梦的一夜。
*
翌日, 王·要退休安享晚年·姨主动找上门,说自己在家待了一天那个难受,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帮忙照顾这小娃一段时间, 便连夜从郊区赶来。
白檀理解她的心情, 虽然他不用上班可以自己带娃,但终归是多个人多个帮手。
王姨出去买菜, 白檀则在育儿论坛里闲逛,帮小铃铛打听合适的幼儿园。
给她两个月适应适应国内环境,这样九月份就能送到幼儿园学知识啦。
小铃铛闲来无事,从书架上找出白檀大学时的专业书,照着上面的服设素材涂涂画画。
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开心地哼着小曲。
白檀闭上眼睛仔细地听,最后依然没能听出来她在唱什么。
安静的午后,敲门声忽然响起,声音不重不轻,听着还挺有节奏。
“小铃铛去开门吧?是王姨回来了。”白檀看到手机里王姨发来的短信,说快到了让白檀给她留门,便心大地支使娃去开门,他再坐会儿。
小铃铛放下画笔屁颠屁颠跑去开门。
她踮着脚,使出吃奶的劲儿转动门把,嘴里还奶声奶气地喊着:
“你回来……啦……”
热情戛然而止,漫上一丝疑惑。
白檀察觉到女儿的异样,忙过去查看情况。
却在老破小低矮的房门口,看到了过于高大极不和谐的身影。
霍泱低头踏过门槛,视线直直落在白檀身上。
白檀下意识将女儿拖过来藏在身后,眉间紧蹙,身体紧绷着,语气也暗含警惕之意:
“谁让你来的。”
霍泱轻笑一声,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这么久不见,你就这一句。”
白檀想说自己没什么和他可说的,身后小丫头却抢先一步:
“这是电影里的叔叔……”
霍泱的目光骤然从白檀脸上转移到怯生生的小孩身上。
在机场见到这小姑娘时,就惊觉她的眉眼和某位故人实在有几分相似,当时还在自嘲,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没清醒。
直到那位故人冲出来抱过小姑娘,说着“我女儿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女儿?
是啊,三年的时间结婚生子,再合理不过。
“你有话就说,没话就走,站在这里是打算给我们家当人形雕塑么。”白檀语气很冲。
三年的时间,早把他当初对霍泱的怨恨和不甘磨平,现在只剩厌恶。
这种厌恶更来自于,他当初明知自己插足杨越阡和霍泱是极不道德的事,却在霍泱的强势攻略下一步步沦陷,还沦陷得心甘情愿。
甚至在英国这段日子里偶尔做春.梦,依然是和这个男人赤身交缠。
“当然有话要说。”霍泱随手将一沓文件丢在桌上,“还要算个清楚。”
他的声音没了曾经的柔情,只有公事公办的冷淡和漠然。
白檀拿起那沓文件瞥了一眼,身体蓦地顿住。
是他当年和霍泱签的用人合同,一式两份后交给霍泱的那份。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五年工作期,如果一方违约将要赔偿对方全部损失。”霍泱漫不经心整理着袖口,“我帮你算过,违约三年按照我的收入和损失来计算,你需要赔偿我两亿六千万,零头给你抹了,两亿你要怎么给。”
白檀惊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你干脆去抢银行来钱更快。”
“我抢银行做什么,我记得你不是这种敢做不敢当的性格。”
“那你告诉我,两亿六千万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你一声不吭逃走,我一直找不到合适助理,无奈推了多部影视作品和各项活动,按照对方给出的报酬计算,一分钱没多要,你还有什么疑问?”
霍泱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笑意。
但这笑容在白檀看来,是赤.裸裸的嘲讽、愚弄。
“你一定要把事情做这么绝。”白檀死死盯着他,声音下沉着。
霍泱轻笑一声,道:
“你可以自动延长合同,把这三年补回来,五年之后你不仅一分钱不用赔,还能得到让你满意的工资。”
白檀缓缓抬眼,一向温柔的眉此时蹙得很凌厉。
他明白了霍泱的意思,要么他赔钱,要么他继续给霍泱做五年助理。
霍泱身形一动,向前靠近几步。
白檀则跟着往后退,一直被他顶在桌沿。
霍泱俯下身子在他耳边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我这次绑也要把你绑在身边。”
白檀浑身一颤,下意识攥紧了小铃铛的手。
霍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字字都如利刃刺过来。
白檀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是因为揭穿了霍泱伪善的面孔,所以霍泱气急败坏回来报复他,逼迫他永远死守秘密?
霍泱继续在他耳边道:
“你应该庆幸我没把事情做得更绝,是因为偶尔会怀念你在我身下呻.吟的样子。”
白檀红了脸,一直蔓延到耳朵尖。
不是因为害羞,而是耻辱和不堪。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又怕让霍泱看了笑话,只能尽力憋着气。
“妈咪……”这时候,身后的小铃铛带着哭腔叫了一声。
瞬间,二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她。
白檀提醒过小铃铛在外人面前要喊他爸爸,可小孩哪有那么好的记性,尤其再经人一吓唬,脑子里本就不多的记忆力全被吓没了。
白檀蹲下身子抱过她:
“妈咪马上就回来了,爸爸陪着你,小铃铛不要怕。”
霍泱居高临下垂视着这个还没他小腿高的小女孩,眉尾扬了扬:
“原来你叫小铃铛。”
看向她的视线中一片森森寒意。
小铃铛发着抖接过话茬:
“是的,我大名叫白清绮……英文名叫Kathy。”
白檀很开心女儿终于能用中文标准地说出自己大名,但现在俨然不是开心的时候。
“好,白清绮。”霍泱还算柔和地对小孩道,“有机会再见。”
他转过身,对白檀留下一句“我给你时间考虑清楚”便阔步离开。
在门口,恰好碰上了买菜回来的王姨。
他停住脚步,视线从王姨头顶一直打量到脚底,接着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王姨:?
王姨只觉得莫名其妙,进了屋,看到白檀正抱着泫然欲泣的小铃铛轻声安慰着。
“发生什么事了,那男人是谁啊。”王姨好奇问道。
“无聊的人。”白檀敷衍道。
刚才他真想说“好啊两亿我赔给你,你以后别再来骚扰我和女儿”。
但尚存一丝理智,他清楚就是把自己剁成几块卖到市场也赚不来两亿。
两亿的赔偿虽然听起来像是讹人,但白檀也知道是自己违约在先,人家还不是想把赔偿写成多少就是多少。
他的版权费在各种支出之后也只剩三百来万,就算把这小房子卖了也不过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依然是一堆窟窿。
况且,钱全部赔给霍泱,他怎么还能给小铃铛提供优渥的生活。
最不能接受的是小铃铛陪着他一起吃苦,绝对不行。
楼下车里。
霍泱点亮手机屏幕,望着屏保照片。
年轻的男孩捧着蛋糕,吃得腮帮子鼓鼓的,脸颊两侧还用荧光笔画了小猫胡须。
这三年换过几部手机,唯一不变的只有屏保照片。
霍泱亲了亲屏幕,随手将手机甩进置物盒。
结婚生子又怎样,接下来我们还是会经常见面。
*
翌日。
天还没亮,白檀帮小铃铛盖好毯子,亲了亲她还在熟睡的小脸后轻手轻脚下床。
坐在书桌前,依依不舍回头看了女儿好几眼,随后翻出一张她的照片,裁剪成轮廓圆润的椭圆形放进项链吊坠里,戴好。
他喊来王姨,千叮咛万嘱咐着,要她一会儿等小铃铛醒来之后带她洗漱吃早餐,如果小孩要找妈妈就告诉她妈妈很快回来,暂时稳住她。
他说得很多,连给女儿擦拭用的湿巾都按照不同擦拭部位严格区分开,包括小铃铛的早餐吃什么、吃多少,事无巨细。
白檀出门前最后去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小铃铛。
自打他生下小铃铛后几乎是全天二十四小时带在身边,他都不敢想象要和女儿分开一整天后到底是谁先忍不住思念。
不止一整天,回归助理工作后基本是早出晚归,如果霍泱要去别的地方拍戏,他和小铃铛分开的时间会更长。
坐在车上,白檀不知道第几次打开吊坠端详小铃铛的照片。
不过才分开短短十几分钟,他就有种想不顾一切跑回去找闺女的念头。
实在放心不下,就联系王姨让她拍一段小铃铛睡觉的视频发过来,以此慰藉怅然若失的思念。
像三年前一样,白檀来到霍泱家,先帮他选衣服,再载他赶去片场。
“早。”见到白檀,霍泱主动打招呼,语气却充满冷淡的疏离,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白檀也不想和他进行无意义的掰扯,驾轻就熟进了衣帽间,随便扯下两件衣服。
帮霍泱扣着扣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小铃铛,她有没有醒,吃过早餐没有,现在又在做什么。
没注意到面前的男人正居高临下垂视着他,黑漆漆的视线同他们刚认识那段时间一样,深深凝望着他不太专注的眉眼。
到了片场,工作人员礼貌的同霍泱打招呼,好奇看了眼他身后的白檀。
有点眼熟,这不是三年前忽然失踪的那个小助理?还以为这么多年没出现已经死了。
一如既往,白檀抱着硕大工具包坐在角落,低着头翕着眼,眉间深深蹙起。
昨晚因为要离开小铃铛这事儿闹得一晚没睡好,现在又满脑子都是那小孩,王姨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发了好几条消息也没回。
心乱如麻。
“白助理?白助理?”
突如其来的一声将他拉回现实。
面前站着一工作人员,道:
“叫你好几声了,霍老师说让你找找擦手油,一会儿要拍手部特写。”
白檀“哦”了声,打开工具包一同乱翻,拎出一瓶擦手油。
完了,拿错了,这是小铃铛的宝宝专用护手霜。
没辙了,就它吧。
白檀拧开盖子,粗鲁地抓过霍泱的手,捏着护手霜瓶子的手一紧,霍泱手背上落了一大坨护手霜。
末了,又贼抠门的把那点护手霜吸回去,只留黄豆大点。
这是小铃铛最喜欢的护手霜,只有英国买得到,当时走时也忘了多买几瓶给小铃铛备着,现在要再想买还得找代购,很麻烦。
霍泱半翕着眼,冷哧一声,缩回手:
“是不是带孩子太久已经忘了我是成年人。”
白檀瞥了他一眼,心说有得用就不错了还挑肥拣瘦的,以前怎么不见他这么龟毛,他都该说一句感谢小铃铛的恩赐。
“我只用以前那个牌子,你自己想办法。”霍泱抽过纸巾擦掉那点护手霜,随手拿过杂志翻开一页,颐指气使的语气昭然若揭。
白檀站起身,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他记得霍泱以前用的护手霜是在市中心的化妆品店买的,不知道过去这么久还有没有的卖。
下了楼,影视城周围人头济济。
“呜呜呜……”
嘈杂的人群中忽然传来稚嫩的哭声,白檀一瞬间绷直了后背。
尽管小孩子的哭声都大差不离,但他可以确定,这绝对是小铃铛的哭声。
他焦急循着声音看过去,望见了被挤在人群中抱着小铃铛的王姨。
小铃铛紧紧搂着王姨的脖子,一边哭一边喊“妈咪”。
那一刻,白檀只觉得心都碎了。
什么狗屁护手霜,滚啊。
他小跑过去,眼底含着水汽,轻轻抱过小铃铛。
“妈咪……!”
小铃铛见到白檀,哭得更伤心了,一双小胳膊紧紧抱着白檀的脖子,小小的身体还打着颤。
或许是有点哭过了头,她开始不停打嗝。
白檀终于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哭得肝肠寸断”。
“不哭不哭,妈咪在这呢。”他赶紧哄着孩子,轻轻安抚着她的后背。
殊不知,他的表情也没比孩子好到哪里去。
天气炎热,小铃铛浑身都湿透了,小脸被太阳晒得通红,汗水濡湿头发,一缕一缕贴在额头上。
“白先生,我可算找到你了。”王姨带着哭腔道。
白檀发现,一上午不见王姨,她已经变得满脸沧桑,头发凌乱还夹着叶片。
王姨心里苦啊,这漫漫长路让她经历了现实版的人在囧途。
“小铃铛醒来后找不到妈妈一直哭,早饭也不肯吃,我没办法啊,想联系你,结果手机又坏了,想着你说过在影视城工作,就只能带着小铃铛过来了。”
途中,因为小铃铛一直哭,王姨被好心的过路人怀疑成人贩子,不由分说扭送至警局。
和警察解释得口干舌燥,水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带着小铃铛去了影视城,结果还跑错了,跑去了城东的影视城。
“抱歉,辛苦你了。”白檀诚挚的给王姨鞠了一躬。
白檀抱着小铃铛找了个阴凉地坐下,翻出宝宝专用湿巾给她擦擦小脸。
可怜的小孩,脸上糊满了汗水泪水,尽管她很怕热,此时却像只小树袋熊一般趴在白檀怀中,小手紧紧搂着他。
白檀看着狼狈的小可怜,那个心疼啊。
“妈咪,你不要你的小宝宝了么?”小铃铛抬起泪涟涟的小脸,大眼睛直勾勾盯着白檀。
白檀差点要被愧疚感打死了。
他也顾不上热,抱紧女儿:
“怎么会呢,妈妈就是担心你哭,所以才悄悄离开上班。”
“妈咪不要上班。”小孩哭得更委屈了,声音都变了调,“你陪着小铃铛好不好。”
泪水顺着白檀的脸颊划下。
小铃铛还是小婴儿时很爱哭,可会说话之后就变得很乖,这还是白檀第一次见她哭成这般模样,自己真像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王姨抹了把汗,俯身轻拍着小孩的后背安慰道:
“小铃铛现在见到妈咪了,跟着王姨回家吃饭饭吧?”
“不行……”小铃铛委屈的声音都哑了。
白檀沉思着,良久,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
此时,影视城中民国建筑造景的楼上,高大的身形一晃而过。
刚才霍泱在窗前看台词时,余光瞥到了一抱着小孩的中年妇女,很眼熟。
像是找不到地方,兜兜转转。
她怀里的小孩一直哭,看样子是想爸爸了。
霍泱思忖片刻后,便通知工作人员要白檀拿护手霜过去。
又难伺候地说只用以前的牌子,要白檀出去买。
……
忙碌的剧组片场,穿着紫色小裙子的小女孩好奇地看着过往剧务,手里还拿着根啃了一半的烤肠。
她身后坐着白檀,正给她重新扎头发。
一堆工作人员将她团团围住,眼冒爱心:
“小妹妹你好漂亮啊,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这里有小面包,你要不要吃呀。”
平日里那些在工作上雷厉风行的女剧务们,此时齐齐化身夹子音,笑得眉眼弯弯。
不远处,化妆师正给霍泱补妆。
她笑道:“原来您的助理都结婚了,生了好可爱的女儿,您不过去看看么?”
霍泱翕着眼,语气淡淡:
“小孩是什么很稀奇的东西么。”
化妆师干笑两声,没再接话茬。
化妆师转身找工具的间隙,霍泱缓缓睁眼朝着那小孩看过去。
片刻后,收回目光重新翕了眼。
*
傍晚,导演一声令下,剧组正式收工。
白檀收拾好工具包,看向一旁。
小铃铛早饭没吃中餐没吃,到这会儿只吃了根烤肠喝了瓶牛奶,让她回家也不肯,说什么也要等妈咪一起走。
现在敌不过困意,趴在王姨怀里睡着了。
王姨也睡着了,四仰八叉张个大嘴,呼噜震天响。
白檀沉思许久,轻轻拍了拍小铃铛的后背,确定她没醒,便起身去了霍泱的私人休息室。
“我想和你商量件事。”见到霍泱,他开门见山道。
霍泱随手拿起车钥匙扔他手里,示意他叫司机来。
霍泱笑笑:
“说说看,是打算两亿赔偿一个子不少拿给我?”
白檀重重做了个深呼吸。
明明是他不对在先,倒还学会夹枪带棒了。
“你也看到了,我女儿还小,离不开人,而且她才刚回国对环境感到陌生,如果强行让她学着独立我怕出意外,所以我希望这段时间暂时离职,等她熟悉环境去了幼儿园后再复职。”
霍泱的视线穿过大门,落在那一老一小身上。
当他看到张个大嘴还流着哈喇子的王姨,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还以为白檀离开他是因为寻到了比他还优秀的天赐良缘,结果。
“可以。”霍泱轻挑眉尾,语气淡淡。
白檀一愣,没想到霍泱这么爽快地答应了。
等等,不对,事出无常必有妖,好像不能高兴太早,省得乐极生悲。
果然,霍泱继续道:
“我也有要求。你作为我的贴身助理,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是你分内的任务,你好像不能单方面离开我身边。”
白檀:……!
我就知道!
他蹙起眉,语气不悦:“所以你想怎样。”
霍泱缓缓抬起眼眸,嘴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凝望着白檀写满警惕的双眸。
第40章 第 40 章
小铃铛自打回国以来每天都要念叨好几遍“想看大熊猫”, 白檀考虑到最近要忙着给她上国内户口,且天气实在太热,这事儿就一直搁置着。
恰逢上完户口,昨晚下了雨今天还算凉快, 小铃铛一大早就被白檀叫了起来。
小铃铛睡眼惺忪地趴在白檀怀里, 哼哼唧唧的说没睡醒。
白檀拍拍她的小屁股, 笑问道:
“我们小铃铛是想继续睡觉还是起床洗漱吃饭然后去看大熊猫呢。”
小孩一听“大熊猫”三个字,猛地睁开眼。
她的小脚丫用力一蹬,撅着屁股颠颠地爬起来。
不困了。
从起床那一刻小铃铛就开始念叨大熊猫,刷牙时吐掉泡沫那点时间也得再确认一下:
“妈咪我们今天真的可以见到大熊猫咩?”
为了让大熊猫也喜欢她,小铃铛特意翻出一套印着黑白熊猫简笔图案的背带裤,屁颠屁颠往身上套。
白檀哭笑不得,给她把衣服脱下来:
“我知道小铃铛喜欢大熊猫, 想让大熊猫一见到你也喜欢你, 可现在是夏天,穿冬装会很热。”
他这傻闺女再喜欢大熊猫也不能三伏天找一套棉衣来穿。
小铃铛嘟起嘴, 对着小手指:
“可是!可是……”
看到孩子失落的模样, 白檀举手投降了。
他找了件小铃铛的T恤,又从她那一堆玩具里挑了只拳头大小的熊猫头, 一针一线往T恤上缝。
小铃铛跪坐在白檀身上,眼睛睁得老大, 望着妈妈灵巧的双手在针线间翻飞。
她忍不住亲了下白檀的手:
“妈咪好厉害哦~能做妈咪的小宝宝也太幸福啦!”
白檀歪过头,脑袋轻轻顶了下铃铛的小脑袋。
他要说一千遍一万遍,能成为小铃铛的妈妈也太幸福啦。
白檀很乐衷于打扮女儿, 光是发卡就给她买了百八十只, 衣服更是多的放不下,得单独整理出一个房间给她做衣帽间。
风格也花样繁多, 裙裤T恤一应俱全,而今天的小铃铛就是酷酷的熊猫守护者!
戴着熊猫发卡、背着熊猫书包、衣服上也缝了只立体熊猫头。
小铃铛牵着妈妈的手举起了自己的小手:
“大熊猫!出发!”
车上。
小铃铛望着窗外,满眼伤春秋悲。
她一忍再忍,终于破防了。
她小心翼翼扯了扯妈妈的袖子,凑在他耳边轻声道:
“妈咪,为什么那个叔叔也……”
说着,她的余光悄悄瞄了眼后座的霍泱。
小铃铛满心欢喜地以为今天是独属于她和妈咪的约会日常,后座却不识时务来了这么位不速之客。
白檀透过后视镜看了眼霍泱。
一不小心,在镜中与他对上了视线。
霍泱挑了挑眉,露出理直气壮的微笑。
白檀在心中暗暗叹气。
他该怎么和小铃铛解释他的合同内容,是要二十小时随叫随到,寸步不能离开老板身边。
所以即便去看大熊猫,老板也有权被他守护。
白檀对小铃铛笑笑:
“叔叔很孤独,我们就发发善心带他一个吧。”
小铃铛噘着小嘴,小眉头拧作一团。
良久,回过头对霍泱道:
“叔叔,带你一起玩可以,但你不能欺负我妈咪……”
霍泱反问:“欺负你妈咪?”
说起来,他还真没见到白檀那位年纪看着不小的妻子。
白檀忙捂住女儿的嘴巴,在她耳边悄声道: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么,在外面要喊我爸爸。”
小铃铛点点头,推开白檀的手,对霍泱补充道:
“也不能欺负我爸爸。”
霍泱:“看情况吧。”
小铃铛:“……哼。”
今天是工作日,天气又热,动物园没什么人。
小铃铛本来还在因为不能和妈咪单独约会而闷闷不乐,可一见到熊猫馆外巨大的立体熊猫雕塑,笑容瞬间爬上脸,拉着白檀给她拍照。
刚进大门,就看到一堆卖熊猫周边的小摊位。
小铃铛指着熊猫耳朵发卡,问:
“妈……爸爸,可以买给我小熊猫发卡么?”
白檀怔了怔。望着售卖动物耳朵发卡的小摊,思绪悠悠飘回了三年前那个天气晴朗的秋天,霍泱对着他虔诚地低下头,而他则像进行加冕仪式般为霍泱戴上了狼耳朵发夹。
也就是在那一天,他心中的迷茫和恐惧尽数消散,坚定了自己要给霍泱生下小宝宝的信念。
“爸爸?”沉思的间隙,白檀的手被小铃铛晃了晃。
白檀回过神,俯身抱起小铃铛,道:
“那你来选一只喜欢的发卡吧。”
熊猫耳朵发卡都是一样的,小家伙却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挑挑拣拣半天最后拿了只还套着包装的崭新发卡,小手灵活地撕掉包装袋塞进小书包里,自己戴上对着镜子臭美:
“妈……爸爸,可爱么?”
她从学会说话开始叫了两年的妈咪,一时间实在难以改口。
正当白檀暗暗担忧着这小豆丁会不会哪天说漏嘴——
“既然都买了,也送我一只怎样。”
身后忽然传来霍泱的声音。
不等白檀拒绝,霍泱又拿了两只熊猫耳朵发卡,连同小铃铛那只一并付了钱。
他自然的给白檀戴上一只,把剩下那只交给白檀,微微俯首:
“给我戴上。”
白檀捏着发卡,瞳孔一缩。
和那时一模一样的画面,明明他因为这个男人吃了不少苦,可回想起那天的场景,心头不免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浪。
但与那时不同的是,小铃铛开了口:
“为什么要我爸爸给你戴,叔叔应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白檀有点惊讶,想不到才三岁的小朋友还知道“丰衣足食”这个词。
霍泱对于小孩的反驳一点不恼,反而微笑着回应:
“因为这是你爸爸的职责。”
白檀盯着手中的发卡看了许久,然后抬起手,粗鲁的将发卡随意扣在霍泱头顶,随后抱着小铃铛转身就走。
霍泱扶正发卡,从领口上抽出墨镜戴好,跟着母女俩阔步进了会馆。
一见到憨态可掬的大熊猫,小铃铛眼都直了,激动的趴在玻璃上,小声儿都颤抖了:
“哇!!!大熊猫好可爱!胖胖的,像发了霉的糯米团子。”
白檀听到她这样形容,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那个!那个……妈咪……不是,爸爸呀,能不能也给我买一只大熊猫呀,等以后小铃铛上幼儿园了就可以骑着大熊猫去幼儿园!就不用麻烦你每天开车送我去了,求求你了!”
小铃铛抱着白檀的肩膀急切地恳求着,说到激动时还忍不住蹦跶两下。
白檀蹲在一边捂着眼睛,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毫无形象“鹅鹅鹅”的大笑,并道:
“你以为你是蚩尤么?”
小铃铛疑惑歪过头:
“什么是吃油哇?嗯哼……爸爸你就买一只给我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
天真的童言童语,惹得周围其他游客捧腹大笑。
白檀擦擦眼泪,解释道:
“爸爸也很想买给你,可是大熊猫是国宝是一级保护动物,私自饲养、售卖都是违法的,小铃铛应该不想看着爸爸去坐牢吧。”
小孩呡紧了嘴唇。
很想要一只大熊猫,可也绝对不能看着妈咪去坐牢。
思前想后,她想出了一个折中的解决方案。
她指着霍泱,尽管声音很小,可还是被霍泱听了去:
“那就让叔叔买给我吧,这样就让叔叔去坐牢,妈咪……和爸爸就不用去惹。”
白檀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无端被cue的霍泱敛了眉头,嘴角却还挂着笑意:
“小朋友,你还真是一点不吃亏,是你爸爸教的么?”
小铃铛抱紧白檀:
“反正不能我爸爸去坐牢。”
三人在熊猫馆逗留了大半天,后面又转战其他动物馆。
小铃铛看什么都想要,小脑袋瓜里天马行空,一会儿幻想着骑大熊猫去幼儿园,一会儿又想象着家里来了坏人,她养的东北虎挺身而出打跑坏人。
就连在水池里阴暗爬行的鳄鱼,她也想骑一骑。
之前听王姨和人聊天,说鳄鱼皮包很值钱,但又觉得给鳄鱼剥皮拆骨太残忍,于是她想象了一下妈咪挎着整条大鳄鱼去上班的场景。
想要得太多,但最后得到的为零。
傍晚。
儿童餐厅里,小铃铛手里抱着啃了一半的汉堡,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这一天下来,她的小短腿一刻没停,脑子里还总是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实在太累了,支撑不住闭上了眼。
白檀轻轻抽走她手里的汉堡,从硕大帆布包里翻出几盒湿巾,有婴幼儿擦嘴用的,擦手用的,擦脸用的,分类细致。
接着依次用这些湿巾给小铃铛擦嘴擦脸擦手,动作很轻很轻,怕吵醒女儿。
最后翻出一件长袖薄外套给小铃铛盖上。
这一条流程时间很长又复杂,需要极好的耐心。
做完这一切,白檀才抽出时间解决自己的晚餐。
霍泱就在一边单手抵着下巴,看着他这一套操作下来。
椅子上酣然入睡的小丫头一看就被他照顾得很好,处处透出一种锦衣玉食滋养出来的细腻通透,就连很容易被忽视的手指也打理得漂漂亮亮,指甲莹润像玻璃一般,小手皮肤嫩的吹弹可破。
霍泱轻轻移开视线,望向窗外车水马龙。
不由得想起曾经,白檀给他擦手油时也絮絮叨叨着:
“手最能体现一个人的生活状态,指甲周边的死皮要勤擦着手油,这样看起来才显得精致。”
霍泱不由自主看了眼自己的手。记得白檀以前也是这样为他护理双手。
半晌,缓缓收拢五指。
白檀吃完东西喝了口饮料,手也不闲着,在小铃铛于睡梦中发出一声梦呓后,他赶紧伸手轻轻拍拍她的小肚子哄着。
“我记得。”
倏然,对面的霍泱开了口。
白檀微微抬眼,拍打小铃铛的动作慢了下来。
“你曾经问过我,如果你给我生一个孩子我会不会开心。”
白檀垂了眼,压低声音:
“只是玩笑,我看就没必要再拿出来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是啊。”霍泱声音淡漠,“把玩笑当成诺言的人确实天真。”
白檀懒得和他玩什么追忆曾经的刻骨铭心,他小心翼翼抱起还在熟睡的小铃铛,提起帆布包:
“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
霍泱跟着站起身:
“我开车,你看着孩子。”
可是上了车才发现,白檀的车子没油了,或许来时他只顾着孩子,油表告罄的提醒被他顺理成章忽略了。
白檀想叫拖车公司,却发现手机一整天都在为女儿拍照,这会儿已经没电关机了。
他犹豫半晌,问霍泱:
“我可以借你手机叫拖车公司么。”
“我的手机也没电了。”霍泱看也没看,道。
白檀:……
这还不是最惨的,二人想打车回去,却发现谁也没带现金。
白檀记得小铃铛出门前说怕妈咪钱不够,特意带上小钱包奉献出自己的巨额存款。
白檀赶紧从她钱包里掏了掏,结果掏出俩钢镚,这是她仅有的存款……
天边融进一抹青黑色,华灯初上,白檀背着小铃铛慢悠悠走在回家的路上。
三岁的小铃铛虽然不胖,但也有些分量,特别是睡着后的人重力一个劲儿向下,白檀时不时就得停下来歇一歇,托着她的小屁股往上抬一抬,心里暗暗庆幸幸好离家只有四五公里。
“我来背。”霍泱出声道。
白檀摇摇头:
“你不知道怎么照顾小孩,动作太粗鲁会弄醒她。”
霍泱不由分说从白檀手里抢过帆布包,另一只手绕到白檀背后,非常礼貌的用手臂托住小铃铛的屁股,分担了些重量到自己这边。
他又问:
“外面这么吵不会吵醒她么。”
白檀想说不会,对于小朋友来说这些极具生活烟火气的声音反而会给她安全感,让她睡得更安心。
但他并不想和霍泱多解释什么。
这个人在三年前伪善的将他玩弄于鼓掌间,他费尽心思想要保护的女儿也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看得出小铃铛并不喜欢他,自己也就没有和他友好交流的必要。
见白檀不说话,霍泱也沉默了。
良久,他再次开口:
“三年前,离开的原因是什么。”
白檀余光扫了他一眼。
明显感觉出他的语气和往日大相径庭,以前他会温柔地询问“为什么离开,可以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么”,今日却只剩颐指气使的命令态度,让人更不爽。
更何况,人不能重复的陷入同一个陷阱,那样真就白活这二十多年。
白檀没有回应他,视他如空气,霍泱也就没有继续找不自在,沉默了。
他慢慢翕了眼,深吸一口气。
小米兰又开花了,这种香味有很多年没闻到过了。
“喵呜~”
沉默中,二人忽然听到路边传来细微的猫叫声。
哪怕车子鸣笛声响彻云霄也不能撼动小铃铛的良好睡眠,却因为这若隐若现的一声猫叫,小铃铛一下子睁开了眼。
“妈咪,猫猫!”
白檀从后面拍拍她的后背:
“妈咪不在,是爸爸背着你呢。”
“爸爸,是小猫咪。”小铃铛指着旁边的宠物店道。
白檀想起来之前陈主任和他说过,可以养一只小动物陪着小孩长大,能锻炼孩子的心智,让她懂得何为责任心以及怎么照顾别人,而且还能大大降低小孩过敏的几率。
白檀也有过打算,就是没想好到底要给小铃铛养什么动物。
正好看到猫舍,便问:
“我们要进去看看么?”
小铃铛点头、点头。
刚把她放地上,小孩就急不可耐地跑进去。
她蹲下又站起来,这样不断重复这个动作,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看过去。
“小猫咪好可爱哦!”小铃铛贴在玻璃上,眼睛睁得大大的。
白檀俯身在她耳边道:
“小铃铛可以选一只自己喜欢的,等明天妈咪把手机充好电就来付钱。”
小铃铛高兴地一蹦三尺高,捧过妈妈的脸深深地亲吻:
“能做妈咪的小宝宝太幸福了叭~”
猫舍的店员被她萌得合不拢嘴,主动过来介绍小猫的品种、性格和年龄。
那些圆头圆脑的小猫十分亲人,为了找到理想的长期饭票主动在人类面前露出肚皮,叫得又夹又奶。
店员说了一圈,小铃铛又指着最角落笼子里的小狸花猫问道:
“姐姐还没有介绍这个小朋友。”
那只小狸花不似其他小猫那样亲人,只自己窝在笼子最边边一动不动,紧紧缩着身体。
店员笑道:
“这是动物救助协会送来的小狸花猫,不知道是被野狗还是什么动物咬伤了后腿,刚做完治疗还不能动。”
小铃铛握紧小拳头,她决定了!
她指着一只圆滚滚的长毛金渐层:“爸爸我想要这只小猫。”
然后屁颠屁颠往前跑,又指着一只蓝猫:
“还有这只。”
最后又跑到小狸花的笼子前:“这只也要。”
白檀耐心解释道:
“不可以哦,这么多我们照顾不过来,只能选一只哦。”
小铃铛耷拉着小眉毛,眼底生出几分委屈:
“可是!可是……”
白檀这次不惯着她,笑眯眯问:“可是什么呀?”
在原则面前,“可是”攻势对他没用。
小孩想了半天,抓抓头发:
“可是,如果我们只带走这只小长毛,小灰灰会难过的,如果不带走小狸花,它也会难过的吃不下饭……”
小铃铛:我真是个聪明的小宝宝,这样体恤小猫咪们,妈咪一定会感动的。
白檀继续笑着发问:
“你是小猫么,你怎么知道它们会难过。”
小铃铛据理力争:
“可是妈咪也不是小猫啊,你怎么知道它们不会难过……”
白檀不由得暗暗感叹,他这小闺女未免太聪明了一点,干脆长大后将她培养成律师算了,这样她就能充分发挥她的才能在法庭上舌战群儒。
就在母女俩为了小猫到底是否难过而争辩不休时,旁边传来霍泱一声:
“三只猫,所有的猫咪用品,一起付钱。”
接着就是扫码付钱的一声“嘀”。
白檀疾步而去,按住他的手:
“你不是说你手机没电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
“你为什么要插手我和女儿的家事,你有什么资格。”白檀的声音陡然抬高八度。
店员瑟瑟发抖:
“那个……先生,本店所有宠物一经出手,除非十五天内死亡或者隐性疾病,否则概不退换……”
霍泱没理会他,付了钱在票据上签好名字,指挥店员帮忙整理好猫咪用品装车配送到家。
在白檀即将爆发的愤懑视线中,他终于压低声音道:
“我说过,这次抓到你就算绑也要把你绑在我身边。”
而后,又补充一句:
“包括你女儿。”
白檀猛地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哈”了一声。
他以为自己拿的是什么霸总剧本么,怎么还理直气壮的。
霍泱继续道:
“至于你太太怎么想,我管不着,也不关心。”
说完,转身往外走。
白檀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
想起曾经的自己,明知霍泱和杨越阡互生好感,却因为自己不知羞耻的私心选择背信弃义。
而今天的霍泱,和那时的自己一模一样。
在他以为自己已经结婚有了妻子的前提下,依然选择偏执地横插一脚,说着不关心他那不存在的妻子是什么心情。
怦怦、怦怦!
心脏又开始乱跳得失去了节奏。
白檀狠狠掐了把大腿。
清醒一点,难道你忘记自己当初为了这个男人吃了多少苦头,怎么记吃不记打还要重蹈覆辙?
白檀家里。
“妈咪!我已经给三只小猫都起好名字啦!”
小铃铛跑过来,一头扎进白檀怀中。
白檀扶着额头,眉间紧蹙。
直到女儿过来才稍稍收敛了眉间忧愁,勉强摆出微笑:
“是么?小铃铛都给他们起了什么名字呀?”
“小长毛叫头头,因为它的头很大;小蓝猫叫屁屁,因为它刚才放了一个好臭的屁。”说到这,小家伙乐得咯咯直笑。
“小狸花叫Angle,因为它受伤惹,我希望它有小天使的保佑,快点好起来。”
白檀笑得几分疲惫,尽管心很累也要努力回应女儿:
“那小铃铛就要负责好好照顾它们哦,不可以半途而废,也不能喊累。”
小家伙绷直身体敬了个礼,像模像样的,语气坚定: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白檀气还没消,他是想给小铃铛养只宠物,可也没打算一下子养三只这么多,霍泱根本不征求他的意见就果断付钱,和以前一样,根本没把他放眼里。
他还得把买猫的钱转给霍泱,三千块不算多,可那也是自己用头发换来的血汗钱!
白檀咬牙切齿.jpg
晚上,白檀迷迷糊糊睡着,就听见身边的小铃铛悄摸摸爬起来。
他困得脑袋发昏,随口问了句去哪。
小铃铛给他盖好毯子,还像个小大人一样拍拍他的小肚子:
“妈咪我去看看小猫,你睡吧,不用担心。”
说完,在白檀额头印下轻轻一吻。
白檀迷迷瞪瞪又睡了过去。
可总也睡不安顿,翻来覆去像烙大饼。
他坐起来,摸了摸身边的床铺。
小孩还没回来。
于是他下床去查看情况。
找了一圈,卫生间没有,书房没有,别的卧室也没有。
心急如焚,他喊了声小铃铛,接着就在角落听到一声梦呓的“嗯唔”。
走近一瞧,白檀睁大眼睛愣了好久,下一秒,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她的小闺女抱着那只后腿受伤的小狸花猫靠在猫咪小屋里睡着了。
脚边窝着头头,肩膀上还趴着屁屁。
白檀只觉得心头软得一塌糊涂,泪目了。
四个小家伙窝在一起睡得很香,白檀来了也没有吵醒他们。
白檀第一万零一次想到,把这个小女孩生下来实在是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白檀轻手轻脚把女儿抱出来,坐在猫窝旁,搂过两只小猫,陪着女儿在那里一起睡过去。
第二天,白檀醒来后只觉腰酸背痛,就这么靠着墙睡了一晚,任是铁人也遭不住。
都怪霍泱,净给他添麻烦。
猫咪这种生物能给人带来幸福感是必然的,却也不能否认存在弊端。
比如,小铃铛揉着眼睛委屈巴巴道:
“妈咪,我的眼睛里有毛毛。”
不仅是嘴巴、鼻子和眼睛里都是毛,白檀和小铃铛的衣服算是彻底遭了殃,浅色系的还好,深色系的能明显看到表面一层浮毛,放洗衣机里搅也搅不干净,反而越搅越多。
有时候吃着饭也能从碗里揪出来猫毛。
小铃铛不在意,但白檀在意。
三只猫只是一个导火索,如果他继续被一纸合约绑着,霍泱以后会变本加厉,说不定连小铃铛去哪所幼儿园他都要过来指手画脚。
白檀最不希望女儿和霍泱接触,相处越多秘密暴露得也越多,早晚有一天小铃铛会不小心说漏嘴,如果霍泱知道女儿是他生的,指不定又要怎么笑话他。
白檀打开电脑,将养崽文的存稿发出去。
虽然一本小说赚不到两亿,可总比坐以待毙强。
两亿赔偿他会尽量想办法凑,但绝对不能让霍泱继续和女儿接触。
40-50
第41章 第 41 章
都说一部作品的成功要素, 是天赋、文学功底和运气缺一不可。
白檀已经回忆不起当初那篇《红透》是怎么一经发表就引来大批人马,随后爆红。
兴许是过了人气鼎盛期,也兴许是现在社会普遍厌童,他拿着《红透》的作者号发了这篇养崽文, 三天过去了, 只有寥寥几条评论, 且满屏透着敷衍:
【打卡】
【按爪】
【爪,加油】
三天,也只涨了几十个收藏。
尽管是个天崩开局,但现在的白檀已经没有心思考虑太多,放下焦虑的心认真把一篇文写完,保证其完整性,相信完结后会给他带来惊喜。
这是支撑着他写下去的唯一动力。
小铃铛在客厅里和小猫玩。
在白檀专心研究剧情时, 小铃铛拿着他的手机跑过来:
“妈咪, 有人给你打视频电话惹~”
白檀拿过一看,是艾丽卡打来的。
他抱过小铃铛, 接起视频。
艾丽卡的笑容瞬间出现在屏幕中。
“艾丽卡外婆!”小铃铛激动地叫了声, 凑过去亲亲手机屏幕。
“小铃铛好久不见~你长高了,在中国过得好么?”
“好~妈咪还带我去看了大熊猫, 还给我买了三只小猫咪~”
艾丽卡笑得像朵喇叭花,皱纹都挤成一团:
“这么久不见, 我们小铃铛的英文水平一点没退步,在那边吃饭还习惯么?什么时候去上幼儿园啊?”
“妈咪说等天没那么热的时候我就要去幼儿园了。”小孩叹了口气,“艾丽卡外婆, 我好想你啊, 昨天晚上还梦到你了。”
艾丽卡安慰了小铃铛几句,才跟白檀说起正事:
“前天你在这边的房子进了小偷, 奥利弗把他赶走了,我觉得房子一直这样空着会招人眼馋,联系过厉先生,他说房屋决定权在你,你是怎么打算的呢?出租?还是卖掉?”
白檀一直把那栋房子当成是自己向厉温言租住的临时住所,可听艾丽卡这么说才想起来厉温言早在他刚去英国那会儿就把房屋过户到了他名下。
不管是要卖还是要出租或者是还给厉温言,好像他都得再去一趟英国由本人出面处理。
白檀转过头看向小铃铛:
“宝宝,你想不想回一趟英国去看望外公外婆呢?”
“想!”小孩不假思索,连跳三下加重语气,“小铃铛好想好想外公外婆呢。”
*
临行前,白檀只给王姨打了电话,说自己要去英国处理房屋,大概半个月不在,让她每天下午五点去一趟,给小猫添水添食铲粑粑,顺便麻烦她有时间带小狸花去医院复查后腿,期间工资照算。
交代完一切事宜,白檀带着女儿踏上了前往英国的漫漫长路。
一路上,小铃铛激动地喋喋不休,在候机室时又打开书包检查了一遍从国内带给外公外婆的礼物。
多是些熊猫周边。
登记后,一大一小齐刷刷戴上熊猫眼罩,往后一靠,动作整齐划一,靠睡觉来打发漫长的十几个小时。
另一边。
霍泱今天随剧组一起停工休整,闲来无事给白檀发了消息:
【我要过去。】
等了半天,无论是漫不经心的“随便你”还是义正辞严的“不许来”,白檀始终没有回复他。
打电话过去,那边提示关机。
霍泱在这三年里不知道从白檀的手机号那边听到过多少次关机提示,终于等到人回来,却再次听到这种提示。
那时的不安再次涌上心间,他没再继续坐以待毙,起身开车朝白檀家而去。
到了门口,敲门久久无人回应,又碰到了打扫卫生的大婶。
“别敲了,这家没人,我一早就看到这家的男人带着个小女孩,提着行李箱说什么出国什么的。”
霍泱缓缓垂下手。
屋里时不时传来小猫奶声奶气的叫声。
霍泱靠着门板,无力地垂下脑袋。
该说白檀的心足够狠么,再次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连几个月大的猫咪幼崽也能狠心抛弃。
但这次,哪怕是让他恨自己一辈子也绝对不能放任他离开。
霍泱阔步下楼踏进车里,在导航里输入晋海市机场。
车子如疾风般穿过宽阔的机场高速,刺耳的急刹车过后,霍泱甩上车门阔步进了机场,找到国内飞国外的安检口,穿过人群,然后被安检人员拦下。
“先生您好,请您出示一下证件和机票。”
霍泱沉了沉声,喉结滑动着:
“抱歉,我想进去找个人,找到后马上出来。”
人群中有不少人认出了霍泱,爆发了如海潮般的尖叫。
“不好意思,没有证件和机票我们不能放行。”安检小哥振振有词,死守自己作为安检人员的信念。
霍泱语气快了些:
“我老婆跑了,我必须把他抓回来,麻烦你通融一下。”
小哥也是过来人,想起自己那为了梦想远赴海外再也没回来的女友,不禁眼底涌出泪花:
“这样吧,你老婆乘坐的哪一班飞机,叫什么名字,我让值机柜台给你查一下。”
霍泱看了眼后面尖叫不休的人群,压低声音:
“他叫白檀,麻烦你了。”
小哥让他去值机柜台问,工作人员查询后面带惋惜地告诉他:
“白檀先生乘坐的航班已经在九个小时前就起飞了。”
霍泱又问:
“可以告诉我是哪一班飞机,飞往哪里的么。”
工作人员摇摇头:
“对不起,这是乘客的隐私,我们无可奉告。”
当天,热搜爆炸:
#霍泱:我老婆跑了#
微博服务器瘫痪了N次,技术小哥彻夜无眠,流着泪一遍遍起床处理服务器。
此热搜短短几小时便收获了上百万的评论,任何明星的热搜史都达不到这种高度。
【老婆?哪来的老婆?谁是他老婆?他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结婚了。】
【我他大爷的今年算是睡不着了,@霍泱,你真偷偷结婚了?】
【结婚我就脱粉,一生黑!】
【看他本人怎么说吧,大家先别急。】
【哭死了,你怎么就有老婆了,我不想活了……】
【这哥是真疯了……】
深夜,霍泱坐在床边,手里紧紧攥着手机。
他深深低着头,只觉得无力感快要将他击垮。
他到底还是没能抓住他。
在黑暗中坐了许久,他点亮手机,微弱的蓝光在他鼻尖映出小小的光点。
手指飞速打下一行:
【白檀,所以你是已经准备好两亿赔偿给了我么。】
打完后看了许久,又把这段话删掉重新打下:
【三只小猫的事我向你道歉,是我一意孤行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对不起。可以告诉我你去了哪里么?】
同三年前一模一样的场景。
霍泱最终还是把这段话删掉,手机放一边,疲惫地向后仰去。
他早就看清了白檀的性格,这个人看着人畜无害很好说话,但只要他心意已决,无论是强硬的要求还是苦苦乞求,他都不会再看一眼。
手机里无数的未接来电,他的公关团队宛如迎来了世界末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烫手山芋。
现在骑虎难下,承认也不是否定也不是。
今夜,注定是无数人失眠的一晚。
*
英国的夏天平均气温只有二十几度,偶尔会有那么一两天超过三十度,但比起晋海也算得上凉爽。
小铃铛这一路累得直打瞌睡,小脑袋一点一点宛如小鸡啄米。
一见到艾丽卡瞬间来劲儿了。
张开双臂颠颠往那跑,一不小心摔倒在地,爬起来拍拍裤子,继续跑:
“艾丽卡外婆!小铃铛好想你啊!”
艾丽卡热情地拥抱她,随即蹲下身子检查她有没有摔伤。
奥利弗正在修剪花枝,听到声音,草帽一扔,挪动着笨重的身体跑出了博尔特的架势。
“这边天气很凉快,你带着小铃铛多住一段日子吧。”艾丽卡盛情邀请道。
自打母女俩离开之后,她每天都会定位到晋海市,看看那边的天气,热了就提醒白檀注意给小铃铛避暑,下雨就提醒白檀给小铃铛添衣加物。
心中总也记挂着这个她早已当成亲孙女一般的小丫头。
白檀环顾一圈这座安静怡人的小镇,点点头,表示自己的确有这个打算。
小铃铛来了英国后如鱼得水,每天在老两口的院子和带着泰瑞撒欢,她还给老两口展示她的中文,已经说得很流畅,每天也要坚持给王姨打视频电话看看她的三只小猫。
有人照顾小铃铛,白檀也放心,也能抽出时间去处理房子的问题。
他联系上了厉温言,决定还是把房子还给他,至于最后怎么处理则由厉温言决定。
“回国后生活还习惯么。”厉温言问。
“在那生活了二十几年,哪有习不习惯的。”白檀笑道。
“我在这边手续繁多,耽搁了一段时间,最快月底就能回国。”厉温言道。
“好,到时国内见。对了,房子的事……”
话没说完,厉温言手机响了,他道了声抱歉去接电话。
回来后,原本挂着笑意的脸变得有些僵硬。
思绪良久,他试探着问道:
“你回国后见到霍泱了。”
白檀点点头:
“是,我当年和他签了五年合同,我现在单方面违约的话他可以提起赔偿或者无条件延长合同的诉求。”
“赔偿多少。”厉温言蹙起眉。
白檀犹豫片刻,最后只能坦承:
“两亿。”
两亿这个数字一出口,厉温言就明白了霍泱心里那点小九九。
白檀疑惑:
“不过,你怎么知道。”
厉温言移开目光,打了个马虎眼:“大概猜到了,合同里的确有这一条。”
冗长的沉默过后,他望着白檀的双眼认真道:
“和他解约吧,两亿我想办法凑给你。”
白檀松了口气,还是摇头:
“不用了,这些年我已经麻烦你很多了。况且两亿……我可能到最后也没办法全部还给你,违约要付出代价这也是规矩。”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聊回房子的问题。
最终经过商榷,或者说在白檀的坚持下,房子还给厉温言,要卖要租他自己决定。
*
晚上,白檀带小铃铛洗了澡,哄她睡着后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码字。
脑海中却时不时闪现白天同厉温言谈起霍泱的画面。
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厉温言是接了电话后才忽然冒出这个话题,他接了电话……
是啊,他是霍泱公司的老板,能惊动老板,一般是下边人解决不了的事。
白檀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事有蹊跷,疑惑之下点进微博。
反正艺人那点破事去网上随便搜都能搜出一大堆。
看到热搜第一,他握着鼠标的手骤然一顿,按动鼠标左键点了进去。
那条“霍泱:我老婆跑了”的词条现在还高挂热搜,评论量已经高达两百多万。
白檀把微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再结合微文中网友在机场偶遇霍泱的时间推断,正是他重返英国的那一天。
白檀赶紧拿过手机翻着被无聊广告压下去的所有短信,果不其然看到了霍泱发给他的“我去找你”。
以及还有几通他的未接来电。
得知真相的刹那,白檀的心簌簌跳空了一拍。
他记得当年他出国前偶然听到霍泱和艺人傅明晟的谈话,他用极尽嘲讽的语气说着“玩够了再说”。
如果他还是在玩,把自己玩上热搜是不是太过火。
也根本没必要。
白檀下意识抬手抚上胸口。
心情有点奇怪,实在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他赶紧关了微博,提醒自己不要再想,想再多也只是对不起自己那段时间吃过的苦,更对不起小铃铛一直陪在他身边给予他生活的勇气。
想点别的,看看文章涨收情况。
点开文章之前,白檀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一个收藏不涨,一条评论没有,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
也劝慰好自己要放平心态,认真完结等待惊喜。
一点开文章,他心如止水地看了几秒,下一刻整张脸都贴在了屏幕上。
太阳穴突突地跳。
早上那会儿看了眼收藏,289。
现在却明晃晃挂着两万多,评论区也从十几条变成了一万多。
白檀对着收藏数指指点点,数了好几遍,确认它是一天之内暴涨两万。
怎么可能呢?没榜单没推荐没营销,这些读者都是从哪来的。
而且评论区也很奇怪,几乎没人讨论剧情,反倒都是:
【吓死我了,还以为泱哥真的背着我们偷偷结婚,原来是在为新剧本做宣传。】
【可是泱哥的宣传方式也太吓人了,以为我们几个心脏啊这么搞。】
【哈哈看来泱泱也确实到了年纪,从大男主开始转型到超级奶爸了。】
白檀越看越糊涂,好端端的和霍泱有什么关系?
他翻得手都抽筋了,这时,一条“抓到你了”的奇怪评论毫无防备下闯入视线中。
而ID名称叫……
霍泱。
白檀忙点进去查看主页,发现是个刚注册两天的小号。
本来只是个ID,那种“霍泱唯一认证爱妻”或者“霍泱孩子饿了你快回来”的ID比比皆是,不足为奇。
可偏有人因为太喜欢霍泱,把他的微博主页翻来覆去视奸N遍,最后通过的“最近读书”顺藤摸瓜找到了白檀的这篇文,再结合阅读记录时间来看,确认是霍泱本人没错。
消息不胫而走,粉丝纷纷跑来打卡合影,再仔细一合计,明白了:
虽然这篇新文只有十几章,但看看作者,俨然是曾经写出过大爆文的那位新人。估计是新文没开始写就已经凭着口碑先把影视版权卖了,随后按照影视公司的要求设计剧情。
而且极有可能,这部还只是个胚胎的小说已经内定好由霍泱出演男主!
所以这位哥眼见小说天崩开局,赶紧过来和作者友好互动,从另一种角度来做宣发。
不少慕名而来的霍泱粉丝看过这十几章后,不吹不黑,义正词严:
【说真的我特讨厌小孩,他们的叫声就像针一样尖锐,但文章里的小崽崽也太可爱了!她既乖巧又有自己的小心机,简直把一个纸片人写活了啊啊啊!】
【又要骗我生女儿,说好不婚不育保平安的……】
【感谢我哥这位超级大推手,感谢有你,不然一篇好文又要被埋没了。】
【啊啊啊太太你回来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隔壁的番外啥时候写[苍蝇搓手.gif]】
【番外and新文日万,谢谢太太,别逼我囚你。】
白檀翻着评论区,属实有些啼笑皆非。
只是静下心来回想,当年他就是吃了霍泱的红利写火了一篇文,今天面对新文天崩开局,又是霍泱硬是给它盘活了。
心情更复杂了。
白檀思前想后,在霍泱那条评论下回了个握手的表情。
一切尽在这个表情中。
所以霍泱在机场那句“我老婆跑了”,到评论区这句“抓到你了”,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白檀也不去解释自己根本没有卖掉版权,只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当是两清了。
不过,霍泱还真挺不要脸的,当年做了那种事,现在还好意思喊他老婆。
无聊。
霍泱的公关团队眼见不用他们出马事情便自己解决了,喜极而泣,这么多天了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
*
八月中旬,白檀和小铃铛结束了他们的英国避暑之行,重新踏上回乡之路。
这一次离别,小铃铛没像上次一样哭哭啼啼,她可以确定,分别只是暂时的,只要情意在,她可以经常回来看望外公外婆和泰瑞。
和外公外婆挥挥小手,小铃铛认真说了“再见”。
与此同时,晋海市。
霍泱独自一人坐在剧组休息室,手机屏幕中依然是白檀在小说网站回复他的那个“握手”表情。
他缓缓翕了眼,沉思着:
这个看似礼貌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檀应该已经知道这个小号是他注册的。
白檀第二次逃跑,霍泱想起之前在他家看到他的素材本,说明他最近又开始写小说,便想着另辟蹊径从他小说方面入手,观察过他的回复IP地址,显示他人在爪哇国。
白檀那么宝贝他的女儿,不可能带着小孩跑去鸟不拉屎的地方,所以猜到他是挂了梯.子故意隐瞒位置。
虽然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跑去了哪里,但至少他回复他了,证明他现在很安全,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闭眼沉思的间隙,休息室外响起一阵谈话声。
霍泱缓缓睁眼随意扫过去,见是前些日子受命去国外取景的摄像师回来了。
与摄像师对上了视线,他和霍泱打了个招呼,忽然想起什么,语气轻松地开玩笑道:
“能给霍老师做助理太幸福了,随时都能放大假跑去国外玩,而且还是想放多久就多久。”
霍泱深深敛了眉:
“什么意思。”
“哦,我刚在机场看到您的助理带着孩子从国外回来了。”
霍泱的腰背像是突然用直尺比着画出来那般笔直:
“白檀回来了?”
“是啊,看样子还是和我同一航班,说起来,英国这些日子很凉快啊,比晋海市舒服很多。”
摄像师大哥自说自话,没注意到霍泱的眼神再次陷入漆黯。
英国么……
三年前几乎同一时间将公司工作全权交由代理总监的还有厉温言。
他只和下属简单说了句要去英国养老,之后就丢下这么大公司和上千号员工艺人远走他乡。
是巧合?还是两人……
正沉思着,经纪人于谏的电话打了过来,言简意赅道:
“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珠宝品牌代言我帮你推掉了,你说你不喜欢他们的拍摄风格,露太多,虽然我觉得是挺不错的。”
霍泱却道:
“合同先发我,我看过再说。”
*
白檀正在给小铃铛准备晚饭,就见小孩跑进来说有人敲门。
白檀关了火跑过头透过猫眼看了眼。
却在猫眼中与那个眼神冷峻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白檀不难猜到他是从哪里知道自己回国的消息,但也没开门,隔着门板问:
“有事么。”
霍泱将手中文件放地上,也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只冷冷道:
“这是珠宝代言拍摄的流程,你收拾好东西这几天跟我去首都。”
白檀想说明明已经商量好在小铃铛正式入园之前他可以暂时不用去工作,可说到底也是他违约在先,似乎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在猫眼中看着霍泱离开,他才打开一道门缝将文件拿了过来。
是霍泱接的珠宝代言,因为品牌方有特殊要求,所以霍泱必须抽出两天时间前往首都进行宣传拍摄。
当晚,白檀陪着小铃铛画画,目光却鲜少落在画面上,显得几分心不在焉。
犹豫许久,他终于撕开了他那被502黏上的嘴,小心翼翼道:
“小铃铛,妈妈这几天要去一趟首都工作。”
“好的呀。”小铃铛放下画笔跳下床,打开她的衣柜,“首都热不热呀,妈咪我们要带什么衣服呢?”
白檀呡了呡唇,良久,又是好不容易撕开他被胶水黏住的嘴:
“对不起啊小铃铛,妈妈是去那边工作,任务多,没办法照顾你,这两天你跟着姨姨一起玩好不好?”
小铃铛抓着衣服的手倏然顿住,接着,原本坚定的目光一点点涣散开。
白檀仿佛看到她背后的世界就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分崩离析了……
“妈咪!”小铃铛抱着衣服钻进白檀怀里,使劲攥着他的手指,“小铃铛长大惹不需要妈咪照顾,小铃铛会很乖很乖,绝对不让妈咪操心……妈咪你不能丢下我……”
白檀不由得想起之前,他不过是和小铃铛分别了半天,她就哭得肝肠寸断,顶着高温天气去影视城找妈妈。
这次要分别两天,不仅是小铃铛,他都不知道他自己能不能挺过去。
“我真的会很听话的……”小铃铛仰着小脸,充满哀求与期盼的眼神牢牢黏在白檀嘴巴上,等待妈妈的妥协。
说得难过,眼底泛起一层泪花。
白檀抱紧了怀中小小的身躯,被她这眼神看得心都碎了。
“但是……”他闭上眼,狠了狠心,“这样吧,小铃铛既然说自己已经长大了,那么妈妈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妈咪你说,小铃铛肯定会给你办得漂漂酿酿。”
白檀翻箱倒柜,找到了很多年前买的一套拼图,当时想用来打发时间锻炼大脑,但碍不住人懒,就一直放在柜子里吃灰。
他把拼图交给小铃铛,认真道:
“妈妈非常非常需要这个拼图,但是妈妈不太聪明自己拼不好,等妈妈从首都回来就要急着用,小铃铛愿意帮我么。”
小孩两只小手紧紧抓着拼图盒子,小嘴瘪得像一根委屈的波浪线。
“可是……可是……”她又开始不知如何作答,索性用“可是”为借口。
白檀放松了身体,轻轻笑道:
“小铃铛不愿意帮忙么?”
小丫头赶紧摇头,都摇出了残影。
良久,她抱紧拼图盒子,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小铃铛长大了,要帮妈咪的忙……好吧,我就和姨姨一起拼图……但是妈咪,你从首都回来时可不可以给小铃铛买礼物。”
白檀释然地松了口气,抱起小孩搂紧怀里:
“那是当然的啦,谢谢我们小铃铛哦,我会带你喜欢的礼物回来当是你帮妈妈忙的谢礼。”
即便有礼物为诱惑,小孩脸上还是没一点笑模样。
她那柔弱无骨的小手紧紧抓着白檀的手指,捏了捏,又举起来亲了亲:
“妈咪你要快点回来,你的小宝宝还在家里等你……”
说着说着又哭了,但又不想妈咪觉得她还是那个不勇敢的小宝宝,怕被妈咪看到眼泪,赶紧展开双臂抱住白檀的肩膀。
白檀轻轻喟叹一声,抚拍着小孩的后背安慰着。
不可否认,他奸诈地利用了女儿想为妈妈分忧解难的心,三岁的小孩也不懂什么拍摄工作有多忙,只知道她被迫要和妈妈分开,所以白檀只能以请她帮忙为由,让她这两天把注意力都转移到拼图上,这样才不会那么难过。
第42章 第 42 章
白檀出差的日子到了。
天没亮他就起了, 给还在熟睡的女儿盖好小被子,打开门接了王姨进来。
又是一通漫长的千叮咛万嘱咐。
这两天小铃铛要吃的三餐食材他全部提前清洗好,裹上保鲜膜放冰箱里。
小铃铛要用的生活用品也全部消过毒,不厌其烦还要加热杀菌。
小铃铛的宝宝湿巾也分门别类好, 贴上标签, 详细写明是什么场合下使用。
小铃铛这几天要穿的衣服他也得提前准备好。
尽管王姨带了小铃铛三年, 对她的一切生活习惯了如指掌,白檀的叮嘱也根本是多余的,但似乎只有这么做他才能稍稍感到一丝安心。
最后,他又去房间看了眼熟睡的小孩,想亲亲她,又怕吵醒她,只得深深看了几眼后轻手轻脚离开。
其实今天本是个特殊的日子, 他早已计划好一切活动, 却被意外横插一脚。
前往首都的车上,白檀翻着霍泱的行程表:
“预计十点钟抵达目的地, 到十二点为休息时间, 十二点准时抵达品牌方准备的午宴……然后……”
白檀话说一半卡壳了。
不知道现在小铃铛醒了没,有没有好好吃早餐, 会不会哭着找妈妈。
一旁的霍泱余光扫了他一眼,语气冷淡:
“怎么, 没做好行程计划。”
白檀堪堪回神,道了句“不是”,继续心不在焉地照着计划表像个机器人一样毫无感情念读文字。
揣着一颗备受煎熬的心, 踏过漫漫长路, 白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
好不容易到了首都,他跳下车在前面小跑开路想赶紧安排霍泱去酒店休息, 他得抽空给王姨打个视频电话看看小铃铛的情况。
但收到消息的粉丝们早就在酒店前面的小路上候着了,见到霍泱,举起应援牌又蹦又跳,将人团团围住,把火急火燎的白檀也堵在中间。
“麻烦让一让!”他语气不悦道。
他的职责就是护送霍泱进酒店,但现在被粉丝堵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挤出去,一回头,发现霍泱还没逃离粉丝的包围圈。
心急如焚,他想骂人。
“你先去办理入住手续,不用管我。”霍泱却道。
白檀定了定神,点点头,冲出人群。
办理好入住手续,白檀一秒不耽搁摸出手机,见王姨在几分钟前发来了一段视频。
点开视频,穿着睡衣的小丫头坐在床上,头发也没扎,正在王姨的指导下将拼图背面按照数字区分出来。
她垂着眼眸,长睫荫掩,十分认真。
白檀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松开了些。
王姨道:
【小铃铛拼得很认真,你别担心了,好好工作。】
白檀:
【好,麻烦您了,一会儿记得帮她扎头发换衣服,天气好带她去楼下走走,别走太远,还要记得给她戴小帽子防晒[以下省略几百字]】
王姨一一回应。她不敢告诉白檀,小铃铛醒来后固执地转遍所有房间也没找到白檀,愣了许久,最后一个人坐在地上抱着小狸花抽抽搭搭地哭。
带她吃早餐,她也只吃了两口就说饱了,然后就开始对着白檀交给她的任务努力奋斗。
故意隐瞒,实在是怕白檀分心在工作上惹出乱子。
中午,白檀跟着霍泱见了品牌方,边吃边聊细节。
此次与霍泱共同拍摄的还有一位新生代男艺人。
白檀是不太认识他,只听说这个叫姚若卿的男艺人在北京城能呼风唤雨,名下有几套四合院,祖上还是八旗什么玩意儿,做艺人纯属闲得慌来玩票,脾气大的很,没人敢逼他做不喜欢的事。
但白檀不关心。
饭局中,姚若卿的助理三进三出,不是买消毒湿巾就是现给他搞一套镶金碗碟来,五星酒店的这些破烂物什人家瞧不上。
更为夸张的,他动筷前助理还要给他试毒。
对面的品牌方:………………
这会儿,姚若卿那可怜的小助理又被他支走买什么东西去了。
白檀没什么胃口,双手藏在桌底偷偷给王姨发消息问小铃铛的情况。
王姨可能在忙,久久没回。
白檀心急如焚地等,喉结上下滑动着。
“咔嚓。”身边好像什么东西掉了,但他不关心。
“小助理,去我家再给我拿一套新的刀叉来。”姚若卿指着地上的刀叉对白檀道。
白檀眼也不抬:“我是你的助理么。”
“我能使唤你是你的荣幸,你倒还挑起来了。”姚若卿嗤笑道。
白檀重重做了个深呼吸。
本来上班就烦,思念女儿却见不到人更烦,他是脾气好,前提是这些闲杂人等别在这个时候招他。
“你能吃就吃不能吃就走,事儿这么多。”白檀依然低着头等王姨回复,都懒得看他一眼。
话音落下后,全场陷入一片死一般的阒寂。
对面的品牌方眼睛瞪得铜铃一样。今儿还真叫他们见识到不怕死的了。
“你什么态度!”姚若卿拍案而起,一声怒喝。
“好了。”这时,正在和品牌方交谈的霍泱转过头,将一副没用过的刀叉递过去,“刀叉再金贵,食物吃到嘴里也不会变成金子,麻烦姚老师将就一下,别再大呼小叫。”
姚若卿不服了,扭头看过去。
半晌后,脸上嚣张跋扈的眉眼一点点安分下去。
他是有钱有权不假,但此时霍泱那礼貌含笑的眼底,却如深渊中的荆棘,不可触碰,又无法猜下一秒会从哪个角落刺过来。
再看看他那劲悍的手臂,总觉得要是被抡一拳高低得在医院躺上十天半月,就算告死他又能怎样,遭受皮肉之苦的还不是自己。
姚若卿没再叫唤,默默拿起刀叉。
……
下午的拍摄有条不紊的进行。
白檀从王姨那里得知小铃铛吃完午饭睡着了,这才放心地抽出精力大发慈悲看一眼霍泱。
就见化妆室为他小心翼翼佩戴好品牌方要宣传的珠宝后,双手抓住他的两边衣襟,用力往外一拉。
白檀:???
黑沉沉的西装下是同样禁欲的黑衬衫,却被人最大限度扯开,露出了轮廓清晰分明的肌肉。
白檀不禁在想,这么多年没见,霍泱那二两大.奶倒是一点不见小,用来给小铃铛哺乳一定很合适。
只是,他已经确确实实开始走这种野性风了么。
上午那会儿还阳光明媚,下午却风雨大作,黑云压城。
结束了拍摄,白檀和霍泱准备出发前往酒店。
结果司机打来电话,说雨太大导致堵车,他可能还得一会儿才到。
白檀撑着伞,准备和霍泱进去等。
伞还没收起来,品牌方那几人又下来了,很不自觉,也不管现在还下着大雨,拉着霍泱就开始一通毫无下限的跪舔吹捧。
白檀看了眼手表。
六点了,小铃铛现在应该已经在吃晚饭了吧,一会儿回去和她打个视频,问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
品牌方还在那乱侃,白檀心不在焉环伺着周围来打发时间。
倏然,旁边甜品店的广告牌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不由自主将伞随手递给霍泱,走近甜品店想看个清楚。
下一秒,激动上了脸。
这是一家全球连锁的高端甜品店,其中一款名为“Crystal relic”的蛋糕是他们家的特色,且只每周三这一天限量供应。
糕如其名,小小一块如水晶塔那样精致通透晶莹,精美的像艺术品。
且原材料用的是赤藓糖醇,小朋友吃了也不会坏牙齿。
白檀在英国时每周三都会定闹钟等着抢这款蛋糕,因为小铃铛随他,爱吃甜食,他又怕女儿吃太多甜食坏了牙齿,这款无糖又极为美丽的蛋糕自然成了他讨小铃铛开心的首选。
同样的,这款蛋糕在网上炒得火热,三年了,白檀一次也没抢到过。
他立马问店员:“今天还有Crystal relic么?”
店员说:
“您稍等,我帮您查一下是否预订满。”
白檀点点头,满心欢喜等待。
姚若卿就在这时带着他苦哈哈的小助理下来了,看到霍泱撑着伞白檀在那摸鱼,嘴又欠了:
“小助理好大架子,主子撑伞你来欣赏雨景,难怪中午饭局……”
“一边儿去。”白檀打断他,看都懒得看他。
别打扰我幻想小铃铛收到这块蛋糕时的可爱笑脸。
姚若卿犹如一只突然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他瞟了霍泱一眼,压低声音对助理道:
“司机怎么还没来,该死的东西。”
这样将怨气发泄到其他人身上。
约摸几分钟后,店员对白檀露出歉意的微笑:
“抱歉先生,这款蛋糕只限量发售十块,已经全部预订满了,您可以下周三再过来。”
白檀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果然,不是自己的东西哪怕抢来也留不住。
就像他当年无耻的从杨越阡那里抢来霍泱。
最后还是一败涂地。
“嘀——”身边忽然响起鸣笛声,司机终于姗姗来迟。
白檀下意识想从霍泱手里接过伞,履行他作为助理的职责护送霍泱上车,霍泱却低低道:
“你先上去。”
白檀知道先上车的人要往里坐,麻烦,霍泱应该也是出于这种考虑。
他拱进车里,看着霍泱收了伞踏进车中。
滂沱大雨收集了乌云带来的昏暗笼罩在狭窄的车内空间,弥散开淡淡的阴湿泥土气。
白檀沉默地凝望着车窗外的行人匆匆。听到身边的霍泱动了下好像在摸手机,宽阔的臂膀碰到了他的肩膀。
隔着薄薄的衬衫,白檀忽然感觉肩膀上短暂地泛起凉意。
他下意识看过去,却在看清后视线怔住了。
霍泱那深色的衬衫肩头处湿了一片,晕开一片极黑的墨色;而自己的衣服依然干燥,连个水点都没看见。
刚才撑着伞的人半边肩头全湿透,没打伞的人却被隔绝在滂沱大雨外,安全地躲在保护.伞之下。
似乎是感受到白檀的目光,霍泱收了胳膊,右手搭上膝盖,将最后一点冰凉的潮湿撤走。
白檀缓缓垂下眼眸,喉结无法克制地滑动了下。
心头又涌上了密密麻麻的奇怪情绪,那之后被说不清的热浪与酸涩覆盖。
白檀紧紧闭上眼睛。
怦怦、怦怦。
阒寂的车内,心跳声震耳欲聋。
三年后再见到霍泱,他好像变了,变得冷漠、绝情,对自己说尽狠话。
可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霍老师,到了,您上去洗个热水澡早点休息,我看您衣服都湿透了。”
司机一句话将白檀的思绪拉回来。
两人进了酒店,白檀同以前一样为霍泱放好洗澡水,再仔细检查房间每处角落看有无针.孔摄像头。
“我看你好像心情不好。”霍泱脱下衬衫,这样道了句,“敢和姚若卿呛声,看来不太了解他。”
白檀身体一顿,良久,直起身子:
“早点休息,我回房了。”
白檀刚提起工具包——
“心情不好吃点甜的。”上身赤.裸的霍泱挡在他面前,手里提着只巴掌大小的透明盒子。
白檀看着他手中的盒子,双眼渐渐睁大。
他看看盒子,又看看霍泱。
这不是Crystal relic蛋糕么。
霍泱是什么时候买到的?又是怎么买到的。
白檀小心地捧过蛋糕,手指有点抖。
晦涩地说:“谢谢……”
说完,他尝试着把蛋糕放进工具包里,努力摆正。
“不吃么。”霍泱淡淡瞥了他一眼,随手拿过浴巾擦了擦泛着湿润凉气的肩膀。
白檀呡着唇,良久,像是被雨水侵袭,声音也发着抖:
“我想明天带回去给我女儿吃,这个很难抢到。”
霍泱将浴巾搭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道:
“过夜会坏掉,明天我再买。”
接下来,他还是那样漫不经心,像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今天不是生日么,生日应该吃蛋糕。”
白檀猛然抬眼。
灯光投映在眼中,被水汽打散,变成了细碎的星星点点,明珰乱坠。
心中涌上的热浪如同汹涌的海啸,朝着大脑中掌管意识的区域席卷而去。
“你,怎么知道的。”白檀声音喑哑,透着酸涩。
霍泱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白痴也没有回答的必要,收回目光后继续擦拭身上的水汽。
白檀这短暂的前半生,过过的生日屈指可数。
他不太爱过生日。
因为在那些年的生日时,妈妈离开了家再也没回来;
三年前期待的生日,也像今天一样下了大雨,他站在会馆门口望着那一家三口的幸福和睦,变成了阴暗的老鼠。
也是从那一刻心中生出执念,故事的展开,全因为三年前的生日。
后来大着肚子远走他乡,他再也没有过生日的念头,固执的将这一切苦难归咎于那天生日。
直到小铃铛懂事了,他才对生日稍稍有了些期待。
不奢求三岁的小孩能为他做什么,但只要和她待在一起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所有的前尘旧怨也可以放下了,从此一笔勾销。
计划泡汤,美梦破碎,白檀这一整天都在怨恨霍泱的不识时务。
但霍泱记得他的生日,还给他买了女儿最想要的蛋糕。
明明他什么也没说来着。
那一刻白檀忽然怀疑,是不是三年前在休息室听到霍泱与傅明晟的那段对话只是他的幻觉,或者是梦。
但脑子已经不清楚了,考虑半天也不得结果。
他呆呆地捧着蛋糕,微微仰着脸,视线长时间停驻在霍泱脸上。
混乱中,他又听到霍泱说了一句:
“生日快乐。”
白檀此时宕机的大脑已经无法支撑他做出回应。
霍泱这次没有再收回目光。
看着眼前这个逃跑三年回来后又逃跑一次的家伙真切的红了眼眶,一如当年,还是那样感情丰富泪腺发达。
他抬手扣住白檀的后脑勺,像是生怕他再次跑掉,接着深深吻下去。
白檀以为自己会挣扎,却只动了动手指,身体每一处角落都被这男人特有的气息攻城掠地,全数将他裹挟。
极具压迫性的,却又很温暖。
记不清是情.欲驱使还是气氛推动,一切虽不合乎情理但也顺理成章,纠缠着滚在床上。
薄汗冲淡了雨水带来的湿冷潮意,霍泱坏心眼地停在外面不肯进来,却又若即若离,触碰着敏感的渴求之地。
直到白檀失去理智地发问:
“为什么不进来。”
霍泱双手撑着床,垂视着他潮红的眼尾,反道:
“因为不对,我总不能对着一个有妻子有孩子的人变成禽.兽,你说呢。”
白檀稀里糊涂的,倒是还能抽出仅剩的一点理智撒个谎:
“已经……离婚了。”
“是这样么。”霍泱向前挺了挺身体,“明明前不久才见过你的爱人。”
白檀绝望地翕了眼:
“那是我家月嫂……”
霍泱眉尾一挑,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得到了满意答复,霍泱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他。
那一晚,白檀迷迷瞪瞪地想到霍泱对蛋糕的那句形容:
“过一夜会坏掉。”
原来坏掉的不止蛋糕,还有抛下一切道德与信念,在身体被他人掌控时放肆大叫的他。
*
阒寂的房间内,只能听到节奏的呼吸声。
霍泱绷直了身体将全部力道集中在下面,控制着动作缓慢抽出来。
他望着身下行事一半睡过去的人,无奈地做了个深呼吸,将旺盛的□□压下去。
仔细打量一番,白檀即使睡着了双手也死死按着衬衫下摆,刚才也是,哄他脱衣,好话说尽,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
薄薄的衬衫被汗水湿透,半透明地裹挟着细瘦身躯。
霍泱抬手,指节轻轻蹭过白檀额角的细汗,轻抚过挂着细碎水珠的睫毛。
“还以为你逃到国外过得很好,结果这么多年还是一点不见长肉。”宽阔的大手隔着衣衫轻轻摩挲着他的腰身,顺着轮廓划出优美弧度。
半晌,霍泱抬头看了眼钟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考虑到白檀就这么穿着湿衣服睡不好受,霍泱轻轻解开他的衬衫扣子想帮他脱了衣服再帮他擦擦身体。
不理解,明明身体的距离已经是负数了,他还死死抓着衣服不让脱又是在故作矜持什么。
解开扣子,从白檀手里扯出衣角往两边拉。
倏然,霍泱脱衣服的手顿住了。
平坦的小腹上,有一道七八公分长的横切刀口,看样子已经愈合很久,只留下不太明显的疤痕。
霍泱心头一跳,手指情不自禁抚上那道疤痕。
难怪白檀全程死抓着衣摆不松手,那么在意形象的人身上多了这么一道疤,觉得难堪了吧。
他做过手术么?在这个位置开刀口看着不像是阑尾炎手术留下的,这个位置的皮肉下是什么脏器呢。
胃?肾?还是小肠?
霍泱轻轻喟叹一声。以白檀这种别扭的性格,就算问他也不会说。
脱掉衣服后,他打了热水过来为白檀擦拭过身体后,扯过薄毯盖好。
……
凌晨三点,白檀猛地睁开眼。
短暂的迷蒙后,看清了眼前的环境。
昏黄色的灯光下,陌生的酒店房间,以及身边沉睡的男人。
最后,是赤.身裸.体的自己。
太阳穴像是被人狠狠抡了一拳,突突地跳。
尽管不想承认,但身下传来的异样感和眼前的景象都坚定地告诉他:
我又和霍泱睡了。
白檀想笑,又想哭,表情是啼笑皆非。
回想起自己刚才在动情之下放声吟叫的姿态,现在就是很想换个星球生活。
就这么轻易的再次沦陷于这个坏蛋身下,那自己这些年处心积虑逃到国外、苦头吃尽又算什么,笑话么?
白檀还没考虑清楚这个问题,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掀开被子。
哪怕意识全无也能凭借肌肉记忆死死抓住的衣服不见了。
剖腹产的刀口露出来了,霍泱看见了么,他会不会起疑心。
罢了,要是他问起来就扯谎说动过肾脏手术好了。
白檀绝望地长叹一声。果然撒一个谎就要再撒一百个去圆。
白檀轻手轻脚下床,找到自己湿漉漉的衣服穿上。
当务之急什么都别想,跑啊。
逃回自己的房间,白檀彻底睡不着了,就这样睁着炯炯有神的大眼坐到了天亮。
好在霍泱并没询问关于他身上刀口的事。
白檀侥幸地想到:是不是霍泱根本没注意到,或者说他的目的只是在自己身上发泄欲望,其它的根本不关心。
第43章 第 43 章
天亮了, 告别了品牌方,车子穿过雨后阴沉沉的天气,走走停停,终于在下午三点钟顺利抵达晋海市。
白檀这一路一句话没说, 司机想和他闲聊, 他也只是“嗯哦”的单字往外蹦, 敷衍着。
和霍泱处在同一空间中的空气都弥漫着尴尬,他只想尽可能将自己存在的痕迹隐匿起来。
幸而霍泱也没说什么,只低着头看手机。
到了白檀家楼下,他略显慌张推开车门下车,脚尖被门框勾住,弄得他踉跄两步。
“等一下。”霍泱忽然喊住他。
白檀背对着他:“还有事么。”
“这个,拿着。”
白檀转过身, 见霍泱递过来一只精美纸袋。
他不太想要:“是什么。”
“蛋糕。”
白檀眉目一展, 打开袋子看了眼。
透明玻璃盒里面是一只漂亮到像是艺术品的Crystal relic蛋糕。
白檀愕然许久,才问:
“这不是周三限定么。”
“是么, 不知道。”霍泱淡淡道, 转过头对司机说开车。
的确是周三限定,这款蛋糕中国分店的糕点师才大气粗, 每周只上一天班,谁来劝都没用。
除非是她满屋周边里的男人霍泱, 随意一句询问,上班都变得快乐了。
白檀目送车子离去后,对着蛋糕发了许久呆, 终于想起来家里还有个小宝宝在苦苦等他, 不敢耽搁,一步两三台阶跑上楼。
一打开门——
小小的女孩坐在门口的小椅子上, 怀里抱着小猫头头,眼巴巴地望着大门。
一见到妈妈,白檀终于切身体会到“眼睛都亮了”是个什么光景。
“妈咪!”小铃铛跳起来,像一发年幼的小火箭撞入白檀怀里。
白檀一把抱起小铃铛,一大一小两只可爱脸蛋紧紧贴在一起蹭啊蹭。
明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妈妈,小铃铛还是委屈地哭了。
噘着小嘴哼哼唧唧着:
“妈咪你怎么才回来……你昨晚说好要给小铃铛打视频的,小铃铛等了一晚上,妈咪说话不算话……”
回想起昨晚,白檀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他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家长。
“对不起哦我的宝宝,妈妈昨晚太累不小心睡着了,我知道错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白檀抱紧女儿,轻晃着身体安慰着。
小铃铛趴在白檀肩头,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
“好吧,没关系,小铃铛知道妈妈工作很忙,真的没关系啦。”
白檀把她放地上,小铃铛拉着他的手颠颠往屋里跑:
“妈咪,你让小铃铛帮你拼的拼图拼好惹~”
望着桌子上庞大复杂的拼图,白檀知道这其中有王姨九成功劳,但绝不吝啬对女儿的夸奖,绞尽脑汁把他毕生所学的赞誉之词全掏出来了,夸得小铃铛心花怒放,咯咯直笑。
“对了,妈妈答应过给小铃铛带礼物回来。”
白檀借花献佛,捧出霍泱给他的Crystal relic蛋糕。
“哇哇!是Crystal relic!”小孩一看,口水都流出来了,“妈咪也太厉害惹!”
以前在英国时,她每周三都会跟着妈妈一起坐在电脑前等着抢这款小蛋糕,虽然妈妈一次都没成功过,但小铃铛还是觉得白檀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
因为妈妈会用电脑!
王姨从厨房拿了小铃铛的专用小鸡碗碟出来,小心翼翼把蛋糕转移到碟子里。
小铃铛开心地扭动着身体,舀起最漂亮的带着珍珠钻石糖的那一块先送到白檀嘴边:
“妈咪先吃!啊——”
白檀想说小铃铛先吃,妈妈不喜欢吃或者妈妈想把最好的给你,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他张开嘴:
“啊——”
微甜的蛋糕,珍珠糖里面是稍带苦味的巧克力,入口即化,如此丝滑。
白檀想:
或许在小铃铛心中,妈妈才是她最深爱的,胜过万水千山的存在,所以理所当然的她也想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她唯一的挚爱。
而做父母的更没必要把话说得冠冕堂皇,这种愧疚式教育只会给孩子带来心理压力,让他们只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原生家庭,反而教育不出懂得感恩的孩子。
“妈咪,好吃咩?”小铃铛闪烁着大眼睛问道。
白檀点点头:“小铃铛亲手喂妈妈吃,就更好吃了~”
小铃铛又舀了一大勺送过来:“那妈咪再吃一口!”
白檀依然没有拒绝,被女儿投喂了几大口后,蛋糕只剩下半块,小铃铛才开始享用她期待已久的盛宴。
白檀回了房间,看到桌上装蛋糕的纸袋,他习惯性拿起来要丢。
“哗啦。”袋子里有声音。
白檀这才发现里面除了蛋糕还有一只正方体小盒。
拿出一看,上面印着全英文说明,稍作阅读后——
是一款很有名却很难买的淡疤痕乳膏。
白檀攥紧了盒子。
刀疤还是被霍泱看到了。
又送了这种淡疤产品,是因为他觉得很难看?
白檀缓缓看向窗外。
莫名想起来那湿透的半边肩膀,还有一般人买不到的Crystal relic。
总觉得,霍泱是看到了他死死抓住衣服不愿意把身体露出来,因此觉得他为了这道疤抬不起头。
白檀不想让自己这么想而给霍泱找借口,可心下一动再难自控。
他打开盒子,食指沾了一点乳膏,掀起衣服。
刚生下小铃铛后那段时间,他为了解决这道疤每天都要敷着美痕纸,缠着收腹带,想过做激光祛疤,又怕医生问来问去,他不知如何解释。
三年过去了,刀疤已经很淡了,激光祛疤的借口也想好了——
白檀将指尖那点祛疤乳膏抹回瓶子里。
他抬头看向抱着图画本跑过来要他陪着画画的小铃铛,轻轻松了口气。
到底这道疤有什么可丢脸的,这下面是小铃铛来到这世界前生活的温暖小屋,也是小铃铛用尽全力来到妈妈身边的通道口,以此,他才告别了曾经无人关心的生活,被这个小女孩毫无城府地深爱着。
从那一天起,他的生活进入完满新世界。
白檀把小铃铛抱进怀中,握着她的小手在纸上慢慢画着线条。
真的好幸福啊,世界上还会有比他更幸福的人么。
*
下午,小铃铛睡着了,白檀才能抽出时间存存稿。
正码字,右下角的企鹅小窗口响了。
版权编辑发来了消息:
【作者您好,您的新文现在有四家影视出版社竞价,这是详细价目表,您看一下,尽快给我答复。】
白檀短暂地诧异了下。
明明他这篇文才发了三十几章,离着完结还隔着一条银河。
更离谱的是,他上一篇文章出版影视时,是网站越俎代庖帮他做了决定选了竞价最高的一家,这次倒还征求起他的意见了。
是那天霍泱带了大名在他文下留言的原因么。
白檀点开竞价表,或许是碰上了影视寒冬期,四家影视出版社给出的价格都不算高。
思前想后,他只能先把纸质出版和有声版权确定下来,至于影视,再等等,看之后有没有更高的竞价。
以此,尽快还清天价违约费,那个人就没借口再来打扰他和女儿的生活。
可是……如果不是霍泱的留言,他这篇文能不能顺利入V还是个未知数。
正沉思着,小窗口又响了。
是他的责编发来的:
【纸质出版和有声已经确定下来了么?】
白檀:【是的。】
责编:【[摸摸]好好码字呀,这之后出版社会发来修改建议,你辛苦一下。】
白檀:【好,谢谢,不麻烦的。】
不麻烦就有鬼了,为了顺应社会价值观,改文远比写文更耗费脑细胞好么,一旦有一个点要改,剩下的串联起来的剧情都得大刀阔斧地改。
责编又发来了消息:
【对了,我顺便问问,你私下和绾绾作者有联系么。】
白檀看到“绾绾”二字,心情有点不美丽了。
【没,和她不熟,怎么了。】
责编:
【不认识就算了,别多想,我们所有编辑碰到作者敲小窗都会顺便问一嘴,她断更很久了,也联系不上人,电话不接邮件不回,怕她出什么事。】
白檀沉思片刻,略带疑惑地点进销售榜。
榜首已经换了一位作者,翻了好久才在一百名开外翻到了绾绾的文章。
根据日期显示,上一次更新是在七个月前,而且这一章之前的那章节更是在一年两个月前,就是说,她断更五个月后才贴了这么一章上来,之后就彻底失去音讯。
而她文下的评论区也热闹异常。
不是说什么等她回来或者询问她现状的关心,反而都是激烈的脏话。
【断更五个月就贴了这么一章又水又臭的垃圾上来,你可以去死了。】
【解V退钱,不想写别写了,年更是吧?不愿更新又不愿退钱,你真可以了,亏我以前那么喜欢你。】
【这章完全大崩了,人设全部OOC,绾绾你还知道你在写什么东西么?】
【你是不是被外星人控制了?不写就解V别吊着大家。】
白檀清楚自己和萧绾有不共戴天之仇,可看到大家这么骂她,她又遁走了,心情有点奇怪。
确切说,有点担心。
鬼使神差的,白檀翻出自己以前用的旧手机卡插.进手机。
赫然发现,一个月前萧绾给她打过一通电话,还有条短信,言简意赅:
【过来,妈妈想见你。】
要是搁在三年前,白檀看到妈妈想见他,他能像只快乐的归巢小鸟屁颠屁颠就去了。
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白檀现在心如止水,完全没有那种想法。
正沉思着,手机忽然响了。
显示卡二接入一通来电,而打电话的人是……
萧绾。
手机铃声像是有怨念一般,他迟迟不接,它就一声比一声响。
身后床上传来稚嫩的小声,漫着大梦初醒的嘶哑:
“妈咪……你不接电话么?”
白檀意识到自己的犹豫吵醒了小铃铛,立马安慰她几句后起身去了客厅。
电话一接通,那头传来一道喑哑的女声,没有寒暄开门见山:
“来海军医院二一零病房,妈妈想见你。”
白檀蹙起眉,反问:
“她怎么了。”
那头沉默半晌,冷冰冰的声音再次响起:
“胰腺癌末期。”
叮咚——
石子投入湖面,激起巨大的涟漪一圈圈向外扩张,倒映在白檀的瞳孔中。
胰腺癌有癌中之王的称号,发病率和死亡率接近1:1,且因为胰腺在人体比较深的位置所以早期很难发现,就算手术,成功率几乎没有,难度、风险之大也是其他癌症不可比的。
白檀缓缓垂下眼眸,又是那种很复杂的心情。
明明是她先不要他的。
霍泱也说过,人应该善良却不能愚善,人心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想害一个人或是爱一个人,都在这复杂的一念之间。
或者说,去或不去也在一念之间,但要突破这道界线却成了此时世上最难解的难题。
“妈咪……”这时,小铃铛揉着眼睛过来了。
她好像还没睡醒,一头栽进白檀怀中。
小孩有点起床气,哼哼唧唧赖赖唧唧撒着娇:
“妈咪,好热哦,小铃铛想吃一支小雪糕可以咩?”
白檀抽出湿巾给她擦了擦小脸,道:
“妈妈这次不能答应小铃铛了,现在已经是晚夏,吃太冰会闹肚子。”
这个年龄的小孩都是记吃不记打,哪怕她之前因为吃雪糕而闹肚子哭哭啼啼一晚上,可也扭头就忘,继续撒娇:
“可是!可是……妈咪呀,我想吃~”
白檀深深叹息一声。
他作为成年人更应该考虑清楚一支雪糕给幼儿带来的利害,可每次这个小丫头这样撒娇,他总是无法招架,心软的一塌糊涂。
颇有心机的小丫头好似也知道自己怎么说话、哪个角度最可爱,卯着劲儿往他怀里拱,然后抬起肉鼓鼓的小脸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朝他发射星星光线。
白檀又是一声叹息。
所有的小孩都这么会撒娇么?好像他小时候也是这样。
妈妈啊,你到底是怎么把我养大的。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瞬而过,白檀倏然绷直了后背,像是用尺子比着画出来的。
白檀缓缓看向小铃铛,小丫头见妈妈终于忍不住要张嘴回答了,使劲把眼睛睁更大,眨啊眨。
“好吧,不过现在我们要出门一趟,雪糕在路上吃吧?”
小铃铛振臂欢呼,忙跑去衣帽间翻出自己的小裙子,懂事的自己换衣服。
车上。
白檀刚拧下车钥匙发动了车子,小铃铛举起小布丁雪糕送到他嘴边:
“妈咪先吃。”
白檀也不是任由这小孩拿捏的傻瓜,“啊呜”一大口咬掉三分之二,只留一点点给小丫头。
冰的他太阳穴都疼。
小铃铛却一点不埋怨,舔着剩下那点雪糕道:
“妈咪最喜欢吃小布丁惹,等小铃铛长大以后要赚好多好多钱给妈咪买小布丁。”
白檀想哭。他这个小闺女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总是让他这么愧疚。
……
到了医院门口,白檀拿宝宝专用口鼻湿巾给小铃铛擦了擦嘴巴,又喂她喝点水漱漱口,然后给她戴上小口罩,提醒道:
“小铃铛还记得吧,在外人面前要叫我爸爸。”
小铃铛点点头,牵着妈妈的手屁颠屁颠往住院部走:
“妈咪我们为什么来医院呀?”
接着心惊胆战地皱起小眉头:“要带小铃铛打针咩……”
白檀笑笑,蹲下身子将女儿额角的碎发拢到耳后,认真解释:
“不用害怕,我们是来看奶奶……外婆?总之,是来看望妈妈的妈妈,她生病了。”
小铃铛若有所思,童言童语非常天真地说了一句:
“原来妈咪也有妈妈呀,头头屁屁和Angle也有妈妈,大家都有妈妈。”
三岁小孩的一句话,令白檀倏然身体一顿。
晚夏的热浪依然威力十足,照得人眼睛发酸。
“是啊,大家都有妈妈。”
白檀笑笑,努力收敛起眼底的雾气,牵起小铃铛的小手捏了捏:
“走吧。”
病房门口。
白檀透过窗户上的玻璃望进去。
印象中,林知微这个女人一生美丽明艳,她有很多得体的漂亮衣服,即便是干燥的秋天,她那完美的妆容依然通透细腻。
白檀很小的时候,她为了保持身材可以做到一天只吃几片鸡胸肉和一点蔬果,吃任何东西都是计算着卡路里来。
白檀的视线穿过玻璃落在病床上。
那么漂亮的女人怎么现在浑身浮肿,头发白了大半,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皲裂苍白,眼中神采不再,只剩沉寂的呆滞。
白檀做了个深呼吸平复好情绪,敲敲门。
林知微放下手中的书,声音嘶哑不成调地道了声“请进”。
看到来人,她无神的双眼倏然亮了,忙忍着剧痛支撑着身体坐直。
“小檀,你来了。”
她又看到白檀身后抱着小小一束鲜花的小女孩,正害羞地抱着白檀的腿,悄悄探出半张小脸好奇地看过来。
“这是……?”林知微抬手拢了拢耳边碎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小铃铛看着病床上的女人,虽然她看起来很憔悴,但她还是觉得她好漂亮。
白檀道:“这是我女儿。”
林知微一愣,随后慢慢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
“原来你已经结婚了。对不起,我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也没能作为母亲到场庆贺。”
白檀淡淡道了句“没事”。
多余的话他还是不太想说。
小铃铛抱着花束,回想妈咪教给她的儿歌:
妈妈的妈妈叫外婆;爸爸的妈妈叫奶奶。
她想了很久,伸长手臂将鲜花递过去:
“奶奶你好,我叫小铃铛,大名叫白清绮,英文名叫Kathy,我今年三岁惹。我来看你惹,祝你早日康复~”
稚嫩的小声儿说着冗长的自我介绍,林知微苍白的脸上这才有了一点笑模样。
她接过花束,对着小丫头招招手。
小铃铛颠颠走过去,蹬着小短腿爬上病床,蹬掉鞋子,慢慢趴进林知微怀中,小声道:
“奶奶你长得好漂酿呀,小铃铛长大后也想像你一样这么漂酿。”
林知微摸了摸自己苍白皲裂的脸颊,仓促地擦了一把脸颊,低下了头,目光有些闪躲:
“会的,小铃铛本来就很漂亮。”
小铃铛虽然是第一次见林知微,但她是妈妈的妈妈这个念头在她幼小的心里生根发芽,她觉得自己深爱着妈妈,也应该爱妈妈的妈妈。
林知微怀抱着小铃铛,腾出手来给她削苹果吃。
她问白檀:
“怎么没看到你太太,她工作很忙么。”
白檀随便扯了个理由:
“她现在在国外。你身体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林知微将苹果切成小块,扎上小叉子递给小铃铛,沉声道:
“医生建议保守治疗,其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人各有命吧。”
白檀沉默了,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
林知微擦过手,给小铃铛扎了个非常可爱的鱼骨辫,继续道:
“你爸爸还好么,我们很久没联系过了。”
“不知道。”白檀实话实说。
林知微手一顿,仓皇地笑了:
“是啊,你爸那个人永远都是这样,人民在他心里胜过天地。不过,我也没什么资格指责他,我和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林知微想了很多年都没想明白的道理在这一刻有了确切答案。
但白檀已经不在意她会说什么,夫妻因为性格不合选择离婚这很正常,两人为了自己的长远考虑不想要孩子也……正常。
反正他已经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小孩,唯有把日子过好把小孩好好养大,才不辜负他这跌跌撞撞的十几年。
正沉默着,几个医生敲门进来了,后面还跟着萧绾。
阔别三年再见萧绾,白檀发现这个女孩看起来好像是长大了些,只是瘦得厉害,只剩皮包骨。
医生说要给林知微测量身体各项数值,让白檀和萧绾他们先出去稍作等候。
出门前,小铃铛用小手轻轻抚摸着奶奶的手,安慰着:
“奶奶你不要怕哦,要勇敢,小铃铛打针的时候都不哭呢。”
林知微无力地笑笑,摸摸小孩的头发:
“好~有我们小铃铛的鼓励,奶奶什么都不怕。”
旁边,萧绾匆匆扫了眼白檀,转身离开病房。
住院部后面的花园里,紫藤萝缠绕着花架努力想要抓住天际的云朵。
长椅上,白檀和萧绾二人各占一边,中间最大限度隔开距离。
小铃铛靠在白檀怀里昏昏欲睡,却还要强撑困意支起眼皮看一看长椅那头的女生。
她的声音挟带着困意,小声问:
“爸爸,这个姐姐是谁呀。”
白檀解释道:
“是我妈妈的女儿。”
小孩掐指一算,随后对萧绾道:
“姑姑,你热不热?往这边坐一点吧,这里有大树给你遮太阳。”
白檀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小手像是在暗示她别乱说。
萧绾缓缓侧过脸看过去。
湿润泛红的眼底含着一丝不可置信,通红的鼻尖抽动了下。
第44章 第 44 章【一更】
“抱歉, 我女儿不懂事。”白檀冷冷道歉,“你别介意。”
萧绾低下头,仓促道了句“没事”。
小铃铛不服气,又掰着小手指算了一遍, 抬头向白檀求证:
“小铃铛没说错, 爸爸的姐妹叫姑姑。”
白檀无奈地笑笑, 抱着小孩晃了晃:
“好,是爸爸算错了,我向你道歉。”
小铃铛得意上脸,蹬了蹬小脚丫,然后慢慢把脸埋进白檀怀中:
“小铃铛好困哦,想睡一小会儿。”
“睡吧。”白檀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翻出一件薄薄的开衫裹住小铃铛,轻轻抚拍着她的后背哄睡。
随着小铃铛睡着后节奏的呼吸声传来, 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阒寂。
天边浮动着薄薄的红霞, 将世间万物都镀上一层温暖的绯色。
或许是因为太过安静,白檀忽然出声导致萧绾的手指猛地一缩。
“叔叔呢, 他工作很忙么。”
白檀倒也不是关心别人家的家长里短, 只是待了这么久也没见到萧绾他爸过来照顾妈妈,有点好奇。
萧绾的手指渐渐收拢。
她深深低着头, 脚下小小一片草地逐渐模糊了。
“去世了。”她嘶哑着道。
白檀眉间一蹙,属实没料到会是这种回答。
“去年十月份, 他车祸离世了。”
白檀回忆起萧绾的文章停更时间,好像就是在去年十月份第一次停更。
有点意外,也有点感慨。
萧绾笑笑, 语气有点自暴自弃的意味:
“很快我也要没有妈妈了。”
白檀沉默许久, 问:“病情很严重么。”
萧绾点点头,翕了眼, 声音晦涩:
“医生说,就算保守治疗她最多也能再活三个月。”
那一刻,白檀自认为早已坚硬如铁的心,因为这个消息开始颤抖了。
萧绾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抬起头努力把眼睛睁大。
但失控的情绪冲破最后的防线后,眼泪簌簌落下。
她哽咽着,声音早已溃不成军:
“是报应吧,我经常在背后说你是没有爹妈要的孩子,是孤儿,早晚到这个说□□到我头上,我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荒唐。”
白檀轻笑一声:
“是很荒唐,文字没有棱角,却也能轻而易举刺穿一个人的心。”
萧绾捂着眼睛,哭声徐徐不止,肝肠寸断。
“我恨你,是因为我不愿意和别人分享母爱,世界上有哪个孩子愿意和别人分享母亲呢,所以哪怕你只是在十几年里给妈妈打一个电话,我也偏执地认为你是故意纠缠我妈妈。”
白檀还是笑,语气漫上一丝嘲讽:
“我就是很无辜啊,不过是那年生日想见妈妈一面,一起吃完蛋糕就把她还给你,在你嘴里我却成了阴沟里的老鼠。”
“你在音频里动手脚陷害我,以妈妈的名义把我骗到你的生日宴会上让我看着你们一家人和睦美满,请所有人见证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你真的很厉害,特别懂我的执念。”
“音频事件曝光后,你轻飘飘几滴狐狸的眼泪,就让一个无比期盼妈妈的孩子心里又被扎了一刀,那时候你一定在偷笑吧,看,这个蠢货又被我拿捏住了。”
白檀摸了摸熟睡的小铃铛稚嫩的小脸,抱紧她:
“不过你说得倒也没错,人的本质就是自私,世上有哪个孩子愿意和别人分享母爱。只是因为我得不到,所以没机会像你一样拿妈妈做最后的王牌。”
白檀看向泣不成声的萧绾,嘴角高高扬起:
“现在好了,你也马上就要失去这张王牌了。”
此话一出,萧绾哭得撕心裂肺,嘴里不断喊着“妈妈”。
白檀觉得好爽啊,这些年的怨气,所有的委屈,今天一并被他讨伐回来。
那个哭着喊妈妈的变成了身边这个曾经嚣张跋扈的女孩。
白檀望着她泪涟涟的脸,又是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不过你比我幸运,你有小铃铛帮你说好话。”
萧绾怔了怔,勉强止住哭声,抽泣着看向白檀怀里熟睡的小孩,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意思……”
白檀笑了笑,道:
“为人父母,不仅希望自己的孩子得到完整的父母爱,也希望这世界上所有人都能毫无城府地爱着她。爷爷奶奶的爱,外公外婆的爱,叔叔伯伯和……姑姑的爱。”
萧绾不由自主张大了嘴,像个好笑又夸张的木头玩具人。
她怔怔重复着:
“姑姑的爱?”
“是啊,为人父母后才明白,比起孩子将来成龙成凤大有作为,更希望她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能爱护她保护她不让她受委屈。有朝一日父母百年离开,她也可以自信并且有底气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而这些东西,只有爱才能培养出来。”
“所以曾经嚣张跋扈不肯吃一点亏、一点就炸的那些人,成为父母后变得和气圆滑,看着好像和谁都能把关系处得很好,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可能陪伴孩子一辈子,必须学着收敛起满身尖刺,为孩子提前建立人际关系网。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早晚有一天父母的努力会回馈到他们的孩子身上。”
白檀说的这个道理,在刚才小铃铛喊萧绾为姑姑的那一瞬间,醍醐灌顶。
他以前也不喜欢小孩,觉得他们吵闹不懂事,但除了小铃铛,他还有个六七岁的小侄子。
白檀是看着小侄子长大的,无论这小孩怎么吵闹,白檀都会觉得他和外面那些孩子不同,他很可爱。
白檀并不信奉血缘说,却也不可否认,哪怕这个调皮的小男孩身体里只流着和他一点点相似的血,他也会情不自禁的喜欢他爱他。
堂哥感激他对侄子的疼爱,就像他也会感激其他人对小铃铛的疼爱。
给小铃铛取了这个小名,就是希望她在爱意包围下每天都开开心心,笑声如铃。
冗长的沉默带走了天边最后一片晚霞,青黑色融入天际滴落在世间万物上。
青黑色的天际中冒出了星星点点。
白檀听到身边的萧绾发出了一声像是释然的叹息。
良久,他又听到萧绾小心翼翼问:
“你说……她叫小铃铛对么。”
白檀点点头。
一抬头,却发现萧绾不知什么时候紧紧挨着他坐了过来。
她垂着眼眸深深凝望着小铃铛的睡脸,注意到白檀的视线后,忙羞赧地移开目光。
掩饰性地说了句:“她好可爱,她妈妈一定也很漂亮吧。”
白檀对于这个问题扯谎都觉得扯累了,但没辙,还是得继续扯:
“当然了。”
他看到萧绾双手按在椅子上,时不时悄悄转动眼珠看一眼小丫头。
沉思片刻,他抱起女儿:
“你要抱抱她么。”
萧绾眉目一展,脸一红,紧张的磕巴了:
“可……可以么。”
白檀轻轻把小铃铛抱过去,萧绾双手在衣服上擦了很久,才颤抖着伸过去双手小心翼翼接过小朋友。
手上不敢使劲怕弄疼孩子,又怕抱不稳,索性将全部力量集中在双肩,弄得肩颈酸疼。
小铃铛发出一声“嗯唔”的梦呓,以为自己还在妈咪怀里,在梦中也能习惯性伸出双手紧紧抱着眼前的人。
萧绾忍不住发出轻轻一声惊呼。
小孩子的身体好温暖,小手臂也软软的,弄得她心头也软的丢盔卸甲一塌糊涂。
萧绾忍不住凑近她的小脸,眉眼温柔地舒展开,轻声叫着:
“小铃铛你好呀,我是姑姑,你好漂亮呀~”
这个以前只会嚣张跋扈说着冷冰冰言辞的女孩,忍不住夹起了嗓子。
在父亲离世母亲也命不久矣后的这段时间里,她终于难得露出了一点笑模样。
白檀抱着小铃铛又去看了看妈妈后,才觉时间不早,小铃铛还没吃晚饭,于是起身告辞。
萧绾一直把白檀送到医院门口,最后别别扭扭又不好意思地说了句:
“谢谢。”
白檀发动了车子,淡淡道:
“不谢。”
萧绾隔着车窗又对副驾驶上大梦初醒还在发呆的小铃铛挥挥手:
“小铃铛,下次见啦~”
小铃铛撑着沉重的眼皮对萧绾挥挥手:
“姑姑再见,你有时间可以来我们家吃饭饭,虽然我妈咪做饭不是很好吃,但我们很欢迎你~”
白檀:感觉心上中了一箭。
这个小孩竟然说他做饭难吃。
萧绾没觉得有什么异样,以为小铃铛说的是白檀的妻子,于是道:
“好~有时间会去的,姑姑做给你吃,还会给你带漂亮的小裙子哦。”
“谢谢姑姑!你一定要来哦!”小孩一听有漂亮的小裙子,坐不住了。
白檀笑笑,对萧绾点点头,踩下油门离开。
车子穿过灯光绚烂的繁华都市,这一天好像很漫长,像是过了一整年。
白檀想起霍泱说过的做人不能愚善,可只要是为了小铃铛好的事,他都愿意去尝试,也愿意为了她放下一些东西。
小铃铛是上天恩赐于他最好的礼物,为了保护好这份礼物,他愿意付出一切。
*
三面环海的晋海市比别的城市更早一点褪去夏季的炎热,到了八月下旬,最热的时候过去,早晚两头已经生出一丝凉意。
白檀已经开始着手计划小铃铛上幼儿园的事。
纵然他舍不得闺女,可所有小孩都要经历这一步,况且他与霍泱协商的暂停工作也只到九月份。
这几天,白檀逛遍所有育儿论坛,又把晋海市所有幼儿园的招生简章收集过来,对比各个幼儿园的设施、师资以及周围环境等诸多因素。
公立幼儿园生源好,可架不住设施老旧;
私立幼儿园环境好,可里面的小孩鱼龙混杂。
看了好几天,还是没能确定下来。
他清楚自己,只要是涉及到小铃铛的重大决定就总是犹豫不定,担心这担心那,生怕自己的决策对她来说不是最好的。
小铃铛浑然不知她即将告别二十四小时黏在妈妈身边的生活,还在那抱着猫咪傻乐。
白檀拿出新的招生简章,正透过上面的宣传照片企图把建筑建造年岁都看出来,脸都快埋进去。
手机忽然响了。
是厉温言打来的,张嘴只有俩字:
“开门。”
白檀:?
他喊小铃铛先回房间,自己先透过猫眼看了眼。
一大团黑不溜秋又红不拉几的东西,看不清。
白檀小心翼翼打开门。
哗——
一大束红玫瑰猛然映入眼帘。
随后,花束后的人探出头:
“白檀,我回来了。”
白檀愕然一会儿,没等开口,就听到小铃铛喊着“厉叔叔”从房间里颠颠跑出来,激动上头,拖鞋都没穿。
白檀回房拿她的小拖鞋跟着追出来。
“小铃铛,好久不见呀。”厉温言放下花束,俯身抱起小铃铛。
“厉叔叔你怎么才回来呀,小铃铛好想好想你,有这么多的想你呢。”小铃铛将双臂张到她能力范围内的最大,画了个圈。
“抱歉,英国那边有事耽搁了,让我们小铃铛等着急了吧。”厉温言刮刮她的小鼻子笑道,“这么久没见小铃铛长高了些,也重了些。”
“妈咪说我这叫压力胖,因为太想念厉叔叔所以有压力,就胖惹。”小铃铛着急解释道。
白檀哭笑不得,他以前偶尔对着镜子发现自己胖了点瘦了点都会说自己是压力胖幸福瘦,不知道怎么被小铃铛听了去,也跟着学。
小铃铛双脚一着地就赶紧跑去拿遥控器给厉温言开空调,怕他热着。
白檀把人迎进门,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下飞机买了花就过来了,介意留我吃顿午饭么。”厉温言笑吟吟的重新抱起花束递给白檀。
白檀望着那束玫瑰,没动。
厉温言将玫瑰放在桌子上,脱下外套站在空调下吹吹冷气散散热。
小铃铛则跑过去对着玫瑰花指指点点:
“一、二、三……十……十……”
得,数到十又没辙了。
厉温言握着她的小手轻点过每一朵玫瑰,教她继续往下数。
“说起来,小铃铛快要上幼儿园了吧。”厉温言道。
白檀点点头:“最近一直在看,还没拿定注意。”
厉温言拿过桌上一沓招生简章以及白檀对各个幼儿园的记录名单,仔细看过后,道:
“这么多也没拿定主意?”
白檀“嗯”了声:
“我怕给她选得不是最好的,选幼儿园不光看名气,还得考虑设施师资等很多因素。”
厉温言指着一家名为“东方剑桥”的幼儿园:
“这个很不错,双语幼儿园,老师水平高都是名校毕业,周围有晋海大学、艺术大剧院等,设施也很完善,还引进了全新AR仿真环境教学,在晋海算得上一枝独秀。”
“是挺好的。”这家幼儿园的确也是白檀最先考虑的,“但离家太远,八公里,通勤时间长,这样小铃铛每天就得少睡一会儿,我怕她到时候犯困。”
除此之外,还有个特殊原因。
幼儿园后面是观澜堂,霍泱就住那。
厉温言沉思片刻,道:
“刚好我在这家幼儿园附近有空房子,不介意的话你就搬去住,里面家具齐全,采光通风都很好。”
“谢谢厉总好意,但还是不麻烦你了,我再看看别的。”
白檀此话一出口,旋即陷入漫长的沉默,只剩小铃铛在一旁专心致志数玫瑰的声音。
一个世纪过去了,厉温言终于缓缓开了口:
“这两个月我没联系你就是不想你被我干扰,希望你能静下心来好好考虑一下我那时说的问题。我现在并非想催你,只是小铃铛眼见要去幼儿园,开始正式融入社会环境,而他们小朋友最喜欢的话题就是动画片和……父母。”
白檀手指动了动。
虽然厉温言没直说,但白檀也明白了他的潜台词。
他想和自己结婚,想给小铃铛做爸爸。
但白檀却没有一点这种想法。
无论是答应厉温言并且给小铃铛一个完整的家庭,还是拒绝厉温言坚持小铃铛有她自己的爸爸,两种抉择无分好坏,都显得他很自私。
如果当初……霍泱没说那番话,那么现在真的就是两全其美。
白檀只能岔开话题:
“你不是说饿了么,我去做午饭。”
厉温言望着白檀故意逃避的背影,了解他性格也就明白了,白檀还是拒绝了。
只是怕厉温言面子上挂不住才故意转移话题。
厉温言的紧绷的双肩倏然坍塌下去。
不可否认他也有私心,实话来说比起小铃铛他更喜欢白檀,想和他结婚也不是真的想给别人做便宜老爸。
厉温言吃过午饭回家放行李,顺便去公司看看,临走前说要白檀别着急,他会帮忙打听周围不错的幼儿园。
厉温言一走,小铃铛拉着白檀的手晃了晃,笑得有点不怀好意:
“妈咪,嗯……你……要和厉叔叔结婚么?”
白檀知道自己的回答一定会伤了小孩的心,但有些话不说明白让她一直蒙在鼓里才是真的对她残忍:
“妈妈不会和厉叔叔结婚的,因为我并不喜欢厉叔叔,也理解你想要爸爸的心,但世界上很多事是没办法两全的。不过还是希望小铃铛对妈妈有点信心,妈妈一个人也可以把你好好养大。”
果不其然,小铃铛听到这个噩耗,阔别重逢再见厉叔叔的美好心情瞬间碎了一地。
她瘪着小嘴,像一根委屈的波浪线,眼睛一眨,又掉金豆豆了。
“可是!可是……”
依然是没有结果的可是,好似她唯一能做的仅此而已。
“厉叔叔想和妈妈结婚是因为想得到妈妈的爱,但是我没办法给予他这个东西,就算勉强同意和他结婚,厉叔叔早晚有一天会发现事实,这样对他来说也是很残忍的事,对不对?”
小铃铛不太懂,但她不想厉叔叔经历这么残忍的事,只能委屈自己,点点头算是明白了。
白檀深吸一口气,长长呼出。
他抱过小铃铛帮她擦着眼泪。小孩子的眼泪永远是赤诚又热烈的。
“对不起小铃铛,是我的错。”白檀抽出纸巾捏在小铃铛的鼻子上,小铃铛很自觉的用力擤着鼻子。
小铃铛擤完鼻子,稚嫩的小手轻轻捧起白檀的脸颊,尿都控制不住的年纪,眼睛里却是与年龄不符的认真和坚定:
“不是妈咪的错,是……是……”
既然不是妈咪的错,也不是她小铃铛的错,总得找个人赖掉这份错误。
她眼珠转了一圈,看到了墙上拼图画里的黑执事。
“是塞巴斯酱的错。”小手一指拼图,毫无愧疚地指责道。
拼图:?
下辈子一定要当个能说话的玩意儿。
白檀跟着附和:
“对,是塞巴斯酱的错。小铃铛不哭了吧?有问题要好好说,努力去解决,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对不对?”
小丫头重重点头,扑进白檀怀里。
如果有尾巴她一定会摇成螺旋桨。
白檀心中暗暗叹息着,说着哭泣解决不了问题的他,也不知道在冠冕堂皇个什么劲儿,明明以前他可比这小丫头更爱哭,天天眼泪就像开闸泄洪一样。
他轻轻抚拍着小铃铛的后背,若有所思望向天花板。
爸爸啊……
难道小铃铛真的一辈子也没机会叫一声爸爸么。
*
经过深思熟虑加上王姨的朋友圈宝妈推荐,白檀为小铃铛选了离家1.5公里左右的金色摇篮幼儿园。
虽然在教学设备上没有东方剑桥那么先进,但听说里面有位老师曾经为了救自家楼下的小孩勇闯火海,现在胳膊上还有烧伤疤痕。
或许对于小朋友来说,老师的品德才是第一位,也是最令家长放心的重中之重。
白檀带小铃铛去看过幼儿园,小孩见了滑梯只当这是游乐园,疯玩一下午后,白檀问她喜不喜欢这里,小铃铛说喜欢,下次还要来。
可惜那位勇闯火海的老师名气太大,白檀报名得又晚,她带的班孩子已经满编,白檀无论是送礼送钱还是好话说尽都没办法再多加个名额。
虽然是很可惜,但这反而更让白檀放心。
很多人觉得多加个孩子无可厚非,但老师和幼儿园都坚持原则,不收礼,明确拒绝,起码证明他们是负责任又一视同仁的优秀老师。
很快到了小铃铛入园的日子了。
入园前一天晚上,白檀给小铃铛整理好书包,熨好制服,忙完手头一切闲下来后,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小铃铛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着妈妈,他又何尝不是。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深刻意识到:这个当初被他嫌弃着又丑又爱哭的小豆丁,也悄悄长大了,要去幼儿园里学知识了。
白檀托着小铃铛的小制服,鼻根酸酸的,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
王姨进来看白檀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见白檀垂着头对着女儿的制服发呆,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着:
“白先生不要难过了,小孩子早晚都要经历这一步。等她上了初中高中,你会发现她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在她工作后可能十天半个月甚至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面。”
白檀点点头:
“我知道。”
“我只是很担心,她能不能吃得惯幼儿园的饭菜,会不会有坏小孩欺负她,她这孩子没什么心眼,吃亏了都不知道。”
王姨笑笑:
“为人父母,我们只能尽最大努力完成能力范围内的职责,剩下的,也要小朋友自己学会成长。”
这些道理白檀都懂,只是他也是个普通人,做不到很好的控制这些很强烈的情绪。
正伤心着,手机响了。
王姨很有眼力见的自觉离开。
白檀接起电话,那头传来霍泱冷淡的声音:
“明天九月一号,还记得要开工吧。”
白檀攥紧了手机,犹豫着道:
“明天我女儿第一天去幼儿园,我想请一天假。”
“是么。”霍泱的声音依然冷淡,没有任何起伏,“我记得用人合同里好像没有写明除红白事外可以随意请假。”
白檀也知道,而且他是艺人助理,本就在请假这件事上比一般工作更为严格。
“拜托你了,总不能明天让我女儿自己走去幼儿园吧。”再见到霍泱之后,这还是白檀第一次这样低声下气和霍泱好商好量。
电话那头沉默须臾,他才听霍泱低低道:
“可以,但你要告诉我你女儿就读哪一家幼儿园。”
第45章 第 45 章
白檀一听霍泱这么问, 那些稀奇古怪的恐怖想法全冒出来了。
“你知道这个做什么。”他的声音不由变得警惕。
“不想说?好,请你明天准时到岗。”霍泱态度坚决,好像吃准了白檀绝对不会丢下女儿不管。
“在……”白檀只觉喉咙发堵,在心里把霍泱骂得狗血淋头, “在金色摇篮幼儿园。”
“这样啊。”霍泱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三个字, 随后道, “你明天不用过来。”
说完,他速速挂了电话。
白檀紧绷的身体骤然坍塌。
该死的霍泱,如果小铃铛少一根头发,他这辈子和下辈子都要跟他没完。
*
白檀失眠了一整夜,第二天挂着眼底淡淡的青色起来了。
“妈咪,小铃铛的裙子好看咩?”
小铃铛倒是很有精神,王姨帮他换好制服后, 她迫不及待跑到白檀身边转了个圈展示给他看。
白檀看着小铃铛墨绿色与白色相间的制服套裙, 觉得这家幼儿园的园长眼光属实不错。
不由地感慨着:小铃铛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真的很难看,短短三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模样像他, 身高像霍泱。
唉,好神奇,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竟然真是自己生下来的。
白檀帮小铃铛仔细整理着制服,叮嘱着:
“去了幼儿园要好好吃饭, 如果有人欺负你你要勇敢回击,不用怕,你解决不了的还有妈妈呢。”
小铃铛点点头:
真开心, 可以和妈咪一起去幼儿园, 那里有滑梯还有好多小朋友和我一起玩,我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宝宝。
白檀继续道:
“我们不怕事但也不能惹事, 绝对不可以欺负别的小朋友,大家友好相处,尊重老师爱护花草树木,保持安静,课堂上想说话要先举手,好不好?”
“嚎~!”
白檀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女儿要踏出家门迈向全新一步时,他想说得太多太多,一时间难以全部给她讲清楚。
罢了,慢慢来吧,小朋友的成长也是慢慢的,急不得。
白檀开车载着小铃铛前往幼儿园。
小丫头一路上叽叽喳喳。
“妈咪,我在向日葵小班,我的班级里有……有向日葵的贴纸。还有还有,我的老师姓于,她有一个很漂酿的粉色眼镜,我好喜欢她呀,她特别的温柔。”
白檀心说他当然知道,还是他领着小铃铛来参观了幼儿园。
听女儿喋喋不休满怀期待的,他也稍稍放心了些,笑问道:
“这世界上有你这小孩不喜欢的东西么。”
小铃铛低头认真想了很久,小声道:
“有……”
“是什么呢?”
小丫头觉得自己这样在背后说人家坏话有点不礼貌,但妈咪问了她肯定要句句有回应,于是犹豫着道:
“就是那个叔叔,我不是很喜欢他……”
白檀疑惑的“嗯?”了声:
“哪个叔叔?”
“就是……上次来我们家,说让妈咪赔他很多钱的那个叔叔。”
霍泱握着方向盘的手倏然一顿,忙抬脚松了松油门。
小铃铛叹了口气:“希望他以后不要再来惹。”
白檀仓促地笑了笑,不知怎么回答。
这件事中,亲生父亲被孩子讨厌也怪不得他,只怪霍泱当初当着孩子面说那些话,给她留下了极差的印象。
在年幼的小朋友心里,了解一个人主要看第一印象。
到了幼儿园,白檀好不容易才把车子开进小路上。
入园第一天也是家长参观日,家长大军将整条路都挤得水泄不通,车子发生剐蹭,他们也顾不得孩子在场,吵得脸红脖子粗,小孩害怕,只能在一边哇哇大哭。
白檀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车子停好,小铃铛迫不及待撅着小屁股下了车,拉着白檀的手急匆匆往里走:
“妈咪,我看到于老师惹,我们快去找她~”
“哎呀,白清绮小朋友,你准时到园了,你是个守时的小宝宝,你真棒!所以老师要奖励你一朵小贴纸。”
于老师在小铃铛的手背上贴了只粉色的立体小兔子。
她对这个叫白清绮的小朋友印象非常深刻,这小女孩实在太漂亮了,懂事又活泼,情商也很高,第一次见面就把她夸得心花怒放。
“谢谢于老师,我最喜欢小兔叽了,我妈咪就是属兔叽的。”小铃铛举起小拳头给妈妈展示手背上的贴纸。
于老师在心里添了一句:
还很聪明,这个年纪的小孩能知道自己什么生肖就不错了。
于老师让到园的小朋友排好队,家长们也要在孩子身边跟着排好队,等待人全部到齐后再进去。
白檀环伺一圈,发现其他孩子的双亲齐齐到场,有的连爷奶叔姨也跟着来了,一排家长队伍中,只有他身边突兀的空了一块。
他不由自主攥紧了小铃铛的手,而小铃铛站在队伍最前端,另一只手紧紧牵着于老师,看起来倒真像和谐的一家三口。
等向日葵小班的孩子全部到齐后,入园第一课,于老师先教他们学着按照高矮个排队。
小铃铛嘟着小嘴站在队伍最后哼哼唧唧。
长得高也不是太好嘛,这样她就不能牵于老师的手手了。
铃铛痛心.jpg
安排好队伍,于老师拿着签名表让家长依次签名,顺便多留几个家人的联系方式以备不时之需。
白檀正在写王姨的联系方式,考虑着还能再写谁。
萧绾么?还是……霍泱。
出于方便考虑,写霍泱最合适,这样如果他电话关机或静音没听见,老师找不到他也能直接联系霍泱,而他肯定是大半时间都陪在霍泱身边。
这时,站在小铃铛前边的小男孩无聊地四处乱看,一回头,看到小铃铛抱着白檀的腿也在好奇地四处打量。
小男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把白檀和小铃铛俩人上下打量过一遍,作势清了清嗓子,问小铃铛:
“你没有妈妈么?怎么只有你爸爸带你来了。”
小铃铛疑惑地看着他,又看看白檀,小声道:
“我有妈咪……”
“撒谎,你有妈妈为什么没看到她,离婚了么?还是她根本不疼你,都不想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陪你一起过。”小男孩咄咄逼人道,“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来了。”
他的父母就站在他身边,看着衣着打扮也是非富即贵,但儿子出言不逊,他们俩并不想管。
“我没撒谎……我就是有妈咪。”小铃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妈咪说过在外面要叫他爸爸。
小孩蹙着小眉毛,小嘴噘的都能吊茶壶。
小男孩继续咄咄逼人:
“你为什么要叫妈妈叫妈咪啊,你很装欸!”
小铃铛皱起眉头”不满地“嗯~”了声,一个字转了十八个弯。
她学会说话时说得多是英文,一直“mommy”地叫,改不过来了。她不明白,这样就叫装么?
白檀写完联系方式,听到女儿这略带委屈的一声哼唧。
“怎么了小铃铛?”白檀俯身拉过女儿的小手,轻轻揉着。
小铃铛眼底含泪,小叔习惯性攥紧白檀的手,委屈巴巴说:
“这个小朋友说我没有妈咪,妈咪不爱我……”
白檀瞪了那小男孩一眼,随后摆出虚伪的笑脸:
“小朋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不可以欺负同学,大家要友好相处哦。”
实则内心OS:不然大嘴巴子抽你父母哦。
小男孩翻了个白眼,语气傲慢:
“我又没乱讲,别人都有爸妈,她就一个爸爸。就算爸妈工作忙也会在今天抽出时间来陪我们小朋友见证这伟大时刻,我爸爸可是连夜从外地坐飞机赶回来的。”
白檀不信一个三岁小孩能说出这么高级的词汇,猜到定然是大人教他们的。
而这小孩的父母对于儿子的出言不逊非但不管,还凑一起对其他家长的衣着评头论足。
“因为她有两个爸爸。”
就在白檀考虑着是要先安慰伤心的女儿还是直接找这小孩父母理论时,头顶忽然响起熟悉的男声。
声音不大不小,却铿锵有力。
霎时间,周围人的视线都齐刷刷朝发出声音的人看过去。
白檀握着小铃铛的手顿然一紧。
高大的身形遮住了他头顶的阳光,在他和小铃铛身上投出一片阴影。
秋风拂动着天际的薄云,缓慢到像是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墨镜遮住了男人的双眸,只能看到他唇角似有若无的笑意。
白檀咽了口唾沫。霍泱为什么来了……
有家长觉得他很眼熟,但又不能确定,不敢丢下孩子上前一探究竟,只能三五成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而那出言不逊的小男孩CPU都快干烧了也无法理解这句“她有两个爸爸”,但他谨记父母教诲:
你觉得不对的就要勇敢反驳,就连幼儿园的老师说得也未必是对的。
“你胡说,一个人怎么可能有两个爸爸呢。”小孩握紧拳头,叫得声嘶力竭。
霍泱墨镜上方的剑眉轻蹙一下,稍纵即逝。
他凭借一米九的身高居高临下垂视着这个只有九十公分的小破孩。
缓缓开口:
“怎么没可能,她的另一个爸爸就站在这。无论是两个爸爸还是两个妈妈,存在就是合理的。你爸妈要是不懂这个道理,叔叔教给你。”
小男孩他爹一听儿子让人教训了,不服气了,撸袖子冲过来——
下一刻,停下了脚步,双目直直平视着霍泱的前胸。
然后慢慢放下袖子盖住他那不盈一握的细瘦手腕。
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霍泱最后看了他一眼,眉尾一扬。
随后不再理会这等闲杂人等,蹲下身子,与小铃铛保持平视,道:
“以后别人再问你就说有两个爸爸,他要是不服,就告诉他是他见识短浅。”
小铃铛紧紧抱着白檀的腿,试图将自己的身体全部隐匿在妈妈腿后。
她不太懂什么存在的即为合理的,但也看得出来这个叔叔在帮她说话。
只是……她还是很害怕他。
霍泱看出小女孩眼中的惧意,站起身,推了推墨镜,扭头对白檀道:
“老师喊了,过去吧。”
白檀愣了半晌,轻轻道了句“谢谢”,便领着女儿跟着大部队往教室去。
白檀忽然回过头,视线穿过拥挤人群,与霍泱的视线无声地交汇在一起。
他仓促收敛了视线,带着小铃铛进了教室。
老师在落地柜的每个格子上贴了数字和小朋友们的照片,让他们学着找到自己的照片把书包和室外穿的鞋子放进去,换好室内布鞋后再去对面洗手然后领自己的水杯,自己接一杯温水后排好队,按照老师叫号找到自己的位置。
而这过程中家长不能出声也不能过去帮忙。
白檀凝望着小铃铛自己脱掉皮鞋在柜子里摆得整整齐齐,然后换好布鞋,去找其他已经换好鞋子的小朋友排队洗手。
白檀鼻根一酸,双眼渐渐模糊。
这个小丫头在刚学会走路的时候,总是分不清鞋子左右只,常常鞋子反穿还乐呵呵地跑去找妈妈说自己会穿鞋子了。
那时候她的语言能力尚且稚嫩,只会单个单词往外蹦,白檀要理解好久才能明白她在说什么。
日月如跳丸,一转眼,她已经可以娴熟的换鞋洗手,在老师的指导下打了半杯温水喝得干干净净,举着空水杯对白檀傻笑。
看到旁边的小朋友不小心洒了水,她会主动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擦地。再换一张干净纸巾帮小朋友擦拭弄湿的衣服。
白檀释然地松了口气。
独立是好事,可也意味着小孩子开始慢慢不再需要父母面面俱到地照顾。
这么一想,有点伤心呢。
随着老师一声令下,分别的时刻到了。
“各位家长辛苦了,感谢各位对老师工作的理解和认可,我相信今天对于小朋友来说是特殊的一课,对于家长朋友来说,也是学会对孩子放手的重要一课。”
小孩们还没哭,倒是家长们不舍地落下眼泪。
是啊,学会放手,学会将孩子看做独立的人格,是最为痛彻心扉却也是非学会不可的一课。
“好啦,小朋友们也和爸爸妈妈认真道别吧。”于老师道。
小铃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站在小孩堆里朝着白檀望穿秋水。
她习惯性地伸出小手想让妈妈过来抱抱她。
白檀走过去,蹲下身子,帮小铃铛整理着头发,声音像被拨弄过的琴弦,带着颤音:
“小铃铛,我要走啦,你在幼儿园里会乖乖听话对不对?”
小铃铛急了,紧紧拽着白檀的手:
“妈咪你要去哪,你不陪小铃铛一起玩么?你不要你的小宝宝惹么?”
小铃铛素质三连,弄得白檀哑口无言。
良久,他叹了口气,只能慢慢和小铃铛讲道理。
“小铃铛来幼儿园学知识,爸妈都不能陪着你。不过小铃铛不用害怕,在这里有很多小朋友和你一起玩,有问题就找于老师,玩一会儿吃顿午饭再睡一觉就能见到妈妈了。”
小铃铛掰着小手指算,算来算去算不明白,声音漫上了哭腔:
“那是几分钟呢?”
白檀努力摆出微笑,他不能先乱,不然小铃铛会更害怕:
“如果算时间你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和于老师一起玩再吃饭睡觉你就会发现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能见到妈妈了。”
本来小铃铛在认真思考白檀的话,还算稳定。
但周围小孩一哭,哭的她也心慌意乱。
她一把抱住白檀,像只树袋熊宝宝紧紧攀附在妈妈身上,小声儿微哑:
“妈咪你不要走,我不想你走。”
“这样吧。”白檀只好使出最后绝招。
他从包里拿出一只电话手表给小铃铛戴上:
“想妈妈的时候就拨通520,妈妈就可以和小铃铛通话了。”
幼儿园不允许孩子带任何电子产品和首饰,就算是电话手表也要把通话功能关掉。
所以白檀给只手表设置了录音,只要输入520就会随机播放他的声音包。
小铃铛会想和他说什么他也早就猜到了,因此不怕声音包答非所问。
怕吵到其他小朋友,他还特意将声音设置得很小。
小铃铛得到新鲜玩意儿很是稀罕,低头摆弄着。
趁她分神,白檀立马起身跑出去。
殊不知,在他离开后,小铃铛怔怔抬起头,望着教室门口等着妈妈回来。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过去了,她最终没能看到妈咪的身影再次出现。
在一群鬼哭狼嚎的小孩子中间她显得那么乖巧又情绪稳定。
良久,她慢慢走到教室角落,在小椅子上坐下。
一群人的吵闹中,她幼小的背影格外孤独,好似天地万物只剩她一人。
小铃铛慢慢按下520三个数字,对着手表小声道:
“妈咪,你要快点来接小铃铛……”
白檀的声音从手表里传来:
“当然啦,我们小铃铛是妈妈唯一最爱的宝贝。”
小铃铛抬起小手,将手表紧紧贴在脸上,呜呜嘤嘤掉着金豆豆。
幼儿园外。
白檀靠在车椅背上,仰头望着车顶。
到现在还是感觉不真实,这个一直以来每时每刻都黏在他身边的小丫头正式离开家上幼儿园了。
就像于老师说的,放手对于家长来说是最重要的一课,同样也是最难学会的一课。
只是庆幸女儿的情绪比他更稳定,没像他一样坐在车里掉眼泪。
这和从他心上剜掉一块肉有什么区别啊。
早知道就让她晚一点入园,四岁再上幼儿园也好啊。
不行不行,不能有这种想法,小朋友融入社会生活无论是于他们还是于家长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剥夺小朋友社会交往的权力。
白檀做了个冗长的深呼吸,努力平复好情绪。
打开手机点进班级群的实时监控,看见小铃铛坐在角落对着电话手表自言自语。
唉……
“叩叩。”
在他伤春悲秋之际,车窗被人敲了两下。
白檀看过去,在窗外看到了与这乱糟糟环境有点格格不入的一张脸。
别说那人戴着墨镜,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
白檀打开车窗,问:
“你怎么还没走。”
“打车来的,家长太多又叫不到车。”霍泱道。
“上来吧,我送你去剧组。”白檀落了车锁。
霍泱打开副驾驶的门,却听白檀道:
“坐后面。”
“理由。”
他下巴一抬,点点副驾驶上的儿童座椅:
“这是小铃铛的专属位置。”
霍泱坐到后排,摘下墨镜,透过后视镜看到了白檀泛红的双眼。
“哭过了。”霍泱低下头,随手拿过车后座的儿童绘本,漫不经心翻着。
“我女儿第一天离家,我不能难过么。”白檀语气不悦,本来就心烦,这男人还上赶着找不自在。
“是么。”霍泱冷声道,“如果不是有些人在我床上□□,连生日都不记得给女儿打一通电话,我倒是愿意相信这个说法。”
白檀的双颊倏地漫上一抹微绯色。
他的身体向座椅中沉了沉,借着发动车子来掩饰内心的尴尬。
自己也是蠢,那天怎么就因为一块蛋糕着了霍泱的道,明明约定好晚上要给小铃铛打视频电话,结果再次醒来已经是凌晨三点。
表面表现得那么嫌弃,结果还不是“进来、进来”地叫个没完。
一向伶牙俐齿的白檀罕见的沉默了,霍泱不用抬头看都知道他此时的表情。
继续漫不经心翻着儿童绘本,嘴角浅浅上扬,稍纵即逝。
白檀这车开得也是心不在焉。
脑子里全是霍泱那句“在我床上□□”,随即又联想到在家里守着手机苦苦等候的可怜小铃铛。
负罪感上来了。
更痛恨自己没出息。
明明已经吃过一次亏,怎么还能一而再再而三踏入同一个陷阱。
“专心开车,我的话说了就过了,你不用反复细细回味。”倏然,后座的霍泱这样说了一句。
“霍老师脸真大,你的话是什么醒世恒言么,有什么回味的必要?”白檀瞬间化身小刺猬,狠狠扎回去。
“无所谓,扣分罚款的又不是我。”
白檀:???
他看了眼窗外,一下子慌了。
这是单行线!他就这么逆着车流开进来了,刚才只顾着想些有的没的,根本没注意路标。
三百块钱啊……
对面开过来的车主大哥佩服他敢和交警做抗争的勇气,从车窗里对他伸出大拇指。
霍泱透过后视镜看着白檀涣散的双眼,忍不住扬了扬唇角,打开手机给白檀转了三百块钱,备注:
【打车费】
又坏心眼的给他分享了交管12123的网上交罚款APP。
第46章 第 46 章
白檀把霍泱送到了剧组, 随后下楼开车回家。
迎面走来一扛着收音话筒的工作人员。
白檀觉得他有点眼熟,应该也是三年前跟组剧务,于是对着他点点头,说了句“好久不见”。
工作人员打量白檀许久, 这才恍然大悟:
“哎呀, 是白助理啊, 好久不见,得有三年了吧,我们都以为你没跟着霍老师干了呢。”
“你变化有点大,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白檀摸摸脸蛋:
“你不会又要说我胖了吧。”
“没有没有,白助理越来越干净细腻了,哪像我们这些大老粗,天天风吹日晒的。”工作人员笑笑, “对了。”
白檀一歪头:“什么?”
工作人员疑惑地蹙起眉头, 垂眼嘀咕着。
对了?为什么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而且对了之后他要说什么来着?
这场景似曾相识啊, 好像几年前在剧组见到白檀也说了一声“对了”, 是要和他说什么事来着……?
“算了,我这几天忙得不着四六, 脑子不行了,应该也不是啥要紧事。”他决定不要为难自己如鹅毛般苍白的大脑。
白檀点点头, 道了句“辛苦了”,便告辞离开。
回到家,王姨已经来了, 正在厨房忙活着。
“白先生!”王姨听到动静擦着手跑过来, “小铃铛送去幼儿园了?”
“嗯,安全送到了。”
不提还好, 一提白檀心又拧巴了。
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回想着小铃铛趴在这张桌子上描画他的大学专业课本;
还有那间猫咪小屋,小丫头怀里抱着肩上扛着小猫们窝在里面睡着了。
而三只小猫也因为感受不到小主人的气息,甩着尾巴有些急躁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白檀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摸出手机点进班级监控。
十几个小朋友坐在小板凳上围成一圈,于老师正在带他们做游戏。
有些早早接受过社会化训练的小朋友很快适应了这种新生活,和老师积极互动。
小铃铛却呆呆坐在那,小手紧紧捂着电话手表。
于老师道:
“现在请扎着小丸子头的小朋友起来报数字十~”
白檀坐直了身子,看了一圈,只有他闺女扎着丸子头。
“站起来报数呀我的小铃铛。”他情不自禁喃喃出声。
小铃铛却无动于衷,低着头望着电话手表,眼眶湿润了。
白檀扶着额头缓缓翕了眼。明明孩子不过是去了幼儿园,他怎么还觉得心如刀绞一般。
确切说,五脏六腑都拧成一团。
于老师又重复了一遍,小铃铛依然一动不动。
于老师蹲下身子抱过小铃铛,在她手背上贴了一朵向日葵小贴纸,笑道:
“清绮真棒,知道上课时不能随便说话,很乖很乖,所以老师奖励你一朵小贴纸。”
小孩儿看着手背上的贴纸,慢慢抬起眼看向于老师。
“不过老师同意清绮小朋友回答问题啦,我们一起来说‘十’好不好呀?”
小铃铛揉了揉湿润的眼眶,瘪着小嘴点点头,然后小声说了个“十”。
看到这一幕,白檀才稍稍把心安稳放回肚子里。
于老师看起来很专业而且很懂怎么安抚小朋友的情绪,希望一切都慢慢来吧,小铃铛终有一天也会适应幼儿园的环境。
白檀这一天手机就没放下过,版权方那边急着要修改稿他也实在没心情写,只恨不能从监控里钻进去抱抱他的小可怜。
王姨在一旁叠小铃铛刚晒干的衣服,闲聊着:
“小铃铛看着有点不太适应新环境,但比起那些现在还在哭的小孩强多了。”
白檀抬了抬眼:
“不要这样说其他小朋友,他们那个年纪离开父母会害怕会哭很正常。每个孩子对于分别的接受程度是不同的。”
他又何尝不是,小时入园第一天,扒着大铁门对要走的妈妈嚎啕大哭喊着“妈妈救救我”。
王姨用衣架敲了敲嘴,笑笑:
“我还很担心来着,不过看着她现在慢慢适应了也就放心了。”
白檀望着监控中露出一点笑模样的小铃铛牵着老师的手又把她的粉色眼镜夸了一遍,自己也露出了笑容。
王姨平时陪小铃铛絮叨惯了,冷不丁没了小孩在身边,只好逮着白檀练习“脱口秀”。
“白先生你出差那天,答应过要给小铃铛打视频电话,结果你可能是太忙忘了,小丫头抱着ipad一直等到十二点多,实在撑不住睡着了,还不忘叮嘱我要是您给她打电话要我叫醒她,她真的好依赖她的妈妈。”
白檀一听,表情顿住。
此刻心上中了一箭。
愧疚感快要将他击垮。
平时到了八九点就喊困的小铃铛为了他一通电话苦等到十二点,而那时他又在做什么。
白檀垂下脑袋,在心中暗骂自己不配为人父母。
都怪霍泱!
也怪自己没定力,是天生就欲望强烈么?人家唐僧碰到那么多美艳妖精也能坐怀不乱,自己只要被他摸一下亲一下就化成一滩水了。
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已经成长了,结果……
白檀忽而抬眼,一个奇怪的念头倏然冒出:
是因为我还喜欢霍泱么。
不不不,白檀宁愿承认是自己□□犯贱,也不希望霍泱自作多情以为他还喜欢他。
想起霍泱刚才是怎么揶揄他的,脸颊开始发烫了。
不行,要改变,要努力,绝对不能再让霍泱看扁,更不能让他以为自己对他还余情未了。
白檀沉思许久,一拍桌子。
就这样决定了。
*
下午。
白檀提前四十分钟抵达幼儿园接小铃铛。
望着门口的家长大军瞠目结舌,原来自己都算来得晚了。
老师让小朋友们按照班级排好队,叫到名字的家长过来领孩子。
白檀在一群小孩里东张西望,奇怪,他的小铃铛呢?难道因为个子高站太后面所以不太显眼?
可一直到老师念完所有小朋友名字,孩子都走光了,白檀也没看到他的小铃铛。
“老师,我们白清绮呢?”白檀紧张问道。
于老师笑笑,神秘兮兮对白檀道:
“您随我来。”
白檀跟着于老师进了教室,图书角,就看见他的小闺女抱着儿童绘本靠在垫子上睡着了,旁边还有个配班老师陪着她。
于老师对白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也压低声音,笑道:
“清绮刚才看书看得睡着了,小朋友怎么吵闹她也没醒,看来是真累了。”
三位大人围在熟睡的小孩身边,望着连睡颜都这么动人的小漂亮,齐刷刷露出姨母笑。
“一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也会累么?”白檀放轻声音,顺便抬手擦掉小铃铛嘴角的口水。
“因为脑力劳动比体力劳动更让人疲倦,清绮这一整天小脑瓜里都在回忆和家长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她太想爸妈了,累地睡着了很正常。”
白檀忍不住笑笑,和老师们稍微了解一下小铃铛在幼儿园的情况后,真诚道过谢,抱起还在熟睡的小铃铛回了家。
刚进家门口,环境安静下来,小铃铛却被关门声吵醒了。
她趴在白檀肩头,睁着惺忪睡眼直起身子,看清抱她的人是妈妈后,用力搂住白檀的肩膀:
“妈咪我好想你哦……”
小孩越说越委屈,最后一个字变成了气音,随即被抽抽搭搭替代。
白檀抱着小铃铛在房间里慢慢踱步,柔声哄着:
“妈妈也很想你,不过小铃铛今天表现很棒哦,于老师还夸你是个懂事的小宝宝,妈妈为你勇敢迈出这一步感到特别骄傲~”
小铃铛勉强止住哭声,直起身子,两只小手轻轻捧住白檀的脸颊,在他唇边印下轻轻一吻:
“虽然妈咪不能陪小铃铛一起去幼儿园小铃铛觉得有点伤心……不过今天好多小朋友陪我一起玩,于老师和李老师也夸小铃铛长得好漂酿呀,小铃铛还是挺开心的。”
她掰着小手指细数着白檀在幼儿园学过的知识、认识的新朋友,喋喋不休,面面俱到。
白檀抱着这二十八斤的小丫头大半天是有点累,但他还是乐意和女儿亲密相处,抱着她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认真倾听小铃铛的絮絮叨叨,每件事都会做出回应。
王姨煮好了饭,从厨房出来,见到小铃铛回来了立马跑过去,摸摸她的小脸诉说想念。
然后主动抱过小铃铛:
“妈妈一直这样抱着你很累的,小铃铛和王姨一起去洗手吃饭饭吧?”
小铃铛向来不抗拒王姨的拥抱,反而非常享受这种和他人亲昵的肢体接触。
但这一次——
小孩双手紧紧抓着白檀的衣襟,双脚脚趾也在发力紧紧勾住衣服,把白檀的领口扯得老大。
“我要妈咪抱……”
白檀又心疼又无奈,只好把小孩抱回来,继续沿着屋子转圈。
*
翌日,白檀再送小铃铛去幼儿园,问道:
“小铃铛今天还会哭么。”
本以为小孩会故作勇敢说一句“小铃铛很听话很勇敢”,结果她思考了许久,脸上露出几分羞赧之色:
“如果想妈咪肯定是会哭的,不过……”
她伸出小手,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像是比了个“OK”:
“小铃铛只哭这么一小点时间。”
白檀亲亲她的脸颊,帮她扎好头发,梳了个复杂漂亮的鱼骨辫,照惯例叮嘱她要和小朋友友好相处云云。
今天去幼儿园的小铃铛比起昨天显然是好了不少,也会在见到老师时主动问好,随后依依不舍对白檀挥手道别。
白檀也终于可以放心投入到工作中。
九月底,天气凉了下来,白檀开始在网上给小铃铛看秋天衣服。
小朋友长得快,去年买的衣服已经不能再穿。
白檀体恤王姨照顾他们一家很辛苦,也帮她买了很多新衣服。
又一想,王姨这么多年在这个家尽心尽力,自己好像都没给她涨过工资。
打算好了,给她每个月多涨两千,这种非住家月嫂月收入一万五在同行里面也是佼佼者,但白檀觉得王姨值得,只要真诚善待小铃铛,怎么都好说。
白檀不是很缺钱,甚至可以说是个小土豪,但他也清楚以后小铃铛花钱的时候多着呢,连将来给她买别墅买豪车的钱都计划好了。
这样的话……
他的手在一件三百块的男装上停了好久,最后左上角退了出去。
罢了,他衣服多,而且又不像小孩子要长身体,能省则省,钱是赚出来的也是省出来的。
……
一场秋雨彻底带走了最后的一点温度,白檀一大早被冷醒了。
他伺候小铃铛吃完饭给她换好制服,又套了件厚一点的外套,亲自把她送去幼儿园之后又要回来换衣服赶去霍泱家。
出去一趟才发现天是真冷,薄薄的毛衫根本遭不住,他也需要件外套。
这时,霍泱的司机打电话来催了。
白檀没敢耽搁,随手扯了件大衣外套穿好匆匆下楼。
到了车上才发现这衣服袖子有点长,整体也很宽大,不是很合身。
白檀将袖口卷上去,考虑着是不是自己最近太忙所以瘦了。
冲进霍泱家,见他还穿着睡衣闲庭信步享受早间的咖啡时光,直接把人拽进衣帽间,火急火燎给他解睡衣扣子:
“罗导打电话催了好几遍,你怎么还不紧不慢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迟到罗导骂的是我不是你。”
霍泱垂着眉眼,视线落在他紧蹙的眉间,然后慢慢下滑。
看到他身上的衣服,不着痕迹地笑了下。
*
像是回到了三年前的生活,白檀每天三点一线,忙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只有在中午休息时间才能抽空看一看班级监控,看看他的小铃铛有没有好好吃饭。
午餐有一道青椒酿肉,小铃铛旁边桌的小女孩用勺子往外扒拉青椒,弄得桌子上一片狼藉。
小铃铛正啃鸡腿,看到小女孩弄得满桌子都是,往她身边凑了凑:
“汀汀~你要是不喜欢吃青椒,我来帮你吃吧。”
白檀无奈叹息。这小傻瓜,怎么能吃别人碗里的东西。
那小女孩奶声奶气道:“那给你吧,青椒真的好难吃哦。”
小铃铛用勺子一块一块把她盘里剩的那点青椒过渡到自己餐盘中,看了许久,忍不住叹了口气:
“青椒是很难吃,我的这些还是好不容易吃完的呢……”
叫汀汀的小女孩提议:“那我们一起扔掉吧。”
小铃铛摇摇头:
“不可以浪费食物,我妈咪说过,小朋友就是要什么都吃一点才会身体棒棒~”
白檀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是说过,可最多就是随口一提,成年人都有爱吃的不爱吃的,这很正常,小孩挑食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那点营养元素可以通过别的食物补充回来,所以他从不在吃饭方面强迫小铃铛。
但即便是他随口一说,这个赤诚的小丫头也会牢牢记在心里。
小铃铛皱着眉头吃掉了她也不爱吃的青椒,紧闭双眼,眉头蹙作一团,靠着对妈咪坚定的爱与信念终于吞下了这口青椒。
白檀忍不住低下头,透过手机屏幕亲一亲他这可爱又傻气的小宝贝。
“白檀。”
嘴唇还没贴到屏幕上,令人不悦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休息室门口。
他瞥了霍泱一样:“霍老师又有什么指示?”
“麻烦你去趟便利店。”
白檀买到霍泱要的东西,在柜台结账时,看到一旁货架上整齐摆放的一排避孕.套。
他忽地一抬眼,早前些日子就开始谋划的“挽回尊严大计”顿上心头。
白檀随手拿过一盒避孕.套给店员:
“这个一起结账。”
*
白檀跟着霍泱一直靠到下午四点,当日拍摄结束,他给王姨发了消息,请她帮忙去幼儿园把小铃铛接回家,他自己今天可能得晚点回去。
女儿固然重要,但男人的面子也绝非旁枝末节。
白檀揣好避孕.套,暗暗思量着:
等行程全部结束后,他找个借口要用车,支走司机亲自开车送霍泱回家,然后假装无意掉出避孕.套,霍泱问起来,他就得意地说“一堆人排队等我赏脸共度春宵”。
让霍泱明白,他心里早已没了他,可以随意和人交缠,无论身心,都不是离开他就不行。
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白檀忍不住笑出了声。
旁边的霍泱从台本中抬头看了他一眼,白檀立马收敛笑容,装得无事发生。
“霍老师,距离和品牌方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这段时间送你回家休息么。”白檀问道。
“我要临时见个朋友。”霍泱头也不抬道,“李叔麻烦您改下导航地址。”
白檀心里犯起嘀咕:
见朋友?他还有朋友呢?
到了目的地,白檀才发现是一间私人服装设计工作室。
白檀更加疑惑:以前没见霍泱来过这工作室,他的衣服都有品牌方赞助,签过代言的品牌每到新季度就会送来大批新品,他就是一天换两件也一辈子换不完。
跟着霍泱一进门,就见一身材微妙的男生笑眯眯迎了上来。
他亲昵地挽住霍泱的手臂,笑得眉目柔柔似涟漪:
“泱哥你总算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霍泱并没推开他的手,反而笑得亲和:
“抱歉,拍摄比预期晚了些。”
白檀止住脚步,望着关系匪浅的二位。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有多奇怪,眉间深敛着,还像小铃铛一样还噘起了嘴。
他的视线紧紧黏在二人后背,望着他们低头窃窃私语什么,那男生还回头看了他一眼,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随后二人进了房间关了门。
白檀的后背倏然绷直。???
房间里时不时传来男生的笑声。
白檀瞪着门板,只恨不能用视线将它烧穿,好让他看看里面二人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约摸过了大半小时,二人才从房间里出来。
霍泱系着衬衫扣子,对男生道:
“谢谢你了,下次见。”
男生小跑过来,笑得眉眼弯弯:
“泱哥以后要常来哦,不然我一个人好无聊哦。”
霍泱:“会的。”
白檀:……
他虚虚将目光移开,小声“切”了声。
之后,见过品牌方吃了晚饭,临走前,品牌方悄悄找到霍泱,笑问道:
“你的小助理看着不太开心啊,整场饭局都拉着脸,是不是我们招待不周,他觉得我们怠慢了您。”
霍泱看了眼阔步向外走的白檀,眉尾一扬,道:
“您想多了,他这个样子是因为他太喜欢一部动画片,刻意模仿主角。”
“哦?还有这种事,什么动画片?”
霍泱再次看向白檀挂着阴暗条形码的背影,笑道:
“没头脑和不高兴。”
保姆车上。
白檀先霍泱一步上了车,透过窗户看着远处霍泱的身影渐渐靠近,连忙对司机道:
“李叔,今晚有大暴雨,我一会儿打不到车可以借保姆车一用么。”
“嗐,还麻烦这,我送你回去就行了。”
“我家远,您跑来跑去不方便,我自己开车回去就行,明早就直接把车开到霍老师家。”
“拿李叔当外人了是吧,叔叔我的职责不就是护送你们安全到家嘛,你也别客气了,我送……”
白檀打断他,一字一顿认真道:
“李叔,我想借车用。”
李叔:“……中!”
白檀给了李叔一百块让他打车回去,剩下的白檀说自己解决。
霍泱上了车,看到坐在驾驶室的白檀,问道:
“李叔呢。”
“有事先回去了。”白檀发动了车子,“你别担心,我也有三年驾龄。”
霍泱身体放松了些,倚着靠背看向窗外,语气中是几分漫不经心:
“逆行违章的三年驾龄么。”
白檀没吱声。
霍泱抬眼,看到白檀在后视镜里瞪了他一眼。颇有娇嗔意味。
霍泱转过头重新看向窗外,缓缓抬手,手肘抵在车窗框上,手指挡住唇角的笑意。
真可爱。
白檀刚拉了手刹,又提回来,对霍泱颐指气使道:
“坐副驾。”
霍泱眉尾一抬,冷冰冰反问:
“你不是说你的副驾是小铃铛的爱心专属。”
白檀清了清嗓子,试图在这短暂的几秒钟中找到合理的回应。
一声没想出来,再清一声。
大脑一片苍白。总不能直说“你不坐副驾驶我怎么挽回我作为男人的尊严”。
白檀却忽然感觉车身晃了下,下一刻,副驾的门打开了,霍泱不发一言坐了进来。
第47章 第 47 章
宽阔修长的保姆车于大雨中缓慢前行, 又遇上下班晚高峰,几乎堵得一动不动。
白檀心生焦虑,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轻点着方向盘。
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完全失去了节奏。
霍泱看了眼他的手, 声音寡淡:
“怎么, 你很急么。”
“不急。”白檀嘴上这样说着, 一颗心却恨不得直接从堵车大队上方飞回家抱抱他的小铃铛。
一直到七点钟,天完全黑下来,交警出动疏散车流,他们才终于抵达了霍泱家。
白檀把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原本坚定的心脏也突兀悬空。
他做了个深呼吸,心中暗暗加油打气:
不要慌,提前已经排练过很多次, 绝对万无一失。
“霍老师到家了, 我就不上去了,你早点休息。”白檀打开车门锁, 声音尽量保持自然。
他用余光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霍泱, 见他随手拿起台本,手指探向车门把手——
白檀的手在口袋里简单放了一下, 捏到避孕.套一角,假装不经意往外一带。
“啪。”
声音吸引了霍泱看过来。
白檀赶紧装作若无其事捡起套套揣回口袋。
霍泱抬眼, 目光穿过幽暗的车内,笔直落在白檀脸上。
“这一路心不在焉,是因为今晚佳人有约怕误了时间?”霍泱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冷冷淡淡, 听不出什么情绪。
白檀看也不看他, 念出已经联系过无数遍的台词:
“是啊,想邀我共度良宵的人还排着长队呢, 守时守约是最起码的道德。”
霍泱直直看了他半分钟左右,推开车门:
“是么,祝你度过美好长夜。”
说完,关上车门离去。
白檀:???
怎么和预想的不一样,明明后面还有大半台词用来反复强调自己对他已经没感觉了,但他就这么走了?
知道自己要和别人共度良宵他也能如此轻松地走了?
白檀的视线随着霍泱离去的背影愈来愈远,到最后,那抹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决绝的没有一丝犹豫。
他长长松了口气。
确切说是泄了气。
白檀从口袋里摸出那盒避孕.套,对着昏黄的车内灯反复看着。
心情很奇怪,虽然他还有很多话没说,但重点已经全盘托出,霍泱稍微一考虑也该明白。
但霍泱那淡漠的表情就像是听到了他说今晚吃什么这种小事,激不起一点水花。
或者就像霍泱三年前说得那样,不过就是玩玩,玩够了就毫不留情一脚踢开。
白檀垂着头,手中的避孕.套应声落地。
产生这种失落的心情,真的是因为自己还喜欢他么。
这种想法是不行的吧。
给别人第二次机会,就像给他第二颗子弹,弥补他第一枪没把自己杀死。
难道要自己听霍泱亲口告诉他“你对我来说就是个还算好用的玩具”,这样才能彻底死心么。
“叩叩。”
耳边忽然响起极轻的敲窗声,虽然那声音很小,但在空旷的地下车库格外清晰刺耳,白檀打了个激灵,瞬时抬头望去。
副驾车窗外伫立的男人隐匿于车库昏暗的环境中,只依稀看得出身体轮廓,线条利落分明。
白檀还以为是小区物业过来通知他不能霸占业主车位,他打开窗想解释这就是业主的车位,他只是临时停靠。
却循着微凉的穿堂风,飘进了特殊的气息。
那种熟稔的极具压迫性,却又时而令人觉得温柔的气息。
白檀不由自主睁大了双眼。
车外的霍泱一只手搭在车顶,微微俯身,透过窗子看向白檀,道:
“思来想去,觉得有义务再叮嘱你一句。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细心的人,但无论如何做完事后要记得清理,你是很容易发烧的体质。”
一句话,白檀眼中泛起巨大涟漪,一圈圈向外扩张。
霍泱直起身,抬手轻敲车窗,示意他可以关上了:
“路上注意安全。”
“你——”在霍泱转身的刹那,白檀脱口而出喊住他。
而接下来自己想说什么,完全没有头绪,脑袋再次变成一团乱麻。
霍泱也不言语,淡漠的视线宁望着他,似乎在等待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白檀惶然无措地移开视线,手指捏住车钥匙。
明明只要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就能发动车子,但指关节像是生了锈,半天过去了也没能做出下一步动作。
“哗——”
副驾的车门被人打开了。
车身向下一沉,关门声随即而来。
“明白了,你是这个意思吧。”霍泱也不看他,视线落尽前头昏暗中,不知看到了什么引人眼球的东西,神情专注。
白檀局促地低下头:
“自作多情。”
“好,是我自作多情。”霍泱从容地认了罪。
他又看了眼白檀的衣服,唇角轻勾,似有若无。
“现在我想通了,你穿这件衣服并非在暗示我,只是因为要养育小孩的节省之道,对不对。”
白檀疑惑地看了眼身上的衣服,不明白为什么霍泱好端端来这么一句。
见他疑惑,霍泱也很乐意为他解疑答惑:
“就说呢,三年前我杂志拍摄穿的样服怎么无端失踪,还以为一件衣服能跑多远,现在看来是漂洋过海到了遥远的英国,没有任何人告知我,却成了某人的衣服。”
白檀瞬间恍然大悟。
今早出门他随手扯过的外套是霍泱的。
他还怀着小铃铛时情绪极度敏感不安,最差时连轻生的念头都有了。
后来在房间里发现了这件大衣,抱着它时才觉得心情平复了些,因为那上面有他熟悉且渴望的气息。
或许是当时的厉温言看出他的难过,所以托人从国内偷了霍泱的拍摄样服寄了过来。
白檀脸一红,手忙脚乱解开安全带脱下外套丢到后车座:
“要知道是你的我才不穿。”
半晌,又觉得车里很冷,灰溜溜拿回来大衣盖着腿,欲盖弥彰:
“它只配做条毯子。”
霍泱笑笑,看了眼手表:
“七点半了,你不走么,不是说还有很多青年才俊在排队等你。”
白檀也不知道自己在赌哪门子气,不经斟酌便脱口而出:
“急着撵我走,是想和你的美人弟弟如胶似漆对吧。”
语气酸溜溜的。
“美人弟弟?谁。”霍泱不解。
“装蒜。”白檀小声嘀咕着,“我都看到了,你衣衫不整的从他工作室出来。”
霍泱明白了他说的美人弟弟是谁。
越看越觉得这人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明明都是当爸爸的人了,在处理女儿的问题上总是游刃有余,但在他面前,一如三年前那个爱撒娇又偶尔会鸡飞狗跳的小朋友。
“脱掉衣服再穿上,当然会衣衫不整。”霍泱继续逗他。
“废话……”
“可是不脱衣服怎么精准测量身体各项数据呢。”
白檀听完,身体一顿,缓缓侧过脸看过去。
霍泱道:
“之前受邀参观走秀认识了这位设计师,他的作品风格是你很喜欢的那一类。”
他看向白檀身上的高领毛衫:
“养育一个小朋友确实要准备不少钱,你是个负责任的好爸爸,先娃后己,那么爱漂亮的你为了孩子也能一件衣服穿三年,都这么节省了,我做老板的总不能一点表示没有。”
白檀愕然。
他以前衣服很多,每天几乎不重样,可即便如此霍泱还是记住了他身上这件仓促而过的毛衫,也知道他穿了三年都舍不得扔的事实。
鼻根酸酸的,惹得眼圈一周都轻微发烫。
“没看到对我的表示。”白檀委屈道,“明明都没量过我的身体数据,还不是只有你挽着他的手进去了……”
“吃醋了?”
“才没……”
霍泱鼻间发出一声轻叹,道:
“你的身体数据我早就知道了,就算这些年胖了瘦了都不影响你是天生衣裳架子的事实。”
白檀鼻翼翕动了下,瘪着嘴巴要笑不笑的,其实心中早已冒出丝丝得意。
“况且上次我们爱爱的时候,你死扯着衣服不肯脱,今天应该也不太想被设计师看到。”霍泱继续道。
白檀只觉得脸上的烫意蔓延到了耳朵根。
他怎么能理直气壮又坦然从容地说出“我们爱爱”这件事。
不要脸!
“我想既然去都去了,也顺便给自己做一件新西装,脱衣量尺寸不应该么。”霍泱道,“我的衣服不急,可天冷了,你应该也不愿穿着旧衣服送小铃铛上下学吧。求人办事总得拿出点谦卑态度。”
那位设计师名气大,请他设计服装的社会名流趋之若鹜,排期到了两年后,能为白檀临时加塞也是看在霍泱的面子上。
而他对任何人都很自来熟,天生这种性格,就喜欢挽着别人的胳膊拉拢关系,就是□□来了他也得挽一挽。
所以霍泱才没拒绝他的挽手。
听完霍泱的解释,白檀心中那个失落蹲在墙角的小人一跃而起,敲锣打鼓放鞭炮,喜气洋洋听热闹。
“谁要你解释了,跟我有关系么。”但面子上还得继续端着。
结果霍泱反而道:
“你真不走么,八点了,那些排队等你的青年才俊该要急上吊了。”
白檀瞪了他一眼,拧过车钥匙发动车子:
“那你下车啊。”
话音一落,一只大手伸过来将车钥匙拧回去,颤动的汽车重新归于平静。
高大的身躯压过来,一只手探进了大衣底下。
白檀忽然不知道自己该惊讶他忽然压下的身躯还是大衣底下那只紧紧握住他的手。
明明只是三十六度的体温,却莫名生出了岩浆般的高温,烫得他浑身颤抖。
昏黄的车内灯下,霍泱的脸近在咫尺,光影交错中五官线条更为清晰凌厉。
睫毛荫掩着漆黑的瞳眸,有些看不真切。
白檀喉结滑动了下,双手不受控制地紧紧攥成拳。
“既然已经迟到了,干脆坏人做到底。”霍泱垂了眼睫,温热的唇落在白檀鼻间,轻轻一路下滑,“如果你觉得寂寞需要解决生理需求,我帮你不好么。”
白檀还没等着开口,嘴巴被封住了。
炙热的吻密密麻麻落下,滚烫裹挟着他的口腔,里面像是住了两条纠缠不息的蛇,扭动着。
“来后面。”不由分说,霍泱将人拉下车,塞到后车座甩上门。
空间宽敞的保姆车内,小米兰香型的车载香水弥散开。
白檀骑在霍泱腿上,双臂紧紧揽着他的肩膀,好似生怕自己一脱手就会坠入深渊。
全身的力道集中在腰部,分散一点留给嘴巴。
气温不断攀升,霍泱从车里捡起套套,问他:
“要我戴么。”
白檀胡乱摇头,又忽然想起自己特殊的身体构造,忙点头。
霍泱将套套交给白檀,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他笑容深沉:
“你帮我戴好不好。”
“我不会……”
“用嘴巴衔住封口这端,用上舌头往前推。”
白檀脑袋昏昏沉沉的,只留着霍泱的热情教学,按照他说的方式尝试着。
“哗——”
下班的人开着车子进来了,大灯突兀打在他们的保姆车上。
白檀一激灵,抬起头:
“有人。”
“不用怕,他们不会冲进来。”霍泱扶着他的后脑勺轻轻抚摸着。
此时,白檀的大脑已经彻底化成了浆糊,什么也听不清,心脏在密闭的空间内发了疯地跳动。
紧张、害怕,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
人来人往的地下车库,可以清楚听到人们交谈的声音。
偶尔有人注意到晃动的保姆车,心领神会地笑笑,加速离开。
白檀发现了,霍泱这人真的很坏心眼,迟迟不入门,就在门口磨磨蹭蹭,每次都这样,以为自己是大禹么。
好不容盼到进门,忽然听到有人敲车窗。
白檀吓得心头一凉,紧紧抱住霍泱,小声哀求着:
“别……别说话。”
霍泱望着他通红的耳朵,眉尾一扬。
他按下了车窗键。
那一瞬间,身上人的手紧紧掐进他的后背。
车窗只打开一公分不到的小缝便停了下来。
“有事么。”霍泱问车外的人。
“抱歉业主,我是车库管理员,因为这辆车子的车牌号和您当时登记的车位号码不一样,我怕有人抢占车位,过来问问。”
白檀紧紧闭着眼,心脏快要从嗓子眼冲出去。
“这是我公司的车,谢谢提醒。”霍泱轻声道。
随即抬手关了车窗。
白檀也说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天生犯贱,经人这么一吓,反而情绪更加高涨,所有的感觉都像被放大了几十倍。
想叫又不敢,只能使劲咬着霍泱肩膀,留下一排带血的牙印。
“你这个人……”他气息不稳的嘤咛着。
霍泱揪起的他衣角,哄着:
“乖,很疼,咬住这个。”
*
不知过了多久,白檀缓缓睁开眼。
身下传来一阵异样感。
像上次一样,又睡着了。
他趴在霍泱怀里,浑身被薄汗裹挟。
猛地清醒过来,坐直了身子,慌慌张张找裤子往上套:
“我先回去了,我女儿等不到我该着急了。”
霍泱按住他的后腰:
“你慢慢穿,我开车送你回去。”
……
半小时后,车子驶入白檀家前面的小路,白檀叫停车子跳下去:
“就送到这吧,麻烦你了。”
说完,一头扎入大雨,火急火燎往家冲。
霍泱跟着下车,手里拎把伞。
白檀刚跑到小区门口,脚步腾的止住。
雨水浇湿了荒凉的路灯,在门口的石墩子上投出狭小一片湿润亮光。
石墩子上坐着一老一少,小孩穿着小雨衣,手里还举着伞,看到白檀,忙撅着屁股从石墩子上爬下去,蹬蹬往那跑:
“妈咪!你怎么才回来,小铃铛好担心你哦!”
王姨在后面跟着跑,佝偻着腰护着她怕她摔了。
可招架不住小丫头跑太快,一个踉跄摔进水洼里,一抬头,小脸被泥水沾湿。
不碍事,颠颠爬起来继续朝着白檀跑,一直到奔向妈妈为止。
在漆黑的滂沱大雨中,她显得那么小,就连地面投出的影子也短短的。
“小铃铛有没有摔伤?”白檀蹲下身体检查小铃铛的膝盖,心疼的差点都要哭了。
小铃铛摇摇头,展开小手臂紧紧拥住妈妈,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看到身后的霍泱,小眉毛皱起来了。
“妈咪我们回家吧……”
白檀抱起女儿,冲霍泱点了点头,便抱着小铃铛冲回了家。
霍泱缓缓抬眼。
刚才那小姑娘叫白檀什么?
妈咪?
……
白檀一回家,顾不得自己淋成落汤鸡,先带着小铃铛洗个热水澡,帮她吹干头发换好衣服,手指插进她的头发里摸了摸,确定底下的毛也吹干了,自己这才进了浴室泡个热水澡。
小铃铛就跟着白檀在浴缸边玩橡皮鸭子,让她出去她说要陪着妈咪,怕妈咪被水鬼抓走。
“小铃铛吃晚饭了么?”白檀从浴缸里探出手臂轻轻抚摸着小孩的头发。
“吃惹,吃的烤肠,还有三……什么治。”
白檀忍不住蹙起眉头:
“王姨没给你做饭么。”
“做啦,可是小铃铛不能在家吃饭。”
“为什么呢。”白檀好奇问道。
“因为天气爷爷一直在哭泣,妈咪没有带伞,小铃铛必须要和王姨在门口等妈咪。”小铃铛捏着橡皮鸭子发出嘎嘎声,“不能淋湿妈咪,会生病的。”
白檀的心揪紧了:
“你们等了多久呢?”
小铃铛仔细回想一番,摇摇头:
“我不知道,反正下去的时候天还没黑呢。”
白檀痛苦地垂下了头,深深翕了眼。
整整五个小时,这一老一少在雨里坐了五个小时,小铃铛生怕错过他,连晚饭都没吃,随便从小区门口便利店买了点没营养的简餐打发了。
这就是他的女儿。
可自己又在做什么呢。
突然觉得自己好蠢啊,为了向霍泱证明那无聊的自尊心,结果到头来跳入了自己设下的圈套,还让女儿在这么冷的天气坐在雨里一直一直等他。
“妈咪你不要哭……”小铃铛走到浴缸边蹲下身体,双手捧起白檀的脸,吻过他脸上的泪珠,“小铃铛知道不吃晚饭是不对的,可是我太担心妈咪了嘛。”
嘶哑的小声儿满是委屈。
白檀抬起湿漉漉的手擦了把眼睛,努力摆出笑容:
“不是铃铛的错,是妈妈不对,我保证以后一定按时回家,就算要加班也会给小铃铛打电话说一声好不好?”
小铃铛点点头,笑呵呵的使劲在白檀脸上嘬了一口:
“没关系的妈咪,王姨说妈咪必须要出去赚钱才能给小铃铛买衣服买玩具,我只是希望妈咪不要太累惹,我可以不用要那么多衣服和玩具。”
白檀听到女儿这么说,更愧疚了,这种愧疚感简直要把杀死了。
他使劲憋着眼泪,但还是掩饰不住声音中的哽咽:
“谢谢我们小铃铛对妈妈的理解,爱你。”
*
晚上,白檀抱着小铃铛在怀里,给她读儿童绘本,小孩兴许是太累了,听着听着睡着了。
白檀继续往下读,他知道刚睡着的小朋友身边有家人的声音会睡得更安稳些。
“嘶——”
胸口忽然传来轻微的刺痛感,他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低头一看,忍不住笑了。
睡梦中的小朋友可能是太过怀念以前二十四小时有妈妈陪伴的日子,竟然出现了返婴现象,隔着睡衣咬着他的乳.头嘬嘬地吸。
白檀轻拍着她的身体,忍着疼痛。
他对不起这小丫头的事太多了。
因为身体原因无法产生母乳,她只能出生后就一直喝奶粉。而婴儿一落地就会本能地吮吸,甚至在子宫里时也会吸自己的手指,所以小铃铛刚被护士抱过来时,就在他怀里嘬嘬乱吸。
她没有爸爸,每次被别人问这个问题她都不知道作何解释,希望厉温言给她做爸爸,而作为母亲的自己也只能遗憾拒绝。
回国后为了生计天天忙得不着四六,陪伴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明知她在家苦苦等候,自己却在外面和男人鬼混。
白檀觉得自己实在算不上一位负责任的家长。
他在心里把自己里里外外臭骂一通,然后握紧了拳头。
决定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今天开始,他绝对不会再受霍泱蛊惑,保持距离尽快完成合同年限,好好陪伴他的女儿成长。
第48章 第 48 章
白檀这一晚都没怎么睡好。
前半夜是因为考虑到小铃铛在雨里坐了那么久怕她冻感冒, 隔一会儿就要起来帮她盖被子试额头。
后半夜则是因为他收到了霍泱的短信,对方言简意赅:
【我听到小铃铛喊你妈咪。】
白檀被这条消息吓得睡意全无,跟个自动回弹门似的一下子坐起来。
这也不能怪小铃铛,她就是个三岁小孩, 说话办事大多时候都是凭借本能, 怎么可能自己叮嘱两句她就一定不会忘。
思前想后, 白檀回复:
【管得真宽。小朋友着急的时候不都是习惯性喊妈妈么,难道你不是么。】
发过去之后忽而又想起来霍泱连母亲的面都没见过,讪讪道歉:
【对不起……我没有中伤你的意思。】
等了半天,霍泱只回了意味不明的三个字:
【知道了。】
白檀更睡不着了。
霍泱到底是知道了什么,知道小朋友着急的时候会习惯性喊妈妈还是后面那句话确实是他无心之言。
白檀就这样睁眼到了天亮。
幸好今天周末,他和小铃铛都不用出门,但小铃铛的老师发来了周末手工作业要家长陪着做, 他只能趁小铃铛洗漱吃早餐时补一会觉。
周末王姨也不用过来, 小铃铛也不需要人陪,自己洗脸刷牙吃早餐, 然后给三只猫咪喂食铲屎, 一切都做得井井有条。
门铃声把白檀吵醒了。
他刚要下床,就听见小铃铛跑到门口, 奶声奶气问:
“是谁呀~”
门外传来熟悉的女声:
“小铃铛你好呀,我是小绾姑姑, 我来找你玩了。”
小铃铛惊喜地叫了声“姑姑”,踮起脚尖使出吃奶的劲儿拉下门把手。
把人领进门后,她又跑进卧室撞入白檀怀里:
“妈咪起床惹, 姑姑来惹~”
白檀笑着纠正她的发音:
“了。”
小铃铛:“惹。”
白檀:算了, 慢慢来吧。
他换好衣服去到客厅,就见萧绾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那里, 见到白檀羞赧一笑,显得几分局促。
毕竟二人之前有过嫌隙,见面还是会尴尬。
倒是小铃铛化解了尴尬,她一手牵着妈妈一手牵着姑姑:
“姑姑,我们幼儿园布置了手工作业,你和妈咪陪小铃铛一起做好不好?”
忽然又想起白檀还没吃早餐,于是推着他:
“妈咪快去吃饭饭。”
白檀自打开工以来,难得享受这等悠闲的晨间时光,喝着咖啡吃着豆腐脑,中西合璧包治百病。
收拾完餐桌,白檀去到客厅一瞧,欣慰地松了口气。
萧绾虽然没什么照顾小孩的经验,可也知道用手护着小孩后腰,生怕她磕了碰了。
姑侄俩一起齐心协力完成老师布置的手工作业,气氛一派其乐融融。
白檀切了水果给两人送去,见小铃铛满手都是黏糊糊的白胶,便扎了一块桃子喂给她吃。
“桃叽真甜,谢谢妈咪。”小铃铛从她的手工作业中抽出间隙亲了亲白檀。
萧绾笑道:“小铃铛怎么喊他叫妈咪呀。”
白檀心里一惊,刚要开口解释,被嘴快的小铃铛抢了先:
“因为他就是我妈咪呀。”
在小铃铛的思维中,白檀只说在外面时要喊他爸爸,既然现在在家里,叫妈咪也没错吧。
萧绾:……
这孩子不会智力有问题吧。
小铃铛似乎是做手工做累了,举着沾满胶水的小手生怕弄脏衣服,往白檀怀里一靠,脸蛋轻轻磨蹭着白檀的小肚子,好似怕姑姑不懂,又继续解释:
“因为小铃铛是在妈咪肚子里长大的,所以他是我妈咪呀。”
萧绾:……?
她缓缓转过头,对白檀露出疑惑的神情,那表情好似在问:
去医院做过智力检测么?
白檀很想对世界上所有人都守住这个秘密,可看到小铃铛无比依赖他这个妈妈,也并不介意为什么别人家的妈妈是女生而她妈妈是男生。
并且在英国时,某次看完电影,小铃铛还针对这个问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妈咪是女生,我可能就不会成为妈咪的小宝宝惹,这样我会很伤心的。”
女儿是他的软肋,有时也会变成无坚不摧的铜墙铁壁。
白檀捻着小叉子,又扎起一块苹果喂给小铃铛,继而长长叹息一声:
“小铃铛没说错,我是她的妈妈。”
萧绾挠了挠腮帮子。
说实话,字都是中文,怎么连一起她就听不懂了。
接着就听白檀道:
“因为我是两性畸形,身体里有一套完整的女性生殖系统,所以生下了小铃铛。”
萧绾正在剪纸的手倏然顿住。
似乎过了快一个世纪,她机械地抬起头看向白檀,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惊愕到难以言喻的同时,又有点感动白檀能主动对她坦白。
愧疚更有,她曾经三番四次陷害白檀,最后不光得到他的谅解,还得到了他的交心。
“啊这个……”萧绾继续剪纸用来掩饰震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我以前在新闻里也看过,虽然发生的概率很低,但也是有可能发生的嘛。”
“谢谢你的理解。”白檀笑道。
萧绾摇摇头,道:
“那你一定很辛苦吧,小铃铛的爸爸呢?”
白檀身体向后倚去,看了眼小铃铛,确定她已经重新投入手工中,专注到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鼻间倾出一口气,语气淡淡:
“是我当初太年轻,所以被对方玩弄于鼓掌间也是活该,人家根本不想负责,更何况要是知道一个男生给他生了个孩子,会吓死的。”
“那也该负责啊。”萧绾撇撇嘴,“我可以问么,小铃铛的爸爸是谁。”
白檀还是笑:
“你可以问,但我不想回答。”
萧绾暗暗叹了口气,她也料到了,这种事放她身上她也不愿意再重提这个负心汉。
她看着小铃铛专心致志的侧脸,心不在焉端起水杯喝水。
总觉得这小姑娘的眉眼间能看到某位熟人的痕迹。
是谁呢?她确定小铃铛和某个人长得很像,那人的名字就在嘴边,亟待出口。
她歪过头,从另一个角度仔细观察小铃铛。
“霍……泱?”萧绾无心脱口而出,马上喝一口水镇定一下,很快否定了这个答案。
“你怎么知道。”白檀的声音幽幽传来。
“噗——!”萧绾一口水喷出去炸成绚烂的喷泉。
“嗯~姑姑!脏脏!”小铃铛哼哼唧唧赶紧捡起她的手工作业。
“对不起对不起。”萧绾手忙脚乱扯过纸巾一通乱擦。
短短几分钟内接二连三得知爆炸性秘闻,她感觉她脆弱的小心脏承受能力都变差了。
小铃铛收集起湿掉的纸巾团成球,支棱着小短腿跑到垃圾桶旁丢掉,回来后习惯性爬进白檀怀里,抬起头,大眼睛里写满好奇:
“妈咪,姑姑刚才说的霍泱是谁呀?”
白檀脸色一白,浮现几分尴尬。
他抽过湿巾给小铃铛擦手:
“姑姑随口乱说的,小铃铛要把小手擦干净哦。”
“妈咪,这里也要擦擦。”小铃铛很容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撸起袖口让白檀给她把手腕也擦一擦。
白檀对还处于震惊中的萧绾小声道:
“这件事你知我知,不要被第三人知道了。”
萧绾“啊”了声,心不在焉点点头。
陪小铃铛做完手工作业,萧绾架不住白檀热情留这吃了午饭,白檀一个劲儿问她好不好吃,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小铃铛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嘴上阳奉阴违:
“好吃,你的厨艺特别好,都能自己开店了……”
送走萧绾后,白檀不经意一瞥望见了萧绾提过来的礼物,打开看了眼,有营养补品、小孩穿的衣服和一套黄金饰品,看那大小明显是给小朋友特别定制的。
白檀叹了口气,她还真是客气。
*
愉快的周末结束,白檀照惯例把小铃铛送去了幼儿园。
可能这两天一直和妈妈黏在一起,小丫头今天去幼儿园时表现得极不情愿,但也不会吵闹,只在幼儿园分别时紧紧抱着白檀的脖子,小眉毛耷拉着:
“妈咪你要快点来接你的小宝宝……”
白檀笑笑,给她拢了拢耳边碎发:
“妈咪答应你,你一放学我就开着车咻的一下赶来接你。”
小铃铛像个小大人一样唉声叹气道:
“好哦,我相信妈咪。”
于老师从白檀怀里接过小铃铛:
“清绮小朋友,我们要进教室洗手,开始愉快的一天啦~”
抱着孩子往教室里走,于老师骤然抬眼。
刚才清绮喊白檀什么?妈咪?
啊,一定是小朋友叫乱了称呼,没关系,不要放在心上。
剧组里。
霍泱一向是圈内出了名的拼命三郎,刚结束上部戏的拍摄,只休息了几天就前往下一个剧组。
这是他三年前接的一部戏,是萧绾那部火出圈的文改剧,中间几经波折,终于在三年后正式开拍。
萧绾和霍泱等演员一大早就来了剧组做拍前商讨,白檀请了一小时假去送小铃铛上幼儿园,人还没到。
萧绾坐在编剧身边,演员依次从门口入场,见了她都会主动打招呼。
她嘴上回应着,实在心不在焉,频频望向对面正在低头看剧本的霍泱。
她以前还是很欣赏霍泱这个演员的,可今天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发型?衣服?脸?说不上是哪里不顺眼,也可能是都不顺眼。
好不容易挨到商讨结束,萧绾腾地站起身,紧跟着霍泱进了他的专属休息室。
霍泱刚脱下外套,一转头,看见萧绾站在门口,用那种审视的目光死死注视着他,双拳还攥得紧紧的。
霍泱收回目光,冷冷道:
“有事?”
他一向礼貌,都会在一句话前加上对方的尊称,今天故意省略,是想到白檀曾经因为她和她妈妈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
“我有话和你说。”萧绾随手关了门,同样没给霍泱加任何尊称。
霍泱并不言语,也没有礼貌地坐下来倾听,手里没闲着,准备着稍后的开机仪式。
萧绾忍无可忍:
“霍老师,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玩弄别人很有趣么,还是你觉得对方是男人就可以不用负责,你知道单亲妈妈带孩子有多辛苦么,你怎么……”
“说点我能听懂的。”霍泱冷声打断她。
“你以为装傻就能逃避么?人家可是为你生了……”
话没说完,身后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
接着就看见白檀风风火火冲进来,一把捂住萧绾的嘴把人往外拖:
“萧老师,导演找你呢,快跟我来。”
在霍泱稍显诧异的目光中,白檀把这多嘴多舌的破茶壶拽了出去,找了个没人的房间。
“不是提醒过你这件事你知我知不要被第三人知道,你当时也答应我了。”白檀压低声音,语气明显带着怒意。
萧绾心虚地移开目光:
“有些事是越想越生气的……”
白檀理解她想为自己出头的心,也不好继续责备她。
他深深松了口气,双手按住萧绾的肩膀:
“拜托,你就当是为了小铃铛,忍一忍。”
萧绾咬着下唇,失落地点点头。
另一边。
霍泱在二人离开后继续换衣服准备一会儿的开机仪式。
他也不知道萧绾是吃错了什么药,冲进来说了一通什么单亲妈妈很辛苦之类的胡言乱语。
倏然,他扣扣子的手顿住了。
单亲妈妈?
负心汉?
单亲。
莫名其妙的,脑海里跳出了白檀的脸。
以及他每次沉沦自己身下时也要死死扯住的衣角,试图遮盖住腹部的刀疤。
霍泱缓缓坐在沙发上,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关键词。
“叩叩。”工作人员敲门进来,“霍老师,时间差不多了,导演让我过来通知马上要出发了。”
霍泱回过神,道了声“好”。
工作人员刚转身,又被他喊住。
“你知道在小腹这个位置横切刀口一般是什么手术留下的么。”
工作人员想了想:
“这个位置挺多手术吧,不过大部分是竖切侧切刀口,横切比较常见的就是子宫肌瘤手术或者……剖腹产。”
霍泱蓦地抬起眼眸。
“霍老师我先过去,您也稍微快点。”
尽管工作人员再三催促,霍泱却仿佛被钉在了沙发中,久久连根手指都没动一下。
*
下午,结束了开机仪式,剧组凑在一起聚餐后,白檀开车要送霍泱回家,之后赶过去接小铃铛。
霍泱却道:
“你先去接你女儿,我这边有点私事。”
白檀看了眼时间,距离小铃铛放学还有一个小时,便道:
“你去哪我送你,顺便再借车子,这样就不用跑来跑去。”
霍泱盯着他的后脑勺,声音淡淡道:
“医院。”
“你哪里不舒服么。”白檀握紧了方向盘。
“只是去做体检。”
白檀紧握方向盘的手指松了松,点点头,发动了车子。
把霍泱送到医院后,他眼见时候不早,打算抄个近路去小铃铛的幼儿园。
却在等红灯时随意一瞥,瞥见了医院后门的老乞丐。
鬼使神差的,白檀将车子停在路边,一边掏钱一边走过去。
“大师,好久不见,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在讨饭。”白檀放了二百块在大师的破碗里。
大师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他一番,接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怎么又是你?”
白檀:“您这么多年没换过地方,见到我不是很正常。”
大师不想理他,挥挥手示意他走远一点别耽误自己讨饭。
“大师,其实您当年算得非常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要当心小人,全部应验了。”白檀道。
大师沉默半晌,批评道:
“我说过那只是心理作用,想要化解需要有面对困境时自我反省的大智慧,看你这么诚心,我再免费帮你算一卦。”
白檀看了眼自己丢给大师的二百块,点点头。
他在心中默念自己的问题:
我带着小铃铛回国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随后晃动签筒,掉出一只观音灵签。
大师捡过灵签看了眼,道:
“此签属于中签寅宫,签语为守旧随时之象,凡事待时则吉。”
白檀蹙起眉头:
“什么意思呢,中签是好还是坏?”
大师老神在在抚摸着大胡子,摇头晃脑道:
“解签为,如醉饮酒,只宜守旧;直待时来,无灾无咎。意思是在是非不明之时,应当像醉酒一般装糊涂,保持现状只等时来运转,这样才能无灾无祸。”
白檀听明白了,大师是要他按兵不动,然后等,其他的不要考虑太多。
他又好奇问道:
“那么中签到底意味着是好是坏呢?”
大师从破碗里拿出一枚钢镚,问这是什么。
白檀:“硬币。”
大师将硬币转动给白檀看:
“一枚硬币,正面是字反面是花,中间是什么。”
白檀摇摇头:“中间是注钢。”
大师瞥了他一眼,乌鸡鲅鱼。
大师将硬币插进砖缝里使它立起来,缓缓道:
“很多时候我们难以抉择时往往会投掷硬币让上天替自己作出决定,但其实硬币被抛上天空时答案就已经在你心中了。中签是好是坏,全在你一念之间,往前走一步是字,退一步是花。明白么。”
白檀沉默着。
这一次他终于参透了大师的大智慧。
意思是,是好还是坏,是由他自己决定的。
白檀缓缓展开掌心。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在路边碰到算命老头,出于好奇缠着他让他给自己看手相。
那老头当年说他的感情线出现岛纹,所以命中注定家庭关系淡薄,感情不顺。
后来这些也一一应验,所以他一直以为,人难胜天,注定要被既定好的命运捆绑一生。
大师见他对着自己的手掌纹发呆,伸出脏兮兮的手帮他拢了五指。
“小伙子,干我们这行的都说一个人的掌纹可以看透他的一生,其实哪有那么神。”
“你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拳头攥成什么样,就会出现什么样的掌纹。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白檀倏然睁大双眼,望着大师久久难以移开视线。
大师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
“我明白了,谢谢大师。”白檀握着大师的手感激说道。
大师眯着眼,缓缓举起他的讨饭破碗。
……
医院里。
霍泱听到叫号声,起身进了医生办公室。
他挂的专家号是个非常有名的产科女医生。
“陈医生你好。”霍泱道。
陈医生从镜片上方看了霍泱一眼,视线又探到他身后,等了许久,确定没人再进来了。
“你一个人?你太太呢。”
霍泱坐下,道:
“我还未婚,这次来是有些困惑希望陈医生帮我分析分析。”
陈医生摘下眼镜,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霍泱点了点自己的小腹位置:
“如果这个位置有一条约□□公分长的横向切口,是做过剖腹产手术么。”
陈医生摇摇头:
“这个问题,我们看不到具体刀口情况也不能确定,但是如果您想通过姓名从我医院系统查询,那不好意思我就无可奉告了。”
霍泱换了个问法:
“如果是男性在这个部位出现横切刀口,也有可能是剖腹产么。”
问完这个问题,霍泱觉得自己实在好笑,话锋一转:
“抱歉,我可能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您可以不用回答。”
陈医生却觉得自己有义务向普罗大众科普这些知识,降低普通人对某些特殊群体的歧视概率。
“剖宫产选择横切是因为可以大大减少手术中的出血概率,也能最大程度降低术后感染的几率。至于你说的男性会不会进行剖宫产,其实也是有可能的。”
霍泱眉间一蹙:
“麻烦您详细说说。”
陈主任认真回忆道:
“我在三年前接待过一位怀孕的男性,主要原因就是他属于两性畸形,身体内拥有完整的女性生殖系统,并且因为他两性生殖系统都发育得非常完善,所以才有几率受精怀孕。”
“又因为他没有阴.道,所以我猜如果生下小孩也只能选择剖宫产。”
霍泱的手指不自觉收拢:
“三年前?”
陈医生微笑着耸耸肩,表示她不能再说太多,要保护那个男生的隐私。
沉默许久后,霍泱又问:
“他姓白么。”
陈医生还是微笑,并没因为这个问题表现出任何惊讶,眼底古井无波:
“对不起,这是当事人的隐私,我无可奉告。”
霍泱在陈医生的微笑中静坐了许久,直到医生问他是否还有别的问题,他才起身道谢离开。
陈医生望着霍泱离去的背影,没由来地笑了下。
原来这就是孩子的爸爸啊。
是个大明星呢。
难怪白檀当年那么害怕、痛苦。
*
另一边。
白檀接了小铃铛回家,先带着她去洗手。
小铃铛喋喋不休着:
“妈咪,今天于老师教我们画画惹~”
白檀仔细搓洗着小铃铛的手指缝,问:
“那于老师教小铃铛画了什么呀?”
“嗯……今天的画画主题是幸福的一家人,我画惹妈咪,小铃铛还有王姨,还有还有!头头屁屁和Angle~”
白檀轻轻笑了下。
“还有那个叫张小海的小朋友,他又说我没有妈咪……”小孩委屈地噘起嘴,告状道。
“那你就告诉他,就算小铃铛没有爸爸或妈妈也一样长成了健康又有家教的小朋友,他倒是父母齐全,怎么两个大人都管不好一个三岁小孩的臭嘴。”
白檀越说越生气,准备一会儿去家长群里找小孩的父母私聊,好好问问他们到底会不会教孩子。
别光管生不管养,又不是搁这养猪。
洗完手,白檀陪着小铃铛在客厅画画,王姨则在厨房颠大勺,忙得热火朝天。
“叮——”手机忽然响了。
白檀拿过一看,是霍泱发来的消息:
【来我家,有事要谈。】
白檀本来不想去,可说一千道一万这也是他的职责所在,而且霍泱刚去做了体检又来这么一句,难道是体检结果不如意?
不应该啊,体检报告应该没这么快出。
思前想后,他决定先去看看。
第49章 第 49 章
“小铃铛, 妈妈要出去一趟,晚点回来,你先和姨姨一起吃饭饭好不好?”白檀笑眯眯对小铃铛道。
小铃铛蹙起小眉头,不满的“嗯~”了一声, 那小弯转的跟蜿蜒山路一样。
“乖哦, 妈妈很快就回来。”
小铃铛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好吧……但是于老师说今天也可能会下雨, 妈咪你回来时告诉小铃铛,我下去接你。”
白檀笑道:
“妈妈会记得带伞,就不麻烦我们小铃铛了。”
小铃铛站起来,晃晃悠悠倒进白檀怀里,小手把玩着他衣领上的金属领饰,小声儿委屈的快要滴出水来:
“可是!可是……我想去嘛……我想快一点见到妈咪,求求你惹~”
白檀到底还是招架不住她的“可是”, 只能摇旗投降:
“好~回来时妈妈给王姨打电话, 你一听到电话就下去接妈妈好不好?”
小铃铛这才堪堪露出笑模样。
白檀考虑了一路,霍泱到底要和他说什么呢, 如果是工作的事发个通知就好, 还要他亲自上门……
他摸了摸胸口,悬空跳跃的心脏在空荡的胸腔里跳出了回音。
到了霍泱家后,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白檀在他家门口踌躇半天,心不安气不顺地按下了门铃。
轰——
门开了, 是被人猛地拽开的,拨动着风声短暂回响。
“霍老……”
白檀连称呼都没说完就被霍泱拽进了屋子。
霍泱人高马大力气足,任是再来三个他也不是对手。
“干嘛啊。”白檀被他拽着一路上了楼。
霍泱一声不发, 眼底黑沉沉一片。
他粗鲁地推开卧室门, 不由分说拽着白檀的手把他扔床上。
白檀骂道“你疯了”,双手撑着身体往上起。
下一秒, 骨肉的重量齐齐压下来,白檀坐起来的身体又被压了回去。下巴忽然被人捏住了,嘴唇上落下重重的咬噬感,疯狂汲取着他的意识。
“你叫我来就是……”
他挣扎着推开霍泱,话没说话,再次被以唇封缄。
侵略性的吻如狂风暴雨,身上的衣服也被用力撕扯着。
白檀明明可以拒绝的,或许也有几率挣扎逃走,但一念之差又被人剥了个精光。
“放……放开。”强烈的挣扎变成了欲拒还迎的调.情一般。
白檀确定,他就是个只会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不管开始多么信念坚定,只要霍泱稍微动动手指便理智全失,只能随着本能走。
忽然,小腹处传来一阵温热且发痒的触感。
他勉强抬起头一看——
霍泱没有了先前剧烈的冲击,垂着眼眸亲吻着他肚子上的横切刀口,温柔又有一丝疼惜。
白檀身体一颤,下意识蜷缩起来。
却在更猛烈地冲击下发出了甜腻又气息不稳的一声轻呼,急促地吞吐着嘴边仅剩的一丝氧气。
脸边的床铺忽然落下两只手,重重压下去,带着他的脑袋一并往下沉了沉。
霍泱停下了。
“我问你。”他的声音很冷,像南极永久不化的冻土层。
白檀双目涣散,无意识地“嗯”了声。
“小铃铛是我女儿对不对。”
嗡的一声,白檀脑海中紧绷了多年的那根弦悄悄断开了。
后背炸开密密麻麻的寒意,顺着每一处毛孔疯狂入侵。
手指无法自控地颤抖着。
霍泱感受到身下人的身体骤然紧绷,夹的他有点痛,不由地皱了皱眉。
不需要白檀回答什么,通过他的表现霍泱已经得到了答案。
白檀凭借本能反驳道:
“你在说什么,小铃铛是我女儿。”
话音刚落,腹部的刀疤被滚烫的大手按住了。
眼前的男人面无表情垂视着他,像是对他说谎的不满。
“我知道,小铃铛是你生的。”霍泱的脸压下去,轻咬了下白檀的嘴唇,“也是我的女儿。”
一句话,白檀再次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双眼几乎要睁到极致,千万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冲击着眼眶渐渐泛红。
他抬手捂住眼睛,头别向一边:
“你真的疯了,我生的?我怎么生,用什么生。你要草就草啊,别跟我玩这种情趣,没意思。”
说着,泪水透过指缝溢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进耳朵眼。
就像当时背井离乡逃到英国,怀着小铃铛不知所措的痛苦感觉再次袭来。
白檀甚至已经预料到霍泱接下来会说什么:
我没想到你这么恶心,是个畸形,难怪只要我勾勾手指你就在我身下喘.息不停,是不是畸形都像你这样,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只会随着他人沉沦。
或者像三年前他对傅明晟说的那样:
我只是和你玩玩,没让你连孩子都生给我,你要吓死我么。
白檀紧紧咬着下唇,很后悔,今天不该来的。
果然就像大师说得那样,是非都在一念之间。
罢了,罢了,事到如此,日子还要继续过,只要这个人别伤害他的小铃铛。
但也要先发泄过再说。
白檀捂着眼睛喊道:
“是又怎么样,我就是畸形啊,你以为我想么,我妈把我生下来就是这样我能怎么办,你要是想羞辱我发个短信不就行了,还是说你觉得我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非要当面嘲弄我!”
不计后果地咆哮完,白檀伸手扯过衣服想赶紧离开这个滥觞地。
结果腹部刀疤上再次落下轻吻,霍泱温柔的声音传来:
“谢谢你给我生了个小丫头,我很开心。”
白檀套衣服的手顿了顿。
好动听的感谢之言,说的他心头发热。
如果不是当初他听到霍泱是怎么在背后嘲笑他的,他今天一定会因为这句话彻底□□在霍泱身下。
说好听的谁不会,他要是开心了也可以昧着良心夸一句算命大师长得特像吴彦祖。
但现在的他没这个心情。
白檀穿上衣服,手脚并用把霍泱踢到一边,捡起裤子胡乱穿好,朝着门外狂奔。
“白檀。”霍泱随手拿过浴巾裹好下半身跟着追出去。
他在门口截住了白檀,他还有很多很多问题想等白檀回答。
“当年你一声不响地离开就是这个原因么,怕我嘲笑你。”
白檀又推了他一把:
“你没笑么,你不知道这件事时都可以在背后侮辱我,要是知道了你是不是还要发微博请所有网民共同见证。”
霍泱深深敛了眉:
“我没做过这种事。”
“是啊,我又没证据你怎么说都行。”白檀推开门走出去,狠狠甩上门。
白檀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的家,跑回去的?还是打了车。
脑子一片混乱,只有看到屁颠屁颠跑过来迎接他的小铃铛时,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些。
“妈咪,你怎么没有给姨姨打电话?”小铃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猴急地等着了,怀里还抱着她的小雨伞。
白檀抱起女儿,亲亲她的脸蛋:
“抱歉哦小铃铛,下次妈妈一定记得先给王姨打电话好不好?”
小铃铛点点头,忽然,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小手指轻轻戳了下白檀那红晕未消的眼尾,不安地皱起了眉:
“妈咪呀……你刚才哭惹么?有坏坏欺负你咩?”
白檀擦了把眼睛,努力把嘴角扬上去:
“没有哦,小铃铛不要担心,妈妈只是眼睛里进了沙子。”
小铃铛不知道该不该信,只好双手紧紧揽住白檀的脖子,脑袋埋进他颈间:
“好叭……但是如果有坏坏欺负你你就告诉小铃铛,小铃铛帮妈咪打跑坏坏。”
她亲吻着白檀的脖颈,许下幼小但坚定的誓言:
“小铃铛会永远保护妈咪的。”
白檀点点头:
“嗯,妈妈相信小铃铛永远不会对妈妈食言,也不会说谎。”
……
深夜。
白檀一手轻拍着已经熟睡的小铃铛,轻轻叹了口气。
为自己的愚莽感到深深的后悔。
霍泱问起来随便编个理由不就好了,或者说小铃铛是他在英国和外国佬生的也好啊,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什么都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往外蹦。
白檀扶着额头,只希望有人能研发出时光机器就好了。
他心不在焉拿起手机,看到几小时前霍泱给他打了电话还发了消息:
【安全到家了么。】
白檀扔了手机。
无聊。
虚伪!
翌日。
白檀就这样翻来覆去一整夜,第二天眼底挂着青色痛苦起床了。
他照例要去送小铃铛上幼儿园,一开门,却看见厉温言站在门口,手还悬在半空似乎想要按门铃。
“厉总你怎么来了。”
“厉叔叔!”小铃铛热情地张开双臂抱住厉温言的腿,“早上起来就看到厉叔叔,小铃铛这一天心情都会很好~”
小丫头毫不掩饰表达着对厉温言的喜爱。
厉温言摸了摸她的小脑瓜,对白檀道:
“听说霍泱新戏今天第一天开工,考虑到你可能会很忙,就没有经过你同意私自上门,想着我去送小铃铛上幼儿园。”
小铃铛一听,乐得蹦跶两下:
“好耶!我要让厉叔叔送我去幼儿园。”
白檀摇摇头,对厉温言道:
“没关系,我早就和霍泱说过每天早上会晚一点去,不麻烦你了,我去送小铃铛。”
小铃铛一听,又蹦跶两下。
这次的蹦跶是用来表达不满:
“妈咪,可是厉叔叔来都来惹,你和厉叔叔一起送小铃铛好不好呀?”
这小孩每次有求于他人时就会故意嘟着嘴说话,她好像清楚自己这样实在是过分可爱,没人可以招架。
白檀妥协了,对厉温言道:
“麻烦你了,一起走吧。”
今天的上学之路对于小铃铛来说好像没那么痛苦了,她一路上喋喋不休,热情的同厉温言介绍她的老师和朋友,就连幼儿园的滑梯颜色也要讲个清清楚楚。
厉温言开着车,抽出精力一一回应着小铃铛的话题。
白檀拍拍她的小手:“厉叔叔在开车,我们不能打扰他。”
小铃铛捏了捏儿童座椅上的安全带,有些失落地低下头:
“好叭……”
厉温言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失落模样,笑道:
“没关系,厉叔叔车技很好,小铃铛再和厉叔叔分享一点你在幼儿园的有趣事情吧。”
小孩一听,笑容重回脸上。
可惜被儿童座椅钉在那里没法蹦跶,只能晃了晃小短腿表示开心。
接着继续喋喋不休。
到了幼儿园门口,小铃铛一下车就看到了她的好朋友汀汀,颠颠跑过去:
“汀汀早上好鸭。”
汀汀对小铃铛挥挥手,看到她身后站着俩男人,其中一个她认识,是小铃铛的爸爸,于是礼貌鞠躬,奶声奶气道:
“小铃铛的爸爸早上好~”
她又看向厉温言,小脑袋瓜思考许久不得答案,于是凑到小铃铛耳边悄声问:
“那个叔叔是谁呀?”
小铃铛小声道:
“他是厉叔叔,可是可是……他以后可能会成为小铃铛的另一个爸爸。”
汀汀不明白,但汀汀有礼貌,于是对着厉温言也深深鞠了一躬,稚声稚气地说:
“小铃铛的另一个爸爸也早上好~”
厉温言被可爱的小朋友们逗乐了,但白檀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他大概能猜到他这傻闺女刚才和汀汀说了什么悄悄话。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和小铃铛挥手道别后,厉温言提出要送白檀去剧组。
白檀本不想麻烦他,但考虑到时间实在太晚,打车或者再回家开车都麻烦,于是也就承了这份好意。
厉温言把白檀送到剧组后,又提出顺便上去看看。
再怎么说这剧组里一半演员都是他公司旗下艺人。
白檀也没资格拒绝。
两人并肩上楼,到了门口,厉温言却忽然道:
“刚才小铃铛和她朋友说悄悄话,估计是说我将来有可能会成为他的爸爸,所以她朋友才那样打招呼。”
白檀“嗯”了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直到他一抬眼,看到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剧本的霍泱,低着头,看起来好像很专心。
“呀,厉总怎么有空大驾光临了?”导演见到人,忙起身上前握手。
“听说你们开机首日,过来随便看看。你们忙吧,我还有事马上就走。”
说完,厉温言看了眼霍泱,对他点点头,和白檀打了招呼后离开了。
开工首日,本来大家三年磨一剑都是信心满满,结果第一场的场记板敲下,霍泱NG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导演赶紧让场记烧了第一场的场记板赶走晦气,让霍泱先去找找状态,稍后重拍。
休息室里。
气氛罕见的沉默着。
白檀坐在角落检查工具包里的物品,霍泱坐在另一边角落,二人中间像隔开了一道漫长的银河。
检查好东西,白檀不想继续待在这令人窒息的屋子里,起身要走。
“小铃铛是我女儿。”
却听身后传来霍泱没头没尾的一句。语气虽然冷淡,但又有些偏执意味在其中。
白檀稍作思索,猜到他定是听到了刚才厉温言那番话。
但白檀没心情和他掰扯这个问题,开门离去。
……
导演以为开局不利只要烧了场记板就能赶走晦气,不成想,晦气没赶走,却成了不幸的开端。
霍泱不知NG了多少次,不是眼中无感情就是忘记台词。
导演心中有怨气却也不敢和霍泱大小声,只能将责任归咎他尚未从上一部戏中脱离出来,不在状态。
剧务们也是敢怒不敢言,没办法,挨着呗。
霍泱一遍一遍同导演说着抱歉,视线却频频望向角落的白檀。
他也想尽快整理好情绪别再给他人添麻烦,可所有的思绪好似都被那个冷眼旁观的男人和那个总是对他露出惧意的小丫头带走了。
白檀也一遍一遍看着时间,眼见着小铃铛放学时间到了,剧组这边却丝毫没有结束的迹象,只能给王姨打电话请她帮忙接孩子。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下去,白檀心急如焚。
小铃铛肯定在家等急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该死的霍泱!
正思念着女儿,白檀好像出现了幻觉,他隐隐约约听到熟悉的抽噎声。
环伺一圈,瞳孔骤然扩张。
影棚大门口,抱着小铃铛的王姨也正焦急向里张望。
白檀忙起身跑过去。
“妈咪……”小铃铛知道自己在外面也不敢哭得太大声,所有的委屈化作呜咽。
“怎么哭了?是因为妈咪到现在也没回家么?”白檀给小孩擦着眼泪,心疼死了。
王姨举起小铃铛的小手臂,撸起袖子给白檀看:
“我去接她的时候她跑得太急了,不小心摔地上了,我就赶紧带她回家喷了点药水。本来没事的,但白先生你一直没回家她可能是委屈了,就哭着要找妈妈,我实在没办法就带她过来了。”
王姨肉眼可见的瘦了。
又是一路现实版人在囧途,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会被路人当成人贩子扭送到警局啊。
小孩的哭声引起了剧组人员的注意,但大家只想尽快收工回家,草草扫了眼继续忙自己的。
只有霍泱,台词说一半后停住了,视线穿过样板房落在那个委屈哭泣的小朋友身上。
目光如同生了锈,久久的,深深地凝望着。
白檀赶紧抱着小铃铛下了楼,坐在接待大厅里仔细检查小铃铛的伤口。
有厚衣服保护着倒是磕得不严重,指甲大小的擦伤也没出血。
但伤儿身痛在娘心,白檀也忍不住跟着掉眼泪。
“还疼么?”
小铃铛双手紧紧抓着白檀的衣襟,摇摇头:
“小铃铛见到妈咪就不痛了,妈咪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白檀亲亲她的小毛发安慰着:
“马上就回家,小铃铛饿不饿?妈妈给你买烤肠吃吧?”
“妈咪不要乱花钱,姨姨已经做好饭饭惹,小铃铛想和妈咪一起吃。”
白檀抱着女儿又是一通狂亲,亲的小孩咯咯直笑,总算是止住了哭声。
俩人正乐呵着,电梯打开,走出来一身穿马甲的中年男人,身后还跟着个低头耷拉眼的女生。
他将手里的喇叭狠狠一摔,怒骂道:
“你说他找的什么玩意儿?!脑瘫儿?从上午八点开始我他妈就跟着靠在这了,十六秒的镜头,九个字的台词很难么?他大爷的拍了一天过不了,我现在是真烦这些关系户,姓杨的自己都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还敢把他侄子塞过来,他哪来的脸,不知道智商这玩意儿会遗传的么!”
男人身后的女生弱弱道:
“林导,这也没办法啊,杨越阡现在在圈里如日中天,你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怕是你连导演都做不成了……”
怒骂声引起了三人的注意,小铃铛嚼着果汁软糖,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发怒的伯伯。
白檀拍拍小铃铛的小手,安慰着:
“不用怕,伯伯不是在跟你生气哦。”
这场面白檀也是见怪不怪了,在影视城里,每天都能看到导演骂演员。
但是听到了杨越阡的名字,心里有点在意。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羞辱的十八线了,现在导演要骂他都得躲着他点。
又想到,霍泱这个人就是自己当初从他手里抢过来的。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乖乖拱手奉还,还省的自己现在一肚子憋屈。
小铃铛从盒子里又捏起一颗软糖要往嘴里塞。
白檀见状忙按住她的小手,语气温和道:
“吃太多糖会坏牙齿,而且一会儿要吃饭饭了,不能再吃糖了哦。”
“可是!可是……姨姨说这是VC软糖,可以多吃一点的。”小孩为了加强语气表示自己的期待,又用流利的英文说了句,“小熊软糖很甜也很健康!”
“又卖弄你的英文啦?”白檀用脑袋轻轻撞了撞小铃铛的脸颊,笑道。
此时,正要捡起喇叭再摔一遍来发泄怒火的林导被这稚嫩但咬字清晰的小声儿吸引了注意,身体猛然顿住。
半晌,他略显惊讶地看向声音来源地。
下一秒,眼睛腾地亮了,跟俩二百瓦大灯泡似的。
林导搓搓手,激动地走到白檀他们身边。
白檀下意识抱紧了小铃铛,眼底冒出警惕。
林导清了清嗓子,使劲夹起来,蹲下身子笑眯眯地看着小铃铛: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铃铛抬头看了眼白檀,有些小心翼翼道:
“我大名叫白清绮,小名叫小铃铛,英文名叫kathy。”
“哇,你的英语发音很标准啊。”林导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满脸的褶子都叠在了一起。
“因为小铃铛是在英国出生的,我的外公外婆有好好教我英文哦。”
白檀捂住小铃铛的嘴,对林导尴尬笑道:
“您是林为本导演吧,我看过您拍的广告。您好,我是霍泱的助理,我姓白。”
林导一拍大腿,激动地跳起来:
“同行啊!那就好说了,白助理你有没有兴趣让你女儿来拍个软糖广告呢?酬劳非常可观,能有这个数。”
林导比了个“五”,意思是五十万。
白檀:“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吧……”
他知道拍摄很累,而且就算是穷死也绝对不会让女儿出去赚钱。
“你再考虑考虑嘛,我看这小姑娘长得实在讨喜,小小年纪口齿伶俐,看着就聪明,将来要是混圈子也绝对是这个。”林导比了个大拇指。
“抱歉林导,谢谢您的好意,您还是另请高明吧。”白檀抱起小铃铛打算离开。
却察觉到小铃铛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儿又奶又夹:
“妈咪,让小铃铛试试吧,这个伯伯说有五十元钱呢,有这么多钱钱呢。”
小铃铛抬起双臂最大程度画了个圈。
白檀无奈扶额。先不说林导说的是五十万不是五十块,他家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就是个小财迷。
小铃铛继续补充:
“这样妈咪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上班惹,就能天天陪在小铃铛身边惹~”
白檀怔了怔。
林导见状,继续过来附和:
“实在不行,您让孩子过去试个镜也成,这样以后她在学校里要上台表演什么节目有了镜头经验也能游刃有余。”
白檀还是不同意。
但小铃铛、林导、甚至王姨都跟着一起劝,林导举起两根手指对灯发誓,说只试镜,母片绝对不会外传,否则白檀随时可以起诉他。
最主要还是小丫头觉得这事儿挺新鲜,白檀实在架不住她一个劲儿哀求,最后只好妥协:
“那就只能试一次哦。”
第50章 第 50 章
白檀跟着林导来到三楼拍摄大厅, 见那站了不少工作员。
其中最显眼的当属披着外套坐在沙发上优雅翘着二郎腿的杨越阡,旁边还坐着个看起来和小铃铛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时隔三年再见杨越阡,白檀总觉得他好似哪里不一样了。
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连套合身戏服都没有、见了人就点头哈腰、被人欺负了也只能赔着笑的小透明,他神情高傲, 下巴高高扬起, 凸显出几分盛气凌人。
白檀悄悄打量着他, 发现他不仅是气质不同了,五官好像也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见到白檀,杨越阡淡淡扫了一眼,忽然反应过来,身体缓缓坐直,放下了他高傲的二郎腿。
白檀觉得自己虽然和他不熟,但礼貌是要有的, 于是主动点头打招呼:
“杨老师, 好久不见。”
杨越阡直勾勾盯着他,过了快一个世纪才移开目光, 身体向后倚去, 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林导瞥了一眼杨越阡,脸黑了几个度, 然后转向小铃铛,变脸似翻书, 笑得迎春花一般:
“小铃铛过来~伯伯教你哦,一会儿你就过去拿着这袋糖果,你觉得这糖果太好吃了, 忍不住说一句‘谢谢妈妈送我的长大快乐’。”
小铃铛盯着林导手里的糖果, 口水在嘴角明珰乱坠,点点头, 小声问:
“那伯伯可以给小铃铛吃一个糖果咩?”
白檀尴尬笑笑,捂住她的嘴提醒道:
“不可以随便问别人要东西吃。”
林导笑得和蔼,指着角落那几箱品牌方赞助的“长大快乐”糖果,道:
“小铃铛只要好好表现,这些都可以带回家哦。”
话音刚落,正在看热闹的杨越阡腾地站起身,几步冲到林导面前,眉间紧拧着:
“林导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好这条广告由我侄子来拍,临时换人是什么意思。”
林导看也不看他,擦着镜头漫不经心道:
“杨老师你也别激动,你跟我都一样,靠在这一整天也没拍出个结果,我看不是所有小孩都有拍摄天赋,我也没有换人的意思,你金口一开我哪敢违抗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个小铃铛活泼伶俐所以让她过来试个镜,顺便也叫你侄子在一边看看学学。”
杨越阡怔了半晌,冷笑一声:
“好啊,我倒要看看,都是小孩,她还能比我侄子多个眼睛多个鼻子?”
林导没再和他纠缠,反正说了也是白说,做正事要紧。
化妆师帮小铃铛重新编了个可爱的双麻花马尾辫,领着她坐在桌子前,交给她一袋“长大快乐”,又给她重复了一遍台词。
白檀站在一边紧张地看,虽然他说过只拍一次无论成功与否,但私心还是希望女儿不要怯场,最好一遍成功。
毕竟说到底,她爸爸也是这方面的天赋型选手。
小铃铛看着林导,等待他三二一打完手势。
场记板一敲,她双手举起软糖袋子,对旁边饰演妈妈的女演员笑道:
“谢谢妈妈送我的长大快乐~so healthy~”
她还自作主张加了句英文台词。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都说同龄段中,女孩子发育得要比男孩子早一些,说话也更为清晰流畅,但这句英文一出,众人都很难想象这只是个刚上幼儿园没几天的三岁小孩。
这标准的英式发音,不在那个环境下长大还真是练不出来。
“OK!完美!”林导激动地一拍大腿,不禁悲从中来。
他缓缓看向一旁满脸呆滞的小男孩,唉声叹气着。
都怪他被金钱迷了眼,给自己招来这么一大麻烦,要是当初不为杨越阡那点金钱折腰好好去做小演员选角,今天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悔不该杀那华佗啊!
其他工作人员也忍不住道:
“这个小姑娘太可爱了,普通话和英文都说得很好,要是请她来拍广告我现在早在三温暖里享受足底按摩了。”
“谁说不是呢,人和人有差别的,比人和猪的差别都大。”
声音不大不小,被杨越阡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狠狠磨着后槽牙,忽然一把拽起他的小侄子,动作极为粗鲁:
“你也去再拍一遍,拍不好就别吃饭了。”
小孩被他拽得生疼,本就饥肠辘辘,一听说还没晚饭可吃,小嘴一撇,开始掉金豆豆了。
最后小声地抽噎变成了放肆宣泄的嚎啕大哭。
“哭什么!快去啊别给我丢脸!”杨越阡狠狠掐了一把小侄子的手背。
小孩哭得更凶了。
工作人员纷纷叹气,都是敢怒不敢言。
就在这时,小铃铛抱着一袋糖果屁颠屁颠过去了,伸出小手笨拙的帮男孩擦拭过泪水,然后双手捧着他的小脸轻声道:
“小宝宝你不要哭惹,我们一起吃糖糖吧,很甜哦~”
小孩或许是受到同龄人的安慰,这才稳定了些,从小铃铛手里接过糖果吃了一颗。
终于破涕为笑:
“好次……!”
白檀忍不住笑着摇摇头。明明这小丫头自己也是个小宝宝,不知跟谁学的一副小大人口吻。
小男孩含着眼泪吃了半袋软糖,这才不情不愿起身重新拍摄。
可就像工作人员说的:人和人是有差距的。
又是不知NG了多少次,简单几个字的台词他就是记不住,总是卡壳。
最后导演实在没办法了,恳求白檀:
“能不能用小铃铛刚才试镜的台词做配音,反正小孩子嘛,声音也分不出男女。”
白檀想了想,看着这小男孩自己也痛苦得不行,只当是行善积德。
只要小铃铛不会暴露在镜头下,用用她的声音也无可厚非。
白檀带着小铃铛离开前,导演非常客气地送了他两箱软糖,表示会给辛苦费,到时候他会直接联系霍泱把钱转过去。
此时的杨越阡低头望着手机,看起来好像很忙,但手机里一个字也没能看进去。
当年白檀忽然失踪,他还窃喜好久,以为他终于认清现实自觉离开。
不成想这个贱货三年前和他抢男人,三年后又带这个小屁孩回来和他抢名声。
思忖许久,他翻出电话簿打了个电话:
“帮我办点事,事成之后多少钱随你开口。”
*
某天,白檀收到于老师发来的中秋节放假通知。
白檀心生感慨,又是一年中秋节。
便不由地想起三年前的中秋节,他随着霍泱去了他的本家吃了团圆饭,父母离异后再也没有感受过的家庭的温暖,从一对简单的父子身上体验到了。
不过无妨,现在他有小铃铛了。
王姨已经请提前请好假,今年要回临市和她的家人一起过中秋。
而照惯例,艺人每年的各大节日都被各种晚会安排得满满当当,白檀作为艺人助理自然也得贴身待命。
他电话问了萧绾在中秋当天能不能帮他带孩子,萧绾说她是很想带,但是妈妈这几天身体特别差,一天当中有一半时间都是半醒半昏迷,根本离不开人。
白檀思前想后,想麻烦厉温言帮忙带孩子,但又考虑到他作为公司老板,自然也少不了这些晚会聚餐。
请个临时月嫂,又不知道对方脾气人品,白檀实在不放心把小铃铛交给陌生人带。
万般无奈之下,他决定带着小铃铛去晚会。艺人助理不需要去前厅,小铃铛也可以寸步不离地待在他身边,这样最放心。
虽然有点对不起小孩,但小铃铛表示:
“没关系呀,妈咪去哪小铃铛就去哪,只要妈咪陪着我我就超级开心呀。”
……
中秋节当天,白檀起了个大早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小铃铛也像只小跟屁虫一样跟着进进出出,她能做的事不多,但她必须要为妈妈分忧解难,帮忙递块抹布、擦擦桌子也是好的。
临出发去中秋晚会前,白檀精挑细选给小铃铛挑了件黑粉相间的洛丽塔小裙子,又给她戴上电话手表,反复叮嘱道:
“妈妈在期间可能会暂时离开,如果你有事就按下数字一,妈妈的手机就能接到小铃铛的电话。”
说一万次不如做一次,白檀又和小铃铛反复练习了好几次,确定女儿可以轻车熟路打通他的电话后,才开车带着小铃铛前往中秋之夜的晚会现场。
白檀带着小铃铛来到后台休息室,碰到不少正在化妆等待出场的艺人。
见到小朋友,一帮人热情凑上去,还有位女明星解下自己的名贵项链给小铃铛戴,把她抱在怀里帮她扎漂亮的小头发。
她还感叹着:
“如果不是我现在处于事业上升期,我也好想结婚生个小女儿玩。小铃铛~你也太可爱了!”
“吧唧”一口,小铃铛脸上留下一抹红艳艳的唇彩。
看着女儿像块社区传阅板一样被女艺人们传来传去抱着玩,白檀紧张的心情才稍稍放松了些。
小铃铛被还回来后,脸上留下了一块块各种颜色的唇彩。
白檀乐呵呵地帮小铃铛擦着脸,从包里拿出饭盒试了试,还热乎着,便道:
“小铃铛先吃晚饭吧,一会儿我去前台给你拿小蛋糕好不好。”
小铃铛笑得嘴巴都成了爱心型:
“嚎!可是妈咪呀,小铃铛最喜欢桃子味的蛋糕惹~”
这小孩从来不会主动开口提要求,但每个字都是颇具心机的暗示。
小铃铛正在吃晚饭,霍泱和经纪人从门口进来了。
小铃铛吃东西的东西慢了下来,不着痕迹地朝沙发边缘挪动着小屁股。
她认得这个叔叔,是个凶凶的,还要妈咪赔钱的叔叔。
霍泱和经纪人耳语几句后,朝小铃铛走过来,单膝弯下去,半蹲下身子与她保持平视,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精美的绒布小盒子。
他的声音很轻:
“小铃铛,中秋节快乐,这是送你的礼物。”
小铃铛攥紧勺子,摇摇头:
“我妈咪不让我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霍泱笑容淡淡的,有点苦涩,他解释道:
“对你来说我不算别人。”
小铃铛不明白,求助地望向白檀。
白檀看了眼那盒子上的标志,是一款奢侈品珠宝。
于是道:“谢谢霍老师的好意,但您还是收回去吧,这么贵重的东西对小铃铛来说没必要。”
霍泱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绒布盒子,良久,他笑着询问小铃铛:
“那小铃铛喜欢什么可以告诉我么。”
小铃铛还是摇头:
“我喜欢的东西我妈咪会买给我的……”
霍泱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被忽然闯进通知入场的工作人员打断。
他又深深看了眼小铃铛,笑容淡了些。
霍泱抬手摸了摸小铃铛的头发,起身离开。
艺人们齐齐起身,对小铃铛挥挥手:
“小宝宝中秋节快乐哦,一会儿见啦。”
小铃铛露出笑容,同这些漂亮姐姐一一挥手道别。
此时,休息室里只剩几位艺人助理随时待命。
白檀从帆布包里翻出宝宝专用口鼻湿巾,帮小铃铛擦掉嘴角的饭粒,又拿出擦手专用湿巾给她把小手也擦了一遍,找出ipad选了部益智动画片给她打发时间。
小铃铛看得专注,白檀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霍泱明知道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外面还有不少记者,他却主动过来同小铃铛攀谈,还送了她如此贵重的礼物。
知道的因为小铃铛是他助理的孩子,所以他会格外照顾。
但只怕那些有心之人,和为了金钱泯灭良知的某些娱记。
这些人如果不能从霍泱这里得到确切答案,难保不会纠缠小铃铛。
白檀抬手摸了摸胸口。
莫名其妙的,从开车带小铃铛过来的路上,心脏就一直怦怦乱跳,总觉得不安,可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把她带来真的是正确选择么。
白檀正惴惴不安地胡思乱想,休息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明明只是很轻的推门声音,白檀还是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抱紧小铃铛。
门口进来一抬着落地氛围灯的工作人员。
白檀松了口气,身体也跟着放轻松。
只是,这工作人员有点眼熟。
“欸?白助理?真巧啊,又见面了。”那工作人员笑呵呵道。
白檀这才想起来,这就是三年前那位说他看着胖了的灯光师大哥,也是那一天,白檀产生了带球跑的念头。
后来又碰到过一次,他奇怪地说了句“对了”,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末了还是没能想起来。
灯光师大哥今天他临时来晚会帮忙,还说前台有个氛围灯坏了,要从休息室借一只新的拿过去用。
看到小铃铛,他对小孩挥挥手:
“小朋友你好啊。”
小铃铛也挥挥手:“叔叔中秋节快热~”
灯光师大哥被她萌化了,冲她扮个鬼脸逗她,随后搬起落地灯。
倏然,他的身体猛然顿住。
小朋友?
对了!
对了!
“对了白助理。”大哥放下氛围灯,猛地看向白檀。
白檀笑道:“您终于想起来您要说什么了么。”
大哥捶胸顿足,一副便秘许久终于通畅的释然模样:
“三年了,我终于想起来当初要和你说什么了!”
白檀疑惑一歪头。
这大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奇奇怪怪。
“我想告诉你,霍老师正在休息室和傅明晟老师对戏,要我通知白助理你晚一点再进去。”
白檀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什么意思。”
“就是三年前,《夜雨录》杀青那天,你不是请了半天假嘛,然后霍老师说,傅明晟老师有部新戏要赶拍,但是对人设拿捏不到位,他就帮忙一起在休息室对台词,怕你忽然过来打断傅明晟的思路,让我通知你晚点进去,结果我忘了。”
白檀忽然觉得身体好似被冰封住了。
大脑完全宕机了,无法再对身体发出任何指令,可身体里每一颗细胞都在颤抖,仿佛随时可能破碎。
所有的感知都只能凭借本能从身体里往外挤。
“对戏。”白檀怔怔道。
“嗯呢,对戏啊。你是不知道,我这三年就总想着这事儿,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了死活想不起来,困扰我三年了呀,妈呀终于想起来了,舒服了……我看我得去医院看看脑子了。”
灯光师大哥说完转身离去。
白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在其他艺人助理打游戏的叫骂声中恍若隔开了两个世界。
所以当年霍泱说的“和他只是玩玩,他要是给我生孩子会吓死人”只是……
台词。
那一刻,密密麻麻的思绪争先恐后涌入脑海。
他想起来小时候做数学题,总也算不对,老师就骂他是猪脑子,他还不服气,说“我很聪明我才不是猪脑子”。
那他是什么脑子呢。
因为害怕不敢去找霍泱求证事实,让他背负了三年渣男的讳名,也让他没能见证小铃铛的出生、学会走路说话、慢慢长大。
也让小铃铛为了爸爸痛苦了三年。
是啊,霍泱那年在游乐园和他说过,如果他真能给他生一个孩子,他会用生命去爱护这个孩子。
可自己为什么不信。
白檀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无力地垂下脑袋,双眼紧紧翕着。
怎么办啊,自己真的太蠢了,不仅愚蠢,怎么能连最起码的信任也不肯给予霍泱。
情侣之间什么都是次要的,唯有信任才是长久之道。
白檀的脑袋彻底变成了一片空白,不断重复着“怎么办”三个词。
如果霍泱知道实情会原谅他么。
“妈咪,你怎么惹?”小铃铛关切的声音传来。
白檀堪堪回神,努力摆出笑脸:
“没事的,妈咪就是有点累了。”
小铃铛拉着白檀往她的小短腿上按:
“那妈咪睡一会儿吧,乖哦,睡吧~”
小铃铛温柔的哄睡声这次没有变成白檀的抚慰.剂,反而令他心中的愧疚感超级加倍,几乎要将他淹没。
怎么办,要告诉霍泱实情和他道个歉么。
可这件事一旦说出来,或许真的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在任何人看来,我拿生命去爱你,结果遇到事情你不肯向我求证,连最起码的信任也不给,一个人就这样蹉跎了两个人的三年青春。
换做任何人都不会原谅他的。
白檀已经不敢再去细想这之后他又是怎么对待霍泱的,再继续想下去,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怎么办呢。
剪不断理还乱。
但唯一的念头,就是他没有资格求得霍泱原谅。
躺在小铃铛的腿上,白檀却感觉身体随着意识一并不断下坠,不知道要坠落到何处,哪里才是尽头。
他缓慢地呼吸着,却觉得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穿过荆棘,不断割断那些瞬间冒出的念头。
怎么办啊,谁能告诉他答案。
“叩叩。”倏然,休息室的大门被人敲响了。
一工作人员探进半截身子扫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白檀身上:
“白助理,霍老师说他的领结被别的艺人不小心洒了酒,让你找条新的送过去。”
白檀怔怔抬眼。
在听到“霍泱”二字的瞬间,密密麻麻的刀片裹挟了全身。
“白助理?”见他发愣,工作人员又提醒了一遍。
白檀终于回过神,嘴里胡乱应着,手忙脚乱站起来,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白助理,找新的领结。”工作人员再次提醒。
白檀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努力控制着情绪,从工具包里翻出一条。
随后叮嘱小铃铛:
“小铃铛在这看动画片,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你哪也不要去好么。”
小铃铛乖巧点头:
“妈咪你要早点回来。”
白檀还是不放心,又对其他正在打游戏的助理道:
“麻烦你们帮我看着女儿,千万不能让她出这个门,谢谢了。”
助理们摆摆手:
“放心吧,这么多大人还看不住一个小孩?”
理是这个理,可白檀还是觉得心里不太舒服,说不清到底是因为霍泱还是因为小铃铛。
没时间再耽搁,白檀一遍叠着领巾一边往前厅走。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霍泱。
他那几百条短信、无数的未接来电,不停向自己道歉,而他根本没做错任何事,自始至终都是自己的愚蠢和不信任种下了祸根。
白檀看到旁边的墙,忽然产生一头撞上去的欲望。
“啪!”
忽然一声巨响,霎时间,周围陷入一片漆黑。
前厅的音乐声也戛然而止。
白檀猛地止住脚步,心脏跳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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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你大爷的怎么断电了!不是让你们好好检查么!”不知哪个工作人员的怒骂声响起, 接着在黑暗中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白檀忽然回想起他的小铃铛还在休息室,突然这么一出她该吓坏了。
白檀立马调转方向,摸着墙壁穿过漆黑长廊,期间不知撞到了多少人。
“小铃铛!”他推开休息室大门, 在一片嘈杂声中胡乱摸索着。
但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工作人员摔了三个跟头后终于摸去了电机房, 启动临时发电机, 灯光齐齐亮起。
但那张沙发上哪里还见小铃铛的身影,只剩一只倒扣在沙发上的ipad还在播放动画片。
“小铃铛呢?”白檀趴地上循着沙发底看过去,一无所获。
“不知道啊,刚才停电了屋里特别黑,又很乱,我们没听到小孩的动静啊。”那几个艺人助理懊悔道。
白檀把整个休息室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小铃铛,他赶紧拨打小铃铛的电话手表, 但只是响, 却无人接听。
白檀知道小铃铛是很听话的孩子,告诉她不能乱跑她绝对不会跑。
也有可能突然停电她太害怕了, 慌不择路跑出休息室想去找妈妈。
白檀刚要出去找, 就见晚会总导演带着艺人和工作人员风风火火跑过来:
“刚才断电导致前厅几位艺人摔伤,你们这边没事吧, 有人需要叫救护车么。”
白檀立马拉住导演,双眼都涣散了:
“导演我女儿不见了, 她可能是太害怕所以跑出去了,能不能麻烦您找人帮我找找小铃铛,她应该不会跑太远。”
听闻此言, 导演还没回应, 霍泱从人群中出来,拉住白檀的手:
“你先别着急, 我带人去二楼找,你和导演在一楼找。”
白檀望着霍泱,眼底含着泪,点点头。
救护车、消防车和警车的鸣笛声在会场外交相呼应,受伤的艺人们被抬走,警察和消防在着重检查断电原因,生怕引起火灾。
白檀则和一群人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仔细到连垃圾桶也要翻一翻。
“小铃铛别害怕,妈妈来了,你在哪呢?”白檀浑身都在抖,也顾不得别人会不会觉得他自称妈妈而感到奇怪。
一楼没有,白檀打算去会场外的花园里找。
刚跑到门口,倏然,脚底踩到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他移开脚尖一看,是一条钻石项链。
很眼熟。
对了,是那位女艺人送给小铃铛戴的项链。
大批人马匆匆赶来,负责看监控的说没看到小孩,霍泱也说找遍二楼没看见小铃铛。
白檀捏着钻石项链,对问询赶来的警察道:
“这条项链之前戴在我女儿脖子上的。”
警察接过项链仔细端详一番,眉头渐渐蹙起:
“项链是人为扯断的,如果是三岁小孩应该没这么大力气,我怀疑她可能被人带走了,挣扎过程中被人弄断了项链。”
轰隆一声——
白檀身后的世界坍塌成一片废墟。
“联系各部门,通知交警队密切注意过路车辆中有无三岁小女孩。”警察按下对讲机。
随后他问白檀:“我们现在怀疑是有人趁乱绑架,已经安排警员封锁大门,调查今晚所有来宾,但不能确定绑架原因,你平时有和什么人结仇么。”
白檀脑子很乱,满脑子都是小铃铛的哭声。
他摇摇头,自己也不知道摇头是因为已经听不清警察的询问还是想表示没和任何人结仇过。
他只能哭着凭借本能说:
“求求你一定要找到小铃铛,要是她出任何意外我也活不下去了。”
“白檀。”霍泱忽然叫了他一声。
白檀怔怔望向他,眼中一片水光模糊。
霍泱不顾周围那么多人还在看热闹,双手捧过白檀的脸,就像小铃铛每次安慰他那样,语气中是安慰又像是一种警示:
“你担心小铃铛很正常,但你害怕,小铃铛比你更害怕,冷静下来,我们不能先乱了阵脚,这样谁去救小铃铛呢。断电才过去二十分钟,绑匪应该不会走太远,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和人结怨,这样警方才能帮你分析绑匪动向。”
白檀强迫自己做了个深呼吸,努力平复着心情。
刚才得知小铃铛有可能被绑架,一瞬间想到了死,可在霍泱的安慰下,那颗几乎要死掉的心才稍稍从绝望边缘撤回了一步。
是啊,小铃铛更害怕,如果他这个做妈妈的都不能冷静,谁能去救他的女儿呢。
白檀试着抛弃杂念认真思忖,良久,摇摇头:
“我没想到和谁结怨,没有利益关系,小铃铛更不可能了。”
刚才因为断电,所有的监控都停掉了,警方也只能从附近路口排查有无可疑车辆。
就在这时,一声短信提示响彻阒寂长廊。
白檀立马拿出手机。
一个本市的陌生号码给他发了条消息:
【你女儿在城西路第三个下水道里面,去见她吧。跑快点。】
一瞬间,警铃大作,警方立马联系局里要求增派人手,顺便喊上消防和救护车。
警车的鸣笛声冲破了堵塞的中秋大军车队,白檀坐在警车里一遍一遍祈祷着,希望小铃铛平安无事,只要她没事,要自己做什么都行。
城西路是贪官们用以敛财的滥觞地,短短百米破路拆了修修了拆,七年过去还是这副破烂模样,到处是碎石头烂砖块。
白檀下了车跟着警察往里跑,找到了第三个下水道。
“井盖周围泥土有松动,看来是刚被人打开又盖上了,小孩应该在里面。”警察挥挥手,示意消防员下去查看情况。
白檀也想下去,但他知道他不能给救援队添麻烦,于是双眼紧紧望着那黑漆漆的下水道口,不停做着吞咽,吞咽到喉咙发涩,再也咽不下去。
漫长的十分钟过去了,下去的消防员钻上来,刚冒个头就焦急大喊:
“快点找拆弹专家过来!小孩身上绑了自制炸.弹!”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双目都涣散了。
警方赶紧动身通知队员尽快疏散周围人群。
白檀冲过去,扒着下水道口往里望:
“小铃铛,妈妈来了,你怎么样啊?有没有受伤?”
消防员爬上来,道:
“小孩看样子是昏迷过去了,我们现在不敢随便动她,因为不知道炸.弹类型不能贸然行动。”
白檀只觉得心都碎了,蹲下身子就要往下水道里钻。
被霍泱拽出来:
“冷静一点,别担心,小铃铛会没事的,我们在这边耐心等拆弹专家过来,他们都很有经验,会保证小铃铛的安全。”
“你让我怎么耐心等……”
“哭就有用么?”霍泱的声音陡然太高。
尽管他声音还是那样铿锵有力,却掩饰不住眼底的斑驳水渍。
白檀捂着嘴,再次看向那黑漆漆的下水道口。
三分钟后,拆弹专家紧急赶来,吊上牵引绳下了下水道。
白檀不停做着深呼吸,视线不敢从下水道口移开半秒钟。
不多会儿,拆弹专家上来了:
“不行不行,小孩被放在一处L形管道里,那里面太窄了我钻不进去!”
众人一听,忙换了个个子瘦小的消防员下去。
可那消防员很快也上来了:“我也进不去,就只有纸篓子这么大点的地方,小孩怎么叫也不醒。”
警察都无语了:
“能不能找个瘦点的拆弹专家过来!!!”
“来不及了!”消防员一声怒吼,“炸.弹显示时间只剩十分钟!”
白檀本以为自己听到这个消息会绝望大哭,但并没有。
他反而很冷静地告诉自己,他不能倒下,事在人为总有办法。
“让我下去吧。”白檀道,“我瘦,我应该能钻进去。”
“不行,我们必须要保证民众安全。”警察一口否决。
“还有更好的办法么,就算现在让消防拆了管道,十分钟之内能解决么。”白檀从消防手里接过安全绳索往身上套。
而这一次,霍泱没有再劝他冷静。
反而一起跟着套上安全绳索:
“我陪你。”
“不用。”
“我们是一家人,生死都要在一起。”
白檀套绳索的手顿了顿。但他没时间继续想些有的没的,最后留下一句“注意安全”,便下了井。
拆弹专家换好防爆服也跟着下去。
下水道里伸手不见五指,阵阵恶臭飘过来。
白檀淌过浓稠的垃圾脏水,找到了那处L形管道。
他举着手电照过去,看见了小铃铛,靠在管道拐角处低着头,双手被绑住,胸前还挂着只蓝色的袋子,里面传来计时器的滴答声。
白檀做了个深呼吸,随后使劲吸紧肚子,将身体紧缩起来,往管道里钻。
他固然瘦,可只有纸篓粗细的管道对他一个成年人来说还是很吃力。
狭窄的洞口几乎要将他的骨头都挤出来。
但现在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个念头,朝着那具小小的身体使劲爬。
他终于爬到了小铃铛身边,连呼吸都变得很困难。
“小铃铛不要怕,妈妈来了。”他想摸一摸女儿的脸,却发现浑身被挤压着,双臂被捆绑在胸前,只能堪堪伸出手。
小铃铛还在昏迷,小脸脏兮兮的。
白檀看了眼她胸前的炸.弹,距离爆炸只剩八分钟。
“我能碰到她了,我现在应该怎么做。”白檀回过头朝着管道外喊道。
拆弹专家道:“你现在看到几根线。”
“四根,红黄蓝绿。”
“好,白先生,我现在告诉你,我看不到炸.弹实体,无法知道它引燃装置是怎么控制的,剪掉任何一根线停止计时也只是影视剧里的艺术虚构,而我们能做的就是把炸.弹从小孩身上移走,尽快选择安全地方爆破。”
白檀翕了翕眼:
“好,那我该怎么做。”
下水道里逼仄的空气几乎快要让所有人窒息。
而小铃铛身上的炸.弹,计时还在不断跳动。
“你听我说,引燃装置的原理是利用空气的气压和高温擦出火花点燃炸.药,炸.弹在小孩身上没有爆炸是因为井下气压低,保证了水平平衡,没有明火的情况下,你尽量保持这个高度和平衡,慢慢剪下捆绑在炸.弹上的绳子,水平移动出来交给我。”
白檀喉结滑动着,低低道了句“好”。
他握着剪子的手颤抖得厉害,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
时间还剩下五分半。
如果失手,他不知道防爆服有多大用处,但小铃铛没有防爆服,她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白檀不停做着深呼吸,咬住手电筒,慢慢将剪刀伸过去。
炸.弹是用牛皮筋麻绳绑在小铃铛身上的,白檀使出浑身力气把一只手从身下挤出来,抬着炸.弹底端,另一只手握着剪刀剪开其中一截麻绳。
一根、两根、三根……
计时器的声音越来越响,炸.弹上的数字也从“5”跳到了“3”。
终于,全部麻绳被剪断,白檀双手捧着炸.弹使劲往外拱,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双手,尽量保持平衡。
终于钻出了管道,霍泱上前帮忙一起托着炸.弹,小心翼翼交给拆弹专家。
后面的消防员通过传递的方式将炸.弹递给守在井口的警察。
一声“卧倒”,炸.弹被丢了出去。
“嘀——”计时器停止了。
众人在地上趴了许久,却并没等到预想中的爆炸。
警察队长按兵不动,过了十几分钟,发觉并没有事,这才起身把拆弹专家拉上来。
白檀也重新钻进管道里把小铃铛抱出来送上救护车。
拆弹专家疑惑的对着炸.弹仔细研究一番,最后得出结论:
“这是个玩具,里面没有炸药,是空的。”
众人:……?
夜晚九点,医院里。
医生给小铃铛挂了吊瓶,对白檀道:
“您放心吧,我们检查过,小朋友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吸入了一些医用乙.醚所以暂时昏迷,等她醒来后我们会再为她做个详细检查。”
白檀高高悬在半空的心终于稳稳落下。
他望着病床上的小铃铛,释然地松了口气。
刚才警察在这里给他做了笔录,并且告知,炸.弹是玩具,而给他发短信告知小铃铛位置的那个号码查过后发现是个八十岁老头,而且他人还在养老院,应该是有人偷了或捡了他的手机拿了他的卡用来伪装身份。
看来罪犯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是个老手。
具体情况警方还要回去继续调查。
可白檀到现在也没想起来自己和什么人结怨,要用这种方式恐吓他。
不过,小铃铛没事就好。
“妈咪……”倏然,病床上传来嘶哑的小声儿。
白檀立马凑过去,握着小铃铛的手:
“妈妈在这呢,小铃铛哪里不舒服么。”
小铃铛睁开眼睛,看起来还是有点昏昏沉沉的。
她摇摇头,又睡了过去。
白檀本想问问小铃铛是什么人绑架她,但看到女儿这副模样,只希望她能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霍泱从外面进来,放下刚买的粥,对白檀道:
“吃点东西,小铃铛没事了,你可以放心了。”
白檀点点头,但也实在是没什么胃口,拿过粥吃了两口便放下了。
霍泱在他身边坐下,给小铃铛掖好被子,轻抚过她苍白的小脸,轻声道:
“小铃铛好好睡一觉,不用怕,爸爸妈妈都在这呢。”
白檀的手指猛地一颤。
他想起了下井前霍泱对他说的:
“我们是一家人,无论生死都要在一起。”
“那个……”白檀绞弄着手指,垂着眼睛不敢看他,“让小铃铛好好睡一觉吧,我们出去不要打扰她。”
霍泱点点头,起身跟着白檀出了病房。
俩人坐在医院门口便利店外的小桌上,白檀买了几瓶啤酒。
霍泱看着那些啤酒,笑笑:
“你都没怎么吃东西,不饿么,还是说什么时候成了酒鬼,靠酒就能填饱肚子。”
白檀低着头,良久,低低道:
“我们来玩个游戏。”
霍泱依然是笑:
“好,怎么玩。”
白檀抓过一瓶啤酒,道:
“游戏就是真心话,轮流提问,不想回答就得喝酒。”
霍泱眉尾一扬,身体向后倚去。
他并不觉得白檀刚和小铃铛经过生死之战后还有心情玩无聊的游戏。
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白檀握紧酒瓶,脑子里冒出他不久前从大师那里求得灵签。
以及大师的解读:所谓中签,是指是非都在一念之间,往前迈一步还是退一步全凭内心,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
白檀犹豫了很久,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于是把酒瓶推给霍泱:
“你先问吧。”
霍泱望着他复杂的表情,轻笑一声:
“好。”
白檀本以为霍泱要问小铃铛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白檀有没有在英国和别的男人鬼混。
答案已经提前想好,但霍泱却道:
“当初是怎么决定要把小铃铛生下来。”
这个问题,白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生下小铃铛的原因,似乎总也和霍泱逃脱不了干系,不是没想过打掉,却凭借那件漂洋过海的大衣,坚定了信念。
于是拿过酒瓶灌了一大口,呛的他直咳嗽。
霍泱坐直身子,压低声音:
“如果你不回答,我可以继续发问。”
白檀翕了眼,点点头。
霍泱又道:
“在得知自己怀上小铃铛的时候,是不是很害怕。”
白檀心说当然害怕,未婚先孕放到女孩子身上都很恐惧,何况他一个大男人。
但他没办法坦承,毕竟是自己没苦硬吃,不听人解释跑掉了,吃苦受罪也得自己挨着,没资格和人哭诉。
白檀再次拿起酒瓶,又是一大口。
霍泱抽出纸巾擦了擦他嘴角流下的酒水,语气淡淡:
“那我可以继续提问了?”
白檀晕乎乎的点点头。
他能喝,但这次实在喝得太猛,两口下去半瓶子没了,现在有点上头。
“这三年来,有没有想过我,哪怕一次。”霍泱问道。
白檀绝望地闭上了眼。
又是不知如何作答的问题,他好像也没有资格向苦主说什么想念。
白檀再次抄起酒瓶。
下一秒,一只大手按住他。
抬头,醉眼朦胧中,看到霍泱深深敛起的眉宇,接着听他道:
“不能再逃避了。想过,还是没想过。”
白檀的手指不断收拢,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了,剩下的就是认命。
良久,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喑哑:
“想过。”
霍泱黑沉沉的眼眸深深凝望着他,路灯下,泛起星星点点的昏黄光点。
“好了,轮到你问了。”霍泱抬手掩了嘴唇,将那抹笑意藏匿在手指间。
夜风很凉,白檀刚才出了一身汗,现在被风一吹,只觉得头皮都冰凉发麻。
但既然选择往前走一步,就没有临阵退缩的理由了。
“如果……”他声音晦涩着开了口,“有个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听到你和别人对台词,并且误将那些台词当成你的内心想法,最后也没有找你求证真伪,这样……没有给你任何信任,怀揣着对你的愤怒和误解离开了。”
白檀抬起头,长睫荫掩着淡淡的瞳孔。
“你还会原谅他么。”
霍泱眉尾一扬,没等说话,却被白檀按住手:
“不许喝酒。”
霍泱看着他低下的头,笑道:
“当然不会。”
白檀的心瞬间跌入谷底。
是吧,将心比心,换做他的话不冲上去骂这人一顿都是好的了。
自私、愚蠢的人不配得到别人的原谅。
白檀缓缓垂下手。
结束了,该付钱离开了。
在他将要起身的刹那,却听夜风送来了挟带温柔的一声:
“但如果那个人是你,就算了。”
白檀的身体起了一半,就这样搞笑地停顿在半道。
霍泱抬起头,望着漫天星光,嘴角是浅浅笑意:
“你那时已经有了小宝宝,对一个男生来说这个消息无异于天塌下来,能把自己的事情思考清楚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剩下的,该是别人自己来主动解决。”
他看向白檀,笑容加深了些:
“你说对不对。”
白檀怔怔望着霍泱,夜色遮掩了他泛红的眼尾和鼻尖。
酒精在喉咙里发酵,令他无法再说出一个字。
霍泱抽出几张纸币放在桌子上,拉过还在发呆的白檀将他背起来:
“我看你好像有点喝醉了,要跟我一起去酒店休息么。”
白檀靠在他背上,深深将脑袋埋进他颈间。
秋天的夜晚充斥着寒意,但霍泱却感受到颈间落下的滚烫。
他背着白檀,手轻轻拍了拍白檀的屁股:
“别哭了,会皲脸。”
耳边传来徐徐不止的哽咽声,霍泱轻叹一声。
不管白檀是那个面面俱到的助理,还是事无巨细的孩子妈,可在他这里依然是那个长不大的小朋友。不会控制情绪,遇事就逃跑,凭借一己之力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不过。
“我说过吧,我真的很喜欢小朋友。”霍泱笑道。
就像三年前他在游乐园对白檀说得那样,这么多年初心未变,并且可以保证,这份喜欢会一如既往直至永恒。
第52章 第 52 章
霍泱背着白檀到了就近酒店。
开完房间, 两个前台小姐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那是霍泱没错吧。”
“哇哦!本人真的好帅!但他背的是谁。”
“他的助理啊,你不知道么,听说停职三年后又回来了,据说是跑去结婚了。”
“哇塞, 霍泱也太好了吧, 还费这力把助理背过来。”
霍泱把白檀背进房间, 小心翼翼放床上,起身去卫生间给他打水擦脸。
刚走一步,衣摆被人拽住了。
一回头,就见白檀抬头望着他,淡色的眼眸中蒙了一层水汽。
他一个字也没说,但所有的情绪和想说的话都融进了这双蒙着水汽的眼睛中。
“我去找热毛巾给你敷眼睛,不然明天被小铃铛看到她又要担心了。”霍泱解释道。
白檀摇摇头, 手指顺着他的衣摆一路向上, 抓住了他的手往床上拽。
霍泱没拒绝,乖乖躺床上, 把白檀揽过来, 亲亲他的额头:
“怎么,有话要和我说么。说吧。”
白檀闭上眼睛, 轻嗅着霍泱身上熟悉的气息。
“你真的不怪我么,要不还是怪我吧, 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霍泱轻笑一声,坐起身子:
“好啊,作为惩罚, 捏腰捶腿端茶送水是应该的吧。”
白檀立马下床, 跪坐在霍泱脚边,还顺便吹捧一下自己:
“我为了小铃铛学过小儿推拿, 我手艺很好的。”
他摸上霍泱的膝盖,仰头望着霍泱,眼神中有几分讨好的意思。
下一秒,他的身体却忽然悬空。
霍泱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双腿曲起将白檀抬高。
而霍泱,也仰起头,手指轻抚过白檀眼尾,将眼中那些讨好之意拂走。
“可是现在,我只想知道你带着肚子里的小铃铛跑掉后,都经历过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那边的人对你怎么样。”
白檀移开视线,总结这漫长的三年时光,结论一针见血:
“都是自讨苦吃罢了。”
霍泱怂了下肩,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有点无语。
他抱紧白檀,脸颊深深埋进他的胸怀。
熟悉的小米兰花香,是他最为钟爱的味道。
“不要再妄自菲薄,不是你的错。那时候你一定也很害怕,况且怀孕的人会变得敏感,情绪也很难好好控制,又听到那样的台词,不跑我才觉得奇怪。”
白檀摇摇头:“是我没给你最基本的信任……”
“信任的前提也是对方能给予你充足的安全感。”霍泱做了个深呼吸,“我们那时候才认识不过几个月,我拍戏又忙,很少时间陪你,没能给你安全感,你会跑掉也是情理之中。”
白檀又想哭了。
明明都是他的错,到头来还要苦主反过来安慰他并自我反省。
“我以后,会和你好好沟通。”白檀道。
“没关系,就算不想说,我也会尝试着理解你的想法。”霍泱轻吻过他的嘴唇,“无论怎么都好,我不能再失去你第二次。”
一声长叹后,是一句“我会疯掉的”。
在白檀离开后,霍泱终于明白了为何他能闻到白檀身上别人闻不到的小米兰花香。
人的身体会一直分泌信息素,也就是费洛蒙,它并非鼻子就能闻到,而是通过鼻梁上的犁状物,同时,犁状物具有筛选功能,只有感兴趣的费洛蒙才能嗅出来。
换句话说,这是由个人体内基因选择是否能感知到对方的费洛蒙。
是他的基因选择了白檀,所以无论白檀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只要他还是他,自己注定还是会情不自禁靠近白檀。
三年的时间,世间万物都多多少少发生了变化。
唯一不变的只有霍泱朋友圈的签名:
A vision of forever.
永恒就是永恒,少一分一秒都不算。
当晚,霍泱顺理成章将白檀扑倒,一杆进洞前犹豫了一下,随后从床头柜里取出一盒套套。
“你不是不喜欢戴么。”白檀推开他的手,迷蒙着问道。
霍泱将套套放到白檀嘴里要他咬住封闭一端。
“现在看来是不行了。”霍泱吻过白檀汗津津的额头,笑道,“再怀了怎么办。”
白檀:……!
*
翌日。
白檀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赶到医院看望他的小铃铛。
霍泱还要去剧组,只能待一会儿就走,顺便告诉白檀,要他这几天好好陪着小铃铛,自己也好好休息一下。
小铃铛早就醒了,护士姐姐正在给她检查身体。
“妈咪!”小铃铛一见到白檀就往床下爬,不顾护士正在给她做检查。
“小铃铛!”白檀抱起小孩放在床上,一通狂亲,然后把她交给护士。
“孩子没什么大碍了,不过可能会有点受惊,这几天家长也要密切注意观察孩子的举动,有问题及时联系医生。”护士叮嘱道。
白檀对护士道谢过后自己也上了床,把小铃铛抱在怀里。
小铃铛趴在他怀里,在他脸上密密麻麻亲过,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亲的白檀一脸口水。
中午,警局那边来了人。
严肃的帽子叔叔举着毛绒玩具,笨拙地哄着小铃铛,顺便询问:
“小朋友,你还记得昨晚把你带走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么?”
小铃铛摇摇头,小手忽然捂住自己的嘴,随后道:
“昨晚就是这样后,小铃铛就睡着惹,屋子里还黑黑,小铃铛没有看清坏坏的模样。”
小铃铛越说越委屈,干脆一头扎进妈妈怀里抽泣起来。
白檀轻拍着小铃铛的后背安慰着,问警察:
“可是后来不是证实那枚炸.弹是玩具,但就算有人搞恶作剧,对一个三岁小朋友这样做未免也太没有人性了。”
警察沉思片刻,道:
“我之前接手过类似案件,主要原因还是受害人与他人结怨,虽然受害人的孩子并没有遭到实质性的伤害,但这并不排除是一种恐吓手段。”
“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入会场切断电源,又能在那么多人面前公然把小孩绑走,并且最后顺利逃脱监控范围,一定是老手,或者说职业罪犯,而这种人往往都是受人指使。”
“所以你最好还是再想想是否与人结怨,这样我们也能以此追查可疑人物的转账记录,看他是否给罪犯转过钱。”
白檀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脾气挺好的,被人撞了下踩了脚也不会在意,唯一和他有过过节的就是萧绾,但时至今日,萧绾疼她的小侄女还来不及,况且她还要忙着照顾妈妈,也不可能做这种事。
非要继续追究,也只剩那个他在英国停车场骂过的种族歧视主义者。
漂洋过海就为恐吓他,所得利益都不够他买张机票的。
“不过小朋友没事就好,这几天我会安排警员在您家附近盯梢,您自己也要多加小心,有条件最好是先离开那边另找住所。”警察道,“根据以往经验来看,罪犯或许不会只恐吓这一次,而且看样子他对于您的家庭住址和行踪都一清二楚。”
白檀心头涌上不安,下意识抱紧小铃铛。
“好,我会多加注意,谢谢您了。”
警察刚走,萧绾风风火火跑进来了。
一看到小铃铛,双手揉着小孩的脸颊,委屈道:
“我们可怜的小铃铛,不怕不怕,姑姑在呢,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铃铛摇摇头,摆出笑容:
“姑姑,小铃铛没事的,小铃铛很坚强。”
“你怎么知道小铃铛的事。”白檀眯起眼睛,打量着萧绾。
“都上热搜了,虽然打了码,但小铃铛太好认了。而且昨晚去了中秋之夜的艺人都纷纷发微博谴责罪犯呢。我给你打电话不通,就挨着病房找。”
白檀松了口气:
“警方说这是一起恐吓案件,怀疑我和别人结了仇,但我不是那种惹事的性子,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和谁结过仇。”
萧绾抚摸小铃铛的手顿了顿。
她慢慢坐下,表情有点尴尬:
“其实你不找别人麻烦也会有人看你不顺眼。”
白檀:“你有什么头绪?”
萧绾点点头,凑近一点压低声音:
“你还记得那个叫杨越阡的艺人吧,当时我在网上公布你那段造假音频,就是他让我这么做的,说会帮我做新文营销。”
白檀骤然抬眼。
杨越阡?自己的罪过他么?
这么一算,还真是得罪了他。
从他那里抢了男人,就已经是十恶不赦的死罪。
但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和霍泱的事呢,是霍泱说的?
不不不,不能怀疑霍泱,最好问个清楚。
白檀将这件事告知了警方,警方说会向检察院申请调查令去查杨越阡的转账记录,但没那么快,也得等个两三天。
问到白檀和他结仇的原因,白檀支支吾吾又尴尬:
“我……我抢了他男人……”
帽子叔叔:…………
也算是……重要线索吧。
晚上。
中秋假期结束,白檀不放心小铃铛的身体,又和于老师请了两天假。
霍泱那边拍完戏就立刻来了医院。
小铃铛一见到霍泱,小小的身体紧紧缩成一团,拽着白檀的衣角往他身后躲。
白檀看见霍泱眼底几分失落,尴尬笑笑。
忽然又道:
“我这些日子能不能搬到你那住,带着小铃铛。”
霍泱没开口,小铃铛先不乐意了:
“妈咪,我不想去这个叔叔家里住……我们去厉叔叔那里吧。”
白檀随手捂住小铃铛的嘴巴,笑得更尴尬了。
霍泱笑笑,道:
“也不用这段时间了,我在城东有别的房子,记者也不知道那里,我们带着小铃铛一起搬过去。”
“妈咪……为什么……”小孩说的都要哭了。
白檀知道,事已至此也没有再瞒着小铃铛的必要了。
虽然她可能会伤心,但她终归是霍泱的亲闺女,早晚要认祖归宗。
白檀抱着小铃铛和她认真解释道:
“现在有坏坏盯上了我们,我们不能再在原来地方住了,而且……这个叔叔……他就是小铃铛的爸爸,你不是一直想要爸爸么。”
小铃铛震惊数秒后,连连摇头:
“妈咪不是的,厉叔叔才是我爸爸,妈咪你不能因为我是小朋友就撒谎骗我~”
这次,她是真的掉金豆豆了。
女儿哭着排斥她的生父,更是在白檀本就愧疚的心上又多割了一刀。
“对不起……”白檀小声对霍泱道歉,“是我太惯着她了。”
霍泱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想太多,俯身拿过床头的毛绒玩具,对小铃铛晃了晃,笑得极为温柔:
“小铃铛,妈妈是担心你的安全才想暂时离开去别的地方住,我保证,我不会过去打扰你,你什么时候想我了再叫我过去,好不好?”
小铃铛将小脸埋在白檀怀里,看也不看他,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随后又道:
“可不可以把姨姨还有头头屁屁和Angle也接过去呀。”
霍泱:“你这么多亲戚?”
白檀忍不住笑道:
“不是亲戚,是你之前买给她的三只小猫还有月嫂阿姨。”
霍泱鼻间轻笑一声,摸摸小铃铛的头发:
“当然可以,小铃铛说了算。”
*
当晚,白檀带小铃铛回家收拾东西。
东西太多,今晚是搬不成了。
但霍泱怕他们害怕,就在楼下车里将就一晚。
白檀和小铃铛商量让霍泱上来睡,但小铃铛有点不愿意:
“妈咪,可是!可是……这是我们的家……”
白檀看出来了,小孩这种执拗劲儿也随她爹。他让霍泱回家睡,还说了周围有警察暗中盯梢,可霍泱借口也很多:
“多个人多份力量。”
“我腿长我跑得比警察快。”
直到收拾完东西,白檀带小铃铛洗了澡把她哄睡后,所有门窗全部反锁,还开了没用过的报警器后才抱着被子不放心地下了楼。
钻进霍泱车里,他急匆匆捧着霍泱的脸和他短暂地接吻,然后道:
“辛苦你了,我不能离开太久,小铃铛自己在家不安全。你放心,你的事我会和小铃铛好好谈谈,她比较认生,在英国时第一次见厉总也别扭了好久才接受,她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
霍泱像摸小孩一样摸摸白檀的头发:
“知道了,你上去吧,不用担心我。”
白檀给他盖好被子,继续亲亲:
“今晚降温,你盖好被子,有事给我电话,我上去了,记得想我。”
霍泱望着白檀匆匆离去的背影,良久笑着摇摇头。
真好,这样他就有两个小朋友了。
……
白檀刚打开家门,就听到了细微的啜泣声。
他赶紧跑到卧室查看情况,见小铃铛还处于半梦半醒中,小脸哭得通红。
三只小猫围在她身边走来走去,时不时用鼻子碰碰她的小脸,像是安慰。
白檀忙抱起小铃铛哄着:
“小铃铛怎么哭了,不哭不哭哦,妈妈在这呢。”
小铃铛趴在白檀肩头,似乎还未完全清醒,啜泣着,断断续续嘶哑着说道:
“梦到……坏坏,把小铃铛抓走惹……”
“坏坏很快就会被警察叔叔抓起来的,小铃铛不要怕,那只是梦,现在只有妈妈在你身边对不对?”白檀嘴上这样语气轻松地安慰着小铃铛,实则心如刀绞。
他都不敢细想那时候的小铃铛该多害怕。
且后来听警察说,囚.禁小铃铛的那条L型管道普通成年人很难钻进去,除非也像白檀这么瘦,所以很大概率是罪犯用脚把小铃铛踢进去的,能踢到那个位置,大概分析出罪犯身高有一米八左右。
白檀抱紧小铃铛“噢噢噢”地哄着,缓慢晃动着身体,带她来到窗边,指着外面的月亮:
“你看,月亮婆婆也在呢,她说‘小铃铛呀小铃铛,你不要怕,月亮婆婆会一直跟着你保护你的’。”
小铃铛还没完全从噩梦中清醒过来,现在也没心情看月亮婆婆,只趴在白檀,鼻子里发出哼哼唧唧的细小哭声。
白檀忽然听到收到了短信提示,便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去查看短信。
是霍泱发来的:
【我在窗口看到你们了,小铃铛怎么哭了?】
白檀皱着眉头回复:
【她做噩梦了。不过这个窗户这么清楚么,赶明我就贴上防窥膜。】
霍泱回复:
【要我上去么。】
白檀知道,初见时霍泱并没给小铃铛留下好印象,导致后面小铃铛一直对他颇有成见,如果现在再叫他上来,小铃铛会更害怕吧。
可说到底,霍泱才是小铃铛的亲爸,况且这几天降温,他在车子里睡一晚要是冻感冒怎么办。
思前想后,白檀回复道:
【上来睡吧,不过可能得麻烦你睡客厅。】
霍泱回了句“我过会儿就上去”,之后很细心的等到小铃铛有了些困意,哼唧声没那么频繁后,才给白檀发消息让他开门,连敲门都不敢。
霍泱尽量放慢步伐进了屋,用气音询问白檀:
“小铃铛怎么样了。”
“我哄她睡下了,你也早点睡吧。”白檀帮霍泱脱下大衣外套,打算找个衣架给他挂好。
话音刚落,卧室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妈咪”。
白檀抬腿往卧室冲,霍泱紧随其后,可半道又停了下来。
最后默默伫立在客厅,从一个不容易发现他的角度朝着卧室望过去。
白檀进了卧室,随手将霍泱的大衣往床上一放,抱起小铃铛哄着。
他都快要哭了。
“妈咪……小铃铛害怕。”小孩哽咽着,小手和小脚丫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紧紧抓着白檀的衣服。
“不怕不怕,妈妈陪着我们小铃铛呢。”
白檀轻声安慰着,可小铃铛的哭泣依然停不下来。
他余光一扫,瞥见了床上霍泱的大衣。
思忖片刻后,他拿起大衣轻轻裹住小铃铛,连衣带人一并抱进怀中。
神奇的事发生了。
刚才还抽噎不停的小铃铛将半张小脸埋进霍泱的大衣后,不知是感受到了什么,哭声渐渐平稳,原本急促得呼吸也慢了下来。
到最后结束在一声“嗯哼”中,她缓缓翕了眼,睡着了。
白檀笑了笑。都说血缘是很神奇的东西,是霍泱衣服上的气息给了她安全感么。
小家伙和她妈一模一样,任何时候只要感受到霍泱的气息存在,心情就会慢慢平复下来。
白檀用霍泱的大衣裹着小铃铛轻轻搁置在床上,给她盖好小毯子后关了灯,只留一盏小夜灯。
出了卧室,见霍泱还站在原地,像尊雕塑,目光穿过空气深深凝望着已经熟睡的小女孩。
白檀拉过他的手在沙发上坐下,小声道:
“你看,小铃铛还是很喜欢爸爸的,我怎么哄都没用,但她感受到爸爸衣服上的气息后就平静下来了。”
霍泱笑笑,但笑容中依然是几分落寞。
白檀身体也随着放松了些,轻轻靠在霍泱肩头:
“对不起,小铃铛这么排斥你也是我的错。”
霍泱抬手捏住他的鼻子,声音柔和:
“再说对不起我真的要生气了。没关系,小朋友是这样的,你也别太逼她,慢慢来。”
白檀疲惫地翕了眼,声音虚浮着飘向半空:
“好,明天我带她去见见心理医生。这个小孩嘴上总说没事没事,也不知道随谁嘴巴那么硬。”
“随她妈妈。”霍泱道。
“才不是,我嘴巴才不硬。”白檀直起身子矢口否认。
霍泱轻笑一声,咬了下白檀的嘴唇:
“真的不硬呢,看来是我错怪你了。”
白檀:“再硬也没你的小兄弟硬。”
“别撩拨我,同为男人你应该清楚,小兄弟很难受大脑控制。”
*
翌日。
白檀醒来后第一时间看向身旁的小铃铛。
小孩还在睡,并且像只树袋熊一样紧紧抱着霍泱的大衣。
白檀虽然还困着,但想早点起来给霍泱准备早餐。
只是到了客厅一看,他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霍泱是考虑到小铃铛随时会醒,怕她看到他后心情又不美丽了,于是在天还没亮时悄悄离开家门去了车上。
白檀望着空荡荡的客厅,心头涌上苦涩。
自己真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啊。
……
上午,白檀带小铃铛去看了心理医生,在专家的努力下小铃铛的情绪稍微好了点,但时不时还是会陷入沉思,看着没以前那么开朗了。
从昨晚开始,她就抱着霍泱的大衣不松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她一点安全感。
“小铃铛。”白檀在心中组织好语言又排练过无数遍之后,终于打算认真和小铃铛谈一谈。
小铃铛的视线从窗外移回来,抱着霍泱的大衣一声不吭钻进白檀怀里。
“你为什么一直抱着这件衣服呢。”白檀循循善诱,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小铃铛看了眼手中的大衣,摇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知道么,妈妈在生你之前有段时间心情也很糟糕,但是抱着你爸爸的衣服后就会感觉心情好了很多。”
小铃铛疑惑地看了眼大衣,不解地问道:
“这是厉叔叔的衣服咩?”
白檀叹了口气,提醒自己要有耐心:
“这是你爸爸的衣服呀,就是那位霍叔叔……呃是说霍……就是你爸爸啦,那个你可能暂时不是很喜欢的那位叔叔。”
小铃铛皱起小眉毛,把怀里大衣往外推了推:
“那我不要惹……他老是欺负妈咪,小铃铛不喜欢他。”
白檀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却也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其实当初都是妈妈的错,误会了他才带着你跑去英国,都没和他说一声再见就这样突然消失了。而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妈妈,即便最后事情真相大白他也没有责怪妈妈,但他会生气是肯定的呀,如果妈妈误会了小铃铛还不肯听你解释,认定你就是个撒谎精,你会不会生气。”
小铃铛垂下浓黑的睫毛,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
半晌,得出结论:
“会生气,但是只会生这么一小点点时间的气。”
小铃铛说着,伸出小手,食指和大拇指紧紧捏在一起像是比了个“OK”。
白檀亲了亲小铃铛那小包子一样的手,笑道:
“所以我们要将心比心,也要考虑别人的感受,对不对?”
小铃铛呡起嘴,又是认真思考了半天。
良久,她缓缓点了点头。
白檀见势头正当好,趁热打铁继续道:
“其实他也很关心小铃铛呀,小铃铛被坏坏欺负了之后,他一整晚都守在楼下保护小铃铛。你忘了么,中秋那天妈妈都忘记给你买礼物,但他记得,足以见得他很喜欢小铃铛的。”
“所以我们试着和爸爸相处,要是到最后你还不喜欢他,我们就搬走,你就和妈妈单独生活好不好?”
小铃铛“嗯……嗯”了半天,呡起的小嘴慢慢往外推,嘟了起来。
“可是……可是……厉叔叔怎么办。”
白檀耐心解释着:
“厉叔叔也有他自己的生活,以后也会和喜欢的人结婚过日子,这样我们再见面就只能以朋友的身份了,妈妈说过吧,你要考虑厉叔叔的爱人的心情对不对?”
小铃铛像个小老人一样长长叹了口气。
最后还是妥协了:
“好吧,那小铃铛试试吧……”
第53章 第 53 章
王姨的中秋假期还没结束, 听说小铃铛遭遇绑架后便火急火燎从临市赶了回来。
抱着小孩上下左右翻来覆去仔仔细细检查一遍。
“坏种!连小孩都不放过,没人性的畜生!”她忍不住怒骂道。
白檀笑笑:
“不要当着小铃铛的面说脏话。警察已经在查了,他们怕罪犯还潜伏在周围,让我们尽快搬走, 王姨你也收拾一下你的东西, 房子也有人帮我找好了。”
在王姨反复询问下, 白檀也顺水推舟讲明了霍泱的身份。
王姨大为震惊.jpg
“我晓得他哦,我女儿特别喜欢他,买了一堆霍泱的周边。不过……他那么有名,是不是不太方便向大众承认你和小铃铛的身份,而且你又是男……”
话说一半,王姨连忙打住,悄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白檀收拾着东西, 无所谓地笑道:
“这些都可以理解, 身不由己嘛,他想坦承也好隐瞒也好, 我都不是很在意, 重要的是情侣之间一定要做到绝对信任。”
王姨跟着笑:“白先生你心态真好。”
白檀暗暗叹了口气。不然呢,像以前一样疑神疑鬼, 再带着小铃铛跑一次?
无论是他还是小丫头或者霍泱,都因为他的鲁莽吃了太多苦, 到了这一步人不可以还分不清是非黑白。
霍泱给他们准备的房子在市中心稍微偏一点的位置,保证生活设施齐全,安保措施好, 且不在市中心所以人也不是很挤。
楼顶的三百平大露台也是霍泱买下的, 没事可以种种花草或者带小铃铛上去骑车玩球。
安保是真的好,哪怕是霍泱这个业主带着白檀他们, 门卫也因为没怎么见过霍泱盘问了好久,都快把祖宗十八代登记一遍才肯放人进去。
并且走两步又有保安站岗,随处可见巡逻人员,且对面就是刑侦总局,真正做到一秒出警。
除了离小铃铛的幼儿园远了些,没别的毛病。
小铃铛牵着妈妈的手屁颠屁颠跟着走,好奇地四处瞧瞧。
白檀忽然道:
“小铃铛,妈妈有点累了,让爸爸牵着你走吧?”
霍泱听闻,俯下身子对着小铃铛伸出手,嘴角挂着笑意。
小铃铛蹙起眉头往白檀身后躲,摇摇头。
白檀看了眼霍泱,小声道歉:“对不起,小铃铛她……”
霍泱直起身子,笑笑:
“没关系,慢慢来。”
白檀带着小铃铛进了屋,入眼便是非常温和的鹅黄色,明亮干净又不刺眼。
所有的家具角都被霍泱细心地包上了防撞垫,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窗帘也都换上了同色系带着百褶花边的新布料。
甚至还有单独一间玩具房,安置了个小型游乐场在里面。
小铃铛仰着脑袋,忍不住赞叹:
“妈咪,这个房子好大呀,像动画片里的公主房一样。”
“小铃铛喜欢么?”白檀笑问道。
“喜欢,不过不过,妈咪去哪里小铃铛就去哪里。”
白檀摸摸她的小脸,道:
“这些都是爸爸帮你布置的,说一句谢谢爸爸好不好。”
小铃铛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良久,她看向霍泱,小声道了句:
“谢谢。”
白檀纠正她:“是谢谢爸爸。”
小铃铛垂了眼睑,两只小手抠啊抠:
“小铃铛已经说过谢谢惹……”
在她尚且年幼的认知中,无所谓亲生父亲到底是谁,她只希望厉温言做她爸爸,即便当初霍泱没有找上门“欺负”白檀,她也不会接受别的男人当她爸爸。
白檀继续纠正:“妈妈是不是说过喊人要带称呼才礼貌。”
不自觉的,语气严厉了些。
小铃铛低着头不发一言,但既然妈妈问了,她还是得做出回应,索性点点头,但也没有继续下文。
白檀重重叹了口气,不是叹息,而是发泄。
霍泱轻轻揽过白檀,拍了拍他的臂膀,示意他不要这样和小铃铛说话。
他对小铃铛道:
“以后小铃铛就住在这里,有需要就告诉我,好不好。”
小铃铛仓促抬了抬眼,重新垂下眼眸,点点头。
王姨带着小铃铛去收拾她的东西,布置房间。白檀把霍泱拉进随意一间房,门一关,紧呡着嘴。
忽然对着霍泱九十度深鞠躬。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霍泱扶起他,双手紧紧捧着他的脸颊,用劲之大以至于白檀脸上为数不多那点肉都集中到了最中间。
“我不想再重复这个话题了。”霍泱望着他有些搞笑的表情,认真道。
“况且小铃铛这个年纪尚未形成严谨的是非观,说话做事大多出自本能,为什么不能多给她一点耐心呢。”
“可是……”白檀抢了小铃铛的台词,可是了半天也没可是出什么门道。
“你凭借本能逃了三年,我有斥责你一句么,因为我知道你也还是个小朋友,要有耐心要慢慢来,对不对?”
良久,白檀轻轻点了下头。
霍泱亲了亲他的鼻尖,岔开话题:
“你还有些东西留在观澜堂那边的房子,跟我去看看有什么要拿过来的。”
白檀点点头。
时隔三年再次来到这个当初他和霍泱确定关系的温馨大屋,白檀看了一圈,心中忍不住感叹。
和三年前一模一样的装潢,所有的家具都保留着最初的印象,位置都没变。
曾经在这里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
霍泱在楼下收拾东西,白檀独自去了卧室。
他在桌上发现了一副飞行棋。
虽然是几年前生产的,但表面很干净,看样子是被人常清理着。
看着这副飞行棋,白檀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还记得那年和霍泱一起玩飞行棋,输的人要被对方弹额头。可白檀不太擅长这些棋牌类游戏,一路亮红灯,那晚不知道被霍泱弹了多少次额头。
虽然霍泱有刻意收着劲儿,但量变产生质变,最后愣是把白檀的额头弹出一片通红。
终于,他不忍心,故意让着白檀输了一局,白檀那个得意,准备要为自己通红的额头报仇雪恨,于是卯足了劲儿,还晃了圈手臂放松肌肉,最后朝着霍泱的额头一拳打过去。
霍泱被他打得一个重心不稳倒在地上。
之后发出了来自灵魂地质问:
“你是不是用我的名字买了保险,受益人还写的你。”
白檀笑笑,把飞行棋装进行李箱里。
他又看到了台式电脑,不由得想起,也是那一年,他本来在书房悄摸摸码字,需要点激情戏给读者改善生活,所以偷偷找了点爱情动作片观摩细节。
殊不知这台电脑一打开就会自动连接客厅的家庭影院,白檀正看着乐呵,霍泱忽然进来,单手把人扛起来扔床上:
“我发现你这个人胆子很大,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顺便给自己买份保险。”
白檀笑笑,抬起电脑——
算了,装不进去。
他又打开抽屉看一眼。
倏然愣住了。
良久,他从抽屉里拿出那幅素描画,注视了好久。
杨越阡的素描画,霍泱还留着么……
“东西收拾得怎样,需要我帮忙?”霍泱的声音突兀响起。
白檀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将素描画藏在身后。
“那个,我有话想和你说。”白檀犹疑着开口。
“好,你说。”
“就是……警察和我聊过,说小铃铛被绑架一事属于恐吓案件,怀疑我是否和人结怨,我想了很久,只想到了杨越阡……”
说完,白檀小心翼翼观察着霍泱的表情,试图通过他细微的颦蹙间探究到他现在对杨越阡的想法。
霍泱的表情几分严肃,剑眉微微敛起:
“如果警方确定是他,我会找最好的律师想办法加重对他的处罚。”
白檀的眉眼渐渐舒展开,心中释然地松了口气。
他举起那幅素描画,笑吟吟问道:
“那这个可以撕掉了吧。”
不料,霍泱没见敛得更深了,随后白檀得到一句冷冷回应:
“为什么。”
白檀嘴巴张了张,但所有想说的话全部被他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时至今日,小铃铛遭此大劫也是因为他当初抢了杨越阡的男人才与对方结了仇,而杨越阡能给霍泱的他一样也给不了,甚至让他为了自己吃了很多苦头。
他又有什么资格毁掉那位白月光在霍泱心中留下的唯一念想。
白檀把画放回去,低低道:
“我开玩笑的。”
本以为话题该到此结束,不成想他却听霍泱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你要是想嘲笑我画技不佳就直说。”
这句话带着点佯怒意味在其中。
白檀有点不服气,嘟哝着:
“我才不会随便嘲笑别人这么没素质……”
霍泱拿起那幅素描画:
“所以,要撕掉的理由是什么,你是专业学美术的,你来点评一二。”
白檀喉结动了动,别过头,烦躁道:
“画得很好可以了吧,把杨越阡的清风霁月表现得淋漓尽致,你就是当代写实派的泰斗,可以了么。”
此话一出,房间里陷入一片诡异的沉寂。
“呵。”
漫长的死寂过去,白檀听到霍泱嘴中发出一声不知是嘲笑还是什么的笑声。
霍泱在床边坐下,低着头,笑得双肩抖动了下。
良久,他抬起头,眉尾一扬:
“我看出来了,你是真的在嘲笑我。”
白檀:“你倒还恶人先告状了。”
霍泱拿出手机点开相簿,翻了翻,把手机和素描画一并递给白檀看:
“先不论我画技如何,我画杨越阡做什么。”
白檀半信半疑接过手机和画。
看着看着,小脸渐渐漫上一层薄薄的绯红。
与素描画一模一样的照片中,是白檀当初为了填简历特意现拍的一寸蓝底免冠照。
而拍照的师傅当时说:
“简历上的照片一定要非常正式,这样吧,叔叔免费帮你P一P,给你弄好看些。”
白檀深吸一口气,破口而出:
“叔叔免费帮我修图我谢他全家,但他也不能给我P成杨越阡啊。”
这个叔叔,再也不去他那拍照了。
“伤心了,我明明说过我对你一见钟情,你又是我的初恋,想不到现在还怀疑我对杨越阡别有心思。”霍泱作势叹了口气。
一抬头,却看见白檀眼眶红了。
他怔了怔,把人抱过来擦擦眼泪,赶紧道歉:
“我开玩笑的,以后不说了。”
“不是……”却听到白檀在他怀里嘤咛了一声。
白檀不知道该怎么贴切地表述出现在的心情,总之是万般情绪在心间。
“因为这张素描画我一直以为你和杨越阡是两情相悦,之后是我乘人之危霸占了你,恬不知耻地抢别人的爱人,不知廉耻地做第三者。也会想,你现在是不是还想着杨越阡,有没有因为我的无知鲁莽而后悔当初的选择。”
白檀缓缓翕了眼,泪水落下。
“但是,但是……扎在心头很多年的刺终于拔掉了。”
白檀终于明白了此时的心情,是一种茫然多年后彻底的解脱感。
也终于参透了,情侣之间唯有信任和交流方可踏平山海。
或许当时大师对他的解签之言就是在告诉他:
信任与怀疑都在一念之间,可结果却是天翻地覆。
霍泱抱紧了白檀,下巴拢在他颈间,轻轻晃动着身子,就像白檀哄小铃铛时一样,温柔的动作可以带给小朋友充足的安全感。
漫长的温情中,白檀忽然直起身子。
他终于发现了华点。
“你当初竟然不经我允许偷拍我的证件照,好恶心。”
*
下午。
白檀和霍泱收拾好东西去了新家,霍泱提出要给小铃铛做晚餐。
白檀说想不到几年没见霍泱还学会做饭了,霍泱笑而不语,手法娴熟清理着食材。
他作为艺人的确不需要亲自动手。
可在白檀离开后,他每天都在反省自己,把造成白檀对他厌倦而离开的原因都想了一遍。
他认为是自己十指不沾阳春水,而白檀厌烦了日复一日地颠大勺,所以霍泱开始学着做饭,想着如果白檀还会回来的话,他会好好道歉,也会向白檀证明他学会了做饭,这样白檀就不用再烦恼这些芜杂小事。
白檀则在客厅收拾刚拿回来的旧物。
小铃铛跟在屁股后面忙前忙后,她发现了白檀的飞行棋。
“妈咪这是什么呀。”
白檀晃了晃飞行棋盒子,笑道:
“这是妈妈有小铃铛之前和爸爸一起玩过的飞行棋,当时还因为这个把爸爸的脑袋都打红了。”
小铃铛抱过飞行棋:
“那这就是小铃铛的飞行棋惹。”
白檀抢回飞行棋,再次强调:
“这是妈妈和爸爸的。”
小铃铛抓着飞行棋一角往回拽,摇摇头:
“是小铃铛的,妈咪所有的东西都给小铃铛保管,妈咪说过的~”
小孩越说越委屈,声音变得赖赖唧唧。
白檀无语,把飞行棋推过去:
“好~!小铃铛的,拿去吧。”
但又强调:“但是在外面绝对不可以随便乱碰别人的东西。”
小铃铛宝贝地抱紧飞行棋:
“别人的东西小铃铛才不要,我只要妈咪的东西,我只爱妈咪。”
白檀被她萌的鹅鹅乱笑,用脑袋轻轻顶了顶小铃铛的额头。
收拾好东西,白檀陪小铃铛在客厅玩飞行棋,白檀发现这个小丫头的智商应该是遗传了霍泱,只简单教过她飞行棋的规则后,首战告捷,一举拿下笨蛋妈妈。
小铃铛悄悄望向厨房方向。
厨房是开放式的,能看到霍泱切菜的背影。
宽阔的身躯围着粉色蕾丝花边围裙,实在是满屏违和。
“妈咪……”小铃铛拽过白檀的耳朵想和他说悄悄话。
白檀身体随着伏下去:“轻点轻点,这不是驴耳朵。”
“妈咪……那个叔叔什么时候走啊。”小铃铛压低小声儿问道。
白檀愣了愣,随后道:
“第一,他是爸爸;第二,这是他的房子,要走也该我们走。”
小铃铛没吱声了,拿着只飞行棋在桌上漫无目的地乱划拉着。
白檀轻叹一声,环住小铃铛的后腰拍拍她的小屁股:
“妈妈说过啊,要试着和爸爸相处,对不对。”
小铃铛不情愿地点点头,又悄悄看了眼霍泱的方向。
丰盛的晚餐摆上桌,小铃铛过去一瞧,忍不住“哇”了声。
她最爱的小鸡宝宝餐盘里摆着圆滚滚的米饭团,裹了蛋液颗颗色泽金黄,表面还用海苔和装饰成她最喜欢的小猫咪花纹,旁边还有课心形溏心蛋,就连香肠也切成了可爱的小章鱼造型。
小铃铛眼睛都亮了,立马举起小勺子赞叹道:
“妈咪,这个看起来好好吃哦!”
白檀看着小动物造型的饭团,想起之前天热小铃铛不爱吃饭,他为了哄他吃饭也做过这种小动物饭团,当时小铃铛对着他做的饭团盯了很久,忍不住问:
“妈咪你不是说你是学设计的咩?”
可爱的动物饭团在白檀手里成了限制级血腥恐怖故事。
白檀笑道:“这是爸爸做给小铃铛的,谢谢爸爸吧?”
小铃铛小手顿了顿,之后在三个大人期待的目光中,一个字一个字生涩的往外蹦:
“谢谢,爸……爸。”
声音很小,轻不可闻。
霍泱见小铃铛吃得差不多,才问她:
“味道怎样,小铃铛觉得哪里还要改进?”
小铃铛倒是很诚实:
“好吃的,比我妈咪做得好吃。”
霍泱看了白檀一眼,笑着摇摇头。
是啊,他早就知道了。
想找一个做饭比白檀还难吃的不容易。
但紧接着,所有人又听到小铃铛补充了一句:
“但是没有厉叔叔做饭好吃。”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白檀看向霍泱,双手合十,用口型对他说“对不起”。
他知道小铃铛这小孩平时乖巧懂事,可也有自己的小心机,且就像霍泱说的,这么大的小孩说话做事全凭本能。
霍泱并不生气,他学着白檀在一堆湿巾里找到宝宝口鼻专用湿巾给小铃铛擦了擦嘴巴,小铃铛情不自禁躲了下。
霍泱笑笑:
“爸爸刚学会做饭不久,还有很多不足,我们一起努力,下次爸爸一定比厉叔叔做得更好吃。”
小铃铛沉默地点点头。
晚上。
白檀给于老师发了消息,表示想帮小铃铛多请几天假,小孩着实被那次绑架吓得不轻,加上刚换了新环境,他想让女儿多适应适应再说。
于老师:
【没关系,马上国庆假期了。[微笑]】
白檀正陪小铃铛玩乐高积木,考虑着要不要趁着假期带小铃铛回一趟英国看望艾丽卡和奥利弗,这次带着霍泱一起去,他常年飞来飞去各地拍戏,应该有申根签证,出行也方便。
正好一家人去英国好好玩一次,去爱丁堡和伦敦,白檀虽然在英国待了三年,但基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曼彻斯特市区。
这样也可以在愉快的旅行中帮助小铃铛和霍泱建立感情。
白檀随手将一块积木摆上去。
霍泱洗完澡进来了。
他一进门,刚还咯咯傻笑的小铃铛瞬间笑容消失,沉默了。
霍泱在她身边盘腿坐下,道:
“小铃铛教爸爸摆大城堡好不好?”
小铃铛虽然不喜欢他,可对于他人的请求向来不会拒绝。
于是推倒了积木,冷漠教学:
“要先把大的摆在底下。”
霍泱拿过一块积木问道:
“那这种的要摆在第二层么?”
说着,尝试着往上摆。
小铃铛蹙起小眉头,着急的从霍泱手里扒拉过来积木:
“不是的……这个是做小亭子用的。”
霍泱宠溺地望着小丫头,眼中一片柔情。
见到白檀的那天,他就没再考虑过孩子的问题,所以现在即便能伸手触及到小丫头软软的小脸,他还是觉得很恍惚。
这个小女孩虽不胖,但小脸圆圆的、肉鼓鼓的。
眼睛的形状和妈妈很像,圆而大,但是眼尾有些微微上翘。
睫毛很长,看起来很软,像她的头发。
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因为白檀经常给她编各种发型,头发微卷,颜色也是极富光泽感的深栗棕。
霍泱看得出了神。
“你摆呀,这个红色的要摆在这里。”小铃铛不满的小声儿拉回了霍泱的神思。
白檀表情骤然严肃:
“不能没礼貌哦,要说‘爸爸你来摆呀’。”
小铃铛又不吱声了,小屁股往下一沉,坐在地上随手拿起绘本故事书。
霍泱抬手晃了晃白檀的胳膊,示意他别说话,随后径自按照小铃铛的教学摆大城堡。
第54章 第 54 章
小铃铛正靠在白檀怀里专心致志给他读绘本故事。
她看不懂上面的文字和拼音, 只靠上面的图画自己构建故事讲给白檀听。
等她读完,听到霍泱叫她:
“小铃铛,爸爸拼好大城堡了,你看, 好看么。”
小铃铛放下书看了一眼, 依然很诚实:
“挺好的。”
白檀立马配合地鼓掌:
“哇!爸爸很厉害对不对?”
小铃铛神情淡漠, 鼓了鼓小嘴巴。
随后小声嘟哝着:
“不过,没有厉叔叔拼得好看。”
霍泱笑容淡了些,将积木一块块拿下来:
“那爸爸重新摆一个好不好?”
小铃铛觉得有点困了,她不想再看无聊的拼积木了。
刚想从妈妈怀里站起身,却感到一双手穿过她的腋下将她提了起来,往旁边一放。
小铃铛还没反应过来,头顶忽然暗了一片。
小孩缓缓抬起头看过去——
高挑的身形挡住了头顶灯光, 逆光看过去, 妈妈的表情隐匿在一片昏暗中,有些看不清。
“白清绮。”白檀冷冷的声音响起。
“妈咪……”小孩吓得嗓子都哑了, 小小的身体不自觉缩起来。
这是妈咪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叫她的大名, 虽然她年纪小,但也看得懂大人的眼色。
“白清绮, 我再最后告诉你一遍,如果你这么喜欢厉叔叔你就去找他住吧, 你以后也改姓厉,妈妈不拦你。”
一句话,小孩的眼中无措地失去了焦点。
她缩着身体, 小手拢在一起不安地绞弄着。
随后在一声冗长的哭声中, 小铃铛跌跌撞撞跑出房间,冲进了王姨怀里。
小孩哭得撕心裂肺, 身体也跟着不停发抖。
她是真怕了。
玩具房里。
白檀一屁股坐回去,缓缓做了个深呼吸,看向霍泱,勉强挤出一抹笑,眼底却含着水光。
“你吓到她了。”霍泱蹙起眉,也是第一次用这种严厉的语气对白檀说话。
其实在小铃铛哭着离开房间的那一刻白檀就后悔了,而现在不过是强装淡定:
“小孩子该宠也该教,你看不出来么,她就是故意那么说的。不知道暗示我还是故意气你。”
“我知道,可那又怎样,在她很小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就是这些人,小孩子的思想中没有什么亲戚血缘,她喜欢的对她好的就是她的亲人。”
白檀喉结滑动了下,搁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收拢。
白檀惶惶低下了头:
“对不起,说到底还是我的原因。”
“不要再自责了,没有用的,遇到困难就去解决它。”霍泱站起身,“我去看看小铃铛。”
白檀在玩具房里坐了很久,觉得心情平复了些,也起身跟着去查看情况。
小铃铛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旧旧的小狗毛绒玩具,小身体哭得一颤一颤。
王姨抱着她哄着:“妈妈只是一时生气才那样说,他还是最爱小铃铛的。”
霍泱敲了敲门,王姨便放下孩子,对霍泱叮嘱几句后离开房间。
小铃铛抱着玩具背对着霍泱,似乎是不想他看到自己的糗态,使劲憋着呼吸,努力把哭声咽回去。
“小铃铛不要哭了,不然明天起来后就要变成小青蛙了。”霍泱轻轻拍打着小铃铛的胳膊,声音温柔到他自己都不相信这是他能发出的声音。
白檀来到门外,站了许久,往前迈了一步后又讪讪撤回了那一步。
他看到小铃铛紧紧抱着的那只毛绒小狗,还是在英国时艾丽卡买给她的。
这个小丫头对待任何人或事物都很长情,所有的东西即便用得很旧也舍不得扔。
正常情况下小朋友一岁半就该断奶,可她两岁时还是经常叼着她的小奶嘴,现在也偶尔拿出来嘬一嘬。
也不嫌重,自己从英国背回了她的小鸡陶瓷餐具。
所以她难以舍弃她付出过赤诚之心的感情也是情理之中。
而白檀,也承认是他把自己犯错造成的蝴蝶效应发泄给了不懂事的三岁小孩。
他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家长。
白檀轻轻叹了口气,接着听到房间内传来小铃铛委屈的哭腔:
“我不喜欢你,你以前欺负过我妈咪,现在还因为你……我妈咪从来没对我发过火。”
白檀心头一颤,脑海中冒出密密麻麻的对不起。
说到底,小铃铛排斥霍泱的原因还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最爱的妈妈被欺负了。
而做妈的还在怪她不懂事。
“对不起。”白檀听到霍泱道了歉。
“我其实不知道怎么和小朋友相处,但我说过会努力,在这之前也希望小铃铛给我一点耐心,我会努力成为合格的爸爸。”霍泱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梳理着小铃铛的头发。
“我真的很喜欢小铃铛,我是你的爸爸,有责任爱护你,除了责任,也是发自内心爱你。”
小铃铛的哭声渐渐小了,但她没说话,依然背对着霍泱。
“不要生妈妈的气了,妈妈已经在反省了,无论怎么吵,你在妈妈心中永远是第一位,对不对。”
良久,黑暗中传来小小的一声“嗯”。
“小铃铛早点睡觉,明天我再拼一座更漂亮的城堡送给你好不好。”
“嗯……”
“明天就和妈妈和好吧?”
“好……”
霍泱拉过被子给小铃铛盖好,打开小夜灯,轻轻退出了房间。
在门口,撞见了眼尾泛红的白檀。
霍泱笑笑,摸摸他的脸:
“刚哄完小的是不是还得哄大的。”
白檀忍不住笑出声,摇摇头。
他松了松肩膀,视线看向地板:
“虽然主要原因在我,但你也不对,当初怎么能当着小孩的面和我说那种话呢。”
霍泱揉了揉眉心,显得几分疲惫:
“大概是瞬间失去了理智,当时只想着不能再让你离开我,无论用什么方法。”
白檀鼻间轻出一口气,像是释然了,继续道:
“父母的争吵对小朋友来说是一辈子难以抹去的阴影。我小时候,父母离婚前经常吵架,吵得最凶的时候掀桌子砸电视连警察都惊动了,警察看到躲在角落哭泣的我便怒斥我的父母,说他们不配做父母。”
“那时候我才六岁,可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画面,爸爸是怎么骂妈妈的,妈妈又怎么打爸爸耳光……我可能临死前脑海中放走马灯都会再回忆一遍这个恐怖的场景。”
白檀抬起眼,努力收着眼泪,认真对霍泱道:
“以后我们绝对不要再吵架,我不想小铃铛长大后也像我一样怨恨自己的父母。”
霍泱将人揽入怀中,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我答应你,绝对不吵架。你也要答应我,不可以再对小铃铛说那种话,她很爱你,她的怨气也是因为她觉得我欺负你。”
白檀点点头:“我知道,是我对不起她。”
“好,我们孩子妈,明天醒来后主动找小铃铛道歉吧?”
“嗯,听你的就是了。”
当晚,白檀和霍泱絮絮叨叨到大半夜。
他第一次向别人讲述自己的家庭,这些年他看到的听到的全部,也告诉霍泱,他当初得知怀了小孩后除了因为自身原因而害怕,也担忧着自己该怎么建立一个完整的家庭。
他最怕的还是他的孩子有朝一日步入他的后尘。
霍泱安慰他:
“都过去了,你的问题已经被你的勇敢解决了。”
白檀也明白了,如果遇到问题不去解决,他会被这个问题困扰一生。
但,都过去了。
*
翌日。
白檀醒来时习惯性摸了摸身边。
没摸到小的,也没摸到大的。
他下了楼,看到小铃铛已经醒了,正在客厅里涂涂抹抹。
霍泱坐在她身边,没有靠太近,大概是担心过于亲昵的距离会给她负担。
白檀望着这小小的身躯,在霍泱身边更显得幼小。
白檀拍拍脸,走过去,摆出笑脸,伸出手:
“小铃铛早上好。”
小铃铛咬着嘴唇,又嘟了嘟嘴,最后就像霍泱说的那般凭借本能起身深深拥抱了白檀:
“妈咪早上好,小铃铛刚才想去叫妈咪起床,可是我怕妈咪还在生我的气,不敢进去……”
白檀抱起小孩,亲亲她的小脸蛋,笑道:
“该道歉的是妈妈,妈妈反思了一整晚,没有考虑小铃铛的心情是妈妈的错,你能原谅我么?”
小铃铛终于露出了灿烂笑容,伸出自己的小手指:
“妈咪我们和好叭,以后不可以再吵架惹。”
白檀勾住她的小手指,盖章定论:
“拉钩钩,一百年不许变。”
……
这段日子小铃铛请假在家,霍泱每天还是得去剧组拍戏、参加活动。
他又请了个临时助理,白檀乐得清闲,伸着懒腰道:
“感谢霍老师不杀之恩,我可以退休了。”
霍泱却道:
“只是暂时的,如果那新助理和我不合拍,你就得重出江湖了。”
白檀:
“不是的,小说里不是这样写的,成为豪门阔太后的生活应该是买买买吃吃吃,我怎么还要拿着一个月一万的工资干着三万的活啊。”
霍泱笑道:
“可是我想每时每刻都能看见你。”
白檀晃晃脑袋,抱紧身子:
“肉麻。”
说起小说……
白檀冲到书房打开电脑。
完啦!版权编辑发了几十条消息问他修改版改好了没,一万张签名签好了没,番外补了没。
白檀肉眼可见的瘦了,重新化身码农,对着键盘敲敲敲。
几天后,白檀收到了警方的消息。
警方说查了杨越阡的收支记录,虽然这方面看着都正常,但他有一笔大额提现,而据警方分析,杨越阡可能是以现金形式支付给职业罪犯,但这只是他们的猜测。接下来他们会严密监视每一家银行,看是否有同数额现金存款。
但对方是职业罪犯,反侦查能力极强,很可能以别的形式转换这笔钱,所以要白檀再耐心等等。
最后警方提醒他:
“国庆马上到了,会有不少外来游客涌入晋海市,我怕那些人借此浑水摸鱼,所以你们一定要看紧孩子,再和物业叮嘱一下。”
白檀挂了电话,看了眼在旁边午睡的小铃铛。
如果真是杨越阡干的,如果他还不死心,白檀不敢保证一位爱子心切的母亲会做出什么事来。
白檀决定国庆带小铃铛回英国。
*
“去英国?”
晚上,霍泱一回来白檀就找他商量这件事。
“你没时间么,没时间我自己带小铃铛过去,反正路我很熟了。”
霍泱掏出手机:
“我对英国有阴影。我陪你们。”
他给导演打了个电话表示要出国一趟,等他回来会连夜加紧补拍。
……
再次前往英国,这次白檀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不是逃跑,而是温馨的家庭旅行。
但俗话说乐极生悲,白檀抢了两天机票没抢到后,要哭了。
“国庆节国内人多就罢了,怎么还都往国外跑。”
“人民生活水平好了,往国外跑有什么稀奇。”霍泱划着他的手机往下翻,“真没票了。”
白檀失望地关了手机:
“看来是去不成了,今天都二十六号了,恐怕抢国内城市的机票都抢不到了。”
他想着小铃铛喜欢大熊猫,还想着带她去一趟天府之国。
没票的话,就得辛苦一点自驾了。
霍泱问他:“你很想去英国么。”
白檀点点头:
“那里是小铃铛出生的地方,对我来说有特殊意义。”
霍泱再次掏出手机:
“交给我。”
在白檀疑惑的目光中,他上了楼。
不多会儿,霍泱下来了:
“解决了,我们可以去了。”
白檀不可置信:
“你怎么解决的,你在机场有亲戚啊。”
霍泱言简意赅:
“我和我爸借了他的私人飞机。”
白檀:……???! ! !
私人飞机?!
还说只是个做小本生意的小老板,要是这都能混上私人飞机,要饭的都能住大别墅了。
白檀又问:
“你爸到底是做什么的。”
“小公司的小老板。”霍泱还是那个回答,“但不管他是做什么的,你以后都得喊他爸爸。”
白檀倏然沉默了。
良久,晦涩着开口:“那我当年逃跑的事他知道么,还有他知道小铃铛的存在么。”
“逃跑的事知道,小铃铛的事暂时没告诉他。”
白檀“呃”了声:
“是你告诉他的么。”
霍泱看得出白檀的紧张,笑道:
“他那个人,用不着我去告诉他。别担心,我说过难题我来解决。”
霍泱拍拍白檀紧绷的肩膀,起身进了浴室。
白檀思前想后,忍不住检索网站输入“霍泱父亲”四个字。
下一秒,人瘫软了,沉沉摔进沙发里。
完了。
那个面熟的老伯照片旁,赫然几个大字:
【海恩电子集团董事长霍庆贤】
【国家商社会长】
白檀不关注这方面都知道海恩电子的大名,在人民还吃不饱饭的年代就已经坐稳国内第一大财团的位置。
十个人中有六个人用的是他家产的手机,其它的冰箱、洗衣机、智能家居等几乎深入每家每户,并且在白檀出国前他们就已经开始抢占汽车市场。
白檀更记得,他从英国回来时看到了他乘坐的航班标志,一朵蓝色浪花,不就是海恩电子成立了航空公司后的产物。
完蛋了,这样的老伯虽然初见时平易近人,但他知道了自己把他儿子搞成那样,会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让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白檀:我真的是个千古罪人。
*
出发前往英国当天,白檀看到了那架私人飞机上的蓝色浪花标志,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妈咪,这个飞机上怎么没人捏?”小铃铛好奇地望着周围,发出来自灵魂的疑问。
白檀在小铃铛耳边轻声道:
“这是爸爸的爸爸的私人飞机,别人不可以坐。”
小铃铛咬着小手指,依然疑惑:
“小铃铛的爷爷这么腻害咩?妈咪你有没有私人飞机?”
“妈咪暂时还混不上私人飞机……”
“妈咪会混上的。”小铃铛坚定握紧小拳拳,“妈咪也很腻害。”
霍泱听到二人谈话,过来帮小铃铛系好安全带,点了点面前的操控板:
“小铃铛想吃什么?”
小铃铛看了眼霍泱,还是有点认生。
“我都行……”
霍泱通知舱内餐厅做了点儿童喜欢吃的食物,小铃铛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
以前她和妈妈一起坐飞机时漂亮姐姐只会问她想要鸡肉饭还是牛肉饭,并且她想坐靠窗位置也不行,只能隔着邻座人伸长脖子看窗外。
这里还有个好大的屏幕,小铃铛可以随便看什么动画片都行,不用像以前只能跟着别人看她看不懂的电影。
这一路,小铃铛睡睡醒醒,白天出发,抵达英国后依然是白天。
又坐了两小时的车抵达了她住过的小镇。
小铃铛背着小书包乐呵呵跑到艾丽卡家,踮着脚按下门铃。
老两口养的史宾格犬飞奔而来,扒着铁门对着小铃铛哼哼唧唧疯狂摇尾巴。
“泰瑞,好久不见,你又长胖惹!”
老两口听到声音出门查看,见到小铃铛,艾丽卡不可置信地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又戴上,随后惊愕化作狂喜。
“小铃铛!你怎么来了!外婆好想你哦!”
一老一少抱在一起疯狂贴贴。
“艾丽卡奶奶,下午好。”白檀站在门口礼貌打招呼。
艾丽卡和奥利弗围着白檀转了圈,得出结论:
“胖了。”
白檀一听这个可受不了了,他怀了小铃铛后别人也这么说他的。
老两口又看向霍泱,笑容中带着疑惑:
“这位是……”
白檀大方介绍:
“这是小铃铛的爸爸,他叫霍泱。”
白檀本以为霍泱一直生活在国内,可能英文不太好。
不成想,他的发音比白檀还标准:
“两位下午好,我是白檀的爱人,也是小铃铛的爸爸,我叫霍泱。”
艾丽卡表情有点复杂,有点像笑,又有点惋惜似的。
还以为白檀最后能和厉温言喜结连理,但是……白檀开心就好。
两人热情的将三口之家迎进门,泰瑞跟着撒了欢,绕着转圈圈,不知道先闻哪一个好。
奥利弗打量着霍泱,觉得他实在是高,在欧洲也算得上是高个子,他一米八的大高个看霍泱都得微微抬起头。
白檀给霍泱介绍:
“这是艾丽卡和奥利弗,我在英国时一直受他们照顾,小铃铛已经认他们做了外公外婆。”
白檀给大家都带了伴手礼,老两口热情邀请三人留下吃晚餐,白檀看了眼旁边的房子,道:
“我想在这暂住一晚,不知道房子卖掉没。”
艾丽卡给小铃铛削着苹果,笑呵呵道:
“厉先生来过一次,说房子留着,钥匙交给我们保管,说你想回来还有地方住。”
白檀悄悄看了眼霍泱。
他不太想任何人在霍泱面前提起厉温言。
霍泱却依然从容,和奥利弗聊着工作生活的话题,脸上始终挂着礼貌笑意,不知有没有听到这句话,或者是听到了,但他无条件信任白檀,所以无可厚非。
老两口拿着钥匙带白檀他们去隔壁开门,想顺便帮忙打扫一下房子让他们住得舒服些。
屋内一如既往,满满都是小铃铛和白檀生活过的痕迹。
霍泱慢慢地看,每处角落都看得仔仔细细。
看到小铃铛在墙上的乱涂鸦,温柔地抚摸着。
却也有点淡淡的失落。
这是他未曾参与的三年,而白檀回国后也从没和他聊过在这边的生活。
老两口看出了霍泱的细微表情变化,热情为他介绍:
“这是小铃铛刚学会拿笔时在墙上画的,当时想粉刷一遍,又担心甲醛对小朋友身体不好。”
艾丽卡又指着半袋尿不湿,笑道:
“小铃铛只用这个牌子的尿不湿,后来厂家倒闭停产,我们每次都要跑去育婴论坛问妈妈们还有没有剩余。你都不知道,小铃铛小时候特别能拉,每次都拉一大兜,有次白檀给她换尿不湿,都干呕了。”
小铃铛皱着眉头拉着艾丽卡的手摇了摇,“嗯~”了声,简单一个字转了一百八十个弯,没有技巧全是不满。
霍泱忍不住笑出了声。
几人上了楼来到白檀的房间。
空荡的房间里,地板上那道划痕格外明显。
艾丽卡指着那道划痕缓缓张了嘴。
白檀想拦住她,但已经来不及了。
第55章 第 55 章
艾丽卡笑容淡了些, 长长叹了口气:
“说起来,这道划痕算是我和白檀相识的契机。”
霍泱认真凝望着她,非常想知道接下来的剧情。
“那天我和奥利弗正在庭院修剪花枝,忽然听到隔壁传来好大的声音。我们知道这里住了个怀孕的男孩子, 很担心, 就过来看看, 但按了好久的门铃没人开。”
“没办法,我和奥利弗便搭了梯子通到这家阳台。”艾丽卡叹了口气,“就看到白檀挺着大肚子坐在这里哭,旁边是碎了的全身镜,还有融化了的雪糕。”
霍泱忽地抬眼,视线穿过世间万物落在白檀身上。
白檀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不好意思,仓促移开视线。
“这种事对一个男孩子来说确实很难接受, 而且宝宝月份大了后, 孕妈们真的很辛苦,坐立难安, 吃不好睡不好, 经常睡着觉都会忽然抽筋痛醒。”
艾丽卡亲切地抚摸着白檀的头发,眼中满是疼惜:
“那段时间他每天都把自己藏在屋子里, 不愿意见人,也不吃东西, 我们多怕他最后挺不下去彻底崩溃。”
奥利弗附和道:
“所以,霍先生,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 请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待他和小铃铛, 不能再让他流泪,这是我们的请求。”
霍泱紧紧握住白檀的手, 声音虽轻却坑将有力:
“我会的,我发誓。”
白檀反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手背,笑容几分羞赧。
晚上。
一家三口在艾丽卡家吃过晚餐,小铃铛抵不过困意先睡一步。
白檀锁好门带着霍泱悄悄出了门。
十月份的曼城比晋海要冷一些,但夜风吹得很舒服。
两人牵着手漫步于布伦河岸,河面投映出星星点点的灯光,静谧且温柔。
霍泱脱下外套给白檀披上,重新牵起他的手,比刚才握得更紧了些。
“我都不知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吃了这么多苦。还愚蠢地认为是这里生活太好你才不愿意回去。”
白檀傻笑着回应:
“是我自讨苦吃嘛。”
随后,静静望向星光绚烂的布伦河:
“其实我幻想过,和你这样牵着手漫步在河边,这里很安静,只能听到蛐蛐的叫声。”
他低头轻吻霍泱手背:
“以为这辈子都无法实现的愿望终于得偿所愿,谢谢你,孩子爸。”
霍泱回吻他的手背,道:
“再和我说说你在这里的生活,我全都想知道。”
白檀拉着霍泱在河边坐下,平静的河面泛着不易察觉的涟漪,投映出二人带着笑意的脸。
“其实我刚从医院带小铃铛回家那一个周,我很讨厌那个小孩,觉得她不漂亮又爱哭,还总是拉一裤兜,认为自己快要被她折磨疯了。”
白檀仓皇笑笑。
“所以某天夜里,我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我要丢掉她,跑去没人认识我的偏僻村庄重新生活,所以我不顾还在大哭的她,冲出了家门,迫切想要逃跑的心情让我连鞋子都忘了穿。”
正常人都会指责白檀这种行为很自私、没人性,可霍泱什么都没说,只静静凝望着白檀的侧脸。
“但就是在这条河的尽头,当我庆幸自己终于解脱时,却在河面看到了那张丑丑的小脸。我想,我应该是很爱她的,否则怎么会真的把她丢下后又觉得心如刀绞。”
白檀轻轻靠在霍泱肩头,翕了眼:
“还好,我最终还是回去了,然后尝试着去理解她的哭声,到后面才发现,她不过是因为感受不到我的气息而感到不安,其实她是个很乖的小朋友,我真的好爱她哦。”
“我也爱她,也爱你。”霍泱垂下眼眸亲了亲白檀唇角。
微风拂过河面,打碎了一轮月光。
“孩子爸。”白檀抬头,笑望着霍泱,“没能让你参与到小铃铛的人生开端是我的错,但也希望你不要再感到惋惜,我还想看你以后辅导她写作业被气进医院,也想看你送她出嫁那天哭成泪人。”
霍泱眉尾一扬,身体放松的向后靠了靠:
“我都做了,你做什么。”
“陪你一起呗,不过先说好,写作业时见势不对我要第一个跑,人命攸关。”
“那要给你划定界限,不能跑出大门。”
“好好好~都依你。”
白檀又问:
“那你呢,这三年,也说给我听听。”
霍泱笑笑:
“不说,我从来不走回头路。”
他知道白檀的性格本就敏感,要是把他这三年的经历复述一遍,白檀要愧责的睡不着了。
寻找,日复一日地寻找,停了一切工作。
反思,日复一日地反思,想为白檀的离开找到最合理的答案。
也流泪过,也学着影视剧中的三俗剧情借酒消愁过,然后清醒过来擦干眼泪继续寻找。
同样,也恨过,在排除了一切可能后陷入了仇恨的圈套。
可在国内机场见到白檀的瞬间,却觉得所有的怨恨和怒意都烟消云散。
随后,依然是情不自禁思念他,爱他。
更惊喜,白檀给他带回了一个超级无敌可爱的小女儿。
那份原本答应他六个月后的生日礼物,终于跨越三年,姗姗来迟。
“说嘛~”白檀搂着霍泱的脖子,声音夹起来,撒着娇。
霍泱被他缠得没了办法,认真思忖一番,道:
“大概就是,参悟了一个重要道理。”
“什么道理。”
“凡事发生皆有利于我。”
白檀愕然片刻后,学着小铃铛拐着弯“嗯~”了声,发表了重要讲话:
“坏坏!”
“原来这个词是小铃铛从妈妈这里学的。”
*
接下来几天,一家三口离开曼彻斯特去游览了爱丁堡、约克和伦敦等城市。
小铃铛非常喜欢爱丁堡,她觉得这里和她看过的那些她看不懂的国外电影中的场景很像,有种置身中古电影世界的蒙尘格调。
恰逢小雨,整座城市都笼罩在青灰色的薄雾中,明明路上行人匆匆,车流不息,却还是莫名感觉到这里安静到仿佛世间只剩自己一人。
坐落在岩石上的城堡俯瞰整座城市,苏格兰悠久的历史与厚重的文明也在这里展开。
白檀给小铃铛拍了好多照片,翻着相簿,看着随意抓拍下的小女孩一帧一画都细节感十足,无论哪个角度都精致的如同中古风格海报。
白檀越看越喜欢,翻到最后才发现,他好像只顾着给小铃铛拍照,却连一张简单的全家福都忘了拍。
他摩挲着相机,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霍泱。
总觉得,霍泱虽然是小铃铛的爸爸,可也并非他法律意义上的伴侣,这样要求合拍全家福对霍泱来说是不是有点唐突。
犹豫半天,白檀终于下定决心——
“请问……你是霍泱么?”旁边忽然传来标准的中文发音。
抬头看过去,见是几个华人面孔的年轻人,围着霍泱小心翼翼询问。
“是,好巧。”霍泱对几人礼貌笑道。
“竟然在这里遇到了!我们也太有缘了!”几个年轻人激动地将霍泱团团围住,“哥哥和我们合影吧!”
白檀缓缓放下相机,随手拉过小铃铛走远一些,假装自己只是路人。
不仅是来当地旅游的华人,也有不少当地土著认出了霍泱,问他是不是演过《恒星陨落》里的超级大反派。
这下子,霍泱比当地建筑物的观赏性还高,一拨人拍完了马上又有下一拨顶上来。
晚上。
结束了一天的徒步旅行,白檀一行人入住了当地的酒店。
他先带小铃铛洗了澡,给她吹干头发后催促她赶紧去睡觉,明天一早还要乘火车去伯明翰。
等小铃铛上了床,白檀才有时间自己好好享受泡泡浴。
暖和的水裹挟着疲惫的身躯,像一只温柔的大手为他按摩放松。
不多会儿,霍泱进来了。
他手里还拿着本全英文旅游攻略,往浴室狭小的窗口上一坐。
“辛苦了。”霍泱翻开旅游攻略,认真研究着,“明天我们可以去伯明翰的美术馆看看,坐船穿过运河,听说它的运河系统比威尼斯还长。”
白檀埋在泡泡里,静静望着霍泱。
他身后那扇狭小的拱形窗圈起了爱丁堡的雨夜,绚烂华灯被缥缈水汽晕开一片朦胧。
穿着深灰色衬衫的男人动作松弛,从容倚靠在窗前,修长手指翻过一页页旅游攻略,低垂的黑睫在眼睑投出一片扇形阴影。
白檀忍不住捧一抔泡沫朝霍泱使劲一吹。
泡沫散成细碎的蒲公英般,洋洋洒洒而下,落在霍泱肩头、眉间、书上。
霍泱从书中抬眼,看着白檀假装无意将自己下半截脸埋进泡泡里,露出来的双眸却又掩饰不住恶作剧成功后的喜悦和得意。
霍泱扬了扬唇角,抬手轻轻拂走身上的泡沫,似是漫不经心道:
“要是被小铃铛看到了,肯定又要吵着和妈妈打水仗,你想再给她洗一遍澡么。”
白檀从泡泡里钻出来,下半张脸挂了一团白色大胡子:
“这是对你的惩罚。”
霍泱眉尾一扬,沉思须臾:
“所以我又哪里做错了?”
白檀本想告状说他这一整天都在等着和霍泱小铃铛一起拍全家福,结果只和他的那些粉丝拍照拍得起劲,根本不理他。
话没等出口,浴室门推开了,穿着睡衣、散着头发的小丫头探进头来,奶声奶气问:
“妈咪,刚才你叫小铃铛了咩?”
白檀感叹这小孩耳朵怎么这么好使,还不敢背着她讲她坏话了呢。
“小铃铛,妈妈说想和你一起打水仗。”结果霍泱抢先一步开了口。
白檀身体倏然坐直:“我什么时候……”
小丫头眼睛倏然亮了,屁颠屁颠跑到浴缸旁:
“妈咪,真的咩?!”
白檀看着看着,不由沉醉了。小铃铛眼睛真的好大好亮,如同世间最澄净的黑曜石。
谁会忍心拒绝这样一尘不染的世间至宝呢。
白檀抬起湿漉漉的手朝小铃铛一弹,小铃铛尖叫一声,立马反击,小手捧一点点水温柔地浇在白檀身上,然后转身就跑,结果地面太滑,一个屁股蹲坐地上滑出去老远。
小铃铛也顾不得身边是谁,抓住那截修长的小腿就往后躲:
“妈咪小铃铛不敢惹!”
随后,整间浴室都充斥着小孩子特有的稚嫩笑声。
霍泱鼻间轻轻出了口气,顺势抬手扶着小铃铛的肩膀,另一只手摸出手机调出前置摄像头,对着身后高高举起。
白檀看到他在拍,忙把身体沉入泡沫中,慌里慌张地比了个老土的剪刀手。
或许真正的全家福不需要刻意摆出笑容,也不必按照摄影师的要求准备好最得体的姿势,它存在的意义就是收集一家人最赤诚真挚的欢声笑语。
欢声笑语换来的是白檀又给小铃铛洗了一遍澡。
*
伯明翰斗牛场购物广场以其银色碟型的外观设计而闻名,这里更是购物爱好者的天堂。
白檀其实没什么要买的,但既然来都来了,顺便进去逛逛。
小铃铛背着小鸡造型的书包颠颠加快速度,想要追上白檀的步伐。
她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忽然看到玻璃展柜中摆放的一只小猴子玩偶。
这只小猴子是一家奢侈品玩具品牌发布的秋季新品,只要人一靠近它就会敲锣打鼓并发出贱兮兮的声音:
“Hey!Man!Just do it!”
小铃铛满脸震惊望着这只烦人的死猴子,眨了眨眼。
走出去好远后,小铃铛扯了扯白檀的衣袖,小声道:
“妈咪呀,可不可以买那个小猴子给我。”
白檀本想说她玩具多到一间房快放不下,但对上小铃铛的星星光线攻击后,摇旗投降了。
白檀看了眼那猴子上的标价:…………
为什么一只玩具也能卖到折合人民币三万多,何况这东西国内各大超市均有售卖。
他是想多赚点钱让女儿多躺平几年,买任何她想要的,可三万一只的猴子,属实没必要。
但转念一想,他男人的老头家可是有私人飞机啊。
恶向胆边生,白檀看了眼旁边在看男装的霍泱,俯身悄声对小铃铛道:
“妈妈没带够钱,你去找爸爸,说小铃铛很想要这只小猴子,希望爸爸能买给她。”
小铃铛一听,原本因为期待扬起的小眉毛渐渐耷拉下来了。
内心两只小人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小铃铛失落道:
“那小铃铛就不要小猴子惹……”
白檀心中暗暗叹息。本以为这么多天亲密相处,小铃铛应该会对霍泱有所改观,但这小孩说到底是霍泱的种,和他一样执拗认死理。
白檀心说算了,他来付钱好了。
刚翻出信用卡,身边划过一高大身影进了玩具店。
接着就看见霍泱和柜姐说了什么,柜姐便立马过来取走了这只小猴子玩具。
霍泱拎着只精美纸袋出来了,蹲下身子将纸袋交给小铃铛:
“这是奖励给小铃铛的,小铃铛这一路很听话。”
小铃铛怔了怔,缓缓伸出小手接过纸袋。
“小铃铛还喜欢什么玩具,要和爸爸一起进去挑选么。”霍泱轻轻握住小铃铛的小手,声音温柔。
“不用了……小铃铛就喜欢这个小猴子。”小孩声音很小,似乎有几分羞赧,憋了半天又补充道,“谢谢你。”
霍泱微笑着摸摸她的小脸:
“那爸爸给你买康沃尔稀奶油糕好不好?”
小铃铛呡着小嘴,犹豫半晌后点点头:
“好……谢谢你。”
霍泱站起身,对白檀说让他们先去休息区坐一会儿,他去买下午茶,还问白檀想吃什么。
长椅上,小铃铛从纸袋里抱出那只小猴子,两小只一见面,那烦人的死猴子又开始敲锣打鼓故意卖弄。
白檀是不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玩的,反而因为声音很大觉得烦人。
但小铃铛爱不释手,还用英文和小猴子对话,虽然得到的回应来回就那一句。
“妈咪……”小铃铛抱紧小猴子,语气有些犹犹豫豫。
她似乎被这个问题困扰了一路。
“为什么小铃铛没说喜欢这个小猴子,他却知道小铃铛想要这个猴子呢。”
白檀一歪头,假装不懂:
“他?谁啊?”
小铃铛抠着小猴子身上的毛,小眉毛敛起来:
“就是……霍叔叔。”
白檀继续装傻:“霍叔叔是谁呀?他也有和我们一起旅游么?”
小铃铛重重叹了口气,小手掐着白檀的手背,着急解释道:
“就是小铃铛的爸爸呀,妈咪笨笨!”
白檀终于露出笑容,揽过小孩让她靠在自己怀中,轻轻道:
“因为他是你爸爸,即便你不开口,他也可以通过你的眼神和任何细微动作了解到你的内心想法。他爱你,才愿意倾听你的心声。”
小铃铛仰起头,从下往上瞧着白檀,眼睛睁得很大。
过了快一个世纪,小铃铛问出了一个看似幼稚却又值得深思的问题:
“妈咪,那你是因为喜欢他才想和他结婚的咩?”
“当然啦。”
“那你们永远都不会分开咩?”
白檀抱紧小铃铛,陷入了沉思。
他的爸妈当初也是因为热恋不惜与家人决裂私奔到晋海,那时他的爸妈没工作也没钱,两人却扶持着走过了最艰难的日子,说着永远不分开。
可日子好起来了,生活却支离破碎。
为什么有些人可以共患难却无法同享福呢。
“妈咪?你怎么不说话捏?”小铃铛晃了晃小腿,好奇问道。
白檀去没回答这个问题,按住了小铃铛的小短腿:
“小铃铛,妈妈说过在外面要规矩,不可以随便晃腿,踢到别人怎么办。”
小铃铛跟着按住自己的小腿,傻笑着又很轻很轻地抬了下腿:
“因为小铃铛还是个小宝宝,总是记不住妈咪说过的话。妈咪,小铃铛如果又忘记的话只这样轻轻踢一下可不可以?”
白檀笑笑:
“好好,知道了。”
虽然女儿总是和他讨价还价,但白檀并不反感,反而觉得她很可爱。
白檀倏然抬眼。
对于“有些人可以共患难却无法同享福”这个问题忽然有了朦胧的答案。
无论他和小铃铛怎么吵都一定会和好,无非是在问题面前他们都一人退了一步,而退的这一步是因为凭借本能的爱意去为对方着想。
而霍泱在面对他时,也是凭借本能不断退让。
霍泱可以,他也可以。
所以白檀对于小铃铛问题,回答是:
“是,爸爸妈妈永远不会分开。”
小铃铛望着眼前的小猴子,心中暗暗道:
那好吧,小铃铛只能尝试去接受爸爸惹。
*
愉快的假期结束,一家三口最后又返回曼彻斯特同艾丽卡和奥利弗道别后,踏上了回乡之路。
回程的飞机上,小铃铛拉着白檀的手兴奋道:
“妈咪,我们下次再一起来英国玩好不好?”
白檀装傻反问:
“小铃铛说的我们是指谁呀,是小铃铛和王姨么?”
小铃铛连连摇头:
“不是的,是小铃铛和妈咪。”
“还有呢。”
“还有……爸爸。”
白檀轻轻顶了下她的小脑袋:
“好~下次再一起家庭旅行吧。”
回到国内后,于老师发来了返校通知,还特别私聊了白檀,问他小铃铛情况如何,她已经请了半个月假,再不来幼儿园会落下更多课程。
白檀和老师确定了返校时间后,又道:
【于老师,我可以把白清绮的爸爸也拉进家长群么?】
于老师:
【您不就是清绮的爸爸么?[可爱笑]】
白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口快心直,于是道:
【我们家庭情况比较特殊,请您理解一下,有事情也可以私聊她另一位爸爸。】
于老师也没多说什么,只觉得或许小铃铛是重组家庭,而白檀也可能是男同。
不理解,但尊重吧。
霍泱被拉进了家长群。
家长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加上白檀和霍泱用的是情侣头像很相像,乍一看根本分辨不出来。因此家长们还以为是白檀不小心退了群又重新加回来,便也都没说什么。
翌日。
白檀提前二十分钟把小铃铛叫醒,催促她赶紧去洗漱吃早餐。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距离小铃铛的幼儿园有四公里多,每天只能早起一会儿才不会误了时间。
白檀翻出小铃铛好久没穿的制服展开,傻眼了。
衣服这样叠起来压在柜子里太久,表面出现几条很明显的折痕。
他火急火燎去找熨斗,结果死活想不起来搬家时放哪了,只好把杂物间全翻一遍,在里面刨啊刨。
终于找到熨斗,白檀一看时间,快来不及了,于是冲着客厅喊:
“霍泱!带小铃铛吃饭顺便给她扎头发!”
霍泱看着白檀乱糟糟的头发,笑着摇摇头,他问小铃铛:
“你妈妈一直都这样么,每天在你去幼儿园前上蹿下跳的。”
小铃铛咬着小面包,良久,摇摇头。
这下霍泱更加确定,白檀这种慌不择路的上蹿下跳只在特定环境下触发。
比如,他在白檀身边时。
第56章 第 56 章
霍泱耐心等待小铃铛吃完早餐后, 扶着椅子俯下身,语气轻柔:
“小铃铛,爸爸给你扎头发好不好。”
小铃铛沉默片刻,点点头。
白檀给小铃铛熨好制服后, 一到客厅便看到一大一小坐在沙发上。
不由得感叹, 他一个一米七八的男人站在霍泱身边都显得像个小豆子, 真正的小豆子坐在霍泱身边,小的好似霍泱双手就能将她拢在掌心一般。
但那个男人,明明拍武打戏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利落坚毅,爆发力极强。
拍科幻戏时哪怕是简单的走路动作也从容自然,脚下生风,却在面对一个三岁小女孩时紧张地弓起了腰。
他手里攥着一小把小铃铛的头发,另一只手顺着她的发际线向后梳拢着。
劲悍有力的手臂却在微微发抖。
“疼么。”时不时还要分出心思征询小铃铛的感受。
白檀抱着制服蹲下身, 双手捧着脸颊, 眉眼弯弯似月牙,满脸都是傻傻的欣慰。
可任凭霍泱再怎么努力, 终究是欠缺了些经验。
拆掉重扎无数次, 小铃铛额前的碎发不够长总也拢不规整,就在他准备再扎一遍时, 白檀用发卡把那点小头发拢到后面:
“来不及了,你之后再慢慢练习吧。”
说完, 白檀带小铃铛出了门,霍泱则等司机过来接他去剧组。
只是扎头发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霍泱却坐在沙发上回想了一遍又一遍。
女儿的头发细细软软, 他总也不敢使劲怕弄疼她。
从后面看, 她的头顶很圆,微微能看到一点鼓起的小脸蛋, 很像蜡笔小新里面的小葵。
正沉思着,家门又打开了。
他无奈宠溺笑,站起身问慌慌张张跑回来的白檀:
“又忘带什么东西了。”
白檀抱着小铃铛,牵起她的小手对霍泱挥了挥:
“小铃铛和爸爸说再见吧。”
小铃铛噘着小嘴,语气生涩:
“再见……爸……爸……”
“晚上见,小铃铛。”
*
这一天拍戏,霍泱忽然理解了白檀刚送小铃铛去幼儿园那段时间频繁看手机的行为。
其他演员休息时多是助理给捏腰捶腿端茶送水,抓紧一切时间补觉或做面膜。
霍泱挥手遣散了助理们,自己一人在休息室里找出手机点进家长群的实时监控。
小铃铛正在吃午饭。
霍泱露出笑容,将手机凑近了些。
他发现小铃铛吃东西时会嘟着嘴吃,还会反复咀嚼很多次,细嚼慢咽又斯斯文文。
便忍不住发短信问白檀:
【小铃铛吃饭为什么嘟着嘴吃。】
白檀:【你也在偷窥监控啊。】
霍泱:【不可以么。】
白檀:【别担心,我带她看过医生,医生诊断说是她觉得自己这样吃饭很可爱,故意的。反正我是纠正不过来了,不如你想想办法?】
霍泱抬手握拳掩了唇角笑意。
他回复道:
【没关系,圈里女艺人都这样吃东西,她们说这样可以防止咬肌变大,脸型好看。】
白檀:
【好啊,我不在就造反?把你色眯眯的眼睛从女明星身上拿下来![华强劈瓜.jpg]】
霍泱:
【你知道的,我只有看你时才会色眯眯。】
白檀:
【无聊!】
晚上,霍泱一结束拍戏就赶回家见他老婆孩子,在车上也稍稍幻想了一下一家三口共进晚餐的美好画面。
但到家后没看到白檀,只看到了王姨正陪着小铃铛画画。
“霍先生,您回来了。”王姨忙起身要去厨房做饭,顺便道,“刚才白先生把孩子送回来后说他要出去找您的经纪人弄什么行程什么的,我没听明白,总之就是会晚点回来,要我们先吃不用等他。”
霍泱给白檀打了电话询问详细情况,白檀说:
“反正小铃铛白天要去幼儿园,我自己在家很无聊,准备为了你重出江湖,省得我不在你就偷看女明星。”
白檀虽然还有修改出版稿的重任在手,但找不到灵感,索性给霍泱打打工去收集下素材,顺便还能多领一份工资。
而王姨好似是想给父女二人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做好晚餐后就说要回去吃。
餐桌上,一大一小面对而坐。
不知是不是白檀不在的原因,小铃铛格外沉默。
她低着头,碗里那一小点米饭吃了半天也没见少,其它菜更是一口不吃。
霍泱主动打破了沉默。
他剥了几只虾放到小铃铛碗里,轻声道:
“小铃铛不喜欢这些菜么,你喜欢什么,爸爸明天做给你。”
小铃铛的小手紧紧攥着勺子柄,指尖不断抠弄着那上面的小鸡嘴巴。
冗长的沉默过后,她小声问:
“妈咪呢。”
声音喑哑又带着点委屈的成分。
“妈妈很快就回来了,小铃铛想等妈妈回来一起吃?”
小铃铛垂下眼睫,点点头。
“那我给妈妈打个电话问他到哪了好不好。”霍泱拿过手机拨通了白檀的号码。
白檀说他刚和于谏对接完工作,车子没油了正在加油,还得半小时才到家。
霍泱开了外放给小铃铛听。
白檀在电话那头安慰着女儿:
“小铃铛先吃饭饭好不好,妈妈马上就到了。”
结果小孩沉默许久,忽然眉头一皱嘴巴一撇,哭了:
“妈咪,小铃铛想去找你……”
她幽幽爬下椅子,朝着手机跌跌撞撞走过去。
“哎呀,小铃铛别哭,妈妈真的马上就到家了。”
霍泱挂了电话,俯身询问小铃铛:
“爸爸可以抱你么?”
小铃铛哼哼唧唧哭着,并没心情回应。
霍泱定了定神,小心翼翼抱起小铃铛走到窗边,哄着:
“小铃铛你看,窗台上有只小鸟呢。”
小铃铛抽抽搭搭看着窗外用短喙梳理羽毛的小鸟,哭泣的节奏放缓了些。
霍泱知道小铃铛不太待见他,虽然他也是第一次和小铃铛单独相处,可小铃铛的反应实在太过了些。
思忖良久,霍泱抱紧小铃铛给她擦擦眼泪,问道:
“小铃铛今天在幼儿园都做什么了?老师带你玩游戏了么?”
结果不知哪个词戳到小孩脆弱的内心,刚才因为小鸟勉强止住的哭声再次席卷而来,并且更为放肆。
“小铃铛别哭别哭,和爸爸说说,是不是幼儿园有小朋友欺负你了?”霍泱的手轻轻拍打着小铃铛的后背。
小铃铛转身搂着霍泱的肩膀,哭得肝肠寸断,小脸被泪水浸透。
但她就是不说话,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表述那件事。
霍泱拿过手机给于老师单独发消息,说小铃铛回家后一直哭,是不是在幼儿园被人欺负了。
于老师回复:
【清绮下午那会儿是和张小海吵过架,但只是小朋友间常见的拌嘴,并且那之后清绮的情绪一直很稳定,我们没发现异常。】
霍泱轻轻放下手机。
本来看到那句“我们没发现异常”时有点冒火,又怕扔手机声音太大吓到小铃铛,只能强压怒火控制好力道。
他给小铃铛把脸擦干净,抱着哄了会儿,见她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后才柔声询问:
“是不是张小海欺负我们小铃铛了?和爸爸说说吧,爸爸帮你解决。”
小铃铛一听,又开始抽抽搭搭地哭了。
“张小海说小铃铛偷他的东西……小铃铛没有。”
霍泱在白檀逃跑三年后再一次体会到何为“心如刀割”。
“具体原因呢,张小海丢了什么东西?”
小铃铛自己都稀里糊涂的,摇摇头:
“我不知道,他就说我偷他的东西。放学的时候,他还跟我说‘再见小偷’。”
最后一个字变成委屈的嚎啕大哭。
“不哭不哭哦宝宝,那之前呢,或者他在哪里说你是小偷呢。”霍泱抱着孩子踱步着转了个圈,随手抽过纸巾给她擦脸。
“在放书包的架子旁,本来小朋友都在外面玩,我看到一只小蚂蚱跑进教室惹,就去追它,然后张小海就进来说我是小偷。”
“嗯好,爸爸了解了,明天一定帮你解决这件事。小铃铛擦擦眼泪不哭了吧?不然你妈妈回来看到又要担心了。”
小铃铛瘪着小嘴,小手在眼睛上一通乱抹。
说曹操曹操到,白檀打开门进来了,进门就是“我的小铃铛呢”。
小铃铛见到白檀,刚憋回去的眼泪再次开洪泄闸,哭着要抱抱。
当晚,白檀好不容易才哄着小铃铛吃了点东西,在床边给她讲故事哄睡后,起身离开询问霍泱为什么小铃铛哭成这样。
霍泱把小铃铛先前说过的断断续续的片段整理出来复述给白檀。
听完后,他直接找到张小海的妈妈私聊:
【小海家长您好,今晚白清绮回来后说小海冤枉她偷东西,我想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大家还要在同个幼儿园相处多年,有事情要说开。】
张小海他妈直接甩过来长达一分钟的语音:
“我们没找你你倒还恶人先告状了?冤枉?复述你闺女做过的好事就叫冤枉了?你怎么当家长的都不知道要告诉小孩子小时偷针长大偷金这个道理吗?难怪你老婆弃你而去,看你这德行就知道能养出什么样的小孩!”
白檀做个深呼吸——
控制控制。
【小海妈妈,您说清绮拿了小海的东西,请问是什么东西,我现在检查一下她的书包和制服,如果确有此事我会带她一起和您道歉,但希望您不要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张小海妈妈又甩过来一长串语音:
“幸好我们家小海赶到及时,不然你闺女就要坐实小偷这个称呼了!”
其中,还夹杂着张小海爸爸的怒吼:
“老婆你别跟他废话,老师不是发了监控视频来么,发群里让大家评评理,看他还敢嘴硬!”
白檀绝对不相信小铃铛会随便拿别人的东西,这些年不管小铃铛想要什么他都从没说过一个“不”字,所以小铃铛自己也清楚她不需要去眼馋别人的东西,她想要的妈妈都会买给她。
况且小铃铛就是很传统的小姑娘,喜欢的东西也多是漂亮娃娃或者亮晶晶的珠宝首饰,她偷张小海一小男孩的东西做什么。
白檀正沉思着,群里一条视频消息炒热了整个家长群的气氛。
视频是俯瞰角度,可以看到本来教室里空无一人,外面还有小孩子的嬉闹声,随后小铃铛忽然跑进来了,她来到置物格子旁,蹲下身子打开张小海的书包格子,拿出了他的书包。
那书包没拉拉链,书包格子当时也是半开的。
接着张小海进来了,一把抢回书包质问小铃铛为什么偷他东西。
小铃铛支支吾吾说没偷。
或许是被张小海的恶言相向吓到了,不管张小海怎么质问她她都是那句“小铃铛没偷”。
这之后老师进来了,视频也结束了。
白檀看完后,和霍泱对视一眼。
家长群也因为这条视频炸开了锅,一帮人纷纷@白清绮爸爸。
【清绮爸爸,视频我们都看了,我想也不存在什么误会在其中,小孩子因为一时贪念做错事没关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相信清绮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清绮爸爸,小孩子不懂事但是做大人的一定要教,我听说您好像是做艺人助理的,这份工作很忙可以理解,但一定要抽空好好教育小孩。】
【于老师我们想换个班,麻烦你和园长说一声,我没办法容忍自己的孩子和小偷共处一室,我们家是不缺钱但也不想小孩因为丢了东西感到伤心。】
一群人要么站在道德制高点教育白檀,要么直接开骂。
只有汀汀妈妈还算理智:
【眼见也未必为实,小朋友太小了也无法说清楚其中细节,视频又是掐头去尾,我们在群里吵也没用,不如等于老师的调查结果,不能冤枉孩子不是。】
竟然有家长直接@汀汀妈妈,阴阳怪气道:
【听说你是二婚啊,是不是又看上白清绮爸爸了,准备让汀汀和白清绮做姐妹。[偷笑]】
气的汀汀妈妈直骂她是八婆。
白檀扔了手机,做了数个深呼吸。
但没用,传统降压方式已经无法控制他极速飙升的血压。
忍不住掉了眼泪。
他可以容忍家长指责他不会教育小孩,但无法忍受那些人说小铃铛是小偷。
只是这视频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小铃铛确实碰了张小海的书包。
霍泱心疼,把人揽进怀里:
“没事的,我相信小铃铛不会做这种事,明天放学我去接小铃铛和老师聊聊。”
“我去吧。”白檀怒道,“他们要是再欺负小铃铛我就……”
啧,总不能打一顿吧。
霍泱笑笑:
“你在小铃铛的事上很容易冲动,万一很简单的事闹得更麻烦就不好了,放心,我保证我一定会解决好。”
白檀哭成了小铃铛,抽抽搭搭地:
“我们小铃铛不是小偷……”
“当然不是。况且就算拿了别人的东西也没关系,好好和她讲明其中利害她会明白的,小朋友就是一张白纸,需要大人指引才能描绘出美丽画卷,对不对。”
白檀委屈巴巴点点头。
“你小时候没偷拿过家里钱么。”霍泱又道。
白檀低下头:“偷拿过两个钢镚……被我妈罚不准吃晚饭。你偷拿过么。”
霍泱想了想,笑道:
“也拿过。”
他这么说只是为了安慰白檀,不至于让白檀自己尴尬。
他打小就不缺零花钱,也没必要偷拿家里钱。
果然,听霍泱这么说白檀便松了口气。
“说好了,明天我去接小铃铛放学。”
“嗯……”
*
翌日。
今天小铃铛感觉上学之路比平时更短。
她不想去幼儿园。
在幼儿园门口碰到汀汀,两个小姑娘一见面便拥抱在一起。
“汀汀……我不想来幼儿园惹……”
“小铃铛你不要哭,汀汀相信你是个好宝宝!”
汀汀妈妈安慰了白檀几句,又叮嘱汀汀道:
“汀汀,你是姐姐,你要照顾好你的小妹妹小铃铛,如果有小朋友欺负她你就马上去找于老师好不好?”
汀汀双拳紧握,用力点头。
白檀蹲下身子抱了抱含着眼泪的小铃铛,安慰着:
“小铃铛不要怕,今天爸爸会来接你放学,爸爸说过一定会帮你处理好这件事,我们要相信爸爸对不对?”
小铃铛有点半信半疑,但最终还是不想白檀担心,所以点了点头。
两个小女孩手牵手进了幼儿园,白檀和汀汀妈妈道过谢后,又站在门口看了好久这才上车离去。
两个小孩刚进了教室,以张小海为首的团伙忽然开始起哄,敲着桌子嗷嗷乱叫:
“小偷来啦!大家快藏好自己的东西!”
小铃铛一下子楞在那里,双眼渐渐失去了焦点。
汀汀跑过去狂敲桌子,尖叫着:
“你们胡说八道!我要去告诉老师!”
小铃铛嘴巴开始颤抖,不断向后退,直到后背撞到墙上。
她抬起小手颤抖着按下电话手表520:
“妈咪……小铃铛不想上幼儿园惹,你快来接小铃铛呜呜呜……”
*
天阴沉沉的。
不知是不是天气影响,霍泱这一整天拍戏都有些心不在焉。
时不时看一眼班级监控。
小铃铛一声不吭坐在角落,汀汀陪着她,死死盯着每个路过的小孩。
于老师也在安慰她。
这时,张小海跑过来了,指着小铃铛就笑:
“小偷哭啦!小偷哭啦!打小偷打小偷!”
“张小海!”于老师忍无可忍一声怒斥,“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不能乱说话!”
“老师!”张小海看起来不服死了,“你为什么不骂小偷要骂我!我要回去告诉我爸爸!他有很多钱!”
霍泱摔了手机。
他就是怕白檀也看到监控所以特意把他支走出去买东西。
外面路过的工作人员议论纷纷:
“霍老师今天咋了,看他那脸黑的。”
“嗐,人活在世谁还没个头疼脑热,别说了。”
好不容易挨到收工,白檀追上霍泱:
“我想了想,还是跟你一起去幼儿园吧。”
霍泱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人注意这边,便低头轻吻白檀的额头,拍拍他的肩膀:
“你回家给小铃铛做晚餐,这样她一回家就能开开心心吃上热乎饭。”
并再次保证:
“相信我,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
白檀松了口气,翻出棒球帽和墨镜,给霍泱遮扮的亲妈来了也认不出,道:
“麻烦你了孩子爸。”
……
霍泱第一次接小铃铛放学,照着其他家长排好队等老师叫名字。
透过幼儿园的雕花铁门,他看到他的小宝贝站在队伍末端,抱着她的小水壶发呆。
汀汀不顾老师劝阻跑到小铃铛身边,紧紧拉着她的小手:
“小铃铛别难过了,你爸爸很快就来接你了。”
站她前面的张小海回头嗤笑道:
“小偷的爸爸叫什么啊,神偷奶爸?”
“你!”汀汀举起小拳头作势要揍。
“白清绮家长请入园领走小朋友。”这时,于老师忽然喊道。
霍泱压低棒球帽阔步而去。
他牵起小铃铛的手却不急着走,高声对向日葵小班的家长道:
“抱歉,各位向日葵小班的家长,我想占用大家一点时间,向各位和老师好好聊聊关于白清绮的事。”
家长们一听,有点不乐意了:
“你们之间的恩怨私下解决吧,我家小孩急着回家吃饭呢。”
“餐我来叫,各位的损失我一并补偿,我只是觉得哪怕是小孩子也应当有知情权。”霍泱声音不紧不慢,从容沉稳。
张小海的父母对视一眼,笑了:
“好啊,那就大家伙一起坐下来开诚布公,孰是孰非我想到最后也就一目了然。”
虽然霍泱戴着墨镜帽子,但他这身高体型也属实令人记忆深刻,张小海父母记得入园初日见过他,还在他面前丢了面子,回家商量后认为白檀和他应该是恶心的同性恋,保不齐白檀还是搞代孕才有了白清绮。
正好,新仇旧恨今日一并讨回来。
园长一向冷清的办公室今日格外热闹。
一张长桌,两端坐着两位当事家长,其他小朋友则被安排在教室吃晚餐,家长们跟着在园长办公室参加批.斗大会。
于老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搞这一出,大概是不忍心小铃铛今天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看着心疼,索性公事公办全部送上法庭,公道自在人心。
第57章 第 57 章
霍泱拧开水杯先哄着小铃铛喝了点水, 随后小声安慰她:
“不要怕,爸爸帮你讨回公道。”
水杯往桌上一放,霍泱开门见山:
“张小海的家长,咱们也别再浪费时间, 监控我看过, 我有三个问题。”
“第一, 张小海到底丢了什么东西;第二,为什么单凭我女儿拿起张小海的书包就断定她偷了东西;第三,如果事情并非如此,你们打算怎么道歉。”
张小海爸爸冷哧一声:
“别装得煞有介事,我老婆已经说过,你该感谢我们家小海即使制止白清绮,否则她就真成了小偷。”
霍泱点点头:“所以没丢东西。”
张小海爸爸又开始叨逼叨, 说什么他们家不缺钱, 就算被偷也没事,当是做善事咯。
“我没偷……”小铃铛小手紧紧攥着霍泱的衣袖, 又开始哗啦啦掉金豆豆。
霍泱拍拍女儿的小手, 道:
“小铃铛别哭,你告诉叔叔阿姨们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铃铛此时怕的不行, 脑子根本不转。
霍泱脱下大衣外套轻轻裹住女儿,轻声哄着:
“小铃铛不要怕, 爸爸在这呢。爸爸现在想请小铃铛帮个忙,回想一下昨天在幼儿园发生的事,好不好。”
或许是嗅到了大衣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小铃铛渐渐平复下来, 哭声小了。
张小海爸爸一声嗤笑,一摊手, 对着周围家长道:
“你们也看到了,一个三岁小孩能说出什么门道,喜欢哭带回家哭,别耽误大家伙回去享受生活。”
“闭嘴。”霍泱抬眼,黑沉沉的眼底压抑着狂风暴雨前诡异的平静,“听我女儿说完。”
张小海爸爸脸上的得意笑容淡了些,身体往回靠了靠。
小铃铛吸吸鼻子,小手使劲攥着霍泱的食指,闭上眼睛慢慢回忆。
“昨天,我在外面玩,看到一只小蚂蚱跑进教室,我想把它抓出来,进教室后看到小蚂蚱跳到了张小海的书包格子里面,我怕它跳进张小海的书包,万一咬到张小海怎么办,就拿出他的书包看看在没在里面……然后,然后张小海就进来惹,说我是小偷。”
话音一落,张小海爸爸那种贱兮兮的得意笑容重回脸上:
“各位听到了,秋天的蚂蚱,还是会咬人的蚂蚱,果然小朋友脑袋里天马行空,就是比大人会编故事哈。”
其他家长窃窃私语。
的确是,小铃铛所言哪一样都站不住脚。
“小朋友,偷东西改正就好,可偷了东西还撒谎就不对了。”张小海的妈妈跟着笑道。
“小铃铛没偷!”小孩是真委屈了,急地蹦跶了好几下。
“哗——”
下一秒,所有密密麻麻的闲言碎语于霍泱起身带来的压迫性中戛然而止。
霍泱阔步朝张小海走去,小孩仰着头,眼中明显散出惧意。
一米九二的霍泱对九十公分的他来说无异于巨人。
“你想干什么!别碰我儿子!”张小海他爹也跟着站起来,龇牙咧嘴像只豺狗。
却只敢站在被椅子包围的安全圈里,不敢上去拦。
霍泱懒得搭理他,从张小海身上扯下书包,往桌上重重一放,拉开拉链把里面所有的东西倒出来。
哗啦啦一片狼藉。
霍泱冷着脸,显得几分漫不经心,将桌上那些破物烂什划拉开。
倏然,手指一顿。
接着,他从图画本里拿出什么东西,随手一扔扔到张小海爸爸面前。
众人纷纷好奇探过身子想看个清楚。
“这是……死蚂蚱?”有家长看清后忍不住惊愕道。
张小海爸爸不可置信拿起那只蚂蚱,随后指着霍泱怒骂道:
“是你刚才偷偷放进去的!”
霍泱听后,鼻间发出一声冷哧:
“你以为谁都像你儿子一样才三岁。”
于老师赶紧蹲下身询问小铃铛:
“清绮,你说的小蚂蚱是这只么?”
小铃铛看了许久,轻轻摇头:
“不是的,我记得是只绿色的小蚂蚱。”
此话一出,家长们探出去的身体又缩了回去。
张小海他爸一拍桌子,哈哈大笑:
“还说别人是三岁小孩,这位爸爸做的事也没有很成熟嘛。你想帮女儿解围的心我能理解,但你好歹事先和她串个供,把细节做到位啊。”
霍泱直直盯着他,但谁也看不到他墨镜后面的双眸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直到,他一抬下巴。
所有人顺着他下巴点去的方向看过去——
一只被压扁的绿色小蚂蚱躺在一堆书本中间,被乱七八糟的花色隐匿了身形。
张小海的爸爸石化了,接着碎成一块一块,朝下坠落,被椅子稳稳接住。
霍泱坐回去,抱住小铃铛摸摸毛:
“小铃铛做得对,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诚实是为人基本之道。”
小铃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问:
“小蚂蚱被压死了咩?”
“是,但是没关系,明天夏天它们会成群结队再来找小铃铛玩。”
小铃铛缓缓看向被压扁的绿色蚂蚱,忍不住抽泣了两声。
就像张小海爸爸说的,霍泱开始是在袖子里藏了只假蚂蚱,就是奥利弗当初做给小铃铛那只,也是指引着小铃铛见到爸爸的那只。
于老师痛快了。
虽然都说为人师表一定要做到一视同仁,但她还是觉得心里出了一口恶气。
转身对同样石化的家长们道:
“各位家长,现在真相大白了,的确是在这季节有落单的蚂蚱跳进了张小海的书包格子,小铃铛不知道蚂蚱是否会咬人,只是出于担心同学的心情想帮他避免疼痛,因此在张小海看来白清绮的确是碰了他的书包。”
“有时候亲眼所见也并非是真的,这件事更教会所有的小朋友和家长一个道理,独立思考很重要。”
“而白清绮小朋友受了委屈,是我作为老师处理不当,我向她以及家长朋友们道歉。”
于老师说着,对小铃铛鞠了一躬,说了对不起。
小铃铛立马摇头:
“不是于老师的错,于老师不要难过……”
于老师摸摸小铃铛的小脸蛋,继续对家长道:
“真假蚂蚱的障眼法,却也让所有人见证了白清绮小朋友的诚实勇敢。更值得所有小朋友学习。”
话音落下,家长们齐齐鼓掌,掌声热烈,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霍泱看向已经石化的张小海父母,见他们不仅石化,脸上还青一阵白一阵,颜色艳丽十分好看。
“好了,前两个问题解决了,我们来谈谈第三个问题,你们打算怎么道歉。”霍泱冷冷道。
张小海他爸最先回过神,指着霍泱就骂:
“恶心的同性恋!装什么会教育小孩的!真会教育孩子会两个大男人凑一起过日子?!和你们小孩一个班我才觉得害怕!”
霍泱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小铃铛的水杯。
接着站起身。
哗啦——
一瓶水一滴不剩飞向张小海他爸脸上,一声清脆响声,水耳光打的他向后踉跄几步,非常搞笑地向后翻了个滚。
如果不是有墙壁拦着他还能滚更远。
霍泱轻轻放下小铃铛最珍爱的水杯,甩甩手,漫不经心道:
“我给你发言的机会不是让你来胡言乱语。”
“疯子!!”张小海他妈尖叫一声,赶紧去扶他爸。
张小海哭着跑过来,小拳头在霍泱腿上一通乱捶:
“坏人!为什么欺负我爸!”
霍泱攥住张小海不老实的手,依然是漫不经心:
“小朋友,子不教父母之过,他们没教育好你是他们的错,所以叔叔来教育他们。但如果你再欺负白清绮,叔叔可能就没那么多耐心了,懂了么。”
声音在面对小孩子时永远温柔,可也漫着不可违抗的坚决和恐怖。
小孩被吓得浑身发抖,也听不清这个恐怖的叔叔到底说了什么,只无意识地跟着胡乱点头。
霍泱抱起小铃铛,对于老师鞠躬道谢,又对家长们鞠躬道谢。
有家长对张小海父母道:
“既然你们冤枉了小朋友还把事情闹这么难看,赶紧和人家说对不起啊!”
霍泱低低道:
“不用,二位一句对不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会请律师继续追溯,你们做好准备。”
说罢,抱着小铃铛阔步离开。
去往车上的路上,小铃铛那对尚且泛红的大眼睛紧紧盯着霍泱的脸,似乎要在他脸上烧个洞出来。
霍泱一低头和她对上了视线,笑笑,声调抬高了些:
“我们小铃铛有话要说么?”
小铃铛那对柔软的双臂收拢了些,令霍泱不由感叹:
她看着柔弱,力气还真不小。
“爸爸,你刚才好帅哦。爸爸,谢谢你帮小铃铛解决了不开心的事。”小铃铛盯着他的双眼,认真道。
她叫了两次“爸爸”,没有了之前的生涩,吐字坚定且清晰。
“因为小铃铛是我的小宝宝,你的事就是爸爸的事。”霍泱把小铃铛放在副驾的儿童座椅上,帮她系好安全带,“回家吧?妈妈该等急了。”
小铃铛乖巧点头。
路上,小铃铛问了句:
“爸爸,张小海的爸爸说你是同性恋,同性恋是什么意思?”
霍泱笑笑,对小铃铛认真回应:
“是爸爸爱上了你妈妈的意思。”
小铃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个话题对她这个三岁的小宝宝来说还是太难理解啦。
……
家里。
白檀握着手机焦急地转来转去。
不知道霍泱解决的怎么样了,小铃铛还哭不哭了。他又不敢打电话问,怕坏了事。
直到家长群里不断“叮咚叮咚”弹消息。
【@白清绮爸爸:对不起,事情真相大白了,我为我昨天的无知向你和孩子道歉,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大家以后还是要好好相处。】
【@白清绮爸爸:这件事多亏了清绮爸爸,否则不知道我们还会误会多久,请您代我向白清绮小朋友说一声抱歉。[玫瑰]】
【@白清绮爸爸:您给我们上了生动的一课[大拇指],教会我们独立思考很重要,同样的,我们也会把这个道理教给我们的孩子,希望世界上所有人遇事都能冷静思考,毕竟眼见也未必为实。】
【@白清绮爸爸:群里怎么有两位白清绮爸爸,而且和入园那天见到的好像不是一个人[疑惑]】
【@李梓熙妈妈:这是别人的家事,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咱们不能再怀有嫌隙之心,要给孩子做好榜样![大拇指]】
看到群消息后,白檀悬在半空的心稳稳落了地。
果然,霍泱就是霍泱,换做是他说不定现在已经因为殴打家长被扭送到警局了。
家门突然开了,一枚名为小铃铛的爱心小火箭朝着白檀发射而来:
“妈咪!小铃铛回来惹!”
小孩激动的音调都变了。
白檀习惯性张开双臂迎接他的小宝贝,却见小宝贝临门一脚转了个弯,跑回门口,牵着很大一只男人往里拽:
“爸爸也回来惹~”
白檀,张开双臂,雕塑.jpg
霍泱的体重白檀是见识过的,一般人很难和他过了两招,但这高大身躯却被身高不过九十公分的三岁小孩拉着走出了小碎步。
霍泱抱起小铃铛到餐桌前,故作惊喜:
“看,妈妈给我们做好饭饭了。”
低沉的嗓音说着叠词,白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搓了搓臂膀,伸出手:
“小铃铛给妈妈抱抱吧?”
小铃铛紧紧搂着霍泱的脖子,有点讨好意味地说:
“妈咪,小铃铛想再让爸爸抱这么一小会儿。”
说着,她伸出小手,食指和大拇指一捏,又比了个OK。
白檀:坏了,警惕霍泱陷阱!
餐桌上,小铃铛喋喋不休,三句话不离“爸爸”,说爸爸有多厉害,把张小海爸妈吓得不敢说话,还把张小海吓哭了,她还用了一个对她这个年纪来说不常见的词:
“爸爸是很强大的人。”
白檀反问:
“什么叫强大呢?”
小铃铛想了想,一脑袋顶在霍泱手臂上:
“就像小铃铛的爸爸这样,能把大家都吓哭。”
霍泱食指一抬,轻揉着额角,明显看出来被女儿夸得不好意思了。
“不是的哦。”白檀抽出纸巾擦擦小铃铛嘴边的饭粒,“强大不是征服而是保护,爸爸是为了保护小铃铛才吓哭了别人,如果小铃铛没受委屈,爸爸才懒得理他们,对不对。”
小铃铛不懂,但问就是:
“对~”
妈咪说得永远是对的。
“那妈妈做的饭饭好吃么?”
“嗯……有点……嗯……”
*
晚上,白檀正在书房改稿子,就听见走廊上传来小脚丫跌跌撞撞的奔跑声,接着,隔壁房间传来小铃铛稚声稚气的问候:
“爸爸,小铃铛想给你讲故事好不好捏?”
白檀修掉了手头那段文字,起身悄悄跟着查看情况。
卧室里,小铃铛坐在霍泱怀里,手捧绘本故事,照着图片上的内容为爸爸杜撰了一个稀奇古怪又可可爱爱的小故事。
讲着讲着,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往霍泱怀里一倒,揉着眼睛:
“爸爸,小铃铛困困……”
霍泱双手一抬,轻而易举给女儿来了个公主抱:
“爸爸抱小铃铛回房睡觉好不好。”
小铃铛点点头。
霍泱抱着小铃铛出来时,在门口碰到了白檀,霍泱将小孩抬高一些:
“小铃铛亲亲妈妈说晚安吧?”
小铃铛勉强睁开困顿的双眼,深深拥抱了白檀,在他脸颊印下轻轻一吻:
“妈咪晚安,在梦里也要抱抱小铃铛哦……”
白檀回以轻吻:
“小铃铛晚安。”
霍泱轻手轻脚抱女儿回了房间,帮她盖好被子,留了一盏小夜灯,又下楼喊了三只小猫咪过来,小家伙们在小铃铛身边找到自己的位置趴好,用小鼻子拱拱她的小手像是道了晚安。
一出门,看到白檀站在门口,撇着嘴,似是有点不情愿。
霍泱俯身,认真凝望着他含着怨气的双眼,笑问道:
“怎么这个表情,孩子妈吃醋了?”
“是啊吃醋了,以前小铃铛每晚睡觉都要过来找我抱抱撒撒娇才肯睡,我码字时她也一定要陪在我身边,都因为你,小铃铛变心了。”
霍泱半蹲下身体,手臂穿过白檀的后腿弯,稍一使劲将他抬起来。
白檀一声低呼,只觉下身一阵重心不稳,慌张中伸出双臂紧紧搂着霍泱肩膀。
霍泱经常可以这样一只手就把他抱起来,令白檀暗暗感叹这是什么怪物,他再瘦也是个一米七八将近一百三十五斤的大男人。
霍泱仰头望着他稍显错愕的小脸,另一只手搔过他的下颌,笑道:
“那我代小铃铛向你赔不是好不好。”
白檀学着小铃铛哼哼唧唧:
“看你表现咯。”
不由分说,霍泱抱着白檀进了房间,锁上门,把人往床上一扔,欺身而上。
智能家居颇有眼力见的将室内灯光调成了发暗的昏黄色,光影交缠间,将二人的面部轮廓勾勒得更为立体分明。
白檀只觉一只大手从他衣摆下方探进去,停驻在剖宫产的刀口处,珍爱地摩挲着,动作轻柔发痒。
“你是不是胖了。”霍泱这样问,“肚子上有了点肉。”
白檀立马坐起身:
“快撤回这句话。”
“怎么了,长点肉不好么,看着更健康,证明你最近心情好也有好好吃饭。”霍泱吻过白檀唇角,“这样我才放心。”
白檀连连摇头,都摇出了残影:
“你不知道,上次大家都说我胖了时,我就有了小铃铛……而且,而且上次去外地出差那晚,你没戴套啊。”
霍泱沉思片刻,道: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医院,我们……”
话说一半,止住了。
良久,就在白檀还在等着他继续往下说时,霍泱却垂了眼眸,俯下身子,轻轻抱住白檀的小肚子:
“对不起。”
白檀不解: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如果真的中招,你想生下来还是打掉我都尊重你的意愿,可无论哪种选择,对你来说都会造成很大的伤害。”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医院检查,我顺便预约结扎手术。”
白檀抬起双手,“啪”的一声捂住霍泱的嘴,笑道:
“干嘛想那么远,明天检查过再说,说不定只是我最近伙食太好吃胖了。况且你之前也不知道我的身体状况,不知者不罪对不对?”
见霍泱始终低头沉默着,白檀嘟起嘴嘬了嘬他的嘴唇,笑笑:
“别垂头丧气的嘛孩子爸,快点吧,再磨蹭一会儿小铃铛要起夜,她又会吵着让妈妈陪她一起睡了。”
霍泱将白檀卷至胸口的衣服一点点扯下来,轻笑一声:
“下次吧,今天好像没心情。”
“你这个人,是你说代小铃铛向我赔罪的。”白檀说完,双手紧紧压着霍泱的手臂防止他逃跑,第一次主动骑上去,晃了晃后腰,“快点嘛。”
“不行,至少等明天做过检查再说。”霍泱义正辞严,表示他是个很有原则的男人。
“少装了。”白檀伏身趴在霍泱身上,“我都感觉到了,孩子爸这些日子一定忍得很辛苦吧。”
霍泱眯起眼,手指扣住他的后腰稍稍一发力,按下去:
“你这个人胆子真的很大。”
嘴上说着,手上也不闲着,从床头柜里摸出一盒套套和油。
……
“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白檀忍了许久正在心里盘算现在小铃铛一定进入深度睡眠了,打算放肆宣泄出声时,房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霍泱明显感到被夹得很痛。
他抬手捂住白檀的嘴巴,向门口问道:
“是小铃铛么。”
“嗯……小铃铛想找妈咪一起睡……”
霍泱转回视线征求白檀的意见,就见他鄙夷地瞪着自己,好似再说:
“我就说要你别磨磨蹭蹭的吧。”
霍泱深吸一口气,缓缓退出去。
顺便把白檀抱起来,给他穿好睡衣,打开门,抱起小铃铛,笑道:
“爸妈去小铃铛的房间一起睡好不好。”
小孩揉着惺忪睡眼往霍泱怀中一靠:
“好……小铃铛刚才梦到大恐龙了,好可怕。”
“大恐龙会不会只是想找小铃铛一起玩呢?”
“不是的,大恐龙还朝着小铃铛喷火呢。”
父女俩的声音越来越远,白檀捂着屁屁,长长叹了口气。
他无力地倒在床上,余韵尚未褪去,身体未能得到满足更觉空虚。
第58章 第 58 章
翌日, 白檀先送了小铃铛去幼儿园,随后给陈主任打了电话,说一会儿想挂个她的专家号。
霍泱提出要陪他一起去做检查,他帮霍泱整理着领口, 认真解释道:
“你已经和导演请过太多次假, 再这样人家要骂你耍大牌了, 况且你陪我一起去妇产科,是怕不够显眼么。”
“没关系,我会尽量不被人认出。”霍泱坚持道。
白檀也理解他的心情,每次自己丢下他一个人去医院,对他来说都没好事。
他可能还是担心自己万一这次心一狠连小铃铛一并丢下逃跑怎么办。
“这样吧,我把护照和证件都放在你这,这样就算我想跑也只能从渤海游出去。”
“白檀, 我不是不信任你, 只是你也知道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担心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不用担心, 我这次直接去找陈医生, 你说过啊,她是位非常负责任的医生, 当时你怎么问她也对我的事闭口不谈,这么有原则有职业道德的医生在你还怕什么呢。”
霍泱沉思须臾, 妥协了。
“把手机铃声调大,要第一时间接我电话。”
白檀点头、点头。
“不管情况如何都要和我说。”
白檀继续点头、点头。
……
白檀到了医院,刚挂了号就叫到了他。
现在年轻人普遍晚婚晚育甚至是恐婚恐育, 妇产科都多久没开张了, 产科医生们也算清闲,听说不少医院因为入不敷出都关闭了产科。
“陈主任, 好久不见。”白檀笑呵呵打招呼。
他这次来还特意买了些水果,知道医生不能收礼,但水果又不贵,权当是他一点微薄心意。
“看你状态不错,最近挺好吧。”陈医生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
“是,当年多亏了陈主任,对了,我还没给您看过小孩的照片吧。”
白檀和陈医生分享着小铃铛的视频,陈医生笑得合不拢嘴,直呼这小丫头可爱又健康,不由得感叹真是医学奇迹。她说她翻过世界上所有的男生怀孕的案例,大多因为生殖系统发育畸形导致最后变成死胎,或者就算生下来也因为器官发育不全而活不过几天。
但更多的是因为他们无法接受而打掉孩子摘除了子宫。
所以白檀能生下这么健康的孩子真的可以说是奇迹的眷顾。
“对了,我这次来是想请您帮忙看看,我是不是又怀孕了。”白檀这才想起正事。
陈医生眉眼舒展开,嘴角漫上欣喜笑意:
“看来你们已经一家团圆了,恭喜呀。”
白檀羞赧地笑着点点头。
陈医生帮他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又询问他最近有无妊娠反应。
白檀说没有,还说:
“上次怀孕就没有妊娠反应,还是后来做了B超才检查出来。我是没事,但我爱人那些日子茶饭不思,还总是说见到食物会恶心。”
这事也是白檀后来才想起来,他算真正怀了小铃铛的日子,正是霍泱还在拍摄《夜雨录》的时候,那段日子他经常说没胃口,人看着也瘦了些,剧务还打趣白檀说他没好好照顾老板。
陈医生听后笑容愈发扩大:
“有个没经科学权威认证的说法,是说如果丈夫特别特别爱他的妻子,那么在妻子怀孕时他会代替妻子产生妊娠反应,变得食欲不振、情绪敏感等等。当然,这只是民间说法,具体怎么想,都在个人心里了。”
白檀不由在心里嘲笑霍泱:
真的是个笨蛋呢。
“好了,我做过基础检查,初步判断你并没怀孕,详细的得去挂号做个B超看看。”
听陈医生这么说,白檀也暗暗松了口气。
他昨晚想了一晚,如果又中招该怎么办,打掉伤身体,生下来的话……
他倒是不怕再吃苦,而是考虑到小铃铛的心情,二胎家庭确实很难做到一碗水端平,注定会投入更多精力在小一点的孩子身上,从而忽略了老大的感受。
他不想小铃铛难过,说到底她也才是个三岁小孩。既然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干脆不要再生。
就像萧绾说的,谁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母爱呢。
白檀去挂了号做了彩超。
还好,此胖非彼胖,他是真的吃胖了而已。
白檀匆匆穿过彩超等候区,思考着要不要买点水果送去幼儿园给小铃铛中午加个餐。
这时,等候区里。
“欸,老板,您看那个是不是霍泱的助理啊。”
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听到身边助理这么说,速速抬头看过去。
看到白檀的背影,冷笑一声。
“201号,杨越阡,请到2号彩超室。”头顶大喇叭忽然叫号。
杨越阡起身进了彩超室,隔着帘子,他听到里面俩医生正在闲聊。
“是他吧,三年前还是四年前过来做彩超结果发现怀孕的那男的。”
杨越阡身体一顿。
怀孕的男的?
“看着很像,而且身上有剖宫产的刀口,看来是孩子生下来了,我的天真是医学奇迹了。”
杨越阡站了许久,缓缓退出去,看向门口的叫号电子显示屏。
在他的名字后面显示“正在检查”,而他上一栏则是“白檀”二字,后面显示“检查结束”的字样。
一个奇怪的念头涌上脑海。
杨越阡做完了多囊彩超检查,连报告单都没细看,急匆匆挂了个妇产科的号。
进了门,看到一剪着短发、英气十足的中年女医生。
“什么情况,你太太没来么。”医生问。
杨越阡坐下,点点头:
“不好意思陈医生,我有点事想向您咨询一下,就是……男人也可以怀孕么。”
陈医生正在做记录的手猛然顿住。
她抬起头,笑道:“可以,但我现在是工作时间,您可以自己从网上搜一下案例做科普。”
杨越阡还是笑,冲门口的助理使了个眼色。
助理立马点头哈腰跑进来,递给陈医生一张购物金卡,笑得贱兮兮。
陈医生放下笔,和蔼的笑容消失殆尽:
“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刚才是不是有个叫白檀的人过来向您咨询过男孕这种情况。”
陈医生不再看他,神情骤然冷冽:
“我说过我现在是工作时间,你要是有问题我帮你检查,其他的就没必要聊了。”
杨越阡冷哧一声,收了金卡道了句“打扰了”,便簌簌离开。
路上,他的助理喋喋不休:
“老板,您是怀疑霍泱的助理作为男人也可以怀孕?”
“这年头母猪都能上树,男人怀孕是什么稀奇事?”杨越阡一挑眉毛,“那死医生装出一副清高样,难怪一辈子只能当个小主任。”
心中又补充:不过白檀怀孕,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
剧组。
霍泱一见到白檀就把人拉到休息室,语气有些紧张却也有些期待:
“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白檀笑道:
“某人看着好紧张啊,是希望生了一个女儿再生一个男孩,组成一个‘好’字对不对。”
“你别开玩笑了,我很认真的。”霍泱严肃道。
白檀作势叹了口气,道:
“医生说我是伙食太好吃胖了。”
霍泱眉宇舒展开,点点头:
“那就好。”
白檀反而更加疑惑:
“所以你到底是想要还是不想要?”
“想要还是不想要都要基于你不会吃苦受罪的前提,况且你已经给我生了小铃铛,夫复何求。”
他抱住白檀亲亲他的额头:“谢谢你,孩子妈。”
这时,休息室门口忽然探进半个脑袋:
“霍老师,导演说准备好了,您可以过去了。”
白檀一秒钟将霍泱推出去,害他后腰狠狠撞在桌角。
白檀忙用口型道“对不起对不起”。
霍泱揉着后腰,用口型回应:“回家再教训你。”
……
白檀照惯例坐在角落随时等待霍泱喊人。
看霍泱专心致志拍戏,他悄悄点进班级群监控,想看看他的小宝宝现在在做什么。
不看还好,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这个张小海为什么跟着小铃铛,他又想干嘛!
屏幕中,小朋友们正在户外活动,小铃铛本来在和汀汀还有其他小朋友一起用彩砂做城堡,结果张小海屁颠屁颠跑过来,扭扭捏捏道:
“白清绮,那个……对不起,我昨天冤枉你了,我向你道歉。”
小铃铛看也不看他:“没关系,我妈咪说小朋友要大度,那我原谅你好惹。”
“那……白清绮,以后,我可不可以随时跟在你身边保护你。”
小铃铛拍沙子的手顿住,小身体打了个寒战:
“小铃铛觉得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叭……”
张小海不死心,握紧双拳一声喊:
“白清绮你很漂亮!我很喜欢你!我张小海发誓以后会守护你一辈子。”
小铃铛就像是当日听到张小海骂她是小偷一样,双眼骤然失去了焦点。
良久,她像个小大人一样长叹一声,认真道:
“对不起张小海,你是个好宝宝,但小铃铛不太想让你守护,我去那边玩惹。”
说完,她拉着汀汀跑开了。
张小海肉眼可见地失去了颜色。
随后,所有人都听到了撕心裂肺一声大哭。
小小的小海,在三岁那年收到了第一张好人卡(幼儿限定版)。
其实他见小铃铛第一眼时,眼睛一下子亮了。在他漫长的三年人生中,第一次见到这么可爱的小女孩,从那天起,她的一颦一簇便深深牵动着他的心。
奈何小铃铛只和班里最帅最有钱的班草顾泽城玩,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所以那时的小海坚定握拳:他一定要想办法引起小铃铛的注意,无论用什么方式!
屏幕外的白檀看着这一幕笑得花枝乱颤,碍于那边还在拍戏,只能使劲捂着嘴怕自己笑出声。
霍泱正在和其他演员对台词,一抬眼看到白檀笑得人仰马翻,还差点一个踉跄从椅子上摔下去。
不由的在心中感叹:
我老婆真是我漫长三十二年里见过的最可爱的男孩子,我一定要和他相守一生,无论什么用什么方式。
霍泱坚定握拳.jpg
白檀正看监控,门口来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有点眼熟。
啊,是傅明晟。
白檀忙起身和他打招呼。
傅明晟同助理在他身边坐下,握手道“好久不见”。
白檀想起自己之前因为霍泱和傅明晟对台词才产生了后面的误会,于是多嘴问了句:
“傅老师新戏什么时候上映?到时我开会员捧场。”
傅明晟思忖半天,表情很是疑惑:
“新戏?我三年前得了食道癌,这三年一直在积极抗癌没拍戏,这不刚好就过来客串一下,攒攒眼缘。”
“啊?”这下轮到白檀糊涂了。
傅明晟的助理附和道:
“小白助理是不是记错人了,我老板这三年命都没了半条,哪有精力拍戏啊。”
白檀低头仔细回想一番,确定当年在休息室看到的是傅明晟没错。
“三年前在夜雨录的剧组,我记得还是杀青那天,您和霍老师在休息室对台词,听那台词您好像还演了个渣男。”
傅明晟和助理对视一眼,疑惑超级加倍。
过了许久,他才恍然大悟:
“哦我想起来了,是这么回事。当时杨越阡找到我,说他接了部新戏要演一个负心汉,但是没经验,人设拿捏不住,想跟着霍老师学学演技。他又说自己和霍老师有点矛盾不方便找他开口,就让我帮忙了。”
白檀猛然抬眼。
杨越阡?
傅明晟又问助理:
“杨越阡这部戏上架了么?”
助理摇摇头:
“没有啊,他哪有演负心汉,三年前接了那部种田综艺后不就一炮而红了嘛,之后接的都是伟光正或者玛丽苏霸总剧本,哪有什么负心汉。”
白檀直勾勾盯着助理,几乎是一字一顿认真道:
“你确定?”
“是啊,小白你不记得了么,我之前是给杨越阡做助理的,后来他嫌我做事不利索就把我开了。”
白檀缓缓低下头,反复咀嚼着这番话。
所以这件事也是杨越阡从中搞鬼了?
可是为什么,既然他和霍泱并非两情相悦,为什么三番两次过来霍霍自己。
如果小铃铛被绑架一事也确实是他做的,自己和他要是没有血海深仇值得他做到这种程度么。
可又哪来的血海深仇,明明在杨越阡受尽欺凌时自己还鼓励过他为他说过话。
想不通。
正沉思着,白檀手机响了声。
拿过一看,是陈医生发来的消息:
【白先生,今天上午有人过来和我打听你怀孕一事,我怕对方对你不利,你多加小心,但我没有和他提起您任何怀孕有关的事。】
白檀立马回复:
【那个人叫什么。】
陈医生:【杨越阡】
惊愕宛如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涟漪一圈圈扩大。
*
日落熔金,夕阳将大地都涂上了深沉的艳红色。
今天霍泱要补拍之前请假落下的镜头,大概要到十点,于是他先让白檀回家给小铃铛做晚饭。
又道:
“接到小铃铛后给我发张她的照片好不好,我很想她。”
白檀急匆匆收拾东西准备去接孩子,随口道:
“晚上回家就能见到了,拍照怪麻烦的。”
霍泱搂过他的腰,额角轻轻顶了顶他的额头:
“拜托,等我回家小铃铛该睡了,我想早点见到她。”
“知道啦,麻烦。”
接小铃铛的路上遇到了堵车,白檀心急如焚,给于老师打电话说可能晚一点过去,麻烦她帮忙照顾小铃铛。
并反复叮嘱,除了他,任何人去接小铃铛都不能放人,月嫂也不行。
堵车时候,白檀给萧绾打了电话,开门见山问:
“之前你说,你在网上陷害我是杨越阡指使的,他还有没有说别的,比如为什么要陷害我。”
萧绾想了想,道:
“我问过他原因,他要我别管那么多。后来事情败露我找他算账,说要曝光他,他说了句……”
“随你啊,出了事我可以找张总哭,你呢。”
白檀蹙起眉头:“张总是谁。”
“听他的意思应该是包养他的金主,不然他这种资质怎么可能混到顶流。至于他说的张总我知道,全名张国泰,是华泰的老总,听说不是什么善茬,黑白两道都有关系。反正是咱们惹不起的人……”
“好,我知道了。”
萧绾担忧问道:“杨越阡又找你麻烦了?”
“嗯,可能。”
“你小心点,千万看好小铃铛。”
白檀挂了电话,心头再次涌上不安。
他紧紧攥住方向盘,做了个数个深呼吸来平复心情。
虽然他不知道他和杨越阡是不是上辈子有灭门深仇,但如果他敢再伤害小铃铛,他下辈子都别想好过。
……
白檀接到了小铃铛。
此时幼儿园空荡荡,只剩小铃铛和老师。
“对不起我来晚了。”白檀紧紧抱住小铃铛,亲亲她的小脸。
“没关系的妈咪,于老师一直陪着小铃铛画画,妈咪不要着急,一定要注意安全。”小家伙的中文越来越好,会说的词也越来越多。
“好~你爸爸今晚要很晚才回来,他说很想你,让妈妈拍张照片发给他。”
小铃铛一听,立马双手叉腰,小屁股一扭,摆了个很土的造型。
很土,愚蠢,但可爱。
照片发过去,霍泱也立马发了张自拍过来。
小铃铛亲吻着手机屏幕,轻声道:
“爸爸你要早点回来哦,小铃铛会一直等你的。”
白檀开车载着小铃铛往家赶。
这一路他都特别小心,即便后面的路怒症大哥冲他狂按喇叭,他也必须将时速保持在40以下。
车子拐进小区地下停车库,白檀正在刷卡等闸机打开,忽然感到后视镜闪了下白光。
他握紧方向盘,缓缓将车子驶入停车库。
进了屋,白檀帮小铃铛摘下书包,喊了王姨过来,要她带小铃铛洗手换衣服,他要下去买点东西。
并特别强调:
“除了我和孩子爸,谁敲门都不要开。”
“白先生,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王姨只觉后背发凉,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没事。”白檀露出从容微笑,“最近世道不太平,多一分防范多一点安全。”
王姨赶紧抱过小铃铛带着她上楼换衣服。
此时,小区外的茂密的冬青绿植里,身穿同色系马甲的男人举着单反,对着大门口按下快门。
倏然,一只手伸过来夺走了他的单反。
男人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粗喘不止:
“谁谁谁啊!能能能不能把相机还我。”
一抬头,对上一双很漂亮的大眼睛。
男人心头一跳,这种澄澈到一尘不染的双眸,在当今世道属实少见。
如果那双眼睛投来的视线没有带着杀意的话……
白檀翻着他相机里之前拍的照片,都是自己开的那部车子和领着小铃铛进出的画面。
白檀摸出手机对着单反录视频,包括相机型号和拍照内容,全部录下来。
随后,他取出相机记忆卡,把相机还给马甲男。
“谁让你来的。”他低低发问。
男人赶紧把自己的证件双手递给白檀:
“对不起,我是晋海社的娱记,是是是我组长让我来的……”
白檀还没问,他就开始竹筒倒豆子,恨不得把他祖宗十八代讲一遍。
什么他的梦想是做一名向世界传达真相的记者,结果时运不济被安排进了娱乐新闻组,成了人人喊打的狗仔队,还说什么这是他第一次跟拍,希望白檀大人有大量不要告他,他也实在是没办法巴拉巴拉。
“是不是杨越阡让你来的。”白檀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不是……不过杨越阡也在我同组同事的跟踪名单里面。”
白檀瞥了他一眼。合着他也知道这是跟踪啊。
“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有事请你帮忙。”
“啊……?”记者疑惑了。
“不想啊,那你往前走两步就是刑侦总局。”
“别别别,我做我做,您吩咐。”
白檀蹲下身子,俩人一起躲在冬青丛里交换了联系方式。
“你帮我偷拍杨越阡和张国泰两个人的行踪,而且是要在一起的行踪,定金给你五十万,事成之后还有五十万。”
“一百万!”记者惊叫出声。世上还有这种好事?
“对,一百万,而且你还可以拿这些照片勒索这两个人,到时就不止一百万了。”白檀笑道。
“我……是有原则的人,勒索这种违法乱纪之事,我不会做的。”这小记者还振振有词的。
白檀轻笑一声,鄙视他。
小记者有点犹豫:
“可是,张国泰是混.黑的,要是我偷拍他被他知道了,会不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他做掉呢。”
白檀拍拍他的肩膀:
“那就要看你是相信法律会保护你还是会制裁你。”
小记者怔怔“啊”了声,似乎觉得这是个值得深思的好问题。
“我们以后不要见面,就通过这个联系方式沟通。”白檀站起身,阔步离开。
刚才停车进车库时,白檀看到车外的后视镜闪了下白光,作为艺人助理一眼便知是镜子反射了快门光,料到定是有人偷拍。
虽然这记者和杨越阡并无联系,但不失为一个好用的工具人。
指使他人偷拍虽不道德,但只要能保护好他的小铃铛,要他去坐牢也愿意。
*
晚上。
霍泱回到家,只剩客厅亮着盏壁灯。
他脱下外套放轻步伐上了楼,打开小铃铛的房门看了眼。
小孩已经睡着了,怀里还紧紧抱着他买给她的小猴子玩具。
霍泱走近帮小铃铛盖好被子,轻轻亲了她的小脸蛋,悄声道“晚安”。
随后他去了书房,看见白檀还在电脑前噼里啪啦。
“还不睡么。”他走到白檀身后帮他捏捏肩膀。
白檀看了眼时间,这才发现已经十一点多了。
“你今天好晚……”他站起身,双手搂着霍泱的肩膀,双脚一提,整个人像只树袋熊一般吊在霍泱身上。
霍泱抬手扶着他的屁股,抱着他坐在飘窗上看风景。
“抱歉,剧组里有新人,演技稍微生疏了些,大家都陪他到很晚。”
提起新人,白檀就想到杨越阡的新人时期,被导演无情羞辱,还是霍泱帮他说话陪他打磨演技,自己作为助理虽没帮上什么忙,可也一直在鼓励他。
农夫与蛇啊。
“你吃晚饭没,我去给你煮面条?”
“不用了,导演要求减重,最近得严格控制碳水摄入。”
“是不是真的。”白檀不信,“如果是王姨这么问你。”
霍泱想了想,笑道:
“那我会说,麻烦王姨了,记得面里滴两滴麻油。”
白檀“切”了声,气鼓鼓转过头。
霍泱和小铃铛一个德行,就是诚实,哪怕说好听的骗骗他呢。
“小铃铛睡前有没有吵着找爸爸呢。”霍泱把白檀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怀里。
“吵了,从进家门就开始喊,还说要等爸爸回来再睡,我和王姨轮番上阵好不容易才给哄睡。”白檀说起来就气,抬手在霍泱胸前擂了一拳。
霍泱揉了揉胸口,垂下脑袋,在白檀耳边轻声问:
“那孩子妈有没有想我呢。”
“欧呦霍老师,肉麻死了。”白檀作势搓了搓手臂。
霍泱下身一抬,顶了顶白檀的屁股:
“说啊。”
白檀身体向前一晃,不由自主夹紧双腿。
他咬了咬嘴唇,声音很小:
“好吧,是想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笑容爬上霍泱唇角。
白檀只觉耳朵周围一片热浪,耳垂忽然被人轻轻咬住,密密麻麻的痒感袭来,使得他不受控制地缩了缩肩膀。
随后,耳朵里钻入低沉喑哑的声音:
“我也很想你和小铃铛,认真考虑着要不要退圈,这样也能多些时间陪你们。”
“不行不行。”白檀一口否定,为了加强语气还要配合着连连摆手,“我算过了,撇去小铃铛将来的衣食不说,她的教育费用,买房子,买车,买星空顶买游艇,还有结婚的嫁妆……对了对了,将来小铃铛结婚一定要找个入赘女婿才行,这样男方才不敢欺负她。”
霍泱使劲亲了他一口:
“你还记得小铃铛才三岁么。”
“爱之深责之切,当然要早早就为她打算好一切。我都想好了,将来我的女婿一定要是世界TOP.3级别的学校毕业,身高也不低于一九零,模样的话……不能比她爸爸还差。”
霍泱望着白檀掰着手指一项项细数那些无理要求,实在是过分可爱。
“要求这么多,你不怕她将来找不到男朋友。”
白檀仰头傻笑:
“不怕,有她爸爸以身作则,她的眼光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放心吧,她不会跟着黄毛跑的。”
半晌,他又道:
“如果将来小铃铛不想结婚我也会尊重她的想法,所以做父母的才要更努力,让她即便不需要找个人陪也能底气十足立足于这个社会。”
说这句话时,白檀的语气认真且坚定。
霍泱叹了口气,眉尾一挑:
“好好,我懂了,我会努力工作将来给小铃铛买星空顶、豪车、别墅……还有什么?”
“游艇游艇!”
“嗯还有游艇。”
深秋的晚风拂过寂静深夜,收集了漫天星光斜斜压下去,朝着幸福的方向源远流长。
第59章 第 59 章
这段时间风平浪静, 白檀从于谏那里接到了霍泱接下来的行程。
十一月中旬有国内最有含金量的金像奖颁奖典礼,霍泱也在最佳男主演的提名名单中。
由于最近圈内不少艺人闹出“约炮、偷税”等丑闻,所以金像奖官方严厉要求必须是品德端正且无任何丑闻的艺人才能得奖。
就算有提名或者说已经拿到奖项,但一旦被官方发现此类丑闻, 便会直接取消奖项, 并且此后这位艺人不能再参与此奖项任何提名, 而官方合作的所有影视公司将会对这位艺人进行全方位封杀。
他们是真被这些丑闻艺人弄怕了,为了给这些人擦屁股付出的成本,相当于这些年大家都白干了。
白檀把参奖要求看了数遍,隐隐有点担忧。
霍泱应该没问题的。
可颁奖典礼将近,那些提名艺人为了自己最后拔得头筹,什么肮脏事都肯干,且霍泱已经是这个奖项最佳男主演N连冠, 难保不会引起众妒, 说不定已经被人盯上了。
思前想后,白檀找到霍泱商量:
“你这段时间还是搬回观澜堂住吧。”
“为什么。”霍泱声音沉了沉, 但依然温柔, “嫌我烦了?”
“不是,你自己好好看看。”白檀把参奖要求甩给他。
霍泱认真看过一遍, 随手将纸张一扔:
“我不走,这个奖可拿可不拿, 如果你担心我就找官方讲明退出这次颁奖典礼。”
“不要闹小孩子脾气,你知道这个奖对演员来说意味着什么,是演技和实力的证明, 才不是可拿可不拿的东西。”白檀双手捧着霍泱的脸, 语气十分严肃。
“我知道。”霍泱的语气同样严肃,“可让我离开你和小铃铛, 哪怕一天我都没办法接受。”
白檀重重叹了口气,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
正在和王姨一起看狗血肥皂剧的小铃铛听到声音,跑过来:
“妈咪,你和爸爸在吵架咩?”
小孩很是担心,小眉毛忧愁地蹙向眉心。
白檀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道:
“我们没有在吵架,只是在商量很严肃的事情。”
霍泱顺势亲了白檀一口,对小铃铛道:
“爸爸妈妈答应过小铃铛永远不会吵架,小铃铛信不过我们么。”
小铃铛摇摇头:
“不是的……”
“别担心,小铃铛去看电视吧,不过不能看太久,一会儿去洗漱睡觉觉吧?”
小铃铛“可是”了两声,最后不情愿地点点头,重新坐回王姨身边跟她一起看肥皂剧。
小孩固然忧心忡忡,但很快就被电视剧里的情节吸引了注意力。
硕大的家庭影院屏幕中是老式港剧特有的暗绿色镜头色调。
男主举着女主的手机厉声质问:
“你说过会等我,我才走了几天你就和别的男人搞在一起!”
男主急着解释:
“阿荣!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男主:
“你怎么解释这些恶心短信!你走吧,孩子我会带走,我不想他将来被别的小朋友指着鼻子笑话他有个出轨老妈啊!”
小铃铛伸长脖子,跟着主角们一起揪心。
“姨姨,出轨是什么意思呢。”小铃铛不解。
“就是情侣一方背着另一方和别人那啥了。”王姨解释道。
“那啥?”小铃铛孜孜不倦继续追问。
王姨:……
王姨只好赶紧岔开话题,在一边“啧啧”两声,感叹着:
“事情到了这一步,一方都出轨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支持阿荣,该走就走,当断则断。”
小铃铛忽然直起身子。
刚才爸爸和妈咪吵架时,爸爸也说了什么他要离开。
小铃铛捧起小脸,化身名画《呐喊》.jpg
难道妈咪出轨了?!所以爸爸才说要离开什么的。
不可以!小铃铛绝对不让爸爸和妈咪分开!
白檀和霍泱还在为了“霍泱是否先回观澜堂住”而僵持不下。
两人心中也都明白对方是在为自己着想,但事情总要有个结果。
他们又怕小铃铛觉得他们在吵架,索性上楼商量。
二楼书房里。
白檀还是觉得:
“你现在是事业上升期,而且你说过要给小铃铛买别墅游艇,退一步吧,又不会很久,好不好。”
霍泱不舍的跟白檀吵,但也绝对不能离开母女俩,于是道:
“我会很小心不让狗仔发现,你不相信我么。”
白檀拐着弯“嗯~”了声:“不是的……”
正说着,房门被人推开了。
“妈咪……”小铃铛光着脚丫颠颠跑进来。
“你怎么没穿拖鞋?”白檀摸摸小铃铛的头发,“不用担心,爸妈没有吵架~”
小铃铛两只小手绞弄在一起:
“可是!可是……那妈咪你能不能把你的手机给小铃铛玩呀?”
“你不是有ipad么?而且小铃铛应该要睡觉了。”
小铃铛抱着白檀的腿蹦跶两下,双眼发射星星光线:
“求你惹妈咪,给小铃铛玩叭。”
白檀无奈,拿过手机交给小铃铛,并叮嘱她不可以乱碰这两个软件。
他指的是微信和电话簿。
小铃铛满口答应着,抱着手机下了楼。
妈咪说过不能碰这个绿色泡泡软件,可是秘密往往都会藏在不想让人知道的地方。
妈咪的出轨对象一定在这里面!她要找到这个坏坏删掉,这样妈咪和爸爸就不会吵架了。
小铃铛小手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打开微信,指着最近对话框第一个问王姨:
“姨姨,这几个字念什么?”
王姨一门心思在狗血剧情里,随意扫了眼:
“经纪人于谏。”
“经纪人是什么意思?”
“和你爸爸关系比较好的,和你妈妈应该算同事。”
小铃铛听到解释后点点头。
既然是妈咪的同事那就不能删惹。
她又指着下面的对话框继续问这些字念什么。
凭借她三岁小孩的认知,她排除掉了能帮妈咪治病的陈医生,幼儿园的于老师,金像奖官方负责人的秘书等等。
最后她指着一个和妈咪微信头像很像的头像问:
“那这几个字念什么。”
王姨正看到男主找小三对峙的关键情节,心不在焉匆匆扫过,道:
“偷.情工具人。”
“姨姨,偷.情是什么意思呀?”
王姨双眼死死盯着一触即发的男主,随口道:
“和出轨差不多吧。”
小铃铛:! ! !
她玩过ipad,懂得如何操作拉黑删除,于是小手点啊点,删掉了这个偷.情的坏坏。
哼!才不会让你破坏我妈咪和爸爸的感情!想都别想!
*
翌日。
白檀光着身子从床上弹起来。
他们争执不休的问题最终没能得以顺利解决,霍泱明显不想和他吵,索性按在床上以唇封缄,干了个爽。
下午。
白檀接了小铃铛放学,想起霍泱说今晚还是要补拍镜头,于是很自觉给小铃铛拍了照片发给霍泱。
对话框立马弹出提示:
【您还不是对方好友,请先添加好友再……】
白檀握着手机的手渐渐僵硬,变成了一块石头。
霍泱竟然因为吵不出个所以然就把他删了!
小气鬼!
……
霍泱披星戴月而归,一进家门就看到沙发旁亮着一盏壁灯,扇形的灯光投映出沙发上一道孤独的身影。
他脱了外套,尽管拍了一天戏非常疲惫,但见到老婆还是马上摆出微笑。
“你在等我?小铃铛睡了么。”霍泱轻轻扶住白檀的肩膀揉了揉。
却在白檀抬头后,对上了一双泛着晕红的双眸。
像极了成年版小铃铛,噘着嘴,好似下一秒就要说一句“坏坏”。
霍泱眉间敛了敛,在白檀身边坐下,声音轻柔: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他帮白檀擦着眼底的泪水,心疼地亲了亲他的额头。
白檀推开他,语气极尽委屈:
“你都把我好友删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霍泱眉间敛得更深,一边摸手机一边解释:
“我怎么会删你好友呢。”
点开微信一看。
眉目渐渐舒展开,笑道:
“某人还恶人先告状了?怎么看都是你删的我。”
白檀说了句“你胡扯”,跟着探头看过去。
然后缩起了身体,羞涩地站起身要走。
霍泱把他抓回来,拎着手机质问:
“说清楚,为什么删我好友。而且为什么给我的备注是偷.情工具人。”
“哎呀我不知道,可能是误删,也可能是……”
白檀倏然想起昨晚小铃铛问他要手机玩。
于是狠狠磨着后槽牙:
“是你的好闺女,你到底要不要教训她。”
霍泱朝楼上看了眼,语气轻松:
“小铃铛担心爸妈吵架是因为一方出轨,你又给我这样的备注,难道你不该找找自己的原因么。”
白檀理不直气也壮:
“这备注没错啊,我就是喜欢和你在公共场所偷.情的快感,不管是剧组休息室还是地下停车库。”
霍泱无奈地笑笑,把人抱进怀里,话锋转走:
“我仔细想了想,关于回观澜堂住这件事,你的考虑是对的。但你也知道之前小铃铛被绑架过,警方现在也没抓到嫌疑人,所以我很担心你们,如果你们俩出任何意外,我都没办法接受。”
白檀玩着他的手指,折起来又展开。
良久,才轻声道:
“我们一人一退一步,你回观澜堂暂住,然后请几个专业保镖在这附近二十四小时巡逻。”
霍泱眉尾一挑:
“真的是一人退一步?”
白檀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又要撇嘴敷衍过去。
“好~”最先妥协的依然是霍泱,“我听你的。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可以搬去我爸那边住,那里的保镖都是拿过格斗大赛金奖的。”
“我不去……”白檀真怕那老伯知道他儿子在自己这里受了这么多委屈,一怒之下让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怎么办。
“好,不去。明天我会联系安保公司,找最棒的打手过来。”
“你太好了霍老师。”
“没诚意,起码该说句谢谢。”
白檀向上挺了挺身子,捏着霍泱的下巴吻在他的嘴唇上。
唇齿间难舍难分,只有在换气的间隙才生出一句黏连的:
“谢谢你孩子爸。”
白檀以前不喜欢过于亲昵的肢体接触,或许是因为淡薄的家庭关系导致他对所有人都有意识规避,可他非常喜欢黏着霍泱,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吊在他身上。
或许就像霍泱说的,他的基因选择了白檀,所以能闻到他身上别人闻不到的气味;
而白檀的基因也孤掷一注选择了霍泱,因此他的气息总能带给他充足的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就连小铃铛都没办法给他。
*
次日,小铃铛望着收拾东西的霍泱,哭着趴在他后背上:
“小铃铛都把妈咪的出轨对象删掉惹,爸爸不要走。”
霍泱抱起小孩,给她擦擦眼泪:
“我们小铃铛还不打自招了呢,你删的是爸爸。妈妈没有出轨也不会有这一天,小铃铛别担心了,爸爸只是因为特殊原因要暂时离开这里,很快会回来。”
小孩勉强止住哭泣,小手紧紧勒着霍泱的脖子:
“那爸爸你要不要每天给小铃铛打视频呢?”
“当然了,如果我忘记打给小铃铛,你就给我打,然后好好教育我怎么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事呢。”
小铃铛捧起霍泱的脸亲了好几口,亲的他满脸口水:
“嚎!”
好歹是把小孩哄好了,一回头,看见白檀正睥睨着始作俑者小铃铛。
“小铃铛快跑吧,妈妈要抓到你了。”霍泱把小孩放地上,轻轻推了下她的后背。
小铃铛乐不可支,说着“妈咪抓不到我”,快乐地跑开了。
*
霍泱不在的这几天日子,白檀做什么都格外小心。
买来的快递也要在外面拆了检查再消毒,拿回家后赶紧洗手。
他又和警方通了电话,警方说杨越阡涉嫌指使他人绑架一事还在查,关于绑架者已经有了些许眉目,虽然他当时安置小铃铛的那条路因为反复修路拆了监控,但有目击者称当时看到有人从车子上抱下一个昏睡的小女孩。
但那人捂得很严实,实在看不清楚长相。
万幸是警方从档案里调出那些有前科的人让目击者辨认身形,目击者说其中一个很像,警方已经申请了全国通缉令,一旦抓到人就好说了。
这些职业罪犯为了自己一条活路可以毫不犹豫供出主谋,这样就算是杨越阡死不承认也没用。
这几天开始下雨,天气也更凉了些。
霍泱给白檀发了消息,说他给小铃铛买了很多衣服和玩具,要白檀记得收快递。
并且提醒白檀:
“衣服都是从晋海的实体店买了快递过去,你签收前记得看地址,不是晋海发出不要收。”
白檀反问:“你买的?你逛童装店不会被狗仔拍到么。”
“放心,是另一位助理帮忙买的。你这样担心我我自己不小心点怎么对得起你。”
白檀还是道:“那位助理知道怎么办?”
“我说是买给侄女的,可以了么。”
白檀笑得眉眼弯弯,对着手机“吧唧”一口:
“不说了,我要接小铃铛放学了。”
白檀接了小铃铛回来,刚好在门口碰到了送货上门的快递员。
按照霍泱所说,他仔细检查过所有发货地址,确认都是晋海发出后才做了签收,随后让小铃铛先进屋,他和王姨一起在门口把外包装拆了。
东西很多,两人费了大半天工夫才全部整理完抬进屋。
小铃铛围着一只比她还大的礼物盒子转了两圈,拍拍小手:
“妈咪,这是什么呀,是给小铃铛的咩?”
白檀从礼物盒上摘下标签纸,上面一行苍劲有力的小字:
【赠:宝贝小铃铛,祝你身体健康、茁壮成长。感谢爱妻白檀,你的辛苦付出为我孕育了新生命,生活因你更加美好[红心]】
白檀忍不住笑出了声。
傻瓜,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肉麻。
白檀抱过小铃铛,握着她的小手一起捏住礼物盒上的蝴蝶结,笑道:
“是爸爸送给小铃铛的礼物,快打开看看吧?”
小铃铛踮起脚,拽着蝴蝶结一端高高举起。
盒子顿时向四面打开,盒壁落下,粉蓝结合的氢气球缓缓飘向半空,下方悬挂的小裙子也随着徐徐而上。
“哇!好漂酿的小裙子哦!”小铃铛欣喜地抱住小裙子,爱不释手。
霍泱给小铃铛买了很多衣服,除了裙子还有套装、背带裤、睡衣等等,一应俱全。
还买了很多玩具,除了小孩子喜欢的毛绒玩具外,也有智能无人机、造价不菲的娃娃屋等。
除此之外,白檀还看到一只很小的礼物盒,上面贴着标签:
【赠爱妻白檀:长日欢喜,四季与你。祝我们一直是我们。】
打开盒子,里面又是一只牛皮八角盒。
白檀的双眸蓦地亮了,投映着璀错光辉。
盒子里是一枚戒指,中间是粉色钻石雕刻成的小奶嘴造型,奶嘴头部镶嵌着光滑圆润的白色珍珠,既好看又别出心裁。
白檀将戒指戴在手上,五克拉的粉钻确实很大,一百二十多面切割更是令钻石璀璨到耀眼。
“妈咪,这个戒指好好看,可以送给小铃铛咩?”小孩又想要了。
白檀这次狠心拒绝了她:
“不行哦,这是爸爸送给妈妈的,等以后小铃铛长大了再给你买更漂亮的。”
小铃铛并没因为妈妈的拒绝而撒娇胡闹,认真凝望着奶嘴钻石,慢慢伸出小舌头舔了一下。
然后皱起眉头:
“妈咪,没有nei nei的味道。”
“小笨蛋,钻石当然不会有味道啦。”
小铃铛把她收到的礼物都整理好放回盒子,忽然发现还有一只半人高的蓝色礼物盒没拆。
白檀也好奇地凑过去看。
盒子打开,爆出来粉色的拉菲草,扒拉开拉菲草,里面是一个做工精致的男娃娃。
娃娃身上穿着西装,留着金色的短发。
小铃铛有很多这种娃娃,但像这样皮肤手感无限接近真人的娃娃她还是头一次收到。
“妈咪,这个娃娃做得像真的一样。”小铃铛掰动着娃娃的关节,小手按下去,娃娃的皮肤也跟着凹下去又弹回来。
白檀望着娃娃的双眼,心里忽然涌上密密麻麻的寒意。
明明娃娃的眼睛都是这样,圆而大,呆滞无神,可白檀还是觉得这个娃娃格外瘆人。
他拿过娃娃把全身捏了一遍,确定娃娃很安全才重新交还给小铃铛。
装娃娃的盒子底下还有一只扁盒子,里面是给娃娃换装用的小衣服小鞋子,但都是男装。
白檀还在想,霍泱为什么给小铃铛买只男娃娃,可转念一想,它不过是个娃娃,是自己太敏感了。
只是小铃铛看起来很喜欢这只仿真娃娃,抱着不撒手,拖着装衣服的小盒子上楼给娃娃打扮。
白檀洗了手准备和王姨一起准备晚餐,这时收到了霍泱的电话。
“礼物都收到了么?”
白檀脱下奶嘴戒指小心翼翼收起来,笑道:
“收到了,小铃铛特别喜欢,还说如果爸爸在她就更开心了。”
“戒指看到了么?”霍泱又问。
“看到了,很漂亮,我很喜欢,就是戴着做事不方便,我暂时摘掉了。”
霍泱轻笑一声:
“这两天我去物色个不错的家政,你要是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我就请钟点工,你要多休息别太操劳。”
白檀打趣说他干这点活还不至于累死,顿了顿,又试探着反问:
“那个娃娃你从哪买的,像真人皮肤手感,刚打开时吓了我一跳,还以为谁把他家孩子装盒里送过来了。”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半晌后,霍泱声音几分疑惑:
“什么娃娃。”
“就是……”
白檀还没说完,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一阵巨大的撞击声,随即传来小铃铛惊恐的哭声:
“妈咪!妈咪!”
白檀脑袋嗡的一声,没来得及回复那头霍泱询问“发生什么事”,丢下手机往楼上冲。
“妈咪!”小铃铛哭着跑过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趴在那嚎啕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檀猛然止住脚步,瞳孔骤然扩张到极致——
趴在地上的小铃铛,双手、胸前、脸上,一片刺眼的殷红。
第60章 第 60 章
白檀太阳穴突突地跳, 五脏六腑都仿佛在那瞬间被绞碎了。
他本能地跑过去抱起小铃铛,握着她鲜血淋漓的小手:
“怎么了,小铃铛哪里受伤了?”
小孩好像被吓坏了,也不说话, 只哭个不停。
王姨听到动静赶过来, 就见白檀抱着满身是血的小铃铛往楼下跑:
“王姨, 先找医药箱,顺便打120!”
白檀抱着小铃铛安置在沙发上,嘴里不停安慰着,双手哆嗦着在医药箱里一通扒拉。
小孩哭得浑身颤抖,举着鲜血淋漓的手不知所措。
血太多了,白檀实在看不清伤口在哪,只能询问:
“小铃铛哪里受伤了, 妈妈帮你喷点药就不痛了。”
小铃铛哽咽着举着小手, 良久,她摇摇头:
“不痛……小铃铛没有受伤……”
白檀不信, 抓着女儿的手反复检查, 用湿巾擦掉表面的鲜血,越擦越觉得不对。
小铃铛身上的血非常浓稠, 说是血不如说是血块更合适,且颜色极深, 深到发黑,散发着一股非常难闻的腥臭味。
白檀举起女儿的手仔细闻了闻,没忍住, 干呕一声。
王姨在一旁一语道破天机:
“这看着不像人血, 倒像是我之前杀鸡时放的鸡血……”
白檀愣了许久,抱起女儿, 认真询问:
“小铃铛确定没有受伤么?”
小铃铛委屈地瘪着小嘴:
“小铃铛没受伤,但是娃娃受伤惹。”
“娃娃?”二人异口同声疑惑出口。
“就是……爸爸买给小铃铛的娃娃,好真好真那个。”小铃铛抬手指着楼上。
白檀让王姨把那娃娃拿下来,他先带着小铃铛洗澡。
小铃铛看起来吓得不轻,小小的身体缩在浴缸里,水温合适,可她还在发抖不停。
每次小铃铛感到害怕或者难过时就会出现返婴现象,只有叼着她的小奶嘴嘬一嘬才会感到安心。
白檀心疼死了,想哭,但又不能当着小孩面哭,否则她会更害怕。
他翻出霍泱的外套裹住小铃铛,把她抱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不停哄着“没事没事”。
王姨抱着大盒子下来了,表情嫌恶,忍不住道:
“哎呀天哪,这也太膈应人了,谁这么没人性啊!”
被鸡血泡涨的盒子被扔到地上,弄得王姨双手也都是血。
而盒子里的娃娃浑身赤.裸,肚皮向两边大开,那双呆滞的双眼已经被鲜血糊住,嘴角还挂着诡谲的笑。
白檀忙扶着小铃铛的脑袋扣进怀里不让她看。
“妈咪……小娃娃死了么?”小铃铛在白檀怀中颤抖着问道。
她的双手紧紧抓着白檀的衣服,脑袋深深埋在他怀中不敢睁眼。
白檀很想问问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怕再次激起她不好的回忆,只能柔声哄着:
“小娃娃没事,小铃铛不要担心,妈妈一会儿帮他治疗。”
白檀缓缓翕了眼,控制着呼吸勉强做了个深呼吸平复着心情。
这时,大门响起电子音,霍泱阔步而入,朝着母女二人跑来:
“我刚才在电话里听到小铃铛的哭声,怎么了。”
白檀蹙起眉,看了他好久,视线慢慢移动到不远处的盒子上。
“这是谁送来的。”霍泱凌厉的眉宇深深敛起。
“这不是你买的么。”白檀冷声道。
“我没买过这种东西。”霍泱看着瑟瑟发抖的小铃铛,眼底一片黑沉,“先带她去我们房间睡觉,我去看看监控。”
白檀带着小铃铛去睡觉,可小铃铛总有心事,就是不睡,一直问“小娃娃怎么样惹”。
白檀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告诉她:
“爸爸已经在帮忙治疗小娃娃了,等小铃铛睡醒起来就可以和小娃娃一起玩了。”
或许是“睡醒”这个字眼暗示了小铃铛,她竟也觉得有点困了。
在白檀温柔的摇篮曲中,她慢慢闭上了眼。
帮她盖好小被子,白檀轻轻起身关了门,去到书房。
霍泱正在看监控,眉间深敛,凌厉的下颌线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漠。
“你从剧组请假回来的?”
白檀在他身边坐下,问道。
“抱歉,虽然你说这段时间我们最好不要见面,但我很担心你和小铃铛。”霍泱眉眼舒展开,眉间重新笼上只有在面对白檀时才有的柔和。
白檀轻轻靠在他肩头,声音疲倦:
“不是,你回来就好了。”
霍泱松了口气,笑笑,轻吻他的额头,随即视线重回电脑屏幕。
监控安装在小铃铛房间的上方,屏幕中可以清楚看到小铃铛一手抱着娃娃一手拖着衣服盒子进了屋,还在快乐地哼歌。
随后她在一堆小衣服里精挑细选了一套棒球服,还和仿真娃娃友好交流:
“小娃娃,姐姐帮你换漂酿衣服哦。”
小铃铛手法笨拙且生疏但很努力的帮娃娃脱掉身上的西装,还细心的用小衣架子撑好放在一边。
忽然,她发现小娃娃的肚子非常肿大,就像在里面塞了只小馒头。
而娃娃腹部还有条很细的拉链。
“小娃娃,你是不是像我妈咪一样也有了小宝宝呀?”小铃铛乐呵呵地抱起娃娃,“让小铃铛医生帮你生出小宝宝好不好,这样我妈咪就有两个小宝宝惹~”
小孩说到激动处,咯咯笑得如同风铃碰撞那般清脆而天真。
当小铃铛慢慢拉开娃娃肚皮上的拉链时,那娃娃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笑声,接着,鲜血从肚皮里爆开,像喷泉一般,浇了小铃铛满身,小铃铛吓得一个踉跄撞到了后面装饰柜上,愣了许久后哭着往外跑。
白檀闭了眼,抬手扶着额头,垂下的手指遮住眼睛。
别说三岁小孩,就是他一个成年人看到此场景都觉得生理不适。
“东西谁送来的。”霍泱低低问道。
白檀摇摇头:
“我按照你说的检查过发货地址,都是晋海市各个驿站发出。”
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了。
扶着额头的手握成拳遮住颤抖的嘴唇,像个不做所措的小孩子般委屈着:
“我好怕小铃铛会遭遇不测,明明我已经很小心了……我想带她回英国……”
霍泱仰起头,漆黑的双眸死死盯着天花板。
良久,他伏下身子,双手轻轻牵起白檀的手,一吻芳泽。
“好,等我结束手头的工作就带你和小铃铛去英国度假,但是,事情已经发生必须解决,我们先报警。这件事和小铃铛被绑架一事是多半是同一人所为,当然也不排除是我的私生饭所为。”
白檀含着眼泪点点头,反手握住霍泱的手,轻捏着他的指尖:
“你会好好保护我们的对么。”
“是,我发誓,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和小铃铛再受到任何伤害。”
霍泱抬手捧着他憔悴的脸,手指尖轻拂过簌簌而下的泪珠。
警察过来后,白檀将那只浑身是血的娃娃交给他们带回警局调查。
晚上,白檀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手里紧紧捏着钢笔,牙齿轻咬着笔盖,深深沉思。
警方带走娃娃前他忍着恶心检查了一遍,发现娃娃肚子里还有只被血浸透的纸包,纸包里裹着一只巴掌大小的芭比娃娃,脖子上还挂了只铃铛造型的项链。
开始他的确怀疑过是霍泱的私生饭或者他的对家,赶在这样关键时刻试图引起恐慌。
可转念一想,怀孕的男娃娃,肚子里是个女孩芭比娃娃,似乎一切都意有所指,明显不是冲着霍泱而是冲他而来。
白檀想起了陈医生对他的叮嘱,说杨越阡向她打听过男孕的事,还问过是不是叫白檀。
虽然没有实质证据,但白檀自认不是傻子。
他手中的钢笔被他捏得咔咔作响,接着被狠狠砸在桌上,笔盖裂开了一道缝。
*
翌日,警方找到白檀分析了调查结果。
“我们查过寄件地址,是城东一家快递驿站,我们联系过驿站老板要了监控,发现寄件人和当时目击者称带走您女儿的男子身形非常相似,但依然全副武装看不清脸。”
“至于杨越阡那边,我们还在查各大银行是否有大额存款,但目前还没有眉目。”
“还有这个娃娃,方便让我见见您的妻子做个笔录么。因为这种腹中取物爆血的情况我们怀疑可能是您的妻子与嫌疑人之间有情仇。”
白檀缓缓翕了眼。
“不是,孩子是我生的,我是两性发育畸形,身体内有子宫卵巢,孩子是我在国外生下来的。”
白檀恨不得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最好谁也不要知道。
但如果自己的隐瞒对案件调查无利,如果小铃铛还会继续遭受恐吓,那么脸面尊严也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警方听到这个消息短暂地愣住,尽管有在努力控制表情,可还是无法掩饰眼底强烈的震惊。
沉默半晌,经常强壮镇定点点头:
“感谢您对我们的信任并告知实情。如果是这样,嫌疑人明显是在针对您,所以最大可能,嫌疑人就在知道这件事的人当中。”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爱人,我家做了三年多的月嫂,我同母异父的妹妹以及,杨越阡。”
“您和这位知情的月嫂有利益纠纷么。”
“没有,她很喜欢我女儿,并且在我生孩子前就在国外照顾我了,我相信不是她做的。”
现在警方也对杨越阡的怀疑最大,但苦于没有实质证据不能贸然抓人。
白檀离开警局,打开班级监控确认了小铃铛的安全后,堂哥忽然打来电话,说奶奶已经不行了,在医院接受三年的化疗最终还是没挺过去,要白檀赶去医院见她最后一面。
听到这个消息,白檀心中并无波澜,他对这个尖酸刻薄的老太太早就没了情分,只是出于礼貌还是得去医院送她最后一程。
赶到医院时,奶奶已经走了,脸上盖着块布,七大姑八大姨已经把棺材抬了进来。
明明她生前对白檀并不好,但看到她躺进棺材的刹那,白檀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大姑在那喋喋不休,要白檀和堂哥跟车去把老太太火化,然后让白檀和老太太其他的孙子孙女一起回老家守灵,至少三天,最后送葬巴拉巴拉。
白檀道:
“我去不了,抱歉。”
他不可能带着小铃铛回老家吊孝,那里人多嘴杂安保设施又差;也不可能把小铃铛扔在这自己一个人走,哪怕是霍泱陪着孩子他也还是不放心。
大姑开口就骂:
“你再怎么说也是白家的孙子!你奶奶走你都不去守灵,赚再多钱有什么用,你对得起你奶奶的在天之灵嘛!没规没矩,跟你那个狐狸精妈一样一样的!没良心!”
白檀想笑,这么重要的日子都没见他老爹回来,一个不疼不亲的孙子倒是拿着说得来劲。
白檀懒得搭理他们,转身要走。
结果大姑大伯们一起冲过来死扯着他不让走,还有不认识的亲戚坐那拍腿大哭,骂他不孝。
白檀推开他们,冷冷道:
“我女儿现在遇到麻烦,如果因为我失职导致她出什么意外,我不会原谅我自己更不会原谅你们。人死灯灭,老太太活着时候躺在医院里你们不愿出钱也不愿来看她,她死了又要装什么大孝子想把老人风光大葬,不就是想做给别人看?省省吧。”
堂哥叹了口气,轻轻推了白檀一把:
“你有事就去忙吧,别管这些人,等老人一年坟时回来看看就行,孩子要紧。”
白檀对堂哥点点头,转身离去。
他听到那些无聊亲戚还在骂:“放他娘的屁,婚都没结哪来的孩子!”
身后的吵闹声愈来愈远,白檀终于从窒息中挣扎出来,深深吸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这样在外人看来就是不孝顺没良心,可人死灯灭听不到也看不到,重要的是活着的人的感受。
他现在没有退路了,小铃铛就是世界上谁也无法取代的唯一。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好小铃铛。
白檀匆匆穿过医院长廊,忽然止住了脚步,缓缓退回去。
他站在病房门口朝里看过去,良久,确定了,他没看错。
单人病房里戴着呼吸机的女人就是当年车祸没能参加中秋之夜的韩奚老师。
医生正在检查她的眼睛,可她一动不动,双眼紧闭,只有很微弱的呼吸。
白檀问了一嘴情况,医生说:
“这位伤者当年送过来时锁骨全部碎裂,内脏也有不同程度的破裂,严重颅脑损伤,是医生拼尽全力抢救回来的,现在就这样了,植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当时和她一起送过来的司机,好像是她的助理吧,已经抢救无效死亡了。”
白檀听人说过,植物人机体已经丧失意识和思考能力,但对声音、光线和疼痛等会有一定程度的反应。
他凑到韩奚面前轻声道:
“韩老师,好久不见,您还记得我么,我是白檀,霍泱的助理。”
“嘀嘀嘀嘀!”倏然,监测仪器上的脑电波线开始急速跳动。
白檀忍不住露出笑容:
“您还记得我啊。”
医生道:
“这些年她的粉丝和家人经常过来看她,但像这样出现强烈波动的情况还是她的圈内好友过来看她。”
白檀好奇问:“来看她的是谁,您认识么。”
医生想了想,道:
“我不太认识明星什么的,记得当时登记的探望者姓名叫杨什么,记不清了,但是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
白檀猛然抬头:“杨越阡?”
“对,是这个名字。他们应该关系很好吧,那小伙子也没说什么,就看着她笑,没坐一会儿就走了,那时伤者的脑电波线就跳得很厉害了。”
白檀忽地想起,他之前和霍泱闲聊时提过韩奚,为她感到惋惜,当时霍泱说觉得奇怪,那天是中秋,交管部明令禁止大车上主道路,结果韩奚的助理就因为开车时接了通电话分了心便和装满钢筋的大货车撞上了。
白檀见医生收拾东西离去后,小心翼翼在韩奚耳边道:
“您还记得杨越阡么。”
“嘀嘀嘀嘀!”监测仪器中的脑电波又开始快速跳动。
白檀渐渐睁大双眼,又马上说了个别的艺人名字,线波频率便慢了下来。
一个诡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冒出。
他呡了呡唇,压低声音:“那天在车上给您助理打电话的是杨越阡么。”
身后的监测仪器像疯了一样尖叫,白檀缓缓转头,愕然地瞪大双眼。
他看到韩奚浮肿的手指尖轻轻动了下,稍纵即逝,可还是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白檀立马按下呼叫铃。
*
霍泱结束白天的拍摄,司机过来接人,问他:
“霍先生今天还是回观澜堂对么。”
霍泱翕着眼,托着额头显得几分疲倦,他低低“嗯”了声。
半晌,缓缓睁开眼:
“去乘海一品。”
司机点点头调转方向盘。
霍泱进了屋,习惯性找白檀,王姨说白檀带着小铃铛去楼顶露台吹风了。
露台门一开,霍泱便看到白檀抱着小铃铛坐在一片月季花前。
小铃铛正望着花朵发呆,白檀也显得心不在焉,看着在看花,实则双目无神,不知在想什么。
霍泱脱下外套罩在他身上:
“不冷么。”
白檀堪堪回神,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小铃铛。
“怎么了,在想什么?”霍泱抬手搔了搔白檀的下巴,“心不在焉的。”
白檀怔怔看着他,又看了眼小铃铛,摇摇头,用眼神示意霍泱一会儿再说。
白檀今天去接小铃铛时,于老师忧心忡忡找到他,说小铃铛这一整天都不在状态,中午吃饭还剩了很多,并且时不时就会问:
“小娃娃怎么样了。”
于老师以为她是想玩娃娃,就找了洋娃娃陪她玩,结果她一看见洋娃娃便露出惊恐的表情,小嘴瘪起来,眼底含着泪。
在她哭出声的前一秒,于老师及时撤走了洋娃娃。
这是白檀万不能接受的场景,明明玩具对小朋友来说是充满吸引力的,在玩玩具的过程中也能锻炼小朋友的想象力和爱心,而不是让小朋友一看到某种玩具就会产生不好的回忆。
而这种糟糕的回忆极有可能成为伴随他们一生的阴影。
“起风了。”霍泱轻轻拍了拍白檀的肩膀,“带着小铃铛下楼吃饭吧?”
白檀点点头,站起身。
却因为长时间蹲着有些脑供血不足,双腿也发麻,不由地踉跄了下。
“小心。”霍泱扶住他。
随后,连同白檀怀里的小铃铛一起,将母女二人打横抱起。
“放我下来……”白檀小小挣扎了下,看向怀里的小铃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我说过会保护你们的,放心。”霍泱亲了亲白檀的额头,又亲了亲小铃铛的额头。
晚上,白檀安抚着小铃铛睡下后,才和霍泱说了小铃铛白天在幼儿园的异样状态。
他疲惫地叹了口气,视线穿过落地窗怔怔看向窗外的火树银花:
“事情如果再不解决,我可能要疯了。”
他别过头,单手托腮,掌心试图挡住无法克制发抖的嘴唇:
“我看到小铃铛那个样子,心好痛啊。她不过是个三岁小朋友,为什么非得承受这些。”
在掩饰性的深呼吸之后,眼泪最终无法很好控制,簌簌落下。
霍泱凝望着他哭泣的脸,眉间深深敛起。
是啊,他的爱人和孩子为什么非得承受这些。
白檀吸了吸鼻子,手指粗鲁擦过眼睛,道:
“陈医生给我发过消息,她说杨越阡可能已经知道我怀孕生子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过他导致他一直缠着我不放。可明明用裤腰带猜都知道这些事是他做的,但警方一直找不到实质证据,真的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
他不怕杨越阡对他下手,只怕这个丧心病狂的连三岁小孩都不放过。
看到小铃铛每天含着眼泪还要故作坚强的模样,白檀本就不算强大的心已经彻底碎成了渣。
“白檀。”霍泱忽然轻声唤他。
白檀仓促擦了把眼睛,抬头看过去。
霍泱那锋利的眉眼间此时是挟带笑意的温柔。
“要不要跟我打个赌。”霍泱问。
白檀顶着红通通的鼻子,像成熟的朝天椒。
他勉强克制住哭腔,声音嘶哑着问:“赌什么。”
霍泱将他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头,笑吟吟的:
“你相信我会把这件事解决好么。”
白檀沉思片刻,点点头。
霍泱唇角轻轻上扬:“我也相信自己可以。”
白檀蹙起眉,觉得自己被耍了:
“我们都相信那还打什么赌。”
霍泱翕了眼,鼻尖轻轻擦蹭着白檀的颈窝,或许是因为吹了太久凉风,他的皮肤也裹着一层冰凉的潮意。
鼻尖顺着下滑,擦出优美弧度。
接着霍泱道:
“所以没别的路可走了,你能做的只有相信我。”
白檀眉眼一顿,因为紧张始终紧攥着的手渐渐舒展了。
轻飘飘一句话却胜过世间所有定心丸,多日来心中积郁的乌云也被一只大手轻轻拂走。
是啊,相信霍泱吧,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60-67
第61章 第 61 章
金像奖颁奖典礼还剩一周, 各大平台纷纷发起有奖竞猜,将所有提名演员名单列举出来,请网民评选这次最有可能拔得头筹的演员。
在最佳男主演一栏中有五位提名演员,除了霍泱外, 还有四位当下大势男演员, 白檀不太认识他们, 也是在他去了英国后才火起来的两位。
同时,最后的提名演员为——
杨越阡。
尽管杨越阡天天被嘲演技,说他演了这么多年一点进步也没有,只会瞪眼噘嘴,还老演一些油到腻味的玛丽苏霸总。
但碍不住他背后有资本力捧,再加上脸上稍微动过刀子,碰上了很牛的整形医生, 因此吸引了不少颜粉。
在最佳男主演投票中, 意料之中,霍泱以百分之七十的得票率高居榜首, 杨越阡以百分之二十的得票率位居第二, 剩下三位虽有差距,但不大。
网民都觉得, 霍泱已经连续五年拿了这个奖,再多一次也不足为奇。
白檀作为霍泱名义上的助理, 除了帮忙对接颁奖典礼各项细节,也要联系好和霍泱共同出席走红毯的女演员,同她核对走红毯的流程细节等, 事无巨细。
挂电话前, 白檀犹疑片刻,还是对她道:
“许老师, 因为场地原因所以这次主办方无法提前提供住宿,需要参奖人员自行到场,您到时是助理开车来送么。”
女演员说“对呀”。
白檀呡了呡嘴,声音很轻地道:
“那到时麻烦您的助理提前检查好车子,包括油门刹车手刹这些,还有,开车期间最好关机,不管谁打来电话一律不接。还有还有,见到路上有大车一定要离远一点并放慢车速,还有还有……”
电话那头的女演员笑着打断他:
“你不用这么担心,我会提高警惕,谢谢你的提醒。”
白檀知道自己说这么多实在啰嗦,在对方听来也感官不好。
可他不想这位平易近人的演员姐姐成为第二个韩奚。
颁奖典礼前一天,白檀对接好所有工作后,给萧绾打了电话,简单询问了妈妈的现状后又拜托她:
“明天我要和霍泱一起参加颁奖典礼,小铃铛就麻烦你和王姨照顾,如果你认识什么健身教练或者散打冠军也可以请他上门坐坐。”
“哈哈,我不认识那种人,不过我认识一个朋友倒是特种兵退役。”
“请他一起过来吧。”
萧绾:?
颁奖典礼当天,白檀一直等到萧绾带着她的特种兵朋友上门后,又把大门门锁上的指纹全部擦掉,换了密码,一切安排妥当后,他才依依不舍的和小铃铛道别。
小铃铛吊在白檀身上,手指脚趾都在用力,紧紧扯着白檀的衣服不让他走。
“妈咪,你不可以陪着小铃铛么?你不在的话小铃铛会觉得有点难过。”
白檀亲亲她委屈的小脸,哄着:
“想爸爸妈妈的话就打开电视,你会看到我们的。”
小铃铛垂着眼眸,玩着白檀衣领上的领饰:
“可是……可是……那不一样。”
白檀知道小铃铛被那娃娃触及到了神经,在幼儿园有小朋友陪着玩还好一点,在家时只要醒着就必须视线里有妈妈才行,白檀上个厕所她都会蹲在门口,时不时敲门询问“妈咪,小铃铛可不可以进去看看你”。
白檀牵起小铃铛的小手,指着她的电话手表道:
“还记得妈妈说过么,想我了就给我打个电话。”
王姨也跟着劝:
“小铃铛要乖哦,妈妈要出门工作了,再不走就迟到了,来,让姨姨抱吧?”
她尝试着从白檀怀里接过小孩,可小孩就像长了利爪的小猫般,蜷曲的手指和脚趾紧紧勾着白檀的衣服,给白檀领口扯得老大。
“妈咪你不要走~!”小铃铛急得嚎啕大哭。
看着女儿满脸泪水,白檀的心再一次碎成了渣渣。
可再不走真要迟到。
他心一横,捏着小铃铛的手迫使她松开自己的衣服,在小铃铛肝肠寸断的“妈咪不要走”中,他也含着眼泪转身冲出家门。
明明给她取名为小铃铛是希望她每天都能开心,笑声如银铃。
可他精心照顾长大的小女儿,此时却只能成日与眼泪为伴。
白檀坐在车上,脑袋无力垂下,抵着方向盘按出了刺耳的嘀声长鸣。
良久,他抬起头,回了条短信:
【我现在过去,东西准备好。】
没时间伤心了。
*
白檀赶到颁奖典礼现场后,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人山人海”是个什么光景。世界各国记者纷纷到场记录这一盛大典礼,整个会场人头攒动,像是全球一半人口都挤在了这里。
白檀好不容易挤到后台,本以为从这么多人中寻找霍泱得有些工夫,但他显然低估了霍泱。
即便在美人遍地跑的娱乐圈,霍泱依然鹤立鸡群。
笔挺的深灰色西装看似单一,实则做了极为精细的暗纹处理,搭配复古橄榄绿与米色相间的斜条纹领带,仔细看看,就连领带也埋了菱形格纹暗线,看似简单实则细节拉满,足够白檀这个服装专业的小卡拉咪好好学习了。
白檀刚想上前,就见霍泱今晚的红毯女伴许老师笑吟吟走到他身边。
白檀下意识后退两步,将自己藏在了人群中。
他向来不怀疑霍泱对他的感情,可看到一袭盛装的许老师笑得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尽态极妍,白檀直观地感受到了普通人和艺人的区别。
无论他怎么努力将腰板挺直,气质上依然是云泥之别,永远做不到像这些明星般从容大方。
尽管他平时经常对着霍泱,无论多亲密的事也做过了,可视觉冲击下还是不免让他产生了一丝自卑情绪。
白檀转过脸,想着艺人们一会儿要从后台去到门口走红毯,那他这段时间该做点什么打发时间。
霍泱正和艺人们聊天,余光随意一扫,望见了几乎被人群埋没的白檀。
站在人群中间拎着硕大的工具包,四处张望,却显得心不在焉。
霍泱对艺人们笑笑:
“我先去那边,回聊。”
正在白檀考虑着要不要给小铃铛打个视频电话,头顶忽然响起亲切的一声:
“才过来么,是不是小铃铛又抱着你不肯撒手?”
白檀心头一跳,顺势抬眼。
怦怦、怦怦。
心脏跳出了奇怪节奏。
明明这张脸已经熟到可以凭着记忆轻松画下来,可他的心还是莫名其妙产生了奇怪的情愫。
“小声点,不要被人听到。”白檀低下头,“你去找他们聊天,不用管我。”
娱乐圈都是人情世故,而霍泱保不齐哪一天也得用到这些人,白檀希望他过去找别人聊天攒攒眼缘,日后真有需要帮忙的也能方便开口。
“可是我更想和孩子妈聊天。”头顶再次传来亲切且温柔的声音。
白檀抓着包带的手倏然一紧,指甲用力抠进皮子里。他的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考虑到周围人很多,只能尽量控制表情。
看起来要笑不笑的。
白檀每次听霍泱喊他“孩子妈”都觉得格外心动,他很害怕自己作为男人却能怀孕生子的事被别人知道,可每次听到“孩子妈”三个字又迫不及待想向全世界宣布他的身份。
只是介意霍泱的身份,担心他的事业因此受阻,只好小心翼翼按捺着自己的心情。
人满为患的后台,艺人们三五成群进行商业互吹,只有霍泱固执地站在他的小助理身边,让这复杂的名利场上蒙了一层光怪陆离。
“你今天穿得真漂亮。”霍泱俯身在白檀耳边轻声道。
白檀拽了拽衣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哪里漂亮,出门前小铃铛拽着我的衣服不肯松手,衣领都扯大了。”
霍泱垂视着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白檀头顶的一小块发旋。
他眉尾扬了扬,抿着唇角露出一抹宠溺却又有点调笑意味的笑容。
一直到典礼即将开始,霍泱道:
“我特意请主办方帮你安排了靠近领奖台的位置,在那等我。”
白檀咬着下唇,笑得几分羞赧,用力点点头。
“我走了,等我。”霍泱抬手轻轻拍了拍白檀的后脑勺,又像是抚摸,且刻意加重了“等我”二字。
白檀在心里笑他:
等你?难不成你还要从领奖台上冲下来和我求婚。
不远处,阴沉的视线穿过重重人群,落在霍泱身上。
杨越阡听着其他艺人对他的吹捧,心不在焉回应着,视线却落在霍泱那只轻抚白檀后脑勺的手上。
他敷衍别人时的虚假笑容淡了些,半晌,抬手招来他的助理,压低声音:
“消息放出去,手脚麻利点。”
他的助理心领神会比了个“OK”的手势。
……
下午七点,大多数学校正值晚自习,被安排轮值的老师大部分也只是做做样子,自顾在讲台上忙着自己的事。
正在看晚自习的某生物老师忽然听到下面传来学生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他翻了一页杂志,漫不经心提醒道:
“安静。”
“老师!”台下忽然有学生举起手。
接着,学生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变成了毫无纪律的嘈杂。
那学生大声道:
“老师!请问男生也可以怀孕生子么!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生物老师缓缓蹙起眉头:
“你要是不学习就安静点,别打扰别人,说什么男生怀孕。”
“可是微博上已经炸了!”
与此同时,两条热搜横空出世,短短几分钟便赶超金像奖颁奖典礼的词条,火速霸占热一热二:
#霍泱助理怀孕生子?![沸]#
#疑似霍泱小号被扒出[沸]#
第一条热搜是有人曝出霍泱的助理白檀疑似怀孕生子,多次出入妇产科,爆料人还提供了他在英国医院大着肚子产检的照片。
底下评论区炸开了锅,网友们看到这条热搜第一反应是:
学新闻学的。
霍泱的助理怀孕?
现在这些学新闻的为了博取流量已经退化到连男女都分不清了么。
但是当大家点进微博,放大几张小图后:
…………! ! !
卧槽!!!这个世界已经癫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
图片中的白檀坐在英国医院产科门口,硕大的肚子像只大西瓜,为了以假乱真他还穿了一套样式老气的女士长裙,旁边还坐着疑似L.W传媒老总厉温言的男人。
【我擦!有没有大神出来说说这张照片是不是P的,不然也太魔幻了吧,男人生孩子什么的。】
【啊?啊?啊?他怎么生的?难不成他就是传说中的双性人?孩子爸爸不会还是霍泱的老总厉温言吧,这他妈是什么炸裂海棠剧情!】
【之前霍泱不是说他的助理请了长假么,但没说原因,感情是跑去国外生孩子了,WTF!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我现在已经开始相信世界上是有鬼的了。】
【卧槽,本直男看吐了,一个大男人长了棍子不用,喜欢让人走后门就罢了,还整出孩子来[呕吐]】
【很想知道霍泱知道这件事后的表情……反正我已经五官扭曲了,难以相信!】
【给大家科普一下:男生怀孕生子大多是两种可能,一种就像前面说的两性人,还有一种就是两性发育畸形,在娘胎里就这样。除了本身男性生殖系统发育完善外,身体里还存在完整的女性生殖系统,这种案例在世界给地都有出现,但大多因为身体原因无法正常产子,很多都是胎死腹中或者严重畸形不得已打掉,能生下来还生得贼健康,可以说是天选之人了。】
【虽然很震惊……但尊重理解,他也不想的啊。】
【所以这个助理到底是男是女还是雌雄同体????】
【看显性生殖趋向,是男的。】
【现在就是很想知道霍泱的心理状态……】
男性生孕的热搜迅速引起社会各界广泛关注,不少学者医生纷纷发表声明来解释这件事的合理性。
相较此热搜而言,霍泱小号被扒出的新闻就显得平平无奇了。
起因是有人扒出霍泱的微博小号在七月份发布了一条微文,只有简短几字:
【喜欢,爱妻身上有淡淡的奶香。】
本来粉丝们看到这里还在捶胸顿足:
先前有人曝出霍泱追到机场说“我老婆跑了”,以为他瞒着粉丝偷偷结婚,后来经过分析确定他是相中了某位作者的生崽文,想转型做超级奶爸,为了帮忙宣传文章提前在评论区友好互动。
结果并非空穴来风,他可能是真结婚了!不然怎么会称呼对方为“爱妻”。
粉丝们从捶胸顿足变成了嚎啕大哭,由爱生恨,屏幕后言辞激烈,正欲脱粉——
他们又看到了霍泱的小号微博在这几天后又发了一条微文:
【呵,他真有个三岁孩子。】
粉丝们:???
咋的?我哥这是喜当爹了?
等等,为什么是“他”不是“她”,因为喜当爹所以情绪过于激动打错了字?
然后,他们继续往下翻,终于翻到了霍泱九月中旬发的一条微博:
【散了吧,孩子是我的。】
一瞬间,大脑中某片区域短暂地消失了。
【就是说……我有一个很不成熟的想法:如果“他”没打错就是男他,再结合孩子三岁这件事,我很难不和热搜第一的男孕生子联系到一起……】
【补药说了!!!不可能!人家说这是霍泱的小号你们一个个就在这高潮了,看他发微博的语气哪里像泱哥了?屎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这是厉温言的小号吧!当初陪着小助理去产检的不是厉温言么,和霍泱有什么关系?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助理男孕生子哭都不知道找谁哭,为什么逼他做接盘侠?你们不要太离谱。】
【经过我反复确认,确定这不是霍泱小号,肯定是金像奖当前有人怕自己再度陪跑故意黑他,别说了,我不信。】
【黑子别跳了,你就是跳天上去金像奖也不是你家蒸煮的,天生陪跑命还是洗洗睡吧。】
另一边,颁奖典礼现场。
现场大咖云集,气氛一度达到白热化。
盛装出席的艺人们从百米红毯上款款而过,稍作停留,享受快门声和闪光灯在他们身上印下“顶流巨星”的赞誉。
穿过红毯,艺人们在台上签名墙上留下自己的大名后,下台按照主办方安排的位置坐好。
白檀坐在第二排的位置望眼欲穿,艺人走红毯的顺序他早已铭记于心,也知道霍泱和许老师作为最后压轴出场,可他还是很紧张,每看到一位艺人出场心都怦怦跳。
只有看到杨越阡时心脏才稍稍安定了些,甚至可以说是心如死灰。
座次顺序是按照艺人咖位安排的,第一排是参与颁奖的嘉宾和评选人员以及各路知名导演制片人,再往后一排就是和霍泱同起同坐的一线大咖。
中间夹了个小助理。
拍完照的艺人们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三五成群凑在一起不知在耳语什么,最后齐刷刷看向白檀,眼神中像是探究,又有种看好戏的意味在。
白檀有点不好意思地同每一位艺人点头示意。
果然,霍泱给他安排的位置实在是与他的身份不符。
别人家的助理可是连坐的位置都没有。
倏然,不远处响起热烈掌声,势如海啸,几乎要将房顶掀翻。
白檀顺势望过去。
红毯尽头,超豪华满钻库里南缓缓停下,车门打开,一只穿着黑色手工皮鞋的脚探出车门,连接着笔直修长的小腿。
身穿深灰色高定的西装的男人微微俯身,骨节分明的手轻按住领带,在一众记者近乎疯狂的闪光灯下走到另一边车门,一只手挡在车门顶端,待车里雍容华贵的女明星下车后,绅士地抬起手,女明星轻挽他的手臂,挥手同现场记者们打招呼。
白檀忙掏出手机一通狂拍,想着小铃铛现在有没有在看电视呢,如果没有,他就把爸爸最帅气的一面拍下来拿回家给她看。
霍泱在签名墙上留下自己的大名后,下场在白檀旁边坐下。
“等很久了?”霍泱压低声音询问道。
白檀小心翼翼看了眼周围,确定无人注意这边后,他才极小声地道:
“你走红毯全过程我都录下来了,回家拿给小铃铛看,不知道她这个年纪对‘帅气’一词有没有清晰认知呢。”
霍泱含蓄地呡了唇,趁着前方的固定机位转头到别的艺人脸上后,他的手在口袋里摸索片刻,掏出什么东西塞给了白檀。
白檀低头一看,是一只袋装小蛋糕。
“饿了吧,先应付着吃点,结束后带你去吃好东西。”
白檀愕然:“你从哪顺的?”
还塞在这么昂贵的西装里,简直是暴殄天物。
“下台时路过宴会厅,随手拿的。”
白檀听后,攥紧小面包,唇角是克制不住的笑意。
这个傻瓜,别的艺人都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众人以获取更多资源,霍泱却只想着老婆是不是没吃晚饭,现在饿不饿。
白檀撕开包装咬了一小口蛋糕,却忽然听到隔壁艺人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笑。
他诧异抬起头,就见那艺人的视线从霍泱身上划到他身上,最后落到他手中的小蛋糕。
什么啊,奇奇怪怪的。
接下来,主持人登场,照例是一通冗长无聊的开场白,众人等得脖子都酸了,他们才开始颁发第一个最佳女主演的奖项。
念读名字前还会故意卖关子,拍着胸脯说自己好紧张。
台下众人:跟你有半毛钱关系没,你紧张个毛线!
和网上猜得一样,最佳女主演当属许老师,似乎主办方安排她和霍泱共同走红毯就已经算是暗示。
接下来,颁发最佳男主演。
白檀紧张地攥紧了手,双目望眼欲穿,恨不得透过主持人手中的姓名卡看到那上面的文字。
“本次金像奖最佳男主演提名名单,分别是,张宜炜,代表作《春山尽》!”
话音落下,台上大屏幕开始播放艺人代表作的剪辑视频。
主持人继续道:
“提名者,杨越阡,代表作《似秋鸿,来有信》!”
白檀抬起正欲鼓掌的手一秒放下。
“最后的提名者是,霍泱,代表作《恒星陨落》!”
大屏幕中播放着霍泱的电影片段,高度科技化的未来世界,他坐在电脑前,同另一位男主演商量着拯救人类计划,不经意的抬眼,似有若无的笑,明明并没暴露自己的反派身份,却依然令人不寒而栗。
镜头一转,霍泱望着被隐形绳索囚禁在透明仓内的另一男主,轻挑眉尾,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掌控全人类命运的按钮。
那种从容不迫的表情,蔑视生命罔顾万物的怡然自得,将反派的冷血与野心展现得淋漓尽致。
屏幕渐渐按下,密密麻麻的小方块朝着中心位置聚集,组成了“霍泱”二字。
白檀热烈鼓掌,拍得双手通红。
主持人举起手中的获奖名单,情绪激昂:
“在我打开获奖名单后,最佳男主演的姓名将会公之于众,啊~我真的好紧张,不知道这次名单是否会一改从前,机会留给新人,还是一如既往,那个男人要再次登上演艺界的巅峰。”
白檀:啊~你能不能快念啊,别搁这水字数了。
主持人打开名单,看了一眼,紧张的表情逐渐放松,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陶醉:
“啊~!和我猜想的一样,本次最佳男主演的获奖这是——”
聚光灯依次划过五位提名者。
白檀忍不住双手合十,在心中暗暗祈祷:
霍泱!霍泱!我相信吸引力法则!
聚光灯转了一圈,腾地照亮了狭小角落。
主持人含着热泪,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来:
“霍泱!”
白檀:吸引力法则诚不欺我!
其他艺人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泄了口气,重新摆出标志笑容。
在热烈掌声中,霍泱站起身,步伐稳健,表情上虽然挂着笑意,可看着好像也并没有多惊喜,好似已经习以为常。
他阔步上台,从嘉宾手中接过小金人奖杯和证书。
大家本以为他连续六年蝉联最佳男主演,这次怎么也得多说点,结果还是那一句:
“感谢各位厚爱,我会继续磨炼演技,不辜负各位期待。”
但这次却也多说了一句:
“也要感谢我的家人在背后默默支持我,这个奖杯我不敢独享,我的家人也劳苦功高。”
台下艺人漫不经心鼓掌祝贺,目光悄悄划过昏暗的会场,试图寻找霍泱口中的“家人”。
“霍老师。”
话题本该到此为止,霍泱却并没有下台的意思,好似吃准了,有人,有重要问题,要请他作答。
说话的是杨越阡主演的《似秋鸿,来有信》的电影导演牛梓。
他摩挲着话筒,唇角是意味深长又几分得意的笑。
导演牛梓尚未开口,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一个个伸长脖子翘首以盼,好似大家都清楚牛梓接下来要说的将会震惊整个娱乐圈乃至全世界!
第62章 第 62 章
大家在漫长的屏息等待后, 牛梓终于开了金口:
“首先,我想恭喜霍老师获得本次金像奖最佳男主角,霍老师的演技大家有目共睹,拿这个奖也是实至名归。虽然我们算是利益竞争关系, 但并不妨碍我对霍老师的欣赏以及对你演技的肯定。”
霍泱静静凝望着他, 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笑意。
接着, 牛梓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噗嗤笑出声,表情几分无奈地摇摇头。
“但是霍老师,以及金像奖的主办方,我们都知道,规则存在的意义便是一种约束协同,更是保证公平的绝对底线, 如果我没记错, 这次主办方自己制定了严格的淘汰规则,即获奖演员绝对不能出现任何丑闻。”
听闻此发言, 白檀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
脑海中始终紧绷的那根弦悄然间断开了。
牛梓说……丑闻?
牛梓继续笑道:
“就在两个小时前, 网上已经炸开了锅,有人称扒出霍泱老师的微博小号, 里面疑似大量心情日记,反复出现了爱妻、孩子几个词, 并且有人结合热搜第一的男孕事件合理怀疑霍泱老师小号中所说的爱妻实则是指您的助理,并且您在并未注册结婚的情况下与他孕有一女。”
白檀紧绷的双肩轰然坍塌。
耳朵里传来雷声炸响,身后的世界仿佛也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所以, 在他专心致志关注霍泱领奖的这段时间里, 他怀孕生子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并且还有人顺着蛛丝马迹猜到了孩子爸爸就是霍泱。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周围艺人纷纷投来好奇地目光,从开始的悄悄探究变成明目张胆地观察。
白檀浑身都在抖,脑袋里掌管意识的区域全部消失了,寒意从骨头缝里挤出来于全身炸开。
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是捂着脸逃跑还是坐在原位装作没有思想的雕塑。
但似乎无论哪种选择都不能改变他已经彻底沦为众人笑柄的事实。
这时,听到牛梓又道:
“霍老师,咱们混娱乐圈的人都心知肚明,那些狗仔为了流量和钱甚至能颠倒是非黑白,多少艺人为此蒙受不白之冤。所以我还是希望霍老师能解释一下这件事,如果这件事确实子虚乌有,我们所有人都会对散布谣言的人追责到底。”
牛梓笑容渐渐加深,像不断扩大的涟漪:
“可是,如果确有此事,我想,为了保证金像奖的公平性,那么您手中的奖杯,怎么拿到的也请您怎么放回去。”
说完,牛梓关了话筒,身体向后一倚,表情松弛惬意,似乎他想说的全部在这了,剩下的就看霍泱怎么狡辩。
不,怎么解释。
而霍泱的回答不仅关乎这小小一座奖杯,可以说是他的前途和未来都掌控在他的“是”或“不是”中。
白檀的视线绕过好奇的众人落在霍泱脸上。
他喉结不断滑动着,不停做着吞咽来缓解紧张。
是的,事态尚未走入绝境,霍泱还有回头路,以他在大众心中的信任度,只要他否定,所有人都会坚信不疑,之后也不会再有人谈及此事。
这样他就能守住奖杯,守住他的灿烂星途。
白檀翕了眼,双手紧紧捏着衣角胡乱绞弄着。
说不是,否定它,只要他说,大家一定信。
台上的霍泱微垂着眉眼像是在沉思,台下的哗然声也越来越大,从开始的小声议论变成高声质疑。
台下,有圈内知名导演制片,有掌控整个娱乐圈的主办方,也有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他们都在等霍泱一个回答。
主持人固然专业,可也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想不出圆场的台词,像只呆滞的鲸头鹤,只会张个大嘴等待霍泱投喂。
白檀的手不断收紧,指节透出一抹苍白。
说啊,快说不是啊,还等什么,这个节骨眼了还在想什么醒世恒言的大道理,说一句“纯属谣言”这么难么!
“呼——”
台上,霍泱唇边的话筒传来一声鼻息。
所有人情不自禁伸长脖子,之恨不能把脑袋拆下来放到霍泱嘴边听个明白。
“关于牛导的疑问,我不可置否。”霍泱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从容,被众人逼问到墙角了,眼中依然平静无风。
台下再次一片哗然、交头接耳。
白檀猛地睁开眼,视线穿过昏暗,像一发子弹狠狠击中霍泱。
他疯了么?!说什么不可置否。
台上话筒的高度本来调至最适合众人的高度,却因霍泱只能俯身说话不得不被拿下来。
霍泱拿过话筒,语气平淡:
“我的确辜负了各位粉丝的期待,私自和我的助理恋爱生子,热搜的所有猜测和分析也基本为真。”
白檀好像产生了幻觉,眼前的世界骤然碎裂成蜘蛛网,片片凋零,最后一下子跌落真空环境,身体不断下坠,不知要坠到何处才是尽头。
“也正如网上所言,我的助理身体构造与他人稍有不同,他给我生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儿。”
霍泱眉眼微抬,在昏暗中精准捕捉到了白檀的位置,隔着千山万水与他的视线无声地交汇了。
“其实我对我的助理是一见钟情,也是我先主动,是我犯了错。”
白檀怔住,半晌,他咬住嘴唇试图将奇怪心情憋回去,可眼泪还是忍不住簌簌落下。
现场至少几万人,霍泱就这么承认了。
台下艺人忍不住摇头:
“这哥是真疯了,偷偷恋爱生子就罢了,对方还是男的,还是他的贴身助理,估计他的粉丝要哭晕在厕所了。”
“可能也是被逼到绝境了,那么些个铁证如山,狡辩也没用啊。反正钱也赚够了,大不了退圈养老咯。”
这时,台上的霍泱忽然语气一变,声音也放轻了些:
“白檀,来我身边好么?”
忽然被叫到名字,本就紧张不安的白檀此时更是心乱如麻,脑袋里一片空白,无法清晰思考自己是该上去还是藏起来,只能凭借本能随着霍泱的要求站起身。
身体僵化了般,甚至走出了同手同脚。
在众人千奇百怪的注目礼下,他僵硬地走上台,不知该往哪里站,像个傻瓜一样来回踱步着。
直到熟悉的气息袭来,将他全数包裹,不安的内心才稍稍得意一丝环节。
霍泱轻轻揽过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
“别害怕,我说过要相信我吧。”
白檀机械地点点头,紧缩的身体渐渐舒展开。
众目睽睽之下,霍泱就这样揽着白檀,轻轻抚摸着他的臂膀安慰着。
随后他对众人道:
“我从没想过刻意隐瞒,既然事情已经公之于众,我也不妨向大家解释清楚。当然我也知道今日所作所为会给我日后带来怎样影响。”
白檀闭着眼,不敢看台下。
却在霍泱说完这句话后感觉身体被揽得更紧了些。
“但我的沉默只会让我的家人不断遭受质疑和中伤。所以除了对粉丝道歉,我也想告诉各位,因为白檀希望我继续在娱乐圈发展,我会按照他的意愿继续努力,如果粉丝或者各位无法接受,我也不求理解和原谅,你们可以对我避而远之,我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对我的工作和支持我的粉丝负责,更要对我的家人负责。”
一句“如果你们无法接受可以对我避而远之”,表明了态度,又阐述了自己因为爱人期待所以会继续留在娱乐圈发展的决心。
台下倏然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接着更多掌声加入,从零星雨滴变成了滔天巨浪。
白檀小心翼翼睁开眼朝着台下望去。
灯光打过每一位艺人,他们用力鼓掌,眼底水光点点。
到底有多爱,或者说多大的勇气才能坦承自己是同性恋的秘密,甚至不惜自毁前途也要保护唯一的爱人。
这个场景,是白檀曾经小小期待却又不敢细想的期待。
他甚至在想,如果这件事放在他身上他有勇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么。
因为怀孕生子被曝光导致的紧张不安也在此刻霍泱清楚决绝的态度中烟消云散。
他情不自禁反握住霍泱的手,手指紧紧掐着他的手背,颤抖着做了个深呼吸。
霍泱最后看了眼手中的奖杯,随后不再犹豫将它放回了原位。
即便无人接手这代表演技最高荣誉的小金人,可所有人心知肚明,是谁的就是谁的,不属于他们的东西给他们也拿不住。
在无数双眼睛地见证下,霍泱低下头轻吻了白檀的额头,随后用含带笑意的声音轻声询问:
“我们走吧?你不是说饿了。”
白檀撇起嘴,有点嫌弃地笑了。
这个傻瓜,怎么这时候了还在考虑这件事。
永远抓不住重点。
霍泱拉着白檀急速穿过人群中的掌声雷鸣,回过头对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地笑。
“哗啦——”阔步而去时,白檀的衣角扫过杨越阡的脸际。
他忽地站起身:
“两位真是给广大青少年朋友带了个好头。”
两人止住脚步,回头望过去。
杨越阡此时的表情既像哭又像笑。
“霍老师真是什么都敢说,但你逞英雄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圈内其他艺人的感受。你们只是个例,但你敢保证那些人不会给整个娱乐圈贴标签么?滥.交、同性恋、未婚先孕,在本就生存艰难的娱乐圈继续为其他人添砖加瓦。”
杨越阡并不稀罕什么小金人,他故意放出白檀怀孕的消息就是想整死他。
让世人都知道他是何等恶心的怪物。
但为什么所有人都在为他鼓掌!为他热泪盈眶!这些人也脑子不正常了么!
两口子的动作在听到这番话后达到了高度一致。
眉尾一挑,意味不明的笑容漫上嘴角。
霍泱抬手拍了拍杨越阡的肩膀,像是对他的所作所为表示肯定:
“说起来,我还该感谢你当初对我的倾慕,为了得到我不惜以对台词为由进入我的房间,还在我的水杯里下.药。”
杨越阡猛然瞪大双眼。
周遭的记者通过同声传译耳机听到霍泱所言后,心中感叹这趟中国行真是没白来!想不到又双叒叕有意外收获!
一帮人扛着摄像机和话筒挤过来,用各国语言询问此事的前因后果。
霍泱也不想解释什么,最后对杨越阡道:
“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现在还是个只敢悄悄观察我老婆的胆小鬼。”
杨越阡不可置信地“哈”了一声。
霍泱懒得再搭理他,拉过白檀:
“走吧?想吃什么?”
“等一下。”白檀忽然止住脚步。
他从工具包里翻出一只信封,拿出里面的东西扬了扬,对着杨越阡笑得眉眼弯弯。
接着高举手臂,用力抛向天空。
霎时间,无数的照片从信封里甩出来,如天女散花,飘散至会场每处角落。
他不发一言把霍泱往会场外推去,就像做了个坏事不敢承认而急于逃跑的小鬼。
众人好奇捡起脚边的照片,下一秒,双眼瞪得铜铃一般。
好……好刺激……!
想不到杨越阡私下玩这么大,光着身体被肥猪一样的男人压在落地窗前,满脸隐忍和不甘。
会场霎时间一片热闹,记者们为了抢一张照片而大打出手。
杨越阡愣了许久,才猛地推开那些记者,像疯了一样从众人手中抢夺照片:
“给我!还给我!”
遥想彼年霍泱嘲笑他如果把这些歪脑筋都用到正道上就不会还是个十八线,现在的心情和那时一模一样。
不甘、耻辱、深深的绝望。
*
今夜,两亿网民无人入眠。
热搜排行榜上,一直到第十二位后面都挂着“沸”的标志。
微博服务器瘫痪了N次,技术小哥们一边怒骂一边苦哈哈赶来修理服务器。
真是所有“好事”都赶一起了。
#霍泱:你们可以对我避而远之[沸]#
#霍泱未婚生子#
#兔子就吃窝边草#
#白檀 怀孕#
#杨越阡清纯少男形象崩塌#
#杨越阡疑似被包养#
#杨越阡爱而不得 下.药#
【惊天大瓜太多以至于我不知道该先吃哪个,每个都那么炸裂,把我的三观彻底击碎又重组一遍。】
【霍泱的粉丝都不出来说话了,不知道是忙着劝慰自己还是忙着果取关。】
【我都要替霍泱粉心碎了,哥哥瞒着我们恋爱生子就罢了,嫂子还是男的……】
【我是觉得大家没必要嘲,霍泱是真男人啊,有些艺人口口声声说不公布自己的爱人是为了保护对方,but!你连坦承对方都不敢,连给对方一个名分都做不到,谈什么保护说什么爱,快洗洗睡吧。】
【你以为这件事曝光后最大的受害者是那小助理么,错,是霍泱啊,霍泱可是拿未来和名誉甚至是一生去赌。】
【“如果你们无法接受这样的我,我不求原谅更不奢望理解尊重,那就对我避而远之吧。”我真看哭了,果断路转粉,我记得之前看过新闻,是一位同性恋者的妈妈说的,那个六十多岁的农村老太太说:“我的儿子一辈子也不会结婚,如果你们觉得他恶心那我们以后也不要再来往了。” 得是多大的勇气才能为了儿子断绝所有亲戚来往。】
【霍泱!!!真·爷们!!!】
【一觉醒来天塌了,我那清风霁月从无绯闻的哥哥直接开了八倍速,连女儿都有了[笑哭],不过,祝福你。】
【作为粉丝,的确开始很难接受,也不知道泱哥会因为这件事掉粉多少,但喜欢他的人会一如既往支持他,他的责任心和勇气注定他永远是那个让我心动的霍泱。】
大家都以为经过这件事霍泱的粉丝数量将会遭受重创,结果过去一瞧——
怎么还涨了一百多万???
而有关杨越阡热搜的评论区和上面是截然不同的风景。
【有些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笑死,下.药,到头来给别人做了嫁衣。】
【杨越阡看来是真饿了,这样能下得去嘴……】
【长久以来埋在心中的疑惑是一位猪头男哥哥给出了答案,演技不好还想当顶流咋办?很简单,多吃猪头肉!】
……
与此同时,另一边。
夜晚的豪宅灯火通明。
霍庆贤手中的平板被他点亮又关掉,这样反复了几次。
他从盒子里抽出一只雪茄,减掉一端,点燃。
烟雾缭绕中,秘书疲惫的面容有些看不真切,迷瞪着双眼,明显是从美梦中被人薅起来,还没睡醒。
“你确定那个小女孩是泱儿的孩子,和厉温言没有半点关系?”霍庆贤蹙起眉头,眼底黑沉沉。
“抱歉霍董,没有亲子鉴定报告谁也不敢百分百保证,只能单凭时间上分析很大概率是霍泱的孩子,需要我想办法弄一份二人的亲子鉴定报告么。”
霍庆贤熄灭雪茄,摆摆手:
“不必了,是与不是我都不会让这小孩和她母亲进霍家门。”
秘书汗颜,附和道:
“您说的是,生孩子的男人……要是被您那些合作伙伴或者亲戚朋友知道,解释都是件麻烦事。”
“问题不在这,我也不是那什么老古董。”霍庆贤道,“这个姓白的小子一跑就是三年,这三年泱儿过得怎么样你也看见了,你敢保证他跑了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么。日子越长感情越深,如果他哪天心血来潮又一声不吭地消失,泱儿这次就不再是茶饭不思这么简单。”
“他是我的孩子,我自然心疼他,做父亲的这么努力不就是想为他铺平一条康庄大道,可不能因为一个毛头小子功德尽毁,你说是吧。”
秘书点头似捣蒜。打工人的职业素养:无论老板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都要将其奉为真理,老板说得永远是对的。
霍庆贤盯着桌上小铃铛的照片,沉默半晌,又道:
“何况这个小女孩也没有多了不起,普普通通一小孩,不可爱也不漂亮。”
秘书:这还不漂亮……老头子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仙大帅哥么?霍泱能长成人中龙凤完全是霍泱妈妈的功劳好么!
“是,霍董说得对,平平无奇一小孩。”
*
霍泱和白檀回到家时,一打开门就看见萧绾王姨和特种兵朋友在沙发上睡得四仰八叉,却不见了小铃铛。
白檀立马跑上楼找,就见小铃铛在自己的房间里,撅着小屁股趴在一只巨大玩具熊上睡着了。
这只玩具熊是他在小铃铛记事起买给她的第一只玩具,当初回来时白檀说不方便携带要把它留在英国,小铃铛说什么也不肯,白檀只好单独把这只玩具熊从英国快递回来。
白檀稍稍松了口气,轻手轻脚走过去抱起小铃铛。
小铃铛从睡梦中醒来,班眯着眼睛望着白檀,哼唧了一声,疲倦地叫了声“妈咪”,随即展开手臂楼主白檀的脖子,很快又沉沉睡去。
手臂无意识从白檀脖子上掉下来后,小铃铛又支撑着眼皮强行起床,重新把手搭在白檀脖子上,这才安心睡去。
白檀轻笑一声,抱着女儿在窗前来回踱步,嘴里轻声哄着。
“小铃铛辛苦了,好好睡觉吧。”霍泱凑过去轻轻亲了亲小铃铛肉鼓鼓的小脸,又恋恋不舍地帮她整理着额前细发。
他看起来真的很喜欢小铃铛,视线不肯从她身上移走半秒。
“明天。”
白檀忽然听到霍泱没头没尾地说道。
“明天什么。”
“带小铃铛一起回家好么。”
白檀哄着熟睡的小孩,心不在焉问:
“回什么家,观澜堂?我觉得在这边住得挺方便,观澜堂离小铃铛的幼儿园太远了。”
“我是说,回我爸爸家。”
白檀轻拍孩子的手猛然顿住。
下一秒,拒绝三连:
“我不要,我不去,我害怕。”
“害怕什么呢。”
白檀的表情生出几分愧责:
“我当初丢下你逃跑的事你爸爸已经知道了,他肯定很讨厌我,见到我会直接让我滚。带着小铃铛一起滚……”
“如果放到我身上,有人丢下小铃铛跑了三年,我也肯定不会原谅他,说不定找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揪出来骂个爽。”白檀越说声音越小,已经开始幻想那老伯对他破口大骂的样子。
霍泱轻笑一声,揽过他的肩膀往怀里拢了拢: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难道你不想和我结婚么。”
白檀差点一口唾沫呛死,忙捂住嘴怕咳出声吵醒小铃铛,小脸憋得通红。
咽了半天唾沫好不容易把气喘匀:
“结婚?”
霍泱点点头:
“无论如何,结婚都要通知家里人,我这次带你过去也并非征询他同意,只是出于礼貌通知他一声,至于他怎么想我管不着。”
“怎……怎么结啊……”提起这件事白檀就是一头雾水,他早就做好了待在霍泱身边一生的准备,哪怕没名没分,法律也不承认他们的关系。
霍泱轻轻抚摸着他的手臂像是安慰:
“我们可以去英国向当地政府提出申请,你在那边有很多朋友,他们都可以为我们向政府进行公正。这样,我们虽然在国内依然是单身状态,但有一纸婚约在手,我就不再怕别人惦记你。”
他低下头轻吻着白檀的脸颊,极尽深情:
“给我这个对你负责一生的机会好不好。”
白檀抱着小铃铛的手紧了紧。
这样的话,他还要对自己的父亲说明情况,那个古板老旧的男人连上网都不会,仿佛还活在上世纪,这样的他能接受自己儿子是同性恋还生了崽这种事么。
见白檀迟迟不应,霍泱轻轻松了口气,轻呡唇角笑了笑:
“没关系,我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你心里还有所顾虑,这件事你可以慢慢考虑,等想清楚后再给我答复。”
白檀点点头:“谢谢你的理解。”
“是我应该的,时候不早,早点睡觉。”霍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拍拍白檀的肩膀起身离开房间。
白檀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心情有点酸涩。
他怔怔望向窗外,脑海中浮现出他爸爸那总是严厉苛刻的脸。
他可以确定他对霍泱的感情,赤诚无二,明明已经住在一起连孩子都有了,却偏偏在领结婚证这件事上犹豫了。
“妈咪……”
思忖的间隙,怀里忽然传来大梦初醒后嘶哑的一声。
白檀低头看过去,见小铃铛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揉着惺忪睡眼,打着哈欠。
“抱歉小铃铛,我们吵醒你了么?”
小铃铛却答非所问:
“妈咪你为什么不和爸爸结婚呢?”
白檀一愣,这个问题从三岁的孩子口里说出更令他自辱难堪。
明明可以敷衍过去,但白檀不想已经敷衍过霍泱又要敷衍自己的女儿,但硬要他解释,他实在不知从何开口,只能尴尬地沉默着。
小铃铛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奶腔奶调的满是违和感。
小手拽住妈妈的衣袖晃了晃,振振有词道:
“妈咪你这样是不对的,当初你已经因为……小铃铛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你跑了好多年,你已经做错惹,现在爸爸想和你结婚你又不答应他,妈咪啊,这样的话……有点自私。”
白檀心头顿然一跳,负罪感如海潮般涌上来。
“妈咪你以前说你不和厉叔叔结婚是因为不喜欢他,那你也不喜欢爸爸咩?”
白檀轻轻抚摸着小铃铛的头发,勉强摆出笑容:
“不是的,我喜欢你爸爸,但是……我不知道能怎么和我的爸爸开口说明。因为在普世观中结婚是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的事,我的爸爸也是这样认为,所以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
小铃铛沉思了很久,忽而紧紧抱住白檀,小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像是安慰:
“乖哦妈咪,不要怕,小铃铛会帮你和外公说好话的,他一定可以理解妈咪的。”
三岁小孩轻柔的声音如羽毛般飘进了白檀的内心,化作稚嫩的小手抚平了他内心那点焦虑和不安。
这一刻他深切体会到家人的意义——风雨如磐,同舟共济。
以前遇事总是想逃避,是因为自己一个人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怕出糗怕苦痛。
现在有这么多人同他一起分担压力面对困难,他还有什么资格喊辛苦。
……
漆黯的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收到通知时不时亮起。
微弱的光促狭地照亮了霍泱平淡的面容,留下光影分明的棱角。
他静静凝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双目无神,总也无法聚集焦点,就像心脏摇晃着找不到应该具体思考的点。
以至于他没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直到身下的大床轻轻塌陷了一块。
霍泱回过神看过去,望见白檀的侧脸,同他刚才一样深深凝望着窗外的风景。
“你妹妹他们走了么。”霍泱扬起唇角,轻声询问。
白檀点点头。
随后,霍泱听到他做了个深呼吸,继而是坚定的一声:
“明天,我们去见你爸爸吧。”
霍泱的眉目倏然舒展开,望着白檀的眼眸弯弯似月牙,含带着无尽的笑意。
“想清楚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白檀好不容易坚定的信念因为这句话一秒破功,身体也跟着塌了下去。
他瞪了霍泱一眼,赌气道:“想错了,我现在收回这个决定。”
下一秒,极具重量的身躯压下来,裹挟着笑意的低沉嗓音在耳边盘旋:
“我们第一次上床那晚,我说过,有些问题过后再回答就没意义了。”
怦怦!怦怦!
白檀听到了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如雷贯耳。
脆弱的脖颈被人不重不轻地啃咬着,微痛伴随酥麻感旋即密密匝匝地布满全身。
衣襟被扯开,敏感的那个点被人轻拢慢捻摸复挑,潮意随着快.感从这个点开始向全身扩散,星罗棋布。
白檀望着漆黯的天花板,双手失去了大脑控制,情不自禁扣住了在胸前轻晃的脑袋,好让他专注于那个地方,将所有的爱意集中在此。
混乱的思绪中,他忽然感觉那个点离开了温暖潮意的裹挟,冷空气侵袭而来后,却一反常理的开始挺拔涨大。
还有霍泱似笑非笑又认真又玩笑的询问:
“这么敏感,是因为经常用这里给小铃铛喂奶么。”
低沉喑哑的嗓音,声调平稳无波澜,却像药效极佳的催化剂,彻底融化了白檀脑中随后一丝神智。
“才不是……”齿间费力地挤出这句话,“小铃铛是喝奶粉长大的。”
“是么。”霍泱意味不明的笑道。
手指尖压住那个点,稍稍用力碾压着。
“那现在为什么湿了,是小铃铛不够力气?”
“不许提小铃铛!”白檀伸手死死抓住霍泱的头发,“不许提她!”
“好,不提。”霍泱笑吟吟地轻拍着白檀的手指安慰他,解救出自己的头发。
这段日子被迫和白檀两地分居的霍泱大概是有点食髓知味,尽管白檀一个劲儿哭哭啼啼说疼不要了,向来对他有求必应的霍泱轻声哄着:
“没事,那我慢一点。”
下一刻却坏心眼的将所有力量灌注进去,彻底堵住了白檀乱叫的嘴。
抽走了他嘴边的空气,让他无法再发出一点声音。
隔壁的小铃铛抱着膝盖窝在巨大的玩具熊中,满脸担忧,心里想着:
看来妈咪已经为自己的错误道歉了,爸爸却还要这样惩罚他……
呜呜呜,小铃铛以后一定会做一个听话的乖宝宝。
第63章 第 63 章
翌日。
“起床吧?抱歉, 今天不能让你睡懒觉。”
霍泱摇醒白檀,扶着他坐起来。
白檀只觉得眼皮重的像挂了两只大哑铃,人也昏昏沉沉的。
再看看霍泱,春光满面, 精神不知道有多好。
白檀拢了拢睡衣, 遮住满身红痕, 叫了一晚上,现在想拔高声调让声音听起来很流畅都没办法做到,于是嘶哑又破烂地道:
“昨晚你没戴套……”
霍泱笑笑,在白檀看来笑得实在是恬不知耻。
“我没she在里面。”
“胡说,什么体外说得好听,只要不戴套都是高危行为。”
霍泱低了低头:
“抱歉,昨晚太激动了, 好久没见你, 很想你。”
白檀幽幽别过头,搓了搓臂膀。
一大早听到这种肉麻话, 恶心感MAX。
“起来吧?小铃铛早就醒了, 刚才还过来亲了亲熟睡的妈妈道了早安。”
白檀躺回去:“再睡一会儿。”
下一秒,一双劲悍有力的臂膀从他身下穿过, 轻而易举让他整个人悬空。
白檀一声惊呼,下意识用双腿紧紧夹住霍泱的腰, 生怕一个不当心这父女俩就成了孤女鳏夫。
霍泱顺势将他这么抱进浴室,腾出一只手点开水龙头,帮他洗脸刷牙。
半小时后, 白檀坐在早餐桌上, 整张脸润得像打磨精致的珍珠。
就是珍珠的表情不是很好。
他心不在焉喝了口牛奶,只觉胸口堵得慌, 使劲敲了敲。
“怎么了。”霍泱关切询问。
“可能是太紧张了,想到一会儿要去见你爸爸,就觉得这牛奶噎人。”白檀抚着胸口,又开始幻想那老伯会用怎样的恶毒言辞骂他。
霍泱抬眼看了眼正专心致志和章鱼香肠斗争的小铃铛,凑到白檀耳边低声道:
“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如果你觉得这杯牛奶噎人,试试我的?时间还早,我和我爸约了九点。”
白檀仓促地看了眼小铃铛,忙举起牛奶一饮而尽。
想起自己昨晚在床上说的那些话,瞬间脸红到耳朵根。
只要上了床,他就会变成没有意识只能乖乖听命于霍泱的提线木偶。
也不尽然,偶尔也会叫着“别出去,都给我”。
白檀轻叹一声,忍不住挠了挠滚烫的耳垂。
就像霍泱说的,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吃过早餐,白檀帮小铃铛扎了个漂亮又复杂的发型。
头顶取两搓头发编成麻花辫,垂下来后连着底下的头发一起扎双边低马尾,并在没一节麻花扣上都别一只星星发卡。
白檀帮她编头发时,霍泱就跟在一边围观学习。
衣服是小铃铛自己选的,和大多数小女孩一样,她喜欢嫩嫩的粉色,喜欢小裙子,喜欢带着装饰的小皮鞋。
米色的碎花长裙搭配粉色毛衣外套,黑色的小皮鞋上挂着两只小铃铛,一走路就会轻轻作响。
这丫头还贼臭美地翻出自己的爱马仕包包挎着,是那款非常可爱的kelly doll。
是真的,不过也是霍泱买给她的。
当白檀得知价格后,觉得实在没必要,对三岁小孩来说太夸张了。
霍泱反而振振有词,说要从小培养她对奢侈品的眼光,这样她长大后那些黄毛也会很自觉的敬而远之。
“我赚钱不就是给老婆孩子花的。”他这样道。
白檀就这样领着一身名牌极为夸张的小铃铛出了门,一路忐忑不安。
而霍庆贤那边也早早收到了霍泱的消息,说他今天会带着白檀和女儿上门拜访,还发了一长串菜单过去,说这都是女儿喜欢吃的东西。
霍庆贤那时不在,帮忙收到消息的是他的私人秘书,秘书倒是十分激动,兴冲冲拿着菜单找到霍庆贤,说这些都是霍泱女儿爱吃的,他马上让厨房准备。
霍庆贤正在屋里练习高尔夫,淡淡扫了一眼,道:
“既然他们上门,我也不能失了礼数撵人走,只是这些食物没必要,我没打算让他们留太久,告诉厨房照我以前的习惯十二点准时开饭即可。”
秘书在内心鄙视这老头,表面赔着笑:
“好的霍董,这份菜单我就处理掉。”
白檀忐忑了一路,当他再次看到这座堪比宫殿的豪华宅邸时,更觉它像一座大山,沉重地压上心头。
倒是小铃铛,拉着他的手兴奋地蹦跶两下:
“妈咪!这座城堡好漂酿!像动画片里公主住的房子~”
奶声奶气的声音缓解了白檀心头些许焦虑。
他蹲下身子帮小铃铛整理着前额的碎发,随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星星发卡帮她卡好,叮嘱道:
“小铃铛,这里是爷爷家,进门之后要礼貌地打招呼,不能随便大喊大叫,也不可以乱碰里面的东西,好不好?”
小铃铛扬起笑容,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牙齿:
“好的妈咪~小铃铛会听话的。”
白檀站起身,摸了摸胸口。
只希望,如果那位老伯还没消气,冲着他来就好,小铃铛到底是无辜的。
小铃铛牵着妈妈的手走得跌跌撞撞,为了配合大人的步伐只能将两只小短腿蹬地飞快。
“霍董,霍泱少爷带着妻女回来了。”秘书老远就看见三人的车子,赶紧过来通知。
霍庆贤坐在沙发上看杂志,头也不抬,低低“嗯”了声。
白檀领着小铃铛踏进大门的那一刻,脑袋忽然一阵眩晕,不由自主开始想象,万一那老伯直接让他滚出去怎么办,他要怎么和小铃铛解释。
他滚没关系,趴地上打两个圈的事儿,就怕对方语气生硬吓到小铃铛。
“别紧张,没事的。”霍泱看出他的不适,抬手揽过他的肩膀。
就这样强行揽着他进了门。
“爸,我带白檀和女儿回来了。”霍泱把白檀搬到霍庆贤面前,打招呼。
白檀哆哆嗦嗦:“老……不是,伯父好,好久不见……”
霍庆贤头也不抬,目光始终在杂志里流转。
那个一声不吭逃跑三年的人来了,还有那个平平无奇的小女孩也来了。
“爷爷好~我叫小铃铛,大名叫白清绮,英文名叫kathy,我今年三岁半惹……”
小铃铛一手牵着妈妈的手,做了个深鞠躬,身上斜挎的包包里面不知装了多少东西,垂下去时差点把她一头拽地上,幸而白檀拉着,否则她今天高低得嚎两嗓子。
霍庆贤听到这声问好,肩膀忽而一颤。
他的余光不着痕迹扫过去,紧蹙的眉轻轻一挑。
余光中站着个脸蛋圆圆的小丫头,梳着极精致的发型,虽然现在已值深秋,但她身上的衣服却充满了春天的气息,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小鹿崽,轻嗅着粉嫩桃花。
所有新生命带来的生机盎然在此刻具象化在这个小丫头身上。
霍庆贤没由来地清了下嗓子,合上杂志站起身:
“嗯,你好。”
他冷漠地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后又停住脚步,稍稍侧过脸:
“你说你叫什么?”
“小铃铛~爷爷喜欢叫我什么都行,如果你叫我清绮我可能一时反应不过来,不是没有礼貌哦,是因为我爸爸和妈咪都叫我小铃铛~”
霍庆贤唇角抽动了下,像是在笑,扔下一句“知道了”,便阔步离去。
看着霍庆贤离去的背影,白檀暗暗叹了口气。
幸好他没有将怒气殃及到小铃铛身上,只是也看得出,他确实不太喜欢他们。
进门半天连杯热茶都没有,白檀倒也不是多想喝茶,但对方冷漠的态度恰恰证明他今天确实不该来。
“先过来坐下。”霍泱牵起白檀的手拉着人到沙发上坐下,“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我们说完正事就走。”
白檀轻轻“嗯”了声,不由自主抓紧了小铃铛的小手。
霍庆贤上了楼,站在拐角处,侧过脸光明正大朝楼下看去。
那个扎着漂亮发型的小丫头正好奇地四处张望,指着展柜中一只古埃及的小型人面黄金珐琅,问霍泱:
“爸爸,这个小人脸是爷爷的么?”
霍泱笑着回问:
“小铃铛喜欢这个小人脸么。”
小铃铛想了想道:
“那可以让爷爷送给小铃铛么?小铃铛想送给妈咪做项链吊坠~”
白檀赶紧捂住女儿的嘴,低声道:
“不可以随便问别人要东西,妈咪说过很多次吧。”
小铃铛哼唧两声,小心翼翼拂开白檀的手,小眉毛委屈地蹙作一团:
“那我不要惹,我就是问问,妈咪你别生气……”
她颠颠地爬到白檀怀里,讨好地亲了他一口,又双手捧着他的脸颊认真道:
“妈咪不要生气哦,汀汀说生气会老得快。”
屋子里所有人,无论是候在一旁的保姆还是当事人白檀,包括那位躲在楼梯拐角向这边张望的老伯,全部轻笑出声。
半晌,霍庆贤才反应过来,忙直起身子,明明周围也没人,他还是作势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冷漠脸。
踱步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要干嘛,踱来踱去踱到了厨房。
俩保姆正在和厨师们闲聊天,见到来人立马起身问好。
“饭菜都准备好了么。”霍庆贤冷冷问道。
几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道:
“霍先生,现在才九点,您不是说十二点再准时开饭。”
霍庆贤眉宇一敛,语气生硬:
“难道你没看到家里来了客人么。”
保姆还想解释,这先前明明是他的命令,但谁让人家是雇主呢,听着呗。
“好的,我马上准备午餐,请问是要准备什么菜式呢?”
霍庆贤这才想起那份小铃铛爱吃的菜式清单已经被秘书扔掉了。
半天后,秘书正在楼上打盹,接到了霍庆贤的电话。
他笑中含泪,奔赴外面的垃圾桶一通狂刨,终于刨出了那张已经被揉成球的菜式清单。
经过几位大厨紧急赶工,一小时后,小铃铛正看着那些古董泛起困意,就听到保姆过来通知吃午饭。
三人均是满脸诧异,一看时间,不过才十点半。
椭圆形的长桌上摆满各路珍馐。
清单上写小铃铛最喜欢吃扇贝,厨房就将圣雅克大扇贝活杀取出贝柱,再用斑斓虾虾头加橄榄油爆出虾油,红葱头切碎炒到半透明似玉状,加入少量香槟和柠檬汁炝香,最后加上大量黄油和虾头油以及藏红花、糖等材料调味。
区区一只扇贝,从没想过自己的食用方式可以复杂到这种程度,贝柱在小火中煎熬,还必须得煎成糖心三分熟,最后在同样复杂的料汁里滚了一圈,被人端上桌。
清单上还写小铃铛喜欢吃鸡蛋,好,做成布列塔尼煎饼;
喜欢小酥饼,就做成奶油酥盒。
无论多简单的食材,只要是铃铛爱吃的,一律在今天完成食生升华。
保姆随手将扇贝摆到霍庆贤手边,他轻咳一声,保姆立马心领神会,将扇贝摆到小铃铛手边,跟着笑:
“小铃铛,爷爷听说你喜欢吃扇贝,特意请厨房为你做的黄油扇贝。”
小铃铛坐在椅子上,一手扶着桌子,微微弯下腰:
“谢谢爷爷,那你喜欢吃什么呢,下次你去我家我和妈咪做给你吃。”
霍庆贤还是那副冷脸,看也不看她:
“不用,我没什么喜欢吃的。”
小铃铛摇摇头:
“爷爷,这样是不行的,我妈咪说过什么都吃一点才会身体棒棒,爷爷你也要多吃饭饭才能健康长大。”
白檀赶紧捂住她的嘴,小声道:
“爷爷已经长大了,不要吵他了,跟妈妈去洗手吃饭吧?”
小铃铛点点头,撅着小屁股从椅子上爬下去,屁颠屁颠跟着白檀去洗手。
霍泱看了眼正假装看手机的霍庆贤,道:
“小铃铛才三岁半,词汇量有限,有时说话会词不达意,她没有冒犯你的意思,请你多多谅解。”
霍庆贤放下手机,眼神幽幽拉长:
“我有说什么么。”
霍泱鼻间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摇摇头。
小铃铛回来了,霍庆贤又立马拿起手机假装翻看今日新闻,低垂的眉眼时不时悄悄抬起打量一眼,在小丫头像是要看过来时,他又立马将视线全部投入手机屏幕。
她咬了一口扇贝,眼睛亮了:
“妈咪,这个扇贝好好吃哦,比小铃铛以前吃过的都好吃。”
白檀悄悄看了眼霍庆贤,见他毫无反应,于是压低声音道:
“小铃铛安静吃饭好不好,等回家再发表你的个人看法。”
小铃铛点点头,嘟着小嘴将那一小口扇贝柱反复咀嚼了十几二十次。
霍庆贤那眼睛就像抽筋了一样,看一眼再看一眼。
终于,忍不住了:
“她吃饭一直都是这样嘟嘴么。”
白檀低下头:“是……”
霍泱放下刀叉,眉宇凌厉地敛起:
“人家吃饭你也要说么,她又不是没注意礼仪,就这样的习惯,影响到你了么。”
霍庆贤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其实他只是好奇询问,并非质问的意思,可在霍泱听来他是在暗中阴阳白檀不会教育孩子。
小铃铛咽下那口已经嚼成汁水的扇贝柱,举着叉子对霍庆贤道:
“爷爷,小铃铛一直都是这样吃饭饭,你也可以学小铃铛,这样的话爷爷的国字脸就能变成小铃铛一样的小圆脸惹。”
“噗——”
霍庆贤毫无形象一口喷了出来,他忙转过头捂住嘴,边咳嗽边……笑。
小铃铛举起水杯:
“爷爷,喝水~”
霍庆贤喝了口水,擦擦嘴,笑问道:
“小铃铛,你知道什么是国字脸么,你现在认识多少汉字了。”
“妈咪说,国字脸就是很方正的脸,爷爷的脸很方正。”铃铛坚定.jpg
白檀都要哭了。都怪自己这张贱嘴,没事教她这玩意儿做什么。
“对不起伯父,小铃铛她性格比较直率,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霍泱再次放下刀叉:
“小铃铛没说错,爸爸难道不是国字脸么。”
白檀的手在桌底使劲掐着霍泱的大腿,想求他别再火上浇油了。
霍庆贤看了眼霍泱。
看着碍眼,还是看小铃铛心情舒畅。
小铃铛饭量小,吃了几口就说吃饱了。
白檀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找出几盒湿巾,给小铃铛擦过嘴巴和小手,又小声提醒道:
“别人还没吃完,小铃铛不能随便离开,在这里耐心等一会儿吧?”
小铃铛乖巧点头,东瞅瞅西瞧瞧,最后开启发呆模式。
霍庆贤动作优雅切着牛肉,眼也不抬,漫不经心对侍餐的保姆道:
“把那只埃及人面珐琅拿来给小朋友玩。”
白檀忙道:
“伯父您别给她,那东西太贵重了,万一她弄坏了就不好了。”
小铃铛不服气,小下巴一扬:
“小铃铛不会弄坏,小铃铛从没弄坏过自己的玩具,妈咪乱讲……”
白檀还想说什么,被霍庆贤淡淡打断:
“一个不值钱的玩意儿,让她玩就是了。”
虽然语气生硬,但白檀那颗不安的心也因为这句话稍稍放轻松了些。
至少现在证明,老伯并不排斥小铃铛,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无碍。
小铃铛得到了她心爱的人面黄金珐琅,兴奋地蹬了下腿,想起妈妈说过在外面不能晃腿,赶紧制止住自己不安分的小短腿。
可那一下还是踢到了霍庆贤的膝盖。
“对不起爷爷,小铃铛不是故意的,妈咪说过不能随便晃腿,可是小铃铛总是忘记。”说着,她还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带出几根发丝乱糟糟的。
霍庆贤低低道了句“没关系”。
后来,那些饭菜到底什么味道,他着实没尝出来。
脑海中只一遍遍回忆那只小脚丫踢在他膝盖上的感觉,不重不疼,反而软乎乎。
吃过午饭,霍泱看出白檀越来越不自在,便打算进入正题,说完回家。
“爸,我这次带白檀过来是想和你说一声,我们打算去国外注册结婚。”
白檀绝望的闭上眼,想象着老伯跳起来大骂他是狐狸精,问他逃跑三年还有什么脸回来。
并在内心祈祷着:骂我就好,不要骂小铃铛。
他已经做好了面对疾风骤雨的准备,无论如何这都是他的错,做错事就该付出代价。
怎料,闭眼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想象中的狂风暴雨。
白檀小心翼翼睁开眼看过去,就见霍庆贤还是刚才那副淡漠表情,视线穿过宽阔房间不知在看哪里。
保姆极有眼力见地招呼小铃铛:
“小铃铛,过来和阿姨一起玩吧?”
小铃铛从沙发上爬下去,屁颠屁颠跟着陌生人走了。
备受煎熬的一个世纪过去了,白檀终于听到霍庆贤缓缓开了口:
“在此之前,我要知道,你当年明知自己怀孕还丢下霍泱跑到国外的原因是什么。”
白檀呡了呡唇,在脑海里组织语言,该怎么把这件事说得更容易让人接受。
该隐瞒哪些,又该夸大哪些。
可他怎么也组织不好语言,它不像在文档里写小说,写错了还能删改。有些话一旦出口,有些事一旦做了,似乎就很难再找到挽回的余地。
霍泱倒是先他一步开了口:
“爸,如果你作为男人怀孕,你难道不会害怕地跑掉么。你难道会比他做得更好么。”
霍庆贤深深蹙起眉,鼻间发出一声冷哧。
这句话由霍泱说出口反而更令白檀愧责。
难道当年的霍泱会比怀了孩子跑到国外的他过得好么,那几百条短信无数的未接来电,每一条都写着煎熬。
可自始至终他没有怪过他,反而还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说是自己不够细心没有及时留意他的反常。
而白檀,到这个时候还在为自己想借口开脱。
“不是的伯父。”白檀深吸一口气,鼓起了勇气。
“当年我还是霍泱的助理,无意间听到他和别的演员对台词,我并不知道那是台词,以为霍泱就是这样看待我的,所以我很生气,加上确实因为怀孕性情不稳,变得极度敏感,更因为……我对他没有足够的信任,所以甚至没向他求证,就跑了。”
白檀说这话时嘴唇在颤抖,极力克制着泪水不让它流下来,将它按奈在眼眶中打转转,这样就好。
“后来我去了英国,生下小铃铛后还一度想过丢下她逃走,因为我的原生家庭关系很复杂,所以我意识里没有那种要对一个人负责到底的想法。”
“但无论我犯下多大的错,霍泱都没有怪过我。我和小铃铛的事情曝光后,霍泱不惜自毁前途也要给我一个名分,这东西其实不是很重要……”
白檀说到这里,眼泪还是克制不住流下了,原本面对自己错误时勇敢的语气也变成了抽噎。
还是像当年那个没长大的小朋友。
“但是霍泱想对我负责,所以接受了愚蠢的我,为了我也在努力改变。我也想像他一样,对他和我的女儿负责。我知道今天过来伯父肯定会指责我,我很害怕,但是现在我不能再撒谎隐瞒,必须去正视这件事。”
哭诉过后,是漫长的死寂。
“其实你们这次上门的意图我早就猜到了。”沉寂中,霍庆贤的声音听起来空荡荡的。
白檀一愣,睁着泛红的双眼望过去。
霍庆贤双手叠在一起,拇指轻轻摩挲着手背:
“在你来之前,我也想过该怎么拒绝你们的请求,不,该说是通知么。”
“想到现在也没想出答案。但我很庆幸,你替我给出了答案。”
白檀还在发怔,反复咀嚼着这番话到底所谓何意。
答应还是坚持拒绝。
“我想过的没想过的,你都毫无保留告知我,也没有因为霍泱替你说话就保持沉默,这样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在正视自己的问题,也有在好好计划你们的将来。”
霍庆贤脸上露出了初见白檀那晚的亲切笑容。
白檀慢慢坐直了身子,眼泪收了回去。
“爱一个人,是男是女是什么身份都无所谓,关键看有没有要对对方负责到底的决心,只要这份决心在,以后无论怎么争吵都可以和好收场。有些情侣一争吵会闹得老死不相往来,有些人却可以将这些摩擦变成经营好一段感情的经验,你能向我保证,你是后者么。”
白檀呡着唇,一颗红鼻头看起来几分搞笑。
他使劲点点头:“是,我可以保证。”
霍庆贤身体放松下来,慢慢向后倚去。
良久,他一拍手,眉目舒展开:
“去结婚吧,场地我来安排,我会宴请所有亲朋好友,想来捧场的大家以后都是可以交心的朋友,至于不想来的,随他们吧。”
“谢谢伯父!”白檀赶紧起身道谢,深鞠躬——
霍庆贤扶着额头疲惫地笑笑:
“我该感谢你才对,我本来以为我们霍家要绝后了。可正如莫泊桑在《一生》中所写。”
他轻轻拍了拍白檀的手,笑得皱纹都舒展开:
“人这一生,不像想得那么好,也不像想得那么坏。”
白檀想起了自己最喜欢的那本《鹿苑长春》,他的人生就像那本小说的续写。
乔迪失去了心爱的小鹿后,终日郁郁寡欢,在父亲的开导下终于开始正视自己此后的人生,努力变成勇敢的人,对自己的家庭和人生负责。
小铃铛忽然跑来,打开她昂贵的kelly doll,从里面拿出一只小袋子,想了想,跑过去将小袋子递给霍庆贤:
“爷爷,这是小铃铛的每日坚果,妈咪说多吃坚果对……嗯……对什么有好处,小铃铛忘了,反正有好处。”
霍庆贤笑吟吟地打开包装袋,里面是一块巧克力包裹着杏仁。
他将零食还给小铃铛,语气稍显歉意:
“对不起啊小铃铛,爷爷不能吃巧克力,会过敏。”
小铃铛想了想,自己一口吃掉了巧克力包杏仁。
大半天后,她吐出来杏仁,巧克力已经被她舔干净了。
她紧紧攥着杏仁,小手高高举起:
“这样就没有巧克力惹,爷爷,吃坚果~”
霍庆贤哭笑不得,伸出手,望着那只圆润柔软的小手托在他掌心,慢慢张开小手指。
一枚湿漉漉的杏仁掉在掌心。
白檀嫌恶地捂住嘴。
别说外人,他这当妈的看着都受不了。
“爷爷你要多吃坚果,健康长大,活到一百岁,以后小铃铛会给你养老的。”
霍庆贤听到孙女这么说,笑容年轻了十几岁。
他轻轻握住小铃铛的小手,那只手小的像只汤圆,柔软又温暖,令他不敢使劲,生怕弄疼了丫头。
“小铃铛你来妈妈这边。”白檀忽然招呼她。
小铃铛跑过去撞入白檀怀中,还以为妈咪要和她说什么很重要的事,结果只是问她午饭好不好吃。
但她向来对白檀事事有回应,回忆着午饭吃过的东西一一点评。
之后,又像是生怕爷爷不能活到一百岁,跑过去扒拉他的手检查:
“爷爷,坚果你吃掉了咩?”
霍庆贤笑而不语。
虽然他的掌心已经空无一物,但没人知道霍庆贤到底吃掉那沾满口水的坚果没。
第64章 第 64 章
三人商量了一下结婚事宜, 霍庆贤的意思是:
婚礼不必太匆忙,要事无巨细保证面面俱圆,但希望霍泱尽快给白檀一个名分,让他们空了就赶紧去英国领证。
小铃铛在一边由保姆陪着玩, 每到中午她都有睡午觉的习惯, 这会儿困得小脑袋一点一点, 还要强行支撑起眼皮回应保姆的问题。
最后实在熬不住,揉着眼睛迈着小碎步走到白檀身边,张开双臂。
白檀心领神会,将孩子抱在怀里,从帆布包里翻出她的小外套将她裹起来。
霍泱看了眼手表,道:
“爸,我们今天就先回去, 到了小铃铛午睡的时间了。”
白檀跟着站起身, 在昏昏欲睡的小铃铛耳边道:
“小铃铛跟爷爷说再见吧?”
小铃铛嘟着嘴,小声儿微哑:
“爷爷再见……小铃铛下次还给你带坚果吃。”
霍庆贤清了清嗓子, 背过身去, 语气几分不自然:
“你们年轻人就是爱折腾,跑来跑去不麻烦么, 这里又不是没房间给孩子睡觉。”
霍泱与白檀对视一眼,两人嘴角均漫上意味深长的笑意。
白檀抱着孩子上了楼, 陪她午睡。
自己昨晚没睡好,今天又起个大早,因为要面见可怕的老伯所以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这会儿放松下来也觉得困了, 眼皮一耷拉,倒在小铃铛身边跟着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 窗外天色酝红,世界陷入一片温柔的静谧中。
白檀环伺一圈,没看到小铃铛,只看到霍泱陪在他身边看台本。
“小铃铛呢。”他问。
霍泱放下台本,把人揽进怀里,像哄小宝宝一样轻拍着他的肩膀:
“小铃铛醒来后不忍心打扰妈妈,下楼找爷爷玩了。”
白檀身体紧绷了些,眉间笼愁:
“你觉得,你爸爸喜欢小铃铛么。”
霍泱垂眸凝望着他,良久,轻笑一声。
白檀刚走到楼梯拐角处,就听到楼下传来小铃铛撒欢的声音。
他站在扶手后向下望去,见小铃铛站在宽阔的大厅中间,手里抱着皮球,笑声如铃:
“爷爷!小铃铛要扔惹!爷爷接住哦!”
说罢,小手臂轮圆后使劲往前一扔,霍庆贤也非常配合地迈动他六十多岁的老年腿一路小跑。
最后在地上滚了一圈,与小铃铛扔出去的皮球失之交臂。
他故作懊恼道:
“哎呀,小铃铛太厉害了,爷爷笨笨,爷爷接不到。”
小铃铛跑过去扶起霍庆贤,表情略显严肃:
“爷爷才不是笨笨,妈咪说过小铃铛的聪明是遗传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小铃铛可不笨~!”
霍庆贤乐的满脸褶子都堆积在一起,俯下身子张开双手:
“小铃铛愿意让爷爷抱么?”
小孩非常配合地展开双臂,温柔地抱住霍庆贤。
霍庆贤把她抱到沙发上,喊保姆拿了梳子过来。
小孩疯了半天,这会儿头发乱得鸡窝一样,还少了两只星星卡子。
霍庆贤动作极尽轻柔,解下她所有发绳,帮她梳头扎发型,眉眼弯弯,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我们小铃铛真漂亮呀,你是爷爷见过的世界上最好看的小女孩。”
小铃铛兴奋地蹬了蹬腿,解释道:
“因为我爸爸和妈咪都长得很好看呀。”
秘书在一边笑而不语:
这老头,明明昨天还说就是平平无奇一小孩,口是心非!
白檀在楼上看得出了神。他知道霍庆贤看着好像原谅了他,其实说到底也不会多喜欢一个男媳妇,但如此宠爱他的孩子就是他最大的慰藉。
晚上。
白檀和霍泱准备带着小铃铛告辞×2,霍庆贤背过身子:
“年轻人就是爱折腾,我还管不了一顿晚饭是怎么。”
吃过晚饭,白檀和霍泱准备带着小铃铛告辞×3,霍庆贤背过身子:
“年轻人就是爱折腾,你们知道现在几点了么,晚上正是冷的时候,怎么一点不知道心疼孩子。”
白檀黄豆流汗.jpg
霍庆贤也没想过自己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还能如此精力充沛,从小铃铛午睡醒来后就一直陪着她玩,累得老腰都快折了。
好歹是小孩自己吆喝困了,白檀便带她去洗了澡,一家人围着帮她吹干头发。
两只手时不时插入她的发丝试试底毛有没有吹干,担心的不得了。
霍庆贤那俩眼睛恨不得贴在小铃铛身上永远不松开,保姆带小铃铛去隔壁房间睡觉,他也要跟着试试床铺有没有潮意、够不够柔软。
随后又要坐在床边给小铃铛讲故事哄睡,喜欢的不得了。
就连亲儿子霍泱小时候都没有这待遇。
霍泱房间里。
霍泱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了,他在白檀身边坐下,问:
“小铃铛睡了么。”
白檀点点头:
“没良心的小孩,有了爷爷陪伴都忘了过来找妈妈道晚安。”
霍泱扯掉毛巾,捧着白檀的脸颊,在他两边唇角分别印下一吻:
“左边是老公的晚安吻,右边是代替小铃铛的晚安吻。”
随后,又咬了咬他的嘴唇,短暂的分离后更进一步,舌尖撬开唇齿,在温暖的巢穴中灵活游走。
白檀推开他,笑问道:
“那这算什么。”
霍泱眉尾一挑,神秘兮兮笑道:
“预热。”
“什么预热。”
霍泱的手探进白檀的睡衣里面,掌心裹挟着皮肤向下划出优美弧度。
不堪一击的松散睡衣顺势向两边滑落。
冷空气在裸.露的皮肤上弥散开,白檀下意识缩了缩身体,却在沉重的躯体压下后被迫打开了身体。
霍泱轻吻着他的嘴唇,依依不舍地黏连着,轻声道:
“还记得你一次来我家时说过什么么。”
白檀抬眼认真回想一番,得出结论:
“我问过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霍泱重重咬了下他的嘴唇,声音低沉:
“不对,再想。”
见白檀思索半天不得结果,他也不舍白檀继续为难自己的大脑,温热的手掌从肩头一路下滑,落在纤薄的后腰处。
反复的摩挲让白檀痒地缩了缩脖子。
“提醒你一下,那时你胆子可比现在大多了,嘴上漫不经心问着无足轻重的小事,实则心里已经在考虑这房子隔音效果怎样,能不能随着动情时放声尖叫。”
白檀皮笑肉不笑,故作强硬,实则红晕已经从脸颊一直扩散至耳朵根。
他推了推霍泱,别过脸:
“那时你见了我就没别的事可说,除了白日宣淫就是夜晚宣淫,性.欲旺盛的男人怎么有资格嘲笑别人。”
霍泱缓缓抬眼,黑沉的眼底压抑着锨天烁地的大火。
“因为是你,所以想每时每刻。”
白檀心头猛地一跳,磕磕巴巴道:
“什、什么每时每刻。”
话音落下,他便感到身体被压制的几乎要窒息了,混乱的思绪中,耳边传来霍泱的低吟:
“就是每时每刻。”
*
翌日,早餐桌上。
霍庆贤剥了颗完整漂亮的蛋,用刀叉均匀切成两半放进小铃铛碗里。
小铃铛蹙着小眉毛,频频朝楼上望去。
“小铃铛先吃饭吧,爸爸妈妈难得休息,想多赖会儿床,爷爷陪你吃饭饭好不好?”
小铃铛收回目光,眉头敛得更深了。
她攥紧叉子扎了一小块蛋清,试着往嘴里送,良久,又默默放回去。
像个小老人一样长叹一声,老气横秋的模样与她肉鼓鼓的小嫩脸格格不入。
“小铃铛怎么了?不舒服?还是不喜欢这些早餐,你不是最喜欢吃蛋蛋了么?”面对三岁半的小朋友时,在商场上运筹帷幄、人人惧怕的财团董事长情不自禁也开始说叠词。
小铃铛摇摇头,噘起小嘴:
“昨晚小铃铛起来去卫生间,听到……”
霍庆贤凑近一些,更紧张了,担心孙女是不是听到山里有怪声没睡好。
“听到爸爸和妈咪打架了。”小铃铛说着说着,大眼睛里慢慢积郁起泪花,像是撒娇又像是难过,扑进霍庆贤怀里,“嗯~爷爷!”
霍庆贤深深蹙起眉,赶紧摸摸毛安慰着:
“爸爸妈妈为什么打架?小铃铛告诉爷爷,爷爷肯定好好教育他们。”
小铃铛抽抽搭搭,玩着自己的小手指:
“就是……小铃铛也不知道,就听到爸爸妈咪房间里有很大声音。”
霍庆贤直起身子,后背紧绷:
“然后呢。”
“然后妈咪就说——嗯~~小铃铛他爸,你弄得我好痛哦,你出去啦……”
“然后爸爸就说——你再叫得大声一点,让霍家上下都来欣赏你的淫.态。”
霍庆贤:……
霍庆贤瀑布流汗.jpg
后背衬衫全湿透了。
“爷爷,银泰是什么意思,是超市咩?因为妈咪想开超市但是爸爸不许所以他们打架了咩?”
三岁半的小孩凭借她浅薄的认知分析着事情的前因后果。
六十岁老伯从口袋里摸出帕子颤颤巍巍擦过额头暴汗。
“小铃铛。”霍庆贤咽了口唾沫,“你不要担心,爸爸妈妈就算吵架也会很快和好,你乖乖吃早餐,一会儿爷爷去教训他们。”
“爷爷,你教训爸爸就行惹,是爸爸在欺负妈咪,不要怪妈咪~”
“好好好……”
……
房间里。
白檀裹紧了睡衣,尽量遮住颈间的吻痕。
两人并排坐在床边,低着头,不敢看这满脸怒气的老伯。
霍庆贤在二人面前来回踱步N遍,恨铁不成钢指着白檀,手指晃了晃。
脑海中瞬间冒出小铃铛的叮嘱,于是手指一转指向霍泱:
“你平日看着挺斯文啊,怎么私底下说话那么可怕,什么淫.态,这些都让小铃铛听去了你知道么,她害怕爸爸妈妈吵架,担心的早饭都没吃好。”
霍泱没说话,嘴角一扬,不知是在嘲弄自己当着白檀时无法自控,还是嘲笑老头子的迂腐古板。
白檀生怕下一个被教训的就是自己,赶紧告状:
“爸爸~我都说不要了,他还一直那样。”
尽量模仿小铃铛告状时的语气和腔调。
霍庆贤望向霍泱的双眼喷出熊熊烈火,嘴巴呡了呡,满脸嫌隙。
“麻烦你注意点,为人父母必须要给孩子树立良好榜样,别控制不住下半身尽闹笑话!”
霍泱抬眼,看到躲在霍庆贤背后的白檀朝他露出得意笑容。
他扬起下颌,显得几分盛气凌人:
“爸爸教训的是,我会自省,也会带着白檀一起反省。”
他咬重了“反省”二字,白檀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
小铃铛一直在爷爷家玩到下午,白檀说她明天还要去幼儿园,今晚得带她回家收拾东西。
临走前,霍庆贤领着小铃铛在他的宝贝展柜前,道:
“小铃铛喜欢哪些,带回家玩吧。”
小铃铛双眼骤然瞪大,亮晶晶的灿若星辰。
她一开心就要蹦跶两下:
“那,爷爷,小铃铛可以把这个柜子搬回家么?这个柜子里的东西小铃铛都喜欢。”
白檀赶紧捂住她的嘴,尴尬笑道:
“妈妈说过不能随便问别人要东西吧。”
霍庆贤拍拍白檀的肩膀示意他松手。
随即蹲下身子对着小铃铛笑得皱纹全部舒展开:
“当然可以,这些以后都是小铃铛的东西,早拿晚拿又有什么区别呢。”
“爸爸。”白檀小心翼翼开口,“我理解您的心情,可对小朋友不能事事都纵容,这样会让她养成骄纵的习惯。”
霍庆贤翕了翕眼,半晌,沉声道:
“我霍庆贤的孙女想要什么得不到,你对小孩子也不必太苛刻,她喜欢什么买给她就是。”
说着,他睁开眼,对小铃铛露出隔辈亲特有的灿烂微笑:
“你说对吧小铃铛,你喜欢什么就说,爸爸妈妈不买给你你就找爷爷,哪怕是天上的星星,爷爷也会想办法摘给你。”
“谢谢爷爷~你最好惹~”
白檀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这是什么肉麻兮兮的霸总发言。
肉麻过后,白檀欣慰地轻笑出声。
从前的自己,没有父母陪伴,无人在他的人生路上指点他分享给他经验,因此总是杞人忧天,生怕自己做出的选择不是最好的,有朝一日会悔不当初。
曾几何时也想过,如果没有生下小铃铛,没有回国,继续留在英国工作生活,日子会不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更没必要美化自己没走过的路去内耗自己。
要相信,彼时的选择已经是最好的。
*
向日葵小班的家长群里迎来了“白清绮爷爷”。
以往家长进群,其他人都会跳出来热烈欢迎,但这次却诡异地沉默着。
只有汀汀妈妈和两位老师发了条:
【欢迎清绮爷爷进群[鼓掌][鼓掌]】
之后,群里重新陷入死寂。
翌日。
白檀帮小铃铛扎着头发,目光落在地板上。
小铃铛忽然噘起嘴:
“妈咪,你扎错惹。”
白檀回过神一看,小铃铛左边头发梳成了鱼骨辫,右边却是低马尾。
白檀忙说抱歉,拆了帮她重扎。
帮小铃铛扎好头发穿好制服,王姨带她去吃早餐,白檀自己在衣柜里精挑细选一番,选了件好看的复古衬衫,半晌又默默放回去,随便扯了件朴素的毛衣套上,戴上棒球帽带着小铃铛上了车。
小铃铛在车上好奇地摸摸他的手:
“妈咪,你今天怎么不戴那些好看的手链和戒指捏?”
白檀笑笑,扯了个谎:
“因为妈妈起太晚来不及了。”
到了幼儿园门口,尽管白檀在来的路上不断安慰自己,自己这身装扮已经朴素到极不起眼,而且这个年纪的小孩家长也普遍年轻,没事的,不要怕。
可那些人还是一眼认出了白檀。
刹那间,原本拥挤的人群奇异地空出一大圈,中间伫立着孤零零的白檀和小铃铛。
小铃铛看到自己的同学,笑呵呵同他打招呼,他的爸爸却一把拉过小孩把他推进大门,嘴里叮嘱着:
“还记得爸爸昨晚交代你的吧,专心学习,不要老想着和同学玩。”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尽管有在刻意控制音量,可还是被白檀听了个一清二楚。
“听说他是男人生子,好恐怖啊。”
“真怕小孩跟着有样学样,将来也去搞同性恋怎么办。”
白檀缓缓垂下眼眸。
会有今天,他一点也不意外。
白檀蹲下身子帮小铃铛整理着制服领子,轻声道:
“小铃铛今天在幼儿园也要听老师的话哦,好好吃饭,和小朋友友好相处。”
小铃铛点点头,深深拥抱过白檀后同他挥挥手,蹦蹦跳跳像只快乐的小兔子一般跳进了幼儿园。
不仅是幼儿园,霍泱所在的剧组今天也格外沉默。
所谓的沉默,也是在一帮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见到白檀后忽然全部戛然而止,继而假装忙着手头的事。
白檀照例和他们问过好,只得到几句敷衍仓促的“你好”,显得疏离生分。
他进了霍泱的休息室,见他正在打电话,嘴角挂着浅浅笑意,好像是什么喜事。
挂了电话,霍泱随手从沙发上拿过外套给白檀披上,语气嗔怪:
“今天只有五六度,怎么只穿着毛衣就出门了。”
白檀鼻间轻轻松了口气,笑着摇摇头,反问道:
“在和谁打电话,看你好像很开心。”
“金像奖的主办方打来的,说他们这两天经过商榷,决定还是将最佳男主演给我。”
白檀勉强撑起唇角笑笑:
“恭喜,你拿这个奖实至名归。”
他的笑容与平时无异,刻意收敛着情绪,可霍泱还是蹙起了眉。
“怎么了,外面那些人说你了,还是幼儿园的家长说你了。”
白檀还是摇头,努力将嘴角向上扬起:
“没有,他们说我干嘛。”
霍泱目光沉沉,在他脸上反复流连。
也不管休息室的门还开着,光明正大扣过他的后脑勺轻吻他的额头,轻声道:
“如果不开心一定要告诉我,我来处理。”
白檀“嗯”了声,推了霍泱一把:
“去化妆吧,马上开工了。”
霍泱却并没马上离开,站在原地凝望他许久,慢慢垂了眼眸,似乎在沉思。
须臾后,他抱住白檀,不发一言,下颌抵在他的头顶,轻吻着他的头发。
一直感觉到怀中的白檀身体没那么紧绷了,这才叮嘱几句离开去化妆室。
今天和往日似乎没什么区别,白檀照例和其他助理坐在角落等着老板喊人,工作人员也都各忙各的。
可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
其他艺人的助理们不再拉着白檀打听霍泱的近期行程,反而凑在一起打游戏聊天。
白檀做了个深呼吸。
怕什么呢,他还有家人为最强后盾,这些人不过都是人生的过客,在意他们做什么。
他拍拍脸,拿起手机,刚好进来一条消息。
是霍庆贤发来的,没头没尾一句:
【小铃铛为什么趴在地上学狗叫。】
白檀内心一咯噔,没等询问,霍庆贤的消息又来了:
【看班级监控。】
白檀赶紧点进班级群监控。
现在好像是自由活动时间,教室里的小孩三五成群,小铃铛这组有三四个小孩。
几人好像在玩扮家家酒,扎着大蝴蝶结的小女孩在分配任务:
“我演公主,顾泽城演王子,陈汀汀演女仆,白清绮还是演狗。”
小铃铛绞弄着小手指,有点委屈:
“可是我刚才已经演过狗狗惹……”
蝴蝶结女孩双手叉腰,振振有词道:
“是你非要找我们玩的,就得听我安排。”
汀汀站出来道:
“那让我演狗狗吧,小铃铛演女仆,这样总可以了吧。”
“不行。”蝴蝶结女孩一口否决,“你们要是不听我的那就找别人玩啊。”
小铃铛拉了拉汀汀的手,摇摇头,对蝴蝶结女孩露出灿烂微笑:
“没关系,小铃铛可以演宠物,可是可是……我喜欢小猫,可不可以让我演小猫。”
“不行!”蝴蝶结女孩生气了,眉头一皱,“没有公主养小猫,她们都养小狗!”
小铃铛呡了呡嘴唇:“好叭……”
蝴蝶结女孩打量小铃铛一番,忽然走过去从她头发上一把扯下昂贵的钻石发饰,理直气壮道:
“小狗怎么能戴钻石发卡呢,这是公主戴的。”
小铃铛摸了摸被扯乱的头发,还是那句“好叭”。
倒是汀汀看不下去了,冲上去和蝴蝶结女孩理论,要帮小铃铛抢回发卡,结果两个小女孩就这样扭打在一起,互相撕扯着对方的头发,两位老师闻讯赶来,这才分开二人。
白檀关了监控放下手机,无力地托住额头。
都说孩子是看着父母的背影长大的,不难猜出这些小孩的父母在家里和他们说了什么。
不外乎那些“白清绮的妈妈是男生,男生怀孕生子很恶心,你不要和白清绮玩,更不要有样学样”。
所以他捧在手心的小交际花今日却无人理会,为了不被孤立宁愿舍弃公主身份扮小狗,趴在地上汪汪叫。
小孩子的爱意是纯粹的,恶意也是很直接的。
霍庆贤这时又发来消息:
【小铃铛几点放学,今天我和你一起去接。】
白檀紧咬着下唇,眉间紧绷着发过去:
【谢谢爸爸。】
第65章 第 65 章
霍泱今天依然要补拍之前落下的镜头, 得稍晚一点才能收工。
白檀到点下了楼,便看到霍庆贤的车子停在门口,车窗打开,严肃的老伯冲他招手示意他上车。
一路都是沉默, 白檀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向霍庆贤的眉眼。
斑白的眉间深深蹙起, 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
到了幼儿园门口, 大队人马早已候在这里等待老师叫名。
叫到小铃铛的家长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刺过来。
白檀下意识低下头,压低了棒球帽。
后背忽然落下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抚拍着他的后背,示意他挺直腰身。
白檀深吸一口气,将后背使劲绷直。
“妈咪!”快乐的出巢小鸟张着翅膀飞奔而来。
“爷爷也来惹~”小铃铛踮着脚往上跳,被霍庆贤一把接住抱在怀里。
他那敛了一路的剑眉在见到小朋友后才温柔地舒展开。
抱着小孩上了车, 霍庆贤将提前准备好的热果汁递过去, 笑吟吟问:
“小铃铛饿不饿?今晚要不要陪爷爷一起吃饭饭?”
小铃铛笑得嘴巴都成了爱心型,用力点头:
“爷爷家的饭饭最好吃惹, 比我妈咪做得要好吃。”
“好~不过小铃铛得告诉爷爷, 今天在幼儿园都做了些什么呀?”
小铃铛掰着小手指一一细数:
“于老师教我们画惹小鸡,中午和汀汀一起吃饭饭, 但是青椒有点不太好吃……还有还有,下午我和小朋友一起玩了扮家家酒, 好快乐呀!”
霍庆贤静静凝望着孙女的脸,良久,笑问道:
“小铃铛在家家酒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小铃铛的笑容淡了些, 但看得出她在努力撑着嘴角:
“小铃铛扮演小狗狗, 汪汪汪!爷爷我学得像咩?”
“像,所以小铃铛其实很喜欢扮演小狗对么。”霍庆贤虽然在笑, 但眼底却并无半点笑意。
小铃铛听到这句话,脸上仅剩的那点死撑着的笑容也消失了,但还在嘴硬:
“喜欢,小铃铛喜欢小狗狗。”
说完,她一头扎进白檀怀中,瓮声瓮气道:
“小铃铛真的很喜欢扮演小狗狗,很开心呀。”
隔着厚实的毛衣,白檀却感觉到胸前忽然一片湿热。
白檀扶正她,看到那满脸泪水的小脸,心头裂开了长长的缝隙。
“小铃铛不哭,和妈妈说说,是不是其实你很想扮演公主?”
小孩本来万里无云晴朗的小脸刹那间乌云密布,雷声滚滚来,伴随着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呜呜呜妈咪,小铃铛也想演公主,可是他们说,如果小铃铛不演小狗他们就不跟我玩了,我很难过,他们也不和汀汀玩了,可是汀汀又没有做错什么……呜呜呜妈咪……”
“他们还说,小铃铛是男生生下来的,说我妈妈是怪物,小铃铛也是怪物呜呜呜……”
白檀抱紧女儿幼小的身体,紧紧拥着她,柔声安慰着:
“没关系,妈妈不在乎他们说什么。”
霍庆贤在后面重重叹了口气,大手轻轻抚摸着小铃铛的后背,问道:
“所以小铃铛也责怪妈妈为什么不是女生么。”
小铃铛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哽咽着道:
“如果妈咪是女生,小铃铛就不会成为妈咪的小宝宝惹,那样我会更难过的,那我不要演公主了,我只要妈咪……”
霍庆贤又是一声长叹,随后语气坚定说了一句十分中二的台词:
“小铃铛你记住,你不需要演公主,你本来就是公主啊。你演小狗是你在施舍她们永远得不到的身份,明白么。”
小铃铛趴在白檀怀里,含着眼泪咬着小手指。
她不太明白,但既然爷爷这样说,那肯定是对的,于是点点头。
霍庆贤轻抚着小铃铛的头发,继续道:
“妈妈为了生下你吃了比别人更多的苦,所以谁都可以质疑妈妈,但小铃铛不可以,对不对?”
小铃铛重重点头,噘起小嘴巴:
“妈咪哪怕是只小猫咪也没关系,小铃铛就一起做小猫咪跟着妈咪一起翻垃圾桶,我永远都很爱很爱妈咪~”
白檀眼中泪光闪烁,因为霍庆贤对小铃铛的谆谆教诲,也因为小铃铛赤诚爱着他的心。
“是,其他人说什么不重要,那些都是你人生的过客,很快就不会再见面了。你喜欢汀汀,汀汀也对你好,我们就要珍惜汀汀这个朋友,坚信她不会只是你人生的过客,她日后碰到困难我们也要义无反顾站出来替她解围,好不好。”
白檀轻声道。
小铃铛擦了擦眼泪,露出小孩特有的天真憨笑:
“好!小铃铛要永远和汀汀在一起,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白檀也跟着展露笑颜,又问道:
“那你最喜欢的小男生顾泽城呢?”
小铃铛认真想了很久。
今天别人要求她扮小狗时,顾泽城一声不吭只站在一边跟着笑。
于是小铃铛坚定道:
“顾泽城是挺帅的,可是,帅是小铃铛选择朋友时最不重要的东西惹。”
她深深靠进白檀怀中,翕了眼:
“因为他没有我爸爸帅,我爸爸就是最帅的。”
车里回旋着三代人愉悦的笑声,盘旋不止。
*
当晚,小铃铛和白檀在霍庆贤家过夜。
小铃铛好奇地看着爷爷家来来往往的人群,询问爷爷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霍庆贤故意卖关子,笑道:
“小铃铛明天就知道了。”
翌日。
白檀送小铃铛去了幼儿园,在门口碰到了汀汀,汀汀戴着只小狗耳朵的发夹,两个小姑娘一见面就深深拥抱在一起。
汀汀表情坚定道:
“小铃铛你放心,今天让汀汀演小狗狗,他们要是不和我们一起玩我们就自己玩,你来扮公主~”
“谢谢汀汀~你是小铃铛最好的朋友惹~”
两小姑娘拥抱×2。
而今天的小铃铛到底还是没能成功扮演公主。
汀汀吃过午饭后肚子痛得厉害,于老师通知了她妈妈过来带她去医院检查。
自由活动时间,别的小朋友三五成群,唯有小铃铛孤独地站在教室中间,两只小手不安地绞弄着。
她看到有小朋友用几只纸箱子做成了小火车,在玩火车到站游戏,小铃铛犹豫半晌小心翼翼走过去:
“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玩火车进站的游戏么?”
为首的小男孩不耐烦地挥挥手:
“走开啦,我爸妈不让我和你玩。”
后面的小女孩跟着附和道:
“我爸爸你说你妈妈是个男生,这很奇怪,跟你一起玩的话我也会变得很奇怪。”
小铃铛很伤心,瘪着小嘴巴,但还是要为自己再争取一次:
“那我跟在后面看这样可以么?”
不知哪个小孩发出一声尖叫:
“怪物来啦!大家快跑!”
火车小队立马跟着嗷呜乱叫,拔腿就跑。
关于白檀说的“人生过客论”,或许适应于疲于社交的成年人,但对于尚且需要同伴建立社会关系的小朋友来说,被孤立无异于天塌下来。
小铃铛自己一个人失落地走到图书角坐下来,身体尽量往墙角里塞。
她随便拿了本绘本故事,吸着鼻子,使劲把眼泪往回憋。
“吧嗒。”泪珠落在图书上,被一只小手很快抹掉。
终于挨到了放学。
小铃铛站在队伍末尾,两只小手使劲揉着嘴角往上提。
外面人很多,不知看到了什么,议论不止,格外喧闹。
小铃铛踮起脚好奇向那边张望,就听老师叫到了她的名字。
还没看到妈妈,小铃铛已经提前张开双臂朝门口跑去,故作开心喊着:
“妈咪~!你的小宝宝向你飞来惹~”
白檀一把抱起小孩,她这才发现今天爷爷也一起来接她了。
而爷爷正和几个西装革履的保镖一起分发邀请函,嘴里道:
“今天六点我家后花园有节目表演,欢迎各位届时莅临参观。凡前来参观者均有精美礼品相送。”
家长们拿到邀请卡,本想直接扔掉,但一看落款:
海恩电子出品
去!必须去!
那座坐落于市中心半山腰的豪宅一直是他们可望不可即的神秘之地,几乎算得上是晋海市的地标建筑,外地游客过来都会站在山脚远远打卡,有人想进去参观,被告知这里是私人重地,只能失落而返。
能去这座宛若宫殿般的豪宅参观,并且还有伴手礼可拿,大财团的伴手礼,去一趟肯定不亏!
一时间,家长们都不知道该说小铃铛是命好还是命不好。
小铃铛刚到爷爷家,那声“饿”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一个打扮时尚的陌生阿姨抱进房间,化妆箱一开,在她脸上左右开弓。
小铃铛:?
阿姨还给她用卷发棒烫了一头非常漂亮的水波纹卷发,没等她反应过来,又解开她的制服扣子,给她套了件金光闪闪的裙子。
上衣是黑色金丝绒做底,表面镶嵌满香槟色的钻石,下身是蓬松黑色短裙,层次分明,光泽的人鱼姬面料压着镭射珠光欧根纱,既贵气又不会过于夸张,对小朋友来说刚合适。
最后搭配一双漆皮小黑鞋。
小铃铛不安地四处乱看:
“我妈咪呢?”
无人回应她。
化妆师一走,又进来一位戴着眼镜的高知女性,她往小铃铛身边一坐,交给她一本厚厚的本子,道:
“阿姨现在教给你这些字怎么念,一会儿好好发挥。”
小铃铛:???
“我们到底要做什么呀。”
……
一向安静的私人宅邸今日格外热闹,家长们领着小孩兴冲冲往里走,脑袋变成了三百六十度监控摄像头,即便如此,将近八亩地的私家园林依然一眼望不到头。
园林正中间坐落着一座小型城堡,看样子是用塑料板搭建起来,但做工十分考究,该有的细节一样不差,有的地方连塑料膜都没拆,一看就是昨晚连夜赶工出来的。
为了这场超豪华家家酒,城堡旁还特意建了试衣间,里面各种道具服装应有尽有。
人群中突然跳出来一戴着墨镜的男保镖,对着一堆小朋友摆出恐怖笑容:
“小朋友们,欢迎你们来到超真实扮家家酒的舞台剧现场,现在还需要四五个小朋友上台扮演角色,有哪些小朋友愿意上来试试呢?”
蝴蝶结女孩立马举手:
“我来演公主!我在幼儿园演的都是公主,我有经验哦。”
保镖赔着笑:
“可是我们没有公主的角色哦。”
“那就加上啊,难道你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嘛?”
保镖:……
小铃铛班上的班草顾泽城也站出来,志得意满:
“既然有公主,那小城来演王子好了。”
保镖:“也没有王子……”
“那就加上啊,难道你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嘛?”
不由分说,几个小孩冲进试衣间开始挑选自己喜欢的华丽衣服。
保镖扶额痛哭。他随着老董事长出生入死多年,连子弹都为他挡过,结果今日叫几个三岁大点的娃娃笑话,岂可修!
他还不能管,难道要他一个四十多岁的成年人和几个尿都憋不住的小娃一般计较么?
后台。
小铃铛依然满脸问号,环顾四周:
“我妈咪呢?”
戴着眼镜的女人严肃道:
“小铃铛,现在不是找妈咪的时候,你一定要将台词记好,牢记你扮演的身份,二十二岁天才画家,不仅拥有众人艳羡的天赋,家世更是显赫,你的父亲拥有世界上唯一一架战斗型私人飞机,你的母亲是世界顶级模特,你每天都要从二百平的大床上醒来,然后由二十个保姆伺候你洗漱吃早餐……”
小铃铛挠挠头发,噘起小嘴:
“可是,可是……小铃铛觉得这个设定有点……那个词叫……很浮夸。”
“要的就是浮夸,时间差不多了,快和你的小伙伴一起上台扮家家酒吧。”女人轻轻推了她一把。
此时,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推开了她面前的欧式大门,台下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她。
小铃铛忍不住缩起身体,委屈的“嗯~”了声,开始在人群中试图寻找妈咪的身影。
没找到妈咪,只看到几个同班同学盛装出席,穿着华丽的大公主裙坐在沙发上。
最爱演公主的蝴蝶结女孩放下茶杯,凤眼一抬:
“本公主说过,女仆不能随便进主人的房间,你不听话要受惩罚!”
小铃铛忍不住倒退一步,眼底浮现惧意。
她真的很怕这个蝴蝶结女孩,班里所有的小朋友都很听她的话,她说不让大家和自己玩,没人敢违抗。
台下无数眼睛齐齐朝这边行注目礼,小铃铛在三岁半那年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如履刀尖,她往后退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大眼睛中渐渐积郁起水光,小嘴瘪着,使劲把眼泪往回憋。
刚才戴眼镜的阿姨教给她的台词,此时已经忘了个干干净净,脑袋彻底变成一张白纸了。
后台。
霍庆贤将对讲机往桌上一磕,对保镖道:
“让你安排小朋友给小铃铛搭戏,怎么反倒他们成了主角?你怎么做事的?”
保镖掏出帕子擦擦额角细汗,解释道:
“这些小孩太皮了,他们家长在下面看着,我不好出手阻拦。”
霍庆贤重重叹了口气:
“三四岁的娃娃都管不好,你还能做点什么。”
保镖膝盖再次中箭!
霍庆贤将无线耳麦教给保镖,道:
“上去给我孙女戴好这个,轻点别弄疼她。”
小铃铛正对着耀武扬威的几人瑟瑟发抖,甚至没注意到保镖小跑上来给她戴上了耳麦。
那个蝴蝶结女孩站起身,小手指着小铃铛,细眉一挑:
“还傻站着做什么,本公主说话不好使是么?”
小铃铛身体一颤,任是再大的眼眶也无法承受眼泪的重量,簌簌落下。
妈咪呢……呜呜呜。
“小铃铛。”
倏然,耳中传来亲切熟悉的一声。
小铃铛慢慢直起身子,环伺一圈。
“小铃铛不要怕,爷爷和妈妈在后台陪着你呢。”含带笑意的苍老声音继续道。
“妈咪……”小孩咬着小手指,喃喃着。
“小铃铛还记得爷爷昨天和你说的么,我们小铃铛不需要扮演公主,你本来就是公主呀。别人家的妈妈都是女生,但你妈妈是男生,本来你是没办法出生在这个世界的,可你健康的长大了,恰恰证明你被上天眷顾着,是世界万物将所有的宠爱集中在你身上,你才得以来到这个世界,对不对。”
小铃铛点点头。
“所以,不要怕,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只有公主才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对不对。”
小铃铛听着耳麦中爷爷温柔的声音,想起了爱她的爸爸妈妈,每次来都给她买很多玩具的小绾姑姑,说哪怕她想要天上星星也会想办法摘给她的爷爷,还有王姨、汀汀、英国的外公外婆、厉叔叔以及爸爸的那些漂亮同事姐姐……
小孩因为胆怯而弓起的后背慢慢挺直了。
所有人都在毫无保留地爱着她。
小铃铛咬了咬小牙齿,忽而朝着蝴蝶结女孩阔步而去。
虽然她现在也没回想起眼镜阿姨教给她的那些台词,但小铃铛有话要说:
“好,既然你这么喜欢小铃铛的公主宝座,小铃铛让给你,反正我还有很多很多,送你一个又没关系。”
蝴蝶结女孩蹙起小眉毛,不知这丫头吃错什么药,竟敢和她大小声。
小铃铛转身面向扮演王子的顾泽城,漂亮的眉眼微微一挑,眼底流露出不太像三岁小孩的骄傲和洒脱:
“还有你,你以为小铃铛不知道你当初是为了我们家钱才和我结婚的嘛,既然你有这么喜欢的女人——”
说着,她的眼睛轻蔑瞥了眼蝴蝶结女孩。
继续道:
“那小铃铛成全你,但小铃铛不是傻瓜,你从我这得到的,一样也不许带走,包括我买给你的高级内裤!”
台下众人:……???
这是什么八点档狗血电视剧剧情!这孩子平时都在看些什么!这让其他单纯懵懂的小朋友怎么往下接台词。
结果,下一秒,顾泽城双眼涣散着从椅子上腾地站起身,一把拉住小铃铛的手:
“小铃铛你听我说!我和那个女人只是逢场作戏!我最爱的只有你!求求不要丢下我!”
台下众人:……!!!
说好的纯美童话风呢?怎么跟坐了火箭一样疯狂跑偏?
小铃铛一把甩开顾泽城的手,小下巴高高扬起:
“无所谓你怎么说,小铃铛已经不在乎了,你走的时候记得把内裤脱下来。”
说罢,转身离开。
“小铃铛——!”顾泽城跟着追,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他伸长手臂喊得撕心裂肺:“小铃铛!阿铛!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再背着你偷吃,你快回来!”
顾泽城小朋友眼角落下了悔恨的泪水。
台下众人:…………
几个保镖小跑上台,一手一个,把看呆的“管家”和“第三者”,以及嚎啕大哭的“渣男”一并抱了下去。
后台的白檀看着女儿的即兴发挥,不由得想起她以前每晚都和王姨一起看肥皂港剧,剧情完美对上了。
他掩嘴笑笑,这个小丫头。
台下同样的看呆的家长情不自禁喃喃着:
“这就是千金大小姐的风范和潇洒么……”
他的孩子不懂,扯扯他的手指:“爸爸,什么是千金呀?”
“就是……千金不换。”小孩爸爸望着逼真的道具布景,“只要她想要,她就一定有,哪怕很幼稚,也有人愿意陪她一起玩闹的……千金。”
故事到这并没结束。
刚受了情伤的小铃铛独自来到三楼吹风,这时,身边落下一道人影。
她恹恹抬眼望去,大眼睛倏然亮了。
是妈咪!
但她马上找回状态,小身体向前探去,手肘撑在围栏上托着脸颊,眉眼一挑:
“帅哥,你长得不错嘛,刚好我今晚有空,请你喝一杯帕洛玛怎样。”
白檀转过身,手臂一抬,靠着围栏,柔柔的双眉舒展开,唇角挂着微笑:
“就一杯么?小姐这么漂亮,我可不甘心只同你共饮一杯就走。”
台下众人张着大嘴笑出了鹅叫。
虽然这种剧情对三岁小孩来说实在是太超前了,但这些人过分的投入和认真实在是令人忍俊不禁。
保镖扮演酒保,适时给二人送上逼真的鸡尾酒。
当然,小铃铛的那杯只是乳酸菌饮料。
小铃铛捏着高脚杯轻轻晃动着,眉眼勾人,唇角含笑:
“那得看你有多少本事,何时才醉。”
白檀与她碰杯,笑道:
“放心,我绝对不会让美丽的小姐失望。”
台下众人本以为剧情到这已经够炸裂了……
直到穿着深红色金丝绒抹胸长裙的老伯喊着“渣男”出现了……
老伯那健壮的身躯强迫性地塞在L码女装里,频频往下掉。
他提了提抹胸,指着白檀故意尖着嗓子,脚一跺手一指:
“一会儿不看着你就背着我出来偷吃!你说!到底爱我还是爱她!”
白檀攥紧双拳大喊:
“我已经厌倦你无休止的控制欲了!我们分手!我要和美丽的小姐在一起!”
台下发出一阵爆笑。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霍庆贤为了哄孙女开心不惜在这么多人面前扮丑。
笑过之后,又是羡慕到嫉妒。
好似世界上所有人为了这个小姑娘都可以放下架子丢掉面子,只要她能开心。
在哄堂大笑中,荒唐的八点档狗血剧落下了帷幕。
台下响起热烈掌声。并非因为剧情,而是看到了一位普通的母亲和一位普通的爷爷,为了女儿和孙女不惜扮丑。
并为自己的偏见感到深深的羞愧。
是男是女没关系,同为家长,都怀揣着共同目标:
为人父母不该只强调生养,更重要的是对下一代的托举,在精心呵护、培育和用心托举中,助力孩子成就更好的自我,做孩子最强的后盾。
以为这个小丫头被男人生下来是命不好,其实,在场这么多孩子还有谁比她命更好呢。
霍庆贤最后穿着那身深红色礼服对台下众人深深鞠躬,感谢他们的参与和理解,并衷心祝愿每一位小朋友都能健康快乐地长大。
语气真挚,令人动容。
台下家长们含着热泪用力鼓掌,顺便对自家小孩道:
“爸爸妈妈之前对你们说不要和白清绮玩这种话,是我们眼界太短、逻辑有限,因为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我们只有认清自己的局限性,多读书,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断成长的过程也是走出偏见的过程。”
小孩们似懂非懂,但至少听明白第一句了。
第66章 第 66 章
霍庆贤为了孙女来了场女装处女秀的消息很快上了热搜。
而杨越阡和张国泰的私密照曝光后, 每天家门口都挤满记者,他现在基本是闭门不出,手头的新戏也搁置了。
这时候他终于想起张国泰了,打电话哭哭啼啼:
“张总, 我求你了, 有白檀在一天我都不能好过, 你弄死他弄死他啊!”
张国泰的声音极不耐烦:
“你还有脸找我哭?照片上难道没有我的脸么?”
“是白檀做的啊!照片是他散布的!你现在不整他你敢保证他手上没有更多我们的秘密么!”
“闭嘴!”张国泰一声怒喝,将杨越阡的哭诉击打回去,“你想让我怎么整他,杀了他?你也看到了,海恩电子的霍董为了他那宝贝孙女连裙子都穿上了,我要是弄他儿媳妇你猜他会怎么弄我。”
“老子是混.黑不假,你难道不知道财团做事比他妈黑she会更狠?!”
“呵, 平时亲你一下你看你那死出, 找敢死队的时候倒是想起我了,你做这些事不都是为了那个霍泱嘛, 那你干脆去找他帮忙嘛。”
说罢, 张国泰狠狠挂了电话。
杨越阡彻底失了力,手机掉在地上。
如果这件事连张国泰都不帮他, 他真的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绝路。
他雇人绑架白檀女儿的事,只要霍庆贤稍稍施压很快就能查到他头上。
正如张国泰所言, 财团做事比起黑she会有过之而无不及,是常人难以想象出的心狠手辣,被这些人盯上, 活着比死还痛苦。
杨越阡含着眼泪, 不停做着吞咽。
良久,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一旁的水果刀上。
*
霍家。
“好李总, 那就这样说好了,周日晚,欢迎赏脸。”
霍庆贤挂了电话,看向一边由白檀陪着玩乐高的小铃铛,慈爱地摸摸毛,随即对白檀道:
“我和一些要好的亲戚朋友合作伙伴都打过招呼,周日那天准备为小铃铛办一场宴会,正式将她介绍给大家,你意下如何?”
白檀抬头,笑笑:
“我没意见,要是哪里需要我帮忙,爸爸就开口。”
说完,他仓促地低下了头。
白檀知道霍家是大财团大家族,人口多,以后自然少不了和这些人经常走动。
只是因为他的自身原因,打小就极少和亲戚来往,也不太会应付长辈。
想想都头大,但人家是为了小铃铛来的又不是为了他,能怎么办,硬着头皮去呗。
晚上。
霍泱洗完澡出来,就见白檀坐在床边发呆,视线直勾勾盯着地板,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有趣的东西,这样一直看。
他擦了擦头发,将头发擦到不再滴水,随意向后一撩,在白檀身边坐下。
白檀正发呆,便感到带着热气的潮意袭来,肩头被下巴抵住,沐浴乳的香气瞬间将他全数裹挟。
他手指动了动,堪堪回神,抬头笑道:
“洗完了?我帮你吹干头发么。”
却没得到霍泱的回应,只有那双黑沉的眼眸始终落在自己脸上。
白檀低了低头:“怎么了。”
霍泱缓缓翕了眼,双手轻轻裹住白檀的手。
十一月底,白檀的手有点凉。
“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尽管白檀没说,霍泱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异常。
白檀忍不住笑出声,转过身体,双手捧起霍泱的脸颊,认真道:
“生活在这种家庭中,大概比起别人唯一不能拥有的就是烦恼吧。”
他的语气轻松,同往常无异。
霍泱却并未随他一起露出笑容,反而眉间微微蹙起:
“是不是爸爸周末办宴会将小铃铛正式介绍给大家的事让你感觉为难了。”
白檀勉强撑起的笑意渐渐淡了。
无论他将自己伪装的多么尽善尽美,可他藏在心底的情绪却总是能被霍泱一眼看透。
白檀缓缓做了个深呼吸,低下头:
“我没什么社会经验,也不太会应付长辈,尤其他们个个身世显赫……我该说什么做什么穿什么样的衣服才不会丢了爸爸的面子……”
他抬起头,看向霍泱漆黑的双眸:
“我都不知道,就算上网查,也是千人千种看法,根本原因还是我没有八面玲珑的处世经验。”
霍泱轻笑一声,脸颊轻轻擦蹭着白檀的颈窝,头微微一转,在热乎的颈窝里落下一道轻吻。
白檀觉得很痒,缩了缩脖子。
霍泱握着他的双手,指尖轻轻在他手背上画着圈,道:
“我爸大概是平白无故得到一个很可爱的孙女有点得意忘形,不知道该怎么显摆才好。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和他说,以后别再浪费时间精力办这些没用的场面功夫。”
霍泱向来是个行动派,话音一落就要起身。
刚迈出一步,手被人拉住了。
白檀力气不大,但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左右霍泱的身体乃至情绪。
床上除外。
“我不能逃避一辈子,说到底爸爸也是为了小铃铛好,我明白他的想法,说是亲朋好友见面,实则在她三岁半时就已经想着为她的未来建立人脉,这种事是我暂时做不到的,我也不该拒绝。”
白檀放松了身体,扬起灿烂微笑:
“我会努力的,只要是对小铃铛有利的事我都会尝试。”
霍泱将他抱起来,白檀只觉下身一阵悬空,下意识用双腿夹起霍泱的腰。
霍泱仰着头,认真看了他许久,道:
“只要你决定的事我会全力支持。那天我也去,你如果觉得无聊就多吃好吃的,不想久待我们早点回来休息,都听你的。”
白檀双眸间渐渐积郁起水光。
都说作家和艺术家们天生敏感且情感丰富,可白檀也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句“都听你的”而鼻根发酸,心头乱跳。
犹记与霍泱初遇那段时间,他从来不肯正眼看他;
后来因为一场荒唐的床事,他开始慢慢学着俯下身体与自己保持平视;
而现在,他会说着“我都听你的”,然后将自己抱起来,抱得很高,这样他永远只能仰视自己。
霍泱身形高大,肌肉练得紧实坚硬,在他人看来会有种骇人的压迫感,可他这些令外人畏惧的因素,全部成了保护白檀的坚实后盾。
“怎么又哭了?”霍泱托着他的屁股往上抬了抬,“怎么比小铃铛还爱掉眼泪。”
白檀撇撇嘴,想说这是感动的泪。
话没说出口,身体被霍泱抱着慢慢走到窗边。
“看,是小鸟。”霍泱轻点玻璃窗,指尖指向深秋夜晚庭院高树上栖息的鸟儿。
白檀忍不住笑出声,俯下身子将脸埋进他颈间:
“你当我是小铃铛么。”
“小铃铛是你的小宝宝,你也是我的小宝宝。”
“那你是谁的小宝宝。”
霍泱想了想:“我爸爸的?”
白檀抬起头故作嫌弃:
“噫~恶心。”
“既然你嫉妒,我也只能做你的小宝宝了。”霍泱将脸埋进白檀怀中,蹭了蹭。
“受不了,好肉麻。”
“那我走?”
“只许一次,下不为例。”
*
周日一早,白檀在衣帽间里翻箱倒柜,半截身子扎进了衣柜里。
霍泱洗漱路过衣帽间,看见白檀只剩两条腿在衣柜外面支撑着,无奈笑笑,把他拦腰抱出来,放在沙发上坐好。
白檀忧心忡忡:
“我翻了好久,没有合适的衣服穿,怎么办?”
霍泱的视线缓缓飘向那几只超大号衣柜。
他都不好说,白檀那些衣服比自己的还多。
“你有经验,你帮我选适合这种场合的衣服好不好。”白檀牵起霍泱的手晃了晃,涉嫌卖萌。
霍泱亲亲他的耳垂:
“好~”
站起身,顺着那一排打开的衣柜依次看过去,精挑细选一番,最后选了件样式极为简单朴素的高领毛衫和大衣外套,裤子也是很厚实的牛仔裤。
白檀蹙起眉:
“这种的会不会太休闲。”
霍泱用大衣裹住白檀,道:
“今天降温,保暖比美观更重要。”
白檀的眉眼渐渐舒展开。他觉得霍泱身上总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他担忧数日的事到了霍泱嘴里也变得轻飘飘无足为虑。
大概是白檀坚信无论自己穿得是否得体霍泱都不太在乎,他只在乎自己穿得是否暖和,身体是否健康。
白檀换好衣服,给三只小猫备好一天的水粮,便和霍泱驱车前往霍家宅邸。
小铃铛昨晚在爷爷家睡的,睡前依依不舍和爸爸妈妈通了视频电话,说很想他们,要他们早点过去。
因此白檀和霍泱天没亮就醒了。
他本以为他们去的算早的,可到了才发现,霍家大宅里几乎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
白檀下意识低下头,不想别人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身边一只大手轻轻握住他的手,皮肤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拂走白檀因为紧张而产生的寒意。
“哎呀,这是霍泱吧,好久不见,还记得我么。”
珠光宝气的女人身边跟着她西装革履却满脸不耐烦的年轻小儿子,见到霍泱,女人热情打招呼。
霍泱弯起眉眼,点点头:
“姑妈好久不见,堂弟也长大了,你们这些年在国外过得好么。”
“托你的福,万事顺遂。”姑妈掩嘴笑笑,目光又转向白檀,“这就是你的媳妇……男朋友吧?”
“是,他叫白檀,檀木的檀。”霍泱认真介绍道。
“姑妈好……”白檀鼓起勇气打招呼道。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白檀抬头看过去,就见霍泱的堂弟正瞅着他发笑,笑容如针,令白檀浑身不自在。
堂弟上下仔细打量白檀一番,笑容愈发扩大:
“之前在国外看新闻说哥哥找了个男人当媳妇,我还当是媒体乱写,今日一见属实是叹为观止。听说还生了孩子,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姑妈的手悄悄伸到儿子后背使劲一拧,对霍泱他们赔着笑:
“这小子让我宠坏了,学人家老外自由美利坚那套,你们别介意。”
白檀点点头。
如果这是个外人他肯定当场就回怼,可这是霍泱的亲姑妈和堂弟,他总不能连霍泱的面子都不给。
但“叹为观止”和“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俩词,属实让他浑身难受,不说吞了苍蝇般恶心,可也大差不离。
霍泱也道:
“姑妈言重了,我们不会介意这种事。”
白檀手指顿了顿,缓缓蜷缩起来。
果然刚才没有回怼是正确的,否则霍泱也不好做人。
但那番话,真的很刺耳啊……
刚要走,却听霍泱对堂弟笑道:
“你这种败家子都能生下来,家里还能无条件帮你兜底,白檀给我生了个很可爱的女儿又有什么稀奇的。听说海恩电子国外分公司一直是你在负责,三年亏损八个亿,我们白檀也爱花钱,但最多就是买买衣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物有所值,堂弟你还是好好想想一会儿要怎么和我爸解释这笔亏损。”
白檀一愣,缓缓看向霍泱。
对面堂弟的脸色瞬间煞白,紧接着由白转青,最后化作一团乌黑。
霍泱牵着白檀的手对满脸尴尬的姑妈微微鞠躬:
“抱歉姑妈,我没有针对您的意思,只是我不太喜欢别人言语诋毁白檀。就这样,我去和表姐打个招呼。”
没等姑妈回应,霍泱牵着白檀转身走入人群。
剩下姑妈和堂弟二人化作雕塑一般,在原地怔了许久。
“这人真是疯了!”堂弟破口大骂。
姑妈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还好意思说,你还是想想怎么和你大伯解释那八个亿吧!你说你能做点什么,哪哪都不如你堂哥,妈妈把你生下来就是为了让你丢人现眼的么!还好意思讲!我让你讲!”
“啪啪啪!”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么多亲朋好友中不外乎几个像堂弟这样的歪脖子树,但大部分表面上还是得给霍庆贤一家留足面子,对白檀也非常客气。
霍泱的表姐也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心直口快笑道:
“弟弟就这么喜欢自己媳妇么?走哪都要牵着,是怕别人抢去么?”
说的白檀有点不好意思,手指在霍泱的掌心中挣扎着,刚逃脱一点又被拉回去,修长有力的手指穿过他的指缝,十指相扣,坚不可摧。
白檀放弃了,乖乖任由他牵着。
霍泱也不怕笑话,大方回应:
“是,诚如表姐所见,我非常喜欢我媳妇,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守着。”
表姐哈哈大笑,拉过白檀告状:
“你知道霍泱上学那会儿好多人跟他表白,不光女孩子也有男生,收到的情书说是拿麻袋装得一点不夸张,其实那些情书他看都不看直接扔,为此还有个疯狂的追求者跑到教学楼天台逼他看看自己的情书呢,哈哈。”
“看得出来,我表弟是真喜欢你,不,是超喜欢你。”
白檀跟着尬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难道要说是我祖坟冒青烟么。
“是我们祖坟冒了青烟。”
白檀:???
这话好像不是他说的。
“才能遇到白檀,还给我生了个漂亮女儿,对不对。”
当白檀意识到这是霍泱说的后,内心疯狂尖叫。
别再说了,大肉吃多了还腻得慌,别人会当你是傻瓜的。
一句话,说的亲戚们哄堂大笑。
白檀脚尖在地上划拉着,试图找到能容纳他的地缝钻进去。
众人谈笑间,霍庆贤的秘书跑下来,一句话,全场鸦雀无声:
“霍董下来了,带着我们可爱的小公主和大家见面了。”
众人立马放下手中酒杯,站直身体,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齐刷刷朝旋梯方向行注目礼。
西装革履的霍庆贤抱着小铃铛下来了。
小铃铛一身米白色花形领连体短裙,外面套了件黑色的灯笼袖毛衣,衣襟一圈顺序嵌着珍珠,黑色漆皮小皮鞋加上简单的半扎发,整体风格简洁且落落大方。
人群开始骚动。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我孙女昨晚睡得晚,小懒虫今早赖了会儿床。”霍庆贤笑得那叫一个满园春色。
小铃铛趴在爷爷怀里,睡意惺忪的大眼睛懵懵的在人群中乱看。
随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霍庆贤一点也不觉得她不懂礼貌,反而觉得这个哈欠简直要可爱死了,他能再看一万遍不嫌腻!
“哈哈,小宝贝还没睡醒呢,都怪爷爷爱显摆,周末都不让人好好睡个懒觉。”霍庆贤的长期合作伙伴王董笑道。
霍庆贤紧紧抱着小孙女,目光宠溺地落在她脸上,久久不愿离开,笑道:
“小铃铛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小铃铛嘟起小嘴,扭过头抱住他的脖子:
“我妈咪呢……”
霍庆贤晃了晃身体安慰着:
“妈妈一会儿就过来了。”
王董想起自己那刚给他打烂珍贵花瓶的皮猴子小孙子,看着有点小脾气但十足可爱的小姑娘,羡慕嫉妒恨。
他笑得和蔼,问道:
“你小名叫小铃铛呀?那你能不能告诉伯伯你大名叫什么?霍什么?”
小铃铛转过头,大眼睛眨了眨:
“小铃铛不姓霍,姓白,我大名叫白清绮。”
此话一出,台下有几人开始窃窃私语:
“是跟着妈妈姓的么?”
“霍董也就这么一个孙女了,怎么能跟着外家人姓?”
霍庆贤转移话题道:
“今天,我非常感谢各位赏脸,其实主要意图还是想给各位介绍我的孙女清绮,清澈的清,绮丽的绮,今年三岁六个月了,刚上幼儿园没多久。”
他喋喋不休着,连小铃铛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也得和大家好好唠唠。
宾客们也非常商量,齐齐夸赞小铃铛漂亮懂事,情绪价值拉满。
有宾客忍不住好奇问道:
“小铃铛,平时爷爷也这样一直抱着你么?”
小铃铛点点头:
“小铃铛喜欢爷爷抱,我妈咪每次抱我这么一小会儿就说手累,爷爷力气大。”
她伸出食指和拇指捏住,比着OK。
霍庆贤快宝贝死她了,走哪抱哪,吃饭还得一口口喂,只恨不能无时无刻将她捧在掌心。
王董又想起自家那皮猴子,抱一下就挣扎。
嫉妒让他五官扭曲。
扭曲归扭曲,准备好的厚礼可不得少。
小铃铛什么也不缺,但宾客送礼完全是给霍庆贤面子,换句话说有点讨好成分在其中。
他们都看出来了,霍庆贤可不在乎是孙子还是孙女,只要能讨得了这小孩开心,以后他们想麻烦霍庆贤啥事也好开口。
那一天,三岁六个月的小铃铛收到了人生第一座以她命名的国外小岛,听说那里四面环海,上面建了座豪华度假村。
霍庆贤抱着小铃铛和每位亲戚朋友打招呼,小铃铛记不住那些叔公赵总的,只满心在人群中寻找妈妈。
跋山涉水,她终于见到了白檀。
“妈咪!”小孩激动的一声叫,张开小手冲着白檀要抱抱。
虽然大家都在看这边,白檀的关注点却在她的衣服上。
刚把小孩接过来,就赶紧摸摸她的的小腿,白檀在意很久了:
“不穿裤子冷不冷?”
只有一双及膝中筒袜不知道能不能起到保暖作用。
小铃铛摇摇头,不顾众人围观,使劲亲了亲白檀的脸颊,脸蛋顺势埋进他的颈窝:
“妈咪啊,小铃铛好想你~想的一晚上都没睡着。”
霍庆贤立马道:
“赶紧让妈妈带你去睡觉吧,等吃饭时爷爷再叫你下来。”
白檀冲霍庆贤点点头,又对众人道了声“抱歉”,便带着小铃铛上了楼。
安静的房间里,白檀那始终悬在半空的心才得以稍稍平稳下落。
小铃铛窝在白檀怀里,白檀给她盖着小毯子,双手捂在她的膝盖上轻轻摩挲着。
霍家宅邸采用五恒系统,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其实是不冷的。
可当妈的每当面对孩子时,感知就会更为敏感。
白檀总觉得小铃铛的膝盖很凉。
虽然小铃铛已经热地踢了毯子。
小孩说是困了,却还在喋喋不休:
“妈咪,你不能再丢下小铃铛惹。”
她是在说独自留在爷爷家过夜的事。
“怎么了,小铃铛不喜欢在爷爷家住么?”
“不是的,可是!可是……小铃铛还是喜欢和妈咪在一起。”说着,她又困地打了个哈欠,小脑袋往白檀怀里一歪,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妈咪……”
之后便没了下文,沉沉睡去。
白檀固执地扯过毯子给她盖好,一手轻轻抚拍着她的小肚子哄睡。
房门轻轻响了声,白檀下意识抬头比了个“嘘”的手势,就见霍泱心领神会点点头,脱了皮鞋赤着脚而来,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看向熟睡的小铃铛,轻轻亲过她的额头,跟着白檀一起拍了拍她的小肚子。
霍泱松了领带在床上坐下,看向白檀稍显疲惫的双眼,用气音问道:
“还好么?”
白檀打起精神笑笑,点点头。
“今天来的人太多了,让你辛苦了,抱歉。”霍泱一手扶着他的后脑勺,与对女儿的轻吻不同,在他额头落下一道漫长深沉的吻。
白檀摇摇头,压低声音:
“大家给爸爸面子给你面子,当然也会给我面子,你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
“好,我和爸爸打过招呼,一会儿等小铃铛睡醒我们就回家。”霍泱道。
白檀敛了敛眉头,看起来有些犹豫:
“这样不太好吧,饭都不吃就走人,别人会觉得我们没礼貌。”
霍泱笑笑:
“不用太在意他们,我和你结婚不是让你伺候取悦我的家人亲戚,只是因为喜欢所以选择在一起,希望你只去做让你开心的事。”
“刚认识你时不知道你说话这么好听。”白檀笑道。
“总得慢慢观察,万一你不喜欢男人,我又不能强迫你。”
白檀还是不得不感叹一句:认识霍泱三生有幸。
有些人只会做不会说,有些人只会说不会做,他何德何能把一个又会说又会做的男人骗到了手。
他刚倾斜过身子想在霍泱肩头靠一靠。
房门被人敲响,霍庆贤进来了。
白檀赶紧坐直身子,却被霍泱揽入怀中。
霍庆贤看了会儿小铃铛,问了问白檀有关小铃铛的睡眠情况后,表情渐渐变得严肃:
“小檀,一会儿宴会结束麻烦你一留,我有点事想和你商量。”
第67章 第 67 章
白檀猜测着霍庆贤大概是想同他商量些婚礼细节, 想也不想点头答应了。
期间,小铃铛醒了一次,白檀便带她下楼吃了点东西,一下楼便受到众星捧月的待遇, 一堆奇形怪状的大人围着她拍照合影, 使劲夹起声音, 不断发出“小铃铛你好可爱”的赞美。
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宾客们依次道别离开,白檀总算松了口气。
这时,霍庆贤进了房间,先抱了抱小铃铛,问她今天开不开心等等。
接着他将小铃铛交给霍泱,道:
“你先带着孩子出去一等, 我有点事要单独和小檀商量。”
白檀慢慢坐直了身子。
要支开霍泱同他单独商量的事, 且看霍庆贤表情如此严肃,看来不是想同他商量婚礼细节。
那会是什么呢……
霍泱抱着小铃铛, 语气几分漫不经心:
“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
霍庆贤淡淡扫了他一眼。声音压低:
“我还得事事都向你报备?”
话糙理不糙, 霍泱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虽不回应, 但伫立在原地的态度昭然若揭。
白檀紧绷的手指松了松,对霍泱轻声道:
“你先带小铃铛下楼玩, 等我和爸爸商量完就去找你。”
霍泱的目光在霍庆贤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后,对白檀点点头,声音温柔:
“我就在外面, 有事喊我。”
说完, 哄着小铃铛出了门。
霍庆贤余光瞥着这要老婆不要爹的不孝子,重重叹了口气。
他关了房门, 在白檀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白檀有些紧张,主动询问:“爸爸您想和我说什么。”
霍庆贤身体向后倚去,被沙发靠背稳稳接住,优雅翘起的腿显得松弛感十足。
他道:
“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白檀这下可以确定,一定是重要到说不定他自己都没法做出决定的事。
“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我把小铃铛介绍给他们,他们也都认识了,小铃铛是我霍庆贤的亲孙女。”
白檀微微抬眸,原本放松下来的手指渐渐收拢在掌心。
他不知如何作答,只跟着点头。
霍庆贤观察着白檀的表情,声音刻意压到最低:
“既然小孩已经认祖归宗,那么她的姓氏是不是也该跟着改成霍氏了。”
白檀腾地站起身,双目直直盯着霍庆贤。
改成霍清绮?
约定成俗的普世观中,孩子随父姓是大家普遍认同的观点,今天不少宾客问小铃铛大名叫霍什么,霍庆贤解释她姓白之后,那些客人的确流露出短暂的疑惑表情。
在外人看来,这的确不合规矩。
可听到霍庆贤这样说,白檀心中极其不是滋味。
霍庆贤见到他这种反应,心里大概也明白了。
于是继续循循善诱:
“你别太介意,这只是个姓氏,小铃铛到底也是你的女儿,她的成长轨迹我们做爷奶的没有资格插手,只是宗族观念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思想,并且,帮她改回姓氏也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质疑。”
“爸爸,我不想给她改姓。”
总是犹豫不决的白檀这次态度坚决。
霍庆贤并不恼,撑起笑容看起来很和蔼:
“你能和我谈谈你的想法么,这件事也不要急着下定论,一家人凡事好商量。”
白檀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如此排斥这件事,好像小铃铛改了姓就不再是他的小孩似的。
霍庆贤见他迟迟不应,笑了笑,身体坐直了些,语气柔和:
“我是这样打算的,小铃铛虽然是女孩,但我还是希望以后海恩电子由我自家人继承,日后等她长大,我也会为她寻觅合适的结婚对象,要求就是入赘我们霍家,跟着改姓霍,所以现在为她把姓氏改回来日后无论是继承交接还是找入赘女婿,都能省去不少手续麻烦。”
白檀缓缓抬眼,喉结不自觉滑动着。
这个条件实在太诱人,虽然入赘对男方来说不公平,但这样也可以确保小铃铛一辈子不会遭婆家人欺负,海恩电子也不会遭人觊觎。
改姓氏的建议听起来似乎是百利无一害。
“爸爸……”白檀眉间微微蹙起,声音喑哑着,“我知道您是为小铃铛着想,可是我没想那么多,作为她的妈妈,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她永远开心、健康,长成为善良且独立的人格。”
白檀说得很认真:
“比起被枷锁束缚,我更希望她一生自由,去想去的地方,和喜欢的人恋爱结婚,而不是以继承人的身份桎梏她的成长。”
霍庆贤缓缓垂了眼,苍老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沙发扶手。
漫长的沉默后,他缓缓抬眼,笑容淡淡:
“自由比荣华富贵还重要么。”
没等白檀说话,霍庆贤继续道:
“你可能不知道,泱儿的母亲在与我结婚前一直在商场做导购,一个月拿着四五千的死工资,为了房租、生计发愁,连稍微贵一点的甜点都不敢奢望,这就是所谓的自由。”
白檀呡了呡唇。
他有话想说,但面对长辈,他怕他一旦说出来会造成嫌隙。
倏然,房门被人推开,高大的身形从门口闪进来。
霍泱径直进门,不发一言收拾白檀那只用了多年的帆布包,把小铃铛的宝宝专用湿巾等杂物收拾进去,随即拉过白檀的手,轻声询问:
“我们回去吧?”
白檀怔了怔,对面的霍庆贤剑眉深深敛起,声音冷了些:
“我在和小檀说事情,你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霍泱拎起帆布包,看也不看他:
“我一直在门口听你们谈话,这样毫无意义的商讨早该结束不是么。”
“无意义?你告诉我什么叫有意义的事。”霍庆贤眉间形成一道严肃的深沟壑。
霍泱翕了翕眼,良久,吐出一口气,声音低沉:
“你说妈妈在结婚前连好一点的甜点也不舍得买,所以你觉得你和她结婚是你大发慈悲拯救了她?你明知道她身体不好不适合生育,却还坚持要她给你生一个继承人,结果你什么都没留住。”
“真的爱她就该为她想想,也不至于现在只能对着她的照片聊表无意义的思念。”
霍庆贤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虽然被这番话反复戳中心窝窝,可表面依然按兵不动。
霍泱揽过白檀的肩膀,声音一改严肃,轻柔的快要滴出水来:
“没关系,小铃铛是你怀胎十月生下,也是你教会她说话走路,我们任何人都没资格插手你任何决定。”
白檀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
但千言万语都汇聚在一声坚定的“嗯”中。
霍泱拉着他速速离开,留下低头沉思的霍庆贤。
白檀跟在身后亦步亦趋,望着霍泱修剪精致的发梢,忽然想起初次拜访霍家时,霍泱说的:
他生下来就没见过母亲,因为没见过所以不在意。
但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只是在那些无聊人一遍遍问询“你想不想妈妈”中产生了反抗情绪,大概只要说不在乎就能堵住那些人的嘴吧。
但嘴上强硬说着“我没见过她所以对她没感觉”的孩子,私底下也会蹲在角落偷偷听着爸爸和他人讲述母亲生前的点点滴滴,将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牢牢记在脑海,幻想着妈妈叫他名字的声音,母亲抚摸他的感觉。
他当然知道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意义,而母亲做出的每一次决定或许都足以改变孩子的人生轨迹。
白檀反手握住霍泱的手。
即便比起他的手霍泱的手大了一圈,可他也能握得牢固。
这个倔强的男人,从相识至今一直在做的事就是尽全力托举他这个没用的小废物。
白檀呡嘴笑笑,眉眼弯起来。
他竟莫名从霍泱身上体会到一种奇异的父爱。
当晚,霍庆贤主动给白檀打了电话。
说是道歉不如说是自我反省更合适。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妻子生前佚事,白檀猜想,他一个向来只去做决定且无人敢反驳的董事长仅因为儿子一句话改变了念头,大概也在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但不可否认他确实爱他的妻子,她说过的每一句话,说话时是怎样的语气,即便三十几年过去也依然记忆清晰如从前。
挂了电话,白檀看到刚由王姨帮忙伺候着洗完澡的小孩穿着小衫小短裤抱着水枪在家里库库跑,也不知道在开心什么劲儿,笑得咯咯作响。
“小铃铛,你来。”白檀招招手。
小孩听到妈妈叫她,马上放下水枪,拿过毛巾使劲擦擦头发,擦得乱糟糟的,然后小跑着冲进妈妈怀里窝进去。
白檀轻抚着她微湿的头发,笑问道:
“白清绮,你喜欢你的名字么?”
小铃铛张开双臂大大地画了个圈:
“喜欢,有这么多喜欢呢。”
说着,她扬起笑容,圆圆的眼眸弯成了天际的皎月:
“因为是妈咪给我起的名字,我最最最喜欢惹~”
白檀搂紧了小孩,双手裹住她湿润微凉的小脚丫。
不由得一万零一次感叹,生下她真的太幸运了。
*
之后,给小铃铛改姓氏的事谁也没有再提,尽管每次霍庆贤向他人介绍孙女时都会有人好奇询问小孩子是不是随妈妈姓,霍庆贤也坦然道:
“她妈妈为了生下她吃过很多苦,我们做长辈的能做的仅是爱护她,没有资格插手她母亲的任何决定。”
最近一段时间,霍泱那向来宛如僵尸号的微博却热闹了起来。
大家发现,原本他的微博头像是他的艺术照,后面变成了一大一小两只手,摊开的掌心中搭着两只汤圆一样的小手手。
霍泱经常在微博上发白檀和小铃铛的照片,今天吃了什么好吃的,又认识了什么汉字,好好一工作微博变成了心情日记本。
他可以光明正大放出白檀的照片,倒是小铃铛的照片,会刻意截掉暴露长相的部分,活着干脆只拍个背影。
粉丝纷纷感叹:
【你到底还是成了别人的老公,别人的爸爸。】
【小铃铛:我那貌美如花的妈妈,影帝级别的爸爸,财团负责人的爷爷,网文圈顶级大作者的姑姑,还有可可爱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我。人生,易如反掌。】
本来大家正在放大小铃铛的背影照,截图她头发上的星星卡子图片搜索同款,微博忽然弹出热搜推送:
#杨越阡疑似自杀#
照片拍摄地在医院门口,救护车上抬下的担架被医护人员团团围住,只依稀看到雪白的担布上零落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微文称:起因是杨越阡楼下的住户听到楼上传来很大的动静,像是哀嚎又像是痛哭,他担心就报了警,警方敲不开门选择破门后,发现杨越阡家一片狼藉,而他本人倒在沙发上,手腕上一道血口子,已经陷入昏迷。
好在警方发现得及时,且医生说割得不重,还幸运地避开了大动脉,这才保住一条小命。
尽管这段日子杨越阡遭到大家群嘲,但看到他自杀送医的消息,大家似乎又觉得一个人的底线也就是生命,杨越阡要是真没了命,他们都得背负上网暴血案的案底,真要被警察查到,影响前途。
索性销号闭麦。
杨越阡的死忠粉一瞧,不干了。
【霍泱那助理当众传播涩情照片怎么没人管,这难道不值一个治安处罚?】
【这个圈子谁比谁干净,不过是有人曝出来有人还躲在暗处罢了,为了往上爬身不由己,换做你们未必比他做得更好。】
【@疯狂十字架,白檀滚出来道歉,你看看你把人折腾的自杀了,你满意了?小阡要是真出点意外你这辈子也别想好过。】
【冤冤相报何时了,算了吧,找金主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至于么,姓白那小助理道个歉把剩下的底片销毁这事儿就算了了,别闹了,真闹出人命谁也不好看。】
杨越阡固然捡回一条小命,但生死还是他一念之间的事儿,大家也是真怕闹出人命,加上杨越阡评论区还有不少誓死效忠的脑残粉,一个个开始@白檀,让他出来道个歉把照片和底片一并销毁,这事儿就哪说哪了。
白檀本来专心在家陪小铃铛,但他收到了两通电话。
一通是杨越阡所属的娱乐公司打来的,对方态度还算不错:
“白助理,我知道这件事您也是受害者之一,但越阡的情况你可能不了解,他是孤儿院长大的,从小没有父母教育不懂是非,何况年纪也不大,刚入圈时确实没什么好资源,可能是太着急了,想傍上霍泱这棵大树。”
“他今天的举动就代表他已经知错了,您也大人不记小人过,更何况也是他给霍泱下.药才阴差阳错成就了你俩,也算是你们的红娘了,你就念他年纪小不懂事再给他一次机会,销毁底片,顺便道个歉,打消他自杀的念头,否则事情真闹大了被上边注意到……恐怕这个圈子又是一场天翻地覆,到时候谁也不好过了。”
白檀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用“他年纪还小”为说辞,年纪小就是不懂是非善恶的理由么,没有父母陪伴的孩子多了去,他也没有,可到最后也没像杨越阡一样长成歪脖子树。
“白助理?”见白檀迟迟不回应,电话那头的负责人放轻声音,语气含着讨好的笑意,“或者您希望我们做出何种程度的赔偿,您尽管开口,我们肯定想尽一切办法满足您。”
“知道了。”白檀淡淡道,“麻烦你找好记者,把杨越阡的病房号给我。”
“好嘞,那我先谢过白助理,之后的补偿我们会协商过后征询您的意见。”
“嗯,挂了。”白檀按下挂断键,将那些千感万谢结束在仓促一按中。
白檀收起手机上了楼,今天周末小铃铛不用去幼儿园,正在房间里自己玩积木,脚边还摆着基本精装大相簿,里面都是她婴儿时期的照片。
白檀在她身边坐下,捡起相簿,轻轻抚摸着照片中穿着小鹿连体服的小婴儿。
他笑道:“小铃铛怎么心血来潮翻出小时候的照片啦?”
小铃铛抬起小屁股走了两步,接着一屁股坐进白檀怀中,继续玩积木:
“是爸爸昨晚问小铃铛,妈咪把小铃铛还是小宝宝时候的相簿收到了哪里,他想看。”
白檀怔了怔,目光缓缓移动到那些相簿上。
从小铃铛还是婴儿时,白檀几乎每天都会为她拍照,右下角注明日期,上千张照片积攒成厚厚几大相簿。
尽管霍泱总是说:虽然没能参与小铃铛的出生、成长,但重要的是当下和未来。
他担心主动询问白檀相簿的位置又会让白檀胡思乱想陷入自责情绪,索性直接问了小铃铛。
看得出,他嘴上说着没关系,心里还是会觉得遗憾。
白檀慢慢合上相簿,一本本摞好放在显眼的位置上。
他又叮嘱小铃铛几句,下了楼,喊了王姨上去陪小铃铛搭积木。
接着,他自己穿好衣服整理好头发,拿上车钥匙出了门。
白檀刚到医院门口,就看到大批闻讯而来的记者候在大门口,见到人便如一窝蜂般涌过来,将他团团围住,话筒几乎要戳进他嘴巴里:
“白先生您好,请问您对于艺人杨越阡不堪受辱自杀一事有什么看法,您觉得他是否在故意作秀博取同情。”
白檀沉思片刻,轻轻一笑,旋即抬头看上去,手指指向天空。
天知道。
记者们跟着抬头。
深秋的天际似乎永远弥漫着萧条的雾蒙灰色。
记者们不懂什么意思,看了好久,一低头,白檀不见了。
病房里一样聚集了不少记者,这些事杨越阡的娱乐公司找来的记者,该说什么写什么他们心里都门儿清。
似乎所有人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互联网没有记忆”上,杨越阡出身小公司,他也是这破烂公司中唯一冒出头的艺人,是顶梁柱也是最后的希望,公司自然不愿放弃他。
白檀一进病房,无数的话筒又戳了过来。
他抬了眼看向病床,厚实的被子裹住那自杀未遂的人依然显得单薄,像轻飘飘的纸片,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
杨越阡瘦的两边脸颊深深凹陷,眼底挂着重重的青黑色,形容枯槁,像冬天里掉光叶子的枯枝。
见到白檀,杨越阡双手撑着床铺努力坐起来,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像是某种目的达成后意味深长的笑,又像是抱歉的苦笑。
他主动开了口:
“白助理,好久不见。”
白檀在他床边伫立,镜头齐刷刷推过来,怼在他脸上一通狂拍。
白檀的表情淡淡似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白助理,这件事先做错的人是我,这些日子也经历了很多,已经深切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如果你不能原谅我,我真的只能以死谢罪了。”
白檀呡了呡唇。
得,又开始以死相逼了。
此时,某记者已经在微博开启了直播,直播间观看人数有八九十万,大多都是当时参与嘲讽辱骂杨越阡的人,剩下的则是誓死追随的阡粉。
他们也怕杨越阡再次想不开闹出人命,要是白檀代表他们道歉能挽回一条生命,也算是赎罪了。
【道个歉吧,甭管心里咋想,先把人劝回来再说,真要背负上人命真的一辈子也睡不安稳。】
【白檀道歉!!!道歉了就算和解,也就不用因为传播涩情照片接受治安处罚了!】
【快说啊,还在发什么呆,急死我了。】
白檀静静凝望着苍白无色的杨越阡,气氛诡异地沉默着。
良久,他眉尾一抬,视线从杨越阡身上转移到别处。
阒寂的病房里,只有不断响起的快门声,以及似有若无的一声轻笑。
“以死谢罪?”白檀终于开了口。
“是,这次我的小命侥幸被救回,所以我知道只要我活着,做任何事都不足以谢罪,你不原谅我我也能理解,只希望你能销毁那些照片和底片,我想……干干净净地走。”
“噗嗤——”白檀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下子笑出了声。
笑声越来越放肆,笑得他身体轻颤。
杨越阡缓缓蹙起眉,眼底的愤恨一闪而过。
白檀擦了擦眼角的水光,站直了身子:
“以死谢罪?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杨越阡的双眼一下子亮了,苍白的脸上多了丝笑模样:
“所以你肯原谅我并销毁底片了?”
白檀微微歪过头望着他,像在打量什么从没见过的奇异生物。
漫长的沉默过后,所有人听到了平静无风的一句:
“我不会让你这么好过的。”
杨越阡的笑容渐渐僵在了脸上。
【???不是,下.药又没下你身上,你怎么把自己包装成天大的受害者一样?一句原谅你我也有错就完了,你不会这么小肚量吧。】
【不男不女的人是这样的,你指望他有男人气度?】
“我告诉你一件事,我也是几个小时前才知道的。”白檀俯下身子,明亮的双眼直直盯着杨越阡。
他勾了勾唇角:
“你应该还记得三年前因为车祸变成植物人的韩奚吧。”
杨越阡缓缓蹙起眉:
“她怎么……”
白檀的笑容愈发扩大:
“她醒了,确切说几个月前就醒了。”
杨越阡脸上的笑容短暂的消失后立马爬回脸上:
“是么,那恭喜她了。”
“当时与她乘坐的车辆相撞的货车司机在车祸中不幸身亡,包括韩奚的助理也没能幸免于难,这么看来,好像所有的证据都消失了。”
白檀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垂视着杨越阡。
“不过,韩奚福大命大,上天还给她一条性命你猜是为什么。”
杨越阡这下彻底笑不出来了。
他忙挥手示意直播的记者关掉直播间,但记者急等着吃瓜,根本没注意他的手势。
“是为了让她说出当年她在车上听到的看到的,包括为什么中秋那天交管局明令禁止大货车上主干道,却还是有人罔顾规定将那么危险的大车开进了车流中。”
“那个司机连B2驾照都没有就敢开重型载货车,因为他检查出恶性肿瘤,家里为了给他治病负债累累,他不想再拖累家人,想让他的妻女日子过得好一点,所以接受了你一百万,然后……去送死。”
病房里一片哗然。
白檀继续道:
“韩奚的助理是个二十五岁的姑娘,她生长于贫瘠大山用尽全力来到大城市,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已经和相爱的男友订了婚,三年前的十月份他们打算结婚的。”
白檀说到这,眼底渐渐积郁起斑斑点点的水光。
他抬起眼眸,眉间微微敛起:
“可是,他们丢掉性命、家破人亡的理由是……是你想在中秋之夜和霍泱一起跳一支舞。”
安静的病房中,时不时传来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杨越阡喉结疯狂滚动着,眼底几分惶然:
“你在说什么?这件事和我有关系么?”
白檀匆匆瞥了眼他的表情,笑着摇摇头:
“三年了,你的演技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你给我女儿寄洋娃娃,派人绑架她来恐吓我,你还特聪明的走现金交易,并千叮咛万嘱咐这笔钱要那人慢慢出手,让他散给爱打游戏的未成年留守儿童大量充值游戏,最后再以未成年为由向游戏公司要回这笔钱,这样就能洗得干干净净。”
白檀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连没成年的小朋友都可以利用,你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
“你疯了么!!!”杨越阡忽而抄起枕头朝白檀狠狠砸去,扯掉了输液管。
白檀接下枕头扔回去,棉花枕头砸的杨越阡脑袋一歪。
白檀笑道:
“死真的太便宜你了,我听说,监狱里为了防止犯人自杀会对生活用品过度管控,还会给你带上智能手环随时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你也不用再忏悔了,法律的意义就是为了保护更多无辜的人。”
杨越阡紧紧捏着手中的枕头,鼓了针的血管冒出一颗一颗血珠子。
【卧槽……这还道个啥歉,直接送监狱里宰了吧。】
【真的很难想象出这是个人做出的事,韩奚啊!韩奚啊!如果没有当年的车祸她现在该是何等风光,结果她都没得罪过杨越阡,就是因为这傻逼想和霍泱一起跳舞,二死一伤!!!】
【天啊,白檀的女儿不是才三四岁,你搞绑架恐吓白檀,不用审了,直接给我死刑行不行。】
【死刑便宜他了,无期徒刑,坐一辈子牢吧。】
【一帮人还把刀架白檀脖子上让人道歉,现在回想那个场景真的笑死我了。】
【杨越阡的死忠粉怎么不说话了,是天生不爱说话么?】
【霍泱:到底还是我一人承受了所有,如果优秀也是罪我才是该判无期徒刑的那个。】
【心疼霍泱哥哥,心疼所有和杨同台拍戏的艺人,作品都等着下架吧。】
随着直播间不断滚动的弹幕,走廊上响起一阵井然有序的脚步声。
随后,几个严肃的帽子叔叔从门口钻进来。
他们手中挟带的文件,看起来很像批捕令。
白檀转身的瞬间,忽然听到房间里传来近乎癫狂的尖叫声。
这声音很像他得知小铃铛遭人绑架时内心的叫声。
白檀笑笑。
很快就能用上杨越阡亲手制作的天堂伞了。
他阔步离开,任凭身后满城狂风暴雨,可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就在中午,白檀刚接到了杨越阡所属娱乐公司打来的讲和电话,紧接着接到了警方打来的电话。
韩奚醒了,虽然刚醒来的植物人意识尚且不清醒,可失去的三年带来的强烈恨意支撑着她努力回想车祸时的场景。
她的助理接到了杨越阡打来的电话,也不知到底要说什么,可他就是不肯挂电话,一直纠缠她的助理导致她开车分心,接着被加塞而来的大货车迎头撞上,几条钢筋穿破挡风玻璃,直直贯穿助理脖子,还有几根比较细的钢筋插进了她的锁骨,导致她锁骨全部碎裂。
那货车司机也死了,但因为撞了女明星,这件事当时闹得满城风雨,司机的妻女得知此事后便离开晋海逃到乡下,怕被追责。
直到她们母女二人发现了丈夫户头多出的一百万,这才知道丈夫冒着风险用C1驾照跑货车就是为了不再拖累她们,用自己的生命为她们换来优渥生活。
如果这个时候还闭口不言,对不起无辜惨死的助理,躺在医院三年的女明星,以及以生命为代价的丈夫。
所以她们主动去了警局替丈夫自首。
而关于小铃铛被恐吓一事,也是游戏公司遭到大量未成年退款,一怒之下报了警,警方察觉事态有异,便联系全国警方彻查此事。
本来是为了查这件事是否涉及洗.黑.钱,结果阴差阳错把杨越阡雇的凶手给洗了出来。
凶手为了争取减刑选择与警方合作,供出了幕后主使杨越阡。
第68章【正文完】
第68章 正文完
枝丫上最后一片叶子落下, 只剩光秃秃的枯槁手指。
冬天来了。
林知微与病魔苦苦斗争三个月,最终在元旦前一天悄然离开人世。
白檀收到消息时正在剧组陪霍泱拍戏,虽然剧组距离医院不远,但他还是没能见到妈妈最后一面。
病床上失去呼吸的女人双眼紧闭, 瘦的只剩皮包骨。
白檀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竟然可以瘦成这样。
萧绾伏在床头抱着妈妈的遗体恸哭, 嘴里不停喊着“妈妈不要走”。
白檀静静望着二人, 转过身,平静地穿过医院长廊,摸出手机联系了殡仪馆。
霍泱把手上的镜头拍完也跟着去了医院。
安慰的话已经在心中组织好,连纸巾都多买了两包,去到医院却看到白檀平静地指挥工人将遗体抬进棺材,事无巨细叮嘱着司机殡仪馆的位置,眼中古井无波。
一场大火, 将生前身高173, 体重105的女人变成了轻飘飘的三斤六两。
骨灰盒也选了极为精致的花卉浮雕款式,圆滚滚的罐子, 通体是淡淡粉色, 盖子中间一团纯银圆镜,如清透的镜花水月。
回忆就像是, 看得见却无法触及的美丽幻境。
白檀给小铃铛换上了庄重的黑色西服裙,给她扎了个漂亮的丸子头, 多余的小头发用星星发卡好好收住。
“妈咪,我们是要参加谁的葬礼呀?”天真的小朋友发出稚嫩的询问。
白檀笑笑,给女儿搭了条保暖的围巾:
“我的妈妈。”
小铃铛疑惑的“嗯?”了声, 接着小眉毛耷拉下去, 伸开双臂紧紧搂住白檀,小手在他后背轻抚着:
“妈咪不要伤心, 小铃铛会一直陪着你的。”
白檀还是笑,抱起女儿:
“一会儿去了灵堂和外婆好好道个别。”
小孩点点头,被妈妈抱着出了门。
路上,她沉默许久,忽然问白檀:
“妈咪,人真的有来世么?电视里说人下辈子会变成其他人,也会变成小猫小狗小蝴蝶。”
白檀的声音很轻,裹挟着笑意:
“人没有来世,所有我们要珍惜当下,把每一天都过好。”
小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庄重肃穆的灵堂中一片阒寂。
只有工人进进出出轻拿轻放的声音。
小铃铛有太多话想说,但因为环境过于安静,所有想说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她看到一只很漂亮的粉色骨灰坛,上面有一面亮亮的银镜。
表面贴着美丽女人的照片,是她二十几岁那年最美好的模样。
前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他们安静的将帛金放进箱子里,写下自己的姓名,随后对着灵位深深鞠躬。
白檀也回以深鞠躬。
到了晚上,人少了,只剩下几个直系亲属帮忙打理。
小铃铛窝在白檀怀里,浓重的香火味儿呛的她咳嗽不止。
白檀翻出小口罩给她戴上,小声道:
“你去找爸爸,妈妈和小绾姑姑要在这给外婆守灵,不能走开。”
小铃铛摇摇头,小脑袋使劲往妈妈怀里拱了拱:
“我想陪着妈咪。”
“不过妈咪,什么叫守灵呀?”
白檀笑笑,耐心解释道:
“守灵是一种民间习俗,认为逝者的灵魂会在三天内回家探望,子女则要守候在灵堂内等待逝者灵魂归来。其实是因为很多人的离世都是很突然的,所以要留出充足时间通知逝者的亲朋好友前来奔丧。”
白檀缓缓望向粉色坛子上的照片:
“也是我们作为子女的,最后与母亲相处的时间。”
“妈咪。”小铃铛忽然道。
她抬起头望向半空:“你说人没有来世是不对的。”
“嗯?怎么呢?”
小铃铛伸出小手指指着半空中:
“你看,外婆变成蝴蝶惹。”
白檀和萧绾同时抬头看过去。
昏暗的灵堂上空,白色的飞蛾扑棱着翅膀缓缓下坠,围绕着香烛翩翩而过,最后停落在白檀手背上。
白檀缓缓睁大了眼睛。
小铃铛伸出小手轻轻碰了下飞蛾的翅膀,它却并没飞走,扇动下翅膀换了个方向,头部面朝着萧绾看过去。
“外婆变成蝴蝶来看我们惹。”小孩的声音永远都是轻松且抑扬顿挫,满是强烈的感情。
“是啊,冬天怎么会有蝴蝶呢。”白檀轻轻抬了下手指,飞蛾震动着翅膀再次飞向半空,“因为是妈妈回来了。”
灵堂里寥寥无几的人全部抬起头,视线追随着飞蛾,由近至远,穿过空荡的灵堂,飞向大开的门口,直至飞入黑夜,消失不见。
“外婆。”小铃铛喃喃着,“变成小蝴蝶后来我们家吧,我家有三只小猫咪,你们会变成很好的朋友的。”
对面传来萧绾的哽咽啜泣。
小铃铛扭动着小身体从白檀怀里跳下去,颠颠跑到萧绾身边,像个小大人一样抱住她,抚摸着她的头发:
“乖哦,小绾姑姑不哭,外婆看到会伤心的。”
霍泱过来了。
他脱下大衣披在白檀身上,拿过一袋成品牛肉,声音压低道:
“你一直忙着接待客人都没吃东西,饿了吧。”
白檀望着袋装牛肉,没由来地笑了下。
这个老婆奴什么时候才能把注意力从“老婆是不是还在饿肚子”上转移出来。
他接过牛肉,裹了裹身上的大衣走出灵堂。
十二月的晋海市不算冷,空气中裹挟着海滨城市特有的阴湿潮意。
白檀咬了一口牛肉,抬起头。
城市里很少见到这种漫天繁星的场景,他忍不住对着天空指指点点,想要努力数清到底有多少星星。
霍泱靠在栏杆上,凝望着他于夜色下天真的侧脸。
良久,他轻轻松了口气,笑笑:
“本来,我想了很多安慰你的话语,却发现用不到,你比我想得要坚强很多。”
白檀裹紧大衣,摇摇头:
“我不知道,或许是早就放下了对她的执念,无论是听到她患病还是去世的消息,心中都没太大波澜。”
他回头看了眼灵堂内还在抱着萧绾安慰的小女孩,笑容加深:
“也或许是因为,我最重要的东西还在,经历过生离死别后,更体会到生命的可贵,向死而生,珍惜当下吧。”
霍泱揽过他,握住他数星星的手。
温暖的掌心包裹着微微发凉的手指,白檀嗅到了冷空气中侵袭而来的独属于霍泱的强烈气息。
安抚着稍有点失落的心,捂热了冬夜冰凉的手。
翌日。
小铃铛实在受不住浓重的香火味儿,笨拙地给自己多加了一层口罩。
“小笨蛋,这样喘得来气么。”白檀抱过小孩,手指轻轻帮她整理着微乱的头发。
守灵的习俗要维持三天,别说小孩子,白檀都觉得这香火味儿割嗓子,想让霍泱把小铃铛带走吃点东西。
但小孩非常坚持,一定要陪着妈妈陪着外婆走完最后一程。
她是不太理解为什么先前喊她奶奶后来改喊外婆,但她记得那个美丽的女人,即便重病时也漂亮的像是优雅的玫瑰花,还给她削了苹果吃,亲切叫着她的小名。
虽然只有短暂的一面,但那一幕实在太过深刻,或许到她长大后还是能回忆起这个女人的美丽容颜。
“白檀。”
头顶忽然想起一道熟悉却又有点陌生的男声。
白檀眼眸一抬,心头忽然钝重跳了下。
他缓缓抬头,顷刻间,眼前的画面有些恍惚了。
小铃铛好奇地看着来人,扯扯白檀的袖子:
“这个伯伯是谁呀。”
白檀慢慢站起身,目光停落在来人的头发上。
花白一片,很难想象这是个只有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爸爸。”白檀怔怔叫了声。
这一声像是试探,怀揣着小心翼翼和不敢置信,尝试着去搞清楚这到底是真实发生的画面还是只是他的幻觉。
穿着老旧西装的男人点点头,扶了扶眼镜,那眼镜腿还用胶布黏着。
他对着灵位行了一躬,从怀里掏出一只塑料袋,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只破旧牛皮信封,看起来很厚。
他将帛金放入箱子里,又对着萧绾鞠了一躬,萧绾立马起身回礼。
做完这一切,男人将视线投放在好奇瞅着他的小丫头身上。
白檀紧张地抱紧了小铃铛,喉咙里像是摆了千万把刀子,每当说话要吐气时,那些刀子就会随着气流乱滚。
整整五年没见过了,他怎么老成了这样。
“这位是?”白檀的爸爸摸摸小铃铛的头发,问道。
“我叫小铃铛,大名叫白清绮。”小铃铛主动自我介绍。
她特喜欢自我介绍,特喜欢向别人介绍自己那好听的、妈妈给取的名字。
白檀的爸爸白蕴舟眉毛一皱,良久,慢慢舒展开。
他轻笑道:
“原来你是白檀的女儿,抱歉,这些年我一直在外面做扶贫建设没有机会回家,都不知道……原来我儿子已经结婚了。”
很难想象,这是从一个父亲嘴里说出来的。
白檀呡着唇,唇线凌厉。
他低下头,手指不安地捏着小铃铛的小手。
“你的太太呢,方便让我们现在见一面么。”白蕴舟笑起来时看起来很亲切和蔼。
“爸爸。”白檀攥紧小铃铛的小手,抬起头,“小铃铛是我生的,我三年前从医院检查出两性畸形,我还和男人恋爱生了孩子。”
白蕴舟眉尾一动,所有的情绪融化进淡淡的毫无波澜的表情中。
穿越夹杂着浓重香火味儿的空气,漫长的视线停落在白檀的脸上。
白檀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看到爸爸身上这身几十年前流行的西装,那断了腿还用胶布黏上的眼镜,以及他手里拿着的老式诺基亚按键手机,他可以预想到爸爸会怎么说。
这样古板老旧连网都不会上的人,一定会说他恶心。
时间和空气都好像凝固了一般,只有不断燃烧的香烛提醒众人这并非静止画面。
香灰断掉落在香炉里,发出极轻的簌簌声。
白檀鼓起勇气抬头,发现爸爸还在那样盯着他看。
漫长的一个世纪过去了,白蕴舟缓缓翕了眼。
他点点头,声音有些嘶哑:
“知道了。”
明明只是简单的三个字,白檀却莫名觉得内心空了一块。
白蕴舟扶了扶岌岌可危的眼镜腿,转过身:
“我不能请太多天假,村子里在忙小孩子读书的事,我不能久留,先过去了。”
说完,抬腿离去。
白檀怔怔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
来去匆匆,想见一面难于登天,五年间他的头发全白了,每一根都是他心中的大山,都是那些亟待脱贫致富的人民。
下个五年之后呢。
他又会变成怎样陌生的模样。
白檀作为职业小说家,很喜欢给笔下的人物赋予一个完满结局,这是他唯一能完全掌控的故事。
可现实生活中,很多人要带着缺失的这部分仓促走完一生。
像圆润的球缺失了一部分,滚不动,走也难,所以每走一步都是跌跌撞撞,撞得头破血流。
父亲的背影消失在冬日灰暗的天际中,朝着心中的乌托邦继续前进。
*
第四日,所有的亲戚都来了。
葬礼主持招呼白檀过去。
他抬起漂亮的骨灰坛轻轻放进金丝楠木棺椁中,还有妈妈生前的遗物一并安置进去。
四个工人抬起沉重的棺椁盖子,慢慢盖上。
“妈妈……”萧绾跪在棺椁前,挡着工人的手不让他们盖棺。
一片阒寂中,女孩子悲痛欲绝的哭声徐徐不止。
昏暗投上小小的骨灰坛,渐渐扩散,遮住了照片中的绝美容颜。
“哐当!”
棺材钉狠狠砸进四个角,一声一声,敲击在在场每个人的心头。
白檀缓缓翕了眼。
酸楚在鼻根蔓延开,热泪从紧闭的双眼中被挤出来,顺着脸颊滑下。
混乱中,白檀感到一只有力的大手和一只柔软的小手同时握住了他两只手,紧紧攥着。
白檀别过脸,轻轻道:
“走吧。”
寂静陵园中,以“林知微”为名的墓碑前摆满大束鲜花。
在那些鲜艳的娇嫩的花朵中间,夹杂着一簇小小的小米兰。
这是米兰花今年最后一次开花了。
*
一月中旬,小铃铛的幼儿园正式放假啦!
神兽归笼,白檀停了一切工作专心在家陪娃。
他的新文已经接近尾声,天天在销售榜上和萧绾的文打架,超过她时,萧绾就会发来消息:
【你能不能停更一天啊啊啊!!!我天才少女的人设快要维持不住了,好哥哥求求你~!】
白檀:
【不能,有钱不赚是傻子。】
萧绾:
【鄙视你,作为补偿,明天你要把小铃铛借我玩一天。】
白檀本想说好。他知道萧绾现在不过是故作开心,母亲离世短短半月,很难彻底从悲伤中走出来,有小铃铛陪着她也会好过一点。
但不行。
白檀回复:
【后天吧,明天有重要事。】
萧绾:【说好了,后天一早我要见到小崽。】
自打霍泱公布恋情并天天在微博晒妻晒崽后,人气忽然开始暴涨。
用粉丝的话说就是:
【敢逆着世俗的目光勇敢做出负责到底的决定,这个男人绝对不简单,你猜他的作品质量怎样。】
【绝对大发~】
各大影视公司纷纷抛来橄榄枝,只恨不能双手捧着剧本跪在霍泱面前求他看一眼。
他拍戏很忙,前不久又跑去国外取景,白檀闲得无聊就写点他俩的羞羞涩情同人文。
家里有张超大号沙发,白檀经常幻想着两人在上面滚来滚去,奈何小铃铛每晚固定起夜去厕所,所以只能将这份邪念藏进心中,实在藏不住就从文档里过过幻想的瘾。
小铃铛放假以来算是彻底放虎归山,也不知道随谁,运动神经如此发达,天天楼上楼下地跑,还要带着三只小猫一起接力赛。
霍庆贤提出带孙女出国玩,小铃铛坚定:
“我要陪着妈咪,妈咪看起来很无聊。”
每天跟在小铃铛身后捡玩具的白檀:
你妈我一点也不无聊。
小孩又带着三只小猫跑酷了,幸好是独栋独户,不然邻居能把大门敲烂。
“小铃铛。”白檀被疯狂跑酷的小猫重重踩了一脚后,受不住了,赶紧招呼女儿消停会。
小铃铛抹了把额头的细汗,直球冲撞进白檀怀里,又开始哼哼唧唧的撒娇。
“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么?”白檀神秘兮兮问道。
小铃铛想了半天,忽然小眉头一皱:
“妈咪,明天嗯……明天应该不是开学的日子吧。”
白檀被她逗笑,抱起小孩举高高,转了个圈,道:
“明天是爸爸的生日,爸爸明天就从国外回来了,小铃铛要不要和妈妈一起给爸爸准备礼物?”
“要!”
“我们先不告诉爸爸,给他个惊喜好不好?”
“好呀妈咪,不过我们要给爸爸准备什么礼物呢?小铃铛没有钱钱……”小孩说着说着,还委屈上了。
白檀抱过小铃铛,打开手机:
“我们先把家里装饰得很可爱,然后给爸爸做只生日蛋糕好不好?妈妈还会给爸爸做一大桌子好吃的。”
小铃铛身体一顿:
“妈咪……你做饭咩?那我觉得爸爸可能就不是很开心惹……”
白檀瞪她:“撤回。”
小铃铛赶紧双手捂住嘴巴,偷偷傻乐。
白檀从网上翻了很多生日宴会装饰方案,又让小铃铛在一堆蛋糕图片里帮爸爸挑选他可能喜欢的蛋糕。
最后小孩挑了个被白檀毙掉的最难的艾莎公主蛋糕。
白檀:……
罢了,和一三岁半小孩计较什么呢。
翌日一早,白檀带着小铃铛去了超市买材料,碰到超市促销,顺便买了两袋卷纸,小孩自告奋勇提着两大袋卷纸哼哧哼哧往车边走。
白檀看到这滑稽的一幕,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铃铛笨拙的把卷纸甩进后备箱,重重缓了口气。
“妈咪你笑什么?你是不是觉得美女提着两袋卫生纸很搞笑。”
一语中的,白檀不好说,索性扯谎:
“妈妈是觉得小铃铛长大了可以帮妈妈分担家务,欣慰地笑。”
小铃铛拍拍小手钻进车里:
“小铃铛以后会帮妈咪做更多家务的。”
回程路上,白檀又逆行进了车道。
他在英国一直是右舵驾驶,回国后开车机会少,一时不能适应。
得,算算驾照分,今年可以休息了。
回到家,整理好材料,开工!
霍泱打来电话说大概下午七点钟左右到家,得在这段时间里布置好房子,完成艾莎公主的蛋糕。
小孩嘴上说着帮忙,其实完全是自己玩得开心,吹个气球,吹起来又对着自己的脸放气,然后就不知道在傻笑什么。
最后还是得靠白檀一个人,终于赶在七点前做好了蛋糕。
小铃铛对着艾莎公主蛋糕打量许久后,缓缓抬头:
“妈咪……”
“妈妈知道很丑,但我尽力了。”
小铃铛立马双手举起大拇指:
“小铃铛是想说,妈咪也太厉害惹!你看这个艾莎公主的娃娃模型就摆得很正啊!”
白檀抹了把脸上的面粉,皮笑肉不笑:
“小铃铛,其实呢,不会夸可以不用夸,说一句辛苦了就行。”
小铃铛扒着白檀的腰吊在他身上,使劲蹭了蹭。
白檀看了眼时间,还有半小时,他得抓紧时间去厨房颠大勺,做个长寿面好了,剩下的叫外送。
冬天黑得早,此时窗外已经一片大黑。
白檀收到外卖时已经七点半。
“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呢。”他抱着小铃铛坐在沙发上等。
都想好了,房子里的灯全关,制造无人在家的假象,等霍泱到家找人时就捧着蛋糕给他唱生日歌,小铃铛负责拉开彩带。
虽然这种惊喜很俗气,但老婆脑袋霍阳同志肯定要感动得涕泗横流。
等待的间隙,白檀找了部动画片给小铃铛打发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时针绕着表盘转了一圈,正正指向八。
八点了,霍泱还没回来。
白檀疲惫地做了个深呼吸,给霍泱打电话,关机。
飞机延误很正常,加上现在路上车多,误了点也正常,再等等。
小铃铛看完一集动画片,爬进白檀怀里,望着满桌丰盛佳肴,小肚子叫了声。
“妈咪,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白檀撑起脑袋,撕了只鸡腿递给小铃铛:
“爸爸的飞机可能误了点,小铃铛饿就先吃点东西垫垫。”
小铃铛望着那只肥美的大鸡腿,咽了口口水。
她噘起小嘴巴摇摇头,信念极度坚定:
“不行,我们要等爸爸回来一起吃。小铃铛再去看一集辛普森一家。”
白檀跟着她一起看动画片,开始有些心不在焉,渐渐也被剧情吸引,看得入了神。
等他反应过来后,抬头一看。
九点了。
他又尝试着给霍泱打电话,还是关机。
白檀盯着手机出神,骤然,一个可怕念头在脑海中一瞬而过,吓得他身子一颤。
霍泱该不会半路出什么意外,类似于飞机失事或者车祸连环撞。
白檀,名画呐喊.jpg
一遍一遍的拨号,每当电话那头提示关机,他的心就升高一点,现在已经塞进了嗓子眼。
他也终于体会到何为回旋镖。
当年的霍泱一遍遍拨打他的电话却永远提示关机时,是否也像现在一样的心情。
白檀,名画呐喊×2
霍泱该不会也丢下他和闺女跑到国外逍遥快活了吧。
不可能,霍泱不是那种人。他的大脑组成99%是老婆孩子,剩下1%才是脑灰质,要霍泱抛家弃子还不如杀了他更痛快。
白檀赶紧给霍庆贤打了个电话,让他问问有没有航空公司的熟人,查一查霍泱的航班情况。
听他说话都带着哭腔,霍庆贤不敢耽搁,立马联系人查。
最后松了口气:
“说是起飞地遇上暴雨延误了三小时,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盯着他的航班动向,你和小铃铛有好好吃晚饭么?”
“可是现在航班可以不用关机,飞行模式会有其他提示,何况他坐的头等舱,充电地方多的是,怎么可能关机呢。”
“等霍泱回去你好好质问他,别等他了,你和小铃铛先填饱肚子,别饿着我家小孩呀。”
挂了电话,白檀轻轻松了口气。
小铃铛揉着困顿的眼睛问“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小铃铛睡一会儿吧,等爸爸回来我叫你。”白檀抚摸着她的头发,亲亲脸蛋。
小铃铛还牢记自己使命,紧紧抱着给爸爸制造惊喜的拉花彩带筒,摇摇头:
“不行,小铃铛还要给爸爸拉这个东西。”
最后一个字淹没在大大的哈欠中。
白檀抱着小铃铛躺下,笑吟吟道:
“那和妈妈一起闭目养神怎样,经常休息一下眼睛会让你的眼睛更大更漂亮。”
小铃铛点点头,使劲往白檀怀中拱了拱,慢慢闭上了眼。
白檀从天没亮时就醒了,一直在忙活,现在也困了,听着怀里传来小朋友节奏的呼吸声,乏意更加猖獗。
他拢了拢怀中熟睡过去的小朋友,也跟着慢慢闭上了眼。
时针绕着表盘又转了几圈,外面的世界也渐渐安静下来。
白檀隐隐听到开关门的声音,虽然隔很远,但他幻想这声开关门幻想的有点神经质了,哪怕声音很轻,也如雷贯耳。
他本想把小铃铛摇醒,又忽然好奇:
看到熟睡的老婆孩子,霍泱会先抱谁上去呢。
白檀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耳边传来明显压抑的极轻脚步声,带着寒意的衣角从他脸上轻轻拂过。
身下的沙发忽然往上抬了抬,失去部分重量后重新弹回水平线。
小铃铛被被抱起来了。
兴许是她也跟着“忙”了一天实在太累,也兴许是霍泱在抱女儿时总是给予全部温柔,小铃铛毫无反应,甚至还打了声很轻的呼噜。
白檀将双眼眼皮使劲压了压,直到听到脚步声由近至远,他才悄悄睁开眼打量。
正常,小铃铛年纪小,身体抵抗力不比大人,先抱她上楼睡觉是所有成年人的首选。
过了好一会儿,耳边再次响起返回的脚步声,白檀重新闭上眼,静静聆听。
接着该轮到他了吧。
“喵呜……”黑暗中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猫叫声,带着大梦初醒的慵懒。
白檀悄悄睁开一只眼——
白檀:???
抱完了女儿就轮到猫?
那他走?
霍泱把三只小猫依次抱走安置在属于它们自己的小窝里。
白檀紧张的手指终于松开。
合着他这么一大活人没盖被子躺在这儿,在霍泱心中却连三只猫的地位都不如???
有点点生气。
白檀闭着眼胡思乱想着,要不要直接坐起来跟霍泱发个小脾气,问他在他心里自己是不是还不如几只猫重要。
哗——
身下的沙发忽然塌陷了一块。
白檀的身体随着塌下去的沙发表面向下沉了沉。
下一秒,带着冬日晚风微凉潮意的身体从后面裹住了他,熟悉的气息在身体一周弥散开,将他全数裹挟。
劲悍有力的臂膀轻轻压在他的腰间,隔着薄薄的衫衣划出优美弧度,一路前行,落在小腹处。
大手覆盖上去,刚好搁在剖腹产的刀口上。
“装睡的演技很差哦。”
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白檀手指一颤,缓缓回过头,对上霍泱轻笑的面容。
白檀用身体把他向外推了推,声音漫着委屈:
“你还知道回来。”
“抱歉,飞机延误,本想发个消息告诉你,着急了,手机不小心摔坏了。”霍泱扫了眼桌上的蛋糕,笑容加深了些,“你和小铃铛一起帮我准备的惊喜么?”
白檀坐起身,望着已经冷了的外卖菜和快要塌掉的奶油蛋糕,簌簌低下头,玩着自己的手指:
“本来想制造无人在家的假象,等你开灯的瞬间小铃铛拉下彩带,我端着蛋糕给你唱生日歌……计划赶不上变化。”
“对不起。”霍泱揽住他,下巴轻轻搁在他的颈窝,“那边遇到暴雨,迟了很久。”
“这不是重点。”白檀坐直身子,满脸严肃,“重点是我装睡是为了看你会先抱谁上楼睡觉,先抱小铃铛是情理之中,可我怎么排在猫后边,还是三只。”
霍泱双手环住他的身体,绕到前方,轻握住他自我玩弄的手指。
低沉微哑的嗓音伴随着热气在耳边弥漫开:
“可我不想你睡觉。”
白檀心头猛地一跳,手指情不自禁纠缠住他的手指,胡乱绞弄着。
就听霍泱继续道:
“喜欢在这里试试就告诉我,何必只在文字中干过瘾呢。”
白檀猛地抬眼:
“你怎么知道。”
霍泱怎么知道他写他和他的涩情小作文。
霍泱还是笑:
“不是你发给我的么,两M的文档,你的想法还真不少。”
白檀:……?
他忙拿过手机看了眼。
白檀:………………
作为网文作者,当其他作者已经适应了方便美观的各种码字软件后,他还在老土的用着word文档,因为怕丢稿会用微信给手机传输一份备份。
眼花缭乱之际,他发给了霍泱。
也让霍泱在此次漫长的飞行途中有了打发时间的玩具。
霍泱看着他的侧脸,庭院中昏暗的壁灯透过落地窗将他的脸颊微弱地映亮,依稀看到那白似璞玉般的脸上落下一抹微绯。
“如你所愿。”霍泱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随后将全部力量集中在上半身,重重压下。
寒冷的冬季,白色的绒布沙发上留下一道道湿润的水痕。
“生日快乐。”
昏暗中,最后一个字融化进漫长的喘.息中。
晃动中,白檀迷迷糊糊地想:
原来艺术真的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
*
婚礼的日子定在来年五月二日。
那一天也刚好是小铃铛的阳历生日。
霍庆贤本意是再等等,他已经安排人在海边加紧建设婚礼礼堂,方案都想好了,采用全钢化玻璃建成水晶铃铛造型,意头好,以后还可以给小铃铛改成海边度假酒店。
全世界人都能等,但霍泱不能。
因此启动Plan B,直接沿用当年霍庆贤和妻子结婚的礼堂。
规模也不小,但三十年前大家都喜欢奢华欧式宫廷风,经过岁月的洗礼不少装修看着有点老旧俗气,且这些年还成了网红打卡地。
但霍泱太想早点结婚了,白檀又没意见,霍庆贤只能请工人连夜叮叮当当,将礼堂装修风格尽可能向当代风格靠拢。
霍泱结婚的消息不胫而走,圈内艺人纷纷在微博送上祝福,不少人自告奋勇做伴郎伴娘,光是看着排场都小不了。
网民也纷纷送上祝福:
【呜呜呜哥哥要结婚了,祝福你和小白白头到老。】
【我现在终于深切体会到那句话:所爱隔山河,山海亦可平。】
【很感慨,感觉像是看了一部长篇小说,过程中有遗憾有缺陷,可两位新人最终还是欣然接受了遗憾和缺陷,带着它们走向了完满,祝福你们[玫瑰]】
【哥就算结婚了也要多多拍戏,现在烂剧太多了,小鲜肉们演技又跟不上趟,你退圈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口啊啊啊!】
【我没什么可送给泱哥和小白助理的,只能借花献佛当是随份子了:杨越阡庭审在即,据可靠消息称,他数罪并罚有可能面临十九年刑期。】
【楼上的,不是无期徒刑我不是很认可,两条人命就十九年?那我也把杨越阡宰了给两位新人助助兴,反正只有十九年。】
【嗐,就像别人说的,哪有事事完美的结局,何况十九年后社会都不知道发展成什么样了,杨越阡哪还有好过。】
【无论如何,祝福我哥和小白助理:新婚快乐,永结同心!!!】
【永结同心!!!】
即便是财团办婚礼,也少不了公序良俗。
当天,白檀凌晨两点就被薅起来化妆换衣服,摄像团队进进出出,有人傻乎乎地问:
“怎么没看到白先生的父母?得叫人过来拍几张全家福。”
白檀对着镜子,笑笑:
“没有就不拍了。”
他环顾了一圈老旧的小房子,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几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里有这么多人,挤得满满当当,几乎站不下。
给爸爸发过结婚的消息,他回复说那天要去外省学习,没办法参加,还说白檀长大了,凡事他自己计划着来就行。
人头济济的小屋子里,到底是连给一个父亲立足的余地都没有。
化妆师小声安慰着:
“白先生,那个孩子刚工作没多久,人比较耿直,没有别的意思,你别介意。”
白檀笑着摇摇头:
“没关系。”
说罢,他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手指,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十分专注。
化妆师忽然退到一边,白檀也忽然感到肩膀上落了两只温暖的手。
他怔怔抬头,镜子中,他泛红的眼眶周边,多了两张亲切和蔼的笑脸。
白檀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看着来人。
一堆标致的亚洲人面孔中间,多了两张金发碧眼的苍老面容。盛装打扮一番,奥利弗的大肚子几乎快要把西服扣子撑爆。
“艾丽卡奶奶和奥利弗爷爷……?”白檀想揉眼看这到底是真实还是幻境,被化妆师眼疾手快按住手。
两位老人用英文道:
“收到你结婚的消息后我们就赶紧去处理签证,这次来不能待太久很遗憾,但看到你结婚过得幸福我们就满足了。”
“是小铃铛告诉你们我家地址的么?”白檀问。
“是呀,小丫头说妈妈要结婚,要和外公外婆一起拍全家福,我们这不就来了。”艾丽卡张开双臂紧紧抱住白檀,轻拍着他的后背,“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白檀释然地笑了。
他立马抬手招呼那愣头青摄像师过来,两位老人将白檀夹在中间,三人面带微笑,幸福定格在快门声中。
世界破破烂烂,总有人愿意帮忙缝缝补补。
白檀没几个朋友,萧绾作为家妹不能以伴娘身份送婚,她有自己要忙的事。
伴娘的重担就落在了圈内几位女明星身上。
这些人白檀都见过,都曾经在中秋之夜那晚在小铃铛的脸上留下了色彩缤纷的口红。
还有坐着轮椅的韩奚,虽然她的锁骨里已经植入钢板,但还是明显看得出轻微畸形。
收拾收拾,新郎要来接亲啦。
听到门外有人进来报信,伴娘们赶紧关上门锁好。
白檀坐在床上,听着门外节奏的脚步声,忽而有些紧张。
也好奇,今天的霍泱又是什么模样。
虽然他俩人连孩子都有了,但或许是气氛使然,白檀的心怦怦直跳。
房门被人敲响,霍泱的声音旋即传来:
“白檀,给我开开门好么?”
伴娘们用身体顶着门,调笑道:
“想接老婆得先过我们这关,没诚意不放人走,有多少诚意就看你们给多少开门红包。”
霍泱的轻笑声传来:
“红包不少,可你们不开门我怎么给。”
“门缝!底下有缝!塞进来!”
“太厚了,塞不进去,开开门吧?我现在很想见我老婆。”
伴郎伴娘们因为这句话爆发了哄堂大笑。
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伴娘们死死顶着门就是不予通行,无奈之下,伴郎们只好将红包从门缝下面塞进来,哄着“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小红包不大,薄薄一张。
伴娘们捡起红包,笑道:
“也太抠门了吧,霍老师家不是大财团么,看这厚度有五十……啊啊啊!金卡!”
白檀还以为是什么购物金卡,结果探头一瞧——
是字面意义上的金卡。
金灿灿沉甸甸,将伴娘们的脸都映成了金色。
白檀:好羡慕,下次我也要去给财团家做伴娘。呸,伴郎。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誓死抵抗的伴娘们因为一张金子卡火速叛变白檀,乖乖打开门。
霍泱被人推进来了。
白檀下意识举起捧花挡着脸,透过缝隙悄悄打量。
现在想想,真的不怪他当初轻而易举上了霍泱的床,即便站在顶流大腕的伴郎群中间,霍泱依然鹤立鸡群一般突出了出来。
温柔的香槟色正装,表面刺绣纹路似浮雕,放弃了传统的领带领结,改成了单色的系带,形状似奢华的剑,垂坠下来飘逸洒脱。
白檀将捧花往脸前用力凑了凑。
腿好长。
头顶传来霍泱轻轻清了下嗓子的声音,像是一种暗示,在众人起哄中仿佛含带着笑意。
“等一下等一下,我们有几个重要问题要询问新郎。”伴娘挡在白檀面前,笑得意味深长。
“第一个问题,我们小白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霍泱笑道:
“可以问点有水平的问题么。”
伴娘们互相对视一眼,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毫无难度,实在是太傻了。
“那好,请问小白的体重!要精确到小数点之后。”
伴娘们本以为正常人能知道自己体重大概数字就不错了,正暗自得意问倒了霍泱,却听他语气坚定道:
“六十七点二二。”
伴娘们嗤之以鼻:
“不会以为这里没有体重秤就胡扯一个数字吧,姐们上体重秤!”
体重秤搬来,白檀站上去。
众人好奇凑过去一瞧,哄然大笑:
“六十九点八六!新郎胡扯!赔我们个红包这事儿就算了。”
霍泱还是笑:
“礼服的重量是2.64公斤,我说的体重是,不着一物。”
白檀和伴娘们一起露出嫌弃又好笑的表情:
“噫~~~”
“下一个问题,你给小白的微信备注是什么,展示给大家看。”
听伴娘这么问,白檀也好奇探过头想看个清楚。
手机是个人非常隐私的东西,白檀自觉从来不会对霍泱的手机感到好奇。
结果一群人中,他的脖子伸得最长。
霍泱瞧着他,将手机凑到他脸上,好让他看个清楚。
“π?啥意思?”有人好奇问道,“还以为是什么亲亲老婆之类的。”
霍泱笑道:“猜猜看?”
“我知道了,π长得像张桌子,所以这个备注是说,你喜欢和小白在桌子上do,你好恶心!”
霍泱望着自作聪明的伴娘,眉尾一抬。
他俯下身子凑到白檀耳边轻声说了什么,白檀瞬时瞪大双眼,目光落在霍泱脸上,久久凝望着他。
伴郎伴娘都急得上蹿下跳:
“啥意思啥意思,也说给我们听听!”
却换来霍泱神秘兮兮的笑,和白檀低头的羞赧。
霍泱这漫漫接亲路一路跋山涉水,和伴郎们突破重重大关,伴郎们也非常给力的又是两两一组夹爆气球又是用嘴巴传递纸片,为了霍泱顺利抱得美人归,他们拼了!
最后在一帮人潦草的笑容中,霍泱终于跪下了。
是说单膝下跪。
他举起纯金捧花,望着白檀时的眼底星光斑斓。
声音温柔却也坚定:
“愿意把一生交给我么?”
白檀用捧花挡着脸,笑得羞涩:
“不愿意还有别的招么,孩子都给你生了。”
“那这算是答应了?”霍泱每次和白檀说话时,语气都像是在哄小孩。
白檀用捧花戳戳他的脸:
“答应了,能不能把你手里的纯金捧花快点交给我,我真的不怕重。”
霍泱看了眼手中的捧花,往身后一藏,在白檀耳边轻声道:
“你先让我亲一下就给你。”
白檀扫了眼周围人群。
一个个眼睛瞪老大,恨不得贴他脸上看个清楚。
“这么多人呢……”
“不亲不给。”
白檀瞪了他一眼,在看看周围那些人的目光,努力将他们幻想成白菜。
良久,他挺起腰身在霍泱脸颊上印下匆匆一吻,浅尝辄止。
随即伸出贪婪的小手:“现在可以给我了吧。”
快让他感受一下纯金捧花的厚重!
霍泱低了低头,认真凝望着他的脸,轻声道:
“我说的是,我亲你。”
“这么多人呢。”
霍泱垂了眼眸,轻轻闭上,一手捧着白檀的下巴,在他额角轻吻一道。
旋即,慢慢睁开眼:
“我亲我老婆不需要经过他们的同意。”
说罢,又低头亲亲脸颊,接着是鼻尖,嘴唇。
他好喜欢白檀啊,靠近他的时候就会觉得心情特别好。
白檀望着霍泱对他伸出的手,以及温柔到有点哄骗意味的“跟我走吧”,那一刻,心中涌上千万种情绪。
那只坚定向他伸来的手,在视线中逐渐变得模糊。
白檀将自己的手搭在他掌心,下一刻便被立马紧握住。
……
婚车缓缓驶动,白檀透过车窗最后看了一眼这座他居住了二十几年的小房子。
前半生拼了命地挣扎,渴求着自己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其实那些东西,就在身边,触手可及。
霍泱告诉他:
备注为π,是因为它作为圆周率已经被科学家算到202万亿位。
科学家为何对一串数字如此执着?
答案很简单:
逆转时间的公式为——y=x+0.9×(N-x)×sin(a×π×x)。
如果π能算尽,该公式便会成立,有关时空逆转的问题也顺理成章迎刃而解。
这样,假使有一日他与霍泱其中一人先行老去,剩下一方也可以跨越时空再次牵着他的手。
A vision of forever,永恒就是永恒,少一分一秒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