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神医妃楚云苓萧壁城》 第 1525 章 渡己(二) 路上,谢枕玉顺其自然地问起少女的名字与住址。 “我叫锦容!乃金……锦官城人士,谢过大师救命之恩,实在感激不尽。” 锦容眸子灵动地转了转,一看就八百个心眼子。 “大师,你好人做到底,将我送至渝州境内便可,我现在身上没有钱,等到了渝州再还你!” 谢枕玉听得出锦容的话可信度不高,她自称锦官城人士,但却无半点巴蜀口音,反倒是汉周官话说的标准流利。 汉周就是大周,如今中原大陆上有非常多的异域外邦人面孔,倒是间接凝聚了中原百姓的民族心,皆自称是汉秦、汉楚人。 他也不点破,姑娘家出门在外有些防备之心总是好的,尤其锦容举止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娇养的孩子。 “掳你压寨的是苗人?那你该去最近的县衙报官才是,然后通知官兵前去剿匪。” 锦容噎了一下,“呃……报官还是算了吧,一来我不想让家人知道后担心,二来不愿惹祸上身,苗人很难缠的!” 谢枕玉摇头,严肃道:“你不能因此就息事宁人,若不斩草除根,兴许还有下一个受害者。何况大周对此种劣行向来从不姑息,你无需害怕。” 大周的剿匪力度之大,在整个中原都是闻名的。 旧唐半边国土山脉连绵,山匪泛滥成灾,兴风作浪是早有的事。 官家历来重文轻武,本就兵力不足,更是拿这些嚣张的贼人束手无策,是以有过中原闻名的“南唐十大悍匪”,每一处寨子都在易守难攻的山中扎营,甚至和苗人勾结,连路过的朝廷官兵都敢抢杀。 大周和旧唐开战后,也顺道跟这些山匪打得火热。 最值得说道的便是那位“璇玑姑娘”,据悉是炮火战车的创始人,曾有过一人单挑整个山寨的壮举。 好像是拿着天雷火一路炸了五座山头,所过之处鬼哭狼嚎、寸草不生,比最凶恶的悍匪还可怕数倍。 余下几个山寨听说其他寨子连后山祖坟都被炸得冒了青烟,纷纷抖着腿投诚自降。 锦容趴在谢枕玉背上,难得忸怩了几下,“……你说的是这个道理,我那不是怕有漏网之鱼起报复之心嘛,伤害我身边的人嘛,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谢枕玉沉吟一声,“也可以将这行贼人的具体方位和种种讯息告诉我,由我去报官,便不将你牵扯其中。” 锦容略显纠结地捏了捏手指,“那、那好吧……不过我说,大师你的正义感也太强了,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出家人,通常是不问世事的,就算要管,也会是规劝度化那些山匪呢。” 但这位“吾念”大师,一开口就是要斩草除根,还真是铁面无私啊。 谢枕玉顿时默然,他好歹也是当了十几年首辅的人,更是从大理寺走出来的“酷吏”,这种做法再正常不过。 但听了锦容的话,也不经反省起来,自己是否不够“慈悲”? 随后的一路上,锦容含含糊糊,模棱两可地透露了一些关于贼人的讯息。 到了苗汉交界的小镇上,谢枕玉寻了一家客栈,找来了行脚大夫给锦容治跌打损伤,又去给她买了一身汉人少女的常服。 当天晚上的半夜,锦容翻来覆去睡不着,最终还是偷偷爬起来,写了一封信。 她用随身玉饰向客栈掌柜换了几十两银票,随着信纸一起塞入了谢枕玉客房的门缝里,自己则带着另一半,背着包裹一拐一拐地悄声离开了。 锦容走后,谢枕玉立刻就睁开了眼。 他自年少时就武艺非凡,锦容的那点小动静也瞒不过他的耳朵。 借着微弱的蜡烛光芒,谢枕玉扫了一眼信纸上的内容,方知大致来龙去脉。 “大师,你是个好人!但其实我没有人掳去做压寨夫人,一路上和你说的都是假的,不要去县衙报官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不过我有未婚夫是真,只是跟他闹了点矛盾,便就瞒着家里人跑出去散心。” “在苗疆那边游玩的时候,恰好碰上当地人的传统节日,我不知道跟别人唱歌跳舞抛绣球,便是代表接受求爱的意思,闹了个大乌龙。” “可他们说我在和未婚夫正式定亲前接绣球,便算是先和他们家少主定亲了,要留我在苗疆成亲。” “对方是白氏的少主,我闯了个大祸,若被爹娘知道了,会被骂死的,所以偷偷溜了。” “银票是我付给你的医药费和留宿费,谢谢大师出手相助,我们有缘再会!” 谢枕玉看完之后叹了口气。 苗疆白氏,他也并不是完全陌生的。 多年前周唐之战后,苗汉和解,南北两疆统一,南疆上任的白氏家主白川“入赘”大周,与镇国公府容家的嫡小姐成了亲,宁王萧玉和则留在北疆,成了风氏女王的王夫。 白氏是典型的苗人,在此等传统礼俗方面极为重视,锦容不小心招惹了他们,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结果,对方不然不会轻易罢休的。 以白氏之人的独特手段,只怕很快就能找到锦容。 虽不知其到底身份如何,但与这小姑娘相遇一场也算缘分,当然不能看着她被抓回去强行成亲。 谢枕玉所料不错,他起身循着踪迹找到驿站的时候,地上已经睡倒了一片人。 明亮的灯笼左摇右摆,站在大门侧,透过空旷的院落,能清楚地看清二楼长廊的画面。 皎洁的月色下,一个黑发微卷,剑眉星目,模样颇为精致艳丽的青年正面色不悦地站在那里。 他背后背着一把银蛇造型的独特弓箭,手中一道紫色绸布,上面铃音颤动,另一端正栓捆着锦容的双腕。 青年略显生气地问道:“我真心真意要与你成亲,你为何骗我?” “你说你住在青川山脚的汉人村落,我准备了最好的见面礼前去提亲,那里根本没有你说的阿爷阿奶!” 等他回来的时候,锦容已经不见踪影,方知被她骗了。 锦容苦哈哈地求饶:“白泽,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就放过我吧,我是有未婚夫的人,之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作为补偿,你要什么赔礼都可以,除了成亲!” 青年不为所动,执着道:“你在女娲神像下接了我的绣球,便是我命中注定的伴侣,这是女神的指引。” “你大可把未婚夫的身份告诉我,我亲自前去与他交涉,你说与他感情深厚,却连你在苗疆待了三个月也不曾来找过你,可见对你也没有多上心。” “等见面以后,我会考验他,让你知道他并不可靠,当面点头与我的婚事。” 锦容欲言又止,苦恼的想抓狂,“他身份很不一般,你斗不过他的……” “你还是不肯说,是不是又在骗我?”青年略显气愤,冷着脸道,“既然你不肯说的话,那我只好直接带你回去成亲了。” 锦容面如菜色,她想死。 她的未婚夫是大周的燕王世子,她的亲堂姑是上任白氏家主的夫人。 这事要闹开来,她的前途一片完犊子 驿站大门侧,谢枕玉拿着从客栈掌柜手里赎回来的随身玉佩,神情若有所思。 三个月……锦容……容。 之前就传出镇国公嫡长女马上要与燕王世子定亲的消息,可入境大周后,又听说日子突然推迟未定,据闻是要选更好的良辰吉日。 思及此,谢枕玉已经大致猜到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他的神情一时有些恍惚。 第 1526 章 渡己(三) 阁楼之上,白泽绑了少女的双手,打算先将人带走再说。 “阿布,阿朗,等回去以后,你们立刻向族内宣布,我明日一早就成亲。” 不远处望风的两个苗人汉子皆是一惊,“少主,这也太着急了吧,婚事还没筹备好呢!” 锦容也大惊失色,“你别是来真的吧?” “我也不想委屈了你,可谁知道你接下来还要怎么骗我,别忘了大祭司在女娲神像前说过的话,背弃诺言的人要吞一百根银针,难道你想被五仙教处罚?” 白泽倒也不是吓唬她,这的确是五仙教立下的规矩之一,否则他也不会这么急着找锦容。 万一被大祭司知道逃婚的事,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即便看在他的份上,锦容不会被怎么样,但对方是他看中的人,他不希望教内留下坏印象。 锦容见大劫难逃,顿时万分后悔不该半夜溜出客栈,早知道就老实跟着吾念大师进了渝州再说。 她母亲功夫不俗,周人的贵族少女从小习武也很常见,奈何从前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会儿脚踝摔伤,更加不是白泽的对手。 眼看就要被套进麻袋里抗走,忽而闻得微风中飘过一缕檀香,束缚住双手的力道猛然间便消失了。 白泽在力道失衡的惯性下后退两步,沉声道:“谁!” 谢枕玉扶稳踉跄的锦容,单手作势,微微点头:“阿弥陀佛。” 眼前的僧人约莫四十上下,颈戴佛珠,白袍朴素,生得俊美无俦。 不知对方何时来到,又待了多久,光凭刚刚那一石击断绳索的内劲,白泽就知道这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吾念大师——!” 锦容激动地一嗓子叫出来,险些跟见了亲爹一样热泪盈眶。 白泽微眯着眼,警惕地上下打量谢枕玉,语气警惕且不善。 “阁下,随意插手苗人的私事怕是不妥吧。” 少林僧?吾念? 从没听说过中原还有这么一号高手。 谢枕玉波澜不惊地看着他,“施主,她不愿随你走,何必强求。” “好了好了,我可不想听你们这些秃驴唠唠叨叨,动不动什么子曰佛曰的。”白泽不耐烦地打断他,“如果你硬要阻拦,就拿出些本事来!” 话落,他与身后的两名护卫便一同围攻上去。 谢枕玉也不再言语,他本就不是话多之人,从来不擅长劝说,更没想过对白泽动之以理。 他只用事实和实力讲道理。 白泽知道眼前的人不简单,却没想过对方的武学造诣会那么高,自己加上两个护卫,竟然愣是找不到一个突破的口子。 谢枕玉只是一昧防守,并不出手伤人,入了佛门的他早已收起了年轻时的锐利,仍显得游刃有余。 饶是如此,这场“平局”的较量也已经分出胜负了。 锦容被护在身后,任凭白泽等人怎么发起攻势,也摸不着半片衣角。 她时不时小声发出惊呼,看着谢枕玉的双眸都快成了星星眼。 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去,白泽的脸越来越黑,急躁之下失了节奏。 谢枕玉抓住一个破绽,抬掌将其击退数步。 “年轻人,你敌不过我的,便是能赢了我,以锦容的身份你也带不走她。” 白泽听到这话,终于停了下来,冷声道:“什么意思,你知道她是谁?” 谢枕玉微微颔首,“锦容与皇室密切相关,你便是想娶,也要先问过光熙帝的意思才行。” 他没有完全点破锦容的身份,但此言也已令在场之人面色皆变。 锦容更是瞪大眼睛看着谢枕玉,满脸不可思议,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暴露了身份,还是说对方为了帮她开脱故意撒了个巧合的谎言? 白泽问出了她心中所想,“你当真不是胡说八道骗我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 看谢枕玉淡如清风的神色,再看锦容诧异的神色,白泽便知这大概是真的了。 “你是皇室之人?” 白泽眸光复杂地看向锦容,沉默了片刻,后者尴尬地摸摸鼻子,没有否认。 “难怪你说自己有婚约在身,不肯与我成亲,想来对方身份也不简单。” 原以为他会知难而退,却不想再次口出惊人。 “不过锦容,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白氏乃苗疆第一大族,他就算是周帝的皇子,我也敢与之一争!” 白泽眼神执着地留下这句话,暂且带着护卫离去。 锦容大松一口气,随即愁眉苦脸地哭丧道:“完了完了,看来到底还是难逃一劫……” 事至此,她是否告知白泽身份已经不重要了,对方明摆着不到黄河不死心。 谢枕玉淡淡道:“你若不半夜出逃,兴许就没这档子事了。” 锦容吐了吐舌头,一瘸一拐地跟上去,又被他背回了客栈。 月光倾泻在长街上,她趴在谢枕玉的背部,终是忍不住问道:“大师,你是怎么猜出我身份来的?” 她寻思自己没有透露半点消息啊。 “你卖给掌柜的玉佩我赎回来了,此乃御贡之物。” “就因为那块玉佩?光是这也不能轻易断定我身份啊,万一我是从别处得来的呢!” 谢枕玉继续道:“那块玉佩是北秦之物,宫中对御礼的规格和拟定都有严格要求,此物专为兰陵公主而造,和赠给大周皇室的礼品不同。” 顾君霓嫁到大周以后,内务府依旧会每年准备许多布匹、香料和玉石摆件等物,定期给她送去。 娘家为出嫁女儿准备的东西,自然和送亲家的礼物不同。 所以在赎回玉佩的时候,谢枕玉一眼就认出来了。 再结合近来种种传闻与其他细节,少女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你是兰陵公主和镇国公的女儿,容锦。” 谢枕玉知道这个名字。 容锦小小声惊呼,“哇!大师你也太厉害了,不仅功夫了得,连智商都这么高,简直是做大理寺一把手的好料子啊!” “断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出家当和尚真是可惜了,嘿嘿……” “对了大师,你怎么认得北秦之物,你是北秦人吗?” 容锦刚被人出手解围,这会儿被道破身份,也不觉得紧张,反而对谢枕玉生出几分依赖和信任,话匣子一下便被打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好像你对北秦皇室也很熟悉的样子,莫非舅舅或者哪个后妃经常请你进宫讲佛?” 北秦那边敬重佛道,她寻思吾念大师生得这样俊美,肯定很受表舅的妃子们青睐。 谢枕玉眸中氤氲起几丝莫名的神色,“嗯,我是北秦人。” 甚至还见过年幼时的容锦。 那是有一年他去大周皇宫见云苓,偶然在宫中碰到与火团兄弟玩耍的孩子们。 三岁的小丫头摇摇晃晃地撞在他的腿上,还将他错认成了亲爹。 一转眼过去,都已经这么大了啊。 谢枕玉回过神,从未想此刻般深深地感受到岁月的飞速流逝。 第 1527 章 渡己(四) 这样一说,容锦看他越发觉得亲切起来,“那咱们还算半个老乡呢,大师!” 她还想再问更多,客栈却已经到了,只好乖乖回房休息。 谁料第二天一早,便看见白泽板着脸坐在客栈大堂,说是不捉她回去成亲,也要跟着去金阳城会一会她那未婚夫。 容锦觉得头疼,若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打死她都不会偷跑出来了。 “大师,等回了金阳城,我定要请你到家中作客!” 谢枕玉下意识地拒绝,“你不用担心那苗人青年,我会送你直到金阳城外,作客就不必了。” “唔……我倒也不是怕白泽抓我回去啦,而是你这一路上对我照顾有加,昨夜又替我解围,我想好好感谢你一番。” “反正你也是出来云游的,去一道也不耽搁事嘛!” “嘿嘿,说起来,我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面善呢,可能是因为你长得有点像我爹爹……” 大抵是这个原因,她才会在当时毫不犹豫地开口求救。 否则换成别人的话,她还信不过呢,毕竟有些佛门中也有败类弟子,知人知面不知心。 谢枕玉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颔首轻声:“好。” “太好了——!” 容锦兀自欢呼,却不知这对于谢枕玉而言有何种意义。 其实这十几年间来,由于新宝钞发行的缘故,他每隔两年都要去一次大周。 但每一次他都是匆匆而来,匆匆又去,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巧合,竟是再也没有见过顾君霓一面。 也许,他并不是因为巧合才见不到顾君霓。 只是他在有意无意地避开对方罢了,尽管这些年来已经刻意去淡忘、不去想当年的人和事,他的潜意识里仍然在意她。 因为在意,才会逃避,那是刻在他潜意识中的本能。 就如现在这般,天下之大,无处不可云游历练,可金阳城从未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又如刚才那般,容锦邀他前去作客,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吾念,无念。 ——你的心中还有放不下的事物,入不得佛门。 原来如此…… 恍惚间,谢枕玉回想起十几年前的那个深秋。 客栈外风声轻起,寒意微凉,模糊褪色的回忆逐渐变得清晰。 当年的刺痛与不甘在内心深处藏了太久太久,于岁月的催化下已发酵成空前的无边遗憾与牵挂。 有一个故事还停留在往昔静止的时光中,等着他直到两鬓霜白,等着他亲手画上句号。 …… 谢枕玉护送着容锦上了路,白泽执拗地跟随同行。 有他在,容锦身傍倚仗,态度明显硬气多了。 “不是我说你,哪有这样追女孩子的?” “你就算打着喜欢我的旗号,也不能掩盖那是绑架行为的事实,这是非法囚禁,擅自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是要被抓进大理寺坐牢的!” 白泽眼底闪过黯然,“可是,是你先邀请我跳舞的,也是你主动接了我的抛的绣球。” 在苗疆的节日习俗中,一方主动邀请另一方跳舞是表达爱意的方式,另一方回抛绣球也是同理,接下了绣球便等同定情。 年年都有苗族少女向他示爱,可容锦就是惊鸿一瞥便闯进了他的心。 容锦话说得理直气壮,“我是看你长的好看才邀舞,否则绝对不会贸然招惹你的。” “原先只听说旧唐民风保守,哪知道你们苗人也一样,接个绣球就得成亲……按你们的规矩,我平日里路过浣花馆不知接了多少张秀帕手绢,后院里岂不是得被男人塞满了。” 大周早就不允许有做皮肉生意的小倌妓女了,不过才貌出色的伶人无论在哪都很受欢迎。 谢枕玉听到这话,默默地想,这性子当真是和她母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觉得我好看,那不就是喜欢我的意思,为何不愿嫁给我?” 白泽不甘心地追问。 容锦一本正经地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对你只是欣赏,世上美男子那么多,难不成我个个都要嫁?” 她爹娘成亲这么多年,孩子都生了四个了,也不影响她娘欣赏各类美人。 所以在容锦的世界里,“爱美”是件再成长不过的事。 相处这段时间,白泽也算是领教了容锦对美色的“垂涎”程度有多深,又语气古怪地开口。 “所以是因为你未婚夫长得比我更好看,才更愿意嫁给他的吗?” 容锦听到这话,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隐隐发黑。 她突然变了语气,凶巴巴地道:“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心还不是跟针尖一样大小!我告诉你,男人光长得好看是不够的,还要心胸豁达才行!” “就好比吾念大师,瞧他现在的年纪模样也不比你们差呢,而且人家不仅温和良善,武功高强,我骗了他也不生我的气,可谓度量非凡,这样的男人才会给人安全可靠之感。” “倘若他年轻二十岁,我倒是宁愿嫁给他!” 白泽被骂了一鼻子的灰,有气没处撒,只能恨恨地瞪了谢枕玉一眼。 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秃子! 谢枕玉却是笑了,淡淡道:“这话可不兴说,小心你爹听见了罚你戒尺。” “我爹才不是那种人呢!”容锦笑着凑过去,“我娘可喜欢赏美人了,但爹爹再怎么吃醋也不会跟娘生气,更不会阻拦娘的爱好。” 因为她爹吃起醋来都是直接蛐蛐那些“美人”的,自家爱妻舍不得说半句。 这一点就比她的未婚夫萧忆楚强过八百倍! 谢枕玉笑意莫名地看她一眼,“难说。” 不过,他倒是挺好奇,容湛知道自己宝贝女儿说想嫁给当年情敌的话后,会是什么脸色。 这么一想,早就古井无波的心罕见地生出些许期待,连带着对接下来的重逢也少了几分紧绷。 容锦还不知道自己给亲爹带回去一份什么大礼,转而又对谢枕玉的过去产生了无尽的好奇。 “大师,你生的这样俊美,年轻的时候肯定不缺姑娘吵着要嫁给你,怎么想不开入了佛门啊?” 谢枕玉目光一时悠远,有些事情,他习惯性地在遗忘,有些感情,他习惯性地在隐藏。 但看着容锦天真大胆的无邪眼眸,如一汪澄澈的清泉,又似一面明亮的镜子。 这一刻,容锦的瞳眸看起来有些许忧伤,而那抹忧伤倒映自谢枕玉。 “我年轻时也曾钟情于一个女子,她亦对我赤诚如火,只是我那时思虑背负太重,被许多事物蒙蔽内心,致使亏欠她良多。” “待我醒悟之时,她已遇到了可共度一生的良人,我再想挽回却于事无补,遂遁入空门。” 第 1528 章 渡己(五) 谢枕玉原以为会很难开口回答这个问题,但是看着容锦那张神似故人的脸,不由自主地便说出来了。 “……啊?”容锦愣了一下,脸上迅速闪过几丝内疚和后悔,“抱歉抱歉!都怪我多嘴,大师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呢,这下可好,戳到人家的伤心处了。 “无妨,都已经过去十六年了,我早已放下执念。” 谢枕玉淡淡笑了笑,神情又恢复成了看不出多余情绪的平静。 尽管对他的故事感到无比好奇,容锦自觉失言,接下来的一路上也很识趣地没有再追问,只找了其他话题闲聊。 容锦长这么大,还不曾离开过大周,对外面的天地很是好奇,偏遇上个走遍过天南地北的谢枕玉,东一句西一句问得停不下来。 谢枕玉从来不是话多的人,哪怕他这些年来变化很大,这一点也不曾改变。 容锦明显是个话唠,思维跳跃性也很强,总是突然蹦出些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而谢枕玉的耐心却好得出乎意料,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或许是对曾经抱有遗憾吧,当年那个姑娘热烈而执着地跟随在身侧时,他总是冷淡待之,而今时日不同,心境便也不同。 有时不等容锦开口问,他也会主动与她讲些鲜少有人听闻的趣事。 两人谈笑风生,一时到有几分忘年交的意思,倒是苦了被冷落的白泽,抱着双臂坐在旁边,一张俊脸拉得比驴还长。 渝州本身在苗疆与大周的交界处,紧挨着襄州城,一行人转道赴京城,不过半日便入了襄州境内。 容锦想也不用想,便知道家里肯定找她已经找疯了。 她不敢耽搁,第一时间去镇南侯府上,托对方带个平安信给京城。 镇南候便是封阳了,当年周唐之战中,他与卫缨夫妇妙计擒拿淮湘王立下大功,而后的十余年又一直坚守襄阳,为周唐的融合与苗疆边界稳定付出诸多辛劳。 两年前,封阳由镇南将军正式授封为镇南候,原本已经可以和卫缨一同回到京城定居,与亲人长聚。 不过二人认为时局还不够稳定,又主动在襄州留守了三年。 封阳也是佩服这位小祖宗的大胆,“我这便书信一封,以金雕送往京城,你们暂且在府内歇下吧,明日一早派人驾御车送你们入官道走。” 容锦起身连连答谢,不好意思地道:“多谢侯爷,给贵府添麻烦了。” 那送信的金雕是二姥姥留情亲手所训的奇禽,能像信鸽一样传信,甚至是送轻便的包裹,速度却比信鸽要快得多。 这样的金雕在各州主城的官府内都有一只,是吃公家饭、有编制铁饭碗的大鸟,只会用于传送紧急重要的讯息。 估摸一天一夜过去,京城那边就能得信儿了。 卫缨安置好容锦一行人后,不由得好笑,与丈夫私语道:“容丫头生得如此乖巧,谁成想这般跳脱,倒是承了她母亲的性子。” “听说容锦这次跑出来是为了逃婚?”封阳有些不解,“镇国公夫妇想把她许给谁,这孩子今年才十五岁吧,成亲未免也太早了。” 这些年来,大周女子成婚的年纪越来越晚,二十岁是比较常见的。 卫缨解释道:“自然是忆楚了,不过这门婚事是北秦和东楚那边催得紧,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来秦帝的后宫根本不进新人,他膝下的子嗣也非适婚年龄,东楚一直想联姻却没有合适的人选。” 封阳闻言顿时了然,“所以他们就想到了容锦和萧忆楚。” 这两个孩子,一个母亲是北秦的兰陵公主,一个母亲是东楚的嫡九公主,又都是大周血脉,倘若结亲的确意义非凡。 卫缨继续道:“前两年我回京探亲的时候,云苓就和我聊起过这件事,说这两个孩子的婚事大抵难以自己做主。” “她一向不赞成和亲,何况孩子还这么小,哪参得透人间情爱,若是自家孩子便也罢了,偏偏这二位俱是异国皇室血脉,将来的婚事秦楚二国都是有话语权的。” 封阳理解地点点头,“这事的确难做,北秦和东楚双双有意,她若插手阻止的话就成唱反调的恶人了。” 说句与局势相关的话,这很不利于中原三国的深入联合。 卫缨叹道:“所以啊,容丫头与忆楚能两情相悦是最好的。” 她记得这俩孩子因为出生背景相似,打小在同辈玩伴里关系是最好的,所以镇国公夫妻才没有抗拒北秦的想法。 哪想到临门一脚,容锦却逃婚了,现在又主动要回京,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 不过,孩子们有自己的想法,卫缨选择尊重,不去过多探究别人的私事。 翌日一早,镇南候府便派了马车送容锦等人回京。 这些年来,萧壁城夫妻化身基建狂魔,几乎把大周的路修了个遍。 一些原本需要绕行的山有了路,江河两岸也架起了长桥,交通条件得到大大改善。 沿途还多了不少驿站,各种陆路与水路长短途相结合,让出行方式有了多种多样的变化。 就如容锦一行人从襄州城回到京城,沿途先走水路再走陆路,总共需要十四天左右。 这只是正常旅途所花的时间,并且堪称悠闲,途中不耽搁游山赏水。 要知道当年叶折风千里追妻,从京城追到凉州的丹阳郡,一路翻山越岭抄近道,马都快跑死了也不敢停,最后花了七八天才追上人。 而凉州正是襄州的临境,容锦这个速度已经比十多年前快了三分之一。 再加上金雕已经报了平安信,她便越发不紧不慢,小半月后才终于抵达金阳城。 抵达京城后,容锦还不敢立刻回府,先是约了熟人在酒楼见面,想着打探一番情况,看看爹娘怒气消了没。 不多时,一个身着玄黑短打的少年掀帘而入,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模样,身量格外高挑,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 浓黑茂密的马尾高束起,眉舒目朗,双眸炯炯有神,端的是丰神俊朗。 谢枕玉浅隐一口清茶,微微挑眉。 来了个熟人呢。 少年腰侧别一把盘蛇纹长剑,似是份量极重,厢房木地板都随着他的脚步发出沉重的闷震声。 他进屋第一眼便看到了谢枕玉,顿时神色微怔,心道好生面熟,目光却在对方剃光的头顶上游移,有些迟疑。 不等少年深思,容锦已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壮壮哥哥!” “小锦!你没事吧,这些天都跑哪儿去了,快担心死我们了!” 少年回过神来,也激动地迎上前去,还没碰到容锦便突然被一道身影所拦截。 白泽面色沉郁地看着他,冷声质问:“你就是阿锦的未婚夫?” “……啥?” 少年顿时懵了,下意识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显露出几分憨意。 “既是你的话,便拔剑来战吧!” 这次不等白泽出手,容锦已经一巴掌拍到他头上,没好气地吼道:“战你个头啦!什么未婚夫,这是我舅舅!” 【作者君:可以猜猜是谁的儿子!】 第 1529 章 渡己(六) 白泽面部抽搐,“……舅舅?” 他看这人年纪也不大啊。 容锦解释道:“他是我娘的叔叔的儿子,是我娘的亲堂弟,按辈分来讲理应叫他一声舅舅。” 少年倒并未将白泽的敌意放在心上,好奇道:“初次见面,我是顾南禹,敢问阁下尊名?” 白泽眼神微动,仔细打量了他几眼,面色些许缓和。 “原来你就是顾南禺,久仰久仰,我叫白泽,苗疆白氏族人,方才多有不敬,还望海涵。” 他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那是五仙教圣女风留情与北秦摄政王顾长生的长子。 虽然没怎么接触过,但白泽听过不少传闻,据说此人天生神力,能徒手斗猛兽,倒着拽动九头牛。 去年他与南诏国的勇士们比试举鼎,更是轻而易举地赢过了一群魁梧健壮的大力士,名声大噪天下。 顾南禺恍然大悟,亲切笑道:“原来是白泽兄,我妈前阵子提起过你,说白氏前段时间选拔出了新任少主,才十九岁,当真是年轻有为啊,佩服佩服。” 这些年来,留情夫妇没少往返中原与苗疆,但顾南禺鲜少涉足那里,故而与白泽都是只闻对方名字,却不曾打过照面。 没办法,他跟兄弟姐妹等人平日里现代古代两头跑,就连寒暑假都安排的满满当当,实在是抽不开身。 大周又不像现代,出门没有专车和私人飞机可以搭乘,想去苗疆的话光是路途就得花上半个多月。 两人的出身细说起来还颇有渊源,白泽态度显而易见地好了许多。 他疑虑地看向容锦,“你说顾南禺是你舅舅,那你到底是……” “罢了,也不瞒你,我爹是镇国公,娘是北秦兰陵公主。”容锦顿了顿,继而道,“至于我未婚夫,他正是燕王爷与东楚公主的儿子,这下你该知难而退了吧。” 白泽不假思索地道:“知难而退?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这四个字,先让他打过我再说!” 顾南禺满眼好奇,试图从对话中探究他们的关系,“小锦,你们是怎么碰到一起的啊,还有这位同行的大师……” “壮壮哥哥先别问那么多,我回头再和你解释。”容锦摆了摆手,有些紧张地问,“我娘那边什么情况,还生气吗?” 她寻思娘亲火气再大,收到平安信也有十来天了,怒气该冷却不少了吧。 顾南禺道:“你留下一封信便不见人影,可把她气坏了,差点就要派公主府亲卫队的私兵去抓你,幸亏被你爹拦了下来。” “不过小锦,你这次的确做的过火了,离京那么久平安信也不报一个,让大家担心好久,失联两个多月,你爹娘觉都睡不着。最后还是凤眠叔叔算了一卦,说你很快就会平安归来,他们才勉强放下心来。” 当时凤眠叔叔还说,容锦这一去路途并不凶险,唯独卦象沾惹桃花意,也会遇到化解困难的贵人。 只是这卦象甚是玄妙有趣,贵人亦故人,桃花两朵成重影,一绽一散。 顾南禹扫了白泽一眼,觉得这话指的可能就是他,对方很明显跟小锦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 “你娘已经不气你离家出走了,只气你期间信也不写一封,让她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等回去了可要好好向她认错解释。” 容锦闻言不由得悄悄瞪了白泽一眼,还不都是因为这家伙软禁她。 顾南禺继续唠叨,“倒是忆楚哥被你害惨了,燕王叔叔觉得你会离家出走都是他的错,把人吊起来打了一顿,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伤还没好就又动身带人去寻你下落,把京城周遭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人影,急得都快上火了。” 容锦脸色发白,神情迅速闪过焦虑与担忧,“他现在怎么样了,人在哪儿呢?” 萧忆楚从娘胎出生就体弱,从小没哪个长辈舍得打过他,这回可是因她遭大罪了。 “他前些日子去青州寻你下落了,镇国公府收到平安信后给他也递了消息,正在往回赶,想必明天就能抵京了。” 顾南禺说完,劝她先回家报个平安,父母弟妹们心里都惦记着她呢。 几个年轻人你一言我一语,置身事外的谢枕玉倒是坐在一旁,神情自然。 而后容锦邀请谢枕玉到府上作客,却将白泽留在酒楼中安置,后者有些不满,但也觉得贸然上门不好,起码得准备准备,给未来岳父岳母留个好的初印象。 …… 镇国公府内,初夏荷香四溢。 顾君霓坐在太师椅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岁月在她身上沉淀了稳重的气质,收敛了年轻时的张扬恣意,却更显高贵典雅。 她有些郁闷地道:“你说我们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顾君霓从来不愿儿女的婚姻与朝堂政治挂上钩,她只盼孩子们能够寻找到真正简单的幸福。 所以牺牲容锦的婚事去换取朝堂利益,一直都她坚决反对的事情,哪怕萧忆楚是熟人的孩子,各方面都优秀出色,他们对其知根知底。 摆在第一位的仍是容锦的意愿,否则萧忆楚再优秀也和女儿无关。 但早前凤眠给两个孩子算了一卦,说他们有天赐缘分,若能把握住便是美满一生。 出于这个原因,顾君霓方才主动配合北秦促成婚事,哪料容锦的反应会这么大,不由让她怀疑自己的选择。 容湛思索着道:“还记得凤眠告诫过我们,不可强求两个孩子的缘分,否则适得其反。我们原本觉得有他的判词在,这门婚事该是命中注定,同意和亲也算顺应天命,如今想来大概是会错意了。” “小锦的婚事我们就不该插手,嫁与不嫁,全凭她自己想通后再做主。” 顾君霓也蹙眉颔首,“不错,缘分缘分,讲究的正是一个“缘”字,强求则缘消缘散。之前云苓姐姐建议我们先推脱此事,等小锦大个三岁再去考虑这些,怪我心急了。” 大周女子的及笄年龄早就改到了十八岁,云苓觉得不妨以此为由再等几年,反正现在定了婚事也不能立刻成亲。 而且未来的事情谁也预料不到,若是容锦不愿意嫁,兴许以后会有转机出现呢。 倒是这会儿把婚事宣告天下,万一将来要取消,诸国面子上也不大好看。 偏生顾君霓被催得紧,再加上有凤眠的判词当定心丸,方应了婚事。 容湛拍拍她的手,“别自责,你也有你的难处,毕竟这次面对的压力不仅来自于北秦。” 北秦毕竟是顾君霓的娘家,她想叫板也有底气,但东楚就不一样了,太强硬容易坏了和气。 更何况燕王夫妇本来就很喜欢容锦,有小私心促成亲事,他们实在不好唱反调。 夫妻俩正说着话,便有下人前来通传,报大小姐回府了。 顾君霓立刻起身,黑着脸道:“也罢,亲事先暂缓吧,北秦和燕王那边怎么应付回头再商量,且待我先看看这傻丫头在外面浪那么久有没有饿得瘦成猴,等会儿见了爹妈可别光顾着嚎哭!” “呵……小锦肖你,机灵着呢,哪里会吃亏。”容湛笑着跟上她,跨出门槛,“我倒是好奇她惹了什么样的桃花回来呢,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有烂桃花了?” “哦?那平日里是谁总吹嘘自己年轻时府里有十几个男侍的?” 夫妻俩数年如一日的打情骂俏。 容湛言笑晏晏,心里只觉得暗喜,自家闺女颇有本事,能迷得不少男孩子团团转。 却万万没想到,有那么一朵烂桃花不是闺女的,而是他媳妇儿的。 第 1530 章 渡己(七) 来到厅堂内,顾君霓一眼就看见了多日未见的女儿。 她完全忽略了旁边的谢枕玉和顾南禹,紧绷的心弦才松下来,便气不打一处来地开口训斥。 “你还知道回来,老娘就差带人把整个大周都翻个底朝天了,再不回来我都要去地府看看你是不是把魂儿丢在那儿了!” 容锦被揪住一只耳朵,哎哟叫唤起来,“娘松手,疼疼疼!您听我解释……嘶呀!” 幸得容湛解围,她心里又将白泽咒骂了十遍八遍,然后下意识地飞速躲到了谢枕玉背后。 “呜呜呜,吾念大师救我!” “你还敢躲,倒要看看你怎么解……” 顾君霓正欲把人揪出来,抬头便对上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忽然怔在原地。 她愣愣地看着对方,大脑因这猝不及防的照面瞬间空白。 多年未曾见面,让顾君霓几乎快要忘记了这张脸,可记忆却先一步认出了那个名字。 谢枕玉静静地看着她,单手行礼缓声道:“阿弥陀佛,多年未见,长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容锦悄悄冒出半个脑袋,惊奇道:“咦?吾念大师,你竟然认得我娘?” 这一路上也没听他说过啊。 顾君霓仍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顾南禹闻言却是想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忽地拳砸掌心一声暗叹:坏了! 他瞥了眼堂姐夫容湛的神情,果然见对方脸上的笑意已经僵住。 小锦啊小锦,你可真是给你爹娘钓了个大宝贝回来啊! 容湛眸带异色,似乎很是惊讶他这副僧侣打扮,语调微扬:“你是……谢枕玉?” 一年前,朝廷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谢枕玉主动辞官回家,今后银联宝钞相关事宜不再由他负责。 双方离得十万八千里远,他们本来也无心留意别人的私事,却不知他辞官后竟入了佛门! “是你。” 听到这个名字,顾君霓如梦方醒,很快便恢复庄严镇定,“你怎么会突然到访?” 没有冷漠,没有爱恨,流逝的岁月早已埋葬了多年前的纠葛,让这未曾预料的重逢多出别样的陌生与岁月恍惚。 缺心眼的容锦还没察觉到气氛的微妙,直扑上去挽顾君霓的手臂,一开口全是惊喜。 “娘和吾念大师当真是旧识啊,大师你这一路上怎么不早和我说!” “娘,我方才正要与您解释呢,孩儿原本是想去苗疆,找宁王叔叔家的妹妹玩去。谁料碰上苗族的风俗节日,闹了个大乌龙,差点被白家的少主强留下来成亲。幸亏途中遇上吾念大师替我解围,否则便真要成了那压寨夫人了!” “那白泽一路像狗皮膏药似地粘着我,故而吾念大师亲自送我回来,以防他又搞什么幺蛾子,孩儿感念吾念大师一片好心,特地盛邀他来咱们府上小住作几天客!” 顾南禺听到这话,心里啧啧直叹。 敢情凤眠叔叔说的烂桃花不是小锦的,而是他堂姐的啊…… 容锦解释完,屋内其余人的脸色多少都有些精彩,唯独谢枕玉依旧淡若清风。 此刻,没有人知道他心中是何种感受。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顾君霓来不及数落女儿惹出来的麻烦事,缓声道:“既是如此,谢首……吾念大师便在镇国公府上歇下吧,容锦这些日子给你添麻烦了,还望海涵。” “娘,大师是您在北秦时的旧友吗?” 容锦还想好奇地盘问,这次却被打发到了一边,“好了,你别缠着问东问西的,快去梳洗一番把衣服换了。” 顾君霓顿了顿,又道:“我和你爹与吾念大师叙会儿旧,你去叫管事把客院收拾好。” 大人谈话小孩子不好插嘴,容锦只得退下。 被遗忘的顾南禹扫了眼众人,也识趣地悄悄离开了,虽然大家都说他随母亲粗枝大叶的性子,可他真不是小锦那种傻瓜。 不多时,容锦换好规矩衣裳后来到后院,便见三个弟弟妹妹们正围着顾南禹热火朝天地讨论什么。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看见她,直喊道:“惨咯惨咯,大姐你这一遭可真是给阿娘摘了朵烂桃花回来,我看咱们家接下来的日子不得安宁了!” 另外两个八九岁的男孩子跟着附和,“爹爹肯定又要偷偷吃醋了,那个大和尚要倒霉咯!” 娘亲喜欢看美人,爹爹每次嘴上不在乎,然而狭路相逢时老跟别人过不去,整个京城都知道他小心眼。 “可壮壮哥哥说大和尚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爹爹打不过他怎么办呀。” “我们可以找留情姥姥出马,把大和尚揍个落花流水,让他再也不敢欺负娘亲!” “什么什么?”容锦听得一脸蒙圈,“你们在说什么呢?” “看来你还真不知道自己带了个什么人回来。”顾南禺摊手,无奈地道,“那位吾念大师的俗家名字叫谢枕玉,原是北秦的首辅大人。” 精神力者记忆力超乎寻常,他以前在亲爹书房里见过对方几面,仍有印象。 容锦不可思议道:“啊……他就是北秦首辅?” 于她而言,这是个经常出现在大周官报里的人物。 不过她向来贪玩不爱看书,尤其不喜欢看正经严肃的官报,所以对这个人物的印象只有铁血冷酷,以及他是个天才,据说还生得俊美无比。 只是容锦怎么也没办法把吾念大师和传闻中不近人情的玉面阎王联系在一起。 “怎么你们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什么又叫让他再也不敢欺负娘亲?” 容妹妹叹气,稚嫩的小脸显得语重心长,“大姐,你还记得早前咱们看过一本叫做《镜花情缘》的话本吗?” “当然记得。” 那话本的作者正是娘亲的好闺蜜,蔷薇姨姨,据说是她年轻时写出来的经典之作。 大概讲述的是一位公主痴心错付,黯然伤神决定放下爱情去远方搞事业后,却意外寻得命中情缘,旧爱幡然悔悟却当初不再的故事。 话本前半部分虐恋,后半部分甜爽,格外牵动人心。 有人觉得男主乃万千女子的人间理想型,也有人惋惜遗憾男二迟来的情深。 总之读者中的两派党争打得极其火热,时隔多年到如今聊起来还能掀起纷争,连带着容锦姐妹这样的小姑娘后来都慕名拜读过。 容妹妹煞有介事地道:“此前我偶然听姨姨和别人聊天说起,其实那本书的剧情是由真人真事改编的,故事原型乃咱们的娘亲,而那伤透她心的人正是当朝北秦首辅。” 容锦目瞪口呆。 所以那个话本里的超级大渣男就是吾念大师? 她想说这是世上最荒谬的事,却转念又想起了对方亲口提及的过往。 “……” 容锦忽然就明白了刚才爹爹的脸色为何那么臭,原来不是因为她闯了祸,而是因为她“闯了祸”。 ……她好像一不小心做了漏风的黑心小棉袄。 第 1531 章 渡己(八) 淡金色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斑驳地洒在厅堂中。 谢枕玉全身都被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眉眼淡若画,白衣出尘。 容湛夫妻问起他为何出家,双方都客套寒暄了几句。 “不过是倦了俗世纷扰,想图个清静罢了,如今我也算得了无牵挂,比做官时自在悠然许多。” 容湛浅饮一口清茶,“难得你我有一天能如此心平气和地相坐而谈,不必为政事争辩不休,甚好,甚好……既如此,便在府上多留几日吧,也好让我和君君尽一份地主之谊。” 三人会面时,起初厅堂内的气氛还有些凝滞尴尬,随着交谈片刻后倒是慢慢缓和下来。 第一眼看到谢枕玉时,容湛本能地黑脸皱眉。 倒不是因为当年的感情私怨,毕竟在那场爱情战争中,作为胜利者的他连孩子都长大了,没必要再芥蒂。 双方之所以合不来,更多原因还是在于后来的政事往来。 容湛作为云苓钦定的银行行长,关于宝钞的发行、利率浮动调整,等等相关新政的变动都是由他负责。 牵一发动全身,在中原三国被紧密捆绑的情况下,每次商议共事的地点都轮流定在各国京城。 容湛自然少不了与谢枕玉频繁接触,两人为了各自王朝的最大利益,没有哪次不针锋相对的,不欢而散更是常态。 现在没了矛盾冲突,他反倒有些不习惯跟对方正常相处了。 对于容湛的招待,谢枕玉也欣然应下,并未拒绝。 顾君霓问他,“小锦那丫头这一路上到底闯了多少祸,没给你添麻烦吧?” 提到容锦,谢枕玉脸上不由自主地有了一丝笑意。 “祸是闯了不少,但麻烦都落在了她自己身上。” 他把容锦的经历更仔细地交代了一遍,帮助夫妻二人了解全貌,言语中又多处为其开脱,方令顾君霓的怒火和担忧都平复不少。 “那白氏少主强硬执拗,锲而不舍地跟了一路追到京城,估摸这两日就会上门寻来,你们且有个心理准备。” 顾君霓揉了揉额角,“全怪我们平时太娇惯小锦,养出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凡事不懂思虑后果,怕是要让你看笑话了。” 这是容湛和她的第一个孩子,整个镇国公府都宠上了天,比公主都还娇惯得厉害。 得亏她一直维持着严母的形象,才叫这丫头没被惯坏。 谢枕玉浅浅弯唇,“哪里哪里,小锦的性子骄而不傲,心思机敏大胆又不乏细腻包容,倒是更胜公主当年。” 他仔细端详金缕紫杉的女人,她一如当年的明艳,面若银盘,神态柔和,眼角眉梢都是悠然惬意。 圆润的两颊从当年的少女憨态变为成熟丰腴,却依旧保留着年轻时的朝气,可见这些年来过得幸福美满。 闻言,顾君霓哑然失笑,“你倒还编排起我来了。” 不过,容锦的确比她年轻时强得多,她在少女时代是当真被宠坏了,逢人没有不说她霸道的。 但这孩子继承了她骨子里的自信和大胆,同时还有容湛的温柔包容,同理心很强。 别看顾君霓平时对容锦堪称严厉,可旁人一夸这孩子,心里比谁都骄傲欣喜。 “还说我做事霸道,我看你的心眼也没比以前大多少。” 她以揶揄的语气回敬了一句,气氛陡然间变得轻松融洽许多。 于是接下来,三人自然而然地打开了话匣子,琐碎地闲聊起了天南地北。 好似他们只是多年未见的旧友,彼此间从未有过任何不快。 临近黄昏时分用过晚膳,顾君霓亲点了几名侍从,引谢枕玉前往客院歇息。 他在容府暂住了下来,庭院内栽了很多桃树,这会儿正是晚桃盛放之时,景致难得。 花期早的桃树已经开始凋零,满地都是粉色的残瓣,风一卷起,满帘清香。 容锦的未婚夫萧忆楚在第二日上午便匆匆赶了回来,谢枕玉只远远地见了那少年一面,看着是个俊美矜贵的,满脸焦急担忧的模样,却不知对容锦到底有几分真心。 白泽也是掐准了时间,情敌前脚才上门,他后脚就备礼前来拜访。 双方一打照面,顿时格外眼红,气氛剑拔弩张。 谢枕玉原以为联姻之事板上钉钉,岂料顾君霓夫妻突然又转变了想法,决定暂缓长女的亲事,待三年后再议。 这无疑给了白泽信心和继续纠缠的底气,后面一系列鸡飞狗跳的事情,便无关谢枕玉一个已经出家的外人了。 外面的世界闹得喧嚣,他在院内静得悠然。 只是容湛夫妻俩忙着处理麻烦,一时无暇仔细顾及这方小院,时常叫三两只小猫溜进来嬉戏胡闹。 对于房间里时不时出现的小虫子,时而苦极时而咸极的甜汤,谢枕玉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日他在庭院内禅坐,又听得院外有几分响动。 那两个孩子大抵不知道他耳力极强,离这么远也能隐约听个七分明白。 “你今天抓到什么了?” “一只大将军螳螂!” “螳螂?这个管用吗?他连毛毛虫都不怕的……” “那要不我们找容婼表姑家的姐姐借条蛇来,吓唬吓唬他?” “壮壮哥哥说他是武林高手,那样的小蛇肯定不管用,我觉得应该请蟒大爷出马!” 两小只正密谋着,便被容锦逮了个正着。 “你们几个想干什么,要吓唬谁?” “嘘……大姐,你小声点,小心他发现了!” “我们抓了一只大螳螂,正准备放到大和尚的屋里吓唬吓唬他,好给娘亲出气。” 容锦黑着脸,一手揪住一只耳朵,“你们两个给我乖乖回房待着,不许随便靠近客院,谁再敢胡闹我揍谁!” 话音落下,隔墙传来谢枕玉的声音。 “可是小锦来了?” 她赶紧把两个弟弟拉开,吩咐妹妹带走看管好他们,然后连忙走了进去。 “吾……吾念大师!” 第 1532 章 渡己(九) 谢枕玉冲她微笑,在石桌前倒了两杯茶示意她坐下,“今日怎么突然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容锦闻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她其实是心烦意乱,无意路过此地时为了躲人才来的。 “咳……说起来真是对不住,我邀大师留在府内作客,这几日却多有怠慢。” 谢枕玉也不介意,只关问道:“见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可是为了议亲之事烦恼?你若不介意的话,不妨与我说说,虽然未必能替你解忧,有个倾诉的对象也好。” 容锦咬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了他对面。 “的确是为了议亲的事,此前爹娘已经答应了燕王伯伯,皇室那边也已经在筹备了,临门一脚却因我的任性让爹娘失信于人。燕王伯伯一家虽无怨怪之意,但北秦和东楚的使者却都极为不满,催促我们早早把亲事定下来。” “不过爹娘想法有变,这次哪怕失信也铁了心要将此事推迟三年,我知道他们这全都是为了我,如今弄得各方都难做,我心里也很是懊恼……” 这事是容家理亏,对不住燕王一家,帝后夫妻也难做人,更别提还有来自于两国使臣的压力。 容锦不想爹娘为难,果断提出决定尽快定亲,但容湛夫妻却不肯了。 谢枕玉听完颔首道:“三国联姻一事,只要有两方改变主意便做不得数,故而不用担心。这是你的婚事,你应当深思的只是愿不愿意与那人共度一生,无需考虑是否为大局做牺牲让步。” 容锦闷闷不乐地叹气,“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否则娘也不会被苦苦相逼至此了。” 她那秦帝舅舅不是个好说话的人,若说为了利益推动她嫁给一个混不吝的二世祖,这倒不至于。 可萧忆楚作为一个优秀的联姻人选,不会伤害她的同时还能带来好处,舅舅可就不会因为“恋爱自由”这种在他看来无足轻重的理由而改变想法了。 谢枕玉指腹摩挲着茶杯,缓声道:“放心,我好歹在北秦做了十几年的首辅,哪怕出了家,在秦帝面前说话也还有些份量,你大可放下心来。” 容锦顿时惊喜地睁大眼睛,“当真?吾念大师肯帮我们解围?” 她知道舅舅能稳固帝位和朝堂,离不开那位传说中的首辅大人,但从来没想过谢枕玉会出手帮她。 “大师,太谢谢你了!” “我只是不希望你的婚事沦为朝政的牺牲品,现在你可以仔细说说燕王世子了,你是因为不喜欢他才逃婚的吗?” 容锦迟疑了一下,眸中闪过不自知的失落,“我不知道。” “嗯?” “我说不清自己喜不喜欢他,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未必喜欢我,不过是因为爹娘的期许才答应这门亲事罢了。” 萧忆楚大她三岁,很是照顾她,因为母亲都是来自异国和亲公主的缘故,相似的出身让他们在年轻一辈中关系最要好,共同语言也最多,许多事情的想法都不谋而合地合拍。 容锦一直觉得,像他们这样的青梅竹马,假如没有所谓的联姻关系,而是顺其自然地走到一起,定然是一则金玉良缘的佳话。 可事情就偏偏坏在这一举联姻上。 得知这个消息时,容锦的心理很奇怪,她一开始会为此暗自欣喜和期待,随后又抑制不住地感到抵触。 在她成长的大周环境下,经历云苓四姐妹等人的思想调教,年轻的男女们正处于思想变革的阶段,反抗包办婚姻就是主流的思想热潮之一。 尽管仍有无数家庭遵循着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传统,但为了自由与真爱而选择反抗,才是年轻人的追求的真理。 容锦也不例外,她学习的书本都是新编教材,里面更不乏大量现代观念。 更别提母亲顾君霓曾是其中的佼佼者,反抗北秦千里迢迢来到大周自行择夫,放到史书上都得写好几笔。 作为以母亲为榜样的女儿,她当然不允许自己屈服于“落后与封建”的陈旧传统中。 在年轻一代的心里,包办联姻是会被耻笑的。 联姻的小道消息传出后,容锦顶着周围人别样的目光,在与萧忆楚相处时更是产生了别样的微妙心理。 但她依旧默认了婚事,直到偶然听见萧忆楚的同窗问他,“旁人都道东楚让你娶容锦是别有目的,你心里怎么样。” 萧忆楚不置可否:“这门亲事于东楚而,言政治意义大于一切,旁人的说法倒也没错。” 同窗问他:“那你可喜欢容锦,亦或有其他心悦的姑娘?” 萧忆楚抿唇不答。 同窗又问,“难道你甘愿受命于父母了?” 萧忆楚顿了顿道:“我自幼便知将来娶的人会是小锦了,并不抵触此事。” 大人们总是不避讳地当面谈起这些,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小锦或许不懂,但他年长一些,自然听得明白。 容锦顿时难受得说不出话,想来萧忆楚默认婚事的原因是为了东楚,而不是喜欢她! 再加上双方前两天才刚吵完架,正是冷战的时候,她才想去和好便听到这些,一时冲动就逃婚了。 她在信里写下自己反抗糟粕传统的决心,毅然离开了京城。 所有人都以为容锦不喜欢萧忆楚,才会选择逃婚,事至此,真相原委仅有谢枕玉知晓。 谢枕玉思索着道:“你们当时为何吵架?” 容锦气冲冲地道:“他总对我去秦楼楚馆赏美人颇有意见!这种事情上,我爹都没管过我娘,偏生他要来约束我,我不乐意,自然与他争吵一番!” 事后便更觉得萧忆楚不喜欢她了,否则怎么没跟爹爹一样包容娘亲呢? 谢枕玉低笑一声,果真……还是个孩子啊。 他看得出来,容锦对萧忆楚是有几分心意的,只是在联姻之事上与思维观念起冲突,钻了牛角尖。 那位少年也未必对容锦无意,可喜欢与爱是有区别的,在他们这个年纪,双方都尚且琢磨不透这些东西。 说亲一事的确过早了。 谢枕玉倾听完这番话后,摸了摸容锦的头。 容锦倾诉一通后,心情也好了许多,“……大师,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她现在心里很纠结,也很迷茫。 “抛却杂念静一静心,然后顺其自然,且待三年后再看。到那时,你一定要直面内心,不管旁人眼光,不顾这些那些,只认真问自己是否心悦他,然后……” 容锦悄悄抬眼,只觉得谢枕玉悠远的目光似穿透岁月。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 第 1533 章 渡己(完) 容锦离去后,翌日清晨,顾君霓来了客院。 “抱歉,这些天琐事缠身,没能好好招待,今早方知三郎伙同四郎一起暗地捉弄你,才叫阿湛揍了那两个小混球一顿,一会儿押他们来给你赔不是。” 谢枕玉正在庭院内练剑,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不过如今遁入空门,长剑也换成了桃枝。 他扫了眼顾君霓,将她脸上的疲惫看的明显,不在意地笑笑道:“孩童玩闹罢了,又伤不得我分毫,不必如此严厉。” 顾君霓抿唇,直言道:“昨夜小锦前来寻我,说联姻一事你会出手帮忙。” “只是我与阿湛思来想去,你早已辞官入佛门,好不容易遂心如愿寻得清闲,如何能让你再因我们的家事被卷入其中?” “你的好意我们谢过了,但此事留给我们自己解决就好。” 麻烦归麻烦,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说到底她们一家远在大周,隔着十万八千里,北秦还能跑过来逼婚不成。 谢枕玉收了剑势,将桃枝拿在身侧,上面还有着凋落了粉瓣的零星花蕊,“我与小锦这孩子甚是投缘,出于喜爱之情才这样说。” “长公主放心,我不会回到朝堂上与文武百官据理力争,当年陛下欠我一个人情,他答应过我可以凭此换取任何一个条件。” “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找他兑现这个诺言,如今恰好派上用场,既能了结我在尘世中的一番因果,也能替小锦略解烦忧,算不得麻烦。” 谢枕玉说得风轻云淡,好像只是顺便为之一样。 顾君霓眉梢微挑,讶异道;“以皇兄那种算计不吃亏的性子,还会给出别人这样的承诺?” “出家人不打诳语。” 谢枕玉眼带笑意地看着她,“我当上首辅的那一年,陛下亲口承诺只要我不与长公主过多纠缠,便许给我这样的好处。” 那年他和顾子瑜有史以来第一次爆发了明面上的矛盾。 因为他发现对方此前多次做局,只为令他误会顾君霓,对其生出隔阂。 谢枕玉痛苦的同时感到愤怒,而顾子瑜也坦然承认了在一些事情上对不起他。 于是对方给出补偿,只要他肯放弃顾君霓,就可以得到其他任何想要的东西。 最终,他没能抵住此番诱惑,放手了爱情。 直到很久以后,谢枕玉回望时才发现,他最想要的东西已经被自己亲手遗弃,再也找不回来了。 提起这个话题,气氛不免有些许沉默。 谢枕玉像是感知不到一样,继续道:“让小锦过得无忧无虑一些吧,从今往后,北秦不会再在她的婚事上动念头。” 他不是要帮忙劝说将婚事推迟三年,而是要彻底绝了北秦拿容锦联姻的念头。 让小丫头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全心全意地去追逐真正喜欢的人吧。 “等她真正出嫁的那一日,不知我是否有幸前来观礼?” 顾君霓身披嫁衣的模样,谢枕玉曾在心里幻想过很多次,但今生他无缘得见。 不过容锦肖似生母,想来穿着嫁衣的样子也与她格外相似。 顾君霓沉默几许,眉眼柔和了许多,“自然少不了你的请帖,谢谢。” 曾经竭力阻挠她婚事的人,如今又为她的女儿百般争取,当真是世事无常。 谢枕玉点点头,目光一直不曾从她脸上离开:“嗯,另外我打算明日一早就动身回北秦。” “这么快?你才来了五天而已。”顾君霓一怔,“远途到金阳一趟不容易,不多留几日吗?” 她和容湛商量过,本是想留谢枕玉在府上作客半月的。 谢枕玉温和的声音在庭院中回荡,“我之所以前来拜访,一是小锦几番盛邀,不忍叫她失望,二来便是想见见故人,了却当年的遗憾,我离开寺庙已有数月,此番心愿终了,该是归期。” “心愿……” 听到这话,顾君霓神情微怔,不禁凝眸望去。 那人一袭白衫立于树下,衣袂翻飞,步入惜花期的春桃纷落如雨,吹落在他肩头脚边,满地残粉馨香。 清晨朝阳,花雨朦胧。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打破了岁月的禁锢,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某一天。 那年她霸道地缠着他作陪赏春,两人并肩而立,他冷若冰霜,不理会她笑靥如花。 今年桃树下相对而立,仅隔数尺却已咫尺天涯,如花笑靥不再,而他神情温柔似水,风中轻语低喃。 “看到兰陵过得幸福,我便再无遗憾与牵挂了。” 终于说出了口,谢枕玉陡然心底一松。 原来……这么多年从未真正放下过她。 顾君霓忽而觉得鼻尖发酸,多年前分别的那个秋日,她送他至金阳城外。 此去一别再难相见,他说永远都不会祝福她。 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顾君霓眼眶微涩,淡金赤朱的朝阳映在脸上,眼眶周围泛起一圈薄红。 “我亦如此,望君安好。” 她莞尔嫣然,一如当年美丽,尽是释然。 步入垂珠帘内,透过绿纱窗,谢枕玉目送她的背影渐渐远去。 目及远处,似有另一人在驻足等待,与她并肩消失在雨花深处。 他的心情平静宁和,有块在心底压了很久的无形石头被打碎,全身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褐色的桃树枝头抖落了最后一片花瓣,这一场红尘纠葛,终于有始有终。 …… 第 1534 章 圆一场遗憾 秋去冬来,天空飘起雪花。 送走了谢枕玉这尊大佛后,云苓得以在繁忙的朝事中喘上一口气。 顾君霓和容湛的婚事是铁板钉钉了,尽管被插曲耽搁了几个月的时间,婚事的筹备工作却是一直没有暂停进行的。 当下,只需要等待北秦朝廷正式应下此事,派送亲队伍带着顾君霓的嫁妆来大周便可。 “羽知虹”的出现解决了一个棘手的要紧问题,如今整个朝廷上下信心大振,官员们也能拿着奖赏过个轻松的好年了。 这是云苓夫妻登基以来的第一个新年,以往自除夕夜开始,皇帝都要连续十多日地宴请宫中大臣,能让昭仁帝胖上好几斤。 萧壁城觉得这事实在折腾人,当皇帝的累不说,臣子们在献礼环节也免不了攀比心理,既想挖空心思夺得天子青眼,又怕送得平凡无奇被旁人比了下去。 这种场面基本都是大官员们的秀场,对于清贫些的低阶官员则破费不小。 昭仁帝在位那么多年,他的私人小金库基本就是靠逢年过节献礼攒出来的,折合成银子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这些钱主要用于退位后的开销,不充入国库,算是养老金。 但是萧壁城穷惯了,可以说他这么多年来就没过得几天富裕日子。 到了这种时候,反倒没有心思趁机敛财,而是共情起了文武百官。 萧壁城吐槽道:“我以前最愁的就是过年时给父皇献礼,在边关辛辛苦苦攒上一年的钱,每到过年就得给父皇上供一半。” 云苓不解:“可你以前不都是送敌将的战利品给他吗?” 这也不用花钱买啊,还倍儿有面子。 萧壁城叹气:“话是这么说没错,可献礼总得找个漂亮箱子装一下吧,别人的礼盒都是拿什么纯金和象牙做的,我若送个木箱子回去,岂不落人口舌,免不了也要镶金嵌银的。而且,若逢战事吃紧回不了京,便得派人把东西送回去,这一路上的开销也不少呢。” 云苓:“……” 整个包装盒就能把他的家底掏空一半,是她低估了他的穷苦程度。 “那你的意思是今年这宫宴不办了?” 萧壁城想了想道:“办还是要办的,不过只除夕夜大办一场就够了,以后四品以下的官员都不用赴宴献礼,让内务府多拨点年货给他们以表慰问。” “到时候除夕宫宴分两场,一场设在紫宸殿宴请朝臣,一场设在瑶华殿宴请宗室皇亲,你我正好轮流轮换着主持,如何?” 云苓觉得这主意不错,“也好,早点收场回去还能赶上陪皇祖父看春晚。” 旨意颁布下去,朝中四品以下的官员们都松了口气。 对他们来说,过年时不能冒头抢高位大臣的风头,还得破费一大笔献礼,着实讨不着什么好处。 往后不用献礼了,还能实打实收到宫中补贴的年货物资,可见陛下是当真有心体恤他们的。 宫人们也心头泛喜,他们平日里都还算清闲,唯独逢年过节最是忙碌,尤其是过年连办十多日的宫宴,简直是场苦不堪言的硬仗,忙起来彻夜不眠也是必然的,根本不用想什么图个过年清闲喜庆。 但今年的一切与以往不同了,除夕宫宴结束后,凤君不仅给他们放假,还特许他们每人可以出宫三日。 有亲友在世的可以探亲,没有亲友的便当是出宫游玩,内务府只需要把轮流值班的表排好就行。 对云苓等人而言,则省了一笔筹办宫宴的开销,皆大欢喜。 于是今年的除夕宫宴结束后,云苓早早就回了别墅跟姐妹小聚,时间才刚过九点。 祁天河财大气粗,他的别墅里有一个私人地下影院,前阵子花钱改装了最新的全息投影设备。 这会儿巨大的三面墙壁上正投影着今年的贺岁档新片,视觉冲击力极强。 云苓刚踏进来的时候便有种恍若真实穿越的感觉,更别提已经戴上了虚拟视觉眼镜的小老头等人。 小老头儿带着三只奶团子,与其他人一起已经先一步回来了。 这会儿一老三小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墙壁,时不时发出“哇呜哇呜”的惊呼声,完全没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萧壁城小声道:“……我头一次知道,原来皇祖父也能发出像猴子一样的叫声。” 云苓没忍住笑出声,扫了眼投屏,发现今年的贺岁片竟然还是少见的古穿今题材。 这会儿女主角好似正在穿越当中,画面的时空隧道场景做的相当绚烂逼真,是科幻片导演想象不出来的程度,难怪把小老头儿看得发出猴叫。 祁天河第一个注意到他们,笑着走上前来,“怎么样,这可是我斥十亿巨资拍摄的电影!” 云苓闻言惊呼:“这部电影是你拍的?” “嗯,我刚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就计划立项了,一直到七个月前才正式开机。”祁天河转头看向荧幕,“剧本由我亲自操刀,是我以父母的经历改编的奇幻题材,拍摄过程不算难,主要是后期处理花了很久。” 钱不是问题,技术才是最难的,因为他想尽可能地还原真实场景。 在祁天河出生的时代,科技高度发达,全息技术已经炉火纯青,在用户体验一些游戏的时候,完全能做到靠全息舱连接人脑来达到五感拟真的程度。 既不仅是画面让人身临其境,甚至还会有痛觉,嗅觉等真实模拟。 云苓这个时代的虚拟影像技术已经很发达了,但要达到那种程度还差得很远,祁天河砸了很多钱,用了最新的技术才达到这种效果。 不过,他对此看起来已经很满意了。 “刚刚你们看到的穿越时空的画面,光是这段几分钟的镜头,后期处理就花了小一个亿。” “一个……亿?” 萧壁城感觉自己在听玄幻故事,再看画面,只觉得满屏都写着两个字——烧钱。 祁天河点点头,“是啊,这段可是我坐飞船时看到的真实场景还原。” 云苓被画面所吸引,情不自禁道:“真美,果然人类无法想象自己认知以外的事物,你这个电影的美术简直可以拿殿堂级的奖项了。” “多谢夸奖。”祁天河笑了笑,神情多了一丝忧伤,“但其实我并不知道我妈妈从大周穿越到未来过程中看到的画面是什么样子,就只好拿亲身经历去填充这段想象了。” 说完,他很快又笑了起来。 “不过,我改编了故事的结局,就当时圆了爸妈的遗憾吧,下次有机会的时候,我会托无心道长帮忙,把成片转交给我爸。” 第 1535 章 遭了你的毒手 云苓了然,“难怪你刚到大周的那阵子总是到处跑,玑崽说你成天拿着相机拍来拍去,好几次差点被人发现,我还以为你是考古兴趣使然,原来是为了电影拍摄在做实景采风啊。” “嘿嘿,幸亏这个时代的3D扫描技术足够发达,靠就能进行场景建模。”祁天河挠了挠头,“否则搭建实景拍摄的话,一嫌时间太长,二怕细节还原不到位。” 萧壁城道:“你花了这么多心思,封左相却看不到,真是太可惜了。” 祁天河摸了摸下巴,笑笑道:“给外公看我还怕吓着他呢,我是想着等将来他老得躺在床上动不了的那天,再偷偷用平板电脑放给他看。” 萧壁城没有持反对意见,这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将来封左相在临终之际得知真相,能通过照片录像见见阔别几十年的女儿,以及素未谋面的女婿,这样也算不留遗憾。 云苓见其他人都看得聚精会神,也戴上虚拟视镜,拉着萧壁城坐在了沙发上。 剧情是祁天河母亲经历的改编,不过最后是圆满的温情结局,很符合新年档上映。 古穿今的影视题材在当今的市面上也算常见。 但这部电影较为特殊,严格来讲算是古穿未,过去与未来的两个主要故事场景,都跳过了云苓所处的这个时代,反而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十分惊奇。 千年前的古代和千年后的未来,都是没有见过的人无法想象的,这对观众来讲绝对新奇。 云苓听说这部电影还在全球各大影院有排片,她有预感绝对会大火大卖。 “小天啊,你之前怎么不早说自己在拍电影,不然的话我一定会花钱投资的。” 如果投资的话,分红一定不少。 祁天河耸耸肩,无辜地道:“我原本找萧三哥提过这事,想让他问问你们的意愿,但后来一直没有下文,我就以为你们不感兴趣了。” 云苓立马睁大眼睛看萧壁城,“有这事?怎么没听你提过?” 萧壁城懵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可当时我们不是在采购超级种子,设立国外农场么,花了好大一笔钱,大师姐她们也没多少积蓄了,我就没提。” 云苓给他灌输现代金融知识的时候,他印象最深的一句就是“投资有风险,入市需谨慎”。 他一个古代土著也不懂什么电影投资,更别这种事情和基建大业毫不相关,哪有心思去了解啊。 云苓突然感觉错失了一个发大财的机会,有点心梗:“……总感觉你的破财气运已经无形之中笼罩在了每一个人的头上。” 但凡四姐妹之一了解这个项目,必然不会错过的。 萧壁城:“……” 他好像不经意间做了什么蠢事。 难道上辈子走过路过时,不小心掀了财神爷的饭碗,这么被针对? 祁天河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嫂子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毕竟不是专业人士,拍这个电影就没想过能赚钱的,当时也就没有多提。” 他找萧壁城说投资,本身并不在于钱,而是想要一个他们也参与其中的仪式感。 毕竟对于这个故事来说,他们都是意义非凡的人。 奈何那时云苓等人太忙了,祁天河又转念一想,觉得故事本身就和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是否参与电影项目也无所谓了。 “不过如果这部电影真的能大卖,可就多谢嫂子吉言了。” 两个多小时的电影结束,众人才回到别墅客厅,各自洗漱休息。 除夕后的十天,萧壁城提前安排好了宫中各项事宜,给自己放了个小年假。 平日除了到燕王等人府上走亲戚,大多时间都呆在别墅这边度假。 胧夜的肚子已经七个多月大了,今年大家都没有选择去太远的地方游玩,只是由祁天河安排人手,带着小老头儿和小三只去了几个主题乐园。 有时候姐妹几个也会心照不宣地约好,把各自男人扔在家里,不知去哪儿组团快活。 这日云苓等人在大周那边走亲戚,别墅里显得有些冷清。 公子幽抱着母婴百科视频翻来覆去地看,无比期待道:“胧儿的预产期在四月中旬,再过两个多月就能看到我们家的小公主了。” 月份较大的时候,他们去做过胎儿鉴定,确定腹中是个女儿。 公子幽很高兴,虽然他觉得云苓家的奶团兄弟很可爱,但最馋的还是小香团。 没有人能拒绝一个香香软软,乖巧可爱,奶呼呼的小萝莉! 话音才落下,管家爱妃就送来了新订购的快递,是几个极其精美的礼盒,收件人显示公子幽。 萧壁城凑过去围观,“你最近怎么天天买东西,你哪来那么多零花钱,每次我过来都看见院子里放着一堆包装壳子。” 公子幽兴冲冲地撕开包装,“我可从来不缺钱花,这都是给我们家小宝贝定制的新衣服,当当当当,漂亮吧!” 萧壁城看他拿着一件做工精致,闪闪发亮,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淡紫色小裙子来回比划,忍不住抖了抖嘴角。 “你确定你家闺女出世以后,这衣服能穿?” 怎么看都是三四岁小女孩才能穿的裙子。 “我只是提前把宝宝一到三岁的衣服都准备好而已,而且尺寸是按照香团的身量做的,到时候穿起来也大差不差。” 萧壁城诧异道:“一到三岁的衣服都准备完了?有必要一下子准备这么多么,是新衣服也放旧了。” “别以为谁当爹都跟你一样,平时也不知道给闺女多买几件衣服!” 萧壁城:“……” 说得像他兜里有钱似的。 就是有钱,也轮不到他花。 在大周时穿的衣服款式有分级制度,有内务府一手操办,现代这边的衣服则都是云苓买的。 尽管他也很想给香团选衣服,但云苓每次都实名制抗议他的参与。 现在香团身上穿的这件大红色的新中式毛绒小褂裙,还是他用自个儿零花钱买的,怎么就不疼闺女了。 萧壁城觉得愿望。 公子幽立刻瞪他,“你还好意思喊冤,难得买回衣服还选那么丑的,好好一个漂亮闺女,给人打扮的跟个大红灯笼似的!” 偏生两个发揪揪扎了两朵大绿花,再配金色的云锦鞋,小丫头往那一杵,活像红绿灯成精。 明明娟绒花和金丝云锦鞋都是宫里上乘的御用之物,红配绿更是经典传统配色,也不知怎么在他手里就搭成这个德行来。 他摇头直叹,“可怜今天云苓不在家,让孩子遭了你的毒手啊。” 第 1536 章 论黑历史的养成 萧壁城有些不服气。 “香团这一身搭配可是我专程请教过岑嬷嬷的。” 以前宫宴上也看到过昭仁帝的后妃穿绿裙配红花,典雅稳重又不失艳丽活泼,是大家公认的好看。 他不就是把衣服和头花的颜色对换了一下么,能有什么区别? 公子幽眼角抽搐了一下,“得亏岑嬷嬷没听到这句话,不然铁定去衙门前击鼓鸣冤。” 他一边吐槽,一边拆开了其他礼盒,里面是相同设计主题的另一款蓝粉色渐变裙,这是他给香团买的。 哥几个平时馋孩子,自家又没有,都是拿云苓家的来疼爱,买什么东西都少不了三兄妹的。 “团团,我给你买了新衣服,你喜欢吗?” 香团看到那漂亮的裙子,眼神明显地亮了起来,软软糯糯地问,“爹地,我现在可以试试这条裙子吗?” 萧壁城被闺女期待的眼神噎了一下,默默把心里那句“现在这身明明挺好的”给咽了回去。 “你想的话当然可以。” 香团长得可爱,但性格却并不爱俏,大概是之前被伺候起居的宫女们弄出心理阴影了。 她作为唯一的公主,是整个皇宫的宫人们的心头宠,宫里规矩颇多,逢年过节的重要场合中,被困在梳妆台待上一个多时辰是常事。 所以每天早上梳妆打扮好了以后,小丫头通常是不愿意再重新换衣裳和编头发的。 但现在香团却主动想要试新裙子,还任由公子幽给她梳了个法式小公主的编发,萧壁城就什么都懂了。 他选择一个人在角落里默默地碎掉。 公子幽很是体贴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往好处想,香团或许是不想你被云苓骂呢。” “……” “每个人的审美不同,可能这个风格不是香团喜欢的。” “……” “其实吧……这些都是可以通过学习和实践改变的,你看我以前也不会这种欧式或者法式风格的穿搭,学了大半年之后,自己开个账号分享日常都攒了几十万粉丝呢!” 又能做感兴趣的事情,又能在这个世界里掌握一种赚钱的方式。 “学习和实践?” “是啊,我和胧儿没事做的时候,经常看那些美妆博主和潮流穿搭视频的,慢慢地也就研究出自己擅长的风格了。” 萧壁城眼神动了动,“你说得没错,对于不擅长的东西,私下应该虚心向别人请教学习。” 他平时忙得像狗,没工夫和公子幽专门去报相关课程学习,但是可以偷偷找“模特”来练手。 多实践操作几番,总有让云苓和香团都惊喜改观的一天! 那么谁来当这个模特最合适呢? 买模特娃娃也是要付钱的,萧壁城有些犹豫。 直到听见别墅外的花园传来熟悉的童声,他瞬间福至心灵。 对啊,眼前不就有两个正合适的大胖小子么! 火团和雪团都没有剪现代式的短发,这个世界对奇装异服的包容程度也很高,对此见怪不怪。 他正好拿来当练手的模特,等将来香团长大了,当爹的手艺便也练出来了。 萧壁城为自己的机智感到满意。 公子幽见他的情绪忽而从沮丧转变到信心满满,甚至还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知怎地没有感到松一口气,反而还有点不安。 “那个,你自己私底下练练手就得了,可千万别想着去做什么穿搭博主啊,万一被她们知道,该骂我带着你不务正业了。” 其实他是怕萧壁城乱晒穿搭,到时候被围观者“群起而攻之”,必然大受打击,那画面就太惨不忍睹了。 萧壁城随口回应:“我明白,不会让云苓知道的,还等着出师以后给她个惊喜呢。” 嘴上这么说,心里想得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找地方分享发表一下作品怎么行?他得知道别人的评价,才知道如何进步啊。 公子幽松了口气,却不知这一番话,将来会让团子兄弟的童年被迫留下无尽的黑历史…… * 奶团兄弟今年四岁了。 云苓和萧壁城私底下商量过,打算七岁前都以大周京城幼稚园那边的教育为主,让兄弟俩跟着京城的孩子们一起读书。 幼稚园是义务教育推行的产物,作为帝后夫妻的孩子,自然是有必要去作表率的。 除此之外,也是担心两个孩子年纪尚幼,思想未能成熟,世界观也还没有构建起来。 过多地在两个世界穿梭的话,和两边的土著人类频繁接触时,或许会不小心对外透露不该说的东西。 目前,京城幼稚园所教的内容并不多,每天回到别墅之后,云苓还会让智能机器人对他们进行现代式的幼儿学前教育。 仅是如此,孩子们也有很多次在亲近的人面前说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云苓心里一直明白,诸如瑞王、燕王等人,他们心里应该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去深想,该怎样过还是怎样过,好像成了面对他们这些“异类”时的一种默契。 对此,云苓心里还挺感激大家的体贴。 两个孩子现在比之前懂事了不少,等再大一些,她便决定让他们在现代上小学,以接受现代教育为主。 若是京城和皇宫那边有人问去,就只道是被无心大师这样的高人看中,收去做弟子私下教授了。 忙碌的新年热热闹闹地就过去了。 有祁天河与小老头儿帮忙带孩子,云苓夫妻不必操心太多,精力重点都放在政事上。 新宝钞依照计划在年后发行,大周京城中央银行也正式成立了。 容湛负责领头,设立了许多处新旧宝钞兑换点,其他城池与郡县也都将会效仿京城,将百姓们手中的纸币换成统一的新宝钞。 夫妻俩下决心要整治混乱的纸币体系,也是下了血本。 萧壁城感叹道:“公子幽出手还是大方啊,据听雪阁上报的消息,那座金矿比我们相信中还要深。原本以为耗尽这座金矿,兴许还要动用国库一部分银子来填新宝钞的坑,现在看来只需这座金矿就绰绰有余了。” “南唐朝廷富而不自知,叫那么多金银埋在地底实在可惜,不知道这样的金矿他们还有几座……” 第 1537 章 胧夜生了 云苓捅了捅他的腰,“差不多得了,偷偷挖了一座也该见好就收,我都怕再往南边挖深一点会惊动他们。” 目前而言,听雪阁那边的挖矿路线已经超出原本的安全临界点了。 萧壁城摆摆手,“没什么好怕的,让他们只管南边挖就成,南唐内部乱成那个样子,动静再大也没人会发现的。” “我看你是巴不得惊动他们,等打起来之后,你就能名正言顺的挖了。” “嘿嘿,知我者苓儿也。” 萧壁城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他并不惧怕战争,而且已经六年多没上过战场了,还真有点手痒痒。 这几年来,夫妻俩都是基建种田流玩家,拼尽全力发展各种科技树,成效显著。 如今大周各方面都与其他诸国有一战之力,且不容小觑。 之前那次大雪导致粮食短缺后,朝廷与清懿书院联合在京城设立了试验田,如今已过去一年多。 第一批毕业生分派出去后,各州郡县也在协助下更换了新的粮种。 今年的春种依然很忙,但有李元绍那边统筹此事,萧壁城倒是不必再亲力亲为。 事情看似又多又杂,每个环节却都有了可靠的人手,顺其自然地推进着。 云苓得以有空闲工夫把精力放在胧夜身上。 下个月她就要生了。 四月初也是顾君霓和容湛大婚的时间,北秦的和亲队伍在年后便立刻出发,现在已经抵达了京城。 遗憾的是胧夜的产期和婚事相撞,需要在现代私人医院中待产,无法亲自参加。 凤眠难得破例对外撒了一次谎:“我给金王妃算过一卦,她这一胎的胎相比较特殊,临产前的一个月最好不要见外人。” 公子幽附和:“对对,胧儿身体自幼欠佳,所以过年时我就把她送去别庄上待产了,否则万一出点什么问题我可受不了的。” 至于容顾二人的婚礼,他会出面参与。 顾君霓虽感遗憾,但十分理解,“难怪许久不见胧夜姐姐了,不过腹中孩子要紧,等她生了,我和阿湛定然第一时间上门庆贺。” * 胧夜已经在私人医院住了一个月。 这家医院自然是祁氏集团名下的,作为当代医学界龙头,她身边配备的都是专业团队。 而且这个时代的无痛分娩技术已经十分发达,可以当真做到轻松无痛。 萧壁城想起当年云苓生产时的凶险,仍旧不免心疼,“如果那会儿能有这种技术,苓儿也不用吃那么大的苦头了。” 忆及当时的生死边缘与惊魂动魄,他现在都仍心有余悸。 相较之下,胧夜生产时有现代医学技术,还有道无心亲自坐镇,令人安心多了。 所有人都觉得万无一失,只有公子幽神经质一样地紧张。 离胧夜的预产期越近,他越发失眠,短短三天就挂上了黑眼圈。 等到有胧夜宫缩反应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公子幽瞬间像个弹簧一样蹦了起来。 “胧儿!你是不是要生了!” 胧夜素着小脸,眉头轻蹙片刻后松开,“还没破水呢,要等破水了才会发作。” “哦,对对对……” 公子幽擦了把汗,完全感受不到四月天的凉爽,之前勤奋学习的产前产后知识也都忘了个精光。 “啊?那这样的话,你岂不是还要疼好久!” 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在胧夜床前焦虑地绕来绕去,自己没绕晕都要把别人看晕了。 可恶!为什么没有能够转移痛苦的精神力异能? 公子幽宁愿自己替胧夜受这遭罪。 胧夜宠溺而好笑地看着他,“你忘了我以前也是受过忍耐训练的?这点程度真的不痛不痒,等会儿开三指后打麻醉针,就更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这会儿的无痛分娩麻醉针和初代问世时的效果可没法比,是当真不会感到一点疼痛。 她这么一说,公子幽立刻想起她从前在那个组织里经历过许多该死的医学实验,心脏顿时抽搐的更厉害了。 “胧儿……你别怕,我会一直在旁边守着你。” 他双眸闪泪地看着对方,然后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脸,暗自调整情绪。 这种时候,该是他来给胧夜安全感才是,怎么能让对方反过来安慰他呢,他实在是太逊了! 公子幽开始把话题转到其他事情上,试图用大周近来发生的事吸引胧夜的注意力,让她不会那么疼。 就这样过了一阵子,胧夜感觉到自己破水了,第一时间叫来了医护人员。 “月小姐该进产房待产了,金先生可以全程陪护哦,院方是建议您身为丈夫,最好能在产房内陪伴她直到生产为止。” 亲眼看看生产的不易,也好让男人们多体谅心疼自己的妻子。 公子幽点点头,看着胧夜被推进产房,却忍不住脸色发白,浑身紧绷,双腿都有点发软。 一直在外间的萧壁城忍不住吐槽:“看你这幅样子,不了解情况的人还以为是你要生了呢。” “你就别取笑我了……当初未必比我好到哪去。” 这倒是,云苓生那会儿他就跟上刑场一样。 都想着倘若有个三长两短,直接随她去了算了。 不多时,公子幽调整好心态,坚定地走进了产房。 胧夜已经孕周37周以上,破水之后,十二个小时内便会进入产程。 这会儿还是早上九点多,而公子幽自打进去后就没再出来,陪着胧夜吃了早午饭,自己却一点都吃不下。 产房外也聚集了许多人,云苓、留情等都在,其他男人和小老头儿也都早早就来了。 团子兄弟一左一右地扶着香团儿的小推车,像是两个小保镖,都好奇地伸着脖子往里看。 “妈咪说,我们要有新妹妹了,会和香团儿一样香吗?” “再有妹妹,香团就能做姐姐了。” 香团眨巴眨巴乌黑的大眼睛,也兴奋地笑起来,“妹妹!姐姐!”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从正午到黄昏,又到日落和月出。 产房外慢慢安静下来,空气却越来越焦灼。 不知过了多久,云苓终于看见产房的门被打开,护士笑脸微红地恭喜道:“母女平安!是个六斤六两的小公主,很健康标准的体重呢,看来寓意今后一帆风顺呀!” 第 1538 章 公子幽觉醒 话一出,产房外的一众人喜出望外。 璇玑率先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火速冲了进去,“让我看看小宝宝!” 云苓刚刚也有感觉到一丝微妙的精神力波动,果然就见护士来报喜。 道无心说胧夜的精神力损伤比她们大,最初几年又没有拿到天星碎片,还多次透支使用,所以恢复的也最慢。 不过因祸得福,这让她在怀上孩子生产时,所受的压力远比云苓前后两胎要小。 无需他亲自坐诊诵经,只眉心一点灵气,就足矣让胧夜顺遂生产。 云苓松了口气,也扬起喜悦的笑容走进产房。 胧夜和孩子已经被先行隔了开来,璇玑牵着三只团子凑在小宝宝身旁围观,个个兴奋的要命,她和留情自然是先去里面查看胧夜的状态。 “恭喜你,打赢了一场旷世之战。” 留情竖起大拇指,她还没感受过成为母亲的过程,但亲眼目睹胧夜与云苓的经历,只觉得其中的艰辛不比真刀实枪的战场少。 云苓也凑过去,尽管知道胧夜不会有问题,还是习惯性地给她把脉:“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别担心。” 胧夜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刚生产完的容颜有些疲惫苍白,却没有憔悴之色。 她双眼明亮地看向床边的公子幽,“孩子出生了,你怎么都不去看看?” 公子幽的眼睛看起来红红的,“你没事就好,你没事我才放心嘛。” 他在南唐时,曾碰到过不少女子的生产过程,那叫生无一不撕心裂肺,还有人因此而丧命。 如今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他的面色松缓许多,却又换上了另一种激动。 “我去把咱们的小公主抱过来,还没给她起个可爱的乳名呢!” 他话音未落便快步朝外走去。 璇玑等人看到他,立马喜气洋洋地招手,然后将空位让给他,“富贵姐夫快来!你看她好乖啊,刚刚只哭了一小会儿,现在就不哭了!” 公子幽不由屏住呼吸,紧张的浅红色从脸颊蔓延到耳根。 刚刚他全心全意都是胧夜,还没顾得上仔细看看期待已久的孩子长什么样。 他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眸光紧紧地盯着被剪完脐带后洗干净的小团子。 “啊——” 粉色的绒布里,刚降临人世的奶团子发出一声软软的叫声,却像是在公子幽心脏上重击了一下。 他看到两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粉拳头,可爱的好像猫咪的肉爪一样,不安分地在绒布里挥舞。 那么小,那么软,那么可爱。 不是别人家的闺女,是他的亲闺女。 “唔唔——” 公子幽的心脏瞬间前所未有的飞速跳动,有种幸福到天旋地转的感觉,这一刻好似周围的喧嚣都不知不觉离他远去。 在这个人世间,他终于有了真正血脉相连的珍宝。 “金先生,要抱一下吗?马上还要带小宝宝去做各项检查哦。” 护士笑盈盈地看着他,下一秒,表情瞬间变为错愕。 云苓正在床边闲谈着,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伴随着医护人员和璇玑的惊呼,好像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精神力波动。 “哎哟哟哟!” “快快,小心着点孩子!” “赶紧把人扶起来。” “富贵姐夫你怎么了啊!!!” 云苓心下一紧,赶紧冲出去查看情况,便见公子幽一副半昏不醒的模样,正晕倒在医护的怀里,被璇玑猛猛地掐着人中。 “怎么回事?” 璇玑急的抓耳挠腮,“不知道啊,我刚刚看富贵儿姐夫一直不说话,一动不动的,让他抱抱孩子,突然就这样了。” 小老头儿没忍住嘎嘎笑出声,“别太担心,这小子就是紧张激动的晕过去了而已!” 公子幽的精神紧绷了这么久,直到胧夜生产顺利结束,脑子里那根弦才松下来。 刚刚要他抱孩子的时候,简直手脚无处安放不知该如何是好,指尖还没碰到女儿,自己先撅过去了。 云苓确定公子幽没事之后,才大松了口气。 小团子被抱去检查,公子幽也被送去了其他房间休息。 万万没想到,这一觉昏过去便是整整三天三夜。 * 熟悉的别墅内。 留着微微挑眉,“感觉越来越明显了,比前两天强烈了好多。” 云苓则若有所思,“难怪我那天感受到一丝很浅的波动,原本还以为是孩子身上的,这下基本可以确定是他也觉醒了。” “的确。”萧壁城颔首,“富贵儿身上的精神力和孩子的明显不同。” 璇玑没有吭声,只是围在公子幽床边,看了周围两眼,试图试图捏住他呼吸的鼻子。 然后被凤眠抓包,拦住了作恶的爪子。 她吐了吐舌头,眼神兴奋:“真是太好了,不知道富贵姐夫会异化出什么样的能力,莫非是点石成金,变废为宝?” 凤眠打断她不切实际的幻想,“据我所知,他祖上有几分狐妖血统,从没听说过狐妖会炼金。” 那是他们道士爱干的事情。 顾长生却是笑了,“你们身上拥有的那种力量,他以前就羡慕很久了,不管怎么样,终于算是得偿所愿,这孩子真是他的福星。” 云苓也没想到,公子幽会因为孩子的降生,情绪激动到直接被刺激的迸发了精神力,可见亲情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当初道无心说,想激发精神力,不光要有天赋潜能,还得有那个机缘。 凤眠等人就属于拥有前者,只差一个机缘,但这种不可捉摸的东西最玄妙了。 云苓一直觉得,如果余下的人能激发精神力,顾长生的可能性会更高一些,毕竟公子幽看起来实在是太像个废柴美人了,他自己都没抱过这种希望。 她扭头看了眼顾长生,这下四个男人里只剩他还没有觉醒精神力。 不过顾长生倒是看起来心态平和,机缘这种事情,强求不得,顺其自然就好。 这事超乎所有人的预料,包括公子幽自己。 “啊?” 醒来之后,他坐在床上许久,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迷茫的情绪压过了喜悦。 不是,睡一觉醒来就有精神力了!? 第 1539 章 读心术的代价 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萧壁城推推他的肩膀,“行了,别发呆了,赶紧去看看你家闺女吧,还没给她起名字呢。” 这几天,大家一直都是小团子小团子地叫。 “哦对!” 公子幽想起这茬,也顾不上高兴觉醒精神力了,一溜烟儿爬起了床。 不多时踏进卧室,原本温馨的房间里又添了许多母婴用品,让原本宽敞的房间都显得有点拥挤了。 胧夜正坐在落地窗边的藤编摇椅上,怀抱着出生才三天的小团子,轻轻地拍打哄着。 这温情的一幕令公子幽的心脏有种奇异的酸涩,还有好像被什么填满了似的,涨涨的感觉。 很久以前,他以为自己活不过三十岁,没有考虑过未来,只愿及时行乐。 他也没有想过随便找个女人,努力生个孩子,将来好继承听雪阁。 毕竟听雪阁最重要的传承是精神,而不是血脉。 何况那样做太残忍了,他自己就是在父母分离早亡的不幸中成长起来的,知道那是何等孤独寂寥的滋味。 不但时常忍受寒毒之苦,还要等待看得见的死亡朝自己一步步靠近。 那种感觉仿佛死神微笑着迎面而来,却连逃跑和躲避的勇气也没有,因为知道无论怎样逃,被追上的距离永远不会被拉开,只能认命接受死寂与窒息环绕的滋味。 爹和娘虽是兰因絮果,可好歹当初他的诞生是承载着期待与爱意的。 除非是与喜欢的人诞下孩子,否则公子幽宁愿孤独的死去。 可他又舍不得留爱人与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承受一切,所以遇到胧夜并且爱上她时,他向来无所谓的潇洒心态第一次感受到了极致的煎熬与痛苦。 公子幽以前一直觉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酒明日愁,他并不怕死,短短二十几年活的比绝大多数世人都要恣意。 可当尝过了爱情的滋味后,反而变成了怕死的胆小鬼。 于是在他的指示下,从来不与各国皇室有过多牵扯的听雪阁接了刺杀秦帝嫔妃的委托,只为向苗疆讨要麒麟果,保他能多苟延残喘些年月。 公子幽不想死了。 他想活着,想拥有爱情,想与之偕老,想儿孙满堂,想再有一个……家。 哪怕这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单相思,他也要活着。 只为保护重重危险中的她性命无忧,直到濒死的那一刻。 “又傻呆呆的站在那里干什么?总不能是我生了个小怪物,吓得你多看一眼都要晕倒吧?” 略带无奈的熟悉声音传来,是不远处的胧夜在呼唤他。 公子幽回过神来,朝她扬起笑容,笑得有些傻,“怎么会,那可是我们听雪阁上下独一无二的小公主!” 过去的一切像是场噩梦,有许多人将他拉入了幸福的现实。 脚底踩着坚实的触感,他脚步轻快地走去。 小团子似是吃过奶了,这会儿没有闹腾,但也不睡,就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窗外看。 “啧,爹来了也不看一眼,外面什么东西那么好看?” 公子幽摸了摸她的小脸,也朝外面的天空看去。 月亮圆如银盘,星河灿烂,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 胧夜笑道:“她每天晚上睡觉前都喜欢盯着外面的月亮看,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吸引她。” “哦?既然她那么喜欢看月亮,乳名就叫小月亮好了!” 公子幽眼神一亮,他觉得胧夜就像天上清幽温柔又神秘的月亮,那她生出来的自然就是小月亮了。 怀里的小团子似有感应,扭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眼睛和夜幕中的星辰一样乌黑闪亮。 “她肯定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公子幽蹲下凑近看她,一大一小两个脑袋都凑到胧夜怀里,一会儿摸摸她的小脸,一会儿勾勾她的手指。 房间里时不时响起小月亮“咿呀”的声音,片刻后便睡得香甜。 胧夜把小月亮放到婴儿床上,这才道:“你觉醒精神力了。” “是啊,以后我也可以保护胧儿你了,还有我们的小月亮!”公子幽这才慢半拍地露出兴奋之色,“就是我醒来到现在也没感觉自己和之前有什么不同,不知道能不能有壁城那样厉害的本事。” 胧夜眼角泛着止不住的温柔笑意,“那如果你能拥有一种特殊能力,你希望是什么?” 公子幽毫不犹豫地回答:“让人没有痛苦、悲伤和烦恼!” “为什么是这个?”胧夜打趣他,“我还以为你会说永葆青春美貌呢。” “嘿嘿,那当然是因为,我不想你在使用读心术的时候有那么大的情绪负担。” 胧夜怔了一瞬,没想到公子幽会这样回答。 是的,她的读心术很厉害,但并非没有任何代价。 她从小就对周围人的情绪高度灵敏,往往在不经意的眼神和动作之间,就能直觉地猜到他们在想什么,并感知他们的情绪。 组织察觉了她在这方面异于常人的天赋,才会训练刺激她觉醒读心的异能。 但胧夜的读心术并非是像很多里描写的那样,单纯的听到别人的心声。 她靠的是利用精神力将自己的心灵感官放大无数倍,去连接别人的精神与情绪波动,进入高度同频状态中去,再完全体会他们这一刻的心情与思想,从而达到一种“读心”的效果。 这需要异能使用者不仅对周围人的情绪高度灵敏,还要有强大的共情能力。 共情能力越强,她读取到的感情与思想就越多。 一个人的情绪波动越大,读心术的效果就越好,比如人在恐惧、喜悦、紧张、绝望、兴奋等情绪时。 但当被读心者痛苦时,胧夜也会对痛苦感同身受,甚至超过本人数倍。 当初组织就是不断地让每个实验对象陷入极端情绪中,再严苛地逼迫胧夜进行共情训练。 共情成功后,她还要把感受到的情绪隐藏在心中,否则一旦情绪外泄,她在套取重要信息时或许就会露出破绽,暴露特工身份,导致任务失败。 后来许多实验对象到最后都疯了,只有胧夜苦苦咬牙坚持了下来,曾经对于心理学等专业的进修,都是自救的一种方式。 尽管她现在已经将读心能力用的出神入化,在别人极端悲愤绝望时也能保持得体的浅浅微笑,并在结束共情后迅速抽离。 但那种共感时的痛苦是无法抹去的。 所以假如可以拥有一种超能力,那么公子幽希望胧夜永远都不会悲伤痛苦。 第 1540 章 小月亮的能力 胧夜心底泛起柔软,侧头靠在他怀里。 “就算是那样的超能力也不及你本身的万分之一,有你陪在身边,我不仅没有悲伤、痛苦和烦恼,还会感到无比幸福快乐……这种感觉哪怕不使用精神力,也会放被大十倍百倍。” “胧儿……” 公子幽眼睛泛红,两人在夜幕下的月色中静静相拥。 …… 公子幽到底觉醒了什么样的特殊能力,云苓等人研究了好几天也没发现,只好放弃。 不过比较明显的一点是,对方的美貌程度似乎又上了一个台阶。 其实五官相貌也没什么变化,他的寒毒治好以后,甚至比从前的清瘦体型要胖了一些,看起来倒是匀称有力了。 就是气质里多了一丝冷艳柔和,变化极其微妙,却令这本就不俗的容颜带给人截然不同的感受。 冷艳与柔和本来是两种冲突的感觉,却在公子幽身上得到了一种刚柔并济的协调。 除此之外,云苓还感觉对方身上的亲和力增加了。 璇玑拍手评价:“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夫感!” 云苓觉得:“可能是当爹之后不一样了吧,壁城也是有了孩子之后变得温柔许多。” 而公子幽恰好相反,肩上担起了以前没有过的责任,便不再像过去那么恋爱脑大奶狗了。 萧壁城岔开话题:“先不提公子幽,小月亮的特殊能力到底是什么,有人观察到么?” 云苓摇摇头,“除了正常的精神力波动之外,并没有发现任何特殊情况。” 小孩子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是没办法自己控制精神力的。 就像火团和雪团一样,出生后总会无意识地制造出小火灾和霜冻情况,夫妻俩一直联手压制着他们的能力直到现在。 为了观察小月亮的情况,这几天大家都没有对她进行任何干扰,但什么也没观察到。 胧夜看着熟睡中的女儿,沉思片刻道:“我想,她的能力或许不是作用在外物身上的,和香团儿他们都不同。” “如果她继承了类似于我的特殊力量,那么使用对象必须是人才行,但我们的精神力强度都不是她目前可以逾越的,哪怕无意间用出来也会被免疫,自然也就察觉不出异样了。” “无论如何,为了保险起见,先封住她的精神力再说吧。” 母女连心,胧夜与小月亮日夜相处,根据近来的情况心中隐有一个猜测。 …… 昨日祁天河来探望过小月亮一次,刚踏进门的时候愣了一下,还揉了揉眼睛。 公子幽随口问他:“怎么,昨晚没睡好?” 祁天河回过神来,用力甩了甩头,“可能是昨晚和玑崽联机打游戏玩的太晚,出现幻觉了吧,刚刚一进门看到对面窗户外好大的月亮,还以为是晚上呢。” 总共也就一秒钟的错觉,但真实得不可思议。 “那你可真是玩得昏了头,现在是早上十点半。”公子幽笑他,“难怪凤眠近来对你颇有微词,那丫头到现在都还没睡醒呢。” 当然了,凤眠不是介意自家丫头睡懒觉,而是夜晚深入交流感情的时间被人抢走了。 …… 胧夜回过神来。 小月亮很喜欢看星空与月亮,而且祁天河是个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无意间受到影响的概率很大。 如果那一慕不是错觉,胧夜猜测女儿或许是拥有某种能让人产生幻象的能力,或者说,制造幻境的能力。 道无心曾言,公子幽祖上可能有些许狐妖的血脉,狐妖最擅长的便是蛊惑媚神,而她的读心术则与精神思想共鸣有关。 结合两者特点,小月亮还真有可能领悟幻境之力。 当然这只是胧夜的推测,尚且不能就此断定,若果真如此的话,就要慎重对待了。 别看描述起来没有火团雪团那么杀伤力明显直接,成长起来也是种恐怖的异能。 在精神层面上制造种种幻境,迷惑人的心智,生杀只在幻境主人的一念之间。 压制住小月亮的精神力后,胧夜接下来的日常就是坐月子,以及陪伴和训练公子幽如何使用精神力,教他一些精神力的基本使用方法。 与此同时,公子幽也在命金王府的人尽快筹办好小月亮的满月酒。 自从他有了大周金王爷这个身份以后,背靠着朝廷给开后门,听雪阁想做生意就方便多了。 这几年他也是真有金盆洗手的打算,故而阁内很久不接恩怨仇杀的悬赏了,多是些寻人寻物的委托,以及五花八门的琐事。 南唐皇室那边见他近几年这么安静,一度有传言说他没拿到苗疆的麒麟果治病,早就嗝屁了,如今阁内群龙无首,连带着内战势力们打得火热时,都没有太重视听雪阁这个曾经棘手的老冤家。 远离了那些纷争,夫妻俩将重心放在经商上,金王府在明,听雪阁在暗,名下产业几乎涵盖了所有行当,并且四海之内皆有商铺,近来还和墨王、燕王妃联手,尝试起了远洋贸易。 公子幽这两年来也没闲着,在现代学了不少商业管理与营销的知识,放到另一个世界堪称降维打击。 云苓敢说他现在绝对是中原大陆的第一首富,个人资产能与东楚皇室匹敌。 她很庆幸这么拥有如此强大实力的人是自家队友,大周能发展得这么快,少不了他这个纳税大户的功劳。 小月亮身为中原首富之女,满月宴自打胧夜刚怀上的时候就在筹备了。 酒宴当日,公子幽财大气粗,邀整个金阳城的人共贺,据说是把城里所有的名厨都请来了,长街上的流水席一眼望不到头,酒香肉香三日不散。 其余城池也都向民众派发了各种礼品,只要为小月亮说几句贺词,就能免费领到米面布匹之类的东西。 连其他三国的商铺都统一开放了各种打折促销活动,各大官方与民间的报社更是收到合作,统一刊登满月贺文。 一番土豪氪金大佬的阔气操作,硬生生把中原百姓们的焦点从南唐局势转移到了小月亮的满月宴。 第 1541 章 盛大的满月酒 如此轰动各方的大手笔,只怕今后天下之人都要牢牢记住小月亮的生辰了。 金王府登门赠送贺礼的宾客更是络绎不绝,有四海生意上往来的合作伙伴,有朝廷的同僚官员,还有素不相识的路人百姓在吃了酒后,自发地送些虽然廉价但充满心意的小礼物来。 如今的南唐虽与大周关系紧张,但胧夜怎么也是名义上的七公主,还在民间享有盛誉,面子功夫是要做的。 故而皇室也暂时放下淮湘王之事不提,特地派了庆贺的使者携礼前来拜贺。 云苓戏言道:“假如大丫当初顺利夺嫡,那咱们小月亮岂不就是未来的南唐女帝了。” 胧夜开玩笑道:“还南唐女帝呢,我看你是让我们打工不够,都已经在琢磨着怎么让她给你打工了。” 云苓承认的理直气壮:“小月亮如果有这方面的志向,那也不是不可以嘛!” 胧夜不由得笑出声,“哈……你对她倒是信心满满,我和富贵都没敢抱希望让她继承听雪阁呢。” 她和公子幽早就商量好了,如果小月亮将来没有统领听雪阁的能力或者意志,宁愿让她当个吉祥物,把实权给阁内其他亲信后背,也不会将势力交接给她的。 “我看小月亮明明就很棒,这配置分明拿的就是大女主剧本,何况你的女儿,那绝对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谋遍天下无敌手!” 公子幽反倒不希望她太累,打趣道:“那我更希望她拿的是无忧无虑的团宠甜文剧本,唔,就是那些个什么很火的,王府连生八子,终得一女,全家争着宠上天!” “不过嘛,我这个当爹的不争气,没能给她生八个哥哥出来,好在还有你们家那三小只,以后可要请他们多多关照下小月亮这个妹妹了,嘿嘿。” 萧壁城笑道:“凭你我之间的关系,孩子们之间的关系,哪还有什么请不请的,将来该是他们相互扶持才对。” 而且从遗传和血缘上的关系来讲,他们的孩子哪怕结亲也没问题。 不过这种事情嘛,就要看孩子们自己的想法了。 谈笑间,金王府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宾客。 各种礼品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公子幽专门腾空了好几处城外的庄子做仓库,大大小小的礼盒在房间里堆放成小山,一眼望去怕是拆到手断都拆不完。 饶是如此,都还有不少贺礼没能找到地方放,头疼的公子幽问萧壁城,能不能做几个超大空间容量的储物饰品。 萧壁城遗憾地表示:“不是兄弟不想帮,是兄弟爱莫能助啊。” 他的异能成长比最初强大了许多,但目前能制造出来最大的储物容器也就是一间小卧室那么大。 皇宫的占地面积倒是大,由于不纳后妃,好多宫殿都是闲置出来的,干脆改成了库房给公子幽用。 当然了,放他的个人私库里也是没问题的。 因为他的私库里除了那堆被卖掉后,又被云苓买回来送给他的破铜烂铁武器外,什么都没有…… 璇玑看得快羡慕哭了,“我现在投胎给公子幽当闺女还来得及吗?” “你嫌我穷了?” 凤眠冷不丁开口,他脑补了一下喊公子幽为岳父大人的画面,没有比这更抓马的一幕了。 “哪跟哪呀!”璇玑撅嘴,“这话不应该让无心爹地来说嘛。” 凤眠不语,心里却道,可你的零花钱也不是由道无心来发的。 璇玑有赚钱的本事,但是对理财没什么兴趣,两人里负责管账的是他。 平日里接些算命的私人委托,他在现代世界也算资产丰厚,是四个男人里银行卡里数字最多的人。 不过放到这里,跟公子幽就没法比了。 凤眠觉得大周这边的算命业务他也应该重视一下,毕竟未来还有两个命中注定的孩子在等待着他们呢,到时候要发的零花钱可就不止一份了。 说起道无心,满月宴上,他也送了一份特殊的礼物给小月亮。 东西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卷轴。 他道:“我看过了,小月亮的天赋更胜你们夫妻二人,的确有发展出制造幻境的潜力,但也只是潜力而已,能否顺利成长起来,还要看她自己将来的勤奋与造化。” 制造幻境,放在很久以前也是种了不起的本事,但能真正大成者少之又少。 这不仅对精神力有很高的要求,还考验幻境之主的极致耐心与细心。 很多人要么制造的幻境不稳定,要么自己控制不好力量迷失在其中,甚至于自己都分不清现实与幻想,落得个神志不清的下场。 “此卷轴里记载的文字乃清心定神诀,等小月亮年满三岁以后,你们夫妻二人可以引导她从小练起,把基本功练扎实了,今后才能避免陷入走火入魔的境地。” 公子幽闻言,慎重地谢过道无心,然后将卷轴仔细地存放在了储物饰品内。 满月酒宴持续了三天,京城才慢慢归于平静。 南唐来的使者在金阳城逗留了十余天,公子幽知道他们这次来不光是赴宴庆祝,还是奉命来查探大周局势情况的。 他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好吃好喝地招待这群人,私底下命听雪阁阻拦对方探查军机密要。 不过,都不用特地使出什么美人计,光是金阳城的繁华先进,就足以让这些使者大吃一惊了。 南唐固步自封太久,上次派使者来大周,还是送胧夜和亲的时候。 而后大周的变化怎样天翻地覆,如何日新月异,便都是从民间生意人口中听说了。 百闻不如一见,亲眼看过之后才知传闻并非吹嘘。 听雪阁的人几乎是好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这群使臣陷在各种新奇的事物里无法自拔,只顾着享乐,全然顾不上探查消息。 临走的时候,有个使臣还颇为恋恋不舍,更是私底下用自己的“宝贝”,试图向灵素换取一些能够大幅增强“男人本色”的秘药。 “你这是什么玩意儿?” 灵素打开盒子后就眉头直皱,里面是一袋又一袋的纸药包,里面包裹着些许粉末。 他手指沾起部分闻了闻,隐约有硫磺和钟乳的味道。 那使臣神神秘秘地道:“此乃逍遥散,是这两年南唐贵族之间盛行之物,服之可令人精神振奋,身体轻盈有力,恍若飘飘成仙哪……” 第 1542 章 意外发现 “真的假的?你不是拿什么假药来骗我的东西吧?” 灵素将信将疑,他的“男儿本色”可是药店里的招牌销冠,一瓶价格不菲呢。 使臣摆摆手:“嗨呀,掌柜的若不信,现在服用一包试试不就知道了。我是看在你也同为南唐老乡的份上,才愿意拿宝贝和你换的,你的药很管用,但价格可不敌我这逍遥散的一半啊。” “这么贵?”灵素吃了一惊,“难不成还用了什么天材地宝研制不成。” “呵呵……其实造价也不高,胜在方子独特,所以其中利润大得很。”那使臣说着,压低了声音道,“偏偏我有货源和门路,便是当下两国局势紧张,也能把货送到你手上。” “总而言之,你还是要先试过了它的妙处,才知道我没有骗你。” 这下灵素算是明白了,对方是想跟他做生意呢。 不过他对需要内服的药物通常抱有极大的警惕心,何况还是未知的药物。 于是表面颇为感兴趣地应下了,互留了搭线的秘密方式,那使臣才心满意足地踏上了回南唐的旅程。 送走对方后,灵素第一时间带着逍遥散前往皇宫,把事情上报给了云苓等人。 “一开始我怕这药粉有古怪,担心使臣给我下毒,好以此胁迫我来帮他刺探大周京城的内情,于是想假意服用,装作中毒来试探他一番。” “结果没想到他居然提出要和我一起服用,且不等我做反应,自己就先拿了一包吞下,弄得我都懵了。” 他还以为此物有诈呢,没想到对方是真的想跟他做生意。 趁灵素上报的时候,云苓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将逍遥散的成分检测了一遍,而后大吃一惊。 “这不是五石散的配方吗?居然还加了罂粟粉和麻黄草!” 罂粟的原产地本不在中原,但这两年随着异域贸易的开放,也逐渐有此类作物传入。 华夏人对毒的痛恨是刻在DNA里的,云苓身为医者,早就预料到过这一点,因此提前对此物及相关作物的种植和贸易流通都做了严格的限制,更禁止异域商人携带作物种子入关。 如今中原还没有鸦片成品的出现,罂粟在医师手中也只是麻醉之用,百姓们并不知道此物能制造出多大的财富与灾祸,故而也对此漠不关心,并不探究其中原因。 只是她没想到,类似的此物还是这么快就出现了,并且是从南唐开始! 公子幽好奇地道:“那是什么东西,他服用之后怎么样,当真飘飘欲仙了?” 灵素回想着当时的情形,“差不多吧,反正我觉得他服了这药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怪怪的,一开始面色红润,很亢奋的样子,大约一个时辰后便格外地萎靡不振,反应迟钝。” 他形容的都还算委婉了,其实他觉得那使臣服药之后的一段时间像个神经病,还抱着他家柱子喊美人。 “此乃毒物,有致幻和成瘾作用,一旦上瘾的话便再难戒掉。”云苓沉了沉眼神,“长期服用会对人体造成极大伤害,但成瘾后一旦发作却不服用的话,便会痛苦难耐,让人失去理智。而且这种毒没有解药,全凭意志力抵抗,一旦染上几乎没有戒掉的可能。” 灵素挠了挠头,“听起来有点像苗疆以前用来控制人的一种毒药,但是却没有你说的无药可解那么厉害。” “没想到南唐境内居然出现了这种东西。”胧夜心中有些惊讶,她在的时候还没有过这种情况,“这种逍遥粉是从那儿传进来的,那个使臣有说吗?” 灵素答道:“我向他打听过,据说是淮湘王从异域香料商人手里弄来的好东西,他正是靠此物笼络了不少皇室贵族的青睐,才能那么快地在南唐站稳跟脚。” 胧夜瞳孔微动,瞬间就猜到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想来这逍遥散是淮湘王为了腐蚀和掌控南唐朝廷而找来的利器,看来对方的野心远比想象中更大,不只是想要杀回大周夺取江山那么简单。 胧夜把相关猜想阐述了一番,云苓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难怪淮湘王这么有信心应付我们的火枪队,原来是藏了张底牌做杀手锏呢。” 这玩意儿杀伤力极大,能在意志层面摧毁一个人的战斗力。 淮湘王手中掌握此物,根本不需要直面军队,只稍动点手脚让大周的权贵们染上瘾,就够让人喝一壶的。 因为这玩意儿抛妻弃子,倾家荡产的例子数不胜数,人在失去理智的时候,什么可怕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灵素听得心有余悸,“幸好没听他的话,若因好奇服了逍遥散,我这辈子可不得毁了。” 公子幽也难得正色拧眉,“这老贼消息倒是瞒得挺好,听雪阁严密监控了他们那么久,竟然都没察觉到过此物的存在,若不是那使臣犯了贪念,动了熊心豹子胆想和大周人做生意,还真说不定要被他摆一道。” 萧壁城冷哼一声,“他能在襄州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不被察觉,也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 只是天命不在他,到底还是暴露了。 那使臣既然有此贪念,倒是能让他们顺藤摸瓜,好好地探一探淮湘王最深层的暗线势力。 在他身边,能接触到逍遥散的人,必然不是寻常心腹。 公子幽当机立断,要求灵素飞鸽传书给南唐内部的阁内势力,务必密切关注那使臣的一举一动。 听雪阁的弟子奉命行事,约莫一个月后,还真深挖出了些此前不被人注意的细节。 密信第一时间送到了云苓夫妻手上,几人在别墅里开了场小会。 云苓道:“听雪阁的密信上说,他们探查到,淮湘王之所以能迅速在那边站稳跟脚,背后离不开南唐承恩侯为他暗中铺桥搭路。” “承恩侯?”不等她说完,胧夜率先面露讶色,“怎么会是他!” 萧壁城好奇地问:“此人什么来历,大师姐和他很熟吗?” 第 1543 章 偷挖金矿被抓包 第 1543 章 偷挖金矿被抓包公子幽抢答道:“此人是个角色,一心为南唐百姓着想,做过不少有远见的实事,早些年在朝堂上更是反苗的急先锋,故而在夺嫡之争中一直是坚定拥护胧儿为太子的党派。” “他很聪明,几次察觉到胧儿与听雪阁的关系不似表面那般敌对,但始终选择视而不见。我甚至怀疑胧儿落水那次,承恩侯应该知道了七皇子为女儿身的真相,但还是选择了帮我们打掩护。” “否则那次月胧星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我们还真没办法全身而退。” 云苓记得胧夜讲述过这段往事。 她那位一母同胞的姐姐,月胧星爱上了公子幽,所以女扮男装偷溜出宫,拿着信物还假扮她的身份约公子幽见面。 结果被苗疆渗透到皇室的苗女妖妃察觉,派人探查,不仅险些暴露胧夜和听雪阁的关系,还害得姐妹俩双双坠入冰湖。 公子幽就是因为跳冰湖救胧夜,才导致寒毒加重,接下刺杀她和留情的委托令,因缘际会发生了后来的一切。 “那看来这位承恩侯应该算友军啊!”萧壁城恍然大悟,而后又察觉出不对劲,“既然如此,他怎么可能站队淮湘王呢!” 抛开承恩侯和胧夜的关系不错,对方一听就是那种心向朝廷,厌恶心怀不轨外来者的人。 公子幽点头,“事实也的确是这样,淮湘王刚到南唐的时候,承恩侯是坚决反对朝廷接纳对方的,认为这会毁掉大周与南唐的关系。” “但南唐内部势力相互斗争陷入斗争,还是有人想要借助淮湘王的力量有所突破,这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事了。” 打探到他们暗中同盟的消息,听雪阁人也万分意外,于是迅速搜集整理了承恩侯近几年的情况。 云苓继续翻看着密信,“信上说,承恩侯有一位感情深厚的结发妻子,后来对方因病逝世,自那之后,他就很少参与朝堂之争了,所以听雪阁内一直没有过多关注他。” 提起此事,公子幽也惋叹唏嘘,“不错,侯夫人与他乃青梅竹马,少年夫妻,两人的恩爱在锦官城中是出了名的让人艳羡。” 南唐朝廷重男轻女,那边的律法认为男人三妻四妾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因重男轻女,又导致男多女少,很多平民男子倾家荡产都娶不到老婆。 然而,凡是有功名和官职在身的男子,后宅一妻两妾是标配,这是被写进律法的条例。 如果没有达到这个最低标准,朝廷官方便会“官派送妾”给他们,所以那边的绝大多数男人都想读书考取功名,他们把这当做成功的体现。 南唐的富商权贵大多妻妾成群,但承恩侯除了发妻之外,就只有两个官家塞来的妾室,而且这么多年来,也并未与妾室孕育子嗣。 很可惜的是,在与苗疆妖妃的斗法中,承恩侯作为急先锋,自然而成被视为眼中钉。 他的发妻就是丧命于毒杀报复中,自此便整日消沉,胧夜作为公主去和亲后,朝廷纷争更是一概不管。 只有淮湘王出现的时候,承恩侯极力反对了一段时间,最后胳膊拗不过大腿,也就不了了之了。 云苓捏着信纸的手顿了顿,“这位承恩侯在发妻死后的第三年,娶了对方的妹妹做继室,但是这次听雪阁深入调查后,发现对方入府之前,就已经有好几个月身孕了。” 旁人的重点都在混乱的朝堂局势,倒是没什么人关注承恩侯那点低调的私事,而且他们觉得为发妻守孝这么久,已经相当有情有义了,就算期间偷吃也正常。 几人讨论到这里,一直默默旁听的凤眠终于冷不丁开口,“冒昧打断一下,我记得这位承恩侯……似乎与发妻孕有一双儿女?” “没错,他们是有一对双胞胎子女。”公子幽点点头,“但大约一年半之前,承恩侯在去给亡妻祭拜的路上遇刺,两个孩子都不幸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官兵搜查了很久都没结果,大家都觉得估计凶多吉少了。 只是不忍心刺激承恩侯,都道可是被拐走了。 凤眠沉眸低语,“……一年半之前,果然。” ——以前的名字已经忘记啦,爹爹要是想我和妹妹了,就来承恩侯府后宅的梨树下看我们吧。 这个承恩侯,就是他梦里那对孩子的父亲,不会有错。 正在吃零食的璇玑也终于丢掉薯片,惊呼一声,“他们还埋在承恩侯府后宅的梨树下呢!” 公子幽一脸茫然,“你们在说什么呢?” 璇玑立刻一脸严肃地把凤眠之前的梦境描述了一遍。 “我想起来了,难怪之前有一次,凤眠突然向我和胧儿打探起关于承恩侯的私事来。”公子幽瞪大眼睛,“他的梦是真的哎!” 梦里所有细节都和现实对上了。 在他惊叹至于,沉默思索许久的胧夜终于抬起头。 “新的侯夫人有问题,让听雪阁的人盯紧了她。” 承恩侯的发妻是刚烈要强的性格,这种有主见有想法的女子在南唐较为少见,也正因如此才吸引他。 胧夜有读取人心的异能,她记得很清楚,承恩侯心里其实很不喜欢小姨子柔顺和唯唯诺诺的性格。 对于发妻的妹妹,他甚至有些不便言明的厌恶,因为对方遇到事总是柔弱不能自理,劳烦姐姐费心费力前后奔波。 如果承恩侯是在三年守孝后,娶了发妻妹妹做填房,这并没有什么,属于权衡各方面情况的正常操作,毕竟南唐那个环境下,他想做个为真爱守寡一生的人不现实。 但两个人在成婚前就珠胎暗结的话,其中弯弯绕绕就耐人寻味了。 胧夜有种直觉,在她离开南唐这几年,那边悄然发生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变化。 尤其是承恩侯府的一点一滴,很可能就和灵素带来的逍遥散有关。 公子幽立刻点头,“我这就通知阁内密切关注承恩侯府的动向!”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大周和南唐必有一战,却没想到,还没等到老皇帝驾崩,局面失控,两国边境就先暴雷。 听雪阁与大周边防军偷挖金矿的事被发现,整个南唐朝廷都炸了。 第 1544 章 欠的情债迟早要还 南唐朝廷是真的炸了。 此前内部势力混乱,局面虽然焦灼,但大家都还隐忍着没有轻举妄动,等待着老皇帝断气再动手。 哪想到他们这边还维持着表面风度呢,人家大周那边都开始扛着锄头偷自家后山头的矿了! 而且还是联合朝廷的祖传眼中钉听雪阁! 犹如一滴沸水落入油锅,在边境响起噼里啪啦的兵刃交戈声。 西暖阁内,几人凑在一起召开了个紧急会议。 云苓将密信扔在桌上,“封阳来信,襄州边境打起来了,咱们这边挖金矿的人撞上南唐那边挖煤的人,现在事情全暴露了。” 看吧,她之前就说萧壁城让人挖的太过深入,有被察觉的风险。 萧壁城佯装苦恼叹气,“唉……原本还想不动声色地偷偷搬空他们后山的金矿呢,这下暴露了,不动武也不行了。” 璇玑黝黑灵动的眼珠眨巴几下,小声嘀咕道:“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三姐夫很兴奋和迫不及待的样子呢?” “不是错觉。”留情已经开始摩拳擦掌,“我们等这一天很久了。” 同样作为好战分子,她完全能懂对方那种渴望血液沸腾的感觉。 萧壁城坦然颔首,并不掩饰自己的期待,“再不动动手,我那柄枪都要生锈了,更何况,小不点花那么多精力好不容易研制出来的炮火战车,总要献出来给天下人欣赏一番才是,否则岂不可惜。” 顾长生仔细看了信上的内容,这回边境打的有些猛烈,双方甚至都动用了鸟铳。 因着主场优势,南唐那边在发现金矿被偷后,第一时间封闭了边境关隘,将挖矿大部队进行了关押扣留。 在关系如此紧张敏感的当下,封阳自然要想办法第立刻营救,否则淮湘王那边一旦得知消息,这些成为人质的俘虏必然处境危险,对大周也不利。 不过封阳很克制,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并未随意亮出炮火战车这张底牌。 他知道两国早有一战,所以甚至主动示弱露怯,为的就是降低敌人的警惕性,好在真正交战的时候来个出其不意。 南唐那边的人果真中计,以为淮湘王偷师仿制的鸟铳与大周生产的正统鸟铳威力相当,这会儿不仅气势大盛,还敢主动挑衅。 “这么大的动静,风声要不了几天便会传开,你们夫妻俩接下来有的忙活了,朝廷那边要尽快想好应对之言,不管是金矿还是听雪阁,都要给个交代。” 其实只是偷挖金矿的话,不至于掀起这样的轩然大波。 邻国之间互相在对方边境偷窃自然资源的事不算罕见。 比如东楚靠海,渔业发达但山林较少,经常会偷偷砍伐北秦边境的树,北秦的渔民也总是越界进入东楚管辖的海域内捕捞。 这么做的人不只有普通百姓,朝廷也私下安排特殊人员做这种事。 巡逻的人抓到以后,都会按照普通百姓的身份从轻处理,没收货物后罚款便是。 属于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表面上维持着该有的体面与和气,免得把这种不光彩的事情放到台上来讲,双方面子都不好看。 坏就坏在,这次被南唐扣留的人员里,有好几个听雪阁的紫令弟子。 尽管封阳夫妻的营救已经足够及时,还是在撤离的过程中暴露了听雪阁的存在。 这可是在南唐的雷区里蹦迪。 “是啊,这下可糟了,当初原定是等大周和南唐打起来之后,我们听雪阁再趁机出力刷存在感,然后主动亮明身份投诚,洗心革面归顺明君,借着功劳洗白上岸。” 公子幽眼巴巴地望着云苓夫妻,一副无辜无害的样子。 “现在计划出了岔,我们还没等洗白呢,又要被扣上个叛国强盗的帽子,你们俩可得想想办法啊!” 两者区别可大了。 前者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后者叫狼狈为奸。 一个处理不好,大周朝廷的名声都跟着受损。 萧壁城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光顾着寻思怎么打南唐,差点把这事忽略了。 说起来也是他的疏忽,之前把听雪阁的存在瞒的太紧,就连封阳也被蒙在鼓里,否则撤离时不会暴露的这么快。 他咳了两声,“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委屈不了听雪阁的。” 不就是舆论压力么,比起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和情报势力机构,那点问题都不叫事儿。 当然了,和听雪阁有关的事情,当务之急是要先让皇室人员们都有所知情,免得到时候自己人都乱了阵脚。 考虑到事关重大,萧壁城还特意去了趟南郊新集,想把已经退休的昭仁帝也请来参会以示尊重。 结果遭到了昭仁帝的无情拒绝三连:“寡人没空,不知道,不想管!” “当了皇帝怎么眼力劲一点不长,没见寡人正烦着么!” 萧壁城忍着笑,明知故问:“父皇又心烦什么呢,可以跟我说说解闷啊。” 说起来这他爹的退休生活也是糟心,当初对黎娘子迷恋的神魂颠倒,可搬到南郊新集之后,心思却都控制不住地落在了昔日的情人李贵妃身上。 哦不,现在该叫李太妃了。 不过当年那个天真痴情的李太妃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清醒大女主·老男人算个球·老娘只想搞事业·大族嫡女李韶仪(徐娘半老版) 如今她心思全扑在糖水铺子上,联合黎娘子一起,一个人钻研配方,一个人总管经营,最近不知道从谁那儿学了个连锁店的现代理念,想把铺子开到东楚和北秦去呢。 对于昭仁帝百般引起她注意力的心思和小手段,那是理都不理,好脸色也没一个。 昭仁帝脸色一黑,“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小子故意的是不是,趁机报复寡人在位时待你偏心?” “冤枉啊父皇!”萧壁城大呼委屈,装起傻来,“您也说了儿臣没眼力劲,怎么可能蓄意报复呢!” 昭仁帝噎了一下,最终只能沉着脸,赶苍蝇一样挥手,“行了行了,忙你的去吧,还有那什么,自己捅出来的篓子自己补,可别让寡人一把年纪了还给你擦屁股。” 他再三勒令萧壁城,务必保住自己在位时的英明。 虽然公子幽的金王爷之位是他赐封的,但那会儿他本来是不同意的,是老三两口子死皮赖脸软磨硬泡,才不得已为之。 现在出事了跟他可没关系。 萧壁城一一应下,心底暗笑着离开了。 他爹跟李太妃二人在感情上的态度和地位,冥冥中与前半生竟反过来了。 只能说,欠的情债迟早都是要还的啊。 ———————— 作者君:大家2025快乐,之前三次元有事处于停更状态,现在恢复更新准备收尾完结啦,大约还有10w字左右就结束南唐篇幅在内的主线了 第 1545 章 越来越有夫妻相了 从南郊新集回来,萧壁城急招瑞王等人入宫商议要事。 除却远离朝堂的贤王,远赴北疆的宁王,其余兄弟四人各自一方坐在桌前。 萧壁城清了清嗓子,准备用尽可能简略易懂的语言,将公子幽的真实身份与来历告诉他们。 岂料第一句话刚出口,本来翘着二郎腿的燕王就跟个弹簧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瞪大了双眼。 “什么!!!三哥你说什么?富贵儿兄乃听雪阁的阁主?你发烧了还是我发烧了!” 他大吼着,双掌重重在红木桌上一拍,茶壶都跟着蹦跶,茶盖滚落了下来。 正饮茶的瑞王和墨王被他吓得打个激灵,咳得脸色都泛红起来。 “噗咳咳咳……” 萧壁城略显无奈地看他,“御之你小声点,多大人了,成了亲当了爹还这么咋咋呼呼的,好歹先听我说完。” 幸亏他做事谨慎,用精神力将西暖阁包裹起来,竖起了一道无形屏障。 空间操控精神力的延伸能力之一,可以隔绝特定空间内的声音。 燕王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声音压得低到不能再低,仍旧掩饰不住好奇与急切:“那你快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将茶盖放回去,萧壁城缓声将来龙去脉一一解释。 墨王等人的面色不断变化,始终没丢掉那几分难以置信的震惊。 “其实当初我就觉得奇怪,四国中富甲天下的商流中,从未听过有姓金的氏族,可金王爷却好像凭空出世一样,在商界更是没留下过任何蛛丝马迹,令人匪夷所思。” 墨王恢复名声后,被昭仁帝派到户部做事,负责的就是商贸相关。 那会儿他刚受重用,做事认真刻苦,下了一番狠功夫,把各州县富甲一方的商贾名流都调查熟悉了个遍。 结果最后还是漏了“金富贵”这么个堪比活财神在世的大人物,心里别提多纳闷了。 如今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瑞王紧蹙眉头,沉声道:“听雪阁这般庞然大物,在整个中原都名声赫赫,以他们阁内势力,若是想的话,完全可以搅动天下风云。” “少时我曾听皇爷爷讲过,他刚登基时,南唐之主曾希望诸国能和他们联手剿灭听雪阁,并许诺了很多好处,诸如事成后瓜分战获等。” “不过北秦有任皇帝和某代阁主交情匪浅,拒绝了此事,皇爷爷是认为,大周才建立了新朝,自己内部尚且局势不稳,就莫要蹚浑水让天下更乱了。” 东楚比较精明势利,对此只作壁上观,一看周秦两国都没想法,便也不想多掺合。 他们是生意人,也曾绞尽脑汁想拉拢听雪阁,但碰壁而归。 若因一时贪念答应南唐,搞不好会倒逼听雪阁主动投靠北秦与西周,这样一来剿灭成功的可能性低不说,还很有可能把这个势力推到对立面去,得不偿失。 “于是最后都婉拒了南唐的提议,并心照不宣地不再谈论听雪阁的事。” 这种特殊势力,但凡站队任何一方,对中原势力格局都会造成极大影响。 如果不能拉拢或者铲除的话,保持现状就是最好的。 瑞王长叹了一声,“其中利害关系非同寻常,我竟不知大周原已与听雪阁私交甚笃,一旦关系公之于众,诸国心里难免会有想法啊。” 萧壁城不以为然,“他们有想法又如何?有也得给我憋着。” 要是早个十年,以大周贫瘠的实力,可能还会担心这种举动引起各方的联手打压。 今非昔比,他手里又有鸟铳又有大炮,南唐无可奈何,东楚更是抱大腿都来不及。 再说大周也没刻意想过碰这个势力,是丽嫔先隐瞒身份嫁进皇宫在先,有些纠葛冥冥中早就注定了。 “三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燕王回过神来,比起瑞王的担心,神色里更多的是兴奋和不满,“这么大的事,你竟然瞒了我这么久,亏咱俩还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呢!” 燕王重重拍了一下萧壁城的肩膀,直呼对方瞒的太深。 早知道这些内幕,他一定不会三天两头地调侃公子幽是废柴咸鱼妻宝男。 燕王想起平时喝酒的时候,自己还总吐槽公子幽啥事也不敢,劝他多发奋少躺平,不要虚度人生光阴,这会儿只觉得满脸燥热的慌。 人家年纪轻轻就接手听雪阁,把势力扎根天下,他怎么好意思说人家成天靠媳妇儿持家混日子的! 瑞王忍不住问萧壁城:“那你想好上朝的时候怎么解释了么,动了南唐的金矿,这事说起来的确不大光彩……” 他倒不是怕两国交战,而是觉得有损大国颜面和帝王威严。 毕竟西周人在中原的形象一直是狂野但直率赤诚的,更何况天子嘛,总要注意在世人跟前的名声。 男子汉大丈夫又是一国之君,偷鸡摸狗显得不够光明磊落了。 “大哥这是哪里话,有什么不光彩的?”萧壁城摇头否认,语气肯定地道,“我们是在襄州城外边境发现了金矿,只不过挖着挖着,不小心挖到南唐去了而已。” “那座金矿又没写南唐的名字,怎么就挖不得了,你让南唐人叫它一声,它敢答应吗?” 瑞王:“……” 不是,这? 燕王不愧与萧壁城穿一条裤子长大,立马心领神会地高声附合:“对对对!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南唐每年都偷偷把界碑往外挪,悄咪咪地侵占大周的国土,这些年都不知道挪了几十里地了,所以那座金矿原本就是属于大周的!” 墨王的目光游移了一圈,虽然知道挪界碑这事纯属子虚乌有,还是默默地点头。 瑞王欲言又止:“……算了。” 对于这件事他只能评价,壁城成亲得久了,和云苓越来越有夫妻相了。 * 御书房里,云苓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小声嘀咕起来。 “哪个挨千刀的又背后偷摸编排我了。” 说完,她将写给封阳的回信封口,命人第一时间送往边关。 边关战事的消息比想象中发酵要快,才过去两天,民间虽然没有动静,朝廷内便有个别消息灵通的人嗅到风声了。 这一夜过后,明日的早朝要热闹了。 第 1546 章 御驾亲征 果不其然,第二天上朝时,殿内臣子们皆是面色微妙,眼神古怪。 看到夫妻俩少见地同时出现,众臣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渐渐收了私底下的议论声。 萧壁城习惯性地问了一句,“众爱卿今日可有要事上奏?” 没人说的话他可要说了。 众臣悄悄瞅了眼封左相,心照不宣地将率先发言的机会给了官位最高的他。 “陛下,老臣昨日隐有听到风声,说襄州边境与南唐因矿采纠生了摩擦,此事可属实?” 封左相早先众人一步得知了更为详细的消息,现在驻守襄州城的是他的嫡长孙,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自然瞒不过手下线人。 不过他言辞委婉,没好意思问:陛下,您怎么偷偷挖别人家矿,还让人给逮住揍了啊? 萧壁城面色一肃,沉声道:“朕今日要说的就是此事,诸位也知道,大周与南唐虽有联姻之亲,但自从淮湘王叛逃被包庇后,双方早已是面和心不和。” “前段时间,襄州矿工奉命在边境矿坑开采时被南唐官兵发觉,对方朝廷竟借此事发作,为了将那座金矿据为己有,不仅倒打一耙污蔑我军偷占开采,还派兵俘虏关押了大周的矿工与官兵,简直岂有此理!” 此言一出,金銮殿内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坐不住地纷纷议论起来。 “什么?竟然是这样,简直欺人太甚!” “南唐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崽子,偷了咱们大周的鸟铳图纸以后,便忘记自己有几斤几两,当是天下无敌了。” “等等,这跟昨日传来的风声不太一样啊,不是说那金矿……咳咳,臣的意思是,咱们大周何时还在襄州有座金矿了?” 若真如此,襄州城早该有重兵把守才对。 但事实却是,淮湘王没叛逃前,襄州这等穷乡僻野之地的存在感一直很低,大周的兵力基本都集中在西北戈壁。 大司马等武官就比较心直口快了,忍不住直言道:“是啊陛下,臣听那边传来的风声说,是咱们的人挖了南唐的矿,现在南唐气得要命,要跟大周撕破脸了呢!” 这回轮到云苓开口了,“爱卿莫信南唐的一派胡言,南唐人最擅长颠倒黑白,篡改史实,玩文字游戏,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是南唐的金矿,他们为何不派重兵把守,早些开采?” “所以那座金矿本就是大周的,只是淮湘王驻守襄州时生有异心,故意隐瞒不报,朝廷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故而专程指派了镇南将军前往驻守。” “贼人叛逃后,仍不死心,对金矿虎视眈眈,镇南将军对襄州边境不算熟悉,比不得淮湘王在那里蛰伏数十年,这才被他们钻空子打了个措手不及。” 封左相听得一愣一愣的,龙椅上两口子的表情太过严肃正经,让他都忍不住想怀疑线人的专业能力。 要不是守襄州的人是他亲孙子,真就要信了这番话了。 也有文臣注意到了这番说辞中的小漏洞,犹豫着担忧道:“凤君说的有道理,可若金矿在大周境内,南唐官兵是怎么越过咱们边境的防线,抓走了咱们的人?莫非襄州城里仍有淮湘王的残党余孽给南唐做内应?” 萧壁城立刻道:“自然不是,是南唐觊觎这座金矿,偷偷打洞挖了几十里地,挖到了大周的地盘里来,被发现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界碑也向外挪了几十里,倒打一耙说是大周越界!” 夫妻俩一股脑地把黑锅全都甩给了淮湘王,反正她说辞逻辑自洽,挑不出任何毛病来,也没人能前去查证事实。 知晓内情的瑞王想扶额,要是淮湘王本人在此,估计都得亲自跑到大理寺击鼓鸣冤。 朝堂上有不少臣子信了,义愤填膺地呼吁要给南唐一个狠狠的教训。 也有部分大臣心思缜密严谨,发现这件事的说辞跟他们得到的消息截然相反后,思索一番得出个结论。 那就是: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人……大概率是自家陛下。 理由很简单,作为天天与之打交道的臣子,两口子有多爱财如命,他们的太了解了。 哪怕走在路上看到有枚铜板,他们都能抢先别人一步捡起来。 所以开采金矿这种天大的事,绝对会派火枪手带着鸟铳严密防守,十二个时辰无间断巡逻,绝不给人钻空子的机会。 此番能被对面的人抓了,只能是偷偷摸摸地溜进了别人的地盘里,然后不幸被发现了。 因为鸟铳偶尔有走火的风险,一旦发出响动就会引起警觉,所以才没有带,导致在南唐的地盘上折戟。 不得不说,这部分臣子真相了。 反应过来后,纷纷额头冒黑线和冷汗,对自家陛下的厚脸皮程度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但大家都十分默契地没有发出半句质疑,开玩笑,那样做不是打自家陛下的脸吗? 以这夫妻俩“开明仁慈”的性格,倒不至于气急败坏地把他们拉去砍头,但恼羞成怒之下,给他们穿几双小鞋是跑不了的。 之前陛下还做太子的时候,礼部那谁谁在朝堂上跟他顶嘴,后来在酒楼吃饭的时候,他就故意点了几桌最贵的招牌菜,花光了人家一个月的俸禄。 封左相清了清嗓子,提出了个比较务实的疑问,“南唐如今气焰嚣张,胆敢主动挑衅生事,想必少不了淮湘王从中作梗,敢问陛下可想好了应对之策,将叛贼臣子斩于马下?” 他心底琢磨,如今军中最可靠的能用之人就是封阳了,这又是老天给封家的一个机会。 若是能顺利将淮湘王缉拿归案,此乃大功一件,他这把老骨头便可安心退休,把家族的命运交给后辈们了。 却不料,萧壁城冷不丁抛出一句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话。 “与南唐一战避无可避,朕和凤君商议过后,决定一同御驾亲征,五日后出发,届时朝中会议将由瑞王、燕王和墨王等共同摄政。” 话音落下,满朝文武哗然。 他们从未料到过萧壁城想亲自出马,还是带着云苓一起! 第 1547 章 被留下的顾长生 区区一个叛贼臣子,跳来跳去的碍人眼,但还不值得帝王亲自出马。 金銮殿上的人几乎是一瞬间就意识到,夫妻俩的目的不只一个淮湘王。 他们所图谋的,还有更多! 此时此刻,属于大周人骨子里的好战血脉被唤醒了,无论文臣武臣都不约而同地热血沸腾起来。 一直到下朝之后,议论声还久久不能停歇。 封左相也好半天没缓过来,封家祖上就在朝为官,学得一身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好本事,每逢权力更迭时都能精准地做出正确的选择。 所以他年轻时虽经历了大周的内乱,却没怎么吃过苦头,更不曾感受过硝烟中的战火纷飞。 但他也很清楚,但凡打仗,少不了要填进去许多人命的。 两国开战可不是玩笑,抵御突厥这种事比较起来都只能算小打小闹,自从旧汉分裂成以后,几百年来中原诸国之间还从没有正式敌对过。 刚刚在金銮殿上,封左相有多窃喜封阳得到一个立功的好机会,现在就有多担忧和紧张封阳的安危。 若只是解决淮湘王,封阳虽然也可能历经危险,但作为中心的将帅,他是面不能倒的大旗,会有士兵冲锋陷阵在前,安全也是有所保障的。 可帝王夫妻要御驾亲征,情况就截然相反了。 如今陛下才是那个将帅,而封阳作为臣子,当然也就成了要冲锋陷阵、保航护驾的小卒。 无论何时,他都必须抱着豁出性命的念头来保全帝王的安危。 也就是在这一刻,封左相才恍然间发现,原来自己对家族荣耀的渴望也没有那么强烈。 “唉,我真是老了,也开始怕咯……” 他苦笑一声,忽然说不出地羡慕桃源村中早早退休的李右相。 纵使李家几个小辈都与老秃头生有嫌隙,可到底都四肢健全地在他眼皮子地下活蹦乱跳,不像他,子女孙辈们走的走,散的散。 如今看似比李右相风光,却真不好说是谁笑到了最后。 …… 不管封左相内心有多复杂,萧壁城和云苓御驾亲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计划。 此番忧虑的不止封左相一个,还有顾长生。 别无原因,他是此行中唯一被留在大周京城坐镇的人。 此战有三个目标,南唐、苗疆、淮湘王。 “南唐内部的情况,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胧夜是深思熟虑过后,坚持要去南唐的,“这里不比现代,我们没办法做到实时通讯,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起同行,这样大家都会轻松很多。” “小月亮虽然还小,但是她在现代有专人照料,反而是最不用担心的。” 她也已经出了月子,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 公子幽也少见地展露出一阁之主该有的模样,“自从当年来大周求医后,我已经好几年没回总阁了,是时候该回去一趟。而且我的动向和现状并不是所有阁人都知情,未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内乱,必须亲自主持大局。” 他这几年发展重心在大周,四大红令弟子也都没有留在总阁, 久久不露面,难免会让人以为他这个阁主只是苟延残喘地在活着,致使人心动摇。 听雪阁的势力那么大,更拥有巨额财富,总阁里的一些元老半点想法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而且很多人与南唐朝廷有血海深仇,以前很反对他和胧夜走太近,所以很多人还不知道他就是娶了胧夜的金王爷本人,以为听雪阁只是与金王爷有生意上的密切往来。 云苓点点头,选择支持胧夜夫妻的决定,“的确,看似是大周和南唐的战争,实际上你们才是这场风暴的核心。” 听雪阁的嫡系传人是景文帝真正的遗世血脉,真相昭告天下后,南唐会掀起比战争更猛烈的硝烟。 璇玑拍拍小胸脯,“那淮湘王这个狗贼就交给我了!潜伏侦查我是最在行的,让我摸进敌人内部看看他在搞什么鬼,到时候跟你们里应外合!” 淮湘王在南唐的京都锦官城,此战中不到最后关头绝对不会轻易现身,而是躲在重重保护的幕后搅动风云。 云苓当然不会让他那么舒服,更不会给他见势不妙逃跑的机会,若是跑到更远的西域去,就更难处理掉了。 现在最适合刺探情报的就是璇玑,她以前在小组里也是侦察兵的定位,窃取情报和暗杀都是专业的。 凤眠没有异议,与梦中那两个孩子的邂逅,让他命中注定会有此行,而且他是东楚人,和璇玑都有东楚的路引凭证,深入南唐反倒容易得多,也不容易引人怀疑。 “我也好久没活动筋骨,骨头都要生锈了。”留情已经开始像以前执行任务那样做军备,“南唐那边交给你们,我来负责搞定苗疆,之前的刺杀之仇我还一直没报。” 璇玑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咯咯地乐起来,“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他们还想找你回去做什么圣女呢。” 留情耸耸肩,“圣女做不了,圣斗士还是可以当的。” 反正对她来说无所谓,只要能继承遗产就行。 顾长生的视线在他们身上绕了一圈,开口道:“你们都要去的话……” 萧壁城向他投以歉意和感谢的目光:“长生,金阳城里不能没有我们的人坐镇,守家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对啊,大家的本事你都是见识过的,不用太担心。”留情把手放在顾长生的肩膀上,难得语气缓慢,“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就是主心骨了。” 顾长生轻叹一声,没有摇头拒绝。 他当然相信在场每个人的本事,但想和留情并肩作战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当下的节骨眼上,他的确走不开。 清懿书院很快就要迎来第二批毕业的学子了,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毕业考核,朝廷和书院两边都不能没有他这个院长。 祁天河不是皇室人,对战事的情况了解有限,能帮忙照顾小老头和几个奶团子已经很够义气了。 接下来若有什么要紧事情,顾长生就是边关与朝廷的连接,更是两个世界的纽带。 第 1548 章 这是去旅游的吧 接下来的几日,便是战备时间了。 云苓来来回回地检查,以防漏掉了什么必需物品,“急救医疗箱、枪弹匣、军用匕首、作战服、防毒面具、压缩饼干……” 再加上一些小型的武器和医药用品,这些都是单兵作战所用的装备。 虽说好几年没有正儿八经地在一起执行过任务了,这个世界和现代的环境情况也截然不同,可因为储物饰品的存在,反倒比当年方便很多。 二十来件东西,加起来约莫三十五公斤左右的重量,丢到储物簪子里,也仅占据了一个角落,还有很大的可利用空间。 可惜这类空间是禁止的,不能放活物进去。 云苓心底寻思,假如和修仙里一样,连人都可以随时进入的话,那岂不是能天下无敌了? 她一面清点着,又将一些特殊的设备仪器拿了出来。 “无线通讯设备就不用带了,那个世界也没有卫星和信号基站。” 璇玑的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挪动,“但是手机和折叠电脑还是要带的,接下来可是要持续作战的长期任务,哪怕不能打视频电话,能刷剧放松一下也好!” 云苓瞅了一眼她的手机,毫不意外地在上面看到了好几页的单机小游戏,以及正在下载的几百个G的视频资源。 “叮——!快递员已将您网购的商品已送达至别墅大门派送点,请及时取货。” 别墅里刚响起管家爱妃的电子提示音,下一秒璇玑就跟只兴奋的兔子一样弹飞了出去。 “傻鸟傻鸟,快来帮我搬东西!” 不一会儿,便见四名穿着工作服的派送员进进出出地抬进来好几个大箱子。 几个人足足搬了七八趟才离开,二几个纸箱子高高地堆在别墅客厅里,让原本十分宽敞的空间都显得拥挤起来。 萧壁城忍不住问:“小不点,你去军火库进货了?” “嘿嘿,算是吧,一批特殊又必不可少的‘军火’,大家全都有份哦!” 待璇玑把箱子打开进行整理分配后,萧壁城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只见这些大箱子里,装的全是什么薯片、泡面、巧克力、小蛋糕、肉干等零食,包装袋子五颜六色,看得人眼花缭乱。 最不能让萧壁城理解的是,“空间不是可以当做冰箱来用么,你直接放做好的熟食进去也不会坏,为什么还要买那么多自热火锅?” 他也从餐厅订了很多便宜大碗又营养均衡的盒饭,以备不时之需。 剩余的大容量储物空间里,全是米面油粮,以及大桶的纯净水。 这是给麾下战士们的储备粮,虽然对于近二十万的大军来讲只是杯水车薪,但身为将帅,他不可能只顾着自己。 “远行旅途嘛,在野外的林子里,当然要吃自热食品了,现成的饭虽然更好吃,但是没那味儿!”璇玑理直气壮地回应,“再说了,姐夫给的木坠空间那么大,空着也是空着,当然要物尽其用了。” 萧壁城:“……” 得,这小妮子纯属是去旅游的。 什么潜伏锦官城解决淮湘王都是顺带的,或者说是旅行中的娱乐活动…… 他看了眼凤眠,后者完全没有任何异议,甚至还任由璇玑用零食饮料把他的储物空间都给塞满了。 “那些真空的零食包装袋太占空间了。”留情拒绝了璇玑的好意,“我那份还是给公子幽吧,他爱吃。” 相比于璇玑,留情的军备物资就简单粗暴多了,更像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军火库。 多出来的储物空间,她宁愿多放些枪械和炸.弹进去,保管能把苗疆人的山头都给炸平了。 公子幽受宠若惊,“多谢二师姐,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没买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除了必备的基础物品,便是给胧夜准备的一些产后修复的昂贵保健品,还有小月亮的相册等。 胧夜的注意力则都放在近几天的京城动向上。 前几天上朝的时候,云苓和萧壁城放出主动宣战的消息,并未在朝堂上提及听雪阁相关的事,但不代表没有任何行动。 虽然身份暴露的突然,很早之前制定好的计划该进行还是要进行。 明天便是新一期周报发行的日子,容湛那边带着人连夜加班,将瑞王撰写的官方文书印刷了出来。 内容主要是向天下百姓正式宣告即将开战的消息和原因,以及听雪阁与大周皇室存在属实的紧密关系。 随之发行的,还有一期没有刊号的刊文,标题是:南唐、听雪阁、苗疆——景文帝时代被掩盖数百年的历史真相。 这是云苓很早之前就安排人印好的报纸。 上面仔细严谨地阐述了数百年前,南唐皇帝利用听雪阁分裂苗疆的事实,以及听雪阁嫡系传人乃景文帝血脉后裔的惊天秘闻。 有关听雪阁的事,近几日民间已有浅浅谈论声,但绝大多数人只当做不知真假的逸闻来谈论打发时间,更多的关注点还是在战事上。 直到新一期周报的发行,彻底点燃了民间八卦的沸点。 “什么,丽太妃竟然曾是听雪阁的嫡系传人?” “嘶——真的假的,从未听说过这位丽太妃的娘家有什么厉害的来头啊!为何又成了大周皇帝的妃子?” “另一份报纸上写的清清楚楚,你们还没来得及看吧?上面说了,丽太妃娘家的祖上本是南唐史官,当年南唐皇室意图篡改史实,杀了一大批不肯配合的史官,于是便带着史卷隐姓埋名逃难到大周来了。” “这许多年后啊,听雪阁的嫡系为了调查百年前的真相,才亲自追查到大周来,阴差阳错成了入宫选妃的秀女。” 对于听雪阁上一代的情感纠纷,报纸没有多提,只说丽太妃是为了调查史实,方才顶替了原身份的官家女。 “那金王爷又是什么情况,好端端的大周财神爷,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听雪阁的阁主……等等,金王爷不会是昭仁皇帝的私生子吧?难怪当初突然赐封爵位,感情是亲儿子不是干儿子啊!” “你这头蠢猪,怎么连报纸都看不明白,这上面不是写了吗,金王爷是丽太妃的外甥,与宁王殿下是表兄弟,该喊昭仁皇帝一声姨夫才对!” 第 1549 章 宣告天下的真相 看过报纸后的人大致都弄清楚了丽太妃的真实来历。 不过,最令他们关注的,还是听雪阁和南唐皇室的关系秘闻。 初代阁主听雪是位传奇般的女子,有关她和南唐皇室的故事,在江湖上流传着十几个不同的版本,众说纷纭。 官方史实记载的版本是说她被权势地位滋养了野心,勾结苗疆出卖家国,还犯下刺杀皇太祖的死罪,才遭到朝廷数年如一日的清剿。 但相对过于“正经无聊”的史实,人们还是更喜欢充满爱恨纠葛的感情八卦,野史和江湖说书人都杜撰了不少引人遐想的风流韵事。 有的说,听雪原是景文帝的贴身宫女和通房,本是景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却为了苗疆情人选择背主…… 有的说,听雪是景文帝在暗处培养的势力心腹,一心为他奔走效劳,却始终得不到一个名正言顺的分位,于是爱而不得黑化了…… 有的说,听雪与景文帝实际上是对爱侣,于是苗疆人利用这一点,用蛊虫控制洗脑了听雪,造成了背叛的惨剧…… 更有传闻说,听雪原本与景文帝相爱,结果却发现杀父仇人是皇太祖,双方有着血海深仇,遂在刺杀事件后彻底撕破了脸…… 总之,什么样的猜测都有。 但很多人都没想到,这些被人杜撰出来的故事中,竟真或多或少地掺杂着三分不可捉摸的真相碎片。 “唉……真相竟是如此,可怜天下有情人,终难成眷属啊。” “不曾想过苗疆分裂的原因是这样,如此说来的话,倒显得苗人过于天真,轻易地被皇室戏弄了,他们也不像江湖上描述的那么阴险凶残嘛。” “怪不得苗人那么仇视中原人。” “景文帝是史书上难得一见,励精图治的好皇帝,每逢提起他,最让人可惜的就是死的太早,未能留下一子半女,如今听说他还有血脉存于世间,我只觉得老天也算开眼了一次。” “可离那段史实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这报纸上说的东西可信吗?” “应该是真的吧,你看这报纸后面,还附带着史书真卷的拓本呢,官家既然把这些史记宣告天下,自然是已经求证过真假,也不怕推敲调查的。” 丽太妃的娘家,郑家宗祠里有保存当年的史记真稿,也是最原始的那一份。 汉人历来敬重历史,每任君主身边都会有至少两名史官记录他们的一言一行,郑家保存的这份史记乃是十几名南唐史官共同撰写的。 景文帝深知,有些事情在他活着的时候说出来,被当下假象蒙蔽了双眼的天下人不会信,但事实就摆在那里,后人总能有挖掘真相的办法。 他也不甘心让听雪背负叛徒的骂名永世不得翻身,所以临终之前,亲自留下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史实真相,并且每一件历史事件背后,所涉及过的知情者大都协助了史官进行记录。 云苓和萧壁城从丽太妃那里知道这些往事后,就抽空派人秘密地与郑家人进行了接触,然后将原卷拓印了下来。 这份原卷上面,光是参与记录者的签名画押就多达上百个,更有景文帝的随身印章,所有人都在卷后联名签署了条约,以证其中内容的真实性。 包括听雪为景文帝孕育一双儿女的事实,上面的分卷也有记载。 只是出于对妻儿的保护,景文帝当年并未把分卷放在皇宫中,而是交于郑太史家族保管,希望他命子孙后代百年之后再公布于众。 却未料到,最后听雪阁内部出了叛徒,泄露了这一秘密。 于是才引发了后来的南唐新帝逼迫史官修改史实,并私下对知情者进行灭口等一连串的事,郑太史更是受到了灭族令的迫害。 “哎,这位郑家先祖的郑太史,当真是位好官啊。” 他的确没有辜负景文帝的信任,不惜以性命为代价保下了史书原稿,至死不肯向新帝妥协,百年前南唐文人最令人钦佩的高风亮节在他身上得到了完全的体现。 “听雪阁也是忍辱负重啊,为黎明百姓默默付出那么多,最后却落得个邪教叛徒的下场,被天下武林人士们所唾弃。” “正所谓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皇太祖忌惮听雪阁,当然不会说他们的好话。” “不过,捏造的史记始终是谎言,只要是谎言就会有漏洞,早晚会有被揭穿的一天。” 仔细研究过历史的话就会发现,听雪阁建立之初在民间声誉颇佳,是皇太祖死后才风评急转直下的,最后慢慢变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穷凶恶极之徒。 不过,大周子民对听雪阁的接受程度却非常高。 他们不是南唐人,不在朝廷抹黑听雪阁的洗脑环境下成长,那些骇人听闻的事更多是道听途说,更没受过听雪阁的迫害。 恰恰相反,金王爷是大周皆知的好人,更是慷慨的大财神。虽腰缠万贯,身份不凡,性格却平易近人,从未轻视过普通的平民百姓,任谁偶然与他打照面,都能与之相谈甚欢。 “不错,听雪阁从来没做过害人的事,阁内弟子反倒总是古道热肠地帮助黎民百姓。”有与听雪阁接触颇多的百姓开始替听雪阁说好话,“我在城东的‘大爷您来坐啊’酒楼里掌厨,那酒楼是金王爷手底下的人开的,前天报纸发行以后,我才知道大掌柜原来是听雪阁的紫令弟子。” “我们这位大掌柜可好了,早前我母亲生病,家里欠了些债,我才刚过试用期他就预先支付了我三个月的工钱,还主动介绍了大夫帮我母亲看病,分文不收。” 这样一群被污蔑的好人,谁会将他们视做洪水猛兽呢? 公子幽和听雪阁弟子过了两天忐忑不安的日子,本以为真实身份展露以后,又会和早些年一样被敌视和远离,却没想到大周民众们热情的可怕。 不仅对他们没有任何偏见,反而还主动围上来攀谈,好奇地询问他们的故事,时不时表以真心的同情和宽慰。 以至于蔷薇等人走在街上都有点飘忽茫然,“原来我们真的可以正大光明地以听雪阁弟子的身份走在路上,不用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也不用害怕暴露身份以后,会被举报到官府引来追杀。”灵素感慨,“甚至能以听雪阁弟子的身份为荣。” 放到曾经,这是不敢奢望的事,他们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 第 1550 章 贤王的助攻 大周的周报内容的传播速度很快。 由于内容专业又新颖有趣,这几年来民间衍生了许多与之相关的谋生业务。 比如这些官方报纸通常延后几天也会陆续在其他临近城镇发行,而专业的二道信息贩子会在京城蹲守新刊,再快马加鞭将刊物飞速送到其他城镇再次售卖。 离京城越远的地方,这些报纸卖的就越昂贵,但乡绅富商们依然肯花大价钱购买。 官报展现着朝廷最新的时政动向,聪明人能在第一时间通过政策变动和种种消息报道里嗅出商机,先一步找到致富的路子。 第一个人能吃肉,后面的人分肉汤,这就是信息差的价值,从古代到现代从未变过。 这样的背景环境下,八卦也流传的速度也半点不示弱。 经常是今天哪家发生了惊天的奇葩事被登文报道,一天内能在全城传开,七天内在全国传开,半个月后……那就是整个中原大陆的各国都知道了。 所以要不了多久,听雪阁和南唐皇室的历史真相就会传遍中原的各个角落。 有道是,传谣容易辟谣难。 哪怕这一切其实都是假的,南唐朝廷就是想坚决否认也百口莫辩。 更别说大周官报的权威性之高,以及公布的证据之确凿,可见南唐皇室再想扭曲篡改真相也难如登天。 萧壁城调侃道:“恭喜恭喜,你们这群武林邪道终于要成功洗白上岸了。” 这也是公子幽最盼望的事。 “好兄弟,还得是多亏了你们夫妻俩啊,这份大恩大德我代听雪阁上下所有弟子谢过了!” 公子幽激动又感动,顺带把云苓夸了又夸。 “报纸和报社创办的太好了,这一招抢占先机真是绝了。” 他也是接受过现代知识洗礼的人,深知信息战的重要性,听雪阁也是做情报贩子起家的,却从没想过这个办法。 云苓笑着摆摆手,“哎呀,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要夸还是夸你媳妇儿去,当初创办报纸报社这个点子可是她提出来的。” 她只是按照着胧夜的规划指示去做而已。 “更何况,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一切本该如此。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天下人都看在眼里,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明辨黑白,不必把功劳都记在我们头上。” 换句话说,是听雪阁长年累月的古道热肠和义举换来了这个结果,若他们只是隐于人群,又或和传闻里一样穷凶极恶,报纸就是夸出花来也哄骗不了天下人。 了却一桩心愿,公子幽走路的脚步都轻快许多,放松安心地等待起出发的日子来。 而临近出发的前两天,倒是有个意想不到的人竟主动找了上门来。 是许久未见的贤王。 萧壁城很是意外,“二哥?你找公子幽……呃,找金王爷有事儿?” 他今天在金王府里和听雪阁的几个红令弟子议事,结束后刚离开书房,就听侍人说贤王在前厅等候求见。 贤王放下茶杯摇摇头,“不,我是来找你的,暗卫说你今天到金王府做客去了,倒省得我还要想办法请示进宫一趟。” 萧壁城更意外了:“找我?” 自昭仁帝退位后,他们兄弟几人之间的关系便缓和了许多,逢年过节凑在一起喝酒相聚时,贤王也不会推辞不来,但这般主动来找他还是头一次。 “嗯,我知道你们后天一早就要出发去襄州了,如此郑重其事,想来也不只是为了一座金矿。” 贤王到底是谋反过的人,无须花太多心思就猜到了朝廷真正图谋的东西。 “沈拓用药调养之后,体内毒素去除不少,虽然仍未完全恢复记忆,但偶尔会想起些往事。这几天满城都在热议听雪阁、南唐和苗疆的恩怨,他的反应有些大。” “从沈拓的只言片语当中,可知苗疆深处有一片天然的毒沼森林,林中有不少毒蛇虫兽。普通人一旦踏入其中,就算运气好不被毒虫叮咬,在里面待上一刻钟也会中毒晕倒。” “这也是为何这么多年来,南北两疆都想吞并对方却没有进展的原因。一旦发生争斗,不管是作为进攻方还是防守方,他们也都没办法在毒沼森林里久战纠缠,所以才会默契地把较量的战场放在中原,各自插手不同的势力。” 萧壁城点点头,其实这些消息他一早就知道了。 那片毒沼森林很危险,据白川所言,那里是通往南疆的必经之路,因山路崎岖多岔,最熟悉地形的人也至少要花上两刻钟时间,他们平时都是服用避瘴丹的。 也正是如此,南疆才会那么想夺回被汉人骗走的领地,如果领地回来的话,就可以绕行毒沼森林了。 贤王不知道他们与白川、北疆之间的关系合作,但主动前来告知,萧壁城心底还是颇感暖意的。 “多谢二哥特意前来叮嘱,我们会小心的。” “我不是专程来提醒你的。”贤王似有些不习惯,微偏过头继续道,“而是我从沈拓透露的消息中,有了一个不确定的推断。” “当初和他一样落在风莹莹手里的人很多,大都被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毒人实验。至于那本遗留的手札,我也从武安公手里借来看过,注意到其中一点,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被带到毒沼森林中待上一段时间。” “沈拓隐约提到,他和别人不一样,其他毒人都是七八个一起被风莹莹丢进森林里,到时间后才又带回去。而他却是被单独带到森林里的,且风莹莹会一直在瘴气边缘守着他,不时会有几个陌生的面孔来查看情况。” “故而我怀疑南疆此举的真正目的,是想培养一批不惧瘴气的毒人战士,利用他们来进行内斗,而沈拓就是他们所制造的最成功的毒人,才会那么受重视。” “若真如此,哪怕风莹莹已死,类似的毒人实验可能还未曾中断,时间过去这么久,他们很可能已经培养了数量相当的毒人战士。” “我知道你们有鸟铳这等强大的武器,但毒沼森林毕竟是苗人的地盘,倘若在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不慎被他们使计困在里面,也会处境凶险。” 听到这里,萧壁城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头。 这一点是白川和北疆都未曾提到的,从前聊起风莹莹为何这般丧心病狂,大家都以为是她性格扭曲,太过魔怔才走上歪路。 可贤王这番推断,却不无道理! 第 1551 章 全都在熬老头儿 白川曾提到过,他与南疆王虽是父子,却有着多年的隔阂,对统一苗疆的大业也不甚上心,甚至暗地捣乱。 相较之下,不想做圣女的风莹莹利益相关,就显得忠诚靠谱多了。 他本人性格率真干脆,是非分明,也做不出制造毒人这种事,如此一来,南疆对白川隐瞒下这么大的秘密便是情有可原。 更何况,自从风莹莹死后,白川就再也没有回过苗疆,以质子身份留在大周已经快四个年头了。 南疆那边的真实现状,他是不知情的。 萧壁城略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郑重其事地道:“三哥所言极是,并非没有这种可能,这倒是我们不曾考虑过的,定会重视应对之策。” “嗯。”贤王舒展眉眼,语气柔和了些,“不过,你们也不必太担忧。” “沈拓完全无惧于毒瘴影响,在里面待上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事。他体内毒素虽然清除的差不多了,百毒不侵的体质却没有变,也算是因祸得福,好事一桩。若你们能一并带上他,兴许能帮得上些忙,这也是我今日来寻你的真正目的。” 说到有求于人的地方,贤王的姿态肉眼可见的放低了不少。 “武安公说,若能回到他曾熟悉的环境里,兴许对他记忆的恢复大有益处。” 萧壁城想也没想就应下了,“这是好事啊!你们怎么不早说,后天就要出发了,时间紧迫,可得让他赶紧收拾东西,安置好京城诸多事宜和家中妻儿。” 其实他们也不是没想过让沈拓一起去,毕竟他百毒不侵的体质真的很开挂。 但见沈家那边没动静,也就算了。 毕竟沈拓现在有妻有子,好不容易才过上安宁幸福的日子,刚重逢几年就让人家分开,属实太不厚道了。 如果沈沁和温徽真母子都没意见,那当然再好不过。 贤王解释道:“因为此行难说结果会怎么样,他也许会受到刺激恢复记忆,也可能会引发创伤应激而发狂失控,变成失心人后,被擅长巫术的秒人控制心神也不无可能。” “阿沁她们虽然希望沈拓可以恢复记忆,但更怕出岔子影响到战局,那样的后果谁也承担不起,故而都没有对你们提起。” 发狂状态的沈拓是很可怕的,十个训练有素的将士都不是对手。 可沈沁实在是太盼望沈拓能想起从前的事了。 这几年来,沈拓偶尔流露出过去记忆的痕迹时,总会令她惊喜万分又默默黯然,他不忍再见到对方的期待一次次落空。 “我提出带上沈拓一起,更多是出于私心,可能的结果和风险也都一并告知了,你可以再慎重斟酌一番,无论是哪种答复我也都能理解。” 萧壁城了然,怪不得贤王会主动来见,也就是沈沁能让他如此了。 他拍拍贤王的肩膀,语气肯定且自信:“二哥放心吧,你很久不参与朝政了,不知道其实我们早就和北疆达成了合作,六弟这会儿就在他们那儿呢。北疆五仙教的祝由术比南疆更高一筹,沈拓就算当真受到刺激而失控,也不会让他落到敌人手里的。” “而且,这次负责南疆行动的统领是留情,她的武力你是有所耳闻的,实在不行把他打晕了也不是不行。” 萧壁城开玩笑地说完,在心里补了一句。 在留情那身强悍的精神力面前,祝由术和花架子没什么区别。 听到这里,贤王的神情终于彻底松和下来,露出浅笑道:“好,那我尽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们。” “那二哥慢走,我就不留你用午膳了。” 他看贤王人还在这儿,心已经飞回沈沁那里了。 贤王点点头,脚步轻快地离开,即将跨出门槛时似又想到了什么,微微驻足后转过身来。 “江山社稷不是朝夕之功,切记宫中尚有灯火久盼等候,长路漫漫,以安危为重。” 轻声留下这句话后,他颀长的身影消失在春日的阳光中。 萧壁城微微失笑,还说不关心他们?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贤王的性子这么别扭,就算没有沈拓的事,他也一样会来告知南疆秘密培养毒人战士的事吧。 宫变之事对贤王的影响真的很大,一个为复仇而装傻筹谋十余年的人,如今都会反过来提醒他不要为江山大业忽略老人孩子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萧壁城。 两国开战来的突然,他们这几日都在忙着奔波政务,采购和准备战略物资,每天只睡四个多小时还忙得脚不沾地,都没能好好地跟皇祖父和孩子们告别一声。 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十点多,萧壁城和云苓回了一趟别墅。 客厅灯还亮着,隐约传来小老头刻意压低的声音。 “你们两个小崽子,还不赶紧上床睡觉,瞧人家香团儿都乖乖睡了,就你们不听话!” “不嘛不嘛,再看一集动物世界,明天星期日不上课!” 火团抗议的声音传来,夫妻俩刚走进去,就看到他将被关掉的投屏打开。 旁边沙发上的香团看似盖着小薄毯睡的正香,听到影片声音后,眼睛也悄悄地睁开了一条缝。 而小老头正故意板着脸一副严肃生气的样子,激将法道:“天天熬夜以后可是会不长个子的,回头被弟弟妹妹超过去了,你还怎么当哥哥保护他们啊?” “不会的,天河哥哥说我能吃能睡爱动弹,将来一定能长成一米九的超级型男!”火团略显得意地反驳着,还举起手比划自己和雪团的个头,“看我现在都比雪团高这这这——么多了!” 萧壁城闻声仔细打量了几眼,才发现火团不知不觉间都比雪团高出一指多宽的距离了。 他这个爹当的有些失职,忙来忙去竟然没发现。 不过话说回来,他家这大胖小子确实长得壮实,要知道雪团的身高可是在正常发育范围内的。 小老头儿气呼呼地看向雪团,“孤的乖宝,你最听话了,他不睡的话咱们先回房间,以后早晚超过他!” 正看得津津有味的雪团飞速收回视线,状似为难地道,“呃,可是太爷爷,科学研究说双胞胎之间是有神奇心灵感应的,哥哥不睡的话,我就是想睡也睡不着呢。” 云苓:? 不是,这哪门子的野鸡科学研究机构发表的论文? 小老头儿也脸色微黑,正想说什么,却听身旁已经“睡着”的香团突然发出糯糯的惊喜声。 “爹爹妈咪回来了哎!” 说着,她便掀开薄毯,迈着莲藕一样的小短腿欣喜地跑向萧壁城。 小老头儿眼角微抽:“……” 得,合着一个没睡,全在熬老头儿。 第 1552 章 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 萧壁城刮了刮女儿的小翘鼻,“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瞧把你太爷爷的头顶都熬秃了。” 香团扑在他怀里,奶呼呼地道:“团团睡不着,想爹爹和妈咪。” 萧壁城打趣道:“到底是想爹爹妈咪,还是想看电视呀?” “当然是想爹爹和妈咪了!”不等香团回答,火团也飞速奔了过来,抱住云苓的胳膊,“上周说好的,这周六一起去全息动感影城玩,妈咪说话不算话,撒谎要长很长的鼻子哦!” 云苓这才想起来,这几天忙得像个陀螺,都把这事忘记了。 平时政务繁忙,周末难得能和孩子们出游玩玩,一个月也就那么一两次。 三个孩子盼了这么久,她这个当妈的实在不称职。 云苓心底涌现几分愧疚,抱起沉甸甸的火团道:“对不起哦,是妈咪不好,最近工作太忙忘记和你们说了,等下次有空我们再去好不好?” 火团的小脸肉眼可见地有些失望,但又很快振作起来,一本正经地认真道:“好吧,既然妈咪道歉,那我就原谅你了,但以后可不能再犯哦。” “咱家火团儿真是个大度的小男子汉!” 云苓开口夸赞着,奖励地亲了他一口,便感觉衣角被轻轻扯动。 雪团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仰着白嫩的脸蛋看她,“妈咪,太爷爷说你和爹爹还有姨姨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出差,是去做什么呀?” 云苓想了想,温声道:“有个会危害小朋友安全的大坏蛋逃走了,这个大坏蛋有点厉害,连京城的士兵叔叔也抓不到,所以妈咪和姨姨们要亲自去把他抓捕归案,免得他欺负别的小朋友!” 雪团顿时微微睁大眼睛,捏紧她的衣角问:“是电影里那种穿黑衣服的超级罪犯吗?妈咪要去当大警官了吗?” 云苓腾出一只手揉揉他的头,“是啊,妈咪现在是大警官了。” 怀里的火团顿时不安分地扭动起来:“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我要忙妈咪抓大坏蛋,我能用火烧他的屁股,很厉害的!” 云苓忍俊不禁:“谢谢团团,但这次是跨国抓捕,很费时间的,你们还得上学呢,要是成绩退步了,夫子可是会生气的。” 一听到要上学,被两个世界学业“折磨”的两小只都耷拉下了脑袋。 雪团小大人似地叹气,又问萧壁城:“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下周末可以一起去全息动感影城吗?” 他问过太爷爷,可太爷爷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因为那个地方很远,而且不像现代这边有飞机和高铁,连视频电话都打不了。 萧壁城:“呃……下周末大概也不行。” 能抵达襄州城都是神速了。 “那放暑假的时候可以吗?” “唔,爹爹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出差结束。” 现在是五月下旬,离暑假还有两个月左右。 用两个月的时间结束南唐战争,纵使他们有高科技武器作弊,也着实高难度啊。 “不过爹爹答应你们会尽快的,如果抓到了这个大坏蛋,以后假期再有空的话,就可以带你们在那边的世界出国旅游了。” 三小只都立刻被吸引了,“真的吗?” 在现代世界这边,天河哥哥已经带他们跨国旅游好多次了,什么草原、沙漠、海岛和古堡都去过了。 反倒是另一个世界的家那边,他们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郊外,对于金阳城外的世界还很好奇。 萧壁城看着云苓调侃道:“放心吧,爹爹说到做到,可不会像妈咪一样长出长鼻子。” 云苓斜眼,用精神力道:挺有能耐啊,那我就等着你把南唐打下来,然后明年暑假的带孩子们去那边旅游了。 萧壁城:嘿嘿。 大胆一点,万一真的两个月便打下来,放寒假的时候就能去了。 “所以你们几个这段时间一定要听太爷爷的话哦,月亮妹妹还小,大姨姨也要出差,当哥哥姐姐的要照顾好她哦。” 三小只纷纷点头,连声向萧壁城保证。 香团打了个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爹爹妈咪放心去抓坏蛋吧,我们也会保护好小月亮,还有京城里的小朋友们。” “咱们家的小公主真棒!” 到底是爱睡觉的小孩子,这会儿在爹妈怀里撒娇一番后,终于哈欠连天起来。 夫妻俩把孩子抱回房间里,又唱了会儿哄睡的儿歌,三小只才终于陆续进入了梦乡。 退出房间后,萧壁城看了眼时钟,压低声音道:“天色不早,都快十一点了,皇爷爷也快早些休息吧。” 一直没打搅他们亲子互动的小老头儿这才“哼”了一声。 “你们还知道十一点了啊,明早天不亮就要出发,这么晚了还不赶紧滚回去睡觉。几个小的熬老头儿,你们两个大的也熬老头儿是吧,不知道老年人睡眠不好,最怕打扰吗?” 嘴上这么说,刚刚哄孩子睡觉的时候,他却是在卧室里坐了半天也不去休息。 云苓心底好笑,嘴上卖了个乖,“那能是熬老头儿呢,这不是明天就要走了,想着专程过来看看您,省得您心里惦念么。” 这段时间忙,自家老人知道他们要做大事,也没多加打扰,只是默默地帮他们照顾几个孩子,不让他们被分心。 小老头儿眼神微动,有些藏不住的高兴,嘴上却傲娇地嘟囔:“行了行了,孤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 “再说了,孤在这边儿过得可好了,每天都和周围的老头老太们跳广场舞打麻将,夜生活丰富的很,可一点都顾不上惦记你们。” 话音落下,便挥着烟杆子催促夫妻俩赶紧回去,省得妨碍他睡觉。 云苓唉声叹气,“瞧瞧,您现在是有了小的宝贝疙瘩,就不稀罕我这个大宝贝疙瘩了。” 小老头儿笑骂道:“行了,也不看看自个儿多大了,还宝贝疙瘩呢。” 他的步伐依旧稳健,并不显得蹒跚,却也比前两年慢了一些。 将萧壁城和云苓一路赶到花圃,看着二人的声音消失在微光中,小老头儿举起烟杆抽了一口。 不多时,抽完了这杆烟,方才转身缓缓走回别墅,熄灭了满屋的灯光。 第 1553 章 向南唐出发 远征当日,萧壁城和云苓凌晨三点半就起来了。 仔细洗漱过后,二人再次清点物资清单和待办事项表,确认没有任何遗漏后,便朝着宫外出发。 外面的天还黑着,点点星光闪烁在夜幕中,白天热闹的街道已经陷入沉寂,只有少数彻夜不歇的酒楼灯火零星散落在金阳城。 萧壁城不是好大喜功的高调性子,他特意挑半夜的时间点出发,就是为了避免御驾亲征这等大事引来百姓们的围观。 以他对大周子民性格的了解,若是不趁夜悄悄出城,百姓们定然要自发地追着送出二三十里地。 木轮车安静地行驶,从养心殿到南城门外,总共也就花了一个多小时。 南城外,三千精锐轻骑已经肃立在凉风中待命,远远望去看不到尽头。 这是营中综合水平考较最好的战士,每人身上都背着一把精制鸟铳,冰冷金属光泽在月华下流转着淡淡微光。 襄州有十五万兵马,届时接壤的两个临州还能再调动十万兵马。 但他估算了敌我的战斗力后,觉得出征南唐甚至都不需要调动其他州县的兵力。 云苓动作利落地从木轮车上跳下来,换下了那身华丽繁复的宫装,长发也扎成简单的高马尾,她还是头一次在这个世界穿黑色劲装,有种难得一见的飒爽。 远处的叶折风正低声与陆七交谈着什么,看到他们后立刻走了过来。 “凤君,出征人员与三千轻骑皆已清点完毕,没有任何缺漏!” 由于要清点人数,叶折风等人早在子时便到城外集结了。 而后,他继续汇报情况:“随行的马车也都安排好了,会在辰时天亮后出发,听雪阁那边单独安排了人护送,由蔷薇负责协助金王爷夫妻管理大小事宜。” 如今大周的道路状况已经大有改善,足矣令木轮车畅通无阻,但要去襄州城,还是骑马更快更方便。 马儿可以选择横穿山林的捷径,此番御驾亲征,萧壁城也只带了三千精锐的护卫队,为的便是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目的地。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受得住将近十日不停歇的烈马奔波。 公子幽是个娇气包,胧夜也才生产完毕,夫妻俩要晚大部队一步出发,途中也会变更路线走水路。 “对了,沈拓的妻子不放心他的情况,也执意要一同前去,正好金王爷那边的马车队伍还有些多出来的空位,便安排着一同随行了。” 夫妻俩一同随君王出征,儿子便托付给了沈沁和贤王帮忙照料。 萧壁城点头,“嗯,辛苦你们了。” 陆七犹有不甘地上前,“主子,这回真不带上属下一块儿去吗?过去在边关那些年,无论去哪属下都一直跟着您,而今没了我,您身边的人使唤不惯怎么办?” 他自萧壁城十六岁时就跟在身边了,从军营到靖王府,从东宫到长乐宫,至今已是第十一个年头了。 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而今这么重要的战事却不带上他,心里怪不舍又委屈的。 “您是不是嫌我太笨了,怕我犯傻添麻烦啊?” “说什么胡话呢。”萧壁城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这回可不是我不带你去,而是京城这边离不开你。折风的父亲在襄州城,随行是必然的事,他一走,京城这边剩下的人里,当属你是最让人信赖可靠。” “我不在的时候,便是你暂时代折风的职,不但要管理好城内的治安,还要协助乔烨处理好宫廷要务,这么重要的事,除了你我还能交给谁?” 他都想好了,蔷薇是听雪阁的人,身世又和北疆有姻亲关系,若是南唐一战顺利结束,往后她少不了会经常与那边有所往来。 若是大部分时间常驻南唐,叶折风就更不适合做金吾卫长了,否则起不叫人家夫妻两地分居。 所以萧壁城早早就在物色能够接替对方的人选了。 千牛卫长一职作为皇帝的贴身保镖还一直空缺着,陆七作为亲信心腹,背调没问题,奈何这小子武力值一般,无法通过考核,胜任不了这一职位。 但是金吾卫长负责的是京城巡逻治安,更看重处理事情的能力,对武力要求反而低很多。 陆七往日里是憨傻了些,但跟冬青成婚后,慢慢也成熟稳重了不少,如此一来便相当合适了。 这次让他代职也算是场历练和考验。 “加油吧,努力好好干,表现的好等我回来给你升职,到时候冬青也脸上有光。” 这夫妻俩一个主宫外,一个主宫内,也算是他和云苓的左膀右臂了。 听到这番话,陆七心里好受了不少,转而有些激动地挺胸抬头,用力握拳道:“属下明白了,您放心吧,绝不辜负此番厚望!” 萧壁城欣慰地点头,方才和云苓各自骑上两匹高大的红棕骏马。 这是尉迟烈从突厥给他送来的汗血宝马,往日里都躺在皇家牧场中,闲暇时才偶尔骑着玩玩,如今终于有上战场的机会了。 此刻已是清晨五点多,天边泛起些许鱼肚白。 有开店的百姓已经早起准备营生了,他们知道今天是帝王夫妻御驾亲征的日子,本就打算一路高歌相送,自然也注意到了城外集结的兵马和动静,纷纷向城外靠来。 “驾!” 一声高喝,长鞭划破空气,夫妻二人毫不犹豫地在春风中加马疾驰而去。 两人骑到队伍的最前方,便看见留情、璇玑等人已经也已经在等候了。 “出发喽!” 璇玑和凤眠同骑一匹马,在他怀里振臂高呼一声。 众人汇合后视线交汇一瞬间,便纷纷扬起长鞭,默契地引领着队伍朝既定的方向前进。 身后响起百姓们振奋的拥戴欢呼声,不多时便因极速拉开的距离越来越远。 淡淡晨光中,萧壁城英姿勃发地跨坐在马上,迎面吹来微凉的风。 没有穿那身威严尊贵的龙袍,他身着银色的轻骑软甲,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银枪白马的少年将军,如今已褪去青涩和稚嫩,似一柄磨砺完全后彻底出鞘的宝剑。 不变的是心底的热血,在手握紧缰绳的那一刻,再次被唤醒。 第 1554 章 双刃剑 这一路上,但凡经过大大小小的不同城镇,云苓都会新奇地左右打量,借着短暂的休息时间感受不同的风土人情。 在这个世界出趟远门可不容易,不只是她,璇玑等人也是头一回来到大周西南方的疆土。 云苓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家家户户的房檐下都挂着水果啊,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吗?” 她注意到,这些水果上还都拴着红穗子。 “这是大周历来的传统习俗,每逢有大型战事的时候,百姓们便会这样做,以求些好兆头。”萧壁城解释着,指了指远处,“看到上面系的红穗子了吗?那都是从红缨枪之类的兵器上取下来的。” “不同的水果所代表的寓意也不同,比如挂金橙代表心想事成,苹果就是平安顺遂,柿子便是事事如意,柿子不应季的时候,也会改成挂糖霜柿饼。” 云苓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以前从没见过呢。” 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大周已经两年没有大型战役了,只是和突厥在边境时不时有摩擦,在北秦联军的联合压制下,也没有造成太大的威胁。 “不过这阵仗还真是有点壮观呢,我记得以前京城百姓们用鸡蛋砸死刑犯的时候,用的都是那种舍不得吃到放坏了的臭鸡蛋,如今都挂起了新鲜水果,被鸟吃也不觉得心疼,看来咱大周百姓的日子也是好过起来了。” 刚刚她扭头的时候,还看到有鸟儿啄着柿饼吃,那户人家看到了也不阻止。 萧壁城轻轻一笑,心里却是另一种感慨。 虽是传统习俗,可以前会挂红缨的百姓们,多是因家中有亲属参战。 这次与南唐开战,他明明没有集结大量兵马,可从京城至襄州,沿途的所有城池都是这样一副壮观景象,家家户户没有遗漏地都挂了红缨。 在意战事的人,无论家里多贫穷都会舍得挂出果子,而不在意战事的人,家财万贯也不会关心此等细节。 这侧面说明,他们夫妻二人是当真相当得民心。 坦白来说,萧壁城心里还是很骄傲自豪的,至少这一切让他觉得这些年来早起贪黑的忙碌都是值得的。 前往襄州城的路途,一行人快马加鞭,总共花了十天时间,比计划预料中要快了三天时间。 这都得益于近些年来各州县频繁地开山修路,以及唐逐星从清懿书院毕业后,外派的一年时间里满大周地跑,大大优化改善了各个城池的交通规划和驿站的设置。 每隔固定距离都有合适的驿站作为补给点,提前收到消息的郡守也都早早准备好了接风,故而一路上的身体劳累要比想象中轻省不少。 第十天的傍晚,萧壁城领着大部队人马,终于在夕阳余晖落下之前进入了襄州城的城门。 而公子幽一行坐马车绕水路,大概要比他们晚两天才回到。 刚进入襄州城的时候,云苓就感觉到边关的气氛因靠近战场而肃杀紧张许多,不似此前沿途那般放松。 而边城的百姓们还从未见过远在京城的天子夫妻,纷纷激动地夹道来迎,欢呼声震天响,难得打破了此前的肃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凤君娘娘千秋万岁!” 封阳显然已经提前做过了准备,为防止影响御驾亲征的队伍入城,百姓们都被严格地拦在化好的警戒线外。 沸沸扬扬的人群拥挤至极,以至于找不到落脚处的百姓都凑到了路旁的高阁之上,从窗户边探出脑袋来看,夸张地半个身子都挂在外面。 “光熙帝陛下英明神武,定将那群南唐滑贼打的落花流水!” 云苓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夸张的阵仗,跟现代世界的人们见到世界超级巨星有一拼,感觉不打个漂亮的胜仗都对不起百姓们的期待与信赖。 “末将封阳参见龙君凤主,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许久不见的熟面孔封阳上前行礼,而后亲自在前方开路,“府内已设下接风宴,还请陛下与贵客们随末将挪步。” 三千轻骑将士被带去军营集合安置,云苓等人则随封阳回了镇南将军府。 路上,双方连见面寒暄都顾不上,便迫不及待地交谈起战况来。 云苓问他,“怎么样,我们赶路而来这十天里,战局变化怎么样?我看这边的气氛好像有些压抑。” 封阳逐一汇报详情。 “自金矿事件爆发冲突后,南唐那边每日都会派军前来激战,此举主要是为了抢占矿脉所属权,阻碍我方继续开采。由于矿井入口在南唐境内,我们实在不好守住,只能是趁着正面交战的时候,单独派出一队人马暂时将矿井入口炸毁。” 大周挖不了,南唐也别想打金矿的主意。 萧壁城认可地颔首,“南唐边境军的兵力如何,打起来可觉得吃力?” “双方都有鸟铳在手,不过我们的武器精度更高,自然更占优势,只是为防止暴露这一点,打的比较克制。”封阳缓声解释,“南唐果然有些得意忘形,越发嚣张,就是百姓们不知我们有意隐藏实力,见战况焦灼,都有些躁动不安。” 边城的百姓只听说过鸟铳的名字,亲眼见到这种可怕的火器还是第一次,震惊之余难免会有些害怕。 毕竟以往战争打起来的时候,双方人马都是近距离的兵刃交锋,再不济有火雷之类的东西,也还有坚实高大的城门作为防御。 可鸟铳却是在百米开外就能瞬间置人于死地,万一战况越打越烈,有南唐火枪手突破防线,或者在高处进行伏击,难说会不会死于非命。 因为这就是前两天刚发生的事情。 城里摸进了南唐的精锐杀手,在暗处对镇南候夫妻进行了袭击。 云苓听得心脏一紧,“卫缨怎么样了?刚刚怎么没见她和你一起来。” 封阳宽慰道:“放心,阿缨没事,她这会儿正在府内设宴等你们呢。南唐的鸟铳精度不准,我们外出时也都穿了你送来的特制软甲,只要不打中劲部以上,便是毫发无伤。” “这事之后,所有将士在外出行便都穿戴了头盔和铁甲,而百姓们也都在家中躲避静待我们排查城中隐患,故而这两日的氛围才会显得压抑。” 得知卫缨没事,云苓松了口气,却又一声长叹。 她以前担心过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鸟铳大幅度增强了大周的武力,同样也不可避免地带来了些许风险。 自身有精神力不惧暗袭,但普通人就很难百分百规避危险了。 这武器果然是把双刃剑。 第 1555 章 缺席的大姨妈 萧壁城一听叹气声,便知道云苓在想什么,低声宽慰道:“问题并非出在鸟铳,潜行刺杀这种事从古自今就没有少过,便是没有鸟铳,也还有冷箭和毒药,叫人防不胜防。” “所以重点还是在防守和筛查。”他看向封阳,“不过,以你们夫妻俩谨慎的性子,怎么还能让人给钻了空子?” 封阳略带惭愧地道:“说来也是我们经验不足,此前不曾和南唐人打过什么交道,一不留神就疏忽了。” 他们得到南疆的支持后,便利用祝由术扰乱城门边防军的警戒,伪装成从南唐回国避难的大周商人,顺利溜进了城内。 因为细作和刺客都是大周人口音,大家自然而然也就放松了警惕。 萧壁城听明白了,“此事是应是淮湘王策划的。” 他麾下的亲信叛贼本就是大周人。 “不错。”封阳点头,沉声道,“其实这段时间和我们交战的,基本都是此前的大周叛军,南唐的兵力反而没怎么出动。” 他能明显感觉到,淮湘王很是急切地想重新夺回襄州。 大约七天之前,萧壁城决定御驾亲征的消息传到了边关,这个消息当然也很快被南唐所知。 淮湘王这么急着想派人暗杀掉他,估计就是怕等萧壁城一到,再想夺取襄州城的控制权就难了。 云苓敏锐地捕捉到了里面的一些关键信息,“看来淮湘王和南唐内部之间的关系也不怎么和谐。” “是啊,刚才听雪阁的线人正好送来了一些最新情报,我还未来得及查看。” 交谈间,一行人回到将军府,也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卫缨。 说是设宴,其实也没有安排什么隆重的宴会,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务实派,借着接风宴便顺势商议起了对策来。 萧壁城先看了听雪阁本部传递出来的消息。 上面内容大致是说,大周光熙帝夫妻决定御驾亲征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南唐盛京,自然也包括报纸上传播的秘史,现在整个南唐从上到下,从朝堂到民间都乱成了一锅粥。 首先是萧壁城偷挖金矿还倒打一耙的无耻行为,气得满朝文武都憋屈到上火,连着骂了他们夫妻俩一上午。 可还来不及找回面子,听雪阁的事就在民间传开来了。 如今听雪阁阁主是景文帝后裔的消息,在整个南唐传的沸沸扬扬,引起无数人的震惊与朝廷的惶恐。 这说明什么? 若是公子幽有心参与南唐的夺嫡之争,他从身份上来讲也能道一声合理合规,至少不是叛贼臣子的身份。 更要命的是,他还娶了对南唐影响深重的七公主胧夜!0胧夜虽远嫁和亲,这几年在南唐的影响力有被刻意打压,认可她的人却从未忘记过这位传奇公主的存在。 这对南唐的党争是极大威胁。 各怀心思鬼胎的人,纷纷演绎起不同的闹剧。 萧壁城摸着下巴看密函,用看好戏的心态道:“南唐太子党和九皇子党都在纠结,到底是先一致对外解决听雪阁,还是趁乱解决掉老皇帝,先赶紧上位再说。” “民间有很多不满当权者的游行队伍,自发地组织在城里示威,理由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篡改史书的举动激怒了许多南唐文人,纷纷要求朝廷和皇室给出一个解释交代,还天下人真相。 里面不乏早就对朝廷种种政策不满,趁势抗议的人,也有原来支持胧夜的百姓在火上浇油,哪怕他们认可的七皇子是假男人,也不想被这群贪婪腐朽的家伙统治。 还有恐惧大周强悍战斗力的人,强烈要求南唐切割与淮湘王的关系,与大周重归于好,避免战争。 “唔……朝廷臣子内部之前的意见也不统一,有反对淮湘王的,支持淮湘王的,赞成开战的,惧怕开战的。” 淮湘王是个本事不小的,这几年渗透了南唐朝廷大部分的势力。 他口头上说的是,想拿回襄州城自立为王,要求南唐进行协助。 可他的野心太大根本藏不住,忌惮他的人也不少,都很怕他反咬一口,借势壮大后来个釜底抽薪,鸠占鹊巢,到时候南唐的皇室就要改姓了。 名副其实的整个西南都乱成了一锅粥。 封阳沉声道:“陛下战神之威名远扬中原,如今南唐皇室心生恐惧,自乱阵脚,似一盘散沙无法凝聚,正是我们出手的好时机,既决定御驾亲征,想来已有良策。” 萧壁城颔首,“不错,届时留情将会带一队人马,领白川和沈拓等秘密前往苗疆,协助北疆拖住南疆的脚步,截断他们对南唐皇室的支援。” “凤眠和小不点以东楚人身份进入南唐接近淮湘王,切断他与南唐皇室的同盟关系,若是时机把控得当,也可擒贼先擒王。” 剩余的人,便等待胧夜夫妻赶到襄州城再做下一步行动。 “直接前往锦官城接近淮湘王?”封阳吃了一惊,有些担忧地道,“这会不会太过冒险了。” 璇玑扬起小脸,带着两分自信地卖关子道:“放心放心,山人自有妙计,我家傻鸟算卦可灵验了,趋避灾祸的本事无人能及!” 封阳虽觉得让两个看起来武力平平的人去“擒王”实在不可思议,但见大家都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便也不再说什么。 “那后天一早,两位从西面城门出发即可,顺利的话五天内就能抵达。” 这是给战事无关人员的特行通道。 虽然硝烟四起,但四面八方还有往来的异域商人和他国平民,都是不能随意扣押的。 璇玑和凤眠也没有在襄州城内多做停留。 南唐的国土是中原四国之中最小的,且越往西南面走山林就越多,城池主要集中在东北处,故而锦官城离这里其实不算很远。 相较之下,留情去苗疆的路则遥远曲折的多。 她是个急性子,决定明日一早就出发,当晚便早早歇下。 临睡前,随身携带的手机发出一阵振动和屏幕光亮。 拿出来一看,是时间系统尽职尽责地在提醒她生理期到了。 留情扫了一眼,没当回事地将手机收了起来。 说起来这个月的大姨妈还没造访,不过无论是否造访,这种小事都不会影响她的战斗力就是了。 第 1556 章 让胧夜翻车的旧部下 大周光熙帝抵达襄州城的消息传开来,两国本就紧张的关系瞬间警戒升级,几乎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 正式开战之后,两国的边城会暂时关闭入境,为避免影响璇玑和凤眠,倒是没有如南唐所猜测的那样立刻打起来以示震慑。 胧夜夫妻在第二天的黄昏时刻秘密抵达襄州城,并未暴露身份引起任何注意。 趁这个短暂的时间,众人迅速搜集了一下关于南唐边城守关将领的情报信息,对方的出身性格以及行事风格对大周攻城的方式会有很大影响。 卫缨上报道:“此人名唤闻岳,据悉也是百年将门世家的后代传人,和我们卫家祖上倒还有几分渊源呢。” “闻家和卫家先祖都是旧汉王朝的将领,大汉内乱之后,闻家追随所效忠的势力,成了南唐的开国战将,当初也是风头两无。” “但南唐三面环山,在地势上有易守难攻的天然优势,不受蛮人侵扰,故而一直没什么战事,他们这些武将没有用武之地,渐渐也就不被朝廷所重视。” “这些年来,南唐人在战事上的经验无非是和苗疆的打打闹闹,朝廷养的武将绝大多数都是纸上谈兵的花架子。而这位闻将军曾经多次亲自上阵与苗人交锋,是少有的具有丰富作战经历的武将了,对战苗疆的功绩也很不错。” “不过,闻岳此番成为守关将领却不是临危受命,好像早几年前就被调到这边来了。” 卫缨的神情显得有些不解,按理说对方应该是被南唐党争势力拉拢的对象才是,毕竟南唐再怎么轻视武将,像闻岳这种能打的依然是香饽饽。 若能把他收为己用,夺嫡的时候真打起来也是张王牌。 可他却早早被派到南唐的边境渝城驻守,这里半点战事都没有,跟打压冷落没什么区别。 胧夜闻言,眸色却难得几分感慨:“此事算是我连累了他。” 云苓瞬间竖起耳朵,“难道是大丫的故人?” “嗯,闻岳是我做皇子时在南唐的旧部下。” “旧部下?”萧壁城神色一动,“若是有几分旧情,那岂不说明有操作空间,比如……” 胧夜知道他们的想法,微微蹙眉道:“但那已经是曾经的事了,我不确定他现在是什么想法。” 当初她穿越至南唐,很快就注意到这个王朝重文轻武的风气相当严重。 有句本土戏言叫“兵蛋子不如狗”一点都不夸张,士农工商当中,武将的地位也就跟商户平起平坐,被贴上粗鄙和市侩的标签。 南唐不受草原游牧民族侵扰,邻居的苗人却也不是吃素的,依然需要养兵为盾。 可朝廷总觉得武将虽有点作用,但作用不大,于是在财政拨款上很是苛刻,导致将士们日子并不好过,军备也奇差无比。 早些年,苗疆曾难得地有过几次部族联合,尝试夺回土地的行为,全靠闻岳凭本事力挽狂澜平息斗争。 但朝廷却觉得,苗人又不像突厥那么可怕,武将抵挡住他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把闻岳的战果视为理所当然,几番无视他恳求朝廷加大军资投入的请求。 反而是苗疆潜伏进来的妖妃觉得闻岳是个很大的威胁,在老皇帝枕旁吹耳边风,把闻岳给调回来雪藏了。 这一后果直接导致后来的边防军散漫松懈,让许多苗人探子轻松渗透南唐。 胧夜韬光养晦之处,看重了闻岳的能力、品性与郁不得志,主动进行过拉拢。 闻岳虽是南唐人,但也许是源自武将世家的传承,性格反而颇有几分周人的直爽。 他憋屈这么多年,还从未遇到过胧夜这样即懂得兵法作战,理解武将难处,又愿意欣赏和重视他们这些人的主子,很快便动容地将胧夜奉为伯乐知音,成为了坚定的七皇子党。 这是胧夜在南唐初期站稳跟脚的重要一步。 “他是最早跟着我的人,彼此间也算交情深厚,我一度以为闻岳将来能放弃对女子身份的成见,如承诺那样誓死效忠于我,故而心有恻隐,没有用精神催眠术对他洗脑。” 因为当时她的精神力还没有彻底恢复,强行这样做,可能会对其造成轻微的脑损伤。 胧夜摇了摇头,“我还是太自信了。” 当初她的计划里,是有考虑直接逼宫政变夺权的,在女儿身暴露之后,被逼上绝境的她真的会那样做。 她筹谋布局几年,在民间已经获得了足够的民心和威望,连最难搞的文人儒生都有应对之策,甚至有那么两个最重传统的文臣都在知晓她的女儿身后,都选择继续效忠。 结果却在最放心的闻岳这里翻了车。 闻岳无法接受她女子的身份,事发后虽然没有背叛,却不肯再为她所用,导致胧夜无法如计划发动宫变,才走了和亲公主这一步。 她前往大周和亲后,曾经的残余势力自然也被洗牌,文臣们可以重新站队,武将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想胧夜一样认可闻岳,他作为曾经的七皇子党派,也就被朝廷疏远,丢到了渝城冷落。 云苓不由叹息,“还真是世事难料啊,这么听来,那个闻岳应该是个很大男子主义的铁直男?” 女子怎么了,女子也可以很厉害! “闻岳品性不坏,甚至相当照顾妇孺弱小,但在南唐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免不了会对女子有刻板偏见,接受不了我也没什么稀奇的。” 胧夜笑笑,给出一个客观的评价。 如果当初闻岳坚定选择效忠她的话,曾经所追求的一切就都会实现。 面对如今现状,她其实还蛮好奇的,闻岳有没有后悔过? 深思熟虑过后,胧夜认真道:“开战之后,我们直接用炮火攻城吧,不急着打入渝城内,先给敌军制造心理压力,在攻破渝城之前,我打算私下见闻岳一面。” 第 1557 章 秦氏药商 暂且确定攻城计划,云苓一行人便开始等待璇玑的消息。 这炮火还不能急着乱开,她怕火力太大会惊着淮湘王,到时候让人听到风声给跑了。 故而璇玑和凤眠这次前去锦官城的目的,便是联合听雪阁本部的势力,在他们的协助和掩护之下,成功解决掉淮湘王。 为了方便行动,璇玑这回扮成了一名来自东楚的锦衣少年,身份是某个商户家的小公子,来南唐是为了和知名的秦氏药商谈生意,而凤眠则是她的随行侍从护卫。 渝州对入关的外来人员盘查的很严格,办事的守城人将二人扣在城中问了又问。 “秦氏?小公子说的可是锦官秦氏?” “不错,正是他们。” 锦官秦氏是南唐知名的四大药商之一,寻常百姓们或多或少都买过他们的药,在民间耳熟能详。 但却没有人知道,他们其实是听雪阁的势力! “谈什么生意?”守城人眼神略带怀疑地上下打量,“就你们两个人吗?没有商队随从和货物?” 他见璇玑穿得富贵,身边却没有一大堆随行小厮伺候,很不符合东楚商人一贯的作风,显得很是可疑。 凤眠神色自若地解释道:“此番只是与秦家签续约协议,故而没有货物运押,至于随行护卫……原本也是有的,只是没想到才进入西周的襄州境内,两国关系就忽然紧张了起来。” “如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打起来,故而我们家小公子想着尽快把事办了,早点回东楚去。但带的人越多,进关入关就越麻烦,唯恐耽搁太久多生变故,就把随行护卫都留在襄州城内里了。” 凤眠这番解释没有任何漏洞,守城人也表示理解,“虽是如此,二位也还需在渝城内等上两天,待上交路引凭证,官家派人核查无误后,便会立刻放行。” 如今战事将起,朝廷这会儿正在大肆收购伤药与药材做战备,见来人涉及秦氏药商,他也不敢耽搁,连忙上报给了城守,以免误了大事。 “怎么还要等两天。”屋内,璇玑撇了撇嘴,“哎,我要是能跟胧夜一样催眠控制别人就好了。” 凤眠低声告诫她,“南唐也就是渝城入关时卡的严,后面的盘查就松了,你千万不要乱来,省得节外生枝。” “哎呀,人家知道的啦!” 路引相当于古代的身份证,他们俩的身份证虽然也是伪造的,但却是由东楚朝廷的户部亲自动手,故而很快就通过了渝城的核查。 核查的过程中,城守还派人盘问了渝城秦氏药铺的总管,确认他们的确与东楚的曲氏有生意往来后,方才放行了璇玑二人。 果不其然,有了这一纸文书证明,后面一路便都畅通无阻,甚至因为秦氏的缘故得到了不少便利和优待。 璇玑忍不住小声嘀咕:“富贵儿姐夫平日里傻乎乎的,看不出来还挺有本事啊,生意做那么大,连南唐朝廷都给瞒过去了。” “最危险的地方说不定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也是生存策略之一。” 这些年以来,在南唐对抗苗疆的事上,秦氏向朝廷提供了大量的药材支援,不仅赚了他们的钱,还得到了信任与刺探情报的渠道。 而这么重要的位置,自然也是由听雪阁内最重要的核心成员来掌管。 公子幽告诉他们,秦家已经连续六代为听雪阁效力了,身为红令弟子的灵素就出身秦氏一族。 他带着四大弟子去西周问药求生以后,总阁这边就是秦老作为代阁主在管理,对方是可以绝对信任的元老之一。 等到了锦官城,秦老便会亲自接应他们,与听雪阁本部完成汇合。 不过,这一路上璇玑有注意到,南唐往来的行人中,鲜少会看到女子的身影。 大街上很少有年轻女孩,因为做生意而不得抛头露面的,也都是年龄偏大的中年妇人和老妪。 偶尔看到妙曼的身影路过,她们也都会戴着帷幕,把脸藏得严严实实。 果然,她没有选择假扮成凤眠的侍女是明智的! 以前璇玑还会嫌自己个子矮又平胸,这会儿男扮女装起来全成了天然优势。 乍一看就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声音只稍刻意压低一些,显得清脆中性也不会露馅。 再加上她的性格本就活泼外向,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随心所欲地到处张望,完全不会让人把她与南唐本土的淑女们联系到一起。 花了约莫四天,两人终于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锦官城外。 这里的守卫比渝城还要多几倍,十二个时辰都有禁卫军满城巡逻,整座城都有种即混乱紧张又秩序森严的矛盾感。 借着东楚商人的身份,璇玑作势好奇地跟城墙处负责登记的守卫套近乎。 “大哥,城里咋这么多守卫啊?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唉,还不是那座金矿惹起来的事。” 守卫头也不抬地记录着,顺势滔滔不绝地向她诉苦。 “这要开战的消息一传开来,锦官城里可乱了套,再加上秘史那档子事……天天有学生游行闹事,都不知道抓了多少波了。” “而且之前朝廷在金矿事件里俘虏过几个听雪阁的人,近来顺藤摸瓜查出了些蛛丝马迹,说是抓到了好几个紫令弟子,上面下令要肃清城内的叛党。” “这两天大理寺正奉命清洗听雪阁已经暴露的势力呢,说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连路过的狗都要盘问几句,把禁卫军忙坏了。” 南唐不待见武职人员,故而锦官城的巡逻护卫队并不像大周那么人员充沛,真遇到事了才发现可用之人捉襟见肘。 闻言,璇玑下意识地和凤眠对视一眼,眸色皆是微凛。 情况有变! “原来如此,据说那些听雪阁人士可不是好惹的,幸亏朝廷派了人全天巡逻,否则真叫人睡不踏实。” 她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附和了几句,神色自然地笑着给了几两银子作关系打点。 “可不是么,我都忙的两天没合眼了。好了,亏得有秦氏药商作保,不然根据上面发布的急令啊,你们这些外来人都得被带到大理寺严查候审。” 记录完毕,守卫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第 1558 章 事情变得复杂了 通过了最后的城门检查,璇玑和风眠终于踏入了传闻中的锦官城。 他们都没来过这里,但锦官城名声在外,素有中原第一风雅之地的美称。 传说此处往来无白丁,是文人雅士的天堂,上到七八十岁的老叟都能识字,下到三四岁的孩童也会背诗。 有富人一掷千金讨不到一方砚台,有身无分文的游子却能凭着诗作夜宿高阁,连巷子里飘出来的酒气都是带着墨香的。 这里的男子以俊雅著称,女子则是出了名的端庄温柔,令许多没来过的人心生向往。 但如今璇玑眼前看到的一切,却与传闻大相径庭。 没有诗歌曼舞,也没有才子佳人,满城只能用混乱二字来形容。 长街的石板与四周房屋上都被涂写了大量的文字,沉闷的墨黑与刺眼的朱红掺杂在一起,到处都显得格外脏污。 璇玑大致扫了一眼,隐约能辨别出些许字迹。 什么“淮湘王”、“引狼入室”、“月氏皇族”、“天诛地灭”、“景文遗脉”云云…… 就连路边的树上都被贴了许多纸张,上面不知密密麻麻地写了什么东西,有将士打扮的人板着脸专门负责在撕毁。 傍晚时分的风刮过来,一些被撕掉的纸张和碎屑满天飘舞,在灰色的阴天下更显压抑。 璇玑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滴个乖乖啊,比电视剧里拍的还离谱……” 向来最喜欢给混乱的场景乱上添乱的她,这会儿都老老实实地跟着凤眠走在街侧,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从未和秦氏药铺打过交道,奈何街上连个问路的行人都没有,只有面色严肃的带刀将领们骑着马绝尘而去。 原本说好来城门接应他们的听雪阁弟子如今也不见踪影,想来是因搜不的缘故导致计划出岔,暂时无法现身。 两人往前走了好一会儿,凤眠才终于碰上个出来准备给大门口挂夜灯笼的老叟。 “秦氏药铺啊……离这儿倒不远,但这两天城内不许马车通行,二位走过去少说得一炷香的时间呢。” 老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见是外来客,怕他们认不清路,主动去取了笔墨来,要帮他们画张简略的地图。 趁着进屋讨口水喝的功夫,凤眠主动与之搭话,“来锦官城的路上就听说城中乱了,但没想到管得这么严,竟连马车都不许通行了。” 要是能叫到马车,他们这会儿已经在秦氏药铺了。 “唉,前几日城里实在太乱了,百姓和学生们一波接一波地游行,把城里堵的水泄不通,惊了官差的马,摔死了官差不说,还冲撞了人群和几辆马车,死了好些个人呢。” 老叟说起前几日亲眼所见的惨状还心有余悸,他活了这么大半辈子,头一回在锦官城里看到那么混乱的场面。 “这会儿官家忙着抓捕听雪阁的人,严禁马车进出城门,就是怕有漏网之鱼逃了去。” 璇玑接话道:“原来如此,那朝廷的反应还挺迅速的,我看今日街上已经见不到几个行人了。” 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毕竟想快速镇压游行动乱是件很难的事情,放到东楚身上也不一定能迅速处理好。 “唉……还不是因为那西周来的淮湘王,见学生们将他的府邸围得水泄不通,二话不说就派了十来个火枪手,用那名为鸟铳的武器对着人群开火,将讨伐他的人都给打死了!” 璇玑瞪大了眼睛,“他居然敢这么嚣张?在南唐的地盘上打死了南唐的黎民百姓,朝廷就放眼不管,任他胡作非为?” 老叟干皱的面容瞬间变得悲戚与愤怒,“现在的南唐早已不是当年太祖之治与景文盛世的年代了,当权者多年来软弱无能也是百姓们心知肚明的事,除了胧夜公主之外,怕是再找不出个能稳住大局的人。” 皇城外闹成那样,朝堂上的人只知道互相推卸责任,却没一个敢出去面对百姓怒火的。 “淮湘王此举替他们解决了个大麻烦,他们怎么会阻止?” “反倒是怕失了自己主人的面子,叫旁人觉得软弱无能,还在淮湘王动手之后,特地在皇城门口用鸟铳打死了好些个闹事被抓的人,以示杀鸡儆猴呢!” 哪怕璇玑不是南唐人,此前跟这里没半点交集,也不由得感到无比愤怒。 “鸟铳造出来原本是为了打跑海寇和敌人,用来保家卫国的,他们居然把枪口对准自己人!” 老叟这才想起来,那鸟铳本就是东楚和西周联合打造的,顿时苦笑一声,“若官家能这么想,当初就不会大力扶持淮湘王造鸟铳了,于他们而言,任何反对朝廷的人都是反贼,与海寇无异。” “只可惜了那些个被淮湘王打死的学生们……全都出自南唐最好的锦官书院,个个都是天之骄子,未来的家国栋梁,正是最好的年华,却丧命于此……” 青年人们都知道一切灾祸的源头在淮湘王,胆敢以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之躯与之正面相抗,朝廷却对他又怕又敬,心里再忌惮也不敢得罪,从而使得对方愈发野心盛大,恣意妄为。 老叟唏嘘完,把画好的地图交给璇玑,想起他们冒着战乱来东楚的目的,又忍不住唠叨了几句。 “你们东楚人啊,当真是和传闻中一样把钱看的比命中,还敢在这个时候来锦官城。” “跟秦氏药铺做生意?唉,那药商秦老爷是个大善人,每年春冬时节都会在南唐各城免费施粥施药,结果那天街上惊马的时候撞到了他的马车,这几日秦家少主正准备白事呢,未必顾得上你们。” 闻言,璇玑心里咯噔一声。 听雪阁的代阁主秦老,竟然意外离世了? 事情好像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了。 第 1559 章 传说中的淮湘王 或许是因为事发突然,最近的听雪阁局势太乱了,他们没有提前收到任何消息。 来锦官城之前,公子幽特地仔细交代过关于秦老的各种事宜。 这位老人是守着他从小长大的阁内肱骨,于他而言和亲爷爷无异,这几年他之所以能放心地在大周逍遥自在,全靠有秦老坐镇总阁。 总而言之,这是最值得信任可靠的人。 如今秦老不在了,接手的人应该是他的孙子,秦月白。 对于此人,璇玑和凤眠的了解不算多。 因为公子幽说秦老年事较高,不能频繁在外奔波受累,所以一直是秦月白在处理种种对外事宜。 两人交情倒也尚可,不过只有每年的年末,总阁清理和更新在世弟子名单的时候,才能打上一次照面。 这次秦月白提前从东楚回来,也是收到南唐局势变动的消息,特来协助秦老的。 “唉,这要是让富贵儿姐夫知道了,他得多伤心啊。” 从老叟家中出来,璇玑叹了口气,为这位离世的老人惋惜了一会儿。 凤眠想的就多了,“人生无常,世事难料,这位秦氏少主对总阁的情况兴许不太熟悉,当务之急是尽快处理眼前的危机,想办法恢复总阁和外面的联络,才好继续传递情报。” “如果真让朝廷抓到听雪阁的人,那总阁之外的弟子就也危险了。” 听雪阁的弟子遍布天下,到时候怕不是会掀起全唐抓捕的浪潮。 璇玑点点头,忍不住小声问道:“话说,我们这次好像有点出师不利啊,你要不给算一卦看看?” 她已经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玩乐心态。 凤眠不置可否地抿唇,“我办事很少给自己算卦,因为有时候卦象会影响人的心态,结果反而有所偏差。不过,你要是想求个安心的话,卜一卦也不是不行。” 璇玑想了想,反而又拒绝了,“你说的有道理,我真是安逸了太久,难得出来执行任务,有点偏离计划就开始心里打鼓了,竟然也没出息的求起了玄学安慰。” “咳咳,当然了,我这可不是否定你算命本领的意思啊!” 她赶紧找补了一句。 凤眠弯了弯唇角,“我懂,你是一名坚定的科学唯独主义者,只信奉脚踏实地和实事求是。” 这是他们刚认识那会儿,璇玑和他吵架时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本质上来讲,他们是两个思想理念截然相反的人,一路打打闹闹的能走到今天,也叫人不得不感叹命运的神奇。 小丫头刚刚心里没底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让他占卦,也说明了内心深处对他那份自然而然的信赖吧。 “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其实这一路上我都有种直觉,此行怕是免不了几番曲折,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意思就是会多费点功夫,没什么别的大问题呗!”璇玑顿时眉眼舒展,傻鸟的直觉想来很准,“嘿嘿,想想也是,有我这个超级无敌天才美少女在此,还能有什么办不成的事!” 两人一路小声私语着,脚步不停歇地按照老叟给的地图向目的地走去。 当下这个情况,他们没有选择去秦氏药铺找接头人,而是直接去了更远的秦宅。 秦宅坐落于朱紫街。 南唐比较讲究,只有官员和贵族的住处能称作府邸,富商和平民的住处只能叫宅。 朱紫街就是权贵扎堆的贵族街巷,房价地价高的令人不敢直视,秦家能在这里购置宅子,可见不论财力还是人脉都相当强大。 甚至连大门看起来都比沿途那些达官贵人的府邸更气派。 只是如今,那气派的朱红大门上挂着刺眼的白绸与白灯笼,显得有些惨淡。 “等下我们是直接展示富贵儿姐夫给的黑卡,还是继续假装来谈生意求救……哎,等等,门口怎么这么多人?” 此刻,秦宅面前停着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马车,两侧还有十二名身着软甲的侍卫目不斜视地挺立着。 所有人身后都背着一杆黑漆漆的鸟铳,散发着闲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璇玑正想仔细打量,却见大门内又走出来好几个人。 为首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四十岁上下,身着华丽的金衣蟒服,在阴暗的天色下都闪着细碎的光芒,格外引人注目。 对方生得阔面重颐,眉眼锋利,身形比其他人明显高壮一些,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自然而然的张扬霸道。 来不及多想,她本能地感觉到有种不适的危险气息,飞速拽着凤眠躲到了旁边的一副告示牌后。 那中年男子似是有所感知,锐利的视线往远处一扫,发觉并无异常后方才收回目光。 在他身后,一名素净白衫的年轻公子面容略显憔悴,弯腰做出恭送的姿态。 凭着精神力,璇玑和凤眠将他们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月白恭送淮湘王殿下,近日家中有丧,未能好好招待贵客,改日一定亲自登门赔罪。” “呵,赔罪就不必了,倒是今日说过的事情,秦少主该好好考虑一番,希望你的答复不会让本王等太久。” 闻言,璇玑瞪大了一双猫眼。 这人就是传说中的淮湘王!? 从没预料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对方,着实让人猝不及防,璇玑不由得有些惊讶和意外。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那辆华丽的马车已经远去变成一个黑点了。 “我去!竟然是淮湘王!” “哎呀,我发什么呆啊,远远的给他来一发精神力攻击,不就直接擒贼先擒王了!” 璇玑懊恼起来,刚刚错失了一波绝佳的进攻机会。 凤眠好笑地摇头,“你要是光天化日之下在这儿把他绑架了,几万护城军马上就会把锦官城里三层外三层全部围起来,到时候可真是插翅难飞了。” 第 1560 章 道号绝绝子 淮湘王的马车远去后,那白衣公子缓缓站直了身体,遥望着他离开的方向驻足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方只留下个背影,璇玑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过从二人刚才的对话来判断,此人就是秦月白无疑了。 她拽着凤眠的衣袖快步轻巧地走过去,抬手在对方肩膀上一拍。 “嘿!秦公子?” “谁?” 秦月白大抵是太过出神,连这么明显的脚步声都没注意到,被吓了一跳。 他迅速转过身来,目光越过只到自己肩膀高的璇玑,率先一眼看到了凤眠,怔愣了一下,神情有些错愕。 “你……你是,凤眠国师!?” 凤眠的眉头微不可见地一蹙,此番前来他和璇玑的真实身份只有秦老知道,其他接头的线人并不知情。 秦月白常年待在东楚,在哪儿见过他也说不定。 但见他没什么反应,秦月白又迟疑地道:“抱歉,在下刚才可能唐突了,因常年定居东楚,故而觉得阁下的面容与东楚的凤眠国师好生相似,乍看还以为是同一个人。” “敢问贵客尊姓,此番前来是……” 凤眠收敛神色,淡声道:“我们的确是特地从东楚而来,与秦氏药铺商议生意续约合同事宜的,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不知道淮湘王和秦月白接触有什么目的,但为防止附近有对方的眼线,他谨慎地没有正面回答,只道出了双方接头的暗语。 听到这话后,秦月白的脸色有些许微妙的变化,眼神中多了不一样的东西。 “此前家翁的确提到过有远方贵客上门商议要事,只可惜他老人家几日前不幸遭遇惊马撞击马车,如今已不在人世,家中诸事现在由我代劳。” “阁下既是来谈生意的,可有携带约定信物?” 璇玑闻言,赶紧拿出那块特殊的听雪阁黑令,在他眼前晃了晃。 秦月白瞥了一眼令牌,神色倒是比刚才淡定平和许多,点点头道:“两位请随我来吧。” 不多时,朱红发黑的沉重大门被紧紧关上,在昏暗的阴天下像妖怪闭上了狰狞的血盆之口,将猎物吞下。 前院的气氛格外惨淡,各处的房梁和柱子上都挂满了白绸,往来的丫鬟小厮们一身素缟,垂着头匆匆而过,面上没有太多表情。 秦宅占地很大,璇玑跟着他走了好几分钟,从前院走到后院,才终于有下人前来迎接他们。 “少主。” 这几人也穿着白衣素缟,作寻常护院打扮,但精神面貌与前院的丫鬟小厮却截然不同了。 神色看起来有些悲戚,更多的却是肃穆和沉静。 璇玑注意到对方下盘扎实,脚步扎实沉稳,显然是一群练家子。 秦月白简单解释道:“秦宅的前院与后院是分开的,前院的下人都是普通家丁,不知有关听雪阁的任何内情,后院当值的人都是阁内弟子。” “这是阁主专程派来与总阁联络的贵客。”随后,秦月白介绍了他们的身份,才又歉意地道,“对不住,想必城里的情况你们来的一路上已经有所了解。” “你们的身份过于特殊,除了家翁以外再无人知晓计划的全部细节,但他走得突然,我当时才回来不到两日,还未能将此等秘密要事全盘交付于我。” “加上城中动乱,原本负责接引你们的紫令弟子遭到追捕,如今下落不明,故而没能及时派出新的人去接引你们。” 几人一边说,一边进屋坐下,很快有人端来了上好的热茶。 凤眠点点头,“我们大致也猜到了。” 秦月白脸色舒缓了不少,叹道:“幸亏你们安然无恙抵达了这里,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向阁主交代。” “另外,敢问二位该如何称呼,此前从未在阁内见过,想来应是阁主从外面寻来的援手,我原以为这么重要的时候,阁主会亲自回来坐镇……” 秦月白略带探究地看向凤眠,仍对他的身份抱有疑惑。 能负责这么重要的事情,如果是听雪阁近年来新纳入的高级弟子或者谋士门客,他不可能毫不知情。 凤眠顿了顿,没有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在下凤眠。” 秦月白闻言,眸光有意料之中的了然,又有情理之外的诧异。 “阁下果然是凤眠国师!此前在东楚做生意时,我也曾拜访过太清观一段时日,有幸听过国师与诸位道长论道,对此印象深刻。” “真没想到,您这样鼎鼎大名的能人,竟是听雪阁的座上宾,阁主当真是瞒了我们许多事啊……不,该是怪我太久没回来了。” 他长吁短叹地感慨着,起身作揖行了一礼,主动向凤眠敬了一杯茶,很是尊敬的样子。 凤眠颔首,浅浅抿了一口茶,“秦少主不必多礼,我已经不再是东楚国师,如今只是个寻常百姓,唤我的道号潇湘子或名字都可。” 秦月白点点头,打量了凤眠好一会儿,才终于忍不住把目光移开,放到了被忽略已久的璇玑身上。 “这位小公子又是?” 璇玑眨眨猫眼,不等开口回答,凤眠已经先一步道:“他是我的徒弟,一同前来助我办事的,对外声称是东楚药商家中的小公子,带着护卫出门来历练。” 他们本该对总阁的负责人毫无保留,可凤眠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了隐瞒璇玑的真实身份。 无他,直觉而已。 “原来如此,不知小道长怎么称呼?” “咳咳!”璇玑清了清嗓子,很是配合地道,“我俗家姓氏为金,道号绝绝子,少主喊我绝绝子道长就行了!” 凤眠面无表情地拿起茶杯继续喝了一口,才忍住想扶额的冲动。 秦月白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绝、绝绝子道长?” “嗯嗯!” 璇玑冲他一笑,露出两颗洁白小贝齿,点头如捣蒜。 “好吧,这位绝绝子道长,请用茶。” 秦月白心底寻思,这位小道长的道号起得确实有点绝了。 第 1561 章 心有隔阂 璇玑看着那杯加了一堆料的浓茶,鼻子都皱了起来,连忙摇头拒绝:“多谢秦少主,只是我习惯了白开水,喝不来这种怪茶。” 凤眠开口打圆场:“我这小徒弟年少心性,说话直来直去,秦少主莫放在心上。” 秦月白被拒绝,只微微一笑。 “是我的疏忽,忘记两位自东楚而来,自然喝不惯南唐的茶。” 古代的茶道五花八门,人们并不只是单纯的用茶叶泡水,有些地方讲究原汁原味,有些地方则喜欢加什么葱姜、花椒和盐一类的东西来调味。 南唐之地湿气较重,蚊虫毒物也更厉害,尤其喜欢这种饮茶方式,旧时的人甚至会生嚼或煎服茶叶来解毒。 璇玑一个来自现代的年轻人,正是酷爱各种果汁饮料的年纪,空间里带了一大堆快乐肥宅水,当然不肯委屈自己的嘴巴。 交谈间,秦月白让人去换了清水来,话题又转到了正事上。 “凤眠道长这次来锦官城带了多少人?怕是不好过城门那一关吧,不知余下人手都暂时安排在何处,我有办法让他们顺利进城。” 凤眠摇摇头,“此番前来,我只带了一名弟子。” “等等,你是说,只有你们两个人?”秦月白愣了一下,明显不信,“道长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这么重要的事情,公子幽不亲自回来也就算了,怎么可能还只派了一个人! “我从不说假话。”凤眠淡声回答,转而问道,“倒是想问秦少主,刚才门口马车中的人便是淮湘王吧,他为何会来这里,可是已经对秦氏药商和听雪阁的关系有所怀疑?” 这个回答过于简略,也没有做任何解释,秦月白的眉头微拧,很快又松开。 再次开口,他的语气变冷了一些,“这倒没有。” “淮湘王残杀盛京学子引起众怒游行,家翁因此免费施药给混乱中的伤者,却不幸意外丧命,故而他专程前来慰问秦家。” “不过只是做做表面功夫罢了,实际上是想说服秦氏为他所用,毕竟眼下周唐两国交战在即,他需要有个靠得住的后勤运输渠道。” 打起仗来,除了粮草之外,药材供给也是相当重要的。 救治伤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毒攻。 西周人一直不擅长以毒作战,早些年萧壁城等人就在这上面吃过大亏,淮湘王很了解。 他觉得就算云苓当真和传闻中一样神得不得了,能研制出百毒的解法,那也是需要投入时间和金钱的。 凭借这一点,与苗人达成深入合作的他便有了一个强大的优势。 秦月白继续道:“想拉拢秦氏的不止淮湘王,此前家翁就一直在他和朝廷各个派系之间周旋,没有轻易站队,家翁不在,他自然就咄咄逼人地找上了我。” “我暂且以丧事为由稳住了他,但估计他不会有太多耐心,最晚四天过后,家翁的头七一过,我就必需给他一个答复了。” 凤眠了然地点点头,对淮湘王而言,比起在南唐颇有声誉的秦老,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可要好拿捏的多。 秦月白看向他,沉声道:“此番前来,阁主可有何指示?” 凤眠摇摇头,“没有,锦官城的行动一切由我全权负责,秦少主只需要配合就好,不妨先假意答应下来,这样有利于我们接近淮湘王,打探更多消息。” “过几日你去见他的时候,可以将我们引荐给他,淮湘王应当很愿意多一个东楚的药商同他做生意。” 秦月白的眉头一直拧着,但凤眠的语气不容反驳,他终是没多说什么。 此刻天色已不早,宅内和听雪阁都还有许多琐事要处理,全等着秦月白下达命令,双方便没有再急着交谈更多事宜。 不多时,秦宅下人将丰盛的晚饭送到了客院。 璇玑用精神力探查了一圈,确定附近没有什么偷偷接近的可疑人物后,才放心地与凤眠咬耳朵。 “我不太喜欢这个秦少主。” “为何?” “说不上来的感觉。”璇玑摇摇头,“虽然他长得唇红齿白,一表人才,看起来很好沟通的样子,但就是亲近不起来。” 平心而论,秦月白是位俊俏的翩翩佳公子,或许是在东楚待久了,身上有种东楚生意人的随和松弛,却没有他们的市侩精明。 按理说这样的人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但她就是没什么亲近感。 “而且我们交谈了那么久,他一句也没问起过富贵儿姐夫的情况哎……怎么说也算是发小,不是多少该关心关心他的健康和死活嘛。” “唔……不过他刚失去亲人,顾不上这些也有可能吧,毕竟蔷薇姐姐评价过他其实是个挺淡漠的人。” 璇玑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 蔷薇说过,秦月白的父母也很早就不在世了,跟她的父母一样都是死于南唐皇室的围剿。 “很好沟通的样子?”凤眠摇了摇头,“我倒不这么认为,从面相上看去,他是一个十分偏执的人。” 可秦月白怎么看都像个温和的佳公子啊! 璇玑鼓起塞满饭菜的腮帮子,睁大眼睛疑惑地望向他,等待他解释。 “此子眉骨突出较高,且是天生的反骨耳,这样的人通常性格倔强,叛逆心强,不喜受到约束,这一点从他的眼神看来更是尤其可见。” 双方交谈的时候,凤眠和秦月白一直是正面目光交汇的。 虽然多年来的走商经历,让秦月白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但那些表情上的细微痕迹还是没有逃过凤眠的眼睛。 比如对方根本不信他只带了璇玑一个人来。 交谈中的语气冷沉,也并不是因为提起淮湘王的恶行而愤慨,更多是因为他没有做出解释而感到不快。 凤眠虽然情绪淡漠,但感知却非常敏锐,能体会出这其中的细微差别。 很显然,这位匆忙上位的代阁主并不完全信任他们,也不喜欢闷头被人发号施令安排一切,只是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 这不该是一个听雪阁高层领导人在当下局势中该有的态度。 要么就打破砂锅问到底,要么就该全然信赖配合他们才是。 两者都不是,说明秦月白心中有隔阂。 他不够信任他们,也觉得公子幽对他有所防备,不肯将全盘计划告知。 第 1562 章 学霸凤眠 璇玑嘀咕道:“这些生意人个个都有八百个心眼子,我要是跟坏女人一样会读心术就好了,省得打个交道那么多弯弯绕绕。” 匆匆吃了几口,她就食之无味地放下碗筷了。 “哎,南唐的伙食真不怎么样啊,比大周那边差远了。” 这里的饭菜口味竟然是甜口的。 璇玑热爱各种芝士奶茶之类的甜品,却不喜欢甜口的菜肴,她是个重盐嗜辣的人。 凤眠饮食清淡惯了,但是这次就连一向不怎么挑食的他都皱起了眉头。 “这些饭菜未免太甜了。” “是啊,这边的厨子做菜放糖不要钱吗?” 凤眠在一桌丰盛的佳肴中拨弄了几番,“金王府里有公子幽从南唐带来的家厨,他那里的南唐本土菜没有这么甜。” 他手底下的厨子对此颇有造诣,曾说南唐菜讲究的是味甘却不甜腻。 秦氏这样的大户人家,厨子水平不至于差成这样吧? “难道是秦老爱吃甜的?” 璇玑记得她们家的西周小老头就很爱甜口。 凤眠不语,轻轻夹起那道金黄色的酥糖炸玉兰花仔细嗅了嗅,甜蜜的气味中似乎隐约裹着一丝另类的气味,微不可闻。 普通人并不会注意到,可凤眠从小在道观里长大,以前有师叔师伯沉迷于研究祖上流传的炼丹之法,所以他对那些炉子里烟熏火燎的味道极为敏感。 这气味有点像是……雄黄? 不等凤眠仔细判断,璇玑已经从空间里掏出了热腾腾的外卖:“算了算了,太甜了,腻得慌,咱们还是吃麻辣香锅吧……” “嗯,不过这些菜原封不动的放着也不好,你盛一些在餐盒里放回空间吧,莫让人觉得奇怪。” 璇玑照做:“得令!” 凤眠看着她把那道酥糖玉兰片处理掉,心里那股直觉性的疑虑渐渐浮现。 明天他得在秦宅内打探点消息。 他忍不住又补了一句:“以后每顿饭都这样做。” 璇玑炫着麻辣香锅问他:“ok,委屈啥也不能委屈了咱们的胃,另外接下来这几天先做点啥?” 大事当前,她难得乖巧地选择稳重配合。 “当务之急,是先恢复听雪阁与外面的联络,把消息传递给在襄州城的云苓他们。” “听雪阁的情报网络很稳固,这次掉链子也是突发情况,秦月白才回来不久,难免一时应接不暇,但他对听雪阁的熟悉程度终究比我们深很多,必然很快就能恢复正轨。” 他和璇玑此前从未接触过总阁,这件事上其实帮不了什么忙,需要把重心放在情报打探上面。 凤眠思索了一会儿,询问道,“另外,我记得很久以前,云苓提起留情写过一本驭兽指南给你们,你还记得内容吗?” 据说是留情多年钻研的经验总结,只要是拥有精神力的人,学会后都能和动物进行简单的沟通交流。 “嘿嘿,不记得了,因为我还没抽空认真看过,但是我有一直随身携带哦!” 璇玑吐了吐舌头,献宝一样地把那本驭兽指南从空间的犄角旮旯里翻了出来。 “你是打算用驭兽之法来打探情报吗?” “嗯,以锦官城现在的情况,这个办法更方便稳妥的多,而且……动物和人不一样,它们不会撒谎和隐瞒。” 凤眠接过那本有些皱的册子,仔细翻看起来。 秦老离世,阁主不在,如今听雪阁群龙无首,他有心想做些什么的话,现在是个大好机会。 世人皆有贪念,谁也无法保证在面对诱惑的时候完全不动心。 哪怕只有一丝这样的念想,也必然会妨碍某个瞬间的决策,从而对未来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璇玑的眼珠转动几下,她也不是当真没心没肺的小傻子,联系凤眠前后的言行,便明白这位秦少主要被列在待观察信任名单内了。 啧,这是老天觉得任务对她来说难度太低,想来点挑战呀! 晚膳过后,秦宅的丫鬟来给他们整理客院。 一只通体发黄的年迈土狗慢悠悠、气喘吁吁地跟着进了客院。 “哎呀,阿黄怎么也跟着进来了,快来人把它带走,别惊扰了贵客。” 丫鬟一边挥赶,一边歉意地向他们解释。 “唉,这是老爷生前养了十几年的爱犬,自从老爷走了之后,它就总喜欢在老爷以前常待的地方转悠。” 秦老厚道热忱好客,在世时经常与三朋好友在客院里小聚下棋,这黄犬也喜欢在旁边观看。 璇玑眼神微亮,立即阻止道:“别赶它别赶它,它肯定是想秦老了,怪可怜的,就让它在这儿待着吧。” “可是阿黄对生人怪凶的,奴怕它伤着……咦,与小公子倒是亲近呢。” 丫鬟本有些担心,却见阿黄一动不动地摇着尾巴任由璇玑抚摸。 “它这不是挺亲人的嘛,这种养了十几年的大狗,一般都很通人性吧。” 作为兽语交流的对象最合适不过了! “但少主一年到头难得回一次,阿黄不熟悉他的气味,对少主就怪凶的,想来是小公子面善,它才不认生。” 丫鬟微微松了口气,这才又恭敬地看向凤眠。 “另外公子让奴问问二位贵客,今日的晚膳可还合口味?” 凤眠点点头,“味道虽偏甜,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特意给了很高的评价。 丫鬟笑着应答:“那奴便放心了,公子还担心二位水土不服,吃不惯南唐的口味呢。” 秦月白百忙之中还能记得询问他们的口味,也是“有心”了。 待丫鬟离开,璇玑带着阿黄进了屋。 才一会儿的功夫,一人一狗已经混熟了,她从空间里翻找了一些比较健康的无添加肉干零食喂起阿黄来。 凤眠则翻开刚刚已经扫过几眼的驭兽指南,按照上面的教学尝试起与阿黄建立意识链接。 不多时,璇玑正握着阿黄的大尾巴玩得欢,便见阿黄突然从她怀里窜了出去,围着凤眠打转起来,有些兴奋地吐着舌头。 “成了。” “什么成了?” 璇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大黄突然很凶地吠了一声,然后不停地发出细微的哀声。 “它这是怎么了?” “我刚刚问它为什么要凶秦月白。”凤眠眼神微沉,低语道,“原来是因为秦月白回来的当晚,曾与秦老发生过激烈的争吵,它护主心切,才会对秦月白吠叫。” 璇玑目瞪口呆:“不是,你才看了几眼就学会怎么驭兽了?” 驭兽之道建立意识链接不难,难的是意识沟通。 记得云苓和萧壁城他们也是琢磨练习了一周多的时间才渐渐掌握诀窍,她则是因为耐心不足坐不住,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好好练习。 结果凤眠一刻钟就上手了! 这就是天生道子的强大之处吗? 简直学霸啊! 第 1563 章 璇玑的“妙计”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秦月白和秦老为什么要吵架。” 凤眠尝试着从阿黄那里获得更多信息。 可惜阿黄虽然通人性,但到底智商有限,不懂人类之间弯弯绕绕的深奥用词,它只能知道当晚爷孙俩吵得很厉害。 事后秦月白摔碎茶杯而去,留下秦老一个人哭得伤心。 璇玑小声嘀咕:“秦月白看起来挺温和的呀,没想到脾气这么暴躁。” 凤眠淡淡道:“不管怎么样,这位代阁主不太对劲,无论如何都要小心。公子幽说过,总阁这边自从他走后就一直暗涌流动,不乏想取而代之者,他这几年之所以不回来,也有故意为之的原因,想看看到底是哪些人生了二心。” 如果秦月白也有这种心思的话,现在就是鸠占鹊巢的最好时机。 唯一让人担心的是,若听雪阁内部自乱,秦月白想趁机夺权,会不会选择与淮湘王合作? 抱着种种思虑,两人暂时在秦宅歇下。 翌日清早,秦月白并不在宅内,内院的阁中弟子说,他是去处理朝廷的审查了。 官兵到处在抓听雪阁的人,而听雪阁在锦官城内大约有上百处情报点,涵盖衣食住行是各种商铺,甚至还有毫不起眼的民宅居所与荒废院落。 这些年以来,听雪阁弟子以掌柜老板或是受雇打工仔的身份长期混迹在里面。 由于朝廷的审查,这些情报点现在被泄露了大约三分之一,驻守在里面的弟子都已经提前撤离了。 但剩下的情报点也暂时无法确定是否安全,为了防止暴露更多,故而互相之间切断了联系,这边是听雪阁情报网瘫痪的原因。 秦月白现在要做的,就是筛选这些情报点,将百分百安全的接头点重新联络起来。 璇玑撇撇嘴,“这么大的工程,又没有加密网络和无线电报,得忙活多久啊,他果然不相信我们,都不肯把锦官城里的情报点告诉我们。” 凤眠却是不紧不慢,“既如此,正好给了我们充裕的时间先调查承恩侯府。” 那两个孩子还在等着他们。 承恩侯府就在这条富人街上,并不难找。 不过为了防止有心人盯梢,两人还是谨慎地做全了准备。 凤眠以外出到茶馆打探城内消息为由,去了街上一家茶楼要了个雅间,并婉拒了秦宅内听雪阁人的陪同保护。 一到雅间内,璇玑就赶紧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了镜子和一大堆瓶瓶罐罐。 “哎,果然有人跟着咱们。” 她的反追踪意识很强,更别说还有精神力这种堪称外挂的作弊能力,锁定一个人的气息不要太简单。 刚刚那个被婉拒了的听雪阁人,从他们出门后就一直保持着远距离跟着。 对方这会儿就在楼下大堂的人堆里,看似在听说书人讲故事,实际是在追踪他们的行迹,只是没有再靠近一步。 璇玑现在要做的,就是给自己和凤眠易容换装。 “虽然听雪阁里最擅长易容潜行的人是银面,但我敢向天发誓,我化的妆绝对比他更胜一筹!” 凤眠看她一眼,表示怀疑,“你什么时候跟大师姐进修过了,我怎么不知道?” 四姐妹里化妆技术最好的是胧夜,她美商在线,记忆超高,能把女人画成男人,少年画成老者。 他在网上冲浪的时候,看到过那种很火爆的美妆博主仿妆名人视频,胧夜的水平就与之旗鼓相当,这也是她穿越后能轻松立足南唐的重要原因之一。 只是璇玑嘛……凤眠从来没见过她化妆,小姑娘喜欢捣鼓稀奇古怪的发明,对爱美兴趣不大。 “虽然我化妆技术差,但我的装备齐全,理念先进啊!”璇玑露出一个小得意的笑容,“就算没进修过,也不妨碍我在这条路上弯道超车。” 凤眠就这么看着她取出瓶瓶罐罐摆了一茶桌,又献宝一样地拿出古装假发套、湖蓝水纹纱裙、硅胶海绵胸假体…… 等等,硅胶海绵胸假体? 凤眠有种不妙感,直觉能猜到她想干什么,但选择漠视和假装不知道。 随后,璇玑就贼兮兮地凑了过来。 “我昨晚用精神力扩散到周围仔细探听过附近消息,有人说承恩侯病了,这段时间都闭门不见任何客人,就连府内对外的事宜都是由他的新夫人出面代办。” “这个消息昨晚你已经汇报过了,外人都觉得他是见京城局势混乱,想以称病为借口暂不入局,好观察事态动向后再站队。” 凤眠天赋出众,但觉醒的晚,修炼时间不长,精神力的综合运用技巧还不像璇玑那么老练,能探听的范围有限。 璇玑一脸严肃,“所以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两个人在隐瞒真实身份的情况下,要怎么以普通人的身份进入侯府?凤眠大国师的金字招牌没法拿出来用,这里可没人会轻易相信两个普通道士的算命之词,咱们要是上去就说他们后宅有冤魂之类的,一准会被赶走!” 凤眠不置可否道:“依我看未必,若是往常的情况,我不会选择用这种一听就很敷衍的说辞,但那两个孩子的死有蹊跷,且必定与现任承恩侯夫人逃不开关系。我们只需点明后宅梨树有异样,需要做法镇邪,她心中有鬼,反而不敢轻视。” 璇玑连连摇头:“no,no,no!她心中有鬼反而会越警惕,就更不会让人轻易接近了,说不定还会对我们产生怀疑,引来追踪调查什么的,那可就糟糕了!” 这个可能性,凤眠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他既然选择按照计划形式,自然想好了万全的对策。 “她如果不肯让我们接近,那就利用精神力和你那些稀奇古怪的小道具,在承恩侯府弄出点小动静,一次两次她不相信,三次四次不乱阵脚也难,到时候我们再上门她不会轻易拒绝。” 至于追踪调查什么的,就更不用担心了,听雪阁高级弟子都逃不过他们的精神力雷达探测,还怕甩不掉承恩侯府的人吗? 璇玑撇撇嘴,犹不死心地道:“我们可是在执行特殊任务哎,真实身份的保密是重中之重,一定要做几手准备确保万无一失才行,所以连夜想了一个妙计,你相信听我的准没错。” “咱们化妆易容一下,扮成母女俩,到时候上承恩侯府门口哭,就说是承恩侯流落在外的情人和女儿,带着定情信物找他上门认亲来了。” “咱们这么一闹,围观百姓看在眼里,那个承恩侯夫人绝对不敢随便赶我们走,否则要被整个锦官城的人戳脊梁骨的!” “她也不知道信物真假,这个只有承恩侯能判断,到时候我们就能直接接触到任务的核心人物了,怎么样,我这个计划是不是天衣无缝?” ……母女俩。 凤眠的沉默振聋发聩:“…………” 他揉了揉额角,感觉头痛得一跳一跳的,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璇玑胡闹东楚皇城,他不得不在后面追着到处擦屁股的噩梦中。 第 1564 章 女装凤眠 凤眠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我觉得你这个计划像渔网,全都是漏洞,且不说南唐女子地位低下,少有人抛头露面外出走动,光是我这副嗓音,也断不可能做到完美演绎女子。” “嘿嘿,你直接假装哑巴不就好了?如果按照你的计划来,万一不顺利的话,得花上好几天功夫才行,但你别忘了,不止秦月白盯着我们,淮湘王也在盯着秦月白,我们频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免不了会有被发现的风险。” 璇玑的语气像是不怀好意的诱哄,可仔细听起来又有几分难得的认真。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她非常了解凤眠。 傻鸟是个性情稳重冷静的人,本性真实而纯粹,平时连撒个谎都不太会,道德感很高。 他在东楚时当的是国师,不是谋士,以往奉命保护和协助东楚太子,凭的是卜卦算命这种真本事来避灾躲祸。 做事虽顾全大局,却并不擅长玩弄人心和权术。 直白点说就是,懂得阳谋,却不会玩阴谋。 是以他能凭借强大的直觉洞察人心,注意到秦月白的异样,但到了这种需要“阴谋诡计”的时候,肚子里那点小心眼就显得不够用了。 “如今承恩侯府具体什么情况,那个承恩候又是敌是友,都尚且不能确定,初次试探还是不要暴露和我们真实身份沾边的信息好。如果我的计划也不成功,起码这个假身份可以直接丢掉,不会影响我们二次接近的计划。” “帷幕一戴,旁人既不知你的相貌,也不知你的声音,哪怕失败了,也不会有人将这场闹剧和我们的真实身份联系起来。” 闻言,凤眠沉默了片刻,认真思考起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来。 璇玑提醒了他一个很重要的点。 以淮湘王的谨慎多疑和野心勃勃,锦官城里重要人物必然都躲不开他的密切关注,如果初次接触失败,说不定会被淮湘王的眼线注意到,后续接触的难度将大大增加。 到时候他们不仅要躲避秦月白安排的人,还要躲避淮湘王的人。 本身淮湘王就有意拉拢秦氏,再让他发现秦宅里有人试图接触承恩候,事情会变得更加危险复杂。 “不错,还是按你说的来更好。” 想到这里,凤眠不得不承认,璇玑在任何时候都比她机灵的多。 若真是个傻瓜,怎么可能跟云苓等人并肩作战那么多年,成为她们不可或缺的核心之一。 狡猾无赖和夸张大胆只是璇玑的行事风格,并不代表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 只要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不突发奇想弄出些离谱的鬼点子来,事情发展就不会滑轨失控。 “时间要紧,我们这就开始乔装打扮吧,不过我身量高挑,你想把我伪装成一名女子,怕是有些难度。” 凤眠的身量在哥儿几个中排第三。 最高的是顾长生,他足足有一米九,高到一米七六的留情站在他旁边都能显出两分小鸟依人来。 其次是一米八四的萧壁城,身量挺拔,英武有力。 好像生长在寒冷之地的人都长得比较高,南唐和东楚人的个子就整体偏矮些。 凤眠能长到刚好一米八,在东楚已经是鹤立鸡群了,公子幽比他还矮两厘米。 璇玑兴奋地搓搓手,摩拳擦掌地撸起袖子,“问题不大,富贵儿姐夫说南唐人平时都喜欢垫厚鞋垫,梳高发髻,回头你稍稍低着头弯着腰走路,在人群里便显得不那么出众了,顶多是个身量偏高的女子。” 话落,她便兴奋地开始给凤眠上妆。 其实之前大家在现代举办集体婚礼时,看过了封顾哥儿俩穿婚纱的样子后,她就很好奇傻鸟女装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如今终于能趁任务之便利满足恶趣味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等打扮完,她一定要多拍几张照片作为收藏纪念才行! 心愿得到满足,璇玑办事也格外用心卖力。 她拿出平板,打开提前下载好的仿妆教学视频,约莫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当真还画的有模有样。 “搞定了,我果然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天才!” 璇玑满意地打了个响指,献宝一样地调出手机自拍给凤眠看。 屏幕上的美人一副桃花面,原本稍显立体硬朗的面部线条在粉底和阴影的搭配下显得柔和许多,虽不像寻常女子那种一眼就看得到的婉约柔美,却也是雌雄莫辨。 “嘿嘿……嘿嘿嘿……等回去之后,咱做个颜值主播也是绰绰有余,肯定会有好多榜一大哥库库给你打钱!” 璇玑玩心难平地试用起各种美颜特效滤镜,画面里的凤眠一会儿顶着对毛茸茸的猫耳,一会儿水汪汪的大眼睛布灵布灵地闪。 手指飞速地在上面戳戳戳,不一会儿就拍了十几张照片。 凤眠:“……” 顶着并不精致的简单发髻,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在璇玑的魔爪“蹂躏”之下选择了顺从和麻木。 “别傻乐了,你也快换装吧,再玩下去天就要黑了。” 一切为了任务,凤眠倒是没有太多别扭和羞耻,主动拿起桌上布料粗糙普通的淡紫色绣花裙衫,以及那两个用来伪装的海绵假体,走到了屏风后。 璇玑也收起手机,迅速为自己换了个面妆。 她来路上假扮成少年郎,不仅涂了黑粉,画粗了眉毛,还点了不少小雀斑。 这会儿重新画个简单乖巧的妆容,再梳上俏皮的发髻,换身衣服便与来时的样子大相径庭。 不多时,隐隐清香浮动,屏风后走出一个荆钗布裙难掩绝色的佳人。 腰肢纤细,曲线傲人,气质清冷若高山雪莲。 裙衫的版型设计恰到好处地削弱了肩宽的视觉效果,乍看去身量高挑突出,却也不觉得违和。 刻意弯起腰低着头,很是有几分婉约娴静之韵。 璇玑憋住笑,上前拍拍对方鼓起的胸口,捏着鼻子细声细气道:“漂亮阿娘,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找爹爹呀~” 凤眠:“…………” 他现在是哑巴,拒绝说话。 第 1565 章 凤眠的千里寻夫记 两人换装完毕,恰是晌午时分。 茶楼除了酒水也售餐食,这会儿正是客人往来,小厮伙计最忙碌的时候。 凤眠订的是最贵的天字雅间,私密性极佳。 南唐人都很注重隐私,客人若没有主动提出需求,在退房之前,任何人都不可前来打扰。 屋内有一道绸布从三楼延伸至一楼后院,另一端系着一只金铃,只要拉动绸布让金铃响动起来,茶楼的管事就会根据铃铛的编号,派遣小厮前往雅间询问客人的需求。 有点类似于现代酒店里用电话呼叫前台的方式。 所以只要不碰这绸布金铃,两人便不用担心会突然有人前来查房,却发现屋内无人的情况,只要在晚间打烊前赶回来退房就好。 凤眠下楼至一层大堂的时候,不少喝茶听书的客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向他投来皱眉打量的目光。 “哪家女子如此胆大,京城这等局势下,还敢出门打探消息。” “还不是如今局面特殊,大家都在关注着朝廷动向,没人顾得上费时间教育她们。” “倒也不能全怪她们不懂事,如今边关战事一触即发,可还没打到京城来,京城就自己先乱起来了,叫人如何不自危。” 男人们低声私语着,虽对女子出现在这等场合有着习惯性的不满,却也没人像从前那般站出来教育指责这是哪家姑娘如此不懂事。 这几年间,南唐女子的行为可谓越发“大胆放纵”了。 从前,只有已婚的底层妇女会为了生计抛头露面。 未婚的小姑娘不会随便出门,便是出门也要戴上帷幕,不轻易叫人看见容貌。 有些富贵人家的女儿还算受宠,出门会有丫鬟侍卫陪同,但也只去那种专供女子消遣娱乐的地方,绝不会跑到这等男人聚集的茶楼来。 然而自从胧夜公主的女子身份曝光后,情况就开始变得大不一样。 无论老少婚否,越来越多的姑娘们开始大胆行走在街上,出入各种市侩之地。 以前她们还会小心翼翼地假扮男装一下,后来直接装都懒得装了,像凤眠这般还戴个帷幕的“女人”已经算是得体。 朝廷和民间上下原想纠正纠正这不良风气,奈何根本管不住,任何人拿出来试图训诫她们,她们便会拿胧夜公主的事迹来反击。 每当这时候,男子们便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谁让他们曾经无比尊敬倾慕、疯狂赞美和追随拥戴的皇子殿下,竟然是个离经叛道,做下种种“大逆不道”之事的女子呢…… 再加上淮湘王的出现搅乱风云,连带着西周皇后干政、龙君凤主共治天下的消息越传越广,朝廷就更管不住了。 也就是这几天,听雪阁的事闹得太大,街上才少了很多女子的身影。 所以针对凤眠的行为,茶楼里的男人们只觉得他过分胆大,却没觉得有何异常。 “嘿,比我想象中还顺利得多呢。”璇玑小声嘀咕着吐槽,“他们的关注点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凤眠顿了顿,低语道:“我也没料到,他们只顾着议论我的行为出格,却没怀疑我这身量的异常……” 也是,毕竟连天下无双的皇子殿下都能是女人扮的,街上出现个一米八的女子又如何呢? 少见不代表没有。 茶楼门口马车往来频繁,两人随便叫停了一辆车,不多时就抵达了承恩侯府附近,一路畅通无阻。 望着门口森严的守卫,凤眠还犹豫思考着等下如果失败了,要怎么逃走比较快,免得被压入大牢的时候,璇玑已经溜到了一处隐秘的角落里。 趁旁人不注意,她迅速从储物镯子里掏出一个金灿灿的铜锣,和一只系着红绸布的小木锤。 凤眠:“嘶,你什么时候准备……” 璇玑丢给他一个“好好瞧着”的自信眼神,便背着铜锣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承恩侯府门口。 “咚~~!“” 伴随着毫无预兆的一记锣响,下一秒,璇玑在大街上嚎了起来。 入戏之快,演技之强,比世界最佳主角奖的演员还要没有心理负担。 “爹啊,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啊——!” “小宝和阿娘在边城苦等了你整整十六年,日日盼,夜夜盼,只等着你来接我们母女回家。” “谁成想,你一去杳无音讯,竟是在锦官城里成亲生子,连侯夫人都娶了两个了!” “你难道真的忘了小明湖畔的雨荷妹妹吗?” 一声又一声铜锣响起,响亮悠远地飘向远方,将远处的行人都吸引了过来。 承恩侯府的大门守卫被吓了一跳,搞不清状况地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发懵。 “呜呜呜……爹啊,小宝和阿娘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为什么一句都不回啊,莫非嫌小宝是个女娃,便连妾室身份都不给阿娘一个吗?你怎么能如此薄情寡义啊!” 听到这话,有前来查看动静的路人忍不住惊讶地开口询问了。 “小姑娘,你在承恩侯府门口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承恩候是你的亲爹?” “大叔,你可算说对了!”璇玑摸了一把不知何时流出来的眼泪,抽噎着卖起惨来,“十六年前,侯爷在京外游历时遭人暗算,意外与一名平民哑女春风一夜,事后他留下信物,承诺待回京之后,必定向家中请示,日后迎娶她入门,给她一个名分交代,以报救命之恩。” “那名哑女不是别人,正是我阿娘!” 璇玑拿小木锤朝着凤眠一指,哭泣的神色瞬间变得忿忿不平起来。 “我娘在他走后不久便查出身孕,却苦等他不回,写信也没个着落,父老乡亲们笃定是我娘撒谎不检点,要将她浸猪笼,为了尚在腹中的我,她只好逃到边城将我生下,独身一人艰难地将孩子带大!” “我一直以为我爹早早就病死了,直到近日边关战事将起,我娘匆匆收拾细软想带我离开边城,我才意外从身份旧物当中得知,原来我爹竟是大名鼎鼎的承恩候!” 此话一出,全场围观凑热闹的人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炸开锅来。 要知道,承恩候可是全京城都知道的绝世好男人,他和发妻的青梅竹马情谊、伉俪情深事迹,那是在整个南唐都有流传的。 如今爆出他在成亲之前就有一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女,还弄大了救命恩人的肚子却弃之不顾,这个消息的震惊离谱程度,绝对仅次于七皇子是女扮男装! 第 1566 章 承恩侯府 一瞬间,凤眠成为了所有人的目光焦点,他沉默了一下,继续装哑。 甚至心里莫名有些庆幸,可能是从前因为璇玑而丢大脸的次数太多了,此时此刻面对如此离谱的场面,竟也能适应良好…… “我的天啊,没想到承恩候竟然是这种人,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他装得也太好了!” “按这小姑娘的说法,此事发生的时候,他与发妻才订亲不久,怕是担心毁了两家婚事,才不敢声张。” 消息太过震撼,就连这条街上的其他富贵人家,在听到八卦动静后,都忍不住打开紧闭的大门,凑到门口来观望查探。 原本因局势紧张而显得十分冷清的大街,不一会儿就热闹起来,聚了半条街的看客。 人们议论纷纷,不停地打量凤眠,恨不得隔着帷幕在他脸上盯出个洞来。 “以我对承恩候的了解,他不像是这种人,他和发妻的情分之深,走得近的人也都知晓,这母女俩是不是来碰瓷的?还是弄错了?” “这可不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都说承恩候对发妻一往情深,还不是没多久又续了弦,而且我听说那位新夫人也是进门前就有孕了,啧啧……” 有人觉得震撼,也有人表示怀疑。 “那也不至于抛下人家十六年不管吧,反正都要纳妾的,既是良家女子,给个名分又如何呢?两任侯夫人都不是善妒的妇人。” “……呃,也许是,这个救命恩人不太,嗯……拿得出手。” 其他人下意识地看了看凤眠那比自己还高大的身躯,沉默了一瞬,忽然都有些理解承恩候了。 这样一个小妾放在后宅,不得被全京城人笑死。 凤眠微悬的心稍稍放了下来,有些哭笑不得。 他是不是该夸璇玑这个小机灵鬼,每次闹腾的时候虽然离谱,编的狗血故事却恰到好处? 若说承恩候是外出游历时与他相恋后将人抛弃,旁人定会质疑对方的审美,从而怀疑故事的可信度。 但若是意外的话,承恩候的做法就情有可原了…… 璇玑继续敲锣打鼓地哭诉:“我从小就没有爹,被人唾骂是野种,这便也算了。可我娘心地善良,被渣男辜负也不忍前去打扰,怕伤他名声,一个人默默背负这么多年,我这做女儿的如何看得了她受委屈?” “故而无论如何,就是拼上这条命,我也一定要给我娘讨个公道!让承恩候那个渣男出来说话!” “没错!”有人义愤填膺地附和,“承恩候是个男人的话,就该出来给个交代!” 南唐人重男轻女,在这种观念影响之下,不仅对女子名节看得重要,对男人在肉.体方面的责任心要求也高。 若此事当真,承恩候的所作所为,对于一个正常的南唐人来讲,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侯府门口的两个守卫早就听傻了,一看群众愤怒的目光都投向自己,才如梦初醒般地慌张前去报信。 新侯夫人薛氏正在后厅喝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温茶险些洒了一身。 “什么?”薛氏几乎惊叫出声,温婉秀气的脸满是不可思议,“侯爷竟然在外有私生女?” 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薛氏很了解承恩候与嫡姐的夫妻感情有多深,那种双方全然交付彼此的坦诚和信任,是如今已得到一切的她再度回想起来,也依然会止不住嫉妒酸蚀的程度。 那样一个男人,若真有此事,不可能会瞒这么多年! 故而薛氏是绝对不信这场闹剧的,说不定是谁故意来打探侯府近况的手段。 “侯爷病得严重,不能见客,快把外面闹事的人给打发了。” 一个哑女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不可能在锦官城掀起多大风浪,更别说她背后有个庞然巨物般的大靠山。 等把这身份不明的母女俩打发了,那位大人物自然会处理好一切。 可没多久,门卫又匆匆忙忙地回来了,神色比刚才还慌张。 “夫人,外面街上聚集了好多人,快把街上都堵得水泄不通了。” “小人说老爷重病不能见客后,那对母女和凑热闹的人,不知怎地就将矛头转到了您身上,现在外面的人都怀疑是您容不下那对母女,要帮着她们去皇城门口告御状呢!” 璇玑今天打定了主意要见承恩候,自然不可能被轻易打发走。 煽风点火制造舆论是她最擅长干的事情,但凡这位侯夫人敢强行撵她走,承恩候的名声讨不着好,她那无德妒妇仗势欺人的名号也要坐实。 薛氏愣了一下,不免感到慌张无助起来。 她并不像嫡姐那般是个能够运筹帷幄的女子,身为庶女,她从小习得的手段也都只是用在后宅和男人身上。 能走到今天,皆是大人物一手安排,她只要听从命令照做便是。 面对此等突发状况,既不知如何应对,也没有解决办法,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那位贵人。 可贵人今日去了宫中,暂时回不来,更命令她要在这几日看好神志不清的承恩候。 该怎么办才好? 薛氏小脸发白,在后厅踌躇了好一会儿,终是顶不住群众越来越汹涌的怒火,万分忐忑地前去查看情况。 “你去告诉外面的人,我会出面给她们一个交代。” 她的拿出侯夫人的气势才行,不能再叫人处处看不起了。 薛氏努力深呼吸,回想了一下嫡姐在世时,家中遇到大事时的镇定与冷静,试图效仿对方的模样,风轻云淡地将那对母女劝退。 然而所有的勇气和冷静,却在看到大门外黑压压一片数不清的人头时,一瞬间烟消云散。 “你就是承恩候夫人?”璇玑终于等到这位主母出面,立刻将小木锤指向她,高声喝道,“我要见承恩候,今日不见到他给我娘个交代,便去皇城门口敲锣,誓死不休!在场的所有父老乡亲们也都会替我们讨一个公道!” 薛氏眼前一黑,驱逐的话还没到唇边,就本能地选择了投降。 “……你,你们莫要胡来,胡乱造谣污蔑侯府声誉可是要吃官司的!我家老爷从未提起有过外室,你们既然要交代,我便准你们入府见老爷,但老爷身患重病,最多只能见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若老爷不认,你们便等着我报官吧!” 贵人不在,她也只能提前给承恩候服用逍遥散,好让他提前清醒了处理此事。 璇玑眼睛一亮,却表现的无所畏惧道:“呵,他若不敢认我们母女,才是吃定官司了呢。” 围观的路人也给她鼓气,“小姑娘,你尽管大胆地带着阿娘进去吧,不用怕承恩侯府为了名声用私刑逼迫你们,外面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若是半个时辰后不见你们出来,自有人替你们去报官!” “谢谢大哥,谢谢父老乡亲,好人一生平安!” 璇玑感激连连地弯腰,心底寻思起来,虽说传闻中的南唐人不咋讨喜,但正义之士还挺多的。 她和凤眠对视一眼,快速地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然后跟着薛氏踏入了侯府大门。 第 1567 章 糖粉 薛氏心事重重地带着二人进府。 她用余光扫了眼凤眠,只觉得这个哑女的身量高大威猛,足足比她高了大半个头,令人有些不适。 不过薛氏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了。 她认定了来人身份有问题,异样如何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先稳住情况,防止外面的人真的跑去报官。 任流言蜚语满天飞,等贵人从宫里回来后,自会平定一切。 “老爷卧病在床,你们来得突然,还未来得及侍奉他洗漱更衣,在此稍待片刻吧。” 薛氏丢下这句话便匆忙地走了,都来不及盘问些什么,倒让聚精会神准备应对的璇玑有些意外。 “这侯夫人好奇怪。” 四下无人,凤眠也终于低声开口,“她很慌张,看着不像担事的样子,与想象中出入很大。” 在大门口的时候,对方说那些话时,音色都有点颤,明显是强装镇定的模样。 璇玑表示同感,之前大家讨论这个侯夫人的时候,还以为她能借孕上位,应当是个颇有手段城府的女子呢。 现在看来,就是一个在深宅养大的小妇人。 “我们都找上门来了,她作为正宫,居然都没有危机感哎。” 对她们有警惕,还有一点紧张害怕,唯独没有那种身份地位和宠爱资源受到威胁的敌意和攻击性。 两人都察觉到了,承恩侯府大有问题。 薛氏去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期间连个送水的下人都没有,外面也安安静静的,不知道是故意给她们下马威呢,还是紧张之下光顾着去报信,忘记了。 “怎么换个衣服这么久。”璇玑等的有些耐不住了,“都过去快十五分钟了,她不是想把时间拖过去吧?” 话虽如此,她觉得薛氏没这个胆量,外面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 凤眠犹疑道:“或许承恩候是当真病的不轻。” 否则碰到这么荒唐离谱的事情,对方不可能不急着弄清楚情况。 “对了,我们可以用精神力探一探啊!” 璇玑忽然猛地一拍脑门,她这个呆子,狗血苦情戏演的太投入了,都忘了自己是来执行任务的。 精神力可以用来探听附近的动静,这项能力凤眠修炼的不错,但他一向没有偷听别人八卦的爱好和习惯,故而也一时没有想起来。 两人这才聚精会神地查探起承恩侯府的情况来,一个向南,一个向北,试图听取些许承恩候夫妻的交谈消息。 但交谈声没听到,璇玑却先感受到了一道明显异于常人的活跃脑电波。 “等等,这种异常波动是……” “你发现什么了?” “院子东北角,有个生物体的脑电波活跃程度很异常,这种波动……像是瘾君子毒瘾发作的症状!” 在现代,姐妹四人在执行任务时,没少接触这类人。 他们无论犯瘾病时,还是磕了药以后,精神脑电波的状态都和正常人不一样。 凤眠闻言,脸色微妙变幻,沉声道:“逍遥散!” 话音落,他们便探听到了那处的动静。 …… “给我……给我,快点给我!再不给我就杀了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夫君,你冷静一点,要听话懂事才有糖吃,知道吗?” 薛氏捏着一个小巧的纸包,在对方面前晃了晃,温声细语地安抚着。 眼前的男人发丝凌乱,看着三十多岁的模样,身着白色单衣,瘦的惊人,面颊虽过度凹陷,也看得出是个美男子。 他双手狂乱地挣扎抓取着,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薛氏手里的东西,嘴里颠三倒四地胡言乱语着什么。 “糖……糖……阿妩,虫子、吃糖!好痛,咬我……阿妩……” 男人好似下一秒就要扑过来撕咬她,但薛氏并不怕,对方被结实的铁链锁着,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无功。 她虽胆小不担事,对面这幅场景却反倒习以为常,并无慌张。 听到那一声声呼唤,薛氏心下有些不快,嘴上耐心道:“夫君,我是阿芙啊,你再看仔细些,看看我是谁?” “……阿芙?”男人的眼神迷茫了一瞬,忽然间闪过恨意,狂躁地挣扎起来,“是你……杀了你、杀了你!” 薛氏沉了脸,开始进行重复了无数次的举动,将纸包撕碎,棕黄色的粉末缓缓地洒落。 男人看到这一幕,瞳孔瞬间微缩,本能地哀求道:“别,不要……阿妩,阿妩我痛,给我!求你……呜呜……” 他一边哀求,一边胡乱地想磕头,但被锁链紧紧捆着,额头怎么用力也碰不到地上,反而身上被摩擦着勒出更多伤口。 薛氏面露不忍之色。 看着曾经意气风发,俊美无双的男人变成这个样子,她如何不心疼呢? 但她不后悔这样做,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夫君,你看清楚我是谁,只要你喊对我的名字,我就立刻给你吃糖,等你吃完糖就不疼了,好吗?” “吃糖……吃糖,你是阿……阿芙……” 薛氏的眉头终于一松,这才小心翼翼地将粉末喂食给对方。 男人如久旱之人逢甘露,贪婪地吸食起来,乖巧的姿态一改刚才的暴虐仇恨。 薛氏看着他不满足地舔着自己手指上沾着的粉末,柔声细语道:“夫君乖,今日府里来了一对骗子母女,谎称是多年前被你抛弃的外室和私生女,大抵是趁乱想来讹钱的,两人在府外胡言乱语,惹得一群闲人跟着闹事。” “一会儿见了她们,你否认下此事,再将人打发走就行,只要你乖乖的把事情办好,我就再奖励你吃半包糖粉,知道吗?” 男人平静些许,眼神也恢复了几丝清明。 他愣愣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任由薛氏满意地微笑,呼唤侍女前来为他梳洗更衣。 …… 前院中,凤眠与璇玑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 又过了约两盏茶时间,薛氏终于派侍女来接引他们前往后院见承恩候。 府中花影重叠,景色一派悠然宁静,唯独远处角落的院子里有一棵格外茂密粗壮的梨树。 已是六月,枝头竟还坠着沉甸甸的花团,在微风中摇曳。 一瞬间,凤眠似是心有所感地朝那处看了一眼。 风吹花雨落,耳边仿佛响起一阵轻若幻觉的孩童笑声。 “阿爹……阿爹来看我们啦……” 第 1568 章 认亲信物 不多时,凤眠与璇玑被带到了一处致幽静的院落。 厢房的门敞开着,远远地就能看到薛氏正在给一个格外消瘦的男人倒茶。 云微天淡,庭院中夏花绚烂。 那个男人却形销骨立,暮气沉沉,面色浑浊,连带着原本俊雅的容貌都变得沧桑许多。 “你们来了,我刚才问过侯爷,他年轻时的确游历过小明湖,但根本不记得有过你娘这么一号人。你们既然自称带了定情信物,非要等见到侯爷才肯拿出来,现在便是将信物呈上来证明自己的时候。” 薛氏转头看到他们,神色已经比初见时的慌张镇定不少,想来是侯府后院的主场给了她些许底气。 “在场有这么多丫鬟可以作人证,也不用担心我会仗主母身份欺压你们,但若是侯爷不认,或发现你们作假,就别怪我不客气,将你们送去衙门了。” 座上的男人便是承恩候了。 璇玑不动声色地仔细打量了几眼,她没有帷幕遮挡视线,能很明显地观察到对方的反应比正常人慢几拍。 他们人都走到跟前这么久了,他就好像没看见一样,直到薛氏这番话落地,才愣愣地抬头看向他们。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还真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当然不会作假,全天下不会再有第二个比侯爷更清楚此物的人了。” 璇玑将手伸入从腰间的荷包中,看似在摸索什么,实则是从储物手饰里拿出了一块质地不凡的紫色玉璧。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承恩候跟前,特地将话音咬的很重。 “三月十九,子夜湖畔,请您仔细看清楚了,是否还记得此物!” 承恩候已经许久没有见外客了,面对突如其来的陌生访客,也有种梦里身外的飘忽感。 可当他的目光本能地随着璇玑的话落在紫玉壁上后,却下意识地愣了愣,猛地瞳孔骤缩。 “你们……” 再看向璇玑,承恩候的眼神几乎是一瞬间变得清明,飞速地闪过锐利之色,与刚才的迟钝怔愣判若两人。 “此物甚是眼熟……上面也还刻着我的字,的确是我的随身之物不假。但我近来患病不轻,记性不比从前,有些事还需仔细确定……夫人,你先把人都带下去吧,我想单独和她们母女俩说会儿话。” 薛氏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身为主母的温婉大气面具瞬间碎了一地。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承恩候,“夫君,你说什么!” 这真是承恩候多年前留在外面的女人和孩子? “你先带人退下。” “夫君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你怎么可能……” 薛氏宛如晴天霹雳,忍不住三两步冲上去,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块紫色玉璧。 质地通透水润,造型华美不凡,放到皇室和贵族手中也是难以流通的稀罕物件,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平民手中。 她情不自禁地想夺过那玉璧,却被承恩候抢先一步握在手中。 “阿芙,退下!”承恩候的语气冷沉了几分。 六月艳阳天,光晕照的薛氏头晕目眩,在巨大的认知冲击下,她浑浑噩噩地听命带人离开了,全然顾不上察觉承恩候身上微妙的变化。 待房门被关上,屋内只剩下了璇玑等三人,屋子里静可闻落针。 承恩候掩面咳嗽了几声,拿着玉璧,目光审视地看向他们,率先开口道:“你们是七殿下……不,胧夜公主的人?” “没错!她说如果我们有事找你帮忙的话,只要拿出这个信物,你一定不会拒绝的!” 璇玑双眼亮晶晶的,坏女人果然没糊弄她。 承恩侯苦笑一声,将紫玉璧还给她,“不错,我的确欠公主一个天大的人情。” “我的发妻薛妩在世的时候,曾因为替我奔走官场之事不慎得罪皇室之人,险在对方的阴谋设计下失去清白,幸得当时还是七皇子殿下的公主相助躲过一劫,故而我留下此物作为答谢和凭证,承诺日后若有所需要,定会报答这份恩情。” 这也是他后来选择站队七殿下的重要原因,但胧夜的女儿身昭告天下后,便去西周和亲了,这份恩情就一直没找到机会偿还。 “公主让你们带此物前来,怕是为淮湘王之乱的缘故,只可惜我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添乱就算好了,怕是帮不到你们什么。” 璇玑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到底碰上了什么事?为何把自己弄成了这幅模样?是不是与逍遥散有关?胧夜说你和发妻恩爱无边,但外面的人都说你这位新夫人在进门前就已经有身孕了!” 她一连串好奇的发问,令承恩侯有些神晕目眩,好一会儿后,他才努力地转动僵化的脑子。 “一切还要从公主去和亲时说起……” 破解了苗人针对南唐皇室的阴谋,所有人都以为局势终于尘埃落定,皇储之位非七殿下莫属。 谁知等啊等,没等到册封太子的诏书,反而是公主和亲的宣告。 南唐上下瞬间全乱了套,各派势力吵的不可开交。 老皇帝垂死病中惊坐起,赶紧趁着满朝文武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抓了个还看得过去的大皇子做太子,生怕他们趁机打个你死我活,生出逼宫篡位的心思来,第一个把他扬了。 璇玑吐槽道:“原来你们这位太子是老皇帝拉出来的挡箭牌……” 也是挺倒霉的。 “太子殿下是此前众皇子当中与公主关系最为和睦的一位,平日行事作风也较得人心,他是陛下最好的选择,面对公主从前的亲信部下,也只有他说的话能听得进去几分。” 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最无奈的选择。 这位太子殿下的能力并不算出众,全凭其他势头凶猛的皇子在先前的夺嫡之争中全都败给了胧夜公主,死的死,伤的伤,活下来的全都已经不成气候,老皇帝又拼命护着自己“保命靶子”,他才能坚持到现在。 只留下一位年纪尚小的九皇子,洗牌之后母族势力强盛,也想争一争那把龙椅。 “阿妩……便是在后来的混乱中被人毒害而亡,我没能护住她。” 承恩侯声音沙哑,身躯因悲痛而轻颤。 第 1569 章 薛妩与薛芙 璇玑不禁安慰他:“胧夜和我们讲过,从前在南唐的时候,你和侯夫人帮过她很多,这样的结果她也有几分责任。你大可将与之有牵扯的人都说出来,待胧夜归来之时,我们一个个算账!” 皇位之争,胧夜既输了也赢了。 她那会儿夺位下的可全是死手,确保敌人都永无翻身之日那种,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女儿身曝光,她也还有继续斗争的余地。 她连强行逼宫篡位的下下策都想好了,谁知就突然收到了云苓的消息,告诉她留情也一起穿越到了这个世界,而且两人已经碰头,甚至璇玑也极有可能在东楚。 总而言之,胧夜在得知这些消息后,瞬间就对即将到手的皇位失去了兴趣。 那把金光璀璨的龙椅在她看来,跟路边老大爷的破马扎没什么两样,坐上去都嫌硌屁股。 还争啥争啊,溜了溜了。 很久之后聊起这些,胧夜也是一脸惋惜长叹,“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你们想把南唐收入囊中,我就不来和亲了,到时候直接里应外合多好。” 她要是还在的话,淮湘王哪有机会蹦跶到现在。 璇玑毫不留情的锐评:“不,你当时就是突然犯恋爱脑了,一听公子幽跟你求婚,你就屁颠屁颠来了。” “呵,他只是顺带……” 胧夜拒绝戴上这顶恋爱脑的帽子,她明明是一路权谋复仇的深沉严肃剧本来着,但瞥见旁边公子幽一副“你敢说我立刻几哭给你看”的委屈样,瞬间又丝滑改了口。 “好吧,他对我来说确实和别人不一样,但你们是同等的分量。” 璇玑捧着脸满目忧伤:“唉,唉……女人啊,我就知道,他的几个月轻松抵过我们十多年……” 胧夜回了她一个温柔的微笑:“原来是觉得委屈了?好我知道了,会补偿回来的。”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璇玑被从里到外“关爱”了一顿,借凤眠的算命玄学之力都没能躲过去。 …… 但不管怎么说,无论胧夜是为了亲情也好,爱情也好,她确实主动选择了出局。 夺嫡失败的一方,党派下的人通常都逃不过清算,但胧夜的人却没谁敢动,她本就是胜利的败者。 本着心里对追随者们的歉意,她走之前还专门又把可能会不老实的敌人都收拾了一遍,确保走之后他们都是安全的。 没想到还是出了薛妩的意外。 无论是承恩侯夫妻曾经站队她的态度立场,还是双方实实在在的交情,胧夜都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 但承恩侯却苦笑着摇头,“不,阿妩的事和殿下无关,真正害了她的人是我。” 承恩侯以往行事锋芒毕露,在朝中树敌不少,即便没有选择支持胧夜前也是如此。 他出身尊贵,又年少不凡,怀才在身,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对他心服口服的人不在少数。 即便有人心里不服,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胧夜曾经几番暗示过他可以多行怀柔之策,这样不仅做事更轻松,效果也更好。 但他没往心里去。 因为他有薛妩,对方总会在背后替他处理打点好一切,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承恩侯摊开掌心,看着莹润的紫玉佩,双眼通红:“当初阿妩因为我得罪小人,险些被算计清白,我只想着出气报复,却没反省过自己平日里行事太过自我,常常因人情蔑视律法,引得朝中怨怼我的人不在少数,最后的苦果却都落到了阿妩头上,让她替我受过……” 有关承恩侯的事迹,来锦官城之前,胧夜有仔细说过。 他的性格和北秦那位首辅谢枕玉是两个极端,但二者却又有奇妙的相似之处。 谢枕玉是做事太过不近人情,不留余地,因过分理性而显得冷血刻薄,令人望而生畏,敢怒敢恨不敢言。 承恩侯则恰恰相反,他是太在意人情冷暖了,做事总把情义和道理放在规矩律法前面,使得风评两极分化,认可他的人高度赞扬,恨他的人恨之入骨。 “害死阿妩的人,我早已将其手刃,只是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的阿妩,明知道他行事作风处处树敌,却二十年如一日地坚定支持他,认可他,无怨无悔地陪伴在身侧。 她说南唐的规矩太多了,像一圈又一圈的铁锁,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说自己厌烦了这些枷锁陈规,和他在一起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快活。 她说世间需要更多他这样的满腔热血,才能让人的心魂不那么冰冷麻木。 阿妩……阿妩…… 他的阿妩,再也不会回来了。 眼前的八尺男子泪流满面而浑不自觉,痴痴地空望着窗外,让见惯了生离死别的璇玑都有些许动容。 如承恩侯这般重情的人确实难得,他的样子也不是伪装出来了,可若对发妻情深义重,那新侯夫人薛芙又是怎么回事? 璇玑直白发问:“你不是为亡妻守孝吗?为什么娶了新夫人,还让她未婚先孕了?” 话音落下,承恩侯的眼神因痛苦而愈发清明,飞速闪过悔意和痛恨。 “薛芙是西周淮湘王安插在我身边的棋子,你们此番前来找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定然会引起他的注意,千万要小心。” 他迅速将与薛芙的事道出。 阿妩出事时,朝廷因胧夜的离去乱作一团,承恩侯趁势亲手报了仇,宣布今后不再参与朝堂之事。 痛失挚爱的他开始在家中日夜买醉,常常不知今昔是何日,连一双儿女也顾不得照料。 薛芙就是这个时候开始频繁出现的。 起初承恩侯并没有在意她,因为如薛芙一样,用祭拜薛妩和关心孩子做借口出现在侯府的薛氏女不止她一个,嫡出的庶出的都有。 他才三十多岁,一双儿女尚且年幼,不少族中长辈也一边安慰一边劝他,对亡妻的感情再深,为了孩子考虑也该把续弦的事早点提上日程。 但承恩侯却不愿,他与薛妩青梅竹马,年少夫妻,世间再不会有第二个如此般与他神魂契合的人。 何况他也不觉得续弦就能弥补孩子缺失的母爱,新妇当面慈爱背后恶毒的戏码,深宅大院里上演过太多,他不信任任何人。 于是他放话,要为薛妩守孝三年。 那些心思弯弯绕绕的薛氏女子若不怕拖成老姑娘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就尽管来吧。 消息一出,侯府果然日渐冷清。 薛芙是为数不多没有放弃的人,哪怕坚持了大半年,承恩侯也没正眼看过她一次。 直到某日,她带来了一种名为“逍遥散”的东西。 第 1570 章 噩梦 薛芙说,这是她偶然从异域行脚商手中得来的奇物。 ——此物唤做逍遥散,是一种用花草药和矿石研制而成的粉末,主要用于治病和养生,但奇就奇在,它是专用于治疗心病的! 服用之后,可令人飘飘欲仙,清心静气,强身健体,忘却世间的一切悲伤和烦恼。 在异域之地,有许多郁不得志或者历经悲伤的人都会服用逍遥散,它不仅能让人重新振作起来,甚至还能在梦中重逢阴阳两隔的亲人与挚爱。 承恩侯对药食养生健体不感兴趣,换做以往,对这种效果一听就夸大其词的东西也嗤之以鼻。 但薛芙的最后一句话却让他不可抑制地心动了。 在梦中与阴阳两隔的挚爱重逢。 他实在是太思念阿妩了,于是接受了薛芙的讨好。 “那物有些邪性,我第一次服用的时候,其实没什么感觉,甚至觉得它的味道泡在水里十分古怪,难以下咽,但精神的确比之前好了不少。” 薛芙趁机再次送来逍遥散,这次她把逍遥散放到羹汤里,糕点里,尽可能让那粉末适口些。 “没有一次就药到病除的神仙灵药,不过目前看来还是有些成效的,姐夫不妨多服用些时日,姐姐的在天之灵若看见你好起来了,想必也能安心……” 彼时的承恩侯仍旧悲痛,但精神好转一些后,也意识到侯府还有一堆事需要他处理,乱局之下一双儿女还需要他遮风挡雨,便没再拒绝服药。 他是真把逍遥散当做治病的药了,万万没想到,此物之阴毒竟非常人所想象! 璇玑沉声问他:“你服用逍遥散后,一度精神非常亢奋,甚至能连着两天晚上不睡觉也不觉得累,受伤之后痛觉也会被减弱,是不是?” “姑娘也了解此物?” 不仅了解,还熟悉的很呢,甚至大周与南唐这一战里,云苓在军备阶段也准备了大量类似效果的药剂。 药剂是改良版的,成瘾性与对身体的伤害被大大降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不过振奋精神和激活体力的效果也变弱了。 这种药剂的诞生,是无数人用血和痛换来的。 璇玑看向承恩侯的眼神带着些许感同身受的意味,略带感慨道:“此物甚至能让人在短时间内提高专注力和灵感,平复内心杂乱的情绪,但是用透支身体的健康为代价换来的。” “起初可能觉得是什么神仙良药,然长期服用后便会身体虚弱无力,并出现类似癔症的幻觉幻象,以致产生依赖性,若不能按时服用,便会感到坐立不安,心烦难耐,中毒更深的,则要承受如蚂蚁噬骨般的痒痛折磨,最终在日复一日吸食的过程中丧命于此。” 璇玑的模样是平时少见的沉静,让凤眠隐约感到有一丝不同寻常,这种反应似乎已经超越了一个现代华国人对毒瘾者的本能同情,更有些许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在里面。 璇玑确实对承恩侯感到惺惺相惜,因为她也算是这玩意儿的受害者之一。 她和云苓等人在组织里出生长大,从小就受到这方面的刻意训练,因为这种药剂的正面效果有利于开发精神力。 何况就算是普通的组织成员,在执行危险任务的时候,也时常需要在紧要关头使用药剂激发身体潜能来达成任务,更是被俘后能抗住严刑拷打的训练必经之路。 她们四个人比较特殊,组织对她们可谓是特等极的“关怀照料”,从小所吃的饭菜里就有这些东西的添加剂,并且会根据她们的身体年龄和耐受程度,一点点增加剂量。 每月还会有专门的“考试”,来锻炼与考核她们的耐受力等级。 云苓因专门负责研究生物与植物的特性,对此物深恶痛绝,所以她也是四姐妹里最喜欢也最擅长做饭的那个,毕竟人如果知道自己平时吃进去的东西到底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制成的,很难不失去胃口。 而璇玑则是个老倒霉蛋了。 她在八岁那年某一次的月末考核里,因为观察负责人的失误,考试实验所用的药剂等级比原定的高了三级,也承受了一段时间非人的折磨痛苦,差点嘎掉。 福祸相惜,虽凭此激发了超级大脑,但也落下了个“后遗症”。 其他精神力者只需要少数几小时睡眠时间就能保持和正常人一样的精力,她却要睡上很长时间,而且是无法抵抗的陷入深睡。 起初最严重的时候,璇玑甚至一天只有四五个小时是清醒的,后来在医疗和训练的双重作用下,才把睡眠时间控制在十小时左右。 璇玑问道:“你服用逍遥散多久了?” 知道逍遥散的存在后,她们这次专门在储物饰品里放了大量的特效镇定剂。 承恩侯欲言又止,沉重地摇摇头,“我已经记不太清了,但少说有两年多……就如你说的,起初一切正常,但过段时间后,我就时常感觉心烦意乱,总想着服用一包才舒坦。” “我还专程问过薛芙如何联系那个卖逍遥散的异域商人,可她却说未曾留下姓名住址,只是把手中的存货一并都给了我,并承诺会帮我找那个异域商人。” 就这样,薛芙与他的私下联系顺理成章地多了起来。 承恩侯那会儿心里光顾着担忧没有了逍遥散后,自己又会陷入废物般的颓废境地,却没深想直觉中的那丝不对劲。 薛芙一个在家族中毫不出众的旁支庶女,手里哪儿来那么多钱财,能一次性买下大量的、几乎能够供他服用半年之久的逍遥散? 后来才知,他早已被人盯上,陷入了一张织好的天罗地网中。 在薛芙给的最后一包逍遥散用完时,承恩侯已经无法克制地染上了重瘾,然而薛芙却以有了异域商人的消息为由,莫名地离开锦官城,和他失去了联系。 没有逍遥散持续供应的承恩侯,很快遭受了如璇玑所说的那种可怕折磨。 它并不算痛,但出奇的痒,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血液里爬,趴在他的骨头上啃咬,却又怎么挠都挠不到,那种感觉足以将人逼疯。 薛芙就是在他快要疯掉的时候再次出现的。 她的妆容和发饰衣着肖极了薛妩生前最爱的装扮,拿着一包逍遥散站在门口,笑容羞怯忐忑地喊他姐夫,声音中带着一丝害怕和无法理解的期待。 自此,那一天成了承恩侯挥之不去的噩梦。 第 1571 章 孩子是谁的不重要 他没有再详说,但璇玑和凤眠也都已经了然于心。 必然是薛芙趁着承恩侯瘾症发作时设计与之春风一度,她特意模仿打扮成薛妩的模样,自是为了引发对方产生幻觉,降低防备。 承恩侯也的确中了招,他提起那天时依旧有悔恨和怨怼,“我将薛芙认作了阿妩,事后逼问她是否受人致使,专程设计报复于我,她辩解称自己不知道长期服用逍遥散后会带来这般后果,一口咬定是自己关心则乱才不慎害了我,但我知道她绝对有所隐瞒!” 薛芙是旁支庶女,出身和容貌都算不得出众,平日里存在感极低。 他以前陪薛妩回娘家探亲时,每次遇到薛芙,对方甚至不敢与他直视,就连最简单的寒暄交谈都磕磕巴巴的。 这也就罢了,许多事情上,她还总透露出着愚钝,不经意惹过好几次麻烦,却不敢出来承担责任,还要劳烦薛妩这个堂姐帮她摆平。 所以承恩侯一直不怎么喜欢她。 但薛芙很胆小,绝对没胆子和谋略给他设下一个几乎长达一年时间的局! “起初我以为是从前得罪的政敌想要害我,试图让我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废物,自此身败名裂。可我得了瘾症的消息却一直被瞒的很好,哪怕有几次被府中下人撞到发病,他们也都没有走漏风声。” 按理说,如果凶手想让他身败名裂,就该在他染上瘾症之后,将消息散播出去才是。 但背后那人反而还一直帮着他隐瞒消息。 难道是想借逍遥散来控制他,逼迫他为其谋事? 承恩侯等了一段时间,没等到那人来找他,却等来了薛芙有孕的消息。 “我猜她原本是想趁那次生米煮成熟饭的机会嫁入侯府,却没料到我恢复神智后,第一时间便将她打晕处理,以致府中下人前来寻我时什么都没发现,事后我更是绝口不提负责之事,只能哭着走了。” 开玩笑,他恨薛芙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甘心认栽娶她! 薛芙将自己有孕的消息告诉了薛家,两家长辈被惊动后,将他斥责一番,便要求他娶薛芙做续弦,以保全两家的情谊和脸面。 璇玑一脸苦大仇深,“这也太巧了吧,她想嫁进来给你做填房,刚好这么一次就中彩票了?要知道类似逍遥散这种东西,长期服用的话会严重影响人的生育能力,甚至生出来的孩子也可能会先天畸形。” 男性想要有健康的孩子,要至少提前三个月备孕才行,但承恩侯那会儿停用逍遥散也就一个月左右。 璇玑强烈怀疑,薛芙怀的可能不是承恩侯的孩子。 “薛芙的孩子生下来很健康,她照料的也很精心,平日里基本不会让我看。” 因为他一看到那孩子就忍不住暴躁,想要发狂。 对方的存在太过刺痛他,会无时无刻地提醒他犯下了怎样的错误,愧对阿妩与他们的一双儿女。 承恩侯也不喜欢那个孩子,只一眼就让他没有来地生出强烈的抵触感,半点亲近不起来。 起初薛芙还想抱着孩子借机与他培养感情,发现他看到孩子会发狂暴躁以后,也怕他伤着幼子,便不敢再让他碰了。 但听了璇玑的话,承恩侯也想起一些细节来。 那个时候,薛芙似乎表现得紧张害怕多一些,很怕他伤了孩子,对他不喜两人孩子的表现,反而没有那么伤心。 承恩侯苦笑一声,“我起初也不是没怀疑过,但孩子是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弄清背后之人的身份。” 换做从前,他是绝对不会屈服于两家逼婚的,这些虚的东西要挟不了他,他认定的妻子也只有薛妩一人。 瘾症发作的时候,哪怕他将自己挠的浑身是抓痕和血迹,也没有接受薛芙送来的逍遥散。 可那个利用薛芙的人一直没有露面,他无从查证。 别无他法之际,承恩侯想了许久,只能决定将计就计,同意薛芙嫁进来。 对方耗费了这么长的时间,处心积虑地将薛芙塞到他身边,事后必然会有下一步动作。 他想知道,那人是何方神圣,有这等通天本领,和他到底又有什么天大的仇恨,要把他害到这种地步。 结果令人意想不到。 “薛芙不聪明,她嫁进来后,我很快弄清楚了对方的身份,他竟然是从边境逃到南唐京城的西周淮湘王……” 彼时,淮湘王逃到南唐已经有一段时间,他借着十万私兵,以及有关大周鸟铳的制造机密消息,已经成为了皇室与朝廷的新贵,各派势力都想方设法地拉拢他。 “按时间来掐算,他应当是在刚到锦官城的时候,就已经盯上了我!” 承恩侯早就已经离开朝廷斗争很久了,完全没想到,淮湘王来到这个陌生之地后,野心勃勃的第一步,会是从他入手。 那个时候他便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漩涡中,而这片深渊漩涡,在不久的将来也许会吞没整个南唐。 “将薛芙娶回来是个错误的选择,此举正中他的下怀,我再想揭露淮湘王的阴谋已经来不及了。” 那时承恩侯也终于明白了对方选择自己的原因。 想不动风声地把逍遥散这等毒物用到官宦权贵们身上,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后宅交际入手。 男人们通常不擅交际,局势混乱时更是彼此防备,一举一动都容易被当做站队结党,相较之下,后宅妇人们之间的走动便不那么引人注目。 生辰节日等宴请之事也是由她们来负责交际,维持彼此间明面上的和谐。 薛妩生前的人缘很好,她心思大胆又八面玲珑,为人风趣,也是极少数能代表一府话语权的后宅主母。 薛芙嫁进来后,自然或多或少地得到了对方留下来的人际关系遗产,顺理成章地接替她,代表承恩侯府再次在京城活跃起来。 她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很快便帮着淮湘王把逍遥散在京城权贵当中扩散开来。 璇玑直呼好家伙,“他们这是要把南唐老家直接一窝端了的节奏啊!” 第 1572 章 一窝生的娘家人 承恩侯消瘦的脸颊上神色格外沉重,“没错,他的真正目的就是想通过逍遥散来悄无声息地腐蚀南唐内部,好让满朝文武都成为他的傀儡,届时他便能在南唐称帝,为所欲为!” 这么多年以来,那个大周前朝的旧代皇室后裔,他的称帝之心从来就没有灭绝过。 南唐以为自己只是收容了一头仓皇逃跑的丧家之犬,打着算盘想将对方当做党争夺嫡的棋子来利用,却不知是引来了一头穷凶极恶的狼。 “人一旦染上逍遥散,几乎就算是废了,我也曾试图戒掉药瘾,但坚持最长的时间也不过是一个半月……而且这东西,就算短时间内戒掉了,只要稍有不慎再次复食,瘾症就会比从前更大,愈发难戒。” 薛芙把逍遥散放入他的饮食茶水当中,甚至是把粉末糅合在香薰里燃烧,根本就防不胜防。 因此他最后还是后悔将薛芙娶了回来,否则在最初的时候,说不定有机会将瘾症彻底戒掉。 承恩侯自嘲道:“所以你们现在看到我都是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因为我绝大多数时间,不是在瘾症发作而癫狂,就是清醒着苟延残喘,与瘾症作斗争。” “我还清醒的时候通常会用链子把自己锁起来,防止伤人伤己,已经完全失去了和外界联系的能力。薛芙时常会拿着逍遥散来劝我服用,最开始的时候我还能抵抗住诱惑,但时间越长,便越难以抵抗。” “清醒的时候,可以骂得薛芙不敢靠近半步,瘾症发作的时候,也能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求她……” 璇玑听得心下不忍,安慰道:“你别灰心丧气,大周的皇后娘娘在梦中得过神仙的医道传承,也许有机会帮你和其他受害者摆脱瘾症。” 她有特效镇定剂在手,可以让承恩侯在瘾症发作的时候暂时缓解痛苦,但要摆脱逍遥散的依赖,还需当事人有格外强大的意志力才行。 承恩侯对她露出一抹苦笑,只当是句安慰,不敢抱多大希望。 “总之,如今我已然是个废人了,完全失去了和外界联系的能力,只能对外称病,深居不出。整个承恩侯府都落到了薛芙……不,应该说是淮湘王手中,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把我知道的消息尽可能都告诉你们。” 凤眠面带肃色地点头,他刚刚注意到了另一个信息点。 “据你所言,淮湘王很早的时候就弄到了逍遥散,而薛芙说此物是从异域商人手里买来的,可那个时候,南唐应该才解除闭关锁国不久,很多与波斯天竺之流的商路都还没有打通恢复,他是从那儿找到这种东西的?” 承恩侯面露难色地摇摇头,“我一开始以为他是从苗疆人手里弄来的,毕竟苗人最擅长制毒,他又跟南疆牵扯不清。但后来发现并不是,他只是找南疆人一起研究逍遥散,看它是否能用于军队的将士身上,好让他们能有以一敌三的能力。” “淮湘王把逍遥散的来历和货源瞒得很紧,就连和它打交道最多的薛芙也不清楚,她只透露过,逍遥散里最重要的成分似乎是通过远洋贸易得来的,其他再多的信息就没有了。” 远洋贸易……东楚? 四国当中唯一掌握远洋贸易商路的就是东楚了,其他三国想做西洋人的生意都必须经过他们的海岸才行。 璇玑瞪大猫眼,有些难以置信道:“怎么会,东楚对这种东西管的很严格呀,当初的贸易细则条例还是我推动制定的呢!照你这么说的话,岂不是说有东楚商人千里迢迢的把逍遥散走私到了南唐来?” 这件事也算是她通过另一个世界的历史经验,提前做的一项筹备举措了。 刚穿越到东楚时,她便发现东楚人不仅和西洋人做生意,还打海寇和鬼子,甚至药材贸易中有少数烟草的影子。怕某些历史事件在这里重演,才严格管控了这类商品的贸易。 现在却告诉她,东楚本土都见不到的玩意儿,跑到千里之外的山岭内陆南唐境内泛滥成灾了? 简直荒谬,这不会是什么历史洪流的不可抗力吧! 闻言,承恩侯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微皱眉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们。 “两位来自东楚?是胧夜公主的谋士,还是西周帝后的幕僚?” 承恩侯与外界的消息失去同步很久了,并不清楚胧夜和大周皇室的真实关系到底如何,毕竟对方虽然是南唐的风云人物,但对大周来说只是个异国的和亲公主而已。 比起和东楚没什么外交关系的南唐,东楚和大周皇室的联系倒是密不可分。 眼前的少女看着年纪不大,却能推动制定东楚的贸易政策,定然身份不凡。 承恩侯作为南唐土著,比起大周皇室来,他更倾向信任胧夜的人,哪怕是走到这种山穷水尽的困境中,他也更希望自己的消息是传达给胧夜本尊的,而不是给很可能同样觊觎着南唐国土的西周皇室做嫁衣裳。 璇玑看出了他的犹疑和疏远,一时有些苦恼。 太子侧妃曲璇玑那个身份早就借假死之计甩掉了,她现在是个自由人,该怎么介绍自己的真实身份呢? “唔,可以说两者都算吧……我其实是大周金王爷的妹妹,就是胧夜的夫君你知道不,这样算是她的小姑子吧,呸呸呸不对不对,我跟她才是亲的一窝生的娘家人!” 这话怎么听都像胡言乱语。 “殿下的夫君……我记得金王爷原本是个大周商人吧?” 承恩侯的心情有些微妙,眼神更多了几分保守和警惕,不似刚才久不见外人的激动。 如果璇玑的话是真的,那根据前半句而言,她应该是个大周人,再不济按照后半句来算,她和胧夜关系不凡,保底也该是个南唐人才对。 总之怎么都不该是个能影响东楚贸易决策的东楚人。 璇玑头一次为自己的嘴快和缺心眼感到无力,“好吧……其实,我也可以是来自东楚的太清观,太清观你知道不?就是很有名的那个凤眠国师他老家,总之以上的每一句话,我没有半个字是骗你的,硬要说的话,你把我当三姓家奴我也认!”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她怎么就不算东楚人、西周人、南唐人了? 承恩侯沉默了,他每个字都听得懂,怎么组合在一起就不明白了呢。 怀疑是逍遥散吃多了的后遗症。 第 1573 章 梨树下埋着他的亲骨肉 凤眠在心底叹了口气,主动摘下了帷幕:“侯爷,在下便是太清观凤眠,与胧夜公主、西周帝后等人乃至交好友,你在侯府内封闭了一段时日,应该还不知道,大周金王爷的真实身份乃南唐赫赫有名的听雪阁阁主,如今他和胧夜公主已经结为夫妻。” “此事的来龙去脉前些时日便传开来,如今在天下已经不是秘密,紧要关头我便不再解释,过后你自可向外查证真相。” “今日我携妻而来,一是受胧夜公主等人所托,调查锦官城内的情况,二是因个人私事,有非来承恩侯府寻你不可的缘故,因城内局势混乱,行事多有不便,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演了一出闹剧混进承恩侯府,还望海涵。” 承恩侯听得脑子发懵,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变清晰的思绪再次开始生锈。 他刚刚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和情绪里,完全没注意这个谎称是他情人的高挑“女子”是男人假扮的。 如今摘下了帷幕,眼前之人仙姿玉貌,言语沉静,音色若天山雪泉般清冷,天然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安心和威严,可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带着巨大的信息量,比刚刚那个小姑娘的胡言乱语还要令人费解。 什么,大周金王爷是听雪阁的阁主? 殿下竟和听雪阁的阁主成亲了,不对,皇室和他们不是有血海深仇吗? 眼前之人居然是东楚那闻名天下的凤眠国师? 他……他怎么穿着裙装扮作女子,这真是与他在世谪仙的威严清冷形象完全不符…… 旁边那个小姑娘,跟他是夫妻? 他们二人是特地来找他的,等等,私事,特地? 各种混乱念头在脑海内绕杂,承恩侯的思绪像卡壳了几百年那么久,关注的重点跟着凤眠的言语所变化,落到他最后的半句话上。 “你们二人,是特地来寻我的?”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和东楚国师有过什么渊源,非要说的话,他也就是年轻时和阿妩在太清观游历过三日。 那大概是八九年前,阿妩和他成亲三载肚子里一直没有喜讯,双方长辈都催着他纳几房侧室开枝散叶,他们顶了许久的压力,决定偷偷溜出南唐散散心,于是打算去东楚看看一生未曾见过的大海。 途中自然也去了著名的太清观里上香。 他和阿妩在道观内一连留宿了三日,虔诚请求上天赐给他们儿女双全的福缘。下山的时候在路边小贩手中买了只海蚌做纪念,里面还开出了两颗珍珠的惊喜。…… 待回到锦官城不久,阿妩就被诊出了身孕,全家人喜出望外。 七个月后,阿妩有惊无险地平安诞下一对龙凤胎,取名为平儿和安儿。 他们感叹那座高山大雪之下的道观果真如传闻中一样灵验,于是将那两颗珍珠和金玉一起打造成了一对项圈,想着等平安兄妹满三岁了,就去太清观还个愿。 可惜阿妩才生产没多久,新年宫宴当晚竟然死了一个皇帝宠妃所生的皇子,此后南唐的局势便愈发混乱,薛家和侯府也身不由己地被牵扯其中,去东楚还愿的事情便被耽搁了。 凤眠点点头,神色凝重肃穆了些许,“不错,我听说你有一双儿女,此前出了意外。” ……果然! 承恩侯神色了然,深吸一口气,前所未有地自责悲痛道:“原来是为了平安兄妹俩,果然老人们常说的话是真的……向神仙求来的福分,要在一定期限内还愿表达感激之情,否则便会被认为是不懂感恩,收回福分。” “都怪我,是我没有遵守规矩,上天才会将我的孩子们都带走……国师此番是来斥责惩罚我的吧,是我对道观犯了不敬!” 他彻底打消了对凤眠身份的疑虑。 听到这里,璇玑忍不住道:“侯爷胡说什么呢,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两个孩子遭遇了什么,他们现在还埋在侯府庭院中的梨树下呢,这件事是不是薛芙和承恩侯有关!” 两个孩子一直说是爹娶了后娘不要他们了,可探查了承恩侯府的真实情况之后,她断定此事有猫腻。 闻言,承恩侯浑身一震,“你说什么,他们被埋在梨树下!?” “当初阿妩祭日的时候,我带着平安兄妹前去祭拜,却在途中遭遇山贼拦路,匪徒凶恶,就连承恩侯府的侍卫也不是敌手。马车撞到树上我昏了过去,醒来时身边却不见两个孩子的踪影……” 他一直以为,是山贼掳走了两个孩子,想向承恩侯府勒索钱财,谁成想兄妹俩却自此没了音讯。 一直到现在负责搜查他们的人手也没有撤回,尽管每个人都猜到两个孩子怕是已经遭遇了不测,可谁也不敢明说,生怕打破承恩侯的最后一丝希望。 毕竟这个男人一年前才失去了挚爱发妻…… 凤眠沉声道:“在下精通玄学之道,曾在梦中的忘川河畔遇见两个孩子,隐约得知他们生前遭遇不测,遂根据其只言片语找到了这里。” “在东楚的传统风俗中,人们一般不会在庭院里种梨树,因为寓意不吉。除非受到风水师父指点,才会在家中栽种梨树另作他用,不管侯爷信不信鬼神之道,但两个孩子确确实实因为身体被埋在了梨树下,导致迟迟不能投胎转世。” 在流传下来的故事里,久久不能转世的魂魄会变成没有意识的孤魂野鬼,最后彻底失去轮回转世的机会。 若是有那懂得利用邪道禁术的人,还能窃取其命数转化为自身气运。 承恩侯听得双眼发红,眦目欲裂:“薛芙,一定是薛芙!一定是她!” “从前承恩侯府内是没有梨树的,孩子出事后家中长辈请了一个风水师父来驱邪问吉,结果那风水师父说侯府内阴阳不调和会影响人的气运,建议我们种一颗梨树调整风水。” “此事虽好似全程与薛芙无关,但她表现得异常积极上心,专程花了很大的功夫从城外一户农家的祖宅里移栽了颗百年梨树!” 因为风水师父是长辈请来的,所以薛芙的表现都被旁人试作殷勤讨好,毕竟她作为续弦和侯府主母,理当在这种事上格外用心才不落人口舌。 但如今凤眠这么一说,承恩侯便直觉一定是她干的! 第 1574 章 来一发镇定剂 承恩侯悲痛万分,几乎要流出血泪来,这一刻他游魂般的躯体好似被注入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跌跌撞撞着就要跑出去,奔向那棵在风中花雨纷落的高大梨树。 凤眠赶紧眼疾手快低按住他,并用精神力将厢房笼罩,下一刻挣扎起身的承恩侯便撞倒了桌上的白瓷茶壶,所有碎地的声音都及时被精神力所屏蔽,没有惊动庭院门口驻守的下人。 “呜呜……阿妩,阿妩……我对不起你,孩子……孩子!” 他没能保护阿妩,也没能保护平儿和安儿,他简直是天底下最无用最失败的丈夫和父亲。 这一刻,承恩侯心中冰火两重天,强烈的恨意灼烧着心脏,让他恨不得立刻就冲到薛妩面前,将她和淮湘王都撕成碎片,另一种寒冷彻骨的心灰意绝又好似深渊水般,吞噬掉他苦苦保持的那点求生意志力,只盼不如就这般去了,在另一个世界与妻子孩子重逢团聚也罢。 强烈的悲恨情绪刺激之下,承恩侯剧烈地呼吸起来,眼神也开始有些涣散,咚地一声倒在地上,身躯无法自控地抽搐抖动起来。 “药……药……” 他嘴唇哆嗦着,开始口齿不清地呢喃哭笑起来,上一句喊着“阿妩”、“孩子”,下一句便难耐地乞求薛芙给他药吃,求到一半话没说完又咬牙切齿地咒骂起对方和淮湘王来。 璇玑一看就知道承恩侯定是瘾症犯了。 她执行任务那么些年,见过的种种惨剧不在少数,可此刻看到这个模样英俊意气的男子被折磨成这幅鬼样子,也无法克制地感到悲悯,以及强烈到几乎要冲出胸口的愤怒。 “眠子哥,你把他按稳了,别让他乱动,我来给他注射镇定剂。” 还好她们提前准备充分,来一发镇定剂便能暂缓眼前的情况。 璇玑话音落下,手中的针剂已经蓄势待发,精准而迅速地刺入对方的静脉,动作之迅速专业比起云苓这个最专业的来也毫不逊色。 这都是她身经苦难磨练出来的经验。 璇玑眼神沉冷地看着针头没入皮肉,没由来地有一丝感慨。 命运选择让她来和那两个孩子续缘,或许有几分说不定道不明的巧合吧? 特效镇定剂的效果很强大,不到一会儿就起了作用,承恩侯的躯体和情绪都强制性地被平静下来,他没有再挣扎,呼吸也还温热,眼神却比死亡还要灰暗枯败。 “这是你们从大周皇后那里拿来的灵药吗?果真能抑制住逍遥散的瘾症……” 他低声言语着,声音中却没有半分抓住救命稻草的喜悦。 凤眠将他扶回椅子上歇息,“我们手中还有很多这样的药,接下来你不必再忧虑会受制于人,若你还知晓其他和你一样因逍遥散而被迫屈服淮湘王的人,可以一一告知。” 淮湘王苦笑一声,缓缓闭上眼睛,“我不该染上这东西,我本可不必如此的,薛芙给我这东西不久,我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眼角滑落的泪水却已打湿脸颊。 “可谁叫我吃了逍遥散之后,竟真的能时常在梦里看到阿妩……梦里她孤单地在一条开满红花的河对岸徘徊,忧伤地看着我。” “她好像在对我说什么,可我一个字也听不见。” “我拼命想要靠近她,却怎么都跨不过那条河,明明就在我脚下……却又永远接近不了岸边,于是我只好坐在原地,隔着河岸远远地看着她。” “唯有服用逍遥散后,我才能够梦到这条河。” “是我太贪心,明知逍遥散有毒,仍旧沉迷于梦中那短暂的片刻光阴。” 害了他自己,也害了孩子。 他从前时常自责,都怪自己没能早早去还愿,才让上天收回了赐给他的一双儿女。 后来梦到阿妩,他又时常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做下了和薛芙的错事,让阿妩太失望了,她才来带走了他们的孩子。 但不论如何,他如今已孤身一人。 璇玑紧紧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不要自责,不要怪罪自己,一个好人被一个坏人欺负,明明错的是坏人凶横罪恶,该被制裁的也是恶人。” “哪有责怪好人不该受欺负的道理?这对好人太不公道!” “侯爷,你还不能倒下,你要为你的一双儿女报仇雪恨。” “如今凶手逍遥法外,在他们伏罪之前,任何时候你都不可以比他们先认输!” 璇玑的语气并不激烈,却像一记钟声重重敲在承恩侯的心上,他咽下仇恨的眼泪,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神色比刚刚更加冷静。 “你说得对,我还不能倒下。” 就算要自亡而向阿妩谢罪,他也必须手刃仇人,将孩儿的仇恨报了,否则有什么脸面下去见她和孩子们? 承恩侯用袖口擦干净脸,仍旧血丝遍布的双眸看向他们,“道长,姑娘,你们手中还有多少这样的银针?” “薛芙手中有一份名单,上面记载着京城权贵中的重要人物消息,谁服用了逍遥散多久,自愿还是被迫,都清晰了然,她平日里就主要负责帮淮湘王给那些人供货。” “然她一介女子,到底是不敢名正言顺的代我行事,淮湘王也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我做什么,否则其余人都会濒死反扑,这对他有害无益,故而只要我能抵抗住瘾症,就能摆脱软禁控制,夺回侯府的控制权,将薛芙反制。” “你们此番费心乔装打扮,怕是在城内行走艰难,这份名单我能弄到手,只要你们的银针足够多,短时间内我也能联系笼络起那些值得信赖的可靠之人。” 很多人都是不慎沾染上逍遥散的,也有那种万分谨慎的硬骨头,淮湘王甚至是动用了手段,私底下强行将人绑架后染上药瘾的。 大家早就恨意滔天了,只是受制于人,一盘散沙,谁也没法把他怎么样。 璇玑精神一振,“那太好了,有侯爷这番助力我们就轻松多了,针剂的事情尽管放心,绝对量大管够!” 她的储物空间里塞了一大堆呢,就是不能这么明晃晃地拿出一大堆来,否则更解释不清了。 第 1575 章 织梦人 “今天我先留几支镇定剂给你,至少十日内你都不用担心瘾症发作。更多的镇定剂交给你,就需要安排一个合适隐蔽的接头地点了,绝对不能让薛芙他们发现这种东西的存在。” 璇玑的手伸进腰间的粗布挎包,假装从里面取出了五支镇定剂来,然后比划着告诉他该怎么用效果最好。 承恩侯仔细地认真听着,在璇玑的教学下,确保学会了注射办法,方才又郑重向他们道谢。 外面有下人呼唤询问着是否要添茶水,大概是薛芙派来打探情况的。 他来不及说太多感激之词,只道:“接头点的事情倒不难办,我在外面有几处隐蔽的私宅,就连薛芙也不知情,我们大可顺着今日的闹剧演下去,对外便宣称你们母女已经被我承认身份,只是暂时安置在府外,这样一来薛芙也无计可施。” 璇玑连连点头,她这出戏上演的倒正好! “没问题,只是我和凤眠如今住在药商秦氏的秦宅里,淮湘王似有收编秦氏为己用的想法,过几日我们会陪同秦氏少主秦月白前往淮湘王府谈判,顺便到这老贼的巢里一探究竟。” “在此期间怕是不便与你频繁联络,等安排好接头点以后,我们会想办法把大量的镇定剂放在那里,你可以拿去帮其他受瘾症之苦的人解困!” 承恩侯认真地听着,不漏掉每一个字的信息。 在听到秦氏药商之后,他眉头不由一动,又迅速道:“对了,两位既然提到秦氏,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当初薛芙不慎泄露逍遥散的货源来自远洋之外时,我曾看到过她的账本中夹着几封信件,信里说的应该就是关于逍遥散的事,寄信人的名字我没看到,但那落款的印章恰有一个秦字!” 璇玑和凤眠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眸中看到了些许异色。 虽然凝重,却又有种意料之中的果不其然。 “秦氏药商底蕴庞大,南唐闭关锁国这些年来,他们是少有的能向外做生意的商户,所以淮湘王早就对他们虎视眈眈了,早在刚抵达锦官城的时候,就多次拜访过秦氏的老家主。” “当然,我这话也不是说秦氏便是淮湘王麾下的走狗,毕竟秦氏一向对涉及朝堂纷争的事情敬而远之,只和达官贵人们谈生意,更不愿去掺合淮湘王这趟浑水,所以淮湘王一直没能如愿。”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表现,内里如何旁人就不得而知了,我不知道两位缘何会住在秦宅里,但依旧还是小心为妙为佳,毕竟商人大多重利轻情意,如果淮湘王私下给的足够多,也不乏秦氏会心动。” 承恩侯把话说得尽量精简迅速,他们在厢房里待了太久,外面的下人声音越来越近,已经没有更多时间去追问细节缘由。 凤眠看了眼外面有些发暗的天色,也知道今日不宜再久留。 “多谢侯爷提醒,接下来就按照计划行事吧。” …… 入了夏,黄昏总是来得要晚一些。 前几日下过阵雨,今儿个太阳出来了,却并不令人感到舒适,蜀地的夏季总是这样湿重闷热。 薛芙心神不宁地在屋里踱步,贴身丫鬟以为她是热得心烦,关切地劝她到后院梨树下歇会儿乘凉。 “夫人花大价钱移栽的百年梨树果然不一般,寻常梨树的花儿早谢了,它却还开得盛密,树下也阴凉舒爽,是个乘凉的好地方,您不妨上那儿坐着吹吹凉风,静下来才好想想待会儿怎么处理那对突然冒出来的母女。” 薛芙下意识地拒绝,“不必了,我就在这儿等着侯爷的消息,你先下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府中的丫鬟们平日里都很喜欢在梨树下乘凉偷懒,她却从来不轻易靠近。 尽管那是她的“福缘”,可只要想到那底下埋着什么,便心里毛毛的,多少还是有挥之不去的忐忑和畏惧。 当初的风水先生说,平安兄妹的福泽深厚非凡,只要按照古籍上记载的那样做,她就可以将其的命数气运都窃为己用,并换来她和承恩侯的夫妻缘分,重新孕育一双属于他们自己的儿女…… 届时,她就可以真正的取代薛妩,继承对方的人生,得到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 老实说,薛芙的胆子很小很小,小到她经常羡慕薛妩,却从来没有过妒恨。 她跟薛妩也没什么过节,甚至这位长姐从小到大帮过她很多次,她也经常在外人面前维护薛妩,两人私底下可以说有着不错的情谊。 但薛芙实在是太羡慕对方了,羡慕到她常常做梦时,都会梦见自己是薛妩,过着那样令人艳羡的美满人生。 高贵的出身,姣好的容貌,不俗的才情,可以折服男子的气度与手腕,长辈对她尽是宠爱和看重,青梅竹马的玉人非她不娶,还有一双可爱的儿女,天下女子只愿得一人心的白首之爱…… 她和薛妩是截然相反的人,薛妩全部的优点都是她没有的缺点。 那样的人生,薛芙只在热销的话本里看过。 当同龄少女都还借沉迷话本来幻象、逃避现实的残酷时,身边却有一个人把自己的人生过得比话本还精彩。 所以薛芙从来不寄情于虚假的话本,她寄情的对象是真实存在的薛妩。 因此每当有人嫉妒薛妩,恶意诋毁她的为人,挑拨她和承恩侯的夫妻关系时,她都会一改平日的怯懦胆小,与对方据理力争。 薛芙真情实感地希望薛妩能够和承恩侯永远幸福下去,这样她纵使人生灰暗,至少精神世界里的彩虹能不朽不消。 谁也没想到,命运作弄之下,上天会将薛妩仓皇带走。 得知薛妩的死讯时,薛芙是难以置信的、震惊痛苦的、不愿接受的。 就像很多沉迷话本故事的少女长大后,突然被告知现实与幻象的区别,那种美梦被打破的痛苦,与薛芙被撕碎的精神人生完全重叠。 不愿从幻梦中醒来的人很多,薛芙也一样,她想亲手拼织好自己的梦。 幸运的是,她还遇到了能将梦变为现实的机会。 第 1576 章 窃取命数 薛芙自认是个胆小如鼠的人,可她有着非同寻常的贪婪天性,每当极度渴望某种事物的时候,这种贪婪的天性就会驱使她压倒自卑与怯懦,做出些常人所不敢想的大胆举动。 于是她决定登上淮湘王这条船,听从他的诱导和命令,让承恩侯吸食并染上逍遥散这种毒物。 然后怀着他的孩子,借孕肚宣扬与承恩侯的“私情”,顺利从一个样样不出色的薛家庶女,一跃成为新任侯府主母。 走到今日,薛芙为止付出了莫大的努力,偶尔回头望向来时路,她都有些不敢相信那是以自己的手段本领能做到的事。 但无论如何,她成功了一大半。 只是每当承恩侯瘾症发作时,那状若恶鬼的身躯,还有那副仇恨的神色,都令薛芙在夜深人静时感到无法抵挡的挫败和茫然。 她努力得到替代薛妩的机会,还原曾经的一切,可这个拼凑起来的梦境却好似和从前不一样了,像一块全是破补丁的旧布。 正确的模样,应该是甜蜜美满的夫妻关系,还有和睦慈爱的亲子关系…… 但承恩侯不爱她,孩子们也跟她不亲。 薛芙没嫁进来之前就很喜欢平儿和安儿,真正的把他们视如己出,在她的思维里,自己嫁进来以后,孩子们跟她的关系应该和从前一样好才对。 可这两个原本乖巧的孩子,却不知为何变得不懂事、不讨喜起来。 明明该叫她娘亲而不是小姨,却三天两头地叫错,偶然一次撞见她给发狂的承恩侯喂食逍遥散后,还开始抗拒起她的亲近来。 孩子们表现出害怕的神色,引来旁人的揣测和窃窃私语。 薛芙累极了,她要学习薛妩生前的所作所为,把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还要奉淮湘王之名,努力四处奔走帮他做事。 如此般忙里忙外,承恩侯不念她的好,孩子们也不听话,给她添乱。 薛芙开始生气了! 她为自己感到不值,明明她待平安兄妹无比周到,比那个从真正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小家伙还要好。 可他们还这么不懂事,害得她这个继母的声誉都受到影响,被两家长辈轮番询问敲打。 薛芙发现,孩子的表现异常带来的影响太大,让她复刻薛妩人生的行为更加艰难。 于是她不想要这两个孩子了。 但她也不喜欢那个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那并不是她和承恩侯的孩子,将来长大后继承香火也说不过去,万一哪天东窗事发更是糟糕。 薛芙自己有预感,承恩侯可能对孩子的血脉归属有所存疑,才表现的那么厌恶抵触。 她不由叹气,如果自己真的和承恩侯有一双可爱的亲生儿女就好了,说不定那个时候承恩侯就会改变态度,真正地与她夫妻恩爱。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无法消失。 直至某日,薛芙按照长辈要求,例行带着平安兄妹回娘家探亲时,偶然间遇到一名怪模怪样的风水先生。 他方形脸却没什么肉,看起来骨骼崎岖,一双深黑色的眼睛微突,模样有点吓人。 打量了平安兄妹几眼后,风水先生的黑眼珠闪过奇异之色,亮得惊人。 “啧啧……天赐金童,福泽深厚啊!” 对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薛芙听不懂的话。 但有一些话薛芙却明白了,这两个孩子的福分不一般,风水先生看出他们关系不和,想让她配合借取孩子身上的福缘,从而换取满足她一个心愿。 薛芙有些心动,她这辈子都跟“福缘”两字没什么关系,以前家中大人们奚落她的时候,也把“她是个没福气的”挂在嘴边。 “这福缘我也能借吗?借了以后能不能让我受人尊重喜爱?能不能让我和夫君恩爱无比,再有一双儿女,白头偕老,共享天伦之乐?” “如果你同意让我借走这两个孩子一半的福缘,我自有办法让夫人如愿以偿。” 薛芙格外心动,又有些犹疑道:“借走了福缘会有什么后果?会带给旁人不好的影响吗?” “借运并不会影响旁人,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他们从今后只会变得普普通通,毫不出众……但夫人你太贪心了,你所求之事,要将他们的福缘气运全都拿走才行。” “还能全部拿走?全部拿走了又会怎样?” 风水先生看着她,古怪地笑了笑。 “有借有还是两不相欠,拿而不还则为盗窃,人若是被窃取了福缘和气运,命数自然也就到头了,夫人若有信心自己能承受得住天大的福分,也不是不行。” 薛芙沉默了许久,贪婪的天性再次压过了一切。 风水先生和她达成了合作,告诉了她想达成目的该如何做,也告诉了她各种后果的可能性。 “此举天理不容,有诸多禁忌事项,若不慎破规便会前功尽弃。” “幸运的话,便是你成功设下阵法将他们埋在特定方位的梨树下,每年挑一次黄道吉日进行供奉,三年后你便能孕育一双自己的儿女,但他们会代替这双金童向你讨债,至于什么债……呵呵,这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此后每逢九九重阳节,你都需要用黑狗血浇灌那颗梨树,否则梨树枯死,你盗窃来的福缘气运也会消散。” “不幸的话,三年之期未到却破了禁忌,那此事便不成,这两个孩子会正常进入轮回,但你我要还的债孽却不会少半分。” “夫人,别怪我没提醒你,禁忌之法残忍非常,这两个孩子乃天赐金童,哪怕你我身死也不会债消!故而这份罪孽会一直伴随着你,直到转世轮回后还清为止!” 他这辈子身从玄学之道,身上的因果数不胜数,已然逃不过天道制裁,反而没有什么顾虑。 此番想借用金童的福缘,也不过是为自己多争取一载半载的光阴,好处理身前身后事。 而薛芙不一样,她有回头的机会。 但眼前的人好像并不想回头。 “后世的我与今生的我有何干系?都说十年修得共枕眠,百年才修得同船渡,若能梦想成真,便是用几世的苦难换一世的幸福美满又何尝不可?” 薛芙自言自语着笑了起来。 然后她告诉淮湘王,两个孩子撞见了承恩侯服用逍遥散的画面,担心幼童失言坏了他的江山大计,提议暗中处理掉。 对方很快同意了,允许薛芙自行解决。 于是她借来淮湘王的私军,伪装成山贼袭击并掳走承恩侯与薛妩的一双儿女,把风水先生暗中引荐给族中长辈,最终偷偷将孩子的尸骨埋在移栽的百年梨树下。 第 1577 章 怎么对得起薛妩姐姐 一切都很顺利。 薛芙在府内还挺得人心的,下人们都觉得,她不像前侯夫人薛妩那样长袖善舞,赏罚分明,在府内下人犯事的时候处理的让人心服口服。 但是她菩萨心肠,总将事情轻拿轻放,并且都以赏赐为主,旨在安抚受了委屈的那个,不会惩戒犯错的人。 所以大家平日里过得都还挺舒坦的,唯独总有些想谋取好处的下人会联合在一起假装闹事,偏赏后再分赃,倒也不会真做些什么,就是薛芙难免会受累。 或许正是给旁人留下一个性子软、好拿捏、好糊弄的印象,才连设法供奉的行为都丝毫没有引起怀疑。 做完这一切,薛芙觉得终于离她想要的未来不远了。 接下来就只要耐心等待福缘气运的吸收,她再重新怀上承恩侯的儿女,日子就会和从前一样幸福美满。 在祭拜薛妩时,薛芙还在心里劝说对方的在天之灵好好安息。 平安兄妹虽然不能留了,可他们会以另一种方式降临到自己的肚子里,然后重新回来。 薛妩没能继续的人生,今后会由她来延续完成,变得更加精彩。 这样想着,薛芙耐心地等着淮湘王谋事成功,让南唐安定下来。 期间做事再苦再累,也感到满足和值得。 可现在,她好不容易拼凑织好的美梦又被人撕碎了一角! 想到今日突然出现的那对母女,还有所谓的认亲信物,薛芙便感到坐立难安。 她向上苍祈求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承恩侯过后会解释一切都是误会,否则她辛辛苦苦织了这么久的梦算什么呢? 但薛芙的祈愿还是落空了。 承恩侯和她们在厢房内待了大约有半个多时辰后,奉命前去送茶打探的丫鬟便传回了消息。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侯爷果真认下了那对母女,承认了那野丫头是侯府血脉,还说近日城中氛围紧张,要待过些时日后再设宴正式向全天下宣告她们母女的身份!” “侯爷说在此之前,他先将那对母女安置在府外的宅院中,两家长辈那边他亲自去解释,不劳烦夫人出面奔走难做。” 丫鬟一边通报着消息,一边偷偷观察薛芙的神色,觉得她也是不容易。 从嫁进侯府便被人拿来处处与薛妩对比,时不时的刁难。 当时平儿少爷和安儿小姐尚在,她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却不得重视,承恩侯和两家长辈都偏心前夫人留下来的血脉。 后来平儿少爷和安儿小姐出了事,旁人又蛐蛐编造许多恶毒继母的猜测,让她承受了许久的压力。 可叹捱过这么久,难得平息了外面的猜测和流言,却又突然冒出来一对外室母女。 而承恩侯的态度明显格外重视,哪怕小少爷出生时他都没这么激动过,连下人们都看出了区别! 薛芙的身形晃了晃,只觉得心头寒冷彻骨,“你、你说什么……侯爷真的要认下她们?” “那平民女子到底什么来历,能让侯爷把青梅竹马的发妻都一时忘在脑后……你见到她了吗?她长什么样子,比薛妩还美吗?” 什么中了药后被迫与陌生女子春风一度,薛芙根本就不信这样的鬼话。 她太了解承恩侯的为人,以及他对薛妩的情意了。 那是个年少意气风发时,能为对方捞天上月,摘镜中花的人,为了薛妩,他做过无数出格却被广流传为佳话的事情。 这样一个男人,当初她千方百计引诱过多少次,在逍遥散和媚药的双重作用下都没能得逞。 最还是靠着大剂量的逍遥散让他上瘾发疯,才终于半强迫地成了事。 丫鬟闻言,磕磕绊绊地道:“奴婢……奴婢没见到对方的模样,侯爷第一时间叫了马车在府外等候,现在已经亲自前去送那对母女了。” 承恩侯这个行为十分不给薛芙面子,难免让人觉得,承恩侯是怕她对外室母女做些什么,才护得这般紧。 薛芙的眼里终于染上些许泪意,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尖利和激动。 “侯爷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为什么要背叛薛妩,他怎么可以!” 丫鬟被吓了一跳。 她觉得薛芙的话有点奇怪,不替自己委屈,怎还替过世的前夫人叫起了不公来? 但丫鬟头一次见到平日说话温声细语的夫人这般激动,那端庄面孔扭曲的样子,不知怎地莫名渗人。 她没多细想,赶紧上前递茶安抚。 “夫人息怒,您坐下喝些茶别激动……侯爷当年也是身不由己,这事……” 话音未落,薛芙已经撞翻了丫鬟手中的茶,脚步凌乱地向外面匆匆赶去。 承恩侯安排的迅速急促,她疾步赶到前院的时候,凤眠和璇玑已经在他的亲信私卫护送下上了马车。 黄昏落日下,薛芙只能远远地看到对方戴着的帷幕被掀起一角,露出不甚清晰但极美的侧脸,便转而不见。 “姑娘,道长,你们快走吧,从侧门出去不容易引人注目,待会儿侍卫会先送你们到茶楼。” 承恩侯送走了二人,转身过去,便看到薛芙失魂落魄地站在不远处。 背景的后方天际,是后院那棵越过墙来,异常高大的梨花树,雪白的花瓣纷落如雨,在日落残阳的映照下染上悲泣的血色。 薛芙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已然痛彻心扉,“侯爷,你怎么对得起薛妩姐姐。” 这么多年来,那个俊朗多才、深情专一,比话本还要完美的男人,竟然是一副虚伪的假象吗? 薛妩在世的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绝不会心安地嫁给他,所以他也毫不真诚地骗了对方这么多年。 承恩侯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是恨到极致后的平静,他知道这个女人的精神早已不太正常。 “多说无益,我们来日方长,薛芙。” 男人冷漠地从身侧走过,薛芙一动不动。 她感觉自己的梦碎掉了,精神信仰也一并被毁掉了,可亲手毁掉它们的不是那对母女,而是承恩侯。 这一次,她该如何才能修正错误,缝补那个虚假的梦? 第 1578 章 你向鬼神许过愿吗? 黄昏与黑夜交织的时刻,璇玑与凤眠回到了茶楼当中。 那个奉秦月白之命跟着他们的人还留守在一楼大堂,就是看起来有点懈怠。 也不怪对方玩忽职守,毕竟今天下午他们搞出来的闹剧实在是太炸裂了,这会儿整个茶楼都在沸沸扬扬地热议八卦呢,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们。 幸亏他们是从侧门走的,马车也没有承恩侯府的专属标记,不然绝对会成为整个茶楼的焦点。 “哎,真没想到承恩侯府里的情况会这么复杂。”璇玑一边卸妆,一边换回出门时的打扮,“那两个孩子居然是从太清观求来的,你说是不是上天专程降下使命,让我们来南唐解救他们的?” 临别的时候,她好奇问了一嘴,承恩侯为什么要说凤眠是来惩罚他的,方才知道故事里还有另一段渊源。 凤眠看向天边,好像还能听到入府时孩童喜悦的呼唤。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璇玑心里有些沉重和难耐,很想现在就把两个孩子的尸骨从梨树下挖出来好好安葬,但她明白还不到时机。 “话说回来,这两个孩子既然是向太清观求来的,为什么道观没有庇佑住他们呢?” 凤眠解释道,“他们能投生在这样富贵的家庭顺遂安康地度过一生,便已是平凡人梦寐以求的庇佑,遇难后还能托梦于我,更是命运的偏爱……但既然他们遭此横祸,必然也是懂得玄学之道的人在其中操纵。” 否则一般人影响不了他们的气运。 璇玑又忍不住道:“真有这么玄乎吗?许了愿真的要诚心还愿,否则便会被视为不敬?可我以前从来不敬鬼神哎,也没见老天爷惩罚我啊?” 甚至无心爹地这个大佬还很疼爱她呢。 “你向鬼神许过愿吗?” “那没有过,你知道的,我一直信仰的是科学主义,现在也依然相信科学,向神仙许愿什么的做不来,偶尔说一嘴也只是个图个心理安慰。” 靠山山倒,靠树树摇,只有自己最可靠。 即便是同生共死的姐妹,她们也只会交付信任,而不是依赖对方。 “你没有向他们索取什么,那上苍怎么会惩罚你呢?”凤眠失笑地摇了摇头,“命运很公平,你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了什么,它自然也会拿走另一些东西作为交换的代价,总不能天底下的好处全让一个人得了却不用付出代价。” “但是人靠自己努力得到的东西却不会如此,因为它本就是你应得的,一个人所拥有的东西越多,那他必然在看不见的地方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和辛苦。” “不论富贵皇家还是平民百姓,都是这般。” 璇玑若有所悟地点头,“所以人们失去东西的时候,才会有承受不住福气这样的说法,本质是还是因为自身能力不足,无法守住当下拥有的东西。” 就如同承恩侯和薛妩的经历,虽然这样讲有些残忍,但现实如此。 他们拥有太多太多旁人艳羡渴望的东西,所以招来那么多关注和觊觎的目光,堆积的恶意已经超过了他们能够抵挡的极限。 交谈间,两人已经换回了之前的装扮,计划打道回府。 璇玑小声道:“对了,后天我们就要去淮湘王府了,那个秦月白果然有问题,咱们得提前计划一下。” “嗯,种种迹象推断下来,我怀疑秦老的死跟他脱不了干系。”凤眠提起此人,面色也严肃了许多,“阿黄说过,他们爷孙有一晚吵得很厉害,没过几天秦老就出事了。” 秦老很早以前就向公子幽汇报过锦官城的事情,作为听雪阁的人,他绝无可能和淮湘王勾结。 如果单是承恩侯的偶然发现,他们也会觉得那账本信件里的秦字印章是意外。 可学会兽语沟通后,阿黄给出的信息就非常重要。 “倘若他们是为了站队淮湘王的事情争吵,又或者秦月白早就搭上了淮湘王这条线……也并非不可能。” 璇玑忍不住补了一句,“甚至还说得通了,全部逻辑都能串联起来!” 在公子幽寒毒爆发之后,他就懂了心思想成为下一任阁主,但秦老却认可若有意外,便遵循公子幽母亲的医嘱,把阁主之位交给蔷薇,这是爷孙二人之间最根本的裂痕。 公子幽前往西周求药后一去不回,恰给了秦月白发展和谋划的机会。 他主要负责听雪阁在东楚的生意,来回穿梭南唐与东楚之间,淮湘王曾驻守的襄州城乃必经之地。 逍遥散来自远洋贸易,西周给东楚送去过鸟铳,那边的管制没有这边严格,弄到些样品供淮湘王研究也不是难事。 她就说西周穷成那个鬼样子,淮湘王能从哪儿中饱私囊那么多银钱养私兵! 一切都说得通了。 “只不过,如果淮湘王和秦月白早就沆瀣一气,他们如今对彼此的态度……莫不是起了什么分歧?” 压下心底的疑虑,璇玑和凤眠回到了秦宅。 双方明面上一切如常,却都各自打起了算盘。 秦月白依旧忙得早出晚归,璇玑和凤眠则依旧外出打探消息,只是这次开始兵分两路,旨在分散盯梢之人的注意力。 承恩侯一连给了他们好几个隐蔽私宅的地址,大家也都知道狡兔三窟的重要性,所以璇玑趁这两日的功夫,将数量不等的镇定剂都分别放在了这些私宅里。 每处私宅都有一名私卫负责看守,这些是承恩侯和薛妩一手培养多年的亲信,也是少数知晓承恩侯真实情况的人,值得信赖。 璇玑也不用向他们解释自己的身份来历和目的,只管交付了镇定剂后便走人。 她有储物空间在手,秦月白的人无所察觉。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达了约定前往淮湘王府的日子,璇玑和凤眠以秦家幕僚的身份随从秦月白。 “淮湘王性子高傲,去他的府上是不能带护卫随行的,不过两位放心,他尚求图于秦家,不会当真伤及我等性命。” 秦月白看了他们一眼,说完后便上了马车,微微低头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第 1579 章 此事全赖公子幽 璇玑安静地坐在马车内,一双明亮灵动的猫眼看着窗外。 终于等到直面淮湘王这一天了! 没有害怕和恐惧,反倒有些等不及的期待。 从前都只是道听途说,直到真正来到南唐,见到那些被无辜迫害的人,璇玑才真切地感受到此人的狠辣。 尤其是在知晓过承恩侯的遭遇后,想到京城中还有数不清的人在遭受瘾症的痛苦折磨,璇玑心中便燃起了一片愤怒的火海,欲将其燃烧殆尽。 一路上,她都在用精神力一遍又一遍地探查储物空间里带着的东西。 毒药、热武器、冷兵器……每一种都可以让她想出数个击杀淮湘王的计划。 从前做任务的时候,她只求擒贼擒王,以最快的速度击杀任务目标就好。 但如今她却也无可避免地尝到了些许不甘心和不痛快,这种祸害如果不能令他自食其果,实在难消人心头之恨! 眼看快到了淮湘王府门口,璇玑才深吸几口气镇定下来,按耐住待会儿一见面就把对方打成筛子的冲动。 “秦少主,你来了,吾王已等候你多日。” 来迎接的是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身材矮小偏瘦,头发半白,眼睛小而明亮。 璇玑心里犯嘀咕,这老登脸可真大,手下的人都堂而皇之地喊他“吾王”了! “你来的正是时候,吾王这两日遇到了些烦事,心情很是不佳,一会儿说话千万谨慎些,别触了霉头。” 秦月白恭敬地点头,“多谢管事提醒。” 心里却暗自纳闷,能把淮湘王这个老谋深算、城府极深的豺狼给热得不高兴,可见不是一般的烦心事。 不过他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大半个锦官城都在他的控制下,也从来不曾畏惧过西周帝后的大军,什么事能让他心情差成这样? 秦月白想着,便这样问了:“吾王为何事所扰?” 凤眠淡淡瞥他一眼,这声吾王叫的还挺自然顺口的。 管事欲言,但见他还带了俩随从,又摇摇头道:“罢了,待会儿见了吾王,他会亲自跟你说的。” 秦月白心底漏了一拍,难不成这事儿和他有关? 两人旁若无人地交谈,并未太将凤眠二人放在眼里,总感觉有种觉得“反正他们听不懂”的傲慢。 凤眠本分地扮演好一个随从该有的样子,顺便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四周一番。 淮湘王府和想象中不一样,对方这等拥兵自重的人,所住的宅邸倒是没有那种连苍蝇都飞不进去的密不透风,反倒是府内人手往来频繁,个个步伐匆匆,都在专注地忙自己的事。 “吾王有要事向秦少主问话,二位幕僚先生先在客房里喝茶候着吧。” 秦月白闻言,给了他们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就跟着管事走了。 凤眠和璇玑对视一眼,双双默契地展开了精神力,再次发动从萧壁城那里学来的炉火纯青的技能——听墙角。 * 秦月白面色滴水不漏地走向练武场,心里琢磨着等会儿怎么和淮湘王谈判,方能守住自己和听雪阁的利益,还不知道接下来的话全都一字不漏地进了凤眠等人的耳朵。 淮湘王正在练武,他是土生土长的西周人,练武的喜爱也是天生刻在骨子里的。 这临时座王府地盘很大,相较南唐本地官员们的宅子来讲,没什么金银珠宝和名家字画点缀,风雅不足,过于简朴。 但后方却开辟了一个快赶上府邸一半大小的演武场,淮湘王闲来无事每日都会在这里练兵练武。 旁人只知他拥有十万私兵,却鲜少有人知道他本人的一身武艺水平也是极为顶尖的。 秦月白也是机缘巧合下偶然见识过,他自诩在淮湘王手下挨不住一拳头,估计听雪阁内武功最强的红令弟子来了,也一时半会儿不能将其怎样。 “来了?” 不远处的中年男子身着白色单衣,发髻简朴利落地梳起,手中挥舞着一把通体漆黑犯冷玄铁的长枪。 他的身躯不像南唐人那么矮小瘦弱,也不过分魁梧,是恰到好处的刚阳有力,完全看不出已经是快要五十岁的中年人。 “月白,你跟随我这么多年,原以为完全不需要思考的事情,你却犹犹豫豫了这么久,多少令我有些失望。” 秦月白垂下眼眸,“承蒙吾王厚爱,月白才能走到今日,可我的初心始终如一,只想在大仇得报后,带着听雪阁众隐于世间,安居乐业,不愿再牵扯入皇家斗争中,这也是听雪阁数代人最大的期盼。” 淮湘王笑了笑,没把他这套表面说辞当回事,“隐于世间?不再牵扯入皇家斗争中?可这些时日外面的传言你也都听到了,你们家阁主可是实实在在地投诚做了西周帝后的臣子,往后天下人皆默认听雪阁效忠于西周皇室。” 提起这事,秦月白眸中便不可遏制地闪过一抹怒意和恼恨。 此事全赖公子幽! 那个光知道混吃等死的废物蠢货! 他搭上淮湘王这条线快十年,好不容易在外将听雪阁在东楚的势力做大,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公子幽毙于寒毒后,他能设法接替其阁主之位,成为一阁之主。 等淮湘王谋反成功掌控西周,他便可以借此联通南唐与东楚积蓄的力量,把西周的布局也打通,最终发展到北秦,何惧南唐皇室再将他们当丧家之犬一样撵来撵去。 届时中原与海上都遍布听雪阁势力,便是超脱于九州四海之外,连四国皇室也要仰望的存在! 眼看就要向南唐皇室复仇成功,结果这个关头,公子幽却跳出来说听雪阁早就和西周皇室上了一条船,还恬不知耻地当起了对方的哈巴狗,害他多年苦心经营布局功亏一篑,几乎把他气得吐血。 淮湘王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他的胃口很大,秦月白早有领教。 对方一直想让听雪阁归顺于自己,但秦月白不愿意,他要的是平起平坐的合作,而不是俯首称臣。 第 1580 章 凤眠国师在我手上 于是就这么僵持到了现在,直到公子幽打破了这一局面。 淮湘王擦拭着长枪道:“我看你们阁人也没什么反对的样子,还高兴的很,你又何必扫兴呢?反正听雪阁都已经归顺了,既能归顺他们,为何不能归顺我?再说了,我早晚会回西周,南唐这里始终还是你说了算。” 他要秦月白帮他造势,向全天下宣告,真正的听雪阁本部归顺的人是他,以此与萧壁城叫板。 这样做的话,势必会将听雪阁的力量一分为二,虽有些可惜,但对淮湘王而言,能削弱萧壁城的力量来增强自己的势力才是最重要的。 “到时候,我也可以封你为异姓王,在南唐划一大片封地给你,到时候从前的那些南唐皇室后裔,都要给你当牛做马,俯首为奴,任打任骂。如此一来,你不仅报了父母身死的仇,还为先祖公子听雪正了名,岂不快哉?” 秦月白面无表情地心头冷笑,说得好听,还不是牵制他的手段。 给人当仆,哪有自己做主得好,异姓王也是仆! 淮湘王自己就是这条路走过来的,他要是满足于此,怎会不甘心想谋反? 再说了,封王之后他就得待在自己的封地里,不能再随心所欲地把听雪阁的势力扩大到九州四海,届时淮湘王做了这事,他就成听雪阁真正的掌权者了! “吾王,月白自由无束惯了,心不在这一方之地,何况有关逍遥散的贸易事项年年都是我在负责,其中牵扯之复杂非一般人能掌握,我若离了东楚,其余人怕是难以接手。” 秦月白也懒得跟他虚以委蛇了,直接拿逍遥散说事。 这也是他面对淮湘王时的最大底牌,对方没了此物供应相助的话,手下的计划便要大大受阻。 换做之前,秦月白还觉得有些难办,不敢轻易与淮湘王撕破脸,但如今他又多了一样筹码——国师凤眠。 “不过月白也知道,西周与北秦和东楚都关系密切,此番一战其余两国虽是观望之姿,但后续会不会下场分一杯羹,谁也不好说。您以一己之力举世皆敌属实不易,故而想以听雪阁的力量为盾。” “但实不相瞒,月白近日偶得一枚绝佳的棋子,有这枚棋子在手,不仅能反制西周的咄咄逼人,还能分化他们与东楚的盟友关系!” 淮湘王闻言,眸色闪过一道光,抬头正视他,“哦?什么棋子,说来听听?” “东楚前任国师凤眠!”秦月白紧紧地盯着他,“此人如今在我手上。” “几年前,东楚神女在海上陨落之后,凤眠便辞去了国师之位,满朝文武皆以为他是迫于老楚帝的压力不得不辞官,才去西周远游,并入世还俗娶了一房妻子。却鲜少有人知道,他一直在为西周帝后做事,甚至亲身参与到这次的周唐之战中来!” 淮湘王擦枪的手一顿,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很有可能,楚帝疏远他是假,派他暗中与西周合作是真。 凤眠此人在东楚的威望极高,甚至在楚帝本人之上,民间百姓皆以其当做在世神仙供奉。 不管楚帝是不是真的疏远他,他都是东楚一国的门面。 这样重要的人物,倘若落到了他手里……东楚就算不能倒戈于他,也不敢轻易对他出手。 否则凤眠有个三长两短,丢的是便是整个东楚的颜面与节气。 西周见此,也不敢再如此气势汹汹,得考虑会不会坏了与东楚的盟谊。 思及此,这些时日被大军压境的雾霾一扫而空,淮湘王大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毫不吝啬地夸赞,“好啊!月白,我没看错你这小子,果真有些本事,不愧是真正堪当听雪阁阁主之位的人!若是当真能凭此将东楚一并拿捏,日后你自然是想待在哪就待在哪。” 秦月白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他可以允许对方多蹦跶几年。 见他开怀大笑,秦月白心里略松一口气,知道这次谈判稳了一大半。 “吾王过誉了,庸才何能及君也。” 虽说以淮湘王的性子,不会因此彻底歇了吸纳听雪阁的想法,但至少给了他继续筹谋的时间和余地。 互相客套了两句,淮湘王神采奕奕地看着他,“你打算如何利用凤眠这枚棋子,莫非还是用逍遥散来控制他?” “自然,世间没有再比逍遥散更好使的利器了。” 提起这个秘密武器,秦月白神色都自信不少。 然却见淮湘王摇了摇头,“唔,我看你还是不要盲目自信的好,可知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物降一物的道理,你那逍遥散也是如此。” 秦月白神色一凝,“吾王的意思是?” “你手头这批逍遥散的货物是不是成色有问题,这几日好像有些不好使了。”提起糟心事,淮湘王皱起了眉头,“先是承恩侯温琢玉失去了控制,将薛芙囚了起来寻不见人,后又是翰林院里的几个阁老,还有京兆府尹都拒了我派出去的药。” 染上瘾症的人必须定时服用逍遥散才行,除了承恩侯那边是薛芙自己管的紧以外,名单上的其他人,淮湘王都严格定了用量。 他的人大概每隔一日就要去那些人家里送逍遥散,顺便监视考察,以防有人脱离控制。 但前面这两天,那些染了瘾症的人都陆陆续续在拒药,若是一个两个也罢,只当是硬骨头又犯贱了。 可陆陆续续的,拒药人数竟达到了名单的三分之一! 这种意外失控的感受令淮湘王感到很是不悦,也是他早就想问秦月白的事。 “尤其是温琢玉那斯,这几日频频外出,我怀疑各家失去控制的事与他脱不了干系,莫不是他找到了什么克制逍遥散的办法,还是背后有人在帮他?” 秦月白脸色一惊,“怎么可能!逍遥散之瘾症非药石可解,便是华佗在世也束手无策,更何况承恩侯不是一直被锁链拘着见不到外人么,胧夜和公子幽那边早前就一直想借听雪阁之力探查情况,悉数被我挡了回去,他……” 等等!外人? 他突然间想起来,前几天京城里是不是闹过一个关于承恩侯的大八卦来着? 第 1581 章 秦月白真是该死 淮湘王见他面色不对,沉声询问:“怎么,发现了什么异样?” “月白突然想起来,吾王有没有关注这几日坊间的流言蜚语?前几天冒出一对平民母女到承恩侯府敲锣打鼓地哭诉,自称是承恩侯多年前抛弃在外的外室和私生女,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最好还进入侯府得承恩侯认下了她们。” 秦月白这几天忙得像狗,这事还是府里的人八卦时被他听到的。 换做平日,情报探子机构出身的他绝对能第一时间嗅到微妙的味道,奈何他这几日在搜寻处理听雪阁内的异党,没顾得上外面的事。 淮湘王倒是从来不关注民间的闲事,何况民间的话基本都是骂他的,他又不是闲的没事爱找骂的人,这些天的重心也都在边关战局上。 此刻听秦月白这么一说,他也想起来,前几天薛芙好像是托人来找过他一趟。 但他当时不在府里,后面薛芙便没来打扰了。 原以为是事情解决完了,现在想来,那女人应该是被承恩侯限制住了! 想通此中关节,淮湘王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的意思是西周帝后的探子已经打入锦官城了?早闻西周皇后深谙医毒之道,莫非是她已经研制出了逍遥散的破解之法?” 听雪阁有秦月白把控,他又是逍遥散的货源,所以此事的风声一直隐瞒的极好。 直到正式开战前的两个月,听雪阁内的探子才收到公子幽的命令,仔细调查逍遥散一事。 淮湘王并不意外会走漏风声,毕竟他使用此物的对象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无所顾忌,瞒不住了很正常。 可西周皇后凭什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研制出了逍遥散的解药? 这太荒谬了,她甚至都不一定见过癔症的重症患者是什么病情! 秦月白说不出话来:“这……” 他和淮湘王想到一起去了,显然也很难接受这个说法。 “还有,你刚刚说东楚国师凤眠在你手上,莫非是他带人做的此事?你既然已经抓住了凤眠,难道竟对服用逍遥散之人失控的事毫无察觉吗?” 淮湘王一连串的发问,显然有些急怒了。 如今这个紧要关头,此事可是会动摇他的大业根基的! 秦月白脸色苍白,忍不住否认道:“不可能!凤眠到锦官城来是靠听雪阁一路护送,最后也是我负责接的头,他此番前来只带了一个小道童,身边再无旁人!” “他还不知道我早已入了您的麾下,故而毫无防备,更表现得对锦官城一无所知。这些日子他频频外出查探情况,我的心腹一直暗中盯梢着他,并未发现他有和其他人接头。” “再者,他们一共就两个人,来的时候更是两手空空,哪里藏得下逍遥散的解药?” 秦月白越说越觉得不可能是凤眠做的,可既然不是凤眠,那会是谁? 淮湘王闻言,却是双眼微眯,闪过一丝光,“原来你说的东楚国师在你手上是这个意思,既然已经早早和凤眠接了头,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秦月白身形一僵,他自然是在考虑如何与淮湘王进行谈判,甚至特意拖到期限的最后一天,就是为了观望淮湘王对他的耐心程度。 如果今天淮湘王没那么好商量,或者提出什么过分的交换条件来的话,他是不可能立马将凤眠交给对方的。 但不论如何,这个本能的举动都已经透露出了他对淮湘王的防备和不信任,以及算计。 “吾王息怒!月白也是怕打草惊蛇,生怕他们还藏了其他人进京,方才不敢轻易让您和他见面。毕竟您也听说过,北秦那位神女在离开之后做了西周的女将军,传言其武功盖世,一身剑法天下无人能敌,最擅潜行刺杀,性情更是冷酷嚣张至极,做妃子的时候连皇帝太后都敢动手。” “万一西周派出此女前来刺杀您怎么办?月白自然要将来人的底细摸清楚,以防吾王受危遇险……” 秦月白冷汗连连地解释,急中生智把留情都给搬了出来说事。 但淮湘王不是好糊弄的,他说的这些废话,跟不上报凤眠入锦官城的消息有何干系? 不过,眼下还不是跟秦月白计较这些事的时候。 “罢了,你最好祈祷逍遥散失控一事和凤眠无关,否则本王要撕掉你一层皮肉喂狗。” 这话便是暂且按下不罚的意思,淮湘王将长枪放下,眼神示意他可以去见凤眠了。 秦月白赶紧转身闭嘴带路,心里也明白,如果真是凤眠在这几天内干的事,他一隐瞒消息不上报,二没能盯紧人,自然要背大锅。 一路上,他的心情起起伏伏,格外沉重。 只盼逍遥散千万不要真的这么快被破解,否则他丢失了与淮湘王合作的最大底气,又已经将凤眠交了出去,手头便再没有什么足够重的筹码了…… * 两人的对话被璇玑和凤眠一字不落地听下。 最不愿相信的推测还是成真了,逍遥散真的是秦月白发现提供给淮湘王的! 且不说他分裂听雪阁背叛公子幽的做法,光是助纣为虐帮着淮湘王残害了这么多人的行径,就合该被天打雷劈! 璇玑内心尤为愤慨,作为土生土长的华夏人,当初云苓她们在开放异国贸易和远洋贸易的时候,都心照不宣地对罂粟一类的作物进行了严苛的进出口规范,为的就是防止这个世界将来也向现代世界的历史走向一样,让人民饱受西方列强践踏与烟麻侵害之苦。 结果他们防洋人防得费心费力,自己人倒是背后捅刀,把这种禁品引进内陆残害了那么多同胞! “秦月白真是该死!他就该吃枪子儿吃到撑死!” 璇玑胸口一起一伏的,比起淮湘王来,她现在更想把秦月白给当场处决。 凤眠拍拍她的肩膀,“再坚持忍一忍,等将来处刑他的时候跟云苓申请让你来动手。” 璇玑定了定神,她也知道,接下来还得再演一演。 精神力的作用下,她和凤眠都听到院外响起了许多杂乱的脚步声,是淮湘王的人马把他们围起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没有丝毫慌乱与害怕。 第 1582 章 她不许有人说富贵的坏话 秦月白推开门的时候,便见凤眠和他的小徒弟正在座位上喝茶,心情有些复杂。 璇玑率先假装什么都不懂一样,连忙放下手中点心,赶紧跳起来行了个礼。 “少主!莫非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淮湘王爷?” 凤眠也作势起身,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草民拜见王爷。” 淮湘王打量他几眼,爽朗一笑:“哈哈哈,凤眠国师可是堂堂东楚的一国门面,连见到楚帝都不必请安,吾等又怎当得起国师这一礼。” 闻言,璇玑恰好到处地作出大惊失色的模样,“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师父……不对,什么凤眠国师,你认错人了!” 凤眠脸上依旧风轻云淡,只是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秦月白。 秦月白眼神略显复杂,长叹一声道:“在下与凤眠国师无冤无仇,并非有意出卖,奈何道不同不相为谋,谁让你们站在西周帝后那边,挡了吾王的路,我也只能如此了。” 凤眠神色了然,紧皱眉头道:“原来你早已投靠了淮湘王,听雪阁之乱是你的手笔对么,是你把情报点透漏给了朝廷。” 秦月白没有否认,“国师果然聪慧过人。”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璇玑对他怒目而视,愤声道,“你这么做对得起听雪阁上下为你奔波卖命的弟子么?你对得起公子幽吗?” 秦月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气略带嘲讽和冷意,“小道长,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妄议此事了,听雪阁中为我奔波卖命的弟子,我当然将他们视作亲人手足,怎会去残害他们?” “再者,我何来对不起公子幽的地方?从来都是他对不起我!” “在下世代皆为听雪阁的元老,我自认出身与天份皆不比公子幽差,更是勤奋于他数倍。这些年来全力开拓阁内在东楚的生意与情报网,为听雪阁所获之财何止千万。” “我在外日夜奔波忙碌的时候,他却在南唐肆意挥霍钱财,只顾自己游玩享受,待我大展宏图立下血汗功劳之后,他又心生妒忌,妄图拿走我在东楚的掌权资格,摘走我苦心经营多年的硕果。” “如此卑鄙无耻的废物,偏偏凭投胎在上代阁主的肚子里,生来就被预定为下一任阁主,身边所有人都只看得到他,对他为马是瞻,换做你,你岂会服!?” 说到这里,秦月白眼中浮起浓浓的不甘与愤恨之色。 公子幽自幼身中寒毒,因此阁中上下无一不将其视若琉璃,小心翼翼地伺候,连他的亲生父母和秦老都更关心在意公子幽。 明明他和四大红令弟子一起长大,大家也都只知道围着公子幽转,时常忽略他。 璇玑听着这番话,只觉得人心中的成见果真是一座大山。 “这只是你自己的一面之词罢了!” 公子幽是个很善良的人,也是璇玑见过脾气最好的人,从前云苓等人揍他欺负他,从他兜里抠银子的时候,他什么都清楚却也什么都没计较过,还主动各种帮扶。 璇玑年纪最小,平日多得公子幽偏心疼宠,两人关系极好,自然听不得秦月白如此诋毁,要为他争辩一番。 她不许有人说富贵的坏话! “公子幽从出生起就受着寒毒之苦,却从未懈怠过自己身上要承担的职责,阁内事务亲力亲为,身子骨远弱于常人也没放弃过练武。你说他肆意在南唐挥霍钱财只顾自己享受,可他明明是在亲自出面打点各处关系,若没有他冒着暴露的风险,如履薄冰地与朝廷和皇商们打交道,你远在东楚的种种生意又岂会做的那么顺利?” 秦月白也不想想,南唐闭关锁国多年,对听雪阁又穷追猛打,要是没公子幽带着亲信们到处打点理事,阁内的生意哪里那么容易进出城关。 他还真以为全是自己的功劳! “你说他到处游玩,可知他是因关心你在外奔波劳累才总去东楚查看生意,所谓想拿走听雪阁在东楚的掌权资格,也是体恤你常年在外,与阁中亲人一年见不上几次面,更不希望你与总阁弟子生分了往来,才想把你调回南唐本部!” 公子幽的直系父母亲人都去世了,再加上自己也不知道能活多少年,所以一直很珍惜与亲友在一起的时光。 秦月白的父母也是早早就去世,只剩一个年事已高的秦老,虽说平日里有四大红令弟子陪着,可小孙辈们再好哪里比得过亲生的。 他心里清楚秦老心里其实很思念秦月白,所以秦月白在外时间越久,他就越想把对方调回来,好陪着秦老颐养天年,顺便也能培养他和总阁其他弟子的关系感情。 秦月白觉得其他人只看得见公子幽,可在蔷薇和灵素等人的眼里,却是秦月白太过内冷了,不愿意多花时间和大家相处。 他总是一心忙在生意上,多次劝说他回南唐都不了了之。 听到这些话,秦月白脸色猛然变了又变,厉声道:“住口!他还有脸提什么我在阁中的亲人,你知道公子幽这么多事,可见与他关系匪浅,难道他没告诉过你,我爹娘皆是死于南唐朝廷的围剿截杀吗!” 当年死在南唐朝廷围攻之下的听雪阁高层元老,不只有蔷薇的父母,还有秦月白的父母。 他此生最恨的就是南唐皇室。 “我与南唐皇室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他比谁都清楚,却还是和月胧夜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甚至不惜改头换面在西周与月胧夜成亲,他到底把我爹娘的死当成了什么?” 凤眠漠然地看着他,“害死你爹娘的是南唐皇室,不是月胧夜,所谓血海深仇,也只是你挑动内乱争夺权力的借口罢了。” 公子幽、蔷薇和秦老等人都能分得清真正的仇人,偏秦月白分不清,不是做不到,只是装糊涂罢了。 “呵,没想到凤眠国师也会替公子幽说话。”秦月白冷哼一声,“但无论你怎么辩驳也改变不了事实,那些被南唐朝廷追查截杀的弟子,不过是和公子幽一样背叛了听雪阁创立初衷的叛徒罢了,此番我是借南唐朝廷之手清理门户,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那秦老呢?”凤眠抬眸,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那是你唯一血脉相连的亲爷爷,你既然那么在意殒命的亲人,为何要连他也一并残害。” 话音落下,秦月白的脸刷地就白了。 第 1583 章 不打自招 “你胡说八道什么,莫要血口喷人!我怎么可能去残害自己的亲爷爷,他是死于意外!” 秦月白猛地拔高声音,显得有几分尖利。 “秦少主,我刚刚可没有说秦老的死不是意外,你这般激动做什么。”凤眠冷淡地看着他,语气少见地带着嘲讽,“你帮着淮湘王在锦官城为非作歹,间接致使秦老丧命于纷争动乱中,难道不算是害了他?” “我原本只是怀疑秦老的死乃你一手策划,并无确凿证据,可你方才的反应,倒是印证了我的猜测没有错。” 看着秦月白瞬间一副吃了屎的表情,璇玑差点笑出声来,“秦月白,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她发现傻鸟腹黑起来的时候也挺会搞人心态的。 淮湘王在旁边看了半天好戏,见秦月白噎住说不出话来,也不由得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秦老一直不肯为他所用,淮湘王此前懊恼了好久,但碍于秦月白的面子,始终没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 前些日子对方意外丧命后,他还暗自高兴了一下,却没想到原来竟是这小子自己为了权力六亲不认! 淮湘王吃了这么个大瓜,一副乐得看好戏的心态,但又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不由得黑了脸。 秦老死后,民间群愤不已,都认为是他手下的人太过嚣张跋扈,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岂不是给秦月白背了黑锅? 此子还真是心思阴毒不输后宅妇人啊! 眼见事情败露,秦月白的脸色几度变换,干脆没有再否认遮掩。 “凤眠国师果然厉害,短短几日便发觉了真相,爷爷的死是我一手策划没错。” “可那又如何?你以为我想这样做么,你以为我不后悔心痛吗!促成这一切的人依然是公子幽!都是因为他的种种蛊惑之言,爷爷才会糊涂地放下丧子之痛,还帮他向总阁弟子隐瞒和月胧夜的关系,如果没有他从中挑拨,我和爷爷也不会走到如此地步!” 公子幽在西周之行的真实情况,总阁里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其中一个就是秦老。 毕竟阁内高层对待南唐朝廷的态度都有所不同,有人坚持报仇雪恨、不死不休,有人则只愿阁内弟子找到更好的出路,有朝一日能正大光明地行走世间,不必总是东躲西藏。 未免他和胧夜成婚的消息公开后会引起内乱,他一直宣称自己是在西周治疗寒毒。 直到西周之行让他迅速发展了听雪阁的势力,也让跟随前往西周的弟子们都真正地像个普通人一样过上安宁自由的生活,他才把和胧夜的关系告知了一些人。 如今他们找到了南唐历史的真相,有了足够的证据和力量为听雪阁正名,也可以真正有底气地给大家一个交代了。 秦老毕竟是教养过两代阁主的元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看得也更开。 斟酌一番后,选择了支持公子幽的做法。 他唯一的儿子和儿媳终其一生都在为了听雪阁有个真正的未来而努力,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如今公子幽做的事恰恰实现了他们的梦想,他又怎会拘泥于曾经的仇恨当中,葬送掉这来之不易的希望呢。 但他的孙子秦月白却看不开。 为了向南唐皇室复仇,他不惜偷偷与邻国的权贵打交道,和淮湘王结合成了密不可分的联盟。 自家的生意自己最清楚,在公子幽写信来要求彻查逍遥散一事后,秦老很快就查到了秦月白身上。 起初他是不敢置信的,而后是痛怒万分的,怎么也没想到南唐如今的危机乱象竟是自己的孙子一手推成。 再怎么仇恨朝廷,他也不该引狼入室,让淮湘王这等异类来践踏本国的土地和百姓。 要知道,听雪阁建立之初就是和江湖与民间的百姓站在一起的。 但人都有私心,秦老也一样,这毕竟是他唯一的亲孙子,于是最终还是没有告知公子幽真相。 他紧急把秦月白叫回来,想劝对方回头是岸。 哪知秦月白在知道公子幽跑去西周改头换面只为与月胧夜成亲之后,更是万分暴怒。 爷孙俩为此大吵一架,谁也没能说服谁。 秦月白在一夜过后冷静了下来,秦老已经知道了逍遥散的事以及淮湘王和他的关系,又执迷不悟地不肯和他站在一起,那他只能动手以绝后患了。 如果不是公子幽,他不会被逼走到这一步! 这番无耻的辩解之词听得璇玑直犯恶心,“秦月白,知道为什么你始终不如公子幽,就连秦老都不愿意站在你这边吗?因为你只是在用别人的希望和未来去满足自己的欲望,却从来没有认真倾听过别人的意愿和想法!” 秦月白的理念是,既然是听雪阁的弟子,就理所当然地该听从领主的命令。 但公子幽的想法则是身为一阁之主,便要为了阁中弟子们期待的方向去努力。 听雪阁核心的弟子都是前代后裔,但基层弟子却是来自于民间的五湖四海。 他们不收大奸大恶之人,所有因缘际会新入阁的弟子,基本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被逼无奈走投无路的人。 这些被世道迫害的弟子们没有什么很大的理想,听雪阁旧代与皇室的恩怨也离他们很遥远,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有朝一日过上平安喜乐,不必刀尖舔血,被人欺辱的生活。 听雪阁传承这么多年,不断纳入新人,如今这些人已经是阁内数量最大的群体了。 如果大家都想向朝廷复仇,覆灭皇室,那公子幽就不会和云苓等人友好地做生意,而是向他们讨要鸟铳和火炮。 秦月白不为所动,冷哼道:“事到如今你们再怎么义愤填膺,也都已经无法阻拦我等的脚步了!传闻凤眠国师冰雪聪明,料事如神,却不知有没有你算到自己今日有此一劫!” 凤眠波的目光波澜不惊,“你们当真有那么大的自信敢得罪东楚?还是觉得凭自己手里那些逍遥散和仿造劣质的鸟铳,便能够与东楚、西周以及北秦为敌?” 第 1584 章 碳兄风评惨遭迫害 “我等确实双拳难敌四手,可有凤眠国师在此的话,不就能搏一搏了?”秦月白露出见面以来第一个笑容,“国师还有所不知,从你们来到秦宅的第一晚起,每一顿的饭菜里就已经都放入了逍遥散。” “国师这么聪明,应该也已经知道逍遥散的厉害之处了,你们现在或许没什么感觉,但只要我一停掉饭菜里的逍遥散,你们就知道什么叫难受了。” 逍遥散经过几年的配方精进后,成瘾性比从前强了好几倍,只要剂量足够大,服用五次内就会让人上瘾。 而凤眠这些天在秦宅用饭的次数少说也有快二十次了,只要将逍遥散断供,大约十二个时辰后就会出现明显的心痒难耐、神烦意乱等症状。 却见凤眠一脸不为所动,“在下倒是想见识一下,是不是当真如你说的那般厉害。” 闻言,淮湘王眼神迅速闪过微光,“凤眠国师竟能这般不动如山,看来是对那位西周皇后的医术有着莫大的信心啊。” 这话就是在试探,对方是不是已经研制出逍遥散的解决之法了。 璇玑却不正面回答,冷笑放话道:“既然知道西周皇后素有神女之名,还敢在此大放厥词?” “哈哈,神女又如何?”淮湘王负手而立,朗笑一声,“西周、南唐、东楚和北秦各有各的神女,南唐这位差点就得了储君之位,最后还不是认命被送去西周和亲?” “北秦那位神女在宫变中立下汗马功劳,做出休夫天子的惊世之举,看似风头无人能及,却也只是个保不住自身地位的后宫废妃。” “至于北秦那位神女就更不用说了,在海上保家卫国与倭寇作战,更是落得个葬身大海尸骨无存的结局,由此可见所谓神女也并非不可被战胜!” 璇玑听得心里白眼直翻,此时此刻她很想大喊一声:老登!睁大你的狗眼,你小姑奶奶好端端的在眼前站着呢! 淮湘王神色无所畏惧,笑着道:“本王还在襄州的时候便听说过清懿皇后的事迹了,她确实厉害,从一个毫不起眼的世家嫡女坐到了皇后之位,还能和当今周帝平起平坐,共同治国参政。我料想她也是看到了其他三国神女的下场,方选择了自己的生存之道。” 他虽远在襄州,多年来却从未松懈过关注京城与朝廷的动向,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全都一清二楚。 当初贤王造反引狼入室,原本是个收复江山的好机会,当时他原想等突厥人把皇宫杀个干净,自己再带兵攻入皇城,顺理成章地打退贼子,继承皇位。 奈何这么个大好机会被所谓的神女给破坏掉了。 再后来鸟铳、书院、木轮车、报纸等种种奇物的问世,以及那些令人耳目一新的政策颁布,都让淮湘王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有点本事。 但她再厉害,也只是个女人而已啊。 “女人终究只是女人,没了男人便什么也不是,如果不是看在孕育子嗣有功的份上,周帝应当不会这般容忍她。她以为自己很聪明,能用孩子拿捏住周帝,可终究还是不懂男人,也不懂得君王之道。” “正所谓,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世间又有哪个男儿不想名正言顺地三妻四妾,后宫佳丽三千?周帝今日可以容她,明日也可以忍她,将来就未必说得准了!” “不过话说回来,周帝能让一个妇人耀武扬威这么久,实在堪称无能……想想也是,一个靠女人才登上皇位的男人,能有什么厉害之处?” “本王可不是周帝那样的废物,他动不得西周神女,便是苍天注定要让本王来为西周反乱拨正!” 这番话槽点太多,璇玑听了半天,居然一时不知该从何吐槽。 这男人为何如此自信? 他八点档看多了吧,叽里咕噜说啥呢,搁那脑补这么多狗血宫斗权谋戏码! 唉,宠妻如命好男人的黑炭姐夫风评惨遭迫害…… 不过,璇玑这次却是没时间在帮这位姐夫争辩一番了,她已经在大脑内确定好了最安全精密的撤离计划。 “淮湘王,你的自信程度确实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一定每天早上起床都要对着镜子夸一句‘我最棒’吧。怎么你这么看不起女人,却还在宜安公主身上栽了个大跟头,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到南唐来啊?” 明晃晃的嘲讽让淮湘王眯起双眼,阴沉下了脸色,这话戳中了他的痛处。 他和秦月白合作多年,早前一直是借对方的势力来敛财养私兵,逍遥散是这几年商贸发达后才发现的奇物。 此物到手之后,他原本计划在襄州多蛰伏几年,好好利用此物夺回皇位,重振莫氏皇族荣光。 却一个疏忽在毫不起眼的宜安公主身上栽了跟头。 这个女人被赐婚给他这么多年,空占着王妃的位置,连个带把的蛋都下不出来,只得一个闺女。 他看上养女莫易思的美色,对方还几番暗中阻挠,令人火大。 于是便趁后宅那群莺莺燕燕们作闹的时候,找个借口把宜安公主休出了王府。 淮湘王就没打算理会过宜安公主的死活,襄州城是他的天下,他不可能让宜安公主回京,只等着这女人死在外面了,再找个病毙的借口书信给朝廷便算了事。 哪料这女人唯唯诺诺多年,被休之际却胆大包天,偷拿了银钱首饰和路引文碟,把他差点就要得手的养女一并给带走了! 事后他擅自休掉公主的行径被朝廷得知,料想皇室会算到他有反意,只能匆忙带着积攒多年的兵马势力逃到了南唐。 “嗤,小小道童,胆大包天,如此出言狂妄,本王看你是不知死活!” 不能动凤眠,还动不了一个黄毛小子吗? 璇玑翻了个白眼,“谁不知死活还不好说呢,我们明知秦月白有问题还敢大摇大摆地到淮湘王府来,就不怕我们当真有本事将你一击毙命么!” “哈哈哈,一击毙命?此前听雪阁的人来刺杀本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且不说你们能不能做到,就算当真有什么通天的本领也大可试试。” 淮湘王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还张开双手肆无忌惮地示意他们尽管发招。 “却不要怪罪本王没告诉你们,如今整个锦官城都在我的掌控之下,地牢里不仅关着大批书院学子,其他城池也都驻守着我的私兵,只要本王遭遇什么不测,王府内的人就会向外发出信号弹。” “届时,宫里的皇帝妃子、锦官城里达官贵人、还有那些民间的蝼蚁,都通通得给本王陪葬!” 第 1585 章 傻眼了吧老登 璇玑确实改变了暗杀淮湘王的计划,但对方的无耻与狠辣程度还是超乎常人想象。 不过,她倒是敏锐地发现了对方话中无意透露出来的一点消息。 “啧啧,原来阁下的十万大军并不全都在这锦官城内护驾啊。” 除却被派到前线迎战的那三万,还有相当一部分兵力分散在其他城池中。 南塘国土虽小,却有十几座城池,就算每座城池里只安插了一千兵力,那加起来也得一万多近两万的兵力。 另外,璇玑和凤眠这些日子在外打探消息时还得知了另一个情报。 淮湘王的鸟铳制造工厂并不在南唐,为了减少原料的运输成本,他把工厂设立在靠北的位置。 那么重要的东西,他不可能不派重兵把守。 也就是说,淮湘王在锦官城内的兵力最多只有五万出头,甚至可能连五万都不到! “如今你的野心昭然若揭,南唐朝廷也不会容忍你一直在他们头顶上拉屎,你就这么有信心能够以一敌多,抵挡住锦官城内外足足十二万的皇城禁卫军吗?” 淮湘王听她这样说,眼神瞬间变幻莫测。 他没想到,眼前一个小小道童竟然会对军事信息如此敏锐,只几句话就洞察了他一直隐藏的消息。 南唐再怎么没出息也是个国家,这里将士在他眼里全跟弱鸡一样,数量却远不是他一个州的兵力能比的。 来到锦官城后,为了维持曾经的情报网继续高效运作,淮湘王不得不分散出一部分兵力在各个城池中,也是确保朝廷不会在翻脸后暗中集结兵力,把他围杀在这里。 而他设立制造鸟铳的工厂,也并非外界都以为的一个,而是两个。 一个在北靠近西周,方便运输铁矿,另一个在东南靠近苗疆,也是为了开采那边的矿洞。 每一处工厂他都安插了一万兵力严密防守,所以如今锦官城内他的兵力有且仅有三万而已! 南唐朝廷一直以为他在锦官城内还有至少六万多的兵力,又忌惮他手中的鸟铳太过可怕,以一敌二不是问题,才一直不敢轻易撕破脸。 他刻意行事高调张扬,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也是为了混淆南唐朝廷的视线。 虽然心里一沉,淮湘王面上却是不显怯色,猖狂地大笑嘲讽道:“哈哈,南唐这群不堪重用的弱鸡崽子,如何能与我麾下的铁骨狼将相提并论?更何况我等有鸟铳在手,别说以一敌二了,就是一个打五个都不是问题,哪怕周帝来了,也不惧和他碰上一碰!” 璇玑毫不畏惧地反击,“鸟铳算什么,我们大周军队手上有比这厉害十倍百倍的利器,才是真正的杀敌一千,毫不费吹灰之力呢!” 淮湘王冷笑,“小子,这等让人笑掉大牙的牛皮还是等到了阎王殿上再去吹吧,若是把各路鬼差逗笑了,说不定还能大发慈悲让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呢。” 眼前的小道童过于机敏了,他有种强烈的直觉,今日若不把对方杀掉,定会留下祸患。 话音落下,他便想把外面的护卫军叫进来,将这毛崽子拖出去活剐了。 哪料还没等淮湘王开口,门外就先有情报探子慌张匆忙地跑了进来。 “吾王,吾王!大事不妙!” “前线传来急报,孙副将错估敌军实力,带着人马逼入襄州城门外意图破敌夺城,南唐的守城将闻岳不知为何没有按照约定派兵支援,致使我军反遭周帝围杀截堵,如今三万将士尽数被俘!” “那闻岳见状,竟是直接打开城门向周军投降,如今广元城已经失守,周帝率大军直逼绵城!” 淮湘王听得大吃一惊,嘴巴都难以置信地睁大,“你说什么!怎么会这么快?” 其实这次两国战事发生的突然,完全在他的预料和计划之外,没想到稀里糊涂地因为一座金矿就闹大了。 周帝更是御驾亲征,短短几天人就到了襄州城内。 南唐朝廷吵的不可开交,都知道要调兵前去应战,可他们总共也就三十五到四十万的兵力,还因为太子党和九皇子党的斗争,有三分之一都集结在了锦官城外。 眼瞅着人家都要打上门了,太子党和九皇子党却谁也不愿意调动人马去前线,都要做那守京的一方,生怕自己的人一走,另一方就直接带着人马逼宫夺位。 最后还是淮湘王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主动派出了自己麾下的三万私兵,又做主让他们从各城调动了十五万南唐兵马前去迎战。 大周子民骁勇善战,但早年战争频繁消耗的人口也多,举国大约有五十多万的兵力,其中约二十万左右在绥城驻守,主要抵御突厥人和其他游牧民族来犯,若非危难之际绝不会轻易调动此处兵马。 因此淮湘王心里估计,周帝此番顶多率十五到二十万的人马参战。 双方人数或许差的不大,但将士素质却天差地别。 其实他也没指望广元城那点兵力能抵挡住大周的千军万马,但巴蜀之地山高路险,多得是易守难攻之地,只要孙副将联合闻岳求稳为上,拖上个半个月绝对不成问题。 这段时间足够他设法“动员”南唐朝廷合作一心,共同加码兵力前去迎战了。 哪里想得到孙副将竟然如此冒进,心急火燎地想夺回襄州城,反倒把自己的兵马葬送了进去。 但更离谱的则是那南唐的守城将闻岳。 早知南唐兵是绣花枕头,骨气没二两,可还没开打就吓得直接开城投降却是闻所未闻,简直史上头一回! 要知道,这个闻岳还是他特意挑选出来,能担得起几分重用的人呢! 淮湘王简直是两眼一黑又一黑。 但还没等他震惊完,耳边又响起一道高声的嘲讽。 “哈哈哈!傻眼了吧老登,今天先放你一马,等着我日后来取你狗命!” 璇玑叉腰仰天长啸三声,然后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了一大把弹。 烟雾弹、催泪弹、闪光弹…… “劈里啪啦!” “蹦蹦蹦!” “砰!” 这次淮湘王的眼前是真的黑了,连脑袋瓜子也震得嗡嗡嗡的。 “咳咳咳……什么东西!”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从烟雾中走开,再次睁眼的时候,凤眠和璇玑已经不见了。 紧随其后来的,是远处各个方位传来的巨响声。 好像有谁把他的府邸给炸了。 第 1586 章 大闹淮湘王府 整个淮湘王府字面意义上的乌烟瘴气。 刚刚和秦月白等废话拉扯的这段时间里,璇玑就一直将精神力扩大,然后探查了整个淮湘王府的情况。 凤眠明白她的意图后,也很默契地打配合。 如今她的精神力雷达就像是个浮现在脑海里的电子小地图,哪条路上有私兵,哪处守着多少人,又分别再朝哪个方向移动,全都无比清晰。 璇玑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实时地变动规划出离开最有利的路线。 但她还不想这么快就全身而退。 好不容易碰上个能肆无忌惮搞大爆炸的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 “眠子哥,我这辈子玩得最爽的时候,除了是去西周的一路上炸山贼窝,就是在东楚的海船上炸倭寇了。” “这样的机会可不多,难得今天咱们俩在一起,也让你体验一下我的快乐!” 璇玑早就第一时间掏出了两个防烟防毒的面具,一把扣在自己和凤眠的脸上,保证口鼻呼吸和视线不受烟雾干扰。 随后她又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一大把稀奇古怪的“蛋”,全都塞到了凤眠手里。 这是23世纪最新型的高科技作战武器,与传统的各种丹不同,每颗都只有鹌鹑蛋大小,蛋壳五颜六色的什么花纹图案都有,乍一看还以为是国外的复活节彩蛋。 凤眠扫了眼手里的“玩具”,破天荒地头一回没有着急先撤退,而是跟着她胡作非为起来。 “这些蛋各自都有什么效果,只要往地上一扔就行了吗?” “我也不知道!全是盲盒彩蛋玩具,这样玩起来才有意思嘛!”璇玑嘻笑着,对着前路上迎面冲过来的四五个私兵丢了两颗蛋,“你记得扔的时候要用力点往地上砸哦!”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红一绿两颗蛋被用力砸在回廊上。 “嘭——!” 一声格外响亮的惊天巨响过后,深绿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周围一大片空气里弥漫起强烈刺激的芥末味。 “咳咳咳!” “这什么鬼东西!” “咳咳咳,快捂住口鼻!” 前来围堵的几人因那声巨响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吸入了不少绿烟,瞬间被刺激得眼泪鼻涕直流,眼睛都睁不开开,纷纷咳嗽不止。 璇玑却是毫不受影响,掂玩着手里的蛋蛋笑道:“哎呀,是原来是超级震爆弹和芥末味烟雾弹呀~他们几个运气还挺好呢,我记得烟雾蛋里还有狗屎味和鱼腥味的呢。” 刚刚的淮湘王运气算好了,那颗烟雾弹是臭豆腐和螺蛳粉混合味的。 凤眠听得沉默了一下,虽然他此刻不受外界影响,但也不想等下沾着一身屎味和鱼腥味逃出去。 身后又有几名追兵闻着味儿就来了,他犹豫了一下,挑选了个涂绘着薰衣草的紫白色彩蛋,迅速而精准地丢过去。 一声轻响过后,淡紫色的浓烟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咳……啊!小心有毒!” 来人吸入一口烟后脸色骤变,赶紧捂住口鼻,但不过几秒钟过去,就开始眼神涣散起来,连佩剑也握不稳了。 “啧,看来是强效乙醚,麻醉眩晕作用,算你们走运。” 璇玑嘀咕了一句,抓起凤眠的手便朝旁边溜去,将前后追兵甩开。 两人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在淮湘王府里穿梭游荡,所过之处不是震天巨响就是各色浓烟弥漫,没一会儿就凑齐了红橙黄绿青蓝紫黑白九种颜色。 如果周围再装上闪光灯的话,淮湘王府立刻就能变成五光十色的潮流蹦迪大舞台。 “啊哈哈哈哈——!” “诶嘿嘿嘿嘿!” “嘎嘎嘎!” 璇玑开怀畅快的笑声不断回荡在各处。 她笑得开心了,淮湘王等人的脸色则就越来越难看了。 此时此刻,他已经追击了璇玑足足一刻钟时间,少说挨了十多颗烟雾弹袭击。 身上屎味、鱼腥味、螺蛳粉味、巧克力味、玫瑰花香味久经不散,是个嗅觉正常的人路过都能熏晕过去的程度。 “人去哪儿了?”淮湘王怒吼咆哮着,一脚将身侧的侍卫踢翻在地,“你们这群吃白饭的废物,在自己的地盘上,足足上百人连两个贼子都抓不住!” 他活了半辈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整个南唐京城都被他当做掌中玩物。 被人如此戏耍玩弄还是生平头一遭,简直是奇耻大辱! 想到这里,他愤愤地夺过那命侍卫的佩剑,一挥便将脑袋砍下。 血溅当场。 “吾王息怒,吾王息怒……” 周围的侍卫皆是跪在地上,纷纷求饶起来。 不是他们不想抓,实在是那两个不好抓啊! 一片求饶声中,秦月白的脸色变了又变,才极力忍住捏鼻子的冲动,急声道:“吾王,还是先传令下去将城)门封锁吧!他们躲得了这一会儿,可躲不了全锦官城的追兵!” 淮湘王脸色扭曲,还处在无法平息的滔天怒火中,闻言便反手给了他狠狠一巴掌。 “你是怎么办事的!把这两个人带来,竟然能让他们身上藏了这么多鬼东西?” 秦月白被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口中血腥味弥漫,却不敢怒目而视,心里大呼冤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出发的时候自然是盯紧了两人的,明明他们身上连个包裹都没有,身上的衣服也没有能藏利器的地方,到底是怎么把这些古怪东西带在身上的? 总不能是从裤裆里掏出来的吧! 眼看淮湘王满脸杀气,秦月白生怕自己下一刻也成了剑下亡魂,赶紧道:“吾王恕罪,月白也不知他们竟有此等手段!但求您暂且宽心,他们服用逍遥散多日,只要没有持续供应,绝对会瘾症难耐。” “依月白来看,如今之计不如先再将承恩侯等与那些脱离逍遥散控制的人关起来,以防他们私下接头!” 淮湘王闻言,这才极力忍下大开杀戒的冲动,一挥衣袖道:“那你还不快去!” 话音落下,又是几声巨响,这次的黑烟伴随着些许火药味随风而来。 淮湘王远远地看着书房和库房都燃起了火光,双眼红得要滴出血来,怒极反笑道:“哈!好贼子,好贼子啊!” 等抓到这俩人,非将他们砍掉四肢,扔去活活喂狗才解气! 他刚要宣布下全城通缉令,再回头时,见势不妙的秦月白早已溜不见了。 第 1587 章 速度与激情 璇玑在四处逃窜的过程中确定了王府内书房和库房的地点后,毫不犹豫地掏出几枚真正的微型炸弹来,将这几件房乍得七零八落。 淮湘王光是看到那一片废墟的惨状,便感觉脑仁瓜子嗡嗡的疼。 书房乃兵家重地,他收藏的诸国城池地图、规划的作战方案路线,鸟铳的拆解改造图纸,以及与各处线人往来的密信,全都锁在书房里。 如今这几声巨响过后,全部没了,灰飞烟灭! 真是该死啊!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灭火啊!” 淮湘王府内很快便烟雾弥漫,火光冲天。 这些日子压抑了这么久,璇玑总算是炸了个爽,狠狠地除了一口恶心。 欣赏完自己的杰作后,她才意犹未尽地掏出空间里的飞梭爪子,与凤眠一同翻墙而出。 璇玑像只灵巧的猫儿般轻盈地落在地上,“接下来我们去哪?是去承恩侯的私宅,还是先溜出城?” “都不,我们去南唐皇宫!”凤眠只略一思索,便决定了下一步计划,“刚刚他们说承恩侯就在皇宫内,淮湘王这边正乱着,肯定会先来抓我们,一时半会儿顾不上承恩侯,我们趁着他还没出宫直接前去汇合。” “最好是趁现在让他想办法把其他被逍遥散控制的人都接到皇宫里来,然后就都不要再出来了,接下来我们很可能要一直在里面待到西周大军抵达锦官城了。” 璇玑与他心有灵犀,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那我们直接闯进去,待会儿进了皇宫之后,你去找承恩侯,我负责搞定皇帝老头儿!” 话音落下,两人立即行动。 他们是从淮湘王府的西侧院墙翻出来的,外面落脚处是条有些狭窄的巷子,往前绕个几百米,出了巷口便是宽阔的主城道。 考虑到街上兴许会有满城的追兵,二人火速从储物空间里拿出另一套不同的衣物换上,以混淆对方的视线。 但怎么进入守卫森严的皇城是个问题。 “等会儿怎么闯?直接用精神力击晕禁卫军的话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 这样也有暴露异能的风险。 凤眠话音刚落,便又见璇玑“嗖”地一下从空间里掏出一辆木轮车来,顿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莫名地,他就想起了当年初学木轮车时的种种往事不堪回首。 “嗨呀,哪还用得上精神力啊,咱们骑上电动自行车直接往里冲,管他谁来追我们都只能在后面吃屁!” “……你,还带了电动自行车来?” “嘿嘿嘿,有备无患嘛,不过我在现代的时候专门做过外观改良,这款是复古风,被别人看到了也不怕的。” 这款电动自行车做了木漆涂料改装,乍一看上去,跟现在大周生产售卖的木轮车造型相似,不仔细看也分不出区别,但速度比起来可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来到南唐之后璇玑也观察过街上,虽然两国不对付,但一些富商和权贵还是有手段和渠道买得到西周生产的木轮车,虽然没有满大街泛滥,却也不是什么会引人格外注目的稀罕物。 见凤眠表情复杂,璇玑以为他是担心驾驶安全,连忙挺起小胸脯拍了拍。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嘛,相信我的车技今非昔比,现在的我已经是个真正的老司机了!” 话音落下,她推着凤眠赶紧坐到后座上,然后稳稳当当地坐在前方,发动了电动马达。 这款电动自行车的速度在25-35公里,璇玑不管不顾地把速度拉大,这下两人是真的似飞一般乘风而起。 要不是考虑此刻身在古代,她都想打开音响喇叭来一首速度与激情助助兴。 如果脚底下的路能更平一点了。 “哎呦喂,南唐京城这马路怎么这么破啊,还好皇城门离得不远,不然屁股都要颠散了。” 璇玑的声音随着路况而起起伏伏,和凤眠两个人一路上上下下地颠着骑到了皇城附近。 她大老远地就看到两排禁卫军持枪驻守着,握紧把手准备冲刺加速。 “眠子哥,抓稳了!” 话音落下,刚刚还遥遥在前方的禁卫军们立刻和他们擦身而过,带起一阵风和尘土,转眼间就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速度快如闪电,快到禁卫军们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更没看清来人的模样。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什么东西嗖一下没了?” “有人骑马擅闯皇宫?” “骑马没有这么快吧……” “如此嚣张,横行霸道,莫非是淮湘王的人不成?” 禁卫军们一脸茫然地面面相觑,讨论了半天,竟是没一个人想起去看看究竟。 有电动自行车在手,皇宫之行顺利的可怕。 就是不知道承恩侯跟南唐的老皇帝在哪儿。 眼看此处人生地不熟,璇玑瞅见远处的宫道上有一队端着托盘的侍女经过,赶忙放缓速度在她们身旁停了车。 “小姐姐先慢行,且容在下问一句话!你们知道承恩侯在哪儿吗?” 她没有再伪装少年音,还完的衣服也是利落的短打女装,一众被拦下的侍女虽有点阵型混乱,却没有惊吓慌张。 许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侍女们也是脑壳一懵,为首的不知该作何反应,本能地便下意识回答了。 “候、侯爷在养心殿面圣……” 她们就是奉命前去送午膳的,陛下要留承恩侯用膳。 “正好省得我们分头行动了,那请问养心殿怎么走?” “前面一直往北,然后……等等!你们是……” 璇玑闻言,二话不说骑上电动自行车转头就溜了,“多谢了小姐姐~” 虽然她没来过南唐皇宫,但东楚和西周的皇宫却没少待,同是旧汉传承下来的宫殿,规划布局大差不差,顺着刚刚领头侍女回答的方向应该不难找。 但皇宫毕竟是皇宫,和外面人来人往的大街不同,有陌生的异类出现在这里后,很快就引起了巡逻侍卫的关注。 “来着何人,竟敢擅闯皇宫!” “贼子,还不速速停下,报上名来!” “侍卫长,他们朝着养心殿去了!” “来人哪,有刺客,快护驾——” 璇玑载着凤眠绕了一个大圈,待循着宫殿牌匾的名字找到养心殿的时候,屁股后面已经跟了一串人。 第 1588 章 如果她是个男孩就好了 养心殿内的宫人听到外面的动静亦是慌张。 床榻上,满头白发稀疏的南唐老皇帝声音急切又虚弱地道:“可是淮湘王的人闯进来了?会不会是冲你来的,要不快先躲一躲吧……” 能干这种大胆事情的也就只有淮湘王了,他是个命不久矣的老头子,没什么好刺杀的,只能想到来人如此不管不顾,气势汹汹,定是为了已经得到逍遥散解药的承恩候。 承恩候面色也是一紧,但很快又镇定道:“陛下不必担忧,臣进宫前已经将解药分给了许多人,就算淮湘王当真对臣动手,朝廷也不会再是他的一言堂,定能劝说太子殿下与九皇子殿下暂且放下斗争,先联合抵御淮湘王。” 皇帝病重,皇子们暗中纷争防备,这些日子的朝政大殿上,背后实际发号施令的人其实已经是淮湘王了。 如今锦官城外的军营驻有十二万兵马,其中约六万五万人马听从太子的差遣,另外五万五则从属九皇子党。 从前在局势的最初,淮湘王与九皇子党是一派,太子党则不得不私下联合南疆。 但这么久过去,情况早已发生了变化。 淮湘王利用逍遥散作为利益筹码,反将南疆拉入到了自己的阵营中,随后便疏远了九皇子党,成为了真正能动摇南唐朝廷的第三系势力。 两国交战之际,如果不是淮湘王搅动风云的话,城外该有至少十万大军要备战。 因为他的存在,这十万兵力竟被困在城外,走不敢走,留不敢留。 闻言,南唐老皇帝面上闪过欲言又止的疑虑之色,最终叹了口气。 “但愿如此吧……如果他们能先解决淮湘王的话再好不过。” 可这太难了,淮湘王自己还有六万私兵呢,只要他选择一方进行扶持,就能在兵力数量上对另一方进行完全的压制。 他的两个孩子宁肯选择与虎谋皮,也不愿携手合作。 西周大军都压到边境来了,他们想的不是先抵御外敌,而是谁能先抢坐上那把龙椅…… 承恩侯见他面色恹恹,不由出言安慰:“陛下,胧夜公主在西周的地位并非我等想象的那般艰难,此事从她能派出亲信来锦官城帮我们扭转局势就看得出来,西周帝后与她的关系非同寻常。” “虽说她选择与听雪阁阁主成亲,但臣却认为公主并非是投身敌人报复于南唐,她是什么样的人您最清楚不过了,也不可能为了自身斗争失利而弃家国子民于不顾。” “臣私以为,或许等解决掉了淮湘王,西周将此贼子带回去处置后,两国关系或能缓和。” 承恩侯委婉地劝说着,他觉得要不那座金矿的事情就算了。 作为和平停战派,他其实不太希望南唐与西周对上,一来两国实力悬殊,就算仗着本国易守难攻的优势不被拿下,耗费了兵力也得不偿失,唯恐苗人会趁虚而入。 而来则是因为他的一番私心,他不希望两国交恶,否则处于胧夜公主的境地会很难做。 唉,要不是淮湘王,两国关系不会走到如此地步。 想起胧夜,老皇帝不由得眼神悠远,“是啊,夜儿不一样,她的格局比其他兄弟都要大得多,性子看上去冷,做事也狠辣,实际上却是最有人情味的那个。” “但问题是,太子和九皇子党会相信她吗?如果,如果她……唉……罢了……” 承恩侯知道皇帝没说出口的那句话是什么。 ——如果她是个男孩儿就好了。 外面纷扰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承恩侯不得不放下对这短暂自由时刻的留恋,该说的能说的已经全说了。 他面色凝重行礼道:“陛下,臣不如就先告退了,没必要再让他们扰了您的清静。” 承恩侯都打算跟淮湘王的人走了,却没料到,外面隐约有熟悉的高呼声传来。 “侯爷!侯爷!” “你、在、哪、里、啊——” “听、得、见、吗——” “是——我——呀——” 一声声呼喊由远及近,承恩侯愣了一下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几乎是瞬间就从椅子上跳起来,快步走向殿外。 阳光下,璇玑气喘吁吁地骑着木轮车,几十米开外是数十名穷追不舍的带刀侍卫。 “姑、姑娘?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看到承恩侯,璇玑才终于大松一口气,赶紧骑到他身边停了下来,“没空解释了,快上车……呸!不是,快进屋,现在淮湘王的人估计在满城缉拿我们呢,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和老皇帝说,一秒钟都不能多耽搁!” 凤眠也从后座上下来,歉意地道:“擅闯皇城是无奈之举,劳烦侯爷解决下一众皇宫侍卫。” 承恩侯本是万分惊讶中带着些许惊喜,听到这话后也是脸色一变,顾不得询问原因,赶紧照做。 他将二人领进殿内,“陛下,不是淮湘王的人,是胧夜公主的亲信,此前给了微臣解药的人!” 南唐老皇帝听到这话,原本颓唐的面色也不由得有了些许神采,“快快将人请进来赐座。” 待一群侍卫追入养心殿,又疑惑不解地被南唐老皇帝屏退后,璇玑才彻底松弛下来,毫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茶壶就给自己灌了一大碗水。 “哎呀我的妈呀,幸亏我车技好,刚刚差点骑出车祸来。” 她绕了好几个来回才顺利进入养心殿,虽说要解决那些侍卫也简单,可又不是来找茬闹事的,总不能把皇宫也给炸了。 凤眠已先一步向榻上的老皇帝行了一礼,“在下东楚凤眠,见过唐帝陛下,陛下万岁安康。” 听到他的名字,老皇帝忍不住坐起身来。 不等他有所反应,凤眠又简单利落地开了口。 “陛下,侯爷,药商秦氏的少主秦月白原为听雪阁之人,如今已确认背叛了听雪阁倒向淮湘王,两人暗中结盟已久,妄图颠覆皇室,扰乱朝堂。” “我等受胧夜公主所托而来,因遭出卖而被淮湘王所知获身份,半个时辰前才从淮湘王府中逃脱,接下来锦官城恐有巨变,还请您即刻下令,将已经脱离了逍遥散控制的官员大臣全部秘密召入宫中,记得让他们尽可能捎上所有家眷,越快越好!” 第 1589 章 满城风雨欲来 夏日的晌午,烈阳灼地。 太监总管领着二十几个换了出宫私服的小太监,匆忙地到宫外与一队禁卫军汇合。 一群人就这样擦着汗水,连午膳都顾不上吃,便奉命从皇城小门而出去各家送皇帝口谕。 此时城中已乱作一团,每条主干大道上都是淮湘王府的私兵在骑马疾驰,时不时便和朝廷搜查听雪阁弟子的人马碰到一起,把路口堵得水泄不通。 一时间骂声四起,时不时刀光闪耀,周围的百姓敏锐地感受到越来越紧张的气氛,纷纷闭门不出。 不少人家正在享用午膳。 这是郑阁老三个月以来吃过最安生的一顿饭,想他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了,生平没做过几件亏心事,一把年纪却还要遭受那逍遥散的毒害之苦。 每逢瘾症发作之日,便坐立难安,心焦意乱,浑身刺痒难耐,非得等那淮湘王的人送逍遥散来才能见好。 对方的人做事随意,常常不会提前或者按时按点地送来,每当这个时候,郑家人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瘾症发作,连一口饭也吃不得,自己却无能为力。 眼瞅着自家老父亲难得恢复了往日的稳重清明,郑大人不由得红了眼,“这解药果然有效,爹当真不难受了,真是太好了!早知那逍遥散如此阴厉害,就万万不该让您代我受过。” 半年前,淮湘王越发得势后,就开始以各种办法引诱或者逼迫朝中大臣沾染逍遥散,名门望族郑家就是被逼迫的受害者之一。 原本淮湘王指定的人是三十岁出头的郑大人,但郑阁老极力反对,与淮湘王周旋几番才换来了代儿子受过的结果。 一个多月后,他正式染上瘾症,发作症状一次比一次深入严重,短短几个月就瘦得成了皮包骨头。 然纵使如此,郑阁老也依旧不后悔,“我只庆幸当初还好当初服用逍遥散的人是我,我毕竟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能用这条命保住郑家不亏。你还年轻,是郑家的希望,怎么也不能出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看冯阁老的孙子被迫服用逍遥散有多惨,好端端的新科状元郎,生生被折磨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唉,造孽啊!” 听到这话,一众郑家人都心情沉重,对淮湘王的恨意更深几分。 郑大人忧愁地叹气道:“就是不知承恩侯手中还有多少解药,他说这几只大约够我们用上十来天,万一十天之内,朝中未能说服太子党与丞相合作,十天之后该怎么办?” 九皇子年纪尚幼,丞相是九皇子党真正的领头人。 郑阁老倒是看得开,“大不了横竖都是一死,谁也别想好过。” 如今他对皇室失望透顶,已经不在乎太子和九皇子党能不能合作了,反正就算抵挡得住淮湘王,也敌不过西周的万马千军。 郑大人面色忧郁,“唉,倘若七皇子殿下还在就好了……” 他说出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心声。 郑阁老沉默不语,抬头望向难得的和煦阳光,他也十分怀念那几年的日子。 很早的时候他就看出七殿下与众不同,是少见的野心与手段都不缺乏的人,性子深沉冷静,做事雷厉风行,该狠辣时狠辣,该怀柔时怀柔。 更重要的是她心系百姓,能真正地做实事,而不是为了自己的权力私欲置百姓于不顾,于是他果断地带领了郑家投入七殿下的阵营。 七殿下也没他失望,短短几年内便推动科举制度一改再改,给了无数有才之士和寒门学子们真正的希望。 如果南唐被这样的储君带领着,将来会是怎样一个盛世啊…… 虽然七殿下是女子,可是……郑阁老无法不承认,跟着七殿下谋事的日子里,是他对天下最充满希望的时候。 自打她走了,他连上朝都没劲。 郑阁老正怀念着胧夜,便突然收到太监总管前来拜访的事情,他微微一惊,赶紧前去迎接。 “安公公,您怎地来了?” 自陛下卧床以来,已经许久不曾私下派人找过他了。 安公公擦了擦脸上的汗,压低细柔的嗓音道:“阁老,来不及说那么多了,陛下命你即刻带上府内家眷入宫,记得掩人耳目些,份几批人马从皇城小门进,千万不要引起旁人注意!” “一定要动作快些啊,待申时三刻皇城门便会彻底关闭,再也不开,直到胧夜公主率援军抵达锦官城为止!咱家还要去冯阁老家传话,就先不留下喝茶了……” 传完皇帝口谕,安公公便面色匆匆地走了,留下一众面色惊异的郑家人。 “这、这淮湘王难道要彻底反了?” “大哥,刚刚门人来报,说外面街上乱成一锅粥了,淮湘王的私兵到处再搜找什么刺客呢。” “嘶,陛下竟打算关闭皇城门,看来锦官城要变天了!爹,我们真的要进宫吗,还是说不如趁乱出城避一避……” 不等他话说完,郑阁老眼神熠熠生辉,斩钉截铁地道:“进宫,当然是进宫!” “你们没听到吗?安公公刚才说,让我们一直等到胧夜公主抵达锦官城为止。” 如果这道命令与七殿下的人有关,他选择毫无条件地相信。 * 养心殿内。 紫檀木桌上摆满了饭菜佳肴,璇玑趁着吃饭的时候,把外面的情况和目前的局势全部都解释了一遍。 承恩侯闻言面带惊喜,再三确认道:“姑娘说的可是真话?淮湘王留在锦官城的私兵不足五万?” “绝对不到五万,这还是我往多了预估的,要不是我道出了他隐藏的秘密,他也不至于那么气急败坏的想杀了我。” 南唐老皇帝眼中也燃起希望,“若是如此,到有机会说服太子与丞相先行联合……” 一直没出声的凤眠却在此时忽然插话。 “陛下,不妨听在下一言。” “凤眠国师请说!” 第 1590 章 唯一希望竟是胧夜 “依在下之见,与其让太子党和九皇子党入宫来劝说合作,不如将他们都留在皇城外。倘若留他们在皇宫中的话,或许会难以调动城外的兵力,如果淮湘王有心挑拨二人,其中一方未必不会选择擅开皇城大门引狼入室。” 凤眠也是亲身经历过东楚宫变的人,这方面的考虑可谓仔细。 太子和九皇子党都心怀鬼胎,双方势力都聚集在宫里的话,反而不利于团结。 到时候淮湘王用皇位做诱惑勾勾手指头,指不定还会把他和璇玑给交出去。 所以他只会允许胧夜曾经的亲信进宫。 “因此,如果他们都被迫留在皇城外的话,反而会因势所迫,不得不联手对抗淮湘王,这也能为我们拖延时间,等待援军的到来。” 凤眠面不改色地称呼西周军队为援军,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到好像太子和九皇子党才是反叛者。 老皇帝神色微怔,很快又苦笑一声,“看来国师也不相信他们啊。” 他用了一个“也”字,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显然刚才凤眠那番顺其自然的言辞的确打消了一些犹豫警惕,也让他相信胧夜在西周的地位并不一般了。 “况且他们在皇城外的话,就不能明目张胆地联合淮湘王一同攻打皇城了,否则全城百姓看在眼里,将永远失去名正言顺登上皇位的机会。这样他们不仅不能倒向淮湘王,还得出兵守卫皇城,如今民愤四起,百姓已经开始公然游行反抗淮湘王,唯有将豺狼虎豹驱逐斩杀者,方能得到天下百姓的拥戴,我想太子和九皇子党都明白这个道理。” 这就意味着要把太子也关在外面。 老皇帝沉默了一会儿,他会怕太子死在外面吗? 或许并没有,因为对方也没真正关心过他的死活。 此前一直想方设法给他吊命,并不是出于孝心,而是怕他驾崩之后自己还没做好继位的准备,成为斗争的败者,但凡有胜利的希望,第一个死的就会是他。 他是老了,可谁不贪图多活些时日? 老皇帝思来想去后悲哀地发现,从这一刻开始,无论最终的结局是谁输谁赢,他都逃不过必死的结局。 南唐皇室的传统历代如此,他们对外人冷酷,对自己人更狠。 唯一的希望,竟然是胧夜…… 只有她会愿意、也有能力让他做一个淡出权力中心的太上皇。 见状,凤眠再次加码道:“陛下,我们手里的镇定剂数量有限,不足以供应难么多人长期注射,此次危机还不知道等待多久才能破除,万一在援军抵达之前,他们因为镇定剂的分配而动摇甚至起内讧的话就不妙了。” “所以陛下若要配合我们,就必须筛选能够信得过的人进宫,我们也只会给这些人提供镇定剂。” 这话就带着强迫交易的性质了。 老皇帝神情一凛,但他没得选,因为他也亲眼见过那些瘾症发作的人是何等狼狈模样。 只要能给他们一点逍遥散,让他们趴在地上当狗都不会犹豫半分,比他从前被苗妃用祝由术蛊惑还可怕,简直毫无理智可言! 他无奈长叹道:“国师都这样说了,朕除了配合还有何法可解呢?让承恩候列个名单出来吧,被选中之人可以将家眷一同带入宫里避灾,恰好太子今日去城外军营稳定军心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尽快将事办妥,申时三刻前就关闭皇城门。” “至于九皇子……他尚且年幼懵懂,和贵妃一样不过是被卷入斗争的棋子,待会儿便派人前去瑶华宫将他和贵妃一并禁足吧。朕虽行将就木,垂垂老矣,这点事还是办得到的。” 九皇子党真正的领袖是丞相,贵妃和九皇子都是身不由己的弱女幼儿。 承恩候沉默了一下,拱手应道:“微臣遵命!” 其实也不能怪陛下这么狠心地把太子关在门外,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就如凤眠所言,你不能指望两个异国大军压境而来的时候还只想着勾心斗角的人会以大局为重。 很快,老皇帝的一道道命令就秘密颁布下去了。 从计划执行开始到酉时三刻,总共也四个小时左右,时间紧迫。 大约快酉时的时候,名单上被通知的人才纷纷忐忑不安又激动期待地进了宫。 忐忑是因为接下来未知的风雨,激动则是因为听到了关于胧夜的消息。 总共三十几名大大小小的京官,拖家带口的加起来将近三百余人,很快被安排到了不同的宫殿中。 南唐皇宫里的常住人口大约一万上下,其中包括后妃等皇室成员、宫女、太监和内务府人员等,另外还有三千多专门保护皇帝的御林军。 皇室的粮仓内有一定的粮食储备,约莫能撑上半个月左右,胧夜的旧部亲信们在弄清楚了大致情况后,也不由得有些忧愁和疑虑 白发稀疏的郑阁老带头发问道:“边关战事情况如何,七殿下当真与西周帝后一同抵达边境了吗?” “我等躲入宫中暂得片刻安宁,可锦官城中的百姓接下来该如何自处?” “那淮湘王手中有鸟铳,杀伤力极大,此人心狠手辣,倘若他以滥杀城中百姓逼迫我等打开皇城门,又当如何破局?” 前些日子他的儿子郑大人亲眼看到淮湘王的私兵用鸟铳扫射反抗他的京城学子,只几个呼吸间就夺走了十几人的性命! “最后……七殿下是当真在西周军队中掌握着话语权,还是被迫妥协的?” 璇玑和凤眠已经被老皇帝对外宣布为胧夜特地安排到锦官城中的亲信部队,但并未对更多人披露真实身份。 璇玑耐心地一句一句解释安抚:“您老放心吧,殿下不仅在西周军队中,还是军师统帅的地位呢!” “今日晌午时分前线传来战报,淮湘王麾下的孙副将率领三万西周叛军尽数被俘,广元城的守将审时度势没有进攻援救,而是大开城门放周军入城,此事绝对是七殿下的手笔。” “你们大可放心,西周军队此番入境前曾承诺过,绝不主动伤及任何一名南唐百姓!” 这是大家在制定作战计划时就决定好的。 第 1591 章 嘎就嘎了吧 “至于淮湘王手中的鸟铳,诸位也不必过于忌惮。”璇玑神色镇定,声音毫不慌乱,“只要他不是个傻子,就不会滥杀百姓的。” 如果淮湘王敢对百姓动手,太子和丞相就必须派兵镇压,若是能调动军队却不保护百姓,等待他们的就是在史书上遗臭万年的结局。 南唐人最注重生前身后名了,为了这些东西甚至不惜花好几代的力气来篡改史书记录。 所以淮湘王不会蠢到逼敌人讨伐自己。 “淮湘王手里最多也就不到五万私兵,手中虽有鸟铳,但子弹库存有限,打一枪就少一枚,他还要留着战力自保,不会蠢到把弹药浪费在平民百姓身上的。” “哪怕他虚张声势地杀几个人吓唬我们,选择的对象也只会是宫外那些太子党、九皇子党的亲信大臣。” 她说句带私心的话,这些人嘎就嘎了吧,甚至嘎了更好。 留着他们在,只会是妨碍胧夜王者归来以及云苓他们合并南唐的绊脚石。 听了璇玑的一番言语,被召入宫的南唐臣子们都慢慢冷静下来,不再焦虑。 “说得对,没想到阁下小小年纪,却是如此镇定可靠,足智多谋,不愧是七殿下钦点任命的人……” 眼前的人看上去就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个头跟他小孙女一般高,郑阁老却不敢轻看半分。 有七殿下珠玉在前,他深知哪怕女子也不能小觑。 要知道七殿下开始谋事的时候也才十四五岁的年纪,还不是让他们一众老头都心服口服,更衬得其他皇子一个赛一个的废物…… 璇玑咧嘴灿烂一笑,“多谢您老夸奖,快快歇息去吧,注射镇定剂后人很容易疲劳的,要多睡觉恢复才行。” “这些天大家就在宫殿内养病吧,我们手中的镇定剂数量充足,大家尽管安心吃饭睡觉,没事儿再出来晒晒太阳,一直等到七殿下抵京就好了!” 待彻底安顿完这些人,太阳已经下山了。 黄昏之时,南唐老皇帝按照计划关闭了皇城门。 淮湘王收到这个消息之后,脸色难看到无比狰狞,咬牙切齿道:“好个凤眠师徒,原来竟然是逃到皇宫里去了,还真是有几分手段!” 晌午之时他忙着领人灭火救那些重要的文书资料,派兵捉拿二人一事由秦月白全权负责。 他第一时间想当然地认为凤眠师徒应该会藏身于听雪阁的某些秘密地点中,排查了一下午都没见着半个人影。 正常人哪里想得到他们会直奔皇宫而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淮湘王也没顾得上先去找承恩侯的麻烦,下人来报皇城关闭后他才心道不妙,亲自带人去了一趟承恩侯府,果然扑了个空,只找到了被软禁的薛芙。 想到这几日不顺憋屈的源头都是从承恩侯失控开始,他不由怒从心来,抬手就狠狠打了薛芙一耳光。 “蠢妇!本以为你是个有野心手腕的,却连个废人也看不住,坏了本王的大事。若不是凭你给本王生了个儿子,早将你扒光扔进军营里去了!” 薛芙被打得半张脸高高肿起,一声不吭地趴在地上好半天爬不起来,像是吓傻了一样。 淮湘王满心烦事,也没注意到她神色的异常,只让人赶紧将她带走,图个眼不见心不烦。 很快,秦月白也面色不虞地前来上报消息,“吾王,果然如您所料,不少朝廷重臣的府邸宅院内已经空无一人,且基本上都是曾经的七皇子旧党,他们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太子也被关在宫外了,方才下面的人来报,说他从军营回来后在皇城门口等了快半个时辰,也没见陛下有半点要开门的意思。” 闻言,淮湘王被气得差点撅过去,冷笑着咬牙切齿道:“想隔山观虎斗,以为能逼得他们联手绞杀本王?” “哈哈哈,未免也太小看本王了!立刻让飞鸽传信给南疆,让他们想办法拦截西周军队的脚步,本王要看看他们能耗得起多久!” 敌不动,他也不会动,但在此之前务必要给这群人一点颜色看看,让所有人知道他也不是好惹的! 当晚便有几名大臣被淮湘王的私兵从府邸中抓走,押到皇城门口被当众五马分尸。 遇害的大臣里既有太子党也有九皇子党,且都是得到了承恩侯镇定剂支援的。 承恩侯送镇定剂的时候也留了个心眼,优先给了胧夜曾今的旧部下,多余的才匀给了另外两党一些。 京中其他臣子听闻这个消息,无一不被吓得魂飞魄散。 没有得到镇定剂的臣子一声不吭,纷纷当起了鹌鹑,其余得了镇定剂的臣子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连滚带爬地找到淮湘王,主动将手中剩余的镇定剂交了出去以表忠心,还要在心中怨恨承恩侯和璇玑等人。 给他们解药又把他们关在宫外,这不是存心要害他们吗! 外面的一切动静都没有逃过璇玑和凤眠的精神力探查。 璇玑嫌恶地道:“这群人简直比我想象的还要软骨头,明明手里都有镇定剂了,就不知道联合起来反抗他吗?” 太子和丞相也很可笑,两个人窝里斗得这么狠,人家都踩在脸上拉屎了,却屁都不敢放一个,自己的亲信被宰了还跟瞎子一样。 根本就是一盘散沙,输了也不冤。 亏得她每把时间精力和信任浪费在这些不中用的人身上。 凤眠也摇头道:“总而言之,陛下关闭城门前已经派人密信送与了太子和丞相,告诉他们淮湘王留在锦官城的私兵不足五万,信不信就是他们的事了。” 璇玑也明白,更多的事情,她就是做得了也不能继续做了。 储物空间里有的是杀伤力极大的高科技武器,但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拿出来。 如今淮湘王被困死在锦官城内,他和凤眠的任务基本已经完成。 接下来,就要看胧夜、留情和云苓她们的了! 第 1592 章 广元城之役 此刻的襄州城内,百姓与周军将领的气势是前所未有的高涨。 陛下英勇无双,以身诱敌深入,关键时刻祭出神兵炮火劈山裂地,困敌将于深山谷! 三万叛军尽数被俘,广元城南唐守将闻岳被吓破了胆,不战而降! 萧璧城回味着昨日的战役,仍有些意犹未尽,感叹道:“这炮火的威力也太可怕了,才几发弹药就能决定战局,换以前作战的时候,我将敌人引入其中才算是正式厮杀的开始呢,以后咱们可不能光修路了,城墙也得修结实一点。” 云苓替他换药,处理好山石滚落时身上留下的伤口,才道:“你也真够大胆的,居然不提前打招呼就擅自一个人诱敌深入,差点把折风和封阳都给吓死了。” 萧璧城灿烂一笑,“我一个人的情况下才好无所顾忌地用精神力嘛,有别人在旁边反倒行动不便了。再说接下来也不会有以身犯险的时候了,咱们接下来向绵城出发,有闻岳带人在前面领路,南唐将士怎么也不可能把子弹往自家人身上打!” 云苓闻言,也不由得露出微笑,“多亏了大丫亲自出马,事情进展的比想象还要顺利的多。” …… 这次的广元城之役,几乎没有耗费兵力就拿下了。 自璇玑和凤眠进入南唐境内后,萧璧城和云苓等人也没闲着。 南唐广元城的驻军共有十八万,其中三万乃淮湘王麾下的西周叛军,由他手下的孙副将统领。 萧璧城率了十五万大军在襄阳城,不过今非昔比,他不想让自家的将士冲在前面白白地挨子弹丢了性命,所以每次都只派一万人左右迎战,与叛军在山林间打游击,而非一上来就大军压境。 那孙副将大抵是看不上南唐士兵,前期的交锋都是率领自家军队与西周军队作战。 对面气焰嚣张,仗着设立鸟铳工厂的城池离广元城不远,弹药供应充足,一上来就是带着三万人进山,以人数碾压之势朝着西周军队开火。 双方都是头一次用鸟铳打游击战,场面混乱不堪,多亏萧璧城在现代学习时研究了许多抗战时代的历史战役资料,手下的将士经过提前的作战训练,虽紧张却不慌乱,也能应对得当。 十余天下来总共打了三场,西周军队愣是耗死了对面几千人。 “这孙副将简直是头蠢猪,打了两场了还没反应过来,游击战重战术而非人数,不知道计算双方伤亡比,还真以为我们被他撵着到处逃呢。” 叶折风如是评价。 萧璧城自然是不能一上来就御驾领兵的,所以最开始负责与之作战的是他和封阳。 老实说,萧璧城以前上战场从来没怕过,但因这鸟铳的存在,他实在是心惊胆战。 这可不是光靠盔甲就能挡住的羽箭,他试过云苓给他的防弹衣,那么高科技的东西穿在身上,中弹时的冲击力都大的像是被人用大锤子锤了一下,痛得很。 防弹衣只能保证人不会被弹雨打成筛子,不代表人穿上不会受伤,甚至有些软质防弹衣不如硬质的坚硬,中弹者也有肋骨骨折的可能。 几次交火下来,双方皆有伤者,好在大周军队掌握鸟铳已久,火枪手们都是经过刻苦训练的,枪法准头比叛军要强得多。 淮湘王的鸟铳制造出来不久,一直在改进当中,孙副将手下的叛军显然没那么充足的时间练习枪法,准头不太行。 再加上西周军队有专门研制应对鸟铳的骑兵轻甲,所以大多数将士都只是受了轻重程度不同的伤。 倒是有一些被打中要害的倒霉蛋,多亏有云苓在,充当临时军医在营里熬了几个大夜,凭着空间里的现代医药器械和各种特效药,硬是把人从阎王爷手里给抢下来了。 伤者不少,还有些人会落下轻微残疾,好在无一人死亡。 相较而言,对面使用鸟铳作战的经验不够丰富,便是伤者少,死者多。 所以萧璧城始终没法安稳地坐着等待战报,无论封阳和叶折风谁出点什么意外,都是他难以接受的。 最危急的一次,封阳和叶折风从战场上回来后,一个头盔被打出了两个凹进去的坑,有些许轻微脑震荡的迹象,一个是战马被打中了前蹄后摔了下来,伤了腿。 随后萧璧城就说什么也不让他们继续上战场了。 “这几天的戏码已经演够了,那孙副将气焰嚣张,以为周军当真怕了他们手里的鸟铳,一次比一次冒进深入,明日你们都给我待在府里好好休息,我自己出马就行!” 自从现代之行后,萧璧城许多作战思想和观念都发生了变化。 从前保家卫国,他的理念是将士们不能惧怕死亡,要敢于抛头颅洒热血,他也是带头这么做的,深入险境是家常便饭。 但现在时代……不是,武器不一样了,以往的想法也得改变。 每一个战士都是宝贵的资源,非无奈之下,绝不能多出任何无意义的消耗与牺牲。 “军师这些天已经摸清了周围的地势,今夜营里的炮手就会按照计划前往指定地点进行埋伏,很快就能诱他们上钩一网打尽。” 听到这话,封阳和叶折风立刻都异口同声地反驳:“不行!” “对面的鸟铳火力不小,臣等绝不能让陛下以身犯险!”封阳被打中了头盔,现在脑子还有些嗡嗡的,“叶兄摔了腿,上战场只会徒增负担而,但臣只要睡一觉就没事了,哪怕陛下必须出面振奋士气,也可以由我乔装打扮来混淆敌军视线!” 他们选中了一处山谷作为埋伏地点,这些天故意表现保守,看似落入下风被节节逼退,实则是一点点引诱对方深入。 如今敌军气势高涨,襄阳城的百姓们不知作战计划也有些心浮气躁,这个时候就该萧璧城御驾亲征振奋士气了。 但他说什么也不让封阳跟着护驾,强行把对方留在府里修养,便带着手下的人前去迎战了。 对外宣称有一万五的人马,实则只有五千轻骑。 —————— 作者君:近两章可能会有点无聊,会很快走完必须要过的剧情 第 1593 章 两极反转 另一边的广元城中。 这十来日的三场战役后,孙副将清点了手下的将士,约莫还有两万四千多人。 这个战损消耗令孙副将有些暗自心惊。 他从前跟着淮湘王在襄州城待了十几年,对两国交界处的地势最熟悉不过,却没想到西周境内大军头一回在这里作战,就能击杀掉他这么多将士。 不过,他也是头一回用鸟铳打仗,有三分之一的将士其实是死于给他以身作盾。 没办法,鸟铳这玩意儿实在是太猛了。 孙副将第一次交战的时候,险些没让叶折风给打成筛子,亏得他机敏地趴在马背上才躲过一劫。 自那次之后,他就不那么冒进了,但也不能让旁人以为他怂,于是就让其他将士举着盾牌在周围抵挡,自己在中间安安全全地发号施令。 然而,西周的将士却极少与他们正面作战,多是找个地方一趴就放冷枪。 孙副将被打的有些难受,他到底是西周人,作战风格偏向勇猛直前,也不是没打过迂回拉扯的战术,可武器换成鸟铳之后怎么都不太顺手,生怕运气不好被洞穿了脑袋。 手下的士兵也很难受,孙副将躲在后方的重重保护下指挥的话,就意味着他没有办法在最前方观察敌人动向和真实的战场局势,指挥也会不同步。 鸟铳恰恰就是要先找到敌人才能开火,不然打个鸟啊? 军队手中的鸟铳数量有限,三万人里也就只有五千把,那些没有鸟铳的将士没有正面作战的机会,只能在前方负责侦查。 待双方一旦碰上面,周军便是一顿射杀,见他们来了援军,又转头就跑。 有在前方作战的将士隐隐感觉不对,“孙将军,都说周帝每次至少派两万将士与我们迎战,可属下总觉得山里并没有那么多人。” 孙副将不以为然,“周帝的人对这片地方不如我们熟悉,自然吃亏,哪敢不小心躲藏?” “可是,每次属下乘胜追击后,说实话都寻不见几具敌军的尸体,就怕此乃引诱我们进埋伏的计谋……” 孙副将听笑了,“你的意思是,周帝对此处地势的了解比我们还深?我等只要避开会被围堵的险地,他们是困不住我们的。” 旧时作战之法,常有将敌军引入山谷后,在高处投石或者用箭雨伏击的打法,但是他偏偏不靠近那些地方,对方又能如何呢! “你放心吧,周帝此番可是御驾亲征,如今连我一个小小的将领都拿不下,襄阳城内的百姓都急成什么样了,若真有法子能制我们,也不至于拖这么些天了。” 他话音落下,斥候便前来上报封阳、叶折风等将领负伤,周帝将亲自出马领兵作战的消息。 孙副将顿时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头不晕了,腿也不疼了,满面红光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看我说什么来着,他已经迫于百姓给的压力,为了自己的威望不得不亲自上阵了!” “此番不指望能将周帝一举击杀,只要把他打得无可奈何含恨而退,便是我等挫敌锐气,大震雄风的好机会!” 孙副将忍不住拿起自己的鸟铳亲了又亲。 “多亏了这宝贝的问世,让那周帝有一身盖世枪法也英雄无用武之地,如今我等也有了打败西周战神的筹码,不知他们会不会后悔当初将这玩意儿给造了出来。” 现在,铁枪不好使了,得是火枪才行! 随后他趾高气扬地管闻岳要了六千南唐将士凑足三万人,自信满满地准备迎战。 只是离开前,却没有看到闻岳复杂纠结的脸色。 第四次战役开始,前方的线人频频传来战报。 “报!周帝的人马已经进山,孙副将率三万将士绕后包围了三座山的出口,欲从后方围剿周军!” “报!周军占据高位以鸟铳射击我军,我军将士负伤数千,孙将军欲以人海战术将周帝困于山上!” “报!周帝的人马被困于山上,欲兵分多路突围!” “报!周帝与其护卫队被孙将军等利用地势率兵冲散,独自驾马而逃,我军乘胜追击!” “报!孙将军已追出二十余里地,将与我军从多个路口汇合困杀周帝!” 一道道捷报传来,令广元城中的将士大为激动,纷纷议论传闻中的战神也不过如此。 “周帝毕竟多年未上战场,又不熟南唐边境,何况我等处易守难攻之地,倒也不足为奇了……” “有鸟铳在手,军队果然能所向披靡,难怪淮湘王那般有底气。” 唯有闻岳的面色并不轻松,脑中不断回想起十天前的夜晚,那个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出现在府中时的一幕幕。 七殿下应当不会说些明显不可信的胡话,那孙副将怕是掉以轻心,高兴过头了。 果不其然,下一次战报传来时隔了许久,但线人却表现的无比惊恐万分和难以置信。 “报……报!闻将军,闻将军,不好了!” “孙副将率兵追击周帝到月蒙山的山腰时,不知为何山谷中骤然惊天巨响不断,而后地崩石摧,山坡倾塌,道路陷落!” “孙副将与其亲信葬身于巨石泥土中,其余等将士皆是被困在河道旁进退无路……” 此话一出,广元城营中的将领与谋士等皆是一惊,“怎么回事,难不成遇上了地动?” 地动便是地震,巴蜀之地偶然逢之,但从没碰见过这么厉害的。 线人连忙摇头,面带惊惧地道:“不,并非地动!好似是周军的手笔,有那因落队侥幸逃过一劫的将士亲眼所见,是周帝朝天发射了一枚烟花信号弹,随后巨响才在山中响起的。” 那场面堪称恐怖,山摇地动,巨石降落,参天树木的躯干被击飞到空中,整座山的山坡都似挨了狠狠一拳,道路被横空截断,说是末日般的场面也不为过。 “什么!?” 营内不断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谁也无法想象描述里的画面是人为可以造成的。 闻岳也是面色惊异,这就是七殿下说的,此场战役南唐毫无胜算吗? 这便是萧璧城等制定的作战计划了。 孙副将以为自己在易守难攻的地势可以占尽优势,而他却被追赶进绝路中。 那他就利用炮火战车将山头都给炸了,直接改变地势,让对方的易守难攻之地变为死绝之处,而他则直接逃出生天! 如今那孙副将估计都已经被压成肉泥了,也不知道还抠不抠得出来。 第 1594 章 是公主回来了吗? 襄州城内锣鼓喧天,一扫前些日子的阴霾气氛,民间百姓纷纷称道自家陛下敢亲自以身犯险独自面对三万叛军的围杀,可谓智勇双全,临危不惧。 听闻萧壁城受了些许擦伤,城中百姓自发地送来许多米油粮肉,把封阳的侯府中的仓库都塞满了,院子里连处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萧壁城连忙让府中门人婉拒百姓们的好意,却也抵挡不住他们的热情,不少人将东西放在侯府门口就跑,种种心意之礼堆积成一座又一座的小山,在长街上看不到尽头。 他颇有些感慨和怀念地道:“当年我还在绥城的时候,每次打了胜仗回来,绥城的百姓也是这样送礼的。” “只可惜我这次特地带了长枪来,却没机会展露枪法给大家看看,反倒让大家看见我被追得落荒而逃。” 说完,萧壁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早年天下第一枪的名声远扬在外,不单单是百姓,麾下的将士们也盼着能一睹风采。 云苓忍不住抿唇笑道:“等你打了胜仗回来,挑个时间在演武场上给大家耍花枪展示展示呗。对了,还可以在军营里设置擂台赛,比试比试鸟铳射击之法,让大家看看你不仅枪法好,连枪法也准呢。” 萧壁城一听还真来了兴致:“那就照你说的这么办!” 他养伤这两日,云苓等人也没闲着。 当日跟随他应战的五千轻骑中,有不少将士负了伤,还有一部分在逃亡的过程中与队伍失散,迷失在了山里,卫缨等人正在进行搜救工作。 其次便是那被困在山谷河道旁的近三万叛军,孙副将被山石压死以后,这些叛军虽然惊慌恐惧,但并没有第一时间投降,甚至还敢向前来俘虏他们的西周将士们开火。 胧夜猜测,他们这样做应该是在等待南唐的救援。 但是两天两夜过去,没能等来广元城的援军,反而等来了一个惊天的噩耗。 亲自前去劝降的封阳高声道:“尔等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你们就算等到海枯石烂也等不来南唐的援军,因为此时此刻,陛下的炮火战车已经压到广元城的城门之外了!” “你们知道什么是炮火战车吗?就是那日可令山摇地动的神兵利器,再高再厚的城墙,在炮火战车面前也只能是一张不堪一击的纸,更别说是人了。” 叛军在山谷中被困了两个日夜,听到这番喊话又是不安又是惊惧,“你胡说八道!怎么会有这么骇人听闻的事,定是胡言乱语想将我等骗出山谷后一网打尽!” “就是就是,你们要是真的有什么炮火战车,直接将我们轰成肉泥不就行了,哪里还用得着在此苦口婆心地劝降!” 封阳恨铁不成钢地怒道:“你们这群糊涂蛋,都到如今地步了,难道还没明白陛下的想法吗?” “陛下若是想杀了你们,早点拿出炮火战车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设下计谋,又以身犯险来困住你们,不就是念在你们都是出生于西周的将士,不忍痛下狠手!” “陛下也曾在沙场上历经百战,他爱民,也爱兵,所以惋惜你们是被淮湘王蛊惑才犯下谋反的重罪,但只要你们乖乖投诚,陛下依然认你们是大周的子民!” 这话不可抑制地让许多人心动了。 他们为什么走入绝境还不肯投降,不就是因为投降之后也是死路一条么,谋反可是杀头的大罪。 但也正如封阳所说,叛军中有很多人并不是主观想要背叛的。 从前的大周很穷,襄州地带靠近丘陵山脉,也就更穷一些,许多青壮年都是为了能活下去才选择成为淮湘王的私兵。 因为淮湘王有钱,他给的军饷比朝廷给的多一倍,足够他们养活一家老小。 他们只是想吃饱穿暖,对于大人物心里在想什么,没人有时间去关心。 以至于淮湘王突然要起兵谋反,离开襄州城时,许多将士们都慌了。 日子过得好好的,谁会愿意背井离乡,远离亲人,去做那亡命徒呢? 但淮湘王亲手下令斩杀了那些不愿随他离开和打了退堂鼓的士兵。 而那些逃跑成功的士兵,他们的家人全都落入了淮湘王的手中,几乎都没有好下场。 整个襄州都是淮湘王的天下。 天子太远,他们逃不到京城寻求朝廷的庇护,于是就都主动或被动地成为了叛军。 被困了两个日夜的叛军本就又渴又饿,精神紧绷,听到封阳这番话之后,便有不少人忍不住哭了起来,呜咽着念叨想要回家等字眼。 封阳见状,知道自己的话被听了进去,又继续鼓动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广元城的守将闻岳为了城内的南唐百姓不遭炮火攻击,已经主动打开城门投降了。” “我西周的光熙帝陛下还亲口承诺,今日但凡是主动投降的人,无论是西周还是南唐的将士,一概不杀!尔等快快放下手中的鸟铳和兵器,归顺大周吧!” 原本还有数千名混在其中的南唐士兵在极力质疑和挑拨,听到这句话后也犹豫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 封阳面不改色地道:“就凭你们南唐的七殿下月胧夜公主乃此场战役的统帅!” “两国之战,我大周重在捉拿叛贼淮湘王,并无意针对南唐百姓,陛下也亲口承诺过月胧夜公主,西周不会主动伤害任何一名南唐百姓。” 当然,他这里的话有点文字游戏的意思。 不伤害南唐百姓是一回事,让南唐成为西周的一部分又是另一回事了。 但是所有听到月胧夜这个名字的南唐将士全都愣了一下,透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显得格外激动。 “殿下……殿下……不,是公主,她回来了吗!?” 没有任何一个南唐人不知道月胧夜,也没有任何一名南唐将士会忘记月胧夜。 她对于南唐武人的意义和影响,比南唐文人更大。 第 1595 章 女王归来 曾经的南唐只有科举,没有武举。 任你武学天赋再高,运筹帷幄的统帅本领再强,武官将帅都是通过读书和笔试来选拔的。 可书籍和纸墨笔砚那么贵,贫穷人家哪里有钱供得起孩子读书,种地的人家得全家省吃俭用才能供一个孩子读书不是开玩笑的。 但凡能供得起这么一个宝贝金疙瘩,自然都是冲着那正儿八经的文官仕途去的。 哪怕落榜了,也会去私塾和书院里当老师,要么在账房做管事。 所以最终做了武官的读书人,通常分为两种。 一种是祖上就是武官世家,家中兄弟众多,总要有一个继承衣钵和人脉,选择的对象通常是学习成绩最差的那个。 另一种是权贵人家里不好好读书的纨绔子弟,考不到好的官职,便托关系谋个武职混日子,面上也看得过去。 这也是武官历来给人废物的印象,被蔑视的原因。 正常人想要通过正经科举成为武官,说是难如登天也不夸张。 南唐文人内卷极其严重,哪怕做武官不需要多好的科考成绩,能在科举中不被淘汰的学子便已经是人中龙凤了。 所以胧夜能从无数人中挑选出一个闻岳也很不容易。 闻岳算是第一种,负责继承家族衣钵与人脉的武学世家子弟,但他的文采天赋很好,只是自身的兴趣在武学与军事,所以显得科举成绩平平。 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花了时间去练武读兵书,花在筹备科举上的时间就会少。 那种天生武学奇才,又饱读诗书,还拥有军事天赋的能人,简直凤毛麟角。 这种人要成为武官,首先得是出生于富贵家庭,自身热爱武学与军事谋略。 其次家中长辈能够无视南唐重文轻武的传统,尊重孩子的爱好支持他成为武官,最后这个孩子的文采还要绝佳,能在科举选拔中胜出。 少一个条件都不行。 这也是南唐武职尽数被官宦世家垄断,而寒门天才却无人能出头的根源。 真正爱武学的人被世俗传统打压,有武学天赋的人受困于制度框架,最终那些有天赋的平民在世道的逼迫和歧视下,许多做了镖师、捕快、或者大户人家的打手。 这都还算好的,混得差的直接就落草为寇,成了山匪,这类人江湖气重,杀气重,也更加深了南唐对武人的偏见。 听雪阁里就有好多类似经历出身的普通弟子,都是混不下去了又不想做贼匪,最后机缘巧合之下拜入阁中。 要让云苓等人来评价,这么一看,南唐朝廷迟迟解决不掉听雪阁的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所有的陈规是自从胧夜登上政治舞台后被打破的。 她耗费了很大的心力,花了几年时间去从上至下地做科举改革,其中就包括设立武举制度,对标科举设立三年一轮、四个等级的考试,还为武举制定专门的考试科目,重在兵书理论与骑射武艺等实战考核。 她致力于纠正歧视武人的错误风气,带头重用武官,并对已经在职的武官定期进行种种特定科目考核,以求能者任之,武官与将士们的待遇也有了飞跃提升。 最重要的是,武举对官员和百姓一视同仁,无论来自什么阶级都可以参加,真正地给了那些读不起书的寒门子弟另一条出路和希望。 胧夜到西周和亲的那一年,正是南唐实施武举的第一年。 无数出身寒门的习武之人摩拳擦掌,激动不已,都拼了命地想要好好展示一番,以求将来有机会能为朝廷,能为七皇子殿下做事。 很可惜他们还没等到这一天,胧夜的女儿之身便公布天下,从七皇子变成了七公主。 她去西周和亲之后,武举在南唐依旧得到了保留,并在此后的第三年选出了南唐迄今为止的第一个武状元。 那武状元是个才满十八岁,身高九尺,天生奇力的寒门少年。 虽为男子,却对胧夜十分狂热崇拜,并不因她是女儿身有任何态度的改变。 甚至后来还因为辩护胧夜与京中世家子弟起了争执,被暗中打压,只做了一名小小的锦官城禁卫军队长。 话又说回来,他们这些靠拳头和力气吃饭的人,谁不感激胧夜公主,谁不敬佩胧夜公主呢? 事实往往与人的直觉相反,南唐武人并没有因为“男儿气概”重,就比文人更抵触反对胧夜,认为她离经叛道为世俗不容。 反而是武人相比文人更轻规矩重义气,也更能接受胧夜。 所以在封阳搬出胧夜的名号之后,山谷里被困的南唐将士全都默默无言,选择了投降。 三万人陆续被带出山谷,暂且安置在了周军营中。 萧壁城收到消息之后,也不由得感叹,“他们这不是向大周投降,而是归顺于大师姐。” 老实说,他是真的相当钦佩大师姐。 将士的忠心和文人的傲骨一样难得,想要得到他们的臣服,空口言语没有用,必须有实打实的能力让对方认可才行。 云苓也颇为胧夜感到欣悦和自豪,“看到大丫走了这么几年南唐的将士和百姓还没有忘记她,我就放心了,接下来理当是她的主场!” 萧壁城深以为然,他也很乐意把这场周唐之战变成胧夜的女王归来舞台,“有大师姐助力,确实是一帆风顺的我意想不到,连咱们那炮火战车都没正式亮相,倒叫麾下将士们白高兴一场了。” 这几天广元城和襄州城都在热议山谷围困之战,当日那连续不断的巨响声自然也是人们关注的重点。 炮火战车一直是大周军队的秘密武器,从来没有正式公开过,他们也是收到淮湘王已经被困于锦官城中的消息之后,才放心大胆地拿出来用,并向军队和百姓们公开了此物的信息情报。 军营里讨论的热火朝天,将士们简直是哀求着萧壁城让他们亲眼见识见识此物的威力。 于是萧壁城就大手一挥,让人把炮火战车推到了广元城外,想着拿广元城的城门做靶子,顺便炫耀炫耀自家的战力,给敌方守将亿点点震撼。 哪料胧夜的思想工作做得太好,他都还没让人开火呢,闻岳就直接开城门投降了。 云苓也好笑地道:“也不知道这位闻将军急什么,现在他都快让广元城里的百姓给骂死了。” 不少文人脸红鼻子粗地骂他软脚虾,骂他没骨气,丢南唐人的脸,简直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扒出来翻着花样的骂。 但凡闻岳能配合一下让炮火战车轰两发炸城门,这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就知道闭嘴了。 第 1596 章 懂礼貌吗你 胧夜也没有想到,闻岳会这么快做出选择,并且付诸行动。 她看对方的目光都柔和不少,“想来你这两天说服手下的人费了不少功夫。” 闻岳看起来比半个月前见面的那次要憔悴不少,但眼中却神采奕奕,“如果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属下未免也太辜负七殿下曾经的看重和栽培了。” 胧夜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摇摇头道:“我已经不再是七殿下了。” “但在属下心中,您永远都是!” 闻岳不由自主地提高声音。 胧夜用调侃的语气道:“是吗?当初我可没听到你这么说过。” 两人都知道那个当初指的是什么时候。 闻岳的脸上露出憾色与愧疚,“是属下太过短见,对不起殿下当年的信任。” * 当初,胧夜的女儿身暴露,满朝文武为此事吵的激烈,曾经被她斗败的皇子们看到了翻盘的希望,纷纷联合起来叫嚣着要处死她。 七皇子党们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乱了阵脚。 有相当一部分死忠拼命要保下胧夜,也愿意继续追随她,无论她是男是女,是人还是妖怪。 毕竟是胧夜亲自筛选过的人,大多数在南唐朝廷内属于思想激进的新派,对他们而言,男尊女卑的传统和江山社稷的未来相比,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 彼时的老皇帝已经病重不能再把持朝政,急需一个真正有才华能力可以做得出实事的人。 其余皇子死的死,废的废,不然便是昏庸无能的草包。 哪怕受限于女子身份,陛下的皇位不能传给七公主,满朝文武和民间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传统,并不代表着不能破例。 七皇子党的一部分人愿意支持七公主成为摄政王一般的存在,至于储君之位,可以将来再商议。 但胧夜曾经的敌人却坚决反对,无比急切地想要趁这个机会将她除掉。 胧夜被困在宫内,遇上了生死存亡的危机,她第一时间选择传私信给闻岳,准备起兵作斗争。 但七皇子党里同样也有许多人面对如此局势犹犹豫豫,难以立刻做出抉择,闻岳就是其中之一。 其实他倒不是介意七殿下的女子身份,震惊是远远多过抵触的。 而是闻家有许多拥护传统,反对支持胧夜的人。 前面说过,在南唐做武职的世家子弟,要么是废柴,要么是被选出来延续人脉和权利的工具人。 闻岳并非废柴,他能成为后者,就是因为在家族里受到排挤和打压。 他本是嫡子,但生母死后父亲续弦又生了几个嫡子,自然就被边缘化了。 另外几个兄弟都走的是文臣路线,跟他不对盘很久了,反对胧夜的理由当然也就多,何况如果胧夜真的成为摄政王一般的存在后,那闻家最冒头的人岂不就成了闻岳,这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 胧夜这边被联合围堵,闻岳那边也遭到家族逼迫。 当时的局势没时间让他慢慢消化这个震惊的消息再仔细思考,种种压力之下,他心乱如麻,最终只能凭着本能作出反应。 他带兵进宫,救下了被百官齐上阵劝逼服用毒酒的胧夜,但事后却拒绝与胧夜见面沟通。 局势就这样僵住了,最后是老皇帝发言,提出希望胧夜去和亲。 闻岳本以为,以他对七殿下的了解,她一定不甘心止步于此,会前来与自己单独对话。 却没想到,七殿下竟然那样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走的那般毫无留恋。 胧夜有没有后悔不知道,但闻岳知道自己是真的后悔了。 没有了七殿下的日子,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恢复到平淡如水。 他在闻家的地位已经不像当初那么艰难,在家族里也有了自保和进攻的能力,可过的却还不如曾经开心畅意。 很久以后闻岳才弄明白,这样的日子到底缺了什么? 是缺了希望,缺了盼头,缺了冲劲与动力。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良将易寻,明帅难得,如是而已。 后来闻岳被排挤到广元城驻守,他也觉得这是自己辜负了七殿下后应得的报应。 殿下帮了他那么多,指点了他那么多,他却在殿下最需要他的紧要关头做了逃兵。 只是闻岳做梦也没想到,在周唐两国交战之际的夜晚,此生还能见到七殿下。 那是他第三次见到七殿下身穿女装。. …… 第一次是在进宫救驾的时候。 殿下用她一贯的慵懒姿态翘腿坐在紫檀木椅上,全然没有寻常女子一贯的谨小慎微。 那双幽深的眼淡漠地看着屋外惺惺作态、丑态毕露的百官,任毒酒、白绫、匕首摆在眼前也不为所动。 芊芊素手把玩着锋利的匕首,漫不经心地将白绫划成碎布,又用刃尖沾点红色的毒酒,玩性似地当做胭脂涂染丹蔻。 红色与明黄交织的宫裙穿在她身上,恍然不输龙袍。 当时的闻岳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眼前的人天生就该坐在那把龙椅上。 …… 第二次是在和亲送嫁的时候。 铺开十几里的红妆队伍之首,殿下坐在出嫁的轿辇中,只隐约见得藏在红纱后面的窈窕身姿。 风吹拂起红纱幔帐,露出那张苍白灵秀至极的脸庞,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神采中透露着轻松与期待,虽然没有想象中的心灰意冷。 那时的闻岳疑惑不解又愧疚,殿下是因为对他们彻底失望了所以不在乎了吗? …… 第三次便是那夜府中,她悄然无声地现身于此。 他听说殿下此前不久才生了个女儿,在京中受宠的很,整个金阳城都参加了孩子满月宴的流水席。 这一次的殿下身着宽松轻便的夏衫,花样是南唐少见的俏皮款式,她的脸色比几年前要健康许多,双眼亮晶晶的,充满了朝气、希望与快乐,又带着一丝初为人母的慈柔。 还没等她开口劝降,闻岳就先激动地哽咽着哭了。 “……殿下!” 他情不自禁地上前走去,想看得仔细一些,怕是忽然出现的幻觉。 然后旁边就跳出来一个紫衫狐狸眼的年轻美男子,拦在中间一脸不善地摆手撵他。 “去去去!离远点,离远点,这是我媳妇儿,懂礼貌吗你!” 闻岳:“……” 第 1597 章 为殿下挨骂我乐意 闻岳很快认出了挡在眼前的人,是那个曾经时常在殿下身旁出没的神秘男子。 原来他就是听雪阁的阁主——公子幽。 闻岳前段时间已经了解了金阳城传来的种种风波和消息,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在那时的危难关头,他们这些曾经受过殿下恩情的人没能报答她,反倒是皇室的死对头听雪阁伸出了援手。 连听雪阁的阁主都知道殿下是何等惊才绝艳、万里挑一的女子,能跨越祖上的仇恨,无视俗世的偏见,去完全的接纳、欣赏、支持她。 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闻岳哭得更伤心了。 倒弄得胧夜有些哭笑不得,她本来想了好多种劝降的方式呢,什么打交情牌、威逼利诱、糖衣炮弹、画饼梦想……结果一个都没用上。 双方见面,闻岳没有说起当下的立场和战事,反而回忆了许久的往昔旧事。 胧夜见他主动提起这些,便知道自己这趟来对了。 后来他们说了很多很多。 从前的事、现在的事、将来的事。 家国、天下、未来。 闻岳在听完她的来意之后,沉默了很久很久。 “今日不同以往,当初你若选择站出来,作为功臣得到的是权力和地位。如今我们站在对立的面上,你若选择站队于我,得到的大概率会是叛贼或者懦夫的骂声,所以我不逼你做任何选择,一切由你随心。” “只不过,这趟战役南唐毫无胜算,你做好心理准备。” 胧夜并没有抱着一定会劝降成功的念头来这里,如果闻岳选择拒绝,她也是能够理解的。 毕竟誓死抵抗到战败总比光速滑跪求饶要面子上好看得多。 闻岳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了她三个问题。 “殿下既然稳操胜券,为何还多此一举来见我?” 他不是怀疑殿下夸大其词,而是如果殿下胜券在握,大可不必费功夫走这一趟,不是吗? 胧夜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为什么,你是我曾经的伙伴,我想来见见你,便来了。” 闻岳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涌动起来了。 他眼睛发红,又问道:“殿下觉得自己如今算是西周人还是南唐人,又为谁而战?” “我不属于任何一方,作为汉人,我为天下百姓而战。” 闻岳明白了这句话背后悠远壮阔的深意,一时神情恍惚。 他的祖上……也曾是大汉王朝的名将啊。 临别前,闻岳问了胧夜最后一个问题。 “属下曾经听说过一个小道消息,传闻殿下也如同苗妃一样,有习得过摄魂术般能够强制旁人听从自身命令的奇术,此消息可当真?” 胧夜俏皮地眨眨眼,莞尔道:“此言倒也不算假,不过,我可从来没有对自己人用过。” 精神力强控可是会伤及人脑的,这种杀招她只会用在敌人身上,对于自己人,顶多给点心理暗示罢了。 闻岳心中更酸涩了。 这就意味着,其实当年胧夜完全可以用这个办法,让他和其他动摇想法的从属们毫不犹豫地支持自己。 只是最后哪怕进宫救驾时,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她也不曾这样做。 殿下始终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他,履行着自己对追随者们的尊重与承诺,一如今日这般从未改变。 夜风习习,庭院中只剩一人。 殿下来了又走,始终悄无声息,似神女般神秘莫测。 闻岳独自在风中伫立许久,眸光逐渐变得坚毅。 这一次,他会随着心之所向而作出选择,也不会再辜负殿下的心意。 * 不顾一切反对擅自打开城门投降之后,闻岳毫不意外地被全广元城的百姓骂的狗血淋头。 但是他一点也不难受,甚至在看到百姓们往他府邸门口扔的坏鸡蛋、烂菜叶和臭狗屎的时候,还觉得很开心很满足。 “属下对不起殿下当年的信任,所以一直很后悔、很后悔。” 闻岳没有给自己找借口,错了就是错了,后悔就是后悔。 胧夜失笑地摇头,“再后悔也不必如此着急火燎地打开城门,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日的山摇地动是怎么来的,待我们用炮火战车作势轰炸几下,广元城的百姓就知道你是为了他们的性命而投降的了。” 闻岳却执拗道:“这一天早该来了,为了殿下挨骂,我乐意!” 天知道这几年他做梦都想回到当初,给那时的自己一耳光。 旁边的公子幽有点看不下去了,这闻岳活脱脱一个资深唯粉的模样。 此时此刻他浑身难受,特别能理解当初萧壁城看到云苓的迷弟迷妹们那种心情。 于是就忍不住挤过去刷存在感了,清清嗓子道:“其他人怎么就这么轻易被你说动,同意开城门投降的啊?” “你不会说是胧儿拿全城百姓的性命威胁你吧?比如什么如果你不开城投降,就用炮火把广元城炸个稀巴烂之类的,或者说胧儿给你下了传染性极强的毒药,如果不乖乖配合,你和在座的他们得不到解药都要被毒死!” “驸马说笑了,这怎么可能呢。” 闻岳摆了摆手,完全没察觉公子幽看他不顺眼,还当是在开玩笑。 “实际上军队早就对朝廷十分不满了,自打殿下走之后,那帮文臣又开始想尽办法地找理由削减军饷。太子和丞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户部针对兵部也就罢了,还转头就把从军队这头削减的银钱拿去和南疆与淮湘王与虎谋皮!” 兵部尚书都快气坏了,这俩人宁愿把银子花在敌人身上都不肯给自家人,在朝堂上大骂二人是唐奸。 闻岳说起来也是义愤填膺,“两党利用这笔银子托淮湘王造了鸟铳,也没想过分给我们这些被派去前线的战士,反而都攥在锦官城中自身的亲卫队手里!” 所以别说是他看到胧夜时泪眼汪汪了,就连其他人得知胧夜回来之后,想起当初的好日子来,也开始没动力再给朝廷卖命了。 大家早就看透了,无论跟着太子还是丞相混都是一地鸡毛。 再被闻岳用三寸不烂之舌苦口婆心地一劝,纷纷摔碗,这样的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第 1598 章 南唐由我说了算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走得越潇洒越被人惦记,这是全人类的通病。 如今有很多人都在怀念着胧夜还在的日子,只是没有明说出来罢了。 胧夜听了闻岳的一番哭诉却是轻叹一声,“连太子都是这样做的吗?权力和地位当真是能够很快地改变一个人。” 现在的南唐太子在当初并不起眼,犹记得对方是个较为平庸和优柔寡断的人,但好在心地还算善良,所以不在胧夜的敌人名单上。 那么与世无争的一个人,现在也学会玩弄权术了。 闻岳也是同感,面露憾色道:“您走之后,我们许多人也不是没想过好好为太子谋事,可他终究不是您,担不起那么多人的厚望……殿下,等平定淮湘王之乱后,您到底打算怎么做,西周当真没有抱着别的想法吗?” 胧夜难得沉默了一下。 他们此前讨论过很多种吞并南唐的方式,以武镇压、属国之策、扶持傀儡皇帝等等…… 以武镇压会引起动乱,不利于团结民心,还影响西周自身的发展,届时一旁静观其变的东楚和北秦再想搞点什么小动作就惹人头疼了。 但属国之策又容易养虎为患,一旦给南唐各派喘息的机会,保不齐会出现第二个淮湘王。 以上两种方式,都需要云苓和萧壁城在将来耗费大量的心力去 因此大家都倾向于扶持一个傀儡皇帝作为吉祥物,然后做南唐朝廷背后真正的话事人,以怀柔政策慢慢地同化南唐。 但现在的南唐太子很明显不配当这个吉祥物了。 胧夜思索了几许,沉声道:“大周这边你放心就是,往后的南唐由我说了算。” “可您如今的身份……呃,属下不是说您身为女子当不得储君,而是您现在已经出嫁了啊。” 闻岳想不通这事要怎么办。 他本以为殿下与西周帝后关系非凡,所以只要解决了淮湘王,两国关系便有缓和的余地,此番出力也是为了给南唐找一个真正合适的储君。 但殿下这话的意思却好像并不意属太子,还想亲自上阵? “您若是能回来的话,那当真是极好极好的,问题是您怎么回来呢……” 历史上确实有许多太后垂帘听政的例子,厉害的公主与后妃能干预朝政,但从来没见过到别国和亲的公主还能回来掌权的。 “我两条腿好好的又没残废,还能怎么回来?”胧夜好笑地看着他,摆摆手道,“此事有些复杂,但后面你就会知道了,下去休息吧。” 闻岳只得抱着满心疑惑走了。 公子幽语气略带幽怨,“看来你是决定咱们一家人往后要常住南唐了……” “怎么,你不愿意?”胧夜挑眉,调侃道,“巴蜀之地可是你的老家,别不真是在大周和现代玩得太开心就乐不思蜀了吧?” 他们曾经还讨论过一种方案,是所有方案里最佳的选择。 那就是将南唐打下来之后,将胧夜封为亲王留在南唐自行掌权,并施行“一国两制”之策,以较为柔和的方式促进两国融合的路程。 这样可以大大减少南唐百姓的惊恐忧虑,以及降低被“灭国”的痛苦。 但这也意味着胧夜会很辛苦。 绝大部分的压力和争议都会转嫁到她的身上,一些西周官员和子民会不满她阻碍了大周一统天下的脚步,南唐的人则会痛恨她将家国拱手让人。 想要慢慢稳定局势,就得长时间待在这里,至少三五年起步。 云苓等人理性上知道这样做是最好的,但情感上却不愿意让胧夜与大家分离,平时商议起来也就提及的少。 毕竟南唐又没有飞机高铁,更没有传送阵能让她们跳个井就轻松见面。 非特殊运输路线,以正常的出行方式从金阳城到锦官城的话,得花上二十多天呢,途中翻山越岭更是身心劳累。 要知道,从成都到西安,短短两个小时的路程诸葛亮走了一辈子…… 但胧夜还是毫不犹豫地来了,不顾自己才生下女儿短短两月。 因为她不做这件事的话,云苓和萧壁城夫妻就会很辛苦很辛苦。 治理国家不是儿戏,更不是过家家,哪怕精神力傍身也没办法轻轻松松通关。 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拥有千万子民的国家,这里的人文风情、饮食习惯、传统风俗、气候地貌等等……都与大周截然不同。 大周才发展没几年,欣欣向荣之际正是需要他们更专心努力的时候,若还要分出精力给南唐,胧夜都怕他们俩哪天会猝死在御书房里。 公子幽也明白这个道理,无奈笑笑道:“我倒是想乐不思蜀,可谁叫我老婆是霸道皇女,事业心太重呢,我这个整天无所事事的家庭煮夫只能妇唱夫随了。” 他不想胧夜太累,可胧夜也不想云苓他们太累。 亲人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她当初能够为了云苓等人洒脱地放下南唐的一切,如今自然也能够为了他们再回到南唐。 所以公子幽最终仍旧支持胧夜的所有选择。 大家都在努力地用自己的方式去为所爱的人分忧。 胧夜不由得眉眼弯弯地笑了,“那你刚刚还作出一副怨夫样。” “哼,那还不是因为闻岳看你的眼神太让人不舒服了。” “少乱吃飞醋,也不怕把肚子吃坏了,他对我可没有男女之情。”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唉,反正我现在可太理解碳兄的心酸了……” 自个媳妇儿成天被那么多迷弟迷妹的星星眼盯着,这谁不难受啊! 不过难受归难受,看见闻岳被骂得那么惨,公子幽心里还是舒坦了点。 在广元城安抚民众与处理降军期间,云苓等人又收到了璇玑从皇宫中发来的密报。 这次密报的信息比上次匆忙间撰写的要完整许多,清晰地解释了锦官城中僵持的局势,各派系势力的态度,以及民间的风向等。 其中还交代了逍遥散的由来,以及秦月白从多年前就已背叛听雪阁的种种。 第 1599 章 炸了个爽 半个月前,公子幽得知秦老去世的消息时,心里就很是难过自责。 老人家本是该颐享天年的岁数,这几年为了帮他,在总阁内没少操心。 对方从信里听闻阁中弟子在西周都混的风生水起,安居乐业之后,将来也想到西周养老,公子幽还专门找人设计了一套宅子,如今正是快要修建完成的时候。 谁料还没等他动身,双方便已天人两隔,令公子幽和胧夜的心中都添了许多抹不去的遗憾。 这一回公子幽看过信后脸色极差,眸带痛色道:“我不是没猜测过秦老的死是人为的意外,却没想到那人不是淮湘王,而是月白!都怪我……都怪我……明明此前去过东楚那么多次,都没能察觉到他私底下的行动,如果我能早些注意到月白的不对劲,也不至于走到如今地步……” 公子幽知道秦月白心里一直都不太服气自己,以前他去东楚查账的时候,对方就总表现出种种不快。 他只当是对方心高气傲,面子上过不去,不愿意被他压一头,为了表达信任与缓和对方的关系,还特地查的不严。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有二心了。 “可如果不满到那个地步的话,为什么不跟我说呢?”公子幽紧紧攥着信,难受地道,“当初他想一个人独闯东楚,阁中长辈们都不肯同意,认为他年纪尚轻经验不足,最后也是我私下一一将之说服的……” “我死后让蔷薇继位是我娘的命令,可我娘已经不在了啊,蔷薇本身也没有想当阁主的意愿,如果月白想的话,我如何会不认真考虑呢?” “我感觉自己命不久矣的那几年,每一年都在催他回东楚,可他每次都拒绝,表现得对总阁事务毫不关心,我当真以为他是喜欢外面的海阔天空,想离开南唐自由自在地生活……” 胧夜开口安慰他道:“这不是你的错,是他已经被仇恨和权力蒙蔽双眼了,不管你怎么做,他都会曲解你的动机和意图。” 能对亲爷爷下手,本身就已经烂到骨子里了。 秦老从前最记挂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听雪阁的子嗣传承,另一件就是秦月白的终身大事。 几个月前得知胧夜生了女儿,一直在信里念叨着想来西周看看,顺便想托她跟神仙师父求个吉兆,盼孙儿秦月白能有个好姻缘。 还说自己若能见到他成亲绳子,就是立刻两腿一蹬也能放心地去了。 哪料世事无常,人心可畏。 云苓和萧壁城也看了信的内容,唏嘘一般后,则不由得对逍遥散的事感到心惊肉跳。 “还好我们挖矿的事情暴露的早,把南唐气得动武,否则再给淮湘王两年发展的时间,这玩意儿还不知道要毒害多少人!” 唯一庆幸的是,逍遥散目前只作为政斗权谋的利器,被淮湘王用在部分特定的人身上,还没有大肆扩散到民间。 否则真不敢想象会害了多少人,拆散多少个家庭。 这一次,萧壁城看着自己手中的炮火,都不由得生出一种替天行道的使命感来。 “我们加快逼近锦官城的速度,不能再等了,明日就出发去绵城!” 说动就动,数万大军稍作整顿后就朝着绵城而去。 绵城最先获知广元城之战的消息,守将以最快的速度做了应对,什么投石车、火网、毒烟等等都准备的万分齐全。 奈何萧壁城只用了最朴实无华的一招,绵城守将并未等到十万大军压境,只看到西周将士举着盾阵慢吞吞地前进,然后在五百米开外停了下来。 “轰!” “轰!” “轰!” …… 绵城城墙上的守卫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这无数道堪比惊雷的巨响声降临前,西周军队射了许多羽箭到城门处。 每一支羽箭上都绑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什么“友情提示,如您听到爆炸巨响声,请立刻寻找掩体或者就地趴下,以防受伤”等字眼。 大家拆下纸条看完后,纷纷大骂西周军队脑子有病,然后没多久那个脑子有病的人便成了自己。 全被轰成脑震荡了。 等他们再度醒来已是五天之后,整个绵城早已变了天。 开战前大家叫嚣着什么“死战不退”、“为我大唐抛头颅洒热血”、“刀剑不侵我傲骨”等等等字眼,开战后全城人都没了声儿。 守卫摸着晕乎乎的脑子,茫然地道:“咋个回事嘛?城里咋啷个安静?那些周军人嘞?” 同僚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许久后才心情复杂地道:“……周军已经走了。” “安?已经被打跑了啊?俺们将军啷个厉害的嗦?” “……不是,周军已经到白帝城了。” “?” 同僚这才面色沉重地告诉他,大周手中有种叫做“炮火战车”的神兵利器,便是从前看起来无坚不摧的城门,在此物的轰炸之下也撑不住太长时间,他们绵城的城墙早就成了一片废墟。 好在光熙帝率着大军轰完城墙,并没有怎么理他们,也不曾伤及城中任何一个百姓,就急匆匆地赶着去炸下一个城池了。 “炮火战车,神兵利器……此物完全可以改写攻城战的规则,我等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绵城守卫听得目瞪口呆。 * 再说起萧壁城,短短五天从绵城到白帝城,大周军队连轰三城,他和麾下的战士简直是炸了个爽,忽然间就理解了璇玑那小不点为何会以此为乐。 至于南唐将士和百姓们心中就是另一个感受了,简直大气不敢出一声。 就连前面那座广元城里的人也都安静如鸡,竟是再无人骂闻岳半个字。 离锦官城越近,战报消息传递的速度也就越快。 待锦官城内的人们知道前线发生的事情,全都不淡定了,就连淮湘王也开始坐不住。 他一贯骄傲自信的脸上少见地出现焦急和躁郁的神情,压着怒火责问手下的人。 “苗疆那边到底怎么回事,为何迟迟没有消息传来,莫不是他们要撕毁盟约?” “不……吾、吾王!南疆那边好像出大事了!” 第 1600 章 本王还没走到绝路 淮湘王脸色一变,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语气带上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急切。 “快说!南疆发生了什么大事?” “回吾王的话,线人传来消息,南疆王再收到您的信件后,原打算按照约定派出风氏族人与培养的毒人战士前来锦官城协助您作战,结果却在毒障森林附近遭到北疆的拦截!” 淮湘王眉头拧成死结,高声道:“南疆手中有本王赠予的三百支鸟铳,还有那么多毒人战士,怎么会被北疆拦截下来,此前北疆遇到他们不都避而不战吗!?” 苗疆两派势力敌对,他没有办法同时进行拉拢,于是就选择了看起来实力更强的南疆。 最重要的是,南疆离锦官城更近一些,方便与他往来合作。 淮湘王是见过南疆人培养的毒人战士的,那些毒人虽然形状似鬼,也没有太多正常人的意识,但可以像虫蛇一样被训练得用虫敌与香气驱动命令。 他们不仅力大无穷,而且还没有痛觉,是极好的战斗傀儡,哪怕是他手下训练有素的周人将士出马,也得三个人围攻才能将将降住一个毒人。 被培养出来的精英毒人更甚,说是一打五都不夸张。 报信的人一脸欲哭无泪之色,“吾王!我等没料到那北疆人手中竟然也有鸟铳,数量比南疆这边还多,不仅如此,他们还有一辆什么炮火战车,貌似就是这些天前线战报里传得沸沸扬扬的神兵利器!” “你说什么?”淮湘王眼睛都发红了,难以置信地道,“大周竟然私下联合了北疆,他们是怎么做到悄悄穿越毒障森林的?” 想进出苗疆,毒障森林是必经之地。 哪怕是南北两疆的苗人自己想进出此处,都要小心翼翼地防止中毒,或者被对方的人阴一把,倒霉地死在里面。 大周若是与北疆有私下联系,还把那么多支鸟铳和炮火战车秘密运输过去,光靠北疆的掩护,也不可能瞒过南疆的视线才对! 淮湘王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南疆这边出了个名为白川的内鬼二五仔,早在好几年前就跟云苓等人“狼狈为奸”了。 “南疆现在形势如何?” 下属心如死灰地道,“属下刚刚还没说完呢……苗疆人自己在毒障森林内斗的时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名为风留情的女子,明明是汉人,却以神秘莫测的手段收服了毒障森林中的圣物,被南疆人当场奉为风氏圣女。” “现在风氏的嫡系和五仙教那边的旁系暂时停战了,说要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还废除了白家的那位南疆王……” 淮湘王听得两眼一黑又一黑。 如果说这几天前线传来的战报只是让他感到离谱的不可思议,那下属的话就完全是奔着玄幻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所谓毒障森林中的“圣物”,他知道那是什么。 是一条不知活了多少年的雌性森蚺,通体漆黑、鳞片泛蓝、无比粗长。 严格来讲,这条巨蟒才是毒障森林正正的主人,苗疆人对这条巨蟒更是又敬又畏,称之为“巴蛇娘娘”。 他们自己人打架扯头发的时候,从来不敢惊动巴蛇娘娘,它绞死一个毒人战士都不费吹灰之力。 现在却告诉他,这么一条可怕的巨蟒,居然被一个人类女子给收服了? “你莫不是在诓老子吧?” 淮湘王有些不太能够接受现实了。 下属战战兢兢地道:“吾王明鉴,小人哪里敢啊!方才所言的每一句都绝无虚假,否则便叫小人被天打雷劈!” 淮湘王神情都恍惚了,他隐隐约约感觉好似在哪里听过“风留情”这个名字…… 哦,他想起来了。 是北秦的那个神女,休了皇帝之后跑到大周来做女将军。 他本还纳闷此次交战中连月胧夜都高调现身了,怎么她却如此低调,原来是跑到苗疆深处去给他添堵了。 下属见淮湘王两眼发直,心中也不由得有种大势已去的绝望感,“吾王,如今南疆王算是指望不上了,光熙帝的大军按照目前的进程速度,怕是要不了半个月便会直通锦官城,我等……我等性命休矣啊!” “要不还是想想办法,不若趁此机会,摔兵破城而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吾王!” 好歹目前半个锦官城依旧在他们的掌控之下,要逃还有机会。 淮湘王猛地回过神来,脸色难看到极致,“逃?还能往哪儿逃?往北走是突厥,往南走是苗疆,东面有大周拦路,难道让本王往西域逃么?” 那边可都是沙漠和戈壁,想要带着千军万马抵达绿洲附近的诸多西域小国是何等之难! 他也根本没有时间去筹备粮草马匹了。 更何况,他在襄州城耐心潜藏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一手积蓄起来目前的力量,耗费了多少日夜和心血才走到如今的地步。 就这么丢下手里的一切,像条丧家之犬一样逃到中原之外,他如何能够甘心啊! “哈哈哈!不可能,本王麾下还有几万大军,军队里有数千支精密鸟铳,还有逍遥散在手,根本就没有输!” 淮湘王面色狰狞地大笑着,猛地将劝逃的属下踹倒在地。 “本王还没走到绝路,谁胜谁负还未必,凭什么逃?凭什么逃!” 整个王府都激烈回荡着他的怒吼咆哮声,这副失控的模样吓得院里其他私兵亲卫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皆是对末路穷途的惊惧与怯意。 淮湘王察觉到他们的退意,面色骤然一冷,拿起桌上的鸟铳,对着刚才那个劝逃的下属“砰”地就是一枪,而后又连开数枪。 “都不准退!本王放话在此,谁若是敢萌生退意,妄图做那逃兵,下场便是如此!” 他一边放狠话一边按动鸟铳扳手,话音的最后地上的人面目全非。 “立刻传令下去,让其余城池中的人马全部退回锦官城中集结,勿要与大周军队正面应战!” 萧壁城每轰炸完一个城池,就会把他的私军全部都俘虏归顺。 虽然每个城池里他留下的兵力也不多,但也绝对不能再由得对方继续如意下去了! 第 1601 章 留情有孕 再说云苓等人这边,一切进展都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萧壁城是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什么是武力等级上的“降维打击”,什么又是“落后就会挨打”。 他们的炮火战车根本不需要对着敌军开火,就能直接通过改写战争规则来赢得胜利。 南唐是斗兽场上苦苦挣扎的野兽,北秦和东楚坐在观众席,而他们是裁判和举办方。 此时此刻,萧壁城万分庆幸这么厉害的武器是由自己人率先研制出来,并且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西洋人也琢磨着这些玩意儿,只是远没有他们手里的先进,否则整个中原大陆的未来怕不是就要像云苓老家那个世界的历史一样,被洋人先用炮火轰开国门了。 绵城很快就投降了。 萧壁城连炮火都没开,他们抵达的第一天,绵城的城门就大开着,上面挂满了白旗,一个守城侍卫都没有。 绵城太守甚至提前在府里准备好了丰盛的宴席,只等萧壁城一行人抵达就满脸笑容地将他们请上了座,只不过是苦笑。 守将无奈地对胧夜道:“……总归都是拦不住的,还不如直接开城投降,否则事后再去修那城墙可是劳民又伤财哩。” 旁边的萧壁城听完,忍不住和云苓对视了一眼,夫妻俩默契地流露出几分痛心疾首的眼神。 遭了!他们怎么忘了这茬呢? 南唐早晚是他们的南唐,这等于炸了自家房子,以后还是得掏自个儿兜的钱去修啊! 萧壁城暗自下定决心,再往后就不能炸城墙了,可他又偏偏想多在南唐人眼前炫耀炫耀怎么办呢? 云苓读懂他的眼神,也陷入了犹豫,回眼神暗示他:要不……下次对着空地放几个空炮吧,心意到了就行。 萧壁城:好主意! 胧夜忍不住感觉好笑,这两口子的心声大的都吵到她了,果然钱才是三妞的软肋啊。 她照例以七殿下的身份慰问了一波太守和守将,又安排手下的人去民间做百姓们的思想安抚工作。 说真的,这些天仗没怎么打,时间全花在舆论公关上了。 那些漂亮话胧夜说了一遍又一遍,都快倒背如流了。 不过局势尽在掌握中,大家心情也都轻松不少。 锦官城那边又收到了一次璇玑的来信,反倒是苗疆那边一直没有留情的音信。 “这不应该啊。”萧壁城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二师姐那边该是最有把握的才对,怎么到现在都还没传好消息给我们,不会是打架打得太上头,一时间把我们给忘了吧?” 留情本身武功非凡,又有鸟铳和火炮,战斗力直接都爆表了,拿下南疆该不在话下。 不过这次他还真是猜错了。 拿下绵城的第二天,北疆那边的信就送到了。 字迹秀气文雅,看得出是宁王萧玉和写的,传递的也的确是好消息,就是有些太吓人了。 “宣阳将军与敌决战于毒障森林,南疆众不敌将军一人,纷纷落败……后设计引诱林中巨蟒出动并激怒之,妄图垂死挣扎……” “……危难之际,将军感应到先祖庇佑,得女娲娘娘赐下神力将巨蟒收服,南疆众纷纷拜倒高呼圣女。” “随后将军忽而陷入昏迷中不醒,五仙教内蛊医前来为其诊断,道腹中已有身孕二月余……我等闻此消息震惊后怕不已,好在将军身体安康无碍,兄嫂不必担忧,此等天大喜讯,教中已急信送往金阳城顾院长府上,奈何宣阳将军……” 萧壁城念着手里的信,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什么!二师姐有孕了?” “你说什么!” 云苓吓得手里的甜瓜都掉了,赶紧将信一把抢过来,胧夜和公子幽也立刻将脑袋凑过来。 看完了信件的全部内容,都纷纷坐不住了。 情哥居然在不知怀孕的状态下跋山涉水数百里地、在毒障森林中和南疆蛊师毒人们打了一波团战、最后还在和巨蟒交手时因过度透支精神力而昏迷。 万幸的是,人没事儿,肚子里的孩子也想当抗得造作。 一众人的心情如过山车一样起伏,从心惊肉跳到大松口气,都来不及去感受留情有孕的惊喜。 云苓喃喃道:“我的天哪,我的天哪……老王知道了得发疯……” * 正如云苓所想,同时收到信的顾长生已经疯了有一会儿了。 南唐因为战事和听雪阁的内乱导致情报网运作受限,西周境内则通畅不受影响,远在金阳城的顾长生反倒还提前片刻收到信件。 当时他正在清懿书院里给学生们上课,线人便直接将信送到了书院里。 只有十万火急的信件才能打扰正在上课的顾长生,他一看是从听雪阁里送来的,生怕是远在前线的云苓等人有什么事要他帮忙,顾不得讲解了一般的文章,便立刻拆开看了。 然后顾君霓等一众学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见对方猛吸一口冷气,倒在了地上。 “皇叔!!!” “顾院长!” “夫子——!” 学堂上一片惊慌之声。 可还没等有学生冲上去扶人,顾长生就自个儿爬起来了。 他面色不太好看,表情也有些僵硬,但目光看起来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并不像是什么突发恶疾的样子。 只是对方一句话也没有说,看了他们几眼后,动作木木地转身就走了,留下一群学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待他们下了课想去探望一番,看顾院长是不是生病时,却被管事告知顾院长已经不在书院中了。 “顾院长他……呃,有要紧事办,接下来的两个月怕是都不在京城,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也不知道。” 唯有捡起那封信的顾君霓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小心翼翼地将这封特殊的密信收好。 ……不能怪皇叔,换了她来也得疯。 第 1602 章 巴蛇娘娘 顾长生十万火急地回了皇宫,找到小老头儿,向他说明了来意,告诉他自己暂时没办法安心待在京城中了。 “稍待片刻我会写好文书,将之都交给瑞王、燕王和墨王殿下等,接下来这段时间还得劳烦他们……” 顾长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小老头给打断了,“孤知道了,孤知道了!时间紧迫,你快快赶去苗疆吧,千万要把留情那小丫头看好了,可不能由着她使劲造作啊!” 那信里说留情怀了孕之后,宁王等人想劝她留在苗寨中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暂且不要上战场了。 可留情说什么也不肯安生歇着,一定要去锦官城中和云苓等人汇合。 以这丫头的烈性子,宁王等人能降得住她才有鬼了,顾长生能不急吗? 小老头儿挥挥手,催促顾长生赶紧去准备车马人手和衣物银票等,朝堂这边的事暂且放着,有他来跟瑞王等人解释。 顾长生闻言,感激地谢了又谢,然后就去准备远行的事物了。 他年少时便有许多仗剑游行的经历,如今身体痊愈,剑术也没有落下,因此没有选择带护卫人马,独自赶路反倒方便轻快得多。 从现代别墅那边找祁天河帮忙准备了些必须用品后,顾长生就快马加鞭出城了。 当初叶折风追蔷薇时用尽各种抄近道的办法,几个日夜都不敢好好歇息才勉强将人截下,那么快的速度,都甚至还没有出大周境内。 顾长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他想要赶到南疆的话,十五天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 只盼留情在这半个月里不要出什么意外…… * 留情离开襄州城已经整整二十六天了。 二十六天前,云苓等人商议好分头行动的路线后,她便带着白川和沈拓、以及十余名军中精锐朝着苗疆深处出发。 山林深处难以涉足,大部队会拖慢前进的步伐,也容易引起南疆的注意,何况北疆那边有宁王等人早已备好了炮火战车。 一群人以最快的速度赶路,约莫七天左右就抵达了传说中的毒障森林附近。 白川率先停下了脚步,收起了一路上的说笑表情,“大姐头,再往前走便是毒障森林了。” “南北两疆都有派人经常在附近巡逻,等待会儿时辰一到,南疆的巡逻民兵队伍回寨里休息的时候,你们就按照我画的地图路线往右边那条路一直走,出了森林就会有北疆的人接引你们。” “至于我,接下来会按照计划易容潜伏在南疆一段时间,得到什么重要的情报消息,一定第一时间传递给你们!” 明面上作为大周的“质子”,白川是不能直接回寨的。 好在这边就是他最熟悉的老家,伪装潜伏一阵子不是难事。 留情扫了一眼他画的地图,微微皱眉:“怎么这么远?上面不是有捷径么,能从沼泽旁边的大路穿过去,干嘛要从地图边缘绕一大圈走小路。” “你不用怕被南疆的巡逻队发现,我有办法带领队伍避开他们。” 她以为白川是担心这个所以过分谨慎,但她有精神力做小地图雷达啊。 “我滴个大姐头,您可赶紧把这想法收回去吧!”白川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有点紧张又带着崇敬和畏惧,“我不是怕你们惊动巡逻队伍,而是怕你们惊动沼泽深处的大家伙!” 他向留情等人解释,在毒障森林深处中住着一条巨大的蟒蛇。 “那是一条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雌蛇,反正我从出生起就听说过它的名字了,苗疆人都管它叫巴蛇娘娘。它不怕林中的瘴气,并且在此处繁育多年,周围不知道有多少稀奇古怪的小毒蛇都是她的崽。” “巴蛇娘娘可不是蟒大爷那么好说话的蛇,它记仇得很,而且它是一条雌蛇,体型比蟒大爷大得多!” “当下雨季正是巴蛇娘娘的发情交配期,你们难道没注意到我们前往苗疆的这一路上,周围一直有很多毒蛇出没吗?” 作为热带雨林的常客,留情当然知道这些,所以才没表露出过任何惊讶不适。 但她倒是没想到,苗疆深处竟然有一条雌性巨蟒。 自然界里面,很多雌性动物的体型都大于雄性动物,雌性森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一般的雄性森蚺可能只有两到三米长,但雌性则至少都是四到六米,而超过七米的也算不罕见,体重能够轻松达到一百公斤以上,甚至更重。 被这玩意儿卷一下,那可真是跟被大卡车碾了没什么区别,难怪白川表现得那么紧张。 “这座森林是巴蛇娘娘的地盘,那片沼泽水潭就是每次发情期时她宠幸男宠的温床,咱们要是敢靠近那里的话,运气好可能巴蛇娘娘已经怀孕准备养胎下崽了,懒得搭理我们。” “运气不好的话打扰了它跟其他雄蛇交配,那咱们就都等着喂蛇吧!” 闻言,留情身后的一众精锐将士们想象了一下那画面,都不由一阵恶寒。 “将军,我们绕路吧!” “往里走太危险了,既是交配期的话,深处怕是不止一条蛇呢。” 留情点点头,没有坚持抄近道。 怕是整个森林的雄性森蚺都聚集在这里了,她精神力再强悍,也做不到同时驾驭那么多条蛇。 临别前,白川还心有余悸地念叨了几句关于巴蛇娘娘的事迹。 “在我小的时候,寨子里有个蛊师学习驭蛇之术起了攀比之心,想弄一条巴蛇娘娘的崽回来,于是趁它刚生产完最虚弱的时候去偷,结果被巴蛇娘娘追到寨子里绞死后吞了,那画面我到现在都忘不掉!” 这话倒让留情有些意外了。 因为通常而言,蛇类是不具备社会性的动物,而森蚺是胎卵生,小森蚺在一出生之后就会立刻与母亲分开来独立生存。 雌性森蚺也不会有什么育幼需求,她们刚生产完后身体虚弱,会急切需求进食来恢复体力和营养,饿急眼了的话,连自己刚出生的幼蚺也吃。 但白川口中的巴蛇娘娘在刚生产完之后,按理说应该不会追着一个人类跑那么远才对,这不利于她的体力保存,是很违反动物天性的举动。 第 1603 章 抵达北疆 何况成年人类其实比其他动物要难以吞咽,并且骨头多肉少,提供的营养还不及她周围的其他动物,甚至是自己的孩子。 总而言之,白川描述的巴蛇娘娘让留情觉得像是条有些智慧的蛇,甚至还具备一些社会性。 于是她问白川,巴蛇娘娘吃完人后还有没有行凶。 白川摇摇头,“没有,它吃完那个人之后就回林子里了,路上还猎了一只野鹿,却没动寨子里的家畜。” “所以老人们都说巴蛇娘娘有神性,每当雨季结束后的半年,也就是她生产完的时候,南北两疆的人都会各自送上鲜活的野鹿野猪等丢到沼泽附近,算是给巴蛇娘娘的供奉,往后它果真再没来寨子里伤过人。” “甚至有次北疆寨子里的苗女在采药的时候被水潭附近的鳄鱼袭击,还多亏巴蛇娘娘闻声出洞才保住一条命呢,五仙教更是将之视为圣物,说它是女娲娘娘派来人间护佑苗民的使者。” “但绝对不能在交配期打扰她,这是巴蛇娘娘的逆鳞!” 之前就有倒霉蛋不小心在沼泽附近迷路,惹到发情期的巴蛇娘娘后被绞死了。 留情心道,这巴蛇娘娘还当真有不小的社会性,跟蟒大爷有得一拼。 活得久的动物产生些许智慧并不罕见,但原本没有社会性的动物却产生了社会性,这就极为难得了。 白川唠叨完巴蛇娘娘的事迹,便差不多到了南疆巡逻民兵队回寨的时候,一众人马原地休息了片刻,终于再度朝着不同的方向法前进。 因为绕远路的缘故,留情整整花了一天的时间,才终于带着队伍顺利穿过这座古老的森林。 好在装备带的齐全,驱虫药剂之类的东西也防护到位,没有任何人遭受毒虫叮咬。 唯独不知道是否在林子里吸入了太久的瘴气,又或者身体许久没有适应长途跋涉的艰辛,她隐隐感觉肚腹不太舒服。 可能是该吃顿好的了,留情摸了摸肚子,心想。 她已经啃了好多天的干粮了,虽然她不是个挑食的人,但储物空间里带了那么多美味佳肴却不能拿出来享用,可谓是种酷刑折磨。 之前她把自热火锅拿出来给大家分享的时候,就解释了好久,如今在大家的眼里,那空瘪的背包里不该再能拿出什么东西来了。 好在北疆苗寨中的人准备了丰盛的大餐迎接她! 留情等人出了毒障森林之后,立刻就被附近的苗民发现了。 报上身份来历后,很快就有五仙教的人亲自来将他们接走,为首的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朱蛛与银面。 银面一见到留情,立马像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激动地扑了过来,“留情大哥——!” 留情上下扫视了他几眼,“几个月不见,你都快胖成猪了,看来北疆的伙食挺好的。” 银面的脸上顿时变得惊恐起来,连忙在自己的脸上摸来摸去,“什么,我胖了?真的吗,有那么胖吗?谁带水银镜或者玻璃镜了,快让我照照!” “哎呀你哪里胖了啦,我觉得正好呀,以前太瘦了像只猴儿反倒不美,如今却比从前更俊俏几分!” 朱蛛开口就安慰他,语气十分自然诚恳,让留情都忍不住怀疑她的眼神是不是出了问题。 “哈!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银面眼神一亮,大松口气道,“我就知道,肯定是留情大哥故意逗我呢。” 这大概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留情脑子里瞬间蹦出来这句话。 兴许是跟云苓在一起呆久了有所熏陶,她竟然能看出来这两人之间不断冒出来的粉泡泡。 听说五仙教中女子地位很高,最兴男子入赘,今后这银面被朱蛛给赘走了的话,大丫和富贵是不是还得给他准备嫁妆啊? 胡思乱想间,耳畔又传来朱蛛的声音。 “呀,快别在这里傻站着了,教主和宁王殿下已经知晓留情姐姐来了,这会儿应该已经穿好衣服了,我们快些走吧……” “倒是我来的有些迟了,打扰了你们休息。”留情不由得瞅了眼天色,“不过这天不是刚刚才黑,你们苗寨的人都睡这么早吗?” “呃……还行吧,睡的也不是很早,其实大家挺喜欢在晚上唱歌跳舞的。” 朱蛛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两颊飞上几缕红霞,隐没在微微昏暗的天色中没有被发现。 留情一众又随着朱蛛走了一段路。 穿过梯田和零星坐落的小屋,巨大的苗寨逐渐映入眼帘,越往里走,建筑的密度便越大,隐约听得四处有家畜的叫声与人语声。 朱蛛笑道:“是芦笙场里在举行游方呢。” 芦笙场是寨子中一处平整的广场,苗寨的人们会在这里举行节日庆典和祭祀祖先,再就是游方了。 银面附和着解释道:“游方是苗人的一种习俗,可以理解为青年男女在此对歌跳舞,互相看对眼的便能皆为情侣,眼下七月了,后面这段时间可热闹呢,而且他们的烤肉可太好吃了!比起咱们金阳城里的百年老招牌都不差……” 他边说边咽口水,下一秒就要流哈喇子似的,留情顿时就能理解他为啥胖这么快了。 夜色渐黑,四周亮起暖黄色的火把,驱散了雨季深林中的夜雾,苗民们载歌载舞的欢笑声回荡不绝。 留情也不由得放松了这些时日赶路的疲惫,静下心来感受这片刻的悠闲欢快。 老实说,这里的苗寨跟她想象的区别很大。 没来之前,她还以为这个时代的苗疆人大多都住在树洞里,实际上这里的建筑风貌很漂亮,全木结构的干栏式吊脚楼错落有致,底层架空由木柱支撑楼脚,悬空而起,下方用于饲养家畜和堆放农具、柴火。 通过木梯走上二层才是居住区,屋檐向外延伸得很宽,走廊设有长长的美人靠,像是休息的观景台。 这里依山而建,傍水而居,险峻为屏。 俨然是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山外桃花源。 第 1604 章 简直是妈咪级别的 五仙教的领地与苗寨很接近,有一部分区域甚至是与寨子交融的。 相比起充满异域风情的寨子来,五仙教的领地反而显得更原始一些,周围有着大片的古老石柱和画满图腾的祭坛。 那个祭坛的范围相当大,留情估摸着比一个八百米操场的范围还要大一些,结构上是几个小祭坛包围着一个大祭坛。 中央的大祭坛十分惹人注目,两侧和前方分别有五座雕像,分别是蜈蚣、蜘蛛、蟾蜍、蝎子和蛇,被五仙教奉为五圣之物的存在。 留情的目光不禁落在石阶道路前方最中心的雕像身上,那是一座巨大的人首蛇身女神像,比旁边的五圣之物几乎要大出三倍有余。 威严,仁慈,温柔,厚重,神秘…… 这是留情看到她时的第一眼感受。 朱蛛见她的目光被吸引,骄傲地介绍道:“这是女娲娘娘的神像,传说中已经存在了上千年,是由最早侍奉在她身边的人打造的,那便是我们苗人的先祖。” 神像静立在那里,手中握着一颗散发着幽冷光芒的石头,应当是传说中的补天之石。 她仰望着苍穹,石雕的眼神充满坚韧与仁慈,仿佛是拥有灵魂一般,不像是一座石雕,而是天地初开时一道温柔凝固的姿态。 留情眼尖地注意到那些斑驳发黑的痕迹:“这里是发生过火灾吗?” “嗯!这么多年过去,女娲神像自然也经历过不少水火灾害的磨损,我们五仙教历代的人都在细心地保护和修复它,唯独这一片斑驳的痕迹,不管教中的长老们用什么药水擦拭都无可奈何……” 朱蛛有些丧气地道。 留情问:“为什么?” “因为这些痕迹,是当年巫瑶在蚩尤神像前被处以火刑后留下的。” 一道陌生的女音传来,温柔慵懒的语调夹杂着几丝与生俱来的悦耳空灵,带着一种娓娓道来的叙事性。 很好听的声音,放到现代的话,绝对是能够靠声音吃饭的那种级别。 留情余光一扫,看到一个窈窕的紫色身影越来越近。 “巫瑶?” “巫瑶……这是他原本的名字,不过我还是喜欢称呼他的汉名朝瑶。”紫衫美人款款而来,悠悠开口,“数百年前,苗疆陷入南唐与听雪阁的斗争中,失去了近乎三分之一的土地,自此分裂为二。” “朝瑶作为五仙教的叛徒,在蚩尤大神的神像下被处以火刑,据说那场火烧的很大很大……从蚩尤神像下一直蔓延到了女娲神像前,自此女娲神像上就留下了再也清洗不掉的斑驳痕迹。” 她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抚上那些黑色印记,语气中带着几丝莫名忧伤。 “所有人都说,那是朝瑶背叛苗疆的罪证,是五仙教的耻辱,是女娲娘娘留下来给予世人的警告.” 留情此前早已在大周丽妃口中得知过百年前的真相,下意识反驳道:“不!朝瑶不是叛徒,他是被蒙骗的受害者,如果这些痕迹擦不掉是有原因的话,也一定因为女娲知道那不是朝瑶的错!” 听到这话,紫衫美人不禁莞尔:“多谢你为我的先祖……或者说我们的先祖,找到了真相,洗脱了冤屈。” “我们的先祖?” 留情眉头微动,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没错,我便是风息颜,这一代的五仙教教主和北疆王。”风息颜庄重地朝着她做了个手势,应该是某种见面礼,“尊贵的客人,欢迎你来到五仙教。” 留情颔首,也行了个抱拳礼,“在下风留情,都是自己人,教主不用多礼。” 眼前的北疆王十分年轻,记得朱蛛说过她才二十五岁。 对方的身量跟她差不太多,估计有一米七五左右,皮肤极白,身材十分傲人,与传统南方女子的娇小可人截然不同。 身后及腰的黑发似乎是天生自来卷,随性慵懒地披散着,如波浪又像水蛇般随风飘动在身后,当真如女娲神像的使者降临一般。 风息颜很漂亮,她的五官其实谈不上多么优越,唯独浑身散发着一种大地之母般的厚重与温柔,令人情不自禁地会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这种特殊的气质与汉人传统文化中的母亲气质印象不同,并非禁忌、内敛的,而是充满了野性力量与原始的生命感。 用现代流行的话来形容……完全就是妈咪级别的!!! 风息颜笑着点点头,又略带歉意道:“玉和跟我讲过你们的事,非常抱歉,几年前在苗疆的内部斗争中,北疆听说南疆想找你回去做圣女,担心你风氏嫡系后裔的身份会影响我竞选教主之位,所以擅自派人在听雪阁下了对你的悬杀令,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 这事公子幽亲口讲过。 ——解我寒毒的药需要麒麟果来制,南北两疆都有麒麟果,南疆要我向西周靖王妃复仇,北疆的要求则是杀掉北秦后宫中的风留情。 留情摆了摆手,“这事儿我早就忘了,你不用记在心上,听雪阁的人完全不是我的对手,而且他们派来的如果都是银面这么蠢笨的人,我早给他们一窝端了。” 在旁边没有插话的银面这下忍不住跳了起来。 “喂喂喂!你们寒暄你们的,干嘛还要拉踩我一脚啊!再说了我本身也不擅长打架啊,我最擅长的是易容潜行好不好。如果没有我的话,四个大活人能那么轻轻松松摸进皇宫里嘛!” 他嘴上不满地嚷嚷着,眼神却一直往朱蛛身上飘,似乎极力想要证明自己是很有用的。 “闭嘴,别狗叫。” 留情往他后脑勺一拍,来了个物理静音,而后才又好奇地看向风息颜。 “你刚刚说,朝瑶是我们的祖先?他不是到死都没有后代吗?” 风息颜点点头,“朝瑶的母亲是五仙教人,除了朝瑶之外,她还有个女儿和一个双胞胎妹妹,女儿嫁给了风氏的旁系,后代便是我这一支。朝瑶母亲的妹妹则嫁给了风氏王祖的嫡系,而你的父亲风老将军,他便是这一支的后人。” “当年朝瑶作为教主候选人,本该与风氏王族的女子成婚,却爱上汉女听雪,后来又发生了那些事,于是我们的先祖之间也决裂了,风氏旁系留在了北疆,风氏嫡系则迁去了南疆。” 第 1605 章 祖传血脉突然觉醒 留情恍然,不由想起一些事来。 风老将军和风家几个哥哥都知道她不是真正的风小妹了。 早在当初正式离开北秦的时候,她就和风家人都把话挑明开来了说。 风家人悲痛之余接受了事实,也感激她为风家洗清了冤屈,免受流放之苦。 也正因为她不是真正的风小妹,风家人才没有万般地劝她留在北秦,反而很支持她的决定。 “亲情,是世间最难隔断的羁绊,倘若你真正的亲人在西周的话,那就不要有任何顾虑地回去吧!” 黑白发交织的风老将军看着她,坚毅的脸色是慈柔的眼神,深藏着几丝不舍与痛惜。 “只是……如果你愿意的话,这里也可以是另一个家,倘若无事,多回来看看。” 风老将军接纳了她,还让她不用管苗疆那些幺蛾子,如果再有不识相的人想把她捞回去做那劳什子圣女,他会带着风家军穿过西周和南唐打过去。 当然了,如果留情有想法和能力的话,也可以接受南疆风氏嫡系王族的遗产,他没有任何意见。 “在一部分苗寨里,女子也可以拥有继承权,这是他们和汉人不一样的地方,风氏自古便是如此。” 留情回过神来,想到这里,瞬间眼神发光。 “教主你了解南疆吗?他们那边有没有你们这边富裕?” 她以前以为最多继承几座山几片田当个山大王,因而有兴趣但不大。 可现在见了北疆的繁荣,突然就对圣女之位很感兴趣了。 糟糕,不会是一踏入苗疆地带后,她的祖传血脉就突然觉醒了,迫不及待要回老家继承遗产了吧? 嗯,一定是这样! 风息颜愣了下,一时没跟上她太跳跃的话题,还是回答道:“啊?你是想知道两疆各自的发展情况吗?” 留情直白地道:“我是想了解一下自己即将继承的遗产情况。” 风息颜:“……” 突然从温情的寒暄跳到这么世俗的话题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本来担忧留情会因为之前的刺杀之事导致心里有点隔阂,特意迂回婉转地打了张感情牌,拉进拉进关系。 现在看来对方的确完全不在意,甚至关系进展快的让人有点措手不及了。 “哦对了,你别误会,我不是跟你竞争南疆的主导权。”留情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有点容易让人误解,“我的意思是,回头帮你统一了苗疆,你帮忙看看我都能继承点啥,全都折合成银票给我也成。” 风息颜做好表情管理,再次开口:“……没问题。” “南疆比我们更靠近中原,和汉人打交道要方便一些,再加上当年风氏嫡系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大部分珍宝,在金银财富的底蕴上自然就比北疆要繁荣得多……该属于你的那一份,我们不会拿。” 留情好奇地道:“他们占尽天时地利,还和你们斗了这么久都赢不了?” “因为北疆是五仙教的教址所在,我们于巫医和蛊术的造诣上远胜于他们。” 说到这里,风息颜眸中泛起些许冷怒和不屑。 “南疆正是因为在这些方面斗不过我们,那风莹莹之流才走了邪魔歪道,不惜残害同胞的苗民和汉人,弄出一堆毒人傀儡来。” “没错!就是那个曾经对着公子幽死缠烂打的风莹莹,此前跟我们教主斗得死去活来,着了魔一样想在炼蛊御毒之术上胜过教主。” 提起旧人,朱蛛也忿忿地附和起来,显然以前没少在对方手里吃亏。 她说着,语气又带上掩饰不住的得意与骄傲。 “五圣之物,寻常人拼其一生学好一种驾驭之术便很了不起了,那风莹莹自诩天才,十五岁就能驾驭风蜈和天蛛,可我们教主更是天才,不过二十岁便能驭五种了,堪称前无来者!” 留情暗自点头,一个年轻女子能同时担任教主和北疆王,还能得到那么多人的认可,果然池中之物。 更别提她在修炼这些的同时,还能把汉文学得这么好! 抛开此前那封错别字一大堆的信不讲,风息颜的中原话是说的很流畅的,有点口音但不多。 朱蛛显然是自家教主的迷妹,小嘴叭叭一张,就全是对风息颜的夸赞。 “更重要的是,风莹莹在心性和人品上也完全无法和教主相比,她总是一个不高兴就给别人下各种奇毒怪毒,全是教主出手帮那些人解的。” “你们问我怎么对她那么了解?那个风莹莹啊,哎呀我的妈呀完全就是丧心病狂,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细说!” 银面立刻苦大仇深地道:“对对对!干的事情简直令人发指,就该天打雷劈!生孩子没屁眼!吃打卤面没臊子!喝奶茶没放糖!” 留情:“……” 她突然明白银面和朱蛛为什么那么要好了。 朱蛛继续道:“她是南疆安插在五仙教的叛徒,之前还想竞争风蜈使的位置呢,后来还骗了不少教中弟子进行残害,拿去做她的毒人实验,幸亏我们教主察觉不对,及时将弟子都救了回来,这才保得一命!” “话说回来,我真是要谢谢胧夜公主她们把那个疯婆子按死在了西周京城,否则不知道他还要祸害多少人呢!” 交谈间,此前跟着留情跋涉奔波了一路,却始终在队伍里保持安静不多事的沈拓夫妻不由得相互对视一眼。 风息颜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一看沈拓的肤色就猜到了什么,“这位便是沈拓将军吧?玉和跟我讲过你们的事,旁边这位又是……” 她看到那衣着朴素的女子挽着他的手。 温徽真善意地浅笑,点点道:“温徽真,祖籍西周襄阳城人士,今为沈拓之妻,见过风教主。” 她是直面过风莹莹的人,说起来明明这位教主也御毒虫,甚至比那妖女更甚,她却一点不觉得对方可怕。 风息颜神色了然,看着沈拓却又眉头微微一皱。 “教主,可是我夫君有何不妥?” 温徽真注意到她的神色,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生怕沈拓的身体还有什么问题。 第 1606 章 净搁那胡说八道 风息颜摇摇头,“没什么,他看起来状态挺好的,和其他的毒人都不一样。” 其实她不知道怎么描述刚才那一眼。 并不是沈拓有什么不妥之处,而是她那玄妙的直觉突如其来地刷了一下存在感。 这种与生俱来的莫名直觉有好有坏,帮着风息颜躲过大大小小许多灾祸。 长老们都说她是个有灵性的孩子,与女娲娘娘有缘,要是能潜心修习巫占之术的话,一定会大有成就,可惜巫占之术在很久以前便断代了。 刚刚风息颜看沈拓的时候,就隐隐感觉心里一跳。 不算大凶,但也不吉。 想到这里,风息颜关心地问道:“沈拓将军是已经恢复记忆了吗?” 温徽真略松了口气,摇摇头道:“夫君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是偶尔脑海中会有零星片段闪过,我们此番跟随留情姑娘来北疆,就是想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希望找到恢复记忆的机缘。” “夫君他曾经被风莹莹藏在苗疆之地数年,清懿皇后说若是让他接触以往生活过的地方,兴许能刺激大脑的什么区域……总而言之,就是有帮助于恢复记忆的意思,我们带夫君在他年幼时生活的府邸等地方住过,确实有些效果。” 对于现代医学的专业术语,温徽真也听不太懂。 风息颜点点头,“那沈拓将军在这过程中,可有过失控或伤人的情况?” 她也给教中的受害弟子做过类似的疗愈,但得到的结果是完全相反的。 对记忆的强烈唤醒反而会刺激他们的神智,变得富有攻击性起来,后来她便放弃了这个方法。 温徽真摇摇头:“倒是不曾有过,夫君偶尔只会觉得头痛。” 风息颜放下心来,兴许刚刚那一瞥是她看走眼了。 “原来如此,沈拓将军虽然还未能记起从前的记忆,但他现在的状态已经是万里挑一的幸运了。我从小觉得自己天赋无人能及,但救治了那么多被炼制成毒人的教中弟子,却没有一个能恢复得如正常人一般生活的,顶多是保住他们的性命,然后用更复杂的蛊术来夺取南疆蛊师对他们的操控权,让他们变得不再那么有攻击性罢了。” 此事是五仙教的伤痛之一,她此前没有对外人提起过,但在见到沈拓的状态果然如同宁王所言那样之后,不由冒出了希望和想法。 “可见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清懿皇后的医术远在我之上,着实高明,日后我定要找一个机会前去拜访,向她请教医治毒人的秘术。” “咳。”留情轻咳一声插话道,“其实吧,如果只是解毒的话,云苓有一本手稿把原理和过程都记住的很清楚,应该并不难。但想让他们恢复记忆,或者说恢复神智,这个就不是单纯的解毒能做到的事了,得找南唐那位胧夜公主才行。” 风息颜微微瞪大美眸,诧异地道:“那位殿下竟然还会医术?” “算也不算吧,反正她治心病很厉害,也能治脑子,就是她的本事你可能学不了。” 留情想了想,又补充了几句。 “不是说你天赋不好学不了,而是胧夜擅长的跟你擅长的东西不是一个专业领域的事情,就好比鳄鱼跟鲤鱼,别看都沾一个鱼字,实际上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个道理你能明白吧?” 就算她们几个都拥有精神力,也不是谁都会胧夜的本事,更别说风息颜并没有精神力了。 “到是如果你手里需要医治的毒人不多,兴许可以抽空找胧夜帮忙治治,就是这病治起来费时费力可不简单哪,医药费的话……该付多少我也不清楚了。” 风息颜忍俊不禁地点头,“姑娘的话我明白了,日后我会去找胧夜殿下救治教中弟子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以苗疆和南唐皇室曾经的仇怨,若让她低头求别人的话,估计会有很多人心中不忿。 但如果是为了教中弟子,她不觉得低声下气地求别人有何不妥,性命才是最宝贵的。 留情心中却是另一个想法。 胧夜如果知道这事儿,肯定会无偿帮五仙教医治毒人,这是个让苗疆欠她们人情债的大好机会,也可以削减他们对汉人的怨恨。 所以她故意把对胧夜来说不算难的问题说得不简单,如此先扬后抑,苗疆才会更觉得感激。 唉,她一个不擅长这些弯弯绕绕的人,为了大家的江山大计着想也是绞尽脑汁了。 “哎呀,咱们都在这里说了好一会儿了,能不能去屋里坐着边吃边说啊?” 银面抱怨了两句,他刚刚本来和朱蛛在游方的地方等着吃烤肉,眼瞅着肉马上就烤好了,却收到留情一行人抵达的消息。 估计现在回去的话,烤肉都已经被抢光了! 风息颜闻言,主动在前方领路,“是我疏忽了,大家随我来吧,正好今夜寨内游方准备了不少美酒好菜,我刚刚都让人送到阁楼里了。” “对了。”留情突然想起来,她似乎忘了什么事儿,“宁王殿下呢?怎么一直没见到他?” 风息颜忽而狡黠一笑:“玉和在参与游方的时候喝醉了,他在我们苗寨里可受姑娘们欢迎呢,那酒后劲不小,所以先带他回我阁楼中去休息了。” 朱蛛闻言,心里腹诽,游方可是重在谈情说爱的活动,所以不会准备太烈的酒,宁王能喝醉成那样还不是教主您的手笔嘛! 故意让她安排了排成一条长龙队伍的人去找宁王殿下喝酒,还偷偷把那酒换成了后劲大的…… 不过她心里知道,教主是不想宁王殿下会对那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心动,于是提前把人灌醉“藏”起来了。 温徽真倒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宁王殿下歇在教主院中吗?” “我住的不是院子,是个四方形的阁楼。”风息颜冲她微笑,倒是回答的坦荡,“我从小对中原文化很感兴趣,所以结合中原与苗寨的风格给自己建了一处居所,宁王殿下是大周来的贵客,我怕他不习惯苗寨的生活,故而一直让他住在我的阁楼里。” 朱蛛斜眼,教主您就净搁那胡说八道吧,明明是一眼相中了宁王殿下,为了创造相处机会,故意请人家指点改造了自己的居所…… 第 1607 章 这个富婆姐妹她认了 朱蛛觉得,要不是今夜留情一行人突然到来,教主和宁王殿下说不定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留情看风息颜的眼神顿时少了几分生疏,“你们寨子的风气我喜欢,比南唐甚至是北秦都开放多了,我就讨厌那种乱七八糟规矩一堆的地方,过着忒不舒坦。” 温徽真心里有几分讶异,却没多言。 因着小姑子沈沁的缘故,她有幸见过宁王殿下几次,记得那是个十分腼腆守礼的孩子。 苗寨或许风俗淳朴,不讲究那点男女之防,但以宁王殿下的害羞性子,就这么住进北疆女王的阁楼里还挺让她意外的。 风息颜就住在五仙教内离祭坛不远的位置,说是一座阁楼,但占地却有小半个村落那么夸张。 许多充满异域风情的独立建筑错落有致地交汇在一起,据说都是风息颜的私人地盘。 有专门练武的演武场、制药的药材库与药房、读书习字的小院、闲来琢磨厨艺和酿酒的小屋、侍弄毒花毒草的院子和田地、请寨中青年男女来表演歌舞的平坝…… 所有建筑围绕的中心,有个三层楼高的小阁楼。 底部依然是吊脚式楼脚,饲养着几只油光水滑的大肥猫,周围不少木质的猫爬架等玩具,角落里堆着柴火与煤炭。 上面则是中原建筑风格的房间,檐角悬铃,雕楼画栋,轻纱幔帐。 “大妹子,你这日子过得可真滋润啊!” 留情看得眼睛都有点发直,这地盘比云苓两口子曾经住的靖王府都大! 放到现代,妥妥就是度假村级别的,而且纯私人不对外开放。 温徽真也有点明白宁王殿下为什么愿意住这边了,清静无扰,很适合他这样不擅与人往来的性子。 留情按耐不住了,这也太爽了,她是真喜欢! “回头给我也整一个,将来我要带苓妹她们过来旅游玩!” 风息颜笑着应了,“若是瞧着喜欢,别说给姑娘弄一处了,就是在南疆那边给你们姐妹四人全都修建一处再链接到一起,也是没问题的。” 就当是给心上人娘家备的礼。 留情的眼神立刻变得更亲切了,握着她的手道:“好姐妹,咱们都是姓风的,五百年前是一家,五百年后也不该生分了去。别一口一个姑娘的喊了,叫我二驴就行,苓妹她们都是这么叫的。” 这个富婆姐妹她认了! 风息颜:“……好的,我应该年长你半岁,二驴妹妹。” 银面恶寒地看着这一幕,他总觉得留情刚刚那副模样像被周帝夫妻上身了一样可怕。 当年那夫妻俩从他家阁主兜里掏银子的时候就是这种表情。 一行人在风息颜的阁楼内舒坦地吃了一顿美味的宴席。 除了本地特色的菜肴外,还有半桌中原菜式,看来宁王在这里过得蛮滋润。 酒饱饭足后,教中小苗女也备好了洗澡水,留情在风息颜的阁楼里歇了下来。 阁楼的客房很多,不过一行十多个人多是男子,便都安排在了五仙教内专门的客舍,沈拓夫妻得了处单独的一套吊脚小楼。 夜色深沉,凉风习习。 清冷的月光透过纱帘洒在房间内,柔软床榻上的人悠悠地转醒,便看见那道熟悉的紫色身影正坐在木桌边。 她单手托腮,懒洋洋地翻动着一本全是苗文的古籍,暖黄的烛光不住跳跃,让那张原本散发着地母神性的脸忽灭忽明,透出几分说不出来的媚色。 宁王怔怔地望着她,不由得看入神了。 “醒了?你们大周人的酒量果真不错,我以为你要到三更时才会醒呢。” 风息颜低声语着,起身从小火炉上倒了碗一直温着的醒酒汤给他。 宁王这才回过神来,脸颊不自然地飞上几率红霞,“多谢息颜姐姐,今晚让你看笑话了,多亏你把我解救出来,不然我怕是真的要醉上个三天三夜了。” “不过息颜姐姐怎么这么晚还在看书,很伤眼睛的,又在研究治疗教中弟子的方法吗?” “嗯,我想着等你清醒些了再去睡,闲着也是闲着,便看看书。” “息颜姐姐,你平日里已经够累的了,我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如何还能劳你像照料孩子一般地费心着……” 宁王不禁有些惭愧。 他来北疆这半年,因言语不通的缘故,平日里生活多有不便,不管自己还是自己带来的人手,遇上了问题大多需要风息颜亲自出面帮忙解决。 风息颜身为教主和北疆王,肩负重担,本就有许多要紧事物处理,还得挤出时间来教他苗文。 但对方从来没提过一个累字,也没有拒绝过他任何一次请求。 “朱蛛和我说,前段时间她的阿公喝醉了酒,半夜起来找水喝,结果摸黑摔着了腿,到现在还下不来床呢。” “息颜姐姐,我不是朱阿公,就算摔一跤也不会如何。” “我们苗寨的人喝惯了凉水,但你们大周人喜欢喝热茶,那小火炉一直烧着,我怕你半睡半醒神志不清,叫那火炉子给烫了。烫伤可疼哩,你若烫着了手,便好些时日都摸不了那些暗器,也写不了汉字教我书法了。” “息颜姐姐……” 宁王怔怔地看着她,心里那种熟悉的悸动感又开始反复跃动,带动着耳根和指尖都发热。 月下烛光,两人一站一坐,身影在窗户上斜斜地拉长,好似在依偎着般。 对视间,悄无声息的安静被风息颜率先打破。 “玉和,今时傍晚,二驴妹妹……我是说风留情姑娘一行人已经抵达了教中。” 宁王回过神来一愣,面露微喜道:“他们已经到了啊,这一路可平安顺利?” 他挺久没见到家乡人了,还怪思念的,恨不得现在就能找留情问一问,母亲丽妃这半年在皇宫里过得如何。 “嗯,她们没事,清懿皇后的医术很厉害,穿过整个毒障森林都没受毒虫叮咬,平日里便是寨中的苗民行走在其中,也少不得要带一身包出来呢。留情妹子还赠了两瓶驱虫水给我,改日要好生研究一番。” “那她有没有说外面战事如何了?” “周帝十日前已经抵达襄州城,尚按兵未动。”风息颜静静地看着她,“留情妹子和我说,敌人太弱,以她往日行事作战的经验来看,这场风波要不了三个月就会结束。而我们和南疆的斗争,最迟十日内便会开战,她有信心在三日内完成周帝指派的任务。” 宁王闻言,忍不住露出轻松的笑容来,“太好了,留情姐姐从不说大话,她说行就一定,那息颜姐姐很快就能……”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愣了下。 风息颜很快就能收复南疆的控制权了,那么他也就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分别竟来的如此匆匆吗? 第 1608 章 故事 “那么玉和呢?” 风息颜忽然问他。 “待我完成使命以后,玉和打算去哪儿?” 明明答案不用思考,他理所应当地回到大周去,可她却还是这么问了。 心有灵犀间,宁王一瞬就明白了彼此间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情愫,心间泛起喜悦和酸涩。 “我、我……” 他差点就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还想和息颜姐姐在一起,多看看苗疆的山水,将那未学完的苗文学完,再把余下的汉书都教给你。 可他不能这样回答。 不仅因为他是大周的皇子,大周是他的根系所在之地,还因为他血脉相连的母亲在那深宫之中。 但他更说不出让风息颜和自己走这样的话。 见宁王不回答,风息颜并不失落,反而冲他眨眼一笑,径自坐在了床榻边。 夹杂着花草气息的幽幽体香传来,令人不由自主地沉醉。 “玉和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从未提起过自己的父亲吗?” 风息颜忽地说起这个此前从未作答的话题来,她望着天边明月,眼神宁静平和。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甚至他这辈子也可能从未知晓过我的存在,我听阿娘提起过只言片语,她说我父亲是一个来自东楚的商人。” 东楚人总讲富贵险中求这句话挂在嘴边,他们很喜欢做生意,尤其喜欢和危险禁忌的事物打交道,越不让他们干什么就越是要干什么。 风息颜的生父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年南唐封锁边境不与外界往来,他就偏偏要干那走私倒卖的生意。 初生牛犊不怕虎,二十出头的青年意气风发,立志要闯南走北干下一番大事业。 结果走私的途中在山林里迷了路,吸入瘴气当场晕倒。 “他的走私商队为了躲避南唐官兵追查,绕路离开时误闯毒障森林,一队十几个人纷纷晕倒。恰巧阿娘在那附近寻找可以入药的毒物,就顺手将人都救下了,那天如果不是被阿娘发现,他们早死在林中成为毒虫的口粮了。” “我们苗人自古与汉人不对付,但阿娘说我父亲是东楚商队,不是与苗疆祖上有仇的南唐人,因此我父亲得以被同意留在北疆养伤。” 宁王不禁道:“风姨可真是个胸襟宽广,善良明理的好人。” “胸襟宽广,善良明理?”风息颜忍俊不禁地摇摇头,“你错了,我们苗人女子小气刁钻,睚眦必报是出了名的。” “阿娘之所以救下我爹的商队,单纯只是因为我爹长得太好看了,再加上她十五六岁正是对外界最好奇的年龄,故而才出手相救。她在大山中守护了北疆一辈子,到死都没踏入过中原一步。” 宁王怔怔地看着她,“息颜姐姐说自己的汉文是风姨手把手教的,我还以为风姨年轻时定是个走南闯北的性子……” 不然风息颜怎么能有那么好的汉文水平,还知道那么多中原大地的事情呢。 “因为阿娘的汉文是我爹手把手教的,真正走南闯北的人是我爹,据说他从三岁起就跟着家里人奔波生意了,中原大陆的每一个国家他都去过,甚至还到过海上的寇岛,从来不会在一个地方连续停留超过两个月。” 那是个天性好奇的男人,古老神秘的苗疆对他也有极大的吸引力,再加上她娘也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于是俩人一拍即合,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也成为了知己般的良友。 “我爹很聪明,他只在苗寨中住了大半年,就将苗文都掌握的差不多了,还企图和当地人做生意,长老们发现他太奸猾了,每每都要吃亏,就把他打的满头包,勒令大家以后都不要和中原人谈钱。” 宁王的关注点却一直在风息颜身上,他认真地道:“难怪息颜姐姐那么聪明,风姨和叔叔都是天才呢。” “哈……我远不及阿娘,你知道阿娘学汉文用了多久吗?满打满算不足三年。” “我爹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承诺会教她听说读写汉字,于是每年在中原各处做生意的时候,都会有半年的时间固定住在苗寨中,持续了整整五年。” “听到这里,你是不是觉得我爹是个特别知恩图报的人?”风息颜想到了什么,兀自笑了起来,“其实是阿娘要求他每隔一段时间都得会苗寨来给她带些外面世界的趣事,我爹是个好动的性子,哪里受得了在山中坐牢的日头,千方百计想溜,还找教书先生代他。” “可教书先生不如他教得好,讲话也不如他好听有趣,阿娘不愿意。” “阿娘还说他是个很擅长花言巧语的人,稍有不慎就会被骗了,干脆在他体内下了蛊,逼他不得不每年都乖乖回来解毒。” “后来时间久了,他们两个人便互生情愫……但苗寨是不许和汉人通婚的,我爹就问阿娘,愿不愿意跟他走,她那么好奇外面的世界,他愿意带她走遍万水千山,看世间繁华。” “这回换我娘不乐意了,因为这里是她的家,她的根,外面的世界再美,终究抵不过她生命的信仰在此处。” 对方问出那句话后,阿娘就知道,两个人的缘分该尽了。 她解了对方的蛊,说从今往后,他再不必辛苦跋山涉水来此。 “然后我爹开始想方设法赖着不走,说只要可以跟阿娘在一起,这种每年坐半年牢的日子,他愿意过一辈子……可惜,教中是不会容忍他的,这样坚持下去,他只会死在五仙教众手中。” “于是在一个游方之夜,我娘给双方下了一种极为稀有的奇蛊,这种蛊能够大大提高双方结合后受孕的概率,代价是作为受孕的母体,如果成功的话,她这辈子都只能有这一个孩子。” “三天之后,我娘身体里的蛊虫死掉了,她知道事情已成,便用祝由术洗去了我爹脑海中关于北疆的所有记忆,将他丢了出去。” “我爹忘记了一切,只以为自己是走商时误闯苗疆受伤失忆,很快就回东楚去了,再也不曾出现过。” 第 1609 章 孩子要找喜欢的人生 风息颜的声音很温柔,娓娓道来的叙事性很容易把倾听的人带入故事中。 她并未带一丝忧伤,但宁王心中却没由来地流淌出难过。 “……换做是现在以及今后,他们就不会再有这样的顾虑了,我三哥说,他将来会大力推动促进苗汉通婚。” “不,玉和,你只看到了最表面的一层。”风息颜摇了摇头,“我阿娘是个很霸道强势的人,她狠辣、唯我,从来只有委屈别人,没有让自己委屈的份。” “苗疆默认不与汉人通婚,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怀了我,如此公然违反教规的事情,她半点也没有掖着藏着,就这么宣之于众。教内有很多人为此反对闹事,每一个都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 “阿娘这辈子都只遵循自己心中的感受而活。” “她说,世间男儿千千万,不是谁都能入得了她的眼,她只挑自己看得上的人孕育子嗣。” “她说,孩子是她自己想要的,不是给别人生的。” “她说,她要自己的孩子光明正大地活着,堂堂正正地行走在世间,所以从不对外隐瞒我的身份。” “她说,我的父亲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她这样一个母亲。” “正是因为我有这样一个母亲,所以北疆和五仙教内从没有人拿我的身份说过事,如果阿娘当真想和父亲长相厮守,教规根本拦不住她。” 宁王又是一愣,他原以为风息颜之前不开口讲这些,就是顾及着苗汉通婚的事难以启齿。 却没想到,原来风息颜苗汉混血的身份在北疆并不是秘密,只是所有人都早早接受了事实,才没有谁再特意提起。 由此可见她母亲的手段有多厉害。 “那风姨为什么……” “因为观念不同,信仰不同。”风息颜静静地看着他,“玉和是汉人,一定听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本身就不是一路人,强行绑在一起,早晚也会走散。” “我阿娘野心很大,把光复五仙教和统一苗疆当作毕生的目标,她是个天才,巫医蛊术天赋水平不输于我,她很好学,把父亲的种种本事学了十足,使得疆内教中无人是她的对手。” “她看上的男人,必须永远和她站在一起,以她的目标为目标,她生的孩子也必须跟着她姓,继承她的事业。” “而我爹的心在天地间的任何一个角落,唯独不会永远停留在这里,这才是他们真正分道扬镳的原因。” 一个是深深扎根此地的大山,一个是不停流浪世间天地的清风。 山离开了大地就不再是山,风停下来后便不复存在。 宁王默然,他明白风息颜的意思了。 东楚作为沿海国家,因着与西洋人打交道的缘故,民风算是四国里最开放的那个。 但再开放,始终也是儒家文化传统的后裔。 子嗣香火,儿女冠姓,男娶女嫁这种事……没得商量的。 风息颜的父亲作为一个富商之子,家中尚不能接受让儿子入赘给苗人女子,更何况他这个大周皇子呢? 就算他愿意,丽妃不介意,文武百官也不会乐意的。 相较之下,风息颜比他大三四岁的年龄都是小事了…… 宁王的心渐渐地沉了下来,像有一颗大石头压在上面,令人喘息不得。 二十出头少年在深宫养了半辈子,懵懂纯真的性子终于第一次尝到情愁的滋味。 迷茫,不甘,难过,不知向何人诉说。 一只温暖柔软的手忽而轻轻抚上宁王的脸。 “玉和,你愿意帮我孕育一个孩子吗?” 宁王猛地睁大眼睛看她,呼吸屏住,两颊瞬间似火烧一般,“息……息颜姐姐?” 烛光下,精致俊俏的脸红的要滴血。 “母亲有一句话我很认同,孩子要找喜欢的人生,但……玉和是很好的男儿,所以我不愿效仿母亲那样的做法,她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从未考虑过父亲的意愿,也没有问过他是什么想法,这其实很自私霸道。” “对于我的请求,玉和愿意当然很好,也算不愧对你我相遇这场缘分,但如果玉和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 宁王呼吸紊乱地低下头,好半天没说话。 就在风息颜以为他是感到为难想要婉拒的时候,他才又缓缓开口,“息颜姐姐是想用那种蛊虫吗?” 风息颜一怔,点点头道:“嗯,成功率很高,只要一次就好。” “可是,如果成功的话,你以后就再也不能有其他孩子了。”宁王轻声道,缓缓抬头看她,“息颜姐姐,我有那么好,值得你做到这种地步吗?” 闻言,风息颜笑了,“我从不怀疑自己的眼光和心意,但凡我喜欢的,便是独一无二、最好的。” “我哪里好呢?” 他是大周最不出众的皇子了,无论文采、武艺还是长相,都不是最出色的那个。 大哥瑞王,从小便文采斐然闻名于京城,是昭仁帝最疼爱的孩子。 二哥贤王,装傻数年一手策划宫变之事,心思慎密也非等闲之辈。 三哥靖王,如今的大周光熙帝,英勇事迹更是不必多说。 四哥燕王,五哥墨王,也都各有各的优点,常被朝廷文武百官夸赞称道。 唯独他如透明人一般,总安静懂事的让昭仁帝记不起来,最喜欢和擅长的织绣之事,说出来也净给人笑话像个小姑娘…… “玉和是在自谦吗?”风息颜失笑,“你是我相处过最好的男儿了,具体怎样我细说不出来,可倘若你是我、是其他姑娘,你就会知道自己有多么好,多么难得,哪怕你的一众哥哥们也远不及你。” 如果云苓在此的话,定会明白风息颜想表达的东西,那叫作对女性的同理心,一种发自内心的,别样的温柔。 宁王在性格方面是个无性别感很强的人,大抵是得益于有丽妃这等强大和思维独立的女性从小教导,以及自幼单调简略的人际相处,使得他有种未被世俗礼规浸染的纯白。 就像小孩子一样,所有情绪的源头都是纯粹无瑕的。 宁王心神一震,“当真?” “我若是说假话哄你开心的话,苗寨里那么多姑娘都喜欢和你搭话又从何解释,没看今晚游方的时候大家都想和你喝酒跳舞吗?” 虽然有一部分是她故意安排来灌酒的,可那些小姑娘也都是发自真心的。 宁王感觉自己好像又开始醉了,全身轻飘飘的,心里好甜好甜,连以往得到昭仁帝和兄嫂们夸奖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开心过。 第 1610 章 宁王误会了 “可是、可是……如果将来你遇到了更喜欢的,也能够与之相守一生的男人怎么办呢?你不会后悔无法再与对方孕育孩子吗?” 风息颜摇摇头:“不会的,玉和这样问,还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好,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像你这样的男子了。” 在相处时,没有下意识地因为她是个女子,就觉得她所承受的一切有多么不易。 没有为此感到更加惊叹佩服,也没有为此怀疑和轻视她的手段能力。 这其实是很难得的一种反应。 宁王心底触动,眼尾泛红。 有生以来,这是除了母亲之外第二个坚定地相信和认为他是最好的人。 “息颜姐姐的性子倒和风姨完全不一样,你真的很温柔很温柔……” 不是姐姐和母亲的那种温柔。 而是像大地,高原,海洋,像星空,季风,极光。 包容且有力量。 正是这一种独特的温柔,让他在看到风息颜的第一眼就被深深的吸引。 风息颜微微一笑,“我是阿娘的女儿,骨子里当然是像她的,但也恰恰是阿娘教导我要宽以待人。因为她已经足够尖锐了,越是这样对比,北疆的教众才会感受到我的亲切随和。” 她的母亲早早去世,知道自身很难坐上教主之位,于是终其一生都在给她这个女儿铺路。 所以她当然也会继承这一切,不可能为了儿女情长放下这些。 这也是相处这么久以来,风息颜迟迟没有和宁王挑明心意的原因。 宁王轻声道:“我倒觉得息颜姐姐也继承了父亲性格中的一部分,叔叔一生不肯停下向前的脚步,却心甘情愿为了风姨在苗寨停留那么久,他把最温柔的一部分给了爱的人。” 就像风息颜一样,把最特殊的那份温柔给了他。 他见过风息颜处理教务时的认真严苛,见过她治理北疆时的圆滑世俗,也见过她惩治叛徒与敌人时的无情冷酷。 唯独面对他的时候,永远都是那么温柔。 倘若风息颜是个自私自利、唯我独尊的女人,以她的手段,完全可以做到让自己和她的父亲一样,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与别人有了个孩子。 可她还是选择坦诚、真挚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询问了他的意见。 风息颜脸上也绽开一抹笑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所以,玉和愿意吗?” 宁王依旧没有立刻回答,他平复了心中的波澜,再看向风息颜时,柔和的目光却变得清冷了许多。 “抱歉,我不能答应息颜姐姐的请求。” 风息颜一怔,用无声的眼神询问他。 为什么呢?他们明明两情相悦,不是吗? “息颜姐姐说,你认可风姨的话,孩子要找喜欢的人生。但对于我而言,孩子要和所爱的人生。” 宁王眼神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句话。 “母妃告诉过我,真正的爱永远伴随着责任。” “在息颜姐姐之前,我从来没有像这样喜欢过其他女子,相较于世间的种种轰轰烈烈,我不知道这样简单朦胧的感觉,在别人眼里到底够不够资格算得上爱。” “只是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不对息颜姐姐负责的事,我不想做,也绝不会做。” “所谓的负责,不是指虚无缥缈的名分,也不是养育孩子的辛苦,而是息颜姐姐将来能过得更幸福的可能。” 风息颜怔怔地看着他,“玉和……” “但息颜姐姐对我却只是喜欢,并不是爱。” “为何这样说?” 宁王纯黑如小鹿般的眼神看着她,悄然透出几丝苦涩。 “的确,对于很多中原男子来说,能与心悦之人春风一度,再孕育一个孩子,自己既不用承担责任,也不影响正常成亲生子,是件怎么看都不吃亏的好事。” “可息颜姐姐刚刚才说我的好与其他人都不一样,最后还是拿我和别人一概而论,才提出了这样的请求,可见对我的喜欢和了解都还浅薄,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息颜姐姐没有想过对我负责,倘若今晚我应下了,岂不愧对将来真正嫁给我的妻子?就算你将来永远不会带着孩子介入我的生活,我又该如何对她交代言说?” 宁王说着说着便淡下眼神,独自起身走向外面。 “今晚的请求恕玉和不能答应,息颜姐姐早些回屋休息吧,我想自己到外面吹吹风,再醒醒酒。” 他闷闷地说完这句话就消失了,留下风息颜独自微愕在原地。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好脾气的宁王冷脸。 不多时,一直在阁楼外等候多时的朱蛛就冲进了屋里,“哎呀教主!宁王殿下怎么大半夜的独自走了,可是没跟他谈妥?” 她还等着事情进展顺利的话,便来给风息颜送好孕蛊呢。 却见风息颜一直微拧着眉头在思索着什么,好一会儿后才松开眉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他刚刚那样说……” “什么什么?宁王殿下说了什么啊?” 风息颜回过神来,轻叹了口气,把方才和宁王的交谈情况都告诉了她。 “玉和应当是误会了,他定是以为我把他当做了中原里的世俗男子,才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倒显得我夸赞他与旁人不同这话太虚情假意了。不过这事怪我……一时忽略了他是汉人,对我们这边的传统走婚知之甚少。” 她并非不想对宁王的未来负责,实在是苗疆这边还有许多其他民族部落,彼此间又不禁止通婚,故而走婚的情况很常见。 走婚便是男不娶女不嫁,男女双方通过夜间走访维持关系,而孩子则归属女方家庭,男女双方都在其各自的母系家庭中生活。 风息颜虽然通过其他方式对中原了解甚多,但毕竟是土生土长的苗疆人,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便很自然而然地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换做其他人听了也会觉得是合情合理,这方土地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可宁王长在中原,双方对婚姻的认知天然不同,难免就生出了误会。 第 1611 章 留情的助攻 朱蛛一听,顿时急了,“那我这就帮教主去找宁王殿下解释清楚!” “不必了。” 风息颜抬手拦下她,摇了摇头,今晚因情动而柔软的目光再度变得清冷坚毅。 “就算解释清楚玉和也不会同意的,我有我的信仰,他有他的坚持……我们并非同路人,不必白费功夫。” 与其解释清楚后,更添一份情缘难却的遗憾,不如就让这场误会淡了宁王对她的慕情,这样分别之日也不会太难过。 风息颜不知道,她这边决定将错就错顺其自然,另一个人却是坐不住了。 * 游方夜,苗寨的青年男女们大多彻夜歌舞寻欢,路边的火把一直燃着,像地上的星星点亮黑夜。 宁王沉默地走在苗寨小道上,来到一片荷塘前发呆。 这片荷塘还是几个月前新挖的,风息颜对中原文化很感兴趣,他帮忙按照江南风格花了好几个建筑,其中就有眼前的荷塘。 夏夜清风蝉鸣,正是花开极盛的时候,荷香扑面而来。 宁王不住地想着刚才的事情发呆,许是酒醒得差不多了,他开始懊悔自己刚刚怎么会用那种态度对待风息颜。 “息颜姐姐对我那么好,帮了我那么多,怎么能甩脸就走呢,唉……” 他刚叹气,背后就忽然一只手重重拍在了肩膀上。 “喂。” “啊——!” 宁王吓了一大跳,差点翻进荷塘里去,又被身后的人眼疾手快地揪住后领拉了回来。 他惊魂未定地站稳身形,瞪大眼睛。 “留情姐姐!你半夜不睡觉,找我有什么事吗?” 留情双手抱臂,面色高冷地看着宁王。 不是她半夜不好好睡觉,而是晚上躺下后习惯性地用精神力探查周围情况时,一不小心听到了不该听的对话。 除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否则留情并不爱多管闲事,尤其是这类她最不擅长的情感问题,向来避而远之。 奈何……奈何…… 她最恨那种两个人明明两情相悦,结果因为沟通产生误解,却都没张嘴不肯解释的剧情! 天杀的!!! 以前陪苓妹她们看肥皂剧的时候,每次碰到这种剧情,她就恨不得把男女主和编剧都打得满头包! 这不听了全程后,她实在浑身难受的睡不着觉,便出来找宁王了。 宁王见她一直不说话,只是十分高冷地看着自己,心里七上八下的。 “留情姐姐,你怎么了……可是我在北疆这边有什么事情没办妥,你……” “你误会了。” “哎?” 留情面无表情地说,“你误会风息颜的意思了。” 她刚刚斟酌了半天用词,也想不出怎么才能和大丫苓妹一样,在感情问题上对别人循循善诱地开解,于是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办法。 “风息颜不是把你当成那种对免费风流债来者不拒的男人才让你跟她生孩子的。” 宁王愣了一下,随后脸色爆红,结结巴巴地道:“留、留、留……你、你怎么知道……” “别管那么多,反正我不小心听到了。” 留情继续以高冷姿态应对,绝口不答自己是怎么听到的。 “总之在苗疆这一带,少数民族的男女之间走婚很常见,你知道走婚吗?就是男的女的不结婚,看对眼了就睡一觉,生了孩子归女方,俩人平时各找各妈,谁也不跟谁住一起。” “少部分人接受一夫一妻制,但传统风俗下,更多的是无论男方女方都可以多次走婚,彼此都多夫多妻,自由度很高。” “不管你再怎么觉得离谱和难以接受,这在风息颜的认知里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她没有多想地就开口问你愿不愿意了。” “老实说,我觉得她有点亏,作为北疆王,她应该是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有王夫和好几个男妃的吧,这是不是苓妹经常挂在嘴边的恋爱脑?” 宁王的脸色复杂地变了又变,风息颜是不是恋爱脑他不知道,但留情这番话却是把他说清醒了。 糟糕,他竟然误会息颜姐姐了! 身为北疆女王,她愿意以走婚的方式来与他结合,并甘愿一生只诞下一个与他的孩子,明明就已经作出了莫大的牺牲,他却反而批判对方对自己的感情不是纯粹的爱…… 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什么才算爱? 宁王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转头就走,“多谢留情姐姐,我这就去找她道歉解释清楚!” “你小子给我回来。” 留情一把将人揪住,强行解开误会之后,她立马舒坦了,浑身不难受了,也不着急让宁王和风息颜和好了。 “留情姐姐?” “你这么着急地回去是想找她生孩子,怕她反悔吗?” “我……留情姐姐,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怎么可能!” 直白的问话让宁王的脸红得像煮熟的小龙虾。 “那不得了,人家都睡下了,你现在去的话岂不打搅。” 其实是她不想风息颜知道自己听到了两人的交谈。 眼前这个单纯的傻小子好糊弄,但要怎么和风息颜解释,她是在最东侧客房听到最西侧房间里的对话……就有点伤脑筋了。 宁王长了张嘴说不出话,脚步却停了下来。 这倒也是,而且解释清楚又如何呢,他依然无法答应风息颜的请求。 “对了,别告诉她是我和你说了这些话,别问为什么,这叫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也别问雷锋是谁。” “好、好吧……我知道了。” 一句话把宁王想问的问题堵了回去,留情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睡觉。 刚要抬脚,却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拽了拽。 宁王目光纠结地看着她,“留情姐姐,我能不能问一问……你和顾院长是怎么修成正果的?” 原本他一直不对和风息颜的事抱有希望,可看到留情之后,他突然想到了对方和顾长生。 一个曾经是小秦帝的妃子,一个是小秦帝的亲皇叔,无论身份地位的差距还是道德伦理的禁锢,都远比他和风息颜之间的问题要严肃的多。 可他们还是克服万般险阻,双宿双飞了。 第 1612 章 同路人 留情乍然被问到这个话题也是一蒙:“啊?还能怎么修成正果,当然是两情相悦,想在一起就在一起了啊。” “我是想说你和顾院长的身份……” “你指的是世俗伦理那套啊?其实吧,我觉得关键是要端正心态和想法——日子是给自己过的,又不是演给别人看的,自己觉得幸福才是硬道理。” 留情觉得这一点很重要。 但这种思想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哪怕是在现代那么开放包容的风气之下,依然有很多活在别人的目光之下的人,为了他人的评价而活一辈子。 “我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说白了就是‘关你屁事,关我屁事’。老王跟我想法一样,所以那些世俗观念对我们来说,反倒是最不算困难的苦难。” 宁王若有所悟地道:“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吗?” 是了,此前他还偷偷想过,如果旁人知道他喜欢风息颜会怎样说三道四。 他们肯定会拿风息颜的年龄说事,说她都二十五了还没嫁出去,肯定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问题;至于他,放着年轻姑娘不要,偏喜欢一个比自己大三四岁的女子,肯定也不正常。 可若真的在一起了,两个人关起门来过日子,外面的风言风语又怎传得入耳朵。 “还有一点,那就是双方父母亲人的态度很重要。” 留情想了想,又继续开口。 “我和老王受到的来自外界的最大阻碍便是他们了,我的父亲和兄长们并未指责过我半句,但老王那边的人极力反对,全然支持认可我的只有一个顾君霓。” “但他们都打不过我,对我无可奈何,自然无法干涉我的抉择,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无人能阻。” 宁王像个乖巧的学生一样,神色无比认真地听着。 “留情姐姐说得对,比起外人的眼光和评价,亲人的想法才更重要,还有便是自己要有足够的本事和实力,能够应对外界的阻挠。” 留情颔首,“不仅要自身有实力,态度还要足够坚定和强硬。” 宁王不由想到了昭任帝,在所有的儿子里,对方其实只真正关心瑞王的婚事。 而且对方如今已经退居幕后,不问世事了,做太上皇之前也没想着对他的婚事提意见,之后就更不会插手了。 至于丽妃……宁王很了解自己的母亲,她是那样无条件地深爱着他。 倘若他坚持要为了风息颜而选择留在苗疆,丽嫔绝对不会强留阻拦。 恰恰相反,是他更舍不得丽妃一个人留在深宫…… 留情以往很少和别人谈论这种话题,可见宁王如此苦恼,也不由得与他多说了几句。 “但我前面说的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 “个人之见,是看你们到底是不是同一路人。” “同路人……刚才息颜姐姐也和我提过‘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她父母就是因此分开的。” 宁王默然了一瞬,眸中有些迷茫。 “可怎样才算同路人呢?是一方为另一方妥协,比如她嫁过来,或者我入赘苗疆,还是彼此各退一步,相互妥协,孩子一个跟她姓,一个跟我姓?” 风息颜的父母都不愿意为了对方妥协,都想要让对方和自己走,于是最后就走散了。 但如此折中的做法,宁王却是打心底能够接受的,就是不知道风息颜愿不愿意。 留情摇了摇头,“真是个傻小子,苓妹总说我太直太呆,应该让她来看看,这儿还有一个更直更呆的。” 她拍了拍宁王的肩膀。 “我说的同路人,不是指在这些小事上的观念,而是看你们的信仰是否相同,又或者哪怕你们的信仰不同,但是有相似的目标和追求。” “如果有一致的追求,那么不管你们来自天地的何方,各自是男是女,哪怕爱好相反,年岁不同,语言不通,你们也依然可以携手走得很远很久,这叫作同志。” 留情挠了挠头,比画着给宁王深入解释了一下“同志”的概念。 在她家乡的历史长河中,总有无数人因同一个目标与信仰走到一起,这是世间最坚不可摧的力量,死亡亦无法割断。 “这种羁绊是最牢固的,甚至超越爱情、友情和亲情。” 宁王似懂非懂地问:“那留情姐姐和顾院长是同志吗?” “当然,我们都追求自由与公平,看不惯特权,希望世界变得更好。” “正因我追求自由,厌恶特权与被束缚,故而休了小秦帝,来到大周。也正因为老王也深知世间的种种不公,想要让天下变得更好,所以他也来了大周。” “虽我们二人所行之事截然不同,但都在朝着同样的结果去努力。” 宁王心神一震,好似明白了些什么,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叹息道:“从前是我将留情姐姐与顾院长间的情谊想得过于简单,世人亦是如此……大家每提及你们的事迹,总只赞这份真情难得。” 留情静静地看着宁王,她必须消除对方的一个误解。 “真情却是难得,但我们能修成正果,并非因彼此爱得深沉,而是着相同的追求与理想。” “倘若信念不同,我就是再喜欢老王,也不会为他留在北秦,他再心痛难舍,也不会为了我而来大周。” “所以,玉和有自己的追求和信念吗?” 宁王一怔,这话实实在在把他问住了。 “我……我也不确定这算不算追求,但我确实想做个有用的人,能为兄长们分忧解难。就像这次被安排来北疆,我甘之如饴,绝无半句怨言。” “我指的不是这个。”留情再次摇了摇头,“不是别人让你做什么,是你自己发自内心地想要做的事,是哪怕别人百般阻挠你,你仍然坚持要做的事。” 她见宁王这副天真懵懂的样子,便明白丽妃为什么一定坚持要他走出羽翼,到社会上去历练了。 “你好好想一想吧,等想清楚了,再去找风息颜。” 第 1613 章 红娘是个技术活 那晚夜谈之后,宁王与风息颜仍住同一个屋檐下,却是除了简单的寒暄之外,再没有过多的交谈。 即便是有片刻的眼神交织,双方也很快就挪开了视线。 朱蛛看得愁眉苦脸,“唉……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宁王殿下是个这么钻牛角尖的人呢。” 她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但这事儿又不能张扬出去,便只对银面一个人吐露。 银面听完之后,却是有几分忸怩地凑过去,“那你呢?” “什么我呢?” “你今后也想走婚吗?”银面眼巴巴地看着朱蛛,“你能不能不走婚啊,我不想你走婚。” “问、问这个干嘛!” 朱蛛被他直勾勾的眼神弄得脸蛋莫名一红。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当然也是会走婚的,我可是五仙教的天蛛使哎!要协助教主打理苗疆的,哪能嫁到别人家里去相夫教子啊!再说了,我走不走婚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因为我想和你成亲。” 银面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话,瞬间将眼前的姑娘炸个满脸通红。 朱蛛将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胸口小鹿狂跳。 作为一个姑娘家,她自然不是银面这等情商捉急的呆瓜,相处这么久以来很早就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但银面却总是一副傻乎乎的样子,时不时无意识地撩拨她几下,让她以为他也有意,想鼓起勇气确认试探的时候,对方的表现又让她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却没想到,还不等她确认银面的心意,这傻小子就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 朱蛛忍不住摸上自己滚烫的脸,瞪着他凶巴巴地道:“喂喂喂!你个登徒子,竟然也开始学会调戏我了,亏我以为你是个单纯的好人呢!” “我哪里是登徒子……”银面顿感委屈,“昨晚游方夜里,他们都跟好多姑娘唱歌跳舞,一看就是云苓说得那种广撒网的渣男,唯独我全程只和你唱歌跳舞哎。” “那、那、那又怎么了!你不是渣男我就要和你成亲吗?你是汉人哎!” “汉人怎么了,汉人不也和你们苗人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吗?”银面有些不服气,“再说了,你又不是没摘过我的面具,我比你们寨子里的那些男人长得好看多了,以后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也不差。” “你要是跟他们生孩子的话,指不定生出个罗圈腿或者斗鸡眼呢,秃头也有可能!” 朱蛛越听脸越红,噌一下跳起来,在银面的脑袋上锤了一下。 “胡说八道!我呸,你才生孩子罗圈腿呢!反正我才不可能跟你生孩子!” “为什么啊?”银面满脸疑惑不解,认真地向她求教,“我很有钱的,在中原四国都有宅子,不管你生几个孩子都能养得起,不仅我可以亲自带,还能找奶娘和丫鬟们来带,绝对不会影响你处理教内事务的。” “怎么看都比那些提起裤子就跑,什么事情都不管的臭男人要强上千百倍吧?” “哦……你是不是犹豫生了孩子和谁姓啊,其实我是蔷薇他们捡回来的,虽然我是汉人,但我也不知道自己姓啥,所以跟你姓就行,我不介意的。” “你、你、你……” 朱蛛的脸红一阵青一阵,最后气得一跺脚转身跑了。 “我在和你说宁王殿下的事情好不好,干嘛把话题扯到我身上来,真是的!” 这个呆子,笨蛋! 说一句喜欢有那么难吗? 银面的声音还远远地从飘向远方,“别走呀,你还没说为什么不答应我呢!” 没等来对方的回答,脑袋瓜倒是等来了留情的一记重击。 他悲愤地控诉,“情哥,对一个刚刚失恋的人宽容一点好吗!” 留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若说昨晚是被宁王和风息颜给憋屈的,那刚刚就是被银面的蠢笨给气得。 她凉凉道:“失恋个屁,你是猪吗?哪有连心意都没有正式表面就问人家要不要生孩子的,不被当成流氓就怪了,她没放虫子咬你都算真爱了。” 天杀的,现在明明是夏天,怎么这苗寨里还桃花朵朵开呢,随便往哪一走都能碰见小情侣暧昧私语。 “哎?真爱?”银面精准地抓到重点词,双眼发亮地道,“情哥也觉得蛛蛛是喜欢我的?可是一直以来,我在苗寨里面只和她玩,有好吃的只分给她,游方时也只跟她跳舞,这难道还不算表明心意吗?” “你确定没弄错吧!” 留情:“你还是单着吧,将来如果娶不到媳妇儿没有孩子,就让公子幽给你养老,这是他把你培养成智障的责任。” 这人没救了,她决定放弃治疗。 红娘真是个技术活,她没苓妹那么深厚的功力,真做不来。 银面:“……” * 另一边,朱蛛又羞又急地一股脑跑回房,忍不住气得对被褥打拳击。 “真是个笨蛋,气死人了!” 待好一会儿后,她又摸着仍在发烫的脸,兴奋地在床榻上翻滚了好几圈。 她决定保持一点身为姑娘家的矜持,不能显得自己太倒贴,起码要等银面亲口说喜欢她之后才能答应。 朱蛛这边情场得意,那边便对风息颜的事更加上心,几次三番忍不住想去找宁王解释误会。 但都被风息颜拦了下来,这次,她面色严肃。 “大事当头,情情爱爱该先放到一边了,通知下去,让教中弟子做好应战的准备。” “教主手中这是……” 朱蛛一惊,这才看到她手上拿着一封写着苗汉双语的信件。 “是白川送来的信。”风息颜眸色幽深,语气冷沉,“南疆王那边收到淮湘王的消息,要他派手下的蛊师和毒人赴锦官城汇和谋事,必须想办法把他们拦截下来!” “我们手中有大周的炮火战车和鸟铳,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一定要将南疆王的麾下一网打尽,若是他们事后发觉不妙躲进寨中隐忍不出,下次再想寻得这样的机会就难了。” 风息颜并不是被动的性子,这几年来,她几次三番想要主动进攻南疆,却始终越不过去毒障森林这道防护线。 几百年来,南北两疆都利用这片森林在寨外设立了许多防护陷阱,不管双方在外面打得如何你死我活,只要保留核心力量逃回寨中歇养就能重新来过,是以两疆换了一代又一代的王,始终未能统一彼此。 这次,南疆的核心力量倾巢出动,绝不能错过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