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高武大唐,成秦王府二公子李宽李世民》 第722章 我二哥天下无敌 “张公谨,你放肆!”李二陛下显然是被张公谨这番诛心之言给激出了火气:“你口口声声说朕是九五之尊,可你身为臣子,就是这么跟自己的君上说话的吗?!” “臣这回已经够客气了!”张公谨闻言想也没想,当即便板着脸回道:“陛下如果想要因此降罪于臣,臣欣然受之!”说完,张公谨朝李二陛下躬身下拜,重重一礼。 “你……”李二陛下看着跪倒在地的张公谨,他开始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明明自己只是用一种高明的方式瓦解儿子身边的不稳定因素,谁知道…… 自己的天策府居然开始以一种令他始料未及的速度快速崩塌…… “弘慎兄……”长孙无忌觉得再这么闹下去,事情恐怕很难收场,所以他便主动站出来打起了圆场:“陛下的初衷也并非是敲打楚王……” “在这件事情上,你没资格说话!”张公谨都不等长孙无忌把劝解的话说完,便冷声道:“长孙无忌,我和你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好嘛……长孙无忌这下是彻底不打算开口了。 张公谨这个疯子……这是不打算活着走出皇宫了是吧…… “张公谨,你如今……属实是愈发狂妄了!”李二陛下一边按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一边阴沉着脸,视线狠狠钉在伏地请罪的张公谨身上:“那竖子到底是给了你什么样的好处……使你……” “陛下,当年您还是秦王的时候,被困长安五年,为何我曾依旧不离不弃?”张公谨闻言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对方:“如果陛下此刻心中已然没了答案,那么臣……便也无话可说!” “……”这下,李二陛下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在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后。 “弘慎……你先回去……”李二陛下叹了口气,随即便有甲士领会了长孙无忌的手势,进殿,将张公谨从地上架起:“此事……朕会给你一个答复……” “松手,我自己会走!”听着李二陛下暗中服软的话,张公谨的心中只有淡淡的悲凉,他先是呵斥了两旁的甲士,随后又深深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辅机,你不可能永远都左右逢源——孰是孰非……你心里也清楚,不是么?” “陛下让你先回去!”长孙无忌在听完张公谨的这番话,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而李二陛下,则是扫了两人一眼,随后便不再说话。 真当他看不出来么…… 无忌……早就在心中产生动摇了…… ------------------------------------- 张公谨出宫之时,正好赶上魏王殿下礼送自己的老师王珪出宫。 只不过他走在前边儿,并没有注意到后方的师徒二人。 “老师,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让我二哥还有大哥平安无事啊?”——魏王如今最大的烦恼,就是眼下这场他根本无法理解的父子冲突。 二哥明明是为了父皇的颜面,去河北道平叛的,怎么闹到后面……他反倒成响马了? “魏王殿下,这些事情您无需插手,最多再有两日,陛下就会迷途知返了。”多年的师生感情,让此时已经在心中下了某种决定的王珪,对在自己面前展露无助的魏王殿下多了一份温柔与耐心:“人与人之间,说错话,做错事,发生矛盾,那都是常有的事,只要一方不那么固执,其实都好解决。” “可我父皇就挺固执的……”李泰在听完老师的这番话后,他想了想,又道:“虽然我二哥看起来不是那么固执的人,但是一旦真惹恼了他,他的脾气比谁都倔,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二哥在这件事情上压根就没有任何过错,大哥就更不用说了……唉……老师,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再去弘义宫催一催?皇祖父今日指不定又喝多了,忘了去太极殿……” “我的魏王殿下,这事儿可不兴到处说啊!”——到底是自己的学生自己心疼,王珪闻言赶忙止住了魏王殿下继续作死:“殿下啊,有些话哪怕是独处密室,也不能说出口,否则……终究是会给自己招来祸事的……” “老师……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魏王觉得老师未免太过紧张了:“再说了……我二哥天下无敌……” “唉……”王珪看着如此不着调的魏王殿下,不知为何,即将走到朱雀门的他,看着身边依旧喋喋不休的小弟子,心中突然生出一阵不舍。 可再不舍……有些事情……还得人去做不是? 翌日,大朝会。 虞世南和萧瑀终究是上了告病的折子——长孙无忌几乎是卖了这张老脸,费尽口舌的给两位大儒分析形势:只要楚王殿下还未做出过激的举动,一切便尚有转机——何况如今朝中的文官大部分都在上疏李二陛下,为楚王殿下请功。 而武将们却在集体保持沉默。 其实这截然相反也看似出乎大家意料的现象——恰恰说明了楚王这口长安破鼓是何等重要——闲来无事的时候大家背地里蛐蛐一下楚王,那是例行公事。 可真等哪天李二陛下拿起那支鼓槌,准备不分轻重的敲下去,那么就换这朝中的文武百官们开始着急了。 “陛下,魏征已于昨夜抵达长安,只不过因为抵达的时候已是半夜,所以他等到城门开放后,便差人送信给臣,表示今日的大朝会,他可能会晚些到。”太极殿上,往日总是作陈述总结的房玄龄房相,今日破天荒地第一个出班向李二陛下进言——盖因他今早收到魏征的亲笔手信之时,对方那力透纸背的墨宝,以及满腔怒火的措辞,让他知道,这场大朝会,魏征必须是主角。 而他房玄龄,不介意为此甘当一回绿叶,为魏征接下来的闪亮登场作一个出场预告。 第723章 有劳王公 轰! 魏征赶回长安的速度,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但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货日夜兼程,风雨无阻的赶回长安后,一身风尘仆仆,本该好好歇息一番再来觐见陛下,谁知道……他居然是打算回府换一身朝服,就直接上阵开喷了…… “……”李二陛下此刻坐在龙椅上,望着下方面色各异,彼此交换眼神的朝臣们,他不禁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没完了……真就没完了! 昨日睡在御书房的李二陛下,这会儿眼底还有因为睡眠不足而产生的乌青,可是…… 谁会关心他睡得好不得好呢? 今日这殿中的朝臣们,谁不是跟李二陛下一样,因为成天担忧楚王殿下到底会不会反,而食不下咽,寝不能寐? 而魏征,则是带来那个答案的人。 所以…… 今日大概是贞观群臣最为团结一致,对魏征抱有感激与期待的一天。 来吧……来吧! 让那迟来的暴风雨,将老夫等人淋个痛快吧! “陛下,御史大夫魏征正在殿外求见。”——要不说魏公就是大家的及时雨呢,房玄龄说完话不久,李二陛下都还没开口表态,张楠的声音就在殿外响起。 随后,便是魏征那中气十足,怒意勃发的声音:“臣魏征,拜见陛下!” 人未至,声先至,这似乎已经成了文官干架的传统——当魏征的身影出现在太极殿的大殿门口时,清晨的霞光恰好打在他的身上,将他那身紫色朝服染得愈发灿烂:“陛下,臣从河北道归来,给您带回来两个好消息。” “……”李二陛下看着那跟斗鸡入场一般走进大殿内的魏征,他怎么都不觉得对方会带给他什么好消息。 但……再糟糕又能有多糟糕呢? “玄成……你有话直说,朕的确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好消息。”李二陛下沉默片刻,随后便摆出一副倾听的架势。 “太行山的响马已经被楚王殿下剿灭,原本生活在太行山内的流民,如今受到楚王殿下的感召,已经下山,打算接受朝廷的安置。”魏征说到这,他的目光扫视一圈,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充满深意…… 于是……向来刚正不阿的魏公,这会儿身上也有了某个蛮夷的影子:“诸位看老夫作甚?楚王殿下就是这么安排的,老夫还能怎么说?” “哦……”——此时的大殿上,顿时响起一阵和谐的应允之声:原来是楚王殿下啊……那没事了…… 大家还以为你魏征啥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呢。 “第二件事。”魏征有时候真的痛恨自己为何能读懂同僚的眼神:“楚王殿下在将臣送出邢州地界后,便率领手下的部众前往了松州,说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密令,要去平乱……” “咳……咳咳……”——不得不说,楚王殿下就是楚王殿下。 此时的百官们,在得知楚王殿下的去向后,咋说呢……原本大家复杂的内心,这会儿是更复杂了…… 嗯……楚王殿下这是上演了一出堪称经典的“围魏救赵”啊…… 不过……这位大爷得到消息的速度,确实是有些让人感到震惊嗷…… “朕……知道了……”李二陛下闻言沉默了许久,随后突然笑道:“太子先前与朕提过此事,只不过朕当时只当他和宽儿在瞎胡闹,并未放在心上。” “陛下,臣说完了。”——本来已经开启“战斗姿态”的魏征,在得到李世民的这番表态后,他突然一改先前的视死如归,变得无比平静。 甚至于他还再度朝李二陛下躬身一礼,接着便站回了自己的班位。 既然楚王殿下说了,只要陛下认下此事,自己就不要再生事。 那么他魏征索性就不再多事。 毕竟当时楚王殿下交代自己的时候,曹……窦翁就差拎着自己的衣领让自己乖乖听话了。 而窦翁的面子,自己当然得给。如若不是窦翁当年对自己这个俘虏百般照拂,自己或许根本就撑不过那三年……又何至有今日? “……”魏征此刻的举动,别说百官们懵了,就连李二陛下都有些不知所措:“如此……甚好!玄成……辛苦了……” “臣蒙陛下器重,自当为陛下赴汤蹈火,只是此番陛下的夸奖,实在是令臣受之有愧……”魏征没想到,自己都主动熄火了,陛下居然还跑来点炉,那就休怪他无情了:“陛下,”——魏征重新出班站定:“其实臣的功劳在楚王殿下所立的功劳面前,不过是沧海一粟,那邢州太守王大用,伙同邢州守备将军周俊,两人无视律法,在邢州一手遮天……” 接下来,魏征用极长的篇幅,向众人重点描述了王大用和周俊二人在邢州犯下的滔天罪行 ,以及两人胆大包天,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袭击朝中御史的丧心病狂之举。 不过……魏征到底……可能……总之是不想让未来女婿风评太差,所以楚王殿下一刀砍死周俊的“小事”,被他草草两句“周俊欲袭击楚王殿下,被楚王殿下随手反杀”给盖过去了。 当然,听到这话的众人也没谁是傻子,不过大家彼此也都心照不宣:一个周俊……楚王殿下宰了就宰了吧……只希望楚王殿下能够借此事消消火气,不然…… 不然什么,众所周知。 “陛下,张宝相此时应该已经将王大用送至大理寺收押,之后如何,就全看陛下怎么处置了。”——述职完毕的魏征,再度朝李二陛下庄重一礼,随后回班——这一次,他觉得自己已经没啥要说的了。 反正此时陛下该丢的面子,都丢完了。 ------------------------------------- 今日的长安,似乎颇有些波诡云谲。 先是魏征在大朝会上的表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而随后……在大朝会散去之后,礼部尚书王珪回到了自己的府中,在自己的书房内见到那位当年的救命恩人。 “老天师,您确定要这么做么?”王珪一脸严肃的看着老天师手中的画卷:“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谁也不知道陛下会有何种反应……” “无妨,你只管按我说的去做便是。”——如果楚王殿下此刻站在这里,看着如此红光满面的老天师,他搞不好会把脸凑上去,看能不能触发一下老天师的“吐血被动”。 “灵州来信了?”王珪从老天师手中接过画卷,随后又问道。 “不是来信,是来人了。”老天师闻言笑了笑,随后指了指门外。 此时的书房外,灵州都督薛万钧,携自己的弟弟薛万彻,兄弟二人齐齐朝面露震惊之色的王珪抱拳道:“王公,此番……有劳了!” 第724章 我敢答,你敢听么? “宽哥儿,你真就没想过……”——在邢州停留了几日之后,楚王殿下最终决定带着姗姗来迟的三千剿匪军队,挥师北上,前往松洲攻打室韦部落。只不过在临行前,李怀仁拉上了裴承先,找到了这几日一直呆在书房里的楚王殿下,问出了那个在他心中憋了许久的疑问:“宽哥儿,我觉得这简直都不像你……” “不像什么?”李宽闻言停下手中的笔,将这封寄往长安的信件暂时放在一边,随后只见他站起身,缓缓来到李怀仁面前:“怀仁,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当然是……打回去?”——李怀仁想了想,随后壮起胆子问道:“嗯……宽哥儿……你留在玉山的人马,兵强马壮……那总不能是摆设吧?” “嘭!”楚王殿下给李怀仁的回答,就是一记响亮的板栗。 “这也就是只有我们仨在,”李宽看着捂着脑袋痛呼的李怀仁,神情有些严肃道:“你小子要是敢出去瞎说,我他娘的揍死你!” “宽哥儿……你以为我想来跟你说这些啊……”眼见老大对自己发出警告,李怀仁忍不住委屈巴巴道:“我就是猜拳猜输了……才接下这么个苦差事……” “你滚!”楚王殿下总算是受到自己响马团的反噬了:“我看你们就是随根,也想跟父辈那样捞一份从龙之功是吧?” “宽哥儿,你这话就过分了……”李怀仁闻言不满道:“我能跟我爹一样嘛?我比他……坚定多了!我一直都是你的人!” “你要再想吃板栗你就直说。”楚王殿下闻言瞥了李怀仁一眼,随后将目光转向裴承先:“承先,你如何看待怀仁的建议?” “其实这也不光是怀仁的建议。”裴承先闻言先是笑了笑,随后才肃容道:“兄弟们都是这么想的,总觉得……宽哥你这样太憋屈了些。” “没什么好憋屈的。”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便摆了摆手道:“如果本王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感到憋屈,那么也着实太可笑了些——本王的经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刚出生,本王就被送回了陇右,那时候,本王身边除了祖母,连一个同龄的玩伴都没有…… “宽哥儿……”一旁的李怀仁停下了捂脑袋的动作,有些哑然道:“原来你小时候那么孤单啊……” “没有,”楚王殿下觉得李怀仁实在是想多了:“祖母从未让本王感到过孤单。本王说这话的意思是,本王的心胸没你们想的那么狭隘。更何况,如今大唐也不过刚刚崛起,周边四夷,多有不臣者,这时候本王因为个人得失就挑起国内战争,本王成什么了?对与错,很多时候是相对而言,站在本王的立场,本王是该让那昏君见识一下本王的力气和手段,可站在百姓的立场,一旦战争打响,这才太平没几年的好日子便又没了。况且……就算本王打赢了,本王就一定能坐稳那么位置吗? 别看现在朝中那帮大臣,甚至包括魏公都还向着本王,可此事的前提是本王还没起兵造反——等本王真造反了,谁愿意拼上本就拥有的荣华富贵乃至身家性命,陪本王豪赌一把?” “我啊?宽哥儿!我!”——李怀仁总是能见缝插针地向楚王殿下表达自己的忠心耿耿。 “你?”——被打断发言的楚王殿下有些无奈地看了对方一眼:“你他娘的……你爹的爵位又不会传给你……” “宽哥儿……你这样说……会不会有些太伤怀仁了……”一旁的裴承先开始默默发起助攻。 “唉?”李怀仁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他抬手就朝裴承先的肚子来上了一拳:“你他娘的……裴承先……焉儿坏是吧?!” “……”裴承先没想到,李怀仁这货出手居然这么迅速且果断,肚子上挨了对方一拳,他好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反正,本王是不会做出为祸天下,荼毒苍生的事情来的。”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不再去管两人的反应,只见他重新坐回到书桌后,开始继续提笔写家信:“再说了,你们信我一次,虽然我爹是个昏君,但是他会是真正的治世明君。论起治国之道,我大哥或许都赶不上他,至于我……嗯……我若是哪天当了皇帝,承先一定就是我的宰相。” 楚王殿下反正是不怎么爱干活的。 “宽哥儿,那我呢?”李怀仁虽然知道此事希望渺茫,但是他还是很想了解一下自己在宽哥儿心中的地位。 “你就非要自取其辱是吧?”——受到夸奖的裴承先一边揉着肚子,一边继续忙着制裁“无法无天”的李怀仁:“要我说啊,宽哥儿若是当了皇帝,就该先把你阉了,然后将你放在他身边当大内总管——因为你小子实在是太像奸佞了。” “你他娘的……”——李怀仁这下算是彻底被激怒了,所以他也不等李宽开口回答,便径直朝裴承先扑了过去。 许久未见的哥俩,好了可能没三天,便开始了你来我往的掐架日常…… ------------------------------------- 而彼时的长安城,皇宫之外。 王珪带着薛万钧和薛万彻准备进宫时,宫中的守卫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薛大将军,您……此时不是应该镇守灵州么?怎么……”——那守卫也是个聪明人,在自己开口拦下王珪等人之前,他已经派人去向统领常何报信去了。 “王公,您看?”薛万钧此刻多少是有些不耐烦了:“要不……等常何来?” “等个屁!”——一辈子都温文尔雅的王尚书,今日的火气实在是有些大,只见他将目光转向那守卫:“老夫也不为难你,老夫只是问你一句,关于你方才的问题,薛将军敢回答,但是你,敢听么?” 第725章 鸠车来头大 “属下……”面对如此危局,那守卫也不禁唯唯诺诺起来。 “罢了,我们就姑且等上一等。”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的王珪,突然叹了一口气,随后便领着薛家兄弟立身朱雀门外,开始默默等待。 只是在等待的过程中,老人的手不止一次轻轻拂过怀中的画轴,眼中更是弥漫着说不出的悲伤。 片刻之后。 “王公,还有薛将军,你们这是?”——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常何,此刻虽然面色如常,可心中早就如同擂鼓——薛万钧……居然敢擅离职守?! 这他娘的……要不是来的就这三位,常何甚至都觉得今日怕是要死守宫门了! “老夫等人有要事须面见陛下,可否放行?”王珪闻言缓缓转身,他目光淡淡地扫过常何,语气有些冷漠。 “……”不知为何,常何觉得今日的王尚书变得让他有些陌生。 往日那个见谁都一团和气的老人,今日就好像一把出鞘利剑,周身都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气场。 “不说话?那就是默许了。”王珪没给常何太多时间考虑,他话讲完,拔腿便走。 薛家兄弟随后紧跟而上。 “……”常何就这么被三人晾在了原地。 而另一边的太极殿内,已经收到消息的李二陛下早已经是勃然大怒:“他薛万钧居然敢擅离职守,抛下手中的军务孤身犯回长安?还有王珪又要凑什么热闹?要死谏么?!朕满足他!” “陛……陛下……”报信的张楠此时俯身于地,脑门上的冷汗是一茬接一茬:“王尚书还有薛将军……身份尊崇,常统领的意思是,如何处置他们,还需陛下明示……” “让他们滚进来!朕倒要看一看……”愤怒并没有冲昏李二陛下的头脑,此时他已经对三人的身份有了一个明确的认知。 只不过,可能李二陛下也没想到,一旦那层亲情的细纱被扯开,等待他的,却并不是他以为的“尽在掌握”。 “陛下今日的火气似乎很大啊……”——就在李二陛下刚刚下令准备面见三人的时候,王珪已经带着薛家兄弟走进了太极殿。 “未经通传,擅自闯入……你们是要造反?”——张楠身为大内总管,这时候该说什么做什么,几乎都是他下意识的行为:“来人……” “来什么人?”薛万彻就是个脾气极差的主儿,眼见张楠要捣乱,他抬脚便准备踹过去。 “万彻,不可无礼!”——眼见弟弟又要胡闹,薛万钧赶忙一把扯过薛万彻的胳膊,随后呵斥他道:“你要是今日有着自己的性子来,伤了张总管,回头楚王殿下不削你才怪!” “……”薛万彻闻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说话。 “臣薛万钧,拜见陛下!”——训斥完弟弟,薛万钧转身又朝李二陛下行参拜大礼。 “薛万钧,朕什么时候让你从灵州返回长安了?”李二陛下看着面前的薛万钧,神情阴沉,就在他说话的功夫,大批甲士已经从殿外奔进殿内,将三人团团围住。 “臣是奉令返回长安。”薛万钧闻言面色不改。 “谁的令?楚王?”李二陛下的心情已经恶劣到了极致。 “臣奉的是上一任窦氏供奉,老天师张韫之令!”薛万钧闻言缓缓抬起头,对上了此刻已是满脸错愕的李二陛下:“臣本就是窦氏家臣!” 轰! 哪怕李二陛下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真当得知真相后,他还是有些遭受不住打击。 良久之后。 “尔等退下!”李二陛下先是挥退了进殿的甲士,随后又看向地上的张楠:“你,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唯……唯!”张楠闻言哆哆嗦嗦地站起身。 就算是一个阉人,也知道今日之事有多么可怕…… 薛将军……居然是窦氏家臣…… 这……这这这…… 待无关人等散去后,李二陛下重新将目光看向薛万钧,他开口的第一句,便事关当年玄武门之变:“所以……当初你们兄弟二人先是攻打玄武门,后来见玄武门攻不破,又转而攻打秦王府……那都是在演戏?” “陛下,有时候您认为的忠臣并非一定就是忠臣,您认为的奸佞未必就是奸佞。”薛万钧闻言笑了笑,随后又道:“当初冯立见李建成被杀,玄武门又是久攻不下,于是执意转道攻打秦王府,当时他手下的人马众多,我兄弟二人别无他法,只能主动揽下此事,但事实上……”薛万钧说到这里时,默默住了嘴,算是点到即止。 “……”李二陛下此时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隐约间,他已经知道了三人此行的目的。 “你们是来劝朕就此收手的么?”李二陛下重新坐回龙椅,此时他的语气中透着浓浓的怒火:“朕……可不会受任何人的裹挟!” “既如此,那么陛下……”一直沉默的王珪,突然上前几步,来到李二陛下的正前方,随后他将怀中的画卷高高举起 ,当面展开。 “哗……”随着画卷展开,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李二陛下再度住了嘴。 其实王珪手中的画卷并非什么名家大作,它只是一个老人在孙儿大病初愈后,大喜之下找来一位画师为自己和孙儿画的一幅祖孙肖像。 画上的老妇人,坐在花园之中,怀中抱着大病初愈还戴着虎头帽的乖孙儿——幼时生的乖巧的楚王殿下手中,还抓着一只青铜鸠车——那是祖母刚刚送给他的玩具,他宝贝的不行,所以哪怕是画师前来为他和祖母画肖像,他还是一直舍不得将其放下。 李二陛下看着画中其乐融融的祖孙二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何种滋味。尤其是当他得知自己的母亲最终还是偏向自己……而自己如今却…… 李二陛下的目光不自觉的停留在太穆皇后看向孙儿时那宠溺的眼神,以及…… 等等…… “那是什么?”李二陛下缓缓站起身,指着画中太穆皇后手上的白玉扳指道:“这只扳指……怎么会在母亲手中?” “臣还以为陛下要问,楚王殿下手中的青铜鸠车出自哪里呢?”王珪闻言冷笑一声,他好似故意激怒李二陛下一般:“陛下有所不知,那只青铜鸠车原本是一对,据传是当年西汉孝文窦皇后送给自己孙儿的周岁礼,论来头……这鸠车可比什么白玉扳指要大……” 第726章 是谁骑虎难下 “朕没有问你鸠车,朕问的是为何那枚白玉扳指会出现在这朕的母后手上!”——一直认为自己智珠在握的李二陛下,头一次开始在人前显露出慌张。 “薛将军,劳烦你拿着这幅画和令弟在外边等老夫一会儿。”王珪见李二陛下发怒,他并不觉得有甚奇怪,只是接下来他要说的话,显然是不适合有人在场旁听。 “那……王公,我和万彻就在外边等您。”——薛万彻从王珪手中接过画卷后,将其小心翼翼收好,随即便带着薛万彻出了大殿。 而李二陛下从头到尾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切,并未出言阻止。 片刻之后,随着薛万彻将殿门关上,殿内便只剩下了李二陛下和王珪。 王珪并没有让李二陛下等待太久,只见他抿了抿唇,随后在李二陛下那凶狠的目光中,将那枚扳指的来历娓娓道来:“陛下,事实上,那枚象征着李家家主权力与身份的扳指,从来就没有在太上皇手中发挥任何作用。 当初太上皇的父亲世祖元皇帝(追赠)在太上皇八岁那年便已亡故,这枚扳指,便是他在死前留给元贞皇后,也就是您的祖母,独孤曼陀。”王贵说到这,突然深深看了一眼李二陛下,随后才继续道:“也就是说,从太上皇袭爵开始,这枚扳指就在他的母亲元贞皇后手中。而元贞皇后一向体弱多病,尤其是因为太上皇年幼,李家的基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由她来打理,所以导致她年老后,愈发的疾病缠手。 而那时,元贞皇后的其他儿媳们因为她往日性情严厉而不肯侍疾,至于太上皇……他或许也是惧怕元贞皇后吧——总之,最终挺身而出,不辞辛劳的照顾病床上的元贞皇后,甚至时常衣不解带的那个人,是谁……想必不用老臣多说了吧?” 王珪说完这番话后,大殿内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 良久,只见位于阴影之中的李二陛下再度艰难开口道:“所以……那枚扳指……最后为什么又到了我父皇手中?” “玄武门事变之后,老天师亲自进了一趟宫,将这枚白玉扳指交到了太上皇手中。这,就代表了老夫人的意思。”王珪闻言淡淡叹了一口气:“太上皇前脚看见楚王殿下跪在他的殿外大声背诵《陈情表》,后脚又见到了这枚白玉扳指,当时……太上皇恐怕亦是心中有愧,更明白您在太穆皇后的支持下,他大势已去,索性便放手成全了您。 否则的话……”王珪觉得这话也就是老天师能说:“按照老天师的说法:只要太上皇不松口,不退让,真正骑虎难下的是谁,想必陛下应该心中有数……” “所以……”李二陛下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异常沙哑:“朕还得念着母后的好?朕到底是沾了那竖子光?!” “您从未念过老夫人的好,更不会觉得沾了楚王殿下的光。”王珪闻言眼神微微一冷:“否则臣今日不必出现在这里,说这么一番讨人嫌的话来。” “老天师在哪里?朕要见他!”李二陛下此刻急于向老天师求证王珪这番话的真实性。 “老天师不会见您的。”王珪发现当年逃难时老天师递给自己的那张面饼,可真他娘的……不好接下啊:“他说了,他怕到时候忍不住……” “朕就那么招人厌?!”李二陛下此刻算是彻底破防了:“当初朕的名字还是老天师给起的,说是有‘济世安民’之意,如今……就连老天师也厌弃朕了吗……” “陛下,没人想走到今天这一步。”王珪闻言微微叹了一口气:“臣也好,外边的薛家兄弟也罢,没有谁愿意站在陛下您的对立面。可说到底……我们的身份是窦氏家臣,老夫人临终前唯一的诉求,就是让我们保护好楚王殿下,所以陛下,先越界的,并非我们。” “……”李二陛下看着下方的王珪,他突然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自己还真是……自作自受啊…… “王珪,你是什么时候成为窦氏的家臣的?”一阵漫长的沉默后,重新开口的李二陛下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臣本就是扶风郡人,扶风窦氏,对臣而言并不陌生。”王珪见李二陛下发问,他想了想,随后道:“承圣四年,臣的祖父王僧辩被害,臣的父亲当时之所以能够活下来,就是受了老夫人的父亲,当时身为扶风窦氏‘三祖房’之一的领头人窦毅暗中相助,才得以活下来。(注1) 但此事对当时的窦大将军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人家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但如此天大恩情,臣的父亲却不敢忘怀,他老人家直到临终前都还在叮嘱臣,要臣记得报答这份活命之恩。 后来,臣于开皇十三年,踏入仕途,可彼时臣毕竟年轻气盛,不知官场深浅,说话做事只凭心意,得罪了不少人。后来更因为臣的叔父王頍参与了谋反,臣受累连坐,被判有罪。 臣当时为了避祸,只能无奈遁入终南山。可是……臣当时一介书生,虽也习骑射,可却也无法在野兽横行的终南山存活——也就是那时候,臣被老天师从狼群的包围中救下,随后臣跟随老天师修道十余载载,直至太上皇攻入关中,臣得好友李纲举荐,最终来到了隐太子手下做事……”王贵说到这,突然冷笑一声:“说实话……陛下,如果李建成不作死,和齐王李元吉谋划设计平阳昭公主,陛下您从头到尾,都不会有丁点机会……” “……”此时的李二陛下,在听完王珪所说的内容之后,他还处在震惊和……恐慌之中。 “陛下可是觉得臣这话说的有问题?”王珪见李二陛下不说话,他干脆继续给对方上起了强度:“陛下,老夫人当初为了让你和你的兄弟们,还有平阳昭公主的安危,她在暗中派了不少人在你们身边保护你们,可惜啊……或许是怕你们误会,她曾严令这些人不要随意刺探你们的隐私……可……可谁晓得,你们的隐私……竟是兄弟阋墙,针锋相对呢……” 第727章 您的对手,换人了! “够了!”李二陛下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真是……他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感觉:“臣早就不是母亲眼中那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了!” “是的,陛下不是了。”王珪闻言淡淡一笑:“可是楚王殿下还是,或者说……一直是会是。” “呵……哈哈哈哈……”李二陛下闻言不禁仰天发出一阵大笑,良久,待笑声作罢,他才缓缓低下头,重新审视王珪:“一个人之所以强大,要看他独自征服了什么,而不是做什么都有人帮衬,自己却在其中显得微不足道。” “陛下,您真可怜。”王珪闻言不禁微微一叹,随后便不再说话。 “你敢可怜朕?”李二陛下发现这世界真的是太荒谬了:“王珪,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陛下,今日入宫的窦氏家臣,没一个打算活着回去。”王珪闻言冷冷一笑:“臣等今日就站在这里,等着陛下来杀!” “嘭!”听闻此言的李二陛下当即起身,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王珪!你放肆!” “臣想放肆很久了!”王珪闻言也是不甘示弱,直接大步上前:“陛下,老夫人这辈子就做了三件事,第一件事,自她十三岁那年得知北周亡国,她便发誓要夺回舅家天下,第二件事,她辛勤富裕了四个子女,她曾试图让他们每一个都成才,第三件事,她希望那个幼年陪伴在自己身边,和自己彼此视为依靠的孙儿在她死后,能无病无灾,开开心心的过完这一生。 三件事,头两件,老夫人做成了一件,失败了一件,但臣当年去陇右探望她时,她觉得不觉得这两件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了。她当时只是向臣指了指在后花园撅着屁股,拿着从祖母头上解下的朱钗去捅蚂蚁窝的小兔崽子对臣缓缓开口道:余生唯一愿,愿这孩子永远都能像今日这般无忧无虑。 陛下,臣还需要说什么吗?!”饶是一生宦海沉浮,心性早就坚如顽石的王珪,此刻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时,也忍不住眼含热泪:“将心比心,臣虽然也疼爱自己的孙儿,可若是比之老夫人对楚王殿下的宠爱,臣自问远远不及,可是陛下,那又如何呢?楚王殿下到底做错了什么了?或者说老夫人对楚王殿下的宠爱,在您眼中成了一种罪过? 人都要讲良心! 若不是太穆皇后十三岁那年以身入局,落子天下,这把龙椅,落不到李家头上来!”大殿之上,面露狰狞之色的王珪一改往日温和,只见他神情凶厉地指着李二陛下身后的龙椅,直接朝对方怒吼出声:“不要觉得就陛下你一人是乱世英雄——真论乱世英雄,那也是老夫人!——若不是老夫人,扶风窦氏不会有当初那般骇人声势,强如五姓七望,都只能仰其鼻息! 陛下,你要知道,哪怕到老夫人的父亲神武郡公窦毅那一辈,旁人都还讥笑他这一房是由代北窦氏攀附成功扶风窦氏。(注1) 可等这份家业传到老夫人手里,说这话的人,还有吗?!陛下,能让五姓七望都佩服的世家女子,臣在这世上没找出第二个来。您先说什么一个人真正强大,是要看他独自征服了什么……呵……”王珪觉得自己今日索性就把该讲的话讲完:“可在臣看来,真正的强大,不光是征服,不光是‘独立’,还有‘承受’——承受屈辱,承受打击,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最终将这一切化为成功的动力。 陛下您当年其实就是这样做的,可是……您自己似乎都没意识到这一点啊……”王珪说到最后,看向李二陛下的眼神已经充满痛惜:“臣知道您为了这把龙椅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但是臣更清楚楚王殿下绝不是您。就像老天师口中所说的那样——楚王殿下的善良是天生的,但他的孝顺一半来自善良的天性,一半却是因为幼时得到了老夫人对他无微不至的关爱,才生的——这样的楚王殿下,只要心中还有老夫人这个祖母,他就不可能想着要造陛下的反!可是陛下却看不清这一点……但……陛下…… 您当年为何要造反?”王珪看着已经不出声的李二陛下,语气幽幽:“除了来自李建成和李元吉的排挤,太上皇的偏心……不也让您感到难受和不公么? 现在……臣想问问您,您对楚王殿下所做的,会不会也让他感到难受和不公?就因为老夫人给他留下的家业多了点儿,您这当父亲的就打算提防他?可楚王殿下从头到尾又知道什么呢? 老夫人为了不让楚王殿下……”王珪话说一半,突然有点想给自己来上一巴掌,但是他在停顿片刻后,还是继续开口道:“为了不让楚王殿下过于……嚣张跋扈,所以她特别叮嘱过我等,在楚王殿下及冠以前,谁都不许跟他透露这份家业的规模。所以陛下您的担心……” “呵……呵?”原本已经快被悲伤和羞愧吞噬的李二陛下,这下算是找到反击的机会了:“王珪,你觉得……那竖子在嚣张跋扈这方面……还有进步的空间么?” “……”原本已经杀上道德高地的王珪,这下算是……不能说全线溃败,但也差不多了…… 是啊……楚王殿下还有嚣张跋扈的空间么…… 好像不开门……那就真没了…… “窦师纶去河北道,是打算干什么?”李二陛下在拿回主动权后,他聪明地选择了不再去就先前的话题与王珪产生互动,反而是开始试图收复失地。 “窦师纶代表老夫人前往魏州清理门户去了。”王珪作为窦氏“五尾狐”的其中一位,他的智慧显然不是像他往日在同僚面前表现出来的那般平平无奇:“陛下是觉得窦师纶此举不妥?那臣这就让人把他叫回来?” “呵……时间上还来得及?”李二陛下闻言冷笑道:“窦师纶这个时候,怕不是已经将窦渭的脑袋都给拧下来了!” “是来不及了。”王珪闻言点点头,随后又道:“可这不就是陛下想要的吗?您让长乐公主下嫁河北窦氏,不就是为了这个么?旁人都觉得陛下是疯了,但老臣又如何会不懂陛下的意思呢?您是害怕河北道的窦氏还在暗中听主家的命令,所以部下这无解之局——楚王殿下是绝对不会坐视妹妹被您拿来联姻的,所以我等身为窦氏家臣,就必须先家主一步出手,否则等楚王殿下拔刀砍人,那就不是大家能控制的局面了。陛下……别再跟臣藏着了……今日这殿内就您我二人,何必……” “你是不是觉得朕已经惨败了……”被人当面戳中心中所想,李二陛下强大的内心让他依旧面色如常:“王珪,你……” “陛下赢了呀。”王珪觉得是时候让对方领教一下老夫人的谋划了:“那藏在太行山的几万响马,其实很大一部分都是独孤家还有李家在前朝默默招揽的人手——那黑山贼中的七大帅,其实原本也是李家的人,只不过有些人不听话,就被老夫人给换了下来。如今陛下要将这些人编户入籍,其实也省去了我等诸多麻烦——必须要养着这么大的一帮人,花销其实也挺大的……” “你!”——李二陛下这下可是彻底破了防了:“王珪!你要欺天了不成?!” “陛下,臣自然不敢欺天。”王珪闻言摇了摇头:“只是……河北道还有在河北道的窦氏家主窦渭,原本就是老夫人在临终前亲自给您划下的最后一道底线,您要越界,可以。但越界的后果就是老夫人临死前的布局和底牌,都会一一掀开——陛下您要是觉得自己非要享受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王珪说到这,望向李二陛下的眼神也渐渐变得深邃起来:“那么好……一切为陛下所愿! 只不过这一次……您的对手换人了! 您的对手不再是楚王殿下,也不会是臣等这帮志大才疏,资质平平的窦氏家臣。 您要面对的,是在数年之前前,就在为这次对弈做好准备的老夫人! 陛下,得知此番真相后,您还要入局吗?!” 第728章 这事儿挺突然 夜深人静时,月上柳树梢。 将王珪、薛万钧和薛万彻放出宫去,又在太极殿独坐许久的李二陛下此时来到了御花园散心。 只不过他的心境在这皎洁月光的感染下,显得愈发悲凉。 “朕……该如何是好啊……”李二陛下口中喃喃,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太液池边,恰巧看见李祐、李愔白天钓鱼时留下的鱼竿还有胡凳,甚至这哥俩还不忘在钓鱼之余品尝点心——那胡凳旁的案几上,放着一盘透花糍,看成色似乎还挺新鲜。 “这两个竖子……倒是快活得很……”李二陛下想到前几日这哥俩还因为李宽的事情找过自己,表示要学魏征“死谏”,说自己这个当父皇的不知好歹,结果挨了自己一顿揍,到今天都没有在自己眼前出现过。 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思,李二陛下缓步走向前去,拿起被这哥俩随手丢在岸边的鱼竿,熟练地上好饵料,抛竿入水,随后坐下等鱼上钩。 “嘭!”——夜钓似乎就是容易有意外,李二陛下直到摔倒在地,然后看着那明显短了一脚的胡凳,他的内心……从诧异到暴怒,然后再到哭笑不得以及……倍感凄凉。 似乎也就是这一眨眼的事。 突然,又是一阵清脆的鹤鸣从不远处传来。 “谁在那?!”听到动静赶来的禁军统领常何,见李二陛下此刻摔倒在地,还以为是有刺客偷袭,于是他想也不想,便从身边的属下手中接过弓箭,随后弯弓引箭,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处赏花亭的上方射了一箭。 “哗!”只见那黑影扑闪几下翅膀,顿时便是一阵狂风大作,将那射来的羽箭吹向一边。 “放箭!放箭!”常何见状赶忙吩咐身边的几名手下放箭,同时自己也再度张弓搭弦。 “滚回去!”——说这话的,不是李二陛下,而是匆匆从尚食局赶来的老天师张韫。 只见身着紫色道袍的老天师,此刻面带怒色地瞪着常何:“谁让你射箭的?!” 常何见状,压根就不搭话,弯弓便要再射。 “冥顽不灵!不堪大用!”老天师微微一拂袖,手指刚刚重新搭上弓弦的常何便只觉天地倒转,下一刻,他整个人便飞出丈许,随后重重砸在地上。而他身边的那几个准备对大黄鹤出手的下属,亦是同样的下场。 “咯咯哈~~咯咯哈~~”从亭上落下的鹤翁在见到这一幕后,一边扑闪着翅膀,一边蹦蹦跳跳围着张韫发出怪叫,看样子,它现在很开心。 “鹤翁……”张韫也是无奈,他刚想开口劝对方收敛,谁知下一刻,他的脑门就被鹤翁轻轻啄了一下。 “……”张韫知道,自己的秘密还是被鹤翁给发现的。 “唉……鹤翁……你也就知道欺负老道……”张韫一边唉声叹气抱怨同人不同命,一边从怀中掏出用荷叶包裹着的炸小黄鱼,将其摊开递到大黄鹤面前。 “咯咯哈~~咯咯哈~~”此时的鹤翁开心地像个孩子,只见它此刻伸出翅膀拍了拍老天师的肩膀,似乎在说:干得不错。 接着,它便开始享用起美味来。 而与此同时,大批的御林军甲士也已经赶到,将这奇怪的一人一鹤团团包围。 “陛下,您没事吧?”常何此时终于从地上艰难爬起身,随后跌跌撞撞的奔向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此刻,早就听不见旁的动静了。 只见他将目光牢牢锁定在老天师身上:“张阿翁……” “老道可当不起陛下这声‘阿翁’,”此时正在投喂鹤翁的老天师听闻此言,不由发出一声冷笑:“陛下可是横扫八方的乱世英雄,权利至高的人间帝王,哪还会有什么名不见经传的''阿翁’呢?” “……”李二陛下没想到,自己都已经拿出求和的姿态,将王珪等人放走了,可……老天师此番进宫,似乎还是要跟自己过不去啊…… “陛下,您无恙吧?可是这妖……老道人伤了您?”常何趁着李二陛下和老天师叙旧的功夫,已经赶到了李二陛下身边,因为先前的遭遇实在是太过丢人,所以他方才下意识的……就说了心里话…… “你休得放肆!”李二陛下看着眼前的常何,神情带着怒火:“去,给老天师赔礼道歉!” “臣这就去……”常何闻言赶忙走向老天师。 “用不着。”张韫看着朝自己缓缓走来的常何,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李二郎,让这些不相干的人都退下!老道跟你聊几句就走。” “你们都退下!”李二陛下闻言当即便吩咐众人退下,但是他认为该有的尊重还是要给:“常何,你先赔礼!” “唯……” 常何闻言不敢怠慢,虽然他此刻对老天师身份已经有了无数个猜测,可面上却是毕恭毕敬的朝老天师躬身一礼:“老天师……方才常何多有冒犯……” “你冒犯的是老道么?你冒犯的是鹤翁!”老天师闻言顿时不满道:“呵……没想到啊,你小子瞧着忠厚,这心眼子还挺多。” “咯~咯~”突然,一旁的鹤翁用翅膀扇了扇,原地几个蹦跳,随后便转身飞向了夜空之中。 “……”老天师这会儿其实挺无语的,因为他发现鹤翁自打跟了楚王殿下以后,似乎就连性子也有朝楚王殿下那方面发展你的倾向…… 方才鹤翁告诉他:这事儿不算完,人家也不打算要常何的赔礼,而是准备等楚王殿下归来后,由楚王殿下替它出面教训“欺负”自己的“大坏人”——常何。 嗯…… 这事儿就挺突然的…… “陛下……”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大麻烦的常何,这会儿道完歉后,又转头看向李二陛下:“臣……” “行了,你退下吧……”今天可谓是从早到晚都在丢脸的李二陛下,心情比常何那是要糟糕百倍:“朕与老天师有些话要单独聊。” “唯。”得到赦令的常何当即轻舒一口气,随后便带着手下御林军离开了。 第729章 一个寻常志怪故事 稍顷,太液池又只剩下李二陛下和老天师二人。 “老天师,多年不见,您还是那么的……”李二陛下想了想 ,用了一个他认为比较恰当的词语:“仙风道骨。” “老道都快升天了,能不仙风道骨么?”张韫闻言撇撇嘴,随后又将鹤翁吃剩的小黄鱼重新包好,塞回怀中:“怎么样,今天过得还算刺激吧?” “老天师说笑了……”讲真,这话也就老天师能在此刻当着自己的说,换一个人,李二陛下不把对方打到跪地求饶,那都算他慈悲。 “王珪当时在殿内对你说那些话,其中的一些细节你其实该细细品的。”老天师此时看着面露尴尬的李二陛下,眼神略带讥讽道:“比如说,窦氏家臣中有人‘志大才疏’——你要着重理解的,是‘志大’这个词。李二郎,知道老夫人为何会在临死之前便料到有这一天吗?” “……”李二陛下闻言沉默片刻,随后缓缓道:“难道是老天师您……” “老夫人一直坚定的认为老道这算卦的本事会折损老道的寿数,所以她从来就不肯让老道为她算什么卦,唯一一次,还是事关楚王殿下……”老天师见自己说到此处时,李二陛下脸上那满是不信的神色,不由撇嘴道:“李世民,你小子是不是飘了?论起对你的了解,这世上还有谁能多过老夫人?” “……”李二陛下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被人用这种训后辈的语气训过了,可他却生不出任何怨怼之意——因为无论是老天师还是自己的母亲,自己对他们,都有亏欠…… “总之,你小子最好把王珪的话当回事。还有,你别觉得老道哪天羽化了,这张家的道脉就又要沉寂多年——实不相瞒,老道的曾孙,也就是镇玄那小子……别说未来的成就,哪怕就是现在——自太行山再悟得道门术法真意的他,如今其实已是不弱于老道了,甚至在某些方面,比如杀伐一道——还犹有过之。” “老天师……朕从头到尾就没打算把宽儿那孩子如何,朕其实早就为他谋划好了未来……”李二陛下此刻当真觉得自己是委屈极了:“可朕的确没想到,你们的反应会这么大……” “陛下给楚王殿下谋划了未来?”老天师闻言呵呵一笑:“呵……陛下所谓的谋划,就是等将来楚王殿下率军拿下高句丽后,将高句丽分封给他?陛下,其实……楚王殿下未来的成就,会高得超乎您的想象——鹤翁自打见到楚王殿下的第一眼起,便将其视作了主人——几百年了,这还是头一次……” “那大黄鹤——”李二陛下闻言当即有些好奇。 “叫鹤翁!”老天师在这件事情固执得令人可怕。 “那鹤翁……来历很大么?”出于好奇,李二陛下还是选择了从善如流。 “有一个说法是,当初秦始皇欲灭六国,于是打造了六只青铜仙鹤至于殿中,用以提醒他时刻不忘秦国历代先王们的志向——要结束那个礼乐崩溃的时代,一统天下!秦灭后,始皇帝封禅泰山之时,鹤翁第一次飞下昆仑山。”张天师说到这,见李二陛下已经听得满脸愕然,于是自嘲的笑了笑:“此事陛下权且就当一个寻常志怪故事听便好了,毕竟这事儿谁也无法查证,只是老道的先祖张角,在年轻时进入昆仑山求法悟道时,见到飞下九重天的鹤翁,却是我张家祖祖辈辈口口相传的神迹。” “那只大黄鹤……活了近千年?!”李二陛下此刻早就遗忘了先前的不快——人间帝王,求仙问道(向往长生)几乎是他们的中晚年必修课(“欺天真君”不一样,这位十七岁(嘉靖二年)就开始修道了),饶是英明神武如他,恐怕也不能幸免。 “关于鹤翁和始皇帝的故事,老道都说了,那只是传言,”老天师闻言淡淡一笑:“不过鹤翁与先祖的相遇,却并非作假。怎么,李二郎,你现在又盯上鹤翁了?” “……”如果说从前太原城的“李家二少”是那真正鲜衣怒马,肆意张扬的明朗少年,那么如今的李二陛下,便是彻彻底底的天地雄主,权力怪物。 所以老天师的话,他无法否认。 “别打这样的主意。”老天师要的就是今次这般效果:“世人求长生,可谁又见过那真正的长生之人?逆天而行,注定是要遭来天谴的。 李二郎,你真的应该学乖些,不要老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本来今天我们见面,要聊的是关于此事如何收尾,可现在你看看,老夫三言两语之下,你又有了新的欲望……” “……”李二陛下此刻真的看不透了,他承认自己已经被老天师挑动了求长生的渴望,但他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这样做。 “李二郎,你该学会审视你的内心了。”老天师见对方还是这般愚钝,不由无奈的叹了口气:“让老夫猜猜,你现在正在为你求长生而找借口——这借口便是大唐的江山社稷需要你这个雄主来坐镇。 有了这个借口,你接下来就打算尝试派出人手捕获鹤翁,借此窥探长生的奥秘。 可事实上,李二郎,就像你之前对楚王殿下所做的那样——你在做下这些卑劣之事之前,你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冠冕堂皇的借口。 可你以为你瞒得过世人,可事实上,你只是瞒过了你自己! 自欺欺人,听着可笑,但轮到自己,却是身在局中不知归途——那不是可笑,而是可悲!”老天师说着,突然几个闪身来到李二陛下面前。 “老天师……”李二陛下看着在月光下身形如同鬼魅一般的老天师,他不由得眨了眨眼睛——他就知道,年幼之时自己恰巧在后山撞见对方和吹嘘达摩祖师在中原传到时“一苇渡江”的佛门高手比试身法一事,从来都不是什么身为孩童的天真幻想。 “就像王珪先前说的那样,我其实是不打算见你的。”老天师看着眼前之人,他的语气带着难掩的失望之色:“可是李世民,你总是有办法让那些跟你志同道合的人被你折服,却又能让你身边的亲近之人对你失望。 你以为你放走王珪和薛家兄弟,就能说明此事你已经准备罢手了? 今日你与王珪对质时,老夫就在太极殿上坐着。他与你说过的,今日入宫的窦氏家臣,其实没有一个打算活着回去。就连老夫,也不是例外!” 随着老天师此番话语落下,刹那之间,清风徐来,吹皱太液池的湖面。 同一时刻,李二陛下的心湖之中,已经掀起一片滔天巨浪! 第730章 天行健! “老天师……你这是要对朕下手么?”李二陛下看着眼前满脸悲痛的老天师,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屑:“朕的大好头颅就在——” “你为什么要派人去魏州杀窦师纶?”——老天师仅仅只用一句话,便让李二陛下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为什么要派人去魏州杀窦师纶?!”老天师又将这话重复了一遍。 这下,李二陛下连刚刚想好的措辞都无法说出口了。 “你知道的,当年你父皇是想让刘文静辅助太子的,可是刘文静偏偏看好你,所以你父皇最终才借着裴寂之手杀死了刘文静。而刘文静一死,便自此坚定了你反抗的决心……”老天师此刻所言,可谓句句诛心:“但是李二,你要清楚一点,窦师纶于楚王殿下而言,远比刘文静于你重要得多!你以为我们这帮老家伙都疯了?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要跟你拼个你死我活?!你要动窦师纶!这无异于是逼反楚王! 你当没人看出你的算计?太行山的匪患也好,魏州窦氏联姻也罢,你本就抱着让窦师纶前往魏州,与窦渭发生冲突——窦渭若是能胜,那么你便省得出手——而他若是败了,肯定就代表已经死在了窦师纶手里。到那时,你便以窦师纶谋害皇亲为由,治他的罪!你倒是打的一副好算盘啊,你也怕你儿子闹起来你收不了场啊!所以你还打算拿窦师纶的性命威胁楚王殿下?! 老夫告诉你!窦师纶会在彻底落到你手中之前,就想办法自尽! 老夫人当年分外看好的窦氏家臣,怎会受你胁迫?!到那时……李二,你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天下大乱!” “朕……朕没有……作此想……”李二陛下此时已然词穷。 “老夫人很早以前就对我说过,她说:‘宽儿那孩子自小不在那逆子身边长大,将来我死后,那逆子定然会对宽儿存着几分愧疚,可凭着这几分虚无缥缈的愧疚,是护不住宽儿那傻孩子一辈子的……’——果不其然啊……”老天师说到这,语气里充满了唏嘘:“李世民,你现在可还有话说?” “……”李二陛下闻言沉默良久,最终缓缓开口道:“朕无话可说……” “好样的。”老天师闻言朝对方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盖世枭雄!” “……”老天师这番夸赞落在李二陛下耳中,后者只觉得这比直接辱骂还要令其感到难受…… “朕马上下令,让前往魏州的人手回转。”许久之后,在双方沉默的对峙中败下阵来的李二陛下,终究还是开了口。 而他这番表态,代表两件事:第一,他承认了之前老天师所言全都属实,第二,他现在打算收手。 “不用叫了,人都死了。”老天师闻言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还有,你别以为派一队所谓高手就能办成此事,先不谈楚王殿下在窦师纶身边安排的那些黑衣死士是何等的身手,就算你调集军队打过去,你也杀不死窦师纶。不信的话,你试试。” “老天师……朕已经退让了!”或许是很久没感受到这种被人逼到墙角的感觉,李二陛下终究还是没能楼得住火:“朕就不明白了,朕才是皇帝!”、 为何所有人都要忤逆朕呢?! “没人会闲得没事,天天想着忤逆皇帝玩儿。”老天师看了李世民一眼,眼神带着淡淡的讥讽:“没想到吧?老夫还真有点本事在身上。” “……”此时李二陛下的内心已是惊骇欲绝——他早该发现的……早该发现的…… “事情怎么收尾,那是陛下你的事。只是今日之后,窦氏家臣中,不会再有人跑来烦陛下了。”老天师才不管对方现在是否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因为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只剩开战了。部下愿意偃旗息鼓,我们这帮老家伙也没打算抛弃太平日子不过,上赶着跟陛下拼命——但……如果真的要拼命,老夫还是那句话,我们都是帮老家伙了……”老天师说到此处,陡然收声,随后他盯着李二陛下半晌,最终一字一顿道:“早他娘的活够了!” “朕知道,朕现在说什么,老天师你都不会信了……”李二陛下没有计较老天师最后骂出口的脏话——因为比这更脏的,他老早就领教过了:“可是朕真的没有打算将宽儿如何……朕只是觉得再有两年,他便及冠了,有些东西随着年纪的增长,是会变的……朕只是想早些让他认清自己的位置……事实上,朕在儿女婚事上最为上心的,就是他的婚事,朕甚至都已经在私底下为他取好了小字,就等他及冠那年……” “陛下,大可不必。”老天师听着李二陛下絮絮叨叨这一通,他就觉得胸闷:“老夫还是那句话,请陛下收敛一二,不要再自作多情想着怎么约束楚王殿下——老夫人已经将他教导得极好——比起虚假的知礼仪,还是实实在在的重情义更让人觉得赞赏!” “……”老天师这番话,虽然一个脏字都没说出口,可是李二陛下却只觉周身如遭雷击。 “关于取字的事情,陛下也不要多事了。”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所以干脆给对方来了个狠的:“当年楚王殿下大病初愈之时,老夫人便已经为他取好字——行健!便是楚王殿下的字!” 轰! 这一刻, 遥远的千里之外,坐在自己的营帐中,通过布置在宫中的暗影刺客,旁听了整场对话的楚王殿下,此时早就泪流满面的他,再一次深深感受到了祖母对自己那份深沉却无言的爱意。 行健……行健! 祖母当初给他取这个字,是愿他大病过后,从此身体健康,人生之路亦是行走矫健。 同时,这也是一个从来都不计回报,只对孙儿默默付出的老人,最深情的祝福。 因为这个词语最早的出处,是源自《易经》中那最为振奋人心的那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注1) 第731章 是我不够好 “老天师……朕明白了……”先前王珪的拼死进谏,只是让李二陛下感到些许烦躁,后来老天师的字字诛心,也只是让他羞愧和愤怒。 直到此刻,李二陛下终于明白:自己对儿子的爱,和自己的母亲比较起来,显得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母亲……"李二陛下此刻有些失魂落魄:“儿子知错了……” “愿陛下是真的知错。”老天师直到此刻,才终于有了几分好脸色:“时辰也不早了,老道也该出宫了,省得鹤翁惦记。” “……”本来还心情很糟糕的李二陛下听到老天师说这话……不知怎的…… 他觉得老天师这话有些……自作多情。 “你他娘的真知错了?”——老天师真的很讨厌有些不知分寸的昏君:“你还有闲心想这档子事儿?!” “……”李二陛下看着老天师那不知何时卷起的袖袍,他发现……算了…… 那竖子动手前卷袖袍的习惯……八成是在西北征战时养成的……与……嗯……无关…… “你期期艾艾的干什么?”老天师现在的心情真的很恶劣——还是跟楚王殿下待在一块儿省心啊,那孩子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不像眼前这货,几个呼吸间就能多出上百个心眼子:“李二,看在这次我们聊得还算不错,我再多提醒你一句:太子是个好孩子,你往后对他态度好些,还有,你得好好感谢楚王殿下,不是他……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总之,别拿过去你跟你兄弟之间的那一套当做经验来教导孩子——你就不是个会教孩子的……唉……算了,不是楚王殿下,老夫这辈子连见你一面都懒得见,所以费那么口舌干嘛呢……总之,这些个麻烦你自个儿看着办吧。但是记住,别再试探楚王殿下了,他哪天真急了,你又不高兴了。唉……何苦呢?”老天师说完,当即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只留下李二陛下愣在原地,怅然若失,不知所措。 老天师离开时,他的心情其实也很忐忑。 漫长的御道上,老天师独自一人行走缓慢,直到遇见一处转角,他突然停下脚步,然后看着阴影处低声笑道:“楚王殿下,您还怕老夫被人行刺啊?” “……”片刻之后,幽深的宫巷之中走出一道黑影,楚王殿下操控着自己的暗影刺客行到老人身前,突然,他上前抱住了老人:“老天师……是我不够好……” 才让你们为我如此操劳…… “好了好了……殿下……您不觉得这样很奇怪么……”老天师有些无奈地束手抱怨道:“臣可不喜欢这玩意儿……力气怪大的……” “老天师……”听闻此言,楚王殿下连忙令暗影刺客松了手,随后退后几步:“没伤着您吧?” “臣无碍。”老天师闻言笑了笑,随后又道:“楚王殿下,您就不好奇为何臣会知道您的隐秘吗?” “啊?知道了……就知道了呗……”楚王殿下自打见到老天师的第一眼起,便打从心底里觉得对方是个大好人。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却格外真实。 “殿下是不是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异类?”老天师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他觉得有些事情倒也不必一直隐瞒:“其实殿下……您能得此际遇,一半是因为当年您病重时,臣烧掉了那张由先祖传下的祖符,将其制成符水喂您饮下,还有一半……则是得了……一位道家高人,百年真修的传承。” 事实上,老天师还是说得过于保守。 比如说那枚张角传下的祖符,其实也是由鹤翁在下了昆仑之后,将其衔在口中,交到张角手上的。 当时的祖符一共有四张,张角将其中两张制成符水饮下,最终得悟“撒豆成兵”和“九霄雷法”,第三张则是在起势之时,将其制成符水,用上百口大缸稀释,然后将其倒入河水中,周遭百姓,饮了河水后百病消除,将其视为神迹,这才有了后来黄巾军的威势。 而且当时为了让楚王殿下能够顺利消化祖符,两位道门大天师,一位因此折损了过半道行,方才有了后来的“大限将至”,一位则是原本就大限将至,所以在一场“传道护道”后,在返回自家道场不久,便坐化了…… “老天师,那另一位道门高修……是谁啊?”楚王殿下这人向来知恩图报,所以尽管他的内心十分震惊自己的际遇竟然如此奇妙,可在第一时间,他还是想着报答。 “那位道兄……本就……”老天师停顿了片刻,在确认楚王殿下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后,方才又道:“殿下不必因此悲伤,不管是那位道兄,还是臣,其实都知道此举大善——并非是因为老夫人苦苦相求的缘故。殿下,您将来定会做出一番惊天伟业,让我等功德圆满的……” “……”今晚发生的事情,不管是对李二陛下,还是对楚王殿下来说,都挺令人匪夷所思的。 当然,尤其是楚王殿下。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大难不死”才得了“夺天造化”。 但……好吧……“夺天造化”是真,可是若没有祖母还有两位老天师的缘故,自己好像……就不存在“大难不死”的可能啊…… “老天师……那您总得给宽儿一个机会,让宽儿去报恩吧……”楚王殿下眼见老天师嘴巴严实,于是他干脆直接操控着暗影刺客跪在地上,抱起了老天师的大腿:“本王不管……本王要知道恩人下落……本王要报恩……老天师不让的话……那就是老天师陷本王于不义气,那本王等打完高句……呸呸呸……室韦人,本王就去哭献陵……” “……”说实话,谁家摊上楚王殿下这么个玩意儿,都挺糟心的。 “臣有说不告知您么?”老天师现在脑袋都在嗡嗡响:“此人是龙虎上清一脉的大天师,生于南北朝,声名虽于俗世不显,却是真正的道门高修,甚至当初这位道友还在道法修行上胜过老夫一筹,而他的弟子,有两位,一位叫做王远知,一位叫做孙思……你等等……”老天师本来是想叮嘱楚王殿下报恩不要报得太过“激烈”,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 “你个小兔崽子……你如今身边满打满算就几千人马……你居然还想着去高句丽?!” 咋的?真就又打算来一次“祭天之旅”是吧?! 只不过这次地点改在了高句丽?! (~o~话说一百六十多万字我才揭开这个谜底,我会不会遭捶啊……我知道肯定有人要说“包的”——╭(╯^╰)╮哼,我的预判在诸位之上!所以来几发为爱发电呀~~~我都几个月,不对,我都快半年没提过礼物的事了,还请诸位给我小叮当一个面子,来几发为爱发电,谢谢。) 第732章 关门弟子的作用 “老天师……我这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啊……”楚王殿下在老天师面前向来不说假话,当然,也没那个必要:“我大哥还需要我再做出点成绩,才能让他此次擅作主张的行为不至于落人口……再说了……我现在回来跟那昏君在皇宫里大眼瞪小眼的……我自己也觉得不得劲……” “理是这么个理……”老天师闻言点点头,但随后又觉得哪里不对:“可殿下您大可就在松洲待一阵子啊,打室韦人……虽然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意思,可好歹也是功绩……也说得过去啊……为何殿下您就非得去高句丽呢?” “老天师,我想造反。”楚王殿下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太委婉:“您知道我的,这次的事……我要不是为了大唐百姓,还有我母后大哥弟弟妹妹们……我指定要让那昏君清楚我有多能打……哼……不过……”楚王殿下说到这,一改先前的桀骜:“强者总该以弱者的生存为底线——虽然这个道理从我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令您感到陌生,可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我身为大唐的楚王,不能当大唐的乱臣贼子,但是随便换个身份,去高句丽掀起一场起义,那就有不一样了哦……” “……”老天师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他沉默许久,突然轻声笑道:“殿下,还是您会玩儿啊……” “老天师,您最近俏皮话怎么这么多?”楚王殿下见说服了自家供奉,当即也放松下来:“不过话说回来,老天师,我以这样的方式与您会面,您总归不能再吐血了吧……” “谁说的?!”——眼见被楚王殿下找到了漏洞,害怕被某个倒霉孩子缠上的老天师当场便急了:“臣只是暂时压制住了伤势,待会儿出了宫,臣还得找个僻静点的地方,好好吐上一会呢 !” "……”楚王殿下算是拿这老头儿没办法了:“成成成……是本王的不是……” 老天师闻言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只见他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月色,随后才道:“楚王殿下是不是觉得,自己先前失算,没有让这些放在李二陛下身边的黑衣死士偷听他与臣子谈话,因此失了先机。以至于差点害的窦师纶遇险,故而有些过意不去?” “老天师……本王可在千里之外啊……您这就有些吓人了……”楚王殿下没想到,老天师居然能强成这样。 “这些只是臣的猜测。”老天师发现有个心思很好猜的小家主,其实也并不是坏事:“殿下,您当初派遣黑衣死士的初衷,只是为了守护好家人,如果您为了防微杜渐,让他们跑去监视,那岂不是舍本逐末?违背了初心?人活一生,很多时候都会在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后,而感到遗憾,认为自己先前该如何如何,就能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其实,这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因为我们不能为了防范一件尚未发生的坏事,就去做一些率先打破底线的事情——你的父皇就犯了这个错,而楚王殿下你却没有。所以殿下,在这方面,你其实比那个昏君要好得多的多。” “哇……”楚王殿下没想到,老天师居然会对自己说这么一番话,当然,楚王殿下也不是什么骄傲的人:“老天师,下次这种大实话你就不要私底下对我说了,往后……咱们聊这些话题的时候,尽量找人多的地方……” “可万一那昏君记仇,找老夫的麻烦怎么办?”老天师闻言挑了挑眉。 “那我肯定帮老天师。”楚王殿下闻言当即表达了立场:“老天师,你等着,我这次从高句丽回来后,高低要去弘义宫找皇祖父哭诉一阵,完了我还要带上颜术去哭献陵,对了,我那同门师弟……算了……同门师兄褚遂良不是在给那昏君编纂起居注么,回头本王就带上他——都说史家据实而书,他要敢玩春秋笔法,我就让虞师将他给逐出师门……” 身为虞世南的“关门弟子”——楚王殿下认为自己有资格将任何虞师的弟子给关在师门外边儿。 老天师此刻看着侃侃而谈的楚王殿下,不知为何,他的心情颇感欣慰:“成,那往后……臣就专挑人多的地方说这话!” “唉!”虽然楚王殿下知道这是老人在哄自己,可是……他就是高兴:“还是老天师懂我,嗯,明天我就给镇玄的饭里加鸡腿!不,加小羊腿!还有羊腰子!” “殿下,镇玄跟在您身边,臣是放心的。不过……”老天师见楚王殿下提及自己的曾孙,他想了想,还是要给楚王殿下提个醒儿:“您平时和他说话,一定不要像跟老道这般过分随意——虽然那孩子大多数时候都很随和,但骨子里其实却很固执,万一哪天他觉得您脱口而出的某些话是出于迫于世俗而屈服的某种不甘,那他很可能……” “老天师……”楚王殿下觉得对方实在是有些不了解自己的曾孙:“镇玄跟宇文擎不一样的,他听劝,宇文擎……嗯……他虽然更听劝……但……唉……老天师,宇文擎毕竟是我的虎痴,我还是不好说些伤人的话……” 宇文擎那货……那根本就不是听劝不听劝的问题,那是……事关个人理解能力的问题。 就跟当初的姜盛一样,楚王殿下说不能砍人,这货转头就去找长矛打算刺死当时还一个劲的跟楚王殿下别苗头的李道宗、李绩二人了。 其实……这俩作为楚王殿下麾下的虎痴和恶来,行事作风一直都带着一种身为楚王殿下的“莽夫家臣”的憨厚和黑色幽默。 “我看殿下您现在说的话,回头让宇文擎听见,那就挺伤他的。”老天师知道此刻楚王殿下的心情并不好,可是对方却并不想让他担心,所以才努力表现得如从前那般不着调。 可是…… 对方越是这样,他反而越是担心,担心过后,便是心痛。 若是老夫人此刻泉下有知,见自己最宠爱的孙儿明明受了天大委屈,却还这般小心翼翼地照顾身边人的情绪,那老夫人……该有多心疼啊…… 第733章 事关念头通达 “宇文擎才不会跟本王计较这些,本王骂他他还高兴咧。”楚王殿下闻言随口道,接着他又开始自顾自的絮絮叨叨:“老天师啊,你说我这此番北上,该多久往长安寄一次书信啊?怜儿阿姊……绾绾阿姊……娇娇阿姊……玥儿妹妹……小武妹妹……唉对了——还有魏淑怡那虎妞儿……”楚王殿下这会儿头一次感受到这“甜蜜的负担是如此之重:“本王当初就是在学馆进学时……一个月也写不了这么多字啊……况且本王还得给母后、长乐、兰陵、虞师、萧师、汝南阿姊、襄城阿姊……还有小兕子他们写信——写给小兕子的信,本王还得用画画的方式才能让她看懂信上的内容……这可费老牛鼻子劲了……” “……殿下……确实想的周到……”老天师也没见过这阵仗啊没,但他很好奇一点:“难道殿下不给自己的兄弟们写封信吗?” “唉!做兄弟,在心中。”楚王殿下闻言拍了拍胸脯:“有事当然玩失踪。——我大哥这次虽然立功了,但是收拾烂摊子的却成了本王,还有我那几个弟弟,一个比一个不中用……算了……还是让他们自个儿好好反思去吧。” “楚王殿下是害怕给他们写了信,引起陛下的猜忌吧……”老天师现在真想转身前往太极殿修理某个昏君一顿:你他娘的生性怎么就这么爱多疑——楚王殿下多好一孩子啊…… 结果如今他却也不得不开始考虑这些以前他从来就不会考虑的事情了…… “老天师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是害怕那昏君起猜忌?”虽然楚王殿下没有老天师的神通——可老天师此刻脸上已经写满了“真想回去揍皇帝”七个大字,楚王殿下就是再愚钝,也能猜到对方的内心想法:“其实吧……我就是懒……不爱写信……可没办法啊,长安城里有我在乎的人,更有惦记我的人,所以……” “李祐和李愔两位小皇子,方才可是将他们的父皇给狠狠摆了一道——殿下,他们其实也很惦记你。”老天师发现嘴硬的不光是李二,楚王殿下其实也挺嘴硬的。 当然,前者嘴硬纯属招人嫌,后者嘴硬,却反而招人稀罕。 盖因出发点不一样。 “我那俩弟弟……”楚王殿下想到先前在御花园发生的事情,无奈地笑了笑,随后只见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唉……谁说钓鱼佬儿只会钓鱼的?他们除了钓不上来鱼,其他的都会……” “殿下这一通好骂啊……”老天师闻言不得不提醒对方道:“因果有点大啊……” “什么有点大?”楚王殿下闻言皱起眉头:“我怕风浪大?老天师,你又开始小看我了……” “楚王殿下,您回头还是找人给你采采耳吧……”老天师已经都快忘了这孩子此刻正是是招人心疼的时候了:因为他实在是分不清……分不清了…… “老天师你脸上这什么表情啊……”楚王殿下见老天师神色似乎有些唏嘘,他想了想,又道:“老天师,其实不管怎么样,明天的太阳还是会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这世间的每个人,都依旧过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这个道理,很久以前祖母教过我,她说:日月东升西落,世人聚散离合,人最重要的是,是过好眼前的日子——我当时对祖母的这番话实在是听不懂,后来我也很好奇,为何祖母当时要对我说这么一番难懂的话。 但是今时今日,我却明白了……”楚王殿下说到这,心中突然感到一阵悲痛莫名:“因为祖母知道,当我能够彻底理解这番话的含义时候,我便也长成了能够承受那份悲痛的年纪……老天师,这大概就是所谓成长吧……” 可是祖母,宽儿并不想长大。 如果有的选,我只想待在陇右,当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傻蛋。 朝阳升起,我便迎着天边彩霞,一边吃着热乎乎的笼饼出门玩耍。 午饭时分,我带着一身芒草泥灰笑嘻嘻的跑回家,任由祖母给我擦干净小脸,然后祖孙俩一起用膳。 席间,我会呼呼哈哈举着鸡腿跟祖母描绘我的历险记,祖母只会不厌其烦的往我碗里夹些我爱吃的菜肴…… 所以长大有什么好的? “楚王殿下,人要往前看。”老天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伤心的楚王。 “我知道这个道理,”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随后隔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所以我对自己很失望……” “楚王殿下,您从未让任何人对您失望过。”老天师现在想揍李二陛下的心情已经到达了顶点:“所以您不该作此想法。” “嗯,”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强笑道:“老天师说的,我都听。” “既如此——”老天师开始找准时机。 “高句丽必须要打。”楚王殿下直接开启了预判:“不去高句丽闹上一场,本王心中的念头无法通达。” “……”好嘛,身为道门高修,老天师当然知道“念头通达”何其重要:“小兔崽子……你净知道挑好听的话来哄老道……” “唉……老天师……不要这样说……”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我会骄傲的……” “楚王殿下本就是天骄,骄傲些也是应该的。”——不只是楚王殿下会预判,老天师其实也会,不,他本来就会:“所以楚王殿下,不要再对自己失望,你本就该是这人世间,最为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怎可因为一点打击,就变得意志消沉。” “老天师……”楚王殿下觉得这老头儿就不是个会安慰人的:“咱爷俩今天说的可全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所以您自己说,那是‘一点’打击吗……” “……”这下,老天师算是被架住了。 许久过后。 老天师突然转身走向太极殿。 “不是,老天师,您干嘛啊? ”楚王殿下见老道拔腿就走,他还以为是自己把老天师说急眼了:“您看看您……怎么一说就着急上火呢……唉……不是……您就算要走,也得有个正确方向啊……朱雀门在那边啊……” “殿下您等着!”老天师觉得“念头通达”这玩意儿,真的真的很重要,所以有些事情该做就得做:“那昏君今天高低还得再挨老夫一顿臭骂!”——要是情绪上来了,自己再送对方两板栗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这是那竖子欠自己的,而且这也还只是一点微末利息而已! 第734章 抵达松州 “老天师……算了算了……” “不成,哪能算了?老道今天非要修理修理这荒淫无道的昏君!” “……老天师……您骂昏君倒也没啥问题,可荒淫无道……是不是过了点儿……” “过了吗?”老天师闻言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边的黑衣死士。 “嗯……”楚王殿下这人就爱说实话:“老天师,您好歹也照顾一下我皇祖父的颜面……” 毕竟那位……才是重量级…… “哼,你倒是滑不溜秋……”老天师被楚王殿下的此番言论给逗乐了:“成,那老道就听殿下的,不去找那昏君的麻烦了。” “那老天师,您这念头不通达咋办啊……”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还真是为难:“我总不能让您滋生心魔啥的……” “傻小子……”老天师闻言笑了笑:“殿下不再消沉,臣心中的念头自然就通达了……” “老天师,还是您对我好。”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真是有些不识好歹:“要不……老天师我拜您为师吧?” “呵……大可不必……”老天师闻言扯了扯嘴角:“臣在道门的辈分太高,所以要是收了您这么个关门弟子……因果太大,臣兜不住这个底……” “老天师……您这话就过分了嗷……”楚王殿下闻言不禁一阵尴尬:“本王……本王向来就崇尚道教!” “真的吗?”老天师表示不信。 “那还能有假?”楚王殿下这下不光是尴尬了:“老天师,您不觉得本王的性格,天生就契合道门的作风吗?” “道门不是什么流氓帮派……”老天师觉得楚王殿下可能误会了什么:“率性而活不等于直接发癫。” “……”楚王殿下没想到就连老天师也学会制裁自己了…… 完了……自己这个家主还真就……好没面子啊…… “殿下,此行去往高句丽,你记住,无论何时何地,你一定要将镇玄带在身边。”老天师在教训完自家不着调的家主后,他还是语重心长地对其反复叮嘱道:“还有,黑衣死士的秘密……除了臣和殿下您自身清楚以外,这世上便再无第三人知晓,所以殿下,你一定要小心藏好这个底牌,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我明白,”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此事与信任与否无关。以前我总担心自己暴露后会成为旁人眼中的异类,但是现在看来……就像老天师您先前故意跟我爹说起鹤翁的秘密之时,他眼中流露出的对长生的渴望一样……怀璧其罪的道理,我懂。” “你小子该聪明的时候真是一点都不笨。”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肺腑之言后,老天师总算是放下心来:“既如此,楚王殿下,你我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老天师,后会有期……” ------------------------------------- 一个月半后,松洲城下。 “楚王殿下,楚王殿下!”——负责镇守松洲的守将韩威,在松洲城下见到一路疾行军,兵临城下的楚王殿下后,这哥们儿当场就给楚王跪下了:“您可算是来了啊……” “你小子先起来……”楚王殿下对于韩威其实有过数面之缘——这货作为李道宗手下的将领之一,在自己平定西北之战时多少还是参加过几次作战会议的——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帐篷外边儿听指示,可韩威毕竟是作为战争的亲历者,他当然知道楚王殿下有多能打。 “楚王殿下,臣知道您受了委屈,您放心——”韩威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所以他一上来就打算表明自己的立场——楚王殿下的长刀所向,他便执刃随往。 “你等等……”楚王殿下是真没想到,自己跟长安城里某位昏君的那点儿破事,居然能传到松州来:“你小子是从哪里听到这些消息的?” “殿下,大将军给我来信了。”韩威闻言也不含糊,直接当着楚王殿下的面就将李道宗给卖了:“大将军说了,他老了,以后我们这帮老部下,就交由您来统帅了。” “我……”楚王殿下现在脑袋有些发蒙:“不是……本王人缘这么好么……” “咳咳……”虽然此时一旁的王玄策已经看出楚王殿下即将想跟自己这帮家臣嘚瑟,可毕竟这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王玄策还是希望自家家主能够低调处理此事:“殿下……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先进城吧……” “哪有……现在日头还在咱们头顶正上方呢……”楚王殿下闻弦不知雅意。 “……”王玄策也意识到自己是在对牛弹琴。 “殿下,臣听说松州城内有不少异族美人儿……”——见王玄策败阵,一旁的混子家臣袁天罡开始稳健发力。 “罡子,你糊涂!”楚王殿下闻言当即满脸严肃地驳斥对方道:“咱们来松州,是来欣赏异族美人来了吗?!咱们是来披坚执锐,为国开疆来的!” “殿下说的是……”罡子闻言赶忙朝楚王殿下恭敬一礼,只是低头的时候……嘴角不自觉的撇了撇…… “不过说起来……本王还真的饿了……”训完罡子的楚王殿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韩将军,走,咱们进城。” “唯!”韩威见状赶忙上前想为楚王殿下牵马。 “你闪一边去。”楚王殿下当即就用马鞭敲了敲对方伸过来的手:“都是军中汉子,少跟本王来这一套,自己上马,给本王引路!” “殿下,不碍事的……”虽然遭到了楚王殿下的呵斥,但韩威此时心头却是一暖:“臣能为殿下做的有限……” “你再废话,本王就真揍你了。”楚王殿下知道武人都是这性子,当然,其实他自己也差不多:“你瞧瞧本王后边儿那群饭桶,现在一个个的都趴在马背上,连话都不愿意讲,所以不要再来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待会儿多准备点肉食喂饱他们才是真的有心。” 第735章 又见罗圈架 “宽哥儿……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啊……”程处默自认是将门虎子,他爹程咬金打小对他的要求也很严苛,所以虽然自小锦衣玉食,可该吃的苦,程处默自认从来就没少吃过。 可是这回…… 程处默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就这半个月以来,日夜兼程的急行军,就让程处默李怀仁这帮家伙深刻的体会到了为什么宽哥儿能是他们的老大。 就连他们当中最能吃苦的裴承先,此时也是满脸的疲惫。 可是宽哥儿却还能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对了,王玄策……那不是一读书人么……怎么这货也如此风轻云淡啊…… “几位小公爷辛苦。”韩威得楚王殿下提醒,当即又朝后方的程处默等人打了个招呼:“在下已经在城中备好宴席……” 听到“宴席”二字,这伙儿长安二代响马总算是有了点精气神。 “那还等什么?走哇!”柴令武此时喝完水囊里的最后一点水,接着便呼号道:“他大爷的……这帮室韦野人……害得小爷此番好一阵颠簸……哼……都给小爷等着!看小爷吃饱了以后怎么教训你们!” “你搁这指桑骂槐呢?”柴令武的哥哥柴哲威见弟弟又开始抽风,当即便照着弟弟的后脑勺来上了一巴掌:“没用的屁话以后少说,上了战场记得紧紧跟在我身边!” “哦……”柴令武此时颇为难得的没有跟大哥抬杠。 “……”见到这一幕的楚王殿下沉默半晌,随后便带着众人进了松州城。 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就在大家在松州城内吃完这顿接风宴后,楚王殿下便宣布了一个令他们震惊的消息。 “你们几个,就好好留在这里磨炼自身,大概半年之后,我会再度来此,接你们回长安,和家人团聚。”楚王殿下此话一出,顿时便惊得一干兄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当然,手上的笼饼或鸡鸭鹅腿,那还是没放下的——孩子们毕竟饿坏了。 “不是……宽哥儿……不是你说要打室韦人的吗……”李怀仁有些不明白自家老大这是打算干什么:“怎么……你好像又变卦了……” “是啊宽哥儿……”侯云见事情变得愈发不对劲起来,不由有些埋怨道:“这一个半月以来,咱们自西向东,沿途经过并州、汾州、延州、庆州、泾州、泷州、兴州——好不容易才来到松州,怎么我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是打算将兄弟们撇下,然后去干一件大事?” “我要去高句丽,”楚王殿下闻言沉默半晌,随后缓缓开口道:“你们的身手还不够好,在高句丽,我也没办法护住你们,所以才将你们带来松洲——” “不成!”虽然知道宽哥儿是为了自己等人好,可是大家还是对这份好意提出了反对意见——尤其是房遗爱,这货做梦都想着跟着李宽建功立业,等回去以后让高阳公主对其高看一眼:“宽哥儿,我不管,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松州也好,高句丽也好,咱们都得在一起,否则我跟我爹当初不是白在书房罚站一整宿了……” “你等等啊……”楚王殿下本来已经想好了安抚的说辞,但是……此刻他的八卦之魂已经被房遗爱先前那番话里的最后一句给点燃了:“遗爱……来来来,咱们细说房相书房罚站是怎么个事儿……” “哼……”房遗爱闻言没好气的丢下手里的笼饼,没好气道:“宽哥儿,你当我娘那脾气是那么好哄的呀——她当初死活都不愿意让我跟着你出来,是我爹大怒之下将她好一番痛骂,这才让她最终松了口,只不过……就苦了我爹了——我离开前……他都睡了半个月书房了……” “原来房相对本王这么够意思啊……”楚王殿下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对房相还是差了点意思:等回头……美人……好像不行,醇酒……那还不如自己来酿,那……那送个啥呢…… “宽哥儿,我爹对你也很够意思啊。”程处默一听楚王殿下说这话,他顿时也忘了自己先前要说什么,开始跟房遗爱竞争上了:“我娘说怕我跟你出去之后少胳膊少腿啥的,我爹直接跟我娘拍胸脯保证:他说自己老而弥坚,大不了自己再努把力,指定能跟我娘三年抱俩……” “唉!”柴令武知道卢国公是个粗鄙武夫,可是他真不知道对方居然可以粗鄙这样:“处默,这是可以当众说的吗?!” “人家孔圣人都说了:食、色,性也!——你小子自个儿心术不正,才显得那么淫邪。”程处默闻言当即板着脸反驳道。 “哇……”楚王殿下这下可是彻底震惊了:“处默……你方才说的这番话,可能是我自打认识以来,你最有文化的时候……” “我觉得他骂的挺脏的。”李怀仁想起自己最近几年都没能生出儿子的父亲,顿觉原来河间郡王和卢国公之间,在某些事情上……亦有差距。 “宽哥儿你再骂?”程处默闻言起身撩袖子,当然,他还不忘朝李怀仁开启嘲讽:“你爹生不出儿子不能怨恨我爹啊……” “你想咋的?”裴承先这会儿已经吃饱喝足,恢复了些精力,所以他眼见程处默居然胆大包天到要跟宽哥儿动手,不由有些诧异:“处默,你可想好,两个你叠一块儿,都不够他一只手打的。” “我能揍柴令武啊!”程处默觉得裴承先真是一个不知变通的家伙:“以前宽哥儿不是这么干的吗?祸水东引——我跟他学的!” “关我啥事儿啊啊?”原本还举着鸡腿乐呵呵看戏的柴令武算是彻底破了防:“你大爷的程处默!往日我可待你不薄啊!” 柴令武悲愤是悲愤,可惜此时压根就没人搭理他。 “那你可劲揍。”裴承先闻言面色一松,随后笑着摇了摇头:“宽哥儿要是能为此心疼一下或者内疚一下,你再来揍我,我不还手。” “我现在又心疼又内疚。”楚王殿下做人向来厚道:“所以承先,待会儿处默打你的时候你可不许还手。” “唉?唉!”裴承先可能是脱离了响马团伙儿太久,所以这会儿他居然还带着一点儿“不谙响马事”的天真:“宽哥儿……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嗷……” “宽哥儿内疚了。”程处默这下也不打算找柴令武的茬了,他直接开始奔向准备逃跑的裴承先:“裴承先,我让你小子装象!” “就是就是,贼子休走!”坐在主位的楚王殿下开始给好兄弟摇旗助威。 “处默,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坐在裴承先身边的秦怀玉眼见有人逞了威风就打算跑,他自然不会惯着对方:“我来断他后路!”——说完,便一把抱住了裴承先的一条腿。 “唉秦怀玉!你他娘的又想打罗圈架是吧?”——本就因为自家老爹“不争气”而感到莫名难受的李怀仁,这下可算是找到了出手的正当理由。 于是…… 原本就闹哄哄的大堂上,再度掀起一阵新的风暴…… 而此时目睹了全程的韩威早已经是呆若木鸡。 “唉……”此时端着一碗从李思文的脚下抢救回来的鲫鱼汤,和张镇玄、以及单天常、雄无双等人默默退到大殿一角的王玄策,看这样眼前人影幢幢,碗碟横飞的混乱景象,不由默默叹了一口气:“要我说……楚王殿下就该带着这帮祸害前往高句丽,改头换面后再举旗造反——这世上,除了长安城里那帮如今已经开始修生养性的王侯将相,就剩下咱们眼前的这帮响马种子,在这方面表现得最为出色了……” 第736章 楚王殿下的送礼哲学 ”你们几个在这蛐蛐啥呢?”——当楚王殿下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的家臣们身边之时,意识到自己先前失言的王玄策忍不住虎躯一震:“殿下……臣就是有感而发……” “哼,有感而发我们是响马是吧?”楚王殿下一把夺过王玄策手里的鲫鱼汤,将其一饮而尽,随后又转而对张镇玄道:“镇玄,这次去高句丽,你得一直在本王身边,这是老天师交代的,本王得听啊……不过,镇玄,你知道孙思邈和王远知这两位道长如今在何处么?本王要报恩。” “殿下,这事儿您问我啊,这两位我熟!”——罡子见楚王殿下问起此二人,当即便抢先开口道:“孙道长一直在四方云游,但这王道长,如今却是在龙虎山上结庐修行。” “他俩有啥喜好?”楚王殿下对于孙思邈孙道长属于是敬佩有加,而另一位王道长,想来也是隐世高人——自己于情于理,都该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送上一份能让对方见自己心意的礼物,不然未免也太说不过去。 “孙道长四处云游是为了治病救人,他应该需要大量的药材,至于王道长……”袁天罡想了想那老头儿从前没事儿就来自己的道观蹭吃蹭喝的行径……于是他抿了抿嘴道:“王道长喜欢珍馐美味。” “哦……”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这次去高句丽,先造反,再抢药材,至于珍馐美味……高句丽的厨子应该比不过我们大唐的厨子,那咱们到时候就看高句丽那边有啥飞禽走兽是鲜嫩味美的,带点回去?” “殿下……您可真是……两不耽误啊……”雄无双作为团队新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家主如此抽象的办事风格:合着您送给人家的礼物,还得去高句丽抢啊…… “无双啊……你不懂,”楚王殿下闻言看了一眼雄无双:“两位道长只有知道了本王这礼物的来路,他们才会开心地将其收下——拿自己辛苦准备的东西送礼,那叫心诚,但是抢了敌人精心收藏的宝贝当礼物,那是既心诚,还有本事。” “殿下高见!”雄无双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表示自己学到了。 “就你话多。”单天常虽然不知道雄无双此刻在想什么,但他觉得似乎不能让他再想下去了:“往后我们行事,还是要以家主和供奉大人,还有王兄弟的意见为准。” “……”单天常此番话音刚落,楚王殿下的虎痴——宇文擎当即颇为诧异地打量了这位新晋同僚一番:好家伙……这是冲老夫来了啊? 瞧瞧,这话说得……多么妥帖…… “我的意见就是一切听从楚王殿下的意见。”——面对单天常的示好,王玄策当即便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当然,我想镇玄兄也是一样。” “我没那么多心思。”张镇玄闻言笑了笑:“殿下说杀谁,我就杀谁。” “我就知道那天的鱼获不是意外……”楚王殿下闻言看了张镇玄一眼,随后将胳膊搭在王玄策的肩膀上:“玄策,你说是吧?” “啊……这……”王玄策这下可真就有些为难了。 “算了算了,知道你小子怕事。”楚王殿下调侃完王玄策没,回头对身后那群已经人脑子打成狗脑子的一干兄弟道:“行了!差不多就得了!” 随着楚王殿下的止战令下达,原本还闹成一团的长安响马瞬间便化作鸟兽散,其中有些心大的,甚至已经开始在四周寻找还能吃的饭菜——毕竟刚刚运动过了,这下又感到饿,也是正常。 “宽哥儿……你为啥总在我被揍完以后才喊停啊……”先前被众人压在地上,此时才脱困的房遗爱虽然在众兄弟战力不俗,可是须知这打群架,尤其是罗圈架,最先倒霉的就是很能打的那批人。 “你自己虎你能怨谁?”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其他人打闹也就是意思意思,但你小子每次下手都没轻没重,所以你才会被最先围攻。” “这样吗……”房遗爱闻言挠了挠头:“可我爹之前老说我有勇有谋呢……” “房相说的话能信么?”楚王殿下发现房玄龄对自己的小儿子的偏爱还真是格外的多。 “可我爹说宽哥儿你亦是身怀大才啊……”房遗爱闻言顿觉有些委屈。 “房相看人真准!”——楚王殿下还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私底下得到房相如此夸赞:“遗爱啊,以后你没事多看看兵书,不懂的就来请教本王,本王保管将你——” "——宽哥儿,你先别急着忽悠房遗爱。”李怀仁此时找了一圈,发现还能吃的食物都被兄弟们给抢先拿走了,所以此时饿着肚子的他,感觉自己强得可怕:“我问你,你真打算把我们留在松州?那成,你只要敢这么干,我们也不闹,但是等你离开松州后,我们就领兵攻打吐蕃和吐谷浑去!” “呵呵……”楚王殿下闻言忍不住干笑两声:“怀仁,你小子是真欠揍是吧?” “宽哥儿,我们都知道,你此举是为了我们好。可是,我们都是将门子弟,将来注定是要上战场的。”眼见楚王殿下要发表,一旁的秦怀玉此时也站出来表达了自己的内线想法:“以前在宫中进学,我连书本都不愿意翻,可等回家以后,我能在家中的演武场待到天黑……因为我清楚,真正能让我安身立命的是什么!” “怪不得你小子以前上课老睡觉……”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破案了:“合着你是打算做个沙场莽夫是吧?” “宽哥儿,兵法我还是学的很认真的。”秦怀玉听闻楚王此言,当即为自己辩解道:“我只是不喜欢文绉绉的经史子集而已,还有,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当初就属你在课堂上睡得最为安详……” 第737章 高人指点 “嘿呀……”被秦怀玉掀了老底的楚王殿下决定直接掀翻这个“能面刺楚王之过”的二杆子。 “不是吧宽哥儿……”侯云原本的性格是和他父亲侯君集一样——沉默寡言且稳重,但如今跟楚王殿下厮混久了,他也渐渐有些成为乐子人的迹象:“我真是没想到,你的心思居然这么重——居然趁着秦怀玉此时力竭,才肯出手修理他。” “喂……”楚王殿下闻言当即便绷不住了:“我说侯云,你小子把话想清楚再说嗷——我,揍秦怀玉,还要等他力竭?” “谁说不是呢。”——原本还觉得侯云是自己的好兄弟,居然如此力挺自己的秦怀玉此时也反应过来:“侯云……你可别使坏,万一宽哥儿为了向你证明自己……那倒霉的可是我!” “怀玉,你小子总算反应过来了。”好不容易摆脱了柴令武纠缠的裴承先,此时也来到了楚王殿下这边:“我说宽哥儿,你舍不得怀仁他们几个去高句丽,其实我可以理解,毕竟一来你需要考虑到他们的安危,二来,这帮个性憨直且不知收敛的家伙,的确也帮不上你的忙。可我不一样啊……” “什么你不一样,我们都一样!”柴令武显然是没裴承先想得那般好摆脱,此刻这位生性张狂,走路嚣张的小公爷已经迈着极为欠揍的趟泥步来到了对方身边,只见他先是照着裴承先的腰子送了对方一记肘击,随后又对李宽道:“宽哥儿,我们是兄弟,又不仅仅只是兄弟,我不知道我大哥他是怎么想的,反正在我这,你就是和我大哥一样的地位,此番出长安,说实话,谁也不想到事情最终会演变成这样。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回去,但又觉得如果将我们直接送回长安,会担心我们被父辈指责,所以便将我们送到松州,说是历练,其实也不过是想让我们过上一阵自由自在的逍遥日子,可我们如今也都渐渐长大,不再是当年什么都不懂的毛孩子了。 宽哥儿,不光你有雄心壮志,其实我们也有。”柴令武此时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比如我,我做梦都想让世人知晓,平阳昭公主的儿子不是什么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他或许不似自己的父母那般骁勇善战,可等上了战场,他亦是一员猛将!” “猛将兄此言正合我意。”——从不远处赶来的程处默等柴令武说完,他适时接口道:“咱们这帮顶着父辈荣耀出身的纨绔,如今也就宽哥儿和承先得了到了他人的认可,其实我也想的……真的,我也想……” “是啊,我爹每次揍我都是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我其实也不想让他失望的。”李思文作为李绩的儿子,很多时候他也会感到迷茫。 自己如何才能不让父亲失望? 或许只有跟着宽哥儿才有答案。 “你们都这么想?”楚王殿下见大家此刻都围在了自己的身边,他环视周围后,语气低沉道:“此番前往高句丽,那可是半点不威风——没有大军,没有王旗,有的只是一群家道中落的中原贵族子弟,因为遭仇人排挤活不下去,才去那边讨生计……” “宽哥儿,你是在说你自己对吧?”——房遗爱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为何他最欠揍。 “……”楚王殿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宽哥儿就多余跟你废话!”——一旁的李怀仁见状,当即便朝房遗爱扑了过去。 随后……其他兄弟们彼此甚至都不用交换眼色,便随即跟上…… 霎时间,众纨绔又闹作一团。 只是这回,大家的心情却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宽哥儿即便知道他们会成为累赘——但是只要他们要求,他便不会抛下他们…… ------------------------------------- 楚王殿下带队前往松州攻打室韦的消息,在他率军经过并州后不久,长安城里的文武百官们便收到了消息。 大将军李靖在得知楚王殿下的选择后,他沉默良久,随后,便上书陛下,称自己需要待在家中养病,向陛下告假半年。 李二陛下闻讯前来探望,他亦恭恭敬敬地与其见礼回话,但不管李二陛下怎么劝,他还是不肯继续去兵部当差:“陛下,如今国朝无战事,四海升平,臣想着,与其继续跟几位国公兼着兵部尚书的职位,每日按时去兵部衙门点卯,不如就让臣在家中休息半年,一来是为了治疗那些陈年旧疾,这二来……”李靖说着看了李二陛下一眼,方才故作低姿态道:“说来也不怕陛下笑话,臣想写一部兵书。” “药师,你真这么想?”李靖的这番肺腑之言,于情于理都让人无法拒绝,可偏偏正因为如此,李二陛下才会犹豫:“朕昨日已经将太子放出宗正寺,令其重返东宫……” “陛下,这事儿……跟臣没关系吧?”李靖闻言当即露出一副惊慌神色:“臣和太子殿下……往日私底下也并无交际啊……” “那楚王呢?”李二陛下本意是希望李靖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表个态,让大家都默认先前的糟心事情已经过去了,谁知道……对方压根就不打算配合,所以李二陛下自然也就怒了。 “关楚王殿下什么事?”李靖听闻李二陛下此言,当即面露疑惑之色:“楚王殿下与臣私底下……好像也没什么来往,如果陛下非要追究……哦,之前楚王殿下有送给过臣两匹汗血宝马,要不……陛下您待会离开之时,让身边的侍卫顺手带回去?” “……”李二陛下是真没想到,当初玄武门之变都选择当个中立派的李靖,如今居然成了坚定的楚王党。 “李靖……”李二陛下已经气得有些呼吸不畅了。 “臣在!”李靖闻言当即躬身拜倒在地:“陛下有何吩咐?臣自当任凭陛下差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原本已经打算发火的李二陛下,等于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不知为何,此时李二陛下总觉得李靖此番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但这高人是谁……他一时半会儿的,又想不出来…… 第738章 楚王殿下还在嘴硬 “药师……”李二陛下眼见李靖发挥了堪称“无懈可击”的应对能力,他知道自己今日打算试探对方的目的估计是无法达到了:“罢了……你就在府中安心养病,朝中之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臣谢陛下!”李靖闻言当即对李二陛下行了参拜大礼。 “……”李二陛下见状叹了一口气,随后一言不发的出了书房,旋即便带着侍从离开了。 李靖一直等到管家前来通报,说李二陛下已经移开,他才缓缓从地上起身:“传令下去,从今日起,紧闭府门,谢绝一切访客。” “唯!”管家当即领命离去。 “夫君……”片刻之后,端着一碗莲子汤走进书房的红拂女见李靖坐在书桌前怔怔出神,她见此情形,当即缓步上前,将莲子汤放在书桌上,随后道:“为何要紧闭府门?唐公似乎是要您将府门大开,以此打消陛下疑心的呀……” “陛下的疑心,不是老夫成天开着大门就能打消的。”李靖闻言笑了笑,随后对妻子温声道:“红拂,你说就连唐俭那老二都可以为了楚王殿下与老夫达成和解,为何陛下就看不明白呢……” “或许陛下已经从楚王殿下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吧……”对于这个问题,红拂女在私底下早就想过:“不过……平心而论,我还是觉得楚王殿下的性子更招人喜欢。” “哈……”李靖听到妻子的这个答案,不禁有些诧异:“你好像也没在私底下接触过楚王殿下吧?怎么就……” “夫君,一个能当场为受了欺负的妹妹向长辈出手,浑然不顾自己名声是否有损的少年郎,他就算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区别呢?”红拂女说到这,她抿了抿嘴,随后又低声道:“夫君你别忘了,老夫人当初……也是将我视作妹妹的呀……” “红拂……”李靖大将军终于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于是他当即起身来到妻子身边,一把揽住对方的肩头:“你放心,这份恩情,我迟早会报答到楚王殿下身上。” “那是自然。”本来已经红了眼睛的红拂女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夫君,随后伸手在对方胳膊上轻拧了一下:“莲子汤都快放凉了,趁热喝吧……” ------------------------------------- 长安诸事渐平,楚王殿下在松洲却得知了一个让他几乎无地自容的真相。 “什么?!松洲没有室韦人?!”楚王殿下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松洲……和松漠都督府……不是一个地方?!不对啊……那昏君说过的呀……松洲……有室韦人的呀……” “什么呀殿下……”作为楚王殿下家臣里最出名的反骨仔,袁天罡袁道长是最喜欢在这种时候掌握主动权的:“肯定是殿下您当初听岔了……” “不……肯定是那昏君不学无术,误了本王!”楚王殿下还在嘴硬。 “哈哈哈哈……”一旁的程处默闻言顿时捂着肚子狂笑道:“宽哥儿,合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还是那么的……哈哈哈哈……” “唉!处默!你这是干什么?”——李怀仁见程处默此刻笑得开怀,当即故作严肃道:“咱们宽哥儿就不能犯错么?” “哈哈哈哈……”李怀仁此言一出,四周的其他兄弟们再也忍不住,纷纷大笑起来。 “……”被兄弟家臣们“两面插刀”的楚王殿下,这会儿想撞墙的心思都有:原来……松洲和松漠都督府……他不是一个地方啊…… “殿下……”王玄策作为楚王殿下的好家臣,这回就连他也失策了:“臣还以为……您说来松洲打室韦人,是您故意做出来的姿态——您想借此警告陛下……” “你别说了……”楚王殿下现在满脑子都是当时在皇宫遇见老天师,对方得知他要去松洲攻打室韦人时,脸上那一闪即逝的无奈…… 好家伙……本王这回丢人真是丢到家了…… “那现在咋办?”秦怀玉是个务实主义者——宽哥儿犯不犯错这都是小事,将松洲当成松漠都督府,也是小事。可是他们总要有数干:“宽哥儿,要我说,来都来了,要不咱们干一票大的再走?” “你想干啥?”相较于这帮无良兄弟以及某个混子家臣,楚王殿下虽然知道此刻化身“点子王”的秦怀玉八成会给他出个馊主意,但至少能转移大家的视线不是。 “宽哥儿,咱们干脆将吐谷浑的大长老和吐蕃大相召至松州,然后……”秦怀玉说到这,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四周的笑声随着他的这个动作渐渐平息下来。 “你滚!”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还是对这货抱有过高期望了:“咱先别说本王召见他们合不合礼法,本王就问你,现在杀了他们俩对大唐有啥好处?再说了……”意识到这帮兄弟并不知道自己当初联合吐蕃、西突厥、吐谷浑、薛延陀攻打天竺的计划,楚王殿下原本暴躁的语气下意识地缓和了几分:“这俩人现在好好活着,对咱大唐的作用更大。” “唉……宽哥儿……”秦怀玉觉得自家老大实在是不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道理……” “你小子的想法有点危险嗷。”楚王殿下没想到,向来人畜无害的秦怀玉,居然胆子这么大:“咱们现在是打算去高句丽当反贼,怎的,你还打算先在大唐伸展一番拳脚?” “宽哥儿……咱们去高句丽当反贼,不是那什么……”一旁的房遗爱觉得自己又智慧上了:“为将来举大事……作提前演练么……” “……”楚王殿下此刻的心态有点崩,只见他看着一众跃跃欲试的兄弟们,神情有些崩溃道:“你们这帮二楞子……响马血脉觉醒得挺快啊……” 第739章 来的时候没吃饱 “宽哥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柴令武作为楚王殿下的“最亲表哥”,他自然不能接受表弟对自己如此的诽谤:“我们就是想替你留一手……” “留个锤儿……”楚王殿下闻言以手扶额:“也就是韩将军离席离得早,不然都要不了半个月,你们就得被从长安来的甲士抓起来,回去坐监吃牢饭……” “……”裴承先和柴哲威作为楚王殿下团队里最为稳健的两人,此时在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话后,双方对视一眼,随即便领会了对方的意思:宽哥儿只是看起来憨,但心里其实跟明镜儿似的…… 所以……像秦怀玉这种简单粗暴的“养寇自重”,那是万万要不得的…… “你们俩不说话可以,但是再眉来眼去互相交流反贼心得,本王也是要捶你们滴!”楚王殿下的眼神一向很好。 “宽哥儿,其实怀玉并没有多么复杂的心思,他只是觉得,只有边境重启战事,你才能让陛下意识到你对大唐的重要性,故而不再对你有过分的举动。”收到自家老大警告的裴承先,当即便正色道:“还有,哲威好不好男风我不知道,但是我肯定是不好的。” “裴承先……你大爷的!”——柴哲威的好脾气,只是相较于响马团中的其他人而言,所以眼见裴承先转头就将自己划入“龙阳断袖”的队伍中去后,他二话不说,抬脚便给了对方一记猛踹。 而早有预料的裴承先,自然是轻松将其躲过。 “哲威表哥,你说话注意着点……”楚王殿下一边看戏一边拱火:“皇祖父他老人家曾经亲口说过,他和裴寂,亲如兄弟……” “……”楚王殿下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算是一下子就将正准备出去好好比划比划的柴哲威和裴承先哥俩儿给干沉默了。 “殿下,其实臣觉得……”张镇玄作为窦氏供奉,他说话的分量显然是高过在场所有人的:“事情不用搞得那么复杂,不管是现在出发北上,伺机潜入高句丽准备造反,还是说如怀玉小兄弟先前所说,宰了吐蕃大相和吐谷浑大长老,臣觉得都没什么问题。但是有一点臣觉得很重要,那就是殿下如果真的要杀吐蕃大相和吐谷浑大长老,用不着将其召来松洲,毕竟以这样的方式杀了他们,会有损殿下您的声誉,不若臣去一趟吐蕃,再让袁道长前往吐谷浑——” “——镇玄小兄弟,不……镇玄小天师!”——突然被点名的袁天罡,此时已然被张镇玄的这番“口出狂言”给吓得大惊失色:“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贫道了……潜入吐谷浑刺杀人家的大长老……臣……贫道做不到啊……” “袁道长,懂得藏拙是好事。”张镇玄闻言微微一笑:“可是……一直藏拙,不肯尽忠……那就不大好了……” “小天师……贫道比不得你……比不得你……”袁天罡觉得自己真的是……原本以为等楚王殿下习惯了自己的日常开摆,接受了自己的平庸,自己的好日子就来了。 可谁想到…… 张道长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底细…… “镇玄你说啥啊?”楚王殿下丝毫不怀疑张镇玄说能出手宰了吐蕃大相禄东赞这件事,可是让罡子去刺杀吐谷浑大长老约苏哈……那就多少有点强人所难了:“罡子?罡子不行……” “……”好嘛,原本还打算继续开摆的袁天罡这下可坐不住了:“殿下,臣怎么就不行?” “你要是行,本王就揍死你。”楚王殿下闻言瞪了袁天罡一眼:“自从当初姜去一招将洪三放倒后,本王就告诉自己:从今往后,窦氏家臣之中有谁再像他一样藏拙,本王绝对要叫他好看!” “……”不得不说,此刻任谁都听得出楚王殿下说这番话时心中的怨念:三年,知道楚王殿下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吗?李二陛下喊一声“洪三,关门”,楚王殿下就得大呼小叫,呼哧呼哧地陪着某个前任“秦王”绕柱…… 嗯……那样的苦日子……楚王殿下似乎过了不止三年啊…… “咳咳……”袁天罡现在是真的有些汗流浃背了:“殿下……那您看……臣现在还有改过的机会吗?” “你说呢,”楚王殿下闻言双手环胸:“之前在西北作战时,你小子当个先锋都费劲。” “臣那是为了在暗中默默守护您的安危啊殿下……”袁天罡闻言开始狡辩。 “你可拉倒吧……”楚王殿下发现这货真是让他感到无语:“你知不知道……当初本王在你身边放了多少黑衣死士守护你的安危?本王生怕你一个不小心就死在了西北,到时候本王还得抽空找个僻静地儿将你埋了……” “殿下……臣现在需不需要感动到痛哭流涕……”袁天罡此刻的心情是真正的冰火两重天:说感动吧,那是真感动,但是……楚王殿下“咻咻”的铁拳,他似乎也有些招架不住…… “你——”楚王殿下闻言刚想开口,突然,只见松州守将韩威突然一脸惊慌地的进来:“殿下,大事不好了!” “咋了?禄东赞跑来献地乞降了?”楚王殿下现在对于“大事不好”这个词儿已经很不屑一顾了。 “殿下……”韩威此刻现在真没心情说笑,只见他满脸肃容道:“臣刚刚收到斥候禀报,吐蕃派了一队骑兵试图袭扰松州,可是刚进松州地界,就被一伙儿身份不明的马匪给击溃了……”韩威说到这,眼皮子都忍不住打颤:“足足两千吐蕃骑兵,一个照面就没了……” “那咋了?”楚王殿下闻言撇了撇嘴:“换成本王率队,亦是这般战果。不信你问宇文擎。” “都不需要殿下出手。”宇文擎闻言嘿嘿一笑:“臣就能替殿下扫清这帮土鸡瓦狗。” “殿下……可是击溃那伙吐蕃骑兵的马匪,人数还不过千……”韩威此刻并未在意宇文擎的这番大实话,他只是单纯觉得这事儿可太严重了:“松洲地界……就没出现过这么强悍的……马……匪?” “那肯定是这帮吐蕃骑兵来的时候没吃饱,毕竟这帮饿狼就是空着肚子来打劫的嘛。”楚王殿下想了想,又道:“你去写信给禄东赞,先问候一下他祖上三代及其女性亲属,然后再告诉他,本王此刻就在松州——他要是不能就此事给本王一个满意的答复,本王就亲自前往吐蕃的王都,弄死他!” 随着楚王殿下最后的话音落下,大堂内原本还算轻松的氛围突然消散——不管是窦氏家臣还是楚王殿下的一干兄弟,此时每个人都不自觉地挺起了腰杆,眼中开始生出浓烈的战意。 第740章 如何天下无敌 “殿下……写信……臣吗?”韩威觉得楚王殿下交给自己的任务未免也太重要了。 “宽哥儿,我觉得你让韩威这么干,会不会有些太伤禄东赞了?”见自己父亲的老部下马上就要挨骂,李思文这时候当然得站出来替对方打圆场。 “思文,你知道本王接下来要说什么,对吧。”面对李思文的烂梗新玩,楚王殿下当即似笑非笑的看了对方一眼。 “知道。”李思文点点头,随后将目光转向还在发愣的韩威:“写信去吧,只管狠狠问候禄东赞就是了——反正有宽哥儿替你撑腰,你怕啥?” “唯……唯!”韩威并不傻,傻子也坐不到松洲守备将军的职位上来:“臣这就去!” 韩威说完,当即便转身出了大堂。 “回来!”楚王殿下发现这人脑子的确有些不太聪明:“那伙儿马匪呢?” “殿下……”韩威闻言当即回转:“臣觉得……”韩威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这番话当讲不当讲,可为了楚王殿下的安危,他还是硬着头皮道:“这伙儿马匪的来头应该不小,或者臣再说得直白点儿,这伙人压根就不可能只是马匪那么简单……所以,若是他们并没有在松州地界上犯事,咱们还是不要去主动招惹,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小子真是我大唐军方的人?”楚王殿下听闻韩威此言,当即准备撸袖开干:“本王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邪不压正——本王先修理了你,再去找那伙儿马匪——” “——将军!”楚王殿下还没来得及起身向前,对突然就“懂事”的韩威报以一顿老拳之时,韩威的副将突然闯了进来,只见他在见到楚王殿下后,立马便拜倒在地:“末将参见楚王殿下!” “有啥事儿?赶紧说!”楚王殿下到底还是顾及了韩威的颜面,并没有继续发起冲锋,而是等待对方的下文。 “先前击溃吐蕃奇兵的那帮马……人,刚刚派人传信,说他们的首领要拜见楚王殿下……”那末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到最后,还带着颤抖的尾音。 “不是,你怕啥啊?”楚王殿下就不信这西北之地还有比自己更豪横的家伙存在。 “殿……殿下,传信之人说……他们是前隋张帅手底下的嫡系精锐,而他们如今的头领……是裴行俨!”那副将在说完那个让整个隋末英雄都忌惮不已的人名后,四周众人,顿时发出一阵倒抽冷气之声。 “你们抽抽什么?”因为先前已经从窦叔口中得知了裴行俨还活着的事实,他自然对此事并不感到意外:“吓到了?” “宽哥儿……那可是……”程处默平日里虽然跟他老爹一样粗枝大叶,可真到了关键时刻,他还是展现出了自己靠谱的一面:“那可是真正的万人敌啊……这回你必须听我的,千万别意气用事,此人……很危险!而且他率领的部众可是张须陀的嫡系精锐,这完全就是冲着你来的啊……” “就是就是。”李怀仁这货也就是反应慢了一拍,所以才让程处默抢先将自己的话给说完了,不过他还是在一旁附和道:“处默这次真没瞎说——我爹都说过,裴行俨……当年除了全盛时期秦伯伯能略胜他一筹,剩下,哪怕是尉迟伯伯也不敢说能稳胜他,而且那时他才多大?如今……此人正值壮年,恐怕论武力……当世致中……鲜有敌手……” “咳咳……”楚王殿下的家臣之中没,知道真相的单天常突然咳嗽了两声,他知道,楚王殿下现在暗爽的很。 而作为此事的另一个知情者,王玄策此刻也捂着额头不想说话:裴行俨来此,肯定是窦公的意思,这么说来……这位……如今恐怕已经正式加入窦氏,成为窦氏家臣中的一员了…… 看来陛下先前的举动,到底还是让窦公下定了决心——誓要在楚王殿下及冠之前,缔造出一个更为强大的窦氏…… “他不是来找本王茬的。”果然,在听完李怀仁的这番话后, 楚王殿下撇撇嘴道:“再说了,本王有镇玄在身侧,何惧天下英雄?”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张镇玄只是笑笑不说话,但其他窦氏家臣们就难受了。 怎么说呢……楚王殿下本身的实力就已经足够强悍,如果再带上一个不可以常理揣摩的张镇玄…… 嗯,就算换一个人,只要吹牛带上了张道长,那就不是吹牛了…… 或者直白来说——哪怕是如今还在长安成天吃饭睡觉逗猫咪的兕子小公主,加上眼前的张道长,那也是趋近天下无敌的组合。 “殿下,您就别……”眼见楚王殿下又膨胀,罡子自然是要送上一点强度的,可他话说一半,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嗯……张道友此刻看向自己的目光有点危险啊…… 既然如此……那好吧,贫道暂时还是识些时务吧…… “罡子,你就是欠揍。”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楚王殿下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随后便打算出城去见一见裴行俨:“韩威,给本王备马,本王要出城!” “唯!”韩威此时已经麻木了:原本他已经将楚王殿下想象得很强大了,但是现在来看,这样似乎依旧不够…… 那可是裴行俨啊…… 而且更重要的是……裴行俨率领的那些张须陀的嫡系精锐! 韩威就镇松州,他当然知道吐蕃骑兵是何等战力,那帮人能在人数起码少于对方两倍的情况下,以少战多,并且轻松碾压,光这一项,比之陛下手中最为精锐的玄甲军,亦是不逞多让了。 所以楚王殿下这次来松州,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真就如他所说,只是给自己的兄弟们找个临时的落脚点,顺带提醒一下吐蕃和吐谷浑,让他们在楚王殿下办大事的时候老实点儿? 韩威对此有了深深的疑虑。 要他说……楚王殿下今次的种种举动……看起来……似乎更像是召集人手,要杀个回马枪啊…… 而这回马枪具体杀向何处…… 韩威已经不敢想象了…… 第741章 洪三的领悟 事实上,韩威不敢想的事情,有人却敢想。 窦师纶在魏州当着河北窦氏族老们的面,亲手宰了越界的窦渭父子后,又与对方重申了一遍当初分家时的规矩:只要不是对楚王殿下不利,双方依旧可以守望相助,反之,则休怪他窦师纶辣手无情! 和河北窦氏的族老们,眼下虽然心中有怨气,可到底都还是清楚老夫人当年的手段的,所以也没谁敢再站出来唱反调,于是…… 在窦师纶马不停蹄的奔赴长安之时,由河北窦氏族老们亲自写给李二陛下的密信,也在同一时间被送往了长安。 而上面的内容也很简单:窦渭父子不幸死于疾病,还请陛下在遂心的名单中,选择一人,作为河北窦氏新的家主。 不得不说,窦师纶这一手,算是彻底拿捏了李二陛下。 人是他杀的没错,这事儿占不占理不重要,重要的是窦师纶让窦渭父子“死于疾病”,河北窦氏就没谁敢让窦渭父子有第二种死法。 但与此同时,窦师纶又给了李二陛下一个台阶:家主是我杀的没错,但是陛下您大可重新敲定河北窦氏的新家主——河北窦氏从现在起,就正式成为陛下您的走狗,左右那是他们的选择,臣对此并无反对意见。 打一棒,再给颗枣——窦师纶用李二陛下最擅长的手法,将他打算扇在楚王殿下脸上的那一耳光,给狠狠扇了回去! 而这事儿还不算完。 鉴于如今形势已经渐渐如老夫人当初预料到的那般,开始变得严峻,窦师纶便按照老夫人死前的嘱咐,由他代表老夫人,将裴行俨收为了窦氏家臣。 与此同时,他还让跟在自己身边的钟徽和那位在高士廉府中成长起来的意外之喜——章珏,在自己返回长安之际,动身北上,联络在西北游弋的裴兴俨,将属于窦氏家臣的身份令牌交给对方,同时亦是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和某个南辕北辙,要去不被定义的“松州”,攻打实际还在几千里之外的是室韦人的丈育家主。 不得不说,窦师纶为了楚王殿下,可谓是操碎了心。 所以,在楚王殿下准备会见裴行俨的时候,同一时间,已经赶回长安的窦师纶,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在魏州时便收到楚王殿下传信,让他速速赶回长安,解救洪三的“要务”给落实。 但此事却比他想象的还要简单。 自己都还没到达刑部呢,洪三就被李二陛下下令给放出来了。 而在此之前,从宗正寺里出来的太子殿下几次求情,都被李二陛下当场驳了回去。 “窦公,陛下这是一点情分都没打算讲啊……”——刑部大牢前,洪三一身素衣,对风尘仆仆前来解救自己的窦公道:“说起来……楚王殿下也该认清现实了……” “洪公,苦了你了。”窦师纶听闻洪三此言,心中亦是对其生出一些同情:“您放心,窦氏绝对不会亏待自己人……” “窦公会错老夫的意了。”洪三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才缓缓摇头道:“我洪三不过区区一阉人,除了楚王殿下拿老夫当回事,谁还拿老夫当回事?先前我说陛下不讲情分,不是为自己不忿——我算个什么东西,值得陛下同我讲情分?我的意思是——太子先前苦苦哀求陛下,陛下都没打算放了我,可等窦公你一回长安,他便下令将我放出——这其实就是一种安抚的姿态,可是窦公……陛下如今的一切举动,无不以自身利益出发,这对一位帝王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楚王殿下……却真的要意识到自身的危机了……” 洪三说的这,见窦师纶陷入沉思,他不由默默叹了一口气:“太子为我求情之事,还是云裳前来看望我时与我说的,但现在想来……我能得知此事,这背后又何尝不是陛下的暗中默许甚至授意呢?至尊皇权太可怕了……它不光能主宰千千万万人的未来命运,它也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得残酷无情。这段时日,老夫在狱中想了很久,不为别的,老夫就是想知道楚王殿下到底有什么错处。但是现在……老夫有答案了……” “楚王殿下错就错在,他本身太过出色,老夫人留给他的家底又太过雄厚,这两样如果只有一样,那么陛下或许还能容忍甚至为此感到高兴,可是两样加起来……那就……”窦师纶现在愈发佩服当初老夫人的眼光:“难怪当初老夫人要做那么多手的准备,像是今日这般的局面,竟也被她老人家预料到了……” “毕竟是自己亲手教养大的孙儿,老夫人当然最了解楚王殿下。”洪三对于太穆皇后,亦是无比尊崇:“可眼下,长安这风平浪静的表象之下,无数暗流涌动——五姓七望的那帮人,现在都在等着看好戏。所以……如果云裳说的是真,楚王殿下真打算‘平叛’,那么就让他在外边儿多待一段时间吧……” “不错,”窦师纶闻言点了点头:“若是现在回来……恐怕事情只会变得更加糟糕……” 显然,窦师纶是了解楚王的。 他知道,就楚王殿下那个火爆性格,他八成是要拉着自己的兄弟姊妹,外带强行将一帮倒霉史官掳去献陵,好好哭上一番。 当然,若是李二陛下的处罚下来,楚王殿下八成也会抗旨——大不了直接回宫去找太上皇,先给自家皇祖父斟上几杯美酒,等皇祖父饮到尽兴处,再将自己遭受的委屈,以及李二陛下对自己的责罚一并对其娓娓道来。 化劣势为优势,巩优势造胜势——这将是真正的一招必杀! 本来就心中有愧的李二陛下,肯定是逃不过太上皇的那顿毒打了,但是等太上皇打完之后……李二陛下是否还能心中有愧,那就难说了。 毕竟太上皇主动打儿子,这应该属于“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将这逆子抽上一抽有甚不可?” 可如果太上皇是在收到楚王殿下的拱火后,这才出手教训李二陛下。 那么事情的性质就会变得很不一样——李二陛下和楚王殿下的父子关系,或许会真的因为前者的“要面子”和“玩不起”,从而进入真正的冰点。 第742章 本王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窦公,如今陛下已经准许我告老——不过在我看来,他此举亦是在暗示我离开长安,前往助楚王殿下身边一臂之力……”出于对楚王殿下的担忧,洪三并不能拒绝李二陛下的这番安排:“所以您看,老夫现在就动身?” “洪公,不必如此着急。”窦师纶闻言回过神,随即便笑道:“按照楚王殿下的性子,他在松洲估计得待上一阵——吐蕃和吐谷浑这两个大唐的恶邻,在楚王殿下眼中属实没事就要上去敲打几下的对象,所以,你还是先前往玉山别苑住下,将这身子骨好好调理一番,之后我们再见机行事。其实,这也是楚王殿下的意思。” 窦师纶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总是会想方设法给自家家主增加一点正面光辉的形象,当然了,在洪三这件事情上面,他倒是没撒谎——楚王殿下确实是这么个意思,只不过没有窦师纶表述的这般周到罢了。 楚王殿下只是让他想办法捞人,没说把人捞出来之后怎么办。 “这样啊……”洪三闻言点点头,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楚王殿下看重自己,将自己收为窦氏家臣,自己就得有个家臣的样子——既然窦公已经发话,那他只管照办就是。 “洪公不必担心,”窦师纶看出洪三语气里的言不由衷,于是便耐着性子解释道:“楚王殿下个人的安危向来都是我们关注的重中之重,有张镇玄在他身边,自当万事无忧。” “此人如此厉害?”洪三对于那位年轻的窦氏供奉,先前只是有过数面之缘,可听窦师纶的语气,此人的武力似乎还在姜公之上? “姜公如今在玉山闲的发慌,上山打猎,溪边垂钓都缺个伴儿,洪公不妨先去见见姜公,至于你心中的疑惑……”窦师纶决计先卖个关子:“回头洪公自己去问姜公好了。” ------------------------------------- 洪三去玉山过上了“窦氏家臣的悠闲生活”。 而楚王殿下在松州,也首次见到了那位除了脑子有些不大好使,其他方面全是顶配的男人——隋末万人敌,裴行俨。 “哎呀,阁下就是让本王日思夜想,几番午夜梦回,都忍不住扼腕叹息的隋末好汉,裴行俨吗?”——松州城外,楚王殿下在一众家臣的护卫下,出城迎接率领六百精兵的裴行俨,然而这位大爷一上来就将目光锁定在了对面打马走在队伍最前列,身着黑色盔甲的八尺壮汉,口中更是感慨道:“我观阁下颇有姜公当年的风范啊……” “……”楚王殿下每次“招纳贤良”,总是要整出一些花活儿才罢休,这个大家其实也都习惯了。尤其是楚王殿下的好兄弟李怀仁,要不是裴行俨的名头实在太大,他又不想落了自家老大的面子,他高低得站出来说一句:宽哥儿,要不咱再整个黄金台? “……”裴行俨虽然老早就得到窦师纶的提醒,说楚王殿下非同一般,但他没想到,对方是这么个“非同一般”。 “楚王殿下……”位于中军的裴行俨,见楚王殿下把自己的麾下先锋认成了自己,不由赶忙打马越众而出,随后下马对楚王拜倒在地:“行俨此番姗姗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楚王殿下头一次见到有人能把大宛良驹骑出小毛驴儿的既视感——合着这位更是重量级,就这体格,宇文擎都得矮他一头啊…… “咳咳,殿下……”此时一旁的王玄策见楚王殿下明显又开始神游物外,不由咳嗽两声,接着小声提醒:“礼贤下士……礼贤下士啊我的殿下……” “哦……对对对……”楚王殿下闻言赶忙翻身下马,快步来到裴行俨面前,将对方扶起:“行俨快快请起,说起来,此番你可是帮了本王的大忙啊。那帮吐蕃骑兵真要在松洲地界劫掠了百姓,那本王去高句丽造反的计划就打水漂了啊……” 而且更麻烦的时候,先前多方联合,攻打天竺的计划,恐怕都要推倒重来。 “殿下,举手之劳而已……当不得殿下如此夸赞……”——其实作为真正的沙场万人敌,年少成名的裴行俨也是心高气傲之人,但面对楚王殿下,他却提不起任何傲气——自己的命是人家祖母救的,自己的弟弟裴行俭亦是受了对方的知遇之恩,方才有今日之气象…… 更何况,楚王殿下横扫西北之时,他便是受了窦公嘱托,吊在大军背后的马匪之一。 所以对于楚王殿下这位家主,裴行俨是心服口服。 “那帮吐蕃骑兵,有没有放走活口?”楚王殿下在扶起裴行俨后,当即便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那个问题:“这帮狗东西突然一窝蜂的奔来松州,本王怎么看都像是吐蕃发生了内斗——禄东赞只要但凡有点脑子,他都该清楚,在他有生之年,吐蕃绝对不可招惹大唐。” “殿下,依臣看……”裴行俨对于楚王殿下的这番话自然是没意见,可他却补充了一点自己的看法:“那些吐蕃骑兵的马匹和武器算不上精良,而且他们的战斗意志并不高昂,此番作战,他们看起来更像是被迫前来送死一般……” “被迫前来送死?”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便沉下脸来:“禄东赞这个狗东西……到底想干啥呀?” 真就记吃不记打? “殿下,此事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清楚,不若咱们先进城?”见楚王殿下又开始认真思考,王玄策心里就直打鼓:“裴将军一行人一路风尘仆仆,该让他们赶紧入城歇息才是。” “你说得有道理。”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便对裴行俨指了指此刻来到自己身边的王玄策:“王玄策,本王的军师。” “玄策小兄弟。”裴行俨闻言朝王玄策微微一笑:“别来无恙?” “裴将军。”王玄策赶忙朝裴行俨躬身行礼道:“今日得见将军神采依旧,玄策倍感欣慰。” “你俩认识啊?”正准备将张镇玄介绍给裴行俨的楚王殿下挠了挠头:“合着本王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第743章 铁律 “殿下,臣少时,曾经在代州跟随裴将军学过一段时间的武艺。”王玄策见楚王殿下又要搞怪,赶忙解释道:“窦氏年轻一辈的家臣,大多都臣有着一样的经历。” “这是我窦叔的意思吧?”楚王殿下都不用,就知道是谁做的这样的安排。 “殿下高明。”王玄策闻言笑着点点头:“此事的确是窦公安排的。” “你看看,”楚王殿下闻言顿时露出一副骄傲神色:“我窦叔就是知道该把什么人放在什么样的位置。” “窦公的确有这样的本事。”裴行俨对于楚王殿下的这番话自然持赞同想法,当然,既然说到窦公…… “殿下,此番窦公还派了两位窦氏家臣,随臣此番前来,为您效犬马之劳。”裴行俨说着,朝后方一招手。 很快,得令赶来的钟徽还有章珏便拜倒在楚王殿下面前:“臣钟徽(章珏),拜见楚王殿下!” 裴行俨见状,又回头看了一眼。 “我等拜见楚王殿下!”这一次,由裴行俨带来的六百精锐,也纷纷下马,以窦氏部曲的身份拜见了他们家主。 “好了好了,都起身。”楚王殿下看着这乌压压的一片,他此刻的心情还真有些没法形容。 怎么说呢…… 搁以前,朕都得喊一声“众爱卿平身”,但现在…… 本王好像已经没了这份自在的心境了…… 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楚王殿下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 岁月匆匆燕子回,随着裴行俨一行人入驻松州,楚王殿下也开始着实查探吐蕃骑兵此次来犯的真正缘由。 好在禄东赞没有让他等太久。 十日,是韩威那封充满了大唐雅言的“密信”送到禄东赞手里的时间。 五日,是禄东赞收到“密信”,随后马不停蹄赶到松州的时间。 一旬半,是楚王殿下给远在长安的六位佳人,以及家人写信的时间。 所以等禄东赞见到楚王殿下时,双方的心情都很为微妙。 “楚王殿下,您务必听我解释。”松州城主府的大堂上,禄东赞将一枚拳头大小的赤金送到了楚王殿下面前,见对方无动于衷,他只能尴尬地将其放到对方座位旁的案几上。 随后,只见他面带苦笑,向楚王殿下解释起了此番误会的缘由:“殿下有所不知,如今吐蕃虽然已经统一,可那些部落首领们大都还听从几位苯教大法师的命令,此次试图袭击松州的两千余吐蕃骑兵,便是受了苯教大法师的指派……但不管如何,此事是我吐蕃不对,所以外臣在这里代表我吐蕃赞普,向楚王殿下深表歉意” “关于你对此次吐蕃骑兵犯边的解释还有道歉,本王此次可以接受。”楚王殿下闻言沉默半晌,随后他将目光从禄东赞的脖子上收回:“不过本王希望你明白,本王此次能接受的前提,一来是因为这帮吐蕃骑兵没有对我大唐百姓造成什么侵害,二来,是你禄东赞赶到松州的速度,已经足以证明你的诚意,可是禄东赞,本王与你说句心里话:如果不是本王恰好在半个多月之前赶到松州,如果不是本王的家臣裴行俨当时刚好拦下了这伙儿吐蕃骑兵,如不是这么多的‘如果’,禄东赞,你我之间,恐怕就没有今日这份余地。” “外臣明白……”禄东赞现在的心情很忐忑——楚王殿下跟李二陛下父子之间闹矛盾的事情,如今就连他们也有所耳闻。 可是有所耳闻归有所耳闻——哪怕他们巴不得双方能干起来,但……鉴于楚王殿下那卑劣的人品,谁也没把握说这不是某个狗东西在故意演戏。 当然,你演戏归演戏,大家不接招就是。 只是,大家怕就怕在这西北之地,万一真有什么二杆子跳出来“见机行事”——那么动辄就要灭其国的楚王殿下,自然也不会放过他。 禄东赞认为自己已经看明白了全局,所以他选择按兵不动,静观事态发展。 可谁能想到……这他娘的……吐蕃国内,居然还有他没按住的“傻兵”…… 幸亏裴行俨……等等……裴行俨 ?! 禄东赞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殿下,你说的裴行俨?是……前隋的……那位裴行俨,裴将军?” “唉……”楚王殿下发现自己的名声似乎还没有彪悍的下属好使,于是他扯着嗓子朝外边喊了一声:“行俨,吐蕃大相似乎也久仰过你的大名唉……” “殿下,莫要说笑。”楚王殿下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什么久仰不久仰的,不过是当初被臣打怕了而已……” “你呀你……”楚王殿下闻言无奈地摇摇头:“太嚣张了些……” “那臣改改?”裴行俨此刻已经出现在了大门处,只见他看着自家家主,面带微笑道:“不过臣还请殿下恕罪,此事还得从明日开始。” 因为今日,他得找禄东赞好好盘盘道理。 “那倒不用,”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只当面前的禄东赞不存在一般:“本王自己受气就罢了,左右是本王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但是你跟着本王,却犯不着如此——尤其是在这西北之地,你干啥都行。左右侯云还在我们手上……呸呸呸……还在我们身边呢,真要是闹到最后两国开战,玉门关那边的援军还是会火速前来支援松州的。对了,薛万钧薛将军,也是本王的家臣,如今他应该也回灵州了,嗯……这么一看,本王还是很有实力地嘛……” “的确,楚王殿下有实力。”裴行俨通过这段时间和李宽的相处,加之一帮同僚之间闲时攀谈——他发现楚王殿下这个家主,当真是无比对自己的胃口。 “本王的确是很有实力,不信你看着。”楚王殿下说着站起身,将狗头金从身边的案几上拿在手中,随后来到禄东赞面前:“禄东赞。” “外臣在。”禄东赞此刻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忐忑。 “嘭!”——硕大的狗头金,被楚王殿下径直砸在了对方的肩上。 “啊……”禄东赞没想到,这狗东西说动手就动手,仅仅就这么一下,他明显感到自己整个右边胳膊都不能动了。 “这只是一个警告。”楚王殿下蹲下身,望着已经被自己砸地躺在地上的禄东赞,神情阴沉道:“换做一年前的本王,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禄东赞,你是吐蕃大相,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帮派的二当家。你说一个二当家管不住自己手底下的小弟,你凭啥出来混啊?当然,你今天遭的这份罪,是替你家老大,也就是那位跟本王年纪差不多的吐蕃赞普受的,可若是再有有下次……”楚王殿下说着,颠了颠手上的狗头金:“本王就率军杀到吐蕃王都,将这狗头金,生生砸进他的嘴巴里!他娘的!本王到底还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们明白——大唐的边境,就是无形的天堑,只要谁敢跨过,谁就得付出无比沉重的代价!这一点,在本王有生之年,就是整个西北之地,任谁都要遵守的铁律!” 第744章 禄东赞的苦衷 “……”面对楚王殿下的警告,躺在地上的禄东赞沉默许久,随后,只见他缓缓起身,朝楚王殿下行了一礼:“殿下,外臣知道了。” “本王知道你在想什么。”动完手的楚王殿下看了禄东赞一眼,随后他又给了一旁准备动手的裴行俨一个眼神,直到后者放下握紧的拳头,他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施施然坐下:“你方才一定在想,今日之辱,他日当百般奉还。可是禄东赞,是本王上赶着要辱你?你他娘的干得是人事? 大唐如今已经着手要与你们开启互市,为的就是让双方百姓能过上好日子,不用再像以前那般,动辄打打杀杀。可是你们倒好,还是一副过往的强盗逻辑,缺什么就只想着来我大唐境内抢劫——怎么,你是觉得大唐没有响马是吗?!” “……”禄东赞真的搞不懂,为什么眼前这位小王……这位楚王殿下,他总是能将国与国之间的博弈变成大响马头子对小帮派头目的训话,而且这一切看起来似乎都那么的合情合理…… “你不说话是几个意思?”楚王殿下见禄东赞沉默,当即挑了挑眉毛:“怎么,你不服气啊?” “楚王殿下……”禄东赞知道楚王殿下此话一出口,自己再保持沉默,那注定还要受伤:“外臣真的有苦衷……如今吐蕃虽然表面上是统一了……但如外臣先前所说,吐蕃国内那些个苯教大法师……他们总是想要更多的权力……” “你说的这些,跟本王有什么关系?”楚王殿下没等禄东赞把话说完,便粗暴地打断了他:“本王还是那句话,你们再敢来我大唐境内劫掠,本王就敢动吐蕃赞普的脑袋!” “殿下,非是外臣不知此事的严重性,可那些苯教大法师,他们手底下的信徒众多,行事向来肆无忌惮……甚至很多时候,在一些事情上,我和赞普都不得不对他们做出让步……”禄东赞此刻也不怕自曝其短,因为他现在已经吃准了一件事:那个曾经因为亲眼见过突厥人屠村时的惨状,一怒之下差点让整座漠北草原都万劫不复的楚王殿下,是绝对不可能对此坐视不理的。 “你们是真废物啊你们……”听完禄东赞的难处,楚王殿下不由叹了一口气,随后,只见他沉吟半晌,接着便道:“听说那苯教大法师很喜欢在吐蕃百姓有上一点积蓄的时候,便提出将他们的牛羊杀死,粮食上供,将这一切财物都收集起来,一把火将其烧掉,用以取悦他们信奉的鬼神?此事可是真的?” “回殿下,的确如此……”禄东赞是真没想到,楚王殿下居然对这个也有所了解。 “你别这么看着本王,”楚王殿下很显然已经过了爱炫耀的年纪:“当初本王在焉耆与你发生冲突后,就想过事后要杀上高原找你算账了——所以自然得了解一下吐蕃的风土人情。” “……”禄东赞觉得楚王殿下这番话,可真是够楚王的——明明那么不着调,却又让人止不住的害怕。 “本王会给你准备五十箱琉璃器,”楚王殿下见禄东赞不说话,他便继续开口道:“你此次回去将其带上,之后本王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是拉拢分化打压,还是直接派人暗杀,亦或是扩充兵员后,以平叛的名义让这些不听话的苯教大法师变得听话——那都是你和你家赞普的事,本王不掺和,只不过……”楚王殿下说到这,见禄东赞此刻震惊地抬起头望向自己,眼中甚至露出狂喜之色,他不由无奈地摇摇头:“瞧瞧,就这点儿出息……” “楚王殿下还请放心,此次回去后,我一定想办法安定吐蕃国内的局势——从今往后,只要外臣还是吐蕃大相,就一定不会让吐蕃士兵劫掠大唐!”禄东赞是个聪明人,所以他自然不会让楚王殿下继续把话点明——反正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甚至还超出自己的预期。 “很好,”对一切心知肚明的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我会派遣人手将你和琉璃器一并护送至吐蕃王都,在这之后,本王就看你表现了。对了,还有一件事,这批琉璃器不许卖到大唐,否则本王会很难做,你明白么?” “殿下,臣明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此刻禄东赞在楚王殿下面前连“外臣”一词都不用了:“您放心,臣知道其中的门道有多深,臣会将这批琉璃器卖到天竺,绝对不让您为难。” “不错,大相果然是个聪明人。”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又对此时已经完全懵圈的裴行俨道:“行俨,叫两个人进来,扶着大相下去治伤。” “唯!”裴行俨觉得自己打从方才进来到现在为止,他也就听明白了楚王殿下说的这一句话。 果然…… 这其中的门道……的确很深啊…… 是夜。 一众窦氏家臣和楚王殿下聚于书房之内,就白天楚王殿下答应送给禄东赞琉璃器以助其平定国内的决定展开了议事。 “殿下,您真要这么做?”单天常作为团队新人,他显然还不知道楚王殿下的为人,只是觉得对方拿五十箱琉璃器赌禄东赞是否守信,未免太过冒险了些:“臣担心那禄东赞拿了琉璃器之后就跟我们翻脸……” “天常兄此言差矣,殿下这么做,自然有殿下的道理。”——在窦獨重回太行山统领太行响马后,王玄策显然再次成为了楚王麾下最得力的谋士,而他也了解楚王殿下此举的用意:“五十箱琉璃器……不是拿来赌禄东赞是否守信的,就算他不守信,又如何?就如那项庄舞剑,并非是为了助兴,而是意在沛公——楚王殿下送出琉璃器,表面上是为了大唐百姓不再受劫掠之苦,可实际上,这不过是一出改头换面的‘金刀计’罢了……” 第745章 门道有多深 “钱财嘛……都是身外之物,身外之物!”楚王殿下其实很高兴,自己的意图能被王玄策心领神会,此时他,面带微笑,对一众若有所思的窦氏家臣们,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计划:“况且本王早就明白,花钱是买不来真正的和平与安定的,本王这么做,无非是出于两点。 第一,本王无法在松州久待,等咱们一走,松州的守备力量就会重新回到以前的水平,如果到那时,吐蕃再像之前那样,出动大量骑兵,侵扰松州,那么纵使韩威有三头六臂,他也没办法保全所有人。 所以,咱们得祸水东引——本王不管这次劫掠是不是禄东赞指使,也不管他是不是打算利用本王,反正本王也只是将计就计——他不是说如今吐蕃国内的那些个苯教大法师还都心怀不轨么,那好,本王权且信他一回——而且本王不光信他,本王还给他琉璃器,让他招兵买马,增强实力,好打压那些反对他的声音。如此一来,他禄东赞于情于理,这两三年之内,总不好再给本王整什么幺蛾子了吧? 而这,也就是本王接下来要说的第二点。 时间,本王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楚王殿下说到这里时,他的眼中微微透露出些许伤感:“高句丽,本王是一定要灭的——此事绝对不能等,那些阵亡在高句丽,白骨被筑成京观的前隋将士们,他们也不想等了! 可眼下,西北的局势还很复杂——而吐蕃恰恰又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不确定因素,所以本王自然要借着这个机会,给禄东赞和他的赞普找点事情做——吐蕃刚统一不久,高原上的各方势力并没有彻底屈从他们的赞普,这也是禄东赞和松赞干布如今最头疼的地方,所以本王才会决定送他琉璃器——明面上,本王这是在帮他解决问题,可实际上,本王这么干,一是为了大唐百姓不受袭扰之苦,二是为了增加吐蕃的内耗,虽然等禄东赞消灭了那些反对他的人之后,吐蕃的实力会在短时间内呈现出爆发式的增长,可打蛇就该打七寸——等什么时候禄东赞平定了叛乱,本王就会让驻守在高昌的苏定方率军进攻吐蕃,本王是绝对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时间的!” “所以殿下您先前安排你手下的死士护送禄东赞以及这批琉璃器前往吐蕃王都,就是为了提前熟悉进攻路线?”——单天常原本以为自己是个聪明人,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好似刚刚进入学堂启蒙的稚童。 “是,也不全是。”楚王殿下闻言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知道大汉的使节对大汉开疆扩土有什么贡献吗?”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在场但凡读过史书的,都知道这其中的门道有多深。 好嘛…… 楚王殿下又玩了一手阳谋啊…… 禄东赞但凡脑子不傻,他就不敢因为害怕泄密,就去动那些黑衣死士。 因为他一旦这么做了,那么楚王殿下将来就能以此为理由,光明正大的杀上吐蕃高原——到那时,谁也救不了吐蕃。 “所以殿下用这五十箱琉璃,买了松州接下来几年的平安,买了松洲到吐蕃王都的行军路线,买了吐蕃接下来因为内斗而注定付出的成千上万条人命,同时也买了……吐蕃最为关键的国运?!”和单天常一样,裴行俨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家家主与世人风评之间存在着的巨大差异:“殿下……您这可当真是……雄才大略啊!” “行俨啊,你不能因为本王赏识你弟弟,你就学宇文擎啊。”楚王殿下说到这,还有些好奇地将目光转向一旁正在认真思索的宇文擎:“我说宇文擎,你今日怎的这般沉默寡言啊?” “殿下,”宇文擎闻言嘿嘿一笑:“臣这不是正试图理解您的布局和谋划么,嗯……臣早先时日已经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所以今日正在苦心钻研这谋略之道……” “你可别了……”楚王殿下觉得对方这是因为最近窦氏家臣的队伍里有太多强人加入,而有了危机感:“宇文擎,你做你自己就好,动脑子的事……一般还是交由玄策吧……” “可是殿下,万一王玄策哪天死了咋办?臣总要未雨绸缪啊……”——宇文擎做人,主打一个实诚。 “就算我哪天真的不在了,未雨绸缪这事儿也轮不到啊我的宇文大哥……”王玄策现在很想骂人。 “玄策,你就别搭理他!”楚王殿下现在很想打人。 宇文擎这夯货,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所以殿下,咱们还是要去高句丽?”张镇玄虽然佩服楚王殿下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好应对之策,可他向来只习惯抓重点:“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禄东赞的伤,还需要再养几日才能不影响赶路,”楚王殿下闻言给出了准确答复:“等什么时候他启程回吐蕃,咱们便也启程前往高句丽。” “殿下,此行前往高句丽,你是不准备带上您的那帮兄弟么?”王玄策很聪明——所以他看得出,虽然楚王殿下在那日之后看似改了主意,可观今晚议事之时,楚王殿下并没有叫上李怀仁等人,这说明他还处在犹豫之中。 “ 本王还没想好。”面对自己的家臣们,楚王殿下并没有隐瞒什么:“虽然他们跟本王的年纪差不多,可是……他们毕竟不是本王,本王从前经历的……他们并未经历过……” “殿下,将他们带上吧。”——破天荒的,就在楚王殿下说完这番话,大家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开口之时,窦氏家臣中的大混子袁天罡,此时却站了出来:“臣会保证他们的安全。” “你闹呢?”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看了对方一眼:“这话镇玄来说本王尚有三分存疑,换成你……罡子,你知不知道,本王这会儿甚至都还在苦恼届时怎么保证你的安危!” “殿下,臣不弱,真不弱。”袁天罡想了想,突然伸手掐算了一番:“嗯,是得带上,殿下,您的这帮兄弟,将来会在高句丽大显神威啊……” 第746章 读《史记》的尉迟宝林 "罡子,你是不是收那几个二货的钱了?”楚王殿下就没见过自家的划水家臣在什么事情上如此积极过:“还有,你当着本王的面掐弄个啥?显得你会算数啊?” “我……”袁天罡就知道,自家家主是个不按常理来的奇葩,但自己身为家臣,该尽忠还是得尽忠啊:“殿下,您就信臣一回……” “那……”楚王殿下闻言思索片刻:“成,本王就听你的……” “嘭!”——楚王殿下话音刚落,书房的门就被挤开了。 “让你们几个悠着点悠着点,怎个事儿?!”——柴令武作为最先摔进书房内的倒霉蛋,他强大的心理素质让他哪怕在一众家臣的注视下,依旧做到了镇定自若,只见他一边数落着后边儿的程处默李怀仁等人,一边麻溜儿地从地上站起身:“宽哥儿,你别介意,我们就是怕你不要我们……” “真不后悔?”楚王殿下在些许沉默过后,再度开口道:“此行凶险程度,并不下于当初我——” “——袁道长,您辛苦。”楚王殿下的响马团之所以认楚王殿下作老大,那是因为这群二货去到别的团队里,八成是要被排挤的——比如此时此刻,眼见楚王殿下回心转意,房遗爱在大喜之下,当即便解下挂在腰间的玉佩,接着主动来到袁天罡面前,将玉佩塞到对方手中:“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对对对,”一旁的李怀仁见状也赶忙开始效仿:“道长您辛苦了……” “道长,您辛苦了!”——仿佛是触发了什么被动一般,其他纨绔们也开始纷纷取下腰间代表身份的玉佩,将其送给袁天罡,用以表达他们心中的感激之情。 “唉?唉!”袁天罡看着越来越多的玉佩被塞到自己的手上以及怀中,他终于明白,什么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袁天罡!你太过分了!”——众所周知,楚王殿下对于这种事情向来都是零容忍:“你是不是当本王好欺负?!” “殿下殿下……”袁天罡这下可是麻了爪了:“臣没有……” “必须五五分。” ……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原本还喧闹的书房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许久之后…… “宽哥儿……还得是你啊……”裴承先作为楚王殿下的好兄弟中,最先成长起来的那个人,先前他并有跟大家一起胡闹,只是……楚王殿下的这句“五五分”,属实是让他有些绷不住了:“我曾经发过誓,此生都要尽心竭力地辅佐你,助你成就一番大业。可现在我发现……如今你身上觉醒的某种特质……似乎有点……”裴承先想了想,随后道:“过于离谱了……” “你懂个屁。”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随后忍不住吐槽道:“我这叫率性而活,还有哇,什么辅佐,什么大业?咱们现在只是去高句丽造反而已,不用整那些个太过高端的词,咱用不上。” “宽哥儿说得有道理。”李怀仁发现裴承先这小子有点太不懂“先来后到”的规矩了——明明他才是宽哥儿最要好的兄弟:“裴承先,咱们作为宽哥儿的兄弟,得学会少说多做低调些,不要成天把志向挂在嘴边,这样很容易招来旁人的防备的!” “就是就是,”尉迟宝林向来人憨话不多,但是他这次一开口,便却说到了重点:“机会只有一次,唯有做到看似出其不意,才能将胜算扩大到极致。” “哈?”楚王殿下这下可真是有些震惊了:“宝林,这话是谁教给你的?” “这还用教?”尉迟宝林闻言皱起眉头:“宽哥儿,你看不起谁呢?这是我自个儿从史书中悟出来!” “你看的什么史书啊?”楚王殿下闻言忍不住问道。 “《史记》!” “哇……那你实在是太有文化了……”楚王殿下闻言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只是这《史记》篇幅甚长,宝林,你能说说你具体看到哪里了么?” “我刚看到《高祖本纪》,”尉迟宝林回忆片刻,随后道:“准确来说,是陈平解白登之围那一段。” “难怪你会有这样的感悟……”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他见宇文擎和雄无双还有那刚刚有资格“入帐参与议事”的陶大牛,不由有些无奈道:“简单来说,算了……这也不是你们需要领会的,总之,宝林有大智慧。” “那可不。”尉迟宝林闻言骄傲地抬起头:“我爹都说我是个读书种子!” “尉迟伯伯看我都像读书种子。”——秦怀玉作为秦琼的儿子,自然很得尉迟敬德的喜欢,所以他说这话,倒也并非无的放矢。 “怀玉,你拆我台是吧?”尉迟宝林闻言眯起眼睛。 “我实话实说嘛……”秦怀玉觉得自己有些委屈。 “你俩干脆出去打一架,谁打赢了谁就是读书种子。”——侯云属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眼见两人开始大眼瞪小眼,他当即便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此时一众窦氏家臣们,这会儿是终于理解了为啥楚王殿下先前不打算带他这帮好兄弟前往高句丽了…… 真就没一个是正常人。 都是大才……都是大才啊…… “好了,闹了闹过了,都消停点听我说。”楚王殿下虽然是个脸皮厚的,可是……眼看着读书种子需要靠“决斗”产生,他也不禁感到老脸一红。 所以,为了不继续丢脸,他决定重新说回正题:“罡子,既然是你非得让这帮二货跟着去高句丽捣乱,那么此行就由你来负责统领他们好了。” “殿下,臣是清白的呀!”——捧着一大摞玉佩的袁天罡,这会儿也不管是不是要跟楚王殿下五五分了,只见他直接将玉佩一股脑地丢在了楚王殿下面前的书案上:“臣保证下回不多嘴了!这烫手山芋谁爱要谁要!” “咋的?烫手山芋就不是山芋了?”柴令武作为平阳昭公主的儿子,平时虽然没个正形儿,但他也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宽哥儿,既然袁道长推辞,那么不如就由我来当这个统帅!” 第747章 禄东赞的奇思妙想 “表哥……”楚王殿下这回可是真为难了:“你先容我想想。” “令武,凭啥是你啊?”李怀仁见楚王殿下难做,当即便帮腔道:“我觉得哲威就很靠谱。” “别,”柴哲威闻言摆摆手:“我光看着令武就费老大劲了,再加上你们几个,我吃不消。” “呐,”眼见柴哲威拒绝,一旁蓄势待发的李思文当即找准机会跳了出来:“我觉着吧……我来就……” “你闪一边去。”李思文话说一半,就被后方的程处默给扒拉开了:“宽哥儿,不如我来吧……”——程处默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制作精良的弹弓,将其放到李宽面前。 “干啥?”楚王殿下拿起弹弓,将其塞入怀中:“一个弹弓你就想收买本王?” “不能吗?”程处默闻言挠了挠头,随后又转头看了一眼众兄弟:“唉……要不是为了你们这帮二杆子……” “你说啥?”此时已经和好如初的秦怀玉和尉迟宝林,闻言不约而同地挽起胳膊,接着异口同声道:“处默,练练?” “宽哥儿。”程处默知道自己必须放大招了,只见他又从怀中取出一个木盒,将其放在李宽面前:“这里面是三十枚用蜡制成的弹丸,弹丸中间有事先注入的墨水,你应该明白这玩意儿有多好用。” “……”众所周知,楚王殿下是个有原则的人。 所以…… “你们瞧瞧处默,”楚王殿下一边将木盒拨到一旁,一边痛心疾首地对准备上来动手的秦怀玉和尉迟宝林道:“人家就肯为上位花心思,你俩就知道打架,好了,这事儿本王心中有数了。” “宽哥儿,还是你——”以为胜券在握的程处默刚准备朝楚王殿下竖起大拇指。 “——承先,这次就由你和哲威表哥共同管着这几位惹祸精,尤其是处默,必须重点关照。”不得不说,在离开河北道后,楚王殿下的成长速度着实有些惊人。 “宽哥儿,你这……”程处默觉得自己很受伤:“那些个蜡丸可是我自己亲手密封的!” “你有空再多做几个,”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本王回头送给小兕子玩儿。” “……”既然这弹丸是给兕子小公主用,那么程处默当真是连拒绝的话都没法说出口。 他也只能默默接受这悲惨的现实了…… 一旬过后,在松洲城将肩伤养得差不多的禄东赞,终于还是踏上了归途。 “楚王殿下,您有心了。”——当禄东赞看着由百余暗影刺客组成的卫队,以及那驮着几十口大木箱的马队,饶是见多识广如他,此刻也忍不住内心狂跳。 西北之地没有秘密。 所以楚王殿下当初在千泉城送给乙毗射匮可汗的那些精美琉璃器的事情,早就传遍了西域各国——如今……他禄东赞也终于有了和乙毗射匮可汗一样的待遇…… “行了,别跟本王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随后又对眼前这位已经归心似箭的吐蕃大相低声道:“这装琉璃器的木箱,实际一共有五十二口,你小子明白本王是什么意思吧?” “……”禄东赞闻言颇为意外地看了楚王殿下一眼,然后他沉默半晌,才有些尴尬地开口道:“楚王殿下……我可不能做您的家臣……” “嘿?!”楚王殿下发现禄东赞原来也是个整活儿的高手:“禄东赞,你别说,你还真就别说!要不是本王生性挑剔,加之说话难听……算了……本王还是不说了……” “殿下已经把什么的都说了……”禄东赞觉得楚王殿下这短短几句车轱辘话,比他当初在国书上骂得还要脏。 “反正你别想那么多,好好去办你的事情,有什么问题你也可以派人给本王传信,本王能帮就帮,不能帮你就别再做指望。”楚王殿下见禄东赞此刻满脸纠结,于是他决定干脆把话说开:“可有一点你得牢牢记住,别再让吐蕃人的骑兵进入大唐——本王的底线早早就摆在那里,这一次本王可以宽宏大量,但是如果再有下一次……本王就会连这一次也算上,然后千倍百倍的找你们讨回来!明白吗?” “殿下放心,禄东赞绝对不做那不识好歹之人!”禄东赞现在真的很想回去揍死那个给松赞干布出馊主意的苯教大法师——他娘的……那个又蠢又坏的王八蛋,就知道背后使阴招,一收到大唐的国书就夺回自己的领地当缩头乌龟,害得自己不得不担起责任,下了高原,来到松州——直面整个西北异族最不愿意面对的恶魔之王…… “你最好言行如一。”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因为本王便是这般信守承诺之人。” “……”禄东赞现在甚至都打算回去以后甩松赞干布两耳光——都是差不多的年纪,自家的赞普——松赞干布还在蠢而不自知的试图利用苯教大法师跟禄东赞这个吐蕃大相的矛盾来玩政治平衡,结果一开场就玩砸。 反观眼前这位楚王殿下,也就一年未见,对方带给自己的压迫感,已经不亚于那位居住在在遥远的长安城,让四方夷族尽皆臣服并且送上尊号,帝威如天威的天可汗了! “殿下,时候不早了,吐蕃大相也该早些出发了。”眼见禄东赞被楚王殿下轻飘飘地一句话给干沉默了,深谙纵横之道的王玄策,此刻自然要选择站出来——毕竟"点到即止”这门大智慧,重点不在于“点”,而是“止”——狠话放到位了,那么接下来就该将遮羞布重新给对方盖回去:“大相,我家殿下说话是直白了些,可他也并无恶意,这一点,您该是清楚地。” “清楚……清楚……”禄东赞本是生性高傲之人,可他的高傲在真正的天骄——我们的楚王殿下面前,就会显得像个离谱的笑话:“楚王殿下,此去山高水长,愿你我后会有期。” “行了,你小子只管安心做事,本王也该去北边儿找点乐子了。”楚王殿下说完这些,突然抬头看向远方蔚蓝色的天空:“一丝云彩也没有,看来是个难得的晴朗天气啊……” 第748章 问心无愧和锲而不舍 在送走了禄东赞之后,楚王殿下并没有在松州过多逗留,隔天他便率军启程前往营州,准备剑指高句丽。 然而,当大军再次途径州的时候,却被早早守在官道上的云裳带人给拦下了。 “楚王殿下,陛下有旨意……”——好不容易等到楚大王路过的云裳,此刻立于官道中间,只见他高举双手,捧着李二陛下的圣旨,对楚王殿下恭声道:“还请您回转……” “本王不听,你赶紧滚蛋,”楚王殿下要不是看在洪三的面子上,他这会儿已经下马开始揍人了:“还有你,刘炳,你他娘的到底哪头的?” “回楚王殿下的话,臣食君之禄,当然忠君之事!”——刘炳作为李二陛下最近才组建的百骑司副都统,眼下当着一干属下的面目,他自然得把真心话藏在场面话里:“所以还请楚王殿下不要让臣为难。” “你他娘的……谁让谁为难?”宇文擎见刘炳这货居然敢跟自己的家主打官腔,这在他眼里就是纯纯的大逆不道,所以这会儿他已经架起手中长矛,打算直接策马冲锋,将刘炳这个“白眼狼”给捅个对穿。 “宇文擎,你先退下。”楚王殿下一边吩咐宇文擎不要轻举妄动,一边缓缓打马来到云裳面前。 “这玩意儿,是那昏君让你送来的?”楚王殿下瞥了一眼圣旨,接着又开始打量不远处的骑兵卫队:“云裳啊,就这么点儿人,就打算将本王‘捉拿归案’,那昏君看不起谁呢?” “楚王殿下……陛下他不是这个意思……”此时的云裳,说话时的语气愈发的小心翼翼:“陛下他只是希望您早些回去……以免他和皇后娘娘还有太上皇为您日夜担忧……” “云裳,这么恶心的话那昏君肯定是说不出口的。”楚王殿下听闻云裳此言,忍不住将手中的长矛轻轻架在云裳的肩膀上:“你小子再胡乱给那昏君加戏,本王就要捶你了。” “殿下,这的确是陛下的原话,臣怎敢欺瞒?”云裳也不想的,可是天命难违。 “云起,”楚王殿下听闻云裳此言,沉默半晌,随即便叫来了在后方的云起。 “殿下。”闻讯赶来的云起在距离楚王殿下还有三十步的路程时,便主动下马步行,以表尊敬。 “陛下有旨意,让你尽快将这次跟随本王出征的人马全都带回长安。”楚王殿下此刻的内心已经趋近于无悲无喜,超然物外的状态:“你只管照办,本王绝不阻拦。” “殿下?”云起一听这话,顿时就懵了,随后他便转头怒视云裳:“你敢假传圣旨?!” “我哪有假传……”云裳觉得自己实在是倒霉透了:“不是……楚王殿下……陛下他也没这个意思啊……” “你不懂,”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云裳,你真的什么都不懂……” 眼下李二陛下的行为,就像后世某些为了维护自身威严的父母,即使是他们自己有错,委屈了孩子,可事后他们也绝对不会开口道歉,而是用一种让人感到无比腻歪的方式来求和——比如现在,云裳手里的圣旨通篇也就四个字“速回长安”,而这四个字,翻译翻译,变成了后世强势的父母们常用的和解套路:“出来吃饭”。 等你走出房门,落座端碗,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可你若非要继续饿着,那么新的纷争便开始了。 而且这一次,还会是你的错。 “殿下……”云起一开始之所以和楚王殿下产生交集,是因为虞世南当初教导楚王殿下时需要护卫来维持教学秩序,可时至今日,楚王殿下对他而言,显然不再是一个需要被人盯着遵守课堂纪律的顽劣学生。 “行了,把人带走吧。”楚王殿下本来也没打算带这些人进入高句丽。 “楚王殿下,您……”云裳就知道,这门苦差事几乎就不可能完成,可他还是试图挣扎一下:“您——” “云裳,我不与你为难,你也不要与我为难,明白吗?”楚王殿下也不是怂:“如果你还要继续说下去,本王就得给你师父洪三写信了。” “……”云裳听说师父最近在玉山过得挺好的,如果眼下他老人家收到了楚王殿下的告状,那么后果可想而知…… “殿下,您不要冲动……”王玄策虽然能理解楚王殿下把人送回去的理由,可是……他更清楚如此一来,楚王殿下便彻底陷入到孤注一掷的境地:“既然云裳说陛下……” “别提那昏君,本王现在压根就不想搭理他!”楚王殿下闻言一把收回长矛,随后双腿轻夹马腹,任由自己和云裳交错而过:“事情就这么定了,没得商量,剩下的人,随本王继续赶路!” “唯!” 任谁看得出,楚王殿下这次是真的怒了。 半个时辰之后。 “楚王殿下……楚王殿下……还请留步……”就在随行人员少了近八成,如今身边就剩下不到八百部曲的楚王殿下即将下令全速前进时,楚王殿下当初在朔方城收下的斥候家臣——刘炳,却在此时追了上来。 “你还敢来?!”——感受到家主心中憋屈的宇文擎,在见到刘炳居然还追过来之后,他顿时就感到好一阵火大。 “宇文大哥,稍安勿躁。”王玄策看得出,刘炳并非是大家普遍认为的的那般,成为了窦氏的叛徒。 “殿下……”当刘炳终于赶到楚王殿下身边后,他甚至都来不及喘口气歇息,便急忙开口道:“你此去高句丽,一定要万事小心,臣……臣最近得了一道密旨,陛下他似乎准备着手调查太穆皇后给您留下的那些黑衣死士,到底是出自哪里……” “那昏君……还真是……”楚王殿下已经被气乐了:“真就主打一个问心无愧,锲而不舍呗?” 第749章 来,镇玄,看看姻缘 “殿下,依臣看,不管是太子被放出,还是薛万钧大将军重新回到灵州做他的大都督,这些在臣看来不过是陛下迷惑众人的假象……眼下,他依旧坚持自己对您的看法,这一点恐怕在为难都很难改变……所以殿下,您这次不如就干脆在外边儿呆的久一点,哪怕重新去建功立业,也比您回长安后,被迫当个笼中雀要自好得多……” “刘炳……”楚王殿下看着眼前说话时满脸真诚的刘炳,他沉默半晌,最终才缓缓点头道:“你说的话……本王都记住了……” “如此……臣便安心了……”刘炳听闻楚王殿下此言,当即露出了一个满意地微笑,随后他又对楚王殿下身边的张镇玄和王玄策行了一礼:“劳烦二位今后替楚王殿下谋划,在下能做的,便只有这么多了。” “刘公,多谢。”王玄策此时已经在心中复盘完毕,因为实在是找不出刘炳有说谎的迹象,所以他谨慎地选择了相信对方八分:“另外,还请放心,我和镇玄兄一定会好好看着楚王殿下。” “赶紧回吧,你的那帮手下已经追过来了。”张镇玄看着从远方快速接近的那支小队,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嘲讽:“长安城里的那位……是真能折腾……” 而对方要是再这么折腾下去,等楚王殿下觉得这份父子之情已经被折腾没了的时候,那么便是他张镇玄出手的时候…… ------------------------------------- 经过这么一段小插曲后,楚王殿下在北上的途中变得愈发的沉默寡言。 说实话,他的这番变化,实在是让身边的人感到不适应。 “张道长,我宽哥儿是被云裳给毒哑了么?”——出于对楚王殿下的担忧,他的好兄弟李怀仁见此情形不妙,于是在私底下找到了张镇玄:“我怎么觉得他带给旁人的感觉越来越充满压迫感了呢……” “李公子,贫道并不擅长分析这些问题,你该去找王玄策才是。”本在自己的帐篷内静心打坐的张镇玄,此刻在听到李怀仁的问题后,不得不重新睁开眼,开始给对方指明方向。 “玄策大哥?”李怀仁闻言挠了挠脑袋:“玄策大哥……玄策大哥已经被我们问烦了……” “……”张镇玄这下算是明白了:合着你们打算换个人祸祸,接着你们便找到了贫道? 好吧…… 自己是修道之人,不该轻易动怒的……罪过罪过…… “张道长,你会看手相不?”李怀仁见张镇玄不说话,他还以为对方已经接受了现实,于是忍不住将手掌伸到对方面前:“张道长,我真能活到一百岁?” “能,当然能。”张镇玄显然也是被李怀仁这无敌的松弛感给气乐了:“就李公子这临阵不慌,遇事从容的行事作风,将来一定能够……” “能够什么?”楚王殿下不知何时从营帐外钻了进来:“镇玄,你怎么还给怀仁看起手相来了,他也配啊?” “宽哥?”李怀仁闻言诧异地转过头:“你还能说话啊?” “你滚。”楚王殿下在随意给了李怀仁一脚后,便来到张镇玄身边坐下,同时也将自己的手掌摊开,送到对方面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镇玄,你帮本王看看姻缘。” “殿下……”张镇玄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您为何不去找袁道长呢……这个他擅长……” “哼,那狗东西说本王这辈子的桃花运比曲江苑盛开的桃林还要旺盛——这不是讨打么?万一他这话传回本王那六位红颜知己的耳中,本王将来还有安生日子?” “殿下说得有道理。”张镇玄闻言点点头,随后他瞟了一眼楚王殿下的手相,接着又道:“只可惜……袁道长先前所言更有依据……” “啊?”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是喜忧参半:“这么说……本王还真就成了正经好天鹅……哇……这个真相……真就挺难让人接受的……” “我更难以接受……”李怀仁之所以没去问张镇玄关于自己的姻缘,关键就在于袁天罡当时替自己看过姻缘后,那唉声叹气的模样就像是自己没多少天活头了一样。 “殿下,您来找臣,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没人在意此刻已然在某个角落悄悄碎掉的李怀仁,张镇玄现在最关心的是楚王殿下是否已经想好了潜入高句丽的计策。 “没啥要紧事,本王就是来看看你。”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随后又指了指这会儿已经开始自个儿掐算的李怀仁:“顺带替你处理掉这个不请自来的小麻烦。” “宽哥儿,你这话可就伤我心了。”李怀仁闻言抬起头:“我最近您为了你,可是茶不思饭不想,就连觉都睡不好……” “你说的‘茶不思,饭不想,就连觉都睡不好’指的是你一日三餐顿顿食肉,晚上还有烤全羊,一天除了赶路就是睡和吃,再就是没事儿骚扰罡子和镇玄?”楚王殿下闻言扯了扯嘴角,他发现怀仁这小子是越来越抽象了。 “额……我这不是因为担心你么……”李怀仁闻言尴尬地挠了挠头:“其实我也很忧虑……也需要放松……” “你再像这么放松下去,就成山猪了。”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眼看着马上就到营州了,你是不是也该把玩乐的心思收一收?准备随我在高句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功业?” “宽哥儿,你最近的变化好大啊……”李怀仁在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话后,他破天荒的没有第一时间热血上头,而是用一种非常担忧的眼神看向对方:“你别给自己的肩上添那么重的担子,说到底,咱们没有对不起谁,是……是旁人对不住……” “你想啥呢?”楚王殿下没有让李怀仁把话继续说下去:“你还不了解本王?本王会想那么多?方才只不过是在鼓舞士气而已。” “合着你就鼓舞我一个人?”李怀仁闻言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看起来像是唯一需要被鼓舞的那一个吗?” “嗯……”楚王殿下迟疑片刻,接着缓缓点头道:“嗯!” “……”李怀仁此时的沉默震耳欲聋——宽哥儿还是和从前一样,知道怎么以最快的速度攻破他那本就不慎牢固的心防。 第750章 大唐文坛危矣 严格来讲,破防的,也不只是李怀仁。 当云起带着三千剿匪军队回归长安后,几乎就在当天,便引得整个朝堂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哪怕陛下亲自下旨,楚王殿下还是没有回长安,反而是将当初跟随他的三千剿匪军给派了回来!” “什么?!事情竟演变的如此严重?这么说来……楚王殿下怕是已经准备好跟那位……在不久的将来彻底撕破脸了……” “谁说不是呢……” 当如上这般类似对话在官员们之间发生之时,皇宫之中,刚刚挨了太上皇一顿削的李二陛下,或许是突然的心血来潮,使得他在愤怒恼火之余,还是保持了一丝理智:“张楠,将太子还有蜀王给朕叫来!” “唯!”此刻躬身领命的张楠,突然就觉得云裳是个笨得不能再笨蠢材——反正咱们都是无家无业,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卑贱之人,所以若得楚王殿下赏识,为何就不尝试孤注一掷呢…… 唉……说到底……还是人各有志啊…… ------------------------------------- 当李二陛下召集太子和蜀王打算弘文馆负责的造船事宜时,被他刻意遗漏的另一位弘文馆副馆主,我们的魏王殿下,此时正在自己的寝殿内给自家二哥写信。 信的内容也很简单,魏王殿下的中心思想就一个:二哥若是需要,他这个胖弟弟,自然随时为二哥赴汤蹈火! 当然,关于怎么把信寄出去…… 魏王殿下也早就想好了——听说老师跟楚王殿下有一腿……呸呸呸……有交情,那么此事交给他,一定会很妥当。 妥当么? 也未必…… 王珪如今虽然并没有得到处罚,可是他的身边已经许多双眼睛成天明里暗里的盯着他,所以魏王殿下此番对他这个恩师的殷切期望,多半怕是会落空…… 不过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如今长安城里虽然暗流涌动,可表面还是一片风平浪静。 不管是皇帝还是大臣,亦或者心怀各异的世家们,大家都在努力维持着最基本的体面——因为能让所有人不体面的楚王殿下,这次还是选择继续“流亡在外”。 任谁都知道这位大爷如今是一肚子火。 而一肚子火的楚王殿下,在率队行军一个月后,终于是到达了进入高句丽的最后一站——营州。 而楚王殿下到达营州的第一件事,便是按照杨绾绾的记忆,寻到了她在营州的家,然后在留守的杨府老管家那震惊的目光中,楚王殿下这位一上来就以“你家姑爷”自居的翩翩少年郎,难得保持所谓的贵族风度:“这位就是刘伯吧?本王这次来并没有什么恶意,就是想来看看绾绾阿姊从小长大的地方,另外本王也想去祠堂,给故去的南阳公主上香。” 在楚王殿下说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后,老人沉默半晌,最终他在深深看了一眼对方身后满脸凶相的宇文擎以及人高马大且沉默寡言的“猛将兄”——裴行俨后,默默让开了身形,让楚王殿下进了府门。 于是,楚王殿下在老人的引路下,先是来到祠堂,给南阳公主恭恭敬敬地上完香,随后便在杨府的后花园里坐了一会儿,随后便向老管家告辞离开了。 老管家直到楚王殿下走时还在心中感慨:没想到……自家小姐居然能遇到楚王殿下这么一位风光霁月,待人以诚,谦谦有礼的好郎君。 看来传言不可信也——谁说楚王殿下比蛮夷还蛮夷的?这不是诽谤么? 嗯……或许这种传闻……是因为他身边的那些个如狼似虎的将军造成的吧…… “楚王殿下,咱们接下来去哪?”在出了杨府后,宇文擎便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楚王殿下接下来的计划:“您不是说打算扮成商队混进高句丽么?那咱们现在是不是该去本地的集市上去看看?” “谁告诉你这些要咱们自己来操心的?”楚王殿下闻言瞥了对方一眼:“宇文擎,咱俩打个赌,你信不信,在天黑以前,就会有人找上本王,表示由他出面解决这些问题。” “殿下,咱家在营州也有势力啊?”宇文擎闻言挠挠头:“那这个赌约,臣还是别接了……” “知道为什么本王这次出来只带上你和行俨,而不带上玄策么?”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随后又抛给宇文擎这么个问题。 “殿下要砍人?”宇文擎唯一能想到的合理答案就是这个:“那您放心,有臣和裴兄在,这小小的营州城——” “——你不要没活儿硬整。”楚王殿下没等宇文擎把话说完,便打断了对方:“我们都知道,行俨他的名声有多么响亮。” “殿下,那些都只是过往烟云,臣如今只想为殿下尽忠,以报答老夫人当年的恩义。”裴行俨闻言微微一笑,接着又补了一句:“何况殿下对行俭不光有知遇之恩,还颇有远见的为他找了一位好老师。” “这些话就不必说了。”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你也好,行俭也好,都是世间一等一的好儿郎,从前的不幸遭遇,就如明珠蒙尘,可明珠就是明珠,迟早会有绽放光华的那一日,所以切不可妄自菲薄。” “殿下谬赞了。”裴行俨闻言笑道:“说起来,臣还真没想到,殿下居然能对臣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什么话什么话?”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本王好歹师从两位当世大儒,还和另外三位身为未来帝师的当世大儒有着极为深厚的渊源——不是本王吹牛皮,等他们五位都走了,本王在大唐文坛的地位,那叫一个稳如泰山!” “那看来我大唐文坛……不日便如大厦将倾,已然危矣。”谁说裴行俨不苟言笑的——在调侃楚王殿下这位窦氏家主的事情上,每一位窦氏家臣都会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天赋。 第751章 楚王殿下,咱们又见面了 “行俨,你是不是觉得镇玄这会儿没在本王身边,本王就治不了你?”楚王殿下闻言撸起袖袍,杀气腾腾道:“告诉你,本王在西北的名声,那可都是靠着一刀一枪,实实在在打出来的!” “殿下又在说笑了。”裴行俨闻言眨眨眼睛:“臣在西域生活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恶魔之王’是何等威名。” “那你刚才还不跟本王好好说话?”在得到满意的答复后,楚王殿下这才放下绣袍,只不过嘴上还在反复强调一件事:“本王告诉你,本王当年白马银盔,陷阵冲锋之时……” “殿下,有人在盯着咱。”此刻原本还面带笑容听楚王殿下回忆往昔英勇事迹的裴行俨,突然沉下来道:“人数还不少。” “哦,”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那咱们也不用在这城里瞎晃悠了,回吧,鱼上钩了,该准备拿抄网抄鱼了。” “殿下,这也在您的计划之中?”宇文擎虽然知道自家殿下很聪明,只是平日里不爱动脑子——可这回,他也没看出殿下何时动过脑啊…… “你别用这副眼神看着本王,怪渗人的。”楚王殿下闻言朝宇文擎撇撇嘴:“说起来,本王今天的主要目的还是去杨府给南阳公主上香,这些家伙嘛……迟早都要上来表忠心的,而营州,已然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当楚王殿下回到被他强行征用的营州都督府后,没多久,便有部曲通传——有人求见楚王殿下。 “殿下,这人不老实。”雄无双这会儿正陪着楚王殿下在大堂擦拭锋刃呢,见此情形,当即便道:“他居然连名号都不敢报,这等藏头露尾的鼠辈……殿下也要见?” “你这夯货懂个啥?”楚王殿下闻言当即笑道:“不报名号才是报了名号,待会儿你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不多时,一个身穿儒衫的老人在王玄策的陪同下走进了大堂。 “楚王殿下,咱们又见面了……” “哟,老王你够有面儿啊,还是玄策亲自将你接进府中。”楚王殿下抬头看着满脸尴尬之色的王群岳,突然笑道:“想当初,本王在裴寂府上,也是如你这般,面对以崔蝉为首的各大世家家主,站如喽啰,如今……老王,不是本王有意取笑你,而是感慨世事变幻无常啊……” “楚王殿下说笑了,”王群岳闻言赶忙朝李宽恭敬行了一礼:“若非殿下留手,我王家此次势必遭受灭顶之灾。故而老朽于情于理,都该向楚王殿下您好好道一声谢。” “……”此时,已经从楚王殿下和老人的对话中猜到后者身份的雄无双,默默从座位上起身,来到楚王殿下身后站定,开始充当护卫之职。 “玄策,你真不是太原王氏之人啊?”——此刻王群岳的诚恳态度,无疑反映出楚王殿下的绝对权威,只见他在听完王群岳的废话连篇之后,压根就没去接对方的话茬,反而是随口问起了王玄策是否出身太原王氏。 “殿下,臣是洛阳人。”王玄策闻言淡淡一笑:“遇见王公,也是碰巧。” “这样啊,”楚王殿下闻言挠挠头,接着又将目光看向有些尴尬的王群岳:“说说吧,想干嘛?” “楚王殿下,崔蝉是否已经领着清河崔氏投了陛下?”——高居上位的王群岳,还真没跟楚王殿下怎么客气,这货一上来,就贴脸朝楚王殿下丢出了大招。 “唉?!”楚王殿下方才只是跟王群岳稍稍客气了一下,谁知道这老王八蛋这么不客气:“你个大聪明……你想干啥?” “楚王殿下,”王群岳此刻也是被逼得没办法,只见他突然俯身拜倒在地:“因为王大用,我太原王氏如今正遭受陛下打压,五姓七望……本该同气连枝,可是如今事关谋反大罪,也没谁敢站出来……” “你不用跟本王说的这么详细。”楚王殿下对于眼前这位老头儿的车轱辘话,根本就提不起什么兴趣:“以利益结成的联盟,最终也会因为利益而解散——换成你是其他世家家主,在这种多事之秋,你也不敢赌。” “殿下所言极是。”王群岳心想要不是你个小王八蛋看谁不顺眼都能提剑就砍,大家也不至于这么害怕:“所以臣——” “王群岳,本王忍你这点很久了。”楚王殿下突然开口断了准备继续表露心迹的王群岳:“你一没官身二没爵位的,在本王面前称个什么臣啊?当初那昏君想给你官身,你不是拒绝了吗?现在你在本王面前该称什么?!” “……”王群岳活了一辈子,就没受过像今天这么大的委屈。 可…… 在沉默良久后,王群岳终于艰难开口道:“殿下说的是,先前是草……草民僭越了……” 堂堂五姓七望的家主,有一天居然会沦落到在楚王殿下面前自称“草民”…… 这一刻,不管是新晋家臣雄无双,还是已经默默退到一旁,悄然落座的王玄策,两人的眼皮都在止不住地打颤。 好家伙……殿下他……这比陛下都要威风啊…… “以前给你脸面你不要,如今又摆不正自己的位置……王群岳……”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善人:“你自己说,你让本王怎么保你王家?” 在楚王殿下说出“保你王家”这四个字后,王群岳的眼睛不由一亮:“殿下……您……您……臣……草民……” “你还是称臣吧。”楚王殿下见王群岳语无伦次的样子,心中只觉一阵腻歪:“其实你我都清楚,那昏君不会真的把王家怎么样,可是现在不能,不代表将来不能——若我是那昏君,我只需要在未来的十几年中,将王家入仕的子弟稍稍打压一番,让其无论人数还是官职,都远逊于其他几大世家,我想要不了多久,等你王家老一辈的核心成员因为年老而致仕,你王家便会式微。 到那时,哪还用得着皇帝出马?那些往日宣称与你太原王氏同气连枝的其他世家,就会趁着王家这尊庞然大物虚弱之际,扑上来狠狠嘶哑一番,到那时,弹又弹不起,死又死不掉。 别觉得奇怪,世家本就是这世家的饕餮,而贪婪又是饕餮的本性。 所以,届时你王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慢慢走向衰落,而等后人结合当下开始追根溯源寻找家族衰败的原因,那么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你王群岳作为当时家主……或许会比王大用这个看似无足轻重,许是被拿来顶罪的坏家伙更像那个遭后人埋怨的罪魁祸首!” 第752章 没有佩服本王的机会 随着楚王殿下这番杀人诛心的话语落下,王群岳此时脸上神情已是一片惨淡。 “楚王殿下……”王群岳咽了一口唾沫:“臣已经知错……” “呵……你不是知错,你是走投无路了!”——见王群岳终于不再遮掩内心的恐惧,楚王殿下当即冷笑一声道:“人不能既要又要,这个道理难道没人教过你么?你今天是来干嘛的?你心中可还有数么?” “臣……”王群岳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楚王给逼到了角落,可眼下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臣……还请楚王殿下出手,保我太原王氏一次!” “成啊,”楚王殿下闻言点头道:“这事儿对本王来说并不难,只是……王群岳,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我太原王氏从今往后,任凭楚王殿下差遣!”听闻此言的王群岳立马给出了保证,竟是不带半点犹豫。 “你拿这话哄傻子玩呢?”楚王殿下发现这老家伙是真不老实:“你知不知道,就连口中的崔蝉,也不会似你这般表忠心——你太原王氏好歹也是顶级世家门阀,怎会甘心成为谁的附庸?王群岳,你是不是打算等此次本王出手保下你之后,你便偷偷将此事宣扬出去,让本王成为众矢之的?嘿……先借本王之手保你太原王氏平安度过此劫,然后再借那昏君以及其他世家门阀之手,将本王给做掉……王群岳,好样的,不愧是能当上家主的人,好样的! ” “殿……殿下……”被看破心思的王群岳,眼下是真的慌了:“臣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 “……”此时的大堂之上,王群岳在解释,楚王殿下在冷笑,而王玄策作为楚王殿下的军师,这会儿已经开始冷眼打量王群岳的背影,他认为对方已经有了取死之道! 而今日恰好在场的雄无双……他这会儿已经是汗流浃背的状态了:亲娘咧……这就是顶级大佬之间的博弈么……当真是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啊…… “你怎么会‘绝无此意’呢?”楚王殿下闻言冷声道:“王群岳,你是不是忘了,本王自幼是在谁的身边长大的?!” 轰!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王群岳顿时哑然失色。 是啊……太穆皇后亲自养育的孙儿,自是非同凡响——先前蝗灾一事,他们一帮世家家主被眼前这位大爷耍的是团团转,甚至事后还被对方当面贴脸嘲讽…… “怎么不说话?”楚王殿下见王群岳沉默,突然猛地一拍桌:“你他娘的还敢拿沉默反抗本王?!” “……”尽管王群岳此时心里已经将楚王问候了一千遍,可是为了家族,他还是拿出了最卑微的语气向对方解释道:“臣是怕言多必失,故而才谨慎开口。不过殿下,臣还是重申一点,臣绝对没有想过对您不利——何况陛下他与您感情深厚,怎么会……” “他跟那把椅子的感情,比跟本王的感情深。”楚王殿下没等王群岳把话说完,便直接开口打断了他。 而王群岳在听到楚王殿下如此一针见血的剖析完李二陛下,他先是一愣,接着便感到一阵不可抑制的巨大惶恐。 许久之后,王群岳再度小声开口道:“殿下说的是……是臣欠考虑……” “不用装可怜。”楚王殿下是真的不明白,对方是从哪里看出他是个心软之辈:“王群岳,这套对本王根本不管用。” “臣明白,”王群岳闻弦知雅意,当即便转换了态度:“臣会主动去找陛下请罪,再向陛下提出由我们太原王氏来向朝廷补齐这些年因为王大用贪污而造成的亏空。” “你不是知道该怎么做么?”楚王殿下闻言似笑非笑地看向王群岳:“怎么,你也是那昏君派来试探本王的?” “……”王群岳是个聪明人,所以他听得出,楚王殿下此刻并非是在跟他开玩笑:“殿下,我王家如今只求自保,并不打算再掺和进……掺和进天家纷争……” “没有纷争。”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只有本王一直在退让,不是么?” “殿下……”王群岳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一直退让……迟早会退无可退……” “你还说你不是那昏君派来试探本王的?!”——楚王殿下这下是真放心了,王群岳这狗东西聪明啊,知道说出不该说的话,以此证明自己的清白。 “殿下,臣已经表态了。”王群岳知道楚王殿下已经明白他的心意,所以眼下两人看似剑拔弩张,其实这会儿双方才算真正的鸣金收兵。 “王大用的女儿如今过得怎么样?”众所周知,楚王殿下是个信守承诺之人,只不过像先前这种你来我往的交锋中,这个问题若是被他当场问出,显然是很不合时宜的。不过眼下,已经占了上风的楚王殿下,已然没了这方面的顾虑。 “殿下,关于这个您不用担心,臣早就做好了安排。”王群岳没想到,楚王殿下会突然问起王大用的女儿。 “那便好。”楚王殿下闻言抿了抿嘴唇:“回头本王会派人去王家将小女娃接走,送到她母亲身边,届时你得给人家备好一份嫁妆——非是本王小气,这是你王家欠人小女娃的。” “唯。”王群岳开始忍不住对楚王殿下心悦诚服:“殿下,您还真是让臣……感到佩服。” “你也就是运气好,生在大唐。”楚王殿下闻言眨眨眼:“你要是生在大唐周边……与本王为敌……你都没有佩服本王的机会。” “……”王群岳对楚王殿下刚刚升起的好感,因为后者这番不假思索的大实话而在转瞬之际,便当场烟消云散。 “行了,既然你在这件事情上如此痛快,那么本王也就痛快点。”楚王殿下知道王群岳想要什么,他也不介意为对方提供一点儿帮助:“那昏君打压你们王家已是必然,本王若是出面为你王家作保,一来你王家没这么大脸面,二来那昏君会认为你王家已经和本王沆瀣一气,那届时你王家怕是得遭老罪。所以啊,本王替你想了一个法子……” 第753章 都是本王的功劳 “殿下,您有何高见?”王群岳在听完楚王殿下的分析后,他明白:这位大爷终于舍得用他那惊世的智慧正儿八经地替太原王氏想一条活路了。 所以王群岳也不能差事儿:“但凡殿下所言,在下一定照办。” “本王这次去高句丽,需要你王家提供帮助,有没有问题?”楚王殿下见王群岳终于开始上道,于是便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殿下,这……”王群岳觉得楚王殿下多少有些羞辱人了:“您难道不知道中原各大世家,如今在高句丽内的势力最为庞大的……依旧是您祖母留下的窦氏么……” “啊?”楚王殿下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儿,看来窦叔这是保守的过分啊,不过对于王群岳的质疑,他自然也有解决之道:“所以啊!本王才需要你帮忙啊,你要知道本王在高句丽国内的名声,那其实也……不大好,所以想来我窦氏在高句丽的人马肯定也早就被人给盯上了……” “殿下,您想多了。”王群岳这个老狐狸,此时见楚王殿下露出如此明显的破绽,他也不由有些感到哭笑不得:“没人知道窦氏在高句丽的负责人是谁,也没人知道窦氏在高句丽具体有哪些产业,但是所有人知道,扶风窦氏的名号,在高句丽甚至比在中原都响亮!” “那我窦叔也没给我支配这些产业的权利啊。”楚王殿下很苦恼,而且也懒得装了:“你就说你舍不舍得吧?!” “臣自然舍得。”王群岳此时已经隐隐猜到了楚王殿下的打算。 “那好,另外你从你族中嫡系挑出两个出彩的,这次跟随本王前往高句丽,本王高低送他们点军功,就像郢客那样……啊,你不知道他是谁?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这二人有真本事在身,此行也许还能拜将封侯。”楚王殿下话说得轻巧,但是王群岳又如何听不懂其中的分量。 “殿下,臣……”王群岳这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说楚王殿下气量小,人家愿意在你最危难的时候摒弃前嫌拉你一把,但你要说他心胸宽广……那漠北草原上被路过的楚王殿下扇过巴掌的牧羊犬肯定是不能答应的…… “你别哭哭啼啼整这死出啊,本王心里膈应!”楚王殿下如今也难:“反正机会本王给你了,你能不能把握得住全看你自己。还有,你给本王记好了,出了这个门,本王就不存在说给你王家任何承诺,你王家也跟从前一样,跟本王继续保持不对付——等你去了长安,你就在那昏君面前伏低做小,其他世家家主们对你嘘寒问暖时,你也要真的备受感动。除此之外,你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安心等待,懂了吗?” “臣明白!”王群岳这回是不懂也懂了:“臣此番回去后,会让人将臣的长孙王含章送到你身边,劳烦您在高句丽时对其照顾一二。” “就他一个啊?”楚王殿下闻言挠挠头:“不贪心?” “就他一个,不贪心。”王群岳闻言点点头:“楚王殿下,我太原王氏不需要什么封侯拜将的荣耀,但是太原王氏的接班人,却需要接受真正的历练。”王群岳此话一出,算是彻底摆明了王家的立场:现任王家家主的亲孙子,怎么也是王家未来的家主候选之一,可他却舍得将其送到楚王殿下身边,陪着楚王殿下去高句丽玩命。 同时,他此举也是为了打消窦氏家臣中,譬如王玄策这等顶级谋士的部分疑虑:他王群岳把亲孙子都撂楚王殿下身边了,于情于理,太原王氏都不该再出卖楚王殿下——而且有窦师纶坐镇长安,加之太原虽说是王氏的地盘,可实际上,另一尊庞然大物距离他们并不远——鱼赞和来护儿这两位岁数大了的前隋猛人,恐怕也不只是守着一座冷冷清清的陇右老宅而已。 但是王群岳还是低估了王玄策此人,他对太原王氏的戒备,绝对不会因为王群岳的这些小心思而松懈半分。 “王家主,有心了。”一直不曾开口的王玄策,此时突然笑眯眯地看着王群岳道:“只是……我等此行进入高句丽的人手有点儿多,不知您具体打算怎么安排?” “一半商队,一半走镖。”提及正事,王群岳也不含糊:“王家在高句丽的生意规模不算太大,但也不至于让一千来号人的过关都成问题。” “咋的?你王家在高句丽的军方都有人啊?”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还真给这老家伙装到了。 “殿下,其实高句丽的内部之争……”王群岳说到此处,顿了顿,才接着开口道:“从未断绝过,尤其是他们的军方,各派势力盘根错节,自然便给了我等可乘之机……” “还好我大唐军方是铁板一块。”楚王殿下总是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夸夸自己:“这都是本王的功劳啊……” “那可不……”王玄策闻言以手扶额:“不过这事儿……李靖大将军应该更有发言权……” “哈哈……玄策你小子最近有点过分嗷……”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并不在意对方的阴阳怪气。 “……”而王群岳此时却在心中将王玄策的地位再度拔高几分——毕竟能当面跟楚王殿下开玩笑,而后者居然还能一笑而过……这样的人,在整个大唐也属于凤毛麟角般的存在了。 “不过,王家主今日如此坦诚,殿下,我认为属实难得,此番更是足以见到王公心意。”王玄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到王群岳身边,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王公,您受累了。” “我不碍事……不碍事……”王群岳起身之时,目光一直盯着楚王,但后者显然并未对王玄策这看似僭越的行为有什么反感——而这,无疑更一步加深了王群岳的猜测:看来王玄策这个年轻人在楚王殿下心中的分量,恐怕远远超出世人猜测。 第754章 不靠谱随谁 “唉……本王可真难……” 待送走了王群岳之后,楚王殿下带着王玄策回了书房,只是王玄策都都还没来得及落座,就听到楚王殿下开始抱怨:“这一天天的……上赶着给本王找麻烦……” “殿下,这话从何说起啊?”王玄策闻言有些诧异道:“那王群岳愿意投靠,说起来也是好事……” “玄策,你不懂。”楚王殿下闻言沉默片刻,方才轻声道:“本王的声势越大……将来……就越难办啊……” “殿下,臣觉得有些事情……身不由己总好过束手就擒。”王玄策说这话的时候,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当初在密室被窦师纶掐着脖子质问他是否要帮楚王造反的场景,而事到如今,眼见自己当初一语成谶,王玄策心中更多的却是为自家殿下感到不值:“何况殿下您……从来就没有那方面的心思……这一点,我们作为您的身边人,都是清楚的。” “呵……”听闻王玄策此言,楚王殿下不由苦笑一声道:“玄策,问题不在于本王有没有那个心思,而在于本王有没有那个能力。当然了,你说的也对,本王没道理束手就擒——本王能有今天,是因为得了祖母她老人家的庇护,所以本王当然要好好珍惜,至于方才的感慨……玄策,本王如今都尚未及冠,偶尔天真些……也说得过去……你说是吧……” “殿下……”王玄策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自己的家主了。 “本王没事。”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收起了心中纷乱的心思,开始认真谋划接下来的布局:“说起来,这次前往高句丽,注定是危险重重,所以玄策,你觉得……本王是不是应该少带点人手,免得因为目标太大而招致暴露?” “殿下,此事万万不可!”行事风格向来激进的王玄策,如今因为被自家想一出是一出的家主大人反复折磨,故而竟也成了保守派:“虽然臣也知道,您说的这些都有道理,可是裴将军带来的六百窦氏部曲是底线,人数不能再少,否则将来就算咱们顺利潜入高句丽,想做事却苦于缺人手,到那时……岂不是陷入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尴尬境地?更何况殿下您的安全无论如何都得有保障,否则我等岂不成了罪人?” “本王也就是随口一说……”楚王殿下发现王玄策如今是越来越像窦叔了:“你也不必当真……嗯……你小子别这么看着本王。本王也不是不听劝的人嘛……” “殿下,这件事您必须听臣的,否则臣说什么也不敢让您去高句丽了。”王玄策清楚地知道楚王殿下先前并没有在开玩笑。 “成,听你的,听你的……”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去书架上翻找书籍:“唉,玄策,你过来,替本王找找,看有没有《三国志》一类的史书,本王得从先贤典籍中汲取一些智慧,否则本王怕等到了高句丽,这脑子会不够用……” ------------------------------------- 害怕脑子不够用的楚王殿下,在营州城开始读起了史书。 觉得自己脑子很够用的魏王殿下,在长安开始练起了剑法。 当然了,按照他那挽个剑花都差点伤到自己的水平,估计再有个十来年,他才能有把握使用开过刃的刀剑。 “四哥,你倒是想想办法啊……”——皇宫之中,演武场旁,李祐李愔哥俩儿看着场中挥剑乱舞的李泰,只觉好生无奈。 “老六,你个老六,你急啥?”听到李愔的祈求后,魏王殿下停下手里的动作,随后身形一阵晃动,接着右手单手持剑负于背后,空闲的左手则在身前做了一个气沉丹田的动作:“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父皇不是喜欢揍咱们哥仨儿么?那咱们找个他不敢揍的人来为二哥说话不就是了?” “这是是谁啊?皇祖父吗?”李祐闻言挠了挠脑袋:“可是皇祖父……如今不是每日都按时按点的去揍父皇了吗……他老人家根本就不会跟父皇废话,见面就抽,抽完再骂,骂完就回弘义宫吃饭睡觉,外带看胡姬跳舞……反正这个流程周而复始,可谓是相当自律……” “说到胡姬……”李愔在一旁接口道:“皇祖父说这些胡姬还是因为西域各国惧怕咱们二哥,才将其送来长安的,所以他老人家看胡姬跳舞,实际上也是在思念二哥……” “啊……原来皇祖父是在‘睹姬思孙’……”李泰在听完李愔的补充后,他愣了好半天,才若有所思道:“我可算知道咱二哥那不靠谱的性子是源于谁了……” “四哥,你怎么可以说二哥坏话呢?”李愔听闻李泰此言,当下便皱起眉头道:“要我说,咱们就该找个机会带小兕子出宫游玩,顺带吓唬一下咱父皇……” “你是吓唬咱父皇还是自个儿上赶着找揍?”听到李愔提出要拐走兕子,李泰当即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向自家六弟:“先不说皇宫的守卫有多么森严,咱就先退一万步来讲——一旦小兕子被我们带出宫,发生个什么好歹,你觉得咱们仨会有什么下场?父皇母后皇祖父自不用说,等惩罚下来,恐怕就连大哥他都保不住我们——而且更重要的是……二哥多宝贝兕子,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所以……” 李泰发现这当哥哥实在不是啥好差事,自己以前被二哥保护的太好,可现在,二哥不在,他也该有个哥哥的样子了。 “所以四哥,你就当我先前没说过这话……”李愔想到自家二哥发起怒来的样子,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这也是关心则乱。” “要不……咱们拐走稚奴?”——有卧龙的地方必有雏凤,李祐这孩子打小也聪明。 “那倒也不是不可以啊……”自家五哥的话,可算是说到了李家小老六的心坎上:“稚奴是个小馋猫,咱们可以拿鸡腿引诱之。” 第755章 含章可贞 “喂……你俩够了啊……”魏王殿下觉得这俩臭弟弟实在是太能整活了:“二哥其实也很疼他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听闻四哥此言,李愔突然一本正经地对其摇头道:“二哥虽然待我们极好,可那跟疼爱绝对不沾边,稚奴……稚奴就能例外啦?” “唉……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开始怀疑人生了……”魏王殿下这会儿也不自信了。 就在哥仨相对无言,陷入沉寂之时,太子殿下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 “四弟,五弟,六弟,都在呢?来,到大哥这来。”好不容易得闲的太子殿下,打算和弟弟们好好亲近一番。 当然,前提是他没听到哥仨方才那些对话。 “大哥……你这听墙角的功夫比二哥差远了……”李泰见大哥表面温和,实则来势汹汹,于是当下便忍不住将两个弟弟护至身前:“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咱们是兄弟,出卖兄弟的事情……可不是一位贤良的太子该做的事啊……” “呵……”太子殿下眼见弟弟已经识破了自己的阴谋,当下他也懒得装了:“你们几个最近都老实点,否则一旦不慎惹怒了心情一直不好的父皇,大哥也是爱莫能助啊……” “四哥……”李愔望着说话语重心长(啰里吧嗦)的太子大哥,他不禁有些悲伤道:“我现在更思念二哥了……” “谁说不是呢……”李祐闻言亦是忍不住低头小声道:“有二哥在……这宫里的生活才不会无趣啊……” “唉……”听到弟弟们的真情流露,魏王殿下和太子殿下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随后默契地发出一声叹息,继而相对无言。 ------------------------------------- “所以曹丞相他真的好人妻啊?”——被兄弟们挂念的楚王殿下,最近迷上了读史书,只不过他读史的角度很是清奇:“不过昭烈帝和孙权那鼠辈也娶过人妻,可为啥大家都认为只有曹丞相有此爱好呢?” “殿下……您这可难为臣了。”——罡子也没想到,自己一个修道的,最近却被楚王殿下拉来时不时的探讨这种问题,所以他也很崩溃。 “罡子,你就是假正经。”楚王殿下闻言嘿嘿怪笑道:“当我不知道呢?我听淳风说过,你小子早成家了!” “啊……这个……臣乃道门上清派……娶妻生子……很正常……”袁天罡现在好奇的是以李淳风的性子,楚王殿下是怎么从他口中得知此事的。 “殿下,殿下!”——就在楚王殿下准备继续调侃袁天罡之时,姜盛突然从屋外走了进来:“王家来人了!就一人,很年轻。” “王含章?王群岳的孙儿?”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头:“让他来书房。” “唯!”姜盛闻言点点头,接着便转身离开书房。 “殿下,王家的人,需要多做防范。”袁天罡作为混迹多年的老神棍,他自然清楚世家大族的人都是什么德性。 “你说得对,是该多做防范。”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将宇文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春宫图从面前的书堆里找出来,然后丢到了屋子的一角。 “……”见到这一幕的袁天罡,忍不住抖了抖嘴角:“殿下……您防得还挺深……” “我没看过,”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光辉形象还是要维持的:“是宇文擎那夯货趁我不注意,将其悄悄放在我书桌上的。” “没看过您知道那是春宫图?”袁天罡发现自家家主还真是…… “唉?那你是怎么知道这是春宫图的?”楚王殿下心想:果然,读史就是能使人明智!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袁天罡,这下也无话可说了。 好嘛,不说话总好过越解释越尴尬。 只不过这阵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姜盛便带着一个看着约莫十七八的年轻人进了书房。 “太原王氏王含章,见过楚王殿下。”王含章在见到楚王殿下的第一眼起,便在心中给这位少年亲王打下了绝不可招惹的标签。 而王含章之所以如此果断,并非是因为在他来之前,王群岳对他三番五次的嘱咐,而是他清楚的瞥见楚王殿下手中的那本《三国志》上那密密麻麻的标注。 一个世人眼中的蛮王,却能在大战前夕将史书读得如此用心,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令人感到匪夷所思且恐惧的事情。 “王含章?”楚王殿下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不知为何,他对此人的感观相当不错:“这名字起得好,含章可贞,大善!” “多谢殿下抬举。”王含章也没想到,楚王殿下只用了短短一句话,便让自己忍不住对其产生好感:“殿下还读《周易》?” “本王的祖母喜欢看《周易》,本王自然也会对此感兴趣。”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只不过只是了解了一些皮毛而已。” “殿下的自谦,更让含章佩服。”王含章此话一出口,刚刚进门的王玄策便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 好家伙……怎么感觉这是来了一位劲敌呢…… “玄策,你来啦?”楚王殿下见到王玄策,心情愈发大好:“来来来,本王给你们二人互相引荐一下,玄策,这是王含章,太原王氏族长的嫡长孙,含章,这位是玄策,本王的李斯。” “……”本来王含章还打算矜持一下的,可是……当他听到“本王的李斯”这五个字的时候,他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幻觉:“殿下……” “有什么问题?”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计划怎么在高句丽“杀人放火金腰带”了。 “没……没什么……”王含章知道自己不能扫兴,于是他转身朝王玄策微微一礼:“含章见过玄策兄。” “王公子客气。”王玄策闻言亦是微微回了一礼:“今后,还望你我能够精诚协作,为楚王殿下排忧解难,助其成就一番丰功伟业。” “自是如此。”王含章知道王玄策这是在拿话试探自己,可自己又如何能认怂。 于是…… 那年,楚王殿下的李斯终于和楚王殿下的……另一位重要谋士进行了首次会面,同时也在第一次交锋中,两人都认识到了对方的厉害之处。 也就某个当时啥也不知道,就知道傻笑的憨憨家主,完全不懂这一次会面的重要意义。 第756章 小不忍 王含章的到来,不光代表着太原王氏正式成为楚王殿下的盟友,也代表着他们一行人即将踏上前往高句丽的行程。 三日之后,营州城外。 “殿下,这第一批进入高句丽的商队,人数约莫在三百左右,其中两成是我王家的掌柜和伙计,剩下的,便可由裴将军带人充当商队的护卫,以此掩人耳目,方便顺利过境。”王含章自得了楚王殿下的授意,便开始尽心谋划关于人员过境的相关事宜,而在他的安排下,楚王殿下这麾下的八百余人马,需要前前后后分三次进入高句丽,如此才最稳妥。 “含章,你做得很好。”楚王殿下看着那长长的马队,心中似乎已经按捺不住某种渴望:“本王听说那高句丽的王都也叫长安城(平原王于公元五八三年迁都至此),你说说,这帮狗东西,野心都放在明面上来了,本王还能忍?” “就是就是,宽哥儿,不能忍!”就在楚王殿下准备跟王含章说说心里话的时候,李怀仁这货却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宽哥儿,要我说,咱们虽然不能攻打自家的长安城,但是攻打高句丽的长安城却又是大功一件,你看……” “你闭嘴!”真不是楚王殿下喜新厌旧,而是李怀仁这个夯货一开口就是奔着他爹的爵位去的:“这话要是传回长安,你爹的河间郡王怕是要被降成河间郡公,而且这还算轻的!” “反正我爹的爵位又不会传给我,我需要操那心?”李怀仁闻言撇撇嘴——但凡他爹不那么偏心……算了,早就认命了,还纠结这些作甚。 “也是哈,”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那你自己就争点气,这次在高句丽多挣些军功,回头也好让你爹对你刮目相看。” “宽哥儿,这个不重要。”李怀仁闻言摇摇头:“重要的是,我以后可以不需要让我爹看得起我。” “你小子……”楚王殿下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复李怀仁。 “殿下,这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尽快启程吧?”此时,一旁的王含章突然开口道:“从营州到高句丽王都,最少也要半个多月的时间,如今天气渐渐转凉,高句丽也到了秋收的时节,每当这个时候,各地的过关检查也会变得严苛起来——因为需要抵抗中原王朝的进攻,这任高句丽王为了维持巨大的军需开支,都会设立各种赋税,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总有交不上税的高句丽百姓离开故乡,开始流亡,有的甚至会跑到新罗和百济……” “你说的这些,本王在《三国志.魏志.高句丽传》上面看到过。”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道:“可那都是几百年前的高句丽国情了……本王想……高句丽能延续至今,总不能一直都是这么个情形吧?” “曹魏与高句丽有过两次战争,所以高句丽当时的情形便成了您在书中看到的样子。可等到后来的中原王朝历经各种动荡,尚且自顾不暇之时,便给了他们喘息之机。等到了隋炀帝三征高句丽时,这种压力又回到了高句丽身上,甚至比当初还要沉重。等前隋覆灭,高句丽王刚刚恢复仁政没多久,大唐又出了您这位楚王,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打赢了那场举世皆惊的金山之战——而在这之后,高句丽上上下下都知道您接下来要对高句丽动手,他们的压力可想而知……” “这样啊……”楚王殿下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唉,含章,本王听你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本王得尽快把高句丽给灭了,不然的话高句丽百姓活着也是遭罪。” “咳咳……”王含章在听完过楚王殿下如此清新脱俗的言论后,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随后朝对方竖起了大拇指:“还是殿下高瞻远瞩。” “那可不。”楚王殿下闻言骄傲地抬起头:“我皇祖母打小就夸我聪明。”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围在他身边的众人纷纷苦笑摇头,这话可当真没人敢反驳。 ------------------------------------- 一路无话。 半个月后,高句丽王都外。 “殿下,咱们到了。”袁天罡看着眼前那高大的城墙,有些感慨道:“这一路行来,着实不易啊。” “不易个锤子不易。”楚王殿下自从过境之后见到了那些或在路边,或在旷野,或在高句丽大城的城墙之下的京观,他就想砍人。 而现在,在进入高句丽王都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宇文擎,可还有酒?”楚王殿下伸出手,不多时,宇文擎便默契地将腰间的酒壶递给了自家家主。 “殿下,我陪您去。”裴行俨作为前隋将领,这些被草草埋在一层薄薄的黄土下的前隋将士于他而言,是袍泽,更是一份浓到化不开的血海深仇。 “宽哥儿,我也陪你。”李怀仁还有程处默、侯云、房遗爱等人见状也纷纷跟随。 于是,裴行俨、宇文擎、姜盛、王含章、王玄策、还有楚王殿下的一帮兄弟们,当即便随楚王殿下脱离了进城的队伍,陪着他一同来到了几百米开外的白骨京观前,接着便开始祭奠前朝的将士们。 “你们在干什么?”——就在此时,不远处有队巡检士兵发现了他们,随后,领头的那个校尉当即便冷声冲着李宽几人呵斥道:“中原来的?赶紧滚!” “诸位,总有一天,本王会接你们回家。”楚王殿下将酒倒在地上:“本王在离开这座王都之前,一定会再回来看你们的。” “殿下,要不要做了他们几个。”裴行俨见那个士兵居然还打算冲上前来,忍不住活动了一下手腕。 “办了他们!”侯云和房遗爱此时已经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匕首上,说话间,便想着要动手。 “都消停点儿!小不忍,则乱大谋!”楚王殿下此刻已经在心中下了某种决定:“姜盛,打发他们走。”(注1) 第757章 有多高 “殿下,放心交给我。”姜盛闻言当即走到那几个士兵跟前,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包碎银子,丢到对方怀中:“趁我家主人还没发火,你们赶紧滚!” “你!”——那高句丽校尉可能也没见过这么豪横的中原人,可就在他准备下令让手下回去请求援兵,自己则留下与这伙人缠斗之际,突然,他的一个手下扯了扯他的胳膊,然后悄悄朝他指了指城门处那队马车上的标记:“头儿,五姓七望……太原王氏……” 不好惹啊! “……”出于对太原王氏的忌惮,那校尉最终还是识趣的选择了拿银子走人,并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 殊不知,他们今日惹到的,是五姓七望也惹不起的人。 “殿下,要不要臣找机会做了他们?”宇文擎作为楚王殿下的虎痴,他自然不会容许自家殿下被人冒犯。 “算了,”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随后他将目光看向那已经有白骨露出的京观:“冤有头,债有主,在这笔账被彻底清算之前,本王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不然……若是坏了大计,总归是有些对不起他们……” 在经历了这场小小风波后,楚王殿下一行人最终在天黑前顺利进入高句丽王都,随后又下榻到王都西边的一间别苑内。 而商队以及充当护卫的那些窦氏部曲,则是去了城东由太原王氏经营的客栈住下。 “玄策,明日你就安排人手,将泉盖苏文在大唐受辱,成了阉人的事情宣扬出去。”或许是因为一路行来,见过了太多由前隋将士遗骨筑成的京观,本来还打算一步一步掀翻高句丽的楚王殿下,终究是改了主意。 “殿下,此举未免过于危险……”王玄策显然是猜到了楚王殿下接下来的打算:“万一那贼子翻脸……” “他不会翻脸的。”楚王殿下说完,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王含章:“含章,按照原先的计划,第二批人手大概什么时候能赶到?” “约莫四五日之后。”王含章闻言丝毫不敢怠慢,当即回禀道:“第二批人数大概在两百左右,至于第三批人手,现在才从营州动身。” “也就是说等人全部抵达,需要半个月。”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半个月……足够了。” 半个月后,他定要让高句丽王都血流成河! 是夜,楚王殿下继续窝在书房内熟读《三国志》。 “咚咚……”——当敲门声响起时,楚王殿下还以为来人是王玄策:“玄策,这么晚还不睡?” “殿下,是我。”陆郢客的声音微微有些拘谨:“深夜打搅殿下休息,只因有要事相商,还请殿下恕罪。” “进来吧。”楚王殿下闻言放下手里的书,随即坐正身形,他还真有些好奇,这一路以来就如同徐庶进曹营一般,保持绝对缄默的陆郢客为何会在深夜找自己商量事情。 在得到楚王殿下的许可后,陆郢客这才进了书房,随后,只见他朝楚王殿下躬身一礼,接着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殿下,我有一计,可使殿下——” “——你等等。”楚王殿下现在就害怕除了王玄策以外的家伙跑到自己面前说要献计:“你别跟本王来这套,有计你直接献,能不能成本王自有判断。” “殿下可是打算以那泉盖苏文和高句丽王的妃子私通之事对其相要挟,使其为您所用?”陆郢客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老老实实地开口道:“臣觉得,此计不大行得通。”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本王是如此打算的?”楚王殿下从前还真就没发现,陆公的孙儿居然还是个谋臣苗子:“本王当然知道那泉盖苏文是个什么德性,那小子恨本王恨得牙痒痒——何况是在他的地盘上威胁他,这么干未免也太愚蠢了。” “所以殿下是打算诱之以利?”陆郢客闻言顿时恍然大悟道:“难怪殿下最近这么喜欢看《三国志》,原来是为了之后的引经据典而做准备啊……” “……”楚王殿下这回可是真的有些震惊了:“郢客,你啥时候脑子变得这么好使了?” “咳咳……殿下,臣本来就不笨……”陆郢客闻言地咳嗽了两声,随后又道:“殿下您如今是猛龙过江,如非必要……殿下,其实咱们对泉盖苏文这条地头蛇许之以利,总归是好过凌之以威的。” “你说得有道理。”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那你觉得,本王该如何对其许之以利呢?” “殿下当年在鸿胪寺见泉盖苏文时,不是说过一句‘而今天下英雄,唯君与宽耳’么,殿下,臣觉得这就是突破口啊……”陆郢客或许是被套过太多次麻袋,所以他如今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做事规规矩矩的书呆子了。 “哇……你还真跟本王想到一块儿去了……”楚王殿下这下可是真的有些感慨了:“郢客啊,你小子这一路都不显山不露水,怎么突然就给了本王如此大的惊喜……属实难得!嗯……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怎么现在才跑来向本王献计啊?” “殿下,臣从前其实挺害怕您的……”陆郢客眼见楚王殿下对自己流露出了赞赏之色,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如实回答楚王殿下的问题:“当然,臣现在……也有些害怕您。不过臣并非不知好歹之人,您对臣的照拂之意,臣心里都清楚。 所以臣也想为您尽一份力,臣不想让旁人以为臣是因为祖父的关系,才有一份功劳在身。这功劳,臣想自己挣!”陆郢客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依旧不大,可却透露着坚定。 “善啊……善啊!”楚王殿下最近书读的多了,人也变得儒雅许多:“郢客啊,这一路行来,你已经见过……也清楚——泉盖苏文……还有那高建武……彼其娘之,尽娼优也!所以这回本王来此,一定要让他们好好领教一下,大唐的响马的造反水平有多高!” “殿下,有多高啊?”陆郢客觉得这时候自己一定得当个合格的捧场之人。 “有多高?大概……”楚王殿下闻言认真思索了一番,方才道:“高出这王都城墙四五丈那么高咯。” 第758章 何时归来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太极殿上,李二陛下在听完云裳的禀报后,他不自觉的揉了揉眉头:“那竖子……当真是……唉……你退下吧。” “唯。”云裳是个聪明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如果现在不离开,等回头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话,那便是天大的麻烦。所以在得到李二陛下的准许后,他立马便躬身行礼,试图以最快的速度逃离此地。 “等等,”李二陛下闻声抬起头:“如果皇后那边问起……” “楚王殿下只是去营州游山玩水,顺带敲打一下室韦人。”云裳在回长安之前,特地去玉山见了一下自己的师父洪三——反正师父就是这么交代的,自己照办就是。 “下去吧。”李二陛下在得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答复后,当即便拿起桌上的奏疏,开始准备办公。 “唯。”终于平安度过此番难关的云裳,小心翼翼地朝李二陛下行过跪拜大礼,随后才低头退出大殿。 而李二陛下在他离开后,突然又放下了手里的奏疏。 “唉……这孩子……怎的气性如此之大……”事到如今,或许只有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李二陛下才会像现在这般,流露出一丝懊恼与担忧的情绪,可这种情绪对一个帝王而言,就好比鳄鱼的眼泪——多余的情绪只是点缀,丝毫无法影响他最终的决定。 “父皇,”突然,太子殿下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儿臣有事求见父皇。” “进来吧……”李二陛下在听到来人是太子后,虽然感到有些意外,可他并没有提出拒绝。 于是,片刻之后,走进大殿的太子殿下开始展现什么是真正的兄友弟恭:“父皇,儿臣想请求您暂缓儿臣的婚期……” “为何?”以为大儿子是来求情的李二陛下,在听到这话后当场便皱起了眉头:“就因为你弟弟在外边儿不着家,所以你连成婚这样的人生大事都要拖延?更何况你还是太子!” “父皇……”李承乾此时已经从父亲的语气中听出了明显的不高兴,可他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儿臣想请父皇下旨,让宽弟回长安……” “你怎知朕没有下过这样的旨意?!”被太子不小心踩中痛脚的李二陛下,此时就连说话时的音量都提高了不少:“那竖子不乐意,朕能怎么办?!” “……”得知自己错怪父皇的太子殿下这回是真没话说了。 “你的婚期早就定下,容不得更改。”李二陛下见儿子不说话,他索性便将话说开:“还有,你先前为了图一时痛快,手刃顾廉直,要不是此事的起因是因为你弟弟,这满朝文武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可即便如此,你也别觉得此事就能这么风轻云淡的过去。 如果朕改了你的婚期,就等于向朝中官员释放了某个信号,到那时,弹劾你的奏折会如同雪花一般飘进太极殿,你想让事情发展成这样吗?”李二陛下说到最后,忍不住又深深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儿子:“到那时,你的好弟弟为了保住你的太子之位,恐怕会闹出更大的动静,而朕……也会陷入彻底的被动!” “父皇……”太子殿下虽然此刻很想反驳父亲的话,可因为考虑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宽弟,他还是选择认命:“是儿子思虑不周,还请父皇恕罪。” “你成婚在即,如果实在是心情烦闷,朕准许你出城游猎,就当是散心了。”李二陛下说着,视线不知怎的瞟到了一旁的屏风,随即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当初告诫李承乾不要随意试探人心时的场景…… 道理自己明明都懂,可为何……自己却没能…… 想到此处的李二陛下,忍不住有些怔怔出神。 “父皇,儿臣明白了。”李承乾此时也看出父皇的心情不怎么好,以为这一切都是源于自己的太子殿下,当即有些灰心丧气道:“儿臣告退。” “嗯。”回过神来的李二陛下看了儿子一眼:“记住,不许带兕子出宫。” “……”太子殿下觉得父皇实在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兄弟姊妹之中,恐怕除了宽弟,恐怕就没有第二个人敢这么干。 只是宽弟……大哥都要成亲了,你何时才会归来啊…… ------------------------------------- 被太子殿下惦念的楚王殿下,最近心情很不错。 因为陆郢客带给他的惊喜实在是太大了——难怪先前自己离开长安时通知李纲、孔颖达、陆德明三位便宜老师献上孙儿挣军功时,最终只有陆师派出了自己的孙儿,合着三位大儒还真是挺有操守——除非像是陆郢客这种已经显山露水,渐成气候的晚辈,否则他们宁愿让名额空着。 ——由此可见,“楚王殿下麾下不养闲人"这句话的含金量,如今似乎还在提升…… “殿下,风声已经放出去了,想必用不了多久,泉盖苏文就会收到消息,继而暴跳如雷。”高句丽王都的某间宅院的大堂上,楚王殿下的一干家臣以及一帮好兄弟此时聚在一起,开始商议大事,而此时开口的,是被楚王殿下委以重任,负责散布消息的王玄策。 “他暴跳如雷也没办法。”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压制流言最好的方式就是放任自流,对不管不顾,他泉盖苏文根本做不到这一点,况且就算做到了,也是于事无补。相反,如果他试图动用人力物力压下这个流言,那么……嘿……这王都上下看他笑话的人,只怕会更多。” “哈哈哈哈……”楚王殿下此话一出,堂上顿时响起一阵笑声。 良久,笑声渐歇。之前一直是隐形人的陆郢客突然开口道:“殿下,接下来该派人去通知泉盖苏文,来此处拜见您了。” 第759章 想骂人的泉盖苏文 “他会来么?”陆郢客此言一出,站在他不远处的裴行俨眉头微微一皱:“就算他答应,恐怕也只是个圈套。” “不会的,”陆郢客闻言自信一笑:“泉盖苏文和高建武的妃子有私情,此事早就遭到了高建武的怀疑,如今只要谣言再起,高建武肯定不会忍下去——本来他就打算和朝中的大臣们联合打压军方势力,而泉盖苏文又是军方年轻一辈的领头人,所以……” “所以泉盖苏文根本就不敢赌。”此时一直在思考事情是否可行的王含章突然接过了陆郢客的话茬:“他如果早就有所图谋,那么他一定不希望在时机未到之前就跟高建武撕破脸,反之如果他只是准备被动防守,那么他更不希望眼下高建武再被激怒。” “泉盖苏文并不是一个只懂被动防守的家伙。”楚王殿下在听完王含章的分析后,突然开口道:“此人有枭雄之姿,绝非一般宵小。” “殿下,您可否需要臣为您准备些什么?”王玄策虽然已经猜到了楚王殿下接下来的计划,可是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让主公嘚瑟,什么时候该自己站出来表现。 “青梅酒有么?”楚王殿下近来苦读《三国志》,就是为了接下来的高光时刻在做精心准备。 “宽哥儿,”唐观作为上一次楚王殿下单刷鸿胪寺的最大受害者,他对楚王殿下“青梅煮酒”的桥段可是再熟悉不过了:“不是吧……又来?” “殿下,青梅酒臣去准备。”王含章虽然不知道楚王殿下又要来什么,可是这对他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镇玄,届时你陪本王待客。”楚王殿下将目光看向坐在自己身边闭目养神的张镇玄:“老天师说了,本王在高句丽做什么事都得带着你。” “殿下,”张镇玄闻言睁开眼,接着无奈苦笑道:“臣怎么觉得……您别有所图呢……” “上次没打雷……”楚王殿下见自家供奉如此机敏,于是他也不作隐瞒:“所以氛围差了点儿……” “臣说过很多遍了……”被楚王殿下自动划为“气氛组组长”的镇玄道长,闻言有些汗颜道:“引动天相……那是巧合……” “那这次你就再‘巧合’一次嘛……”楚王殿下觉得自己并没有无理取闹:“本王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 “殿下要星星啊?”袁天罡也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吃太饱,这货总是能在关键时刻插上一脚:“臣年轻那会儿,曾遇见过大星坠于荒野……” “罡子,星星的事情晚点再说,本王现在在说正事!”楚王殿下这会儿可没空跟袁天罡聊这些。 “袁道长,袁道长,那天外陨铁真能打造神兵么?”楚王殿下暂时没想法,可一旁的李怀仁、程处默等人却感兴趣上了——没法子,先前宽哥儿他们聊的这些,属实是有些深奥且无趣。 “这个……”袁道长闻言刚要搭话,结果一抬眼,正好撞上张镇玄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好吧…… 这话题再聊下去,怕是危险了…… 回到正题。 在敲定了要与泉盖苏文会面后,楚王殿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就开始继续研读三国志——虽然他早已经想好了说服对方的理由,可是……曹丞相到底好不好人妻,这的确是个值得细细探索的课题…… 当然,楚王殿下的向学之心故而强烈,可再强烈,也强烈不过泉盖苏文胸中的仇恨火焰。 尤其是当他得知有人拿“论天下英雄,唯使军与宽耳”这句话拿来当暗号,前来他府上要求与他会面时,当下已经被王都内的漫天谣言给折磨得想拔剑砍人的泉盖苏文,终究还是选择了接受对方的邀约。 没办法……泉盖苏文知道这背后肯定是那位大唐楚王的手笔——因为能用如此缺……缺乏道德的手法逼迫他人就范的,除了那个小王八蛋,他还真想不出第二个人选。 当然,泉盖苏文在受邀来到王都东面的那间小院后,尤其是见到站在小院的石桌旁,笑着朝他打招呼的楚王殿下后,泉盖苏文的内心,突然涌上一阵狂喜。 “苏文兄,好久不见啊。”小院内,楚王殿下笑嘻嘻地万看着如今已经是高句丽大对卢(相当于宰相)的泉盖苏文,他突然生出一种滑稽之感:“嗯,果然是人靠衣装,苏文兄今日这身打扮,多少有点人模狗样的架势了。” “李……李宽?!”泉盖苏文在见到楚王殿下后,他先是愣了好一阵,随后突然仰天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喂,”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真的是给这狗东西脸了:“李宽也是你能叫的?” “嘿……”回过神来的泉盖苏文闻言冷笑一声,随后他刚准备开口,结果他却突然感到喉头一紧。 “跟我家殿下说话,客气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道人,此时一只手掐着泉盖苏文的脖子,语气冰冷道:“别以为自己是条地头蛇,就能找回从前丢失的脸面,今日殿下邀你来是要与你共商大事,你最好识趣点,明白吗?!” “……”泉盖苏文感受着脖子上传来的力道,他想开口,却发现只是徒劳。 “哎呀镇玄,火气不要那么大。”楚王殿下这人就是心软——在大唐的地面上,他可劲欺负人泉盖苏文,如今到了人家的地界,虽然照样是自己欺负人家,可……也不用一上来就这么凶嘛…… 万一吓坏了苏文兄,让人家先当阉人,后失胆魄,那本王岂不是“罪过罪过……”? “殿下,臣只是在教此人守规矩。”张镇玄闻言手一松,随即也不管捂着脖子大口呼吸的泉盖苏文,自顾自地走到不远处的走廊下站定,接着双目微阖,似在重新入定。 “你说说你啊……”楚王殿下一边佯装抱怨,一边主动上前挽住泉盖苏文的胳膊:“苏文兄啊,对不住,这是我家的供奉,年纪轻,本事大,所以脾气也不小,你见谅哈!” “……”泉盖苏文还能说啥呢,自从……失了男女之乐的本钱之后,泉盖苏文便开始醉心武艺,以至于如今他的身手较之以往,那强了不止一个档次,可结果……呵……居然在年轻道人面前依旧如同三岁稚童一般,应对袭击,压根就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刻,泉盖苏文很想骂人。 他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何楚王这小混蛋身边……尽是些他无法理解的怪物! 第760章 轮不到你上位 虽然泉盖苏文早已经对眼前的混账楚王恨之入骨,但他很清楚一点——对方眼下能亲自来到高句丽王都,并且如此大费周章的与自己进行会面,那么肯定不是冲着自己的脑袋来的。 所以泉盖苏文在沉默了些许之后,终于神色平静地开口道:“楚王殿下,你想要做什么?” “苏文啊,你还记得本王当初在鸿胪寺与你会面时说过什么吗?”对于泉盖苏文开门见山的提问,楚王殿下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指了指石桌上用小泥炉温好的青梅酒:“味道不错, 你要不要尝尝?” “……”泉盖苏文闻言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张镇玄,他知道自己其实没得选:“既然殿下有此心,苏文自然不敢不从。”说完,他便来到石桌旁,坐在了楚王殿下对面。 “这才对嘛!”楚王殿下见泉盖苏文如此配合,当即便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有道是杯酒泯恩仇,苏文兄啊,今日本王敬你一杯,咱们过往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可好?” “楚王殿下……”泉盖苏文看着面前的这杯酒,他将心中的怒火压了又压:“楚王殿下,外臣并不记得与您有过什么恩怨啊……” “哇……”楚王殿下就知道,泉盖苏文能在如此年纪就当上高句丽的大对卢,靠得绝对不是睡服高句丽的王妃那么简单:“苏文兄,本王现在越来越觉得你有枭雄之姿了。” “当不起殿下如此谬赞。”泉盖苏文闻言朝李宽拱手一礼,只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去碰面前的那杯酒。 “苏文啊,你知不知道,本王这次来,是为了救你啊?”楚王殿下此刻也懒得计较对方是否在跟自己暗中别苗头,因为他知道如何打动眼前之人:“那高建武如今可是打算联合他手底下的那帮大臣,欲对你不利啊……” “劳烦楚王殿下关心,苏文尚且能应付。”泉盖苏文对于楚王殿下知道这些事情似乎压根就不觉得意外:“可是楚王殿下,据外臣所知,您如今的处境……似乎也不大妙啊……” “你是不是找死?”原本在一旁不打算掺和此事的张镇玄,此时已经重新睁开眼,正用一种打量蝼蚁的眼神看着口出狂言的泉盖苏文。 “镇玄,无碍,无碍!”为了心中的大计,向来气量比针眼儿大不了多少的楚王殿下,此刻却破天荒地当起了和事佬:“人家只是说了一句实话而已,咱犯不着生气。” “殿下,说实话的人很多,但是看不清现实的人更多。”张镇玄闻言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只是微微抿了抿嘴,随后缓缓开口道:“殿下如今非是龙困浅滩游不得,不过是心中有枷锁而已,可此人却不一样……” “道长此言……倒也是实话。”泉盖苏文也不明白为何自己只是被这年轻道人随意瞟了几眼,便有一种破土麦苗见古木参天的荒谬之感——他是真的不敢得罪此人,因为此人给他的感觉,简直比楚王还要危险。 “既然你也承认我说的是实话,那你为何不与我家殿下好好说话?”张镇玄闻言冷声道:“你是觉得我家殿下如今不复从前声势,你便能在他面放肆了么?!” “我……”泉盖苏文这下是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自己什么时候在楚王面前放肆过? 倒是这小王八蛋,如今来了高句丽王都都还如此猖狂,把这就当自己家一样。 “镇玄……”楚王殿下之所以让张镇玄参与这次谈话,一是为了表示对自家供奉的尊重,二来则是出于人身安全方面的考虑——当然,他指的是泉盖苏文的安全。 原本楚王殿下想着万一事情没谈拢,张镇玄能劝住准备动手的自己,可现在…… 好吧,楚王殿下发现自己麾下的“虎痴”实在太多了…… “殿下,臣出去走走。”张镇玄也明白,自己继续留下来恐怕会妨碍楚王殿下谈事情。 “去吧,本王正好跟苏文兄说说见不得人的心里话。”楚王殿下闻言当即笑道:“你今日火气太大,我建议你去找罡子练练手。” “殿下说得有道理。”张镇玄闻言微微一笑,接着又轻轻瞥了正在悄悄审视自己的泉盖苏文一眼,之后才缓步离去。 “楚王殿下,此人是您家的……供奉?”泉盖苏文直到张镇玄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后许久,他才终于收回目光,向楚王殿下问出了他心中的疑问。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楚王殿下闻言微微皱起眉头:“泉盖苏文,你是不是觉得本王来到了高句丽王都,是打算来投奔你的啊?” “殿下,臣可不敢作此想。”泉盖苏文发现对方一开口就是冲着自己的九族来的。 “唉……”楚王殿下发现这狗东西真是狡猾,自己软硬皆施之下,对方愣是不接招:“苏文啊,你是不是打算熬死高建武啊?可就算熬死了他,在怎么……也轮不到你上位啊?” “殿下,我是高句丽的大对卢。”听闻楚王殿下要怂恿自己当反贼,泉盖苏文的脸色立刻便阴沉下来:“有些底线,为人臣子的,不可触犯。” “苏文啊,”楚王殿下见对方还在那跟自己装忠臣,他索性指了指桌上的酒壶:“知道这‘青梅煮酒’的典故出自何处么?你是大对卢,那就是高句丽的宰相嘛——而这位典故的主角,他曾经也是宰相,后来又成为了丞相——而丞相和宰相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可却存着天壤之别——宰相是一群人身居高位,而丞相……则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楚王殿下,您想要做什么?”泉盖苏文此刻已经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当初咱们说好要‘顶峰相见’的嘛。”楚王殿下君子坦荡荡,面对泉盖苏文这个没了咕咕的小人,自然是有话直说:“这不,本王最近闲着也是闲着,于是便特意来此助你一臂之力,帮你登上顶峰啊……” 第761章 最佳的生存之道 “呵……呵……”泉盖苏文毕竟不是三岁小孩,而且作为被楚王殿下嚯嚯过的最大的几个受害者之一,他当然知道对方安的是什么心思:“楚王殿下,我现在倒是真的能理解为何您的供奉先前会有那么大的火气了……您如今都被自己的父皇诸般猜忌了,可却还不忘国家大义,一路远走千万里,来到这里,向我提出合作……您如此甘冒奇险,却注定又落不到任何好处……楚王殿下,苏文都觉得您快成为一位圣人了……” “嘿……你小子说话就是中听。”楚王殿下可以断定,如果镇玄先前没走,眼下泉盖苏文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不过苏文,你方才说的这些,跟你眼下的困境似乎毫无关联啊……” “我没资格当曹操。”泉盖苏文见对方已经将自己逼到了必须表态的地步,他当即也不再犹豫:“楚王殿下,您的提议,我拒绝!” “拒绝么?”楚王殿下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那么好,泉盖苏文,你就等死吧你!” “楚王殿下要在这里对我动手么?”泉盖苏文此时脸上露出了一副“本该如此”的神情:“既如此,有殿下为我陪葬,我似乎也不算亏。” “本王为啥要对你动手啊?”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睛:“本王只需要将你跟你那老相好的事情宣扬出去,你必死无疑的呀。” “殿下就这点本事了么?”泉盖苏文能压下心中沸腾的杀意,可却压不住额头上暴起的青筋:“非要鱼死网破?” “对,非要鱼死网破。”楚王殿下的态度非常强硬:“既然你不乐意当这个高句丽的曹操,那么等待你的就只有身败名裂,家族蒙羞,功亏一篑,被夷三族!” “我可以现在答应,也可以再度反悔。”在受到楚王殿下的威胁后,泉盖苏文当场便给出了反击:“殿下,我其实可以先与你虚与委蛇,然后再出尔反尔,最后再将你们一网打尽,以此换取功劳的!” “饮鸩止渴的傻事,你做了也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楚王殿下知道,泉盖苏文已经开始动摇了。 “高建武……他的的确确不是个东西!”泉盖苏文在听完干楚王殿下的这番话后,他沉默许久,最终才缓缓开口道:“可我不能做高句丽的罪人!” “只要本王配合,你就是英雄,而不是罪人。”楚王殿下眼见这货总算是就范了,心中不由一阵唏嘘,当然,表面上,他还是继续用低沉的嗓音蛊惑对方道:“只要高建武身死,苏文兄,你便能学曹操当年,挟天子以令诸侯……” “楚王殿下,你要杀高建武?!”——泉盖苏文闻言瞪大了眼睛。 “不,是你要杀高建武。”楚王殿下闻言微微一笑:“苏文兄,既然要自救,就得从根本上消除威胁。” “……”泉盖苏文又不说话了。 “本王知道你此刻很犹豫,”楚王殿下闻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可是你要清楚,人的一生,就如同一条漫长的旅途,能改变命运的转角,从始至终也就能遇上那么一两次,你错过了,就是真的错过了。” 泉盖苏文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簌……簌……”一阵风吹过,轻轻摇晃着小院角落里的老柳树。 许久过后,泉盖苏文看着面前那杯已经被放凉的青梅酒,突然,他伸出手,端起酒杯,将其一饮而尽。 “啪!”饮完酒的泉盖苏文,似乎胸中又多了几分豪情,只见他一把将酒杯摔碎在地上:“楚王殿下,是不是只要我答应……你就一定能拼尽全力助我成事?!” “差不多。”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本王要杀高建武的心情,比你只强不弱。” “不,这个世界上最希望高建武去死的人,一定是我!”泉盖苏文闻言双手握拳,眼眶也在此刻变得猩红:“他毁了我……他毁了我……” ------------------------------------- 是夜,楚王殿下将王玄策、王含章、陆郢客以及裴承先四人叫到了书房内,向他们袒露了白天发生的事情:“泉盖苏文打算在一个月之后以他父亲寿诞的名义,邀请朝中大臣参加宴会,届时他会在宴会上对这些人动手,而我们,则会在他的安排下,进入王宫,替他杀了高建武,以此举担下所有罪名。” 轰! 虽然楚王殿下说的轻描淡写,可是他这番话带给四人的冲击却不是一点半点儿。 “殿下,”王玄策在沉吟片刻之后,率先给出了意见:“泉盖苏文恐怕是准备连宴会上的血案都推给您……” “无所谓,”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身陷泽国,周遭皆敌,杀谁不是杀?” “那贼子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王含章闻言忍不住开口道:“殿下,您可知……高句丽王宫守卫森严,以咱们的人手……怕是远远不够……” “关于这一点,泉盖苏文会替咱们想办法的。”待王含章话音刚落,他身边的裴承先立马接口道:“现在我们需要考虑的是,等杀死了高建武,我们要如何杀出王宫,杀出王都,以及……杀出高句丽!” “承先你倒是跟我想一块儿去了。”说实话,众兄弟之中,论谋略方面的长进,楚王殿下最满意的还是裴承先:“有些话泉盖苏文没跟本王明说,但本王心里却清楚的很——一旦高建武身死,那么就代表本王跟他的合作结束。接下来,本王要面对的,就是整个高句丽上下对本王的围剿,他泉盖苏文甚至会是其中最积极地那个——除开本王与他仇深似海以外,更重要的是,本王只有死在他手上,他才能安心啊……” “殿下,既如此,不妨我们先下手为强?”今日陆郢客能出现在书房,显然对其他三人来说有些突兀,但很快,他就向其他人证明了自己有这个参与议事的资格:“泉盖苏文想要在寿宴上除掉那些大臣,咱们为何不想办法救出一部分——只有把水搅浑,才是最佳的生存之道。” 第762章 果然还是器重臣 “把水搅浑……”楚王殿下在听取完陆郢客的意见后,他若有所思地敲了敲面前的桌案:“是个好主意。” “殿下,陆郢客的主意是不错,可是目前我们的人手不够啊……”王含章自从跟随楚王殿下进入高句丽,他便已经做好了玩命的准备,但是玩命跟送死……这两者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含章啊,人手的事你不用操心,本王心里有数。”因为楚王殿下先前对暗影刺客有过各种安排,故而导致他现在能够动用的暗影刺客大约在两千三百人左右,不过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楚王殿下自然也会将三千暗影刺客全数召出,不留一分余力。 “殿下,此事非同小可。”王玄策出于对楚王殿下个人安危的考虑,当显然也是赞同王含章对此事的看法的:“虽然陆郢客的想法很好,但我们眼下最该考虑的不是如何将计划实施的天衣无缝,而是在达成大致目标的前提下,想办法尽可能的减少己方损失——殿下,臣知道您习惯着眼大局,可在臣眼中,真正的大局是您,而绝非其他。” “殿下,臣也觉得王玄策说得有道理。”就在王玄策此番言语结束之后,一旁的裴承先也给出了自己的看法:“虽然让那一部分高建武的心腹大臣活下来,的确是可以在事后给泉盖苏文增加不少麻烦,但此举无疑会折损我们不少人手——宽哥儿,咱们在事成之后,想要原路返回大唐几乎是不可能。 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在杀出王都后,继续一路南下,去到新罗和百济,再想办法乘船走海路回归大唐。可新罗和百济,未必就会愿意为了我们,硬扛因为高建武的死,而彻底发疯的高句丽军队啊……” “你说得对,”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说到底,咱们必须一路尽可能的留存实力,才能有那一线生机。” “殿下,臣有话说。”陆郢客见其他人都反对自己,顿时便急了:“泉盖苏文要借寿宴铲除异己,咱们如果放任他把人杀光,那么殿下在杀完高建武之后,整个高句丽瞬间便会掌控在泉盖苏文的早掌控下,到那时,事态便会开始往最恶劣的局面发展。而臣说要救人,指的是用计谋去救,没说用咱们自己的人手去救啊……臣又不是真的傻……” “你打算怎么做?”此时不光楚王殿下,就连在场的其他几人也将目光看向陆郢客。 “泉盖苏文不是有位老情人么。”陆郢客闻言微微一笑:“咱们可以在寿宴正式开席的前一刻,派人以这位王妃的名义,给泉盖苏文的父亲献上一份贺礼——比如一顶白帽子。” “祝寿改奔丧?”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郢客,你小子焉儿坏啊!” “臣相信届时寿宴上一定会有人在见到那顶白帽子后,立刻便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从而想办法脱身。”陆郢客闻言笑了笑。 “可按照泉盖苏文谨慎的性格,他一定会安排充足的人手——就算那些大臣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恐怕也只能引颈待戮……”王含章还是觉得陆郢客的计谋虽然够狠,但考虑到实际效果,他觉得此计谋还是太过鸡肋。 “不,此计谋并不鸡肋。”——原本不怎么看好陆郢客的王玄策,此时终于认可了对方的能力:“兵法一道攻心为上,权谋斗争亦是如此——泉盖苏文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这在一开始是好事,可等楚王殿下真的杀死了高建武,准备逃亡新罗的时候——” “——是撤退!”楚王殿下可是相当严谨之人:“战略性撤退!” “……”被楚王殿下打断的王玄策,闻言无奈一笑:“好吧,等殿下杀死了高建武,准备撤退到新罗百济之时,如果泉盖苏文还能保持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无疑会给我们造成很大的麻烦,所以……” “所以,为了让他认清现实,贫道认为,不如让高建武的父亲在寿宴上死在他的面前。”当张镇玄这位窦氏供奉走入书房之时,他说出口的话,宛如石破天惊:“殿下,此事大可放心交给袁道长。” “啥?!”——紧随张镇玄进入书房的袁天罡闻言把手指向自己:“小天师,牛皮你来吹,我负责执行?!” “我要时刻待在殿下身边守卫,此事只能交给袁道长你去做。”张镇玄闻言转头看向袁天罡这位一直把划水摸鱼当做日常的混子家臣:“袁道长,扮猪吃虎的确是一门本事,但如果一直扮猪而不肯吃虎,那就真的成猪了。” “哈哈……小天师说笑了”袁天罡闻言有些尴尬地打了哈哈,可当他的目光瞟到此时正虎视眈眈望着自己的楚王殿下时…… “诸位放心,此事大可交给贫道去办!”在识时务这方面,袁道长向来是万里挑一的俊杰。 “唉……”楚王殿下到底是个心软的:“罡子,本王到时候会安排人手跟着你,你只需要见机行事,在关键时刻出手弄死泉盖苏文他爹就成。”——本来这件事情是用不到袁天罡亲自上阵的,可是寿宴举行的当日正是楚王殿下得带队杀入高句丽王宫之时,他当然无法将注意力都放在寿宴这边。 “殿下,您果然还是器重臣的。”袁天罡这下是真有些感动了:“只是殿下,臣也知道如今人手紧缺,要不……您就给臣千儿八百人——” “——罡子,你今天是非要上赶着找揍?”楚王殿下闻言眉毛一掀。 “是臣狂妄了……”袁天罡见楚王殿下已然发怒,这货立马就老实了。 “既然寿宴这边的事情已经敲定,那么接下来,咱们该聊聊整个计划的重中之重,如何在事成之后杀出王都了。”——当裴行俨从书房外走进来后,他第一时间便将目光投向楚王:“殿下,臣白天已经去城门那边观察过——若在行事当日给臣一百甲士,臣定能将其拿下!” 第763章 另一对父子 “裴将军不打算陪殿下进宫?”王含章作为一个新人,显然不知道张镇玄这位窦氏年轻供奉的含金量。 “有小天师在,殿下的皇宫之行定然万无一失。”——裴行俨虽然刚加入窦氏家臣的行列不久,可他对于张镇玄的来历却是清楚的很——当初自己能够获救,便是得益于老天师张韫在关键时刻的悍然出手,自己虽然被人称作“万人敌”,可是在那位老天师面前,还是不够看。 而眼前这位小天师,可是被老天师亲口承认,其未来成就会远超张家历代先辈,可比肩先祖张角的道门绝世天骄。 所以有他在楚王殿下身边,裴行俨自然放心。当然,虽然裴行俨想是这样想,可这位前隋万人敌,如今也掌握了哄楚王的技巧:“况且楚王殿下少年英雄,亦非等闲之辈。” “行俨啊,你这话说的本王爱听。”楚王殿下闻言眯眼而笑:“你放心,行事当日,本王一定会给你配备充足的人手。对了,怀仁他们几个本王也一并交给你了,王宫之行虽然说不上危险重重,可毕竟是跟禁军玩命,本王怕打起来心中有牵挂,放不开手脚。” “唯!”裴行俨自然没办法拒绝楚王殿下的命令,况且在他看来,攻打城门,的确是当日最轻松的一项任务了——只是……攻下城门后,如何将其牢牢守住,却又需另当别论了。 ------------------------------------- 不同于楚王殿下在书房跟家臣们的聚众议事,泉盖苏文就显得很孤家寡人了。 他甚至都没有去找自己的父亲,上一任高句丽大对卢——渊太祚商量此事,自从与楚王殿下定下约定后,他便时常将自己关在府中的密室内,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高句丽地图,久久不发一言。 察觉到儿子异常的渊太祚,几次找来儿子询问,得到的回答却只有一个:“父亲,我只是在思考该如何拿下新罗和百济而已。” “真是如此?”渊太祚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向来认为是最出色的儿子,他的眼角微微流露出一丝身为父亲的威严:“自从你上次归来,便处处透露着不对劲……苏文,你跟为父老实交代,外边儿的流言……可属实?” “父亲,那些不过是高建武试图中伤儿子的卑鄙伎俩,如何能当真?”眼见父亲怀疑,泉盖苏文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儿子……也是身不由己……” “你是不是还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渊太祚看着一直心不在焉的儿子,他的心中渐渐生出不好的预感。 “父亲,怎么会……”泉盖苏文微微收敛心神,开始认真对待其父亲的问询:“儿子明白,眼下的局势对我们来说十分不利,在这种时候,儿子怎么可能还因为儿女情长而失去对大局的判断?况且如今我与她……早就没了可能,儿子能做的,唯有屈身守分,保持绝对的耐性,才能从纷乱复杂的朝堂斗争中稳住阵脚,直至机会到来,一举翻身!” “说得好!不愧是我渊太祚的儿子!”此时的渊太祚尚不知晓,泉盖苏文口中的“机会”是怎样的一个机会,老人只是从儿子的这番话语中品出了儿子身上坚韧不拔的品性以及能屈能伸的枭雄之心:“苏文,你记住,身为家族的掌舵人,你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绝对的冷静,不要被诱惑,不要受威胁,一切都以家族的利益出发,一切都以大局为重,如此,才能算得上是一位合格的家主!” “父亲的教诲,儿子谨记在心!”泉盖苏文在受到渊太祚这番语重心长的教导后,当即朝对方行了参拜大礼:“父亲,儿子向您发誓,此生定不辱没家族声誉!” “苏文……”渊太祚在听完儿子的郑重表态后,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露出欣慰的神色,反而是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你有没有怨过我,当初……是我阻止了你和那个女人私奔……” “父亲,儿子如今都快三十了,并非当初那个还未及冠的莽撞少年。”泉盖苏文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甚至感觉自己的灵魂正漂浮在半空,高高在上,正一脸鄙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无耻可怜虫:“我的出身,注定使我无法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有些事情,也不是不争就能相安无事,常人遇事退一步,或许真的就是海阔天空。 可是我们这样世代簪缨的官宦之家,虽然一直风光无限,可正因为这经年以往的风光无限,使得我们渊家早就在明里暗里树敌无数。 我们遇事退一步,那便是万劫不复!当然,国君是例外——我们身为臣子所拥有的一切尊荣,都源于国君对我们的赏识与信任。” “苏文,你能认清这一点,为父很欣慰……”渊太祚如今已经是个迟暮老人,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选定的继承人没能如他所愿,成长为整个家族的主心骨。 如今看来,他的担心似乎很多余。 “父亲,儿子能得到您的夸奖,实在是……实在是……”如今已经和父亲一般虚伪的泉盖苏文,在略微思索一阵过后,便准确的给出了对方最想听到的答案:“一时心中喜不自胜,好似如鲠在喉一般。” “苏文,爹的好儿子,起来吧。”渊太祚闻言微微抖了抖眉毛,明明儿子已经成长为自己期许的模样,可此时他的心中,却无多少喜悦之情。 “父亲,眼下您寿辰在即,儿子想为您举办寿宴,也算是表一表小心。”泉盖苏文在听到父亲的话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起身,反而是朝对方恭敬叩首道:“如今国君与儿子关系紧张,儿子想着,要不放低姿态,将那些与儿子不太对付的大臣们也请到府中,也让国君知晓我们的心意。”因为父亲的反复试探与警告,泉盖苏文终于在此刻斩去了心中最后一抹犹豫。 “苏文,有些话是你我身为臣子该成天挂在嘴边的,但有些事,是你我作为渊家人,至死都必须坚守的底线。你明白我的意思么?”渊太祚在听到儿子的打算后,他既没提出赞同,也没提出反对,只是说了一番看似与寿宴完全无关的话。 他在考验自己的儿子,是否真的明白身为权臣的为臣之道。 “父亲,儿子觉得家中的琉璃器存量还是有点多,是该再分出一些给咱们的门生故旧了。”泉盖苏文此刻看似在答非所问,实则他们父子之间,一问一答,皆在意料之外,皆在情理之中。 “去准备请柬吧。”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渊太祚微微叹了口气:“这些天,我老梦见你娘,说起来……比起什么高朋满座的劳什子寿宴,我其实更想吃一碗你娘煮的清汤面。可惜喽……这辈子我是吃不到啦……” 第764章 伤心捉迷藏 当泉盖苏文再度来到城东大宅见楚王时,已是五日之后。 “下个月初五,是我父亲的寿宴,这半个月内,还请楚王殿下熟悉一下王宫的地形。“泉盖苏文是个真正能做大事的人——对于已经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他会压上所有筹码,去博取最大的可能。 “这玩意儿真有用?”书房内,楚王殿下看着摆在自己眼前的高句丽王宫地图,他总觉得这一幕跟当初自己经历的某个场合有些相似:“本王到时候就靠一张地图去刺王杀驾?” “楚王殿下,我比您更希望高建武去死,所以我自然会在这件事情上对您全力相助。”坐在楚王下首的泉盖苏文见楚王殿下就要发火,于是赶忙开口解释道:“在我父亲寿诞当日,我会想办法将王宫守卫换成我自己的人,可宫里那些禁军……就要看楚王殿下是否有信心将其拿下了。” “你小子……还真是跟我爹那昏君学了一手啊……”楚王殿下是聪明人,泉盖苏文亦是,所以聪明人跟聪明人之间,往往是不需要把话说开的——比如现在,泉盖苏文明显是打算用宫里的禁军消耗楚王殿下的人手,然后再做那捕蝉螳螂背后的黄雀,等楚王杀了高建武之后,他便事后摘桃子。 而楚王殿下对此也是看破不说破——任你鬼蜮伎俩再多,本王的三千暗影刺客自当一力破之,自打西北之战过后,楚王殿下便再也没有让暗影刺客发挥全部实力的机会,况且随着时光流逝,楚王殿下如今亦是成长不少,当然,暗影刺客的强度也因此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加之如今楚王殿下身边还有裴行俨、宇文擎、姜盛这些沙场猛将,以及完全不能以常理揣度的小天师张镇玄——楚王殿下真的很想知道,这天底下到底还有什么能挡住他进攻的步伐。 “楚王殿下……”泉盖苏文见楚王依旧跟从前那样,可以若无其事的将那位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大唐皇帝,李二陛下唤作昏君,他不禁有些疑惑:“您……如今怎么还……” “还怎么?”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昏君昏君昏君!有本事儿你上长安找那昏君告状去?” “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泉盖苏文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 “行了,别管你是什么意思,也别管你此番抱的是什么心思,本王要砍下高建武的脑袋,这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大好事。所以,别给本王捣乱,明白么?”楚王殿下说完,见泉盖苏文面色有些难看,于是又补充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本王提醒你,比起高句丽的千里江山,有些委屈和不忿,你应该要忍受,也必须忍受,明白么?!” “楚王殿下,其实我很想知道,您为何那么痛恨高建武?”泉盖苏文在楚王殿下说完那番诛心之言后,让沉默半晌,随后展开反击:“难不成,您如今还寄希望于用战功来换取……那份虚无缥缈的器重与赏识?” “你是懂骂人的。”楚王殿下发现泉盖苏文这狗东西自从没了小咕咕,他的还真就解锁了“清晰头脑”,就连怼人方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随你怎么想,反正本王懒得解释。” “楚王殿下,苏文只是一时兴起,与您聊了一些闲话,倒也不必置气。”泉盖苏文继续阴阳怪气。 “你没什么事就滚蛋!”楚王殿下的脸色当即阴沉下来。 “那么楚王殿下,苏文告辞。”泉盖苏文见状从座位上起身,向李宽拱手作别。 待泉盖苏文离开后,楚王殿下突然撇了撇嘴角,接着自言自语道:“泉盖苏文,等你真的当上高句丽的曹丞相,你就会明白,你先前试图激怒本王的话到底有多可笑……” ------------------------------------- 又是一日清晨,长安城,皇宫之中,早早起床的兕子公主拒绝了女官玉琳要给她洗漱的请求,赤着脚丫,迈着两只小短腿,一路从甘露殿的主殿奔向楚王殿下所住的偏殿内。 如今虽然楚王殿下不在,但是小宦官称心和他的同僚姚集却是忠心耿耿守着楚王殿下的狗窝……不对……应该是老巢。 而今日恰好是称心当值,所以当他见到兕子小公主一言不发的从外边儿跑进殿内后,他赶忙低头让出身位,任由小公主从他身边经过。 “蹬蹬蹬……”小公主一路奔向二哥的床榻,在使出一个小犀牛翻滚后,她艰难爬上铺着崭新被褥的床榻,随后又自觉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小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在二哥的床榻上睡起了回笼觉。 直到李二陛下上完早朝,回到甘露殿看望自己的儿女们,兕子小公主都没打算从床上起来。 “兕子……”片刻之后,来到楚王寝宫,准备哄着妹妹离开的长乐公主是最能理解妹妹的心情的,所以当李二陛下让她前来带妹妹去主殿用早膳时,虽然她的内心对此是拒绝的,可想着近些天来一直对父皇冷脸相待的母后,她还是默默接下了这门差事:“父皇想你了,我们去看看他好不好?” “呜呜呜……”谁知长乐公主一开口,小兕子却率先哭出声来:“二哥明明带我玩捉迷藏的,为什么小兕子就是找不到二哥……” “……”长乐公主听到妹妹那天真的话语,她的鼻头没来由的一酸,妹妹这是又梦见二哥了…… “兕子殿下,长乐殿下!”就在长乐公主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妹妹的时候,刚刚前往书房为楚王殿下整理书架摆件的称心突然拿着一大沓信封快步走了过来:“楚王殿下的信!对了,殿下他还给两位公主殿下准备了礼物!” 称心说着,将信放到一旁的案几上,接着转身回到书房,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贴着“长乐亲启”的锦盒,以及装着一个小弹弓的锦囊,外带一盒蜡丸制成的弹丸。 第765章 三个诸葛亮 “阿姊,‘信’是什么?”兕子小公主闻言停止了哭泣。 “‘信’就是二哥把想念我们兕子的话写在纸上,然后趁着兕子睡觉的时候,它们跨越千万里,悄然出现在了我们面前。”长乐公主见妹妹如此可爱,于是她在取出手帕替妹妹擦干眼泪后,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对方粉粉嫩嫩的脸颊:“兕子乖,不哭了,再哭二哥也要心疼。” “嗯!不哭!”兕子小公主闻言重重点头道。 “兕子是要先看信,还是先拆礼物?”长乐公主温柔地替妹妹穿好她亲自带来的鞋袜:“以后不许不穿鞋就乱跑,当心着了凉。” “阿姊最最好!”论嘴甜的程度,兕子小公主如今已经远远超出某个还在偷拿自家阿姊手帕擦鼻涕的小皇子了。 “就你惯会哄阿姊。”长乐公主闻言笑了笑,随后她弯下腰,吃力地将妹妹抱下床:“乖,咱们去看二哥给咱们的信。” “嗯!”楚王殿下不在的日子里,兕子小公主最爱缠着姐姐长乐公主,于她而言,长乐阿姊身上带着一种和二哥如出一辙的温暖气息,让人忍不住沉沦。 就在长乐公主带着妹妹读二哥的家信之时,主殿这边,李二陛下望着长孙皇后消失在屏风后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 说实在的,他现在压根就不敢告诉妻子关于楚王的某个真相——那小子如今都跑到高句丽王都“散心”去了,按照那小子的作风,指不定得闹出多大的动静…… “唉……”一念至此,李二陛下忍不住轻轻发出一声叹息。如果先前自己不派云裳和刘炳去径州传旨,那竖子也不会将跟随自己的大军遣返,或许……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危险的局面。 李二陛下压根就不敢想,自家的那位小祖宗在高句丽出了事,自己得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太上皇如今还三不五时地前往太极殿要动手揍自己呢。 观音婢更是让自己睡了两个月的书房了…… 最绝的是朝中那帮大臣,一个个比从前恭顺万分,可除了公事公办以外,剩下的就啥也没有了——就连自己的大舅子长孙无忌,如今都恪守本分的很…… 李二陛下知道,这些大臣是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抗议,抗议他这个皇帝对于楚王过于严苛。 对于这种情况,李二陛下能怎么办呢? 他连李宽遣返的大军都不敢调回长安,可这些终究瞒不过朝中那帮武将。 而那帮武将……则有几个酒品不好的,比如程咬金、尉迟敬德,这几个大老粗又上赶着要跟房玄龄杜如晦套近乎,大家过府一叙,酒过三巡,搂着脖子就开始“推心置腹”,这一推心置腹,有些“绝密”就不胫而走。 幸好大家最终还是给李二陛下留了面子,没有将事情真相捅给皇后娘娘和太上皇,否则……李二陛下的福气指定还有一大截在后头酷嗤酷嗤追着他呢…… “啪!”——正当李二陛下还在思考如何将某个任性的蛮王从高句丽弄回长安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张楠,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李二陛下寻思八成是青雀那倒霉孩子在作妖。 “陛下,是长乐公主带着兕子公主玩耍,不小心碰倒了花瓶。”——张楠能做到大内总管,显然是有几把刷子在身上的,比如现在,他在如实汇报完情况之后,当即又赶忙补充道:“陛下,楚王殿下原来说过:这摆在外边儿的花瓶就是拿来打碎的,没必要心疼……” “你别跟朕提那个混账!”李二陛下闻言没好气地朝外边吼了一句。 但很快,他就后悔了。 “啪!”外边儿的花瓶又碎了一个。 这回,可不是两位公主不小心了。 走廊上,长乐公主板着脸将花瓶推倒后,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张楠,随后便带着气咻咻的妹妹转身就走。 等李二陛下闻声来到殿外之时,两位公主留给自家父皇的,只有两道洒脱至极的背影。 尤其是我们的兕子小公主,此时将弹弓别在腰间的小公主,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以后再也不要跟父皇好了,谁让父皇无缘无故骂二哥的?兕子可记仇了! 是夜。 太子殿下、蜀王、魏王三个“诸葛亮”,今日齐聚东宫书房,开始照常商议他们的“援楚大计”。 “大哥,你这每天出城打猎,出去三百甲士,归来就剩两百……你这么干……是不是又有些过于明目张胆了?”李恪平时是不怎么向太子殿下谏言的,当年太极殿上的那场风波过后,他的性子便从以前的嚣张跋扈变成了如今的谨小慎微:“要我说,你真没必要以这种方式去给二哥增加臂助,他也不需要这些。” “二弟需不需要那是他的事,我这个当大哥的,眼见弟弟陷入陷阱,自然是要做些什么,才能配得上他喊我一声‘大哥’啊……”太子殿下如今是爱上了游猎不错,可是跟随太子游猎的护卫们就辛苦了——这些从太子六率中抽调的精锐甲士,时不时的就会自长安的郊外销声匿迹,等他们再出现,便是在遥远的北方,与高句丽隔江相望的某座要塞之中了。 “大哥,我觉得你派人从陆地支援肯定是不现实的。”魏王李泰自从二哥走后,他那圆滚滚的身躯,不知为何居然也开始慢慢变瘦:“如今弘文馆这边已经出了海船的图纸,可建造起来也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所以依我看,要不咱们从五姓七望还有岭南冯家手里或征或买,想办法凑出一支船队,再联络窦师纶窦公,让他调集人手,加上大哥从太子六率中抽调的那些精锐,走海路,从百济登陆……” “——青雀你先等等。”蜀王殿下在自家四弟说得正兴起的时候,忍不住泼了一盆冷水:“就像我先前说的那样,大哥此举是瞒不了人的,尤其是瞒不了咱父皇,青雀……要不大哥那边的人手就算了吧,咱们只负责弄来大船,人手交给窦公去准备,你觉得这样如何?” 第766章 与禽兽何异 “三哥这主意很不错,不过有一点,咱们怎么联络窦公,却是一个比较麻烦的事情。”——不得不说,当楚王殿下不在的时候,魏王殿下反而是兄弟几人中最靠得住的那个:“如果咱们私底下派人联系窦公,恐怕会犯了父皇的大忌……” “青雀说得有道理。”太子殿下在听完弟弟的分析后,当即点头表示赞同:“如何联络窦公,便由我来想办法。 相较于什么都不做,我宁愿犯一犯父皇的大忌——毕竟宽弟眼下的处境……着实让人担忧……不过青雀,我听你话里的意思,你似乎很是笃定宽弟会去高句丽啊……” “大哥,你真的……讲义气归讲义气,可为啥脑子总是慢一拍啊? 三哥刚才都默认了二哥会杀进高句丽,你还要怀疑?”面对太子殿下的提问,魏王殿下当即耸肩抿嘴,随后用一种颇为无奈的语气说道:“二哥北上是去打室韦人?这话谁信啊?一群野人也值得他出手?况且他老早就说过,他一定要打高句丽的——我们都知道二哥的性子,在这种事情上,他向来说到做到。 所以依我看啊,二哥他很可能已经展开行动了,不过考虑到他身边的人手不多,估计他在高句丽闹出点动静后,就得带着部下一路往南,最终进入新罗境内。 而我们必须在他到达高句丽边境之前,想办法从百济登录,并且提前准备好接应二哥。 在我看来,新罗女王并不可信——她虽然口口声声以咱父皇的情人自居,可她这么做也是从自身利益出发,二哥肯定也清楚这一点,但……无奈的是,他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青雀,今天的你……简直聪明得让大哥感到陌生……”太子殿下在听完魏王殿下的这一番头头是道的分析后,他当真是震惊莫名:“我本来只是想给宽弟派去人手以助他自保……但现在看来……此举似乎有些来不及了……” “肯定来不及了。”魏王殿下决定打消大哥的最后一丝幻想:“大哥,你想想上次二哥是怎么拿下草原十八部的首领的——‘兵贵神速’在他那儿,当真的是被运用极致了。” “青雀,真没想到,原来你才是最了解二哥的……”在李泰说完这番话后,一旁的蜀王殿下当即有感而发道:“而且你对时局的洞察力,实在是让三哥自愧弗如啊……” “哎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可能难得被哥哥们佩服,魏王殿下这会儿又飘了:“二哥不在,我这当弟弟得挑起重担,保证咱们兄弟几个平安无事啊……” “你小子……”太子殿下闻言伸手拍了拍李泰的肩膀,随后转头对李恪道:“三弟,海船的事,就得靠咱俩了。” “我说……两位哥哥,你们是当我不存在吗?”魏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我也要为二哥出一份力!” “青雀,你有更重要的事。”太子殿下就知道这货要闹。 “什么事?”魏王殿下此时心如鼓擂。 “留在甘露殿,照顾好长乐、兰陵、兕子还有稚奴。”太子殿下此举显然是在做两手准备——万一他跟李恪在半道上出了岔子,进了宗正寺坐监,那起码还能有个靠谱的弟弟继续顶上。 “大哥你……”魏王殿下在纠结许久之后,最终还是妥协了:“好吧……我听你的就是……” ------------------------------------- 翌日,清晨。 魏王殿下早早的就在自己寝殿的书房内恭候自己的恩师大驾光临。 “魏王殿下,您今日怎么一副……”——近来在朝堂上已经宛如隐形人的王珪,在下了早朝后便按照惯例,匆匆赶来此地给魏王授课,但他一进书房门,就看见魏王殿下咧着一张大嘴朝他傻乐呵,老人当即便感到一阵诧异:“是臣今日看起来很滑稽么?” “老师,我已经用我的方式,让大哥和三哥知晓了二哥的动向,老师,你要不要夸夸我?” “啊?”王珪在听闻魏王殿下此言后,先是一愣,随后低下头,内心一阵百感交集。 良久过后,老人抬起头,略带愧疚地看向自己的学生:“魏王殿下,原来您先前问老臣楚王殿下的行踪,竟是为了……” “不不不,我可没有处心积虑的算计我大哥三哥。”魏王殿下知道有些事情他是打死都不能承认的,否则他真的会被打死:“先前我只是因为太过担心二哥才缠着老师您,一个劲的想知道二哥的下落,至于昨晚我们兄弟三人聚在一起商议如何帮助二哥,发起人是我大哥,我可没有事先谋划什么,更没有处心积虑。” “……”王珪要不是教导了魏王殿下多年,他还真就信了。 “老师,您总不能生我气吧?”魏王殿下见王珪不买账,不禁有些委屈道:“我小时候老受李承宗那些人的欺负,甚至李元昌这样的叔叔辈偶尔也会以惹哭我为乐——大哥是个很沉稳的性子,他那时候听了父皇母后的告诫——“带着弟弟,尽量少惹事。” 所以面对这种情况,他除了上前替我挡上一两个回合,然后被人推到一边,甚至有时候还会陪我一同挨欺负。 我不是说大哥不好,他其实也很难,可我还是觉得委屈。 直到二哥来长安,我才知道被哥哥护着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才明白,什么是“有二哥在,万事无忧”。 李元昌敢抢我玩具,二哥就敢把他的脑袋按进花园的泥地里。 李承宗敢欺负我和我大哥,二哥就敢拿金钗逼着他下令让李承泽他们给我和大哥下跪磕头! 后来……随着年岁渐长,我才终于明白一件事。 其实二哥也不过是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孩子。 可他却一直尽他所能,将我们这帮兄弟姊妹保护得很好。 所以老师,如今二哥他有了麻烦,我自然要竭尽所能的帮助他。毕竟这天底下若有一直受哥哥庇护,却在哥哥有难之时,却不站出来回护哥哥的弟弟,那么此人与禽兽又有何区别呢?” 第767章 绝对不原谅 “魏王殿下……”王珪看着眼前这个向来在人前展露天真一面的小胖子,老人第一次有了要将毕生所学传授对方的打算:“臣想楚王殿下若是知道您的这番心意,他一定会感到高兴的。” “嗨!二哥多么洒脱的一个人,他肯定不会在意这些的。”魏王殿下闻言摆摆手:“再说了,他知道他喜欢我……” 同一时间,千万里外,高句丽王都。 “呵?呵……” “殿下,您因何事发笑啊? ”张镇玄看着吃饭吃到一半,突然停下碗筷,尔后笑到眼泪都流出来的楚王殿下,只觉一头雾水。 “镇玄啊,本王没事……”许久之后,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的楚王殿下,扯过一旁还在大快朵颐的袁道长的道袍,扯了扯自己涕泪横流的英俊面庞:“只是本王方才想起了一些往事,一时情难自禁……” “——殿下!”本来吃饭吃得开开心心,结果半路被楚王殿下扯过袖子当了餐巾的袁道长,这会儿看着自己胳膊上的湿痕,这位道爷的心态也算是彻底崩了:“这可是臣今早刚换上的崭新道袍啊!” “别嚎了,回头本王赔你一件新的!”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从桌子上挑起一支鹅腿,接着将其放在袁天罡的碗中:“吃饭吃饭,再过一阵子,咱们就吃不上这么好的饭食了……”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若有所思的众人赶忙加快进食的速度。 大家都清楚,接下来的这场硬仗,会超出想象的艰难。 接下的日子里,楚王殿下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开始认真做起了谋划——当然,他谋划的重点并不是如何攻入高句丽王宫,杀死国王高建武,他考虑的是待事成之后,该如何顺利脱身。 “殿下,如今第三批人手即将赶到王都,您看是否要让他们跟第二批的人一样,也随王家的商队进城?”当王玄策将这个消息汇报给楚王殿下的时候,正在地图上做标记的楚王殿下闻言抬起头:“你的意思是让他们暂缓行进速度,最好是在三日后咱们动手之时刚好赶到?” “裴将军届时要攻占城门,臣觉得里应外合才是将人员折损降到最低的法子。”王玄策闻言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可是殿下……这么一来,咱们进攻王宫之时,遭受的压力会更大。” “王宫之战,咱们不会缺少人手。”楚王殿下闻言朝对方微微一笑:“事情就按你说的办吧,不过玄策,你觉得泉盖苏文这狗东西会守信么?他送来的那道令牌,本王怎么瞧怎么不顺眼,那狗东西,这是把本王当马仔使了啊……” “殿下,您都安排袁道长去刺杀渊太祚了……所以臣觉得,有些事情,咱们没必要跟一个即将给亲爹送终的阉人多做计较——更何况您只是冒充渊家部曲,等进了王宫,您大可将自己大唐楚蛮王的身份抖露出来,到那时,谁见了您都得两腿战战,全身直哆嗦。” “玄策……你小子是真学坏了……”楚王殿下对于王玄策这番要素实在是太多太多的安慰,他只觉得哪哪都不得劲,但好在很快,王宫内那位色令智昏的高句丽国王就能用自己的脑袋让他得劲得劲:“算了……你也是怕本王做事冲动,这次本王就原谅你了。” “殿下,那臣保证还有下次。”王玄策闻言当即笑眯眯道。 “嘿呀你个王玄策!”楚王殿下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幻听了,待他想明白过来后,立马便丢下手中的毛笔,起身打算真实眼前这位最近跟袁道长玩到了一块儿去的心腹家臣。 “殿下……殿下……臣知错了……”王玄策认错的速度肯定是快过楚王殿下疾驰的脚步的。 “唉,本王是真的心累!”楚王殿下也不是真的要揍王玄策,所以他又转身回了座位:“从王都一路杀到高句丽和新罗百济的交界处,本王不担心人手的问题,可是战马却显然不够啊……” “殿下,这个您不用担心,王含章已经联络了沿途的王氏族人,这些人会将战马送到我们事先约好的地点。”王玄策见楚王殿下闻言露出疑惑的神情,于是赶忙解释道:“因为事情还没有最终敲定,故而王含章没有先跟您汇报,而是找了我们几个商议此事的可行性,殿下,此人行事风格颇为沉稳,可堪重用。” “说到沉稳……”楚王殿下挠了挠脑袋:“本王实在是有些想念窦叔儿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通知身在高句丽的窦氏家臣,本王这个家主,很快就要提刀纵马,血战八方喽……” “殿下,臣觉得窦公应该已经做好了安排。”在陪同楚王殿下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后,王玄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敢梗着脖子跟窦师纶叫嚣“什么是真正的忠诚”的愣头青了——毕竟他跟的家主是楚王,这位蛮夷大王如果不是有窦公这些年一直默默守护,估计早就蹦跶上天了。 “其实本王也不想让窦叔儿一直为我操心。”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重新拿起桌上的毛笔,开始继续在地图上勾画路线:“玄策啊,将来本王要是有了儿子,你得像窦叔待本王一样,对本王的儿子好啊。” “殿下,臣可比不得窦公。”王玄策虽然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可他更愿意在楚王殿下面前说真心话:“就算臣将来表现得再好,也比不上窦公。” “是啊……本王的儿子,自然不会像本王初来长安时那般弱小无助,若非窦叔……”楚王殿下抿了抿嘴:“本王绝对不会原谅那昏君!” “……”此时一头雾水的王玄策,压根就不知楚王殿下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 可面对即将到来的大战,这点疑惑似乎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第768章 丧家之犬 “殿下……”王玄策原本想对此时有些伤心的楚王殿下说“陛下原本是您的父亲”,可等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不管将来殿下打算做什么,臣始终都会站在您这边,并且绝不后悔!” “你小子……”楚王殿下闻言勉强扯了扯嘴角:“世人皆知,本王乃是大唐一等一的贤王。” “贤明的……君王?”——王玄策这回算是宇文擎附体了。 “你滚犊子!”楚王殿下闻言顿时乐了:“本王一世英名,就是毁在你们这帮不学无术的年轻家臣手里了!” “殿下您还挺严谨,”王玄策闻言嘿嘿一笑:“竟然还知道略过窦公他们几位。” “本王说的是实话。”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玄策,假如有一天,所有人都希望本王……可本王还是不愿……那你到时候又会如何看待本王呢?” “殿下,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王玄策没想到楚王殿下会突然问他这么严肃的问题,他在略微思索一阵过后,又道:“殿下,虽然未雨绸缪是好事,可眼下,您真的不该去想这些,有臣在呢,将来若真有什么变故,臣自会为您排忧解难,用不着您分心考虑这些。” “玄策啊,这个问题其实我已经私下问过张镇玄,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我的吗?”听懂了王玄策话中含义的楚王殿下,此时心中颇为感动:“他说,只要有他在,就没人能逼迫本王做本王不愿意的事。” “臣亦是如此。”王玄策想起那天溪边的天雷,他觉得这位小天师还是保守了:“所以殿下,有我们二人在,您从今往后,永远都不会孤身一人面对那些难题。” “……”在王玄策说完这番话后,楚王殿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释怀笑道:“其实本王一直都没有孤身面对什么,小时候有祖母,再大些有窦叔,如今又有你和镇玄,嗯……本王是个有福气的。所以,本王不该为一些不可得之物而耿耿于怀,人生在世,大好光景,等打完了这场仗,本王也该好好陪陪长乐兰陵兕子还有怜儿她们,过一段平静的生活了……” ------------------------------------- 安生日子谁都想过,比如高句丽王高建武——眼下他除了每日辛勤耕耘后宫以外,剩下的就是跟手底下的一帮大臣们成天琢磨怎么收拾掉泉盖苏文这个权臣苗子。 “渊盖苏文要给渊太祚祝寿?”王宫内,刚刚享受完温柔乡滋味,随后又被大臣求见的高建武,此刻坐在自己的书王座上,看着下方几位朝中肱骨,他的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了一个"川”字:“这头狡猾的狐狸又想做什么?” “陛下,他给朝中大臣们都发了请柬,说是诚邀诸位大人给他父亲贺寿……”对于高建武提出的疑惑,立马就有一位老臣给出了自己的看法:“依臣看,他这么做,一来是想彰显他们渊的声威,二来便是想试探,试探陛下是否已经打算跟他撕破脸。毕竟如果我等部曲参加寿宴,那无疑就从侧面体现了陛下您的意志……” “朕(高句丽王当时习惯称“朕”或者“孤”)就是厌恶他那自命不凡的德性,那大唐的楚王……怎么就不弄死他呢!”高建武闻言揉了揉眉心,虽然嘴上骂的是厉害,但无奈事实却是现在压根就不是动手的好时机。于是高建武在沉思片刻后,果断的下达了旨意:“他们父子二人不是想给家族挣颜面么,成,朕满足他!这次寿宴,你们大可前去给渊太祚祝寿,呵……起高楼……宴宾客……楼塌了!哈……多么精彩的一出戏啊……” “陛下还请放心,等将来时机成熟……”眼见高建武下了决断,先前那位地位仅次于大对卢的太大兄(高句丽官职名)当即便正色道:“臣等一定会为陛下诛杀此獠!” 而随着这位太大兄的话音落下,站在他身后的大兄(官职名)和意俟奢(官职名)皆俯身拜倒在地:“陛下,臣等亦愿为陛下诛杀此獠!” “哈哈……好!辛苦众爱卿了!”高建武闻言先是哈哈一笑,随后他的目光扫过面前众人,在沉默片刻后,只听他又道:“听说那大唐的楚王曾经让渊盖苏文吃了很大的亏,甚至有传闻说……他如今已经是个阉人了?” “陛下,传言不可信。”太大兄眼见陛下似乎又要揪着那点儿破事不放,于是当即忍不住开口道:“渊盖苏文的性格是何等的狂妄与自负,他怎么可能在承受了这样的屈辱后还选择苟且偷生?” “不一定……”高建武此刻脑海中浮现的除了渊盖苏文那张阴鸷的脸,他就觉得一阵火大,而在火大之时,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另一张脸——那是他的宠妃方芸,在入宫那夜身着粉色裙衣,站在自己面前泫然欲泣的模样…… 一念至此……高建武心头再度火热几分:“罢了……这些朕也懒得在意了,诸位爱卿,今日的议事就到这里吧。” “陛下……”眼见高建武打算结束议事,太大兄赶忙道:“还有一事,臣觉得有必要让陛下知晓。” “哦?朱爱卿,你何事要禀报?”高建武耐着性子等待老人的下文。 “有传闻说,眼下大唐楚王已经到了营州,臣担心这个恶魔会对咱们高句丽不利。” “我倒是什么要紧事呢……”高建武对于太大兄的警告,压根就没当回事:“一个失了皇帝信任的楚王,如今连带出来的军队都交了出去……简直是沦为了丧家之犬! 一条丧家之犬,没资格让朕头疼! 况且我高句丽又不是突厥西域那样一马平川的地形,先不说边境的防御工事修得固若金汤,国内更是城高池深——单论那位仗着时无英雄,方才使其成名的大唐楚王,如今能调集的人手能有多少?六百?八百?三千?恐怕三千都是他的极限了吧?可这么点人……别说攻破边境,就算是本王将他们放进来,他们又能干什么呢?无非是被关门打狗,落得个饮恨风雪中的下场罢了……” (今日一更,算作休息,感谢大家(于晏、彦祖、亦菲、祖贤、)的理解。) 第769章 举事 “饮恨风雪中?那狗东西真这么说?”——在楚王殿下和泉盖苏文准备动手的前一晚,泉盖苏文再次来到了小院,向楚王殿下转达了高建武那厮的口出狂言,而楚王殿下自然是明白对方此举的用意:“苏文啊,你放心,本王一定不会让那老小子活过明日午时的。但是你……你真的给本王安排好了退路?” “楚王殿下,等您事成,苏文接下来要做的是彻底稳定高句丽的局势,所以苏文自然不会对您说谎。”泉盖苏文说这话时,他的内心自然不会像他脸上的表情这般平静。 “王宫的守卫大概有多少?”楚王殿下闻言沉默片刻,随后便问了这个看似他应该最关心的问题。 “宫里的守卫约莫在三千左右,内城还有八千,皆是精锐。”泉盖苏文在这种事情上压根就不敢隐瞒,因为他知道,有太原王氏的人在,这些对楚王殿下来说根本不是秘密,对方这么问,只是为了试探自己的诚意。 “行了,你回吧。”楚王殿下揉了揉有些酸软的脖子,这些天他的确是过于用功了:“对了,关于你父亲的寿诞,本王也备了一份薄礼,你走的时候一并带上。” “苏文谢过殿下。”泉盖苏文说着朝坐在书案后的楚王殿下行了一礼,随后便转身出了书房。 今夜,月朗星稀。 片刻之后,王玄策带着王含章从屋外走了进来:“殿下,泉盖苏文已经带着您给的贺礼离开了。” “一万一千人的守卫,这不算城外的驻军……”楚王殿下闻言抬起头,目光略带思索:“那狗东西是真看得起本王啊……” “殿下,臣猜测,泉盖苏文应该猜到了您会动用死士,毕竟在草原……他已经吃过一次大亏。”王玄策闻言接口道:“不过……殿下,明日行事,我们应该速战速决才好。” “那是自然。没人比本王更懂什么是速战速决……” ------------------------------------- 翌日,清晨。 天光破晓之时,一身明光铠的楚王殿下,站在院中,默默开始等待。 “殿下,请用早膳。”在朝霞染红天际之时,宇文擎端着一碗羊肉面来到楚王殿下身边,将面递了过去。 “嗯。”楚王殿下接过面,随意吃了两口,随即就将碗放到了不远处的石桌上。 宇文擎见状刚想开口,楚王殿下便举起手:“本王吃不下。” 太阳此时已经越过远处的山头,阳光渐渐洒满了大地。 楚王殿下继续等待。 一个时辰之后,当他转过身,张镇玄、王玄策、裴行俨、宇文擎、姜盛、袁天罡、钟徽、单天常、雄无双等一干窦氏家臣已然悉数到场,除了张镇玄和袁天罡依旧身着道袍,剩下的皆是一身铠甲,一言不发地等待楚王殿下发号施令。 “行俨,”楚王殿下对裴行俨指了指在走廊下站着的裴承先等人:“本王的这帮兄弟,可全都交给你了。” “殿下放心,臣一定不负殿下所托。”裴行俨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给出了自己的保证。 “我把钟徽和单天常、还有雄无双都给你。”楚王殿下看着正一脸兴奋朝自己招手的柴令武,心中微微一叹:“除此之外,本王再给你三百弓弩手,在你攻下城门前,他们不会参与正面的战斗,因为咱们离开之时,需要有人来断后,你明白本王的意思么?” “殿下……”裴行俨显然也是知道楚王殿下身边有不少死士存在的:“臣用不了这么多……您不妨抽走一百人……” “行了,本王心里有数。当然,本王也对你有信心。”楚王殿下说完这些,突然又对今日难得没整活儿的袁天罡道:“罡子,本王给你一百人,随你刺杀渊太祚,另外……泉盖苏文在那帮跟他不对付的大臣中间安插了卧底,所以这次你得等他先动手,看看他届时会将哪些人保护起来。 “唯!”袁天罡知道此事的重要性,所以当即恭声领命道:“殿下,臣一定会在泉盖苏文的朋党暴露之后再救人,如此一来,被救下的那帮大臣对泉盖苏文的恨意恐怕更深。” “你明白就好。”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你先去泉盖苏文府上贺寿,我们这些人,得晚些才能出发。” “唯!” ------------------------------------- 在袁天罡离去后,楚王殿下又和柴令武等人叮嘱了一遍关于战阵厮杀的一些注意事项和细节,接着他看了看上升的日头。 “距离泉盖苏文动手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走!”随着楚王殿下的一声令下,早就蓄势待发的一干窦氏家臣立时轰然应诺:“唯!” “驾!”——半刻钟后,当全副武装的楚王殿下率领身后百余骑行驶在王都最繁华的街道上时,高句丽王都的百姓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他们的盔甲制式,显然不是高句丽常见的类型,可领头的少年郎实在是带着一股天然的贵气,以至于大家虽然奇怪,但在见到楚王殿下和他身后的部曲后,当即便纷纷自觉让开道路。 与此同时,原本被楚王提前安排在内城附近的两百窦氏部曲,此刻也从太原王氏提前买下的客栈、酒肆乃至胭脂水粉铺中鱼贯而出,开始向自家家主靠拢。 当楚王殿下率军抵达内城时,他们这伙人已经被驻守内城的高句丽守将注意到了。 但这时显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因为楚王殿下此刻已然来到了王宫门前。 “楚王殿下,”——今日最先展开杀戮的,并非楚王殿下,而是泉盖苏文事先安排替换宫门守卫的渊氏家将:“渊氏族人渊明炽,见过楚王殿下。” “动作挺快啊。”楚王看着宫门处那遍地的尸体以及御道之上还在厮杀的两拨人,他当即翻身下马,随后来到一具战死的高句丽士兵的尸体旁,伸出脚,一勾一挑,将地上的长矛挑到自己手中:“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带人赶紧走。” “殿下,里面还有我们渊家的人……”渊明炽显然是听出了楚王殿下话里的意思。 第770章 修道之人 “不想走的话,你也可以留下。”楚王殿下闻言微微侧过头:“镇玄!” 张镇玄眼见楚王殿下已经有了杀人的心思,当即也不含糊。 只见这位小天师下马,随后缓缓走到渊明炽面前。 “不走?”小天师伸出手,接着一招控鹤擒龙,便将距离两人不远处,一把插在战死的高句丽士兵胸口的长刀给凌空摄入手中。 这一手,算是彻底坐实了什么叫他娘的“修道之人”。 “走……走走走走……小的马上就走!”渊明炽看着张镇玄手中滴血的长刀,他的腿肚子都在打颤——就说穿道袍的惹不起……这次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踢到铁板么? 恐怕不止如此吧…… 就在渊明炽拔腿就走准备快速离去之时,楚王殿下动了。 “就这水平,还他娘的敢守禁中……当真是笑死个人……”——没有去管张镇玄是如何威胁渊明炽退却的楚王殿下,此刻手持长矛,突然一个加速,几乎是一个眨眼间便冲出去四五丈距离,接着,他拧步旋腰,手中长矛顿时脱手而出。 “唰!”——长矛带着巨大的破空之声,冲入了前方厮杀的人群,仅仅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便洞穿了四五个带甲士兵的身躯。 “所有窦氏部曲听令!”一击得手后,楚王殿下的声音带着凌然的杀意:“今日之战,一为前隋战死将士雪耻,二为彰显我窦氏声威,你们所有人只需记住一点——在本王斩下高建武的脑袋之前,给本王死死守住这道宫门!” “唯!”在一阵震天的应答声过后,楚王殿下回头看了一眼手持长刀的张镇玄,随后微微一笑,转头杀入人群之中。 与此同时,在御道附近的宫巷之中,开始不断涌现出手持大黄弩的黑衣人,随着楚王殿下进攻的身影,开始飞速加入战场…… ------------------------------------- 同一时间,泉盖苏文府上。 “今日来祝寿的人,有点多啊……”——袁天罡身为楚王殿下的家臣,他自然不会直接摆明身份前来贺寿,所以眼下他的身份,是云游到此,主动前来为渊太祚贺寿的无名道人。于是,在经过渊府管事反复的上下打量以及盘问……最重要的是,在对方收下袁天罡递过去的十两银子之后,咱们的袁道长终于在举行寿宴的渊府花厅最不起眼的某个角落混到了一个席位。 显然,人家要不是今日是自家老爷的吉日,就罡子这身哪哪看起来都像江湖骗子的行头,恐怕还混不上这顿酒席。 不过袁天罡对此并不在意。 虽然处在花厅,周围都是些权贵们不屑一顾的商贾巨富,可罡子一直都在默默留意大堂那边的动静。 在等了约莫一刻钟后,果然,远处开始有嘈杂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一阵清晰入耳的惨叫声。 “这么快?”——花厅的客人们在听到动静后,先是震惊,随即便个个面色惨白,打算逃离这是非之地,可都被早就带着甲士守在门外的渊府管事给拦了下来。而罡子,显然不在这个能被“拦下”之列。 在饮完一杯产自西域的葡萄酿后,袁天罡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接着打了个酒嗝:“嗝儿~~” 随后,这个之前无人在意的落魄道人,突然一脚踹翻身前的案几,随后跨过地上的汤汤水水,迈着自信洒脱的步伐,来到了大门处:“喂,怎么回事?贫道今日来祝寿时仔细测算过,这府上大吉之日,不该有血光之灾啊……” “没你什么事,回去待着去!”那管事还没开口,他身边的渊府家将当即抽出腰间长刀:“狗东西,去,用你的舌头将那被你弄脏的地板收拾干净!” “唉……你不懂。”袁天罡闻言苦着脸道:“进入府上若生出血光之灾,恐怕会有反噬啊……” “你这妖道,若再不识好歹,信口雌黄——” “咔!”袁道长没等这家将把话说完,便一脚踹断了对方的小腿。 “噗!”在那家将倒地即将发出痛呼的下一瞬,袁天罡大袖飘摇,在跨过他身躯的同时,一脚踩在了他的脖子上。 “贫道怎么能算妖道呢……”袁天罡在解决掉这么个不知死活的混账玩意后,下一刻,他已经来到了那位收了他银子的管事面前。 “兄台,贵府的酒席挺难吃的。”袁道长说着伸出手,对那位已经瞠目结舌的渊府管事道:“我的俸禄虽然高,可是也不能这么花啊……所以,去你%@!退钱!” 那渊府管事显然也被罡子的抽象给震惊到了。 不过震惊归震惊,在反应过来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后,他当即便黑着脸,将一枚金锭放在了袁天罡的手心。 “贫道给你的明明是银锭啊?”袁道长听着隔壁的厮杀声似乎正在慢慢减弱,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了,所以他没等那渊府管事回答, 便将金锭塞入了袖袍之中:“算了,这次贫道就原谅你了,下次注意。” “……”侥幸逃过一劫的渊府管事,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还应该注意什么,或者说对方凭什么说还能有“下次”……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少顷,袁天罡的身影出现在了渊府大堂外。 “渊太祚,渊盖苏文,你们父子居然敢设计杀害同僚,此举形同谋逆,你们注定不得好死!”——高句丽的太大兄,此时已经被甲士逼到了墙角。 “不得好死?”渊盖苏文闻言笑了笑,接着他指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高句丽意俟奢对那位冥顽不明的老头道:“像他这样识时务,你便能活。反之……”——泉盖苏文说到这,直接摊开双手,向老人示意这大堂上遍地躺着的大臣尸体:“你将会跟这些人的一样,死不瞑目,下场凄惨!” 第771章 不是杂耍 “完了完了……死这么多……贫道回头怎么跟楚王殿下交代哟……”——就在泉盖苏文准备发出专属大反派的“桀桀桀”招牌笑声之时,袁天罡双手拢袖,一脸忧愁地从屋外走了进来:“怎么下手这么快?” “你是……”泉盖苏文见到袁天罡一人进来,他先是一愣,接着便觉得对方非常眼熟:“楚王的人?” “嘿,老头,你没事儿吧?”对于泉盖苏文的询问,袁天罡甚至都懒得搭理,反正今日大家注定要撕破脸,所以他自然更关心那位高句丽的太大兄。 “老夫无碍……阁下是?”这位太大兄也不傻,仅仅只是通过泉盖苏文的问话以及袁天罡的反应,他便察觉出自己似乎还有一线生机。 “贫道是大唐楚王殿下的家臣。”袁天罡说着一把来到老人面前,将其从地上扯了起来:“这回贫道来此,一是为了斩杀泉盖苏文的父亲,也就是你对面的那个红脸老头儿,二则是负责保护你这样的幸运儿能够从渊府脱身,毕竟楚王殿下在砍了高建武的脑袋后,我们还需要你和你的党羽跟泉盖苏文继续狗咬狗斗下去呀……” “……” 罡子就是罡子,他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全都沉默了。 “你这是装都懒得装了是么……”许久之后,还是泉盖苏文率先打破了沉默:“不愧是楚王殿下的家臣……你和你的家主一样的嚣张……” “啪!”突然,站在泉盖苏文身边的渊太祚猛地抬手给了儿子一巴掌:“逆子!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父亲……”脸上挨了一巴掌的泉盖苏文冷眼看着突然勃然大怒的渊太祚,声音带着淡淡的嘲讽:“先前儿子下定杀死这帮与我们渊家作对的大臣时,您可一句话都没说!” “大唐楚王要刺杀陛下,你为何提也不提?!”渊太祚现在是真的后悔了——作为两朝元老,他见过了太多权谋斗争,所以他太清楚泉盖苏文这么做会招来什么样的下场。 “父亲,其实上次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骗了你。”泉盖苏文闻言微微敛眉:“从芸儿进宫的那天起,您那个愚蠢且天真的的儿子便已经死了!——被您的野心和高建武的欲望联手杀死了!” “你此话何意?!”渊太祚闻言先是一惊,随后便反应过来:“你都知道了?” “儿子如何能不知道?”泉盖苏文闻言冷冷一笑:“您为了让净土(苏文之弟)娶高藏(高建武之弟)的女儿,所以才对高建武强纳芸儿为妃之事选择了妥协——你们的利益交换,毁掉的是我的一生!”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眼见被儿子揭穿了最隐秘的心思,渊太祚顿时气得大吼道:“虽然我们与方家是世交,可他们方家到了方芸的父亲这一代,家族上上下下早就成了王室死忠!你以为高建武是强纳方芸为妃?你可知……那根本就是她心甘情愿——” “够了!”泉盖苏文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了:“父亲,你——” “呲……”说时迟,那时快,泉盖苏文刚想开口反驳自己的父亲,但下一刻,他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倒在了血泊之中。 袁天罡用管家递还给他的那枚金锭当做暗器,洞穿了渊太祚的咽喉。 “咳……呵……”渊太祚伸手捂住血线四溅的脖子,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却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节,最后他带着浓烈的不甘与担忧,望了一眼还处在震惊之中的儿子…… “嘭!”这位高句丽的一代权臣,最终倒在了血泊之中。 “走了,老头儿。”杀完人的袁天罡,随后一把扯着这会儿已是目瞪口呆的太大兄的胳膊,作势开溜。 “来人!杀了他!杀了他!”终于反应过来的泉盖苏文,一边怒吼着要让袁天罡为自己的父亲偿命,一边拔出腰间长剑,朝着袁天罡冲去。 “唉……”在楚王殿下身边摸鱼太久的袁天罡,这会儿却是懒得装了:“泉盖苏文,十个你都不够道爷打上两回合,你怎么好意思冲乃公嚎丧的啊?” 随着袁天罡此番话语刚落,下一刻,一队渊府家将便手持利刃冲了进来。 “杀!”渊氏作为高句丽一等一的豪族,而且还掌控军方,所以他们府上的家将,身手自然不俗。 可俗不俗的,也得看他们对上的是谁。 “一帮愣头青。”眼看要被两面夹击,袁天罡先是将自己身边的太大兄推到一旁,接着立身原地,双臂轻抬,念出道家的九字真言之一:“阵!”(注1) “哗……”下一刻,原本攻向袁天罡的泉盖苏文和渊氏家将,陡然之间便觉得自身如陷天渊,一个劲的在下沉,手上的兵器更是重于千钧,不多时,便纷纷脱手,掉落地上。与此同时,原本不过距离他们几步之遥的袁天罡,他的身形瞬间变得虚幻起来,给人一种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如同镜花水月般触不可及。 “者!”袁天罡再度出口一字。 “宕……宕……”转瞬之间,泉盖苏文和他的家将们便俯身扑倒在地,想要起身,却如同被巨石压制,无法动弹一分一毫。 “老头儿,走了。”——今日算是拿出部分压箱底功夫的袁天罡,这会儿甩了甩自己的袖袍:“今日之事,记得不要说出去。” “……”太大兄已经彻底麻木了:“阁下……是仙人?” “《抱朴子》读过么?”袁天罡闻言微微一笑:“这世间向往我们道家秘术者,如过江之鲫,能入此门中,不过凤毛麟角,可它真不是杂耍。” “……”太大兄闻言默默低头不再言语。 不多时,两人出了大堂。 随后,袁天罡再度停下了脚步。 “……殿下……殿下原来这么在意我啊……”本来以为还要费些功夫才能走出渊府的袁天罡,看着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自己眼前的黑衣人,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老是在楚王殿下身边混日子,多多少少是有点没良心了…… 第772章 送瘟神 “这些人……”此时高句丽的太大兄看着那些黑衣人手上的大黄弩,以及院落之中四处躺着的渊氏家将的尸体,再联想到袁天罡先前说的那番话,老人心中只觉苦涩万分:“都是楚王的人?” “老头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么?”眼见不用自己再费什么力气,袁天罡索性便回头将话挑明:“泉盖苏文想在高句丽一家独大,这是楚王殿下不愿意见到的。” “你不必与我说这些。”那太大兄也不傻,他何尝不知对方根本没说实话:今日死在寿宴上的大臣,几乎全都是渊家的敌人,再结合袁天罡先前所说,太大兄已经推测出这是泉盖苏文联合大唐楚王联手做下的换日之举——如果高建武真的死在了那位楚王手里,那么泉盖苏文注定会成为高句丽有史以来最大的权臣,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而自己之所以会被对方救下,不过是因为对方希望借着自己的手,拖住泉盖苏文一段时间,好借此全身而退。 至于怎么个退法儿,太大兄也是清楚的。 可他却顾不得这些了——因为只有先将这群瘟神送走,他才能想办法从渊盖苏文这个疯子手中救下被他引上末路的高句丽。 “如果先前关于渊盖苏文成为阉人的传言是真……”在接连收到诸多打击之后,太大兄并没有被击垮,反而是以最快的速度进入了对方想要的某种角色:“这位道长,老夫建议你在离开前抓走渊盖苏文的弟弟渊净土——他是渊家除了渊盖苏文以外唯一的嫡子,而且他还没有成亲……” “老头儿,你是真坏啊……”袁道长闻言顿时如醍醐灌顶:直接抓走泉盖苏文,殿下会担心让旁人趁乱摘了桃子,而且没了苏文这个“叛徒”挡在前头,死了国王的高句丽人会很快就达成上下一心,齐心协力追杀他们这帮大唐响马,那是楚王殿下不愿意见到的局面。 可是……抓走渊净土那就不一样了啊…… 注定无后的泉盖苏文,怎么可能会愿意让自己辛辛苦苦奋斗的一切将来落在渊家旁支手里? 哪怕他对渊净土这个弟弟带着诸多复杂情绪,可是……有血脉羁绊在,他终究还是要对楚王殿下这一伙儿人投鼠忌器的。 “既然道长已经想通了,那么……动手吧……”太大兄的语气带着深深的疲惫:“那渊净土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相貌端正,眉心有一大一小两颗黑痣,先前老夫最后见他时,他似乎是朝着渊府内库的方向去的……” 随着老人事无巨细的将一切都交代完毕,黑衣人们纷纷四散而开,不多时便将一个面色惨白的贵公子给拎到了袁天罡面前。 “妥了!”袁天罡见大功告成,当即便带着楚王殿下的黑衣死士出了渊府,在安排一支十来人的小队护送太大兄归家之后,袁天罡便带着剩下的人马飞快朝着城门赶去,打算支援一下在那里与敌人厮杀的裴行俨。 ------------------------------------- 此时,皇宫之中。 在楚王殿下一力降十会的身先士卒下,他们一行人很快就杀到了后宫。 “殿下,您为何突然停下发笑啊?”就在张镇玄随手解决了一个不知死活,从背后偷袭自己的禁军之后,他发现自家殿下突然停了下来,接着发出一阵痛快的大笑。 “哈哈哈……镇玄啊……其实本王突然想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打算跟你分享分享。”楚王殿下闻言停止笑声,转头看向身后的张镇玄:“其实罡子那货,压根就不是草包……” “啊,这个啊……”张镇玄闻言点点头,接着随手一剑,将不远处射来的冷箭挑飞到一边:“臣其实早就知道,可能袁道长……是个低调的人吧……” “他哪是低调,他是怕本王知道他的本事后,把他当牛马使。”楚王殿下可太了解罡子的德性了:“不过这货还算懂事,该出手的时候不含糊……” “殿下,什么?”四周的厮杀声太大,张镇玄一时没听清楚王殿下说的话。 “没什么,继续杀敌。” ------------------------------------- “二哥!呜呜呜……二哥……”在楚王殿下带着家臣奋力厮杀之时,仿佛心灵感应一般,几千里之外的长安城中,正在午睡的兕子小公主突然哭着从梦中醒来,一个劲的喊着“二哥”。 “兕子,怎么了?”听到动静的长孙皇后,赶忙来到小女儿的床边,一把将伤心的女儿搂在怀里:“做噩梦了?” “娘……兕子要二哥……兕子要二哥……”小公主将小脑袋靠在娘亲胸口,小手抓着母亲的胳膊,可怜兮兮道:“二哥怎么还不回家啊……” “兕子乖……”长孙皇后听着女儿天真的话语,她忍不住鼻子一酸,但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娘亲回头就写信,让兕子的二哥早些回家,嗯……娘亲让他带许多许多的礼物给兕子好不好?” “兕子不要礼物,兕子只要二哥!娘亲要二哥快些回来……” “好好好……娘亲让你二哥快些回来……” “嗯……让二哥……快些回来……” 长孙皇后在安抚完受惊的女儿,将其再度哄入眠之后,她转身走出了内殿。 而李二陛下……就那么尴尬的坐在往日一家共进晚膳的圆桌旁边。 “观音婢……”今日难得忙完公务,所以抽空来看望一对小儿女的李二陛下,先是得知稚奴已经被青雀抱着去了东宫,而兕子…… 方才兕子哭着说的那些话,让他这个父亲根本就没勇气进去安慰她。 “陛下,兕子已经重新睡下了,如果您没什么其他事,您就先回太极殿忙正事吧。”长孙皇后这些天来一直就没对李二陛下有过什么好脸色,像今日这般温和的态度,已经属于难得:“陛下身为治世明君,当以天下事为先,当以黎民生计为重。” “观音婢……”听闻此言的李二陛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仿佛如鲠在喉,不知从何说起。 第773章 化龙 李二陛下如今时常感到如鲠在喉,但有人却实在是不吐不快。 “老天师,楚王殿下如今在高句丽危险重重,我们真的可以什么都不做?”——玉山别苑院内,窦师纶看着优哉悠哉盘腿坐在荷花池边喂锦鲤的老天师,可谓是心急如焚:“老天师……老夫人临终前的托付,您是知道的,我怎么可以……” “不但你不用出手,你回头还得写信通知鱼赞和来护儿那两个莽夫,让他们老老实实呆在陇右老宅,别想着插手此事。否则休怪老道治他们个不尊上令之罪!”老天师撒完鱼食,扭头看了一眼此时欲言又止的窦师纶,他想了想,还是说出了他的用意:“咱们谁也不可能跟着楚王殿下一辈子,我不行,你也不行。” “可是殿下他若万一有个好歹……”窦师纶觉得老天师如今实在是有些不讲道理。 “放心,就算有什么万一,楚王殿下也能化险为夷。”老天师说着,指了指远处在花丛中静静站立的鹤翁道:“楚王殿下身负大气运,一个小小的高句丽而已,怎么可能留住他?” “老天师,我不是不相信您的话……”窦师纶闻言有些为难道:“可您好歹给我交个底……” “交什么底?”老天师闻言抚了抚胡须:“眼下不必去也不该去——李世民那昏君可一直盯着咱们呢,薛元敬这个昔日的京兆尹如今也成了蓝田县的县令,这都连降多少级了?呵……不就是想试探咱们的反应么?姑且随他去吧……” “老天师,您生陛下的气是一回事,可楚王殿下的安危却是另外一回事啊……”窦师纶此时的内心可谓相当纠结——虽然名义上他可以号令一众窦氏家臣,但实际上若不是有老天师在他后边儿压阵,这么些年来,尤其是楚王殿下尚且年幼之时,窦氏内部不可能只有“为家主效死而终”这么一个声音。 “让你别操心就操心!”老天师可能是见识过楚王殿下的不讲理后,又悟出点新东西,所以接下来他的话算是让窦师纶彻底无语了:“再废话,老夫就把你丢进荷花池里摘莲子去!” “……”得,窦师纶这回听懂了:“老天师……师纶再信您一回……” “殿下不会有事的。”老天师听出窦师纶语气里那满是担忧与无奈的情绪,于是破天荒的泄露了一点天机:“咱们不插手,才能让楚王殿下真正产生蜕变。更何况,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在陇右抱着老夫人撒娇的孩子了……也不是那个在李二束带下抱头鼠窜绕柱跑的顽皮皇子,楚王殿下他……要化龙了……” ------------------------------------- “殿下,咱们这都杀到中宫了,却还未见到那高建武的身影,这孙子莫不是跑了吧?”——当宇文擎浑身浴血,站在高句丽王宫的御道尽头时,望着面前空无一人的正殿广场,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觉得这事儿好像有点不对劲。 “跑?”已经踏入广场的楚王殿下闻言回过头,自信笑道:“他跑得掉么?” 是啊,跑得掉么? 在他们身后那百余丈的御道上,已经布满了高句丽士兵的尸体。远处的宫门已经关闭,大批的黑衣死士拿着劲弩冲上宫墙,开始对下方闻讯赶来增援的内城守军进行远程压制。 “殿下,王宫的另外两道宫门也已经被我们拿下,所以眼下高建武大概率还在宫中,我觉得我们应该加大搜索力度,尽快将高建武给找出来。”王玄策提着一把染血长剑,从一旁的宫巷中走了出来,给出了一个较为稳妥的方案。 “就按你说的办。”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当然,如果这王宫有什么密道,使得高建武得以逃脱此劫,那当真就是天意……” “殿下,这话我可不认同!”——许久没有整活儿的宇文擎一听楚王殿下说这话,当即便来了句:“在臣眼中,殿下才是天意!” “带人干活儿去……”因为无法亲自安慰家中因为思念自己而伤心的幼妹,楚王殿下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的糟糕:“镇玄,你稍后随本王一道进宫搜索一番,至于玄策,你则和姜盛分别带人去支援另外两道宫门,我估计很快宫外的内城守军就会转变进攻方向。至于宇文擎,你负责带人在宫中仔细搜索高建武的下落。” “唯!”随着楚王殿下一声令下,众人当即便开始分头行动。 “镇玄,我们走。”楚王殿下和张镇玄带着十来个黑衣死士,穿过广场,来到了高建武平时与臣子上早朝的大殿。 “嘭!”随着大门被黑衣刺客重重踹开,这座象征着高句丽权利中心的建筑,迎来了这个国家有史以来最大的不速之客。 “嗖——”就在殿门被黑衣刺客踹开的下一刻,两道身影从大殿内激射而出:“贼子,纳命来!” “啧……念戏文呢?”看清了出手之人是一身宦官打扮,楚王殿下没来由的想起了曾经和自己相爱相杀的老宦官洪三:“你俩这……比之洪三差远了啊……” “嘭!”就在楚王殿下有感而发之际,守在他身边的黑衣死士们出手了。 只见其中一个黑衣死士将手中的大黄弩丢给同伴,随即化作一道更快的身影,直直冲向两个高句丽的宦官。 “咔!”只见黑衣死士在冲到两个宦官身前后,突然双掌探出,以一个匪夷所思的分别击中了敌人的下巴和咽喉。 “噗……”被击中咽喉的是个中年宦官,他的身体在受到致命打击的一瞬间,便止住了前冲的势头,立在了原地,而随着这一口鲜血的喷出,他整个人便如同一个破麻袋一般软软扑倒在地。 “咚!”被击中下巴的,是一个年纪稍微年轻点的宦官,就在他的同僚身死之际,他的身躯在倒飞数丈后,也重重砸在了地上。 第774章 真有用 “年轻人就是不讲武德,搞偷袭。”楚王殿下背负双手,带着同样满脸震惊的张镇玄步入了大殿。 “殿下……您身边的这些黑衣死士……怎么越来越强了……”眼看四周没有其他家臣在,张镇玄终于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这个问题啊……本王解释起来就跟你解释自己会雷法一样麻烦。”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回头自个儿问老天师去!” “哦……好……”张镇玄闻言点点头,老实得不像话。 “嘿?居然没跑?”就在楚王殿下回答完张镇玄的问题后,他一抬头,发现大殿上方的王座上坐着的,不正是先前苏文送过来的画像上的正主——高句丽国王高建武么。 “大唐楚王?的确年轻得让朕有些意外。”——高建武看着下方一身盔甲已经沾满血污的俊朗少年,他的心中不禁生出阵阵波澜:“楚王殿下,朕与你并无私怨,唯有国仇而已,你要杀朕,朕觉得理所应当。可是……朕还是想知道,事到如今,楚王殿下能不能给朕一条活路?” “活路?”楚王殿下闻言微微眯起眼睛,果然啊,高建武这狗东西也不似泉盖苏文口中那般描述的一无是处:“你的活路,已经在许多年前,你的父亲婴阳王下令将前隋将士的遗骨筑成京观的那一日起,便已经断了!” “可朕并没有下达这样的旨意!”高建武闻言还在狡辩。 “呵……”楚王殿下闻言微微一笑:“可你不也没下令拆除不是么?况且你可还记得,本王这个‘楚蛮王’的名号是怎么来的?你个狗东西,派出高岐这么个恶心玩意儿,要我大唐拿三十万两黄金换回前隋将士的遗骨,而且他还敢嘲笑本王的大哥,本王这才怒而出手,成就一番绝世佳话……” “咳咳……”张镇玄觉得这么严肃的场合他是不该笑的——所以他只是单纯的嗓子痒而已。 “楚王殿下……真不与朕再谈谈条件?”说实话,高建武要不是知道自己压根跑不掉,他是绝对不会跟对方谈判的。 当然,他现在还在赌,赌宫外的内城守军能尽快破开宫门,用以增加他谈判的筹码。 “我谈你@#¥@!”依旧是楚王殿下那广为人知的“大唐雅言”,李宽本来就不欲与对方废话,先前的交谈,也不过是为了方便他身边的暗影刺客盘查四周是否有伏兵——在确定屏风后面没有带刀甲士,只有两三个衣衫不整的俏丽宫女后,楚王殿下便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了:“受死吧你个狗东西!” “楚王殿下真要杀朕?”高建武眼见李宽提刀走上台阶,他顿时便恐慌起来:“好歹朕是天子……总归得有个体面的死法……怎可动刀剑……” “殿下,小心!”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楚王殿下准备冷笑回嘴之际,只见高建武突然一拍王座扶手,紧接着从他背后射出六道劲弩,朝着李宽飞射而去。 “梆!”一直留心高建武手上动作的楚王殿下先是右手持刀一记上撩,格开了支射向自己脖子的冷箭,随后左手横在胸前:“铛!铛铛!” 只见楚王殿下仗着盔甲之利,用护臂挡住了射向心口的三箭。 “楚王殿下,朕——”高建武见刺杀不成,刚想开口,下一刻,一道寒芒划过他的眼前,随后,他的世界便开始翻滚起来,直至化为一片混沌。 “殿下,您无碍吧?”张镇玄此刻已经来到了楚王殿下身边。 “我无碍。”李宽抖了抖有些发麻的左手手臂,随后朝对方露出了一个自信的微笑:“这点小阵仗,比起本王在焉耆带着阿史那贺鲁他们几个冲阵突厥万人队那会儿,算是毛毛雨了。” “殿下,下次咱犯不着……”张镇玄刚想开口继续劝说,却见楚王殿下已经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人头:“镇玄,咱们得走了。” “殿下,臣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张镇玄突然望着上方的王座开口道:“高建武为何只带两位宦官留在此处?此举就好像……” “嗖!”突然,一道破空声从大殿外急速射来,因为张镇玄此刻的站位恰好挡在了楚王殿下身前,所以原本应该射向楚王后颈的这支暗箭,此刻恰好朝着张镇玄的后胸袭来。 已经来不及喊什么“小心”了。 楚王殿下几乎是下意识地丢开手中的头颅与刀剑,接着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闪身冲下台阶,将原本距离自己两步之遥的张镇玄一把撞开。 “呲!”这一回,暗箭没有落空。 “殿下?殿下!”反应过来的张镇玄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见他猛地从地上爬起,随后径直冲到李宽身前。 看着胸口插着一支利箭,嘴唇已然开始发白的楚王殿下,这位向来人前风轻云淡的小天师,此时可是真是慌了,也怕了:“殿下!殿下!” 四声“殿下”过后,张镇玄竟已是泪流满面。 “咳咳……”突然,躺在地上的楚王殿下抬手轻轻照着张镇玄的脑袋来了一巴掌:“张镇玄,下次你他娘的敢不着甲就出来浪,本王打死你!” “殿下,您……”张镇玄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狂喜道:“您先躺着别动,我这有伤药。” “我没事!”楚王殿下也不得不感叹有些东西真是一啄一饮天注定:“你给我的那张桃符,我一直随身佩戴,这不,方才正是这桃符,挡住了破甲的箭头。不过话说回来,从广场到殿内,都快两百步了,居然还能有如此威力,那出箭之人,一定是个射雕手……” “殿下,您别说话,先缓缓。”张镇玄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拔出箭头,随后他望着那拔出的湛蓝色箭头,先是一愣,接着便面沉如水:“箭上有剧毒!” “我类个乖乖 ……福生无量天尊……”楚王殿下这回是真信了桃符的威力:“算了,先别扯这些没用的,你先保证回头给本王整个更好的护身符,不然本王现在就揍你!”(注1) 楚王殿下说完,作势便欲起身。 第775章 宇文擎呀宇文擎 “殿下,要不您先躺着,让臣检查一下伤势。”张镇玄倒不是怕这位“大唐捶王”真的对自己下狠手,他是怕箭矢强劲的力道伤了楚王殿下的骨头。 “本王无碍。”楚王殿下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接着没好气地看了张镇玄一眼:“这事儿回头可别说出去,咱俩一个练武一个修道,结果差点折在一个射雕手手里,说实话……怪丢人的。” “……”张镇玄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意识到自家家主这是在为自己着想:“殿下……” “你可真矫情……”楚王殿下一边从地上站起身,一边伸展胳膊:“还愣着干啥?出去把那搞偷袭的王八蛋给宰了啊!” “殿下,不急。”张镇玄闻言摇摇头:“人什么时候都可以杀,臣先守着您,等……” “等个锤儿等!”楚王殿下说完指了指殿内的黑衣死士:“本王安全得很,先去把人宰了,本王长这么大,就没栽过这么大的跟头!” 得,楚王殿下一句话,小天师瞬间便分清了事情的“轻重缓急”——“心胸宽广”只是楚王殿下的谎言,而面对敌人,“睚眦必报”都不能形容他的小心眼。 于是……张镇玄在扫了一眼黑衣死士们手中的大黄弩以及挂在小腿上的锋利短匕后,他当即不再犹豫,转身便出了大殿,对那暗中放冷箭之人展开了追杀。 意料之中的是,这场追杀并没有花费小天师多久的时间。 仅仅只是盏茶功夫,张镇玄便重新回到了大殿:“殿下,那卑鄙宵小已经伏诛。” “怎么伏诛的?”楚王殿下也没到啥动静啊。 “熟了。”张镇玄闻言眨眨眼睛:“字面意思。” “……”楚王殿下闻言揉了揉鼻子:“你现在是半点都不装了啊……” 而就在他们君臣对话的功夫,距离大殿几十丈开外的王宫花园,那生长着大片荷花的水池之中,一块焦黑的“浮木”正无助地漂浮在水面上,述说着某个悲惨的故事。 “殿下!殿下,臣抓住高建武啦!”——就在楚王殿下准备带着张镇玄出宫之时,宇文擎突然带人来到了大殿这边,只见他满脸兴奋地拖着一个身穿宦官服的中年汉子,一脸喜色地对此刻已经目瞪口呆的楚王殿下道:“殿下,臣幸不辱命,将这高建武给您抓来啦!” “啥?”楚王殿下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地上的头颅,他觉得自己好像……嗯……上当了? “他是高建武……”张镇玄此刻的内心无疑和楚王殿下是一样的感受:“那……殿下,仔细想想……是有些不对劲啊……高建武怎么可能坐在大殿里等着我们来杀,就算有两个宦官……可结合后面的变故……这似乎更像一个陷阱啊……” “宇文擎,你怎么确定他就是高建武。”楚王殿下这会儿看着那个面白无须的壮硕汉子,他不禁有些好奇:“难道说……你小子真有点奇怪的天赋在身上?” “殿下,啥?”宇文擎闻言有些奇怪道:“什么天赋?” “没什么,”楚王殿下也怕自己的虎痴骄傲:“你在哪发现他的?怎么确定这人就是高建武?嗯……不过说起来,泉盖苏文给本王的画像……镇玄,这人要是有胡子,的确跟殿内那个一模一样啊……” “好像是这样……”张镇玄和楚王殿下此时其实已经确定宇文擎抓的这个家伙才是真正的高建武,但是吧…… 这刚刚才被摆了一道的君臣二人,实在是有点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殿下,臣方才在后宫搜寻之时,发现此人鬼鬼祟祟地蹲在一处破败的枯井旁,于是便上前将人抓来,本意是打算盘问几句,可臣发现他的下巴上有血迹,看样子是刚刚剃了须,于是……臣就……一个回首掏!”宇文擎说着,做了一个略带猥琐的掏档动作:“确定了这货是个带把儿的——殿下,这就真相大白了撒——这后宫之中,能有带把儿的宦官么?所以……” “宇文擎……还得是你啊……”楚王殿下现在恨不得抱起宇文擎颠两下:“这手法是粗糙了点儿,但……确实……”楚王殿下说着,伸手朝宇文擎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厉害!” “宇文将军的确让镇玄开了眼……”张镇玄现在也信了,难怪曾祖父说楚王殿下身边都是能人——宇文擎或许在战力方面不算顶尖,可这“擒贼擒王”的本事,的确是让人刮目相看。 “嘿嘿……侥幸……侥幸……不过是——”和王玄策这样的家伙相处久了,宇文擎如今也知道谦虚了,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一直被窦氏部曲押着的高建武却开口了:“呵……李宽,你得意什么?事到如今……你也不过是一个有家不能回的人……你现在一定觉得自己很委屈吧?可你看看……好好看看!你今日只是带着自己的家臣,便将朕这个高句丽的王变成了你的阶下囚。哈……哈哈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今日之后,你恐怕不光是有家不能回,你的报应还在后——” “啪!”——相较于楚王殿下平时扇人耳光的力道,莽夫家臣宇文擎就显得狂暴许多,只见他在提着刀鞘一下子拍掉高建武半口牙之后,接着又一脚踹向对方腹部,使其瞬间扑倒在地,哇地吐了一地胆汁苦水。 “你他娘的再狗吠,乃公就阉了你!再让史官记下来,让后世之人都晓得高句丽有你这么个太监国君!”——宇文擎和罡子一样,都是楚王麾下能整花活儿的人才,所以他的威胁,显然是认真的。 “我不懂……”高建武知道自己今日必死无疑,所以他也没说什么求饶的话语,他只是不明白一件事:“楚王,为什么?到底是皇位对你重要,还是我这个高句丽王的脑袋对你重要?你杀了我,势必会招来你父亲的更多忌惮,你的家臣,你的势力,将会在这之后遭受全面打压……这真的值得么?” 第776章 燕雀与鲲鹏 “大唐的皇位不重要,”楚王殿下闻言沉默了许久,随即缓缓开口道:“你的脑袋也不重要——可没有高句丽,对大唐很重要!”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汉家正统,尔等怎配觊觎?! 一席话,尽显楚王殿下的皇者风范。 高建武闻言默默闭上眼睛:“你说得有道理,没有高句丽,对大唐很重要!渊盖苏文那个目光短视的王八蛋,他守不住的……守不住的……” “他不是短视,他只是足够自私。”楚王殿下闻言冷冷一笑:“你们是一类人。” 高建武闻言,嘴唇嗫嚅几分,最终却又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宇文擎,拎着大殿内的脑袋,随本王走。”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感觉胸口的疼痛在渐渐消散,看样子先前的箭矢冲击并未伤及骨头:“镇玄,待会儿开路先锋就只能是你了,本王现在有些乏力……” “殿下只管放心。”张镇玄闻言点头应允。 “殿下,咱们干脆从另外两道宫门撤退,那不是更好么?”宇文擎闻言挠了挠头。 “从哪边撤退并不重要,因为我们最终还是要杀出内城的。” 楚王殿下闻言看了宇文擎一眼,随后耐心解释道:“更何况眼下这种情形,咱们兵合一处才能保证最高效的突围,对了,宇文擎,先派人将玄策和姜盛他们叫回来,接下来这场大战,真得拼命了……” ------------------------------------- 泉盖苏文的愿望达成了,高建武注定已经是个死人。 但他并不觉得高兴。 看着躺在血泊中的父亲,泉盖苏文想过哭嚎,当他他最终张开嘴,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苏文兄,还请节哀……”此刻留在泉盖苏文身边的,只有高句丽的意俟奢,这位背刺了高建武的高句丽大臣,现在也是六神无主的状态,可他很清楚一件事,自己六神无主可以,但是如果泉盖苏文也是如此,那么大家身为一根绳上的蚂蚱,那真就只能闭眼等死了:“眼下大敌当前,诸多事宜还需要你来定夺啊……” “来人!”或许是意俟奢的提醒起了作用,泉盖苏文突然高声道:“来人!” “家主!”随着泉盖苏文的呼唤,先前被袁天罡随手压制的渊氏家将纷纷走了进来。 “先将我父亲入殓。”泉盖苏文一边说着,一边在意俟奢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你们几个……”——泉盖苏文用眼神示意几个先前跟袁天罡交过手的渊氏家将,语气低沉道:“去找最好的画师,让他们将那道人的相貌画出来,我要悬赏万金,为我父报仇!” “……”那几个家将闻言面面相觑,就连此刻搀扶泉盖苏文的意俟奢也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泉盖苏文“伪善”——先不说你这悬赏令能不能走出高句丽,光是对方窦氏家臣的身份,这天底下就没几个人敢舍身犯险的——人家的家主可是大唐的楚王,就算如今稍显落魄,可谁敢说自己能招惹对方? 泉盖苏文此举,不过是走了个正式的过场,挽救一下他自己以及渊家那即将一落千丈的名声罢了。 但……看破不说破,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所以那几个家将在短暂的迟疑后,当即向泉盖苏文躬身行礼道:“臣等领命!” “泉兄,有劳你走一趟内城,替我转告禁军统领仓岷,如果高建武已死,那便放任楚王离去,我们只需事后对其展开追杀便可——毕竟这王宫之中,以及内城里面还住着许多皇族与权贵,如果逼得对方狗急跳墙,我担心高藏王爷也会有危险——到那时,恐怕朝中还会生出更大的动乱。” “苏文兄……”泉玖缮没想到,刚刚遭受丧父之痛的泉盖苏文,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已经恢复了过来。 如果国君高建武死在了楚王殿下手里,那么高藏王作为渊净土的未来岳父,在渊家的支持下,他便是下一任名正言顺的国君。 但如果他一死,那么接下来……高句丽国内必定掀起一场巨大的动乱。 因为渊家不会信任其他的宗室王爷,而军方又以渊家实力最为强大,可等门阀世家与其他封疆大吏们们联合起来,却也未必就没有一战之力。 可等事态发展成这样的局面,那无疑是给了一直以来被高句丽欺压的新罗百济,以及早就对高句丽虎视眈眈的大唐机会。 届时内忧外患之下,他们所有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甚至尽管大家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可在冲突发生时,谁也不会做出让步——哪怕最好的结果是同归于尽,也胜过自己的尸骨成为对方投诚的垫脚石。 "去吧……”泉盖苏文无力地挥挥手:“仓岷会恨我借着父亲的寿宴杀了这些人,可他也清楚如果不按我说的做,那么所有人都注定踏上一条不归路。——相信我,那位大唐楚王……他比谁都懂怎么拿捏敌人的弱点,如果真让他作困兽之斗,杀了身处内城的高藏王,我们就真的麻烦了。” “苏文兄……你明明早就看清了这一点,你为何……”泉玖缮话说一半,突然对上了泉盖苏文投射过来的冰冷眼神…… “……”随即他便明白了——可能除了渊太祚的死是泉盖苏文事先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剩下的局势发展,其实早就在他的计划之中——仓岷即便作为渊氏盟友,恐怕也不清楚泉盖苏文的真正打算——他不是要跟王室鱼死网破,他是打算在高建武死后,扶持高藏上位,借此把持朝政,从此成为高句丽真正的无冕之王! 难怪……难怪那道人没有杀死泉盖苏文…… 那位大唐楚王,一定清楚泉盖苏文的目的,只不过泉盖苏文的目的对那位楚王殿下而言,压根就无关紧要…… 毕竟展翅九万里的鲲鹏,从来就不会在乎一只小小燕雀的野心——哪怕鲲鹏有意成全,哪怕燕雀穷尽一生,也终于难以飞出鲲鹏羽翼下的阴影…… 第777章 伪君子和真小人 “泉兄,”泉盖苏文见对方已经洞察了自己的最初计划,于是他便也不再遮遮掩掩:“楚王必须活着,他活着,今日发生在我渊府的血案,才能被算在他的头上。更何况……大唐皇帝猜忌自己的儿子是一回事,但是如果他的儿子死在了高句丽……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玖缮兄,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可是太大兄如今已经获救, 他会坐视我们将罪名丢给楚王?”泉玖缮这会儿可谓是恨透了那搅局的道人——这坏种偏偏救下了一个对他们来说最为棘手的政敌。 “这件事交给我去办,你不必操心。”泉盖苏文此时心中的杀意早已沸腾,可他还是拼命压下那股冲动,用平静的语气对泉玖缮道:“想让对方抛开仇恨跟我们合作,无非我们先妥协而已——柳舜济那老儿心中也清楚,高建武一死,他如果非要继续跟我们内斗下去,那么将来后世史书上,他便是荣留一朝的罪人,这个罪名,咱们一生好名的太大兄大人担待不起,也不愿担待。” “苏文兄……果然厉害……”泉玖缮的夸赞有些干巴巴,但全是发自真心。 他自认没有泉盖苏文这么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亲生父亲死在自己面前,唯一的嫡亲弟弟更是被掳走,可苏文兄居然还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对当下的不断变幻的时局做出最为妥当的处置…… 一念至此,泉玖缮不由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柳大人他们输的不冤,就算没有今日这场寿宴,那些只知道仗着国君在后面撑腰,便对渊氏狺狺狂吠,色厉内荏的朝臣们,他们的最终下场依旧不会改变。 “泉兄,我不想听这些无意义的恭维。”泉盖苏文之所以耐着性子给泉玖缮解释这些,是为了让对方更加死心塌地的为他做事:“仓岷那边,就劳烦你前去传话了。我还要召集人手,想办法将净土给救回来——他不光是我的亲弟弟,也是高藏王的未来女婿……” 泉盖苏文只把话说到这里,便转身离开了。 但泉玖缮却听懂了。 渊净土的确不能任何闪失,他的安危,不光只对渊氏重要。此人是高藏王和渊氏利益结合的纽带,将来高藏王上位,渊净土这个驸马才是保证泉盖苏文能获得高藏信任的关键。起码表面上是这样,而泉盖苏文能继续担任高句丽的大对卢,那么像泉玖缮这种将宝压在了泉盖苏文身上的大臣们,才能获得最大的收益。 所以……柳舜济先前让袁天罡拐走渊净土,那可不是单纯的“表达感激”那么简单。 那头老狐狸,看待事物一贯能掐准要害,攻敌所必救。 当然,以泉玖缮的眼光,他能看待事物的层面,也就到此为止了。 而泉盖苏文作为未来高句丽的“莫支离(官职跟大对卢差不多,但手中的权力更大)”,他看得则更为深远。 柳舜济之所以这么干,还有另外两层意思:一来,他是想借此为自己争取一点宝贵的时间,看能否寻找反击的机会,二来则是提前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自己走向失败,泉盖苏文或许能够看在自己这个太大兄并非“老不中用”份上,加之为稳定国内时局的需要,对自己进行招揽。 到那时,他柳舜济自然也就能“勉为其难”,“委身侍賊”喽…… 活着……活着才能有未来……有未来,才能有转机啊。 所以不寒碜,一点都不寒碜…… 更何况纵然是六月初的高句丽,河水其实也挺凉的…… “柳舜济,你个狗东西……”泉盖苏文穿过渊府走廊,他的眼中带着淡淡的嘲弄。 多年的朝堂斗争,让泉盖苏文深刻地认识到柳舜济这位太大兄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坚守节操,为忠义而死的大气魄他显然没有的,可让他主动俯首向渊氏投诚……柳老大人又拉不下脸面。 这是一个别扭到极致的伪君子,恶心程度尤其胜过他泉盖苏文这个真小人。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只要能够让自己上位掌管大局,泉盖苏文愿意给柳舜济这么个台阶下。 父亲已经死了……而为了使他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我作为渊家的家主,自然要想尽办法,让渊家更上一层楼。 ------------------------------------- “楚王殿下,那帮禁军是疯了吗?”王宫内,宇文擎站在宫门前,听着外边儿震天的喊杀声,以及不时越过墙头落进来的箭矢,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肩膀:“难道他们没听说过您的威名?” “那玩意儿能当饭吃啊?”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自家的活宝家臣,随后他想了想,决定整个向自己死去大伯“致敬”的逆天花活儿:“宇文擎啊,这样,你待会儿就拎着那冒牌货的脑袋,打马冲出宫门,告诉那帮不怕死的夯货,就说他们的国君已经让你给砍啦!” “殿下……”宇文擎闻言吸了吸鼻子:“您可以欺负臣没读过多少书,但您不能欺负臣不是长安本地人呀……您让臣这么干……不就是让臣学那鄂国公尉迟恭……” “哎呀!什么话什么话?!”楚王殿下也没想到自己的“阴谋”这么快就被自家虎痴给识破了:“本王是大唐的楚王,现在砍的是高句丽国君的脑袋,你小子不要乱代入啊,不然当心本王回头上大理寺告你诽谤啊!” “……”宇文擎闻言皱眉想了半天,最终只能无奈点头道:“成……殿下,好像您说的……也没毛病……” “那是当然!胡思乱想的可是你。”楚王殿下闻言下巴一挑,接着抬手指向前方:“本王待会儿会让人用劲弩清出一片空地,镇玄……唉?镇玄?!你又笑啥?!” “回……回殿下……”在王玄策的解释下,张镇玄已经明白先前楚王殿下整的这个活儿,其中的门道到底有多深:“臣只是想到了高兴的事……” 第778章 虎痴该上场了 “……”楚王殿下想骂脏话,但是念及慈眉善目的老天师,他还是忍了:“待会宫门开启后,你负责打头阵,宇文擎这货当先锋,还是有些差点意思。” “楚王殿下,您这话可老伤我心了。”宇文擎也不是非要邀功,可是……他今天才是立大功的那个啊,理应当这个开路先锋。 “你省省吧……”楚王殿下只要一想到当初王玄策甩这货一个大屁墩儿的滑稽场景,他就对自家虎痴的战力尤为担心:“镇玄出马,少说顶你俩儿!” “殿下,您谦虚了……”眼见楚王殿下把话说得这么保守,身为心腹家臣的王玄策当即匆忙补上一刀:“反正您已经伤了宇文大哥的心,索性就伤到底,不该转而又去伤镇玄道长的心啊……” “你憋说话!”楚王殿下现在很想给王玄策来两下:“本王看你是跟罡子学坏了,本王的虎痴还是很强的!”——你是没听见本王加了“少说”一词吗? 具体少多少,自个儿想去! “咳咳……”张镇玄时常因为自己不够疯癫,而感到和自己的同僚以及家主格格不入。 但这并不影响他待会儿出手杀敌:“那什么,殿下,臣待会儿要留手么?” “留手吧……”楚王殿下今天不想吃鱼。 “留几手?”张镇玄闻言贴心追问道。 “像个正常猛将就成。”楚王殿下也不好过多描述:“起码要有本王三分神勇。” “明白。”张镇玄闻言笑着点头:“那殿下,臣就不藏拙了。” “……”此时默默守候在楚王殿下身边的姜盛闻言不自觉的撇撇嘴:小天师这话说得就挺藏拙的。 “开宫门!”说话间,伸手从宇文擎手中要过长矛的小天师,打算给周遭同僚以及自家家主一点小小的视觉震撼。 “吱……”不需再经过楚王殿下同意,随着这位年纪轻,但说话分量却极重的窦氏供奉一声令下,原本紧闭的宫门顿时便被打开。 而此时王宫外的广场上,原本被箭雨压制的禁军,见到宫门开启,先是集体愕然,可随即统领仓岷的声音便在他们的后方响起:“愣着作甚,还不杀进去勤王保驾?!” “杀!”经过统领的提醒,这些士兵们也不再思考敌人为何做出这般离奇的举动,甚至就连上方的箭雨突然停止,也不在他们关心的范围之内:既然宫门已开,那么他们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杀进去,杀尽贼人,保护陛下。 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杀!”随着漫天的喊杀声响起,禁军们纷纷冲向御道。 而楚王殿下立身原地,眼神微眯,看着靠近的敌人,嘴角泛起残酷的微笑。 “殿下,”张镇玄望着那如潮水般涌来的禁军,他突然回头看向自家蠢蠢欲动的莽夫家主:“臣发现您的武艺,似乎大都是在战场杀伐中历练出来的,并没有太多的章法。所以今日,臣打算教您点儿一般高手不怎么会的本事,您可得看好了!” “唉……”楚王殿下刚打算回嘴,结果张镇玄的身形微微一晃,学着先前楚王殿下入宫时那开场一幕,手持长矛,旋臂拧腰,将其狠狠掷出! “嘭!”张镇玄手上的力道或许和楚王殿下仍有差距,但奈何人家掷出的长矛,矛身是环绕着“小白蛇”的,所以当长矛碰到铁甲后,顿时便引发了一阵巨大的动静。 “那小子还是不老实啊……”楚王殿下眼见张镇玄一矛砸出一片空地,于是他当即便对身边已经目瞪口呆的一众家臣们抱怨道:“这哪是留手啊?他小子就是趁本王……他强出风头他……” “殿下……”王玄策望着已经提剑杀入人群之中,不时掀起一片剑光,且伴随着漫天血光的小天师,作为楚王殿下的李斯,他也觉得自家殿下的运道当真好极了:“您以后可得对小天师客气点……臣……虽然善于纵横,可是……人力有时尽,小天师这……哇……” 可能跟随楚王殿下太久,谁都会慢慢类楚王。 王玄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哇”,就是最好的佐证。 不过他的确该惊叹,因为就在几人说话的功夫,原本已经快冲上遇到的禁军,就这么被张镇玄一人一剑再度逼回广场,甚至这位年轻的道门高修,为了展示一下他那许久不曾动用的剑术,他甚至还有意放缓了出剑的速度。 “张道长这飘逸的身法,这绝顶的剑术……”姜盛作为姜去的儿子,习武的天赋虽然不如自己的父亲,可他的眼光还是有的:“当真称得上是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啊……” “你这咋还整上《洛神赋》了呢你还……”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还真是小看姜去对姜盛的教育了:“阿盛,这个你也会?” “殿下,老夫人当初给我请的先生,也都是学问高深之辈,是我少时贪玩,没能好好进学,不然……我今朝可能就不是武将,而是文臣了。” “我谢谢你的不努力嗷……”楚王殿下是真的搞不懂,为啥自家的武将非得抢着当给自己献计的谋臣:“你看着点高建武,别让那老小子有闪失。宇文擎,你去把冒牌货的人头扔出去。” “殿下,我看镇玄道长这会儿身处万军之中依旧游刃有余,要不……咱们再等等?”宇文擎是真想从张镇玄的身上学点东西。 “等个锤儿等。”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瞪了宇文擎一眼:“还不快去?!” 真当本王不拿宝贝当宝贝啊? 若不是先前那番变故,使得本王不得不让镇玄放手厮杀一场,以此减轻他心中的愧疚,本王怎么可能让他孤身陷阵? 即便本王知道他游刃有余,那也不是本王不懂体恤的理由。 “殿下……”此时一旁的王玄策显然也看出不对劲来了:“您胸前的甲胄怎么……好像被箭刺穿过?” “你看错了玄策。”楚王殿下闻言双手环胸,恰好挡住被穿透的甲片:“那是本王闲来无事做的装饰而已。” “真的吗?”王玄策眉头一挑,他就知道! “那还能有假?”楚王殿下眨眨眼睛,脸不红心不跳:“行了行了,闲话少叙,该让本王的虎痴上场了。” 第779章 人多就能赢? “宇文擎!”随着楚王殿下一声令下。 披坚执锐的宇文擎当即便纵马驶出宫门,将手中的人头高高举起:“高建武已死,尔等休得放肆!” “殿下,这话是您教他说的?”王玄策现在恨不得把宇文擎从马上拽下来打一顿:咱们可是外地匪帮,现在把本地……哦,把高句丽的王给干掉了,说放肆,那也是咱们放肆了啊…… “我没教过啊。”楚王殿下显然不打算背这个锅,但他觉得这样也无所谓:“算了玄策,那是宇文擎唉,咱不能对他有太高的要求。” 就在君臣二人还在背后蛐蛐宇文擎大将军之时,这货在喊话完毕后,又将手中的人头丢进了前方的敌军之中。 于是…… “陛下!”当第一声哭嚎声在禁军之中响起,很快,悲伤便蔓延到了整个禁军之中,而张镇玄也借着这个机会,从敌军阵营中又闲庭信步一般杀回了楚王身边。 而宇文擎,则是趾高气昂地在宫门前打马走了几个来回,随后才在楚王殿下的笑骂声中屁颠屁颠的打马归来。 “殿下,眼前这局面……好像更糟了啊。”张镇玄手提染血长剑,嘴上说着担忧,可是看他那跃跃欲试的架势,显然是觉得眼前这帮禁军还不够打。 “泉盖苏文该发力了。”给了宇文擎一肘击的楚王殿下闻言摸了摸下巴:“不然本王可就要不讲武德,在这宫里宫外,大开杀戒了。” “原来如此……”王玄策闻言默默点头:眼下王都幸存的高句丽权贵,显然对于今日这场动乱处在一无所知的状态,而面对未知危险,他们下意识地选择便是躲在家中,心怀忐忑地等着风波过去。 “殿下,高建武死后,谁最可能被泉盖苏文扶持上位?”一念至此,王玄策当即便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咱们不妨先拿下此人……” “玄策,这个倒不急。”楚王殿下对于王玄策出色的随机应变能力并不感到惊讶,当然,他现在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咱们先想办法离开王都,放心泉盖苏文心里有谱,毕竟罡子那货……属实是拿捏住了他的七寸……” “袁道长干了啥?”王玄策没想到,袁天罡似乎给了楚王殿下一个意外之喜。 “回头你就知道了。”楚王殿下卖了个关子,随后便不再说话。 约莫盏茶功夫之后。 “看,”楚王殿下突然指了指前方已经让开的道路:“泉盖苏文最大的优点,就是识时务,够聪明。” “可他还是败给了殿下您啊……”王玄策此时已然想通了某些关窍。 “殿下,小心有诈。”一旁的姜盛见前方敌军突然让开的道路,不由眉头一皱:“按理说事情不应该这么顺利,您都把他们的国君给杀了。” “杀个屁啊。”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高建武有替身这件事,他瞒得了谁也瞒不了泉盖苏文,泉盖苏文恨这货恨得牙痒痒,自然会想尽办法挖掘他身上的秘密。” “楚王殿下,可否上前与苏文一叙?”——就在楚王殿下准备继续解释他让宇文擎丢出人头的真正用意时,泉盖苏文的声音在前方响起,随后只见他身着白色锦衣,骑着战马,在一红甲将军的陪同下,打马来到了阵营最前方。 “来了来了,等等乃公。”楚王殿下闻言朝对方招了招手,随后便翻身上马打算前去跟对方好好聊聊。 “殿下,我陪您去。”张镇玄见状二话不说,抢过一旁姜盛在宫中抢来的战马,骑了上去,随楚王殿下一道出了宫门。 “……”姜盛看着抢劫手法越来越熟练的小天师,他嘴巴张了张,最终只化作一句:“打不过……这个真打不过……算了算了……” 王宫外,楚王殿下打马来到泉盖苏文身前大约三丈的位置,随即勒紧手中缰绳,将马停住:“苏文兄,当初说好的顶峰相见,今日今日,咱们的这个约定似乎已经达成了。” “楚王殿下,是我小看了你。”泉盖苏文看着眼前这个杀父仇人,他强忍心中的愤怒与杀意,努力维持镇定:“人头我已见过,殿下的意思我也已然了解——我可以放殿下出城,但是我希望殿下信守承诺,出城之后,将高建武交给我。” “陛下还活着?”此时跟在泉盖苏文身边的仓岷突然变了脸色:“苏文兄……” “他已经死了。”楚王殿下没等泉盖苏文开口,就笑着说道:“今天这颗人头丢出去,高建武在高句丽百姓眼中,就已经死了。活下来的那个人,还是不是高建武,这点,由苏文兄来决定了。” “……”仓岷闻言沉默许久,最终他看了一言不发的泉盖苏文一眼,随即咬牙道:“万一此事没能瞒住……” “等高藏王上位,你就算想解开此事,整个朝堂的官员都会帮我们按下此事。”泉盖苏文有时候真的不喜欢仓岷这样的笨蛋,哪怕他是自己的盟友:“仓岷,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仓岷闻言愣了愣,随后苦笑道:“我的确应该懂……” 都说先秦有奸佞赵高指鹿为马,但按照楚王殿下的说法,将来在这高句丽,能够指鹿为马之人,便是他泉盖苏文了。 “好了,接下来应该是怎样的章程?”楚王殿下眨眨眼睛:“虽然眼下你摆出来的阵仗不算小,可如果本王想要杀出去,真没啥难度。 但是苏文兄,你懂的,本王这人啊,天生便善,不愿见到苍生苦楚——” “楚王殿下,你再这样闹下去,我可真的就后悔了。”泉盖苏文现在根本就没有跟对方笑闹的心情。 “你悔一个试试呢?”——眼见泉盖苏文似乎觉得自己占了主场优势,居然敢对楚王殿下放肆,护卫在楚王殿下身边的小天师张镇玄随即挑了挑眉毛:“真以为你们人多,就一定能赢?” 随着张镇玄这番话语落下,整个内城的上空突然暗了下来。 “这是……”察觉到异常的沧溟抬头望天,这才发现陡然之间,密集的乌云已经汇聚于上空,隐隐间,有电光雷声在其中闪烁响动。 第780章 反悔也奉陪 “……”在见识过罡子的“九字真言”后,楚王殿下已经坚信张镇玄这小子肯定会一手嚣张到七八层楼那么高的竟是雷法,所以楚王殿下当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哎呀,苏文兄啊,如今你距离成功掌控高句丽只有一步之遥,可不能突然就意气用事啊。” “……”听闻楚王殿下此言,泉盖苏文当即闭上眼睛,接着深吸一口气,随后才道:“楚王殿下,我先声明,我不是怂……” “不怂你再把刚才的话复述一遍?”张镇玄其实也不清楚为何自己能整出这么大的动静,可能这其中还有楚王殿下的功劳? “……”泉盖苏文闻言刚想开口,一旁的仓岷却扯了扯他的衣袖:“苏文兄……大局为重!” “我当然知道该以大局为重!”泉盖苏文见状没好气地瞪了对一眼,随即转头对张镇玄拱手道:“这位……道长,方才苏文失礼了。” “殿下,他要离间咱们。”张镇玄觉得狗东西真是欠教育,于是在他说完这话后,众人头顶的乌云又厚重了几分。 “哈哈……离间咱俩?这世上有谁能办到?!”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不过话又说回来,镇玄,你今天抖搂的这一手,可不能是——” “殿下,您是身负大气运之人,所以一怒之下才能引动天象,这跟臣有啥关系呢?”自认没有说太多假话的张镇玄,现在特别能理解为啥袁天罡非得藏拙——因为一旦暴露……楚王殿下这位“长安点子王”,是绝对不可能放过自家“多才多艺”的家臣们的。 “会说你就说点哈?”楚王殿下开心的时候,就是好糊弄:“本王回头给你加俸禄。” “楚王殿下,您还没答应我的条件呢。”泉盖苏文现在一点都不想听这俩脑子不正常的君臣二人的对话,他现在只想见到高建武本人,只想要想到日后他能随心所欲的折磨此人,泉盖苏文心中的快意就成倍的上升。 “给你给你,出了城就给你嘛。”楚王殿下也没想到事情会进行的这么顺利,当然,这其中除了有张镇玄的部分功劳以外,更多的还是因为泉盖苏文对高建武那滔天的恨意。 “仓岷,让你的手下回军营。”泉盖苏文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当即便对仓岷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苏文兄……”仓岷闻言欲言又止。 “仓岷,这位道长的本事你方才已经见识过了。”泉盖苏文见仓岷似乎依旧很不甘心,于是他又指了指宫墙上那一排架着大黄弩的黑衣人:“而那些人,他们的本事……我在突厥草原时也见识过,所以还请你相信我——咱们没多少胜算。” “……”仓岷闻言低下头去。 “撤军。”泉盖苏文语气里带着莫名的烦躁。 “撤!”仓岷再度抬起头时,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而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他麾下禁军当即便紧张有序地退出了广场。 很快,王宫前的这片空地上,除了先前死在黑衣死士弓弩下以及张镇玄剑下的几百具尸首以外,便再无禁军。 “这位将军御下有方啊。”楚王殿下看着离去的军队,神情有些感慨:“都快赶上本王……的半根腿毛了。” “仓将军爱兵如子,所以才能有此威望。”泉盖苏文闻言淡淡瞥了楚王殿下一眼:“楚王殿下,我也有一件事很好奇。” “好奇啥?”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睛:“难道你也听说了本王的故事?嗯……本王的那六位红颜知己,的确个个生得国色天香,容貌俏丽……” “楚王殿下,”眼下已经是阉人的泉盖苏文,强忍心中想要砍人的冲动,终于问出了那个藏在他心中许久的问题:“你为何非要冒着凶险来到高句丽,难道只为将高建武送上穷途末路?” “苏文兄啊,你知道鸱鸮(猫头鹰)么?”对于泉盖苏文的疑问,楚王殿下想了想,决定还是给对方一个正式的回答:“鸱鸮这玩意啊,主要靠猎杀田鼠为食,白天的时候,它几乎就是个睁眼瞎。 但是,它有一个所有猛禽都有的特点。那就是它是靠杀死其他动物来存活的,当然,它的另一个特点,才是真正决定它能成为猛禽的关键。”楚王殿下说到这,见泉盖苏文还是一头雾水,于是便耐着性子继续解释道:“鸱鸮这玩意儿,它记仇哇!白天它眼神不好的时候,像是老鹰啊,游隼啊,可能就会在它背后玩偷袭。 而它呢,面对这种情况,当下也只能忍气吞声。 可等到了夜晚,它的视力变好,精力充沛之时,那些白天袭击过它的仇敌,就会被鸱鸮找上门去——而这些仇敌的下场,轻则重伤或殒命,重则累及全家。” “……”泉盖苏文这下算是都听懂了。 “苏文啊,”楚王殿下看着泉盖苏文脸上那复杂的神情,他脸上不禁泛起一阵笑意:“你记住,千百年来,中原王朝就是如同鸱鸮一样的习性——你可以趁其身处逆风的时候上嘴脸,使劲欺负它,但是同样的,你也要做好等将来形势反转后,承受其报复的准备。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楚王殿下说到这,见泉盖苏文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当即决定含蓄些:“本王这才哪到哪啊……唉……苏文,以后你要面对的敌人,不是本王啦。 不过本王相信,后来者一定会让你清楚地认识到一件事:什么叫他娘的‘跳梁者,虽强必诛!’” 楚王殿下说到这,见泉盖苏文身边的仓岷几番欲言又止,于是他干脆继续给对方上强度:"其实说来也可笑——你们以为拿前隋阵亡将士的遗骨在高句丽修京观是在宣扬你们的功绩? 呵……苏文,等着吧,都给本王好好等着吧——本王不是第一个来找你们算这笔账的唐人,当然,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楚王殿下是在恐吓我么?”泉盖苏文说这话时,嘴角逼近泛起一阵冷笑:“殿下,您别说,苏文还真有些害怕。” “恐吓不恐吓的,都是在动嘴皮子。”楚王殿下闻言按了按胸前,以确定这会儿那里的伤势已经不妨碍他动手厮杀:“你看本王像是只动嘴皮子的人么?” “想死,直说。”张镇玄这位“楚王殿下的暴躁翻译”,在楚王殿下此番话语落下后,当即便冷冷补上了一句:“就算现在反悔,我们一样奉陪!” 第781章 臣打小就喜欢夜观天象 虽然楚王殿下和他的金牌打手不是很有礼貌,但是泉盖苏文却不得不讲礼貌。 至于原因嘛……也简单——他知道楚王殿下在跟异族干架这件事情上,向来积极,而且从不开玩笑。 “楚王殿下,您误会苏文的意思了。”泉盖苏文努力抑制着不断抽动的嘴角,语气尽量温和道:“苏文知道今日一别,与殿下再难相见,故而有些伤感,加之一时情绪激动,说了几句不合时宜的话,还请殿下不要见怪。” “得,”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苏文大人如今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比起当年咱们第一次见面那会儿,要长进许多啊……” “那都多亏窦公让苏文明白了人外有人的道理,殿下回头记得替我向他问好。”泉盖苏文唾面自干的功夫,属实是让楚王殿下招架不住。 “你比本王脸皮厚。”楚王殿下神情复杂的看了泉盖苏文一眼,随后摆摆手:“那就这样,本王先撤了。” “不送。”低头朝楚王殿下抱拳的泉盖苏文,此刻甚至能感受身边的仓岷看自己的目光是何等的鄙夷。 可他却不想为此解释什么。 “你还挺有礼貌。”楚王殿下闻言摸了摸下巴:“镇玄,咱们走。” “唯,”张镇玄应允之后,转身朝后方的王玄策等人招了招手:“走了!” “……”泉盖苏文见状当即便带着仓岷主动让开道路。 “苏文兄,真就让他们这么走了?”仓岷见那楚王带着麾下大摇大摆的离开王宫,他的心中可谓相当不是滋味:“今日过后,你我当真要遭千夫所指……” “该遭千夫所指的,是高建武!”泉盖苏文发现仓岷当真是认不清事实真相:“那昏君自上位以来,成天不思进取,只顾自身淫乐,何曾放眼过天下?他以为,我们的要塞能够永远抵御得了一茬又一茬北伐的中原王朝?他这是在做梦,仓岷兄,我们不能像他一样愚蠢啊……” “苏文兄……”仓岷在听完泉盖苏文这番对高建武的痛斥后,他在稍许沉默后,随即缓缓点头道:“你是对的……” 大唐眼看越来越强大,如果高句丽依旧还固守原来那一套发展方略,恐怕要不了多久,这个国家的一切都会轰然倒塌,化作历史的尘埃…… “镇玄,那俩货嘀嘀咕咕说啥呢?”即将离开内城的楚王殿下,此刻望着身后那俩被自己狠狠欺负了的倒霉蛋,语气有些好奇道:“总不能……商量着要给我爹写国书告状吧?” “殿下还怕这个?”张镇玄觉得楚王殿下有时候当真是带点滑稽属性。 “当然不怕!”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可随即又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唉……我只是不希望母后他们为我担心。” “殿下,”张镇玄见楚王殿下这会儿又伤感上了,于是他在思索片刻后,决定给楚王殿下的“威风凛凛”加上一道实实在在的光环:“您现在回头叫住泉盖苏文,然后当着他的面,伸手指向王宫。” “干啥?”楚王殿下闻言立马便被勾起了好奇心:“是要本王放狠话么?这个本王擅长啊,我想想啊……他父亲的爷爷的曾祖该怎么称呼……” “殿下……不用放狠话,您照我说的做就是。”张镇玄以手抚额——摊上这么个憨憨家主,他有时候真的感到很无助。 “喂,泉盖苏文!”——楚王殿下到底是听劝的,于是他在叫住远处的泉盖苏文后,当着对面的面,他将手指向了更远处的皇宫。 而泉盖苏文见状下意识地将目光朝楚王殿下手指的方向望去。 “轰!”一道青紫色的雷霆,在下一刻划破灰暗的天际,携万钧之势从九天直落,砸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将代表高句丽权力巅峰的那把龙椅给劈得粉碎。 当然,龙椅粉碎这一幕,楚王殿下是见不到的。 他能见到的,就只是一道雷霆落入高句丽王宫,并且是在他刚刚用手指向王宫的下一刻。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的家臣们还是很宠楚王殿下的。 而今日之后,张镇玄肯定是这其中的佼佼者。 “不是……”广场这边,仓岷在见到那道青紫雷霆后,他顿时便感到一阵荒谬和恐慌:“苏文兄……这……这是巧合吧……” “……”泉盖苏文此时的目光根本就不在某个开始大呼小叫的蛮夷大王身上,他望着那道楚王身边的青色道袍,心中止不住的后怕:难怪这年轻道人这么嚣张……合着……他娘的……这和传说中的谪仙人有什么区别?! “哈哈哈哈……”楚王殿下现在是真开心了:“本王就说镇玄会雷法,玄策,你现在信了吧?” “咳咳……”王玄策闻言咳嗽两声,他也不知道该说啥——因为按照他对小天师的理解,这位马上就又要开始“辟谣”了。 “殿下,怎的又说胡话?”——果不其然,张镇玄见楚王殿下又开始了,于是立马正色道:“臣打小就喜欢观天象——” “——哎呀,张道长,我们都懂,都懂!”要说眼下除了楚王殿下谁最开心,那就当属他的虎痴——宇文擎了,只见他此刻咧着一张大嘴,笑得眉不见眼:“您说是啥就是啥,反正下次需要‘观天象’的时候,还得劳烦您啊……” “……”张镇玄闻言看了宇文擎一眼,索性便不再解释了。 “走了!”楚王殿下在笑过之后,抬手拍了拍身边一脸郁闷的张镇玄,算是安慰:“咱们得尽快出城,裴行俨那边战况虽然不算激烈,可咱们还是先离开这是非之地比较好,毕竟只有咱们走了,才方便他们继续狗咬狗嘛。” 第782章 有宽哥儿是咱们的福气 半炷香后,楚王殿下一行人来到了裴行俨攻占的城门下。 此时从城门处到连接城门的长街,到处都是横尸遍野的惨烈战场。 不过在楚王殿下他们抵达之时,这里的战斗已经临近尾声。 “殿下,咱们是不是有些辛苦裴将军了。”王含章作为王家之人,这次随楚王殿下进宫,并未参与任何战斗,眼下他看着城门下那道持刀伫立的伟岸身影,只觉心中震撼莫名。 “想啥呢?”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你以为这些高句丽士兵是谁派来的?泉盖苏文那狗东西就是眼看夺不回城门,才臊眉耷眼地没跟本王多谈条件。含章啊,你记住,不管是战场之上的厮杀,还是国与国之间的角力,亦或是人与人之间的斗争,其实都在遵循着一个客观规律,那便是——正面交锋打不过,那就从侧面暗算,侧面暗算也不行,才轮到无奈妥协。” “殿下,受教了。”王含章发现自己跟着楚王殿下,是真能学到东西啊…… “宽哥儿!”——就在楚王殿下兼职担任王含章的人生导师之时,城头之上,刚刚解决了先前入城时跟楚王嘴臭的那队卫兵的李怀仁,此刻正举着长刀兴奋地朝下面的楚王殿下挥刀示意:“完事啦?” “完事了完事了,”楚王殿下懒洋洋地抬起头,朝上方喊道:“令武他们几个呢?” “令武还在吐,侯云在陪他。”李怀仁的回答时的语气多少带点鄙夷:“宽哥儿,他们都不如我厉害。” “行俨,辛苦了。”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懒得搭理李怀仁了,只见他打马来到城门下,看着浑身浴血的裴行俨,神情变得温和起来:“没有你,本王还真无法这么轻易的办成此事。” “殿下已经杀了高建武?”裴行俨显然还是有些意外的:“这么快?” “——殿下哪里快?”就在楚王殿下准备答话之时,袁天罡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这货此时手上还抓着一个笼饼:“殿下,您瞅瞅,臣都吃撑了。” “你小子的事咱们回头再算。”楚王殿下对于罡子在渊府抖搂一手“道长道长”,并没有感到多么开心——因为他可没忘了之前这货被人佛门一路追杀囧事。 “殿下,不能吧……”罡子闻言顿时苦着脸道:“臣还抓了泉盖苏文的弟弟呢……” “好了,不揍你。”楚王殿下也只是吓唬一下对方,只不过他也有些好奇对方当时为何不肯对佛门出手:“不过罡子,咱们身为有本事在身的人,何必受那么大的委屈呢?” “殿下,您别忘了,佛门之强盛,可不输道门,否则又何来佛道之争?”袁天罡觉得楚王殿下对于某些事情的想法太天真了:“况且当时臣为自己算过一卦,知道自己一路有惊无险,所以没必要暴露。毕竟家师传道时便说过——将来臣若是不想给自己惹太多麻烦,就该学会隐藏。” “你现在是本王的人,谁敢找你麻烦?不过……你会算卦这事儿咱们回头再聊聊。”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翻身下马,将这匹得自高句丽王宫的良驹送到了一旁看戏的裴行俨手中:“行俨,宝马配英雄,但无奈高句丽没啥好货色,这马虽是汗血宝马,但是毛色不太纯,不过你放心,等回头马周从西域贩马归来,本王一定将最好的那匹汗血宝马送给你。” “殿下……”裴行俨接过缰绳,这位生平不苟言笑也不善言辞的人中豪杰,头一次恨自己有关键时刻嘴笨的毛病。 “走了,这破地方也没啥好待的。”楚王殿下说完拍了拍裴行俨的肩膀,随后他又朝给自己送来新坐骑的王玄策微微一笑:“泉盖苏文的人跟来了?” “跟来了,人不多,就百来号人。”王玄策闻言点点头:“应该是来接高建武的。” “殿下,咱们真给他啊?”一旁的王含章闻言忍不住插了一句:“将高建武掌握在我们手中,我们不是更安全一些?” “高建武已经死了,不是么?”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这个蠢货,居然贪生怕死到玩替身这一套,如今倒好,自己成替身了。” “留下他也没啥用。”王玄策在楚王殿下说完之后,适时接口道:“如今高句丽的军政大权恐怕很快就要落在泉盖苏文手中,但在这之前,他还需要将那些反对他的声音给清除掉,所以只要我们将高建武交给他,他其实也没空针对我们——毕竟……”王玄策说到这,突然朝正在跟裴行俨讨论宝马的张镇玄看了一眼:“毕竟……咱们这一次进宫,也是让泉盖苏文大开眼界了……” “咳咳……”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宇文擎等人纷纷咳嗽了几声,以示对自家供奉的尊重。 大开眼界…… 王玄策话说得轻巧,但只有见过当时“九天落玄雷”的人,才知道当时的场景是何等的威风…… “宽哥儿!你没事吧?”——就在大家说话的功夫,柴令武一脸菜色的带着侯云房遗爱等人下了城头,李怀仁和柴哲威则是一身染血,面色淡然的跟在他们身后。 “我跟你看起来,谁像是有事的样子?”楚王殿下觉得自家表哥真是有趣得紧。 “你小子……”柴令武知道对方这是在取消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的窘迫,可他之所以这么问,显然是有理由的:“宽哥儿,你的胸甲怎么破了一个洞?” “那是装饰,本王没事自己拿箭射的——说实在的,明光铠的防御力确实惊人,本王费了好大劲才弄了这么一个小孔。”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给了不远处正欲开口的张镇玄一个眼神。 后者见状,只得默默住了嘴,只是在心中又偷偷给自己提醒了一遍:再有下次,一定不能让楚王殿下舍身救自己了。 “啧啧啧……”侯云虽然也吐过,但显然这时候已经恢复过来了:“宽哥儿,要不说还得是你呢,也就只有你才能干出这种奇奇怪怪没脑——” “——嗯?”原本正满脸狐疑瞪着张镇玄的李怀仁此刻闻声转过头:“侯云,你很勇哦?” “就是,你很勇哦?”刚才还在战场上救了侯云一回的秦怀玉,这会儿也下了城头,来到了侯云身边,只见他将一只胳膊搭在了侯云的肩膀上,语气戏谑道:“阿云,如今你自己也上了战场,亲身经历了生死一线的搏杀,所以你也该明白一件事:咱们有宽哥儿这样的老大,是咱们的福气啊……” 第783章 不曾和解 高句丽王都之战,以楚王殿下大获全胜而告终。 而在他将高建武送出去之后,后者的尸体在隔天便出现在了王都某处沟渠中,而且是面目全非,死状凄惨。 但这些,楚王殿下显然是不会在意了。 “殿下,咱们现在去哪儿?”——在高句丽的某处官道之上,王含章看着身着一身常服的楚王殿下,好奇道:“看您这架势,似乎不打算继续杀伐下去了啊?” “这才哪到哪儿?”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你们都是了解本王的,本王这人——” “——殿下,您就直说接下来要干谁。”在知晓小天师的真实实力后,宇文擎如今膨胀的很:“臣保管将那人给生擒至您面前,听您发落。” “本王打算去看看新罗女王,”楚王殿下知道眼下负责接自己回大唐的船队还在筹备之中,而他又实在是懒得重新杀回营州,于是他便打算去见一见那位“拿肚兜绣相思信,拿相思信当国书”的新罗女王——左右先前那场大战,因为袁天罡和张镇玄的缘故,他们避免了更大的人员折损,所以眼下楚王殿下自认除非自己被几十万大军围困,且身处荒野,否则他们这行人压根就不可能有任何危险。 既如此,那还等啥? 反正来都来了,怎么着也得让自己见见那位心悦自家昏君的善德女王吧? “去新罗?”王玄策闻言脸色一变:“殿下,新罗可是跟大唐交好的呀……” “所以啊,现在考验他们的时候到了。”楚王殿下闻言更加理直气壮道:“总不能平时大家和和气气,真有事了又装不熟吧?” “殿下您是懂‘祸水东引’的……”王玄策知道自己无法再阻止楚王殿下了——这位大爷纯粹就是想给新罗上点压力,让对方从今往后死心塌地的跟着大唐混,毕竟那泉盖苏文再乾坤独断,也压不住眼下高句丽国内沸腾的民意——连路边编草鞋的老叟都知道是大唐楚王殿下杀害了他们的容留王,所以等泉盖苏文这个莫支离上任后,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对新罗收留楚王殿下的行为无动于衷。 而在他给出压力后,新罗女王自然会心生惶恐,而心生惶恐之下,却也只能更加紧密的追随大唐。 这就是政治。 这就是阳谋。 “楚王殿下,万一人家新罗女王不收留咱呢?”关键时刻,败兴的人来了——不得不说,罡子自从暴露部分实力后,他是更敢说了。 “那咱们就一路南下,攻占庆州,之后据城而守,等待大唐的船队前来接人。”楚王殿下闻言扫了袁天罡一眼,似笑非笑道:“罡子,你不会以为本王真的什么计划都没有吧?” “那不能够……”袁天罡眼角的余光已经瞥见张镇玄开始活动手腕了,所以他讲话的态度立马恭顺不少:“臣就是……觉得楚王殿下您太喜欢随机应变……这定下的章程,很难坚定贯彻下去……” “兵者,诡道也嘛。”楚王殿下闻言笑笑:“这世间之事变幻莫测,战场之上更是瞬息万变,昨日定好的谋划,不见得适用今日发生转变的局势,所以咱们得时时刻刻做好其他预案,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立于不败之地呀。” “殿下,受教了。”王含章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祖父要让自己死心塌地跟着楚王殿下混了——不愧是当年凭借一己之力玩了一群世家家主的猛人啊…… “你小子成天受教受教的,是打算‘师夷长技以制夷’?”楚王殿下闻言狐疑地看向王含章:“这些其实都是兵书上的道理,很简单的,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好像第一次听说啊?咋的,合着闹了半天,就本王读过《孙子兵法》,你们才是那帮没读过书的丈育?” “宽哥儿……”裴承先这会儿正好从后方赶来,打算向楚王殿下汇报一下他们现在所处的方位,可在听完这位大爷的膨胀发言后,他属实是有些绷不住了:“你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想过当年是谁在学馆进学时,把‘破绽’写作‘破腚’,最后还恼羞成怒把笑得最大声的房遗爱揍哭,然后又被陛下真揍成了‘破腚’的往事啊……” “……”楚王殿下忘了,他那点黑历史在自己这帮兄弟面前,那可谓是如数家珍一般。 所以……嗯……本王……以后要是真当了皇帝,史官这个位置说什么都得找跟本王不熟的人来担任。 如此才能保全本王那所剩无几的好名声啊 …… ------------------------------------- 半月之后,在楚王殿下一行人抵达新罗,受到新罗女王和百官们的“热烈欢迎”之时,长安也收到了这位大爷在高句丽王都干的好事。 “高建武……被楚王殿下砍了?!”——大朝会上,程咬金在听完唐俭上报的消息后,他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好哇……好哇!楚王殿下果然了得,吾儿处默这次肯定也立下了功劳……” “咳咳咳……”眼见好兄弟得意忘形,自己儿子同样立了功劳的秦琼忍不住咳嗽几声,提醒对方收敛些——没看到陛下此刻脸上的神情么,怎么看……也不像是高兴啊…… “陛下,眼下楚王殿下已经去到了新罗,臣担心……”唐俭作为大唐的鸿胪寺卿,时至今日,他都不曾放弃某个翘班许久的鸿胪寺少卿,而他的这位“疯狂下属”,已经干出太多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了,所以唐俭现在也不知道陛下对此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这对强势的父子,还未达成和解呢…… 第784章 不算完 “给渊盖苏文发国书,高句丽的军队敢越过新罗边境一寸,朕会让太子监国,随后御驾亲征。”李二陛下眼见群臣等着自己表态,他自然也没打算让气氛继续尴尬下去:“朕乏了,退朝!” 于是,就在群臣们来不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尤其是魏征还没开口谏言之时,李二陛下已经从座位上起身,转身消失在屏风后。 “……”父皇走了,刚刚还在为弟弟高兴的太子殿下和下方的朝臣们两两相望,各自思绪百转千回。直到张楠喊出“退朝”后……他当即也默默起身,一言不发的回了东宫。 在楚王殿下不在的几个月里,长安依旧繁华如初,可是皇宫之中,却失去了某种活力。 “大哥,父皇真这么说?”在李承乾回到东宫没多久,魏王李泰便主动找上了门:“御驾亲征唉……太子监国唉……我怎么听都觉得像是陷阱。” “你小子……”李承乾如今其实也发现了,青雀这个胖弟弟压根就不笨,只是从前凡事有李宽这个二哥在前面顶着,他压根就不需要操心什么:“放心好了,大哥心里有数。” “嗯……”青雀闻言点点头,随后兄弟俩陷入一阵沉默。 良久过后,还是太子殿下再度开口道:“青雀,你说……我们这样小心翼翼防范父皇,会不会让他伤心啊?” “伤心?”李泰觉得大哥实在是过分天真了:“我的好大哥啊,咱二哥都快在新罗伤心死了,你还管那昏君伤不伤心?对了我来找你不光是提醒你别拿咱父皇的话太当回事,还有就是……嗯……”李泰犹豫片刻,随后道:“如今海船已经准备妥当,不日便能出发去新罗,但我总觉得二哥去新罗肯定别有用意,要不你先给二哥去信一封?看他打算何时归国?” “青雀啊……这样贴心的举动,你可从未对我这个大哥做过啊……”太子殿下最近似乎觉醒了某种天赋,开始茶起来了。 “你省省啊。”李泰闻言忍不住给了自家大哥一个嫌弃的眼神:“我看你是新婚燕尔,春风得意,所以飘了——咱们现在的目标是让二哥回家,你再拈酸吃醋,休怪我不讲情面,带着三哥还有五弟六弟,半路劫道套你麻袋了啊。” “唉……”最近刚刚娶了太子妃苏氏的太子殿下,此时刚好见妻子此时端着水果走进来,不免有些尴尬道:“青雀啊,你好歹给你大哥留点面子……” “长嫂。”魏王殿下在大哥说话的时候,已经板起脸,起身向苏氏行了一礼:“方才我只是与大哥说笑,还请长嫂勿怪。” “不怪,不怪。”苏氏闻言笑眯眯道:“您们兄弟之间的事,我自然不会去掺和,不过魏王殿下,听闻楚王殿下斩了高句丽的国君,此事当真?” “自然当真!”提起自家二哥,魏王殿下的脸上立马就露出了一副骄傲的神色:“可惜我二哥到底有多神勇,恐怕只有他的敌人才能感受最深。” 见识过魏王殿下还有两副嘴脸的苏氏,当即笑而不语地点点头,随后便又转身出了大殿。 而魏王殿下,则是在目送对方离开时,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不屑。 而因为站位的关系,太子殿下并没见到弟弟这副轻蔑的态度。 半个时辰后,魏王殿下离开了东宫。 而那位说好“什么都不掺和”的新晋太子妃却在此时找上了太子:“太子殿下,臣妾听闻那虞府的怜儿小姐和魏公的女儿魏舒怡,在东市开了家胭脂铺……” “你想说什么?”此时刚刚拿起书本,甚至脸上还笑意盈盈得回忆青雀先前说的那些个俏皮话的太子殿下,闻言立刻收起笑容,转而一脸严肃地看向自己的妻子:“你觉得这样不妥?” “臣妾……”苏氏并非没有眼力见,眼见第一次试探就惹恼了太子殿下,她当即慌忙解释道:“臣妾只是觉得商贾之道终究难登大雅之堂……” “够了!”太子殿下没想到,自己刚娶进门的太子妃居然是这般不安生的主儿:“你想让孤怎么做?是替你开口向怜儿小姐和魏舒怡转达你的这份好意劝说,还是打算让孤出于对宽弟名声的考虑,直接派人查封她们的店铺?!苏璇,你好大的胆子!” “殿……殿下……”苏璇原本以为自己给出的理由会让太子殿下即便生气也不会再对自己过多追究,谁知事情居然演变成了眼下这种局面:“臣妾只是一时糊涂……” “你不是糊涂,你是聪明极了!”李承乾看着此时小脸煞白的爱妻,只觉得最近诸事不顺到了极致:“你也不用光盯着怜儿小姐和魏舒怡,那位最先与宽弟定下婚约的武小娘子,也与耿国公冯盎的女儿在东市合伙开了一家酒楼,朝中那些大臣们都知晓此事,而且常去光顾,那依你看,孤是不是也要将这间酒楼给查封了,以此彰显太子东宫的权威?!” “殿下……”苏璇自小在家中也是颇为受宠,所以眼见太子殿下为一件小事这般咄咄相逼,于是也忍不住为自己争辩道:“您若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那么这些事情您怎么会知道。” “那些都是孤未来的弟妹,宽弟不在长安,孤能让她们出事么?!”太子殿下有时候真的不懂——为何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就应该跟宽弟生出嫌隙,难道皇家之中就不能存在真正的兄弟之情? 一念至此,太子殿下的目光再度看向此刻依旧满脸不忿的太子妃,心中难免有些意兴阑珊:“罢了……有些话孤不想多说,但是你记住一件事,如果这天底下有谁能让孤心甘情愿让出太子之位的,那么这个人就只有宽弟,而宽弟,是绝对不会要孤让出太子之位的!孤言尽于此,你听得懂也罢,听不懂也罢,孤都不会再把话将第二遍,但是苏璇,从今往后,孤不想再听到你针对任何人,你当孤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昨日我们去甘露殿看望母后,明明兕子是出于喜欢你,才将孤面前的鸡腿拿来给你,结果你居然转手又将鸡腿放进孤的碗中…… 你知不知道,如不是孤及时将鸡腿又夹给了母后,长乐又聪明的转移了当时已经感到委屈的兕子的注意力。 咱们这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家宴,就会因为这点小事而闹得鸡犬不宁! 青雀他自小就敏感,宽弟不在,他便时刻想要担负宽弟身上的担子。 所以像昨日那种局面,他如果不是看在孤这个大哥的面子上,他说什么都要跟你翻脸的。 因为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你的那番举动,已经在暗示兕子不知礼,不懂尊卑,可你又当真知了礼,懂了尊卑? 况且……你根本就不知道宽弟对兕子有多么疼爱……”太子殿下说到这,突然又想起当初李宽为了兕子,居然对兰陵的小猫——咪咪大侠使上“美喵计”的逸事,他就觉得这事儿肯定还不算完…… 第785章 帮帮场子 "殿下,您在写什么呢?”——王玄策发现楚王殿下自打来了新罗之后,他除了在第一天见了新罗女王一面以外,接下来的时间里就把自己关在新罗女王给他准备的宅院书房内,拿着一支毛笔,在一本小册子上不时写写画画。 “没啥,本王写日记(该词最早说法在东汉)呢。”面对心腹家臣的提问,向来把兕子小公主放在心尖上的楚王殿下闻言合起小册子,随后抬头看向王玄策以及跟随他进来的陆郢客:“咋了?那‘新罗王女’前来负荆请罪了?” “殿下……咱做人得厚道……”陆郢客毕竟是大儒之孙,所以待人向来宽容:“那真德郡主不是在宴会上向您请过罪了嘛……” “陆郢客,你小子该不会是喜欢上人家了吧?”——楚王殿下这人向来看人很准:“我说呢……那天你小子被人家敬了一杯酒,就醉得不省人事,原来是酒不醉人, 醉美人啊……” “殿下,臣是正经人!”陆郢客闻言赶忙摆手道:“何况人家未来可是王位的继承人……” “那咋的?”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你可别告诉我你小子还觉得自己的身份配不上人家,你要敢这么想,本王回头就给陆师写信,让他将你这个不孝子孙逐出族谱算了。” “殿下,臣根本就没那个意思啊!”陆郢客觉得自己委屈极了:“臣只是觉得那真德郡主居然都能在宴会上对臣等频频示好,所以臣推测,对方应该是有事相求。” “嗯……”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你小子果然没有被美色冲昏头脑,不错,新罗女王的确有事求本王。” “殿下,您答应了?”王玄策闻言顿感不妙:“您该不会是真打算……” “暖脚婢的事情休要再提。”楚王殿下闻言放下笔,随即一本正经道:“新罗女王昨晚在宴会上向本王诉苦,说是近些年来,新罗沿岸的村落时常遭受倭国海盗侵略,他希望本王向那倭国国主致书一封,警告他们不要再进犯。” “哦……这样啊……”王玄策闻言长舒一口气:“殿下答应此事也无甚打紧。” “不,本王拒绝了。”楚王殿下闻言双手环胸道:“玄策,你记住,不管是谁跟倭国干仗,本王都一定会去给他帮帮场子!” “……”刚准备跟楚王殿下开口商议回国事宜的王玄策,突然意识到自己高兴早了:“所以……殿下您打算……去新罗边境打倭国海盗?!” “嗯!”楚王殿下闻言重重点头道:“不过这次咱们不会动用自己人上阵搏杀,新罗女王会给本王两万大军,虽然少是少了点,但加上本王调集负责压阵八百弓弩手,已经足够让那帮狗东西喝一壶的了。” “殿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在此时,陆郢客突然举手道:“您这般大力帮助新罗女王……回头要是被皇后娘娘知道……” “不是……”楚王殿下突然意识到家臣里面的谋士多了也挺麻烦的——因为总会有人在他最高兴的时候出来泼冷水,可……这盆冷水的确该泼:“好吧……郢客你说得有道理,本王现在就写信,给母后好好解释这其中的缘由……” “殿下,可不能因为此事专门给皇后娘娘写信。”王玄策之所以不提这茬,显然是因为他看待问题比陆郢客看得更加深远:“您解释得越清楚,皇后娘娘就越怀疑……” “那咋办?”楚王殿下这下也犯了难:“倭国人本王是一定要打的,不但要打,还要狠狠地打,否则本王心中的念头不会通达。” “那就打!”——随着一道清冷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不多时,一身紫色道袍的小天师背负长剑,缓缓走了进来:“殿下,臣方才外出闲逛时,已经听路边商贩聊起了倭国海盗的事情,这帮畜生,可谓是无恶不作,着实该死! 所以在臣看来,咱们打倭国海盗,就是替天行道,为苍生谋福祉。再者说,如果不把这些畜生打疼,让其狠狠长记性,未来谁也说不好,它们会不会祸害到我们后世子孙身上来。” “哇……”楚王殿下再次对张镇玄产生了由衷的敬佩:“镇玄,你要是个妞儿,本王一定纳你做侧妃。” “殿下……大可不必……”张镇玄知道楚王殿下有活儿,但他真不知道楚王殿下这么有活儿:“您还是将其他人召集起来,宣布您的决定吧。” “自是如此。”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随后他便吩咐陆郢客将所有人都叫进书房,宣布了他打算去新罗边境的金海京,跟那帮倭国海盗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 “殿下,倭人?”裴行俨在听完楚王殿下的计划后,当即有些不屑道:“您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们了?” “唉!行俨此言差矣,狮子搏兔尚尽全力,本王自然也要慎重对待。不过这次咱们是帮新罗打仗,所以窦氏部曲就不用亲自上阵了,大家人手一张大黄弩,全都充当游弩手好了。”楚王殿下说着又将目光看向跃跃欲试的李怀仁等人:“你们几个也一样,等到了金海京,去了战场,你们都给本王拿着大黄弩好好练习射术,别仗着甲胄之利,一时兴起就提刀纵马上阵搏杀——那是新罗的土地,自然由新罗人用生命去捍卫,咱们只是去帮场子,用不着玩命,明白吗?” “放心吧宽哥儿,我们晓得的。”长安响马团的“精英们”在经历过王都之战的洗礼后,也渐渐明白了战场并非儿戏的道理,所以对于自家老大的话,他们除了愿意听从以外,也愈发认可:宽哥儿说的,总是对的。 第786章 楚王的态度 “如此便好。”楚王殿下点点头,随后又抬手扶了扶额头:“本王向你们保证,这一仗不会耗费太久时间,最多也就俩月,咱们就会归国,所以大家不要有怨气。” “殿下,这是什么话?”宇文擎作为楚王殿下的虎痴,他是第一个反对自家殿下如今对下属这么体贴的:“天生我等八尺躯,唯有雄志免蹉跎——男子汉大丈夫,就该策马横刀,征战八方,哪能沉溺于似长安这等温柔乡之中呢。” “哇……”——这回震惊的,可不光是楚王殿下了。 几乎整个在场的窦氏家臣以及长安响马团,都对宇文擎这个平日里脱口而出的脏话只比楚王殿下少一点的夯货,能够说出这番话来,而感到意外。 “宇文大哥,”李怀仁没想到,当初大家说好的一起当丈育,但是有人却背着自己偷偷努力:“你怎么还做上诗了呢……” “哈哈……”宇文擎闻言哈哈一笑,面对众人看向自己时诧异的目光,这位虎痴感到非常受用:“算不得诗,算不得诗——这只是家父生前教导我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少时只觉他说的这些道理太招人烦,可等我真正明白这些道理的时候,他却已经不在人世了……” 宇文擎说到最后,笑声也渐渐消失,这位向来没心没肺的西北汉子,眼眶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猩红,一双虎目也噙着泪水。 众人见状,纷纷收起了笑闹的心思,而站在宇文擎身边的王玄策,则是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 不同于楚王殿下这边因为宇文擎思念亡父而突然悲伤起来的气氛,长安……长安的乐子可太多了。 “哥,你干嘛要拦我?!” “我不拦你,你今晚就得挨揍!”——甘露殿外的御道之上,蜀王殿下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亲弟弟,梁王李愔,以及李愔身边抱着稚奴的李祐,他只觉得头大如斗。 “哼!”李愔觉得自己的亲哥终究是没二哥靠得住:“哥,我也不瞒你,这回我就是奔着那苏璇去的,他大爷的,居然敢不给兕子面子——她不给兕子面子,就是不给二哥面子,她不给二哥面子,就是不给我们所有人面子!” “别闹了小愔……”在意识到弟弟已经学会了“楚王式诡辩”后,蜀王殿下终于是体会到父皇的痛苦了:“你俩去东宫就是上赶着开送……还有……小祐,你……” “三哥!”——李祐在被李恪点名后,这位平平无奇的皇室小天才再次向世人证明了什么叫“你可以不整活儿,但不能没有活儿”,只见他突然一把将怀中吮吸手指的稚奴吃力地举到胸前,向三哥展示他那惊人的臂力:“一个‘楚王’倒下去,两个……三……不对,是四个楚王站起来!三哥,你不要拦我们哦,四哥去二哥寝宫寻趁手的兵器去了,很快他就来了。” “唧……哇……哇……”——被自家五哥高举过“稚奴王”现在高兴地紧,虽然他不知道哥哥们在争论什么,可是对于二哥,他其实也是思念的紧:“二哥,打!打!” “你也就记得这个了。”——就在蜀王殿下准备继续开口劝阻弟弟们时,魏王李泰却空着手优哉游哉地来到李祐身边,将稚奴从对方手里接了过来:“稚奴,饿了没有?四哥领你吃肉粥去?” “唉?唉?!”一旁的李愔见四哥啥也没带,不由有些诧异道:“四哥啊,你这是要背叛你的兄弟们吗?!” “你小子少来。”魏王殿下这会儿正忙着阻止稚奴伸手扣自己眼珠子呢,所以他的回答便有些断断续续:“不是我……算了……你们……你们自己去二哥寝殿的书房看看,就什么都清楚了。” “二哥的书房我去过呀。”李祐闻言有些诧异道:“难道你翻出什么好宝贝了?” “新罗女王的肚兜吗?”——谁也不知道梁王殿下的听力到底是怎样练成的,这迄今为止都是一个谜。 “你是真不怕你二哥回头揍你……”李恪看了弟弟一眼,随后对青雀道:“青雀,别卖关子了。” “不是我要卖关子。”青雀此刻一只手抱着稚奴,一只手不停格挡稚奴那不断对他发起进攻的小胳膊,显然是忙得很:“你们自己去看看就晓得了,反正我觉得吧……只要哪天咱们父皇去二哥书房看一眼,苏璇那个蠢女人就没好果子吃了。” “这么玄乎?”魏王殿下这句话算是勾起了兄弟们的好奇心,于是李祐李愔哥俩当下也不想着找苏璇给兕子撑场面了,转而开始向李宽的寝宫行去。 片刻之后。 “二哥这人真是……”当兄弟们重新回到二哥的书房,望着那书案后面墙上挂着的那幅由李二陛下亲自临摹,且获得兕子小公主“盖章”的《兰亭集序》,饶是大大咧咧如李愔这般,也感受到了二哥胸中的那份柔情。 “称心,这幅字画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李恪记得前几日他因为想念二哥,来此小坐的时候,墙上还是空无一物。 “回蜀王殿下的话,”和姚集一道站在书房角落的称心闻言低声道:“奴婢也不知——昨日清晨奴婢进来打扫书房的时候,这幅字画就出现在那里了,不过想来这也是获得了楚王殿下的授意……” “咱们二哥果然‘天下无敌’啊……”李恪闻言沉默良久,随即轻笑道:“二哥此番表态,当真可称得上是一记‘神仙手’啊……” “啥?”梁王殿下只是觉得那字画挺丑,上面的小脚丫倒是增添了一抹童真,显得颇具趣味:“哥,什么‘神仙手’?” “你不用在意这些。”李恪闻言伸手揉了揉弟弟的脑袋:“有些事我得提醒你们俩,往后来二哥书房,翻箱倒柜不要急,但是千万别动这幅字画,不然二哥回头揍你们时,你们可别怨他下手狠。” “哎哟!”——一直防备弟弟偷袭的魏王殿下,在此时突然发出一声惨叫:“稚奴你个小混球儿,真当四哥不揍你是吧……哼……你知不知道,二哥不在,这宫里就没谁能拦着本王对你下手了呀?!” 第787章 没脑子的梁王殿下 “啊啊~啊~~~我滴兄~~李家二郎~~” “张楠!是谁在外边儿?”——太极殿内,原本还在批改奏疏的李二陛下,听到那句“李家二郎”,不由手一抖,将奏疏上原本该作批注的地方无端添了一团墨痕。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以为是某个混账玩意儿回来了。 “陛下……”听到陛下召唤,张楠很快便躬身进殿,苦着脸向李二陛下低声禀报道:“是梁王殿下……他说自己思念楚王殿下,故而想高歌一曲……” “……”李二陛下至今都忘不了这位藏在床底下,在自己……嗯……那什么……的时候,向自己谏言的好儿子,所以他在迟疑片刻后,突然把心一横:“把那小子叫进来!” “唯。”张楠领命出殿。 而此时的太极殿外,梁王殿下还在引颈高歌:“别看我平日叽叽喳喳,待你有难我自当——” “——梁王殿下,您别唱了!”——本来原先张楠就开口劝告这位小祖宗莫要太冲动,可梁王殿下是什么人?牵着不走,打着……除了楚王殿下以外,就没谁能用拳头让他服软。 “怎么,父皇他要见我?”——刚摆脱哥哥李恪的看管,跑来太极殿前歌唱“二哥教我的小曲儿”的梁王殿下,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他说。” “那您请……请……”张楠也没辙了。 于是,梁王殿下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了太极殿。 “父皇我来了!”梁王殿下决定今天必须精神点儿,不能给二哥丢份。 “嗯。”李二陛下闻声从奏疏堆里抬起头。 “啪!”——可能是大自然的规律,梁王殿下在李二陛下抬头看向他的那一刻,这货当场就“啪”地一声,给自家父皇跪那儿了。 “你倒是跟你二哥越来越像了……”李二陛下此刻也说不出自己是啥心情:“可奈何你没你二哥那么有本事……” “父皇,儿子今天来,是打算向您告状的。”李愔想起先前哥哥对自己的嘱咐,就觉得一万个不得劲儿:“儿子不明白,为何父皇你要趁二哥不在长安的时候让大哥成婚,而且那太子妃……也太不上道了!” “哦?”李二陛下闻言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愔儿,你跟父皇说说,那苏氏如何不上道了?” “父皇,我可是问了你两个问题,你为何只回答其中一个呢?”梁王殿下如今也到了与楚王殿下当年大闹太极殿时差不多了的年纪,所以有些存于血脉的东西,可能也正在悄然复苏。 “你大哥的婚期是早就定下来的。”可能是最近在宫里的日子太难过,李二陛下面对如此欠揍的李愔,还是存了一份慈父的耐心:“整个过程遵循的是周礼的六礼制度,每个环节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人力还有物力,而且这六礼中的每一步,都需要择吉日进行,前前后后花费的时间长达一两年之久,你觉得这是说改就能改的吗?”(注1) “好吧。”梁王殿下见父皇解释得这般认真,他虽然只听了个似懂非懂,却也知道自己如果再去质疑这件事,就得挨揍了。当然,他不是怕挨揍,他是觉得自己今天这顿揍得挨得有价值:“那……父皇,我们来聊聊我那大嫂不太上道的问题。” “朕愿闻其详。”李二陛下给了守在门口的张楠一个眼神。 “……”张楠很想对此装作看不见,但没办法,洪总管走后,自己得撑起这份重担…… 随着“吱呀”一声响,在做完简单的心理斗争后,张楠识趣的走出了大殿——另外,他还“顺手”关上了殿门。 “父皇,张楠干嘛要关门?”尚且没体验过二哥的“快乐”——在太极殿跟某位“秦王”玩绕柱的梁王殿下,目前还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有多深。 “朕担心走漏风声,影响了之后你跟你大哥的感情。”李二陛下也不全然是在睁眼说瞎话。 “我这也是为了大哥好啊!”梁王殿下觉得自己实在是委屈极了:“那苏氏……” 当下,李愔将苏氏先前拂了小兕子好意,且让兕子受了委屈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之后,他机智的省略了哥几个要去东宫给妹妹找回场子的过程,重点描述了楚王殿下书房里突然多出来的那幅字画。 许久之后。 “父皇,整个事情就是这样,反正在我看来,我这位长嫂比我那未过门的二嫂差远了。去年元正,二哥带我们出宫游玩时,怜儿阿姊从头到尾都在跟二哥抢着抱兕子,有什么好吃的零食,好玩的小玩意儿,她都会主动询问兕子是否喜欢,而且每次,每一次,怜儿阿姊都会在征得兕子同意后,才去将其买下来送给她。 当然,我们这些二哥的弟弟妹妹们也都有份。 而且不光是怜儿阿姊,随行的舒怡阿姊那么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对兕子说话也都是轻声细语的……” “臭小子……真本事啊……”李二陛下此刻嘴边念叨的,显然不是李愔这个小混球儿。 “父皇,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梁王殿下在絮絮叨叨说完一大堆废话后,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父皇居然在发呆,这可把他给气坏了:“果然……二哥说的没错……父皇就是昏——” “有些话,你二哥说得,你小子可说不得。”李二陛下决定看在李宽挂在书房的那幅字画的份上,今日暂且饶过李愔:“行了,父皇已经知道你的意思了,回去吧。记住,今日你在这殿上跟朕说了什么,一个字都不要透露出去。” “父皇,我好像也没说什么很重要的内容吧?”梁王殿下闻言挠挠头:“难道我一不小心泄露了二哥的机密?” “愔儿……”李二陛下要不是看在这小子的眉宇间与自己和杨妃有三分相似,他真的会忍不住怀疑这孩子可能是捡来的:“你跟你二哥不一样,他是不爱动脑子,你是真的没脑子……” 第788章 哪种欺君 “父皇……您骂得真脏……”梁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气得从地上站起身:“而且您骂我就算了,怎么能牵连二哥呢?!” “呵……”李二陛下闻言发出一声轻蔑的嘲笑:“那是牵连么?朕也想不明白,当初你和祐儿还被那竖子欺负得跑来抱着朕的大腿告状,怎么如今却还成了铁板一块了?” “二哥那时候小,不懂事嘛……”梁王的解释多少有些站不住脚,不过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再说了,我和五哥早就原谅二哥了。” “你原谅你二哥这事儿,你敢让你二哥知道吗? ”李二陛下或许不是很了解梁王殿下,可他太了解楚王殿下了——但凡楚王殿下知道自己还被弟弟们“原谅”过,那这几个小豆丁指定是要遭老罪的。 “父皇……您这样……我好没面子啊……”梁王殿下闻言眨眨眼睛,随后他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道:“嗷!父皇你这昏君,你居然离间我们兄弟?!” “……”李二陛下也不想再跟儿子废话了:“行,朕昏聩,朕离间你们兄弟,毕竟朕的兄弟们,不如你的兄弟们呀……” “父……父皇……”可怜……倒也不可怜——弱小无助的梁王殿下,此刻见自家父皇从座位上起身,不禁心头一阵狂跳:“您是要喝水么?儿子给您倒……” 于是乎…… 倒反天罡,无限作死的梁王殿下,终于还是逼得李二陛下食言而肥,狠狠挨了一顿揍。 ------------------------------------- 而远在新罗的楚王殿下,这会儿却没空去管将皇宫闹得鸡飞狗跳的弟弟了。 新罗女王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国王。 起码对于她的国民们来说,她足够尽责。 “楚王殿下,此次剿匪,本王可就全权交由您来指挥了,还望您能够看在我新罗对大唐足够忠实的份上,助我等将这帮强盗赶回他们的老家去。”在新罗王都,也就是丈育楚王以为的新罗边境小城——庆州城外,万军阵前,前来送别楚王殿下一行的善德女王,此时一身鲜红冕服,率领群臣向楚王殿下表达最高的敬意:“此事若能成,妾身愿——” “——唉!别!别别别!”——楚王殿下可不希望自己回家以后被母后追着抽:“你什么宏愿也不必发——因为那帮倭国杂碎不配。” 况且本王这个“楚帮场”也不稀罕。 “楚王殿下……”善德女王这下是真感动了,她属实不知楚王殿下为人居然如此高风亮节:“可我们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 “什么话什么话?本王是那种施恩不图……哦,不对……本王是那种施恩图报的人嘛?! 本王只要愿意,哪怕不施恩,对方也得想着报答本王!”楚王殿下此时脑海中已经有了倭国海盗的一千种死法,其中还不包括任何一种正常死亡。 “殿下……您这话说的好像也没毛病……”张镇玄见那善德女王在楚王殿下展现他的“蛮王逻辑”后,满脸尴尬不知该如何做答,身为窦氏供奉的他,自然要出来打圆场:“不过女王毕竟与您相处的时日尚短,不知道您为人其实相当……相当……相当……”张镇玄作为修道之人,是真不好说假话,但他一时之间又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词语来修饰楚王殿下的嚣张跋扈和睚眦必报。 “你三个‘相当’下去,人家女王更害怕了……”楚王殿下等了半天没等出张镇玄的下文来,于是没好气地瞪了后者一眼,随后他又转头对善德女王道:“回头你给我爹写一封国书,记住啊,正经国书,不是绣在肚兜上的那种。” “……”善德女王闻言不禁面色一红,随后她用一双动人眼眸望向楚王殿下:“不知殿下打算让我写些什么内容?” “你就写……”楚王殿下闻言摸了摸下巴:“本王自从在高句丽王都斩杀高建武后,一路南下,赶至新罗,于一沿海小村庄,遭受倭人海盗袭击,此举乃是倭国对我大唐的大不敬,你身为新罗国主,自然不忍本王受此委屈,故而将事实对大唐君臣如实相告……” “这样也行?!”新罗女王此时望着犹自侃侃而谈的楚王殿下,不由感到一阵莫名错愕:“殿下……这可是欺君……” “你放屁!”楚王殿下闻言虎目一瞪,显然他理解的“欺君”不是世俗意义上的“欺君”:“本王啥时候欺负我爹了?!” “……”善德女王见过豪横的主儿,但确实没见过楚王殿下这般豪横的主儿…… “殿下……雅量……雅量……”机智如王玄策,有时候也跟不上楚王殿下神奇的脑回路:“女王的意思是……您欺骗陛下……不是欺负……” “那咋了?”楚王殿下闻言把脖子一梗:“那昏君骗我是一回两回啊?再者说了,本王此举可是出于公道和义理,哪有私心?!哪有私心?!” “就是!”自打来了新罗,就被楚王殿下提拔为“贴身侍卫”的罡子,眼下也找到了自由发挥的时机:“不过殿下,我觉得吧……您不妨让女王在其中加一些细节,比如说您受袭之后,一边拔刀迎敌,一边大骂倭国海盗忘恩负义,狼子野心,居然敢对身为大唐楚王的您出手。末了,在大战结束后,你望着遍地的尸体,神情悲伤,声音低沉,口中还喃喃自语道‘若我父兄知晓此事,尔等必将万劫不复’……” “妙哇!”楚王殿下闻言抚掌惊叹道:“罡子,还得是你啊!” “黑啊……”站在罡子身后的李怀仁和身边的侯云对视一眼,随即两人异口同声道:“宽哥儿的家臣……心是真黑啊……” “你俩在后边儿蛐蛐啥呢?”——楚王殿下的听力,取决于他的心情,比如现在,他的心情很好,但仍需要锦上添花:“是不是想跟本王练练?” “宽哥儿……哈……不至于哈……不至于……”李怀仁和侯云当即干笑表示服软:“我们就是觉得……学无止境……学无止境……” 第789章 那你吃不吃牛肉 虽然罡子作为楚王殿下的好家臣,在这件事情上的出发点是好的。 但奈何有王玄策这个更好的家臣在,所以新罗女王的国书上依旧没有增加这些“细节”。 “袁道长,您就别添乱了……”在大军开拔后,先前已经嘱咐过新罗女王不可“添油加醋”的王玄策,转头便将袁天罡叫到身边,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说:“眼下咱们最重要的是陪着楚王殿下做他喜欢做的事情,至于旁的事,一切都等楚王殿下自己心中有了决断再说吧……” “唉……你们这些谋臣,心都脏……”袁天罡等王玄策说完那番意味深长的话语后,他无奈地摇摇头:“算了,一切就都按你说的办好了。” 反正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 ------------------------------------- 两日后,由楚王殿下率领的大军终于抵达了倭国海盗活动最为猖獗的金海内。 “楚王殿下,您为何要让大军在城内驻扎?这不合常理……”——金海京的城主府内的大堂之上,这次负责协助楚王调度这两万新罗士兵的,新罗大将金庚信,忍不住对楚王殿下刚发布的命令提出了质疑。 而他此话一出口,在场的窦氏家臣们以及长安响马团的成员,瞬间便将目光集体转向他,让他顿感压力倍增。 饶是金庚信是新罗有记录以来,第一个敢主动向高句丽发起进攻(于贞观三年)的新罗将军,同时,他也是新罗女王最为信任的大臣之一。可面对这帮未来注定会赶上天策府的班底,金庚信还是失去了继续开口的勇气。 “那不然呢?本王领着这两万大军沿着海岸线巡逻是吗?”楚王殿下听闻此言,只是懒洋洋地抬眸瞥了对方一眼:“本王有那么傻么?” “……”金庚信闻言赶忙低下头去:“殿下,是外臣糊涂了。” “你不是糊涂,你是担心本王是个外行。”楚王殿下可以理解金庚信的担忧,可他懒得再解释太多:“这世上觉得本王在行军打仗上是外行的人很多,但是没有谁不惧怕本王这个‘外行’的,不信的话,回头你去了长安,找颉利和莫贺咄问问就知道了。” “咳咳……”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大堂内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众所周知,楚王殿下是贞观年间“响马”的神。 所以在当响马这件事情上,谁都不可能有他专业。 另外顺带提一嘴,所谓海盗,不过就是海上的响马而已。 由上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楚王殿下对于这帮在新罗沿海无恶不作的响马,可谓是手拿把掐,洒洒水。 “本王也不瞒你,”此时端坐诸位的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将脚搭在身前的案几上:“本王这次来新罗,只办一件事,那就就是冲着倭国下死手。 所以金庚信,下次你再敢像今日这般不知所谓,本王会先宰了你,然后等着善德女王带着发落你全家老小的圣旨赶来金海京,亲自向本王请罪。到那时,你小子恐怕就知道后悔了。” “殿下,是小臣莽撞了。”金庚信一边躬身向楚王殿下行礼赔罪,一边小心翼翼地擦着额角的汗珠,整个人显得格外狼狈。 但楚王殿下显然不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他,既然要敲打,那就得狠狠敲打,所以只听楚王又道:“这不是莽撞不莽撞的问题,而是你老实不老实的问题。 不懂是么?看来你需要本王把话说得再难听点,那本王就如你的愿:金庚信,你要知道,若不是本王一时兴起来到这儿,你这辈子连见本王一面的机会都不会有,所以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吧。本王如果真起了什么坏心思,你也无能为力,金庚信,听完本王这席话,你现在懂了么?” “……”金庚信闻言再次恭声道:“小臣懂了……” “你真懂了啊?”楚王殿下闻言将脚从书案上拿下来,身体前倾:“那你吃不吃牛肉?” “……”面对如此抽象的楚王殿下,金庚信显然还不太能适应。 “殿下,咱们回归正题吧……”眼见金庚信都汗流浃背到虚脱了,一旁的陆郢客突然开口道:“臣先前已经出去打听过了,这倭国海盗每次劫掠沿海的村落,都是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并且速度极快,所以如果咱们没办法得到有效的情报,提前守株待兔,将其主力消灭,那么仅凭咱们手上这点兵力,想要守住这沿海的新罗村庄,恐怕有点难。” “这不是本王该考虑的事情,他们又不是大唐的百姓。”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不过郢客啊,本王这回就冲你有一份仁者之心,便多少也管一管闲事。金庚信!” “小臣在。”意识到自己误会了楚王殿下的金庚信赶忙出声应答。 "让人去把这金海京的城主叫来。” 不多时,受到传唤的金海京的城主,带着一脸喜色来到楚王殿下面前:“小臣朴道之,见过楚王殿下!” “喂,如今你治下的百姓饱受倭国海盗欺凌之苦,你为啥还这么高兴呢?”楚王殿下拧眉看向身材圆滚滚的朴道之:“该不会……这就是你的生意吧?” “啊……啊? ”朴道之闻言忍不住腮帮一抖:“殿下……这话从何说起啊……” “本王给你三息时间,给本王三个人名。”楚王殿下坐在书案上,看着下方满脸错愕的朴道之:“你知道本王指的是什么,就三息,给完人名本王就不杀你,不给,你就得死。” 眼见楚王殿下如此霸道,金庚信刚想开口,却发现肩膀上不知何时已经搭上了一条胳膊。 “莫要搅局。”此时此刻,袁天罡虽然脸上笑意盈盈,可他眼中迸发出的杀意,还是让金庚信瞬间恢复了清醒。 …… 这帮响马……可是自东土大唐而来啊……惹不起……惹不起…… 另一边,朴道之在收到楚王殿下的威胁后,立马便开始为自己喊冤:“殿……殿下……小臣冤枉啊!小臣自打上任这金海京的城主以来……” “一息。”楚王殿下从浩如烟海,但他个人没涉猎多少本的经史子集中悟出过一个道理:那就是所有看似不可控的乱象,都离不开自己人的背叛。 “臣是新罗之臣,此乃新罗国土……”朴道之已然狗急跳墙。 “两息。”楚王殿下竖起两根手指。 “臣……”朴道之发现钻狗洞也来不及了。 “宇文擎,抽刀!”楚王殿下用起自己的虎痴来,向来顺手的很。 “臣交代!臣都交代!”——当雪亮的长刀架在了朴道之的脖子上后,这个狡猾的胖子终究还是服了软:“昔家……昔家……只有他们……只有他们……” 第790章 来者何人 “本王说的是三个人名唉。”楚王殿下做人向来“很有原则”:“宇文擎,把人砍了。” “殿下,冤枉啊!是整个城西昔氏,他们一个家族都参与了!臣收了他们的贿赂,所以才……可臣也没办法,如果臣不肯跟他们合作,他们就要杀了臣全家老小!”朴道之说到这,忍不住将祈求的目光投向一旁已然震惊的金庚信:“金将军……金海京昔氏,他们是百年豪族……您知道的……您都知道的……” “我不知道!”金庚信此刻当真是气急了,他忍不住想拔出腰间长刀砍了朴道之这个畜生,可又怕此举冒犯了楚王,于是只得咬牙切齿道:“陛下信任你,才将金海京城主的位子给了你,可你却这么报答她,和贼人串通一气,出卖自己的国家……” “我……”朴道之闻言刚想反驳,但楚王殿下显然不打算给他辩解的机会。 “把人押下去。”既然有了剿匪名单,楚王殿下接下来需要的就是对方的位置了:“金庚信,走,清点一队人马,随本王去那个什么什么百年豪族,城东昔氏的府上瞧瞧。” “好哎!”——随着楚王殿下话音结束,金庚信还没来得及答话,早就迫不及待的程处默和李怀仁忍不住伸手击掌道:“总算有活儿干了!” “你俩负责留守。”楚王殿下发现自己确实有必要磨一磨这俩货的性子了:“没意见吧?” “没意见……”李怀仁和程处默此刻就像霜打过的茄子,垂头丧气却还是做到了对宽哥儿“句句有回应”:“宽哥儿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乱跑。” “乱跑?”楚王殿下显然是了解自己的好兄弟们的:“你俩乱跑个试试?” 真欺本王拳脚不利耶? ------------------------------------- 在“武力劝服”了程处默和李怀仁之后,楚王殿下带着张镇玄、王玄策、裴行俨、宇文擎、还有袁天罡五位家臣,以及裴承先、王含章、陆郢客三位未来家臣,在金庚信率领的一千精兵的护送下,来到了位于金海京东边儿的昔府门前。 “这就是昔氏的府宅?”楚王殿下看着那大门前两只高约丈许的巨大石狮子,只觉得一阵暴发户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可真他娘的是百年豪族啊……” “殿下,那一片都是。”金庚信见楚王殿下有些感慨,忍不住多嘴了一句:“这金海京昔氏,当初靠的是祖上入选‘花道郎’,进宫为当时的国君表演,而被赐予了官职和‘非真骨’的身份,自此发迹,加上几代人的努力,才慢慢有了今日的声望。”(注1) “哦……”楚王殿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语气随意道:“听你说了这么多……其实本王压根就没听懂。” “……”金庚信觉得自己被楚王殿下玩了……搁以前……女王也玩他,可不是这么玩的…… “殿下,您就这么理解。”王玄策博览群书,自然也知道这新罗的“花道郎”和“骨品制”为何物:“这昔氏祖上靠杂耍给自己谋了个普通贵族出身,这昔氏后来更是凭借这份机缘发迹。” “你们看看,”楚王殿下觉得自己有必要再次表达一下自己对王玄策的喜爱:“还是玄策懂得多。” “那是那是……”一旁的罡子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要不然怎么能成为窦公的接班人呢……” “金庚信,动手吧。”楚王殿下回头瞪了一眼好似在吃醋的罡子,随后便对金庚信道:“有本王在,你勿须有任何顾虑。” “小臣……领命!” 有楚王殿下这句话,金庚信便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 -------------------------------------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还不放开老夫!”——仅仅只是用了半刻钟的功夫,整个昔府上下便被金庚信带来的士兵全部押解到了大厅前的庭院之中。 “殿下,昔府的人都在这了。”金庚信提着染血的长刀,喘着粗气,向被众多家臣护卫,悠闲立于大厅之上的楚王殿下介绍昔家领头之人:“这是昔家家主昔伍钺,旁边是他的小儿子,昔霖鞍,至于他的大儿子……目前在王都的执事部(类似于大唐的中书省、门下省和尚书省)任职,不过小臣在动手前已经向王都传信,相信陛下很快就会将此人下狱。” “嗯,”听闻此言的楚王殿下,当即对金庚信如今的做事态度和办事效率表示满意:“不错,总算有点贤良的影子了,不过你确定,这府上的人都在这?” “殿下,臣已经带人仔细搜过……”金庚信怕楚王殿下怀疑自己有问题,于是赶忙解释道:“确实没——” “那你看看这是啥?”楚王殿下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后院入口处。 下一刻,几个黑衣死士人手拎着一个被打碎了满口牙,并且被破布塞住嘴,且被五花大绑,身材矮小的倭国人来到了大厅前,与此同时,还有几个衣衫不整,神情呆滞,赤脚行走的新罗女子尾随其后。 “这是诬陷!这是对我昔氏的诬陷!”那昔氏家主昔伍钺已经来不及思考为何对方能找到藏身密室中的倭国人,他现在只能咬死这是对方的栽赃嫁祸,可事实上,他现在更害怕的是另一件事。 如果他先前没看错的话,今日带兵入府的是在王都炙手可热金庚信大将军,那么眼前这位就连金庚信大将军都要恭恭敬敬与其搭话的年轻人……到底是何身份…… 他想不出来,更不敢想…… 第791章 虎痴就是干这个的 第791章 虎痴就是干这个的“喂,老头儿。”楚王殿下见昔伍钺居然不等自己问话便率先开口,于是不禁微微拧眉道:“本王让你开口说话了吗?” “——我”昔伍钺闻言刚要搭话,结果突然一只大脚就迎面踹在了他的脸上。 “你他娘的!给你脸了是吧?!”——宇文擎作为楚王殿下的虎痴,在这种时候显然是最合楚王殿下心意的,只见他没等昔伍钺答话,便一脚将对方踹翻在地:“站在你面前的是大唐楚王殿下!你个老东西,也不打听打听,这大唐周边儿的一圈,除了半死不活的安南,还有谁没挨过咱家殿下‘巴掌’的?你居然敢在不经殿下同意的情况下开口,你——” “宇文擎!”楚王殿下现在不想跟对方争辩自己有没有打‘巴掌’这回事儿,他只是觉得这样“人前显圣”,未免有些太过丢人:“行了行了……滚回来站好……本王还有正事要做。” “哦……”宇文擎闻言立马昂首挺胸,阔步走到楚王殿下身前的台阶上,接着恢复了金刚怒目的造型。 “金庚信,这些姑娘,是你们新罗女子对吧?”楚王殿下没去管被家人扶起来,还在那“哎哟哎哟”穷叫唤的昔伍钺,反而是指着那几名衣衫不整的女子,对金庚信问起了话。 “回殿下的话……”金庚信作为新罗的大将军,眼前的这一幕对他来说亦是奇耻大辱,可他还是强忍着愤怒低声道:“这些……应该是昔氏从民间掳来,供……供这帮畜生淫乐的苦命女子……” “哦……”楚王殿下听闻此言,顿时佯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他突然道:“金庚信,本王命你给这几位女子一人一把小刀,然后告诉她们,所谓的千刀万剐之刑,普通人肯定是没办法一下子学会的,不过嘛……你让她们瞧着哪里的肉比较多,就一寸一寸的慢慢片,左右这帮倭国畜生就该是这么个下场,你说对吧?” “殿……殿下……”金庚信闻言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这样……不……不好吧……” “怎么个‘不好’法儿?”楚王殿下觉得这新罗人还真是没出息的紧。 “毕竟是女子……胆子小……”金庚信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可他却也不敢当着楚王殿下的面承认,他之所以阻拦,是害怕之后这几个本就苦命的新罗女子事后再遭到报复。 “给刀!”楚王殿下面色微微一冷,顿时便引来全场噤声。 “……”金庚信明白,再耽搁下去自己就惨了,于是他无声地挥了挥手,很快,便有士兵将刀递到了那几个新罗女子手中。 而递刀的这个过程,却显得辛酸又凄凉——尽管那几名可怜的新罗女子知道这是来自那位贵人的善意,可她们从来只握过菜刀和柴刀的手,在接过那杀人利刃之时,先发抖的,却是她们自己。 有好几次,刀掉在地上,又被新罗士兵再次捡起,默默塞回她们手中。 “几位,随意。”眼见她们终于拿稳了手中的刀,楚王殿下说完,当即便让暗影刺客们将失去反抗能力的倭国海盗丢在了那几个新罗女子的面前。 “唔……唔唔唔……”被丢在地上的倭国海盗们似蛆虫一般在地上无助地扭动着身躯,他们此刻望向那几个新罗女子的眼神,再也没有先前密室之中如饿狼看待羊羔一般的贪婪和凶狠。 “看,武器在谁手里,谁就是猎人。”楚王殿下见此情形,当即朗声笑道:“几位,今日本王站在这里,便代表着你们可以在不用担心有任何后果的情况下拿回属于你们自己的公道。” “……”那几名新罗女子听到楚王殿下这般说,站在最前方的那个约莫十七八的渔家女,忍不住上前一步,可当她的视线扫过昔家家主昔伍钺的脸上,而对方那怨毒的目光又让她默默缩回了脚。 父亲病重,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自己才当了采珠女。可谁曾想当初自己冒着生命危险采到的海东珠,非但没有成为改变一家人命运的契机,反而成了自己的灾厄…… 自己之所以有今天,说起来,真正可恨的,是那昔氏父子!是他们,不光想要巧取豪夺那海东珠,而且还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就在渔家女决心为了家人继续隐忍下去之时,突然,一道如同天籁般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宇文擎,去,把那老儿的眼睛剜了!”楚王殿下这人向来有一点好,那就是懂得体谅人:“这样一来,他就不会胡乱瞪人了吧……” “唯!”楚王殿下的虎痴就是干这个的。 “贵……贵人……”昔伍钺原本以为自己只要让那渔家女知难而退便能让事情出现转机,可谁知…… 此时的昔伍钺,望着前方一脸狞笑大步向自己行来的昂藏汉子,他突然整个人一哆嗦,接着便只觉裤裆一暖,竟是当场尿了。 “真他娘的没用!”宇文擎一边骂着一边抽出腰间的断刃,片刻之后…… “啊!”当昔伍钺顶着两行“血泪”趴在地上发出惊天的惨叫声之时,在场的所有新罗人以及那几个倭国海盗,终于明白今日这堂上站着的,是什么人…… “怎么,还害怕呀?”楚王殿下见那领头的新罗女子此时依旧呆立在原地,只是一个劲地望着那惨嚎不休的昔伍钺,似乎觉得这一幕不怎么真切。 楚王殿下见状,决定继续“体谅”:“金庚信!” “小臣在!”——金庚信现在终于知道自己该干啥了:哪怕楚王殿下现在让自己砍执事部侍中的人头,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今日在场的昔家之人,有一个算一个——你去将他们眼珠全部给本王剜了!” “唯!”金庚信显然是跟宇文擎学了一手大唐礼仪的。 于是…… 片刻之后,整个大堂前,便再无能睁眼视物的昔家人。 而见到这一幕的渔家女,终于握紧了手中的小刀,带着刻骨铭心的仇恨,第一个冲向了那些同样尿了裤裆的倭国海盗…… 第792章 牢记二哥的教导 第792章 牢记二哥的教导“宽儿!宽儿!” 长安城里,皇宫之中,李二陛下突然从梦中惊醒,带着一身大汗,对身边刚被吵醒的女子低声道:“观音婢……朕梦见宽儿了……” “陛下……臣妾不是皇后娘娘……”虽说能够为皇帝侍寝,是这后宫妃子们的荣耀,可这位刚刚进宫的年轻才人,显然还没有学会宫中的世故和圆滑,这会儿也只觉得委屈,却又不敢委屈。 “……”此刻才终于清醒的李二陛下,这会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默默下了床榻,简单擦洗了一下身子,给自己换了一身干净衣裳,随即又去了太极殿,枯坐到天明…… ------------------------------------- “殿下,这……”王玄策其实压根就不在乎楚王殿下要把这帮昔家人如何,在他看来,自打出了长安,已经憋屈太久的楚王殿下的确需要发泄。 但发泄归发泄,当王玄策见到那几个爆发了仇恨的新罗女子将那几个倭国海盗捅成千疮百孔的尸体之后,他突然察觉出了事情的不对劲:“您该不会是打算……” “玄策,要不你才是本王的李斯呢。”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君臣二人之间的心有灵犀让楚王殿下感到非常开心:“既然倭国海盗让新罗百姓只知道怕,而像昔氏这样的卖国贼又使得新罗百姓只知道怕而不敢怒,那么本王这次来,就是让新罗百姓们明白一个道理:本王来了,公道就有了,从今往后,他们的惧怕,可以变愤怒——谁敢阻止这种愤怒,比如昔家这般,那谁就是本王要解决的对象!” “妙啊宽哥儿……”侯云虽然大多数时候都跟房遗爱一样,脑子不太灵光,但是他却在此刻听懂了李宽这番话里的含义。 既然本王要让你们新罗人去跟倭国海盗打,那本王就得让你们新罗人有悍不畏死的勇气,以及上下一心,全民皆兵的战斗意志,否则这场仗还没开打,就得先输一大半。 其实说实在的,楚王殿下压根就不认为那帮什么倭国海盗就真的只是海盗。 毕竟这帮畜生,历来有将正规军变成强盗的传统。 哦,不对,或许这两者之间,在人家那从来都是划等号的。 不过这一切对楚王殿下这个“蛮王之王”来说,都无所谓。 反正他在打倭国这件事情上,会比在西北那会儿更没有底线。 “殿下,您似乎……”张镇玄有些担忧道:“杀心过重啊……” “镇玄你不懂……”楚王殿下闻言一本正经地对张镇玄道:“这可是滔天……不对……泼天的功德啊……” “……” 此时的大堂之上,楚王殿下和一干家臣们相视而笑,下方则是几位大仇得报,正在抱头哭泣的新罗女子,以及被新罗士兵押离此地的昔家之人…… ------------------------------------- “什么,父皇寅时便到了太极殿?”好奇父皇为何今日萎靡不振的魏王殿下,在下了早朝后,拦住了准备离开的张楠,在得到了对方“以楚王殿下的人格担保,绝不敢说假话”的回复后,他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 良久,独自站在太极殿外的走廊之上,望着远去的朝臣们,魏王殿下不禁喃喃自语道:“难道真让二哥说对了?那昏君懒懒散散应付朝政,勤勤恳恳耕耘后宫,终于患上了‘寡人有疾’?不成……这事儿我得跟大哥商量一下……对了,还得叫上三哥……” 半刻钟之后。 东宫书房内。 太子殿下在听完弟弟煞有其事的一通分析后,他和被迫前来受罪的李恪对视一眼,随即无能无奈道:“青雀……大哥提醒你,你二哥如今不在宫中。” “啊?这跟二哥有啥关系?”魏王殿下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不解道:“我们不是在讨论父皇还‘行不行’的问题么?要我说啊,为表孝心,咱们就该搜罗些大补之物,我记得皇祖父的寝宫里就有鹿鞭、虎骨、老山参……” “唉……”蜀王殿下是真的服了,本来李愔那小子就足够他闹心的了,没想到身边这位更是重量级:“青雀,大哥的意思是,你要再这么狂妄下去,等哪天父皇真的动起手来,大哥未必能保下你……” “哦……这个啊……”本来两位兄长都是好心,可魏王殿下却满不在意道:“这个问题我想过,可你们难道没听过《二十四孝》吗?我李泰‘为父求药’怎么说都是孝心一片啊……” “这孩子真没救了……”蜀王殿下闻言看向太子殿下。 “我回头劝父皇再生一个吧……”太子殿下也是心有戚戚。 “大哥……”魏王和蜀王听闻此言,突然异口同声道:“你也没放过父皇啊……” “谁说不是呢……”太子殿下闻言无奈叹道:“我只是觉得父皇母后一直这么僵持下去,也不好。兕子这些天一直在私底下偷偷问长乐和兰陵,说二哥什么时候回来。长乐来找我说起此事的时候,说她每当想起兕子问话时那满怀期盼的目光,和可怜巴巴的语气,她就忍不住会哭……” “唉……”在太子殿下说完之后,魏王殿下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二哥他……其实也很难……” “殿下——”就在此时,太子妃苏璇突然端着一碗莲子羹从书房外走了进来:“啊……恪弟,青雀,你们也在啊……” “哈?”魏王殿下闻言忍不住发出一声干笑:青雀?恪弟?大家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臣弟见过太子妃。”李恪不同于青雀,与太子是一母同胞,同时他也一直牢记二哥对他的教导:往后待人得有礼貌,万一遇见那不礼貌的…… 你二哥回头亲自来收拾。 第793章 到处都有楚王的影子 “你看,我也不知道你们来……”苏氏毕竟打小也是生在官宦之家,这察言观色的功夫多少也有些,眼见李泰似乎对她有些不满,她也不敢再说太多:“之后我会让人提前多备几份莲子羹……” “大哥,”李泰突然转头对李承乾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先走了。” “青雀……”李承乾此时也有些为难。 “大哥,其实……臣弟先前已经和青雀约好,今日要去弘义宫看望皇祖父……”李恪不想这哥俩吵起来,于是干脆主动编了个临时的理由。 当然,这理由既然给出来了,那么弘义宫他们哥俩肯定是要去的。 “那好,我便不留你们了,代我向皇祖父问声好。”李承乾知道李恪这是在打圆场,故而脸色如常道:“说起来……他老人家如今的身子骨倒是愈发硬朗了,这是好事啊……” “的确,”李泰闻言忍不住点头道:“这都是父皇的功劳啊……” “……” 魏王殿下此话一出,算是彻底把话聊死了。 片刻之后,李恪和李泰哥俩一道离开了东宫。 “殿下,这莲子羹得趁热喝。”苏氏在礼貌送别完两位小叔子后,她回身将莲子羹放在了李承乾的书案上,语气十分温柔:“说起来……也不知宽弟如今在新罗——” “啪!”——打断苏氏的,是太子殿下怒而拂袖,将莲子羹扫到地上后,瓷碗发出的破碎声。 “殿下?!”苏氏显然是被眼前这一幕给震惊了,她想不明白,平日里温和儒雅的太子殿下,为何会突然发怒。 “孤不想与你废话。”李承乾话说一半,先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后才缓缓睁眼道:“以后你称呼孤的兄弟姊妹,最好带上他们的封号,苏璇,孤已经足够容忍你了——都说娶妻娶贤,方能家中和睦,万事兴盛,可孤对你的要求并没有这么高,你只需要好好做你的太子妃,不要无端生事便可。但你却连这个都做不到……” “殿下……臣妾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还请殿下明言!”眼中含泪的苏璇,实在是想不通,怎么自己想展现一下和丈夫之间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婚后感情,顺带对丈夫的兄弟表示亲近,这竟也都是错…… “从上次孤点出你对兕子犯下的过错,到今天,已经过去了足足五天了。”李承乾闻言神情有些冷漠道:“这五天里,你没去过一次甘露殿,更没有做出一丝一毫打算弥补过错的举动,反倒是你的父亲来宫中看望了一你回之后,隔天你便转而开始学习煲什么莲子羹……孤差这一口羹啊?!” “臣妾……臣妾不知殿下您……”听到太子的斥责,心道失算的苏璇当即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那臣妾明日……不,臣妾现在就去甘露殿。” “算了。”李承乾觉得自己的确是奢望过多:“你现在去,长乐也不会待见你,到时候你们若是再起了冲突……孤都不敢想,等宽弟回来以后……” 你们苏家上下……得被拷打成什么样…… 尤其是你还有个爱惹事生非的混账弟弟。 “殿下……”苏璇见太子这般说,她突然把心一横,低声道:“楚王殿下虽然……权势滔天,可说到底……您才是太子……” “你住口!”李承乾现在终于理解为何青雀不喜欢苏氏了:“苏璇,滚出去!” “殿下……”苏璇闻言还想开口解释。 “滚出去!”太子殿下的怒火几乎要掀翻屋顶。 “……”苏氏见状,最终只得默默垂泪,起身告退。 在苏氏离开之后,太子殿下沉默了许久。 而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中的神情愈发坚定。 “朴云!”突然,太子殿下朝屋外唤了一声。 “殿下。”守在屋外走廊的朴云闻声立马走了进来。 “找人清理一下。”太子殿下一边吩咐朴云清理地上的狼藉,一边朝外边走去:“另外,给孤备马,孤要出城,给兕子抓兔子。” 正好,昨日去甘露殿看望母后时,兕子说想要小兔子。虽然这玩意儿宫中也有,可是小公主如今傲气的很:父皇欺负二哥,所以兕子不要宫里的小兔子。 所以,这才有了太子殿下突然的“离奇举动”。 “唯……啊?”朴云显然没想到太子殿下突然有了这份闲情逸致。 “啊什么啊?”太子殿下闻言面色一肃:“备马去!” “唯……”朴云见状赶忙低头领命,可与此同时,他又忍不住在心中腹诽道:“怎么……如今就连太子殿下身上……也有了楚王的影子呢……” ------------------------------------- 太子殿下准备出城抓兔子。 远在几千里外的楚王殿下,也准备抽刀去砍他眼里的“兔子”。 兄弟二人,彼此注定都有光明的未来。 “殿下,金城(新罗王都的别称)那边来信了,据昔家长子交代,跟他们合作的倭国海盗首领,叫做泉边十六,此人麾下大约有两千海盗,在袭扰新罗的海盗中,算是比较强盛的一伙儿。这个情报与昔伍钺和他的小儿子昔霖鞍交代的内容大致相同,看来应该没有作假。”金海京的城主府内,金庚信在接到王都传来的消息后,第一时间便找到了在后花园垂钓的楚王殿下,将那边的回复对楚王如此禀报。 “泉边十六?”楚王殿下的关注点向来跟常人不一样:“果然是个注定要遭人唾弃的名字啊…… ” “什么?”出行从来都靠骑马的金庚信,压根就没听懂楚王殿下在说啥。 “没事,本王就是……”楚王殿下想了想:“心中郁闷,打算给自己找找乐子。对了,昔家人没交代这帮家伙如今藏身何处么?” “交代了。”金庚信闻言神色有些愤怒道:“原来每次我出动大军想要剿灭他们之时,他们便会通过昔家提早收到消息,然后这伙海盗就会伪装成渔民和商贩,混迹于金海京附近的小镇和村落中,使得我们没法让这伙畜生伤筋动骨。 不过这回少了昔家干预,避免了走漏风声。所以……我想我们有机会……” 第794章 脸红藏心事 “他们的老巢具体在哪儿?”楚王殿下没心思听金庚信废话,他现在就想杀倭国海盗。 “在距离金海京往南三百里的时山之上。”金庚信一听楚王殿下问这话,立马就来了精神:“殿下要亲自出手?” “时山?嗯……左右闲着也是闲着。”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不过本王的部曲虽然也参战,但他们只会用弩箭助阵,除此之外,你别做其他妄想。” “一切都随楚王殿下喜好。”金庚信自然不敢得寸进尺,不过他随后又道:“殿下,您若冲阵,还请让臣为您作开路先锋。” “咋的?怕本王出事啊? ”楚王殿下用自己的小脚指头去想,都知道这肯定是那新罗女王提前对金庚信做了告诫。 “殿下您的安危,胜过一切。”到底是混迹官场多年,金庚信自然知道怎么把话说得漂亮。 “你届时顾好你自己就行了。”楚王殿下钓了半天也没钓上来鱼,气得干脆将鱼竿丢在了一边,随后他站起身,开始向书房行去:“说起来,本王也好久没跟家里写信了……对了,金庚信,本王打算买点人参给家里的老人备着,数量也不多,就先准备两百根吧,不要年份要足,品相要好,不然本王买回去也会很没面子的。” “楚王殿下……”金庚信没想到好,自己此次随楚王殿下剿灭好歹,居然还接了一门生意:“您是认真的吗?” “本王没有说笑。”楚王殿下闻言一本正经道:“不过本王出门在外,没带那么多银钱,到时候就用琉璃器抵好了,放心,本王向来公道,琉璃器折市价八成算,够意思吧?” “……”金庚信其实心里都明白,既然楚王殿下提出要求,别说是他要买,就算他硬要,女王也只能给。 不然…… 高建武是怎么死的,朝堂上的那帮大臣们,可是心里有数的很。 ------------------------------------- “怜儿妹妹,别算账了,瞧瞧,咱们楚王殿下又来信了。”——长安东市,一间外表平平无奇的胭脂铺内,魏舒怡将今早从二楼书房桌上发现的信封交给了此时刚来铺子,准备盘账的虞怜儿:“呐,我可没偷看啊。” “舒怡,你不是也有一封么。”虞怜儿闻言微微一笑,但随后见魏舒怡俏脸微红,便知道自己似乎有些小看了楚王殿下撩拨人心的本事,于是便也不再提这茬。不过她在接信之后,也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只是小心将其收好,接着便拿来算盘,开始认真计算这一个月以来,胭脂铺的营收。 “怜儿,你为什么突然想起做生意了呀?”魏舒怡见虞怜儿算的认真,忍不住开口询问道:“难不成……真是打算跟小武妹妹和娇娇她们打擂台啊?” “这话是谁说的?”虞怜儿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神情严肃地望向魏舒怡。 “不知道啊,只是最近长安城的贵女圈子里都这么传。”魏舒怡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转身去拿餐桌上的水果:“唉……说起来,自打上次骊山之行,这满长安喜欢小李二郎的姑娘多了去了,可惜呀,她们注定爱而不得喽……” “我就怕是有心之人故意捣乱。”虞怜儿说完,又觉得这其实也没什么,反正她们六位……私底下关系还挺不错:“回头你悄悄打听打听,看看是谁最先传这类闲话的。”虞怜儿说完,继续埋头拨弄了起了算珠。 “怜儿,我觉得这种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好打听的。”魏舒怡虽然没长多少心眼,但她是魏征的女儿,向这种人心算计,她不是看不穿,只是懒得搭理:“左右……唉……反正你刚刚话讲完,我只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可疑人选,旋即便有了答案。” “啪嗒……”虞怜儿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舒怡,我总有一种感觉,宫中那位新晋太子妃,似乎对我们抱有敌意。” “正好,本小姐也很讨厌她。”魏舒怡闻言皱了皱瑶鼻,接着用一副特别甜腻的嗓音道:“怜儿妹妹……往后……咱们可是一家人……哼……她苏璇当老娘和绾绾还有独孤妹妹、娇娇妹妹、玥儿妹妹都是死的?怜儿,你等着吧,等李宽回来,这个状我是告定了!”魏舒怡只要想到这事儿就来气。 “……”虞怜儿闻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个月前,新晋太子妃在曲江苑举办赏春宴,结果从当时宴会上的情形来看,这其实更像是一场示威。 不过好在长乐、兰陵两位公主和楚王殿下兄妹情深,当时太子妃这话一出口,长乐公主便冷着脸,以“身体不适”为由,带着兰陵公主当众离去,让苏璇好一通没脸。 如此,也算是替自己未过门的嫂嫂们出了一口恶气。 “唉,怜儿,咱们好久没有进宫看望兕子了吧?”魏舒怡突然一脸兴奋地对虞怜儿道:“要不咱们今日进宫去?说起来……以前我没见过兕子的时候,很难想象李小二郎曾经最大的野心是将兕子带出宫,但自打我见到了兕子后,我觉得李小二郎特有雄心壮志,居然与我不谋而合。” “……”虞怜儿常常觉得因为自己不够冒失而显得和魏舒怡格格不入。 但这并不影响两人之间的姐妹感情:“进宫可以,带上礼物,还有,你不许抱着兕子一个劲的亲,对了,亲兕子之前,你得擦掉脸上和唇上的胭脂水粉,小孩子皮肤嫩……” “好啦好啦……”魏舒怡闻言没好气道:“你这还没进门呢,就这么护着未来小姑子啊?” “兕子乖巧又可爱,我见之便心生喜欢。”虞怜儿说这话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晃过一张坏笑的英俊面庞,让她忍不住心中微微一颤。 少女的脸红往往藏着心事,她只开口说了一次“喜欢”,其实是两种喜欢。 第795章 海盗的真相 被虞怜儿心中挂念的楚王殿下,如今的生活实在乏味。 “金庚信,那就是你口中的时山?”做事雷厉风行的楚王殿下,在确认了泉边十六的下落后,隔天他便带着五千新罗士兵向时山进发,在经过七日的进军之后,他们终于抵达了时山。 但是楚王殿下现在的心情属实很腻歪——因为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不过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小山包而已。 而泉边十六之所以选择此地作为老巢,盖因再往东六七里,便能抵达一处天然海港,他们的船只基本都停泊在那里。 “殿下,那泉边十六和他的部下就在上边儿。”金庚信还以为楚王殿下问的是目的地可曾有误。 “成,”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让士兵把时山围起来,然后放火烧山。” “殿下,您直接用火攻……”金庚信虽然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但是这未免也太……简单了些? “本王知道你在想什么。”楚王殿下闻言瞥了金庚信一眼没,随后又对站在他身边的玄策道:“玄策,你觉得本王这么干有没有道理。” “办法简单,行之有效。”王玄策的评价言简意赅:“放火烧山,杀鸡儆猴。” “其实你也清楚,泉边十六这会儿八成已经不在山上了。”楚王殿下最不满意新罗士兵的点就在于,这他娘的全是步兵——就算出发前消息瞒得住,可是等军队逐渐逼近时山,泉边十六怎么都会提前收到消息,故而眼下虽然山上还有倭国海盗,可也就小鱼小虾两三只,楚王殿下压根就没兴趣抽刀子。 所以,与其放新罗士兵费劲吧啦的向时山发起进攻,不如直接一把火将整座山烧成赤地——如此一来,泉边十六损失是否惨重无所谓,但是整个倭国海盗都会见识到此次新罗剿灭他们的决心。 而按照倭国人的尿性,恐怕他们会因此集结起来,朝新罗人的剿匪进队发动总攻,而这,才是楚王殿下想要的结果。 他也想回家了,毕竟兕子那么可爱,稚奴……稚奴吃得挺胖…… 半个时辰后。 整座时山陷入冲天的火光之中。 而楚王殿下则带着自己的一帮家臣和兄弟们,打马站在一处开阔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殿下,东边两里地,有人在盯着我们。”突然,张镇玄打马来到李宽身边,向他低声道:“臣怀疑是倭国海盗的探子。” “罡子。”楚王殿下听张镇玄说完,当即将目光看向和李怀仁商量今晚要不要吃炙牛肉的袁天罡。 “唉……”袁道长见状只能默默拱手:“给臣一刻钟。” “快去快回。”楚王殿下闻言微微一笑,他其实就是想见识一下袁天罡施展道家九字真言,毕竟那玩意儿……虽然没镇玄的雷法玄乎,可也非同一般啊。 但楚王殿下显然是高看了倭国海盗,不,应该是倭国探子的实力。 罡子说的一刻钟,是他悠哉打马一来一回的时间。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出手的,反正当袁天罡打马来到那人身前时,这个一直不曾失手的倭国探子,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匍匐在地,只不过额前豆大的汗珠以及全身暴起的青筋,已经说明了他此时的状态。 他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他自己掌控。 “别乱动,”袁天罡一边说着,一边下马将此人拎在手,接着又将其扔上马背,接着自己再上马:“我家殿下要见你,”袁天罡一边说着,一边抽出那探子小腿上的短刀,接着用短刀撬开探子的嘴,将槽牙里的毒囊给挑了出来:“记得到时候老实点儿,才能少受点罪。” “……”此时的倭国探子,看着眼前的道人,他总有一种见到了祖师爷的荒谬之感。 或许……这便是劫数将至的预兆吧…… ------------------------------------- 倭国探子的骨头,并没有楚王殿下想象中的那么硬。 可能这也跟宇文擎严刑拷打的手法有关,反正当罡子将人带回的当天晚上,楚王殿下就得到了他想要的情报。 “殿下,袁道长抓来的探子是泉边十六的人。据他交代,他们这伙人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倭国豪族大半氏的部曲,而他们之所以伪装成海盗身份劫掠新罗,其实是因为大半氏如今在倭国的境遇每况愈下,加之百济国主私底下向倭国王提出了恳求,希望倭国能够联手百济抑制与大唐交好的新罗,于是才有了如今新罗国的海盗之患。 而且不光是泉边十六,其他大部分在新罗沿海活动的倭国海盗,真实身份都是倭国国内一些豪族的部曲,他们一为私利,二则是希望通过此举讨好倭国王,以此获得对方的赏识。” “哦豁……”大帐之中,楚王殿下在听完宇文擎的汇报后,转头便将目光看向面色大变的金庚信:“这还有意外收获啊……” “这……”金庚信此时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作为新罗的大将军,他当然知道宇文擎现在说的话不能尽信,可百济国主……的确是垂涎新罗许久。而且对方和倭国王室来往密切,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先前金庚信还听闻,百济国主借着倭国王寿诞之际,献了一部佛经……或许…… 金庚信此时的内心陷入了一阵慌乱。 “事情演变成这样,好像已经不光是剿灭海盗的问题了呀。”楚王殿下眨眨眼,随后又道:“金庚信,这样,本王将这抓到的摊子交给你,回头你将他带到王都,让女王好好审问一番,之后你们再做决定好了。” “殿下,此人不过是一区区探子身份……”金庚信原本想说对方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但是他转念一想,似乎人家说的那些,除了百济国主向倭国王求助帮忙压制新罗,剩下的内容,在他们内部压根就不是秘密…… 第796章 不喊九皇子 “金将军,宇文擎审问那探子时,贫道也在场,贫道可以保证,对方说的都是实话。而他之所以能知道百济国主向倭国王求助一事,其实是因为此人本身的身份并不低,好像是什么‘贺流’的一个少主。这次跟着泉边十六,是为了出来见见世面的。结果嘛……”袁天罡说到最后,突然咧嘴一笑:“现在‘世面’他也见到了,应该死而无憾了。” “楚王殿下,此事非同小可。”金庚信在听完袁天罡的这番话后,他沉吟半晌,随后才缓缓开口道:“我需要亲自押解此人回王都……” “随你。”楚王殿下对金庚信的做法并不感到意外:“但本王还得继续剿匪啊。” “殿下,剿匪的事……”金庚信闻言有些为难道:“可否等一等?” “那怎么行?!”楚王殿下就是为了这顿饺子才特意打的醋:“本王来都来了……” “那殿下您看这样可好,”如今新罗的形势愈发严峻,金庚信自然更不敢得罪楚王:“臣留在军中,但还请您派出一队护卫,与臣的亲军一道,护送此人回王都。” “这个好说。”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目标不能太大,这样,本王出三十人,你也出三十,快马加鞭,估摸着四五天内也就能将此人送去王都了。” “如此便好……”金庚信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他随即便意识到自己应该谢恩:“小臣,谢楚王殿下!” ------------------------------------- 虽然新罗那边已经是山雨欲来,可是长安还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怜儿阿姊!” “兕子殿下。” 虞怜儿进宫之前,已经贴心地算好了时间,等她到达甘露殿时,刚刚午睡完的兕子小公主,见到来人是二哥和自己都喜欢的怜儿阿姊,当即便推开上来求爱抚的咪咪大侠,起身走下台阶,奔向怜儿阿姊的怀抱。 “怜儿阿姊,你怎么才来呀?”兕子小公主在见到虞怜儿后,先是亲昵的将小脸蛋与蹲下来和自己说话的怜儿阿姊贴了贴,随后只见小公主抱着虞怜儿的脖子,一脸娇憨道:“是不是二哥不在宫中,你就变得懒惰,不来看我了?” “你个小机灵鬼,这话都是谁教你的?”虞怜儿闻言忍不住俏脸一红,还好今日魏舒怡有事,没能随她一道前来,否则这话被她听了去,自己又不知道会被对方嘲笑多久。 “四哥教的。”兕子小公主闻言眨眨眼睛:“上次我听他跟长乐阿姊说,如今二哥不在宫中,他都没了出宫游玩的兴致。” “哈?”虞怜儿闻言忍不住抱着兕子亲了又亲:“所以兕子你觉得……因为你二哥不在,大家都变得懒惰?” “嗯!”小姑娘闻言重重点头道:“兕子也是这样,二哥不在宫中,兕子都不愿意去御花园!” “你这小皮猴,难道不是有你二哥在,你从来都不用自己走路吗?”就在兕子话音落下后,闻声走出大殿的长孙皇后看着自己未来的儿媳和小女儿这般亲昵,这些天堵在她胸口的郁结之气,也为之悄然消散:“怜儿,来,让本宫看看你。” “臣女虞怜儿,拜见皇后娘娘。”虞怜儿闻言却没有直接起身,反而是俯身向长孙皇后行了一记大礼:“先前怜儿见到兕子殿下,一时心喜,这才得意忘形,忘了该先进殿拜见皇后娘娘,还请皇后娘娘莫要怪罪。” “好孩子……”长孙皇后见状赶忙走下台阶,亲自将虞怜儿从地上扶起:“你是个懂事的……不过你记住没,往后不必对本宫行如此大礼,宽儿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虽然那小子……是花心了些,可本宫看得出,你在他心里的地位……不一样的……” “怜儿阿姊!”——就在害羞的虞怜儿准备借机转移话题之时,一个可爱的圆脸小胖子此时已经跨过甘露殿的大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虞怜儿飞奔而来:“我好想你~~” “九皇子殿下……”虞怜儿直到被稚奴抱住大腿,才突然意识到某位混世魔王不在宫中,宫中还是有人过上了好日子的:“最近……倒是愈发……健壮了呢……” “怜儿阿姊,抱!”稚奴如今说话也渐渐变得利索了:“稚奴也想你!” “你可别闪了你怜儿阿姊的腰。”长孙皇后见小儿子这般厚脸皮,忍不住无奈笑道:“不然当心你二哥回来揍你!” “小殿下……”虞怜儿见稚奴生的可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对方白嫩的脸颊:“我如今可抱不动你啦。” “啊……这样啊……”九皇子殿下突然就有些伤心:“怜儿阿姊……我以后少吃一点,你就抱得动我了。” “哼,九哥,你连四哥的羊腿都抢,你才不会少吃。”兕子小公主闻言当即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哥哥的谎言。 “兕子你……”被妹妹揭穿老底,还是在漂亮的怜儿阿姊面前,九皇子殿下突然觉得自己好没面子。 “兕子殿下,九皇子殿下,我这次进宫前给你们挑选了不少礼物,你们要不要看看?”眼看着兄妹俩就要掐架,虞怜儿赶忙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几枚精美的小香包,还有有手指捻动的木陀螺。 “九哥,你先选。”兕子小公主在见到礼物后,自然是开心的,可是她想起九哥被自己惹生气了,于是便大方的将小手一挥,示意由哥哥先挑选礼物。 “妹妹,你先选吧。”九皇子殿下显然还不怎么懂得“谦让”的美德,但是他懂自家二哥。 何况他已经看出来了,兕子喜欢香香的草包,才不会跟自己争抢好玩的陀螺。 “两位殿下真懂事。”虞怜儿见兄妹俩相互礼让,不由真心夸赞道。 “怜儿阿姊,以后喊我稚奴。”九皇子殿下闻言有些不依道:“不喊九皇子,那样不亲。” “好好好……”虞怜儿见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随后便又在对方的撒娇下,开始教对方怎么玩木陀螺。 而此刻一旁的长孙皇后……她正温柔地注视虞怜儿不厌其烦地教兕子和稚奴玩木陀螺,可随即……见没人注意到自己,她突然有些汗颜地抚了抚自己的额头。 咳咳…… 难怪宽儿那孩子会一直随身带着那么……独特的荷包,原来……是怜儿给他绣的啊…… 第797章 老师来了 “殿下,臣的老师来了!” “谁?”本来还在帅帐之中捧着碗喋面的楚王殿下,见王玄策一脸兴奋的闯进来,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他属实是有些懵。 但随后他便反应过来:“哦……谢公……快快快!快脱鞋,随本王一道去迎谢公!” “殿下,臣可不是武将,您用不着这么……”谢闵麟实在是不想见自家的莽夫家主学曹丞相,所以他在账外听到家主大人又要来这套时,这位相貌不俗的中年文士便自顾自的挑开帘子,进了帐:“——这么……真诚。” “谢公,本王思念你思念的紧呐!”——众所周知,楚王殿下这人向来是会横向对比的——比如虞师教出楚王这么优秀的弟子,主要是因为楚王殿下“成色好”,乃天然璞玉;但不可否认,虞师也是一个很出色的兵法大家。 所以由此可见,能够教导出王玄策这样的天才纵横家,那么谢闵麟就算没有他的哥哥——义成公主的一生所爱,陈郡谢氏的谢闵钧那般出色,那至少也是跨入了当世顶尖谋士的行列了。 “殿下,吃完了吗?吃完了臣与您有正经事要商量。”谢闵麟作为窦氏的供奉之一,他对楚王殿下这个家主,自然不会有所保留:“玄策,你待会出去守着,除了小天师,谁都不许靠近。” “老师……”王玄策似乎发现情形有些不妙:“您……” “玄策,你先出去吧。”楚王殿下此时同样也察觉出了异样,只见他将手里的碗递给王玄策,随即给了对方一个“放心”的眼神。 王玄策见状,也只得默默退出了帐篷。 “殿下,今日虽然是臣与您的第一次会面,但是臣还是想省去一些客套,与您开门见山。”谢闵麟在王玄策离开后,面对双手环胸气场全开的楚王殿下,他先是微微一笑,随后便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语:“殿下,您是不是打算逃了?” “啊?”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挑:“这话从何说起?” “河北道的事情,臣不做评价。”谢闵麟见楚王殿下似乎不太想承认,于是他干脆继续把话说开:“可您在这之后,先是去了一趟吐蕃,教训了不守规矩的禄东赞,随后又来到高句丽,和泉盖苏文合作杀了高建武,助他当上高句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莫支离’,然后您又来到新罗,试图借剿匪之机使得新罗和倭国不死不休,哦……对了,那倭国探子似乎还交代了某个事情真相——倭国国王其实是在接受了百济国王的请求后,才派人侵扰新罗。 如此一来,事情便顺利地超乎了殿下您的想象。”谢闵麟说到这,见楚王殿下终于恢复了大马金刀的坐姿,不由心生感慨道:“殿下,您可知您如今辛辛苦苦为大唐做的这一切,未必会有人领情。” “本王这么做,又不是为了那昏君。”楚王殿下闻言皱起眉头:“本王这么做,是为了大唐的国祚绵长,是为了大唐百姓的安居乐业。” “殿下,臣其实很佩服您。”谢闵麟听完楚王殿下的这一番话,他沉默良久,随后才缓缓开口道:“先教训禄东赞,然后杀高建武,等禄东赞看清高句丽之后的下场,恐怕他穷尽此生,也不敢再觊觎大唐的疆土。如此一来,禄东赞老实了,西域剩下那两个突厥可汗,大唐什么时候都能抽空去收拾,至于吐谷浑……呵……吐蕃让出的那些疆域,虽说是鸡肋,但他们可舍不得将其主动还回去……” “您看的清高句丽之后的下场?”楚王殿下闻言有些惊讶道:“玄策都以为本王只是一时兴起……” “殿下或许是一时兴起吧。”谢闵麟闻言抖了抖眉毛:“可是楚王殿下,您从朔方城之战开始,到今日,您已经因为‘一时兴起’做出了太多太多惊世骇俗的举动,可等臣将这些举动一一归纳,最后再参考每一个相应的结果,臣发现,您似乎做的每一件事,其实都含有深意啊……” “……”坏了……楚王殿下现在看着眼前的大谋士,心中不断闪现出一句话:此子……不对……此公……好吧……这是自家的大家臣,必须留着…… 可……不对吧……怎么自己的家臣里面,还有擅长统计学的跨时代人才呢? “那什么……”楚王殿下在做过不怎么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最终还是决定坦白:“谢先生啊……你不会把这个告诉窦叔儿吧……” “殿下,臣这个窦氏供奉是因为当初老夫人对臣看重,力排众议定下的。而臣原本就受了窦氏天大恩情,继而又得了这份赏识,臣自然从始至终都忠于您。何况老夫人她原本就是希望臣能与窦师纶达成某种平衡,而您而言,你当初在突厥又高抬贵手放了义成公主一马,这又是一份难得的恩情。”谢闵麟说到这,语气也有些唏嘘道:“碎叶城臣已经去过了,义成公主对您评价极高。” “那个没啥好说的,咱们暂且不提。”楚王殿下这会儿脑子还有些乱:“嗯……等下啊……谢先……谢公,你说你是窦氏供奉?” “怎么,殿下是觉得臣还不太够格?”谢闵麟闻言双手背负,用一种悠然的目光望向一旁的兵器架:“那臣可多少有点伤心了。” “……”楚王殿下发誓,谢供奉这么抽象这么茶,跟他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大家这才初见面呢! “殿下,其实窦氏供奉虽然人数不多,但每一个,都有他们自身存在的价值。关于这一点,您不必怀疑。”抽象过后,谢闵麟还是耐心的解释起来:“而我们之所以没有太早出现在您身边,主要还是老天师不让。” “老天师?”楚王殿下没想到那“命不久矣”的坏老头儿居然又在此处闪亮登场了。 “首席供奉的话,所有窦氏家臣都得听。”谢闵麟闻言不由苦着脸道:“那位也就在您面前和蔼几分,像平日里,哪怕是臣,在他老人家面前也是连大气都不敢喘的。” 第798章 请罪 “啊?”楚王殿下觉得谢闵麟多少是有些夸张了:“不至于吧……我窦叔儿还是家臣呢,可他似乎对老天师也没多畏惧呀……” “窦师纶原本该是窦氏供奉的。”谢闵麟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又低声道:“只不过在他接手了那份重担后,他便主动卸去了供奉之职,以此向所有窦氏家臣表明他要守护您的决心,也打消了那些担心他手中权柄甚重的人的担忧。” “这……”楚王殿下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些隐秘:“这些窦叔……从来都没跟本王说过……” “殿下,窦师纶这人向来不喜欢说漂亮话,但他会实实在在做一些事。”谢闵麟虽然和窦师纶有“一时瑜亮”的竞争,可论起对楚王殿下的忠诚,他不认为窦师纶会输给自己。 “本王就知道……”楚王殿下等谢闵麟说完之后,他突然抽了抽鼻子:“本王的窦叔儿……待本王那是极好的……压根就不像他嘴上说的那么嫌弃本王……” “那倒也不见得……”谢闵麟闻言忍不住补起了刀:“殿下,臣虽然……唉?殿下?!臣是谋士,不善杀伐!不善杀伐!你个昏君把胡凳放下!” “哇……”楚王殿下还是第一次被人叫“昏君”唉:“谢先生,您是不是打小脑子就不大好使……然后突然之间又开窍了?” 不然怎么解释你那天生抽象圣体呢? “殿下啊……”谢闵麟也懒得装了:“您别闹了,咱们回吧?成么?眼下整个窦氏家臣都在等待您的选择,您放心,没人逼您去争那个位置,我们大家只是不希望您在外边儿继续这么打打杀杀,没意义的……” “怎么没意义?”楚王殿下闻言把脖子一梗:“本王说好了要砍翻倭国海盗的……” “就这啊?”谢闵麟闻言不屑道:“殿下,您是不是多多少少有些低估老夫人给您留下来的家底和人手了?唉……说来也怪窦师纶,非得什么都藏着……” “唉,你损本王就算了啊,不许有的没的说我窦叔儿坏话!”重新坐回帅位的楚王殿下,这会儿算是准备跟谢闵麟展开正式谈判了:“这样……谢先生,不,谢公!你就卖本王一个面子,让本王上阵杀敌一回……成么?就一回……本王的大刀——” “——殿下,不成。” 谢闵麟闻言当即拒绝道:“千金之子,尚且明白坐不垂堂的道理——而您可不只是千金之子啊……” “嗨呀……你个油盐不进的倔书生……”楚王殿下闻言再度起身,顺带还撸起袖子:“本王今天非得让你也懂一懂这其中的大道理……” “殿下,别闹了。”——说这话的,并非谢闵麟,而是刚刚进帐的张镇玄:“谢公此番进言都是为了您好……” “镇玄,你不懂啊……”楚王殿下是懂怎么挑拨离间的:“人谢公的意思是,怕你小子道行不够,在战场上护不住本王。” “唉?!”谢闵麟发现贞观年间的年轻人是真不讲武德:“殿下,您可不能这么玩啊……” “哼,”楚王殿下闻言双手叉腰,语气蛮横:“本王怎么不讲武德啦?你个糟糕的家伙——你从先前进账到现在,你连一声‘家主’都没叫过!” “家主大人,是臣疏忽了。”谢闵麟不愧是王玄策的老师——这位显然比自己的学生更能适应楚王殿下的潦草画风:“还请家主大人莫要责怪臣不懂规矩。” “……”楚王殿下这下算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殿下,臣方才在外边儿也听了一耳朵。”张镇玄如今对自家殿下是越来越钦佩了:“您放心,只要有臣在,这天底下就没有您去不了的地,当然,更没有谁会阻碍您的决定。” “看看。”楚王殿下闻言忍不住一把上前勾住张镇玄的脖子,对谢闵麟张牙舞爪道:“介个就叫情深似海,情比金坚,情深义重——” “——龙阳断袖?”谢闵麟实在是不想听楚王殿下展示他那贫瘠的成语库了。 “镇玄,这你能忍?”楚王殿下可是一点都忍不了了。 “唉,殿下,谢公好歹也是窦氏供奉……”张镇玄自己也是供奉——虽然曾祖父是给了自己供奉的席位,顺带说自己“退了”——可整个窦氏都清楚,“首席”这个前缀,目前可没挂到他张镇玄头上。 所以有些规矩,依旧是规矩。 “张家小子,上道哦。”谢闵麟闻言,笑眯眯地朝对方比了个大拇指,随后又在怀中摸索一阵,将一个四五寸长的漆黑事物丢给对面:“拿着,算是老夫给你的见面礼。” “多谢。”张镇玄顺手接过一看,发现竟是一把刻刀。 “你送这玩意儿给镇玄干嘛?他又不雕刻。”楚王殿下见状撇撇嘴,随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唉你等等,本王的见面礼呢?” “殿下,臣那弟子不就是最好的见面礼么?”谢闵麟也是有急智之人,他可不想承认自己压根就没想过要给年轻且鲁莽的家主准备什么见面礼。 “幺……”再次破防的楚王殿下就差大喊“流放岭南”了:“你是不是当本王傻?!” “臣只是觉得殿下您好糊弄……”谢闵麟这人就爱说实话。 “镇玄……你出去一下,本王怕待会儿溅你一身血。”楚王殿下是半点都忍不了了。 “殿下,不至于。”张镇玄倒也不是“拿人手短”,他只是知道楚王殿下根本不可能对谢闵麟动粗——因为这要是换成宇文擎,对方早就躺地上了。 “宽哥儿,你快出来!”——就在楚王殿下继续恐吓谢闵麟之时,李怀仁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咋了?”楚王殿下闻声走出帐篷,随后便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只见在他帅帐前方的空地上,跪着前前后后大概上百倭国海盗,而最前方,则是一个身穿华丽服侍的年轻倭国贵族,在他身后,便是一排木盒,木盒再后方,才是大批赤着上身,面前摆着一把利刃的倭国海盗。 看这架势,显然是来向楚王殿下请罪来了。 “宽哥儿……”不知何时来到李宽身边的裴承先,此刻语气低沉,附在李宽小声道:“我看过了……那木盒里装着的……全是人头……而且据那领头之人所说,人头的主人……好像还是这次进犯新罗的各大倭国海盗势力的首领!” “……”楚王殿下在听完裴承先的这番话后,他第一反应不是去看那些人头与请罪的倭国海盗,而是转过身,将目光望向刚从帐篷里走出来的谢闵麟。 “家主,何必如此惊讶。”谢闵麟见家主的目光带着怀疑,不由无奈笑道:“臣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怎么好意思来见您呢。” 第799章 稚奴也是乐子人 “……”楚王殿下现在觉得自己强得可怕,可他还是必须知道为何倭国海盗会集体前来服软:“谢公,你把人倭国国王给睡了?” “殿下……”谢闵麟听闻楚王殿下此言,他的嘴角不禁微微抽搐:“如今倭国的国王……是男子。” “所以本王才有此推断啊。”楚王殿下可从来都不是老实孩子,被人欺负了不知道还手。 “……”谢闵麟没想到,楚王殿下居然在这儿等着他。 可随后,他突然释怀笑道:“当然,如果殿下想,臣也不是不行。” “哇……”楚王殿下突然发现眼前这位供奉可真是“点子扎手”得紧:“谢公……你是真饿了。” “谁叫殿下您非要呢。”谢闵麟的抽象成分看起来也很复杂:“臣必须要为您尽忠啊。” “好了好了……你再说下去,本王会觉得自己是真该死啊……”楚王殿下算是怕了——这货就算不善武艺,光靠一张嘴,估计都能跟魏征起码斗个平分秋色:“不过本王实在很好奇,你这……你这是怎么办到的啊?” 楚王殿下看这样眼前这帮面露恐惧的倭国海盗,他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就算滑跪……是不是也要打过一场再说? “我们窦氏和虬髯客合作,在昆仑洲占据了一块不小的地盘,加之我们窦氏还占据了苏鲁岛,作为海上贸易的中转站,而倭国国王,之所以对我们这么客气,其实也是源于这一点——他们国内一直以来都缺吃少穿,贵族又喜欢香料、珠宝,而这些,只有我们能卖给他们。” “谢公,你是不是觉得本王好忽悠。”楚王殿下在听完谢闵麟的这番解释后,他当即眯起眼睛道:“我要听实话。” “好吧。”谢闵麟也见没能骗过自家家主,索性就光棍的承认了:“当然,最主要的是,如今倭国国王下方的各部势力已经渐渐成了气候——所以只要窦氏联合虬髯客向站在某方势力背后,那么倭国国内的平衡便会被瞬间打破,国王也得立马换人,所以他们服软了。” “……”楚王殿下这下可算是清楚对方为啥要忽悠自己了:“这话我可不可以当从来没听过……” “当然,只要殿下想,便可以。”谢闵麟其实也不希望楚王殿下知道这些内幕,有些脏活累活,本来就是他们这些窦氏家臣们去干的。 家主大人真没必要知道其中的细节。 ------------------------------------- “呜呜呜呜……父皇……”——李二陛下甫一来到甘露殿,就看见自家小儿子,稚奴小朋友如同一个滚地葫芦一般朝自己奔来。 “稚奴,怎的还哭上了?”见小儿子哭得这么凄惨,李二陛下当即心疼地弯腰将其抱在怀中,随后只见他伸手拭去了对方眼角的泪珠:“告诉父皇,是不是你四哥又欺负你了?” “呜呜呜……是……是……咳咳……”——许是因为情绪太激动,所以稚奴话说一半,先是咳嗽了一阵,在李二陛下为他轻拍后背,缓过劲来之后,他才继续委屈巴巴地开口道:“是母后……母后揍稚奴……” “啊……是你母后啊……”本来打算找个机会修理一下“自家小树”,让其“直溜儿”些的李二陛下,闻言抖了抖胡须:“稚奴啊……你母后教训你……一定有他的道理……” “呜呜……”稚奴眼见求告无门,于是只能仰天大呼道:“呜呜呜……二哥!我要二哥!” “你二哥回来第一个就要揍你!”在听到弟弟的哭喊后,长乐公主面带不满地从殿内走了出来,只见她先是朝李二陛下行了一礼,随后才道:“父皇,母后在殿内,您要见她?” “长乐,稚奴这是犯了什么事?惹得你母后如此生气?”李二陛下现在更好奇小儿子为啥挨揍。 “那日怜儿阿姊进宫看望稚奴和兕子,而且还特别耐心地陪他俩玩耍。”长乐公主闻言抿了抿嘴,开始如实描述某位小皇子的胆大包天:“在耍了一阵后,觉得陀螺不好玩的稚奴,提出要跟怜儿姐姐还有玉琳她们玩捉迷藏……” “嗯,然后呢?”李二陛下见女儿迟疑,知道重点部分就要来了。 “这个小竖子。”长乐公主见父皇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于是当即便没好气地指着稚奴道:“他说要让怜儿阿姊她们先藏,他来找,可结果等怜儿阿姊他们藏好之后,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条粉色纱巾,蒙在自己眼睛上,嘴里还喊着‘爱妃……朕来啦……’” “呼……” 一阵长风吹过太极殿的走廊,吹不散李二陛下此刻心中的混乱。 好半晌过后…… “哇!”——不可怜,但很好笑的九皇子殿下,他那刚刚才挨过母后巴掌的小屁股,再次迎来了一张充满父爱的大手。 “你还好意思哭?”——李二陛下觉得自己指定是遭上天惩罚过了:“你个小兔崽子……你二哥当年都没你玩的花啊……” “呜呜呜……”因为被父亲抱在怀中,稚奴连跑都没法跑,所以他在挨了两下后,当即一边哭一边仰头晃脑地朝着父皇脸上甩鼻涕:“阿嚏!阿嚏!” “……”李二陛下见状赶忙拿衣袖挡住小儿子的“鼻涕暗器”:“朕算是服了……” 如果说儿女是债,那他李世民这辈子多少是有点“债台高筑”的意思了…… “父皇,您服什么呀。”长乐公主闻言没好气道:“反正稚奴说都是跟您学的。” “什么?!”李二陛下这下更委屈了:“朕什么时候……”突然,李二陛下又察觉到了一件事:“青雀呢?他在不在?” “四哥去大哥那边住下了。”长乐公主闻言眨眨眼睛:“他说他承担不起这份因果。” “……”李二陛下这下可算是破案了:合着没事儿带稚奴去太上皇那儿的,还真是这臭小子。 所以稚奴才能在恰好撞见“皇祖父”的快乐后,照猫画虎……给自己的父兄们来了一场大活儿…… 第800章 如何立于不败之地 “父皇坏……父皇坏……”稚奴的哭声终于是吵醒了还在午睡的小兕子,等小公主来到殿门口时,发现自家九哥就在父皇怀里哭得昏天暗地,于是向来重情义的兕子立马不干了:“不许欺负九哥!” “兕子啊……”李二陛下现在才是真正的一言难尽:因为他发现,这口黑锅……自己是替太上皇背也不是,不背也不是。 “母后~~”就在李二陛下准备放下稚奴这臭小子,去抱活泼可爱的小女儿时,长孙皇后的出现,终于是结束了这场鸡飞狗跳。 “兕子乖。”俯身抱起乖巧的兕子,长孙皇后凤眉轻抬,淡淡瞥了一眼浑身都不自在的李二陛下:“陛下今日怎么有空来甘露殿?” “朕……”李二陛下刚想说些什么,结果又一个“意外”闯了进来。 “母后!母……父皇?”李泰突然神色慌张的冲进殿前广场,语气急促道:“不好了……大哥他出事了!” “什么?!”长孙皇后和李二陛下闻言面色皆是一惊。 “父皇……母后……”李泰在奔到台阶下后,他那带着哭腔的声音无不透露着此刻他内心的恐慌:“我本来和大哥在马场上打马球来着,可谁知他突然就从马上栽倒下来,而且还……还让马蹄踏到了小腿……” “天啊……承乾……”长孙皇后此时怀中还抱着兕子,所以她勉力让自己站定:“玉琳……先把兕子抱走。” “唯。”一旁的玉琳闻言赶忙上前接过兕子,而知道眼下似乎出了大事的兕子小公主,此时也是不吵不闹,乖巧得很。 “四哥,大哥他现在怎么样?不行……我要去看他!”长乐公主在听闻噩耗后,当即便快步冲下台阶,开始往东宫的方向奔去。 “你大哥无缘无故的是怎么会晕倒?”李二陛下一边镇定地将小儿子递给长孙身边的另一位女官如玉,接着开始发号施令:“张楠!” “奴在!”一直跟随在李二陛下身侧的张楠赶忙低声应道。 “传令给常何,让他带人将马场围住,宫里的所有马夫,统统交由大理寺审讯,还有,让太医去查太子最近的饮食起居,看是否有人下毒。” “唯!”张楠在得到李二陛下的旨意后,当即满脸严肃的转身快步离开。 他知道,一个处理不好,恐怕……事情就会陷入某种不可挽回的境地。 -------------------------------------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帅之中,王玄策有些不解的看向楚王:“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要班师回朝了?” “人都砍了?”楚王殿下现在已经没心思管倭国怎么样了。 “殿下,都砍了。”同样身处大帐之内的宇文擎见楚王殿下的目光望向自己,赶忙应道:“除了留下几个回去复命的,剩下的都砍了。” “将所有人都叫进来。” “唯!” 片刻之后。 “我大哥出事了。”楚王殿下在将一众窦氏家臣和自己的一干好兄弟都叫入帐内后,他并没有任何铺垫,就将长安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众人:“今日上午,他不知怎的,突然就摔断了腿……” “等等……”谢闵麟闻言立马皱起眉头:“殿下,您是如何……这么快就收到了消息……” “飞鹤传书,心有感应,随你怎么猜。”楚王殿下觉得这个压根就不是重点:“反正眼下事情有些麻烦,我得尽快回长安看。” “所以,殿下您打算走陆路?”张镇玄和楚王殿下如今多少也生出了些默契:“您担心高句丽那边会阻拦?” “杀过去就是。”一旁的裴行俨闻言,当即沉声道:“殿下,或者您直接写信威胁泉盖苏文,若是他执意阻拦您回大唐,那您就在他高句丽境内当马匪好了!” “……”楚王殿下现在压根就没心思当马匪,但他嘴上还是郑重道:“行俨,你的建议……本王一定好好考虑。” “宽哥儿,我有一计。”一直在楚王殿下的队伍里当混子,都跟同样身为混子的袁道长“混”出感情的房遗爱,此刻突然开口道:“这事儿,我觉得谢先生肯定有办法。” “哦?”突然被点名的谢闵麟有些诧异地看着房遗爱道:“房公子何出此言啊?” “您是王玄策老师,老师肯定比学生厉害。”房遗爱这会儿可真是大智若愚了:“所以我觉得……您一定有办法。” “聪明。”谢闵麟闻言朝房遗爱竖起了大拇指:“房相的儿子,果然聪明。” “老师,您真有办法?”王玄策闻言也惊了。 “当然,”谢闵麟觉得自己多少有些被徒弟小看了:“玄策,你小子不会觉得老夫这些年就只教书了吧?” “谢公,有办法就直说,本王想尽快动身。”事急从权,楚王殿下现在压根就顾不得其他了,只要能尽快回长安,一切都好说。 因为他隐隐觉得……自己想要做那振翅的蝴蝶,可能有些异想天开了。 明明自己都让黑衣死士暗中保护大哥了,谁知道大哥在宫中打马球时居然晕了过去……而且还把腿给摔了……这…… 楚王殿下第一次生出“原来这就是宿命”的感觉。 说实话,这种感觉并不好。 “殿下,咱们还是跟原来一样,打着商队的旗帜通过高句丽就成。”谢闵麟的办法可谓是平平无奇,但惊世骇俗的,却是他接下来的话:“依我看,咱们干脆打着渊氏的旗帜过境好了,对了,还有乙支氏,他们作为高句丽国内的顶级世家,如今虽然有些没落,但是名头还是挺好使的。” “这看着唬人……可经不住查啊……”待谢闵麟说完之后,王含章突然有些犹豫道:“要不……我现在写信,跟清河崔氏在高句丽的管事谈谈条件?” “王家小子,老夫今日给你上一课。”谢闵麟见王含章此时竟不遗余力的想给楚王殿下帮忙,他当即便对这位出身太原王氏的年轻后生多了一份好感:“想要立于不败之地,就要想办法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无你’——谁告诉你,老夫打着这两家的旗帜,就经不住查的?就算他们查到底,最终答案也只有一个。 商队就是渊氏和乙支氏的商队,就算这个结果摆到泉盖苏文和乙支氏家主的面前,他们也不敢否认,只能放行。” 第801章 老早就想说的真心话 从新罗到长安,即便速度再快,也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能抵达。 而如今已是多事之秋的长安,显然不会留给楚王殿下充足的时间。 “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应该是最近忧思过度,导致气血不足,于是才导致在骑马过程中出现短暂昏厥,以至于摔下马背,被马蹄踏断了小腿,臣已经开好了药方,只需要让太子殿下卧床一段时日,就能养好腿伤。只是……”东宫内,负责治疗骨伤的王太医正在一板一眼地向帝后汇报太子的伤势,只是到了最后,他的神情出现了短暂的迟疑。 “只是什么?”李二陛下此刻刚替昏迷的太子掖好被角,见王太医此时欲言又止,于是皱眉道:“难不成太子还有其他隐疾?” “殿下,太子的腿伤有些严重,臣担心将来哪怕治好了……也可能……”王太医说到最后,把心一横,干脆俯身拜倒在地:“可能不良于行……” “什么?!”——在王太医如实禀报了太子的伤情后,心疼儿子的帝后皆是面色一阵,可此时发声的,却是太子妃苏氏。 “父皇,母后,是魏王!是魏王算计太子殿下!”——意识到自己的夫君可能失去太子之位,苏璇这位太子妃算是彻底发了疯:“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他与楚王素来亲厚……他……” “啪!”——就在此时,因为担心大哥,眼中还噙着泪水的长乐公主,突然转身给了自己的大嫂一耳光:“你要敢再多说一句,本宫就灭了你苏家!尔信否?!” 这可能是长乐公主有史以来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但谁也不觉得她没资格说这话。 “……”而在挨了长乐公主这一巴掌后,苏璇似乎也清醒了,只见她一边捂着脸,一边偷偷打量帝后的反应,当她发现李二和长孙两人脸上露出的神情皆是震惊之色,于是干脆把心一横,做出一副受伤的姿态:“呜呜呜……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长乐……”——原本因为苏璇的指控而低下头去的魏王殿下,此时抬头望向长乐公主:“我真没有……” “青雀,我信你。”长乐公主见弟弟此刻不知所措的模样,她的心也有些微微作痛:“等二哥回来……他会有办法的。” “他能有什么办法?”李二陛下现在心里堵得很:“那竖子回来后的第一件事……” “陛下!”长孙皇后突然出言打断了李二陛下。 “唉……”李二陛下现在真的是头大如斗:“来人!带苏氏下去。” “父皇……母后……”苏璇闻言还想开口,但是朴云已经让两个女官将这位能惹事的太子妃给架出了大殿。 旁人不清楚楚王殿下的性格,但是朴云清楚:楚王殿下这次回长安,苏家一定会倒霉。 倒血霉! “长乐……”李二陛下在苏璇离去后,终于忍不住对回护弟弟的长乐道:“你一个女儿家,以后……还是莫要像刚才那般……” “父皇,青雀是女儿的兄弟,”长乐闻言当即不卑不亢的打断了李二陛下的话:“二哥教过我,回护自己家人,是这天底下最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如果父皇觉得二哥这话有错,那么女儿再多嘴一句——这个道理,是皇祖母她老人家教给二哥的!” “……”得,李二陛下知道自己的小棉袄终于是八面透风了:“朕不是这个意思……” “那父皇是什么意思?”长乐公主本就对李二陛下有气,这昏君还真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女儿应该跟那苏璇一样,哭哭啼啼向您和母后告状?女儿明明能有更好的办法让她闭嘴,女儿为何不用?” “……”李二陛下算是看出来了,以前最让他糟心的楚大王一走,这剩下的——原本他以为都乖巧无比的儿女们,如今算是个个都有赶超楚大王的趋势…… 不,李二陛下现在甚至觉得楚大王更招他稀罕一些——因为对方如果跟他整活儿,他可以直接上手揍,反正臭小子体格好,扛得住揍,但换成女儿或是其他儿子……、 李二陛下只能是一口气憋在心里,越来越憋屈。 “长乐,别再说了。”——眼见李二陛下的神色越来越难看,长孙皇后终于出声道:“眼下最要紧的事,是延请名医为你大哥治伤,还有……陛下,”长孙皇后说到这,旋即转头看向李二陛下:“您看,是不是该写一封家信,让宽儿尽快归来?” “……”李二陛下其实很不习惯长孙皇后用如此客套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但眼下却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朕会写信给宽儿……” 只是…… 谁知道事情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呢…… ------------------------------------- 长安八月,秋意渐浓。 楚王殿下归来时,整个灞桥之上除了窦师纶前来迎接,便再无其他人。 “窦叔儿!”尽管楚王殿下如今可谓心急如焚,可对他而言,窦叔儿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故而他并没有按照原先的计划直接进城,而是打马来到窦师纶面前:“我可想你了!” “殿下,看来事情你都知道啦?”窦师纶眼下的心情也很复杂——老夫人临终前的嘱托言犹在耳,可……当今时局,又给了楚王殿下那样的机会…… “嗯,知道了。”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取出怀中的信,将其交到窦师纶手中:“途中收到的,我还没拆开。” “殿下为何不拆开?”窦师纶看着手里的信封,他猜得到,里面的内容恐怕…… “窦叔儿,您相信我……能给窦氏更好的未来吗?”楚王殿下闻言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向窦师纶提出了另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 “殿下……”窦师纶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从豆丁大小,慢慢呵护至玉树挺拔的少年,他的神情里带着自豪,语气却十分温和:“莫要本末倒置——窦氏家臣从来都是为家主效死而终,从来都没有家主做出决定,还要反复请示家臣的道理。” “可是窦叔儿,我觉得就你是我的家人唉。”楚王殿下虽然一贯吊儿郎当,可他说这话时,眼中却闪着某种耀眼的光芒:“真心话,老早就想说,但是以前面皮薄……” 第802章 窦叔儿老了 “所以殿下在外走一趟,面皮就变厚了?”窦师纶在听完楚王殿下的真心话后,他也是怔愣许久,随后才笑道:“如此……也算好事。” “窦叔儿,您跟老天师聊过么?”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朝后方的窦氏家臣们招了招手,可有谢闵麟在,最终也只有张镇玄来到了楚王殿下和窦师纶身边。 毕竟讨论某些事情时,不适合那么多人在场。 “老天师的意思是,殿下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家主嘛……就得当家做主。”窦师纶其实也不明白老天师为何会对楚王殿下如此相信,但这的确省去了他不少麻烦。 “成,那窦叔儿,我就先回宫了。”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便对身边的张镇玄道:“镇玄,这回你得陪我走一趟。” “殿下,臣去宫中作甚啊……”张镇玄还想回玉山歇息一阵呢。 “你说呢。”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谁知道你小子给的护身符,时灵时不灵的……” “殿下……”对于这个问题,张镇玄已经解释过无数遍了:“这护身符说白了就是个物件儿,佩戴之人若有大气运或是大功德加身,才能驱动同护身符发挥作用。而您当初给太子殿下的护身符,那可是极品护身符……时至今日……事已至此……臣只能说……太子殿下的气运和功德可能不太够……不过也不是全然无用,孙道长不是已经进宫替太子殿下瞧过了吗?他的伤势,未必就……” “合着我大哥倒霉又缺德?”楚王殿下对于这个听过无数次的答案,真是…… 要不是看在老天师的面子上,他真的想套张镇玄麻袋——绝对不是舍不得,也绝对不是干不过。 “看来殿下您还是和往日一般……活泼。”窦师纶见楚王殿下依旧生龙活虎,和从前一样,他便觉得什么事情也比不上这一件重要。 “窦叔儿,您放心,没有什么磨难能让本王丧失斗志。”楚王殿下闻言眨眨眼:“我是我皇祖母最疼爱的孙儿,将来振兴窦氏的核心人物,所以我怎么会——” “——咳咳……”就在楚王殿下准备继续发表演讲的时候,谢闵麟此时突然闪亮登场:“楚王殿下,容臣说句不怎么好听的话——其实这些年来……窦氏就没衰落过……” 尤其是在老夫人主持完分家之后,那些窦氏旁支的蠹虫被踢出核心产业后,在他们这些窦氏家臣的尽心操持下,窦氏远比以往更加强大。 “你就不能让本王强行‘振兴’一下?”楚王殿下好气啊——以前是罡子,现在还多了个谢闵麟,这让他怎么理智?! 对了……理智……稚奴你个小混蛋玩意儿…… 本王还要跟你算“捉迷藏”的账呢!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也懒得再跟谢闵麟斗嘴了,只见他将目光转向窦师纶:“窦叔儿,那我先走了。” “殿下,万事小心些。”窦师纶闻言忍不住提醒道:“尤其是……说话方面,如今多少也注意点影响……” 毕竟以前楚王殿下胡言乱语,大家会当这孩子虎——眼下楚王殿下再胡言乱语,那就很容易被人理解成“雄心壮志”。 当年的“陇右麒麟”、“长安卧龙”,如今终究成了气候,所以很多时候……很多事……到底是不一样了…… “我明白的窦叔儿。”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接着他朝后方大声道:“罡子、宇文擎,你们几个先回玉山歇着,怀仁,你们也回家,记住,如果家里问起这一路的经历,尽管挑好听的说!” 没再去听后方那乱糟糟的回应,交代完众人的楚王殿下转过头,看着眼前的窦师纶,他刚想说自己回头再去看望对方,可是不经意间,他瞥见了对方鬓角的白霜。 犹记得楚王殿下当初白马银槊出长安,半路“劫道儿”的窦叔儿还是一个器宇轩昂的伟岸男子。 自己长大了,窦叔儿却老了…… 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鼻尖似乎有些发酸。 他皱了皱鼻子,想赶在内心突然涌现的酸楚,可…… “啪!”突然,当着身后一干窦氏家臣的面,向来桀骜不驯的楚王殿下,俯身拜倒在地:“窦叔儿,这些年……辛苦您了!” “殿下!”窦师纶怎么都没想到,楚王殿下会对自己行如此大礼,而此时在他身后,不管是谢闵麟还是张镇玄,以及那后方一众窦氏家臣和楚王好友,此时都陷入了一片巨大的震惊之中。 这真可谓是惊天一跪! “窦叔儿,本王……”此时跪在地上的楚王殿下,脑海中闪现过许许多多的画面,其中有些似乎跟窦叔儿压根无关,但他知道——祖母故去后,自己的那些快乐的时光,如果不是窦叔儿在暗中守护,那些便是奢望:“我……我其实一直都想着往后待你好,可现在想想,人生无常,空口许下的承诺很可能在哪天变成至死都觉得不甘的遗憾——所以,窦叔儿,我就想跟您说一声感谢,还有老天师……还有像枣阿翁、鱼阿翁这样一直在默默保护我的窦氏家臣,我想跟他们说一声感谢,今日他们不在场,不然本王一个一个磕过去——他们不得哭死啊……” 楚王殿下就是楚王殿下,这货能正经超过半盏茶功夫,都是世间奇景。 “好了……殿下……”窦师纶在楚王殿下说完这番话后,当即便强行将对方从地上扯了起来,只见他先是微微弯腰替楚王殿下拂去膝盖上的灰尘,随后才站直身躯,对眼前这位从来没让自己失望过的年轻家主道:“去做您自己想做的事情,去说您自己想说的话,只要有我们这帮人在,这天底下,就没有你李宽不能干的事情——不管你是不是楚王,这个定理,永恒不破。” 第803章 不大圆润 “常何呀常何呀……嘿嘿嘿……”——楚王殿下甫一回宫,便正好在朱雀门撞见了前来巡视的常何:“你此番见到本王,一定很高兴吧? ” “呃……”本来已经打算避开楚王殿下锋芒的常何,只觉此刻转身……当真是好一番心痛:“哎呀……原来是楚王殿下大胜归来啊……” “你的成分真复杂……”楚王殿下的确不适应平日里做事一板一眼的常何陪自己玩抽象,所以他选择点到即止:“宫中如今情形如何?” “殿下……这个问题哪需要臣来回答……”常何见楚王殿下一开口就涉及他有关九族的羁绊,于是只得小声道:“也就……最近长安城里不知道到哪里传出了些风声……” “什么风声?”楚王殿下闻言皱起眉头,他还真没关注这个。 “殿下……臣言尽于此了……”常何认为自己已经很够意思了——具体传什么风声……殿下可以找别人询问啊…… 哪有逮着一人嚯嚯的道理嘛…… “唉……常何,你小子等着吧。”楚王殿下知道自己再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只得带着张镇玄踏上御道:“本王迟早把你变成常公公,接那张楠的职位。” “……”常何望着楚王殿下和他的年轻供奉渐行渐远的背影,他此刻想要告老的心达到了巅峰…… 长安乱不乱,楚王说了算。 可眼下……楚王殿下似乎…… 不敢想……不敢想啊…… ------------------------------------- 楚王殿下回宫的第一站,自然是甘露殿。 “兕子!二哥的宝贝兕子!”楚王殿下为了今日,可谓是提前准备了许久——像是焚香沐浴这种常规操作,楚王殿下在进入营州后便开始讲究起来,甚至为了掩盖自己这段时间在外沾染的肃杀之气,楚王殿下还特地食了半个月的素。 只可惜,在即将抵达长安的时候,因为罡子亲自炖的那锅春笋老鸭汤实在太过美味,楚王殿下最终还是破了戒。 为此,在收到一尊太上老君的琉璃像后,罡子还是结结实实挨了楚王殿下一顿锤:拿这个考验本王,本王怎么可能撑得住? 罡子你其心可诛啊…… “二哥?二哥?!”兕子小公主原本在大殿内陪着哥哥玩鲁班锁,在听到二哥的声音后,小姑娘立马便从地上起身,跌跌撞撞跑向殿门口。 而楚王殿下因为舍不得让妹妹多跑几步,所以他在开口招呼兕子的时候,自己已经走上了台阶。 于是这对久别重逢的兄妹俩,最终在殿门口相遇,小公主在见到二哥的第一时间,眼泪便从眼眶滑落:“呜呜呜……二哥……二哥……” “怎么了这是?”楚王殿下心知让妹妹小小年纪就经历别离之苦实属不该,可他也是没办法:“稚奴欺负你啦?二哥回头就揍他。” “不是九哥……”兕子小公主听闻此言,立马猛地摇头,接着用脆生生的嗓音道:“兕子就是想二哥,很想!” “嗯~~”楚王殿下觉得这一刻对他来说,简直是人生的高光时刻:“二哥也想兕子,老想了!有时候二哥想你想的半夜睡不着,还忍不住悄悄躲起来,偷偷抹眼泪,不信你问你旁边这位道士哥哥。” “……”张镇玄再一次感受到了楚王殿下的道德底线究竟灵活到了何种程度:“殿下……臣是有原则的……” 您怎么可以连小孩子都骗呢? “二哥也跟兕子一样呀?”兕子小公主闻言瞪大眼睛,随后便开心地抱着哥哥,用小脸贴在对方胸口:“二哥……以后……以后你去哪里都带上兕子好不好……兕子见不到二哥,会难过的……” “可是如果兕子跟着二哥,那母后怎么办呢?”楚王殿下闻言亲了亲妹妹毛茸茸的小脑袋,刚想继续安慰妹妹,谁知下一刻,一声让他始料未及的鬼哭狼嚎在他耳边响起:“哇……二哥!你可算回来了!二哥!你要给我报仇……报仇!” “不是,这位小兄弟你谁啊?”——楚王殿下低头望向抱着自己的大腿,只打雷不下雨的稚奴,他不禁嘴角一阵抽搐:“听说九皇子殿下在弘义宫学会了几个好玩的游戏,不知道改天要不要本王来陪您玩一玩?” “二哥……”稚奴显然还无法理解兄长的阴阳怪气:“你要玩啊?那回头你自己跟怜儿阿姊、舒怡阿姊、绾绾阿姊、独孤……” “停停停。”楚王殿下对于弟弟在某件事情上的“如数家珍”,显然还不太能够适应:“你怎么知道这几位阿姊的? ” “长乐阿姊在今夏举办帷幄之宴时,将几位阿姊请来了。”——时光如白驹过隙,兰陵一个小小女娃儿,如今也长成了文静少女,而她在见到楚王殿下后,眼中的崇敬却还一如从前那般:“稚奴就是在那个时候……被舒怡阿姊抱在怀中,带去给几位……阿姊见了一见。” 其实,有些真相兰陵还是没说。 比如说长乐公主之所以会举办帷幄之宴,其实就是在太子妃闹出幺蛾子后,故意给虞怜儿几人撑场面的。 “长乐呢?”楚王殿下突然将目光望向内殿:“还有母后,都不在吗?” “他们和四哥一起,前往东宫看望太子殿下了。”兰陵公主说完,将目光看向楚王殿下身后的张镇玄:“这位就是哥哥的家臣么?” “是供奉。”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接着转头对张镇玄道:“镇玄啊,本王的妹妹贴心吧?兰陵这是担心本王冷落了你,故意提醒本王呢。” “臣张镇玄,见过两位公主殿下。”张镇玄在听完楚王殿下这番话后,不禁微微一笑——楚王殿下是个什么画风……谁还能比他更清楚呢…… “二哥,我!没跟我见礼呢!”稚奴似乎觉得自己的存在感被降低了。 “啊?你啊。”楚王殿下闻言摸了摸弟弟的小脑阔儿。 嗯,不大圆润,全是反骨。 也不知是随了谁。 第804章 怎么还先吵起来了 “臣——”张镇玄见状刚想开口。 “行了,这臭小子就是闲的。”楚王殿下一直认为这种见礼就很多余:“镇玄,你随我去东宫一趟。” “二哥,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兕子小公主闻言扯了扯哥哥的衣角:“我也想去看望大哥。” “嗯,我家兕子真可爱。”楚王殿下闻言一把抱起妹妹:“二哥这就带你去,兰陵也去。” “嗯。”兰陵闻言笑着点点头,她之所以留下来,就是不放心两个年幼的弟弟妹妹。 “二哥,我,我……”稚奴发现自己没人抱,不免有点伤心。 “哎呀,你小子都多大了……”楚王殿下见弟弟朝自己伸手,嘴上虽然嫌弃,可身体还是很诚实,只见他一个“水中捞月”,就将弟弟打横抱在怀中:“来来来,稚奴,二哥带你飞……” “飞咯……飞咯……”可能对九皇子殿下来说,二哥这粗狂的带娃风格,反而最适合他的胃口。 当然,为了避免一回家就挨揍,楚王殿下也只是将弟弟“带飞”一小段距离后,便重新恢复了正确的抱娃姿势。 等他们一行人赶到东宫之时,楚王殿下怀中一左一右——好似菩萨座下金童玉女一般的弟弟妹妹,已经趴在他怀中开始兴奋地描述了许久关于二哥离开后,宫里发生的趣事。 比如说五哥和六哥曾经在太液池钓上来一条金色鲤鱼,等他们在御花园架火烧烤时正巧被“父皇的大臣”碰见,然后就挨了一通揍。 再比如四哥最近不怎么爱看书,反倒是迷上了“堆积木”。 还有就是,父皇已经好久没有在甘露殿睡觉了。 楚王殿下倒不觉得最后一件事哪里有趣。 可他也不想让弟弟妹妹们扫兴,于是只得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事。 当然,在稚奴聊道“父皇一直在陪其他漂亮姨姨睡觉”时,楚王殿下觉得多少有点冒昧了:“好了稚奴,这些话以后不要跟别人说,不然二哥担心自己护不住你……” “二哥,为啥?”稚奴最近也到了喜欢问“为啥”的年纪。 “不为啥,二哥的话你要听。”楚王殿下虽然是位好兄长,但可惜耐心有限:“不然就等着挨揍吧你。” “哦……”其实对于二哥的威胁,稚奴压根就没概念:这小子就没正儿八经的挨过一回揍——不管李二陛下还是长孙皇后,以及可能是稚奴幼年时,身边“最危险人物”的楚大(dai)王,都不曾对这位蠢萌小皇子动过真格。 就在哥俩说着闲话的功夫,楚王殿下来到了东宫。 “奴婢苗濡,见过楚王殿下!”就在楚王殿下即将跨过东宫大门时,在一道尖细嗓音响起的同时,一个佝偻的身影挡在了楚王殿下身前。 “……你谁啊?”楚王殿下在见到此人的第一眼,便觉得有些不得劲儿。 大哥麾下什么时候有了这等猛士?敢拦本王的道儿?! “回楚王殿下的话,奴婢是这东宫新任管事。”苗濡现在说话时,声音都打着颤:“殿下……奴婢斗胆……” “别斗胆了,朴云呢?”楚王殿下不想吓着弟弟妹妹们,所以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蔼些:“本王记得,他才是东宫的总管啊。” “朴公……朴云因为做错了事,被太子妃罚去尚食局倒泔水去了……”苗濡在答话时,身躯止不住的颤抖:“太子妃她……” “行了,”楚王殿下觉得这苗濡也算是好胆:“本王念你一番赤胆忠心,就不与你多作计较。现在,你先给本王闪开,本王没空跟你磨叽。” “唯……唯……”苗濡没想到楚王殿下如今居然变得如此好说话,于是他赶忙退到一边:“殿下……陛下和皇后娘娘和太子在书房……太子妃……在小厨房为太子殿下准备膳食……” “上道啊。”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你现在去尚食局,将朴云请回来,就说是本王的意思,如果我那大嫂不服,你就直接替本王告诉她:不服也要憋着!她的弟弟苏鎏在本王这还有二十个鸡腿要吃,所以她如果不想本王接着往上加码,就别在闹事。” “鸡腿?”兕子小公主原本安安静静趴在哥哥怀中,这会儿忍不住诧异道:“二哥……大嫂的弟弟……很喜欢吃鸡腿么?” “是呀是呀。”楚王殿下此刻就像个“人畜无害的大灰狼 ”,他脸上憨厚的笑容只在弟弟妹妹们面前才显得憨厚:“要不然她怎么敢把你给她夹的鸡腿放在大哥碗里呢,鸡腿在她眼里是好东西啊……” "哦……这样啊……”兕子小公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二哥要吃鸡腿吗?” “兕子给的,二哥就吃,框框吃。”楚王殿下在外许久,眼下恨不得将所有的宠溺都给自家的小兕子。 “哼哼哼……”兕子小公主闻言突然就骄傲了起来:“那二哥要乖,不乖才没有鸡腿吃。” “哈哈哈……”楚王殿下被妹妹童真的话语逗得哈哈大笑。 至于同样在他怀中的稚奴…… “鸡腿……滋溜儿……”小皇子的口水都要滴在他二哥的衣襟上了…… “唉……你这倒霉孩子呀。”楚王殿下一边无奈地颠了颠自家的胖弟弟,随后对兰陵道:“稚奴这臭小子还真有些分量嘿……” “阿兄说的是,”兰陵闻言笑眯眯道:“回头我跟长乐阿姊会注意的,不让他多吃。” “知我者,兰陵也!”楚王殿下也就是此刻抱着弟弟妹妹们没法抽出手来,不然他高低要伸手拍拍兰陵的小脑袋:妹妹果然是这世界上最好的。 “殿下,”一直站在兰陵公主身后的张镇玄,此时突然开口道:“里面……吵起来了……好像是太子殿下和陛下起了争执。” “什么?”楚王殿下闻言猛地皱起眉头——他当然不会怀疑镇玄的话,只是他不明白,自家好大哥如今居然这么豪横了——以前都只知道滑跪抱大腿为自己求情,如今……居然能跟那昏君吵起来?! 嗯……就算是母后在场……大哥你也属实是有些飘了啊…… 第805章 贫道张镇玄 楚王殿下赶到书房的时候,正好听见李二陛下在骂自己大哥。 “一点小小挫折,就让你生出这般退缩之心,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 “父皇,那是因为儿臣知道,将来大唐要迎来一条康庄大道,不需要臣一个跛足的太子来——” “——啥?”楚王殿下本来打算多听听墙角的,可是眼见大哥居然还憨得跟从前一样——就连顶嘴都这么没水准,于是他不得不站出来救场:“我说大哥,你这话说的……康庄大道又不是崎岖小路,跛足咋了?你就是趴在地上打滚也行呀……” “宽儿?”——长孙皇后在听到楚王殿下的声音后,立马便冲出了书房:“你回来了?” “二哥!”——紧随其后的,是长乐和青雀。 “母后,我也是刚回。”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将稚奴和兕子分别交到青雀和长乐的怀中:“我大哥他到底怎么了?” “宽弟?是宽弟吗?”太子殿下的声音从里屋传来,语气显得很是急切。 “母后,我先去看看大哥。”楚王殿下向长孙皇后打了个招呼。 而张镇玄此时也趁机向长孙皇后行了一礼:“贫道张镇玄,见过皇后娘娘。” 长孙皇后见状,朝张镇玄微笑点头道:“这一路倒是辛苦道长了。” “……”张镇玄本来想说句“不辛苦”的,可是他觉得这样似乎有些对不起此刻已经回了玉山的那帮窦氏家臣,所以对此,他只是沉默。 而就在此时,同样守在书房外的张楠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只见他偷偷瞧了张镇玄一眼,结果对方的视线此时刚好也转向他。 两人在一阵对视过后,又各自移开视线,只当无事发生。 同一时间,书房内。 “我的好大哥啊!”楚王殿下一上来就给了坐在书案后的李承乾一记大大的熊抱,当然,如果撇开他中途撞开准备跟他说话的李二陛下不谈,楚王殿下此举,还是很温馨的:“咋的,想我想到茶饭不思?居然打个马球都把腿给摔断了?” “宽弟,你就莫要取笑我了……”李承乾闻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随后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悲伤:“也不知怎的……当时和青雀耍得好好的,突然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便成这样了……” “哇……”楚王殿下闻言皱起眉头:“这是上天降下了昭示啊,说明咱们李家有人失德啊……” “小子,你是不是觉得朕因为对你有所愧疚,你就能什么黑锅都往朕身上扣?”——这会儿才从“楚蛮王冲撞”下缓过劲来的李二陛下,此刻一边揉着自己差点被闪断的老腰,一边横眉冷竖道:“你怎么不说这是有人在效仿‘巫蛊之祸’呢?” “你这昏君……”楚王殿下闻言刚想跟对方继续对线,结果他感到胳膊被人扯了一下,于是不由得低头看向自家大哥:“大哥啊,你莫慌,本王有本王的节奏。” “宽弟,莫要闹了……父皇他……”李承乾虽然清楚这次受伤只是一个意外,可在他看来,这似乎正是上天给他们李家的一个机会——宽弟有才学,至于德行……不犯浑的时候,还是很有操守的,所以李承乾觉得将这个太子之位让给对方,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相信李宽会给他一个善终,而且如此一来,他跟父皇之间生出的嫌隙,也能有挽回的余地。 “哎呀,本王怎么能不尊陛下呢?”楚王殿下闻言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本王就是方才一时心急,没注意旁边有个晦……嗯……灰色的人影。” “朕穿的是龙袍,一身明黄你看不见?!”虽然李二陛下在此前已经无数次暗中告诫自己,等某个臭小子回来后,他一定要当一个慈爱的父亲,以此……安抚对方受伤的内心,可眼下…… 李二陛下突然将目光看向被李泰抱进书房内的稚奴——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保持理智。 “我就是打个比方而已,你急啥?”楚王殿下这会儿是真的不打算惯着对方了:“咋的?想揍我?哼……洪三又不在……” 楚王殿下也是飘起来了。 “张楠!”李二陛下又想“关门”了。 “哟嚯?还有高手?!”楚王殿下闻言也是一惊,但随后他又觉得这事儿也算正常——洪三跟云裳都是能打的主儿,可他们师徒都没能当上大内总管,那么身为大内总管的张楠……能打……也很合理呀。 “陛下……您……”——就在长孙皇后准备拉架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响在殿外响起。 “二……二哥……” 长乐公主突然捂着妹妹兕子的眼睛冲了进来:“那位道长……把张总管给摔飞了……” 准确的说,是摔飞了丈许。 “我……”楚王殿下可真是没想到——镇玄那小子比宇文擎还虎…… 你小子是摔的是张楠吗?你摔的是那昏君的面子啊…… “什么?!”李二陛下一听女儿说这话,当即便冲到了书房外边儿,然后他就见到张镇玄一脸平静地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望着下方努力半天都没能起身的张楠发呆。 “你是谁?!”李二陛下闻言皱起眉头。 “贫道张镇玄。”张镇玄闻言淡淡瞥了李二陛下一眼——这位大爷一直记着自家殿下受过的委屈,所以这会儿即便是面对李二这位人间帝王,他也不是很有礼貌。 开玩笑,小爷祖上是干啥的,你李二不清楚? 专司殡葬,主要是负责掘墓,至于那个主顾——叫大汉王朝! 第806章 楚王殿下好兴致 “……”李二陛下见张镇玄如此有“高人风范”,他在联想之前来宫中见过他一回的老天师,顿时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你是老天师的曾孙?” “贫道张镇玄。”张镇玄将刚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然后便开始当着众人的面,闭目养神。 “就算你是老天师的曾孙……可你……”李二陛下算是被气着了,可他又很不甘心这般受气:“你居然连最基本的称臣你都——” “你大爷的张镇玄!”——要说这宫里有谁敢随意打断李二陛下讲话,而且嗓门比谁都大,那就只有我们的小英雄——楚大王了,只见他此时一边扶着大哥来到书房外,随后用眼神示意一旁的兰陵接替他的位置,然后……楚王殿下就开始骂上街了:“张楠好歹也是看着本王挨了这么多年打的老人了,你怎么说摔就摔呢?!你这样到底有没有考虑到……大家的感受啊?!” “殿下,此人身手不凡,他若是进了书房,臣担心您会受伤。”——呐,张道长再次用行动表明了他是谁的“臣”。 李二陛下算是彻底被气坏了。 “哦……这样啊……”楚王殿下闻言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那是本王错怪你了,替本王向你大爷问好。” “……”五代单传的张镇玄也是服了。 至于楚王殿下的家人们,这会儿……除了李二陛下,其他基本都是彼此对视过后,接着会心一笑。 熟悉……太熟悉了…… 这就是楚大王的风格啊! “张楠,你没事吧?”楚王殿下这人还是有良心的:“镇玄那小子下狠手了?怎么老趴在地上啊……” “……”张楠之所以趴在地上,倒不是因为张镇玄下手重,相反这位窦氏供奉虽然年轻,但是很有分寸,他只是让张楠一时之间周身使不上力气,倒也不会真的让他受伤。 可张楠是聪明人啊……毕竟不聪明,也混不到大内总管这个位置上。 “回殿下的话,”张楠知道再装下去就有点不礼貌了:“臣只是一不小心岔了气,方才经过一阵调息,这会儿已经好上许多了……” “那成,”楚王殿下做事向来厚道:“回头我让镇玄送你点疗伤药,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哈。” “……”这话张楠可不敢接。 但张镇玄随后丢过来的瓷瓶,他还是伸手接下了。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李二陛下,此时突然似笑非笑地扭头看了自家好大儿一眼:“这出门一趟,人情世故……倒是玩明白了。” “唉……当不起陛下谬赞。”一直被人阴阳怪气的楚王殿下,如今也是阴阳怪气的高手:“臣惶恐。” “宽儿……”长孙皇后见父子二人又要剑拔弩张,她忍不住出声岔开了话题:“这次回宫还没去见你皇祖父吧?回头你可得好好陪陪他老人家。” “我今晚去弘义宫睡。”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睛:“弘义宫兵强马壮,我睡得安心呀。” “是么?”李二陛下终于是有些忍不住了,只见他将手缓缓伸向自己的束带。 “唉……”楚王殿下见状突然叹了口气:“爹,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你从前能够拿来吓唬我的那一套,现在已经不管用了。 有些话,楚王殿下用不着明说,但他知道,李二陛下听得懂。 “好……很好……”李二陛下闻言身形晃了晃,随后缓缓开口道:“你还愿意喊朕一声‘爹’,朕应该感到欣慰……” “喊一声,少一声。”楚王殿下不想给某个昏君多余的幻想:“以后珍惜着听。” “宽儿!”长孙皇后这下是真的慌了:“怎么跟你父皇这么说话?” “母后,是儿子失言了。”楚王殿下闻言低下头去,随后他抬头看向自家大哥,以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直接开门见山道:“大哥,你是不是想让位于我?” “宽弟……”李承乾听闻此言,一时之间心中竟是百感交集,他在沉默许久后,又与此刻面色冷峻的李二陛下对视一眼,最终才缓缓开口道:“是……大哥认为你……比大哥更合适……” “那成,这事儿宜早不宜迟。”楚王殿下当着一众弟弟妹妹的面,坦然道:“明日不是大朝会么?你随我上朝,由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宣布这个消息。” “……”这下,在场众人,就连最懵懂的小兕子和稚奴也有些震惊了。 尤其是兕子小公主,虽然她小小的脑袋瓜里根本就不清楚为何大家……包括父皇母后都用那样仿佛看待陌生人的眼神看待自家二哥,可是小姑娘还是忍不住为二哥感到伤心。 “呜呜呜……二哥……我要二哥……” “兕子,二哥在呢。”楚王殿下听到妹妹的哭声,当即大步走到长乐公主身前,从对方有些僵硬的双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兕子:“哭啥?二哥一直都在……” ------------------------------------- 翌日,清晨。 “皇祖父,您这年纪大了睡觉也不老实啊……”楚王殿下起了个大早,随即一边穿衣一边吐槽自家的色老头儿:“哪有抱着孙儿喊‘爱妃’的?您以前也不这样啊……” “臭小子,少编排你皇祖父!朕昨夜一宿就没合过眼!你以为谁都你似的,这般没心没肺……”李渊坐在床边,看着自己最出色的孙儿,忍不住面露担忧之色:“宽儿……你当真想好了?那个位置……你坐得,可也不必如此着急啊……起码……起码你也……宽儿,须知你爹那个混账当初都还推辞了三次呢……” “皇祖父啊,”楚王殿下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我说了,我问心无愧——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都问心无愧!” “唉……”听完孙儿的这番话,李渊突然默默叹了一口气:“宽儿……祖父若是能回到十几年前,祖父一定会将皇位传于你,省得你这孩子将来受人非议……” “闲言碎语,终日散不尽,”楚王殿下听完皇祖父的这番肺腑之言,旋即微微一笑道:“初心不改,前路定昭昭!” 在告别完皇祖父后,楚王殿下出了弘义宫。 而昨夜宿在弘义宫偏殿——那张李渊给楚王殿下准备的床榻上的张镇玄,此时也结束了打坐,缓缓起身,不多时,便追上了在御道上独行的楚王殿下。 “镇玄,你怎么来了?”楚王殿下听到身后的动静,突然皱眉道:“不是说好了么,这事儿你别插手。” “殿下,臣知您此番是为臣好。”张镇玄闻言笑了笑:“可是……臣与您早就是超越生死之交的情谊,又何必在乎这身前身后名呢?” “成!”楚王殿下极少有婆婆妈妈的时候,当即便停下脚步,且退后两步,随即一把搂住了张镇玄的脖子:“就让咱们君臣二人,感受一下——” “楚王殿下,好兴致啊。”——就在楚王殿下准备跟张镇玄继续扯上几句豪言壮语之时,不知何时已经堵在他们身前的魏征,突然眼中流露出一阵伤感神色,嘴上给是鄙夷道:“当真是……如王莽一般的人物啊……” “哦?魏公对本王的评价竟是如此的……生动和形象?”楚王殿下闻言抬起头,随后他便见到了站在魏征身后的那帮大臣。 魏征身后,是以房玄龄、杜如晦为首的一帮言官,这些往日和楚王殿下看似交情不错的大臣们,此时大都面露不虞之色——尤其是李纲、陆德明、还有孔颖达——要不是有虞世南和萧瑀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三位怕是已经出来跟楚王殿下打擂台了。 至于武将……有李靖、李绩、尉迟敬德三人在前面压着,除了笑呵呵跟大侄儿招手的大唐好姑父——柴绍以外,谁也不敢多表态。 楚王殿下此时才恍然大悟。 原来此处已经是太极殿广场外——准备参加太子交接仪式的楚王殿下和张镇玄,看着眼前乌乌泱泱好似前来打群架的文武大臣,不由相视一笑。 镇玄,你怕不怕? 殿下,这话就显得不太超越生死之交了。 轰隆! 原因阴翳的天空,此时雷声阵阵。就像天边擂响的战鼓,助威这场快到让人始料未及的权力之争。 第807章 见之如我亲临 “你又是谁?”——或许是此时天地异象来得太过巧合,让魏征忍不住将目光转向一身道袍的张镇玄。 “他叫张镇玄。”楚王殿下的第一句是来用来回答魏征的问题的;但是下一句,却转而对所有人宣告了张镇玄的地位:“以后诸位见他,自当如我亲临。” “亲娘咧……”——程咬金程大将军此时是真佩服楚王殿下的霸气了:“楚王殿下这次归来……居然给老夫一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 “谁说不是呢。”站在程咬金身边的,是难得上一回早朝的秦琼,而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先前他已经收到了老上司来护儿的密信——如果楚王殿下真的需要……他不管旁人做何感想,反正秦琼肯定会是“楚王党羽”。 “二哥?”——就在楚王殿下谢张镇玄与一众大臣对峙之时,魏王李泰突然提着一把装饰华丽的长剑来到了李宽身边:“这是怎么了?” “没事,”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接过之前嘱咐弟弟从李二书房那里拿来的天子剑:“就是朝中诸位大臣对你二哥很是挂念,这次见二哥活着回来,大家就更开心了,这不,叙家常呢。” “哦……”青雀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他转头看了领头的魏征一眼,接着什么也没说,转身便离开了。 “走吧。”楚王殿下将天子剑挂在腰间,转头对这会儿犹自感动的张镇玄道:“还好本王有先见之明——嗯,看来一会儿还得见血呢。” “殿下……”张镇玄闻言深吸一口气:“臣……臣以为……” “镇玄,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本王也是人,也想坐那个位置啊……”楚王殿下与张镇玄,也算是相伴许久,所以两人之间生成的默契,已经不需要一方将话说完,另一方便能明白对方没说出口的下文是什么。 “殿下想做什么,就去做。”张镇玄听闻楚王殿下此言,几乎是不假思索道:“臣不管旁人怎么看怎么想,唯有为主尽忠耳!” “嗯……走了。”楚王殿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突然开心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随后便转身步入了广场。 而在他率先走上金水桥后,落后他一步的张镇玄突然回头望了一眼准备抬脚的庙堂诸公。 轰隆! 此时的天空灰蒙一片,唯有雷声陡然大作! “……”原本站在最前方的魏征,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不光他,就连他身后的房玄龄亦是如此! 这妖道! 楚王殿下到底是从哪里寻摸来的…… “镇玄, 走了!”楚王殿下对站在前方等待自己的胖弟弟李泰伸手示意,这才发现自家供奉居然跟整个贞观名臣集团对上了,于是他只能停下脚步,将这位忠诚于自己的道门小天师叫走。 “萧兄……”虞世南和萧瑀并没有感受到有什么不适,可他眼神还不错,正好捕捉到了魏征回头和房玄龄对望时的诧异神情:“楚王殿下身边,到底是能人辈出啊……” “那是太穆皇后给他留下的家底。”萧瑀出身南梁皇族,他对于窦氏自然有一个较为清晰的认知:“虞兄,老夫不得不承认,当年你和老夫的那场争执,幸亏是你赢了……楚王殿下修不修德先不谈,可他若不修力……陛下是当真容不下他啊……” “……”虞世南听闻萧瑀此言,他并没有感到多么开心。 两位老人作为楚王殿下的老师,眼下心情自是一样:他们都担心楚王殿下将来会成为众矢之的,又担心楚王殿下这根不够强盛的秀林之木,架不住贞观年间的这场大风吹刮…… “宽弟,你来了。”随着一场小小的争端结束,楚王殿下在来到太极殿前之时,太子殿下已经拄着拐杖站在了殿门旁。 而蜀王李恪,则是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家二哥:“二哥,请恕臣弟昨日没有及时赶来看望你,实在是因为我当时人在万年县,得知消息又太晚,这不,今早才赶回宫中。” “没事。”楚王殿下闻言大方地摆摆手:“皇祖父昨晚已经跟我说了,他说你小子对于改良过的曲辕犁不甚满意,所以自请去了皇庄,打算潜心研究出更好的改良方案。不过……这明明就很好啊,你为何又要跑回来呢?” “二哥,你是知道我的。”当初那场相面风波过后,便一直低调做人的蜀王殿下突然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坦然笑道:“虽然我胆子小,但……如果有谁想让你难堪,我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好弟弟,”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二哥果然没白疼你!” “二哥……你啥时候疼爱过三哥啊……怎么疼爱的?我咋不清楚?”青雀虽然是冒着被李二陛下暴揍的风险才偷出天子剑,可他并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值得表功的,不过……不表功,不代表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借此机会“放肆”一下。 “梆!”——楚王殿下也是个不客气的,闻言当即便赏了魏王殿下一记板栗:“这样疼的。” “嗷——”魏王殿下捂着脑袋开始发出动听的惨叫声。 “这下舒服了?”太子殿下看着弟弟们笑闹,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宽弟……你还是跟从前一样……” “没有一丝丝改变?”楚王殿下说这话时忍不住上扬了几个声调:“唉……还是我大哥懂我呀!” “宽弟,”太子殿下突然低声对李宽道:“大哥能不能求你件事?” “大哥……您这话说得……”楚王殿下闻言开始拿腔作势:“你放心,我保证将来不会学皇祖父……就算……就算我将来夜夜笙歌,酒池肉林,我要当个夜夜笙歌,酒池肉林的明君!” “你这都哪跟哪……”太子殿下发现自家老弟儿真是个开口就能令人发笑的夯货,可他旋即又恢复正经神色,继续开口道:“那苏氏……虽然是个蠢的……但她好歹也是我的发妻……” 第808章 还真是贤王 “知道啦,我没事儿跟个女人计较啥?”楚王殿下闻言眨眨眼睛,随后突发奇想:“可是大哥……你说万一以后我那大侄儿听信了他娘的话,跑来跟你说——‘如果二叔的脑袋挂宫门,岂不天下太平?’……那咋整?” “……”现在无语的不光是太子殿下,就连蜀王和魏王也有些绷不住了。 “二哥……我不觉得大哥的儿子能有这胆子……”魏王殿下是个厚道人:“再说了……你得让你儿子不让他四叔的脑袋挂宫门……才是正经事啊……” “你给我滚!”楚王殿下闻言一脚就踢在了弟弟的屁股上:“怎么哪哪儿都有你啊?” “哼哼……”李家的小山猪闻言揉了屁股,哼唧两声后便不再说话。 “对了, 那昏君呢?”楚王殿下见弟弟老实了,于是转头便对身边的李恪道:“他该不会是昨夜耕耘后宫,今日起不来了吧?” “呃……”蜀王殿下现在已经不想开口了。 “那昏君就在你后边儿听你诽谤他呢!”——李二陛下今日身着一身明黄龙袍,头戴金冠,但显然还镇不住某个已经脱胎换骨的小蛮王。 “哦……爹你在这儿……”楚王殿下闻言转过身,接着又道:“那来都来了……对了,爹你吃过早膳了吧?” “呵……劳烦楚王殿下关心——”李二陛下话说一半,突然将视线转向对方的腰间:“你上早朝……还要带朕的佩剑?!你想干什么?” “儿子过去立下的那些汗马功劳,换一个‘剑履上殿’很过分么?”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我说爹……当皇帝不能当得这么小气……况且我好歹也是你儿子……你这么对我……大臣们会说闲话的……” “……”李二陛下闻言沉默片刻,然后指了指自他来后,便主动走向不远处的走廊下,站着当雕塑的张镇玄:“朕觉得现在大臣们没空说朕的闲话——你居然跟他们说以后见到此人如你亲临?!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啊。”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老天师救过我的命,张镇玄与我同生共死,对我忠心耿耿,我给自己的霍光一点儿特权,很过分么?” “楚王殿下这是又多了一位‘辅国良臣’啊……”李二陛下现在是真的懒得开口了:“得……朕由得你作!” “儿臣谢父皇!”——打蛇随棍上,楚王殿下就是那条蛇。当然,他也可以那根被用来搅屎的棍:“父皇,您看……现在是不是该上早朝了?” “……”李二陛下闻言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进了太极殿。 随后,文武百官们开始渐次进殿——只是所有人在经过楚王殿下他们几兄弟时,皆是目不斜视,缄默不语。 “唉……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啊……”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步入了大殿。 而太子殿下,则是谢绝了李恪的搀扶,拄着拐,步入了大殿。 可在正式上早朝时,却发生了一件尴尬的事情。 李二陛下的龙椅处在最高位,太子殿下则在他下方不远处,所以李承乾想跟往常一般走上那几级台阶,便显得有些……丢人现眼了。 “把拐杖丢掉!”——突然,端坐在龙椅之上的李二陛下看着自己的继承人,神情冷肃道:“我大唐的储君,连上个早朝都要杵拐么?!” “父皇——”李泰闻言刚想出声,就被身边的李恪一把扯了过去。随后,只听李恪在他耳边低声道:“青雀,莫要再开口了……” 父皇这是借着太子……在向咱们二哥撒气呢…… “哐当……”李承乾闻言沉默片刻,随即便一把丢开了拐杖,接着便一步一步,一瘸一拐地开始往自己的位置行去。 在所有大臣们的注视下,太子殿下只觉每向前挪动一步,就好似在承受一次凌迟——他没有去看任何人,只是缓缓低下头,注视着脚下的路。 父皇说得对……大唐的储君……未来注定君临四海的帝王……不该是个瘸子…… 宽弟他……也是这么想的吧…… 随着时间悄悄流逝,李承乾终于来到了平日里对他而言并无任何困难的那几级台阶面前。 “……”自受伤以来,便再也没上过早朝的太子殿下,此时面对这几级台阶,就仿佛面临一道天堑。 “你想要让所有人都这么等着你么?!”——李二陛下的声音如同无形的钢刀,在此时刺穿了李承乾的心防:“既然你觉得储君之位可以拱手相让,既然你觉得遇到事情就可以退缩,那么李承乾,你好歹让朕对你不失望一次——自己走上这台阶,告诉满朝文武,是你李承乾,主动辞去了太子之位!不要什么事都让你弟弟给你扛着!” 轰! 这下,原本还好奇陛下为何突然如此严厉的大臣们,他们各自的心湖中陡然落下一块巨石。 …… 合着…… 这真是太子自己主动要求的? 楚王殿下……没……没逼宫啊…… 看来是老夫等人刻板印象了…… 这行二的李家郎……也不都是……嗯…… 不管大臣们此时作何感想,李承乾在听完父亲的这番话后,终于是咬牙登上了台阶,可当他受伤的那条腿踏上台阶的那一刻,一股钻心的刺痛便从脚底传来,险些让他惨呼出声。 “接着走!”李二陛下此刻的不近人情,又何尝不是一种深情:既然承乾不想当太子,那么只有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展现出绝对的冷酷和无情,才能让宽儿……在日后对自己的大哥生出更多的愧疚和爱护…… “……”李承乾闻言没说话,在一脚踏实之后,他便接着抬脚,可仅仅只是身体重心转移的一瞬,他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向下扑倒。 “殿下!”群臣见状不由发出一声惊呼。 而就在此时,一道人影快速上前,在太子殿下即将倒地的那一瞬间,将其牢牢扶住。 “大哥,接着走。”当弟弟温和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时,原本还能咬牙坚持的太子殿下,那原本已经猩红的眼眶中,突然便涌出两行热泪:“宽弟……” “大哥,接着走!”楚王殿下在帮大哥直起身后,他依旧保持着搀扶的姿势,随后将大哥缓缓扶上台阶。 “嗒……嗒……嗒……”随着兄弟两人一道拾级而上,殿内众人眼中的神情,开始渐渐有了变化。 可其中变化最大的,不是文武百官,也不是站班武士和宫人,而是坐在此间最高处——那龙椅之上的李二陛下。 可终究,谁也没开口打破这样的沉默。 直到楚王殿下将太子扶回了他的座位,直到楚王殿下转身面向群臣,直到……他的目光开始与站在朝臣中,显得那般不起眼的窦师纶交汇,直到两人四目相对。 窦叔儿,您信我么? 楚王殿下,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您身边。 那窦叔儿……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次啷!”——随着楚王殿下抽出腰间长剑,整个大殿上……开始升起一股肃杀之气。 “众所周知,我大哥的确是跛了足。”楚王殿下手提天子剑,一如当年他为护蜀王李恪那般,开始霸气的宣言:“但他不是死了兄弟!——兄弟如手足,既然本王未死,他李承乾自是手足健全!所以诸位,本王今日提剑上殿,其实就只为说一句话:贞观一朝,只会有一位太子,他就是本王的大哥李承乾!”手握三尺青锋剑的楚王殿下,在说完这番话后,将目光横扫全场,可谓霸道尽显:谁赞成?谁反对? 可此时的大殿,仿佛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群臣们不明白,尤其是魏征、房玄龄:他俩现在就是撞破脑袋都想不明白,楚王殿下居然……还真他娘的是贤王!好贤王呐…… 对了,此时房玄龄还好——他在感慨过后又想到魏征下朝回府后的待遇……他突然就释怀了。 毕竟还有比自己更倒霉的嘛…… 而李二陛下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让这小子当太子……可……可怎么事情经过这一闹…… 想到先前自己那般苛责李承乾——李二陛下觉得自己回到甘露殿睡觉的日子……恐怕是遥遥无期了…… 轰隆隆! 此时的太极殿外,突然雷声大作,尔后便是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而站在殿外走廊的张镇玄,看着广场上与他无甚关联的的大雨,忍不住轻声笑道:“殿下……原来您才是那条气运最为强盛的真龙啊……” 第809章 楚王殿下又耍上了 虽然张镇玄是有感而发,可是他口中的“真龙楚王”,其实现在挺尴尬的。 太极殿上,满殿群臣,和楚王殿下大眼瞪小眼,彼此之间保持着漫长的沉默。 直到…… “楚王殿下……当真是贤良啊……”——李绩,这位当初在千泉城吃了楚王殿下馕饼,便再也没办法摆脱“家臣羁绊”的大将军,此刻在短暂的失落过后,终究还是选择跟楚王殿下站在了一起:“魏公,房公,你们二位以为呢?” “……”面对李绩的进攻,房玄龄和魏征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好在杜如晦,这位曾经见识过楚王殿下“兵贵神速”的贞观名臣,在此时发挥了作用:“英国公所言极是,老夫也认为楚王殿下当真是……名副其实的好贤王。” 随着杜如晦此言一出,就仿佛吹响了某种信号。 “就是就是!楚王殿下贤良啊!”——程咬金眼见李承乾的太子之位在楚王殿下今日的霸气宣言后,即将无可撼动,于是他当即便放开了拘束,开始使劲吹捧起李宽来:“要我说,楚王殿下就该流芳百世,名垂——” “程伯伯你先等等。”楚王殿下一边将手中的长剑收回刀鞘,一边开始用目光打量似乎还不怎么能够接受眼前现实的魏征和房玄龄:“魏公和房公,可还没表态呢。” 先前就你俩最凶——魏征打前站,房公您身为文官之首,同时也是站在魏征背后为其撑腰的人…… 而现在,本王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所以,你俩也该表态了! “楚王殿下……当真圣明……”房玄龄这会儿的心情其实也很复杂——本来他和长孙无忌还有魏征,先前还替楚王殿下鸣不平来着,但是因为涉及国本之争,所以使得他的内心又发生了动摇…… 可结果倒好,现在属于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所以……房相也决定真心实意拍一次楚王殿下的马屁——反正那小子就吃这一套。 但……房玄龄还是低估了楚王殿下的底线。 “史官何在?!”——果然,在房玄龄话音刚刚落下后,楚王殿下就开始扯着嗓子大声道:“写!房公今日夸本王圣明!” “……”房玄龄现在好想撞墙——不是……按照道上的规矩,楚王殿下您……您好歹推辞一下,然后此事就此揭过啊……咋……咋还要找史官呢…… “唯!”——褚遂良如今已经胜任了李二陛下的起居郎,虽然他也不想接下这个倒霉差事,可是……虞师的目光是那样的凶悍……自己要是在这种关键时刻扯了楚王殿下的后腿,恐怕是真的会被逐出师门…… “魏公,该你了。”楚王殿下满意地瞥了站在大殿角落的褚遂良一眼,随后便又望向魏征:“来吧……谁都有第一次的……” “……”魏征这会儿在经过短暂的内心挣扎过后,他终于还是决定直面“本心”——这时候再不给那小王八蛋面子,自己可能连书房都进不去:“楚王殿下……确实是高风亮节……怀瑾握瑜……” “写!”此刻,楚王殿下腰间的天子剑似乎变得更加威风凛凛:“魏公夸本王高峰亮节……怀……怀瑾窝什么?” “怀瑾握瑜!”——此刻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李二陛下,见儿子无意间又暴露了文化短板,不由得没好气道:“《楚辞》没人教过你是吧?小兔崽子……”当初跟着黄岐进学时……天天就知道浑水摸鱼…… “史官,写!”楚王殿下见某个昏君终于上当了,他说话时的声调都止不住上扬:“我爹也夸我怀瑾握瑜——有着高尚的品德!” “……” 好嘛!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楚王殿下又摆了亲爹一道。 可……在楚王殿下做出如此大的退让甚至是牺牲后,大家都得哄着这位大爷啊…… 所以,谁会站出来破坏此时的和谐氛围呢? 没看见就连自幼时起,便跟陛下相交莫逆的长孙无忌现在都忍不住嘴角抽搐,浑身颤抖么? “咳咳……”——文官群中,作为一直以来,最不显山露水,甚至不知道何时便成了“楚王死忠”的鸿胪寺卿唐俭,此时突然低头咳嗽了两声。 怎么说呢……哪怕他唐俭是当世的纵横大家,可他还是得发自内心的夸赞对方一句:楚王殿下……属实好耍! ------------------------------------- “娘,您都不知道,我当时让褚遂良将那昏君拍我马屁的话记录下来的时候,那昏君脸上的神情……哇……当真是令儿子神清气爽呀!”——在散场过后,楚王殿下带着大哥和张镇玄赶来甘露殿,开始跟长孙皇后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今日在朝堂上的壮举:“母后,您现在有没有觉得您儿子有成为后世贤王楷模的样子?” “宽儿……你呀……”长孙皇后听完李宽的这番描述后,她的内心从错愕、惊讶、感动、再到无语和好笑:“明明是……好吧,这是你爹欠你的,该他受着。” “娘,这是什么话。我跟那昏君之间,不谈亏欠。”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趴在自己膝盖上,一直默默听自己和母亲对话的小兕子抱在怀中:“我试着理解他,但很可惜……没能成功。” “二哥……”小兕子似乎听得出哥哥语气里的伤感,于是伸出小手,轻轻拍拍哥哥的脸颊:“不难过……” “二哥难过啥?”楚王殿下见妹妹这么可爱又懂事,忍不住低头拿下巴蹭了蹭对方的小脑袋:“有小兕子在二哥身边,二哥天天都开心,才没空去难过。” “嗯!”小公主闻言重重点头,满脸严肃道:“兕子要一直陪着二哥,不让二哥难过!” “兕子……”长孙皇后听着小女儿天真烂漫的话语,忍不住笑道:“你可别忘了,你大哥也在呢。” “大哥不好!”——本来长孙皇后只是调侃了一句,谁知小兕子也是个记仇的,只见她将脑袋偏向一边,故意不去看此时已然受打击的太子殿下:“大嫂不喜欢兕子,大哥也不喜欢兕子!” 哎哟喂…… 这一刻,原本还一直感动于先前宽弟为自己怒而拔剑,震慑群臣的太子殿下,在一瞬间便开始汗流浃背。 第810章 也有那不讲武德的 “我们兕子真聪明!”众所周知,楚王殿下对妹妹兕子的疼爱,那是毫无底线可言的,况且他也不觉得小孩子记住谁待自己不好,是个什么坏习惯:“以后你就跟二哥好,咱们不理大哥了。” “那也不好……”小姑娘闻言终于将头从二哥怀中抬起,只听她语气忧愁道:“大哥……大哥好……是兕子小气……” “兕子一点都不小气。”楚王殿下闻言摸了摸美美的脑袋,随后对站在一旁看戏的兰陵道:“兰陵,带兕子去我的寝宫玩,稚奴和青雀也在那边,你替我看着他们点。” “好。”兰陵公主闻言点了点头,随后便抱走了对二哥恋恋不舍的兕子。 “大哥,现在咱们兄弟当着母后的面,也得说说某些方面的事情了。”楚王殿下在目送兰陵离去之时,突然发现长乐不知何时起便站在殿外,也不进来,等兰陵和兕子出了大殿,姐妹俩低声说了几句话,便一道离开了。 而楚王殿下,显然已经察觉到了妹妹的反常,可眼下他的确还有些正事要跟大哥讲清楚。 “宽弟,我明白你的意思。”李承乾显然也不傻,以前碍于苏氏是父皇亲自为他挑选的太子妃,他在很多时候对苏氏都多有忍让,不过现在……二弟都能为自己做到这一步,自己若是再优柔寡断,那就过分了:“回头我就让她——” “——唉,”楚王殿下没等大哥把话说完,便伸手示意对方闭嘴:“你别搞得好像是我非逼你废了她似的,我的意见嘛,其实也不过分,我没说要让你废了人家,我只是觉得这样一个小家子气的女人,做不得那太子妃,而且她以后教出来的儿子,估计心胸也大不到哪里去。可大哥,你得知道,储君的心胸气量若是太小,那注定会惹出许多祸事来的——比如说咱那故去的大伯……” “宽儿!”长孙皇后没想到儿子居然把话说得如此赤裸裸:“你好歹……” “娘,就是因为当着您的面,这些话儿子才能放心对大哥说。”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随后正色道:“我对苏氏没什么意见,可她对兕子有意见,那……娘,您是了解儿子的,谁敢对兕子有意见,儿子就很有意见了。” “你的确是个护短的……”长孙皇后闻言愣了愣,随后叹了一口气:“可……” “可是什么啊娘……”楚王殿下发现自家大哥有时候的优柔寡断,可能就是遗传自娘亲:“儿子说句难听点的话,您和父皇迟早有不在的那天,大哥将来当了皇帝,这后宫就会由那苏氏当家做主,可我担心到了那时,我的这些妹妹们会受她欺负。” “不会的。”长孙皇后闻言摇了摇头:“你大哥不会放任苏氏——” “——大哥要忙于政务,他没空,更没耐心,却隔三差五的就去插手这些小事。”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深深看了一眼自家大哥:“大哥,虽然我一直管咱爹叫昏君,可这昏君身为皇帝,可谓是宵衣旰食,称得上圣明天子。你以后……还得学他。所以你需要一个像咱们母后这般贤良淑德的皇后,而不是一个成天惦记着担心那,最后什么忙都给你帮不上,末了还要生出诸多事端的太子妃。” “宽弟……我刚刚的意思是……”太子殿下觉得很委屈:明明我都说要废了苏氏的太子妃,是你不让…… “那昏君的颜面还是要照顾到的嘛。”此时的楚王殿下,在孝子和不孝子之间疯狂反复横跳:“毕竟他不是我,需要颜面的时候就贴上去,不需要的时候就扯下来。” “你倒是对自身的认知挺明确。”——李二陛下的声音在殿外响起之时,楚王殿下和张镇玄压根已经不觉得意外,反倒是长孙皇后和太子殿下开始有些神情紧张——两人是在担心某对父子待会儿可能又要干仗。 “大哥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怕啥?”某个昏君进殿之时,楚王殿下都懒得回头看一眼:“往后你得好好锻炼,尽快复原啊,虽然跛了足,但是我觉得……蹴鞠应该不成问题……嗯……回头你跟稚奴组个队,我跟小恪对你们发起挑战……” “宽弟……你果然是会‘挑战’的……”虽然楚王殿下这话说得极其混账,可太子殿下反而最受用:宽弟并没有因为自己跛足或者说保全了自己的太子之位,就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他还是那个宽弟,对自己这个大哥……有爱……但不多。 “观音婢……”李二陛下在进殿后,原本是打算继续嘲讽自家好大儿的,可当他瞥见长孙皇后向自己投来的警告的眼神时…… 一向英明神武的李二陛下,终究还是决定“择日再战”:“这些天,朕实在是有些累……” “累就去阴妃妹妹和杨妃妹妹那边去解乏,臣妾没空关心您累不累。”长孙皇后闻言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朕……”李二陛下还想开口。 “对了母后!”楚王殿下突然又在这个关键时刻想起了一件不怎么“关键”的小事:“您不知道,我在新罗时,那姿容堪称美颜的新罗女王——” “——喂!”李二陛下这下算是彻底破了大防,只见他突然一声大喝:“好小子,你还讲不讲武德了?!” 对你大哥你情深义重,对朕你就重拳出击?! “大哥,现在是什么年号啊?”楚王殿下就喜欢跟自家昏君父亲玩黑色幽默。 “贞……贞观啊……”太子殿下显然知道弟弟要说什么,所以他这配合打得……可谓是心惊胆战。 “哦……”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但没有再说话。 原本这应该是一次“老梗新用”的华丽绝杀。 可就在此时,楚王殿下的霍光——小天师张镇玄开始超常发挥:“殿下……其实武德年间……也有那不讲武德的……” 不然你怎么解释明明太上皇还健在,年号却成了“贞观”呢…… 第811章 出发的目的 “你小子瞎说什么大实话?!”——楚王殿下是真没想到,张镇玄居然敢在这种场合对某位昏君贴脸开大:“你是不是觉得本王很扛揍啊?!” “殿下……是臣失言了。”张镇玄闻言微微一笑,当即道:“臣下次一定注意。” …… 李二陛下看着嘴上说着“下次注意”的张镇玄,他发现对方在说这话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没拿正眼看过自己一眼,当即只觉胸中一阵气血翻涌:“楚王殿下,您的这位家臣可真是贴心啊……” “爹,这是供奉……”楚王殿下虽然知道自家老爹很生气,可那又咋了? 镇玄之所以说话难听,还不是在为自己这个家主先前的遭遇而打抱不平? “宽儿,好了……不说这些了……”眼看李二陛下和楚王殿下这对父子又要掐起来,长孙皇后突然伸手捏了捏儿子的脸蛋:“你出门在外这么久,让母后好好看看,嗯……瘦了,也黑了……” “娘……”楚王殿下知道母亲此举是为了提醒某个昏君,自家儿子在外边儿受罪了,可是…… 罢了……娘亲的好意,楚王殿下还是不要拒绝的好。 “观音婢,朕想起还有要事未处理,这便先回了。”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只能是自讨没趣,李二陛下在说完这句后,便转身离开了大殿。 他甚至都没等长孙皇后回话,看来也是在生对方的气。 “皇后娘娘,是在下失礼了。”——张镇玄见此情形,当即便向长孙皇后打了一道门稽礼,随后只见他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将其双手奉上:“在下观娘娘似乎有肺气虚弱之像,这瓷瓶中的药丸,可以替娘娘调理身体,增补气血,还请娘娘收下。” “你小子,有这好玩意儿不早说?”楚王殿下没等母亲回话,便一把从张镇玄手里抢过瓷瓶,随后将其交给母亲长孙:“娘,镇玄出品,都是精品,您先拿着吃一段时间,回头我让他再炮制一些,务必要将您的身体给调养好。” “小道长倒是有心了。”长孙皇后闻言微微一笑,随即将瓷瓶从儿子手中接过:“宽儿这孩子性子跳脱,有小道长这样稳重的贤良在他身边,本宫倒也放心。” “娘……”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睁眼说瞎话的天赋可能还真有传承:“您是哪只眼睛看出镇玄这货稳重了?” 他稳重? 他稳重还这么怼我爹?而且就算不提这事儿——这货在外边儿可是人人敬仰的“小天师”,动不动就九天落玄雷的主啊…… “宽儿……”长孙皇后闻言伸手在儿子的脸上拍了拍,随后轻轻扯了扯对方的耳朵:“娘再给你一次机会……” “娘亲目光如炬,慧眼识人!是儿子着相了……”楚王殿下可不想一回来就成为“大耳朵楚王”,他回头还得跟家臣们聊聊正事呢。 “行了,去跟你的弟弟妹妹们说说话,娘和你大哥也有些话要说。”长孙皇后说完拍了拍楚王殿下的脑袋,接着便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太子:“承乾,你随我来。” 太子殿下见状,当即转头看了一眼自家二弟,谁知这货已经和张镇玄勾肩搭背地往殿门行去了…… 好吧…… 宽弟你是真上道啊…… ------------------------------------- “长乐,咋了?”楚王殿下出了大殿后,先是对准备回玉山的张镇玄交代了一番,接着两人在御道上分别,等他返身回到广场之时,却发现妹妹长乐正一脸愧疚的站在他身后。 “二哥……我想给你赔不是。”长乐公主做人向来坦荡,只听她此时语气有些忐忑道:“怪我先前将你想得……” “唉……”楚王殿下没等妹妹把话说完,便上前捏了捏对方的脸蛋:“我道什么事呢……傻妹妹,你啊……好了,二哥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觉得当时你也以为二哥打算接过大哥太子之位么?这有啥啊……人之常情而已。” “二哥……我……”长乐公主看着眼前嘻嘻哈哈的二哥,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并没有感到如释重负,反而越来越心疼。 “长乐,你没错,真的。”楚王殿下见妹妹这般,于是只能耐着性子继续道:“二哥也不会对你生气。相反,你当时能有那样的反应,说明你的确是个善良、正直的姑娘,你会为大哥的遭遇感到不公,同时也没有因为你跟二哥感情好,就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长乐呀,你拥有高尚的品德,而这,才是造成你如今觉得对不住二哥的原因。 可是长乐,你是二哥的妹妹呀,当初那个跟在二哥身后的小姑娘,如今成为了一个真正高贵的公主,二哥心中很高兴,真的。”楚王殿下说完,见妹妹眼中的泪水汇集地越来越多,不由有些无奈又好笑:“怎么这是?二哥的口才如今退步啦?咋还哄不好了呢……” “二哥……要说不公……”长乐公主说到这,轻轻皱了皱瑶鼻,眼中的泪水终于决堤:“你才是受到不公最多的……呜呜……” 长乐公主说到这,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哥哥:“我当时只是觉得……大哥不当太子,那苏氏又是那样一个……” “好了……好了……都多大的人了……怎的还是那样喜欢哭……”楚王殿下轻轻拍了拍趴在自己怀中哭泣的妹妹,随后缓缓道:“长乐,其实二哥从前表现得没心没肺,不代表什么都不懂。 就像二哥从来都不会跑去问母后和那昏君,为什么当初被送到陇右的一定得是我——人生的际遇,本就奇妙,你不能因为经历过一场风霜,就自此踌躇不前,拒绝继续上路,生活总要继续,我们也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出发的目的,是为了去见沿途的鲜花盛开,故而不该遇事画地为牢,自我磋磨,负了好时光。” “二哥……你说的这些都好深奥……我听不懂……”长乐公主在确定二哥并没有因为先前自己的不信任而心存芥蒂,于是在安心过后,她有些好奇地从对方怀中抬起头,对上那双如繁星般明亮的眼眸:“可是二哥……你当真不生气吗?” 第812章 朱钗抵酒钱 “那些不重要。”楚王殿下闻言摇了摇头,随后忍不住再次伸手捏了捏妹妹的脸蛋:“我的傻妹妹哟……你总是这般善良和天真……二哥……当真是放心不下啊……” 先前那场变故中,认为自己不会去接那个位置的人,可能也就窦叔儿、镇玄、还有远在玉山负责坐镇的玄策,以及很早很早以前,就洞悉过自己本心的老天师。 人性如此,自己何必纠结。 “二哥……其实我有想过的。”长乐公主眼下根本就没注意到哥哥话里的深意,她只是急于向哥哥表达自己的内心:“如果将来哪天你真有什么好歹,不管是谁,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哈哈哈……”楚王殿下听完妹妹的这番真心话,不由笑得开怀:“那为了让长乐公主将来继续当个快乐的公主,二哥得努力让自己不生出好歹来呀。” “二哥,我没开玩笑。”长乐公主闻言正色道:“不光我是这么想的,其实兰陵、三哥、四哥还有五弟六弟、还有高阳——” “——长乐,”楚王殿下没有让妹妹继续再说下去:“这些事情不该你考虑,哪怕到了将来某天……二哥也绝对不会让你有此艰难抉择,因为你是二哥的妹妹。虽然如今二哥总是习惯先宠溺咱们的小兕子,可二哥不是那偏心之人……嗯……起码对于你和兕子,二哥不偏心——二哥从小在陇右老宅长大,虽然知道自己有兄弟姊妹,可是二哥幼年时,除了祖母和几位老人,身边是没有任何同龄玩伴的。 所以二哥如今疼爱兕子,其中多多少少有一部分私心,是为了补偿那个幼年时偶尔感到孤单的自己……所以,你不要觉得二哥——” “——呜呜……二哥……”不知为何,尽管知道二哥没有对自己生气,可是长乐公主明显能感觉到,二哥平淡的语气里,藏着止不住的悲伤。 “哎呀,不哭不哭。”平日里俏皮话一打接一打的楚王殿下,在安慰哭泣的妹妹时,也不过是一个手笨嘴拙的憨厚兄长,只见他一边用自己的衣袖替妹妹擦着脸上的泪水,一边低声道:“长乐啊……你二哥如今可不想再跟咱爹那昏君玩什么绕柱了啊……所以……咱能不能先别哭?这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要知道,青雀那小兔崽子,当时就差为你二哥振臂一呼了……” “二哥……”长乐公主闻言止住泪水,有些没好气地捶了一下对方的胸口:“这不好笑!” “这哪里不好笑了嘛……”楚王殿下闻言更委屈了:“我又没说青雀振臂呼什么……” “……”长乐闻言想了想,好像……也有道理。 不过,随后只听她又道:“二哥,我觉得……大哥这个太子之位你保了就保了……但是苏璇那个女人……绝对不能让她继续当太子妃!” “哇……”楚王殿下没想到妹妹居然能有如此见地,于是他当即便朝对方竖起了大拇指:“长乐公主高见,小王佩服!” “二哥你少来……”长乐公主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李宽,随后道:“不是我要挑拨离间,苏璇那人……太过小家子气,心胸狭隘,这种性格,坐不得高位。” “怎么看出来的?”楚王殿下闻言明知故问道:“她也把你夹给她的鸡腿给大哥了?” “她凭什么能让本公主给她夹菜?”长乐公主虽然性格好,但是身为大唐嫡长公主,她骨子里的骄傲不比身为皇子的兄弟们少:“当时也就是碍于母后在场,不然我就直接将那盆羊肉羹扣在她的脑袋上!居然拿兕子作筏,她当真是生了一副好胆!” “这才是本王的妹妹呀……”楚王殿下就知道,自己的妹妹才不是什么小绵羊:“长乐,以后你不必惯着谁,大哥将来会护着你和兕子还有兰陵不受欺负,但是二哥不一样——虽然二哥平时可能……多少有些没个正形,但你放心,万一哪天大哥靠不住的时候,二哥会亲自教训他的。” “二哥,你今天有些奇怪。”长乐似乎从未见过这般……郑重其事跟自己说话的兄长。 “不是二哥奇怪,是有些事情二哥需要提早做好安排。”楚王殿下说完拍了拍妹妹的脑袋,随后指着不远处走廊下正在陪着兕子玩耍的青雀和兰陵:“二哥有时候需要出宫一趟,你看好他们仨,特别是青雀,不许他胡乱给兕子喂甜食,小孩子甜食吃多了不好。” “二哥,你要去干什么啊?”长乐公主见状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追问道:“晚上还回来吗?” “回啊,”楚王殿下闻言不假思索道:“咱那肾亏的皇祖父早就暖好了被窝等我过去呢。” “噗呲……”长乐公主发誓,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谁能让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破涕而笑,那就只有自家的好二哥了。 “这事儿别传出去啊……”楚王殿下见妹妹被自己哄开心了,当即便一本正经地上前低声道:“皇祖父那人脸皮薄……” 最近他看老人家一直借着跟本王这个孙儿“祖孙情深、抵足而眠”的名义,对自己那庞大的后宫继续高挂免战牌呢。 “二哥你也太促狭了……”长乐公主此刻小脸红扑扑:“我肯定要跟皇祖父说的。” “小没良心的。”楚王殿下见状忍不住伸手揉乱了妹妹的发髻:“果然靠不住……” “哼哼哼……”长乐公主闻言眯起一双丹凤眼,那眉宇间的神色居然与长孙皇后颇为相似:“靠不住也是你妹妹,本公主就吃定你了!怎么样?” “公主殿下威武,本王佩服佩服……”楚王殿下听闻此言,先是莞尔一笑,随后伸手从妹妹的发髻上取下一枚朱钗:“二哥打算跟好友吃酒去,这一时半会儿的,二哥身上也没闲钱啊,所以长乐,发挥你作用的时候到了——” “母后!”长乐公主都没等自家的好二哥把话说完,转头就开始奔向甘露殿。 “……”楚王殿下见状看了一眼手中的朱钗…… 随后……意识到闯祸了的楚大王拔腿便跑! 开玩笑……这会儿要是把朱钗送回去,跟送上门挨揍有什么区别?! 长乐啊长乐……你果然是知道怎么拿捏你二哥的…… ------------------------------------- 半个时辰后,玉山别苑。 刚从皇宫大内跑来玉山的“亡命之徒”——如今被整个长安背地里叫做“傻瓜”的楚王殿下,此时端坐大堂之上。 而他的下方,则是站着以张镇玄、窦师纶为首的一干窦氏家臣。 “殿下,人都到齐了。”张镇玄在楚王殿下落座不久后,便躬身朝其行了一礼。 “那好,”楚王殿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接着他的目光扫过堂上诸臣,语气平淡道:“我们开始议事。” 第813章 什么叫天命 "殿下,臣想知道……您真的是自愿……”宇文擎身为楚王殿下的虎痴,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并不是楚王殿下志不在大位,而是对方有没有受到胁迫。 “得,你算是开了个好头。”楚王殿下本来想一上来就谈谈就藩事宜的,谁知宇文擎非要纠结太子之位的事儿,于是他干脆就跟众人交了底:“关于太子之位这事儿……本王的确有自己的考虑,本王这个性子,非是做那守成之君的料,当然,本王更受不了将来当了皇帝,要成天忙于政事,没有自己的乐趣,这一点,还请诸位见谅。” “殿下,”窦师纶作为窦氏的大家臣头子,哪怕今日在场的家臣中,多了一位身为供奉的谢闵麟,可他还是拥有最大的发言权:“我等入窦氏之时,没有谁是冲着什么从龙之功去的,这一点,大家应该心知肚明。” “那倒是。”或许是担心窦师纶这番话太得罪人,于是身为他好友的谢闵麟,此刻也出声附和道:“说到底,还是楚王殿下有本事,否则就算有这种好事,恐怕也落不到殿下头上来。” “得陇望蜀,贪心不足。”而等谢闵麟此番话音落下后,小天师张镇玄也适时接口道:“终究容易生出祸端。” “我觉得殿下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契苾何力自打当初随楚王殿下从西北返回长安后,一直颇受李二陛下器重,如今更是当了驸马,可是他依旧清楚,真正让自己能够安身立命的人是谁:“房玄龄、魏征这帮人,并不好对付。” “也不是太难对付。”——王玄策闻言顺口接了一句:“可是殿下心胸宽广,志在八方,所以不希望我们内斗。” “该给你们的荣华富贵,窦氏已经给了。”张镇玄见王玄策已经做好了铺垫,所以他干脆继续当起了恶人:“若在有还在痴心妄想,那么在下这个窦氏供奉,可就有意见了。” “就是就是。”袁天罡平日里虽然是混子,但因为曾经的教训,如今的他,在一些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比谁都清醒:“殿下有出息,不是咱们求上进的理由,再说了,大家也都知道,咱们殿下虽然在有些时候……不那么靠谱,但他也并未亏待过我们啊!” “……”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在袁天罡说完这番话后,堂上诸位窦氏家臣,却纷纷沉默——大家此刻脑海中涌现的记忆,全是楚王殿下的“有些时候”的“不那么靠谱”——实话实说,这种不甚美妙的回忆,属实挺折磨……呸呸呸……挺磨炼家臣的…… “不是,你们都想干嘛?”楚王殿下本来是打算以一个明君的身份跟大家相处的,但是现在嘛……罢了罢了……他也不装了,直接开始摊牌:“行了行了,本王也懒得跟你们废话了,阿史那社尔、阿史那思摩、阿史那贺鲁、还有执失思力、契苾何力你们几个,如今也都是十六卫的大将军了,所以明日,本王需要你们……” 接下来,楚王殿下在详细的交代了这几位大将军明日要执行的任务,随后,他见众人在得知自己的计划后,皆面露震惊之色,不由皱眉道:“怎么?你们该不会以为本王真是那任人揉搓拿捏的泥人吧? 我跟我大哥感情好,是一码事,我跟那昏君之间的账,也是要清算的!” “不是……殿下……”饶是已经做好了某种准备的王玄策,现在也有些头皮发麻:“您就藩……也算是一桩好事,可怎么能……怎么能……用这样的方式呢……再说了……琼州……可比岭南还“岭南”啊…… “好了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了。”楚王殿下眼见自家窦叔即将要开口,于是赶忙起身道:“多说无益啊,多说无益。” “殿下,那我等就先回去准备了。”执失思力是有眼力见的,眼看窦公就要出言阻止,而楚王殿下又是心意已决,心知谁才是他们这帮异族大将真正“老大”的执失思力,赶忙躬身领命道:“臣等定当不负殿下所托!” “如此便好。”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接着他的目光扫过面前一众家臣,旋即似笑非笑道:“当年我爹开玄武门时,身边的猛人好像还没本王多哎……” ------------------------------------- 楚王殿下是挨了窦师纶的一通训斥后,才臊眉耷眼地离开玉山的。 而王玄策和张镇玄,则是得了窦师纶的令,负责陪着这位大王于明日“起势”。 “殿下,我和镇玄道长就送您到这了。”朱雀门前,王玄策和张镇玄停下脚步,向脸上神情依旧如往常一般悠闲的楚王殿下微微一礼:“您可得保重。” “你小子会不会说话?”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皱:“本王怎么需要保重了?” “你都回来四五日了,可还不曾去见……咳咳……”王玄策说到这,咳嗽两声,随后道:“你还未曾去见虞公呢……” 楚王殿下这下算是听懂。 什么还未见“虞公”,王玄策这小子是说他还没去见自己的“虞美人”呢…… “眼下为去见谁,都是在给对方添麻烦。”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头,随后有些失落道:“但有些事情就摆在那儿,本王不去做,没人会做,所以这个就叫……天命,对吧?” “殿下,明日要不要让宇文擎带人进城?”王玄策在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真诚话语之后,他想了想,旋即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反正都要撕破脸……” “不一样的。”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只有私自动用了十六卫的人马,本王才能出得了长安啊……” 第814章 不信的话,你试试 翌日,清晨。 早早从祖父床榻上醒来的楚王殿下,先是拉着睡眼朦胧的皇祖父一道用了早膳。随后他离开了弘义宫,去到甘露殿,将小兕子抱在怀中狠狠亲昵一阵,接着才出宫前往鸿胪寺。 今日非是大朝会,所以唐俭这个鸿胪寺卿到得便比往日要早些。 可是…… 当唐俭见到比他还早到的楚王殿下正在自己的位置上埋头处理那如山一般的卷宗时,唐俭知道…… 麻烦了…… 而且还是大麻烦。 “楚……楚王殿下……是什么风……”唐俭现在希望自己能够得马上风,实在不行中风也成…… 他该告假的……真的…… “寺卿大人,您来了啊,下官在此恭候您多时了。”楚王殿下这个鸿胪寺少卿,还是第一次在唐俭面前称职位。 “扑通!”——唐公在见到如此不正常的楚王殿下后,他顿时腿一软,直接给对方跪那儿了:“殿下……老夫再有两年……就能抱孙子了呀……” 殿下,您别搞我…… 臣跟戴胄那老儿一样……此生还指望有朝一日能够含饴弄孙,享受一把天伦之乐啊…… “哎呀唐公……”楚王殿下见状赶忙起身,快步上前将对方从地上扶了起来:“您这是作甚?本王不过是出门在外,有所见识,有所长进……有所——嗯……反正本王讲礼貌,这是好事啊……” “殿下,要不您骂我两句?”唐俭见到这么有礼貌的楚大王,他真的……浑身难受! “真的,要不您骂我两句?!”唐公现在就想挨骂,别无所求! “我去……”楚王殿下闻言刚想来几句大唐雅言,可随后他想了想,转身朝一旁的茶案走去:“我去给你倒杯茶,压压惊。” “殿下……您不是打算起事吧殿下?!”唐俭现在浑身仿佛有蚂蚁在爬:“算我求您……您骂我……骂我好么?骂完我我立马就滚蛋……” “哎……唐公,您误会了。”楚王殿下此时已经沏好了茶水,并且将其递到了唐俭手中:“本王就是翻阅卷宗时,发现倭国在国子监求学的学生有点多,本王怀疑其中有细作——” “——啪!”原本正战战兢兢饮茶水的唐俭听闻此言,顿时手一松,瓷碗落地,碎成无数碎片。 “殿下……您这人可真是……”唐俭也不知道说啥好了:“就这?要整这帮倭国人是吧?!早说啊!非要吓唬臣……哎……不对!殿下,您这是要…… ” 楚王殿下在新罗的所作所为,朝中大佬还是心里有数的。 而谢闵麟这个突然站到台前的窦氏供奉,更是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敢在楚王殿下杀了上一任高句丽王和泉盖苏文的父亲渊太祚后,还能让楚王殿下打着渊氏和乙支氏的旗号,大摇大摆从高句丽归国——这本身就足以说明许多事情。 “唐公,本王也不需要你做啥,咱就按流程走,行不行?”楚王殿下说着,转身从案几上随意抽出一份卷宗:“本王怀疑此人是倭国细作,所以咱们得派人前往鸿胪寺,将此人押来细细审问。” “楚王殿下……咱们是鸿胪寺,不是大理寺,这不合规矩。”虽然楚王殿下说的轻巧,可是唐俭知道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这位大爷要真只打算将人押来审问,那他就把那份卷宗吃了。 “本王的规矩,也是规矩呀。”楚王殿下说完,突然朗声道:“来人!” “楚王殿下!”——众所周知,金山祭天后,军中愿为楚王殿下效死者,可谓不计其数,而鸿胪寺,这两年也来了不少出身军方的“新人”…… 而此时屋外进来的两人,便恰巧就是从边关刚调来的??亭长。 “你们两个,拿着本王的手令,前往国子监拿人,但凡有谁敢阻拦,就地躺倒!”楚王殿下说完,将手中的卷宗丢给对方:“记住啊,咱得占着理,千万别跟人动手。” “唯!”两位亭长中,年那那人闻言赶忙上前接过卷宗,随后又朝唐俭行了一礼,随后便转身离去。 而唐俭,从头到尾只是张嘴目睹这一切,并未出言阻止。 “唐公,有劳了。”楚王殿下非是那不懂事的人,此时的他,其实有些伤感:“以后……这鸿胪寺……本王怕是来不成了……” “殿下,臣知道您委屈。”唐俭听闻楚王此言,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说实话,臣也替您委屈。可……自古以来,天子如龙,真龙降下雷霆还是雨露,那都是天恩浩荡啊……” “唐公,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给本王写信,本王一定削他。”楚王殿下知道,唐俭今日能对自己说出这么一番话,那也当真是推心置腹了。 “殿下,说起来,老夫还是想念那个在沙钵罗,口口声声喊着要砍死老夫的那个殿下……”唐俭听闻此言,眼中不禁泛起一阵热泪:“往后……您珍重……” “珍重。”楚王殿下闻言没再说什么,只是上前给了这老头儿一个大大的拥抱。 虽然这于礼不合,可他乃楚王! ------------------------------------- 半个时辰后,国子监内。 “我二人奉我家大人令,前来捉拿这木边六郎回去问话,还请诸位行个方便,不要阻拦。”——曹猛作为混迹边关多年的军中老人,他知道国子监的读书人向来高傲,所以在他闯入课堂拿下木边六郎后,面对反应过来后,将他们堵在室内的一众国子监学生,他已经做好了某种心理准备。 “你他娘的……你家大人谁啊?居然敢抓走小爷的同窗?你知道小爷是谁吗?”——说来也巧,苏璇的弟弟苏鎏,恰好就跟这木边六郎是同窗。 “我家大人说……”曹猛听闻苏鎏此言,当即装作一副愣头青的模样,梗着脖子道:“谁敢阻拦,便将其一并带走问话!” “嘿……你家大人谁啊?居然比小爷还狂妄,你知不知道,当今太子妃是小爷的亲姐姐,现在小爷命令你,将此人留下!”苏鎏之所以为木边六郎说话,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木边六郎懂得投其所好,没事儿便拉着苏鎏四处寻花问柳,而且每次都是木边六郎请客。 “我家大人说了,不管是谁,敢阻拦,就一并带走。”曹猛闻言还是那句话。 可等他话音刚落。 “嘭!”一个漆黑的砚台突然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小爷说了,木边兄你今日带不走!”苏鎏此时冷冷看着曹猛,脸上神情无比张狂:“不信的话,你试试?!” 第815章 哪只手砸的 “既然是小国舅……那便是小的唐突了。”曹猛见苏鎏终于上当,于是当即便装作一副害怕的模样,只见他一边捂流血的额头,一边小心翼翼地俯身捡起已经缺了一角的凶器——那方产自端溪的极品砚台,随后带着同僚缓缓退出了书斋。 这是读书人的胜利。 起码在曹猛二人走后,被一干同窗包围欢呼的苏鎏是这么想的。 但…… 这种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 “人呢?!“——在曹猛离去不久后,因为消息一层层上报,而拖延了少许时间的国子监祭酒孔颖达终于抵达了事发地点。 “祭酒大人。“苏鎏现在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即将遭遇什么,或者说国子监即将遭遇什么,只见他一边搂着惊魂未定的木边六郎的肩膀,一边志得意满地对孔颖达道:”来了两个不开眼的差人,要拿木边六郎去问话,被我赶跑了。“ “……“孔颖达不是个蠢的,起码当他听到是苏鎏赶跑差人后,他就知道,麻烦大了。 太子殿下……唉! 想到先前自己和李纲、陆德明三人私底下的猜测,孔颖达突然升起一股很不祥的预感,于是他转而问起负责教授苏鎏等人的算学博士:“刘夫子,对方有没有说他们家的大人是谁?“ “祭酒大人,他们当时的态度很嚣张,但是……在得知苏鎏的身份后,便退去了。“被问话的刘夫子想了想,最终缓缓给出了答案:”但从头到尾,对方都没交代他们的身份,而他们身上的官服……似乎也就是寻常小吏,不足为奇。” “祭酒大人,不好了——”就在孔颖达准备开口下令,今日起,国子监临时休沐三日之时,一位国子监的学生突然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外边来了……来了好多十六卫的甲士!” “完了……彻底完了……”孔颖达已经不用去猜了——这长安城里除了陛下,也就楚王殿下能让十六卫包围国子监——这种事……就连太子都没胆子…… 殿下他……终究还是知道了…… ”哟,熟人啊。”当阿史那社尔、阿史那思摩、契苾何力、执失思力、以及阿史那贺鲁带着各自所属的十六卫官兵包围了国子监之时,楚王殿下的“冤家供奉”——出身陈郡谢氏的谢闵麟,突然现身在书斋之外。 他的身边,跟着一队全身披甲的窦氏部曲。 “孔师啊孔师……“自与孔颖达目光对视的第一眼起,谢闵麟便不由自主的开始笑容满面:“你我一别近二十年,孔师风采依旧啊……“ “……“孔颖达这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对于谢闵麟这个人,他的心中只有忌惮和恐惧。 “苏鎏,你可以带走……老夫不拦着。”孔颖达在沉默少许后,终于还是服了软:“至于其他人……那木边六郎只是一个——” “——砍死他。”谢闵麟没等孔颖达把求情的话说完,便对身边的窦氏部曲下令道:“孔师的面子……我无论如何都是不能给的。“ 不然怎么对得起我那死去的兄长? 于是,下一刻,收到命令的窦氏部曲当即走出两人,将那躲在门后的木边六郎拖出了书斋。 “苏兄……救我……救我!“那木边六郎此刻唯一的希望,便是已经躲在人群后,两股颤颤,裤裆潮湿的苏鎏了。 而苏鎏,现在只能装死狗。 “唰!“——对于木边六郎的处决,其实很草率,这货刚被拖下台阶,便被一刀砍在脖子上,鲜血四溅,人头落地,那帮先前还在欢呼的国子监学生,在见到这一幕后,无不噤若寒蝉。 “谢先生,那苏鎏呢?“已经让手下人去抓捕倭国学生的契苾何力,此刻也带着受伤的曹猛来到了园中,他先是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头,随后转而对站在台阶上面色阴沉如水的孔颖达道:”孔公,楚王殿下有令,伤了他鸿胪寺亭长之人,按唐律,寻常斗殴,见血为伤,当处杖六十,而苏鎏又是以民伤官,罪加一等,当杖八十!” “老夫不拦着……”孔颖达没想到,楚王殿下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要人命——杖八十……那苏鎏还能活下来么…… 可是……他看了一眼站在契苾何力身后,额头之上还有一大片血痂,手里更是拿着歹人行凶的凶器——那一方砚台之时,他的心中,不由泛起阵阵无力之感。 “既然不拦着,那就让开。“谢闵麟要不是顾及自己如今窦氏供奉的身份,他真的会砍了这个当初间接害死他兄长惨死的家伙。 “……”自知自己从头到尾无论是对楚王殿下还是对谢闵麟,都心中有亏的孔颖达,闻言默默让开了身形。 而他这一让,站在他身后的国子监学生,也不由自主的让出一条道。 于是……正准备翻窗逃跑的苏鎏,就这样暴露在众人面前。 “你跑不掉的。“契苾何力在见到苏鎏准备逃跑后,忍不住冷冷一笑:”此时整座国子监,里里外外两千多号带甲之士,你若是敢逃,我们大可就地处决!“ “我……我要见楚王殿下……”苏鎏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他就算平日里喜欢欺男霸女,可他自认没有得罪过楚王殿下。 ”来来来,苏公子,莫要再作幻想,我们先办完正经事。“契苾何力一边说着,一边笑呵呵地从曹猛手里接过那方砚台。 与此同时,他手底下的士兵已经上前将苏鎏押解出书斋,来到了庭院中。 “将他按倒。“契苾何力知道时间有限。 “呜呜……”苏鎏还想开口,结果被人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破布给堵住了那张惹祸的嘴。 “曹亭长,他是用哪只手砸你的?”契苾何力平日里也是讲礼貌的人,尤其是曹猛这样有前途的自己人,他很喜欢。 “启禀将军,他用的右手。“曹猛显然知道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 第816章 莫要说气话 “很好。“契苾何力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只见他缓步来到苏鎏面前,接着蹲下身子。 而此时,一旁的士兵已经将苏鎏的右手给抽了出来,强行按在了契苾何力面前。 “苏公子啊,八十杖,你这小身板说什么也挺不住。我家殿下呢,又是个宅心仁厚的,所以……断你五指,这应该是一个很合理的惩罚,您说对吧?”契苾何力说完,也不管苏鎏那猛地要往上台的脑袋以及喉咙里发出的愤怒嘶吼,只见他伸手按住对方的手腕,接着举起砚台:“我的力气很大,你……忍一下。“ “啪!“随着砚台第一次砸下,苏鎏顿时便双目圆睁,整个人的身躯就好似突然遭到雷击一般,开始不停抽搐。 “一下。”契苾何力看着对方那渗血的大拇指,点了点头:“再来一下。” “啪!”就这一下,苏鎏终于是吃痛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但,契苾何力却不打算放过他。 “契苾将军,够了!老夫请您卖老夫一个面子,就此收手吧!”——孔颖达终究还是国子监祭酒,虽然明知对方不会给自己这个面子,但他还是要说这番话。 “……”契苾何力闻言住了手,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谢闵麟。 出于对供奉的尊敬,他知道自己得等一个答复。 “孔公的面子这么大吗?”谢闵麟此时眉头轻轻皱起,假装思考:“那孔公的面子……大得过楚王殿下么?” “……”孔颖达终于不说话了。 但就在此时,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俯身在准备继续动手的契苾何力耳边说了一句话。 契苾何力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抄起砚台,猛地砸向苏鎏的手掌! “呜——”这一下,算是把昏迷的苏鎏又给“救“回来了。 ”殿下方才传信,要我收手。“契苾何力在做完这一切后,对谢闵麟道:”所以方才这一下,可以算我的。“ “楚王殿下真是没看错人。”谢闵麟闻言笑了笑,随后道:“契苾将军,您信不信,就冲您刚才这一番举动,您就是现在一脚砍了苏鎏的脑袋——楚王殿下也会将这份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谢先生……您可真是……“契苾何力闻言有些无奈道:”罢了……我不好多作评价。” “那就继续忙正事。”谢闵麟闻言笑了笑。 不过,他口中的正事,这会儿其实已经忙得差不多了。 此时的国子监外,嗯,也就是务本坊内的长街上,由左骁卫、左领军卫、右武卫等十六卫士兵组成的搜查队伍,已经将国子监内的倭国学生尽皆押解出国子监。 “楚王殿下有令!国子监的倭国人皆是细作,尽斩之!”——当一身戎装的阿史那社尔站在国子监面前时,所有还在试图挣扎的倭国学生仿佛收到了某种讯号,开始大声用倭国话求饶或哭嚎。 但这显然没什么用。 “唰!刷刷刷……” 随着一片雪白的刀光升起又落下,整条长街变得一片赤红! 而与此同时,在太极殿内办公的李二陛下,也终于收到了消息。 “朕知道了。“李二陛下对于张楠禀报的消息,并没感到多么意外:”那竖子现在人在哪儿?” “回陛下……楚王殿下就在甘露殿,正陪着兕子公主玩荡秋千。”张楠见李二陛下反应如此平淡,他非但没有为楚王殿下感到庆幸,反而愈发的胆战心惊。 “让他来见朕。” “唯!" 片刻之后。 “爹,啥事啊?”楚王殿下来时,嘴里还叼着一根竹签,见李二陛下对他皱眉,不由伸手扯出口中的竹签,展示上面的饴糖:“要不要来一口?很甜的。” “朕问你,你欲何为?”李二陛下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他原本以为李宽在出手维护了大哥的太子之位后,可能需要很久才发现事情的真相,但他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做出了反应。 怎么说呢…… 李二陛下此时对于自己的二儿子,有的只有欣赏和自豪——这份浓烈的情绪甚至已经让他忽略到了对方之后做出的冒犯之举。 “儿子没想干嘛啊。“楚王殿下闻言眨巴眨巴眼睛:”我老老实实地去鸿胪寺当差,在处理卷宗时发现倭国人很可疑,所以派人传唤其中一人来鸿胪寺接受审问,可是对方不但不配合,还怂恿太子妃的弟弟苏鎏对儿子派去的人下手——好在上苍怜悯,那受伤的鸿胪寺亭长在铩羽而归之时,正好碰见准备回兵部的契苾何力等人,他们在得知曹猛的遭遇后,意识到儿子的……不对,是朝廷的威严受到冒犯,旋即出手替本王……啊……是替朝廷出手,将这些嫌犯都找出来,就此正法,这……这也很合理吧……“ “爹还是头一回发现,你小子编瞎话也有编不下去的时候。”李二陛下眼见儿子闻言打算反驳,于是他突然话锋一转:“宽儿,是爹对不住你。” “你等等……”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出现了幻听,但随后他就想到了某种可能:”本王问你,宫廷玉液酒……一杯作价几何?” “宫中几时有这种名字的酒?”李二陛下闻言皱起眉头,他显然不能理解儿子的抽象发言。 “那没事了。”楚王殿下见状也算是安心了:“倭国细作的事情,我会在明日早朝时给出自己的解释。爹,你要没其他事情的话,我回了,兕子还等着我呢。” “……”李二陛下听完儿子的话,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浓烈的愧疚之情,良久,他看着满脸无所谓的儿子,缓缓点头道:“既如此……那便明日再说。” 这应该……是那竖子最后一次上朝了…… ------------------------------------- 楚王殿下出了太极殿,在试图追打张楠无果后,他笑哈哈地踏上了御道。 “殿下,事情已经办妥了。”张镇玄不知何时出现在李宽身边,语气悠然道:“王玄策已经说服了戴胄,那些倭国人的住所,会有大理寺的人来进行搜查。” “如此便好。”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又道:“记得跟窦叔说一声,凡今日参与此事的,不分官职大小,一人两百贯钱的赏赐。” “殿下,这样是不是会让陛下……”张镇玄觉得殿下此举恐怕不妥。 “我管他呢。“楚王殿下闻言伸手揉了揉脖子:“镇玄,现在无论是谁,但凡敢让本王再生出多余的一丝丝的愤怒,那么……本王说反……也就真的反了!” “殿下,莫要说气话。”张镇玄不愧是最为了解楚王殿下的人:“臣知道……您根本没有那样的打算。” “唉……镇玄,”楚王殿下闻言叹了一口气:“本王其实也很累了啊……” 第817章 一辈子有饴糖吃 楚王殿下说的心累,并非单指某件事,某个人带给他的疲惫。 “镇玄,你知道那日我娘留下我大哥,是与他说什么吗?”——虽说这点委屈对楚王殿下来说压根算不得什么,但他依旧想找个人倾诉:“我娘问我大哥,问他先前是不是故意摔断腿,好借此以退为进,让我这个弟弟给他出头……” “殿下……”此时的张镇玄,只觉心中一阵天雷激荡,他万万没想到,这其中的玄机居然…… “我大哥一开始还在装傻, ”楚王殿下见张镇玄似乎不大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于是他便继续道:“直到我娘给了他一耳光,他便低头不语了。直到很久以后,他才说真话…… 他说,我因为河北道的事而远走高句丽,他也很揪心,可他也知道我爹是怎样的一个人。 所以,他思来想去,就想到了这么一个绝妙的‘馊主意’:让自己以身入局,赌上一把——如果我有心太子之位,那么我继位后,就凭借他主动禅让的举动,我们兄弟这一世,也注定是兄友弟恭,相处和睦。 但假使我真的对太子之位没心思……那么……就像你先前看到的那样——我为他在太极殿上拔剑之后……他的太子之位,才真正稳如泰山——要知道,我不光是拿自己的威望为他站台,我还给其他弟弟们做了一个好榜样……哈哈哈……”楚王殿下说到最后,忍不住捂着肚子放声大笑:“我的好大哥……终究是学会了那昏君的阳谋——可怜我的姑姑……当年……也就是这样被算计的啊……” 说来也讽刺——自打楚王意识到暗影刺客已经具备相当宫内禁军的战力后,他便将其中一部分用来保护自己的家人。 可是……先是李二陛下,后是太子殿下。 站在他们的角度看,好像也没什么错,可他为何还是觉得……一阵悲凉呢。 “太子没有说实话。”君臣二人沉默许久之后,张镇玄突然冷声道:“他知道殿下您一定会出手维护他,他知道……整件事他从头到尾唯一要面临的危险,便是可能被那健马一脚踏死!老天应该成全他的……不若……让臣来成全!” “镇玄,你倒也不必这么生气。”倾诉完伤心事,楚王殿下此时的心情已经变好许多:“那个位置,我不稀罕,我也不可以稀罕——其实那日在玉山北苑,有些话我没办法当着大家的面直说:若我当皇帝,那么宇文擎他们,最少也是国公,而你镇玄……本王不介意再多个‘大贤良师’的国师。 可是问题在于,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人上来就得有人下去——这也是当初为何房玄龄和魏征他们反对我,而武将们大都保持沉默的原因。 所谓的开玄武门,不是一个王爷要做皇帝,而是那大殿之上的满殿公卿,需要换上一批一直没能进殿,只能站在殿外的人。 而这个过程,是要流血,要死人的! 君不见,如今站在那太极殿上的大臣,又有几人还是武德年间的老人? 我爹或许忌惮我,可他最大的底气却不是手中的兵权,也不是他那文武皆可盖世的个人能力,他最大的底气,正是那庙堂之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人心啊……”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转头看了一眼背后那巍峨屹立的太极殿:”我爹可能这辈子都想不到,河北道的事……究竟会让我成长至何种地步……“ 祖母故去之后,深受祖母宠爱的我以为会在你们身边再度感受到那种毫无保留的关爱,可如今想来,终究是我异想天开了。 但是没关系,正因如此,反而让我更加明白祖母当初对我的爱是何等珍贵——而本王既然已经拥有过这世上最美好的感情,又何必再去在乎你们如何待我呢? “殿下,臣真的替您感到不值。”张镇玄思来想去,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我真的……想宰了……东宫的那位——反正魏王殿下也是帝后嫡子,而且他对您可谓是无比赤诚。” 此时的张镇玄终于想通了一件事——楚王殿下那日之所以先挑出一个木边六郎,其实就是为了对苏鎏动手。 可对方为何这么做……他却还是没能想明白。 “青雀终究是太天真了些,皇位对他而言,当真未必是好事。”楚王殿下在听完张镇玄的这番话后,他先是摇头,随后才道:“况且正因为我大哥有这样的城府,我才能放心——皇帝若果真是性格敦厚的老实人,那对江山社稷而言,并非好事。况且对我使小心思,最只到这种程度,其实真的还算说得过去……” 楚王殿下没有说,真正让他寒心的,是长孙皇后在听完李承乾的那番话后,她泪眼婆娑许久,却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除了那句:以后不可再算计你的兄弟姊妹一丝一毫,否则你我断绝母子关系! 楚王殿下其实也可以试着站在母亲的说服自己,事已至此,总不能将真相揭露,直接让感情深厚的兄弟二人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但是楚王殿下……真的真的……已经不想再说服自己了! 就这样吧,这才是天家不是么? 从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因为本王足够少年英雄,因为皇祖母留下窦氏家底足够雄厚,因为有窦叔儿、姜公、鱼阿翁、老天师他们的默默守护,本王才能将这场梦做得如此漫长。 但现在,梦终究是醒了。 本王虽未及冠,可在明白一些这个年纪不该明白的道理后,便能算作悄悄长大了。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莫名想起那座大到能容下一老一小相依为命的陇右老宅,想到当年自己被皇祖母温柔抱在怀中,一小口一小口抿那难喝的汤药时,总是嘟嚷着“祖母,是不是宽儿喝完这些好苦好苦的药汤,宽儿就长大了?” “宽儿喝完这些汤药,不用吃饴糖,就算长大了。” “那宽儿不吃饴糖!” “宽儿乖,咱们吃饴糖,咱们不急着长大……宽儿……祖母只希望……我的乖宽儿一辈子都有饴糖吃……” “殿下,明日的大朝会,臣会陪您入殿。”张镇玄看着原本该如同烈阳一般耀眼的楚王殿下,此刻却是失魂落魄的像个无家可归之人,他的内心,便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无言的悲痛,以及巨大的愤怒。 这一刻,张镇玄能清晰的感觉到,好像他们脚下的整座长安城,都在欺负如今隐忍到了极致的楚王。 第818章 来,来参本王啊 翌日,大朝会。 “呵啊~~”楚王殿下打着哈欠,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进入了太极殿。 “他娘的……镇玄人呢?”在自己的班位站定后,楚王殿下无视文武百官那诡异的目光,开始四下打量——是的吗,楚王殿下直到此时才想起昨日镇玄说要陪自己上早朝的事。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小子赖床了? 啊…… 合着你们道家的‘道法自然’,它是这么个意思啊…… “哆……哆……”就在楚王殿下胡思乱想之时,一阵木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他循声望去,只见太子殿下正吃力地杵着拐杖,缓缓步入殿内。 “宽弟,你昨日还是冒失了……”李承乾在来到李宽身前站定后,旋即便低声道:“不过你放心,此事我会为你求情……” “你小舅子可还在大理寺地牢里关着呢,你不去解救?”楚王殿下看着眼前的大哥,他突然伸手在对方肩膀上拍了拍:“大哥,别装了,我又不是傻子。” 轰! 楚王殿下的声音不大,但此刻即将开始早朝,太极殿内早就是鸦雀无声,所以他们兄弟二人的对话,就这么落入了文武百官耳中。 房玄龄,这位贞观年间真正的文官之首,此时也忍不住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说句实话,换做他是楚王殿下,他都没办法像楚王殿下现在这般,对太子如此客气的讲话。 “二哥,这是咋了?”青雀原本正在自己的位置上和三哥李恪说着闲话,见状不由好奇地看过来:“大哥惹你生气啦?” “那可不?”楚王殿下完全就没在意此刻已经沉默下来的大哥,转头便对自家胖弟弟道:“他这人就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兄弟,你看看,表面上跟本王套近乎,其实还不是为了搭救自家小舅子,唉……得得得,大哥,你知道,我是不愿让你为难的,回头你自个儿派人去大理寺领人就是,对了,你可别为这事儿记恨戴公啊,人家可是按照流程办事,那苏鎏殴打官吏,可是触犯了唐律的。” “不会……不会……”知道弟弟这是在给自己留面子,太子殿下闻言努力扯了扯嘴角,随后便转身向自己的位置上行去。 “青雀,你也去扶一扶咱大哥。”楚王殿下见状,当即便对青雀道:“不然万一哪天我死了,你小子还需要咱大哥关照呢。” 轰隆! 就在此时,大殿外不知何时变得阴沉的天空,陡然响起一阵炸雷。 而李二陛下此刻也正好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此时的他,真的很不想承认某个事实。 原来……真正见到自己的儿子们兄弟阋墙,才明白自己父皇当年是多么的左右为难。 “陛……陛下……”就在百官们心怀各异,准备静待眼前这一幕的下文之时,大内总管张楠突然跌跌撞撞的从外边儿跑了进来:“东……东宫来报,方才有一道金色雷霆落于东宫,眼下……承恩殿……已经……已经塌了!” “我……嘞个……镇玄助我啊……”——楚王殿下现在还能说什么呢?果然……本王带给窦氏家臣们“有事真上“的传统,总算是被镇玄这位张家道爷给发扬光大了……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这档子事?!”李二陛下此刻也懵了:难道说……这真是上天降下的某种昭示…… “哆……哆……”又是木杖敲击地面的声音。 “是啊,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这档子事呢?”——就在此刻,手持九节杖,身穿明黄道袍的道门小天师,张镇玄,终于缓缓步入大殿。 ”……“虽然庙堂诸公暂时大都不知道张镇玄的真实身份,可是这位大爷现在这身打扮…… 而且他还姓张! “贫道张镇玄,身为窦氏供奉,今日追随家主上殿,若有冒犯,还请诸位见谅。”——如果张镇玄说这番话时不是表情冷漠,眼神孤傲,语气平静,那么他真的还很有礼貌。 “李宽,你到底想干什么?!”李二陛下现在是真的头皮都在发麻,因为他想到了某种可能…… 万一……承恩殿发生的异象……真是眼前之人所为,那么对方如果突然在太极殿来上这么一下子…… 李二陛下现在真的很焦虑。 毕竟万一弄不好,自己可能真的会变“焦”…… “青雀,你跟小恪先出去。”——楚王殿下向来是懂恐吓的。 “咳咳……”此时站在文官队伍里的虞世南和身边的萧瑀对视一眼,随后两人便将目光转向身后不远处的窦师纶…… 窦氏纶:别看我……那是老天师的曾孙,未来的首席供奉……老夫可指挥不动…… 当然了,三人都是了解楚王的——这位大爷肯定是不会真的有什么过分举动,只是……又想整点活儿罢了…… “二哥……”面对眼前这一幕,青雀和李恪还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这是弄啥嘞……” “梆!”好听,就是好头。 “楚王殿下……楚王殿下!”直到沉默寡言的蜀王和揉着脑袋的魏王退出太极殿,唐俭才忍不住出声提醒道:“有话……好好说……” 其实大家都不是傻子。 其实,关于昨日之事……大家在得知了苏鎏的遭遇以及孔颖达当时面对契苾何力时的态度,再联想到孔颖达身为太子老师…… 嗯……若想人不知,就别做那亏心事。 可眼下,虽然大家觉得楚王殿下受了委屈,但谁也不想,更不敢揭开这个真相。 因为……没人喜欢被人当傻子玩弄。 尤其这个被玩弄的傻子,还是楚王殿下! 而且……楚王殿下之所以会成为傻子,是因为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亲大哥会算计自己! “我说诸位,”楚王殿下才不管旁人怎么想,他只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其实也就足够了:“你们之中,难道没有人就昨日本王铁腕肃清国子监的举动,想着来参本王一本么?呐,魏公,平日里你跟本王最不对付,来来来,参本王,参本王啊……” 第819章 楚王殿下要讲的道理 “殿下,臣没什么要参的。”魏征是个聪明人,他知道现在谁跟楚王殿下对上,谁就注定要倒霉,即使眼下这种情形,楚王殿下看似被动,但……魏征还是打心底里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魏公,既然您不参……”——就在此时,郢国公宇文士及突然站了出来:“那么老夫来参!” “好!”楚王殿下听闻此言,当即朝宇文士及竖起了大拇指:”郢国公,你想参本王什么?“ “殿下,臣知道您和倭国人在新罗发生了冲突……可是……倭国是因为崇尚我中原文化,才不远万里渡海而来,在长安辛苦求学,我们怎么能……怎么能把这些传播文化的使者给杀害了呢……“宇文士及现在已经打算向太子殿下投诚,所以他也顾不得其他:”况且殿下此举,也会让其他番邦对大唐产生不好的印象……“ “你说话就说话,脸抽抽什么?"楚王殿下见宇文士及一边说一边不时朝大殿上方观望,于是没好气道:”上面坐着的是我爹,不是你爹!“ “哈哈哈哈……”——随着楚王殿下此言一出,以尉迟敬德、程咬金为首的那帮武将,当即便发出一阵大笑。 “小人!“杜如晦此时也满脸不屑地瞥了宇文士及一眼,随后便转头不去看他。 而赵国公长孙无忌,这位坚定的太子党,此时看向宇文士及的眼神里,却充满了隐晦的杀意。 也不知他是出于对李宽的某种复杂感情,还是单纯的觉得自己的位置可能受到了威胁。 而太子殿下……此刻却面色平静地低下头去,藏好眼底的愧疚与愤怒…… “好了!”——就在此时,李二陛下突然开口喝止了殿内的嘈杂,只见他将目光看向李宽:”朕知道你做事有你的理由,你愿意说,现在便是最好的时机,你不愿说,朕便将此事作罢。" "本王当然有话要说!“——楚王殿下没有接受父亲的好意,只见他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对众人道:”这是一本从倭国学生住所里搜出来的《神农百草经》,上边记载的药方,起源于我华夏祖先神农氏,是经过代代口口相传,直到东汉才被整理成册,然后一代一代传至今日……“ 楚王殿下说到这,目光环视一圈:“本王知道,你们都觉得本王不学无术,可本王再不学无术,也知道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身为子孙后代应该好好珍惜的道理。你们可倒好,呵……这样的医书也是说给就给,除此之外,本王还发现,那些倭国学生的住所里还有大量的经史子集、佛经、农业、手工生产类的书籍——他们恨不得将整个长安都搬回他们的国家!而这,你们觉得没所谓?! 你们知道那些倭国人是什么德性吗?!在新罗,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新罗国小而力弱,无法抵抗那些倭国强盗,所以他们的百姓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殿下,遭难的是新罗百姓,这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宇文士及突然打断了楚王殿下的对话。 但下一刻,他便被人掐住脖子,连带着整个身体都被举在了半空中。 “楚王殿下讲话,你凭什么打断他?!”——河间郡王李孝恭,如今宗正寺的新任宗正,此时一脸冷漠地盯着被他如同玩物一般捏在手中的宇文士及,语气低沉道:“就算你上赶着去烧太子殿下的热灶,也该先想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李孝恭……你老小子干嘛抢老夫的活儿……”落后一步的谯国公柴紹,此时也来到了李孝恭的身边,只不过当他抱怨完,转头看向宇文士及时,那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甚至一度让宇文士及下意识地停止了挣扎。 轰! 此时的文武百官,大都还在静待楚王殿下的下文,面对突然跳出来搅局的宇文士及,他们大都心中反感,可是…… 河间郡王……您是什么时候跟楚王殿下好到这份上的呢…… 而且谯国公……好吧……您跟您那俩儿子,和楚王殿下倒是一直都穿同一条裤子…… “堂叔,把人放下……”楚王殿下眼角的余光已经瞥见张镇玄脸上那恍然大悟的神情,于是他干脆明着提醒道:“这里是太极殿……怎么可以跟人动手呢……” “你小子还有资格说这话?”江夏王李道宗此时也越众而出,只见他在吐槽完楚王殿下后,接着又来到李孝恭面前,按住了对方的手臂:“行了,这人不知礼,咱得守规矩,陛下还在上边看着呢……” “……”李二陛下现在的心情,就好比…… 算了,其实他隐约能猜到李孝恭和李道宗的心中所想:这时候如果陇右李氏没人站出来跟楚王殿下共进退,那么……万一事情向更坏的方向发展…… “啪嗒……”李孝恭是听劝的,所以他在李道宗话音刚落之际,便松开了宇文士及。 随后,“感情用事”的河间郡王又俯身拜倒在地:“陛下,臣深知有罪,故而在此伏请陛下降罪!” “朕恕你无罪……”李二陛下还能说啥呢,此时他将目光转向自己最……把控不住的那个儿子:这就是你想要的? 楚王殿下此刻也回望自己的父亲:可笑……陛下……终究还是不够了解本王。 “其实今日本王上殿,是想给大家讲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千百年来,王朝更迭之际,武力大都会产生崩溃,而史学家在描述这段过程时,通常只会用四个字来描写,叫‘中原式微’——而上一次中原式微,我们都清楚发生了什么。 司马懿篡位,自此开启了三百年的五胡乱华! 那时我中原百姓,难道日子会比现在饱受侵扰的新罗百姓过得好?! 人不该自我膨胀,妄自尊大!王朝更是如此! 所以本王不会让这些你们眼里无足轻重,但的的确确是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流落异国!他们学走的农桑技艺,将来因此而多产出的粮食,会把他们的士兵喂养得更加强壮,然后这些强壮士兵又会挥舞着用我们流传出去的冶铁锻刀技艺打造的武器,来屠杀我们的子孙后代!” 第820章 分别在即 大殿之中,楚王殿下掷地有声的话语,让满殿之人心神震荡。 可这还不算完。 “诸位都清楚,我爹他常常将那句‘以史为鉴,可知兴替’挂在嘴边,至于下半句……魏公你别看本王,本王没打算提你。“(注1) “臣惭愧……”魏征现在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本来嘛……他之所以注视楚王殿下,是为了表达内心的某种尊敬,可…… 算了……上边儿那位确实晦气…… 自己只是稍稍沾了边,就…… 唉…… “——我们其实常常忘记了一个规律。”——在拷打完魏征,楚王殿下转头便回到了正题:”其实每一个新生王朝,总结前人的教训之时,只是吸取了前一任王朝的教训——比如秦朝,秦一统六国,吸取周朝的教训,开启了郡县制。可郡县制好虽好,但因为此制度不但将六国残余势力逼到了绝路,还让地方官对中央的忠诚大打折扣,所以始皇帝驾崩后,国内狼烟四起,秦朝很快便走向了灭亡。 秦灭后,汉高祖刘邦得了天下。 他吸取了秦朝的教训,又开始重新搞分封制,可是正因为他对刘氏诸侯王的权利不多加约束,导致后来的七国之乱。 七国之乱后,汉武帝又来了一出推恩令。 推恩令一出,宗室被削弱,结果外戚又跑来夺权……“说到此处的楚王殿下,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随后才继续道:”诸如此类的例子,本王已经懒得再一一列举,但是本王提醒诸位,如果你们还是用原本的思维来去考虑如何让大唐长治久兴,那么就不要局限于一个狭隘的角度。 有道是‘今人不暇自哀,自有后人哀之,后人哀之却不鉴之,恐使后人复哀后人也!’(注:2) 诸位,本王的话讲完了,告辞。“——楚王殿下才不管别人怎么看他,虽然他发现虞师和萧师——特别是萧师,脸上已经有了因为“关门弟子真就是得意弟子”的笑容,并且开始跟虞师一样,在那儿顾盼自雄。不过眼下楚王还是觉得这是非之地,不可久留:“镇玄,我们走。” 说完,楚王殿下便带着张镇玄走出了大殿,只留下背后殿内众人那复杂到极致的目光,和复杂到极致的心情…… ------------------------------------- 楚王殿下算是再次“一战成名”了。 “二哥,今日过后,我想全天下再也没谁敢说你是蛮夷了。”——甘露殿外的走廊转角,魏王殿下看着抱着兕子荡秋千的楚王,脸上的神情那叫一个自豪:“我就知道……不学无术只是你的伪装,二哥你才是真正的天地雄主啊……” “你滚一边去。“楚王殿下才懒得当什么天地雄主,他现在就想抱着兕子陪她荡秋千:”兕子呀,哥儿可能又要离开长安了哦。“ “啊?”——本来还开开心心的兕子小公主,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拍了拍二哥的胳膊:“二哥,你放我下来。” “怎么了?”楚王殿下闻言停下秋千,任由妹妹从他怀中溜下地,接着“噔噔噔噔“——小公主迈着小短腿,一路奔得飞快,去到了内殿。 “二哥……”见妹妹离开后,青雀突然换了一副神情:“事情……我跟三哥都知道了。” “知道啦?“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道:”有什么想法?“ “我和三哥商量好了,年后就自请就藩,二哥你也回自己的封地,我跟三哥打算等你消息……”青雀把话说到这份上,也就意味着他和李恪已经接受眼前的事实,同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青雀,二哥真的不打算坐那个位置。”楚王殿下知道弟弟向着自己,他的内心不禁闪过一阵感动:”不过你小子……你回头告诉小恪,将来等你们就藩,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要擅自出封地,除非有二哥给你们传信,不然……哪怕是父皇驾崩,你们也不可离开!明白吗?“ “二哥……”李泰一直都很聪明:“你是担心大哥……” “不,我是担心长孙无忌。”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叹了一口气:“长孙表哥……或许现在还是……可长孙家,注定是要跟我们这帮无缘至尊之位的亲王分道扬镳的,甚至……或许将来你们的人头,还是人家的垫脚石呢……” “二哥,我相信只要有你在,无忌舅……不,那长孙无忌就算是生了泼天胆,也肯定不敢动我!”——自打二哥来到长安,才明白什么叫做“靠山”的魏王殿下,在这件事情上的底气比谁都足。 “青雀……”楚王殿下突然站起身,伸手捏了捏自家胖弟弟的脸颊——这个亲昵动作其实他往往只是对妹妹们才会使用:“二哥接下来的话,你听过就听过,不可再外传——其实二哥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长乐、还有兰陵兕子……对了,稚奴也要算上……总之,你们其中无论哪一个,将来出了事,本王纵然就是与整个天下为敌,也要给你们讨回一个公道,可是……就算公道讨回来,你们不在了……二哥心里也不回好受半分……所以呀,以后别再干傻事,就规规矩矩的,明白吗?” “二哥……”李泰在此刻终于明白了:“原来在二哥心里,他一直都这么重要……“ 一念至此,魏王殿下如鲠在喉。 ”我……“——就在他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二哥!”此时去而复返的兕子小公主,肩上还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布兜,里面装的吃食和玩具,便是兕子小公主的‘全副身家’——而小姑娘就这么吭哧吭哧地来到自家二哥面前,满脸认真道:“二哥,我们说好的,以后不管去哪里,二哥都要带上兕子呀!” “兕子……”父亲猜忌、大哥算计、母后偏心、百官疏离,这些都没能让如今胸中沟壑似天渊的楚王殿下有过任何崩溃。 可是…… 眼前天真的兕子不一样。 “二哥最疼爱的兕子……”一时之间,心中感到无比酸涩的楚王殿下突然蹲下身去,将可爱的妹妹轻轻搂在怀里,只听他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在兕子耳边低声呢喃道:“你要答应二哥……一定要健健康康的长大……快快乐乐的过完每一天……还有……不要忘了二哥……二哥……也会永远永远把兕子放在心头。” 此时一旁的魏王李泰,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却周身一震。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的长孙皇后,此刻与某个被她亏待过的儿子一道哭成了泪人…… 第821章 事出突然 “母后……”楚王殿下见到长孙皇后,当即便抱着怀中的兕子站起身,随后他想了想,干脆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我伤心是因为稚奴那臭小子不——” “——二哥!二哥!”或许是感受到了自家二哥的“大召唤术”,九皇子殿下此时与妹妹兕子一样,背着一个用艳红色……等等…… “稚奴啊……”——楚王殿下有时候不得不佩服自家弟弟的勇气:“你怎么能用……” “这是在父皇书房里找到的!”——稚奴是知道怎么引起家庭矛盾的:”他藏的可严实了!“ “上面好像还有字……”青雀凑近一看,顿时便发现了其中的玄机:“这是新罗女王写给咱父皇的’国书''啊……“ 好嘛!还有高手! 谁说稚奴傻来着?这孩子天生就机灵!比他那会“床谏”,懂“面首”的六哥还要机灵! “娘……”楚王殿下这会儿其实很感谢稚奴的突然杀出,帮助他脱离了眼前的感伤氛围:“您可不能生稚奴的气啊……要怪就怪某个昏君他私底下不检点,酒色都来啊……” ”……“长孙皇后闻言扯了扯嘴角,知道儿子不想跟她谈论某些沉重的话题,于是她也只能默契配合道:”有道理……回头娘会——“ “——楚王殿下!楚王殿下!大事不好了!”就在此时,大内总管张楠突然神色慌张地冲进甘露殿广场,在见到走廊下的楚王后,他赶忙大声喊道:“方才陛下收到西突厥的两位可汗的来信,信上说他们二人如今打算联手为太子殿下鸣不平,并且还在信中明言,说若是陛下决定易储,突厥骑兵就要南下为太子殿下讨个公道!陛下他见信后当场龙颜大怒,这会儿已经召集几位国公,打算再次派兵攻打西突厥了!“ “这也算大事不好?”——楚王殿下觉得这事儿实在是……很难评。 不过他也很疑惑——那肆叶护可汗与乙毗射匮可汗两人之间,可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怎么突然还联手了? 而且居然敢壮起狗胆,歪着狗头,再次朝大唐呲牙了。 “殿下……您还是去一趟御书房吧……“张楠也很难——根据他侍奉陛下多年的经验,陛下的此番龙颜大怒,做戏的成分居多——而其主要目的,恐怕还是…… 说实话,张楠一个阉人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当初太上皇不停试探当时还是秦王的陛下,结果试探出了一个“玄武门之变”,如今陛下又想试探…… ”成,本王不让你难做。“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放下怀中乖巧懂事的妹妹。 “兕子,”在妹妹面前蹲下身的楚王殿下,先是替妹妹整理了有些凌乱的裙摆,随后又捏了捏对方的小手:“二哥回头再来看你好不好?” 小公主等二哥说完,突然上前抱住了对方的脖子:“兕子听话,二哥也要听话——不可以丢下兕子。” “好,二哥不丢下兕子。”楚王殿下嘴唇微微颤抖,语气依旧温柔。 随后,只见他又抬手搂过在一旁眼巴巴看着的稚奴:“傻稚奴,以后……可不许去父皇书房乱翻东西啦……” “二哥,你带我走,带我走啊!”稚奴虽然年纪小,可是却能感受得到二哥对自己的心意:“我保管听话……” “嗯……二哥考虑考虑。”楚王殿下闻言揉了揉弟弟的脑袋,随后又站起身,拍了拍同样已经眼眶发红的李泰:“青雀,你如今已经懂事,二哥就不哄你了。” “二哥……”本来还能扛住眼前这一幕的魏王殿下,在听完二哥这句话里有话,让母后打消心中担忧的话语后,他终究是情绪崩溃了。 他想不通——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二哥,其实骨子里是一个感情极为细腻的人,就像此时,他妥帖周到的照顾到了每一个人的情绪,却独独没有提自己的感受。 “母后,儿臣先去御书房了。”对于哭成泪人的胖弟弟,楚王殿下表示实在是没眼看,所以在向母后躬身一礼后,他便大步走下台阶,带着张楠去往了太极殿。 ”宽儿……“长孙皇后站在甘露殿的走廊下,望着儿子离开时的背影,她的心中除了悲伤,还生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 好像……从这一刻起,她便真的失去了这个最孝顺的儿子。 ------------------------------------- 半刻钟之后。 太极殿,御书房。 “找本王干啥?”楚王殿下人没还踏入御书房,他那独有的“楚王式骂街”就已经在书房外响起:”这一天天的……为几个不开窍的蛮夷开小会,有什么意思?也就是一帮光吃饭不干活的——” “——殿下,臣也在!”——英国公李绩是不打算向太子投诚了,当年千泉城里那块馕饼的味道,在他的回忆里是越来越有滋味:“况且您好歹也给大家一个体面!” “……”李二陛下本来火气挺大的,但是眼见儿子来了,而且火气似乎比他还大,于是莫名其妙的,他的火气居然减弱了。 “哟,都在呢。”就在李二陛下心中思绪翻转之际,楚王殿下已经踏进了御书房,他先是环视一圈,发现除了大哥李承乾这个太子以外,武将这边,有李靖、李绩、李道宗、李孝恭、尉迟恭、程咬金,而文臣这边,阵容也不错,有房玄龄、杜如晦、唐俭、长孙无忌、魏征、还有一个许久不见的高士廉。 “楚王殿下。”一众大臣在楚王殿下话音刚落之际,便齐齐向楚王殿下见礼。 说来也怪。 一直以来受到万千宠爱,得到群臣无数赞誉的李承乾,如今似乎哪哪都比不上被皇祖母独自抚养长大,恶名从长安传到塞外的李宽。 尤其是在这一刻,就连李二陛下也不得不承认一点:曾经那个在不起的眼的角落里长大的小孩,如今挺直脊梁,便能支撑一方天地,庇佑治下万民。 第822章 那条难走的路 “事情本王已经听张楠说过了。”一帮大臣对自己这么客气,换以前,楚王殿下高低地开心地原地起跳,但现在,他只觉得烦躁:“按照本王的分析,西突厥的那两王八蛋就是想趁大唐可能发生内乱之际,拱一把火,好从中获利。 不过眼下事情的发展并未如他们所料,所以本王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求饶的国书就会抵达长安了。“ “楚王殿下此言在理。”唐俭身为鸿胪寺卿,这时候自然要说上几句公道话:“其实要臣说,西突厥的胆子早就让楚王殿下给打没了——陛下,您有所不知,那肆叶护可汗与乙毗射匮可汗送来的国书,自进入玉门关后,便由军中信使,以八百里加急送至长安——所以臣猜测,对方应该还不知道楚王殿下前些日在太极殿上拔剑维护太子殿下一事——倘若对方知道了真相,臣不觉得他们还有那个胆子,敢挥师南下。” “本王倒是期待他们能这么干。”楚王殿下没有给自己的昏君父亲接茬的机会:“唐公,你都不知道,本王现在多么想去西域会一会那俩棒槌,嘿……还挥师南下,本王一刀劈碎他俩的狼王梦!” “楚王殿下,您打算再次出兵西域?”房玄龄身为宰相,他看待问题自然需要从大局出发:“可眼下朝中财政吃紧……” “首先,出不出兵我说了不算。”左右已是问心无愧,楚王殿下现在压根就不需要惯着谁:“其次,本王愿不愿意领军,谁说了都不算——得本王自己愿意才行。” ”宽弟……“太子殿下考虑到此事关系重大,所以他想了想,还是打算开口劝一劝楚王。 ”太子若想要在这里说得上话,恐怕最少还得再等上两年。“楚王殿下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太子殿下终于无话可说。 “今日议事到此为止。”——眼见谈话形势急转直下,坐在御案后方的李二陛下终于开口了:“诸位爱卿暂且退下,朕有些私事,打算跟楚王好好聊聊。” “陛下……”李二陛下此言一出,大臣们顿时便慌了。 楚王殿下如今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的威严,已经不输您当年了…… 您可不能再拎着束带跟这位玩“绕柱”了……搞不好……真的要出事…… “我们父子之间只是想聊一聊私事,退下!“——李二陛下发起怒来,除了楚王,没人会不害怕。 于是……很快,御书房内便只剩下李宽和李二陛下父子二人,就连身为太子的李承乾,也被张楠给请了出去。 “说说吧,你想怎么样?”——李二陛下对于自己试探的结果,很难做评价:”朕发现自己已经看不透你了……“ “我会再去一次西域,干翻西突厥。”楚王殿下也没跟对方废话,谈判就谈判嘛,大家都有筹码:“之后我会去琼州就藩,以后……就老实在那儿呆着了。” “琼州?”李二陛下怎么都没想到,李宽居然给自己挑了这么个渺无人烟(贞观时期)的封地:“你就算跟朕怄气,也用不着这么……” “我还没提条件,所以爹,你别现在就开始心疼。”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今日这里只有我们父子,所以我把话再说一遍——你的这个位置,我真的不稀罕,也不可以稀罕。” “这话我信。”破天荒的,李二陛下居然对儿子的话表示了认可:“宽儿,你先前在大朝会时,当着众人的面与你大哥闹翻,方才又故技重施,为的……恐怕是为了打消未来爹可能在心中对你大哥生出的忌惮,担心他会……——宽儿,爹还真是佩服你……” “我不承认你说的这些。”楚王殿下闻言眨眨眼睛:“你也用不着佩服我。” “你的‘不承认’,在爹这儿……就是‘不否认’……“李二陛下看着眼前这个在短短时间内遭受诸多打击,却依旧站如青松的儿子,他的心中不禁生出一阵悔意:“从你皇祖父开始算起,李家三代,其实你才是最出色的那个……” “我姑姑最出色。”楚王殿下必须要澄清一件事:“爹,我其实一直都想告诉你,我喜欢‘陇右麒麟‘这个绰号,不是因为这个绰号本身有多么难得多么耀眼,而是这个称号,是姑姑给我起的。” …… 听到儿子的这番真心话,李二陛下在沉默许久后,才缓缓开口道:”说说你的条件。“ “第一,我希望朝廷能在未来十年里,免去河北道十年的赋税。“楚王殿下一开口,便是一个堪称胆大包天的请求。 “你这么做为了什么?”英明神武的李二陛下,发现自己是真看不懂自家儿子了。 “为了日后大唐的长治久安。”楚王殿下见对方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自己,于是他继续道:“其实我话还没说完,那免掉的赋税,算我的!” “你这么做,真是为了大唐的长治久安?”李二陛下闻言眯起眼睛:“朕……” “——我要想反,谁也拦不住我。”楚王殿下是真的没有多余的耐心跟眼前这人废话:“河北道的百姓过得太苦,即便盛世来临,可他们还是过得太苦,本王觉得这样不公平。” “这世上不公平之事多了去了。”李二陛下闻言皱起眉头:“你还是太天真……” “可我现在就要这个公平!”御书房内,少年亲王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峥嵘:“我虽然读书不多,但时至今日,依旧觉得那浩如烟海的经史子集中,最有种的一句话,应是孟子的’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注1) 可是随着臣年岁渐长,我发现,大家虽然读圣人之书,却不用圣人书上的教导来做事——是圣人的教导有错吗? 不是,只是圣人指给我们的那条正确的路太难,太苦,很少有人愿意走一走。 而我现在就想走一走那难走的路! 故而……陛下若是敢不给臣这个公平,臣就会自己想办法讨要了!“ 第823章 不近长安 “朕若是不同意,你又打算怎么讨要?”李二陛下看着眼前这个注定要与他形同陌路的儿子,心中不禁生出一阵伤感。 “你当年是怎么跟皇祖父讨要那个公道的,我就打算怎么讨要!”卸下心中枷锁的楚王殿下,此时便是真正的世间无敌。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朕会下旨:因为楚王殿下愿意代缴河北道的赋税,朕会让河北道的百姓十五年不用纳税,听好了,不是十年,而是十五年。”心神震荡过后,李二陛下再次展现出了他那深不可测的城府:”你要贤名,朕给你。“ “那感情好。”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玉山北苑库房内的金银财宝,可抵未来河北道五年的赋税,五年之后,我会再派人往长安送税银。” “第二个条件。”既然事已至此,李二陛下也只能继续公事公办。 “将皇祖父送到玉山养老,你给我的那一千玄甲军,我还给你。”楚王殿下说完,见李二陛下依旧眉头紧皱,于是干脆道:“我在长安的封地——那蓝田县,也让你收回去,外带原先的封地襄州……“ “你付出这么多,就为了让你皇祖父出宫?”李二陛下发现自家还真出了异类:“你觉得值?” “不是……我朝以孝治国,合着就我信了?”楚王殿下闻言脖子一歪,没等李二陛下开口,便直接开启预判:“你别说什么我不孝顺,你这样的爹,我这样的儿子,孝而不顺,才是最大的孝顺!” “得……”已经气过阵的李二陛下,现在是彻底被气笑了:“楚王殿下反应机敏,朕……自叹弗如。” “皇祖父护了我那么多次,你就让我最后也护他一次,成不成?“——破天荒的,楚王殿下在这件事上,居然向李二陛下说了软话:“我没别的想法,就希望他老人家能在山清水秀的地方颐养天年,也许将来……他还能听到我儿子喊他曾祖父呢……” “……“李二陛下闻言还是没说话。 “武德一朝的老人早就靠边站了,你到底在怕什么?”楚王殿下见软的不行,干脆就来硬的:”那要不你给我列个名单,我照着名单将那剩下的武德老臣通通都给宰了,你再放皇祖父出宫?你看看到时候史官会怎么记载这件事!“ “朕答应你。”此时已经骑虎难下的李二陛下,终于是再次松了口:“至于封地……倒也——” “——这世界上任何事情都讲究一啄一饮,我不会贪心。”楚王殿下没等李二把话说完,便直接开口打断了对方的发言:“我只希望,皇祖父他老人家能够善终,陛下,谁都会有老去的那一天……” “你知不知道,当年若不是朕拼死一搏,你今天是没资格站在这里对朕讲这番话的。”李二陛下显然是被儿子的这番话激起了火气。 “不,”楚王殿下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我有今天,是祖母庇护,你当年动不动手,我都能活下来。或者说,你这话对我其他的兄弟姊妹们说,可能无比正确,但我例外。” “很好,看来窦师纶和老天师,已经将一些事情告诉你了。”李二陛下冷笑一声:“既如此,你更应该清楚,朕没有做错……” “错不错的,现在谈这些真的没意义。”楚王殿下当然可以证明自己的父兄是错的,可是真等他做到了,事实却是木已成舟,他又能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呢? “那就谈点有意义的。”李二陛下终究是妥协了:“关于这一点,朕也答应你。” “那我就剩下最后一个请求了。”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御书房两边的屏风,随后道:“以后长乐、兰陵、还有兕子的婚事,我希望您和母后能以她们自身的喜好作考虑,至于想联姻……太子、青雀、还有稚奴又不是不能……反正,不要拿她们联姻,陛下想从她们身上获取什么,只管找我就是。反之若您一意孤行,我也会放出话,谁敢配合您娶公主,我就灭他九族!” “好!”破天荒的,李二陛下并没有因为儿子的这番明晃晃的威胁而感到愤怒,相反的,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自傲与骄傲:“果然……老二,你最像我……” “不,我不像你。”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我最像我姑姑,但是因为祖母的庇护,使我没有落得跟我姑姑一样的下场,反而成长成今天的模样。” 随着楚王殿下此番话音落下。 “轰!啪!” 御书房两旁的屏风突然被推开。 两队藏在屏风后边的玄甲军卫士,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这对父子面前。 当然,这一幕其实真正惊悚的,不是玄甲军,而是每个玄甲军身后,都站着两位黑衣死士,所以这才使得这群百战精兵在无声无息便被彻底制服,甚至连个信号都发不出。 “爹,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楚王殿下看着终于面露惊怒之色的李二陛下,这一刻,身为儿子的他却心如止水:“这些黑衣死士,是我一直以来放在暗中保护你的人,可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他们发挥的最大作用,居然是在今天……” “你……”听完儿子的话,李二陛下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放心,从今往后,你的身边不会出现任何黑衣死士,我是想着要掏心掏肺地对你好,可是却也没必要上赶着找抽。”随着楚王殿下此番话语落下,那些黑衣死士纷纷撤走武器,随后退到殿外。 而获得自由的玄甲军士兵们,此时却默默拿起手中的武器,将其对准了楚王。 “陛下,现在又到了你的回合,你要不要考虑弄死我?”面对周遭指向自己的兵锋,楚王殿下只是双手负于背后:“不考虑的话,我就去弘义宫看望一下皇祖父,然后就等着圣旨下达,我再领兵去西北,至于这长安……我以后死也不会踏进来!” 第824章 皇祖父的人生感悟 或许是楚王撤走黑衣死士的行为出乎了李二陛下的意料,也或许是李二陛下没法解释今日屏风后面的甲士是打算防谁,当然,更重要的,是楚王殿下那句“死也不回长安”深深触动了他。 总之,李二陛下许久许久都不曾发一言。 “死不回长安……”在漫长的沉默过后,李二陛下口中突然喃喃道:“死也不回长安……” 长安都不回了…… 那这个位置……你小子是真不打算要了…… 这一刻,李二陛下与先前在甘露殿目送儿子离去的长孙皇后一样,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恐怕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有个不听话,但极懂事,一心只想着大唐强盛的好儿子了…… “我走了。”楚王殿下等了许久,见李二陛下只是口中反复呢喃那句话,心中本就烦闷的他,转身欲走。 “殿下……”——殿内的玄甲军此时也是为难,就算他们全身着甲,楚王殿下赤手空拳,可是……这可是楚王殿下! 他们是既没胜算,又不敢放人,当真左右为难。 “让他走!”终于,李二陛下怒吼出声:“你们都给朕退下!” 谁能想到,当初的试探,经过前后几番波折,事情终于演变成了不可控的局面,时至今日,父子之间,君臣之间,剩下的还有什么,就连李二陛下自己也想不明白了…… ------------------------------------- “皇祖父!我出来了哦!”——楚王殿下赶到弘义宫时,脸上依旧嘻嘻哈哈,就如同当年一样:“您老人家起了没啊?对了,您悠着点,我不是跟您说了吗,新罗那边的人参马上就……就……” 当楚王殿下踏进大殿时,才发现自己的皇祖父就站在殿中央,满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祖父……您这是咋了……”楚王殿下挠了挠头:“我好像……最近也没光顾您的珍藏啊……难道……是颜术那老小子告密?!” 可他怎么会有本王的把柄呢?! “你跟你父皇闹掰了?”李渊看着自家大孙,心中满是懊悔:“你怎么不跟皇祖父说?!” “唉……说这些晦气的事情干嘛……”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随后来到李渊身边,祖孙俩搀扶着走上台阶,坐在了一起:“皇祖父,我想通了,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嘛——以后我就征战四方,逍遥人间了。不过您放心,我每天都会给您写信问安,您呢,受了委屈也别自己忍着,记得跟孙儿说。孙儿一定会想办法给您出气的,比如我回头就在塞外抓几个丑得出奇的蛮夷女子,献给那昏君,我看他是不是真的饿——” “——宽儿……”李渊听着孙儿用轻松地语气说着那些不着边际的话语,此时他的心中,只有无尽的酸楚:“将来的路……不好走,但是……你听皇祖父的话,别回头!长安……就是一个大牢笼,而你是鲲鹏,不属于这里……” “看看,还是我皇祖父会说话。”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随后他伸手抚上皇祖父的手背——上面那些当年还让他感到粗糙扎手的毫毛,如今已经没了,只有苍老如树皮一般的皱纹和那凸起的青筋在告诉他一个无法逃避的事实:皇祖父,是真的老了…… “宽儿,尽早离开长安……”平心而论,李渊其实比谁都想看到李二陛子面临跟他当初一样的局面,但如果跟李二陛下父子反目的人是李宽,那就另当别论了:“你父皇绝情起来,比谁都狠!天策府的那帮贼子,也不会对你心慈手软,包括你的舅舅!” “哎呀,皇祖父……”楚王殿下闻言吸了吸鼻子,随后伸手一把搂住皇祖父的肩膀,祖孙二人最后一次在这深宫之中并肩而坐:“颜术今日不在么?怎么您老……” “他在与不在,朕难道还要对你有所保留吗?!”太上皇闻言神色愤怒道:“宽儿,皇祖父没有在跟你说笑!赶紧走!走的……走的远远的……远远的……” “皇祖父……”楚王殿下看着眼眶发红的皇祖父,他想了想,还是不把先前跟李二谈判的事情说出来,今日这场告别,还是平淡些比较好:“您放心,您的话,孙儿一定记在心里,不过皇祖父,您也不用太担心我,我就算脑子不好使,那多少也有一把子力气,还有些能打的家臣,嗯……反正,我将来会过得挺好的,就是可能会稍稍累一些……” “宽儿,你其实很聪明,但聪明人有一个毛病,就是偏执。”太上皇听完孙儿的这番宽慰之言,他先是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后才道:“其实你祖母,还有你姑姑,都有这样的毛病,可是宽儿,你不能再有这样的毛病了。 你要明白,这个世界虽然不是非黑即白,但有些事实是注定客观存在的,它不会因为你个人的喜好而改变,更不会因为你刻意的忽略而变得不存在。 天家无情,不是因为天家出生的人生来便是怪物,而是权力的巅峰,从来都不存在简单纯粹的感情。 除非一方处于绝对的强势,另一方处于绝对的弱势…… 宽儿,这些道理,是你皇祖父在这些年醉生梦死间慢慢悟到的,今天皇祖父将其传授给你,是希望你以后莫要再天真…… 知世俗而不世俗,那是一种追求,但心中的追求不一定要实现,就像不一定非要等树开花,等花结果,你要懂得,途中的惊喜也是一种收获,唯有这样,你才能不被任何磨难所击倒,去成就属于你的大业……” “皇祖父……”楚王殿下认真聆听完老人的教导,突然有感而发道:“您怎么……突然就开悟得道了……孙儿有点……措手不及唉……” “开背也是开,足道也是道!你小子不服啊?”——或许是不想让自己和孙儿最后的独处时刻太伤感,太上皇也说了一句俏皮话。 “服……我当然服啊!”楚王殿下可太服了。 “宽儿……”得到了孙儿的认可,太上皇却没有像往常那般放声大笑,反而是轻轻拍了拍孙儿的肩膀,接着轻声道:“以后的路,都要靠你自己走,皇祖父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 第825章 一个小人物 如今楚王殿下在长安似乎是很好欺负的对象。 但是在西北,那些被他打服的异族们,却不这么想。 两日之后。 “殿下,据说鸿胪寺那边又收到了两位突厥可汗的消息,他们在信中说自己是听信了小人的谗言,对您产生了误解,才口出狂言。所以他们现在要收回自己先前的话,并且削发代首,向您表示赔罪。”——楚王殿下的寝殿中,称心得了大内总管张楠的传话,此时正小声向独自用膳的楚王殿下汇报此事。 “知道了,”楚王殿下点点头,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长安城中给两位突厥可汗做内应的人,官职绝对不低——因为收到消息不难,但能如此迅速地将消息送到西域,那就不简单了。 而他心中,其实已经猜到了此人是谁。 “殿下,其实……奴婢觉得你不用再趟这趟浑水……”称心是个老实的,在他看来,既然对方已经服软了,那就没有再打击的必要了。 “呵……”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随后将目光看向另一边正给自己盛汤的姚集:“姚集,您怎么看待此事?” “殿下,这仗肯定要打的。”姚集一边将盛满汤的瓷碗放在楚王殿下面前,一边低声道:“陛下……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且朝中大臣们也希望您能尽快离开长安……当然,依奴婢看……他们给出的理由一般都很光明正大:比如异族没资格干涉大唐内政,再比如西突厥狼子野心,先前已是昭然若揭,所以哪怕他们现在前据而后恭,也必须要狠狠敲打……” “你小子竟然有这般见地?”楚王殿下听闻此言,先是放下手中的碗筷,随后诧异地看了姚集一眼:“那你说说,本王接下来该怎么做?” “原定计划不变。”姚集闻言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缓缓开口道:“但只要陛下准许您出长安,奴婢的建议是,在过了玉门关之后,您应该派人将玉门关守将侯君集控制起来——他若是收到长安的命令,给您暗中添乱,那恐怕会给您造成巨大的损失……而侯君集此人……极为功利,且野心不小……” “你小子……”楚王殿下这下可有点被吓到了:“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侯君集的为人……你一个小小的太监,怎么可能……” “殿下,奴婢自幼便爱读书,奈何家道中落,奴婢的父母更是在奴婢幼年时便先后亡故,奴婢也因此被家中叔叔卖进了皇宫…… 但,即便成为了太监,奴婢一有机会就会努力读书,因为只有这样,奴婢才能找到活着的意义,哪怕只是一时之虚妄……”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跑题,姚集收起回忆,随后朝李宽俯身拜倒:“殿下,奴婢绝非无的放矢,当年奴婢随侍丹阳公主身边时,与侯君集大将军有过数面之缘,此人虽表面谦逊有礼,实则内心极为狂傲,而且他对权力有着近乎狂热的渴望——虽然这一点他隐藏的很好,但奴婢自认不会看错。” 姚集说到这里,见楚王殿下已经陷入沉思,于是他干脆把心一横,俯身下拜道:“殿下,奴婢愿以性命作保,侯君集绝对不可信任!” “不是……”楚王殿下一听这话,就意识到事情显然不太简单:“你给本王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跟侯君集有私仇?” “殿下,奴婢跟侯将军没有私仇,但奴婢自信绝对不会看错人。”姚集闻言先是直起身,随后俯身再拜:“殿下,奴婢从未看错过任何人!” “你小子说这话就夸张了啊……”楚王殿下不觉得自己还能收获第二个罡子:“而且你得给本王一个合理的理由啊。” “殿下,这么说吧。”姚集闻言想了想,随后道:“这朝中其他大臣们,在宴会上向陛下敬酒时,眼神中充满了恭敬。 但是侯大将军不一样,当他放下酒杯,低头去夹菜时,他的眼神就好像在说——他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太低了些!” “你在宴会上伺候过他啊?”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掀,这还真就巧了嘿! “奴婢身份卑贱,只是恰好侍立于侯将军身后。也是从那时起,奴婢开始小心翼翼观察此人,然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姚集说到这,面色也有些发白:“殿下,正如奴婢所说,奴婢天生便善于观察,所以奴婢知道即便您和陛下闹到今天这种地步,即便您依旧有着无穷无尽的自信,可您终究还是选择了继续退让…… 这样的您,让奴婢更加佩服。所以奴婢也就拼着性命不要,也要给您一个忠告:您既然是一头猛虎,那么纵使您这头猛虎并无伤人的意图,可是惧怕您的人,依旧会想着如何消除您这个威胁。 殿下,如今的长安,早已经是步步杀机! 因此,您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只凭感觉行事了!” 姚集说完,再次俯身拜倒。 而他身边的称心,此时也从震惊中回过神,也转而向楚王殿下行跪拜大礼:“殿下,奴婢也觉得姚集说的对,您不能再将至于陷于险地,而不作任何先手准备!” “他娘的……”楚王殿下此时的心情,很复杂——好像,自己身边的两个小太监,都比这皇宫之中的某些人……算了…… 在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 “你们都起来吧。”楚王殿下此时重新拿起桌上的碗筷,开始在一堆珍馐美味中挑挑拣拣:“其实本王的感觉一向很准的。” “殿下……”姚集还以为楚大王还是不肯纳谏。 “行了,不用多说,本王现在觉得你小子说得非常有道理,以后得多听听你的意见。对了,此事过后,本王得去琼州就藩,你们俩得跟着,都没意见吧?” “奴婢谢殿下恩典!”称心和姚集眼见楚王殿下并没有打算抛弃他们俩,自是喜不自胜。 “以后在本王这儿就称臣好了,什么奴婢奴婢的……以后本王身边除了你俩和洪三以外,就不会再有其他太监……” 第826章 谢闵麟的手段 “臣等……谢殿下恩典!”称心和姚集愿意为楚王殿下肝脑涂地的心,在此时到达了顶点。 “本王现在能给你俩的,就这点恩典了。”楚王殿下说完又用筷子戳了戳面前的清蒸鲈鱼:“也是奇了怪了……本王居然也会没胃口。” “——殿下没胃口?早说呀!”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而且还伴随着一声鹤鸣。 “老天师?鹤翁?!”楚王殿下闻言猛地站起身,随后他便见到一只仪态优雅的大黄鹤率先迈入大殿,接着才是抱着一个木匣的老天师。 “咯咯哈~~”众所周知,鹤翁是从来都不会跟楚王殿下客气什么的,所以它自打进殿后,先是来到楚王殿下身边用喙轻轻啄了几下楚王殿下的脑袋以示亲昵,随后便低头跟桌上的鲈鱼“战斗”去了。 而楚王殿下对此也是乐见其成:“鹤翁啊,回头你想吃什么就让老天师转述,本王一定给你安排周全。” “咯咯哈~~”鹤翁闻言发出一阵欢快的鸣叫,随后便继续吃起鲈鱼来。 “殿下,鹤翁夸你上道呢。”老天师此时已经来到了楚王殿下身边坐下,同时将木匣递给了楚王:“里面的东西,是王硅托我转交给你的,上面是老夫人的画像。” “辛苦了……”楚王殿下闻言小心翼翼接过木匣,轻轻抚了抚,随后起身,将木匣置于内殿床榻之上,接着返回正殿:“老天师,有件事我很好奇——” “——不用好奇,谢闵麟干的。”老天师这会儿已经拿起楚王殿下面前的瓷碗,美美饮了一口其中的羊汤,随后他放下瓷碗,将目光看向有些错愕的楚王:“昭武九姓的宗主国康国,他们的上一代国主年幼时便被自己的舅舅夺走了王位,后来,因缘际会之下,宇文擎的祖父宇文艋恰巧救了他,之后更是抚养其成年,接着在得到老夫人同意后,动用了窦氏在西域的所有力量,助其重返王位,也是因为这样的大恩,才让康国国主从此成为了我们窦氏的家臣。” “额……”楚王殿下现在已经有点回过味来了:“所以……是康国国主怂恿肆叶护可汗和乙毗射匮可汗趁机浑水摸鱼?” “谢闵麟如果只是这种程度,他一个武艺稀松平常的年轻谋士,怎么可能坐到供奉的位置上。”老天师发现楚王殿下在自己面前,似乎不怎么喜欢动脑,这的确是一件让他感到无比欣慰, 又略微有些头疼的事:“谢闵麟这小子,先是让康国国主确定长安的消息被送到西域后,再派人私底下在西域散播消息,说太子身患腿疾,而你这个楚王如果登临太子之位,为了向世人展示你的勇武,那么必定会再次率领大军前往西域,开启新一轮的犁庭扫穴。 这个传言一出,西域各国便开始变得人心惶惶。 而这时候,谢闵麟又让康国国主再次散播消息,说两位突厥可汗打算为了西域的和平抛弃前嫌,联手向长安施压。只要楚王殿下您没能当上太子,西域就能躲过一场浩劫,而且李承乾还会因为与您兄弟反目,转而开始出手对付您……” “我嘞个……”楚王殿下现在有点麻:”也就是说,这俩夯货先是打算保太子,所以才那么嚣张,那么本王再猜猜……眼下他们的削发代首,只是因为收到了当初本王力保太子的消息。 等本王跟太子还有那昏君反目的消息传到西域,他俩肯定觉得自己又行了……”——楚王殿下终于醒悟了:“合着……这俩夯货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啊……” “谢闵麟这么做,一是想让您赶快离开长安,并且是以一个极为正当的理由,二来,他是想查出是谁在往西域送消息。”老天师说到这,突然谓然一叹:“这事儿……那小子跑来问老道就成,但他想要拿到证据,用来防止他日长孙无忌准备对您和您的兄弟姊妹们不利时,您能迅速做出强有力的反击。” “……”楚王殿下闻言立马醒悟了:“原来……谢公这么干,是为了钓我舅舅这条大鱼啊……” “长孙无忌此人贯会左右逢源,但是……殿下,他从前左右逢源是为了登临高位,但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还这么干,那可就不简单了啊……”老天师说到这,突然抬头看了一眼还站在殿内的姚集:“小子,你似乎对长孙无忌很有意见?” “回老天师的话”姚集因为被老天师唤了一声“小子”,这会儿差点当场落泪,只见他在回话时再度以大礼参拜:“小子认为……长孙无忌之所以选太子,是因为他认为太子比殿下好掌控——而他能生出这样的想法,就代表长孙家迟早会没落,他以为自己能当杨坚,殊不知……他是既没霍光的本事,又低估了当今陛下的城府……” “殿下,此人还真是一个意外之喜……”老天师显然没料到,一个小内侍居然能有这样的见地。 “对了姚集,你先前救下的那个宫女,本王这次离开时也一并带上好了。”楚王殿下突然想起,当初姚集愿意挺身而出替人挡在,或许这其中…… “殿下,臣一个身体残缺之人,不奢望什么。”姚集闻言凄然一笑:“只求殿下能赐我那……好友,一个自由身……” “坏了……这皇宫之中的内侍,除了洪三和云裳以外,居然又多了你一个爷们儿。”楚王殿下觉得这事儿闹的:“成,也是本王先前考虑不周,没往那方面想,这样……称心!” “奴婢在!”称心知道楚王殿下想做什么,所以他的语气也有些激动。 “你去丹阳那儿,把那个宫女给本王领回来。”楚王殿下做事的风格,主打一个“想到就做,雷厉风行”。 “唯!”称心闻言,当即转身离去。 “你也先退下吧。”在称心离开后,老天师突然对满脸淌泪不停朝楚王殿下叩首的姚集道:“老道有些话,要单独跟楚王殿下说。” 第827章 不必惋惜 在姚集领命退出大殿后,老天师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将其交给李宽:“鹤翁先前从钟南山深处衔回四枚朱果,我便以这朱果为主材,配合其他珍稀灵药,炼出了五枚灵丹,服之能解百毒,且有延年益寿之效,殿下将其仔细收好,将来或许能派上用场。” “老天师……”楚王殿下伸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瓷瓶,接着小心取出瓶塞,然后倒出一枚丹药,放在手心观察:“这黑不溜秋的……老天师您手艺也不行啊……” “你小子……”老天师闻言不由哑然失笑:“谁告诉你卖相好就是好东西了?当今之世,能用四枚朱果炼出五枚极品宝丹的,也就老夫我了!” “真的咩?我不信。”楚王殿下说完一把搂住老天师的脖子,接着就将手中的丹药往对方嘴里塞:“张嘴,试毒!” “……”老天师闻言只觉一阵无语,他知道楚王殿下这是希望他能再多活些岁月,可是……他自己对这些已经不怎么在意了。 人活一世,草木一春,皆是定数。 何必强求 “老天师,您吃一颗嘛……”楚王殿下眼见硬的不行,那就只能来软的了:“反正吃完还有四颗,够用的很呐!” “殿下,您先听老臣把话说完。”老天师闻言一把按住楚王殿下拿着丹药手,随后缓缓开口道:“五枚丹药,每一枚都有主,您手里的这颗,是给兕子小公主准备的。” “啊……啊?”楚王殿下闻言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兕子她……” “兕子公主命中本有一劫,虽然殿下您气运惊人,已经替她化解了大部分劫数,可兕子公主本身的命格太过尊贵,故而就算是已经躲过了死劫,但将来大概还会生一场大病,且大病过后,她会终生缠绵病榻……”老天师说到这,接着又道:“而另外四枚,则是给你、镇玄、袁天罡还有李淳风四人准备的,你们四人将来也会面临一场九死一生的考验,这丹药,就是那时候发挥作用的。” “老天师……”楚王殿下就算是再胡来,也不敢直接由着性子来了:“那要不这样……这枚您先吃了,回头我跟袁天罡一人半颗丹药,也许也能扛过去。” “殿下,您听我说。”老天师知道楚王殿下显然是猜到了什么,所以他也不再遮掩:“其实这会……臣的大限是真的将至了……道门也好,佛门也好,都有‘临终之前,天人感应’的说法,不过臣不一样,臣是真正感应到您将来可能会遇到大麻烦,而鹤翁显然也是有同样的预感,所以它才想尽办法寻来四枚朱果,而这丹药之所以被臣炼制成五枚,也是臣的一点私心——殿下,臣知道您这么些年来过得……并不快乐,而兕子小公主或许就是您如今心中仅剩的支柱,所以臣不能让您再失去……”老天师说到最后,突然淡淡一笑:“而今再回首,逍遥已百年——对臣而言,与其让这副老病之躯继续苟延残喘,不如将希望留给年轻的后辈——殿下,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明白,您选择一个受委屈,是为了在将来某个时候,整个大唐都不必受委屈——可惜的事……那一天,眼下很多人,比如李二,比如长孙,比如这贞观一朝的文武百官,他们都看不到了……” “老天师……”楚王殿下闻言悄悄按下心中的酸涩,佯装轻松道:“那些都是……不相信本王的人,所以看不到就看不到呗,有啥可惋惜的。” “是啊,没什么好惋惜的。”老天师闻言笑了笑,随后拍拍年轻家主的肩膀:“往后……辛苦了。” “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祖母的期望,我一定要办到,九死一生也要办到!” “这样的家主……我等窦氏家臣实在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老天师看着初心始终不改的楚王殿下,心中涌上阵阵自豪:“对了殿下,关于河北道税收的事……窦师纶让我转告您:玉山北苑库房里那些从西域……缴获的财富,足够抵去七年赋税,不是五年;您可别什么亏都吃。” “窦叔儿还是那么……一丝不苟啊……”楚王殿下闻言有些尴尬的挠挠头:“那我回头去跟那昏君说一声。” “那倒不用,窦师纶已经上书了,李二也准了。”老天师说到这,突然又想起一事:“还有,李靖打算告老,被谢闵麟劝住了——不过他说要将自己即将编纂好的兵法《六军镜》交给您,说是顶多一两年,便成彻底成书。” “这样啊……”楚王殿下觉得李靖大将军的这番好意,自己必须领受:“李靖大将军对本王真好……嗯……红拂婶婶应该很喜欢珠宝吧?本王回头……” “马周不是已经从西域贩马归来了吗,殿下多送几匹汗血宝马就是了,他们夫妻二人的爱好都差不多。”老天师说完这些,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殿下,您记住,关于那丹药……在那天到来之前,谁也不要说;还有就是……这丹药的效力发挥程度与服用者的实力有关,所以切莫——” “老天师,您看,有刺客!” “啊?”老天师闻言下意识的应了一声。随后就在楚王殿下即将得逞之际,他伸手挡住了楚王殿下的那只偷袭的左手:“臭小子,你忘了老夫有什么本事了?” “好哇老天师……这可是你逼本王的……”——偷袭失败的楚王殿下,干脆恼羞成怒:“反正本王有的是力气和力气……” 于是……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后,靠着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鹤翁助力,楚王殿下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是将丹药给送进了老天师口中。 但老天师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人。 但……我们的楚王殿下,再次展现了什么是“出走几年,归来仍是蛮夷”——只见他一把抱住老天师的脑袋,开始“摇摇晃摇”好一阵,直到确认丹药已经被老天师吞下肚,他才收手…… “……”老天师现在的心情极度复杂。 “嘿嘿……”楚王殿下也觉得有些怪不好意思的:“别嘛……老天师……您别用这种眼神看本王……本王就是觉得身为晚辈……受到您许多照拂,本王得懂得感恩,得对您有孝心……况且……有您在一天,镇玄他心中就始终有依靠,这有什么不好。” “唉……”老天师看着眼前还未及冠的少年,他知道,即便未来如何改变,楚王殿下心中的某些坚持,注定永远不变。 (月初一更,算休息。) 第828章 一百年,不许变。 “殿下,不必相送,你我就在此分别吧。”——半个时辰后,哪怕楚王殿下软磨硬泡,老天师还是认为自己必须离开了。 “老天师,您放心,本王到了琼州啊,一定立马修道观,嗯,要修得比皇宫还气派——不都说凤凰非梧桐不栖么?本王一定给您这头老凤凰——” “——你小子打住!”——老天师是真绷不住了:“臭小子,你就非要逮着老夫不放啊?镇玄那小子现在正是当打之年——您有事找他。” “哎呀……谁说要您住拳了……”楚王殿下显然是懂怎么挽留的:“我就是想着……将来给您养老送终……” “唉……”刚刚被楚王殿下喂了一颗丹药的老天师,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就这样吧……此事回头再说……” “什么回头再说……那就这样说定了啊老天师!” “成成成……”老天师眼见楚王殿下已经在大殿内呼呼啦啦召了一大帮黑衣死士,他知道有些东西是躲不掉的:“等您从关外返回,前往琼州的时候,老夫也会动身南下……” “这还差不多。”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又道:“反正您尽快,这次打西突厥,我最多用一年的时间,还算上赶路——两位突厥可汗的人头,应该够那昏君泰山封禅了。” “殿下这是打算以后都不回长安了?”老天师是懂楚王的——对方这是打算用这份泼天功劳换取此后的相安无事。 “拜祭祖母又用不着进长安城。”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再说了,我与那昏君本就相看两厌,有啥可见的。” “既然殿下心意已决,那老道也就不多说什么。”老天师闻言叹了口气,随后又道:“陇右那边来信了,来护儿打算让他的三个儿子辞官,随你去琼州,不过他和鱼赞因为年纪大了,就留在陇右老宅了。” “嗯……”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心中只觉阵阵悲伤袭来:“鱼阿翁还有来阿翁,怎么就……突然老了呢……” “人都是会老的。”老天师闻言伸手拍拍楚王的肩膀:“还有,太原王氏的王含章眼下已经公开表示,要带着他那一房的王氏族人投奔了您。此人……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啊?!”楚王殿下是真没想到,自己在宫中数日,宫外居然有了这么大的变故。 “其实这事儿说起来,也跟李二那昏君有关——是他给王家施压,所以才导致王群岳的家主被族中长老罢免——而王含章虽然依旧享有继承权,可他是个性烈如火的,一怒之下竟然放弃了了和其他两位王氏嫡脉竞争族长的资格,直接对外宣布要加入楚王殿下您的麾下,自此成为窦氏家臣。 “……我嘞个……”楚王殿下现在头都大了:“那昏君不得气死啊……” “何止……窦师纶、虞世南还有萧瑀三人,已经联袂上书告老了。杜如晦还有张公瑾也已经向李二上书自己身体不适,虽然没提告老,但多半也是有了此意。”老天师说到这,突然淡淡一笑:“还有魏征,这位最近算是彻底跟李二杠上了——但凡李二在朝堂上说错一句话,他就开始……算了,殿下您对这个应该不感兴趣。” 老天师显然是知道怎么拿捏楚王的。 “别啊……老天师……”楚王殿下现在可谓是抓心挠肝:“魏征把那昏君怎么样了,您倒是说啊……” “三天,请了两回太医了。”老天师说完这些,随后又叹了一口气:“全是李二他自己作的……” “本王果然还是深得人心啊……”——虽然楚王殿下知道这话自吹自擂的嫌疑很大,但是咱们楚王殿下今日他高兴呀! 可显然那,他高兴不了多久。 ------------------------------------- 在送别老天师之后,楚王殿下回到了殿中,接着便来到床榻边,打开了老天师送来的木匣。 里面躺着的,是一卷画轴,还有一只小鸠车,以及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吾孙宽儿亲启。 没有落款,但楚王殿下整个人在见到那熟悉的笔迹后,嘴唇便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许久之后,终于平复了内心情绪的楚王殿下,缓缓打开信封,取出了里面的信。 “宽儿吾孙,见字如面。 祖母作此书予汝时,已病入膏肓矣,故书中字迹或甚陋,祈汝勿怪之。 未知汝见此书时,已及冠否,亦不知汝过得幸与宁否。 不过想来先前祖母为汝所作诸般安排,今时汝应当尽知矣。 勿怨祖母,盖因此世间残酷之事,远超乎你我之想象。人心叵测,纵然亲如父子、兄弟者,亦不可尽信也。 宽儿吾孙,汝为祖母最钟爱之孙儿,亦为祖母临终之际唯一割舍不下之人,故祖母不容世间有任何人得以伤汝。 故若祖母先前所为之安排有何差池,宽儿亦勿责祖母——若非祖母已是药石无医,断不会留汝一人独对世间风雨。 祖母年幼之时,备受父母与舅氏之宠溺,后随年岁渐长,身旁亲人相继离世,祖母亦不得不舍却天真之性,始学阴谋算计之事。 然阴谋算计本无差谬,只是此等手段不可施于己身亲近之人。 此理,祖母年少时虽有所悟,然未尝亲身体会,故而未传之于汝父及汝诸叔伯,方致后来之悲剧。 此乃祖母之过,不怨他人。 然因有先时之训,故祖母不欲吾孙重蹈覆辙也。 故今将此理传授予汝,亦望汝能解其意。 吾孙或许今日方知——实祖母非冀望自家孙儿能长成顶天立地之大丈夫,只求汝一生凡事皆顺遂,遇良人,共白头,子孙满堂,福泽绵长。 祖母作此书时,汝方于窗外池边怀抱小鱼竿垂纶。 后又忽闻吾孙因钓得鱼儿,发之欢快笑声,一时心内酸楚,却不敢垂泪惊扰。 吾孙自幼长于祖母身边,甚乖巧,祖母念及日后之路皆须汝自往行之,便觉哀伤。 汝父非无情者,然权势会令其迷却本心;汝母或于汝心有愧疚,然其于汝长兄之疼爱必逾于汝;至于汝之皇祖父……他或有悔悟之日,然必待其失却皇位之时也。 故宽儿,祖母思之再三,所能遗汝者,唯此苦心经营大半世之窦氏耳。 祖母不求汝来日有何大功业,唯愿汝能行己所欲行之事,言己所欲言之言,所谓皇图霸业,不过史书上寥寥数段文字,切记若无真正治世伟略雄才,不可执迷也! 终者,祖母冀汝于见老天师付汝此画时,勿泣也。 彼时祖母唤画师为吾祖孙作画之际,祖母心中所思、所望者,乃经年后之宽儿也,故吾孙当见画中祖母眼神皆含笑意——盖因祖母当时便已知,吾孙终长成翩翩少年郎,虽祖母彼时已不在,然其心甚慰矣! 书言至此,此刻年幼之汝又于外边吵嚷着要祖母抱矣,故祖母于此便停笔也。 然宽儿,祖母望汝牢牢记之:无论将来发生何事,此世间予汝何种打击,皆勿自失信心——盖因尔于祖母而言,永为至要之人,永为最被珍视之宝物,世间待汝不善之人,吾等不必介怀于心,自会有人出手制衡之。 祖母得汝,万事皆足。 汝有祖母,不惧万事。 吾与吾孙,乃彼此之依靠,即便将来终有一日,吾与吾孙天人永隔,亦弗能改此念也!” “祖母……”楚王殿下看着信的末尾处,那潦草到几近无法辨认的字迹,他的内心便感到一阵剧痛。 洋洋洒洒近千字,是祖母留给自己最后的话语。 楚王殿下知道从今往后的许多年,不管他身在在何方,哪怕直到他垂垂老矣,寿终正寝,这信上的内容,他始终都会铭记在心,不敢忘怀……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楚王殿下的寝殿内依旧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兕子,你去看看二哥在干什么。”甘露殿内,长乐公公带着兰陵公主,此时围着可爱的小兕子,小声叮嘱道:“如果发现二哥没有好好用膳,你就带他来甘露殿……” “长乐阿姊……阿兄不会来的……”兰陵公主自幼丧母,这让她养成了小心翼翼的性子,可是即便如此,她终究是无法接受二哥如此被苛待:再者说……阿兄即便是来了……也不会再像从前那般…… “我知道……”长乐公主闻言沉默许久,方才小声道:“我不会让苏璇那个女人好过的,还有,从今往后,我李丽——” “阿姊……”兰陵突然伸手扯了扯长乐,提醒她兕子还在场。 “阿姊,二哥为什么不跟我们一道用膳呀?是怕稚奴和父皇抢他好吃的吗?哼哼哼,有兕子在,稚奴才不敢!父皇……父皇也不许!”不得不说,楚王殿下对妹妹的无限宠爱,终究是让小公主有了一丝丝霸道风范。 “好啦好啦,我们兕子最厉害。”长乐公主闻言亲亲妹妹的额头:“去吧,看看二哥在做什么。” “哦!”兕子小公主闻言,当即噔噔噔的跑回内殿,然后挎着一个小布兜,就风风火火地往楚王殿下的寝殿奔去。 而另一边。 楚王殿下此刻在自己的书房里,呆呆地望着墙上祖母的肖像画,几个时辰过去,他始终未发一言。 “二哥,二哥,你在哪儿啊?我害怕!”——小公主进殿,显然是没人敢拦的,原本从丹阳公主那里要回了姚集的心上人,此时正与其一道守在殿外的称心,见状立马闪身进入殿内,将殿内剩余的烛台全部点亮。 “是小兕子吗?”——听到妹妹的声音,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的楚王殿下立马便拿出了一副开心的架势:“是二哥最喜欢的小兕子吗?” “哼哼哼……就是我呀!”兕子小公主听到二哥说最喜欢自己,顿时便双手叉腰站在大殿中央,等见到从书房那边赶来的哥哥,顿时装作豪气干云的拍拍自己的小布兜:“二哥,兕子给你送吃的来啦!” “哈?”楚王殿下闻言不由哑然失笑,但随即便弯腰一把抱住飞快向自己奔来的兕子。 “怎么,又给二哥囤宝贝了?”将可爱的妹妹抱在怀中,楚王殿下的心中开始感到阵阵暖意。 “嗯,中午吃虾虾,我跟稚奴一人屯了两只虾虾。”兕子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拿出一只炙河虾:“二哥,给!” “好好好,没想到稚奴也有份……”楚王殿下闻言张口纳入大虾,随后一通大嚼,接着将其连壳吞入腹中。 “二哥怎么吃虾不吐壳?是饿坏了吗?”兕子小公主见状赶忙低头又拿出一只大虾:“兕子还有呢!” “我家小兕子怎么这么可爱呀。”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一阵哈哈大笑,随后抱着妹妹来到了书房。 “兕子,看,这就是我们的皇祖母。”楚王殿下将妹妹带到画像面前:“上面那个抱着小鸠车的胖娃娃,就是二哥小时候。” “哈?祖母?二哥?”小兕子闻言诧异的盯着画像瞧了好一会儿,随后突然转过头,满脸震惊道:“二哥,你小时候怎么比稚奴还胖!” “哪有……”楚王殿下闻言赶忙摇头道:“二哥那时候身子弱,虚胖……虚胖而已……” “二哥,什么是虚胖呀?”兕子小公主闻言有些好奇道。 “嗯……就是看起来很胖,但其实一点都不胖,身上的肉长得不结实,嗯……稍麦(烧麦)和笼饼(包子、馒头)的区别。”楚王殿下闻言耐心解释道。 “哦……”兕子小公主闻言想了想,随后道:“那四哥是虚胖吗?” “他啊……他是痴肥……嗯……实胖!”楚王殿下说着将怀中的妹妹掂了掂,接着悄悄转移了话题:“小兕子,以后如果二哥不在宫中,你想二哥了,就来这里,只要你把想说的话在这里悄悄说出来,二哥就一定会听到……” “二哥,你不打算带上兕子吗……”兕子小公主闻言立马泫然欲泣:“兕子要跟二哥一起走……” “二哥这次要去塞外打蛮夷,很危险,而且还要赶很远很远的路,而兕子你如今还小,身体吃不消呀。”楚王殿下开始耐心给妹妹解释道:“当然了,等将来兕子大一些,二哥会想办法带兕子走的,但是兕子,你记住,这是我们兄妹二人之间的秘密,谁都不可以说。” “二哥将来会带兕子离开?”兕子小公主闻言瞪大眼睛,但随后语气有些失落道:“可是兕子舍不得父皇母后,还有长阿姊、兰陵阿姊、稚奴、还有四哥……” “稚奴和你四哥可以舍得。”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至于你长乐阿姊和兰陵阿姊,将来二哥会先问过她们的意思……” “二哥……我还是舍不得母后……你能不能不走啊……”小公主在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后,将小脑袋埋进二哥胸口:“兕子每天都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兕子乖,那以后二哥会想办法常来看你。”楚王殿下说着揉了揉妹妹的小脑袋:“不过这些都是我们事先约定好,要保守的秘密,你要记住哦。” “嗯!”兕子小公主闻言开心地点点头,随后伸出小手:“二哥,我们拉钩!” “好,拉钩!” 一百年,也不变。 (二合一) 第829章 不会再有 尽管西突厥的那二位棒槌可汗最终还是向楚王殿下和大唐表达了他们卑微的歉意,但很显然,谁也没打算放过他们。 “这次去西北,需要多少人?”御书房内,李二陛下看着一身常服神色悠然的楚王殿下,不由皱眉道:“怎么吃个饭还把衣襟弄脏了?” “哦,您说这个啊……”楚王殿下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污渍:“方才我给稚奴和兕子做糖葫芦来着,裹糖的时候,一不小心给沾上了。” “唉……”听闻儿子此言,李二陛下突然叹了一口气,随后道:“你大哥他已经向朕上书,说太子妃德行有亏——” “——这里面可没我啥事啊,我最近一直老实待在自己的寝宫中,反思自己的过错呢。”楚王殿下闻言先是摇摇头,随后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换以前,我现在高低得站出来进一进谗言,但现在……我没兴趣,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反正我也醒悟了,从今往后,本王只做本王分内之事。” “……”已经被魏征怼到开始吃药膳的李二陛下,现在宁愿继续去面对魏征,也不愿意去接儿子的话茬。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少年亲王,是彻底的心灰意冷了。 “朕知道了……明年开春,朕会让你率领五万大军——” “别啊。”楚王殿下没等李二陛下把话说完,便直接打断道:“为什么要明年开春?现在秋高马肥,正是大军进发的好时候,等明年开春做什么?” “你不打算在宫中过元正?”李二陛下闻言不禁反问道:“自打你第一次去往北方,往后的年岁里,你几乎都没有在宫中——” “国朝大事,胜过小家安乐。”楚王殿下现在压根就懒得去想李二陛下此举是何意,他又不是从哪里捡来的猫儿狗儿,喜欢了就上手揉两下,不喜欢就一把踢开:“陛下,没什么事的话,就下旨调派军队吧,我随时都能领军出发。对了,这次我去西北,不会带上窦氏部曲,他们要护送我的家臣们前往琼州,我跟耿国公冯盎之前有过节,我担心那老小子突然‘灵机一动’,打算给我来一出‘山匪截杀’。” “他敢!”李二陛下闻言拧起眉头:“说到底,你也是——” “——唉……你省省吧。”楚王殿下闻言不耐烦地摆摆手:“对了,昨个儿令武表哥找过我,他和哲威表哥还有怀仁、房遗爱、陆郢客他们几个,打算跟着我去琼州,所以他们的安全我也必须保证——姑丈和姑姑待我极好,我绝对不能辜负他们。” 所谓说话的艺术,在这一刻,从楚王殿下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李二陛下显然是听懂了儿子的弦外之音的。 于是,他在沉默少许后,突然开口道:“你就不能……试着稍微理解一下爹?” “我理解你,谁理解过我呢?”楚王殿下闻言冷冷一笑:“放心,我以后会老老实实待在琼州不出来,可能心情不好的时候,就驾着大船出海,揍一揍倭国人什,至于其他……”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抬头将目光看向李二陛下:“如果关内再有天灾,我可以在琼州接收流民,毕竟琼州现在是人烟稀少之地,我想建设封地,少不了外来人口的加入,这一点,还请你不要猜忌。” “……难道你我父子……竟相疑——”李二陛下说到这,突然止住了话头。 好在他还记得很多年前,眼前的少年尙不曾马踏西北,不曾金山祭天,不曾扬威异域之时,对方也曾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只是那时候,他们父子之间……远不似今日这般…… “往后除了拜祭皇祖母以及……皇祖父,其他时候,我肯定是不会踏入中原的。”楚王殿下说完这些,转身便出了大殿,而在他后方的李二陛下,只是呆坐御案后,一言不发的目送儿子离开。 “楚王殿下……”守在殿外的大内总管张楠,见李宽悠然迈出大殿,突然把心一横,斗胆拦在了对方面前。 “咋的?想跟本王练练?”楚王殿下说着开始挽起衣袖:“正好,本王最近都快闲出毛病来了。” “殿下……”张楠突然从怀中摸出一块青色玉佩,随后将其交到楚王殿下手中:“珍重……” “不是……”楚王殿下看着手中的玉佩,只觉得心中莫名酸涩,但他嘴上还是故作轻松道:“几个意思啊?舍不得本王啊?” “殿下……其实我们都知道,这宫中……也就数您把我们这些阉人当人……我们又如何能舍得呢……”张楠红着眼睛说完这番话,突然俯身拜倒在地:“殿下,往后……老奴在长安……会为您诚心祈福……愿您此后岁岁年年,万事皆宜……” “唉……”楚王殿下闻言收起玉佩,随后又亲自上前将张楠扶起,接着在他耳边轻声道:“以后你到了洪三这个年岁,若是能被放出宫,本王会派人来长安接你走,如果那昏君要你殉葬……本王会派人把你劫走!但是你小子别走漏风声,不然本王——” “朕就在这站着呢,你就跟人密谋这个?”——李二陛下本来是因为舍不得儿子,才默默走出大殿想要目送对方离开的,谁知晓…… 他这是又在对方口中“崩”了一回。 “正经人谁听墙角?”楚王殿下闻言瞥了一眼自家的昏君父亲:“我这做法,没意见吧?” “楚王殿下有情有义……”李二陛下此刻心中亦是不胜唏嘘:“朕怎么会有意见……” “有意见也不会听你的。”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转头拍了拍面色有些发白的张楠:“怕啥?大逆不道的话是本王说的,关你啥事啊?好了,东西本王收下了,张楠……珍重!” “老奴恭送楚王殿下!”——当楚王殿下走下台阶,步入广场,在他身后的台阶上,张楠俯身拜倒在地。 “张楠,你为何也会对那竖子这般不舍呢?”李二陛下望着儿子远去的身影,语气不胜唏嘘。 “回陛下……”张楠再度起身时,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平静,只是他的声音还带着微微颤抖:“因为臣知道,从今往后的许多年里,在这深宫之中,像楚王殿下这样的人物,注定不会再有了……” 第830章 笨瓜小贼 “二哥!二哥!” 楚王殿下甫一回到甘露殿,就见到两个小豆丁朝自己狂奔而来。 “兕子,稚奴,你们两个小家伙儿慢些跑!”楚王殿下在长安的时日已经所剩无几,而最让他放心不下的,无疑就是两个年幼的弟妹。 “二哥,怜儿阿姊来了哦……”此时兕子的小脸上还挂着吃糖葫芦时不小心蹭上的糖渣,不过她压根就没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四哥说阿姊是上门……上门……” 我们的耳报神小公主此时突然卡了壳。 “讨要名分!”——一旁的稚奴突然接口道:“四哥就是这么说的。” “哦?”楚王殿下先是抱起妹妹,然后从怀中取出准备给妹妹准备的手帕,替对方擦干小脸:“稚奴,你四哥在哪儿?” “御花园垂钓呢,他和五哥还有六哥昨日约好了的。”稚奴一边说着,一边回头朝甘露殿望去,发现此时怜儿阿姊正和长乐阿姊并肩立于台阶之上:“二哥……你惨啦……” “呵,回头二哥就揍你。看看咱俩谁更惨。”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用鼻尖轻轻碰了碰妹妹的鼻头:“乖兕子,带着傻稚奴找咪咪玩去。” “哦!”兕子小公主闻言拍拍李宽的肩膀:“那二哥……你放我下来。” …… 片刻之后。 甘露殿外,虞怜儿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眼神飘忽的楚王殿下,不由好笑道:“怎么,还想躲?” “没……没有……”楚王殿下现在弱得就像曾经连咪咪都打不过的小兕子:“最近……事多……” “宫里发生的事……我都从祖父口中听说了。”虞怜儿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两步,来到李宽身前:“你是不是以为,我知道了以后会反悔?” “没……没有……”随着一阵暗香袭来,向来号称情场高手的楚王殿下,突然有些吃不消了:“我没那样想……” “最好没有。”当年庭院初见,尚不知眼前人便是心上人的虞府大小姐,此时已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李宽,你以为我虞怜儿是因为你是威名赫赫的大唐楚王才喜欢你的吗?” “啊……应该不是吧……”楚王殿下就是再傻,也知道自己的“虞姬”这会儿是真的生气了:“大抵……是因为本王生的玉树临风,国色天香吧……” “哼……”知道对方这是在故意逗自己笑,可虞怜儿还是很没骨气的弯了弯嘴角:“你当初是不是只跟着我祖父学了兵法方? ——在你口中的这些成语典故……真是……被你用的一塌糊涂!” “嗯……明明是妙到巅毫才对……”楚王殿下可以受委屈,但是不能…… 可就在楚王殿下正胡思乱想之际,他的左手突然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 当他低头看去,才发现面前少女不知何时竟已经牵起了自己手。 “娇娇妹妹先动身回了岭南——她打算跟耿国公多要些嫁妆。淑仪和小玥现在虽然被关在家里,但是想必等你从西北归来,她们也就来去自由了。而小武妹妹……她的父亲突然重病,这会儿已经在前往荆州的路上了,不过她也留下话,等她接回了母亲和姐姐,会直接动身前往琼州。 至于绾绾妹妹……”虞怜儿说到这,她那双灵动的剪水眸带着略微的调侃笑意,望向自家能招桃花的楚大王:“她也托我带话给你,从今往后,你在哪里,她便在哪里,你生她生……” “那怜儿你呢?”此时的楚王殿下,仿佛重新拥有了整个世界:“琼州穷山恶水,搞不好还有野人,远不及长安繁华……” “妾愿随大王……九死无悔……”虞怜儿的回答让楚王殿下心头一颤。 但还没等他“心颤”完,他的身后便传来一阵笑声。 待楚王殿下回头望去,这才发现长乐、兰陵、青雀、以及抱着小猫的稚奴还有被咪咪大侠绕着转圈圈的小兕子,这会儿都在甘露殿外的走廊底下,带着一脸促销的笑意望着自己和虞怜儿。 “咳咳……”楚王殿下这会儿还是不忘维持自己二哥的威严:“青雀,带弟弟妹妹们进殿,二哥送一送你们怜儿阿姊。” “二哥,我晓得的,你先送我未来二嫂出宫。”——青雀此时也为自家二哥得遇良人,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回来先揍你!”楚王殿下闻言瞪了青雀一眼。 但随后,他便感觉腰间一痛。 “……”楚王殿下在弟弟妹妹们那震天的哄笑声中,有些尴尬地转过头去:“不揍了不揍了……” “谢未来二嫂!”——被自家二哥欺压许久的魏王殿下,今日似乎终于是看见了翻身的曙光:“以后有事尽管招呼四弟,莫要客气!” “你小子还来劲了是吧?”楚王殿下刚想转头回怼,结果他一抬头,恰好见到母亲长孙出现在甘露殿门口。 “母后,我先送怜儿出宫。”楚王殿下说话时语气淡然,在见到长孙笑着点头后,他随后便和虞怜儿并肩出了广场,踏上了御道。 “嗯……怜儿……你真的……不会后悔吗?”——楚王殿下之所以将封地选在琼州,非是他有意怄气,而是一种无奈的选择——也正因此,他会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的红颜知己。 “后悔什么?”虞怜儿闻言看了楚王殿下一眼,随后抬起手臂,向李宽展示两人从方才到现在,一直没松开过的两只手:“你要后悔你就放手呀。” “咳咳……”虽说人在喜欢之人面前,常常变成傻瓜,但楚王殿下还不至于傻到听不出心上人的话里有话:“以后……我一定……” “李宽,我只希望你以后不必像从前那么累。”虞怜儿没有让楚王殿下继续把话说下去:“而且对我而言,你并不是什么不可一世的大唐楚王,在我眼中,你一直都是当年那个翻越我家院墙,看起来机灵,实则呆蠢的笨瓜小贼罢了……” 第831章 番外(1)你也行二啊 贞观十八年春,长安,曲江池。 “陛下,楚王殿下还是不打算回长安?”湖边杨柳树荫下,如今权倾朝野的赵国公长孙无忌,正陪同身着白龙鱼服的李二陛下垂钓。 “观音婢年前往琼州去了好几封书信,而眼下都快入夏了,那竖子还是没个音讯……”李二陛下闻言微微叹了一口气,此时他的目光望着水面的浮漂,语气怅然道:“也不知道长乐和兰陵,还有兕子在琼州过得怎么样……” “殿下,臣觉得……您当初就不该答应楚王殿下,让那张镇玄把人接走。”长孙无忌不是非要给李二陛下上眼药,而是在他看来,就算当初兕子公主患了重病,危在旦夕,是张镇玄奉命带孙思邈进宫才将兕子公主给救了回来。 可凭什么张镇玄在事后就敢把三位公主接到琼州?就因为楚王殿下当初一战平灭西突厥?还是说耿国公为了楚王殿下这个女婿,代表大唐出兵骠国,为大唐开疆扩土? 事实上,长孙无忌的内心是害怕的——一个早就不在长安的楚王,却依旧有着如此恐怖的影响力…… 当然,他也清楚,楚王一定是付出了相当的代价,才从李二陛下手中争取到妹妹们的自由。 可后者从始至终都未曾向旁人透露过这场交易的具体内容。 “无忌,你似乎对宽儿很有意见?”李二陛下闻言将目光转移到身旁的长孙无忌,眉头微皱,威严尽显。 “陛下……臣没……”长孙无忌见状刚想开口解释,结果突然一道响亮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你俩就是那边两个傻蛋的祖父?” “……”李二陛下和长孙无忌闻言同时转过头,接着便发现一个头戴虎头帽,身穿麒麟服,脚上着一双祥云金丝履的小屁孩正双手叉腰,满脸愤怒地盯着俩人,而在这孩子身后,还有一个瞧着年纪小些,模样生的极为清秀的小男孩。 “小子……”李二陛下在看到那虎头帽下,倍感熟悉的脸,便清楚为何守在暗中的张楠、云裳会让玄甲军换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好不容易来一趟长安,打算带弟弟见识见识长安繁华的窦念祖,一听这话,就知道对方八成是不想为自己的孙儿欺负他弟弟一事道歉了,于是,打小便极为受宠的小念祖,干脆上前一脚踹翻了对方身边的鱼篓。 “大哥……”窦敬祖性格随他娘亲,自幼便不喜争斗,可见自家大哥是为自己出风头才这么干的,于是他把心一横,接着“哒哒哒”跑到已经呆若木鸡的长孙无忌身边,一把推倒了属于长孙无忌的那只鱼篓。 “啧啧……合着钓了半天就这么点鱼获?”小念祖头戴虎头帽,可爱又霸道:“老头儿,你别觉得小爷不讲理。其实是你和你旁边这老头儿的孙儿先前打算欺负我弟弟,被小爷我察觉,提前将他们给通通揍趴下了。但我得提醒你,以后好好约束家中晚辈,你得告诉他们,出门在外,要低调做人,不能这么横,不然迟早还得挨削。” “真像……”李二陛下看着面前素未谋面的孙儿,眼中竟渐渐有了水光。 “太像了……”长孙无忌现在根本不关心自己的孙儿被眼前这位相貌神似陛下幼年的小祖宗给揍成什么样了,他现在关心的是这小崽子的爹……是否在长安。 万一打了小的来了大的…… 陛下可能还好,但自己这个“不太仗义的舅舅”……似乎危矣…… “什么像不像的?”窦念祖闻言眉头一挑:“你们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哼……实话告诉你们,要不是小爷离家前,我娘亲嘱咐我不许横行霸道,要敬老爱幼,今天小爷高低要把你们俩揍得找不着家!” “嚯……”李二陛下闻言哈哈一笑:“小兔崽子这么凶?” “你叫小爷什么?”——小念祖觉得自己不能再低调了:“张叔儿,在不在?给我削他俩!” 可他等了半天,身后还是没啥动静。 “镇玄叔叔是不是给长乐姑姑买礼物了?”敬祖见哥哥因为没能召唤到自家供奉而感到难过,于是又跑到哥哥身边小声安慰道:“大哥,没事的,爹爹不是说过,咱们的九叔还在长安么?回头我们去找他,还有祖母……” “敬祖……你大哥我现在好没面子啊……”窦念祖闻言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但是没关系,只要你不说出去,这事儿就能当作没发生过!” “嗯!我保证不说出去。”窦敬祖闻言猛地点点头,随后他又扫了一眼李二陛下和长孙无忌,接着指了指不远处河堤上躺着的李象和长孙延:“两位阿翁,我大哥虽然说话直接,但是他说的有道理——你们的孙儿被你们给惯坏了,我和大哥虽然初来长安,可是很守规矩,是你们的孙儿非要强拉着我给他们轮流当大马骑,才被我大哥揍的。” “小娃儿,此事是我们的错。”李二陛下看着乖巧的敬祖,心念一动,随后取下腰间挂着的玉佩,将其递给窦敬祖:“这枚玉佩,就当赔礼……” “谁稀罕你的破玉佩!”——窦念祖是个顶顶聪明的孩子,他记得武姨姨说过,出门在外,不能随便接陌生人给的礼物,于是他见状一把挡在弟弟面前,同时推开了李二陛下的手臂:“你不要觉得我们年纪小,就好骗!” 怼完了自己的亲祖父,窦念祖回头又朝无动于衷的便宜舅公长孙无忌道:“你更坏,居然什么表示都没有!我方才观察了,你钓鱼搓得鱼饵都比这老头儿搓得小,看来你就是个活脱脱的吝啬鬼!” “……”长孙无忌和李二陛下在这一刻,感觉自己似乎又年轻了十几岁——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小子,你在家中是老大?”长孙无忌经过反复思量,最终还是献出了自己腰间的美玉。 “小爷凭什么要告诉你?”窦念祖闻言瞥了一眼献殷勤都慢半拍的长孙无忌,语气不屑道:“你们今天也就是运气好,赶上我张叔儿不在,不然……哼哼……” “别哼哼了,臭小子……还真随你爹……”长孙无忌闻言默默叹了一口气:前年泉盖苏文被押解进长安之时,曾透露过那位小天师的本事…… 当年……楚王殿下的确是极为克制了…… 尽管那位楚王妃在离开长安之前,曾当众给了当时还是太子妃的苏氏一巴掌,可那也是苏氏挑衅在先…… 思绪越来越繁乱的长孙无忌,丝毫没有注意到在他走神的间隙,李二陛下与孙儿的另外一番对话。 “小娃儿,你与阿翁说说,你在家中排第几啊?” “切,那你干嘛不告诉我你在家中排第几?” “哈哈哈……好!阿翁告诉你,阿翁在家中行二。” “哦……你也行二啊……”窦念祖小朋友闻言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真想不到……你竟与我爹一样……也是家中老二,那你当年一定也受过兄弟排挤,父亲冷落吧……” “臭小子……你真会聊天……”李二陛下闻言先是哑然,随后只能苦笑。 看来……宽儿那小子的报应……也来了…… 第832章 吾兄当为尧舜 天宝一十四年十一月,大唐,潼关。 彼时关内的校场之上,甲胄林立,被召集在此的士兵,正安静等待高台之上的宦官宣布他们大帅的死刑。 “高仙芝,封常清,圣旨上的内容,咱家已经念过一遍,上面说的罪状,你们可认?”——身着一身大红的老太监边令诚,手拿圣旨,面对跪在下方不发一言的高仙芝和封常清,冷笑着道:“封常清接连失利,而你高仙芝居然还在私底下克扣军饷……如今安禄山的大军即将抵达潼关,你却还一副打算龟缩不出,留病养身的姿态,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公公,陕州之战,我的确犯了错,若有罪责,也全在我,与封常清无关。 至于您说我克扣军饷……天地为鉴!我高仙芝领兵出征,为的就是打败叛军,让手底下的将士们得到赏赐,所以我怎么会做贪赃枉法的事?!”高仙芝说到这,突然转身望向身后校场上的士兵:“我如果有罪,你们可以向上检举,若我无罪,你们应当替我喊一声冤枉!” 随着高仙芝话音刚落。 “冤!冤!冤!”大军之中,喊冤声如同山崩海啸一般。 但边令诚却只是冷笑着注视着眼前这一幕。 直到许久之后,大军恢复安静。 “记!咱家问罪高仙芝之时,此人试图煽动军中士兵谋反!”边令诚说这话时,眼神死死盯着下方的高仙芝和封常清。 而高、封二人在听到他的这番诛心之言后,先是面露震惊之色,随后便是心如死灰。 “本来咱家是打算先处死封常清,后寻你来问罪的。”边令诚看着两位沙场百战才打出赫赫威名的大唐猛将,如今就如同残破木偶一般跪倒在自己面前,他的内心就有一种阴暗但疯狂的快感:“但不知怎的,这封常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这几日一直待在你身边,既如此,咱家索性让你们俩作个伴儿——” “作你娘啊?”——突然,一道清冷带着霸道的声音在他后方响起。 “你是何人?!”边令诚闻言转身望去,发现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位身穿紫金道袍的老者。 “我是你祖宗八代都偷不着的汉子!”——因为当初那场动乱,自己不但被楚王殿下从战场上拼死救出,还被对方喂下了最后一枚保命丹药袁天罡,自楚王殿下离世后,他便一直等待着今日的到来:“一个阉人,有什么资格让百战生还的大将军跪地参拜?大唐的皇帝,还真是越来越废物了!” “你敢妄言天家?!”边令诚闻言瞪大眼睛,他见过横的,也见过不要命的,但他真没见过这么横又这么不要命的。 此人到底是谁的部将?! “乃翁供职天家的时候,你祖宗的祖宗还在村口老黄狗的肚子下边儿跟狗崽子们抢奶呢!”——自从楚王殿下离世后,便不苟言笑的袁道长,这些年虽然习惯了修身养性,但他知道,如果楚王殿下今日在场,对方一定希望让后辈们好好聆听一番贞观年间的“楚氏雅言”,所以他现在不光是攻击力拉满,他马上还打算展开攻击:“封常清,高仙芝,站过来!” “敢问阁下是……”高仙芝和封常清闻言默默站起身,但没敢往袁天罡身边靠。 这都多少年了…… “你们俩再敢犹豫一下,乃翁砍死你们信不信?”袁天罡见两人立身原地,不由大骂道:“他娘的……百年不归中原,你们还真是……罢了……” 袁道长骂到一半,想到这两人是楚王殿下点名要保下的,于是只能耐着性子从怀中掏出两块造型古朴的木牌,将其丢了过去:“敢笑我家殿下字迹难看的,乃翁削死他!” “……”高仙芝和封常清深知此刻还身临险境,所以不敢多言,但在接过那木牌后…… 怎么说呢…… 高仙芝和封常清还是生平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名字可以被呈现得这么的……吃藕……有特色!有特色…… 但随后,他们将木牌翻了个面…… 在见到那上面大大方方的“楚”字王号后,高仙芝和封常清两人率先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太好了……是楚王殿下……他们有救了…… “你们两人留在长安的家眷,已经被老夫派人接走了。”袁天罡一边说着,一边来到边令诚面前:“至于你……” “来人……来人!”边令诚虽然不知道对方给出的木牌到底是什么,可是从高封两人见到令牌后,脸上那如释重负的神情来推断…… 面前这老道的来历……似乎不小。 “阵!”——山中修道无岁月,人间匆匆一百年。彼时的袁道长,比之当年,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就在一旁的护卫准备抽刀上前之际,下一刻。 “砰!啪嗒……啪嗒……”——那些还未将长刀拔出刀鞘的护卫们,一个个仿佛承受了泰山压顶一般,纷纷扑倒在地。 “你说你个阉……算了,老夫要修身养性。”当袁天罡当着台下几万将士的面,悠哉悠哉地踏过满地护卫,来到边令诚面前时。 后者连尿都吓出来了:“我……我是奉陛下旨意……” “你的陛下,不是我的殿下。”袁天罡本来是打算亲手拧断对方脖子的,但是眼见对方尿裤裆了,所以他四下寻摸了一下,随后施展从张镇玄那学来的擒鹤控龙之术,从一旁护卫腰间凌空摄来一把长刀:“况且你的陛下若是见到我的殿下,他就算想跪地参拜,都轮不着第一排。” “你放肆……”边令诚还想色厉内荏地继续恐吓对方。 可下一刻,他的头颅便已经高高飞起。 “铛!”随着长刀被丢开,几万人的校场已经鸦雀无声。 “把此人的人头送回长安,”袁天罡此时双手负后,眼神悠然,他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昭告天下:“是该让那帮不开眼的呆瓜们见识见识,我大楚铁骑的威风了……” (ps:结局是很早以前就定好的,楚王殿下远征海外,建新朝,回身解决安史之乱,向世人证明自己的贤王名号从来都不是吹嘘。至于说楚王离世大家接受不了……从贞观到安史之乱都差不多一百二十年了……楚王殿下真没必要在那时候强行出来,至于罡子镇玄他们毕竟是道门,这玩意儿多少还能有点说法。另外,就像我前文提过的,楚王受的委屈是他一个人的委屈,但是他受委屈是为了天下人不必受那些委屈——安史之乱是唐朝最大的遗憾,所以才会有这一段剧情。至于大家说剧情太快……其实前面已经暗示多次了,另外我也会准备番外,大家觉得哪些没有交代的,可以在此处留言,我会统计,之后按照大家提的要求适当补充。 我身为作者,当然不会跟大家反着来,本来按照我的计划是要完结了……但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思考……现在计划有变……明天会有八千字更新,填补这两章……另外……结局我肯定不打算改了(这结局也不差哈)……但是大家既然要看楚王去西域,去琼州,那我就写……我明白这一路是有大家支持我才能走到现在,所以大家的意见对我来说分量很重,可众口难调……我只能说我尽量满足大家的需求,如果有哪里不好……还请见谅……) 第833章 关于大自然的规律 (今日的更新从上一章开始) “啊?”见心上人对自己先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行为只是调侃而并未责怪,虞怜儿先是一愣,随后便故意板起脸道:“殿下这是什么话?揍你,也不过是顺手的事。” “哈哈……看来本王是该注意一下言行了……”楚王殿下闻言不禁哑然失笑,随后又道:“不过我有些好奇,你干嘛不等苏璇将那讨厌的话说出口再扇她呢?这样一来……回头本王为你据理力争的时候,多少能少费些力气呀……” “殿下,什么样的‘据理力争’还得花力气啊?”虞怜儿闻言不禁好奇道,但随后她便解释道:“左右那苏氏开口就是讨人嫌的话,而且八成是想激怒你,既然如此,我为何要给她这个机会? 更何况我出手,殿下会护着我,而殿下出手……谁又能护着殿下呢?”——虞怜儿说完,忍不住轻轻扯了扯楚王殿下的手臂:“殿下,你不怪怜儿莽撞行事就好……” “怎么会……”楚王殿下此刻从震惊中回过神,随即心中只剩下一片柔软的他,闻言轻声道:“怜儿,其实我也是到最近才明白,自祖母走后,我便没有家了……” “没关系,以后会有的。”虞怜儿闻言下意识地安慰楚王道,随后她意识到这样的情话似乎有些……太过大胆……所以便默默住了口,只是眨眼之间,少女欺霜赛雪的脖颈处已是一片红粉晕染。 “其实……”楚王殿下见虞怜儿此时已经害羞,于是他小心藏好心中的感动,默默转移了话题:“我到现在才明白,为何魏淑仪能与你玩到一块儿去。” “殿下此言何意?”虞怜儿见朱雀门已经近在咫尺,故而悄然停下脚步,她想和楚王殿下多待片刻,哪怕只有片刻。 “从前在学馆进学时,那时大家年纪都小,所以启蒙都在一块——我记得从那时候起,魏淑仪就跟我不对付,有一次我们斗嘴,魏淑仪先胜我一筹。等我气不过回头找到怀仁商量好对策,两人准备一唱一和拿怪话调侃她时,这虎妞儿都没等我们开口,便拿烟台上的墨汁子浇了我和怀仁一脸……按照她的话说,既然已经知道我俩是来者不善,那就势必要先声夺人……” “殿下这是在夸我和淑仪对吧?”虞怜儿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有些似笑非笑的看向楚王殿下:“如果不是,那我回头可就得找淑仪诉苦去了。” “必须夸……必须夸……”楚王殿下自然还是分得清大小的:“以后你和淑仪那虎妞儿在本王这……只有夸赞,只有夸赞……” “哼哼,”虞怜儿闻言骄傲地抬起下巴:“殿下夸淑仪是‘虎妞儿’……这事儿,我也是要跟淑仪说的。” “我能说我是说漏了嘴么?”楚王殿下闻言面色一白:“或者是我今日用早膳时饮多了酒……” “殿下就这么怕淑仪?”虞怜儿闻言不禁有些莞尔。 “怎么能说怕呢……”楚王殿下开始强装镇定:“就是……就是大自然的规律……” 一物降一物嘛…… ------------------------------------- “臭小子,你这是打算跟朕一样,彻底当个孤家寡人了?”——当晚,楚王殿下来到弘义宫时,太上皇李渊正准备沐浴更衣,然后开启不丰富但“多彩”的夜生活,可眼见孙子的到来会毁掉他今晚的快乐,老头儿的心情自然就不甚美妙了:“你小子能不能别没事儿就往朕这儿跑?而且更过分的是居然不带兕子过来……” “皇祖父,您不是说过我才是您最疼爱的孙儿么?怎么我现在有一种地位岌岌可危的感觉?”楚王殿下闻言也不废话,直接大大咧咧的来到皇祖父身边坐下:“哟?沐浴呐?要不孙儿陪您一起?” “——你记不记得你十岁那年跟朕沐浴,骗朕要跟朕比憋气,结果在浴桶里放屁的事儿?”太上皇闻言没好气道:“打从那天起,你就失去了陪你皇祖父泡澡的资格。” “咿呀……”楚王殿下闻言不禁发出一声怪叫:“臭老头儿,你还挺记仇?” “你小子记仇的性子又是遗传自谁呢?”李渊闻言抖了抖胡须,随后低声道:“宽儿……你爹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朕了,祖父谢谢你的好意,可是……若是拿你去琼州受苦,换你祖父晚年获得些许自由——祖父绝对不会答应!所以,祖父希望你听话,回头跟你爹表个态——我先前已经与他说好了,我就待——” “皇祖父,这事儿不必商量。”楚王殿下闻言伸手一把搂住皇祖父的肩膀,拿出一副霸道楚王的架势:“我去琼州,是为了方便以后出海揍倭国,以及探寻大海的尽头……总之,琼州在别人眼里是荒芜之地,在我眼里却是未开发的宝地,更何况琼州地处偏远,您儿子就算哪天看孙儿不顺眼,大军光是长途跋涉都得累趴一大半……” “宽儿……”李渊听完孙儿这番宽慰他的话语,忍不住眼泛泪光:“你这样……让你皇祖父日后去见你皇祖母时……说些什么好……我问心有愧啊宽儿……” “您把您这活色生香的老年生活跟皇祖母复述一遍,我保管皇祖母她老人家——”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没好气的拍了拍自家皇祖父的大肚皮:“唉!皇祖父!咱不能这么堕落了!您好歹也是一朝开国皇帝,怎么着也得有点明君的样子——我爹虽然厉害,可是这说到底,当初起事之时,您才是掌舵之人,将来的实数时尚,关于您的功绩,也值得被史官好好书写,咱不能继续中那昏君的奸计呀……” “宽儿……”听完孙儿的话,太上皇此刻是真的震惊了:“你小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开窍的呢……” 说实话,今天的你,聪明得让皇祖父感到陌生啊…… 第834章 教你剩者为王 “皇祖父,您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楚王殿下见状没好气地回话道:“我又不傻——我爹和他那帮天策府幕僚为了向后世证明开玄武门的重要性,自然是要在兢兢业业做出一番功绩的同时,拼命将您打造成昏君的模板才行啊。 而您呢……可能是心灰意冷想放纵自己,所以自甘堕落……”楚王殿下说到这,见皇祖父脸上突然露出某种一言难尽的尴尬神情,于是立马改了口:“当然……也不排除您本身就是个大色(sai)迷……” “你就这么喜欢编排你皇祖父啊?”本来心中有愧的太上皇,这会儿也不那么有愧了,他现在想吃牛肉:“不过你小子倒是聪明的紧……不,是越来越聪明了……” “皇祖父,那您看我这么聪明……不如您就猜猜,关于我大哥那事儿……后面到底有没有我爹的手笔呢?”——楚王殿下想知道,自己皇祖父对先前的国本风波怎么看。 “宽儿……”李渊闻言先是微微一叹,接着在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才缓缓开口道:“你猜到了?” “没怎么猜,我只是觉得像我大哥那样的……不能说他老实啊——但先前明明还是个方正君子来着,到底是谁教他下出这步妙棋的呢?” “宽儿……你听皇祖父一句劝,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又无心皇位,那么就干脆装傻,等你从西域归来,就直接去琼州,今生今世都不必回长安。 其实……皇祖父也知道你咽不下心中的那口气……但你要明白,凡事都争一口气的人,不光活得累,而且终究会有吃瘪的那天……” “皇祖父,您还真是……”楚王殿下闻言想了想, 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被世人小看了啊……” “被不被世人小看,那些都不重要。”李渊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伸手拉住孙儿的手,语重心长的嘱咐道:“宽儿,其实在你祖父的祖父那个时代,有太多太多惊才绝艳之辈——北魏末年,烽火连天,当初一代枭雄尔朱荣端坐帅位发号施令之时,你高祖父的顶头上司宇文泰都站不进第一排…… 所以,你要明白,世间纵然天骄无数,但是剩者为王——你只有想办法活到最后,活得最好,你才能成为那个赢家。所以……”李渊说到这,突然深吸一口气:“虽然皇祖父其实一直希望看见你父亲的儿子们兄弟阋墙,但是宽儿,如果其中有你……祖父是万万不愿的!我倒不是害怕死后无颜去见你皇祖母,而是祖父清楚,你和你皇祖母一样,对外杀伐果决,可是一旦牵扯自家事,往往优柔寡断……唉……其实说起来,你皇祖父我也是这个性子,可是当年……权位让我迷了眼……关于当时……我身上的优柔寡断,可能如今在我自己看来都有些辨不清…… 或许真的是发觉手心手背皆是肉,或许是想平衡朝中势力……唉……谁又说得清呢……”李渊一语言毕,突然苦笑一声道:“呵……或许也不是说不清,或许……是你皇祖父不想承认吧……” “皇祖父,这些您不用再往心里去……”楚王殿下其实之所以问皇祖父那个问题,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确定,但在听完皇祖父这番真情流露与人生经验的分享后,楚王殿下发现自己已经不再迷惘了:“咱们何必要自我周旋呢?有句话说得好哇——与其自己受罪,不如折磨别人,您就瞧着吧……看看您孙儿我……如何大显神威!” ------------------------------------- 翌日,清晨。 “二哥!二哥!”——昨晚还被太上皇念叨的兕子小公主,今日天刚蒙蒙亮,便早早起床,带着她为兄长准备的小零嘴儿来到了弘义宫:“你怎么又跑来皇祖父这里睡觉啊?” “哦……兕子啊……”楚王殿下听到妹妹的声音,当即一个鲤鱼打挺,随后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完毕,接着又洗了一把脸,这才回头对在床榻上呼呼大睡的皇祖父道:“唉……皇祖父,您不见见兕子啊?” “祖父……再睡会儿……再睡会儿……”——事实上,因为过度担忧孙儿,差点整夜失眠的太上皇,此时也才刚刚辛苦入眠。 “那皇祖父,我晚上再来看您。”见此情形的李宽,自然也不会再与皇祖父为难,转身出了大殿。 “二哥!”被长乐阿姊辛苦拦在大殿外的小兕子,这会儿见到李宽出来,瞬间便挣脱姐姐的束缚,化身小犀牛,猛地奔进了二哥张开的怀抱:“你有没有想兕子呀?” “想!二哥当然想了!”楚王殿下闻言猛地低头亲了亲妹妹毛茸茸的头发:“嗯……我们的小兕子这么可爱,还这么乖巧懂事,有谁不宝贝呢……” “二哥……这话我听着都要吃醋了……”长乐公主看着二哥与兕子如此亲昵,不由佯装委屈道:“我小时候你可不是……” “你二哥那时候太蠢,不过长乐啊,你在二哥心里也很重要。”——楚王殿下端水的技艺依旧炉火纯青。 “昨天怜儿阿姊的事情……父皇和母后已经知道了。”长乐其实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起这档子事,但她了解自家二哥——为了避免怜儿阿姊被找麻烦,他一定会先对苏家下死手。 “知道了啊……”楚王殿下这会儿正在细心地给妹妹兕子整理刘海:“那他们打算怎么处理此事呢?” “父皇和母后将大哥还有苏氏叫到跟前斥责了一顿,说他们不该没事找事去烦你……”长乐说到这,突然有些迟疑道:“二哥……在我看来……这似乎……是父皇母后故意做给你看的……” 第835章 又要诛心 “坏了……”楚王殿下闻言露出震惊神色:“我家长乐要变聪明了……” “二哥……”长乐觉得自己似乎遭受到了某种言语攻击:“合着以前我挺傻?” “你啊……是善良。”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兕子来到长乐身边,接着伸手拍了拍长乐的脑袋:“这样挺好的,只要有二哥在,你就可以一直保持善良。” ------------------------------------- 今日恰逢休沐的长孙无忌总感到心神不宁。 起初他以为是最近公务繁忙所致,可等到管家告诉他楚王殿下登门拜访时,正在品茶的赵国公不禁喷出一口刚饮下的茶水。 “这位活祖宗到底想干什么?!”——书房内,赵国公话音刚落,楚王殿下的声音便在屋外响起:“舅舅,可别瞎说,乱了你我的辈分,你当心外公托梦骂你。” “嘿——”长孙无忌一听这话顿时便被气笑了:“臭小子,我可没招你!” “哎呀,舅舅,外甥这不是想您了吗。”——楚王殿下睁眼说瞎话的天赋,约莫是来源于自己的好舅舅:“这天底下有什么能阻止一个外甥去见自己的舅舅呢。” “你……等等……”赵国公这辈子就没听过楚大王对自己说过如此煽情的话:“咱们先说好,你舅舅我是陛下的臣子,谋反是不可能谋反的……” “舅舅!您瞧瞧您说的都是什么话!”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迈进了书房,见长孙无忌满脸防备地望向他,不由佯装失落道:“唉……想不到我和舅舅如今居然连简单的交心都做不到了……” “你就说你想干什么……”赵国公现在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疼:“但凡舅舅能替你办到的……舅舅都依你!就当是为你壮行了!” “果真么义……呸呸呸……果真么舅舅?”楚王殿下等的就是对方这句话。 “老夫有言在先,造反是不可能造反的。”长孙无忌还在标榜自己的气节。 “舅舅,您替我将苏家给灭了吧。”楚王殿下见状也不装了:“那苏璇自己找死,非得招惹你那未过门的外甥媳,所以——” “——你等等……”长孙无忌之所以没想到楚王殿下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倒不是因为他不知道昨日宫中发生的事情,他只是习惯性的认为那件事情上面楚王殿下并没有吃亏,所以就压根没往这方面想:“我若记得没错……好像吃亏的是人家苏氏吧?!你小子……先让你那彪悍的小媳妇儿动手扇了太子妃的耳光,然后又跑来找舅舅帮你灭了人苏家……你就这么霸道啊?!” “霸道?”楚王殿下听闻此言,不禁顿感诧异:“我霸道?!我若真的霸道,那么舅舅,我爹出手针对窦氏的时候,您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我大哥受伤落马……这其中,到底有没有您的功劳呢?!” “小子,你讹诈我是吧?”——作为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长孙无忌可谓熟练掌握了厚黑之道,加之先前在骊山,他和李宽这个大外甥又有过一场“交心”,所以他说什么都不会认下此事:“就算你小子要灭苏家,也犯不着往你舅舅身上扣这么大的屎盆子吧?” “舅舅啊舅舅……”楚王殿下闻言不禁感到一阵好笑:“要说这天底下谁最害怕我坐龙椅,恐怕除了我大哥,剩下的就是你了——因为你清楚,我要是当了皇帝,长孙家的日子不会像从前那般好过,对么?” “……”长孙无忌听闻此言,几次打算开口辩解,可当他追撞上李宽那好似洞察一切的目光,他便识趣的选择了不发一言。 “其实说起来,我让舅舅你去灭了苏家,其实也是在救你呀。”——楚王殿下见已经占据了主动,于是便开始循循善诱道:“难道外甥的这番苦心,舅舅您会看不出来?” “宽儿……我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长孙无忌还想继续嘴硬下去。 “你跟我大哥之间的那点事儿,我爹如今知不知情还不好说,但我清楚他的性子——一旦他知情,那么你就注定要倒大霉——你可别忘了,当初之所以他和李建成兄弟反目,去造我皇祖父的反,其中李元吉这个喜欢挑拨离间的搅屎棍可是功不可没——所以舅舅你不妨猜一猜,眼下你做的事情,站在你的角度你只是为了保住我大哥的太子之位,当然,我大哥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深深看了长孙无忌一眼:“我爹可不会这么想,况且我大哥迟早有一天也会想明白,即便他不来这么一出,这太子之位他照样能坐得稳稳当当! 而舅舅,您才是那个打着为我大哥好,却离间了我们李家父子、兄弟的那个人,所以您不妨好好想想——这样的死局,您打算怎么化解!” “我……”长孙无忌直到此时才终于感到汗流浃背:“我没有……” “没有嘛?”楚王殿下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有些感慨道:“说起来,您倒是神机妙算,可偏偏智者千虑之下——漏算了我这一环——关于我无心皇位,如今可是全天下都知晓的事情,所以……将来不管是我爹也好,还是我大哥也好,或者说我的其他兄弟们,只要他们发觉了真相,舅舅,你觉得……你扛得住么?” 随着楚王殿下这番锥心之言落下,书房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许久之后,长孙无忌略带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是不是我只要帮你灭了苏家,此事……就算……” “你看看,舅舅,我上次还教过你来着,不要随随便便就承认自己干过的坏事……”楚王殿下此番真是将杀人诛心玩到了极致:“合着真的是你啊……” (ps:四章更新已经送到,另外,我解释一下,先前的结局是我早就想好的结局,所以才想着收尾,至于大家说有些没交代的,事实上昨天的章节更新完后面还有将近七八万字的内容,该交代的都会交代。可无奈大家不能接受那样的叙事方式,所以我在认真思考以后,就直接改了,大纲、结局、基本上都换了个方向——就说这么多吧,至于大家说我不想写了……真不至于,我写文也有一年半了,虽然不存稿,但我每天都会坚持码字,说真的,如果一个人习惯每天都做一件相同的事,哪天不去做也会觉得不得劲。 我也就之前牙疼那会儿没码字,其他的时候,哪怕过年和生日都没停过,所以不存在什么不想写。我唯一能给出的解释就是完本经验太少,收尾工作没做好,所以我会想办法将故事的结局完善。就说这么多吧,以后大家若是愿意继续支持,看完更新点个催更就行……感谢……另:如果有漏网之鱼的错别字我明天起来再改,昨晚就没睡,白天也只眯了三四个小时,我是真顶不住了……) 第836章 天生跟岳父八字不合的楚王 “宽儿,你听我……”赵国公心态崩了。 “我才不会听你忽悠!”楚王殿下已经掌握了主动权:“我就知道……我大哥那憨厚的性子,背后若是没有妖人指点,他断然是不会整出这么逆天的活儿的!” “……”长孙无忌还能说啥呢…… 不,考虑到长孙家的未来,有些话他还是要说的:“宽儿呀——” “——唉,赵国公,出了这个门,你叫我‘宽儿’,我不挑你的理,但是现在这屋内就我们二人在,你对我应该以爵位相称!”——楚王殿下是懂得怎么给自家舅舅疯狂上强度的。 “楚王殿下……”面对这么个铜豌豆一样的外甥,赵国公时常会感到很无力:“楚王殿下,我并不是主谋……” “所以你也参与了。”楚王殿下闻言眼睛微眯:“舅舅,你忘了我在骊山之时,与您说过的话了吗?!” “小子……”长孙无忌眼见楚大王似乎真的打算跟自己硬碰硬,于是他也收起了原本忐忑的神色,转而面沉如水:“你有本事就砍了老夫,否则我说什么也——” “——舅舅,我逗你玩呢。”——就在长孙无忌已经做好准备跟李宽撕破脸后,后者却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行了,既然知道你们君臣拧成了一股绳要坑害我,我也就清楚自己作为臣子的本分了。就这样,对了舅舅,你能不能就当今日我没来过?” “……”长孙无忌现在很想骂脏话——但考虑这脏话骂出去,要么掉脑袋要么误伤自家人,所以他最终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 良久,只见长孙无忌缓缓开口道:“那我就当你今个儿没来过……” “那赵国公……告辞!”楚王殿下说完便站起身,大跨步离开了赵国公府。 然而,难得出宫一趟,楚王殿下自然不会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回宫…… 所以…… 半个时辰后…… 萧府后巷。 “楚王殿下,您这是在做什么?”——本来杨政道觉得自己昨日喝多了夜宿酒馆就够离谱的了,可等他打算从后门归家时……却正好碰见了在高墙之下摩拳擦掌的楚王殿下。 这…… 说实话,高低有点灰色幽默了。 但……更灰色幽默的还在后头。 “原来是政道啊……好久不见……”楚王殿下现在的心情很复杂:“额……那啥……我记得之前我来萧府拜访萧阿婆时……这萧府后院的围墙并没有砌得这么高啊……” “殿下您有所不知。”杨政道闻言眨眨眼睛,开始告知他某个扎心的真相:“如今满长安的高门……只要家中有贵女的,他们的院墙都砌高了,我家还算好的——” “——你等一下!”楚王殿下闻言伸手打断了杨政道讲话,随后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望着对方:“你别告诉本王……那帮狗东西这么做……是来防本王的……” “殿下您说呢。”杨政道觉得楚王殿下似乎多少有点心里没那啥数了…… “这事儿到底是谁传出去的?”现在轮到楚王殿下心态大崩了。 “还能是谁?虞公的儿子虞昶在某日和友人聚会时,在席上喝高了,于是便——”杨政道觉得有些话适合点到即止,用不着都说完。 “好哇……好哇!”楚大王觉得自己可能天生就跟岳父八字不合——先有魏征、再有冯盎,如今又多了一位看起来老实巴交,实则蔫儿坏的虞昶! “殿下,所以您今天是打算翻墙进入……”杨政道现在的心情很不错——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跟准备干响马勾当的楚王殿下比起来,自己夜宿府外不过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而已。 “你说啥呢?”楚王殿下闻言皱起眉头:“本王是检查一下萧府的防卫力量如何,顺便……唉……”——楚王殿下瞎话编到一半,突然觉得面对杨政道这憨憨……他倒也没必要端着:“好吧,我承认我是打算从后门进去的,当然,翻墙这种事情……本王如今是指定干不出来了。本王也是要面子的!” 尤其是现在还加高成这样——本王要是一时失手没翻过去,那丢脸丢得更大。 “殿下……您还真是……”杨政道闻言沉默半晌,接着艰难给出评价:“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谁能想到大唐周边的蛮夷……就是栽在这么个乐子人……手里…… “你小子看本王的眼神很危险。”楚王殿下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憨得不行,但他的直觉还是相当准确的:“所以很快,你小子的处境也会变得很危险,当然,如果你——” “——楚王殿下里面请!”杨政道根本就不给楚王殿下发难的机会,直接便向楚王殿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接着又率先走出几步,来到萧府后门前:“王叔儿,是我,开门……”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皇宫中,长孙无忌已经见到了正在批阅奏疏的李二陛下。 “陛下,楚王殿下还是猜到了……”长孙无忌自打楚王殿下离开国公府后,他坐在书房里是越想越不对劲,终于,他意识到李宽今日来寻他问话,其背后的真实目的是为了确认一件事:那就是关于李承乾借断腿保全自己太子之位一事——长孙无忌和李二陛下在里面究竟是扮演了何等不光彩的角色。 现在…… 真相似乎已经被对方查明…… 那么…… 长孙无忌现在都不敢想——几年前便能率军横扫西北,完成金山祭天的楚王,如今到底能彪悍到何种地步。 要知道……那小子去了一趟高句丽,可是直接杀了对方的国君——高建武的。 加之先前李二陛下对楚王的种种打压…… 总的来说……如果那小子真要效仿他爹,他要面临的压力,可以说是几乎——就窦老夫人留下来的那帮窦氏家臣,长孙无忌自己在心里估算过——武将可能楚王殿下那边还多些,至于谋臣…… 第837章 所谓得道多助 “陛下……眼下的局面对我们当真不利!”——长孙无忌心里其实门儿清——当武将足够多的时候,就能轻松抹平团队策略上的差距——更何况楚王麾下的谋臣只是相对而言的数量少,论质量…… 一个王玄策就足够让他们头疼的了。 更别提他们尚且不知太穆皇后到底给孙儿预留了多少后手——别的先不谈,就拿先前王硅代表窦氏与李二陛下放狠话一事来说,长孙无忌到现在都还在庆幸,自己在骊山时压住了火气——当然,作为堂堂赵国公,长孙无忌肯定不会承认,自己面对那样凶狠的楚大王之时,心中的惊恐已经让他忘记了发火。 “有什么不利?”李二陛下闻言放下手中的毛笔,随后抬起头,将目光望向满脸焦急的长孙无忌:“无忌,朕什么时候与你说过,承乾为了保住太子之位故意断腿……是朕在他背后提点的……怎么连你也开始猜测朕了?!” “陛下……臣不是那个意思……”长孙无忌听闻李二陛下此言,心中又是一阵骇然。 “相反的,朕倒是很想知道,太子在坠马前几日,似乎还特意去你的府上拜访过你一回……”李二陛下说到这,见长孙无忌眼中陡然露出了然神色,不由笑道:“无忌,怎么,想起什么来了?” “陛下……”长孙无忌眼见逃不过,于是干脆道:“当时太子来我府上看望臣,其实我们之间并没有说什么,就是简单的寒暄了一阵。但在太子离开前,他突然问我如何看待楚王殿下在河北道的遭遇,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只能说,楚王殿下看起来无辜,实则不无辜——纵然虎无伤人意,可谁又愿意与虎同行呢? 这天底下,不是什么事都有着严格的对错之分,你站在什么立场,就要分何种对错。 而所谓的‘圣贤道理’,也不是被所有人推崇的,更不会被所有人奉行——它们只是在绝大数时候获得了绝大数人的支持,仅此而已。”长孙无忌最后这番话看似云山雾罩,但是他知道李二陛下听懂了。 长孙无忌跟李二陛下打的机锋,说白了就是一句话的道理——“得道多助。” 这天底下,能够“得道多助”的,唯一人也——那便是皇帝。 而楚王殿下的错处就在于,他已经得到了太多人的追随。 “所以,承乾就是听懂了你的道理,才做出了那样的举动?”李二陛下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他头一次发现,自己似乎看不懂李承乾这个儿子了。 事实上,李二陛下从头到尾都没掺和过太子和楚王之间的……斗争? 因为在他看来,李宽至今都未曾展露过对皇位的野心,所以就算他心中有意让两个儿子角逐皇位,那也不能操之过急。 但……谁又能想到,承乾居然给了自己这样大的惊喜。 “借势……借势……”李二陛下一边用手指悠闲地敲着御案,一边在心中复盘:承乾一定清楚,若是他摔马后,朕会事无巨细的调查他出事前后的经历,所以他出事前拜访无忌……或许就是为了引起朕的注意…… 可无忌真的只是与他说了这些吗…… 一念至此,李二陛下不由将目光转移到长孙无忌脸上。 而后者,却面露坦然之色。 当然,这根本就无法打消掉李二陛下的怀疑。 “无忌,朕再问你一遍,太子借断腿以退为进,保全太子之位的法子不是你替他出的?”李二陛下说完,见长孙无忌急于开口解释,于是他又道:“无忌,你放心,朕不会怪你。” “……”长孙无忌此刻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自己与二郎打小便是好友,所以他自然知道对方的心思。 好吧……不承认……肯定要被加深怀疑,如果承认了……估计还要遭罪…… 但……想自己哪能不承认呢? 算了,反正承乾的太子之位稳了,自己今日为他背一背黑锅,也能让他孩子念着自己舅舅的好,于是…… “殿下,臣知罪!”——长孙无忌终于俯身拜倒在地,开始向李二陛下请罪。 “长孙无忌……果然是你!”李二陛下是真没想到,长孙无忌会这么早选择站在太子那边:“你好大的胆子!” “陛下……太子殿下天性纯良,为人至仁至孝,您说……臣怎么会不维护他?反观楚王殿下……虽然……他的确是能征善战,也颇有识人之明,可……二郎,咱们今天就关起门来说话——你能想象那孩子身穿龙袍,在太极殿上和一众朝臣们商讨政事的样子么?” “……”李二陛下闻言脑海中不自觉的闪过某种画面…… 随后,他只觉眼前一黑。 就那竖子……身穿龙袍……商议朝政……嗯……说他沐猴而冠都是保守了…… 当然,李二陛下不是说楚王殿下没有学识——只是有学识和懂规矩…… 这根本就是两码事。 李二陛下现在都还能在西北各国送来的国书上,还能看见开头先给楚王殿下问好的——那帮亲眼见过楚王殿下是如何将敌人按在地上摩擦的小国国主们,甚至能体贴到在国书上询问楚王殿下近日三时三餐是否按时,身体是否康健——若是食不下咽,需不需要让他们派出最漂亮的美人儿,赶着最肥美的黄羊,前来长安为楚王殿下排忧解难的程度。 所以李二陛下还能说什么呢? “无忌……仅此一回。”在经过一阵漫长的沉默后,李二陛下终于收回了他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再有下次,朕不会再跟你讲什么情面。” “臣……谢陛下!”长孙无忌闻言俯身再拜。 事情看似就此告一段落,但李二陛下看似轻轻放下的举动,让长孙无忌切切实实的感到心头一紧。 看似什么责罚都没有……实际上这就代表此事还有“秋后算账”的可能…… 事实上,其实长孙无忌和李二陛下心中都明白,此事过后,这对曾经亲密无间的好友以及君臣,他们之间……终究是掺杂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异样情绪…… 第838章 一盒酥 长孙无忌离开太极殿后,走在皇宫的御道上,心中越想越不对劲。 他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某些重要的细节。 而就在他心中为此烦忧的当口,有人给他送来了答案。 “舅舅,您这是刚见过父皇么?” “太子?”长孙无忌闻言抬起头,接着循声望去,这才发现李承乾不知何时站在一处宫巷口,还带着一个中年宦官,这宦官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舅舅,您好像不怎么高兴。”李承乾此时笑得春风拂面,只不过他说这话时的语气用的是肯定,而不是疑问。 “……”长孙无忌看着面前的太子殿下,他的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了一丝忌惮,良久,他才开口道:“谈不上什么高兴与不高兴,只是方才和陛下商谈了一些事情,有些心不在焉罢了……倒是你,提着这食盒是去哪儿?” “哦,只是一盒酥,打算送给父皇品尝,但是既然遇到了舅舅,那便先赠予舅舅好了。”太子说完,便吩咐身边的朴云:“朴云,将这盒酥交给赵国公!” “唯!”朴云闻言不敢怠慢,当即快步走到长孙无忌面前,将食盒递了过去。 而长孙无忌此时却没有去接食盒。 因为此时他的内心之中……早已是巨浪滔天! “舅舅,您辛苦了。”太子殿下此时却朝长孙无忌微微一礼:“您劳苦功高,这盒酥,是您应得的!” 长孙无忌看着朴云手里的食盒,随后又将目光转向李承乾。 “舅舅,记得把这盒桃酥都吃完,不要浪费。”太子殿下见状,又补充了一句。 而就在此时,一阵萧瑟的秋风吹过,好似冥冥中,上天在昭示着什么。 良久,长孙无忌从朴云手里接过食盒:“臣……谢殿下。” “舅舅,保重,不送。”太子殿下见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多费口舌,直接带着朴云离开了。 而在他走后,长孙无忌则是继续提着食盒打算出宫。 可走着走着,却只见他突然一个踉跄,要不是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身边的宫墙,他很可能会直接摔倒在地。 “赵国公,您这是怎么了?”——守在朱雀门外的中郎将见他摔倒,赶忙带人冲过来搀扶:“可是身体不适?用不用末将送您去太医署?” “老夫无碍……无碍……”长孙无忌闻言摆手道,随后在中郎将的陪同下,他缓步走出宫门,接着上了自家马车。 “先不急着走。”——长孙无忌先是吩咐了马夫一句,随后便将李承乾先前为他准备的食盒打开…… “哐当!”车厢内,突然发出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国公爷……”负责赶车的马夫以为长孙无忌出了什么意外,当即便要开口询问。 “我无事!”——没等马夫把话说完,长孙无忌喘着粗气的声音便在里面响起:“只是不小心打翻了点心……” 是的,点心。 李承乾送给长孙无忌的点心,是一盒桃酥。 但……长孙无忌却在见到桃酥后,瞬间变得面色惨白。 而他之所以如此,盖因李承乾送给他的桃酥……完完全全就是一盒桃酥粉末…… 聪明如长孙无忌,他现在已经明白了一切。 太子是故意在自己出宫时等着自己。 而对方之所以这么做,包含的意义实在是太多太多…… 曹操也曾送给自作聪明的杨修一盒酥,杨修选择继续自作聪明,从此有了取死之道。 而太子送给他的桃酥却是粉末状的…… 这其中又有着两层意思。 第一层意思,是太子希望长孙无忌出手为他灭了苏家。 而第二层意思……则更加危险——太子殿下是明摆着告诉长孙无忌,两人方才之所以相遇,根本就不是巧合。 李承乾就是冲着长孙无忌来的! 而此时,长孙无忌不由得想起先前李宽在离开长孙府时,他并没有再提让自己出手灭苏家一事。 而这……并不是那小子心太大。 而是有些事情冲击到了他,甚至让他临时改变了主意……打算等一个答案。 而那个答案是什么呢? “真他娘的……”一念至此,长孙无忌不禁开口骂了一句脏话。 李宽现在怀疑太子殿下从来就没有背叛过他。 而太子……方才似乎也用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苏璇,是李二陛下亲自定下的太子妃。 而太子方才要自己出手灭了苏家——他应该是已经收到了消息,知道李宽已经去过长孙府。 而且…… 李承乾将朴云带在身边,无疑就是在提醒长孙无忌:朴云是宽弟从苏氏手中保下的,而孤今日带着他来见您,舅舅……孤此举背后的深意,您还看不懂吗?或者说,您还敢打算装作看不懂?! 长孙无忌现在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坍塌。 不是…… 宽儿那小子身边有王玄策那样的谋士,加上还有窦师纶这个深不可测的家伙在,所以他脑子好使,老夫倒也不是很惊讶。 可是太子…… 太子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城府?! 一念至此,长孙无忌甚至不自觉的将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先前太子断腿……他或许是受了某种刺激——而这个刺激或许不光是自己在李宽去往高句丽时,三不五时的跑到他那儿敲警钟的缘故。 或许…… 太子一开始就做了两手打算——如果他因为断腿而失了太子之位,楚王殿下顺利上位,那么楚王殿下面临的危机虽然不能消散,却能减轻一大半。 反之,楚王殿下出手保下太子。那么有心之人一定会想办法离间他们兄弟二人,而其中最好的方式,就是让楚王殿下知道,太子此举是以退为进。 所以他们兄弟反目,是迟早的事。 而如今看来,楚王似乎已经和太子反目了。 那么……太子这么辛苦谋划……他要对付的…… 长孙无忌想到这,整个人突然呆住了。 因为答案已经揭晓了! 一山不容二虎,陛下这头盛年猛虎,是绝对不会允许楚王继续成长下去了。 而为了保护弟弟……所以太子开始苦心谋划……他要在陛下准备痛下决心之前,将楚王赶走,然后自己长成猛虎,拦在陛下和楚王殿下中间…… 第839章 勇敢的心 “怪不得……”在确定真相大白后,长孙无忌不由苦笑出声:“怪不得……你在出事之前,最后见的大臣是舅舅……” 长孙无忌知道,太子殿下赢了。 他赢得很彻底。 所有人都以为太子殿下断腿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殊不知…… 这位年幼时曾经承蒙弟弟照拂的太子殿下,当他发现抱住父亲的大腿苦苦为弟弟求情,已经没用的时候,他才决定踏上这条不归路…… 眼下,楚王即将出兵讨伐西突厥,等西突厥大败后,他便要前往封地琼州。 如此……陛下也没有了继续对他出手的理由。 而太子在确定自己二弟暂时无忧之后,他这才决定对自己这个舅舅下手。 因为他知道,李宽在拜访过长孙府后,自己再进宫,和陛下聊的肯定就是甥舅二人先前谈话的内容。 而陛下一定会借此敲打自己,而自己在尚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定会选择替太子背这个黑锅——哪怕他不愿,陛下也不会相信,甚至反而会更加心中不悦。 所以…… 在大概率猜中的情况下,太子打算继续加一把火——威胁自己出手灭了苏家。 太子要灭苏家的原因,长孙无忌只能猜到一小半——其中除了有楚王殿下的缘故,恐怕更多的是想…… 等等…… 长孙无忌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帮助太子出手灭了苏家,让苏璇失去太子妃的位置,那么接下来…… 太子只要娶了了五姓七望或是朝中某个大将的女儿为继任太子妃…… 那么李二陛下届时一定会将注意力从远遁琼州的楚王殿下,转移到身在长安,且羽翼渐丰的太子殿下身上…… 虽然关于这一点,只是长孙无忌的猜测,但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太子殿下接下来准备要做的事情。 “太子啊……太子!我还真是小看了你……”长孙无忌现在没有一丝洞悉真相的喜悦,反而是愈发的心惊胆战——太子竟然敢给自己提示,那他就一定不怕自己不配合。 可自己凭什么要配合? 长孙无忌想不通,如果自己转头将事情对陛下全盘托出…… 突然,长孙无忌发现那盒桃酥中间似乎有什么异物。 随即他便想到,这或许就是太子先前叮嘱他一定要将桃酥吃完的原因——方才自己提着桃酥不慎在宫门摔倒,所以才导致桃酥淹没了那个事物。 长孙无忌想到这,赶忙伸手在点心盒子里开始翻找,随后…… 他找出了其中的异物。 那是一块已经断为两截的饕餮玉佩——那是长孙无忌在太子十岁生日那天,送给他的礼物。 饕餮,寓意着着权利和地位。 同时也暗藏着长孙无忌的野心。 可现在……太子殿下将玉佩断作两截——便是告诉他,如果长孙无忌敢拒绝…… 那么,他李承乾便“宁为玉碎,不作瓦全”。 将来他若迎来穷途末路,那么他也一定会拉着舅家给他陪葬! “老夫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良久过后,车厢内,长孙无忌不由发出一声长叹:“居然让老夫摊上这么两个外甥……” ------------------------------------- 而同一时间,皇宫内,太子殿下已经回到了东宫。 “朴云,”站在东宫的前院,李承乾突然望了一眼那光秃秃的假山:“前些天雷击承恩殿的时候,孤才想起,若是当初宽弟取走父皇的马槊后,孤派人再补上一根马槊,或许就不会有那一遭了,你说是吧? “殿下……雷击只是意外,何况这都好些年了,东宫一直平安无事……”朴云闻言垂下头,尽量语气轻柔。 “你下去吧。”太子殿下闻言先是笑了笑,随后便转身进了书房:“记住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搅孤。” “唯。”朴云领命,随即默默退下。 他知道,太子殿下如今所思所虑甚多,故而想要一个人安静独处。 但仅仅只是片刻,太子殿下的这份愿望便被打破。 “啪!” “你这贱奴,为何不让我见太子?!”——太子妃苏璇此时一脸愤恨地站在书房外,面对闻讯赶来阻止她进入书房的朴云,抬手便是一耳光:“不要以为有楚王保你,你就能小人得志,你别忘了,你是端着谁的碗,吃的谁的饭!” “奴婢……”朴云捂着脸,刚想继续开口劝阻苏氏。 “朴云,这里没你事,退下吧。”——太子殿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书房门口,只见他面带微笑地对苏氏招手道:“璇儿,我新得了几幅字画,来,我们一同欣赏。” “殿下……”苏璇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意识到太子是指先前虞怜儿扇了她一耳光的事情,于是苏氏便更觉心中委屈:“您不知道……” “孤知道……的确是委屈你了。”太子殿下只消一句话,便瞬间安抚了苏氏那颗想要找补平衡的内心:“是孤对不住你……真的对不住……” “不,是臣妾的错……”此时的苏璇尚且不知,太子殿下的那句“对不住”,是真的对不住。 而说完这句话的太子殿下,在牵着妻子的手走向书房时,他不自觉地朝太极殿的方向望了一眼。 父皇…… 当初您将儿子放在屏风后,偷听您和宽弟说话。 儿子一度以为您是真的为我们兄弟好。 可是现在想想,若非宽弟一直就没变过,或许我们兄弟……早就…… 所以父皇,还请莫要怪儿子日后会用从您身上学到的权谋之术,去保护儿子想要保护的人。 那个当初用一根金钗,从李承宗手中救下我和青雀的宽弟,他护住的不光是我跟青雀的尊严,还有在往后的岁月里,面对欺凌时,不再感到怯弱的那颗勇敢的心。 所以……父皇……儿子早就做好了选择。 况且……如今的局面,可都是您造成的,不是么? 第840章 得准备多少聘礼 做哥哥的太子成功摆了人一道。 而当弟弟的楚大王,则是被人摆了一道。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杨绾绾居住的小院里见到正在窗台前练字的萧师。 杨政道这货……果然不老实! “楚王殿下,您这是?”——萧瑀这会儿也很懵,他也很诧异,为何楚王殿下会跟自己的外甥孙杨政道玩到一块去。 “萧师……啊……本王最最敬爱的萧师,您过得……还、好、吗?!”——机智如楚王,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返身找杨政道清算,所以他只能将计就计,开始转头霍霍自己的老师来:“萧师啊……说起来本王当真是好久好久没来您府上做客了……” “哦?”萧瑀这会儿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楚王殿下,你来看望老夫……竟是空手来的?” “萧师……您不是风光霁月的人物吗?怎么会在意这样的细节?”楚王殿下保持心态,稳定发挥。 “呵……”萧瑀闻言冷笑一声,随即严肃道:“学生看望老师,怎么能不带礼物呢?” “萧师……您堕落了……”楚大王知道老师是在跟自己开玩笑,所以自己当然得配合:“这要换以前,您见我两手空空的来,肯定会让我吃饱喝足,然后满载而归的……” “可你小子是打算从我这带吃食走么?”萧瑀放下手中的笔,转身出了书房,随后朝李宽指了个正确方向:“绾绾那丫头现在正在后花园侍弄她那块菜地呢,正好,你去给她帮帮忙。” “啊?”楚王殿下闻言不由感到一阵好奇:“萧师,您如今都这么穷了吗?是不是那昏君断了您的俸禄?那你早跟我说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听闻此言的萧瑀,看着自己门下结出的大苦瓜,无奈苦笑:“绾绾自己喜欢,老夫便由着她了,你小子不要没头没脑的……陛下虽然……但还不至于如此苛待老夫。” “哦……那本王就放心了。”楚王殿下闻言想了想,随后道:”嗯……那昏君虽然昏聩……但的确还不至于如此没品。” “政道还在呢……”萧瑀闻言提醒自家弟子说话克制些:“你这竖子多少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萧师,注不注意都一样。”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随即转身挥手:“那我就去见绾绾阿姊了,对了,晚饭就在你家吃了啊,记得多准备点肉食,你徒儿饭量大!” “唉——”萧瑀闻言刚想开口,结果对方人都跑没影了。 “舅公……”此时的杨政道立身原地,可谓左右为难:“我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政道啊……”萧瑀闻言默默叹了一口气:“舅公没办法护着你们姐弟一辈子……” 但是楚王殿下却可以。 “舅公,我明白了……”杨政道闻言默默垂下头去,但随后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矫情——如果说这全天下谁才是阿姊的良配,想必除了楚王殿下,就不会有第二人选了。 片刻之后,萧府后花园。 “哇……这片波斯草(菠菜)长得可真茂盛啊……”当楚王殿下见到杨绾绾的菜圃后,他便忍不住对正在菜地里浇水的杨绾绾道:“绾绾,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楚王殿下?”杨绾绾在察觉到来人是楚王后,不由放下手中的水瓢,转身看向身后。 当她发现楚王殿下就站在菜圃外,一脸赞叹地望向自己时,杨绾绾不由脸颊一红:“让殿下见笑了……” “不不不,是绾绾你让本王开眼了。”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随后又道:“这些菜圃,都是你自己种的?” “嗯……”杨绾绾闻言点了点头:“府中的日子太清闲……所以我就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要不要帮忙?”楚王殿下见杨绾绾还有些拘谨,于是温声道:“本王力气大着呢。” “哪能让殿下做这些……”杨绾绾闻言笑着摇摇头,随后缓步走出菜地:“殿下……容我换身衣服……” “挺好的呀。”楚王殿下见杨绾绾来到自己身前,于是自然而然的伸出手,将人牵出了菜圃:“你别说,就你这身素袍襦裙的打扮,虽说不如你穿钿钗礼衣时那般明媚动人,可是本王还是觉得你这样更美唉……” “真心话?”杨绾绾听闻楚王殿下此言,原本因为对方主动牵手的举动而染红的脸颊,此时愈发滚烫。 “一半真心。”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睛:“剩下那一半真心话本王不敢说出口,怕你听了觉得本王说的全是谎话。” “啊?”杨绾绾闻言不由一愣。 “绾绾你……”楚王殿下突然身体前倾,在对方耳边轻声道:“就好像仙女似的。” “呀!”——少女闻言连忙转头:“楚王殿下……你……休要……” “你看吧……你看吧……”楚王殿下此时已经退了回去,只不过嘴上却是一本正经道:“本王就知道……说实话要被你骂……” “我可没有骂你……”杨绾绾闻言当即反驳道:“我都还没想好要怎么骂……” “哈?”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乐了:“绾绾,当初在西域……本王可是因为献出一计,而被某位……咳咳……贵族小姐骂作‘登徒子’来着……” “你还说……”杨绾绾见楚王殿下旧事重提,当即便一拧身,挣脱了对方的束缚:“如今都什么时候了……殿下您怎的还是这般不稳重……” “你怎知我不稳重?”楚王殿下闻言当即不满道:“我今日来此,除了为看望老师以外,剩下的就是想跟萧阿婆打听打听,她将来如果嫁孙女儿,这聘礼……夫家得准备多少……嗷!!!” 谁能想到,性子恬静的绾绾阿姊,会在自己提出这般正当理由的当口,突然朝着自己的脚指头来上一脚呢…… 第841章 没遇过这阵仗 “嘶……嗷……”片刻之后,被杨绾绾默默扶进花亭内坐下的楚王殿下,此时一边脱鞋查看伤势,一边委屈巴巴道:“可怜本王这颗质朴真心啊……杨绾绾!本王告诉你!这个状,本王要告到萧阿婆跟萧师那里去!踩脚趾……小孩子才玩的游戏……嗷……” “殿下……您就别演了。”杨绾绾这会儿跟楚王殿下在石桌前相对而坐,如今已经长成倾国倾城的可爱少女,双手托腮,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估计卖惨的心上人:“好歹也是久经沙场的少年英雄,一点小伤,怎么就非得闹到要跟长辈告状呢……” “哼……怕啦?”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怕了就求我,求我我就原谅你。” “哼……”杨绾绾闻言当即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随即高傲地挑起下巴:“我才不求人……” “对嘛……这样才是本王认识的杨绾绾啊……”楚王殿下见到杨绾绾终于释放出原本的天性,不由伸手捏了捏对方粉嫩的脸颊:“以后……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不要压抑你自己。” “殿下……”杨绾绾本来是挺感动的,可随即她视线往下微移,这才发现楚王殿下不知何时已经脱了鞋…… “那什么……本王没用手去触碰伤势……”楚王殿下这话说的理不直气也不壮:“绾绾……你将这茶壶放下……好歹也是青瓷的……萧师每月的俸禄又不多,而且他又是个清官,还要养着一大家子人……” “殿下你这人真是……”杨绾绾伸出手背抹了一下脸颊,随即有些不忿道:“怎的总是变着法儿的欺负我?!” “因为从今往后……这世上,也就只有我能欺负你啊……”楚王殿下趁着低头穿鞋的功夫,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虽然……将来我会带着你偏安一隅,但是杨绾绾,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就可以一直做你自己……” 随着楚王殿下此番话语落下,花亭之中,出现了一阵漫长的沉默。 良久,耐不住性子的楚王殿下,见杨绾绾一直垂头不语,于是尴尬道:“咳咳……怎么不说话?好歹……你可以像刚才那般,问问本王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呀……” “楚王殿下……”杨绾绾闻言缓缓抬起头,此时她眼中的光亮胜过夏夜晴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我不问……是因为我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话……” “……”——自觉已经得到皇祖父真传,足以在情场之上大杀四方的楚王殿下,在这一刻突然稚嫩得像一个新兵蛋子:“绾绾……我……” “殿下什么都不必说,绾绾明白。”杨绾绾此时伸手,以“还施彼道”的方式捏了捏楚王殿下的脸颊:“其实……我一直都想告诉你,哪怕天涯海角,我都愿随你去……” “……”楚王殿下可以对天发誓——皇祖父他老人家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种阵仗!不然怎么解释他的“高祖兵法”里没有关于如何应对眼下局面的“锦囊妙计”?!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弘义宫的荷花池里当初明明有十朵荷花,为何总要被宫人们采去九朵。 什么“寓意一枝独秀”?——那明明就是“采九朵莲(菜就多练)!” 皇祖父您误我啊! “殿下,您此时两眼无神……是在心中想些什么吗那?”——杨绾绾本来是鼓足了莫大勇气,才将心里的话对心上人全盘托出,可对方的反应…… 实在是让她有些羞恼。 “没……我就是一时‘喜极而呆’……”回过神来的楚王殿下突然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于是他伸手一摸,发现居然是一撮泥土。 “来而不往非礼也!”杨绾绾见状笑着起身,随后又转头看向楚王,跺了跺脚,示意对方泥土的来源:“谁让你没事儿就掐我脸的?脏兮兮……登徒子!” “哈?!”——楚王殿下看着眼前活泼可人的杨绾绾,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怎么感觉……自己的红颜知己……就没一个是好相与的呢…… 不过……这样也很好不是么……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的眼神不由变得温柔起来。 “楚王殿下……”突然,杨绾绾在走开几步后,又返回石桌前坐下:“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 “咋了?你知道隋室大秘宝的所在?”因为想通了某事,而变得心情愉悦的楚王殿下,闻言忍不住逗起了杨绾绾:“就是不知道隋炀帝是将财宝放在了山里,还是——” “不许打岔!”杨绾绾知道楚王是在逗她,于是不满地瞪了对方一眼,随即才道出某个真相:“宇文士及……其实是我的亲生父亲!” “啊……”楚王殿下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佯装为难道:“那……本王到时候是不是该替你找她要一份嫁妆?那多少合适呢……本王该派谁去呢?宇文擎?还是姜盛?这可真是为难啊……” “殿下……”杨绾绾还以为楚王殿下觉得她在说谎,于是忍不住开口解释道:“是真的……我真是她的女儿……母亲当年——” “绾绾,其实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楚王殿下闻言收起玩笑的心思,随后一本正经的望向杨绾绾:“当初我让宇文擎出手,用刀背砍断了宇文士及的腿,王玄策在事后警告他时,便悄然验证了这个真相。不过……绾绾,在那之前,本王其实也是不知情的。但这其实根本没所谓——你没办法选择什么人当做你的父亲,本王也一样。 但是我们都该庆幸,自己有个好祖母。”楚王殿下说到这,见杨绾绾此时已是双目含泪,于是闻声道:“你别哭啊……我现在……手也挺脏,不过我怀里有专门给兕子准备的手帕,要不先借你用一用?”楚王殿下说完,便站起身来,张开怀抱,示意对方取走手帕。 “殿下……”杨绾绾却在此时不管不顾的冲进了楚王殿下的怀中。 如果说两人最初的相遇,在杨绾绾看来就是一场哭笑不得的意外,那么时至今日,已经洞察了世事,明白了人心难辨的她,才终于明白,她能遇此良人,已是上天对她最好的安排…… 第842章 父子棋局 当晚,楚王殿下回宫之时,手里还多了一把波斯菜。 “殿下,您这是……出城游玩去了?”称心还是头一次见到楚王殿下拎着蔬菜回宫。 “好生收着,赶明儿本王要拿来吃暖锅(火锅唐时叫法)——对了,姚集呢?”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波斯菜交给称心,接着随口问起了姚集的去向。 “姚集被皇后娘娘叫去问话了。”称心闻言抿了抿嘴,旋即将头垂得更低:“奴婢原先也被皇后娘娘叫去问过话,说起来……皇后娘娘还是很关心殿下您的,关于您的日常起居,无论事无巨细,娘娘她都会过问。” “哦……”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去了内殿——他要先沐浴更衣,然后去陪兕子。 至于有些事情……咳……已经接受了最坏的结果,至于其他……自己只需尽到当儿子的本分,不必多生妄念。 ------------------------------------- “二哥!”——半个时辰后,楚王殿下刚刚换好衣裳走出内殿,就见到姚集带着兕子小公主还有…… “嘿嘿……二哥!”九皇子殿下丝毫不觉得自己是游离于“兄妹友爱”画风之外的产物,只见他在见到自家二哥后,当即便径直朝对方冲过去:“我可想你了!” “啊……二哥也想你……”楚王殿下作为端水大师,他先是一把搂住了冲过来的妹妹,随即在下一刻伸手一捞,搂住了慢了一拍即将哭鼻子的稚奴。 “二哥,你今天去哪里了呀?”兕子小公主作为第一名,当然不会感到失落,只见她在哥哥怀中满脸认真道:“今天晚膳的时候,父皇还问起你了呢。” “二哥……”楚王殿下闻言愣了愣,随后笑道:“二哥去给我们的小兕子拔青菜去了呀……” “嗯……”兕子小公主也是喜荤不喜素的主儿,闻言立马皱了皱鼻子:“兕子才不爱吃青菜。” “兕子,你还在长身体,不能挑食。”楚王殿下闻言用额头抵着妹妹的额头轻轻蹭了蹭:“不然长不高的。” “二……二哥……”——就在此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楚王殿下肋下升起:“我的头好晕……” “你小子……”楚王殿下低头一瞧,这才发现自己抱稚奴的方式出现了问题,导致这倒霉孩子成了大头朝下的挂件,于是赶忙矮身将弟弟放平在地上,随后又再度将其抱起,只不过这次他用的是正常的姿势。 接着,楚王殿下就将一对年幼的弟妹抱回内殿,将其放在自己的床榻上:“兕子,稚奴,你们两个等二哥一会儿,二哥给你们拿吃食。” “二哥你真好!”稚奴是个嘴巴甜的。 “不对,是二哥最最好!”而兕子却再次证明为何“真诚才是必杀技。” “唉……你们两个小豆丁……”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随后低头亲了亲妹妹的发髻,顺带手揉了揉弟弟的小脑袋,接着便转身去书房那边,看看有没有青雀送来的存货。 而与此同时,灯火通明的太极殿内,李二陛下和太子李承乾相对而坐,两人中间隔着的案几之上,摆放着一副象棋。 “承乾,朕似乎许久没与你下棋了,今日正好,咱们父子来上一局,你认为如何?”李二陛下说话时的语气一如寻常,但李承乾却莫名感到了一阵巨大的压力。 于是,在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李承乾缓缓拿起面前的黑棋,落字先行。 “啪!” “啪!” “啪!” 一时之间,大殿之中,落子之声络绎不绝。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落子的速度不约而同的放缓,显然,目前胶着的局势让父子双方都开始放缓了步伐。 但就在李承乾将手中的卒拱过河以后,李二陛下突然笑道:“承乾,你说这象棋多有意思——过河卒……居然没有回头路。” “是啊父皇,”李承乾闻言也是点头笑道:“过河卒……就不该有回头路。” 而随着他这句话落下,李二陛下的眼神在瞬间变得凶狠起来,只不过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儿子身上,而是专注于眼前的棋盘。 只见他缓缓拿起一枚车,将其放到那枚过河卒面前:“承乾,知道朕为何要对一只过河卒进行绞杀么?” “父皇现在兵强马壮,儿子这边已经损失了一车一马,您占据着巨大的优势,当然要将儿子唯一的希望给彻底抹杀。”李承乾一边说着,一边讲话自己仅剩的那枚车移到黑卒之后:“不过儿子也是个蠢的,明知鱼死网破的棋路是注定讨不着半点好,可是……有些事情该做得做,就如有些棋该下得下!” “哈哈哈哈……”李二陛下闻言忍不住发出一阵大笑,随后他终于将视线转向李承乾:“承乾啊……”李二陛下看着自己的长子,语气幽幽:“都说这象棋起源于楚汉之争,那你可知,汉高祖刘邦为何能赢下楚霸王项羽? 他四十六岁还一事无成,可是仅仅只用了七年,他便称帝,开启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王朝。你觉得,他靠的是什么?” “汉高祖……”李承乾闻言认真思索片刻,随后缓缓开口道:“乃真英雄豪杰!” “可是你口中的英雄豪杰,在当了皇帝之后,却将助他胜过项羽的关键人物——韩信给诛杀,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韩信谋反。”李承乾的答案很标准。 可李二陛下却在接下来的一番对话中,教会了对方一个道理:对于一个枭雄而言,世人眼中的标准答案,很多时候都并非正确答案。 第843章 李二陛下教导的道理 “承乾……身为太子,你对此事的回答……让朕很失望。”李二陛下此时是真的失望:“但是没关系……儿子不懂,朕这个当爹的,就该好好教导。” “还请父皇为儿子解惑。”李承乾闻言放下手中棋子,朝李二微微一礼。 “帝王的用人之道,和识人之明,其实都各自有着一道隐藏的规则。”李二陛下趁着说话的功夫,将自己的马移到了另一侧,他摆明了是要吃掉那枚黑卒:“就拿韩信举例——当初萧何向刘邦推荐韩信,并且提议让韩信当大将军,刘邦难道没有如此提出质疑吗? 他提出了。 可是他最终有反对吗? 并没有。 那你觉得这是为何?”李二陛下说到这,见儿子默默拿马抵住自己的进攻,于是只能无奈道:“你是摆明要跟朕杠上了?” “跟父皇对弈,儿子自然要拼尽全力。”李承乾闻言微微一笑,显然他此时已经适应了父皇带给他的压迫感。 “其实所谓真正的用人之道,并非是什么‘疑人不用’,亦非‘用人不疑’——真正的用人之道,就该像刘邦那样——虽然对韩信有过怀疑,可他还是要重用,因为他相信萧何的才干与眼光;但是到了后来,他越是重用韩信,他就越是对韩信保持着怀疑与戒备——这看似别扭的做法,却正是他能够成为一代开国帝王的原因之所在。 承乾,你要明白,一个皇帝评判一个人是否值得他信赖,不是看待他的品德,不是看待他的名望,甚至不是他的才干——皇帝评判一个人是否值得信赖的唯一标准,只有一个。 那就是看对方现在或者说将来……会不会威胁到自己。 如果对方能够威胁到自己,那么这个人纵然再有千般好处,那也是不值得信赖的。反之,这个人就值得信赖。”李二陛下说到最后,看着面前胶着的棋局,他想了想,放弃了继续绞杀李承乾的过河卒,转而开始为将军做准备。 “父皇今天教给儿臣的道理……的确让儿臣有些……震撼莫名……”李承乾没有说假话,这些道理……圣人典籍不能说没有,但终究是难得一见。 “因为父皇与你说的这些并不光彩,”李二陛下闻言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是开始动用自己的其他棋子,试图越过界河:“但虽说不光彩,却极有用。就拿曹操来举例——他是个聪明人,他重用司马懿就如同汉高祖刘邦重用韩信,但可惜的是……自他故去后,曹丕和曹睿皆早死,尤其是曹睿,心还不够狠,没舍得将司马懿带走——故而才让大半生都如履薄冰的司马懿熬出了头……”李二陛下说到这,突然自嘲一笑:“都说今人看古人,总觉古人蠢三分,没想到朕也犯了这样的错处……也罢……五胡乱华……终究是一场无可避免的浩劫……不是杀了一个司马懿,就能阻止的……” “父皇,您说的道理太深奥,儿子……其实也只是听了个大概,没能全都听懂……”李承乾闻言默默将黑卒向前拱了一步:“父皇,该您了。” “不,你其实什么都懂。”李二陛下闻言扫了一眼棋盘,随后将自己的卧槽马向前一步:“朕也没想到,你居然敢算计你舅舅和朕——让他担下黑锅后,还要为你扫平苏家,如此,就算朕明知道他是被你算计,可朕也无法再像从前那般全心全意的信任他——因为他终究是出于利益考虑,站在了朕的对立面……” “父皇,如果苏家本身并无过错——儿臣的那个小舅子是个循规蹈矩的公子哥儿,儿臣也不会有机会扳倒苏家。”李承乾闻言八风不动,继续抬手落子。 “可是既然朕如今已经识破了你的计谋,你不该跟朕说些什么有用的么?”李二陛下见儿子还在专心棋局,不由怒极反笑:“还是说,你觉得朕先前做的太过,所以才有了你‘做得十五’的大逆之举?!” “儿子大逆不道了吗?”李承乾闻言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儿子哪里大逆不道了?无忌舅舅的确说过要让儿子提防宽弟的话,倒是父皇您,当初您借河北道算计宽弟背后的窦氏之时,是出于宽弟大逆不道了吗?!哦……让儿子想想……对了,父皇,您已经很久都没去过弘义宫了吧? 怎么了?是觉得皇祖父的现在就是您的将来?可是宽弟是这样的人吗?眼下世人都以为我是借落马一事以退为进,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而您则是看出了我有意站出来挡在您和宽弟之间,避免您和他继续发生冲突,可是……儿子从头到尾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李承乾说到这,见父亲的面色已经阴沉如水,但他却依旧风轻云淡道:“正如当初三位老师提醒我要小心防备宽弟时我说的话——能决定这个太子之位的,是父皇您,我能决定的,便是我永远都会是宽弟的大哥! 但现在,儿子把这话稍微改一改——能不能当好这个太子,还是父皇您说了算,但是能不能当好这个大哥,却是儿子说了才算的。”——李承乾说完这话,见父亲因为处于震惊之中而无法落子,于是好心提醒道:“父皇,该您走了。” 太子殿下此时的眼神中透露着坚定:父皇,我也长大了,有些事情,我也有能力做主了! “……”李二陛下此时已经从儿子的眼中读懂了对方想说的话。 所以,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直到李二陛下重新抬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啪!” “你不后悔?”随着烛光闪烁,人影摇晃,李二陛下的声音也好似陷入某种虚幻之中。 “路是儿臣自己选的,”怕了对方十几年,太子殿下今日是头一回面对暴怒的李二陛下而心无波澜:“将来要是出事了,儿子也不会怨谁。” 李承乾说完,突然将黑卒再度往前拱了一步:“将军!” 过河卒,将军! 李二陛下闻言低头看去,却发现当真是让他哭笑不得:李承乾的确是用一枚过河卒将军不错,但因为后续乏力,他只需要将自己的帅平移一步,就能将那枚黑卒吃掉。 “你这臭棋篓子……当真是毫无长进啊……”李二陛下突然哈哈一笑,但随后,他伸手一把将棋子挥乱:“罢了罢了……朕就当看在你那不着调的二弟的份上,这一局……和棋了!” 事实上,李二陛下深知以李承乾的棋艺,还下不出这般莽撞的臭棋,但他也清楚,李承乾之所以来这一手,一为表明自己不惜鱼死网破的决心,二来便是作最后的哀求:如果真要闹到父子离心离德的那一步,那么李二就注定会失去自己最为出色的两个儿子。 或许是被儿子这般维护弟弟的决心打动,又或许是出于对国朝未来的考虑——能保下大唐未来五十年边境安稳的楚王,加上真正有了储君气象的太子,饶是李二陛下,也觉得这个损失自己承受不起…… “儿臣……叩谢父皇!”眼见父亲竟然愿意和棋,李承乾自然立马领会了对方的意思,于是他赶忙起身拜倒在地:“儿臣发誓,绝对不会让父皇失望!” “但愿吧……”李二陛下闻言弯腰扶起了地上的儿子,随后又道:“去,去甘露殿跟你母后谈谈心,顺便问问她,朕到底要在太极殿睡到什么时候,她才肯让朕回去啊……” (PS:唐朝的象棋没有“炮”,但是有“特”,另外关于河界划分,是从北宋才有的。) 第844章 统统都流放 太子殿下去往甘露殿时,他的内心其实并无太大波澜。 因为他其实也很清楚,李二陛下之所以愿意“和棋”,并非是因为他这个太子用不太成熟的谋略打动了对方——真正让李二陛下暂时收手的原因,无非两点。 其一,李宽身后的窦氏,以及李宽本身所表现出来的能力,让李二陛下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所以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他绝对不会再次出手。 至于第二点…… 无非就是李宽已经自请前往琼州就藩——而且这还是在他即将领兵出征的前提下。 众所周知,岭南自古(准确的说,是从秦朝以来)便是流放之地,而琼州,又是岭南道最为偏僻的角落。 所以……如果李二陛下还要对李宽咄咄相逼,别说李承乾这个楚王的大哥有意见,就算是满朝文武,也会对此颇有微词。 不过,今日的这番父子局也并非没有成效。 “朴云,”走在前往甘露殿的御道之上,李承乾突然对身边的内侍低声道:“孤要你明日亲自前往长孙府,替孤质问赵国公,为何先前答应的事,他转眼就变卦。” “啊?殿下……”朴云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您是想提醒赵国公……他身边有陛下的人?” 朴云将话说的委婉至极,但是李承乾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如果太子继续挑拨离间,可能会引火烧身。 “他自己要往那方面想,孤是拦不住的。”李承乾闻言轻轻抚了抚袍袖上的褶皱:“但是既然这风声是从赵国公府上走漏的,他自然要担责。” “殿下……”朴云闻言沉默片刻,随即小声开口道:“您容奴婢斗胆多上一句嘴……此事如果闹得太过……” “你在质疑孤?”李承乾闻言停下脚步,转头将目光看向朴云。 “殿下!奴婢知罪!”朴云见状赶忙俯身拜倒在地。 “朴云,孤是念在你这么多年勤勤恳恳的份上,才将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办——你若无胆,孤可以另寻他人。”李承乾看着跪在地上的朴云,神情冷漠道。 “还请殿下放心,奴婢一定不辱使命!”朴云听闻此言,赶忙恭敬叩首道。 “如此……甚好。”太子殿下说完这话,转身便走,只是谁也不曾听闻他在踏上甘露殿广场之时,发出的那声细微叹息。 宽弟……大哥能做的,无非是多替你争取一点时间——想要让父皇改变主意……光靠大哥自己……恐怕是力有未逮啊…… ------------------------------------- “二哥二哥……”皇宫中虽然处处勾心斗角,但是楚王殿下的寝殿中,却不存在这些——尤其是此时,在享受的吃完几颗由二哥亲手剥的糖炒板栗后,九皇子稚奴开始了他的暖心发言:“你对我真好~~” “嗯,所以稚奴将来要怎么报答你二哥?”因为实在是太清楚自家弟弟的吃货属性,所以楚王殿下将大而无味的板栗全都喂给了稚奴,至于小而甜的板栗,他当然都留给了在一旁嗷嗷待哺的小兕子:“来,兕子,张嘴。” “啊呜~~”兕子小公主抱着哥哥的胳膊,一边吃着板栗一边开心到摇头晃脑。 “二哥,等我长大了……啊……啊呜啊呜……”稚奴话说一半,又接收到二哥的投喂,于是他在囫囵吃完一个板栗后,拍着小胸脯保证道:“我要把欺负你的人都流放到岭南!” “哈?”楚王殿下没想到稚奴居然还是个天赋型选手,于是他破例给弟弟喂了一颗小板栗:“这话都是谁教你的?” “四哥啊……”稚奴一边说着,一边张嘴,随后又道:“他懂得好多好多稚奴和兕子都不知道的事情呢。” “哦~~”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旋即又摇头苦笑道:“其实你四哥说的也不全对……岭南……其实挺好的……” “哦……这样啊……”稚奴对于这些并不怎么感兴趣,不过他想了想,又道:“反正……谁也不能欺负二哥,不然等稚奴长大了,要把他们一个一个都流放! 嗯!流放!流放!统统流放!——尤其是无忌舅舅!他上次来宫中看望母后,还说让母后注意不要让二哥带坏稚奴和兕子!哼……他以为我听不懂呢,二哥,你放心,我跟你才是最要好的!所以以后我一定要把无忌舅舅给——” “——好了好了……你是懂流放的……”楚王殿下此时一把将弟弟搂在怀里,接着又揽住坐在另一边的兕子,随后神色认真道:“兕子,稚奴,以后二哥可能很长时候都不在长安,但是你们两个记住,二哥不管人在哪里,心都是跟你们连在一起的。所以,任何时候你们都不要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你们有二哥呢……” “二哥……”兕子小公主闻言懂事的从床榻上站起身,然后轻轻抱住哥哥的脖颈:“兕子记住了……可是兕子舍不得你……” “嗯,二哥的小兕子最乖了……”楚王殿下听出妹妹小心翼翼却没能藏住的哭腔,忍不住内心一痛。 如果换做以前,他可能还会继续在内心产生困惑:为何原本好好的一切,如今眼看着都要回不去了。 但现在,他却不会作这般天真幻想。 就在此时,另一边的稚奴突然开口了:“二哥,你刚才为啥不喂我小板栗?害得我现在都吃饱了……”九皇子殿下瞪着他那双铜铃般的大眼睛——扑扇扑扇亮晶晶…… “咳咳……”楚王殿下就知道,笨稚奴其实一点都不笨啊。 第845章 那壶得胜酒 时间匆匆而过,三日之后,又逢大朝会。 虽然知道这次大朝会要定下出征的日期和人选,但楚王殿下依旧没有去上朝。 他说话算话,那座代表着帝国最高权力汇集的宫殿,自己不会再踏入。 但也就是在这一日,因为太子派去朴云作提醒,赵国公长孙无忌终于开始兑现他的承诺。 由兵部侍郎韩瑗打头阵,弹劾太子妃苏璇的胞弟——国子监学生苏鎏,除开勾结倭国细作以外,还犯下闹市纵马,撞伤行人且拒不赔付,官差前来拿人,他反而仗着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出言恐吓对方。 当然,韩瑗只是打头阵,所以他弹劾的这些内容,还不够苏鎏杀头,顶多也就是个流放,而且苏家只要拿出银子“赎刑”,他甚至都不用被流放。 但韩瑗过后,长孙无忌的盟友——褚遂良在此刻便闪亮登场了。 “陛下,臣要弹劾太子妃失德!——若不是太子妃纵容其弟苏鎏为非作歹,何至于将事情闹到今天这种地步?如今整个长安城早就传遍——说苏鎏仗着自己的姐夫是太子,恨不得在长安横着走!呵……他又不是楚王殿下!况且楚王殿下也不至于——” “梆!”——就在褚遂良打算按照长孙无忌的吩咐,继续发力的时候,他的后脑勺突然就挨了一笏板。 而之所以是“梆”的一声……并非“啪”……——皆因虞世南出手的时候,那笏板不是拍过去的,而是砍过去的。 也就老头儿年纪大了,力气大不如前,加之心中多少还尚存几分理智,手上留了几分余力——不然褚遂良可能也会即刻“昏昏倒地”——睡得安详无比。 “陛下,老臣弹劾门下嫡子褚遂良,目无师长,构陷同门!”——收拾完了大弟子,虞世南胸中火气却没能消散多少——他现在已经能想象得到,等楚王殿下知道此事,对方跑来嘲讽自己的嘴脸。 虞师啊虞师……怎么好好的……咱们师门里居然还出叛徒了呢?嗯……此事非同小可——本王要告知智永师公,他老人家怕不是要打您板子哦…… ——一念至此,虞师可谓顿时火冒三丈,谁没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刻,褚遂良居然来这一出。 是,你小子不敢得罪赵国公,所以站出来弹劾太子妃——但你转头又觉得这样会得罪太子,然后再暗戳戳的提一提楚王…… 咋的?祸水东引……你往师门里引是吧? 你不知道咱师门里有个全长安……不对,是全大唐乃至周遭各国都算上,依旧称得上最大的“祸水”吗?! “虞爱卿……”李二陛下觉得今日的大朝会就跟看猴戏似的,虽然虞世南这手“无情笏板”多少是带点放肆,可李二陛下却认为打得好,所以他不打算追究:“这里是朝堂……你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陛下,臣知有罪,还请陛下责罚。”虞世南闻言当即俯身拜倒,向李二陛下请罪。 “那就罚去你半年俸禄。”李二陛下想了想,随后又道:“褚遂良,一年!” “臣……谢陛下……”褚遂良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猴儿…… 但……此时的大殿之上。 真正在眼神交锋的,却是那些不知不觉间,已经泾渭分明的朝中大佬们。 当然,像李恪、李泰这样还“没到十八”,只能上朝听政,没有议政之权的亲王,也只能站如“喽啰”。 但今日这庙堂诸公,谁又不曾是在那隋末烽火中翻滚厮杀的大野龙蛇? 所以,楚王殿下背后不是没有人,就算他今日不在殿上,依旧会有人对他死心塌地,誓死守卫。 楚王殿下愿意退让那是太穆皇后教导的好,可这并不是你们欺负他的理由。 比如说谯国公柴紹,此时他便是带着一脸讥讽,盯着敢怒而不敢言的赵国公长孙无忌。 再比如英国公李绩——他则是一脸笑眯眯地看着面色铁青的魏征。 还有卫国公李靖,他现在则是用一种冷漠的目光打量着脸上神情晦暗莫名的房玄龄房相。 简单来讲,李二麾下的文臣武将们,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势同水火,剑拔弩张。 尤其是褚遂良在弹劾太子时提了楚王殿下一嘴后——武将们下意识地又认为这是一场即将针对楚王殿下展开的阴谋,所以才有了眼下这样令人感到窒息的氛围。 “父皇,”——就在此时,意识到事态不对的太子殿下,知道李二陛下此刻是有意不去看那些已经暗中较上劲来的文臣武将们,所以他选择在此时交出自己的底线:“太子妃胞弟苏鎏目无法纪,除却太子妃本身疏忽以外,儿臣也同样犯有失察之罪,故而还请父皇降罪!” 如今太子腿上的伤势并未彻底痊愈。 所以他下跪时不光过程艰难,甚至身体姿态也有些滑稽。 但……等他真正跪地向李二陛下请罪之时。 所有人的目光,却又不约而同的汇聚到他身上。 良久……殿内皆是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李二陛下终于开口:“太子妃苏氏,德行有亏,降为良娣??(妾室,正三品),至于太子李承乾,因犯失察之责,罚其禁足三月,于东宫内静思己过!” “儿臣领罚!”——太子殿下等李二陛下说完,当即俯身再拜。 “至于那苏鎏……”李二陛下看着看起来老实,实则极不老实的太子殿下,他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黯然:“戴胄,此人就交由你大理寺法办!” “臣领旨!”戴胄闻言也不含糊,当即躬身领命。 于是,一场波谲云诡的朝堂争端,算是暂时落下帷幕。 但接下来……又有一件无可避免的大事需要商议。 “陛下,关于此次征讨西突厥……臣认为,当三思而后行!”——魏征之所以不参与先前的争端,因为弹劾苏家之事在他看来,不过是开胃前菜——真正的正餐,此时才摆上桌:“正如孙子兵法有云——‘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所以……(注1)” “——陛下,臣愿随楚王殿下出征!”——就在魏征准备用正版的《孙子兵法》打败楚大王的“楚氏孙子”之时,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人物,在此刻登场了。 此人正是翼国公秦琼。 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这位已经开始渐渐从贞观群臣眼中淡去的老将军,就这么当众缓缓直起了不知道弯了多少年的腰,语气淡然道:“臣是武将,虽说臣如今远不如当年英勇,可男儿之志,坚逾金石——打从臣还是个无名小卒起,臣就觉得身为军人,唯一的善终,就该是酣畅淋漓地打完此生最后一场仗,得胜而归后,在自己的营帐内喝上一壶得胜酒,自此醉去万万年!” 秦琼话到此处,他先是抬头看了一眼一脸沉默的李二陛下,随即他缓缓转过身,将目光缓缓扫过这殿上百官:“老夫不管诸位作何感想,老夫只知道西域有一壶得胜酒,等着老夫去喝,所以……你们别拦着!” 第846章 楚王殿下又论上兵法了 秦琼的一席话,无疑是为此次出征定下了基调。 这场仗,必须要打! 但,怎么打,却又成了难题…… “——怎么打?这还用问本王?”御书房内,被召唤而来的楚王殿下看着面前的几位老将军,以及房相杜相还有某个魏姓奸臣,他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随后对坐在书案后的李二道:“陛下,我秦伯伯一人可当两万骑,所以……你给我三万骑兵就成。也不用一人三骑,一人一骑就够,反正等出了关,我自己会抢……呸呸呸,征用……征用……” “咳咳咳……”听完楚王殿下的话,饶是一向严肃如房玄龄,这会儿也不禁莞尔,但同时,他也在心中对楚王殿下竖起了大拇指:好家伙……楚王殿下,您可真给翼国公面子…… “陛下,臣认为此举不妥。”卢国公程咬金与秦琼是过命的交情,所以他深知此次秦琼请战,一为报答当初来护儿对他的知遇之恩,二则是想在临终前,想送楚王殿下一份大人情。 可如果真让楚王殿下因为有了秦琼参战,所以直接少去两万兵马……那不成了帮倒忙? 所以程咬金才为此提出反对:“臣认为,此番楚王殿下率军前往西域作战,当速战速决,与其拖拖拉拉拼消耗,不如直接毕其功于一役,所以我们应该往西域多派些军队才是。” “无忌,你以为呢?”李二陛下听完程咬金的话,并没有急着做决定,而是将目光转向一旁试图躲在李靖身后的长孙无忌。 “呃……”被李二陛下点名后的长孙无忌,先是抬头看了看房顶,接着低头看了看正前方的楚王殿下,接着又扭头看了一眼谯国公柴绍…… “眼神乱瞟什么呢?陛下问你话呢!”柴绍最见不得长孙无忌这副随时准备见机行事的态度:“再说了,老夫又不是教坊司的花魁……” “嗣昌!”李二陛下闻言眉头一皱,不悦道:“我们现在是在议事!” “陛下,臣知罪。”柴绍闻言,赶忙向李二陛下微微一礼,随后便住了嘴。 但是经他这么一闹,长孙无忌的脸色是更难看了。 可他也不好就此发作,因为相比于先前在太极殿上柴绍对自己的“盯梢”——楚王殿下现在看自己的眼神……才是真正的危险…… 于是,赵国公终于做出了他的选择。 “陛下,在臣看来,此战最关键的地方在于我们是要将西突厥彻底消灭,还是说只需将其赶出西域——如果是前者,那么我们的确该派出大量的军队,而如果是后者……三万精兵,对楚王殿下来说够用了……” “长孙无忌……你个缺德带冒烟的玩意儿!”——要不说谯国公是楚王殿下的好姑父呢,这位在听完长孙无忌的看法后,当即便表达了他的愤怒:“什么叫三万精兵,对楚王来说够用?——你也是个知兵事的,不是门外汉,老夫问你,给你三万精兵,你能把拥兵二十万的西突厥赶出西域?!你他娘的能出关晃一圈然后囫囵个的回来,老夫都得高低给你磕一个!” “唉……姑父……算了算了……”等柴绍骂完,还没等面色阴沉下来的李二陛下开口,楚王殿下便上前一把拉住了还准备过去真实长孙无忌的柴绍:“这事儿对别人来说可能麻烦,但是对我来说……真不算个啥——就算吐蕃和吐谷浑他们在后边儿使坏,本王也不怕!” “对了!还有吐蕃跟吐谷浑呢!”柴绍一听侄儿说这话,顿时更来劲了:“你非要等楚王殿下和翼国公在西域有个什么好歹,你才肯罢休是吧?!” “陛下,如果非要打,臣觉得干脆等到明年春分后,眼下即将入冬,关外气候条件更是艰苦,不利行军。”房相眼见这边即将打起来,他于是干脆给出了一个中肯的提议:“所以这具体出兵多少……来日方长,我们可以再做商量……” “魏征,你先前不是说不应该出兵么?”李二陛下听完房玄龄的话,他想了想,决定把最近跟自己极为不对付的魏征给拉出来拷打一番:“怎么后来等到叔宝一开口,你就住嘴了呢?” “臣认为,如果是翼国公出马,这场仗,就用不了太久的时间。”魏征说完,又扭头看了一眼楚王殿下:“因为楚王殿下不会让翼国公在西域吃苦受罪,所以他一定会——” “——魏公你等一下。”楚王殿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喜欢过魏征:“郑国公,你的意思是……如果秦伯伯不随本王出征,本王就会在西域一直拖着呗?” “殿下……臣不是这个意思……”魏征突然意识到有什么晦气的玩意儿即将靠上来…… “你就是这个意思!”楚王殿下此时双手环胸,周身气势堪称正义凛然:“但是郑国公,你实在是小看本王了!先前你不是在朝堂上说什么‘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么?! 其实,郑国公你对孙武的这句话了解的还是太过片面,你要知道,国与国之间进行作战,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损耗,而既然都在损耗,那么这句‘夫兵久而国利者’,就得换一种角度去看。” 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指了指自己的舅舅长孙无忌:“就拿赵国公举例,他家财万贯,而郑国公你只是小有家资,但是某一天你们突然因为一场意气之争开始斗富,于是决定两人每日都去长安最豪华的酒楼仙客包场吃饭,那么对郑国公你来说,可能一个月下来,你就会变得囊中羞涩,而我们富可敌国的赵国公,则最少还能包个十年八年的场…… 这就是差距。 当然,战场上双方的兵员损耗也要被计算在内——假使郑国公你点的是浊酒一壶,小菜两碟,而赵国公点的是三勒浆外加全羊宴,那么可能赵国公就能支持个两三年,而郑国公你虽然节俭,但奈何底子太薄,最后还是要输给他……” 第847章 陛下,臣告退 “……”等楚王殿下一番话说完,御书房内,又是一片鸦雀无声。 此刻不管是李二陛下,还是大臣们,大家看待楚王殿下的目光都出奇的一致:虽然虞世南因为有了楚王殿下这么个弟子而几度颜面尽失,可不得不说,关于虞世南是“兵法大家”的说法的含金量……可能还要继续水涨船高。 “楚王殿下……您还真懂《孙子兵法》啊……哦……不光如此……您还品出属于自己的东西来了?”卢国公现在是彻底放心了——秦老哥跟着楚王殿下去西域,那壶得胜酒,估计是稳了。 “其实赵国公说的也没错,此次派兵多与寡,是从大唐制定的战略目标来决定的。”楚王殿下并没有因为卢国公的夸赞而沾沾自喜,相反的,他的表情在此刻变得愈发严肃:“而在本王看来,我们至多也只能给西突厥一次沉痛的打击,想要将其彻底消灭,不大可能。哪怕是抓走了两位可汗,依旧不会妨碍西突厥的贵族推选出新的可汗,所以本王的想法很简单——当着西域各国的面,把西域曾经的王者,西突厥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通,并以此宣告大唐对西域的所有权。 而在这之后,局面就又回到‘请客吃饭’的议题上了。 只要诸位帮着我爹治理好大唐,开启盛世,那么大唐在西域,将会永远掌控主动权!” “殿下高明!”从方才到现在,一直都只是负责旁听的杜如晦在此刻终于表明了自己的看法:“今后我等定当齐心协力,各司其职,将殿下今日提出的设想,一一实现!” “自当如此。”房玄龄虽然一直泾渭分明的支持李二陛下,但此时他也点头道:“楚王殿下,老夫不得不承认,您的确是高瞻远瞩。” “唉……”楚王殿下现在就怕这个:“你们俩是商量好了要把本王架在火上烤啊?这话跟陛下说去,本王担不起任何夸赞,本王只想快快打完这场仗,然后滚到琼州就藩去,谁稀得跟你们这帮心眼贼多的——” “——此事就按宽儿说的办。”李二陛下眼见楚王殿下的老毛病又犯了,于是赶忙开口道:“至于出征日期……就定在明年开春之后,诸位爱卿,你们先退下吧。” “唯!”李二陛下既然已经拍板,而且这个结果又合了众人心意,于是大家自然躬身领命:“臣等告退……” “本王也告退,”楚王殿下也跟大家拱手行礼,然后准备跟着队伍离开书房。 “你留下。”李二陛下给了楚王殿下一个略带警告的眼神。 “咋的?你又在屏风后面藏甲士了?”楚王殿下闻言把脖子一梗:“还来?!” …… 此时,群臣还没跨出御书房的门槛,而楚王殿下又是个天生的大嗓门。 “陛下?”护短的谯国公此时看向李二的眼神充满了震惊与失望:“这可是真的?” “这竖子是个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李二陛下这会儿可不敢承认这就是真相:“朕看是他在屏风后面埋伏死士还差不多……” 嗨呀…… 一旁的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睛:这昏君可真机智啊! 虽然大家说的都是真话,可结合在一起……怎么看都是谎话了…… “宽儿,你也快及冠了,”听闻李二陛下此言,柴绍转头就开始训斥李宽:“以后说话做事……先过过脑子!” “姑丈……我下次不会了……”楚王殿下闻言伸手挠了挠脑袋,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可随后,他想了想,又道:“等下次……我要趁着昏君老弱气虚之际……” “陛下……我等告退……”赵国公知道该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了,于是他也顾不得此刻又打算开口的柴绍跟自己先前的那点过节,拉着这货就开始往殿外跑,而其他大臣们…… 翼国公本来还打算留下来跟楚王殿下商议一下关于出兵的细节的,可他也不傻——楚王殿下这么能作死,待会儿的御书房,一定很……兵荒马乱吧…… 所以…… 下次吧……下次一定…… 很快,各怀心思的大臣们便离开了御书房。 “小子,你还挺孝顺你姑父。”李二陛下说话时,书房外的广场上,还能时不时传来柴绍跟长孙无忌的争吵声。 “姑丈待我好,我哪能狼心狗肺。”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睛:“爹,我为人粗鄙,说话难听,但是还请你明察,我语出真诚,没有影射。” “……”李二陛下现在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感觉,他想起身抽出腰间的束带,可他也知道,如今的李宽,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只知道逃跑了。 这次前往琼州就藩,是他最后一次逃跑,再有“大杖”,李宽或许就不“走”了。 “爹,你放心,我不会浪费粮草的,唉……其实我是打算趁着秋高马肥,奇袭千泉城的,但回头想想,如此劳师远征,秦伯伯的身体很可能吃不消,我跟怀玉又是过命的交情……”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身为老大,就该拿出身为老大的担当来。 “你等等……”李二陛下见儿子聊着聊着就把话题聊歪,于是忍不住道:“你跟秦怀玉有什么过命的交情?” “当年我跟他一起前往曲江池准备找个大点的马蜂窝,结果路上遇到一条……”楚王殿下闻言刚准备回答,但随即他又意识到这种事没必要拿出来跟对方说:“唉?这事它也不是重点啊,爹,你到底想说啥?” “你真打算去琼州?”李二陛下见儿子如此直接,于是他也不藏着:“那里地处偏远,而且多瘴气——” “你这是在关心我?”楚王殿下觉得这个世界可真有意思:“是在关心我吗?” “不然你认为朕又是在做什么呢?”见儿子总是不买自己的账,李二陛下对此也有了火气。 “如果你真的关心我,刚才你就应该继续问下去,我和怀玉到底有什么过命的交情。”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缓步向前两步:“当时我跟怀玉去曲江池子找马蜂窝,结果我被蛇给咬了,怀玉见到二话不说,抱着我的小腿就开始用嘴往外吸出毒血,最后我们因为害怕被罚,就去了一家医馆看诊,才知道那是乌梢蛇……根本就没毒……” “是不是朕现在说什么做什么,你都能挑出错处?”李二陛下此时只能假装听不懂儿子的话里有话。 “我现在打算去琼州做一个乐天知命的逍遥王。”楚王殿下没打算继续在这浪费口舌:“当初怀玉根本就不知道咬我的是什么蛇,一如我最开始也不明白父皇你的敌人是谁,这种感情其实挺珍贵,但奈何有人弃之如敝履,不过,我会视之如珍宝……” “够了……”李二陛下原本以为自己心如铁石,可面对儿子的这番锥心之言,他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让一切都按照您设想的来吧,毕竟这正是您想要的结果。”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接着躬身一礼:“陛下,臣告退!” 第848章 钓鱼比赛 因为秦琼准备跟随大军出征的缘故,楚王殿下不得不将去西域欺负弱小可汗的计划定在了年后。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楚大王的日子就变得悠闲了起来。 这一日,因为青雀的提议,楚王殿下干脆在太液池边组织了一场钓鱼比赛,而比赛的彩头,则是咪咪大侠最近不知从哪儿叼回来的白色鹦鹉。 “二哥,我咋觉得这鹦鹉跟前段时间林邑国献给父皇的鹦鹉有些相似呢?”——御花园内,被弟弟李愔强行拉来凑人头参赛的蜀王殿下,此刻正皱着眉头打量笼子里的鹦鹉。 “蠢材!蠢材!”——谁知等李恪话音刚落,笼子里的鹦鹉就开始骂起人来了:“我乃楚王,我蛮夷也!” “嘿……”楚王殿下一听鹦鹉来这套,他回头就把准备转身开溜的李泰一把揽了过来:“青雀,看来你对二哥很有意见啊?” “二哥……”魏王殿下闻言只能苦笑道:“我发誓我就教了它一遍……” “你还教它什么了?”楚王殿下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大楚兴!李宽王!大楚兴!李宽王!”——好嘛!都不等魏王殿下鼓足勇气开口,这鹦鹉就已经将其出卖得彻彻底底。 “二哥……你信我……我就是一时兴起……”李泰本来一开始也没打算整这么大的活儿,但他教了鹦鹉许许多多的吉祥话,对方都不搭理他,可等他随口骂了鹦鹉一句“蠢材”——鹦鹉居然立马就学会了…… 于是……看起来老实但实则最不老实的魏王殿下,转头就开始拿鹦鹉做起了关于“大唐雅言”的实验——而他之所以能受到“大唐雅言”的熏陶……那自然得益于人狠话还多的楚王殿下…… 嗯……这样看来……楚王殿下似乎也不太冤…… “二哥,我想要鹦鹉!”就在楚王殿下准备真实弟弟的时候,一旁跟过来凑热闹的兕子小公主突然两眼放光道:“我也要钓鱼!” “哈?”兕子小公主此言一出,一旁正在准备饵料的燕王李祐顿时便是一乐:“兕子也要参加?” “兕子当然可以参加。”楚王殿下在宠爱妹妹这件事情上向来霸道:“兕子年纪小,我跟她算一头,你们没意见吧?” “没意见……没意见!”魏王殿下巴不得二哥赶快忘记找他算账的事情。 但就在此时,和兕子一道前来看热闹的稚奴突然气势汹汹的挡在了李泰面前,然后满脸倔强道:“臭二哥,不带稚奴玩儿……那稚奴跟四哥一头儿好了!” “呃……”楚王殿下见状不由哑然失笑:“稚奴啊……你确定你四哥会钓鱼么?” “二哥,你少瞧不起人。”魏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急了:“我怎么就不会钓鱼了?稚奴,走,我们去那边钓,今天咱们兄弟非得给二哥一个厉害瞧瞧!” “嗯嗯嗯!”稚奴一听这话,顿时把小脑袋点成了拨浪鼓:“给二哥一个厉害瞧瞧!” “得得得,这就算是开始了?”就在此时,李愔抱着一罐蚯蚓来到了二哥身边,将其递给对方:“二哥,这个给你,我跟哥哥去那边钓。” “嗯。”楚王殿下伸手揉了揉李愔的脑袋,随后便拿起岸边的鱼竿,熟练的上好鱼饵,然后将其抛入水中,接着收线,调整浮漂,然后再抛竿。 “兕子,拿着,咱们兄妹俩今天必须要取得胜利!”做完这一切的楚王殿下,旋即大大咧咧的席地坐下,然后他将小兕子抱在怀中,并且将手里的鱼竿交给对方:“盯着浮漂,只要浮漂动了,咱们就抬杆。” “哦!”兕子听完二哥的嘱咐,当即便全神贯注地注意起水面的动静来。 “六弟,你怎么跟三哥跑那么远?那里又没打窝,不好钓的呀。”同一时间,李祐见李恪李愔从自己身边经过,不由好奇道:“就在这一起钓呗。” “五弟啊,三哥建议你远些走。”李恪听闻此言莞尔一笑,随即便不再多做解释。 “不是……三哥……你不懂钓鱼——”李祐一听这话,顿时急了:“这边提前发好窝了,鱼多!” “可是五哥……你不懂二哥呀……”——李愔这会儿已经得了哥哥的提点,所以他见此情形,只得无奈的摇摇头:“回头你就知道了……” “啥?”李祐闻言只觉一头雾水:“我懂钓鱼就行了……干嘛要懂二哥啊?” “嘿嘿……”李愔此时也学着哥哥笑而不语,默默去到了另一边。 ------------------------------------- 半个时辰之后。 “二哥……怎么鱼鱼还不咬钩啊?”兕子小公主现在可委屈了:“兕子都饿了……鱼鱼还不饿?” “这个……”楚王殿下听着妹妹的话,不由有些尴尬道:“再等等……再等等……” “好吧……”兕子小公主闻言更加认真地注视着水面的浮漂,小脸都绷得紧紧的,仿佛这样就能让鱼儿尽快上钩。 “兕子,你跟二哥在钓鱼?”——就在此时,长乐公主在收到宫人的汇报后,找来了御花园:“该用午膳啦……” “阿姊,我们要钓鱼鱼呢!兕子要鹦鹉!”兕子小公主闻言转头看向姐姐:“要专心!” “哦……这样啊……”长乐公主看着妹妹如此严肃的模样,忍不住笑道:“那阿姊也陪你!” “嗯!”兕子觉得今日可真难得,二哥和阿姊都有空陪着自己,那自己就算钓不到鱼鱼,好像也用不着难过。 “长乐,你来抱着兕子钓,二哥有事要离开一下。”楚王殿下眼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他想另辟蹊径。 “二哥……”长乐和李宽之间的默契,早就到了心照不宣的地步,所以当她注意到李宽的眼神向李祐那边瞟的时候,她就知道,小兕子马上就能“上鱼”了,因为受害者已经出现了——自己方才经过李祐身边时,发现他的鱼篓里可装着不少鱼获。 第849章 大青鱼 “难得兕子开心嘛……”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 “好吧……”长乐公主见状只能接替哥哥的位置。 于是…… 楚王殿下在将兕子交给长乐公主后,他特意绕开兕子的视线,藏身假山后,将距离假山不远的李祐给叫到了身边。 “二哥……”李祐自打见到自家二哥在假山后朝自己猛烈挥手,他便幡然醒悟:合着先前李愔说自己不了解二哥,是这么个“不了解法儿”…… 不过在想明白其中缘由后,李祐也觉得没啥,兕子年纪小嘛,就该宠着,至于稚奴……咳咳……自己跟李愔在二哥那儿是啥待遇,如今稚奴在自己这边儿就是啥待遇,很公平:“——呐”提着鱼篓来到假山边的李祐,大大方方地向自家二哥展示鱼获:“看上哪条拿哪条,都看上了都拿去也成。不过二哥,你真的要去琼州啊?” “啊?”楚王殿下这会儿正低头将目光看向鱼篓呢,结果突然听闻李祐问起了就藩的事,他先是一愣,随后便笑道:“咋的?舍不得二哥?” “当然舍不得。”李祐闻言抿抿嘴:“其实……母妃也很替你惋惜,她说虽然二哥你行事向来出人预料,但是对我们这些兄弟,的确是没得说……” “小祐,先前你舅舅的事情,你母妃没有生我的气?”楚王殿下没想到,自己在那阴妃那儿居然还能有点“好名声”。 “唉……二哥你都不知道……我那舅舅……”听闻二哥此言,李祐刚想多说几句,结果兕子那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欢笑:“鱼鱼咬钩了!鱼鱼咬钩了!阿姊快快快!” “小祐回头聊!”——楚王殿下眼见用不着“弟弟无私的奉献”,所以他转身便奔去了兕子那边。 可等他来到妹妹们身边,却收获了一个噩耗。 “二哥……鱼跑了……”长乐公主见哥哥跑的气喘吁吁,不由有些内疚道:“这鱼……挺狡猾……” “没事。”楚王殿下偏心妹妹,从来就与年龄无关——当然,如果是弟弟放跑了鱼…… 那下一杆可能就得用弟弟来打窝了。 “二哥,怎么办……我们会不会输啊……”兕子小公主眼见鱼没钓上来,难免有些沮丧:“而且我好饿……” “兕子饿了呀。”楚王殿下闻言蹲下身,接着伸手握住妹妹的小手:“那兕子先跟长乐阿姊回甘露殿用午膳,二哥在这儿再钓一会儿,你放心,二哥保证咱们能赢!” “嗯!”兕子小公主听到哥哥的保证,眼中立马焕发出了阵阵光彩:“兕子知道,二哥最厉害!” “那是……”楚王殿下闻言骄傲地抬起下巴:“兕子放心,二哥不但要咱们兄妹仨的鱼获最多,而且还要最大!” “仨?”兕子小公主闻言开始低手数手指:“我加上二哥,是两个人呀!” “小没良心的……”长乐公主眼见妹妹如此天真可爱,不由佯装气恼的用手指戳了戳对方粉嫩的脸蛋儿:“合着你阿姊我是摆设啊?” “嗯……”意识到错误的兕子小公主赶忙抱住姐姐的小腿:“兕子有良心!”——虽然她还不知道“良心”一词具体指什么。 “长乐,你先带兕子回宫,二哥准备大展拳脚了。”为了妹妹的愿望——那只欠抽的鹦鹉,楚王殿下决定饿着肚子也要再拼搏一把。 “那二哥……我们就先走了。”长乐其实和李宽一样,对兕子总是格外的偏爱:“称心,你去跟魏王殿下说一声,母后让他回去用膳。” “唯。”一直守在不远处的称心,听到这话立马便小跑到另一边传话。 但是魏王殿下只是将稚奴交给称心,他显然也想给弟弟争一口气。 于是…… 在长乐公主带着两个小的离开以后,太液池边,哥几个的较量是愈发认真了。 就连李二陛下用完午膳后,也来到了太液池边,打算看看儿子们的收获。 只是……当他走到楚王殿下身边后…… “呵……”李二陛下看着儿子脚边那空空如也的鱼篓后,不由发出一阵嘲笑:“牛皮吹出去,就这实力?” “……”楚王殿下忍了又忍,最终只是一把扭过头,没说话。 而李二陛下也没有再多言,只是默默看了一会儿,然后摇头叹息,最终丢下一句“还不如朕呢”,就离开了。 曾几何时,楚王殿下才是那个控温的高手。 但现在……这方面,好像……有点调转过来了…… 不过……钓鱼嘛……讲究的是耐心。 于是,楚王殿下再度开始了跟鱼饵的拉锯战。 只是这场拉锯战,不知不觉就来到黄昏时刻。 “二哥……算了吧……”此时已经收杆的兄弟们,齐齐聚在依旧一无所获的楚王殿下身边,其中蜀王李恪率先开口劝道:“我把我的鱼获都给你,这鹦鹉嘛……”蜀王说到这,将目光转向身边的青雀。 “这破鹦鹉我才懒得要。”青雀眼尖,所以他是最先注意到二哥此时的脸色比晚霞还要红艳,嗯……二哥这是真的生气了呀…… “不是……”就在此时,再次提杆的楚王殿下眼见又是饵空鱼跑的局面,不由勃然大怒道:“他娘的!这太液池里的鱼到底有没有一点道德操守?吃了本王那么多的饵料,居然不献祭个一两条,这不是调戏本王吗?!本王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挑衅?!不行,你们给本王等着瞧!” 一眼至此,楚王殿下也不装了,干脆把鱼竿一丢,然后“扑通”一声,整个人直接跃入水中。 “唉?!二哥!”楚王殿下一入水,可急坏了岸上的一帮兄弟:“你回来呀二哥!” 可是他们的呼唤,楚王殿下早就听不见了。 渐渐的,水面的波浪散去以后,却没见到楚王殿下的身影。 “二哥人呢?”李愔是在场几人中,年纪最小的,所以他最先沉不住气:“我曾经听一个老太监说,这太液池里有好几条近百斤的大青鱼……二哥他……会不会在下水后被大鱼撞晕了?然后直接沉底了?!” “你瞎说,二哥早就天下无敌!怎么会死得这么没出息?!”——李祐一听李愔说这话,顿时就急了:“都怪父皇那个昏君!没事儿过来添什么乱?!现在好了……” 倘若二哥真有个什么好歹,自己要去太庙找列祖列宗告父皇的状! “咕嘟……咕嘟……”就在李祐打算再为二哥彪悍一回,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涌出一阵气泡,随后,随着一阵巨大的哗啦水声,楚王殿下的身影冲出了水面。 “二哥?!你没事?!”弟弟们见到二哥平安无事,心中自是喜不自胜。 “呜呼——”回应兄弟们的,是一串酣畅淋漓的长啸,只见楚王殿下一边吃力的拖着什么东西往岸边游,一边笑哈哈的对兄弟们道:“去,告诉尙食局,今晚添新菜!本王要吃鱼!” 楚王殿下说完这话,接着突然伸出右手,往左臂方向猛地一锤:“你他娘的没完了?!” 而随着这一拳下去后,楚王殿下四周突然涌现一阵血色,随后,一条脑袋大如羊首的巨大青鱼,便缓缓浮出了水面。 此时众兄弟们这才看清,二哥左手死死扣着的,正是那条大青鱼的鱼鳃…… 第850章 见过昏君见明君 第850章 见过昏君见明君“你们看吧!我就说二哥天下无敌!”——李祐趁着自家二哥上岸的功夫,对左右几个兄弟叉腰道:“我们就不该怀疑他。” “对对对!二哥天下无敌!”李愔作为跟李祐一样的资深钓鱼佬,他现在是彻底服了自家二哥的身手,要知道这上百斤的大青鱼,如果想要单纯钓上来,那光溜鱼都得需要几个壮汉轮流上阵跟鱼僵持两三个时辰,才能把鱼的力气耗光,再将其拖上岸。 而他们的好二哥,居然只用了这么一会儿就将大青鱼给抓了上来…… 这的确是让他们再次大开眼界。 “好了好了,你们几个也甭顾着吹捧,咱们先说啊,这鱼……算是你们二哥我‘钓’上来的。”楚王殿下此时已经拖着大青鱼爬上了岸,这会儿正脱了靴子往外倒积水呢:“本王还是莽撞了……不过这回也算值得……”楚王殿下说到这,用眼神示意兄弟们看向那放在不远处的鹦鹉笼子:“这只破鹦鹉,归兕子了!” “二哥,你现在还有心思说这些……”青雀到底是心疼哥哥的,此时的他已经快步来到李宽身边,同时还将自己的长袍脱了下来:“二哥,你赶紧换衣服,天冷,当心着凉。” “没事儿,你二哥又不是咱家那俩昏君。”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脱下长袍,扯下内襟,干脆直接光着膀子将那条百斤大鱼给扛在了肩膀上:“走,咱们去尚食局,让御厨现杀现做!” “二哥……你是不是想嘚瑟……”——曾经因为钓起一条十来斤的胖头鱼,而在后宫走了四五个来回的燕王殿下,可太懂这种炫耀的滋味了:“嗯……你就是想嘚瑟……” “小恪。”楚王殿下觉得有必要向弟弟们展示一下什么叫兄长的权威了。 “明白!”如今蜀王虽说已经有了“谦谦君子”的美誉,可是他在遵从兄长这方面,向来是默契十足。 所以……李恪在应声过后,转头就给了李祐一个脑瓜崩。 “哇……”此时捂着脑袋直叫唤的李祐,总算是明白了一件事:合着三哥才是二哥最忠心的帮手啊…… 不过,玩归玩,闹归闹,楚王殿下并没有跟兄弟们在御花园旁边过多停留。 只是……当他扛起大青鱼,和兄弟们出了御花园,去往尚食局的途中,有件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 “楚王殿下……您这是?”刚刚参加完议事的房玄龄、杜如晦、魏征、长孙无忌、李靖、李绩、郭孝恪几人,正好在出宫时撞见了光着膀子,扛着大青鱼的楚王殿下。 而此时问话的,则是跟楚王殿下关系不错的杜如晦。 “啊……几位爱卿……呸呸呸……几位伯伯都在啊。”楚王殿下这下可尴尬了:“咳咳……这是刚见过那昏君?” “可不,然后臣在失望之余,就奔着这儿见‘明君’来了。”房玄龄算是让楚王殿下给气乐了:“我说楚王殿下……您真就……下水捞鱼……也就是您了……” “房伯伯……”楚王殿下没想到房玄龄居然敢这么接话:“您是不是打算跟着我就藩去啊?” “那可不,”房玄龄闻言挑了挑眉,一语双关道:“起码跟着您,不愁没鱼吃啊。” “哈哈哈哈……”房玄龄此言一出,众人瞬间爆发出一阵哄笑,就连楚王殿下和几位皇子,也不例外。 只是待笑声作罢,魏征突然朝楚王殿下行了一礼,接着解下自己的官服,将其披在楚王殿下肩,随后才道:“殿下,虽说少年人就该有少年人的朝气,偶尔做下些出格的事也不伤大雅,可您好歹也该注意一下自身的安危,这大青鱼近百斤,在水下的力气甚至能有个三五百斤,您也不怕阴沟里翻船……” “魏公啊……”楚王殿下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禁有些心虚道:“你不会刚刚又告了本王一状吧?本王最近……也没犯事啊……” 太可怕了,魏征居然对自己表达关心了,这跟咯咯鸡给黄鼠狼拜年有什么区别?! 等等…… 楚王殿下突然眉头一挑:“我说魏公……你该不会是把本王的淑仪给——” “——老哥儿几个,你们说这鱼怎么就这么废物呢……”魏征都没等楚王殿下把话说完,就一把扯下了自己的官袍,随意对其他几位大臣一招手:“唉……走了走了……这地儿晦气……” “嘿呀你敢骂我二哥?”——梁王殿下做人没别的,就一点好——谁敢冲他二哥呜呜暄暄,他就准备过去跟人干仗,才不管对方是谁。 哦,自家长辈除外。 “行了你……”蜀王殿下见弟弟又开始准备进入“打手模式”,赶忙一把将其拽了回来:“少添乱!” “不是……”梁王殿下觉得这事儿肯定不能这么算了:“他骂二哥晦气!” 这也能忍? “老六,瞎说什么呀……”关键时刻,魏王殿下自然要站出来打圆场:“魏公说的是这地儿晦气,可能……可能魏公是在拐弯抹角的讽刺父皇吧。” “哎呀你个臭小子……”——青雀此言一出,魏公还只来得及震惊,楚王殿下却率先出手了,只见他一巴掌就拍在了弟弟的脑袋上:“一天天的……没事儿瞎说什么大实话?你还想不想让你未来二嫂进门了?” “……”为了证明自己跟二哥的默契不输给任何人,魏王殿下当即便捂着脑袋故作委屈道:“二哥……你指的是哪一个?” “……” 这下,楚王殿下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不是……青雀你个猪崽子……你知不知道这话传到魏淑仪那虎妞儿耳朵里,你二哥也是要倒霉的?! 第851章 青鱼石 第851章 青鱼石得益于弟弟们的正常发挥,魏公最终被气得拂袖而走。 至留下来的房玄龄杜如晦等人,他们在和几位皇子们寒暄一阵过后,分别时还是很讲礼数的。 只是,楚王殿下总觉得几位老将军,尤其是李靖和李靖在离开前望向自己的眼神,带着某种骄傲的情绪。 咋了这是? 本王的形象因为此番下水捞鱼而变得愈发高大了? 这就离谱…… 然而,楚王殿下不知道是,更离谱的还在后头。 “你们几个杀鱼的时候小心些,不要损伤鱼头里面的青鱼石,本王有用。”来到尚食局的楚王殿下,在将青鱼交给御厨后并没有闲着,而是在一旁监督他们杀鱼。 “二哥,你去那边把衣服换好。”虽然知道自家二哥身体健硕,可李恪还是不放心,所以他在半道上让称心回了一趟楚王殿下的寝宫,取来了干净的衣服鞋袜,此时他见称心已经归来,自然便开始督促起了二哥换衣服。 “成,那你替我盯着点啊,别让他们几个把青鱼石给损坏喽。”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强行从称心手中夺过衣服鞋袜,跑到一旁的库房内换起了衣服。 而等他换好衣服出来后,结果却发现李二陛下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尚食局,正盯着御厨杀鱼呢。 “小子,可以啊。”李二陛下本来还以为张楠是夸大了说辞,结果等他亲眼看到这条大青鱼的时候,他才发觉曾经那个被他赶得满殿跑的小兔崽子,如今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混江小龙’了。” “……”楚王殿下现在见到李二陛下……就有一种被癞蛤蟆跳脚面的感觉,贼膈应:“你想干嘛?” “听说魏征向你示好,被你给气走了?”李二陛下李宽态度嚣张,他不由转头看了一眼其他几个儿子:“好好说话,别逼着朕当着你几个弟弟的面揍你。” “青雀,你让御厨先片出一锅鱼肉做成暖锅给皇祖父送出。”听闻父亲此言的楚王殿下压根就不接对方的茬,但他转头就向对方展示了自己可以无视这等威胁的底气。 “没问题二哥。”青雀最聪明的地方就在于,该装傻的时候他是半点不带含糊:“母后那边也要送吧?” “对对对,还有我母妃。”除开魏王,燕王殿下这人从来都不装傻,他是真傻:“父皇最近老爱来母妃这蹭饭,二哥,给我母妃送的暖锅要大一些,鱼肉多一些,不然不够吃。” “啊……”收到弟弟如此神助攻,楚王殿下自然不会放过这等天赐良机,只见他似笑非笑地转头看向已经开始局部升温的某昏君:“不够吃啊……那二哥是得多准备一些。” “嗯嗯嗯!”燕王殿下听闻此言,当即满意地点头道:“还是二哥对我好!” “那当然,你是二哥的好五弟,二哥不对你好对谁好?”楚王殿下的端水功夫再上一层楼。 “二哥,你看,青鱼石!”就在李二陛下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一直注意御厨手上动静的李愔率先喊出口:“好大一块呀!” “毕竟上百斤呢……”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快步来到御厨身边,从对方手中取过青鱼石,开始打量。 “陛下……楚王殿下……这青鱼石,已经被臣完整取出。”御厨说话时,心中可谓战战兢兢:天可怜见……他就只是杀个鱼的功夫,就已经嗅到了陛下和楚王殿下之间剑拔弩张的味道。也不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还能不能顺利干到告老还乡的那一天…… “干得不错。”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青鱼石交给一旁的称心:“找个通风的僻静处将其风干半月,再请工匠将其制作成挂坠。” “唯。”称心小心接过青鱼石,随后郑重其事地朝楚王殿下和一旁的李二陛下行了一礼,这才离开。 “你要那青鱼石做什么?”李二陛下见李宽如此慎重,不由有些好奇道。 “我前些天不是宿在弘义宫么,”楚王殿下闻言也不隐瞒:“我发现皇祖父他经常整晚整晚难以入眠,这青鱼石又有安抚心神的作用,所以我想将其制成挂坠,让皇祖父贴身佩戴,这样或许能让他能睡个好觉。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李二陛下顿时便觉得话题终结了。 而其他几位皇子,见二哥对皇祖父如此孝顺,不禁在心中感到一阵惭愧,同时,二哥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也愈发高大起来。 但事实上……楚王殿下之前想着给皇祖父治疗睡眠的方式,是去酿造烈酒,让其长酔不醒,以此换来一夜好眠。 也就是先前被李二陛下这么一激,让楚王殿下一时气急才下水捞了这么一条大青鱼,否则这货压根就不会往这方面想。 当然了,楚王殿下也不会傻到将这一切公之于众——就让这个美丽的误会化作秘密,让皇祖父开心到流泪吧…… ------------------------------------- 是夜,甘露殿中。 楚王殿下在沐浴更衣后,还仔细闻闻自己身上是否残存鱼腥味,但他又担心不准确,所以他先跑来主殿找到长乐兰陵,确认自己身上没味道后,他才跑去抱兕子。 “小兕子,来二哥这来。”楚王殿下一伸手,兕子小公主立马就丢开了手上的波浪鼓,开始朝二哥奔来:“二哥!你真厉害!” “厉害吧?”楚王殿下一边弯腰抱起妹妹,随后走出大殿,来到走廊下,指着架子上的鹦鹉道:“兕子,咱们给这鹦鹉取个名字好不好?” “好!”兕子闻言猛地点点头,可随后她又犯了难:“二哥,取什么名字好啊?” “随你呀。”楚王殿下闻言刚想给出几个建议,结果他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扯他的衣角,等他低头看去,这才发现稚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正眼泪汪汪的望着他:“呜呜呜……二哥……稚奴也要鹦鹉……” “哎呀你个臭小子……不许哭!”楚王殿下虽然嘴上凶的很,但他还是弯腰将弟弟给抱在了怀中:“男子汉大丈夫,这么点小事哭个啥?再说了,当初你可是跟青雀一队的,咱得愿赌服输啊!” “二哥……我就要鹦鹉……我就要……”稚奴见状还是不依不饶。 “要鹦鹉?成。”楚王殿下也是被弟弟烦得不行:“这一趟,二哥明日就让鸿胪寺发信函给林邑,让他们想办法多送几只鹦鹉过来。唉……你个臭小子,别哭了!” “哦……”听到二哥如此安排,聪明的稚奴赶忙收住哭声,接着一埋头,直接将鼻涕眼泪都蹭到了哥哥的肩膀上。 “你个小完蛋玩意儿……”要不说楚王殿下总是偏爱妹妹呢,稚奴这倒霉孩子……就欠揍! “嘿嘿……”稚奴见二哥生气,他顿时便乐得在对方怀里使劲蛄蛹。 “稚奴不许闹!”——兕子小公主总归是心疼自家二哥的,所以她见稚奴这么调皮,于是干脆伸出小手,直接学着母亲的样子扯住了对方的耳朵,接着气咻咻道:“再闹,我就不让二哥给你寻鹦鹉了!” 第852章 宇文沐瑶 吵吵闹闹过后,又是一夜无话。 翌日,楚王殿下起了个大早,在陪着妹妹们用完早膳后,楚王殿下独自一人打马出宫再出城,直奔玉山而去。 “哟?姜去,又搁这喂鱼呢?”——一个时辰后,玉山脚下的清水河边,骑在马上的楚王殿下看着在岸边垂钓的姜去,不由眉飞色舞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本王昨日在太液池捞起来一条上百斤的大青鱼!” “呵……”姜去见到来人是多日未见的楚王殿下,他本来是打算起身跟对方打个招呼的,但是一听楚王殿下见到自己一无所获就开始往自己伤口上撒盐,于是他也不惯着自家的蛮夷大王:“这的确是楚王殿下您能做得出来的事……不过老夫倒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将您刺激到非得下水捞鱼的地步……嗯……总不能是之前在岸上钓不起来鱼吧?” “哇……”虽然如今楚王殿下的家臣队伍已经壮大了,但是楚王殿下还是想说,论起一针见血的阴阳怪气,他愿称姜公为最强:“姜去,你做不得本王的宠臣是有原因的——就你这种破嘴,你真该好好反思……” “呀?原来臣还能阴差阳错,因为这张讨人嫌的嘴最终因祸得福了?”姜去说完,突然感到手上力道陡然一紧,看架势是上鱼了。 而楚王殿下见状,顿时便不说话了,只是默默翻身下马。然后蹲在一旁,安静地等待姜去将鱼钓上来——楚大王虽然没素质,但是他也不想让姜去唠一辈子。 然而就在此时,突然一道破空声从李宽耳后响起,李宽下意识地将头一偏,随后便见到一枚巴掌大小的鹅卵石从自己眼前飞过。 “谁他娘——”无端陡然受袭的楚王殿下,可谓是瞬间怒火上头,随着他缓缓起身再转身,这才发现一个身穿水蓝色襦裙,年纪约莫五六岁,脸上五官不但极为精致,瞧着还有几分异域血统的漂亮小姑娘正一脸怒色的瞪着自己。 “你是谁?为何要埋伏姜爷爷?!”宇文沐瑶见着坏家伙此时一脸错愕,不由板起小脸解释道:“你方才蹲在岸边偷偷盯着姜爷爷的背影,肯定是不怀好意!你想趁着姜爷爷专心钓鱼之时偷袭他对不对?!哼,方才那枚石子是我故意扔偏的,但你要是不识好歹,下一枚石子,我就砸你脑袋!” 小姑娘说完,便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枚石子,曲肘将石子置于肩膀后,作势欲扔。 “不是……”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猜到这小姑娘八成是窦氏家臣部曲们的家眷了,所以再多怒火,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唉……姜去!这是谁人的千金?!” 这可太让本王无奈了! “哈哈哈哈?”姜去其实在楚王殿下开口骂娘之时,便转头看向了岸边,但在见到来人是宇文沐瑶后,他便重新转头开始跟水下的大鱼展开拉锯战:“小沐瑶,这位就是咱们的家主大人,也就是你父亲时常挂在嘴边楚王殿下。” 姜去在向宇文沐瑶表明楚王的身份后,又转头向楚王殿下介绍起了小姑娘的来历:“楚王殿下,小沐瑶是宇文擎的小闺女儿,这两天城里的学堂放假,她便被宇文擎派人从长安接到了玉山,说是要跟着谢闵麟那小子沾沾文人气。” “这可太……”楚王殿下听完姜去的话,原本郁闷的心情突然就好转了:“太让本王意外了!来,小沐瑶,过来让本王仔细瞧瞧。” “啊……”宇文沐瑶在听完姜去的介绍后,她就意识到自己可能又闯祸了。一念至此,她赶忙将手里的石子丢掉,随后又一溜儿小跑的来到李宽面前,接着开始委屈巴巴的展开认错和求饶:“楚王殿下……我……我以为有人对姜爷爷不利,所以我才……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哼哼哼……”楚王殿下虽然可以看在宇文擎的面子上不生小姑娘的气,但是他觉得有些该指正的错误还是必须要指正的:“小沐瑶,虽说本王心胸宽广,乃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可是你总得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吧?怎么本王看你姜爷爷钓个鱼,你就将本王看做歹人了呢?” “楚王殿下,在西域,蹲在别人背后,而且身边不远处就有快马的,不是强盗就是贼人……”宇文沐瑶虽然年纪小,可是她是在西域长大的,虽然打小身份金贵,可是这些都是生活在西域时该掌握的常识——虽然在长安这些常识很多时候用不到,但小姑娘还是出于本能的将其牢牢记住,因为她知道,自己如果将那些忘记了,会对不起很多很多曾经不惜付出性命来保护她的人。 “小沐瑶,你说的没错。”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对方的小脑袋,接着他想了想,又道:“不过如今咱们身在长安,而且这里是玉山,属于咱家的地盘,就算是天王……啊……就算是某个昏君来了,咱也不必害怕,所以……往后你要是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就转头回去喊大人来,像你方才这样,万一本王真的是坏人,那你岂不是让自己身处险境?” “嗯!我晓得了!”宇文沐瑶在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耐心劝导后,她先是点头应允,随后又道:“其实我方才就是想提醒姜爷爷,但是我怕直接喊出来会让他分心给了殿下你偷袭他的机会,所以我才丢石子的……这样一来,殿下您一定是先分心的那一个,那姜爷爷就有足够的反应时间了。” “……”宇文沐瑶的这番话,让楚王殿下怔愣好半晌。 “小沐瑶真聪明!”姜去这会儿已经将那条一尺多长的翘嘴鱼钓上了岸,只见他一边将鱼丢进鱼篓,一边对自家的楚王殿下道:“怎么,殿下不夸夸?” 第853章 猛虎和狼群 “呃……”楚王殿下听闻姜去此言,他想了想, 随后转头看向小沐瑶:“你爹真是宇文擎?” 那夯货怎么可能生出这么机灵的小姑娘? “哼!”宇文沐瑶一听楚王殿下说这话,顿时便气得忍不住对其张牙舞爪道:“那你爹真是当今陛下?!” “唉?!”楚王殿下还真就没见过这么凶猛的小朋友:“你个倒霉孩子,这话竟也敢说出口啊?” “是你先质疑我爹爹的!”宇文沐瑶才不管对方是不是楚王殿下,反正谁敢质疑她不是她爹爹亲生的,她就要对其还以颜色。 “那好,本王错了。”楚王殿下眼见小丫头都开始说话带哭音了,于是只得细声软语道:“小沐瑶,本王的意思是说,你真的很聪明,聪明到都不像是……” “可是殿下您也很粗鄙,粗鄙得都不像——呜——呜——”小沐瑶话还没说完,就被楚王殿下捂住了嘴。 “好了好了,你就当本王方才啥也没说。另外……”楚王殿下想了想,又道:“本王回头再送一个礼物,算是向你赔礼,成不成?愿意就点头。” 宇文沐瑶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随后点了两下头。 楚王殿下这才放开她,随后又道:“来长安以后,有没有人欺负过你?” “有。”小姑娘闻言猛地点头。 “谁?”楚王殿下开始挽起衣袖,来活了这是! “你。”小姑娘这下倒还真跟父亲宇文擎一样,主打一个实诚。 “……”楚王殿下刚挽起的衣袖又被他默默放下。 “哈哈……”一旁的姜去见到这一幕,不由哑然失笑:“殿下,您也有今天!” “哼,”楚王殿下闻言当即板着脸道:“姜去,你怎么好意思笑的?姜盛如今二十多了还是光棍一个,咋的,有小沐瑶讲你‘姜爷爷’,你就满足啦?要本王说,你就该给姜盛上点压力,他也该成家了不是?” “……”原本笑嘻嘻的姜去突然就不想笑了:“殿下,您当老夫不想啊?可姜盛那小子不开窍啊!” “额……”楚王殿下闻言想了想,随后又道:“要不本王下令让他先娶媳妇儿?” “老夫可丢不起那人。”姜去闻言摆摆手,表示这事儿他压根不想掺和。 “殿下……殿下……”就在楚王殿下准备开口再劝时,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扯他的胳膊。 于是李宽转过头,这才发现小沐瑶不知什么时候将一个小纸包放在了他手上。 “这是啥?”明知故问的楚王殿下看着手里的小纸包,有些想笑。 “桂花糕。”宇文沐瑶闻言一本正经道:“这是先生奖励我的,现在我分你一半,作为我先前朝你扔石子的补偿。” “呀,”楚王殿下闻言大惊失色道:“可你都没砸着本王,这样算来……你不是亏大发了?” “可不是……”小姑娘闻言抿了抿嘴:“不对不对!不能这么论!殿下,这桂花糕是我师娘亲手做的……我也就是偶尔答对了一次先生提出的问题……但想要有下次……嗯……我实话实说……先生提的问题,当真可难可难了……” “哦……这样啊……”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煞有其事地将那一小包桂花糕给收了起来:“如此说来,小沐瑶你倒是诚意十足,那本王也不能差事,等回头本王让宫里的御厨做上几大盒点心,然后给你送来,算是本王先前失言的代价。” “啊?”宇文沐瑶闻言当即摆手道:“不用不用……殿下,我不是也对您出言不敬了嘛……扯平了……扯平了……” “哈哈哈……”楚王殿下闻言顿时哈哈大笑道:“小沐瑶啊,本王都是大人了,你不过小豆丁一个,你当然可以童言无忌啊,本王就不能这般了呀……” “殿下……这么说来……长大好像挺吃亏的呀。”小沐瑶听完楚王殿下的话,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就不期待快快长大了。 “所以啊,别着急长大。”楚王殿下说到这,看了一眼此刻站在自己身边,沉默不语望向自己的姜去,他发现老人眼中满是心痛,于是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别多想,我无事。” “殿下,您好像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姜去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一脸认真道:“您现在给老夫的感觉,就好似独行山林间的猛虎正穿过虎视眈眈的狼群,却依旧无所畏惧……” “姜去……”楚王殿下一听姜去说这种怪话,顿时便将脸皱成一团:“你别这样……小沐瑶还在这呢……你这……快快快!把你这一套谄媚的嘴脸收起来,收起来——嗯……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等下次本王有空, 咱们再寻个四下无人的僻静处,你再来溜须拍马,本王也不是不能接受你的谄媚……” “哦。”姜去一听这话顿时就清醒过来了:“殿下勿怪,老夫年纪大了,方才可能是错觉。” “嘿!你这老头儿!玩我?!”楚王殿下当下真有些绷不住了。 “小沐瑶,咱们晚上炖鱼汤还是直接清蒸啊?”姜去不再理会破防的楚王殿下,转头开始征求小姑娘的意见。 “姜爷爷,我都可以的。”宇文沐瑶闻言乖巧答道:“娘亲不许我挑食。” “好孩子,”姜去闻言拍了拍宇文沐瑶的小脑袋,虽然宇文擎那货不怎么受他待见,但不得不说,宇文沐瑶这个小姑娘却的确生的天真活泼惹人喜爱。 可能…… 突然,姜去将目光转向这会儿已经弯腰将小沐瑶抱起,将其放在马背上,然后给小姑娘牵马的楚王殿下身上。 嗯…… 想想当初老夫人身上仿佛与生俱来的优雅与矜贵…… 再想想楚大王这一路行来的彪悍事迹和响马作派…… 好像……有些想不通的事情,也就想得通了。 “姜去,你干啥呢?走啊?”——此时正跟小沐瑶约定回头去山上打猎的楚王殿下,转头见姜去还立在原地,不由开口催促道:“咱们得快些开饭,毕竟等吃完饭本王还得找你们商议一些事情,如果耽搁太久,本王担心回长安后赶不上宫禁!” “来了来了……殿下莫催。”姜去闻言微微一笑,开始追赶前方两道一大一小的身影。 第854章 这马通人性 因为有小沐瑶的存在,在回别苑的路上,楚王殿下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对方所乘坐的汗血宝马身上,毕竟这要是一不小心把小姑娘给摔了,他楚大王真的是无颜面对一干忠心耿耿的家臣。 好在小姑娘很乖巧,知道身下的大马脾气可能不太好,所以也没有乱踢乱动,只是她还是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有些不真实:“殿下殿下,您生气的时候,真的会让上苍降下黑风暴吗?” “当然不会啊,”楚王殿下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在西域的形象当真是“正面”极了,眼见即将到达别苑,他干脆一把将小姑娘从马鞍上抱了下来:“小沐瑶,本王生气的时候呢,顶多骂几句脏话,接着吭哧吭哧的去找人打架,那些打不过本王的,就只好编排这些奇奇怪怪的坏话来玷污本王的光辉形象,但是你可不能信啊。” “嗯,我也觉得殿下是好人。”小姑娘的天真,让一旁的姜去止不住的摇头叹气。 “姜去,你咋了?还在想姜盛不讨媳妇儿的事情么?”楚王殿下牵着小沐瑶的手,跨过台阶,见张镇玄此时正仰面过来,于是笑道:“怎么,猜到本王要来?” “镇玄哥哥!”小沐瑶见到张镇玄后,立马就挣脱了楚王殿下的手,上去抱着对方的腰,一脸娇憨道:“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跟殿下已经约好了要进山打猎,一起呀。” “我随时都有空。”张镇玄闻言笑着拍了拍宇文沐瑶的脑袋,随后又对李宽道:“殿下,可是宫中有了什么变故?” “没有,”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本王兵强马壮,那昏君心里有数。” 而随着楚王殿下这番话音落下后,突然,他身后的健马陡然人立而起,发出一阵长嘶,好像在佐证楚王殿下所言非虚一般。 “好家伙……”姜去见到这一幕也不由瞪大眼睛:“楚王殿下,这马通人性啊!” “有吗?”楚王殿下闻言转头看了宝马一眼,只觉这个世界还真有点幽默:“可是这马……是我从那昏君的马厩里牵出来的。” “……”楚王殿下的坦诚让姜公此刻有些下不来台。 “爹爹!”——然而就在此时,小沐瑶也见到了出来接人宇文擎,于是当即放开张镇玄,转而奔向自己的父亲:“我把楚王殿下给您拐来了!” “嘿……”楚王殿下总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沐瑶啊……”宇文擎闻言笑着蹲下身,将女儿一把搂在怀里:“以后见到家主要懂礼貌。” “女儿很有礼貌啊……”小姑娘闻言眨眨眼睛,随后一把抱住父亲的脖子,小声在他耳边道:“就是先前不知道殿下的身份时……女儿——” “宇文擎,你闺女顶顶聪明啊。”楚王殿下看着在父亲怀中撒娇的宇文沐瑶,他突然生出了一个天才般的点子:“你看这样成不成,以后小沐瑶就拜入本王门下,作为本王的开山大弟子。” “殿下……这……这不合适吧?”宇文擎闻言顿时愣住,只觉得这份巨大的惊喜实在是让他有些招架不住:“萧公和虞公……他们二位皆为当世大儒……他们的学问……我……” “不是……”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虽然你这话倒也不假,可是本王听着……咋那么别扭呢?!——合着本王的学问就不值一提呗?!” “殿下,臣不是这个意思……”宇文擎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自己先前说错话了:“臣的意思是……是……” “殿下,宇文大哥的意思是——小沐瑶如今年纪还小,怕您没耐性教。”就在宇文擎张口难言之际,王玄策从他身后的大门里走了出来:“况且您日理万机,又是大忙人一个,哪有那么多时间。” “额……”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脑袋,觉得自己的李斯说得也有道理,于是他想了想,又道:“那本王给她换个老师……对了,马周不是早就回来了么,他如今在做什么?” “马周最近都住在窦公府上,他说要提前了解关于琼州乃至岭南的情况,所以让窦公给他收集了不少关于这方面的情报,他如今正在研读消化呢。”王玄策闻言赶忙答道。 “啊……马周可是个好老师啊……”楚王殿下闻言只得感叹小沐瑶机缘不够,不过他转念一想,干脆让小沐瑶自己来挑选老师好了,于是他转而对小沐瑶笑道:“小沐瑶,你自己想让谁来当你的老师啊?” “我想让谢先生当我的老师!他什么都懂!”宇文沐瑶见楚王殿下终于肯征求自己的意见了,于是赶忙答道:“我觉得他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 “啊?!”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皱,随即又释怀:“嗯,那好,回头本王替你跟他说说,要实在不行,你就跟着本王的虞师学习兵法好了。” “殿下……虞公遭不住您这么编排……”王玄策的良心终究是让他讲出了实话:“老人家毕竟年岁大了……” “你被罡子附身了?”楚王殿下闻言瞟了王玄策一眼,随后站起身:“算了……你们几个都随本王来。” “唯!”众人见楚王殿下脸上神情郑重,于是也不敢耽搁,纷纷应声跟上。 而小沐瑶则是被宇文擎叫来的护卫送回了家。 片刻之后,别苑大堂之上,楚王殿下看着匆匆赶来的谢闵麟、裴行俨、姜盛、洪三、袁天罡、李淳风、单天常、章珏、钟徽等人,先是微微一笑,随后道:“本王今天来,是打算挑几个人跟着本王去一趟西域,你们当中有谁随愿往?” “殿下,我等皆愿随您前往!”家臣们异口同声的回答,几乎要掀翻屋顶。 第855章 张楠的回答 “都去啊?”楚王殿下见到这阵仗,不免犯了难,但随后他便宣布了自己的决定:“这回用不到太多人,镇玄、罡子、谢闵麟、王玄策、再加上姜盛、宇文擎、裴行俨、单天常你们八人随本王前往,至于剩下的人,也不是没事做——这次打完西域,本王不打算回长安,关于就藩之事,你们也是心中有数。 你们也知道,窦氏家臣部曲的家眷中,那些老弱妇孺,肯定是不适合在琼州那样的地方居住的,所以本王想着,要不山下庄子上的那些老人和稚童,就先留在长安?——尤其是宇文擎的族人,当初把他们从西域带回来,那是没办法,但是现在,本王实在是不希望他们之中有人因为长途跋涉而遭罪。” “可是殿下,您将人留在长安……那将来若是……”谢闵麟见楚王殿下这般安排,不由好心提醒道:“您讲规矩……可长安城里的那位……却未必……” “他求我我都不会造反。”楚王殿下知道谢闵麟的意思,但他也有自己的考量:“你们别看大唐如今好似八面威风的雄狮,但实际上……大唐的内部经不起任何动乱,本王清楚这一点,那昏君也清楚这一点。 所以之前他算计我,也是先想着法儿将我骗去了河北道。毕竟倘若长安发生叛乱……天下人心思动,这个后果……远比外敌入侵可怕得多。”楚王殿下说到这,见谢闵麟还想开口,于是他干脆直接把话挑明:“我是受到祖母的养育和庇护,才能今天,所以尽管我姓李,可我的孩子却必须要姓窦——我不能让祖母穷尽一生经营的家业,最后在世人眼中成了他人的嫁衣。” 楚王殿下说到这里时,堂上的气氛开始变得沉寂,而在场的所有窦氏家臣也开始不自觉的屏住声息,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开始他们胸中翻滚。 “本王之所以将封地选在琼州,也是基于这一点考虑。”楚王殿下见没人作声,于是继续缓缓开口道:“既然这片天地已经是李家的天下,那咱们就走出去,找到一方新的天地,让窦氏成为那方天地的主人——而你们……本王可以向你们许诺,本王不会亏待任何一位有功之臣,王侯爵位,世袭罔替,这些本王都可以给你们,哪怕我们的后人做不到永不相负,但是本王与诸位,却能做到!” ------------------------------------- 是夜,长安城,太极殿。 “陛下,楚王殿下刚刚回宫。”张楠俯身拜倒在太极殿上,向上方的李二陛下汇报起某位大王的行程:“玉山那边传回的消息是,楚王殿下与麾下的家臣们商讨了半日要事,散会后每一个窦氏家臣眼中都带有狂热之色……” “就这?”李二陛下闻言停下笔,不满道:“那竖子跟手下人具体商议了什么?朕要知道的是这个!” “陛下……”张楠闻言也犯起了难:“都水监派去的人……连玉山都上不去,就方才这些消息,还是奴婢让人扮成挑货郎,在山下云梦庄走街串巷贩卖货物,然后在路边观察那些散会后归家的窦氏家臣们才……” “行了行了……”李二陛下显然是听不下去了:“朕也懒得过问……那竖子……唉……张楠,你说,楚王会反么?” “陛……陛下……”张楠身为大内总管,他当然清楚李二陛下这句看似无心的言语,究竟有多么致命:“奴婢……奴婢不敢妄自揣度……” “怎么就是妄自揣度了呢?”李二陛下见张楠此时已经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于是他缓缓站起身,来到对方面前:“朕问你话,你就要老实回答——你觉得,楚王会不会反?” “……”张楠此时恨不得将脑袋扎进地面,可是……眼见李二陛下在说完这句话后就站在自己面前一动不动,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张楠只觉一股窒息的感觉在他心头涌现。 没办法…… 知道躲不过去的张楠,终究咬牙道:“臣认为……楚王殿下不会反!” “为何?”李二陛下对于这个苦等许久才等来的答复,并不是很满意:“是楚王不够有手腕,还是楚王不够有野心?” “陛下……”张楠现在满脑子都是当初洪三在李二陛下面前一改往日唯唯诺诺,为楚王殿下仗义执言的样子,所以渐渐的,他也抛开了内心的恐惧:“楚王殿下虽说不是奴婢看着长大的,但是奴婢自认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楚王殿下和宫里其他的皇子公主们不一样,您要说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奴婢先前可能也没办法有什么答案。 但是现在……奴婢想说,如果您观察过兕子小殿下,或者是稚奴小殿下,那么您就应该有答案了……”张楠自认把话说到这份上,李二陛下也该放过他了。 “朕每日批阅的奏疏不计其数,忙得简直无法抽身,又怎么会有空去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你继续把话给说清楚!”李二陛下看着趴在地上的张楠,神情有些不悦:“莫要信口胡诌!” “陛下,您是否还记得先前兕子小公主跟兰陵公主的猫儿不合,楚王殿下便让他身边的宦官称心去找来几只三花猫解决矛盾?”张楠闻言只得继续耐心解释:“起初奴婢也觉得楚王殿下这么做,的确是很不靠谱。 可是从结果来看,楚王殿下不但安抚了兕子小公主,还成功化解了小公主跟咪咪大侠……咳咳……这个‘咪咪大侠’是兰陵公主小猫的名字……总之,楚王殿下总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尽力去满足兕子小公主的各种需求,但却不会用简单粗暴的方式。 光是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当年太穆皇后在养育楚王殿下时,也是如此的温和且有耐心——其实……在奴婢看来,楚王殿下如今正是在学着当初太穆皇后养育他那般,悉心照顾着兕子小公主,所以将来……将来……”张楠觉得有些话不好再直说了。 他怕李二陛下又要发怒。 “张楠……朕还是没有听得太明白。”许久之后,已经重新回到龙椅上坐下的李二陛下,看着下方的张楠,他犹豫要不要换一个大内总管:“是朕太愚钝?” “非是陛下愚钝……”张楠被逼到这个份上,有些话不愿说也得说了:“是奴婢嘴巴笨——奴婢的意思是,楚王殿下从小就受到了太穆皇后的无限宠爱,这让他即便日后站在某些个巨大的诱惑面前,依旧能够保持头脑清醒。 哪怕是太子之位,对楚王殿下而言,也并没有多么大的吸引力。相反的,楚王殿下很注重感情。 而陛下您身为帝王,情感在许多时候或许只是拖累……” 张楠此时已经陷入一种奇怪的状态,他的潜意识在疯狂提醒自己住口,可是嘴巴却一直说个不停:“楚王殿下他注定无法成为像陛下您这样的伟大君王,但楚王殿下本身或许就没有这样的志向。所以……结合奴婢先前所说,奴婢不认为楚王殿下日后会有反意!” 第856章 千古一帝,治世明君 所以……连你也认为朕先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杞人忧天,迟早贻笑大方?”张楠的话,让李二陛下不禁怒极反笑:“你懂什么?!” “陛下……”张楠清楚自己的生死不过是李二陛下一念之间的事情,但他还是将这么些年埋在心底的话给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奴婢一个身体残缺之人,天生六亲缘浅,注定孤苦无依。 是以……奴婢之所以斗胆向您进言,并非是要为自身谋求什么,奴婢只是觉得,如今的大唐正欣欣向荣,这其中少不了陛下您的辛苦,也少不了庙堂诸公的兢兢业业,可是……这其中也少不了楚王殿下的功劳啊……” “朕当年的功劳比他要大。”李二陛下闻言冷冷一笑:“可是当初太上皇还有——” “——所以陛下是打算将楚王殿下逼成第二个秦王?”张楠也不清楚自己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眼瞅着自己小心翼翼了大半辈子,他以为“勇气”这玩意儿,于他而言早就是抛之九霄云外的东西了,可眼下,他才发现,其实他并不缺少所谓的勇气。 “张楠……你好大的胆子!”李二陛下闻言猛地抄起面前御案上的砚台,将其朝对方猛地砸去。 而张楠跪伏在原地,不闪不避,默默承受了这一击。 一时间,因为额头被砚台砸中,墨汁混着血水,从他的脸颊上淋淋而下。 可是张楠却依旧没打算就此罢休:“陛下,奴婢只是不想看到将来有朝一日您追悔莫及!太子殿下贤良,楚王殿下勇武,这本该是我大唐的幸事……” “就你看的清这一点?这满朝文武都是傻子?”李二陛下听到这,不由怒极反笑:“说到底,你还是……和那洪三一样,被那臭小子给收买了!” “陛下,不是只有奴婢看得清这一点,同时……奴婢自认也没有资格让楚王殿下收买。”此时的张楠,在说话时,身体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奴婢是个蠢笨的,但有些事情……奴婢却也看得分明——朝中诸公不是没人看得清这一点,而是他们都清楚陛下您的性格。您是听不进这些话的……” “既如此,那你为何还要一直忤逆朕,替楚王说话?!”李二陛下此时看向张楠的眼神已经变得阴沉无比。 “陛下,奴婢非是在替楚王殿下说话,奴婢是在为这天下人说话!”张楠直到此刻,才真正意识到他的勇气究竟从而何来:“奴婢幼时家贫,因为隋炀帝要开凿运河,奴婢的父亲在服徭役前苦于家中生计艰难,无法抚育奴婢,这才将奴婢送入宫中。 奴婢对此并不怨恨,只是想着自己的牺牲能让一家人的生计继续维持下去,便觉值得。 可是后来……等奴婢在宫中处处谨小慎微,与人为善十几年,才终于有了些许权势,得了一个出宫的机会…… 至此,奴婢才得知家中父母连同一个年幼的妹妹,早就尽皆死于兵祸。 而奴婢那些年来省吃俭用,托人还得折半才能送出宫那些银钱,一分都没落到奴婢家人手中,而是被人贪心冒领……” 张楠说到此处,他使劲眨了眨有些酸涩眼睛,这才发现所谓的伤心眼泪,早就在过去的无数个四下无人的黑夜里,悄悄流干了,所以他此时突然缓缓抬起头,随即一脸坦然的望向有些错愕的李二陛下,继续用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开口道:“陛下,如果当初奴婢的父母但凡能有其他活路,奴婢也不会被送入皇宫。 是隋炀帝暴虐,让隋朝的百姓生不如死,奴婢才有了这般忐忑的命途…… 可这些奴婢经历过的,奴婢不希望有更多人的人再经历——天下纷争已久,百姓们好不容易才盼来的长治久安,不该再迎来新的动荡。 陛下……奴婢一个阉人,自是没资格更没能力去为楚王殿下担保什么,奴婢只是卑微的恳请您——就算您对楚王殿下始终保持戒心和防备,但是您不该忘了您的抱负——您要做千古一帝,治世明君! 而作为千古一帝,治世明君,您又怎么会容不下一个能征善战的儿子? 其实……关于楚王殿下的性子,就连奴婢也是看得分明——他本就没有争位之心,如今更是心灰意懒到要自请就藩琼州。如果这样您都不肯放过他……陛下,奴婢斗胆问您一句,哪一天您若真将楚王殿下逼反了……您要如何收场呢?就算您能收场,您想过几位皇子公主,还有皇后娘娘的感受吗? 更不谈朝中大臣们对此事又会作何感想。 就算大臣们不会因此而开始担忧自身的处境。 可是陛下,那日后的史书又该如何记载贞观一朝呢? 有些发生过的事情,不是用刀兵就能掩饰过去的——关于这个,奴婢记得春秋时,齐国有个叫崔纾的齐国大臣已经验证过了。”张楠言至此处,突然释怀一笑:“颜家如今人丁还算兴旺。” “哗啦——”就在此时,随着一阵雷声从远处传来,殿外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张楠,”李二陛下此时坐在龙椅之上,他心中的杀意已经沸腾至顶点:“你找死!” “奴婢的确该死!”张楠闻言也不废话,当即便起身准备撞向一旁的殿柱。 “——咋了这是?”就在此时,提着食盒将将赶到的楚王殿下,望着准备“触柱而亡”的张楠,以及面色阴沉的李二陛下,他若有所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张楠,您又撞见我爹私藏定情信物了?这次是谁的?楼兰国国主?还是精绝女王?——总不能又是新罗女王吧?那位其实长得也……就凑合……真算不上多漂亮……” 第857章 无星也无月 “殿……殿下……”张楠此时看着楚王殿下迈着威风堂堂的四方步进入大殿,他的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您这是?” “奉母后和兕子的旨意,”楚王殿下看似在回答张楠的话,但他的眼神一直看向的却是在座位上沉默不语的李二陛下:“二月……不对……楚大王前来送饭!” “放这吧……”李二陛下看着李宽手里的食盒,只觉原本在胸口翻滚的怒意,竟在默默退却:“这回没偷吃?” “您这话说的……我都多大人了……”楚王殿下此时已经来到了李二陛下面前,随即只见他打开食盒,拿出饭菜。 “你小子……”李二陛下看着那瓷碗中明显少了一半的烩羊肉,不由哑然失笑:“你刚刚说什么?” “是啊,我都这么大人了,饭量大点咋了?”楚王殿下闻言振振有词道:“爹,咱如今可不富裕,所以得克勤克俭啊!啊对了……这道白龙臛(鳜鱼肉片汤)我还没尝过呢,来来来,儿子为您试个毒先。” “你小子等等……”李二陛下眼见拢共就四个肉菜,另外一道汤浴绣丸(肉丸青菜汤),碗中的肉丸就剩下孤零零一个,而那道光明虾炙……只看“十全十美”的摆盘他就知道这回少了仨…… 果然啊……自家好大儿还是跟当初一样,生怕自己吃多了不好消化。一念至此,李二陛下不由感慨道:“朕现在宁愿中毒,也不想待会儿饿着肚子干活儿。” “什么话什么话?!”楚王殿下闻言把下巴一抬,接着眼疾手快,直接在李二陛下还未拿起筷子阻挡之前,从碗中捞起一块鳜鱼片:“嗯……看得出御厨都很怕死,味道挺不错!” “朕什么时候因为饭菜不合口味责罚过厨子?”李二陛下算是看出来了,在抹黑自己这件事情上,楚王殿下可谓是相当积极。 “呐,这话是你说的,跟我没关系。”楚王殿下说完扭头看了一眼重新跪回去的张楠:“你还杵在这干啥啊?走哇!这顶着一头乌漆嘛黑的墨汁子好看啊?赶紧出去叫几个人进来把地上打扫干净,还有,头上的伤也得好好包扎。” “殿下……”张楠闻言不由将头埋得更低:“奴婢触怒陛下,本就罪该万死!” “拉倒吧。”楚王殿下闻言一脸嫌弃地摆摆手:“本王都触怒他多少回了,那是不是早该死上一万次?再说了,你可是大内总管——你要是突然没了,那房公他们还以为是本王干的呢!” “楚王殿下,怎么个说法?”李二陛下此时已经拿起碗筷,开始慢慢享用晚膳。 似乎先前的怒火攻心,于他而言就根本不存在一般。 “玄武门呀玄武门!”楚王殿下一听这话,当即满脸不忿地看向自己的昏君父亲:“还不是都怪你!现在就连常和看我的眼神都透着不对劲——我方才打马回宫之时,他问了我三回黑煞是不是从你马厩里牵出去的,我说不是,他非不信,气得我差点动手揍人。” “黑煞?”李二陛下闻言不由停下筷子,他的心中陡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啊……这个……父皇……爹!”楚王殿下这才想起了正事:“黑煞就是先前我寄存在您那儿的一匹成天只知道吃的汗血宝马。现在我打算让它跟在我身边,算是以后对长安的一个念想。” “……”李二陛下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前些天专门抽空训练的那匹“黑风”如今已经成了儿子的坐骑:“你是会巧取豪夺的……” “那也不是……”自觉有些理亏的楚王殿下揉揉鼻子:“马周在西域给我买回来了一些好马,回头我送您十匹嘛……” “楚王殿下怎会如此大方?”李二陛下这会儿已经重新拿起了碗筷,在夹起碗中唯一的一个“绣丸”后,他突然对还跪在殿内的张楠道:“滚出去!别扫了朕用膳的兴致!” “唯!”捡回一条命的张楠自然不敢多话,当即俯身再拜,随后恭敬地缓步退出了大殿。 “不是我大方。”楚王殿下没有去关心张楠今日的遭遇,他只是顺着李二陛下先前的话题,继续道:“黑煞与我有缘!” “什么缘分?”李二陛下对此事倒还真有些好奇。 “有缘就是有缘喽。”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睛,并不打算透露黑煞向自己投诚的事实:“简直妙不可言。” “你不愿多说,朕也就不多问。”李二陛下进食的速度很快,这会儿他碗中的雕胡饭已经即将见底。 “感谢父皇体谅。”楚王殿下知道父亲话中的暗示意味,所以他的回答就显得很是一本正经:“您放心,此去西域,儿臣定要打得那肆叶护和乙毗射匮从此以后对咱大唐俯首称臣!” “莫贺咄可汗昨日已经向朕上表奏疏,表示他的儿子乙毗射匮受人蒙蔽,才有了对朕的不敬之举,你说说,朕要相信他的话么?”李二陛下此时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中带着审视。 “这个嘛……”楚王殿下觉得这个问题好回答也不好回答,因为他不确定李二陛下到底清不清楚此事背后其实有窦氏参与——毕竟肆叶护和乙毗射匮那俩傻瓜也是被谢闵麟指使康国国主将其出卖的:“儿臣认为,这个问题不是您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您需不需要相信的问题。” “此话怎讲?”李二陛下佯装不懂。 “事关开疆拓土的功绩,您作为皇帝,该怎么做用不着儿子来指手画脚吧?”楚王殿下闻言当即撇了撇嘴角,接着又开始鄙视某个昏君野心太小:“想想秦皇汉武,您得想办法迎头赶上人家啊!” “朕真没想到,你会对朕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李二陛下看着眼前好像还是跟从前一样大大咧咧的儿子,他不禁微微一叹:“那么你呢,宽儿,你就不想这些吗?” “得,又来了。”楚王殿下听闻李二陛下此言,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随后道:“既然您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以便求个稳妥,那儿子就再说一遍:“这次我出了长安以后,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踏进来——西域之战,于公,我为的是大唐百姓,国家社稷,于私,也无非就是一个即将离家很远的儿子,打算在临走送给自己父亲一份大礼——我知道您一直都想封禅,况且我也答应过要助您达成此事…… 以上就是我想说的全部。”楚王殿下话说到这,见父亲又开始沉默不语,他也懒得继续长篇阔论,只是默默收起桌上的残羹冷炙,最后离着食盒离开了太极殿。 只是回去路上,天空虽然已经放晴,但依旧无星也无月。 第858章 从哪里来 楚王殿下回到自己的寝殿后,将手中的食盒交给了值夜的姚集:“称心呢?” “殿下……称心在内殿——”姚集话说一半,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屏风后边儿传来:“二哥!” “小兕子?!”楚王殿下闻声快步来到内殿,这才发现兕子和稚奴正坐在自己的床榻上,两个小家伙一人披着一张略显单薄的锦被,正开心得望向自己。 “啊……稚奴也在啊。”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快步来到床榻边坐下,他先是扫了一眼赶来凑数的弟弟,接着一把抱起朝自己张开了小胳膊的妹妹兕子:“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母后说兕子今天很乖,所以奖励兕子跟二哥一起玩儿!”面对哥哥的询问,兕子小公主回答的可谓是有板有眼:“稚奴非要跟着来……” “哈哈哈……”楚王殿下闻言不禁莞尔:“稚奴啊,你还真是个凑数的呀?” “二哥,稚奴也很想你!”李治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嗯……我想和你玩捉迷藏!” “臭小子……你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到底是跟谁学的?”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便有些绷不住了:“说真的,你但凡年纪稍微再大点儿,二哥早就揍你八百回了!” “就是就是,等过了年关,你就准备挨揍吧稚奴。”——随着楚王殿下话音落下,老李家的肥青雀,我们的魏王殿下不知何时从外边走了进来:“二哥,母后让我带稚奴跟兕子回去。” “这个点儿……”楚王殿下想了想:“要不再等等?” “那我去跟母后说一声。”魏王殿下闻言没二话,当即便准备转身离开。 “四哥不要去!”兕子小公主一听可恶的四哥准备回去告状,当即便从二哥怀中伸出小手挽留。 作为帝后最宠爱的小女儿,兕子小殿下可太清楚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了——要不了多久,母后就会亲自过来带走她和稚奴。 “好了小兕子,那二哥给你和稚奴讲个睡前故事,然后咱们就回去睡觉?”楚王殿下在给了李泰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后,接着便将妹妹重新裹进被子里,接着温言道:“兕子想听什么故事?” “兕子不想听故事。”谁知兕子小公主闻言突然将小脑袋贴在哥哥胸口:“兕子就想跟二哥多待一会儿……” “兕子真乖……”楚王殿下闻言低头亲了亲妹妹的发髻,随后他突然释怀笑道:“果然咱们的小兕子是最惹人怜爱的。” “二哥二哥,我要听孙大圣的故事!”在这样的温馨时刻,一旁的稚奴在此时证明了为何作为弟弟“活着就行”——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大英雄:“你再给我和兕子讲一遍‘石猴出世’的故事好不好?” “好!”楚王殿下闻言收起有些复杂的情绪,接着他又把此时神情有些悲怆的李泰叫到身边:“青雀,你过来看着点稚奴,我怕这小子待会儿兴奋起来在床榻上瞎扑腾。” “二哥……”李泰知道二哥这是在提醒自己莫要在弟弟妹妹面前失态,于是当即笑道:“你放心,稚奴有我看着,指定乖巧得很。” “称心,你去跟我母后说一声,晚些时候我会将兕子跟稚奴送回去。”楚王殿下说完,便开始微笑着给弟弟妹妹们讲起了故事:“话说很久以前,一个叫洪荒世界的地方有四块巨大的陆地……” 随着楚王殿下绘声绘色的描述,一只机灵果敢,永不服输的“灵明石猴”,开始渐渐浮现在众人的脑海之中…… 良久过后,故事讲完,稚奴也趴在自家四哥怀中睡着了。 “走吧,陪二哥将两个小家伙送回去。”楚王殿下说完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怀中同样熟睡的兕子,看对方身上的被子是否裹得严实,接着又用眼神提醒李泰注意怀中的稚奴,接着哥俩缓缓起身,一前一后将年幼的弟弟妹妹送回主殿。 只是半路上,走在后边儿的楚王殿下突然发现怀中妹妹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 “二哥……”被哥哥抱在怀中,小公主只觉得周身暖洋洋的:“孙大圣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可是兕子又是从哪里来的呀?” “兕子呀……”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幕儿时的画面,当时在陇右的仲夏夜里,自己和祖母一道在院中纳凉,这个问题自己好像也问过……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突然就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兕子原本是住在天上的小仙童,在某一颗格外闪亮的星星上快乐的生活着,因为见到了二哥,觉得二哥孤单,所以一个念头,便从星星上跳了下来,然后被二哥费了好大劲才接住……” “这样啊……”兕子小公主对这个回答似乎很满意:“可是二哥,为什么这些我都记不起来了呢?” “等到将来某一天,兕子像二哥这样大的时候(宽儿像祖母这般年纪的时候),你就会想起来了……” 这样啊……那宽儿还是不要长大,这样祖母就不会老了呀…… 你这孩子……真傻……傻得都让外祖母心疼…… 嘿嘿嘿……宽儿才不傻……宽儿最聪明! 好好好……宽儿说的对,祖母的小宽儿最聪明…… 有些对话似乎就这样迷失在武德年间那阵清凉的晚风里。 可是直到多年后的今天,再度回忆起当时场景的楚王殿下,望着怀中天真可爱的妹妹,他的视线有那么一瞬的模糊,可随即他便竭力隐去心中的那份悲痛,伸手轻轻拂平妹妹因为好奇而皱起的眉头:“兕子乖,赶紧睡……” “嗯……”感受着二哥温柔的触碰,小姑娘甜甜地应了一声,随后因为困意袭来,她轻轻打了个哈欠,接着将小手贴着面部,重新闭上了眼睛…… 第859章 比太极殿有意思 翌日,今日无事也懒得去听曲儿的楚王殿下,在用早膳时,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称心,你跟姚集出宫一趟,将怀仁和令武表哥给本王请进宫。”楚王殿下放下碗筷时,对前来收拾的称心嘱咐道:“另外……算了,先这么着吧。” 楚王殿下原本是想问一下太子大哥的近况,可他寻思就眼下这情况,自己继续被蒙在鼓里,可能还好些,所以就干脆不再多事。 “殿下,奴这就去办。”称心闻言立马微笑点头道。 “等等,出了这个门,你在本王面前自称奴婢,本王不挑——”楚王殿下话说一半,突然看着称心道:“你是觉得跟本王相处起来不轻松?” “殿下……臣没有。”称心也是个一点就透的:“主要是臣脑子笨……” “那就多动动脑子,除非你哪天能够像本王这样,身边猛将如云,谋士……总之就猛将如云!才能够做事不动脑子,你明白了吗?”楚王殿下经过一夜好眠,此时早已精神抖擞,准备干一番真正“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殿下,臣明白了……”称心清楚,自家的楚大王这是又找到了新的乐子……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料的那般。 一个时辰后,李怀仁和柴令武被传唤进宫。 而另一边,楚王殿下则是带着自家的胖弟弟青雀,在御花园的某个角落恭候多时。 “宽哥儿,又有大事?”在李二陛下最心爱的花圃旁,长安响马团的核心人物加某个强力外援,在此刻围成了一个圈,最先问话的,是楚王殿下的头号打手李怀仁:“怎么说?这次是套谁的麻袋?” “不不不……”楚王殿下闻言连忙摆手:“怀仁兄此言差矣——” “——就是就是。”同样在家中憋屈许久的柴令武没等自家表弟把话说完,便擅自接口道:“按照咱们如今的实力,还用得着套谁的麻袋?直接上去动手不行吗?不是我吹,要是哪天我爹……” “——你闭嘴!”楚王殿下要不是考虑到裴承先如今人在玉山,担心走漏了消息,他怎么都不会考虑柴令武这个二货的,当然,李怀仁也就勉强靠谱那么一丢丢而已:“你们俩按照我给你们的单子,将东西备齐,然后按照单子上填写的地址,将东西送到。没问题?”楚王殿下说着,将早就准备好的纸条递了过去。 而李怀仁和柴令武见状,纷纷伸手接过单子,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两人莫名感到一阵诧异。其中柴令武更是忍不住先开口道:“宽哥儿,你要这么多木炭做什么?还有硝石、硫磺、还有铜矿石铁矿石?!你要这些有啥用啊?” “这个你别管,”楚王殿下闻言故作高深道:“总之等到元正日那天,表哥你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成,那我不问。”柴令武闻言也不墨迹,可随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不过……宽哥儿……买这些东西的钱呢?我虽然有点积蓄……可想要买下这些……远远不够啊……就算我拿着刀架在店家的脖子上,人也肯定不能卖我啊……” “青雀,”楚王殿下叫李泰来,自然有他的道理。 “二哥……这可是我多年以来的积蓄啊……”魏王殿下自认是二哥最忠实的弟弟,所以这会儿也只得忍痛拿出自己的珍藏,将一袋金豆子递了过去:“省着点花……” “傻小子,回头等过了元正,二哥双倍补给你。”楚王殿下闻言伸手揉了揉弟弟的脑袋,接着将钱袋接过再打开:“嚯!青雀,你小子挺能敛财啊!” “这都是我一点儿一点儿攒下来的家业啊……”青雀此时正在心中反复提醒自己:不能心疼,不能心疼,二哥才是最重要的。 “你这家业……”楚王殿下闻言伸手颠了颠钱袋子,然后将其丢给一旁准备“分赃”的李怀仁和柴令武:“有点寒酸……回头等过了元正日,二哥给你加倍补上就是!” “二哥……”魏王一听二哥如此厚道,突然就忍不住想上去给对方一个拥抱。 “你小子少来这套。”楚王殿下只需要通过弟弟的眼神,就知道对方想干嘛:“行了,这里没你事了,你先去马厩替我喂一下黑煞。” “二哥……”魏王殿下就知道,自己先前属于是高兴太早:“我又不是马夫……” “让你去就去,不然回头不带你玩儿!”楚王殿下说完伸手给了弟弟一记板栗。 魏王殿下终究还是在自己二哥的威胁下屈服了。 等他离开后,楚王殿下这才转头对柴令武和李怀仁道:“你俩注意将事情办得隐秘些,别太招摇。” “宽哥儿,你要纵火起事?!”李怀仁闻言顿时兴奋道:“那感情好!我家后院柴房里堆满了——” “——你再这么聊下去,我都想替你爹揍你!”楚王殿下闻言立马送给对方一记鞭腿:“本王这不是马上就要离开长安了吗?所以本王想要留给众人一些美好的回忆!懂吗?!” “啊?”柴令武觉得这话从宽哥儿嘴里说出来,简直比卢国公背出《论语》还要使人诧异:“宽哥儿,你认真的?” “……”楚王殿下闻言忍了又忍,随后道:“你要不是我亲表哥……我真……” “宽哥儿……算了算了……”一旁的李怀仁见状赶忙劝解道:“令武嘛……我们都知道……他脑子向来不大好使……” “你脑子好使!”柴令武闻言忍不住回怼道:“你脑子好使你挨鞭腿!” “……”楚王殿下头一回发现离了家臣自己真是寸步难行——不过……罢了罢了……权当自己提前考验一下这俩货的办事能力了。 “宽弟,表哥,怀仁,你们这是?”就在李怀仁和柴令武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太子殿下的声音突然从三人背后传来。 而随着他的出现,此时原本已经面红耳赤,准备挽起袖子开战的柴令武和李怀仁顿时安静了。 两人只是看了太子殿下一眼,接着便转过身看向李宽,接着异口同声道:“宽哥儿,先走了。” “滚滚滚……”楚王殿下见状,心中是既感动,又有些无奈,只见他当即摆摆手道:“回头再聚。” “嗯。”柴令武闻言立马转身准备离去,直接就无视了还在场的李承乾。 而李怀仁则是有些敷衍的朝太子拱手一礼,接着便开始追赶走在前边儿的柴令武。 从头到尾,谁也没跟太子多说一句话。 倒是楚王殿下,在场中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后,他突然嘿嘿一笑,接着又朝太子殿下眨了眨眼睛:“元正日的宫宴,你若能尽早开溜就尽早开溜,届时甘露殿这边……肯定比太极殿有意思……” 第860章 响马中人才多 “宽弟……你……”太子殿下此刻望着眼前的弟弟,他的心中竟一时有些情难自抑:“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李宽闻言皱起眉头,随后恍然大悟道:“对了,本王差点忘了,太子如今对本王已经不够忠实了,嗯……散了散了……回见!” 说罢,楚大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御花园。 而太子殿下望着弟弟离去的背影沉默许久,终于,他扯了扯嘴角,随即转而去往了东宫。 尽管兄弟二人是去往两个不同的方向,但他们彼此都清楚,有些东西其实一直都从未改变。 ------------------------------------- 楚王殿下在宫中等了足足半个月,才从进宫的程处默那里得到了“东西已备齐”的好消息。 “怀仁和令武表哥呢?”甘露殿外的御道之上,楚王殿下看着眼角有些淤青的程处默,不由有些诧异道:“你这是咋了?” “没什么,我爹揍我的时候,我逃跑,不小心撞的。”程处默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挡住楚大王准备作恶的手:“行了宽哥儿,你就别验伤了,我来是想告诉你,怀仁和令武为了给你备齐你要的东西,算是费了老鼻子劲——尤其是令武,他居然要买独孤家的铜矿……还好这事儿被人捅给了谯国公,才算是将令武给保了下来。 不然等独孤家的那位老夫人进宫告上一状,那才叫麻烦……”程处默口中的老夫人,指的是曾因为谋反而被诛杀独孤怀恩的发妻。 “令武表哥买独孤家的铜矿,那是看得起他们。”楚王殿下闻言顿时不乐意了,但他随即便反应过来:“所以令武表哥没能来……是因为我姑丈揍他了?那怀仁也跟着挨揍了?”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啊……”程处默闻言当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独孤家的老夫人亲自上门讨要说法,谯国公还能怎么办?至于怀仁……宽哥儿,你当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今早河间郡王带着怀仁来我家给我爹赔礼,我爹这才知道怀仁在我家铺子赊了一车硫磺……” “所以……”楚王殿下这下也明白程处默脸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了:“是你做主赊给他的?” “怀仁说要拿他家铺子作抵押,我没答应,但他非要立字据,我拗不过他,于是只得先假意答应,然后趁着带他去天香楼吃酒的时候,趁他喝醉,偷偷将字据给塞回了他的荷包,谁知……他房里的丫鬟却发现了那张字据,转头又告诉了河间郡王……”程处默说到这,自感造化弄人:“宽哥儿……你说说……这都叫什么事……” “你们他娘的……”楚王殿下已经不想夸自己的兄弟们“个个都是人才”了;而且他还注意到了某个细节:“等等……天香楼的账……又挂本王的名?!” “啊……”程处默闻言顿时面色一慌:“宽哥儿……这么多年,兄弟们跟着你,可谓是‘赤胆忠心平长安’,所以偶尔让你请客吃点好的,你也不能介意吧?” “那他娘的是银子的事情吗?!”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程处默,你个狗东西!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再来回答我——那天香楼,是正经吃饭的地儿吗?!” “宽哥儿,怎么不是?”程处默一听这话顿时不看乐意了:“你有所不知,天香楼厨子的手艺本……就是一等一的好啊……” “你还真是冲着人家厨子的手艺去的?”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便有些不放心道:“怀仁也是?” “那不然呢!”程处默闻言当即不满道:“你以为我和怀仁是柴令武和长孙冲啊?!” “……”楚王殿下听完程处默的话,一时之间竟有些无言以对,良久,他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声音疲惫道:“处默啊……你知不知道,那些挂在天香楼、云仙坊的账,每次都是我窦叔派人去结的——这玩意儿可都是有账本的! 而回头本王若是成了亲……再让怜儿看到那些个账本……”楚王殿下说到此处,不禁悲从中来:“本王不是心疼钱……本王是心疼自己——啥也没捞着,还无端背上这么一大口黑锅!” “宽哥儿……”程处默这下算是听明白了:“你怕媳妇儿啊?” “我……”楚王殿下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被程处默给架住:“处默啊……你要知道,什么叫相敬如宾……” “你就是怕了。”程处默闻言双手环胸,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自信:“哼……我爹说了,男人怕媳妇儿……没出息……” “成,这话我回头就跟崔婶婶说去。”楚王殿下闻言眉毛一挑,计从心来:“你看回头程伯伯揍不揍你就完了!” “唉——”程处默毕竟不是他爹老程,滚刀肉的劲头还是欠缺,所以便注定就斗不过脑子重新变成“九九新”的楚大王:“宽哥儿,我错了……” “你只是知道你要挨揍了!”楚王殿下才懒得买这货的账:“算了,请客吃饭的事……本王也习惯了,只不过你们几个多少做个人,哪怕相互之间冒名顶替一下呢?真就逮着本王一人使劲薅啊……” “宽哥儿……你怨念真深……”程处默闻言挠了挠头,随后又道:“难不成……最近又吃亏了?是太子?!那要不……”因为感觉有些愧对自己老大的小程,决定表一表忠心:“咱们现在去东宫劫道,套一下太子的麻袋?不过先说好啊,我只负责套麻袋,动手肯定是不能动手的!” “我谢谢你嗷!”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抬手照着对方的后脑勺,就是一记响亮的巴掌:“你要是觉得你老程家日子过得太顺心,你就去套好吧?本王绝对不拦着!” 第861章 乖兕子和笨稚奴 “我这是以为你——”程处默还要再说,可是见到李宽又举起了胳膊,他顿时便住了嘴。 “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你现在就去河间郡王府一趟,看能不能救下怀仁,要是救不下……”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这临近年关的……李怀仁的大哥李崇义回长安了没?” “他人还在边关呢,估计回不来。”程处默闻弦知“雅意”,赶忙开口道:“不过我听说河间郡王最近又四处延请名医为他调理身体,要不咱们悄悄潜入河间郡王府,往他的汤药里放泻药?” “嗯……”楚王殿下对于程处默的“惊世智慧”,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抗拒,不过他是懂联想的:“你再等等啊……处默,老早以前,我家老五老六在晚宴上联手往魏征碗里放泻药……这主意……该不会是你出的吧?!” “啊……”程处默闻言认真思索了一番,随后道:“宽哥儿……可能吧……时间太久远了……我记不清了……” “……”楚王殿下基本可以确定,这事儿就是程处默给拿的主意! 好嘛,也是难为人家魏征了。 那么一大碗药糊糊,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本王当初立下的赫赫军功……全在你小子的怂恿下,给弟弟们造完了……”楚王想到这,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唉……你们老程家……是真会啊……” “啥?”程处默这会儿是真没听明白:“宽哥儿,你说我就好了嘛……干嘛要说我们老程家?” “夸你们呢。”楚王殿下说着一把搂住程处默的脖子:“走,本王送你出宫!” “哦……” ------------------------------------- 半炷香过后,将程处默赶去李孝恭府上的楚大王,独自来到了位于永安坊的某间宅院。 而当他在看到堆积在后院中的几大车木炭、硫磺矿以及硝石矿和铜矿后,楚王殿下在欣喜之余,心念一动,将大批的暗影刺客从空间中召唤了出来。 有了充足的人手,楚王殿下便开始准备实验。 “那比例是怎么来的……一硝还是一硫磺啊……”楚王殿下一边指挥暗影刺客们将硝石、硫磺和木炭仔细研磨成粉,然后再用从库房找来的竹筛将这三样材料反复过筛,直到都是均匀的颗粒后,他又找来几块平坦的石头,在空地上做起了试验。 “唰……”——经过近半个时辰的鼓捣,楚王殿下终于成功看到石头上燃起一阵绚烂的金黄色火花,于是他满意的点点头:看来烟花的雏形是有了。 可是再进阶…… 楚大王想了想,为了以后妹妹们的自由,他最终还是决定将实验继续进行下去。 因为先前楚大王告诉妹妹兕子,她是住在星星上的仙童,从而萌生了要造出烟花来的楚大王,其实是打算趁着这次元正日,给妹妹们一个美好的回忆,同时也在李二陛下心中种下一颗种子…… 只有这样,在将来某天,那颗种子发芽破土的时候,他才能够以此为条件,顺利的将长乐、兰陵还有兕子接出长安,给她们一个无拘无束的未来…… 黄昏时分,忙碌了一天的楚王殿下为了掩盖身上的气味,不得不在做试验的庭院中沐浴更衣,随后才返回皇宫。 “二哥!”兕子小公主如今或许也意识到哥哥即将远行,虽然她现在还分不清这一次别离跟从前有什么不同,但下意识地,兕子总是想多粘着二哥一点。 “兕子!”甘露殿外的广场上,楚王殿下见到朝自己飞奔而来的妹妹,当即便大笑着蹲下身,同时张开双臂等妹妹扑过来。 “二哥,兕子好想好想你呀!”终于抱住哥哥,兕子的声音里竟带了些哭腔:“兕子午睡醒来没见到二哥,可难过了。” “哎呀……是二哥的错,二哥该打!”将妹妹紧紧搂在怀中的妹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站起身:“二哥该打!” 李宽说完,便握着妹妹的小胳膊往自己额头上招呼。 “哎呀!不打!不打!”兕子见状当即着急地大喊道:“二哥最好了,兕子不打!” “哈哈……”楚王殿下见状又是一阵大笑,随后他将目光转向正走下台阶的长乐:“长乐,二哥真想见见你像兕子这般年纪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二哥……”长乐公主闻言欣然一笑:“我那时候可没有一个把我宠到无法无天的哥哥,所以我比较乖一点……” “哼!兕子更乖!”兕子小公主明显感受到了姐姐话里的争宠味道,于是她把搂过自家二哥的脖子,同时将小脸凑过去蹭了蹭二哥的下巴:“二哥,长乐阿姊说兕子坏话呢!” “我说你什么坏话了?”长乐公主听妹妹这样说,当真是好气又好笑:“你个小机灵鬼,午睡尿床,还嫁祸给稚奴……” “哼哼……”兕子小公主闻言顿时将小脸背过去,然后靠在哥哥肩膀上,瓮声瓮气道:“兕子才没有尿床……” “你以为悄悄跟稚奴换个位置就能证明是他尿的床啊?”长乐公主这会儿也不知道稚奴和兕子这对可爱的弟弟妹妹,他们两个究竟谁更傻得可爱一些:“你的裘裤都是湿的!还有笨稚奴,睡醒后迷迷糊糊……看见身下的床褥是湿的就开始仰头哭嚎……唉……真是……”长乐公主说到这,不由又是一阵摇头苦笑。 “二哥二哥!”兕子小公主被姐姐揭穿糗事后,开始呼叫支援。 “哈哈哈……小兕子,尿床有什么的?”楚王殿下闻言抚了抚妹妹的后背,接着大大咧咧道:“你二哥小时候隔三差五就尿床,院子里晒的被褥就没停过,赶上阴雨天,还得重新购置呢……” “啊?”兕子小公主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原来二哥也跟兕子一样,做梦遇到小溪流,然后就下去玩水了嘛? “二哥……”长乐公主也是第一次听到二哥提及这些,不由有些惊讶又好笑道:“皇祖母没训过你啊?” “啊?”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脑袋:“小孩子尿床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这有啥?” 楚王殿下记忆中唯一一次被祖母教训,就是因为他人小胆子大,撞了南墙还要撞,撞得砰砰响——楚大王幼时在自家后院池塘里掉进去过三次。 最后祖母无奈,只得叫人填平了池塘,在上面种上了松柏这两样寓意长寿吉祥的常青树,算是为孙儿祈福。 此去经年,再度想起这桩儿时趣事的楚王殿下。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幸福的微笑,于是,他忍不住抱紧怀中妹妹,大笑道:“小兕子,咱大方儿的!尿床就尿床,有啥好招笑的?不尿床的小孩儿,咱们还不跟他玩呢!不过下次……咱得一人做事一人当,可不能无故牵连你的老实人哥哥——憨厚且没你可爱的笨稚奴啊……” 第862章 或许避无可避 随着年关将近,成天带着妹妹兕子在宫中瞎溜达的楚大王,终于收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消息:如今已经当上高句丽莫支离的泉盖苏文,趁着这次给李二陛下上贺表的功夫,在国书上明确言明,自己受到了楚王殿下的感化,所以决定将高句丽国内,那些由隋朝阵亡将士的遗骸筑成的京观尽数拆除,并且他们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些遗骸送还。 得到这一消息的朝中大臣,无一不是百感交集:他娘的……虽说楚王殿下平日里的确是蛮横了点儿……但是……让他去对付这些个蛮夷,那是真好使啊…… 就连高句丽这块硬骨头,如今也学会“被感化”了…… “说到底……楚王实在是太能打……窦氏家臣……特别是那个谢闵麟……尤其可怕啊……”郑国公府的后花园中,魏征端着一盒鱼食,对身边正在投喂池中锦鲤的发妻裴氏感慨道:“若是隋炀帝复生,知道有楚王殿下这么个脾气品性跟他差不多,但是创下的功业却天差地别,末了还拐走他外孙女的混小子,他的内心……也一定很复杂吧……” “呵……”裴氏虽说没见过楚王殿下几面,但是当初在骊山,楚王殿下为了给妹妹们讨回公道,用一手惊世箭术教训丹阳和长平时,她却是在场的:“夫君与我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呢?嗯……你是担心淑仪会被楚王殿下拐走么?” “……”都说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面对发妻突如其来的锥心之问,魏征一时呆愣当初,半晌哑口无言。 “夫君,你当真打算继续把淑仪关在家中?”裴氏眼看自己的先声夺人已经奏效,于是便趁热打铁,继续开口道:“那孩子的性子可随你,倔的很——你再这么拘着她,迟早有你后悔的时候。” “唉……”魏征听完妻子这番委婉的说辞,他便知道对方这是给女儿做说客来了:“你当我想这样?淑仪那孩子……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楚王!那小子不安生呐!” “老东西!你年轻那会儿就安生了?”裴氏一听这话,顿时便怒了:“你要是安生,焉有今日之郑国公?!我看你无非就是成天权衡这个,权衡那个的,权衡惯了!楚王殿下少年英豪,相貌俊逸,除了行事偶尔有些莽撞得出人意料以外,剩下的哪哪不是优点?!再说了,他和淑仪打小便是青梅竹马——” “——你打住。”魏征虽然善于辩论,可是他清楚跟自家妇人辩论到最后会面临什么:“多余的话,我不想说,我只告诉你一点:按照如今的形势,楚王殿下到最后能不能善终都是个问题——宫中的那位……是真无情!所以,为了避免咱们的闺女儿将来守寡,我看你还是打消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吧!” “楚王殿下就这么遭陛下猜忌?”裴氏闻言不禁皱起眉头:“他在朝中这么有势力?” “武将最少有一半向着他。”魏征闻言叹了口气,接补充道:“至于文臣……在楚王殿下于太极殿上怒而拔剑,喊出‘贞观一朝只有一个太子’的警告后,那些原本怀疑和猜忌他的,眼下心中多半是内疚和不安的,这其中也包括我!而陛下更是清楚这一点……是以,他对楚王殿下的忌惮,只会越来越深。 更别提楚王殿下身后站着的窦氏家臣们——那些可都是绝世强人,你应该记得,我曾与你提起过——我在窦建德麾下做事时,对我有过大恩的窦獨窦公,他也是窦氏家臣……”魏征说到这,不禁喟然一叹:“如汉昭烈帝一般仁义无双,如西楚霸王一般勇不可当——其实楚王殿下这人唯一的缺点,都不是没脑子,而是有脑子,却懒得用,他但凡有点儿野心,都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憋屈。” “夫君,照你的说法,陛下如今是在有意逼反楚王?!”裴氏听完魏征的话,不由悚然一惊:“他这样做图什么?” “图什么?”魏征闻言冷然一笑:“因为今非昔比了!从前楚王殿下年幼顽劣,于陛下而言,不过是癣疥之疾,可如今的楚王殿下……他哪怕向陛下再三表明心迹,陛下依旧会将他视作威胁到自己皇位的心腹大患! 因为如今的楚王殿下,比之当年的秦王,只强不弱!没人知道太穆皇后到底留下了多少后手——就连王硅都甘愿当死士,你觉得陛下真的就不害怕? 他可是亲手将太上皇从那个位置上拽下来的——太上皇如今过得是什么日子,陛下再清楚不过了。你觉得陛下他能接受跟太上皇一样的结局?”魏征说到这,突然眯起了眼睛:“更别提,陛下他最是好名——如果史书上记载他的下场跟自己父亲一样,那他宁愿去死!” “这么看来……楚王殿下终究会避无可避……”裴氏直到此刻,才理解了魏征对女儿的一番良苦用心。 “那倒也未必。”魏征闻言先是摇了摇头,随后才道:“如果楚王殿下此次打完西突厥,之后便老老实实去琼州就藩,那么陛下就该收手了——只是……夫人,琼州如此偏僻,你舍得让咱们的女儿跟着楚王殿下去那里受苦么?” “魏征,你先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在故意吓唬老娘?!”——裴氏虽然也心疼女儿,可她和魏征一路从无到有走到今天,期间不是没有过颠沛流离的岁月:“我告诉你啊!淑仪若是执意要嫁给楚王殿下,你不许拦着!” “夫人呐……你这又是什么道理?”魏征闻言又好气又好笑:“难不成你还觉得楚王是咱闺女的良配?” 第863章 有才无德 “楚王殿下不是淑仪良配,谁是?河间郡王家的李崇义?此人也就表面生的端庄,比之楚王殿下,差远了!” “这满长安,不,这全天下的少年郎,又有几人赶得上楚王?”魏征话说一半,见妻子正在用一种震惊的目光看着他,于是没好气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楚王殿下那孩子,打小就聪明,我自打收到他送给我的那套女装开始,我就知道,楚王绝非不学无术之人,可是……”魏征言至此处,不禁发出一声无奈叹息:“可是楚王殿下……这个有才无德(除了武德充沛)的臭小子,抛开别的不谈——他的桃花可是旺得很啊,咱们的闺女儿,未必能做得了正妃……” “闺女乐意,有啥办法?”听闻此言的裴氏,当即也是有些失落,可随后她便释怀了:“就算咱们的女儿嫁入高门大户,做了正妻又如何?下边儿不照样一堆妾室?况且楚王殿下是个重情义的,这一点谁也没法否认——所以就这样吧,夫君,别再拘着淑仪了,你总不能就这样约束她一辈子……” “唉……”魏征听完妻子的这番话,心中只剩一片茫然。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对方。 “其实,我之所以让淑仪嫁给楚王殿下,还有别的原因。”裴氏见丈夫沉默,突然又道:“夫君,你想想,这些年来,你之所以一直在朝堂时犯言直谏,真的全都是出于本心?陛下他需要有个人站出来当这个忠臣直臣——他选中了你,而你,又没得选,这是你们君臣二人之间的默契,旁人就算看破,也不敢说破……” “夫人……”魏征还是第一次听裴氏对自己说起这些:“你怎么——” “夫君,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裴氏见魏征这般反应,于是干脆开门见山道:“淑仪和楚王殿下之间的事……虽然不似虞家闺女儿那般众人皆知,但也算不上什么秘密。所 以夫君,你想过没有,假使你非要拆散淑仪和楚王殿下,旁人会怎么看你?陛下会怎么看你? 旁人会觉得你魏征也不过是见风使舵之人,这于你的名声不利;而陛下也会认为你这是在趋利避害,这不光于你的名声不利,搞不好,还会降下罪来!夫君,你当真要冒这样的风险吗?” “这些话都是谁跟你说的?”魏征听完妻子的话,他先是一愣,随即皱着眉头道:“夫人,事关重大,你要与我说实话。” “我又不是没脑子!”裴氏闻言当即抓起魏征怀里的鱼食,直接连盒丢进了池塘:“我看你是富贵日子过久了,不懂居安思危的道理!我的郑国公,你自己好好在这里想想吧!想想咱们的陛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想清楚了你再来与我说话!” “哗啦……”随着鱼食被丢进池塘,池中平静的水面被激起阵阵波纹,魏征扫了一眼池塘,接着又望向气冲冲离去的妻子,他站在原地,长久的缄默无言…… ------------------------------------- “二哥,你听说了么?高句丽的使节带来了几大箱金子,说是要献给你和父皇呢!”——就在魏征还在考虑该何去何从的当口,皇宫内,魏王李泰找到了正在抱着妹妹围观小猫打架的楚王:“我的金豆子你可得还我啊!” “你这傻小子……”楚王殿下从前还真没发现,自家胖弟弟居然是个财迷:“金豆子的事……先不急,我问你,那高句丽的使节真说过要将金子献给我跟那昏君?” “是啊,现在宫里宫外都传遍了!”李泰闻言满脸自豪道:“二哥,你可真厉害!居然伸手一指,便天降玄雷,将高句丽国王的宝座给劈了个粉碎!大家现在都在传,说你是天上星君下凡呢!” “我……”楚王殿下闻言刚想开口骂街,转头一看怀中还有个瞪着一双明亮大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的可爱妹妹,于是他想了想,低头亲了亲兕子的额头,随后道:“这事儿……回头再跟你解释……” “二哥,你真有那本事?”魏王殿下此时已经被“天降玄雷碎王座”的楚王典故给牢牢吸引住了,以至于他都顾不得思考泉盖苏文这狗东西不惜自损名声也要达成的阴暗目的:“有的话你教教我,教教我啊!” “我还会撒豆成兵呢!”楚王殿下闻言不由眉毛一竖:“青雀,不要逼二哥在兕子面前削你啊!” “哦……”收到哥哥警告的魏王殿下,终于是恢复了理智:“那这就是谣传咯?可是泉盖苏文为什么……二哥!”——青雀此刻方才恍然大悟道:“泉盖苏文这奸贼是要挑拨离间啊!” “啊……魏王殿下您可真聪明啊……”楚王这会儿已经顾不得跟青雀互动了,只见他一边抱着妹妹往甘露殿的方向行去,一边对身边跟着的称心道:“让人去一趟玉山,让镇玄来长安!” “唯!”称心闻言立马躬身表示领命,随后便转身离去,准备安排人手传话。 “二哥,你又要出宫呀?”兕子小公主见哥哥脸上表情严肃,于是忍不住伸出下手在哥哥的脸颊上捏了捏:“二哥不要不开心,兕子陪你玩!” “二哥有兕子在身边,怎么会不开心呢?”感受到妹妹心中的不安,已经准备去鸿胪寺砍人的楚王殿下,脸上立马浮现出了温柔的笑意:“二哥先前不是说过,给我们的小兕子准备了礼物吗?二哥这次出宫,就是去检查一下礼物制作的进度呀……” “二哥,你最最好了!”兕子听到哥哥这么说,顿时便忍不住开心地手舞足蹈:“兕子最喜欢二哥了!” “兕子呀……”楚王殿下的脚步很快,以至于原本还跟在后头的青雀都不知何时落在了后边儿,楚王殿下趁着此刻四下无人之际,他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后背,接着道:“二哥今晚就不回来了,你跟着长乐阿姊还有兰陵阿姊乖乖睡一觉,等明日一大早,二哥就回来了,好不好?” “好!”仅仅只是一个晚上的分别,兕子小公主还是勉强能接受的:“二哥,你不许骗我!” “不骗不骗……”楚王殿下见不远处的走廊上,女官玉琳已经接收到他的眼神示意,正缓步来到自己面前准备接走兕子,于是他在双方交接前,抽空给妹妹整理了有些凌乱的裙摆:“今年的元正,二哥要让兕子比以往都要开心,所以这事先的准备,就得周全一些。 还请兕子小公主莫怪,二哥去去就回。” “嗯!”兕子小公主听完哥哥的话,将小脸凑过去跟哥哥贴了贴,随后她便被玉琳接过,随其一道入了甘露殿。 而楚王殿下,在目送完妹妹后,再转身时,这位先前还好似富贵闲人一般的大唐亲王,此时周身的气势如同出闸猛虎,威风八面,不可一世。 第864章 面子要互相给 因为高句丽使节的拱火行为,暴怒的楚王殿下甚至都没有打算等到张镇玄从玉山别苑赶到长安,他便迫不及待的来到了鸿胪寺,准备大开杀戒。 “人在哪儿?!”一身杀气的楚大王甫一跨入鸿胪寺大门,便开始四下寻找趁手的兵器,等他目光扫视一圈,发现最合适的还是跟在自己后边儿,不敢上前阻拦的鸿胪寺站班护卫们腰间挂着的横刀。 于是…… 楚王殿下快步走到一个倒霉蛋面前,接着一伸手…… 随着“刺啷”一声响,楚大王已是长刀在手。 “你们不要拦着本王。”楚王殿下扫视一圈,发现有几个不光没低下头,还有些跃跃欲试,于是他又道:“当然,也不要跟来。” “殿下……在那边儿……”其中一个机灵的,已经知道楚王这次来鸿胪寺是干嘛来了:“那个胖一些的……是正使,谣言也是他传出去的。” “你小子,有前途!”楚王殿下闻言当即满意的点点头,随后他又转头拍了拍被自己抢走兵器的倒霉蛋:“自己去武库重新领一把横刀就是,有本王在,没人会找你麻烦。” “唯……唯……”那护卫见楚王殿下如此“贴心”,当下也只能苦笑着应下。 “散了吧,没你们的事了。”随着楚王殿下的一声令下,这些原本得了唐俭的命令,负责在此拖住楚王的护卫们,大家面面相觑,最终默默退到了一边。 而楚王殿下,则是提着长刀,准备去砍那作死的高句丽使节。 但…… 事情总有意外。 就在楚王殿下来到高句丽使节所居住的小院后,唐俭却抢先一步拦在了他的面前:“我说楚王殿下……您就当给老夫一个面子……” “唐公,你知道的,本王如今也算得上是江河日下,日暮西山——可本王就是再江河日下,日暮西山,那也轮不到一个小国使节跑来挑衅吧?那王八蛋现在人是不是在里边儿?算了,唐公,你让开!”楚王现在是一点儿都不想等了——他娘的,当初自己还不如就留在西北当蛮王,现在过得都是些什么糟心日子! “殿下!”唐俭眼下也是难做:“你听老夫说,这种时候您若是冲动之下把人给砍了,那才是麻烦啊!” “唐公,你今日非要拦我?”楚王殿下闻言诧异地看着唐俭道:“唐公……你我刎颈之交啊!” “我……”唐俭也被楚王殿下的文化水平给惊呆了:“殿下……不至于……” “什么不至于?!”楚王殿下闻言把脖子一梗:“你忘了当初在沙钵罗部落,是谁在乱军之中把你给救了?!” “老夫当时可是听到有竖子扬言要砍死老夫来着……”唐公见楚王提起这个,他顿时就不为难了:“而且……楚王殿下,您还把老夫关在了马厩里!” “那咋了嘛?!”楚王殿下闻言当即不满道:“果然读书人都没良心——要不是本王……” “好了好了……”唐俭也算是服了楚大王了,他知道对方愿意在这跟自己拉扯半天,就是为了等事后陛下怪罪下来之时,自己可以向陛下表明当时自己已经尽力阻拦楚王殿下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唐俭心细如发,他还真不一定能看出楚王殿下的这番好意。 一念至此,唐俭再度看向楚王时,眼中多了一抹温和之色:“殿下,高句丽使节不知礼,咱们是知礼的——像这种事情,用不着你出头,自然有人能治他。” “你说那昏君啊?”楚王殿下闻言把眉毛一挑,满脸不屑道:“本王看他现在巴不得多些狗东西出来告本王的状呢!唉!唐公,你知不知道,本王现在已经没有一丁点儿耐心了!” “殿下啊……”唐俭见楚王殿下言语间不似作假,于是赶忙劝阻道:“您可不能着了……的道啊!不管何时,不管何地,不管何事,您都不能让情绪影响到您对时局的判断!” “唐公……”楚王殿下没想到一向跟自己相爱相杀的唐俭,居然会对自己说这么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这让他不由心中一暖:“您的教导……本王不会忘记,但是……我还是砍那东西——不为别的,本王不办了他,心中念头无法通达,到时候可能会影响攻打西突厥的进程呀!” “楚王殿下……咱差不多得了……”唐俭听闻楚王殿下此言,立马用一种“心中已了然”的眼神望向他:“高句丽可背不了这么大的锅,再说等打完西突厥,大唐怎么也要休生养息几年,如此才能更好的开启盛世啊……” “唉……”楚王殿下听唐俭说完,默默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长刀:“唐公,本王其实能做得更好……但是那昏君……他已经开始害怕了呀……” “殿下……”唐俭眼看李宽这是已经对他推心置腹,拿他当自己看待……不禁心中一颤:“这些话,您可不要再对旁人说……” “嗯。”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接着,他又深深看了一眼唐俭,然后当着对方的面,丢开手中的长刀:“唐公,本王今天就给你个面子……” “殿下这是改变主意了?”唐俭见此情形,语气中透露着难以置信。 “本王要不是考虑到今年必须在宫中度过元正,本王才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已经打算回头通知张镇玄,等此次高句丽使节归国时,半路任其“死于雷击”的楚大王,这会儿自然是好说话:“唐公,也就是您,换做别人,本王高低得——” “——好了殿下……”唐俭见楚王殿下这般说,他突然抬手止住了对方的话话头,接着,只见他一把扯起楚王殿下的胳膊,然后转身朝院内走:“您且随我来……” 第865章 楚王生龙相 “唐公,您这是作甚?”楚王殿下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把狼往羊圈里领的:“本王先说好啊,如果待会见到了那狗东西,本王又没法控制住自己……” “我的楚王殿下唉!”唐俭再将李宽拉进小院后,他便以最快的速度关上了院门,末了,还不忘插上门闩。 “不是……”楚王殿下见老头儿锁门的动作如此利索,不由默默咽了一口唾沫:“唐公……本王咋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呢?” “自是不对劲。”唐俭闻言不由没好气道:“殿下,这就是个圈套啊!” “啊?”楚王殿下觉得自己属实是被人小看了:“唐公,你也觉得本王傻啊?——本王当然知道这是圈套,可本王就是要以雷霆手段震慑一切潜藏在黑暗之中的宵小!” “……”唐俭在听完楚王殿下如此振奋人心的一段发言后,他并没有多么大受震撼,反而用一种关爱傻子的眼神望着对方道:“那要不要……臣现在将人从大理寺的监牢里给捞出来?” “啥?”楚王殿下从唐俭话里的内容中,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些不寻常:“那高句丽使节下狱了?” “按照唐律,我大唐官员被人诬告诽谤,诬告诽谤者需要缴纳巨额的罚款,还要承受杖刑。”唐俭一边说着,一边将李宽带到小院内的石桌旁坐下:“殿下,许那高句丽使节做得了初一,就得许我们做得了十五啊……” “不是……等等……唐公……”楚王殿下现在有一种……怎么说呢……贾诩正在向刘备献计谋的荒谬之感:“您到底干了什么?” “那高句丽使节不是说要将黄金献于您和陛下么?”唐俭闻言微微一笑,随后道:“昨日老夫携友人戴胄戴公,柴绍柴公,还有郭孝恪大将军,一起宴请那高句丽使节,席上大家多喝了几杯,于是便有人好奇为何高句丽使节会这般献礼,那高句丽使节当即便笑着答曰:‘楚王有龙相!’这不,就这一句话,高句丽使节这位堂堂座上宾,一转眼就成了阶下囚……唉……言多必失啊……” “我……你……”楚王殿下终究是忍住了说脏话的冲动,只见他此刻满脸复杂地望向还在佯装惋惜的唐俭:“唐公……您可真够坏的呀!” “这才哪到哪。”唐家闻言微微一笑:“您是我鸿胪寺的少卿,又是堂堂楚王——按照您的官职还有爵位,这起步就得是一百杖,反正大理寺那边有戴胄在,那高句丽使节不可能活着走出来的……” “……”楚王殿下在听完唐俭的这番话后,他沉默了许久,随后才道:“唐公,您让戴胄和我姑丈参加宴会,我能理解,可是郭孝恪……我好像跟他没啥交情啊……” “郭将军是陛下的死忠。”唐俭闻言眯眼而笑:“老夫邀请他,就是冲的这一点!” “我爹默许了?”楚王殿下闻言眉毛一挑,他觉得那昏君只是看戏就很够意思了。 “连您都觉得郭孝恪参加宴会是陛下的意思,那么朝中其他人呢?”唐俭闻言哈哈一笑:“殿下,臣费尽心思……要的就是这个呀……” “……”随着唐俭话音落下,一瞬间,楚王殿下心中顿时一片通明。 唐俭邀请郭孝恪参加宴会,然后再由他和戴胄柴绍三人坐实高句丽使节“酒后失言”,那么原本与世无争的郭孝恪,就不得不被迫“和光同尘”——如果他咬定了高句丽使节没说话这话,那他得罪的可不光是楚王殿下和三位大臣,在军方,李靖、李绩、尉迟敬德这些大将军,可都偏心楚王殿下。 更何况此事原本就是高句丽先使坏,那他郭孝恪做个顺水人情又有何不?就算是陛下问起来,他咬死高句丽使节的确说过这话,那陛下又能怎么办? “郭孝恪这次要跟随殿下您出征西域,所以他自然希望您平安无事。”唐俭见楚王殿下此刻望向自己,他自然清楚有些真相得交代:“不过您心里也得有数,别因为人家是陛下的人,您就让他去当先锋。” “先锋轮得到他?”楚王殿下闻言把眉毛一挑:“本王是摆设啊?” “得……”唐俭觉得自己真该扇自己一耳光:“臣怎么把您这个莽夫给忘了呢……” “唐公……您别这样啊……”楚王殿下此刻的心情当真是难以形容:“您对本王这般好……本王心中总有些不得劲,要不……我替您把唐观揍一顿?” “大可不必!”唐俭闻言赶忙摆手表示拒绝:“那臭小子如今长进了不少,老夫满意着呢。说起来……该是老夫感谢您呀楚王殿下……” “顺手的事……”楚王殿下闻言打了个哈哈,也不知他说的是揍唐观的事,还是带着兄弟成才的事。 “眼下唯一麻烦的,是长孙无忌。”唐俭也不想破坏此刻轻松的氛围,但是他见楚王殿下有些瓢,于是不由低声道:“他儿子长孙冲娶了赵郡李氏的贵女,有这层关系在,眼下长孙家跟五姓七望打得火热也不足为奇。不过殿下,老夫提醒您,长孙无忌虽说是您的舅舅,但他这人……” “——我明白,”楚王殿下也不想让唐俭为难,于是便接口道:“他挺不是个东西的……” “这可是您说的啊……”唐俭闻言适时住了嘴:“跟老夫可没关系!” “唐公,咱们不提这个晦气的……嗯……不提此事。”楚王殿下也觉得年关将近,当修口德:“眼下这里就咱俩,所以我问你你得说实话啊——唐公,你觉得本王有没有龙相呢?” “啥?”听闻此言的唐俭,此时呆呆地望向楚王殿下,许久之后,他扭过头去:呵~忒! “唉你这老头儿!”陇右麒麟算是彻底破了防:“你这都是跟谁学的?李靖教过你这个啊?!” “殿下……殿……”被楚王殿下勒住脖子的唐俭开始艰难呼救:“来……来人……”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 “砰!”——随着院外一道雪亮的剑影划破长空,原本紧闭的小院院门,好似纸糊一般,轰然倒塌。 “殿下?”当脚踩踏云步,先前更是用一剑横抹便惊退无数护卫张镇玄,一身杀气腾腾地冲进小院时…… 唐俭和楚王殿下还在石桌旁上演着“响马老大殴打自家白纸扇”的戏码,而此时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第866章 掩面羞走,无地自容 “啊……镇玄你来了啊……”楚王殿下在见到张镇玄杀到以后,他有些尴尬地松开了唐俭的脖子:“那啥……本王方才是跟唐公交流擒拿心得呢。” “……”张镇玄在听完楚王殿下的解释后,有些尴尬地收剑入鞘:“您无事便好,臣还以为您已经跟人动起手来了……” “这不已经动过手了嘛……”不等楚王殿下开口,一旁的唐俭已经站起身,向张镇玄拱手一礼:“小天师,久仰久仰。” “唐公。”张镇玄见状也赶忙回了一礼:“方才是镇玄唐突了……” “哎呀,本王的麾下可真是人才济济啊。”楚王殿下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感慨道:“区区一个天策府算什么?本王将来要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再建立无数个‘楚蛮王府’——让那昏君在见到牌匾后就掩面羞走,无地自容!” “楚王殿下,臣听完您的话,臣现在就挺无地自容的……”唐俭看着眼前这位把整活儿当吃饭的楚大王,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早知今日……老夫当初在骊山真该让野猪给拱了……” 楚王殿下的这份救命之恩…… 他唐俭真的是身败名裂都还不完……还不完呐…… “唐公高义。”楚王殿下没想到,自己当初在骊山顺手救下对方的事情,对方会将其看得这般重要。 “殿下,以后遇到事情别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该用些手段的时候,就用些手段。”唐俭对于楚王殿下的恭维并不在意,他如今仍旧在担心对方将来要面对的重重压力:“还有,关于小天师战力卓绝一事,藏是藏不住了,但您以后再遇到像他这样的厉害家臣,咱能藏着就藏着,关键时刻是真能派上用场,明白吗?” “唐公……”楚王殿下闻言眉头微微皱起:“本王现在怎么有一种‘站在我面前的是范增和诸葛丞相’的感觉呢?” “祖宗……‘楚阿斗’!您当我说什么都说,什么都没说……”唐俭有点承受不起这么大的因果。 “唉……您又骂人。”楚王殿下表示自己真的没法儿跟这糟老头好好玩耍了:“罢了罢了,唐公,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本王也就不叨扰了,镇玄,我们走。” “殿下……”张镇玄闻言看了楚王殿下一眼,随后朝唐俭再度行了一礼:“唐公……” “小天师莫要跟老夫客套。”唐俭先是笑着回了张镇玄一句,随后又板起脸来瞥了某个蛮夷大王一眼:“您别再整幺蛾子了——别管再听到什么风声,您都老实在宫里待着,老夫等人又不是摆设,用不着事事由您出马。” “啊……那好吧……”楚王殿下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唐公,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本王就干脆啥也不管了,一切放心交给您去办。” “殿下能这般想,那么我等也不算真心错付。”唐俭闻言叹了一口气——其实李宽压根就不知道,如今的朝堂之上,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不管是天策府的老人还是庙堂新贵,大家都在默契地遵守着同一条规矩:那就是别惹楚王! 因为眼下楚王殿下的遭遇……与当初某个被困长安五年的天策上将何其相似。 而楚王殿下至今却还没有做出过任何像样的反击,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是奇迹了…… ------------------------------------- “殿下,您这是要带臣去哪儿?”在出了鸿胪寺以后,楚王殿下便打算拉着张镇玄去永安坊的宅院里见识自己最近几天来的成果,而张镇玄显然对那个什么劳什子“烟花”不大感兴趣:“您什么时候对方术有兴趣了?” “镇玄啊,反正你来都来了,看看再走呗?”楚王殿下见张镇玄似乎有些情绪不高,于是停下脚步,转而将目光认真看向对方:“咋了这是?你怎么一副心灰意懒的样子?” “殿下,臣是觉得就连唐公都……”张镇玄话说一半,又察觉有些不妥,于是改口道:“臣只是觉得殿下您太辛苦……” “其实镇玄,你想啥本王心里都知道。”站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楚王殿下看着大街尽头的安华门,语气唏嘘道:“镇玄,其实本王没那么能忍,就像我父皇在开玄武门以前,他一定在脑海中幻想过无数遍杀死我大伯跟那位混蛋四叔的场景——可是本王不敢去想,你知道为什么吗?” “殿下……心怀孝道。”张镇玄闻言有些迟疑道:“故而……迟疑?” “镇玄……”楚王殿下见张镇玄回答的这般谨慎,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其实你没必要把本王想得这般仁厚——本王其实是害怕,害怕让祖母失望。 镇玄……你说假如哪天我干出跟那昏君一样的事情,也送他一个太上皇做……呵……虽然本王不在乎史书怎么写,可是本王总该向世人证明一些东西吧?——本王得证明是那昏君自个儿歪瓜裂枣,与祖母的教育无关,毕竟本王白玉无瑕呀。” “殿下,臣听明白了。”张镇玄听完楚王殿下这番话,他先是点了点头,随后感慨道:“可是您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啊……” “本王不怕路难走。”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本王只希望将来有一天……等再见到祖母时,我能昂首挺胸的告诉她老人家——本王比所有李家子孙都有出息!” 这样,便已足够。 “殿下,您会做到的。”张镇玄想到先前曾祖父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心中的信念愈发坚定:“臣会陪着您……” “你先陪着本王看烟花去吧。”楚王殿下闻言瞅了对方一眼:“元正那天本王必须留在宫中,你得负责玉山别苑那边的烟花表演呀……” “成,那臣就随您一道见识见识您说的‘烟花’。”张镇玄见楚王殿下说的这般郑重,于是点点头,决定接下这份差事。 第867章 李二陛下的召见 时间匆匆而过,元正这天,李二陛下摆下宫宴,邀群臣携家眷入宫赴宴。 “二哥!二哥!”兕子小公主今日被长孙皇后打扮成了一个福娃娃:头戴粉色虎头帽,脚踏金丝云雀靴,身穿湛蓝色小襦裙,活脱脱一个天上临凡的小仙童。 “小兕子……你让二哥多睡会儿成不成?”楚王殿下此时人还在床上,可是听着外边儿妹妹的呼唤,他不由叹了一口气,随后起床穿衣,开始洗漱。 “兕子,怎么你就这么爱粘着二哥啊。”——长乐公主见兕子这么早就跑去打扰楚大王睡懒觉,于是只能跟在妹妹后边儿小心照顾:“你当心二哥揍你哦。” “二哥才不会!”兕子小公主如今说话做事颇有些楚大王当年的风范:只要心情好,就得大声嚷,万一心情差,那就逗逗自己笑哈哈。 “就是,二哥怎么会揍小兕子呢。”楚王殿下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后,便赶忙来到兕子身边,将其抱在怀中:“兕子今天格外好看呀。” “二哥今天也格外好看!”得到哥哥夸赞的小姑娘,开心的举起小手,向对方展示今早的收获:“皇祖父给兕子的,兕子分二哥一半!” “嗯……”楚王殿下看着妹妹手腕上镶嵌着各色珍贵珠宝的小金镯,他还真不知道这玩意儿得怎么分:“小兕子戴着才美,二哥用不着呀。” “二哥二哥,你可以送给怜儿阿姊呀……”兕子小公主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二哥只需要说是兕子和二哥一起送给她的便好……” “哈?”楚王殿下发现自家小妹是真的机灵懂事又可爱:“原来你早就想好了呀?” “嘿嘿……”兕子闻言用额头蹭了蹭哥哥的下巴:“怜儿阿姊对兕子好!” “小兕子,那阿姊对你就不好啦?”一旁的长乐闻言不由没好气地拍了拍妹妹的小脑袋:“这一天天的,净偏心你二哥!” “兕子不偏心呀。”兕子小公主天天被姐姐喊偏心,所以她还特地跑去太极殿,请教了一下很懂“什么是偏心”的李二陛下:“父皇说了,偏心的意思是把两个人放在一起做比较,兕子喜欢谁多一点,那就是偏心谁——可是二哥在兕子这里用不着跟谁做比较呀,兕子最喜欢的就是二哥了!” “兕子……”楚王殿下听着妹妹天真的话语,心中感动不已:“二哥的小兕子……” “二哥二哥!你在哪儿?!”——每当楚王殿下因为妹妹而倍感温馨之时,稚奴殿下总是能踩着点突然出现,破坏气氛:“四哥抢我虎头帽,你替我揍他呀!” “傻小子……”楚王殿下闻言抱着小兕子,和长乐一道走出寝殿,这才发现把自己包成一个小肉粽的稚奴正围着一个“大号肉粽”——不穿厚衣也成球的魏王殿下转圈圈。 “二哥,这事儿你别管,稚奴这小子就是欠教训。”青雀这会儿是真的生气了:“他一大早就跑去我的寝殿捣乱,把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冰块丢进我的内衫里边——冻得我一激灵!” “那你揍他呀。”楚王殿下闻言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想想当初二哥是怎么揍你的。” “啊……”青雀一听这话,顿时有些受宠若惊道:“二哥,我可以揍稚奴啦?” “二哥!”九皇子殿下突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我没有——” “你还敢撒谎?”楚王殿下只需要扫一眼,就知道臭小子已经开始有当坏小子的苗头了:“你袖子都是湿的!” “长乐阿姊……”眼看屁股要遭殃,稚奴赶忙奔到长乐公主身边,一把抱住对方的大腿,接着可怜巴巴地仰头道:“稚奴知错了……下次不敢了……” “但愿你是真的下次不敢!”青雀虽然一直扬言要揍稚奴这个弟弟,但因为受李宽影响,他一直也想做个好哥哥,所以还没等长乐公主为稚奴开口求情,他便来到稚奴身边,将虎头帽重重戴在了对方头上:“让你皮,真把二哥惹生气了,谁也护不住你!” “呜呜……”九皇子殿下心里苦哇——他怎么会不知道四哥所言非虚呢。 “二哥……”兕子小公主见稚奴这般可怜,不由伸手扯了扯哥哥的衣袖:“今天元正唉,不罚稚奴好不好。” “唉,好。”楚王殿下先是对妹妹笑了笑,随后转头一脸认真的看向欠揍的弟弟:“稚奴,下次机灵点儿,你就不能把冰块儿放在被窝下边儿啊?”楚王殿下看在妹妹兕子的份上,决定教对方一个乖:“放下你就跑,等你四哥察觉的时候,你早就没影了……” “唉!二哥?”青雀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我说怎么小时候每到冬天我就老爱尿床呢……” “这小子拿冰块冻着你就该揍。”楚王殿下先是总结了一下弟弟欠揍的理由,随后又给自己上了一道保险:“你小子别赖我啊,这事儿我没干过,那都是大哥……咳咳……你爱信不信了。” 楚王殿下说的实话,反正当时他只是负责出主意,负责执行的,是还未当上太子的李承乾。 “我能平安长大……的确不容易啊……”青雀分不清,真的分不清啊——那无数个早上起来望着打湿的床铺——到底是自己尿了床,还是大哥揣着冰块进了房…… “青雀,反正二哥是爱你的。”楚王殿下见弟弟一副受伤的模样,于是立马义正言辞道:“你我可是天下第一好啊!” “啊?”一旁的长乐公主听到二哥说这话,立马就不淡然了:“二哥,你跟谁天下第一好?” “呃……”有着许多个“天下第一好”的楚王殿下,此时突然感到压力倍增:“长乐啊,你听二哥给你解释……” “二哥跟兕子最最好!”不需要楚王殿下绞尽脑汁作辩解了,兕子小公主当场便给他解了围:“四哥,长乐阿姊,兕子跟二哥最最好!” 小姑娘说完,还不忘用眼神示意此时准备插话的稚奴闭上嘴巴,而后者,也领会到了妹妹的意思,有些不情不愿的保持了缄默。 而就在此时,张楠突然出现在了甘露殿广场,只见他在几位皇子公主的注视下快步来到楚王殿下身边,低声道:“楚王殿下,陛下有旨意,召您单独前往御书房,有要事相商。” 第868章 愤怒的楚王 “长乐、青雀,你们看顾好弟弟妹妹,我去去就回。”得知是昏君召见,楚王殿下心中多多少少便有了一些不祥的预感,但尽管如此,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怕的,只见他将兕子放进长乐怀中后,转头便对张楠挑了挑下巴:“走了。” “二哥……”小兕子此时趴在姐姐怀中,语气满是不舍:“兕子等你。” “乖。”楚王殿下闻言朝妹妹笑了笑,随后便带着张楠离开了甘露殿。 “殿下,宇文士及今日——”张楠跟着楚王殿下一踏上御道,便打算将今日召见的缘由悉数告知于楚王。 “——张楠,这些你不要跟本王说。”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打断了对方的告密:“伴君如伴虎,你对本王这般好,放那昏君眼中就是背叛了。” “殿下……”张楠久居深宫多年,他如何不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可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考虑到自己的安危,而拒绝自己的好意:“您放心,奴婢——” “——行了,左右不过是告本王的黑状罢了。本王是什么人?”楚王殿下看着即将抵达的太极殿,语气幽幽:“本王会怕这个?” “殿下自是不怕的……”张楠见楚王殿下此刻心绪不佳,他便默默住了嘴。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太极殿外边的广场上。 “这没你的事了,下去找个僻静点的地儿躲一躲。”楚王殿下拍了拍张楠的肩膀,随后转身跨进了一侧御书房:“臣楚王李宽,参见陛下!” 此时的御书房内,房玄龄、长孙无忌、宇文士及、褚遂良以及被迫前来负责安保工作的玄甲军统领之一翟长孙,这五人先是看了一眼听闻“楚王驾到”依旧神色如常,继续批阅奏疏的李二陛下,随后便转头齐齐向大摇大摆走进来的楚王殿下。 “哟,文臣武将,齐聚一堂;堂上明君,批阅奏疏,嗯……不错不错,瞅这架势,我大唐将来一定蒸蒸日上,蒸蒸日上啊!”楚王殿下见没人搭理自己,他也不觉得有啥好尴尬的,谁家大过年的不整两句吉祥话? “楚王殿下……”房玄龄如今是最不愿意见到楚大王跟李二陛下起冲突的,但奈何李二陛下非是不听呀,所以,他也只能一边用眼神向楚王示意“莫要冲动”,一边旁敲侧击的提醒对方道:“殿下,大理寺那边传来消息,那位前两天造谣您有龙相的高句丽使节,于昨晚在狱中自尽了……” “哦……”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坦然看向房玄龄:“这里边儿有我啥事?” “楚王殿下,您莫要装傻。”宇文士及今日进宫,似乎就是做好了当先锋的准备:“您昨日见过唐俭后,那高句丽使节就在狱中自杀了,此事难道不蹊跷么?要知道,唐俭和戴胄一向走得近……” “哦……”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随后突然一瞪眼,直接对宇文士及开启了“雅言输出”:“这他娘的……又关你屁事?要你像个长舌妇一般跑出来指指点点?你他娘的是不是觉得大过年的浑身都不舒坦,要本王替你松松筋骨皮?!” 开玩笑!房公虽然嘴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他打心底里是为本王好,本王领他的情,所以本王跟他说话就客气些;但你宇文士及算是个什么东西,居然在这种时候跳出来冲本王呲牙? 他娘的…… 想到以后本王的孩子有这么个狗屁不是的便宜外公,本王心头的火气就万分的大! 压都压不住的那种! “你现在很愤怒?”——宇文士及还没从挨骂中回过神来,李二陛下已经从堆积如山的奏疏堆里抬起了头,只见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儿子,神情有些揶揄道:“楚王殿下,今日火气很大?” “呵……”其实楚王殿下也想不明白,怎么好好的,自己跟眼前这昏君就闹到了今天的这番田地:“是你叫我来的,把我叫来自己不开口,让宇文士及给你打前站,咋的?咱们父子之间,你还使上兵法了? 再者说,那高句丽使节之事,需要这么正式的拿到台前来说? 本王宰了他们的上任国君,外带如今刚刚当上高句丽莫支离的泉盖苏文的爹,这种深仇大恨,让高句丽全国上下都恨不得本王立马去死。所以高句丽使节说一句“楚王生龙相”,这很奇怪吗? 等到事发,他先是喊冤,然后在狱中自尽,不就是想着拿性命抹黑本王么?咋了?这就天塌了?”楚王殿下说到这,不由冷笑一声:“要本王说,这是有人巴不得天塌下来吧?!” “……” 此时的御书房内,安静得仿佛掉一根针在地上都听得见。 李二陛下看着面前摊开的奏疏,突然重重地将奏疏摔在了桌面上:“李宽,你是不是觉得朕对不起你?!” “陛下,我有没有说过你对不起我?!”楚王殿下就没见过这么癫的爹:“今天当着朝中几位大臣的面,你自己说,你想让我怎么解释?就这么点儿破事,你想让我怎么样?!一个高句丽使节而已,我先前没宰过吗?你那时候反应也像今天这么大吗?! 还是说,高句丽如今比过去更强大了?你怕了?! 你是怕高句丽,还是怕本王?! 你想怎么样? 想要让我给个交代? 本王给谁交代? 对了,你要不要把我的脑袋砍了,然后送去高句丽?! 或许这就是你想要的交代!” “……” 随着李宽此话一出口,原本在场的几位大臣,无不感到浑身一颤——就连先前甘愿为陛下打前站的宇文士及,也莫名开始感到阵阵恐惧袭来。 如果真的是自己逼反了楚王…… 那个叫宇文擎的窦氏家臣……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吧…… 第869章 那一记响亮的耳光 “楚王殿下……陛下他不是这个意思……”长孙无忌现在也不敢再对发怒的外甥说任何重话了:“陛下他是觉得这件事……其中有蹊跷……” “人已经死了!本王干的!怎么了?有意见?!”楚王殿下根本就懒得去听长孙无忌说什么,只见他此刻看向父亲的目光如同席卷的火焰一般:“李世民,我真的忍你忍得够久了!” 尽管李宽曾在心中无数次告诫自己,为了不让祖母伤心,为了让大唐和天下百姓拥有更好的未来,自己的父亲李二陛下身为人间帝王的那点儿猜忌之心,自己应该尽量忍耐——假如实在忍耐不了,那就远遁离去,但是…… 凡事总该有个限度。 高句丽使节的事情,于他李宽而言就是“人在宫中,锅从天降”——搁以前,自己不马上召集人马即刻北上,那都属于是对不起自己“楚蛮王兵贵神速”的名头。 可现在…… 自己一忍再忍,换来的却是对方一再的试探。 既然如此,那还忍什么? 你李二还真当本王就是怂包不成?! “你方才……叫朕什么?”李二陛下看着已经出离愤怒的儿子,此时的他本该同样愤怒,可是……恍惚之间,他仿佛又见到了许多年前那个被自己在风雪夜送回陇右的婴儿,以及被困长安那五年里,对父兄愈发愤恨的自己。 “宽儿……赶紧向你父皇认错!”长孙无忌作为李二陛下从小到大的玩伴,他可太清楚对方的脾气了——如果李宽再这么犟下去……一切便将无可挽回! “李世民,我说我忍你忍得够久的了!”楚王殿下先是回了李二陛下一句,接着转头看向来到自己身边的长孙无忌,语气不屑道:“舅舅,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么?怕了?呵……长孙无忌,你听好了,今日若我李家流血,那么你长孙家也要流血!这话出了本王之口!就绝对作数!谁都拦不住!” 轰! 当楚王殿下首次下定决心要造反,那么他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凡先前掺和进此事的,就别想着捡便宜! “楚王殿下……慎言啊!”饶是一贯沉稳如房玄龄,他此刻也是心神皆惧:“陛下他没有问责您的意思……” “来人!”此时已经陷入暴怒的李二陛下,根本就不打算让房玄龄继续为自己开解:“将这逆子拿下!” “呵……”楚王殿下见到外边儿已经有甲士准备入内,他当即便发出一声冷笑,接着身形微动,接着一个背摔,直接将准备趁着自己分神之际,在暗中对自己发动偷袭的瞿长孙给摔倒在地! “你也配跟本王比划?”楚王殿下说完又是一脚,直接朝着瞿长孙的脖子踏去。 这一脚若是踏实,那么瞿长孙必死,那么贞观九年的元正日,就正巧对上了武德九年的那场玄武门之变。 一切都要陷入无可挽回的地步。 “楚王殿下!”说时迟,那时快,随着一道黑影猛地从一旁窜出——身为大内总管的张楠在此时终于赶到,只见他一脚踢开倒地不起的瞿长孙,然后跪地抱住准备往前冲的楚王:“殿下,您息怒!您息怒!太上皇和谯国公马上就到!他们是来给您主持公道的!还有皇后娘娘——” “本王从来就不需要什么公道!本王……从来就没有得到过所谓的公道!”听到张楠最后的话语,楚王殿下突然眼眶一红,接着他扭头看向愤怒的李二陛下:“打从本王出生起,本王就身虚体弱,若不是皇祖母倾尽心力养育我,我早他娘的夭折了!若非祖母,我又如何能来到长安?如何跟你这个昏君结下这么一段孽缘! 李世民,你我之间的父子情谊,从根本来说,是皇祖母的恩赐,所以我曾经无比珍惜!可是你不珍惜啊!你个混……算了,本王骂你是脏了本王的口!”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伸手抹了一把脸,接着语气决绝道:“你不是挺横的么?陛下,你今天不妨试试——本王就算站在这里不抵抗,你敢伤本王一分一毫,你看——” “——宽儿,你凭什么不抵抗?!”就在李二陛下已经怒火攻心的当口,太上皇李渊突然从殿外走了进来。 而随他一同而来的,还有一个身穿青衫的老者。 奇怪的是,在这位老者进入御书房后,李二陛下脸上的愤怒顿时便转为了惊愕,而原本围在李宽四周的玄甲军,在见到这位老者后,立马低下头去。 “不要伤了楚王殿下。”崔军肃作为李二麾下声名不显的幕僚之一,他如今的身份,是玄甲军的总教头——简单来说,所有玄甲军士兵的训练,都是由他来负责。 “……”崔君肃此言一出,那些玄甲军甲士在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小声开口道:“崔教头,我等职责所在。” “好,曹勇,你是个有种的。”崔君肃见状冷笑一声:“那你方才怎么不带武器进来?” “……”这话那个叫曹勇的玄甲军甲士根本没法回答:陛下要的是将楚王殿下拿下,他们冒死擒拿便是,可若是带兵器…… 那“冒死”就成“找死”了…… 就在大家面面相觑,又无计可施,无言可对之际。 “啪!”此时走到儿子面前的太上皇李渊,用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破了沉默。 “二郎,你之今日,比朕当年可过分的紧呐……”——李渊的这一巴掌,没有抽在李二陛下身上,他是抽在了自己的脸上。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为的,却是自己最宠爱的孙儿。 “皇祖父!”楚王殿下自见到皇祖父自抽耳光的那一幕后,原本在他胸中翻腾的怒火,便化作了满腔的心疼。 “太上皇……”原本是为了护卫李二陛下,才站在御案边的褚遂良,突然伸手扶住了身形有些摇晃的李渊:“您息怒……” “滚开!”李渊今日若不是为了李宽,他根本就懒得来此地:“虚情假意!尔等一帮乱臣贼子,有什么资格来扶朕?!” “父皇……”李二陛下此时望着父亲脸上的巴掌印,他知道,有些事情不光是回不去,恐怕在往后无数个深夜里,他都能回忆起方才发生的那一幕:“我……” “李世民……”李渊看着眼前的儿子,他眼中没有半分温情,有的只是无尽怜悯:“朕现在要你回答朕: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第870章 真正的帝王心术 “父皇……”面对李渊的诘问,饶是李二陛下心如铁石,此刻却也有些说不出话来。 “除了二郎还有宽儿,你们剩下所有人都跟给朕滚出去!”李渊见儿子无话可说,那么有些话,就该他来说了。 可无奈的是,如今他的身份是太上皇——李二手底下的这帮大臣,谁也不会真的服他。 “怎么,不想走?”——就在李渊话音落下后不久,殿外突然响起了李承乾的声音:“诸位,是要孤亲自进来请吗?!” “……”或许是李承乾的声音提醒了李二陛下,今日他若是一意孤行,搞不好自己真就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所以他在看了一眼依旧板着脸不打算开口的李宽后,转头便对长孙无忌等人挥挥手:“你们先下去……” “陛下……”长孙无忌闻言有些不放心道:“要不臣留下来……” “舅舅,您也出来!”李承乾站在御书房外,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谯国公有事想跟您单独聊聊。” “……”得,长孙无忌闻言深吸一口气,今日算是赶着了。 可眼见李二陛下对此无动于衷,他干脆把心一横,再和房玄龄对视一眼,随即一道走出了御书房。 有他们两人打头,剩下的宇文士及和褚遂良自然紧跟其后,而崔君肃这个目前还看不出根底的家伙,则是走在了最后,算是压阵。 而在这些“闲杂人等”离去后,李渊将目光移向还在生气的孙儿:“宽儿,你可知错?” “皇祖父,我有什么错?”楚王殿下知道皇祖父是偏向自己,让自己认错,是为了让自己与某个昏君达成和解,但是他今天就是不打算服这个软! “宽儿,你可以向任何人表达你的愤怒,但是身为李家家主、窦氏之主、大唐最为强大的亲王,你不能被愤怒主宰你的头脑!”此时的御书房内,太上皇李渊神情严肃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儿:“宽儿,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跪在皇祖父寝宫外边儿。大声背诵《陈情表》的孩子了。 今时今日,你本身的能力加上你所掌控的力量,已经足够颠覆整个天下!所以,有些不该说的话,你哪怕是正在赌气也不能说出口,否则你在亲手给你父皇递刀的同时,也让你麾下的那帮家臣没了回头路!” 太上皇的这番话,算是让李二陛下和楚王同时惊住了。 这位往日沉迷女色的老人,此时看似是在教训自己的孙儿,但他何尝又不是借此警告儿子:李宽如今的身份与地位,身为大唐皇帝的李世民可以不在乎,可但凡李世民还打算认李渊和太穆皇后为爹娘,那么他就最好就此收手。 如果李宽真的造反,那必定是李世民给逼反的——这孩子幼时便极为孝顺,这一点,满朝文武皆是有目共睹。 至于最后,太上皇向孙儿点明了李二陛下对其深深忌惮且无法打消的原因——单单一个楚王或者单单一个窦氏并不足以让李二陛下感到担忧,可是两者结合之下,李二陛下就不得不时刻防备了。 可能就连当初的太穆皇后也没想过,自己乖巧懂事的傻孙儿能有今日之气象。 但不管怎么样,有些事情已经成定局。 所以李渊在最后又提醒了一下儿子:宽儿方才说的是气话,你要是当真——窦氏那帮狠人也会当真。 怎么选,你自己掂量! “父皇……”良久过后,李二陛下突然缓缓开口道:“崔君肃是怎么一回事?” “大业四年,崔君肃奉杨广诏令出使西突厥,在龟兹遇险,是宇文益救了他。”李渊说到这,见儿子眼中露出疑惑神色,于是便解释道:“就是你母亲留在西域的那支人马的头领——他是宇文擎的父亲。” 提到宇文擎,李二陛下立马释然了。 而一旁楚王殿下也是头一回听到这桩旧事。 “再后来,到大业八年,他又随来护儿远征高句丽……”李渊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又道:“来护儿后来去了陇右给你母亲当管家,而崔君肃则是来了长安投入你的麾下,他本是你母亲为你笼络的人才,只不过后来朕在你姐姐故去后……便想办法将此人招揽到了自己麾下!” 而随着太上皇此话一出口,李二陛下不由神情一震。 他突然意识到了三件事:第一件事,得亏自己当初发动玄武门之变时,崔君肃人不在长安,所以这才没有走漏风声。 第二件事,姐姐的死,虽说与自己并没有直接的关联,但不管是母后还是父皇,他们似乎……从头到尾都不觉得自己没能力提前知晓这件事! 自己当初的不作为,就等同见死不救! 至于第三件事…… 李二陛下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儿子。 而后者,则是在此刻用一种极为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这一刻,李二陛下无法形容自己的内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到此刻才明白,什么是“为帝者,孤家寡人也,纵有千般无奈,万般苦楚,终究无人可以言说。” 但李渊在此刻却没打算让他陷入这种无可挽回的痛苦当中,作为父亲,李渊想告诉自己的儿子:有些事情还可以挽回。 “武德九年的那场宫变,是你赢了。”李渊见儿子沉默,于是他强忍着内心的悲伤继续道:“但是李世民,朕可以让你赢的不体面!可是李世民,你想过没有——如果当初朕不愿妥协,甚至于干脆让你手底下的那帮骄兵悍将砍了朕的脑袋,难做的……可是你! 或者说……”——李渊说到这,突然话锋一转,冷笑出声道:“都说你李世民是马上打天下的皇帝,这一点,朕认了!可是儿啊……”李渊看着神情依旧不忿的儿子,他突然叹了一口气:“你以为爹退位后将那帮武德老臣留在朝堂,使之身居高位却又让他们尸位素餐,你以为是爹故意拿来恶心人的么? 君不知,若没有他们在那里当靶子,你跟你的这帮天策府幕僚又如何能在你承袭大统后,不骄不躁不争功,继续齐心协力,努力扳倒这些碍事的老臣,以此换来他们一直忠心耿耿追随你的最终回报——二郎……如果没有这个过程,有些人心你终究辨不明,有些野心也注定压不住! 骤得高位者,或一时不知所措,或人前飞扬跋扈——但鲜少有人懂得先自省! 而身在朝堂中,却不自省,便会认不清自己的位置,而人一旦认不清自己的位置,那么必定会成为祸乱的开端!” 第871章 护短的太子 “……” 不得不说,李渊今日的这番话,属于是快要超出楚大王的理解水平了。以至于这位大爷现在满脑子都是“人心怎么可以肮……咳咳……周全至此”的感慨。 而李二陛下在听完父亲的这番话后,他抿了抿嘴,接着他又看了一眼已经完全愣住的儿子,他几次张口欲言,却在反复权衡后,又闭上了嘴。 “宽儿,”李渊见儿子这般反应,他对此也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是转身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儿:“有何感想?” “那什么……皇祖父……”楚王殿下其实也知道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但是吧……这会儿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的楚大王还是想起了某个不怎么严肃的人:“我当初……那一脚……是不是也算救了令狐德棻一回啊?” “哈?”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别说太上皇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就是李二陛下也是面色一滞…… 这小兔崽子……看待事物的角度还挺别致啊…… 要不是场合不对,李二陛下或许还真就直接开口嘲讽对方一句“心真大”了。 而太上皇李渊见孙儿提起令狐德棻,他先是一愣,随即又是一阵无奈无笑,最后,他走到孙儿面前,刚想习惯性地抬手去拍拍对方的脑袋,这才发现臭小子如今已经比自己还要高了。 于是,老人便伸手捏了捏孙儿的脸颊,接着神情唏嘘道:“宽儿啊……祖父今日说这些……其一是想给你父皇提个醒,让他别一天到晚的就觉得自己的大臣才真正忠心无二,再者……祖父是想告诉你,皇帝这个位置坐上去威风八面,光鲜无比,但是背地里……脏啊……” ------------------------------------- 御书房内,太上皇对自己的儿孙掏心掏肺的教导。 而御书房外…… “舅舅,房相。”太子李承乾在见到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出来后,他先是朝两人打了个招呼,随后他刚想继续说什么,结果有个黑影突然从他身边冲了出去。 “长孙无忌,老夫就该把你#%&#%%@!”——随着一句带着强烈个人情绪的“大唐雅言”作开场白,谯国公柴绍现在真的很想跟赵国公来点儿“掏心掏肺”的互动。 但好在,已经事先察觉到事态危险的宦官云裳,在此时猛的闪身至柴绍身前,用一记缠手卸去了他手上的力道,随后更是矮身抱住了对方的腰:“驸马爷,您可千万别冲动!”——云裳能够给洪三当徒弟,靠的可不光是习武的天赋:“眼下太上皇正在御书房内为楚王殿下解难,您若是现在闹将起来,岂不是……岂不是遂了贼子意?!” 尽管发妻已经故去多年,可柴绍在听到对方脱口而出的那句“驸马爷”后,他还是默默止住了身形。 “长孙无忌,”柴绍望着此时面色同样出离愤怒的长孙无忌,他突然爆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哼……你以为机关算尽,就能得偿所愿?老夫告诉你,如果宽儿真有什么好歹,明年的元正,就是长孙无忌全家上下的忌日!老夫若是给你留下一个后,长孙无忌,老夫是你养的!” 柴绍这番狠话一出口,那就当真是要与长孙无忌不死不休! “你在威胁我?”长孙无忌闻言也冷下脸来:“柴绍,凭你也配?!” “姑丈凭什么不配?”——长孙无忌以为自己可以找回的场子,被李承乾突如其来的这一句给彻底撕的粉碎! “承乾……你……”长孙无忌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在此刻露出了他的獠牙。 “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李承乾闻言淡淡地瞥了一眼长孙无忌,随后将目光转向一旁试图降低存在感的宇文士及:“新城县公似乎很紧张?褚公,这是为何?” “……”太子殿下是懂怎么给人上压力的,他这话问出口,两位当事人没一个敢开口的。 “太子殿下……”房玄龄知道有些事情自己是无法独善其身的,所以他想了想,干脆将解决问题的办法给了出来:“其实今日陛下之所以将楚王殿下叫到御书房,是因为高句丽使节前些天——” “事情本宫已经知道了,而且本宫已经将真相查明,宽弟并无任何过错。”太子殿下对于房玄龄其实也是不满意的:事情明明就跟宽弟没关系,而且你们已经默许了那高句丽使节的下场,可等父皇打算拿此事敲打宽弟时,你们就算明知拦不住,但总该有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吧? 就是因为没人出来说句公道话,才有了今天的场面! “太子殿下,您已经有了证据?”此时赵国公的心态已经彻底发生了变化,既然外甥靠不住,那自己就只能靠陛下了:“这么短的时间……您的证据从何而来啊?” “孤已经派出太子六率的兵马包围了鸿胪寺,这会儿,朴云应该已经带着人找到高句丽使团的人员开始录供词了。”——从前那个说话做事都有些优柔寡断的太子殿下,在摔断了一条腿后,似乎已经消失了。 “太子殿下这是打算,枉勘虚招?”长孙无忌没想到,自己的大外甥如今这么生猛,当然,比起御书房里的那个,这位还是逊色不少,但是也足够让人感到害怕了。 “舅舅这是什么话?”太子殿下闻言不怒反笑:“许你们无端猜测宽弟,却不许孤使些手段,尽快拿到证据为宽弟洗白冤屈?怎么?都在这儿等着孤的弟弟今日造反是么?!”太子殿下说完这话,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接着缓缓走向了长孙无忌…… 第872章 子奔他乡 “太子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当长孙无忌亲眼见到太子拿着匕首向自己靠近时,要说他心里不慌,那自然是假的,可是他嘴上却依旧保持着身为赵国公的威严:“难不成,您还要跟自己的舅舅动刀兵么?!” 虽然长孙无忌嘴上说得义正言辞,但是从一旁房玄龄等人对此熟视无睹的反应来看,很显然,他说这话时,并没有太大的底气。 “赵国公误会了,”听闻此言的太子殿下,在距离长孙无忌约莫丈许的位置停下了脚步:“赵国公,孤今日不是要与您动刀兵——您帮着父皇打压宽弟,是您身为臣子的本分,这一点本无可厚非,但既然您已经铁了心要当父皇的忠臣……” 太子殿下说到这,突然将手中的匕首往两人面前的地上一丢。 “哐当……” 匕首落地时,发出一阵金石交击之声,在这空旷的广场上显得尤为突兀。 “舅舅,孤敬佩您对父皇的忠诚。”太子见长孙无忌望着地上的匕首一言不发,一旁的几位大臣也是在此刻望向自己,等待自己的下文,于是他便开门见山道:“既然您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向父皇尽忠,那依孤看不如这样,您现在就捡起地上的匕首,给孤一刀,孤保证不追究您的责任。反而还要留下话来——说您可真是我朝肱骨,天子死忠啊!” “……” 此时此刻,别说长孙无忌脑袋是懵的,就连还打算找机会偷袭的柴紹也有些呆住了。 至于其他几位大臣…… 宇文士及现在恨不得找个角落趴着,褚遂良则是默默的将半个身位藏在了房玄龄背后,而房玄龄,他此时则是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太子殿下对楚王这个弟弟,当真没得说。 先前之事,竟是自己想岔了…… 尽管房玄龄此刻心中百感交集,但太子殿下却没空去在意他的想法。 只见他此时看着一脸铁青色,迟迟未有动作的长孙无忌,突然道:“怎么?这刀都递到您手里了,您又不愿意了?是觉得这儿人太多?还是您已经习惯给人‘搭把手’,真让您自个儿来,您又没这个胆了?!” “承乾……”长孙无忌此时已经是处在了悬崖边上:“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你何必苦苦相逼……” “为了谁?”李承乾闻言哈哈一笑:“哈哈……难不成是为了孤? 当初你算计恪弟,若不是宽弟出手阻止,你事后是不是依旧打算告诉所有人——包括你自己,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孤?!”李承乾说到这,突然看了一眼地上的匕首,接着踏步向前:“你不敢是吧?好好好,孤敢!” 李承乾说完,就要大步向前。 “太子殿下!”房玄龄见状赶忙上前将其拦住:“您可不要为一时之气而丧失理智,赵国公可是您的亲舅舅!” “孤要什么理智?!”李承乾被房玄龄按住双臂,他刚想挣脱,谁知此时后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承乾,快住手!” 长孙皇后在这个关键时刻,终于到场。 “妹妹……”长孙无忌见妹妹前来,当即便忍不住向其倾诉心中悲苦:“承乾他误会我了……今日之事,我——” “你也住嘴!”破天荒的,向来温婉的长孙皇后,今日却失了听哥哥把话讲完的耐心:“赵国公,你莫非真当本宫是傻子不成?!” “参见皇后娘娘。”房玄龄在长孙皇后来到自己和太子殿下身前后,他便放开了太子,向其行了一礼。 “母后……”李承乾此刻也赶忙转身对母亲告起了状:“赵国公他一而再,再而三的——” “够了!”长孙皇后现在根本就没心思听李承乾继续说下去:“李承乾,你是大唐的太子!说话做事,都要谨言慎行!” “儿臣……知错……”李承乾见母亲说话时眼神却是不住的飘向御书房,他便知道,自己不宜在这种时候继续犟下去。 宽弟还在里面,需要母亲前去解救。 “你就在此处等着,不要再有任何冲动的行为。”长孙皇后见儿子肯低头,于是她便在嘱咐了对方一句后,又对一旁的房玄龄道:“房相,劳烦您看住太子。” “唯。”房玄龄闻言微微低头,表示领命。 长孙皇后见房玄龄已经表态,于是她便转身快步赶往了御书房。 而此时的御书房内,李二陛下正板着一张脸,默默注视着太上皇哄孙儿。 “宽儿,你得听皇祖父一句,从今往后,一定要收敛自己的脾气。”知子莫若父,李渊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行:“若是哪天皇祖父不在了……你个小猢狲……” 李渊说到这,不禁微微一叹:“皇祖父也终归有躺进献陵的那一天,不可能永远护着你呀……” “皇祖父……”面对皇祖父的真情流露,李宽怎么可能不动容,所以此时他也放缓了语气:“您放心……宽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是老话说:‘父不正,则子奔他乡’么——索然我已经事先有过数次申明,但有人不信,所以我再说一遍:等这次打完西域,完成我这当儿子对父亲的承诺,我保证以后就待在琼州,除了清明或者重阳回来祭祖,绝对不会踏进长安的地界!”(注1) 楚王殿下完这番话后,还贴心的拍了拍自家皇祖父的大肚皮:“皇祖父,孙儿知道当着您的面,该避讳这个。但是孙儿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往后真到了那么一日……孙儿或许无法第一时间赶到您身边,但还请您莫要怨恨孙儿,孙儿其实会用自己的方式守候您。不管将来发生什么,等孙儿百年后,也会回到献陵,永远陪着您和皇祖母……” “宽儿……”李渊听到孙儿的这番话,一时间可谓是百感交集:“皇祖父真后悔……真后悔啊……” 第873章 星光铺路我独行 “皇祖父……”早就红了眼眶的楚王殿下,此时正想对皇祖父说些什么,但是察觉到身后有动静——已经猜到来人是谁的他,突然收起了心中的悲伤,用一种轻佻的语气道“差不多得了啊,咱爷孙俩用不着这样,对了,您以后是想让孙儿给您烧纸钱,还是直接烧精美的春——” “咳咳咳……”李渊知道孙儿是个机灵的,但他也不希望对方这么机灵:“臭小子,说什么呢!咳咳……那什么……朕可没教过他这个啊……” 李渊最后的解释,显然是说给长孙皇后听的。 而长孙皇后,此时哪还有心思去管这些。 “陛下。”知道儿子最近一段时间对自己有所疏远的长孙皇后,在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后,转而便跪倒在自己的夫君面前:“陛下,妾想请您饶恕——” “——母后,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楚王殿下虽然甘愿为亲情所束缚,但是男子汉大丈夫,在有些事情上就是需要一步不退:“这昏君可以拿任何事情来找本王的茬,但独独不能拿高句丽使节来说事! 是,本王在高句丽人眼中的确十恶不赦。 可他们却也没本事阻止本王率军打进他们的王宫,将他们的国君当作蝼蚁戏弄! 当年他高句丽王将前隋将士们的骸骨筑成京观,他们的仇,本王一直没忘! 可现如今,有些人似乎将这些仇恨统统都给忘了! 区区一个高句丽莫支离派出的下属,就能以死来污蔑本王;而本王的君父却打算利用这件事来打压本王,这不是什么权谋,这是在侮辱本王!”楚王殿下说到这,见坐在龙椅上的李二陛下已经气得须发皆张,他突然觉得这样其实也挺没意思的。 所以他在皇祖父的眼神警示下悄然住了嘴。 在这一刻,楚王殿下已经下定决心,往后自己要逃得远远的,绝对不再受这个气。 接下来,御书房内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最后,还是太上皇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二郎,你觉得宽儿今天算不算受了委屈?” 其实,李渊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你是不是想要一条道走到黑。 而李二陛下在经过反复考量后,终于也决定接受父亲递过来的台阶:“父皇,此事……的确是儿臣欠考虑……” “呵……”楚王殿下一听这话,突然冷笑道:“史官在哪里?” “宽儿……”长孙皇后见儿子这般动作,深知夫君脾气的她赶忙开口道:“今日之事……不宜——” “——褚遂良!滚进来!不然乃公今日便把你逐出师门!”——既然心中枷锁已破,楚大王便谁的面子都不打算给,只见他此时一边说着话,一边快步来到长孙皇后身边将其扶起,同时嘴上依旧带着一如既往的“楚王式威压”:“本王就数三个数!一、二!” “殿……殿下……”褚遂良作为一个很“懂事”的读书人,只听此刻楚王殿下说话的语气,他就知道日后自己还能不能在朝中混,全看人家的心情了,所以此时的他,去见楚王,当然是连滚带爬:“臣……臣来了……” “来了啊。”楚王殿下在见到褚遂良后,当即不顾母亲长孙皇后的眼神示意,笑眯眯地看向自家便宜师兄:“褚公啊,想必你也不想我虞师因为今日之事而动怒吧?” “……”褚遂良自然还记得先前虞世南用朝芴当武器,削得他眼冒金星的场景:“敢问殿下有何吩咐?” “写,高句丽使节因为造谣本王有龙相,在事发后于监牢之中诬告本王欲反,后又企图用自尽来嫁祸本王!幸得陛下明察,此计谋终究被识破,然高句丽使节此举背后,应是得了高句丽使节泉盖苏文的授意,所以从今日起,我大唐自当与那高句丽不死不休!褚公以为可否?!” 这大概是楚王殿下最有文化的一段话之一。 “臣以为……”褚遂良回话时抬头看了一眼李二陛下,他发现尽管对方眼神中尽是错愕,但是对方脸上那微微抿起的嘴唇……以及终于舒缓下来的眉毛,似乎并未透露出愤怒的情绪。 所以褚遂良在顷刻间便有了答案:“臣以为殿下所言有理有据有节!那高句丽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臣——” “你别整那么多屁话!”楚王殿下就烦这种聪明得让人讨厌的家伙:“记住,史家就该据事直书,一字不改!”(注1) “臣明白……臣一字不改!”褚遂良知道楚大王在玩梗,而且这个梗结合今日楚大王的行为,那真可谓是透着十足的黑色幽默。 但……他敢不接这个茬? “楚王殿下,满意了?”李二陛下没有阻拦李宽对此事的处理方式,事实上,他也知道这就是最好的方法了。可即便如此,在他心中,因为今日之事,终究是……有些……不甘,以及对儿子产生了某种芥蒂。 “你别觉得我这样是怕了你。”楚大王如今也算是彻彻底底的心灰意懒了,所以当着皇祖父和母后乃至褚遂良这个朝中大臣的面,他依旧将这原本不该说出口的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从今往后,你就奔着你的千古一帝去,而本王这个当儿子的,在帮你干完西突厥那俩傻帽后,这辈子也就在琼州画地为牢了。 你放心,往后你就是往琼州发再多的诏书,本王都不带理你的,陛下,你最好就当本王死了!本王也一定当自己死了,不会再有什么消息传到长安,污了您的耳朵!糟了您的心!”楚王殿下到底还是没能憋住心中的怒气,可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今日是元正。 他自西北征战后,几乎就没有再在长安享受过这种亲朋好友欢聚一堂,共同辞旧迎新的吉祥节日。 当初漠北的风雪再大,知道长安城里有人挂念自己的楚王殿下,他的内心是火热的,如今身在长安,楚王殿下却觉得心若冰封。 所以凭啥就他要一直顾全大局? 天地广阔,长安再大,于他而言不过四方之地。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也不管其他人作何感想,他转身便走出了御书房。 而天色也在此刻渐渐暗了下来。 无视朝自己行礼的几位大臣,楚王殿下在和自家大哥对视一眼后,兄弟二人一个挑眉,一个面带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接着,楚王殿下便直接走出了广场。 只是独行于御道之上的楚王殿下,虽有星光铺路,可他的脚步却在某个瞬间陡然停驻。 错了么? 没错么? 楚王殿下没有答案,他抬头望向头顶的夜空,天上星河璀璨。 “想这些作甚?庸人自扰,庸人自扰啊……”良久,楚王殿下低下头,轻笑一声,觉得这样的问题其实没什么意义,还不如回去抱着可爱的小兕子欣赏烟花呢。 然而,重新迈开脚步,继续赶路的楚王殿下,自然无法看见在这高大的宫墙之外,那长安城内的一百零八坊,长安城外的三百六十州,这个被烟火气熏燎了一整年的大唐,彼时家家户户,发出微弱光亮汇聚在一起,共同拼凑出人间灯火辉煌…… 第874章 可爱的兕子 “二哥!” “二哥!二哥!” 楚王殿下回到甘露殿的时候,小兕子便兴奋地朝他招手:“你终于回来啦!” ”兕子……怜儿?”楚王殿下顺着声音望去,这才发现妹妹正被虞怜儿抱在怀中,这会儿正刚刚迈下台阶。 而在虞怜儿身后,杨绾绾、独孤玥、还有魏淑仪三女,则是陪同长乐公主、兰陵公主还有高阳公主,一起朝着李宽这边行来。 “二哥,惊不惊喜?”促成今日这出好戏的高阳公主,一上来就开始向李宽邀功:“我就知道你不会去太极殿那边参加宫宴,所以你看,我把嫂……嗯……阿姊们都给你送过来啦!” 高阳公主此言一出,虞怜儿几女纷纷俏脸一红。 “哈?”楚王殿下从前还真没发现,高阳这丫头居然这般机灵,此时的他,一边从害羞的虞怜儿怀中接过兕子,一边笑着看向其他几女,嘴上却对高阳道:“好好好,二哥承认,你是个聪明的……” “那当然,我母妃也时常夸我懂事。”高阳公主听到二哥夸赞,当即骄傲的扬起下巴。 “二哥!谢天谢地……你总算是平安归来了……”——就在这时,李恪也抱着稚奴,和心情有些不悦的青雀一道出了李宽的寝宫,来到了后者身边:“我差点让青雀这小子给揍了……” “怎么了这是?”楚王殿下只是扫了一眼,便知道李恪跟青雀两兄弟之间似乎闹了矛盾:“青雀,怎么臭着一张脸?见到二哥回来你不高兴?” “二哥,我没有……”青雀见哥哥问起,于是只能老老实实道:“方才三哥拦着我不让我去太极殿那边……我跟他顶了几句……” “你三哥是对的,”楚王殿下很欣慰弟弟中间还有个能顶事的:“你去了也是送菜,对了,老五老六呢?” “在你的书房趴窝呢……”青雀觉得自己有必要也学学自家三哥,跟二哥告一状:“六弟非要拉着五弟,‘先去武德殿整把趁手的兵器,然后杀入太极殿,救二哥’——我跟三哥没劝住,三哥就把他俩给揍了一顿,然后捆起来丢在书房了。姚集这会儿正看着他俩呢。” “二哥!三哥坏!”稚奴因为见到三哥出手的威力,所以他先前是不敢造次的,但是眼看着二哥回来了,青天也就有了,所以小稚奴觉得自己可以放肆了:“打!打!” “我看你欠打!”楚王殿下闻言拍了拍臭小子的屁股,然后对此时赶来拜见自己的称心道:“把小祐跟小愔放出来,我要请他们看烟花。”楚王殿下说完,又对身边的长乐道:“长乐,派几个人去把阿姊们也叫来。对了,你让人去弘义宫看看,如果皇祖父回去了,就将他请过来,就说这里有我给他老人家准备的戏法儿。” “嗯!”长乐公主此刻心中也是思绪纷繁,她知道二哥现在其实兴致并不高,但是她更知道,今年的元正或许就是二哥在长安度过的最后一个元正,所以自己不能扫兴。 “二哥,你饿不饿啊?”兕子小公主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养成了投喂哥哥的习惯,只见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两颗油炸丸子,将其递到李宽嘴边:“兕子给二哥带了小肉丸儿,二哥要吃吗?” “……”楚王殿下看着妹妹关切的眼神,不禁微微一笑,接着低头张嘴,将两颗肉丸咬进嘴,随意大嚼几通,接着将其吞入腹中:“往后……二哥要是没有小兕子惦念,恐怕真的会饿肚子哦……” “不会呀,兕子会一直惦念二哥的!”小公主听见哥哥这般说,当即认真反驳道:“就像兕子知道,二哥也会一直惦念兕子!” 小姑娘天真的话语,无疑打动了在场的所有人。 “二哥!稚奴也一样!”然而我们聪明的九殿下,却选择在此时当起了应景的应声虫。 “稚奴啊……”楚王殿下闻言看向弟弟李治:“万一哪天二哥再跟人结拜,你一定得来。” 二哥一定会找片桃林,然后想办法让你当老三。 ------------------------------------- 就在楚王殿下和兄弟姊妹们随意聊天的当口,太极殿这边,御书房内,李二陛下却不得不再次面对眼前的烂摊子:“父皇……我以为您能理解我……” “朕不想理解你了。”当着儿媳长孙皇后的面,太上皇突然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往后……等宽儿出了长安,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朕只当自己聋了瞎了,不会再跑到你跟前指手画脚——只不过……朕最后再提醒你们夫妻一句:往后这宫里,不会再有宽儿这样的好孩子了……不会再有了……” 太上皇说完这番话后,当即便转身走出了御书房。 而此时的殿前广场,已经是灯火通明,大臣及其家眷,已经在正殿那边恭候帝后入席。 “唉……”看着还跪在广场上的太子李承乾,太上皇缓步走下台阶,接着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承乾啊……皇祖父没什么忠告可以给你的,只希望你以后遇事要稳妥些,你弟弟马上就要离开长安了,可他却没有带走你父亲心中那些多余的猜忌和斗志,往后……你自当小心谨慎……万不可像今日这般莽撞了……” “孙儿谨记皇祖父教诲!”听闻此言的太子殿下,当即朝皇祖父俯身拜倒,他知道皇祖父今日对他说的这些话,已能见其舐犊情深。 而太上皇在得到孙儿回应后,只是点了点头,接着他又看了一眼跪在不远处的房玄龄等人,随即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广场,踏上了御道。 太极殿那边的宫宴,李渊并不打算参加,而是准备去看甘露殿那边,见一见自己最疼爱的孙儿。 至于儿子的脸面…… 谁在乎呢?反正他不在乎。 第875章 贞观九年的那场烟花 “观音婢……”李二陛下在父亲走后,他先是沉默着酝酿了一阵情绪,才缓缓开口道:“今日之事,非朕所愿也……” “陛下这些话,妾已经听腻了。”长孙皇后闻言抿了抿嘴,此时她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妾只希望……您不要再继续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么?”李二陛下闻言苦笑一声:“呵……或许吧……观音婢,从武德九年的那场宫变开始,朕这一辈子……都要饱受良心上的折磨——朕的这个皇位,得之不易,更无法失去……” “妾不过一个妇道人家,见识少,不懂陛下的苦衷。”长孙皇后是个聪明得女人,她明白,自己的丈夫之所以跟自己解释这些,为的不是求得自己的体谅,而是想要继续获得认同。 “既如此……”李二陛下见发妻已经表态,他也只能默默表示接受对方的立场:“朕就不说这些讨人嫌的话了,正好,宫宴即将开启,观音婢,随朕一道入席吧……” “……”长孙皇后看着眼前神色如常的夫君,直到对方站起身,来到自己面前,她才缓缓点头道:“元正大吉,妾自当随陛下与百官一道欢庆今宵。” 太子李承乾直到坐在太极殿上,看着下方举杯向父皇庆贺的群臣,他都想不明白,大家在高兴什么。 宽弟今日差点就反了,整件事情说不好谁是始作俑者,或许父皇和舅舅都算,褚遂良和宇文士及显然是两个狗腿子,而房相……李承乾相信对方不会做出这种不智之举——起码从朝臣们的利益出发——一个能征善战而且还无意大统的楚王,绝对不会是他们的敌人。 所以…… 父皇是在高兴什么? 舅舅又在高兴什么? 而母后…… 罢了…… 李承乾并不知道,此时女宾那边,气氛压抑的可怕——长孙皇后此时跟他一样,也是一脸深思的表情。 “砰!” “砰……” “砰……” 就在此时,突然一阵奇怪的声音从殿外响起,群臣们听到动静,纷纷放下手中的筷子酒杯,开始伸头向外张望。 “陛下,好像是宫里走水了!”突然,坐在靠门位置的宇文士及大声喊道:“臣怎么见着外边儿是火光冲天的景象?” 宇文士及此言一出,可谓是满殿皆惊。 尤其是一直就心不在焉的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他俩现在脑子里都只有一个念头:难道楚王一怒之下将宫殿给点了?! 这好像还真是“楚王”能干出来的事啊! “哪儿?哪有火光?”卢国公程咬金听到宇文士及的惊呼后,他第一个坐不住,率先起身朝陛下行了一礼,接着跑出了大殿。 “知节你……唉……”李二陛下见状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随后便大声对宫外喊道:“张楠,怎么回事?” “陛下……”张楠听到李二陛下呼唤,当即便躬身进入大殿内:“楚王殿下刚刚派人传话,甘露殿那边并没有走水,他只是在……给兄弟姊妹们放‘烟花’……” “何为‘烟花''?”——虞世南和萧瑀还不知道先前御书房内发生的事,可下意识的,这两位楚王恩师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那竖子又作什么妖?”李二陛下闻言猛地站起身,接着大步走出太极殿,接着,他便见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奇景。 只见此刻整个天空,虽然群星璀璨,可是在他们眼前,却有更璀璨的事物。 只见随着一声声尖锐的呼啸声过后,天空中陡然炸开巨大的金色火星,其中还有些许绿色,不过金色占据了主体。 但这还只是一个开场。 因为随着更加密集的破空声传来,有越来越多的烟花开始升入空中,接着一簇一簇爆裂开来,发出璀璨的光亮,此时众人脚下的雕梁画栋的宫廷建筑,在那只有一瞬夺目的烟花面前,变得黯然无光彩。 “宽儿……”侧殿那边,长孙皇后在听到动静后也走出了大殿,她望着那漫天的烟花,只是呢喃一句,便泪染衣襟。 娘,你借我一百贯钱好不好?我打算干一番大事业! 娘,儿子就是见不得您被人欺负,谁也不行!我爹也不行!至于长孙安业那个杀千刀的……他再敢来烦您,我就让他当太监! 娘,儿子想要……去西北建功立业! 娘……有些事情……您不能算在儿子身上,您得找我爹啊! 哎呀……娘亲面前,儿子怎敢威风……娘亲我错了! 另一边,李二陛下此刻也和长孙皇后一样,想起了一些遥远的事情。 从前那个在太极殿里被自己追着揍的小小竖子,怎么就……怎么就…… 爹,大杖走,小杖受你懂不懂? 爹,等我长大了,我就率领大军征伐高句丽,将他们的王女给您拐来当暖脚婢怎么样?什么?新罗您也要?!哇,你这昏君……吃得消吗? 唉……您怎的又急?哎哟你这昏君!玩不起是吧?嗷——我要找皇祖父告状!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收回思绪的李二陛下,此时看着天空中不断绽开的烟花,他的内心仿若天人交战。 而在另一边的甘露殿广场上。 “宽儿,这些都是你准备的?”——不同于太极殿那边的帝后和群臣只能看见天上的烟花,太上皇李渊看着站在广场打铁花的黑衣死士,以及在四溅纷飞的花火中上蹿下跳,翻滚起身的醒狮,老人脸上可谓是精神焕发:“好小子,皇祖父就知道,有你在,今年的元正就一定有看头!” “祖父乖,看狮子!大狮子!”——稚奴和楚王殿下小时候一样,对狮子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感:“二哥,稚奴要狮子!” “你要个锤子!”楚王殿下这会儿一边伸手护在妹妹兕子的头顶,防止那根本就不可能抵达到面前的火花,一边对一直想要近距离欣赏打铁花的高阳公主大声吼道:“高阳,赶紧回来!再凑过去二哥真揍你了啊!” “二哥!”高阳公主虽然没有挨过李宽的揍,但是她也清楚自家二哥的脾气,于是这会儿也只能闷声返回,同时对正在和长乐公主说笑的虞怜儿道:“怜儿阿姊!你也不管管!” “……”虞怜儿见高阳调侃自己,于是她先是俏脸微红,随后横了一眼正在跟兰陵说话的楚王殿下,接着她又转过头,对高阳公主反击道:“高阳殿下,您什么时候管住了房遗爱……我便试着……管一管楚王殿下好了……” 第876章 阳春白雪 长安城内烟花璀璨,同一时间,长安城外的玉山之上,同样绽放无数绚丽的火花。 而张镇玄此刻却没有和其他窦氏家臣们一同欢呼,因为今晚来此的老天师,已经将宫内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与他。 这让他在勃然大怒的同时,心中也不禁生出一种要为自家殿下讨公道的想法:“曾祖,您放心——” “我放心什么?”别苑之中的某处小院内,老天师转头看向行事作风和家主越来越相似的张镇玄,他只觉天都快塌了:“你个小王……呸——老夫都差点被你气糊涂了,总之……你个臭小子给老夫记住:这一回,你什么都不用做。 除非是楚王殿下下令,否则你权当不知此事——还有,外边那帮年轻后生,特别是袁天罡那小子,你也要对其多加约束,不可让他们再生事端,明白么?” “曾祖父,这是为何?”张镇玄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从前您可是最护着楚王殿下的……” 要知道,当初自己在钟南山的道观里修行的好好的,是曾祖父先揍祖父再揍父亲,这才迫使自己下山的。 当然,如今看来……跟着楚王殿下,的确比山中修道有意思得多。 “你不了解李世民。”老天师见孙儿问起,他便索性将话挑明:“他是天生的枭雄心性,做事一贯谋而后动,而且绝不放任敌人坐大,而楚王殿下之所以能是例外,一是因为殿下成长的速度太快,二来则是他也没料到,老夫人为了给楚王殿下一个安稳的未来,居然真的将窦氏庞大的基业几乎都留给了楚王殿下……所以,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其实是不可调解的。”老天师说到这,突然偏头看了一眼沉默的曾孙:“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进宫杀了他,楚王殿下就能摆脱困境了?” 被曾祖父看穿心事,张镇玄并没有感到意外,但他依旧只是沉默。 他在沉默中,慢慢坚定了某种决心。 “现在长安城里,皇宫之上,也燃放着……烟花。可是镇玄,你知不知道,眼下这一刻,世上还有一处,那里同样是这‘漫天洒金花’的场景,甚至比长安和玉山的规模还要大,不,要大得多!”老天师说到此处,脸上的神情也难免变得唏嘘。 “殿下还真是让人敬佩……”张镇玄听完曾祖父的这番话,他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楚王殿下一定派人去了献陵。 “老夫人走的实在太早……”老天师听到孙儿这般说,当下不禁发出一声叹息:“或许她也预料到了,只教会楚王殿下仁孝和善良,却没来得及教给他怎么保护自己,注定会让楚王殿下受到一些伤害。所以老夫人才会那般的竭力为殿下谋划。可在曾祖父看来,与其让楚王殿下成天待在长安跟人虚与委蛇,不若就让他经此一遭,从此离开这座囚牢——镇玄,往后你要好好辅佐楚王殿下,他会将窦氏强盛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到那时,你再想起今日曾祖父的这番话,你便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老天师说完,又看了一眼还在燃放的烟火,接着笑道:“终有一日……你们会看到楚王殿下带给你们的未来,比眼前的烟花更加光辉夺目!” ------------------------------------- 元正过后,楚王殿下隔天便带着礼物拜访了自己的两位恩师。 当然,楚大王是懂端水的,所以他先去的萧师家——因为褚遂良先前得罪了他的缘故,虞师那边就得排后头了。 不过在和萧阿婆还有萧师闲聊了一阵后,在杨绾绾饱含深情的注目下,我们的楚王殿下还是婉言谢绝了萧阿婆的挽留,他还得虞世南府上一趟,“顺便”蹭顿午饭。 “虞师?您怎么还在门口迎我啊?”楚王殿下来到虞府时,发现虞世南居然亲自在门口迎接自己,这可吓坏了楚大王:“虞师,您该不会是打算撺掇本王反出长安吧?!” “小兔崽子……”虞世南见李宽一上来就开始给他整活,顿时心头一松,接着便对站在自己身边的虞昶一通大骂:“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滚回去让厨房准备上菜!” “父亲……”被父亲这么一骂,虞昶觉得自己在未来女婿面前实在是好没面子:“您能不能小点声儿……” “我老了!”虞世南闻言立马扯着嗓子吼道:“声音小了我自己都听不见!那骂人还有什么意思?!” “哇……”楚王殿下看着眼前的虞师,他觉得自己若是老了以后能有对方的三分风采,那也一定很迷人了。 “……”不打算在这里接着挨骂的虞昶只得离开,而虞世南则是对李宽招了招手:“殿下,来,陪老夫到花园里走走。” “哎呀虞师……这个季节,花园里还有啥啊?”楚王殿下闻言有些不情不愿的上前扶住老人的胳膊,顺便从怀中取出给对方的贺礼,那是一枚印章,上面刻有“门墙桃李”四字:“楚大王出品,举世罕见的精品哟!” 当然,关于雕刻这枚印章耗费了多少玉料,为了自己的口碑,楚大王自是绝口不提。 “哟……殿下竟然这么客气?”虞世南接过楚王殿下递过的礼物,眉毛微微一抬,在看清印章的内容后,旋即似笑非笑道:“好小子……这不是骂人么?” “啥?!”楚王殿下觉得自己在皇宫都没受到过这么大的打击:“虞师,您是不是老糊涂了?——‘门墙桃李’唉!本王可是翻了好久的书册,还问了我那聪慧的三弟,和……更加聪慧的四弟,才决定刻这四字。虞师……您可太伤我了!” “哈哈哈哈……”被楚王殿下逗得哈哈大笑的虞世南闻言只能无奈摇头:“殿下莫怪,是老夫小看人了,只是……我以为这上面会刻那‘用兵如神’,或者再不济,也能有个‘不战屈人’,谁曾想……” 第877章 虞师,有品! “——我说虞师啊,说您胖您还真就喘上了?”楚王殿下见恩师得了便宜还要卖乖,那可就休怪他‘攻其不备’了:“您教我的那点儿兵法,我还没上战场就忘得差不多了,不过好在关键时刻总能想起那么一两句,嗯……这一说……好像……本王还真得谢谢您呐……” “你骂完了就别说谢谢,老夫吃不消。”虞世南闻言摆摆手,两人继续往里走,只是在经过花廊时,楚王殿下对“恰巧”经过的虞怜儿眨眨眼,后者也是回以俏皮一笑。 “老夫是聋了些,但是没瞎啊!”虞世南见状不由停下脚步,在惊走了孙女儿后,他看着身边这个没皮没脸的未来孙女婿,想了想,又道:“昨日……发生了何事?” “虞师,没啥,就是本王心里不痛快,跟那昏君吵了一架。本王的大哥见势头不对,敢来劝架,外带将无忌舅舅削了一顿。”楚王殿下不想让老人为自己操心,所以他尽量将事情说得轻松些。 至于知晓其中内情的褚遂良——他自然对方没那个胆子说实话。 “唉……”虞世南闻言默默叹了一口气:他当然清楚李宽没有跟他说实话,可是这并不是老师装糊涂的理由。 “殿下,往后去了琼州,没什么事,就别回长安了。”虞世南说着,将李宽带进了虞府的后花园,而楚王殿下在见到位于花园一角的梅林后,不由笑道:“虞师,有品!您还喜欢梅花呢?” “是虞昶那小子非要种。”虞老头儿傲娇的很,闻言还为自己辩解:“老夫可从来都不附庸风雅。” “啥?”楚王殿下觉得虞师可能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虞师,本王是觉得用梅树树枝熏烤出来的腊肉一定会很美味。” “……”虞世南没法接话了。 自己的确不爱“阳春白雪”,但也不是“下里巴人”呀…… “虞师,您说话呀虞师?”楚王殿下觉得老头儿年纪大了,动不动就发呆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虞师,我是李宽呀!” “你是夯货你是……”虞世南看着围着自己上窜下跳的楚大王,只觉自己真不该收下贺礼——因为那块瞅着还顺眼的印章,现在不管这位大爷怎么闹,虞世南好像都没法儿对其生气发火:“行了,楚王殿下,老夫明白您的心意,只不过……老夫还是希望,您此去西域,当多加小心……” 身为一代大儒,教出了一位常胜将军,虞世南“兵法大家”的名头便由此而来——可是老人并不需要这些虚名,他反而担心自己教给弟子的东西并没有那么有用,更害怕对方因此遭遇不测。 “虞师,您不用担心本王。”楚王殿下见老人面色如此凝重,不由笑道:“该被担心的,是那帮异族。” “暗箭难防啊楚王殿下……”虞世南闻言不禁深深看了李宽一眼:“侯君集此人野心不小,若殿下您出关作战,一定要注意提防他。” “啊?”楚王殿下此时好奇的不是侯君集的野心,他好奇的是虞师怎么清楚这一点的:“虞师,您怎么能这样说?那侯云可是本王的挚爱亲朋啊……” “侯君集、李绩,此二人年纪较之其他天策府幕僚,可谓年纪尚轻,殿下,其实他们二人差别不大,唯一的不同就是李绩聪明一些,但也仅仅只是‘一些’而已。”虞世南说完,见楚王殿下皱起眉头,于是又笑道:“当然,李绩运道不错,早早的就落在了您手里,日后注定是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这对他来说,其实是好事。” “虞师……”楚王殿下这下可是真叹为观止了:“您看人可真准!” “你小子用不着阴阳怪气。”鲜少得到楚王殿下正面肯定的虞世南,这会儿还以为对方是在调侃他,于是生气道:“这世界上有两种人最容易遭难,一种是自以为是的人,另一种,就是自以为是的聪明人——前者或许还有救,至于后者,多半都是万劫不复啊……” “我嘞个孔明再世啊……”楚王殿下这下可真是对恩师刮目再刮目了:“虞师,您说的话都好有哲理,这些您从前怎么不教给我呢?好哇……老头儿你藏私?” “……”虞世南眼见楚王殿下在几个呼吸之间就完成了“谦逊到张狂”的转变,他不由好气又好笑:“你小子从前见谁都是一副‘任你计谋再多,我自一力降之’的桀骜神色,老夫那时候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人总要在经历了一些事情,才会让心境发生转变。 就比如现在,臣认为这些话说出口,殿下您已经能够听得进去了,臣才会说这些——倘若时机不对,那么就会适得其反;于殿下而言,毫无益处。”虞世南说完,伸手替李宽整理了一下他腰间那个丑到没眼再去看的“鸳鸯荷包”:“如今朝中百官,没几个是傻子,哪怕是宇文士及,他也算不上傻子——他只是赌得有些大,然后又赌输了,所以才被大家当傻子看……” “虞师……”楚王殿下听到虞世南这样说,当即便有些警觉道:“您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昨晚宫宴结束后,百官携家眷出宫之时,要不是有窦师纶拦着,宇文士及就得被谯国公带领的那几位突厥大将给丢下金水桥——陛下当时就站在太极殿上看着,玄甲军的甲士几乎包围了整个太极殿广场。殿下,柴绍这个姑父当得……就连老夫都要给他写个‘服’字啊……” “坏了……”楚王殿下昨晚不是没听到太极殿那边传来的动静,可他当时光顾着和小兕子解释“为什么淑仪阿姊和玥儿阿姊也要跟兕子抢二哥”,反而忽略了自家姑父。 而现在,自己出宫后又是先拜访的两位恩师…… 楚王殿下几乎想象回头姑父见到自己的样子…… 那个哀怨劲……必定不输当年——那时候只要姑姑姑丈回陇右看望自己和祖母,姑丈永远只能一个人睡在隔壁小院。 “什么坏了?”虞世南闻言好奇道:“谯国公最后让窦师纶给劝住了呀,陛下还不至于那么小心眼……” “虞师……”楚王殿下这会儿还在心头盘算自己今日骑出宫的汗血宝马能不能算得上一份合格的贺礼:“您不懂……小心眼的……可不光那昏君——我姑丈这人……在这方面……有时候也挺让人感到棘手呀!” 第878章 见姑丈 因为担心自家姑丈可能会想不开,所以我们孝顺的楚大王根本就没敢在虞府多做停留——这位大爷在风风火火的陪虞师用过饭后,他甚至只来得及在走廊转角塞给虞怜儿为对方准备的新年礼物,随后便头也不回地去了:“怜儿,别难过,本王其实比你更难过——回头本王带兕子来看你啊!” “哼……让后兕子小公主来就足够,谁稀罕你来——”虞怜儿站在台阶上,望着走向庭院的心上人,脸颊微红。 “你稀罕我来——”楚王殿下虽然人已远去,可是虞怜儿仅凭声音,就能想象出心上人说这话时的表情。 神气得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喜欢他…… “这样其实也很好……”虞怜儿怔愣半晌,接着便笑着转身:“往后……一直稀罕你好了……” ------------------------------------- “姑丈!”——撩拨完了喜欢的姑娘,楚王殿下好似赶场一般的奔向了谯国公府,可等他进了门,才发现今日的谯国公府似乎格外的冷清。 “表弟,你来了啊。”早早就守候在影壁那里的柴令武,此时望着姗姗来迟的表弟,说话叫一个有气无力:“你赶紧去看看我爹,他这也不知道是抽的什么风,一大早就跑去演武场练武去了,看那架势,似乎打算砍死宇文士及一样。” “姑丈他气还没消呢?”楚王殿下闻言立马快步奔向演武场,而柴令武见状,自是赶忙跟上:“消什么气,我爹已经将家中的奴仆全部遣散回家了,也不知道他想干嘛……” “……”此时的李宽,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不简单,所以他也没再废话,只是加快了脚上的步伐。但末了,他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了柴令武一句:“哲威表哥呢?” “在军中当值呢。”柴令武闻言没好气道:“也不知道爹抽的什么风……” 兄弟二人在说话间,便来到了柴家的演武场。 而此时的柴绍,则是光着膀子,站在演武场的中央耍着一干长枪,那大开大阖、攻势凌厉的招式看得楚大王眼皮狂跳:不是……姑丈这是…… “爹,宽哥儿来了。”柴令武见父亲没有注意到他们二人,于是便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您歇息一会儿再练成不成?” “宽儿?”因为得到儿子的提醒,此前一直想着心事的柴绍,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望向场边:“你小子还知道来看你姑丈啊?说说吧,姑丈是排第几啊?” “啊?”楚王殿下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装傻:“姑丈?什么第几?我一出宫,就奔您这来了啊!” “呵……”柴绍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日头,随后道:“这都过了饭点你才来,臭小子……不老实啊!” “呃……”楚大王眼见辩无可辩,于是只得干脆承认道:“先前……去过两位恩师府上,不过我可一直都牵挂着您呐姑丈!”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跑到兵器架旁边,将柴紹放在上面的衣衫抱到对方面前:“来来来,姑丈,宽儿为您更衣。” “你少来!”听闻此言的柴紹一边将长枪放回架上,一边从侄儿手上接过衣衫,给自己穿上:“宽儿,姑丈这边没什么事,你用不着担心。” “我没担心啊。”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睛:“姑丈您可是马踏黄河两岸的英雄,这点小小波涛,惊不着您!” “嘿……这话可别让你秦伯伯听见。”柴绍闻言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成了,算你小子有良心,还知道来拜访姑丈,不过宽儿,眼下有一个人你更应该去见见。” “您是说我窦叔儿?”楚王殿下闻言想了想,道:“这个不急,时间还早。” “窦公已经不放心陛下了。”柴绍觉得楚王殿下可能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昨日的骚乱,的确是姑丈想动手揍宇文士及才引起的,可是宽儿,窦公当时可是打算趁乱对宇文士及下死手的——不光宇文士及,如果不是长孙无忌够机敏,一直站在尉迟敬德和郭孝恪两人身后,他也要倒霉。” “啊?”楚王殿下直到此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过他的脑子一向奇奇怪怪:“姑丈,您怎么把褚遂良给漏了?” “他?他不是陛下的起居舍人么?怎么,他也参与了?”柴绍听闻此言,不由皱起了眉头:“不对啊,他还是虞世南的弟子呢,跟你好歹也算师出同门……” “褚遂良这人贯会浑水摸鱼。”楚王殿下觉得有必要给姑丈提个醒:“姑丈,此人可不简单,您以后小心防备。” “嗯……”柴绍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又道:“宽儿,你跟姑丈说实话,先前你说你爹在屏风后边儿藏了死士……” “哦,我瞎说的。”楚王殿下不想再让姑丈为自己冒险了:“您不必当真。” “你这竖子……什么瞎话都敢编……”柴绍闻言摇摇头,接着又伸手拍了拍侄儿的肩膀:“过了年关,又长了一岁,往后行事也该愈发稳重一些才是。此次你去西北,将你令武表哥带上,也让他历练历练。” “爹,您答应啦?!”——柴令武没想到,自己先前苦苦哀求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的事,这一眨眼,居然成了! “战场之上,一切都要听从主帅命令,你小子要是敢抗命,当心挨收拾!”柴绍看着喜出望外的儿子,他脸上的抬头纹都加深了几分:“宽儿,你给姑丈记好喽!万不可看在姑丈的面子上,对这竖子容情!“ “啊……”楚王殿下闻言有些为难道:“可是姑丈,令武表哥在我这,也是很有面子的呀……” 第879章 殿下,您人真好! “宽哥儿……好兄弟!”柴令武这下是真感动了。 “你俩还惺惺相惜上了?”柴绍抬脚就给了两个竖子一人一记鞭腿,柴令武对此是早就习惯了,反倒是楚王殿下,挨了这么一记,也是笑嘻嘻的不吭声。 “宽儿,去吧,先去见见窦公,我想他一定有话要对你说。”柴绍难得见到这么乖巧的侄儿——对方现在表现出来的乖顺,甚至会让他感到有些痛心:“姑丈这边一切都好着呢,你不必挂心。” “姑丈,您为啥把府上的仆人都遣散了啊?”楚王殿下见姑丈表现得如此反常,他不担心才怪。 “什么遣散?”柴绍闻言立马就意识到是儿子多嘴了,于是他先是狠狠瞪了一眼此时尴尬的柴令武,随后才道:“别听你表哥瞎说——姑丈只是想图个清静,放了他们几天假,等过了年关,他们还是要回来的。” “哦……”楚王殿下闻言这才放心:“那姑丈,我先去窦叔府上了啊。” “嗯。”柴绍闻言点点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谁知李宽突然往他手中塞了一枚温润的玉佩:“姑丈,送您的,愿你身体健康,万事胜意,松鹤延年,万古长青。” “宽儿……有心了……”柴绍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咧嘴笑道:“你比你两个表哥有心——今早为你姑姑守陵的护卫来报,昨晚献陵和昭陵中间有‘漫天洒金花’的奇景,想必就是你昨夜在皇宫燃放的那个什么‘烟花’吧……好孩子,你祖母和姑姑在九泉之下得知你从来都没有忘记她们,她们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宽哥儿……”柴令武也是此时才知道,原来自家表弟居然如此有心:“你……” “哎呀……”楚王殿下没等柴令武继续开口,便挥手打断了他:“不说这……姑丈,那我先走了,回头我再来看您。” “嗯,去吧。”柴绍此时能够清楚的看见李宽已经开始泛红的眼眶——至亲之人的离世,从来就不是一瞬的撕心裂肺,而是需要经历漫长的悲伤情绪在心中反复拉扯。 对于李宽而言,更是如此。 不过生活终究是要向前。 李宽在来到窦师纶府上时,他已经恢复如常:“窦叔儿?本王来看您来啦!” “砰!”——楚王殿下刚跨进大门,就看见一道人影“嗖”的一下从自己眼前划过,然后摔进一旁已经枯萎的花丛中。 “楚王殿下?”——还没等楚大王开口,一个年纪约莫二十来岁,身穿儒衫的年轻人便来到了李宽面前,随即恭敬行礼道:“尚义见过殿下!” “呀!是尚义大哥呀!”——楚王殿下闻言赶忙上前一把扶住对方的胳膊,满脸喜色道:“你结束游学啦?对了,尙烈大哥回来了吗?” “殿下……臣在这呢……”随着楚王殿下身后那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楚大王这才发现,原来窦叔家也有苦瓜:“尙烈大哥,你这是……” “回殿下,臣打的。”窦尚义这会儿当着楚王殿下的面,也没打算给弟弟留什么面子:“父亲在书房,您随时可以去见他,臣这会儿还有事……” “哥……我错了哥……真的……”窦尙烈这会儿是真的怕了:“要不这样……我回头把我的马送你……” “这是咋了?”楚王殿下见窦尚义黑着一张脸冲向已经开始频频示弱的窦尙烈,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嗯……尚义大哥是读书人,那么尙烈大哥就是在军中历练的那位,所以……是读书人暴打边军校尉……等等……这合理吗?! 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违和与反差呀! “楚王殿下!救我啊!”眼看大哥要继续暴揍自己,窦尙烈这会儿也不顾什么面子了,直接奋起奔向楚王:“您帮我说说我大哥……” “啊……”楚王殿下现在脑子是真的挺乱:“本王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这小子惹父亲生气了。”窦尚义闻言也不藏着,当即便对楚王殿下交了底:“父亲让臣教训一下他。” “哦,那尚义大哥你继续。”楚王殿下闻言立马表明自己的立场:“那什么……尙烈大哥啊,本王这次来的匆忙,也没啥好的见面礼,这眼看着你要通失爱驹……这样,外边儿的那匹汗血宝马,送你了。至于你挨揍的事……唉……本王也怕窦叔儿生气,只能爱莫能助了哈……” “啊?汗血宝马?!”窦尙烈也是爱马之人,听闻此言立马就将自己的处境给忘了个一干二净:“殿下!您人真好!” “哈哈……”楚王殿下闻言干笑两声,急着又从怀中取出一枚打算回头送给三弟李恪的精美印章:“尚义表哥,这是本王亲自雕刻的印章,小小薄礼,唯见心意,还请收下。” 楚王殿下一出手,就是一枚“方正君子”印,说实话,窦尚义觉得这礼物可太贵重了:“殿下……臣……” “唉!尚义大哥莫要推辞,你我还有尙烈大哥本该多亲近一些才是!”楚王殿下如今说话的水平是越来越高了。 “既如此,那尚义谢过楚王殿下!”窦尚义闻言小心收起印章,接着又朝李宽郑重行了一礼。 “你俩接着操练,本王去看望窦叔了。”楚王殿下闻言拍拍窦尚义的肩膀,接着迈开步子,去往书房。 而在他离开后不久,窦商烈的惨叫声便再度响彻窦府。 “唉……这世子之争,或许历来便如此,唯有本王家中,能够做到兄友兄恭啊……”边走边感慨的楚王殿下,一边计划着回头怎么给三弟李恪补上一枚“博物大雅”印,一边想着待会儿见了窦叔儿要如何做开场白。 但…… 楚王殿下想得挺好,做起事情来就另当别论了。 “窦叔儿!窦叔儿!本王来看您来啦!”——片刻之后,窦叔书房外响起了楚王殿下那好比“大圣出世”的欢快嗓门,而此时正在书房内提笔写密信的窦师纶,一听来者楚王,顿时手一抖,好好的一张白麻纸,顿时多了一摊墨迹。 “殿下……臣在这……”窦师纶见此情形,只得无奈搁下笔,接着将即将写好的信丢进角落的炭盆,任其化为灰烬。 “哗啦。”随着书房的门被推开,楚王殿下亦是带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窦叔儿,本王今日特地来看您啦!” 第880章 楚王殿下的妙计连环 “殿下……臣隔老远就听见您说话的声音了。”窦师纶一边说着,一边从座位上站起身,接着来到李宽面前,语气略带歉意道:“殿下已经见过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啦?” “哪有不成器。”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依本王看,两位大哥皆是一表人才!”——虽说李宽从前来窦府时,往往只能见到窦叔一人,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窦家的情况——窦叔的发妻去世得早,留下两个年幼的儿子让窦叔一人照料,说起来,窦叔也实在是不容易。 毕竟家里边事情多不多,外边儿还有窦氏基业要看着,最重要的是——还有楚大王这么个能闯祸的玩意儿在。 “殿下如今的确是不一样了。”窦师纶听完李宽所讲,不由笑道:“臣很欣慰。” “啥?这里有怪味?”——楚王殿下的耳朵不好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见他一边说着,一边装模作样的到处嗅了嗅,接着故作惊讶地指着一旁炭盆里的那抹难以察觉的灰烬道:“我说窦叔儿,您这是背着本王跟人写密信了?” “就你小子眼尖!”窦师纶眼见事情瞒不过,于是只能无奈道:“臣是担心再这么下去,陛下不会让你出长安,所以打算多做一手准备。” “那倒不至于。”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本王从城外打进来可能有点难度,但是从城里杀出去,嗨——比吃饭喝水都简单!” “殿下,您这自信从何而来啊?”窦师纶听楚王殿下如此说,他非但没有感到安心,反而觉得事情更麻烦了:“您听臣说啊——” “——窦叔。”楚王殿下没等窦师纶把话说完,便抢先打断道:“您先听我说,眼前这局面,对本王来说完全可控,倒是有一件事,咱们得提前做安排。” “殿下,还有什么事是比您的安全更重要的呢?”窦师纶显然没法接受楚王殿下的观点。 “有哇!”楚王殿下听闻此言,当即便准备向窦叔展示他那惊世的智慧:“您想想,怎么若是自个儿乱起来,得意的不就是高句丽了么?其实窦叔……本王倒有一计,可使大唐幽……不对,应该是可是大唐明而更明!” “殿下您不要有计。”每当楚王殿下说出“我有一计”时,这位大爷在窦师纶眼里便自动降级成了“李憨憨”。 而且是救都救不回来的那种。 “窦叔儿,您能不能给本王一个面子……这才刚过元正……”楚王殿下见状开始走起了迂回路线:“罢了罢了……想必多日不见,窦叔已是烦了本王,本王也就该识趣些……不然……” “你小子有话说话!”窦师纶虽然不懂绿茶,但是他懂楚王:“说说你那大逆不道的计谋吧!” “嘿嘿嘿……”见自家大家臣终于妥协,楚大王不由露出专属大反派的奸笑:“窦叔,假如,本王说假如啊——假如高句丽那边有人编了一出戏,说什么中原有个年纪轻轻就靠着夺门之变上位的英明神武的帝王,率领大军征伐高句丽时被高句丽的莫支离射瞎了一只眼睛,然后这位英明神武的帝王就不得不带着他的大舅哥儿将军,还有年迈的统帅以及一位早先向他投诚的异族大将,一并接受戴上锁链的投降仪式……” “哈?!”饶是窦师纶想过楚大王的计谋有些癫,但他真的没想到对方居然能玩得这么癫。 “窦叔,你先别打岔,本王还没说完呢!”楚大王其实也很想知道,那些后世宵小的妖魔把戏终于舞到正主面前,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而且他还有更好的对策:“咱们可以先将这个谣言造出来,然后再以泉盖苏文的名义放出新的谣言——就说这个造谣之人其实是新罗女王,她为了让大唐帮助她抵抗泉盖苏文率领下的高句丽,所以才不惜祸水东引——嘿嘿……窦叔儿,您就说本王聪明不聪明吧?!” “……”窦师纶觉得这很难评。 但是他清楚一件事:如果楚王殿下能够将眼下大唐内的矛盾转移出去,那么……高句丽距离亡国当真不远矣。 “其实本王有想过等到了琼州,发展个几年,然后就按照一开始的计划,率领舰队从海上攻打高句丽——但是眼下,那昏君不是已经对本王虎视眈眈了么,所以本王决定转换思路,在那昏君攻打高句丽期间,本王继续发展舰队,等什么时候他将目光放到琼州——本王自个就率领舰队出海了,这个世界如此之大,本王一定能找到新的安身立命之所。” “殿下……”窦师纶原本还准备了一些话想跟楚王殿下好好聊聊,但现在看来,已经没这个必要了:“您能有这样清醒的认知……着实是让臣有些刮目相看了。” “窦叔儿,您是知道本王的,本王不想让大唐因为本王乱起来。”楚王殿下闻言深深看了窦师纶一眼:“皇祖母想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的夙愿,本王一日也不敢忘。所以将来咱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本王这一生,注定不会碌碌无为。” “殿下,就算您往后什么也不做,也没人敢说您这一生碌碌无为。”窦师纶闻言笑了笑:“更何况,咱们不是马上就要征伐西突厥了吗?” “窦叔儿,您也要去啊?”窦师纶此言一出,李宽在第一时间便领会了他的意思:“这样不妥啊窦叔,琼州那边得有人统筹啊……” “可是臣不放心您啊。”窦师纶听闻此言,一边笑着缓缓打开了燕国地图。 “……”楚大王此时也察觉到了危险,但他避无可避:“窦叔儿……您是打算……” “尚义和尚列这次就跟着您去西北了,另外,洪三也该动一动了。”窦师纶见楚王殿下如此配合,他自然也不就藏着掖着了。 “洪三就算了吧,他年纪也大了。”楚王殿下闻言认真思索了一番,随后道:“至于两位大哥,本王应该只需要听从尚义大哥的意见就行了对吧?” 第881章 终将释怀 “那就一切按照殿下说的办。”窦师纶闻言也不反驳,只是提醒了对方一句:“但若是殿下您又乱来……迫使老天师去了西域……” “窦叔儿……”楚王殿下也不知道自己的口碑是啥时候崩塌的:“您可不能这样吓唬我啊……” “一切小心为上,莫要让几位供奉担心。”窦师纶见目的已经达到,于是便不再提及此事,反而是开口询问起了出征事宜:“殿下,出征的日子定下了?” “本王现在压根就不想跟那昏君说话。”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头:“本王怕压抑不住自己心头的火气。” “用不着您去找陛下,陛下会去找您的。”窦师纶闻言微微一笑:“您可别忘了,昨日在御书房,魏征可不在啊……” “啊?”楚王殿下听闻窦师纶此言,立马就反应过来:“原来这昏君也知道丢人啊?!” “所以,一旦魏征就此事闹起来,外加……”原本还觉得需要用些其他手段才能让楚王殿下平安出城的窦师纶,只要一想到自家家主的计谋,就忍不住想笑:“外加您的妙计——陛下恐怕巴不得您早些出征呢。” “那也不能就这么轻易遂了他的意。”楚王殿下觉得这事儿哪能这么简单就完:“本王还得让他求着咱!” “那倒大可不必。”窦师纶闻言不由摇头道:“殿下,适当的宣泄一下脾气是可以的,但是千万不要真的闹僵,您只要出了长安,一切都好说。” “也不尽然吧。”楚王殿下闻言眨眨眼:“出了长安,那昏君要对付本王,不是更容易。” “出了长安,有些事情就只能‘天不遂人愿,人便能胜天’了。”窦师纶闻言只是笑笑,接着又道:“行了殿下,臣这边还有事要忙,您该上哪上哪去,臣就不送了。” “哎……”楚王殿下这下可不乐意了:“窦叔儿,您怎么……好似在嫌弃本王一样呢?” 窦师纶闻言只是一味微笑,保持沉默不语。 见到这一幕的楚王殿下瞬间就道心破碎:“好哇……窦叔儿……我可是您亲生的家主啊!您不能这么对我啊!” “没这个说法啊……我的殿下,您给老夫留条活路成不成?”窦师纶现在巴不得堵住楚王殿下这张总能叭叭,又特别能惹祸的嘴:“臣现在需要更改原先的计划,做新的部署,忙着呢……哪有空跟您扯闲篇?” “好吧……”楚王殿下闻言也不再胡闹,他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通体碧绿的翡翠扳指:“窦叔儿,我打小受您照顾,一直也没怎么送过您什么礼物,这枚扳指,您收下。” “哪来的?”窦师纶带着迟疑的表情接过扳指:“这种品相……殿下,您又去武德殿啦?!” “没有!本王还不至于那么没脸。”楚王殿下闻言骄傲地挺起胸膛:“我皇祖父的收藏里有一块翡翠原石,原本是巴掌大,本王想给您雕个笔洗来着,但是奈何本王技艺太差,最终……就出了这么个扳指,但好在,最精华的部分都没浪费!” “您是懂……算了……”窦师纶闻言不禁哑然失笑:“殿下美意,臣愧而受之,心中自是感激涕零。” “窦叔儿,戏过了嗷。”楚王殿下向来只习惯自己抽象,若是旁人也这般,那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您喜欢就好,本王还怕您对这玩意儿不感兴趣呢。” “臣的射艺,其实也不错。”窦师纶一边说着,一边将扳手戴在了右手大拇指上:“殿下,有心了。” “哎呀,不说这些。”楚王殿下说完摆摆手,随后又道:“窦叔儿,既然事情已经定下了,那本王的确也该忙别的去了,您——” “——郑国公府那边,您若前去拜访,最好还是事先通报一声。”窦师纶可太懂自家家主是个什么玩意儿了:“至于独孤彦云,臣抽空找他聊过,您也能直接走正门。” “……嗯,您的意思是‘为人通行的门敞开着’,对吧?”楚王殿下的理解能力在此刻达到了巅峰:“窦叔儿,还是您好……” “莫要再闲聊,殿下您去吧。”窦师纶拒绝了要上前拥抱自己的楚王殿下,自己俩儿子可在外边儿站着呢。 “对了窦叔儿,把你的马借本王骑一骑呗?”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头:“来时匆忙……” “这些小事都好说,殿下……”窦师纶闻言抿了抿嘴,方才道:“这回您可千万懂点礼仪啊……” 不然您那两位未来老丈人要是临时变了卦,臣可懒得再上门游说了。 ------------------------------------- 傍晚时分,拜访过郑国公府和溧阳郡公府的楚大王,骑着从窦叔那拐来的坐骑,潇洒又自在的打马回了宫。 照例又是和兕子稚奴玩了一阵,接着楚王殿下想了想,决定还是去甘露殿陪母后吃一顿晚饭。 “宽儿,尝尝这个。”——是夜,甘露殿中,见儿子肯来陪同自己用膳,长孙皇后自是喜不自胜,所以她让尚食局多准备了一些儿子喜欢的菜式,只希望儿子能够多留一会儿。 “谢母后。”楚王殿下一边搂着吃完饭却不肯离开,正在自己怀中腻歪的妹妹,一边对长孙皇后道:“母后,舅舅那边……您无需在意,我不笨,知道他若不从,父皇肯定会不高兴,只是……您也跟他说一声,什么热闹都往跟前凑,迟早要倒霉的——哪怕这热闹不是儿子,他也逃不掉。” “宽儿……”长孙皇后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有些伤心地点头应下:“你是对的……什么都掺和,迟早会引起众怒……” “这是儿子最后一回给无忌舅舅忠告了,他听与不听,儿子都是仁至义尽。至于……算了,母后,这道清蒸鳜鱼的确不错,您也尝尝。”楚王殿下说着,从盘中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母亲碗里:“母后,往后这些麻烦事,您不必往心里去,儿子虽然马上就离开长安了……但是您放心,往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儿子心里都有数。 倒是您,平日里该多注重些身体才是,兕子和稚奴还小,您平日里和那昏君……咳咳……总之别那么快给儿子添弟弟妹妹了。女子生产,对身体的损耗极大,这些都是医书上说的,并非儿子信口胡诌,母亲,您该好好将养身子了……” 楚王殿下言至此处,见长孙皇后眼中已经是泪光莹莹,他不由抿了抿嘴,方才道:“至于先前之事……十指有长短,儿子不怨您。” 楚王殿下说到这,想了想,最终还是将那句本该脱口而出的话给咽了回去。 有些自己注定得不到的东西,该释怀就释怀。 自己没能从父母那里得到的关爱,皇祖母和姑姑早就千百倍的给了自己,所以若是自己得陇望蜀,有了千金想万钱,那老天或许也会看不下去吧…… 第882章 柴绍辞官 “宽儿……”长孙皇后很难想象往日自己那个最能闯祸的孩子,今日会对自己说这么一番话来,可她身为母亲,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当初是母后……对不住你……” “不能这么说。”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母后,儿子如今长大了,已经就过了遇事非得等到人来哄才肯罢休的年纪,所以您不必这般。 只是儿子最后说的这些话,儿子希望您能当回事。 将来不管如何,所谓这世间美满之事,总归逃不过一个‘花好月圆人长寿’,所以儿子希望您能照顾好自己,您身体康健,便是儿子的福气。” 楚王殿下说完这番话后,也不管母亲作何感想,只见他先是微微一笑,随后,便低下头去,用下巴蹭了蹭还处在懵懂中的小兕子的发髻,随后他又对身边早就哭成泪人的长乐眨了眨眼睛:“长乐,以后二哥不在,你就全权代表二哥,谁敢不听你的,二哥肯定会派人去揍他!咱大哥也不能例外!” “嗯!”对于哥哥的安慰,长乐公主想笑着应下,可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再也难以说下去。 而楚王殿下见到妹妹这般,也只能无奈发出一声叹息,继而长久地缄默不语。 一场匆匆别离,自此落下帷幕。 翌日,谯国公柴绍进宫,向李二陛下辞官。 “嗣昌,你是认真的?”太极殿上,李二陛下看这个柴绍呈上来的奏疏,他的眉头不禁一皱:“辞官不做?这就是你得表态是么?” “臣不是要表明什么态度,臣是自觉从前镇守边关多年,如今身体已经老朽,臣想过一段清闲的日子。”其实论起对李二陛下的了解,柴绍并不输长孙无忌,他知道面前这位帝王无情起来是个什么模样:“陛下,臣请您看在……看在臣亡妻的份上,准了臣的辞呈。” “你遣散了家仆,收拾了行李,是打算去琼州?”李二陛下见柴绍态度如此坚决,于是冷笑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投奔那竖子?” “臣去琼州,是因为臣已经厌倦了北方的苦寒。”柴绍听闻此言,当即板着脸答道:“况且亡妻死前曾留有书信,让臣务必照顾好哲威令武,还有宽儿,臣总不能违背她的意愿。” “朕……”李二陛下闻言刚想继续开口,谁知下一刻,张楠的声音便在殿外响起:“郑国公,您稍安勿躁,陛下他正在——” “——臣魏征,今日特来拜见陛下!”当魏征用这种好似孤注一掷的方法求见李二陛下时,是个人都清楚,今日的乐子大了。 但柴绍并不想凑这个热闹:“陛下,臣既然已经递交了辞呈,就不会再改变主意,望您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够成全臣。” 柴绍说完这些以后,又向李二陛下恭敬一礼,随即便转身迈出了太极殿。 柴绍离开后,没人知道太极殿内后来发生了什么,总之,被魏征怼到差点拔剑看人的李二陛下,当晚便下旨准许了柴绍告老的奏疏。 而楚王殿下也是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此事。 “殿下,谯国公对您可真是好得没话说。”楚王殿下寝宫内,小宦官称心在向自家殿下汇报了这一消息后,忍不住补充道:“就连郑国公,也——” “那老头儿不去骂那昏君一顿,往后这朝堂,他还怎么混?”楚王殿下虽然偶尔……不对,是经常膨胀,但是每到关键时刻,他却并不缺乏自知之明:“魏征之所以跟那昏君吵起来,从表面来看,他的确是为了本王才会如此,但是事实上……这也不过是他的无奈之举罢了。”楚王殿下说到这,想到先前在郑国公府,魏淑仪跟自己说的话,他的心中就不由泛起一阵暖意。 李宽,我就算是逃难到琼州,这辈子也要嫁给你!你要是敢不娶,当心我—— …… 后面的话,魏淑仪没能接着说下去。 因为楚王殿下用行动证明了他的专一和长情。 当然,也许……可能……魏公今日之所以这么愤怒,也跟当日撞见一对小儿女并肩坐在秋千架下,一边荡着秋千,一边互诉衷肠有关吧。 但这个因素具体占据了多大份量,楚王殿下懒得去想。 因为他即将要考虑的,是西征事宜。 过了年关以后,长安城虽然还是一幅冬日景象,可是楚王殿下却没了“猫冬”的心思。 西域的战事,从目前的情形来看,不会超出曾经的东突厥之战,可是楚王殿下这人习惯了一劳永逸——上次没能达到这种效果,他认为这是跟自己“心太善”有关:若是自己能在金山祭天后,重新杀回西域,将那帮不开眼的家伙挨个修理一遍,或许就没有贞观十年的这次出征了。 不过嘛……话又说回来了——楚大王还真得感谢肆叶护可汗跟乙毗射匮可汗这俩大棒槌,自己瞌睡来了,便上赶着送枕头。 “张公啊,这次的祭天祷文您得好好写,毕竟本王下次要用到的时候,也不知是哪年哪月了。”——二月的某一日,张公瑾府上,书房之中吗,楚王殿下趴在书案上,看着对面奋笔疾书的张公瑾道:“您身体不怎么好,往后对于朝中之事少动怒,谁要是惹了您,您就往琼州寄信——本王给您找回场子!” “楚王殿下……”张公瑾自认和楚王殿下的情分并不深厚,可是对方给予他的恩情却超出他的想象:“臣当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有些话,不必说,说出口,就查了意思。”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随后道:“您是个火爆脾气,但是往后还是多多少少收敛一些,我舅舅长孙无忌那个王……咳咳,跟褚遂良那个龟孙子,指定是要搅风搅雨的。您呢,看不惯就趁早告老,安心在府中修身养性,回头等本王在琼州安定下来,再接您去琼州养老。” “殿下,您此番恩重,臣铭记于心,感恩五内!”张公瑾当初能在玄武门之变的前夜大骂李二陛下,就说明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唯唯诺诺,做事拖泥带水之人,可是哪怕他再刚正不阿,雷厉风行,面对哪怕是即将离开长安,还不忘帮自己一把的楚王殿下,他的内心此时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悸动。 第883章 匆匆告别 “臣明白,您之所以让臣写这祭天祷文,是想给臣添点保障。”张公瑾此时已经完成了手头的工作,由楚王殿下托付,让他为其写就的关于“千泉祭天”的祭天祷文,此时已然书成:“您是看臣的家中后辈,没一个出彩的,所以这才——” “——唉张公你这人!”楚王殿下就怕对方跟自己来这个:“你这人怎么能这般妄自菲薄呢?本王……” “殿下,臣又不笨。”张公瑾闻言笑了笑,随后道:“不过殿下,往后……臣希望您一路顺遂,臣如今的身体状况已经形同枯木,就算想要辅佐您,也是有心无力。不过点喜爱,若是有来生,臣愿意为您披肝沥胆,万死不辞!” “张公,客气了。”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随后他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其实……咱们当初一起打东突厥的日子,本王过得挺开心的,真的。” “您是光顾着开心了吧?”张公瑾闻言有些无奈的摇摇头,随即苦笑道:“您都不知道,臣当初可谓是日日夜夜心惊胆战,生怕您在战场上出个什么事。” “所以张公,是本王亏欠您呀。”楚王殿下等的就是张公瑾的这句话,只见他此时俯身越过书案,伸手拍了拍张公瑾的手:“往后您多保重,本王还是那句话,本王这一脉不绝,你张家世代就会受到本王后人庇护——当初河北道之事……您能为本王拼死谏言,这份情义本王怎么会忘? 只是张公,刚过易折。 虽然本王也痛恨自己要拿这个道理来奉劝您,可是人总得学会在某些事情上妥协,不然……最终的结局走向,注定会是悲剧。” “殿下……”张公瑾直到此刻才明白,为何李二陛下会如此忌惮自己的儿子——楚王殿下除了偶尔发发癫以外,这位大爷比当年的天策上将还要天策上将。 “哎呀,不要期期艾艾。”楚王殿下见桌上的祭天祷文墨迹已干,于是将其收起折好放入怀中:“张公,本王这就先走了。” “臣送殿下一程。”张公瑾见状赶忙起身。 “嗯。”李宽闻言也没有拒绝,毕竟今日之后,两人恐怕再难相见。 ------------------------------------- 在拜访完张公瑾后,楚王殿下又去了李靖府上,他原本是打算给李靖送礼的,可是当李靖的妻子红拂女一把握着自己的两只胳膊,未语泪先流时,楚王殿下心里其实也不是滋味。 但好在最终李靖和红拂女也没说什么,只是叮嘱楚王殿下万事多加小心,而李宽对此自然是恭声应下。 之后,李宽跟自己的好兄弟李怀仁、牛勇等人在长安最好的酒楼小聚了一番。 这一回,尽管大家都努力做到和往常一样,可是不管是往日大大咧咧的程处默,还是一贯没心没肺的侯云,在宴席结束之后,先行一步离去的楚王殿下跟他们挥手作别时,两人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其实不光他俩,其他人的心中也难免赶上。 在楚王殿下的响马团中,能够随楚王殿下去琼州的人并不多。 除了柴令武和柴哲威,外带李怀仁、房遗爱还有裴承先,剩下的人,目前都还没法直接给出承诺。 毕竟家中大人也有他们自己的考虑,小一辈的未来……很难由自己做主。 除非像李怀仁这般,直接跟家里闹翻。 不过李宽对此也没有太在意:就算将来大家不在一起,可是情义总归是在的,只是下一代的长安响马团头领……恐怕就不能是自己的儿子了——说起来,这个倒还真让楚王殿下有些伤感。 但也仅此而已。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半个月后,李二陛下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放楚王殿下离开长安,率领大军挥师北上,解决西突厥这个心头之患。 “二哥……”在楚王殿下出发的前夜,兕子小公主拖着自己的小棉被,和哥哥稚奴一起,赤着脚丫赶来二哥的寝宫,想要跟二哥最后待一会儿:“兕子舍不得你!” “二哥也舍不得兕子呀。”楚王殿下见弟弟妹妹这般,心中也是不忍,所以他赶忙上前一手一个,将两个知心小人儿搂在怀中:“兕子,稚奴,你们记好,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二哥都会是你们最坚强的后盾,所以就算二哥不在长安了,你们也不用惧怕任何人。” “二哥,那我可以往父皇衣服里放小虫子吗?”稚奴这孩子打小就颇有“楚蛮”之风:“他昨日揍我了,我要报仇!” “你一边儿待着去!”楚王殿下闻言照着弟弟屁股来了一巴掌,随后将其拦腰抱起,丢在了自己的床榻上。 也不管调皮的弟弟如何哼哼唧唧,楚王殿下转头看向怀中依旧神情忐忑的妹妹,不由无奈道:“兕子,二哥也想带你走,可是你还小,琼州路远,二哥担心你吃不消。不过等将来二哥造好了海船,你就先去扬州,二哥会让大船在扬州靠岸,接你离开。” “二哥……”小公主其实对于哥哥说的这些话基本都是一知半解,她看着眼前跟自己说话时神色温柔的哥哥,小姑娘想了想,突然猛地一点头:“兕子要好好吃饭!还要跟着长乐阿姊打……打八段锦,等将来兕子长大了,就去琼州寻二哥!” “二哥的小兕子是这天底下最尊贵,最可爱,也是最懂事的小公主。”楚王殿下闻言伸手抚了抚妹妹的小脑袋,接着轻声道:“所以咱们不急着长大,不急着长大……” “嗯!”在兕子眼中,二哥说什么都对。只是她在点头过后,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呵~啊~二哥……兕子困……” “那小兕子赶紧睡觉,二哥在一旁陪着你。”楚王殿下说着,扭头看了一眼已经撅着屁股,用半跪半趴的姿势在床上睡着的稚奴,无奈一叹:“瞧瞧你九哥……真是无忧无虑啊……” 因为担心自己睡着以后没法照顾好弟弟妹妹,楚王殿下强撑着在床边守到子时,才将稚奴和兕子先后抱回甘露殿。 长孙皇后此时还没睡,可她望着即将离开的儿子,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是无语凝噎。 彼时,在其他偏殿中。 长乐兰陵姐妹俩躺在床上,心中思绪翻飞:她们也舍不得兄长离开,可是她们也清楚,事情到了如今这般田地,李宽也只能离开。 “阿姊,我以后一定要去琼州!”这是向来乖巧懂事的兰陵公主说的有史以来最大逆不道的话:“就算父皇阻拦,我逃也要逃到琼州去!” “到时候……”长乐公主闻言,侧头看了看神情坚定的妹妹,突然低声道:“咱俩一起!” 毕竟对她们而言,二哥离开以后,在这深宫之中真正做到毫无保留疼爱她们的人,便不存在了…… 第884章 怎样都嫌弃 将弟弟妹妹们送回属于他们的小床上,楚王殿下转身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长孙皇后,笑了笑,随后伸手指了指外边儿,示意自己马上就离开。 尽管长孙皇后知道儿子这么做是为了不吵醒兕子和稚奴,可是她的内心依旧感到一阵难言的煎熬。 但这又能怎么办呢。 自己注定什么也不能做。 楚王殿下离开甘露殿后,看了一眼天边的月色,随即便回到自己的寝殿打算草草睡下,毕竟明日大军就要启程,自己需要好好养精蓄锐。 但是,当他踏入自己的寝殿时,却发现称心和姚集正低头跪在门边——楚王殿下只需一眼,便明白来者何人:“哟,陛下,三更半夜不去自己的后宫耕耘子嗣,怎么还跑来臣这儿了?咋的?你要与本王同塌而眠啊?可是本王嫌弃呀!” “……”本来打算在临别前跟儿子好好谈一谈的李二陛下,见对方比以往还放肆,他本该立刻感到暴怒的内心,竟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良久,直到李宽转身走出大殿,李二陛下依旧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有什么事就在外边儿说吧,母后还在那边看着,我不想让她担心。”楚王殿下此时来到殿前的台阶上盘腿坐下,他眼角的余光恰好能瞥见立于甘露殿主殿门口的那道修长的身影:“你要想揍我,我可以进殿让你最后揍一顿。” “宽儿……”李二陛下此刻有一种感觉,今夜过后,自己和儿子似乎就再也见不到了:“如果你是朕,你会怎么做?” “哦?”楚王殿下闻言扭头看了一眼对方,突然冷笑道:“当年你送我回陇右时,为何不把我丢进路边野林里去呢?” “你在怨恨朕?”李二陛下闻言挑起眉头:“李宽,朕已经足够仁慈了!” “啊,陛下真乃圣明天子,仁孝治天下呢。”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脑袋:“本王可真惭愧,竟然没有受到陛下感召,主动去死,让陛下为难了呀!” “……”事实证明,楚大王要是毒舌起来,魏征都得靠边站。 李二陛下此刻只觉天地一阵倒悬,差点一个支撑不住就要摔倒在地上。 而楚王殿下见前方台阶上父亲的影子晃动,他只是微微敛眉,权当看不见。 “看来我们之间的确没有什么好谈的了。”良久,李二陛下叹了一口气,随后他又朝主殿方向望了一眼,接着道:“打完西域,你就老老实实呆在琼州,只要你不出岭南地界,朕可以对你的一切举动都当视而不见。” “哦。”楚王殿下听出对方的意思了:以后的岭南道就是自己说了算。 但是他不稀罕:“谢陛下,您人真好。” 楚王殿下在干巴巴地表达完感谢后,便继续保持着一种自在而不受约束的缄默。 反倒是李二陛下,在儿子不说话以后,他似乎开始感到有些难堪。 “你母后还在那边看着,你好歹跟朕演一场戏……”许久之后,李二陛下缓缓来到李宽面前:“宽儿,你起身。” “咋的?”楚王殿下闻言从地上站了起来,随后转身么,和自己的父亲面对面:“要揍我咱们去寝殿,反正是最后一次,本王不跑!” “……”李二陛下听着儿子倔强的话语,他抿了抿嘴,接着双手抬起,按住了对方的肩膀:“这次的西突厥之战,爹对你有信心,可是战场之上注定刀剑无眼,这冲锋陷阱之事,你最好交给别人。不若你真有什么好歹,爹没法跟你母亲交代。” “……”此时的楚王殿下,呆呆望着眼前一脸认真叮嘱自己的父亲,良久之后,他突然释怀的笑了:“我晓得了。” “嗯……”李二陛下见儿子没有再出言顶撞自己,他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虽然他也清楚,自己和李宽,终究回不到从前,可是总归父子情分还在:“时候也不早了,你明日又要率军出征,早些歇息吧。” “嗯嗯嗯。”楚王殿下闻言猛地点头:“您别说,儿子还真困了。” “……”李二陛下见李宽突然变得如此配合,好像大家又重新变得“父慈子孝”,一时之间,他在内心百感交集的同时,内心竟也有了一丝悔意。 但……后悔有什么用呢? 李二陛下带着诸般惆怅的思绪离开了。 楚王殿下恭敬的站在自己的寝宫门口,目送父亲离去,直到对方和长孙皇后一道进了殿,楚王殿下这才转身步入自己的寝殿。 而他回到寝殿内的第一件事,就是解下自己的外袍,将其丢给守在一旁伺候的称心:“这袍子拿去丢了。” “殿下,这是为何?”一直守在殿内的称心不由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但随后他就意识到自己多嘴了,于是赶忙垂首道:“殿下恕罪,是奴婢一时嘴快,多言了……” “无事。”楚王殿下闻言摆了摆手,随后大步走向床榻,语气随意道:“只是因为袍子弄脏了,所以才要丢掉。” 傻子才把虚伪当灵药。 ------------------------------------- 翌日,午时,长安城外。 “哟,这昏君还给本王配了这么多的玄甲军?这可真让本王感到惊讶啊……”身着漆黑铠甲,胯下更是一匹乌骓宝马,手中一杆银色长枪尽显杀伐凌厉的楚王殿下打马出城。 而此时在他面前的灞桥之上,已是铁甲林立,旌旗连天,而他一眼就认出了处在队伍最前列那些重甲骑士是大唐最为精锐的玄甲军。 “嗯?还有玄甲军?”楚王殿下对于他们的出现,显然感到很诧异。 “殿下,这些都是陛下的意思。”玄甲军统领云起在向守在楚王殿下身边的张镇玄点头示意后,方才打马来到对方身前,恭声道:“跟随殿下出征的三万骑,皆是从十六卫选拔出来的精锐,外加这八百玄甲军——陛下的意思是,等打完这场仗,他们就随您去琼州,成为您的亲军。” 第885章 给你们机会 “哟……那昏君还挺大方。”楚王殿下闻言不由挑了挑眉头: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人前和睦,实则老死不相往来——这八百玄甲军的出现,在李宽看来,更像是李二陛下做给天下人看的。 随便吧。 你想让天下人觉得你并没有亏待我,可是事实究竟如何,你骗不过自己不是么。 转瞬之间便已经念头通达的楚王殿下,也不再纠结此事,而是看了一眼身后打马追随自己的一干窦氏家臣,接着他的视线上移,望向城墙上那道明黄色的身影。 今日一别,我们父子二人自当此生不复相见。 那本王该说些什么好呢? 好像什么也不必说。 “殿下,您看那边。”——王玄策不知何时来到李宽身边,向他指了指灞桥旁边不远处的那块空地上,前来为楚王殿下送行的人。 卫国公李靖和他的夫人红拂女、英国公李绩、谯国公柴绍、卢国公程咬金、鄂国公尉迟敬德、郑国公魏征、赵国公长孙无忌…… 楚王殿下的目光缓缓掠过这些神情各异,亲身前来相送的庙堂诸公,以及跟随家中长辈前来的虞怜儿、魏淑仪、杨绾绾、独孤玥这四位红颜,最终,他目光停留在了两位老人身上。 虞师和萧师,此时正处在人群之中并不起眼的位置,面色如常,目光如炬。 楚王殿下知道两位老人对他的期许。 于是,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长枪,喊出了那句在他第一次打赢胜仗后喊出的口号:“大唐,永胜!” “大唐,永胜!大唐,永胜!永胜!”在三万余大唐将士冲破霄汉的嘶吼声中,楚王殿下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城墙上的那道魁梧身影,接着,他缓缓打马向前:“出发!” 三军开拔,王旗向北,西北异族的噩梦,再度降临! ------------------------------------- 一路无话,楚王殿下抵达玉门关时,早就收到李二陛下诏书的侯君集,可谓是将“按规矩行事”给刻到了骨子里——只要不是让他出动镇守玉门关的大军,楚王殿下就是要精绝女王前来献舞,他也会想办法去满足。 “侯将军,你别这么看着本王啊。”帅帐之中,楚王殿下看着在自己面前恭敬站着的侯君集,他的目光先是瞟了一眼坐在自己下首的秦琼,随后才道:“说说吧,如今的西域是个什么形势。” “殿下,您事先没收集情报吗?”侯君集听闻楚王殿下此言,顿时便觉得事情有些不妙:“您就这么……毫无准备的来……臣担心……” “本王在长安的时候天天跟那昏君不对付,本王哪有闲功夫关心这些?再说了,打一个西突厥而已,本王还需要提前收集情报?”不是楚王殿下非要膨胀,而是在他看来,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提前收集消息固然有必要,但是也不必对此过分看重——再说了,楚大王只需要微微动用一下他那“九九新”的大脑,一出妙计便已新鲜出炉:“你就简单跟本王说说,肆叶护可汗跟乙毗射匮可汗这俩如今分别在哪里趴窝,本王再考虑接下来该如何部署。” “如今肆叶护可汗在弓月城,乙毗射匮可汗则是坐镇千泉,自去年八月份起,他们两方便停止了争斗,并且开始暗中联络西域各国的国主,试图通过私下结盟来应对您的到来。”侯君集原本也是高傲之人,但是现如今,他在楚王殿下面前也不敢拿架子——元正日那天,长安发生过什么,他虽然身处边关,却也了如指掌。 “哦哟,”楚王殿下闻言故作惊叹道:“他俩这是觉得本王不够师出有名,所以特意送上把柄啊——秦伯伯,关于此事您怎么看?” “殿下是想以‘肆叶护可汗跟乙毗射匮可汗意图勾结西域各国国主反抗大唐’的名义来出兵西域?”秦琼闻言不由皱眉道:“可是我们只有三万骑兵,西突厥如今最少也有十几万控弦之士,这注定是场硬仗啊。” “人数的差距,可以通过别的方式来抹平。”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随后他将目光看向一旁正准备发言的谢闵麟和王玄策:“谢公,玄策,你们师徒二人有何妙计?” “殿下这会儿不是已经胸有成竹了么?”谢闵麟身为窦氏供奉,他在人情世故方面的拿捏可谓是出神入化:“如果殿下需要臣来抛砖引玉,臣倒是有一计。” “你再磨叽本王削你了嗷。”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有什么计谋赶紧说。” “简单,先杀鸡儆猴,再杀猴喂鸡,则西域初定,大事成矣。”谢闵麟见楚王殿下没啥耐性,于是他便用最简洁的语言描述了他的计策。 他相信楚王殿下听得懂。 “你倒是跟本王想一块儿去了。”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他将目光看向王玄策:“玄策以为如何?” “殿下,既然已经有了决断,那么就一定要快。”王玄策闻言沉默片刻,随后道:“眼下我们该小心的是吐谷浑和吐蕃的态度,要不……臣代表您去一趟吐蕃王都?” “那不行。”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万一禄东赞这个不着四六的狗东西突然犯浑,让你生出个好歹可怎么办?届时哪怕本王一怒之下屠了整座王都,也于事无补啊。” “殿下……”王玄策听闻楚王殿下此言,这一刻,“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在他脑海中有了具象:“臣为您冒这点儿风险,算不得什么。” “你再多嘴我就让宇文擎跟姜盛联手削你了!”楚王殿下闻言瞪了对方一眼,随后他想了想,接着便对坐等自己下文的侯君集道:“即刻起,本王命你以本王的名义昭告西域三十六国——但凡他们承认大唐宗主国的地位,那么此次大唐对西突厥的作战,他们就该派遣军队协助本王。 当然,本王不会让他们白干活,只要灭了西突厥,土地、粮食、马匹、金银财宝等一应战利品,本王会按照他们各自的功绩论功行赏,绝对不会亏待他们其中任何一个。 反之,如若不从,本王会将其视作对大唐起了叛乱之心的逆臣——搂草打兔子,灭国对于本王来说,不过是顺手的事。”楚王殿下说完这些,想到还有吐蕃跟吐谷浑这俩墙头草,于是他想了想,又道:“另外,再派人给吐蕃和吐谷浑传话——问问他们之中有谁在金山之战后,还感到不服气的,让他们赶紧准备准备——毕竟本王这是最后一次来西北,若是真不服,本王给他们一个找回场子的机会!” 第886章 先向谁认错 有道是,人的名,树的影——楚大王君临西域,西域各国的君主们,除了昭武九姓的宗主国——康国君主以外,剩下的无不心惊胆战。 尤其是楚大王那“征召各国兵士为仆从军,随大唐军队一并讨伐西突厥的两位叛乱可汗,违者皆斩!”的王令出世以后,西域,再次成了全天下的漩涡中心。 “殿下,您这么做,风险未免太大了些……”玉门关的城墙之上,王玄策望着眼前一手扶着墙垛,正举目眺望远方漫天风沙的楚王殿下,他的内心不禁闪过一阵不详的预感:“殿下,一口吃不成胖子啊……况且陛下也没打算让您毕其功于一役,你又何必?” “玄策啊,你以为本王这是在跟那昏君赌气?”李宽闻言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心腹家臣:“你未免也太小看本王了!” “殿下,是臣胡思乱想,臣知错!”王玄策闻言赶忙躬身朝李宽行了一礼:“只是眼下这种情形,敌众我寡,我方天时不占,地利没有,人和还要输一半……臣不是建议殿下要养寇自重,臣只是认为咱们想要做成此事的难度实在是太大,况且就算此番功成,也很难说会得到什么回报……” “玄策,你小子如今有些懈怠了啊。”楚王殿下闻言先是笑了笑,随后道:“要换做以前的你,这时候早就开始向本王献计谋了,怎么,你何时成了你最讨厌的样子——跟本王的窦叔儿一样喜欢劝谏了呢?” “殿下,您这话臣得记下来,回头告诉窦公。”王玄策眼见好言相劝无意义,于是他便开始转换思路:“要是窦公知道您一上来就打算跟关外异族玩命,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气得连夜带人北上,将您……”王玄策话说一半,见发怒的楚王殿下已经开始向自己快速靠近,于是他赶忙转换口风:“将您牢牢护卫在身边,不让您身临险境!” “哎……”楚王殿下还是喜欢王玄策从前在窦叔儿面前那般桀骜不驯的样子,只可惜,如今这货的底线也开始变得灵活起来了:“你小子也别光捡好听的说,其实本王何尝不知道你说的是对的? 那昏君本来也就没打算让本王这么快扫平西域,甚至他连对西突厥的进攻欲望都不甚强烈,为何?因为眼下,大唐的重心全都在关内,百姓们要休养生息,士族门阀想要在中原继续扩张,长安城里的那些官员们,大多也只关心自己的仕途升迁…… 而我爹那个昏君,以及房相、杜相他们,他们想要的,是一个相对稳定的外部环境——大唐四周的这国家,最好能够互相牵制,不能有任何一家独大。呵……他们的想法是好,可是老天爷不会让一个王朝的气数一直鼎盛,从古到今,向来都是‘几朝风雨几朝晴’,所以啊玄策,咱们得趁着强大的时候,帮着后辈子孙把那些他们要去打的仗先给打了! 否则,等将来风水轮转,漠北异族马踏中原,南下擒龙,到那时……中原的汉人恐怕又是‘百余年,几代人,人命似草芥,不见九州同’——本王只要想到这些,就觉得自己做的还是太少!” “殿下——”一直以来,王玄…… “轰!”突然,一道如同鬼魅般的人影飞速从楚王殿下身边掠过,然后……飞起一脚。 “哗啦……嘭!” “不是,镇玄,你干嘛?!”本来已经陷入某种情绪无法自拔的楚王殿下,见不知从何处杀出来的张镇玄突然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出,他整个人都开始不好了。 不是……本王还指着你们“将相和”,协助本王扫平西域呢…… 结果你们自己反倒先干起仗来了?!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 “殿下,这一脚,是谢公请我帮忙,我才踹的。”张镇玄见楚王殿下此时正满脸心疼的跑向趴在地上的王玄策,不由没好气道:“再说您大可不必如此担忧,臣也没用多大劲!” “那就烦请小天师再替老夫踹上一脚!”——张镇玄话音落下后,还没等楚王殿下发话,谢闵麟便阴沉着脸从不远处的阁楼拐角走了出来:“你这逆徒!老夫当初真该一拳将你锤死,还教你什么纵横之术?纯属多余!” “啊?”这会儿已经赶到王玄策身边,正准备查看对方伤势如何的某位“前任锤王”,此时听闻谢闵麟所言,不由抬起头,望向对方:“你也想整个时兴点儿的发式?” 楚王殿下说罢,又低头看了一眼面色萎靡的王玄策,不由黑起一张脸对自家“文武相和”的俩家臣骂骂咧咧道:“俄是真想锤死你俩啊!” 打坏了本王的李斯,本王将来还怎么“风起琼州”?还怎么“一统域外”,还怎么让后世的子孙不管到哪儿都能听得见大唐雅言?! “殿下……莫要再替玄策开脱。”王玄策此时虽然感觉浑身都使不上来劲,但他清楚,这不过是一时气血翻涌所致,张镇玄对自己是留了手的。 更何况他也清楚自己的老师为何会如此生气。 自己的确是越界了。 虽说身为窦氏家臣,凡事以家主为中心的确没错,但此番自己错就错在擅作主张,对楚王殿下让自己为其出谋划策的需求视而不见,甚至反过来,自己还想让楚王殿下将目光转向长安…… 纵使自己问心无愧,可换个角度,自己也有拱火的嫌疑。 所以张镇玄这一脚,自己挨得的确不冤。 “下次还敢不敢?”就在王玄策默默想清楚了关于此事的前后原委和其中关窍之时,谢闵麟也来到了王玄策身前。 “老师,是学生错了。”王玄策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挣扎起身,向先生赔罪。 “你小子真是冥顽不灵!你该先向谁认错?”谢闵麟见状不由深深皱起眉头。 第887章 窦氏不是没有人 “殿下……”王玄策闻言赶忙转身看向楚王殿下。 而楚王殿下这会儿正将一只手落在他的肩头,不让他有其他动作:“行啦……其实说来说去,你们谁都没有错,那昏君……也没错——这世界上最大的悲剧不就是如此么,大家都没错,可是偏偏正因为如此,所以彼此都没有转圜的余地。” 楚王殿下说完这些,又抬头瞅了谢闵麟一眼:“谢公,您也别生气了——人玄策是多么好的一位有为青年啊。 在你面前,他却甘愿被训得跟个孙子似的,也不敢反抗吱声。 您再瞧瞧本王——想当初,本王在虞师跟萧师面前,那属于是‘在当孙子的年纪当……’咳咳……算了,本王也是尊师重道的人……再说了,孙女婿也好,外甥孙女婿也罢——左右本王是跑不脱的。”话赶话,跑题跑到没边儿的楚大王一眼至此,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对了,罡子人呢?” “殿下,您不要试图插科打诨转移话题。”谢闵麟这会儿可没给楚大王护短的机会,只见他一脸严肃地看着地上的王玄策,声音冷酷无比:“王玄策,倘若再有下一次——” “学生知错,但学生……”王玄策闻言忍不住咬紧牙关道:“不改!” “嘿呀你个王玄策,山炮儿大棒槌!”——随着王玄策开始犯起倔驴儿劲,楚大王算是彻底暴走了:“你怎么能在老师生气的时候顶嘴呢?!” “不错,孺子可教。”谁知楚王殿下这边急了之后,却轮到谢闵麟开始放松了:“玉碎不改白,竹焚不改节。你小子如果能一直坚定自己的立场而不动摇,全心全意的去为楚王殿下考虑,那回头楚王殿下开不开玄武门,皆是骂名在他——” “本王啥时候就要开玄武门了?”楚王殿下觉得自己变黑谢闵麟和王玄策这对“脑阔儿有包”的师徒俩给玩了,而且就算到了事后,楚大王的脑子也是懵的:“本王先前说的不是要为后世子孙开太平么?咋就聊到玄武门这个烂梗上面来了呢?” 楚王殿下说完,将目光投向此刻和他一样,只觉满头雾水的张镇玄:“道爷,本王分不清,本王分不清啊……” “殿下您为何不放过臣呢……”——被楚大王喊了一声“道爷”的张镇玄,这会儿他自己都想上手去揍谢闵麟了:怎么你们师徒聊道义,聊做家臣的操守,却把咱家楚王殿下给整癫了呢? 瞧瞧,都开始说胡话了都…… ------------------------------------- 楚王殿下和家臣们在玉门关一边疯癫整活儿一边等待西域各国在收到“楚王诏令”后的反应。 而彼时的长安,却是另外一幅景象。 虽然楚王殿下是离开长安了,但是因为他的离开,而带起的那阵风暴,却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原本李二陛下以为,自己批准谯国公柴绍告老,是他留给所有人的体面。 但是…… 在楚王离开长安后的第三天,那场看似与过往并无二致的大朝会中,卫国公李靖突然向李二陛下提出了辞官的请求:“陛下,臣如今时常感到头昏眼花,心悸无力,想来是臣早年经历太多战场厮杀,如今更是年事已高,气血不继才造成眼下困局,是以,臣打算向陛下请求,辞去臣这名不副实的尚书右仆射之职,就此居于家中安心著书,将这一身所学传下去,也算了却臣的生平夙愿……” 此时的卫国公,一改从前谨小慎微的性格,说话时掷地有声,纵然那龙椅之上的李二陛下,眼中的情绪从诧异、惊讶、转为滔天的狂怒,但他依旧全程面不改色的说完了自己的诉求。 此后,大殿之中长久寂静无声。 直到李二陛下冰冷的声音响起:“朕准了!” “臣,谢陛下!”李靖闻言,当即躬身行了一礼,随后便站回了自己的班位。 接下来的议事,在房玄龄的主持下照常进行,但是任谁都从今日发生的大事件中品出了危险的味道。 可谁也说不准这到底是个什么流程。 直到……半月之后,又是一次大朝会,而也是在这一天,礼部尚书王硅在家中摔倒,需要休养半年的奏疏被其好友萧瑀在朝会上代呈李二陛下后,事情终于开始变了味。 王硅真的受伤了吗? 李二陛下自是相信的,但他不信对方摔倒的时机就那么巧。 可是…… 这又是为何呢? 一念至此,李二陛下决定以静制动,后发制人:“既如此,王爱卿的请假奏疏朕准了,回头等散了朝,朕会亲自去他府上看望他。” “陛下君恩浩荡,吾等自当感激涕零!”——这么不要脸的话,除了屎壳郎爬楼梯——拿恶心人当奋进手段的宇文士及能喊出来,一般人还真就办不到。 当然,大家鄙视他归鄙视他,但自己也不敢怠慢,毕竟谁说了真心话,陛下可能分辨不出来,但是谁没开口说话,陛下扫一眼可就都知道了:“陛下君恩浩荡,吾等自当感激涕零!” 此时的文官之中,身为御史大夫的魏征觉得自己算是被宇文士及给膈应完了——往日清高如他,今日这种场合之下他也只能和光同尘……当真是…… 本来此刻正感到“悲从中来”的魏征,突然被身后一个平静的声音给惊醒了。 “陛下,眼下王公需要在府中养伤,可是礼部杂事繁多,他这位礼部主事之人若是不在,终究是影响到了衙门的运转效率,依臣看,不若让赵国公长孙无忌暂代王公官职,毕竟赵国公如今身上并无具体职务,何况只要有他在,臣相信,礼部上下一定会齐心协力做事,为我大唐的兴盛添砖加瓦!” 如此谄媚之言,恐怕连宇文士及都得想想才能说出口,所以到底是谁说的呢? 站在朝臣前列,心生此念的长孙无忌不由转头循声望去。 这才发现,开口的,是一个身穿绿袍的七品文官,长孙无忌并不认识此人。 可紧接着,当他感受到有人毫不掩饰的将看戏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后,下意识间,他略微偏移视线,然后便对上了一双沉凝如渊的眼睛。 陵阳郡公窦师纶,此时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老神在在的望着前方眼中神色渐渐由不解转为震惊,再由震惊转为暴怒,最终又从暴怒恢复平静的赵国公。 窦师纶,你想做什么?! 赵国公,您不妨猜猜——楚王殿下离开长安后,真正放开手脚的人是谁? 窦氏不是没有人! (ps:小作者在此祝福大家元旦快乐,另外……咳咳……最近早更是因为感冒了,晚上根本没法睡着,然后把时差给颠倒了。不过大家放心,之后我会尽量早点更新。再一个,大家也要注意身体,天气寒冷,做好保暖措施,生病了真的很难受……) 第888章 就是冲着你来的! 窦师纶和长孙无忌两人之前的眼神交锋,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但在这之后,他们彼此之间都确信,对方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 “陛下,臣认为这礼部尚书之位,让窦师纶来担任或许更加合适。”长孙无忌原本是不打算在楚王离开后再起任何事端的——毕竟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可是,如果有人非得找他的茬…… 那他也没理由缩回去不是? 虽然眼下长孙无忌还不清楚王硅和窦师纶这是演的哪一出,但是他敢肯定,对方这么干,绝对是没安好心。 所以,在经过短暂的思考后,他决定当场还以颜色:这礼部尚书的位置谁爱当谁当,反正老夫不上当。 “陛下,臣也认为,这礼部尚书之位由窦师纶来担任比较合适”——长孙无忌话音刚落,站在他身后的宇文士及也赶忙开口道:“陛下,臣附议,窦师纶之贤良,臣远不及也!” 说实话,宇文士及这话多少就有点不要脸了。 众所周知,窦师纶这个太常寺少卿,不过是个从四品(上)的官职。 司掌大唐财政,属于是位卑权重。 但即便如此,四品官阶……还是低了些。 正常来讲,若是如果没有陵阳郡公这个爵位在,窦师纶真的很难在大佬云集的贞观朝堂中说得上什么话。 可是,就在刚才那官阶正三品,且身负国公爵位的宇文士及在对长孙无忌先前所言提出附和后…… 朝中这帮大佬,不管是文官中的房、杜,还是军方的尉迟恭、李绩,这会儿都忍不住在心头冷笑一声:你宇文士及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人窦公比?! 咱先不说别的,就算抛开人家窦氏家臣统领这一身份——仅凭这十几年以来,窦师纶始终对楚王殿下忠心耿耿,你他娘的就得恭恭敬敬叫人一声窦公! 你还远不及对方贤良…… 呵……忒! 楚王殿下若是还在长安,那么今日散朝之后,你但凡跑得比去甘露殿送信的小太监慢一些,那么郢国公,你养伤的时间,怕是要比人家王公还要多上几个月! “陛下,臣认为,此事还需慎重。”——就在察觉到事情有异的魏征准备出班之时,如今升任谏议大夫的褚遂良出手了:“眼下最重要的,应该是西北的战事。” 褚遂良说完这些后,刚一抬头,便见长孙无忌那愤怒的目光直冲他而来,这让他的心中顿感阵阵绝望:亲娘啊!赵国公,您可真是昏了头啊! 您知不知道,今天这一遭,咱们伸头缩头都得挨上一刀——可缩头才能苟全性命,伸头那是完全找死啊! 长孙无忌显然是不能听到此时褚遂良的心声的,相反的,他还被褚遂良的“背叛”而激起了心头的怒火,于是,他转头就开始继续吹捧起窦师纶来…… “陛下,臣还是力荐窦师纶……” 此时端坐龙椅之上的李二陛下,面无表情地听着下方朝臣们你来我往的争论。 此时,他已经看出了事情的不对劲。 可是…… 自从某个曾经让他想到就头疼的竖子离开长安后,这段时间以来,每次等到四下无人,不管是在太极殿,还是在御书房,他总是下意识地望向门口。 可是那个每次来都要先整出一番动静,生怕自己不知道对方前来的那个顽劣竖子,似乎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一念至此,李二陛下默默垂下眼帘,即便他已经察觉出窦师纶等人的意图,可他却依旧没有表态。 其实,此刻他的眼底并不是什么纯粹的杀意,而是一阵无力的悲凉。 自己逼走了儿子,但反过来,儿子的家臣们想要打着报仇的名义来保护家主…… 朕……该如何是好呢? “父皇,儿臣也力荐窦师纶担任礼部尚书!”——就在长孙无忌口沫横飞,李二陛下心神恍惚之际,已经看出窦氏计谋的太子殿下站了出来,决定“助舅舅一臂之力”:“在儿臣看来,无忌舅舅文武双全,只是担任礼部尚书,未免太可惜。” 轰! 这一下,可谓是满殿哗然。 就连长孙无忌在听完李承乾最后那句话后,他整个人几乎在一瞬间便感到汗湿重衫。 “承乾,你真这么想?”收敛心神后的李二陛下看着终于成长起来的大儿子,语气幽幽:“举贤不避亲,这是好事——那你觉得你舅舅该担任什么职位?” “舅舅文韬武略,皆是当世一流,就连儿臣,也在儿时将他视作榜样。”李承乾听到父亲询问,当即艰难起身向其行了一礼,接着便不假思索道:“卫国公前些天已经辞官告老,他这尚书右仆射的官位自然要有人来担任,儿臣认为,舅舅很合适!毕竟这个位置,原先就是他的,他驾轻就熟啊!” 随着太子殿下此番话音落下。 整个太极殿,在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满朝文武,但凡不是像尉迟敬德那样靠拳头吃饭的,大家心中都开始有了恐慌情绪。 而彼时,谁也没注意到的角落里,那位率先开口的七品芝麻官儿——得赵郡李氏举荐才得以入仕的年轻人,只是微微撇了撇嘴角:虽然太子殿下这一手的确是让人始料未及,不过这才哪到哪儿? 赵国公,这回在下若是不让您脱层皮,回头在下怎么好意思去拜见家主大人呢? “……”——另一边,发现自己突然就身处风暴中心的赵国公长孙无忌,此刻早已经面色惨白。 此时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长孙无忌已经开始明白了——这他娘的……打从李靖辞官……不对,是从柴绍告老开始,窦氏这帮流氓就想要怎么冲他来了! 第889章 真正的死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长孙无忌此刻不断在心中哀叹:自己是真要被窦氏的这帮流氓家臣给逼上绝路了! 柴绍的告老只是一个障眼法。 李靖的辞官是埋伏,王硅的告老也才只是开场…… 真正的杀招,是方才那个年轻人向陛下开口提议让自己担任礼部尚书! 自己也是昏了头了…… 被窦师纶一个目光挑衅,就开始气血上涌,失去理智…… 不对,自己不是昏了头…… 此时,长孙无忌内心可谓是追悔莫及:自己是居功自傲,狂妄自大!——自从楚王离了长安,自己便理所应当的将对方的出走视作是自己为陛下出谋划策外加披肝沥胆才换来的回报。所以方才,当窦师纶用那样轻蔑的眼神看向自己时,自己才会一时热血上涌,忘记了思考…… 此时此刻,长孙无忌当真是连肠子都要悔青了。 谁能想到……自己先前想都没想便拒绝的礼部尚书之位,会是自己最后的活路…… 其实,自武德九年那场宫变后,长孙无忌一开始得到的官职不但多,而且皆是高位——例如左武侯大将军、吏部尚书、以及尚书右仆射…… 但,自打李二陛下登基以后,将太上皇李渊为他设立的关卡——那些个身居高位,尸位素餐的武德老臣给清理出朝堂后,身为外戚的长孙无忌也不得不默默卸下那些实权官职,只保留了司空、司徒、太子太师这些个代表荣耀的虚职。 所以,尽管长孙无忌并不想承认,但在李靖辞官后,他到底有没有肖想过尚书右仆射的官位——恐怕就连他自己都很难说得清。 既然连他长孙无忌自己都在这件事情陷入迷茫…… 那么旁人又如何相信他将礼部尚书之位推出去的举动,不含任何私心呢? 其实,长孙无忌心里也清楚。 人家窦氏要办他,自会提前堵住他的退路——长孙无忌怎么选择都会错。 只是他目前还看不到选了礼部尚书以后,接下来他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或许,不是他看不到,只是他不敢想。 其实,一旦长孙无忌选择接受礼部尚书的职位——那他先前的辞官不就成了被迫? 别管是不是真的被迫——陛下的面子要往哪里放? 可你要是拒绝…… 嘿…… 咱们陛下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要始终保持怀疑和防备——所以摆在你面前的就是二选一。 接受礼部尚书是错,那不接受就对了? 不好意思,这么选也是错! 人家让你选,但没打算让你选对啊! 你长孙无忌但凡拒绝了这个礼部尚书之位,都不用你接着表态,陛下自然而然的就会怀疑你,是否将目光盯在了李靖刚刚辞去的尚书右仆射上。 要知道,楚王殿下如今在西北! ——而褚遂良方才之所以提及西北战事,根本就不是暗示长孙无忌要忌惮李宽,而是在提醒他:正因为西域马上就要发生大战,李靖的尚书右仆射之职就注定无法空悬!因为尚书右仆射,分管兵、刑、工三部??。 而楚大王此番去西域…… 嗯……你去爪哇随便抓个野人,再把这位大爷的过往战绩跟对方讲一遍,那野人也知道楚王殿下这回打算干啥——西域不被这位大爷掀个底朝天,在这位大爷眼中都算打得不过瘾! 但就算人家楚王殿下再神勇无敌,你长安总不能真的就默默看着吧,战备物资得保障到位——就算楚大王对外作战一直都是以战养战的打法,但那是人家有本事,不是你后勤懈怠的理由。 而退一步讲,万一楚王殿下把摊子铺的太大,玩砸了,那玉门关的守军要不要增加? 届时大批的兵员调动,以及紧随而来的粮食运输,装备补给,这些都需要尚书右仆射来主持协调。 是以,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尚书右仆射的位置没法空缺,怎么样都要有人坐上去。 当然,话又说回来,本来这个位置的候选人虽然不是很多,可是…… 从你长孙无忌开口拒绝的那一刻——大家便自然而然的认为你想挤进候选人的队伍里…… 你解释不清的……赵国公! 完了……全完了…… 这他娘的何止是捧杀?!这简直是“棒”杀,先是当头一棒,等人清醒过来的时候,死局已定! 彼时长孙无忌在恍然大悟后,将目光望向已经施施然坐回原位的太子殿下。 这个……畜生! 人家窦氏只是挖好了坑,等着老夫自己去跳——你个混账玩意儿……你居然推了你亲舅舅一把! 我可是你亲舅舅!不是表的! 而且……你还他娘的一个萝卜一个坑——主动替人家窦氏挽回损失! 尚书左仆射和礼部尚书啊! 人家窦氏这次为了办自己也是下了血本——结果你还把礼部尚书还人家了! 这一刻……看着台阶上面色无比平静太子殿下,长孙无忌大人,内心悲愤无比! 他甚至开始思念起另一个混账外甥来:以前有楚大王在,这位小李二一般都是暴力开团——毕竟楚大王有脑子也不爱用,现在好了,只玩“真实”的蛮王家主(弟弟)离开长安了,但留下一帮心眼子贼多的死忠家臣(大哥)为他找场子! 其实,长孙无忌之所以思绪如此杂乱,并非他已经被此番变故夺了心神,而是他一直都在刻意回避一个人。 李二陛下。 为何李二陛下默许了窦师纶接替王硅的礼部尚书,接着又将长孙无忌送上了尚书右仆射的高位。 长孙无忌想不明白。 难道陛下看不出窦氏给长孙无忌准备的这一出死局吗? 会…… 他当然看得出来! 可是就算他看出来了又如何? 其实,正如长孙无忌刻意不去向李二陛下,李二陛下同样也不去刻意想另一个人——此时只是躬身表示领命,甚至都没开口谢过恩的窦师纶。 窦师纶就算是现在把脑袋伸到李二陛下面前,求对方砍了他的脑袋,李二陛下也不会砍了。 今时不同往日,从前李宽跟李二陛下的父子情分,如今早就所剩无几了。 虽然楚王没有明说,但是也不需要他明说:但凡窦师纶出了一点事儿,他绝对会怪罪长安所有人! 当初楚王殿下在灞桥之上对自家窦叔儿恭敬叩首,这事儿不是什么秘密——你以为楚王殿下跪拜的只是自己的窦叔儿? 楚王殿下的幼年与皇子们不同,甚至于这朝中诸公的孩子们不同。 他幼时身居陇右,有祖母疼爱,可是身边没有同龄人陪伴。 习惯了独处,也习惯了在独处中进行缜密而复杂的思考。 所以,现在来看——楚王殿下当时在灞桥上的那一跪,除了感谢窦师纶,剩下的,可就是让全天下的人都好好看着:本王的逆鳞就是窦叔儿,你们谁敢动他,就是找死! 可是除了这“一跪”,还有“一拜”——楚王殿下拜的是他窦叔儿,可当他叩首时,除了酬谢窦叔儿的恩义以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是作为一个倔强的儿子,在向他那身处暗中,不停试探他底线的父亲再次求情和首次示威:这是护着我长大的人,你可不可以不要再伤害他。 你若再对他出手……我也行二,我也可以当“李二”! 也不知道李二陛下是何时领会了儿子的意图,但今时今日,强势如李二陛下,也不得不在此刻选择妥协:窦氏家臣围攻,加上太子在一旁推波助澜,自己若是死保长孙无忌…… 想到这的李二陛下,目光突然缓缓扫过站在百官最前列的房玄龄、杜如晦、魏征、李靖、李孝恭、以及今日破天荒赶来上早朝的李道宗身上。 真正的“死手”……在这儿呢! 第890章 有德者居之 李道宗和李孝恭作为宗室代表,对于先前李宽差点被逼反一事,他们心中的意见尤其大。 道理很简单,楚王殿下就是如今整个陇右李氏中最出色的后辈——无人能出其右! 所以,哪怕他们知道长孙无忌是在给李二陛下做脏活儿,但他们也很难不把怨气撒在前者头上。 而在他们两人之后,魏征、房玄龄、杜如晦三人则考虑的比较实际——长孙无忌太过于注重皇帝的利益,这样注定会损害唐帝国的利益。 而大唐的利益受到损害,大唐的百姓们又如何能逃得过? 他们明明可以在楚王殿下的守护下安安稳稳的生活,大唐也会因此繁盛至少百年。 但现在好了,人家楚王殿下打完西域便要去琼州就藩。 到时候不管楚王殿下本人怎么想,反正整个岭南道都得看楚王殿下的眼色。 这还不算,更棘手的是——到时候负责镇守岭南的军队注定要承受巨大的压力。 那么在此情形下,长安要不要往岭南派遣军队呢? 一个两难的抉择,就此摆在所有人的面前。 不派遣军队——琼州可卧着一头穿山虎,这头穿山虎要是哪天闲极无聊起身走两步,都会让长安城内的许多人感到寝食难安。 可若派遣了军队,不光国家的财政开支要增加——更要命的是,若是那头趴在琼州地界正伤心的穿山虎,见状一怒之下宣布起势,成了过江龙,完了再喊上一句“大不了打沉关中”…… 那可真就是……史诗级的“南蛮入侵”了。 怎么说呢,到时候满朝公卿一人抱着一个长孙家的族人跳井都不够分的! 毕竟大家都不瞎,楚王殿下混账是混账,但人家确实做到“仁至义尽”了——楚王殿下从来都不是好欺负,他是因为心善和仁孝才一直甘愿退让。 可退让也是讲底线的。 是以,如果未来形势继续按照当下这套俗称“玄武门在召唤”的客观规律继续演变下去,那么楚王殿下肯定会起兵。 到那时,这殿中武将,光是愿意跟楚王殿下对上的,就已经少之又少——至于说愿意跟楚王殿下对上,又能稳压楚王殿下一头的……好像就两位。 其中一位,先前已经辞官了。至于剩下那位……御驾亲征……好吧……只要陛下想要,史官一定会给…… 所以,这在大臣们眼中是一道堪称无解的难题。 但在皇帝眼里,不管这道难题无解不无解,当楚王殿下就藩之后,长安就一定会让更多的军队入驻岭南。 可不管是房玄龄、杜如晦、还是魏征,他们三人清楚地知道,楚王殿下是绝对不会再对李二陛下做出任何让步的。 是以,眼下太极殿上这种对长孙无忌群起而攻之的局面,单单来看,是窦氏在为楚王殿下找场子。 可实际上,这会儿窦氏的利益,已经和李道宗李孝恭这些宗室的利益,甚至和房玄龄、杜如晦、魏征这些大臣的利益捆绑在一起了。 毕竟不捆绑在一起,等楚王殿下掀了桌,窦氏家臣依旧有饭吃,但其他人,那可真不好说。 所以,眼下的局面就是:如果大家再不想办法阻止陛下继续对楚王殿下施加压力,为楚王殿下争取自由活动的空间,那么一场兵祸就注定无法避免! 但转过头来做总结,这一切又跟长孙无忌这个狗东西脱不了干系。 事实上,真正让不同阵营的大佬们默契的联起手来制裁长孙无忌的原因,并非是长孙无忌给李二陛下递了刀子那么简单。 这里面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因为长孙无忌的身份。 他是李二陛下最为坚定的拥簇者,是陪同他一路走来的忠实伙伴,是两人少时在太原城里“狼狈为奸”四处捣乱闯祸时,那个跟在陛下身后的“狈”…… 这种默契配合,直到现在也没变过。 所以,如果大家想要让李二陛下改变主意,那么唯一的突破口,和“杀鸡给猴看的那只鸡”,就是长孙无忌。 说来也巧,楚王殿下在西北打算杀鸡给猴看,长安诸公也在同一时间玩起了这一套。 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灰色幽默了。 言归正传。 其实,只要长孙无忌受到的打击足够大,李二陛下也就能意识到,他若再这么一意孤行下去,那就不是天策府塌不塌的问题了…… 搞不好,大唐都要彻底乱起来! “既然是太子力荐……”良久,想通其中关节的李二陛下将目光从李道宗脸上收回,缓缓开口道:“辅机,你可有信心担此大任?” “陛下……”长孙无忌这下可是傻了眼了:“臣……” “舅舅,您别不乐意啊!”就在此时,方才一直忙着和三哥李恪镇压两个小的——让李祐李愔别“造次”的魏王殿下,终于是抓出了机会,开始暴力输出:“二哥走了,如今这大唐十道三百六十州,可都要在您肩膀上扛着了呀……” 轰! 魏王殿下这一出即兴发挥,算是彻底把殿内的气氛给点燃了。 “哈……”随着自家四哥大发神威,原本还想闹腾的李祐和李愔总算是消停了。 “不是……青雀你……”长孙无忌甚至都来不及对此发表具体意见,一旁的魏征就迫不及待地加入了团战。 “赵国公为何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只见这位人镜此刻化身人精,用一种极为暧昧的语气缓缓开口道:“的确,在老夫看来,赵国公他‘一心为民’,可谓是刚正不阿,大公无私,实乃我等楷模!所以这太子右仆射,从二品,还是低了些,要不房公,您退位让贤?把这中书令的位置让出来?” 随着魏征此言一出,大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快活了几分。 就连被点名的房玄龄,这会儿也是笑眯眯道:“只要赵国公愿意为国效力,老夫是可以让一让的,中书令……有德者居之嘛……” “……”长孙无忌没想到,就连向来中立的房玄龄也没打算放过自己。 不是……楚王一走?满朝文武都开始向着他了?! 而另一边,杜如晦却实在是有些忍俊不禁:姜还是老的辣——魏公的成语用的就是比楚王殿下好啊。 当然,房公骂得也挺脏。 一心为民……可不是一心为“民”么。 一念至此,杜如晦不动声色的将目光转向端坐龙椅的李二陛下。 而此时的李二陛下,则是面沉如水:魏征这个田舍翁可真是…… 合着不管是谁来找朕的不痛快,你都得“帮帮场子?!” 还有房卿……怎么连你也…… 李二陛下现在糟糕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调整一下状态,今日一更,算休息。) 第891章 怎么就投楚了呢 但好在,终于是有人站出来为李二陛下解围了。 “好了,房公、魏公,你们二位就不要再拿这官位之事开赵国公的玩笑了。”——眼见大家表态表得差不多,原本处在暗处的杜如晦,经过和窦师纶的短暂眼神交汇后,便直接站了出来,开始打圆场:“至于赵国公的推辞……陛下,在臣看来,这并非赵国公刻意谦虚,而是他深知什么是为臣之道啊……” “……”长孙无忌现在人已经麻木了。 他娘的……好赖话全让你们说了! 是是是,老夫当然深知什么是为臣之道了——可为啥这话从你杜如晦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在点老夫呢? 长孙无忌是真的有苦说不出。 “窦师纶,”眼看着自己的头号马仔即将陷入新的一轮拷打,李二陛下突然开口道:“这礼部尚书之职,不若就由你来担任如何。” 此言一出,太极殿再度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之中。 “回陛下,”被点名的窦师纶却不受此影响,依旧不卑不亢道:“臣不日便要辞去身上官职,前往琼州,故而还请陛下恕罪。” 轰! 窦师纶的回答,可以说是让场上气氛降至了冰点。 “你要抗旨不遵?”李二陛下闻言拧起眉头,语气中带着怒气。 “回陛下的话,臣并非是要抗旨不遵。”窦师纶闻言再度朝李二陛下躬身一礼:“只是琼州地处荒凉,楚王殿下去那里就藩,少了臣的帮衬,他一定会很难适应……” 都说真诚才是必杀技。 窦师纶给出的理由,实在是让所有人都无法拒绝。 “既如此……”李二陛下在沉吟片刻后,也松了口:“朕允了你便是,只是窦爱卿,不知你能否给朕推荐一个合适的人选呢?” “陛下,臣认为,郢国公宇文士及德才兼备,腹有良谋,可以担此大任。”窦师纶闻言也不含糊,转头就开始向李二陛下推销起了下一位大冤种。 “……”这下,轮到李二陛下和宇文士及不会了。 但李二陛下最终还是决定尊重窦师纶的意见,因为他也看出来了,窦氏在来了这么一出后,就准备撤出长安了,自己就算是看在那个竖子的份上,也该成全对方。 于是,他想了想,点头道:“如此也好。” 于是,事情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长孙无忌接替李靖成为新的尚书右仆射,而宇文士及则是接替了王硅的礼部尚书之职,接着便是窦师纶,在向李二陛下推荐完宇文士及后,他便表示要辞去太常寺少卿的职位,准备动身前往琼州,为楚王殿下修缮王府。 事实上,因为亲王们的封地是早早就定下的,所以一般在他们就藩的前几年,皇帝就会派人去他们的封地为其修建王府。 比如楚王殿下,其实现如今,在襄州已经有了一座修建得差不多的楚王府,可经过先前的变故之后,楚王殿下的封地改成了琼州,所以眼下窦师纶提前去琼州,就是为了在当地寻得一处合适的大宅,先让楚王殿下安顿下来,之后他便要修建一座全新的楚王府,给楚大王将来成婚用。 但这些,李二陛下应该也是想到了,所以他并没有提出反对。 只是这么一来,从表面上看,今日这场大朝会,就成了窦氏全面撤出朝堂,而长孙无忌、宇文士及这一方势力大获全胜的表象。 不过嘛…… 大家都不傻,尤其是房玄龄,在散朝之时,他和杜如晦并肩出了太极殿,然后两人一起看着春风得意,走路都带风的宇文士及跟着面色铁青的长孙无忌一路小跑出宫:“克明啊,窦氏有高人啊……” “房兄,你就别试探老夫了。”听闻房玄龄此言的杜如晦闻言笑呵呵地抚了一把胡须:“那高人肯定不是老夫。” “老夫什么时候说你是窦氏的人了?”这下轮到房玄龄诧异了——克明你是装都不装了? “老夫找算命先生替老夫批过命格。”眼见这四周就只剩下自己和房玄龄两人,杜如晦一边抬脚走下台阶,一边对身后的房玄龄道:“算命先生说,老夫早在六年前便已经是天人五衰之相,气数将尽;若不是得了贵人相助,受其福泽,老夫如今坟头草都三尺高了。所以房兄,只要我杜如晦于国问心无愧,偶尔替楚王殿下站个场,也没什么不可以,对吧?” 杜如晦说到最后,转身看向站在太极殿外的走廊上,一步未动的房玄龄:“怎么,房兄也觉得老夫‘投楚’啦?” “你回头把杜荷送到琼州去就是了,正好路上跟遗爱作个伴儿。”房玄龄是知道杜如晦曾经病入膏肓过的,而且更清楚当时是谁救了他——所以这命理之说,他也不敢妄下断言,只是面对杜如晦这般向自己表露心迹,作为好友,他当即便给出了一个更妥协的报恩方法:“那两小子跟这楚王殿下,也算是蛇鼠一窝了……” “房公……”杜如晦闻言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楚王殿下的成语当初是跟您学的吧?” “克明兄……”房玄龄闻言不禁睁大眼睛:“你怎的又要凭空污了老夫的清誉?” “哈哈哈哈……”杜如晦闻言哈哈大笑道:“房兄,老夫当初真该让你去鸿胪寺陪楚王殿下办公,也好教他知晓,这世上竟还有房公这样,比老夫更适合他的……范增。” “哎!”房玄龄见杜如晦这般直言不讳,赶忙上前扯了一下老友的胳膊:“克明,慎言!” 万一这话传到楚王殿下耳朵里,老夫这辈子想要安生,可就难了…… 第892章 不该是一颗石头心 房玄龄和杜如晦是轻松了。 魏征则不然,不过就在他想要在散朝后去御书房求见李二陛下时,河间郡王李孝恭却拦下了他。 “魏公,今日不宜去和陛下商议任何事情。”李孝恭见魏征听完自己的这番话后,依旧满脸愤懑之色,不由叹了口气,继续耐着性子解释道:“陛下需要一点儿时间,来想清楚一些事情,您去打扰他,反而不美。” “李孝恭,你是不是从哪里听说了些什么?”魏征见李孝恭话里有话,不由眯起眼睛:“你跟窦氏搅和到一块儿了? ” “什么话?什么话?!”李孝恭闻言赶忙摆手示意压根没有这回事:“魏公,您也不想想,就算老夫有此意,人家窦氏也不会搭理呀——我在窦师纶那儿的面子,可能还抵不上我那混不吝的小儿子。” “这倒是实话……”魏征闻言点了点头,丝毫不顾李孝恭突然黑下来的脸色:“不过……陛下他真的能想明白吗?” “今日朝会之上的各种变故,已经足够让陛下去深思了。”李孝恭闻言笑了笑,随后他指了指从两人后方缓缓行来的房玄龄和杜如晦:“魏公,要不今日就由老夫做东,宴请您和房相杜相,前往仙不醉酣饮一场?” “好哇!”——等李孝恭此番话语落下,魏征都还没来得及答话,此时已经行到两人身前的杜如晦笑着点头道:“听闻这家酒楼背后的东家是那清河崔氏,虽说是新店,但想必里面的菜色不会差。” “老夫去过一回。”房玄龄见魏征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死样子,不由灵机一动:“这仙不醉的醋芹可是一绝,魏公,真不去?” “首先,老夫不是那嘴馋的人。”魏征见房玄龄居然拿这个考验自己,当即面色一变:“其次,老夫是言官。” “你闺女儿马上都要当楚王妃了,你还装啥?”——或许是实在看不惯魏征这种欲拒还迎的欠揍模样,李孝恭直接开启了暴杀模式:“就算不是正妃……可魏公,你也了解楚王——他是绝对不会淑仪那丫头受委屈的。” “他敢?!”这可能是魏公提及楚王殿下最硬气的一回:“老夫人在长安是不假,可是杀到琼州也就是一骑绝尘的事儿!” “啊对对对,楚王殿下算个啥?毛脚女婿迟早挨您这老泰山的削!”李孝恭眼见情绪到位了,赶忙一把搂住魏征的脖子,两人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开始把人往御道上扯。 “哎?!”魏征很少有被人这么热情对待过:“你干啥?” “什么干啥?”杜如晦在经过一场大病后,他的性情也变得比过去更加豪放和豁达,只见他突然提起腿,直接一脚踹在了魏征的屁股上:“老东西得了便宜还卖乖?老哥儿几个也就是家中没有合适的小姑娘,不然哪轮得到你在这装苦大仇深?老魏啊,你瞧瞧人家独孤彦云,我都听说这老小子已经开始给闺女儿准备嫁妆了,倒是你,虽说两袖清风,但好歹也得准备准备啊……” ------------------------------------- 不同于魏征这边儿轻松愉快的气氛,此时的御书房内,隔着御案,李二陛下看着前来拜见自己的李道宗,脸上不怒之威:“承范,你要见朕,是想说什么?” “陛下,臣今日就为说一句话。”李道宗心里虽然清楚,此时的陛下很生气,但有些话作为宗室子弟,他就必须要说:“您应该将目光从楚王殿下身上收回来了,那孩子的野心根本无关皇位,他只想学那大汉的冠军侯,没打算做大唐的第二个李世民。” “嘭!”尽管李二陛下已经百般告诫自己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是当李道宗将这番堪称大逆不道的话语说出口后,李二陛下终于还是一拳捶在了御案上:“你说什么?!” “陛下!”李道宗见状立马俯身跪倒在地:“臣从始至终都是忠于您,忠于大唐的——当初臣在定襄城见到楚王殿下时,一度也曾认为他是有什么野心。可是陛下,楚王殿下他真的只是想让大唐强盛,为此他可以吃自己从来都没吃过的苦,塞外苦寒,周遭皆敌,但是楚王殿下从来就没喊过一生苦。 臣是亲眼见过那孩子渴了就下马去旁边干净草地上捡起一捧雪就往嘴里塞,饿了就将硬得硌牙的炊饼拿在嘴边慢慢用口水浸湿泡软再将其一小口一小口吃掉……这样苦,咱们当年都经历过,可是到了楚王殿下这一辈,别说宗室,就是大臣家中的孩子,有谁会在楚王殿下这个年纪吃这样的苦?” 李道宗的这一番话,让李二陛下破天荒的愣住了。 “陛下,”眼看着李二陛下逐渐陷入沉思的李道宗,决定趁热打铁:“臣其实还想跟您说一声——当初那传国玉玺,是楚王殿下自己主动拿出来的,旁人谁也不曾知晓他和萧皇后之间的交际——说实话,楚王殿下若是不主动拿出来,难不成您还要对萧皇后严刑逼供不成? 他若真的有野心,后来也用不着顶着压力将传国玉玺带回长安——在陛下您和您的那帮天策府幕僚商议此事时,将传国玉玺献给太上皇。 陛下,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您是皇帝,必要之时需要残酷无情,可您也不该是一颗石头心啊! 就算是颗石头心,那也该捂热了吧?”李道宗说到这,突然解下身上的衣袍,露出胸前的那一道道伤疤:“臣这辈子征战无数,这一身伤,便是这么来的,可是在西北之战,臣就没负过任何伤——这是楚王殿下功劳,无人可以反驳。所以,往日臣只是念着这份恩情,为了陛下您的大局,不去插手您和楚王殿下之间的矛盾,但现如今,楚王殿下已经退出长安——他本可以直接去琼州的! 但是他最后还是为您西出玉门,打算一战打烂西突厥。这一仗,他是为大唐打的,也是为您打的——就算他明知如今已是父子不和,可他依旧不打算在世人面前暴露此事——反倒是您,如今居然还在执迷不悟。 难道前有汉武帝的巫蛊之祸,那样血淋淋的教训还不够?陛下,您要清楚一件事,楚王殿下可不是刘据,他懂兵事,麾下更是猛将如云,谋臣……或许数量不多,但是皆是世间难寻的人才——而关于这一点,您该相信老夫人眼光才是。是以——” “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劝朕收手?”李二陛下在李道宗言语正激烈的时候,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可是承范,你可知道,今日窦氏只是简单的一出手,朕就马上要损失两位心腹?” “陛下,长孙无忌可以说是您的心腹,但是宇文士及算个什么东西?”李道宗觉得这事儿真是越来越让人火大了:“那就是个反复无常只知道拍马屁的小人而已!” “谁告诉你朕说的是宇文士及?”李二陛下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后他突然感到一阵意兴阑珊,于是他摆了摆手:“罢了……承范,你先下去吧,朕想一个人待着。” “陛下!”李道宗闻言并未起身,脸上神情更是无比悲愤:“您——” “你什么都不懂!”李二陛下在李道宗准备继续开口为李宽求情时,直接出言打断了对方:“朕从来就没有打算让宽儿落到今天这个田地……从来都没有……” 第893章 流放松洲好了 不管李二陛下觉得自己有多么委屈,在旁人眼里,这些不过是他不愿意承认事实的借口罢了。 李道忠也不例外。 是以,两人的这次谈话最终是不欢而散。 而另一边,长孙无忌也在朱雀门遇到了在此恭候已久的某位年轻人,对方见他来,当即躬身一礼:“赵国公。” “是你?”长孙无忌看着面前这个给窦师纶当了马前卒的年轻人,面色无比阴沉:“小子,你还真有几分胆色,敢在这里等着老夫来!” “赵国公哪里话,”那年轻人闻言躬身一礼:“李义府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赵大人就算是一头老虎,在下也是不怕的。” “呵……”李义府此言一出,长孙无忌还没开口,站在他身边的宇文士及反倒是怒了:“年轻人,你倒是牙尖嘴利,须知——” “须知在下方才是在跟赵国公说话,郢国公,这里面有您什么事呢?”李义府此时虽然依旧是面带微笑,可他的眼神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如果我是您,我就会识趣的走开,赵国公好歹还是我家殿下的舅舅,至于您,呵……若是绾绾小姐愿意认您,或许我们窦氏还能把您当回事,不然……做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才好!” “你!”宇文士及闻言顿时大怒,可等他刚想有所行动,长孙无忌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仁人兄,既然这小子是代表窦氏来找老夫谈判的,那你就暂且不要插手此事,这里我能应付,你先去吧。” “辅机兄……”宇文士及闻言先是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见对方脸上神情坚定,于是想了想,又道:“那我就在那边等你。” 说罢,他便径直上了不远处的自家马车,算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而在宇文士及离开后,长孙无忌便将目光转向了李义府:“窦师纶的架子这么大?谈判就派一个年轻人来?” “窦公说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么,跟赵国公动起手来,至于其他都是家臣……嗯……脾气比窦公好的也没几个,所以在下便主动请缨了。”李义府闻言嘿嘿一笑:“赵国公,小子说得可都是实话,您莫生气。” “哼!”长孙无忌闻言一拂衣袖,冷笑道:“你让他们来,当老夫怕他们?” “赵国公有陛下撑腰,对这些自然是不怕的。”李义府闻言点点头,随后又道:“可是赵国公,您觉得……眼下我们窦氏还需要害怕什么呢?” “……”李义府这话,长孙无忌还真不知该如何作答。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你直接说明你的来意吧……” “赵国公,那小子就直说了。”李义府依旧保持着一脸和善的笑容,轻声道:“从明日起,赵国公您就向陛下上书,说自己身体不适,需要在家中静养。” “你在教老夫做事?”长孙无忌还没见过这么耿直的年轻人:“你想死?” “哎……赵国公,您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李义府闻言皱起眉头道:“在下可没有教您做事,在下是在威胁您啊——您若是想早点儿全家流放,那您就把在下的这番话当成放屁,在下这就回去准备,尽快送您全家去岭南——啊,不对,岭南那边届时有楚王殿下在,得避嫌,那就将您全家流放松洲好了。” 李义府说完,也不顾长孙无忌满脸的惊怒,再度向其躬身一礼,然后利落转身,拔腿就走。 “你回来!”长孙无忌见这小子说话做事半点不拖泥带水,他突然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在跟他说笑,于是他也来不及多做思考,当场便暴怒出声:“你们当真以为老夫是任人拿捏的主么?!” “哎哟赵国公……”李义府闻言不禁停下脚步,接着回头,一脸无奈地对其抱怨道:“您看看您……怎么这么容易急眼,我们怎么就让认为您是那任人拿捏的主呢?啊……不对哦,鱼公和来公的意思……好像是说拿捏不了就统统做掉,没提流放这一挂——哎呀……看来在下还需要向老供奉们多多学习,心不狠,站不稳啊……” “你小子休要在那里胡言乱语!”长孙无忌听得出对方语气里的满不在乎,不由大步向前,直到和李义府面对面才停下:“小子,玩攻心战,你还嫩了点!” “是么?”李义府闻言呵呵一笑,接着又面色一肃:“既然赵国公不吃这一套,那么为何不直接放在下离开呢?” “呵……”长孙无忌闻言冷笑道:“老夫说过,老夫不是可以被你们拿捏的主儿,激将法……不管用!” “是不是激将法,赵国公大可拭目以待。”李义府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停留在长孙无忌的脖子上:“赵国公啊,当初陛下夺门成功,若不是皇后娘娘说服您,让您深以盈满为惧,让出那宰执之位,只挂虚衔,您真的能一路顺风顺水的走到今天么? 须知当初楚汉之争结束,天下大定,等到汉高祖刘邦论功行赏之时,他可是许了张良食邑三万户,自觅封地,而留侯他又是如何做的?他若不推辞赏赐,接着晚年又跑去山中修道隐居,面对强势的刘邦和吕后,他如何得以善终啊?” “……”听闻此言的长孙无忌,这下可真无话可说了。——因为对方的这番话,无疑是一下子便精准命中了自己的要害。 “赵国公?”李义府等了一会儿,见长孙无忌依旧保持沉默,于是他便继续道:“您若真的是腹有良谋,就应该清楚,今天在下肯事后前来,便已经是窦氏在释放最后的善意——先前之事,楚王殿下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才选择了隐忍。 可是殿下隐忍归隐忍,却不代表我们窦氏家臣能坐视家主被人这么欺负。”李义府说到这,忍不住用一种惋惜的语气看着长孙无极道:“赵国公,在下是真的不明白,明明您都鼠目寸光,蠢笨如猪了,旁人却还夸您城府颇深……呵……深在哪里?深在腚沟子么?” 第894章 雁过留声,兽走留痕 “你放肆!”长孙无忌真是多少年都没被人这么骑脸挑衅了——哪怕是楚大王,跟自己舅舅聊天都不会聊到下三路去。 “赵国公还请息怒,”李义府见长孙无忌拿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于是当即向对方微微躬身,接着道:“义府出身寒微,自小在乡下长大,这村野妇人为家中一亩三分地的耕耘,农忙时争夺水源,或者是谁家男人偷汉子……啊,是汉子偷腥才对,总之,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狗血涂墙之事,可谁家妇人要是遇上,总归是要当场骂街几句的。 于是,在下耳闻目染的多了,难免就沾染了些不好的习气。”李义府眼见长孙无忌此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中不禁愈发感到满意:再胡扯鬼扯一会儿,这位也就差不多该接受真正的拷打了。 “你说了这么多……”良久,已经思虑周到的长孙无忌缓缓开口道:“无非就是想让老夫服软,并且以此向陛下提出警告,李义府,你的确是个出色的年轻人,但是光凭这些,还吓不倒老夫!” “赵国公,你其实应该庆幸。”李义府闻言有些不置可否道:“你该庆幸我们还愿意吓唬你——当然了,我接下来说的这番话是不是吓唬,还请你自行分辨。” “好,老夫洗耳恭听。”长孙无忌依旧死鸭子嘴硬。 “众所周知,楚王殿下如今在西域和西突厥作战,搞不好,还会有其他国家下场。”李义府见长孙无忌不见棺材不落泪,于是他便直接给对方推演起了战事进程:“但不管多少人加入,楚王殿下的胜算依旧不会低于五成——这一点,还是在下保守估计。” “关于你的这个说法,老夫不敢苟同。”长孙无忌并非不知兵事之人:“你家殿下这次带出去的兵马不过三万,就算全是精锐,也不可能有这么高的胜算。” “那我们就先聊聊万一殿下败了,您这个尚书右仆射是个什么待遇。”李义府听闻此言也不恼,反而是心平气和道:“这打了胜仗要论功行偿,打了败仗就得按过处罚——而如果这次兵败是因为殿下带出去的军队太少,那么您这个尚书右仆射可是要背黑锅的——因为出征的人数是陛下定下的。而您,是最早知晓此事的人,如今又是那主管兵部的尚书右仆射,您难道就没有责任提醒陛下该给楚王殿下增派军队么?” 李义府此言一出,长孙无忌不禁感到眼前一黑。 不是……这个小王八蛋……是个当奸佞的好苗子啊…… 自己能给李二陛下提建议,让他往西域增派援军么? 那自然是不能的。 眼下国库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放任楚王殿下去攻打西域,说白了重点根本不是这场战争的输赢,重点是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能够借这场仗给彼此一个台阶下,那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但是……这种私底下的考量,是绝对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 所以如果楚王殿下真的兵败…… 那这口黑锅自己的确是摆脱不掉…… “那如果楚王赢了呢?”良久,长孙无忌突然改口道:“他若是赢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是皆大欢喜。”李义府闻言点了点头:“可是赵国公,您知不知道,一开始,我的打算是让您当礼部尚书的呀,这尚书右仆射,我是打算让郢国公坐上去的——这样一来,光你们内部都得狗咬狗一阵儿吧……不过考虑到您儿子长孙冲和我家殿下的关系,在下这才微微抬了抬手,放过了您,您可千万别不知好歹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长孙无忌闻言皱起眉头:“老夫还得谢谢你?!” “那是自然。”李义府闻言眨了眨眼睛:“您可别忘了,我家殿下要去平西突厥,为的是生擒肆叶护可汗和??乙毗射遗可汗——而这样的功绩,是足以让陛下前往泰山封禅的。”李义府说到这里时,他注意到长孙无忌陡然瞪大了眼睛,甚至整个人都开始往后倒退了两步。 “混账东西……混账东西!”长孙无忌现在是真的明白了:“合着你们在这里等着老夫?!” 如果事情真按李义府说的那样,楚王成功灭掉了西突厥,那么加上先前的西北之战,这样惊天的功绩自然足以让李二陛下前往泰山祭天。 而这祭天事宜,是由礼部负责的。 这看起来似乎是个很美的差事。 但事实上,届时一定会有人对封禅之事提出反对。 因为皇帝封禅泰山,会将他在民间的声誉抬高至顶点——但山东士族也好,关中世家也罢,却不见得愿意见到这一幕。 所以,到时候代表他们利益的官员,一定会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劝阻陛下不要封禅。 而陛下显然也能看清这一点,可奈何他是当事人,不好亲自下场,那么推行封禅的重担,或者说对此事进行重要表态的礼部尚书,就成为了最悲催的倒霉蛋。 因为你不管支持哪一方,被你背弃的那一方,都有能力要你的命! 想通这其中的关节后,长孙无忌可谓是“转瞬之间,汗如雨下。” “赵国公,您也别觉得如今您是尚书右仆射,在下届时就拿您没办法了。”李义府现在也懒得装了,他只是拿手指敲了敲自己的乌纱帽:“赵郡李氏都知道在您和窦氏之间,他们该选择偏向谁,所以我想,如果将来有需要,绊倒您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您本身也不够干净,不是么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长孙无忌此时已经不敢再小看眼前的年轻人了。 “您反复骑墙,左右押宝的作风,这满朝堂谁人不知?”李义府闻言呵呵一笑:“雁过留声,兽走留痕,赵国公昔日的神机妙算,或许到了哪一天,便成了您的索命符——曾经太原王氏的某一位嫡系血脉,如今已经成为了我窦氏家臣,我们从他那里,听到过一些比较有趣的消息。”李义府说到这,决定给长孙无忌一次彻彻底底的打击:“五姓七望最初选择的合作对象,是您的舅舅高士廉,但不知为何,您却从中横插了一手,使得高士廉的作用骤减,甚至于在五姓七望眼里变得可有可无——赵国公,您说这事儿若是传出去,陛下怎么看?您的舅舅高士廉又会是什么反应? 万一他老人家因为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么强烈的刺激,一个不好被您给气死了……到那时……这天下人又该怎么看待您呢?” 第895章 毒蛇李义府 长孙无忌也不得不承认,李义府是一个极有天赋的年轻人。 尤其是在人心算计这方面,他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敏锐洞察力和大局统筹观,而这,是成为一个出色的阴谋家最需要具备的两种东西。 “你说的……或许也对。”在沉默许久之后,长孙无忌才听见自己的喉咙再度发出声音:“只是……既然你能想清楚这些,那么你应该知道,这种事情暴露出去,对你家家主而言,也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数——你别忘了,老夫和皇后娘娘可是亲兄妹!” “是呀,”李义府闻言点了点头:“届时世人会认为您赵国公忘恩负义,而皇后娘娘,恐怕也会受到牵连——可是赵国公,您怎么就不想想,为何五姓七望当初会抛弃高士廉而转而选择你呢? 这不正就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手段么? 您以为您能左右逢源,可事实上,您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不信?您难道不知道那清河崔氏早早的就投靠了陛下,所以您跟五姓七望之间的那点儿勾当,陛下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可是赵国公,您就不觉得奇怪,为何陛下会对这些视而不见呢?” “……”这一刻,长孙无忌心中宛如巨浪滔天。 因为通过李义府那循序渐进的引导,长孙无忌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自己以为和五姓七望之间是在相互利用,但实际上自己不过是对方手里的那枚棋子,一只被螳螂盯上的那只蝉——而真正与之对弈的黄雀,一直都在那深宫之中稳坐钓鱼台。 “你的确很会蛊惑人心。”长孙无忌知道,越是在这种时候,自己越不能认输:否则对方提出的要求一定会更加过分。 “蛊惑人心是您赵国公的本事,不是在下的。”李义府从方才见到长孙无忌起,他的脸上便始终保持着保持着最为谦和的微笑:“但是赵国公,在下得提醒您一句:五姓七望这样的世家门阀,他们之所以能够长久存在,靠的可不是家中某一代出一两个当世人杰就能办到的。 正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一个古老的家族想要获得更好的延续,就要学会适应时代的变化,学会跟外在同体量的对手在展开竞争的同时,又保持默契的合作。 这才是他们的生存法则。 所以,当您达不到成为五姓七望对手的高度,他们就不会对您平等看待。 先前这些人之所以愿意跟您合作,那是因为他们早就做好了跟陛下翻脸的打算——您以为他们拿捏了您的把柄,是用来要挟您的? 不,当然不是,他们只是想着将来如果陛下跟他们翻脸,他们能够多一些自保的手段罢了。 当然,现如今有楚王殿下在,您这个把柄就算在他们手里,他们也不敢用。 可是就算您因此事幸免于难,您也该当一回聪明人——您在陛下眼中是个什么位置,是童年好友?是曾经志同道合的伙伴?还是事到如今,一个用得顺手的心腹,一个只要代价合适,就能被牺牲的臣子? 关于这些,您若心中再无考量,那么将来长孙家族的祸事就一定会无可避免。在下言尽于此,告辞。”李义府说到最后,见长孙无忌已是面色惨白,他当即在心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看来越是自私的人,越是没办法在事关己身的时候看清局面。 当然了,不管长孙无忌事后如何想,反正自己也的确没骗他:自从陛下默许长孙无忌和五姓七望来往密切后,那悬在对方头顶的那柄刀,就迟早会有落下的那一天。 只不过眼下因为有个糟心的儿子在,李二陛下压根就没心思去管这些完全在他掌控范围内的事情。 “慢着!”就在李义府再度准备抬脚离去时,长孙无忌又叫住了他:“小子,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倒老夫?” “那肯定不能啊。”李义府闻言摇摇头:“但是若是吓不到,那在下就得拿出点实际动作了,比如去找您的舅舅高士廉聊聊,您这个好外甥不但截了他老人家的胡,而且还打算一直将此事瞒在鼓里。再比如在下还得跟窦公商量商量,看看要不要回头找个机会,将您利用长孙安业算计皇后娘娘的事情给当众捅破? 我想,如果少了皇后娘娘的支持,赵国公将来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吧?对了,也不知道太子和魏王在得知长孙安业当初被楚王殿下打成重伤后,依旧不知死活放出的谣言——说皇后娘娘同意和亲。 而这背后的真相……其实是赵国公您当初在借刀杀人……”李义府说到这里,见长孙无忌的眼中已经尽是骇然之色,于是继续微笑道:“赵国公,不要这么看着在下,许您做得初一,就该许我们做得十五,您既然非要跟楚王殿下过不去,那我们也只好……跟您过不去了!” 随着李义府的这番话落下,长孙无忌的心防终于被彻底攻破! “你想要什么,老夫答应便是!”长孙无忌不想认输,但他不认输,就要万劫不复! 原来……窦氏这回花费如此巨大的代价,就是要迫得他低头服软! “您自个儿挑个合适的日子,去跟陛下说,您要辞去尚书右仆射的职位,至于理由,您自个儿想去吧,在下懒得费那个脑子。”此时的李义府,说话客客气气,只是当他偶尔伸出手,去整理自己高居七品的绿色官袍时,身着紫袍的赵国公便下意识地开始抽动嘴角。 他娘的……窦氏出来的,可真是会变着法儿的气人! 第896章 杀气有多重 可就算心中万般言语皆是涉及对方的爹娘,赵国公还是要继续保持他的气度:“此事虽说不难,但当真没得商量?” “赵国公啊……赵国公!”李义府见长孙无忌变得这么客气,他突然有些感慨道:“您说您早干什么去了呢?商量?有什么好商量的? 也对,国舅爷嘛,觉得当初在骊山受了委屈,于是一直卧薪尝胆,如今终于逮住机会,将我家殿下逼出长安,这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事情呀……不过,你欺负我家殿下时,你跟谁商量过了?陛下吗?那好啊!现在您也可以跟陛下商量去嘛! ” “……”长孙无忌听李义府在自己面前阴阳怪气,他的脸色可谓是难看至极,但再难看,他也只能忍着。 并且在他心中,有一个更为惊惧的念头:窦氏家臣之中当真可谓人才济济,尤其是年轻一辈,前有王玄策,后面又来了个张镇玄,如今又蹦出来个李义府。 这仨,可能就张镇玄看起来比较好对付,剩下的俩,一个比一个难缠啊…… “赵国公?为何不说话?”李义府见长孙无忌一直不说话,于是好奇道:“您是还不打算善罢甘休吗?” “老夫没这个意思。”长孙无忌闻言抬起眼皮看向李义府:“你骂也骂了,老夫现在就想问你一件事,长孙安业之事……你可有证据?” “长孙安业当初被流放巂州,您写信给巂州都督刘伯英,让他好好‘关照’长孙安业。后来,您又写信给范阳卢氏在巂州的负责人卢铭,让他找人给长孙安业做局,使其不但在太原王氏经营的赌场内输得倾家荡产,还使其债台高筑。 这些可都是人证物证俱在,您想抵赖,怕是不成啊……”李义府说到这里,突然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将其交给长孙无忌:“要不您先自己看看,免得您一会儿又说在下是在吓唬您。” “……”长孙无忌闻言有些迟疑地接过信封,随后想了想,干脆当着李义府的面,拆开了信封…… 片刻之后。 “撕拉——”长孙无忌将手中的信撕成两边,与此同时,他内心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窦师纶……窦师纶!此人当真是好本事!” 这个狗东西……他居然真的拿到了自己和刘伯英的来往书信! 难道是刘伯英背叛了自己?!还是说……他本身就是窦氏的人?! 一时之间,长孙无忌心中思绪百转,可却终究没能得出一个答案。 “窦公的确是有本事。”李义府闻言点点头,表示认同。 “行了,您们赢了。”长孙无忌终于是经受不住这连番拷打了,他娘的,原本以为太极殿那一遭就够难熬了,合着真正的大头还在后边儿:“没什么事……老夫就先走了。” “恭送赵国公。”李义府一边弯腰行礼,一边用最恭敬地语气低声道:“从今往后,赵国公您就算是要造反我们也不会拦着,但是您若再出手针对我家殿下和他的兄弟姊妹,窦公说了,您要是还不听劝,他可拦不住窦氏供奉中那几位杀气重的。” “有多重?”长孙无忌闻言竖起眉头。 “能让长孙家‘鸡犬不留’,大概就是这么重。”行完礼的李义府重新挺直腰杆:“赵国公,窦氏可不欠你什么!老夫人当初待你可不薄,你若非一个劲的针对楚王殿下,那你就是自己找死了!” “这是太穆皇后的意思?”长孙无忌此刻甚至都没空去计较李义府的言语放肆,因为他从对方口中得到了一个很令他震惊的消息:“太穆皇后……竟然还针对老夫留了后手?” “老夫人早就料到皇后娘娘会偏心太子殿下而不是楚王殿下,既然皇后娘娘偏心太子殿下,您这个当哥哥的,自然也会偏心太子殿下——亲情也好,利益也罢,不管是从哪方面出发,您都没有偏心楚王殿下的理由。”李义府说到这里,突然叹了一口气:“可谁曾想……最后太子殿下没和楚王殿下打起来,反倒是您,一直锲而不舍的针对楚王殿下,可真执着啊……” “……”此时的长孙无忌,莫名想起当初和陛下在太原到处闯祸的日子——每次他跟陛下回家时,若是撞见太穆皇后,他都会非常乖巧地跟对方打招呼,可不管自己表现得如何知礼,太穆皇后那双温婉明亮的眸子,仿佛一眼就能看穿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最终,长孙无忌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于是只听他突然发出一阵苦笑:“输给窦婶婶……无忌不冤……不冤……” “希望赵国公好自为之,”李义府也懒得管对方是不是在演戏,反正再有下一回,长安就不会存在赵国公府了。 当长孙无忌目送李义府踏入人潮汹涌的朱雀大街后,他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自家马车,接着又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巍峨的皇宫,他沉吟片刻,最终转身向皇宫行去…… ------------------------------------- 长安风云,暂且告一段落。 而同一时间,在遥远的西域,经过半个月的等待,楚王殿下也终于收到了西域各国的回信。 除开昭武九姓愿意派兵助楚王殿下扫平西域,剩下的西域各国,也就只有精绝、小宛和车师四国(??车师前国??、车师后国??、车师尉都国??、车师后城国??)愿意派兵。 至于剩下的。 怎么说呢…… “本王真就去他祖宗的爷爷的姥姥的爷爷!”玉门关内,楚王殿下独坐高位,对着下方的一干家臣和大唐将领激情开麦:“让他们派点人手给本王撑场面,结果这帮狗东西在信上给出的拒绝理由居然是最近不是刮风就是下雨!这是拿本王当傻子戏弄啊!这里是西域,下他娘的雨!” 越想越气的楚王殿下,此时干脆从座位上站起身,然后走到下方摊开在地上的西域地图面前,在沉思片刻后,他突然指着千泉城的位置对围上来的众人道:“按照康国国主的说法,眼下因为本王的缘故,肆叶护可汗已经和乙毗射匮可汗达成了和解,他们如今已经在千泉城集结了十二万兵马,打算跟本王来一场大战,可光就这点儿人,真不够本王一勺烩的。” “殿下打算……”深知楚王殿下脾性的王玄策,此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云起,”谁知楚王殿下却没有接他的话茬,反而是转头对负责统领玄甲军的云起道:“你回头让你麾下所有玄甲军卸去身上甲胄,另外再让他们将自身所佩戴的横刀也一并上交,本王另有他用!” 第897章 不恋战 “殿下……您这是要……”听到楚王殿下的话,云起觉得这事儿可能麻烦了。 “还能干嘛?”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看了对方一眼:“既然人家不信邪,那本王也只好不信邪咯——不就是十二万人马么?把他们一口吃掉不就完了?” “我的楚王殿下唉!”——袁天罡作为最了解楚王殿下的家臣之一,此时他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想法:“您又要玩奇袭啊?!” “这次是真的奇袭,你莫慌撒!”知道袁天罡已经想要向自己表达内心的不满,于是见此情形的楚大王,也只能先安抚一手自己的混子家臣:“本王其实压根就没对那什么仆从军抱有什么期待,本王只是想借此麻痹西域各国国主罢了。” “真的吗?”楚王殿下此言一出,作为他的心腹家臣外带顶级谋士的王玄策,顿时就表达了自己的怀疑:“我不信。” “你懂个啥!”楚大王自认在行军作战这方面,自己的计谋乃是当世无双:“本王先前所做的种种,不过是让这帮西域宵小笑那昏君失智,笑本王无谋——” “咳咳……”眼看楚王殿下就要开始他的战前演讲,秦琼作为此次出征负责压阵的老将,可是坐不住了:“楚王殿下,老夫在离开长安前,可是受到了卫国公和英国公,还有谯国公等人的嘱托——” “——哎呀,秦伯伯!这种时候,您怎么可以扫兴?!”楚大王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再说了,这奇袭的事,本王才是行家,他们那几位,嗯……算了,本王觉得做人还是谦虚点儿好,但是秦伯伯,本王的意思您得领会啊!” “嘿……”秦琼闻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站在他身边的郭孝恪却是忍不住了:“我说楚王殿下啊……您这……多多少少还是听取一点儿下边儿的意见,您想要奇袭,臣没意见,可是咱们的兵马一动……” “所以啊,本王这次不需要你们动什么兵马。”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随后站起身,开始点名:“这一次,本王只打算带八个人前往千泉城。” “殿下,您这是打算去送死吗?!”秦琼这下可是真急眼了:“您要知道,如果您在西域出了个什么好歹,长安……乃至整个大唐,都要彻底乱起来的!” “秦伯伯您先别急眼,您听我说。”楚王殿下闻言赶忙上前一把扶住对方的胳膊,接着才道:“本王在千泉城那边儿早就有伏兵,再说了,千泉城在石国,宇文擎还是那儿的驸马爷呢!”楚王殿下说到这里时,微微侧身,将目光转向还在看戏的宇文擎,并且开始疯狂给对方使眼色。 “是啊,秦将军。”收到家主信号的宇文擎见状赶忙表态道:“在下怎么会让自己的家主有事呢?只是……殿下,只带八个人,是不是不妥啊?” “你小子……”楚大王看着转头就开耍的宇文擎,他只觉一盆狗血正迎面而来:“本王不是说过了么?本王有伏兵!你怕啥?” “殿下,您要动用死兵?”张镇玄作为和楚王殿下最为亲厚的家臣,此时他已经猜到了对方心中的想法:“您打算出其不意,直捣黄龙?” “本王可不打算在这西域拖拖拉拉打个一年半载的,本王在出征前已经收到消息,本王那便宜岳父——” “——殿下,您说的是哪一个?”宇文擎似乎是为了弥补先前的失误,所以他这会儿表现得有些过于积极了些。 “你是不是找抽?”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随后道:“还能是哪一个?应国公武士彟啊——窦叔儿年前请孙道长去了一趟荆州,如今他的病情已经开始好转,本王自然该去看看,顺便好好谢谢孙道长。” 说实话,楚大王说这话时,内心是有点发虚的——原本他以为,武士彟的病重是自己无法改变的结局。所以他也就没有去过多的关注,还是窦叔儿,闷声不响的在元正之前就请到了孙道长出山,等孙道长将武士彟从鬼门关里拉出来后,窦叔儿才把这事儿告诉了楚王殿下。 而楚王殿下也是在得知武士彟枯木逢春后,他才想起来——这位之所以一命呜呼,主要的原因好像跟自己的皇祖父驾崩有关系;但是皇祖父如今身子骨康健,估计在玉山也是成天莺莺燕燕环绕身边,一整个花天酒地的老昏君模板,所以这般看来……自己还是有功劳的——毕竟皇祖父的心结之所以解开,那可多亏了自己啊…… “殿下,咱们是不是跑题了?”裴行俨作为从前隋砍到今朝的猛将,他无所谓人多人少,只是如今身为窦氏家臣的他,觉得有些话还是必须要说:“要不您跟臣等聊聊,您在千泉城的伏兵,大概有多少?” “三千。”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三千,这可是个无比奇妙的数字。 “都是骑兵?”谢闵麟作为楚王殿下的谋士,他一直牢记自己的使命:“战力如何?” “单天常,”面对谢闵麟的提问,楚王殿下想了想,干脆把问题抛给了在这大帐之中,存在感最低的单天常:“你来回答谢公的问题。” “如果都是那些黑衣死士的话……”单天常想起当初在高句丽皇宫的那场大战,于是给出了一个比较中肯的说法:“只要楚王殿下不恋战,就算是面对十几万大军的包围,来去自如没问题。” “问题是咱殿下是那不恋战的人?”姜盛闻言没好气道:“殿下,要我说,咱们干脆带人一国一国灭过去可,费不了多少事儿。” “你当锄大地呢?”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随后便给出了否决的理由:“这一仗就是要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本王要让西突厥的兵败如山倒,成为这帮西域异族永生永世都挥之不去的噩梦!如此,这往后几十年,大唐西陲,才能真正的风平浪静,百姓们才能过上平静的生活啊……” 第898章 恭候凯旋 “殿下,那万一失败了呢?”虽然楚王殿下话说得实在,但是郭孝恪这人更实在:“不是臣非得泼您的冷水,只是臣无论怎么去想,都想不明白这一仗该怎么赢。” “你要想明白了,那金山祭天的就是你了。”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随后便对此刻沉默不语的秦琼道:“秦伯伯,我知道您担心我的安危,可是就如您担心我一样,我同样也很担心您的身体状况——您为什么来西域,虽然您不说,但是我心里是清楚的,您一定是因为觉得要偿还当初来阿翁对您的恩情,所以在坚定不移的站在了我的身边。 这份情谊,我自当领受。所以您这老将想要重返沙场,我自然要满足,但是您说您要上战场抽刀子砍人……那就不好意思了——虽然本王不知道如今的天下,是不是真的属于年轻人,但是只要有本王在,您这样已经为大唐流过太多次血的老英雄,就不该再替我们这些晚辈玩命厮杀,因为那是我们将要去做的事情。”楚王殿下说到这里,转头看向四周:“千泉城一战,注定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而本王其实不在乎肆叶护和乙毗射匮那俩货的死活,所谓的千泉城祭天,不过是本王掩人耳目的举动。 本王就是要让西域诸国,依旧把本王当成那个目空一切,好大喜功的楚蛮子——但是咱们自家人知自家事,大唐如今的家底还不算太厚,所以能给那昏君省点儿家当,本王就给他省点儿——所以这一战,就只能这么打。”楚王殿下说完这些,见王玄策和谢闵麟还有张镇玄皆是欲言又止,于是他干脆举起手,示意三人让他继续把话说完:“千泉城一战,本王的胜算有五成,这单单只是论本王那三千伏兵,如果加上镇玄、刚子、玄策、行俨、阿盛、还有宇文擎、单天常七人,本王的胜算就来到了七成——而一件事如果有了七成把握还不去动手,那就多多少少有些说不过去了。” “殿下为何不带上老夫?”谢闵麟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说辞,当时不解道:“老夫不配啊?” “谢公,您不是不会武艺么?”说这话的,是心直口快的宇文擎。 “老夫也可以会!”谢闵麟闻言当即看了一眼宇文擎:“揍你……还有富裕!” “哎!”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虎痴绝对不能成为家臣战力的计量单位:“谢公,你不要欺负本王的许褚!” “殿下……”原本还打算发作的宇文擎顿时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我并不在意这些……” “你俩能不能收敛一些……”一旁的罡子此时却有些看不下去了:“另外,殿下,既然您已经有了决断,那么就下命令吧。” “谢公还是留在军中,明日随秦伯伯一道前往高昌,和苏定方将军汇合。”楚王殿下在谈及正事时,脸上的神色自然而然的开始变得严肃:“本王会再派人给西域各国送国书,反正那国书上左右都是些问候他们祖宗十八代的大唐雅言咯,不过国书的末尾,本王会许下各种利益让他们派出仆从军。” “殿下,如此一来,他们真派了仆从军,那咱们不是要兑现承诺?”郭孝恪眼见劝不住楚王殿下,尤其是在他知晓了楚王殿下打算给大唐“留家底”的想法后,他的立场,也在悄然之间发生了变化。 “千泉城的这一仗,只要本王赢的漂亮,他们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楚王殿下闻言只是笑笑:“郭公,你不懂本王,但是这帮家伙懂——而且正因为他们懂,所以这出兵之事,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那先前答应出兵的几个小国……”秦琼此时也不得不选择接受现实:“殿下您打算如何做?” “骆驼倒下了,总归是能养活一大帮小动物的。”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便宜他们又何妨?” ------------------------------------- 是夜,结束会议后的楚王殿下,又让秦琼从这次随他出征的三万精兵手里征集了三千套盔甲。 而在天亮之后,这些被放在军需帐篷内的盔甲,却尽数消失了。 关于此事,没人跑来问,楚王殿下自然也就懒得多做解释。 倒是张镇玄,在经过此事后,看楚王殿下的眼神多了几分异样。 “秦伯伯,您就先去高昌,我们几个就前往千泉城‘观光’去了。”翌日清晨,楚王殿下率领大军出了玉门关,在大军行出去十几里地后,楚王殿下率领张镇玄等一干家臣,决定在一处戈壁滩上与秦琼分道扬镳。 “殿下,如果事不可为,您尽早回来。”秦琼知道楚王殿下心意已决,自己也不好再劝,但有一事他还需要对方来定夺:“可若是陛下问起……” “这军中多的是那昏君的探子,”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本王也懒得去管。只是秦伯伯,此事还得辛苦您他若问起……您就说本王去给皇祖父物色绝色胡姬去了,本王量那昏君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秦琼就没见过楚王殿下的这张嘴有落入下风的时候:“殿下,您可真是……足智多谋……” “那是,”楚王殿下闻言毫不害臊地接下夸奖,随后他看了一眼在秦琼后方不远处站着的秦怀玉,接着对秦琼道:“怀玉这次出关,估计是想跟着本王建功立业,但是千泉城一行实在过于凶险,本王无暇顾及他,所以秦伯伯,劳烦您替我跟他说一声抱歉。” “殿下,这些臣都晓得……”秦琼何尝不知这其中的危险性,他倒不是怕儿子跟这楚王殿下有危险,他是怕儿子给人家扯后腿:“回头臣会跟他好好说的。” “别揍他啊,怀玉本来就不怎么聪明。”楚王殿下作为多年的竖子,他可太清楚秦琼此时说话的语气代表着什么:“不过您真的想好了?让怀玉跟着我去琼州?” “那孩子跟着您,臣放心。”秦琼闻言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两人身后那广袤无垠的大漠,语气悠悠道:“殿下,此番老臣便在高昌恭候您凯旋!” 第899章 来都来了,打就打呗 拒绝了秦琼的再三规劝,在脱离了大部队后,楚王殿下带着除谢闵麟以外的七位家臣,在经过沙洲时,从当地的奴隶商人手里买来了上百号奴隶和大量的骆驼,然后又故技重施,将自己这一行人伪装成商队,开始向此行的目的地进发。 一路无话。 一个月后,千泉城外。 “殿下,我们到了。”宇文擎骑在骆驼上,望着前方不远处的千泉城,有些感慨道:“没想到这一路居然如此顺利。” “顺利?”原本正打算跟楚王殿下商谈入城事宜的王玄策闻言有些绷不住了,只见他指着身后的驼队中,那一匹屁骆驼身上挂着的满满当当的货物,神情无奈道:“就算要将戏做足,那咱也不能看见商队就抢吧?!” “什么话什么话?”随着王玄策的话音刚落,注意到这边闹出动静的楚大王便慢慢悠悠的驾着骆驼赶来,此时的他,身上披着一袭白衫,纱巾蒙面,看起来像是正经商人,但是一开口,便暴露了他那彪悍的响马气质:“这大漠黄沙的,活人走出去都难,更何况那些波斯人还带着大批的货物,本王这是在替他们分担压力,怎么能说是抢呢?!” “……”王玄策没话说了——他发现不管什么样的歪理,在楚王殿下嘴里都能越辩越正:“那殿下……咱们进城吧……” “行俨,这次就交给你了。”楚王殿下闻言将目光转向队伍里最为年长的裴行俨:“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咱们的大当家。” “殿下……”裴行俨闻言不由苦笑道:“咱们现在的身份是祖先移居粟特的行商,所以您该称呼我为‘萨宝’——什么大当家……那还是马匪的叫法啊!” “哦哦……萨宝萨宝……本王记住了”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这称呼还真是怪……” “就是头领的意思……殿下,咱们走吧。”裴行俨闻言点点头,随后便带领商队准备进入千泉城。 因为有银钱开路,所以楚王殿下一行人入城的过程变得很顺利,只是因为商队人数实在太多,那些奴隶本身也不大可靠,所以楚大王干脆在城内包下了一座客栈,同时严令奴隶们不得外出。 是夜,张镇玄和王玄策同时找到了楚王殿下,打算询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打算?什么打算?”楚王殿下一手拿着馕饼,一手拿着炙烤小羊腿,这会儿正吃得满嘴冒油呢:“嗯……入城时你们也看见了,城里城外都驻扎了大军,要下手,就得擒贼先擒王——那西突厥的王庭所在……上次好像还是在城西,明天咱们派人去打听下,等确定了位置就下手。” “殿下,这么随意吗?”王玄策和张镇玄都没经历过之前窦师纶所遭受的折磨,所以这会儿他们二人都是一脸呆滞:“这可是一场大战……” “所以你俩还不多吃点儿?”楚王殿下说完将吃剩的羊腿肉递给了张镇玄,然后将馕饼一撕两半,分给了王玄策一半:“事已至此,不如先吃饭。” “……”张镇玄看着手里的羊腿,突然转头从王玄策手里夺走了馕饼:“我觉得殿下说的有道理!” 说完,他便开始大快朵颐。 “不是……”王玄策算是彻底崩溃了:“你觉得殿下说得有道理,你干嘛抢我馕饼啊?!” 本来自己没落着羊腿肉就已经够令人伤心的了。 “那边还有呢,我让人给你送来。”楚王殿下见王玄策一脸悲愤的模样,心知对方也被自己带偏了,于是便吩咐守在暗中的暗影刺客重新端上一盘吃食,接着他把两人引到自己的房间内:“吃完再走。” “殿下,其实臣一直搞不明白一件事。”被楚王殿下招呼吃烤馕的王玄策,此时却没有享受美食的兴致:“您为何要独自前往千泉城?我看的出不管是秦公还是那位郭将军,他们其实都想跟着您作战的。” “理由本王已经说过了啊。”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脖子:“给大唐攒点家底嘛——玄策,镇玄,你们不知道,当初本王第一次去西北时,曾经见过一座边境村庄全村被突厥人屠戮的惨状,也是从那时起,本王就发誓,绝对不要让这样的惨剧再次发生。 可本王不可能一直守在边疆,那昏君也不会允许本王这么干。 况且这次西域之战,估计就是本王在此地的最后一舞了。既如此,那本王何不干脆舞得轰轰烈烈?三千死士,那是本王真的底牌,这一次本王会全部压上——我们会赢的。”楚王殿下说到这,见张镇玄和王玄策面露迟疑,不由笑道:“你俩得对本王有信心!” “如果一切都如殿下所说,那么的确不该让其他军队参战,只是殿下……就算是世间一等一的死士,这一战下来……”王玄策说到这,顿了顿,方才道:“我方注定要损失惨重……” “这事儿你就甭管了,本王心里有数。”楚王殿下在安抚完王玄策后,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而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张镇玄:“镇玄啊,这西域之地历来少雨水,你这……嗯……你这雷法还好使不?” “殿下,臣都说过很多遍了——”张镇玄觉得有些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 “——知道知道……”楚王殿下已经预料到了答案。 “——镇玄兄不会雷法。”——关于这道题,如今就连王玄策都学会抢答了。 语毕,三人都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相视而笑。 管他呢,来都来了,打就打呗! 反正咱们已经跟楚王殿下从南砍到北了,也不差这一遭。 第900章 有他在,才安心 翌日,裴行俨一大早便带着单天常出了门,直到晌午才回来。 “殿下,肆叶护可汗和乙毗射匮可汗如今就在城内,只不过两人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根据臣打探来的消息,眼下,他们二人打算召集西域各国的人马,进攻高昌城,看架势,是想将大唐从西域踢出去。”裴行俨做事很是稳重,所以他在说完这些后,也给出了自己的看法:“不过依臣看,这些都是他们二人一厢情愿罢了,大唐在西域,不,应该说殿下您在西域的威望,足够让所有小国君主都感到胆寒,他们不会配合的。” “那倒也不见得。”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先前本王让他们派出仆从军前往玉门关,基本上就没几个愿意的,原因本王也清楚:他们不是担心本王这条过江龙打不过肆叶护和乙毗射匮这两条地头蛇——他们是担心这一战打完以后,肆叶护和乙毗射匮能够苟延残喘下来,到那时,他俩一拉清单,倒霉的就是这些小国。 唉……他们也是小看了本王,本王能做出那‘管杀不管埋’的混账事儿吗?本王都想好此战过后,把那肆叶护和乙毗射匮的骨灰扬在哪儿——唉……世人误我良多啊!” “殿下……”楚王殿下话刚讲完,一旁的罡子就开始皮痒了:“这口黑锅世人可背不动啊……” “你几个意思?”楚大王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 “殿下,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罡子一向知道怎么转移楚大王的注意力:“眼下这肆叶护和乙毗射匮都不在一块儿……” “你和宇文擎还有行俨、单天常一道去西边儿,”楚王殿下闻言想了想:“至于镇玄、阿盛和玄策,随本王到东边儿。” “殿下,这就是您的计划?”裴行俨闻言也有些傻了:“擒贼先擒王?” “计划是拿来执行的,行之有效才是最重要的。”楚大王知道自己这次的计划实在是有够粗糙,但是这么些年过去,随着自己的成长,自己麾下那三千暗影刺客到底达到了何种强度,就连楚大王自己心里也不甚清楚——尤其是在装备了盔甲以后,那简直就是杀人如割草一般。 另外,原本在元正日那天,楚大王给李二陛下准备的惊喜——那些能够被拿来当做战场利器的黑火药,如今也还有些存量,拿来在千泉城杀人放火,实在是最合适不过了。 “宇文擎,你去通知石国国主一声,算了。”楚王殿下话说一半,突然摆手道:“眼下这般境况,走漏了风声的危害实在太大,本王届时派人暗中保护他就是。” “殿下,那倒不用。”宇文擎闻言先是憨厚一笑,随后才道:“以我那大舅哥的脾气,这时候估计早躲康国去了——肆叶护和乙毗射匮也不会拦他,毕竟千泉城这地儿原本是属于石国的。” “那本王就没啥好顾虑的了。”楚王殿下想了想,随后又道:“那就今晚动手。” “殿下,改成两日后吧。”一旁的裴行俨听闻楚王殿下此言,赶忙道:“两日之后肆叶护和乙毗射匮要接见楼兰使者,当晚城内会取消戒严,并且举办盛大的篝火晚会。” “楼兰一个小国,他俩这么重视?”楚王殿下闻言不禁皱起眉头。 “可是楼兰是眼下第一个向西突厥投诚的呀。”裴行俨闻言对李宽解释道:“他们当然要把场面做足。” “那感情好。”楚王殿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随后道:“论起场面功夫,这天底下还有谁比本王更懂呢?” “那是那是……”听闻此言的袁天罡又开始给自家家主上起了强度:“咱们楚王殿下什么都懂。” “你再多嘴我真削你!”楚大王觉得大战之前热热身也不是不行。 “殿下臣知错……”而罡子,对此早就习惯了…… ------------------------------------- 楚王殿下在西北随时准备起事,而在遥远的长安,兕子小公主也准备带领两位哥哥起势。 “稚奴,四哥,一会儿等父皇过来,你们就帮我把这个花瓶推倒,让花瓶砸他脚面!好不好 ?”可能是二哥离开后,兕子小公主因为思念对方过度而变得过分活泼,而稚奴和魏王李泰,先是就是第一批受害者。 “兕子啊……”魏王殿下看着自家小妹,总觉得对方如今身上有了一抹二哥的影子:“你这个主意是不错,但是……四哥一个人扛不住父皇的揍啊……” “可是还有稚奴呀!”兕子小公主闻言皱起眉头道:“四哥,你是不是不跟兕子天下第一最最好了?” “呃……”魏王殿下要是早知道代价是这个,他绝对不会一时失了智,要跟妹妹“最最好”的:“兕子,你看稚奴……像是能为四哥分担压力的样子么?” “嘿……嘿嘿……”稚奴这会儿正坐在走廊上,冲远处的长乐公主傻笑:“阿姊,快来玩儿!” “好吧……”兕子小公主见状也只能无奈接受现实:“那兕子回头再想其他陷阱好了……嗯……要不我问问二哥去……” 兕子所谓的问二哥,就是跑到李宽的寝殿书房,站在书桌前大声说话——而昨日才收到二哥送来的狼牙手串的小姑娘,今天就觉得委屈了:一定是父皇坏,才让二哥离开了长安。 母后和父皇吵架的时候,自己在一旁都听见了! “兕子,你在这里和四哥还有稚奴干嘛呢?”——就在小姑娘气咻咻的打算自己干坏事儿的时候,长乐公主的声音在她头顶响了起来。 “阿姊……”兕子在见到姐姐的下一刻便忍不住扁嘴道:“我想二哥了……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呀……” “阿姊也不知道呀……”长乐公主闻言敛了敛眉,随后蹲下身,替妹妹理了理裙摆,接着语气温柔道:“但是阿姊知道,二哥不管在哪里,他都一定很挂念我们……” “呜呜呜……”突然,一旁的稚奴默默从地上站起身,一把搂住眼眶已经变得猩红的李泰:“四哥,我想二哥了……” “你别哭了,你一哭,我……”青雀闻言一把搂住弟弟,随后忍不住哽咽道:“我……我也很想哭啊……” 从前都是二哥护着我,有他在,我才感到安心啊…… 第901章 出门在外,礼多人不坏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两天后。 傍晚时分,当天边最后的一丝余晖隐匿于地平线,千泉城内便升起了无数篝火——按照两位突厥可汗的意思:为了庆祝楼兰加入他们的联盟,今晚要全城举行欢庆仪式,同时也是为即将到来的东征壮行。 “小子,谁让你来这边的?”——在位于城西的一处广场上,人们载歌载舞,其中有一个眼尖的胡人见到人群外有位纱巾蒙面的俊朗少年正好奇的往里张望着,于是他当即便上前呵斥道:“赶紧滚回去!” “啊?! ”楚大王看着眼前突然凑上来的大胡子,只觉得这世界可真魔幻:“你说啥?” “汉人?”那大胡子听到李宽开口后,当即皱眉道:“汉人怎么会来千泉城……” “我跟着商队来的。”李宽见对方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于是随口胡诌道:“陇右李氏听说过吗?” “哟,来头不小,难怪……”那胡人闻言也没再怀疑,而是返身从一旁的长桌上拿起一把烤肉串,来到李宽身边,将肉串分出来一半递给他:“给,新出炉的烤黄羊肉,我亲手猎来的。” “我听人说黄羊难猎,老哥本事不小啊。”李宽也是个自来熟,只见他一边夸赞着这位大方的胡人,一边接过羊肉串,咬了一口后,当即便对这胡人竖起了大拇指:“不错不错,味道的确可以。” “这黄羊可不好猎……”那胡人闻言先是憨厚一笑,随即便旁敲侧击的打听起李宽的来历了:“小兄弟,如今大唐和西突厥开战在即,你身为陇右李氏的弟子,怎么会跑到千泉城来啊?” “我们中原有句古话,叫做‘富贵险中求’。”楚王殿下见对方依旧心存疑惑,他便眨了眨眼睛,继续道:“我在家中并不受父亲待见,所以一切便只能靠自己去争取,老哥,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这次来千泉,注定是危险重重呢?可是我若不这么做,就得受困于家中,那样我的人生还有什么希望呢?” “看来小兄弟也是有自己的难处……”那胡人听楚王殿下这般说,当下便有些感慨道:“看来这生在高门大户,也不见得就是好事。” “那也不是,”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我祖母待我挺好的,主要是我爹——他这人疑心病太重。” “小兄弟,你祖母难道就放心你出来?”那胡人闻言不由有些诧异。 “我祖母很早以前就故去了。”楚王殿下闻言神情有些失落道:“不然我也不会被我爹这么欺负啊。” “哎……”那胡人见李宽说到了伤心处,不由心中也生出了几分同情,只见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小兄弟,那你这次来千泉,是为了……” “为了收债。”楚大王见大胡子意图打破砂锅问到底,于是他当即坦诚回道:“千泉城有人欠了我很大的一笔债,我得把债讨回来,不然回去以后也抬不起头。对了老哥儿,我观你器宇轩昂,好似那人中龙凤,想必出身不低吧?” “哈哈哈哈……”这大胡子听李宽这般吹捧自己,当即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说话可真中听——不过我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只是在西域混口饭吃的一伙儿马匪而已。这不,此次因为肆叶护可汗和乙毗射匮可汗要对大唐宣战,我们是受到征召而来——只要有金银做酬劳,我们无所谓。” “老哥说得有道理。”李宽闻言微微一笑,随后便开始继续吃起烤肉串来。 而在距离他七八丈外的巷口食肆中,张镇玄带着王玄策和裴兴俨,坐在草棚下,表面佯装饮酒,实则暗地里一直注意着楚王殿下这边的动静。 “大哥,”就在楚王殿下和大胡子相谈甚欢之际,一个年轻的胡人来到了大胡子身边:“刚刚得到消息,肆叶护可汗和乙毗射匮可汗打算拉吐蕃入伙儿,但是被吐蕃大相给拒绝了——大哥,我总觉得此事儿有些不妥。”那年轻人说完,突然抽出腰间的匕首,朝一旁的李宽刺去:“小子,你胆子挺大?” “莫哈斯,住手!”那大胡子见手下一言不合就对李宽出手,当即在出声喝止莫哈斯的同时,抬脚踹向了对方的手腕。 也就是大胡子这一脚踹得及时,不然无论是李宽还是隐藏在后方的张镇玄,都有一万种办法杀死莫哈斯这个莽撞的年轻人。 “那啥……这个是机密吗?”楚大王见自己一不小心还犯了忌讳,于是赶忙从怀中掏出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琉璃兔子,将其塞到大胡子手里:“那啥,老哥,这事儿说起来也怪我,这礼物你得收下,别跟我客气,你就当你请我吃黄羊肉的回礼好了。” “嘶……”被自家大哥一脚踹到地上的莫哈斯,此时看着李宽掏出来的琉璃兔子,不由瞪大眼睛:“大哥……这……这这这……” “小兄弟,这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那大胡子也被楚王殿下的出手给镇住了:“这宝物……极为珍贵……你赶紧收好……”说罢,大胡子便打算将琉璃兔子递还给李宽。 “哎!”楚王殿下闻言赶忙摆手道:“老哥说这话就生分了不是?你先前还主动请我吃黄羊肉呢——按照我家乡那边的规矩,出门在外,礼多人不坏。你关照我,我赠回礼,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小兄弟……这宝贝实在贵重……”大胡子身为马匪,该有的眼界还是有的:能随随便便拿出这么贵重的礼物,眼前的少年哪怕是出身陇右李氏,在族中的地位也定然不低——这样的人物,又出现在千泉城,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第902章 老哥儿,藏好 “那大哥你要觉得不放心,回头你再送我一头黄羊不就好了?”楚王殿下闻言洒脱一笑,接着又伸出脚踢了踢地上的莫哈斯:“这位小哥儿,你方才可是吓到我了。” “公子莫怪,我这人生性的确是鲁莽了些,我这就向你赔罪。”那叫莫哈斯的年轻人此时看李宽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座金山,不过他这人倒也硬气,随着他的此番话语落下,下一刻,一道寒光在李宽面前闪过。 唰! 莫哈斯当着李宽的面,削掉了自己的小拇指。 “莫哈斯!”那大胡子见状,赶忙从自己的袖子上撕下一截布料,来为莫哈斯包扎止血。 而楚王殿下对这一幕,显然没怎么放在心上,他依旧自顾自的吃着烤肉串。 “大哥……”莫哈斯趁着自家大哥给自己包扎的功夫,轻声在对方耳边道:“这是一头肥羊啊……” “你……”那大胡子闻言陡然一怒,随即便不再多言。 “老哥儿,那边的黄羊肉我还能再拿点儿吗?”楚王殿下做事向来很有原则——这给了报酬,就得吃饱,何况待会儿可还有一场大战。 “小兄弟稍等,我让人给你送来。”大胡子在结束了手头的活计后,便站起身,朝对面打了几个手势。 很快,便有人将新鲜的烤肉串送了过来。 楚王殿下继续大快朵颐。 “这位公子,你难道不知道西突厥已经和大唐开战了吗,怎么还愿意亲身涉险?”那莫哈斯此时见楚王殿下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不由笑道:“难不成,你是大唐派来的细作?” “不是,小爷哪里看着像细作了?”楚大王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老哥儿,你这部下也忒不会说话了!” “小兄弟息怒,他这人就这样儿。”那大胡子闻言也是微微一笑:“对了,我还不曾向你介绍自己,在下特勤木都罗,祖上也曾是突厥王庭的一支,但现如今早已没落,所以便只能在这西域当马匪,勉强过活。” “老哥儿这话说的可谦虚了。”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随后一本正经道:“特勤老哥儿,重振先祖荣光,你辈义不容辞啊!” “那样的雄心壮志,我如今是没有的。”特勤木都罗闻言有些怅然道:“我只希望这西域能够安定下来,这样我也不用一直做马匪,其实我幼时最大的梦想,是做一个牧羊人。但这却只是一种奢望……” “大哥,等我们跟随两位可汗打败了那个什么大唐的楚蛮王,我们就能过上那样的好日了。”莫哈斯见自家大哥情绪有些失落,于是出口安慰道:“肆叶护可汗说过,只要此战胜了,他要免去牧民们十年的赋税,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呵……”听闻此言的特勤木都罗闻言苦笑道:“这样的承诺……就好比戈壁滩上的一捧黄沙,你甚至都来不及靠近,只需风一吹,便消散于无形……” “大哥,不会的。”莫哈斯闻言赶忙解释道:“乙毗射遗可汗也给出了承诺,说等杀入关内,所有劫掠得来的物资,我们可以就地平分。” “嚯!”一旁的楚大王听闻此言,不由有些感慨道:“这是何等的自信啊……” “怎么,你不信?”那莫哈斯闻言挑了挑眉:“差点忘了,你是汉人。” “我还出身陇右李氏,是皇族哦。”楚大王闻言眯起眼睛:“咋的,你是不是想拿手指头骗我的琉璃?” “你!”莫哈斯闻言当即气得想动手。 “莫哈斯!”倒是特勤木都罗一直都还保存着理智:“你不该对这位小兄弟如此无礼!” “大哥……我……”莫哈斯觉得自己当真是憋屈的很:“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何这般没有斗志。” “莫哈斯,你知道那位大唐的楚王殿下,在灭掉东突厥时,才几岁吗?你知道当年他杀入西域时,整个西北的盟军也拿他没办法吗?甚至就连他当初在千泉城抢走乙毗射遗可汗的父亲——莫贺咄可汗,将其连同颉利可汗一道押去金山祭天,最后还打赢了金山之战。他在完成这些壮举时,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这样的人物,你凭什么认为两位可汗联手便能战胜他?你可别忘了,当初金山之战时,面对数倍于己方的敌军,那位楚王殿下可是主动发起的进攻——如今我们十几万人要去进攻高昌,呵……人家据城而守,不比当初在金山更轻松?况且几年过去,谁能料想那位楚王殿下如今是何等实力? ” 特勤木都罗说到这,突然叹了一口气:“其实我这次带你和兄弟们过来,是因为如今西域的行商因为战争即将到来的缘故,已经大幅度的减少,我们想要靠劫掠商队来生存,已经很难了……” “所以老哥儿你是打算带兄弟们来混口饭吃?”楚大王见这特勤木都罗是个实在人,于是他想了想,又道:“你记住啊,你欠本王一头黄羊。” “我……”特勤木都罗话说一半,突然愣在原地:“什……什么?” “本王说,你欠本王一头黄羊。”随着楚王殿下此番话音落下,突然,一阵阵密集的箭雨开始从千泉城内各处阴暗角落射出——落点正是那无数熊熊燃烧的篝火堆。 “轰!轰!轰!”火药遇火后,立马便发出巨大的爆炸,将那烧的通红的木柴炸得四散飞溅,原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突厥士兵们,顿时便被烫得鬼哭狼嚎,有些倒霉蛋在身上起火后,四处乱窜,使得周遭人群在巨大的恐惧中发生了大规模的踩踏事故。 而这一切,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 “大……大哥……”此时莫哈斯也开始变得两股战战: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突然自称“本王”的年轻人,在某个瞬间过后,周身便散发出无尽的压迫感。 “殿下,咱们该走了。”此时楚王殿下的家臣供奉们,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为首的裴兴俨,在扫了一眼地上的莫哈斯后,接着便将询问的目光转向楚王殿下。 “杀了。”楚王殿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决定了莫哈斯的下场。 “唯!”裴行俨闻言没有任何废话,当即伸手摸向腰间横刀。 “铮!”随着长刀出鞘,寒芒一闪而过。 “嘭!”莫哈斯甚至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他整个人便双眼无神的倒在了地上。 “……”此时的特勤木都罗,整个人已经傻愣在原地,而在他身后广场上,人群发出的各种惨叫声,让他意识到这一切并不是梦。 “老哥儿,去那间食肆藏好。”楚王殿下指了指先前张镇玄他们落座的草棚:“今晚,那里是整座千泉城,唯一安全的地方。” 第903章 杀过来了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会怜悯弱者。 但是楚大王会,而且,他有这个资格。 “别愣着了,滚吧。”随手斩杀了莫哈斯后,裴行俨将染血的长刀归鞘,接着便对李宽道:“殿下,可要贯甲。” “那是自然。”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他带着三位家臣沿着巷子退到一处民居前,随后,便有一队已经武装完毕的暗影刺客来到他们身边,开始为几人贯甲。 同一时间内,在千泉城的各处,已经有身披甲胄的暗影刺客分批从暗中杀出,他们手中的横刀皆是百炼精钢所制,面对那些被爆炸吓破了胆的西突厥士兵,那就是死神的镰刀。 随着他们一次次的举刀,一次次不知疲倦的挥砍,不过须臾之间,整座千泉城便成了尸横遍地的地狱景象。 “殿下,这些死士……”张镇玄作为窦氏供奉,道门天骄,此时他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当真是……好生了得!” “所以说,本王没骗你们吧?”楚王殿下此刻已经穿戴好甲胄,见远处的爆炸声还在继续,他想了想,随后道:“今晚我们的目标就一个,找到肆叶护——能生擒自然是最好,如果实在是不方便,砍掉他的脑袋带回去交差也行,反正长安的可汗歌舞团够用了。” 楚大王的松弛感无疑感染了他那原本还有些凝重的家臣们。 “殿下,您不担心城东那边?”张镇玄闻言想了想,又道:“您就这么相信袁道长?” “不,虽说罡子也不差……”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但我主要还是相信宇文擎。” 那夯货一定能把乙毗射匮那个狗东西给本王抓回来的,那是他得天独厚的天赋。 ------------------------------------- 特勤木都罗站在食肆中,望着广场上横行无忌的大唐精锐,他整个人还处在一片懵懂之中。 对方是如何将这么多的精兵带入城内的? 而且方才那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对方是靠什么做到的? “老大,咱们就躲在这里?”就在特勤木都罗陷入沉思时,围在他身边的几位小头目中,有一个年长些的开口道:“眼下我们什么都不做……事后恐怕会被追究责任啊……” “谁来追究我们的责任?”特勤木都罗闻言将目光转向对方:“是肆叶护可汗?还是乙毗射匮可汗?你看看外边儿的战况!那些大唐的精锐就如同魔神降临一般,横扫千军如卷席!你觉得今晚过后,西突厥还会存在吗?” 就在特勤木都罗说完这些话后,他的另一位属下突然一脸惊恐的拍了拍他的胳膊,接着指了指面前的广场:“老大,您看那边!” 特勤木都罗闻声望去,只见李宽此时带着张镇玄等人,正优哉游哉的穿过广场,途中一旦有人阻拦,先前杀死莫哈斯的那位汉人猛将便会上前出刀迎敌——仅仅只是一个擦身而过的瞬间,那些突厥士兵便会倒在他的面前。 而彼时的楚王殿下,在经过广场中间时,借着地上已经开始逐渐熄灭的火堆,他将早前张公瑾为他写好的祭天文书丢了进去——这一仗在他看来多少是有些小家子气了,所以自然也就没必要太讲究什么仪式感。 “殿下,咱们得加快进度了——我看那边的突厥营地已经杀出了大批人马。”裴行俨一直都关注着对面的动静:“我们的马匹不够,现在去抢也来不及,所以依您看,我们是守在这儿,还是径直杀进去?” “我们急啥?”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该着急的是他们。” 今夜的千泉城,注定是一片火海。 不管是驻扎在城外的突厥军队,还是在城内参加庆祝的突厥士兵,都要经历一场可怕的噩梦。 谁也不能例外。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城内的火势也越来越大,原本收到消息准备撤离的乙毗射匮可汗,此刻终于是坐不住了。 “肆叶护那边传来消息没有?”城西的突厥汗帐内,乙毗射匮可汗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的手下:“他那边的情况如何?” “可汗,现在城内已经乱作一团,我们派出的人哪怕是用军队开路,也很难穿过城区——到处都是全身贯甲的唐军精锐,他们的总体人数或许不多,可是一个个都仿佛是魔鬼的侍从一般,用着最残暴的杀人技,不知疲倦的收割我们突厥勇士的生命……”那下属说到这里时,脸上犹自带着惊惧之色:“可汗,要不我们想想办法出城——” “我问的是城东那边的情况如何了!”乙毗射匮可汗没等手下把话说完,便怒吼道:“这里是千泉城,我们西突厥的王庭——他肆叶护如果没离开,反倒是我先走了,你让世人怎么看我?!” “我们的斥候攀上房顶远眺时,发现城东的火光直冲云霄——那肆叶护可汗,八成也逃……撤离了……” “……”乙毗射匮可汗要不是看在眼下处在临危之际,他怎么着也要把这个爱说实话的手下给砍了:“既如此……我们也先离开吧。” 城外还有几万大军,只要出了城,是战是撤,都好说。 然而,就在他下定决心准备离开的时候。 “轰!”当一道恐怖的巨响伴随着一阵炫目的白光,同时出现在他的帐篷外,在短暂的惊愕过后,他便听见了一阵金戈交击之声响起,随后外边儿幸存的突厥士兵们,在发出死前痛呼后,更多的,则是一边发出惊恐的喊叫,一遍冲向营地外边儿,渐渐失去动静…… 完了! 敌军已经杀过来了! 尽管乙毗射匮可汗无法亲眼见到天雷落在人群中的恐怖场景,但是多年的统帅经验告诉他,事情麻烦了。 可还没等他走出帐篷,一个让他永生难忘的声音已经在帐篷外响起。 “呕~~张镇玄!你他娘的还说你不会雷法?!” “殿下,真是巧合……我怎么知道这玄雷落下的时机这么恰当……” 第904章 贤王要会背成语 “……”乙毗射匮可汗闻言止住了想要出账的脚步:按照他对某个混账王八蛋的了解——眼下自己绝对陷入到了无可转圜的绝境之中。 “哟?我亲爱的乙毗射匮可汗,咱们又见面啦。”——虽然乙毗射匮可汗不想见到楚王殿下,但是楚王殿下对乙毗射匮可汗却是思念的紧。 在绕过那一地的焦炭后,楚王殿下带着张镇玄几人,在一队穿戴玄甲军制式装备的暗影刺客的护送下,优哉游哉的进入到了乙毗射匮可汗的帐篷。 两人时隔多年后的再次见面,攻守易型。 这一回,楚大王肯定是不需要用琉璃来买人了。 “……”乙毗射匮可汗在见到李宽后,他的心情实在是难以用语言表述。 “怎么了?见到本王太惊喜,太意外,所以开心到连话都说不出来?”楚大王托自家供奉的福,这回倒没怎么亲冒矢石,便已经杀到了乙毗射匮可汗的面前:“之前你和肆叶护那个驴造的混账玩意儿是怎么在给大唐的国书上蛐蛐本王的,你还记得吧?” “没……没忘……”乙毗射匮可汗也不知道自己为啥非得接这个话茬。 “没忘?”楚王殿下闻言意外的看了乙毗射匮可汗一眼,接着便道:“没忘好啊……没忘……那本王打算办了你,你是没啥意见咯?” “我愿意投降。”乙毗射匮可汗的眼角瞥见站在李宽身边的裴兴俨后,他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虽然宇文擎那个莽夫没来,但是裴行俨给他的压力显然比宇文擎更大。 “那成,愿意投降的话,本王倒是可以留你性命——老老实实跟着本王回高昌,完了你自个儿去长安城向那昏君请罪去,没问题吧?”楚王殿下是个实在人,见乙毗射匮可汗听完这话后没说话,他便理所应当的认为对方这是默认了自己的条件:“行俨,劳烦你把这货的腿打断,然后咱们趁乱出城。” “唯!”裴行俨闻声而动,下一刻,他便来到正准备开口向李宽求饶的乙毗射匮可汗面前,一脚踹到了对方的一只小腿。 “啊!”乙毗射匮可汗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可是帐外并没有突厥士兵响应他——那些忠于他的亲卫,此时已经倒在了暗影刺客们的刀下。 “给他留一只好腿,”楚王殿下见裴兴俨马上就要继续执行自己的命令,他想了想,随后道:“万一将来长安的可汗歌舞团需要纳新,他或许还能派的上用场——鸿胪寺不养闲人,这可是唐公一贯坚守的原则,咱们可不能不当回事。” “唐公要是知道您说这话,他不知道得感动成啥样。”一直跟在楚王殿下身边,但无奈自己的活儿全被裴行俨抢走的姜盛,闻言不由笑道:“殿下,当年在活捉颉利后,您可是要将唐公关在马——” “——阿盛,话密了嗷!” 楚大王闻言赶忙止住对方的话头:“再说了,眼下都什么时候了,咱们不是得赶快去跟宇文擎他们会合么?” “殿下,您先和小天师带着此人出城,臣想办法去和宇文擎他们汇合。”裴兴俨一边说着,一边将乙毗射匮提溜到姜盛面前,把人交给了对方:“眼下城内一片混乱,您不该在此地过多停留。” “是啊,殿下您每多停留一分,咱们的人损失就增加一分——这可都是老夫人给您留下的精锐死士啊!”王玄策闻言也抓住机会赶紧劝解楚王:“您总该给自己留点儿家底啊……” “玄策,你不懂……”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随后将目光看向乙毗射匮可汗:“等回头你见了那昏君,记得将这一战的结果都告诉他——为了让他有面子,本王的家底都快打空了……” “……”乙毗射匮可汗还能说啥呢,楚大王的家底是快打空了,可自己连人都赔进去了。 他娘的,许久不见,这王八蛋还是那么喜欢杀人诛心? “殿下,咱们先走吧。”张镇玄见其他几位家臣在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话后,多是面露不忍之色,心知其中绝对有诈的他,自然要配合自家家主把戏演下去:“再多辛酸苦楚,这一战过后,天下人总能看得清,您才是真正的贤王。” “那是那是,”楚王殿下闻言当即点头道:“本王向来是风光霁月,心怀天下,仁德满怀,赤胆忠心——” “——把人领走。”张镇玄见楚大王没喝酒就开始吹上了,于是赶忙向姜盛摆手,示意对方赶紧动身。 真给楚王殿下继续展示才华的机会,这货光背成语都能背到天亮。 “镇玄,你过分了啊……”楚大王眼睁睁地看着姜盛和玄策等人在裴兴俨的护送下带着乙毗射匮可汗离去,他的自信心在此刻遭受了巨大的打击:“此番本王损失这般惨重,所以才变着法儿的安慰一下自己,难道这也不行?” “行了,殿下……”张镇玄闻言有些无奈的指了指天空。 而随着他的这个动作,漆黑的夜空中再次传来几声闷雷:轰隆隆…… 张镇玄的意思再简单不过:臣知道你猜得到,那么反过来,臣也猜得到啊…… “好了好了……没意思……”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接着走出帐篷:“咱们这就出城,回高昌!” “不等宇文擎他们吗?” “镇玄,这你就不懂了……”楚王殿下闻言有些感慨道:“肆叶护那孙子在宇文擎面前,天生就处于弱势方——当初他带着两千骑兵愣是没打过宇文擎所带的三百随从,加上这回有罡子在,我倒不怎么担心。”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面色一变,接着又恢复正常:“城门那边发生了骚乱,那楼兰使者倒是聪明,见形势不妙,立马就打算带着人开溜,咱们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冲出去。” “殿下,城内的死士怎么办?”张镇玄到现在也不清楚自家家主到底是如何招来这些仿佛天兵一样的黑衣人的。 “我会留下五百人应对回程之时可能遇到的意外,剩下的人……”楚王殿下闻言目光微微一凝:“就都留在千泉城好了,毕竟本王得找个借口,在此战过后好好敲诈一番西域的这些墙头草啊。” 第905章 令人始料未及的胜利 楚王殿下有一件事说的的确没错:那就是宇文擎这货在“擒王”这件事上,可谓是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 就在李宽一行人骑着抢来的马匹,带着乙毗射匮可汗即将赶到千泉城南边的城门口时,宇文擎、袁天罡几人正好在长街之上跟阻拦他们的西突厥士兵展开厮杀。 “镇玄你看,”楚王殿下一眼便瞧见了打马冲锋的宇文擎身后,还横挂着一个人:“我就说宇文擎这小子行!” “殿下,咱们得赶快杀出去啊。”张镇玄见那城门外拒绝的士兵越来越多,于是把心一横,随后便只见天空中开始有雷声响动,下一刻,便是两道青紫雷霆从九天砸下,将堵在千泉城外的那些突厥士兵瞬间击倒一大片。 与此同时,在千泉城内,楚王殿下的暗影刺客们也射出了绑着火药,并且点燃了引信的箭矢。 轰……轰轰! 在一阵巨大的爆炸声过后,原本拥挤的城门,瞬间被清空出一大片空地来。 “走!”没有多余的废话,随着楚王殿下的一声令下,他们这一行人带着两位被控制的可汗,如风驰电掣一般,冲出了千泉城,随后便消散在凄凉的夜色中。 而在他们身后,无数披着甲胄的暗影刺客开始从城内杀出,最大限度的开始阻拦突厥人的追兵…… 半个月之后,高昌城。 “秦伯伯,本王厉害吧?”——当灰头土脸的楚大王押着西突厥的两位可汗回到高昌时,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沸腾。 不过秦琼显然没有这种热血上头的冲动。 “殿下,您是怎么办到的?”在位于高昌城中心的城主府内的大堂之上,秦琼满脸震惊的看着坐在主位,这会儿已经开始狼吞虎咽的楚大王,以及坐在他下首的那七位同样正在大快朵颐的家臣,老人怎么也想不懂,此刻被关押在地牢内的两位突厥可汗,是怎么在十几万的大军守护之下,被抓到高昌来的。 “此战,本王也是赢得侥幸。”楚大王觉得这些事情自己不说,那昏君迟早也能知道:“皇祖母留给我的精锐死士,经过千泉城一战,算是彻底没了——不过还好,在肆叶护和乙毗射匮被俘后,西突厥从此以后也就不复存在了。”楚王殿下说到这里时,脸上的神情不由变得有些失落:“哎,要是外祖父九泉之下知道本王这个外孙这有出息,他一定会托梦到赵国公那里痛骂他一顿吧……” “呃……”这话秦琼没法儿接,不光他,坐在他身边的郭孝恪也没法接。 “楚王殿下……”既然没法接话,那么郭孝恪干脆便将话题转移:“臣实在是很想知道您是怎么将两位突厥可汗俘虏的,您能不能说说其中的细节?” “啊?”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头:“就是先制造混乱,然后趁机浑水摸鱼,杀入汗帐,再杀出去,然后再浑水摸鱼,再冲出城,就这么简单啊。至于细节……宇文擎,你是怎么擒住肆叶护可汗的?” “臣当时守在城西的突厥营地外边儿,等城内起火时,臣便找来一群健马,点燃马尾,让受惊的马群冲进了肆叶护的营地,等他们乱做一团时,臣和袁道长还有单天常换上突厥人的服饰,趁乱混了进去——也不知怎的,臣在一座帐篷后边儿发现了满身酒气的肆叶护,然后臣就撤下外套,套在他脑袋上,就这么将他给带走了。”宇文擎说的都是实话——在归途中他就是这么跟李宽描述的。 李宽信了,而秦琼和郭孝恪…… “就这么简单?”郭孝恪觉得这世界可太奇妙了。 “也不简单。”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反正换你去,你肯定不行。” 没有那三千死战的暗影刺客,没有黑火药,没有镇玄的雷法,没有宇文擎的逆天气运——这一仗,怎么可能赢得那么轻松。 “战报就这么写?”郭孝恪被楚大王怼得沉默了,而一旁的秦琼也有点懵。 “那是你们的事。”楚王殿下觉得自己一个即将就藩的亲王,有些事情就不必插手了,只见他看了一眼坐在角落,不发一言的苏定方,以及站在苏定方身边,目光一直盯着裴行俨的裴行俭:“苏将军,地牢里的那俩夯货你得派人盯着,顺便告诉他们,大唐会善待他们的。至于你,行俭,没见你大哥现在忙不过来么?赶紧拿匕首给他片羊肉啊!” “唯。”苏定方闻言躬身领命,随后便笑着出了大堂。 “哦……”裴行俭得了家主提点,于是赶忙来到自家大哥身边盘腿坐下,随后便拿起案上的炙羊腿,接着抽出袖刀,开始给对方片肉。 这对兄弟俩,彼此多年不见,说实话,总会有些生疏。 但好在彼此都明白对方的难处。 看着弟弟熟练的给自己片肉,裴行俨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后他将感激的目光看向楚王殿下。 而楚王殿下则是回了他一个坏笑,接着便一手肉馍,一手蒜,哼哧哼哧干起了饭。 “楚王殿下,接下来您是打算……”秦琼没想到这一仗打得这么草率,他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前两天他才刚刚收到从长安来的旨意——李二陛下希望他随时注意楚王殿下的动向,绝对不能使其冒进,一切稳扎稳打,方为上策。 可是…… 现在还需要稳扎稳打么? 楚王殿下已经把西突厥吊起来打了一顿,然后两位突厥可汗就在吊打的过程中水灵灵的落在了地上——被带回了高昌城。 “这可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啊……”一念至此,秦琼忍不住摇头苦笑:“就是这战报……如果就这么呈递回去,满朝文武和陛下,又该作何感想呢?” 第906章 小心眼儿的楚王和沉默的李二陛下 “秦伯伯,您嘀咕啥呢?”楚王殿下见秦琼又是苦笑又是摇头的,不由有些好奇道:“这仗都打完了,您怎么还不开心呢?” “殿下,臣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向长安回信。”秦琼想了想,又道:“要不……您来?” “那感情好。”楚王殿下闻言也不客气,只见他将目光看向一旁的郭孝恪:“郭将军,本王说,你来写,有没有问题?” “那自是没有问题。”郭孝恪闻言微微一笑,殊不知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 “……那……那什么,诸位爱卿呐……”——半个月后,长安城内,太极殿上,李二陛下在大朝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意外收到了从边关传来的战报。 于是他便不假思索的让张楠当众将战报念出来——他相信,某个混账竖子是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可是…… 张楠在接过信,展开后看的第一眼,便是眼前一黑。 可等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恪尽职守,于是将信的内容念出来后,眼前一黑的,就换成李二陛下和贞观群臣了。 “陛……陛下,还要念吗?”——张楠觉得楚王殿下这人真的……到哪儿都能给自己找点乐子,顺带将别人变成乐子。 “继续念!”李二陛下身为皇帝,自然是要一诺千金的。 “……”张楠闻言咽了一口唾沫,然后也不顾下方群臣的目光劝阻,开始继续念起了楚大王的《致贞观群臣书》:“几月不见,本王对你们……哦,除了我爹、赵国公、郢国公、褚遂良以外,可谓是分外想念——西北的黄沙漫卷,铺天盖地的,简直如同本王对你们滔滔不绝的——” “——你先等等。”李二陛下此时眉心已经拧成一个“川”字:“这信是那竖子请人代笔的吧?!” “陛下何出此言?”房公这会儿正听得津津有味呢,于是下意识地开口问道:“楚王殿下的性子向来跳脱,这信的内容倒也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虞世南,你来说。”李二陛下闻言也懒得解释,直接让虞世南出来遭这个罪。 “咳咳……”虞公眼见逃不过,于是有些尴尬地咳嗽两声,随后道:“楚王殿下……他的字向来大气,嗯……简单来说,如果这是他的亲笔信——那么这会儿张楠就该翻页了……” “……”在虞世南解释过后,大殿内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群臣们用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合着楚大王压根就写不了蝇头小楷,所以这车轱辘话,还是他找人代笔的…… “哈哈哈哈哈……”这下,原本还能绷得住文武百官,全都绷不住了,整座太极殿,一时半会儿都是被楚王殿下这个丈育感染后的快活的空气。 当然,其中有几个人是笑不出来的:比如刚刚辞去尚书右仆射的赵国公长孙无忌,以及被逐出师门的褚遂良,外带已经成了“长安狗不理”的宇文士及。 “……”就连李二陛下在见到群臣们的这般反应后,他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良久过后,笑声渐歇,此刻已经压力尽去的张楠,接着念起了楚王殿下的信:“总之,本王知道你们对本王的爱戴,但是本王身为大唐男儿,志在四方——这长安城,本王指定不会回来了,不过你们若是实在思念本王,大可犯点儿事儿,让本王的昏……”张楠念叨着,弱弱地看了一眼板着脸的李二陛下,随后道:“让本王的……父亲将你们发配岭南——本王届时一定好好照拂你们,保管让你们天天有肉吃,顿顿不重样……当然了,本王还是希望你们仕途平坦,对了,赵国公和郢国公还有褚遂良例外——本王一向记仇,他们要是敢来岭南,本王就训练他们爬树摘椰子,尤其是下雨天,他们一定要去海边——” “——张楠,你找找那竖子信里到底有没有正事!”李二陛下现在头都是大的:这小兔崽子,就这么记仇?无忌现在怕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吧…… “唯……”张楠闻言默默将楚王殿下扯闲篇的内容翻过去,随后,他终于在信的末尾找到了李二陛下说的“重点”。 可是,他却有些呆住了:“陛……陛下……” “怎么了?”李二陛下闻言挑起眉头:“那竖子又做了什么好事?” “楚王殿下他……”张楠仿佛是刚经历过溺水一般,突然猛吸一口气,接着又用最高昂的声音大声道:“楚王殿下他在一个月以前率领家臣前往千泉城,在死士的帮助下,只用了一个晚上,便将千泉城搅得天翻地覆,整座城市都差点沦为焦土——西突厥的两位可汗,肆叶护可汗和乙毗射匮可汗也被楚王殿下俘虏,眼下楚王殿下已经回到了高昌城,不日便要和西域各国展开一场关于战后西域势力划分的谈判——至于那两位西突厥可汗,楚王殿下已经派人将其押送回长安,或许至多半个月,他们便能抵达长安。陛下,大捷!大捷啊!” “……” 此时的太极殿,第二次变得鸦雀无声。 只有张楠那“大捷,大捷啊”的回音在殿内回绕。 不是……怎么个事儿? 楚王殿下这就把仗给打完了? 这还有天理吗?! 打完了?!一个人带着家臣和死士,三万精兵全都没有动用,便将西突厥给打成了这样? 长安歌舞团再添新成员? 大唐成为西域的唯一话事人? 楚王殿下……就这么吹着牛皮骂着街,把这事儿给办成了?! “彩!彩!彩!”——郑国公魏征,这位向来和楚大王不怎么对付的老顽固,此时忍不住连道三声彩:“楚王殿下这一战赢得漂亮,赢得漂亮啊!” “是啊……”第一个响应魏征的,是卢国公程咬金:“楚王殿下这战法……天马行空,比卫国公还卫国公!这一战打完,整个西域从今往后就是咱大唐说了算!” “陛下,臣……陛下?”正准备向李二陛下开口,为楚王殿下请功的房玄龄,此时抬头望向上方,这才发现,那高坐龙椅之上的皇帝陛下,此时竟是两眼空空直视前方。 此时坐在李二陛下下方的太子殿下微微侧身,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自己的父亲——李承乾明白,对方此刻应该很想说些什么,可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第907章 寥寥二三 就在长安城上上下下皆为楚王殿下在西域取得的那场大胜而感到不可思议的时候,西域诸国,尤其是先前还站队西突厥的那些国家,已经是战战兢兢的开始想着怎么求得楚王殿下的宽恕了。 “殿下,如今西突厥在经历先前的一战后,已经元气大伤。而在少了肆叶护和乙毗射匮可汗的压制后,他们麾下的那帮贵族如今想要联合,却又是谁也不服谁,眼看就成了一盘散沙。殿下,在这种时候,整个西域都在等着您来重新进行势力划分,这可是天赐良机啊……”走在高昌的街头上,王玄策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说四下里寻找美食的楚大王。 “玄策啊,你说的这些,本王都清楚。”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随后指着路边一家食肆道:“这家食客挺多,咱们去尝尝菜色如何。” 说罢,也不管王玄策如何反应,楚大王便自顾自的踏进了那家食肆。 “镇玄兄……”王玄策眼看自己劝不动楚王殿下,于是他只能无奈地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张镇玄。 “殿下,臣吃烤肉已经吃腻了,臣要一碗羊杂汤!”——面对王玄策的求助,张镇玄已经用行动表明了他的立场:家主大人想干嘛就干嘛吧,反正他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 “得……”王玄策见状也只能继续保持和光同尘:“殿下,我要一碗牛乳!” “小美人儿掌柜,听见了?”此时的楚大王已经选好了位置,于是只见他掏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金锭,笑嘻嘻地将其递给有些吃惊的店家女儿:“今天本大王高兴,不用找了!” “咱们的家主大人……可真是……”张镇玄此时刚好来到楚王殿下身边,他在扫了一眼那已经霞飞双颊的异族少女后,不由转而对与他一同落座的王玄策感慨道:“心大。” “殿下高兴嘛,随他去好了。”王玄策闻言当即笑了笑:“左右我是不信殿下还敢惹桃花。” “你们两个……不知道本王向来专一且长情?”楚王殿下无奈的摇了摇头:“算了,不说这个。玄策,你刚刚说的那些,本王不是没考虑过,甚至于本王都已经想好了怎么将西突厥留下来的这块大饼给划分完毕——可是,本王昨晚因为失眠,所以看了大半夜的《三国志》,结果突然就从书中悟出了一个简单的道理。” “什么道理?”王玄策闻言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一个人想要人定胜天,就要允许天下大势毁掉几次他苦心谋划的基业。如果到那时他仍旧不改其志,或许就能扭转局势,从‘人定胜天’转为‘天定胜人’。楚大王一边说着,一边对前来上菜的少女报以微笑,结果羞得对方放下盘子就扭头跑开了。 “殿下您的意思是……”王玄策闻言不由有些惊诧道:“咱们在西域的行动,就到此为止了?” “差不多到此为止了,本王再多事,不见得是好事。”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随后拿起桌上的烤肉,随意咬了一口,接着对张镇玄道:“这个烤羊肉不错,你尝尝,不过这羊应该大尾羊——的确没有本王当初在千泉城吃到的黄羊肉好吃。” “那臣尝尝。”张镇玄见楚王殿下这般热心,于是便笑着拿起一串羊肉,尝了一口,随后点头表示赞许:“火候掌握得不错,看来烤肉的厨子用心了。” “玄策你也多吃点。”楚王殿下说完,见王玄策还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于是他想了想,干脆将自己的打算都说了出来:“昭武九姓,康国国主是窦氏家臣不错,可是本王将来是要去琼州就藩的——琼州距离西域可谓是万里之遥,所以,日后如果康国出事,本王想将其保下,也是困难重重。” 楚王殿下说到这,见王玄策已经陷入沉思,他便耐心等待了一会儿,等对方重新将目光看向他的时候,他才继续开口道:“这次仗是打赢了,可剩下的事本王却不想再插手了——昭武九姓和车师四国、还有精绝、小宛这几个国家,是一开始就站在咱们这边的。 所以就算本王什么意见都不发表,他们日后也会成为大唐在西域的首要庇护对象。 相反的,如果本王贸然将好处给他们多分了点儿,万一引起那昏君的怀疑,这对康国来说并非好事——不过有一点,千泉城被本王给打烂了,石国国主那边,应该有所补偿。 而关于这一点,我想郭孝恪知道该怎么做。”楚王殿下说到这,见那明眸皓齿的异族少女已经将牛乳送了过来,于是便自觉止住话头,等少女神情有些失落的离开后,他才缓缓开口道:“从前本王可以在很多事情上面指点江山,那是因为本王还不曾遭受猜忌,眼下却大不一样了——本王如今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有一大帮人帮着那昏君分析本王的言行背后是否隐藏着深意…… 哎……或许这就是如此英雄豪杰的本王必须要承受的代价吧。”楚王殿下说到这,不禁有些惆怅道:“想当初……本王去跟那昏君提封王的事,为的是将来犯了错以后可以拿王爵保平安——可谁曾想,事到如今,就算本王有此意,恐怕这天下间也无人敢让本王如愿——包括那昏君……”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本王现在还真有点想念青雀了。” 彼时躲在自己殿外偷偷心疼自己,却不敢进殿的怂包胖弟弟,现在想起来,却让人感到格外温馨。 “殿下,世间之事,大都不如人意。”张镇玄想了想,给出了一个不算安慰的安慰:“是以……我们不必过多为此感到内心纠结。” “是啊,更勿提能与人道也之事,寥寥不过二三。”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又道:“但是本王不一样,本王的人生,只为一件事情感到遗憾,不过终有一日,这个遗憾会被平复的……” 第908章 软肋太多的楚王 禄东赞赶到高昌城的时候,楚大王已经准备入关再南下,前往琼州就藩了。 但好在禄东赞运道不错,紧赶慢赶之下,终于是跟楚大王见了一面。 “楚王殿下神勇盖世,禄东赞实在佩服。”两人一见面,禄东赞当即便开始表达对楚王殿下的敬仰之情:“殿下这一战,实在是叫在下开了眼……” “你要是不听话,本王回头再让你开开眼。”城主府内的大堂之上,楚王殿下半倚半靠,身居主位,两旁站着的是他那一干彪悍的窦氏家臣。 而禄东赞在进入大堂时,连把椅子都没瞧见,于是只能尴尬的站着。 但这并不影响他继续吹捧楚王:“殿下哪里话,现如今,我吐蕃早就一改往日的愚昧,愿意与大唐结永世之好,若是殿下不嫌弃,我吐蕃还有一位堪称天子绝色的贵女,名为——” “——你打住。”楚王殿下如今一门心思只想回琼州开始他的远航大计,压根就不打算再往自家后院领人儿:“禄东赞,本王看起来像是跟那昏君一样,见到美色就移不动步,挪不开眼的主儿么?” “呃……”禄东赞闻言没有再说话,但是他的眼神暴露了他的内心:难道不是吗? “我他娘的……”楚王殿下闻言就想抄起手边的物件砸过去,但是眼下四周就只剩下屁股底下的那把椅子,于是他想了想,便打算脱鞋。 “殿下!不要啊!”袁天罡见状赶忙开口道:“这大堂之上可还有我们这帮家臣呢!” “罡子,你几个意思?”楚大王闻言挑了挑眉:“你是不是找削?” “咳咳……”眼看这严肃的场合即将变成楚大王殴打家臣和外使的犯罪现场,于是唯一还靠点谱的谢闵麟赶忙开口道:“殿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您不妨问一问禄东赞大相此番前来,是打算跟您商议何事。” “啊……对。”楚王殿下闻言放下抱住靴子的手,将目光转向禄东赞:“禄东赞,说说吧,这次来高昌,是负荆请罪来了呢,还是负荆请罪来了?” “殿下……外臣可什么都没做啊。”禄东赞闻言有些委屈道:“非但如此,外臣还专门派人去了一趟吐谷浑,为的就是让他们也不要轻举妄动。” “你他娘的……”楚王殿下闻言刚想夸对方一句“真识时务”,可随即他便瞥见王玄策的眼神暗示,于是楚大王又开始给对方上起了强度:“你为啥不出兵助本王一臂之力?几个意思?是打算等本王跟西突厥拼得两败俱伤以后,你再跳出来捡漏?禄东赞啊禄东赞……你老小子简直其心可诛!” “……”虽然禄东赞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是他肯定不会承认就是了:“殿下,外臣怎么会有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外臣一直都对楚王殿下您的勇武深信不疑,是以才没有贸然出击,一来是害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二来则是怕弄巧成拙,耽误了殿下的大事。” 瞧瞧,因为有楚王殿下这么个不讲理的混球儿在,如今就连吐蕃大相也学会好好说话了。 “好吧……”楚王殿下眼见对方回答的如此滴水不漏,于是他想了想,接着便放弃了继续给对方施加压力的打算:“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本王就大发慈悲的原谅你好了。” “外臣……谢楚王殿下!”虽然禄东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需要被楚王殿下“大发慈悲的原谅”,但是他不想跟对方抬杠。 因为跟楚王殿下抬杠的下场…… 据他所知,不连累家人的都算喜丧。 “禄东赞,说明你的来意吧。”在狠狠敲打完对方后,楚王殿下终于给了对方一个说话的机会:“当然,你要是打算在西域分一杯羹,本王劝你别开口——苏定方在高昌已经憋屈了太久,本王现在正想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施展一番拳脚,也趁机活动活动身子骨。” “殿下,您人真好。”随着楚王殿下此言落下,一旁的苏定方突然哈哈一笑:“臣很期待有这么一个机会。” “殿下,外臣不是为此事来的,不,应该说外臣从无此意。”面对楚王殿下的挑衅,禄东赞可谓是将唾面自干的功夫修炼到了极致:“臣来是想问,原先攻打天竺的计划,是否需要改变?” “当然不变。”楚王殿下闻言摆了摆手:“天竺嘛,注定是你吐蕃和吐谷浑瓜分,本王呢,就要骠国那一片就成。不过咱们话也得说在前头,有多大能耐端多大饭碗,想要分得多,就得多出力,你们想要的地盘,得靠自己去打,本王也是如此,不会例外。” “有殿下这句话,禄东赞就知道该怎么做了。”禄东赞闻言点了点头,随后他便打算告辞:“那么楚王殿下,外臣这就准备回吐蕃向赞普复命了,至于什么时候动手,我们会耐心等待您的消息。” “短暂五六年,长则七八年。”楚王殿下闻言想了想,随后给出了一个大概的区间:“等本王经营好琼州,这一战,随时都能打。” “如此甚好,”禄东赞闻言当即朝李宽恭敬一礼:“楚王殿下,在下这就告辞。” “不送。”楚王殿下见状也是懒散回复道:“记住啊,以后不要跟本王提什么绝色贵女,能有多绝色?本王才不信……” “殿下……”禄东赞发现眼前这货还真是令人一言难尽:“既然您不信,那臣可否斗胆让您先见上一见?” “呐呐呐呐——”楚王殿下闻言站起身,指着禄东赞对一干窦氏家臣道:“你们都看见了,本王可没有主动。” “看见了看见了……”张镇玄等人也是无奈:“殿下您喜欢被动……” “什么话什么话?”楚大王闻言双手叉腰,下巴上挑,眉眼间的神色甚是孤傲:“像本王这样遗世又独立,濯清涟而清廉的贤王,怎么会因为受到区区美色而迷失本心呢?” 楚王殿下说到这里,见一干家臣已经失去了开口的兴致,于是他想了想,又道:“罢了罢了……虽然本王也很想挑战一下自己的软肋,但是奈何如今本王的‘软肋’实在太多——加之时间上终究是有些来不及……嗯,禄东赞,此事休要再提!” 第909章 天生万物皆自由 “……”或许是被楚大王欺压太久,禄东赞如今对这位大爷的种种发癫行为都保持了最高限度的容忍——没办法,打又打不过,多说便是多错,所以他还能怎么办呢? 默默接受命运的安排好了…… 于是,在留下了一大堆珍贵的礼物后,禄东赞带着一颗受伤的心离开了高昌城。 而在他之后,携大批珍贵宝物前来“拜山头”的吐谷浑长老约苏哈也得到了和禄东赞一样的待遇:攻打天竺的计划虽说照旧,但是你们打算给本王寻摸美人儿的事儿,还是算了。 还有,下次记得多带点儿赤金。那玩意儿才是硬通货。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最终还是守住了他那“专一且长情”的口碑。 当然,这个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在十天之后,楚王殿下收到了从长安来的圣旨:上面明确表示,令楚王殿下即刻启程,前往琼州就藩。 “这昏君真是演都不演了。”楚王殿下在收到圣旨时,他正在给张镇玄描绘他那“征服新世界”的完美计划,可鉴于传旨的人是云裳,所以他还是很给面子的让对方将圣旨递到了侍立在一边的姜盛手里。 “楚王殿下,奴婢已经将圣旨传达,若没有什么事,还请殿下尽快动身,这样也能避免些许误会。”——云裳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微微向后偏了偏,他的意思很明显:这次跟他来高昌的侯君集,显然不是为了祝贺楚王殿下在西域取得大胜的。 “你小子怎么说话的?”——云裳虽然心向楚王,但奈何宇文擎的站位是在他的身后,所以这位楚王殿下的虎痴,便理所应当的认为云裳已经叛变了:“是想出去练练?” “宇文擎,你先别说话。”楚王殿下见状摆摆手,示意宇文擎稍安勿躁,随后他将目光看向站在云裳身后的侯君集:“你来干啥?怕本王挥师南下啊?那这样的话,你不该死守玉门关么?” “殿下说笑了。”侯君集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一本正经的开始解释道:“臣是受了陛下的旨意,来此劝解楚王殿下早些归国——毕竟先前千泉城一战,您的中心护卫基本全军覆没,眼下西域之地又是多事之秋,这万一有个好歹……” 侯君集说到这,见张镇玄已经伸手摸向背后的长剑,不知怎的,这位城府向来极深的大将军在这件事情上犯了浑:“这位小道长,老夫说的都是实话——也是一心一意为了殿下好,还请你莫要自误。” “砍了你,算不上自误。”张镇玄话刚说完,便打算欺身向前,给侯君集一个教训。 “小天师……小天师……”——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早就看出楚王殿下并无阻拦之意的袁天罡,突然挡在了张镇玄面前:“莫要冲动——侯将军并无恶意,并无恶意……” “哦?”张镇玄闻言停下脚步,随即将目光看向楚王殿下:“殿下以为呢?” “镇玄,火气不要这么大。”楚王殿下闻言眨眨眼睛,随后他将目光看向侯君集:“看在侯云和罡子的份上,本王今天就不跟你多计较什么。当然,你若是觉得委屈,大可去向那昏君告状,本王也懒得理你们。 但是有一点你给本王听好了:从现在起,你要再敢多说一句话,本王不保证你能活着走出高昌。” “……”侯君集此刻看着说话时目光极为平静的楚王殿下,不知为何——他从心底里生出了一阵胆寒之意。 此时他才意识到,面前的少年带给他的压力,甚至不输李二陛下。 两人皆是一念之间便可断他生死的存在。 想明白这一切的侯君集,只觉一时之间心神俱震,面对周遭一干窦氏家臣虎视眈眈的目光,他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他侥幸的捡回了一条命。 “云裳,你过来。”眼见侯君集学会了闭嘴,楚王殿下转而便对云裳招了招手,示意对方来到近前。 “殿下。”云裳闻言从善如流,快步来到楚王殿下身前。 “这穷家富路的道理,本王不必与你多言。”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从桌上拿过一个装满各色极品宝石的锦盒:“这个你拿好,另外外边儿还有两箱珠宝,那是本王给阿姊们准备的,你回头跟长乐说一声,这些珠宝怎么分配,都由她说了算——对了,我母后那份是用单独的一个锦盒装好的,在第一个箱子里,还有……” “殿下,这可使不得!”云裳还没等楚王殿下说完,便赶忙跪倒在地:“这些都是奴的分内之事,奴自当肝脑涂地为楚王殿下把事办成——可是……” “哎呀,这是本王给你准备的礼物!”楚王殿下闻言不耐烦地将锦盒往云裳怀里一推:“其实……这也不光是给你的礼物,你回头再把这些宝石跟张楠还有玉琳他们分一分——特别是玉琳,她往后还要照顾稚奴这个小傻蛋,一定是费心伤神的紧,本王得好好安抚安抚她一下,顺带给她点儿动力。”此时的楚王殿下尚且不知,在他离开长安后,如今宫中最能闹腾的便是兕子小公主了。 “殿下……”其实很多时候云裳都告诉自己:自己生来便是任人践踏的命,有时候被人家当人看,也不过是人家愿意抬举自己——可眼看着楚王殿下如今即便自身受尽压迫和排挤,甚至哪怕不得不马上奔赴琼州——大家自此以后,终其一生都难得见上一面,可楚王殿下对自己依旧如当初一般:简单而纯粹,热烈又赤诚。 直到这一刻,云裳才明白,为何自己的师父在高墙之内小心翼翼了一辈子,却在暮年甘愿为眼前这位“缺心眼的小祖宗”不惜顶撞陛下。 可能高高在上的陛下永远都不明白:这世间即便卑贱如草芥者,也有尊严。 而楚王殿下却在用行动告诉自己:天生万物皆自由。 第910章 当真就当真 “既然是殿下赏赐,那臣就却之不恭了。”在云裳收下这盒珠宝后,于他内心深处的最后一丝动摇的念头,突然便烟消云散。 而在这场插曲结束之后,云裳在高昌城只歇了一夜,隔天一大早,便出发回长安,向李二陛下复命去了。 而随他一道前来高昌的侯君集却是留了下来。 “殿下,这您也能忍?”宇文擎如今是最希望楚王殿下发怒的——云裳的事情,因为事后有袁道长的解惑,让他收起了那颗为楚王殿下抱不平的心,可侯君集这人是真欠揍啊——他居然找秦琼商量在西域建立都护府的事宜,看那架势,还不打算让楚王殿下参与。 说真的,要不是秦琼当场就拒绝了侯君集的提议——这会儿侯君集八成已经是“查无此人”的状态了。 “本王不是能忍,”站在高长城外,楚王殿下望着远方戈壁滩上奔跑的野马群,语气悠然道:“本王是压根就不在乎——想要经略西域,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当然了,如今这些都跟本王没啥关系了,左右本王已经在私底下和秦伯伯聊过一回,本王相信秦伯伯既然答应了这些,就一定会将事情都给办好。所以本王还去凑什么热闹?” “可是殿下,那侯君集不当人他……”宇文擎闻言还是觉得心有不甘:“这简直就是吃您的饭,还要砸您的锅!” “他吃的是我爹的那锅饭,跟本王可挨不着。”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随后他将目光转向身边的王玄策:“玄策,你怎么看待最近发生的这些破事儿?” “殿下,侯君集不重要。”王玄策闻言想了想,随后又道:“重要的是……长安城里的那位,现在巴不得找到您的错处,然后把您给抓回去。” “看见没?”在听完王玄策分析后,楚王殿下当即便对宇文擎指指点点道:“你看看,玄策才是聪明人!往后学着点儿!” “可臣也学不会啊……”宇文擎闻言挠了挠头,接着面带疑虑道:“难道陛下打算将您给囚禁?” “那倒不至于。”楚王殿下闻言想了想:“本王是个什么德性,那昏君再清楚不过了——他敢囚禁本王,本王就敢把他送进弘义宫!左右我皇祖父他老人家眼下已经去玉山别苑住下了,弘义宫也空了出来……唉?难道说……这就是冥冥之中——” “殿下您省省吧……”王玄策见状赶忙阻拦道:“宇文大哥可是会当真的!” “当真就当真咯。”楚王殿下闻言双手一摊:“事已至此,本王还能怎么办呢?” “要我说……”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话,宇文擎突然开口道:“殿下您就不该在千泉城动用那些死士……” “殿下那么做,就是为了让陛下安心。”王玄策闻言当即为自家家主展开了辩护:“可谁晓得……” “知道侯君集为啥要来高昌么。”眼见王玄策聊到了这么深刻的话题,楚王殿下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明白对方的意思:“他也是迫不得已——如果本王成功被他激怒,一时冲动下了死手,那可真就如了那昏君的意咯……” “或许在陛下眼中,所有人都只是棋子吧……”王玄策见楚王殿下对这一切都心知肚明,于是便也不复多言。 “玄策,想那么多干嘛?”楚王殿下闻言一把搂住王玄策的脖子,然后指着远处地平线上的落日余晖,意气风发道:“其实……玄策,本王告诉你一个秘密,这天上的太阳落下时,在世界的另一端,朝阳刚刚升起——有时候我们不必争那无谓的一时之气,这里的天地是李家的,可总有一片天地,会是我们窦家的!” “殿下,您这说的……”王玄策显然是没听懂楚王殿下的这番超越了时代局限性的言论:“臣可真是没怎么听懂……” “你不需要懂这些。”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你只需要知道,本王不过是一时沉寂,但终有一日,世人们会清楚的明白,本王才是真正的贤明。” ------------------------------------- 长安城,太极殿。 李二陛下刚刚批阅完今天的奏疏,打算起身活动活动,结果却听见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殿外响起:“父皇在不在?” “奴婢见过晋阳公主,公主,陛下他……”——守在大殿外的张楠,见到来人是兕子公主,于是赶忙恭敬道:“陛下他正在处理政务……” “我要见父皇!”小公主闻言抿了抿唇,接着气咻咻道:“我想二哥了,兕子要二哥!父皇把二哥还给兕子!” “……”小姑娘天真的话语让张楠也不禁感到有些心酸,尤其是他清楚的知道,云裳此番离开前往西域,究竟是带着何种目的:“殿下呀……楚王殿下他刚刚在西北打了一场大胜仗,所以可能一时半会儿的……” “二哥打了胜仗就可以回家了呀。”兕子小公主闻言当即皱起眉头:“难道二哥受伤了?哇——” 兕子公主一想到自家二哥可能受了伤,再想到长乐阿姊先前和兰陵阿姊闲聊时说过的那些话,只觉得自己恐怕再也不能见到二哥的小姑娘,便忍不住哭了起来:“我要二哥……我要二哥!父皇坏!你也坏!” “……”眼见自己一句话就惹哭了楚王殿下最疼爱的妹妹,张楠现在可谓是焦头烂额:“小殿下……小殿下……楚王殿下没有受伤,没有受伤……您莫哭呀……” 可不管张楠怎么哄,小公主就是自顾自的站在原地默默抹着眼泪,那模样瞧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兕子。”就在此时,站在殿内偷听两人对话的李二陛下终究是于心不忍,大步跨出大殿,接着弯腰抱起女儿:“兕子听父皇的话,莫要哭,父皇这就想办法了,让你二哥回来……” 第911章 再见唐公 李二陛下说要想办法将楚王殿下回长安,自然不是因为女儿兕子跟他吵闹。 所以这一回,他派出了唐俭做说客。 两旬之后,高昌城,城主府内。 风尘仆仆的唐俭一进门,便和坐在花架下吃面的楚大王开始大眼瞪小眼。 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中年刀客,在第一时间就将目光看向了站在楚王殿下身边的张镇玄。 而后者,只是默默看了他一眼,随即便将视线移开了。 小院内,一时寂静无声,直到过了许久良久,唐俭突然长叹一口气,接着便用一种认命吧的语气道:“殿下,您知道老臣要说什么。” “呼噜呼噜……”楚王殿下闻言放下碗筷,随后道:“那唐公还要不要说呢?” “小天师,许久不见。”唐俭这会儿已经将目光转向站在楚大王身边的张镇玄:“瞧着倒是愈发的仙风道骨了。” “殿下,唐公是个聪明人。”张镇玄闻言将手从背后收回,接着又道:“唐公莫怪,在下主要是对您身后之人颇为不喜。” “……”那中年刀客闻言默默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我并无恶意……” “你丫谁啊?”楚王殿下直到此时才将注意力放在此人身上:“本王瞧着很是面生啊。” “楚王殿下,这是武连县公李君羡。”唐俭觉得自己要是说话慢一点儿,今天李君羡很可能就要交待在这里。 “哦。”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接着他又瞟了李君羡一眼,随后道:“镇玄,十息之内拿下他,办不办得到?” “殿下,您这说的什么话……”张镇玄闻言撇撇嘴,随后身形一晃,便在唐俭惊悚的目光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闪现到李君羡面前,接着,只见他单手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同时语气轻蔑道:“三息臣都嫌多!” “……”此时的李君羡,心中早已是惊骇万分——打从张镇玄开始行动的那一刻,他便准备抽刀迎敌,可诡异的是,自己的佩刀却好似被刀鞘给牢牢吸住了一般,自己想要将其抽出,却压根纹丝不动。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李君羡刚打算赤手空拳上前迎敌,可此时张镇玄的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 也就是这一下,让李君羡整个人就仿佛深陷泥潭一般,周身气机皆被封锁,他现在哪怕想动一动小手指都难! “不是……这……”唐俭在一旁已经看傻了。 “唐公,”然而楚大王的关注点却总是出乎众人预料:“你这一路就靠这个半吊子武夫护送啊?哎……本王就说,那昏君向来不靠谱——得亏是本王如今的名头足够吓人,使得没人敢在西域劫你们的道,不然你这跟上赶着去送死有啥区别?” “呃……殿下,您这样说,未免有些太伤李将军的心了……”唐俭身为天策府的老人,他自然是知道李君羡的战力的——这位当初可是跟着李二陛下一路打败了宋金刚、王世充、窦建德、刘黑闼的军中猛将,不然这次也不可能被李二陛下派来负责保证自己的安全。 “我呸!”楚王殿下闻言朝旁边吐了一口唾沫,接着悠然自得道:“这货打从进门起,看本王的眼神就没有丝毫的尊敬之色,咋了?本王如今还没造反……你们就拿本王当反王对待啦?好好好……那什么,镇玄,你把这货放下,本王给他一个铲除陛下心腹大患的机会。” “扑通!”张镇玄这辈子除了老天师,也就只听楚王殿下的吩咐了,不过他把人放下的方式也挺有意思——直接随手一扔,便将李君羡丢到了一旁的水池中。 而李君羡在经过冷水一激后,他原本暴怒的内心终于是恢复了短暂的理智:自己的确是有些失了分寸,哪怕自己身负皇命——可楚王殿下未必就会给面子,况且……自己在这小天师手中别说撑个一招半式——恐怕就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所以…… 认怂吧……反正先前只是唐俭在场而已,不丢人。 一念至此,李君羡从池塘爬出来时,眼中的不忿之色已然尽去:“臣李君羡参见楚王殿下!方才是臣狂妄了,小天师这才出手教训臣,说起来……也的确是臣活该……” “哟,你还会抢本王的词儿了。”楚王殿下见李君羡这么识时务,于是他想了想,又道:“李君羡是吧?” “楚王殿下好记性。”李君羡搞不清楚楚王葫芦里卖的是啥药,但是他依旧自觉出声,为的就是不让楚王殿下的话掉地上。 “哎……”楚王殿下闻言不由摇摇头:“怪不得你跟那昏君那么久了,还只是个县公——这拍马屁的本事,你是一丁点儿都不会啊……这样,你回头若是有空,记得去拜访一下郢国公,好好跟人家讨价一下这‘马屁之道’——你只要习得郢国公两成马屁本事,本王可以向你保证,你的爵位指定还能往上再提一提。” “……”李君羡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于是,他将求助的目光望向唐俭。 “……”唐俭是真的不想搭理这货——来时趾高气昂,以为得了陛下的旨意就能让楚王殿下低头,现在好啦? 人家身边的供奉一出手,你就老实了。 哎…… “殿下……”虽然无奈归无奈,但是唐俭毕竟还得在某个昏君手底下混口饭吃:“您能不能……嗯……不提这个,咱们聊聊别的?” “不提这个好说,”楚王殿下闻言想了想:“可是聊其他……唐公,咱俩还能聊啥?你给唐观生了个弟弟?还是妹妹?老当益壮啊唐公!啊……说起来本王如今还是鸿胪寺少卿呢,嗯,这等喜事,得备贺礼,那啥……来人!” “小祖宗……您收声好么?”唐俭现在的心情比李君羡还要复杂:“脸面这玩意儿……您……臣……臣还是要的……” 第912章 一片红叶 “唐公啊……”楚王殿下闻言当即苦着脸道:“你可实在是误会了本王啊——这不,如今赶来高昌城的各国使节和国主是一茬又一茬,人家送礼,咱得收吧?毕竟本王不收,那——” “殿下,殿下!”唐俭眼见楚王殿下越说越危险,于是赶忙开口阻拦道:“收礼的事……咱们点到即止好不好?” “唐公,本王不是怀疑你不行哈。”因为不想让唐俭把话题变得严肃,所以楚王殿下继续开始插科打诨:“你也知道,本王之后要去琼州就藩,哪有时间再给您备贺礼呢?所以这贺礼就当本王提前预备,您明年生儿子,还是后年生女儿,都随您心情,本王又不会管那么多。” “殿下……老臣都快六十了……”唐俭现在只觉得脸上臊得慌:“心意臣领了……东西……您还是拿回去。” “本王还没把东西拿出来呀!”楚王殿下闻言当即诧异道,但随后他便故意看了李君羡一眼,接着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这里还有那昏君的忠臣良臣啊!唐公,是本王失策,是本王失策……” “我说楚王殿下,您就算是把臣直接收编,有些问题您也躲不过的呀……”唐俭理解楚王殿下的苦衷,可奈何有李君羡这么个狗东西在,有些必要的流程,自己还是要走完的:“您给个话吧,陛下的意思是希望您回长安,他会重新为您划分封地,并且皇后娘娘也希望您能在长安举行完大婚再——” “——唐公,你有没有意识到你已经说错话了?”此时的楚王殿下,已经收起了表面的玩世不恭,他看向唐俭的眼神里,藏着诸般复杂的情绪。 “……”唐俭闻言只是愣了一下,接着便意识到了症结所在,所以他也沉默了。 而站在他身后的李君羡,此时显然是有话想说,可当他一抬头,对上张镇玄那如利剑一般的眼神后,不知怎的,这位久经沙场的猛将在默默咽了一口唾沫后,终究是选择了一言不发。 在一阵漫长而尴尬的沉寂过后,楚王殿下突然开口道:“唐公,你就这么跟那昏君回话:本王知道他不是北魏孝庄帝,但是本王也自认不是尔朱荣——想要本王回长安,可以,派大军来镇压本王就是了!本王就在高昌城,等他一个半月,这时间够充裕吧?怎么选,都由他,但是你记得告诉他,选完了,别后悔!忠孝仁义,本王皆已做到了极致,剩下的,便只有那悍不畏死的勇武了!” 轰隆! 仿佛冥冥之中的天人感应一般,随着楚王殿下此言落下,高昌城上空,突然乌云密布,漆黑的云层中,开始有雷龙翻滚。 “殿……殿下……”直到此刻,唐俭才终于意识到,楚王殿下逃离长安的决心有多么坚定,而让他更感到惊惧的是——如果说上一次在太极殿前的对峙,天上突然汇集的雷霆是巧合,那么现在这种情况就很难解释了。 是天人感应?云从龙,风从虎,难道楚王殿下……竟有龙虎之势,可一念生而风云动?! “殿下,可否容臣说一句话?”就在此刻,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李君羡终于开口了:“陛下他只是希望您能回长安与他解开误会,他并不希望让这误会越来越大……” “这话你信啊?”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然后伸手指了指天空:“你要说信,你信不信接下来就被一道雷给劈死?” “……”李君羡闻言不说话了。 “这位李将军,试试嘛。”——作为楚王殿下的头号打手和心腹,张镇玄见李君羡怂了,于是便笑呵呵地出言怂恿道:“左右你是因为相信陛下所说,才开口劝解我家殿下的,那么身为陛下的忠臣,你就应该坚持本心呀,难道说,不敢吗?” “就是就是,”楚王殿下这人向来不舍得让自己人孤军奋战的:“咱们现在就让这苍天辨一辨谁是谁非,谁忠谁奸——李将军,你别说你怕了……” “……”被楚王殿下这般言语刺激,李君羡可谓是生不如死。 可话又说回来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所以原本有话讲的李君羡,这下没话讲了。 “唐公,本王话就说到这一步,眼下这西域各国国主忙着跟我秦伯伯商议建立西域都护府的事宜,本王得在这里镇着。 不过算算时间,一个月后这些事也就定下来了——至于那些不愿意就这么定下来的,本王会处理。”楚王殿下说完,接着将目光转向身边的张镇玄:“镇玄,代本王送一送唐公,至于李将军,让他滚!” “唯。”张镇玄知道眼下楚王殿下的内心是何其不痛快,于是他二话不说,直接来到李君羡面前,而后者也会意,自觉转身先行离开。 “唐公,请。”见对方如此识相,张镇玄先是一愣,接着便转身对唐俭微笑道:“虽然在下也知道您这一路已是舟车劳顿,所以不若您先在城中歇息两天,传话的事,让那李君羡代劳就是。” “老夫怎敢歇息……”唐俭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后他刚想开口继续说些什么,谁知楚王殿下却在此刻打断了他:“唐公,你年纪也大了,别硬撑——本王不在乎那李君羡会在那昏君面前说什么,你也不要想着替本王说好话。事情该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就算事情闹得再大一点,又能如何?本王还真怕了他?再说怕就有用吗?”楚王殿下说完这些,也不管唐俭如何反应,直接摆摆手:“镇玄,先让唐公下去休息,本王想自己待会儿。” “唐公,”张镇玄闻言看了一眼楚王殿下,随后便对唐俭道:“咱们走吧……” “哎……”唐俭闻言也只能长叹一声,接着便跟张镇玄一道离开了小院。 而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后,原本还一脸若无其事的的楚王殿下,突然从座位上默默背过身去,随后只见他俯身弯腰,接着伸出双手捂住脸颊——他保持这个姿势没多久,便从那颤抖的指缝间,传出了一两声的呜咽,他就如同无家可归的离群小兽,此时只想悄悄躲起来,慢慢舔舐自己伤口。 这位自打祖母离世后,才总算尝到委屈是何滋味的少年,此刻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李宽啊李宽,或许长安从来都不是你的家…… 彼时的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小院外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片红叶,随风轻轻落在他的肩头。 “祖母?”突然,楚王殿下抬起头:“祖母,是您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当楚王殿下站起身,想要四下寻觅时,先前落在他肩头的红叶,又再度随风而起,背着他飘向了远方。 第913章 老天师的鸡汤 唐俭在高昌城休整了两日之后,最终还是踏上了归途。 而随他一同前往高昌的李君羡本来是打算提前离开,但这次负责跟他“练练”的人,则是楚王麾下的“大混子家臣”——袁天罡。 也不知道袁天罡到底跟李君羡怎么“练”的,反正这货离开的时候,那模样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袁道长,可以啊。”高昌城外,姜盛看着远去的马队,语气轻松道:“如今居然不装了。” “此一时,彼一时。”听闻姜盛此言的袁天罡,笑着回道:“既然殿下不开心,那么得罪殿下的人也得跟着哭,不然咱们这帮做家臣的,不就成了摆设?” “有道理!”姜盛闻言点了点头,随后便没有再说什么。 几个时辰之后,城主府内,楚王殿下刚起床。 “呵啊~~”坐在小院内,楚王殿下看着面前的馕饼和烤肉,心中只觉一阵无奈:“那啥,镇玄啊,你就不能给让厨子给本王整碗面片汤?谁大早上的吃这玩意儿啊……” “殿下,这都已经晌午了……”张镇玄闻言不由好笑道:“不过您要真想喝汤,臣给您马上想办法就是。” “想什么办法?”就在此时,院外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老天师?!” “曾祖父?!” 楚王殿下和张镇玄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门口。 “殿下,”当老天师笑呵呵地出现在小院门口时,楚大王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当然,老天师是不会让他流眼泪的:“鸡汤来喽……” “……”楚王殿下闻言看向老天师手中的陶罐,他觉得这份情谊可实在是太重了。 “怎么,殿下不喜欢喝鸡汤?”老天师见家主不说话,于是他便自顾自的走到石桌旁,放下陶罐后,主动给李宽盛了一碗汤,接着他又对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张镇玄道:“想喝自己盛。” “镇玄谢过曾祖父……”张镇玄闻言开始拿起桌上原本装着羊乳的瓷碗,将其倒入一旁装葡萄酿的酒壶中,接着快速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去外边儿喝去!”老天师见自家曾孙如今是越来越类楚王,他的眼皮不由抖了抖:“记住不许让任何人靠近。” “哦……”张镇玄闻言先是看了楚王殿下一眼,结果发现对方也是满脸诧异,于是他想了想,又道:“那殿下……有事您唤我。” “好。”楚王殿下闻言放下碗,接着笑道:“看来老天师又要训斥本王啦……” “哎……”老天师闻言只是叹了一口气,而张镇玄见状,却赶忙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而在他离开之后,老天师却没急着和楚王殿下聊正事,只是默默坐在他身边,端起陶罐又往楚王殿下碗里倒了一些鸡汤:“这两天殿下也是身心俱疲,多喝点鸡汤补补。” “嗯……”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接着端起碗,将鸡汤一饮而尽。 “殿下是不是觉得这次皇后帮助陛下,伤你的心了?”老天师见楚王殿下此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疼:“其实……皇后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殿下您了无牵挂的去琼州呀……” 老天师的这番话,好似一道霹雳从楚王殿下内心中灰暗的天际划过,让他的世界重新恢复了色彩。 “老天师……您又不是我娘……您怎么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许久之后,已经失望过太多次的楚王殿下,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道:“其实这些对本王而言都不重要了。果实成熟就要脱离枝丫,雏鸟长大就要飞往蓝天——本王如今只想将琼州经略好,然后以此为跳板,征骠国,伐倭国,接着派遣远洋舰队去寻找那些未知的大陆,并且在上面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国家……” 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止住了话头,将视线重新停留在老天师的脸上:“老天师,您觉得我会做成这些事情吗?” “如果一件事情,我们带着十足的把握去做,那么很大概率会失败——可反过来,当我们怀着忐忑的心,竭尽全力的去尝试,那么取得的结果,往往会让人出乎意料。”老天师说完这些,突然停顿了一会儿——此时的他已经意识到殿下最想听到的,或许不是这些:“皇后的内心所想,臣当然能知晓——殿下,臣的本事,您不是领教过了吗?再者说,您就算不信臣,可您想想唐俭是什么人?——他可是人精,先前之所以‘说错话’,是因为他已经听懂了皇后话里的深意啊。” “啊……原来是这样啊……唐公……是好人呐!不行,本王得给他发家臣供奉!不过,这些都先等等……那啥,老天师,合着您先前还跑去甘露殿听墙角了啊?!”在老天师的这番解释过后,楚王殿下的语气莫名就变得欢快起来:“哇……老天师……您要是因为这个被那昏君给抓住了,本王只能蒙着面去大理寺监牢将您连夜救出,再连夜送出长安了哦……” “怎么?嫌老夫丢人是吧?”老天师闻言眉头一挑,接着一巴掌就抽在了楚大王的后脑勺上:“千泉城一战,殿下倒是心大哈——旁人不晓得咋回事,臣还不晓得?您现在赖在高昌不肯离去,或许其中有给秦琼镇场子的原因,但更多的……恐怕是等着那些黑衣死士重新回归吧……” “哎呀……”脑袋上挨了一记的楚大王闻言不由没好气道:“老天师……您好歹给本王留点面儿,看破不说破嘛……虽然本王是无所谓了,可是镇玄他们的安危本王得保障啊,还有窦叔儿的俩儿子——尚烈大哥和尚义大哥,这次前往千泉城太过危险,本王没都没敢带他俩,就怕回头有个好歹,让本王没脸见窦叔……” “殿下倒是……”老天师闻言抿了抿嘴:“想得周全。” “那是!”楚王殿下闻言当即骄傲地挑起下巴:“本王可是祖母亲手养育大的呀!” “哎……”老天师听闻此言,当即哭笑不得道:“比起心疼你这个臭小子,老夫现在更心疼你祖母——这得是花费了多大心血,才将殿下您培养的如此‘出类拔萃’啊……” 第914章 轮流输出的大臣们 “老天师,你过分了嗷……”楚大王听闻老天师此言,立马就双手环胸表示自己不乐意了:“本王虽然看起来跟宇文擎一样憨,但是什么是阴阳怪气,本王还是听得出来的……” “那可太难得了。”老天师闻言笑了笑,随后又道:“长安的事……殿下你不必挂心,自会有人去跟咱们的陛下好好讲一讲道理。” “讲道理有用?”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那昏君现在根本听不进任何道理——他就觉得本王稀罕他的位置。嘁……他最好有本事永远坐在那个位置上,最好别传位给谁!” “说得好!”老天师见楚王殿下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当即抚掌轻叹道:“也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这番话,得让你爹听到啊……” “老天师放心,本王让唐俭传回去的话,比这生猛多了。”楚王殿下闻言当即潇洒道:“也不知道他招不招架得住。” ------------------------------------- 李二陛下招架得住么? 他显然是招架不住的。 而唐俭也是个聪明人。 他在抵达长安之前,就派人给房玄龄还有杜如晦、魏征、程咬金、尉迟恭、牛进达、李孝恭等人通了气:请诸公看在楚王殿下的面子……呸呸呸,总之,这次的因果实在是太大,老夫一个人真的担不起,尔等务必要在恰当的时候,捞老夫一把! 于是…… 收到消息的大臣们,也默契地选择在唐俭进宫向李二陛下复命时,“恰巧”同时求见。 而李二陛下对此却是不以为意:都来了也好,省得回头一个个给朕找事。 然而,李二陛下的想法可能过于美好了。 “陛下,楚王殿下说……”御书房内,唐俭当着一干大臣的面,开始向李二陛下传达经过他“略加修饰”的“楚王诏曰”:“楚王殿下说陛下您是圣明天子,这圣明天子,自然是不会因为对儿女的舐犊之情而误了国家大事——岭南如今虽说是穷山恶水,可是只要咱们有着愚公移山的精神,一代人接着一代人的全心投入,岭南迟早会成为一片沃土宝地,而楚王殿下他,则是出于对大唐的江山社稷,才愿意去琼州就藩,给天下人做个表率。 另外,碍于如今西域各国使节和国主们正在高昌和翼国公商讨建立西域都护府的事宜,所以他还需要在高昌等上一两个月,等事情大功告成,他便会自觉前往岭南,不会让陛下担心。” “……” 唐俭这番话说完之后,太极殿内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李二陛下和自己的大臣们对视一眼——大家谁也不信这话是楚大王能说出来的。 不是大家不相信楚大王,而是大家的确太了解这位大爷了:楚王殿下要是这么懂礼貌,那可真就是出大事了。 咋的,真成贤王了?! “唐卿……”李二陛下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随后便转而指向站在唐俭身后的李君羡:“算了……李君羡,你来说!” “陛下……”李君羡本来还在震惊唐俭的大胆,心想面前这位,果然不愧能做到鸿胪寺卿——他居然能将楚王殿下的逆天发言“修饰”到这种地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现在轮到自己骑虎难下了:“楚王殿下他……他……” “朕要你实话实说!”李二陛下见李君羡是这般期期艾艾的反应,他当即便察觉出了事情的不对劲:“那竖子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楚王殿下说……”李君羡见状也只觉得天都快塌了,可是他心知自己若是再按照唐公的说辞复述一遍,那么他们两人都得玩完:“楚王殿下说他知道陛下您不是北魏孝庄帝——而他也不是尔朱荣。忠孝仁义,楚王殿下自认样样都做到了极致,所以如果陛下您还是对他不满意,那么大可派出大军……大军……” “砰!”李二陛下此时已经抄起御案上的砚台,将其狠狠砸向地面:“这竖子……他这是要跟朕彻底撕破脸啊!” “陛下,李君羡他胡编乱造!楚王殿下压根就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此时唐俭不顾李二陛下正处于暴怒之中,而是面色平静道:“此人诬陷楚王殿下意图谋反,臣请求陛下立刻下旨斩了他!” “你说什么?”李二陛下这下可是直接气到要拔剑砍人的程度了:“唐俭,朕还没追究你的责任,你居然——” “陛下,臣哪里错了?”唐俭闻言却是一本正经道:“臣和李君羡是一起见的楚王殿下,现在臣和他各执一份说辞,但为何陛下却选择相信李君羡,而不相信臣呢?臣认为陛下若是有空,不妨好好读一读《列子》——那上面除了有愚公移山的故事,还有疑邻盗斧的故事!” 轰! 他娘的…… 唐公为了楚王殿下,可谓是真的豁出去了! 此时,房玄龄等人看向唐俭的眼神只有敬佩:这是真猛士啊…… 哪怕是魏征,现在必须承认,唐公的勇猛还要在他之上! “你……你!”李二陛下现在气得简直快要失声,但随后,他突然朝外边儿大喊道:“来人!来人!把唐俭给朕带下去!” “陛下。”——佩服完唐俭,魏征觉得此时自己也该登场了:“唐公这番话说的有道理呀——既然我们没办法证明唐公和李君羡谁才是说真话的那个人,那么陛下您只凭自己的主观意愿就选择相信李君羡……未免也有些太武断了。 况且,按照李君羡的说法,楚王殿下这就是做好了要跟您兵锋相对的准备——那您真就准备发兵去攻打高昌吗? 西突厥的两位可汗如今就在押送回长安的路上,整个西域的异族也因为楚王殿下的一战之威而彻底服软——在这种时候,您仅凭李君羡的一面之词就要认定楚王殿下打算造反…… 臣说句实话,就连史书上,也没有这样式儿的昏君呀!” 第915章 卢国公,有说法 “魏征!”李二陛下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疯狂跳动:“你不要以为朕不会杀了你!” “陛下,比起人头落地,臣更担忧大唐的江山社稷!”魏征闻言也懒得继续讲道理了,只见他直接俯身拜倒在地,然后喊出了和唐俭一样的口号:“李君羡诬告楚王殿下谋反,按唐律,当处以极刑!” “来人,把魏征也给朕带下去!”李二陛下见状顿时气急败坏道:“朕今天——” “陛下!”就在此时,新上任的尚书右仆射杜如晦也开始向李二陛下表达了自己的立场:“臣请求陛下处死李君羡,此人意图挑起您和楚王殿下的矛盾,继而使我大唐陷入内乱——这样的佞臣,当诛!” “……”杜如晦不是唐俭,更不是魏征,所以他向李二陛下跪地请旨,要求对方杀掉李君羡时,李二陛下顿时便愣住了。 其实在场的都是聪明人。 关于楚王殿下到底说没说过那些话,大家都不傻,自然明白真相。 可是明白真相是一回事,接受真相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正如唐俭——这位大唐地位最高的外交官,一生经历的大小阵仗何其多,可为何他会当着李二陛下的面就开始编瞎话? 而且明明李君羡就在场,可唐俭却依然敢明目张胆的篡改楚王殿下说辞? 因为他在来之前,便已经想好了后果。 李君羡默认他的瞎话,那么大家平安无事——就算李二陛下心中不忿,那又如何? 楚王殿下本来也只是做好了随时接招的准备——人家又没打算主动造反。 只要陛下您不再弄出幺蛾子——那么回头自己找到史官,将楚王殿下和陛下“父子情深”的感人事迹“如实相告”,完事了再盯着对方“如实记载”…… 那么大家岂非皆大欢喜?而他唐俭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呢? 当然,这只是一种理想的结局。 而现实是,李君羡这货胆子不够大,心智也不够坚定,所以被陛下这么一吓唬,这货就什么都撂了…… 那好嘛…… 你既然非得“胡编乱造”,那就休怪老夫不讲情面了。 今天来的都是朝中肱骨之臣——大家都分得清孰轻孰重,死一个李君羡,总好过楚王殿下造反后死伤无数个李君羡。 所以,那么大家就一起“请求陛下处死李君羡”就完了。 李君羡死不死,不重要。 重要的是,得让陛下认清一件事:那就是他要再这么执迷不悟,那大家可就不准备继续保持沉默了。 本来嘛,楚王殿下在千泉城一战打得如此漂亮,何况人家动用的还是自己的精锐死士——为的不就是让陛下您安心? 可现在,您非要把人给叫回来…… 嗯…… 合着您是打算让楚王殿下也在长安“画地为牢”,被困五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楚大王回到长安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太庙哭诉,完事了再领着史官,去献陵…… 这是大家用脚指头都能猜到的事情…… 而在这之后,窦氏家臣会如何反应,太子殿下和诸位亲王会如何反应,五姓七望那边又是个什么态度…… 那就……相当值得大家深思了…… 所以,为了避免事情恶化到这种田地,房玄龄也好,尉迟敬德也罢,甚至是向来“滑溜溜”的程咬金,也都清楚的知道:这回大家谁也别想着独善其身。 “克明……就连你也……”李二陛下现在的内心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悲痛。 “陛下,臣问心无愧!”杜如晦的回答很简洁,也很直白:这事儿谁做的不地道,谁心里有数! 真把楚王殿下逼反了,大家谁都高兴不起来。 “砰!”就在李二陛下和杜如晦陷入对峙的当口,突然一道黑影从一侧窜出,直奔李君羡,只是一个照面,便一拳将李君羡的下巴给轰脱了臼,后者整个人也以一种极为优美的姿势飞了出去。 “……”这一幕,可谓是看傻了御书房内的所有人。 “知节?!”此时哪怕是背对李二陛下,房玄龄也能猜到对方脸上的神情是何等的错愕与震惊:“你这是在干什么?!” “陛下!”程咬金没有理会房玄龄,反而是转身向李二陛下拜倒:“俺老程一直都知道,自己端的是大唐的碗,吃的是李家的饭——所以李君羡这个混账乌龟王八蛋想要砸您的锅,臣就算是冒死也要收拾他!否则臣对不起陛下的知遇之恩,对不起这满朝同僚对臣的敬仰,对不起……对不起楚王殿下送俺老程的两匹汗血宝马!” “……” 要不说真诚才是陛下必杀技呢…… 本来李二陛下很愤怒的,可是当他听到程咬金最后说出“对不起楚王殿下送的两匹汗血宝马”后…… 不知怎的…… 他竟然被气乐了:“合着……那竖子送的两匹汗血宝马,竟然还能有这般奇效?那赶明儿朕让他给你寻摸几个绝色胡姬……知节,你打算怎么报答他呢?!” “臣会将胡姬送入宫中!”本来是催命的问题,但是程咬金就是程咬金,他的大智慧再度拯救他于水火之中——当然,前提是不要问是什么让他陷入水火之中的:“楚王殿下给臣的,才是臣的——而陛下您拿臣当借口,让楚王殿下献上的胡姬……那是楚王殿下和您父子之间的事情,臣……臣怎么能插手呢?” 程咬金说完,还一脸无辜的望向已经快要被他绕晕过去的李二陛下。 “……”此时御书房内还站着的,除了李二陛下,也就房玄龄和尉迟敬德、牛进达和李孝恭了,而李孝恭此刻……讲真,要不是场合不对,时机不对,他真的会忍不住笑出声。 卢国公……这人是真有点儿说法的…… 第916章 好多个“家门不幸” “陛下,”眼看着突然察觉到屎盆子淋头上的李二陛下即将再度发怒,牛进达突然也俯身拜倒在地:“臣愿意以性命为楚王殿下作保——楚王殿下他绝无反意!” “陛下,臣也愿意以性命作保 !”尉迟恭身为贞观顶级武将,他当然清楚楚王殿下于大唐的意义。 当然,他也收到过楚王殿下送的汗血宝马。 嗯,这个不重要。 “你们看老夫干啥?”——此时武将这边,就剩下一个河间郡王李孝恭了,而他此刻说话也挺有意思:“老夫家中的那个竖子是全天下都知晓的‘楚王党羽’——老夫不用拿性命为楚王殿下作保,因为楚王殿下一旦造反,李怀仁那个小乌……乌不溜秋的混账玩意儿,肯定会拉着老夫全家老小上刑场的……” “唉……”李孝恭此言一出,房相也不由想起了家中的小儿子:“家门不幸啊……” “啥?”李孝恭没想到房相这么不给自己面子。 “老夫不是说你……”房玄龄闻言瞥了李孝恭一眼:“老夫是感叹自己命苦……”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天也聊到了这个份上,李二陛下想发怒,其实也没啥必要了。 因为就连房玄龄都开始打算跟自己耍无赖,玩悲情了——自己还能咋办呢? 总不能真就不顾一切逼反那竖子吧…… “其实……”在漫长的沉寂过后,御书房内,李二陛下的声音再度响起:“朕这次真的是想给那竖子寻一块好的封地……他立了大功,朕……也打算借此机会好好弥补……” “……”李二陛下此言一出,群臣不语,只是一味地眼神四处乱瞟,生怕自己的视线和李二陛下对上。 “你们什么意思?”眼见没人接自己的话茬,李二陛下也怒了:“朕是真的有这个打算!” “那陛下……”房玄龄见陛下又要下不来台,于是他想了想:“您不妨将扬州封给楚王殿下,当然,琼州也别收回来就是了——这样也说得过去,还有蓝田县的封地,干脆也留下,这样一来,楚王殿下也看到了您的诚意——” “朕还需要向那竖子展示朕的诚意?!”——李二陛下闻言顿时不乐意了:“扬州朕可以给他,蓝田县的封地也可以保留,但是朕……朕要那竖子——” “哎呀,陛下!李君羡这小子似乎要没气儿了!”——可能这就是来自顶级大佬们的默契,李二陛下话说一半,程咬金不知何时已经跪行到李君羡身边,这会儿正俯身趴在对方胸口听心跳呢:“啊……可能是臣习武多几年,手指太粗糙,没感应到气息,他还活着呢……” “……”李二陛下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还在当秦王的日子。 这手下的人怎么这么会整活儿呢?! “现在怎么办?”有人说话,就有人接话——尉迟恭这会儿居然跑到魏征身边询问道:“魏公,你觉得用不用请御医?” “卢国公,”魏征这回也算是放飞自我了,只见他在听完尉迟恭的问题后,转头就向程咬金开启了战斗模式:“你这拳脚功夫,怕是还不如楚王!” “不是,你咋骂人呢?!”程咬金这会儿也急了:“你才不如楚王!你全家——算了,魏征,老夫知道你的痛脚在哪里……”程咬金说完,突然嘿嘿一笑:“家里种的小白菜……要跟着小猪崽子跑了吧?哈哈哈哈哈……” “……”作为最开始的冲锋勇士,唐俭也不得不感叹:这帮家伙实在是太有节目了。 魏公这会儿脸都被气黑了! 当然,脸色更黑的是李二陛下。 “小猪崽子说谁?” “陛下,是臣。”——团建嘛,就得人人都有参与感,只见向来不苟言笑的牛进达突然憨笑道:“臣家中养了一窝儿小猪仔,没事儿就爱翻过院墙跑到魏公家的菜园里偷吃小白菜,唉——魏公家的小白菜水灵灵的,就是好!” “……”魏公此时两眼望天,只觉身边都是这么一帮货色,大唐的未来实在堪忧。 “牛兄,你家小猪崽子会翻墙啊?”河间郡王显然是知道怎么打助攻的。 “嗯,”牛进达闻言认真地点点头:“跟人学的。” “好了!”眼看着大臣们集体上才艺,就算李二陛下想继续维持高冷,都办不到了:“都给朕滚出去!” “臣等,谢陛下!”这回,大家的回应倒是整齐划一,没一个炸刺的。 随后,大臣们依次退出御书房,而倒霉蛋李君羡则是被宫人们抬去了太医署。至于其他几位大臣……嗯,在下了台阶后——程咬金已经和李孝恭还有魏征勾肩搭背走在一块了!——当然,魏公对此是有所抗拒的,但是架不住卢国公力气大。 而李二陛下此刻就站在御书房门口,极为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但接下来,原本走在最后的房玄龄却突然折返回来,跪在了李二陛下面前:“陛下,臣其实有一物想交给您,顺带,臣还要转达一句话。” “……”此时的李二陛下,眼中的震惊堪称前所未有,良久,直到大臣们全都出了广场,李二陛下才缓缓转身回到御书房内:“你随朕进来……” 片刻之后。 “陛下,这是窦氏家臣托臣转交给您的东西。”房玄龄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将其恭敬地放在李二陛下面前的御案上。 “这里面有什么?”李二陛下见事已至此,于是也只能接受现实:“你是什么时候和窦氏走到一起的。” “锦盒内的东西,需要陛下打开,臣再解释。当然,若是陛下不放心,臣可以为您代劳。”房玄龄闻言微微低眉:“至于窦氏,臣也从来没想过要和其产生什么纠缠,只是,总有些事要重于臣自身的名节。” “你想为谁转达?转达什么话?”李二陛下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锦盒,结果这方精致的锦盒内,只是躺着一缕细小的毛发。 只是看样子,这毛发应是存在了不少年。 “这里面,是陛下您当初出生时,剪去的一缕胎发。”房玄龄开口的第一句,便是石破天惊,但他接下来的这句,可谓天崩地裂:“而臣要转达的,是太穆皇后的请求——若是陛下还念着这份生养之恩,那么就让楚王殿下余生获得自由。” “朕的母后……”此时的李二陛下,突然缓缓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锦盒中的胎发,随后只见他凄凉笑道:“一生骄傲!她是不会求朕的,永远都不会! 她宁愿死在朕即将踏进家门之前的那一刻,都不愿意看朕一眼……所以怎么会……怎么会……”李二陛下说到最后,就连声音都在颤抖。 显然,李二陛下已经猜到了太穆皇后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而房玄龄,他是死也不敢如实转达的。 宽儿是我的乖孙子,他不可以弑父。 但你是我生的逆子! 送出这锦盒,就是告诉你,我早已在心中做好了取舍,如果真闹到不可开交的那一步,本宫为孙杀子何妨?! 第917章 让步 李二陛下很显然是知道太穆皇后在这看似温情的举动背后,所隐藏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此时他的内心充斥的复杂情感,恐怕就连他自己的都说不清。 但好在房玄龄也是个聪明人,眼见李二陛下沉默不语,于是他也选择了保持安静。 直到李二陛下主动开口:“玄龄,此刻这御书房内只有你我二人,朕想请你告诉朕,朕是真的做错了么?如果真做错了,那么朕到底错在了哪里?” “陛下,臣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当初楚王殿下找您要求给他封王的事。”房玄龄见李二陛下还在纠结事情的对与错,于是他决定一次性把问题都解决掉:“也是从那时起,臣便看出楚王殿下和其他皇子的不同——楚王殿下他看任何人的眼神,都没有畏惧,包括您。 而这都是因为太穆皇后对他一贯宠爱的缘故。 可是陛下,您难道就没发现楚王殿下的性格也由此形成——只要是楚王殿下想要的,他自己就会主动争取,王号也好……太子之位也罢,这些在楚王殿下眼里都是他想要就可以开口的东西,起码他自己是这么看待的。 可是直到现在,楚王殿下从来都没对太子之位表示出任何兴趣,甚至他连为此讨好您……都没有过。 所以陛下,如果您认为楚王殿下将来会主动造反——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您和楚王殿下之间的父子之情太单薄,可是,这是楚王殿下的错吗?” “……” 房玄龄的一席话,可谓是一针见血,还扎心。 李二陛下对此无话可说。 “陛下为何不说话?”房玄龄这次可不惯着李二陛下了:“如果臣说错了,陛下可以指出来,臣能改就一定改,改不了就认罪,总之臣不想陛下心里不痛快。” “房玄龄!”李二陛下闻言再度暴怒:“朕就真的那么不堪?!就连你也要为那竖子打抱不平?!” “陛下,您是知道的。”房玄龄闻言板着脸道:“楚王殿下上次回长安时,因为太子断腿一事,臣联合了几乎朝中所有大臣,试图阻止楚王殿下对太子之位的肖想——可结果如何,您也看见了。 在有些事情上面,臣纵然与楚王殿下非亲非故,可因为犯过一次错,臣也会楚王殿下心怀愧疚。 可是陛下您……您和楚王殿下乃是父子,可您犯过几次错,又是否心中有愧,臣虽然不敢明说,但臣也能勉强看出几分来。” “……”房玄龄的话,可谓字字珠玑,言语如刀,李二陛下虽然招架得住,可他心中的某种情绪,终究还是爆发了:“你不懂……朕只是迫于无奈——就像当初把那孩子送到陇右时一样,皆是形势所逼……” “陛下,《晋书》有云:‘正其末者端其本。’——想要让事情的细枝末节都尽善尽美,那么首先就要端正其根本:您当初将楚王殿下送回陇右,是希望得到太穆皇后的支持,而事情最后也都如您所愿。(注1) 可是您因此获益后,却又转过头来,认为楚王殿下成了隐患——那么臣就想问了:这些难道都是楚王殿下的错吗?是他想一出生就远离父母? 或者说这一切都是太穆皇后的错? 楚王殿下在她的精心照料下才长大的。 臣甚至还听说,楚王殿下幼时曾经生过一次重病,差点就夭折。 陛下,您自个儿好好想想,太穆皇后在临终之际,对于这个好不容易才养大的孙儿,她能放心的下吗? 她不可能为了让您放心,就让楚王殿下自此无依无靠,将来的命运都由您来决定。 陛下,您有没有想过,其实太穆皇后心里也清楚,您对楚王殿下这个儿子的感情并没有多深,甚至臣说句大不敬的话,哪怕是在皇后娘娘眼里,楚王殿下的地位也不可能超过太子殿下——而您觉得这些对楚王殿下来说难道就公平吗?!” 此时的房玄龄,不是窦氏家臣,胜似窦氏家臣。 “为什么?”在漫长的沉默过后,李二陛下突然开口道:“为何你要为了那竖子跟朕说这样的话?” “陛下,”房玄龄闻言朝李二陛下微微一礼,随后道:“圣人有云:士不可以不弘毅——臣先前已经说过,有些事情,要高于臣自身的名节。而跟大唐的江山社稷比起来,臣的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房玄龄掷地有声的话语,让李二陛下当真是感到有些无地自容。 于是,他只好再度陷入沉默之中。 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房玄龄的脊梁却依旧挺拔如初。 李二陛下知道,这场争论,终究是自己落入了下风。于是只听他突然开口道:“襄州、扬州、蓝田县、高昌、琼州,五块封地,朕都给他,玄龄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房玄龄闻言呵呵一笑:“其实臣早就想说——您说这楚王殿下去了琼州以后,再过两年,殿下有了孩子——难道陛下您就舍得让您的孙儿打小就生活在琼州那样的荒凉之地?” “……”李二陛下听明白了,自己的确是该再给点儿:“你说的有道理,那……朕再将泉州赐给他!” “陛下,那还需要唐公再出塞么?”房玄龄见李二陛下做出如此重大的让步后,他自然已经清楚对方已经放弃了原本的想法,可是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需要得到一个正式的表态。 “有那竖子坐镇,朕自然不需要再派人去督促跟异族的谈判。”李二陛下说着,转身开始走向自己的御案:“玄龄,今日之事,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臣明白。”房玄龄肯为楚王殿下仗义持言,自然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回报,在他看来,只要陛下肯让步,局势就不会朝着逐渐失控的态势推进,那么大唐就依旧能够国泰民安,而这,其实就是最好的回报。 第918章 不舍奔波与劳累 长安的纷乱,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而远在高昌的楚王殿下,如今可真是左右为难。 “玄策,你说本王到底是先让怜儿和绾绾还有淑仪玥儿她们先在长安等上一两年,至于武诩妹妹,就先留在荆州——等本王自己在琼州安排好一切后,再派海船在扬州靠岸,接回她们,还是说本王这次去琼州的时候,就把她们都带上,可是……本王怕这一路舟车劳顿,她们受不了呀。”傍晚时分,高昌城内的某家路边食肆内,楚大王可谓是愁肠百结:“但是吧……娇娇肯定是要跟着本王先到达琼州的,那这样一来……” “殿下怕管不住自己?”王玄策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袁天罡已经开始切楚王殿下中路了:“殿下啊……您少年英雄,血气方刚,那这美人在侧……确实很难扛住诱惑……” “罡子,你话太密了你知道吗?”楚王殿下闻言直接从桌子上抓起一只炙兔腿,直接塞进了袁天罡嘴里:“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你想干啥?!嗟!兔腿,来食!” “……”袁天罡闻言默默接受了楚王殿下的“羞辱”,但是,从他转头时那不停颤抖的肩膀可以看出——袁道长非但没有感到痛苦和悲伤,反而是…… 嗯,欢愉的很。 “殿下,这家烤馕不错,咱们回头带点儿给老天师尝尝?”就在此时,坐在楚王殿下身边的裴行俭突然开口道。 “镇玄,你看看。”楚王殿下闻言当即把目光转向正在跟独自享受炙羊腿的张镇玄:“差距已经出来了嗷!” “殿下,这些你不是都已经让人准备妥当了吗。”被楚王殿下调侃的张镇玄,此时颇感无奈道:“这高昌城内的珍稀草药,都让您给买光了——您每天光是给曾祖父准备的药膳,只怕是都有几十种,说起来,也的确是难为您如此用心。” “哈哈,本王这也是最近才开窍。”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只要能让老天师、鱼阿翁、来阿翁、枣阿翁、虞师、萧师、李师他们能够延年益寿,本王当然舍得花钱了。” “殿下,说起来这西域日后若是能够长治久安,您这琉璃的销路自是不愁了,这也是好事啊。”说到钱,王玄策作为楚王殿下的谋士,立马就想到了生财的法子:“这高昌城若是能一直作为您的封地就好了——毕竟这里可是连接大唐和西域的交通枢纽,沿着丝路行走的商人络绎不绝,咱们只要将高昌经营好,这将是一个聚宝盆啊!” “赚钱的法子本王多的是。”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不必急于一时——等日后到了琼州,本王直接拿海水制盐,至于采矿冶炼嘛……倭国那边儿矿山多得很,需要原料的话,本王直接去进货就完了——另外,在倭国的更南面,还有一块巨大的岛屿,那里的矿产更丰富,不过这些都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慢慢来吧。” “殿下,为何您对这些知道的这么清楚?”本来害怕再被塞“嗟来之腿”的袁天罡,显然是对于楚王殿下居然能掌握这么丰富的地理知识而感到不可思议。 “老天师会的,本王不会。”楚王殿下闻言眨眨眼睛:“但是本王会的,老天师也不会。” “袁道长,再有疑问,咱俩练练?”作为楚王殿下的好家臣,张镇玄的回应就简单的多。 “不是,镇玄,你不要欺负罡子啊。”楚王殿下见状开始拱火。 “就是就是。”袁天罡难得被楚王殿下维护,这可让他开心坏了:“小天师,贫道也只是好奇而已。” “……”张镇玄闻言默默放下手里的筷子,而在他身后的长椅上,那把归鞘的古朴长剑此时突然发出铮铮剑鸣。 “铮!” 袁天罡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蒸?”楚王殿下的耳朵不好使,那是众所周知的:“谁?是谁在那里说有蒸菜?店家店家?你家若是有蒸菜就赶快上上来,你放心,本王不但给足赏钱,还定叫你好评如潮!” “……”说实话,经营这家食肆的店家要不是看在楚王殿下这行人着实不好惹的份上,他宁愿不做这个生意,也不希望对方光顾自己的小店。 没看见自打他们几人进来之后,这路过的行人便一个都不敢踏进小店了吗? 尤其是楚王殿下的这一声“本王”之后,已经猜到这一身华贵衣衫的汉人少年是大唐的什么王后,那店家现在都得扶着灶台才能勉强保持站立。 “殿下,别闹了……”王玄策见那店家的面色都开始发白,于是只能无奈劝解道:“您要吃饭就好好吃,别吓唬人家,难不成您打算以后都待在城主府里边儿?” “哎呀,不至于。”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本王又不吃人。” “哐当!”就在此时,那原本已经勉力支撑的店家终于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大……大王,小店是正经买卖,不……不……” “啪……”楚王殿下见状只能是颇感无力地一拍脑门儿:“得,这也是个耳朵不好使的……” 在经历过这个小插曲后,楚王殿下也没了继续闲逛的兴致,早早的便回到了城主府。 而老天师,则是在楚王殿下居住的小院内等待多时。 “老天师,您要走?!”在老天师对楚王殿下说明情况后,他顿时有些不理解:“别啊……您这年纪一大把的,还折腾个什么劲儿?从高昌到益州,那一路穷山恶水的,您年纪又是一大把,不合适不合适,这样吧,您把事情交给本王,本王派人去跑一趟。”楚王殿下的意思是,他可以派出自己的死士前往,左右在千泉城一战后,距今已有接近三个月的时间,自己手底下的暗影刺客们,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跑跑腿什么的,再合适不过。 “殿下,有些事情老夫必须亲自去做。”老天师闻言拍了拍楚王殿下的肩膀:“这样老夫才会安心。” “老天师……”楚王殿下闻言抿了抿嘴:“可是本王只要一想到您为本王如此奔波劳累,本王始终无法释怀啊……” 第919章 都不必当真 “殿下,这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可是交给旁人,老夫很难放心。”老天师说着,伸手拍了拍李宽的肩膀:“好了,莫作小儿女态。” “……”老天师离去时的背影很洒脱,洒脱到楚大王连阻拦的话语都没法说出口。 而在老天师离开一旬后,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楚大王终于收到了长安来的旨意。 “那昏君居然这么大方?”——这次负责传旨的,是樊国公段志玄,此人的品性之端正,基本上是能让楚王殿下汗颜的程度。所以面对楚王殿下的问话,段志玄当即眉头一皱:“楚王殿下,敢问陛下如何就成了您口中的昏君了?” “啊……”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镇玄,你去告诉他为啥。” “殿下,不合适。”本来张镇玄闻言已经准备动手了,但是一旁的谢闵麟却伸手拦住了他,并且将目光看向楚王:“樊国公此人刚正不阿,站在他的立场,说这些话也无可厚非——毕竟人家可不是郢国公之流啊。” “咋的,就单他一人是那昏君的忠臣直臣?”楚大王闻言双手环胸,语气更是不屑:“镇玄,办了他!” 这下,谢闵麟知道拦不了了,于是他果断地退到一边,任由张镇玄施为。 而段志玄,他原本还想反抗一下…… 可只是片刻功夫后…… “嘭!” 他的身影便从城主府的大堂上飞出,重重摔在了台阶之上。 接着,便是得知消息匆匆赶来,但终究慢了一步的郭孝恪,让手下亲兵直接将准备起来再战斗的段志玄给带走了。 开玩笑……你老段是什么身手老夫能不清楚吗?人家小天师已经留手了,再不识趣,你就得留在高昌城养伤了…… 而在郭孝恪带人离开后,谢闵麟见楚大王现在的心情似乎还算不错,于是他想了想,又道:“殿下,您是觉得陛下他给您赏赐这么多的封地,是服软了?” “啊?”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挑,接着语气随意道:“谢公,本王看起来有那么傻么?这昏君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形势所逼——本王估计啊……这长安诸公,除了我无忌舅舅那帮不是玩意儿的玩意儿,剩下的肯定都站在了本王这边,所以这才让那昏君不得不罢手。 可他之所以将本王原先的封地保留,还将扬州和泉州开封给本王,可不代表这昏君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他之所以这么做,一是为了安抚群臣,二是为了向天下人彰显自己的仁厚。 可惜啊可惜……”楚王殿下说到这里时,突然叹了一口气:“本王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傻蛋咯……” “对对对,殿下如今是大傻蛋。”自打从高句丽回来后,罡子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镇玄,顺带手?”楚王殿下见罡子最近反骨见长,于是他决定给他上上强度。 “顺带手。”张镇玄闻言笑了笑,随后,便听见屋外有雷声传来。 “小天师!”罡子没想到对方玩这么大:“你我可是生死之交的同僚啊!你这么玩?!” “跟我没关系啊……”张镇玄闻言眨眨眼:“天象之事……您也是修道之人,自然也该懂……” “贫道不懂。”袁天罡闻言使劲摇头:“贫道若是懂,还修什么九字秘?” 随意抖搂这一手雷法不是更潇洒? “你俩别打岔!让殿下继续说!”谢闵麟见两人已经聊上了,当即便出言打断,随后道:“你们也好好听!” “哎呀,谢公,干嘛如此严肃?”楚王殿下见状摆摆手,示意大家不必紧张:“那昏君现在对本王使的是阳谋。 毕竟一次性给出的封地这么多,又是天南地北的,本王自然是无暇分身,须得有本王的家臣替本王坐镇封地,如此一来,本王的势力不就被变相的削减了? 再然后嘛…… 那昏君可能还是想试探一下本王,所以打算给本王再添点儿家底——让本王觉得造反成功的机率大大增加。 而本王只要是上了这个当,那么这昏君之前对本王的那些逼迫,使得他在大臣们心中逐渐破损的形象,就会再度变得高大起来——只要本王一反,大家都会说:‘陛下果然高瞻远瞩,早早就看出了楚王殿下的狼子野心’——嘿……跟本王玩这个……本王若是真想反,在长安那会儿,本王有一万次成功的机会!” 楚王殿下说到这,见堂上家臣除了谢闵麟、王玄策、张镇玄以外,剩下的人皆是面色惊疑不定,于是没好气道:“行了行了,今日之事,本王就是随口一说,你们也就当随便听听就过,不必当真。” “殿下高明。”王玄策觉得楚王殿下最后那句“不必当真”可太有深意了。 对此,楚王殿下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随后只听他又道:“这西北的仗,算是打完了。等回头咱们去了琼州,安定下来,就联合岭南的冯家,去攻打骠国,顺带给禄东赞添点儿堵——天竺那块地儿,他想吃下来,可以,但是等他吃下来以后,扛不扛得住本王的‘哐哐两拳’,那就另说了。” “殿下,这样不好吧……”破天荒的,宇文擎身为楚王殿下的虎痴,现在居然对家主大人的策略提出了质疑:“您忘了还有吐谷浑吗?” “说你笨你还真是笨。”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你当人家吐蕃会乐意跟吐谷浑坐地分赃啊?就先前吐蕃割让领土给吐谷浑一事,就闹出了多大的风波?到时候等吐蕃和吐谷浑一起拿下了天竺,只要本王适时撤军,保管这两方能从人脑子打成狗脑子。” “就算禄东赞对此有所防备……”王玄策闻言接口道:“那吐谷浑大长老约苏哈也没得选——如果大唐不插手,吐谷浑根本就守不住到手的战利品,所以最后他一定会投靠大唐。” “这就不是咱们需要操心的事了。”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是否接受吐谷浑的投诚,是那昏君的事——本王只负责打赢战争,剩下的事情,用不着本王来操心。” 第920章 楼兰啊楼兰 “就是。”姜盛闻言也点头道:“这大唐又不是殿下您的天下。” “姜盛!”谢闵麟没想到,姜盛这小子一开口就是这种逆天发言:“你是真当姜公不在,就能为所欲为了是吧?!” “他又没说错。”楚王殿下见姜盛被谢闵麟一句话给吓得缩脖子,当即便有些不悦道:“大唐的确不是本王的天下啊,难道这话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吗?谢公,本王知道您的担忧,但是您放心,本王对长安的兴趣,肯定没有高句丽的大——泉盖苏文这个狗东西,他以为高句丽使节的事情能就这么轻松过去? 本王不把这个狗东西的脑袋给亲手拧下来,再丢到海里喂鱼,那都算本王心慈手软!” “殿下,还有高句丽的王女——”罡子认为这重要的事情楚王殿下是一点儿也不提啊…… “你滚一边儿去!”楚王殿下说着抬起脚,向对方示意道:“再多嘴,本王就脱鞋。” “不至于不至于……”罡子这下直接就老实了。 “你他#@¥@#!”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赢了,又好像没赢。 算了算了,不想这些晦气的事情。 “殿下,眼下局势都已经明朗,那依您看……咱们是不是该准备早些动身了?” “哪有这么快。”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随后又道:“这些天关于建立西域都护府的事情,都是秦伯伯在操持,本王也没兴趣掺和一脚,但是呢,有一件事咱们得收好尾——那就是关于楼兰投靠西突厥的事情。” 既然楚王殿下都说了要“破了楼兰再就藩”,那么楼兰指定就要被大唐铁骑踏平了。 傍晚时分,楚王殿下带着张镇玄前往秦琼居住的小院进行拜访,但好死不死的,他进入小院之时,郭孝恪和段志玄正陪着秦琼一道吃晚饭。 “秦伯伯,郭公,小段,你们正吃饭呢?”——楚王殿下看人下菜碟的功夫,可谓是熟练掌握,炉火纯青。 “……”秦琼闻言放下筷子,然后看了一眼略显尴尬的段志玄,随后道:“殿下,段将军他只是性子直爽,您不要跟他一般计较。” “秦伯伯,那你咋不跟小段说本王如今还不及弱冠,让他不跟本王一般计较呢。”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大大咧咧的来到段志玄的面前,接着挑衅道:“昏君昏君昏君——长安城里有个大昏君!咋的,你不服啊?” “……”段志玄闻言可谓是忍了又忍,但终究一个没忍住,顺带还转换了思路:“您怎么可以辱骂太上皇呢?!他可是您的长辈……” “你扯犊子是吧?”楚王殿下这才发现,原来段志玄也不是啥直溜溜的二愣子啊:“本王的皇祖父如今在玉山休养,你小子想祸水东引?秦伯伯,把这事儿记上,回头在给那昏君的奏疏里添一笔,本王还真就不信了,居然治不了你!” “段将军,你莫要给自己找不痛快!”秦琼见状先是黑着脸训斥了段志玄一句,随后又对楚王殿下道:“好了殿下,这些事情都是细枝末节,您不必过分在意。这眼下,经过多方谈判,西域都护府即将建立,臣也打算不日启程回长安向陛下复命,那您……” “本王届时自然也会跟秦伯伯一同回去。”楚王殿下知道秦琼说这话不是要赶自己走,而是在委婉的提醒自己,没必要再多生事端。可是楚王殿下认定的事情,那就必须要做:“不过秦伯伯,您走了,总得有人留下来吧?” “殿下,您这是……要干嘛?”——此时开口的郭孝恪,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哎呀,原来是郭将军这根擎天白玉柱来镇守西域啊?!”楚王殿下见状抚掌轻叹:“这可当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不是……”郭孝恪认为能让楚大王这么不要脸的拍自己的马屁,那落在自己肩头的担子指定轻松不了,于是他抿了抿嘴,有些迟疑道:“殿下您该不会是想要西域各国都献上王女吧?!这可使不得!影响多不好……” “……”楚大王也不知道自己这“响当当”的风流名声到底是怎么传出去的,总之他现在很是火大:“谁他娘的一天天净想这些?你当本王是本王那不成器的皇祖……嗯,皇祖父的儿子啊?!” “……”面对如此“皇家不孝子”和“皇家好大孙”,此刻秦琼等人的沉默可谓震耳欲聋。 而另一边,在猛地拐过这么一个弯后,楚大王终于打开了他的燕国地图,开始图穷匕见:“楼兰先前不是投靠了西突厥么?这事儿肯定不能算完!这样,秦伯伯,你就跟那些个西域国主说一声,就说是本王的意思,谁能拿下楼兰,将其灭国,那楼兰的一切都归属于他。大唐绝对不会染指半分!” “殿下……”眼见楚王殿下用如此坚定的语气说出如此坚决的话语,秦琼突然就明白了为何先前聊到西域都护府的成立事宜时,坐在角落里的楼兰国使节居然恨不得举双手双脚投赞成,合着他也清楚楚大王是个小心眼儿啊…… 可这事儿……自己到底要不要答应呢? “秦伯伯,”楚王殿下见秦琼此刻抿嘴不言,当即便猜到了对方的顾虑:“像楼兰这种反复变节的小国,是断然不可能在漫长的争斗中存活下来的,所以本王这是在做善事,您得看明白其中深意啊!” “殿下啊……您别忽悠老夫了。”秦琼闻言有些无奈的摆摆手,随后他斟酌开口道:“楼兰可以被撤去国号,他们国内的百姓也都可以尽皆迁往他国,如此一来,殿下您的诉求也能满足,您觉得如何?” “嗯……”楚王殿下闻言想了想,随后便点头道:“成吧……秦伯伯,本王知道您的顾虑——不就是担心继续大开杀戒影响不好嘛……不过本王还得多说一句啊,您在将这个决定公布的时候,最好提前告诉那帮家伙们,本王一开始的打算是什么——省的有人受了抬举还不识相,觉得委屈。” 第921章 不离不弃到永远 楚王殿下要拆分楼兰,这其实没啥可说的。 秦琼自然是点头应允。 而等他转头将这个消息告知楼兰使节时,谁曾想,那货居然哭着给秦琼跪了下来。 “尊贵且仁慈的大将军,在下知道,一定是您在楚王殿下面前为我们竭力争取,才换来如此宽宏的处理结果——您的仁德我们绝不会忘……” 楼兰使者接下来要说的那些话,秦琼基本都当听不见了。 因为他实在是有些懵:合着……你先前那么卖力,就为苟全性命于西域? 不过等秦琼转头再想想,便也释怀了:楚王殿下基本上是把大唐周遭的异族全给虐了个遍——加之曾经不可一世的东西突厥都这位大爷手里倒塌得如此迅速,想来人家楼兰国王在站错队之后,也知道自己可能会迎来什么样的下场,所以只要能活命,有些本来该计较的,也不敢计较了。 所以此事最终也算是皆大欢喜。 但既然西域诸事已毕,楚王殿下自然也就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于是在一旬过后,楚王殿下终于还是带着自己的家臣们踏上了归途。 当然,高昌城里的这摊子家业,还得让人守着——苏定方显然是最好的人选,而裴行俭也需要再历练历练,方可成大用。 只是可惜了裴行俨和弟弟刚见面不久,却又要分离。 对此,楚王殿下私底下问过裴行俨,表示如果他想留下来,自己也会再做其他安排。 但谁知裴行俨在听闻此言后,却婉言谢绝了:“殿下,行俭他又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想要成材,就得接受磨炼的道理。况且如今您身边也缺人手,臣怎么能为了一己私欲,便枉顾您的大业呢?” “哎呀……什么大业……”城主府的某间小院内,听闻裴行俨此言的楚王殿下当即摆摆手,表示这种事情不要当真。随后只见他一脸认真道:“可是那昏君既然给了本王那么多的封地,本王就得派人镇着——行俨,你替本王驻守襄州如何?” “既是殿下需要,臣自然愿意。”裴行俨闻言笑了笑,自己漂泊多年,早已习惯了随遇而安,但在接下这份差事后,或许便意味着自己还真有可能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想想也挺奇妙。 “那成,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楚王殿下见裴行俨答应的爽快,于是便准备起身前往大堂那边,找谢公商量镇守扬州和泉州的人选,至于蓝田县的封地,李宽思虑再三,还是觉得就先放在那里不做处理,而他之所以这么做,一来是为了表示自己如今已经“懂事”,二来则是为了让某个昏君心里有数:自己从现在开始,也要防着点儿对方了。 虽然这样大家难免都有些伤心,可是事到如今,某个昏君既然怀疑了不该怀疑的人,那么伤心总是难免的,又何必再提什么父子情深。 有些东西,终究是回不去了。 此时楚王殿下的心中很是惆怅,而他带着这种惆怅的心情来到城主府的大堂时,突然,张镇玄和袁天罡不知从哪里突然钻了出来,然后两人都是用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自家家主。 “咋了?”对于罡子的日常犯病,楚大王早就见怪不怪了,但是镇玄也这样,那就有点离谱了:“镇玄,你没事跟罡子混一起算怎么个事儿?而且你俩现在脸上的表情……说实话,本王不是很懂……” “殿下,美人恩重啊殿下……”袁天罡闻言忍不住笑呵呵道:“不愧是咱窦氏家主,果真好本事!” “哈?”楚王殿下一听罡子说这话,顿时便在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几个意思?西域又有国主给本王送绝色胡姬了?哎呀……镇玄,你替本王回绝掉好了,本王如今——” “又?”突然,一道清脆好听的声音打断了楚大王的自我标榜:“绝色胡姬?” “……”楚王殿下说话的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随后当他转过头,便看见一位身着天青色襦裙的绝色少女,就那么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那双好似会说话的明亮大眼睛,此刻带着笑意和质询:“看来楚王殿下在西域的日子,过得很快活啊……” 有那么一刻,楚王殿下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觉,以至于他很想回头给袁天罡来两下,好证明自己的推断。 可…… 他突然想换一种方式去验证。 所以当着身后两位道长,以及站在虞怜儿身后的谢闵麟和红拂女的面,楚王殿下大步跨出,来到虞怜儿的面前,接着猛地张开怀抱,一把将对方狠狠抱住。 怜儿,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怜儿,我已经没有家了。 少年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心中的悲痛其实无人可以言说。 他是万众瞩目的大唐楚王,他是家臣们给予厚望的年轻家主。 可纵然如此,他也只是一个未及冠的少年郎。 就在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悲伤在此刻难以自抑的时候,突然,他感觉到自己腰间微微一紧。 虽然感到脸似火烧一般,但是虞怜儿还是勇敢的伸出手臂,轻轻地环抱住自己的心上人,她在用行动告诉对方:现在还是将来,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会在对方身边。 不离不弃,直到永远。 第922章 金簪和糯米糕 “咳咳……”——这回,身为读书人的谢闵麟显然是要比罡子更不懂事:“殿下……怜儿小姐随卫国公夫人一路历经长途跋涉,才总算到达高昌,那什么……您是不是该把人松开,让人家先好好休息休息……” “镇玄,我还不是供奉。”——事实证明,罡子之所以能在楚王殿下手底下摸鱼这么久,还不被楚王殿下厌弃,那是有原因的:“但你是啊——这供奉殴打供奉,不算啥毛病吧?” “袁道长此言在理。”张镇玄闻言点点头,接着便对一脸错愕的谢闵麟微笑道:“谢公,现在正好有空,咱们寻个僻静点儿的地切磋切磋?” “唉?!”谢闵麟觉得自己仿佛遭受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小天师,你这可就失了智了啊——袁天罡这摆明了是要挑拨咱俩呢!” “行了行了!”楚王殿下此时美人在侧,他多少也收敛了一些往日里的响马气质,开始拿出身为家主的风范来:“都别捣乱,红拂婶婶,让您看笑话了。” “殿下,我倒是很乐意看这样的‘笑话’。”红拂女看着边说话边朝自己恭敬行礼的小家主,她眼中的神情也多了几分唏嘘:“殿下如今是越来越丰神俊朗了呢……” “哎呀,婶婶谬赞——本王比之李伯伯那身英雄盖世的豪杰气概,还差得远呢。”楚王殿下不用猜也知道,虞怜儿之所以能来西域,一定是因为有红拂女的护送。 不过他也很好奇,虞师到底是怎么允许怜儿来到高昌的。 而关于这个问题…… 楚大王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啥?!怜儿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大堂之上,待众人都坐定后,面对楚大王的小声询问,虞怜儿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尽数告知:因为先前云裳从西域回来后,长安城里边到处都流传着楚王殿下“死战千泉城,虽获大胜,但或许已经身负重伤”的流言。 而虞怜儿在听到这些流言后,便因为担心李宽而终日魂不守舍,但随后她便下定决心,要亲自前往西域。 可奈何她一介弱女子,孤身前往西域无疑是在送死。 所以她思前想后,最终找到了卫国公府,鼓起勇气想跟李靖借点儿护卫,护送她前往高昌。 李靖想也没想,当场就给回绝了。 可当时在场的红拂女,却毫不犹豫的应下了此事。 所以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红拂婶婶,实在是辛苦您了……”楚王殿下在听完虞怜儿的讲述后,当即起身向对方恭敬行了一礼,随后便道:“回头虞师那边儿,本王去跟他解释。” “用不着解释。”红拂女闻言淡然一笑:“怜儿这丫头胆子大,但是我与你李伯伯胆子小——其实这件事情,虞公是默许了的,他作为您的老师,眼下对您自然也是担忧的紧,可是他又生怕自己说了什么话,影响了您的决断,所以便也只好忍着。 当然了,虞公也托我跟您转达一句:您作为他的弟子,他作为您的老师——算是各结各的因果,谁也别有怨言。 但是,您要是不知礼,一时情难自禁坏了礼制——那他可是要跟您好好算一笔账的。” “啊……”楚王殿下觉得这种时候自己要是装单纯那就说不过去了,于是他当即点头道:“还请婶婶跟虞师放心,这些本王都明白的——喜欢一个人就得保持应有的克制,本王身上可没有上两代的坏毛病。” “呵……”虽然楚王殿下话说的极有道理,可是这时候罡子却又开始反复横跳了:“殿下您到底是哪里保持克制了?人家送的绝色胡姬,您嘴上说着拒绝,可私底下可都照单全收了……” “那你不废话么?”楚大王闻言没好气道:“人家送胡姬,那不光是单单的在讨好本王!人家那是在试探本王对他们的态度——本王收了胡姬,就代表西域都护府这事儿有的谈,本王不收,那才是麻烦——罡子啊,这里面的水可是深得很!” “啊,原来如此……”谢闵麟在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话后,他满意地点点头:“那殿下之后是打算将这些胡姬都还回去?以此来彰显您的圣德?” “本王的圣德不是靠归还胡姬来彰显的!”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本王已经想好了,以后在高昌城开几家珠宝店,这些胡姬就在里边儿当伙计——哼哼哼,有如此美人儿充门面,珠宝的价格都能高几成!” “殿下实在是高啊……”谢闵麟终于意识到,楚王殿下似乎是下定决心要甩开膀子挣银钱了。 “也没多高。”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以后西域恢复安定,丝路定然恢复繁荣,所以本王也得加大力度,帮西方的贵族们把琉璃的价格给打下来。” 只有这样,本王的贤名才能继续远播啊…… ------------------------------------- 在楚王殿下敲定了新的发展策略后,因为考虑到红拂女和虞怜儿需要休息,众人便打算散去。 可是红拂女在临散场之时,却出言叫住了准备送虞怜儿回小院儿休息的楚大王:“殿下,您先别急着走,臣有一番话想单独对您说。” 红拂女自称为臣,那显然说的便不是寻常之事。 而楚王殿下闻言只得冲怜儿报以歉意的微笑,接着目送对方被红拂女的贴身婢女给带走。 “殿下,以后一定要对怜儿好,这个小姑娘的胆子并不大,她肯为您做到这一步,属实不易。”红拂女见楚王殿下一步三回头的重新步入大堂,不由柔声道:“殿下,老夫人留给您的那枚金簪,您可有收好?” “我一直都小心珍藏着。”楚王殿下没有好奇红拂女士如何得知此事的。 因为他知道,这些对于对方来讲,压根就不是什么秘密。 “其实老夫人留给您那枚金簪,除了在某些时候可以临时充当信物以外,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她担心您将来会不满意她给您定下的婚事——所以,殿下您只要将这枚金簪送给谁,谁就是下一任的家主夫人——这事儿老夫人就只跟我说过,所以想必您也是今天才知道吧?” “这样啊……”听完红拂女的解释,楚王殿下此时鼻子莫名有些发酸——原来祖母什么都为自己考虑了,纵然是费尽苦心才定下的婚事,祖母都还做了另一手打算,给了自己充分选择的余地。 楚王殿下该怎么形容此刻自己的内心感受呢:原来真正的疼爱,从来都不是强势的给予,霸道的宠溺——而是已经为了尽心竭虑布置好了一切,但却丝毫不提代价如何,甚至还做好了放手的准备…… 时隔多年,楚王殿下依旧能感受到祖母那深沉却也无言的爱意,就好像幼时尝过了祖母亲手做的糯米糕的滋味——那么此后纵有佳肴万万千,却依旧不及当初心头一分甜。 第923章 竹刀啊竹刀 因为虞怜儿的到来,楚王殿下更改了原先的回程计划,将启程的日子延后了几日。 不过在启程那天,所有人都见到了虞怜儿头上的金簪,也至此明白——从今往后,这位虞家小姐成为了无可撼动的楚王妃。 一路无话,楚王殿下一行人自高昌返回玉门关,继而一路南下,经甘州、凉州、兰州、岐州,直抵长安城。 “红婶婶,这一路当真是辛苦您了。”长安城外的灞桥之上,楚王殿下再度朝红拂女深深一礼:“您和李伯伯在我心里,是长辈,更是亲人——他日我若举行婚礼,还请您和李伯伯届时来喝一杯喜酒,另外,我一定会邀请您的义兄前来,届时您和李伯伯也能跟他叙叙旧。” “殿下有心了。”听完楚王殿下所言,红拂女笑了笑,随后她又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对楚王殿下依依不舍的虞怜儿:“傻丫头,殿下这么做都是为你好——堂堂楚王妃,自然要先‘过五礼’,除此之外,还有‘亲迎’、‘同牢’、‘妃朝见’、和最后一项‘婚会’,总的来说,这些流程可是繁琐的紧。但正因为如此,才算名正言顺。”(注1) “红婶婶说的这些,怜儿自然都知晓。”虞怜儿闻言先是点头,随后又道:“可让我就此待在长安,我又有些不放心……” “你都是楚王妃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红拂女闻言没好气道:“怎么,是觉得这些天我总拉着你,不让你和殿下独处,有些失望?” “哎呀!红婶婶……”虞怜儿闻言顿时害羞道:“我才没有想这么多……” “红婶婶,您给本王一个面子……”楚王殿下见虞怜儿落入下风,当即帮腔道:“这好歹也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 “呵……”红拂女闻言无奈地摇摇头,随后她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这是你李伯伯给你准备的,以后吗,没事儿多看看——记住,什么时候能够倒背如流了,就把它杀掉,等你将来也老了,那就自己再写一本兵书,将其传下去。” “这是……”楚王殿下闻言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书册,只见书的封面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六军镜》:“哇……看来李伯伯为了成为兵法大家也是拼了——居然把压箱底的本事都传给本王了!” “楚王殿下……”眼见自家家主又开始膨胀,身为“泼冷水专业户”的罡子自然是看不下去了:“您和虞师没成名之前……李公就已经是兵法大家了!” “你是不是找揍?”楚王殿下闻言眉头微微一蹙:“本王只是想活跃下气氛而已,你这么一说——本王还要不要面子?虞师还要不要面子?” “好了好了……”红拂女眼见楚大王又要跟袁天罡动武,而经过这一路的相处,她对此早就司空见惯:“殿下,往后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只要觉得我们夫妇能帮上忙,就尽管给长安来信,另外,你李伯伯的意思是,成亲的事情先别急,最少还要再等一年——虽然这样或许也让怜儿等成了老姑娘,可是你若不在琼州安定下来,那么大婚之时……恐怕还会有变故。” “嗯……”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他知道李靖给自己的建议,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作为大唐当之无愧的战神,李靖的政治水平或许不行,但是军事战略目光却是天花板的级别,所以他更希望楚王能够在将琼州经略成铁板一块后,再来考虑其他。 毕竟帝心如渊,谁也说不好长安城里的那位什么时候翻脸。 在聊完了正事以后,分别在即,楚王殿下伸手捏了捏虞怜儿柔弱无骨的小手,继而对红拂女深深一礼,随后便带着一干家臣踏上了前往琼州的路途。 这一次,他走得格外决绝,纵使长安城里还有着让他牵挂的人,可是他却不能回头。 少年行路,如清风过江,如松月山岗,没有那么多的要隐私算计,求只求一个坦坦荡荡。 不过,坦坦荡荡的楚王殿下,却不曾想,在离开长安后不久,位于官道旁的一条小河旁,他居然见到了十来匹汗血宝马,以及一群“排排坐”,个个身着华丽锦袍,头戴斗笠,一边打水漂,一边将鱼竿插在岸边的淤泥中,假装垂钓的混球儿。 “玄策,别往那边看,赶紧走!”楚王殿下一见这架势,他用李怀仁的小拇指的指甲盖儿都能想得到,这是一帮什么玩意儿,此举又打算效仿什么典故。 姜太公当年要是像你们这么钓鱼——周文王都得怀疑对方是不是商纣派来的细作。 “这位大王,难道您不打算下马给孤打个招呼么?”——李怀仁几个为啥能那么淡定呢,现在答案来了,因为太子殿下也在。 “啥?”楚王殿下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大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哥?”太子殿下闻言取下头顶的斗笠,看着已经开始下马的弟弟,悠然道:“我怎么听说虞家的那位小姐已经奔赴边关,要与你生死相依来着——你知不知道,因为这事儿,孤差点被魏淑仪给砍了!” “哈?!”楚王殿下没想到,自己的红颜知己中,还有此等高手:“那淑仪有没有事?” “二哥,你怎么不关心一下大哥有没有事呢……”众所周知,青雀一直都是楚大王最忠诚的弟弟,可是就事论事,他觉得自己二哥似乎有了美人儿就忘了兄弟:“讲真,要不是大哥宽宏大度,将这件事给压了下来,淑仪阿姊指定要挨罚!” “也没那么严重。”——站在李泰身边的李恪闻言不由微微一笑,随后对自家二哥解释道:“其实就是用竹刀敲了一下大哥的腰——大哥最近娶了侯君集的女儿,而那位,仗着自己太子侧妃的身份,对楚王殿下您出言不逊,结果正好被进宫看望兕子的淑仪听见,然后…… 第924章 最后的欢聚 然后淑仪阿姊就提着我给兕子做的小竹刀,一路追杀至东宫,然后两人在追逐间,不小心遇到了闻讯赶来劝架的大哥……” 李恪话讲完,想到当初的场景,还是忍不住想笑。 而他之所以能成为见证者,是因为那天他刚好找到大哥商量关于自己就藩后,如何将蜀地的巨木运到扬州,帮着二哥继续造海船。 谁曾想,居然还有这样的乐子等着他。 “大哥……苦了你啊!”楚大王此时也不装了,只见他一把来到李承乾面前,然后先是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随后又在对方耳边低声道:“你可千万别跟侯家走得太近——侯君集那人有反骨不说,他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将来你若……咳咳……弟弟帮你!” “你小子……”太子殿下觉得自己可能上辈子一定欠了自家二弟不少债,不然这辈子怎么尽给对方擦屁股了:“所以咱们又是‘天下第一好’了?” “你可拉倒吧……”楚王殿下觉得有些太子实在是不要蹬鼻子上脸,只见他闻言一把推开对方,然后神色坚定道:“本王跟小兕子才是‘天下第一好’——往后本王不在长安,皇帝又多昏聩——大哥你身为太子,自当勤勉政务,当然了,自家后院也得上点心,别等什么时候本王听说小兕子在长安受了欺负,那届时本王可又谁都不惯着了。” “说到兕子,二哥,她今早还提起你了,说又梦见你了。”青雀闻言神色有些伤感道:“还有稚奴,明明我如今也知道喂给他蛋羹前先吹一吹了,结果那小子还是哭喊着要二哥……唉……” “……”楚王殿下对此还能说什么呢。 不过他转而又想起一事:“对了,本王记得跟侯君集的闺女儿也没啥仇怨啊,她怎么还对本王出言不逊起来了呢?” 当然了,这事儿也不是必须弄清楚,主要是现在的气氛挺尴尬的。 “长安城先前流传二哥你在西域负了伤,然后咱们这位太子侧妃就幸灾乐祸了几句……”李恪说到这,突然转身看向小河边——结果他发现老五李祐和老六李愔这会儿还在全神贯注的钓着鱼,不由没好气道:“李祐!李愔!你们两个臭小子还不过来?!” “二哥!你等等,我这边马上就要上鱼了——等我钓上来了,你就把鱼带走,路上吃!” “我这边也一样!”李愔的回答更是魔怔:“哥你不要咋咋呼呼,我觉得还是给二哥弄点干粮更实惠!” “哈哈哈哈……”楚大王看着自家的钓鱼佬弟弟们,不由深感无奈和好笑:“行行行……不愧是二哥的好弟弟,记住啊,这鱼钓上来了还好,钓不上来,二哥揍你俩!” “哦!”听到二哥威胁的话语,李祐李愔回答的那叫一个斩钉截铁,底气十足:“今日,我俩定叫这河中巨物有来无回!” “唉……这俩倒霉孩子……”太子殿下对此也是无计可施:“由得他们去吧……” “大哥,其实我还是要跟你解释下。”楚王殿下突然道:“我是在怜儿和红婶婶到了高昌之后才得知长安的流言,之后我便写了很多封信送回长安,其中就有写给淑仪的——可谁知还是没能赶上……” 事实上,楚王殿下之所以会错失消息,归根结底还是在千泉城一战中,他为了委托,压上了自己的全部家当——这才导致一时消息闭塞。 但既然如今一切都已恢复如常,那么这长安城里的混账肯定是要倒霉的:“不过,大哥,你应该已经查出了吧?到底是谁放的消息?” “还能有谁……”太子殿下闻言也是无奈:“咱们的好舅舅呗。” “唉……”楚王殿下对此也是无奈了:“你说他这都是为了啥?” 就非得跟自己的外甥过不去啊? “无忌舅舅自打辞去了尚书右仆射之后,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一旁的青雀听闻此言,不由撇嘴道:“成天没事儿就往宫里跑,还跟母亲建议,说让他来给长乐和兰陵寻一门好亲事——结果被兕子和稚奴拿着小竹刀追得满殿乱窜……” “啥?”楚王殿下觉得弟弟的这番话实在是要素过多:“等等啊……赵国公是不是谎话说多了,别人没相信,自己倒信了——他就不怕本王马踏赵国公府啊?!还有……稚奴和兕子……如今这么勇的么?他们追长孙无忌,母后就没拦着点儿?” “母后也烦他。”太子殿下闻言接过话茬:“至于这竹刀……宽弟,你忘了当年被咱们父皇收缴的那几根鱼竿么?——如今不知怎的,被稚奴和兕子在太极殿里翻找了出来,然后又让云裳给他俩将竹竿制成竹刀,还一人配了一把刀鞘——现在啊……这宫里就数他俩最威风。” “哈哈哈!”楚王殿下没想到,自己的衣钵居然是这样被继承的:“应该的,应该的!这个就叫做传承呀!” 不过回头自己安排在弟弟妹妹们身边的暗影刺客得多一些,毕竟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这俩小捣蛋也该有个无忧无虑的童年,而自己,无非是稍微多费点儿心思,暗中小心照看罢了。 “宽弟……”聊完了这些温馨日常,太子殿下最终还是觉得自己欠弟弟一句对不住:“从前……是我没能照料好你……” “咱们兄弟间还说这个?”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随后又故意偏头,对河边儿正在使劲拖拽鱼线的李祐和李愔道:“你俩还不过来?二哥准备走了嗷!还拽……还拽!那是他娘的钩挂底了,不是上鱼了!你俩休想蒙混过关,过来挨打!” “不是……二哥,好二哥!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好不好……”燕王和梁王这下是真的急了。 而在太子殿下身后,李怀仁、柴令武等人,则是满脸笑嘻嘻的等着看好戏。 在这个贞观十年的夏日傍晚,虽然较之往昔亦是平常,可这却是他们这一代意气风发的长安少年郎,最后欢聚在一起的时光。 第925章 潮州之行 从长安到岭南,楚王殿下走了整整两个月。 但好在这一路也没啥不开眼的山贼拦路,尤其是各州县官员,在得知楚大王即将过境,那可是提前花了大力气开始整顿当地的黑恶势力——他们也怕那个不开眼的小毛贼劫道劫到楚王殿下头上,毕竟论起当响马,如今全天下都得将楚大王视为山巅。 于是,楚王殿下仅仅只是一路南下,就做出了万家生佛的功绩——尤其是在到达潮州时,楚王殿下听说这朝中鳄鱼成灾,于是他二话不说,当即手持巨弩,于恶溪中用放血的活羊作饵,在丢下一张满篇都是“大唐雅言”的《杀鳄赋》后,楚大王杀心渐起,仅在一日间射杀了数十头巨鳄,让原本因为鳄患而倍感恐慌的潮州百姓对他感恩戴德。(注1) 当然,楚大王秉持着“死鳄鱼别浪费”的原则,将这些鳄鱼统统打捞上岸,然后招呼潮州刺史从皮革商人那里抽调工匠,令他们将这些鳄鱼的皮统统剥下,然后又将鳄鱼肉分给围观的百姓——而他的这番举动,也成功的将“楚王贤德”的名声在南方打响。 对此,楚大王表示:既然潮州百姓,不,既然岭南百姓有需要,那么本王自然要为大家多作打算:打从今日起,由楚王府拨款,成立专门的捕兽营——岭南既然野兽横行,那么本王就让这些野兽从此消失在百姓活动的区域,将其赶往深山老林! 如此,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善事。 “殿下,不可啊!”潮州府衙内,王玄策眼见自家大王想一出是一出——在射杀了巨鳄后还觉得不过瘾,非要挑战一下李二陛下的底线,开始在岭南搞什么“捕兽队”,这不纯粹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讲道理,按照唐律,楚大王如今麾下的人马早就超标到“谁提谁尴尬”的地步。因为即便是在损失了明面上的三千死士后,从玉山迁出的窦氏部曲可还有足足四五千人,这些人早先已经去到了琼州,至于他们的家眷,则是暂时留在了蓝田县,待入秋后,便先前往扬州居住——毕竟大规模的长途迁徙,老人和孩子都受不了。 “玄策,本王得让岭南百姓们都知道,本王来了,这日子就有了奔头——再说了,都是我大唐的百姓,本王从来就不会厚此薄彼——本王能为了北境百姓免遭异族侵扰,就去灭掉整个突厥,那本王同样也能为了南方的百姓不受野兽之苦,而派出手下消灭这些野兽。 况且本王已经想好了,就出一千人,二十人为一队,分批前往各地充当先锋队,再由当地官府组织民壮从旁协助,这样一来,效率会大大提高,同时那昏君心里也就有了数——知道本王是真的在办实事。”楚大王知道王玄策在担心什么,可是他既然已经出了长安,那就索性发放开手脚,只要自己觉得是正确的事情,便只管去做——出了事他也不需要旁人为他担责。 “殿下,您可真想好了?”谢闵麟作为王玄策的老师,其实他心里也是认同学生的想法的,可是在听完楚王殿下的解释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既然楚王殿下根本无心皇位,那么做事也自当无需畏首畏尾,否则别说楚王殿下自己觉得没劲,他们这些当家臣的,不是更没了用武之地? “——本王一生行事……”楚王殿下刚想狂妄一点儿,但不知为何,话说一半,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许多人的脸庞:比如老天、窦叔儿、虞师、萧师、鱼阿翁……于是他想了想,还是认为说话得周道:“——还是需要向人解释的,但是不包括那个昏君。” “如此甚好。”谢闵麟闻言笑着点点头:“那殿下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殿……殿下……”崔泉作为潮州刺史,同时也是今日这堂上唯一的外人,此时他的脑门已经起了一圈白毛汗:“下官……臣……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吧。”楚王殿下闻言眉毛轻轻一挑,他本来还打算问这老小子在给那昏君写的奏疏里是否要“一字不改”来着,谁想到对方居然先行发动进攻了。 “殿下,您心怀岭南百姓,这自然是好,但是臣觉得,这事儿若是能换个说法,那就更好了。” “比如?”楚王殿下显然被勾起了兴趣。 “殿下,本来您是路过潮州时亲眼见到潮州有在恶溪岸边浣衣的民妇遭受鳄鱼袭击,于是出于慈悲之心,才设计捕杀溪中巨鳄。 随后,您的义举受到了当地百姓夸赞,同时您又受到当地德高望重的耆老们苦苦哀求,所以这才下定决心,即便冒着被猜忌的风险,也要为岭南的百姓们多做些实事,而这一切,都是下官亲眼所见。 下官一定会在写给陛下的奏疏书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如实上报,绝对不会弄虚作假。”崔泉不是一个欺君罔上的佞臣,同样的,他更不是一个谄媚阿谀之人——他只是觉得,人要学会变通,明明楚王殿下做的是好事,那就没必要弄得好像随时都准备等长安发兵打过来一样。 “你的奏疏要据实而写,确定能做到一字不改?”楚王殿下觉得自己好像捡到啥宝贝了。 “当然,”崔泉闻言顿时正色道:“臣出身清河崔氏,臣愿拿家族声誉作担保!” “得了吧……”楚大王听闻此言,顿时便收起了捡破烂的心思:“你家家主早就投敌了……” “殿下,您骂得有点难听……”那崔泉闻言也是无奈,可他知道,在楚王殿下这样的大人物面前,自己能展示的,也就只剩下真诚了:“但是殿下,您可以换个角度想想——臣在潮州已经当了五年刺史了,您觉得……但凡家族看重臣,臣会被发配至此,五年不挪窝吗?” 殿下,臣是真想挪一挪窝啊…… 第926章 整整齐齐,板板正正 “坏了……”楚大王发现自己现在好像更喜欢崔泉了:“那什么,泉啊,你有没有兴趣当本王的家臣啊?” “殿下……这不合适吧……”崔泉现在不光额头冒汗,也不光汗流浃背——他现在连裤裆都要湿了:“臣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啪!”虽然袁道长这人一向讲礼数,但他发现崔泉这货多少是有些“真诚过头”了:“你小子怎么说话的?” “……”后脑勺挨了一巴掌的崔泉,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说秃噜嘴了,可是道歉的话他又说不出口,于是崔泉想了想,又道:“殿下,如果有下次……下次一定。” “崔公,写奏疏的事情,就麻烦你了。”楚王殿下这会儿也不急,反正将来还有大把的时间招兵买……呸呸呸——招贤纳谏:“什么时候那昏君给消息了,你再派人去琼州通知本王一声,然后本王再派人去捕兽。” “臣……谢殿下!”崔泉知道自己要不说谢谢,身后这帮对自己虎视眈眈的窦氏家臣不会放过自己的…… “行了行了,就这样吧……”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了,表示此事就此作罢。 ------------------------------------- 在经过这么一段小插曲后,楚王殿下在潮州休整了两日后,便再度启程。 而这一次的目的地,是广州。 而耿国公冯盎,早已经在此地恭候楚王殿下多时。 “哎呀,冯公!”——楚王殿下在抵达广州时,对于冯盎亲自在城门口迎接自己的行为感到格外感动:“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没想到冯公您才是本王真正的挚爱亲朋,暖心知己,冯公,您放心,虽说本王如今落魄了,但是——” “——好了好了……”面对过分热情的楚王殿下,冯盎面带微笑的抬起了手,阻止了对方试图对自己展开“熊抱攻击”:“以后臣和殿下也会成为一家人,所以有些话不必宣之于口,宣之于口的,肯定不是啥真心话。” “哈?”楚王殿下没想到冯盎对自己的态度竟然如此微妙:“冯公,您这话是啥意思?” “啥意思?”冯盎闻言没好气道:“臣那傻闺女儿差点为了自己的嫁妆掏空臣的家底,殿下您觉得臣说这话是啥意思?” “啊……”楚王殿下一听这话,就知道对方这是打算找自己这头小山猪算账来了,但是楚王殿下自然也有妙计:“怀仁呐,赶紧过来给冯公见个礼,以前咱哥俩对他老人家多有不敬——可人家宽宏大度啊,但这也不是咱们不识礼数的理由……” “冯公!”李怀仁和楚王殿下之间的默契,那是无需多言的,甚至他在后边儿只见到宽哥儿对自己招手,他便已经在心中打好了腹稿:“以前是小子心高气傲,有眼不识真英雄,让您老人家受委屈了……” “你也闪一边去!”冯盎对于李怀仁的怨念那可不是一般的大——但他怎么着也要顾及楚王殿下的面子,不好再对此人多做计较:“从前的事……老夫年纪大了,都忘得差不多了,往后,大家当精诚合作,休戚与共。我老了,儿子中又没几个成器的,殿下……冯家往后,可就指望您了……” 本来冯盎这话多少是带点情真意切的成分在的。 但是楚大王就是一个在任何严肃场合都能整点活儿的乐子人:“那什么……冯公,您给娇娇准备的嫁妆丰厚不?” “……”冯盎知道富可敌国的楚大王是在和自己说笑,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气恼道:“什么嫁妆?臣可就指望着殿下的聘礼作救济呢。” 好嘛,旗鼓相当的对手。 楚王殿下闻言不禁眯起了眼睛:“冯公,您这可就有些不地道了嗷——我来时可都听说了,您光奴仆都有一万多人呢。” 更别提那五万私军。 虽说这点儿事,都没法让本王一次尽兴。 “那都是谣言。”冯盎闻言摆摆手:“臣家中上上下下……两万来人吧,只多不少。” “冯公!”楚大王闻言顿时觉得这世界可真邪恶啊。 “所以臣就指望楚王殿下您了。”冯盎闻言笑了笑,随后又道:“另外,臣可是听说,如今陛下又往洪州增派了一万精兵。” “哇……”楚大王一听这话,顿时满脸惊愕道:“难道说……冯公您的野心暴露了?那昏君要对您下手?这不行啊——本王还指望将来和娇娇有了孩子,让您这个外公给带一带呢,冯公,您放心,万事有本王在,起不了什么风浪。”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楚大王说完还指了指身后的姜盛:“洪州原本的驻军有两万吧?嗯,区区三万甲士——盛可击而破之!” “殿下,我?”突然被点名的姜盛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一人打三万?我又不是我爹……” “唉……”楚王殿下闻言不禁叹了一口气:“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楚王殿下,老夫咋觉得您在影射谁呢?”——作为谯国夫人的孙子,冯盎觉得自己被刻意中伤了。 “冯公,这有啥的?”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本王还远不如本王的祖母呢,本王说啥啦?” “这倒是实话……”冯盎闻言点点头,但随后他便有些无奈道:“殿下,知道臣为何要在您进入广州城之前便截住您吗?” “那自然是您与本王翁婿情深啊。”楚王殿下闻言眨眨眼睛:“难不成还有啥?咱俩真合谋造反去啊?” “我的殿下唉……”冯盎现在真的很想一头槌把楚王殿下敲晕,然后将其打包送走:“您知道如今广州都督是谁么?” “谁?”楚王殿下闻言不由双手环胸道:“这岭南道,还有比本王更豪横的主儿?” “是党仁弘!”见楚王殿下如此嚣张,冯盎顿时便知道,自己提前拦住楚王殿下的决定是何其正确:“此人是陛下的死忠,并且他虽是武将,但腹有良谋,为人也是颇有手段,官声极好——但最重要的是,他是陛下的死忠!” “哦……”以楚王殿下如今的脑子,重要的事情自然不需要冯盎说三遍:“所以他打算帮着那昏君把本王这个麻烦给处理掉?他好勇啊!” 楚王殿下说到这,也不等冯盎回话,直接转头看向自己的家臣和兄弟们:“这一路憋屈了这么久,刚在潮州释放释放,谁曾想,到了广州,又来活儿了啊……” “哈哈哈哈哈……”楚王殿下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发出一阵大笑,就连最不苟言笑的谢闵麟,此刻也笑弯了眉。 党仁弘?哦……看来是打算拿楚王殿下谋一条生路,好好好…… 你小子贪墨银钱或许还能活,但是想拿楚王殿下保命,那恐怕到时候一家老小都要走得整整齐齐,板板正正啊…… 第927章 两眼一黑还是两眼空空 虽然楚王殿下已经做好了送党仁弘全家上路的准备,但是这位广州大都督,却是胆子大得很。 楚王殿下进入广州城后,他居然对其装作视而不见——别说上门拜见了,甚至连派个人过来问候都没有。 “殿下,此人已有反叛迹象,此乃取死之道!”——宇文擎身为楚大王身边的虎痴,谁来拜见了楚王他不会在意,可是谁没来,那可就有说法了:“要不您让臣召集琼州那边的人马,咱们将这党仁弘给——” “你别给本王找事成不成?”楚大王如今落脚的宅邸,是冯家在广州的产业,而他今天原本是打算陪冯娇娇去城内游玩的:“那党仁弘不来拜见就不来拜见呗——虽说本王这人的确是小心眼儿了些,但咱也犯不着为这点事儿就发落人家吧?再说了,就算本王要发落,那咋整?流放岭南?可这里就是岭南啊!” “宽哥儿,这题我会,你问我啊!”——李怀仁本来是打算和楚大王一起在广州城里好好耍一耍的,但是眼下这情形——显然宽哥儿是不打算带他了。 所以李怀仁想要找一下存在感。 “你滚!”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将他们‘流放长安’是吧?” “宽哥儿,你真是个天才。”李怀仁闻言抚掌轻叹:“还英俊过人。” “我谢谢你,但是本王没有断袖之癖。”大家这么多年的兄弟,楚大王当然知道李怀仁想干嘛:“行了行了……你们今日的花销,全都算本王的,不过记得挂冯家的账,本王现在可没闲心派人一家家的去付钱。” “宽哥儿,你这是软饭硬吃啊。”——柴令武此刻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只见他搂着李怀仁的脖子,对李宽笑道:“不过,我喜欢。” “表哥,姑丈他人已经到琼州了哦。”楚大王闻言挑了挑眉:“所以你最好不要跟怀仁去什么不应该去的‘酒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明白,”柴令武闻言不假思索地点点头道:“不过你放心,我是正经人——正经人谁没事儿去那种地方。” “那成,本王就先走了。”楚王殿下觉得再唠闲嗑儿,就得误了时辰,所以当即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任何一个跟班,随后便出了府邸,去了隔壁街上的冯家,将早在前厅等候的冯娇娇给接了出来。 今天,是两人久别重逢后的第一次小聚,楚王殿下自然不会毫无准备。 “娇娇,本王派人打听过,城东的集市有不少胡商经营的首饰铺子,咱们想去那儿逛逛?”冯府门前,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牵起冯娇娇的手,然后他便发现,后者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了一抹红晕。当然,楚王殿下的本意是想拜访一下冯的长辈的,但是他就此事跟谢闵麟商议时,才得知这广州城里的冯府,里面住着的是冯盎的几房小妾——加之冯盎这两天似乎还要跟党仁弘周旋,压根就没空搭理楚大王,所以楚大王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哎呀……还有人呢……”冯娇娇记得以前在长安那会儿,李宽虽然凶名在外,可是对自己一向礼敬有加,像今日这种主动牵手的举动,从前几乎没有。 “怕啥?”楚大王闻言朝身后看了一眼,发现府门前似乎还有几个娇俏的小丫鬟在捂嘴偷笑,于是他当即便对这些被派来“打探情报”的小姑娘们高声道:“看好喽,本王就是你们家小姐的未来夫婿,怎么样,是不是玉树临风,春色撩人的紧啊?告诉你们,不管是在西域,还是在长安,喜欢本王的美人儿得连起来绕长安城和高昌城好多好多圈……” “……”有道是外向的人总能把其他人变得内向——就比如楚大王这一手彪悍异常的自我介绍过后,那几个小丫鬟顿时便一个个捂嘴偷笑,心里皆是想着,怎么如此少年英雄的楚王殿下,竟会是这么一副促狭模样呢。 “殿下!你怎么……怎么又乱用成语?还有……这都是什么比喻……”冯娇娇也被“春色撩人”这四个字给晃了神,嗯……不能吧,难道自己先前做过那羞人的梦……殿下居然也知道? “什么叫乱用成语?而且本王也没有乱用比喻。”楚大王闻言当即骄傲地挺起胸膛:“娇娇,你可知道,本王本来就——” 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的楚王殿下,就这么被冯娇娇生拉硬拽地给拖走了。 而在这对小情侣离开后,先前被楚王殿下逗笑的小丫鬟们也回去给家中的主人报信了——不消半日功夫,便有冯家的信使出了广州城,随后大概只需一旬时间,整个冯家上下都会知道一件事——原来生性桀骜的楚王殿下和乖巧懂事小小姐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当然,作为当事人的楚王殿下,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而且他想得还有些多。 “娇娇,”和冯娇娇在集市上闲逛之时,楚王殿下路过一家卖虎头帽的小摊,他忍不住停下脚步,对此刻胸中依旧小鹿乱撞的冯娇娇道:“你怎么都不肯回头看我呢?你若是肯回头看我,我才不信你两眼一……啊,不对,应该是两眼空空……” “噗呲……”冯娇娇见楚王殿下有意逗自己发笑,而对方又实在有够好笑,于是她忍不住娇声道:“殿下,你怎么还跟当初一样讨厌……” “啥啊,本王咋就讨厌了?”楚王殿下闻言轻轻将冯娇娇拉回自己身边,然后指着小摊上的虎头帽道:“选几个?” “啊?”冯娇娇闻言顿感错愕道:“殿下……这虎头帽……您戴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了。” “你是觉得本王上了年纪?”楚大王此言一出,一旁的小贩都有些憋不住想笑了:“这位公子,这虎头帽是给小孩子戴的,虽说您如今还风华正茂,且风度翩翩,但是这位小姐说的没错,您戴这个,确实不合适。” “嗨呀你这老头儿。”楚王殿下闻言不由将目光转向老人:“怎么有生意还不做呢?再说了,谁跟你说这虎头帽就非得本……就非得我来戴?我提前给我未来的孩儿准备不行啊?况且我家中还有一个年幼的蠢弟弟,那小子现在戴这个正合适呢。” 第928章 最丑的虎头帽当然要留给最丑的弟弟 楚王殿下说的蠢弟弟,自然是宫中的稚奴无疑了。 虽说先前楚王殿下“一过长安而不入”——但这并不影响他将重新召出的暗影刺客们派回宫中,去护卫自己的兄弟姊妹们。 尤其是小兕子和稚奴,他们的安全,在楚大王眼里可谓是重中之重。 “哎呀!”冯娇娇现在已经气得想要伸出小脚去教训自己的心上人了:“你再乱说……我就跟怜儿阿姊告状了!” “哼哼哼……”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骄傲道:“跟谁告状都没用,我才是一家之主!” “哦。”冯娇娇闻言当即点头道:“这话我也是要跟怜儿阿姊说的。” “唉?!”楚大王闻言顿感不妙:“这都谁教你的?” “小武妹妹。”冯娇娇说完还娇憨一笑:“她说你最怕怜儿阿姊了。” “本王那不是怕,是尊重。”楚大王说完还挑了挑眉:“好啊……小武妹妹居然试图抓住本王的弱点,看来——” “——这位……王……王?”虽然楚王殿下和冯娇娇的聊天内容只是单纯的突出他的“专一和长情”,可是这位大爷一口一个“本王”,还是让那老头儿有些惊疑不定:“敢问……” “啊,这位老丈请不要误会,本王只是我的口头禅,我打小就没个规矩,偏家祖母又对我极其宠溺,从来就没试图纠正我的性子,所以才造成了这个误会。”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随后他便拿起摊位上的两顶虎头帽,仔细比较了一番后,留下了一顶更丑的。 毕竟最丑的虎头帽要留给最丑的臭弟弟。 接着,楚大王又经过一番认真挑选,选中了一顶小女孩佩戴的兔头帽,以及一个造型精美的麒麟帽。 最后,他从怀中挑出一块拇指大小的金锭,将其悄悄塞到老人手中:“老丈,眼下这个时节,您的生意不好做,这多出的银钱,就当做本王方才使您受到惊吓的赔礼,还请收好。” “这位……公子……”那老人见到手里的金锭,当即便吓得一哆嗦:“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 “使得的。”楚王殿下见状当即笑道:“您要是知道这几顶帽子将来会戴在谁的头上,便知道本王所言非虚了。” 在买完了给兕子稚奴准备的小礼物后,楚王殿下和冯娇娇继续向城东的集市进发,当然,途中两人始终是十指紧扣,就没松开过。 而胡商,显然就比小贩有眼力见。 当楚王殿下来到东市后,两人只是在其中一间由胡商开的铺子前边儿停留了少许,便有貌美的胡姬捧着冰镇的葡萄酿打算出来揽客。 还好老掌柜有眼力见,知道让胡姬出来反而坏事,于是他便让胡姬退下,主动跨出店门,来到冯娇娇和李宽面前:“两位客人,可是需要点儿什么?” “娇娇,先看这家吧。”楚王殿下见老掌柜还挺客气,于是他转头对有些犹豫的冯娇娇温声道:“不满意咱们去别的地方再逛逛。” “嗯,好!”心上人在身边,冯娇娇怎么都开心。 于是,在老掌柜的亲自接待下,楚大王带着他的“爱妃”直接去到了店铺三楼,这里,售卖的全都是精品。 当然了,楚王殿下只是粗略的在货架上扫了一眼,便觉得自己当初实在是应该悠着点儿,对于皇祖父给自己的馈赠,多多少少还留下一点——因为哪怕是这家店里最极品的珠宝,好像都比不上“皇祖父的宝藏”中的一根白玉簪。 看来皇祖父又给本王上了一课啊——花心不光得有本钱,而且这本钱还得提前准备。 不然关键时刻掉链子,当真是好没面子。 但不得不说,冯娇娇其实是一位特别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虽然她也看出这家店铺售卖的珠宝并非顶级,可是她还是认真挑选了一番,最终跟掌柜定下了一只金镶玉手镯和两对猫眼石耳环,以及一支玉凤金花步摇。 “娇娇,难为你了。”结账的时候,楚大王一边丢出一对核桃大小的琉璃球,一边有些尴尬地对冯娇娇解释道:“本王回头一定好好补偿你。” 其实在西域的时候,楚大王已经给红颜们准备好了礼物,但是奈何红拂女和虞怜儿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计划——为了感谢红拂女和李靖,楚大王已经将那些珠宝全都趁夜一股脑的丢到了李靖府上的书房中,估计现在他们夫妇两也对着那满屋子的珠宝发愁呢。 “殿下……”冯娇娇此时看着那掌柜用颤抖的双手捧起那一对琉璃球,神色有些复杂:“咱们是不是吃亏了啊……” “啊……对,这位公子,您……您有些吃亏了……”那老掌柜也是个聪明人,他本来就是看李宽和冯娇娇相貌气质皆颇为不凡,才殷勤至此,如今自己的辛苦付出得到了翻倍的回报,可是他也知道有些人的便宜是不那么好占的,于是他赶忙道:“这位公子,不知道您听没听说过‘解石?’小店最近从骠国进了一批翡翠矿石,如果公子您有兴趣,小店可以免费赠送您三块原石,而且大小任您挑选。” “诶?这个有意思!”楚大王闻言当即抚掌笑道:“嗯,掌柜的,你是个会做生意的。” “那公子,还有这位小姐,咱们这边请。”老掌柜闻言笑着将琉璃球小心收入怀中,随后朝楚王殿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殿下……”冯娇娇对于这种事情也来了兴趣:“待会儿能不能让我挑一块儿? “你挑两块,我挑一块。”楚大王闻言眨眨眼睛:“娇娇扶我青云志,我自觉无以为报,那就只有往后事事让着你喽。” “哼哼哼……”冯娇娇当然知道李宽此言,说的是自己打算拿嫁妆帮对方发展琼州的事,可是,在她看来,夫妻之间不就该这样么,难道还真就大难临头各自飞?当初那个在长安城外带着亲朋好友迎接自己的少年郎,是何等的丰神俊朗,意气轩昂,她才不要他因为任何事情而丧失自己的骄傲,但想说的话哪怕万语千言,可是最后到嘴边却只有好似撒娇般的一句:“这还差不多……” 第929章 解石 当楚王殿下见到掌柜的向他展示的翡翠原石后,他不得不承认,老头儿是个实诚人。 “我要这个最大的。”楚大王伸手指着后院库房里那个一人高的大青石,语气随意道:“掌柜的,不能食言吧?” “呃……”那掌柜的在打开库房后,脸上的神情便有些迟疑,可等李宽开了口,他便知道自己今天怕是要得罪人了:“这位公子……还请您见谅,您所指的这块原石,应该是东家新进的货物,老朽……老朽先前给出的承诺中,并不包括这块大青石。” “这样啊……”楚王殿下闻言善解人意的点点头,随后只见他又道:“那你去把你的东家叫来,这块大青石我要了,不为啥,我从小就喜欢大的东西。” “那殿下,我要这块和这块。”冯娇娇闻言指了指大青石旁边的两块一尺见方的翡翠原石。 “这位小姐好眼光,”那掌柜的见状赶忙又挑了一块巴掌大小的已经“开窗”的原石:“若是您不介意,这块已经见玉的石头,便也算在内?另外,公子想要这块大青石,我做不了主,但是您放心,我马上就派人去请东家来,如何?” “老头儿你是会做生意的。”楚大王闻言笑了笑,对于老头儿主动将“开窗”的原石送上当保底的行为,他还是领情的:“成,先前你答应送我们的,就这三块,至于这块大的,你赶紧让你东家来。” “如此甚好。”那掌柜的闻言笑着应下,随后便出了库房,开始招呼人手帮李宽和冯娇娇解石,随后,他便去了前厅,让手下的伙计去隔壁请东家来店里一趟。 毕竟这是一桩难得的大买卖。 而在等人的这段时间里,楚王殿下和冯娇娇也没闲着,两人看着伙计为他们解石。 “这位公子,从哪里开始解?”此时店内的伙计们已经找来了两套装着混合解玉砂的水壶和线锯,只等李宽发出指令,他们便打算动手,而为了节省时间,所以是两块原石一起解。——顺带一提,这解玉砂,大多都是石英砂、石榴石砂还有天然的金刚石砂,一般都是从河溪中开采。 “娇娇,你觉得呢?”楚王殿下闻言将目光看向冯娇娇。 “时间有限,就斜着切一个小口好了。”冯娇娇对于解石其实还是有所了解的,说起来,这是一项真正的水磨工夫,哪怕只是寸许的口子,可能都需要花上半天的时间。 “那就按照小姐的意思,斜着开个窗。”负责解玉的老师傅说完,便用一根细小的朱笔轻轻在两块翡翠原石的边缘划了一道细线,随后便招呼同伴开始解石。 而楚王殿下对这个过程并不怎么感兴趣,但是冯娇娇却对此很是着迷。 于是见此情形的楚王殿下,决定以后要是打下了骠国,就将骠国最好的玉石矿送给对方。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冯娇娇挑选的两块原石也终于在切掉了一小块表皮后,露出了里面的成色。 “小姐当真是好眼光,好运道啊!”那位负责解石的师傅是个实在人,只见他在用清水将原石擦洗了一遍后,指着其中一块切开后表面是纯净天蓝色的原石道:“水色天青,一等一的品质,虽然不知道里边儿的玉石品质如果,但光这一面,打个镯子,再用边角料打点儿珠钗耳环什么的,也是极好的,不亏,不亏啊!” “怎么样,我厉害吧?”冯娇娇闻言当即笑容明媚的对身边的李宽道:“其实我是跟母亲学过这些的。” “啊?”楚王殿下这下可真是开了眼了,原来世家贵女的见识这么广:“给我当媳妇儿……还得学这个?” “你少贫!”和李宽相处久了,冯娇娇总会忘记对方是凶名赫赫的大唐楚王:“这些怜儿阿姊她们也会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啊……”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道:“看来本王得多准备几个矿。” “什么?”冯娇娇闻言有些好奇道:“什么几个矿?” “没啥。”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我在自我鞭策呢。” “奇奇怪怪……”冯娇娇闻言抿了抿嘴,接着又兴冲冲的将目光转向另一块将要解好的原石。 可惜,这回冯娇娇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这块玉石的切面虽然见了绿,但只是几缕水波纹,不过冯娇娇对此倒是习以为常:“换个面再试一试。” “好的。”解石的师傅闻言也不磨叽,当即便招呼伙计们准备继续开工。 而就在此时,在前厅等候东家的老掌柜,此时也将这家店的东家请了过来。 “哟,这位公子,您运气不错啊。”那红发胡商的眼光比老掌柜还毒,他在进到后院儿的第一时间,便判断出在李宽和冯娇娇之间,谁才是身份更为尊贵的那个人:“我听说您想买我这儿的镇店之宝?不知道可否让您行个方便,咱们借一步说话?” “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楚王殿下识人无数,他当然知道这胡商是在刻意讨好自己,可他最烦的就是这种:“再说了,你小子眼光是真不行——这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难道我买个东西还得避着她?”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冯娇娇又是俏脸一红。 而那位正在指挥徒弟们继续解石的师傅,却是嘿嘿一笑,完了还不忘朝李宽竖起大拇指:小哥儿,你可比俺当年机灵得多啊。 这世间男女,恩爱者无数,可其中又有几人懂得“在人前人后,须得多给对方多留面子,自己脸上才能有面子”的道理? 第930章 玩得挺花 “咳咳……”这胡商也是个聪明人,见冯娇娇是这般反应,他便知道自己该赶紧聊正事儿了:“不知公子打算开什么价格买我这尊‘老坑大黑’?” “啥?这石头不是青色的么?”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眼神还算好使。” “公子有所不知,这石头上边的青色是我特意找人抹了点儿颜料,然后将其当做石料从骠国走关系弄出来的,只要将颜料擦洗掉,石头本来的颜色就出来了。”胡商此时已经是一口极为标准的大唐官话,而这也是他的聪明之处——他想让楚王殿下明白,自己已经从对方的口音中知晓了对方是长安人士。 而长安人士,又出手阔绰,那在胡商们眼中一般都用六个字来形容——“好主顾,贼有钱。” “你看这些够不够。”楚大王反正东方是掌管琉璃器的“神”——所以他根本就无所谓价格,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兜,里面装着十来颗造型各异的琉璃雕刻——那是他原先给兕子和稚奴准备的玩具,个个都只有鹌鹑蛋大小,可是自当楚大王发现稚奴在得到这个新玩具后第一时间就打算将其往嘴里塞…… 虽说我们楚王殿下眼疾手快,最终成功的从弟弟手中夺过口水滋啦的琉璃鸭子,但是这事儿还是让他后怕不已。 所以,这些精美的小摆件,就一直被楚大王丢弃在了一边,不过还好,时至今日,它们也再度派上了用场。 “够了!够了够了!”那胡商闻言接过布袋,在打开查看后又迅速合拢布袋,随后只见他喜笑颜开道:“公子真是豪爽,那依您看,在下是现在就派人将货物送到您府上,还是当场解石?” “先解石。”楚王殿下闻言当即不假思索道:“万一开出来一堆废料,我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不就完了?” “公子说的有道理。”那胡商闻言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不过公子,在下有很大的把握,这尊巨石里边儿一定有好料。” “这钱真活该你挣。”楚王殿下闻言笑笑,随后又对身边的冯娇娇道:“娇娇,你怎么看?” “我……”冯娇娇闻言谨慎地看了一眼库房,随后在李宽耳边轻声道:“骠国那边儿的确有人走私玉料,而且手法也跟这胡商说得差不多,可是……那也得在岭南有背景才敢这么干……” “哦……”楚王殿下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随后便轻笑道:“娇娇,你有空的话,能不能给我绣个香囊?” “嗯?”冯娇娇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害羞地伸出小手掐了掐李宽的胳膊:“你真是……怜儿阿姊不是给你绣了么?” “那我不管,”楚大王闻言把脖子一梗:“我是怜儿的未来夫婿,难道就不是你的未来夫婿啦?况且按照礼制……(按照《唐六典》的记载,唐代的亲王是可以娶十二位夫人??的。)” “好了好了……”冯娇娇自知争论不过厚脸皮的楚大王,于是只能无奈道:“香囊……我过两天给你。” “这次我要龙凤呈祥。”楚大王闻言骄傲地将胳膊环在胸前:“再不济,麒麟踏云也行啊。” “公子……”就在此时,那先前负责解石的师傅突然小声道:“您看这尊大料从哪里解比较合适呢?” “哦,这个我不太懂,你看着办吧。”楚王殿下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块银锭,将其递给解石师傅:“这个算是你们的辛苦费,等解完了,无论结果好坏,本公子依旧有赏!” 楚大王既然出手阔绰至此,这群解石的师父伙计们自然也是干劲十足。 于是,都不用那领头的师傅率先招呼,大家便三五成群来到库房,接着十几个人合力,将巨石抬到院中——因为这块石料的体积实在是太大,经过众人的商讨,决定先在首尾各开一个巴掌大小的“窗”,看看里边儿的成色如何。 “公子,解这尊石料需要的时间可能有点儿长,不如您和这位小姐先去前厅坐坐?”那胡商见伙计们已经热火朝天的开始解石,于是他便主动邀请李宽和冯娇娇去前边稍作休息——当然,他是没胆子在这里边儿动什么歪心思的,毕竟随便出手就是一袋精美琉璃摆件的富家公子,他从前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过。 他这般殷勤,无非是希望大家“和气生财”——将来还能继续有往来。 “免了免了,”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你这儿的东西……也就那样,我们还是去别处逛逛吧。” “那……是小店招待不周,公子,您记得傍晚时过来一趟。”胡商闻言笑着朝李宽行了一礼,随后便让身边的掌柜负责送客。 “知道了。”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接着牵起冯娇娇的手,两人在走出珠宝铺子后,突然相视一笑,接着便继续逛起了集市。 半日无话。 直到傍晚时分,楚王殿下才终于见识到什么叫“女人逛起街来,战力堪比沙场猛士”的说法——当然了,楚王殿下要比真正沙场猛士还要猛上许多,所以他自然能够轻松应对。 只是,在他们回到那家珠宝铺子时,却发现店外居然停了不少马匹,而且还有几个带刀的甲士守在店门外。 “哟?”楚大王闻言挑了挑眉:“这是什么路数?那胡商打算玩苦肉计?他把本王当大肥羊了?”说罢,心高气傲的楚大王便打算进去见见世面。 “殿下,咱们看看再说。”冯娇娇闻言赶忙拉住李宽:“眼下这情形……怎么看都是对方人多势众。” “娇娇,莫怕。”楚王殿下闻言轻轻捏了捏对方柔软的小手,接着低声道:“有本王在你身边,就不存在什么‘人多势众’的说法,就算有,那咱们也是人多势众的那一方。” 就在楚王殿下说话的功夫 ,那珠宝铺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哭喊求饶声,似乎那胡商在跟人求情:“小都督,算小的求您,这是人家贵客买下的原石,已经不属于我,所以您不能将其拿走——这样,我这店里其他的东西,但凡您看上的,您可以都拿走,算是小的给您赔罪如何 ?” “谁他娘的要你这破玩意儿?你难道不知道我祖父的生辰就在一旬之后么?正好,这玉石拿来给他老人家雕一个弥勒像,多喜庆……” 就在几人说话的功夫,一群甲士指挥店里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伙计们,抬着一个开了两窗,切口碧绿的大黑料出了门,来到了街上。 而在他们身后,那先前的红发胡商还在苦苦跟在一个身着黑袍的年轻公子哥儿后边儿,不断哀求:“小都督……小都督……您不能这样,您不能这样啊!” “啪!”或许是嫌这胡商太惹人烦,那年轻公子哥儿直接挥起手中的马鞭,迎面抽了过去。 “啊!”一瞬间,那胡商脸上便多了一道红痕,整个人也开始因为剧烈的痛苦而止不住地嚎叫。 可那年轻公子哥儿见此情形,却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我以为多有骨气呢,合着一鞭子都受不了……” “哈哈哈……”那群未在年轻公子哥儿身边的甲士,也陪着笑。 而此时的长街之上,过往的行人却纷纷止住脚步,大家甚至宁愿回转多绕路,也不想触此人的霉头。 可偏偏就在此时,一个不怎么和谐的声音在长街上响起:“怎么,他受不了,你就受得了啊?那感情你跟你的这帮相好儿……平时玩得还挺花……” 第931章 或许还得增兵 “小子,你找死!”党凌飞身为广州都督的嫡子,在广州城里被人戏称为“小都督” ,所以在他眼里,这广州城里除了他爹党仁弘,那就数他最大。 而眼下居然有人胆敢出言辱骂自己,那不是上赶着找不痛快么? “呀!”楚大王闻言故作惊讶道:“这位……小娘子,感情我是说到你的痛处啦?那不好意思哈,我这人天生嘴臭,方才这点儿小小玩笑,放往日都得称得上是‘儒雅随和’的典范,当然了,你这人一看就没怎么读过书,我就不跟你计较这些了。 只不过 ……”楚大王说到这,突然面带疑惑的将目光望向那被一众伙计们抬到店外的翡翠原石,语气疑惑道:“这块玉料可是我花重金买下的,你说搬走就搬走?” “小子,你知道我爹是谁么?”党凌飞此时的注意力已经不在楚王殿下身上了,因为站在楚王殿下身边的冯娇娇,显然更能吸引他的注意:“你若是识相,便将你这——” “嗖!”楚王殿下信奉的人生信条很少,但是其中有一条却被他时刻谨记,那就是面对欠抽的敌人,自己没必要次次都等人家放完狠话再动手。 因为放狠话,是强者才有的特权。 于是,在党凌飞这个弱者还没有产生自知之明的时候,一支弩箭便从暗中呼啸而至,射穿了他的小腿,帮助他认清了现实。 只是,因为射击距离实在太短的缘故,弩箭在穿腿而过后,又在地上蹭出了一簇火星,随后弹飞。 “啊!”果然,反派的惨叫声总是让人感到身心愉悦。 此时的楚王殿下双目微闭,语气淡然:“不错,从惨叫声来看,你这小伙儿很有精神。” “杀了他!杀了他!”党凌飞眼见对方居然敢动用弓弩,他顿时便在心中起了杀心:“别管那小子有什么背景,就冲他敢用弓弩意图刺杀本公子,他就一定要死!” “哟,你还带点儿脑子呢。”楚王殿下话音刚落,对面那群护卫已经纷纷抽刀冲了过来,而眼见这般情形,楚大王却潇洒转身,将此刻有些呆愣的冯娇娇一把拥入怀中:“莫慌,万事有我。” “嘿,这小子还挺深情——”为首的那个护卫似乎觉得自己身穿甲胄,就算是弩箭也无法轻易伤到自己,所以他便狞笑着提刀上前,打算替自己公子出一口恶气。 但是吧…… 楚大王之所以将冯娇娇拥入怀中,除了有那么一点点儿想腻歪的心思,更多的是害怕接下来的场面太过血腥,吓着对方。 “嗖!嗖嗖嗖!”在一阵密集的箭雨过后。 “啊……啊……”紧随而来的是接二连三的惨叫声。 随后,无数的黑衣死士从四面八方赶来,将受伤的护卫们控制了起来。 随后,楚大王这才亲了亲冯娇娇发烫的额头,然后牵着她的手,当着已经吓懵圈的一众店伙计和掌柜的面,悠哉悠哉的来到了党凌飞的面前:“小子,我知道你爹是谁,但是你肯定不知道我爹是谁,当然了,我如今离家千万里,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嗯……要不这样,我给你个机会,你现在去叫人,最好是把能叫的都叫来,咱们比划比划?” “……”党凌飞看着眼前如此嚣张的少年郎,他半晌没说话,但随后,只听他突然狞笑一声:“你当真要试试?” “当然!”楚王殿下此时看向对方的眼神要多真挚有多真挚:“我以前不是没遇到过比我豪横的主儿,可是他们后来都认怂了,如今好不容易遇到兄台这样的硬骨头,我当然得试试兄台有多硬。” “我爹是广州府的都督!从三品的朝廷命官!你敢放我去叫人?”党凌飞闻言当即冷笑道:“我谅你也不敢!” 说实话,党凌飞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李宽脸上的反应。 而后者在他自报家门后,脸上那一闪即逝的慌乱还是被他给捕捉到了。 所以,党凌飞突然有了底气。 当然了,如果党凌飞知道楚大王十来岁的时候就纯靠演技把五姓七望都给耍得团团转……想必他的底气,可能立马就得消失殆尽。 “表哥……”——要说演技这玩意儿,是会被传染的,毕竟现在,冯娇娇眼看李宽准备挖坑给党仁弘和党凌飞这对父子跳,于是她当即开始展开了默契配合,直接夫唱妇随:“你都被赶出……家门了,怎么还不肯消停,这事儿要是让爹爹知道……他肯定又要罚你……” “哼!”楚王殿下发现自己是越来越喜欢冯娇娇了:“我就知道!我的舅舅……就没一个是好东西!唉……”楚王殿下话说一半,又将目光重新看向党凌飞,此时他脸上的犹豫可不是装的。 当然,党凌飞以为李宽这是害怕闯祸。 而楚王殿下此时想的是:要是先斩后奏,那昏君不是又要往洪州增兵? 也不知道本王顶不顶得住…… “怎么,你怕了?”党凌飞以为自己要赢了,于是他使出了激将法:“你怕就——呜!” 楚王殿下在党凌飞说出污言秽语之前,直接一脚踏在了对方的脑袋上,将其硬生生的踩向地面。 “梆!” 声音清脆悦耳,是颗好头! “我说话算话。”楚王殿下说罢一挥手,黑衣死士便放开了对党凌飞的压制:“别让我失望哦。” 党凌飞也是个硬茬,在获得行动自由后,他无视身后那群还在惨叫的护卫,只是默默从衣服上扯下一片布条,对受伤的小腿做了简单的包扎,随后便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从头到尾,他没再多说一个字。 第932章 本王是歹人么 “党仁弘将这小子养废了。”楚王殿下在对方离开后,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一句。 “殿下为何这么说?”冯娇娇闻言顿觉诧异:“殿下难道认为此人还是可造之材?” “不是表哥么?”楚王殿下没有顺着冯娇娇的话题继续聊下去,而是略带促狭的和对方打趣道:“那以后我是称呼冯公为岳父呢,还是叫舅舅?” “哎呀……”冯娇娇如今是愈发招架不住烦人的楚大王了。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楚王殿下一边伸手接住对方捶过来的小手,轻轻握了握,接着便转头看向此时依旧战战兢兢的胡商和一众伙计:“说说吧,这小子为什么知道石料的事情。” “公子……这……并非我们出卖……”那胡商是个会来事的,立马就听懂了楚王殿下话里的深意:“实在是碰巧——在您和这位小姐离开后不久,小都督便来到我这小店,说是给府中女眷挑些珠宝首饰,在下闻言自然不敢怠慢,当即便尽心招待对方。可谁曾想,这小都督的一个护卫闲逛来到了后院儿,见伙计们解石,觉得有趣,就又叫来了小都督,然后……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哟,这还有你们的事儿呢?”楚王殿下闻言将目光看向那群护卫:“谁把人叫到后院去的?” “……”护卫们闻言先是沉默,随后便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看向角落里的同伴。 嗯,这位还是先前那个跟着党凌飞放狠话的。 楚王殿下见状心念一动,这个幸运儿便被黑衣人们带到了他的跟前。 “很会献殷勤嘛。”楚王殿下见那护卫在自己跟前连头都不敢抬,于是便拿脚尖踢了踢对方的脑袋:“别啊,方才你小子可不是这死出儿。” “我……”平日里习惯了跟着党凌飞欺辱他人的护卫,如今自己个儿却又不堪受辱了:“你别得意!等公子叫来了都督大人,你就死定了!” “你家都督几万人马啊?”楚大王觉得这事儿可真有意思。 “哼,小子,我家都督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你别仗着身边有点儿人手就不得了,劲弩……广州府的驻军也有,而且我们广州都督府的兵马有足足五千人!等他们将这里围起来,你届时想跑也跑不掉!” “我为啥要跑?”楚大王觉得这个问题可太有意思了:“小子,你知道……算了,你也不需要知道。” 楚大王觉得跟一个广州都督府的小小护卫吹嘘自己曾经是何等何等彪悍,真的很没劲。 “嘿……”那护卫此时仿佛又找回了自信:“那我们拭目以待。” “唰!”就在此时,突然在不远处的长街上,一声响箭破空声陡然响起。 看来是党凌飞迫不及待地开始呼叫援兵了。 “你们几个,去楼上躲好。”楚王殿下见那受了无妄之灾的胡商满脸担忧之色,于是又道:“放心啦,过了今日,广州都督都得换人,没人会找你寻仇的。” “嘶——”那胡商听到楚王殿下如此豪言,不禁脱口而出道:“敢问公子到底是何来头?” “我告诉你答案,你待会儿就在这陪着我,敢不敢?”楚王殿下发现这胡商挺好玩的。 “那还是算了……”胡商闻言也不敢拖延,当即便招呼一众伙计上了楼。 而楚王殿下此时又转头对冯娇娇道:“我安排人手随你到后院儿,这边待会可能打起来,我怕你受不了。” “嗯……”对于心上人的体贴,冯娇娇自然受用,于是她当即便乖巧的去往了更为安全的后院。 当然了,之所以后院更为安全,那是因为楚大王已经安排带甲的死士守在了店铺后方的巷子里——另外,此时整条长街之上,在那些看不见的隐秘角落,都有手持劲弩的黑衣死士在蓄势待发——但凡对方不识相,敢一上来就直接动手。 那么楚大王有信心在不伤害任何平民的情况下将党仁弘给快速斩首。 反正这家伙名声可不咋地,以前楚大王是因为人在长安,懒得专门收拾他,可现如今对方自个儿一头撞进来,楚大王若是还放纵,那当真就不合适了。 闲话少叙。 党仁弘、党凌飞父子,并没有让楚王殿下等太久。 大约只过了小半个时辰,黑夜降临,天边的新月刚刚升起,一队约莫三百人的骑兵在党氏父子的率领下进入东市。 而楚王殿下对党仁弘的杀心,也是在他正式踏入长街的那一刻起,正式确立。 狗东西! 居然还带了八牛弩?! 不愧是跟着那昏君走过南又闯过北,吃粑都吃粑尖尖的极品狗腿子——你党仁弘居然敢这么玩儿! “哒哒哒……”战马的马蹄声如雷,打马走在最前的党仁弘丝毫没注意到此时已经隐藏在长街四周的黑衣死士们。 同一时刻,楚王殿下坐在从店内搬来的胡凳上,安静乖巧的等着报复上门。 而在他面前的空地上,则是横七竖八的躺着那帮先前被他制服的护卫们。 “小子,你胆子真的很大。”当一身紫袍的党仁弘在李宽面前打马停驻,他先是淡淡瞥了一眼地上的护卫,随即便下了马,接着一边说话,一边将目光看向那个在自己儿子口中无法无天的主儿。 可是…… 当党仁弘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对方的面庞后。 下一刻,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像……实在是太像了!仅仅只是一个照面,党仁弘便知道完了。 “我胆子大?那不是理所应当的么?”楚大王此时还不知道党仁弘仅仅只是通过相似的面貌,就确定了自己的身份,这会儿正火大的楚大王,突然从座位上起身,然后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缓缓来到对方面前。 党仁弘见状,整个人竟是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党仁弘,”只听楚王殿下此时突然轻声笑道:“你挺厉害啊。我听说这广州城,你说了算?” “楚王殿下?”党仁弘在来之前已经想好了一千种弄死对方的办法,可是当他真的见到楚王殿下后,感受着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巨大压迫感,党仁弘只觉天倾在即,于是,他当即毫不犹豫地俯身拜倒在地:“臣党仁弘参见楚王殿下!” 随着党仁弘此举,在他身后,那三百甲士见状赶忙纷纷下马,参见李宽这位权势滔天的楚王:“我等拜见楚王殿下!”——此时唯一还能端坐在马上的,就剩下一个刚刚搞清楚状况的党凌飞。 “别跟本王来这一套!”楚王殿下这会儿可不在乎对方突然的“懂事”,只见他对此刻长久伏地不敢起身的党仁弘冷声道:“党仁弘,本王问你——若是今日这苦主不是本王,你儿子就能抢人家的东西了?”楚王殿下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有意思了:“对了,本王差点忘了,你这次上门,还带了八牛弩呢!” “殿下,这是误会!臣怎敢对您无礼!”党仁弘闻言立马跪倒在地,此时他的额头开始一阵一阵的冒起了冷汗:“先前臣以为是歹人……” “歹人?”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随后他将目光看向党仁弘身后,此时才刚刚搞明白“虽然自己有背景,但奈何自己惹到的那人本身就是背景”的党凌飞:“小子,你来说,本王是歹人么?” 第933章 真是父子情深 “……”面对楚王殿下的诘问,党凌飞只觉有口难言。 真的,如果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宁愿现在回家掐死自己的祖父也不要在今日下午走进这家珠宝店。 太可怕了…… “党仁弘,你说,本王是歹人么?”楚王殿下眼见党凌飞不说话,于是他将问题抛给了“来时气焰嚣张,此刻宛如鹌鹑”的党仁弘。 “楚王殿下……臣……”党仁弘其实一直心里都有数:先前得知楚王来到广州,他选择不去拜见的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如今这大唐的天,还是李二陛下。 党仁弘只需要做李二陛下一个人的忠心臣子便已足够。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他党仁弘可以不去拜见楚王,但不代表他的儿子可以得罪楚王。 这是两码事。 “楚王殿下……”——就在此时,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党凌飞突然言辞恳切道:“既然是臣对您无礼冒犯,您大可怪罪臣一人,臣的父亲对先前所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情,是我诓骗了他,将殿下您描述成了意图谋反的逆贼……总之,您要杀要剐,臣都毫无怨言,只求您不要怪罪臣的父亲!” “你真这么说?”楚王殿下觉得自己又要对这个党凌飞高看一眼了,但随后他又略带玩味的将目光看向党仁弘:“他真这么说?” “……”党仁弘见楚王殿下对自己提问,他脸上的神情不由一愣,随即在经过一番痛苦挣扎后,他默默点头道:“回殿下,凌飞……他只是说有人在广州城持弩伤人,臣在得知消息后,方才调集人马来此……臣是想着……不能让臣的儿子被人欺负……” “你们俩还真是父子情深。”楚王殿下现在觉得自己反倒成了恶人了:“本王都要羡慕了。” “……”这话,在场众人谁也没法儿接。 但好在,下一刻,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了李宽身边。 “殿下,这是怎么一回事?”张镇玄眼见楚王殿下久久不归,于是便带着袁天罡和姜盛等人外出寻找,不过东市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要打听起来也不难。 只不过因为张镇玄的本事最大,所以他是第一个赶到的。 “没什么事。”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随后指着党仁弘和党凌飞道:“就是有人不开眼,想抢咱家的宝贝。” “什么宝贝?”袁天罡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对楚王殿下没好气道:“什么宝贝也不值得您夜不归宿啊——当然,如果您指的是明年今日我们能见到小少主,那我给您道歉。” “你给我滚!”楚王殿下这会儿没空搭理罡子这个混子家臣,只见他突然转身,慢慢走进店内:“镇玄,罡子,你们带着党仁弘和党凌飞进来,至于其他人……先在外边儿等着好了。” “唯!”令人意外的是,在应答之时,党仁弘的声音居然是最大的。 “父亲!”党凌飞此刻还搞不清楚状况:“您是朝廷命官,楚王殿下虽然——” “你闭嘴!”党仁弘生怕这晦气儿子一句话说错,使得他们父子失掉最后一丝生机:“待会儿楚王殿下问什么,你都要如实回答!” “我……”党凌飞闻言刚想顶嘴,可是这边党仁弘已经亮出了巴掌。 好吧…… 借着珠宝店内的烛光,他从父亲脸上看到了一丝决绝。 很显然,此时他们的命运,已经不再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了。 “殿下,您没事吧?”就在此时,在后院听到动静的冯娇娇来到前厅,结果却正好撞见楚王殿下准备走进后院。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默契一笑。 “娇娇,现在危险已经解除了,我马上安排人护送你回家。” “那殿下您呢?” “我这边儿还有点私事要处理,对不住。”楚王殿下此时是真的感到抱歉。 “嗯……那好吧……”冯娇娇闻言有些依依不舍道:“那……明天我们……” “明天我们去城外游玩。”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来到冯娇娇面前,轻轻握住对方的手:“对了,本王听说冯智戴如今在种甘蕉,娇娇,你回头跟冯公说一声,如果他真的改掉了从前的坏脾气,那么冯公大可对他委以重任,本王对此没有意见。” “其实……”冯娇娇闻言想了想,随后便小声对李宽道:“父亲自从将大哥发配容州,让他去种甘蕉后,便时常为此闷闷不乐。不过好在大哥他很争气,对父亲的处罚没有任何怨言,反而是一边干活一边反思自己,每隔一段时间还会写信给家中汇报自己的近况,言语间还都是对家人的关心,可谓是孝顺得紧。所以,我父亲准备向陛下请旨,让他去春州上任刺史,但是因为顾及到殿下您的感受,他这才专门来的广州……” “那娇娇来广州是为了……”楚王殿下闻言眼神微微闪烁,嘴角依旧带着温柔的笑意。 “你说呢?”冯娇娇闻言没好气地白了李宽一眼,随后又小声道:“爹爹他不让我跟你说这些的……但是我觉得这些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你不问,我也不好主动提及。” “没事。”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随后他伸手替冯娇娇拢了拢耳边散乱的发丝:“娇娇……时辰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待明日,我再早点儿去冯府接你。” “嗯。”冯娇娇闻言点了点头,随后突然轻轻用大拇指蹭了蹭李宽的虎口,接着狡黠笑道:“那我走了哦……” “嗯。”楚王殿下的声音格外温柔。 第934章 冯盎的算计 在安排手下的暗影刺客护送冯娇娇离开后。 此时,店外的长街上,党仁弘带来的三百甲士在得到楚王殿下允许后已经纷纷起身,但他们收到的命令是将长街封锁,同时,党仁弘带来的那两架八牛弩,也被他下令架在珠宝铺前方的空地上。 弩箭对准的,是长街另一头。 那是党仁弘来时的方向。 而在珠宝店的二楼,楚王殿下此刻端坐主位,左右站着张镇玄和袁天罡,面前则是跪着党仁弘、党凌飞、还有店铺的东家,那位红发胡商,以及老掌柜和一众伙计。 “党凌飞,本王问你。”没有所谓的开场白,楚王殿下一上来就直击要害:“今日你来这珠宝铺,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提前收到了什么风声。” “臣……”党凌飞闻言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父亲。 “啪!”党仁弘见状抬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送上:“这都什么时候了?!楚王殿下问什么,你就照实说!” “……”挨了一耳光后,党凌飞也老实了:“楚王殿下……臣的确是收到了消息,说这间珠宝铺里的玉料被一位豪客买下,而且开出了极品玉料,价值连城……所以臣便起了……起了抢夺的心思。” “谁给你送的消息。”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接过袁天罡递来的茶盏,微微饮了一口茶。 “是……”党凌飞闻言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便将手指向了那位当下已经面色发白的老掌柜:“是他!” “他说的话,你认不认?”楚王殿下见状将目光看向老掌柜。 “楚王殿下!楚王殿下,小的……”老掌柜此时早已经知晓了李宽的身份,所以他更是悔不当初:“小的一时鬼迷心窍……还望……还望您能饶恕……” “不,这并非什么鬼迷心窍。”楚王殿下说着又将视线转向已经陷入呆滞的胡商:“你这店里,原先有没有发生过像今日这般类似的事情?” “回……”那红发红商甫一开口,便觉得自己的态度应该再谦卑一些——因为眼前之人,是大唐的楚蛮王,那是整个大唐周边异族的噩梦:“尊贵的楚王殿下,阿普瑞勒在此卑微的向您献上他的真诚——以前店里的确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可是碍于这位都督公子的身份,阿普瑞勒也只能被迫接受现实——有时候运气好点,这位都督公子一个月只来一回,可有时候……” 阿普瑞勒说到这,忍不住鼻子一酸:“他一旬能来两三趟!” “你先别哭。”楚王殿下刚把话说完,突然外边儿传出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随后便只见王玄策、谢闵麟师徒二人走了进来,于是他便开口对两人问道:“其他人呢?” 听闻此言的王玄策先是看了一眼自家的老师,随后便回道:“姜盛和宇文擎带着李怀仁和柴令武在下边儿‘镇场子’,至于……冯公……还没来。” “那就再等等。”楚王殿下说完,转而又对已经慢慢回过味来的党仁弘道:“你儿子巧取豪夺这事儿,你知道么?本王相信,他不会只祸害阿普瑞勒这一家。” “……”党仁弘闻言沉默半晌,才艰难开口道:“殿下……您能不能给臣一个机会……” “本王给你机会?”楚王殿下闻言不屑一笑:“你算个什么东西?!那昏君把你放在广州都督这个位置上,是为了让你纵容儿子欺压胡商的?是为了让你变着法儿的往自家搂钱的?党仁弘,你是不是当初跟着那昏君南征北战的时候,脑袋让马蹄给踢了?现在装在里边儿的都是一咕嘟马尿吧?!”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如今骂人的水平,已经跟的武艺一样,开始有了质的变化。 起码党仁弘挨了这么一通骂以后,他连再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啥本王突然不打算弄死你和你爹了?”党仁弘是不说话了,可是当楚王殿下一转头,结果发现党凌飞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他,眼神里还透露着一股莫名的愚蠢,于是他便轻声笑道:“讲真,你这样的货色,如果在长安,没人会乐意带你玩儿。” 太蠢了。 实在是太他娘的蠢了! 其实楚王殿下觉得自己也挺蠢的。 他怎么就忘了,党仁弘这货虽然劣迹斑斑,可是在自家的昏君父亲眼里,却依旧是一块很不错的钢钉——被他嵌入了被冯家经营成铁板一块的岭南。 所以,党仁弘才能安心在广州做他的贪官。 归根结底,因为在李二陛下眼中,只要党仁弘能够代表朝廷镇守此地,让岭南冯家无计可施,那么就足够了。 说实话,楚王殿下一开始压根就没往冯盎身上想。 在他看来,党凌飞这狗东西就是天生欠揍的货,至于党仁弘,呵,教育出这样的儿子,他这个当爹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当然了,顺带一提——楚王殿下不是李二陛下养育大的,而且他自认自己小时候被祖母教养的极好,至于长大了以后……反正也没长歪嘛。 至于若是有人将来想要在李二陛下身上作参考举例,楚王殿下觉得应该问问自家皇祖父的意见。 言归正传。 其实楚王殿下压根就不相信事情会那么的巧。 前脚党仁弘“见王不迎”,后脚他的儿子就抢了楚王殿下的东西。 这仿佛就带着一种“上赶着开送”的架势。 所以楚王殿下凭此断定,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而真的当他慢慢坚定这个看法的,则是太临近天黑后,东市这一块出奇的安静,他当时便派了暗影刺客打算去冯府送信,告知冯盎冯娇娇无恙——可是当暗影刺客抵达冯府外之时,却发现整个冯府似乎有些奇怪。 自家的小小姐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冯家居然都不派人去找。 就算你们知道娇娇在本王手上……啊,这个说法不对——就算你们知道娇娇和本王在一起,那这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你们就不着急? 是以,楚王殿下便打消了继续送信的念头。 随后他开始在脑海中复盘,最终察觉出了事情的不对劲。 如果党仁弘出事了,受益的是谁? 冯盎的大本营在高州,他这次来广州迎接本王,足以彰显他的诚意,可是为何他非得带上娇娇? 本王和娇娇许久未见,自然要抽出时间来陪他的。而陪女孩子逛街,自然得来东市——毕竟这里珠宝铺子、成衣店、胭脂铺比比皆是。 而党凌飞这个狗东西,又喜欢仗着自己是都督之子,经常来此巧取豪夺…… 所以,他们俩撞上,其实是迟早的事情。——况且就算这回不行,冯盎会再找机会,哪怕下次没机会——可就冲先前党仁弘因为站队李二陛下而没有去拜见楚王殿下的举动…… 咱们心眼儿……基本上小到成了“实心”的楚大王,也早就看党仁弘不顺眼了。 冯盎有的是耐心等待双方继续激化矛盾。 只不过像今天这种情况,对冯盎来说是天赐良机。 果然……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不由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自己到底还是小看了冯盎! 这老家伙居然连自己的女儿都利用! “高州、春州……”烛火微黄,众人只听楚王殿下口中念念有词,随后,楚王殿下又将目光看向党仁弘:“岭南其他州,有没有冯氏族人当刺史的?” “有的。”党仁弘此刻要明白了自己的生机在何处:“冯盎还有三个儿子,冯智彧和冯智戣和冯智玳(高力士的祖父),如今一个担任合州刺史,一个担任高州刺史,一个担任恩州刺史!” 第935章 给冯公赐座 “党仁弘,你很聪明。”在党仁弘回答完自己的问题后,楚王殿下看着眼前这位秦王旧部,语气幽幽:“可惜啊,你太贪。” 你若不贪,就没有今天这档子糟心事。 楚王殿下的言外之意,党仁弘显然是听懂了,所以他当下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殿下所言极是,可惜臣往日被贪念蒙蔽了心智,方才铸下今日之大错,可是楚王殿下,臣能否求您一件事——” “你不必多说。”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你这混账儿子犯过什么事,回头自会有人来查,本王懒得管。” “殿下,臣只求您能给他一条活路!”党仁弘此时已经明白自己究竟捅了多大的篓子——因为自己儿子的一时胆大妄为,以至于楚王殿下被迫入了耿国公冯盎的局,眼下岭南的局势可谓千钧一发——过往的那种微妙平衡,已经被打破。 陛下若是得知此事,恐怕也不会再念及旧情…… “给他活路?”楚王殿下闻言顿感荒谬:“如果换做两三年前,他跟本王打个照面的功夫,就得断手断脚再坐监!如今本王非但没打算计较此事,只是打算按照律法处置他,你还来求情?咋的,你是觉得本王会为了他破坏我大唐的律法吗?!这种事情,那昏君可以干,但是本王这样的贤王可不会!”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在场的窦氏家臣们……可谓是大开眼界。 家主大人……好像变得陌生了是怎么回事? 当然,谢闵麟和王玄策是极为聪明之人,所以他们只是短暂的感到一阵疑惑,接着便察觉到了楚王殿下这番话里的潜台词。 “臣……谢楚王殿下!”党仁弘眼下也明白过味来了,所以才肯道声谢:如今楚王殿下身份敏感,他若是替党凌飞求情,那就是把人往火坑里推——李二陛下身为皇帝的疑心病,绝对不是楚王殿下离开长安就能根治的。 “父亲……”党凌飞见自家父亲被拒绝了还上赶着跟人道谢,于是便不忿道:“您别求他,大不了——” “啪!”党仁弘如今打儿子耳光也打顺手了。 党凌飞这下终于老实了。 屋内众人一时无话。期间,楚王殿下让那群待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胡商和一众伙计先行退下,并且提醒他们,今日之事,不可对外人言。 后者更是赌咒发誓,表示绝不乱说——尤其是那胡商,他甚至表态要带着手下的伙计去长安做生意。 而楚王殿下对此自是一笑置之。 在这个小小插曲结束之后,又过了大约半柱香过的时间,楚王殿下的心腹爱将宇文擎突然上楼禀报:“殿下,耿国公冯盎求见。” “让他上来。”楚王殿下已经包好了一锅饺子,就等冯公上门送醋了。 “殿下,您这是何故啊?”不多时,冯盎从屋外走了进来,只见他在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党仁弘和党凌飞后,便面露不悦之色:“党仁弘好歹也是广州都督,您怎么可以将他当做家奴一般处置呢!” “哦?”楚王殿下闻言似笑非笑道:“冯公,既然您说本王将党仁弘当做家奴处置,那么……您觉得本王又该如何处置您呢?” 随着楚王殿下此言一出,早就不耐烦的张镇玄便“嗖”地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可惜啊,勤学苦练还是敌不过天赋型选手,当他刚打算上前制服冯盎时,只见一直站在冯盎身后的宇文擎,突然出脚,直接踹在了冯盎的腿弯处,接着伸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直接将人强行按倒在地! “老东西,你是不是觉得当了咱殿下的岳父,就能为所欲为了?!”宇文擎作为楚王殿下的虎痴,向来是嘴上有话,眼里有活儿:“你也不打听打听,那郢国公的腿是谁敲断的!我家殿下天生就跟岳父八字犯冲!原本我还以为你能是例外,谁知竟也逃不过此等命运!” “……”楚王殿下有时候真的能体会到曹丞相的暗爽和无奈:“宇文擎……本王也没让你动手啊……” “殿下,臣不出手功劳就让小天师给抢走了啊!”宇文擎说着还抬起下巴示意自家殿下看看此时正收剑回鞘的张镇玄:“臣的眼力见儿,都是跟小天师学的!” “哈!”张镇玄闻言不禁感到无奈与好笑——合着又是我? “算了算了……”楚王殿下觉得家臣的积极性还是得保护,所以他当即便不打算计较这些,而是将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冯盎:“冯公,你是真想坐上岭南王的位置么?” “……”听到楚王殿下这般发问,冯盎沉默了。 “你要是因为当初选择向朝廷投诚,而感到不甘心……”楚王殿下见对方不说话,于是他开始当起了“点子王”:“本王倒是有一妙计——不如咱们明日就在广州城的西市口将这党仁弘和党凌飞斩首示众,然后再整上一句‘大楚兴,冯盎王’的口号,接着起兵反抗暴唐……冯公,你看此计如何?” “……”听完楚王殿下如此粗糙的送死计划,冯盎觉得自己再不开口,以后可能也没了开口的机会:“楚王殿下……我只是不希望冯家就此没落……” “有本王在,你冯家没落不了。”楚王殿下见冯盎此时说起了软话,不由感到好笑:“况且新宁太守的位置对你冯家来说已经如同家传,再加上你这三个已经担任一州刺史的儿子,冯盎,你还想让你冯家怎么辉煌?是想达到五姓七望那个层面呢?还是奔着长安城里的那座龙椅去?” “殿下,我并未有这样的想法!”冯盎是枭雄不假,但是身为枭雄的他,更清楚有些事情是打死都不能承的。 “很好,冯公不认,那便是没有。”楚王殿下眼见压力已经给够了,于是便换了一种温和的语气道:“宇文擎,给冯公赐座!” 第936章 钻地泥鳅见真龙 “啊?”宇文擎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又默默“哦”了一声,接着他转身随手搬来一把胡凳,然后将此刻依旧跪在地上,心中更是惊疑不定的冯盎一把扯了起来,将其按在了凳子上。 必须承认,这番举动的确很虎痴。 “冯公,那你看事已至此。”——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用目光示意此时还跪在地上的党仁弘和党凌飞?:“您觉得长安那边,本王该如何交代?” “殿下,您都出来就藩了……”冯盎闻言下意识地接口道:“还需要给什么交代?” “那朝廷的大军杀到广州以后,冯公你是打算加入哪边呢?”楚大王发现如今大家对自己的武力都很认可,但是对于自己的智慧……嗯……这一个个的,好像都处在一种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的状态中。 “殿下您说笑了……”冯盎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那殿下……臣这就想办法去收集党仁弘和党凌飞的罪证,然后由您的名义,将其送往长安,呈给陛下?” “大可不必。”楚王殿下闻言把脖子一梗,骄傲道:“那昏君不配本王跟他好好说话。” “……”眼见楚王殿下如此叛逆,冯盎觉得自己这下是真的玩砸了——他没想到,对于自事先准备好的退路,人家压根就没兴趣。 那这可咋整?! “殿下,那要不……”冯盎开始试图拯救岌岌可危的冯家:“您让党仁弘自己上书自首,并且成交赃款,这样或许对我们大家都好。” “党仁弘,你愿意不?”楚王殿下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殿下,臣愿意!臣愿意!”党仁弘现在还有得选么?不过他随后又有些为难道:“可是这贪污的赃款……臣这些年来挥霍了不少……” “这个简单。”楚大王只需略微出手,就是谋士的巅峰:“你有多少交多少,剩下的……让冯公给你补!” “啊?!”——这下,党仁弘和冯盎几乎是异口同声道:“这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了?”楚王殿下发现这俩砍脑阔儿的夯货也就是在岭南,要是搁长安,早死不知道多少回了:“你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党仁弘,只要你认罪态度好,外加补齐赃款,那昏君念着旧情,肯定会饶恕死罪——而至于冯公你……”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眯起眼睛道:“本王是看在娇娇的面子上,才给你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要珍惜。更何况,如果党仁弘非死不可的话,你觉得他会不会想办法拉你下水?” 楚王殿下说到这,见冯盎和党仁弘互相对视一眼后又各自扭头,突然笑道:“当然了,冯公,你或许会反过来质问本王,担不担心党仁弘诬告本王。 关于这个问题,本王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党仁弘若是告你黑状,用不了三个月,朝廷就会派大军南下。因为如今西北的异族已经被本王打服了,高句丽如今因为高建武的死和泉盖苏文的乾坤独断,尚且自顾不暇,所以你不必担心朝廷没办法调配兵力。 当然,如果党仁弘一时犯浑,去告本王的黑状。”楚王殿下突然用一种骄傲地语气道:“本王跟你保证,不出三天,绝对不出三天——他党仁弘就会死在大理寺监牢!你信还是不信?!” 楚王殿下相信,他那忠诚的大哥和弟弟们,会把这件事给办得妥妥帖帖。 不过……关于事后背锅的是不是憨憨的稚奴……这个,要看太子和青雀的良心了,这个跟楚大王没啥关系。 毕竟楚大王一直在道德的洼地独美,他从不去懒管这些细枝末节。 虽然…… 虽然冯盎也不知道楚王殿下突然亢奋个什么劲,但是莫名的,他觉得对方这番话听起来可真带劲儿,让人仿佛热血沸腾。 不过,冯盎在冷静下来后,便意识到了其中的可怕之处。 原本还热血沸腾的他,现在只觉内心冰凉一片。 在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冯盎突然将目光看向党仁弘:“大概……有多少缺口?” “约莫……”党仁弘闻言咽了一口唾沫,他打算给自己留点儿棺材本儿:“五六十万贯钱……” “……”冯盎不想说话了。 因为他现在只要一开口,就全是对党仁弘家中长辈的问候语。 “你小子不会还想着给自己攒点儿吧?”楚大王闻言挑了挑眉,随后又道:“这样吧,本王也出点血——”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的自然还是琉璃摆件:“这里面的琉璃摆件,算是本王的一点心意,礼轻情意重哦。” “臣……谢楚王殿下!”党仁弘还能说啥呢? 楚王殿下随手办了他,他还要跟人家说谢谢! 而且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自己的倒台,也无非是楚王殿下敲打冯家的一个插曲而已。 “另外……”楚王殿下在将布袋扔给党仁弘后,转而又将目光看向冯盎:“这件事别让娇娇知道,如果她问起,冯公你就说我们翁婿合力扳倒了党仁弘这个大贪官,没问题吧?” “没问题。”冯盎现在急需回去复盘,自己到底是怎么输掉这场博弈的。 “行,那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楚王殿下见事情即将圆满解决,于是他给出了自己的安排:“党仁弘先留任广州都督,不过你得即刻写奏疏送往长安,向那昏君坦白你的罪行,顺便再低调的宣扬一下本王的英明神武,让那昏君搞清楚跟本王之间的差距。 至于你的儿子党凌飞,本王要带他走——放心,本王不是打算弄死他,只是觉得这个祸害得要有人盯着,党仁弘,你别这么看着本王,本王是祸害又咋啦?你能收了本王啊?” “殿下误会了……”党仁弘注意到一旁那位小天师看向自己的目光转瞬之间就充满了冰冷的杀意,以及一个跨步就冲到自己跟前的宇文擎,当即低眉道:“臣只是怕犬子给殿下添麻烦……” “他不敢的。”楚王殿下闻言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此时早已一脸痴相的党凌飞:“本王会派死士盯着他,但凡他敢作乱,就地格杀!” “楚王殿下,我一定听话!一定听话!”党凌飞显然是被楚王殿下那句“就地格杀”给吓住了,毕竟对方说这话的时候,整个房间似乎都变得阴冷了。 今时今日,他终于明白,似他这种纨绔子弟,不近长安,就好似蛟龙之属不入海,钻地泥鳅未见真龙。 于是,当两者有朝一日恰好相逢,他才终于清楚双方之间的差别。 真龙轻轻摆尾所掀起的风浪,便足够掀翻他生来便引以为傲的一切。 而且可悲的是,经此一役,曾经失去的,将来也不会再拥有了…… 第937章 楚王殿下这人有说法的 七月的长安,好似火炉。 而当党仁弘的认罪奏疏送到李二殿下面前后,李二陛下算是彻底被气炸了! “这个混账!这个混账!”太极殿内,李二陛下扔下手中的奏疏,接着从龙椅上站起身:“来人!来人!” “陛下……”守在殿外的张楠赶忙小跑进殿,接着语气恭敬道:“奴在。” “去把长孙无忌,房玄龄,还有杜如、魏征都给朕叫来!”此刻李二陛下想杀人的心已经攀登到了顶点——党仁弘这个混账东西,居然在任上贪污了近百万钱,而更为讽刺的是,让他向自己认罪自首的头号功臣,居然还是自己的好大儿。 呵…… 李二陛下现在几乎都能想象得到那竖子在处理完此事后,脸上的嚣张和嘲讽表情:昏君,就这?这就是你的识人之明? 真是有够好笑! 一念至此,李二陛下心头的火气更大了! 但眼下最重要的,却是想办法收拾烂摊子——广州都督这个位置不能出现空缺,因为冯盎一直就不怎么老实,自己绝对不会给冯盎机会,岭南,绝对不能让冯家说了算!” 闲话少叙。 半炷香后,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魏征四人现身太极殿,在从李二陛下口中得知了岭南发生的事情后,大家纷纷沉默了。 怎么说呢…… 楚王殿下……这位大爷的确是有说法的…… 他竟然识破了冯盎的阴谋,而且更重要的是,还留了党仁弘和党凌飞一命。 “陛下,臣认为眼下的当务之急有三。”房玄龄身为宰相,他处理事态的方法一向老练:“其一,我们必须马上往洪州增兵,以此警告冯家不要轻举妄动;其二,您要赶快决定新任广州都督的人选——而且此人要尽早出发,最好是能赶在党仁弘在奏疏中提及的出发时间之前——也就是两个月之内抵达广州;至于其三……”房玄龄说到这,语气略带迟疑道:“臣觉得,您是不是应该下一道旨意,嘉奖一下楚王殿下?毕竟他的确有功劳……” “……”如果有什么是比党仁弘的背叛更让李二陛下难受的——那可能就是楚大王的英明果断了。 看着下方对自己拭目以待的四位大臣,李二陛下想了想,觉得房玄龄说的其实也不无道理:“那好,事情就按你们说的办,只是……党仁弘……他自首有功,加上又能主动上交赃款,朕……朕想留他一命。” “呵……”听闻李二陛下此言的魏征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合着陛下您让臣等前来,就为这个?” “党仁弘他毕竟是朕的旧部……”李二陛下觉得自己被魏征这个冒昧都的家伙再次冒犯了:“朕总要念及旧情。” “啊……”突然,一直不开口的杜如晦也好似猛然醒悟了一般:“陛下念及旧情……好像……值得被史官大书特书啊!魏征!你休要胡搅蛮缠!那党仁弘不是都已经认罪自首了么?而且人家如今还坚守在广州都督的位置上戴罪立功,赃款也都上交了——” “——那赃款他怎么可能凑得齐?”魏征开始和杜如晦打出默契配合:“他贪污了银钱后,难道不挥霍?还真就一分不花?全都留着?!” “按唐律,他这种贪墨了银钱,又主动上交赃款,的确可以适当的减去一些刑罚。”房玄龄眼看魏公和杜公已经开始打出组合技了,他自然也要来掺和一手:“可若是他上交的赃款和实际贪污的数目对不上……陛下,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得,经过房玄龄、杜如晦和魏征三人这么一通配合,本来还能勉强苟全性命的党仁弘,这下可能就要面对“九族保卫战”了。 “陛下,臣觉得,党仁弘不至于说谎……”长孙无忌见李二陛下现在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于是他当机立断,开始下场帮忙:“或许……楚王殿下出于大局考虑,会在赃款这方面帮点忙——众所周知,太穆皇后给他留下的家业甚巨,所以……” “赵国公,你有证据证明楚王殿下给党仁弘补赃款了么?”魏征现在最讨厌的人,就是长孙无忌了:“如果没有,你诬陷当朝亲王,又是意欲何为?!” “那如果有呢?!”长孙无忌也是有脾气的人,咋的,许你们抱团输出,不许老夫独自作战? “如果有,那也得拿出确凿证据,才能说这样的话。”杜如晦此时开口道:“所以,赵国公在完全没有证据的时候就诬陷楚王殿下,这样的行为,实在为人所不齿,为国法所不容!” “老夫好歹也是他的舅舅!”长孙无忌被杜如晦这通好骂给气红了眼:“当舅舅的——” “是的,不行。”房玄龄觉得长孙无忌如今似乎真的是飘了:“楚王殿下不光是你长孙无忌的外甥,他更是我大唐的贤王!开疆拓土之功,不容佞臣抹杀!” 好嘛! 房公此言一出,大殿内原本就紧张的气氛算是彻底被引爆。 “房玄龄!你满口胡言!”长孙无忌一向自诩养气功夫世间一流,但是他到底还是承受不住房玄龄最后那句“不容佞臣抹杀”的人身攻击。 “够了!”李二陛下眼见听闻长孙无忌此言的房玄龄,马上又要展开反击,于是他当即黑着一张脸,冷喝一声:“朕找你们来是为了解决问题,不是让你们吵架!” “陛下,关于事情的解决办法,臣已经给出来了。您若觉得合理,便尽快做出决定,臣等也好立刻去执行。”房玄龄见李二陛下打算为长孙无忌解围,于是他也不好再继续给某个气量狭小的国公爷上强度。 只不过,在这一刻,他心底对某人的鄙夷再度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第938章 进步斐然的诸公 “朕打算让柴绍去担任这个广州都督。”相较于长孙无忌的“彻底失智”,李二陛下就显得冷静的多:“只是他如今人在琼州,朕想要将这项旨意尽快送达,恐怕得动用八百里加急。” “陛下,谯国公可是告老了。”杜如晦并不想泼李二陛下的凉水,但是事情本就如此:“万一他不愿呢?” “此事关系重大,嗣昌他应该知晓什么是大局为重。”李二陛下闻言不动声色道。 “陛下圣明!”长孙无忌这下也回过味来了。 如果让柴绍一直待在琼州,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说柴绍上任广州都督后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说实话,或许那正是陛下想见到的吧…… “赵国公如今和郢国公走得近,看来后者身上有些不好的习气,你也学了去……”魏征作为贞观朝有数的大喷子,他从前是不屑于阴阳怪气人的,但是自打跟楚王殿下前后交手数回后,他便爱上了这门气死人不偿命的技艺:“只不过赵国公,做人还是得留有底线——您也不怕将来谯国公跟您再相见,对方上来就是一通老拳?” “魏征,你这是什么意思?!”长孙无忌被魏征这么一通成分复杂的言语组合拳给打得彻底抓狂了。 “什么什么意思?”魏征闻言眨了眨眼睛:“还请赵国公把话说明白。” “你阴阳怪气老夫学人宇文士及只会溜须拍马,还说老夫做人没底线,柴绍将来见到老夫要揍老夫?!”反正脸都快丢完了,赵国公也就不怕了。 “哎呀,赵国公,老夫可没说人家郢国公只会溜须拍马,还有,赵国公您是真的心里没点数儿?元正那天要不是云裳拦着,谯国公的拳头就塞你嘴里了——那是要让你吃到饱的架势啊!” 成了!郑国公他成了! 此时此刻,李二陛下、房玄龄和杜如晦,看着如同天神下凡的魏征,心中满是诧异:这货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战斗力的呢? “你!”长孙无忌颤抖的举起手指。 “你什么你?”魏征见状当即对其横眉冷竖。 “我……”长孙无忌刚想骂一句“楚王版三字经”。 “我什么我?”魏征言语依旧犀利:“大家同朝为官,赵国公的气量却如此狭小,做人可谓是睚眦必报,这样真的好吗?” “陛下,臣的家教不允许臣说太不雅的言语。”——眼见魏征已经快要功德圆满,一旁的杜如晦赶忙助拳道:“但是……像赵国公这样做事的,臣一般都会在私底下咒一句对方生儿子没——” “你住口!”——长孙无忌可真是没想到,以为楚大王这个万恶之源离开长安了,自己的好日子也就来了,谁知…… 在没有了楚王殿下这面万人捶的破鼓后——大家似乎将新的目标确定为他长孙无忌了! 这他娘的…… 还有王法吗?! 天理何存呐?! “唉,赵国公——”魏征可不会让杜如晦吃亏,于是…… “——你们都给朕住口!”李二陛下算是彻底看明白如今的局势了:他手底下的这帮大臣,对于先前李宽所遭受到的种种不公平待遇,很是有意见。 但自己一来是皇帝,二来则是因为在李宽南下前,自己便及时的给出的封赏,而且这封赏也足够丰厚。 于是……如今就剩下长孙无忌这个过往帮凶还没遭到清算。 那大家自然便将矛头对准了他。 是我误了无忌啊…… 李二陛下心中如是想。 可他不说话,大臣们也都不说话,唯有赵国公长孙无忌,心中既茫然,又委屈。 良久,李二陛下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若是嗣昌不行,那么几位爱卿,你们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陛下,臣觉得让赵国公去就挺好。”魏征如今好似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他的智慧甚至不输认真起来的楚大王:“有赵国公坐镇广州,别说冯家不敢放肆,恐怕就连楚王殿下,也只敢老老实实在琼州趴窝,不敢挪动半分。” “你放屁!”长孙无忌闻言想也没想,当即就怒骂道:“那竖子要是知道老夫当了这个广州都督,他怕是会兴奋得睡不着觉!” “杜公,若是你去当这个广州都督,楚王殿下会兴奋得睡不着觉吗?”魏征闻言,转头看向杜如晦。 “那自然不会。”杜如晦这个回答多少有点昧良心,可是他知道魏征接下来想说什么。 “你看。”魏征随后便将目光转向长孙无忌:“赵国公,人要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我找你!*#¥!我就#@¥!!”——看得出,长孙无忌现在是真急了。 “赵国公,还请自重。”魏征唾面自干的功夫,如今已经不输给他的新交好友——鸿胪寺卿唐俭了:“在下的父亲走得早,老母如今业已故去,您骂得再多,受辱的并非是我魏征,而是您自己的脸面。” “史官何在?!”房玄龄突然大声道:“今日魏公的气度堪称雅量,自当青史留名!” “赵国公骂的那些脏话,就别记载了,他不要脸,我们这帮贞观一朝的大臣还是要脸的。”——你说巧不巧,杜如晦最近也跟唐俭走得挺近。 那位曾经在沙钵罗部落被楚王殿下“苦了又苦”的倒霉外交官,如今却意外成了楚王殿下的鉴定好伙伴。 不得不说,这等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而这等无私奉献的高洁品性……又何须多言? 言归正传。 此时的长孙无忌……终于是被三位同僚给气得晕倒了。 而李二陛下…… 怎么说呢,他现在看着晕倒在地的长孙无忌,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那就是在天地间运行的各种能量,它是讲究一个阴阳平衡的。 是以……在某个晦气的楚大王离开以后…… 这份平衡已经被打破了。 所以新的不祥开始降临——而长孙无忌,恰恰好就是第一个受害者…… “云裳,传太医!”虽然心中对此感到一言难尽,可是李二陛下知道该处理的事情还是得处理。 于是,在等待太医前来的短暂空闲里,李二陛下心中又有了新的决断:既然柴绍当这个广州都督不太保险……无忌又受不了这份委屈……那么换成长孙冲……是不是就合适了呢? 第939章 琼州这地儿有说法 闲话少叙。 在长孙无忌被内侍们抬到太医署进行救治后,李二陛下旋即便将自己的想法和房玄龄等人说了出来。 于是,他便再次体验到了长孙无忌的痛苦。 “陛下,您为何要奖励赵国公呢?”房玄龄其实非常清楚李二陛下此举到底是想干嘛——无非是想继续钓鱼执法,但是他这么干,楚王殿下会不会上钩暂且不好说,可是长孙无忌却一定会乐得晕过去。 广州都督府是一个下都督府,所以广州都督的官位是个从三品——可就算如此,从三品的官,距离登天的三品也就只有一步之遥了——长孙冲如此年轻,他何德何能,竟然骤得如此高位? “克明,你如何看待此事?”李二陛下眼见房玄龄不答应,于是将目光看向杜如晦。 而杜如晦…… 他比房玄龄更了解李二陛下。 于是他在沉吟片刻后,便缓缓开口道:“陛下,臣觉得党仁弘罪不至此……” 看似答非所问,却真正破了这一局。 而后知后觉的房玄龄也和一旁的魏征对视一眼,旋即一同出声道:“臣附议。” “……”李二陛下现在觉得自己真就…… 怎么说呢……他现在意识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以前大臣们还愿意耐着性子陪他这个皇帝演戏——但是眼下,这一个个是装都懒得装了! 怎么个意思? 难道你们不该继续劝朕收回成命,然后等朕感到左右为难之际,打着转移话题的名头,顺势提出关于从轻发落党仁弘的决议,你们再出言跟朕争论,接着双方展开拉扯,最后大家在一起包……不对,早了一天——最后大家一起迎来皆大欢喜的结局,这样不好么? 怎么克明你还学会抢答了呢?! 你这样…… 让朕很难办啊! 还有房玄龄和魏征——杜如晦匆匆撤走的台阶,你俩是半点儿往回收的意思都没有啊…… 此时的李二陛下,真可谓是……被三位国公花式背刺。 尤其是杜如晦,这位话少也不狠的尚书右仆射不再遵循过往那套君臣相合的默契后,他的战斗力可谓是直线上升。 最终,李二陛下只能表示,经过权衡利弊,他最终取消了让长孙冲就任广州都督的想法,并且党仁弘,也将被他发配玉门关,且降为伍长——至于新任的广州都督,他这次采取了房玄龄等人的意见,让身在朗州当刺史的夔(kui)国公刘宏基直接前往广州上任广州都督。 此事这才算告一段落。 ------------------------------------- 一个月后,在刘宏基收到消息准备前往广州府时,楚王殿下一行人终于到达了琼州。 准确来说,是琼州岛上的三座城市之一的崖州。 “殿下,咱们就这么放过冯盎了?”——在大家各自安顿下来以后,王玄策便迫不及待的找到了在海边散步的楚王殿下,说出了他内心的担忧:“冯盎此人,野心太大,您若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放过他,臣怕他不长记性。” “没事儿。”楚王殿下对于王玄策的意见向来重视,但这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想法:“玄策,你想多了,冯盎他野心大的前提是本王愿意配合他,或者说本王愿意姑息养奸——可是你看本王是愿意配合他,愿意姑息养奸的样子吗? 所以啊,经此一役,冯盎肯定就老实了——你当他之前在广州府和本王分别时,为啥那样依依不舍,他是知道自己要倒大霉了! 房公和杜公,还有本王那个阴险狡诈的舅舅,眼下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呢,洪州那边的增兵不是又多了一万?嘿……足足五六万的兵马,那可都是冲着他冯盎来的!” “殿下,不一定吧……”王玄策闻言有些迟疑道:“臣怎么觉得……或许这也是冲您来的呢……” “玄策,你不知兵事,所以不懂这些,本王也不怪你。”楚王殿下听闻此言当即笑道:“洪州的兵马,不是拿来消灭岭南的兵力的,他们只是负责守住岭南通往中原的关隘,接着等待关中的支援就行了。五六万人马——挡住冯盎绰绰有余,但是想挡住本王……玄策,不够,远远不够。” 楚王殿下的自信并非空穴来风,毕竟千泉城一战,他已经对自己的实力有了全新的认知。 以前不披甲,一是不担心死伤,而是为了行动迅速,三则是那时候楚大王本身还未成年,实力并非巅峰。 但是眼下却不同了,再有两年,楚王殿下也及冠了。 而他现在的实力,早就足以和全盛时期的姜去比肩。 想象一样,三千个全盛时期的姜去,全身贯甲,手持百炼钢刀,这天底下谁人能挡? “那殿下,我们接下来的打算是?”王玄策作为楚王殿下的军师,他当然要提前做好计划——只是这些计划被制定的前提,是需要楚王殿下给出方向。 “高句丽的账,本王得清算。”楚王殿下闻言抿了抿嘴,随后道:“所以咱们得想办法炼钢,制作兵器甲胄,还有……各种秘密武器——外带这海船……说实话,玄策,本王很不满意弘文馆的那帮家伙,这几年他们简直是在混日子!” 先前楚王殿下从雷州出发前往琼州岛时,乘坐的便是他心心念念许多年,由弘文馆的门客们设计,在泉州建造的海船。 讲道理,那前后近二十丈的海船,的确不能算小,因为经过模型测试,船身面对风浪的能力也大大增加——可是楚王殿下不明白,为何一个海船,偏偏都那么执着于跳帮作战——是八牛弩不够猛?还是撞角包铁它不结实? 反正在楚王殿下看来——虽然眼下造大炮的时机还不成熟,可是他难道还能缺了八牛弩? “玄策啊……”一念至此,楚王殿下突然转身对王玄策道:“你说——” “砰!”就在此时,一阵风吹过,刚好走到椰子树底下的楚大王,被从天而降的椰子给砸中肩膀,随后,在西北都不曾受过如此重伤的楚大王,就这么华丽且优雅的躺倒在地。 他纯粹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整懵了。 咋的,点亮科技树的第一项是通过椰子砸肩膀发现万有引力?! 那这下本王的虞师注定要成为一代文宗、一代理宗、外加一代兵法大家了。 “殿下!”王玄策看着突然受到袭击而满脸不可置信的楚王,他还以为对方受了很严重的伤:“你没事吧?” “我!@!@¥#!”楚大王这下是彻底怒了! 琼州这地方到底是有说法的啊! 可是今天又没有下雨,这破椰子凭啥要砸他?! 还砸得这么准?! 第940章 迟早杀回去 跟椰子较起劲来的楚大王,压根就忘记了接下来要说什么话。 而王玄策见楚王殿下已经彻底疯狂——开始跟岸边的椰子树较上劲,他也没辙了。 于是…… 翌日。 长安城,皇宫内,从楚王殿下寝殿的书房中,突然就出现了几大筐椰子——接着便被进来打扫房间的称心给发现。 顺带一提,其实称心和姚集按原定计划,是该去琼州就藩的,可是称心知道楚王殿下放心不下兕子公主,于是便主动请求留下来帮着楚王殿下照看妹妹,而姚集,则是作为他的帮手,也被留了下来。 言归正传。 称心在发现椰子后,便按照椰子上方信封中楚王殿下的吩咐,去外边儿叫人将椰子抬到殿外——他先是给甘露殿送去一大筐,随后又分派人手,往各位公主皇子的寝宫中送椰子——一人两个,剩下的就归张楠、云裳和称心姚集。 当然,如今在城外玉山别苑内休养的太上皇也有份,只不过属于太上皇的那份,得云裳亲自去送。 姚集和称心,碍于身份,还是该避避嫌。 至于某个昏君…… 楚王殿下选择性遗忘了,那对楚王殿下忠心耿耿的称心和姚集,自然也就默默决定遵从楚王殿下的意志。 于是,当处理完一天公务的李二陛下回到甘露殿后,就看见兕子和稚奴盘腿坐在地上,一人怀中抱着一个椰子,用削好的竹管美滋滋的喝椰汁。 “观音婢,这……”望着眼前这一幕,李二陛下有些诧异地对身边的长孙皇后道:“岭南今年上贡椰栗(椰子在唐代的称谓)上贡得这般早么?” “陛下,这是宽儿这个当哥哥的,惦记弟弟妹妹,派人暗中送来的。”长孙皇后闻言笑了笑:“他给其他兄弟姐妹们都准备了一份,只是兕子和稚奴却能独享一大筐。” “母后,不对!”兕子小公主听到母后这样讲,顿时便放下手里的椰子,摇头晃脑道:“这是二哥给兕子、稚奴、长乐阿姊、兰陵阿姊、还有母后准备的椰栗,兕子和稚奴不可以贪心,二哥在信里对称心嘱咐过了,我跟稚奴年纪小,一天只能吃一个椰栗!” “原来如此……”长孙皇后听着女儿的话,不由笑道:“兕子最乖了,肯定会听你二哥的话,对不对?” “嗯!”兕子公主闻言重重点头,接着又抱起椰子,开始享受美味的椰子汁来。 倒是稚奴…… 这小吃货从头到尾就没搭理过李二陛下。 而李二陛下现在更难受了:“兕子啊……你是不是漏掉了父皇啊?” “父皇没有的!”——此时回话的是人小胆包天的长安新无敌:“父皇坏!二哥不会给你留椰栗的!” “……”有道是从无心之言听到的真相最为扎心,李二陛下这下是无话可说了。 于是,他抿了抿嘴,接着又将目光看向身旁的长孙皇后。 结果他发现长孙皇后此刻也正望向他——并且对方脸上早已经没了笑意…… 看来…… 有些事情发生过后,就像雪泥鸿爪,就算再有大雪将这痕迹淹没,可是痕迹留下了,就一直存在。 擦不去,也没法忽略掉…… ------------------------------------- 长安有人心酸,琼州有人反酸。 楚大王只在琼州待了不到一个月,他就觉得自己不能再造作了。 再鲜美的炭烤生蚝,也架不住这么个吃法啊! 而且本王如今还没成亲,身边也没啥美人儿,本王又是龙精虎猛血气方刚的…… “玄策玄策……呕~~~把这生蚝拿下去!”楚大王觉得该戒一阵生蚝了:“让厨子换个菜式。” “殿下……”王玄策闻言不由有些为难道:“是您说这生蚝鲜美,非要从渔民手里定下两个月的份额……” “是本王年轻气盛了……”楚大王闻言痛苦地捂住脸:“果然什么好东西都架不住当饭吃。” 本来嘛,楚大王还想过给皇祖父送点儿——但是他转念一想,老头儿如今好不容易过上了清心寡欲的日子,再给他送生蚝……那跟往赌鬼手里送“翻本儿银”没区别。 没有还好,有了那真是要使其继续堕落,直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要不……”王玄策见楚王殿下不乐意吃生蚝了,他想了想,又道:“我给窦公送去?” 眼下他们入住的这座大宅,是窦师纶从本地富商手里买下的——崖州的官衙如今是空了,可是上任刺史在离开前宁愿连夜拆掉扩建的院子,也不敢将其做成顺水人情留给楚大王——毕竟他虽然勉强算清廉,可也架不住有人生出疑心顺手查他。 毕竟那可是传闻中的楚大王。 “你要祸害我窦叔儿?!”楚王殿下没想到,王玄策这小子如今居然学坏了:“你知不知道我窦叔儿不近女色多年,难道你要害他破戒?!” “那臣自个儿吃……”王玄策也就是随口那么一提,他可架不住自家的家主大人上纲上线:“殿下您别多想,臣只是觉得窦公近来很是辛苦。” “咋了?”楚王殿下一听王玄策这么说,顿时好奇道:“窦叔儿最近很忙吗?本王如今就藩了,整个琼州便是咱们说了算,一切照旧不就是了?” “殿下,事情没那么简单……”王玄策闻言放下手里装生蚝的木盘,接着来到楚王殿下身边,在其耳边低声道:“五姓七望最近都在试图通过窦公探听殿下您的口风,他们觉得……殿下您不会甘心偏安一隅,长安……您迟早要杀回去的……” 第941章 关于海水制盐 “玄策,你知道本王接下来要说什么。”楚王殿下今天不想骂脏话,但是他又觉得五姓七望骂得脏:“要不……本王再阴他们一手?” “殿下……”王玄策觉得楚大王又开始天真了:“您现在要这么干……长安……可是会当真的……” “也是。”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说起来都怪那昏君!好好的贞观盛世,愣是因为这昏君而迟迟不能到来……本王身为贤王,心里苦哇!” “殿下,我这儿有椰栗,这个甜。”——也不知道罡子最近是不是跟楚大王犯冲,反正这货连先前楚王殿下和王玄策聊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他走进大厅时,便听见楚王殿下说“心里苦”,于是难得良心发现的罡子,便主动献上了自己刚刚动手采摘的椰栗。 殊不知…… 他这番举动,可谓是拍马拍在了马蹄上。 “罡子,你要没事儿去就外边儿蹲着,本王现在没空搭理你。”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瞪了袁天罡一眼,随后他又闭目沉思片刻,才缓缓开口道:“玄策,你代表本王去警告他们——天家之事,他们没资格插手,再有谁敢试图坏规矩,本王就让他们见识一下楚王府的厉害!另外,这事儿也不算完,本王一定要立马还以颜色!” “唯!”王玄策闻言赶忙躬身领命,但随后他又忍不住好奇道:“可是殿下……您打算怎么还以颜色啊?” “本王自有妙计!”——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随即他见罡子还杵在跟前没有走,于是干脆顺手从对方手里抢过刚刚插好竹管的椰子,美美饮了一口:“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本大王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制盐!” 想到就去做,这是楚大王的人生信条之一。 所以,没过几天,楚王殿下便令人在海边开辟出了几百亩的散盐池。 “殿下,将海水引入这晒盐池(盐田)中,经过阳光照射,的确是能在盐田表面留下一层粗盐,可是这些粗盐的品质实在是……”李淳风作为楚王殿下身边存在感最低的家臣的之一,他很少对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发表意见,可是眼下见楚王殿下打算制造毒盐来贩卖,他自然是不能接受的。 “你想啥呢?”楚王殿下见李淳风一副“冒死直谏”的模样,当即指着面前的两块盐田道:“这一块用来晒盐,一块则是用来制造卤水,晒盐池里的海水,只有卤水池里的一半或者更少,等晒盐池里的海水经过暴晒,生出一层粗盐后,卤水池里的海水也会变得浑浊,如此也就形成了卤水。 之后呢,咱们将晒盐池里的粗盐用刮片小心收集起来,再将这些粗盐倒入卤水池里,接着再让卤水池继续接受暴晒——等卤水池里的卤水晒干后,产出的粗盐就可以使用了。” 当然了,楚王是贤王,所以这还不算完——想要继续提纯,还需要使用草木灰——将卤水池产出的粗盐运到制盐作坊,将其倒入大桶之中,接着加入煮过再冷却的清水,然后加入草木灰。最后等草木灰沉淀下来以后,咱们再在木桶底部开一个大孔,接着用一节掏空的大青竹当做导管,插入木桶底部——大青竹的竹筒之中,要铺一层木炭,一层棉布,一层细沙,经过这层层过滤后,木桶里出来的盐水就可以放入大锅中进行熬煮——而这回产出的,就是精盐了。 而在这个基础之上,如果还需要进一步精益求精,就得用到豆子——把豆子磨碎制成豆浆,然后在最后熬煮盐水的过程中,按照一定比例将豆浆加入进去——这样产出的,就是最上等的精盐了。 不过关于这些内容,楚大王觉得没必要都说出去,因为仅仅是前面这些,就足够家臣们震撼好久了。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料,此时听完楚王殿下一番讲解的都是家臣们,皆是一脸呆愣。 而楚王殿下见大家是这般反应,于是他当即双手叉腰,一脸得意道:“咋?合着你们从前真拿本王当丈育啊?” “不是……”李淳风现在还在消化楚王殿下教授的知识,而一旁的罡子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殿下……这些工艺……您是怎么知晓得呢?” “你猜?”楚王殿下一生行事,从来不跟旁人解释:“以前你们都说本王憨,但是本王才不是这样!——其实那些都是本王的伪装罢了。” “楚王殿下英明!”裴承先身为楚大王的至交好友,他当然知道怎么哄这位大爷开心:“宽哥儿,你是真厉害,反正我是服了!只是……这样的技艺……你就这么明晃晃的说出来……万一泄密……” “不存在!”楚王殿下闻言骄傲地抬起下巴:“本王又不傻——这盐铁的买卖一般人可做不得——敢做这门生意的,谁敢不给本王面子?” 况且楚王殿下打算拿来卖的是将粗盐进一步提纯的细盐——而被他拿来当发财树的,则是用豆浆提炼过的最上等精盐。 而这样的最上等精盐,楚王殿下打算卖的比香料还贵——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产出更多价格更加实惠的精盐,让普通的大唐百姓也能吃得起。 只是这晒盐的人手好说,可是负责提炼粗盐的人手…… 嗯……楚大王倒是考虑过让自己的暗影刺客干干苦力——可是他终究是需要分派给这些暗影刺客们其他任务的,所以楚王殿下想了又想,最终决定——是时候展现一下楚蛮王的作风了。 “殿下?殿下?”——就在楚大王正犹豫不决是该去劫掠高句丽还是劫掠倭国时,王玄策突然出言打断了他的思路:“您现在是在考虑人手的问题吗?这晒盐之法既然可行,那咱们可以招募封地的百姓来帮忙啊。” 第942章 楚大王贩盐 “不是这个。”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接着将目光看向谢闵麟:“谢公,你能给本王找来一万个异族奴隶么?” “殿下,我们是要去海外建国么?”谢闵麟一听楚王殿下说这话,当即眼神都明亮了不少。 “你……算了……”楚王殿下发现谢公绝对是自己麾下最稳健的鹰派——这货跟王玄策不一样,王玄策是偶尔鼓动一下自己然后被窦叔暴扣,但是谢公一直都安安静静不争不抢,只待自己稍微透露出类似想法,他顿时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就差喊“是非成败,就在今日”了…… 唉……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打消了去抢劫异族奴隶的念头。 眼下这种情形…… 只能暂时苦一苦自己的暗影刺客们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窦叔儿跟姜公、洪三他们,如今在干啥呢? 怎么成天都不见个人影啊?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不由将目光看向身边的张镇玄:“镇玄,窦叔儿他们几个在忙啥呢?” “殿下,窦公他们眼下正在想办法安置从长安带来的战马。”张镇玄闻言当即恭敬答道:“毕竟琼州历来战马稀缺,也就是您的到来,才让这里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你小子……”楚王殿下闻言不禁感到有些好笑:“说话就是中听。” “殿下……”一旁的罡子开始吃醋了。 “你再呜呜暄暄叽叽喳喳,你信不信本王揍你?”楚王殿下这会儿才没心思哄家臣呢,因为他需要尽快将琼州经略好。 毕竟楚王殿下的封地不止琼州,其他封地他也要派人管理——而暗影刺客们也不可能一直去制盐。 所以,他眼下必须想办法自己寻一批异族奴隶——谢闵麟的意思他已经听明白了——这么多的奴隶,去海外他能想办法,但是弄到琼州来……动静实在太大了。 这要是被长安城的那位昏君知晓,对方又要睡不着了。 唉…… 贤王真难当啊…… 楚王殿下心中不禁如此想。 ------------------------------------- 接下来的日子里,楚王殿下在和窦师纶商议过后,开始在自己都的封地上继续大规模的开辟盐田,并且雇佣当地百姓晒制粗盐,然后再运到全是“自己人”的制盐作坊,开始大规模制盐。 而这种时候,楚王殿下的身份和窦氏的底蕴就显现出来了。 从琼州运出来的盐——那盐队的护卫都是身披甲胄的,而且盐只要运到广州,便会有各地的商贾进行采购——而且更绝的是——但凡买了琼州的盐,楚大王都会赠送一面写着期限的旗帜,比如“贞观十年八月至贞观十年十一月,楚王府佑之”——这面旗帜就代表着,在此期间内,但凡这个商队在哪个地界出了事——楚王府就会怪罪当地的所有匪帮。 当然了,如果商队被劫了以后留有活口,人家求到了当地官府,官府却不作为…… 那琼州就要来人了——打从知道“响马”这个词儿所代表的含义后,就一直将响马当成毕生所追求的事业的楚大王,绝对会让本地的帮派见识一下“顶级匪帮”的厉害——在攻下山头后,首领必须被枭首示众,俘虏全都押回琼州,去制盐坊当苦力,当然,楚王殿下会给他们工钱的——不过想要离开琼州,不好意思,没可能了。 而且这还不算完,关于当地官员不肯给楚王殿下面子的——在长安有背景的就写信给长安,让太子大哥帮他上压力,背后是五姓七望的…… 十来岁就能把五姓七望玩到“大残”的楚大王,就更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会派人直接在当地贴告示,说此地父母官跟当地响马沆瀣一气,仗着自己是五姓七望的出身,无视大唐律令,在任上为非作歹,抢劫黄口小儿淌鼻涕的麦芽糖,调戏在地里种庄稼的老汉儿…… 反正,楚王殿下不光要搞臭这种懒政官员的名声,他还要让其身后家族的名声一起被败坏。 而经过楚王殿下这么一折腾…… 说实话,五姓七望也就是怒了一下——他们甚至连再怒一下都不敢。 然后,这帮受了楚王殿下的窝囊气的世家家主们,当即勒令族中为官的族人们,必须要对此引以为戒。 凡事涉楚王殿下,尔等必须重视! 没办法啊…… 楚王殿下的战力,大唐周围的这一圈异族已经替大家伙儿测试过了——那是有口皆碑的强大。 而楚王殿下的人品……也不用异族帮着测试——那是众所周知的卑鄙无耻……豪横到家啊…… 至于楚王殿下的智商……当初那一百多万石粮食的事情……至今也是他们不愿提及的痛…… 另外,作为被楚王殿下磋磨的当地官员中,不是没有个别不服气的铁头娃,想着要告状告到长安去…… 呵……可是这些人都忽略了楚王殿下的匪帮,向来都是“团伙组织”。 你辛辛苦苦到了长安,状子是早上递的,上午来接你的就是蜀王、魏王、燕王、梁王中的其中一位,而负责审案的则是太子…… 反正三书六省都得了某位难得英明神武一回的昏君受益,不得插手此事。 哦,对了。一般太子审案,流程都会很快——直接大理寺雅座一位。 可是大理寺监牢的雅座,已经排到明年秋天了——所以头铁的倒霉蛋们最后都只能去刑部大牢。 而刑部大牢……如今总是隔三差五就会关进去一些酒后闹事的长安底层军官。 咱也不知道为啥这帮人犯了事不被关在??京兆府狱??和县狱。 更不知道这帮家伙是得了谁的口信——反正这群本身因为打架才进牢狱的莽夫们,坐监了还要打架,而且专门打这种喜欢去长安告楚王殿下状的官员…… 而且偶尔,只是“偶尔”——赵国公的公子长孙冲、卢国公的长子程处默、琅琊郡公的独子牛勇——这些长安城里的顶级纨绔,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小问题”而进入这座一般只关押重刑犯的监牢。 而且人家家里还懒得派人来捞——就算赵国公很积极,但是他的公子长孙冲甚至都懒得搭理来请自己回家的老管家。 嗯……要说为何会如此…… 大家懂的都懂。 总之,经此一役,大唐上上下下,从朝廷到民间,那些但凡觉得楚王殿下离开了中枢,就要“没落”的人,算是彻底被吓醒了。 “楚蛮王”的含金量,还在直线上升中。 夏去秋来,秋收冬藏,时间很快来到了贞观十年的元正日。 这一天,长孙皇后起得极早,而在她巡视完后宫后,已经临近中午。 于是,她便打算回甘露殿,和儿女们一道用膳。 可谁知她刚进入甘露殿的广场,就看见可爱的兕子小公主蹲守在门口,见到她来,当即便开心道:“母后母后,二哥给你准备了好多好多礼物啊!” “是么?”一年过去,长孙皇后如今已经习惯了李宽的寝殿中不时刷新一些琼州特产,于是她当即笑道:“说起来,母后的确是好久都没收到你二哥送的礼物了呢。” “母后,这回不一样。”兕子小公主闻言先是摇头,随后又伸手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半圆:“真的好多好多啊!母后,兕子领你去看!” “好好好,那兕子牵着母后的手。”长孙皇后怕女儿跑起来摔倒。 “哼哼哼,母后这么大了还爱撒娇,羞羞。”不得不说,如今兕子小公主傲娇起来,跟她那远在琼州的二哥可谓是极为神似。 片刻之后,母女二人携手来到了楚王殿下寝殿。 “母后,你看——这就是二哥给你准备的礼物!”当兕子小公主指着楚王殿下寝殿中,那一箱一箱快要堆成山的赤金、宝石、还有巨大的珊瑚时,小姑娘还不知道,这一幕带给她母亲的震撼何其之大。 “皇后娘娘……”就在此时,守在门边的称心恭恭敬敬将一个信封递给了刚刚回过神来的长孙皇后:“这是楚王殿下给您的信。” “……”长孙皇后伸手接过信封,她甚至有些不敢打开。 “母后,二哥也给你画画啦?”——兕子小公主经常给二哥写信,不过兄妹俩都靠画画交流,偶尔楚王殿下会搭配文字,而一直贴身照顾兕子的女官玉琳,就成了临时的“楚王翻译官”。 “是……画画了……”长孙皇后闻言低声应付了女儿一句,随后她颤抖着将信封打开。 母后,展信悦。 临近年关,长安冬寒,母后记得勤添衣裳,莫受寒。至于殿内些许钱财,半数为今年儿臣于琼州贩盐应交之税款。其余半数,则献于母后,唯望母后少为宫中之事烦忧——另,还请母后代儿转告那昏君:不收商税的皇帝不是好皇帝,十税一应该是当下最好的税收比例。 以上。 另:儿在琼州一切都好,勿念。 (又到了一年一度拜年说吉祥话的环节啦!嗯……那么在新的一年里,小作者祝大家:蛇年吉祥,万事如意,龙马精神,吉星高照,蛇来运转,岁岁欢愉!) 第943章 争吵的帝后 长孙皇后看着信尾的那句“勿念”,不知为何,她的眼眶竟在一瞬间变得通红。 “母后!”——就在此时,青雀和长乐兄妹俩也一起冲了进来:“哇……”——青雀看着二哥寝殿内那些放满了金银珠宝的大箱子,顿时就生出了一种“我也要就藩,我也要财源滚滚”的冲动来:“二哥真厉害……” “不对!”未曾察觉到母亲异样的兕子小公主,听到四哥如此说,顿时将小脑袋高高扬起:“二哥最最厉害!” “是是是,二哥最厉害。”长乐公主见妹妹如此可爱,当即便忍不住上前捏了捏她的小脸,随后她抬起头,见母后此刻略微侧过身,似乎正在调整心情,于是长乐便转头给四哥青雀使眼色,让对方把兕子带走。 李泰如今也已经成了挺拔少年——少时肥胖的身躯因为发育长个儿的缘故,故而苗条了不少,可惜按照他目前一天四五顿饭的架势,估计这好身形也坚持不了多久。而眼下,在收到长乐的眼神暗示后,他当即便弯腰将妹妹兕子抱起:“好兕子,乖兕子,四哥想看看当初二哥为你赢来的那只大鹦鹉有没有长肥,你带四哥去好不好?” “好吧~~”小公主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她又趴在四哥肩头,向母后和姐姐道别:“母后,阿姊,我先带四哥去看肥啾。” “去吧。”长孙皇后闻言温柔笑道:“记得不要跟上次一样喂它太多果干。” “嗯嗯嗯,母后放心!”——兕子公主表示自己是有分寸的。 而在李泰和兕子这对兄妹离去后,长乐公主这才向长孙皇后说明自己的来意:“母后,我和大哥今日都收到了二哥的礼物,也是几大箱赤金和珠宝,二哥信里的意思是让我们拿去随便花,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长孙皇后闻言笑了笑:“宽儿之所以这么做,目的不是单纯的给你和承乾送银钱——他这是在表态,从今往后,你和承乾便能在这长安城里代表他。” “二哥他……”长乐公主这才明白哥哥的良苦用心:“真的一直都待长乐极好呢……” “是啊……”长孙皇后此时内心也有些怅然:“你二哥……当真是极好……” ------------------------------------- 如果说有谁在知晓了楚大王“连夜送来万两金”后,内心复杂到用一段简单文字难以表述的,那么此人除了长孙皇后,剩下的,自然就是李二陛下了。 “这些全都是那竖子送来的?”李二陛下被长孙皇后派人叫回甘露殿时,望着楚大王寝殿中那琳琅满目的财宝时,说实话,之前对儿子贩盐嗤之以鼻的李二陛下,这下是终于老实了:“贩盐……贩盐这么赚钱么?” “陛下,您是不是自动忽略了一些重点?”长孙皇后闻言冷笑一声:“呵……也对,您从来就不关心那些事情……” “观音婢……”李二陛下见妻子如此说,他当即便明白过味来——合着自己又说错话了:“朕只是感慨那竖子生财有道……” “如今国库空虚,这些金银陛下刚好可以拿去填补国库。”长孙皇后本来是想在李二陛下面前为李宽说几句好话来着,可是眼下她清楚,自己的丈夫算是彻底魔怔了——谁说玄武门之变没有因果报应来着,眼下这不就是吗。 只是……苦了宽儿了…… “观音婢,朕没有刻意纵容那小子,朕只是想看看他能弄出个什么名堂来……”李二陛下见妻子生气,于是赶忙解释道:“真的……朕真这么想——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臭小子如今还在替河北道的百姓交税款,朕也是怕他在此事上力有不逮,所以才可以睁一只闭一只眼。” “陛下,为何您当初非要答应宽儿,让他来交税款呢?”长孙皇后闻言更是不解:“如果您真的疼爱,怎会……” “因为那小子的性格不随你也不随我,而是随了他皇祖母!”李二陛下觉得是时候让妻子认清现实了:“那小子言出必践的性子,一诺千金的作风,是得益于母亲对他的教导,这是谁也没办法去改变的。况且……观音婢,当初太上皇非要下令诛杀在窦建德,殊不知此举招来的祸患堪称无穷无尽——那窦建德在河北道的声望一度如日中天,他的死,是河北道百姓过不去的坎儿——如今宽儿这个被打压的贤王,纵然被贬琼州,还在心里惦记着他们,还愿意替他们代缴十五年的赋税——观音婢,你觉得河北道的百姓们会如何看待宽儿?” “……”李二陛下此番话语落下后,长孙皇后也茫然了。 直到许久之后,她才幽幽开口道:“所以陛下,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朕是皇帝。”李二陛下见妻子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意图,于是干脆选择坦白:“朕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宽儿可以是贤王,也可以是反王——这孩子少年得志,比朕当年还狂妄,所以朕绝不相信他会选择平庸的过完这一生!而且就算他愿意,朕也不会允许! 至于承乾……他身为太子,也应该有人在身后时刻鞭策不是么?”李二陛下说到这里,突然眼神微微一黯:“人生在世,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琼州那样的偏僻之地,他手底下的窦氏家臣,难道全都愿意待在那荒岛之上?况且……” “陛下跟妾身说这些,是想让妾身体谅您?”长孙皇后在李二陛下说到兴头上时,突然开口打断了他:“陛下,妾身其实很想知道,您这一生,到底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是单纯的将宽儿视作自己的儿子,而不是手中的棋子呢?!” 第944章 前三都有谁 长孙皇后的这番诛心之问,当可称得上是真正的石破天惊。 起码李二陛下面对这般赤裸裸的追问,他是半天都没能给出一个答案来。 良久,李二陛下突然有些感伤地笑道:“朕现在真的理解了父皇——所谓孤家寡人,便是‘独坐高台,夜听雨声’,朕所见所思,旁人可能真的没办法感同身受……” “妾身的确无法感同身受。”长孙皇后觉得这天再聊下去,已经没什么意思了,于是她淡淡开口道:“妾身今日其实是想向陛下谏言:这农税征得,为何商税征不得?如今已经是贞观十一年,大唐也开始走向盛世,陛下若想施展心中抱负,就少不得财富支撑——而我大唐的商贾们,也该为国朝出一份力了,另外,妾身还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这商税,就按十税一的比例来征收如何?” “……”李二陛下在听完长孙皇后的建议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把媳妇儿一下子给得罪狠了:“这是……宽儿的意思吧?” “是妾身的意思。”长孙皇后的态度坚决得很:“妾身又不是没读过书。” “……”李二陛下闻言先是苦笑摇头,随后又只能无奈道:“好好好……观音婢,你的谏言,朕会好好考虑的……” ------------------------------------- 这边,长孙皇后和李二陛下进行了一场不愉快的对话。 而另一边,兕子小公主和魏王殿下也不怎么开心——因为兄妹俩喂肥啾的时候太过于热心,结果使得吃不下的肥啾一怒之下先是扑腾翅膀飞到了殿内屏风上,随后又为了躲避李泰的擒拿手直接奋力飞上了房梁。 于是……这些没戏唱了魏王殿下,只得开始哄着即将抹眼泪儿的妹妹:“兕子啊……要不咱们在这里等等……可能肥啾一会儿自己觉得无聊,就下来了……” “嗯……”小公主闻言扁了扁嘴,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可是……她还是故作坚强地点头道:“那四哥……我们去找三哥玩吧?” “好好好……四哥马上带你去,马上带你去!”——魏王殿下虽然不知道二哥在这一年中是怎么如此迅速且悄无声息的将琼州的特产送到宫中的,但是他知道,一旦自己惹哭了小兕子,那么就算将来自己去封地就藩……都很可能遭受二哥的实地制裁——而且一般情况下,二哥是不会等那么久的…… 如果真让二哥等那么久……那很可能就是楚王殿下率兵攻打魏王殿下的地盘,而魏王殿下手下的士兵绝对不会做任何反抗——因为大家都知道,楚王殿下这么干就是单纯的想揍弟弟而已,没人会拦着,也没人会玩命。 毕竟玩不过…… 言归正传。 在李泰抱着妹妹兕子离开甘露殿后,女官玉琳见状当即选择跟上,只是她在离开前,对守在殿外的另一位长孙皇后的贴身女官玉碧使了个眼色。 后者见状微微点头,表示知晓。 随后,她悄然目送兕子公主被四哥抱着离开广场,接着,她便下令让殿内的宫人全部退出去:“你们都先退下,若是再度惊了兕子殿下的宝贝鹦鹉,也是个麻烦。至于我,要留下来想办法引这鹦鹉从房梁上下来。” “唯。”宫人闻言纷纷领命退下,甚至最后离开的那位,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在宫人们都离开之后,玉碧先是站在殿内细心聆听了一会儿殿外的动静。在确定一切如常后,她便脚步轻快的来到肥啾所处的那根房梁下,接着微微起跳,用手搭了一下屏风顶部,经过这番借力,她整个人就好似蜻蜓点水一般,快速向上飞升。 “混账!混账!”躲在房梁上的肥啾,刚骂了两句,然后便被玉碧掐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随后,擒住肥啾的玉碧缓缓落地,在这个过程中,她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好了,别闹……”玉碧有些无奈的抚了抚鹦鹉的脑袋,随后便轻轻将其塞回鸟笼中。 ------------------------------------- 长安有高手?!而且这高手还是玉碧?! 彼时在琼州岸边垂钓的楚大王,算是彻底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惊呆了。 但随后他便反应过来:这八成是那昏君安排在母后身边,用来护卫其安全的吧。 嗯,想通其中关窍的楚大王,刚想继续垂钓,但转头想想又觉得不对劲。 随后,在心中这个想法变得愈发强烈之前,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往了琼州府衙,见到了在此办公的窦师纶:“窦叔儿!窦叔儿!本王有大事——” “——殿下,臣现在没空陪您钓鱼——就是那什么‘美人鱼’也不行!”虽然窦师纶也很想休息,可是摊上楚大王这么个不管事儿的家主,他也只能当个苦命的天选家臣:“开年后,咱们就得——” “窦叔儿,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楚王殿下见窦叔还要伏案办公,于是他大步来到桌案前,将对方扯到一处僻静地,接着一脸神秘道:“窦叔儿,本王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我母后身边的贴身婢女玉碧,她会武艺!” “就这?”窦师纶闻言没好气地看了楚大王一眼:“您还有事吗?” “不是……窦叔儿?”楚王殿下发现对方似乎还有好多事情瞒着自己。 “王玄策之前是不是对宇文擎说过,年轻一辈的窦氏家臣里,他的武艺勉强排进前三?”窦师纶见楚大王非要追问,于是他也摊牌了:“这么说吧,玉碧单手能揍他们俩儿。” “那岂不是能打三个宇文擎?!”楚王殿下闻言顿时惊呆了。 “宇文擎?”窦师纶似乎不懂楚大王的幽默:“那可能还要——” 窦师纶话说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李宽此刻在装作不经意的低头的那个瞬间,两道泪痕正飞速从他脸颊划过。 如今的楚王殿下,威风不可一世,天下之大,纵然英杰无数,可是在他面前,似乎也都不怎么够看。 可即便强大至此,楚王殿下心中永远都有一块无比柔软的地方。 好嘛……祖母…… 孙儿就说您怎么舍得让孙儿小小年纪就深陷皇宫大内呢——毕竟姜去这个家伙从前也不是很靠谱啊。 原来……原来在很久很久以前,您就替孙儿做好了所有的防范…… 第945章 婚期将近 楚王殿下自上次从塞外归来后,他往宫里派遣暗影刺客的本意,是为了守护兄弟姊妹们,可是在意外察觉出玉碧的身手后,他属实是没想到,居然意外从窦叔口中得到了如此惊天的秘密。 当然,在明白这一切都是祖母的安排后,楚王殿下也就什么都懂了。 一切都如祖母曾经所预料的那般…… 只是自己一直守着本心,这才没有让祖母的那些周全安排都用上…… “殿下,莫要伤怀。”窦师纶见楚王殿下此刻情绪低落,于是他当即温声安慰对方道:“您做的足够好了,别说臣,就是老夫人,恐怕都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窦叔儿……”楚王殿下见窦师纶安慰自己,当即笑着摇摇头:“我没什么事……您不用担心。” “真的不用担心吗?”窦师纶闻言忽然话锋一转:“这开年以后,再有几个月,您便及冠了,及冠之后便是大婚……您到时候打算怎么安排呢?” “需要这么急么?”楚大王闻言眨了眨眼睛:“大婚的事……本王先前只不过是提了一嘴而已……” “您也不小了。”窦师纶见楚王殿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当即有些好笑道:“难不成您还打算让您的那些红颜知己再等等?萧瑀那老儿已经接连好几个月都在写信催促了——萧皇后的身体状况已是每况愈下,她现在就强撑着一口气,希望看见自己的孙女儿嫁个好归宿。” “嗯……”楚王殿下闻言突然有些怅然:“萧阿婆……也……”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窦师纶觉得在这种事情上面多聊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不过既然提到婚礼,那么有一件事肯定是逃不过的:“殿下,您打算将楚王妃的位子给虞怜儿,臣等也是支持的,可是陛下那边,您怎么着也得提前知会一声——毕竟到了‘册妃’那一步,必须要由陛下派人带着圣旨,前往虞府进行宣读的,之后——” “这个我都知道。”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示意窦叔儿不必再继续说下去:“但是窦叔儿,我其实……”楚王殿下说到这,语气一顿,接着才道:“我其实想让我的孩子全部都姓窦。所以我不想要什么册封的旨意,那昏君是贯会得寸进尺的,这您又不是不清楚。” “殿下……”窦师纶也是第一次知道,楚王殿下居然会如此决绝——因为原先他只是说让嫡长子姓窦,但是眼下他的打算……可以说是彻底斩断了过往。 “我想得很清楚。”楚王殿下见窦师纶想要开口劝阻自己,于是干脆自己抢先开口道:“窦叔儿,我如今是谁也不欠——那昏君我不欠,至于皇祖父,其实也是如此。 至于这李家家主的信物,等皇祖父他老人家……故去后,我会找个时间送回宫中。” 楚王殿下对待此事的态度之坚决,从他的话语中已经足以窥见一二。 所以窦师纶便也停止了劝解的念头。 可是……在他心中,此刻也多多少少替九泉之下的太穆皇后感到了一份欣慰。 不过,随后楚王殿下的话,就让窦师纶的心情好似晴天霹雳一般,来了个大转弯:“窦叔儿,你看本王如今是不是可以开始为攻打高句丽做准备了?” “殿下……您可真是……”窦师纶就不明白了,为啥自家家主都被“发配琼州”了,这货还能对北边的高句丽念念不忘:“这仗不能像您说的那么打!” “咋了嘛……”楚大王觉得窦叔儿未免有些太敏感了:“泉盖苏文那个狗东西,居然还敢算计本王,这事儿是真不能忍,窦叔儿,本王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啊窦叔儿……再说了,这一仗本王是有把握打赢的呀,咱们从海上过去,在新罗登陆,然后——” “——殿下,这一仗您如果打了,还打赢了,那这琼州……咱们恐怕也待不了了。”窦师纶有时候觉得自家家主其实什么都知道,但是偏偏在有些事情上他就轴得可怕。 “待不了那就不待了呗。”楚王殿下眼见计划被窦叔儿识破,于是只得摸了摸鼻子,以掩饰尴尬:“窦叔儿,大不了咱们扬帆出海,去寻找传说中的隋炀帝宝藏!” “那玩意儿……”窦师纶闻言抿了抿嘴:“咱们家倒是得了一点儿。” “啥?!”楚王殿下也就是随口一说,谁知居然歪打正着了! “所以您就算想编借口,也换个合理些的来!”窦师纶显然是不想解释窦氏是怎么弄到人家隋炀帝留下来的财宝的,毕竟这事儿虽说大家都是各凭本事,但是“得了便宜就该低调”的道理,窦师纶还是懂的。 至于为啥不肯告诉楚王殿下,那还不简单——这位大爷就没低调过。 “窦叔儿,说说呗……”楚王殿下还不死心。 “殿下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就速速离去——臣这边还要核算给长安的赋税呢。”窦师纶显然是不打算多说了。 “好吧……”楚王殿下见状也只得悻悻而归。 第946章 失眠的李二陛下 又是一个月后,在阳光明媚的春光中,楚王殿下又带着自己的好兄弟李怀仁、房遗爱、裴承先等人,在海边的沙滩上试验起了新型火器。 只见楚大王让自己的暗影刺客们两两一组,接着每组都扛着一根约莫七八寸粗,长约半丈的榆木。 而在榆木的中心,被挖出了约莫一寸半的圆孔,圆孔深三尺三,而且从开口到底部,每隔一寸半,就有一道铁皮死死捆住树干。 而眼下,楚王殿下令暗影刺客在往榆木炮内塞入足够分量的火药后,又将一些细小的棱形铁块给塞了进去,然后将榆木炮对准二十丈开外,挂着铠甲的木桩发射。 “嘶……”随着简易引信被点燃,在片刻之后,随着一声“轰隆”的巨响,一阵耀眼的光火从那榆木炮的炮口射出,接着,在一阵黑烟中,这根榆木也彻底报废。 而楚王殿下却不关心这个,只见他快步跑到标靶跟前,然后发现盔甲之上有不少被砸出来的凹痕,有的还被砸出了细小孔洞。 “宽哥儿,你这玩意儿……有点可怕啊!”裴承先只比楚王殿下晚了一步,可当他再见识过榆木炮的杀伤力后,也不禁咂舌道:“人能着甲,但是马匹也能着甲的可就不多了——而且牲畜天生畏火,你有这玩意儿,面对骑兵大规模冲锋的时候,有奇效啊!” “是吧?”楚王殿下闻言骄傲地双手叉腰:“这玩意儿本王是打算在跟吐蕃、吐谷浑、薛延陀、吐火罗这四家合作打天竺的时候,最后捅刀子用的——天竺给谁都可以,但是不能给他们,尤其是吐蕃,毕竟这帮马匪有了产粮地,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宽哥儿,你想得这么远?不愧是你!”一旁的李怀仁闻言忍不住对李宽竖起了大拇指。 “宽哥儿,你下手这么黑?不愧是你!”——房遗爱也想保持队形。 可惜……他一抬脚就注定要遭罪。 “你小子……”楚王殿下想都不想就送了房遗爱一记鞭腿:“到底会不会说话?本王这是腹有良谋!” “好吧,宽哥儿你腹有良谋……”房遗爱如今在琼州岛过得是贼开心,房家本是书香门第,可奈何他房遗爱一心向武,所以这也就造成了以往在长安时,房遗爱总觉得自己跟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但是如今来了琼州,那就大不一样了。 就连最向文人的王玄策和谢闵麟,都能轻轻松松打十个,所以琼州对他房遗爱来说,是福地,是宝地。 当然了,如果高阳不隔三差五的委托自家二哥提供“代打”服务,那房遗爱就更觉完美了。 “也不是那么有良谋。”楚王殿下见房遗爱连马屁都拍的如此不走心,于是他当即善解人意道:“咋的?是想高阳了?没事,本王回头就给她写信,说你在琼州天天上街撩拨人家貌美如花的小姑娘,简直乐不思长安——这样一来,她就不会想你了——而她不想你,你还想她干啥?尊严不要了啊?” “不是……”房遗爱突然意识到自己之所以隔三差五被揍,真正的原因好像不在高阳那:“我说宽哥儿,咱们可是从小到大的好兄弟,你怎么能……做人要厚道啊!” “你滚!”楚大王闻言当即仰天翻了个白眼:“你个混账玩意儿,你敢说你前两天没上街去西市那家豆腐店买豆腐?” “宽哥儿,那家店的老板娘都四十有四了……”房遗爱觉得自己迟早得被冤死。 “可人家的女儿貌美如花啊!”楚大王闻言把眼一横:“是吧怀仁?” “啊?”李怀仁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恍然大悟道:“哦……好像是这样……对吧承先?” “……”裴承先本来是不打算掺和这种无聊的话题的,但是架不住宽哥儿的情报工作做得一塌糊涂:“那什么……宽哥儿,我听说那家豆腐店的老板娘,生的是个儿子——只是那位兄台喜欢穿女装罢了……” “哇……”从前穿过一回女装的楚大王觉得这事儿可真是耐人寻味:“想不到这世上竟真有此事——这是男扮女扮上瘾了?唉?遗爱——你这满脸失落是什么意思?” “我……”房遗爱觉得自己可真是百口莫辩,于是他索性把心一横,实话实说道:“我是感叹命运捉弄,竟然让我遇到了你们这帮混球儿兄弟——宽哥儿,你要是这般陷害我,那我可真是跳进海里都洗不清了啊……” “真的吗?”楚王殿下闻言眨眨眼睛:“我不信。” “我也不信。”李怀仁向来是懂宽哥儿的,这会儿,他已经提前占位,封死了房遗爱的退路。 “我也……”裴承先刚想开口,结果此时已经察觉出要被丢进海里的房遗爱突然撒腿便跑。 那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哥几个开始在沙滩上进行疯狂追逐,楚大王嘴上还嚷嚷着,说发誓要将这个未来妹夫给丢进海里去去味…… ------------------------------------- 长安,永不似琼州那样风平浪静。 李二陛下在开春以后就得了一种怪病——他每晚都要做噩梦,可偏偏梦醒以后又记不得自己具体做了什么噩梦。 更奇怪的是,李二陛下哪怕在梦中急到满脸通红,浑身冒汗,可他偏紧咬牙关,连句梦话都不曾有。 于是,在这般折腾了一段时日以后,气色每况愈下的李二陛下将自己遇到的麻烦跟大臣们简单的交流了一番,希望大臣们能给出解决的办法。 可面对这样奇怪的难题,一帮文臣们商讨再三,最终就得出一个结论:请太医,太医不行,就张贴皇榜。 而李二陛下对此提议却不怎么感兴趣:补血安神的药汤他已经快要喝到吐了,没啥用。 于是,武将们见状给出了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尉迟敬德主动请缨,要和秦琼一道给李二陛下站岗。 此言一出,李二陛下顿时感动不已:因为爱卿——朕不再轻易感到彷徨…… 是夜,两位老将军披坚执锐,守在了李二陛下的寝宫门口。 而长孙皇后则是出于对两位老将军的尊敬,带着兕子去到偏殿,和长乐公主凑合了一宿。 至于稚奴,则是又去了四哥青雀的寝殿——兄弟俩抱着二哥从琼州送来的炸小黄鱼咔喳咔喳啃了老半天,然后各自用对方的衣袖擦了擦嘴,接着潦草睡下。 而这一夜,可谓是漫长无比。 尤其是到了后半夜,初春的寒风呼啸吹过,身着铁甲的老将军也有些吃不消。 而就在此时,一道黑影飞快掠过殿外走廊。 “谁?!”秦琼和尉迟恭听到动静,当即便低声喝道。 没人回答他俩的问题,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蒙面死士拎着两个酒葫芦,来到两位老将军面前站定后,将手中的酒葫芦递了过去。 “你是……楚王殿下的人?”秦琼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那黑衣死士闻言点了点头,而一旁的尉迟恭已经接过酒葫芦,拔起瓶塞饮了一口,接着忍不住惊叹道:“好酒!” 秦琼见状,瞬间便领会了楚王殿下的用意,于是也笑着接过酒葫芦,自己饮了一小口:“确实是好酒!” 而黑衣死士见两位老将军接过暖身的烈酒,于是他又从怀中掏出两块热乎乎的肉夹馍,分别递给两位老将军。 这下……就连尉迟敬德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楚王殿下这……” 可黑衣死士却始终都没开口说话,在做完这些后,他看了一眼殿内,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只是在他离开后不久,寝殿内突然响起了李二陛下的呼噜声,连绵不绝到天亮。 第947章 海图和琉璃器 次日清晨,李二陛下于睡梦中醒来,见两位老将军依旧忠心守在殿门口,不禁感动万分。 “两位爱卿,辛苦了!” “为陛下排忧解难,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本份,何况只是守夜而已,算不得什么辛苦。”秦琼闻言当即朝李二陛下躬身一礼,随后他想了想,又道:“不知陛下昨夜是否还有被噩梦惊扰?” “说来也巧,朕只知道一觉醒来浑身轻松,至于其他的,朕统统记不清了。”——李二陛下说的是实话,但也不全是实话——比如他就没好意思跟两位老将军提,自己醒来后发现鬓角连同枕头都是湿的。 不过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睡觉时出汗罢了。 “陛下,既然您能休息好,那么臣等也就放心了。”尉迟敬德显然看出了秦琼此时的犹豫,于是他抢先开口道:“那若无其他事……臣这便先和翼国公先回去歇着了。” “那爱卿今晚……” “今晚臣等还来!” ------------------------------------- 在拜别李二陛下后,卸去甲胄,披上外袍的尉迟恭和秦琼并肩走在御道上,眼见四下无人,于是尉迟恭率先停下脚步:“秦兄,你可千万不要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对陛下说啊……” “尉迟兄,难道你也……”秦琼是怎么都想不到,尉迟恭居然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楚王殿下是什么样的人,如今大家也都看清了。”尉迟恭见秦琼似在怀疑自己的立场,于是赶忙道:“而我之所以不让你多言,其实是本着大局为重的想法——房公不是说过么,眼下这两年,是大唐休养生息的关键时期,不能再出一点乱子。况且秦兄,你难道还认为陛下不知道皇宫里边儿有楚王殿下的人?先前御书房发生的事情……你又不是没听说过,再者说,如今楚王殿下隔三差五就给皇子公主们运来琼州的特产,有时候我们这帮老家伙也是人人有份——你觉得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陛下,会毫无察觉?” “你是说……”秦琼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陛下这是故意在装傻?” “也不尽然。”尉迟恭闻言笑了笑,随后道:“有些事情,陛下知道,我们也知道,但是大家都不说出口,那就没人知道。” “……”秦琼没想到,尉迟恭居然还有这样的大智慧:“尉迟兄,老夫以前还真是小看了你。” “别别别,这原话不是老夫说的。”尉迟恭闻言赶忙摆摆手:“是我夫人说的。” “哪一个?”秦琼闻言微微一笑,接着重新迈开腿:“尉迟恭好福气啊……” “嘿!你这老儿……”尉迟恭见秦琼居然还调侃自己,不由气得大叫:“当真是不识好人心!” ------------------------------------- 贞观十一年,五月初一。 琼州。 楚王殿下带着张镇玄,在振洲府衙见到了“风尘三侠”中的大哥,琼髯客,张仲坚。 “在下张仲坚,拜见楚王殿下!”——张仲坚看着眼前这位丰神俊朗的年轻人,他很难想象对方就是三妹信中所说的平定西北的少年英雄。 “哎呀!张公,本王见到您,就觉得一股英雄气扑面而来!实在是让本王好生惊讶——以前在长安,那满堂公卿加起来,似乎都不如张公您一人的气场强大呢!”楚王殿下夸完张仲坚,还没等对方接话,便微微偏头对身边的张镇玄小声道:“镇玄……” “三七开。”张镇玄的回答也很简单:三招之后,便可以准备头七了。 “哈哈哈哈……楚王殿下可真是个妙人儿。”张仲坚身为习武之人,听力自然极好,只是他此刻一边惊讶于楚王殿下的莽夫性格,一边又感慨张镇玄的自信:“小天师,年轻人说话不能口气太大……” “很保守。”张镇玄闻言眨了眨眼睛。 “……”张仲坚闻言一下愣住了,但是……想到老天师当年的豪杰盖世,本身也是豪杰的老张决定姑且不与小辈计较。 于是他当即对楚王殿下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殿下,不知道您能不能将精盐生意,也分给在下一份——当然,在下也懂投桃报李的道理——我用香料跟您换,您看可以么?” “好说好说。”楚王殿下闻言微微一笑,他看得出张仲坚如今已经把自己摆在了窦氏盟友的位置,对于这个,楚王殿下其实也心里有数,所以他也没恼:“不过张公啊,光是精盐哪够啊……张公,你要琉璃不要?” “殿下,这琉璃太过贵重……”张仲坚刚想推辞,谁知楚大王下下一句就来了:“贵重什么呀!张公,这琉璃……本王先送你两箱,你要是觉得琉璃品质还过得去,那咱们再继续做生意,如何?” “这……”张仲坚没想到楚大王居然如此大方:“在下这样岂不是占了殿下您的便宜……” “自家人,不说这些。”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而张仲坚也在犹豫片刻之后,当即点头道:“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和气生财,皆大欢喜。”楚王殿下闻言眯眼而笑:“没有什么却之不恭,只有宾主尽欢。” 第948章 武诩的到来 张仲坚在琼州没有待几天,便带着一大船琉璃器离开了。 而楚王殿下也从对方身上赚了大把的金子——是的,张仲坚财大气粗,结账的时候,用的全是赤金。 “发财啦发财啦。”振洲府衙的库房内,楚王殿下看着满满当当一屋子的赤金,喜笑颜开:“镇玄,你还真别说,这种大把大把赚钱的感觉,可真不错!” “殿下,您为何不让臣敲打一下张仲坚呢?”张镇玄此时还在为先前张仲坚话里话外所持的立场而耿耿于怀。 “镇玄,你以为张仲坚凭什么敢那么跟本王说话?”楚王殿下闻言将目光转向对方,同时脸上也再无笑容:“因为他知道,他有本王需要的东西——之前海图的事情,窦叔儿向他催了好几遍,可他愣是装傻充愣,不给回应。 可他这次来振洲后,本王先是送他两箱琉璃,又以极为低廉的价格卖给了他整整一船货。所以他才在走的时候,将自己这些年来绘制的海图给了本王一份。你看,事到如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本王的要求他也满足了,你说本王为啥还要跟他计较呢?” “殿下,此人不念旧恩!”张镇玄闻言愤愤不平道。 “镇玄啊,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和窦叔儿这样的。”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所以本王才格外珍惜你们对本王的这份忠诚,至于张仲坚……看在李伯伯和红婶婶的份上,本王怎么好跟他多做计较?再说了,人家当初也没说加入窦氏成为家臣,所以这份恩情他总归是有归还的时候——其实本王猜测,他这次来,本来就是打算拿海图报恩的,但是本王拿一船琉璃器堵了他的嘴——现在该难受的,是他啊……” 楚王殿下说完这些,突然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唉……本王有时候也奇怪,怎么越长大,反而越不自由了……比如现在,你看本王身在琼州,逍遥自在,简直算得上是天南的土皇帝,可本王对这些压根就不在意。” “那殿下到底想要什么呢?”张镇玄闻言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脑袋:“本王最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自己会不会有朝一日——” “——殿下,大事不好了殿下!”就在楚王殿下将话题继续深入的时候,宇文擎突然从外边跑了进来:“殿下,刚刚收到消息,应国公武士彟派人护送小武娘子前来琼州,如今人都到了雷州了!” “啥?”楚大王一听这话,突然就从座位上站起身:“这么突然?” “也不是很突然吧殿下……”宇文擎闻言挠了挠脑袋:“窦公说,武士彟这是借机表达对您的不满呢——毕竟您将王妃的位置给了怜儿小姐。” “……”硬气如楚王,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茬。 “殿下,要不臣去一趟荆州?”张镇玄见不得有人跟家主顶杠。 “别,孙道长好不容易把他给治好了,你再给他打坏咯,本王的名声也算是彻底完了。”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接着便抬脚往外走:“别愣着了,赶紧出发,陪本王去雷州接人!” 两日之后,雷州港口。 “武妹妹!”楚王殿下从大船上下来后,第一时间便赶到了雷州城里最大的客栈,与分别两年多的武诩相见。 “哼!楚王殿下,你抱谁呢?”就在楚大王进门之后,准备将他以为的武诩搂在怀中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登徒子!那是我妹妹!” “哈?”楚王殿下闻言赶忙停下脚步,然后转头向声音来时的方向望去,这才见到出现在屏风旁的武诩。 呃…… 不得不说“女大十八变”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如今的的武诩,已经不似两年前那般,是位明艳动人的娇俏少女——如今的她,身材较之过往愈发挺拔,容貌亦是到了倾国倾城的地步:“武妹妹……”楚王殿下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随后指了指身前正在捂嘴偷笑的小姑娘:“怎么把小姨子也带来了?” “……”好嘛,小姑娘这下笑得更开心了:“姐姐,我就知道,楚王殿下是铁定要娶你过门的。” “你闭嘴!”武诩闻言呵斥了一句,随后又对跟在李宽身边的张镇玄和宇文擎道:“劳烦二位暂且回避,我有话要单独和楚王殿下说。” “镇玄,你跟宇文擎在外边儿等我。”楚王殿下知道宇文擎和张镇玄不会听从旁人的命令,于是也不等他俩问询,便主动表了态。 “四姐,我也要离开吗?”武诩的妹妹武依依当即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将目光看向武诩。 “你说呢?”武诩微微挑了挑眉。 “好吧……”小姑娘见状吐了吐舌头,随后识趣的离开了——只是在踏出房门后,她居然还贴心的把房门给关上了。 这一下,可让楚王殿下尴尬了:“哎呀这小姑娘……怎么如此懂事……” “哼……”武诩闻言不禁俏脸微红:“殿下此言何意?” 楚王殿下闻言也不说话,只是大步上前,一把将佳人搂在怀中,随后只听他柔声道:“这下,本王可没抱错吧?” “哎呀……你还说!”武诩闻言忍不住伸出小手,捶了一下李宽的胳膊,随后只听她低声道:“殿下……您这两年,还好吗?” “呃,说实话,不太好。”楚王殿下闻言送来怀中地美人儿,与其两两对视:“本王最近天天担忧将来后院起火的事情,为此本王可谓是食不下咽,寝也难安,所以本王在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绝对不再惹桃花,咱们一大家子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你也就这张嘴会撩拨人心……”武诩闻言没好气地撇撇嘴,随后只听她小声道:“长安那边……以后真的不回去了吗?” “是回不去了,不是不回去。”楚王殿下闻言苦笑一声:“武妹妹,你能明白本王的意思吗?” “我明白。”武诩闻言点点头:“等什么时候太子当了皇帝——” “——嘿呀!”楚王殿下发现自己的未来媳妇儿可真随自己啊:“武妹妹,你这一开口,那昏君可又要‘崩’了啊……” “啊?”武诩闻言有些尴尬地皱了皱鼻子:“那殿下……会不会怪我一时失言……” “那肯定是要怪的。”楚王殿下闻言当即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至于怎么责罚,你得容我好好想想……” “你还演上了?”武诩也不知怎的,在李宽面前,她总是忍不住变得活泼:“李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老夫人她当初给我们定下婚约时,我可是……可是……” “是有这么一说。”楚王殿下闻言抢对方的小手抓在手中,旋即又将其按在自己的胸口:“但是……小武妹妹,你要明白,在本王这里,你们都是本王的妻子,以后咱们家的家事,那都是少数服从多数,不存在谁一言独断——这一点,本王还是能保证的。” “真的?”武诩闻言突然眼睛一亮。 “假的。”楚王殿下像是突然察觉到了某种危险信号,但他还是舍不得让对方失望,所以在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对方发烫的额头后,他才悠然开口道:“本王一人算三票,不过分吧?” 第949章 楚王殿下也有人罩了 因为武诩的到来,楚大王在琼州的日子开始变得不那么“自由”起来。 “武妹妹,你信我啊!本王绝对没有去什么春芳阁、青玉坊、莲香楼之类的地方——那都是怀仁这个狗东西带着承先、令武表哥还有遗爱他们去的,对了,陆郢客那小子也有份!唉……想他好歹也是堂堂大儒之孙,居然也——”楚王殿下说到这,面上神情多了几分伤感:“这让本王如何是好啊……” “哼……要不是窦伯伯让我暂时代管楚王府的账本,我还不知道殿下您是如此的……”武诩说到这,自己也觉得有些忍俊不禁:“如此的……‘义薄云天’呢!” “你不生气就好。”楚王殿下觉得这种事情只要自己没参与,那么就算自己被好兄弟一天在崖州、振洲、儋州这三个地方,联合“请”了八顿吧? 所以武诩现在跟自己说这些,也只是……出于小情侣之间偶尔的调笑——毕竟他楚大王身子骨再好,也架不住这么折腾啊。 “可是殿下,我还是有一事不明。”武诩见话题已经聊开了,于是她便干脆说出了自己看完账本后的疑惑:“您去年一年贩盐所得的收入,基本上已经全数运往了长安——甚至我仔细看了一下账本的结余,只有可怜的一千贯钱,这……难道说您以后都要这么做生意?” “哦,你说这事儿……”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随后便对武诩解释道:“今年主要是给母后分了三成,然后又额外给那那昏君三成,等明年朝中定下商税的份额后,咱们按照那个额度去交税就行了。 至于大哥和长乐那边,每年一成肯定是不能少的——本王之所以明目张胆的给他们分钱,就是告诉旁人本王永远会给他们撑腰。 而他们,则需要给宫中的其他兄弟姊妹撑腰。 这也算一种良性循环吧。 反正不管是大臣们,还是世家家主们,想要算计到孤的兄弟姊妹们身上,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扛不扛得住将来本王披甲执矛,亲自上门的兴师问罪的因果!” “殿下……”武诩听完楚王殿下这番话,再联想起自己家中的兄弟,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心上人,似乎愈发伟岸了:“您真是位重情义的人。” “这玩意儿在天家就是弱点。”楚王殿下闻言突然叹了一口气:“好在本王一直都得祖母庇护,这才能有今日。不过话说又说回来了,其实本王贩盐,真不为获利——本王将最好的精盐卖到跟极品香料一个价格,为的是拿去补贴只能吃得起一般精盐的百姓们,毕竟他们以前想要吃到这种品质的盐,那是想都不敢想。” “可是殿下,您此举的用意是好,万一长安城里的那位……”如今的武诩,虽然还只是一位刚刚及笄的妙龄少女,可是她看待问题的眼光却格外毒辣:“殿下,您这番举动,落在有心人眼中,就是在招揽人心啊……” “没事儿,河北道的赋税如今还是本王在代缴呢。”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接着又笑道:“嗯,小武妹妹,你说好笑不——以前本王在长安横行霸道,去了西北又走马横刀,从西域砍到高句丽,本王的恶名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说说……当初谁能想到,事到如今,本王居然是靠着这个,居然完美的洗脱了可能获得的‘谦恭’名声——其实本王心里清楚得很,一个身在琼州永不入中原的楚王,才是大唐的贤王。 所以,不管本王接下来打算干什么,只要本王身在琼州,本王就是渡尽世间苦厄——那也是无碍的。甚至那昏君说不得还要去太庙,向李家的列祖列宗禀告,家中出了本王这个麒麟儿呢!哈哈哈……” 楚王殿下的笑声里,充满了悲凉。 以前那些从来懒得去想的事情,如只要心生一念,就能对过往一切了然于心。 所谓的长大成人啊…… 当真没意思透了! “殿下……”不知何时,楚王殿下感觉一阵香风袭来,随即,他便被武诩搂住了脖子。 “唉?”楚王殿下没想到今天能吃这么好:“武……诩儿,我没事……而且我伤感也不是因为对那昏君失望……” 毕竟长安城里让自己失望的,不止那昏君…… “我不管!我不许你难过!”武诩闻言当即顶着一张霞飞双颊的俏脸,从楚王殿下胸前抬起头,此时两人之间的氛围,显得有些……过于暧昧。而像这样大胆的行为,换作以前,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的:“以后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陛下都不可以!” “好好好……”楚王殿下闻言微微一笑,接着抓起对方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打从今天起,本王也算是有人罩着了……” “哼……”武诩闻言,突然站起身,用下巴点了点楚王殿下的额头:“好!从今天起,殿下,我罩着!哈哈……” 说到最后,她自己都不禁笑出了声。 ------------------------------------- (今天一更,算休息。) 第950章 楚大王的烽火台 炎炎夏日,蝉鸣声声。 楚大王坐在自己的楚王府大厅上,一边吃着李怀仁亲自下海捞上来大龙虾,一边听他汇报最近高句丽那边的时局动态。 “泉盖苏文自从坐上莫支离的位置后,便大刀阔斧的在国内搞改革,看样子,他似乎正在厉兵秣马,并且随时准备南下。”李怀仁说完,见楚王殿下贴心的给了自己一个螃蟹,于是便笑着接过,开始准备享用。 “他想得倒是挺美,但是本王会让他如愿?眼下——唉?唉!李怀仁,本王是让你剥蟹,没让你吃好么?!” “宽哥儿……”李怀仁闻言放下即将入口的螃蟹,有些无奈道:“那你为何不早说?”说完还要将螃蟹还回去。 “算了,你吃吧……”楚王殿下见对方还挺自觉,当即摆摆手:“说回正事——长安那边没反应?” “还能有什么反应?往边境增兵呗。不过我觉得短时间内应该打不起来——因为我那个废物大哥如今在辽城当校尉,真要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我爹可能还没表态,我大哥就得写信回来向家里求救了。” “你这张嘴也是够损的。”楚王殿下闻言笑笑,对此事不作评价。 “我嘴损么?一般般吧,我那大哥啥人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宽哥儿,你最近怎么奇奇怪怪的?”李怀仁发现最近总是瞧见自家老大最近老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于是好奇道:“难道是……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儿……过门啦?” “嘿,你车技还挺高超。”楚王殿下闻言莫名想笑:“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武家妹妹到琼州来,是我皇祖父私下给应国公去了信,人应国公对我皇祖父可谓是忠心耿耿,据说他给闺女准备的嫁妆要从杭州走水路运过来,足足两大船呢。” “宽哥儿,我说实话啊——我真羡慕你,太上皇他老人家居然对你如此挂念。”李怀仁说着,又从桌上拿起一只螃蟹,开始为李宽剥蟹:“宽哥儿,以后真不回长安了啊?” “不回了。”知道李怀仁此刻是假装问得很随意,所以楚王殿下的回答就必须言简意赅:“本王是注定要君临四海的贤王,小小一个长安,放不下本王的野心!” “这话要让宇文大哥听见,他怕是得马上出海,为你浴血奋战啊……”李怀仁一边随手敲碎蟹钳,将里面的肉用竹签挑出来放到小瓷碗里,一边对李宽笑道:“当然,俺也一样。” ------------------------------------- 楚王殿下依旧在琼州过着他身为贤王的悠哉生活,而同一时间的长安,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做噩梦以后,李二陛下的脑子突然变得好使了,所以某天他突然灵机一动,打算给自己的功臣们来个世袭分封制——给他们一家一个刺史。 而此举毫无意外的遭到了郑国公魏征的反对。 “陛下,您如此倒行逆施,实为不智!如此分封,还是世袭分封,迟早会令诸位获此殊荣的公卿后代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想要各自为政——您光想着周天子搞分封延续了八百年国祚,可您想过那春秋战国时期,各国伐交频频,周天子哪里说得上什么话?作为天子,何曾又有威信可言? 况且您将封地给出去,使其经过十几代的经营,而成国中之国!如此情形,岭南可有前车之鉴!陛下,还望您收回成命!”魏征最后那句“岭南可有前车之鉴”,在这太极殿上响起时,可谓是振聋发聩。 当然,他说的前车之鉴是冯盎,绝对不是那什么……咳咳……去了琼州后大家都得安生的楚大王。 “魏征……”李二陛下看着跪在下方的魏征,脸上神情一时晦暗莫名:“你为何总是要跟朕唱反调?” “臣不是在跟陛下唱反调。”魏征闻言抿了抿嘴,接着认真解释道:“臣是御史大夫,臣的职责就是站在为国朝利益考虑的立场上,向陛下谏言,哪怕因此冒犯陛下,臣也必须表明态度——陛下,虽然周朝有八百年国祚,可自打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导致国都稿京被破后,周朝便已经名存实亡!所以——” “魏征,你是觉得朕的后人里边儿,还有个周幽王不成?!”李二陛下见魏征说的头头是道,忍不住出言驳斥道:“朕怎么就不信呢?” “陛……陛下……”突然,卢国公程咬金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这个……得信!臣听闻……楚王殿下如今在琼州……正打算修什么烽火台呢……” “……”卢国公此言一出,算是给满殿公卿包括李二陛下和太子都一并干沉默了。 呃…… 首先,楚王殿下很能打。 这个大家不怀疑。 但是排除这一点后,大家再次沉默了。 琼州那种地方,烽火台有啥好建的? 再说了,岭南有诸侯么? “卢国公,此事你是听谁说的?”——虽然魏征知道程咬金此番是为了给自己解围才将楚王殿下拿出来说事,可咱不能打破油缸找芝麻——直接因小而失大啊。 “河间郡王家的小儿子李怀仁,与我儿是至交好友,最近我儿收到了李怀仁从岭南寄回来的信,上面提及了此事。”程咬金是个武将,所以在他看来这根本不算个啥。 “……”本来还在一旁充当好事者的李孝恭,一听这话,顿时板起一张脸:他不是觉得李怀仁给自己惹了事——他是没想到这臭小子宁愿给程处默写信,也不给他这个当爹的写一封家信。 “他修烽火台做什么?”李二陛下见此事不似作假,当即便心生疑惑,随后,他看了一眼下方同样满脸疑惑的大臣们,叹了口气,随即宣布退朝。 第951章 还请大王饶命 李二陛下自然是不准备善罢甘休的。 但是长安毕竟离琼州太远,哪怕是最好的信使,也得花上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把信送到。 而楚王殿下收到信的时候,他的海上“灯塔”才刚刚建成。 “殿下,咱们是不是太奢侈了些。”在距离振洲港约莫两里的小岛上,武诩牵着楚王殿下的手,爬上了这座由石头砌成的高塔,而在看到塔顶的油灯是用巨大的琉璃当灯罩住,她顿时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呼:“此事要是传回长安——” “已经传回长安了。”楚王殿下闻言无奈的叹了口气——李怀仁这小子,真的是半点儿靠不住,让他修个灯塔,方便将来海上的商船归航,结果这货事情都没办完,就先写信给程处默吹起了牛皮。 现在好了,满长安都在盛传楚大王最近沉迷女色无法自拔。 唉,想到这这儿的楚王殿下,看着自己身边这位红颜知己,人间绝色,突然就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对方的小手:“灯塔上边儿海风大,咱们下去吧。” “不嘛,再看看。”武诩闻言朝心上人露出一个略显娇憨的笑容,随后只见她紧紧抓住李宽的手臂,随后踮起脚尖,壮着胆子向远方的海面望去。 此时已经临近黄昏,夕阳将这片大海染成了一片金黄,一大群海鸟还在低空飞行,追逐水面下的鱼群,临近岸边的沙滩上,长着一排一排的椰子树,楚王殿下望着那斑驳的树阴,突然觉得椰子鸡值得一试:“武妹妹,今晚想吃啥?” “我怎样都好。”武诩此时的心情很美好。 “那就这么定了——椰子汁炖老母鸡。”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武诩的肩膀上。 “好啊!”武诩紧紧肩上的锦袍,朝李宽妩媚一笑:“我感觉这道菜的风味一定很不错。” 当夜幕渐渐降临,一起用过晚膳的楚王殿下和武诩并肩坐在楚王府的花园中,两人望着头顶的星星,只觉眼下这份难得的静谧时光,实在让人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幸福感。 “殿下,长安的事情,我其实已经知道了。”因为不希望李宽为此感到内疚,所以武诩主动提及了此事:“昨日我收到了爹爹的来信,他……希望我恪守规矩……” “什么规矩?”楚王殿下闻言牵起武诩的手,接着柔声道:“应国公那边,我会亲自写信去解释,先前没有这般做,是心存一丝侥幸,觉得长安的流言应该不会那么快传到荆州——但眼下这情形,八成是有人给应国公传了闲话。唉……强悍如本王,也没法阻挡流言——” “楚王殿下,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武诩见楚王殿下突然这么一本正经的向自己解释,忍不住莞尔一笑。 随后,只见她微微侧过身子,用一双明媚动人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心上人:“爹爹的意思呢,是相信我会恪守女儿家的本分,但是他不相信楚王殿下您——” “啥意思?”楚王殿下觉得这事儿得好好唠唠:“合着应国公是觉得本王勾引你了?!” “难道没有吗?”武诩闻言挑挑眉,随后故作轻佻的伸出一根青葱玉指,托起楚大王的下巴,语气俏皮道:“长安城里最俊俏的小郎君唉,除了殿下您,就没别人了。” “我……”楚大王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让未过门的媳妇儿给调戏了。 “你什么你?”武诩见李宽似乎还不服气,于是当即伸手在对方胳膊上掐了一下:“本小姐的眼光不允许被质疑!” “哈……”楚王殿下发现武诩还真的跟自己挺像:“好好好……小武妹妹,你的眼光最好!” “其实……殿下,我明白你的感受。”感受着楚王殿下对自己的宽容,武诩将头轻轻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喜欢一个人,就是生怕对方觉得自己哪里不够好,可即便对方并未作此想,一切都如往常,可我们也会时常感到有所亏欠……” “是啊……”楚王殿下闻言弯起嘴角:“不过,我的亏欠却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武诩突然抬起头,接着又轻轻撞了回去:“我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爹爹说的话,有道理——女孩子家是要矜持些,可是我武诩既然选定了你李宽,就该让你知晓我的心意。况且如果两人相处沟通,都要靠你去猜,那你多累啊,我舍不得。” “嗯……”因为从未听过这样的女子情话,所以楚王殿下一时竟感到语塞,但紧跟着他便又道:“其实我也舍不得,琼州常年湿热……” “没有呀,你不是给我准备了好多冰鉴么。”武诩知道楚王殿下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所以聪明如她,选择迅速岔开话题:“不过说来也奇怪唉,殿下,您是怎么在琼州找到冰的?就算是到了冬天,琼州也是温暖如春,怎么可能结冰呢?” “这是秘密。”楚王殿下闻言侧目望去,眼前的姑娘他此生绝不辜负:“等以后你嫁给本王,本王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往后若是有朝一日咱们家道中落了,或许就靠这个发财呢。” “哼哼……”武诩轻皱瑶鼻:“就只告诉我?” “就只告诉你……”楚王殿下向来一诺千金。 “这还差不多。”武诩也不是真的需要知晓关于如何制冰的秘密,她只是喜欢和楚王殿下这样相处。 “对了,小武妹妹,这灯塔建立起来后,咱们的商船也要——” “——你等等。”楚王殿下话说一半,武诩突然出言打断了他:“李宽,你就不能换个称谓?就像我对你一样!” 嚯!楚大王又陷入被动了。 “那诩儿妹妹?”楚王殿下从善如流。 “勉勉强强……凑合吧……”听到楚王殿下这般称呼自己,武诩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道:“商队的事情我可以暂时代劳,但是我本身不擅长这些,所以将来……这些事务还是交给怜儿阿姊吧。” “想法如此深远?”李宽闻言忍不住出言调侃道。 “你还想始乱终弃?”武诩闻言抓起李宽的大手,张口欲咬。 而李宽,面对如此古灵精怪的武诩,此刻他看对方的眼神里满是宠溺:“我已知错,还请大王饶命……” 第952章 一场突如其来的斗殴 关于“烽火台”的说法,李二陛下自然需要李宽给他一个解释。 可等楚王殿下的回信送到长安的时候,关中已经入了秋。 “无忌,这竖子说要进行海上贸易,所以需要大量的商船出海,港口和那什么……灯塔,也因此而建——而程知节先前提到的烽火台,便是那竖子口中的灯塔——是为了给归航的商船引路用的。”御书房内,李二陛下看完李宽给他的书信,随后抬起头,将目光投向站在案前的长孙无忌:“你说……朕该不该信他?” “岭南自古便是穷山恶水,楚王殿下愿意折腾,便由得他去折腾吧……”长孙无忌知道李二陛下问自己问题,是希望借着自己的口说出他想说的某些话来,但是……如今这全长安,陛下的死忠屈指可数,而楚王殿下的党羽…… 那可真是比比皆是,比比皆是啊…… “无忌,你说的……是真心话?”李二陛下闻言皱起眉头:“那竖子暗中许给你好处了?” “陛下……您是了解楚王的……”长孙无忌闻言苦笑一声:“他宁愿给卢国公塞钱让他伙同鄂国公套臣的麻袋,也绝对不会把好处直接给臣……” “那卢国公和鄂国公套你麻袋了?”李二陛下闻言挑了挑眉头。 长孙无忌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艰难开口道:“没有。” “那你岂不是诬告?”李二陛下直接竖起了眉头。 长孙无忌:“……” 他就知道,事情到最后一定会变成这样。 陛下拿楚王没办法,可是换做老夫……他却有的是办法啊…… “行了,你也甭在这一脸为难了。”李二陛下也就是简单的拿长孙无忌撒个气,也没真打算要怎么样,这会儿他将手中的信仔细收好,然后接着对长孙无忌道:“太上皇给应国公写信,让他将自己的闺女儿送去琼州,那无忌……你说……宽儿那小子能顶住美色的诱惑么?” “陛下,您当年可是——”长孙无忌觉得点到即止才是说话的艺术。 “行了,朕明白你的意思了。”李二陛下闻言摆摆手,但随后又有些为难道:“可是那小子为什么不在信中让朕下旨赐婚呢?” “这……”长孙无忌觉得自家陛下多少有些自作多情了:“可能楚王殿下他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吧……” “他没想成婚?”李二陛下不愿意接受现实。 “他可能觉得不需要陛下赐婚。”长孙无忌喜欢当这个恶人。 “那你看起来很高兴?”李二陛下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陛下,臣没有高兴,臣也很难过啊!”长孙无忌说完,还摆出一副伤心的样子:“臣从前最喜欢宽儿这个外甥……” “……”李二陛下哪怕作为皇帝,也必须承认一件事——论起厚颜无耻,他输给长孙无忌了。 当然,这是他自己的想法。 “父皇!”——就在李二陛下打算跟长孙无忌商讨接下来关于商税的征收问题时,兕子小公主突然一脸气愤的跑了进来:“有坏人欺负兕子!父皇,你快来帮我!” “竟有此事?!”李二陛下闻言顿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随后快步来到女儿面前,弯腰将其一把抱起:“兕子,跟父皇说,谁欺负你了?” “长广姑姑的儿子,他欺负我!”兕子公主一开口,就几乎是宣告了某个纨绔的死刑。 “哪一个?杨豫之还是赵节?”李二陛下听完女儿的话,当即勃然大怒道:“当真是混账!” “父皇,兕子不知道他叫什么。”兕子小公主闻言眨了眨眼睛,接着小声在父亲耳边道:“不过四哥已经把人给打倒了!就在外边儿!” “嚯……”一旁的长孙无忌突然发现这剧情似乎有些熟悉 ,于是他忍不住对小兕子开起了玩笑:“兕子公主,你确定是人家欺负了你?” “哼!我不要跟你说话!”如今宫中的皇子公主们,要说不待见谁,那可真是奇奇怪怪多了去了——可要说谁最不被他们待见…… 除去赵国公长孙无忌,大家不作第二人想。 “……”当下,自讨没趣儿的赵国公只能默默咽下这份苦果——而更苦的是,像今天这样的场景和对话,往后可能还会上演好多回。 但李二陛下显然是懒得照顾长孙无忌的情绪了,只见他抱着女儿兕子,出了御书房,然后按照女儿的指路,穿过太极殿外的广场,踏上御道,再向北行了一小段路后,在一个宫巷的转角,撞见了正将赵节按在地上猛揍的李泰。 而李泰之所以能够如此嚣张,盖因他身边站着的,还有梁王李愔和燕王李祐。 这哥仨儿,如今好到穿一条裤子。 “够了!”李二陛下见赵节被李泰揍得只敢抱头发出惨叫,便也知道这倒霉孩子最多是说错了话,再过分的事情肯定是没有的:“青雀,还不住手?!” “父皇……”李泰闻声转头看见来人是父亲,于是赶忙从赵节身上站了起来。 而他身边的李祐、和李愔,这会儿也是极有眼色,纷纷站在了李泰身边,好兄弟,当然要共进退——二哥教过的!当然,一般情况下,二哥只负责后退。 尤其是李愔,都没等李泰再开口,他便率先向李二陛下说明了赵节挨揍的理由:“父皇,今天这事儿可不能怪四哥啊——是这赵节挑事在先!也不知道他是抽了哪门子的风,今日长广公主进宫拜见母后时,他也跟来了,而且兕子和稚奴又没找他,结果他自个儿凑过去跟两个小娃娃说起了二哥的怪话:说什么二哥去了琼州就是被发配边疆,还说什么二哥在琼州过得好不逍遥,才不会想念在长安的兄弟姊妹。 稚奴一听赵节说这些,当即便哇哇大哭,简直快要伤心死了。 倒是兕子机灵,跑去找来了四哥,而我们当时正好在四哥儿那里分赃……呸呸呸,分二哥给我们捎来的一袋走盘珠和几副上好的钓具,所以才有了眼下这一遭……” 第953章 锥心之问 “……”听完李愔的讲述,李二陛下只觉怒火中烧。 可是鉴于女儿还在场,李二陛下不打算现在就发落赵节:“行了,事情朕都知道了,你们先散了……云裳——” “奴在。”不知何时出现在李二陛下身边的年轻宦官,当即将瘫在地上的赵节一把拎在手中。 “把人先送去太医署,另外,让长广来见朕!”李二陛下这会儿只觉糟心之事可真是接踵而至:“至于你们三个,都滚回去自己的寝宫,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许出来!”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三兄弟能得到这么一个从轻发落的结果,便也不再准备出言抗争。 但是他们不抗争,不代表没人抗争。 “父皇不公!父皇昏聩!兕子不要理父皇了!父皇快放兕子下来!兕子要回去跟二哥告状!”——要不说小公主打话底气就足呢——父皇不给她撑腰,那二哥指定能给她撑腰。 在兕子公主的世界里,最可靠的人就是二哥——这也是为什么先前稚奴被赵节一通忽悠就开始伤心,而兕子的第一反应就是找人揍赵节的原因。 “兕子……你听父皇跟你解释,父皇不是——”英明神武如李二陛下,在对上兕子那双与长孙皇后极为相似的大眼睛后,他说话的语气就不禁再度柔和了几分:“不是要包庇这小子,父皇是要按照规矩来……” “规矩?什么规矩?”——就在李二陛下还在安抚暴躁的小闺女儿时,一个回黑衣人突然出现在云裳身边,然后在后者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把抢走了赵节:“陛下,从前您是秦王的时候,您的儿女受了欺负,您是‘暂且忍耐’,如今您都贵为天子了,怎么又要按照规矩来? 按照规矩……呵,这是‘暂且忍耐’的另外一种委婉说辞么?!” 轰! 黑衣人的一席话,算是让李二陛下彻底红温了。 可是他在愤怒之余,又认清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宫墙之中,尚有楚王殿下留下来的人马。 这竖子! “哇……”——不同于李二陛下的暴怒,一旁的梁王李愔此刻扯了扯自家四哥的胳膊:“四哥,你发没发现,此人说话的作风,跟二哥好像唉!” “什么样的家主带出什么样的家臣,这很奇怪么?”魏王殿下闻言淡淡回了一句,随后他发现李二陛下闻言投来的冰冷目光,于是赶紧低下头去,继续装作认错的样子,实则心中早就乐开了花。 嘿嘿嘿……果然,二哥心里还是有我的。 事实上,魏王殿下能这么想,远在几千里外的楚王殿下很高兴。 “你是那竖子派来守卫兕子和稚奴的?”经过李愔和李泰的这么一打岔,李二陛下很快便收敛了自己的愤怒情绪,只见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黑衣人:“难道你的家主就是这么交代你……让你出言顶撞朕的?” “如今李家的家主信物在谁手中,我希望陛下对此心中有点儿数。”——黑衣人一句话,就让李二陛下一整个沉默外加大破防。 …… 总不能让朕亲自去跟那竖子要回信物吧?! 再说朕要了,他就能给?! 就算他给了,此事被太上皇知晓,搞不好太上皇会以为朕欺负他…… 这事儿闹的…… 此时的李二陛下,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感受。 “先前在下言语冒犯之处,陛下大可将其算在楚王殿下头上,楚王殿下离开长安之前,有过交代,但凡有谁敢跟这宫中的皇子公主们过不去的,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他赵节,不会是例外!”黑衣人说完,便打算提着赵节往外走。 “贼子哪里走!”云裳见此情形,都不用李二陛下吩咐,就自觉上去阻拦——正好,他也想知道,楚王殿下麾下的死士,有没有师父说的那么—— “砰!” 有些事情,仿佛宿命。 当初洪三被姜去一招按倒在这御道上时,洪三也是这般猝不及防。 而云裳,可能好点儿,因为他脑袋下面叠着的不是脚背,而是倒霉蛋赵节的肚子。 “哇~~”赵杰的肚子的确是对云裳的脑袋起到了缓冲和保护的作用,但是猛然这么一下,他当即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咿呀……”兕子小公主刚刚看完热闹,结果眼见大坏人都吐了,当即便捂着小脸转过头去:“好臭呀……” “……”李二陛下这会儿的心情更难受了,于是他将目光转向刚刚赶到的张楠。 而张楠…… 他此时冲李二陛下微微摇了摇头:不是他心怀楚王殿下,而是面前这人……他真打不过…… 对方出手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 “把兕子带走……”李二陛下见状,只能将兕子交给张楠,而兕子一到张楠手里,便被稀罕妹妹的青雀给抢了过去。 “父皇,那我们先走了哦……”青雀知道今天这事儿似乎闹大了,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大哥不是在东宫么,先去东宫请救兵! “父皇……”李泰话刚讲完,李祐李愔也想保持队形。 “滚!”李二陛下表示自己的父爱有限。 “……”三位年轻的亲王当即掩面羞走。 “朕问你——”在儿女们离开以后,李二陛下刚想开口问黑衣人,像对方这样的死士李宽麾下还有多少。 可是下一刻,他就见那黑衣人将一只脚踩在了赵节的脖子上! “我问你,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去跟兕子和稚奴说……说楚王殿下的坏话?!你意欲何为?!” “嘿……嘿嘿嘿……”赵节此时刚刚恢复了一点儿力气,这会儿他躺在地上,四肢张开,目光锐利:“我若是楚王,我当初就会杀了杨豫之那个畜生!不杀,便是作孽!既然楚王已经作了孽,我说他几句,又怎么了?!” “这人疯了。”楚王殿下懒得跟疯子计较,于是黑衣人当即将脚收回,随后转头看向李二陛下:“陛下,此人交给您处置了。” 第954章 赵节,你可知罪 “你还挺客气?”御道之上,李二陛下此时微微眯着眼,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不知为何,对方总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若朕不打算处置他呢。” “那就让楚王殿下处置好了。”黑衣人说完,也不管李二陛下作何感想,当即身形微微一闪,随着几个起跃,消失在了高大的宫墙后。 “……”李二陛下现在已经确定这种熟悉之感从哪里来的了:“好好好……不愧是那竖子的部曲,跟家主一个德行!” “可是陛下,不还有老话说,有其父——”一旁的云裳这会儿也已经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但当他话说一半,见李二陛下凶狠的眼神望向自己时,这位师承洪三的年轻大内高手赶忙低下头:“是臣话密了……” 这一刻,云裳把他这辈子最难过的事情全部在脑海中想了一遍,才勉强没有失态到笑出声来。 “将此子带上,朕要亲自找长广问话,问问她都是怎么教的儿子!”李二陛下也不明白,这赵节到底是哪根筋搭错,自己跟自己的弟弟过不去,却非得来皇宫刺激稚奴和兕子——他难道不知道宽儿那竖子有多能打?! 带着这样的疑问,李二陛下来到了甘露殿。 “陛下!”此时已经收到消息的长广公主,已经是满脸惊慌之色,在见到李二陛下出现在甘露殿外的广场上时,她赶忙快步走下台阶,接着跪倒在对方面前:“是我教导无方,让这逆子口无遮拦,冲撞了稚奴和兕子……” “你还知道——”李二陛下闻言刚想开口,结果一阵哭闹声突然传进了他的耳朵。 “呜呜呜……我要找二哥,我要让二哥揍他!”——当长孙皇后抱着怀里的小儿子跨出正殿时,李二陛下眼中的怒火可谓是“噌”的一声就冒了出来:“长广公主,朕敬你是朕的姐姐,所以现在朕给你一个机会——你好好问问你的儿子,他到底为何要在两个娃娃面前说那样的浑话?!” “……”长光公主也知道今日这事儿绝计无法善了了——虽然陛下没有明说,可是大家心里都清楚:楚王殿下远在琼州是不假,但是人家想要报复长安城里的谁谁谁,只要一封书信送到,多的是人替他出手。 当年还是秦王的李二陛下,虽说是深得人望,可毕竟当时还有他的大哥李建成和四弟李元吉对其联手打压。 但是现如今,到了楚王殿下这里…… 人家的大哥和四弟,如今还在争论谁对兄弟更忠诚。 整座长安城,乃至整个大唐,也只有李二陛下和某个提起来就晦气的不知名国公还在暗中沆瀣一气,从始至终都对楚王殿下防备在心。 不过这显然没啥用——因为皇后娘娘今天要下场了! 而且,她站在儿女这一方,毕竟此事说起来,是那赵节嘴贱在先,并且忽悠得笨稚奴信了他的话——要不是有母后柔声安慰,耐心解释,这位“小小年纪,气性贼大的大内圆滚滚”,今天就得因为二哥的“冷酷无情”而哭到晕厥过去! 到那时,谁也救不了长广一家! 在李二陛下和长孙皇后的注视下,长光公主艰难地从地上站起身,接着快步走到赵节面前,抬手就是一记耳光:“啪!” “你这逆子!” “我是逆子?”赵节挨了母亲一巴掌,他当即脸一偏,朝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随后又道:“母亲,我知道这些年来,因为我的存在,时常让你感到为难——可是这并非是我的错,况且我的父亲当初是为国而死!就算没人记得这一点,可你不该忘记! 你曾经亲口对我说过的,是你会对我和杨豫之一视同仁!但是你问问你自己,你做到了吗?!” 当赵节面目狰狞的吼出这句话之后,整座广场都是一片寂静无声。 而长孙皇后的贴身女官玉琳,却颇为识趣的从长孙皇后抱走了已经呆愣住的稚奴,将这片由猛人赵节开辟出来的战场,交给帝后。 另一边,长广公主显然是被儿子的这番质问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见她那双丹凤眼中已经没了往日的傲慢,那微微下撇的嘴角暴露了她的内心——可悲哀的是,除了那么一丝丝的愧疚以外,她更害怕的是帝后的反应。 “你对你母亲有怨恨,朕可以理解,但是赵节,你告诉朕,为何你要跑到兕子和稚奴面前乱嚼舌根?!”李二陛下作为铁血帝王,他才不会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外甥就心软:“赵节,回答朕的问题!” “因为只有这样,陛下才会真正发怒,让杨师道、杨豫之父子不好过!”赵节闻言板着脸,心中的愤怒在这一刻让他无所畏惧:“杨豫之那个混账王八蛋,他明知道我最喜欢韵儿,可是他却要强行霸占她!韵儿明明是我院里的人!可杨师道却说,我住在杨府,杨府的一切,在未来都属于杨豫之!而我的母亲……她竟然也默认了这一点!” 或许是隐忍了太久太久,赵节便格外珍惜这次好不容易求来的面圣机会:“陛下,臣知道,就算臣今日跑去太极殿向您告状,您最多只会时候斥责我母亲几句,甚至末了可能还会觉得我为了区区一个丫鬟,状告父母,乃大不孝!不懂事!可是陛下,您不是我,您不会懂……不会懂……” 此时的赵节,因为过度的伤心,整个人不光泪流面满,甚至还陷入到了胡言乱语的状态:“韵儿……韵儿……我真没用……我真没用!” “这些可以成为你跟你母亲鱼死网破的理由,但是你对兕子和稚奴的冒犯,却不能抵消!”当长广公主的眼泪还在眼眶中打转之时,长孙皇后一句话就断绝了她给儿子求情的念头:“赵节,你可知罪?!” 第955章 把信拿过来 “回皇后娘娘,臣知罪!”赵节好像在这一刻又恢复了正常,但随后,面对李二陛下审视的目光,他突然坦然一笑,说出了那句让帝后此生难忘的话:“说起来……臣的经历,和楚王殿下何其相像?只不过臣没有楚王殿下那么好的命,有一个愿意拿出一份千年基业,护他到底的皇祖母!” 赵节此言一出,长孙皇后整个人在原地晃了晃,在她就要眼看着摔倒之时,守在一旁的玉碧赶忙上前扶住了她。 而另一边,李二陛下看赵节的眼神,已经如同看一个死人! 但…… 有一种东西,叫传承。 楚王殿下如今不在长安了,可是长安到处都有他的影子! “你瞎说!”——此刻,刚刚在大殿内挣脱了玉琳的怀抱,重新杀回来九皇子殿下,这会儿双手叉腰,不知道什么叫做对手:“你爹爹早死了!我父皇可还活着!怎么能算一样呢?!” 李二陛下:“……” 此刻的他突然就想起了好多年前,那桩“庭有枇杷树”的旧事…… “呵……”赵节闻言苦笑一声:“有区别吗?” 看这架势,他是真不想活了。 眼见对方是这般态度,李二陛下也懒得再去想,或者多说什么了。 他此刻看了一眼在甘露殿的台阶上眼泪婆娑的长孙皇后,饶是君心似铁,此刻也不由生出几分内疚。 而这几分内疚,已经足以让他做出某个决断:“云裳,把此人交给大理寺!” “陛下!”赵节没求饶,长广公主却等不及上前道:“我发誓,这些……都是赵节他自己——” “哈……哈哈哈哈……”眼见自己的母亲试图跟自己撇清干系,赵节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在此刻破灭:“母亲,你以为你这么说,杨师道和杨豫之就能活?呵……他们死定了!死定了!” 杨豫之直到被带走时,眼中都带着疯狂的恨意。 长广公主与其目光触碰后,当即便吓得身体一阵瑟缩。 “陛下……”可转过头,她还试图在李二面前跟赵节撇清关系。 “滚!”李二陛下只留给了对方一个背影。 长广惶惶不安,那是她应得的报应! 就像…… 此时眼睁睁看着观音婢带着稚奴转身进入大殿,而自己面对那关上的殿门,终究止住了向前的脚步…… 人生,得失之间,当真奇妙。 如果早十年,自己或许依旧坚定的认为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可是现如今…… 自己当真是分不清……分不清这其中的对与错了…… ------------------------------------- 赵节进大理寺了,得到这个消息的杨豫之,当即便搂着哭哭啼啼的丫鬟韵儿开启了芙蓉帐暖,春宵一度的夜生活。 这个混账玩意儿,丝毫没有注意到母亲长光公主和父亲杨师道当下是何等的惊慌失措。 一夜无话。 翌日,当稚奴一觉醒来,便被守在甘露殿外的称心告知,楚王殿下又给他和兕子捎来了礼物。 而兕子小公主因为向来不怎么赖床的缘故,这会儿已经去往了二哥的寝殿。 于是,九皇子殿下立马翻身下床,在玉琳的帮助下迅速穿好鞋袜,然后一溜儿小跑,冲到了隔壁。 等他到达楚王殿下的书房时,发现兕子公主这会儿已经抱着一串枇杷开吃了。 “笨稚奴,那边一篮是你的。”兕子小公主是一位品性非常高洁的小公主,除了脾气随他二哥稍稍霸道了点儿以外,其他方面简直就是完美无缺,所以像多吃多占这种事情,她是断然不会去做的。 “兕子,你要叫我九哥,不能叫笨稚奴!”李治这会儿也恢复了理智,在姚集的帮助下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篮枇杷,只见他一边剥着枇杷,一边瓮声瓮气道:“唉……也不知道如今二哥在琼州过得怎么样,我听玉琳说,琼州是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哼!二哥人那么好,功劳也那么大,结果却只能带着琼州……兕子,你等着吧,等我长大了,欺负过二哥的人,我通通不放过!” “你说的是无忌舅舅?”关于李治这番“要给二哥报仇”的誓言,兕子已经听过不下百遍了。 “还有咱父皇!”稚奴闻言摇摇头,但随后又狠狠点头:“但是父皇不能报复,所以这笔账,还是要算在无忌舅舅头上!——谁让他成天给父皇出主意来着?三哥不是说过吗,有一个成语叫‘狼……狼被围歼?’反正大概意思就是狼被一群人围着消灭掉!将来,等我就藩了,我就找人把无忌舅舅骗出长安,然后——” “笨稚奴……”兕子公主已经不想听九皇子殿下的“邪恶复仇计划了”——因为她发现,稚奴身上像二哥的地方,居然是对成语的运用理解方面:“那个成语叫‘狼狈为奸!’——说的是两方互相勾结,在合作中发挥各自的特长,一起干坏事!让你平时上课好好听,你倒好……” “这不是差不多的意思吗?”稚奴听完妹妹的解释,想了想:“难不成我真的是个天才?像二哥那样的天才?” “……”兕子公主不想伤害自己的笨蛋哥哥,于是她抿了抿嘴,将要说的话化作刚刚剥好的枇杷,将其给咽了下去…… 算了算了,二哥说过,兄弟姊妹之间,要团结友爱。 哼哼哼……本公主最听二哥的话了! 二哥知道的! 皇宫大内,兕子公主和哥哥稚奴一道开开心心吃着枇杷。 而彼时,已经承袭父爵,前不久又当上驸马都尉的酂国公窦奉节,今早刚刚在演武场打完一套长拳,正准备练枪之时,突然府里的管家拿着一封信,从前厅赶了过来。 “国公爷,这有一封信,是昨日刚被下狱的长广公主赵节派人送来的——送信的人说,此事关系重大,希望国公爷能看一眼信。” “哦?”窦奉节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位外边已经传闻疯掉了的落魄公子哥儿,在此时居然想到给自己送信。 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伸出了手,对老管家道:“把信拿过来。” 第956章 窦奉节捉奸 片刻之后…… “……”窦奉节的目光死死盯着信,连腮帮都在开始颤抖,突然,他猛地转过头,见身边的老管家站得老远,于是勃然大怒道:“你是不是偷看了?!” “啊?”老管家闻言先是一愣,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那赵节是个惯会挑事的,而自家的国公爷,似乎真的因为什么事情而出离愤怒了。于是,他赶忙道:“国公爷,您听老奴一句劝,如今外边儿都传言,那赵节已是疯了——所以一个疯子的话,您怎么能信呢? “你说的有道理。” 老管家的话,让窦奉节暂时恢复了些许理智。 但很快,他便又重新阴沉下脸来——因为赵节在信里言明,如果自己不信,七月初七乞巧节,大可出城,去万年县,永宁乡——那里有李二陛下赐给永嘉公主的庄子,以往杨豫之和永嘉公主便是在那里私会。 一念至此,窦奉节突然长叹一声:“谁能想到……以为的天赐良缘,却是……罢了,让把家里的武将都从庄子上叫回来,三日后,随我出城!” “国公爷?您这是要……”老管家此时已经预感到了事态不妙——那位永嘉公主,虽说已经和自己的国公爷成了亲,可是两人感情并不好。大多数时候,永嘉公主都是住在崇仁坊那边,极少来酂国公府,此举自然引来国公爷不喜,可是永嘉公主却依旧我行我素。 毕竟……人家是公主!当今陛下的妹妹…… 很多时候,身为臣子的国公爷,面对永嘉公主的有意疏远,他也只能选择忍耐…… 可现如今……国公爷似乎不打算忍了? “还愣在这儿做什么?!”——老管家心中如何想,窦奉节自然懒得理会:“吩咐你的话,你没听见呐?!” “听见了听见了……”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的老管家,在回过神来后赶忙补救道:“我这就去安排……” 三日之后,七月初七,乞巧节。 窦奉节起得很早,但他并没有按照惯例去演武场上练武——事实上,这三天,他都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默默擦拭自己的宝剑。 “国公爷,人齐了。”老管家如今脸上已经彻底没了笑容——因为他事后按照国公爷的吩咐,去盯了永嘉公主和杨豫之的梢,这才察觉出事情的诡异之处。 那杨豫之,昨日便在永嘉公主的府上待了老半天,走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副……类似浪荡子从烟花地兴尽而归的猥琐表情。 说实话……老管家已经不敢想,如果今天永嘉公主和杨豫之真的被国公爷捉奸在床…… “吱呀……”——随着书房的门被推开,一身常服,面沉如水的窦奉节从里边儿走了出来,主仆二人没有多余的废话:“出发!” “唯!” ------------------------------------- 从长安城到永宁乡,骑马赶路最多也不超过一个时辰。 可是这段路,窦奉节带着自己的百来号部曲,足足耗费了近两个时辰才赶到。 窦奉节不是没有犹豫过。 如今的他,不比从前——自从得罪了楚王殿下以后,别说长安诸公,就连远在河北的那支窦氏,也不敢再与他来往。 他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 期间,长孙无忌试图拉拢他,但是身为窦家人的骄傲,让窦奉节拒绝了这头老狐狸。 于是,长孙无忌转头就谏言李二陛下,让永嘉公主下嫁给窦奉节,以此彰显自己的能力——并且打算靠这颗“甜枣”,让对方归心。 但谁能想到,这颗甜枣,是他娘的带毒的! “国公爷,前边儿就是永宁乡,南华庄。”——就在窦奉节心中百转千回,不知前路究竟在何方之时,他的家将韩大勇突然打马来到他的身边,小声禀告道:“负责盯梢的人有一个在前边儿接应,据他所说……永嘉公主和那小子现在正在她的宅子里边儿……叙旧……” “好一个叙旧!”窦奉节闻言突然狰狞一笑:“既然这对姨侄不要脸,老夫还担心自己没脸做什么?!走,随我抓奸!” 随着窦奉节此言一出,他的心中再无一丝犹豫,只见他突然开始打马提速,不多时便已经冲入了庄子,好似虎入羊群一般…… 事实上,窦奉节还真是一头猛虎。 永嘉公主手下的那些护卫,在他眼里,简直是不堪一击! 没有什么双方对峙的场面,在窦奉节率领家将部曲一路猛攻之下,对方甚至连通风报信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 片刻之后,他在永嘉公主的卧房里,找到了浑身赤裸的杨豫之,和衣衫不整的永嘉公主。 “这就是你不愿意跟我回国公府住的原因?”窦奉节看着已经被吓到呆愣原地,口不能言的永嘉公主,他没有多作任何任何——当着永嘉公主的面,他一把抓住了还在试图往床榻里边儿钻的杨豫之。 接着,随着“次啷儿”一声响,窦奉节拔出了腰间长剑。 “不要……姨丈……不要!”——杨豫之这个蠢货,连死到临头了,都还在犯蠢:“是她先勾引我的!” “我干你@%#@%@!”窦奉节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出生入死这么些年,为何却要迎来这样的糟心事,原本在他心中压抑的怒火,随着杨豫之的那声“姨丈”出口后,陡然蹿升到试图毁灭一切的程度! 于是…… “唰!”长剑被窦奉节捅入杨豫之的腹中。 “哇……”只是几个呼吸间,杨豫之便喷出了一大口血。 “不要!”永嘉公主此刻也顾不得难堪了,急忙上前阻拦——而原本跟随窦奉节的家将部曲,在见到屋内情形后,尤其是永嘉公主还一身轻纱,于是便自觉的退了出去。 “退回去!”一向在永嘉公主面前低声下气的窦奉节,听到对方为煎服求饶,于是愈发愤怒,转头又将长剑拔出,猛地插入杨豫之的胸口! 第957章 惊艳一枪 这下…… 当真是神仙也难救! “你……”永嘉公主见杨豫之一身是血的躺在床上,她竟一下子悲从中来,当即抄起一旁桌上的发簪,不管不顾的冲到窦奉节身后,猛地朝对方脖子扎去! “国公爷小心!”韩大勇冒着被灭口的风险,在窦奉节彻底发疯前重新进到屋内,眼见永嘉公主要置窦奉节于死地,于是赶忙开口发出警示。 听到属下呼喊,原本要转身的窦奉节下意识的侧了侧身——于是,那支银簪被插在了他的右肩! “你这无耻淫妇!”伤心、愤怒,还有无尽的屈辱,让窦奉节忘记了眼前之人公主的身份,只见他猛地一抬手……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便抽在了永嘉公主脸上。 “你敢打我?!”永嘉公主捂着脸,满脸不可置信的盯着窦奉节:“你敢打我?!” “我现在命都不打算要了,打你又如何?!”窦奉节觉得永嘉当真是……罢了…… 突然意识到自己即便现在杀了对方也无法洗去身上耻辱的窦奉节,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安德郡公杨师道和长广公主教子无方,自己要的公道,似乎能从他们身上讨回来。 于是…… 窦奉节突然将宝剑插回剑鞘,他无视了怒视自己的永嘉公主,转而对自己的下属韩大勇道:“派人把这里封锁起来,你亲自留下来看守这里,不要放任何一个人回去通风报信,办得到吗?” “可是国公爷……已经有人逃回去了……”韩大勇知道换以前,大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可是今日这一遭实在是太过突然,以至于他们处理首尾出了纰漏。 “他们有马匹?”窦奉节闻言皱起眉头。 “没有。”韩大勇闻言摇摇头,随后又道:“但逃跑的护卫极有可能途中会在途中弄到马匹。” “那一会儿你带几个人,将这个淫妇控制起来,其他人则尽快出发,赶到通化门、春明门、延兴门,去那里堵人!”窦奉节此时已经发了狠,羞刀难入鞘:“只需要拦住他们一时半会儿,我就能……手刃杨师道!” “你疯了吗?!”一旁的永嘉公主此时已经被吓蒙了——事实上她极为聪明,知道就算东窗事发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武德九年的玄武门之变,让李二陛下破开云雾见光明,可是“杀害手足,逼父退位”的名声却也从此跟他影形不离——虽然后来有楚王殿下献传国玉玺于太上皇,太太上皇又将传国玉玺传给了李二陛下,算是去了李二陛下的“得位不正”恶名,可是,“杀害手足”这一项,他也洗不掉,况且有了太上皇的那份成全——他对其他兄弟姊妹,当然也会愈加爱护。 可凡事也有个度。 窦奉节杀杨豫之,后者可谓是咎由自取。 只要永嘉公主没事,李二陛下甚至都不会降罪于他。 可是倘若窦奉节又打算刀了人家杨师道…… 那可真是…… 别说他要死,永嘉公主也难逃其咎——这一下,算是天塌了! “永嘉,你可真让我恶心!”窦奉节在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便转身出了屋子。 而韩大勇见状也从外边招呼进来两人,接着不顾永嘉公主的反对,强行在对方身上批了一件外袍,随后便把人给押到了其他地方,暂时看管了起来。 仇恨满怀的窦奉节,重新出发前往长安。 一个时辰后,安德郡公府的大门外,窦奉节带着十几个身手最好的部曲,翻身下马,对守在门口的护卫道:“安德郡公今日可在府上,本国公有事找他。” “回驸马爷,我家公爷不在,他外出访友去了。”那护卫见到来人是窦奉节,当即嬉皮笑脸道:“当然,若是公爷提前知道您大驾光临,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只可惜……”那门房刚想接着说两句俏皮话,可是陡然之间,他察觉到窦奉节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于是赶紧低声道:“您看,要不您改日再来?” 说罢,他还紧了紧手里的长枪。 “我不为难你。”窦奉节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后又问道:“那安德郡公去了哪里,你可知晓?我有急事找他。” “公爷他去了宫里……”那护卫见状咽了口唾沫,接着用一种知心人的语气对窦奉节小声道:“驸马爷,您是知道的,先前我家大公子触怒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公爷他担心陛下会因为此事而怪罪于他,于是便借着禀报政务的由头,去宫中向陛下表忠心去了……” “你一个小小的护卫,怎么会知道这些?”窦奉节此刻突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我以前就是大公子院里的护卫统领,负责看管他的……”那护卫闻言叹了口气,接着又道:“现如今,我因过受罚,转眼就成了看大门的了……” “杨师道和长光公主真该事后给你磕一个……”窦奉节闻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接着也不管那护卫满眼的惊悚目光,只见转身上马,奔向皇宫。 他要搏最后一个机会。 而老天,似乎也没打算再戏弄他。 窦奉节在朱雀门外,正好撞见了出宫的安德郡公。 “安德郡公,您近来可好。”窦奉节先是在马上打了个招呼,随后快步来到杨师道面前。 “原来是……”在宫中刚刚挨了陛下一通骂,这会儿人还没清醒过来的杨师道,还不察觉到危险已经来临! 倒是他身后那位负责看守朱雀门的校尉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窦奉节的手在行进的过程中,已经摸向了腰间的剑柄。 于是这个校尉下意识地冲杨师道大声喊道:“小心!他要杀你!” 也就是这一声呼喊,救了杨师道的小命。 杨师道对于儿子干出的混账事,他其实是心里有数的,但是碍于对方被长广公主给宠坏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劝诫,甚至他都不敢声张——因为长广公主知晓此事后,不会觉得是儿子有错,而是觉得永嘉公主自己行为不检点,勾引了侄子。 可这些腌臜小人的“道理”,敌不过公道。 窦奉节要的公道,就是杨氏父子的性命! “唰!”长剑出鞘,寒光潋滟。 “铛!”——在窦奉节的长剑即将砍到杨师道的脖子上的那一刻,一杆长枪突兀出现,挡住了他的剑。 窦奉节眼神一凝,正欲继续发力,谁知那长枪一抖,他整个人便飞了出去。 “怎么个事儿?杨师道,你偷看驸马都尉洗澡啦?”——当程咬金的大嗓门在杨师道耳边响起时,劫后余生的杨师道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在数丈开外倒地不起的窦奉节,然后转头向身后看去。 然后,他就看见了手持长枪,一脸诧异的盯着自己的尉迟恭。 好嘛……得亏是这位出手啊! “鄂国公……”杨师道此刻沙哑,感谢的话,他只是刚开了个头,然后整个人便跪在了地上…… 第958章 楚王赠我金错刀 “你要杀了他?”尉迟敬德久经沙场,对于杀气的感知自是敏锐无比,所以当他在御道上见到窦奉节快步走向杨师道时,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该死。”窦奉节闻言从地上艰难地坐起身,随后便任由从远处赶来禁军将他包围。 “……”程咬金此时也看出了不对,于是他扯了扯尉迟恭的衣袖:“尉迟,咱们撤吧……” 此地不宜久留啊! “这恐怕由不得你我了……”尉迟恭说罢,将手里的那杆长枪交给了一旁的禁军校尉:“把这杆枪收好了,老夫待会儿来拿!” “唯!”那校尉闻言伸出双手,恭敬的接过长枪,随后一挥手,窦奉节便被人架着拖入朱雀门。 而杨师道见此情形,眼神几个闪烁,随后便装作一副惶恐万分的样子,哆哆嗦嗦地张口找人搀扶,并且表示自己要“告到御前”。 而程咬金和尉迟恭二人,则是冷眼看着此人做戏。 “尉迟,他好像没跟你说谢谢啊。”程咬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这狗东西肚子里憋着坏呢,他肯定想要置那窦奉节于死地!” 毕竟窦奉节刚才可是真打算宰了他。 “此事与我们无关。”尉迟恭闻言想了想,又道:“待会儿见了陛下,你我就照实说。” 反正先前他们入宫,是为了从太子殿下那里取回楚王殿下送的礼物,如今属于他尉迟恭的那份,还在那校尉手里存着呢。 今日这一遭,他们不过是凑巧赶上了而已。 片刻之后,太极殿内。 “陛下,您可要为臣做主啊!”——杨师道是个贯会抢占先机的,这货一上来就打算拿个“一血”,以掌控全场:“臣方才出宫之时,遇到了窦驸马,臣甚至都没跟他说上两句话,他便拔剑,企图杀了臣——若不是鄂国公恰巧赶到,臣此刻恐怕已经是个死人了!陛下,臣这么些年来,为大唐兢兢业业,不敢说有功劳,但总也有苦劳,臣请求陛下看在臣忠心耿耿的份上,为臣讨一个公道!” “杨师道!乃公#¥%@#%#!”——众所周知,窦奉节是武将,而这武将嘛,讲究个腰马合一。 所以面对杨师道的恶人先告状,他当即便对杨师道的母系亲属进行了一番友好的问候——其用词之激烈,让准备开口问罪他的李二陛下都愣在了当场。 “你他娘的……”卢国公见窦奉节都跪下了还如此混不吝,当即便一脚踹在了对方的后背上:“陛下当面,怎可污言秽语?你这张狗嘴再放出屁来,信不信老夫我一拳打得你叫爹娘!” 贞观啊……真是一个美好的时代。 李二陛下一句话都还没说,下边儿已经又骂上街了。 “窦奉节,”虽说李二陛下眼下心头火气很大,但他还是决定先搞清楚事情的原委:“你为何要对杨师道行凶?” “他儿子和永嘉公主通奸!”——窦奉节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臣已经将其当场捉住,并且杀了那个杂碎,而他杨师道,教子不严,自然也要受死!” 轰! 这一刻,整座太极殿都变得鸦雀无声。 “你……”知道自己亲生儿子死在了窦奉节手里,杨师道此刻竟然一时气急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而在他身边的尉迟恭,见此情形则是依旧面色沉静如水。 至于另一边的程咬金,这会儿已经眯起眼睛,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只不过当他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抬头望向上方的李二陛下时,对方脸上的神情,让他不禁心头一阵狂跳。 完了,陛下这是动了真怒了。 “你是说……”当李二陛下的声音才在大殿上响起时,谁也能从他毫无起伏的语气中听出那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永嘉和杨师道的儿子……他们姨侄俩……” 李二陛下觉得这话他都没法儿说下去。 “陛下,臣亲眼所见!”窦奉节的语气带着浓烈的恨意:“他们两个,一个浑身赤裸躺在床上,一个衣不蔽体……这对乱了人伦的奸夫淫妇,世所不容!臣当然要杀!” “那你怎么不杀了永嘉呢?”李二陛下见窦奉节越说越激动,他眼中的杀机也越来越强烈:“如果事后查证,一切都如你所说,朕其实可以饶你一命的——但是你之前在朱雀门外意图杀害杨师道……窦奉节,你还有没有将朕这个天子放在眼里?!” “臣心中自然有陛下!”窦奉节虽然已经做好了身死的准备,但是他还有族人。 “朕不想听你废话!”李二陛下闻言猛地站起身:“来人!” “陛下,且慢。”就在此时,程咬金突然站了出来,阻止了李二陛下继续发怒:“此事……不好闹得太大,闹大了,有损皇家威严啊……” “知节……”李二陛下见程咬金这般为自己考虑,他心头的怒火莫名减轻了几分,可随即,他便又对眼下的事态发展感到一阵无语:“你说说……朕还能怎么办!” “陛下,此事由您来决断,那就是国事……”程咬金之所以能在朝堂上混得开,他那高超的情商要占据很大一部分功劳:“但是这事儿也可以变成家事,而且可以是让您置身事外的家事……” “你等等……”李二陛下闻弦知雅意,很快就明白程咬金这是意有所指:“你是说……” “让楚王殿下来判决此事。”刚刚收到楚王殿下赠送的赤金宝刀的卢国公,直接就当面展开了燕国地图:“陛下,您是知道的,窦氏的家主,如今是楚王殿下,而陇右李氏的家主……臣听外边儿的传言……好像也是楚王殿下——所以,这桩案……在臣看来,您完全可以交给楚王殿下来决断!” 有道是,楚王赠我金错刀,我自报之以琼瑶!(注1) 第959章 请示家主不好么 “那朕还得就此事派人去岭南请示楚王殿下的意思?”李二陛下闻言板着脸道:“那事不宜迟,朕这就派人出发去岭南!” “陛下……”程咬金没想到自己的两全其美之策,在陛下那儿居然还成了馊主意:“是臣失言,您全当臣方才得了癔症……” “陛下,此事的确交给楚王殿下来处置会比较好。”尉迟恭作为李二陛下的忠臣,他考虑问题,一直都很清醒,所以他在说出自己的理由之前,还特意向李二陛下做了解释:“臣和卢国公不是因为收了楚王殿下的礼物,才说出这样的话来——如果永嘉公主和杨豫之的事情是真,那么这桩案无论您怎么判,都难免沾了一身腥臭——而楚王殿下不一样,他若能站出来,替您解决了此事。 那么在世人眼中,楚王殿下是出于孝道才这么做的,就冲这一点,楚王殿下的贤名只会有增无减,而陛下您……也能借此机会,缓和和楚王殿下之间的父子关系,您何乐而不为呢?” “……”尉迟恭背后指定是有妖人指点。 这是李二陛下在听完这番话后的第一反应。 但随后,他又觉得尉迟恭背后的妖人,说的也不无道理:“那竖子能愿意?” “陛下,楚王殿下就是判他们所有人都杀头,又有什么关系呢?”程咬金见李二陛下已经意动,于是赶忙开口道:“窦奉节之前跟楚王殿下麾下的家臣动过手,至于那杨豫之,也因为调戏独孤彦云的女儿而被楚王殿下教训过——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楚王殿下绝对能做到公平公正。 您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事情真的会像你说的那样?”李二陛下觉得事情不怎么靠谱——因为程咬金的言之凿凿,他内心的不安反而更强烈了。 “反正在臣看来,此事楚王殿下比陛下您更有资格处置他们——永嘉公主也好,窦奉节也好,他们两人的家主,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那都是楚王殿下啊……”程咬金这会儿为了楚王殿下也算是拼了。 没办法,楚王殿下远离权力中枢后,总归是有些不开眼的家伙会在暗中小瞧他——既如此,那俺老程就让你们看看,楚王殿下的底子到底有多硬。 或许是程咬金那句“两人的家主都是楚王殿下”的大实话实在是过于讽刺,李二陛下在经过细心权衡后,最终松了口:“来人,将窦奉节打入大理寺监牢!” “唯!”云裳闻声进殿,把人带走。 而李二陛下在交代完这一局后,见杨师道还晕倒在地上,他看了一眼程咬金。 后者回了他一个憨厚的微笑。 李二陛下见状扯了扯嘴角,旋即转身消失在了屏风后边儿。 而在陛下离开后…… “杨师道,醒醒,醒醒!”急公好义的卢国公伸出大脚,踢了踢杨师道的脑袋:“这里就咱仨了,再装死就说不过去了啊!” “……”杨师道也不明白,程咬金这个狗东西都当国公了,成天锦衣玉食——可脚丫子还是那么臭! 使他不得不睁开眼来。 “赶紧回家去,给你儿子准备后事吧。”尉迟恭是个厚道人,起码他说完这一句后——杨师道是这么想的。 “鄂国公……”杨师道终于记起之前他还没有对这位猛将表达谢意:“先前,多亏有您——” “——不过若是换做老夫是你。”武将嘛,说话都讲究一个直抒胸臆,鄂国公也是如此:“老夫就把那个杂碎的尸体丢到城外乱葬岗!埋进祖坟?也不怕坏了自家的风水!” “……”杨师道脸上的表情,在尉迟恭说完这番话后顿时便僵在了那里。 “尉迟,别这样!”程咬金是懂怎么从旁协助的:“人家刚刚死了儿子!” “他又不是不能生!”鄂国公的爽直让他在外收获好评如潮。 “可那杂碎毕竟是他的嫡子!”卢国公也没打算放过这对渣滓:“你这么毫不掩饰,安阳郡公会伤心的!” “伤个屁的心!”尉迟敬德闻言不屑一笑:“和长广公主和离,抬有儿子的妾室做继室,这嫡子不就有了?” “可是如此一来,杨大人的爵位可就要降一降了啊。”程咬金开始循循善诱。 “哦……原来是这样……”尉迟恭闻言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杨师道毕竟跟咱们不一样,咱们的爵位是拿实打实的军功换的。” “噗!”——此时已经被气到面沉如水的杨师道,再也受不了尉迟恭和程咬金的言语挤对,可他明明怒火攻心却又憋屈不敢发作,于是一口鲜血就这样脱口而出。 “嚯!气性真大!”见到这一幕的程咬金满意了,只见他朝守在殿外的张楠大声道:“张楠,请御医!” ------------------------------------- 窦奉节蹲大牢了,杨师道被气得卧病在床,简单操持完儿子下葬后,长广公主一身白衣跪倒在皇宫外,祈求陛下严惩凶手。 可她没有等来陛下的召见,前来迎接她的,是河间郡王李孝恭。 李孝恭其实也不想趟这趟浑水的,可奈何唐俭给他出了个好主意:信使从长安出发到岭南,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两个月——这两个月你得好好表现,不然楚王殿下回头找你麻烦,你咋办? 可能是因为楚王殿下的“高贵品性”实在是太过于“有口皆碑”——三番五次申明对外声明“自己不是怂,只是尽到身为皇室宗正分内职责”的李孝恭,开始了他的神级发挥。 长广公主被河间郡王带人给抓了,而且直接关进了宗正寺。 而为了防止她自寻短见,所以在关押她的那间小院的隔壁,住着的便是她的妹妹永嘉公主。 唐俭,不愧是大唐外交史上的最为出色的外交官之一。 他算是把阳谋这玩意儿玩到了极致。 因为有永嘉公主在自己的隔壁,长广公主也不打算寻死觅活了——她现在比谁都有精神,每天白天吃好睡好,到了晚上就开始在自己的院子里跳着脚,变着花样的骂永嘉公主。 而永嘉公主起初还不敢跟长广争锋,但是被骂得久了,骂的狠了,她也就忍无可忍,开始反击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们两姐妹开始了乐此不疲的日常对骂,起初长广公主还能占据上风——可是当永嘉公主彻底不要脸皮,开始绘声绘色的跟对方描述自己和杨豫之这个侄儿如何“恩爱有加”之时,放荡如长广,也终于忍不住破防了。 就这样,时间来到了两个月之后。 信使从琼州,带回了楚王殿下的一封信,以及……楚王麾下的五百黑衣死士。 第960章 好说话的年轻道长 “这竖子是打算干什么?!”——御书房内,李二陛下看着自家好大儿那笔走龙蛇的字迹,眉头几乎拧成“川”字:“什么叫朕若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陛下……这个……臣不知……”此次负责前往岭南传话的,是禁军中的一名校尉,名叫吴魏。 “你见到那竖子了没有?”李二陛下闻言放下信,将目光看向吴魏:“他在琼州……过得如何?” “呃……”吴魏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楚王殿下他……” “据实回答!”李二陛下见吴魏这般反应,他还以为李宽在岭南过得并不好:“岭南湿热,那小子……没生病吧?” “那什么……陛下……”吴魏觉得陛下大可收起他的慈父之心,因为楚王殿下的快乐,他在亲眼见到之前,都想象不到:“楚王殿下他很好,臣在崖州见到了楚王殿下,当时是在海边,楚王殿下他正准备带着两位……相貌仿若天仙临凡的国公千金准备出海垂钓。而等臣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后,他让臣现在崖州歇息两日,随后便派人将信交给了臣,接着……就让臣带着五百黑衣人启程回长安了……” “你说的两位国公千金……”李二陛下现在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位是应国公家的四小姐,一位是耿国公的小女儿。”吴魏闻言当即老实答道:“臣为了打听这个消息,还特意请了楚王殿下麾下一个叫作纥干承基的将领吃饭,这些都是他喝醉以后告诉臣的。 “你还挺机灵……”李二陛下闻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又道:“那五百黑衣人,领头的是谁?” “是一位年轻道长。”吴魏闻言挠了挠头:“那道长看着面善,总是之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年轻道长?”李二陛下闻言抖了抖眉毛,他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姓张?” “回陛下,是姓张。”吴魏闻言点点头。 “他们现在人在哪儿?”李二陛下觉得事情似乎越来越不对劲了:这小兔崽子,让你断个案,你把供奉派来干什么?! “那些黑衣人其中绝大部分在进入长安城后便自行散去了,只有张道长,领了十来个黑衣人,随臣一道进了宫,眼下,他们都在外边儿广场上候着。” “你下去吧。”李二陛下知道,吴魏能交代的,基本上都交代完了。 “唯。”吴魏闻声领命退下。 “张楠,让张镇玄进来见朕!”李二陛下觉得有必要把人叫进来好好问问,看看雄才大略的楚王殿下到底是打算怎么断这家务事。 “唯。”守在殿外的张楠应了一声,随后走下台阶。 但很快,他便又折返回来,语气苦涩道:“陛下……张道长他说不进来……” “什么?”李二陛下发现当真是什么样的家主养着什么样的供奉:“他敢抗旨?!” “那啥……咳咳……”张楠闻言假装咳嗽了两声,才小声道:“张道长说,来之前楚王殿下交代过,让他不许靠近陛下百步,楚王殿下担心他会对您不利……” “哈?!”李二陛下发现这世界越来越癫了:“所以……朕如果没理解错的话,那竖子是怕朕遭到他的家臣刺杀,既如此……那他派此人来长安做什么?!” “……”张楠也不知道为何那位年轻的小道长说话做事皆是猛字当头,可联想到先前楚王殿下那句“见他如我亲临”的宣告,张楠想了想,又道:“陛下,这个问题……奴去替您问问?” “让他滚!”李二陛下此时被膈应得不行:“朕倒要看看,他打算将此事如何收场!” ------------------------------------- 张楠走出御书房后,先是轻轻舒了一口气,随即快步走到张镇玄面前,面带愁容,语气苦涩道:“小天师,方才……您未免也太嚣张了些……” “若是贫道的谦卑能换来陛下对楚王殿下的信任,贫道现在可以返回朱雀门,然后一步三叩首,叩到陛下的御书房前。”张镇玄闻言笑了笑,见张楠不说话,便又道:“贫道是否可以开始行动了?” “陛下的意思是,如果一切都是楚王殿下的意思,他不会干预。”张楠说完这话,突然又抿了抿嘴,忍不住提醒对方道:“可是小天师……您也知道,楚王殿下和陛下父子之间……今非昔比,所以您一定不要冲动……” “明白,一场大考而已。”张镇玄闻言笑了笑,随后又从兜里拿出一个布袋,将其塞到张楠手里:“来时楚王殿下亲口嘱咐我,要将这个给您,长安米贵,一番心意。” “这……”张楠看着手里的布袋,刚想说些推辞的话,谁知张镇玄这会儿已经转身准备离开了:“张总管,劳烦你给贫道安排个识路的小太监,我要去宗正寺接人。” “好的,我这就——”张楠闻言下意识地就打算安排人手。 “不用!”谁知,此时站在不远处的一个黑衣人突然开口道:“宗正寺……我熟啊!” “呃……”张楠闻言看向此人,总觉对方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就不打扰张公了。”张镇玄见状当即摆摆手,示意黑衣人前方带路。 而张楠,此时还站在原地,努力回想为何对方一说话,他心中便感到分外熟稔。 难不成……这群死士里边儿还有老夫的故人? 第961章 忤逆者死 等张镇玄赶到宗正寺时,长广公主正在骂永嘉公主“淫妇无耻”,而永嘉公主,这会儿才刚刚起床,只见她懒洋洋的坐在小院里的石桌旁,一边懒洋洋的打着哈欠,一边喝着粟米粥。 “砰!”——黑衣人一脚踹开了永嘉公主的院门。 隔壁的骂声顿时戛然而止。 张镇玄缓缓走进院内,看着那年轻貌美的永嘉公主,再次跟对方确认身份:“你是永嘉公主?” “你是谁?”永嘉公主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他是楚王殿下麾下的供奉!”——李孝恭作为如今的皇室宗正卿,因为永嘉公主惹出来的这档子破事儿,害得他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如今能管事的人来了,他的心情也好了:“注意你说话的言辞,这位道长来此,如楚王殿下亲临!” “呵……一个被赶出长安的弃子,又有多么了不起……”永嘉公主可能是沉迷男女之事太久,忘记了楚王殿下当初在骊山教训长广公主和丹阳公主时,她吓得差点失禁的过往。 “河间郡王,劳烦你带人把永嘉公主和长广公主押到大理寺,有些话,还是当着大家的面说开比较好。”张镇玄在来长安之前,楚王殿下已经告知了他关于长安城里发生的一切,至于如何处理这些人,楚王殿下的意思是:贤王就得有贤王的风范——公报私仇要不得。 如此高风亮节的话,从自诩“怀瑾握瑜”的楚王殿下嘴里说出来,要不是当时一旁的武诩小姐忍不住捂嘴偷笑,张镇玄差点就信了。 “把人带到大理寺?”李孝恭觉得这事儿可太能让他头皮发麻了:“要不要请示陛下?” “请示过了。”张镇玄闻言摆摆手:“陛下说,楚王殿下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反正也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此时站在张镇玄身后的某个黑衣人,突然不自觉地摸了摸屁股,随后某个蛮王才突然意识到——那个害怕皮肉之苦的小小少年,早就不知从何时起,消失在贞观某一年的大雾中了…… 既然有张镇玄发话,李孝恭也聪明地选择不去再跟李二陛下确认这是否属实——总之,能把这烫手山芋甩出去,那就是好事。 于是,李孝恭也不再磨叽,当即便派人将长广公主和永嘉公主押到了大理寺。 而另一边,提前收到消息的戴胄也早早的将窦奉节给放出监牢,两人一起在公堂之上默默等待,等待那个真正能决定后者命运的人来到。 半炷香后。 “你这贼子!”——长广公主这段时间来,做梦都想要将其挫骨扬灰的人,除了永嘉公主以外,剩下的,自然便是窦奉节了。 所以两人一见面,长广公主就骂上了。 而窦奉节此刻眼神冰冷,对长广公主的怒骂充耳不闻——他只是将视线牢牢锁死在后面进来的永嘉公主身上。 而永嘉公主,却是仪态从容,她甚至还有空四处打量:“怎么,将本宫押到这里来,是打算审案呐?成啊……反正只要你们不怕——”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过后,永嘉公主不说话了。 “你要是想今天死在这儿,你就继续我行我素。”——张镇玄见有黑衣死士上前给了永嘉公主一耳光,他当即也就收回了袖中刚刚掐好的道诀。 “……”面对张镇玄的警告,吃了亏的永嘉公主默默低下头去——此时泪水在她眼中打转,她发誓,等过了今天,她一定要找机会报复回去。 李宽,你再横,能横得过陛下?! “戴公。”李孝恭见窦奉节已经按照他的意思被提前带了上来,心想戴胄也是个听劝的,于是便继续道:“这位张道长,此行全权负责代表楚王殿下来处理先前……总之,咱们俩只负责给张道长打下手。” “明白。”戴胄闻言从座位上起身,朝张镇玄拱手一礼。 而后者,也回了他一个道门稽首。 就这一下,便足够戴胄吹一辈子了。 “安阳郡公还没到?”在来时途中,张镇玄已经让李孝恭派人去请杨师道了。 “应该很快就能到。”李孝恭闻言抿了抿嘴:“杨师道最近身体抱恙,行动或许有些不便……” “那就再等等好了。”张镇玄闻言不再说话, 于是,公堂之上,众人面色各异,各怀心思,开始默默等待。 突然! “淫妇!”——或许是自己注定要死,窦奉节突然暴喝一声,接着整个人如同一头出闸猛虎,快速奔向永嘉公主:“我要你的命!” “啊!”——永嘉公主见窦奉节不管不顾地朝自己冲来,中途去阻拦他的衙役也被瞬间撞开,当即吓得花容失色。 但随后…… “砰!”没人看得清张镇玄的动作,从他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便出现在七八丈开外,这个过程好似同步发生一般。 接着,众人只见挡在窦奉节前进道路上的张镇玄只是轻轻探掌,便让气势如虹的窦奉节如同加速中的蛮牛突然撞上了一堵铜墙,整个人向后弹飞两三丈,最终重重摔倒在地上。 “我只是想讨一个公道!难道这也不可以?!”因为张镇玄刻意控制了力道,所以窦奉节并没有受什么伤,但肉体无恙,却架不住心伤断肠:“我窦奉节一生光明磊落,如今却因为这个淫妇……” “你闭嘴!”李孝恭作为男人,当然也很同情窦奉节的遭遇,可是他身为皇室宗亲,尤其是头上还顶着宗正卿的官职,他当然不能让窦奉节肆无忌惮的对永嘉公主破口大骂:“你和永嘉公主之间的事,楚王殿下会给出决断,可你若再言行无忌,老夫作为皇室宗正,可不会轻饶了你!” “……”面对李孝恭的警告,窦奉节本来还想张口讥讽几句,但是就在此时,一个原本站在张镇玄身边的黑衣人却突然走到他的面前。 黑衣人缓缓蹲下身子,目光与窦奉节平静对视:“又调皮?咱俩练练?” 在一片沉默中,感受到对方身上那强大的气场,窦奉节突然垂下头去。 “贼子,你还我儿性命!”——先前在李孝恭口中身体抱怨的杨师道,就在这片诡异的沉默中悄然登场——可他登场悄然,开口却很是轰然:“老夫今日要让你血债血偿!” “唰!”杨师道抽出腰间宝剑,挥手推开了试图上前阻止自己的衙役,随后大步奔向窦奉节。 “砰!”这次出手的,是李孝恭。 不同于张镇玄先前出手制服窦奉节,李孝恭可没收力,所以杨师道这一下算是差点儿摔了个半死。 “师道!”见到这一幕的长广公主赶忙上前扶起地上的夫君,接着目光憎恨的望向李孝恭:“你敢伤他!” “你说老夫敢不敢?”李孝恭闻言神情嫌恶地瞥了长广公主一眼,随后他将视线转向正准备从怀中掏锦囊的张镇玄:“张道长,人齐了。” “那么好。”张镇玄此刻也取出了怀中的锦囊,然后将锦囊里的“楚王所赠妙计”给取了出来,然后只见他粗略地扫了一眼信的内容,接着抬起头,将目光看向众人:“现在,所有人都听好——待会儿楚王殿下的每一个决定,都不是跟谁打商量,而是他身为李氏家主和窦氏家主下达的命令,你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如果有谁觉得楚王殿下的判决有失公道,你们可以事后喊冤,但是在喊冤之前,麻烦你们搞清楚一点——这次随我进入长安的五百死士,他们的作用,就是为了将楚王殿下的判决执行到底! 忤逆者死!” 第962章 死而无憾的窦奉节 可能是张镇玄最后那句“忤逆者死”的杀伤力太过于强大,即使是往日飞扬跋扈的长广公主,当下也只是眼神微微闪烁 ,并没有出言反驳。 于是,张镇玄开始按照楚王殿下的吩咐,直接快刀斩乱麻:“窦奉节,你杀了人家杨豫之,总该付出点代价——即便对方该死,你作为凶手,也该对此有所表示,这样,安葬杨豫之的事情,就交给你负责了。” “啥?!”窦奉节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那杂碎害我走到今天这步田地,我还得负责给他发丧?凭啥啊?!” “就凭楚王殿下是你的家主!”张镇玄闻言淡淡看了一眼窦奉节:“不过……楚王殿下只是让你葬了杨豫之,你是风光大葬也好,还是将他丢到乱葬岗,暴尸荒野也好,那都是你的事,与旁人无关。” “……”饶是窦奉节是个粗鄙武夫,这下他也听明白了:楚王殿下他……大人大量,风光那什么月啊!合着这是怕俺认罪伏法之前没出够气,才…… 窦奉节想到这,忍不住虎目含泪:“楚王殿下英明啊!从前是在下眼瞎,竟然误会了楚王殿下……” “叫家主大人!”——站在张镇玄身边的不知名黑衣人,此时用不耐烦的语气纠正道:“不然你今天出了大理寺就得挨揍!” “是是是,家主大人英明!”窦奉节闻言猛地点点头,临了还不忘朝南边拜了三拜:“我窦奉节,感念楚王殿下的恩德!” “慢着!”长广公主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后都要受辱,不由横眉冷竖道:“本宫知道,他李宽眼中从来就没有我这个姑姑,可是我也是太上皇的女儿啊!我的儿子是太上皇的外孙,当今陛下的外甥!他怎么能——” “他怎么不能?”楚王殿下发现这些颠婆还真是有意思:“都说养而不教,不配为人父母——长广公主,你觉得你自己配不配当杨豫之的父母?!哦,现在那畜生犯下大错,被人给杀了,你开始上蹿下跳要发疯了?那早前你又干嘛去了?! 上梁不正,下梁就歪!你之前成天和丹阳公主过着放荡的私生活,怕是也没空管杨豫之,而杨豫之打小身边就有你这么个榜样在,他又能洁身自好到哪里去?说白了,你长广才是害死他的真正凶手! 还有,你最好记清楚一件事情——楚王李宽的姑姑,这辈子就只有一位,那便是我大唐的长公主,平阳昭公主! 而她作为公主给李家挣来的荣耀,如今都快被你和永嘉还有那丹阳给丢尽了! 而你,杨师道!”——大堂之上,那出言不逊但又让人感觉气场十足的黑衣人,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骂完了长广公主后,又指着杨师道的鼻子骂道:“你对妻儿放任自流的态度,使你成为了帮凶,你们这对父母,谁也没资格讨要什么公道!而且公道也不在你们这边——杨豫之该死!” “啪嗒……”——就在此时,众人还沉浸在一片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时,身为大理寺卿的戴胄一不小心碰掉了摆在公案上的奏疏——他原本是想为窦奉节求求情的,现在看来…… 似乎没这个必要了…… “张道长,我按照楚王殿下的吩咐,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那黑衣人也不管旁人怎么想,说完这些话后,便直接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 而张镇玄…… 此时他的目光在黑衣人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随后,他的内心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不是,难道曾祖父他老人家……上次在信中说的话……都是真的? “张道长?”李孝恭见长广公主和杨师道被骂得面色铁青却不敢回话,当下便也明白,楚王殿下的威名,像永嘉公主这样的蠢货可能搞不清楚,但是长广公主和杨师道心里是有数的,所以他当下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开始提醒张镇玄:“您继续。” “长广公主和杨师道,和离。和离之后,长广公主即刻离开长安,去往自己的封地上生活。”张镇玄的话言简意赅:“至于永嘉公主,楚王殿下会以李家家主的名义,将你的名字驱逐出族谱,河间郡王负责去太庙执行这项决定,之后,窦奉节便可以写休书了。当然,关于你杀死杨豫之一事,以及永嘉公主的爵位会不会被褫夺,那都是陛下的来决断,楚王殿下自认无权过问。” “凭什么?!”长广公主哪怕是再害怕楚王,此时也忍不住愤怒道:“凭什么我要和杨郎和离?!” “他要将本宫逐出族谱?还要让窦奉节休了本宫?!”永嘉公主此时也被激怒了:“本宫乃堂堂大唐公主!他怎么能……” “家主英明!”永嘉公主愤怒,而一旁的窦奉节此时已经满足了——有如此英明且强大的家主,他窦奉节死而无憾! 当然,窦奉节心里也清楚,不管永嘉公主被不被逐出家族,他只要敢写休书,那么就注定是死路一条。 可是窦奉节不怕死。 但同样的,他也觉得做人该知恩图报,于是,只听窦奉节在谢恩之后,又道:“永嘉公主说的对,她乃堂堂大唐公主,我自然不敢写什么休书,能和离,便最好!” “你他娘的有点出息成不成……”楚王殿下发现窦奉节实在是有点儿给窦氏丢人:“楚王殿下来时还特意叮嘱过我,说如果你怕死,就通知你一声,这回保你死不了!” 五百黑衣死士,怎么都能把人轻松带出长安了。 “唉?!”戴胄眼看着自己一个看戏的,马上就要被迫上台了,于是赶忙出言阻止那语气狂悖的窦氏部曲:“老夫警告你啊,就是楚王殿下当年在长安的时候,也没劫过我大理寺的犯人,你小子别犯浑!” “那是……”算了,楚大王还是老老实实不说话比较好。 将一切交给镇玄来处理好了。 第963章 道心破碎的楚王 “窦奉节,你愿意和离就和离好了。”张镇玄现在很想试试让身旁这个格外跳脱的“楚王死士”挨一记普通雷法会怎么样。 所以他的语气带着些许不耐烦:“至于那杨豫之……你自己看着办。” “我儿已经下葬了!”杨师道现在是最慌的——因为他发现,就杨豫之干的那破事儿……窦奉节如果要将其弃尸乱葬岗,没人会真的站出来替杨豫之说话。 哪怕卑鄙无耻如郢国公宇文士及,恐怕也不会对此多说什么——因为大家都是男人,而窦奉节所遭遇的事情,谁也无法接受,尤其是永嘉公主和杨豫之还是姨侄关系…… “哦,那就算了。”窦奉节其实很清楚,杨师道这话也就是一时情急之下喊出来的,但是他却不打算揭穿——因为之前以为自己孤立无援,窦奉节才打算破釜沉舟,可如今发现自己身后站着的是楚王殿下,那窦奉节就得换一种立场思考了。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让楚王殿下和陛下之间岌岌可危的父子关系再添一把火。 “哎呀……”楚大王见状又有话要讲。 “咳咳……”张镇玄给了对方一个制止的眼神。 “嗯?”楚王殿下见状不禁感到一阵犹疑:自己这是被镇玄发现秘密啦? “对了,”张镇玄在让调皮的家主恢复安静后,当即转头又对身边的李孝恭道:“劳烦河间郡王一件事,您先去太庙,将永嘉公主的名字从李氏族谱上划去以后,再进宫向陛下汇报事情的处理结果。如何?” “……”李孝恭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后才缓缓道:“理当如此。” 要不是怀仁那个小兔子崽子人在琼州,老夫是绝对不会偏心楚王的…… “我要去找父皇!”永嘉公主见自己大势已去,当即便想到如今身在玉山别苑养老的李渊,便是自己的唯一救星。 “可以啊。”张镇玄闻言若有所思的走出大堂外,看了看天。 随后…… 轰隆隆…… 乌云瞬间汇集,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出城的路不太好走哦。”此时的张镇玄气质儒雅,翩然若仙。 “小天师言之有理!”李孝恭收回自己先前的怀疑:什么张道长,应该是小天师才对! 楚王殿下身边……当真是能人无数! ------------------------------------- 一个时辰之后,当李孝恭从太庙返回宫中,将大理寺发生的一切都如实禀报以后,李二陛下人都懵了。 “你是说……那竖子要将永嘉公主逐出族谱?!就连长广也要和杨师道和离,并且从此离开长安?!”李二陛下没有发现,他说话的语气里除了震惊,还有那么一丝……兴奋…… 咳咳咳…… 玄武门之变发生后,朕得考虑如何挽回名声。 但那竖子不用啊! “陛下,永嘉公主的爵位是否需要褫夺,还得由您来决断,还有窦奉节该如何处置,也需要您来定夺。”李孝恭说完这些,突然朝门外摆了摆手。 然后便有几个侍卫抬着几个大箱子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意思?”李二陛下突然觉得自己可能要接受某种考验了。 这小兔崽子……不会是想贿赂朕吧?! “楚王殿下说他在琼州寻到了不少宝贝……”李孝恭说到这,嘴角忍不住抽动两下:“看他的意思……这是要见者有份……” “呵……”李二陛下闻言笑了笑,随后便打算叫人把箱子抬下去——开玩笑,他什么宝贝没见过? 但是偏偏就有那眼疾手快的会错了意,以为陛下这是要“验货”,于是便主动掀开了箱子。 然后…… 事情果然不出李二陛下所料,当那满满当当几箱子的珠宝出现在自己眼前时,李二陛下难免感到一阵哭笑不得:“他这是生怕朕提出反对啊……居然还学会拿这些堵住朕的嘴了……” “呃……”李孝恭闻言想了想,觉得楚王殿下的确很可能就是这个意思,于是便试着用委婉的语气在一旁帮腔道:“陛下,楚王殿下此举总好过跟您对着来,况且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贝,也足见楚王殿下对您的心意了……” “唉……”李二陛下闻言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沉思少许,接着便道:“此事一切都按照那竖子的意思来办,但永嘉的爵位……将她降为县主,和长广一样,回到自己的封地生活,最多朕再给她们俩增加些食邑,至于杨师道……朕另行上赏赐安抚。” “窦奉节怎么办?”李孝恭发现陛下似乎是忘了最棘手的那位当事人 。 “还能怎么办?”李二陛下闻言叹了一口气:“让他去秦州!当都督!长安……他注定是待不下去了……” “陛下……”李孝恭明白对方的心思:此事长广公主绝对不会善罢甘休,那杨师道……或许亦是如此。 让窦奉节去秦州,一来远离长安,二来身边有兵马护卫,怎么着也比待在长安强。 一件荒唐事,终于就此落幕。 同一时间,在甘露殿那边,楚王殿下的寝殿内。 一个黑衣人正站在书房的桌案前,凝视着墙上的那副太穆皇后抱着年幼楚王的画像。 “你是谁?”就在此时,一道稚嫩的声音在书房门口响起——一手一只小鸡腿,嘴角还沾着点儿酱汁的兕子小公主,此刻抿着小嘴,眉头微微蹙起,打量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 那黑衣人闻言转身,接着慢慢走到小公主面前,在蹲下以后,他忍不住伸手擦去了小公主嘴角的酱汁:“回公主殿下的话,我是楚王殿下派来——” 就在他话刚说到一半的时候。 小公主突然猛地冲上前,踮起脚尖,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 “二哥!”小姑娘那声带着哭腔的二哥,让自认今非昔比,心如顽石的楚王殿下,瞬间崩溃:“呜呜呜……你怎么才来看兕子呀!兕子想你!每天都想你!很想很想你!” 所以二哥你为什么……为什么才来看我呀…… 第964章 十根小鱼干够不够 “兕子乖……二哥也很想兕子啊……”楚王殿下看着面前的妹妹,原本想要找个借口掩饰过去的他,最终选择了说实话:“其实,二哥虽然身在琼州,但是每天都要看看我的小兕子在宫中都干了些什么, 比如前些天,小兕子你和稚奴怂恿咪咪大侠去尚食局叼走御厨晾晒的小鱼干,再比如昨天,你趁着玉琳一个不注意,偷偷跑到了玄武门那边……” “哎呀!”兕子小公主没想到,二哥居然什么都知道:“二哥,你可不能说出去呀!这是我们俩的秘密!” “好好好,秘密。”楚王殿下看着可爱的妹妹,心中满是柔情:“不过小兕子,小鱼干的事情二哥可以不计较,但是你想偷偷跑出宫,那可不行。” “可是我想去找你啊……”小公主听哥哥这般说,当即又有些委屈道:“我已经攒齐八根小鱼干了,兕子年龄小,一天吃一根小鱼干也不会饿,二哥,从长安到琼州有多远啊?兕子去找你,十天够不够?再多……十根小鱼干,兕子快要背不动了呀……” “兕子……”楚大王从未想过,年幼的妹妹居然是抱着这样的心思,他当即一把狠狠抱住妹妹,过了好久,才缓缓松开对方:“兕子,二哥真的想把这世上所有的宝贝都给你。” “长乐阿姊说,做人不可以贪心。”兕子闻言先是开心地笑弯了眉毛,接着便一本正经的教育起了自家二哥:“兕子才不要那么多的宝贝,兕子就想跟在二哥身边,像长乐阿姊当初那样,做个……做个小尾巴,二哥,那样兕子就会很开心了!” “哈哈哈……”楚王殿下看着如此可爱的兕子,心中的那点儿阴霾也仿佛被对方童真的话语给驱散:“以后啊,二哥当兕子的小尾巴……” “嗯!”兕子公主闻言高兴地点点头。 但随后,她突然撇了撇嘴:“二哥……你是不是很快就要离开了?” “兕子……”楚王殿下闻言拍了拍妹妹的小脑袋 :“二哥没法久留,今天的事……是我们兄妹之间的秘密,你谁也不要告诉,知道吗?” “母后也不可以吗?”兕子小公主闻言有些为难道。 “告诉母后……那二哥就可能会有麻烦……”楚王殿下的声音依旧温柔:“等兕子再大些,二哥就告诉你原因,好不好?” “那好吧……”兕子公主闻言点了点头,接着她语气一变,开始抓着面前黑衣人的胳膊微微晃动:“二哥,我告诉你哦,怜儿阿姊对兕子和稚奴可好了,还有淑仪阿姊,绾绾阿姊,玥儿阿姊,她们时常来宫里陪我们玩儿,嗯……不过四哥说她们很快也要离开长安了,要去琼州……二哥……兕子想到这,就有些难过唉……” “不难过不难过……”楚王殿下闻言轻轻抓住妹妹的小手,接着温声细语的安慰道:“二哥在琼州给兕子盖了一座宫殿,不过眼下才刚刚动工,等再过几年,宫殿建好了,二哥就把兕子还有长乐和兰陵都给接到琼州去。到时候啊……兕子可以一边吹着海风,一边抱着冰镇的寒瓜,望着不远处的蔚蓝大海,想着是该先去和二哥出海钓鱼,还是去找几位阿姊去逛市集——二哥保证,没人会拘着你,二哥的小兕子……会比这世上所有人都自由!” “二哥,什么是自由啊?”兕子公主小小的脑袋里,还没办法理解这个词汇。 “自由……就是兕子想去什么地方,想见什么人,想做什么都可以。”楚王殿下没有因为妹妹年幼懵懂,便敷衍回答。 “哦……那兕子不自由。”小公主闻言扁扁嘴,但随后她又开心道:“可是二哥自由啦!兕子为二哥高兴!” 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面对突然神采飞扬的妹妹,他不禁在心中问自己:谁能不爱如此乖巧懂事的小兕子呢? 这一生,有些承诺拼死也要完成。 ------------------------------------- 随着长安的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结束,张镇玄当即按照楚王殿下的吩咐,只身返回琼州。 至于那原先的五百死士去了哪里…… 嗯,楚王殿下知道,有的是人急。 “陛下,您可得提防——”得知张镇玄是孤身离开长安之后,长孙无忌便迫不及待地进宫告状了。 可是等他来到太极殿后,却发现李二陛下正神色复杂的看着御案上的一幅舆图,哪怕见到他来,也没有搭理他。 “陛下?”见此情形的长孙无忌,不禁心中一阵打鼓。 “无忌,张镇玄离开之前,让宫里送来了这个。”李二陛下指了指面前的舆图,你来看看。 “唯……”长孙无忌闻言默默上前,随后…… 他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不是…… 谁能告诉他,李宽那小子……到底想要干嘛?! 只见在这副舆图上,从遥远的波斯到最东边的倭国,上面全是一个个以该地区原本的名字命名的都护府——例如波斯都护府,倭国都护府——总之,在楚王殿下的这副舆图中,大唐的版图,至少是扩大了足足两三倍! “陛下……楚王殿下的意思是……他要为陛下拿下这些地方?”震惊过后,长孙无忌很快就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那么陛下……代价是什么呢?” “那竖子什么也没提。”李二陛下闻言摇摇头:“倒是还跟朕解释了一下为何要留下死士——他那几位红颜知己,不日就要南下前往琼州,需要人护卫。” “陛下……”长孙无忌又有一个馊主意。 “你最好不要提些不该提的建议。”李二陛下闻言扫了对方一眼:“出了事,朕也很难保得住你。” “……”长孙无忌知道,李二陛下说的是实话。 第965章 楚大王如何师出有名 可是他有些不甘心:“陛下,您是天子,天子岂可受制于人?” “朕这一辈子,受制于人的时候少了?”如此低级的激将法,对李二陛下显然是不管用的:“无忌,你需要记清楚一件事情——换做以前,那竖子可能会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但是如今却不一样了。 他如今都已经学会跟朕谈利益交换了,而你……无忌,如果你还不能看见宽儿的蜕变,朕可以断言——将来你一定要在他手里吃尽苦头!” “臣原先也吃了不少苦头……”长孙无忌觉得大舅哥实在是太冒昧了。 “那才哪到哪……”李二陛下闻言先是微微一叹,随后才道:“你知不知道,先前长光和永嘉在离开长安前,去到玉山想去见太上皇一面,结果太上皇压根就没见她们,只是让人传达了一句话 :宽儿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 “……”长孙无忌闻言也沉默了。 虽然他有时候也不想承认,可是……一旦对比起来,不管是自己还是陛下,在做人的某些方面……可能真就…… 一塌糊涂…… “行了,没什么事你就退下吧。”李二陛下见长孙无忌不说话了,他当即也懒得再说其他:“朕累了……” 真的累了…… ------------------------------------- 李二陛下的确是身心俱疲。 但是有人却很兴奋——比如说,正在崖州为妹妹大兴土木,修建宫殿的楚大王。 当然,楚大王的兴奋只持续了两个月。 因为两个月后,张镇玄回来了。 “殿下……”崖州,新修好的楚王府内,张镇玄看着盘腿坐在栏杆旁,往下方鱼池里丢虾米的楚王殿下,他的心情很是复杂:“您……您还能……” “哎呀,镇玄。”楚王殿下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开始打起了哈哈:“难道说本王回答不会,你就相信么?那本王以前老问你会不会雷法,你说你不会,你觉得本王就信了?” “您这么说,臣就懂了。”张镇玄闻言笑了笑,随后来到李宽身边,跟着盘腿坐下:“长安那边,算是诸事渐毕,可是殿下,臣不明白,为何您要向陛下夸下那样的海口……” “因为本王办得到啊。”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高句丽要打,骠国要打,天竺要打,倭国也要打!接下来的几年,咱们就办这四件事,等这四件事情都办完了,本王就带你们去海的对面,为我窦氏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到那时,你们所有人的付出,都会有回报……” “殿下,臣不是问这个。”张镇玄从来就不在意这些,当然,他也不会怀疑楚王殿下这番话的真实性,他只是有些想不通:“为何您非要执著于为大唐开疆拓土呢……” “因为本王打算将天竺给稚奴,高句丽给小恪,倭国给青雀。”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也不知道那昏君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领会本王的意思。” 疆土太大,想要维持统治,就必须做出一些抉择。 “可是……”张镇玄觉得这些计划等真正实施起来注定是麻烦无穷,吃力不讨好:“这需要花费我们很多时间……” “那倒不至于。”楚王殿下闻言想了想,接着又道:“禄东赞如今在吐蕃国内修理那些苯教的大法师,本王给他时间,让他把这些麻烦解决了之后,再联合吐蕃、薛延陀、吐谷浑前去攻打天竺,当然了,打天竺大家是齐心协力,可等打完了之后……咳咳……某位昏聩的天可汗认为吐蕃和吐谷浑发动了不义之战,出兵教训对方,也不是啥问题吧?” “殿下,这……”张镇玄头一回发现,原来父子不合还能这么玩。 “至于高句丽……镇玄,你等着看,要不了多久,泉盖苏文就要作死了——新罗和百济想要左右逢源,没机会了,因为泉盖苏文心里很清楚,他如果不能拿下新罗和百济,将建州以南结成铁板一块,高句丽、新罗乃至百济……将来都不可能继续存在。 因为不管是那昏君也好,还是本王,都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西北异族,如今乖巧如猫,大唐的军费开支,哪怕是削减了一些,但是拿来打高句丽,足够了。” “不够吧……”张镇玄闻言摇了摇头:“您先前还说要让陛下打吐蕃来着,那转头又多了个高句丽……” “打吐蕃,那昏君是主力,本王不参与。”楚王殿下闻言摇了摇头:“但是打高句丽……那昏君只需要派个几万军队打出开路先锋的效果——到时候本王闲着也是闲着,舰队挥师北上,办了他们就完了呗!——在本王这儿,前隋将士所遭受到的羞辱,绝对拆了京观就能扯平的,本王不把高句丽国都踏为平地,本王都对不起这一身本事! 更何况那高句丽王还给自己的国都取名长安……他也配?!” 楚王殿下这通好骂,算是让张镇玄明白过味来了:合着自家大王记仇记到了现在啊…… “倭国最后处理?”张镇玄知道,楚王殿下是借今天这个机会,让自己对窦氏未来几年的布局有个清晰的认知。 “镇玄,你说这历朝历代,出兵打仗,是不是都讲求一个师出有名?”楚王殿下发现镇玄在这方面还不怎么敏感,于是便提点对方道:“假如你是那倭国国王,眼看着一个强大的大唐即将吞并周围所有的国家,那么在大唐出兵攻打高句丽时,你怎么做?” “唇亡齿寒的道理,臣自然懂。”张镇玄闻言点了点头:“只要倭国出兵,那么大唐就有足够的理由去讨伐它,可是……万一人家选择龟缩呢?” “呵……”楚王殿下闻言冷哼一声,觉得某个等了好久的知识点终于用上了:“我大唐身为中原王朝正统,为八百多年前的始皇帝嬴政教训一下以出海寻仙的名义,拐走数千童男童女,在倭岛自立为王的大秦奸佞——徐福的后代,有什么问题吗?!” “啊?!这也行?!”张镇玄闻言眨了眨眼睛。 “这怎么不行?”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毛,心说将来还有位绝世猛人,为了名正言顺的出关揍异族,不惜翻遍史书,将汉高祖曾受白登之围的旧事都给搬出来了呢…… 第966章 名字起得挺响 虽然楚王殿下想要干翻倭国的心,好比度日如年,可是接下来在琼州的日子,他却不得不放弃这些远大的计划,开始专心眼前。 原因无他,虽说楚大王想要威仪四海的雄心壮志让人心生敬佩,可眼下的琼州港口,显然还没有能够承载楚大王野心的远洋舰队。 蜀中的巨木因为蜀王李恪的关系,如今倒是能大批量的运到泉州港,可是那些海船真正建造起来,却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最起码,没个两三年,楚王殿下是无法得到一支强大的舰队的——之前弘文馆建造的那一批,其实加起来也不过十七八艘,虽然都是海上巨舟,可是如果拿来进行作战,却还需要做不少的改良。 所幸如今楚王殿下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撞角得拿上好的钢铁包裹住,哪能直接用木头去撞?”楚王府的大堂上,李宽认真地听完如今的楚王府谘议参军许敬宗关于造船事宜的汇报后,他沉吟片刻,随后给出了一些修改意见:“另外,八牛弩必须要想办法驾到船上去——本王宁愿巨舟上的兵员人数少一些,也不愿意咱们将来在海上作战时,攻击手段单一到只能跳帮作战,许公,你必须在这件事情上给本王好好想想办法。” “唯!”——如今的许敬宗,跟着楚王殿下也算是吃香喝辣有一段时日了,而他那原本有些枯瘦的身形也生出了几分富态:“既然殿下交代了,那么臣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完成,绝对不会让殿下您失望。” “嗯,你办事,本王还是放心了。那没什么事的话,今天就这样吧,本王还有要事——”楚王殿下看了看外边的天色,总觉得这个点儿小兕子午睡该醒了,他得陪妹妹玩一会儿游戏,然后再和武诩以及如今来到崖州,在楚王府隔壁住下的冯娇娇,一道共进晚餐。 “殿下,您先别急着走,臣还有要事与您商量。”许敬宗也不知道风风火火的家主大人成天都在忙个啥,政务那边儿有窦公帮忙盯着,加之如今的谯国公也在振洲帮着楚王殿下训练军队,所以按理说,楚王殿下的日子应该清闲得很。 “干啥?你要涨俸禄啊?”楚王殿下闻言瞪大眼睛:“你不知道咱家负责管钱的是窦叔儿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许敬宗闻言哭笑不得道:“殿下,臣不缺钱花,臣要与您商量的事情,很重要,跟养马有关系。” “哦……”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汗血宝马不够了?” “您别想着再让马周去西域做买卖了——窦公将他放在振州当了个知县,看样子,是打算好好磨炼他一番。”许敬宗已经学会了对楚王殿下的简单预判:“是阿史那弥赫,他向臣推荐了一个人。” “啊?他怎么是向你推荐?他自己跑来跟本王说这个不行么?”楚王殿下闻言皱起眉头道。 “殿下,阿史那弥赫有他的顾虑——他担心自己多嘴会遭来殿下您的厌弃,可是他又坚定的认为自己的确是发觉了一个不得了的人才,所以才找到臣……”许敬宗说到这,不禁发出一声叹息:“殿下,臣说一句实话,此人对您的忠心,的确是……可昭日月。” “……”楚王殿下等许敬宗说完之后,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后看着对方若有所思道:“老许……你个老小子……收了人家多少银子?” “什么话什么话?殿下您这说的是什么话?!”许敬宗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羞辱:“您怎能凭空污了臣的名节?!” “嘿……你这用词可真是有够糟糕的……”楚王殿下这下就更确定了:“本王给弥赫的俸禄可不低,但是人家也没存下什么,你可得悠着点啊……” “臣就是被他在春风阁宴请了一回,可那是他主动要求的!臣……不好推辞……”许敬宗在楚王殿下那仿佛能够洞察一切的目光注视下,终于选择了诚实。 “呵……也就是本王这样品德高尚的美男子,才能拒绝这样的诱惑,你不行。”楚王殿下闻言冷冷一笑,算是将此事揭过:“那你说说,弥赫他给你推荐了个什么样的人才?” “此人名叫张万岁,是阿史那弥赫前年去陇右为窦氏采购马匹时遇到的一个年轻人,两人一见如故,阿史那弥赫在与张万岁分别后,便一直想将此人推荐给窦公,可是他碍于自己的身份,最终还是将此事按下了。但如今咱们不是到了琼州么,琼州这地儿不算太大,却也有适合养马的地方,再加上我们都知道殿下您迟早是要带着我们上战场的,所以阿史那弥赫就找到了臣,打算让臣来领这个功劳。”许敬宗说完,见楚王殿下目光玩味,于是赶忙解释道:“可是臣哪能贪功呢?臣是文人,有风骨的……” “你这话让师承五位当世大儒的本王情何以堪呢?”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被老许给骂了,而且对方骂得还挺脏。 “哈哈……殿下……您这纯粹是自己想多了些……”许敬宗闻言哈哈一笑,随后又道:“反正话臣已经给您带到了,关于此人要不要录用,就看殿下您如何决断了。” 决断?还能如何决断? 楚大王当然选择拿下此人了! 张万岁……名字倒是起得挺响。 第967章 只怕头七都过了 疑人不用,那不是楚王殿下的作风。 所以阿史那弥赫才能够从一个西突厥使节成为楚王殿下的家臣。 而现如今,他的前任主公——乙毗射匮可汗已经在长安和他的父亲莫贺咄可汗手牵着手,开始排练舞蹈了。 当然了,这排练的队伍里,也有早就没了父亲的肆叶护可汗。 而领舞的那个人,叫阿史那氏咄苾(颉利可汗)。 言归正传。 在派人出发去陇右截胡张万岁之前,楚王殿下派人将阿史那弥赫叫到了自己的跟前,他想跟眼前这个被他一时兴起收入麾下,时隔多年又带给自己一个巨大惊喜的家臣好好聊聊。 “楚王殿下……”阿史那弥赫平时不怎么跟其他窦氏家臣待在一块儿,在长安的时候,他和阿史那社尔关系不错,可如今来了琼州,他便时常外出,往返琼州各地,寻找合适的草场——阿史那弥赫的想法很简单,大草原上每到冬天,那些不产奶的牛羊就会被第一批吃掉,他想做一个对楚王殿下有用的人。 “别这么拘束,坐。”盘腿坐在椅子上的楚大王,此时刚刚结束了跟妹妹兕子的“大富翁”游戏——而以一步之差落败的楚大王,现在的心情格外好:“弥赫啊,本王是真没想到,你居然能为本王发掘出如此人才——那张万岁,很擅长养马对吧?” “殿下,那张万岁的确非常厉害,他比臣在草原上见到过的最出色的牧人还要懂得怎么饲养马匹,所以臣觉得,如果能将此人请来琼州,那么殿下,咱们将来一定不会缺战马的!”阿史那弥赫在谨慎落座后,便开始谈及他当初在陇右结识的小兄弟。 “琼州地方小,能养多少马?”楚王殿下说完还挠了挠脑袋:“本王倒是知道哪里适合养马,可眼下……” “殿下啊,臣听谢先生说,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虽说在琼州繁育战马,的确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可是如果我们一直不去做,那就始终停留在原地,相反只要我们现在开始着手这件事,即便将来没能取得理想的效果,但也远远比当初什么都不做要强得多!” “坏了……”楚王殿下闻言拍了拍脑袋:“弥赫啊,你小子也就是生在了西突厥,你要搁中原出生,再读几年书,这是要封侯拜相啊这是要……” “殿下……您莫要取笑臣……”阿史那弥赫闻言苦笑着摇摇头:“臣这脑子,读不进去太多书,但是臣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当初如果不是您将臣和臣的家人接到大唐,臣如今的下场是什么,不言而喻……” “你就一点儿都不恨本王?”楚王殿下发现阿史那弥赫还真是一个……憨厚的聪明人。 “殿下,弥赫知道谁是发自真心的对弥赫好。”阿史那弥赫闻言从座位上起身,接着跪倒在李宽面前:“臣自认才智平庸,能为殿下做的,也不过是自己擅长的养马、贩马而已,但是殿下从来没有因为臣的平庸而苛待臣,甚至臣的女儿,如今也在窦氏学堂中读书,臣对这一切,皆是感激不尽!” “啥?咱窦氏还有学堂?”楚王殿下这个甩手掌柜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他亲自上前,将阿史那弥赫从地上扶起:“好了好了,咱们君臣之间,不用整得这么煽情——其实本王这些年来,对你一直都有关注,你做事本份,且尽职尽责,就凭这一点,本王就对你很满意了。” “殿下……”阿史那弥赫闻言不禁虎目含泪道:“您在臣眼中,是臣永生永世的君王!” “嘿……你小子……”楚王殿下还真没听过这么赤裸裸的夸赞:“低声些……这样的话……涉及僭越……难道光彩吗?” “嗯……啊?”阿史那弥赫被楚大王给整不会了。 “逗你的,”楚王殿下见状哈哈一笑,随后一把搂过对方的肩膀,然后君臣二人,并肩出了大堂:“这次本王让罡子陪你一道去陇右,对那张万岁,本王不管你俩用什么办法,哪怕是你俩亲自下场对其进行色诱,都要务必把此人给本王拐到琼州,对了,为了让他安心,张万岁的家人也一并都接来——如果是年岁实在太大的老人,不便远行,那就将其留下,自会有人照料好他们。” “殿下,凭啥是我去啊?”就在阿史那弥赫准备回话时,手里抱着一个大椰子,正呲溜呲溜的用足管吸椰汁的罡子,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走廊转角处。 “让你活动活动呗。”楚王殿下说完,又想起自己还得写封家信:“不过你俩先不急着出发,本王得给鱼阿翁还有来阿翁准备一些礼物,另外,罡子,你可得劝住那俩老头儿——就说是本王说了,不许他俩跟从前那样,天天为点儿小事就动手,都多大的人了……真打死一个,本王从琼州赶回去奔丧,等到地方了头七都早过了!” “殿下……您可真……”袁天罡也习惯了满嘴都是“吉祥话”的楚大王了——当然了,鱼赞和来护儿估计更习惯。 “真什么真,那两老头儿干架的时候都是用兵器的!”楚王殿下闻言当即瞪了袁天罡一眼,随后他突然又叹了一口气。 关于陇右的那间老宅,他自年幼离开后,便再也没敢回去过——即便是如挥臂使的暗影刺客,也不曾被派去过。 其实楚王殿下自己也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明明自己已经强大到几乎无可匹敌,可是那间无数次在午夜梦回中见到的陇右老宅,他每次都会带着焦急的心情在老宅里边儿四处寻找,却始终没能找到当年那道慈祥的身影。 人都会长大。 长大真残忍。 “殿下,可是想到了不开心的事情?”——一直将跟楚王殿下顶嘴视为毕生事业的罡子,突然将自己喝了一半的椰子递到了楚王殿下面前:“尝尝这个?” “……”楚王殿下见状扭头看了这货一眼。 “嘿嘿……”罡子见状露出一个十分温和的微笑——而他那枚缺了小半块的牙齿,让楚王殿下的良心不自觉地痛了一下。 “别嘿嘿了……不许笑!”楚王殿下佯装凶巴巴地一把推开椰子,接着皱眉道:“不然本王就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残酷无情,还有无理取闹。” “殿下,您不一直都这样么?”罡子发现自家家主说话可太有意思了。 “你……”楚王殿下为自己先前良心为罡子痛了一下而感到恼羞成怒:“你就是这么跟你家主说话的?” “实话还不让说?”罡子这会儿又开始抱起椰子嘬嘬嘬。 “……”什么鬼动静?! 正准备扑身上前,将对方暴揍一顿的楚大王,开始在做人和不做人之间作反复抉择。 “哈……”本来只想在一旁当个透明人的阿史那弥赫,见到这一幕后,不禁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来……这世上还能跟楚王殿下过两招的,咱们袁道长必须算一个啊…… 第968章 三代养马 袁天罡和阿史那弥赫的陇右之行,可谓是精彩万分。 起初,袁天罡对于拿下张万岁是很有信心的——毕竟他得到了楚王殿下的授权,许他便宜行事。 可谁知晓,等他和阿史那弥赫赶到陇右时,那张万岁恰巧因为擅长养马得到了晋升,这眼看着前方就有一条康庄青云路等着自己,所以面对袁天罡和阿史那弥赫的劝说,张万岁思虑再三,还是打算拒绝对方。 不得已,袁天罡只能将此事暂时搁置,转头去老宅那边看望了来护儿和鱼赞。 但两位老人何等精明,眼见袁天罡一副有心思的模样,心直口快的鱼赞便让袁天罡“老实交代,不得隐瞒 。” 于是,袁天罡就把什么都给交代了。 而鱼赞,转头就带着十几骑,连夜前往了张万岁的老家——位于陇西的灵台县百里镇。 可等双方见面后,还没聊超过两句,就谈崩了。 之后 ,即便是鱼赞将刀架在了张万岁的脖子上,后者还是没松口。 说不去,就不去! 开玩笑,他张家三代养马,什么样的莽夫他没见过? 你这不讲理的臭老头儿,有本事就砍了我! 张万岁是头倔驴,况且只有这样的性格才能养好马。 而鱼赞……还真就拿他没法子…… 毕竟这是自家殿下看上的人才啊…… 可就在鱼赞思索着该如何将事情挽回时,来护儿来了。 “你爹是不是叫张铁山。”来护儿之所以要跟着来,就是怕鱼赞一时上头把人给砍了,可是等他看清楚张万岁的模样后,当即便气急而笑:“小崽子,你这倔脾气,跟你爹一个样儿!” “啥?”张万岁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冷着脸道:“家父早已亡故,你若是打算借着与家父有旧的名头诓骗于我,老丈,你不厚道!” “嘿?”来护儿一听这话,顿时更乐了:“你还真是跟你爹一个样啊!” “我说了——”就在张万岁打算再次申明,自己很聪明, 从来不受骗时——一位从隔壁赶来准备助拳的老街坊,突然从围观的人群中冲了出来,这位手里拎着一把锋利环首刀的赤脚老人,此刻缓缓走到来护儿面前,在仔细瞧了对方一阵后,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将军,您可是老狠了!” “你是?”来护儿见眼前之人在喊了自己一声“大将军”后,便开始涕泪横流,他的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心慌与愧疚:“老夫年岁大了……” “大将军,我叫曾九,与铁山是发小儿——当初他在您的亲军营里给您养马,我得闲时,常去看他,有幸见过您几回……” 那曾九刚对来护儿解释完,似又想到了什么。 只见他立马从地上起身,接着来到张万岁面前,扯着张万岁的胳膊,将其拉到护儿面前。 “跪下!”曾九说完,一脚就踹在了张万岁的腿弯处。 “……”张万岁也没想到,曾叔儿年纪都这么大了,脚上还这么有劲。 “大将军,您这次来是为了?”曾九来时只见到鱼赞挥刀要砍人,所以他本来是打算先挑一个窦氏部曲下手,然后趁机制造混乱,将事情闹大的——可是来护儿突然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老夫如今是窦氏的家臣。”来护儿一开始便注意到老人手里的武器——那是前隋士兵最常使用的武器:“我家殿下,觉得张万岁这小子是个人才,打算将他收入麾下。” “哦……原来如此……”曾九在听完来护儿的解释后,先是点头,随即又转过身去,抬手照着张万岁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你这不识好歹的夯货!你知不知道,就连你的名字,也是你爹从大将军那儿给你求来的!” “……”张万岁现在很懵,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跟曾叔儿犟嘴。 “你爹他什么时候走的?”来护儿在沉默了一小会儿后,突然伸手将张万岁从地上拉了起来:“我记得他右肩胛有伤,那是他当年为我在战场上挡了敌人暗箭,才伤到的。 其实……其实是我对不住他……”来护儿说完这些,突然看了一眼站在张万岁身后,满脸愕然的鱼赞:“老鱼头儿,给老夫一个面子,他若不愿,就算了。楚王殿下那边,我去跟他解释。” “你解释个屁解释……”鱼赞闻言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你除非是把老夫的脑袋给砍了,不然楚王殿下能对你有怨言?” “嗯……鱼公,不是我要拱火啊,就算来公他——”一旁的罡子试图见缝插针。 “你闭嘴!”两位老人同时调转虎目,朝其一瞪,后者顿时便哑然失声。 好嘛,老头儿们还挺团结! 就在来护儿准备带人离开时,张万岁突然改变了主意:“我打小就听我爹念叨他那位神勇无敌,待他恩重如山的大将军,可是每当我问起他那位大将军叫什么名字时,他又绝口不提,只是神情感伤……” “你爹肯定以为老夫早已故去了。”来护儿闻言叹了一口气。 可事实上,若不是当年老夫人出手,他的确已经死在了那场江都兵变中。 “大将军洪福齐天,是我和铁山想岔了。”曾九最后一次得知来护儿的消息,是他和铁山被来护儿放归故乡的第四年。 那时,靠着来护儿给的银子 ,张铁山和曾九在灵台县内开了两家酒楼,一家布庄,日子过得极为红火。 要不是后来遭遇薛举父子的大军过境,使他们损失惨重,或许今时今日,他曾九已经是城里的富家翁,而张万岁,如今也该是个彬彬有礼的读书人。 造化弄人啊…… 第969章 本王居然也有今天?! 曾九肯定想不到,他这句“造化弄人”的心里话 ,若是被楚王殿下知晓,必然会招来大笑三声,然后收获一大箱财宝。 因为此人在楚王殿下眼里,应该属于是某一方面的天赋型选手。 毕竟能让乐子人楚王殿下觉得对方是个乐子的家伙,在这世上可没几个。 兜兜转转后,张万岁最终还是选择了前往琼州,为楚王殿下牧马。 ------------------------------------- “所以……”两个月后,崖州,楚王府的后院儿,在大树下盘腿而坐,正在给妹妹兕子挑选漂亮小鱼的楚大王,听完罡子的汇报后,当即有些哭笑不得道:“来阿翁只是略微出手,那位张万岁就改主意了?” “可不是略微出手啊……”袁天罡闻言赶忙摆手:“殿下,您要知道,来公当初放张铁山和他的同乡离开军队,那是给了极为丰厚的盘缠的!” “人家张万岁的父亲是为救来阿翁才负伤的,来阿翁这么做,也实属正常。”楚王殿下说完还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袁天罡:“罡子,要不哪天你也替本王挡挡暗箭什么的?你放心,本王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臣是清倌人……啊呸!臣是修道之人,这种因果可沾染不得啊!”罡子也不知道自己为啥嘴瓢成这副模样。 “长进了,还知道清倌人。”楚王殿下觉得罡子这道士当得,实在是太有生活了:“行了,看在你这般辛苦的份上,本王就好好犒劳你一回,府库里的东西,你待会儿随便拿,不过现在嘛……你先来帮本王挑小鱼儿,兕子她挑剔的很,本王明明觉得会喷墨的鱿鱼才是卓尔不凡,结果她非说这玩意儿丑……” “兕子公主永远都是对的……”罡子闻言来到楚王殿下身边,开始帮对方从瓷盆里挑鱼:“这些都是您让人从渔民手中收购的?” “啊!”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一条小鱼十个钱,童叟无欺。” “您这是甘愿被童叟欺啊……”袁天罡听完这话,顿觉啼笑皆非:“也是……琼州本就是偏僻之地,这有意思的地方……也不多,而且您又不能去……” “什么叫本王不能去?”楚王殿下闻言当即板着脸道:“你难道不知道这琼州但凡有名的……有名的烟花之地,可都有本王挂的账!” “那不是李怀仁他们几个干的好事么?”罡子说完,将一条尾鳍是金色的小雀鲷从瓷盆捞出,放在了摆在楚王殿下身旁的琉璃鱼缸中:“您不要胡吹大气……” “唉……”楚王殿下闻言叹了口气道:“那是他们在替本王自由啊……” “是么?”就在此时,一道如空谷莺啼的声音在这对无良君臣的背后响起。 “哎呀……”楚王殿下知道自己又失策了,可是他还有对策:“罡子,本王刚忘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你看这鱼缸是不是需要珊瑚造景?你赶紧的,去府库替本王寻一尊合适的珊瑚来!” “是极是极!”袁天罡可以不怕楚王殿下,但是这不代表楚王殿下的红颜知己也是一样——在武诩那充满调侃的目光中,袁道长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接着只见他一本正经地对家主大人说到:“不过这挑选合适的珊瑚,总归是件细致活儿,要不殿下,还是您来?臣则从旁协助,您看如何?” “我——”这一刻,楚大王觉得罡子实在是太体贴了。 他甚至都不打算追究这混账东西在两位阿翁面前诽谤自己的事情了。 “我觉得这样不是很好唉。”武诩不想让两人再继续你来我往的在她面前展示什么叫插科打诨,顾左右而言他:“殿下,我有事儿找你。” “……”楚王殿下见武诩的神情很是认真,知道方才的插曲应该只是意外,于是他拿胳膊肘猛顶了一下罡子的肚子,算是替两位阿翁出气:“走走走!没用的混子!” “得……”罡子闻言揉了揉肚子,接着大袖一挥,大摇大摆的就此离去。 当然,他发誓,今天必须要让楚王殿下心疼心疼——所以他打算去府库搬点儿值钱的东西。 而在袁天罡走后,武诩便快步来到李宽面前,看着他继续给妹妹挑小鱼。 “楚王殿下~~”武诩见状,当即伸出小手,握住楚王殿下的手腕,开始撒娇。 “滋……”可好死不死的,楚王殿下这会儿正捏着一只小鱿鱼呢——贼心不死的他,打算再试一次,看能不能改变兕子的审美。 而那只被挑中的小鱿鱼,却很不给面儿,不光在楚王殿下手里挣扎不停,还将墨水吐在了武诩华美的裙摆上。 “我……”楚王殿下气得一把丢开小鱿鱼,接着又迅速在瓷盆里洗干净手掌,然后再将武诩那被墨汁浸染的裙摆放在自己的怀中,接着伸手从瓷盆中沾了些水,试图将上面的污渍擦洗干净。 “……”武诩就这么看着心上人为自己着急的模样,她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好像无论过去多久,也不会觉得腻歪。 “我错了……”——楚王殿下在多番尝试无果后,当机立断的选择向武诩认错:“这只小鱿鱼,它本该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蔚蓝色的多大海里,等再大些,就被渔民打捞上来给吃掉,但是本王却非要给它逆天改命的机会,这是本王的问题……” “哼哼,殿下还挺会反思。”武诩知道楚王殿下这是故意在逗自己发笑,而她此时的心情也的确十分开心,当然,这与楚王殿下的蹩脚笑话无关。 “只是面对阿诩你,本王总会感到有压力啊。”众所周知,楚王殿下不是怕媳妇儿的人,他只是怕媳妇儿不开心。 “我有那么吓人么?”武诩闻言眨了眨眼睛,接着跟个小狐狸似的凑到楚王殿下面前问:“那我跟娇娇阿姊,谁更让楚王殿下有压力?” “你现在就很吓人!”楚王殿下闻言擦了擦鬓角那根本不存在的汗水:“阿诩,你要再这样,本王可要喊人了!” “哼……”武诩闻言讪讪撤回身子,但中途却又好似偷袭一般,飞快的返回…… “嘿?!”——一瞬过后,捂着自己脸颊的楚大王,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被喜欢的姑娘给调戏了! 天呐!欺天啦!!! 本王师承皇祖父,人送外号“长安第一深情”……居然……居然也有今天?! “嘿什么嘿!”武诩这会儿虽然强装镇定,可是她那粉红的耳垂还是出卖了她:“回头你跟你的好兄弟们说一声,再挂账,不许用你的名义,哪怕是写个楚王府呢!” 咱家又不是不乐意出这个钱! 第970章 大唐贞观十四年 “本王……好吧……本王回头说说他们。”虽然楚王殿下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奈何怀仁他们几个也确实有些不像话——以前哥几个儿在长安大家这么干,还说得过去。可是在琼州…… 除了柴令武和柴哲威上边儿有个柴紹压着,剩下的人到底在惧怕什么嘛?! 难不成你们远在长安的老父亲还能因为你们在琼州体验了一把他们的快乐就亲自赶过来教训你们啊?! 不应该嘛! 哪怕大家这么干,是源于早先的“习惯成自然”,那事到如今,也该改改了。 翌日,楚王殿下将哥几个儿叫到了一起,先是说起了这挂账的事情。 “宽哥儿……你糊涂啊!”——谁知,随着楚王殿下的话音落下,最先感到惋惜的,竟然是向来话少的秦怀玉:“哥几个儿去那种地方,从来都只是喝酒吃饭,真没干别的!而哥几个儿之所以这么做,那都是为了替你扬名啊!” “啥?”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儿不够用。 “宽哥儿你看啊,咱们每次去烟花之地喝酒吃饭,虽说挂的是你的账,可是那些清倌人也好,红倌人也罢,她们拿到银子以后,记的可都是你的好啊!”李怀仁见自家老大对此事一头雾水,于是赶忙在一旁解释道:“不然你以为为啥以前全长安的青楼都有你楚王的账单,但偏偏就没人说你好色成性呢?!” “合着……”楚王殿下现在有点明白过味来了:“本王还得谢谢你们?!” “兄弟之间,哪用得着说这些。”柴令武见表弟终于悟了,于是也接口道:“我们是怕你遭人暗算,被风言风语破坏了你在长安贵女们心中的好形象,所以大家才商量出这么一招锦囊妙计。不过事到如今,宽哥儿你即将成家,我们……倒也不必再如此用心良苦了——但是作为回报,宽哥儿,我和大哥以后——” “你消停点儿……”楚王殿下觉得自己都快被绕晕了,但随即便也释怀了——成吧,甭管这是不是哥几个人临时编出来的借口,反正自己回头在怜儿那边能有个交代。 如此,便也就“万事大吉”? 一念至此,楚大王决定将此事就此揭过:“承先。” “嗯?宽哥儿。”一旁正看好戏的裴承先,突然被老大点名,当即便是虎躯一震。 “罡子给本王在陇右接回来一个养马的大才,叫张万岁。我打算等此人来到琼州后,便交给你统领,记住,只要是事关养马,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哪怕是要拆了本王的楚王府,你也不用跟本王打招呼,直接拆了便是。”楚王殿下说这话时,眼睛都不带眨的。 毕竟战马,在这个时代,是最重要的战略资源之一。 他当然要格外重视。 “宽哥儿,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既然聊到了正经事,那么裴承先自然也就不再抱有玩笑的心思:“我会从军中挑选一些擅长养马的士卒,跟随在此人身边学习。” “嗯,如此甚好。”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又将目光看向李怀仁等人:“至于你们几个,眼下没事儿就多看看兵法,平常要进行的军事演练,都不要偷懒,将来……可是有许多硬仗等着咱们呐……” “我们明白。”李怀仁闻言率先开口道:“眼下……我们应该厉兵秣马——” “——以待天时!”柴令武觉得自己跟李怀仁一样聪明。 “——等将来长安奸佞横行,宫里那位昏君气虚力弱之际……”楚王殿下见好兄弟们一个个都这么勇,于是也开始选择加入。 “宽哥儿,你不是要打高句丽么?”一旁的房遗爱在此时终于发现事情的不对劲:“怎么扯起长安来了?” “遗爱,你小子不要乱讲!”才来琼州不久的杜荷,这会儿忍不住拍了一下对方的脑阔儿:“你忘了?那高句丽的王都,也叫长安!” ------------------------------------- 长安……长安! 贞观十四年春,发生了两件不大也不小的事情。 第一件事,是元正过后,李二陛下便在大朝会上对群臣宣布:他准备八月份去巡视洛阳,所以打算让人在汝州修建一座行宫,名为襄城宫。 对此,御史大夫魏征提出了强烈反对。 然而,这次他的反对,却收效甚微。 因为李二陛下压根就不打算搭理他。 当然了,李二陛下之所以不愿意搭理魏征,显然是跟他年初让女儿魏淑仪随虞世南的孙女儿虞怜儿、以及萧家的杨绾绾,还有独孤彦云的小女儿独孤玥在楚王府亲卫的护送下,前往扬州,乘船一路南下,去琼州和楚王殿下相见有关。 是的,这第二件事,就是楚大王打算成婚了。 可是楚王有楚王的风格——就像当年楚王熊通自封为王一样,楚王殿下成婚,没打算跟李二陛下讨要什么旨意——他的家信是在两个月后伴随那上百箱金银财宝一同送回长安的。 而楚王殿下的家信也很有意思,上面就简单几句话:父皇母后,儿子年方二十,即将及冠,可谓玉树临风,貌比潘安,怎么看,也都该成亲了。另,琼州本就偏僻之地,若按流程走,等儿子娶上媳妇儿,让皇祖父抱上曾孙,怕是等到猴年马月才行。故儿子的婚礼,一切从简。所以这婚礼剩下来的花销,就献于父皇,让其修建行宫吧! 事实上,楚王殿下的出发点其实是好的。 他现在的确很有钱,有钱到不只是富可敌国那么简单。 尤其是窦叔儿将这些年窦氏在海外的收益都拿给他看后,他才明白,为啥当初在定襄城里,窦叔说窦氏家臣里还有大食人和波斯人的含义。 第971章 还有百济的事儿? 要知道,当初隋末动乱,狼烟四起,中原世家在产业上受到的损失,可谓巨大。 而窦氏作为千年门阀,家大业大,显然也无法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于是太穆皇后在经过深思熟虑后,便开始寻找合适的番邦商人,让他们成为窦氏在异国的代言人,拿着窦氏给的启动资金,开始在其本国经商。 所以,西起波斯,东至高句丽,北至突厥草原,南至昆仑州,都活跃着窦氏的影子。 而这些人,则为这些年里,为窦氏积累出了惊世财富。 不过可能就连太上皇李渊都想不到——当初太穆皇后做这些,除了是为了帮助他起事,再者便是想给自家留条后路。 但谁曾想,时过境迁,这一切最终的受益者,成了楚王殿下。 所以,楚王殿下是真没有要阴阳怪气的意思。 可架不住李二陛下他要多想。 “观音婢……你瞧瞧……你瞧瞧那个竖子!!”甘露殿内,李二陛下气急败坏的将手里的书信拍在了桌上:“这个混账玩意儿!他一天不气朕是不是心里不得劲儿啊?!” “陛下,这话从何说起呢?”长孙皇后闻言眉头微蹙:“这自古以来,儿女成婚,都是做父母的出钱出力,咱们皇家更应如此。可是如今宽儿成婚,非但不用我和陛下为此操劳费心,还转手送了这么多的银钱,陛下缘何不高兴?难道说,是宽儿送钱送出错儿来了?” “唉……不对……”李二陛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察觉出妻子的情绪有些……不太稳定:“观音婢……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妾身高兴啊……”长孙皇后闻言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睛:“宽儿幼时还在襁褓中,便离开妾身这个娘亲,独自在陇右长大……后来,即便是来了长安,也是凡事靠自己,靠窦氏庇护,妾身能为这孩子做的……如今想想,极少极少……反倒是这孩子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其实都事事为妾身着想,处处敬着妾身,所以……二郎,你说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李二陛下看着越说越激动的妻子,他意识到,如今关于李宽的种种话题,已经渐渐成为了他们夫妻都不愿触碰的禁忌。 “陛下,”长孙皇后见丈夫不说话,于是她干脆捅破了那层模糊的窗户纸:“妾身想问您,如果今日送这些银钱给您修建襄城宫的,是您其他的儿女,您难道也会觉得他们这是在嘲讽您?” “我……”先前因为此事,即便是面对能言善辩的魏征,都没有语塞过的李二陛下,当下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几个月前,兕子突然找到臣妾,说她的二哥教会了她一首诗。”长孙皇后说到这,先是停顿了了会儿,方才缓缓道:“春还芳草碧,子长赖母力。草色有枯荣,母恩无终极??。”(注1) 这首《春草词》,本来是兕子小公主在跟二哥玩“大富翁”的游戏时,掷骰子运气不好,跳到了“陷阱格”,受到惩罚后没办法,才被迫跟着二哥学会的。 可是当她在长孙皇后念出这首诗后,后者的反应,显然是年幼的兕子所不能理解的。 可兕子不能理解,李二陛下却能理解。 李宽终究是不忍母亲为自己伤神烦忧,所以他选择用这样一种委婉的方式宽慰母亲,同时也是一种自我的和解。 “陛下,”长孙皇后在念完这首诗后,见对方还是不说话 ,于是她便继续说到:“妾身在宽儿离开长安以后,便时常回想起从前,于是这才发现——原来许多事……宽儿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愿去想,去深思——他从小……被祖母保护的太好,可是等他被您回长安后,他已经能感受到那种落差……只是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开口言说罢了……” “朕明白……”李二陛下闻言沉默了半晌,才艰难开口道:“可是朕也有朕的苦衷……” “陛下能有什么苦衷呢?”长孙皇后闻言苦笑一声:“无非是您心中最初的那份愧疚,变成了如今的一直愧对——左右宽儿已经与您形同陌路,所以您就不妨将猜忌,将愤恨贯彻到底!可这真的是一个父亲该对儿子有的态度吗?!从前太上皇对您……也没有这样过吧?是,太上皇的确是有过偏心,可是他当初若是跟您一样,那么眼下,或许除了宽儿,咱们家的人,只怕都在九泉之下团聚了!甚至兕子和稚奴,都不会出生……” “你也说了!”李二陛下似乎被妻子提及了痛处,于是当即冷声开口道:“就算父皇他出手绝了我们的生路,宽儿他有窦氏庇护,也能活下来——连你如今都抱有这样的认知,那么你说说,朕能不忌惮他吗?!” “这是两码事。”长孙皇后闻言当即板着脸答道。 “这其实是一码事……”李二陛下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后只见他站起身,大步走向殿外:“可惜在你眼里……是两码事……” ------------------------------------- 虽然这次帝后的谈话算是不欢而散。 但是这对国朝来说,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襄城宫,李二陛下不打算修了。 当然,巡视洛阳的计划,也被搁置了。 不过这这两项决议的取消,却跟楚大王没太大关系。 因为就在贞观十四年的夏天,新罗传来急报:高句丽大军正在向新罗边境集结,试图进攻新罗。 收到消息的李二陛下,想也没想,便发出圣旨,让高句丽退兵。 而高句丽那边的回信堪称毕恭毕敬:天可汗您误会了,我们只是在正当的在边境加强防御,不过您都发话了,那么我们撤军便是。 高句丽撤军了吗? 在泉盖苏文给李二陛下的国书上,高句丽是撤军了。 可是…… 两个月后,新罗派出的上百信使,冒着性命危险穿越了封锁,将一封绝望的求援信送到了李二陛下的案前。 上面的内容很简短,却是新罗女王发出的血泪控述:高句丽联合百济一月攻下新罗四十城,如今新罗全境,即将沦丧敌手,还望圣明的天可汗为他最忠实的臣子主持公道! “嗯……等等……”彼时正在琼州准备拜堂成亲的楚大王,突然皱起了眉头:“战争突然提前……本王可以理解,但是这里竟然还有百济的事儿?” 它是真没挨过本王的揍啊…… 第972章 最为真挚的祝福 虽然百济欠揍,但是楚大王依旧认为它联合高句丽对新罗下手是对的。 甚至他希望自己的昏君老爹能放聪明点儿 ,别掺和这档子事——要知道,蛇最虚弱的时候并不是它受伤之后,而是它刚刚进食,准备将猎物消化掉的时候。 所以,在李宽看来,眼下高句丽联合百济打新罗,大唐自然是要帮着撑腰,并且必要时候亲自下场,去镇场子的。 可这撑腰和镇场子,却也不是一上来就得付诸行动。而是要有计划的撑腰,有次序的镇场子——要让新罗女王先感到有一丝曙光在眼前,随后再坚定其背水一战决心,要让新罗用尽一切手段,和高句丽和百济打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以后,大唐的军队才能大规模出动。 届时不光是师出有名那么简单——高句丽和百济经过持续的战争后,将士们自然是心力交瘁,而彼时大唐军队却已经养精蓄锐已久,这样一来,便能将大唐在这场战争的损耗降到最低。 或许这样对新罗来说是残酷的,可是国家之间,从来就只有利益相关,剩下的所谓“永世之好”,不过是政治家们在按下刀锋后,在表面糊上了一层窗户纸罢了。 更何况,如果大唐不这么做,等届时高句丽和百济被灭后,新罗但凡还有一口气,它就敢跳上桌子,开始和大唐这个宗主国争夺战利品 。 而关于这一点,旁人或许无法预见,可是楚王殿下却清楚。 “宽哥儿,发什么呆啊?”——楚王府的大门外,就在楚王殿下陷入沉思之际,陪在他身旁的李怀仁见状当即诧异道:“我听镇玄说,一会儿举行拜堂仪式的时辰,是老天师亲自测算过的,你可别给耽误了。” “含章,”听完李怀仁的这番话 ,李宽当即将正在门口吩咐轿夫迎亲事宜的王含章叫了过来。 “殿下,怎么了?”王含章见家主有召,当即满面笑容的走来。 “你跟郢客可得给本王照顾好老天师,记得……别让他老人家喝太多酒。”楚王殿下鲜少有像今日这般严肃认真的时候 ,但是没法子,谁让那都是自家长辈呢:“还有窦阿翁,他也只能喝两杯,你让怀玉盯紧点儿!” “成。”王含章闻言点头道:“我记住了。” “那……”交代完这些事情以后,楚王殿下总算是轻舒一口气:“咱们出发!” ------------------------------------- 同一时间,长安。 “张楠,眼下是什么时辰了?”在太极殿忙碌了一整天的李二陛下,看着夕阳照进殿内,他的语气有些惆怅:“这一转眼,那竖子……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吗……” 此时,刚刚进殿的张楠突然开口道:“陛下,已经是酉时三刻了。” “那眼下……”李二陛下闻言沉默片刻,随后又问道:“皇后她在做什么?” “回陛下,皇后娘娘她……今日楚王殿下大婚,往宫里送了许多礼物,其中晋阳公主、晋王 、长乐公主、还有兰陵公主、魏王殿下、蜀王殿下、梁王殿下、燕王殿下、襄城公主、汝南公主、高阳公主,还有太子殿下,都为楚王殿下准备了礼金,所以眼下,楚王殿下的这帮兄弟姊妹们,正在他原先的寝殿里一道用晚膳,算是庆祝。”张楠的回答有些答非所问。 “你还没有告诉朕,皇后她在做什么!”李二陛下说话的语气,暴露了他此时的坏情绪。 “皇后娘娘也在场,只是兴致不高。”张楠想了想,又道 :“可能是近来宫中事务繁多,皇后娘娘为此耗费了太多心神的缘故吧。” “……”面对张楠递过来的台阶,李二陛下也只能就此作罢。 所以,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走出太极殿,站在太极殿外的走廊上,默然眺望起天南的方向,久久出神…… ------------------------------------- 楚王殿下的大婚,是一项声势极为浩大的庆典。 别说长安诸公——但凡是在大唐排得上号的门阀世家,就没有谁会选择错过这次送礼的机会,甚至就连远在西域的各国国主,以及北边儿已经打成一锅粥的高句丽、百济、新罗三国的国主们,也都选择在战火纷飞之余,抛开往日的仇怨,向大唐楚王献上了他们最为真挚的祝福。 当然,这些祝福可不便宜,都是真金白银的真。 比如说吐蕃大相禄东赞这次送的就是一尊纯金打造的小马驹,而西域那边,便是成箱成箱的珍贵宝石——要不是大家都知道楚王殿下坐拥无数琉璃器,可能他们还会变着花样多送些。 对了,顺带一提,这次楚王殿下大婚,倭国的国王因为忙于处理内斗,暂时没空搭理。 嗯,可能这就是天意吧…… 毕竟楚王殿下已经用他彪悍的前半生告诉了全天下一个极为质朴的道理,那就是楚王殿下他心眼儿小。 楚王殿下成婚,你们谁来庆贺了,可能楚王殿下不怎么清楚,但是谁没来…… 那可就是取死有道了。 这个,就叫做口碑。 所以楚王殿下在得知倭国国王居然连一个不过弹丸之地的国家都无法治理好,于是他发了善心:等有了空闲,就派遣使节去倭国视察一番,顺便指导一下倭国国王的行政方略。 嗯,至于使节的人选……罡子还是宇文擎……这可真是一个令人难以抉择的难题呀…… 第973章 枭雄的豪赌 事实上,按照亲王制,楚王殿下的婚礼是需要经历一系列极为繁琐的流程的。 但是楚王殿下就是楚王殿下,他既然已经决定以后生的儿女都姓窦,所以他打心底,就不打算再按照什么皇家礼制那一套来。 所以在拜堂成亲的时候,他和六位红颜拜的是老天师、窦师纶、还有柴紹,以及冯娇娇出场时,上位便多了一位耿国公。 不过,在那宾客盈门的高堂之上,最显眼的,却是一块由楚王殿下亲手为其祖母雕刻的牌位。 李宽此举是希望祖母倘若在天有灵,能得知自己今日成亲,并为此感到高兴。 这大概就是他这个当孙儿的,眼下能为祖母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 翌日,新婚燕尔的楚王殿下没有扶墙而出。 相反的——这货因为昨天接亲一连跑了六家,所以等到洞房花烛的时候,他都没来得及和虞怜儿说上几句话,便瞬间栽倒在床上,随后鼾声如雷。 反倒是虞怜儿,见他这般感到很是心疼,所以当即便命人打来热水,亲自为夫君擦洗了面庞和手脚,随后方才伴着他睡下。 “殿下,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崖州府衙内,今日负责当值的陆郢客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一边走上台阶,一边打哈欠的楚大王:“您……几时变得这般勤勉了?” “表弟,你是不是不行?”——柴令武这个混账玩意儿,因为不肯干活儿而被楚王殿下向姑丈柴紹告发以后,他来府衙轮值的事情就变成了日常坐班,所以这货对自家表弟的怨念可不是一般的深。 “你是不是找揍啊?”楚王殿下闻言瞪了表弟一眼,他自然也没好意思说自己的新婚夜是稀里糊涂昏睡过去对的,就连……就连其他五位王妃那边,都是怜儿连夜亲自去向他们解释的。 所以今早用早膳的时候,楚大王被魏淑仪那气恼的目光给盯得差点钻到桌子底下去。 魏公啊……你说说你,你怎么就不敢跟裴婶婶叫板呢?为什么你的立场就那么不坚定呢…… 你看看……淑仪一来……当真是搞得本王如今……如今很被动啊! “表弟,难道你真的不行?!”——柴令武的惊声尖叫打断了楚王殿下杂乱的思绪。 “你……算了……”楚王殿下觉得解释无用,只有密密麻麻的拳头才能找回他的自尊。 于是…… 在成亲的第二天,楚王殿下便骑在表哥柴令武的身上打完了一套“楚式咏春”。 “嗷……嗷!疼啊!”片刻之后,在柴令武当的惨叫声中,楚王殿下悠然起身。 随后他对在一旁进行“憋笑挑战”的陆郢客吩咐道:“去,把窦叔儿、镇玄、谢公、玄策、含章他们几个都给本王叫来,当然,你也要在场。” “表弟,发生了什么事?”柴令武见李宽语气如此正式,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你是打算广贴告示,求医问药吗?” “不是……我就……”楚王殿下看着如此“真诚到好笑”的二货表哥,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照镜子:“表哥,咱能不能别闹了?” “这怎么是闹呢……”柴令武闻言起身一把抓住李宽的胳膊:“表弟啊,你不知道,我大哥马上也要成婚,可是我还没寻找喜欢的姑娘啊!你说万一我大哥生不出儿子来,我爹他一着急,强行给我——” “——这嗑儿咱别唠了……”楚王殿下已经猜到这混账玩意儿想说啥了:“我肯定是没问题的,哲威表哥他也一样,反倒是你……当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一场插曲过后,崖州府衙的大堂之上,李宽将最近高句丽联合百济攻打新罗之事,简短的向众人介绍了一遍。 随后,他给了众人一阵短暂的时间用以思考。 “楚王殿下,”片刻之后,王玄策率先开口了:“您是打算掺和进去一脚?” “这个不急。”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随后将目光看向窦师纶:“窦叔儿,老天师他身子骨是没事儿?孙道长看过之后怎么说?” “自是有些气虚,老人家,也正常。”窦师纶闻言笑道:“不过殿下,我观你今日脚步沉稳,看来……您很知道节制啊……” “呃……”楚王殿下不想自己难得的有点被窦叔儿看穿,于是赶忙又将话题转移到了正事:“其实本王是这样想的,高句丽和百济要打,但是打他们的前提是新罗被灭国——本王可不希望将来营州以来再出现什么国家,况且你们不知道……算了,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至于长安那边儿打算怎么办,其实本王也猜得到。” “那殿下既然猜得到,何不跟我们说说?”谢闵麟近来一直在思考,楚王殿下的野心到底何方,虽说不管怎样,大家都是休戚与共,可面对这样英雄盖世的年轻家主,整个窦氏,无论是年轻家臣还是部曲,内心都渴望着建功立业。 “新罗被打成这副熊样,那新罗女王眼下怕是恨不得把所有珍藏的肚兜都刺上‘夫君救我’,而我那……我们那雄才大略的陛下,眼下恐怕也是觉得该主持正义了。”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嘿嘿一笑:“但是泉盖苏文这个狗东西啊……他也是够缺德的……” “怎么说?”张镇玄此时也被楚王的一番话提起了兴趣。 “他就是想用拖字诀,”楚王殿下闻言想了想:“眼下已经临近秋天,马上北边儿就要起寒潮,到那时,大唐的军队就难免会在战场上施展不开手脚。所以,如果本王是他,眼下长安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嘴上统统都要答应,但是转过头来,面对新罗,本王该干嘛就干嘛,反正等将来攻破新罗国都——” 楚王殿下说到这里时,眼睛突然眯了起来:“到那时,大唐眼见驰援亦是为时已晚,高句丽边境的城墙又是坚若磐石,便只能忍了一时之气。 可是一旦咱们示弱,那么从前那些被咱们按在地上狠狠揍过一通的异族们,就又会重新觉得自己行了。 而泉盖苏文,等他消化完新罗的地盘,下一个要动手的就是百济,等打完了百济,他一定会想办法率军过海攻下倭国,到那时……他进可攻,退可守,自此便达到了真正能和大唐分庭抗礼的地步。” 而这,才是泉盖苏文敢进行这场豪赌的关键之所在:搏一把,或许就能困龙升天,甚至苦尽甘来,最终获得形势反转。 所以,但凡只要是个枭雄人物,就无法拒绝这样一场豪赌! 第974章 权万纪 “既如此……”听完楚王殿下的这通分析过后,一直闭目养神的窦师纶在此时睁开了眼睛:“那就打!” “窦叔儿,这次您可比本王要积极了哦。”楚王殿下一听窦叔儿居然也赞成打这一仗,不禁感到一阵乐不可支:“不过您放心,这次扫平了高句丽和百济以后,要是有那国色天香的——” “臭小子,你打住。”窦师纶没想到,楚大王至今仍旧对人家的王女念念不忘:“老夫不好色。” “哎呀,窦叔儿——”楚王殿下此刻有话要讲:“男人,哪有不好色的。” “老夫过了那个年纪了。”窦师纶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后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家的年轻家主:“殿下,你也悠着点儿……” “呃……”眼见火烧到了自己身上,楚大王突然就想起了正事:“不提这个……咱们说回正事——你们说,本王要不要写信回长安,让那昏君先将计就计啊?” “殿下是说如果泉盖苏文写信欺骗,就让陛下信以为真是么?”一旁的王玄策听闻李宽此言,当即皱眉道:“这种事情……非是陛下不愿,也非是陛下看不穿,而是朝中……不乏有些自作聪明的蠢人啊!” “哦,你说我无忌舅舅啊?”因为如今魏征已经成了自己的岳父大人,至于那宇文士及……看在绾绾的份上,楚大王也不好再无故编排人家,所以楚王殿下的便宜舅舅长孙无忌,就成了唯一的受害者。 “殿下唉……”王玄策闻言莫名感到有些好笑:“咱们现在是在商议正事,朝中官员……总有些蠢蛋,觉得自己比旁人聪明,能够识破泉盖苏文的阴谋,然后力劝陛下尽快发兵……” “哦……那就不是赵国公了。”楚王殿下闻言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他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 事实也正如楚王殿下所预料的那般。 贞观十四年七月,在大唐质问高句丽为何联合百济攻打新罗的国书送到高句丽的王都后,彼时正打算一鼓作气突破新罗第二道防线的泉盖苏文,当即便向李二陛下上表了一封极尽谄媚之言的回信。 在信中,泉盖苏文先是强调了高句丽并没有联合百济攻打新罗,只是他们两国恰巧在边境问题上同时与新罗起了冲突,所以才导致了战争。 所以他请求李二陛下不要对此感到生气,并且他还还表示:如果大唐愿意调解高句丽、百济、新罗的战争,他很欢迎,甚至还保证,一定会好好招待到访的大唐使团。 不得不说,自从去掉了烦恼根后,泉盖苏文的政治水平可谓直线上升。 可他越是这样,就越招人忌惮。 太极殿上,等张楠念完了泉盖苏文的亲笔信后,大臣们先是哗然,随后沉默,就连向来发言积极的魏征都在此刻和一旁的张公瑾彼此交换眼色。 好像…… 这种事情……大家有脑子的都看得明白——可陛下非要让张楠把回信当着众人念一遍,那此举就很耐人寻味了。 难道陛下想要来一出“难得糊涂”? 可是李二陛下的想法挺好,但奈何王玄策一语成谶,还真有那自作聪明的家伙,觉得自己识破了泉盖苏文的阴谋。 “陛下,高句丽狼子野心,这不过是他们的缓兵之计,您可千万不能上当啊!”——当御史中丞,同时也是即将上任的蜀王长史权万纪,终于是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闪亮登场。 “权爱卿何出此言?”李二陛下显然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他的反应很是平淡:“难道说那泉盖苏文还敢欺骗朕不成?!” “陛下,您也不想想,那泉盖苏文本就是弑君上位之人,上一任高句丽国王高建武,世人都说是楚王殿下杀掉的,可是真相如何,大家都心中有数。”权万纪莽起来也是真莽,说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冒犯的艺术,而且对象还不仅限于李二陛下:“况且,拜楚王殿下所赐,那泉盖苏文如今已经是个太监。 他心中的欲望,恐怕也只剩下对权利的向往——这样的人,无论说什么话都不值得取信,相反的,我们只需要把他说的话当做谎言来看,那么事情的真相就会昭然若揭——” “陛下,臣反对!”长孙无忌眼见李二陛下的脸色越来越黑,多年的默契让他晓得这个时候不出来帮忙,事后可是要被秋后算账的:“权万纪所说,简直是一派胡言!那泉盖苏文既然已经领教过楚王殿下的厉害,就该知道,他若是敢欺骗陛下,楚王殿下便绝不会放过他——而他这个手下败将,如今还有自信去面对楚王殿下的兵锋吗?!” “不是……”权万纪一听长孙无忌这话,他二杆子的脾气立马就犯了:“赵国公,你怎么好意思提起楚王殿下的?他不就是被你给逼出长安的吗?” “……”长孙无忌没想到,权万纪这个愣头青居然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于是,他当即便黑了脸:“什么叫楚王殿下是被老夫逼出长安的?!权万纪,你今天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莫非是发了失心疯不成?!” “老夫懒得与你纠缠!”权万纪闻言轻蔑地瞥了一眼长孙无忌,随后转头对李二陛下道:“陛下,您容臣说句诛心之言:事到如今,您难道还以为楚王殿下会仅仅因为您受到了泉盖苏文的欺骗,就率军攻打高句丽吗?要知道,他如今新婚燕尔,正是——” “权万纪,我@#¥!”——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李二陛下阴沉下脸,准备斥责权万纪言语放肆之时。那个让大臣们感到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了…… 只见向来在朝堂上等同隐形人的燕王李祐,在此时突然跳出来当众问候起了权万纪的家中长辈,接着,又是一个凌空飞跃,使出了那招楚王殿下密不外传的惊世腿法…… 第975章 即便没做错 “砰!” 咱们的燕王殿下,好歹当年也是和自家二哥蹴鞠时一对一单挑过的,所以…… 权万纪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天地倒转,他的眼前闪过许多在惊诧莫名的人脸,可是……他怎么觉得其中有一张,是他那故去多年的老祖父呢? “竖子!你在做什么?!”李二陛下已经彻底出离愤怒了——权万纪的话虽然惹人厌烦,可是人家只是蠢,为国朝尽忠的心必须保护,就为这,强势如李二陛下也愿意在盛怒之下退让一步。 可结果倒好…… 李祐这一脚,算是让群臣们看到了某种不太光辉的传承仍在延续…… “父皇,他无礼他!”李祐毕竟没什么习武的底子,所以这会儿他盘坐在地上倒也不全是因为害怕:“还有……我脚崴了……你要是罚我去宗正寺关禁闭,我认,可是……你得让人扶着我去……” “你还真是什么都考虑到了哈?”李二陛下说完,一边走下台阶,一边开始解开腰间的束带:“小兔崽子,你看朕今天怎么修理你……” “父皇!”就在李二陛下刚刚走下台阶的当口,腿脚不便的太子殿下先是喊了一嗓子,随后…… 就站在台阶下方的青雀眼疾手快,提前接手了本该属于大哥的伙计儿。 只见他猛地向前一扑,随后便抱住了李二陛下的大腿:“五弟他就是气不过而已,您可千万别揍他啊——他不是二哥,不抗揍的!” “就是就是!”梁王李愔这会儿也回过神来,赶忙来到李二陛下的另一边,先跪倒,再抱大腿:“五哥他脑子本来就不好使,万一父皇你给他打傻喽……那算谁的?” “你们……你们……混账!”李二陛下是真没想到哇,从前自己还真是被最能整活儿的那个给一叶障目了——原来自己的儿子们……每一个都这么会“来事儿”,哦,可能也就老三好一点。 “父皇……”有些话吧,就是不能说太早。比如现在,蜀王李恪就默默跪倒在李二陛下面前,挡住了后方通往当弟弟李祐那边的路:“权公是儿臣的长史,儿臣自认有权利代表他原谅五弟方才对他的冒犯之举。” “……”不得不说,李恪这闷声不响的性子,突然给父亲来了一个狠的,的确是杀伤力巨大。 “陛下,臣认为燕王当罚!”——房玄龄身为宰相,自然要站在群臣的立场上说话:“不过此事已有先例可循——楚王殿下以前受到过什么样的处罚,那么燕王殿下也理当一样。” “来人!将这竖子押往宗正寺!”李二陛下见房玄龄这么说,他先是一愣,随后便吩咐侍卫将李祐给带了下去。 而此时李泰和李愔,也默契的松开了手。 “你既然乐意跪在这,就跪到天黑再起来!”在离开前,李二陛下将目光停留在李恪身上好一阵后,旋即转身踏上台阶,穿过屏风,去往了后宫。 ------------------------------------- 一场大朝会,自此不欢而散。 而大臣们的反应,却是各有不同。 武将们大都都认为燕王是个人物,就是比之楚王殿下,还是差太远了。 毕竟踹肩膀跟踹胸口,这事关胆量之事——楚王殿下从来就没让大家失望过。 而文官这边,比如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魏征…… 不管大家如今对楚王殿下抱着何种心意——但是权万纪的做法,却着实让人不齿。 在权万纪没有说出那番看似为楚王殿下鸣不平的话语之前,大家可能也就认为他目光短浅了些,可等燕王飞起一脚后。 众人在吃惊之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此人用心之险恶,已经不下于赵国公了。 他娘的…… 挑拨离间也不是这么挑拨离间的啊…… 你权万纪是真不怕遭世人唾弃吗? 而同一时间,在回到后宫后,又自觉没什么去处,于是去了御书房的李二陛下,也从盛怒之中恢复了理智。 “权万纪此人,当诛!不过……他也许是真的在犯蠢……”李二陛下嘴上这般说着,视线却已经落在了摆在御案前的高句丽地图上。 “新罗……”随着一根手指从新罗的边境上划过,最终停留在新罗王都——庆州:“你们若是能撑到明年开春,这个公道……朕就替你们讨回来!” 十月,大唐给新罗的国书从长安出发,历时一个月,才到新罗女王的手中。 “李世民……李世民!”新罗王宫内,新罗女王目光信的开头,那刺目的“稍安勿躁”四字,让她感到一股怒火正从胸口直冲脑门。 “女王……”陪在新罗女王身边的,是新罗执事部(类似中书省)的侍中:“大唐皇帝他拒绝了我们的求援?!” “不,他没有拒绝,只是他在信中说,泉盖苏文已经跟他做了解释,表示这场战争存在着误会。所以李世民认为自己作为天可汗,有责任调解我们新罗和高句丽还有百济的矛盾——等到明年春天,大唐的使团就会到达高句丽王都。” “可是现在才十月份!”那侍中听闻此言,眼中顿时流露出一片绝望之色:“我们真的能撑到使团到来吗……” “就算使团到了又如何?”新罗女王眼中满是愤恨:“没人愿意帮助我们……没人愿意!他们都在等着新罗被灭国!什么天可汗……哈哈哈哈……” 此时新罗女王的笑声,凄厉而绝望。 “不,有人愿意帮助我们。”眼看着新罗女王此时状若疯癫,那侍中突然正色道:“女王,您难道忘了,大唐的楚王殿下曾经慷慨的帮助我们消灭了倭寇——况且,泉盖苏文与他可是有着深仇大怨,我们不妨向他求援。” “楚王?”新罗女王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亮色,可随后便又消失不见。 身为君主,她其实很清楚,如今这种糟糕的局面,并非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是自己有什么没做对。 而这,便是生活在大国周边缝隙里的小国的悲哀! 第976章 都想做黄雀 就在新罗女王还在苦恼该如何破局的时候,高句丽的王都内,阴谋家们却在弹冠相庆。 “苏文大人当真是料事如神。”——扶余义慈,这位百济国王的长子,此次前来泉盖苏文的府上拜访,自然也是为的同一件事。 两人今次见面的地点,是在泉盖苏文的书房。 “你是想问,那位大唐的楚王殿下会不会插手此事对吧?”聪明人之间不需要说太多废话,此刻坐在书案后,正在研究作战地图的泉盖苏文没等扶余义慈再度开口,便直接开门见山道:“我与你说实话,我也不确定他会不会率军前来。” “这位……很能打。”扶余义慈闻言叹了一口气:“可我们迟早要面对他的,不是吗?” “那倒也未必。”泉盖苏文闻言摇摇头:“大唐皇帝对他这个最出色的儿子很是猜忌,我听说楚王如今已经被发配到了大唐最南边的荒芜之地,我就不信大唐皇帝这样的举动,不会寒了那位蛮王的心。 况且眼下,对方又刚刚举行完大婚——义慈兄,如果换作你是他,你会选择插手此事吗? 这可不光是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一个弄不好,就可能落得个擅自行动的罪名,而且,若是楚王因为此事而引得大唐皇帝对他的猜忌加深,那岂不是引火自焚?” “苏文兄说的极有道理。”扶余义慈听完对方的这通分析,当即点点头,可随后他又有些迟疑道:“大唐皇帝在国书上说,明年春天他就要派遣使节前来主持调解谈判,到那时,所有的事情都会拿到明面上来说,于你于我,终究是不利啊……” “五个月的时间,我们拿不下新罗?”泉盖苏文闻言淡然一笑:“届时木已成舟,我看大唐皇帝是否真的有把握率领大军攻破我高句丽的铜墙铁壁!” 李二陛下和楚王殿下猜到了泉盖苏文的计划,而泉盖苏文又何尝看不出他们的打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从当前的形势来看,似乎大家都想当那只赢家通吃的黄雀。 可是泉盖苏文自认,经过他这几年的励精图治,高句丽的军队要比以往更加强大,况且他如今在边境修葺的堡垒数量,远超以往——所以他有绝对的信心,能够挡住大唐军队的进攻。 只要坚持到天气转冷,大唐就会班师回朝,到那时,他便可以让高句丽抓紧时机休养生息,再然后…… 泉盖苏文想到这,眼光不自觉的看向扶余义慈,结果他发现对方脸上也是一副深思的表情,于是泉盖苏文忍不住开口问道:“义慈兄,可是在担忧什么?” “苏文兄,我觉得你方才的所有推断都合情合理,甚至堪称神机妙算。可是……那位楚王……他真的……真的会像你说的那样,不插手此事吗?”扶余义慈对于楚王殿下的恐惧,源于上次楚王殿下在新罗打击倭国海盗时所展现出来的实力。 并且他有理由相信:如果当时不是楚王殿下急着回国,百济,绝对要倒霉。 要知道,他的父亲,如今的百济国王扶余璋,可是曾经被李渊封为“带方郡王百济王”的——所以,按照品级,百济国王的爵位还要比楚王殿下低一阶。 所以楚王殿下当初若是想揍百济,后者打又打不过,而且还没法讲道理。 不是因为讲不过——而是不管对与错,我们的楚王殿下压根就懒得听。 他只会一味对扶余璋这个生平只爱大兴土木,以及和美人儿畅谈人生与理想的酒囊饭袋疯狂出拳。 言归正传。 可能是书房角落里的熏香有些过于厚重,泉盖苏文在扶余义慈提出那个问题后,便觉得胸口堵得慌,头脑也有些发胀。 泉盖苏文这辈子的不幸,大抵要从遇上楚王殿下开始算起。 所以他是这样回答的:“就算他能来,又如何?难不成这次我还能让他扮作商队混进来?从明日起,所有从大唐来的商队,一概不允许进入高句丽!” “苏文兄,还请三思!”扶余义慈见泉盖苏文突然做出此等鲁莽的决定,连忙开口阻止道:“先不说你这样做,是否会触动我们内部各方势力的利益,我只问你,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就为防止一个楚王带人混进来,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些!” “你懂什么?!”泉盖苏文听闻对方此言,难得不顾对方颜面,当即出声呵斥对方道:“当初楚王就带了一千来号人,就将高句丽王宫给杀穿了——你以为我没想过将他永远的留下么?楚王是厉害,可他麾下的那帮家臣也不是泛泛之辈!” “好吧……”扶余义慈唾面自干的功夫早就炉火纯青:“苏文兄你比我要了解那帮人,方才是我失言了。” “……”在楚王殿下手里受尽折磨,又被对方的家臣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的泉盖苏文,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扶余义慈这最后一句话是不是在嘲讽自己。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从现在开始,你我只需要专心一件事情。”既然有些繁琐的思绪一时无法理清,那么不妨就做最坏的打算,泉盖苏文想到这,将目光收回,接着专注于面前的地图上:“用最快的的速度,将庆州攻破,只要杀死新罗女王,新罗的一切,便尽归你我之手!” 第977章 虞师要来琼州 十二月,琼州依旧明媚如夏。 “玄策,你真不试试?很补的!”傍晚时分的海滩上,楚王殿下赤着脚,盘腿坐在一堆篝火旁,一边举着串好海参的铁签,一边对身边的王玄策道:“你这一天天的,也不学怀仁他们几个,没事儿给自己找点儿乐子,只是把自己关在书房,等着高句丽那边的消息传来,然后在地图上勾勾写写画画。咋的,你打算累坏了自个儿,然后让本王感到惭愧?” “殿下,臣当然没有这个意思 。”王玄策闻言赶忙摆手,可是很快他就没法儿摆手了——因为楚王殿下此时已经将一串烤好的海参递给了他:“行了行了,赶紧吃,吃完就滚去睡觉,然后你就给本王策划一下关于今年元正,本王该如何庆祝。” “庆祝啥?”王玄策闻言挠挠头。 “不是……”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不能忍了:“怜儿如今已经有了身孕,你说庆祝啥?” “这……”王玄策闻言顿时愕然,随后便笑容满面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殿下果真厉害!不愧是百步穿杨的高手!” “吃你的海参去!”楚王殿下闻言顿时绷不住了:“宇文擎的成语是不是你教的?这夯货祝贺本王时也是这么说的!” “哎呀……”想到将来能有小家主,王玄策此刻已经是情难自抑了:“殿下,臣能不能求您件事儿?” “什么事?”楚王殿下闻言斜眼看向对方。 “你能不能……让臣来教导小家主啊?”王玄策可以对天发誓,他的这个诉求不包含任何私心:他只是想有个温文尔雅,儒雅随和(不是单指骂脏话的时候),以及平时跟人讲道理,说不过了不会先想着动用拳头,还有遇到事情能真正三思而后行(不是快速想三次,接着迅速出手)的小家主。 “不能!”楚王殿下此时已经没有吃海参的兴致了,反正最近他也没心情玩蹴鞠:“玄策,你比罡子还要离谱!” “啊?这里面还有袁道长什么事?”本就知道此事希望渺茫的王玄策,听到楚王殿下拒绝他,也没觉得有多么难以解释。 他只是没想到罡子也有活儿。 “罡子打算替我那未出世的孩儿卜一卦,为我寻觅一段良缘。”楚王殿下闻言当即愤愤不平道:“这混账玩意儿,气得我当初就要跳起来给他一脚!要不是镇玄拦着,我真就……” “殿下,您等等……”王玄策不觉得袁天罡此举有什么离谱的:“这……这明明是好事啊……” “什么好事?”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拧:“孙道长亲自为怜儿诊过脉,说怜儿这次怀的是女孩儿,那你说这能算好事?!” “呃……”王玄策突然猛地一点头:“袁道长确实欠揍!” “哼,要不是他当时不知道这事儿,本王定要一拳轰得他桃花迎面朵朵开!”楚王殿下说完这些,突然有些怅然若失道:“真想不到啊……这一转眼,本王也要当爹了。” “臣也想不到啊……”王玄策见家主大人此时感慨时光荏苒,于是当即也附和道:“想当初,臣与殿下初见时,只觉殿下英果无双……” “玄策,你小子真会说话!”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怪不得这些年来,本王最爱跟你聊天呢。” “殿下说这话,只怕是因为如今镇玄道长不在琼州吧。”王玄策闻言微微一笑,接着便顺势问道:“老天师他……” “……”楚王殿下闻言也收敛起笑脸:“虽然老天师时常把‘命不久矣’挂在嘴边,本王起初也信了,后来便不信,可如今……本王也不知道该不该信……” “草木有枯荣,人亦是如此。”王玄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楚王殿下:“殿下,最起码……老天师这辈子活得光芒万丈!” “你这话说的……”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镇玄没理由骗我,孙道长也为老天师诊过脉——说是‘老神仙如今身子骨好着呢’——唉……可本王就不明白了:老天师为何在本王大婚结束后说要归山修行,自此不问世事……唉……本王都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去钟南山探望他。” “殿下想去就去呀,老天师不是最拿您没办法了吗?”王玄策觉得这种事情再简单不过了:“再说了,只要老天师身体康健,对您来说,不就是最大的幸事吗?就像太上皇——” “唉——”楚王殿下闻言赶忙举手示意对方不要继续再说下去:“你小子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本王现在就怕那老头儿,隔三差五的就写信啊——问本王他啥时候能抱上曾孙——我寻思我大哥也没让他苦等啊,李象那小子如今都能爬了,也不见皇祖父稀罕一下。” “殿下,您可不要太骄傲。”王玄策看着楚王殿下越说越上翘的嘴角,心想家主这口是心非的毛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染上的。 “本王哪有骄傲,本王是苦恼!”楚王殿下闻言叹了一口气,他当时到底是有多想不开才将怜儿有身孕的事情告诉了自家的小耳报神——我们的兕子殿下,此事经过小姑娘这么‘随随便便’一宣传,这段时间从长安来的信件以及礼物,简直是让人应接不暇。 皇宫这边,众人的反应可想而知。 刚得了长子的太子殿下,更是直接——他将自己从小到大都随身佩戴的玉佩送给了未出世的侄女儿。末了,还在信里询问弟弟:用不用将太子六率,其中一率——左卫率的调兵鱼符送给大侄女儿。虽然那玩意儿眼下是没啥用,可将来……就不好说了,是吧? 对此,楚王殿下只回了大哥一句:你作死别带上我——当然,你要哪天真要没了,我会来捞你的。 而帝后对此亦是有着丰厚的赏赐,尤其是李二陛下,在得知儿媳怀的是女娃儿后,他便想着给孙女儿一份荣宠——直接将距离广州不远的循州作为封地赐给了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而皇子公主们,也都为此精心准备了一份份豪礼——就连刚从宗正寺出来的李祐,也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前往了他母亲阴妃的私库。 当然了,要不是李恪阻止,这货除了送出一匣子名贵宝石以外,他还打算跟李愔一道,给未来小侄女儿准备上全套钓具,以及他们这些年来通过实践积累下来的饵料配方。 不得不说,光是从用心的角度出发,这哥俩堪称无敌——也就比兕子亲手捏出来的一对小泥人儿差上许多而已。 “不过……虞师的反应才是最大的。”楚王殿下收回纷乱的思绪,转头对王玄策宣布了一个不怎么令人兴奋的消息:“他打算辞官告老,上本王这儿来颐养天年了……” 第978章 如初 “虞公大概是因为过于思念殿下和王妃,所以才——”王玄策话还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家主大人,家主大人!” “嗯?”楚王殿下循声望去,发现来者居然是宇文擎的闺女儿宇文沐瑶。 于是他赶忙起身,接着迎上前去,将手里的烤串递给小姑娘的同时,他还不忘蹲下身来,替对方清理裙摆上的细沙:“小沐瑶,怎么啦?” “啊呜啊呜……家主大人……”宇文沐瑶一边吃着美味的烤海参,一边向李宽说明自己的来意:“小武姐姐让你赶快回去,好像是……陛下的圣旨到了。” “到了就到了呗。”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随后他一把将宇文沐瑶抱起,一大一小有说有笑地开始往回走,期间宇文沐瑶还颇为讲究的将烤海参分给了楚王殿下几串。 后者见小姑娘主动投喂,也没推辞,只是一通大嚼过后,表示王玄策的烤串手艺还是差点儿,不如自己这个十八般技艺样样精通的楚大王。 而跟在两人身后的王玄策,听到这话,不由感到一阵好笑:合着自己又成了背锅的了。 黄昏时分,楚王殿下牵着受邀来王府蹭饭的宇文沐瑶的小手,两人一道踏进了府门。 而老早就等在影壁旁边的宦官云裳,当即便朝楚王殿下拜了下去:“云裳见过楚王殿下!” “免礼免礼,赶紧起来。”已经习惯没人再跟自己行大礼的楚王殿下,赶忙上前将云裳扶了起来:“这里又不是皇宫,别动不动就跪——对了,去见过你师父没有?那老头儿最近跟姜公一样,都迷上了下棋,两个臭棋篓子天天在一块儿 ——你要找他啊,得去阿盛他们家。” “殿下,陛下有旨意……”云裳这次来,并非只身一人,所以叙旧的话,眼下当着身后那几位大内高手的面,也不好说:“您看……现在咱就接旨?” “接什么接?”楚王殿下闻言立马就明白云裳眼下的尴尬处境,于是他将目光看向身后那几个似曾相识的面孔,冷声道:“你你你,还有你!当初是不是帮着那昏君擒拿过本王来着?好好好……你们还真有胆来琼州!来人呐——” “唉?殿下!”这几位大内高手当中,显然也有懂见机行事的——只见一个稍显年轻的中年宦官,在此刻顶着巨大的压力开口道:“您……您误会啦!我们几人从前都在宫外受训,最近才到宫里当差,所以当初肯定不是我们几个冒犯了您啊殿下!” “真的吗?”楚王殿下闻言脖子一歪:“可是本王觉得你们很面熟。” “殿下,”回答楚王殿下这个问题的,还是方才那率先开口的宦官。只见他在咽了一口唾沫后,接着小声道:“可能……让您感到熟悉的,不是我们几人的面孔,而是我们身上穿的宦官服……” “你小子……真是个天才啊!”楚王殿下没想到,宫里除了洪三、云裳、张楠还有朴云以外,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才:“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的话,小人名叫王德。”那宦官闻言,赶忙老实答道。 “王德啊,你在宫里当差……可惜了,要不你以后跟本王混吧?本王让你率领船队下西洋好不好?”楚王殿下虽然人已经不在长安,但这挖李二陛下墙脚的毛病,还是改不掉。 “殿下……这……”王德闻言顿感汗流浃背:“奴何德何能……” “没事儿,本王也是有才无德之辈。”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睛:“所以就算你才疏学浅,跟着本王,也算相得益彰啊。” “……”王德发现自己接不住楚王殿下的招儿,于是他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云裳。 而云裳,此时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他知道,楚王殿下这是在替他找回场子,所以他绝对不能拆对方的台。 “家主大人好厉害!”宇文沐瑶如今对楚王殿下的崇拜可谓是如同滔滔海水,无穷量也:“不愧是爹爹口中的智近乎妖!” “回头让你爹以后少跟谢闵麟厮混。”拍了拍宇文沐瑶的小脑袋,楚王殿下随后朝天翻了个白眼——他都不用想,便知道这词儿是谁说给宇文擎听的。 “哦!”宇文沐瑶闻言重重点头:“殿下的话,我会如实转告娘亲,让娘亲跟爹爹说!” “哇……”楚王殿下觉得自己将来会有一位女诸葛了:“小沐瑶,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嘿嘿,”受到夸奖的小姑娘害羞一笑,没说话。 在这段小插曲结束之后,楚王殿下还是从云裳手中接过了本该由他来宣读的圣旨。 其实上面的内容楚王殿下已经预料到了,无非就是对闺女儿的赏赐,以及对楚大王这段时间以来,在琼州老实本分的表现作出嘉奖。 当然了,在圣旨的最后,李二陛下还贴心的给未来孙儿取了名字:男孩叫李济,女孩儿叫李窕。 而楚王殿下见到这两名字,他的眉头不禁拧成了一道山:“不是……怎么这么些年过去了,那昏君起名字还是如此的没文化啊……” “……”楚王殿下说这话,是有些欠揍,但是能揍他的人远在长安,敢揍他的人眼下几乎没有。 所以除了一个小沐瑶还尚且搞不太清楚状况,剩下的人都在默契装傻。 良久,楚王殿下将圣旨收好,随手递给了身边的王玄策。 接着他一把搂过云裳的肩膀,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对其低声道:“回去告诉陛下,他的孙女儿有名字,叫如初,窦如初!封地大可不必——本王既然身为如初的父亲,就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孩儿受什么委屈,天下大的很,如初的封地,本王会为她谋划,就不劳烦陛下费心了!” 第979章 自欺最难 “殿下?!”饶是云裳已经见惯了楚王殿下的“不走寻常路”,但是今天这一遭,属实是把他吓坏了:“你这么干……可真是……陛下他也是一番好心!” “不需要。”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他的好意,还是多留给其他皇子公主吧,本王这里不需要再接收什么好意 。 真是有意思……”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有些感慨道:“如果本王不是自小长在祖母身边,或许还真的会为他的这份慷慨而感恩戴德,但是事与愿违啊——云裳,你回头转告陛下一声:他愿意怎么想是他的事,反正本王的孩子将来全都姓窦,扶风窦氏的传承,不会在本王这儿断掉,这是本王能给祖母最好的报答。” 仅此而已。 ------------------------------------- 带着楚王殿下决绝的回复,只跟师父洪三匆匆见了一面的云裳,可谓是满心忐忑,快马加鞭地赶回了长安。 而他到达长安的这天,天降大雪。 李二陛下在太极殿听完云裳的汇报后,他沉默良久。 接着…… “哗啦!”怒急攻心的李二陛下突然起身扫落了身前御案上的一切物品:“这逆子!他是要让朕受世人千夫所指吗?!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陛下,您息怒……”云裳见李二陛下如此反应,他赶忙以头抢地,企图缓解对方此时的愤怒之情:“楚王殿下他或许是还在跟您置气……” “置气?”李二陛下闻言冷冷一笑::“朕是天子!什么人敢跟天子置气?!” “可楚王殿下也是您的儿子,您……”云裳说到这,把心一横,将头磕得更响:“您最出色的儿子啊……” “……”或许是云裳的这句话起到了作用,李二陛下闻言缓缓坐下,接着眼中闪过一阵茫然,最后,当茫然消失,便只有浓浓的懊恼:“朕……真当初真该把心一横,立了宽儿做太子……可是,云裳,承乾也很好,那孩子守规矩,懂礼仪,平日里事事都能做弟弟妹妹们的表率。” “除了……上战场。”云裳不想打断李二陛下,可是他还是担心李二陛下在伤感过后愈加愤怒,于是装着胆子补充道:“陛下,奴知道,奴在此时打断陛下说话,奴该是死罪。 但是奴还是斗胆说一句……这不能怪您——当初没有人能料到,楚王殿下出了长安,到了朔方,便能够一路势如破竹,打得所有异族都抬不起头……” “是啊……除了打仗,太子跟他这个弟弟没法儿比。”李二陛下没有怪罪云裳,只是在略微怔愣之后,突然用一种怅然中带着自豪的语气道:“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哥俩的差距,比当初朕跟李建成的差距还要大……当然,反过来,在其他事情上面……朕跟那竖子不一样……” “……”云裳能理解此刻李二陛下的复杂心情,但是他不能理解是——怎么陛下嫌弃楚王殿下时,跟后者嫌弃前者时的态度语气,几乎是一模样呢? “你下去吧。”李二陛下看着跪在地上长久叩首的云裳,突然意兴阑珊地吩咐道:“当好你的差,其他的事情与你无关。” “唯……”云裳见状,赶忙直起身,接着再度叩首:“奴这就告退。” 言罢,这才缓缓起身退出大殿。 而在云裳离开后,李二陛下却依旧保持着端坐龙椅的姿势,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直到许久过后,他突然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如初……如初……当真是一个好名字……好愿景……” 其实,这天底下最大的难关,不是欺天,而是自欺。 母后留给宽儿当得基业太大,而宽儿本身又如此出色——即便朕立他为太子,朕也无法感到安心呐…… 此时,守在殿外的大内总管张楠,也在走廊上看着这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他也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一声叹息。 从前陛下对楚王殿下的种种……如今……可算是迎来了报应…… 至于陛下先前说的那些话,张楠其实觉得很可笑。 陛下永远不可能相信楚王殿下——哪怕楚王殿下对其掏心掏肺。 就像汉武帝与其子刘据,巫蛊之祸从来都不是杀死刘据的根源,真正杀死刘据的,是汉武帝对儿子猜疑之心。 ------------------------------------- “母后,雪下得好大!”甘露殿那边,兕子小公主抱着一只咪咪大侠的幼崽,坐在屋檐下看着天外飞雪:“二哥说琼州那边现在跟春天一样暖和,母后,兕子什么时候可以去琼州啊?” “兕子想去琼州?”陪伴在女儿身边的长孙皇后听闻此言,眼神微微闪烁,语气愈发温柔:“可是琼州……很远很远哦……” “因为二哥在那里,所以无论多远,兕子都要去!”如今听了二哥劝谏,不再私藏小鱼干的兕子公主,还是没有放弃她的出逃计划:“不过母后你放心,兕子一定会回来看您的!” “好哇……这是打算以后把琼州当做家了?”长孙皇后闻言轻轻拍了拍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不过也是……这天底下……有谁会将这九重宫阙当做家呢……” “啥?”长孙皇后的感慨本身带着淡淡的忧伤,可是当一旁正在啃糖炒板栗的稚奴凑过来,这悲伤就全变成炒板栗的香气了:“母后,你说啥?对了,这板栗你要不要尝尝?我特意让二哥从迁西县给我买来的,个儿大还甜!” “你二哥还真是惯着你……”长孙皇后见状接过儿子手中的板栗,转头看向兕子:“兕子要不要吃?” “嗯……”兕子小公主闻言突然故作深思道:“稚奴,为什么你的板栗还有壳儿啊?” 难道二哥没有给你剥壳儿么? “我……”本想跟妹妹炫耀的九皇子殿下再度吃瘪。 他就知道,二哥对兕子永远多一份偏爱。 唉…… 可是自己是男子汉,不能跟妹妹争宠啊。 一念至此,九皇子殿下突然抿了抿嘴,将目光从妹妹骄傲的小脸上移开。 “好了……不许闹了……”就在此时,长孙皇后突然伸手轻轻抚过一对儿女的头顶。 大雪簌簌而下,一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白头翁,极速掠过皇宫的上空,随后飞向更远的群山之中…… 第980章 大战前的议事 或许是长安的一场大雪让李二陛下意识到了什么,所以在贞观十五年的二月,大唐的使团抵达了高句丽的王都。 彼时泉盖苏文已经联合百济国王扶余璋将新罗女王逼到了绝路——要不了三个月,已经在数次大战中落败的新罗女王,就要连同新罗王都庆州城,在地图上彻底被抹除。 所以这回泉盖苏文在面对前来劝他罢兵的高句丽使团,泉盖苏文的说话的态度是谦卑的,可说出来的话就很放肆了:使节能来此,苏文感到很高兴,也愿意尽心招待,但是要我放过新罗?不好意思,不行。 于是,得到他的这个答复后,大唐使节用最快的的速度回了国。 四月,长安已经不止是草长莺飞——曲江池的水鸟都已经成双成对。 而我们孤家寡人的李二陛下,在御书房内听完由唐俭转述的关于泉盖苏文对罢兵之事的态度后,他脸上的神情,一时晦暗莫名。 “诸位爱卿,你们如何看待此事?”李二陛下将目光看向众位大臣,今日议事,非同小可,所以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魏征、尉迟敬德、程咬金、李绩、李孝恭、李道宗这些朝中大佬们,基本上都到齐了。 当然了,李靖尚在家中“养病”,婉拒了李二陛下的此次邀请。 “陛下,这泉盖苏文是有恃无恐啊。”李孝恭作为如今军方有数的几位大佬之一,在听完唐俭的话后,他当即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他以为拿下了新罗以后,木已成舟,我们再出手,会得不偿失……所以届时他只需要拿出一副愿意从今往后唯大唐马首是瞻的姿态,便能收获我们的信任……呵,他想得倒挺美!” “此人狼子野心,断不可留!”在李孝恭发言完毕后,在他身后的李绩也缓缓开口道:“楚王殿下当初是对的,天要使其消亡,当先任其发狂——如今的泉盖苏文已经彻底疯魔,完全不将大唐放在眼里了。 而这,也给了我们师出有名的机会——虽然高句丽一直以来都只是名义作为大唐的藩属国,可是如今他公然拒绝大唐的居中调停,那便是对大唐的挑衅,对陛下的大不敬,我们……该出手了!” “英国公说的有道理!”长孙无忌看着如今还在借机为楚王说话的李绩,他心知纵然李宽人已不在长安,可李绩却依旧没打算改变自己的立场,所以他决定当着陛下的面,好好敲打一下对方:“不过……懋功兄也不必凡事都扯上楚王殿下,他当时不过一个莽撞少年,看不出泉盖苏文狼子野心,将其放虎归山,也是情有可原。” “呵……”李绩听闻长孙无忌此言,当即冷笑一声:“长孙无忌,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陛下的大忠臣,国朝的大贤臣,世人眼中的伊霍——所以你凡事不拿楚王殿下说两句,借此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心里就不得劲?” 其实时至今日,朝中诸公心里都门清,要论起战略目光或者说政治远见——楚王殿下在诸皇子中可谓一枝独秀。 别为咱楚王殿下行事向来百无禁忌,可人家对异族的那通乱拳之下,其实也是有章法可循的,这一点,大家心中都清楚。 所以,长孙无忌其实也知道李宽当初隔三差五的磋磨泉盖苏文,最后又将其放走,为的就是今日。 只是当初谁也没想到,高句丽之战还没开打,楚大王自己就先去往了琼州。 所以眼下这局面,当真是……讽刺至极。 “英国公此言差矣!”眼看长孙无忌又要下不来台,一旁的杜如晦决定给李绩帮帮场子,让咱们的赵国公直接在地方找砖缝:“人家赵国公天生的运道好,比咱们在场的每一位都更早的效忠陛下,更别说如今还成了国舅,皇亲国戚,天子近臣,位高权重,可谓北斗之尊!所以啊,英国公,老夫劝你识相点儿,不要再跟赵国公起争执。 人家就是素来不喜楚王殿下而已,有什么问题? 英国公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么? ——除了楚王殿下以外,太子殿下、魏王殿下、晋王殿下,那可都是赵国公的亲外甥啊! 咱们的赵国公啊,心里可一直都跟明镜似的! 楚王殿下不过是口冷灶,眼下也就你英国公傻,还一直心甘情愿的守着他,想着时不时在陛下面前为其说上几句好话。 可要老夫说啊,英国公,你不妨就跟老夫一样,往后咱们都看赵国公的眼色行事,如此一来,将来一准错不了!” 要不说杜公为人仗义呢。 他这一番冷嘲热讽下来,别说长孙无忌面红耳赤又战战兢兢了,就连高坐龙椅之上的李二陛下都是一脸愠色却又不好发作。 杜如晦表面是在阴阳怪气长孙无忌,可实际上,在场当的一众大臣,谁都能听出他的不满是为何:人家李绩不过是顺口提了一嘴楚王殿下而已,你长孙无忌哪来的底气说咱们楚王殿下目光短浅? 那小子当初就只是通过简单的几句问话,就直接背上草原,一个人率军平了准备东山再起的草原十八部,那些十八部的首领如今都还在鸿胪寺练舞呢? 你长孙无忌在元正日那天,还为他们向陛下的献舞时表现出来的精彩技艺而喝彩来着。 怎么,这转头就都给忘了是吧? 还有陛下!您既然眼睁睁地看着长孙无忌信口雌黄抹黑楚王殿下而不阻止,那就休怪我杜克明言辞如刀了! “……陛下……”长孙无忌此时的心情很难形容,他真的就只是嘴欠说了几句不怎么中听的话而已,怎么他杜克明就直接撕破了脸了呢! “无忌,”李二陛下这会儿想发火儿都没什么底气:“宽儿好歹也是你的外甥,当初……在骊山时,他可是救过你的性命。有些话,你当谨慎思虑过后,再考虑是否要说出口!” 事实上,李二陛下的暗示很明显了:宽儿救了你两回。 一回是在野猪的包围之中。 还有一回,是在朕的手中! “……”长孙无忌此时显然也是明白过味来了。 所以他只是低头向李二陛下行了一礼,接着便保持缄默,一言不发。 甚至他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转向站在他不远处的杜如晦身上。 尽管后者此时依旧是蓄势待发,心中就想跟他好好吵一架。 第981章 有妻若此 “陛下,依臣看,新罗撑不了多久了,咱们现在发兵,就是最好的时机。”房玄龄不参与杜如晦和长孙无忌的争吵,那是因为他始终都心系大局:“况且,关于此事,咱们可以宣称是泉盖苏文欺骗了陛下,让天可汗的慈悲变成了对他狼子野心的纵容。”房玄龄说到这,先是有意停顿了一小会儿:“只是,陛下,这一战必须要速战速决,绝对不能拖到入冬,一旦后续粮草供应不上,咱们前面哪怕积累出再大的优势,也只能撤军——而只要我们撤军,这一战的意义,就会大打折扣!” “玄龄,朕必须承认,你对时局分析的很透彻。”李二陛下听完房玄龄的发言,当即按下心中纷乱的思绪,将注意力重新放归正题:“所以朕打算……御驾亲征!” “陛下,不可!”李二陛下此言一出,魏征第一个提出反对:“您乃万金之躯,怎可亲身涉险?” “朕十六岁就踏上了战场,如何不能去?”李二陛下自打跟魏征做了儿女亲家,他现在看对方是愈发的不顺眼起来。 “可如今您都四十二了,而且贵为天子,不是军中一小将!”魏征闻言当即反驳道:“您若在战场上有什么闪失,这大唐江山……倒倒也稳得住哈?” 魏征说到这,不顾李二陛下脸上的进个表情,将身子转过去,看向自己的同僚们:“只是诸公,你们谁想看到将来太子坐龙椅,楚王站旁边?” “呃……”看得出,魏征这是真不希望李二陛下干出此等冒险之举,所以卢国公程咬金突然插了一句:“搞不好……得反过来……” 太子站旁边,楚王……楚王那啥啥…… “放肆!”李二陛下闻言脸一黑:“魏征,你就不能盼着朕点儿好?!” “陛下,正是因为臣盼着您好,臣才不希望您做出这般失智之举。”魏征其实看得出,李二陛下之所以非要来一出御驾亲征,一是因为虽然眼下泉盖苏文的反应早就在大家的预料之中,可是毕竟他是驳了大唐的面子,此举让大唐在周围国家面前出于一种很尴尬的地位——如果不能迅速撂倒高句丽,大唐就会因此而蒙羞。 而李二陛下御驾亲征,是最能激发将士们士气的行为。 除此之外,李二陛下本身的雄心壮志,以及一直以来的好战性格,也让他对开疆扩土有着超乎寻常的执念。 “朕心意已决,尔等不必再劝。”李二陛下见魏征言辞恳切,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可无论如何,这一仗,他必须要打。 他要告诉所有人,大唐天子的意志,无人可以阻拦! ------------------------------------- 长安开始准备劳师远征。 琼州,楚王殿下则在自家后院陪着王妃虞怜儿,说些小夫妻间体己话。 “殿下,我真吃不下了……”虞怜儿在被楚王殿下投喂了好些个品类的果脯点心后,伸手制止了对方的殷勤:“这几日不知为何,我总是感到有些不安……” “不安?”楚王殿下闻言将媳妇儿不吃的果脯丢进自己嘴里,然后一边咀嚼一边回道:“嗯……难道说……本王最近要出事?” “呸呸呸!”虞怜儿闻言没好气的抓住李宽的手臂,狠狠拍打了一下:“不许说胡话!” “哎呀……”已经习惯隔三差五被自己的王妃们掐一下揍两回的楚王殿下,这会儿莫名有些惆怅起来:“唉……以前本王还是无主的美少年之时,一个个的,那‘楚王殿下、宽哥哥’叫得比谁都甜,如今……你们得手了……便不知道珍惜了……” “哼哼哼……”虞怜儿被厚颜无耻的夫君给逗乐了:“那是,谁让楚王殿下您天性纯良呢?” “不是,这个梗都让你知道了?”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头:“窦叔儿……窦叔儿他不应该啊……” “什么跟什么呀,”虞怜儿被李宽给绕糊涂了:“不是你的家臣经常把‘我家殿下天性纯良’挂在嘴边的吗?跟窦叔儿有什么关系?” “最先如此评价本王的,是窦叔儿。”楚王殿下闻言抿了抿嘴:“想当初,在那千泉城,宇文擎第一次与本王相遇——” “——哼,自此留下一段脍炙人口的传说?”虞怜儿闻言眨了眨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语气幽幽:“殿下,莫要顾左右而言他,这些天……你一直陪着我们姐妹,极少出门,可是因为……你打算不日前往高句丽?”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楚王殿下闻言不由震惊莫名:“好好好……我看是哪个混账藏不住事——” “行啦……”虞怜儿闻言伸手扯了扯李宽的脸颊:“我还能不知道你?嘴上说着这也不管那也不理的,可是高句丽,你绝对要打——毕竟这是你好多年前就心心念念的事情,我没猜错吧?” “呃……”楚王殿下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就这么被怜儿给轻易看穿了。 所以他当即也有些忐忑不安:“那……怜儿……你觉得……” “不要问我。”虞怜儿闻言摇摇头,随后轻轻拿起李宽的手,将其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殿下……你想做什么事情,便只管去做,我虞怜儿绝对不会试图左右你的意见。 只是我们本是夫妻,有些话不必说,有些不好说的话,在你打算开口的时候,我若能事先察觉,便替你说。 大丈夫生于世上,就当力争做人杰。 而我家夫君,本就是那盖世人杰——所行之事,为国为民,乃是大义。所以我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呢?况且……妾身知道,今后无论殿下身在何方,都会想着我们母女,如此,便已足够。” 第982章 大战开启 虞怜儿的一番话,让李宽心中生出阵阵暖流。 “怜儿,你放心,这一次本王一定会用最小的代价来获取胜利!当然,最重要的是,本王向你保证,一定不会轻易涉险。” “如此……妾身就放心了。”得到夫君的保证后,虞怜儿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但随后,她又想起一事,便继续说道:“只是……年前祖父来信时,说开春后便打算离开长安,等到入夏后,他便能抵达琼州——而殿下您看,我们是否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怜儿,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本王早已经命人准备妥当了。”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接着颇有些感慨道:“说起来,虞师那个小老头儿,这些年来,可当真是为本王操了不少心,本王如今又是他的孙女婿,自然要好好尽一番孝道。嗯……这第一项,就是想办法再凑点儿战功,好让虞师死后能进武庙吧……” “啊?”本来夫君前边儿的话还让虞怜儿颇为感动来着,但是谁料对方越说越离谱:“殿下……” “怜儿,本王错了……”楚大王见王妃眼神嗔怪,于是哈哈一笑,随后将对方搂入怀中,两人谁也不再说话,静静感受着彼此的心意,静谧而美好。 ------------------------------------- 贞观十五年四月,李二陛下力排众议,在留下太子监国,房玄龄从旁协助的旨意后,便亲率十万大军,御驾亲征,从长安出发,开始远征高句丽。 而这十万大军,又分为水陆两部分。 水军由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兼刑部尚书的张亮,率四万水师精锐,从莱州出发,目标直指百济。 至于陆军方面,因为此次李靖称病在家的缘故,所以英国公李绩当仁不让的成为了这次的统帅。 他所率领的六万精锐骑兵,从长安一路北上,行至营州方才停下。 一时之间,天下间所有人目光,尽皆汇聚于此。 当然了,这场战争的真正主角,暂时还未登场。 彼时的琼州,崖州港口,二十余艘巨型海船正在港口集结。 楚王殿下身着一身银白铠甲,身边站着刚从钟南山归来的张镇玄,两人一同望向远方:“镇玄,老天师他真没事儿?” “殿下,曾祖父他只是年纪大了,想好生歇着,真没什么事。”张镇玄闻言无奈地笑了笑:“臣刚回来两天,这个问题您已经问过十几回了……” “哎呀,本王打小就嘴碎,你得体谅体谅。”楚王殿下说完,又指了指远处舰船上的旗帜,那面威风凛凛的楚字王旗上所用图腾,是一只展翅翱翔的大黄鹤:“镇玄你看,鹤翁要是见到这个,高低得给本王叼回百八十根人参灵芝啥的,到时候本王分一半给你,你再分一半给老天师,如何?” “哈哈……好!”虽然张镇玄也知道,楚大王此举不过是感念鹤翁对其有恩,不过什么话从楚大王嘴里说出来,似乎总能变了味:“不过殿下,鹤翁可是聪慧得紧,未必会上你的当——” “咯儿~咯儿~”当天边一声清脆的鹤唳传来,张镇玄便适时住了嘴。 而事情也正如他所料想的那般,鹤翁在两人头顶盘旋一阵后,接着从高空俯冲而下,在掀起一阵尘土飞扬后,鹤翁来到了楚大王的身边。 “不是,鹤翁,过分了啊……”楚王殿下吃了一嘴的沙土,语气自然不忿,可没等他接着训斥,大黄鹤就伸出修长的脖颈,将脑袋轻轻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嘿……”楚王殿下见状不由停止了抱怨,末了还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脑袋:“你都多大鹤了……还来这一套啊……” “咯儿~咯儿~”鹤翁闻言重新抬起头,接着李宽身前轻轻扑扇了几下翅膀。 “好啦好啦……”楚大王知道错啦:“你爱咋滴咋滴好吧?只是接下来这段日子里,本王不在琼州,鹤翁你平时活动不要走得太远,就当让本王求个安心,好么?” “……”鹤翁听完楚王殿下的话,歪着脑袋看了对方好一阵,随后轻轻扑扇了两下翅膀,同时“咯儿、咯儿”的叫了两声,虽然李宽从中听出了几分不愿,但是鹤翁到底还是答应了他。 “这大黄鹤,真神了嘿?”已经集结完队伍的宇文擎,此时从远处走来:“殿下,六千窦氏部曲已经全部上船,咱们现在随时都可以出发。” “嗯……”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随后他将目光看向不远处的矮坡之上,那里,有他牵挂的人。 李宽伸出手,朝对面用力挥动:“走了!” 矮坡之上,虞怜儿六女闻声也轻轻朝楚王殿下挥手告别。 “殿下,”视察完海船打的窦师纶,此刻已经下船,来到楚王殿下身边:“船身的八牛弩,一定要将其好好使用——您可千万别一时兴起就带人冲锋,这些部曲可全都是咱窦家的家底,轻易损耗不得。” “窦叔儿,您放心。”楚王殿下又不傻:“这次他们的任务就是当弓弩手,至于冲锋陷阵的这活儿,本王自有安排。不过……家中只留四千人,会不会不太够?” “很足够了。”回答楚王殿下的,是方才一同陪窦师纶视察,因为途中纠正了几处细节问题而慢了一步的谯国公柴绍。 这位将楚王殿下视若己出的好姑父,眼下眼中满是欣慰:“高句丽这一仗,无论如何你都得给老夫打得漂漂亮亮的,至于家里,你用不着操心什么。不管是谁想趁着你不在,在岭南挑起事端,那都是找死!” “有姑丈这句话,宽儿也就放心了。”楚大王闻言哈哈一笑,随后转身。 此时,在李宽身后。 以提前从襄州赶来的裴行俨为首,宇文擎、姜盛、王玄策、贺铭山、李怀仁、陆郢客、王含章、柴哲威、柴令武、单天常、雄无双、房遗爱、杜荷、秦怀玉等一干家臣们,早就恭候多时。 第983章 修成正果和善莫大焉 “出发!”随着楚大王一声令下,这支装备着各种精良装备的楚王军队,从崖州港出发,前往了高句丽海域。 而当楚王殿下还在赶去高句丽的路上之时,大唐和高句丽的战争,也全面爆发。 因为有天子“御驾亲征”的加成,大唐军队在初期可谓是势如破竹,仅仅只用了半个月的功夫,李绩便率领大军攻下了高句丽的三座城。 顺带一提,在这期间,突厥将领契苾何力与执失思力,以及阿史那社尔都已立下了大功。 而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一直不怎么显山露水的阿史那思摩也终于证明了自己,他在一场遭遇战中身先士卒,英勇杀敌时,被箭矢射中。 为此,李二陛下亲自为他吮去伤口上的毒血,可是奈何军中良医对他的伤势束手无策。 李二陛下见此情形,也只得派人先将他送回后方疗养。 “陛下,咱们马上就要攻下辽东,可接下来是打安市城还是打建安城,还得您拿主意。”御帐之中,赵国公长孙无忌一身戎装,语气严肃。 “懋功,说说你的看法。”李二陛下闻言将目光看向李绩。 “陛下,臣的意思是,先打安市。”涉及军事,李绩自然不会含糊:“虽说自打泉盖苏文当上高句丽的这个莫支离后,安市城的城主就不怎么服他——甚至之前泉盖苏文还率军攻打过安市城,可是如果咱们现在放过安市城,去攻打建安城,那安市城的城主一定会率军偷袭咱们的补给线——到那时,一旦粮草被断,那变成了大麻烦。 所以,依臣看,咱们为了稳妥起见,还是一个一个的拔钉子比较合适——哪怕进度慢了点儿,可这样一来,不会留有什么后顾之忧。” “英国公说的有道理。”在李绩说完之后,站在他身边的李孝恭便当众表了态:“陛下,臣也支持先打安市城。” “陛下,臣也附议。”李孝恭说完后,卢国公程咬金当即也正式表态。 至于鄂国公尉迟敬德,在程咬金表态后,他也表示应该先打安市城。 于是,局面开始成了一面倒的局势,大家都觉得应该先打安市城。 可尽管大家都想先打安市城,可李二陛下却没有当即表态,反而是经过一阵缜密的思考过后,方才同意这个决定:“先打安市,的确是个好主意。但是安市城可谓铜墙铁壁,咱们眼下想要攻下此城,恐怕人数还不够。是以……” 李二陛下说到这,突然起身来到桌案前:“你们都过来。” 一众将领见状,当即纷纷上前,围拢在桌边。 “如今高句丽北边,唯一成气候的便是高延寿和高惠真,而他们和靺鞨组成联军的话,人数恐怕要数倍于我方,所以朕决定,对安市城围而不攻,吸引北边的援军来救——咱们在这里——”李二陛下说着,手指划过地图,停在了安市城南边儿一处峡谷上:“李绩!” “臣在!” “朕给你两万人马,你就埋伏在此地东面,准备伏击前来救援的高句丽军队。” “唯!” “契苾何力,执失思力!”李二陛下再度发号施令。 “末将在!” “你们两人,各自率领八百骑兵,提前堵在高句丽援军的必经之路上,将他们吸引过去,能不能办到?” “末将自当万死不辞!” “长孙无忌!” “陛下,臣在!” “朕同样给你两万骑兵。”拜楚大王所赐,如今的大唐,最不缺的就是战马:“你先埋伏在李绩对面的山头上,在阿史那社尔他们开始挑衅高句丽的援军后,你便要用最快的速度绕到这支援军的后方——一旦李绩同他们展开正面交锋,你务必要用最快的速度切断他们的后路。”李二陛下说到这里时,他最后点了一下地图上的那处伏击点,然后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所有人:“至于朕,会亲率剩下的一万多人马,守在南边,一旦朕发起冲锋,所有人都必须出现在战场之上,咱们人数不够,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展开最凶猛的攻势,才能将战果扩大,赢下此战!尔等,可明白?!” 当李二陛下天策上将的气场全开,这帐中之人,没人会再怀疑这一战的结果。 有陛下在,他们一定能胜! 而就在李二陛下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 楚王殿下的舰队,在历时半月后,刚刚抵达泉州。 而从泉州抵达高句丽海域,最快最快,仍旧需要半个月。 楚王殿下也想尽快赶到,可奈何他必须在泉州短暂停留一日,进行必要的补给。 “镇玄,你说那昏君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不服老呢?”泉州码头,楚王殿下靠在船头栏杆上,看着下方不断往甲板上搬运粮食的民夫,他不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但愿本王不是多此一举。” “殿下,怎么会呢。”张镇玄知道自家家主在担忧什么:“一直以来,只要涉及战事,您就几乎没有出过任何错,所以臣相信,这次也一样。” “唉?有吗?”楚王殿下还没往这方面想过:“镇玄,本王真的这么英明?” “当然,这些都是玄策兄在仔细研究过殿下您以往的所有战绩后,才得出来的结论。”张镇玄闻言轻声笑道:“难不成玄策兄说的话还能有假?他可是您的李斯啊。” “那你还是本王的霍光呢。”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随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镇玄,跟着本王南征北战,从目前来看还不一定能啥好结果,说起来……本王还当真是有些——” “——殿下您打住。”张镇玄不等楚王殿下把话说完,便伸出手,制止了对方继续言语:“臣一直以来都相信,殿下您心中有着雄伟的志向,而以您的性格,您绝对不会亏待任何追随您的人——可正因为如此,您将来要走的路,一定困难重重。而臣……这辈子没什么别的心愿,只希望能够陪着您一道将这条困难重重的路给走完,如此,也算此生修成正果,自然善莫大焉。” 第984章 等本王来了再继续 虽然楚王殿下不想承认,但是张镇玄的一番话,还是给了他莫大的安慰。 “镇玄啊,回头本王的女儿出生以后,认你当义父如何?”楚王殿下此言并非一时兴起,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殿下,这可如何使得……”张镇玄想到一个粉雕玉琢又顽劣如楚王殿下的小姑娘,他就不禁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臣本终南一道人……” “不求闻达于本王是吧?”楚王殿下眉毛一挑:“你小子也背过《出师表》?” “殿下,您这话说的……”张镇玄闻言微笑道:“臣又不是丈育……” “嘿,还真是什么梗都让你学去了。”楚王殿下听闻此言,不禁哈哈大笑。 随后,笑声停歇,他的目光重新望向北方,那目光深沉而悠远。 ------------------------------------- “嘎~~嘎~~”安市城外远郊,那处狭长的山谷内,一只乌鸦从李绩上方飞过,吵得他心烦。 “将军……”此刻,李绩的亲卫队长从远处的坡地一路匍匐潜行,来到了他的身边,只见他对李绩低声禀报道:“刚刚得到消息 ,高惠真和高延寿率领的援军已经进入山谷。” “传令下去,”李绩听完对方的汇报,当即肃声道:“等契苾何力他们经过此地后,落石断路,三轮齐射过后,所有人,随老夫冲锋!” “唯!” 在亲卫队长传达完李绩的命令后,不多时。 “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不远处疾驰而来,正是契苾何力等人。 而当他们经过这片伏地几点,与后方的李二陛下汇合之时。 仅仅只是片刻功夫,高惠真和高延寿所率领的联军也终于抵达。 而在这支援军从李绩面前继续向前行军一小段路程后。 “攻!”李绩见状站起身,抽出腰间长剑,指向下方。 “轰隆~轰隆~”收到统帅命令的士兵,当即将提前准备好的巨石推下山崖。 而随着巨石滚落,紧随而来的便是漫天的箭雨射向敌军方阵。 仅仅只是片刻功夫,原本还气势汹汹的高句丽联军,便死伤了一大片。 可是人数的优势,让率领这支援军的高句丽大将高惠真,即便是在遭到偷袭后,也依旧自信无比。 有埋伏?又如何? 李世民只带六万大军就敢绕过高句丽的边境防线,求一个“精兵速攻”。 那么今日遇到咱这十五万大军,那就是注定要遭老罪的! 于是,在见识过前方的巨石和箭雨后,位于中军的高惠真当即下令,后军变前军,所有人先撤出峡谷。 大家重新摆开阵仗开打便是。 至于你们若是有人敢临时冲下来,那可真—— 或许,高惠真还是没搞懂“御驾亲征”是个什么含金量,尤其是当御驾亲征的皇帝是大唐天子李世民,那么这场战争,从皇帝到小兵,就没一个怕死的。 因为怕死的人,反而死得更快! “所有人,随老夫冲锋!”战场之上,机会稍纵即逝,所以李绩不敢有任何懈怠,在确定已经切割开敌方阵容后,他当机立断,命令所有将士随他冲下山谷——这一仗,虽说最关键的点在于此时在对面山坡上的长孙无忌能否快速切断敌军的后路。可是若是这条大鱼是从自己这里脱了钩,那么他李绩万死难辞其咎! 于是,英国公开始跟敌人玩命了。 而先前等在对面山坡上的长孙无忌,此刻则是率领军队用最快的速度迅速向北飞奔——陛下和同僚对他报以何等的信任才将这份重担交给他,他绝对不能让人失望。 彼时,在山谷的另一方,李二陛下打马站在一处山坡上,听着山谷深处由远及近的喊杀声,他的面色很是凝重。 “陛下,”此时,李二陛下的玄甲军统领之一,瞿长孙从山坡下打马赶来:“英国公已经与敌军展开交战,契苾何力与执失思力也调转马头,与被切割开来的那一万余敌军进行缠斗,您看,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再等等。”李二陛下闻言语气平静道:“还没到时候。” “唯。”瞿长孙闻言恭声领命,随后默默退到一旁。 半炷香后,突然一股声势浩大的烟尘从远处飘起。 “是无忌,无忌断了他们的退路!”终于等到这一刻的李二陛下,开始对身旁人命令道:“吹角,擂鼓,所有人,随朕杀过去!” “呜~~” “咚咚咚……” 当号角声与鼓声响起时,这一场大战也正式进入到了高潮阶段。 而随着李二陛下的龙纛在这片山谷中迎风招展,所有唐军,都爆发出了令世人震惊的战斗力,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竭尽全力的挥刀,斩向那些惊骇欲绝的敌人。 其中,有一个白袍小将,最为悍勇。 只见他先一箭射杀了高惠真身边的副将,随后又单枪匹马,开始直奔对方所在的中军而去——而那些试图阻拦他的士兵,在一杆被他武得虎虎生风的大戟面前,就如同纸糊一般,双方稍有交集,人群中便会飞起残肢断臂。 薛仁贵,这位出自河东薛氏南祖房,一出生,便家境贫寒的勇武少年,终于在这片北方疆域,展现出了属于他的光芒。 战斗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今晚夜色凄凉,新月如钩。 山谷中,厮杀声彻夜不息。 直到黎明破晓之前,受不了唐人如此凌厉攻势的高惠真和高延寿,终于丢下了手中的武器,向大唐皇帝,伟大的天可汗表示投降。 唐军至此大获全胜。 而我们的李二陛下,也在响彻整座山谷的“唐军万胜,陛下万岁”的喝彩声中,将那把染血的天子宝剑,重新插回了腰间。 另一边,原本率领一万人负责守在安市城外,防止城内守军赶去战场支援的唐军将领傅伏爱,却在此刻收到了一封信。 信来自楚王殿下,上面就一句话:告诉那昏君,先别急着打安市城,等本王先破了百济国都慰礼城,再率军来此与他汇合,之后扫平这方天地! 第985章 如何解释的清 “这竖子居然来到了北方?!”——当李二陛下率领将士们得胜回转,来到安市城外的军营中后,看着傅伏爱递上来的信,他的眉头先是微微皱起,随后又快速展开,接着语气带着某种莫名的骄傲:“哼……朕还需要他来指挥……” “陛下,都这种时候了……”被叫来议事的大臣们中,最先开口的是卢国公程咬金:“楚王殿下能有此心,属实难得啊……” “……”虽然程咬金说得很委婉,但是李二陛下还不至于听不明白人家的话里有话:“所以朕还得跟那竖子说谢谢?” “楚王殿下是想毕其功于一役。”站在程咬金身旁的李道宗见陛下似乎不打算买楚王的账,于是忍不住开口道:“陛下,大局为重啊。” “成,大局为重。”李二陛下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的将信塞回袖中,接着又将目光看向另一边的李孝恭:“新罗那边,如何了?” “臣刚刚收到消息,就在前两日,新罗国都庆州已经让百济王子扶余义慈率军攻破,新罗女王更是自裁于宫中。”李孝恭说到这,见帐中除了李二陛下以外,其他人脸上皆是一副“理当如此”的表情,于是忍不住嘴角抽搐道:“如今,整个新罗,已经几乎被灭国,就剩下个新罗大将金庚信,还率领几千残兵跟百济人打游击。至于高句丽的大军,眼下已经回转,正朝安市城而来。” “看来这场战争还有得打。”李二陛下闻言不禁谓然一叹:“只是可惜了……” 至于可惜了什么,李二陛下没说。 其他人也没敢问。 ------------------------------------- “可惜啊可惜……”半个月后,赶到莱州的楚大王听说张亮于前几日出发,正在攻打卑沙城后,扑了个空的楚大王先是让莱州刺史将他的船舱用粮食给填得满满当当,随后便向百济进发。 此时,站在甲板上的他正用一种颇为感慨的语气道:“看来这注定名垂千古的一仗,他张亮是赶不上趟儿了。” “宽哥儿,我就喜欢你这不要脸的劲。”看着在甲板上入戏太深的老大,李怀仁忍不住摇头叹息道:“明明是你打算拐着人家替你打前锋,怎么就——呜……呜呜……” “宽哥儿,别搭理这傻子。”——裴承先在捂住李怀仁的嘴巴后,顺带还安抚了一下开始卷袖子的楚大王:“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趁着慰礼城空虚,尽快将其拿下。” “承先啊,你就惯着宽哥儿吧你就……”好不容易挣脱开裴承先的束缚,李怀仁有些不忿道:“我倒是不担心拿不下慰礼城,毕竟有‘破城八牛弩’这么一个大杀器在,这世上就没什么城门能挡得住它的进攻,可问题在于,咱们的人手不是太够啊。” “什么人手不太够。”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接着指着后方负责断后的那几艘大船:“你不是好奇为啥这次来高句丽,本王让六千都是部曲都只带劲弩和弓箭么,因为负责白刃战的,不是他们,而是那几艘船身的两千多铁甲死士。” “宽哥儿,你藏得够深的呀!”李怀仁也是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合着你早有准备?” “那不然呢?”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这两年挣了那么老些银钱,本王不得把它们花到实处啊?你以为我是那昏君?没事儿就拿钱修个宫殿,然后又跑去跟史官说国库多空虚,自己多节俭?” “哎呀……宽哥儿,我刚才说话声音大了些哈,你别生气。”李怀仁也是个知情识趣的,见李宽神情不忿,立马就跑上来为其揉肩捶背:“我就知道你英明神武,不输……不,是远胜陛下!” “听听,听听!”楚王殿下一边享受着李怀仁的殷勤服侍,一边对此时来到他身边张镇玄和王玄策道:“这就是咱大唐百姓的心声啊!” “怀仁兄再怎么也跟大唐百姓没关系。”王玄策觉得自己殿下多少是有些盲目自大了:“殿下,咱们眼下的事情还有很多,您可别——” “玄策,这事儿不复杂,真的。”楚王殿下觉得对方实在是有些想太多:“这么说吧,就本王这两千多人组成重甲陌刀队,就算面对两万玄甲军骑马冲锋都不带半点害怕的——陌刀的杀伤力咱们之前又不是没试验过。” “可是殿下,人力有时尽呐!”王玄策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二十多斤重的陌刀,再配合五十多斤的甲胄,这人光是站着都要承担多大压力……” “你小子,咋就不信本王呢……”楚王殿下闻言更委屈了,于是他将目光转向一旁正在憋笑的镇玄:“镇玄,你说说他!” “哈哈……好……”被楚王殿下点名的张镇玄眼见躲不过去,于是便给了王玄策一个安心的眼神:“玄策兄,你放心,这种事情,咱们殿下向来心中有数——你可以在任何事情上面怀疑咱家殿下的不正经,可是只要是事关打仗,殿下比谁都清醒,难道不是么。” “这……”王玄策闻言,亦是下意识地点点头:“说的也是……可……” “当初在千泉城的那一战,你忘啦?”楚王殿下见王玄策还在犹豫,于是挠了挠头,语出惊人道:“如今本王手下的这一批死士,比当年千泉城的那一批,还要勇猛哦。” “殿下,这些人,您都是打哪寻来的?”王玄策闻言,忍不住问出了那个一直埋藏在他心底的问题。 “这个嘛……”楚王殿下想了想,接着指了指一旁的张镇玄:“你问他?” “问我作甚啊?”张镇玄被楚王殿下这么一指,当即一副迷惘的神情:“我又不是天上的神仙……” 这种事情,也就只有天生的神仙才能解释的清…… 第986章 扶余义慈的不安 不得不说,李二陛下在安市城的那一场“围城打援”,赢得实在漂亮。 这一战,唐军阵斩两万余,俘获了三万多敌军,牲畜、牛羊近十万,至于各种甲胄和兵器,亦是过万。而在这场大战结束后,为了震慑狗胆包天,前来给高句丽帮场子的靺鞨人,李二陛下直接下令坑杀了几千名靺鞨士兵,并且将那些个靺鞨部落首领们收押,只等大战结束,一并带回大唐国内,届时再做处置。 而眼下,李二陛下亲临安市城外,准备攻下这座坚固堡垒。 另一边,张亮已经率领水师,对卑沙城展开了猛烈地进攻。 如此一来,本想一心驰援安市城的泉盖苏文,不得不暂时暂时将麾下能够调动的二十万大军分成两路,其中八万驰援卑沙城,剩余十二万则是由他亲自率领,赶赴安市城。 然而,或许是张亮自莱州前往卑沙城时的声势过于浩大,使得大家都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几日之后随之而来的另一支舰队。 “殿下,咱们现在不去支援卑沙城?”彼时的黄海海域之上,王玄策陪伴在正拿箭射海鸥的楚大王身边,他的语气有些担忧:“高句丽这次倾巢出动,陛下那边人数又处于劣势……” “玄策啊,”李宽闻言放下手里的弓箭,将其递给守候在另一边的宇文擎,随后才悠然开口道:“你信不信,本王要是现在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去安市城或者卑沙城,那昏君得气死过去。 现在,那昏君已经替本王将泉盖苏文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所以本王现在应该做的,是去攻打慰礼城,而不是跟那昏君碰面!”李宽说到这,见王玄策眼中流露出欣慰之色,不由好气又好笑:“你小子也甭在本王这装象——怎么,觉得自己身为臣子,这话不该说?没事儿!你跟本王之间,有话直说便可,不要兜圈子。” “殿下,那臣可就真不兜圈子了。”王玄策见楚王殿下如此说,他也不等对方回复,便继续开口道:“这次打下慰礼城,咱们就前往七重城,在那里做完补给后,便直扑平壤城——而只要拿下平壤,咱们就可以放开手脚,直扑其王都。” “玄策,你的想法错了。”楚王殿下闻言先是默默思考片刻,随后才道:“咱们这次虽然带了八牛弩,在弩箭箭头绑上黑火药,点燃引线就能进行攻城。 可是这也只适合在慰礼城这么干——因为咱们只要选好登陆地点,在船只靠岸后,只需要行进百余里,便能兵临慰礼城下。”楚王殿下说到这,见王玄策脸上已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于是便不再过多言语,而是转头叮嘱宇文擎:“宇文擎,这次你负责带人押运那些八牛弩,记得中途小心些,尤其是那些黑火药。” “唯!”宇文擎闻言恭声领命道。 “殿下,这一战,我们只破慰礼城?”王玄策此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打仗,剩者为王。”楚王殿下闻言微微一笑:“本王绝对不会拿自己的有生力量去跟对方死磕,这次咱们带来的黑火药是所有的存货,足足七八万斤。 所以本王也不求太大准头,只要轰开了慰礼城的城门,再让陌刀队当先锋率先杀入城内,其他窦氏部曲手持劲弩紧随其后。这一回,本王要从城门杀到百济国王的王座前,然后亲手砍下他的头颅——如此,新罗女王的仇,本王也就替她报了。” “的确,这样一来,全天下人也挑不出任何理来。”王玄策闻言抚掌而叹。 “之后的战法就简单喽。”楚王殿下双手扶着栏杆,看着远方渐渐裸露的海岸线:“本王当初在草原对付东突厥用的是什么路数,这次便依旧是那样的路数。” 一路从百济杀到高句丽,不破城,只杀人。 任谁胆敢在半路拦截,纵然千军万马,也要避我锋芒! ------------------------------------- 扶余义慈最近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尽管是他亲自为自尽的新罗女王收尸,也是他亲手斩下了对方妹妹的头颅。同时也是他,将那新罗最后的希望——庆州城给攻破后,直接下令屠城。 而他大将金庚信,更是被他差点给逼到死路,最后带着一队残兵散勇东渡倭国而去。 而扶余义慈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惋惜——反正回头找倭国要人,也不是多难的事情。 所以这一战,明明是他赢了,彻底赢了。 可他却愈发的不安起来。 起初,当高句丽那边传来唐军入境的消息,他以为这种不安是源于那位天可汗以及唐军的强大。 可是实际上,他并不觉得泉盖苏文会挡不住对方的进攻。 所以,这种不安到底是源自哪里呢? 百济王都内,正在自己府邸后院饮酒的扶余义慈百思不得其解。 “木鱼儿,”午夜时分,依旧没有什么困意的扶余义慈,突然唤来了自己的心腹:“你说……那位大唐的楚王,会参与这场战争吗?如果参与,又会选择在什么时候参与呢?” “大殿下……”那位名叫木鱼儿的老者,此时脸上的神情可谓紧张万分:“属下认为,眼下这个时刻……大殿下应该将注意放在其他几位殿下身上——您刚刚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万一他们几个联合起来……试图对您不利……” “我父王虽然为君豪奢无度,贪图享乐,但他还不至于昏聩到将继承他王位的人选放在除我之外的其他人身上。”扶余义慈闻言冷冷一笑:“就那几个废物……将来……如何能从泉盖苏文手中守住这份基业?” “大皇子殿下……”那木鱼儿听着扶余义慈如此自信的回答,他愣了愣,随后便觉得事情理应如此。 是啊,泉盖苏文那样的枭雄,是绝对不会容忍百济的存在的——只要大唐的军队撤回国内,那么接下来,那位高句丽的莫支离,就一定会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百济身上。 到那时,才是新的较量的开始。 “难道……我一直忧心的是这个?”此时的扶余义慈,语气中透露着迟疑。 第987章 你犟给谁看 扶余义慈觉得自己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于是,他当即挥退木鱼儿,然后回到自己的卧房,准备睡觉。 而彼时,百济海岸沿线。 刚刚登陆百济海岸的楚大王,在确定先前派出去的暗影刺客已经处理掉了所有的麻烦后,他抬头看向天空。 月半圆,星漫天。 感受着迎面吹拂的海风,楚王殿下突然笑道:“今晚,的确是个杀人越货的好日子 ……传本王令,留下一千人留守此地,其余人等,随本王连夜奔袭百济王都!” “唯!” 翌日,黎明破晓之前。 还在睡梦中的扶余义慈突然被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所惊醒。 “解墨,发生了什么事?”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的扶余义慈,还以为是山崩,可按理说再怎么山崩,这王都四周尽是丘陵,总归是闹不出这么大的动静的。 “殿下,我也不知啊……”被扶余义慈唤来的老管家,此刻也是一头雾水。 可没等他再开口,突然,又是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 “完了……”扶余义慈下意识的站起身,接着猛地拔腿朝外奔跑——他记得,先前长安的探子传回消息,说那位楚王在几年前离开长安之际,在宫中闹出过很大的“动静”。 现在…… 外边的“动静”很大。 而如果这动静与大唐楚王有关…… 扶余义慈一想到这,整个人顿时惊骇欲绝——那可是一个人干翻了大唐周边所有异族的楚王啊! ——你可以骂人家跟你一样是蛮夷,甚至比你更不知礼,可你要说人家打仗不行,那不好意思,可能楚大王在哈哈大笑一声过后,就要开始向你“证明”了。 此时脑中胡思乱想,一路朝屋外飞奔的扶余义慈,尚且不知:就在他踏出后院的那一刻,百济王都的城门,已经被数十架八牛弩给轰开。随后,在城墙上的射手被八牛弩凶猛的火力压制之后,大批全副武装,手持陌刀的铁甲死士开始进入城门,开启对城内士兵的屠杀。 要知道,如今的楚王殿下已经及冠。 他的身体素质,虽说还未达到巅峰,但是较之从前,却已是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原本还打算身先士卒的裴行俨和张镇玄被他拦下:“你们就在这陪本王等一等,待会儿咱们再进去。” “殿下,这……”裴行俨以为自己是这场攻城战的主角来着,可是当他透过那四处飘散的尘雾缝隙,见到里面各种残肢断臂伴随着百济士兵的惨叫声散落一地时,他突然有一种…… 活见鬼的感觉! 不是…… 殿下这都是从哪儿找来的猛士?两千多人,皆悍勇如此,这说得过去吗? 就算是老夫当年最巅峰那会儿,也不敢说能与其中一人斗得个旗鼓相当啊。 这由两千余全部武装的黑衣死士组成的陌刀队,原本该是楚大王给泉盖苏文准备的礼物。 但阴差阳错下,却让百济先尝了鲜。 而百济,显然是承受不住这样凌厉的攻势的。 只是盏茶功夫,城内便已经是一片死寂——那些原本还坚守在城墙上的百济士兵,也被从走马道一路杀上去的陌刀队给终结。 “走,随本王入城。”随着楚王殿下一声令下,护卫在他身边的窦氏家臣们开始向城内进发。 而此刻,已经清理完敌人的陌刀队,则是向着百济王宫进发。 “宽哥儿……呕~~”柴令武原本觉得上次在高句丽王跟着裴行俨厮杀一场后,他如今应该能受得了那种战场之上,尸横遍野的血腥场面了。 可是当他进入城内后,看着大街上那惨不忍睹的敌军尸首,以及直冲鼻孔的浓烈血腥气息,他还是不禁面色一白:“这当真是……两千入世修罗!” “战争,本就如此残酷。”李宽闻言回头淡淡瞥了他一眼:“令武表哥,你迟早得适应这份残酷。” 随后,楚王殿下将目光转向远处还存有零星战斗的长街:“城内的战斗,仅仅只需要陌刀队便已足够。玄策,你带两千人,上城墙,架起弓弩,以作不时之需。行俨,你带两千人游弋在城外,除了照看那些八牛弩和黑火药以外,还需随时做好准备,防止有意外发生。至于宇文擎,本王给你八百人,去支援前方。” “唯!”被点名的三人当下恭敬领命。 “至于剩下的人,就跟着本王在这城里闲逛好了。”楚王殿下说完,有些心不在焉地开始打马前行。 只是这百济王都……说实话,着实是小了点儿。 楚大王哪怕是信马由缰,也只花了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便来到了已经被攻破的百济王宫前。 而此时已经解决完战斗的宇文擎,又提溜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百济贵族来到自家家主面前:“殿下,我运气不错,抓了个王子,听说还是百济国王的长子呢。” “你咋没把百济国王给本王抓来呢?”楚王殿下闻言当即哭笑不得道:“怎么发现这人的?” “臣的马儿冲进了他的家,而臣见此人庭院距离王宫极近,于是便从府中下人口中逼问出了他的身份和藏身处,于是就将他给抓到了。”宇文擎说完,还拿手里的马鞭敲了敲此时已经快要崩溃的扶余义慈:“发什么呆啊?来,给我家殿下见个礼。” “……”扶余义慈到底是有几分骨气的。 所以他一开口就想用大唐雅言问候对方。 但奈何宇文擎虽然在楚王殿下面前有点憨,可是在旁人面前却又得换个说法了:“你他娘的还想骂人?” “砰!”没等宇文擎出手,站在楚王殿下身边的袁天罡终于是等来了机会,直接一记飞踹,让此人先是高高的飞了起来,接着又重重砸下,带起尘土飞扬。 “你他娘的……”袁道长跟楚王殿下待在一起久了,就很难保持以往的从容与优雅:“我家殿下一路往北横渡几千里,就是为了收拾你们这帮不懂事的宵小,所以你刚才是犟给谁看呢?” 第988章 百济王都陷落 “罡子,你最近倒是愈发让本王感到陌生了……”在调侃完袁天罡后,楚王殿下继续策马前行:“宇文擎,把人带上。” “唯!”宇文擎闻言也不废话,当即便将人丢给了身边的护卫,随后便和王玄策等人一起,跟随着楚王殿下,前往百济王宫。 只是,在即将踏入王宫门口时,裴行俨和张镇玄突然翻身准备下马准备跟在楚王殿下身后步行进入——在他们看来,有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而后边的王玄策、陆郢客、单天常等人,见此情形,也选择默默跟随。 “你们在干嘛?”楚王殿下察觉身边的动静,当即停下马,将目光看向自己的一众家臣:“给本王造势呢?都赶紧上马,往后,本王骑马能去到的地方,你们都去得!” “殿下……” “上马!” “唯!” “哒哒……哒哒……” 当清脆的马蹄声敲击在百济王宫的青石板上,从宫门到主殿的那条御道之上,彼时已经躺下了不少尸体——随着楚王殿下的死士们将这些尸体拖到道路两旁,那跪在宫墙边的幸存者们,纷纷颤栗,他们惊慌的俯下身体,将头重重磕在被鲜血侵染的地上。 “哒哒……哒哒……” 自打当年白马飒踏出长安,就没打过一次败仗的大唐楚王,带着他的家臣部曲们,在百济人惊恐的目光中,一路信马由缰,来到了王宫前的广场。 而在这里,百济王扶余璋和他的另外几个儿子,以及一干百济大臣们,此时同样跪在地上,等待楚王君临。 “成王败寇,”楚王殿下不喜欢跟敌人废话,所以他的言语很简短:“此乃世间最真之理。所以,诸位该怎么做,不需要本王再来教导吧?” “……”百济君臣今日可算是遭了灾了——明明半个月才上一次早朝,结果偏偏就这么巧,唐军在此时杀过来了。 而且更让大家绝望的是,在见识过那些挥舞着陌刀,直接将骑兵当瓜劈的唐军猛士后,本来还想暂避楚王锋芒,先逃出王都,再集结各地兵力重新杀回来的百济王,居然被吓得瘫倒在地。 等到大臣和内侍将他扶起时,这货居然尿了裤裆! 这可真是连史书都少有记载的窝囊啊…… “喂,不说话是几个意思?!”宇文擎见楚王殿下一席话撂下以后,这帮百济大臣们一个个依旧保持呆若木鸡的蠢样子,于是他当即不满地怒吼出声:“我数三个数——” “我投降!我投降!”那百济王扶余璋,可谓是一辈子光顾着享乐,半点磨难没受过,所以这会儿他心里想着的是:必须先想办法留得青山在。 只要唐军愿意退去,他为了国家忍辱负重又有什么问题呢? 至于退兵的条件…… 大家完全可以坐下来谈啊! “投降?”楚王殿下闻言皱起眉头,随后叫来他的心腹谋士王玄策:“玄策,你说本王要不要接受他的投降呢?” “殿下,咱们是来灭国的。”王玄策闻言想了想:“留着王室血脉,总归是件坏事。” “你说的有道理。”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 而就在他点头的下一刻,宇文擎直接抽出腰间的长刀,直接冲向了扶余璋。 “不要!”在他的后方,见到这一幕的扶余义慈可谓目眦欲裂:“父王!” “求——”那扶余璋还没来得及将求饶的话说出口。 唰! 随着寒芒一闪,扶余璋捂着涌出大量鲜血的脖子,缓缓倒地。 宇文擎念在对方是一国之主的份上,留了一个全尸给对方。 “你不要你#@¥啊你不要……”砍完人的宇文擎,回头瞪了一眼如丧……不对,是真的丧了考妣的扶余义慈:“你屠庆州,杀人家新罗女王的时候,人家没求饶?你应了吗?!” “……”扶余义慈听完宇文擎的这番话,他死死咬住嘴唇,手中拳头更是捏得咔咔作响:“今日之——” “——今你#啊今!”众所周知,智者或许会独行,但是莽夫不会——这不,李怀仁此时就找准了机会,直接一巴掌扇在了扶余义慈的脑袋上:“还想报仇雪恨?你先想想怎么活过今日吧!” “怀仁,砍了。”楚王殿下见此情形,语气悠然道:“本王可不希望自己的虎痴被人惦记。” “殿下……”宇文擎这会儿又感动上了。 “宽哥儿,还是你懂我!”李怀仁闻言嘿嘿一笑,旋即抽出长刀,一招结果了头铁的扶余义慈。 而在他们父子死后。 剩下的百济官员们,更是噤若寒蝉,纷纷将头埋得更低。 其中有几个性子刚烈的大臣,刚准备起身开骂,下一刻,陌刀已至! 无非是多了几条刀下亡魂而已! “本王不愿多造杀戮。”在干脆利索的将百济王和其长子当众处死以后,接着又镇压了少许骚乱的楚王殿下,开始出言安抚面前的这帮百济官员:“但是新罗是我大唐的藩属国,你们百济敢跟高句丽狼狈为奸,灭了新罗,就该做好心里准备,接受像今天这般的局面出现。 如今,首恶已除,本王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但是本王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给本王一个机会。”楚王殿下说到这,见那群百济官员已经有人重新抬起头,正在偷偷打量自己,于是他笑得愈发和善:“你们得清楚一件事情,本王不过是大唐的一个藩王而已,本王一个藩王,带了几千部曲,就能攻破你们的王都,杀死你们的国王。 这是为何?” “……”楚王殿下的问题,没人敢答。 “这都是天意啊!”既然没人敢答,楚王殿下便自问自答:“上苍不忿你们百济背信弃义,对当年曾在高句丽的重兵围攻下,出兵帮助过你们的新罗出手,所以这才在冥冥之中庇护本王,一路乘风破浪,横渡几千里,杀到此地,了结了这段因果。 所以,你们若是心中有怨恨,也该怨恨扶余璋、扶余义慈,是他们父子变节在先,无道在后!怨不得本王啊!” 第989章 真正的目的 不得不说,楚大王在琼州的这几年,他是真的读了不少书的。 因为他此时口中说的这些百济与新罗之间发生旧事,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楚王殿下……”或许是楚王殿下的博览群书起了作用,此时大臣群中的,有一人突然开口道:“在下承认您说的……都是事实。可是国与国之间,从来都只有利益的交换,所谓立场,也因此可以随时转变……” “你这傻子……”楚王殿下“不吃牛肉”的名声,可能真就没传到过这人耳中过:“本王这么说,只是让你们在百济国被灭国后,心里能好受点儿。怎么一个个还打算跟本王掰扯道理了呢?” “……”在楚王殿下此言落下之后,那位名叫内佐平奇沉默了。 杀人诛心的话,他这辈子听过不少。 但是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具有杀伤力的锥心之言。 于是,内佐平奇沉默了。 而他的沉默,却换来了同僚们的觉醒。 “楚王殿下……我愿意向您投降!”此时开口的,不是旁人,而是百济的一位大将军,真允。 “很好,”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将目光看向其他人:“你们呢,是打算做百济的亡国之臣,还是做大唐的忠心臣子?”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 “我等愿意做大唐的忠臣!”内佐平奇作为贵族们的代表,他敏锐地察觉到楚王殿下眼中的耐心正在逐渐消失,于是他赶忙俯首,向对方表达自己的忠心。 而楚王殿下对此也很满意:不错,此人本王必杀之! 因为在此人表态之后,剩下的百济大臣几乎全都跟随他的举动,纷纷向楚王殿下表达了自己的忠心。 而楚王殿下这些人的表态,亦是照单全收。 随后,他让内佐平奇和真允留下,至于其他大臣们,则被他安排出宫安抚城内百姓。 甚至临了楚王殿下还放出话来:从今往后,百济会成为大唐的州县,所以百济百姓,自此就成大唐的百姓。 “内佐平奇,本王命你派人统计这些死伤将士的籍贯,本王要对这些将士及其家属进行抚恤。”百济王宫的大殿之上,楚王殿下背负双手,对在他身边垂手而立的内佐平奇朗声道:“至于这抚恤金……暂时就从国库里出,你不用替本王节省,出手大方点儿,明白么?” “是……”内佐平奇也不知道说啥了——他也不懂为啥动用国库的钱,却和“为楚王殿下节省”扯上了关系。 “以后答话,要说‘唯’。”王玄策因为要在城门布防,所以眼下并不在王宫,于是王含章便就此挑上了“心腹谋士”的重担。 “唯……”内佐平奇学得还挺快。 “行了,去吧。”楚王殿下发现这货老实巴交起来还真的是让人觉得人畜无害。 “那楚王殿下,臣这便去了。”内佐平奇只觉得此次能逃出生天,当真是上苍保佑。 而在他离开后。 一旁的百济大将真允却突然低声对楚王殿下说道:“殿下,内佐平奇此人狡诈如狐,您不得不防啊……” “真的么?”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睛:“那么真允将军有何妙计?” “臣愿意替您盯着他!”真允见楚王殿下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赶忙道:“只要殿下愿意信任臣……” “本王当然信任你。”楚王殿下觉得这货挺有意思:“真允将军,那就劳烦你替本王好好盯着他,一旦发现什么异常,就遣人通知本王,本王一律重重有赏!” “殿下!”真允听闻楚王殿下此言,当即俯身拜倒在地:“臣愿为楚王殿下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如此,甚好!” 片刻之后。 待“蹈火哥”真允离去后,王含章在思考片刻后,缓缓对自家家主说道:“殿下,臣不明白……” “不明白为啥本王要这么费劲吧啦的笼络人心是吧?”正在打量殿内装饰的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那含章……你觉得本王这么干是想做什么?” “殿下准备固守百济王都?吸引各地勤王的兵马,为陛下那边减轻压力?”王含章闻言不禁皱起眉头:“殿下,我们人手不够……况且这里是百济王都……到时候人家里应外合,我们——” “含章啊,你小子咋这么不开窍呢?”楚王殿下闻言叹了一口气,正好,此时张镇玄端了一碗肉粥走了进来:“殿下,用膳吧,这粥臣亲自熬得,也验过毒……” “镇玄,有心了。”楚王殿下见状对张镇玄温和笑道:“你说你咋就不能是女子呢……” “咳咳……”尽管和楚王殿下相处久了,知道对方并不是……但是张镇玄再次听到这样的感慨时,也不由有些哭笑不得:“殿下,您这话说的……要不我回头问问我爹?看他下山游历的那些年里——” “——唉!”楚王殿下闻言赶忙摆手道:“在当逆子这种事情上,你还是少学我!” “哈……好。”张镇玄闻言也不再多说,只是将肉粥递给楚王殿下。 “含章啊,咱们继续刚才的话题。”楚王殿下接过肉粥,饮了一口,随后才对王含章缓缓开口道:“本王之所以搞得这么复杂,其实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相信,本王所接到的任务,就是攻下百济王都,然后死守此地。 至于杀死百济王父子……”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笑道:“你们说,这百济的各路诸侯,他们之间会不会也生出个‘先入慰礼城者,为新任百济王’的典故?”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王含章和张镇玄顿时呆住了。 不是……还能这么玩儿?! “百济和高句丽互相防备多年,他们两国边境线上的城市,一个个跟碉堡似的——本王没兴趣这么一点儿一点儿的推过去,黑火药虽然厉害,也经不起这么造。 而攻城战,本王这么点儿精锐,耗不起也不划算。 所以本王的想法就是,营造本王要死守百济城的假象。等那些手里有兵的封疆大吏和大将军们,带着兵马向王都而来时,本王再北方——期间谁遇到本王,谁就要倒霉。 而本王也能花费最小的代价,进入高句丽。 到那时……这场大战,才算真正展开……” 第990章 李二陛下的失利与楚王殿下的成功 不同于楚王殿下在百济王都战神降临——同一时间,李二陛下在安市城下的日子却不怎么好过。 虽说先前已经赢下一场漂亮的伏击战,使高惠真、高延寿这对高句丽的北方诸侯成为了天可汗的阶下囚。 但是接下来,战事便开始遭遇不顺。 因为安市城是一座极其坚固的战争堡垒,坚城深池。 所以李二陛下就想到了一个办法:让在安市城的东南面用沙土堆积成山,然后利用土山不断靠近城墙——等土山和城墙连成一块后,那就等于说在城外修了一条宽大的跑马道——大唐的士兵们可以由此顺利攻上城墙,使安市城丧失它原本的拒敌能力。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好点子。 但是奈何有人掉链子。 傅伏爱,这位李道宗手下的大将,在两个月的某一天,登上了土山山顶,当他发现从山顶可以望见安市城内的景象后,他高兴坏了。 于是,这哥们儿也不知怎的,可能觉得胜利就在眼前,所以他打算开会儿小差。 于是,就在他离开岗位的那一会儿功夫。 土山塌了。 那高大的土山在塌陷之时,直接使得安市城的一截城墙被压垮——而在这种时候,只要负责值守的将军一声令下,唐军就可以借此机会冲入城内,一鼓作气,将安市城拿下。 可好死不死的…… 傅伏爱不在。 所以,在唐军反应过来之前,安市城内的高句丽人直接发起了绝地反击,只见他们从崩塌的缺口处冲上土山,将守卫土山的唐军击溃,然后迅速占领了土山。 于是,原本是上天赐给大唐的良机,被傅伏爱这位“摸鱼哥”这么一耽误,反倒成全了高句丽。(注1) 李二陛下得知此事后,差点当场拔剑砍人。 “傅伏爱擅离职守,按军法处置!”安市城外的中军大帐内,李二陛下看着眼前诸将,气得是咬牙切齿:“此人坏了朕的大计!” 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站出来说话——哪怕是长孙无忌,也聪明的选择了保持沉默。 然而就在此时,河间郡王李孝恭突然拿着一封战报走了进来:“陛下……刚刚收到的消息,楚王殿下他于十天前攻破百济王都慰礼城,百济王扶余璋及其长子扶余义慈被楚王殿下下令斩杀,百济……被楚王殿下灭国了!” 轰! 在这个宛如惊天霹雳的消息在大帐中炸开以后,原本还低头不敢言语的大臣们,此时脸上已经有了笑容。 尤其是李道宗——虽然他现在没敢笑,可是他知道,楚王殿下算是替他解围了。 事实上,李道宗想的没错。 虽说自己的失利令人感到扼腕,而儿子的成功更是让自己觉得难受。 不过,我们的李二陛下到底是伟大的天可汗,他很快便整理好了心情,将目光看向李孝恭:“你确定……那竖……楚王灭掉了百济国?!他带了多少人?!” “陛下,楚王殿下他……”李孝恭闻言抖了抖胡须:“在这种事情上,楚王殿下绝对不会开玩笑——就像当年他打下朔方城后,向您提前夸大了自己的战果,可等到您去确认的时候,这战果……就已经坐实了。所以,臣觉得,如果这封信发出的时候,百济还没被灭国,那么现在,百济指定是已经被灭了。” “孝恭……你说的……”李二陛下闻言默默叹了一口气:“当真是好有道理啊……” “众所周知,楚王殿下领军作战从来不靠人多。”一旁的程咬金见李二陛下似乎平复了心情,于是赶忙继续提供情绪价值:“这一点……倒是跟陛下您当年很相像……” “唉……”李二陛下闻言摆了摆手,随后他默默走出中军大帐,望着远方的安市城,沉思许久。 眼下,已经是七月份,很快就要入秋。 最多也就两个月,两个月内如果不能再进一步取得战果,那么这一仗虽然是大唐胜了,可胜得也很有限。 一念至此,李二陛下对站在自己身边的尉迟敬德问道:“敬德,卑沙城那边情况如何?” “陛下,”尉迟恭闻言当即恭声答道:“就这两天,张亮就会动手——不过前提是李绩的部队能顺利拿下盖牟城。” “朕不担心他。”李二陛下闻言摆摆手,随后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敬德,你觉得那竖子……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陛下您说楚王啊?”尉迟敬德闻言瞪大眼睛,随后他挠了挠头,接着道:“虽然臣没有跟楚王殿下一起并肩作战过,可是据臣所知……楚王殿下在行军打仗时,极其善于抓住机会,并且懂得变通,做决定时也是当机立断,绝不拖泥带水。陛下,您说这样的楚王殿下,他能遇到什么危险?您可别忘了,他手下的那帮家臣部曲……尤其是那些黑衣死士,战力是何等的恐怖……” “……”尉迟敬德是个直肠子,所以他说这话些纯粹就是出于一个将军的角度。 可是听在李二陛下耳中,就难免有些刺耳了。 是啊…… 这竖子善于抓住机会,又懂得变通,而且做事情极有魄力……所以,宽儿,你如今坐拥这等恐怖的战力,为何不趁朕如今御驾亲征的时候,率军杀回长安呢…… 你跑来北边儿玩什么命呢…… “唉……”一念至此,李二陛下突然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他的眼眶此时有些发热。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尉迟敬德觉得今日的陛下当真是好生奇怪:“可是感染了风寒?” “朕好得很。”李二陛下闻言看了对方一眼,随后道:“敬德,你认为这安市城,朕该不该继续打下去?” 第991章 是否更抗揍 “陛下……”尉迟敬德闻言更加吃惊了:“你难道打算把楚王殿下留在慰礼城,让其孤军奋战?!” “朕不是这个意思!”李二陛下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居然找尉迟敬德商量事情:“朕的意思是,朕要不要在放弃安市城后,直接南下去和宽儿汇合。” “哦……”尉迟敬德闻言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随后他反应过来:“陛下,这种事情您问臣干嘛?臣哪能帮你做这样重要的决定呢?!” “那如果换做你是朕,你去不去慰礼城?”李二陛下闻言沉默片刻,随后继续发问。 “陛下,要臣说……”尉迟恭听完李二陛下的这番话后,他想了想,随即认真回答道:“既然楚王殿下让陛下在此处等待,那么陛下不妨就先等等看,如果中途出了什么岔子,陛下再改主意也不迟。” “所以战局到此关口,朕还真得听那竖子指挥了 ……”李二陛下闻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他说这话的语气里,又透着隐约的自豪。 “您当年率领我等突破西北联军的重重包围,火速奔赴金山支援楚王殿下时,臣怎么看……也不像是陛下身为皇帝该做的事情呀。”一向不善雄辩的尉迟恭,此刻却只用三言两语就让李二陛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良久,李二陛下才淡淡开口道:“敬德,你说得对……是朕……当年迷失了……” 是当年还是现在,恐怕这个答案,只有李二陛下和楚王殿下这两位当事人才能说清楚。 ------------------------------------- 安市城的战局陷入拉锯——而另一边的卑沙城,就显得很有意思了。 首先,张亮此人,是一个极为谨小慎微的人。 当然了,这货如果只是一味的谨小慎微,那还好点儿,但是咱们的郧国公除了谨小慎微以外,他还喜欢自作聪明。 比如他那五百义子——便是这货学人家秦朝大将王翦自污才干出来的蠢事。 八卦讲完,言归正传。 关于如何打卑沙城,张亮其实没什么好计谋。 所以他找来了自己的麾下大将程名振。 而这位程将军,原本在沧州当刺史,因为擅长兵法,而被李二陛下召到御前考校过一番,这才加入了“大唐征高句丽豪华武将套餐。” “张公,末将请求今晚带队奇袭卑沙城南门。”程名振显然也听说了楚王殿下灭了百济国的故事:“眼下因为楚王殿下的加入,原本打算率军攻向安市城和卑沙城的泉盖苏文恐怕会想办法收缩兵力,先巩固王都和一些高句丽国中部的重要城市,而这,也是我们拿下卑沙城的好时机。” “此次攻城,我会先派大军攻击东门和北门,你守在南门外,等我的信号。”张亮闻言也没提出反对,在简单的思考一阵后,他方道:“可是机会只有一次,你一定不可以错过战机,否则,老夫会将你军法从事!” “末将晓得!”程名振闻言眉头都没皱一下:“攻不下卑沙城,末将提头来见!” “行,老夫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张亮闻言也不磨叽,只见他缓缓站起身,接着来到程名振面前:“发起进攻的信号是一束烟花,那是前些年楚王殿下给长乐公主、兰陵公主、晋阳公主准备的礼物,当时宫里剩下了一些,陛下觉得拿来发信号不错,就给仔细收藏了起来……” “张公,何为……烟花?”程名振属实是没见过这玩意儿。 “今晚埋伏好后,你就盯着老夫这边的天空,你会知道什么是烟花的。”张亮对此也懒得再多做解释:“记住你说的话,若是事情出了岔子,你得提头来见!” “唯!”(注1) ------------------------------------- 卑沙城即将上演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而百济王都慰礼城这边,楚大王的“变脸”才刚刚上演。 “楚王殿下,我等都是按照您的要求……” “唰!” 大殿之上,随着楚大王一个眼神的变化,以张镇玄率先出手,斩下内佐平奇后,其他窦氏家臣也纷纷发力,将今日被“请”来议事的百济大臣屠戮一空。 开玩笑…… 你们这帮狗东西,刚回去就放信鸽到城外,让自己的手下前往各地找人来“勤王”。 你们当本王都是傻子啊?! “殿下,咱们下一步该做什么。”血腥弥漫的大殿内,袁天罡收起染血的长剑,在四周宫人颤抖的目光注视下,跨过了百济大臣们的尸首,来到了楚王殿下身边。 “玄策,要不你带着含章、郢客,去卑沙城支援一下张亮?”楚王殿下在知晓了自家昏君父亲在安市城那奇怪的失利后,他觉得应该出手鼓舞一下士气。 “殿下,您是觉得玄策没用?”王玄策闻言顿感伤心道:“如此,也罢……” “我……你……”楚王殿下不想骂脏话,所以他干脆抬脚给了对方一鞭腿:“本王在跟你商量正事,你可别跟本王整活儿,尤其还是整怀仁那套死出儿……” “唉……宽哥儿……”一旁还在耐心补刀的李怀仁闻言顿时皱起眉头。 “没你事儿,继续干你的活儿!” “哦……” “殿下,臣等知道您是为了我们的安全考虑,可是……”一旁的王含章见此情形,突然开口道:“这天下自古以来都是家臣护卫家主,什么时候家主反倒要将自己置于险地,反过来保证家臣的安全了呢?” “更何况……”一旁的陆郢客见此情形,赶忙上前拱火道:“殿下,郧国公那人啥样儿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陛下的死忠,那您说……万一,万一他头脑一发热,届时寻机谋害我们几个,可不就……” “郢客,你小子……”楚大王没想到,陆郢客身为大儒之孙,从前多好一老实孩子啊…… 结果如今居然腹黑成这样! 嗯……一定是当初处默他们几个套着小子麻袋的时候,下手重了,阴差阳错间,打通了什么奇怪的窍穴。 不然怎么合理解释如今对方身上这番巨大的变化呢? 楚王殿下想到这,突然抬脚走出大殿:“既如此,那就走,让咱们领教领教,这片土地上的异族的战力如何,顺带比较比较,看看此地的蛮夷是不是比西北那片儿的更抗揍!” 第992章 泉玖缮 八月,是高句丽气温最舒适的季节。 但是彼时的高句丽王都内,在得知百济王都被楚王殿下攻破,百济王扶余璋及其长子扶余义慈都死在了对方手中后,正准备北上和李二陛下对阵的泉盖苏文彻底陷入暴怒。 “砰!” 在完手里的情报后,泉盖苏文忍不住抄起书桌上的镇纸朝门口砸去:“李宽这个狗东西……他到底想干什么?!” 眼下本来该是一片大好局面,就算李世民率军打过来了,他也自信能顶得住对方的攻势。 可眼下…… 百济却被李宽那个混账弄得群龙无首…… “苏文大人……”泉玖缮作为某种意义上的“从龙之臣”,此时他的发言却带着某种深意:“此事……并不算坏事,不是吗?” “这还不算坏事?”泉盖苏文闻言皱起眉头:“泉玖缮,当初那贼子在王宫前是何等威势,你是见识过的。” “苏文大人,让我来为您捋一捋。”泉玖缮闻言微微一笑,随后心平气和道:“那大唐的楚王,是等百济灭了新罗以后,才攻破百济王都,杀死百济王父子的,对是不对。” “……”泉盖苏文闻言没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楚王打的什么算盘就显而易见了——他想要一口气吃掉高句丽、百济和新罗,而之所以要选择百济灭掉新罗以后再出手,那是因为他觉得这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既不用承担道德的压力,还能名正言顺的摘果子。 那么……”泉玖缮说到这,将视线与泉盖苏文的目光对上:“为何我们不能沿用这一套策略呢? 新罗于大唐,未尝就不是百济于高句丽——他李宽能借力打力,完成自己的目的,反过来,不也正好成全了我们? 只要我们能扛住这一阵攻势,等入了冬,唐军就会退去——而唐军一旦退去,那楚王又如何能留在百济王都? 到时候,所有的烂摊子,就变成了炖在锅里的肉,只不过这一回,没人会跟我们抢了……” “哈哈哈哈哈……”泉盖苏文听完泉玖缮的分析,不禁朝对方竖起了大拇指:“玖缮,厉害!我竟然没想到这一点……” “感谢苏文大人的夸奖。”泉玖缮朝泉盖苏文拱了拱手:“只是……眼下我们应该给百济各地的守军将领发去密函,表示只要谁能攻下慰礼城,我们就支持对方当上新的百济王。” “你想让那帮将来唯一有能力反抗我们的家伙,现在去慰礼城填护城河?”泉盖苏文闻言眯眼而笑:“不错,泉玖缮,我现在是愈发的喜欢你了。” “苏文大人,我觉得您现在应该做决断了。”对于泉盖苏文的话,泉玖缮并没有太当真,他眼下更在意如何破局:“眼下您能调动的军队,除开……那些在各地驻守的,大概还有十四万,依臣看,您不妨率领这十四万人,直扑安市城,将那大唐皇帝李世民击败——甚至于不需要击败他,只需要将他逼回大唐境内,那么我们设想的计划就能早日事先。” “泉玖缮,按照你先前的分析,我似乎不用大费周章的率领军队去安市城啊,我只需要严防死守,在安市城的后方多部署几道防线,不就好了吗?”泉盖苏文闻言皱起眉头:他突然发现,泉玖缮这个人,自己看不透。 “苏文大人,您先前也说了——那楚王李宽非常人也。我们谁也不清楚他接下来要如何行动。如果是驻守慰礼城,那倒还好,我们可以利用百济人去阻挡他,可如果万一……他舍弃了慰礼城,直接北上,直扑平壤呢?” “……”泉盖苏文在听完泉玖缮的这番话后,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许多年前,还是小小少年郎的李宽,在那间鸿胪寺的小院里,对自己说:论当今天下英雄,唯苏文兄与宽耳! 难道…… 这就是宿命? 一念至此,泉盖苏文不禁闭上了眼睛。 在经过短暂的权衡利弊后,泉盖苏文重新睁眼,给出了自己的决断:“明日起,我会率军北上,泉玖缮,你负责留守。” “能得苏文大人如此其中,玖缮自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 泉盖苏文要北上,楚大王也要北上。 只不过在北上以前,楚王殿下突然发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错误。 “合着……那平壤城,就是高句丽王都的另一种叫法?”楚王殿下在地图上反复确认过后,开始挠腮:“玄策误我啊……” “得……”一旁的王玄策闻言叹了口气:“这口锅臣背着就是。” 谁让他一时疏忽,忘记了楚大王是个丈育呢——这位大爷之前看的都是大唐军方标注的地图,而给楚王殿下的那份,又是“蛮王特供版”。 “宽哥儿,这事儿……我也是头一次听说啊。”李怀仁作为楚大王的头号马仔,他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老大独自尴尬:“不怪你。” “小声些!”楚大王闻言没好气道:“闹这么大一个乌龙,难道光彩吗?” “殿下,要我说,这事儿要怪就怪高句丽!”宇文擎在关键时刻总是能爆发出惊人的智慧:“他们自己也清楚,自己的王都叫什么,结果偏偏要恶心人,加上个‘长安’,搞得现在一个国都两个名字,真的是……” “有道理!”楚王殿下发现自己最近的道德水平似乎开始上升了,这让他有些羞愧,并且立马准备改正:“这种事情……就该怪在高句丽人的头上!他娘的,王都修的不咋滴,起名倒是挺有主意——这纯粹就是要让本王难堪啊!” 第993章 杀戮永不止息 “殿下说的是。”一旁的张镇玄这会儿也不禁有些感到好笑:“这些蛮族,当真是用心险恶!” “……”在楚王殿下的兄弟中,目前来看,最成器的当属裴承先。 而他,现在不想说话。 合着……这么简单的常识,宽哥儿你居然都不知道…… “承先,你那什么眼神?”楚王殿下的直觉敏锐得很:“你小子是不是觉得本王看起来很呆?” “我没有啊……”裴承先闻言双手一摊。 可当他刚打算继续开口解释时,一只胳膊已经从后边儿伸出,勒住了他的脖子。 “宽哥儿,这货交给我!”柴令武想揍裴承先不是一天两天了:“走走走,咱们单独练练。” 柴令武说的是跟裴承先单练,可是架不住一旁的房遗爱和杜荷还有秦怀玉要“热心观战”。 尤其是秦怀玉——这货打便宜架的本事仅次于楚大王和“响马之道,家学渊源”的程处默。 只见这货已经开始帮着柴令武掰裴承先的手腕子了。 “你们这样成何体统!”楚大王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成何体统”这个成语居然会从他嘴里说出来:“你们以为承先就没有帮手吗?哼哼哼,镇玄!” “臣在!”张镇玄无论何时何地都唯楚大王马首是瞻。 “一会儿谁帮承先你削谁!” “唯……啊……啊?!”在论如何跟上自家家主的抽象画风的这件事情上,张镇玄发现自己哪怕是再努力,都只能望其项背。 楚王殿下这家伙 ……属实是天赋异禀的奇才。 还很坏。 “哇……宽哥儿……”刚和房遗爱交换过眼神,准备待会儿等对方“临时变节”,然后自己再“仗义出手”的李怀仁,这下是彻底绷不住了:“你心眼怎么这么小?!” “你才知道?”楚王殿下闻言赏了对方一记鞭腿,随后又瞪了一眼还在胡闹的柴令武几个,接着语气无奈道:“都准备准备,一会儿出城后,怀仁、令武表哥、哲威表哥,本王给你们一千部曲,你们带着那些八牛弩先行前往高句丽海岸,平壤城距离大海不过百里,你们就在海上等我的消息,收到消息后你们再靠岸。” “宽哥儿,怎么又是我们仨……”李怀仁闻言有些不满道。 “本王看重的是哲威表哥办事稳妥,你跟令武就是捎带的。”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的撇撇嘴,随后将目光看向此时脸上表情有些莞尔的柴哲威:“哲威表哥,此事非同小可,你一定要全力以赴,确保等本王抵达平壤城时,你能第一时间率军带着八牛弩赶到。” “唯!”柴哲威闻言立马端正神色:“此事绝对不会出差池,若有万一,我当提——” “你滚!”楚大王闻言就是一脚踹过去:“不要说这种容易一语成谶的话,反正本王把话放在这儿,你要是把这事儿给办砸了,等本王的闺女儿出生以后,本王就带着她找姑丈好好唠一唠,你看回头你能进得去家门不。” “……”听闻此言的柴哲威,一时之间甚至有些不敢想象失败的后果。 “行了,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楚王殿下是个做事雷厉风行的人——如果不是为了吸引百济国内的各路人马上钩,他才懒得在慰礼城这个鬼地方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 如今,百济这片土地上,已经是人心思动,各路枭雄开始蠢蠢欲动,试图在这场围剿楚王的战争中崭露头角。 而楚大王,也是时候伸伸懒腰,活动活动了。 两日之后。 楚王殿下率领八千人马,出了慰礼城。 他离开时,整座慰礼城上上下下都充斥着一种死里逃生的喜悦。 而在与李怀仁率领的一千人马分道扬镳后,楚王殿下指挥剩余的七千人,开始在百济国内,一路蜿蜒行军,整条队伍好似游龙一般,向北方进军。 而面对楚大王如此嚣张的举动,原本镇守在百济和高句丽边境的几位百济大将军,开始纷纷出手。 没有什么试探。 这几人一上来,就是三万多人全军压上,他们打算依靠人多的优势,给嚣张的楚王上一课。 而楚王殿下对这种事情早就是兴致缺缺——搁以前在草原那会儿,他兴许还能来个“阵前掷矛,越数十丈,连贯三甲”的杀戮表演。 但现在…… 陌刀队全军压上! 在新罗与高句丽领土接壤的平原之上,两千铁甲死士排成一线,在敌方的战马冲过来时,那原本竖直指向苍天的陌刀,随着死士们踏步,拧腰,沉肩,摆臂。 当那雪亮的刀锋垂直落下后…… 那些以为自身有甲胄防护,能承受陌刀劈砍的骑兵们。 顿时人与马,皆化作漫天纷飞的血色碎片。 而在这两千铁甲死士身后,是五千最为精锐的窦氏部曲。 无需楚王殿下亲自指挥,裴行俨、宇文擎、姜盛、单天常、熊无双,这些本就是一等一的当世猛将,立马就带领队伍,将那些幸运的“漏网之鱼”给射成了刺猬。 溃败,而且是一触即溃。 当那些百济士兵发现他们面对的并非常人,而是从血海炼狱走出来的魔神后,仇恨、荣耀、金钱,这些复杂的情绪或诱惑,在求生的本能面前,都不再起效。 大家现在想的是如何从那好似上下起落永不停歇的陌刀中逃出生天。 当第一批百济士兵开始不管不顾的调转马头想要逃离死亡的召唤时,这一战便从两方对垒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而彼时楚王殿下只是给了边上的王玄策一个眼神,后者便会意,随即命令窦氏部曲呈网状散开,让他们提着强弩,好似冲向鱼群的海鸟一般,开始捕猎。 “久违的感觉啊……”楚王殿下从护卫在自己身边的陶大牛手中接过一张强弓,随后弯弓搭箭,五箭连珠,将一百多步开外的敌方中军旗帜射落。 “我们是什么?”楚王殿下在抖搂了一手惊天射艺后,并没有再做其他举动,而是转过头来,对陶大牛这个从西北跟随自己打到百济这方天地的忠诚将士沉声道:“我们是唐人,只要异族不愿接受我们的王道教化,不肯臣服,那么……只要我们愿意,今后本王的王旗所至之处,杀戮永不止息!” 第994章 张亮也要帮场子 在楚王殿下一路杀向平壤城时,泉盖苏文已经带领十四万军队前往了安市城。 也就是这么一个信息差,断送他了最后的机会。 而另一边的卑沙城,经过一夜的鏖战,张亮已经成功将其拿下。 而在这次攻城战中,程名振当居首功! “陛下果然没看错人!”卑沙城内的城主府中,张亮看着还在嘱咐身边负伤的亲卫,令其尽快去找军医包扎的程名振,他的眼中满是欣赏之色:“程将军果然好生了得!” “张公谬赞。”程名振闻言赶忙向张亮行了一礼,随后又道:“眼下我们虽然已经攻下了卑沙城,可毕竟我们身处敌国,随时都可能面临敌人来袭,所以张公,我建议尽快加强城防的部署,避免出什么闪失。” “你说的不无道理。”张亮闻言点点头:“老夫会尽快安排这件事情。只是在这之前,老夫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不敢当张公这一声‘请教’,”程名振闻言赶忙躬身对张亮行了一礼:“但末将愿为张公排忧解难。” “客套的话老夫就不说了。”张亮发现这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但他这会儿实在是没兴趣跟对方来回客套:“老夫刚刚收到消息,楚王殿下于一个月前攻下百济王都,并且杀死了百济王和他的长子,并且在十天前,从慰礼城出发,一路北上,将前来阻拦他的百济军队杀穿,如今更是抵达了高句丽境内……”张亮说到这,见程名振此时已经张大了嘴巴,他不禁有些没好气道:“你是第一天知道楚王殿下很能打么?不要做出这副表情!这种战绩,对楚王殿下来说已经属于稀松平常,老夫现在考虑的是,咱们下一步该如何做。” “张公,末将知道您为难在何处。”程名振是个聪明人,所以他没有让张亮将不该说的话说出口:“这样,末将向您请调一万人——” “不,”张亮闻言抬手阻止了对方,只见他思虑再三,才缓缓开口道:“卑沙城一战,我们的损伤足足三千有余,如果按照原本的计划,下一步老夫应该留下一部分人占领卑沙城,然后率领其余人向李绩靠拢,老夫相信,眼下他已经拿下了盖牟城……” 程名振闻言没有说话,他在静等张亮那最重要的“下文”。 “程名振,你想不想封侯?”张亮对于程名振这副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的风范很是满意,所以他直接甩给了对方最大的诱惑:“如果按照楚王殿下的作战风格和行军速度,眼下他应该很快就要杀向高句丽的王都平壤城,而老夫……也想凑这个热闹!” “留下一万人守着卑沙城,其余人走海路前往平壤,张公以为如何?”程名振并没有被封侯的诱惑所打动——真正诱惑他的,是想见识楚王殿下的豪杰风范。 是的,虽然楚王殿下在长安的名声不怎么好,可是出了长安城,尤其是河北道这片儿,楚王殿下的声望,却是无可挑剔的好。 要知道,楚王殿下最开始干翻的东突厥,原来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劫掠河北道。 所以对于灭掉东突厥,后来更是通过一场奇袭横扫了草原十八部的楚王殿下,河北道的百姓谁不喜欢?谁不敬仰? 更别说那太行山的十几万山匪,也是楚王殿下剿灭的。 更何况自那以后,楚王殿下居然要凭一己之力,为整座河北道向朝廷纳税十五年! 这可是古往今来都没有过的善举啊! 河北道的父老乡亲哪能对楚王殿下身怀感恩之心? 而他程名振,乃是洺州平恩县人,后来又当了洺州刺史——可以说楚王殿下过去为河北道做的每一件事,他程名振都是受益者。 所以,在搞清楚张亮的真正目的后,即便程名振知道,自己很大概率会在事情失败之后替对方背黑锅,他还是半点不带犹豫的表示了同意,甚至还迫不及待的为对方出谋划策。 “走海路到平壤城……”张亮见程名振如此上道,那显然就明白多余的话不必再讲:“如果一路顺利,大概七八天就能到。” “那张公……”程名振闻言试探问道:“咱们事不宜迟?” “……”张亮闻言抬起头,深深看了对方一眼,随后开怀笑道:“嗯,事不宜迟!” ------------------------------------- 七日之后,在留下一万人驻守后,领着两万七千人南下的张亮舰队在乌胡海与北上的柴哲威等人相遇。 “张公?”在双方会师后,柴哲威率先登临张良所在的五牙大舰。 说实话,对于张亮这个人,楚王殿下的兄弟们,谁都对他喜欢不起来。 所以经过考虑再三,柴哲威决定单独上船与其会面。 “柴公子。”张亮这会儿客气得很:“怎么,见到老夫你很意外?” “意外倒是谈不上……”柴哲威闻言皱起眉头道:“就是好奇……怎么您会跑来凑热闹。” “楚王殿下要打平壤,老夫闲着也是闲着,自然得过来帮帮场子。”张亮话说得轻松,可实际上他要承受多大的压力,他自己心里清楚。 在离开卑沙城之前,张亮将自己的推断和计划一并写成战报,并且派人快马加鞭,送到了如今身在安市城的李二陛下手中。 而事实也如他推断的一样:楚王殿下果然要打平壤。 也幸好他赶来的及时,不然届时连汤都喝不上。 “张公,是陛下派你来的?”柴哲威闻言皱起眉头,他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 “楚王殿下呢?”张亮闻言没有回答,反而是问起了楚王殿下的下落。 而另一边,一路畅通无阻,即将杀至平壤城外的楚王殿下,此时也收到了张亮赶来平壤的消息。 “张亮!我@#!”彼时长枪染血的楚王殿下,打马停驻在距离平壤城二十里地的一处密林外,开始输出大唐雅言:“这种时候你跑来凑什么热闹?!” 第995章 俱是豪杰 “殿下,怎么了?”听到楚王殿下这番莫名其妙的话,在他身边的张镇玄突然反应过来:“柴哲威那边出事了?” “张亮在打完卑沙城后,带着他那两万多的军队,一路南下,在距离咱们百里外的海上和哲威相遇了……”楚王殿下现在脑袋都要炸开。 “也就是说……”在楚王殿下说明情况后,跟随在他身边的王玄策顿时紧张了起来:“泉盖苏文此时率领十几万大军北上,如果在他抵达安市城之前,陛下还没有……” “我他娘的好想砍人啊!”楚大王现在再次领教了什么叫“蠢人一机灵,生生害死个人”。 如果说,张亮这货不这么积极,在攻下卑沙城后直接去盖牟城那边与李绩汇合,那楚大王还不至于担心唐军主力的安危。 但是眼下这种情况…… 他已经兵临平壤城下,这时候消息如果传到泉盖苏文耳中,那货八成会直接破釜沉舟,想尽一切办法去跟安市城下的唐军主力来一场硬碰硬。 “殿下,关心则乱!”王玄策见楚王殿下这会儿还在苦恼,于是赶忙开口道:“您别忘了,咱们身后可还有大股追兵——百济军队已经跟高句丽的军队联合起来追杀我们了。这平壤城……咱们必须尽快拿下,然后再想办法赶赴安市城。当然,如果殿下您觉得陛下一定挡不住泉盖苏文那十几万大军,那咱们现在就去赶到海边,乘船北上支援陛下去。” “殿下,之前陛下他不是率军击败了高惠真高延寿那十五万大军么。所以就算泉盖苏文此次率军进攻,臣觉得,陛下也未必会输啊。”王含章如今是真把自己当做了楚王殿下的谋士,所以有些话,就只能站在楚王殿下家臣的立场上来说。 “……”此时的楚王殿下,陷入了两难抉择。 “殿下,咱们可以先派人去安市城送信。”此时,楚王殿下的另一位谋士,陆郢客也赶来了楚王身边:“陛下那边猛将如云,若是见机不妙,便会尽快退去——可如果我们任由这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而什么都不做,殿下,这不合适。” “那昏君……”楚王殿下闻言怒骂一声:“当真是御下不严!本王回头要派大哥去太庙狠狠告他的状!”楚王殿下在沉默许久后,突然冷声开口道:“先前是本王感情用事了,这平壤城,本王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打下来!这本是来阿翁一生的遗憾,本王自然要为其弥补,至于那昏君,本王会立刻派人传信给他,让他赶紧退往盖牟城。至于……”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至于此事最终结果如何,就看天意吧。” “不!”就在即使强大如楚王殿下,也在此刻陷入了迷茫的当口,他的心腹爱将,从来不怎么用大脑思考的宇文擎,却在此刻当着众人的面,用格外严肃的神情说了一番出乎大家意料的话:“殿下您的意志,就是天意! 平壤城我们要攻下,北上与泉盖苏文一战,我们也会大获全胜!您将用举世侧目的辉煌战绩向所有人再次证明您就是这片天地的主宰!即便皇帝不是您,您亦是无冕之王!” “……”听着宇文擎如此振奋人心的话语,楚王殿下突然摒弃了一切杂念,将目光看向远处的平壤城:“宇文擎。” “臣在!” “这一战,本王做先锋,你为本王执矛,咱们也争一争那先登之功!” “唯!”宇文擎待楚王殿下说完,当即沉声应喝:“愿为殿下效死!” 而在他之后,其他都是家臣也说出了相同的誓言:“愿为殿下效死!” 而唯一没说话的张镇玄,却将目光看向远处的海上,那里乌云密集,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如果淳风道长在,这场暴风雨或许还能提前来临,顺带挪挪位置。 失策了……不该让淳风道长留在琼州替孙道长捣药的…… ------------------------------------- 另一边,已经收到张亮战报的李二陛下,也是气得差点当场拔剑砍人:“这个张亮!居然还给朕玩了一手‘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去帮拿竖子打平壤,那朕这边怎么办?” 实事求是的说,张亮的确是没有收到泉盖苏文率领大军赶往安市城的消息——可那是李二陛下出于不让其分心的缘故,才没有将消息透露给他。 本来李二陛下是等张亮传回卑沙城被破的消息后,便令他率军前来跟自己汇合的。 结果现在好了……全他娘的乱了套了! 本来已经做好准备,要跟泉盖苏文的大军在乌骨城和安市城中间的那片平原上好好打一场的李二陛下,现在已经彻底陷入暴走。 “可是陛下,事已至此……”长孙无忌在得知张亮率军赶去平壤城后,他是既震惊,又惊喜:“咱们不妨先大军回转,前往盖牟城?” “无忌你的意思是……朕要避一个阉人的锋芒?!”李二陛下闻言阴沉下脸来:“宽儿那竖子即将陷入一场恶战,朕这个时候撤军,如果泉盖苏文大军调转大军回去,宽儿那边怎么办?!” 眼下这战局,就是两头堵。 李宽想要放弃平壤支援李二陛下,时间上来不及。 相反,李二陛下要是撤军,那泉盖苏文就会立马回去支援平壤城,如果在这之前李宽没能攻下平壤,或者说攻下平壤后没有时间清除城内的阻碍,并且加固城防。 那么最终等待他的,也是功亏一篑,甚至稍有不慎,便是死局。 “陛下,您何时……”长孙无忌本来想说“陛下您何时如此在意楚王了”,但是他毕竟没蠢成权万纪那样,于是他将话风一转:“——您何时都该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这天下好不容易等来一位圣明天子,若是……您有什么好歹,大唐的江山社稷怎么办?这天下的万千黎民怎么办?” “赵国公说的有道理。”眼看着陛下又要发怒,卢国公程咬金却在此时站了出来:“陛下,臣有个主意,不妨您先带着护卫悄悄退到盖牟城。至于臣等则继续留在安市城,继续跟守城的高句丽人耗着——只要这中军竖起的龙纛还在,您就——” “知节,朕不是迂腐之人。”李二陛下闻言叹了一口气:“可是朕不能因为有危险,就抛下自己的将士……” “陛下!”一旁的李道宗还要再劝。 “够了!”李二陛下直接出言阻止了对方:“朕若是这种人,那么当年太原城里的李家二公子,注定走不到今天!” 第996章 使者来降 张亮也没想到,自己在平壤城外见到楚王殿下后,对方会一上来就给自己两脚。 “楚王殿下,您这什么什么意思?!”张亮也是有脾气的人,挨了揍,总归是要梗着脖子质问楚王殿下两句的。 “你还有脸问?!”要不是有张镇玄在一旁拦着,楚大王都想给对方再来两记头槌:“你知道不知道,眼下泉盖苏文带着十四万人去安市城找那昏君的麻烦去了!你他娘的打下卑沙城后你不去跟唐军主力部队汇合,你跑本王这儿来凑热闹,现在好啦?那昏君马上身陷重围,你说!本王现在该怎么办?” “……”本来还有脾气的张亮,经过楚王殿下这么一通臭骂,他终于是没脾气了。 当然,也可能不是没脾气,或许是怕了。 “不说话了是吧?”楚王殿下看着苦着脸装哑巴的张亮,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随后咬牙切齿的对其冷声道:“你最好祈祷那昏君能平安无恙,不然都轮不到别人出手,本王第一个砍了你!” “楚王殿下……我这也是刚知道……”张亮见楚王殿下说要砍自己,站在他身边的宇文擎和姜盛就开始准备抽刀,于是……这位好歹也是从烽火狼烟里一路杀出来的郧国公,一下子就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了。 “什么废话也甭说,本王现在准备用最快的速度攻下平壤城,你一会儿披甲上阵,跟随本王冲锋。”楚王殿下大概也猜得到为何张亮没有收到泉盖苏文北上的消息——八成是那昏君想让其先一心一意拿下卑沙城。 可谁知张亮这货在攻下卑沙城后,居然一转头“投奔”自己来了。 但既然事已至此,楚大王也就只能将计就计了。 “唯!”对于楚王殿下的吩咐,张亮自然没有任何抵抗之心,他也清楚,人家这是在帮自己。 “楚王殿下,臣觉得咱们现在不应该攻城。”就在楚王殿下准备叫来众人部署今晚的攻城计划时,跟在张亮身后的程名振却提出了反对。 “你是谁?”楚王殿下闻言看了程名振一眼,随后没好气道:“那你觉得咱们该干什么?” “楚王殿下,他叫程名振,原本是洺州刺史,这次陛下亲征高句丽,亲自点将,将他放在臣身边,协同攻打卑沙城。”张亮眼见楚王殿下语气有些不善,赶忙在一旁为程名振解释道:“此人对于兵法一道,颇有建树。” “哦。”楚王殿下觉得这事儿得跟人张亮好好唠唠:“他的兵法比本王还厉害?” “呃……”张亮觉得这个问题自己实在是没法回答,不过他抿了抿嘴,还是决定继续捞程名振一把:“先前卑沙城一战,此人当居首功!” “看在你立了功的份上……”听闻此言的楚王殿下将目光重新放回到程名振身上:“说吧,关于眼下这种局面,你有何高见?” “殿下,平壤城身为高句丽的王都,堪称铜墙铁,固若金汤。咱们想要短时间拿下平壤城,太过费时费力,而陛下那边,又是形势紧迫……所以依臣看,咱们不妨先放弃平壤城,由您和张公率领精锐部队北上追赶泉盖苏文的部队。 至于臣,则可以率领一部分人在平壤城四周大肆进行劫掠——这里是高句丽国的腹心地带,如果泉盖苏文不在乎臣此举引起的大量恐慌,那么臣还可以——” “行了。”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表示懒得再继续听下去:“你的想法过于天真了。泉盖苏文那个狗东西会在乎这种玩意儿?本王不怕告诉你一句实话,泉盖苏文他绝对不会因为这个就改变主意,调转军队。因为他心里始终都清楚一件事:只要打赢安市城的战争,他就能瞬间赢回所有。” 楚王殿下说到这,见程名振还想开口,他干脆摆了摆手:“本王知道你担心什么,不就是觉得平壤城不好攻打么?呵……那倒未必,百济的王都慰礼城也是一座坚固的堡垒,还不是让本王给破开了?不然你以为那慰礼城是人百济朝堂中的有识之士,给本王帮忙才开的——” “殿下!”——就在楚王殿下话说一半的时候,他的家臣之一,陶大牛突然从帐外走了进来:“殿下,刚刚营地外边儿来了一伙儿人,其中领头的那个说他是宝藏王的使者,要求见您!” “啊?”楚王殿下没想到这宝藏王居然这么讲究,挨打之前还要派使者过来求饶:“他派使者来干啥?” “宝藏王想要献城投降。”陶大牛闻言眨了眨眼睛。 而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帅帐的气氛突然就微妙了起来。 王玄策此刻看向楚王殿下,眼神游移不定:“殿下,您说此事如此蹊跷,其中会不会有我师父或者窦公的手笔啊?” “这我怎么知道!”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窦叔儿如今可还当着家呢,至于谢公,我是真的会谢……谢谢他!” 事实上,楚王殿下也是真这么想的——谢闵麟当初在新罗让那近百倭寇首领在自家家主面前人头落地,那在高句丽随意落下几子,似乎也合情合理。 “楚王殿下,您这……”程名振先是属实是分不清,楚王殿下究竟是如何破城的。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本王。”楚王殿下只需一个对视,就知道对方在想啥:“慰礼城就是本王率军攻破的!没有内应!” “呃……”程名振闻言有些为难道:“臣……信还是不信?” “你问本王?”楚大王发现这狗东西可能是那昏君派来折磨自己的,所以他当即挽起袖子,恶狠狠道:“你他娘的——” 第997章 玩一出李代桃僵 “殿下,先见使者,问清来意。”如果说有谁能瞬间安抚住暴怒的楚王殿下,在场的众人里边儿,估计也就只有张镇玄有这个本事了。 “把人叫进来!”楚王殿下也明白时间宝贵,所以他这会儿从架子上取下一张宝弓,随后坐回帅位。 其他人见状,也当即分成两列站好,静待那高句丽使节入帐。 而等到手捧锦盒的泉玖缮进到大帐之中的时候,他也被楚王殿下及其麾下一众家臣们的彪悍气势所吓住。 尤其是站在楚王殿下右手边的那个年轻道人,对方给他的感觉,尤其可怕。 当然,真正让他感到窒息的,还是此时手持宝弓,拉空弦的楚王殿下。 “高句丽使节泉玖缮,在此拜见大唐楚王殿下!”泉玖缮是个老实人,所以当他跪地向楚王殿下行礼时,便将锦盒高举过头顶,不等对方开口询问,继续高声道:“外臣奉高句丽国王的旨意,向楚王殿下献城投降,这锦盒里装的,是我王亲笔写下的投降国书,以及……经我历代高句丽王传下的印玺!” 随着泉玖缮的话音落下,整座大帐内顿时陷入一种极为玄妙的氛围。 不是,这这这……窦公他们这些老辈子家臣,还真是有说法的啊…… “啪!”楚王殿下用一声霹雳弦惊压下了众人的窃窃私语,只见他抬头将目光牢牢锁定在泉玖缮的脸上:“你要知道,这弓一响……算了,这么雅的活儿,你也接不住。 那咱们就直接开门见山,为什么?为什么要向本王投降?宝藏王为何又要派你来?” “楚王殿下,从您在百济登陆的那一刻起,外臣就明白,这场战争,高句丽终究会败,所以我们不得不降!”泉玖缮闻言苦笑一声:“与其将来迎来尸横遍野,流血漂橹的凄凉结局,不妨直接向您投降,外臣相信,您会保证我王的安全。” “百济王跟他的儿子可是被本王给宰了。”楚王殿下不知道对方哪来的自信,会认为自己讲信用。 “那是他们该死。”泉玖缮闻言面色不变:“泉盖苏文上死了荣留王(高建武),又自封莫支离,将我王高宝藏架空后,还不断通过血腥手段清洗国内反对他的贵族。 高句丽迟早要在他手中走向毁灭。可是……楚王殿下您可以拯救我们,不让我们这些人跟着他泉盖苏文一同毁灭!” “啊?”楚王殿下觉得这事儿越来越有意思了:“合着你不是我窦叔儿的棋子,而且你还把本王当成了救世主?” “楚王殿下不惜横渡几千里也要来拯救我等于水火,可谓之‘救世之主’!”——泉玖缮表面只回答了李宽一个问题,但实际上两个问题他都回答了。 他并非窦氏家臣。 只不过是一个看得清形势的聪明人,同时,也是一个无力抗争天下大势,不得不选择妥协的王之近臣。 “不对劲……”楚大王眼看着平壤城要被自己兵不血刃的拿下,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什么时候也带了点儿“天命所归”的奇怪加成在身上了:“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那泉盖苏文好像有个弟弟,娶了你们宝藏王的女儿来着……” “此人已经为我亲手所斩杀。”——本来楚王殿下只是试探性的开口询问对方的诚意,然而这在泉玖缮眼中,却是一次邀功和表明立场的机会:“他的人头外臣已经带来,就在外边儿,先前因为害怕冲撞了楚王殿下,所以没有带在身边,如果殿下需要,外臣马上就让随从将人头送进帐内!” “……”实事求是的讲,楚王殿下以前横行霸道惯了,这回是头一次见到滑跪滑得如此有水准的家伙:“成,你让人把人头送进来。” “唯!”泉玖缮闻言也不啰嗦,当即按照大唐的礼仪应了一声,随即对外边喊道:“将人头送进来!” 很快,泉玖缮的随从便捧着一个木盒走了进来。 “殿下,我来负责检验人头。”罡子平日里混归混,但在这种关键时刻,当真是显得极为专业——哪怕对方借此策划刺杀的概率很小,但是罡子作为家臣,自然要坚决将一切可能发生的阴谋都阻绝。 “打开。”袁天罡背负双手,站在那随从面前。 “唯……”那随从闻言恭敬打开木盒…… 预想中的刺杀事件没有发生,泉净土的人头方方正正躺在木盒中,死不瞑目。 “回去告诉宝藏王,他的投降本王接受,从今日起,他和他的家人以及心腹都将受到本王庇护。”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从座位上起身,接着缓步来到泉玖缮面前:“从明日起,本王会派遣三万唐军进入平壤城,正式接管一切,你们需得提前做好准备。可有异议?” “我等没有任何异议!魏王楚王殿下能善待高句丽百姓!”泉玖缮闻言将手里的锦盒举得更高,在楚王殿下伸手将其接过后,他又俯身拜倒在地:“如此,外臣与宝藏王,自当感激不尽!” “从今往后,没有什么高句丽了。”楚王殿下闻言语气平淡到好像就是在讲述一件寻常事:“只有大唐和大唐百姓,你明白本王的意思么?” “外臣明白!”泉玖缮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飞快压抑住内心的悲凉情绪,再次向楚王叩首。 一切似乎就此尘埃落定。 是夜,楚王殿下将张亮和程名振叫到了自己面前。 “张亮,你这次带来的人必须全部进入平壤城,接管城中一切,至于这支军队的统领,本王打算让程名振来,你有没有意见?” “殿下,为何是他?”张亮觉得这事儿好像还有点儿说法。 “因为他心够狠,本王不用担心他将来镇压不住可能爆发的叛乱。”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随后又道:“明日进城后,本王会将城内投降的军队都赶出城,所有的军械一律收缴。当然了,泉玖缮那小子临走之前说如今的平壤城内还有三万军队,但本王估摸着不止这个数。” “他没说实话?”张亮闻言皱起眉头:“那等到明日唐城入城岂不是有危险?” “现在外边儿都在通传,泉盖苏文已经北上前往安市城,本王收到的线报也是这么写的。”楚王殿下闻言语气一顿,随后道:“可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泉盖苏文实际上瞒着所有人藏了后手?比如他已经猜到了宝藏王的想法,但还是决定将计就计,甚至不惜拿自己的亲弟弟的脑袋当筹码,只待明日在本王入城时,让心腹想办法弄死本王?比如说在在城门口动点手脚,安排死士发动机关,使城门上方有巨石落下,或者找机会用涂抹过毒药的弩箭对本王进行刺杀……” “殿下……”张亮和程名振听闻此言,在经过短暂的错愕后,居然异口同声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 “所以本王该如何破局呢?”楚大王摸了摸下巴,随后自问自答道:“很简单,本王明日当众玩一出‘李代桃僵’不就好了?” 第998章 袁天罡到底会个啥 子时刚过,张镇玄的营帐外传来一声奇怪的狗叫。 “……”原本正在闭目打坐的张镇玄有些无奈的睁开眼睛:“袁道长……您这是作甚?” “哟,小天师这都能听出来是贫道?”随着门帘被掀开,手里拎着一只炙羊腿袁天罡在此时满脸带笑地走了进来:“不知道小天师今晚有没有兴致陪贫道去这平壤城里逛上一逛?” “袁道长,此言何意?”张镇玄没想到袁天罡来找自己,居然是为了这事儿。 “方才我在楚王殿下帐外截胡他的晚膳时,不巧听了一耳朵。”袁天罡说着还提了提手里的羊腿,表示自己没多拿,楚大王应该察觉不出来:“殿下他怀疑平壤城里或许藏着泉盖苏文的后手,我寻思咱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结伴进去看看?” “袁道长这是确定了其中藏有蹊跷?”张镇玄闻弦知雅意,他知道袁天罡肯定是有了把握才来寻自己帮忙。 “只是随手测算了一下,楚王殿下明日的运道不怎么好,所以我才来寻小天师。”袁天罡是个讲究人,找人帮忙肯定不能空手来,所以他便将炙羊腿递给了张镇玄:“我的那份我已经吃完了,小天师,这是你的。” “非得吃?”张镇玄闻言有些无奈道:“我好像不怎么饿。” “等明天破晓时,我保管你饿的后背贴前胸。”袁天罡闻言白了一眼对方:“拿着,别矫情。” “……”张镇玄闻言默默接过羊腿,咬了一口,发现味道还不错:“袁道长您怎么会一时兴起,为殿下卜卦呢?” “小天师,这你可就说错喽。”袁天罡闻言眨了眨眼睛,然后说了一句让张镇玄震撼莫名的话:“打从那小王……打从楚王殿下离开陇右的那天起,贫道每日都会为其卜上一卦。”袁天罡说着,还张嘴指了指自己那颗缺掉的牙齿:“这么些年来,唯一一次测到那小子有危险,还是他拿天子剑抽我的时候……” “……”张镇玄平日里的确是个不苟言笑之人,但这会儿他属实是有些绷不住了。 真不怪袁道长骂得凶啊…… “那什么……”在咽下一口羊肉后,张镇玄哭笑不得道:“袁道长,这些年……苦了您了……” “不说这些。”袁天罡闻言摆摆手,接着自顾自的找了个位置坐下:“当年师父他老人家传我诸般绝学,为的就是让我学成之后护住楚王殿下,他说……只要我这辈子一直跟着楚王殿下,那么便是造福了亿万苍生……” “我曾祖父也说过类似的话。”张镇玄听完袁天罡的这番话,他不禁若有所思道:“看来……咱俩的道行还是太浅……” “小天师……你也没放过楚王殿下啊……”袁天罡闻言哈哈一笑,随后恢复一脸严肃:“吃饱了吗?吃饱了咱们就出发。” “不是……”张镇玄在发现炙羊腿味道不错后,他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胃口。 “还吃,咱们该收拾他们去了 !”罡子却不再给对方享用美食的机会,直接拽着人出了营地,接着两人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在大地上快速掠过…… 从营地到平壤城,大约有三十里地,而张镇玄和袁天罡只用了不到盏茶功夫,便已抵达。 “高句丽人真有意思。”在平壤城东门外,是一块地势平缓的空地,而在空地的另一边,则是一片密林。此时,袁天罡站在密林的边缘,打量着前方灯火通明的城头,语气幽幽:“这是真打算用巨石砸死我家大王啊。” “袁道长,咱们现在杀进去?”张镇玄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探向背后,他准备拔剑砍人了。 “不急,这点儿小麻烦,咱们回来的时候再处理。”袁天罡说完,又一脸严肃的掐指推算一般,然后瞥了一眼城南方向,随后才道:“咱们先潜进去。” “怎么潜?”张镇玄表示自己只会砍人,顺带召唤儿点增加砍人效率的玩意儿,其他的,他真不会。 “唉……”罡子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后低头在四周找了几根槐树树枝。 “一会儿你将手搭在贫道肩膀上,跟着贫道的走,什么也别管。”袁天罡叮嘱完张镇玄,随后便将树枝抛向四周:“起!” …… 张镇玄瞪大了眼睛等了半天,结果无事发生。 “呃……”袁天罡见此情形不免有些尴尬,于是他想了想,又折了两根树枝,继续丢向四周:“可能是小天师你的命格太贵重,贫道再试试……起!” 这一次,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一阵大雾突然从他们四周悄然涌起,随后缓缓扑向远处的平壤城。 “这是……奇门遁甲?!不是……袁道长?!”张镇玄身为道门天骄,他可太清楚袁天罡这一手的含金量了,这可不比雷法差啊! “这才哪到哪……”袁天罡闻言撇撇嘴,然后对张镇玄道:“劳烦小天师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张镇玄闻言赶忙照做。 另一边,平壤城的城头,那些守城士兵看着城下陡然升起的大雾,虽觉诧异,但也没太当回事。 直到大雾来到城墙脚下,接着缓缓爬升,越过城头后,又降临城内。 这阵大雾持续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 而张镇玄身在迷糊中,他甚至有些看不清前方袁天罡的身影,而对方也只是一言不发的带着他左转右拐,好似在穿越迷宫。 不过,等到最后大雾散去后,张镇玄看清眼前的景象后,他不由得再次感到震惊。 因为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条极为宽广的街道,街道两旁,是已经闭店打烊的商铺。 而在这条大街的尽头处,是他们曾经踏足过的地方——高句丽的王宫! 第999章 震惊的张镇玄 “怎么说?”袁天罡给了张镇玄震惊的时间,但是他也明白时间紧迫,所以借着打趣的功夫提醒对方道:“小天师,这一手不比你的雷法差多少吧?” “袁兄……厉害啊!”张镇玄上次心悦诚服的对象,还是我们的楚大王。 呃……等等……这样一比较,似乎有拉低袁道长的嫌疑…… 不过言归正传,袁天罡的确是用行动证明了一件事:他能最早出现在楚王殿下身边,那肯定是有说法的。 “也不是很厉害。”袁天罡闻言摆了摆手,随即正色道:“今晚我们要杀的人很多,所以贫道不得不拉着小天师一道前来,所以小天师,勿要见怪。” “怎么会。”张镇玄闻言摇摇头:“袁兄的气度胸襟还有手段……可真是让镇玄敬佩不已。” “你先别忙着敬佩,咱们先说好啊——今晚之事,别跟楚王殿下说,袁某还想继续混在家臣队伍里享清闲呢。” “其实袁道长……楚王殿下他——”张镇玄刚想开口,袁天罡就抬手制止了他:“那位大爷有什么手段,如今连你都知道了,那你以为贫道会不知道? 眼下,泉盖苏文马上就要在安市城那边与陛下展开大战。 可如果明日楚王殿下进城时又迎来一场血战,导致他麾下死士大量折损的话,那岂不是让楚王殿下日后驰援安市城时,又多了几分危险? 咱们做家臣的,有时候得干些没人看见的活儿。”袁天罡说完,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半弦月,接着掏出罗盘辨认了一下方位,接着指了指城南的方向:“小天师,这砍人的活儿,我可就全都交给你了。” “袁兄,以后称呼我镇玄便可。”张镇玄不会说太多矫情的话,但是从这一刻起,对于袁天罡,他的内心充满了尊敬。 ------------------------------------- 而彼时,城南的某间别苑内。 “泉玖缮这个混账东西!”王都禁军统领仓珉,此时正在和泉盖苏文的心腹之一克卢商议关于明日的暗杀布局:“若不是考虑到莫支离的大计,我绝对不会允许他怂恿王上杀死泉净土!” “现在的麻烦在于,守城的大将崔山明并非跟我们一条心。虽然他答应了我们,会在明日等楚王经过城门时,将城头巨石砸下,可是……他是宝藏王的心腹,很难说这会不会是他的缓兵之计。” “如今城内的禁军大部分已经被莫支离带走,我手下只有两千人。”仓岷闻言眼神开始闪烁:“如果……等楚王进了城,我们马上关闭城门,一拥而上的话……” “那倒是有机会……”听闻此言的克卢,只是态度敷衍的夸奖了对方一句,随后便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但是我有更好的办法。” “怎么说?”仓岷闻言皱起眉头,他看得出对方有些看不起自己。 “因为泉玖缮的叛变,我们眼下并不处于绝对优势。所以……咱们不妨换一种思维,如果楚王没有率先入城,或者说他打算先让大军入城,自己位于中军,后者干脆最后入城的话……咱们不妨先放进来一点儿人,然后直接对这些唐军的先头部队发动突袭,逼迫守城大将崔山明迅速做出反应——只要打起来,而且是这种我方偷袭而引起的开战,唐军哪怕是最后胜利了,也绝对不会放过我们所有人……” “原来如此……”仓岷闻言先是表示对克卢的惊叹,可随后他便有些意兴阑珊道:“克卢,像你这样的谋士,本该在战场上为莫支离出谋划策,歼敌报国的,谁知……人心倾轧之下,竟让你明珠蒙尘——” 就在仓岷言至此处之时,他和克卢的眼前,突然漆黑一片! “烛火灭了?”克卢下意识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不是,是你这颗明珠蒙尘了!” 唰! 随着一道雪亮的剑光落下,克卢,这位泉盖苏文的心腹谋士,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这间暗室里。 而就在张镇玄结果了克卢的同时,另一边,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仓岷,也死在了袁天罡的剑下。 随后,两人分别提着斩下的头颅,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屋子。 随后,便开始拔剑杀向院内的护卫。 这场战斗结束的很快。 因为真正的重头戏,在高句丽的东城城头。 “你们是谁?”当刚刚将一切准备妥当,准备在城楼歇息片刻的崔山明,刚刚进到屋内,就发现两个道人正凑在他的帅案前看他辛苦布置的城防图。 “诺,”袁天罡闻言看向他,然后举起手,示意对方看清楚他提的是什么:“你觉得我们能是谁?” “仓岷?!”崔山明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接着他的目光又看向另一边,在确认张镇玄手里的人头主人属于泉盖苏文的心腹克卢之后,他不禁咽了口唾沫:“你们是来杀我的?”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诚意了。”袁天罡说着,将手中的人头丢在崔山明的脚下:“这些先前威胁你的人,已经死了,他们手底下的兵马,我们二人要将其杀光的确是需要费些功夫,所以就得劳烦崔将军帮帮忙。” “什么忙?”崔山明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了。 “此二人在宝藏王献城投降的前一夜试图发动叛乱,崔将军慧眼如炬,提前看穿了对方的阴谋,带兵将其剿灭,这算不算是帮忙?对了,是我们在帮你的忙啊。”袁天罡说到这里,见崔山明露出一脸沉思的表情,他便知道事情要糟。 “此事……不是不可以……”崔山明的语气有些犹疑不定:“不过你们能不能给我一个保证?” “保证什么?”一旁的张镇玄还要再问。 “唰!”袁天罡却直接轻拍桌案,将笔架上的毛笔震起半空,接着一挥袖,那毛笔便化作暗器,直接洞穿了崔尚山明的咽喉。 “珰!!”崔山明立时气绝倒地。 “不是,袁兄,你这是在做什么?!”张镇玄见状不由皱起眉头。 “先前他的意志原本还处于动摇之中。”袁天罡说完指了指地上的人头:“但是在见到仓岷和克卢的下场后,他觉得我们不会放过他,所以准备殊死一搏。” “所以现在……”崔山明的死,已经引起了屋外的动静。 “还能咋办?”袁天罡说完抄起桌上的镇纸轻轻一拍:“继续杀!” (PS:为什么这一章999?答:) 第1000章 该去安市城了 翌日,清晨。 当一夜好眠的楚王殿下走出自己的营帐,准备找袁天罡聊聊自己昨晚的晚膳为何少了两只炙羊腿的时候,后者和张镇玄已经在帐外等他许久了。 “殿下,咱才起呢”因为过于了解家主而全点了闪避的袁天罡,先是闪身躲过了楚王殿下随手掷来的土块,然后又赶紧指了指自己身后,衣袍染血的张镇玄:“你先别跟臣唠羊腿的事儿,昨晚,镇玄道长可是来了大功了!” “啥?”楚王殿下闻言皱起眉头,语气不善道:“说!你俩昨晚干甚去了?” “殿下,我与袁道长昨夜进了一趟平壤城。”张镇玄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袁天罡,接着按照对方嘱咐的那般,“如实”向楚王殿下禀报道:“原本臣和袁道长这么做,只是出于一时的心血来潮,可谁知在经过一番探查后,却发现那平壤城内确实有人对您包藏祸心,其中两人是泉盖苏文的心腹,一人则是守城将领崔山明——” “镇玄你先等等……”听到这里的楚王殿下抬起手,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你让本王捋捋……等于说,你俩昨晚潜入平壤城,大开杀戒杀了一夜?!” “嗯。”张镇玄闻言点点头:“城中的贼子,眼下已然被尽数全灭!” “镇玄啊……”要说楚王殿下不感动,那是假的,所以他一边呼唤着自己的家臣,一边快步上前,与对方把臂对视,随后只听他发出一声由衷的感慨:“本王有你在身边,不必羡慕古往今来的任何君主!” “咳咳……”张镇玄咳嗽了两声,表示自己有点不怎么好意思。 “咳咳咳!”罡子在一旁咳嗽了三声,表示楚王殿下你就算不避着点儿人,也起码眼里有臣这个摸鱼家臣啊! “罡子……”楚王殿下闻言放开张镇玄,来到袁天罡面前。 “殿下!”袁天罡已经张开了怀抱。 “……”楚王殿下见状也只能被迫上前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随后,两人一触即分。 “昨晚,辛苦了。”楚王殿下知道,张镇玄口中的“心血来潮”,八成是罡子心有所感后,叫他离开的。 “不辛苦不辛苦,袍袖微脏而已。”袁天罡闻言哈哈一笑,表示为了楚王殿下,这点辛苦不算什么。 “你当然不辛苦……”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看了袁天罡一眼:“负责砍人的是人家镇玄!” “这叫分工明确啊,臣又不善杀伐。”袁天罡闻言眨眨眼睛:“殿下,您这当家主的,要一碗水端平啊!” “得,回头本王送你去泉州的茶坊进修去哈。”打趣完袁天罡,楚王殿下也决定给对方一点儿实质性的奖赏:“罡子,本王回头给你配点儿人手,这样你不善杀伐的缺点,就能弥补了。” “殿下……不用……”罡子心里苦啊:虽然他知道楚王殿下这般是好心,可是他可不想隔三差五的这么玩命儿。 “不用个屁你不用……”楚王殿下见状举起拳头:“炙羊腿的账还没跟你算呢!你还搁这推三阻四!” “可是臣向来独来独往惯了。”袁天罡挠了挠头,语气里充满了不情愿。 “又没说让你上哪儿都带着。”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回头本王给你刻个玉牌,这样你就能调动本王的死士了,不过人数只能在一百,再多容易捅娄子。” “殿下,您可真是明主啊!”袁天罡见楚王殿下这么体贴,于是忍不住做了一个违背师门的决定:“这样,您对这奇门遁甲之术可有兴趣?” “本王学那玩意儿干嘛?”楚王殿下闻言眨眨眼睛:“再说了,你真会啊?” “呃……”此时袁道长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师父那无比严肃的脸庞:“只是会一点儿皮毛……” “那算了。”楚王殿下摆摆手,接着指了指自己的帐篷:“你俩待会儿就在本王的营帐里休憩,本王会派重兵守卫在四周,没人会打搅。” “殿下,臣等有住处……”张镇玄没想到楚王殿下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别废话了,本王的床又大又软,铺的可都是从岭南猎回来的兽皮褥子,便宜你俩了。”其实李宽看得出,袁天罡也好,张镇玄也好,经过一夜的厮杀,这会儿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都已经极度萎靡,所以他才做出这样的安排。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那臣就不客气了。”袁天罡闻言眼神一亮:“臣老早就想要张白虎皮——” “你还连吃带拿?”楚王殿下闻言瞪大眼睛,随后见罡子脸上表情开始变换,于是他当即叹了一口气,提前打断对方的施法:“成成成……是本王吝啬了。不过,等回了琼州,你跟镇玄再去本王的府库里逛逛,看上什么就都拿走。” 左右这两年,窦叔儿往本就琳琅满目的楚王府府库里塞了不少宝贝,李宽相信,这些稀世珍藏里面总归会有镇玄和罡子感兴趣的东西。 “殿下您人真好!”罡子闻言,当即朝楚王殿下打了个道门稽首,随后他好似想起来什么,又道:“另外,泉玖缮那边我们也警告过了,一会儿他会来向您请罪。” “嗯,你俩好好休息。”楚王殿下想了想,随后又道:“很快咱们就要去安市城了……” 第1001章 英雄豪杰都老了 因为有张镇玄和袁天罡替楚王殿下赴汤蹈火了一回,泉玖缮算是彻底老实了。 尤其是昨夜当他收到消息,说城东的四千守军被一个年轻道人杀得军心溃散,四散而逃后,他第一反应就是进宫找宝藏王,向其说明情况,表示那道人八成就是先前在高句丽王宫闹出过“神雷天降”的楚王家臣 。 而宝藏王也是个妙人儿,他没等泉玖缮表明来意,就写了一道手谕,接着让泉玖缮带着宫中禁卫,前往城东接管城防。 事实上,宝藏王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无奈。 如今的他,只是个傀儡君主,甚至于他将来的生死,都由不得他。 也是出于这一点的缘故,宝藏王才将楚王殿下视作了自己的生路,所以他当然不希望这次投降再出什么岔子。 “楚王殿下,泉玖缮还请您不要为昨晚发生的不愉快而生气——仓珉和克卢对您起了坏心思,这一点儿我们事先并没有察觉到,是我们的疏忽。至于那崔山明……说实话,楚王殿下,他可能是出于恐惧才——” “这些废话,本王懒得听。”因为让出了自己的帅帐给袁天罡和张镇玄休息的缘故,楚王殿下和泉玖缮的见面地点,就选在了马厩旁,这会儿,楚王殿下正将草料投喂给自己的爱驹——那头从李二陛下手里顺来的黑煞:“本王只问你一句话,本王已经承诺过许你们荣华富贵,可你们却办事不力——泉玖缮,你说,如果你是本王,还会选择继续信任这样不识好歹的宵小之徒吗?!” “楚王殿下!”泉玖缮这会儿也顾不得马厩简陋脏臭,他直接当着楚王殿下的面,俯身拜倒在水槽旁的泥地里:“玖缮恳求您,给吾王一条生路!” “你自己的生路不要啦?”李宽闻言停止手里的动作,微微偏头,看向泉玖缮。 “外臣的家族,自两百年多前长寿王(高琏 )定都平壤城开始,便世代效忠高句丽王室。”泉玖缮说到这里时,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哀伤:“如今……奸贼当道——当然,我说的不是楚王殿下您……” “唉?”楚王殿下刚升起的那点儿慈悲之心算是被这货儿给整得无处安放了:“你小子,在这等着本王呢?!” “楚王殿下,您知道,外臣其实很善于言谈。”泉玖缮此时已经将个人生死之之于外:“但是外臣在您的面前,却不敢卖弄任何口才——方才的解释,是出于外臣的真心,外臣害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了话,会害了吾王……” “……”楚大王发现泉玖缮这个人,还真是让自己感到了些许意外:“你知道本王是什么性格的人,对吧?” “外臣自然是知道。”泉玖缮闻言点点头,他的回答言简意赅:“楚王殿下最恨失信之人。” “成,有你这句话,先前城内的发生的小小骚乱,本王不与你多作计较。”楚王殿下说着,将泉玖缮从地上扯了起来:“明日,本王就会率军北上,去找泉盖苏文的麻烦。” “那殿下……这平壤城……”泉玖缮一听这话,顿时有些焦急道:“您可不能不……” “接管平壤城的,是大唐的郧国公张亮。”李宽也不知道怎么了,此刻他的心情意外有些烦闷:“本王会嘱咐他善待城内百姓,但是你和宝藏王,也要尽心尽力从旁协助,务必保证本王离开后,城内不再生出内乱来。” “唯!”泉玖缮闻言赶忙恭敬应道:“外臣……臣愿意拿人头作保,类似昨晚的动乱,绝对不会再有!” “你也别急着允诺,本王是个实在人。”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本王这一路走来,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关于人性的复杂,本王自然是深有体会。所以本王从来就不会做无谓的幻想——但是泉玖缮,本王可以给你指条明路:如果本王没能拿下泉盖苏文,放他大军回转——那么届时你和高藏王就跟着张亮一同出城,乘船奔赴泉州——泉州是本王的封地,本王会保证你们的生活。” “殿下怎么可能会败?”泉玖缮闻言瞪大眼睛,聪明如他,当然知道这段话的重点在哪里,可是他不能承认,却也不能选择装傻听不懂。 “本王当然不会败!”楚王殿下闻言骄傲地抬起下巴:“本王只是告诉你,从现在起,你和高藏王再无任何后顾之忧,所以你们只需尽心竭力做好本王让你们做的分内之事,其他的,不必管——因为这场战争的结局不管走向何方,本王都可以保你们安全退场。 所以,本王希望你们就算是从最实际的角度出发,也不要再想要背叛,因为……”楚王殿下说到这,将目光死死锁定在泉玖缮的脸上:“你们的生死,只在本王的一念之间!” 该完成的允诺本王自会履行,但是你们也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泉玖缮知道,这个时候他可以听明白楚王话里的意思。 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的再次俯身拜倒:“楚王殿下的话,臣一定将其尽数向宝藏王转达,还请楚王殿下放心,臣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从“吾王”到“宝藏王”,泉玖缮只是通过称号转变,就已经向楚王殿下表达了他的立场:不管接下来高句丽的风云如何变幻,他泉玖缮在对宝藏王尽到了自己身为臣子的本分后,剩下的……便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行了,你准备准备,稍后让大军入城。”楚王殿下说完,又转身喂起了黑煞。 在泉玖缮离开后,李宽又让人将张亮叫到了自己面前。 “楚王殿下。”如今的张亮,虽然贵为国公,但是在李宽面前,他老实的很。 “张公,”这会儿正在细心给黑煞梳毛的楚王殿下,说话间的神态,甚至给了张亮一种“陛下当面”的错觉:“本王一开始是打算让你跟着本王北上,去擒……去勤王来着,毕竟如此你来,你顶着戴罪立功的名头,届时也能少受点责罚。但是眼下这个局面,平壤城需要有大将坐镇——一个程名振,显然是镇不住场子的。” “楚王殿下,臣明白。”张亮闻言立马开口道:“臣会替楚王殿下守好平壤城!” “你又不是本王的家臣, 你替本王守城啊?”楚王殿下觉得眼前这货真冒昧:“你也不怕这话回头传到那昏君耳朵里,然后给你穿小鞋?” “殿下说的哪里话……”张亮闻言尴尬的抿了抿嘴:“可能……殿下让臣感到……熟悉吧……就像……就像当初年轻时的陛下站在臣面前一样,英姿勃发,让人忍不住想要追随……” “你可拉倒吧……”楚王殿下闻言满脸嫌弃道:“你就是发现自己闯了祸,想让本王保下你——但本王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人?” “楚王殿下,臣绝无此意!”张亮闻言先是一愣,随意带着一脸颓色,轻声道:“臣只是觉得,见到如今的楚王殿下,才发现……上一个时代的英雄豪杰们,如今似乎都已经老了……” 第1002章 但愿只是多心 “废话,几十年还不老那是……算了……”楚王殿下话说一半,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过于心直口快,省得回头招昏君惦记,所以他话锋一转,继续道:“总之,这平壤城你得给本王守好喽,万一安市城那边有什么变故,泉盖苏文大军回转,那你就提前带走高句丽王和他的那帮近臣——只要已经向大唐投降的宝藏王还活着 ,那么这场仗日后怎么打都名正言顺。” “臣明白。”张亮闻言当即恭声道:“此次……臣定当不负楚王殿下所托——” “错了错了。”楚王殿下没想到,张亮这货的政治觉悟居然这么低:“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得了那昏君的事先嘱咐,明白么?” “啊?”张亮对此显然是不明白。 “想回头少遭点罪,就想办法给那昏君脸上多增点光彩。”楚王殿下说完叹了口气,接着目光看向远方的山丘:“本王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 两日之后,确定张亮和程名振已经全面接管了平壤城的城防后,楚王殿下带着自己的部曲重新出发了。 当然,他此次所携带的那些大杀器——黑火药和八牛弩,则是依旧由柴哲威、柴令武、李怀仁三人率领舰队走水路,将其运往鸭绿江口(这个名字也是从唐朝开始叫的,汉称马訾水,隋称鸭绿水)。 至于李宽,则会带着两千陌刀队以及剩下的五千部曲继续北上。 而另一边,已经得知了平壤城被唐军占领的泉盖苏文,已经即将抵达安市城。 “李宽这个狗东西!”帅帐之中,泉盖苏文看着手里的密信,气得手直发抖:“他不是已经跟李世民闹翻了么?为什么还要来凑这个热闹?!” “苏文大人,再有两日,我们便能抵达安市城,您看……”此时说话的,是他的麾下大将之一,同样出身高句丽贵族的丸都遂,他显然是不想让多余的愤怒情绪占据泉盖苏文的大脑,于是便主动建议道:“您看我们要不要加快行军速度,先消灭掉唐军主力,然后再回过头来收拾这个楚王?” “丸都遂,你是不是脑子抽风了?”不同于丸都遂的谨慎,泉盖苏文的另一位麾下大将乙支朦显得脾气更加急躁一些:“如果眼下我们放任那个什么蛮夷楚王在我们背后一路畅通无阻,倒还显得是我们怕了他。”乙支朦说到这,突然朝上方一言不发的泉盖苏文恭敬一礼,接着主动请战道:“苏文大人,末将只需要您给末将两万人,末将保证,一定将那楚王的项上人头给您取回来!” “你很有自信。”泉盖苏文闻言淡淡瞥了对方一眼,随后面无表情道:“可也仅仅只是有自信而已。” 两万人,打楚王七千。 泉盖苏文不觉得己方能有什么胜算。 那个狗东西,性格霸道,言语嚣张,能在国书上骂街,能将外国使节按在地上当狗揍…… 可谁也没法否认一点,人家是真的很能打。 “苏文大人,这种时候,我们怎可……”被拒绝的乙支朦话说一半,对上泉盖苏文审视自己的目光,他不知不觉就弱了气势:“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你方才与我说的这些话,我相信东突厥颉利可汗,西突厥的莫贺咄可汗、乙毗射匮可汗、肆叶护可汗,还有吐火罗的叶护、吐谷浑大长老、吐蕃大相禄东赞——他们这些人的手下,也同样说过。可是我问你,如今东突厥在哪儿?西突厥在哪儿?吐火罗、吐谷浑、吐蕃……他们的骑兵眼下可还敢擅自越过大唐的边界?”泉盖苏文说到这,开始缓缓从座位上起身,只见他走下台阶,来到神色开始变得不安的乙支朦面前:“不要小看唐人,更不要小看那位楚王,过往的教训已经告诉我们,盲目的自大,只会招来灭亡!” “苏文大人……乙支朦受教了……” “光是受教还不行,你得牢记。”泉盖苏文说完,又转头看向丸都遂:“从平壤到安市城,一千多里的路程,李宽的速度再快,也无法在五天之内赶到。因为士兵们需要休息,否则人还没到,就得先被累死。” “苏文大人,我们距离安市城还有两百里路,如果正常行军,一天走六十里,也需要三日。”丸都遂觉得自己已经领会了对方的意思:“所以……依臣看,咱们不妨放缓行军速度,将三日的路程延长至四日,让士兵得到充分的休息,如此一来,等我们赶到安市城后,便能第一时间与唐军展开作战。” “不,”泉盖苏文闻言摇摇头:“行军计划不能更改,三日之内,必须赶到安市城。” “苏文大人,这是为何?”丸都遂闻言语气不解道:“难不成这其中还存在什么变数,逼得我们务必尽快赶到安市城?” “乙支朦,”泉盖苏文闻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到摆放着地图的桌案前:“你过来。” “苏文大人。”乙支朦此时也是一头雾水。 “我给你三万人,”泉盖苏文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指向位于安市城东南方向大约五十里地的一处矮坡:“你给我守好这一片,直到大战结束。” “苏文大人,臣守什么?”乙支朦闻言有些蒙圈:“唐军主力在安市城下,那大唐的楚王目前距离咱们少说还有六百里地,怎么可能……” “能否守住?”泉盖苏文的耐性即将告罄,但是他说话的语气依旧平静。 听闻此言的乙支朦愣了愣,旋即斩钉截铁道:“能!” “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泉盖苏文点了点头,随后又道:“但愿只是我多心……” 第1003章 准备告状的卢国公 事实上,泉盖苏文还真不是多心。 众所周知,楚大王是喜欢玩“兵贵神速”的。 所以眼下,他已经让两千暗影刺客脱离了大部队,接着直接将其召回。 按照他的想法,三千死士是他硬刚泉盖苏文的最大底牌——至于这麾下的五千部曲,楚王殿下不打算让他们参与正面搏杀,他们的任务,是竭尽全力护送自己抵达安市城。 然而,可能就连楚王殿下自己都没想到,他这一路北上,居然受到了与在百济截然不同的待遇。 沿途的各城市守军,见到楚王的大军过境,他们其中大部分人对此直接就当做视而不见。当然,偶也会出现愣头青,带着一两千人出城试图骚扰拦截,结果不到半个时辰,就在铺天盖地的箭雨下死伤殆尽。 而这其中的原因,无非有三。 这第一,自然是楚王殿下的威名赫赫,让那些守军将领们不敢靠近。 而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泉盖苏文。这货在当上莫支离后,直接就将反对他的那些高句丽贵族直接暴力清洗——这也就造成了如今这些高句丽守将们的龟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放楚王过境的不止我一个,法不责众,苏文大人也不会只找我的麻烦。而且话又说回来了,人虽然没拦住,但城我给您守住了呀,难道不是么? 至于最后一个原因,那就得归功于高宝藏——这位已经做好在大唐当国公的君王,在楚王殿下离开前连夜写下数道诏令,然后让人提前楚王殿下的军队一步,沿途发放给那些守城将领。 其中泊灼成和乌骨城的守将在接到他的诏令后,直接怒而拔剑,杀死了宝藏王的信使。 可到底,他们在楚王殿下率军经过时,保持了缄默。 眼下的高句丽,各路人马皆是举棋不定:大家都在等待,等待安市城外那一战的结果。 ------------------------------------- 两日之后,安市城外。 “陛下,那杨万春……”这段时间以来的各种奔波,已经让赵国公长孙无忌疲惫不堪,可今早他收到的消息,却是直接点燃了他心头的怒火:“那杨万春还是不肯降。” “朕知道了。”唐军的帅帐之内,李二陛下神情专注地看着面前的地图,语气幽幽:“他这是想为自己争一个万世之名呢,呵……将女子的衣衫丢下城楼,也是有意思。” “不过一欺世盗名之辈。”长孙无忌没想到陛下已经知道了杨万春拒绝投降的细节,但随后他又道:“臣刚刚得到消息,泉盖苏文的大军马上就要赶到。” “李绩的军队赶回来了没有?”李二陛下闻言放下手中的朱笔,将视线转向长孙无忌。 “英国公已经率领两万大军,从盖牟城赶了回来。”长孙无忌闻言叹了口气,随后又道:“先前与高惠真高延寿的那一战,我们俘获的俘虏也都已经尽数送回国内了。” “很好,这样朕就能做许多事情了。”李二陛下闻言点点头,接着又道:“无忌,眼下我们有五万五千人,高泉盖苏文那边,有十四万,加上安市城里的两万人,十六万打五万五千,朕不觉得优势在朕。” “但是陛下,臣从您的语气里,听出了兴奋。”长孙无忌能与李二陛下相伴多年,自有他的非同寻常之处:“其实……臣也一样。” “无忌,当真?”李二陛下闻言似笑非笑道:“不是你先前拦着朕,说什么‘朕乃万金之躯,不可轻易涉险’不让朕御驾亲征么?” “当初要拦陛下的,是身为赵国公的长孙无忌。”这一刻,少年人的热血重新回到了长孙无忌身上:“即将陪同陛下奔赴战场的,不过是一个从少时起,就心甘情愿跟在陛下身后的无良浪荡子罢了。” “无忌……”李二陛下闻言目光开始变得恍惚。 “陛下……”长孙无忌此刻也是进入到了某种情绪。 “陛下!陛下!”——虽然楚王殿下不在,但是卢国公在啊!这不,就在这种关键时刻,程咬金突然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大事不好了!” “知节,你该稳重些才是。”李二陛下闻言皱起眉头:“能有什么大事……” “陛下,臣刚刚听闻了一件事。”程咬金觉得这种事情换做陛下也无法风轻云淡的接受啊:“楚王殿下抵达平壤城下后,宝藏王不战而降,如今,张亮已经率领军队进驻平壤城,接管了平壤城的所有城防事务——也就是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咱们已经大获全胜了!” “竟有此事?!”听到这话的长孙无忌当即神色大变:“卢国公,你这都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那什么……”程咬金闻言挠了挠脑袋:“陛下,您是知道臣的妻子出身清河崔氏——说来也巧,清河崔氏在乌骨城的管事,是臣的妻弟。这消息,就是他在收到飞鸽传信后,派人连夜快马加鞭送到臣这里来的。” “……”听完程咬金的这番老实交代,李二陛下说不上自己是啥心情:“知节……你说朕的运道是不是还不错?” “陛下乃真龙天子。”程咬金闻言赶忙严肃回应道:“真龙天子哪有运道差的呢?” “朕不是这个意思……”李二陛下闻言摆摆手,接着又有些感慨道:“朕是觉得……宽儿那孩子……让朕好生……” 李二陛下说到这里时,停顿了许久,最终几度想要开口,却又归于楚王殿下沉默。 “陛下……”面对这种情况,程咬金现在根本就不想揣度圣意,于是他便主动开口转移话题道:“臣还没说完呢——眼下楚王殿下正率七千精锐北上,准备前来安市城助您一臂之力,所以您看,咱们要不要改变一下作战计划?” “如何更改?”程咬金此言一出,长孙无忌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你能收到楚王的消息,那泉盖苏文自然也能,所以他绝对不会给我们机会拖延到楚王率军赶到。 再者说,七千人而已,能顶什么用……” “这话可是你说的啊赵国公。”程咬金闻言眨了眨眼睛:“回头老夫一定如实禀告楚王殿下。” “唉?!”长孙无忌发现这瓦岗寨出来的老辈子,真是一个一个都有说法儿:“卢国公,老夫……老夫只是实话实说……” “你懂个屁!”程咬金如今也懒得惯长孙无忌了:“我那小舅子在信上说,楚王殿下所率领的七千精锐,所过之处,如同虎豹过境,无人能挡!况且,楚王殿下还有派了舰队从海上赶来支援,想必……那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战力……” 第1004章 修罗军 “好了!”程咬金的话,让李二陛下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烦闷:“知节,你是不是觉得朕如今也老了?就连这场仗,都得靠那竖子前来支援才能打赢?” “陛下……”程咬金闻言不禁周身汗毛竖起:“臣没有这个意思……” “既然没有这个意思,那你就退下,回自己的营帐好好休息。”李二陛下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马上就有一场大战等着我们君臣,而朕……没有输的理由!” “……”当李二陛下说出这样的话来,程咬金和长孙无忌便知道,当年那位傲视群雄的天策上将,从始至终都没有变。 ------------------------------------- 翌日,泉盖苏文率领大军赶赴至安市城南面三十里后,开始埋锅做饭。 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而早就收到斥候禀告的李二陛下,此时身着明光铠,独坐御帐之中,一言不发。 “陛下……” “进来吧……” 随着门帘被挑开,长孙无忌端着饭菜走了进来:“您要不要吃点儿?” “朕没胃口。”李二陛下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再劝:“无忌,都准备好了?” “臣已经按照您先前的吩咐,除开留守此地,防备杨万春出城偷袭的八千人马,剩下的四万七千人,皆已整装待发。”长孙无忌说完这些后,朝李二陛下躬身一礼道:“陛下,泉盖苏文……这是抱有十足的自信,才敢行如此冒失之举,依臣看,不若我们趁现在——” “朕已经在这里等了泉盖苏文大半个月。”李二陛下没有让长孙无忌继续把话说下去:“而你的意思是,人来了,朕却龙纛向北?” “……”知道自己劝不动,但长孙无忌还是做了最后一波努力:“陛下,臣的意思是,您现在可以暗中——” “无忌,一直以来,朕都以为你懂朕。”李二陛下看着眼前一直在尽心竭力为自己考虑,同时也冒犯了自己的长孙无忌:“朕此刻对你很失望。” “……”长孙无忌闻言刚想解释,帐外突然响起了李绩的声音:“臣李绩,求见陛下。” “进来。”李二陛下的声音古井无波,仿佛先前这御帐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陛下。”李绩进入御帐后,先是朝李二陛下躬身一礼,随后正色道:“关于此次大战,臣认为……我们应当主动出击。” “现在杨万春就在城内虎视眈眈。”长孙无忌闻言没好气道:“如果我们主动出击,谁能保证这留下的八千人能挡住对方多久——英国公,你可知道,这安市城内的两万高句丽军队,如今死伤才不到两成,如果杨万春届时选择倾巢而出,我方八千人马,未必能拦得住。” “赵国公,你说的有道理。”李绩闻言点点头,随后又道:“所以我们就留在安市城下?等着被人打上门来后,到时候直接腹背受敌? 留下八千人,咱们主动出击,好歹还算破釜沉舟了一回。 可如果按照你说的,就在安市城下等着敌人打上门,那可真就是原地等死了。”因为楚王殿下的关系,李绩本来就看长孙无忌不顺眼,如今这货又一个劲的给陛下出馊主意,他怎么可能忍得了? 真当他方才在帐篷外等着的时候,什么都没听到? 说实话,尽管李二陛下拒绝了长孙无忌的提议,可也就是在那一刻,李绩才终于意识到,他真正想追随人是谁。 如果换做是楚王殿下,跟他说这番话的人,除非对方是长辈,否则哪怕此人再得他器重,那也是要挨上一顿铁拳的。 并且楚王殿下会揍得问心无愧,挨揍的那人也是甘之如饴。 “懋功说的对。”李二陛下没有给长孙无忌继续尴尬下去的时间,只见他直接站起身,缓缓走到李绩身边:“这一战,咱们打的不是高惠真高延寿那样的三流军队,所以即便是朕,也不太有把握。” “正因为就连陛下也没有把握,这场仗,才有得打!”听闻此言的李绩一改从前的稳重,当即朗声道:“臣也不希望跟着陛下打一辈子的顺风仗!” “哈哈哈哈哈……”听到李绩这样说,李二陛下心中的阴霾在此刻一扫而空:“懋功,说得好!这仗就得以少打多,绝境翻盘才有意思啊!” ------------------------------------- 事实上,如今即将在安市城南面这片平原上展开大战的双方主帅都不知道,眼下他们彼此所处的境地,其实是一样的。 “咚……咚咚……” “这是要打起来了?”当日头渐渐升高,率领三万大军守在苏文大军后方二十里处的乙支朦,打马来到高坡,眺望北方。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便是慢慢升起的十几里烟尘。 随后,听着远方传来的逐渐壮大的战鼓声,他骨子里的战斗欲在这一刻被唤醒:“明明我也能靠此战名垂千古的……” “咚……咚咚……”就在此时,一阵比北边更加急促的“战鼓”声在他后方响起。 “乙……乙支朦大人……”首先察觉到事态不对的是乙支朦的亲兵队长,他在回头望了一眼南面的动静后,瞬间面色苍白:“来……来了……” “什么来了?”乙支朦闻言没好气地回头瞪了对方一眼,接着,当他视线偏移,发现那支不知何时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马蹄声甚至大过战鼓声的骑兵队伍后…… “咕噜……”先前提到楚王还不可一世的乙支朦,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 乙支朦虽然自大,但他熟知兵事——如果眼前这支没有升起任何旗帜的军队,是大唐楚王麾下的精锐,那他觉得这一仗,自己绝对没办法靠人多的优势将其拿下。 不到十日啊,居然奔袭了一千多里路,赶来此地。而且即便如此奔波劳累,对方却还能有如此恢弘的气势……这……这他娘……简直就是炼狱来的修罗军! (今天一更,算休息。) 第1005章 谁的命格硬 “殿下,前面好像是泉盖苏文的军队,但是看规模,人数少了点儿。”——平原之上,万马奔腾,追随在李宽身边的裴行俨,此刻大声道:“看这架势,似乎是专门负责阻拦我们的。” “他拦不住!”七八日的奔波下来,李宽心头的怒火此时已经到达了极限:“一会儿你和镇玄随我冲过去。” “唯!”裴行俨的声音在风中一闪而逝。 此刻,整支骑兵队伍依旧不曾停下脚步,直接便朝正在摆开阵型的敌军冲去。 “嗖!” 李宽抬手射出第一支羽箭开始,杀戮便正式上演。 五千人,对垒三万人。 乙支朦先前吹过的牛皮,在楚王率领部曲进行了一轮弓弩齐射后,便被当场刺破。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完全展开阵型,便被裴行俨、宇文擎、姜盛、单天常、雄无双、李怀仁、房遗爱这些人率领的先锋队直接冲散。 而当一支军队的阵型被敌人凿穿,那便意味着很难重新再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玄策,这里交给你了。”率先破开阵型的楚王殿下,将顺手斩下的高句丽大将——乙支朦的头颅高高抛起:“按照咱们先前商定好的——本王先去前边儿帮忙,你来负责收尾。” “殿下,您小心些!”王玄策见状也只能在后方大声喊道:“切不可冲动!” 随后,张镇玄、裴行俨还有袁天罡也从后方跟了上来。 四人继续向北。 在越过几个低矮的山丘后,楚王殿下心念一动,提前在山坡背面召唤出了他那近三千人的陌刀队。 “殿下,您这是跑死了多少匹马,才让这些人抵达此地……”在翻过山头,见到这些全身贯甲的陌刀队死士后,作为在场之中唯一不知真相的那个人,裴行俨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我说怎么沿途没人敢阻拦我们,合着他们这是都被抢过一回了啊。” 只是……那些被这些家伙累死的马匹呢?真就全都丢在半路了? “……”一旁的袁天罡听到裴行俨的这番感叹,有些无奈的朝天翻了个白眼:“啊对对对……如今这天底下谁不知道咱们窦氏在楚王殿下的带领下,是最顶级的响马团……” “那昏君的龙纛还在,那就是没事。”李宽此刻没工夫搭理这些闲话,他打马停驻在山坡最高处,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眼下交战的双方似乎都杀红了眼——唐军那边,中军龙纛虽然依旧屹立不倒,可是高句丽的士兵正在不顾一切的朝龙纛的方向发起进攻。 “泉盖苏文这是上了那昏君的当啊……”虽然楚王殿下提起自己的父亲,永远是一副嫌弃的态度,可是论行军打仗,他不觉得泉盖苏文能仗着人数优势在对方手里讨得了什么好:“镇玄、罡子、行俨,一会儿打起来,你们只需跟在本王身侧,咱们先杀到高句丽的中军,将那泉盖苏文生擒,然后再论其他。” “唯!”楚王殿下一声令下,其余人等自然轰然应诺。 ------------------------------------- 此时,在正面战场上,泉盖苏文正在给自己身边的将军解臣下令:“快,让更多的人压上去,我就不信——” “莫支离大人,不好了!”泉盖苏文话到一半,突然,一个传令官此时飞快赶到了他的身边:“方才斥候来报,那位大唐的楚王……已经来了!” “……”泉盖苏文此刻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当他将震惊的目光从那传令官的脸上收回,然后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向那突然出现在平原尽头的黑甲士兵时,他的心脏不可抑制的开始猛烈收缩。 那混球……居然真的赶到了这里!而且看那架势,乙支朦怕是凶多吉少了…… 可是那又如何? 泉盖苏文知道,眼下他是真的没有退路了。 于是他猛地转身,接着“次啷”一声,将腰间的宝剑拔出。 “唐军主力即将溃散,所有人,随我冲!” 随着主帅的一声令下,高句丽大军的帅旗开始向前压。 但就在此时,泉盖苏文突然将他的另一位心腹盖文燎叫到身边:“我给你一万骑,能不能阻挡那楚王半个时辰?” “能!”盖文燎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可莫支离调拨给他的兵力数量以及所提的要求,却极大地缓解了他内心的不安:“对方不过几千步兵,如果只是阻挡半个时辰……末将有那个信心!” “很好。”泉盖苏文闻言没再废话:“那你去吧。” “唯!” ------------------------------------- 安市城下,杨万春利用城头的滚石和弩箭将那围城的八千唐军赶出一段距离后,便迫不及待的开始下令全军出击。 因为就在刚才,他通过眺望台观察到苏文大人的军队已经开始前压,而这便意味着真正的决战时刻已经来临,所以他当机立断,开始准备放手一搏。 是啊,放手一搏吧杨万春,何必顾虑那么多…… “陛下,高句丽人怎么好似突然疯魔了一般?”——唐军之中,正带领玄甲军护卫着李二陛下向西边高地转移的崔君肃,有些诧异地看着突然就发起猛攻的高句丽人。 难不成泉盖苏文突然疯了? 毕竟像这种发生在平原上的大规模的兵团作战,尤其是双方兵员素质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大家其实都不用再去想什么出奇制胜,除非天上降下陨石,否则…… 等等! 崔君肃想到这里,不由悚然一惊:“陛下,莫非是楚王殿下他……” “传朕令!”——知子莫若父,这句话从前李二陛下可以很自信的说出来,但是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他已经没资格再去想这些。 尽管……李二陛下心里还是存了一丝期待,可他从来就不习惯自己的命运被他人左右:“全军将士,跟随朕的脚步,向敌人发起冲锋!” 既然你泉盖苏文要拼命,朕又如何会怕! 你能帅旗往北,朕也能龙纛往南! 无非是比一比谁的命格更硬一些罢了! 第1006章 万夫莫敌 “咚咚咚……咚!” 当雄浑悲壮的战鼓声响彻整座平原之时,所有人的胸膛之中,都被杀戮的欲望所填满。 “这个昏君!”身着一身雪亮的明光铠,楚王殿下开始飞速掠过山坡。 眼下他所处的位置,距离高句丽的军队不过两里地,可是泉盖苏文绝对不会放任他这么轻松的就杀入自己的军阵之中。 所以,大唐楚王对于某个英果类自己,但是战力显然已经跟不上的天策上将,突然率军杀向高句丽军队的莽撞行为,不免感到又急又怒:“御驾亲征就够离谱的了,还梗着脖子要跟人家泉盖苏文硬碰硬,他咋想的……” “殿下,前方有敌军骑兵!”楚王殿下要骂李二陛下昏君,说实话——就眼下这种情况,那属于是天经地义。可即便如此,裴行俨这会儿却也没法接这话茬,所以他干脆提醒自家家主,先别忙着发泄情绪,该干活了。 “杀!”众所周知,楚王殿下在冲锋陷阵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 “嗖——”在经过一阵奔跑加速后,楚王殿下猛地将手中的长矛给掷了出去。 而不出预料的,长矛在飞出十几丈的距离后,狠狠刺穿了两个高句丽骑兵的身躯,将其如同串葫芦一般,连人带矛射下马。 接着,楚王殿下心念一动,便有死士将一杆陌刀扔了过来。 而在他接过武器的下一刻,前方瞬息而至的一万高句丽骑兵与楚王殿下率领的陌刀队撞上。 “唰!”随着三千把陌刀整齐划一的劈砍动作结束以后,这支试图阻拦楚王半个时辰的一万骑兵,只是这么一会儿功夫,便减员近三成! 减员近三成,还能继续战斗的军队,在这个时代几乎不存在。 所以…… 陌刀队继续向前推进,至于那些已经被吓破了胆,向四处逃散的敌人们,他们暂时没空去搭理。 反正等过了今日,都是战俘。 “苏文大人,大事不妙!”高句丽军队这边,一直时刻关注战局的某位将领,眼睁睁的看着对面那支宛如魔神现世的陌刀队,如此轻易地扫清了眼前的障碍。这让他不得不开始怀疑步兵和骑兵之间的克制关系是否真实存在:“盖文燎……败了!” “唰!”泉盖苏文闻言手起刀落,将这个乱他军心的蠢货斩于马下。 “将士们,随我继续向北冲锋!”绝望的赌徒从来不是从开始下注的那一刻就变得绝望的——在失去了绝大多数的筹码后,泉盖苏文已经彻底红了眼。 他是高句丽的莫支离——这是因为他的出现才存在的职位,远胜过去的什么大对卢。他不会败,也不能败! 今日这一战,他已经赌上所有,只要他能在楚王抵达正面战场之前,将大唐皇帝生擒,然后以此做要挟——楚王便不得不退! 就这样,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泉盖苏文,开始对唐军发起最后的猛攻! 李二陛下发现自己是真的老了。 从前,他哪怕骑着马追赶敌人几天几夜,也不会觉得累,可如今,他只是拉弓如满月,向敌军射了几箭,便能感受到拉弓的右手胳膊上的肌肉在止不住的抽动。 这换作以前,不过是他开战前的热身运动罢了。 “难道……朕真的老了?”看着从不远处杀来,护卫自己的年轻小将薛万彻,李二陛下的眼神开始变得深邃。 “陛下,还请——”就在一旁的长孙无忌还想再规劝李二不要亲身涉险之际,突然,大军后方突然发出一阵惊呼。 远在就在此等紧要关头,从安市城内杀出的杨万春,带着一支两千人的骑兵队伍杀出重围后,已然奔袭至。 “陛下,臣去拦住他!”卢国公程咬金一直就对杨万春的脑袋念念不忘:“这缩壳王八伸一次头就不是王八了?没有这种道理……” “知节……”李二陛下闻言看了对方一眼:“朕可将这大军后方的安危全都交给你了!” “臣定不辱使命!”程咬金闻言肃容朝李二陛下行了一礼,随后便打马奔向后方。 眼下形势,似乎愈发对己方不利。 可李二陛下心中却不曾生起一丝波澜:这才哪到哪儿。 这场战争……还有得打! 是啊,这场战争还有得打——李二陛下是这样想的,对面的泉盖苏文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有一个人他不这么想。 从平壤到安市城,八天五夜,中间就休息了三个晚上的楚大王,现在最想干的事,就是弄死泉盖苏文,然后好好睡一觉。接着回头委托自己的好大哥去太庙一趟——跟老李家的列祖列宗好好唠唠:他们老李家的祖坟的风水是不是最近让人动过了……阿对……他们家祖坟好像真让人动过——阴智弘那个狗东西……还得挨揍! “殿下,小心!”就在楚王殿下如同猛虎出闸,直扑高句丽后军阵营时,守在他身边的张镇玄率先发现了不对劲——只见后者在挥剑荡开了敌人射向楚王的箭矢后,满脸担忧的看向自家家主道:“楚王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啊啊啊啊!!!!”楚王殿下闻言愤怒地朝天发出一声暴吼:“李世民你个昏君!本王明明能轻松解决的事情,你玩什么命啊!你还连累本王!” 睡眠不好的人,容易愤怒。 而愤怒的楚王……万夫莫敌! “’嘭!”当如同人形猛兽的楚大王终于摸到了敌人的尾巴以后,他的心中突然有了某种感慨。 犹记得……那年十几来着? 本王在太极殿,因为你泉盖苏文和那个姓高的狗东西,从而喜提“楚蛮王”这个称号。 这么多年过去了,本王一路南征北战,倒也彻底打出了“楚蛮王”的威名。 可是,凡事有头就有尾。 此刻在人群中挥舞着陌刀,将挡在自己面前的人马斩成碎块的李宽,突然抖了抖滴血的眉毛,只见他冲着身前眼中写满恐惧的高句丽士兵狞然一笑:“记住,能够死在本王的陌刀之下,是你们毕生的荣耀!” 第1007章 杀到流血漂橹,杀到天地变色。 高句丽的士兵们看着眼前这尊盖世杀神,他们握紧手中的武器,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而楚王殿下也不打算留给他们继续迟疑的时间。 随着他手中的陌刀再度挥舞,那密集的高句丽军阵之中仿佛刮起了一道血色龙卷风——楚王殿下这位暴风眼,一路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快速向着泉盖苏文身处的中军席卷而去。 而在他身后,张镇玄、裴行俨还有袁天罡,三人率领着三千陌刀队组成一道弧形战阵,紧紧跟随楚王殿下的脚步,疯狂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咚……咚咚咚……” 战鼓声声,透着无尽悲凉。 “唰……唰唰唰……” 那不断升起又落下的三千把陌刀,让世人第一次见识到,何为天下无敌! 杀!杀!杀! 李宽作为开路先锋,一路高歌猛进,所有试图阻挡他的敌人,都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殿下!”张镇玄不知何时持剑赶到了他的身边:“前方就是泉盖苏文所在的中军,臣来助您一臂之力!” “镇玄——”楚王殿下闻言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只见他的正前方突然出现的那一排重甲骑兵,被一道后发先至,周身闪耀着蓝白弧光的长矛给砸开了一道口子。 “……”得此良机,楚王殿下也不再多言,只见他猛地将手中的陌刀朝前方劈砍而出,在解决了一队碍事的步兵后,他快速突破了敌人还未来得及重新构建起来的重骑兵防线,开始朝着那杆象征着高句丽王权的虎纹旗冲去…… ------------------------------------- 此时,战场另一端,已经注意到高句丽军队发生异变的李绩,突然打马来到东边一处高坡上。 随后,他便见到了令他毕生难忘的场景:只见一伙儿大概两三千人的重甲步兵,自高句丽军队后方杀入,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向中军逼近——那些沿途快速倒下的旌旗,便是明证。 “是楚王殿下!是楚王殿下!”李绩此刻早已是热泪盈眶:他娘的,楚王殿下唉……这是我李绩这辈子第一次打心底里佩服您的“兵贵神速”! 您居然真的赶到了这里! “传我令!”得如此强援,李绩此刻不再有任何迟疑:“楚王殿下已经杀至敌方中军,所有人,抽刀,上马,冲锋!吾王今日陷阵于敌,我等自当生死相随!” “唯!” 随着传令官的离去,不多时,“楚王殿下率军来援”的消息便已经传遍军中。 理所当然的,李二陛下也得知了此事。 “那个竖子……”当心中渺小的希望成为现实,李二陛下没来由的心中一酸,但随即,一股比以往更甚的豪情壮志在他的胸膛升腾而起:“小兔崽子,朕还没崩呢——怎么什么风头都让你给出了……无忌,随朕冲锋杀敌!” “……”长孙无忌此时看着身边这位突然聊发少年狂的“太原老公子”,他此时的内心当真是无比的复杂:外甥英勇无双,一心为国的确是好事,但是……这小子猛到这种程度…… 赵国公担心自己回头可能没啥好果子吃。 然而,现在考虑这些还为时过早。 是以,在李二陛下打马向前后,长孙无忌二话不说,随即轻踢马腹,抽出长刀,紧紧跟随。 可…… 骁勇善战的楚王殿下没打算让这俩“老宝贝”再传出什么佳话来。 所以…… 这就导致了另一边泉盖苏文,开始遭老罪喽。 “泉盖苏文!”当孤身杀至帅帐之下的楚王殿下发出一声惊天怒吼后,只见那百炼精钢打造的狭长陌刀,划过长空。 “吱呀——”在一阵令人感到牙酸的木头断裂声爆发过后,那杆中军大纛应声而倒。 “你个龟儿子……给乃公滚出来!”大唐三百六十州,天南地北是一家,所以光是用关中话骂街,楚王殿下觉得不过瘾:“藏头露尾的鼠辈,你再不出来,乃公回头一刀砍翻你家先人的棺材板!” “嚯!”——在几十步开外的地方,袁天罡比张镇玄还先一步赶到此处:“我家殿下精神头真好!” 瞧瞧,接连好几天都没怎么合眼的人,都一路砍到这里了,还如此的中气十足。 然而,此时因为楚王殿下这边猛烈的攻势,再加之唐军主力从正面战争场的全力冲击,高句丽原本的十万大军,在此时终于崩溃——变成了一盘散沙。 原本指挥这支军队的泉盖苏文,也在乱军之中失去了踪影。 “楚王殿下!”——当李孝恭带着一队亲兵赶到那倒下的帅旗附近时,他终于见到了脚下敌军尸体堆积如山的楚王殿下,这一下,李孝恭只觉心中有一股热血在翻涌,让他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末将李孝恭——” “你再嚎这一嗓子,本王真砍你了!”他娘的,在金山那会儿本王是没力气开骂,不然你以为过来报名号很帅气是吧? 去你……算了,你大爷跟那昏君是一个大爷——本王还是别开骂了。 “呃……”李孝恭这会儿仿佛被楚王殿下掐住了命运的咽喉。 “你瞅本王干什么?!”此时楚王殿下眼中的世界,早就是一片血色,所以他说话的语气便极为凶厉:“别忘了咱们来此是干什么来了,给本王杀! 杀到流血漂橹,杀到天地变色!” 杀到……从今往后,异族宵小尽皆畏惧我大唐! 第1008章 再相逢 当日暮西山之时,平原之上,持续了整整一天的杀戮终于划下了休止符。 高句丽人投降了。 没有统帅的命令,这些被楚王带领的陌刀队彻底杀破了胆的高句丽将士,还是自发的放下武器,表示投降。 而失踪的泉盖苏文,也没有真正走远。 因为…… “殿下,您说巧不巧——”当宇文擎一脸兴奋的跑到楚王殿下歇息的山坡,向正在啃干粮的家主大人禀报自己生擒泉盖苏文的喜讯时,后者已经无力吐槽了:“别嚎了……本王知道了……”楚王殿下闻言无力的摆摆手:“随便找个地方撒尿都能把人从灌木丛里揪出来,本王无话可说。” “殿下,这个全凭经验。”宇文擎闻言嘿嘿一笑:“我以前跟我爹打猎的时候,他教过我——可以通过地面上的痕迹分辨出猎物的种类。而这泉盖苏文,却是个糊涂蛋——他居然留下那么鲜明的脚印,都不用我多做分辨……” “赏,重重有赏!”楚王殿下闻言举起手:“这样,回头等本王的闺女儿出生,你家的小沐瑶就跟她义结金兰如何?” “殿下……这可如何使得……”宇文擎闻言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臣何德何能……” “你滚一边去……”楚王殿下咽下一口冷馍后,又打开水壶饮了一口水,接着站起身,对来到此地的李绩道:“李公,本王今晚要去你的帐篷里睡觉,你要侍寝不?” “……”先前喊出“要与吾王生死与共”的李绩李大将军,看着眼前这位明明即将当爹,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着调的楚大王,他的心中,可谓是……一言难尽。 但一言难尽,那就多说几句好了:“殿下……”李绩觉得有些事情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您真不去看看陛下?” “本王害怕待会儿因为一时心情激动,揍了陛下心爱的赵国公。”——被自家的好舅舅一直针对,让如今的楚王殿下也没了尊敬对方的心思:“要本王说,你们就不该让那昏君御驾亲征——他要是有个好歹,就我大哥那个熊样子,能镇得住场面?到时候又得轮到本王出马,铁骑出岭南,一路北上,杀他个血流成河——可是李公啊,本王的志向,一直都是为国开疆拓土啊……” “……”楚大王的这番话,要素实在过多,饶是李绩贵为国公,也没法儿接。 于是他思虑良久,随后才道:“那殿下……您看眼下是不是该跟那昏……呸呸呸……跟陛下见一见?” “你等等……”楚王殿下闻言突然凑上前去,而李绩只觉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李公……你这家伙……是不是打算反水?!” “啥啊……”李绩闻言当即心虚道:“楚王殿下,臣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不对劲……李公,你很不对劲……”楚王殿下闻言双手环胸,思忖片刻,随后恍然大悟:“哦!你是怕那昏君小心眼,觉得你先前的军令暴露了自己的立场,所以打算投奔本王!” “啊……”李绩闻言无奈的叹了口气:“楚王殿下真聪明!” “你逗傻子呢?!”楚王殿下闻言瞪大眼睛。 “是您先逗的!”李绩闻言梗着脖子道。 “嘿!李公,一些时日未见,你变硬气了嘿!”楚王殿下礼貌归礼貌,夸奖归夸奖,但这并不影响他上去把人放倒在地上:“天常,无双,给本王按住他!” “殿下!”单天常跟熊无双属于是楚王殿下让干啥就干啥,所以两人二话不说,就帮着楚王殿下把堂堂英国公给按在了青草地上。 “本王让你——”就在楚大王准备跟编外家臣好好互动一番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臭小子,如今有脾气了?” “啥?”楚王殿下没想到,自己的克制换来的依旧是这昏君的不识趣:“这位……天策上将,你是非得让本王跟你好好唠唠是吧?” 随着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原本围在楚王殿下四周看热闹的张镇玄、袁天罡、宇文擎、裴行俨、姜盛等人,此时也默默来到楚王殿下身边,与对面携长孙无忌、李道宗、李孝恭、程咬金前来的李二陛下形成对峙。 “……”说实话,就这场面,怎么看都只能用一个成语来形容:剑拔弩张。 “……”见到这一幕的李二陛下忍着心头的怒气,冷声道:“你倒是有一帮好家臣!” “咋的?”楚王殿下闻言头一歪,开口就是绝杀:皇祖母她老人家没给你留?不应该啊……” 语气认真,嘲讽拉满。 “……”这片山坡之上,只剩沉默。 良久,李二陛下突然叹了一口气:“宽儿,朕想跟你单独聊聊。” “宇文擎,把泉盖苏文交给李公。”楚王殿下知道有些东西躲不掉的,于是便干脆先表明态度。 李绩,他保定了。 “唯。”宇文擎闻言二话不说,转而向山坡下方挥了挥手。 很快,陶大牛便将五花大绑的泉盖苏文给押了上来。 “李宽!你不得——”泉盖苏文对于楚大王的恨意可谓滔天裂地,所以他甚至直接越过了同样在场的李二陛下,他打算先问候—— “啪!”陶大牛见状一巴掌就甩在了他的脸上:“你再呜呜暄暄,俺就把你的脑袋塞进马粪里!” “大牛,现在就塞!”楚王殿下本来心情就差,结果泉盖苏文这货居然还跟自己犟。 “好嘞!”陶大牛闻言便打算将人带走。 “不是,宽——楚王殿下……”一旁的长孙无忌见状,下意识地就想阻拦:“这成何体统……” “赵国公,这人如今是俘虏……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洗洗也还能用。”袁天罡作为楚王殿下的家臣,以往毒舌的对象基本都是自家家主,可这并不代表他能惯着跟家主做对的人。 一个“洗洗还能用”,把所有人都给弄懵了。 而率先回过味来的长孙无忌,瞬间便开始红温:“袁天罡!” “你那么大声干嘛?”楚王殿下闻言不悦地看向对方:“我是不是以前对你太温和了?” 搞得好像你随时都能置喙本王一样! “……”虽然楚王殿下此时的态度都称不上是咄咄逼人,可是,长孙无忌突然就有一种被猛虎盯上的错觉。 “无忌,你先带其他人离去。”李二陛下看得出,自己的儿子此时心情很是暴躁,他甚至也能理解,并且……因为理解,而变得格外包容。 “镇玄,你带大家先去休息。”楚王殿下见一贯强势的父亲突然缓和了态度,他当然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无非是……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而已。 第1009章 只是不想让悲剧重演 “你好像对朕的意见很大?”在其他人都离去后,山坡上,李二陛下仔细打量了一眼儿子:“这一路……你倒是辛苦了。” “嘿……”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不辛苦。” 两问一答,李二陛下便知道心中隐秘的期望落空了。 “说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既然没办法缓和关系,李二陛下却也不打算继续加深误会:“朕可以将百济和新罗都给你。” “大可不必。”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本王可不继续遭人猜忌。不过……我这一趟来,总得有点收获不是?不若这样,陛下,您将金州城、慰礼城、还有乌骨城都给本王,本王将来打倭国的时候用得上。” “……”李二陛下对于儿子的雄心壮志,感到无比欣慰,可是想到对方如今跟自己说话的方式,他又忍不住感到有些心塞:“你就不能跟爹好好说话?” “不是……”楚王殿下闻言不禁有些诧异道:“陛下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还是说,这几座城您不愿意给?” “除了这三座城,朕回头再将登州也一并封给你。”李二陛下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失望谈不上,失落倒是的确有几分:“另外,百济国库里的财宝尽数归你。毕竟这一战,你居功甚伟,这都是你应得的。” “……”等李二陛下这番话语落下后,楚王殿下突然有些心疼自己先前的大方。 但随后,他又仔细想了想,接着缓缓开口道:“我之所以连夜奔赴至此,不是因为担心你干不过人家泉盖苏文,我只是不希望将士们死伤太多。 再者说 ,如今的大唐,家底子虽然不薄,但也谈不上敦实。 所以,我便想着一战定乾坤,索性一次把麻烦都解决,如此一来,来年百姓们头顶上的赋税也能少一些。” “……”李二陛下听得出,李宽此番说的都是真心话。 但这样的真心话,他却并不爱听。 “宽儿,先前是朕……”一念至此,李二陛下决定说点儿缓和他们父子关系的话来。 “——唉!陛下,您可没错。”楚王殿下虽然不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说啥,但是说啥他也懒得听:“您身为皇帝,乃是九五之尊,没必要说一些不符合您身份的话——反正你说了我也不信,就像我说我自己不会造反一样。” “你就打算跟朕一直这么置气?”李二陛下闻言皱起眉头:“李宽!你没完了?!” “咋的?!”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挑:“你还指望几句话就让我们父子冰释前嫌,相拥而泣?您没事吧!” 就算眼下是梅子成熟的季节,楚王殿下也没兴趣品尝那份令人感到牙酸的风味。 “你……朕……”李二陛下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朕不是不讲理的人!” “你讲理,你最讲理。”楚王殿下觉得今天这架他不想吵也得吵了:“那咱们将故事从头唠起——父亲!您能不能替儿子回忆回忆,儿子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今天这样的?” “……”李二陛下闻言沉默片刻,随后道:“你打小就是一副跳脱性子……” “得。”楚王殿下闻言翻了一个白眼:“我刚来长安那会儿,我是这样式儿的? 我那时候比鹌鹑都乖!可结果呢?李承宗、李承泽那俩小乌龟王八蛋,带着他的兄弟们上门欺负我大哥还有青雀——那时候你不在长安,可你不在长安,我也不能坐实我的兄弟被人羞辱吧?!所以我动手了,那是我第一次跟人玩命。 可最后我是个什么下场?”楚王殿下见到这,将目光牢牢锁在李二陛下脸上:“我被带入宗正寺,关了七天!” “这处罚算轻的。”李二陛下闻言抿了抿嘴:“朕当时替你求过情。” “是啊,你只是替我求情,没想着替我们哥几个儿出头。”楚王殿下收回目光,转而望向天边的夕阳,意兴阑珊道:“你有你的大计……” “当时,李建成和李元吉联手打压朕,你皇祖父对此也是坐视不管的态度,朕能怎么办?小不忍,则乱大谋!”李二陛下此时的情绪也有了几分波动:“难道你要朕逞一时之气……” “所以你是对的。”楚王殿下闻言叹了一口气:“而我,也自此明白,什么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 所以,我才不得不改变自己,来适应你这样……英明神武,胸有良谋,腹藏韬略的父亲。 在你心中,那皇帝的宝座,必须由你来坐。 因为只有那样,你才能给你的家人,下属,一份绝对安全的保障。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清楚的知道,你最渴望得到什么。 同时,我更明白,等你发动玄武门之变,当上了皇帝以后,你又最忌惮什么。”楚王殿下说到这,见李二陛下此刻变得一言不发,他不由微微一叹:“所以啊……爹,我怎么可能会天真到……以为在你眼里,还存在着比皇位更重要东西呢?” “宽儿……”李二陛下此刻的声音有些沙哑:“爹不是这个意思……” “这世界上最无法化解的矛盾,就是站在冲突双方的立场来看,大家都没错。”楚王殿下说完站起身,来到了父亲身边:“所以……从前面对猜忌,我一直在忍让,可即便如此,你却始终苦苦相逼。 不顾及父子之情的那个人,是你。 可即便如此,我仍旧觉得,大唐有你这样的天子,是黎明苍生的福祉。”李宽始终都忘不了,当年去朔方途中,亲眼见到的那个全村人被突厥骑兵屠杀殆尽的村落。 他不能让悲剧重演。 一念至此,他不禁有感而发道:“而像本王这样的蛮王,也有本王的用武之地。” “……”听闻儿子此言,李二陛下只有继续保持沉默。 楚王见身边的父亲如同一尊雕塑般站立,他不禁摇了摇头。 对方不是不想反驳,而是无法反驳。 第1010章 不再回头 “等收拾完吐蕃,靺鞨,天竺,还有倭国以后,我就会乘船出海,去寻找一片新的天地,然后亲手征服它。” 因为楚王殿下知道,从今往后,他们父子二人恐怕也没太多机会再相见。 于是他便索性趁着今日这个机会,把话都说开:“以前不太跟您聊这个话题,是因为我知道,我说的这些话,除了让您以为我是个疯子以外,剩下的就是在怀疑我是不是在对您用缓兵之计。” “现在,你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你自己……对皇位绝无野心,是么?”李二陛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明意外的怅然:“原来……你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报复朕……”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楚王殿下闻言耸耸肩,语气里充满了不在乎:“如果把本王这么做,仅仅只是为了报复,那本王可真没出息。” “你其实比你大哥更适合……”听完儿子的话,李二陛下沉默良久,方才道:“朕当年……” “怎么又提当年?”楚王殿下闻言皱起眉头:“您不会觉得当年把我大哥送回去,祖母她老人家就能喜欢我大哥吧?想啥呢?!祖母深爱我!我在祖母眼中独一无二!” “的确……”被儿子插科打诨,强行打断发言的李二陛下撇了撇嘴角:“关于这一点,朕也无话可说。” “大哥是个合格的太子。”楚王殿下觉得是时候提醒一下对方不要对大哥逼迫得太紧:“您应该多给他一点信心,少一些打压——皇帝也是人,没法儿长生不死,所以选一个优秀的继承人,也是他功绩的一部分,甚至于说,是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你还考虑得挺周到。,只是朕不知道自己这是在你嘴里‘崩’第几回了……”李二陛下闻言转过身,瞥了一眼此刻身上还散发着浓烈血腥气的儿子:“不过……你的忠言逆耳,朕收到了。” “这么好说话?”楚王殿下闻言偏了偏头,表示有些怀疑,但随后他觉得现在正是“图穷匕见”的好时机:“那什么……陛下,不,父皇……不,爹!儿子还能求您个事儿不?” “……”李二陛下看着前倨后恭,见之令人愕然的楚王殿下,他突然怀疑这小子前边儿说的话都是在演戏:“你想干什么?” “您知道,这民间,特别是琼州那边,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楚王殿下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这小孩儿出生以后啊,得让姑姑们照料,如此才能茁壮成长啊!” “……”李二陛下发现,眼前这兔崽子,是真能顺杆爬:“所以楚王殿下……您的意思是……” “您能不能让长乐兰陵还有兕子前往岭南?替儿子照料即将出生的闺女儿?”楚王殿下的话言简意赅——而对这种形容换一种说法就是…… 他演都懒得演了。 “琼州有这样的习俗?”李二陛下眉毛抖了两抖,显然气得不轻。 “有哇!”楚王殿下闻言一副“霸道楚王,说啥是啥”的嚣张架势:“本王说有,那就有!” “那……”李二陛下考虑到儿子此番功劳实在太大,他也不得不做出些许让步:“朕让长乐去琼州住上一阵?” “那不行。”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光长乐一个如何能够?儿子打算这次回去就努把力来着……” “你不要得寸进尺!”李二陛下闻言抿了抿嘴,但说出的话却与他的气势截然相反:“朕最多让兰陵也去琼州。” “那兕子呢?”楚王殿下闻言不甘心道。 “兕子还小。”李二陛下觉得兔崽子实在是过分了些:“她现在连抱起兰陵的那只大猫都费劲。” “那是咪咪大侠太重了。”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如果兕子现在不能去,那就算了……” “什么?”李二陛下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你这就放弃了?” “长乐和兰陵去了琼州,独留兕子一人,那她岂不是更孤单了?”楚王殿下表面心有不甘,其实已经暗中图谋起大计:“等再过一段时间再让她们仨姊妹一起来琼州好了。” “……”听闻此言的李二陛下不禁哑然失笑:“你是不是觉得朕好糊弄?” “当爹的在这种事情上好糊弄,是子女的福气。”楚王殿下此刻将说话的艺术发挥到了极致:“这一点儿,我将来得跟您学。” “那你总算是学了点好的?”李二陛下说完,突然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宽儿,今日之后……有些话,爹就再也不会说了。” “那最好不过了。”楚王殿下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您就当您把鸡蛋放在了不同的篮子里,这样想,是不是就舒心多了。” “你是会安慰人的……”李二陛下直到现在,都没跟李宽讨论关于他的子女将来都姓窦的事情。 他心里也清楚,就算把话说开了,有些事情也终究无法挽回。 “接下来就是横推高句丽了。”聊完了最难以沟通的话题,楚王殿下打算跟自家昏君聊点轻松的:“用不用我再给您帮帮忙?” “你打算怎么办?”李二陛下总觉事情开始朝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愿意献城投降的,饶恕其性命,但是城内的贵族门阀还有商贾得上缴大量银钱——想要稳定高句丽、百济、新罗的局势,就必须收拢民心,咱们得想办法给百姓们免税。顺便,还要贴补一下自己的损失。 所以,眼下最好的解决之道,就是从这些人身上下手。” “你倒是会想办法。”李二陛下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又道:“可眼下即将入冬……” “您不用担心时间不够。”楚王殿下闻言眨眨眼睛:“杨万春降了没有?” “这里面有杨万春什么事?”李二陛下先是一愣,随后便立马反应过来:“好小子!” 杀鸡给猴看是吧? “既然您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那我就不多嘴了。”诸事渐毕,楚王殿下也真的感到累了:“我先去睡觉了。”说罢,他便率先走下山坡。 而此刻停留在原地的李二陛下,望着儿子离开时的背影,忍不住喊了一声:“宽儿!” “困了困了,回头再聊。”楚王殿下闻言只是举起手臂挥了挥,表示对方的心意自己收到了。 可咱们父子,就如同两头刺猬,想要一直相安无事,就只能像现在这样:不刻意疏远,也不过分亲近,遇事有商有量,保持相同的默契。 所以楚王殿下在离开之时,从始至终都没有再回头。 第1011章 山外的山 李宽走下山坡后,拐了个弯,这才见到一直在旁边默默等着他的张镇玄和袁天罡。 “哟?”对于张镇玄能有如此贴心的举动,楚王殿下并不感到奇怪,但他奇怪的是另一位:“罡子,你这是?” “臣主要是担心殿下您会做傻事。”袁天罡闻言眨了眨眼睛,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瞿长孙:“这货先前就没把手从剑柄上拿下去过。” “嘁……”楚王殿下闻言不屑道:“他带一队人上去都不够本王打一个来回。” “那臣现在上去给他两耳光?”袁天罡闻言挽起衣袖:“这货先前就一直不怀好意地盯着臣和镇玄……” “……”楚王殿下闻言看了袁天罡一眼,随后有些无奈的伸出胳膊,把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你能不能别给本王没事儿找事啊?” “殿下……”袁天罡委屈,所以他有话讲:“您是不知道哇……这瞿长孙方才差点带着玄甲军冲上去,就他这样式儿的,还好意思喊‘护驾’……呸!”袁天罡说到这,头一扭,朝旁边吐了一口唾沫:“臣觉得恶心!” “你这唾沫往哪吐呢?”楚王殿下见状没好气地嘞了嘞袁天罡的脖子:“风一吹,差点飘到本王身上了!” “呃……”袁天罡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殿下,您是不是在针对臣?” 风明明是往臣这边吹的! “哪能呢……”楚王殿下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特别好,只见他转过头,对一旁看戏的张镇玄道:“镇玄镇玄,过来。” “殿下……”张镇玄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于是默默上前,老老实实地献出他那高傲的后脖颈,供楚王殿下勾肩搭背。 夕阳西下,远山有飞鸟,零星投林,此间家臣与家主,并肩而走。 而在他们身后的高坡上,李二陛下望着三人的背影怔怔出神。 “山外的山,我望不穿~~”——突然,兴致高昂的楚王殿下开始扯着嗓子嘶吼道:“清风过肩……”(注1) 楚王殿下洒脱的歌唱方式,显然没有招来大家的欣赏。 张镇玄和袁天罡作为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两人也只是默默对视一眼,然后装作沉醉的模样。 没办法,出门在外,家主的面子必须维护…… 只是苦了他俩,跟着家主好似游街一般……转着圈儿丢人。 ------------------------------------- 两日后,安市城,城主府……旁边的某间大宅内。 “呵啊~~”在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后,楚王殿下再度恢复了活力:“镇玄,怀仁他们几个到了没有?” “殿下,半个时辰之前他们便来了安市城,只是这会儿……陛下正在找他们谈话。”张镇玄一直就守在楚王的卧室外打坐冥想,这会儿见楚王殿下发问,他旋即睁开眼睛,起身走进屋子:“按照玄策的分析,陛下应该是好奇您是如何攻下慰礼城的。” “哼……”听闻此言的楚王殿下不禁发出一声冷笑,随后开始起身穿衣:“说白了,他就是想知道将来本王能不能用攻下慰礼城的方式,去攻打长安。” “那还不是您当年在金山过早的暴露野心了么。”和张镇玄一样,袁天罡这两日也一直默默护卫楚王殿下休息,只不过他是守在在小院外:“——现在好啦?您的‘工程器械’和人手都已经足够了。” “那本王现在扇自己嘴巴?”楚王殿下闻言眉毛一挑,在接过张镇玄递过来的外袍后,他一边穿衣一边悠然自得道:“只要那昏同意让本王带走长乐兕子和兰陵,本王给他就是。” “殿下,不可!”——因为袁天罡走进了小院,守在小院四周的其他窦氏家臣们也陆续走了进来。而此时发声阻止楚王殿下的,便是他的心腹谋士王玄策:“这把刀……您若递出去,将来可是要架到您脖子上的!” “那好吧。”既然是玄策开口,楚王殿下自当从善如流:“本王听你的就是,不过……玄策,关于怎么把本王的妹妹们从长安接出来……嗯……总之这事儿就交给你来谋划了!” “不是……”王玄策突然发现自己上当了:“殿下,合着……您在这里等着臣呐?!” “哈哈……那倒也不全是。”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咱们现在使的火药,并不是最厉害的,等将来本王真正得闲了,一定鼓捣出厉害的火药让你瞧瞧。而且八牛弩绑火药……其实挺粗制滥造的,本王有更厉害的东西还没拿出来呢。” “殿下您真厉害!”王玄策还没得及对楚王殿下的话表示震惊,一旁的宇文擎先震惊上了:“文韬武略,经天纬地,可为后世之——” “——宇文擎,你等等……”楚王殿下见自家虎痴开口就是好活儿,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随后开始给对方分配任务:“本王现在很饿,这样,你去厨房,给本王整点儿炙羊腿来。” “好嘞!”宇文擎闻言二话不说,拔腿便往屋外走。 而待他离开后,裴行俨、姜盛、单天常、雄无双等人也依次向楚王殿下见礼:“殿下。” “行了,别围着本王了。”楚王殿下摆摆手,示意众人都让开,随后他走出房门,站在小院里望向隔壁。 随后…… “李怀仁!你他娘的不知道先来拜见本王啊?话说你这楚王府轮值长史是怎么当的?!你上别人家领俸禄是吧?!啊?!”楚王殿下的一声暴喝,可谓是石破天惊。 原本在隔壁城主府接受李二陛下质询的李怀仁,当场便被吓了个激灵:“陛……陛下啊……您放我走吧,宽哥儿生气了……后果很严重的!” 第1012章 也这么欠揍 “有多严重?”李二陛下闻言皱起眉头:“还有,你这……‘轮值’长史是个什么说法?” “……”李怀仁是个聪明的,所以对于李二陛下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他选择了沉默——而他对此表示沉默的方式,是直接回答对方提的第二个问题:“陛下您有所不知,宽哥儿的长史是个苦差事,所以裴承先在干了一段时间以后,就表示遭不住了,于是宽哥儿就想了个法子,让我们哥几个轮流去担当这个长史——这算算日子,上个月的确是轮到臣了……” “这也行?!”一旁的卢国公显然是惊呆了,而当他将目光看向身边的李孝恭时,后者神情木然地转过身去,同时默默攥紧了拳头。 “琼州这地方……有说法的!”李孝恭脸色难看,但不影响尉迟恭继续看戏。 “……”李二陛下时常会因为儿子的想法过于创新和奇葩而感到与对方格格不入:“朕……突然觉得好累……” 小兔崽子,你搁这玩过家家呢?! “陛下,您能不能让臣给宽哥儿……给楚王殿下回个话?”李怀仁这会儿可谓是胆战心惊——安市城之战自己姗姗来迟就算了,这万一被宽哥儿误会自己当了叛徒……那可真就有够冤枉的! “那竖子一会儿肯定就过来,到时候你再跟他解释。”李二陛下也是无奈了——就这竖子,还值得被如此多的人才追随。 真的是…… 让人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片刻之后,威严荣光的楚大王来到了他忠实的安市城城主府:“怀仁,令武表哥,哲威表哥?” “宽哥儿,我们在这儿!”柴令武在李二陛下装了老半天的老实孩子,这会儿算是释放天性了:“我们没事儿!你赶紧放下兵器!” “我就算带兵器那也是冲你来的!”楚王殿下这次来城主府,身边跟着的只有张镇玄——至于其他的家臣,被他赶回去了。 他又不是来挑事儿的。 “哟,父皇,李公,程伯伯,尉迟伯伯,赵国公……”楚王殿下一进城主府大堂,就开始挨个儿打招呼,只是当他的目光扫到最后,来到李道宗和李孝恭身上的时候…… “好好好……”楚王殿下脸上带着假笑:“看到两位叔伯平安无事,本王心中甚慰啊!” “楚王殿下,臣等也是一样……”李道宗听闻此言,差点感动得热泪盈眶:讲真,要不是楚王殿下力挽狂澜,他真的要倒大霉——先是自己的部下擅离职守丢了阵地,后边自己率军阻击出城支援的杨万春时,又被对方强行冲破包围圈…… 李道宗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楚王殿下的感激之情了。 “我说……您倒也不用这么激动吧……”楚王殿下见李道宗这副样子,当即便露出诧异的神情:“我爹给您穿小鞋啦?” “你要是不会说话,可以闭嘴。”一旁的李二陛下听闻此言,当即不悦道:“朕——” “——得,不必多说。”楚王殿下闻言抬手打断了自家昏君父亲的施法前摇:“您心胸宽广,本王心胸狭小。” “你知道就好。”李二陛下闻言抿了抿嘴:“朕只是好奇——” “——好奇本王从哪鼓捣出来的火药?”楚王殿下闻言扫了对方一眼:“就那么随便一鼓捣,本王是天才。” “你——”李二陛下突然觉得心头火气开始翻涌。 “——我再打断你讲话,你就要把我咋样?”不得不说,如今的楚王殿下,膈应人的功力那是再上一层楼:“父皇,您别这样——儿臣现在是功臣,您就算要玩兔死狗烹那一套,您也得先忍一忍……” “你承认自己是狗了?”李二陛下闻言突然嘿然一笑:“这可是——” “您是我亲爹,我是狗?那您是啥?”面对这种失误,楚王殿下的临场反应能力可太是那个了。 “……”此时这大堂之上,除了这对父子以外的其他人,纷纷低下头去,开始努力降低存在感。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把人领走了。”楚王殿下见昏君不说话了,于是他指了指李怀仁、柴令武、还有柴哲威:“至于八牛弩……您想要的话也能带走。” “火药不行?”李二陛下觉得有些事情还可以再商量。 “那玩意儿放您手里没好事。”楚王殿下闻言直接摆手拒绝道:“您哪天要是被那玩意儿给送走了,会连累我贤王的名声。” “李宽!你这竖子,怎可”——可能是长久的没有存在感,让一旁的长孙无忌感到了不适应,所以他瞅准时机,在此时站了出来:“陛下他——” “吭……”——关于“陛下他”什么,长孙无忌没能把话讲完,便被突然闪身至他身前的张镇玄给掐住了脖子。 “无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二陛下当即下意识的开口喊道:“来人,有刺客!” “镇玄,撒手。”楚王殿下这会儿也惊呆了:“你掐他脖子干啥?!” “殿下,这人没安好心。”张镇玄身为修道之人,道心空明,对于旁人是否怀有恶意,他能瞬间察觉到:比如刚才,在长孙无忌说话时,张镇玄敏锐的感觉到,对方并不是在生气,而是演戏给大家看。 至于为什么,张镇玄其实猜得到:或许在长孙无忌眼里,只要得到了黑火药,李二陛下从此就有了制衡楚王殿下的手段。 当真可笑之至! “那你也不能掐他啊!”楚王殿下此时已经来到了张镇玄身边,轻轻给了对方一记鞭腿:“还不撒手?” “……”张镇玄见状也只能松手。 而此时,玄甲军统领瞿长孙已经带着大批玄甲军冲了进来:“陛下,臣救驾来迟——” “瞿长孙,你别让本王削你啊”楚王殿下看眼前这架势,就知道对方提前准备得很充分:“安市城的城主府大堂内没有屏风,你就带着刀斧手埋伏在隔壁是吧?” “……”楚王殿下的问题如此刁钻,瞿长孙一时之间还真没法回答。 “宽儿,你可知,无忌是你舅舅。”李二陛下这会儿也怒了,他先是将目光看向张镇玄:“看在老天师的面子上,朕不与你多做计较。”随后,李二陛下又将目光看向李宽:“宽儿,你身为家主,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我表示个啥?”楚王殿下这会儿直接挡在了张镇玄的身前:“我早就说过,见镇玄便如我亲临,即便他对赵国公出手了,大家也可以理解成我这个外甥打算弑舅——总之,本王就一句话,他捅的篓子,本王担着! 只是……”楚王殿下说到这,见父亲已经是怒气上涌,于是他干脆用一句话终结了所有:“如果真想让本王心甘情愿的认罪伏法——那父皇大可以派人回长安一趟,如果母后觉得我这个儿子错了,那本王就认!否则……” 楚王殿下把头一歪:“如果你要动手,我当然不服啊!” 小杖受,大杖走。 你是我爹,我认了。 但是赵国公,我如今可忍不了他一点! “……”而此时的李二陛下,看着在自己面前镇定自若的儿子,以及对方身后一直默不作声,只是眼眶有些发红的张镇玄…… 他突然就明白了:眼前这臭小子……终究是最像自己的那一个…… 原来朕当年……也这么欠揍啊…… 第1013章 真相 因为儿子的一番话,而联想到自己的过去的李二陛下,突然就熄灭了心中原本应该爆发的怒气:“那朕要是揍你,你有准备到处跑是吧?” “当然!”楚王殿下闻言毫不犹豫地点头道:“不跑是傻子。” “那怪不得楚王殿下打小就聪明。”李二陛下嘲讽完自己竖子,转而看了一眼此刻满脸悲愤的长孙无忌:“无忌……” “陛下!”赵国公心里苦啊。 “无忌!”——就在此时,突然蹦出来个不和谐的声音:“舅舅~~” “你个混账东西……”李二陛下没想到,自己都打算安慰长孙无忌,准备大事化小了,这竖子又跳出来作妖:“你是非得挨上一顿揍,才甘心回岭南?!” “那倒也不是……”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推了一把站在他身后的张镇玄:“主要是我想让赵国公也感受下,被人有事没事恶心一下是什么感觉。” “……”楚王殿下一句话,直接让李二陛下和长孙无忌双双无话可说。 “那我们先走了。” 既然大家都没话说,那么本王就该闪人了:“怀仁,哲威表哥,令武表哥,你们也退下。” “陛下,臣等告退。”多年的默契,让三人瞬间反应过来,当即异口同声地向李二陛下躬身请辞。 “都滚蛋吧!”李二陛下现在已经没心思再去问什么八牛弩和火药的事情了。 因为他现在正在为其他的事情苦恼。 当楚王殿下带着他的那帮响马团成员离去后,李二陛下挥退了其他人,只将长孙无忌留了下来:“无忌……朕不明白……” “陛下……”长孙无忌这会儿可半点不委屈:“您不明白什么?” “朕好像突然对宽儿就……”李二陛下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不怎么防备了——前几日他也像今天这般放肆,激怒了朕,可朕那刚刚冒出来的火气,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消退……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长孙无忌要不是观察到李二陛下此刻向自己提问时,眼中满是认真,他都觉得对方是在耍他:“或许……陛下是看在楚王此次立下不世之功的份上,才会如此宽容——毕竟您是胸襟气度,不输给任何一位过往明君的千古帝王啊。” “不对。”李二陛下闻言继续摇头。 此时他愈发觉得事情不对劲:“无忌,朕也不瞒你,朕现在的感受,就好像你吃饭举起筷子,明明要夹这碟小菜,可不知怎的,下一刻,筷子却伸到了汤碗里……” “筷子伸进汤碗里也没用啊……”长孙无忌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苦笑道:“又不能盛汤。” “朕现在说的是吃饭的事?”李二陛下发现这个世界真的是癫得超乎他的想象:“无忌,你要再这样,朕可就生气了。” “得……”长孙无忌闻言点点头:“您还是冲着臣来的……” “……”李二陛下觉得这天是没法聊了。 所以他决定暂时略过这个话题不谈,转而聊起了另一件事:“无忌,你觉得,朕要不要将接下来的战事都交给那竖子接手?” “楚王不一定乐意。”长孙无忌的回答言简意赅:“他怕麻烦。” “你一口一个‘楚王’的叫,也难怪那臭小子现在对你一点儿不客气。”没有得到让自己满意的答案,李二陛下开始往长孙无忌的伤口上撒盐:“朕可提醒你一句,朕在世时,能保你,可等朕哪天不在了,你可就要遭殃了……” “臣心里有数。”长孙无忌闻言叹了口气:“一朝天子一朝臣,臣不奢求什么。反正……冲儿那孩子将来肯定是无忧的——楚……宽儿不会为难他,相反的,他还会护着他。” “这一点,连你都对那竖子深信不疑……”李二陛下这下心情更复杂了:“朕……也属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陛下,看来这火药……楚王殿下指定是不愿意给了。”长孙无忌还是觉得如今管李宽喊“宽儿”实在是有些不习惯:“那您看,咱们是否还需要跟他谈谈条件。” “罢了。”李二陛下闻言摆摆手:“他不愿意,朕也懒得强求,如今突厥已灭,西域安稳,高句丽、百济、新罗也尽数归入大唐版图……无忌,你说,咱们如今的对手还剩下谁?” “吐谷浑、吐蕃?”长孙无忌闻言下意识地开口道。薛延陀和吐火罗那些距离大唐太远——毕竟这俩与大唐之间,隔着大半个西域,所以倒也不需要多担心。 “可是宽儿那小子,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对他们下手了。”李二陛下闻言笑了笑:“如果将来他联合吐谷浑、吐蕃、吐火罗、薛延陀攻打天竺,那么朕只需要趁机出兵拿下吐蕃和吐谷浑的老巢,那么未来百年,我大唐不会再有什么外患。” 李二陛下的话说的很保守。 但长孙无忌此时已经明白了一切:就像自己先前像个蠢货一样主动站出来为陛下试探楚王的底线一样,有些事情,不能光看表面。 如果说陛下方才跟自己说的那番看似神神叨叨,毫无逻辑的话,是他用来遮盖真相的刻意举动。 那么现在,长孙无忌觉得自己悟了:楚王这把刀,实在是太好用——他勇武盖世,智谋无双,在当下和将来——那些陛下注定要老去的岁月里,他可以成为大唐最锋利的剑。 征伐无绝,侵略如火,这世间有什么样的军队能阻止由楚王殿下率领的大唐铁骑? 一念至此,长孙无忌眼中神色变得晦暗莫名。 事实上,还有一点,是长孙无忌刚起念头,就被他快速掐灭的“重中之重。” 自大唐建立至今,那些关中世家,中原门阀,他们对于李唐皇室,一直都还抱着坐等看戏的姿态——前隋不过坚持了几十年,而在隋之前,中原的大一统王朝,是三百年前的西晋。 所以,要用更准确的话来讲这个真相的话…… 那么就是:如果哪天李二陛下不在了,那么只有楚王,才是李唐王室最牢靠的定海神针! 第1014章 也就是赵国公人缘不好 “镇玄!好样的!”——长孙无忌还在隔壁分析楚王殿下如何了不得——而“定海神针本针”,我们的楚大王,一出城主府,便开始毫不吝啬地夸奖起此时有些惴惴不安的张镇玄来:“你没给老天师丢分!没给咱窦家丢分!更没给我祖母她老人家丢分!” “呃……”尽管早就见识过自家家主是何等的不靠谱,但张镇玄还是被对方这一通“安抚”给整懵了:“殿下……镇玄还是给您惹麻烦了……” “不怕!”楚王殿下闻言拍拍胸脯:“不惹麻烦的家臣不是好家臣,本王还怕你不给本王惹麻烦呢!” “殿下……”张镇玄也不知道是几次生出要为自家殿下“肝脑涂地”的想法了:“臣……” “不过这话你别跟罡子说。”楚王殿下灵活的底线和惊世的智慧让他在给完承诺后又立马开始打补丁:“还有你们仨……嗯,主要是怀仁和令武表哥,你俩也别当真,方才本王说的那一条,只适用于镇玄。” “宽哥儿……”李怀仁已经不想说啥了,所以他默默朝对方竖起了大拇指:“你真是这个……” “哟,过——”楚王殿下话说一半,就见到李怀仁默默调转了大拇指的方向。 “唉你个狗东西——”楚王殿下寻思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先削李怀仁一顿再说:“令武表哥,给我按住怀仁!” “我按个锤子按。”柴令武闻言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他也觉得表弟不仗义,但不是为这事儿:“你让我跟大哥还有怀仁从海上赶来,是不是故意的?他娘的,我们人还在路上,仗就打完了!表弟,你误我啊!” “啊?”楚王殿下这会儿只能装傻。 “我本该是智谋无双,远远胜过我爹的不世之名将!结果因为你……害我壮志未酬,折戬沉沙……”柴令武说到这,还忍不住伸手给了站在他身边的李怀仁一拳:“怀仁!你说句话啊!” “我……”李怀仁闻言迟疑片刻,随后转过头来对已经目瞪口呆的楚王殿下道:“俺也一样!” “嗨呀你们两个夯货,还跟本王演上了?!”楚王殿下本想着装傻让他俩发泄发泄负面情绪就得了——可现在……他有负面情绪了:“还不世之名将……你俩加起来打得过遗爱么?” “我那说的是智谋无双!没提武力!”柴令武看着宽哥儿挽起袖子就准备揍自己,全副武装的他见状也忍不住开始后退:“表弟啊……我是你亲表哥啊……” “你不是我亲表哥我就揍你了!”楚王殿下都记不清清楚这一拳他究竟忍了多少年。 “啊!”当楚王殿下一拳轰在了柴令武的肩膀上以后,后者在发出一声惨叫后,开始旋转往后飞,不用跳跃也不闭眼。 “砰!”接住柴令武那笨重的身躯的——是转身逃跑但没来得及的李怀仁。 “表弟……真准。”全程在一旁看戏的柴哲威,见李宽一拳就干倒了俩,他忍不住称赞对方道:“力道用得也巧妙……” “哲威表哥,令武表哥变成今天这样,你也是有责任的。”楚王殿下对于柴哲威这个表哥,向来尊敬的很:“你不要舍不得对他下手——必要的时候,你完全可以‘长兄如父’嘛!” “表弟,你是懂‘长兄如父’的……”柴哲威闻言叹了口气,随后他将还在地上纠缠的俩二货给拉了起来:“好了!别不识好歹啊,宽哥儿的这点儿私心咱们该领情。” “可是……我也想为宽哥儿赴汤蹈火啊!”身为楚王殿下的头号马仔,李怀仁一直就觉得自己才应该是宽哥儿的赵国公。 “蹈火哥……”楚王殿下闻言来到对方身边,拿脚踢了踢对方的小腿:“下盘这么不稳,武艺如此稀松,就算本王舍得让你赴汤蹈火一回,你恐怕也是一去不回啊……” “那便一去不回!”李怀仁这会儿又热血上了,但随后,只见他突然转头对身边的柴令武笑道:“宽哥儿管我叫哥了哎……” “……”——柴令武现在不想跟二傻子交流。 所以这个大傻子转头就对张镇玄道:“小天师啊,你下次掐赵国公脖子的时候,不要挑今天这种场合——几位大将军都在呢!” “是极……”张镇玄闻言微微一笑:“镇玄受教……” “不是,我都还没说完!”柴令武觉得张镇玄肯定是误会自己了:“小天师,你想想啊,按照当时的情况,万一有其他人给赵国公帮忙, 那宽哥儿跟我们能在一旁干看着?但是我们要是参与了……那就跟造反没区别了,而且怀仁他爹也在场……” “那感情好。”众所周知,要论插科打诨,楚大王才是个中高手:“到时候本王跟怀仁可以‘互帮互助’一下,河间郡王就交给本王了!” “我对付陛下?!”李怀仁闻言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看着自家老大,满脸的不可置信:“宽哥儿,你叫我一声‘哥儿’,代价这么大吗?!” “唉……这个重点吗?”楚王殿下闻言双手环胸,又喊了怀仁一声:“蹈火哥?” “我遭不住……”李怀仁这会儿已经抱着脑袋蹲下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陛下一脚踹飞我的画面……” “唉,不对……”柴令武这会儿还在试图纠正大家:“咱们偏题了吧?” “那主题是?”破天荒的,柴哲威给弟弟当起了捧哏。 “主题是咱们大家以后不要这么莽撞!”柴令武此刻丝毫没注意到,就在他们身后,赵国公长孙无忌正一脸阴沉的走了出来:“今天也就是遇见了人缘不好的赵国公,不然——唉?宽哥儿,小天师,你俩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啊?” “咳咳咳……”楚王殿下见有人不开窍,于是他背负双手,开始左右打量:“镇玄啊,你说这安市城的大街上咋就一个行人都没有呢?” “嗯……”张镇玄闻言点了点头,随后道:“可能是要下雨了吧。” 而随着他的话音刚落。 “轰隆!”原本就有几分灰暗的天空,突然就有一道惊雷炸响,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第1015章 再起纷争 “唉?”柴令武虽然脑子不大好使,可也不是真的傻,只见他站在雨中,先是抬头看了看天,然后伸手指着张镇玄:“唉?!” “令武表哥,不要拿手指着镇玄,不礼貌!”鉴于赵国公在场,楚王殿下觉得还是得给镇玄留点儿面子:“再说了,镇玄一个道士,会观测天象很奇怪吗?” “呃……”一旁的李怀仁这时已经反应过来了——合着先前袁道长说的都是真的!不过眼下,他应该帮着宽哥儿把这事儿给搪塞过去:“就是就是,宽哥儿说的对,这种事情……本就寻常不过,令武,你不该大惊小怪。” “……”柴令武闻言没说话,他转头把目光看向自家大哥。 “……”而柴哲威见状只是微微偏头,示意此时站在台阶上的长孙无忌。 “唉……”收到大哥信号的柴令武,突然叹了一口气:“宽哥儿,是我想多了——如果镇玄道长真会什么神鬼莫测的道法,那他最应该做的,就是想办法清除朝堂中的奸佞啊!” “好小子!”长孙无忌闻言再也忍不住了:“你这是冲着老夫来的?” “呵……赵国公,我提你名了吗?”柴令武闻言突然冷笑一声:“真有意思,这年头还有人上赶着找骂的!” “……”长孙无忌没想到,如今就连一个小辈都敢挑衅自己:“小子,你爹都不敢这么跟老夫说话?” “嘁……”柴令武的回答言简意赅:“真的?为啥我就那么不信呢——换我爹今天你在这儿,他打不死你!” “小子,你到底有没有教——” “舅舅!”突然,楚王殿下喊了赵国公一声舅舅。 “宽儿……”长孙无忌此刻已经恢复了理智:“我——” “——你是不是想死?”原本站在雨中的少年,此时面带微笑的一步一步拾级而上:“你要是真的一心求死,我成全你!” “……”此刻眼见楚王殿下居然说出要宰了赵国公的话,大门旁的守卫突然给了身边同僚一个眼神,后者会意,赶忙向门内奔去。 像这种神仙打架他们是插不上手了,可是若是消息通报不及时,那是要被事后问罪的! “宽哥儿!”一旁的李怀仁见事情闹大了,赶忙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对方:“咱可不能做傻事啊!” “表弟!”柴哲威平日里虽然话很少,但是他可以说,自己是最为了解李宽的几个人之一。 长孙无忌方才一时气急骂柴令武没有教养,无疑是触动了李宽的逆鳞——柴家兄弟自幼丧母,他们的父亲柴紹此后又一直远在朔方城,守卫边疆,所以说长孙无忌方才这句脱口而出的话,可谓是恶毒至极。 而自幼深受平阳昭公主宠爱,长大后又被姑丈和表哥们全心全意维护的楚王殿下,怎么可能对此放任不管。 “表弟,算了算了……”说实话,柴令武从未见过如此平静,却又散发出如此凌厉杀气的表弟——就算性子大大咧咧如他,此时也能清晰的感觉到,李宽是真的想宰了长孙无忌。 “镇玄!”被李怀仁和两位表哥拦住去路的楚王殿下,突然喊了一声张镇玄。 “唯!”张镇玄闻言突然身形一动,只用了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便来到了长孙无忌面前。 “你——”长孙无忌现在连求饶都来不及,因为张镇玄已经伸出拳头,直接轰向他的喉头! 这一拳要是落到实处,长孙无忌必死! “砰!”——在张镇玄的拳头挥出之前,长孙无忌整个人已经斜飞出去,重重砸向一边的地面。 “殿下,怎么个事儿?”袁天罡不知何时抱着一碟肉干出现在了长孙无忌所处的位置,方才也正是他,一脚踹飞了赵国公:“怎么好好的,就打起来了呢?” “罡子,去,给本王弄死他!”此时的楚王殿下,心头的狂怒依旧未消,此时在他脑海里浮现的,是将他视如己出的平阳昭公主,当年在陇右老宅,满眼宠溺,温柔地唱着记忆里已经模糊的童谣,耐性哄他入睡时的场景:“你敢骂我表哥没教养……就算你是我舅舅我也要杀了你!” “表弟!”柴令武和柴哲威这会儿早已是红了眼:“别冲动……” “什么别冲动?!”楚王殿下一听这话更气了:“他长孙无忌不就是仗着是我爹的心腹,仗着他皇亲国戚的身份,拿咱不当回事么?好啊!那本王今天——” 轰隆! 突然,又有一道雷霆划过天空。 随后,大门内传出一声暴喝:“逆子!你又要干什么?!” “陛下!”终于等到李二陛下赶来的长孙无忌,这会儿只觉心头又急又怒:“您可得为臣做主啊!” “……”本来只是不想让事情闹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才出手救下长孙无忌的袁天罡,一听对方说这话,顿时蹙起眉头:还他娘的找陛下做主?你知道……算了,天机不可泄露…… “陛下……”在李二陛下带着尉迟敬德、牛进达、程咬金、李孝恭四人来到城主府的大门口时,长孙无忌已经从地上站起身,指着站在原地不再挣扎的李宽道:“您的儿子……臣的外甥!当着这些人的面,扬言要杀了臣!” “……”楚王殿下现在已经懒得跟这个老绿茶说什么,他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将头转向一边。 “舅舅,是赵国公先前骂外甥没有教养,才惹得宽弟暴怒!”柴令武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见长孙无忌已经开始告状,他直接冲上前,跪倒在李二陛下面前,一边磕头一边道:“舅舅,千错万错,都是外甥的错——是外甥言语之间冒犯了赵国公,您要打要罚,外甥都认!但是宽哥儿他……他只是听不得旁人辱骂外甥的母亲……呜……呜呜呜……” 柴令武说到这,突然一股悲伤之情从心头涌起,让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第1016章 程咬金出手 “……”李二陛下在听到柴令武说完这番话后,他沉默了许久。 “陛下!”长孙无忌趁着这个机会,开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臣好歹也是国公,他柴令武一个小辈却对臣数度不敬,臣一时气急才说错了话……还请陛下责罚!” “……”李二陛下现在真的很想给长孙无忌来两下子——本来他之前跟儿子的关系就已经降至冰点,可即便如此,安市城这场大战关头,人家还是不顾一切的赶来,并且立马投身战场,直到大战落幕,胜局锁定。 本来嘛……李二陛下是打算跟儿子好好谈谈心的。 结果你长孙无忌又出馊主意,说什么趁着楚王不在,将柴家兄弟和李怀仁带来问问情况——谁知就因为这,那臭小子又差点儿炸毛。 李二陛下其实已经很后悔了——他如今也看得出,儿子在为大唐开疆扩土这一点上,有着近乎疯狂的执念。 李二陛下现在愈发觉得李宽跟自己相像,他甚至都打算将来抽空亲自带着皇后、兕子和稚奴,去琼州看望那竖子,以及自己未来的孙女儿。 结果呢…… 现在好啦…… 你长孙无忌骂人家柴令武什么不好,你骂人家没教养! 这宽儿能忍?! 他要是能忍的话,朕会更加的睡不着! 但问题是…… 宽儿没忍住,朕也很难办啊…… 在了解到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李二陛下只觉得头大如斗:“令武,你先向赵国公赔礼道歉。” “赵国公,”此时还跪在地上的柴令武立马准备调转方向:“我——” “表哥,不许跪他!”随着楚王殿下一声暴喝脱口而出,柴令武瞬间止住身形,但随后……为了表弟,他决定低头。 “镇玄!”楚王殿下见状只能是继续呼叫支援——柴哲威和李怀仁这哥俩,现在一个比一个“情比金坚”:直接就搂住了他的大腿和腰死不撒手。 面对这种情况,楚王殿下也没办法。 在收到楚王殿下的命令后,张镇玄二话不说,闪身而至柴令武身前,把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柴公子啊……”袁天罡这会儿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带着一队玄甲军从影壁后冲出来的瞿长孙,他开始给楚王殿下善后:“道歉的事情,您先别急——对于先前赵国公冒犯平阳昭公主和谯国公的事,对方可还没给说法呢。” “你要什么说法?”李二陛下见袁天罡一开口就点明要害,当即用一种极具压迫的眼神看向对方:“朕让无忌给令武道个歉?” “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袁天罡这会儿仿佛福至心灵,他在尴尬地解释完这句后,突然又补充道:“臣只是觉得……赵国公乃是堂堂国公爷,犯不着跟小辈计较……” “现在不是无忌计较不计较的事情。”李二陛下见袁天罡这么懂事,他当即顺水推舟,将问题引到了李宽身上:“宽儿,方才你对无忌喊打喊杀,你可知错?” “我错个锤儿错!”楚王殿下闻言索性把心一横,直接横眉冷竖道:“要不是看在母后跟冲表哥的份上,我早他娘的动手削他了!呵……本王就不明白了,当初在骊山都吓成那样了,如今到底是哪来的胆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跟本王过不去!” 楚王殿下说完,也将视线从长孙无忌转移到李二陛下脸上。 父子俩开始沉默对视。 一时之间,局势愈发紧张起来。 “楚王殿下……”就在此时,方才一直没开口的程咬金突然笑道:“要臣说啊……也就是您,重情重义,敢爱敢恨,能为一点儿牵连到平阳昭公主的小事儿就对赵国公——您的亲舅舅破口大骂。 可事实上,这种事情,非要论个对错——您终究是吃亏的。 所以陛下才想着息事宁人。 楚王殿下,臣知道,您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所以您先前对赵国公发怒,也不仅仅只是因为他一时说错了话——可咱们总得就事论事啊。 站在您的立场上来看,柴令武为了您仗义执言几句,那是他重情义。 可是站在赵国公的立场,他一个小辈,居然对赵国公冷嘲热讽,如果赵国公就此忍了下去。那将来他还能在朝堂之上立足吗? 是以,赵国公唯有选择出言斥责柴令武。 只不过,他因为一时气血上涌,说错了话,的确实属不该。 毕竟平阳昭公主也好,谯国公也好,那都是一生为国奔波——两位柴公子自小经历的孤独,说实话……那都是为这天下的黎明苍生所承受的。 单从这一点上看,赵国公骂出那样的话来……已经不是实属不该,而是罪大恶极! 是以,楚王殿下您因此怒火中烧,说了些失去理智的话,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错了就是错了。”程咬金说到这,见众人都用一种震撼莫名的眼光看向他,他不由眉头一挑:“咋的?都觉得俺老程只是个大老粗?当年俺老程当响马那阵儿,山寨里时不时就得爆发出矛盾来,有时候还得闹出人命——不都是俺老程出面调停的么?” “知节……”李二陛下发现对方已经开始跑偏了:“你继续说回正题。” “唯,”程知节闻言赶忙向李二陛下行了一礼。 随后,他便对柴令武道:“柴家小子,你听程伯伯的话,先给赵国公赔礼道歉。记住,得磕头啊!” “哦!”柴令武闻言看了李宽一眼,而李宽又看了张镇玄一眼。 张镇玄这才放开手。 “赵国公!”柴令武这才重新跪倒在地,向对方行了个大礼:“是小子先前言语不敬在先,还请您宽宏大量,不与小子多作计较!” “……”长孙无忌见状,也只能抽搐着脸上的肌肉,言不由衷道:“无碍……无碍……起来吧……” “楚王殿下,”程知节这会儿可老有牌面了:“您也得给赵国公道个歉!” “……”楚王殿下闻言看了程咬金一眼,结果后者突然朝他眨了眨眼睛,接着又抖了抖胡须。 得,程伯伯,本王今天就赌一把——赌您不会坑我! 于是,心中已然有了决定的楚王殿下,也朝长孙无忌拱手一礼:“赵国公,适才……本王跟您说笑呢——还请您莫要见怪!本王这就向您赔礼!不过您放心,不光是口头上赔礼,本王事后还会送您大量金银,以示诚意!” 楚王殿下说完这些以后,又将目光转向现在角落里的袁天罡,而后者,也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果然! 楚王殿下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后,他又不禁感到一阵诧异:程伯伯是什么时候跟窦氏扯上关系的呢? 不过不管怎样,今日这场争端,吃亏的注定是他长孙无忌! 第1017章 深藏不露 “赵国公,您看这样,能否消气?”程咬金见楚王殿下如此自觉,他心中也不禁感到一阵欣慰,于是他转头便将目光看向长孙无忌,等待对方的下文。 “此事……老夫也有错。”长孙无忌现在也搞不清楚程咬金为何半路要杀出来,为陛下排忧解难?瞧着……也不像啊…… “唉,赵国公,您能有什么错呢。”程咬金闻言瞪大眼睛,好似为其感到愤愤不平:“自陛下少年时起,您便追随陛下左右,为其立下了无数功劳——论功勋,这满朝文武,谁能比得上您呢?所以先前楚王殿下说什么谯国公和平阳昭公主为国奔波,这才疏于对儿子的教导,那都是借口——他们为何不像赵国公一样,将儿子一直带在身边呢。对吧?” “……”程咬金这话一出口,就连李二陛下都意识到了事态不妙。 而长孙无忌,这会儿整个人已经开始彻底慌了——程咬金这是要捧杀他啊!不光要捧杀他,而且还是借着踩下柴紹和平阳昭公主的名声来捧杀他。 这他娘的…… “呜呜呜……”柴令武这老实孩子,眼下还以为程咬金背叛了自己,于是哭得更大声了:“程伯伯……你不能这样啊……呜呜呜……我跟处默还是好兄弟呢……呜呜呜……我娘走了,我爹如今又没了实权……你们都欺负我……呜呜呜……我要回长安,我要跟外祖父告状!” “呃……”程咬金此时脸上的神情很复杂:他看得出,柴令武是真的很伤心,半点演的成分都没有。 所以……倒还省得他继续诱导对方找太上皇告状了。 “令武,有舅舅在,谁敢欺负你?舅舅会替你做主!”李二陛下在狠狠瞪了一眼程咬金后,转而开始温声哄起了柴令武:“再说你都及冠了,怎的还是这样爱哭啊?” “呜呜呜……我想起母亲……我忍不住!”柴令武闻言愈发伤心:“舅……舅舅,您也别骗我了——您都放任长孙无忌欺负宽哥儿这么多年……呜……宽哥儿是您的亲儿子您都懒得过问,而我只是您的外甥,您又怎么会替我做主呢……” “……”这下,在场众人都开始陷入了恍惚之中:分不清,实在是分不清——柴令武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嗯, 可能大智若愚说的就是这类人吧。 “小子,你说清楚,老夫和楚王殿下,这些年到底是谁在欺负谁?!”长孙无忌不是不知道眼下自己应该学会闭嘴,但是奈何柴令武说的话太可气了:“老夫这是招谁惹谁了……” “好了!无忌,你少说两句。”李二陛下见长孙无忌如此说,当即出言制止了对方:“此事就此揭过。无忌,等此次班师回朝以后,你亲自去平阳昭公主的墓前敬香赔罪——至于嗣昌那边……朕会帮你斡旋。” “陛下……”长孙无忌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所以眼下长孙无忌尽管感到了委屈,可他还是选择默默咽下这枚苦果:“臣……谢陛下!” “楚王殿下,您看……”程咬金这会儿突然快速走下台阶,来到楚王殿下身前,伸出双手,握住了对方的一只手:“这样的结果,您可还满意?” “本王——”楚王殿下话说一半,突然感觉自己的手心有点痒:然后,他感觉到程咬金动作飞快地在他手心里写了一个“褚”字。 嗯?! “楚王殿下,您还不满意?”程咬金见对方发愣,当即板着脸道:“赵国公好歹也是您的亲舅舅,况且陛下也是对您一片关爱之心,溢于言表,您怎可如此不识抬举?” “……”李宽此刻觉得自己的脑瓜子有点不够用。 但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程伯伯,本王知道了……” “唉!这才对嘛!”程咬金见状放开对方的手,重新退回到李二陛下身边。 “那什么……”楚王殿下现在突然好想笑:“爹啊……先前有件事我忘了说——那新罗女王死在了百济太子扶余义慈手里,所以我为了给你挣回面子,就把他和他爹——百济王扶余璋一道给宰了。这事儿……您得念着我的好啊……” “朕念着呐!”李二陛下清楚,李宽突然的插科打诨只不过是为了双方都有台阶下,所以他想了想,接着开口道:“晚上过来陪朕用膳,朕有话,要跟你单独谈谈。” “得,那儿子先撤了。”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接着转身一把搂住身边的李怀仁和柴哲威:“撤撤撤!” “宽哥儿,你等等我啊!”柴令武虽然不清楚为何李宽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但是长久下来的相处,让他选择无条件的信任对方:“你回头记得跟我爹说,我比我大哥孝顺多了……” “……”李二陛下和长孙无忌、尉迟敬德这些人,站在大门口,看着此刻擦干眼泪,飞快追赶李宽的柴令武,大家心中突然好生腻歪。 “陛下,臣等……告退。”袁天罡见状,也拉着张镇玄离开了。 只留下李二陛下和他的一帮大臣们,相顾无言。 良久,李二陛下的声音突然响起:“知节,干得不错。” “为主公分忧,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本份。”程咬金闻言嘿嘿一笑。 “主公?”李二陛下对于这个不寻常的称呼感到诧异。 “嘿嘿……陛下,您见谅。”程咬金闻言挠了挠脑袋:“臣这是……突然想起上一次为主分忧,出谋划策,还是陛下在当秦王的时候……” “哈哈……”李二陛下顿时恍然大悟:“知节,你啊……朕差点忘了你还曾是朕的谋士!” “哈哈哈哈。”李二陛下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爆发出了巨大的笑声。 其中也包括程咬金。 第1018章 可怕的囚徒困境 “玄策、含章、郢客、你们仨过来。”楚王殿下在回到住处后,先是安排袁天罡带着柴哲威等人下去休息,随后他便将三位谋士叫到了自己的房间。 当然,楚王殿下的头号打手,小天师张镇玄,亦是全程相随。 片刻之后。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楚王殿下在讲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开始询问面前的三位谋士:“你们说,程伯伯在本王手心里写个‘褚’是啥意思?褚……褚遂良?” “殿下,卢国公是想让您去找褚遂良,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如实相告。”在楚王殿下提到褚遂良后,王含章率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褚遂良是陛下的起居官,但同时,他又是赵国公的同党,如果殿下您去找褚遂良……嘶……”王含章突然发出一声惊叹声:“卢国公当真是深藏不露啊!” “我程伯伯……”在家臣们的推动下,楚王殿下的脑子也开始飞速运转起来:“果然是个高手哇!” 破局之道,就在这个“褚”字! 只要自己找了褚遂良,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如数告知——褚遂良就必须将事情经过都给记下来。 而只要将事情褚遂良经过记下来——那么长孙无忌以往为李二陛下赴汤蹈火,付出牺牲的一切就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个当着平阳昭公主的面,骂人家的儿子没教养的大臣,或许可以因为是皇帝的死忠而得到赦免。 但是一旦此事存于史书之上,那么李二陛下就绝对不会让长孙无忌手继续站在权力中心——皇权的威严,会迫使他不得不将长孙无忌边缘化。 而且最重要的是,此事一出,李二陛下和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和褚遂良,褚遂良和李二陛下,他们那原本牢不可破的亲密联系,会裂成一道深渊。 要知道,起居舍人这个职位,意味着必须如实记录皇帝的言行。 而说来也巧,因为先前褚遂良出言反对过李二陛下出征高句丽,所以他这个谏议大夫又被李二陛下给贬成了起居舍人,并且被其带在身边,来到了高句丽。 原本李二陛下是想让褚遂良亲眼看看自己是如何“英明神武”,可结果呢——他或许也想不到,这纯属是捆着石头跳了河。 所以……程咬金在短暂的思虑过后,便给楚王殿下出了这么个主意。 要知道,嗯……按照以往的惯例,皇帝是不可以去看自己的起居注的。 而褚遂良就目前来看,他还是一个很有骨气的史官。 是以…… 只要楚王殿下现在跑去找到褚遂良,让对方如实记录今天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那么李二陛下、长孙无忌还有褚遂良就要陷入一种“囚徒困境。”(注1) 首先,褚遂良会不会对此如实记录,李二陛下没办法知道。 而长孙无忌呢,他则是不需要知道。 因为他清楚,褚遂良和他长孙无忌,以及某位好人妻曹丞相,大家都是一类人。 他们都是那种自私到宁肯负尽天下人,也绝对不让自己吃亏的人。 是以,长孙无忌敢断定:褚遂良不管是迫于楚王的压力也好,还是本身的职业操守也罢,这事儿……他一定会如实记录。 而一旦褚遂良如实记录了,那么结果就如上述所说——长孙无忌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 而李二陛下对此也是爱莫能助。 他若是在这种时候偏心,那原本就因为玄武门之变而搞得个人声誉不咋滴的天可汗,必定会再度背上一个“忘恩负义”,纵然小舅子欺负亲外甥恶名。 说实话,皇室之中,在李二陛下这一代,平阳昭公主在民间的声望和形象可谓独一档。 是以,李二陛下还真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态发生。 而最终,一直以权谋手段算计楚王殿下的长孙无忌,注定会倒在他最擅长的权谋手段面前。 可谁能想到,出手终结这一切,做到一击必杀的人,居然是平日里以粗枝大叶形象示人的卢国公程咬金呢? 不过,楚王殿下在其中亦是功不可没,对了,还得捎上因为一次嘴臭,帮了表弟大忙的柴令武。 因为一旦李二陛下这个“主裁判”没下场——那么始终都在热身的“主教练”,我们的楚王殿下,可是绝对不会放过这种好机会的…… “殿下!这个‘褚’字真是卢国公写给您的?!”陆郢客此时好似后知后觉一般,突然开口:“难怪我祖父之前老说卢国公程知节是个腹有韬略的内秀之人——合着这真不是吹捧啊!” “废话,能当国公的,哪有一个简单的。”楚王殿下闻言摸了摸鼻子,然后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当然了,将来……可能会有很多例外。” “啥?”王玄策发现楚王殿下有时候真是演都懒得演,可楚王殿下不演,就轮到他来演了。 “玄策,本王现在没兴趣看你装傻充愣。”楚王殿下眼下还有要事去做:“嗯……褚遂良……褚遂良!本王该怎么拿下他呢?” “殿下,这还不简单。”王含章见楚王殿下总算是肯拿出几分明主的风范,于是他当即兴奋地为其出谋划策道:“您只需要让旁人知道您见过褚遂良,其他的,都不重要。” “哇……含章你这人……”楚王殿下闻言开始对王含章指指点点:“你是真滴坏啊……不过本王喜欢!” “真正厉害的,是卢国公。”对于楚王殿下的调侃,王含章只是笑笑,随后便听他正色道:“殿下,今日之事,也就我们五人知晓,决不可再对外人讲——卢国公可是为了殿下您冒了极大的风险!” “是啊。”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本王现在想想,当初那昏君在宫里开了学馆后,处默是除开怀仁、令武表哥、哲威表哥以外,第一个愿意亲近本王的,而在他之后就是怀玉……”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眉头紧紧皱起:要知道秦伯伯是因为来阿翁,才一直默默支持自己。 那……程伯伯今日这般维护本王……是不是也有类似的原因? 就在楚王殿下思虑至此的时候,张镇玄突然开口道:“殿下,陛下不是让您晚上过去用膳么?您看届时要不要臣陪您一块去?” “当然!”楚王殿下闻言用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道:“镇玄,前些天你不在,本王总觉得不得劲。” “……”张镇玄听到自己大王说这话,他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于是索性住了嘴。 “……”倒是一旁的王玄策,在见到这一幕后,突然没来由的思念起当初那个在玉山别苑,一见面,便开口将自己比作“李斯”、“张亮”、“诸葛武侯”的楚王殿下来…… 第1019章 楚王要走的路 傍晚时分,楚王殿下带着张镇玄,准时来到了城主府。 “楚王殿下,陛下正等着您用膳呢。”云裳站在城主府门口,见楚王殿下迈着嚣张的步伐向自己走来,不由微笑道:“殿下,您这一战可谓是打得天下震动,让奴好生敬佩。” “云裳,大家都这么熟了,你就别动不动拍本王的马屁了。”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接着来到云裳面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怎么样,如今长安没了本王,你在宫里的日子一定很无趣吧。” “其实也还好。”云裳此刻面带微笑,实话实说道:“晋阳公主和晋王殿下,如今已经颇有殿下当年的风范了。” “哈哈哈哈……”听到云裳夸赞兕子和稚奴,楚王殿下自是开心不已:“嗯,云裳,你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不敢不敢……”云裳觉得自己可能话密了:“殿下,请。” “里边儿没有带刀甲士吧?”楚王殿下觉得这事儿得提前问一下。 “那哪能啊……”云裳说完,还看了一眼站在楚大王身后的张镇玄:“殿下……倒是您……” “云裳,你接下来要说的话,本王听到会不高兴的!”楚王殿下可太了解云裳了。 “那臣就不说了。”云裳也没有辜负楚大王的期望。 于是,片刻之后,城主府的小院内。 李二陛下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大快朵颐的儿子,以及坐在儿子身边举止斯文的张镇玄,他的心里突然很不得劲。 于是,李二陛下转过头,看向坐在另一边,面色僵硬的长孙无忌,语气幽幽道:“无忌,朕怎么觉得……有点儿食难下咽呢……” “那是您还不够饿!”——不等长孙无忌回答李二陛下的问题,楚大王在咬了一口炙鹧鸪后,眼神玩味道:“咋的?还是因为儿臣长得太丑,影响到了您的食欲?” “你这竖子……”李二陛下闻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朕今日叫你来,是希望你能跟无忌——” “——唉,”楚王殿下闻言赶忙举手示意道:“爹,事到如今,您跟我都清楚:有些事情早已经是木已成舟,不必宣之于口。” “陛下……”长孙无忌这会儿也是面露愤懑之色:“您的恩情,臣铭感五内!” “还不完啊还不完。”楚王殿下闻言立马开始上强度:“一生一世都还不完。” “你没完了?”李二陛下见状拧起眉头:“无忌怎么说也是你的舅舅。” “呵……那儿子斗胆跟您讨句实话——换做您是儿子,面对这样的舅舅,您能像儿子一样忍到今天?”楚王殿下闻言冷笑一声:“别搞得好像是本王对不起他一样!” “……”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小院内再度陷入一片沉默。 李二陛下如何能听不出儿子这番话里的委屈与愤怒,以及……意有所指。 而长孙无忌,这会儿已经收起了眼中的不满——因为他敏锐的察觉到,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正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 张镇玄,这位不世出的道门天骄,未来的窦氏供奉首席,还是没能忘得了长孙无忌之前的种种劣迹。 他是真想替楚王殿下除了这“长得丑还想得多的大祸水”。 “行啦……”楚王殿下见自己略微出手,就让局面彻底冷场后,他想了想,决定还是把气氛再往上抬一抬:“爹,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陪您用膳了,所以……咱们能不能别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李二陛下一听儿子说这话,顿觉万分扎心:“合着……你是不打算跟朕……” “爹,这回换您没完了是吧?”楚王殿下闻言放下手中刚刚拿起的筷子,神情诧异道:“以前我觉得咱们父子虽然吵吵闹闹,但是日子凑合着还能过得下去,可是后来是您嫌我碍眼啊——三番五次的试探我,甚至于……算了,难听的话本王不想说。反正,事情到了今天这种地步,我心里什么感受,您当年是过来人,应该清楚——琼州那种偏远的地方,您当我愿意窝在那儿? 况且怜儿身子娇弱,自打她有了身孕以后,我更不敢让她离开琼州,可……琼州湿热,她怀的又是头胎……”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叹了一口气:“真的,人不应该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待事情,那样会出问题。 爹,我愿意站在您的角度去思考,是因为您是我爹,并不是因为您是皇帝。 可您似乎从来都没有站在我的角度,为我考虑过…… 或者说,即便是站在我的角度,您还是当年的那个秦王,总觉得有些事情……就该是那样…… 你只是觉得你是皇帝,我只是你的臣子。”楚王殿下说到这,见李二陛下这会儿也放下了碗筷,双手撑着膝盖,板着脸一言不发,于是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曾经试图用行动向您证明,在我眼中,国家的千秋大计远胜过我个人的利益。 可惜啊……整座长安城,乃至整个大唐,和大唐周边的异族,任谁都觉得本王就是个身披明光铠,身骑大宛马,征伐无边,杀戮无绝的蛮夷楚王而已,本王这样的货色,怎么会突然就变成了圣人呢?” 楚王殿下说到这,只觉得一股悲怆之感从心头涌起:谁能知道,眼下大唐威仪四海,万国来朝的辉煌气派,其实也为将来埋下了祸根? 而自己一介凡人之躯,想要挽救那样的危局,就注定要踏上一条不被世人所理解的道路…… 可是……这其中的身不由己与心酸,李宽又能与谁诉说呢? 或许……当今世上,也就只有老天师才能理解自己吧…… 第1020章 秦始皇与赵高,汉武帝与江充,楚王与怀仁 “宽儿……”李二陛下在听完儿子的这番话后,他沉默良久,才终于艰难开口道:“从前……是爹错了……” “太难得了。”楚王殿下闻言似笑非笑道:“换从前我得抱着你的脑袋痛哭一场,可现在啊……就那样吧。 你不用担心我会做出跟你当年一样的选择,有些事情……你做得,我却做不得。”楚王殿下说到这,深吸一口气:“我不光是我祖母亲手养大的孙儿,我还是……还是……总而言之——自夏朝以来,几千年过去,沧海桑田,世事变幻,中原纷争不断,但并不影响那地里的麦粟,按照春秋轮转的自然规律,将从发芽到成熟的这个过程,循环往复了几千次。 那些种庄稼的百姓们,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勤勉耕耘的同时,也自觉上缴赋税,只求落得一个安稳度日。 可即便他们的诉求如此卑微,可能够跟他们兑现这样的承诺的皇帝,古往今来又有几个。”楚王殿下说到这,或许是感到有些话这个时候不说出口,这辈子也再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父亲,你要的是万国来朝,是四海臣服,是‘天可汗’的威名。 可我要的……是自东汉以来,中原四百年动荡的悲剧不再重新上演,是让我们的后世子孙,能够享受到本王背一世之骂名,换来的长治久安。”楚王殿下说到这,见李二陛下脸上露出愕然之色,他突然笑道:“我知道您最喜欢汉文帝,可儿子不一样,比起汉文帝,儿子反而更喜欢汉武帝。 当然了,秦始皇……永远是儿子的心头好——祖龙奋六世之余烈,开万世之基业,这份雄心气魄,儿子始终向往。”(注1) “秦始皇和汉武帝的名声……可不怎么好。”李二陛下闻言皱起眉头:“你打算一辈子穷兵黩武?” “这两位的名声,再怎么着也不能比您差吧?”楚王殿下闻言撇了撇嘴,随后他将目光看向此时已经开始低头默不作声的长孙无忌:“赵国公,其实在本王心里,您跟我爹,那就是‘秦始皇与赵高,汉武帝与江充,本王跟怀仁’……不对,你比怀仁差远了……”——至于我爹,目前来看,还能勉强跟本王对标。 “……”面对外甥的嘲讽,长孙无忌现在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当然,前提是地上有缝。 “竖子,你何苦又来为难无忌?!”李二陛下显然还没听懂儿子的话里有话,或者说,他不觉得儿子的话里有话是真相。 赵高,指鹿为马,和李斯合谋暗算公子扶苏,让胡亥上位。 江充,汉武帝时期,大权在握的奸臣——也是“巫蛊之祸”中的大反派之一。 “我为难赵国公?”楚王殿下觉得这事儿可真是可笑:就眼下这种情况,长孙无忌要是能放任大哥继续坐稳皇位,那他每天上朝就跟去阎王殿点卯没差别。 “无忌,你别这竖子信口胡诌。”李二陛下知道跟儿子辩论八成要一败涂地,于是他转过头拍了拍长孙无忌的肩膀:“朕与你……自少时便情同手足,朕……信你!” “陛下!”长孙无忌闻言突然从座位上起身,然后走到李二陛下面前,俯身拜倒在地:“臣何德何能……” 话说一半,语气哽咽,楚王殿下都佩服这样的演技。 “镇玄,这你不学学?”楚王殿下觉得这种现场教学实在是太重要了。 “殿下……”跟着楚王殿下久了,张镇玄身上也觉醒了一些本来不该在他这个年纪觉醒的天赋:“您不是说臣是您的霍光么?霍光用得着学这个?” “也对。”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有一种丝毫不顾对面君臣情深的松弛感:“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啊,镇玄,以后本王的后人不成器,你可一日都你别惯着,二十七日啊……多大的笑话啊……”(注2) 楚王殿下可不希望自己的后人里边儿出个海昏侯这样的极品。 尤其是在镇玄还能镇场子的时候。 “殿下,您这话说的……”张镇玄此时能明显感觉到,因为自己这边的对话实在是过于精彩万分,所以原本还想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加深一下双方感情的李二陛下和长孙无忌,已经不约而同的将目光重新投向自己和楚王:“您指定得长命百岁……” “老天师如今多少岁?”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睛。 “呃……这个……”张镇玄认真想了想,随后道:“臣不清楚……” “那不就得了。”楚王殿下闻言双手环胸:“本王不觉得能活过你,本王已经想好了,等到五十岁,本王就要参考皇祖父的老年生活……来个照本宣科……嘿嘿……” “这事儿……”张镇玄闻言想了想:“王妃知道吗?” “……”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被拿捏了,但是他又很不服气:“那咋啦?” “殿下,”张镇玄觉得楚王殿下可能误会了什么:“您别装了……自家人……当知自家事啊……” “镇玄,你这样本王好没面子的……”本来楚大王也是只是临时痛快痛快嘴,他就是单纯的不想看长孙无忌搁那表演茶艺。 所以他才想要抢过对方的风头。 “小兔崽子……”楚王殿下的内心想法,李二陛下自然不知道哇,所以他眼下觉得自己可能有机会做出弥补了:“朕打算给你赐下一门婚事。” “啥?”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面带惊恐道:“你要对亲儿子使用美人计?!可眼下本王的王妃,您的儿媳还怀着身孕呐!” “……”李二陛下这下是真的气着了,只见他站起身,开始准备解开腰间的束带:“朕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重新组织一下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呃……”楚王殿下见到父亲做出这熟悉的动作后,他不知为何,心中竟又生出一分可笑的感觉来:“陛下,这机会我可不可以不要?” “你!”李二陛下被儿子一句话给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讪讪停下手里的动作,然后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好似寻求商量般的语气,低声对儿子道:“宽儿,这些天,爹一直在思考——” “——好了,这位……天可汗……你不用说了……”这种据实做开场白,楚王殿下已经不需要考虑后边儿的内容了。 只是他没想到,如此狗血至极的“后悔文学”,居然还能在某天找上自己:“嗯……说实话啊,您这突如其来的一反常态……实在是让本王有点儿不知所措。等等……您这般举动……是不是意味着……您看上本王的镇玄了?! 那可不行!” 张镇玄,对于楚王殿下来说,早已经是如同家人一般的存在。 什么?还敢提加钱的事儿? 换个人……楚王殿下早就一刀砍过去,让他满脑门都是“桃花朵朵开”了! 第1021章 楚王殿下棋高一着 “你这竖子……当真是让朕无话可说。”李二陛下见儿子突然跟自己来这套,他当即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啦,朕知道你是个什么德性,所以朕压根就没有那样的想法……” “那您到底是想干啥?”楚王殿下闻言不喜反忧:“总不能……总不能真觉得自个儿错了吧?”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向来高高在上的李二陛下属于是被儿子一下子给架在那儿了。 他就算想下来,那也不是他自己愿意就能成的了。 “楚王殿下……”长孙无忌见李二陛下吃瘪,于是他也顾不得自己当下的处境,硬着头皮对李宽道:“陛下也有陛下的苦衷,您作为儿子,应当体谅。” “什么啊……”天晓得楚王殿下等这一天等了多久,而像他这样的天才,面对这种言语递出的软刀子,他压根就不需要做什么提前演练:“舅舅,合着体谅我爹的苦衷,是我这个儿子本身就应该做的事情啊?那以前你干嘛非得抢本王的活儿呢……哦~~” 楚王殿下这声意味深长的“哦”,可算是一下子就将说话的艺术拉升到了某种极限。 “你这竖子!”李二陛下发现如今这倒霉孩子真是……软硬都不吃:“你是打算以后和无忌不死不休是吗?” “嘁。”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我倒是想啊,他倒是敢啊!” “你……”李二陛下这下算是没话说了。 “……”而长孙无忌,此时也只能面带苦笑。 气氛一时陷入冷场。 良久过后。 “殿下,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走了?”张镇玄见楚王殿下吃得差不多了,他当即放下碗筷,开口询问对方道:“您不是说今晚就要与臣等商议回程事宜么?” “是哦,”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接着转而对此时依旧板着脸的李二陛下道:“爹,你也听到了,我挺忙的,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啊。” “……”李二陛下闻言没说话。 “你这是闹什么脾气?”楚王殿下见状有些无奈道:“我今天真的很给你面子了。”说罢,他转头看向长孙无忌:“赵国公,我姑姑那事儿,在我这儿可不算完。你回头必须去我姑姑的墓前敬香赔礼,否则……”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嘿然一笑:“我就找褚遂良好好唠唠,看他这个起居舍人有没有尽职尽责。” 经过多重考虑,楚王殿下最终还是没有按照程咬金的建议,对长孙无忌直接赶尽杀绝——这倒并不是他心慈手软,而是他担心自己这么做,会让程咬金受到某个昏君的猜忌。 再者说,长孙无忌如今还不能倒下。 因为此次北方的大捷,会让国内那些五姓七望,关中世家的家主们意识到,他们最后的希望已经破灭。 所以在这种关口,很难保证会不会有人站出来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楚王殿下,臣知道了……”长孙无忌其实是个顶聪明的家伙,他这辈子唯一的重大失误,可能就是错判了李宽这个大外甥的能力。 “别觉得自个儿多委屈。”楚王殿下见对方一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不由地冷笑一声:“你没见到我爹现在也没说啥么?他清楚,你也清楚,本王对你又一次高抬贵手了——但是这回本王得提醒你,本王之所以这么做,不是看在我母后的面子上,而是未来的时局需要你,所以你最好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再把屁股歪向那些门阀世家,当心哪天被人连腚眼一并削下来!” “……”楚王殿下的话很糙,长孙无忌却不敢反驳,因为他等楚王殿下说完这番话后,默默瞟了一眼李二陛下,而后者,此时眼中没有丝毫不悦,反而透露着自责、后悔,与感动…… 完了…… 长孙无忌突然意识到,相较于让褚遂良左右为难,间接影响到自己和陛下——李宽实际上是用了一种更加高明的方法,在自己和陛下之间,竖起了一道天渊。 我让你看到我的真诚,也让你看出赵国公的算计。 楚王李宽……终究是棋高一着! 谁说长孙无忌自少时跟随李二陛下这位太原公子,一路生死相随,便注定了两人的立场永远都是一致的? 现如今,当了皇帝的“李家二郎”应该明白,长孙无忌已经位极人臣,对方想在他这里得到更多的利益,那就只剩下造反这一条道了。 所以长孙无忌倒向五姓七望是必然。 而他倒向五姓七望,除了为壮大己身以外,又何尝不是想学人家司马懿,去花上十几年光阴,磨一把现在不敢挥出去的利剑呢? 当然了,有楚王殿下在,这把剑,他长孙无忌就算再磨上一百年,也不敢挥动。 而这,才是长孙无忌一直以来,好似拼命作死一般,对楚王殿下处处针对的真正原因之所在。 当然了,长孙无忌如果知道他真正的“宿命之敌”,是如今在长安天天和兕子一起去二哥书房找寻宝物的稚奴,也不知道这位“无忌舅舅”的内心会作何感想。 “爹,我吃完了。”楚王殿下在放完狠话后,便站起身,准备告辞:“我那边还有要事……” “宽儿,”李二陛下没等儿子把话说完,便抢先开口道:“你是不是还在恨父皇?” “爹……我发现你这人……咋净想美事呢?”楚大王也不知道是不是高句丽的风水出了问题,让李二陛下这位天可汗变得多愁善感起来:“爱也好,恨也罢,那都需要费心神——而我现在每天忙得很,没空去考虑您。” 楚王殿下说完,见对方似乎欲言又止,于是赶忙举手示意对方如果想挽回什么父子感情,那大可不必:“就这样,什么事明天再说。” 第1022章 天才家主和他的天才家臣 说不清是凯旋而归还是落荒而逃的楚王殿下,在回到住处后,又将王玄策、王含章、裴行俨、裴承先、陆郢客、姜盛、宇文擎、李怀仁、单天常、雄无双、秦怀玉、房遗爱、柴令武、柴哲威叫到了书房。 随后,他当众宣布了接下来的计划:“因为先前的功绩,本王现在手里多了四座城,分别是金州城、慰礼城、乌骨城还有登州。 这四座城,本王需要派人来驻守。 单天常。”楚王殿下说到这,将目光看向单天常:“金州城交给你。” “唯!”单天常闻言恭声领命。 “雄无双,今后由你坐镇慰礼城。” “唯!” “承先,乌骨城本王打算交给你。” “唯!”裴承先闻言没有丝毫犹豫,大声回应了李宽对他的这份信任。 “至于这登州嘛……”楚王殿下却是犯了难,他的目光开始在姜盛和宇文擎俩人身上摇摆,最终,他叹了一口气,决定将这份差事交给陆郢客:“郢客,登州交给你了。” “啊?”陆郢客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反应有点不合适,于是他赶忙解释道:“殿下……我不会武艺啊……” “你有脑子就成。”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表示这个不重要:“金州城和慰礼城位置偏远,所以需要武将来镇守,而乌骨城身处交通要道,本身的战略位置极其重要,所以需要文武双全的承先来坐镇。 至于登州……”楚王殿下说到这,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自己的虎痴与虎痴:“此处大唐境内,关于封地如何治理,一切都遵照以往的惯例即可。郢客,别着急,等你在登州历练两年,本王便会将你调回身边,委以重任。” “唯!”陆郢客见楚王殿下竟对自己这般推心置腹,他当下也赶忙端正心态,躬身表示领命。 “不对啊宽哥儿。”李怀仁这会儿刚刚羡慕完裴承先,但随后便意识到了一件事:“乌骨城如今可不在咱们手里啊……” “很简单,”楚王殿下闻言语气悠悠:“回头本王攻下此城不就行了?” “宽哥儿,厉害!”李怀仁听完楚大王的话,当即朝对方竖起了大拇指。 “反正火药还剩下那么多,带回去干啥?”楚王殿下现在可谓是归心似箭,但他心里也清楚,这一时半会儿的自己很难真正抽开身:“虽说咱们如今是将敌军的主力给彻底击败了,就连泉盖苏文也落在了咱们手中,但是高句丽的那些豪强,还抱有一丝希望,以为大唐会撤军,到那时便是他们出手抢夺地盘的好时机——而咱们要做的,就是击碎他们的幻想。 所以,乌骨城,必须尽快拿下!” ------------------------------------- 在结束这场短暂但极其重要的内部议事后,楚王殿下一夜好眠。 翌日,不出他所料——李二陛下再度派云裳前来传话,让他前往城主府,参加战后会议。 对此,楚王殿下欣然应允。 “镇玄,咱们走?”楚王殿下如今不管去到哪里,都习惯带上张镇玄。 “唯。”张镇玄闻言点点头:“臣去取剑。” “镇玄小兄弟,别啊。”就在张镇玄话音刚落,袁天罡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算我一个,今日,我就是你的剑!” “……”这下,张镇玄无话可说了,于是他将目光转向楚王殿下。 “罡子,”楚王殿下见状不由好奇道:“你脸皮咋这么厚呢?” “啊……对……”袁天罡闻言好似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一般:“臣得纠正一下——臣和镇玄小兄弟,都是楚王殿下您手中的利剑啊!殿下!您这回只带上臣,臣就绝对不会让您吃亏的!” “得……”楚王殿下突然就舒坦了:“你愿意凑这个热闹你就来,但是记住啊,待会儿不要拱火。” “知道,”袁天罡闻言立马点头:“本来……殿下您火气就很大。” “哈……又让你知道了……”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好好了……出发!看看今日陛下那边又有什么惊喜等着咱……” 片刻之后,城主府的大堂内。 李二陛下坐在上首位置,尉迟敬德、李孝恭站在他左右。 两人下首则依次站着李道宗、长孙无忌、程咬金以及一位年轻小将。 “哟,云裳,今天这身宦官服你穿着可真精神!诸位叔伯,你们好哇!呃……这位是?”一路打着招呼走进来的楚王殿下,只第一眼,便觉得此人不简单。 “末将薛仁贵,拜见楚王殿下!”薛仁贵也不清楚自己今天被赵国公叫来是干啥,但是在见到楚王殿下以后,他当即便俯身以大礼参拜。 “啊……薛将军……快快请起。”楚王殿下见状想了想,随后上前将人从地上扶起。 接着,他的目光看向坐在上首的李二陛下:“爹,今天这阵仗挺大啊?” “把人带上来。”李二陛下闻言只是看了儿子一眼,随后便对守在门口的云裳吩咐道。 “唯!”云裳闻言恭敬退下。 不多时,便见两个被五花大绑的难兄难弟被玄甲军统领瞿长孙亲自带了上来。 “苏文兄?”楚王殿下是知道怎么杀人诛心的——只见他突然快步走到被破布堵住嘴,眼中却尽是一片怨毒之色的泉盖苏文面前,神情悲怆道:“到底是谁?是谁将你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呜……R@#@#……”——尽管破布堵嘴,但是在场众人都知道,泉盖苏文现在骂得挺脏。 但楚王殿下对此却丝毫不在意,只见他突然直起身来,双手叉腰,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道:“啊……本王倒是差点忘了,使雄才大略的苏文兄一败涂地,再败再拜的人,是本王啊!嗯……夫英雄者,终究是只剩下本王了啊……” “……”楚王殿下用他的言行证明了一件事:当他的手下败将,是注定身心都要饱受摧残的…… 而袁天罡此刻也证明了楚王殿下“带他来绝对不亏”的含金量,只见这位堪称“楚王殿下的天才家臣”的中年道人,突然来到泉盖苏文的身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按住对方的脑袋,接着往地上猛砸两下。 “砰!砰!” 霎时间,泉盖苏文便感到一阵眼冒金星。 “殿下,”袁天罡在出手给足了泉盖苏文压力后,当即又朝李宽躬身一礼:“这下……泉盖苏文该老实了。” “……”此时的大堂之上,李二陛下和他的大臣们看着面前天才一般的楚王殿下和他天才一般的家臣所表现出来的“异于常人的智慧”,这会儿,他们脑海中不约而同的浮现出四个字:相得益彰! 相得益彰啊! 第1023章 是否避其锋芒 “你们别这样看着本王啊……”楚王殿下此时也不知道该不该称赞罡子的贴心:“这真不是本王教的……” “咳咳咳……”尉迟恭是最欣赏楚王殿下这种实诚个性的:“殿下,老夫觉着吧……像这种开场之前来个下马威的套路……它可以有。” “可以有吗?”楚王殿下听尉迟恭这么说,当即将目光看向自家的昏君父亲。 “……”李二陛下实在是不想接这个话茬,但他又不能不表态,于是他想了想,道:“要不,朕现在把人给砍了?” “唉!这才对嘛!”楚王殿下闻言抚掌轻叹:“陛下总算是有点儿英明之主的风范了!” “……”楚王殿下这一席话,算是把在场众人都给震惊了。 不是……楚王殿下……您还真就这么想的啊? “咳咳……”程咬金眼看着李二陛下就要从座位上起身,于是赶忙开口道:“楚王殿下,您这话说的,泉盖苏文虽然败了,但也不是一无是处……” “他不是一无是处怎么会败得这么彻底呢?”楚王殿下闻言皱起眉头。 “那是殿下因为您神勇异常啊。”程咬金可太知道怎么当捧哏了:“这不,原本我等随陛下与这贼子交战正酣,一时难分胜负,可是等殿下您率兵赶至,转眼间,大局已定。” “嗯……”楚王殿下闻言赞许地点点头:“程伯伯言之有理!原来厉害的是本王啊……” 虽然楚王殿下说的是实话。 但这实话落在其他大臣们耳中,那就有些刺耳了。 当然,到了李二陛下这边,那便是扎心。 “泉盖苏文,”眼看着再让李宽胡搅蛮缠下去,泉盖苏文就得直接脑袋搬家了,于是李二陛下干脆无视了某个竖子的疯狂暗示,决定给泉盖苏文一个机会:“朕问你,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随着李二陛下的此番问话结束,瞿长孙非常识趣地绕开袁天罡,来到泉盖苏文的面前,扯下了他嘴里的破布。 “……”尽管嘴上的破布被拿掉了,但是心里的破布却还在,所以泉盖苏文在抬头看了一眼前边儿站着的楚王殿下的背影后,他缓缓开口道:“我今日的失败,非战之罪……李世民,我不是输给了你,而是输给了楚王!” “你放肆!”长孙无忌没想到,这挨了李宽家臣一通削的泉盖苏文,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泉盖苏文……我看你真是不打算活了!” “赵国公此言差矣。”此时突然开口的,是河间郡王李孝恭:“如果不是楚王殿下十日急行军一千多里,从平壤城奔赴至安市城,这一战,我们在以少打多,腹背受敌的情况下,的确是无法赢得如此轻易。但是在这里,我还需纠正一点。泉盖苏文,你输给楚王殿下的,不只是一场战争的胜负,还有做人的高低——楚王殿下的仁孝举动,便是老夫也自叹弗如啊……” 李孝恭此言一出,泉盖苏文面上神情变幻一阵后,突然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李二陛下,接着面带嘲讽道:“李世民,在这一点上……我必须对楚王殿下甘拜下风,而你……你怕是连甘拜下风的资格都不曾有啊……” “……”李二陛下现在觉得自己先前就不该逞那个能——泉盖苏文这样的枭雄人物,是不屑于做他人走狗的。 “坏了……”就在李二陛下心中感慨万千的时候,自家的好大儿,品性高洁的楚王殿下,终于在此时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这是冲着本王来的啊……” “殿下……这事儿怪臣,臣刚刚就该直接结果了他!”袁天罡原本以为自己先前直接对泉盖苏文下手就够赤胆忠心的了,但是他发现在有些事情上边,任你千万次练习,也抵不过那些骨骼惊奇的天赋型选手——比如现在,张镇玄此言一出,袁天罡就知道,未来的日子里,窦氏首席供奉的位置,就只能是张镇玄了。 “哎呀,这种事情,怎么能怪你呢。”楚王殿下见张镇玄此刻有些自责,当即便朝对方摆摆手道:“在陛下面前,咱们这些小小角色,说话行事自然不能太过霸道——哪怕本王知道泉盖苏文是个什么货色,不打算让他张嘴,可是陛下觉得自己身为‘天可汗’,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光辉能够感化对方,那咱们也就只能在一旁满怀痛心地站在一旁,默默看笑话了……” “……” 此时大堂上的众人,除了泉盖苏文和“那年二十来岁,不知所谓”的薛仁贵,在听完楚王殿下这番堪称贴脸嘲讽的绝妙发言后,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谁说琼州不能卧薪尝胆的? 楚王殿下这张嘴……真是勾践的啊…… “你这竖子!”李二陛下突然意识到,自打儿子出现在安市城,为他拿下大胜后,他作为大唐皇帝的威严或许已经更上一层楼,但是他李世民个人的脸面……好像……已经丢了好几次了:“朕什么时候不让你谏言了?” “我一开口,你就分不清。”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分不清我给的建议到底是谏言还是谗言。不过……出现这种问题……我觉得是爹你身为皇帝,在识人之能这一项有所欠缺,并不是本王愚钝。” “那就是朕愚钝?”李二陛下已经被气笑了:“朕从前怎么没发现楚王殿下您这么善于雄辩呢?” “善莫大焉,善莫大焉!”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旁人这会儿就算猜出来他口中的“善莫大焉”是啥意思,也没人敢说出来。 反正你们父子神仙打架,除了长孙无忌这个孤注一掷输急眼的赌徒,谁乐意凑上去? 啊……对了,楚王殿下身边的那位小天师,还有如今突然硬气起来的袁天罡,可能……也是乐意的…… 嗯,这么一看……楚王殿下势大啊…… 那么陛下……是否会避其锋芒呢? 这或是一个值得被大家严肃思考的问题…… 第1024章 敢欺陌刀不利乎 “臭小子,你当朕真不舍得揍你?”李二陛下觉得事情一码归一码,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你明明知道,朕为什么要将泉盖苏文找来,眼下已经快入秋,咱们如果不尽快拿下高句丽全境,等来年开春——” “糊涂啊陛下!”楚王殿下虽然能整活儿,但是干起正事来,他从不马虎:“您还担心万一我们大军因为北方气候寒冷,选择班师回朝后,等来年开春,这帮群龙无首的家伙就能恢复元气?想啥呢!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高句丽在本王眼里,用一句话形容,那便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所以咱们需要考虑玩什么招安戏码么? 泉盖苏文,什么东西?!直接宰了就是! 还有这安市城的守将杨万春,也一并宰了! 完事之后,将他们俩的头颅传首至长安,接着一封圣旨昭告天下:不尊大唐号令者,身死国灭! 普天之下,万里疆域,谁敢置喙一句?!他是欺本王手中的陌刀不利乎?!”楚王殿下说到这,眼神也渐渐变得凌厉起来:“父皇,我知道您是担心一旦打起仗来,便注定会劳民伤财,可是有一件事我得提醒您——这有些仗打完,胜了,就能马上获得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比如东西突厥倒下后,西域诸国臣服,使我大唐重开丝路,商队西行畅通无阻。 可有些仗打完,即便当下胜了,我们也无法马上享受到胜利的果实。 就像汉武帝用尽文景两朝攒下的家当,生生磨灭了匈奴人原本强盛的气运。这,才有了千年以降,我中原汉人融入骨血的自信——天下,就该是我们的!”此时的楚王殿下,站在大堂中央,张开双臂,语气坚定自信,眼中神采飞扬:“有些事情,功在当代,不抵千秋,而有些事,利在千秋,却罪在当代。(注1) 的确,假使一个人只满足于眼下的利益,而不去放眼将来,那他这么做是愚蠢。 可如果这个人是皇帝,”楚王殿下说到这,见父亲审视的目光朝自己望来,他笑了笑:“那就不只是愚蠢那么简单了。”说完,他将双手负于背后,目光看向四周,等待众人的反应。 楚王殿下的这番话,可真不仅仅只是忠言逆耳了。 “你让朕学杨广?”李二陛下闻言皱起眉头。 “咱们这才一征高句丽啊,虽然新罗不是咱灭掉的,可是这片土地的上的三个国家,如今两个已经亡国了,剩下那个也是亡国在即。”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等到这消息传回大唐,本王都不敢想,那是何等的……石破天惊。 嗯……您要是对这个没概念——那等回头大军班师回朝,你瞅瞅那沿途百姓,不得一个个都箪食壶浆,夹道相迎啊?” “不该是以迎王师么?”李二陛下如今还是改不掉纠正儿子错误的习惯。 “不好意思……”楚王殿下闻言轻轻摇头:“我是楚王,我率领的军队,才是王师。” “好好好……”李二陛下是真的分不清,自家的小兔崽子到底是学识渊博还是不学无术:“你是懂王师的……” “楚王殿下……”此时,一旁的李道宗属实是有些看不下去了,所以他低声提醒对方道:“王师……是天子和国家的军队……” “那咱俩不是一个‘王师’。”楚王殿下是天才,这能难倒他? “……”李道宗发现,楚王殿下真是把汉文字的精髓给理解到位了。 因为楚王殿下的“说文解字”的功底过于“深厚”,所以大家这会儿都在不动声色的……各自想起好笑的事情。 而就在此时,破坏这种轻松氛围的人出现了。 “李宽,你该是一位雄主。”——泉盖苏文这货,眼看着自己即将死到临头,于是他决定继续给李二陛下和楚王添点儿堵:“是人都有野心……越是能忍耐的人……野心越大!所以,李宽,我敢断言,你终究——” “啪!”——原本张镇玄和袁天罡在泉盖苏文说出“是人都有野心的时候”,他们就准备上去把人给弄死了。 但是楚王殿下拉住了他们两个。 而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啪”,其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坐于上首,正准备跟儿子商讨接下来如何顺利征服高句丽全境的李二陛下。 说实话,茶杯砸在人脸上,死不了人,但是羞辱的意味挺重。 可如果出手之人是李二陛下的话,那这就得换个说法:比如说,泉盖苏文因为说了大实话,而获得了一份他并不想要的殊荣。 “好苦恼。”此时已经松开张镇玄和袁天罡的楚王殿下,看着被茶杯砸倒之后,又被瞿长孙踩着脑袋并且要往其嘴里塞破布的泉盖苏文,语气幽幽:“你倒是继续说啊,本王终究会怎么样嘛……” “……”听闻楚王殿下用这种贱嗖嗖的语气嘲讽自己,原本还想咬舌自尽的泉盖苏文,突然紧紧闭上眼睛,任由瞿长孙将破布塞回嘴中。 只是,在被带离大堂之时,他的眼角突然滑落了一滴浑浊的泪水。 “真可怜……”见到这一幕的楚王殿下发出感慨后,回过头,发现大家此时都在用一种……饱含同情的目光默默地望着他,他见状当即会意:“本王说的是泉盖苏文!” “……”大家还是沉默。 “你看看,你这昏君!”楚王殿下这下可又痛心疾首上了,只见他对此刻眼神有些躲闪的李二陛下道:“你看你造成的恶劣影响! 要我说,你那么在意本王的家中排名干啥?这样完全将本王这些年来的辛苦付出都给异化掉了! 苍天呐!如今就连泉盖苏文这种缺德带冒烟的狗东西,都能当面对本王说出那样的诛心之言,这都怨谁?回答我!” “……”楚王殿下的理直气壮,让李二陛下只能哑口无言。 “唉……”楚王殿下见状只能将目光转向长孙无忌:“赵国公,你不是跟我爹生死相随么?那我问你……” “楚王殿下,臣给您赔罪行不?”长孙无忌现在是一点儿都不敢嚣张了,因为他发现,当李宽此时站在这里,说话百无禁忌,而陛下和自己都陷入词穷莫辩的窘境之时…… 是非对错,已是……昭然若揭! 第1025章 本王不是那样的人 “嘁……”对于长孙无忌的惺惺作态,楚王殿下的回应简短而有力:“本王还是那句话——你早干啥去了?” “宽儿……”李二陛下知道,长孙无忌此时站出来,是为了给自己吸引火力,于是他在略微迟疑后,缓缓开口道:“你难道看不出,泉盖苏文是在挑拨离间么?” “可他说的也是实话吧?”楚王殿下闻言冷冷一笑:“算了……我左右当他是在放屁。” “……”对于儿子扔过来的台阶,李二陛下沉默了良久,才缓缓点头道:“既如此,那咱们这便开始商议正事吧。” 事实上,李二陛下口中的正事,其实还是老话题。 关于眼下唐军该如何尽快拿下高句丽全境。 而楚王殿下也清楚,对方叫自己过来,纯粹就是看上自己的陌刀队了。 所以,在长孙无忌说到要稳扎稳打,步步蚕食,最终拿下高句丽时,楚王殿下当即不耐烦地表示这都他娘的什么馊主意:“行啦!你们也甭跟本王演戏,不就是要本王出人出力么?嗯……行吧,仗打到这步田地,本王也不差这最后一哆嗦,不过本王有言在先啊,陌刀队只负责开路,剩下的一概不管。还有,”楚王殿下说到这,觉得自己再提一个小小的要求也不过分:“完事之后,东莱城得归我。” 东莱,新罗境内一座靠海的城池——楚王殿下之所以要拿下这座城池,为的还是日后对倭国动手。 “朕答应你,除此之外,朕再将百济的茂山城也一并给你!”李二陛下并不觉得儿子的要求有什么过分的——他清楚李宽要这些临海城市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那感情好。”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接下来的议事本王就不参与了,什么时候准备动手,通知本王一声就好。” 说罢,李宽直接带着张镇玄和袁天罡离开了大堂。 而在他身后,李二陛下和一干大臣们望着楚王殿下离开的背影,眼中神色复杂。 尤其是程咬金,他在深深看了一眼面露得色的长孙无忌后,突然在心底嗤笑一声:赵国公,你就最好祈祷陛下与皇后福寿连绵,你能走在这两位前面,不然…… 将来有你受的! ------------------------------------- “玄策,你干啥呢?”当楚王殿下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就看见王玄策神色焦灼的站在门口,见到自己,又面露喜色,这不由让他觉得有些好笑:“孤又没生龙相,隔壁也没鸿门宴,你别这样啊……” “殿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王玄策也是服了自家大王,只见他快速上前,来到楚王殿下身边,然后一把扯住对方的胳膊:“跟臣进屋……” “唉?唉?!”楚王殿下见状,当即就想挣脱对方的束缚:“玄策……孤不是那样人……这是另外的——” “方才阿史那社尔偷偷派人送信来了!”在勉强将自家殿下拉进大门以后,王玄策眼见楚王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大,不由没好气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后低声道:“信是他契苾何力、阿史那贺鲁、执失思力联名写下的,他们的意思是,让殿下您小心赵国公,还说……您最好尽快离开这里,回到琼州去,不然可能有麻烦。” “哦……”楚王殿下闻言恍然大悟:“我说呢……怎么这几个突厥大将近日都不来拜见本王,原来不是生了异心啊……” “殿下,那几位……除了契苾何力,谁没在您手上吃足苦头,完了又受过您的大恩。”跟着楚王殿下在西北从东砍到西的袁天罡,一听这话,顿时便心生感慨道:“不过……阿史那社尔还是慢了一步,这麻烦不是已经来了么?” “什么麻烦?”王玄策闻言更紧张了:“您们方才去隔壁……跟陛下那边打起来了?” “那倒没有。”袁天罡闻言摆摆手,但随后他又道:“但是差点儿打起来。” 先前要不是楚王殿下拦着,他跟张镇玄绝对会弄死泉盖苏文。 “那是另外一回事儿,不是跟陛下起了冲突。”张镇玄是个体贴的,所以他没等王玄策继续追问,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跟对方讲了一遍。 而趁着这个工夫,他们一行人也来到了书房。 “总之,事儿就是这么个儿事——阿史那社尔他们口中说的麻烦,估计就是找本王借兵。”楚王殿下对于这种事情,并不觉得有什么所谓:“反正都是开疆拓土,谁打不是打?” “可是这样一来,人员的折损……”王玄策闻言有些痛惜。 “玄策,这事儿你不用担心。”此时坐在书案后的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本王的陌刀队……不是那么容易折损的。 不过,本王得借此机会夸你一句——先前交由你统领五千部曲,你指挥得很好,虽有几百人重伤,但好在真正阵亡的部曲,数量极少。” “这并非臣的功劳,而是窦公、来公、鱼公的功劳。”王玄策闻言赶紧摆手道:“这些人战斗素养极高,加上装备精良,这才能有如此战果。” “嗯……”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但随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忘了一件事:“坏了!本王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镇玄,快,你现在就让人传信给守平壤城的张亮,让他把平壤城的匾额给本王拆了,然后派人给本王送来。” “殿下,您要那玩意儿干嘛啊?”袁天罡也不知道这话题怎么就聊到平壤城的匾额上来了。 “罡子,你难道不知道来阿翁当年只差一步,就拿下平壤了么?”楚王殿下觉得这种事情,压根就不需要解释:“如今这平壤城被本王给攻破了,那本王不得‘破城不忘告来翁’啊?” 第1026章 选择即宿命 “有道理!”罡子服:楚王殿下在孝敬长辈这一块儿,那的确是没得说。 “殿下,这事儿交给臣来办吧。”王玄策觉得这种小事,犯不着麻烦人家小天师来安排:“不过……臣跟张亮说起此事的时候……能不能换个理由?” “为啥要换?”楚王殿下闻言把脖子一梗:“就说本王要拆了匾额送给家中长辈,他敢不给?我削他!” “那成。”王玄策之所以要找其他理由,是担心张亮不配合——但是楚王殿下都放话了:不配合,就要真实人家张亮。 那张亮就该配合了。 “殿下,咱们接下来是不是该回去了?”张镇玄在王玄策转身离开书房后,他想了想,然后对自家殿下道:“或许……阿史那社尔口中的麻烦,还不止是陌刀队。” “我避那奸臣锋芒?”楚王殿下闻言倔劲上来了,于是他转头叫住准备开溜的袁天罡:“罡子,你觉得有这个必要么?” “呃……”袁天罡显然是清楚张镇玄说这话的真正的目的:“殿下啊……人小天师说的很委婉了——长孙无忌接下来但凡敢对您再有什么坏心思,他就必死无疑!” “呃……”楚王殿下直到此时才回过味来,合着镇玄是不忍心看着自己一直受委屈了:“镇玄啊……你这样……本王真的很感动……” “殿下,臣知道您的苦衷,更知道身为窦氏家臣,违抗家主命令等同叛逆。可是……”张镇玄闻言突然正色道:“殿下,您相信臣一回,臣的直觉告诉臣,长孙无忌若是一直死性不改,他迟早会有阴谋得逞的那一天……” “不怕。”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长孙无忌很厉害嘛?本王反手掏出一个稚奴,就能将其完全镇压!” “……”张镇玄在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话后,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画面:那是笑容憨厚的九皇子,在甘露殿外追着自家二哥要糖吃的画面。 嗯…… 张镇玄不是很清楚,楚王殿下这是哪里来的自信。 “唉,镇玄,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袁天罡没等张镇玄开口,直接抢先一步道:“晋王殿下,的确是命格无双啊!” “罡子?”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从座位上站起身:“你还给我家稚奴相过面?!” “殿下,您这话说的……”袁天罡闻言更无奈了:“臣只是粗略看了一眼而已啊……晋王殿下脸上的伏羲骨生……本就极其明显啊……” “好吧……”楚王殿下闻言讪讪坐回原位,精明如他,知道罡子这是在跟他默契打配合,但是他突然灵机一动,直接给罡子上起了压力:“罡子,那你说,是本王的命格尊贵,还是稚奴的命格尊贵?” “那完全不一样。”袁天罡闻言摆摆手:“殿下,臣这么跟您说吧——臣给普通人相面,一天能相几十上百次,给朝中公侯乃至亲王相面,一天能相三次,但是臣给您相面的话……臣得折寿。” “嘿呀……”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被罡子给狠狠内涵了:“本王这是青年就化身‘不祥’了是吧?!” “臣不是这个意思。”破天荒的,袁天罡此时脸上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其实一开始……殿下您是孩子的时候,臣的师父就说过,您是早夭之命,后来……您大难不死,自那时起,便生出紫微命格——后来,您自打出了长安,与异族接连大战——所劫掠的气运,早就不可计数。 再加上当年老夫人又让佛道两门的高人替您守护长生牌位,如今您已经及冠,大势已成。除此之外,还有生来命格就极其尊贵的武小娘子与您喜结连理……说实话,您现在就是死了埋在哪儿,等千百年后,那片土地上都会诞生出一个强大的国家。” “罡子……我谢谢你!”楚王殿下对于罡子最后那句诚意满满的“吉祥话”,他是怎么想都觉得不得劲:“镇玄,这货是不是在糊弄本王?” “殿下,关于这个……臣不敢妄下断论。”张镇玄闻言有些尴尬道:“命理之术……臣不擅长。不过臣倒是可以从其他方面佐证——比如说臣在殿下身边,只需心起一念,就会迅速生出天地异象来……这种情况,臣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想都不敢想……” “轰隆!”张镇玄话都没说完,屋外的天空便传出一声惊雷。 “……”楚王殿下现在不信也得信了:“好好好,都这么玩儿是吧?合着本王就是你的……‘移动雷源’?”……嗯……除此之外,可能还是个“道法扩能器”……这就挺让人始料未及。 “殿下……”张镇玄觉得这个说法也不是很难理解,但他还是不打算承认:“臣不好说……” “我……”面对这样的罡子和镇玄,楚王殿下表示自己真的累了:“算了算了……本王何苦来哉……” “殿下,您的意思,臣明白。”张镇玄知道先前的话题还是绕不过:“臣虽然不敢保证将来是否永远不会对长孙无忌出手,但是臣愿意等一等,看看晋王殿下是否如您所说,能够稳压长孙无忌一头。” “稳压一头?”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镇玄啊,虽然本王知道,稚奴这个小傻蛋如今看起来还不大聪明,但是你相信本王,稚奴,才是那个最让本王放心的弟弟。” 同时,也是最让楚王殿下操心的那个弟弟。 “以前真没看出来。”听到楚王殿下这样说,袁天罡不由感慨道:“楚王殿下……您原来还挺疼爱晋王殿下……” “那当然!”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掀:“这臭小子也算是本王一口一口蛋羹给喂壮的,本王偶尔欺负欺负他,那是给他进行该有的挫折教育,但是除了本王以外,谁还敢让他受挫折——那本王就得挽起袖子,跟对方好好讲讲书本上没有的道理了。” “雅。”张镇玄第一次发现,在楚王殿下口中,“跟人动手”这四个字,居然能如此委婉。 “有品。”张镇玄夸完,又轮到袁天罡夸:“殿下,臣说实话,这些年来,臣一直都庆幸,当初在长安城外的灞桥上,与您一同等待窦公时,臣没有卜那一卦。” “啊?卜什么卦?测吉凶啊?”楚王殿下觉得这事儿有说法:“罡子,本王突然好欣赏你唉。”——虽然气运跟命理属于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袁天罡对自己的忠诚却是实打实的。 “嘿嘿……”袁天罡闻言嘿然一笑,他当然明白楚王殿下欣赏自己什么。 当年在那长安城外,自己其实还有得选。 而当时的自己,选择不问前路如何,誓与楚王殿下生死相随…… 而选择即宿命。 第1027章 颜家淸蕊 翌日,清晨,早起的楚王殿下推开房门,发现自己门前还站着一位门神。 “怀仁,你这是作甚?”楚王殿下看着顶着两只熊猫眼的好兄弟,只觉一阵诧异:“你该不会……突然觉得本王很香吧?” “宽哥儿,你是真不要脸……”李怀仁一般很少跟自家老大说这种大实话:“我现在有点明白你为啥招长安城里的贵女们喜欢了。” “呵……”楚王殿下闻言冷笑一声:“你小子胆肥了是吧?” “我这儿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宽哥儿,你要先听哪一个?”李怀仁一边说着,一边扭腰躲过楚王殿下的鞭腿:“真别闹啦……说正事呢!” “你能有什么好消息……”楚王殿下闻言叹了口气:“先说坏消息。” “昨晚我从我爹那打听到,陛下已经打定主意要给你赐婚了。”李怀仁一想到这事就忍不住幸灾乐祸:“原本一开始陛下还在犹豫,但是不知怎的,自从你上次拒绝他的好意后,眼下……他的态度更坚决了。” “就这?”楚王殿下闻言轻蔑一笑:“怀仁,你觉得本王会买那昏君的账?” “宽哥儿,你不买陛下的账……可是皇后呢?”怀仁觉得自家老大也是惨:“其实吧……这事儿最早就是赵国公向皇后娘娘撺掇的——不过皇后娘娘也不傻,没有将赵国公推荐的赵郡李氏的贵女当回事。不过嘛……”李怀仁说到这,见自家老大眉头紧锁,于是他赶紧开口道:“宽哥儿,你还记得颜家的颜淸蕊么?” “啥?那个小哭包?”楚王殿下一听李怀仁提起这名字,他的屁股就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颜淸蕊,颜家的大小姐。 如果说魏舒怡是楚王殿下的童年噩梦,那么楚王殿下……可能就是颜淸蕊的童年噩梦。 张敞画眉的典故,可谓众所周知。(注1) 而世人有所不知的是——楚王殿下当年在学馆读书那会儿,有次带着好兄弟李怀仁和程处默逃学时,哥仨为了躲避宫人追捕,在宫中四处乱窜。 结果楚王殿下就在某个宫巷的转角处,将大他一岁,前来宫中给杨妃请安的颜淸蕊给撞倒在地。 小姑娘身子娇嫩,楚王殿下又是一头小蛮牛,所以…… 因为颜淸蕊在倒地之时,额头蹭到了宫墙,是以,颜淸蕊的额头上,至今都还有一块浅浅的月牙状的疤痕。 “宽哥儿,你不知道,颜淸蕊的祖父颜师古,此次随陛下出征,结果在营州突然身染重疾,差点一命呜呼。所以……”李怀仁觉得自家老大实惨:“他就求了陛下……” “……”楚王殿下还能说啥呢…… 这好像还真是自己欠下的债啊! “怀仁啊……”楚王殿下现在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疼:“你好像跟本王说了两个坏消息啊!” 第一个坏消息,那昏君要赐婚。 第二个坏消息,赐婚对象是颜淸蕊那个爱哭鬼。 “宽哥儿,我没说好消息是这个啊!”李怀仁闻言赶忙加快了语速:“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完全拒绝这门婚事啊!” “你懂个屁!”楚王殿下闻言刚想抬脚,结果似乎又想到了当年哥仨一起在太极殿外挨束带的场景,于是他停止了动作,接着面露无奈道:“那昏君是知道怎么拿捏本王的……淸蕊……上次本王在骊山给长乐和兰陵出头时,倒是对其有过惊鸿一瞥,那可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典范,配本王这个莽夫……绰绰有余啊……” “宽哥儿,陛下给……你就要啊?”李怀仁闻言瞪大眼睛:“说,你是不是馋——” “你小子……唉……那本就是我欠人家的呀……”李宽闻言叹了一口气:“你以为这场赐婚,是那昏君临时起意,仓促决定?他是早就算到了——如果赐婚对象是颜淸蕊,本王怎么拒绝?啊?本王如果拒绝这门亲事,颜淸蕊本就敏感的性子……算了,这个都还暂且不提——本王只问你,这全天下,如今还有谁敢娶本王拒绝过的贵女?” “也是……”李怀仁闻言点点头:“他们都怕惹到你,即便这个概率很小。” “所以啊……”楚王殿下闻言叹了口气,接着又生气地瞪了一眼李怀仁:“你他娘的赶紧滚回去睡觉!” “宽哥儿,你就这么妥协了啊?”李怀仁觉得这事儿哪哪都透着蹊跷:“不应该啊……这不像你……” “你滚不滚?”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掀:“还想着本王留你一道用早膳?” “那不必……”李怀仁见老大急了,于是赶忙转身开溜。 而在他离开后,李宽的眼神突然在某个瞬间变得深邃起来。 他娘的…… 本王还以为你李孝恭弃暗投明了呢——合着还是跟那昏君是一伙儿的。 楚王殿下才不相信这事儿是怀仁刻意去打听的,肯定是他们父子闲聊之时,李孝恭“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而李孝恭之所以会如此,自然是因为有李二陛下在其背后暗中授意。 表面谈的是婚事,后边儿全是算计啊…… 只可惜……本王还真就只能认下了这桩婚事。 只是……怜儿那边,本王要如何解释呢? 一时之间,楚王殿下也为此事犯了难。 不过楚王殿下左右为难归左右为难,这并不影响他接下来的举动。 片刻之后,楚王殿下孤身带着张镇玄和宇文擎来到了城主府。 这一回,他先不急着找自家昏君老爹聊赐婚的事,反而是先找上了在演武场练武的李孝恭。 第1028章 躲不掉的赐婚 “楚王殿下,您来得挺早啊。。”自楚王殿下出现在演武场后,光着膀子,正在场中练习长枪的李孝恭便迅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来到了楚王殿下身边:“不知您来此……所为何事?” “堂伯,您别跟我装傻。”楚王殿下闻言双手环胸道:“怀仁那夯货,怎么可能从您嘴巴里打听到什么消息?除非您故意泄露给他!但是本王就不明白了,这事儿您干嘛要借怀仁的嘴告知于我呢——咱俩的关系这么好,本王怎么样都会给您个面子。 您何苦利用怀仁呢?”楚王殿下说到这,只觉心中有股怒气正在疯狂蹿升:“怀仁是我的好兄弟,他虽然傻是傻了点儿,但是我不希望他将来为此事伤心,所以这次我选择替您隐瞒。但是堂伯,您记住啊,没下次了,再有下次……”楚王殿下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放点儿狠话:“本王可就要跟您切磋切磋武艺了嗷!” “楚王殿下……”对于楚王殿下这般威胁的话语,李孝恭心中并未感到有何委屈,反而生出一阵欣慰之情——怀仁那个傻小子……运道不比自己差啊…… “堂伯,咱们一码归一码。”楚王殿下以为李孝恭还想狡辩,于是他当即一本正经的玩起了抽象:“如果您觉得光是本王跟您切磋还不够……嗯……那您可知,就像琼州能种出最鲜艳的菊花——捶死李崇义将会是本王最后的温柔。” “……”李孝恭已经很难再用言语形容楚王殿下的精神状态了。 于是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随后道:“臣知道了……” “唉——这才是本王的好堂伯嘛!来……咱们抱一下——” “殿下,臣身上一身臭汗……”李孝恭身为大唐有名的硬汉,他怎么可能—— “那算了。其实……本王也就是客套一下。”楚王殿下从善如流。 “李公……”一旁的宇文擎如今已经和李怀仁处成了好哥们儿,所以他这位老大哥给小兄弟出气的方式就很有“虎痴”的风范:“我家殿下他……在耍你呐!” “……”李孝恭闻言深深看了宇文擎一眼,可当他发现对方脸上的痛惜神情不似作假之时,李孝恭的内心更腻歪了:多冒昧啊!你当老夫不知道楚王是个什么玩意儿? “堂伯,你心术不正哦。”楚王殿下此刻身体前倾,用一种欣赏猎物的目光打量对方:“要不……咱们现在练练——正好,本王先前在战场上悟出一招‘力破千军斩’,眼下还缺个演练对象呢。” “殿下……”楚王殿下这一套组合拳下来,饶是李孝恭有些吃不消了,只见他此时无奈道:“臣与那颜师古交好,再者说那颜家的小闺女儿在整个长安都颇有才名,臣这才……” “唉……”楚王殿下一听堂伯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他就知道对方应该是被自己给磨得没辙了,可是楚大王也有楚大王的忧愁啊:“堂伯……您说说……本王这次回去,要怎么跟怜儿说……” “殿下,您怕媳妇儿?”李孝恭闻言瞪大眼睛,仿佛突然发现了一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 “什么话什么话!”楚王殿下对方说这话,立马就不乐意了:“本王这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谁怕媳妇了……” “嗯……”李孝恭闻言点点头:“房相当初也是这套说辞——看来楚王殿下是真怕媳妇儿……” “唉?唉!”——楚王殿下现在丝毫没有兴趣去打听房相的事情,他现在只想替怀仁教训教训这个坑儿子的爹:“镇玄,你别拦我!” “殿下……臣没拦着……”此时张镇玄看着立身原地,开始撸袍挽袖的楚大王,他真的很想笑出声。 “那宇文擎——”楚王殿下还想找个台阶。 “殿下,臣来助您!”不得不说,在给楚王殿下助拳这件事情上,宇文擎永远是热情奔放。 “……”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还不如就这么一屁股坐地上。 “你这竖子,来烦孝恭做什么?”——就在楚王殿下还在犹豫要不要趁机跟李孝恭这位堂伯比划比划之时,李二陛下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吃过早饭没有?没有的话朕让人——” “我吃过了。”楚王殿下转过头,发现李二陛下不知何时带着云裳出现在了场边。而他在出言打断对方后,又思索片刻,随后道:“那什么……爹,你过来一下,咱俩商量个事儿?” “……”李二陛下闻言愣了愣,随后他玩味一笑:“怎么,这回是愿意了?” “……”楚王殿下觉着待会儿回去之后,他有必要拉上自己的好兄弟们好好复盘一下,看自己小时候到底还得罪过哪家的贵女——幼时顽劣不堪的楚王殿下并不知道,原来每一次闯祸,命运都已经悄悄为他安排了将要付出的代价。 “那……那就当众说也行。”楚王殿下闻言叹了口气,随后道:“这事儿……你先别急着宣扬,最起码……得先等个一两年,我才” “那不好意思了……楚王殿下,”李二陛下闻言眨眨眼睛:“朕早就让人前往长安,传旨颜家,赐婚的事情……原先就定下了,现在不过是通知你一声而已。” “不是……”楚王殿下顿时便感到天塌了:“你这昏君……你好歹让我……那你绕这么大一圈干嘛啊?!” “小子,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李二陛下闻言板起脸道:“朕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得,又是为我好。”楚王殿下闻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永远都这么霸道……” “……”李二陛下听儿子这般说,他先是沉默,随后他将目光看向李孝恭:“孝恭,你先退下。” “唯。”李孝恭闻言躬身领命,随后他看了楚王殿下一眼,接着默默退出演武场。 而此时站在楚王殿下身边的张镇玄和宇文擎,对此仿若视而不见。 “云裳,你也退下。”李二陛下见状又吩咐这位贴身内侍离开场地。 “镇玄,宇文擎,你们也在外边儿等我。”楚王殿下知道,这是又到了“父子谈心”的时间了。 “殿下,那我们就在外边儿候着。”张镇玄闻言向李宽微微一礼,接着便带着宇文擎离开了。 在场中终于只剩下李二陛下和楚王父子二人之后。 又是一阵沉默。 直到李二陛下说出那句让楚王殿下始料未及的开场白:“宽儿,其实……爹让你娶颜家的闺女儿……并非是出于其他考量,朕只是希望借此机会告诉世人,你一直都是朕最看好的儿子!” “……”听闻此言的楚王殿下先是眨了眨眼睛,随后发出两声干笑:“哈……哈……” 真尴尬……所以……谁来救救本王啊? 第1029章 信了一点而已 很显然,楚王殿下的求救在此刻终究是无人回应。 所以他也只能自救:“不好意思啊……父皇,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我是不怎么信的……” “为何不信?”李二陛下闻言皱起眉头:“朕说的是真心话。” “当年皇祖父打算‘破国安家’——让你去洛阳建立天子旌旗,你当时信了么?”楚王殿下闻言深深看了李二陛下一眼:“我觉得你当时肯定没信。” “这是两码事。”李二陛下闻言摇摇头:“他当初让我去洛阳,无非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罢了。” “那我现在怎么知道,你跟我说这些话,不是你的权宜之计了?”楚王殿下闻言当即反问道:“爹,你是不是真觉得我傻?” “朕没这个意思,宽儿……”李二陛下闻言皱起眉头:“朕从前……是一时糊涂……” “你打住。”楚王殿下闻言举起手,制止了对方继续说下去:“其实我明白,你大概是觉得这次我拼命赶来救你,已经足见我对你的真心。 是,关于这个,我不否认。我身为人子,当然不希望自己的父亲出事。 可也仅此而已罢了。 事实上,我其实老早就知道,你年轻那会儿率领军队南征北战,受过不少暗伤,所以我担心你这回征高句丽会因为作战条件艰苦,而引的旧伤复发,掏空了你的身子。 如果你真的有事,母后、长乐、兰陵、兕子、稚奴、大哥、青雀、小恪、襄城阿姊、汝南阿姊……大家都会伤心难过。 本王不愿意他们伤心难过。”楚王殿下说到这,见李二陛下面露失望之色,他想了想,又道:“除此之外,平心而论,我一直都认为你是一位英明的君王,努努力,便是‘千古一帝’的程度。 所以我这次赶来救援,说实话,也算是为国家社稷,为黎明苍生……而且,当初在金山,你率军来救援……我一直都记着,而这份情谊,我自然也会以同等的份量回报……” “所以,你对朕……并不记恨?”李二陛下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内心无比忐忑,说话的语气更是小心翼翼。 “这个问题我早就回答过了。”楚王殿下闻言抿抿嘴:“我现在每天都很忙,忙着好好生活,忙着为将来征战四海万国做准备,我是真没空也没心思天天在那‘闲着没事儿空余恨’——我的人生精彩纷呈,我干嘛要成天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呢?” “宽儿……”李二陛下听到儿子这样说,他更难过了:“你这样……让朕如何自处呢……” “真愧疚啊?”楚王殿下觉得这昏君指不定是昨夜拉着长孙无忌喝假酒了:“不应该啊……” “罢了罢了……”李二陛下听儿子这样调侃自己,他破天荒的没有生气,反而苦笑一声:“是朕活该……” “别别别……”楚王殿下可不想再沾这种因果:“我如今挺好的,您如今其实也不差——眼下放眼大唐周围的国家,最强大的也就是吐蕃了——而搁十几年前,吐蕃都排不上号啊! 您还有什么不高兴呢的? 要知道,现在之所以留着吐蕃和吐谷浑,是因为接下来咱们要利用他们吃下天竺。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您已经是这片土地上如同神明一般的存在了。这还不开心?” “朕是该开心。”面对儿子的安慰,李二陛下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宽儿,爹——” “——什么话都不要讲。”此时楚王殿下的耐心已经即将告罄:“以前我惹得您不快,那是因为我觉得您是我爹,现在嘛……您还是我爹,但是我清楚的知道当儿子,为人臣的边界底线在哪儿——所以,父皇,收起你的多愁善感吧。 你我都清楚,我就是把心肝都掏出来让你检验——只要窦氏偌大的基业还在,我那些忠心耿耿的家臣们还在,你对我的猜忌,就永远不会停止。 而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我会在拿下天竺以后,乘船出海,进攻倭国。 等我将倭国征服以后,接下来我会继续向西,那里有我和我后人的立身之地。 当然,你是不会稀罕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的。” 儿子的坦诚,让李二陛下无话可说。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接着缓缓开口道:“宽儿,只要将来大唐还在,那么朕给你的这些封地,就永远都会是你的。 至于给你赐婚的事……你也别觉得爹多事。 颜家那闺女儿,其实一直心悦于你。颜师古的请求,让朕存了一份异样的心思——你从前不是说过,让爹给你的儿子多封王么,朕现在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跟虞怜儿生的儿子,还有和武诩、以及颜淸蕊生的儿子,朕都可以封他们嗣王爵。” “这事儿……以后再说吧。”楚王殿下闻言叹了一口气:“爹……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但我总觉得你如今的转变有些怪异。当然了,其实我也觉得我现在有点儿奇怪,因为我好像信了那么一点点……” “宽儿……”听闻儿子这般说,李二陛下觉得自己好像值了。 “就这么一点点……”楚王殿下见状赶忙伸出手,简单比划了一下:“不过总归是信了。” “朕也不打算一时半刻让你全部相信,那样也不现实。”李二陛下觉得自己该再接再厉了。 “不是……你这昏君……”楚王殿下没见过这种顺杆爬的:“本王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为了让咱们父子以后都相互体面点,你不会真觉得我看上那俩嗣王爵了吧?” 第1030章 长命缕 “朕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您是不是这个意思不重要。”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重要的是,您得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朕明白……”李二陛下闻言叹了口气:“臭小子……脾气是比当年大了些……” “……”这话楚王殿下还真不打算接。 他怕气死自家老登。 不过很快,李二陛下就转移了话题:“宽儿,接下来朕要征伐高句丽,你有什么打算?” “陌刀队我给你两千,然后再留三百人守着黑火药,这次我带来的几十架八牛弩我就不带回去了,你都拿着。”楚王殿下现在归心似箭,所以也就懒得再去跟李二陛下谈什么条件:“攻城之时,如果敌人负隅顽抗,那就直接用黑火药破城。相信只要来上这么几回,完事了您再干点儿杀鸡儆猴的活儿,我估计就没剩多少硬骨头了。” “宽儿,你……”李二陛下没想到,先前谈崩的事情,现在居然成了意外之喜。 “那玩意儿本身很危险,何况我好不容易才将其运过来,所以也就不打算带回去了。”楚王殿下知道对方要说什么,所以直接出言打断对方:“有一件事我得跟您说清楚,我这两百人是拿来看守黑火药的,等仗打完了有剩余,那也得就地销毁——我是绝对不会让您把这东西带回长安的。谁晓得这东西落到有心之人手里会发生什么? 万一哪天出了什么意外——背黑锅我无所谓,可我怕我在乎的人因此……”楚王殿下顿了顿:“您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朕知道……”李二陛下闻言点了点头,接着有些唏嘘道:“是真错怪你了……” “您收收味……”楚王殿下现在有点想让罡子去给他整点儿大蒜和河豚了:“别现在感动,回头又觉得本王心怀不轨就成。” “朕是这种人?”李二陛下闻言有些不满:“小兔崽子……你未免也太小看朕了!” “啊……对对对……”楚王殿下闻言开始怪声怪气道:“回头赵国公知道了此事,就跑来对您说——‘陛下,您糊涂啊!那楚王分明是不愿将此等利器交于您,您想想,他已经掌握了黑火药的制作方法,而且还在大量生产——那他能保证这东西就不会从他手中流出么?’爹,如果赵国公这么跟您说,您咋想?” “……”李二陛下闻言抿了抿嘴,他好像感动早了。 “其实我想说……”楚王殿下想了想,接到:“我能保证这东西不会流出。因为从头到尾,这些黑火药都是我的死士为我制作,同时它们一旦产出,就会待在绝对安全的地方——如果说哪天这玩意儿出现在长安,那绝对不会是从我这流出的,而是某个幸运儿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如果这种小概率事件真的发生,那么……我李宽也愿意认栽!” “宽儿,在这件事情上……爹认可你的看法。”李二陛下闻言叹了一口气:“只是……” “别说你需要理由来服众。”开启预判的楚王殿下现在强得可怕:“谁有意见,让他来琼州找本王就是了。” “你这孩子……”李二陛下见状只得作罢:“当真犟得可怕。” “没法子,打小被祖母给宠坏的。”楚王殿下闻言也懒得再争辩,只是随口解释了一句。 “……”可李二陛下在听闻此言后,却如鲠在喉。 “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退下了。”这该聊的都聊了,该给的都给了,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该走人了。 “准备什么时候回琼州?”李二陛下听出了儿子的弦外之音。 “明天或者后天吧……”楚王殿下想了想:“具体时间……等我通知。” “……”李二陛下现在很想抽出束带,给这混账玩意儿来两下。 “您别这么看我。”楚王殿下突然觉得屁股很痒。 “唉……”李二陛下见状叹了口气,随后从袖中取出一物,将其递到李宽手中。 “这啥啊这是?”楚王殿下看着手里花花绿绿很难说有什么美感的彩绳,只觉……算了……楚大王懒得多做评价。 “这是你母后给你未出生的孩儿准备的长命缕。”李二陛下看儿子一脸嫌弃,于是有些尴尬道:“小心收好,毕竟是一片心意。” “……”楚王殿下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长命缕收在怀中:“那好吧……我走了啊。”(注1) “嗯。”李二陛下闻言点点头:“往后……多往长安来信。” “哼哼……”楚王殿下对此不置可否,随后转身离开。 而李二陛下则是站在原地,默默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 等到李宽走到转角处,李二陛下的眼中竟莫名有几分湿润。 “喂,昏君!”谁知楚大王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对李二陛下大声道:“你自己编绳手艺差,不要牵连到母后。真当本王傻啊?兕子和稚奴戴的长命缕,有这么丑的嘛?!” “不是……你个小兔崽子……”忍了一整局的李二陛下,在此刻算是破防了:“你站住!” “傻子才站在这儿等您来揍!”楚王殿下在撂下这句后,直接拉着远处等待,这会儿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张镇玄和袁天罡直接溜之大吉。 “……”而在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溜之大吉后楚王殿下后,原本恼羞成怒的李二陛下,此时脸上的神情,也只剩下怅然若失。 一阵风吹过,让他心头不自觉的生出一份凄凉之意来。 于是他转身回到书房,打算休息一会儿。 可是…… 长孙无忌偏偏就挑在这种关口,来寻楚王殿下的晦气。 “陛下,臣听说您方才与楚王殿下相谈甚欢?”长孙无忌一进书房,就开门见山道:“陛下……您糊涂啊!” “……”这一刻,李二陛下脑海中突然浮现起儿子方才阴阳怪气的模样…… 于是,他就这么看着满脸痛惜之色的长孙无忌,缓缓咧开嘴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从会心一笑到放声大笑,李二陛下的心头愈发悲凉。 “陛……陛下?”而见到这一幕的长孙无忌,却在心头生出几分惧怕之意:“您这是怎么了?” “无忌……”许久之后,笑声止歇,李二陛下重新将目光看向长孙无忌,只见他缓缓开口道:“朕没事,只是方才……想到了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当然,你不必好奇,因为朕怕你知道以后……容易睡不着觉!” 第1031章 两把陌刀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李二陛下的话,让长孙无忌有些懵圈:“臣可都是一心为您考虑啊……” “无忌,你真是一心为朕考虑吗?”李二陛下此话一出口,长孙无忌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臣……臣一直都是……”长孙无忌觉得自己必须为此事争辩两句:“陛下……当初是您……” “从前是朕错了。”李二陛下闻言发出一声叹息:“朕以后不会再犯了。” “陛下,您最近到底是怎么了?”长孙无忌看着眼前愈发让他感到陌生的李二陛下,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您……为何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安市城之战,让朕想明白了一件事。”李二陛下闻言叹了口气:“从前朕总觉得宽儿像朕,但是现在想想,其实不然——他更像他的祖母……” “……”既然李二陛下提到了太穆皇后,长孙无忌就知道自己该闭嘴了。 “当然,或许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李二陛下见长孙无忌沉默,似是对他的这番话表示质疑,他想了想,又道:“朕一直有一种感觉,好像朕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陛下,您这是过度操劳的表现,要不要臣去叫随行的太医前来为您诊断?”长孙无忌闻言,语气立马紧张了起来。 “已经让太医瞧过无数次了,朕好得很。”李二陛下闻言摆摆手,随后只见他站起身,来到长孙无忌面前:“无忌,朕是皇帝,你是臣子,以往我们之间可谓是无话不谈,这本该是一桩佳话。 但是……往后……关于宽儿,只要朕不主动提起,你就莫要再触及。你……听明白了吗?” “臣……听明白了!”长孙无忌没有迟疑,当即沉声应下。 只是……此刻他的心中作何感情,那就无人知晓了。 当然,也无人在意。 ------------------------------------- 楚王殿下归心似箭。 所以他在翌日便带着一干窦氏家臣部曲,直接离开了安市城。 李二陛下在得知此消息时,楚大王都已经走出数里地了。 “陛下,楚王殿下留下了两把陌刀,说是送给蜀王和魏王的礼物。”城主府的书房内,李孝恭一脸为难地看着面前坐在书案后,脸色郁闷的李二陛下,语气斟酌道:“楚王殿下说……总得让两个弟弟有参与感……” “呵……”李二陛下听完儿子的这个蹩脚理由,不由冷笑一声:“那小子的意思是,以后老三和老四就代替他行使身为二哥的权力,底下的弟弟妹妹们谁也别炸刺。而且他此举也是提醒青雀和恪儿,不可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同样的,既然他李宽给了弟弟陌刀,那就代表着将来某天谁欺负到他们头上,当二哥的也不会坐视不理。 而承乾那边,既然已经有宽儿帮他把该说的话,该做的事都做完了。那他但凡还有点儿良心,就会把这份情谊牢牢放在心底,即便将来弟弟们真犯了什么错,能轻饶就该轻饶,不能轻饶……也要看在宽儿的面子上,使其罪不至死……”李二陛下说到这,突然叹了一口气:“朕现在……是越来越羡慕朕的儿子们了……” “呃……”原本一脸震惊的李存孝,在听完李二陛下最后那句话后,他有些绷不住了:“陛下……您当年……也没楚王殿下那条件……” “那是!”李二陛下闻言没好气地瞪了李孝恭一眼:“朕这当儿子的,哪有宽儿这当孙子的受宠?” “那宠爱楚王殿下的也是太穆皇后啊。”李存孝觉得自己该说句公道话了:“陛下……您没必要冲臣发火儿……” “……”李二陛下这下算是没脾气了。 “楚王殿下留下来的两千二百人的陌刀队,陛下您打算交由谁来指挥啊?”李孝恭见李二陛下不说话,他就有话说了:“陛下啊……臣不是吹牛——您将这两千两百人交给臣,臣保证——” “哎呀你个浓眉大眼的李孝恭!”李孝恭的燕国地图刚刚展开,突然从门外冲出几道身影,迫使他强行将这燕国地图给合上了。 “陛下。”只见此时刚刚进门的卢国公程咬金,先是朝李二陛下躬身一礼,随后便开始对李孝恭展开了人身攻击:“你这人忒不讲究了吧!楚王殿下留下的精锐,凭啥都给你指挥啊?难不成这里打仗最勇猛,兵法最厉害的人是你?!” “是及,是及!”程咬金一开口,站在他身后刚刚跟李二陛下行完礼的尉迟恭和李绩同时点头道:“轮不到你!” “……”此时跟在这仨身后,走进书房的长孙无忌,心中也不得不感慨:自己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些同僚个个都是人才?而且说话又难听…… “陛下,要不……”李孝恭是架不住程咬金这个滚刀肉磋磨的,于是他当机立断,选择退而求其次:“您给臣一千也行啊……” “你当朕准备分羊肉呢?”李二陛下闻言没好气道:“这两千两百人,朕打算都交给李绩统领。” “陛下,那臣能去英国公那边当个打下手的先锋官么?”程咬金见事情已经破局,于是便乘胜追击道:“臣就是想体验体验楚王殿下的部曲用起来有多顺手。” “……”李二陛下听闻程咬金如此说,他还真就没法拒绝,于是他将目光看向一旁脸上已经藏不住笑意的李绩:“懋功,此事你怎么看?” “陛下,这事儿理应全都交由您来定夺。”李绩知道,越是在这种时候,越得谨小慎微——陛下不是楚王殿下,真惹得对方不快,那绝对不是挨一顿揍就能解决的。 “既如此……知节,你就跟着懋功吧。”李二陛下见状,当即给出了自己的决定:“只是朕得提醒你们——那两千两百人,其中有两百是专门看守看守黑火药的,所以你能指挥的,就两千人。” 第1032章 归来后的夫妻夜话 “足够,足够!”李绩闻言欣然道:“陛下,臣一定不辱使命!” “嗯……”李二陛下闻言点点头,随后他看向屋外。 彼时的高句丽,秋意渐浓,天空中,不时有候鸟向南飞去。 等到来年春天,它们才会返回。 “不知何时……”李二陛下突然口中喃喃道:“你才愿向北而归……” ------------------------------------- 被自家昏君父亲念叨的楚王殿下,压根就不似对方那般伤感。 回琼州对他而言,就是回家。 不过在离开前,他将姜盛和秦怀玉叫到自己身边,给他俩分别安排了任务:“怀玉,阿盛,本王给你俩一人一百陌刀队,外加五百窦氏部曲,你们先带着人前往慰礼城。等局势稳定后,怀玉你去东莱城,阿盛,你去茂山城。可有异议?” 事实上,楚王殿下给怀玉和姜盛安排的人手,与先前给单天常、雄无双、裴承先、陆郢客的数量都一样。 只是他有点儿不放心这俩独当一面的能力,于是他又道:“记住啊,做事要多动动脑子,有什么不懂的,就给陆郢客写信,或者给本王写信,千万别脑子一热,就提刀砍人。” “殿下,我明白。”姜盛作为跟随楚王殿下最早的那批家臣,如今他亦是将近而立之年,所以这次机会,他相当珍惜。 “宽哥儿,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秦怀玉虽然心中还有些忐忑,但是面对自家老大那信任的目光,他的心中突然就涌现出了一股莫名的底气。 “那成,咱们就在这分道扬镳。”楚王殿下说完,又转身看向已经各自领了人手的单天常、雄无双、裴承先、陆郢客四人:“除了郢客因为坐镇登州可以直接回转,你们其他人一定要等到局势差不多稳定了,再去接收城池,千万别为了给本王收缴战利品而冒险——咱家不缺钱。” “唯!”这次,大家的回答整齐划一,其中还带了几分笑意。 “行了,那就这样,本王走了!”楚王殿下说罢,打马前行,而六位负责留守封地的家臣们,则在原地目送家主离去。 ------------------------------------- 从安市城到琼州,楚王殿下花了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才赶到。 而等到他回到琼州时,北方的战事也如他预料的那般,基本平定。 那些个亡了国的高句丽、新罗、百济的大臣们,面对挥师南下的李二陛下,不说纳头便拜,但是见到王师后,也是纷纷献城投降。 偶尔碰上那么一两个硬骨头,被八牛弩射出的黑火药一番轰炸,然后再被唐军破城以后灭三族,杀鸡儆猴的效果一起,也就都老实了。 或许会有人想不通,为何唐军之中,那些陌刀队士兵宛如修罗入人间,杀得敌人胆寒。 可是楚王殿下又没打算让大家思考这样的问题。 在结束了全境的征伐后,这些陌刀队便悄然消失。 连带着那些用剩下的黑火药,一并没了踪影。 而这一切,也在李二陛下的预料之中。 他对此也并没有什么意见。 而他没意见,剩下的人,就算有想法,也不必说出口。 而这,或许就是李二陛下和楚王殿下父子之间,能够达到的最好的局面。 “怜儿,试试水烫不烫。”大胜而归的楚王殿下,并没有和自己的家臣们开什么庆功宴,而是选择在归来的第一晚,为如今显怀后,总是感到困顿与乏力的虞怜儿打来一盆热水,亲自给对方洗脚。 “殿下,这可如何使得!”月上柳梢,原本在书房看书的虞怜儿,见到端着一盆洗脚水,兴致勃勃走进来,直接上手给自己脱鞋袜的夫君,顿时便觉得又惊又羞:“妾身怎敢让殿下……” “——怜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楚王殿下闻言板起脸道:“咱们是夫妻,你为本王生儿育女,才受的这份罪。本王心怀感恩,想为你做些什么,有什么不可以?” “可是若是旁人知道……”虞怜儿闻言不禁眼眶泛红:“会笑话殿下的……” “那就让他们笑话去。”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只见他在用手背试完水温后,才将虞怜儿的脚轻轻按进盆中:“本王是什么人?放眼天下,本王都是一等一的英雄豪杰。他们笑话本王?他们有那个资格么? 倒是怜儿你,有些愚钝哦。你想想,若是本王在意这些外人的看法,而对你不够体贴,那本王才是真正的招人笑。” “嗯……妾身愚钝……”感受着丈夫为自己贴心的按摩有些酸肿的脚踝,虞怜儿强忍着泪水,笑着点头道:“但我家殿下聪明呀,而且足够英雄豪杰。” “其实……”楚王殿下闻言叹了口气,他都不知道怎么跟对方开口,尤其是在这种温情的时刻:“怜儿,这次……我……算了,没事。” 颜淸蕊的事情,楚王殿下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退婚吧,人家是无辜的。 不退婚吧,自己在怜儿这又开不了口。 现在不说吧,等以后怜儿知道了,此事或许还会是他们夫妻之间就是一根刺。 说了吧,怜儿现在还怀着孕…… 这一刻,楚大王甚至想率军北上找已经回长安休养的颜师古唠唠:你他娘的……这到底是谁给你想的招儿? 本王纵横天下也有十余年了,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局面! “殿下是想说淸蕊姐姐的事情?”——谁知,虞怜儿突然在此刻开了口。 “啊?”楚大王闻言猛地抬起头:“不是……怜儿……你怎么知道这事儿的?不过……”楚王殿下见虞怜儿准备开口,他当即也下了某种决心:“怜儿,其实刚刚我已经有了决断,可是……我现在这么说好像也不对……有一种被抓包后急于辩解的嫌疑。” “殿下,您是因为妾身才如此为难么?”虞怜儿此时看楚王殿下的眼神,带着几分宠溺与无奈:“事情的前因后果,祖父他都在信中与我说了——那颜家……全家上下,唯一疼爱淸蕊姐姐的人,就只有颜师古颜老爷子——此番颜老爷子愿意跟随陛下远征高句丽,其实就是想着事后向陛下为淸蕊姐姐求得一门婚事。” “那他也不能冲着本王来啊……”楚王殿下闻言不由苦着脸道:“而且还是这种时候……怜儿,在你没说这件事情之前,我甚至一度怀疑,是我那没良心的舅舅给那老头儿出的馊主意!” 第1033章 当时天作之合 “赵国公应该不知道此事。”虞怜儿闻言轻轻皱眉道:“若是按照他的性格,他会想办法从五姓七望中挑选贵女。” “怜儿……”楚王殿下没想到,自己媳妇儿居然能想到这一层:“你说得好有道理唉……” “哼……”虞怜儿闻言嗔怪地看了自家夫君一眼:“妾身才不信殿下您看不出来这一点,左右就是为了哄我开心才说那样的话的吧……” “呃……”楚王殿下直到此刻才记起,当初在虞府后院被媳妇儿戏弄的往事来:“好吧……既然被你看穿了,那本王就直接认错好了。怜儿——” 楚王殿下话说一半,虞怜儿突然轻轻地用脚蹭了蹭他的手:“好了……殿下,怜儿不怪你——您是大唐的楚王,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可即便如此,您却愿意这般大费周章的哄我开心,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怜儿……”楚王殿下在听完虞怜儿的这番话后,他使劲眨了眨眼睛,故作轻松道:“本王上辈子是不是替你拼过命?不然……本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娶到如此善解人意的媳妇儿呢?” “就我善解人意啊?”虞怜儿见夫君故作轻松地调侃自己,于是她不由顽皮的拿大拇指点了点对方的手背:“这话要是被其他五位妹妹听了去,殿下,您就有得忙了哦……” “嘿嘿……那就还请王妃高抬贵手,替本王保密。”楚王殿下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得拿锦帕替虞怜儿擦干脚,接着将其从座位上拦腰抱起,走到床边,再轻轻将其放下:“怜儿,这段时间,你受苦了。” “不算辛苦,倒是殿下您……”虞怜儿闻言有些心疼的握住夫君的手:“战场厮杀……动辄就有性命之忧,您又是喜欢冲锋陷阵的主儿……我是真的担心。” “往后……本王会小心。”楚王殿下闻言抿了抿嘴:“尽量不亲身涉险。” “有殿下这句话,妾身就安心了。”虞怜儿闻言微笑道。 “困不困?”楚王殿下轻轻捏了捏妻子的小手:“本王听说孕妇都嗜睡,你要是累了,咱们就歇着。” “是有些困了……”虞怜儿闻言轻轻回握住李宽大手:“可是妾身有些舍不得……” “我不是在么。”楚王殿下闻言轻声安慰道:“那……咱们夫妻二人再聊聊其他?比如说……嗯……怜儿,你觉得本王在崖州给兕子修的宫殿,要不要再扩大一下规模啊?” “的确应该扩大一下规模。”虞怜儿闻言轻声笑道:“殿下,妾身得提醒您一句:别光顾着兕子,将来长乐公主和兰陵公主若是来了琼州,您再作临时安排,可就晚了。” “嗯,怜儿,你说得对。”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但随后只听他又道:“这事儿我再跟玄策合计合计。” “殿下,其实妾身知道,您是打算在修建宫殿的同时,顺带从岭南迁徙民壮到琼州。”虞怜儿见夫君不愿意让自己操心这些事情,她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可是此举毕竟是有些……不妥……毕竟……长安那边……” “怜儿,无碍的。”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长安那边怎么想,本王不在乎——最多还有五年,本王就要率领军队出海远征倭国。 而在这之前,天竺和吐蕃、吐谷浑,是一定要解决的。 所以,本王必须要这么做。琼州人口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二十几万,而本王其他的封地,本身人口也不够用。所以……本王只能这么办。” “可是您跟陛下……”虞怜儿此刻欲言又止。 “其实……怜儿……有件事让本王觉得好生奇怪。”在心爱之人面前,楚王殿下也渐渐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这次我见到那昏君,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有时候好像真的为从前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了,但是吧……这种后悔的感情……从他身上表露出来就显得很拧巴……” “是因为殿下您率军千里驰援,让陛下意识到您的心意?”虞怜儿说完思忖片刻,接着又很快地打翻了自己的推论:“不对……陛下是天子……有些事情……做父亲的可以选择相信,天子却不可以……” “哇……”楚王殿下闻言不禁发出一声感叹:“本王的媳妇儿怎么能聪明成这样?难以想象……回头等咱们的闺女生出来,这世上还有其他天才的活路吗?” “殿下!”虞怜儿被夫君如此调侃,不由娇嗔道:“妾身只求殿下将来要当个严父,莫要宠坏了我们的孩儿。” “严父慈母……”楚王殿下闻言若有所思道:“怜儿,将来咱们换换呗?你来当严肃的母亲,本王来当慈祥的父亲?” “这天儿算是没法儿聊了……”虞怜儿好不容易积攒的精力,算是被自家夫君那发散的思维给消磨殆尽了:“殿下……妾身累了……” “好,那咱们这就睡觉。”楚王殿下闻言赶忙起身替虞怜儿掖好被子,接着便开始走向外间:“怜儿,我就睡在外边儿,有什么事情你随时叫我。” “殿下……您……”虞怜儿闻言不由好笑道:“这种事情……让瑶儿来就好了……” “贴身丫鬟有贴身夫君可靠么?”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躺在了外间的软榻上:“睡吧,明日等你醒了,夫君陪你去花园散步。” “哼……”虞怜儿闻言不由有些羞恼:“殿下,您现在睡得着?” “怜儿,还有啥事啊?”楚王殿下在装傻这件事情上,有着堪比他军事才能的天赋。 “那颜家阿姊……”虞怜儿想了想:“如果真的来了琼州,您可千万要好好待人家。” “怜儿……”良久,外间才传出楚王殿下的声音:“这次从高句丽回来,我在海上想了一个月,仔仔细细合计过,自本王来长安以后,好像除了你和舒怡、绾绾、玥儿和淸蕊,本王就再没招惹过其他贵女了——嗯,本王可以确定……当然了,之前在骊山,宇文修多罗的事……那个可不能算。” “殿下,您这是嫌少?”虞怜儿此刻终于是放心了,但放心归放心,却不能让楚王殿下看出来。 于是只听她冷笑一声道,故作吃味道:“宇文修多罗……只要妾身还是楚王妃,她就不可能进咱家的门。” “媳妇儿……本王真稀罕你……”楚王殿下这会儿突然起身来到虞怜儿的床边蹲下,笑嘻嘻地在对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你放心,从今往后,咱家绝对不会再有新人进门……” “这还差不多……”虞怜儿感受到夫君的真诚,于是伸出手,轻轻扯了扯对方的耳朵:“此事下不为例!” “没有下回。”楚王大王并没有落入楚王妃的圈套:“本王与怜儿,当是天作之合。” “嗯……” 第1034章 何人坐山观虎斗 翌日,楚王殿下起得很早。 不过虞怜儿因为怀有身孕,彼时还在酣睡。 楚王殿下见状不忍心打搅,便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接着让守在门外的瑶儿进去照料。 随后,他便来到花园,打算采点鲜花一会儿放在饭厅,也算赏心悦目。 “殿下,您怎的起这么早?”当楚王殿下撅着屁股在一堆奇珍异草里寻找合乎他眼缘的倒霉蛋儿时,杨绾绾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我这不是给你们采花来了么。”楚王殿下闻言嘿嘿一笑,转身望去,这才发现杨绾绾着一身青色襦裙,头戴白玉簪,正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您糟蹋的这些花,可都是武诩妹妹辛辛苦苦种下的。”杨绾绾听闻夫君此言,不由好气又好笑:“借花献佛也得提前搞清楚这花儿是不是佛祖种下的呀……” “呃……”楚王殿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花,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确是草率了,于是他打算向自己脾气最好的王妃求救:“好绾绾……那你说咋办?” “我能有什么办法……”杨绾绾这会儿俏脸微红,显然心思都在楚王殿下方才那声“好绾绾”上面了:“要不……妾身待会儿帮您说情?” “哎呀哎呀哎呀呀……”楚王殿下闻言先是将手里的罪证丢到一边,接着只见他大步走到杨绾绾面前:“绾绾,我们去侍弄你种的那些庄稼吧。”楚王殿下说完,还亲自帮着杨绾绾撸起袍袖:“一会儿本王给你打下手。” “……”杨绾绾见状不由瞪大眼睛,只见她先是看了一眼远处凌乱的花草,接着又抬头看向一脸“忠厚”的夫君。 就算单纯如她,也知道对方葫芦里打算卖什么药了:“殿下……我可不会给你作假证明哦……” “哼哼哼……”楚王殿下闻言想了想,接着动作飞快地探身向前,在杨绾绾欺霜赛雪的俏脸上啄了一口:“那……这样呢?” “……”虽然夫妻之间,偶尔发生些亲密互动很正常。 但是杨绾绾脸皮薄,她实在是接受不了在光天化日之下…… 于是,昨晚只是被轻轻扯耳朵的楚王殿下,今早又被杨绾绾的粉拳轻轻捶了一下胸口。 “好,你也偷袭是吧?”楚王殿下见杨绾绾面对自己时,终于不再刻意收敛自身小脾气,他当即开心地一把拦腰抱起对方,接着呼呼哈哈地在花园里一阵小跑,惊得休憩在不远处的荔枝树上的鹭鸟展翅飞跃,很快便失了踪影…… ------------------------------------- 幸福的时光来之不易,楚王殿下对此很是珍惜。 不过,该忙的正事,楚王殿下也没落下。 午后,王府书房内。 “殿下,您这脖子上是被什么咬了吗?怎么红斑一块接着一块啊。”按理说,宇文擎好歹也是有闺女儿的人,但是……这有些事情……他好像真的不懂…… “本王这是被斑斓猛虎给咬了!”为了哄媳妇儿开心而不惜出卖色相的楚大王,这会儿也只能快速略过这些尴尬的话题:“玄策,本王问你个事儿。” “咳咳……”这会儿还在跟张镇玄袁天罡飞快做眼神交流的王玄策,赶忙借着咳嗽掩饰即将压抑不住的笑声,勉强开口道:“臣在……” “本王刚刚收到灵州那边的消息,薛万钧已经打算跟我爹辞官了。至于他的弟弟薛万彻,这些年在长安也一直担任闲职——本王有意让他来琼州,但奈何先前局势太紧张。如今,本王倒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兄弟一并来琼州。” “薛万钧将军正值壮年,为何辞官啊?”王玄策闻言不由皱起眉头道:“而且殿下……之前陛下说的那些话,咱听听就可以,不能真信啊……” “你看看,这就是你不懂了吧。”楚王殿下闻言嘿嘿一笑:“薛万钧辞官辞得好哇,这其中未必就没有我窦叔儿的授意——而窦叔儿他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 不过在本王看来,什么原因都不重要。”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挑了挑下巴,对屋内一干家臣道:“凭啥只许那昏君一味试探本王呢?难道本王就不能反过来试探试探他?看看他是不是出于真心?” “殿下……这……合适吗?”袁天罡本来是不愿多嘴的,但是奈何楚王殿下似乎开始膨胀了:“这么些年过来,臣等是看清了,您是真没那个心思。 但是陛下那边,可是一直将信将疑啊……” “那昏君如果真的懂本王,他就该知道,本王此举为的是什么。”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接着环顾四周,缓缓道:“你们要知道,如今大唐周边,已经找不出一个称得上对手的国家了。 所以,在这种时刻,内部的叛乱才是真正要命的——五姓七望那群人,现在几乎是如百虫噬心一般,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我爹吞下北边这块最丰厚的肥肉。 而他们也清楚,只要大唐消化完这块肥肉,此后国祚几百年是板上钉钉的的事实。 他们心中的野心,注定会让他们对此按耐不住啊! 可是,在这种时候,如果本王站出来,做了一些引人深思的举动,那么这些不敢正面跟我爹对抗的野心家和阴谋家,就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坐山观虎斗。”楚王殿下说到这,语气幽幽:“他们知道自己没资格当老虎,但是他们觉得自己有资格坐在山头,看着本王猛虎出山!” 第1035章 原来都饿了 “殿下,用得着这么麻烦?”张镇玄听完楚王殿下的这通分析后,他想了想:“如果让臣来……只需要等个大灾之年——” “——你打住。”楚王殿下见张镇玄已经打出了“苍天已死”的起手式,他赶忙伸手制止道:“镇玄,你好歹也是咱家的供奉,而且将来还会当上首席……所以你这说话做事,也该讲求个章法不是?” “呃……”张镇玄看着苦口婆心劝诫自己要“稳重”的楚王殿下,他觉得……这一幕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滑稽之感…… “总之,你好好反省。”楚王殿下见张镇玄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对劲,于是他赶忙岔开话题:“玄策,这段时间你留意一下那些五姓七望,关陇世家的动向。本王有预感,他们肯定要整点儿妖蛾子。” “唯。”王玄策闻言恭声道:“殿下,臣一有消息就立马通知您。” “嗯。”楚王殿下闻言满意地点点头,随后,他将目光转向在书架旁正挑选珊瑚摆件的袁天罡:“别看啦,好东西都在府库,你又不是不认得路。” “殿下,您这话说的……”袁天罡闻言哈哈一笑:“臣就是闲着没事儿干,给自己找点乐子。” “没事干是吧?”楚王殿下闻言摸了摸下巴,接着便交给了对方一件差事:“那这样,张万岁最近在琼州四处寻找适合建马场的地方,你陪同他一起,算是给他压阵。” “殿下,这种事情哪用得着臣出马……”袁天罡觉得自己被“大材小用”了。 “不乐意?”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 “那哪能啊!”袁天罡见状立马恭敬道:“臣誓死捍卫殿下的马场!” “你滚……”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琼州都是本王的!” “那臣说错话了。”袁天罡想了想:“总之……臣就是誓死捍卫殿下的一切!” “……”楚王殿下闻言半晌没说话,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罡子,你现在让本王感到陌生……” “殿下您说这样的话,臣可就伤心了。”袁天罡闻言有些委屈道:“臣对殿下……一直都忠心耿耿啊!” “好吧……”楚王殿下闻言叹了口气:“那么……‘耿耿’道长,你须得明白一件事——战马的储备,对咱们来说是重中之重,所以本王先是找来了张万岁这个善于养马的人才,接下来,本王要做的,就是给他一个足够尽情施展才能的平台。 而现在,正是平台搭建的时候。所以本王需要罡子你——一个完全可以代表本王的窦氏家臣出面,来让琼州的上上下下都清楚的知道,关于马政之事,谁都不许阻挠!” “殿下……您放心……”袁天罡在听完楚王殿下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语后,他当即肃容道:“臣定不辱命!” “本王也绝不负卿!” ------------------------------------- 结束了书房议事后,楚王殿下来到后院,见独孤玥正蹲在花圃那边拿着花锄吭哧吭哧的挖坑,不由有些好奇道:“玥儿,你这是在干嘛?” “宽哥哥?”独孤玥闻声扭头,对楚王殿下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我在……哼……你还好意思问呢……我这不是在帮你善后么!” “哦~~” 楚王殿下闻言来到独孤玥身旁,伸手将对方拉了起来:“好玥儿,如此恩情,我可得以身相许啊……要不……今晚……” “哎呀!”独孤玥见夫君又说怪话,当即羞恼地挣脱了李宽的大手:“人家懒得理你……” “唉……”楚王殿下闻言突然故作伤感地发出一声叹息:“原来玥儿不稀罕本王啊……” 本来楚王殿下只是随意调侃一句。 可接下来…… “稀罕的……”听闻李宽此言的独孤玥,担心对方误会自己,于是她当即不假思索地用真诚的语气,小声回应他道:“玥儿……稀罕的……” “本王没听清,”楚王殿下闻言弯起嘴角,接着将脸侧到一边,靠近独孤玥:“玥儿……” “你就知道欺负我!”独孤玥仿佛一只被楚大王逼到墙角的小猫儿,在临近无处可逃的境遇下,终于爆发了:“呜……我要跟怜儿阿姊告状!” “嘿呀……”楚王殿下闻言干脆利落地在对方那张可爱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玥儿,有脾气了哈?” “这算有脾气?”——楚大王话音刚落,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我说玥儿妹妹怎么种个花半天都不归,合着这是被殿下堵在花园了呀。” “哈……哈……”听到武诩的声音,楚王殿下有些尴尬的回过去,结果发现来者还不止这一位——魏舒怡和冯娇娇这会儿也似笑非笑的站在武诩身边,一同望着自己呢:“嗯……是不是到了用晚膳的点儿了?” “殿下你还知道饿了呀……”冯娇娇闻言有些嗔怪道:“今日,绾绾阿姊可是亲自为你下厨了哦……” “嗯……的确是饿了。”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没等他继续开口,站在冯娇娇身边的魏舒怡突然眨了眨眼睛:“夫君……是肚子饿了?还是……” “舒怡阿姊……”武诩没想到,自己身边居然还站着一位‘武将’:“你可别再继续说下去了……” “饿了饿了,都饿了……”楚王殿下见状当即坦诚道:“毕竟本王在北边儿,那可真是守身如玉啊……” 第1036章 稚奴跟谁学的 是夜,剥了整整三大盘虾,楚大王已经压根不再想去思考“饿不饿”的问题了。 他跟昨晚一样,先是亲自给虞怜儿洗了脚,接着又趁着跟媳妇按摩小腿的工夫,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怜儿,虞师之前不是说入夏之前就能到琼州么,可眼下都已经快入冬了,虞师他这是……改道投奔我大哥去啦?” “殿下……这事儿我正要对您说呢。”虞怜儿闻言轻声笑道:“祖父前两个月已经在信里说明这次未能如期的原因——萧爷爷好像也打算向陛下告老了,所以祖父打算等明年萧爷爷辞官后,两人结伴一起来琼州。 对了,萧皇后和她的孙儿也要来琼州,这事儿绾绾阿姊还不知道呢,是祖父在信里提及的。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 “啊……原来如此。”楚王殿下闻言若有所思,接着只听他又道:“萧阿婆可能是打算给绾绾一个惊喜吧,至于杨政道那小子……唉,不提也罢!不过,怜儿,你说虞师之所以不敢一人独自前来,是不是害怕本王这个优秀的弟子给他太大压力,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吃不消啊?” “嗯……”虞怜儿发现,只要夫君在自己身边,这日子总会变得莫名有趣起来:“或许……这便是真相吧……” “唉?”楚王殿下听到妻子这般说,不由瞪大眼睛:“怜儿,怎么你也学坏了?” “那都是夫君带的好头。”虞怜儿见招拆招,跟自家夫君有来有回:“不过……殿下,妾身想知道……您今晚用过膳之后,洗手了么?” “没有。”楚王殿下是个老实孩子:“本王就着给你洗脚的工夫,顺带把手洗了,咋了?” “唉……”虞怜儿就知道,自己怀孕以后,这灵敏的嗅觉总会招来诸如此类的烦恼:“殿下,下次不许这样了。” “嗯嗯嗯。”楚王殿下在点头的同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呵啊~~怜儿,时辰不早了……” “今天妾身就不留殿下了。”虞怜儿见楚王殿下在给自己盖好被子后,又自觉打开一旁衣柜,熟练抱走锦被准备去外间睡下时,她突然开口道:“自打殿下您前往高句丽后的这段时间以来,武诩妹妹时常因为担忧您而感到心神难安,虽然这些事情在您回来后,她只字未提,可是——” “——怜儿。”楚王殿下闻言将被子放在一边,接着来到床边,伸手替对方拢了拢额间散乱的碎发:“你说的这些……本王其实都知道,比如绾绾在本王离开后,便成天侍弄自己的菜圃,以此转移注意力,还有娇娇,她和舒怡时常因为担心本王而望风落泪,武诩自不用说……至于玥儿……她思念本王的时候……都只是一个人躲着偷偷抹眼泪……”楚王殿下说到最后,眼眶已经泛红,只见他伸手轻轻抹去妻子眼角的泪水:“可是……最让本王心疼的,是怜儿你。 你在本王刚离开琼州的那一阵,明明自己每日孕吐得如此厉害,却还安慰她们,不让她们担心你……甚至于,还要分出心神来替我照顾她们。所以……我亏欠最多的,还是你……” “哪有亏欠……”虞怜儿听到夫君说这样的话,眼中噙着的泪水突然就夺眶而出:“殿下,不许说这样的话,不够英雄豪杰……” “什么英雄豪杰,不过是一个顾家都顾不过来的傻瓜罢了……”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替妻子重新掖好被角:“怜儿,从前我总觉得人生在世,就该活的肆意潇洒,光彩夺目。所以我自少年时起,便横刀跨马,征伐四夷,睥睨天下,可是直到本王才明白——其实本王一直想要的,是一个家。 从前祖母在时,本王有家。 后来祖母故去,本王来长安以后,本王下意识地将那里当成了本王的家。 可事实上……本王祖父,有父母,有兄弟姊妹,有窦叔,有虞师,有萧师,有家人……可是本王却是没有家的……”楚王殿下说到这,见虞怜儿眼中又泛起泪花,不由温声道:“怜儿,本王不是有意惹你哭,只是想感谢你,你给了本王最珍贵的东西,你给了本王一个家。 所以,无论将来世事如何变化,本王都会尽最大的能力守好我们的家。” “那殿下……您现在还觉得孤单吗?”虞怜儿有些心疼地伸出小手,紧紧握住夫君的大手。 “有点孤单的。”楚王殿下见状不由叹了口气:“所以怜儿,你可不能再赶我去其他地方睡了。” “可是其他妹妹们……”虞怜儿闻言有些为难道:“会认为妾身善妒的!” “那……”楚王殿下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咳咳……怜儿,其实你不知道——我皇祖父他老人家啊,他寝宫里的那张大床——嗷!错了错了!媳妇儿,错了!适才相戏——嗷!!!” 天呐,到底是谁让这天底下的女子在掐人这种事情上无师自通的呀? ------------------------------------- 楚王殿下在琼州安安稳稳地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而几千里之外的长安,在李二陛下御驾亲征后,便负责监国的太子殿下突然迎来了自己的劫难。 “大哥,你给句话,我们是不是兄弟?”东宫之中,那间在几年前被一道雷霆击毁,如今修缮完毕的寝殿内,晋王殿下带着自家五哥燕王殿下和六哥梁王殿下联袂前来,向太子大哥发出了灵魂拷问:“如果我们师兄弟,那现在弟弟们有事相求,你帮还是不帮?” “……”太子殿下看着眼前这位自打楚王殿下离开后,就突然开窍,变得机灵又难缠的小老弟儿,他的头皮有些发麻:“咳咳……具体要看什么事儿。” “大哥,是这样的。”向来讲义气的燕王殿下,觉得坑大哥这种事情不能让最小的稚奴来当先锋:“爹之前不是下旨将高阳阿姊许配给房相的小儿子,房遗爱了么?” “嗯……”彼时的太子殿下,因为低估了小老九的智商水平,所以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所以呢?你们是打算问大哥准备届时随多少礼?” “大哥,说笑了。”梁王李愔见五哥和九弟打好了窝,所以他便干脆起一个抛竿:“我们的意思是……现在你是监国,而眼看着房遗爱也及冠了,婚期将近……你就直接下旨,让他和高阳阿姊成婚呗?” “啊……”李承乾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燕王殿下、梁王殿下还有晋王殿下,你们就是来提醒孤这个的?” “大哥,如今遗爱哥哥在琼州陪着二哥,那高阳阿姊是不是得前往琼州才能跟遗爱哥哥成婚?” “啊……对……”李承乾到这时总算是有点明白过味来了:“所以你们是想……” “大哥!我要当赐婚正使!”燕王见大哥终于上道了,于是抢先开口道:“你放心,我定会保证高阳阿姊一路无忧。” “大哥,五哥既然抢了正使的位置,那我就只好当副使了……”梁王殿下闻言有些兴致缺缺:“唉……我要是排老五该多好……” “我!大哥,还有我!”晋王殿下见正使跟副使的位置都被抢了,于是他急中生智道:“我要去替父皇看看二哥在琼州有没有乱来——比方说招贤纳谏,招兵买马,囤积钱粮,以待天……呜——呜呜——呜!” “稚奴啊……你这张口就胡来的本事到底是跟谁学的?”就在太子殿下目瞪口呆的当口,梁王殿下一马当先的捂住了越说越离谱的臭弟弟的嘴巴:“你别以为在背后编排咱二哥会没事,二哥有时候揍咱们,那纯粹都是靠直觉,从来就没有半点儿道理可讲的呀!而且……客观的讲……他的直觉一直都挺准!” 第1037章 依稀当年泪婆娑 “六哥,咱俩不是一伙儿的么?!”在努力挣脱李愔的束缚后,稚奴殿下语气里的委屈简直能冲破天际:“你怎么能——” “稚奴啊……”李愔没等弟弟把话说完,便当即一本正经的驳斥对方道:“在大哥面前,咱俩自然是一伙的。可是如果涉及到二哥……那你六哥我就得城头变幻楚王旗了。” “……”梁王殿下的这番发言,让坐在上位的太子的殿下不得不发出感慨:“二弟……也算没白疼你们……” “那可不,板栗敲得老疼了……”李祐闻言默默补了一句,但随后他便继续聊到正事:“大哥,这眼看着三哥四哥也即将就藩,要不……你再想想法子?” “你让孤把你们都送往岭南?”太子殿下闻言瞪大眼睛:“我说……五弟,你是不是太看得起大哥了?这事儿换成宽弟来,也不一定能办成啊……” “那大哥你这就是太看不起二哥了。”李愔这会儿正用双手按住李治的肩膀,试图让其恢复理智:“若是让二哥来监国……嗯……搞不好他会去玉山请来皇祖父,让他给自己当幕僚呢。” “那二哥可就太懂政治了。”作为李愔的钓鱼好搭档,一旁的李祐见此忍不住跟着一唱一和起来:“大哥,你说你咋就不敢跟父皇干一架呢?” “好好好……”李承铉现在有一种被“三英战吕布”的荒谬感觉:“是大哥太废物了……那燕王殿下,梁王殿下,还有晋王殿下,你们三位什么时候给大哥做个示范呢?” “大哥,这没我啥事儿啊……”李治这个小机灵鬼,还是分得清谁能惹谁不能惹的:“我可啥也没说。” “稚奴,你真让五哥失望……”李祐闻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故作伤感道:“来时咱们可是说好了,要共进退来着。” “可五哥你也没说不让我立在原地,不往前也不后退啊。”稚奴闻言眨眨眼睛:“你是哥哥,我是弟弟,你起码得讲理呀——不然我就告诉二哥,说你欺负我!” “哇……”李祐败退之后,原本还压制着弟弟的李愔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我怎么从老九身上,嗅到了狡诈恶徒的味道?嗯……看来是二哥教得好哇……” “你是懂怎么夸你二哥的。”李承乾闻言不由苦笑摇头:“行了,这一天天的,尽给孤找事,赐婚的事,孤做不得主,但是你们三个的诉求,孤回头会跟父皇好好说的。” “那父皇还不得打死我们仨儿?”李祐闻言忍不住呻吟一声:“二哥不在长安以后……我才知道以前是谁为我们撑的伞……” 父皇下手是真没轻重啊…… 不用束带都老疼老疼了…… “五哥你不行唉。”稚奴闻言忍不住撇撇嘴:“我就不信父皇能打死我!” “好!”本来还打算让大哥打消这个计划的梁王李愔,闻言忍不住对弟弟竖起了大拇指:“老九,好样的!” “确实,这娃儿没毛病!”燕王殿下也紧跟着在后边儿补了一句。 “嘁。”晋王殿下因为还没挨过揍,所以压根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大不了我回头让长乐阿姊、兰陵阿姊、还有兕子为我们求情,父皇总不能谁的面子都不给吧?” “你让兕子出马就差不多了。”太子殿下发现小九虽然足够聪慧,但是这找人求情的经验明显不足,所以他干脆就将自己和李宽多年来的兄弟羁绊展示给对方:“这替人求情呢,也是一门学问,有时候不是求情的人越多越好——父皇是个脾气倔的,你把他架在那儿,他即便不想打也会打,而且还会重重地打——所以稚奴,以后眼见自己要挨揍,你就找顶用的帮手,比如你大哥我,比如你长乐阿姊,比如兕子——但是最好不要一次性把人都叫上,那样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当然了,你要是跟你二哥一样有本事,让大家都自发地前来为你求情,那就另当别论了。” “小九,大哥这番话里最重要的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在李承乾说完这番话后,梁王李愔见弟弟一脸呆萌,表情疑惑,于是他当即展露出了自身善于总结的才能:“那就是,大哥是很顶用的帮手,出了事,记得找他。” “啊……这样啊……”稚奴终于恍然大悟:“大哥这人……怎么说话做事,都如此弯弯绕绕,半点儿不爽利!不像二哥……” “你要真犯了错,被你二哥知道,他会先揍你的,傻孩子……”——就在稚奴话说一半的时候,蜀王李恪和魏王李泰结伴走进了大殿,而此时为弟弟指点迷津的,则是蜀王李恪:“你要知道……当年——” “依稀当年泪婆娑,有人被吓得染风寒~~”魏王殿下是个会整活的——当他用从二哥那儿听来的小曲儿,将其简单改编后,唱出口之时,一向温文尔雅的蜀王殿下想都没想,便一巴掌拍在了对方的肩膀上:“青雀……你小子……” “嘿嘿……”如今即将及冠的李泰,看着自家三哥,他明明在笑,可眼中流露出阵阵伤感,却让李恪不禁愕然:“三哥,说起来……很快你我就要各自就藩,咱们兄弟几个若是再想聚到一块儿……” “青雀……” “三哥!” “合着今天这事儿……你俩才是主谋?!”太子殿下如果到现在都还不明白事情真相,那他的确就可以收拾收拾给其他兄弟腾位置了:“恪弟,青雀,你俩真当孤傻啊?” “我瞧着……大哥您这样,也不像是太聪明……”青雀先开口,就代表他才是幕后黑手:“三哥,你觉得呢?” “出人意料。”李恪前一句是给大哥的,后一句则是给自己的:“事不可为,扯乎?” “三哥你开什么玩笑……”李泰闻言伸手拢了拢被大肚腩撑开的锦袍:“太子监国也不能殴打亲王啊……” “成,”李承乾也算是被自家弟弟给气到了,只见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干出了他作为太子,有实力来最彰显实力的举动:“恪弟,孤现在就给你个好差事——护送高阳前往琼州与房遗爱成婚!” 第1038章 去琼州 “大哥,日子真不过了??”李恪没想到,青雀这么简单的激将法,而且对方明明都识破了……怎么还上当呢? “青雀,你为副使。”此时的李承乾没有回应弟弟的疑问,而是将目光看向同样一脸错愕的李泰:“但是一切行动,都要听从你三哥的安排。” “唯!”李泰闻言很快就反应过来,大哥这是准备豁出去了:“大哥,你放心,三哥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打——” “——大哥,我们呢,我们呢?!”李祐和李愔,还有李治三兄弟,属于是为了这碟醋才被两位哥哥端上桌的饺子:“我们也想去琼州!” “你们仨老实在宫中待着!”太子殿下让李恪和李泰前往琼州,是因为他俩很快就要就藩——所以他打算满足对方的心愿,让他们去琼州和李宽好好相聚一场。 而且,李承乾身为大哥,显然是了解自家二弟的——没个一年半载的,这两位别想回长安,而等他们俩回长安后,怎么着也会再住上个一两年才能去就藩。 如此,太子殿下等于里外里,为俩弟弟争取了两三年的时间,怎么看都划算。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暂时不去想李二陛下的感受。 而太子殿下,也的确不打算想了。 老实规矩如他,以往也没多得父皇待见。 既如此,那还顾虑那么多做什么。 “大哥英明啊!”李泰就怕李治跟着自己一同前去——要知道,这小子上次在楚王殿下寝殿的书房翻到那本“复仇小册子”后,开始效仿自家二哥,“每日三省,看看都有谁得罪了本王!” 而“小小的晋王脾气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所以,李泰因为抢弟弟吃的,一个月之内就被对方记了二十六笔账,一跃成为了晋王殿下的“黑榜第一”。 所以,李泰用咪咪大侠的“嫡长喵”的额头上的那撮小黄毛思考,也能想到一旦李治找到了自家二哥,掏出那本小册子——嘴上嫌弃,但是身体却很诚实的二哥,肯定会借故削自己的…… “倒也不是那么英明。”太子殿下闻言瞥了弟弟一眼,接着似笑非笑的回了对方这么一句。 但随后,他便有片刻恍惚。 总觉得……像这样的对话,得让宽弟跟父皇互动起来,似乎才有意思。 “那……大哥,我可以给你帮帮忙。”李泰闻言眨了眨眼睛:“你要是现在就让我出发……” “不急。”李承乾闻言摆摆手,然后又对愤愤不平的另外仨弟弟道:“好了,时辰不早了,大哥这儿也不管饭,都赶紧回去,省得让母后和两位贵妃担心。” “大哥,你真过分!”稚奴眼见大哥如此绝情,他当即便拉着两个哥哥往外走:“五哥,六哥,咱们去母后那儿告状去!” “小九啊……咱犯不着……”李祐和李愔对于三哥四哥能去琼州见二哥的这个结果,其实还是很满意的——他俩方才只是想争取一下,眼见事不可为,也不觉得有多委屈。可是稚奴就不一样了——这熊孩子是真不服啊。 “五哥,不怕,母后会为我们主持……”李治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于是他赶忙跑回殿内:“大哥,你得让三哥四哥尽快出宫呀。不然母后肯定会拦着他们不让的!” “这事儿用不着你小子操心。”李承乾闻言只能无奈道:“傻小子……这时候才想明白……” “好好好……我一心一意为哥哥们考虑……结果……哼!尤其是大哥你,居然还不领情!我一定要给二哥写信,跟他告你的状!”在晋王殿下的认知中,除了父皇母后以外,也就二哥能收拾大哥,为自己出头了。 “记得要把字写得板正。”李承乾闻言眼皮都没抬:“大哥都懒得说你——你看看人家兕子的字,再看看你。” “大哥,你的字也不比兕子好多少。”稚奴闻言更不服了:“先生都说了,兕子在书法一道上极有天赋。” “那你小子的天赋在哪儿?跟你二哥告状啊?”李泰建稚奴小小年纪,说话却条理清晰,不由扒拉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当心二哥知道你在长安干的好事,亲自回来收拾你。” “我倒是愿意让二哥回来收拾我呢。”晋王殿下闻言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接着吸了吸鼻子,闷闷不乐地跑出了大殿。 “稚奴又干了什么好事?孤怎么没听说过?”李承乾从李泰的话里听出了不对劲:“青雀,你老实交代……” “也没啥。”李泰想了想,觉得这事儿也算不上多离谱:“这小子前些天跟随长乐出宫与几位高门贵女在郊外踏青时,收了人家的果脯点心做报酬后,拍着胸脯保证要让他二哥娶那几位‘漂亮阿姊’当王妃呢。” “……”听完弟弟的离谱行为后,李承乾有些绷不住了:“合着……他还是给宽弟说上媒了?!” “长乐当时就修理过他了,那几位高门贵女也只当是玩笑话。”李泰闻言哈哈一笑:“大哥,你不觉得稚奴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么?” “我看他是打小就欠揍!”李承乾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后将目光看向李恪:“恪弟,你向来聪慧,所以应该清楚,这所谓的玩笑话,多半都有认真的成分在里面啊……” “啥啊?我啥也不清楚啊!”在自家二哥的教导下,蜀王殿下如今也成了装糊涂的高手:“大哥,您有话就直说,别让臣弟去猜……” “不错,恪弟,你这是真聪慧。”太子殿下见弟弟跟自己装傻,他倒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这样最好不过:“这次你们去琼州,替孤好好看着点儿你们的二哥,还有,宽弟和弟妹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你俩不光要准备好自己的礼物,还要负责把我们这些兄弟姊妹给他们母子,还有给宽弟的其他几位王妃准备的礼物都一并带到,这个……不难吧?”大哥是个体贴周到的大哥——对于弟弟们可能没想到的事情,他干脆就提前做了提醒。 “不难不难。”李泰闻言赶忙点头道:“我老早就想抱我的大侄女儿了!” “大哥,有心了。”李恪此时看着已经在陷入畅想中的李泰,只能无奈苦笑:看来这回……他有得忙了。 第1039章 哪儿哪儿不顺眼 李承乾其实是一个极为果决之人,只是以往很多时候,有楚大王珠玉在前,他的这点儿果决,压根就无人在意罢了。 但是现在,太子殿下用行动证明了,他这个大哥不是白当的。 在高阳公主还在犹豫是否跟哥哥开口,希望对方跟父皇请旨,准许自己去岭南看望房遗爱的时候,太子一道准许她前往岭南与房遗爱成婚的“敕书”,让她一时之间仿佛置身梦中。 “大哥得到二哥的支持了?”——必须承认,有楚大王这个榜样在,这宫里的皇子公主们,就没一个胆小的。 “高阳,可不许胡说。”李恪看着眼前如此有节目的妹妹,他只觉得这赐婚使的活儿可真不好干:“你赶紧准备准备,咱们明日就出发。” “啊?这么快?”高阳公主有一种被迫上贼船的感觉。 “父皇马上就要班师回朝,难不成你还想等他回来再说?”李恪闻言无奈道:“大哥为此事可是担了极大的风险……” “不对劲……”高阳公主闻言立马开始怀疑起来:“大哥为何如此心急……” “这事儿你回头问稚奴去,”李恪也是个不粘锅的高手:“总之,咱们明日就出发。” “知道啦,那我回去准备准备。”高阳公主闻言点点头,反正有哥哥们在,怎么着都不会让她吃亏。 一夜无话。 翌日,天刚蒙蒙亮,李恪李泰哥俩便带着高阳出发了。 而彼时,太子殿下站在朱雀门的城楼上,目送他们离去。 “殿下,您这么干……等陛下归来……向您问责,你要怎么回复陛下啊……”常何此时站在李承乾身边,满脸担忧道:“这事儿……麻烦了!” “能有多麻烦?”李承乾闻言淡淡瞥了对方一眼:“母后不反对,房相不反对,能有什么麻烦?” “皇后娘娘跟房相知道此事?”常何觉得太子殿下把自己当傻子了:“您什么时候通知了?” “母后掌管后宫一切,什么时候能瞒得过她?”李承乾闻言神情悠然道:“至于房相,那的确是不知道此事。” “……”在听完太子殿下的这番话后,常何已经开始无话可说。 “这就叫母子之间的默契,和君臣之间的体贴。”李承乾见常何还在自个儿琢磨其中的玄妙,他当即好心道:“当然了,这些都跟常统领没什么关系,你从头到尾,都是在奉旨办事而已。” “……”常何能说啥? 他啥也不能说,心中苦楚,唯有自己知晓。 “别觉得委屈,”李承乾见对方一副“沉默即不服”的模样,不由无奈道:“你知不知道,宽弟已经给孤写了好几次信,让孤抽空修理你一顿,要不你看……咱们现在就把这事儿给办了?之后你也安生了,孤也好跟宽弟交差。” “臣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楚王殿下啊……”常何知道楚大王是个记仇的,但问题是他一直以来都很小心翼翼,从不主动招惹楚王殿下,甚至被动……被动也是见到楚王殿下就开溜啊…… “你自个儿寻思去吧!”太子殿下觉得因为一只大黄鹤要暴揍常何,这事儿本身就挺离谱的,而他愿意帮忙,那完全是因为这事儿自己不干,宫里有的是靠谱的兄弟干…… 尤其是如今已经成长起来的稚奴——这小子横行无忌起来,颇有几分宽弟当年的风范。 当然,也仅仅只有几分罢了…… ------------------------------------- 两个月后,琼州。 “宽哥儿,我今天这身打扮如何?”此时站在崖州港口等待赐婚队伍到来的一行人中,最紧张的莫过于房遗爱:“你说我要不要把头上的幞头换成绿色儿的?” “那你很懂艺术了……”本来心心念念想要尽快见到自己俩弟弟和一妹妹的楚大王,听到这话,不由转过头来,嘴角抽搐着说道:“你跟高阳之前不是相处得挺好的么?虽然这两年没见面,可书信往来也不老少啊,咋的还害羞了呢?” “我爹的信前两天到了。”房遗爱听闻大哥此言,当即苦着脸道:“宽哥儿,他老人家觉得这事儿是我撺掇你,然后让你怂恿太子殿下才干出来的。 他说我馋……算了,这话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你不好说出口,那我就好理解后边的意思了。”楚大王闻言叹了口气:“你别急,很快房相就能知晓你其实是清白的。” “呃……”房遗爱一听这话,不由诧异道:“这话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在一旁听了半天的李怀仁,这会儿有些按耐不住了:“遗爱,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陛下打算给宽哥儿赐婚!” “哦~~”经怀仁兄点拨,房遗爱房小弟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我爹是指桑骂槐啊!” “你滚!”本来房遗爱这会儿不紧张了应当是件好事,但是楚大王没想到,这货不紧张的原因是因为给自己上演起了才艺:“你是个啥玩意儿你自己不知道哇?房相就是骂你!” “表弟,这事儿可就有说法儿了。”柴令武见自家表弟都生气急眼了,于是他就开心了:“你敢说你心里就没半点儿……嗯……活泼的想法儿?” “我心里的想法可太活泼了。”楚大王闻言笑了笑:“表哥,此刻我心中的念头告诉我,一会儿得找姑丈好好聊聊。” “唉?唉!”眼看着楚大王不急,那就该换柴令武急了:“你小子不能这么干啊!本来我爹因为最近快要出生的侄孙女感到很开心来着,可是只要我跟大哥出现在他跟前,他就看我俩哪儿哪儿不顺眼……” “令武表哥,你别拉着哲威表哥下水。”楚王殿下闻言不屑道:“姑丈明明是看你哪儿哪不顺眼。” 第1040章 说说谁疼谁 “有吗?我怎么没察觉?”柴令武闻言瞪大眼睛,开始死鸭子嘴硬。 “有的,我的兄弟,有的。”不知何时,柴哲威来到了弟弟身边,将一只手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你要再成天没个正形儿,只知道跟着怀仁到处瞎胡闹,咱爹迟早会再狠狠修理你一顿。” “这里面还有我的事儿?”李怀仁觉得自己该证明一下清白了:“哲威啊……你可得替我跟柴公说一声,我没——” “诸位快看,船来了!”就在李怀仁说话的当口,王玄策突然指着从远处海平线升起的船帆高声道:“可还要继续吵闹?” “就是就是,你们可还要继续吵闹?”楚大王这会也懒得再去管兄弟们的日常斗嘴了,他向前几步,极目远眺:“说起来……本王当真是……许久未见小恪和青雀了,当然,还有高阳……” 半个时辰后。 “二哥!”当船靠岸后,李恪率先走下甲板。 “小恪!”楚大王冲上前,给了对方一个熊抱。 “二哥!”李泰紧随其后,向李宽张开怀抱。 “青雀!”楚王殿下与胖弟弟许久未见,这会儿正是……等等:“青雀,你怎么又胖了?!” “哥……这事儿待会再说……”李泰见二哥一见面就跟自己聊体重,他有些遭不住。 “二哥!”幸好,此时高阳公主也走下甲板,开始跟二哥见礼。 “高阳!”楚王殿下还没说话,一旁的房遗爱却率先开口了:“你……” “二哥!” 嗯?! 这声意料之外的“二哥”,从甲板上传来以后,在场众人,尤其是李宽、李恪、李泰三兄弟,无不虎躯一震。 “唉……唉?!”当楚大王看到出现在高阳身后的李治时,他快要失去理智了:“不是……稚奴?!”——天可怜见,他是真没想到,先前为了赢下安市城之战,他不得不召回所有的暗影刺客上阵搏杀。而在他回到琼州后,虽说在第一时间便将暗影刺客派往长安,可是眼下也才刚入皇宫不久——兕子倒是一切如常,至于为何没见到稚奴,兕子的回答很简单:“应该是去玉山陪皇祖父了”…… “嘿嘿嘿……”晋王殿下此刻很满意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引发的全场震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小恪,这是怎么回事?”楚王殿下在回过神来之后,只见转头看向同样表情错愕的李恪:“你给我个解释。” “二哥……我不知道啊……”看着这会儿已经来高阳身边,正活蹦乱跳的老九,他李老三的头都大了。 他可是正使啊…… 这是要铁定要负头号责任的啊…… “青雀……”楚王殿下见李恪这会儿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于是他转头将目光对准了正在挽起袍袖准备上前“物理感化”弟弟的李泰。 “二哥,你别看我。”李泰这会儿也聪明极了:“我不知道。不过你放心,我有办法很快就让你知道。” “四哥你要干嘛?!”晋王殿下见四哥前来,他当即躲在高阳身边大声道:“从前二哥不在长安,你揍我我认了,可是现在我们都来琼州了,你还揍我?那我不白来了吗!” “你小子……”李泰闻言停下脚步:“说出的话……当真是好有道理啊!” “既然我说得有道理,”见哥哥就此作罢,晋王殿下立马双手叉腰笑哈哈:“那你就不许打我了!” “好的。”李泰闻言点点头,旋即将目光看向自家二哥。 “镇玄。”楚大王也懒得再废话了。 而随着他的话音刚落,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晋王殿下只觉一阵劲风迎面吹来,使得他无法睁开眼。 接着,他只觉得身体一轻。 等他再度恢复视野的时候,面前出现的,赫然是二哥那张明明玉树临风,此刻却格外吓人的脸:“小九,你觉得二哥接下来要干什么?” “二哥……”稚奴知道,他可以跟四哥讲道理,那是因为有二哥在——所以面对二哥,讲道理就不再管用了:“我可是你血浓于水的亲弟弟啊!” “呵……”楚王殿下闻言从镇玄手中接过这个小捣蛋,语气似笑非笑:“二哥从前没舍得揍你,那是因为你还小,看着又不聪明。可是稚奴,如今你长大了,不光看着很聪明,而且还很——” “——很崇拜二哥!”稚奴眼见要遭殃,立马就跟大哥撂了实话:“二哥,我来琼州,是母后同意了的!不信你问高阳阿姊!” “哟?”楚王殿下这下算是又震惊了,但旋即他便放下稚奴,看来兕子先前的答案是母后给的?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又将目光看向此时有些心虚的高阳:“高阳啊……二哥待你不薄吧?”楚王殿下说完,还指着一旁李恪和青雀道:“方才二哥怀疑这俩夯货都没怀疑到你身上来啊!” “二哥……”高阳公主这会儿也怪不好意思的:“你误会了……方才我不是不想解释……我是觉得……开口容易破坏气氛……” “什么气氛?”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兄友弟恭是吧?” “啊……”高阳闻言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就是……好吧……我怕你生气……” “母后为何要让稚奴来琼州?”楚王殿下闻言叹了口气,旋即便问起了高阳原因。 “我不知道。”高阳公主闻言摇摇头:“母后只是让我一路仔细照顾稚奴,其他的……她没说。” “……”楚王殿下听完高阳的这番话后,他沉默了。 其实……这里面的原因,他大概也猜得到——母后一定知道,自己将来会想办法将长乐、兰陵、兕子都接走。 而稚奴,却只能留在长安,等及冠以后,再去就藩。 所以这算是……一种对稚奴的补偿? “二哥……你不喜欢我来琼州吗?”晋王殿下此时突然有些伤心。 “……”看出弟弟伤心的楚王殿下,随后做了一个让旁人震惊的动作,只见他将弟弟一把抱起,接着颠了颠:“既然你都来琼州了,那二哥就把计划提前,带着你把天竺拿下,将来,那里便是你的封地。” “哇……”其实稚奴压根就不知道自家二哥说出这番话的意义有多么重大,但是他从其他人震惊的目光中看出了二哥对自己的宠爱:“二哥,我果然没有白疼你!” “啥?”楚王殿下看着倒反天罡的弟弟,当即用手扯住对方的一只耳朵:“谁疼谁?” “啊~~啊!!”稚奴顿时疼的大叫,但他嘴上还是坚持道:“二哥!停手哇!我说的是从前和兕子一道给你存大虾的事儿啊!” “哦,这样啊……”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接着又伸手敲了敲对方的脑袋:“但是二哥要揍你,其实是不需要找理由的,你说对不对?” “呜……”此刻双手抱头的九皇子殿下,终于想起了曾经被自家二哥支配的恐惧。此时的他,当真是弱小可怜又无助:“二哥……以后我都听话……所以你一定要时刻保持理智啊……” 第1041章 本王可不给钱 “二哥才懒得一直抱着你个小猪崽子。”——众所周知,楚大王的听力一直都是一个谜团。 “二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晋王殿下看着抱着自己,可看那架势随时都可能撒头的二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需要唤醒哥哥对自己的爱了:“重点是我以后都听你的话。” “呵呵……”楚王殿下闻言冷笑一声,随即不屑道:“小九啊……你记住,你现在给二哥使的这套‘示敌以弱’,二哥早就在咱父皇身上使过了!没用!” “不一样,不一样。”晋王殿下闻言当即摇头道:“二哥比父皇好!” “哟,小九会说话!”被弟弟哄得心花怒放的楚王殿下,闻言对周围人笑道:“走,回府,饮宴!” “都听二哥的!”在楚王殿下话音落下后,出来第一个应和他的,不是旁人,却是正被房遗爱追着嘘寒问暖的高阳公主:“不过二哥,几位阿姊怎么没来?” “你怜儿阿姊怀着身孕,不适宜出行。”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算是回答。 “好了,高阳,咱们走吧。”——房遗爱虽然愚钝,但是经过一旁王玄策的眼神提醒,也知道这个话题不必再继续聊下去,于是他赶紧用手指刮了刮高阳公主的手背,示意对方不要再继续追问。 而高阳经过他的提醒,这会儿也知道自己似乎有些莽撞了,不过她转念一想,知道二哥了解她,不会对此产生芥蒂,于是她抿了抿嘴,随便找了个由头好转移话题:“二哥,我住哪儿啊?” “你都来琼州了,二哥还能亏待你不成?”楚王殿下闻言哭笑不得道:“虽说宅子不一定比长安的大,但是二哥保证,会让你比在长安住得还舒心。” “二哥,还是你好!”高阳公主闻言眯眼而笑。 “高阳阿姊,你难道不知道二哥一直都很好吗?”——在上一次“兕稚之争”中落得完败的晋王殿下,如今争宠的功力已经臻入化境:“哼哼哼……你竟然对二哥没信心,这不对哦。” “小稚奴,你可真是……”此时吃瘪的高阳公主,真的想让这个臭弟弟把这一路吃掉的点心果脯都还回来:“有了二哥就忘了阿姊!” “二哥,我今晚能跟你睡不?”对于高阳阿姊的话,稚奴殿下直接自动屏蔽,随后,只见他转头就开始求上了自家二哥。 “你睡城南的道观。”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放心,小恪和青雀也会陪着你。” “二哥,你是不是记仇?”稚奴殿下闻言当即把小脑袋往后一仰,接着就打算送自家二哥一记头槌:“吃我一记——” “稚奴,别胡闹。”李恪见李治即将失去理智,不由伸手提前覆住对方的额头:“二哥这么安排,自有他的道理,你不要使性子。” “孙道长如今就在城南的紫云观,你们仨住进去,没事儿给他老人家打打下手,顺带着的,也让他老人家帮你们调养一下身体。”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将在自己怀中蛄蛹的稚奴递给了李恪:“稚奴这小子打小体格儿就不怎么好,虽说先前有镇玄帮忙调理了一番,但是本王觉得还是让孙道长瞧瞧比较好。” “二哥,我没病!”稚奴小小孩童,自然没法明白哥哥的良苦用心。 “梆!”楚王殿下闻言也不再犹豫,直接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板栗。 既然良苦用心你不懂,那就休怪二哥简单粗暴了。 “呜……”这一下,晋王殿下老实了。 “早这样不就完了?”在一旁看完好戏的李泰,不知何时来到了弟弟身边:“稚奴,你要知道,在咱们家,二哥说啥就是啥。” “哼……”稚奴闻言当即不悦道:“四哥,你为何不早说呢?” “这个道理需要经历点儿苦头,才能明悟。”此时抱着弟弟的李恪,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小脑袋:“别难过,你几个哥哥都这么过来的。” “大哥也这样?”晋王殿下是懂举一反三和抓重点的。 “在这件事上……大哥比我们所有人都聪明……”李泰见弟弟不服气,先是撇撇嘴,随后对其解释道:“在你还没出生的时间,有人找过你四哥跟大哥的麻烦,那时候二哥比你大不了多少,但是他一个人,愣是制服了十几个人……” “哇……”这一刻,晋王殿下觉得自己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他要当二哥这样的人:“四哥,能具体说说嘛?” “这事儿没法具体……”李泰听闻此言,当即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等你再长大些……自个儿去打听去吧……” “小气鬼四哥……”稚奴闻言生气地把头转向另一边,他决定在明天到来之前,他都不要跟对方说话。 “唉……”一旁的楚王殿下看着自家这个小老弟儿,不由感到有些忧愁,于是他对一旁一直笑而不语的张镇玄道:“镇玄啊……本王现在觉得这小子就是来跟本王讨债的……” “那殿下要不要还呢?”楚王殿下话音刚落,张镇玄还来不及作答,一旁的罡子就忍不住出来贱嗖嗖道:“臣老早就发现,这晋王殿下,似乎生来就有龙相啊……” “……”楚王殿下现在很想给袁天罡来这么一下子:“得……就你懂,就你会来事儿是吧?” “殿下,臣不是找事。”谁知袁天罡眼见楚王殿下即将发怒,他却依旧死不悔改:“除了晋王殿下以外……魏王殿下和蜀王殿下……他们的命格,如今看起来也似乎有了极大的变数……” “罡子,你强行相命……”楚王殿下看着前方开路的弟弟们,不由无奈道:“本王可不给钱的啊……” 第1042章 当年无飞也无鸣 “殿下您这说的是什么话……”罡子一听自家家主居然主动提这个,他当即……更乐意了:“臣身为窦氏家臣,为家主苦心竭虑谋划,夙夜忧叹职责,本就是臣的本份……” “你是越来越离谱了。”楚王殿下觉得罡子这货如今在抽象程度上,已经快赶上谢公了:“那么……罡子,你来给本王说说,这种改变是好是坏呢?” “不好说。”袁天罡闻言皱起眉头:“毕竟有楚王殿下您这个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最大——” “唰!”就在罡子说得兴起的时候,一直默默跟在几人身后,不显山也不露水的李淳风,突然上前用拂尘抽了一下自家师兄的脑袋:“师兄,话密了……” “哈哈哈,淳风,干得漂亮!”楚王殿下见状,当即朝对方竖起大拇指:“本王需要你这样的好家臣。” “殿下谬赞,但臣一定会努力让殿下的这份谬赞在遥远的将来……实至名归。”李淳风说完,还向楚王殿下郑重一礼。 “淳风,不必如此。”楚王殿下见状,当即后退几步,一把搂住对方的肩膀,随后轻声道:“命理之术,虚无缥缈,本王不是不信,而是不打算追寻。 正所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万事万物都有它运行的规律,这天下不会因为有本王这样的贤王在,就一直太平,也不会因为有我爹那样的昏君在,就一直混乱。是以——”(注1) “殿下,您别‘是以’了……”李淳风作为跟楚王殿下接触较少的窦氏家臣,他如今在窦氏家臣的队伍里,颇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风格,所以尽管知道楚王殿下是在玩抽象,但是……这未免也太抽象了点:“臣说句实在话——当今陛下,实乃千古一帝……” “那本王呢?”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毛,继续追问道。 “臣不好说……”李淳风这会儿丝毫不顾师兄袁天罡的眼神提醒,以及张镇玄身上突然散发出来的威严,继续面不改色道:“毕竟像殿下这样的贤王,史书上也不曾记载过啊……” “这样啊……”楚王殿下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便道:“那等于说,本王这样的贤王,前无古人?” “臣只承认‘前无古人’这四个字……”李淳风身为道门高修,他有他的职业操守和道德底线。 “那没事儿。”楚王殿下闻言毫不在意道:“呐,本王是亲王,我爹是皇帝——在这项比拼上,他胜我一筹。 但同时呢,本王是前无古人,那昏君则是前有古人。等于说本王转过来又胜了他一筹。 等于说,本王跟我爹打平。 所以,我爹是千古一帝,等于本王是千古一帝。”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就是个天才。 “……”这会儿,别说李淳风懒得开口了,就连原本还打算给李淳风上点儿强度,让对方换个温和说法儿的张镇玄,也觉得…… 算了,他跟殿下一直都是一条心。 “妙啊!妙啊!”只有袁天罡,这会儿正惊叹于楚王殿下的惊世智慧:“殿下,您不愧是这个!” “是吧。”楚王殿下看着袁天罡伸过来的大拇指,当即志得意满道:“一直以来,本王都饱受世人非议,但是你们可知道,有一种鸟,三年不飞,三年不鸣,就像……就像本王当年刚来长安的那会,亦是‘虽无飞,虽无鸣’,但——”(注2) “殿下,您是知道怎么寻典故的。”楚王殿下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奈何跟在他的家臣们都知道他是什么德性,所以像王玄策,早早的就跟在楚大王身后,随时准备提醒这位大爷不要过度放飞自我。 但不得不说,王玄策对于楚大王的宽容程度,基本上是跟张镇玄持平的,所以楚王殿下前边儿哪怕是通过两个关于“楚贤王”和“千古一帝”之间的不等式,最终得出一个抽象的等式。他都还能容忍。 可是当楚大王拿上上上……上任楚王——楚庄王的典故出来,意图标榜自己的非同凡响之时。 知道这位大爷很可能没了解楚庄王是个什么下场的王玄策,还是决定站出来制止对方继续“好为人师”。 毕竟这玩意儿……很玄学,万一落得个一语成谶,那多难堪。 “玄策,本王知道你在忌讳啥。”楚王殿下看着远处弟弟妹妹们已经上了马车,他笑了笑,接着道:“可是本王相信,本王将来会教育出优秀的孩儿,而且本王有你们在,不担心‘人亡霸灭’,所以你不要太过紧张。放松点儿,成天心里绷着一根弦的人,是很难快乐的起来的。” “殿下……”虽然一直以来王玄策都知道自家殿下英明果决,堪称一代明主,可他总是习惯下意识地将对方视作一个没心眼儿且实诚,时不时就给大家来点儿乐子的……老大。所以,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可谓无比复杂:“其实……您真的很合适……” “合适什么?”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你想跟本王睡午觉,然后让本王不忍将你吵醒,于是割断自己的袍袖?玄策,你小子很危险哦……” “……”关于“龙阳断袖”的典故,大家都知道,但是像楚王殿下这么轻易地就拿来调侃自己与他人,那就……很有说法了。 “咋的?都不说话是几个意思?”楚王殿下这会儿还搂着李淳风的肩膀呢——虽然李淳风此时没有挣扎的迹象,却也不代表楚大王会放过他:“淳风啊……要不你说句话?” “咳咳……”李淳风能说啥呢? 他想了想,道:“殿下啊……玄策说您合适……不是那种合适……” “那是哪种合适呢?”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毛:“总归不是那种合适吧?” “就是那种合适啊我的殿下!”罡子眼见师弟有难,他这做师兄的当即挺身而出道:“臣方才摸了摸自己的良心,还是觉得您最合适!” “我谢谢你!”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的瞪了对方一眼,随后又道:“其实也不一定是最合适……你们看那边——”楚王殿下说到这,见稚奴此时已经坐在马车车辕上朝自己招手,于是他抬头用下巴指了指这个臭弟弟:“在我的兄弟之中,除了大哥以外,稚奴……才是最让本王放心又最不放心的……” 第1043章 上阵兄弟兵 “二哥,这就是你的王府啊,还没你在长安的寝殿气派呢。”当晋王殿下站在楚王府的大门前,看着那那不怎么高门大户的门楣,他的眉头不禁轻轻皱起:“父皇那个昏君……怎么如此苛责你啊……” “我谢谢你的仗义执言。”楚王殿下这会儿还真没空修理弟弟,因为这会儿,虞怜儿正带着武诩等人,站在台阶上迎接众人的到来。 “二嫂。”李恪和青雀先是朝虞怜儿躬身一礼,接着又对武诩、冯娇娇、杨绾绾、独孤玥和魏舒怡作揖礼。 而站在他们身后的高阳公主,这会儿同样面带玩笑,跟着哥哥们向几位楚王妃行礼。 末了,青雀还不忘拍了拍正在四处打量的稚奴的后脑勺:“臭小子,懂点儿规矩!” “我都来二哥这儿了,我懂什么规矩?”——虽然稚奴嘴上叫嚷兄,可在这之后,他还是学着哥哥姐姐们的样子,向上方的几位阿姊规规矩矩行了礼。 “蜀王殿下,魏王殿下,高阳公主,还有……晋王殿下,你们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很是辛苦。”虞怜儿作为楚王府的当家主妇,如今虽然因为怀有身孕而行动不便,可她依旧坚持将一切安排妥当:“我按照楚王殿下的吩咐,已经在府中已经备好佳肴与美酒,算是为你们接风洗尘。” “本王啥时候……”楚王殿下话说一半,突然见魏舒怡眼神提醒自己,于是当即恍然道:“哦……本王是吩咐过……” “嘿……”一旁的青雀见状,忍不住嘿然一笑,接着他转头与身后的李恪对视一眼。 哥俩各自挑眉,显然都是心中有数:看破不说破,兄弟有的做——在娶媳妇儿这件事情上,咱二哥是比大哥有福气哈…… “怜儿阿姊!”因为楚王殿下的关系,高阳公主很早以前便与虞怜儿交好,所以这会儿,她还是按照以前的习惯称呼对方:“你身子不便,我先陪着你去后院休息。” “那就有劳了。”虞怜儿闻言微微一笑,接着伸出胳膊,让迈着轻快步伐踏上台阶的高阳将其一把搂住,接着几女一路说说笑笑的向内宅行去。 看样子,是打算将说话的场地留给楚王殿下和他的兄弟们。 “怜儿阿姊真好!”稚奴望着怜儿阿姊远去的背影,不由羡慕道:“二哥这混球儿,怎么这么招女孩子喜欢啊……” “这事儿二哥也想不通唉。”楚王殿下看着自己的混球弟弟,只觉得自己的脚尖似乎很痒:“要不稚奴,你替二哥分析分析?” “可能是二哥你的容貌过于出类拔萃,一度倾国倾城吧。”晋王殿下打小就喜欢缠着自家二哥,而事到如今,这负面作用显然是暴露出来了——在用成语这件事上,二哥和九弟,属于是一个路数了。 “……”楚王殿下现在不想笑,是因为除了他,其他人包括张镇玄、袁天罡、李怀仁这些个,此时都在笑。 “哈哈哈哈……宽哥儿……”柴令武本来对李恪和李泰的到来感到惊喜万分,可现在他觉得——这俩加起来都不如一个稚奴有节目:“稚奴这……八成是跟你学的啊!” “呵,稚奴我呀……是无师自通。”九皇子殿下闻言抬起下巴,一脸倨傲——但奈何他年龄小,个子矮,这模样就活像斗鸡展羽,很是欠揍。 “你无师自通个屁你无师自通……”楚王殿下到底是碍于弟弟刚来,没舍得下重手,只是扒拉了一下对方的脑袋:“明明在宫里的时候没这么皮的呀……” “二哥你有暗中派人监视我呀?”晋王殿下是会抓重点的:“你居然这么在乎我吗?呜呜呜呜……二哥……我误会你了……” “你小子……”楚王殿下看着一上来就抱着自己的大腿,只打雷不下雨——摆动小脸儿蹭鼻涕的好弟弟,他就觉得自己的报应来了:“二哥现在终于知道,自己当年有多招人喜欢了。” “二哥,不还是招人嫌弃么?”青雀是懂怎么接茬的。 “你二哥当年不比这小子有品?”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掀,看着李泰,语气幽幽:“青雀,这给人当弟弟的,说话做事得厚道哇……” “哇……”二哥“哇”,他青雀也“哇”,让周遭看戏的人群,听取“哇”声一片:“二哥,我怎么光要求我们这些当弟弟的厚道啊……” “二哥没要求大哥么?”楚王殿下闻言皱起眉头,直接避开对方话里的重点:“二哥向来是一碗水端平——小恪,你出来说句公道话。” “二哥说的对。”此时的李恪,感受着这久违的“兄友弟恭”的氛围,只觉得什么烦心事儿,都从脑海中消失了:“青雀,你不要跟二哥别苗头。” “我哪敢啊……”青雀闻言当即讪笑道:“我一直将二哥视作我的榜样。” “你指的是哪方面?”楚王殿下可太了解自己的胖弟弟了,他就知道,这里还有下文。 “二哥你能征善战。”李泰闻言眨眨眼睛。 “你想跟着我上战场啊?”楚王殿下没想到,青雀居然在这儿等着自己。 “打虎亲兄弟,上阵兄弟兵!”魏王殿下的回应简单而干脆。 “那是父子兵。”楚王殿下闻言当即懒洋洋的纠正道。 “二哥……这样……不好吧……”此时,一旁的稚奴又准备见缝插针上才艺了。 “你小子……这才多久不见,这张小嘴怎么这么能叭叭呢……”楚王殿下说完一把将弟弟重新捞在怀中,然后又打横摔在肩上,用一种扛麻袋的姿势将对方固定好后,接着又对身边众人道:“走走走,饮宴去。” 往日再多风霜,皆已过去。 “宽哥儿,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李怀仁闻言哈哈一笑,接着一把搂过青雀的脖子:“魏王殿下,你我许久未见,让我好生想念,来来来,今晚咱们一醉方休!” 第1044章 晋王殿下的天赋 片刻之后,王府大堂之上。 当迷迷糊糊的青雀被李怀仁在酒宴上灌了三杯冰镇葡萄酿后,他便一头栽倒在自己的位置上。 而在他座位不远处,晋王殿下正缠着刚刚趁着开席的工夫,重新换了一身衣衫的楚王殿下,要求对方这次出征也带上自己:“二哥,我也想跟着你打仗!我可以给你当传令兵!” “你给我当伙头兵吧你!”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的抓住弟弟的后衣领,将其提溜到一边,接着举起酒杯,对坐在自己另一边的李恪道:“小恪,二哥不在长安的这段日子里,你辛苦了……” “二哥……”李恪闻言眨了眨眼睛,觉得二哥这声“辛苦”实在是比什么都让他感动:“我嘴笨,一切都在酒里了。”说罢,他端起酒杯,一仰脖,将杯中美酒饮下。 “这酒烈得很,不能这么喝!”楚王殿下见状只能无奈摇头:“臭小子……夸你两句至于么?” “二哥,自打你离开长安,我才明白,这宫里宫外,朝野上下,要不是拿我们这些皇子公主当傻子,企图利用,要么就是直接对我们敬而远之……”李恪心里苦啊,平日里大哥坐镇东宫,这些小事不方便出手,而自己,又碍于身份,没办法直接跟人起冲突,以至于…… “二哥,你理理我啊……”稚奴如今虽然大了些,可是在李宽这个二哥面前,他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管对方多嫌弃他,他依旧粘人:“我想吃牛肉!” “呐呐呐,给!”对于弟弟要吃肉的要求,楚王殿下没法儿拒绝,等他将一根炙好的牛肋排递给稚奴后,随后,他又对不远处的房遗爱招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宽哥儿,什么事?”房遗爱见老大呼唤,二话没说,就甩开了准备继续跟他推杯换盏的许敬宗,来到了李宽身边。 “你盯着这个臭小子,别让他吃太多,这牛肋骨,最多再给他吃一根。”楚王殿下说罢,见房遗爱点头应下后此事后,他便继续将目光看向眼中泛起泪光的弟弟:“小恪,有人欺负你?” “没有。”李恪闻言摇摇头,这会儿他的脸上已经因为饮酒的缘故而起了红晕:“我只是感慨,那些人胆子大——二哥,你知道吗,我和大哥之所以急着将高阳送往琼州,是因为我收到消息,前段时间有五姓七望的贵女邀请高阳公主去会昌寺游玩,结果他们遇上了一个相貌极其出众的和尚,名辩机……” “啥?!”楚王殿下闻言瞪大眼睛,随后他下意识地扭头,发现房遗爱此时脸上的神情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可紧接着,这股不可思议便转为暴怒:“宽哥儿,你借我点儿人手……” “这个不急,”楚王殿下闻言伸手挠了挠后脑勺,一股凛然的杀意从他周身散发而出:“恪弟,哪家的贵女?” “……”李恪闻言沉默片刻,接着道:“长孙冲的妻子,赵郡李氏的李卿卿。” “哦,”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又道:“高阳对那辩机和尚如何看待?” “也就只是多打量了一阵,感慨对方相貌生的好。”李恪觉得这事儿当着房遗爱的面讲,多少有点儿尴尬:“不过,当李卿卿第二次邀约高阳的时候,她便拒绝了。随后大哥从高阳口中得知了此事,于是他就派人跟长孙冲说了此事,之后那李卿卿就变老实了。” “他们这是打算借着算计高阳和遗爱,以此扳倒房相啊。”楚王殿下闻言叹了口气,接着又将目光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房遗爱:“遗爱,你想怎么做?” “蜀王殿下,长孙冲他对此事知情么?”房遗爱在得到李宽的支持后,反而冷静了下来。 “不清楚。”李恪觉得这个问题只能实话实说:“毕竟这种事情,难以求证。” “看在往日的兄弟情分上,我就当他事先不知道此事。”房遗爱此时无疑是痛苦的:“可他事后为何不给我来信说明此事呢?” “遗爱,你说他又能在信中写什么呢?”楚王殿下闻言叹了一口气,旋即将伸手按住对方的肩膀:“我其实懒得深究长孙冲的事情,不过,我打算给你一个机会,一个一雪前耻的机会。” “宽哥儿?”房遗爱闻言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盯着李宽:“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别这么激动。”楚王殿下见对方如此激动,不由笑道:“长孙无忌之所以敢肆无忌惮的算计房相,一是因为房相挡了他的路,二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身后站着五姓七望,三呢,就是欺负你房家没有武将! 可那是从前,今后,你房家就该出个横扫天下,勇不可当的凶悍武将了! 年关将近,咱们先把你跟高阳的婚事给办了。 之后,等到明年开春,我给你一千陌刀队,让你率军北上,前往长安。由你去代本王见李靖将军,问他是否有意灭掉吐谷浑,你和那一千陌刀队,就是他的开路先锋!” “宽哥儿,你要对吐谷浑下手?”房遗爱这会儿显然还没意识到,李宽因为他这个兄弟,在几乎眨眼的工夫,便推翻了先前的战略布局,重新打开思路,开始了他在贞观年间,对周遭异族的最后一次大规模征伐。 “吐谷浑只是一道前菜。”楚王殿下闻言眯起眼睛,随后他见某个已经趁着他们谈话的间隙,吃完了两根牛肋排的小完蛋玩意儿,此时正悄悄伸出手,抓向桌上的第三根牛肋排时,楚大王终于忍不住了。 “稚奴,你在长安,母后缺你吃穿啊?”楚王殿下一把将弱小可怜又贪吃的弟弟一把搂在自己怀中,随后又伸手接过李恪递过来的手帕,替弟弟擦干净嘴角和油腻的手掌:“二哥不是不让你吃,是怕你吃坏了肚子,长安到琼州,路途遥远,你小子万一来个水土不服,是要遭老罪的!” “二哥,你就是口是心非!你明明很疼爱我的!”晋王殿下人小鬼大,他清楚哥哥们是在聊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即便如此,二哥还是会将一部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这让他很开心,于是他想了想,又道:“二哥,无忌舅舅是不是很坏?” “一般坏。”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怎么,你是打算让你二哥忍一忍,等你将来长大了,将他流放岭南?” “我不是这个意思。”晋王殿下闻言摇摇头,随后又道:“二哥,为什么你要一直看在母后的面子上对无忌舅舅一味忍让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 ——哼哼……二哥,如果我是你,无忌舅舅敢仗着你心疼母后,不会拿他怎么样,而三番五次的给你找麻烦,那你为何不直接去跟母后告状呢? 这天底下,从来就没有只护着自己哥哥而不去管自己儿子感受的母亲吧? 二哥,我的好二哥,你已是天下无敌的大英雄,可不能一直受这份憋屈。 要我说,如果你跟母后告状,母后却不为你出头。 那你就完全可以将这个视作对无忌舅舅的最后通牒嘛! 而且母后那边,你也等于是有言在先,将丑话说在前头了。 怎么算,你最少都能落得个日后“师出有名”,这总比你现在有力使不出要来得好吧? 二哥你啊……”晋王殿下说到这,见自家二哥这会儿已经是目瞪口呆,于是他便学着对方先前的无奈模样叹息道:“就是太善良,跟兕子一样,太在乎身边亲近之人的感受。不像我,除了二哥和兕子以外,谁欺负我,我将来都是要还回去的! 唉……说起来,咱们这个家,将来还是得靠我啊……” 第1045章 童言无忌也挨揍 “臭小子……”楚王殿下看着眼前这个言语嚣张,半点不慌的臭弟弟,他思忖片刻,随后便道:“稚奴啊,你有这份心,二哥很感动。但是……二哥有二哥的考量。” “二哥,你有啥考量啊?”晋王殿下觉得这事儿绝对不能轻易算了:“你再这么考量下去,将来吃苦头的可不光是你啊!你看,如今是高阳阿姊和遗爱哥哥,哦,马上就要叫姐夫了——总之,二哥,不管这事儿是不是无忌舅舅暗中授意,你都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不然将来哪一天,他算计到我跟兕子头上,那咋整?” “……”楚王殿下听弟弟这样说,他不由陷入到沉默之中。 “姐夫,你说句话。”——稚奴见二哥不说话,于是他转而开始怂恿起一旁的房遗爱了。 “呃……”头一回被叫晋王殿下叫姐父,房遗爱难免有些不适应:“那什么……晋王殿下,我……” “唉,你还是不信。三哥,来,给他打个样!”——晋王殿下见房遗爱这个未过门的姐夫不是很争气,于是他转头就找了个争气的:“这样,只要你能帮我说服二哥,你以后在我这儿,就跟兕子和二哥一个待遇!” “我谢谢你……”李恪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稚奴,随后叹了一口气,接着才对自家二哥道:“二哥,我觉得小九说的有道理。” “小九说的当然有道理。”楚王殿下闻言拍了拍怀中的弟弟,接着语气温柔道:“可是……稚奴,有些话……二哥对母后是没法儿说出口的……” “为啥?”稚奴闻言不解地挠了挠下巴:“这有什么难的?” “你二哥如今已经及冠成家,”楚王殿下看着弟弟,语气温柔:“所以二哥能理解母后的难处。” “二哥理解母后,谁来理解二哥啊?!”稚奴年纪虽小,可是他一直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谁最在乎自己:“不行,二哥,我不能让你受这个委屈,你不说,我替你跟母后说!” “稚奴……”楚王殿下看着自家这个偏执又可爱的弟弟,不由心中一暖:“这不是什么大事,二哥有办法解决。” “我知道二哥有办法。”李治闻言抿了抿嘴:“可是我是弟弟,所以才想着要为你做些什么呀。” 此时晋王殿下的真诚无疑打动了在场的几人。 “稚奴,你说得对。”一向成熟冷静的李恪,此时也忍不住开口道:“三哥也是二哥的弟弟,也该为他做些什么……” “小恪,你可别跟着瞎起哄。”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稚奴还小,很多事情他不懂,可你不一样。” “一样的……”李恪闻言叹了口气,随后道:“稚奴,你先前提到的法子,没用的……赵国公之所以一直跟二哥作对,不是因为他脑子拎不清,也不是因为他仗着有母后撑腰才会如此——真正站在他身后的,是父皇还有五姓七望。 父皇如今正值壮年,他不会允许二哥如他当年那般,在朝中声势如日中天——因为那对父皇和大唐来说,都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二哥,真的是这样吗?”稚奴闻言想了想,觉得这事儿还需要跟哥哥求证。 “差不多。”楚王殿下闻言叹了口气:“其实……咱们平心而论——这位舅舅有时候看起来也会稍稍长点儿良心,比如说主动帮你二哥在那昏君面前说几句公道话啦,又或者帮点其他的小忙——当然了,这也许是他想给自己留点儿后路的手段。 可是……有一点你三哥说的没错,那就是如果没有某个昏君的暗中默许,这朝堂之中,是没人敢站出来跟二哥唱反调的。” “这样啊……”稚奴在听到这个令他感到颇为震惊的答案后,他想了想,又道:“二哥,要不你把我和三哥四哥留下来当人质吧!” “梆!” “嗷!” “我谢谢你!”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赏了对方一记响亮的板栗。 “呜呜呜……二哥,好痛啊……”稚奴这会儿又委屈上了:“童言无忌啊二哥!” “你小子既然不愿意藏拙,方才又向二哥献出那等高明的计策,你还打算让二哥拿你当笨弟弟看待啊?”楚王殿下在教训完稚奴后,又转头看向李恪:“小恪,你也别被这个臭小子用激将法给激住——你的身份敏感,将来去了封地,一定得老老实实的,谁欺负你你别当场发作,偷偷把人记下,回头写信给二哥就是。 当然,二哥也会暗中派人保护你的安全,关于这一点,你不同意也得同意——你这臭小子……好歹也是当年二哥怒而拔剑才救下来傻弟弟,可不能给人当枪使。” “二哥……”李恪看着眼前的二哥,他知道对方如今的处境有多么艰难,可即便如此,二哥还是没忘记照顾自己这个看起来百无一用的弟弟…… “呜呜呜……二哥……”稚奴这会儿又感动上了:“我现在好想哭啊……” “你这不是正哭着呢么?”楚王殿下看着怀中的弟弟,发现对方又把鼻涕抹在自己的胳膊上了:“小兔崽子……从来都只有你二哥把鼻涕抹在别人身上的份,如今倒是把这欠下的债都还你身上了……” “嘿嘿……”稚奴闻言哈哈一笑:“二哥,我得提醒你一件事哦——我出宫的事情,兕子其实是知道的,她当时也很想来呢……可是母后不让……” “兕子那边,你二哥自会与她好好说。”楚王殿下听完弟弟的这番话,不由心中一叹:“你说说你,小小年纪干嘛忙着鹤立鸡群?之后回了长安,继续给我当个小傻蛋,明白吗?” “二哥,我不明白……”稚奴闻言眨了眨眼睛:“我聪明过人,不正好替你分担点儿压力么?” 第1046章 这天底下最好的事 “傻小子,你能说出这种话来,就说明你还不是真的聪明。”楚王殿下闻言苦笑道:“稚奴,将来你肩膀上的担子,要比你其他几个哥哥们的都要重,所以你要学的东西,比他们的都要多。 是以,二哥不希望你太早引起旁人注意。那不是什么好事情,真的……”更何况,楚王殿下从来就不打算让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去经历什么风雨——他这当二哥的,又不是摆设。 “二哥……”虽然对于二哥的这番话,稚奴其实没太听懂,可是他能感受到哥哥的那份良苦用心:“我都听你的就是了。 不过,咱俩能打个商量不?” “你要干啥?”楚大王这会儿正抽空看了一眼已经醉倒的胖弟弟,眼见怀仁已经带着令武去帮忙把人抬到客房了。于是他转过头,对此刻满脸期待的臭弟弟道:“只要不过分,二哥都——” “二哥,我想住你府上!” “——那话又说回来了。”楚王殿下闻言抽了抽嘴角:“你这个要求有点过分。” “二哥,你可不能娶了媳妇儿就忘了弟弟啊!”稚奴可是一直都清楚,自己在二哥这儿,地位比起兕子那不止低了一点点,所以他必须为自己争取这份“殊荣”,不然回头在兕子那儿,他可就彻底抬不起头了:“从前我都是谁在你寝殿的!” “你还好意思说?”楚王殿下闻言叹了口气:“姚集和称心瞒着本王换了多少次被你尿湿的床铺,你当本王不清楚是吧?” “呃……”稚奴闻言先是一愣,旋即目光扫过左右已经忍俊不禁的李恪和房遗爱,语气讪讪道:“不要在意这种细枝末节嘛二哥……” “你去道观跟着孙道长好好学些调养身体的法子,对你有用。”楚王殿下见弟弟此时有些油盐不进,他想了想,也不好太过不近人情:“这样,每三天,二哥准你一天假,派人接你回王府住。” “那……拉钩?”稚奴闻言伸出小拇指。 “……”楚大王见状也只能无奈照做。 此时,晚宴也接近尾声。 “稚奴,你去看着你四哥,小恪,你跟我来。”随着楚王殿下起身,大堂内,正推杯换盏的窦氏家臣们,也一个个的默默停下手里的动作,目光整齐划一地看向他们的家主。 “含章、玄策、罡子,你们仨跟我来。”楚王殿下点名三人,随后便开始往外走。 而原本在角落闭目养神的张镇玄,这会儿也悄然起身,跟在了楚王身边。 对于他的出现,大家早就习以为常。 片刻之后,王府书房内。 “窦叔儿,谢公,让您二位久等了。”楚王殿下在推开书房的门后,先是一站一坐的两位窦氏肱骨微微一笑,随后道:“小恪。” “李恪见过窦公,谢公。”虽然李恪贵为亲王,按道理,该是两人向他行礼。 可是既然二哥要求,他便会欣然照做。 “哟,真是蜀王殿下还真是‘龙睛风颈’嘿——比我殿下更……嗯……”此时站在书架旁,把玩一座珊瑚摆件的谢闵麟,见楚大王正准备撩起袍袖,眼神向来极好的他,立马善意提醒道:“殿下,您这袖子上边儿,好像沾了点儿脏东西哦……” “……”楚王殿下闻言只得停止动作,但随后,他便对坐在书案下首的窦师纶道:“窦叔儿,我想借着联合吐蕃、薛延陀、吐谷浑三国一起打天竺的机会,灭掉他们所有,你觉得怎么样?” “殿下,您这未免也太心急了些。”虽然窦师纶和谢闵麟都清楚,李宽特地派人请他们来商议事情,肯定不是一般的小事,可这一开口就是连灭四国,而且还都不是一般的小国,说实话…… 楚王殿下的想法,在他们看来过于激情了。 “殿下,咱们可是才打完北方的高句丽和百济啊。”王含章出身五姓七望,自小通读经史子集——在他看来,楚王殿下过往的彪悍战绩,单抡出一项,都能光耀千古。所以王含章才不明白,为何楚王殿下会如此急于建功立业,尤其是眼下这种风头正盛到如烈火烹油的局势下。 “那一仗根本就不过瘾!”楚王殿下用一句话,就总结了他在北方的糟心经历:“要不是怕那昏君出事,本王能发挥得更好!当然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含章,如果眼下咱们再不尽快动手,催促吐蕃、吐谷浑和薛延陀入套,那么这项本王早先逼迫他们答应的盟约,恐怕就没有兑现之日了……” “殿下是担心禄东赞和那约苏哈在分析完当今天下的局势后,出于自保考虑,选择在高原上当个缩头乌龟?”谢闵麟作为太穆皇后留给楚王殿下的头号谋士,在这种关键时刻总是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之所在:“嗯……如果只是约苏哈……那事情走向大抵就会是如此。 可是有禄东赞在,那就不一定了。” “谢公,还是你懂本王呀!”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禄东赞那个狗东西,天生喜欢豪赌——这是他作为枭雄的本性。 大唐和他们联盟,拿下天竺自是板上钉钉。 而他要考虑的,就是能不能在拿下天竺后,成功的守住自己的战果。 只要给吐蕃人足够的土地产出粮食,他们就再无后顾之忧。 如此一来,吐蕃或许会憋屈个百十来年,可苦媳妇儿总有熬出头的时候。 到那时,吐蕃就会迎来翻身的希望。”楚王殿下说到这,见自家窦叔儿此刻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满是欣慰,不由笑道:“窦叔儿,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本王这么厉害……” “臣只是觉得……”窦师纶闻言沉默片刻,方才轻声道:“能一路陪伴殿下走到今天,臣何其有幸,即便将来臣到下边儿见到老夫人,臣也可以拍着胸脯跟她老人家说一句:师纶终究不负您所托……” 窦师纶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变得哽咽:“殿下,臣有些失态了……” “窦叔儿……”此时的楚王殿下,看着眼前这位陪伴自己一路走来的亲人,他突然意识到,这些年来,对方于自己而言,不光是守护着自己长大的忠心家臣,这位向来说得少,做很多,总是纵容自己“偶尔胡来,经常偶尔”的宽容长辈,他的存在,便是自己那早已故去的慈祥祖母,从来都深爱自己的证明。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突然大步来到窦师纶身前,接着半跪蹲下,伸手抓住对方的胳膊,阻止对方想要起身的意图:“窦叔儿,这一战过后,咱爷俩找个时间回长安,跟祖母好好聊聊,如何?” “好!”窦师纶闻言含泪而笑:“对臣而言,这天底下……就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第1047章 小兕子最最好 贞观十五年冬至日,李二陛下率领大军班师回朝。 长安下了一场大雪。 “二哥,稚奴在琼州有没有缠着你呀?”皇宫之中,楚王殿下的寝殿内,小兕子坐在书房的角落里,跟眼前这位一身黑衣的暗影刺客玩跳棋。 两人琉璃珠作棋子,在紫檀木制成的六角形棋盘上来来回回——虽然兕子小公主有意让着哥哥,可奈何楚大王的棋艺跟他的武艺比起来,实在是有点儿反差萌。 “稚奴哪有兕子好?二哥的小兕子永远最最好!”当楚大王再次准备悔棋的时候,他微微蹙眉,用一种很是烦恼的语气道:“兕子啊,你都不知道……稚奴这臭小子在琼州,那是成天到处闯祸。他出海钓个鱼能把小船划翻,在岸边陪怀仁摘椰子,他能被路过野狗追出去两里地……唉……兕子,二哥现在看见稚奴就想起你,想起你就觉得这臭小子招人烦……” “哼哼哼……”兕子小公主知道,哥哥这是在有意哄着自己呢,可她偏偏就吃哥哥这一套:“好吧……我发现我刚刚好像下错了,嗯……二哥,能不能容我悔两步棋?” “那太能了啊!”楚大王这会儿已经暗暗发誓,回头得找怜儿她们好好钻研钻研棋艺,不然他这当哥哥的,老是在妹妹这儿输棋,好没面子啊。 “那二哥,我帮你摆棋。”兕子小公主闻言莞尔一笑,接着便开始帮哥哥谋划接下来的进攻路线。 而就在他们兄妹俩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称心突然从殿外走了进来,站在书房外对里边的兕子公主小声道:“晋阳公主殿下,陛下已经回宫,皇后娘娘派人来寻您……” “啪嗒……”兕子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二哥,皱了皱鼻子,半是撒娇半是央求道:“二哥……你答应我的,要让我尽快去琼州,你要说到做到哦……” “嗯。”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接着又指了指殿外,接着将手指竖立在嘴边。 “兕子明白!”小姑娘闻言站起身,开始朝门外走去,只是在离开前,她最后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研究棋盘的黑衣人,眼中的依恋之情一闪而逝。 “称心,你知会姚集一声,我离开后,不许旁人进来。” “唯。” ------------------------------------- 当兕子殿下来到母后的寝殿时,她发现这里似乎有一场热闹等着她。 “兕子,让父皇看看,瘦了没有。”彼时刚刚回宫的李二陛下,已经换了一身常服,看到是兕子前来,他原本绷着的脸此刻多了几分温柔。 而在李二陛下身边,皇后娘娘看向兕子的模样也带着宠溺。 她没说话,只是趁兕子打量其他人的时候,用眼神提醒站在一旁的新晋太子妃——侯君集的侄女儿侯岚不要多嘴。 “父皇,您这是在做什么?”兕子殿下看着规规矩矩跪在大殿中央的太子大哥,无视一旁长乐阿姊和兰陵阿姊的眼神警告,语气疑惑道:“大哥犯错了吗?” “哼!”见闺女儿提起这个,李二陛下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只见他指着李承乾,对兕子道:“你的好大哥,朕的好儿子,他居然敢不经过朕的同意,就将高阳送到琼州与房遗爱成婚,还把你三哥四哥还有稚奴都送了过去,他想干什么?他要干什么?!” “……”兕子殿下见父皇越说越生气,她干脆也绷着一张小脸不说话。 “兕子,父皇不是说你……”李二陛下见女儿突然拿出这副态度,顿时有些懊恼道:“父皇是一时气急……” “哼,父皇就是不讲理!”兕子公主见父皇居然还好意思给自己找借口,顿时气咻咻道:“是您让大哥监国的!大哥如果真的有错,那也是您先有错! 况且,兕子不知道大哥让三哥四哥,还有高阳阿姊和稚奴去琼州见二哥到底有什么错。难道说,父皇现在都不允许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们去见二哥了吗?!” 兕子小公主虽然一个小小人儿,可小姑娘掷地有声的话语还是让着殿上众人心神一震。 尤其是她在最后的那番诛心之问,无疑是让李二陛下难以招架。 “兕子……”李承乾此刻见妹妹替自己说话,担心对方因此触怒父皇的他,赶紧低声道:“先去母后那儿,大哥的事……不要紧……” “可是二哥交代过,如果哥哥姐姐们在父皇这儿受委屈了,兕子要仗义执言的!”兕子小公主闻言非但没有选择休战,她还决定继续上马追着杀:“而且二哥还特别交代,大哥嘴笨,容易吃亏,让兕子没事儿多帮衬着点儿。省得哪天大哥被父皇废了,还连累二哥。对了母后,大哥被父皇‘废了’是什么意思啊?是跟称心一样吗?” “兕子!”长乐公主眼见妹妹又语出惊人,于是赶忙上前一把将其搂在怀中,然后开始向已经目瞪口呆的李二陛下请罪:“父皇……您息怒……兕子的确是不知道大哥被废具体是指什么……她只是上次听四哥和女儿闲聊时,从四哥嘴里听到要废了……废了长孙冲,所以她才追问,青雀这才……” “……”这下,李二陛下找到宣泄口了:“所以青雀为什么要废了冲儿?” “因为高阳妹妹。”长乐公主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紧紧捂住小兕子的嘴——她算是发现了——兕子和稚奴,作为二哥亲手带大的弟弟妹妹,他俩比这宫里的其他皇子公主们,要胆大得多。 “高阳的事,朕已经问过无忌,那只是个误会。”李二陛下闻言只是微微一愣,旋即便给整件事情定了性:“当然,他也向朕保证了,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李二陛下此话一出,除了小兕子还打算挣脱姐姐的束缚继续为大哥发声,其他人,皆是一言不发。 第1048章 你随意,朕都行 良久过后,最终是皇后开口打破了冷场:“陛下,妾身认为,此事不能简单的算作误会。赵国公……应该向房公赔礼道歉。” “观音婢……”李二陛下闻言不禁感到一阵诧异:“无忌他先前在安市城立下大功……” “他的功劳再大,能有宽儿大?”长孙皇后此刻眼神直直盯着自己的夫君:“妾身清楚陛下为何会纵容妾身的哥哥,妾身知道……自己劝不住,可是房相亦是我朝肱骨,这种事情……等同羞辱,绝不是一句‘误会’就能搪塞得过去的。” “……”听完妻子的这番话,原本欲言又止的李二陛下终究还是没有再开口。 可他现在并不想动长孙无忌。 他需要留下一个合理的借口,便于将来对整个五姓七望动手。 “父皇……”太子殿下这会儿本不该主动开口的,可是他担心李二陛下会因为兕子的话,而再次起一些令人厌恶的心思,于是他打算化被动为主动,直接扛下一切因果:“儿子的想法很简单,无忌舅舅的儿媳出身赵郡李氏,她和高阳遇到辩机和尚的事,在儿子看来,并非什么巧合。 当然,既然无忌舅舅说那只是个误会,儿子这个当外甥的,自然不得不信。 只是,儿子信了,房相会信么? 房相是大唐的肱骨之臣,儿子不能让他因此寒心。 所以儿子才派出三弟四弟还有稚奴,陪同高阳前往琼州,为的就是让房相感受到父皇您对他的器重与赏识,以及天家的恩德……” “你说得很好。”李二陛下闻言眯起眼睛:“你方才那句‘不得不信’,用得妙啊。怎么,太子殿下是觉得自己的舅舅已经成了一手遮天的权臣了?那朕这个纵容他一手遮天的皇帝,岂不是成了昏君?” “……”太子殿下闻言沉默了。 “呜……”而此时,我们的小兕子好不容易推开姐姐的手,接着好似福至心灵一般,开口就是心灵暴击:“父皇,二哥他之前不是老喊您‘昏君’么?兕子记得您也没怎么否认来着……” “……”这下,换李二陛下沉……不对,换李二陛下自闭了。 他的贴心小棉袄,如今是越来越少喽…… “兕子,你过来。”长孙皇后将精灵古怪的小闺女儿叫到身前,伸手替对方整理额前凌乱的发丝:“你二哥以前老喊你父皇‘昏君’,那只是他在跟你父皇开玩笑,你不能当真。” “哦……”兕子闻言若有所思地看向一旁扶额叹息的父皇:“那父皇……你是不是开不起玩笑?” “朕……”李二陛下闻言没好气道:“朕不是没跟你二哥那个竖子计较么?” “可是你都让二哥去琼州了!”兕子闻言抿着嘴道:“之前兕子在舆图上找啊找啊找——从长安到琼州,中间隔着好多好多个长安呢!兕子就算跑啊跑啊跑许久,恐怕也不见得能跑到琼州,和二哥相聚……” “兕子……”长乐公主见妹妹再度语惊四座,她心中的一片柔软也被对方天真的话语所刺穿:“二哥若是听到你的这番话,他一定……很欣慰……” “二哥一定会很难过才对。”兕子闻言用小手摸了摸两边眼角:“跟兕子一样难过……嗯……兕子不许二哥比兕子还难过……” “……”本来,李二陛下今天主要是想敲打太子,顺带等兕子来了以后,表示看在兕子的面子上,对太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 结果现在好了…… 自己还没来得及敲打太子呢,反而被赶来的小闺女儿给狠狠敲打了。 还有皇后…… 对方似乎也不满自己拿长孙无忌当做鱼饵,钓五姓七望上钩。 可殊不知,作为当事人的长孙无忌对此还求之不得呢。 “父皇,母后。”就在此时,一直充当隐形人的兰陵公主突然小声开口道:“儿臣想带兕子去花园走走,她年纪小,不懂事,童言无忌……又总归会言多必失。所以……儿臣……儿臣……” “……”此时,无论是长孙皇后还是李二陛下,他们看着此时说话有些语无伦次,甚至还时不时用手指绞着衣角的兰陵公主,眼中满是欣慰:虽然这孩子一直是个温吞的性子,可是在疼爱妹妹这件事情上,做得很到位。 可帝后并不清楚,兰陵公主此刻心中的想法极其纯粹——她要保护二哥最疼爱的小兕子,就像当初二哥保护她那样。 随着年纪增长,兰陵公主渐渐明白一件事:如果当初不是二哥态度强硬的将她带回甘露殿,那她绝对不会一路顺遂走到今天。 一个失去生母庇护的庶出公主,在这高墙深院的皇宫里能不能平安长大都是一个问题。 “兰陵,你很好。”少顷,李二陛下突然开口道:“身为阿姊,疼爱妹妹,父皇很满意。” “……”兰陵闻言只是将头垂得更低。 “兰陵,带着兕子离开吧。”长孙皇后见对方如此局促不安,于是又对这会儿还在小声提醒兕子不要乱说话的长乐道:“长乐,你跟兰陵一道,看住小兕子。” “母后,兕子又不是二哥,不需要这么多人盯着的。”兕子小公主闻言发出抗议。 但很可惜,抗议无效,还有点儿好笑:“换做你二哥……你两位阿姊可看不住……” “好吧……父皇,你说的有道理。”兕子公主对于这个比较很满意:“哼哼哼,还是二哥厉害!” “……”李二陛下算是服了:他是这个意思吗? 而在兕子被长乐和兰陵带走后,李二陛下先是看了一眼不准备再继续发言的长孙皇后,接着转头看向太子:“承乾,父皇问你一个问题,你想好了再回答。” “父皇……”李承乾知道,这个问题肯定不好回答。 “如果有一天,你意识到自己并非……算了……”此时的李二陛下,突然想起那天夕阳西下,自己的某个混账儿子跟家臣们勾肩搭背唱歌的样子,于是他直接话锋一转,当场给了如临大敌的李承乾一个措手不及:“从长安到琼州,要经过多少个长安?” “啊……啊?!”太子殿下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因为兕子的无心之言,迎来这么一场劫难。 “不知道答案是吧?”李二陛下闻言伸手抚了抚须,接着扭头看向身边同样愕然的长孙皇后:“观音婢,你看咱们的好太子连这种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来……那朕是不是该管教管教?” “……”长孙皇后闻言深深看了夫君一眼,随后沉默片刻,然后起身带着已经彻底搞不清楚状况的侯岚离开了大殿:“陛下请便……” “张楠,关门!”李二陛下考虑太子毕竟不是某个无良竖子,混账楚王,所以他这会儿在抽出腰间的束带后,还颇为体贴地让守在外边的张楠关上了大门。 “父……父皇……”一直都是在给二弟求情,鲜少有自己上阵挨揍的太子殿下,此时看着拎着束带走过来的父皇,他那清澈的眼神里透露着见底的憨厚:“儿臣……用不用起来跑两下……” “你随意。”李二陛下一边说着一边活动了几下手腕:“朕都行。” 第1049章 所谓帝心如渊 太子殿下最终还是难逃李二陛下一顿削。 而在他带伤回东宫,一边休养一边静思己过的时候,楚王殿下在琼州为自己的好兄弟房遗爱和妹妹高阳公主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而等这个消息传回长安时,大唐已经迎来了贞观十六年的春天。 “这竖子,真是会办事……”御书房内,李二陛下看着面前的书信,眼中阴晴不定。 虽然李宽已经在信中阐明,老三老四和小九外加高阳来琼州的事,是他嘱咐太子大哥这么干的,可是李二陛又不傻,他自然不会信。 当然,楚大王也知道他不相信,可是楚王殿下该表态的时候绝不含糊:你揍大哥一顿这事儿也就算是过去了,若是非要不依不饶,那就有点儿影响接下来的大计了。 是的,楚大王写给李二陛下的信,自然不会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张楠。”突然,李二陛下对守在门边的张楠道:“派人出宫,将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魏征、李绩、李孝恭、尉迟恭、秦琼、程咬金、牛进达、张亮都给朕叫来。” “唯。”张楠闻身退下。 半个时辰后,御书房内,贞观名臣齐聚,静待李二陛下下文。 “陛下,不知是何事惹得您烦忧?”长孙无忌是个聪明人,可有时候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 “无忌,谁告诉你朕是在烦忧?”李二陛下听闻此言,当即似笑非笑的看向对方,直到对方意识到说错话,默默低下头去,他才将视线转向其他人:“宽儿那孩子打算提前实施原定的计划,即联合吐谷浑、吐蕃、薛延陀、吐火罗四国,对天竺下手。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这才打完一场大战……”魏征如今虽然是楚大王的岳父,可是他在正事上绝不含糊:“臣不是说楚王殿下的想法不好,可……陛下,如今的大唐,虽说不至于钱粮短缺,可也没到富裕的地步。一旦将来战事吃紧,那是真的有可能会被拖垮的……” “那竖子已经在信中说了。”李二陛下闻言挑挑眉,开始佩服起儿子的神机妙算:“如果魏卿以担心战事吃紧为由阻止,那他请你放心——这场仗,他会速战速决,绝对不拖泥带水。 吐谷浑和吐蕃必须灭掉,至于薛延陀和吐火罗,即便鞭长莫及,也要将他们往西边赶。 而且,宽儿他已经跟朕言明,如果这场战争的花销真的超出朝廷的承受能力,他可以拿出窦氏的家底来支撑。” “……”李二陛下此言一出,大家都不说话了。 看来楚王殿下是铁了心要将大唐周边的最后一丝不稳定因素给清除掉了。 “陛下,既如此……”魏征闻言也不好再反对了:“臣支持。” “臣反对!”就在魏征话音刚落之际,长孙无忌突然开口道:“陛下,楚王为何如此急于开战?难道说……” “因为稚奴现在在琼州。”李二陛下现在开始觉得长孙无忌烦了:“那小子心疼弟弟,觉得不能让弟弟白来一趟——他打算将天竺打下来后,先让岭南的冯家迁往天竺,等稚奴及冠以后,由朕为他遴选能臣,随他前往天竺就藩。” “那是就藩么?”长孙无忌闻言下意识地反问道:“陛下……这是另起山头一座啊……” “宽儿说是就藩,朕也觉得是就藩。”李二陛下闻言阴沉下脸来:“怎么到你赵国公嘴里,就成了另起山头了?” “……”长孙无忌这下属实是没话说了。 可他还是觉得不甘心,因为稚奴是他最近在经过一阵深思熟虑后,决定押宝的对象,可结果……又是楚王横插一脚! 一念至此,长孙无忌心有不忿,故而再度开口道:“陛下,冯家未必愿意。” “不,冯盎很愿意。”李二陛下闻言指了指书案上的信,语气相当淡定:“冯盎不傻,他清楚,这已经是冯家最好的结局。” 真赖在岭南不走,将来总会有人收拾他们。 “陛下,既然楚王殿下已经有了万全之策,那么关于这场仗……臣觉得可以打。”房玄龄的为人向来公正无私,所以他的话,也就极少掺杂什么个人情绪:“臣相信楚王殿下的判断,也愿意为他做担保。” 房玄龄的这番话,前半段还算正常,和收尾那句,的确是震惊四座。 “房相,你为楚王做担保?”长孙无忌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等他回过神来后,便立马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你拿什么为楚王殿下担保?” “哼!”因为先前李卿卿的事情,房玄龄本就对长孙无忌不喜,这会儿眼见对方居然又来这套,他当即冷笑一声:“老夫愿意拿自己的项上人头为楚王殿下作保!赵国公,你有意见?” “你可是堂堂宰相!”长孙无忌闻言眯起眼睛,阴恻恻道:“竟然如此偏袒一个藩王……” “老夫也愿意拿自己的项上人头为楚王殿下作保!”——众人眼见长孙无忌居心叵测,想要给房玄龄挖坑,本来就不喜长孙无忌,且先前在高句丽战场受过楚王殿下大恩的张亮,此时站了出来:“赵国公,楚王殿下的为人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虽然这位平日里霸道蛮横不讲理,可是在大是大非上,楚王殿下从来就没有含糊过! 所以不光房相愿意信任楚王殿下,老夫也愿意信任楚王殿下! 倒是你,赵国公!老夫请你在朝野上下到处找找,看看有没有哪位同僚愿意拿人头为你作保的! 如果真有,老夫笑话他一辈子!” 张亮是武将,武将遇到事儿,那是真上。 而他这通暴力输出过后,长孙无忌哪怕气得眼睛都快鼓出眼眶,可也终究没法再说一个字。 倒是彼时懒散坐在御案后的李二陛下,打量着两位好似斗鸡一般的臣子,嘴角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 没人知道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第1050章 原来惧内也能传染 “二哥,二哥!我的好二哥!算我求你,你让我看看小如初好不好?”琼州的三月,气候温润怡人,楚王殿下的长女窦如初,便在此时降生。而此刻,楚王府的花园内,稚奴抱着正和张镇玄商议事情的楚大王的胳膊,央求对方带自己看看还没满月的小侄女儿。 “如初现在正睡着呢,你去吵她作甚?”因为小九的吵闹,楚王殿下不得不暂停了跟张镇玄的谈话,转头看向这会儿正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稚奴:“等傍晚,二哥带如初散步的时候,你就能见到了。” “二哥,你少忽悠我!”稚奴闻言当即甩开哥哥的胳膊,板着脸道:“到那时,姑丈一来,哪还轮得到我啊!” “那没办法。”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人姑丈现在为了不熏到小如初,都放弃练武了,而且天天食素,每次来看小如初的时候,都要沐浴更衣的。” “沐浴更衣我也行啊!”稚奴闻言抿了抿嘴:“何况我本就不练武,至于食素……我试试……” “行啦,算你这当九叔的有心了。”楚王殿下本来就是逗弟弟的,至于姑丈上次惹哭侄孙女儿的原因……其实也不是身上有味道,只是抱孩子的方法不对而已。 可楚大王之所以让孙道长坚持“谯国公体味重”这个说法,其实是为了柴紹的身体考虑。 柴紹一生征战四方,身体沉疴旧疾无数,必须让他先食一段时间的素,然后再恢复肉食,同时这期间得严格按照孙道长的方法调理身体的暗伤,这样才不至于影响寿数。 可是……这些如果对他明说,柴绍未必能当一回事,也就只能借着如初的名义,才能让这位姑祖父严格遵医嘱,变得老实听话。 “二哥,我能不能求你个事儿?”就在楚王殿下考虑如何给如初排出“档期”,让她跟稚奴这个九叔好好相处之时,稚奴突然开口道:“你能跟武诩阿姊说一声么,我上次夸她好看,是真心实意,不是冲着她给怜儿阿姊准备的糕点去的……” “嚯!”楚王殿下闻言不由高看了自家小弟一眼:“你还怕她啊?” “能不怕么……”稚奴闻言撇撇嘴:“二哥你个废……费尽心思都保不住弟弟的,我能指望你个啥?” “呵……”楚王殿下闻言伸手在弟弟脑后摸了摸:“不错,真生出反骨了。” “二哥,我永远都敬你爱你,真的。”稚奴知道,再不老实点儿,就要挨揍了。 “唉,二哥也不知道说你啥好了……”楚王殿下闻言捏了捏弟弟的脸颊:“你不是跟沐瑶约好了要去海边捡贝壳么?去吧,这次二哥会安排人手跟着你,不会让你再被野狗追赶了。” “二哥……我还想出海钓鱼……”稚奴觉得光是捡贝壳,真的没啥意思。 “行。”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我让你令武表哥陪着你。” “我能用爆竹炸鱼么?”稚奴闻言眨眨眼睛,今年元正,他算是跟着二哥玩到好玩意了。 “你不要得寸进尺啊!”楚王殿下如今做了父亲不假,可他因为父亲这个角色而生出的慈爱和宽容,还没怎么用在小如初身上呢,就被这个混球儿弟弟给消耗大半了。 “二哥再见!”稚奴见二哥发怒,不想挨揍的他立马就转身开溜了。 等到目送这个新晋小魔王离开后,李宽这才回过头,对一直面带微笑看好戏的张镇玄道:“镇玄,你好藏一藏……” “尝什么?”张镇玄闻言眨眨眼睛:“殿下,您又让厨房整出了新菜式?” “得……这玩意儿也能人传人?”楚王殿下闻言痛苦地呻吟道:“唉……都是人才……” “窦氏人才是挺多的,关于这点儿……殿下不必感到忧心忡忡。”见家主这会儿正沮丧,张镇玄索性继续追着杀。 “你再这样,如初的义父可就要换人了。”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咱们聊回正事,佛门那边,如今是不是都在等着玄奘归国?” “是也不是。”张镇玄觉得这事儿说起来也挺……抽象:“原本佛门是希望能够借着玄奘大师西行求法一事,能够力压道门一筹,但现在……他们已经放弃了这种想法了。” “为啥?”楚王殿下还真没意识到,这事儿跟自己有关。 “臣和袁道长还有李淳风道长,如今都在您身边,您说为啥?”张镇玄闻言笑了笑:“要不是智永禅师还是您的师公,佛门……早就选择放弃所谓的佛道之争了。” “本王……本王这么可怕的吗?”楚大王闻言挠了挠脑袋:“不能吧……” “你及冠以后,按理说那些供奉在各处千年古刹的长生牌位,就该按照约定撤下并销毁了。但是现如今,那些长生牌,已经等同他们的护身符。”张镇玄说到这,不禁喟然一叹:“殿下,臣也说不上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管他好事坏事,本王现在压根就不在乎。”楚王殿下之所以提及玄奘,纯粹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当初自己去高昌的时候,玄奘大师属于是前脚刚走,如今自己即将杀到天竺…… 嗯…… 可能真就是玄奘法师西行走了一圈,结果归来时发现那些异国如今都成了大唐的疆域…… 说实话,楚大王还是有点儿暗爽的:“嘿嘿……镇玄啊,你说本王让玄策统领五千窦氏部曲,外加冯家的五万军队,先取骠国,再下天竺如何?” “谯国公和窦公不参战吗?”张镇玄显然不知道,王玄策打天竺,那是有某种胜率加成的。 “窦叔儿得坐镇琼州。”楚王殿下闻言不假思索地回复道:“至于我那姑丈……也是一把年纪了,替本王看看孩子就好了。” “这话要是让谯国公听了去……”张镇玄见楚王殿下又开始大言不惭,他当即就开始拱火:“不得跟殿下您好好唠唠?” “唠唠就唠唠!”楚王殿下闻言把脖子一梗:“本王惧内,他也惧内!本王现在都怀疑,本王的这个毛病,就是姑丈他传给本王的!” “这玩意儿还能传染?”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在楚王殿下身后响起。 “能……”嗯?!! 同时意识到“姑丈来了”和“镇玄真坏”的楚大王,这会儿后背挺得直溜溜的,可……眼下他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保持这个姿势,等待可爱的闺女儿早点醒来,好解救自己这个心直口快的蠢爹爹了…… 第1051章 马厩与香囊 虽然楚大王心中的愿景是好的,可无奈小如初这会儿正在母亲身边睡得安详,压根就没感受到自家爹爹在心中对她的深情呼唤。 “臭小子,你不转身不代表老夫就不存在。”柴绍看着眼前这个呆若木鸡,企图自欺欺人,好蒙混过关的侄儿,他只觉好生无奈:“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这么吊儿郎当,你也好意思……” “唉——”对于姑丈的人身攻击,楚大王显然是有话说的:“姑丈,您这话就说错了。谁告诉你当爹就要稳重了?您想想我皇祖父,他如今都是做曾祖父的人了,您看他稳重了吗? 而且说不好,他老人家眼下就在玉山别苑里,辛勤耕耘,想着老树开花——” “好了好了……”柴紹作为李渊的女婿,显然是不愿意听李宽再讲这些大实话的:“我去看看小如初,你小子……算了,随你吧。” “姑丈,你有话就直说成么。”楚王殿下见姑丈这番欲言又止,他只当对方是在欲擒故纵:“咱们之间的感情,不是父子,胜似父——” “好了好了……”面对楚大王的感情攻势,柴紹决定看在小如初的份上勉强接受:“其实……宽儿,姑丈并不赞成你这么快就发动这场战争。 你要知道一件事。 陛下他之所以给你那么多的封地,可不单单只是因为你的战功卓越。” “除了这个……还有啥?”楚王殿下闻言皱起眉头:“难道是因为本王的相貌远胜于他?让他这个当爹的脸色有面儿?” “你少插科打诨!”柴紹闻言没好气道:“你也不想想,你这些封地,除了琼州,剩下的基本就是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你要掌控封地,是不是就要派家臣驻守? 陛下这是在光明正大的分化你的力量!臭小子,你真当他是好相与的啊?你要知道,陛下可是从太原一路杀到长安玄武门,最终成就九五之尊的盖世豪杰……他如果是心慈手软的主儿,哪能有今天!” “姑丈,您放心,我没疯,所以肯定也不打算跑去长安跟那昏君在玄武门外展开对垒。”楚王殿下闻言挠挠头:“何况你说的我都懂……” “不,你不懂。”柴紹闻言叹了一口气,接着他看了一眼站在李宽身边的张镇玄,随后道:“宽儿,你其实压根就不明白,你的祖母给你留下了多少人才。 眼下,窦公已经打算动用一批窦氏底蕴,替你经营散落各方的封地。可我担心……若是陛下知晓了这些,会再次因为忌惮,而……做些心狠手黑的事情来……” “既然窦叔儿已经有决断……”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鼻子:“那就按他的想法来就是。” 其实,李宽也明白,窦叔儿肯定是看出了那昏君的想法,所以他决定顺势而为,既然你要看窦氏底蕴,那我就给你看。 只是看过之后又能如何? “窦公不愿意劝你,你也不愿意干扰他的决定。”柴紹闻言叹了一口气:“你俩还真是……默契十足。” “那是自然。”楚王殿下闻言双手环胸:“窦叔儿,我与他不是父子,胜似——哦,不好意思姑丈……我一下子情绪到这儿了。” “嗯……你情绪倒是挺多……”柴紹闻言懒得再跟着竖子多说什么:“那你在这儿跟小天师继续聊着,老夫看望小如初了。” “您可别又打算悄悄把如初抱回去。”楚王殿下见姑丈说完拔腿就走,只得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高声道:“怜儿知道后铁定要揍我的!” “你小子!”柴紹闻言哑然失笑:“姑丈当年可比你有——” “——您可拉倒吧!”楚大王见姑丈还吹上了,不由嘴一撇,直接开始拆台:“您怕是忘了,有一次您喝酒晚归,惹得姑姑生气,要不是我替您求情,您就得去睡马厩!” “……”此时的柴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李宽儿这儿被记录在案的糗事,怕是一箩筐都打不住。 唉……这可真是……令人无所适从啊…… 一念至此,柴绍的脚步都沉重了几分。 可是当他转头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乖巧可爱的小如初,心情便顿时好了起来。 嗯……总不能所有好事儿都轮到老夫头上,宽儿……应该就是老夫为了今日之幸福,而甘愿付出的代价吧…… 此时,正前往大堂,等着奶娘将小如初给抱来的谯国公如是想。 “镇玄,你觉不觉得姑丈这会儿正在偷偷骂本王?”另一边,在目送姑丈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后,楚王殿下转头将目光看向张镇玄:“嗯!他就是在骂本王!” “不至于,殿下。”张镇玄闻言扯了扯嘴角,随后他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香囊,将其交给楚王:“这是臣特意给小如初准备的香囊,将其佩戴在身上,可以驱赶蚊虫,安神防病。” “哟,镇玄,你这义父当得称职。”楚王殿下在收下香囊后,先是开心地把玩一番,随后便交给从远处走廊下赶来的黑衣死士,令其将香囊送到。 “其实这是臣之前给晋阳公主准备的,奈何当初有几味药材比较难找,故而臣只好就此搁置,这还是来了琼州以后,臣前往岭南的深山之中,才采到的。”张镇玄说到这,见楚王殿下突然一副悲伤的样子,不由哑然:“殿下,您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担心先前谯国公说的话会应验?” “本王才懒得管这些破事儿。”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然后意外地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镇玄,本王的直觉一向挺准的……就在方才,本王突然心血来潮,然后就莫名想到了老天师……” “殿下……其实……”张镇玄闻言先是一愣,旋即低声道:“曾祖父他老人家……对生死之事早就看淡了,您倒也不必因此太过伤怀……” 第1052章 谁是来者 “生老病死,都是命数。”楚王殿下闻言叹了口气:“可偏偏……本王觉得自己的存在,影响到了他老人家的命数……” “殿下……这种事情……其实换作臣来……臣也甘之如饴。”张镇玄以前不明白,为何曾祖父甘愿为楚王殿下数次涉险,可是当他下了终南,开始追随楚王殿下左右后,他便渐渐明白,原来有些人的存在,真的会让这令人失望的世道变得不那么让人失望。 “镇玄,本王现在终于明白曹丞相为何钟情于关羽了。”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咱们是哥们儿!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臣现在又是您的关羽了?”张镇玄闻言不禁莞尔:“臣之前可一直都是您的霍光啊!” “本王有说自己是曹丞相么?”楚大王闻言撇撇嘴:“世人皆知,我楚王李宽素来敬仰祖龙,喜爱汉昭烈帝!” “这个世人还真不怎么知道。”张镇玄闻言抿了抿嘴:“可能另外两位当事人也不清楚。” “这天儿还怎么聊?”楚王殿下闻言双手一探:“镇玄,本王迟早有一天会被你们这帮贯会阴阳怪气的好家臣给气到驾崩。” “殿下,您是亲王,按道理讲……亲王……那叫‘薨’……” “本王不管,本王就崩!就崩!回头本王还要在这院子里种上几颗荔枝树,等将来如初长大了,也能写下''园中荔枝树,乃吾出生之年,吾父为吾所植也,今已结果八百斤''的佳句来——对了,荔枝树能活多久来着?” “……”张镇玄现在根本就不想跟抽象的楚王继续聊下去了。 “宽哥儿!宽哥儿!大事不好了!”就在张镇玄在寻思怎么找借口开溜,换其他人来楚王身边遭罪之时,李怀仁突然一路大呼小叫的从外边儿跑了进来:“长安来人了!” “来人了就来人了,能咋滴?!”楚王殿下觉得现在该把姑丈叫来看看,这真正不稳重的是谁:“难不成是赵国公率军来犯?那他这辈子就有了!” “宽哥儿,别开这种玩笑撒……”李怀仁闻言先是一愣,旋即一脸复杂地看着李宽道:“陛下的圣旨到了。” “圣旨呢,拿来?”楚王殿下也想知道,这昏君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圣旨哪能在我身上,这次来的宦官,是云裳的弟子,叫王胜。” “所以人在哪儿?”楚大王开始渐渐失去耐心。 “宽哥儿,人在外边儿,我先进来是想告诉你……”李怀仁面色一苦,接着低声在他耳边道:“来者不善!” “哟?”楚王殿下觉得这个说法有意思:“谁是来者?” “呃……”关于这个问题,李怀仁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本来的意思是这次来传旨的宦官自打来琼州以后就一直绷着个脸,完全没个笑模样,看那架势,这回陛下的旨意,未必就能如宽哥儿的意啊…… “怀仁啊……你以后办事儿真得靠谱点儿。”楚大王见怀仁沉默,不由语重心长道:“你我兄弟,生死与共。 可你他娘的要是真没点儿大将风范,而本王又想一直把你带在身边,那就只剩下一条路路走了……” “什么路?”李怀仁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做我的贴身宦官。”楚大王图穷匕见。 “宽哥儿!”李怀仁闻言顿时瞪大眼睛,嘴唇颤抖道:“闹了半天……你才是‘来者’!” 你是真不善呐! 我拿你当兄弟,你却要我…… 呜呜呜呜…… 我李怀仁……终究是遇人不淑啊! “哈哈哈哈哈……”此时,看了一场好戏的张镇玄忍俊不禁道:“殿下,您跟怀仁,可真是……你俩打小就能玩在一起,不是没原因的……” “是吧。”楚大王闻言站起身,一把搂住还在悲伤的怀仁的脖子:“这货虽然脑阔儿不太灵光,但是从来都是为兄弟两肋插刀,跟令武表哥,不,怀仁,你比令武表哥还仗义!” “不是……宽哥儿……”此时已经被楚大王三言两语哄好了的李怀仁,一听对方说这话,顿时不乐意了:“你是怎么看出来柴令武他为人仗义的?” “反正令武表哥对我挺仗义。”楚大王说着还勒了勒李怀仁的脖子:“你有意见啊?” “唉……”此时的李怀仁,突然默默叹了一口气:“宽哥儿,我曾经想过一个问题:如果没有你,我们这帮长安城里的纨绔虽说应该也能玩到一块儿去,可是……大家的感情,应该没有现在这么好。” “你到底要说啥?”楚王殿下快被怀仁兄给整糊涂了。 “我就是想说……”李怀仁在停顿少许后,方才缓缓道:“我在元正前收到我爹的信了,他让我回去,说要把爵位传给我,我给拒了。” “啊?”楚大王闻言顿时诧异道:“这事儿你干嘛不早说?你都没问过我啊!” “宽哥儿,我爹的意思我清楚。”李怀仁见李宽这般反应,他丝毫不感到意外,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李宽乃至张镇玄都感到意外:“可在我看来,跟着你,无所谓前途不前途,我李怀仁总归会比在长安有出息,也更快乐。就算……就算将来哪天……有了什么变故,咱哥俩前后脚跨过奈何桥,下辈子……不就还能做兄弟么?” “……”李怀仁的话音落下之后,楚王殿下怔愣许久。 随后,他一巴掌拍在对方的肩膀上,没说话。 “宽哥儿,我该说的都说了。”李怀仁这会儿算是痛快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把人叫过来。” “嗯。”李宽闻言撤手点头:“本王倒要看看,这昏君到底想要玩什么把戏。” 盏茶工夫过后。 “奴婢王胜,拜见楚王殿下!”王胜来之前,已经得到了师父提醒,见到楚王殿下,一定要规规矩矩,否则没人能保得了他。 “起来说话。”楚王殿下等对方行完礼,方道:“圣旨呢?” “殿下,在奴婢这儿……”王胜闻言赶紧吩咐一旁捧着一方狭长锦盒的小内侍来到自己面前,随后他打开锦盒,将里边的圣旨取出,接着恭恭敬敬的送到了楚大王面前。 其实,从原则上来讲,传达圣旨,肯定不是眼下这套流程。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接旨的人是楚大王…… 那么这便说得过去了。 “嗯……”楚大王在接过圣旨后,先是粗略地扫了一眼,接着表情转为谨慎,将圣旨的内容又重新端详了一遍,随后只见他突然笑道:“不错,不错!这昏君,总算是知道本王要什么了!这回……本王就不信那禄东赞还能有活路!” 第1053章 看《史记》的楚王,强得可怕 “殿下,陛下这是同意了?”当晚,王玄策被楚大王殿下叫到王府书房后,他接过对方递来的圣旨,在看完后,他并没有表现出喜悦,反而为此感到担忧:“依臣看,咱们还是得慎重……” “是得慎重。”此时手拿一卷《史记.李将军列传》的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可本王现在担心的是,这昏君打算让李伯伯出山,让他率军平定吐谷浑,至于吐蕃那边……他的意思是先过问我的想法。” “殿下打算用苏定方?”王玄策对楚王殿下实在是太了解——这位大爷一直将苏定方放在高昌,为的就是这一天。 “嗯,苏定方和裴行俨如今都快在高昌城憋出毛病来了,这两头猛虎……该出闸了。”楚王殿下话说一半,书房外突然响起了房遗爱的声音:“宽哥儿,我能进来吗?” “这小子啥时候这么讲规矩了?”楚王殿下闻言不禁和王玄策相视一笑,旋即对外抬高音量:“进来!本王的好妹夫!” “哈……宽哥儿……”如今的房遗爱,在成亲以后对于楚大王反倒是愈发尊敬起来:“高阳说了……我现在是驸马了,平日里还是要讲些规矩的……” “你少来。”楚王殿下闻言不耐烦的放下手里的书,接着摆摆手:“有屁快放,我还不知道你?” “那什么,宽哥儿,我能不能跟你告个假,回一趟长安啊?我想办点事儿……” “为那辩机和尚?”对于这件事,楚王殿下其实早有安排,可是他一直没说,为的就是等房遗爱主动表态。 “嗯。”房遗爱闻言抿嘴点头:“宽哥儿,我也不怕你笑我,我……” “好了好了,矫情的话不必讲。”楚王殿下举手止住对方的话头,随后一脸认真道:“遗爱,本王只需要你回答一件事:对于那辩机和尚,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要废了他!”房遗爱闻言脸色阴沉道。 “不,”楚王殿下听完对方的话,当即失望地摇摇头,接着面色平静道:“你要杀了他!” “宽哥儿……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房遗爱见李宽失望,于是赶忙解释道:“可这样一来……我如此飞扬跋扈……会让你跟我父亲受牵连的……” “这事儿啊……本王不怕,房相……他更不怕。”楚王殿下看得出房遗爱这会儿说的都是真话,可是这哥们儿将事情想简单了:“你以为房相不生气啊?他不动手是因为他不能跟长孙无忌在明面上撕破脸皮——但是你不一样啊!遗爱,你他娘的是跟谁混的?高阳又是谁的妹妹? 他娘的!本王不在长安,就有人敢对本王的妹妹们不怀好意? 既然出了这档子事儿,本王就得杀猴敬猴?” “宽哥儿……好像是……‘杀鸡儆猴’……” “你懂个屁!杀鸡能有杀猴的效果好啊?这样,本王给你八百精锐,你明日就率军启程回长安,理由嘛……本王已经想好了,你就负责给李靖大将军当亲卫队长,那八百精锐,其中六百可作先锋队,剩下的两百必须时刻守着李伯伯,这事儿谁来都没商量——” “宽哥儿!你真要给我八百精锐?!”房遗爱一听自己有这待遇,他当即就兴奋道:“你放心,我肯定拼死护卫李靖大将军!” “你别打岔!”楚大王闻言当即眉头一皱:“本王话还没讲完呢!” “宽哥儿……你继续……”房遗爱现在满脑子都是“我有八百精锐”,“这辈子都没这么富裕过”,以及“等回到长安,必须到我爹那儿好好显摆”的滑稽想法。 “你……算了……”楚大王只要看到房遗爱眼下这副德性,他就知道在关于教对方什么是真正的飞扬跋扈这方面,自己还得耐着性子,循循善诱,于是他拿起桌上的《史记.李将军列传》,对房遗爱道:“遗爱,本王先给你讲两个故事。 想当初,赋闲在家的飞将军李广因为狩猎晚归,路过霸陵亭时,被霸陵校拦住,无视他“前任李将军”的身份,将他扣在霸陵亭,住宿一晚。 后来没多久,匈奴人入侵,汉武帝重新启用李广。 而李广在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霸陵尉骗到他的麾下,找机会杀了他! 后来,李广在跟随卫青征伐匈奴时,因为迷路而延误了战机,知道封侯无望的他,愤而自杀。 而他的儿子李敢因此记恨上大将军卫青,甚至找到机会,重伤了大将军卫青。 而大将军卫青对此却没有声张。 可此事终究瞒不住他的外甥霍去病。 于是,一心要给舅舅报仇的冠军侯,借着陪汉武帝去甘泉宫狩猎的时候,一箭射死了李敢。”楚王殿下说到这,见房遗爱还是一脸茫然之色,不由无奈道:“你他娘的真就不动脑子啊?故事好听吗?”(注1) “好听。”房遗爱闻言点点头:“原来史书上记载的都是这么有意思的故事啊……” 楚王殿下闻言默默起身,然后挽起衣袖。 “殿下……您……莫要冲动!”要说此刻在这间书房内,谁是心中最难受的那个人,此人自是非王玄策莫属。 太违和了——向来蛮横不讲理的家主大人居然也有拿《史记》这种文学巨著来教导他人的那一天…… 嗯……家主大人……如今强得可怕啊…… “宽哥儿……我是真不懂啊!真不懂!”不提王玄策此时如何腹诽,另一边,房遗爱现在脑瓜子是真的很懵:以前在宫中进学那会儿,他跟宽哥儿一样,上课就睡,下课才醒。 所以,他此时不光不懂宽哥儿方才话里的深意,他还为另一件事感到困惑不已:那就是自家老大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偷偷努力的…… 这可太惊艳他了。 “本王是想告诉你,一个人想要飞扬跋扈,那就要有飞扬跋扈的本钱!同时,也要清楚这么做的后果。”楚王殿下说到这,见房遗爱终于露出似懂非懂的神情,不由缓和了几分语气:“你要重伤辩机,在本王看来不如直接杀了他。 因为只要他事后还活着,反而更容易被有心之人拿来利用。”楚王殿下此时的苦口婆心,完全不符合他从前的形象。 可一旁的王玄策,却觉得这样的楚王殿下,似乎才更符合他的期望。 第1054章 王玄策的麻烦论 “宽哥儿,我明白了。”房遗爱闻言点点头:“你给我的八百精锐,以及我给李靖大将军当亲卫队长的差事儿,就是我飞扬跋扈的本钱。 同时,辩机和尚,要么不动,要么必杀。 只不过在此之后,我可能会受到大臣攻讦。以后我想回长安,在朝中做事,就可能因此而受到针对。是这个意思吧?”房遗爱其实不傻,他只是心思太单纯。 “最后一点纯属你多想。”楚王殿下闻言耸耸肩:“只要本王还在,谁敢拿这种破事儿寻你的麻烦?可是遗爱,你要清楚一件事情——杀了辩机,他的死因很快就会被有心之人公之于众,到时候,高阳那边……” “关于这个,我已经跟高阳坦诚说过。她的意思是……让我不要放过李卿卿。”房遗爱闻言抿了抿嘴:“宽哥儿……” “那就不放过。”楚王殿下闻言叹了一口气:“冲表哥那边……本王已经不知道怎么说了。原本以为光他爹混账就算了,结果这个媳妇儿也是个不安生的……罢了罢了……说起来,也是本王招来的因果。这样,遗爱……”楚王殿下话说一半,突然,一旁的王玄策打断了他。 “殿下,我有一计,”王玄策身为窦氏家臣,楚大王的心腹谋士,当然要在这种时候尽心尽力:“遗爱兄,等你此次进了长安,杀掉辩机以后,你大可将他的尸体交给长孙无忌。 并且当着他的面,说明其原因:你先前收到消息,辩机窃取了长孙府的财物,你出于房家和长孙家的交情,这才决定替赵国公出手了结了此事。” “什么?”楚王殿下和房遗爱在听完王玄策的这番话后,两人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说出的话更是异口同声:“这也行?!” “怎么不行?”王玄策闻言淡然一笑:“与其担忧人家给咱们惹麻烦,不妨咱们将这个麻烦变成大家的麻烦,如此一来,就没有了麻烦。殿下,遗爱兄,不知玄策这样解释,可否能让二位听明白?” “高啊!”楚大王闻言思虑片刻,发现对方的说法跟自己从前为了给李恪找回场子,而提出的‘大家一起来当天命之子’的想法似乎殊途同归,于是他当即朝王玄策竖起大拇:“玄策,还得是你啊!居然跟本王想到一块儿去了!” 本来楚大王是打算让房遗爱去找大哥,让大哥来负责善后的。 现在…… 嗯……好像没那个必要了。 “宽哥儿,我真羡慕你。”房遗爱这会儿已经渐渐理解了王玄策的计划,所以他除开对王玄策的敬佩,剩下的就是对李宽的羡慕:“为何你这样的家伙……身边总是有我这样的能人呢?” “你这一踩一拉玩得挺溜啊?”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抄起笔架上的一根毛笔,在一旁的砚台上沾了点儿墨汁,然后将其当做暗器掷了出去。 而房遗爱……虽然有心躲闪,可最终还是被毛笔正中眉心。 “宽哥儿……你这手法……咋练的啊?”房遗爱抹了一把额头的墨汁,无奈道:“竟然这么准……” “你就学吧你就。”既然事情已经有了解决方案,楚王殿下也就不打算留人了:“辩机和尚的事情……就按照玄策说的办,至于财物……”楚王殿下想了想,将书案上那方极品端砚拿起,然后抛给房遗爱:“就这个了。你就把这玩意儿赖在赵国公头上——毕竟也没谁知道向来养尊处优的赵国公……在某些方面,究竟是个什么口味,对吧?” “哇……宽哥儿……”房遗爱觉得自己的三观好像自打方才踏进这间书房后,就被彻底打破重构了:“那可是你的亲舅舅哇!” “我倒宁愿他是表的!”楚王殿下活动了一下指关节:“这样……他就比长孙安业还要惨!” “得。”房遗爱也觉得自己话密了:“宽哥儿,那我这就速速离去了。” “赶紧滚!”楚大王现在压根没空搭理对方。 毕竟他这边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而在房遗爱离开后,楚王殿下又就整个战争流程跟王玄策做了一番商讨。 最后两人保守估计,这仗要打起来,最少需要半年筹备。 而且这还是建立在不考虑吐火罗那边如何回话的前提之上。 “殿下,您这是要给谁写信?”议事结束后,正准备离开的王玄策见楚王殿下蹲在书架旁,伸手往柜子里掏备用的砚台,不由诧异道:“都这么晚了……” “玄策,这你就不懂了。”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取出了柜子里虞师送给他的那方上刻“行健”二字的澄泥砚,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案上:“我必须今晚就给那昏君写信,明天写……本王担心会破坏本王一天的好心情。” “……”这话王玄策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怎么接,于是他想了想,才道:“那臣先退下了……” “嗯,”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开始提笔写家书了:“你左手边的架子上,那尊湖绿色的珊瑚摆件,是冯公送来的,你拿去,留着将来给你媳妇儿当聘礼。” “殿下,您想得可真周到啊……”王玄策闻言淡淡一笑,就想拒绝。 可楚王殿下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随意又真诚:“本王让你收下就收下,等它将来派上用场的时候,本王也有面儿!” “哈哈……那臣谢过殿下。”既然恭敬不如从命,王玄策按照楚王殿下的提示,在架子上取下那尊珊瑚摆件,不错,冯盎的确对自家女婿上心了。 “殿下,臣觉得这柄玉如意挺好的……”既然家主大人让自己不要客气,王玄策就真不客气了。 “给你给你。”楚大王闻言哈哈一笑:“玄策,记住,在本王这儿,永远都不要拘束。” “嗯……”王玄策闻言淡然一笑,他知道,楚王殿下看出了他的有意为之。 当然,他也明白殿下对他的一番心意。 “玄策,你现在有没有生出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觉悟?”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将信写得差不多了,他相信,就自己这幅墨宝,若是留传后世,指定能卖上大价钱——因为上面记录的,是关于大唐如何灭掉吐蕃、吐谷浑、天竺这三国的初步计划。 “有的,殿下,有的!”王玄策闻言立马点头道:“臣现在有十八种为殿下赴汤蹈火的想法!” “那好,”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既然你都这么有把握了……那将来在天竺战场上,你便是本王的副将!” 第1055章 松赞干布的决断 当王胜带着楚王殿下的回信,踏上归途之际,在遥远的吐蕃首都——逻些城,禄东赞已然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 于是他找到了松赞干布,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伟大的赞普,眼下在大唐四周,就剩下我们与吐谷浑还能对他们构成威胁,我担心……那位大唐的楚王,不会放过我们。” “大相,你的想法是对的。”松赞干布听禄东赞提到楚王,他的眼中也闪过一阵担忧:“如果……将来大唐联络我们,要我们配合他们攻打天竺……大相,那便是他们打算动手的信号!” “是啊……”禄东赞闻言叹了一口气,这个世界上不乏聪明人,可是有些大局,不是你看得清,不是你够聪明,就能左右的:“但我们别无选择。” “其实也不是没有。”松赞干布觉得禄东赞的看法也未免太悲观了些:“唐人没办法在高原作战,我们……其实是立于不败之地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前边儿不是还有一个吐谷浑么?” “赞普,您的意思是……”禄东赞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让吐谷浑迫于唐军的压力,并入吐蕃?!” “这种事情,直接去谈肯定是谈不拢的。”对于禄东赞的话,松赞干布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只是自顾自道:“反正……如果大唐的使节找来……我同意对天竺出兵!” “天竺如果真的被拿下了,我们也很难抢得过楚王……”说实话,禄东赞也不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无奈楚王这个狗东西……根本没法儿以常理论之。 “天竺足够大,大唐就算想要全部吃下,也没那么个胃口。”松赞干布闻言淡笑道:“再说了,不还有吐火罗跟薛延陀么?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嘴边的肥肉被大唐全部抢走的。 而且我听说,如今薛延陀已经跟吐火罗走到一起了。 也是,整个西域都变成大唐的后花园了,薛延陀如果不选择远遁,那么他们迟早会成为挂在走廊屋檐下的笼中鸟雀。”松赞干布说到这里时,忽的止住话头,接着深深看了禄东赞一眼,然后才道:“我们……不能做那笼中鸟雀,所以便只能赌一把了!” “是啊……”禄东赞闻言点头轻声道:“这或许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可这也是一场豪赌。 只是……当赌局展开,押上赌注,便要做好满盘皆输的准备…… 他们做好准备了吗? 这显然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 说到“深思”,那就得提到某个不爱动脑子的家伙。 “如初,如初,叫爹爹~~”琼州的夏天,是一年之中最漫长的季节,彼时楚大王趁着初夏傍晚气温宜人之际,带着自家吃饱喝足的闺女儿坐在花园香樟树下纳凉。 可尽管楚王殿下已经拿出慈父的姿态,可是小如初却懒得搭理她这个粗枝大叶的爹爹,只见小姑娘安心躺在父亲怀中,轻轻打了个哈欠,接着便闭上眼睛,安心熟睡起来。 “唉……”楚王殿下见状只得叹了一口气:“闺女儿……你是真不给你爹爹面子。” “二哥,什么面子?”今日照例又在外边儿疯玩了一天的稚奴,这会儿已经沐浴完毕,正叼着一块点心穿过月亮门,来到花园中:“哟,又在陪如初呢?” “你倒是野得没边了……”楚王殿下见状无奈笑道:“你三哥四哥呢?” “他俩跟着洪三习武去了。”晋王殿下趁着说话的工夫吗,轻手轻脚来到哥哥身边,在瞅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小如初后,他不由羡慕道:“二哥……我小时候……你可没这么温柔。” “小时候的事,你都能记住啊?”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也不看是谁当初天天喂你吃饭,你跟兕子比起来……真就是个皮孩子!” “哈……”李治闻言哈哈一笑,随后道:“二哥,兕子那边……你真哄好啦?” “那是自然。”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往内院走去:“你先在这儿坐着,等我把如初送回去以后,咱俩聊聊。” “聊啥啊?”晋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感压力倍增:“二哥……我——” “——等着。”楚王殿下没给弟弟继续挣扎的机会。 片刻之后,将女儿安置好的楚王殿下,返身回到花园中,见弟弟心情忐忑地站在鱼池边,一边用手将吃剩下的点心掰成碎末喂鱼,一边面露愁容。于是,李宽不由没好气道:“过来!我还能吃了你啊?” “二哥,我最近没犯啥事儿吧?”李治闻言将点心一把丢光,然后慢慢挪步到李宽身边。 “坐那儿。”今日的楚王殿下,难得正经。 “二哥,啥事儿啊……”晋王殿下见到这样的二哥,他更紧张了。 “二哥这次打完天竺以后,估计很快就要出海远征,所以将来你若遇到什么麻烦,二哥也只能保证你个人安全无虞——至于能否给你帮忙,得视情况而定。”楚王殿下说到这,见弟弟还是一脸疑惑,于是他干脆开门见山道:“总之,天竺是个好地方,可是稚奴……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你将来若是去到那里就藩,就等同一位开国皇帝,你要将那片土地经营好,那么你的付出甚至要比咱爹,咱皇祖父更加的多。关于这一点,稚奴,你有这个心理准备吗?” “二哥……这……”平心而论,晋王殿下对于哥哥的这番长篇大论,他抓住的中心点就只有一个:“那万一我将来把事情搞砸了,你不会怪我吧?” “你是我弟弟,我相信你的能力。”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 “二哥……”稚奴从来没想到,自己在二哥心中,居然还是个天才:“你的意思是……我比咱爹和咱皇祖父还要厉害对吧?” 第1056章 当被万世书 “别,我可没这么说过。”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稚奴,你只需要做你自己。至于要超越谁,很重要吗?” “重要哇!”稚奴闻言猛地点头:“这样一来,我将来如果留下话,说二哥治国比我还厉害,那后世之人又有谁敢小看你呢?” “我谢谢你,”楚王殿下闻言只觉头大如斗:“稚奴,你能这么想,二哥真的很感动……可是,你真的明白二哥为什么让你去经营天竺吗?” “二哥,你有话直说啊。我还是个孩子,我能懂个啥?”稚奴闻言把双手一摊,表示自己还小,愣是啥也不懂的年纪,总不能不懂装懂啊。 “其实二哥原本打算在离开前,将五姓七望给屠一遍来着。”楚王殿下一开口,就是值得被万世书的狠活儿:“可是……这样解决了不了问题,起码这个想法,在眼下算不得什么好主意。 所以二哥只能想别的办法。”楚王殿下说到这,见弟弟终于表情认真起来,于是他在欣慰之余,也将自己真正的目的全盘托出:“天竺是个产粮食的好地方,所以二哥想的是——如果将来大唐再赶上灾年,老百姓们又遭受地主欺压,那么除了由朝廷出面补贴——让他们去塞外草原牧牛羊以外,咱们还可以将那些百姓都迁往天竺,让他们在那里安居乐业。 虽说故土难离,但是总比穷途末路以后,不得不卖儿卖女来的强吧? 可仅仅只是这样,还不够。”楚王殿下说到这,眼中闪过阵阵晦暗莫名的情绪:“想要往天竺迁徙百姓,这并不是一个能让后来的皇帝愿意的事儿。 所以,咱们兄弟几人乃至后代,将来势必要拧成一股绳儿,和未来的大唐皇帝们,保持一个恰当的距离。”楚王殿下说到这,见稚奴居然是一副了然的神情,他不由略带诧异道:“听懂了?” “听懂了!”面对哥哥的问询,稚奴的回答言简意赅:“以后皇帝做不到的事情,咱们和咱们的后人来做——五姓七望,就是我们的敌人。 只要有我们在,五姓七望就不能肆无忌惮的欺压百姓。 至于大哥的后人们,有本事的咱们就听调不听宣,没本事的,咱们干脆甭搭理!” “稚奴啊稚奴……”楚王殿下看着年纪如此之小,但却如此聪颖的弟弟,他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不用一个人背负那样重大的使命:“二哥为你感到自豪。” “这就自豪啦?”稚奴闻言眨了眨眼睛:“二哥,其实我觉得你才是真的厉害。”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你小子只需要记住,将来……你的封地……或者说国家,也会遇到劲敌。 所以你切不可懈怠。 当然了,二哥会帮你。” “二哥,啥劲敌啊?”李治觉得二哥似乎还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 “你现在还用不着担心这种事情。”楚王殿下不认为自己说清楚以后,这小子就能一直挂心上:“从明日起,你跟着谢公好好学习,还有,等虞师来了琼州以后,我让他教你兵法。” “真的?”李治也清楚,悠闲的时光总归是要过去的,可是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够有幸跟随虞师学习兵法:“二哥,我听说你的兵法就是虞师教的,这么说来……我亦有成为盖世猛将的可能喽?” “大抵是有这种可能的,不过几率应该很渺茫。”楚王殿下闻言痛苦地点点头,但随即他又提醒对方道:“另外,你给我听好,在谢公面前,你就是个虚心请教的学生,不是什么晋王——但凡你敢在他面前摆架子,二哥真会揍你!” “明白!”稚奴现在满脑子都是“二哥也认可我学完兵法以后将会超越他”的膨胀思维。 “你最好真的明白。”楚王殿下闻言叹了一口气:“另外,长安那边回信了,母后很挂念你,兕子嘛……倒是提醒我,别让你的日子过得太舒坦。” “嗯……”稚奴闻言一脸了然:“这些都不出本王所料……母后甚是爱我,至于兕子……她纯纯妒忌我!” “呵……呵……”楚大王闻言只是干笑两声,接着他用一种询问的语气道:“那我写信给兕子,说你已经看穿了她的想法?” “二哥,不至于!”晋王殿下这辈子就怕两个人,一个是二哥,一个是兕子。 这个排名,就连父皇母后也要往后稍一稍。 “除了课业以外,你这段时间还要跟着镇玄,袁天罡、李淳风、孙道长他们好好学习强身健体之术。 二哥不是要让你习武,二哥是希望你能有个好身体。”楚王殿下说到这,见弟弟有些不解,于是他解释道:“还记得你小时候和兕子吃的那些‘糖丸’么?那是二哥专门让镇玄给你们炮制的养生丸——你跟兕子,是二哥看着长大的,二哥对你们俩最大的期望,就是希望你们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二哥……这些话……你咋不早跟我说呢?”晋王殿下此时满脸激动之色:“你早说我就——” “你就怎么啊你就?”楚王殿下敏锐地察觉到,这里面还有其他事儿。 “那什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稚奴赶紧摇头:“没事没事……我就是感动……感动……” “你最好把话说清楚。”楚王殿下认为自己应该让弟弟认清事实:“你二哥有的是力气和力气!” “也没啥……”经过再三思考,稚奴决定坦白从宽:“就是……我以前经常把药丸喂给咪咪大侠……” “你个小兔崽子!”楚王殿下闻言立马起身,抬手就给了弟弟一记板栗:“这要是让咪咪出了个好歹,你让你兰陵阿姊怎么办?!” “嗷……疼疼疼……”挨揍嘛,尤其是挨二哥的揍,这在晋王眼里从来就不丢人:“二哥……错了错了……不过……咪咪大侠它应该是因祸得福了——你都不知道吗,它如今大得跟个土狗似的,整个长安城就没有不认识它的。” “我知道!”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你也不想想,就它那个到处闯祸的响马做派,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以前楚王殿下只是觉得咪咪能长出那么大的块头,是兰陵喂养得好。 谁能想到,这里边儿还有稚奴的事儿呢…… 第1057章 想给本王一个惊喜 “二哥……”得知李宽居然还派人在暗中护卫咪咪大侠,稚奴顿时震惊不已:“你这哥哥当得……真是让我好生佩服……” “呵……”楚王殿下冷笑一声:“你小子少转移话题!咋的,晋王殿下,您小小年纪就敢把二哥给你的好东西随手丢弃,你莫非是怕二哥害你不成?” 说实话,楚大王现在有点儿后悔对稚奴这个臭弟弟进行“放养”了——当初他虽然是在弟弟身边安排了护卫,可是关于这臭小子每天私底下都在干啥,楚大王是不怎么关注的,因为在楚王看来,只要弟弟没有遇到危险,他就没有干涉的必要。 “二哥,你别生气呀。”李治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不过他马上就开始为自己找补:“其实……我就是偶尔调皮,把药丸分给秘密吃——不是经常,不是经常哈……” “是么?”楚王殿下打量着自家的小机灵鬼弟弟,眼中的威压愈发强烈。 “当然!”此时的稚奴,面对即将发怒的二哥,那叫一个汗流浃背:“二哥,镇玄道长给的药丸是真有效果——你看我跟兕子,从小到大,我俩几乎就没怎么生过病。” “唉……”因为不希望弟弟将来因为害怕自己这个二哥,而不敢跟自己说实话,楚大王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放过此事:“稚奴,母后当初怀着你跟兕子的时候,曾经受过一个狗东西的气,虽然事后二哥便带着一帮兄弟出手教育过那老小子,可是……你跟兕子有没有受到影响,谁也说不准。 所以,等二哥从草原归来后,见到还在襁褓中的你跟兕子,皆是瘦瘦弱弱,小小一只,二哥就心疼得紧。”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叹了一口气:“你二哥我刚出生那阵儿,便是如此,所以二哥特别担心你跟兕子会跟二哥一样……在成长路上过一趟鬼门关……” “二哥……”稚奴显然是第一次听到哥哥说起他自身的过往:“你小时候……真的如同四哥说的那般……生过一场大病?” “啊?青雀咋知道这事儿的?”楚王殿下记得自己好像从来就没在兄弟姊妹面前提过这档子事儿啊? “四哥他偷听母后跟父皇谈话时,意外听到的。”稚奴闻言抿了抿嘴:“所以四哥告诫我,二哥你这一路走来特别不易,我们这些当弟弟的,尽量少给你找麻烦。” “稚奴啊……”楚王殿下在李治说完这番话以后,他先是一愣,旋即便板着脸道:“我现在纠正一件事情,你四哥才是二哥最喜欢的弟弟。” “哇……”虽然稚奴知道二哥是不想让气氛过于悲伤,才故意逗自己的,可这并不妨碍他这个离家老九破大防:“二哥……你之前还说——” “啊……”楚王殿下不想被弟弟当面翻旧账,于是他当即选择转移话题:“稚奴啊,最多还有半个月,虞师就要来了。而在这之前,你得把《孙子兵法》这本书给背得滚瓜烂熟才行。 毕竟你不似二哥这般,在兵法一道上天赋异禀,所以你便得考虑如何能够‘勤能补拙’。对了,忘了说,你小子要是半年之内不能从虞师那里出事,那么这次攻打天竺,二哥就不带你了。 当然了,你也别想着能赖在琼州不走,二哥会派人强行将你送回长安,并且还会随信一封,说你小子成天就知道贪玩,二哥自认无力管教,故而还请父皇母后出手教育。” “二哥!”此时的晋王殿下,可谓是满腔悲愤:“你这是拿我当吐蕃人整啊你啊……” “你‘啊’个锤子你‘啊’……”楚王殿下在给弟弟上完强度以后,接着便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总之,二哥把话放在这里:旁的咱不管,但你李治绝对不能没出息。” “二哥,你简直快失去理智了……”晋王殿下本来以为来琼州就能告别书山苦海了,谁知道,这刚过上两天好日子,便又要回到当初了。 “二哥就是不想失去你这个‘李治’,才不得不理智。”楚王殿下知道弟弟在玩谐音梗,所以他便随意配合了一下:“好了,你小子也别指望能靠撒泼打滚便将这事儿给糊弄过去,以后的路,终归是要你自己去走的,二哥现在能做的,就是让你小子多学点儿有用的本事……” 毕竟……将来二哥与小九,兄弟二人,天各一方,有时候也可能会遇到鞭长莫及的情况。 到那时,李治如果想保护他的子民,那就真的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 半个月后,虞世南和萧瑀,这俩名满天下的“绝世大儒”,携家带口,来到了琼州。 “虞师,萧师!”在码口等到“花儿都快谢了”的楚王殿下,见两位老人一前一后走下舢板,他当即便要冲上去给俩老头来个“凶狠”的拥抱。 但是……当他见到紧随其后走下舢板的萧皇后,以及在一旁搀扶她的清丽佳人后,楚大王不由停下了脚步:“萧阿婆……先前萧师在信中说您大病初愈,可怎么着……您也该将养些时日,好好调理一下身子。怎么就急着赶路呢? 还有淸蕊阿姊……你来琼州……怎么也不提前跟本王说一声……难道,你是想给本王一个惊喜?好吧……本王的确很惊喜……” 等等……不对啊!这两位……是怎么凑到一块的? “小子,过来,让虞师好好看看你!”憋了一路,就为看这场好戏的虞世南,可不打算就此放过一贯嚣张的楚大王:“这一别数年,为师对你可是想念的紧啊!” “还有老夫呢!”萧瑀如今虽然已经告老,但他没准备赋闲:“你小子以前不是向来自诩‘端水高手’么?那么老夫问你,怎么怜儿那丫头都出了月子了,我家绾绾这边儿却还没个动静? 你这样‘厚此薄彼’,未免让为师在你虞师面前难免有些抬不起头来啊……” 第1058章 查缺补漏,温故知新 “哇……”虽然楚王殿下此刻被两位老师包夹拷打,但他也是真没想到——原来真正的成语高手,居然是一直都隐藏在自己身边的萧瑀:“萧师啊萧师……您居然能把‘厚此薄彼’这个成语运用得如此有深意……嗯……不得不说,以前弟子真是空守宝山,而不自知啊……” “呵……”萧瑀闻言懒得再搭理对方,而是对一旁的萧皇后道:“阿姊,你看吧,这小子就是这般吊儿郎当。” “宽儿他有一颗赤子之心。”萧皇后闻言只是笑笑,接着她伸手拍了拍颜淸蕊的手背,温声道:“颜丫头,你看那边。” 颜淸蕊顺着萧皇后的目光提示,向前方望去,只见已经来到楚王殿下身边的虞怜儿、武诩、冯娇娇、杨绾绾、独孤玥、魏舒怡六女,除开继续上前拜见自家长辈的虞怜儿和杨绾绾,剩下四女,正朝她点头微笑致意。 而颜淸蕊见状,也是乖巧地回了一礼。 “祖父!萧公,萧阿婆。” “外祖母!舅外祖父!虞公。” 虞怜儿和杨绾绾,此时分别和几位老人见礼。 而楚大王,此刻却频频回头向岸边望去,结果他失望的发现——不管是张镇玄还是王玄策,这会儿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至于自己的仨弟弟,外带“俩马仔”——柴令武和李怀仁,这哥几个打从一开始,就是抱着看热闹的目的来的。 现在热闹有了,他们才不会凑上来。 好吧…… 尽管眼下的境遇非常不妙,但是楚大王就是楚大王。 在向几位长辈见过礼,又跟萧皇后反复确认对方的身体的确恢复康健以后,楚大王殿下顶着后方巨大的压力,站在了颜淸蕊的面前:“淸蕊阿姊,几年未见——” “咳!咳咳!”虽然楚大王的开场白很是烂俗,但这不代表有人能在这个时候打断他。 “谁他——”楚王殿下刚要开骂,结果却见到了一个让他始料未及的人。 “魏公?!” “爹!”魏舒怡在见到魏征出现后,顿时便开心地冲上前去。 而另一边…… “岳丈大人!”楚王殿下以前跟魏征八字不合,那是全长安都知道的事情,可现在……他第一次当面叫对方“岳丈大人”,似乎也没觉得多为难:“您先前干嘛要藏头露尾呢?” “你小子是会说话的……”魏征之所以故意咳嗽,并非是故意给楚王殿下找茬,而是他看出此时的颜淸蕊有些害羞,而楚大王又是个没皮没脸的,为了照顾老友的孙女儿,魏征这个“赐婚使”便只能在此时站出来惹人嫌了:“好了,这里也不是叙旧的地方,楚王殿下,介不介意让老夫瞧瞧,您在琼州的宅邸有多阔气?” “不介意不介意……”楚王殿下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动声色地当众牵起颜淸蕊的手:“那咱们现在就出发?” “呵……”眼睁睁地看着颜淸蕊霞飞双颊,垂下头去,魏征觉得自己这个“岳丈大人”当得属实是不怎么痛快。 “呵……”虞世南此刻看着身边已经挽起妇人髻的孙女儿,他其实也还好:“怜儿,这小子没欺负你吧?” “哪能呢……”虞怜儿闻言赶忙替夫君找补:“楚王殿下他待孙女儿向来极好。” “虞公,萧公!”——就在此时,看完热闹的蜀王殿下、魏王殿下和晋王殿下,以及柴令武、李怀仁哥俩,此时和张镇玄、王玄策这帮窦氏家臣一并来到楚王殿下这边。 众人又是一番客套寒暄。 而楚王殿下也趁着这个空档,在带着颜淸蕊跟武诩、冯娇娇、独孤玥三女打过招呼后,末了他还不忘对武诩和独孤玥道:“回头本王得空,将阿诩的娘亲和大姐也接来,还有玥儿,你放心,等这次遗爱去了长安,本王会让他代本王看望本王的岳父岳母,顺带告诉他们,本王会努把力,争取让他们早日抱上大外孙。” “哎呀!”独孤玥本来正面带微笑,准备和本就相熟的颜淸蕊打招呼呢,结果听到自家夫君这般为自己贴心打算,顿时羞得恨不得扭头就跑。 “玥儿妹妹,你害羞什么?”武诩和独孤玥,向来就很合拍,此时她见对方伸手捂着小脸蹲下,迟迟不肯起身,于是这位绝世美人儿在风目流转间,就替妹妹找回了场子:“殿下,心急火燎等着抱大外孙的,可不只是独孤家啊。嗯……现在看看……好像还要多一家呢……” “阿诩……你倒是促狭得很……”楚王殿下闻言目光宠溺地看望对方,语气温柔。 “促狭?”武诩闻言娇媚一笑:“比不得殿下。” “不过既然说到‘多了一家’,那本王其确实该好好合计合计……”此时的李宽,一感受着手中的温润,一边故作为难道:“毕竟这种事儿……怎么说都是‘任重而道远’。 总之……照眼下的情形来看,本王将来要打下的疆域,必须是‘多多益善’才好啊……” “二哥,你讲话好有深意哦……”青雀碍于二哥的命令,不得不跟小老九一样,每天开始辛苦锻炼,当然,其实李恪也是一样的待遇,只不过他对自家二哥的安排向来不会多问,只管听令执行,并且甘之如饴。 “你小子来琼州口音都变了是吧?”楚王殿下见青雀居然敢第一个向自己发起进攻,不由眉头一挑:“有没有眼力见?过来拜见嫂嫂!” “好嘞!”青雀闻言开始向武诩、独孤玥、颜淸蕊恭敬行礼:“青雀见过三位嫂嫂!” “稚奴见过淸蕊嫂嫂!”任何时候,任何地点,稚奴这个小机灵鬼总能选择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然后给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你是会打招呼的……”李恪此时也走了过来,他先是跟随两位弟弟向武诩、独孤玥、颜淸蕊见过礼,接着一把扯起李治的衣领:“去那边儿呆着去,一会儿虞公要考校你功课,看看你将《孙子兵法》学得如何……看什么看?人家虞公还紧着你的进度来啊? 来来来,三哥这就帮你查缺补漏,温故知新。” “不是……三哥你干嘛……二哥救我!”稚奴也没想到,一直温文尔雅的好三哥,自打来了琼州以后,身上就好像突然有了一股锐气,让他时常感到诧异:合着三哥以前的谦谦君子模样,都是装的啊?! “你三哥才是真的为你好!”楚王殿下看着弟弟被拖走,只觉好笑又无奈:“这臭小子……当真好不识趣……” 第1059章 如初和高阳 在经过了一些小小插曲后,鉴于大家这一路奔波劳累,楚王殿下当即取消了今晚的晚宴,将日期改在了明日。 接着,他将萧师虞师带到提前为他们二人准备的宅院安顿好,随后又不顾魏征的反对,又单独给他安排了一栋宅院,最后,到了颜淸蕊这里,楚王殿下也没含糊,直接让对方住进了楚王府隔壁的那间大宅。 “宽哥儿,是不是有些多此一举了……”在忙完一切后,楚王殿下正准备回去看闺女儿,结果李怀仁这货突然窜到他身边来,好心建议道:“反正你们迟早是一家……” “滚你的蛋!”楚王殿下也懒得废话,直接伸手搂过李怀仁的脖子,接着照着他的肚子就是“砰砰”两拳:“虽然本王粗枝大叶,可在这种事情上,本王绝对不会乱来,不然本王成啥了?” “呃……好吧……宽哥儿,我话密了……”李怀仁闻言揉了揉肚子,嗯,不怎么疼:“对了,我方才怎么没看见遗爱跟高阳公主啊?他俩干啥去了?” “高阳在楚王府替我照看小如初,至于遗爱,他现在几乎每天都在军营训练。这事儿你不知道?”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还是下手轻了,于是他又抬手送了李怀仁一记脑瓜崩:“人家遗爱都知道求上进,你呢,成天无所事事的混日子,这样真的不好……” “宽哥儿,你给我寻摸个差事呗?”其实李怀仁也觉得天天勾栏听曲儿、赌坊坐庄、出城游猎……好吧,这样的生活挺有意思的,就是不太……不太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你跟着张万岁养马去,成不?”楚王殿下对于张万岁的重视程度,其实远超旁人想象:“他养马的本事要是被你学去了……怀仁,你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明白么?” “养马啊?”李怀仁闻言有些为难道:“这活儿可不轻松。” “废话,”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你是武将的后代,你自己说,这行伍之中,有轻松的差事儿么?” “那好吧,我养马。”李怀仁倒没有觉得自己身份尊贵就养不得马——只要是宽哥儿需要,他养啥都行。 “这还差不多。”楚王殿下闻言满意地点点头:“你只管好好学,但不必有压力,我呢,一直拿你当亲兄弟看待,这辈子,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宽哥儿……”李怀仁又感动上了。 “行了,别矫情。”楚王殿下说完松开了手,然后再贴心送上一记鞭腿:“怀仁,本王一直都觉得你能成事儿,只是你不愿意而已,这次,就当为了本王,你认真试一试,咱也努力一回,成不?” “成!” ------------------------------------- “成什么成?不成!”是夜,楚王殿下抱着小如初,看着即将告辞离去,但非要带走乖侄女儿地高阳公主,语气凶巴巴:“喜欢闺女儿自己跟遗爱生去,你天天惦记我家的宝贝如初干啥啊?” “二哥,你怎么这般小气。”高阳公主见说服不了二哥,于是便上前亲亲如初的小脸蛋,接着将手指塞进对方的小胖手中:“小如初,姑姑明天来看你哦。” “……”如今才两个月大的小如初,闻言眨了眨眼睛,随后小手微微用力,握了握姑姑的手指。 “二哥!如初她舍不得我哎!”高阳公主对于如初,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所以得到对方的回应后,当即开心地对李宽道:“看吧,我就说我俩投缘!” “对对对……”楚王殿下这会儿也将手指塞进闺女儿的小手之中,可无奈闺女儿压根就不带搭理自己的,于是他没好气道:“但是这位尊贵的公主,还请你稳重一点,本王现在要带你侄女儿回去睡觉了,你再这么大喊大叫,把你侄女儿吵精神了,本王可就要揍人了。” “二哥,你舍得揍我?”高阳公主是个不信邪的,她闻言双手叉腰道:“你敢揍我,我就敢碰瓷,我赖在这儿不走了!” “我揍房遗爱。”关于如何高明的“迁怒于人”,我们的楚王殿下可以算是天赋型选手。 “无良二哥……再见!”高阳公主这下是没辙了,她最后亲了亲如初的小手,接着便告辞离去。 而在这之后,楚王殿下也将闺女儿抱回卧房,在见到刚从虞师那儿回来的虞怜儿后,夫妻两人看着熟睡的闺女儿,小声说了一些体己话。 之后,楚王殿下告别妻女,来到了书房。 而作为他的左膀右臂——张镇玄和王玄策,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殿下,您……”王玄策见到楚王殿下前来,当即便开口道:“您确定魏公来此,只是为探望王妃么?” “这事儿本王如何能确定?”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不过……算了,咱们也别在这瞎琢磨了,直接去找魏公不就成了。” “我说您白天怎么非要让魏公单独住下呢……”王玄策闻言不由哑然失笑道:“合着您是早就想好了怎么做啊……” “玄策,你这是什么话?”楚王殿下闻言瞪大眼睛:“一码归一码嗷——魏公好歹也是本王的岳丈,本王能亏待岳丈?本王向来一视同——” “——那如果哪天宇文士及来琼州呢。”小天师张镇玄可太了解自家楚王殿下是啥德性了——这位大爷经常把话说得太满,然后又靠着自身极低的道德水平,在底线附近闪转腾挪,践踏原则。 “那这话确实又说回来了。”在搞气氛这方面,楚王殿下从来就是个高手:“绾绾如今可还没打算认宇文士及呢,而她不认,本王认个锤子? 再者说了,绾绾现在一点儿都不想见到他,所以……只要宇文士及出现在岭南,本王就有一万种办法送他回长安。” “好吧……”王玄策闻言哭笑不得道:“殿下,你可太……太会说话了。” 第1060章 当初您疼爱我的样子 “是吧~~”楚王殿下也觉得自己是个语言天才,不过玩归玩,闹归闹,今晚该办的事情可不能漏掉:“咱们说回正题啊,今晚……镇玄,你这儿有没有麻袋?” “您的正题是去套魏公的麻袋吗?”张镇玄觉得这事儿肯定不能这么干啊…… “你瞎说啥……”果然,人心中的成见如海如山:“本王上门能空手么?你们看看这书房架子上的摆件,那可都是文人喜欢的,我那岳丈为官清廉,本王是他的女婿,女婿送岳丈礼物,不能算贿赂吧?” “对对对……”王玄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开始在书架上寻摸价值连城的物件:“殿下,这尊飞马玉雕好像是新出现的啊……” “你怎么知道?”楚王殿下还没说话,张镇玄倒是率先发问了。 “呃……”关于这个问题,王玄策还真有些难以启齿,但他转念一想,瞒着谁也不能瞒着小天师啊,于是他便老实答道:“之前这上面摆着的是一尊珊瑚摆件,殿下他见我喜欢,便将其送给我了。” “好家伙……”对于王玄策的回答,张镇玄在感到意外的同时,又觉得那样的合理:“你俩不愧是‘胡亥跟李斯’的组合啊……” “镇玄,你瞎说啥呢?!!”楚王殿下闻言当即不满道:“本王啥时候是胡亥了?” “对对对,”王玄策闻言也不满道:“倒是小天师,我还没说你呢,你跟殿下那‘霍光跟刘贺’的组合,才更——” “反了反了!”楚王殿下觉得自己是真委屈啊——他才不打算死后往坟墓里埋金饼子呢:“你俩这是要欺天啊!都别废话了!给本王搬!!!玄策,飞马玉雕带上!” “唉?唉……”王玄策见家主大人生气了,立马不炸刺了,赶紧将那玉雕从架子上取下,小心翼翼抱在怀里。 “这只金鹅……唉?这只金鹅哪来的?”楚王殿下对于这玩意儿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万国来朝的时候,当时吐蕃大相禄东赞给大唐上贡的礼单里,似乎就有它。 “还能是哪来的……”王玄策闻言没好气道:“您成亲之时,陛下不是有过赏赐吗?” “镇玄,搬走搬走。”楚王殿下闻言直接一摆手:“难怪本王最近觉得身子骨不爽利,肯定就是这玩意儿带来的晦气!” “可是孙道长说,您明明是——”张镇玄觉得这锅不好让那金鹅来背。 “镇玄啊……”楚王殿下闻言先是叹了一口气,接着一本正经地道:“从前……本王不该嘲笑那昏君的……” “殿下,你能再具体一些么?”张镇玄这会儿已经将金鹅从架子上取了下来,并且将其抱在怀中。 “不该嘲笑那昏君扶墙而出……”楚王殿下说完还抽了抽鼻子,语气倔强道:“当然,本王跟他不一样,他是纯好色,本王是真的很想‘一碗水端平’,所以本王跟他不一样 ……” “啊……”张镇玄和王玄策同时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原来如此……” “你俩来之前是不是商量过?”楚王殿下见两人配合如此默契,不免感到一阵诧异:“咋的?孙道长找上你俩了?那老头儿啊……唉……本王说了本王是熬夜看书来着,他怎么非是不信呢!” “殿下,您看什么书你还熬夜啊?”张镇玄觉得自家殿下的嘴实在是太硬了:“咱说话得凭良心啊……您是那样求知若渴,手不释卷的人么?” “本王要照看闺女儿!”楚王殿下也是恼羞成怒了:“如初现在还小,一晚上要喝两三回奶。而这种事情……唉……本王也说不清——反正即便本王知道奶娘很称职,可是本王就是不放心,总是要亲自过问一下。而且……”楚王殿下说到这,有些尴尬道:“本王见如初睡得安详,就忍不住用手指去试探她的鼻息——本王指定是有些魔怔了……” “殿下……”这下,张镇玄算是彻底尴尬了:“是臣……” “殿下初为人父,却如此尽心尽责,臣佩服!”王玄策为什么深得楚王殿下喜欢?因为他除了是一位智谋无双的谋士以外,更多的时候,他还能极为妥帖的处理周遭的关系。 “本王只是学着当初皇祖母疼爱本王的方式,去疼爱自己的孩子罢了。只是关于探鼻息这事儿……本王不确定祖母做没做过。”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镇玄,没事的,本王怎么会跟你计较。” “那臣这边……”一旁的王玄策适时开起了玩笑。 “你看情况。”楚王殿下闻言板起脸道:“一会儿若是见到魏公,你不能将他稳住,本王回来就削你!” “臣给您帮忙。”在窦氏这大染缸混迹地久了,身为供奉的张镇玄如今也学坏了。 “不是……镇玄兄啊……”王玄策不明白,怎么好好的,一转眼压力全给到他了。 不过…… 他也没得选啊…… ------------------------------------- 半个时辰之后,魏征下榻的宅院之中,楚王殿下一马当先,扛着一尊老大的红玉珊瑚,和身后抱金鹅的张镇玄还有抱玉马的王玄策,无视向他们仨行礼的护卫,直接杀到了还未熄灯的书房内。 “魏公!” 当楚王殿下这声魏公响起之时,那原本明亮的书房瞬时便成了一团漆黑。 “哇……”楚王殿下这下算是破防了:“您过分了啊……” “殿下,臣歇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魏征不傻,楚大王这么晚找自己,肯定是为了询问自己的真正来意。 可他现在自己都还不清楚自己的来意是什么——陛下跟他说的那件事……其中有什么深意,他自己都没想通呢! “岳丈啊!你误会小婿了!”楚王殿下闻言卸下肩上扛着的红玉珊瑚,开始打起了感情牌:“本王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本王是怕您和岳母在长安过得苦,这才上赶着送宝贝来了啊!您放心,咱们如今是一家人,这女婿给岳丈送礼物,尤其是我还比您爵位高,名声好,怎么着都——” “——你住……我呸!”就在楚王殿下话说一半之际,被楚王殿下一句“比您名声好”给整破防的魏公,先是出言打断了对方的施法,随后他一把推开书房门,见到院中那尊巨大的红玉珊瑚后,他先是吸了一口冷气,可等他看清王玄策怀中的飞马玉雕和张镇玄抱着的金鹅后,郑国公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不是……这……算了……殿下,您进来吧……” “呵~~”还以为是自己的财大气粗让高风亮节的岳丈没能经受住考验的楚大王,先是发出一声得意地冷笑,接着他又朝着身后的俩家臣一摆头:“走着!” 咱们好好会会郑国公! 第1061章 吐蕃的试探 “魏公!”当楚王殿下带着张镇玄和王玄策步入重新亮起烛火的书房后,这货直接就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坐下,然后,他便对正坐回书桌后边的魏征道:“今天,本王携家臣三人,带来了三件价值连城的礼物,所以您作为回报,起码得跟本王说上三句真心话,这不过分吧?” “您这又是抽哪门子疯?”魏征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催的才遇上楚王这么个女婿:“臣几时跟您说过谎话了?” “魏公,您这话说的……”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睛:“好吧……岳丈大人,是小婿冒失了……” “殿下,您别这样啊……”魏征见楚王殿下对自己这般恭敬,他下意识地扶着椅把手,把身子往后靠了靠:“其实……臣来此也不是为什么大事,是陛下他觉得臣在长安,应该很挂念远嫁的闺女儿,所以专门让臣跟着萧公、虞公,来琼州看望女儿。顺便……也跟您透露个消息。” “什么消息?”楚大王知道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吐蕃这次派了使节……”魏征说话时眼睛死死盯着李宽:“说是要为他们的赞普求娶宗室女,而鸿胪寺那边——” “什么?!”魏征话还没讲完,楚大王就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那昏君答应了?” “陛下对此还没有当众表过态。不过……”魏征见楚王殿下反应这么大,他想了想,决定按照陛下先前的吩咐,将他的的打算说出来:“新城县公对此事倒是相当积极——他向陛下提议,可以将他的女儿宇文修多罗嫁过去。” “我嫁他老*#@!!我就%¥他##@!!!”——众所周知,楚王殿下在大唐雅言上造诣,跟他的兵法一样高深,而等他骂尽兴后,王玄策突然开口道:“殿下,那宇文修多罗……不是跟王妃有过过节么……您……就算心胸宽广……也不必为此人出头啊……” “玄策,这你就错了。”楚王殿下闻言看了一眼王玄策:“那宇文修多罗就是犯了杀人的罪,她是大唐的臣民,就该接受大唐律法的制裁,哪怕是斩首示众,那也没啥可说的。 可如今……她若是远嫁吐蕃,除开她个人的命运会变得极度悲惨以外,大唐的威严,也将再次受到挑衅!” “楚王殿下……”其实魏征本人,是赞同和亲的,因为在他看来,对于野性难驯的异族,恩威并施才是最佳良策。所以他认为李二陛下之所以派他来,其中未必就没有让他说服楚王殿下接受这个结果的意思:“您先别急着发火儿,听臣给您解释……” “魏公,你先闭嘴,听本王给你好好说道说道。”虽然楚王殿下在外人眼中是个容易暴躁的主儿,可即便他在最愤怒的时候,只要他愿意,他的脑子就不会停止思考,而现在,思考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咱们要是答应了人家的要求,那才叫麻烦了。” “殿下此言何意?”魏征此时也微微坐直身体,表现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之前那昏君已经答应我按照原先的计划行事——在本王联合吐蕃和吐谷浑进攻天竺时,等战事陷入胶着后,他便派兵攻打吐谷浑和吐蕃。而从时间上推算,吐蕃是不可能提前知道我们的计划的——也就是说,禄东赞他突然来这一手的原因,是因为他敏锐的预感到了危机来临,打算借着求娶宗室女的事情来作试探。 如果大唐答应了他的请求,他会立马顺杆往上爬,借此机会向大唐索要更多的好处。 而一旦我们拒绝,这货就理所应当的表示不再配合我们攻打天竺。 可我们如果同意他的请求……”楚王殿下说到这里,不禁冷然一笑:“禄东赞一定会要一个让大唐感到肉痛的价钱,而这个价钱大唐如果给了,那禄东赞也就清楚,我们想要的,不止是天竺了……” 李宽这番话说完,书房内沉默良久。 “原来如此!”魏征在惊诧过后,便开始了紧张的复盘,可等他复盘结束,才发现事情果真如楚王殿下所说的那般:“禄东赞……他在抢占先机啊!” “这事儿那昏君未必就看不出来。”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所以他才派魏公你来琼州,就是指望本王出面破局。” “殿下,为何是您呢?”魏征觉得这事儿好像又有说法了。 “简单啊,他天可汗要的是面子,本王要的是里子。”楚王殿下觉得魏征再这么装傻下去,就很不礼貌了:“魏公,咱俩如今好歹也是一家人,你再这么一惊一乍的,本王就不带你玩了。” “那感情好!”魏征闻言点点头:“臣就怕哪天跟着您玩,把自个儿的脑袋玩没了。” “呵……”楚大王觉得魏公又在说笑了:“就算您不跟本王玩在一起,回头本王真出了事,您也逃不掉啊?” “……”楚王殿下此番诛心之言,魏征实在是无力反驳。 “殿下,您打算如何破局?”王玄策眼见魏征下不来台了,于是他考虑到自家家主跟对方之间的翁婿关系必须保持良好,否则回头楚大王被自己的青梅竹马提着鸡毛掸子追杀……那就不怎么愉快了。 “这事儿啊……不用从长计议!”楚大王闻言淡然一笑:“本王心里已经有数了……” 第1062章 出手便是妙招儿的楚王 楚王殿下的“心里有数”,显然不是魏征以为的那样。 因为在第二天,房遗爱就被楚王殿下叫到了楚王府的书房,随后,两人进行了一场秘密谈话。 “这三个锦囊你收好。”末了,楚王殿下还从怀中掏出三个锦囊,锦囊分为金银蓝三色:“蓝色的到了长安就可以打开了,等你办完了蓝色锦囊里交代你的事情,便可以打开银色锦囊,最后是金色。” “不是……宽哥!你认真的?”房遗爱看着那三枚鼓鼓囊囊的锦囊,他知道这里面肯定是宽哥儿的亲笔,不过……有必要搞得这么神秘么? “没那个必要,但是本王喜欢啊。”楚王殿下闻言将目光看向对方,然后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算无遗策懂不懂?你小子学吧你就……” “呃……”房遗爱可太清楚宽哥儿的“算无遗策”具体是个什么水平了,于是他将目光看向一旁正在书架上翻找古籍的张镇玄:“镇玄道长……小天师,要不您陪我回去一趟?” “我都行,看殿下的意思。”张镇玄的回答言简意赅,他只听楚王殿下的命令。 “房遗爱,你他娘的还想带走镇玄?”眼见房遗爱膨胀至此,楚大王这时候就有话要讲了:“你咋不说把本王也给带上呢?” “可以吗?”房遗爱有时候真的是一根筋。 “你觉得呢?”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四下寻摸趁手的兵器。 “宽哥儿,我懂了。”房遗爱看着已经抄起一本《论语》准备冲过来朝自己“开抡”的楚大王,他那一根筋的毛病瞬间被治愈:“你放心,我绝对不给你丢人!” “你好好干,出了事自然有人捞你。”楚王殿下闻言叹了口气:“还有,今晚的晚宴,你跟高阳记得准时参加。” “嗯。”房遗爱闻言点点头,随后他又想起一事:“对了, 宽哥儿,杨政道那小子怎么跟着萧皇后来琼州啊?” “那是他不愿意来吗?”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他的身份敏感,只能待在长安,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也对哦……”房遗爱意识到自己又犯蠢了,但随后他便开始展开补救:“那这次我回了长安,用不用带他露露脸?” “你是真想让我抽你一顿再上路是吧?”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便将手里的论语掷了出去,要不是房遗爱躲闪得快,他的脑袋必定要多出一个大包:“杨政道只要不去惹别人,没人有胆去惹他!他出什么风头?他出了风头就等于自找麻烦!” “宽哥儿,你别这么凶嘛……” “这都算好的了!” 楚王殿下最近的确是气不顺:他若是人在长安,吐蕃的使节此时都该在奈何桥上排队了! 吐蕃……松赞干布,禄东赞! 你们很好……很好啊! ------------------------------------- 三日之后,房遗爱告别了正跟虞师萧师还有魏征比拼棋艺的楚大王,带着八百身披铁甲的楚王卫,一路北上,前往长安。 而在他离开后,楚王府的后花院中,魏征表示自己也该踏上返程的路。 “魏公,您急什么?”楚王殿下一边下着围棋,一边不忘将吃掉的子丢到地上:“就算要走,也得等上两天,遗爱此次回长安,闹出的动静不会小的,您没必要跟着受牵连。” “臣就算躲得再远,臣还是陛下的臣子啊……”魏征觉得道理肯定不是这么论的。 “魏公啊……”虞世南看着被弟子丢的满地窦氏的棋子,先是无奈地摇摇头,接着便道:“你想岔了——那竖子之所以给房遗爱三枚锦囊,就是为了证明你的清白。哪怕只是走个形式,可只要陛下那边能说得过去,你就定能安然无恙!” “虞师,话密了嗷!”楚王殿下见虞世南还在替自己说话,他感动归感动,可回过头,他就找上了外援:“萧师,我接下来该下哪儿?” “你这竖子……”萧瑀闻言无奈道:“棋乃君子之艺,你怎么能将吃掉的棋子胡乱丢弃呢?” “没事儿,”楚王殿下闻言抻了个懒腰:“君子之艺从来就不该拘泥于于表面形式,客套规矩。 就像《论语》中叙述的那样:君子之德如风,小人之德如草。(注1) 君子如风,小人如草。 风有形状吗?无拘无束才是君子啊。 小人如草,是因为小人天生就矮了君子一头,当君子经过小人身旁,小人就只能折腰。 更何况……虞师,这棋虽说是君子之艺,但下棋的人,却未必都是君子吧?”楚王殿下说完,又往地下丢了一颗刚被他吃掉的棋子:“所以说,您着相啦。” “不错,你这竖子……总算是没有浪费为师的一番心血。”或许楚王殿下说的话有些跑题,可是如果萧瑀听得高兴,那便不算跑题了:“来,下这里。” “好嘞!萧师您真可谓吾之良师也!”楚王殿下按照萧师的指示,直接来了个“师之一手”,赢下了和虞师的对弈。 “我说萧公……你过分了啊……”虞世南虽然输了棋,但他心里还是高兴的:“还有楚王殿下,你这也太赖皮了……” “跟自家长辈赖皮一下,算什么呢?”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接着又让守在远处的仆人拿来一盒新的棋子:“两位恩师,你们接着来,本王就不掺和了,本王下棋……费棋子呢……” 在跟两位老人打过招呼后,楚王殿下带着魏征来到鱼池这边:“岳丈大人,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鱼,本王送你啊。” “这池中鱼倒是奇异。”魏征闻言看了一眼池中五彩缤纷的各类海鱼,语气幽幽:“可惜长安养不活他们啊……” “您说的是鱼么?”楚王殿下明显听出了魏征语气里的悲凉之意:“你若是喜欢,本王就派人在长安周围寻一处有温泉的宅子,然后按时按量往温泉水里加盐,这样不就成了么?至于运输问题……您不用管,本王有办法。” “殿下,臣是喜欢鱼儿不错,可也不能如此铺张浪费啊……”魏征闻言赶忙摆手:“殿下的好意思,臣心领了,但也就只能心领……” “嘿嘿嘿……”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岳丈大人啊,咱俩谁跟谁啊?某种意义上上来说,咱俩还是同病相怜呢!舒怡……唉……也就是最近才她的性子才变得温婉了些,搁以前……本王要是惹了她,这鱼池都得被她填平呢!” “你小子阴阳怪气谁呢?”魏征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在夫人那里保下的鱼池,不由没好气道:“要我说啊……你让房遗爱带着这八百精锐回长安……恐怕不只是冲着人家吐蕃去的吧?” “是不是,回头见分晓喽。”楚王殿下说完还往鱼池里吐了口唾沫:“反正,本王这回出手……那可全是妙招啊……” 第1063章 就是奔着砍人去的 房遗爱带着楚王殿下给他的八百铁骑,一路畅通无阻,历时月余,抵达了长安城。 而在即将进入长安城时,被楚王殿下派来“看住”他的陶大牛,忍不住提醒他道:“驸马爷,楚王殿下他不是让您到地方了就打开锦囊么?” “啊……对对对。”归心似箭的房遗爱,经过对方的提醒,这才从怀中掏出那枚银色的锦囊,然后—— “先打开蓝色的。”跟随在房遗爱身边的“护卫统领”,见状忍不住开口道:“顺序莫要错了。” “先开蓝色的吗?哦……”此时的房遗爱,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宽哥那儿被记了账,只见他将银色锦囊放回怀中,然后取出蓝色锦囊,将其打开。 上面的内容很简短,但极为符合房遗爱的心意:去金城坊的会昌寺,擒住辩机,然后把人带到鸿胪寺,接着找到吐蕃使节,抢走吐蕃人的武器,用他们的武器杀掉此人。 “嗯……”房遗爱现在明白,为何宽哥儿非要让他带上八百楚王卫了。 强攻鸿胪寺…… 的确是需要点儿人手的。 而在简短的感慨完毕后,房遗爱轻踢马腹:“诸位,随本驸马前往会昌寺,捉拿奸贼辩机!” “柴驸马,稍安勿躁。”此时,先前说话的护卫首领,此时却突然叫住了房遗爱:“八百人进长安城,动静太大了——即便长安上下对于我们的到来,早就知晓,可双方的姿态总归要尽量平和些……” “你在开什么玩笑?”房遗爱闻言陡然怒道:“宽哥儿给我这么多人,不就是让我大闹长安的么?我跟你讲啊,你不要以为你是我宽哥儿的人我就不敢动你,真惹急了我,我回头就——” “八十人足够了。”楚大王现在悔就悔在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提前给房遗爱打好招呼。 “不行!”房遗爱闻言把脖子一梗,理直气壮道:“起码两百!” “行,两百就两百。”楚大王觉得这个数字倒也不算多么夸张,于是点头道:“那咱们动作快点儿。” “那是自然!”房遗爱闻言再次策马扬鞭:“驾!” 这一回,没人再阻拦他。 两百全身甲胄的楚王亲卫,跟在他的身后,飞快冲进了城门。 而剩下的六百楚王卫,则是在城门卫们紧张的目光注视下,默默调转方向,前往了玉山。 片刻之后。 金城坊,会昌寺,当辩机还在柴房摆弄长安某位贵妇送给他的金玉簪时,房遗爱已经带人冲进会昌寺,无视方丈的劝阻,直接冲到柴房,将其擒住。 “啪!”在见到辩机以后,房遗爱没有任何迟疑,上去就是一耳光:“淫僧!” “噗!”辩机在受了这一巴掌以后,顿时便吐出一口带牙的血水。 “绑了!”随后进来的亲卫统领,这会儿也不废话:“接下来该去鸿胪寺了。” “嗯。”房遗爱闻言点点头,他在看了一眼这会儿已经被破布堵住嘴巴,只能“呜呜”叫的辩机后,转身走出了柴房。 “房公子,您这是何意?”那会昌寺的方丈释空大师,本就是得道高僧,与长安权贵多有交情,所以即便是房遗爱如此来势汹汹,他依旧有底气上前讨要个公道。 “释——”房遗爱闻言还真想解释两句。 可下一刻,一把雪亮长刀,却架在了释空方丈的脖子上。 “房家的事情,你可以管。”此刻,那位让房遗爱觉得颇为不顺眼的首领,一边悠哉悠哉的举着长刀,一边风轻云淡道:“可是楚王殿下的事,你也要管?” “阿弥陀佛……”出家人,总归是有大智慧的:“两位施主……请便……” “上道。”楚王殿下闻言收回长刀,开始继续往外走。 “我……”房遗爱觉得自己现在被人给玩了:“释空大师,您是个人物!” 我房遗爱亲至都赶不上宽哥儿的手下亮个名头…… 这可太……是那个了! “赶紧的!”楚王殿下要不是看在房遗爱这玩意儿是自己当年选的结拜兄弟,他现在都想上去动手了:“房驸马,咱们还有要事!” “是哦!”房遗爱闻言眨眨眼睛,接着便大步离去。 而从始至终,释空方丈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不是他不想强硬,而是佛门早就达成了共识:楚王殿下……谁也别招惹,不然就是将灭佛的屠刀亲手递到了道门手里啊…… 而在经过这么一小段风波后,房遗爱再次上路,带着辩机和尚来到了鸿胪寺。 “站住!”如今鸿胪寺的人,因为有楚王殿下那么个长期不在职的鸿胪寺少卿在,他们的底气还是很足的:“这里是鸿胪寺,闲杂人等——” “我等奉楚王令,前来查找跟吐蕃暗通款曲的细作,尔等可要阻拦?”在房遗爱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之时,又是那护卫统领,先行找到了理由。 “几位……我等职责所在……” “明白!”楚王殿下可太懂什么叫“不明着反抗就是瞧瞧默许”的道理了:“今日是我等擅自闯入,尔等碍于来人兵强马壮,无力阻拦,这才使得强人得逞。” “哐当……哐当……” 随着楚王殿下话音刚落,那守在大门的侍卫们便纷纷丢下武器,然后不顾形象地躺倒在地。 其中有个机灵的,还在闭眼之前提醒对方道:“唐公现在还在宫里和陛下商讨事情,估摸着得有一阵才能归来,几位……” “好好好,真上道!”楚王殿下就喜欢这种人,于是他一把扯过还在发呆的房遗爱,从对方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枚金锭,然后将其丢给了那个对他们发出善意提醒侍卫:“记住,这是楚王请你们几个喝的酒。” “唉?唉!!!”房遗爱就不明白了,这护卫统领给他的感觉……怎么这么熟悉呢?! “发什么愣啊你?”楚王殿下这会儿哪有闲工夫让房遗爱寻思这些有的没的——唐俭此时不在可谓是天赐良机:“咱今天来是奔着砍人去的啊!” 第1064章 顺带脚的事 “是哦!”房遗爱虽然脑子不好使,但是只要稍微指点指点,他那股身为莽夫的兴奋劲就立马上来了:“吐蕃使团住哪间院子?你,给我指个方向?” “西北……西北方……”那位接过金锭的侍卫,在说完这句话后,突然脖子一歪,彻底陷入“昏迷”。 “这人……真绝了……”房遗爱在发完感慨后,当下也不再迟疑,直接带人冲进了鸿胪寺大门。 因为有“高人指点”,加之某个似乎对鸿胪寺熟门熟路的“护卫统领”,房遗爱很快就找到了吐蕃使团所在的院子。 “把门给我踹开!”房遗爱看着那紧闭的院门,一声令下。 随后,便有一位楚王亲卫上前,只是轻轻一脚,就踹断了小院大门的门闩,同时,也将抵在门闩后的七八个吐蕃战士直接踹飞。 “两百人……的确是很够用啊……”房遗爱看着那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吐蕃人后,突然面色一变:“你们好大的胆子!” “……”那些吐蕃人此时嘴里全在骂脏话,可惜房遗爱听不懂吐蕃语,不然他不把这帮人宰了点天灯,都对不起一直对他宠爱有加的房夫人。 “闭嘴!”随着楚王殿下抽出腰间长刀,随意斩下一个表情凶厉的吐蕃人的头颅后,小院终于安静了。 “吐蕃使节何在?”既然已经见了血,楚王殿下便不准备轻易收刀:“我再问一遍,吐蕃使节何在?!” “你是谁?”在楚王殿下以雷霆手段震慑全场后,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人从主屋内走了出来,他的目光很平静,尤其是在看过楚王手中那把还在淌血的长刀后,便愈加平静:“今日之事,我会禀明陛下。” “房驸马,”楚王殿下此时将目光看向自己的好兄弟:“该你出手了。” “……”房遗爱闻言没说话,他上前几步,接着有些迟疑的在这位护卫统领的耳边道:“你是不是……太穆皇后她老人家,为了护卫宽哥儿的安全,所以特地训练出来的替身?只是因为如今宽哥儿太能长个儿,所以你便只能转为亲卫统领?” “……”楚王殿下发现自己的兄弟们……只要不谈文韬武略,其实个个都是人才啊:“啊对对对……所以房驸马……还请为在下保密。” “唉……苦了你啊……”房遗爱闻言颇为理解地点点头:“摊上宽哥儿那么个混账家主……” “……”楚大王现在觉得可能八百护卫不太能够护卫李伯伯的安全,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动了自己率军北上的心思。 “这位使节,你叫啥?”房遗爱见身后已经有人将哆哆嗦嗦的辩机给拖了过来,于是他便上前几步,来到那具断头的尸体面前,取走对方腰间的长刀。 “在下琼波·邦赛。”琼波·邦赛见对方取走自己护卫的武器,然后走到那个已经尿湿裤裆的大唐僧人身边,不由皱眉道:“你又是谁?为何要在我面前大开杀戒?” “关于这个问题,我暂时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你。”房遗爱说完,直接抽刀斩向辩机和尚。 随着一阵鲜血四溅,辩机和尚失去了生机,倒在了地上。 而房遗爱在做完这些后,从怀中摸索出那枚银色的锦囊,然后将其打开。 而此时的楚王殿下,也没空去管琼波·邦赛,而是饶有兴致地欣赏起房驸马的“变脸”功夫。 “宽哥儿……你这人……哇……”饶是房遗爱这么老实一孩子,此时也想骂脏话了。 因为李宽给他的第二个锦囊妙计里,写得全是让他破防,且是破大防的话:我让你砍你就砍啊?你咋不带兵杀进朱雀门啊?自己的事情自己扛,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是你最后的出路! 对了,那金色锦囊里也没有给你的妙计,但是遗爱,你放心,你如今是我爹的女婿,他绝对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咋了这是?”楚王殿下憋着笑,来到房遗爱身边,他先是装模作样看了一眼对方手中的信,然后对已经生无可恋的房遗爱道:“房驸马,你糊涂啊!楚王殿下这不是已经将救赎之道告诉你了么?!” “告诉我啥?”房遗爱闻言没好气道:“告诉我如今我已经是陛下的女婿,赌陛下不杀我?” “房驸马,你笨啊你!”——本来这个时候该继续指点迷津的是楚大王,可是一旁的陶大牛却把这个活儿给抢了去:“楚王殿下不是在上面写了么——‘爹’,爹啊!你是陛下的女婿,您觉得这事儿没把握。 可您是房相的儿子!这事儿有说法吧?!您真出了事儿,房相能不想着怎么捞您?!” “哇……”这一刻,楚大王和房遗爱看着大智若愚的陶大牛,不约而同的发出惊叹声:“大牛你真聪明啊……” “嘿……嘿嘿……”陶大牛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也就一般聪明,不过小时候算命先生夸过我,说我是福缘深厚之人,迟早一鸣惊人……” “你可太会鸣了!”楚王殿下说的是真心话。 “你可太惊人了!”房遗爱说的也是真心话,而且他还补了一句:“宽哥儿真不是个东西!” “唉?唉!”楚王殿下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想抽对方的冲动:“你小子咋还好赖不分呢?大牛不是告诉你其中深意了么?” “宽哥儿他老爱吓唬我!”房遗爱现在一点儿都没有手刃情敌后的快意,他满脑子都是李二陛下即将发怒的场景。 “本……本来嘛,楚王殿下有他的节奏。” “你们是拿在下当摆设是么?”琼波·邦赛看着面前帮人压根不拿自己当回事,他不由沉下脸来:“须知——” “啪!”须知他话刚说一半,一道黑影就来到他面前,接着抬手一耳光,将他扇飞出去。 “这哪有你说话的份?”玩归玩,闹归闹,楚王面前,你别跳。在将吐蕃使节打晕后,楚王殿下转身看向此时目瞪口呆的房遗爱,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方端砚:“这方端砚,价值千金,是你因为高阳公主而找辩机麻烦的时候,从他的柴房里发现的。 而你深知他一个和尚,绝对消费不起如此极品的端砚,所以经过你的盘问,他向你承认,这砚是赵国公长孙无忌送给他的。至于原因……辩机说他羞于启齿。 你就没多追问,反正你也猜得到。” “这事儿我能猜?”看着对方手里的砚台,房遗爱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他以为因为吐蕃的突现,让宽哥放弃原先的计划了,谁知人家是打算一锅端:“你是宽哥儿派来折磨我的吧你啊?!” “你别打岔。”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之后,你打算为了赵国公的清誉,将此人灭口。 可是辩机为了求生,就说他知道赵国公跟吐蕃暗通款曲,这才有了吐蕃使节来长安求娶宗室女的事。 你不信,于是带着他来鸿胪寺,找到吐蕃使节要求当面对质。 结果吐蕃人心狠手辣,趁你不备,暴起杀人,将辩机和尚斩杀当场,而他——”楚王殿下说到这,指了指最先死掉的那个吐蕃人:“也被你一怒之下将其杀死。” “你胡说!”此时,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琼波·邦赛,听到楚王殿下的这番话后,差点气得又背过去:“你……你含血喷人!” “嘿……”楚王殿下如果动脑子,要的便是这种效果:“你是吐蕃人,我们是唐人,还是社稷之臣和肱骨之后,回头到了太极殿,你看那昏……你看陛下是信你还是信我? 吐蕃崽,你知不知道,收拾你,那都是顺带脚的事……” 本王真正的目标,是那位一直上蹿下跳,总是没事找事儿的赵国公啊! 第1065章 顶级响马的站位 当然了,楚王殿下除了打算让赵国公自此摆正自己的位置以外,他其实还有更重要的目标。 不过现在,他必须确保事情能够按照他的预设继续发展下去,比如眼下——自己的好兄弟房遗爱该遭罪了:“房驸马,别傻愣着了,上啊!” “上什么?”房遗爱已经开始糊涂了。 “揍他啊!”楚王殿下说完,直接上前示范,照着那明显还有话要讲的吐蕃使节——琼波.邦赛的脸上就是一记耳光。 “啪!” “你跟谁俩呢?”楚王殿下打完人,见院中竟然还有胆敢反抗的吐蕃人,他当即一个念头生出,便有护卫将那些个硬骨头的脑袋直接踩进了泥地里,接着,李宽还不忘贴脸嘲讽一波:“这里是长安!” “今日之事……我一定要找唐公禀告陛下!为我等讨要一个说法!”琼波.邦赛身为吐蕃的大臣,在吐蕃那是敢跟禄东赞这个的大相叫板的存在,这会儿……在挨了对方一耳光后,他突然意识到,禄东赞那个狗东西把自己派来,怕不是就为这个来的…… 还有赞普……他同意让自己出使大唐,或许就是打算借着唐人的手来敲打自己…… “你赶紧找去!”琼波.邦赛此番放狠话在别人眼里等于是天都要塌下来了,可在楚王殿下这儿,那就是对方认怂了:“记住,揍你的人,是大唐新晋驸马爷房遗爱!” “不是哥们儿?”房遗爱你这会儿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去补两脚呢,结果自己身边这位“护卫统领”,可真是深得其家主真传啊:“你这就是把我给卖了?” “什么话什么话?”楚王殿下闻言微微皱眉道:“房驸马,您莫不是忘了,是您跟楚王殿下提出要回长安报仇的啊?” “我这张破嘴啊……”房遗爱这下没话说了:“行吧……事已至此……” “房驸马,先把你怀里的金色锦囊拿来。”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通过其他护卫得知唐俭即将赶到此处,于是他对房遗爱道:“楚王殿下先前有过交代,那金色锦囊不是给你的,只是由你代为保管。” “那给谁啊?”房遗爱闻言取出金色锦囊,将其交给眼前这位让他感到陌生又熟悉的家伙。 “给房相的。”楚王殿下收下锦囊后,突然一脚将房遗爱踹倒在地。 “我——”房遗爱的大唐雅言还没骂出口,便只听对方道:“唐俭来了!” “……”房遗爱闻言顿时心如明镜,开始闭眼装死。 “何方贼子,竟敢如此嚣张?!”带兵来此的唐俭现在有多愤怒呢,那基本等同于楚王殿下重新回到长安给他继续当鸿胪寺少卿。 而且,当他看着那些吐蕃人每个身边都站着两到三个全身甲胄的护卫,他便知道,这种顶级响马团伙才有的站位,肯定是属于……咳咳……晦气……晦气啊! 难怪那些守门的侍卫只说有贵人到访,不知来者何人。 这确实是不该知道…… “唐公好!”楚王殿下见到这小老头儿满脸怒容来到这里,他的心情就莫名地开心:“在下乃楚王殿下的护卫统领之一,此次是陪同房驸马前往长安,护卫李靖大将军安全的。只是……” “你等等……”唐俭此刻突然道:“你们原本来长安要做什么,老夫不关心。老夫现在只想知道你们来鸿胪寺要干啥。房遗爱呢?”唐俭来时,这货1已经躺地上了,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对方。 “咳……咳……”房遗爱也是个演技派,在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以后,房遗爱先是咳嗽两声,接着在身边护卫的搀扶下,缓缓从地上站起身:“唐伯伯……” “房驸马请称呼在下鸿胪寺卿!”唐俭此时见那吐蕃使节琼波.邦赛一脸阴沉不说话,就知道事情不简单:“房驸马,你来此是为何?” “回唐公的话,这事儿……说来话长……”房遗爱在唐俭发问以后,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通通向唐俭叙述了一遍。 而唐俭在听完他的瞎话后,顿时就呆住了。 不是…… 赵国公……辩机?! 还他娘的砚台就是定情信物? 赵国公是什么时候疯的? 还有,你小子说吐蕃使节跟赵国公暗中勾结…… 不是……赵国公他什么身份?他跟吐蕃暗通款曲,他图个啥?!!! “小子,这瞎话是楚王殿下教你编的?”唐俭在回过神来之后,第一时间便将目光牢牢锁定在房遗爱的脸上:“你可想好了,这事儿闹不好就得牵连房相。” “啊?这么严重吗?”房遗爱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他想到先前身边的护卫统领说,那金色锦囊原本就是给自己父亲的。 于是他沉默了。 “唐大人,在下要见陛下。”琼波.邦赛见房遗爱不说话,他以为对方是认怂了,于是便开始策划反击:“还有,赵国公那边,也劳烦唐大人通知一声,我们吐蕃绝对不会认下这等腌臜龌龊之——” “啪!”琼波.邦赛又挨了一巴掌。 但这次,扇他巴掌的人,并非那位护卫统领,而是房遗爱。 “你他娘的老实点儿行不?”房遗爱扇完这一耳光,整个人的念头都通达不少:“觉得自个儿挺冤是吧?谁管你啊!你就是跟长孙无忌暗中勾连,这是辩机和尚亲口所说!而且在我带他来跟你对峙的时候,你的人不讲武德,暗中偷袭,杀死了他!可你们虽然毁灭了人证,可是物证还在! 辩机脖子上的伤口,与吐蕃战刀的利刃吻合,可以证实他是你们吐蕃人所杀! 而且那方端砚也能证明赵国公跟辩机的私情!你就要等死吧你!”房遗爱说到最后,就连唐俭也不得不佩服:要不说脸厚心黑是一种天赋呢…… 房相……有这么个儿子在,肯定是不愁身后事了…… “你胡说!人明明是你杀的!”琼波.邦赛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大唐的楚王最不是个东西了,这真就纯栽赃啊! “你放屁!”房遗爱闻言就想冲过去教训一下这不开眼的家伙。 “房遗爱!”但是唐俭却在此时叫住了他。 只见这位鸿胪寺卿,此时满脸严肃地看着房遗爱道:“老夫再问你一遍,你方才所说,当真句句属实?” “自是句句属——” “——属于是那辩机和尚的一面之词。”兄弟虽然没事可以坑一坑,但楚大王绝对不打算埋了入坑的兄弟:“兴许是那辩机对赵国公爱而不得,这才诬告,反正……房驸马方才所说的一切,我等与他一同经历,故而皆是见证。” 第1066章 臣真有证据 “小子,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唐俭没想到,这半路还杀出个机灵鬼儿:“你信不信老夫跟楚王殿下知会一声儿,你就得倒霉?” “嗨呀你个老头!”楚王殿下其实明白唐俭是为了给自己分担压力,才让房遗爱彻底表态的,可是还是那句话,楚王殿下坑兄弟但是不埋兄弟:“我对楚王殿下忠心一片,随时为他赴汤蹈火都不带眨眼的,你居然还想让楚王殿下杀害忠良?那你成啥了?” “……”唐俭不想回答这种全是陷阱的问题,于是他叹了口气,接着对房遗爱道:“房驸马,既然你非要坚持你的说辞,那你可敢随老夫一道进宫面圣?” “呃……不去行不行?”房遗爱虽然自认是宽哥儿的好兄弟,可是李二陛下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 “啪!” 这一巴掌,楚王殿下原本是打算抽在房遗爱的脑袋上的,但奈何本尊不在此地,所以他只能拍在房遗爱的肩膀上,以免对方炸毛:“房驸马,你他娘的就不能雄到底啊?怕什么啊?你和楚王殿下乃生死兄弟——你若真出了事,楚王殿下能坐视不理?” “好像是这个道理啊……”房遗爱一听这话,顿时就振奋了:“唐公!带路!” “老夫带你——”唐俭想开骂来着,但是看着这满院全副武装的楚王护卫,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忍一时志气:“带你入宫!” “辛苦唐公!”唐俭此言刚落,便见站在房遗爱身边的那个护卫统领突然快步来到唐俭身前,在唐俭身后的护卫们开始抽刀警示以后,他在距离唐俭一丈的位置停下:“唐公,楚王殿下有交代,来长安必须给您准备礼物。方才大家谈事情,礼物不方便拿出来,现在倒是没有这层顾虑了。” 李宽说完,操控那暗影护卫装模作样地在胸口摸索一阵,然后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翡翠玉牌,将其双手奉上。 而唐俭身边的护卫见状,当即收刀入鞘,接着,在得到唐俭的示意后,护卫便上前将玉牌取走,转呈于唐俭。 “楚王殿下有心了……”唐俭对楚王殿下的感情,其实很复杂——大家都支持楚王殿下的时候,唐俭会坚决反对,可等大家都将态度转为模棱两可的时候,唐俭却不知从何时起,成为了坚定的“楚王党羽”。只不过,他一直隐藏得很深,除了李靖、柴紹这些人,其他人很少知晓他的立场。 “那是自然,楚王殿下为了这个礼物,可是浪费了不少极品翡翠呢。” “哦……”唐俭闻言轻轻应了一声,看着玉牌上“白首不渝”那四个字后,如今已然白首的唐公抽搐着嘴角道:“词是好词儿……但不该送给老夫啊……” “应景,应景嘛!”那护卫统领说完,又转身看了房遗爱一眼:“唐公,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房遗爱您带走,我们这些人,就先退下了。” “唉?唉!”房遗爱虽然知道这些护卫不能跟随自己入宫,可是这不还没入宫么?你个狗东西,你送我一程不行吗? “记得听唐公的话啊。”那护卫统领笑着朝房遗爱挥挥手,然后和唐俭对视一眼,双方点头示意过后,这伙儿楚王殿下手下的精锐,便从小院鱼贯而出。 徒留房遗爱一人风中凌乱。 当然了,他们走后,在小院四周的墙头上,突然便冒出十几个手持大黄弩的楚王亲卫:“唐公莫慌,我们只负责让这些吐蕃人老实,其他的,一概不管。” “真不愧是楚王殿下身边的人……”唐俭闻言笑骂道:“家主不靠谱,家臣倒是一个个周到得很。” “唉……唐公,在下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就在唐俭发完感慨后,那护卫统领突然去而复返,只见他在跟唐俭打过招呼以后,又一路小跑来到房遗爱身边,将那方端砚递给对方:“物证记得好好保留。” 末了,他在房遗爱耳边低声道:“那昏君真发火的话,你便将这砚台拿出来。” “啊?”听闻此言的房遗爱一脸茫然,可等他想去追问的时候,对方已经转身离开了。 ------------------------------------- 半个时辰之后,房遗爱跪在太极殿上,开始交代辩机和尚与赵国公长孙无忌的爱恨情仇。 当然,中间还有吐蕃世界这么个半道儿杀出来的“三儿”。 总之,故事很精彩。 精彩到原本因为处理政务而感到头疼的李二陛下,这会儿……头更疼了! “好了!你别说了!”李二陛下看着规规矩矩跪在自己面前的房遗爱,眼中阴晴不定:“你的意思是……你寻辩机是为了他先前骚扰高阳,结果你意外撞见他跟无忌……” “啪!” 李二陛下说到这,直接抄起桌上的茶盏往地上砸去:“混账!那个竖子,就是这样教你编瞎话的?! 这么多年了 ,他还是没个长进!” 眼见李二陛下此时大发雷霆,殿内外的众人,几乎没一个敢大声喘气的。 “陛……陛下……”房遗爱虽然憨,但是他在此时却将这个属性发挥得恰到好处:“关赵国公和那辩机和尚通……交往过甚一事……臣……臣有证据。” “你还有证据?”李二陛下听到这话,算是怒极而笑:“你还找到了证据?!” “回陛下的话……”房遗爱闻言傻傻点头道:“臣真有证据……您瞧……”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那方砚台。 “……”李二陛下在见到这方砚台后,正欲开口嘲讽,可接下来他似乎意识到什么,于是李二陛下直接从座位上站起身,绕过御案,来到房遗爱面前。 “……”在从房遗爱手中取走那方端砚,略微打量一阵后,李二陛下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御案,他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接着神色平静道:“来人!将房遗爱关入宗正寺!” “……”房遗爱直到被拖走,他都搞不清楚为啥宽哥儿身边的护卫统领要坑害自己。 可在被人带离太极殿之际,他突然听到李二陛下用一种极为玩味的声音对那位站在门边,一脸和蔼的大内总管道:“张楠,传朕旨意,召赵国公长孙无忌入宫!” 第1067章 房相啊,晁错啊 长孙无忌赶到太极殿的时候,李二陛下已经让唐俭带着那吐蕃使节回鸿胪寺去了。 同时,他将那方被房遗爱称为“证物”的端砚,用桌上的奏疏掩盖了起来。 “陛下……臣是冤枉的……”长孙无忌虽然现在很想去找房遗爱好好唠唠嗑,但奈何李二陛下将人关进了宗正寺。 “无忌,你说……宽儿会不会比承乾更适合当太子?”长孙无忌的话,李二陛下显然是连听都没打算听。 可李二陛下的话,长孙无忌就不敢不听了。 “陛……陛下?”长孙无忌现在说话都打颤:“臣……臣不知道……” “不知道?”李二陛下闻言挑了挑眉,随后又道:“那除了宽儿,这诸皇子之中,可有谁能胜任太子?” “陛下!”长孙无忌闻言当场跪了下去:“太子殿下他聪明仁爱,腹有韬略,臣想不出……除了……除了楚王,还有谁能比他更优秀。而楚王……他本就无意太子之位啊……” “所以……”李二陛下见长孙无忌好歹跟自己说了两句实话,于是他继续不紧不慢地给对方施加压力:“辅机,你还是认为我大唐的太子,由承乾来当更合适?” “是!”长孙无忌听到李二陛下叫自己“辅机”,他背后的冷汗在此刻簌簌而下:“臣的确是这么想的!” “很好。”李二陛下闻言点点头,随即便不再说话。 而长孙无忌一时之间也陷入一头雾水之中。 不是……后半句呢? 您不让我起来是几个意思? “先等等。”李二陛下说完拿起奏疏,继续批阅:“要分出胜负,还得等一等。” 什么胜负? 长孙无忌更糊涂了。 但他也只能默默跪在殿中央,开始安静等待。 ------------------------------------- 而另一边,房玄龄办公的中书省内,今日倒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房公,在下乃楚王殿下的亲卫,此次来长安,本是为了跟着房公子——” “你等一下。”房玄龄自打见到眼前这一身黑衣的家伙后,他的眼皮就开始一阵狂跳:“遗爱回长安了?” “是的,房公子他——” “——他人在哪儿?” “呃……”楚王殿下见房玄龄如此急切,他于是假装迟疑道:“这会儿……应该是进宫跟陛下告状了。” “他告的什么状?!”房玄龄这下终于是坐不住了。 “房公,事情是这样的……”楚王殿下见房玄龄如此反应,于是他急忙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悉数告知对方。 可等他一番话讲完,房玄龄居然又不急了:“原来如此……所以……阁下来此,是为了送锦囊?” “正是如此。”楚王殿下说完,便将那枚金色锦囊交到了房玄龄手上。 而房玄龄在接过锦囊后,便将其打开。 然后……他便见识到了楚王殿下的“莫测高深”:房公,您不是蔺相如,长孙无忌也不是廉颇,我爹他是秦王而不是赵王,如今的大唐也不是赵国,至于大唐周边的异族,更没有谁有资格当秦王。现在,遗爱已经进宫,长孙无忌恐怕在得知消息以后要立马加害于他,这亲生儿子您救是不救? “呵……呵呵……”房玄龄在看完李宽的这番话后,他不禁放出一阵冷笑:“楚王殿下……真把老夫归类到和赵国公一个档次了!” “所以房相是不打算出手喽?”那护卫统领见房玄龄如此态度,当即玩味道:“房公啊……楚王殿下他……的确没将您归类到跟赵国公一个档次,可就算您比赵国公高一个档次,那又如何呢?” “你说如何?”房玄龄意识到对方是在嘲讽自己,于是他目光阴沉道:“看在楚王殿下的面子上,老夫不计较你擅自潜入中书省的事,还请你速速离去,否则……老夫就要叫人了!” “唉……”那护卫统领闻言叹了一口气:“房公啊,对在下来说,潜入中书省,可比打入中书省要难多了呀……” “……”房玄龄听对方说这话,他一时之间还不知该如何反驳。 “房公啊,”那护卫统领见房玄龄不说话,于是他又道:“您如今已经是太子少师,司空,他长孙无忌虽然也有这些头衔,可是毕竟您才是大唐的宰相,你怕他作甚?” “老夫不会上你的当!”房玄龄见对方死赖着不走,还想忽悠自己,于是他板着脸道:“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贞观十六年的房玄龄,怎么着也不会再有成为晁错的危机。不过……这也说不好……”楚王殿下见房玄龄在听完自己提到“晁错”后,顿时脸色大变,他不由略感惋惜道:“如今的房相,哪怕权倾朝野,可依旧在韬光养晦,审时度势……对了……房相,不知道您有没有指着渭水起誓的习惯呢?”(注1) “你!”房玄龄这下算是彻底被激怒了:“你到底是谁?当年……我与陛下在太极殿中的对话,你又是如何知晓的?!还有,那司马懿是个什么东西,老夫——” “——房公啊,息怒啊……”楚王殿下闻言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您在说什么……在下听不懂啊……在下的意思是,那洛水之誓因为司马懿算是臭了大街了,可是渭水不一样啊……渭水好……真的……” “你到底是如何得知——”房玄龄现在怕的就一点,如果眼前之人是李二陛下安插在楚王身边的人,那自己的推诿,那就是忤逆了陛下的意思。 “当年楚王殿下不是时常去太极殿给陛下送饭吗?他无意间听了这么一耳朵,然后就知道了晁错这个了不得的人物——楚王殿下甚至一度打算让房相成为被他亲自保下晁错呢。他对您,只有尊敬之情。” “……”房玄龄现在对于楚王殿下,那可真是无比忌惮——所以关于对方口中的话语是真是假,眼下已经不重要了。 第1068章 何时胜负已分 楚王殿下要自己站出来与长孙无忌打擂台。 房玄龄在看到那锦囊里的信时,便已经清楚了对方的意图。 而对于楚王殿下的意图,他自是不屑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为什么要去做? 况且陛下尙如日中天,琼州路途遥远,楚王殿下那只小金乌,还没法儿君临长安。 可是…… 当那护卫统领见到自己表露出不屑后,却并不对此感到意外,并且甩出“晁错”这个说法后,房玄龄就害怕了。 当初,武德九年的那场宫变后,李二陛下打算让长孙无忌出任尚书右仆射。 当时房玄龄对此是提出了反对的,谁都有私心,他也不例外。 可是李二陛下当时是怎么说的? 长孙无忌当这个尚书右仆射,他犯错,朕可以保他全身而退,可是换你房玄龄,朕不一定保得了。 而保不了,你便是晁错。 房玄龄,你要当晁错吗? 李二陛下高超的政治目光和御下手段,让房玄龄心服口服。 可是…… 时隔十六年,当楚王殿下的人对自己说起这些的时候,房玄龄自然心惊胆战。 “楚王殿下需要老夫做什么?”许久之后,房玄龄终究还是决定屈服:“只是跟长孙无忌发生争斗么?” “楚王殿下不需要房公多做什么。”那护卫统领见房玄龄总算是想通了,于是便笑着道:“如今房公子即将受罚,您这当爹的出面捞儿子,到哪儿都说得过去啊……” “可是他说辩机和尚跟长孙无忌……”房玄龄见多识广,也明白自己的同僚之中有许许人“玩得花”,可是这事儿搁在长孙无忌身上……多少有点……强行抹黑的意思了。 “房相啊……”楚王殿下见房玄龄这会儿又整上“君子之风”了,于是他赶忙痛心疾首道:“不是在下拱火啊,您好歹也是大唐宰相,朝堂之上,一人……不对,算上楚王殿下,应该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即便如此,他长孙无忌给您面子了吗? 高阳公主的事……是不是他在恶心您?您凭啥就要忍啊?对,他是皇亲国戚,皇后娘娘的兄长,可是您也不差啊,您如今跟陛下是儿女亲家,您的儿子跟楚王殿下又是拜过梅花……还是桃花来着的,反正就是结拜过的好兄弟,而且,您还是太子少师啊!太子虽然平时拉胯了些,可毕竟是太子啊!他出了事,楚王殿下是要率军杀回长安的呀!您说您怕啥?您怎么就不敢跟卑鄙无耻的赵国公干一架呢?!” “……”房玄龄还真不知道,楚王殿下的燕国地图,真就……滚两滚就到了头:“好吧……老夫明白了……” “真明白了?”楚王殿下觉得自己好像还没说明白了。 “真明白了。”房玄龄已经不想听对方继续说下去了。 “那好。”楚王殿下点点头:“在下这就先撤了。不过房相,容在下多嘴一句,楚王殿下对你房家……真的很够意思,只不过……您永远都不会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行了……”房玄龄这会儿也说上是生气还是什么:“滚吧!” “好嘞!”楚王殿下现在终于能事了拂衣去了。 ------------------------------------- 等房玄龄来到太极殿外,表示要求见陛下之时,长孙无忌已经在太极殿内跪了小半个时辰。 “让他进来。”李二陛下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长孙无忌:“辅机,你也起来吧。” “唯……”长孙无忌现在心虚的很。 “陛下!”房玄龄进殿后,二话不说,就直接跪在了刚刚起身站定的长孙无忌身边:“臣来此是特地想跟您请罪,是臣教子无方,让遗爱自小养成了做事冲动的性子。还请陛下看在臣这些年,为陛下兢兢业业的份上,饶恕遗爱一回,臣保证,下次这逆子再遇到这种事情,一定事先跟赵国公通气,不让陛下为难!” “唉?唉!”长孙无忌本来一边悄悄活动膝盖,一边听着房玄龄的败方陈词,然后等着胜者结算来着。 可是到后面,他越听越不对:“房玄龄,你什么意思?!” “赵国公,”房玄龄闻言板着脸道:“好男风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这他娘的是好男风的事儿吗?!”长孙无忌见房玄龄话里有话,于是他彻底暴走了:“你也怀疑老夫勾结吐蕃人?!老夫是什么时候疯了吗?这事儿老夫怎么不知道?!” “赵国公,你疯没疯的,关老夫何事?”房玄龄这会儿虽然跪着,可是他身为大唐宰相的气势,却足以跟对方分庭抗礼:“老夫现在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你说你没跟辩机和尚交往过甚,没有跟吐蕃人暗中勾结,证据呢?” “这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何来证据一说?!”算计了别人一辈子的长孙无忌,这会儿虽然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可他显然还没意识到比这更可怕的事:“房玄龄,你堂堂大唐宰相,竟也是如此小人做派吗?!” “哦……”房玄龄闻言点点头:“遗爱那边好歹拿出了证据,到了赵国公这,您说遗爱诬陷就诬陷,自己没证据还能理直气壮。怎么,我朝《大唐律》是专门为你长孙家编写的?你长孙无忌说的话,比实打实的证据都重要?!” “你……”长孙无忌怎么想不明白,这往日里大家虽然暗地里不对付,可从来也没像今天这般……不对,是在今日之前,大家在公开场合都没红过脸啊!怎么……怎么房遗爱那小子一进长安,所有人就开始发疯了呢?! 一念至此,长孙无忌也懒得跟房遗爱继续掰扯了:“陛下,臣请求您为臣主持公道!” “公道?”全程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切在自己眼前发生的李二陛下,闻言只是轻笑一声道:“什么公道?” “陛……陛下?”长孙无忌算是被李二陛下这一句问话给彻底吓蒙了:“臣……臣冤枉啊……” “无忌。”李二陛下闻言依旧语气平静,但说出口的话,却让人胆寒:“从房爱卿踏进太极殿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输了!” 朕的好儿子……母亲的乖孙儿……终究是青出于蓝……而远胜于蓝啊! 第1069章 有刺客,有刺客啊 “陛下,臣……”长孙无忌现在有点懵:“臣不明白,为何您要这样说……” “玄龄,无忌说他不明白。”李二陛下闻言淡笑道:“要不你让他明白明白?” “陛下,臣认为赵国公并非不明白,他只是在装傻罢了!”要说此时这大殿内谁最有怨气,那当属房玄龄无疑。 “梁国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长孙无忌见房玄龄此时仿佛比自己还要生气,当即不解道:“老夫自问过去没有哪里得罪过你……” “呵……”房玄龄闻言立马发出一声冷笑:“既然赵国公贵人多忘事,那老夫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你!”长孙无忌见对方这副态度,不由怒目圆睁道:“房玄龄!” “长孙无忌!”——这声暴喝,并非来自房玄龄,而是坐在龙椅之上的李二陛下。 “陛下……” “陛下……”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在这声暴喝过后,顿时噤若寒蝉,尤其是原本还站着的长孙无忌,此时也赶忙俯身向李二陛下请罪:“臣有罪,还望陛下——” “——你确实有罪。”李二陛下看着跪在下方的长孙无忌,他心中的情绪翻涌,只觉得自己这些年当真是眼瞎心盲:“辩机和尚、吐蕃使节,这些破事朕不想管!但是你,长孙无忌!你最好在朕改变主意之前,将所有的麻烦都解决掉,否则……朕决不轻饶!” “陛下,臣冤枉啊……”长孙无忌就没见过屎盆子扣得这么不留情面的…… “你冤枉吗?”李二陛下闻言眯起眼睛:“你冤枉……那就是朕昏聩喽,朕……昏聩么?” “……”长孙无忌从来就没见过这般没有耐心的李二陛下。 所以他很清楚,自己再不认下这口锅,是真的要倒霉:“臣……臣知罪!” “知罪了就赶紧滚!”李二陛下说完猛地抄起桌上的奏疏,向下方砸去:“朕现在不想见到你!” “唯……唯……”长孙无忌此刻当真是心惊胆战,闻言赶忙起身告退,可在他离开时,却依旧不光目光凶狠地看了一眼此刻岿然不动佁的房玄龄。 而房玄龄,此时也仿佛生出感应一般,回头轻蔑地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李二陛下,却什么也没说。 少顷,大殿内只剩下房玄龄和李二陛下。 “玄龄,”李二陛下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但却并不怎么愤怒:“往后……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吧。” “臣明白。”房玄龄闻言向李二陛下行了一礼:“今日之后,臣与长孙无忌形同水火,势不两立。” “很好,”李二陛下闻言点点头:“你下去吧。” “唯。”房玄龄闻言向李二陛下再度行了一礼:“臣告退……” 此时的他,仿佛忘了自己的小儿子还被关押在宗正寺。 而等他离开太极殿,过了太极殿广场,走上御道之时,不出所料的,长孙无忌正站在不远处等着他。 “房公,陛下他今日是怎么了?”长孙无忌此时一脸温和地对房玄龄道:“方才在太极殿内……还请房公莫要计较……” “赵国公这是作甚?”房玄龄闻言有些诧异道:“您方才不是还对房某很有意见么?” “那只是……”长孙无忌闻言有些尴尬道:“演给陛下看的……” “演给陛下看?”房玄龄闻言有些诧异道:“赵国公你敢欺君?!” “不是……房玄龄……”长孙无忌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被对方上纲上线了:“你他娘的来真的?” “赵国公……”房玄龄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后来到长孙无忌面前:“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何老夫今日好似犯了失心疯一般?” “呃……”长孙无忌一听对方说这话,他刚想客套两句,然后再问对方缘由之时…… “砰!”房玄龄冷不丁地轰出一拳,直击长孙无忌面门! 就这么一下,就这么一下! 长孙无忌顷刻间便是鼻血狂涌,血染紫袍。 “房玄龄!”长孙无忌是真没想到啊,这天底下……居然还有比楚王还混不吝的家伙,而且这个人……还是他娘的房玄龄! 而房玄龄此刻却不管其他,他打完了黑拳,立马转身就冲向太极殿广场,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呼喊:“来人!来人!有刺客!有刺客!” “……”长孙无忌看着好似真发了失心疯,这会儿已经跑远的房玄龄,他的表情由狂怒转为错愕,然后再转为狂怒:“房玄龄!你给老夫站住!” 于是…… 随后闻讯赶来的云裳和张楠,以及宫中禁卫们,就看着两位国公…… 一个在前面逃,一个在后边儿追…… 就是不知道那插翅难飞的刺客,究竟去了哪里…… 而等到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再次被带回太极殿时,经过受害者长孙无忌涕泪横流的诉苦,李二陛下多少也有些感到难以置信了:“玄龄……真是你打的?” “陛下,臣没有。”房玄龄在动手之前,是仔细观察过的,彼时两人附近没有宫人经过,而远处虽然有人,却也没谁往这边瞧,况且就算有,谁又愿意来趟这趟浑水呢? “房玄龄!”长孙无忌这会儿是真惨,虽然太医们及时赶到,并且已经通过短暂治疗,将他流窜不止的鼻血给止住了,但是赵国公心中的伤口,一时半会儿却难以愈合:“你这卑鄙小人!为何敢做不敢认?!” “赵国公,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房玄龄闻言立马满脸震惊道:“你说老夫动手了,老夫说没有,那是不是你就该拿出证据证明老夫动手了?” “当时在场的就我们两人!”长孙无忌闻言立马勃然大怒,指着房玄龄的鼻子道:“难不成是老夫自己给了自己一拳?!” “不,”房玄龄闻言摇摇头:“赵国公,当时明明有一刺客,从暗中偷袭,给了你一拳。” “你!你……”长孙无忌闻言被气得浑身颤抖:“人怎么能缺德到这种程度?!” 第1070章 那一方端砚的由来 “赵国公……真的是有刺客……”房玄龄这会儿脸上的表情简直可称之为和蔼可亲,他就像一位敦厚长者,对走路绊了一跤的晚辈进行哄骗,表示要将那导致对方摔倒的地面“打一顿”般,语气里充满了耐心与……温柔:“对方下手太快,撤退得更快,以至于您都没看清下手的对象是谁,就断定是老夫伤了您……” “……”此刻的长孙无忌,突然意识到,大家同朝为官,这三品以上的,基本都是老流氓,可奈何房玄龄从前隐藏得太深,让他忽略了这一点,而现在,他明白了:“好……好好好好好……那房相,老夫问你,你右手手手背和袖袍上的血迹怎么说?” “赵国公啊……”房玄龄闻言一脸委屈道:“那刺客下手太狠了,老夫不忍睹卒,便以袖遮面,这血迹……便是那时候溅上去的呀……” “你溅你@¥%#!!!”长孙无忌这下是彻底破防了。 “够了!”李二陛下本来心情就不怎么好,结果两人还闹这么一出:“无忌,你的伤要不要紧?” “陛下,您要为臣做主啊!陛下!”长孙无忌这辈子都没有哪一天像今日这般倒霉过。 “宫中确实有刺客。”李二陛下觉得这事儿吧……他也只能和稀泥:“无忌,玄龄并非无的放矢……” “……”李二陛下此言一出,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二人齐齐愣住了。 “朕不是偏帮谁。”李二陛下见房玄龄在震惊过后一脸感动,而长孙无忌则是一脸伤心,他不由阴沉着脸道:“朕……也没办法捉住那群刺客……” “是……是楚王殿下?”这下,房玄龄知道自己是自作多情了。当然,或许也并不全是。 “他不放心自己的弟弟妹妹们,朕有什么办法?”李二陛下闻言叹了一口气,接着将目光看向长孙无忌,一语双关道:“你要怪,就怪宽儿那竖子好了!” “总之,玄龄是无辜的!” “……”谁能明白这一刻,李二陛下的真诚呢? 长孙无忌显然是不明白的,所以他先是沉默,随即目光恨恨的转头瞪了房玄龄一眼,随后才对李二陛下闷声道:“臣……明白了……” “真明白了?”李二陛下知道,长孙无忌根本不可能明白。 “明白了。”长孙无忌还在嘴硬。 “那好,朕让张楠护送你出宫,免得半道上再遇到刺客。”李二陛下说完,可能觉得这样未免太伤无忌了,于是他又对房玄龄道:“玄龄,朕突然想起来,房遗爱那竖子愚钝不堪,显然是你这做父亲的管教不力,是以,朕要罚去你半年俸禄,你有没有意见?” “陛下,您能打那竖子一顿,不罚臣的俸禄吗?”房玄龄闻言当即苦着脸道:“两顿也行啊!” “朕是在跟你商量没错。”李二陛下闻言放下刚刚拿起的奏疏,语气威严:“但你要跟朕商量吗?!” “罚……该罚!”房玄龄这下老实了,谁让自己以前非想着两不相帮,待价而沽呢…… “行了,无忌,回去好好歇着。”李二陛下说完给了张楠一个眼神,张楠会意,赶忙来到长孙无忌身边,将其一把从地上扶起:“赵国公,奴送您回去。” “……”长孙无忌觉得今天很邪乎,不光是人邪乎,事更邪乎! 他明明是因为房遗爱的诬陷才进宫面圣的,可是辩机和尚的事儿,吐蕃使节的事儿,好像都不算事儿…… 所以他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 关于这事儿,长孙无忌直到回府后,都想不明白。 而房玄龄虽然比长孙无忌明白一点儿,可也不是全都明白。 直到他在离开之际,李二陛下突然对接替张楠位置,守在太极殿外的云裳道:“云裳,去将太子叫来!” “唯!”云裳闻言躬身领命。 而房玄龄此时却是周身一颤! 经过李二陛下这么一提醒,他突然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楚王殿下非得让自己出面…… 难怪陛下对于自己殴打长孙无忌熟视无睹…… 原来楚王殿下不是要扶持自己跟长孙无忌打擂台,好以此让陛下忌惮…… 而陛下,也不是因为忌惮楚王殿下,而选择容忍自己的嚣张…… 楚王殿下真正的目的……其实是保护太子殿下! 在想通其中关窍之后,房玄龄突然眼眶一热,他回头看了看气派巍峨的太极殿,突然哈哈一笑:“楚王殿下……您有如此胸襟,如此谋略,房某心甘情愿……心甘情愿啊!” ------------------------------------- 当太子李承乾来到太极殿时,殿内三千明烛,照亮了所有阴暗的角落。 “承乾,你过来。”李二陛下见李承乾独自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不由眉头微微皱起:“怎的也不叫人搀扶?” “父皇,儿臣自己可以。”李承乾闻言微微一笑:“不知父皇唤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不是什么要紧事。”李二陛下看着眼前气质沉凝如渊的大儿子,他没来由地想起了那个纯纯“皇家典范的反面教材”的小混球儿:“宽儿最近有没有给你写信?” “没有啊……”李承乾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意识到什么,直接跪倒在地:“父皇……如果宽弟犯了什么错,儿臣请求您——” “——他这回犯的错可大了,你求情,没用。”李二陛下说完,将桌上那方被他掩埋在奏疏堆里的砚台拿了出来,然后将其拿到李承乾面前:“认不认得这方砚?” “……”李承乾闻言默默直起身,随后李二陛下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好好看看,认不认得。” “父皇……”李承乾闻言有些一头雾水:“这方端砚,儿臣……应该认得吗?” “你好歹还算识货。”李二陛下闻言叹了一口气:“这端砚,是武德初年,从端州开采出来的,当第一批端砚被作为贡品进献入宫时,你皇祖父对此感到很高兴,所以他便将赐给了为父一方端砚,当然,李建成和李元吉也有。” “所以这端砚,是皇祖父赐给您的?”李承乾闻言有些诧异道。 “不,朕的那方砚台在那儿。”李二陛下说完指了指御案,然后又对李承乾指了指手中的这方砚台:“至于朕手中的这方砚台,是你皇祖父自个儿留下的那一方,属于极品中的极品。但至于它今日为何出现在这里……呵……朕只能说,你的好二弟,宽儿那小兔崽子……他当年……可是从弘义宫顺走了不少好东西啊……” 第1071章 你我兄弟之间,何须多言 “父皇……”为自己的二弟开脱,已经是李承乾这个太子的本能:“这……只要皇祖父他老人家没意见,宽弟就算是搬空弘义宫,咱们也不能说啥啊……” “是啊,只要你皇祖父他老人家没意见……”李二陛下闻言并没有发火,反而是淡笑道:“可那是他最喜欢的孙儿……他怎么会有意见呢……” “承乾……”李二陛下在经过短暂的停顿后,旋即又道:“你知道你弟弟今天干了什么吗?” “儿子一直在东宫跟着几位老师学习……” “你不知道……也正常。”李二陛下闻言点点头,随后又道:“可是朕却必须告诉你,你的好弟弟今天都干了什么。” “他让房遗爱带八百楚王亲卫一路北上,朕这边自然早就收到了消息。 所以近些天,这宫里宫外的守备力量,足足提高了三倍有余。”李二陛下说到这,见李承乾联手露出震惊之色,他不由无奈道:“如果你跟随朕去过高句丽战场,亲眼看到你二弟手下的精锐是何等战力,你就不会奇怪朕为何会有这般防备了。” “……”李承乾闻言只有沉默。 “房遗爱要对辩机和尚下手,朕其实心中早有清楚,不光朕清楚,就连你舅舅长孙无忌,他也清楚。 所以辩机才能一直待在会昌寺,那本就是长孙无忌抛下的鱼饵。 而朕对此,也乐见其成。 可是我们都没想到,事情最后会闹成这般模样:辩机和尚与赵国公交往甚密,并且临死之前还‘特意吐露’出赵国公勾结吐蕃的惊天秘密来……” 李二陛下说到这,突然叹了一口气:“宽儿那孩子……比朕想得还要出色! 他让房遗爱只带两百亲卫进城,本王还以为是那孩子如今及冠了,知道守点儿规矩了。 可是……当他转头将那剩下的六百亲卫派往玉山之时,朕就知道,事情变麻烦了。承乾,你可知这是为何?” “儿子……”李承乾闻言周身一颤:“儿子……这不好说……” “你不好说,朕替你来说。”李二陛下闻言面色平静道:“他这是在逼宫!从房遗爱踏进长安那一刻起,朕就没有选择的余地——房遗爱杀辩机也好,去鸿胪寺大闹一场也罢,朕只能由着他来,不能阻止。 因为一旦事情没有按照你弟弟原本所想的那样发展。 他就会抢先一步从玉山带走太上皇,六百精锐啊……朕哪怕提前有预感,在玉山布置了足足一万人,可是朕清楚……只是带走太上皇的话,六百精锐……依旧能办成此事!而朕……毕竟不能大张旗鼓的派人围住玉山,那样也未免太过……难看了些……”毕竟李宽若是不派人去玉山,那自己在世人眼中都成啥了…… 其实还有一点儿李二陛下没说,那就是当他知道房遗爱带来的楚王精锐是八百人的时候,他就预感到了不妙。 毕竟八百这个数字……可太有说法了。 而且如果这八百精锐是楚大王派来的,那就只能说是楚大王太有手法了。 “父皇!”李承乾见李二陛下居然毫不遮掩的将这一切说出口,他不由赶忙俯身道:“这一切都只是您的猜测!儿子不信宽弟会这么做!” “你跟你弟弟比起来,真的就只是会下棋而已。”李二陛下闻言叹了一口气:“你弟弟除了会打仗以外,这掀棋盘的本事,亦是天下一流!” “父皇,这都只是您的猜测罢了!”李承乾知道,这种时候,自己只能死保:“宽弟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他当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李二陛下闻言眼中神色愈发阴沉:“因为他知道,朕在收到消息后,就不得不选择退让!” “父皇……”李承乾还想继续为弟弟辩解:“宽弟他不会……” “如果他是为了他自己,或许不会。”李二陛下闻言叹了一口气:“可如果他是为了你呢?!” “……”李承乾闻言顿时愣住了。 “你之前为了让你弟弟离开长安这个旋涡,苦心孤诣,不惜当众与他反目。”李二陛下说到这,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你想的是从今往后,自己挡在弟弟身前,来面对朕,可是……承乾,你跟你弟弟不一样。 宽儿那孩子……他只是平时不愿意动脑子,真论起谋略……你差他不止一筹。 何况你们之间最大的不同在于,你的权力和地位,基本都来源于朕,可宽儿他……他如今就跟朕当年一样! 那已经不是朕愿不愿意给的问题了! 况且即便抛开这些不谈,你皇祖母留下的窦氏基业,都给了宽儿。 那帮才华出众,又忠心耿耿的窦氏家臣们,皆愿誓死追随在宽儿这个家主身边。 承乾,你比不过的……”李二陛下说到这,眼中的阴沉渐渐转为伤心:“如果说……宽儿是为了自己,跟朕来这一出,朕完全可以坦然出手,跟这竖子好好较量一番。 可他偏偏是为了你! 你以为他派人找到房玄龄,说服房玄龄跟长孙无忌打擂,是为什么? 为了避免让你这个太子在收到消息后,下场帮忙然后触怒朕? 不是的…… 宽儿他是想让你老老实实的当你的太子,如果说从前你想的是挡在朕和宽儿之间。 那么宽儿现在做的,就是让长孙无忌和房玄龄,挡在朕跟你之间。 因为一旦他们两人真的斗起来,这朝中百官,除开程咬金、尉迟恭、魏征、杜如晦这些人,剩下的,自会默默选择站队房玄龄或者是长孙无忌,极少会有人来你这个太子身边烧冷灶。 他知道朕会猜忌,所以他提前保了你一手。让你这个太子,只需要今后只需要本本分分,便能安安稳稳,等朕百年后,你便可继承大统,等到那时……你或许才能明白你弟弟的一番真心……” “……”等李二陛下这番话说完,李承乾已经是泪流满面。今日之前,李宽几乎都没给他写过什么信,这导致李承乾一度以为,自己终究是当初因为没跟弟弟事先做商量,而惹得对方生气了。可现在…… 泪眼朦胧中,李承乾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骄傲到如同烈阳一般的少年,笑嘻嘻地站在他身前,挑起下巴道:喂喂喂,太子爷,怎么最近对本王懈怠了?让你陪本王用个膳你还推三阻四的?找打! 泪眼朦胧中,李承乾仿佛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声道:大哥,你我兄弟之间,有些事情……何须多言? “这方端砚,由房遗爱交给朕的时候……”李二陛下看着手上的端砚,语气幽幽:“他不是在威胁朕,而是在请求朕,他请求朕配合他,将这出戏给演下去……” 李二陛下说到这,饶是他心如铁石,也不禁红了眼眶:“他的算计……迟早会被这些朝中大臣们知晓……所以承乾……你弟弟这是再次自绝退路——他如果一直做他的楚王,满朝文武对他便只有尊敬,可万一他将来改变心意…… 那么他先前做的这一切,便如同王莽上位前的贤德,将被天下人所不齿! 经此一遭,太子之位,于你彻底固若金汤,而于宽儿……却是注定真正无缘了……” 第1072章 打小臭味相投 “宽弟……”李承乾此刻已经哭成了泪人:“是大哥……是大哥没用!” “先前朕问无忌,你跟宽儿,谁更适合做太子。”李二陛下见李承乾伤心痛苦,他也不阻止,只是自顾自道:“无忌当时不假思索地选择支持你。可正是因为他的不假思索,让朕明白,他其实存了别的心思。 他害怕宽儿,所以才选你,可你们兄弟之间铁板一块,他就不害怕?”李二陛下说到这,见儿子还在哭,不由没好气地抬手扒拉了一下对方的脑袋:“行了!还哭?!你弟弟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不是为了换你这点儿眼泪的!” “……”李承乾闻言赶忙伸手擦干眼泪,可是眼泪却越擦越多。 “这次宽儿要打天竺,已经言明打下天竺后,要将整个天竺都给稚奴统治。”李二陛下说到这,见儿子还这般没出息,不由怒其不争道:“宽儿这么做,是怕无忌把算计打到稚奴头上!毕竟青雀和宽儿……他们哥俩好成啥样,你跟朕都清楚,所以稚奴,便是无忌最后的选择……” “父皇……”李承乾这会儿说话还有些哽咽:“儿臣……儿臣该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做,因为你弟弟已经什么都替你想到了……”李二陛下说到这,不由想起自己的兄弟,这让此刻的心情愈发恶劣:“李元吉那个杀千刀的……好死!” “……”对此,李承乾纯当啥也没听到。 “这方端砚,你收好。”李二陛下骂完街,心气也顺了不少,只见他将砚台递给李承乾,而后者,亦是恭敬接过砚台。 “你比朕有福气。”李二陛下最后看了一眼那方砚台,接着一挥手:“回去吧,今日我们父子之间的谈话,不要对外说起,你如果心里真有你弟弟,将来该怎么做,心里要有数。” “儿子明白的……”李承乾这会儿又想哭了,可他还是牢记身为大哥的使命:“父皇……您不要怪宽弟……如果真的要怪……也该怪儿子这个太子不成器……” “滚!回你的东宫读书去!”李二陛下从前怎么就发现,这大儿子就爱哭这一点儿随自己呢…… “父皇……儿臣告退……” 在李承乾走后,李二陛下站在大殿中央沉默许久,接着他默默叹了一口气。 其实……有一点他没有说。 李宽将那方砚台通过房遗爱的手拿给他,其实就是告诉他,等打完了天竺,自己就要离开了。 离开大唐,去征服那些李二陛下听都没听过的地方。 李二陛下对此能说什么呢…… 那些未知的大陆,真是什么风水宝地? 李二陛下不这样想。 他只觉得自己这个父亲……终究……蒙了心,瞎了眼,失了职…… ------------------------------------- 长孙无忌在回到家以后,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仔细想了许久。 然后,他将自己的儿子长孙冲叫了进来。 “父亲,您脸上的伤——” “——这个不重要!”长孙无忌闻言只觉心中郁闷之气愈发的多,所以他直接打断对方道:“你现在就给宽儿写信,代表我向他赔罪。” “啊?”长孙冲闻言有些诧异:“父亲,这是为何?” “让你写你就写!就说我这个舅舅如今知道错了,希望他楚王殿下能够高抬贵手!”长孙无忌现在虽然还有很多地方想不通,可是他敏锐地察觉到,害他今日这般倒霉的人,绝对就是李宽无疑。 既如此,他不妨先借儿子之口跟对方说上两句软话,然后转头就进宫找妹妹诉苦。 既然陛下不愿意告诉他缘由,那么他就自己想办法将这一切谜团统统解开。 “我不写。”长孙冲看着面色阴沉,丝毫没有悔改之意的父亲,他当即冷着脸道:“我没脸。” “你他娘的说什么?!”长孙冲闻言直接站起身,抄起桌上的笔洗就朝着长孙冲砸去:“你没脸?!” “啪!” 笔洗在地上裂成无数块碎片,正如赵国公此刻受伤的内心。 “是的,我没脸。”长孙冲面色如常:“如果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我已经休了李卿卿了!遗爱怎么说也是我的兄弟,可是她却干出那样的事情来…… 父亲,咱们家真的非要站在顶点才算家族兴旺,繁荣昌盛么? 可什么才是顶点呢? 什么才是家族兴旺,繁荣昌盛呢? 烈火烹油的荣宠,终究会将我们烧成灰烬。这个道理……您应该懂啊……” “你觉得事到如今……咱家还能有退路?”长孙无忌冷笑道:“李宽已经逼得房玄龄跟老夫反目,今后的朝堂,我与他势必要斗个你死我活!先前在宫中……陛下袒护房玄龄,就是默认了这一点……我如今已经成了棋子,可是我总归要知道为什么吧?!” “……”长孙冲看着已经疯魔的父亲,他无奈的转身走出书房:“信我会写的……至于结果如何……我也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您……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长孙冲此刻站在童年时觉得好像永远都到不了的“明天”,内心无比怀念从前。 可是再怀念……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也终究是回不去了…… 另一边,房玄龄回到府上后,面对一脸担忧的妻子,他不由笑道:“夫人,无碍,遗爱在宫中待遇应该不差——楚王殿下虽然离开了长安,但是宗正寺……会给他面子的。” “我不是为这个……”房夫人也是个妙人儿,在得知儿子无忧后,她便继续满脸担忧道:“陛下当真罚了您半年的俸禄?” “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房玄龄闻言不禁感到奇怪:“我没提啊……” “方才有人来了咱家,送了好大一箱金银珠宝,还说是什么……楚王殿下给的补偿,说是您因为他被陛下罚了半年俸禄,他心有不安……”房夫人说着说着,竟然有些底气不足道:“我也想拒绝来着……可是楚王殿下给的太多了……而且他再三声明,这全是遗爱那孩子跟他合伙做生意得到的分红……就算是到了陛下那儿,也说得清……” “遗爱那小子直到八岁才能从一数到一百,他能跟楚王殿下合伙儿做生意?”房玄龄觉得自家夫人也实在是有些过于自欺欺人了。 “房玄龄,你什么意思?”房夫人闻言直接掐了自家夫君一把:“遗爱若是愚钝,那也是你这个当爹的有问题!况且那孩子从小就跟楚王殿下合得来,早早便相交莫逆,而事到如今,想必你也得承认,咱家儿子慧眼识英才吧!” “还‘慧眼识英才’……”虽然房相对楚王殿下很是佩服,可是有些实话他还是要讲的:“夫人啊……不过是一帮不爱学习,只知道贪玩的纨绔子弟,打小儿便臭味相投罢了,你当真不必抬举他们……” 第1073章 大战开启前的两场谈话 “好,房玄龄,你今晚睡书房!”房夫人见自家夫君这么不给面儿,她也懒得再多说什么:“遗爱什么时候回家,你就什么时候回卧房!” “唉?夫人!”房玄龄闻言赶忙伸手,试图挽留发怒的房夫人,可后者却只是给了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而等到房夫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转角后,房玄龄却突然面色一变,从焦急转为悠闲:“嘿……睡书房就睡书房……” 这是恩赐啊,哪里是惩罚…… ------------------------------------- 两日之后,在宗正寺饱受优待的房遗爱总算“刑满释放”,重获自由。 不过当他从宗正寺出来后,李二陛下却没打算见他,而是直接将他赶出了宫,让他去寻李靖大将军。 于是,房遗爱连家都没来得及回,便来到了代国公府,见到了突然“病愈”的李靖。 “小子遗爱,拜见李公!”和许多长安少年郎一样,大将军李靖,亦是他崇敬的对象。 “楚王殿下让你带八百人来长安,真就是为了护卫老夫的安全?”李靖此时早就收到了楚王殿下派人送来的密信,所以他才会有此一问:“你先前为何被关在宗正寺?” “回李公的话,小子……”房遗爱想了想,决定还是如实交代:“事情是这样的……” 于是,在经过房遗爱简短且高效的描述后,李靖大将军突然就明白,为何李宽会派这小子来长安了。 嗯……谁能想到一向城府颇深的房相,能生出这么一个“皮实且扛造”的儿子呢。 “好了,赵国公那边,你不必去管他。”李靖大将军虽然一直在府中待着,可对于朝堂之中发生的事情,他并非一无所知:“在长安,你父亲护得住你,出了长安,有老夫在,你同样很安全。当然了,最重要的一点,你是楚王殿下的好友,你只要不是自己想不开,没谁敢把你怎么样。” “呃……这样吗?”房遗爱闻言挠了挠头:“李公,宽哥儿交代过,我是来给您当亲卫队长的呀……” “楚王殿下是让你来老夫这边熬资历的。”李靖闻言叹了一口气:“当然,你若是能真正学到点儿东西,那就再好不过了……” ------------------------------------- “学东西?你学个屁!”——当李靖李大将军还在苦恼怎么让房遗爱学有所成之时,在遥远的琼州,刚刚敲锣打鼓,送走魏征的楚大王,还没来得及继续筹备自己跟颜淸蕊的婚事,就遇到了新的问题。 魏王青雀,表示要跟着自家二哥学点儿书本上没有的兵法。 “二哥,你别这么说我……”李泰见二哥这般态度,不由感到一阵伤心:“我就是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让家中一片和睦的……” “呵……”楚王殿下本来以为弟弟是来跟自己学兵法的,没想到他学的还是另一种“兵法”,对此,楚大王也有自己的诀窍:“诀窍?体格好,一碗水端平就行。” “哇……二哥……”李泰闻言揉了揉自己的肥肚腩:“你这不是……当面嘲讽你弟弟么……” “打小我就让你好好锻炼,你不听。如今咱哥俩几年不见,我都听说你妻妾成群了啊?”楚王殿下才不管那些,继续给弟弟上强度:“我可听怜儿说起过,我那弟妹可是个脾气火爆的。” 李泰的王妃,是将作大匠阎立德的女儿阎婉,她与虞怜儿,自小便是闺中密友。 “她脾气再火爆能咋的?!”李泰闻言把脖子一梗:“二哥,我可不像你——” “你是真就半点委屈你都受不了是吧?”楚王殿下闻言不由感到一阵好笑:“行了,你也别跑来你二哥这儿试探了。 长安那边,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或者说,即便之前有事发生,现在也都落幕了。 至于你和小恪还有稚奴,这段时间只管安心跟着镇玄他们学习武艺,其他的什么也别多想。 毕竟再有几个月,咱们就得去攻打天竺了。到那时,如果你的身子骨还是这样虚,二哥就把你直接送回长安,不带你玩了。”楚王殿下说完,见胖弟弟欲言又止,于是他便抢先开口道:“稚奴将来要统治天竺,他肯定不能不知兵事,至于你跟小恪……二哥带你们出去历练,也不是为了让你们今后到了封地上,为二哥枕戈旦待,而是希望你们有自保的能力。” “二哥……”李泰此时已经听出了李宽话里的不对劲:“只要有你在,我们几个何必那么辛苦……” “咱们兄弟……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楚王殿下闻言叹了口气,他知道,有些话迟早还是要说出口的:“二哥知道,你也好,小恪也罢,其实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想法,甚至偶尔也会为这些想法感到不安。 对此,二哥现在没法儿对你们承诺什么,二哥能做的,便是尽量消除你们心中的不安。 当然了,二哥也相信你们,身为我李宽的弟弟,将来无论如何也不会剑走偏锋,做出糊涂事来。” “二哥……这倒是实话……”李泰闻言沉默良久,随即有些委屈道:“我跟三哥打小就经常被你教训,当然了,还包括老五老六,所以……我们哪怕天生性子有些偏执,可在经过你后天的教育后,也基本都消失了……” “哈哈哈……”楚王殿下发现,自己的兄弟们真是一个比一个有意思:“所以,青雀,你发现问题了没有——你们性格中的偏执部分,是二哥给你们清除掉的,可是二哥性格中的偏执……从始至终,就……算了,不谈这些。”楚王殿下见此刻弟弟情绪低落,他当即莞尔一笑:“这次大战,咱们兄弟几个,要打出名留青史的水平与气势来,如此,也好留下一段佳话,供后人传颂……” (状态不佳,一更,算休息。) 第1074章 大军出征在即 “二哥,我觉得你现在就挺值得被后人传颂了。”——谁说魏王殿下傻来着?他要愿意哄自家二哥高兴,那真是手拿把掐,小菜一碟。 “那是~~”面对弟弟的诚信夸赞,楚王殿下照单全收:“不过青雀啊……虽然你夸二哥,二哥很高兴。可你想就这样蒙混过关,不锻炼,那绝对不行。” “二哥……”魏王殿下眼见期望落空,不由有些伤心道:“我真的不爱动弹……” “那你给本王带孩子去?”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挑:“如初很喜欢你这个四叔。” “呃……”凭良心讲,魏王殿下是真的很喜欢如初这个可爱的小侄女儿。 可是……想到先前如初因为在自己怀中颇为难得的笑了一下,自己就被二哥和姑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打量了老半天,他觉得……这就是个陷阱:“我还是好好锻炼吧……” “不错,青雀你终于是开窍了!”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接着又道:“对了,你记得回头往长安写信啊,别真让那昏君以为你被本王扣在琼州当质子了。” “二哥……”青雀闻言叹了口气,随后才道:“你是不希望母后担心对吧?” “懒得理你。”楚王殿下闻言站起身,开始往内宅走去:“本王看看如初去。” -------------------------------------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盛夏结束,气温也开始慢慢降低,魏征魏公,也在此时回到了不怎么喜欢他的长安。 这位楚王殿下的岳父,在归来后的第一时间,就前往宫中觐见了李二陛下。 “陛下,楚王殿下在送别臣时说过,您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年关之前,保证李靖大将军能够率领足以灭掉吐谷浑的大军,出现在松州。”御书房内,魏征看着此时正站在御案前,一边听自己说话,一边盯着舆图的李二陛下,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另外,灵州那边——” “——灵州那边,朕会让程咬金率领一路大军前去,到时候两路人马,将以雷霆之势进攻吐谷浑,当然,这只是表象,攻下吐谷浑,朕认为程咬金前便足够,李靖的主要目标,还是吐蕃。 至于原本负责镇守玉门关的侯君集,朕会让他牢牢盯住西域那边的动静。”李二陛下说到这,见魏征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于是他当即板着脸道:“玄成,可是朕遗漏了什么?” “楚王殿下的意思是……李靖大将军和卢国公,只需要负责进攻吐谷浑,至于吐蕃……苏定方镇守高昌多年,资历也算熬出来了,该让他一展拳脚了。” “那竖子对此人这么有信心?”李二陛下闻言眉头一挑,可随即便又道:“就算苏定方有将帅之才,可是眼下他哪来的兵马?” “楚王殿下说,兵马在精不在多。”魏征对于兵法一道,不算外行,所以他也很认可这个说法:“高昌城内的三千守军不能动,但是楚王殿下能派给苏定方五百精锐,至于剩下的小头,就得由陛下您来补上了。” “他要多少人?” “最少一万,还得是精锐。”魏征抿了抿嘴,也不知道楚王殿下是哪里来的自信,居然…… “一万人,不算多。”李二陛下不觉得这个要求有什么过分的,可问题在于,如果这是对吐蕃的灭国之战,显然就有问题了:“他真的就只要了一万?” “陛下,楚王殿下说苏定方如果能带着这一万兵马杀进吐蕃的王府——逻些城,便已足够了。” “好。”李二陛下闻言居然不再多说什么:“朕允了!” “陛下圣明。”魏征闻言再度朝李二陛下恭敬一礼。 “玄成,”既然聊完了正事,李二陛下就得聊聊私事了:“你在琼州……见过如初了?” “啊?”魏征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赶忙道:“陛下,臣见过小县主了。” “那孩子模样生得如何?”李二陛下闻言赶忙追问道:“相貌随了谁?” “呃……”这个问题,对于魏征来说……很腻歪,极其腻歪,可他还不得不作答:“回陛下的话,小县主生得极其漂亮,皮肤雪白,眼睛大而有神,其余五官小巧精致……若说随了谁……应该是……随了皇后娘娘吧……”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应该?!”李二陛下闻言皱起眉头:“朕要听实话!” “臣说的就是实话啊……”魏征没想到,在琼州没遭过的罪,回长安以后算是补齐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臣观小县主,似乎天生喜静,而且不怕生人,臣有幸抱过小县主几回,小县主见到臣这个老家伙,也不哭不闹,甚至还饶有兴致地伸出小手扯了扯臣的胡须……” 魏征倒是越说越高兴了。 “……”李二陛下听着听着,却越来越不是滋味了。 而魏征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赶忙止住话头:“不过这也说不准,也许小县主骨子里还是随楚王殿下……只不过现在年纪还太小,看不大出来……” “行了行了……”李二陛下闻言摆摆手:“朕现在没心情听你说这些,朕还有奏疏要处理。” “那陛下……臣告退……”虽然知道李二陛下距离破防不远了,所以魏征这会儿便没再刺激对方,他只想赶紧回家,将楚大王这个好女婿送给岳母大人的礼物给带到。 那满满一大箱的珠宝首饰……夫人一定会很高兴…… 而夫人高兴,自己也就能过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了…… 第1075章 极限作死的“灵机一动” 长安风平浪静,琼州一片祥和,而遥远的吐蕃和吐谷浑,却开始风云变幻,山雨欲来。 有一说一,琼波.邦赛作为使节,当真是尽职尽责。 虽然唐俭这位鸿胪寺卿在先前的鸿胪寺风波发生后,便几次找到他,表示房遗爱这个“混账玩意儿”,仗着自己是宰相之子,以及身后有个“更大的混账玩意儿”撑腰,才敢如此肆无忌惮,惹出这等祸事。 一切都是误会。 一切责任也都在房遗爱这边,不关他琼波.邦赛的事。 甚至李二陛下这边,也下令处罚了房遗爱与其父房玄龄,并且对琼波.邦赛做出赏赐,以示安抚。 可琼波.邦赛并没有被这些表象迷住本心,他就实实在在只抓住了一点:“唐大人,请问陛下那边……什么时候答应赐婚?” “啊?”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来到小院,继续跟吐蕃使节“闲侃大山”的唐俭,闻言先是一愣,旋即便一本正经道:“赐婚,当然要赐婚! 可是……使节大人呐,你要明白,我大唐泱泱大国,赐婚之事,关系重大,不可草率。” “如何才能不草率?”如今长安都要入秋了,他琼波.邦赛等赐婚消息可等得真是“就连花儿都快要谢了”。 “赐婚嘛……就是字面意思,赐婚。”在楚王殿下身边不算太久的唐俭,此时也激发了乐子人属性:“既然是赐婚,那这个过程不可能太快,因为一旦过快,就成了草率——你家赞普怎么说也是一国之主,在咱们大唐,最少也是个亲王阶,而这亲王的成亲的流程,一套走下来,起码也要个一年半载的……” “不是……”琼波.邦赛虽然脑子不好使,但他也听出了唐俭话里话外的贬低意味:“我家赞普怎么就亲王阶了……” “难不成你还想跟陛下平起平坐?”唐俭见对方这么轻易就上钩,他不由眯起眼睛,盯着琼波.邦赛,语气轻蔑道:“难不成你们吐蕃……真是那狼子野心?!” “……”琼波.邦赛闻言只觉眼前一黑,他娘的,你们鸿胪寺的人真是…… 不愧是那楚王带出来的天兵! “使节大人你不说话是几个意思?”唐俭见琼波.邦赛气得发抖,他只觉心旷神怡:“难不成真被老夫说中了?!” “唐大人……”琼波.邦赛虽然在吐蕃国内挺豪横,可他也懂人在屋檐下,必须低头的道理:“是在下方才失礼了……那……也就是说,陛下一定会答应赐婚?” “是的。”唐俭闻言点点头。 “那好,在下这就进宫朝见陛下,请求陛下准我带着这个好消息离开长安,向赞普复命。” “这个啊……不急。” “此事如何能够不急呢?唐大人……”琼波.邦赛现在恨不得掐死对方。 “因为赐婚本身是为了解决问题呀。”唐俭看着琼波.邦赛,语气悠然:“使节大人,你说老夫的话有没有道理?” “有道理……”琼波.邦赛闻言心中一紧,吐蕃这次求娶宗室女的目的,一为试探,二则便是想着将大唐的耕种技术、作物种子、医学书籍、优秀工匠都带吐蕃。 “既然使节大人也觉得有道理……那么……代价是什么呢?”唐俭打了这一圈太极,终于是等到了切对方中路的机会。 “……”琼波.邦赛觉得自己的脑瓜子有点不够用,他甚至觉得一时之间,胸口有些发闷,呼吸也上不来。 等等……这不该是唐人到达逻些城才该有的反应么。 “大唐需要土地,大量用来耕种的土地。”唐俭见琼波.邦赛试图用长久的缄默来作无谓的挣扎,他自是要追着杀:“所以,几年前,你们吐蕃的大相禄东赞,随万国使节朝见我家陛下和楚王殿下时——” “——等等,”琼波.邦赛听到这,顿觉事有蹊跷:“唐大人,你是楚王的人?!” “哦?”唐俭闻言故作惊讶道:“使节大人是如何看出来的?” “当时万国使节朝见的只是伟大尊崇的天可汗,不是那邪恶卑鄙的……”琼波.邦赛说到这,突然咽了一口唾沫。 “唉?唉?!”唐俭见对方自知失言,他也不再“隐藏”自己,突然低声对琼波.邦赛道:“想不到英雄所见略同啊……” “唉?唉?!”琼波.邦赛这会儿也是瞪大了眼睛:“唐大人,你在说什么?!” “使节大人有所不知……”唐俭闻言叹了一口气:“你只知道楚王殿下当过我鸿胪寺的少卿,却不知当年在东突厥之战时……老夫差点因为楚王殿下死在了颉利可汗的营地里…… 你们害怕楚王殿下,是因为挨过他的毒打! 可是你们想过没有……楚王殿下在成名之前……咳咳……这位威震天下的‘恶魔之王’……他先祸害的……是自己人啊!” “……”琼波.邦赛望着此时说话还带颤音的唐俭,他是真的分不清……分不清啊! “使节大人,赐婚的事情,老夫可以斗胆向陛下进一番谗……缠绵悱恻的忠臣之言。不过……使节大人,代价是什么呢?” “如果唐大人能促成此事,我想赞普和大相……也会遵守当初的承诺——” “——不不不,”唐俭闻言抬手打断了对方:“这天底下没有人可以对大唐失信。使节大人,我希望你真诚一点。” “好吧。”琼波.邦赛此刻终于掀开了底牌:“如果伟大的天可汗能够提前给吐蕃一点好处,展现出足够的诚意,我们吐蕃人很愿意充当大唐的马前卒。” “你们想要什么好处?” “大唐要联合吐蕃、吐谷浑、吐火罗、薛延陀一起征伐天竺,我们吐蕃可以充当盟军的主力,可相应的,事后的分赃,我们要占大头。” “这个好说,大唐只是希望你们吐蕃在得到天竺的沃土以后,不要再想着入侵我大唐。”唐俭这会儿纯属是在睁眼说瞎话。 可是琼波.邦赛却觉得这很正常:天竺距离大唐太遥远了,长安根本就没办法掌控那片宽阔的土地。 “还有,”琼波.邦赛这会儿虽然才是真正的心中忐忑,尽管知道风险极大,可他还是忍不住“心中灵机一动”,对唐俭期期艾艾道:“我们赞普大人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今年三岁……” “嗯,所以呢?”唐俭现在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将来的事……远得很嘛……” “我听说……”琼波.邦赛斟酌着语气开口道:“楚王殿下的长女,于前不久刚刚降生……” “我就!¥@你¥%@祖宗¥%#!!”唐俭是万万没想到,这帮吐蕃蛮子还真敢想! 而就在他盛怒之下,一边骂着大唐雅言,一边转身抽出身边护卫腰间的长刀之时。 “嗖!嗖嗖嗖嗖!” 一阵密集的破空声响起后。 唐俭转过身来,满脸震惊的看着面前场景——琼波.邦赛,这个原本以为激怒了大唐,就能破坏这场阴谋斗阵的大聪明,此刻浑身插满箭矢,轰隆倒地。 死不瞑目。 而唐俭,也在抬头看了一眼四周不知何时立在围墙四周的黑衣人后,他不禁闭上眼睛,继续骂着脏话:@%¥的吐蕃!你们这回是彻底完了! 而就在唐俭郁闷的当口儿,那些处决完找死的琼波.邦赛的黑衣人,此时却没有退去,而是纷纷跳下围墙,然后抽出腰间的短刀,开始对那些听到动静,从屋内冲出来的其余吐蕃人继续痛下杀手…… 第1076章 人是朕要杀的 “你说什么?!”半个时辰后,当唐俭进宫向李二陛下说明之前鸿胪寺的变故后,原本还打算再给孙女儿添点儿赏赐的李二陛下,听到琼波.邦赛居然还将算计打到小如初头上的时候,他顿时满脸怒容:“那吐蕃贼子还真是敢想!张楠!” “奴在。”守在殿外的张楠,知道自己有活儿要干了。 “你去鸿胪寺,将那吐蕃使节给朕押过来!”李二陛下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离开御案,来到书架旁,取走上边挂着的天子剑:“朕要跟他好好聊聊!” “陛下……”见此情形的唐俭,虽然脸上继续保持愁容,但是心中已经大定:“这个……关于吐蕃使节,您倒是没必要召进宫了……” “唐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二陛下闻言眯起眼睛。 “吐蕃使团的人……都死完了……”唐俭咽了口唾沫:“楚王殿下的人干的……” “……”听闻唐俭此言,李二陛下立时愣在原地,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那竖子的亲卫,将吐蕃使团的人都给杀了?!” “啊……”唐俭闻言艰难点头道:“臣寻思着……楚王殿下应该是担心臣的安全,所以派人守在小院外来着,可谁知道那吐蕃使节脑子居然缺根弦,居然提出那般无理的要求……” “……”其实李二陛下身为皇帝,面对这种事情,他应该感到愤怒的,可是不知为何,他在沉默片刻后,突然对唐俭道:“人是朕要杀的。” “啊?啊?!” “是朕提前给你下了旨意,如果吐蕃使团提出过分的要求,你可见机行事。”李二陛下见唐俭反应如此之大,他干脆将话挑明:“那竖子好歹跟你共事一场……” “啊!陛下……臣明白!臣明白……”唐俭是真没想到,自己此番居然不必用计,就能心愿达成:“是臣的意思,那吐蕃使节,不知上下尊卑,提出的要求更是蛮横无理,他们这是在自取灭亡啊!” “行了行了……”李二陛下这会儿已经懒得跟唐俭继续腻歪了:“这话你用不着对朕说,你回头跟房玄龄、魏征、杜如晦、还有长孙无忌提前通个气,朕可不想在几日后的大朝会上,听到有人反对朕对吐蕃用兵。” “唯!”唐俭欣然领命,但随后他又有些迟疑道:“赵国公那边……臣能不能找个人传话?” “你是在跟朕讨价还价?”李二陛下闻言眉毛一挑:“唐俭,你可得想清楚了!” “得……臣方才没想清楚,现在倒是想清楚了……” “哼……退下吧!” “陛下,臣告退……” 在唐俭行礼告退之后,李二陛下似是想起了没什么,对殿外道:“张楠,去,将李靖给朕叫进宫!” ------------------------------------- “他娘的!吐蕃这群畜生!居然敢打本王闺女儿的主意?!”千里之外的琼州,楚王殿下早就是怒火中烧。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张镇玄看着原本跟自己岸边垂钓的楚王殿下突然摔杆暴怒,他还以为是对方是因为没钓到鱼才这样:“您有点儿耐心——” “镇玄,吐蕃使节跟唐俭提议,想让松赞干布的儿子将来娶如初!”楚王殿下此刻眼中凶光毕露:“都怪本王从前太心善,才让这帮狗东西生出如此泼天狗胆,这次……本王一定要灭了吐蕃才罢休!” “殿下,这事儿不能忍!”张镇玄知晓楚王殿下的秘密后,便知晓这肯定是今日才发生的事情:“不过您得尽快令人出手,将吐蕃使团的人统统做掉,然后咱们今日就出发北上,趁着所有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去吐蕃王都擒贼擒王!” “吐蕃使团的人已经死光了。”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然后开始起身往回走:“接下来……就该去他们的王都进行清算了!” 做事雷厉风行的楚王殿下,在回到家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花园找到正在武诩怀中呼呼大睡的小如初一通亲昵。 “如初啊,让爹爹抱抱……” “呜……啊……哈!”被自家爹爹打搅到好梦的小如初,只能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表示抗议,然后小姑娘继续朝武诩伸手,表示自己要姨姨抱。 “殿下,如初还小,嗜睡很正常,你不要总是打搅她!”武诩对于如初可当真是喜欢得紧,见小姑娘不乐意待在爹爹怀里,她便上前将孩子重新抱回:“如初……乖……” “阿诩,我得出去几个月。”楚王殿下看着武诩动作熟练的哄着孩子,他心中不禁感到一阵柔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你和怜儿——” “殿下,您突然说这些干什么?”看着突然温柔起来的夫君,武诩顿感不妙:“您这是要马上出征?” “不算出征,只是先去踩点儿。”楚王殿下不愧是天生响马,这响马的专业术语是张口就来:“不过这回的点子不算扎手,问题不大。” “……”武诩闻言没好气地给了李宽一个白眼:“殿下,不许吓唬我!” “哈哈,是本王错了。”楚王殿下说完,见如初已经在武诩怀中重新睡着了,看着如此可爱的女儿,他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儿,接着又在武诩额头印下一吻:“本王一定会守护好咱们的小如初,守护好咱们这个家!” 就像当年皇祖母那般…… 第1077章 玉符 是夜,王府书房内,身在琼州的窦氏家臣几乎全数到场。 “事情想必你们都知道了,”楚王殿下此时并没有坐着,先是看了一眼这房中唯一坐着的窦师纶,随后将目光看向众人:“是非对错,本王压根懒得去管,吐蕃,本王一定要灭了它! 而且这次,不是大唐对吐蕃的战争。 而是……我扶风窦氏对吐蕃的战争!” 楚王殿下的话,掷地有声,可谓石破天惊。 “殿下,如果是灭掉吐蕃,咱们人手恐怕不够啊……”谢闵麟虽然是可以称为楚王麾下的首席谋士,可他清楚自家家主的性子,家人永远是楚王殿下的底线,所以他没有规劝楚王殿下保持冷静,而是从实际出发,给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案:“西域的昭武九姓,虽说可堪一用,但那康国国主,却未必肯鼎力相助。” “怎么打吐蕃,本王心里有数。”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表示不需要动用什么昭武九姓:“本王现在召集诸位前来,一为点将,二为提前布局——玄策,这次去吐蕃,本王还打算带镇玄、罡子、淳风道长、宇文擎、钟徽、姜盛、薛万钧、还有本王的三弟,李恪。至于你,得留下来负责统筹对天竺的进攻事宜,本王会在适当的时候传信回琼州,而你在收到本王的信后,便可率军渡海,对天竺直接发起进攻。 至于咱们原本打算占领的骠国,大可先放一边,回头交给李靖大将军来处理。” “唯。”王玄策闻言躬身领命。 “行了,事就这么个事儿,被点到名字都回去准备准备,其余人等,在本王离开后,一切照旧。”楚王殿下本来不打算这么快就结束议事,可他注意到自己窦叔儿似乎有话要讲,但又几番欲言又止,所以他干脆提前散会,然后…… 趁着书房没人…… 他给窦叔儿认个错儿? “那家主大人……我等告退。” 在其余窦氏家臣们离开后,楚王殿下正准备跟自己窦叔儿交心之时,姜去和洪三突然去而复返:“殿下,这次去吐蕃,能不能带上臣和洪三?” “不能!”楚王殿下正准备给窦叔儿端茶呢,结果被这俩老头儿突如其来的两嗓子给吓得差点把茶水打翻:“都一把年纪了!好好在琼州养老就是,还整天想着打打杀杀,干啥?不服老啊?!你们看看我来阿翁和鱼阿翁,人家就坐得住!你俩就该跟他们多歇歇!” “来翁如何坐得住了?”窦师纶本来是想跟楚王殿下聊点儿别的,可见对方提起来护儿,他不由没好气道:“前几天臣收到陇右来信,人家来翁见到楚王殿下您派人从高句丽送回去的平壤城的匾额,那是又高兴又感动,几番落泪——鱼翁说,来翁已经打算把那玩意儿当殉葬品了!而且不光如此,来翁最近天天早起练武,看那架势,似乎还打算为楚王殿下您拼死效忠呢!” “窦叔儿……”楚王殿下要是脑子依旧跟当年那般不好使,他这会让得双手叉腰大笑三声“哈哈哈”,然后再来一句:“吾真乃当世英主也!” 可现在,他知道窦师纶是有些不开心了:“您别生我的气呀,这次跟吐蕃的作战……我真的已经想好全盘计划了……” “殿下,臣怎么会生您的气呢……”窦师纶闻言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臣只是觉得……唉……” 窦师纶最后这一声叹息,当真是夹杂着百转千回的愁绪。 楚王殿下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早已是人中龙凤。 可越是如此,窦师纶便越为自己年老不中用感到难过:“殿下,此次对吐蕃的作战,您当真有把握?” “嗯……”楚王殿下想了想,然后看了一眼姜去和洪三,他突然道:“你们就没想过……本王身边那些黑衣死士都是从哪里来的么?” “那些人都是老夫人留下的呀,这还用说?”一旁的姜去,听闻此言不由一愣。 “那什么……”楚王殿下的觉得必须换个更委婉的说法:“你们觉得镇玄会雷法不?” “……”窦师纶、姜去和洪三闻言皆是一阵沉默。 “镇玄的祖上,大贤良师除了会雷法以外,还会啥?”楚王殿下见状开始循循善诱。 “撒豆成兵?!”洪三这个向来存在感极低的老头儿,这会儿也学会抢答了。 “唉!对喽!”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以前不说,是怕吓着你们,但是现在嘛……想想镇玄,再想想老天师!甚至哪怕罡子……总之,本王还是正常人。” “您啥时候正常过啊?”姜去闻言开始吐槽:“在陇右您就是个皮孩子,去了长安更是变本加厉,一天都没消停过……” “哈哈哈……”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是啊……姜去,本王一直都很感谢你,真的……” “殿下……”姜去没想到楚王殿下突然说起这个:“其实……” “哎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楚王殿下挥一挥手臂,驱散此间的伤感氛围,接着他转头看向窦师纶:“窦叔儿,您方才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殿下,您倒是真聪明……”窦师纶闻言宠溺地笑了笑,接着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符:“半年之前,老天师派人来了一趟琼州,将这枚玉符交给了我。并且还有口信——说如果什么时候殿下您打算以扶风窦氏的名义进攻吐蕃,便让臣将这枚玉符交给您……” 轰隆隆……此时此刻,楚王殿下的脑海中响起一阵雷鸣。 他现在终于明白窦叔先前的异样是为什么,同时,他也明白了当初在西域跟老天师分别时,对方之意前往益州的目的…… 老天师对他这个不省心的家主,当真是没得说啊…… “老天师他……”不知不自觉,楚王殿下的声音已经带着哽咽:“是不是让本王拿着这枚玉符……前往益州?” “嗯。”窦师纶闻言顿感诧异:“殿下,您知道此事?” “不,我猜的。”楚王殿下闻言吸了吸鼻子:“窦叔儿,我离开之后,琼州便交给您了。” “殿下不必担心这些,只是……”窦师纶闻言想了想, 又道:“你能带多少人前往吐蕃?” “两千五百多人,”楚王殿下闻言想了想:“若是到了极限……至多能到三千。” “他们的实力……能否达到您在高句丽战场上的率领那些陌刀队精锐的水准?” “差不多。”楚王殿下想了想,随后又道:“可能还要强上一些。” “那殿下……臣没什么要说的了。”窦师纶闻言点点头,只是最后补充一句:“此战,必胜!” 第1078章 瓜娃子李宽儿 翌日,清晨。 一夜不怎么好眠的楚王殿下,这会儿刚从楚王殿下隔壁……嗯……也就是颜淸蕊暂时居住的那间大宅院里出来。 “殿下,您怎么……”宇文擎等人此时早就在楚王府门口等着了,所以这会儿家臣们与家主……都很尴尬。 “哈?哈哈哈……”楚王殿下闻言干笑几声,随后道:“那什么……本王……得挨个告别,挨个告别……” “殿下,您得保重龙……身体啊!”罡子看着楚王殿下脸上那浓重的黑眼圈,只觉自家家主哪怕已经及冠,可这不靠谱的程度……似乎还在逐年上身:“不然咱们这次去吐蕃……怕是要有来无回啊!” “什么话什么话?”楚王殿下一听罡子说这话,顿时不乐意了:“本王像是那被酒色掏空身子的人?” “不是像不像的问题……”李恪身为唯一被叫来跟随二哥出征的皇子,他一开始还挺激动的,可现在…… 他觉得自己高兴的太早了。 “也不是酒的问题……”如果说李恪还只是“客观的分析”,那么跟随他前来送哥哥们出征的魏王李泰,就属于是“身肥胆肥”了。 “青雀,你过来,来……”楚王殿下觉得有些事情真的是……不能忍! “二哥……”青雀见状赶忙求饶道:“我错了……” “四哥,你说说你啊……”此时,站在李泰身边的李治,忍不住吐槽道:“你又不敢跟二哥炸刺,但又非得撩闲,每次都搞成这样……唉……” “这有你小子啥事儿啊?”楚王殿下见稚奴居然如此大战,当即半路改道,来到稚奴面前,赏了对方一记板栗:“二哥离开之后,你不要懈怠,进学和锻体,一样都不许落下,听明白没有?!” “二哥……”挨了揍,稚奴也就老实了:“我知道了……” “还有你!”教训完了小的,大的李宽自然也不会放过,只见他抬脚赏了李泰一记鞭腿,接着道:“给稚奴做个好榜样!” “二哥,你才是我们的好榜样啊!”到底是在自家二哥手下混迹多年的人才,只要魏王殿下想,他便能听过“说话的艺术”,让所有人都感到如沐春风。 “呵……”楚王殿下闻言冷笑一声:“你最好真的这么想!” “我真这么想!”青雀说完,突然脸上身前一边:“二哥……看后边儿……” “……”楚王殿下回过头,发现虞怜儿、武诩、杨绾绾、冯娇娇、还有独孤玥,此刻都站在大门这边,痴痴望着他。 另一边,在睡梦中听闻楚王殿下站在院中向自己告别,并且跟自己说明关于“婚期为何延后”的颜淸蕊,此时也站在隔壁那间大宅的门口台阶上,目光温柔,无声相送。 楚王殿下此时嘴角带笑,只觉得自己这辈子又有人挂念了:“等我回来!” 言罢,他转过头,翻身上马:“驾!” “宽哥哥——”几女之中,年纪最小的独孤玥忍不住喊了一句:“你早些回来!” “嗯!”李宽没回头,只是高高举起手臂,应了一声。 随后,他一马当先,带着张镇玄等人,开启了这次万里征途…… ------------------------------------- 一个月后,楚王殿下一行人终于赶到了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益州。 “镇玄,你说老天师咋就不给本王一个具体的地址呢?”在益州的一家客栈内,楚王殿下看着手里的玉符犯了难:“兵贵神速啊……本王不能在这里干等着呀。” “殿下,曾祖父既然没有任何交代,那肯定是提前做好了安排。”张镇玄闻言微微一笑:“倒是您,真想好了?有些秘密……暴露了当真未必是好事。” “没事儿。”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关于那些即将出现在吐蕃王都的陌刀死士……本王直接说成是本王的提前谋划布局不就成了?” “可以。”张镇玄闻言点点头:“有个说法儿就行。” “其实……镇玄……你别忘了……”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睛:“关于吐蕃,本王还真提前布局过” 张镇玄闻言立马会意道:“您说的是之前给禄东赞送琉璃器的事情?嗯……殿下您这么一说,臣便想起来了,殿下果然高明!” “唉!什么高明?!本王的大哥比之本王,就如同米粒光华与煌煌大日作比较,不合适,不合适!那样太伤他了。”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接着他将目光看向手中的玉符:“不过话说回来……镇玄啊,老天师不是会——” “瓜娃子!瓜娃子李宽!在不在?”就在楚王殿下即将触及真相之时,屋外突然传来一个让楚王殿下始料不及的声音。 “不是……”楚王殿下横行天下无数,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难关:“这人……是老天师派来的?” “可……可能吧……”张镇玄也是面色一苦,曾祖父他老人家,到底咋想的? “嘿!你这小娘子,怎的无端——”宇文擎作为楚王殿下的虎痴,他当然不会允许旁人这般称呼自家殿下。 “砰!” “你这莽汉儿,啷个儿莽戳戳哩……” “这他娘的……”本来就一头雾水的楚王殿下,这会儿发现宇文擎居然吃了亏,自然坐不住,于是他当即起身推开房门,来到二楼走廊上,查看下方动静。 然后,楚王殿下就有点儿绷不住了。 只见在客栈大厅的中央,站着一位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头戴银饰,身着一身华丽百鸟衣,脚上穿着一双绣花布鞋的俏丽少女,少女此时语气悠闲地看着四周围观人群,嘴里嘟嘟嚷嚷:“阿翁说,李宽那个瓜娃子这两天应该已经到了益州……” “你们哪个是李宽嘛?!”——少女最后猛地提高音量,结果依旧无人回应她。 “你……你……”此刻躺在地上的宇文擎,愤怒又震惊,因为他方才压根就没感觉到少女出手过——双方明明相距十余步,自己怎么就中招了呢?! 第1079章 新的供奉 “殿下,宇文将军似乎中了苗疆蛊术!”此时在其他房间休息的窦氏家臣,也纷纷走出房间,在看到宇文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后,李淳风率先从二楼一跃而下,来到宇文擎身边:“宇文兄,稍安勿躁,贫道这就为你救治。” “你是李宽儿?”那少女看了一眼正准备给宇文擎“解毒”的宇文擎,接着又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李宽,她想了想:“阿翁说李宽儿长得好好看,小道长,你长得不歪,但还差点儿嗦。” “你是李宽?”少女说罢,抬头将目光锁定在二楼的李宽身上:“我是你的新家臣!不对,是新供奉!” “……”此时的楚王殿下,在听完少女的这番话后,当即朝身边的张镇玄和袁天罡打了个手势,示意两人暂缓动手:“宇文擎是本王的爱将。” “哦哦……”那少女闻言赶忙点头:“你就是李宽啊?!” 接着,少女开始快步冲向二楼,而就在她踏上二楼台阶之时,宇文擎突然仿佛溺水之人重新获得新鲜空气一般,猛地来了个深呼吸,然后“噌”得一下就从地上坐了起来。 这一幕,让还没来得及出手的李淳风也不禁感到一阵骇然。 这小姑娘……是真有资格当窦氏供奉啊! “李宽儿李宽儿……”苗疆少女来到二楼以后,直接来到楚王殿下面前,然后从腰间的花布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和一个玉符:“嘞个是阿翁给我哩,你看一下子嘛!” “好好好……”在快速比对过两枚玉符后,已经确认对方身份的楚王殿下,一边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挡住正在掐道诀的张镇玄,然后从苗疆少女手中接过信封和玉符:“敢问……阁下姓名?” “啷个说?你未必要我回答我是常山赵子龙?”苗疆少女不喜欢这种文绉绉的对话,跟说书先生口中的对白似的:“好嘛……你别这么看我,我叫阿依雅,你可以叫我阿雅。” “阿雅……”搁以前,楚王殿下才是那个社交悍匪,但是此时的他,站在这位叫做阿雅的苗疆少女面前,当真如同谦谦君子一般:“辛苦……辛苦……” 说罢,楚王殿下看了一眼下方的围观人群,接着对阿雅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好嘛……”苗疆少女一边双手把玩着花布包的背带,一边跟着楚王殿下进了客栈房间。 等双方落座后,阿雅先是好奇地看了一眼难得表情严肃的袁天罡,接着又将目光转向坐在她对面,此时双手拢袖,好似在闭目养神的张镇玄。 “李宽儿,你真是那个天下无敌的楚王?那你认不认得到李孝恭?” “李孝恭是我的堂伯,怎么了?”楚王殿下本来想先看信的,闻言也只得耐着性子先问答对方的问题。 “那你打不打得过你堂伯嘛?”阿雅闻言眨了眨眼睛。 “……”楚王殿下开始庆幸自己这次没有带李怀仁前来:“你指的是哪方面?个人勇武还是……” “好喽,你不用说咯,我晓得你打得过!你只是不想打!”阿雅闻言摆摆手,接着面露兴奋之色:“我听长老们说,李孝恭可厉害喽,但是如今我是你滴供奉,那……哼哼哼……我不用怕他李孝恭喽!” 阿雅说到这,忍不住皱了皱小鼻子,满脸都是骄傲:“阿翁果然没骗我,以后我小阿雅在整个苗疆,也能横道走喽!” “阿雅,你口中的阿翁是……”楚王殿下哪在乎阿雅能不能在苗疆横着走,她就是想在大唐横着走也不是不行啊。可现在,楚王殿下怀疑对方口中的阿翁到底是不是老天师。 若真是老天师…… 那老天师也太能给自己整活儿了…… 他老人家是嫌弃窦氏家臣的队伍里,还不够“人才济济”么…… “阿翁说你们都喊他老天师!”阿雅说到这,还伸出指头,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坐在她对面的张镇玄:“这个小哥儿,是叫张镇玄吧?阿翁说喽,这是他的宝贝曾孙孙儿,我惹不得,更惹不起……” “咳咳咳……”袁天罡在听到阿雅口中那句“宝贝曾孙孙儿”后,他属实是有些…… 这一刻,袁道长已经开始回忆起自己七岁那年偷吃祖师爷贡品,被师父暴揍时的场景。 不能笑啊…… “……”楚王殿下此时也不知道该说啥,他是真没搞懂老天师为啥安排这么一位……好吧,老天师这么做肯定有他的深意。 “李宽儿,你看信嘛!阿翁说我以后就是窦氏供奉,要上窦氏族谱哩!”那苗疆少女说完,又从花布包里掏出一个小香梨,然后朝李宽伸手示意:“吃不吃嘛?很甜哟!” “你莫急嘛……”楚王殿下不知不觉已经被阿雅给带偏:“容我先看看信……” “咔嚓,”阿雅闻言没再说话,自顾自地咬了一口梨,然后开始打量房间里的布置,小腿轻轻晃荡,眼中无忧无虑。 楚王殿下此时也打开了信。 可上面只有一句话:阿雅今后当为我窦氏之供奉,若殿下有心,可妻也。 唉? 楚王殿下瞪大了眼睛。 唉?! 在短暂的惊讶过后,他甚至迫不及待的将信翻过去,以为背面还有字。 唉?!!! 老天师,您这是作甚啊?! 几个意思? 您这是替本王寻觅了一段金玉良缘?! 可本王不是那样的人啊! 楚王殿下现在有点崩溃。 “李宽儿,阿翁在信上说撒子?”阿雅见楚王殿下的动作有些奇怪,不由眨了眨那双让人联想到林间小鹿的大眼睛:“我没扯谎哦,阿翁就是要我当供奉哦!” “嗯嗯嗯……你是供奉……”楚王殿下不光忙着点头,他还忙着汗流浃背。 虽说,老天师发话,窦氏之中没人会觉得有错,可他觉得自己这个家主,已经有些遭不住了:“阿雅啊,你知道本王接下来要去哪里么?” “不晓得。”阿雅闻言摇摇头,但随后又一本正经道:“没得事儿!以后你不管去哪里,我都能护到你!” 第1080章 长安传来的消息 “阿雅姑娘高义。”袁天罡属于是看热闹上瘾,这会儿在阿雅放出豪言壮语之后,当即便朝对方竖起大拇指:“我窦氏供奉又添一员猛将!” “这位道长说话对味!”阿雅闻言哈哈一笑,然后又从花布包里掏出一颗香梨,将其扔给对方:“给你!” “阿雅姑娘当真豪爽。”袁天罡接过香梨,谈笑之间便将香梨收入袖中。 “你还真是懂人情世故哈?”楚王殿下看了一眼袁天罡,接着无奈道:“行吧……事已至此……阿雅,你那儿还有梨么?” “莫得咯。”阿雅闻言双手一摊。 而另一边,袁天罡突然就将香梨重新拿出来,猛咬一口。 “咔嚓!” “……” 见此情形,楚王殿下深吸一口气,然后……再深吸一口气。 看在新晋供奉的份上,罡子,这笔账咱们回头再算! ------------------------------------- “赞普,我怎么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劲呢……” “大相,你的意思是……”——同一时间,逻些城内,松赞干布看着眼前一脸凝重的禄东赞,语气迟疑道:“长安那边……有了什么变故?” “琼波.邦赛已经一个多月没传回消息了。”禄东赞话说一半停了下来,只见他抿了抿嘴,又道:“臣在使团安排的眼线……也没有消息传回。” “呵……”松赞干布闻言冷笑一声,对于禄东赞的实话实说不置可否:“大相这是担心我们派去的使团集体叛变?” “结果可能比这更糟糕……”禄东赞虽然还不知道那琼博.邦赛的“蠢人一机灵”,究竟给吐蕃惹来了多大的祸事,可他有预感,长安那边应该已经出事了:“臣怀疑……整个使团的人,怕是已经被天可汗下令给控制起来了。” “天可汗为什么要这么做?”松赞干布闻言皱起眉头:“他们不是还想要联合我们打下天竺么?” “天竺对大唐来说,随时都能拿下。”禄东赞觉得自家赞普还是太想当然了,虽然他不想吐槽,可是……跟大唐那边的某个混账玩意儿比起来,自己赞普当真是太过稚嫩:“那李宽之所以让咱们配合他进攻天竺,不过是想把咱们和吐谷浑拖下水。 至于吐火罗和薛延陀,他们如今身处天竺西北边境,比起咱们和吐谷浑,对大唐构成的威胁几乎微乎其微……” “大相,这些话你之前已经说过——对方就是冲着咱们来的。”松赞干布闻言叹了一口气:“可是……我们能怎么办呢?” “不,赞普,事到如今,有些事情已经变得不一样了……”禄东赞见松赞干布还以为自己在老调重弹,不由加重了说话的语气:“先前咱们派出琼波.邦赛,是为了试探,是为了找机会拒绝参战,按照我们原先的计划,不管大唐皇帝答不答应和亲,咱们都有回旋的余地。 可现在…… 长安那边已经与咱们断了联系,而且断得如此彻底,臣怀疑……这其中一定出了大变故,不然——” “——赞普!赞普!”就在禄东赞说到关键处,书房外传来了松赞干布另一位大臣桑锁的声音:“出事了!长安那边出事了!” “嗯?!”松赞干布闻言立马从座位上起身,禄东赞也在第一时间看向门口。 而桑锁,在进入书房之后,他先是看了禄东赞一眼,然后便将一个多月以前,长安发生的事情全部如实交代:“咱们派去长安的使团……全部被杀了!” “什么?!”松赞干布闻言面色一沉:“是谁干的?李世民?!” “不见得。”禄东赞闻言当即打断道:“李世民是一位真正的雄主,他绝对不会——” “——什么不会?”那桑锁闻言当即反驳道:“消息是大唐的赵国公让人透露给送给咱们吐蕃的行商,之后再由那行商派人将其送回的。 据说……事情的起因,是琼波.邦赛自作主张,向大唐皇帝上书,表示要为赞普求娶大唐公主,大唐皇帝拒绝后,那琼波.邦赛居然转头打起了任城郡王李道宗女儿的主意,结果又遭拒绝。 于是他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责大唐没有诚意,李世民这个天可汗名不副实…… 结果惹得对方大怒,下令将他大理寺狱,甚至整个吐蕃使团的人,也被关入刑部大牢……” “大唐皇帝简直是欺人太甚!”松赞干布闻言气得浑身发抖:“这样的屈辱……我绝不会忘记!” “等等!”松赞干布气得两眼冒火,可是禄东赞却在此刻感到背脊发寒,只见他此刻将目光看向桑锁,神情凝重道:“桑锁,我问你,那大唐的赵国公送来的消息里,当真从头到尾有没有提及楚王?” “他为什么要提及楚王?那楚王如今不是在大唐最南边儿的琼州么?”桑锁闻言眨了眨眼睛,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桑锁,你知不知道,那大唐的赵国公长孙无忌,他的妹妹是大唐皇后。”禄东赞眼见一旁的松赞干布还在咬牙切齿的诅咒大唐,他不由无奈道:“换你是他,你觉得他为什么会这样做?要知道,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就是叛国之罪!咱们先不论他长孙无忌是出于什么目的,咱们先说这一条,他为什么要暴露身份呢?” “呃……”桑锁闻言眨了眨眼睛:“为的是证明这个消息的来源很可靠?” “不错。”禄东赞闻言点点头:“可我实在想不出,对方的动机是什么……除非……” “除非这是长孙无忌得到了李世民的授意,故意将这个消息传回来的。”松赞干布见禄东赞故意止住话头,他在沉默片刻后,主动接口道:“所以……事情的真相,远不止如此!” 第1081章 被骂“南蛮”的楚王 “那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呢?”桑锁闻言皱起眉头,随后又悄然舒展:“我听说那赵国公如今正与大唐宰相房玄龄势同水火,双方斗得火热。” “这消息又是谁告诉你的?”禄东赞闻言眯起眼睛。 “也是那行商传回来的消息。” “大相,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事情好像又变得合理起来了。”松赞干布听完桑锁的回答,他当即恍然大悟,随后便兴奋道:“咱们不妨反过来,派人去长安,将长孙无忌出卖大唐的事情告知大唐皇帝——” “赞普,你怎么这么天真?”禄东赞闻言只觉眼前一黑,这他娘的……别说楚王了,你恐怕连楚王身边那个叫宇文擎的莽夫都不如! “大相何出此言?”被禄东赞泼了冷水,松赞干布这会儿也不怎么高兴。 “这两条消息,咱们姑且将其当做真的,那赞普……你觉得咱们通过这两条消息能不能得出一个合理的推断——即,琼波.邦赛不分轻重,得罪了大唐皇帝,当然,按照他那蠢笨鲁莽的性子,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可问题在于,大唐皇帝处罚他就算了,为什么要将使团所有的人都关起来? 这处罚是不是太过严重?而且还不合理。 另外,长孙无忌跟房玄龄两虎相争,那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将这个消息传回吐蕃,他能得到什么? 吐蕃未必还能出手帮他打击政敌?” “这……”松赞干布闻言有些尴尬道:“大相说的……的确在理,可是——” “——没有可是。”禄东赞看着眼前年轻的赞普,他的心中开始生出阵阵恐惧,当然,他的恐惧,跟眼前之人无关:“长安在试图拖延时间。” “啊?”一旁的桑锁,只觉得自己眼下好像根本插不进去两人的对话。 “臣现在唯一想不通的事,琼波.邦赛,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大唐楚王。”禄东赞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真可谓石破天惊。 “大相,这关楚王什么事?”听到对方提起楚王,松赞干布这会儿还是一头雾水。 “我说过,长安在试图拖延时间,而他们拖延时间的方式,就是企图掩盖真相。而掩盖真相的前提,就是事关重大,什么样的事才算是‘事关重大’?” “……”松赞干布觉得自己这会儿跟桑锁一样,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赵国公下场传递假消息,那必定是得了天子授意。而李世民又会为了谁,做这样的事情呢?要么,他已经决心对吐蕃动手,要么,是他的最出色的儿子——那位大唐的楚王决定对吐蕃动手!否则,他不会如此费尽心思,甚至亲自下场,参与布局谋划……” 禄东赞说到这,突然深吸一口气:“赞普……调集军队吧……逻些城的兵力……眼下只有五万,这远远不够……” “不是……大相,你莫要吓唬我。”松赞干布闻言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怎么可能啊……咱们……怎么会突然惹到楚王呢?” “关于您的这个问题,臣知道有一个人能回答。”禄东赞闻言叹了口气:“那就是琼波.邦赛他本人!可是……臣现在怀疑,他已经死了!” “不可能!”松赞干布虽然很尊重禄东赞,可他还是觉得对方的推测过于武断了:“大唐怎么会擅杀使节?他们不是礼仪之邦么?他们讲礼的呀!” “呵……”禄东赞闻言不自觉的笑了一下:“是啊……您没被那位大唐楚王拿狗头金砸过……您都不知道那‘邦邦’两下,是何等讲礼……” “大相,我能插句嘴不?”桑锁瞧见松赞干布此时脸色神色颇为不满,于是赶忙站出来打圆场:“我觉得着吧——” “我让你说话了么?”禄东赞此刻的心情本就恶劣,他娘的,赞普年富力强野心勃勃不服输,那是好事,可你也得分人分事啊! 如果真的是楚王这个“南蛮”入侵吐蕃,那眼下就是最后的防备阶段。 一念至此,路东赞也就不打算再给松赞干布留面子了:“还不赶紧去调兵?!” “……”桑锁闻言将目光看向松赞干布。 “逻些城的五万守军,足够护卫王都安全。”感受到自己的威严受到挑战,松赞干布当即也阴沉着脸道:“大相,我吐蕃的勇士个个以一当百——” “蠢货!蠢货!”禄东赞此刻是真的后悔啊,他从前为了吐蕃,为了松赞干布这个赞普,他可以在楚王面前低头,可现在,他觉得那时候自己真该带上松赞干布:“以一当百? 你知不知道楚王上战场的时候才多大? 你知不知道他从朔方城打到前往金山祭天,中间用了多长时间? 你知不知道,这十多年以来,那位楚王殿下南征北战,未尝一败! 你懂什么叫‘未尝一败’么?!”禄东赞说到这,见松赞干布还不服气,于是他终于发怒了:“我告诉你!吐蕃最大的敌人甚至不是大唐,而是那位大唐的楚王! 因为大唐或许不打算急着灭掉我们,可是那位大唐的不一样! 他仿佛天生就见不得自己国家的边境周围有异族存在! 这还不算!赞普,我今天也就告诉你一个真相:你不要以为楚王去琼州就藩,是因为他惧怕大唐皇帝。 你别这么看着我!”禄东赞说到这,见松赞干布目光还透着不服气,于是当即冷着脸道:“你觉得你是吐蕃的王,只有大唐皇帝才有资格跟你相提并论。 那位楚王不过是大唐的亲王,他就算再能打,最后不也臣服于大唐天子了? 呵……可笑!何等可笑!赞普,大唐国内,有着不少强大家族,他们的家族历史,甚至远远超出我们这些人的想象。 其中那些最古老的家族族长们,他们甚至都瞧不上皇室,不愿意将女儿嫁给大唐的太子! 可是如果换成楚王,他们巴不得将自己的嫡亲女儿都嫁给他! 这其中的原因,赞普您知道吗?” “……”面对禄东赞的这个问题,松赞干布迟疑许久,才道:“如果不是因为家世……” “不,就是因为家世,但又不光是因为家世。。”禄东赞闻言之间打断了他:“说实话……赞普,以前是我太过自负了,没有认真了解过自己的敌人。 其实……抛开楚王本身的实力不谈,他个人所掌握的势力……也远超你我的想象!” 第1082章 蜀地的姑娘下手真狠呐 “大相,虽然我也承认,那楚王的确厉害,可是……”松赞干布见禄东赞如此疾声厉色的训斥自己,这让他感到到很是不满:“我们原本讨论的问题,不是琼波.邦赛为何失去消息么?” “赞普,有些事情,不是你蒙住双眼就可以视而不见得。”禄东赞看着如此固执的松赞干布,他的心中满是悲凉与无奈:“我知道……如果调集大量兵力护卫逻些城,国内可能会因此产生一些动荡,但这是值得的!” “如何值得?仅仅因为您的推断?”松赞干布闻言冷声道:“那只是推断而已!” “高句丽之战,大唐是如何胜的……赞普,你心里没数么?”禄东赞现在气得简直想抽刀砍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就不怕这个万一!那楚王真有本事打上逻些城,胜过这城内的五万守军,我便心甘情愿当他的阶下囚!”松赞干布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等他意识到自己失言后,禄东赞已经转身离开了:“大相……大相!” 一旁的桑锁见赞普开口挽留大相,他当即快步追出书房:“大相,留步!” “我留你娘个腿儿!”禄东赞的怒吼,让桑锁停下了脚步,而站他之后,刚来到书房门口的松赞干布,亦是面色一黑。 “赞普,臣告退!”禄东赞对事情看得通透,他明白,松赞干布之所以不肯听取自己的建议,一是因为他并不认同自己的推断,二来,则是出于防备。 毕竟松赞干布一开始继位时,吐蕃亦是内忧外患不断,高层中,也没多少人将他这个赞普放在眼里。 可在禄东赞、桑锁这些支持他的大臣们的帮助下,松赞干布从政治和军事两方面入手,逐渐掌控了整个吐蕃。 可以说,松赞干布并非庸才,甚至可以说是一位明主。 而一位明主,自然不会允许一个国家二分之一的军力进入国都。 又不是敌人大军压境,何必无端闹得人心惶惶? 况且……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大相禄东赞啊…… 权力之巅,永远是最考验人心的地方。 从来如此…… 书房内,松赞干布望着禄东赞离去的背影,脸色神情很是复杂。 但即便如此,他却没打算再开口挽留对方。 ------------------------------------- “二哥,我能问你个问题不?” 入秋之后,天气凉爽,即将踏上吐蕃领土,让对方领教什么是“兵贵神速”的楚大王,这会儿正带着自己的三弟李恪在益州城里闲逛,而后者也趁着这个机会,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你真的……就甘心吗?” “什么甘心不甘心啊?”正准备挑一间酒楼享用美食的楚王殿下,闻言看了一眼对方:“你是想说……二哥没开玄武门,你感到很失望?”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恪闻言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二哥你明明做了那么多……为什么……就……反正,二哥,只要你想……不管是将来还是现在,我李恪永远会为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你是不是闲的?”虽然弟弟的话,让李宽这个当哥哥的很感动,可他表面上,却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你还赴汤蹈火——玩火尿床你懂不懂啊?” “二哥……你又臊我……”李恪闻言不由抿了抿嘴,这位风度翩翩的李家三郎,自是明白自家二哥指的是什么——自己幼时顽劣,被二哥训斥,最后被对方吓得尿裤子的事。 “二哥不是臊你……”李宽见对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想了想,随后一把搂住对方的脖子:“咱们兄弟……唉?小恪,你看那家酒楼似乎很不错,走走走!就那家了!” “二哥……你是从哪里开出来不错的?”李恪看着那破旧的招牌,以及……此时正趴在在柜上算账的漂亮老板娘…… 蜀王悟了。 “老板娘,劳烦整一桌店里最贵的菜!”楚王殿下一进酒楼,便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金锭,将其摆在那“青衣罗衫,秀色可餐”的老板娘面前。 “嗯?”那老板娘在见到摆在面前的金锭后,她先是一挑秀眉,随后当机立断,将其收入袖中,然后才抬头,看向来人。 可等她见到登门的贵客是两位玉树临风,一身贵气的年轻公子哥儿后,即便是守寡多年,言语间早就荤素不忌,她还是不自觉的伸手整理了一下鬓间碎发,语气也变得极其温柔:“要不了这么多的……” “多的算赏钱。”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然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李恪:“老板娘,我这弟弟天生就是富贵命,吃穿住行都很讲究,所以劳烦你待会让厨子做菜时多费费心,另外,你这边有没有包间?” “啊?您放心,小店饭菜的口味绝对有保证!至于包间,有的!两位客官,还请随我来。”那老板娘说完,便开始向楼梯口走去。 “有劳。”楚王殿下点点头,然后带着弟弟跟随老板娘上了二楼临街的包间。 待兄弟二人落座之后,没过多久,老板娘便亲自将后厨做好的饭菜挨个儿端了上来。 “两位客官,慢用。” “小恪啊,”在目送老板娘离开之后,此时与弟弟相对而坐的楚王殿下,却突然起身,推开了房间另一侧的窗户:“你过来。” “二哥?”李恪有些诧异哥哥的举动,但还是听话的起身来到他身边。 “你看。”站在窗户旁边的楚王殿下,指着兄弟两人面前的这条长街,语气悠悠:“你看那边,站在学堂门口,抱着自家阿娘的腰,不让对方去找先生的小男孩,那小子八成是在学堂里犯了错,不敢让家里的大人知道。 还有那边,吹糖人的老丈,这会儿将手里最后两个糖人儿交付给一对联袂前来的姐弟。 哟,这是哪家花心的公子哥儿,一脚踏两船被抓住了? 哟……嚯! 蜀地的姑娘下手真狠呐!而且好团结!” “二哥……”虽然楚王殿下一直嘻嘻哈哈,可是在这一刻,李恪好像明白了什么。 第1083章 楚王变脸的速度 “小恪啊……”楚王殿下此刻趴在窗棂上,看着下方热闹的人群,目光温柔,嘴角含笑:“以前二哥率军干翻东突厥时,曾感叹江山多娇,纵使是英雄豪杰,也难免对其无限留恋。 可事实上,那都是二哥年少轻狂时,随口而出的话。 江山多娇是没错,可眼前这般国泰民安的景象,才更珍贵,更值得被好好珍惜不是么?” “二哥,你说得对。”李恪闻言点点头,旋即略带愧色:“方才……是我失言了……” “失言个屁。”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你是弟弟,我是哥哥,如果我们之间说话还要遮遮掩掩,那这兄弟当得还有啥意思?当初在太极殿上,我便说过,咱们一世人两兄弟,二哥提醒你啊,这可不是二哥年少轻狂随口而出的话。” “二哥……”李恪一时之间,竟有些哽咽:“这么些年……我一直都知道,我若出了事,旁人大多靠不住,但二哥你肯定会护着我……” “唉……关键你小子之后就没出过事了呀……”楚王殿下闻言一脸惋惜:“二哥也想为你赴汤蹈火啊!” “哈……”李恪闻言哑然失笑:“二哥,真的假的?” “那不然呢?”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挑:“你要不回长安开个玄武门试试呢?” “那算了……”李恪也怕就此“一试不归”,但他还是给出正当理由的:“二哥,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我只是觉得不能给你惹这么大的麻烦。” “咱们小的时候,好像闯一次祸天就塌了。”楚王殿下闻言笑笑:“可现在回头看,不过是回忆里的一缕青烟,风吹就散。” “二哥,你说的那是我跟青雀,你啥时候觉得天塌过啊?”李恪闻言忍不住反驳道:“就像如今的兕子和稚奴,闯完祸不光不怕,甚至就算父皇母后找过去,他俩都懒得跑。” “这个回头二哥得加强这方面的教育,不然到底是要吃亏的。”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接着语气平静道:“其实……小恪,这么些年来……你二哥不是无法无天,而是一直就在一种无形的混沌之中行走…… 因为皇祖母她老人家去世时起,我的天真就塌了。” 我不是不怕,是压根就是无所谓。 “二哥……”李恪现在很想给自己两巴掌。 “不说这些。”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其实小恪,你应该也明白为什么这次打吐蕃,我非得带上你。你以后是蜀王,这蜀地虽然有天堑可守,但是天堑虽险犹可破,唯有民心筑起的城墙才是真正坚不可摧的堡垒。 你身上有着两朝皇室血脉,贵不可言。 所以,将来想利用你的身份生事的野心家绝对不会少。 这点,你要心里有数。” “我晓得的,二哥……”李恪闻言低声道:“我绝不会受他人蛊惑,做出让你失望的事情!” “唉……你小子……”楚王殿下本来还想把话题聊的更加深入一点的,可见李恪如此表态,他想了想,大不了自己将来在这小子身边多留下几个护卫好了:“算了算了,二哥知道你心里有数,可即便如此,二哥还是会忍不住唠叨提醒你,这是没办法的事。” “二哥,我知道的,就像我明明知道你没有那个心思,可还是忍不住冒着挨揍的风险……跟你说那些话。”李恪闻言擦了擦眼角:“二哥,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既然你非要老调重提,那关于你先前的那个问题,二哥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楚王殿下不打算让弟弟有太多疑惑:“小恪啊,咱爹有很多个儿子对吧?” “啊……”李恪闻言应了一声。 “可他只有一个大唐。” 楚王殿下的这个答案,极其出乎李恪的预料。 所以他闻言沉默许久。 不是他不想开口,而是他的的确确被二哥这简短的两句话给深深震撼了。 而楚王殿下却懒得管呆若木鸡的弟弟,在道破天机后,他便开始回到饭桌前,开始大快朵颐。 “李宽儿?你不回去你跑这儿吃独食?”——可是楚王殿下刚刚端起碗筷,还没吃上几口饭菜,就被身旁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刚刚夹了一筷子烧鹅肉的楚王殿下,转头便见阿雅气咻咻地坐在自己身边的胡凳上,双手叉腰,一边说话一边拿小脚蹬了一下自己的腰:“我辛辛苦苦为你你准备的药膳,你不回去吃嗦?!” “不是……”楚王殿下虽然刚刚还在感叹蜀地女子的真性情,可是……你阿雅也不能没规矩吧:“我好像是家主吧?” “昂!!!”那阿雅闻言更生气了:“你是家主你不得了哦?!你晓不晓得我给你准备的药膳有多难搞哦? 那是我攒了两年才凑足药材,给你准备的滋阳壮骨汤,你就这样子浪费唛?!” “怎么就浪费了……”楚王殿下一听到“滋阳壮骨”,他就觉得这一脚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我饭量很大的,一会儿就去吃。” “鬼扯!”阿雅闻言气得又想动手,可是等她看了一眼此时已经回过神来,正满脸暧昧望向这边的的李恪,她深吸两口气,忍住了继续动手的冲动:“药膳是讲时辰哩!过了时辰,药效就不好喽!” “那没事。”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阿雅啊……本王的身子骨,强健得很!” “那也不对!”阿雅闻言翻了个白眼:“算喽算喽……也怪我,没提前给你打招呼,只是可惜喽……这份礼物到底是打了折扣……” “怎么会呢?”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站起身来,顺带拍了拍腰间的小脚印:“阿雅姑娘对本王的这份心意,天地可鉴!本王怎么会不知这药膳与阿雅姑娘的心意,其两者之间到底孰轻孰重呢?” “……”到底是长安出来的顶级纨绔会说话啊,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原本还想生气的阿雅姑娘顿时就不气了:“李宽儿,你真会说话!” “二哥……你真的可以……”李恪这会儿也忍不住朝自家二哥竖起了大拇指。 “你给我滚一边去!”楚王殿下在瞪了一眼不老实的弟弟以后,又拉住正朝老鳖汤伸手的阿雅:“阿雅啊,这里有坏人啊,咱们先回去,至于这些饭菜,不甚入流,让李恪那小子自个儿吃去吧,你不知道,他天生就好养活! 至于你嘛,放心,我一会儿让人找名厨给你单独做一桌” “家主,你怎的啷个好?”阿雅闻言忍不住感动得左摇右晃:“我要吃鸡爪爪!” “莫得问题!”楚王殿下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道:“本家主这就安排!” “唉?二哥!”听闻李宽此言的李恪,此刻只觉万般辛酸,明明自己方才还是二哥口中的“天生富贵命”,这会儿就成“天生好养活”啦? 二哥啊,你这变脸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第1084章 抵达鄯州 楚王殿下在益州休整了几日之后,便带着阿雅这位新晋供奉与其余家臣一道上路,前往逻些城。 当然了,为了避免此行前往逻些城的路途中,会遇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楚王殿下再次故技重施,花重金买了一支驼队,随后又从本地布商手中采购了了大量蜀锦,然后又拿出了几百斤上好的精盐作为压箱底的货物,接着又安排了三十来个亲卫,组成了一支像模像样的商队。 而在这支商队,从益州出发之时,遥远的长安,李二陛下突然心生一股不祥之感。 “张楠,你说宽儿那小子为何还没有消息传来?”太极殿内,刚刚召见了诸位大臣,正式敲定了出征吐蕃和吐谷浑的相关事宜——李靖和程咬金,即将各率一路大军分别赶赴松州与兰州,只待明年一开春,天气回暖,便同时发动进攻。 然而,在大臣们各自领命离去之后,李二陛下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琼州那边,居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陛下,这才过了一个多月……”张楠闻言赶忙向李二陛下跪地行了一礼:“依奴看,楚王殿下可能也才刚刚收到长安这边的消息吧……” “不,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李二陛下闻言眯起眼,他早就通知过如今率兵守着洪州的李君羡,一旦发现琼州方向出现军队调动,就立马动用八百里加急,向长安传递消息。 可事到如今,这么多天过去,一切风平浪静。 “张楠,你说那小子有没有可能自己去吐蕃?”李二陛下在思虑许久后,突然开口道:“西域那边,高昌城里可还有好几千兵马呢。” “陛下,这……不太可能吧?”张楠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恭敬回道:“吐蕃地处高原,我们的士卒在进入高原与吐蕃人作战时,前者的体力消耗会比后者大上许多。而且,高昌城里的那几千人,也就是一些守城部队,都算不上精锐,这么点儿人,这么点儿战力,楚王殿下心里应该也有数。” “……”听完张楠的话,李二陛下半天没做声,随后,他看向殿外正和咪咪大侠在玩蹴鞠的小兕子,语气悠悠:“这小兔子崽子……真让朕头疼啊……” 其实,李二陛下之前往琼州派去过一些人手,充当眼线,可奈何人窦师纶也不是吃干饭的,将这些人通通挡在了崖州城外。 而他之所以敢这样做,赌的就是李二陛下还要脸面。 最后,窦师纶赌赢了。 “陛下,要不……您派奴去一趟琼州?”张楠伴君多年,他自然清楚李二陛下这般对楚王放心不下,就一定会采取一些措施,来打消心中的疑虑。 “你?”李二陛下闻言看了一眼张楠:“也好……那你现在就动身,记住,朕只给你两个月的时间。” “唯。”张楠欣然领命。 ------------------------------------- 楚王殿下一行人离开益州后,便一路北上,经茂州、松州、岷州、洮州、河州、兰州后,最终来到了鄯州。 而在大家抵达鄯州后,楚王殿下突然下令,让商队休整几日,随后再继续赶路。 而众人对此也没什么意见,尤其是阿雅,这会儿开心地手舞足蹈了:“家主家主儿,英明神武!家主家主儿,英明神武!” “好了好了好了……”虽然楚王殿下不是什么要脸的人,可是此刻他们刚进入鄯州城,所以阿雅此刻的行为,简直就如同当众扒楚大王的摇裤儿:“低调……低调……” “哦!”阿雅闻言点点头,不再喊口号,可是她依旧开心地手舞足蹈,就像一棵长在骆驼背上的水草,时刻随风飘扬。 “二哥,我现在好同情你啊……”李恪这会儿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直接来到楚王殿下身边贴脸放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这当家主的……有时候就得背负这些。” “你滚一边去。”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伸出手,照着“李老三”的后脑勺来了一下:“怎么,青雀不在,你要代替他的作用是吧?” “哈哈哈,二哥,你要非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李恪乐得二哥迁怒四弟,哪怕这种迁怒会让自己更加遭罪。 “唉……”楚王殿下见状只觉心累:“算了,犯不着跟你唠这些闲嗑。” “殿下, ”就在楚王殿下准备寻找一处合适的落脚点时,宇文擎从队伍后边儿打马来到了他的身边:“咱们好像被一伙儿毛贼给盯上了。” “真的?”楚王殿下闻言立马兴奋了:“对方人多不多?” “呃……”宇文擎闻言一愣:“关于这个……臣还得再去打探打探。” “那不管他们。”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等出了鄯州城,他们只要敢追上来,本王让他们跑掉一个,那都算本王废物。” “殿下殿下,你最得行!”阿雅一听楚王殿下这么说,顿时开心地朝楚王殿下竖起大拇指:“到时候我一定帮你!他们逃不脱!” “哈……”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嗯,本王跟阿雅联手,天下无敌!” “嘿嘿嘿……”阿雅一听这话,更开心了,只见她骄傲地挺起胸膛,然后朝楚王殿下点了点头,一脸严肃道:“布瑛嬢嬢说,人不能骄傲自满!” “嗯嗯嗯……”楚王殿下闻言亦是点头:“布瑛娘娘说的对。唉……布瑛嬢嬢是谁?” “布瑛嬢嬢是养育阿雅长大的人。”阿雅闻言抽了抽鼻子,语气中有着微不可察的难过:“唉阿雅十岁那年,她就死喽……” 第1085章 你学魏征,本王可不是那昏君 “阿雅……”随口一问的楚王殿下,此时只想给自己俩嘴巴:“别太难过……” “我不难过哟。”阿雅闻言眨了眨眼睛,接着嘴角扬起灿烂的微笑:“张阿翁说,我们心底里记挂的人,终有一日会再相逢。” “镇玄啊……”楚王殿下闻言将目光看向正准备打马逃离的张镇玄:“你们天师一脉……在没加入窦氏之前,是不是也摆算命摊子?” 怎么忽悠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呢…… “殿下……这个……要不我写信问问曾祖父他老人家?” “算了……”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其实吧,本王也希望这个说法是真的……” ------------------------------------- “大相,您真的要离开?”同一时间,逻些城的城门外,吐蕃大臣桑锁和耶察正试图挽留即将回到自己封地的禄东赞:“赞普大人他毕竟还年轻……” “年轻从来都不是借口。”禄东赞闻言淡淡地看了一眼先前说话的耶察,随后开口道:“我第一次与那位大唐的楚王见面,是在西域的焉耆城。 他那时大概十三四岁,可是却敢率领几千骑,从正面冲击一支突厥万人队,并且将其屠戮殆尽。 你们可知,当时他牵马来到焉耆城外,马背上驮着的是欲谷设的尸体,阳光撒在他的肩头,宛如神灵降世,那是我第一次对一个少年郎感到恐惧。”禄东赞说到这里,见一旁的桑锁似乎有话要说,于是他想了想,又道:“那次见面,不算愉快,我在他手里吃了大亏。于是我因此而愈发地重视起这位楚王来。” “大相,我们明白你的意思。”桑锁见禄东赞看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于是也附和道:“后来发生的事……也证明了你的眼光毒辣。但是我还是想说——” “你想说,就算大唐要进攻我们,他们也很难在高原上取得优势。对么? 你想说,那位大唐的楚王除非是脑子坏掉了,带着自己的亲兵杀上高原,否则在没有大量唐军作为后援的情况下,他来到逻些城,就等于自投罗网。对么?” “是的,我的确是这样想的。”面对禄东赞的咄咄逼人,桑锁也不再保持客套:“而且我刚收到消息,长安那边即将有大军出动,看样子……长安的确是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但这并不能证明赵国公透露出来的消息就是假的。 相反的,这反而更加能证明其消息的真实性——如果李世民不是气得发狂,怎么会连通知都不通知一声,就对吐蕃用兵呢?” “你这消息……哪来的?!”禄东赞听到桑锁的话后,当即一愣,随即面色变得愈发阴沉:“为何我——” “一个时辰之前,赞普才收到这个消息。然后我和桑锁便被叫进王宫,得知了此事。大相,此刻我们出现在这里,已经足以证明赞普他的诚意……” 耶察是个聪明人,所以他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出禄东赞的疑惑与不满,并且快速将其化解掉。 “我不是要诚意……”听到耶察的话,禄东赞只是轻轻摇头:“我是真的担心……你们应该也听说过,先前那场高句丽之战,渊盖苏文到底是怎么败的。” “那不可能。三千步兵怎么可能冲垮十几万的大军,而且后者还有大量的骑兵。”桑锁觉得禄东赞实在是钻了牛角尖了:“大相,我不是不知道楚王的厉害,但是他再厉害,也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当初的金山之战,如果不是咱们的盟军太废物,最终胜的不是一定是他们。”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禄东赞听到对方这样说,他当即微微眯起双眼,周身散发出阵阵杀气:“当初李世民冲破的,正是我率军组成的包围圈!” “可是那时的盟军之中……”桑锁闻言不由反驳道:“咱们的士兵没有多少啊……” “我不想听你继续嘴硬!”禄东赞发现这两人上来就是浪费自己的时间的:“你们也别急着挽留我,我这次回封地,是调集自己的私兵来驻守王城。” “大相,您这样岂不是犯了赞普的大忌?!”耶察跟桑锁不一样,后者是赞普的铁杆支持者,而他,则更偏向于支持禄东赞。 “除开留守封地的三千人,这六千人,已经是我能调动的极限。虽然杯水车薪,可也聊胜于无。”禄东赞闻言叹了一口气:“桑锁,你回去告诉赞普,如果我的判断是错的,明年开春以后,我就让他们回到封地,然后自己去向赞普请罪。” “……”桑锁闻言并没有应下。 “桑锁!”耶察见状赶忙道:“大相一心一意为了吐蕃,你难道要真的彻底寒了他的心?!” “大相,我没有这个意思。”桑锁闻言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道:“六千人,协防王都,本来是好事…… 可赞普是个脾气倔的……您也是脾气倔的…… 我担心……这最终会招来一场祸事啊……” “赞普没有那么小心眼。”禄东赞闻言淡淡一笑:“老夫也不是犟种,只是这些年来……我已经在那位大唐楚王身上看到太多出人意料的事情,所以……你们就算当我发疯,也请成全我这一回……” 禄东赞都把话说这分份上了,耶察和桑锁也只能妥协:“大相……您放心,我跟耶察一定竭尽全力说服赞普!” “有劳了。”禄东赞闻言点点头,随后在两人的注视下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 是夜,鄯州城月凉如水。 楚王殿下睡不着觉,于是叫上同样睡不着的张镇玄,两人来到院子里,一边散步一边聊天:“镇玄啊,本王突然想起一个事儿,你说上次阿雅她到底是怎么在酒楼里找到本王的啊?” “殿下,可不是臣出卖您的。”张镇玄闻言眉头一挑,只觉来者不善。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眼见自己被镇玄误会,楚王殿下也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才道:“本王是怀疑……阿雅是不是在本王身上下了什么蛊啊?” “那应该……不至于。”张镇玄闻言摇摇头:“殿下,您别看阿雅姑娘跟你一样,成天没个正形,可是人家行事极有原则——” “唉?唉?!”楚王殿下话听一半,只觉心凉一截:“镇玄!本王一直在你心里就这么个形象么?谁成天没个正形了?! 怎么好端端的,你小子还学起人魏征了呢?!” “殿下,臣没有啊……”察觉到危险即将来临,张镇玄赶忙向后退了几步:“臣只是觉得……您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因为你说的那种蛊,名叫‘千里一线’,那是顶级的苗疆蛊师才能使用的蛊,而且多半是女子蛊师对心上人使用,这种蛊,一生能下一次。您……” “好了好了……”楚王殿下觉得自己又犯蠢了,但他是懂怎么给自己找补的:“你学魏征就学魏征吧……但本王可不于是那个昏君啊,你小子下次要是被本王逮到机会……嘿嘿嘿……本王就连这次的债一并算上!俄锤死你!” 第1086章 聪明的阿雅 “得,是臣话密了。”张镇玄闻言点点头,随后又道:“不过殿下,您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等。”楚王殿下闻言微微一笑:“苏定方和裴行俭,总不能一直就在高昌城熬着吧?尤其是苏定方,他这些年除了镇守高昌以外,还一直悉心教导弟子裴行俭。 说实话,本王当初对他许下的承诺,因为这些年的变故,已经有了失信的迹象,虽然苏定方对此并没有任何抱怨,但是本王不能无动于衷啊。” “您给高昌那边去信了?”张镇玄闻言有些意外。 “早就派人送信了,估摸着再有个两三天,他们师徒二人就到了。” “殿下是打算送苏定方一份战功?” “对啊,裴行俭本王得自个儿留着,苏定方……将来就留给我大哥好了。”楚王殿下说到这,语气有些唏嘘:“唉……想当初,本王与苏定方相遇,是奔着天长地久去的……” “您奔着‘天长地久’去的家臣多了去了……”张镇玄闻言摇摇头,随后又道:“臣觉得……您还是不要直接与苏定方说这些,而是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这样会比较好。” “你说得对。”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分手应该体面嘛,当然了,如果他苏定方愿意一直被本王嚯嚯,那本王也肯定不会亏待了他。” “殿下,其实臣觉得苏定方最终还是会选择追随您。”张镇玄想了想又道:“毕竟您和李靖大将军,都曾有恩于他。” “李伯伯于他有恩倒是真的,至于本王……”楚王殿下想了想,觉得这恩情真不算大:“本王属于是半道截胡了。” “您就那么自信陛下日后会看到苏定方的才能?” “那可是苏定方啊……”楚王殿下闻言叹了一口气,语气幽幽道:“他如果留下来,将来肯定是一枝独秀的存在。” “将来?将来大唐周边还有敌人吗?” “哈,也对。”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看向张镇玄:“镇玄啊,放心,往后几十年,中原无战事,但咱们有的是事情做。” “殿下,臣很期待。”张镇玄闻言当即笑道:“臣想知道,您到底有没有经世治国的才能。” “嘿……”楚王殿下闻言嘿然一笑:“本王没吃过驴肉,总见过驴跑吧?” “您是会比喻的。”张镇玄闻言先是无奈地摇摇头,随即又笑着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世上,当真是没有比自家殿下更有意思的人了。 ------------------------------------- 两日之后,当苏定方和裴行俭来到鄯州城,与楚王殿下汇合。 “臣,苏定方。 臣,裴行俭。 拜见楚王殿下!”客栈内,苏定方刚进屋,就看见楚大王准备脱鞋:“殿下……您可真是……有够恋旧……” “哈……”楚王殿下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语气有些尴尬道:“定方啊……你动作太快了……” “臣没楚王殿下您动作快啊。”苏定方闻言淡笑道:“您这是又玩上‘兵贵神速’啦?” “还好还好,不算神速。”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然后看向站在苏定方身旁的裴行俭:“行俭,这次打吐蕃,你得当先锋哦——本王得看看,如今你比之你大哥,到底孰强孰弱。” “殿下……”裴行俭没想到楚王殿下对自己的期望这么高:“臣是儒将……” “儒将咋啦?”楚王殿下闻言把脖子一梗:“本王也是儒将!怎么,儒将就不能当先锋啦?你这是偏见!” “啊对对对……”裴行俭也懒得试图挣扎了:“殿下说的在理……” “行了,就这么着了。”楚王殿下见裴行俭服软,他当即就跳过了这个话题:“今晚大家好好休息,明日咱们就出发,前往逻些城,送吐蕃上路!” “唯!”楚王殿下话音刚落,一干家臣当即轰然应诺。 当然了,这其中也有一个例外。 “家主家主儿,商量个事儿要得嘛?”在其他家臣都散去之后,阿雅却留了下来,表示有要事相商。 “又咋啦?”楚大王这会儿正准备回房间给家里写信呢,所以语气里便多了几分不耐烦。 “家主儿,你能不能……”阿雅见李宽这副态度,当即心中更是忐忑,但想到这事儿也就楚王殿下能拍板,于是她鼓起勇气道:“能不能往黔中道多贩一点儿盐,我们苗疆不产盐,所以自古以来,苗家人就缺盐吃……” “当然没问题。”楚王殿下闻言眨眨眼睛:“阿雅,你如今是窦氏供奉,跟本王说话用不着期期艾艾,有啥就说啥嘛!再说了,你提的要求很合理啊,都是我大唐的百姓,缺盐……那都是因为长安城里有昏君啊!” “嘿嘿……”阿雅闻言当即娇憨一笑:“那以后我们苗家人不缺盐,都是因为有家主儿!” “唉!喧!”楚王殿下发现阿雅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这话本王爱听!呐,本王待会儿就给琼州去信,让他们马上派人往黔中道送盐,而且是以你阿雅的名义!怎么样,本王够意思吧?” “嗯!家主儿!”阿雅这下更开心了:“我阿雅以后要为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是这么个说法吧?” “是的是的……”楚王殿下身边一直存在着许许多多的“蹈火哥”,但他没想到,如今又来了一位“不辞姐”。 “家主,那我走喽?你歇到起。”阿雅看着眼前这位格外好说话的家主大人,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愈发美好了…… “唉……傻姑娘……”楚王殿下等阿雅离开后,嘴角竟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宠溺地笑容:“怕堂伯却不怕本王……本王该说你什么好呢……” 第1087章 一段小插曲 翌日,清晨。 早起的楚王殿下,在玄策清点完货物后,便让姜盛找来客栈老板,双方结清住宿款,随后他便带着众人继续启程上路。 而从鄯州到鄯城,这一路上的美景让阿雅这个从来没离开过蜀地的小姑娘开心得不得了。 “家主家主儿,你看那是什么花?” “家主家主儿,你看那有好大一坨牛屎粑粑哦!” “家主家主儿,你看那边的天上飞鹞子……” “阿雅!”楚大王也是服了,他就没见过这么粘人的供奉:“你……” 楚王殿下话说一半,就见阿雅抿起嘴巴,用一双明媚动人的大眼睛直直看着自己,她也不说话,却莫名让楚王殿下生出一种“家主好像不能这么霸道”的奇怪想法。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也懒得废话,他直接抽出身后的弓箭,朝着阿雅手指的方向,三箭连发。 而跟在他身后正看戏的宇文擎,见状赶忙打马向远处奔袭而去。 不多时,他便去而复返,同时手上拎着一只翅膀受伤的鹞鹰。 “阿雅姑娘,拿着。”宇文擎将鹞鹰递到阿雅面前,示意对方收下。 “呃……”阿雅姑娘看了看鹞鹰,然后将目光转向正悠哉打马前行的家主:“家主儿,你好厉害哦!” “厉害吧?”楚王殿下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阿雅:“怎么,你不是要这鹞鹰么?” “我不要!”阿雅闻言摇摇头:“我就是看起好玩儿。” “哦,那宇文擎,晚上把它给烤了,咱们……”楚王殿下话说一半,就见阿雅一把将鹞鹰从宇文擎手里抢了过去。 “嘿……”楚王殿下见状无奈地摇摇头:“得,继续啃干粮咯。” “殿下,我去打兔子,兴许运气好,还能猎到黄羊。”宇文擎闻言主动请缨道。 “不必。”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这路上吃得清淡点没什么不好,等去了逻些城,本王才好开荤。” “嗯!殿下英明!”宇文擎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众人继续闷头赶路。 可在临近日落时分,当他们恰巧经过一片峡谷地带时,张镇玄突然打马来到李宽身边,低声道:“殿下,后边儿的尾巴跟上来了。” “来了就来了呗。”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响马嘛,在西北之地很常见。” “前边儿或许有埋伏,臣去探探路。”张镇玄说罢,便一马当先,冲向前方山谷。 “家主儿,我可以帮忙。”阿雅这会儿一手抱着已经被她驯服的鹞鹰,一手控制着缰绳,来到楚王殿下身边:“你放心,我稳得很!” “好好好,你稳得很,那麻烦你就跟在本王身边。”楚王殿下也懒得废话,这会儿,他已经在远处的一片胡杨林中,布置了数量近百的黑衣死士。 然而,事情的结果却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殿下,那伙响马居然直接冲过来了!”姜盛和裴行俭,一直走在队伍的末尾,两个年轻人似乎都想证明自己的武力,而此时,眼见对方如此嚣张,姜盛干脆在后方大喊道:“看人数,不过五六十来人,您容臣去做了他们!” “成,那你去吧。”楚王殿下此时已经调转马头,来到了队伍末尾。 “唯!”姜盛领命,随即打马向前奔去。 “这夯货……”楚王殿下闻言叹了一口气,旋即心念一动,给原本埋伏在胡杨林中的黑衣死士下令,配合姜盛发起进攻。 然而,就在两方人马即将汇集在一起时,远处那伙儿响马中突然有人大声喊道:“楚王殿下!楚王殿下!特勤木都罗还欠您一头黄羊!” “原来是熟人啊!”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一愣,旋即便笑道:“那事情就好办了……” 片刻之后,当特勤木都罗来到楚王殿下面前后,他当即便翻身下马,对楚王殿下跪地行礼道:“特勤木都罗,拜见尊贵的大唐楚王殿下!” “老哥儿别来无恙啊?”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起来吧,真没想到,你这响马事业都发展到关内了!怎么说,这鄯州可是我大唐的地盘,可不能有响马啊……” “殿下,您误会了。在下……在下如今是一名商人。”那特勒木都罗闻言赶忙解释道:“如今在下已经带着手下的兄弟们改行做起了珠宝生意,不信您看——” 特勒木都罗说到这,突然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木盒,然后当着楚王殿下的面,将其打开。 “殿下,”特勒木都罗将木盒举过头顶,给李宽展示里面那颗硕大的璀璨蓝宝石:“特勒木都罗这次前来,就是为了将这宝物献给您。当初在千泉城,若不是您高抬贵手,我和兄弟们早就死了……” “这宝贝的确不错。”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旋即吩咐道:“玄策,你说咱也不能白拿人家东西——” “殿下,这是特勤木都罗报答您的礼物,报酬,您早就给过了呀。”特勤木都罗也是会做人。 “那——” 楚王殿下还在犹豫。 可是一旁的阿雅却抢先跳下马,直接来到特勤木都罗面前,取走了盒中的蓝宝石,将其放进花布包:“家主儿,有便宜就占嘛!我听淳风道长说,您这次去吐蕃是为了小县主,这枚蓝宝石,可以给小县主耍嘛!” “行,算你说得在理。”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他也不破阿雅的小心思:对方之所以主动取走蓝宝石,就是隐晦地告诉自家殿下, 这里面不存在暗算——暗器毒药什么的,不存在。 “特勤木都罗,”收了礼物,楚王殿下也不打算将这伙儿人放走:“有没有兴趣陪本王去一趟吐蕃?或许,将来还得去天竺逛逛。” “在下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在这千载难逢的机遇来临之时,特勤木都罗没有任何迟疑,当即便应了下来。 “那好,现在你的身份是这支商队的领队。”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抬手指了指远处那些被黑衣死士包围的特勤木都罗的手下:“里面有没有不堪重用的?早点踢出去,本王好处理。” “殿下放心,这些一直忠心追随在下……追随臣,那些狼子野心的,自臣打算改行之时,便已经与臣分道扬镳了……” 第1088章 哪个是你大哥 “哦……”对于特勤木都罗的解释,楚王殿下不置可否。但实事求是的讲,眼下他的确需要对方及其手下,来为自己的潜行大计作贡献:“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木都罗啊,你想不想追随本王,做出一番功绩来呢?” “若蒙殿下不弃,特勤木都罗愿效犬马之劳!”如此大好良机摆在眼前,特勤木都罗要是还犹豫,那就是有取死之道了。 “很好。”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然后下令让包围后方那群响马的黑衣死士尽皆散去:“你带着你的手下过来吧。” “殿下,臣……领命!”特勤木都罗闻言立马起身,随后打马向后方奔去。 “家主家主儿……”此时,阿雅突然来到楚王殿下身边,小声道:“你放心,刚刚那个莽汉要是敢背叛你,阿雅保管让他遭老罪!” “用蛊啊?”楚王殿下闻言眨眨眼:“阿雅,你的蛊术很厉害吗?” “在我们苗疆,没得哪个比我还厉害。”阿雅闻言骄傲地挺起胸膛,随后她似是一想起什么,一把丢开怀中的鹞鹰,从随身的花布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玉质小葫芦,将其交给楚王:“家主儿,收好哦,关键时刻有大用!” “你少吹牛了……对了,里面是啥啊?”楚王殿下接过葫芦就想打开。 “啪!” 阿雅见状照着楚大王的手背就是一巴掌:“家主儿!莫当莽汉儿!里面的毒虫是拿来对敌用滴!还有,我没吹牛,苗疆八大巫,就没一个能赢过我哩!嬢嬢说,我生来就是做圣女的料!” “你还是苗疆圣女啊?”楚王殿下闻言大吃一惊,同时不动声色的将葫芦塞入怀中:“失敬失敬……” “嗯……”谁知道阿雅这会儿却有些扭扭捏捏道:“选拔圣女那天……我给搞忘喽……我没去……” “阿雅啊……”楚王殿下突然发现,这世界或许真有另一个自己,而且同样是个天才:“你知道的,本王很少佩服什么人……” “家主,你佩服我唛?”阿雅快人快语,没等楚王殿下把话说完,她便抢先道:“哎呀……莫说喽,羞得很!” “不,本王是佩服你嬢嬢。”楚王殿下闻言叹了一口气:“她老人家如果还活着,一定会跟本王的虞师和萧师谈得来……” “哼!”阿雅一听楚王殿下这么说,她当即就觉得又上当了:“家主儿,你是不是骂我憨?!” “不是……本王怎么会骂你呢……”楚王殿下闻言立马就委屈上了:“本王的意思是,咱俩几乎一个德性,所以大哥不说二哥……” “哪个是你大锅哦!”阿雅这姑娘,开口就是好活儿。 “唉 ?”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就懵了:“阿雅,你知道本王的大哥是谁嘛?” “晓得,太子嘛……”阿雅闻言撇撇嘴:“太子有什么了不起哩……” “啊对对对,太子没啥了不起的。”不知不觉间,楚王殿下已经开始了哄小孩儿:“阿雅,你的鹞鹰跑了哦。” “哦?家主你说小乖啊?没得事儿,我驯好喽。”阿雅说着,对跳到地方奔向远方的“走地鹞子”——小乖喊了声:“小乖!回来!” “……”在听到阿雅的声音以后,原本左右摇晃,扑腾翅膀向前冲的鹞鹰,慢慢停下脚步,接着它扭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凶婆娘”,随后,鹞鹰发出两声“嘎嘎”,接着默默走向阿雅。 “……”见到这一幕的楚王殿下,立时瞠目结舌。 窦氏果然不养闲人啊!阿雅居然还会这一手。 而就在楚王殿下考虑怎么跟阿雅开口,让对方教自己御兽时,前方峡谷的入口处,已经出现了张镇玄的身影。 “殿下,”不过是,来到楚王殿下身边的张镇玄,看向后方的那些响马,他有些好奇对方怎么还活着:“您这是……” “咱们之前在千泉城,不是放过了一伙儿响马么?”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随即解释道:“现在,他们要加入我们。” “可靠么?”张镇玄闻言皱起眉头,然后看向一直默默守在楚王殿下身边的袁天罡。 “有阿雅姑娘在,应该没问题。”袁天罡闻言微微一笑,他知道,自从上次自己跟小天师透露自己知晓楚王殿下的底牌后,对方便发觉了自己有某种意义上的“识人之能”。 “那成。”张镇玄闻言点点头,但随后他突然又道:“殿下,您该给琼州那边发消息,让王玄策准备动身了吧?” “攻打天竺么?”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玄策我倒很放心,就是冯盎那边……” “有窦公和谯国公在,冯盎能翻起什么浪花呢?”张镇玄在听完楚王殿下的话后,当即道:“再者说,他应该清楚,有些事情您不计较,不是他对此视而不见的理由。” “嗯!”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镇玄此言有理!” “家主儿,你们在说啷个啊?”这会儿已经将鹞鹰小乖抱回怀中的阿雅,闻言好奇地看着李宽和张镇玄:“是不是有人不服殿下的管?交给我就是喽!” “好好好,将来有不服的,本王都交给你……”楚王殿下说完,见特勤木都罗已经带着手下加入了自己的队伍,于是他当即下令道:“闲话少叙,咱们出发!” 第1089章 阿雅的手段 在经历了这些大大小小的插曲后,楚王殿下接下来的路途倒是顺利得很。 因为有特勤木都罗的加入,他们这支商队在进入吐谷浑时,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按照特勤木都罗的说法就是:因为楚王殿下的英明神武,如今大唐周边的异族都属于是在“用力的活着”,彼此苦兮兮,有什么好为难的呢? 尤其是在进入鄯都城时,那负责守城的吐谷浑百户听说李宽他们这些人都是高句丽人,当即便对他们表示出了同情。 当然,同情也是有价格的。 “入城费涨一倍?!”姜盛这个憨货刚开口,就被一旁的袁天罡推了一把:“发什么牢骚?给钱吧……” “……”姜盛闻言也只得忍下这一时之气,将一包银钱递给对方。 “不错,上道。”那百户长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确定分量无误,然后朝后方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放行。 “真他娘的……”在入城之后,姜盛忍不住骂了一句:“这都什么玩意儿!” “你气个什么劲?”楚王殿下觉得这种事情压根就犯不着:“他们还能蹦跶几天啊?” “殿下,等回头李靖大将军他们灭了吐谷浑,您能不能把鄯都城给要过来?”宇文擎跟姜盛一样,忍不下这口气。 “本王要鄯都城干什么?”楚王殿下闻言诧异道:“本王就不能要吐谷浑的王都?” “殿下,还的是您!”宇文擎闻言朝李宽竖起大拇指:“是臣考虑不周……” “你啥时候考虑周到过?”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然后他看了一眼后方依旧在城门口耀武扬威的百户长,接着便不再说话。 翌日,在鄯都城采购完物资后,楚王殿下他们再次上路。 而这回,那百户长居然又收了他们一倍的“出城费”。 “不是,怎么又是你?”姜盛在见到那百户长还敢跟自己开口要钱后,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不用轮休的么?!” “你小子大胆!”那百户长闻言一声断喝:“莫非想找事?” “找什么事,人家关心你嘛……”楚王殿下听到前方传来动静,于是便打马来到姜盛身边:“阿盛,给钱。” “……”姜盛闻言,从怀中掏出两袋子银钱,丢给对方。 “嗯?!”那百户长收到钱后,却依旧摆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而一旁的袁天罡见状,又丢了对方一袋铜钱。 “这还差不多……”眼见搜刮得差不多了,那百户长当即示意手下们散去,随后他来到李宽面前:“小子,原来你才是这支商队的领头啊。” “哎呀,阁下好眼力啊。”楚王殿下闻言眯眼而笑,他是真没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人才:“不知阁下意欲何为?” “你应该不是高句丽人吧?”那吐谷浑百户长一边说着,一边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从后方赶来凑热闹的阿雅:“你和你的同伴,看我们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畏惧,甚至还带着轻蔑……你们,是唐人!” “哇……”楚王殿下突然觉得之前的冤枉钱可给得太值了,对方居然把情绪价值给得这么足:“没想到这小小的鄯都城,居然还有阁下这样的人才。嗯……我们的确是唐人,可!那!又!咋!啦?!” 楚王殿下此番话语落下后,那百户长突然脸色一变:“哼!既然是唐人,那就得加钱!不然你就把你身边这小妞儿抵给我!” “他娘的……”楚王殿下一听这话,二话不说,直接就打算动手。 “家主!要不得!”阿雅此时突然开口道:“你莫急。” “嗯?”楚王殿下闻言回过头。 却见阿雅此时巧笑嫣兮道:“我们苗家女娃儿,不是听不得浑话,只是有些事情,你做咯,就得付出代价!” 阿雅说完这些,当即又转头看向那吐谷浑百户长:“放我们走!” “……”那百户长此时就好似中邪一般,闻言傻傻点头后,便让出了道路。 “家主儿,快些个走!”阿雅见楚王殿下这会儿还一头雾水,当即扯了扯他的胳膊:“别看喽!他马上就要死球喽!” “哦……”楚王殿下闻言当即下令:“行了,风波过去了,赶紧出发!” “可是……”姜盛还要说话,袁天罡又是一巴掌抽在他脑袋上:“殿下说啥就是啥!” “姜小哥儿,你放心!我们不得吃亏!”阿雅见姜盛挨了打还不服,于是又道:“你莫惹袁道长哦,他厉害得很!” “唉?”这下轮到袁天罡感到诧异了:“阿雅姑娘……” “小青儿它很怕你,袁道长。”阿雅说完,又指了指默默护卫在楚王殿下身边的张镇玄:“当然喽,小青最怕的还是他。” “废话。”明白事情原委的袁天罡,当即翻了个白眼:“镇玄那身本事……再加上楚王殿下的气运,这天下间有不怕的么?” “话密了啊师兄。”李淳风这会儿本来是在观察那吐谷浑百户长的,听闻此言也不由笑道:“别搞得好像你没蹭家主气运似的。” “哎呀!气运,修道之人的事情,能算蹭么?”袁道长又整上活了:“倒是你,把你那观天象的本事好好修炼修炼,将来殿下有大用的!” “明白,明白……”李淳风闻言点点头。 随后,大家不约而同的开始策马扬鞭,启程赶路。 而在他们离开后,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那位好似游魂一般的吐谷浑百户长,突然口吐鲜血,接着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的死,引起了一片骚乱。 而骚乱中,却无人注意到,在他的右手手腕处,有两个细小的孔洞,孔洞周围,青紫一片,而且随着他的死亡,青紫依旧继续漫延,直到布满他的全身。 而就在此时,他的上司已经闻讯赶来。 “什么情况?!”那城主府的官员见其死状凄惨,当即便叫来百户长手下的士兵询问。 可那些士兵闻言也只是茫然摇头,随后其中有人喊道:“是了!是方才那支商队!” “噗!”就在那士兵话音落下后。 那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吐谷浑百户长身下,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爆炸声。 随后,便只见他的身体快速干瘪,随后,一股血色迷雾从他身体四周飘散而出,很快便接触到了盘查现场的众人。 “铛……铛……铛……” 只是眨眼间,中招的士兵与那官员,就好像喝醉酒一般,通通“醉倒”在地,永远不再苏醒…… “嘶……”同一时间,数里之外,通过留下来的暗影刺客目睹这一幕的楚王殿下,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此时的楚大王,看着前方坐在马上,正拿小手抽鹞鹰巴掌的阿雅,只觉头皮发麻。 好家伙……老天师……您是懂怎么给本王上强度的…… 有阿雅这么个豪横的供奉,本王就更需要“固守本心”了…… 嗯……以后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千万不能在阿雅面前讲,万一这丫头当真了,本王……那可真就完犊子了…… 第1090章 张楠的忠诚 从鄯都到逻些城,这一路近四千里,楚王殿下一行人光是赶路,就要花费近两个月的时间。 而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自然是发生了许多事。 首先,在遥远的琼州,收到楚王殿下命令的王玄策,在找到收到收到信的窦师纶与谢闵麟后,三人经过一番简单的商议,自此敲定了对天竺出兵的方略。 “眼下临近十月份,正是海船前往天竺的好时机,可即便如此,从琼州到天竺,怎么也要花上四个月的时间。”谢闵麟作为这些年窦家经营海外产业的负责人,他对这方面的事情自是了如指掌:“可是咱们的船队如今最多也就能带走三万多人。” “那就通知冯盎,让他挑选两万精兵。”窦师纶闻言当机立断道:“按照楚王殿下信中的说法,他距离逻些城还有一个半月的路程,之后等他打下逻些城,就会继续南下,前往天竺。” “楚王殿下要打穿吐蕃,然后打穿天竺。”尽管谢闵麟知道自家家主厉害,可当他说出楚王殿下的计划时,还是忍不住惊叹:“不到三千人……真能办到?” “包的,师父。”王玄策闻言微微一笑:“我对殿下有信心。” “唉……”谢闵麟闻言默默叹了一口气,随后他与窦师纶对视一眼,旋即道:“家主大人,似乎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一切都按照老天师之前的吩咐办吧。”提起老天师,窦师纶的眼中带着淡淡的伤感:“毕竟……唉……” 一声长叹,道不尽他此时心中的万般复杂思绪。 “长安那边很快就要来人了。”谢闵麟见一旁的王玄策面露疑惑之色,于是赶忙转移话题:“另外,关于冯家调兵的事……” “这种事情瞒不住的,冯盎手下的兵马一旦出现调动,就会有人向长安发消息。”窦师纶知道谢闵麟想说什么,可他对此持不同的看法:“陛下迟早会知道这一切。可我们对此做不做解释,要看楚王殿下的意思。” “如今魏王和晋王在琼州,或许……他们的存在将招来长安方面的怀疑……” “谢公你想多了。”窦师纶闻言摇摇头:“这些年你大多数时候在海外,对于楚王殿下在长安的事迹,可能不太了解。 这么说吧,如果哪天楚王殿下对外放出话来,说他要挟持自己的弟弟们,使陛下对他投鼠忌器,那长安城的上上下下,脑海里只会想到一件事——那就是咱们这帮窦氏家臣,挟持楚王殿下了。” “窦公所言极是。”一旁的王玄策闻言先是点点头,随后对谢闵麟道:“老师,这个就是咱家殿下的口碑。” “你还口碑……”谢闵麟闻言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算了……你这小子如今跟着楚王殿下也变憨了。” “老师,这话您敢当着楚王殿下的面说?”王玄策闻言微微一笑,半点不带害怕的。 “呵……”谢闵麟闻言无奈地摇摇头:“唉……家主家臣,一个德性……将来……可怎么办啊……” ------------------------------------- 半个月之后。 琼州城终于等来了窦氏最忠诚的编外家臣之一,这一路可谓风尘仆仆的张楠,在见到窦师纶后的第一句话便是:“窦公,敢问楚王殿下如今在哪里?” “你猜。”窦公闻言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茶水,然后上前将茶水递给对方:“老夫相信张公您心中有数。” “窦公抬举……”张楠感动地看了一眼窦师纶,随即将茶水一饮而尽,接着只听他道:“窦公……希望在下怎么向陛下回话?” 张楠此言一出,窦师纶便只觉眼前一黑:不是……楚王殿下……您真就是“挖墙脚的高手哇……” “窦公?”张楠见窦师纶不说话,于是又喊了一声。 “哦……”回过神来的窦师纶,当即转身从一旁的桌案上拿起一封书信:“这是楚王殿下的亲笔信,张公只需将其交给陛下即可。” “那好。”张楠闻言恭敬接过书信,然后便打算离开:“在下这就回长安复命。” “不必太着急。”窦师纶闻言想了想:“张公一路奔波劳累,还是暂且歇息几日吧。” “窦公,此事陛下有交代,必须尽快回话。”张楠闻言朝窦师纶躬身一礼,随后又道:“其实在下在来时已经听广州都督刘宏基说起,冯家的军队开始往琼州方向集结——长安那边估计很快就会收到军方的八百里加急。 而陛下耐心有限,在下实在是不敢耽误楚王殿下的大事啊……” “张公,其实楚王殿下压根就不在乎长安怎么想。”窦师纶闻言微微一叹:“在他看来,这种事情……不值得你这般辛苦。” “因为楚王殿下觉得不值得,在下才觉得值得。”张楠闻言淡淡一笑,接着又朝窦师纶躬身一礼:“窦公,在下告辞。” 张楠一语言罢,转身离去,徒留窦师纶站在原地,长久怔愣出神。 而事情也当真如张楠所说的那样。 当他紧赶慢赶,历时月余即将抵达长安之时,李二陛下的耐性也即将耗尽了。 而另一边,一路“看山看水看风景,磨刀霍霍向赞普”的楚王殿下,也终于君临吐蕃王都。 逻些城下,楚王殿下一行人混迹在入城的队伍里,神色各异。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今夜之后,逻些城必将遭受难以想象的灾难。所以眼前这番喧嚣热闹,欣欣向荣的景象,恐怕很久都不会再有了…… 第1091章 动手 逻些城作为吐蕃王都,虽然巍峨壮阔,但算不得一座合格的都城。 起码在楚王殿下眼中是这样。 “家主家主儿,今晚动手唛?”轻纱蒙面,骑在马上跟随楚王殿下进城的阿雅,此时看着大街上那汹涌的人潮,突然在楚王殿下耳边低声道:“那你和小天师他们就退出去嘛……放心交给我……” “阿雅啊……”楚王殿下看着阿雅,只觉一阵脑袋疼:“本王是来征服吐蕃的,不是来屠城的……” “哎呀家主!”阿雅闻言眨眨眼:“家主,我也没说屠城啊……我的意思是,我把吐蕃王宫里的人都给放倒喽,等王都里的那些大臣们为了争山头打起来,咱们再进来浑水摸鱼当渔翁嘛!” “那样太慢了,本王等不起。”楚王殿下闻言叹了一口气:“阿雅,咱们还得去天竺。” “天竺在哪滴?”阿雅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又道:“眼下天气冷哦……不适合再赶远路……” “本王心里有数。”楚王殿下闻言看了阿雅一眼:“好了阿雅,咱们先找个客栈住下,今晚再动手。” “好的嘛……” ------------------------------------- “大相还没有回来?”同一时间内,吐蕃王宫,松赞干布觉得事情愈发不对劲了:“这都快两个月了……” “赞普,臣等已经派人去大相的领地询问过了,得到的回答依旧跟上次一样:大相病了,需要静养。”桑锁闻言只得拿出那套标准答案:“大相应该是知错了,只是眼下没有合适的台阶……” “我还需要给他台阶?”松赞干布闻言扯了扯嘴角,终究是忍住了:“行……耶察,那就辛苦你跑一趟——” “赞普,臣觉得眼下还有一件事很重要。”耶察也不知道赞普跟桑锁成天都在想什么,这俩人好像压根找不到眼下最关键的问题之所在:“长安那边已经确定要出兵了,可是使团到现在都没传回消息……” “你说的这些,朕早就知道了。”松赞干布闻言当即恼怒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大唐如此霸道,难不成还指望本王坐以待毙?” “臣的意思是……”耶察这会儿算是看明白了,赞普之所以恼怒,完全是因为自己突然提起大唐出兵的事,完全是为了打他的脸。 大唐给吐蕃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松赞干布意识到如果不能把禄东赞请回来,他一个人根本难以应对如此危局的地步。 “你不用说了。”松赞干布毕竟还年轻,更气盛:“禄东赞愿意回来就回来,他要继续装病,本王也不拦着。 左右本王还不信了,唐军能杀上高原!” “赞普,臣现在要说的还不只是唐军出动的事。”耶察此时真的很想变成夜叉,然后照着自家赞普的腰子捅上一叉:“臣总觉得……这里边儿有蹊跷……” “什么蹊跷?”松赞干布闻言看向耶察。 “臣……说不上来……” “你在玩我?”松赞干布怒了。 “……”耶察闻言只得垂下头去。 “都滚出去!”气急败坏的赞普,不再保持以往冷静的风度——直觉告诉他,之前禄东赞回到封地时给出的理由并不是敷衍。 他是真的认为那位大唐的楚王会突袭逻些城。 而对方之所以最终改变主意没有归来,八成……是觉得已经无力回天…… 呵…… 无力回天? 本王的逻些城足足有五万大军驻守!这些天更是加强了入城盘查,就算是商队,也不曾放过。 对方莫风还能神兵天降不成?! 一念至此,松赞干布的眼神越发阴鸷。 他不相信,死也不信。 逻些城不是千泉城,逻些城坐落高原之上,高大巍峨的王宫更宛如神祇的宫殿。 他松赞干布,是居住在神祇的宫殿,受到神祇庇佑的君王! 他不会失败! ------------------------------------- 是夜,夜晚实行宵禁的逻些城,除了大街上不时出现的巡城士兵,以及偶尔带着护卫路过的权贵,就再也没有任何其他动静。 “家主,今晚就动手?”不同于此次随行的其他家臣,薛万钧是个稳重的:“臣不是怀疑您……可是……就咱们这点儿人?” “薛公,莫急。”客栈内,楚王殿下坐在主位,看着眼前的一众家臣,突然道:“此次作战,本王只备了两千人马,所以咱们得速战速决,先攻入吐蕃王宫,之后再守住宫门,等天亮之后,本王将王宫清理干净,再进行反击,杀出城去。 随后,一路南下,进攻天竺,直到我们在天竺与王玄策率领的大军汇合。” “两千人嗦?在哪儿咧?”阿雅一手一根炙羊腿,边吃边问:“我怎么看不到?” “一会儿你就看到了。”楚王殿下说完站起身,对其他面色严肃的家臣们郑重其事道:“如初是本王的长女,所以本王不允许有任何宵小打她的主意,松赞干布在吐蕃是王,可他来中原试试呢? 还他娘的想跟本王当亲家,什么东西!”楚王殿下说到这,火气也上来了:“你们给本王听好了,此战谁能生擒松赞干布,本王便许他一座城市当封地!” “殿下,这不合适吧……”苏定方一听这话,顿时惊了:“陛下不会同意的……” “天竺的曲女城、伽耶城、沾波城这些大城,你们任选。”楚王殿下闻言也不反驳,只是补充道:“本王说话向来一言九鼎,即便将来稚奴统治了天竺,这个承诺依旧作数。” 这下,其他人没话说了。 “殿下,那咱们现在就动手?”身为未来窦氏首席供奉,张镇玄见气氛到这了,他突然推开房间的窗户,然后四下打量了一番,随后他的目光,聚集在了城中那座宏伟的寺庙。 “轰隆隆……”顷刻之间,天空传来声声闷雷。 “小天师……”袁天罡这会儿已经蒙了,他娘的……怪不得人家能得家主赏识呢,明明一开始说动手还是在询问,这眨眼之间就成执行了? “待会儿下楼之后,你们每个人身边可能随时都有一个不着甲胄的黑衣死士出现,他们会代替本王传达命令,你们只管执行。”楚王殿下见张镇玄已经摆出起手式,他自然不会含糊。 “唯!”一众家臣轰然应诺。 “动手吧。”楚王殿下随后将目光看向张镇玄。 而张镇玄在此时却关上了窗户。 而就在他关上窗户的一瞬间。 “轰隆隆——” 外边的逻些城在此时突然亮如白昼,一道粗壮雷霆径直从天空砸落,霎时间,城中那间雄伟佛寺便已经火光四起。 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对此做出反应之前,地狱之火悄然升腾,仿佛要吞噬整座逻些城…… 第1092章 淳风你这家伙 “家主家主儿——” “——阿雅,本王现在没空回答你的问题。”楚王殿下一把按住从旁边凑过来的阿雅的脑袋,随后看了一眼同样目瞪口呆的特勤木都罗:“木都罗,一会儿你负责带人继续在城内制造混乱,一旦遇到敌人,不要与其正面交锋,直接撤退便是。” “唯。”特勤木都罗闻言当即躬身表示领命。 “家主家主儿——” “阿雅,你莫急……”楚王殿下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沦为被压力的那一方:“这骚乱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起来的,比如说——” “轰隆隆——”楚王殿下话说一半,外边就传来几声惊雷。 接着,远处传来的骚乱明显扩大。 “……”这下,就连阿雅也不说话了,大家纷纷将目光看向张镇玄。 “袁道长,有劳?”张镇玄却将目光看向一旁正在偷摸儿嗑瓜子的袁天罡。 “唉……唉?!”罡子没想到转瞬之间自己就成了人群中的焦点:“小天师,贫道能干嘛啊?要不……瓜子分你一半?” 袁天罡说完,取下腰间装瓜子的布兜,将其递向张镇玄。 而张镇玄见袁天罡并不打算暴露地盘,他想了想,也觉得对方此举无可厚非——毕竟袁道长那几手压箱底的本事,在此处施展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既如此,那便不为难他好了。 一念至此,张镇玄将目光看向楚王。 而楚王殿下,这会儿正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袁天罡:“罡子!” “唉……殿下……”袁天罡这会儿有些汗流浃背了——殿下不会是想问贫道到底有啥本事没使出来吧?小天师……你误我啊! “你有瓜子为啥不先分给本王一半?!” “啊……啊?”罡子闻言先是一愣,旋即便是眼前一黑。 楚王殿下……这人真是……真是不可捉摸啊…… “那殿下,您请嗑瓜子……”感慨完毕的袁天罡,看着已经开始撩袖子的楚王殿下,他发誓,自己将永远臣服于偶尔脑子不好使,但是武力一直很强盛的家主殿下。 “迟来的瓜子……”楚王殿下闻言接过对方递来的瓜子,随后将其丢给在一旁眼巴巴望着的阿雅:“都注定是糊的!” “……”这下,除了阿雅,这屋子里的一干窦氏家臣,都被楚王殿下给干懵了。 “家主儿,不哭不哭,很香哟!”阿雅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转头看向袁天罡:“袁道长,这瓜子真不错,你在哪儿买哩?” “回头等咱们杀上王宫,什么瓜子你吃不着?”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阿雅,随后他率先走出房门,站在客栈三楼的走廊上,他望着逻些城中四处的火光,微微皱起眉头:“这些吐蕃人的救火速度很快啊……” 说罢,他抬头看向天空,今晚的月亮大又圆,天空中的乌云虽然还在,可是月光依旧透过云层洒下来,让原本火光冲天的逻些城增添了一丝诡秘的肃杀之意:“他娘的……月黑风高才是杀人夜,现在算怎么个事儿?” “殿下,再这样下去,骚乱恐怕就要停止了。”此时,薛万钧来到楚王殿下身边,有些惋惜道:“如果再来一场大风就好了。” 说罢,他将目光看向另一边的张镇玄。 而张镇玄又将目光看向了站在他身边的袁天罡。 袁天罡……袁天罡则是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师弟李淳风。 李淳风……李淳风知道自己没人可看了。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 随后,只见他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把铜钱,随后潇洒地往楼下的水池中扔去。 “师弟啊……没必要吧……”袁天罡见李淳风起手就是这般大手笔,不由苦笑一声:“还不如……算了算了……” “家主家主儿……” “你别问我,我也没见过啊……” 此时,楚王殿下和阿雅,一并趴在栏杆上,向下方观望。 只见那原本平静无波的水池,在铜钱落水后,渐渐产生了变化。 “师弟……不得了啊……你竟然丢了十三枚铜钱?!”此时袁天罡看着下方水池中渐渐升起的十三道漩涡,不由瞠目结舌道:“好好好好……闹了半天……你小子才是隐藏最深的那个。” 须知,“十三”这个数字,其实也是很有说法的。 比如楚王殿下“熟读”的《孙子兵法》,全书一共十三篇。 当然了,袁天罡口中的“隐藏最深”,显然不是指的这个——自古以来,道家将“十二”视作地数至极,而“十三”,则是毫无疑问的超脱了“地数”的束缚,来到了另一个层次。 “罡子,什么不得了啊。”楚王殿下见那水中漩涡各自为政,朝着四面八方散去,只觉诡异至极:“淳风是请本王看漩涡?” “嘿……”听到楚王殿下这样说,大家都笑了。 “殿下,稍安勿躁。”李淳风在笑过之后,突然伸手指了指城中那些火势逐渐减弱的建筑:“马上您就能如愿了。” “嗯?”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一愣。 随后,他便听见突然传来李恪的惊呼声:“二哥,你快看下边儿!” “下边儿什么啊下边……你小子将来可是要统治这片高原的雄主,莫要咋咋呼呼……”楚王殿下闻言重新看向水池。 “啥?”李恪闻言先是一愣,旋即便在心头涌起阵阵感动:合着……二哥居然有这样的打算…… “别啥了……我都快傻了!”楚王殿下此时看着下方的异象,眼中瞳孔陡然收缩。 这他娘的……淳风你这家伙……真的是……早说你会这一手,本王高低给你弄个供奉当当啊! 只见那原本向池边飞快移动的漩涡,在即将靠岸时非但没有消散,甚至还带起了阵阵水花,就好像水龙卷一般。 而这些水龙卷在上岸后,并没有消散,反而是越过了客栈围墙,开始朝城中那些还在着火的房子飞去。 随后…… 当第一道小型水龙卷靠近一栋着火的木质建筑后…… “轰!”水龙卷陡然加快速度,随即将房子内部逐渐熄灭的大火重新引燃,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壮大,变成了一道可怕的火龙卷。 第1093章 昏君吾父,见信如晤 “嘶……”此时见到这一幕的楚王殿下,刚想夸奖李淳风,就听见四周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只见众人看着城内突然升腾的十三道冲天火光,眼中满是震惊。 “殿下,还不动手啊?”李淳风向来低调行事,所以面对众人的目光,他显得很不自在。 “对对对,该动手了。”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随后来到李淳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这一战,本王算你头功!” 说罢,他回头看了一眼张镇玄:“镇玄,你也是头功。” “唉……”张镇玄闻言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殿下……干活啦!” “知道啦!”楚王殿下闻言伸了个懒腰,而就在他伸懒腰的这一瞬间,在距离客栈四周的七八条小巷内,陡然出现无数身着漆黑甲胄,手持狭长陌刀的黑衣死士! 而在更远的角落,三百身着盔甲,手持大黄弩的黑衣死士,也纷纷跳上屋檐,接着四散而出,对长街上正在救火的吐蕃士兵下了杀手。 “嗖嗖嗖……” 在冲天火光的照耀下,彼时已经快亮如白昼的逻些城,开始迎来了真正的修罗…… ------------------------------------- 当逻些城内出现大批的陌刀精锐,杀向王宫之时。 遥远的长安城内,李二陛下也终于见到了回宫复命的张楠。 “宽儿那小子如今在琼州做什么?”太极殿内,身披黄袍的李二陛下,正襟危坐,看着前来向自己复命的张楠,眼神威严,语气阴沉。 “陛下,臣没有见到楚王殿下。”张楠闻言不敢怠慢,在李二陛下还没有继续开口询问之时,他便已经伸手入怀,将楚王殿下的信取出,然后把信高举过头顶:“这是楚王殿下给您的信。” “呈上来。”李二陛下闻言压住火气。 张楠闻言赶忙将信递给一旁站着的云裳。 云裳接过信,看了张楠一眼,旋即低下头,佝偻着腰,快步来到李二陛下身边跪下,将信呈给对方:“陛下……” “……”李二陛下接过信,三下五除二将信封拆开,随后展开书信。 “……” 接下来,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只见楚王殿下在信中写到: 昏君吾父,见信如晤。 儿臣自少时便征伐四方,历十数载,终始不贰其志——身为大唐楚王,若不能使我大唐黎庶安居乐业,吾愧对天下百姓!身为李家弟子,若不能使亲族一生康乐无虞,吾自问愧吾之八尺之躯。 好在,这一路虽备尝艰难,却亦遂了心愿,是以,儿臣无悔! 然未料,纵今儿臣之威名,已令八荒四夷闻风丧胆,却仍有狂徒不知死活,谋吾女如初于襁褓之中! 儿臣今已为人父,如初更是儿臣掌上之明珠,儿臣岂容宵小猖獗若此! 是以,父皇览此书信之时,儿臣已率一众窦氏家臣,踏过万里山河,杀至吐蕃王都——逻些城! 或于此刻,父皇展信之际,儿臣已攻下吐蕃王宫,将兵刃悬于狂妄贼子松赞干布之颈矣! 然,此事或许犹有未定之数。 但儿臣自有把握成事,望吾父见信此后,只管静候捷音,毋忧。 另,青雀、稚奴居琼州,甚安。恪儿今已随儿臣左右,亲临吐蕃王都,他有儿臣照拂,自当无恙也。 书不尽言。 愿父皇善加餐,少愠怒。 还望吾父代吾向母后告之儿臣一切安好。 另烦请父皇转告兕子、长乐及兰陵:儿臣归时必馈以厚礼。 吐蕃王宫众多至宝,终为吾妹奁资耳! 儿臣李宽敬上! …… 这封信很短,这封信又很长。 明烛三千的太极殿内,烛火依旧在摇曳。 而李二陛下看着手中的信封,他的视线也仿佛开始摇晃,摇晃至模糊看不清…… 云裳此时已经默默带着张楠退下。 “宽儿……”良久过后,李二陛下嘶声喊了一声儿子。他的大拇指,此刻轻轻摩擦着信的开头,那句“昏君吾父”…… “宽儿……” 李二陛下又喊了一声儿子。 而第二声呼唤,却仿佛在告诉他一个残忍的事实,今日今日,他喊“宽儿”也好,喊“竖子”也罢,他都注定得不到任何回应…… ------------------------------------- “谁杀过来了?你说谁杀过来了?!” 当月亮升至中天,吐蕃王宫的大殿之上,松赞干布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桑锁、耶察,这位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的吐蕃赞普,只觉得自己的噩梦还没有结束。 “是大唐的楚王……”回答松赞干布的,并非桑锁和耶察,而是统领着王宫禁卫军的赤雅拉:“赞普……我们快挡不住了!您赶紧出逃吧!”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松赞干布看着浑身是血的赤雅拉,他搞不懂,搞不懂为何这位高原上一等一的勇士此刻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们这么快就攻入城中了?” “不,他们已经快攻破王宫了!”布扎身为禄东赞的御前大臣,禄东赞不在,他便是赞普之下的第一权臣:“臣等尚不清楚对方是如何悄悄潜入城中的……可是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城内突然发生天变,雷霆天降,引发天火,随后在火势即将得到控制之时,城中又挂起十数道巨大龙卷,将整座逻些城烧成了祸害。 而那时……我的赞普,您居然还在安睡!” “……”松赞干布闻言沉默许久,才略带尴尬地解释道:“我近来失眠……酣睡……是因为服了药。” “臣要的不是解释,而是决断。”布扎闻言深深看了一眼禄东赞,随后道:“您若选择死战,我们不会退缩,可是……容臣提醒您一句,楚王麾下的精锐……我们挡不住!那些手持陌刀的盔甲战士,就如同死神一般,无形收割着我们吐蕃最勇敢的战士们的生命……” “我不信……我不信!”松赞干布现在只觉得天都要塌了:“我一定还在做梦……对……就是在做梦……” “赞普……”布扎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后,他突然猛地抓起松赞干布的手,接着一把将他拉到大殿门口,接着推开门。 “吱呀——” 门被推开的瞬间,那些原本还只是嘈杂的声响,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此时的松赞干布,站在逻些城最雄伟的建筑之上,俯瞰下方城池,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无尽火海! “赞普!” 听到布扎的声音,此刻已经思维停顿的松赞干布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只见这位向来足智多谋的老人,此时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赞普!我们完了!吐蕃……完了!” 第1094章 给袁道长涨涨俸禄 布扎绝望的话语,仿佛激起了松赞干布心中勇气与愤怒:“不,吐蕃不会亡在我的手中!我还有五万兵马!” “唉……”布扎听闻松赞干布此言,他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接着指着下方仿佛无尽火狱一般的城池,声音颤抖道:“赞普……眼下城内城内一片,城外的守军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法靠近王宫。可是您看那边——” 布扎说完,指了指远处传来厮杀声的宫门:“敌人已经快要打进来了!您……想办法躲起来吧!只要撑到大军回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事实上,布扎这番话里,存在着很大的欺骗成分。 什么大军回援——此时的逻些城内,到处都是吐蕃军队,可他们面对的,是十人一队就能固守一条长街,一路横推直至杀穿整条道路的陌刀队! 禄东赞说的不错,五万人……真的挡不住那些盖世杀神! “赞普,布扎大人说的对,您先藏起来,剩下的交给我们来应对!”深知当前战况的耶察,在听完布扎的发言后,便决定用行动支持对方的决定——倘若赞普因为一时冲动,最终落得个自投罗网的下场,那么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吐蕃王朝,就即将面临土崩瓦解的局面。 到那时,高原上的新旧贵族,以及那些苯教大法师们,大家就会重新为了各自的利益开始互相发生争斗。 而重新沦为一盘散沙的吐蕃,注定再难成气候。 “我——”松赞干布刚想开口,一直默不作声的桑锁,突然从他的身后发动袭击,直接一拳将其砸晕。 “桑锁!你在干什么?!”耶察见状顿时便怒了:“怎可对赞普如此无礼!” “我们还有其他选择么?”在扶住即将倒地的松赞干布后,桑锁将目光看向耶察身边的布扎:“布扎大人,我现在就带赞普躲起来。眼下不是出宫的好时机,整个王宫,恐怕已经被敌人包围了。” “去吧,剩下的交给我和耶察来应付。”本来布扎认为耶察才是最适合帮助松赞干布逃跑的人,可奈何临了他居然看走了眼:“一旦脱困,去找禄东赞。” “明白。”桑锁闻言点点头,随后直接弯腰扛起昏迷的松赞干布,消失在远处巍峨宫阙的重重阴影之下。 “耶察,做好赴死的觉悟吧。”目送桑锁离开后,布扎将目光看向彼时保持缄默的耶察:“我们……将誓死——” “——你也就剩个誓死了。”当布扎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凉意,以及耳旁敌人的嘲讽之时,他的面色当即一黑:“阁下好手段。” “没办法,殿下说抓到松赞干布赏赐一座城池,贫道动心了呀。”此刻,孤身潜入王宫内的袁天罡,周身散发出的恐怖杀气,让即使身经百战的布扎和桑锁都各自心惊不已。 “朋友,我们可以谈谈。”布扎见对方没有动手的打算,于是当即用一副温和的态度道:“城池而已……你放了我们,我们可以送你两座或者更多。” “老头儿!你糊涂!”袁天罡闻言忍不住加重手上的力道,使长剑在对方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贫道对楚王殿下的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行了罡子,本王听到了……”在袁天罡话音刚落之际,楚王殿下带着一众家臣已经来到了大殿前。 今晚还没亲自下场的楚王殿下,看着台阶上一人制住地方两人的袁天罡,不由觉得感动又好笑:“你没必要这么拼,瓜子的事儿……本王怎么会计较呢?” “殿下,臣可没主动提这档子事儿啊……”袁天罡要不是追随楚王殿下多年,他此刻就真的信了:“您还说您不计较……” “得,让你小子找到漏洞呢。”楚王殿下闻言翻了个白眼,随即在阿雅和张镇玄两人的左右护持下悠哉悠哉踏上台阶,来到了布扎和桑锁两人的面前。 “本王如果问你俩松赞干布在哪里,你俩肯定不会说,对吧?” “……”耶察和布扎二人听闻楚王殿下此言,皆是闭口不言。 只不过耶察的目光在第一时间就望向了布扎,而布扎,则是直接闭上了眼睛。 “宇文擎!”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这种小难题对他来说,手拿把掐:“你带人去宫里逛逛,顺带替本王找找他们的宝库在哪里,本王得给妹妹们攒嫁妆。” “唯!”宇文擎欣然领命,旋即带了十来个黑衣死士离开了。 “家主家主儿……”此时一旁的阿雅突然小声在李宽耳边道:“我咧?我咧?我还没成亲……也没得嫁妆……” “你用不着担心这个,这一路相处下来,你应该知道本王的为人——所以你难道还觉得本王能亏待你不成?”楚王殿下闻言也是哭笑不得:“等这次回去,本王给你准备两口大箱子,然后派人领你去本王的宝库,届时你看中什么宝贝就拿什么宝贝,只要你喜欢,本王一概不阻拦,如何?” “哇……”阿雅这个小财迷闻言开心地捧着小脸,左右踮脚摇晃:“家主儿……我怎么没有早些遇到你咧?” “阿雅姑娘啊……”——阿雅此言一出,楚王殿下还没回话,罡子又整上活儿了:“你要是早些遇到咱家楚王殿下,你方才就用不着苦恼出嫁……呸……苦恼嫁妆的事儿啦……” “是哦……”阿雅闻言有些懵懂地点点头:“家主人好好哦……” “二哥……”阿雅憨,不代表所有人都憨——尤其是蜀王李恪,此时他突然来到李宽身边,在他耳旁轻声道:“你这次回去……得给袁道长涨涨俸禄,人家这个家臣当得……可谓是赤胆忠心啊……” 第1095章 一门好亲事 “你小子还调侃上我了?”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一把推开弟弟的脑袋,然后他看了一眼满脸期待望向自己的罡子,然后又瞥了一眼四周大都憋着笑的窦氏家臣们。 嗯……楚大王发现自己这个家主当得是真不容易啊。 这都一帮什么样的乐子人儿?! “咱们这是在灭国呢!”一念至此,楚王殿下忍不住呵斥了众人一句:“都严肃点儿!没看到这两位吐蕃大臣都快哭了么?!” “哦哦哦……”阿雅这个傻姑娘,此时还以为楚王殿下说的是自己,于是赶忙点头道:“家主儿说得对!都严肃点儿嘛!” “噗……”李恪是蜀王,但是他不会说蜀地方言,可莫名的,他在听到阿雅的话以后,就好想笑。 “你笑个屁!”楚王殿下抬脚给了弟弟一记鞭腿,然后又让身后跟随的两个暗影刺客上前代替袁天罡,将布扎和桑锁控制住:“你俩也别在这站着了,随本王进殿。” “楚……”耶察闻言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可面对布扎突然射过来的凶狠眼神,他心一慌,顿时脱口而出:“畜……畜生……” “砰!” 耶察此言一出,距离他最近的姜盛上去就是一拳:“你他娘的敢骂我殿下?!” “……”被姜盛一拳干碎半口牙,这会儿满嘴淌血的耶察,眼中满是杀意:“畜生!畜生!” “砰砰砰!”姜盛闻言也不惯着对方,直接上去就是一通老拳,直到把人捶到眼神涣散,他才收手。 “楚王殿下,这就是你们大唐的作风么?!”布扎见耶察被虐待,不由对此时已经进入大殿,正走向王座的李宽喊道:“如此无礼!如此蛮横!如此丧心病狂!” “以前别人骂本王,本王会气得跳脚,然后想着第一时间报复回去。”楚王殿下在布扎仇恨的目光中,悠然自得的坐上王座,接着用一种轻蔑的语气回应对方道:“但是现在……本王觉得一头老虎不必在意兔子的愤怒,老兔子,你说呢?” “……”要说在羞辱人这方面,楚王殿下绝对是一等一的绝世天才。 老兔子布扎现在是胸口一团火焰,眼中恨意绵绵,却终究是……垂下了他那原本高傲的头颅。 “家主儿家主儿……你骂人好凶哦……”阿雅从前不觉得楚王殿下是何等言辞犀利,但是……现在她改变看法了。 “阿雅啊,这骂人跟上阵对敌是一样的道理,都讲究气势……”楚王殿下见阿雅跟自己聊这个,他突然就有了“传道授业”的想法,于是他便打算将自己的一身本事倾囊相授。 可就在他准备开篇来一句:‘骂人之道,重在问候对方父母双亲’之时……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殿下,怎么了?”张镇玄见楚王殿下这般反应,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苏定方将军那边出问题了?” “没有,由他跟薛万钧率队把守宫门,本王不觉得会出什么差错。”楚王殿下说完,抬头将目光看向殿外,小声嘀咕道:“宇文擎这家伙……真是本王的福将啊……” “什么?”站在张镇玄身边的袁天罡,隐约听到楚王殿下口中的“福将”一词,于是他当即谦虚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 “——殿下,臣将松赞干布那贼子给您抓来了!” 当宇文擎带着松赞干布走进大殿的时候,罡子觉得自己可能长出红鼻子了。 “罡子。”楚王殿下有时候恨自己听力太好:“你不是本王的福将,你是本王的天兵天将!” “哎哟楚王殿下……”罡子又要泪目了。 “殿下,您看现在怎么处理?”宇文擎这个莽汉压根就没注意到楚王殿下和罡子的互动——他这会儿正忙着“卸货”呢,只见他将昏迷的松赞干布和被捆住手脚,嘴里塞了破布的桑锁丢到地上,然后向楚王殿下笑道:“这两人居然藏在了王宫走廊的一处地道里,得亏臣在路过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这才将两人擒住。” “宇文大哥,你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的?”姜盛觉得对方大概率是在吹牛。 “我当时刚好停下来喝水,腰间的刀鞘不小心掉落地面,然后我便听出了声音不对,这不,就逮到了他们。”宇文擎闻言摸了摸脑袋,随后发出一阵爽朗笑声:“哈哈哈哈……运气好,运气好……” “服不服?”楚王殿下此刻将目光看向袁天罡。 “……”袁天罡闻言默默转过身去,他已经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宇文擎这货……真就靠运气白得一座城啊…… “把人弄醒。”楚王殿下见松赞干布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于是他对站在李淳风的钟徽吩咐道:“手段不必太温柔。” “唯。”钟徽闻言来到松赞干布身边,开始掐对方的人中。 “呼……呃……”当松赞干布从黑暗中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自己上朝的大殿。 可随后,他便被人从地上扯了起来。 “松赞干布是吧?”楚王殿下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君主,他一手托着下巴,身体斜靠王座,语气幽幽:“知道本王为何亲至此地么?” “成王败寇,我认了!”松赞干布是第一次见有人坐在原本属于自己的王座上,对自己表示出不屑一顾。 “你啥时候成过?”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对了,禄东赞呢?那个狗东西不在王都?” “……”对于楚王殿下的这个的问题,在场的松赞干布和他的大臣皆是沉默以对。 虽然对方问得似乎有些晚,可即便再晚,于他们而言,一样如同当面凌迟。 “问你话,禄东赞呢!”宇文擎见没人说话,他直接就一把扯住松赞干布的衣领:“你该不会是把他给藏起来了吧?!呵……明明都自身难保了,还打算死扛着嘴硬是吧?!” “楚王殿下,老夫能不能代我家赞普问一句,您究竟为何……”眼看着松赞干布将要继续受辱,他的御前大臣布扎突然对李宽道:“为何要将事情搞到眼下这步田地呢……” “琼波.邦赛,是叫这个名儿吧?”楚王殿下见布扎想要死个明白,于是他当即从王座上起身,接着缓步走下台阶:“他跟唐俭提出要为你家赞普的儿子寻一门好亲事——结果一下子就寻到本王这儿了!布扎,你说说,你们是不是该死!” 第1096章 谁是聪明人 “赞普?!”面对楚王殿下的厉声质问,布扎在震惊过后,当即转头看向此刻同样面露震惊的松赞干布,语气悲怆道:“您怎么如此糊涂?!” “不是……我……”松赞干布此时当真是有苦难言,可他随即便驳斥道:“不是我指使琼波.邦赛这么干的!” “他一个人如何敢的?!”松赞干布想要撇清自己,可布扎却不信这一套:“若不是您或者禄东赞在背后指使,他怎么会提出此等无礼的要求?!” “禄东赞?”松赞干布闻言双眼陡然睁大:“是了!就是禄东赞!这事儿肯定是他指使的!难怪他已经事先预感到了不妙……就是他!就是他!” “……”楚王殿下看着眼前这帮家伙各自狗咬狗,他原本恶劣到极致的心情,这会儿突然开始好转:“行了……别嚎了,禄东赞是吧?本王会想办法收了他的。” “楚王殿下,这事儿真不是我指使的!”松赞干布本来想逞能的,可是在见识过楚王及其手下的凶狠手段后,他认为自己必须先识时务,然后才能做俊杰:“这本来就是个误会啊!” “呵……”听闻此言的楚王殿下当即轻蔑一笑道:“事已至此,本王还在乎是非对错么?成王败寇才是咱们接下来要讲的道理!松赞干布,你不会以为就凭你几句话,本王就会打消对你的怀疑吧? 还有,不管这事儿最后是谁指使,又或者本身就是琼波.邦赛自个儿想出来的馊主意。 本王就问你们,你们先前之所以敢这么有底气,派出琼波.邦赛这么一个蠢货前往长安试探大唐的底线,不就是仗着自身兵强马壮,且拥有的地利么? 但是现在,你们回答本王。 事到如今,到底谁兵强马壮? 还有,你们口中的地利,在本王的精兵面前,到底有什么用?!” 这番杀人诛心的话语,从楚王殿下嘴里说出来,不可谓不震撼人心。 高傲如松赞干布,此刻也不禁低下头去——对于楚王殿下提出的问题,他无言以对。 “楚王殿下,您真的要对我们赶尽杀绝?”眼见赞普不愿开口,布扎这个御前大臣便只好站出来向求饶:“我们其实可以谈谈的……” “呵……”楚王殿下闻言冷笑一声:“谈什么?谈你们吐蕃要准备多少聘礼,本王又该准备多少嫁妆吗?!” “我等不是这个意思……”布扎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向李宽躬身行礼:“求亲的事……只是一个误会!在下认为我家赞普可能说了让琼波.邦赛‘便宜行事’之类的话,但他绝对不可能让琼波.邦赛提出如此狂妄的请求。 在下认为,此事应该是琼波.邦赛那个蠢货自作主张。” “琼波.邦赛已经死了。”楚王殿下觉得布扎这老头儿还挺有意思:“连带你们整个吐蕃使团都跟着他上路了。” “……”布扎闻言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睿智如他,也不知道如何面对眼前这位强大到让他产生绝望的大唐楚王。 “如果你想以这个为理由,跟本王来个死无对证。那么今晚过后,本王可就有得忙了。” 楚王殿下想看看,布扎是不是个聪明人。 “……”事实上,当楚王殿下这句话说完不久,布扎就深刻地领会了他的意思。 可……布扎压根不想当这个聪明人。 但他不想当这个聪明人,有人却想当。 “楚王殿下,虽然琼波.邦赛已经死了,但是在下能证明,赞普他当初的确嘱咐过琼波.邦赛,让他想办法提一些过分的要求,此举一来是为了试探大唐底线,看长安那边是否真心合作;二来则是为了以此做借口,退出与大唐征伐天竺的盟约;最后,倘若琼波.邦赛提出的过分请求得到应允,那吐蕃也不吃亏……” “耶察!”松赞干布眼见没了自己的臣子都没了半口牙,不忘狠咬自己一口,他的内心可谓怒火交加:“你这混账东西!” “必须有人为这一切承担责任。”面对如此失态的赞普,耶察的反倒是显得很平静:“赞普,如果布扎不认可我的看法,方才最先开口阻止我的,应该是他。很显然,他只是不想担这个恶名罢了!” 耶察此言一出,松赞干布顿时愣住了。 可当他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布扎时,后者却微微偏过头去,不愿与之发生对视。 …… 此时的松赞干布,好像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直接软倒在地。 “精彩。”楚王殿下见到眼前这一幕,当即抚掌轻叹道:“松赞干布,你当初为啥不派这两位出使大唐呢?本王相信,有他们在,你应该还能多蹦跶一段时间。” “……”松赞干布闻言顿时心中一酸:他心酸倒不是为楚王殿下的调侃,他心酸是因为楚王殿下此刻有意无意告知他的某个真相。 即便他再怎么试图反抗,在绝对强大的实力面前,这些看起来都相当可笑。 李宽就是摆明了心思要吃掉吐蕃,谁都没法阻止。 在明白了这一点后,松赞干布忽然深吸一口气,接着缓缓开口道:“楚王殿下,说出你的目的吧。” “你这傻瓜。”楚王殿下闻言摇了摇头,接着将目光看向布扎:“布扎,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处理?” “……”被楚王殿下点名的布扎,知道这事儿过不过去了。 于是他抿了抿嘴,随后低声道:“今日之乱,赞普需要承担主要责任,所以……布扎……外臣认为,赞普应该即刻动身,前往长安向伟大的天可汗请罪!” “唉!”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布扎对此时满脸绝望的松赞干布道:“看到没有?这才是聪明人!” 第1097章 其实双方还有得谈 “……”松赞干布还能说啥呢。 他啥也没法说。 “不说话是几个意思?”楚王殿下闻言眯起眼睛。 而随着他话音落下,早就摩拳擦掌的宇文擎当即就来到松赞干布面前,将人从地上拎起,然后照着对方的肚子就是一拳:“我家殿下问你话呐!装什么死!” “呃……”腹部遭受重击,松赞干布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嘁……”宇文擎见状,把人重新丢到了地上:“还以为骨头有多硬呢……” “松赞干布,其实你真的什么都不懂。”楚王殿下看着如同大虾一般蜷缩身体的年轻赞普,楚王殿下的语气中充满唏嘘:“你还太年轻,没了禄东赞的辅佐,你的刚愎自用已经毁了你。 可惜啊,有本王在,你这条吐蕃咸鱼是甭想再翻身了。” “你以为你很厉害?你只是命好罢了!”松赞干布躺在地上,听完楚王殿下这般诛心之言,他当即满眼不甘地望向对方,对其怒吼道:“我若是你——” “——你说得对。”楚王殿下没等松赞干布把话说完,他当即冷笑道:“本王就是命好。怎么了?不服气?” “呵……我怎么会不服气呢?”松赞干布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冷笑道:“李宽,我跟你打赌,你的下场,一定比我还惨!” “松赞干布,你这话算是到头儿了。”楚王殿下闻言叹了口气:“布扎,你现在派人出城,把禄东赞给本王叫进宫。” “呃……”听闻楚王殿下此言的布扎,不禁感到有些诧异:“楚王殿下,禄东赞大相的封地距离逻些城——” “他现在肯定就在逻些城外边儿。”楚王殿下闻言看了一眼布扎:“禄东赞是什么人,本王比你清楚。他知道一旦逻些城出事,他绝对无法从本王手中救下逻些城,可是他救不下逻些城,却还想救吐蕃。你明白本王的意思么?” “……”布扎闻言默默点了点头,随后转身走出大殿。 “殿下,禄东赞真的在逻些城外?”宇文擎见布扎离开口,当即转头看向自家家主:“要不臣亲自带人前往,将此人擒拿归来?” “没那个必要。”楚王殿下闻言淡定摆手道:“禄东赞跟本王都清楚,本王可以打烂吐蕃,但却懒得花费时间和精力彻底统治它。而大唐目前的重心又都放在草原和高句丽那边,就连西域都暂时不太能抽出手来细心管理,有鉴于此,禄东赞和本王都认为双方还有的谈。” “唉……”楚王殿下刚说完这席话,一旁的袁天罡突然叹了一口气。 “你又咋了?”楚王殿下看在今晚罡子身先士卒的份上,难得对他多了几分耐性。 “臣只是觉得……这次出来,应该带上谢公和玄策小兄弟的……”罡子话说到这,他还怕楚王殿下听不懂,于是又贴心地补充了一句:“如今咱们队伍里……除了臣,就没一个靠谱的谋士了……”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楚王殿下闻言翻了个白眼:“你还谋士?你这一路吃的最多,想得最少,你谋什么?” “就是就是!”先前因为家主谈事情,所以自觉没有插话的阿雅,这会儿终于得到了开口的机会:“袁道长,虽然你瓜子好吃,但你说这个话,容易得罪人哦!” “哈哈哈……”袁天罡听到阿雅这般说,当即哈哈一笑道:“阿雅姑娘所言极是,是贫道考虑不周……” “我不是说我!”阿雅身上仿佛天生就一种身为窦氏家臣的独特气质,只见她听闻袁天罡此言后,当即指着张镇玄道:“袁道长,你有没有把小天师放在眼里嘛!” “得……”袁天罡闻言当即伸手一拍额头:“造次了小天师……” “你俩斗法别带上我啊……”张镇玄看着眼前这俩活宝——一个已经是曾祖父他老人家亲自拍板的窦氏供奉,另一位估计将来也会成为供奉,他现在的心情,怎么说呢……很复杂…… 就这样的家臣队伍……他将来要是当了首席,那肩上的担子得多重啊…… 一边挑着自家殿下,一边挑着一筐活宝——属于是相得益彰了属于是…… “小天师,你想啥咧?”阿雅见张镇玄突然出神,她不由感到有些奇怪:“我俩现在才是一头哩!帮到我跟袁道长吵嘛!” “好了阿雅,吵啥啊?”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袁天罡,随后将目光转向阿雅:“这王宫里可是有不少宝贝,要不本王给你点儿人手,你自个儿寻摸去?找到的宝贝咱俩一人一半,可行?” “要得要得!”阿雅闻言眯眼而笑,不过随后她就有些迟疑道:“家主……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哦……我都没怎么出力……” “怎么没出力?”楚王殿下闻言板起脸道:“宝贝不得靠你去找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本王反正就是这个意思。”楚王殿下说完,接着对在一旁看戏的李淳风道:“淳风,你累不累?” “殿下,臣还好。”面对家主突如其来的关心,李淳风着实有些受宠若惊。 “别硬撑,如果觉得累,就先下去好生歇一歇吧。”楚王殿下说完,又对站在自己身边的张镇玄道:“镇玄,咱俩去宫门那边看看。” “唯。”张镇玄闻言笑着点头道:“臣也好奇,这些吐蕃人是不是真的死不怕。” “你这话说的可老有水平了。”楚王殿下闻言朝对方竖起大拇指:“简直是大儒的苗子啊。” “这话回头别让虞公和萧公听了去。”张镇玄闻言笑道:“否则殿下您又得遭罪了。” “不至于,不至于。”楚王殿下闻言将这个话题默默止住。随后他注意到了此时躺在松赞干布身边,朝自己疯狂眨眼地桑锁,于是他对宇文擎挑眉示意道:“给这货松绑,本王有话要问。” “唯。”宇文擎依言照做。 “楚王殿下,”桑锁在重新获得自由的第一时间,便向楚王殿下献上了他的忠诚:“外臣知道王宫的宝库在哪里,外臣可以给您带路!” “嚯!”楚王殿下闻言故作惊讶道:“你也要参与分赃不成?” “家主儿!那不得行哦!”一旁的阿雅闻言赶忙抓住上前抓住楚王殿下示意对方不要上当:“我有办法找到宝贝!” “什么办法?”楚王殿下被阿雅的话勾起了兴趣。 “嗯……家主你看——”阿雅说着放开楚王,接着把手伸向自己腰间的花布包,仔细翻找了一阵,最后掏出来个银质的瓶子。 “这里边儿装的是一对寻宝虫,可以帮忙找到宝贝!”阿雅说完,拔掉瓶塞,没过多久,便见瓶口爬出一对全身荧绿的小甲虫。 “这能找到宝贝?”楚王殿下被这奇异小虫给迷住了。 “当然,不信你看!”阿雅说着轻轻在瓶口吹了一口气,小虫顿时振翅而起,开始在大殿周围盘旋,接着又冲出大殿,向后宫的方向飞去…… “家主儿,快跟上!虫崽崽找到好东西咯!”阿雅在撂下这句话后,立马拔腿冲了出去。 而楚王殿下,闻言微微一笑,随后跟着冲出大殿,跟随阿雅一道,在这吐蕃王宫中开启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寻宝之旅…… 第1098章 自小天赋异禀,天纵奇才 楚王殿下跟着阿雅在吐蕃王宫各处搜寻了大半夜,终于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地窖内找到了松赞干布藏宝贝的地方。 “家主儿……”彼时阿雅站在地窖中,看着四周琳琅满目的黄金白银与各类珍稀宝石,她的眼中直冒精光:“你能不能让我掐你一哈儿。” “阿雅,你没做梦。”楚王殿下闻言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主动与阿雅保持距离:“这松赞干布,还有点儿家底。不过阿雅啊,本王很好奇,你怎么会有这些奇奇怪怪的蛊虫呢?还有上次在益州,你是怎么找到本王的?” “家主儿,这个是我的秘密。”阿雅闻言抿了抿嘴,随后又道:“不过你是家主儿,我也不好瞒到你。 家主儿,在我们苗疆,那些生前很厉害很厉害的蛊师,会在死后留下传承,这些传承被放在我们苗疆圣地——万蛊窟。 我小阿雅,自小天赋异禀,天纵奇才! 教导我蛊术的布瑛嬢嬢,又是寨子最厉害的蛊师,所以我也算名师出高徒哦。 只是后来,在我十三岁那年,我想去万蛊窟寻找那些传承,结果一不小心遇到了危险,被路过的张阿翁给救下。 而张阿翁在晓得我为啥子出现在万蛊窟以后,他便给了我一本蛊经,一本毒经,我就是照着这两本小册册上边儿的内容修炼,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对咯,张阿翁当时不光救了我,还送了我一只千年难遇的蛊王——小青。” 阿雅说到这,还不忘骄傲地抬起下巴,语气嚣张道:“家主儿,你回头等到起,我一定会让你见识到它的厉害。 不过现在不行哦,青儿崽崽最近在忙到噬蛊登阶,我不能打搅它。” “呃……这个不急。”楚王殿下闻言怔愣半晌,接着突然开口道:“阿雅,你还识字啊?” “李宽!你个瓜娃儿!”这会儿将寻宝虫小心翼翼收回银瓶之中的阿雅,属实是没想到对方的关注点会放在在这种不起眼的地方:“你看不起哪个?!我啷个就不能识字了撒?!” “我不是这个意思……嗯……咳咳……”楚王殿下闻言抿了抿嘴,又道:“那你今年多大啊?” “我今年十九,啷个喽?”阿雅闻言眨了眨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 “万毒窟又在哪里?”楚王殿下闻言抿了抿嘴,再度发起提问。 “万毒窟……”阿雅闻言不假思索道:“在渝州九黎城呀。家主,你问这个做啥子?” “没什么,随便问问。”此时的楚王殿下,心中可谓是百感交集。 原来当初老天师与自己匆匆告别,竟然是去到了万蛊窟那样危险的地方…… 老天师待自己……当真是好得没话说。 先前自己成婚时,小老头儿一路笑呵呵的,只夸自己这个家主“有本事”,可他背地里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却对此只字不提…… “家主家主儿,你啷个像是要哭了嗦?”——楚王殿下本来眼眶正发热,谁知一只冰凉的小手却突然贴上他的额头,让他瞬间回过神来。 “阿雅……”楚王殿下轻轻拿开阿雅的手,随后眼神宠溺地看着对方:“虽然本王不知道老天师有没有告诉你,窦氏供奉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但是本王现在给你一个承诺: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本王都会护着你和你的族人。” “家主……你啷个突然讲咧个咧?”阿雅本来还想拿点儿蛊虫给楚王殿下“驱邪”来着,现在一听对方这样说,顿时觉得事情要糟:“你该不会是……看上我喽?想喊我给你做婆娘?!” 那只怕是……唉……行不行咧? 此时的阿雅,还不知道这会儿她心中小小的为难,于她而言便是沦陷的开始。 “啊?”楚王殿下闻言不由错愕道:“你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那你干嘛突然跟我讲这些?”阿雅闻言板起脸道:“家主儿,你是不是觉得我哈戳戳哩?我告诉你!我机灵得很!” “唉……本王怎么会这么想呢?”楚王殿下觉得自己也是摊上了:“本王知道你机灵着呢…… 但是阿雅,本王是想告诉你——你是老天师给本王留下的人才,本王一定会好好珍惜并且重用你这个人才。 至于本王给你的那个承诺…… 阿雅,你为什么害怕李孝恭,本王还是清楚的……” 还不就是因为当初皇祖父他老人家派去镇压苗疆叛乱的人,正是李孝恭么。 “……”原本还觉得自己机灵的阿雅,听完楚王殿下说这话,娇俏可爱的少女突然瘪瘪嘴,忍不住哭嚷道:“李宽儿!难怪袁道长说你最会撩女娃儿,你啷个……啷个……呜呜呜……” “你哭啥子嘛?”楚王殿下这下也是头都要炸了:“本王给你的承诺真实且有效!阿雅,你知不知道,本王就算不拿身份地位欺压本王的这位堂伯,那本王也是有招儿治他的。” “什么招哦?”阿雅显然是被楚王殿下的这番话给提起了兴趣。 “李孝恭的小儿子……如今就在本王手里!”楚王殿下为了忽悠人小姑娘,也属实是有些“忘本”了。 “真哩?!”阿雅没想到,自家家主这么“得行”,这让她开心不已:“家主儿,厉害哦!” “是吧。”楚王殿下一边开开心心接受对方的夸赞,一边计划要将这地窖中的金银财宝分给好兄弟李怀仁一小半:“所以阿雅,你现在总该相信本王的话了吧?” “家主儿,其实吧……”面对楚王殿下的“真诚”发问,这下轮到阿雅不好意思了:“我晓得你的本事,也相信你给的承诺,只是……我觉得我好没用哦,几位道长,还有宇文擎大哥,都好厉害……” “大家各有千秋罢了。”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阿雅,你也很厉害啊。” “家主儿,我现在总算晓得为啥子大家都服你咯。”阿雅在听完楚王殿下这番抚慰人心的话语后,她不禁若有所思道:“又能打,又会说,还大方……家主儿,你屋里头几个婆娘唉?” “这个问题……将来你就知道了。”楚王殿下闻言尴尬得挠了挠头,接着他指着地窖内的宝物对阿雅道:“这应该只是松赞干布的私人收藏,阿雅,本王答应分你一半就分你一半。只是你现在没法携带这么多的财宝,那本王就先替你收着了,回头等回到琼州,本王再将属于你的那部分给你,如何?” “好说好说。”阿雅也是豪爽的性子,而且知进退:“那家主儿,吐蕃的国库儿在哪儿咧?在不在吐蕃王宫?” 第1099章 禄东赞的城下盟 “王宫的财宝本王可不能分你一半啊……”楚王殿下闻言有些为难道:“本王回去以后得给窦叔儿交差的!” “窦叔儿是哪个?”聪明的阿雅觉得能让楚王殿下能用道“交差”一词的人,一定了不得。 “他是咱们窦氏大管家。”楚王殿下说完觉得这个形容还不够严谨,于是又补充道:“当然,从前主要是负责管本王,如今本王懂事了,他才有空将重心放回到经营窦氏上面。” “你懂事?!”听闻此言的阿雅,觉得整个世界好像中了“迷幻蛊”一般,癫得她都快遭不住了:“家主儿,我好想看看你以前‘不懂事’的样子哦。真滴! 要不你给我展示展示?我可以不要这些财宝哦!” “不,你得要。”楚王殿下闻言当即一本正经且一语双关地回道:“本王如今还是要脸的。” “哈……”阿雅闻言发出一声短促的嘲笑,随后便背着小手,蹦蹦跶跶地出了地窟。 不过,当阿雅的身影消失在入口处后,她随手又补上了一刀:“有人下雨光膀子上房补窟窿——为时已晚,为时已晚喽!” “嘿呀!”楚王殿下这个倔脾气瞬间就上了:“阿雅!你给本王滚过来!真拿家主不当回事儿是吧?!” 当真是反了天了…… ------------------------------------- 翌日,随着清晨的第一道阳光洒在逻些城的废墟之上,这座昨日还是繁华一片的“神圣之城”,今日却迎来了绝望与死寂。 “哒哒……哒哒……” 当收到消息的禄东赞,终于赶到逻些城之时,饶是先前已经有过心理准备,他还是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整座城市,到处都是火灾肆虐过后的断壁残垣,越是靠近王宫的地方,越是如此。 尤其是当他穿过了逻些城的主干道,来到王宫外——那些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以及在透明王宫的阶梯之上堆积成山的吐蕃士兵尸体,让禄东赞不由心中一痛。 琼波.邦赛,你真该死啊! 此番劫难过去以后,老夫一定要诛灭你的三族! “来人可是禄东赞大相?”正当禄东赞还在心中发着毒誓,要让死去的琼波.邦赛付出更多的代价之时,远处传来的一道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姜盛,这位楚王殿下身边的猛将,此时站在宫墙上方,看着只身前来的禄东赞,语气温和道:“左边的阶梯已经堵死了,要上来只能从右边。” “多谢。”禄东赞闻言点点头,接着翻身下马,按照对方的提示从右边被清理来的阶梯进入了吐蕃王宫。 “殿下,别睡了,禄东赞来了。”——当张镇玄将楚王殿下从王座上叫醒时,禄东赞正好步入大殿。 所以两人在下一刻产生对视之时,楚王殿下纵然意识上有些迷糊,却依旧不忘本心:“来人呐!将这贼子给本王拿下!” “楚王殿下,何必如此麻烦?”如果有什么是比毁掉自己的国都还让禄东赞感到愤恨的,那便是眼下此人居然还坐在君王的宝座上:“你为何不将在下连同整个吐蕃都屠戮一空呢?!” “呵~啊……禄东赞,你以为本王办不到?”楚王殿下一边揉搓着脸颊,一边打着哈欠,试图让自己尽快恢复清醒:“事到如今,本王还愿意留在这里,就是因为本王器重你禄东赞,觉得你禄东赞能本王好好谈谈。 但是本王发现,你似乎没有这个意愿啊……” “臣若是没有这个意愿,又为何孤身前来?” “哟,又知道称臣了。”楚王殿下此刻已经坐直了身子,神色倨傲道:“禄东赞,你知道本王的厉害,所以你才不得不来。” “是的,如果臣不来,楚王殿下即便眼下没空收拾吐蕃,但是只要您什么时候有空了,吐蕃还是难逃一劫。”禄东赞闻言点点头,尽管此时他心中恨意滔天,却又不得不拿出一份温良态度来伪装表面。 “咱们谈笔生意,怎么样?”楚王殿下见禄东赞已经配合自己完成了“谈判前的敲打流程”,他也不磨叽,直接开门见山道:“逻些城之难,罪在松赞干布指使琼波.邦赛挑衅大唐,冒犯本王的长女,而你,禄东赞,是孤身进入王宫,与本王进行谈判,使本王这个‘恶魔之王’重新恢复理智的英雄。 这笔买卖,做是不做?” “臣有得选么?”禄东赞闻言抽了抽嘴角,嘶声道:“楚王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很好,上道。”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另外,本王还听说,松赞干布之所以会这么干,其实是受了吐谷浑国主慕容诺曷钵的挑拨——但经过你主动与本王进行事后对账,咱们找出了这个幕后真相。 是以,本王一怒之下传信回长安,使大唐对吐谷浑展开了灭国之战。 而你禄东赞,为了重新赢回大唐对吐蕃的信任,所以率领大军配合大唐,向吐谷浑发起了进攻。 对了,那些原本因为松赞干布的昏聩,才被迫割让的吐蕃领土,也将被你亲自收回。 禄东赞,你觉得这个说法儿,有没有意思?”楚王殿下说到这,到禄东赞眼中满是愤怒与震惊,于是嗤笑道:“怎么?你不服气?” “……”禄东赞闻言深吸一口气:“臣……服气!” 怎敢不服! 你他娘的把什么都安排好了,至于老夫……不过是按照你的设想,来此与你签订这城下之盟而已! “唉!这才对嘛!你说你没事儿倔个啥?”楚王殿下闻言眯眼而笑:“禄东赞啊,本王知道你想要什么,刚好,你想要的那部分,本王其实是愿意给的。 只不过……现在本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那就去天竺逛逛,灭掉其中气焰最嚣张的中天竺,然后将玄奘法师给接回吐蕃。 而这一切,可都需要大相的配合与帮助啊……” 第1100章 唯一的答案 “以后这世上……还有吐蕃?”在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话后,禄东赞不由苦笑道:“楚王殿下……事情都到这份上了,您又何必……何必再戏耍臣呢?” “你都称臣了,本王自然要给你面子。”楚王殿下觉得禄东赞这货实在是过于悲观了:“咱弄个吐蕃都护府!再由你禄东赞做这个大都督!对了,等你帮助唐军灭掉吐谷浑,那怎么着也是国公起步,郡王封顶啊。怎么样,这样的待遇,足够让你禄东赞满意了吧?” “……”禄东赞其实清楚楚王殿下没有骗他,但他更清楚在这丰厚的报酬面前,他要付出的是什么:“殿下……吐蕃……并非只有臣这些贵族,那些苯教大法师……他们不会同意的。” “他们不同意又能怎么样呢?”楚王殿下闻言收起笑容:“禄东赞,其实你跟松赞干布不也一直想着要对苯教下手么?怎么,你是觉得本王还能不如你俩?” 楚王殿下这话倒没说错——松赞干布自从攻陷象雄王朝,一统吐蕃之后,王权与教权的纷争便已注定。 “楚王殿下……臣不会是这个意思……”禄东赞闻言立马露出一副惶恐不安的语气:“臣只是觉得……或许可以换一种温和的方式来改变这种局面。” “本王挺温和的呀。”楚王殿下说完还扭头看向身边憋笑的袁天罡:“罡子,本王不温和?” “殿下……您挺温和的。”罡子属于是睁眼说瞎话都说习惯了。 “你看看!”——得到满意答案的楚王殿下,转头便对禄东赞摊开双手:“禄东赞,你不要对本王心有成见。” “……”禄东赞也不知道现在该说啥。 尤其是对方那个“吐蕃都护府”的说法一出来,禄东赞就知道事情要糟。 然而,更糟的还在后头。 “禄东赞,本王对吐蕃真的很够意思。”楚王殿下见对方不说话,他便继续开口道:“玄奘法师你知道吧?咱大唐的高僧啊!西行取经走了十几年,就为求得大乘佛法普度众生! 你跟松赞干布不是也派了人去天竺求学么?那你们应该知道,这样的高僧有多难得。 现在,本王打算让这位高僧留在吐蕃,优先普度你们这些未来的大唐子民,这份恩德,你就说大不大吧?!”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那可不就只有禄东赞震惊莫名了,大殿之中的其他人——尤其是张镇玄、袁天罡还有李淳风,全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你们仨别这么看着本王。”楚王殿下见状当即斜睨着三人,语气不耐烦道:“好歹也是自家人,本王偏偏心咋啦?你们不要嫉妒禄东赞,他将来一定会用行动证明,本王对他的偏爱是值得的!”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禄东赞都恨不得抽刀砍人了。 他娘的!你朦谁呢?! 真当老夫在吐蕃,就不知道你们中原向来就有“佛道之争”?! 把玄奘法师留在吐蕃,呵…… 你是诚心让人家传道嘛?! 你他娘的是借此让用佛教与苯教融合——虽然这也是自己和松赞干布曾经的计划,可是…… 楚王啊楚王……便宜你一人占尽,却还企图以此让我感恩在心?! 你也不想想,这事儿最后负责背锅的是谁! 松赞干布即将被押往长安——他能背上“狂妄自大,致使楚王怒而亲至,以王道教化其不恭之过”的锅,就已经是难能可贵。 至于后边儿的黑锅,什么“吐蕃都护府”,什么“帮助大唐灭吐谷浑”,“什么玄奘法师入吐蕃弘扬佛法”——这些不都得挂在老夫头上?! “禄东赞,怎么你看起来不是很乐意啊?”楚王殿下本来就没怎么睡好,所以当下他的耐性更加有限,说话的语气也冲:“那成,本王今天也遵守一下‘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要不你现在回去,召集吐蕃各路诸侯,跟本王来一场热血沸腾、以卵击石的大战?” “殿下您说笑了……”禄东赞闻言赶忙讪笑道:“臣怎么会——” “本王没有在说笑。”楚王殿下没等对方把话说完,便打断道:“禄东赞,本王真的很欣赏你,如果你是本王的家臣,本王怎么着也得给你一个供奉当当,可如果你是本王的敌人…… 本王若是不将你的价值榨干以后再挫骨扬灰,本王都觉得自己太过心慈手软! 禄东赞,你看本王像是心慈手软的人么?” “殿下……臣明白了。”禄东赞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就一条路:“一切都按照殿下您的意思来办!” “这才对嘛!”楚王殿下闻言从座位上站起身,接着走下阶梯,来到禄东赞面前,一把将对方从地上扶起:“方才本王跟你说的那些,只要你一一办到,那么所有的功劳,都可以归属到你头上。 你甚至可以给长安写信,跟我爹那个昏君表明,这一切都是你的主意。 而届时本王也会对这个说法表示支持。 想必那昏君会给你和你的子孙后代一个好前程的。” “……”禄东赞知道,楚王殿下的这番话是真诚的。 但他更知道,他一旦这么做了,那此后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禄东赞,吐蕃高原必须归属大唐。。”楚王殿下看到对方眼中的犹豫后,他突然又道:“不止吐蕃,西域也是如此。 本王不管你们怎么想,事实就是如此——想要和平,大一统是唯一的答案!” 第1101章 草鞋草鞋 禄东赞带着复杂的心情下去歇息了。 而大殿内,袁天罡突然对楚王殿下道:“殿下……让玄奘法师留在吐蕃……佛门那边肯定会有意见的……” “他们还有意见?有什么意见?”楚王殿下闻言嗤笑道:“本王又没把玄奘法师怎么样,让他留在吐蕃弘扬佛法,不也是在支持佛门的事业? 至于他们想要借着玄奘东归来搞什么‘佛道大兴’,那不好意思,在本王看来,这些都是虚的。 能让吐蕃就此归顺大唐,能让原本受苦受难的吐蕃百姓,自此成为我大唐温良的子民,这才是玄奘法师最大的作用。 更何况,本王又没限制玄奘法师将来不能回到大唐。 假使什么时候佛门真的势弱,玄奘法师大可‘高僧下山’,让中原道门见识见识什么叫他娘的大乘佛法。 甚至必要的时候,本王也可以给他帮帮场子!” “殿下,臣怎么……觉得自己方才白感动了呢……”此刻,聪明的袁天罡已经听出不对劲了。 “你懂个屁。”楚王殿下闻言先是瞪了对方一眼,随后才解释道:“你别以为这历朝历代的皇帝只会‘灭佛’,本王家中的那昏君,最希望见到的局面是佛道一直相争,且双方保持平衡。 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最先倒霉的是佛道之争中的优势方。” “殿下,您说的道理臣明白……”袁天罡闻言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可是臣怎么觉得……您还是没有说实话呢。” “你还想听什么实话?”楚王殿下发现罡子这货再不修理,他是真能上房揭瓦了:“实话就是,本王不相信一个孤身去往天竺取经,一路吃尽苦头的高僧,是为了给佛门争光才去这么做的。 玄奘法师是一个品性高洁之人,有着无比崇高的理想,本王深知这一点,所以本王明白——他之所以西行求取真经,就是为了度化世人。 而本王呢,正好借着灭掉吐蕃的这个机会,给他更好的舞台。 本王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身不由己,被佛门利用。 要知道,当初佛门若是真的看好他,不说安排一队武僧随行保护,那再怎么着也得找俩人与之随行吧?” 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叹了一口气:“唉……本王还是不够努力——当初如果本王在金山祭天以后,一鼓作气打到天竺,想必玄奘法师一定不会吃那么多的苦头。本王……对不住人家啊!” “殿下……您是认真的么?”罡子此刻抽搐着嘴角,只觉得真该给自己俩耳光:自己为啥要给楚王殿下表现的机会? “废话!”楚王殿下闻言板着脸道:“虞师误我啊!儒释道三教之争,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啊!” “得。”听闻楚王殿下此言的张镇玄,终于是憋不住笑了:“殿下,就您这张嘴啊……虞公当年教导您的时候,指定是遭老罪了……” “哈哈……”楚王殿下闻言笑道:“镇玄,还真让你说对了。本王曾经还被虞师喊过一声‘李师’呢,除此之外,本王因为少时太过顽劣,还将虞师给气出了蛙鸣! 唉……”回忆总是那么美好,楚王殿下现在突然很想念虞师那个倔强的小老头儿:“说起来……本王将来如果有了儿子,跟本王一样的德性,本王上哪给他找像虞师那样的好老师呢……” “呃,关于这个问题,臣觉得殿下还是应该早作打算。”袁天罡说话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怎么,你还就此事为本王卜了一卦?” “那倒没有。”袁天罡闻言摇摇头,接着又道:“但是殿下……臣觉得……在咱家……好像就没有让‘乖巧懂事’生长起来的土壤啊……” “好好好……”楚王殿下是真忍不了了:“罡子你个狗东西,你骂本王骂得挺脏啊!” “殿下……唉?殿下!您来真的啊殿下!” “你别跑!” 在一阵追逐过后,楚王殿下将袁天罡的脑袋架在腋下,靠蛮力将其从殿外拖拽回殿内:“还闹不闹了?!” “不闹了不闹了……”受制于人的袁天罡表现得极为配合。 “这还差不多,”楚王殿下闻言也松了手。 “可是殿下,禄东赞真的可靠么?”袁天罡在被解除压制后,突然郑重其事地看向自家的蛮王家主:“用不用让阿雅姑娘帮帮忙?” “给他下蛊啊?”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罡子,你要知道,这世上最厉害的蛊,是人心! 从禄东赞抛弃松赞干布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只能当一个权臣,而不是君王。 他没有成为君王的特质。” “殿下,此话怎讲?”张镇玄听楚王殿下这么说,不由接口道:“难道自保也有错?” “当初汉高祖刘邦起事之时,他只是沛县的亭长,而萧何则是沛县的主吏掾,曹参则是沛县狱掾,论官阶,论家世背景,萧何和曹参二人似乎更资格去当这个主公。 但是他们却因为“恐事不成”,担心祸及家小,而选择让刘邦当这个主公。(注1) 而刘邦他是没意识到造反事成的概率极小,反倒是出事之后危害极大么? 可他偏偏就做了这个主公!这就是真正的王者!”楚王殿下说到这,见一旁的李淳风若有所思,接着似乎欲言又止,于是便主动开口询问道:“淳风,你有别的看法?” “那殿下……当初汉昭烈帝在白帝城托孤,诸葛武侯没有接受,也是因为诸葛武侯……” “那不一样。”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诸葛武侯和汉昭烈帝,他们的奋斗目标一直是‘匡扶汉室’,假使诸葛武侯真的‘取而代之’,那世人便不会再惊叹于他的神机妙算和忠肝义胆,反而会将他视作第二个王莽。(注2) 而且那些原本对他言听计从的文武百官,恐怕也会离他而去。 况且汉昭烈帝此举背后,未必就没有试探诸葛武侯是否忠诚,同时也给自己的儿子刘禅上压力,使其不可懈怠的意思。 当然了,这些都只是本王从实际出发的猜想。 事实上,如果从头去看这场蜀汉的浪漫故事——诸葛武侯当初在汉昭烈帝三顾茅庐之时,其实心中就已经无比清楚,‘助刘备起势成功’的概率恐怕比汉高祖造反成功的概率还要小。 可是刘备用自己的真诚打动了他……”楚王殿下说到这,忽然转头看向正听得入迷的张镇玄:“镇玄镇玄,本王给你编一双草鞋吧?” “哈?”张镇玄也是开了眼了:“殿下,这都哪跟哪儿啊?!” “淳风淳风——”楚王殿下开始蓄力。 “殿下……臣什么都不要……”李淳风至今都没法儿像师兄袁天罡那样,和楚王殿下相处的时候……“凡事放得开”。 “殿下殿下,那我呢?那我呢?”罡子见状开始主动凑过来。 “你?你想要个啥?”楚王殿下要不是考虑到自己“端水大师”的名头,他绝对不会多余问这一句,直接上去就是邦邦两拳,简单省事儿。 “殿下,草鞋啊!草鞋!您亲手编的那种!”罡子是个有活儿。 “啊……罡子,你来真的啊?!”楚王殿下闻言顿时呆住了。 不是……你怎么能真要呢…… 本王啥时候会编那玩意啊…… 第1102章 当起说客的禄东赞 “殿下,您该不会是……不会编草鞋吧?!” 当袁天罡此言一出口,楚王殿下就知道,需要自己展现急智的时候来了:“那什么,罡子啊……本王虽然不会,但是本王可以为了镇玄和淳风……还有……还有你,去学的……” “这样啊……”袁天罡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又道:“既然殿下不会,那臣可以教您啊!” “你会编草鞋?”楚王殿下闻言瞪大眼睛:“罡子,你要敢骗本王,你信不信本王让你体验一把‘飞一般’的感觉?” “当然……”袁天罡见楚王殿下似乎不信,于是又道:“臣当年走南闯北之时,学会了不少本事。这编草鞋,只不过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项罢了。” “行行行,你也甭架着本王了,本王跟你学编草鞋就是了。”楚王殿下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随遇而安:“那编草鞋的蒲草跟稻梗咱上哪弄去?要不本王把禄东赞再叫回来?” “殿下,您可省省吧……”袁天罡见楚大王来真的,害怕吹牛露馅的他赶忙摆手道:“臣哪能真让你学这个啊……至于那禄东赞,臣估计他现在正在和布扎、桑锁、耶察等人商量呢。” “商量?”楚王殿下闻言皱起眉头:“难道不是说服?” “是这个理。”袁天罡闻言点点头,随后又道:“可是殿下,如果禄东赞说服不成功……” “唉……废物禄东赞!”楚王殿下不必等罡子再继续说下去,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这样好了,先让禄东赞跟他的同僚们好好谈谈心,等到大家都快谈崩的时候,本王再出马。”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袁天罡闻言点了点头,刚想继续开口,结果发现楚大王突然目光直直地看着他道:“等等……罡子……你小子是不是在诓本王?你小子好歹也是师出名门,在你‘道士下山’之前,师门肯定不会亏待你。 等你行走江湖以后,窦氏的俸禄养着你,你怎么可能会缺钱到要去编草鞋? 说!你是不是不会?!不然按照你的德性,怎么可能会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殿下,您误会了……” “那你编个草鞋给本王看看!” “好吧,臣不会。” “你个混账玩意儿……敢耍本王?!” …… ------------------------------------- 当楚王殿下在主殿和他的“邪恶家臣”——袁天罡袁道长继续日常的“相爱相杀”游戏时,禄东赞带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在一旁的偏殿找到了布扎、桑锁、耶察、以及被布扎召唤入宫的第五位大臣——赤扬。 今日,他们如往常一般相聚于此,但所处境遇却早已经天翻地覆。 “大相,楚王殿下有没有为难你?”布扎见到禄东赞后,他说话的神情很是温和,只是那双浑浊的老眼,在审视对方时却不带任何情感。 “楚王殿下为不为难我, 不重要。”禄东赞闻言深深看了一旁对自己怒目相视的赤扬一眼,随后道:“重要的是,吐蕃的未来,眼下已经不由我们决定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赤杨作为松赞干布的“七贤臣”之一,他敏锐地从对方说话时的语气神态中,察觉出其立场已经发生了改变:“你已经打算投敌了么?” “投敌?”禄东赞一听这话便气不打一处来:“先前我让松……赞普调集军队,他不听,如今整个逻些城都快成了废墟,他自己沦为俘虏不说,咱们这些人也受到连累。 你说,如果老夫一开始就抱着投敌的打算,当初又何苦劝说赞普采纳我的建议呢?” “禄东赞,如今你的心里已经没有赞普了。”待禄东赞一席话说完,站在赤扬身边的布扎突然开口道:“可是我想知道,你的心里还有没有吐蕃!” “呵……”禄东赞没想到,布扎会这样质问自己,于是他冷笑一声,随即道:“楚王麾下的战力,如今你们也见识过了——两千来号人,差点屠灭整座逻些城!你们告诉我,咱们还拿什么反抗?!” “如果不是昨晚的天雷与十几道诡异至极的龙卷风,我们不至于遭遇如此惨败,那大唐的楚王,只是运气好罢了。”桑锁本来就仇恨楚王,只是碍于禄东赞的压制,他说话多少还是保留了些。 “谁告诉你昨晚发生的一切是意外?”禄东赞觉得桑锁还真是蠢得可以:“桑锁,你不会以为那位大唐楚王厉害的只是麾下那两千来号精锐吧? 天雷与大风,肯定是楚王带来的家臣们干的!”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向来只觉“诸神在吐蕃”的布扎,对于禄东赞的这个说法很是嗤之以鼻:“难不成……那大唐楚王身边有雷神与风神?” “我只跟你们说一件事。”禄东赞闻言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开口道:“当初大唐太子李承乾断腿,楚王殿下在回归长安后的那次大朝会上,他拔剑说出‘贞观只有一个太子’的宣告后,长安上方,立时天雷阵阵,响动人间!” “禄东赞,那只是巧合罢了。”赤扬在禄东赞话音落下后,他当即驳斥道:“你就是输给楚王太多,所以失了英雄气!” “那不是巧合!”禄东赞闻言怒视对方道:“还有,赤扬,老夫倒是要问一问你,这天下间,有谁在战场上胜过楚王的? 人家自少年时起,便披甲出征,且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这也是巧合?!” “……”禄东赞直击要害的一番话,让布扎等人彻底无话可说。 于是大家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之中。 良久,还是布扎嘶哑着嗓音开口道:“禄东赞……说说吧,楚王殿下……到底想要怎么样……” 第1103章 楚王的助攻 “吐蕃从今以后将归属于大唐,大唐会在吐蕃建立都护府,而这第一任都护府的都督,将会从我们几人之中产生。”当禄东赞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便意味着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禄东赞,这样的城下之盟,你接受了?!”布扎在听到这样的要求后,他不由瞪大眼睛:“你怎么能接受?!怎么能……” “我什么也没答应楚王,我现在只是在转述他的话。”禄东赞闻言板起脸,继续说道:“楚王殿下说他知道我们这些大臣与苯教大法师的矛盾,更清楚我们对此事的解决方法,但是他觉得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不必等到我们派人去天竺求学,他会让一位在天竺研习佛法许久的得道高僧——玄奘大法师来吐蕃弘扬佛法,以此改变我们的困境。” “玄奘法师?”布扎觉得这事儿可太他娘的有说法了:“这位高僧……本就是唐人……好好好……这位楚王,当真是打得一副好算盘……” “可我们没办法拒绝,不是么?”禄东赞说到这,突然叹了一口气:“其实真正让我恐惧的,并非大唐的强大,因为一个王朝哪怕再强大,也有衰弱的那一天。 可是楚王不一样,很不一样。”禄东赞说到这,他将目光深深地看向对面四人中,此刻最为愤慨的赤扬:“如果你们仔细研究过楚王点喜爱的过往,你们会发现,他每次对外作战,都是带着极强的目的性的。 而且他的目的性,在大多数时候,都简单直接到令人胆寒——他就是要灭国! 东突厥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西突厥……在莫贺咄可汗被他掳走后,随颉利可汗一同带到金山祭天,其实从那时候起,突厥的灭亡就是注定了的。 后来楚王殿下在千泉城的‘烈焰焚城’,不过人家在时隔多年后的潦草收尾罢了。 在那之后,他借泉盖苏文之手,几乎兵不血刃的灭掉了新罗,接着又配合他的父亲,大唐皇帝李世民,将高句丽和百济收入囊中。 但你们要知道,那泉盖苏文几乎是一路被楚王殿下逼着走上那条绝路的——他第一次代表高句丽出使长安时,便已经落入了楚王的圈套。 那时楚王不过是一个半大孩子,可他多年筹谋,终结硕果。 你们有没有想过,这背后隐藏着的,是何等恐怖的谋划,以及惊人的耐性? 最后,我请你们好好看看,如今在大唐的四周,还剩下哪些国家! 你们难道还没发现吗?! 现如今,在这些大唐的周边国家中,若说谁还能对大唐构成最大的威胁,那就是我们吐蕃。 吐谷浑? 如果不是那位楚王当初想利用吐谷浑,吐谷浑也早就该亡国了! 所以吐谷浑能撑到今天,身为国王的慕容诺曷钵,和大长老约苏哈,他们最该感谢的那个人,反而是楚王! 因为在贞观五年,楚王赢下金山之战以后,吐谷浑还能存在的唯一原因,就是楚王殿下认为他们还有利用价值。 可眼下,当楚王殿下认为吐谷浑该发挥它的利用价值之时,消亡便是这个国家唯一的结局!”禄东赞说到这里时,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我知道你们好奇为何我突然改变主意,没有带人支援逻些城,因为我在回到封地后,从收集的资料中总结了关于泉盖苏文和楚王的过往。 我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论起城府之深,论起手段之狠,论起谋略之远,这天下间,没人比得上那位大唐的楚王! 当年才十岁的他,站在长安的太极殿上,一脚踹向那个叫高岐的高句丽副使之时,或许就已经替高句丽想好了结局。 当我看明白这一点后,我便不禁要想——吐蕃在这位楚王殿下眼中,又将迎来怎样的结局。 现如今,关于这个结局的第一个走向,已经摆在了我与诸位面前。 几位可要想好,如果我们拒绝这样一个目前看来,双方都体面的结局,那楚王殿下给出的下一个结局,恐怕会比之前更加糟糕。 而且最可悲的是,我们若是非要自寻死路,那我们……不会失去自己的性命,我们各自家族也将注定从此走向没落,最后……这吐蕃高原上的几十万百姓,也会因为我们的固执,而受到连累啊……” 禄东赞的口才,无疑是超凡的。 而当他用超凡的口才说出这些真心话的时候,睿智如布扎,高傲如赤扬,固执如桑锁,也不由得大受触动。 他们三人此刻也开始动摇了。 但有一人却例外。 “禄东赞大相,”耶察一直以来作为禄东赞的盟友,他在此刻却给出了与之截然相反的看法:“既然你已经说过那大唐楚王是一个城府极深的家伙……好吧……这与我们过去对他的印象无疑有着巨大的反差……但我依旧愿意相信你的看法。 可是……诚如你所说,此人阴险狡诈。那我们又如何能知道,他给出的条件里不存欺诈呢?” “——因为本王没兴趣欺骗你们。”在主殿等了许久都没见消息传来的楚王殿下,此刻终于是按耐不住,主动走进了这间偏殿。 而在他身后,张镇玄和李淳风一左一右充当护卫,神情严肃。 “耶察,”偏殿中,楚王殿下的目光先是看了一眼神情有些惊讶的禄东赞,随后对面部表情有些慌张的耶察道:“你什么时候见过猛虎欺骗羔羊?” “既然楚王殿下自比猛虎,又将我们视作羔羊,又何必让禄东赞这头狐狸前来试图说服我们这些羔羊呢?”赤扬这个刺头儿,对于楚王殿下很是不服。 “你是……赤扬?”楚王殿下闻言先是装作一副诧异的样子,随后笑着来到对方面前:“哎呀……本王对阁下可很是欣赏啊……” “哼……”赤扬冷哼一声,刚想继续开口。 “啪!”楚大王一巴掌就将他扇倒在地:“你跟本王装你娘个腿儿!你骂禄东赞是狐狸?意思是他狐假虎威,胆小谄媚又狡猾对么?狗东西!你胆大? 你胆大你就起来,跟本王好好练练!你看本王今天能不能当场把你打出屎来!” 楚王殿下的怒火,无疑是让布扎这些人感到胆战心惊的。 哪怕是赤扬,他在挨了楚王殿下一巴掌后,脑袋里全是轰鸣声,所以关于楚王殿下在打完他以后又说了什么,他其实是听不清楚的。 “他这样是不是不服?”楚王殿下见状转头看向禄东赞:“禄东赞,你说!他是不是不服?!!! 只要你说一句‘不服’,本王立马动手废了他!” 第1104章 又多了俩家臣 “殿下……倒也不必如此……”禄东赞作为楚王殿下“不打不服气”的最大受害者之一,他是了解楚王的:“您天生尊贵……倒也不必跟赤杨这等愚昧之人一般见识。” “大相,此言差矣啊!”楚王殿下闻言转过头,一脸心痛的对禄东赞道:“你为本王忍辱负重,若是本王眼见你受人攻讦而无动于衷,那本王成什么了?! 你是了解本王的——本王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人!” “……”眼见自己被楚大王当成了“自己人”,禄东赞突然就不想说话了。 赤杨你是真该死啊! “楚王殿下,您能不能回答老夫一个问题。”布扎见事已至此,再挣扎也不过是徒劳无益,所以他便从实际出发,开始通过提问来衡量这场投诚是否值得:“您打算将松赞干布如何处置?” “那自然是送往长安,然后让你们伟大的天可汗封他一个国公当当。”楚王殿下闻言眨眨眼:“当然了,你们将来若是有功于大唐,搞不好也是能封国公的。 怎么,不信啊? 那你们看先前在本王的感化下投效大唐的那些突厥大将们——像是契苾何力、执思失力、阿史那社尔、阿史那思摩、阿史那贺鲁这些人,他们如今哪一个不是公侯? 其中混得最好的阿史那思摩,如今都被改封为怀化郡王,还赐了李姓。 如今,颉利曾经的地盘,基本都归他管辖,那些草原上的牧民们,在成为我大唐的百姓后,哪个不是安居乐业?过着比以前更富足的生活? 所以本王就不明白了,在这样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你们怎么就不能把脑子转个弯呢? 众所周知,你们没有资格更没胆量去争这个吐蕃的赞普——那么你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不就是无限接近于此生的顶点? 可如果你们成为大唐的臣子,你们的前途远不止于此! 况且,咱凭良心说——松赞干布给你们的安全感,能有大唐给的足? 你们难道就不想让自己的家族如中原世家那般,枝繁叶茂,源远流长,千年不衰?”楚王殿下说到这里时,布扎和禄东赞还好,表现得还算平静,但其他几人眼中却已经流露出痛苦挣扎。 很显然,楚王殿下的这番话已经深深打动了这几位吐蕃的肱骨大臣,使他们在心底开始衡量其中的利弊。 而楚王殿下见此情形,自然是要再加一把火,于是他又继续开口道:“如果你们需要寻找一棵大树来庇护你们,以及你们的子孙后代,那么就该擦亮自己的眼睛,动一动自己的脑子,最后做出一个明智的选择。 时代的机遇已经摆在你们每个人的面前:你们个人的生存或死亡,以及你们各自家族的兴盛或衰退,吐蕃未来的繁荣或消亡,皆在你们几人一念之间!” 楚王殿下说完这番话之后,整座偏殿早已经是鸦雀无声。 就连先前还不服气的赤杨,此刻也不由变得安静。 所有人都知道,楚王没有开玩笑。 良久过后,见其他几位吐蕃大臣依旧沉默,禄东赞看了布扎一眼,两人眼神一个短暂交汇后,布扎突然开口道:“楚王殿下,我们可以答应您的所有条件,但是我们需要您给我们一个保证。” “什么保证?”楚王殿下闻言微微蹙起眉头:“本王首先声明啊,本王不能再带婆娘回琼州了。” “殿下,可否让我们几人,自此成为您的家臣?”布扎没有在意楚王殿下无理由的担忧,而是用一种温和甚至卑微的语气道:“我们知道,您是真正的雄主,就如同飞翔在天空的雄鹰,行走在人间的猛虎——我们自此愿意追随您,希望您能接受我们的效忠。” 布扎说完,竟率先跪倒在地:“英明伟大的家主,还请接受布扎的效忠!” 说罢,老人俯身叩首,地盘上甚至能清晰地听见他用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 “嘶……”楚王殿下走南闯北,什么阵仗没见过? 但是像今天这样的阵仗……他属实是没见过…… 果然……拳头、道理,和糖果。 这三样组合起来,总是能取得奇效。 “臣禄东赞,在此拜见家主!”在布扎率先表态后,禄东赞直接俯身拜倒在地。 而在他之后,耶察和桑锁同样也开始朝李宽跪地行礼,以示效忠。 “布扎,从今以后,你跟禄东赞,就是本王的家臣了!”楚王殿下对于眼下这个局面,还是很满意的。 当然了,他窦氏也不是收破烂的,所以目前他只打算收下率先向自己表达忠心,且有一定才能的禄东赞和布扎,至于其他三人,楚王殿下认为还有待考察。 “至于桑锁、耶察、赤杨,你们三人则有一个长达两年的‘考察期’。本王需要见到你们的行动。”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亲自上前将几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最后,他看了一眼此刻浑身有些不自在的赤杨后,旋即又宣布了三项决定:“传本王令,自今日起,免去所有百姓未来五年的赋税。 同时,在灭掉吐谷浑后,军队人数削减三分之一。吐蕃苦寒,壮劳力应该投身生产当中去,而不是成天想着打打杀杀。 再者说,未来吐蕃也不需要太多的兵力。 而这最后一项——”楚王殿下说到这里时,注意到耶察似乎有话要说,于是他当即道:“耶察,想说什么便直说吧。” “殿下,免去赋税后,咱们的财政收入就会有很大的问题——即便您削减军队,可是官府其他方面的开支……” 耶察是个聪明人,所以他不会对李宽削减军队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毕竟满员不满员的……在眼前这位有着绝对的实力的“恶魔之王”面前,没啥太大的意义。 可面对此时楚王殿下一拍脑门做出的决定,耶察却认为自己有必要做出提醒:官府如果没有钱,那么将来几年想要维持对高原的统治,恐怕就会多出很多麻烦。 “关于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楚王殿下闻言当即笑道:“缺钱?简单啊!回头本王带你们去天竺发一波战争财便是了!” 第1105章 幸福来得太突然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最先反应过来的禄东赞当即狂喜道:“殿下,您攻打天竺时……打算带上我们?!” “那是自然。”楚王殿下此时有一种……很腻歪的感觉——当吐蕃这头被自己驯服的猛兽,因为即将随自己这个主人外出狩猎而感到欣喜若狂时,那种巨大的反差,让楚王殿下有一种很隐秘的爽感:“本王再重申一次,既然你们愿意效忠本王,效忠大唐。 那本王就没理由亏待你们,大唐更没有理由将你们的这份忠诚给推开。”楚王殿下说到这,见几位吐蕃大臣都在惊讶过后渐渐浮现出感动之色时,他又道:“禄东赞,你回头清点五千精锐,交由赤杨统领,本王会带着他们征服整个天竺。 途中劫掠的战利品,将优先用来重建逻些城,以及用以对昨晚战死的士兵、死去百姓的家属们进行抚恤。这个,你们没意见吧?” 一旁的布扎听闻自己将率军跟楚王殿下征伐天竺,说实话——谁给他拳头,谁给他笼饼,他一直都清清楚楚,但是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先前实在是有些“不知上进了”。 可此刻殿中又轮不到说话,看来只有再找机会向楚王殿下表示忠心了。 “殿下,您的决定如此仁厚,我们怎么会提出反对?”禄东赞在楚王殿下说完这些后,第一个提出赞成,并且他还直接用行动表达了对楚王殿下的支持:“臣愿意先将所有的家财拿出来,以楚王殿下的名义对受灾的民众表示抚恤。” “殿下,臣也愿意献出家资,为您分忧。”布扎见状,当即也表示可以拿钱。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主要还是因为如此一来,高原上即将沸腾的民怨可以得到极大平息。 同时他与禄东赞个人的声望也会得到巨大的提升。 但在布扎开口以后,耶察、桑锁、以及对自己得到楚王殿下器重而倍感意外的赤杨,也纷纷表示可以拿出自己的家财,为楚王殿下分忧。 “行吧。”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本王也不同你们客气——这次来,本王虽说也带了点儿货物,但是蜀锦、宝石、琉璃器这些玩意儿,你直接发给民众那也不合适。 这样,东西本王会留下,交于布扎,让他回头自个儿想办法去变卖。 等本王扫平天竺,赤杨会带回足够的财富,弥补你们的亏空。” “殿下圣明!” “嘿……”楚王殿下闻言只是淡淡一挥手:“圣明不圣明的,大家来日方长,总能见分晓。 总之,你们记住一件事,本王的信任只有一次,你们要用行动证明本王对你们的信任是值得的。 同样的,本王也会行动证明你们对本王的忠诚必不会被辜负。 诸位,都听明白了?” “吾等……誓死追随楚王殿下!” ------------------------------------- 在结束了这场足以改变吐蕃未来命运的对话后,楚王殿下转身走出偏殿,随后一脸忧心忡忡地对身边的张镇玄和李淳风道:“镇玄啊,淳风啊,你们说本王该怎么跟阿雅交代啊?” “殿下,交代什么?”张镇玄刚在心中佩服完自家殿下“心胸宽广,腹有韬略”,结果转头听见这话,不由好奇道:“您昨晚跟阿雅姑娘……发生了什么吗?” “你这中间的停顿就很有灵性。”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瞪了张镇玄一眼:“你忘啦,本王昨晚带着阿雅寻宝,找到了松赞干布的宝库,现在……这宝库里的东西……看样子得拿出来啊……” 毕竟禄东赞布扎几人都表示要拿自己的家财安抚民众了,楚大王再当响马,就不合适了…… “这事儿您跟阿雅说一声不就好了?”一旁的李淳风闻言不由有些好笑又无奈:“您也是有意思,这点儿小事搞得好像天塌了似的。” “你们不懂……”楚王殿下闻言叹了口气:“阿雅那姑娘轴的很!” “家主儿,你说哪个丑得很?!”——此时楚王殿下刚走到主殿,就见阿雅突然从殿内探出头来,这位质朴天真的苗族少女,此时气咻咻地盯着自家家主道:“我看起来很小气唛?!”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头,但随后他又反应过来:“阿雅,你听力这么好哇?” “跟听力没得关系。”阿雅说完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接着又转过头来:“好吧,我天生耳朵灵。” “罡子,你要死啊!”楚王殿下要是再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他就该回琼州摘甘蕉去了:“本王告诉你啊!你在本王这儿算是废了,但是你敢带坏阿雅,本王真削你!” “殿下,臣冤枉啊~~”当大殿内传来袁天罡那有气无力的喊冤声后,楚王殿下就知道,这货儿一点都不冤枉! 可现在,楚王殿下没空收拾他。 “家主儿,你莫开口。”——就在楚王殿下准备跟阿雅商量,回头再给阿雅更多宝物的时候,阿雅却抢先开口道:“我又不是为了钱才当窦氏供奉哩——张阿翁对我太好喽,所以我就算把命卖给窦氏也没得怨言。 更何况家主你也待我好,我晓得哩!” “阿雅……”楚王殿下这下是真感动了。 可谁知阿雅却是一副“我懂我懂”的架势,只见小姑娘踮起脚尖,拍了拍自家家主的肩膀:“回头多往我家乡那边卖些精盐,让乡里乡亲们都晓得我小阿雅在外边儿混得风生水起,就足够喽。” “要得要得……”楚王殿下实在是太喜欢阿雅这豪爽的性子了:“阿雅果真深明大义,你放心哈,本王以后直接把你的名字印在装精盐的罐罐上,这样一来,别说你家乡那边,就是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在本王这儿混得风生水起喽……” “真哩?”阿雅闻言瞪大眼睛,只觉得这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 第1106章 不受流离苦 “唉……” 就在阿雅准备对家主表达感谢的时候的时候,在一旁见证了楚大王是如何哄小孩的袁天罡,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道:“阿雅姑娘,勿忘初心啊!” “啥子初心?”阿雅闻言将脑袋转向刚走出大殿的袁天罡。 “对啊!啥子初心?!”楚王殿下闻言一边撸起袖子,一边狠狠瞪向找事的罡子。 “呃……”眼见家主发怒,罡子这下是真找回初心了:“自然是为家主大人披肝沥胆,拼死效忠的初心啊……” “道长放心!”阿雅就是好忽悠:“我晓得哩!” “罡子,你是真的……算了……”楚王殿下放下袖子:“本王真不想伤你……” “嘿……嘿嘿……”袁天罡闻言干笑道:“殿下,臣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你的真心话太多了——”楚王殿下闻言刚想调侃对方几句,结果身后突然传来特勤木都罗的声音:“殿下,臣有要事禀告。” “什么事?”楚王殿下闻言转过身来,看向对方,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城中有人闹事。”特勤木都罗说话言简意赅:“你看是否需要镇压?” “闹事的人是谁?”楚王殿下闻言眯起眼睛。 “是几位苯教法师,他们居住的寺庙于昨夜被大火焚毁,眼下这几人正在宫外聚集信徒,不过响应者寥寥无几——想必当下王宫外那些堆积成山的尸体,已经给了其他噶人足够的震慑。” “这几人不是真的想闹事,而是打算借此跟本王谈条件。”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随即交代特勤木都罗:“这种小事儿本王懒得管,你去找布扎或者禄东赞,让他们自个儿看着办。” “唯。”特勤木都罗闻言当即朝李宽躬身一礼,随即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当特勤木都罗找到正在王宫某处闭幕歇息的禄东赞,并将事情说明以后,后者给出的回答可谓是相当靠谱:“劳烦转告楚王殿下,此事交给老夫就是。” 说罢,他也不等特勤木都罗说话,便直接从石凳上起身,抬脚向宫外走去。 事实上,在特勤木都罗来之前,他便已经收到了苯教法师们闹事的消息。 可是楚王殿下不表态,他也不好擅自行动。 但如今楚王殿下的指令已经下达——让他看着办。 看着办? 那可太好办了! 要知道,在松赞干布统一了这片高原以后,政教之争就一直没停止过。 而禄东赞,作为吐蕃大相,他早就看那帮苯教法师不顺眼了,所以当楚王殿下给出这么一道命令后。 禄东赞比谁都开心。 毕竟从前要顾全大局,没法儿直接对这帮苯教法师下狠手,但如今楚王殿下就是大局——大局要老夫杀人,老夫又能怎么办呢? 老夫只能先行出宫,然后召集人手,与诸位大法师……刀兵相见了呀! 一念至此,彼时脚下生风,即将走出宫门的禄东赞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 而在他的笑声响起以后,只是霎那间——上百位全身披甲,手持陌刀的精锐死士从他身旁的宫巷内走出。 “楚王殿下有令,”此时负责带队把守宫门的苏定方,见禄东赞脸色流露出一阵错愕,于是便耐心解释道:“让在下给您配备一百陌刀队精锐。” “……”禄东赞闻言不禁有些诧异,他闻言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殿下这是不信任老夫?” “并非如此。”苏定方闻言摇摇头:“楚王殿下是想告诉这片高原上的所有人,从今往后,将由他来给您撑腰。” “原来如此!”禄东赞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当即飒然一笑:“那老夫……也该好好表现表现,省得让楚王殿下失望了!” ------------------------------------- 当禄东赞即将率领陌刀队,准备对前来向楚王谋求地位的苯教法师们举起手中的长刀之时,遥远的长安城,迎来了一场大雪。 大雪初降,怕冷的兕子小公主不想去学馆,所以便来到二哥从前居住的偏殿,在见到守在殿门外的称心后,小姑娘眉头微微皱起:“称心,别在外面站着呀,外面多冷。” “奴婢称心见过兕子殿下!”称心见是兕子前来,早早地便跪地行了一礼。 “起来,进殿去。”兕子小公主在这座寝殿的权力大到离谱:“姚集呢?” “姚集见殿下您已经错过了上学的时辰,便料想到您今日可能不愿进学,这会儿他已经去了内务府,为您取西凉国进贡的瑞炭去了。” “让他多取一些,你们也要用碳取暖的呀。”兕子小公主闻言不假思索道。 “小殿下,那些瑞炭是贡品……”称心闻言心中一暖:“奴婢这些人,乃是卑贱之人……” “称心,你不卑贱。”兕子公主闻言摇摇头:“二哥说过,你只是命不好,可命不好,就卑贱啦?这不是一回事呀。” “兕子殿下……”称心看着眼前明眸皓齿,言语皆发自真心的小殿下,心中一是感慨万千。 但很快,他便止住了发散的心思,开始主动为兕子殿下排忧解难:“奴猜到您今天可能会过来,所以在殿内备足了炭火,不过您既然来的那么早……学馆那边…… “这个你不用担心,”兕子小公主闻言摆摆手:“母后已经让玉琳去学馆跟夫子请假了。” “那殿下您要不要吃点东西?”称心闻言又道:“奴这就去尚食局给您弄一些可口的点心来。” “那你穿厚实点哦。”兕子公主闻言点点头:“我去练字了。” “唯。”称心笑而再拜,随后便转身离去。 ------------------------------------- “哟,小兕子,眼下你这字写得是越来越好了,这要是让虞师见着了,他非得跳起来抽你二哥呢。”片刻之后,当一袭黑衣出现在书房内,兕子小公主原本沉静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开心地笑容,不过她没有放下手中的笔,而是继续笔走龙蛇:“二哥,你让我把这幅字写完。” “嗯。”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此时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因为在同一时刻,他目睹了吐蕃王宫外正在发生的血腥屠杀,而距离逻些城几千里之遥的长安,自己可爱的妹妹正在温暖的书房内安心写字。 说实话,当这两个有着巨大反差的画面,在楚王殿下脑海中发生交互的时候,楚王殿下觉得自己都快超脱世俗了。 但很快,他便安定心神,将目光转向妹妹身后的画像上:祖母……宽儿一定会让大唐长长久久的国泰民安,宽儿会将所有战争,都挡在大唐的国门之外,不让我大唐百姓再遭受流离之苦…… “二哥?”没多久,练完书法的兕子公主放下手中的毛笔,看向面前的黑衣人时,后者正愣愣看着她身后墙上挂着的祖母画像发呆。 于是兕子见状小声道:“你又想念祖母了吗?” “兕子啊……”闻言回过神来的楚王殿下,当下笑着道:“这些年来,二哥只要一个人独处之时,总会如此,你莫见怪。” “祖母一定很欣慰。”兕子闻言轻声道:“二哥这么厉害。” “二哥只要每天能吃能睡不生病,祖母她就为此感到开心了。”楚王殿下闻言笑笑:“兕子,这也是二哥对你的期望。” “二哥……”兕子公主这会儿只感到鼻子有些发酸:“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接我离开长安呀……” 第1107章 顽石与骄阳 “快了,等二哥打完天竺。”楚王殿下闻言温声道:“最多不到一年,二哥保证兕子能和长乐、兰陵一道前往琼州,与二哥团聚,顺带替二哥照顾小如初。” “哼哼哼……我一定能把小如初照顾得好好的,将她养得白白胖胖,比兕子小时候还要可爱!二哥,关于这个,你只管你放心。”在跟二哥骄傲地保证完这一点后,兕子小公主又道:“不过二哥……你现在是在吐蕃吗?” “嗯。”正因为妹妹可爱的话语而笑得眉不见眼的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接着有些好奇道:“不过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送给了云裳两大盒水晶龙凤糕,然后他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向我透露了这个消息。”兕子小公主闻言骄傲地抬起下巴:“二哥,我跟你学的。” “啥啊你就跟我学的……”楚王殿下这会儿都还来不及感叹妹妹的冰雪聪明,就觉得一头黑锅“哐当”一声砸中了他的脑袋:“二哥啥时候教过你这个啊?” “可是你以前不是老爱把糕点分给姚集和称心么?你看他们如今对你多么忠心耿耿。”兕子小公主见哥哥不认账,当即板起小脸道:“二哥,你不要狡辩。” “二哥没有。”楚王殿下闻言走到妹妹身边,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随后道:“那是二哥以前吃不完……” “哼,二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兕子小公主闻言把脑袋转向一边,气鼓鼓道:“没想到……二哥居然没有夸奖小兕子……” “好好好……”楚王殿下闻言当即轻声道:“兕子最聪明不过了。只是……兕子啊,你须得清楚,这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大都讲求一个‘真心换真心’,不过当你付出真心时,心中不该有所求,有所求,便不够真心。 所谓的真心相待,是打从心底里将对方当做自己人去对待。 比如称心和姚集,他们对二哥忠心耿耿,并非是二哥给了他们几块糕点,而是二哥拿他们当普通人看待。 至于云裳和张楠,包括已经告老的洪三,同样如此。 当然了,这些话题可能有些扯远了。 咱们言归正传——关于你送云裳糕点这事儿,说实话,也就是本王不在长安,不然云裳指定得挨削。 开玩笑,那可是我们兕子小公主亲自送出的两盒水晶龙凤糕啊,就只能换来这点儿情报? 要二哥说啊,云裳收下糕点后,没有对你虔诚起誓:表示‘云裳誓死追随晋阳公主’,那都是他不懂事。 兕子,你放心,二哥回头就替你削他!”楚王殿下说到最后,还故意朝妹妹眨了眨眼睛,表示此事有他出马,定然马到功成。 “哈哈……”兕子小公主被二哥的这番言行举止给彻底逗笑了。 此时此刻,小姑娘也不跟哥哥闹别扭了,只见她用小脑袋轻轻蹭蹭了对方的胳膊,语气里透着一股自由自在的快乐:“二哥,不许这么霸道哦。 人家云裳也就从父皇那里听到这么一点儿关于你的消息呀,难不成你让他瞎编啊? 再说了,我给你写信,想要通过旁敲侧击得知你的近况,可你却在信中顾左右而他…… 哼!这事儿说起来,还是二哥你不乖!” “二哥是不想让你为二哥担心呀。”楚王殿下闻言叹了口气:“能被兕子挂念,二哥很开心,但是让兕子一直挂念,那二哥就会有些伤心了。” “我们是兄妹呀。”兕子说完,想了想,又强调道:“还是全天下关系最最好的兄妹。” “哈哈哈,对对对。”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这世上,二哥就找不到比兕子更可爱的妹妹了。” “兕子也找不到比二哥更好的哥哥了。”兕子小公主闻言笑弯了眉。 “嗯……咱们在这儿兄妹情深,是不是彼此都没考虑过大哥的感受啊?”楚王殿下见妹妹如此可爱,便忍不住想逗逗她。 “但是二哥你刚才不也没考虑过长乐阿姊和兰陵阿姊的感受么?”兕子作为在楚王的悉心教导下长大的孩子,她的思维向来敏捷的很。 “那不一样。”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开始一本正经的给妹妹上强度:“兕子是二哥最可爱的妹妹,长乐是二哥最温柔的妹妹,兰陵是二哥最懂事的妹妹——” “——二哥!”兕子小公主此刻到底是蚌埠住了:“你要这样算,就属于赖皮了!” “好吧,二哥不赖皮了,二哥最喜欢的妹妹,还是我们小兕子。”楚王殿下说完,扭头看了一眼妹妹的书法作品,当即笑道:“天下大同?小兕子,好大气魄啊。” “二哥,什么大气魄,不过是笔画少些罢了。”兕子小公主闻言吐舌做了个鬼脸:“黄夫子对我的要求很严格的。” “你呀你……”楚王殿下想了想,又道:“他当年教导二哥的时候……明明很宽容呀。” “二哥……”兕子小公主闻言抿了抿嘴,小声道:“黄夫子教导我们用功读书的时候,一般都是拿你和怀仁哥哥还有令武表哥当反面例子的……” “我……”楚大王万万没想到啊,这都多少年过去了,黄夫子居然还没打算放过他。 “其实……二哥……”看着忽然就满腔悲愤的二哥,兕子小公主突然就说了实话:“天下大同,也是兕子的心愿。 因为唯有天下大同,二哥你才不会到处奔波了呀。” 二哥,兕子直到长大后才明白,从前的你……有多么艰难。”兕子小公主说到最后,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开始泛起水光:“二哥……为什么你那么好……可父皇却……” “兕子……”不忍心让那些糟心的事情影响到妹妹,楚王殿下蹲下身,只见他此时一边伸手握住妹妹的两只小手,一边耐心安慰对方道:“不要听别人瞎传,二哥好着呢! 更何况,二哥有兕子呀。 有兕子的二哥,天下无敌!” “二哥!”被二哥一句话哄好的小兕子忍不住破涕而笑:“你怎么老爱逗我笑呀。” “废话,二哥不逗你笑还逗你哭啊?”楚王殿下一边动作轻柔地替妹妹拭去眼角的泪滴,一边继续作怪道:“当然了,换成稚奴,那就又是另外一个说法了。” “二哥……你放心好了,我才不嫉妒稚奴呢。”聪明的兕子哪能体会不到二哥的小心翼翼:“以后……多得是他羡慕我的时候。” “对对对,咱就得这么想。”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可随后,他看着如此乖巧的妹妹,想到先前自己对妹妹教导似乎不够周全,于是便又小声对妹妹道:“兕子啊,其实很多时候,二哥很想与你好好讲一些道理,但又担心道理说多了,成了唠叨,会使你感到厌烦。 可是兕子,二哥接下来说的这番话,你一定好好听,并且把它们记在心中,好么?” 听闻二哥此言的兕子小公主,看着对方投来的真诚目光,当即郑重点头道:“二哥,兕子永远不会嫌你唠叨的,而且兕子一定会牢牢记住你说过的话,永远都不会忘记!” “兕子真乖……”楚王殿下闻言,只觉心中一片欣慰。 接着,只听他缓缓开口道:“兕子,这世上有很多人,很多事,是即便你付出真心,也换不来真心的。 所以我们要格外珍惜那些能够以真心换来的真心。 同时,也不要因为在付出真心后,换来的却是别人的冷漠和无动于衷,便感到失落——那并不是我们的错。 这世上总有人心如顽石,可也总有人心似骄阳。” “二哥……”兕子小公主如今还不太明白哥哥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但她还是认真点头道:“兕子明白了,兕子要跟二哥一样,心似骄阳!” “傻兕子……”楚王殿下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旋即对妹妹温柔笑道:“二哥不是要你——” “是谁在里面说话?!”——就在楚王殿下话说到一半之时,书房外突然传来一声冷喝:“给朕滚出来!” 第1108章 一墙之隔能有多远 “嘿呀这个昏君……”书房内,听到李二陛下这声暴喝的楚大王,心中可谓是十分的不爽:“本王不在,他居然这么嚣张的吗?!” “二哥,此事用不着你出马。”兕子小公主把小脸绷得紧紧的:“还是让我来摆平父皇吧。” “真的吗?”楚王殿下看着妹妹,语气宠溺道:“兕子如今这么厉害?” “哼哼哼……”兕子小公主闻言骄傲地扬起下巴,只听她志足意满道:“兕子有母后和皇祖父撑腰呢,不怕父皇的。” “好好好,二哥的小兕子真厉害。”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随后柔声道:“那你去摆平那昏君,二哥……也该去忙其他事情了。” “二哥,你万事小心哦。”虽然兕子知道哥哥厉害得超乎她的想象,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叮嘱道:“千万别轻敌,遇事要求稳,不可贪功冒进!” “哟,我家小兕子行事颇有大将之风啊。”楚王殿下闻言轻轻揉了揉妹妹的脑袋:“那昏君马上就要进来了,二哥先撤了。” “嗯……”兕子闻言朝二哥乖巧地挥挥手:“二哥再见。” 就在楚王殿下的身影消失在书房的屏风之际,李二陛下也走进了书房。 “兕子?”李二陛下看着重新拿起笔开始练字的女儿,倍感诧异:“你今天没有去学馆上课?” “嗯,因为天气冷,不想去。”兕子闻言放下笔,将目光转向李二:“反正夫子教的那些女儿早就会了,与其待在学馆假装努力,还不如来二哥书房静下心来好好练字。” “好吧……”对于女儿,李二陛下总是宽容一些,但随后他突然意识到两人似乎跑题了:“兕子,方才你在跟谁说话?” “我在跟画像上的祖母和二哥说话呀。”兕子闻言抿了抿嘴,突然有些委屈道:“父皇……你方才吓着我了。” “呃……”这下,李二陛下属于是彻底没招了,此时的他,面对泫然欲泣的闺女儿,瞬时变得不知所措:“兕子,父皇不是有意吓你的……父皇其实也是向来看这幅画像的,只是走到殿外时,听到里面的动静,父皇便以为……以为是你二哥回来了……” 李二陛下这最后一句话,那可纯纯就是虚伪的谎言了——他深知如今李宽就在逻些城,是万万不可能赶回来的。 而他之所以这么说,完全就是为了避免让女儿更加生气罢了。 “哼!”李二陛下不提李宽还好,他这一提李宽,兕子小公主那是真替自己的二哥感到委屈啊:“二哥才不会回来呢……父皇你又凶又坏,还待二哥不好……兕子不要喜欢父皇了!” “……”此时的李二陛下,站在书房门口,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位万国传颂的“伟大天可汗”,彼时在尴尬之余,心中也满是懊恼:自己今天真是不该过来…… 可殊不知,此刻在殿外的走廊中,一袭黑衣靠墙站定,看着漫天的大雪,嘴角生出淡淡的嘲讽笑容。 若真父子情深……又何必沦落到眼下这般睹物思人的地步呢…… 漫天飞雪越下越大,李宽抬头看向天空飘散的雪花,心中无悲无喜。 此时,这对父子之间仅仅只有一墙之隔,可两人背对背的距离,便是山河万里…… ------------------------------------- 发生在逻些城的叛乱结束了。 禄东赞用血腥屠戮告诉了所有人——吐蕃失去赞普,迎来楚王殿下,这对所有人来说都该是好事——但是苯教法师们除外。 “殿下,城内的苯教法师已经全部屠戮一空。只是……臣担心其他地方的苯教法师会联合教众作乱。”禄东赞是一个很聪明的家伙,两头摇摆,还是在楚王殿下面前,那纯粹是找死。 所以如今他是吐蕃诸位大臣里,对李宽最为忠心的人,甚至没有之一。 “干得不错。”王宫大殿上,楚王殿下背靠华丽王座,语气悠闲:“布扎。” “臣在。”站在禄东赞身后的布扎,闻言只觉心头一紧。 “你不要那么严肃,本王叫你,不是找你麻烦。”李宽看着布扎,似笑非笑道:“先前本王让你与禄东赞出面镇压叛乱,可能是特勤木都罗办事不力,给你传达消息的速度慢了些——加之禄东赞又太过得力,让你没能赶上这次立功的机会。 本王是个很宽厚的君主。”楚王殿下说到这,目光扫了一眼站在大殿另一边,即将绷不住的袁天罡和阿雅,随后才转过头来,神色温和的对布扎道:“接下来的这件事,本王只交给你去做,不知道你有没有信心办好?” “臣一定不负殿下所托。”布扎其实现在也后悔——禄东赞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了,这样高傲的家伙都甘愿为楚王殿下干起了脏活累活,那代表人家是真的投诚了。 既如此,他布扎也就独木难支了。 认命吧,已经掐掉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的布扎如是想。 “你派人通知各地的苯教法师,告诉他们,凡事不愿遵从本王的,一律将被本王当做叛逆处置。 而一旦被当做叛逆——先前死在逻些城里的苯教法师,就是他们的下场!” “殿下,此举不妥啊!”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布扎还没来得及开口,站在他身后的耶察是真的急了:“您这样做,会让整个吐蕃都乱起来的! 那些苯教法师如果联合起来,带领信徒闹事,那么一定会在吐蕃国内产生巨大的骚乱!到那时……您征服天竺的计划,也势必会受到影响的!” “耶察,你不要危言耸听!”桑锁可以说是几人之中最没有脑子的,但是他却清楚耶察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很可能会给自身惹来巨大的麻烦。 第1109章 都是自找的 “难道我说的不对么?”在被桑锁呵斥后,耶察的目光依旧直直看着坐在高位上的楚王,只听他语气坚定道:“殿下,您这样做,是会挑起内乱的!” “耶察!”这下,就连布扎都忍不住出声呵斥道:“你住口!” “耶察,殿下高瞻远瞩,你说的这些殿下怎么可能没考虑过,你还是住嘴吧!”在布扎呵斥完耶察后,赤杨也站了出来,表示对楚王殿下的支持。 而他之所以转变如此巨大,倒也不全是因为楚王殿下的“拳头和馒头”——作为管理民生的大臣,赤杨对于苯教法师们每年冬天鼓动信徒进行大量生祭的行为深恶痛绝。 要知道,一年下来,百姓们好不容易才通过辛苦劳作,从地里收获了一点儿勉强能够裹腹的粮食,靠着草场放牧,让家中多出了几头牛羊。 可就因为苯教法师们几句话,那些牛羊就要被宰杀,在举行完祭祀过后,手中积蓄同样也耗尽的百姓们,就只能祈祷明年能是个好年景。 当然,他们祈祷的时候还会相信苯教法师们说过的——“心诚则灵”。 若是来年年景不好,那便是他们不够虔诚。 言归正传。 在赤杨表示出对楚王殿下的支持后,耶察基本也就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中了。 但他的本意也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所以他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此事只能缓缓图之,若是下手太重,招致的反抗一定会非常激烈——” “——能有多激烈?”禄东赞闻言忍不住开口道:“那些家伙是觉得楚王殿下手中的刀剑不够锋利么?!” “禄东赞!”耶察没想到,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会变成眼下这副谄媚的模样。 “好啦,好啦!”楚王殿下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在吐蕃当上“昏君”了——瞧瞧,这大殿之上,忠臣、直臣、奸臣、谏臣,全他娘的齐活了。 就等本王这个昏君粉墨登场是了是吧?!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对正准备开口的布扎道:“布扎,你觉得这些苯教法师里面,有多少人是真正的聪明人?” “殿下,臣觉得但凡能当上苯教法师的人,大多都不笨。” “也就是说,聪明人占了大多数。”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接着又道:“那你再说说,聪明人,到底吃不吃杀鸡儆猴这一套呢?” “那就要看殿下是否打算给那些聪明人留一条活路了。” “本王当然要给他们留活路啊。”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睛:“但是在给他们留活路之前,是不是得让他们先看到死路?” “殿下英明。”听闻此言的布扎终于放心了:“臣保证,一定会将此事办妥。” “这点儿小事你还需要保证啊?”楚王殿下闻言眯起眼睛:“布扎,你不能把本王当松赞干布啊……” “殿下,是臣失言。”布扎闻言赶忙向李宽躬身一礼:“臣的意思是,臣会想办法将骚乱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不使其扩大。” “唉,你这才是听懂了本王的话。”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又对禄东赞等人道:“本王这次出手针对苯教法师,并非是为了自己,也并非是想要挑起吐蕃内乱。 本王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本王真的将将吐蕃当成大唐的疆域来治理,才会下定决心清除这块隐患。 吐蕃想要发展,想要发展得好,那就绝对不能再有什么政教之争。 政权,必定要压倒宗教! 否则就算你们几个身负经天纬地之才,想带着民众们发展繁荣,可奈何有苯教法师们在后边儿阻拦,你们一身本事偏偏因此施展不开,那岂不是最大的悲哀?” “殿下所言极是啊……”楚王殿下的一番话,让布扎、禄东赞等人感到意外又感动。 尤其是赤杨,这哥们儿原先还不服楚王殿下呢——可现在的他,都恨不得把关在地牢里的松赞干布拉出来直接砍喽——你他娘的好好瞧瞧!什么他娘的,叫他娘的英明神武、高瞻远瞩、天地雄主! 早让楚王殿下统治吐蕃,咱们这些年还用得着受那些苯教法师的窝囊气?! 吐蕃的百姓们,还至于到殿下都生活艰难?! 果然,这跟对人以后,才能意识到,日子并不是跟谁过都一样的。 “殿下……”耶察此时也终于等到机会开口了:“是臣想岔了……” “没事,你肯鼓起勇气说这些话,本王就很欣赏你。”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随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道:“当然了,你以后也要做好偶尔挨揍的准备——本王可不是长安那昏君,天天被声名所累。” “呃……”这会儿才感动到一半的耶察,有些招架不住了:“殿下……这……” “放心,本王下手有轻重。”楚王殿下闻言善解人意地朝对方眨了眨眼睛:“再说了,真要是哪天受了伤,那也是有补贴的。” “哈……哈……”耶察闻言干笑两声,随后在心中发出一声喟然长叹:赞普啊……您跟楚王殿下比起来,当真是萤火比之皓月,晨露比之江河,两者之间,天差地别…… “好了,这正事儿已经说完了,你们该忙啥忙啥去。”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示意禄东赞几人先退下。 “殿下,臣等先行告退。” 而在他们离开之后,楚王殿下又对护卫在自己身边的张镇玄道:“镇玄,你也好好休息休息,再有两日,咱们就该出发前往天竺了。” “可是殿下,这眼下吐蕃这边……”张镇玄没想到楚王殿下居然这么急着攻打天竺。 “这些你不用担心,本王心里有数。”楚王殿下说完,又将目光看向正和薛万钧小声说着话的李恪:“小恪,你回头写一封信给长安那昏君,将吐蕃这边的情况对那昏君悉数告知,然后你再将本王准备出征天竺的打算也一并透露给他。” “二哥,你这是要……”李恪有些不太明白李宽此举的用意。 “长乐如今也长成大姑娘了,至于兰陵和兕子,也困于深宫太久。”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本王承诺过,要让她们一生无忧无虑……” “二哥,我明白了。”李恪闻言点点头:“我这就去写信。” “你知道该怎么写吧?”楚王殿下闻言忍不住叮嘱道:“你别他娘的脑子抽风,直接威胁那昏君啊。” “二哥……我又不是你……” “弟弟,你这话可真就到头了……”楚王殿下闻言眉毛一挑,直接就对对方发起了“蛮王冲撞”。 “二哥!二哥!”蜀王殿下也没想到,他就只是简单开了个玩笑,结果就…… 好吧…… 这都是他自找的…… 第1110章 不是雕像,是功绩 李恪给长安的信,楚王殿下没打算让其“朝发夕至”。 “二哥,你真的打算冬天行军?”王宫书房内,李恪将写好的书信交给李宽后,便忍不住向对方问出了自己的心中担忧:“我已经问过禄东赞了,他说从逻些城到天竺这一路三千多里,可谓艰难险阻遍地,尤其是大军行进,怎么着也需要三个多月,而且必须全是晴天。 一旦遇上暴雪,大军便只能就地驻扎,若是大军驻扎时间过长,断了补给,那就更麻烦了。” “小恪,二哥就知道,你小子是块料。”对于弟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李宽很是满意:“你要是当初跟着我一道同虞师学习兵法,如今怎么着也是一位合格的将军了。” “二哥,我没有说笑……”李恪闻言只觉好生无奈:“再说了……虞公怎么成的兵法大家……世人都清楚……” “二哥没有在跟你说笑。”楚王殿下闻言板起脸道:“还有啊,不许污蔑本王的虞师,不然二哥还揍你!” “成……不污蔑……不污蔑……反正你让虞公挂上‘兵法大家’的名号就是一种……”即将揭露真相的李恪知道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于是他忽然话锋一转:“二哥……反正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总之……你不能丢下我。” “你小子不要动不动就跟青雀似的,在二哥这儿撩闲。”楚王殿下闻言先是瞪了一眼李恪,随后才道:“不然二哥虽然不至于把你丢下,但是偶尔情绪上头,你可就得挨揍了。” “能被二哥揍,是我这个当弟弟的福气。”李恪闻言当即微笑道:“旁人争不来的福气。” “你这些年来……多少是受了点儿青雀的影响的……”楚王殿下没想到,有一天,向来要脸的蜀王殿下居然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 “二哥,青雀可没我的口才好。”李恪觉得自己被小看了。 “但是他的脸皮跟你一样厚!”楚王殿下说完摆摆手:“赶紧滚蛋,另外,让人把禄东赞跟布扎叫来。” “不用喊张道长?”李恪闻言眨了眨眼睛:“你俩向来形影不离的啊。” “镇玄这会儿在休息,本王干嘛要打搅他?” “哦,这样啊……二哥,我走了。” “嗯。” 在李恪走后,楚王殿下闭目沉思了片刻,在确定先对中天竺下手后,他已经对如何征服天竺有了一个大概得计划。 简单来说,就是先灭掉最为强大的中天竺,然后再将支持中天竺的东天竺也给灭掉。 之后,他便前往北天竺的那难陀寺,将正在那里修行的玄奘法师给找到。 双方在进行一番亲切友好的会谈以后,楚大王乘船从海上回到琼州,玄奘法师自此进入吐蕃传道。 至于天竺这边剩下的烂摊子,自然是让冯公留下来收尾喽。 “楚王殿下,不知您唤臣等前来,所为何事?”——就在楚王殿下在心中计划将在拿下倭国后,该怎么继续下一步动作时,禄东赞和布扎却在此时走进了书房。 “禄东赞,关于此次随本王远征天竺的人手,你们选拔出来了没有?” “殿下,目前人手已经备齐,但是马匹如果按照您的要求,保证‘一人双骑’的话,那还差一点儿。 “差多少?” “大约一千来匹,臣已经让人就近调拨,最快两日内便能凑齐。” “很好。”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禄东赞,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呃……”禄东赞闻言忍不住嘴角抽搐几下:“臣……谢过殿下夸赞。” “粮食备齐了没?” “殿下,关于这个……其实有点麻烦。”说起这个,禄东赞立时面露忧色:“就算臣等命人沿途准备补给,可是一旦天降大雪,影响了大军的行军速度,导致无法补给,那就麻烦了……殿下,要臣说,您不必这么着急。依臣看,您不妨等来年开春再——” “禄东赞,本王知道你此番谏言乃是出自真心实意。”楚王殿下闻言抬起手,制止了对方继续说下去:“但是你也得明白一点,本王若是能够在来年开春之际就拿下天竺,那么你们和苯教法师之间的斗争,也就自此落下帷幕。 况且按照本王的预计,等来年开春后,大唐就要出兵攻打吐谷浑。”楚王殿下说到这,见禄东赞和布扎脸色已经露出恍然之色,便继续道:“你们肯定是要去帮忙的——但是苯教法师们会不会拿这事儿当借口继续作妖呢? 那是肯定的。 可如果本王在同一时间已经把中天竺国王的脑袋都给砍下来了,他们还能说啥?” “殿下竟如此高瞻远瞩,当真不愧为一代雄主!”布扎看着眼前这位大唐楚王,他那张原本布满褶皱的老脸突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殿下,臣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 “布扎啊,咱俩谁跟谁啊?你不要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有话直说就好。”受到对方夸赞的楚王殿下,也难得礼贤下士一回。 “殿下,臣想为您塑一座雄伟的雕像,以便让后人铭记您的伟大,您看——” “——不要。”楚王殿下的回答言简意赅:“真正能被后人铭记的伟大,从来都不是雕像,而是功绩。” “……”这一下,别说布扎,就连禄东赞都感到满脸震惊。 这是……楚王殿下说出来的话?! 我的天呐…… 第1111章 二郎,你变了啊 “你俩别这么看着本王。”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咱们继续聊正事。” “殿下,还有什么事?”回过神来的禄东赞,突然道:“您是想……在吐蕃寻找那年轻貌美的——” “禄东赞,本王是那样的人吗?”楚王殿下见禄东赞欲言又止,不禁叹了口气:“本王需要你俩筹备大量的粮食,最少是足够五千人吃上两个月的份量。” “殿下,如果带上这些粮草,会拖慢行军速度的。” “你们只管把东西带来,其他的甭管。”楚王殿下说完,想了想,又道:“另外,本王在离开后,会在你们身边留下足够的护卫,用来保卫你们的安全。 另外,先前说好的五千人马,本王现在改主意了,只抽调三千好了。”楚王殿下说完,也不等两人开口,便又道:“布扎,你跟赤杨说一声,让他从已经抽选出来的五千精锐里面,优中选优,留下三千。打仗嘛,靠人多没意思。” “殿下,这不合适吧……”禄东赞以为李宽此举是考虑到粮草补给的问题,于是他赶忙道:“臣可以想办法再往沿途驿站多调集一下粮食的。” “百姓也是要过日子的。”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还有,你真当本王打算让这三千人当主力啊?他们是负责把抢劫的财宝带回吐蕃的!” “殿下……”禄东赞这下也是彻底绷不住了:“您可真实诚啊……” “废话,”楚王殿下闻言翻了个白眼:“事到如今,咱们之间何必整那些虚头巴脑的? 禄东赞,布扎,本王今天索性跟你们彻底把话摊开。 只要你们一心一意追随本王,不管是现还是在将来,不生二心,那本王可以跟你们保证,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惠及子孙后代的福泽,本王都会一样不少的给你们。 咱们注定会名垂青史的!”楚王殿下说到这,想了想,又道:“不对,是已经名垂青史了。” ------------------------------------- 时间很快来到了半个月后。 虽然禄东赞和布扎搞不明白,为何他们按照楚王殿下的吩咐,将二十万斤草料以及九万斤粮食运入王宫后,这些粮草仿佛一夜之间便消失不见。 但楚王殿下不说,他们也不好再过问。 而今日,是大军出征的日子。 “禄东赞,布扎,耶察,桑锁。”逻些城外,楚王殿下看着面前的四位吐蕃大臣,语气郑重道:“本王出征以后,你们好好稳住局面,尤其是逻些城的重建,不要落下。本王刚刚出城时,虽然见沿途的民居都已经开始修缮得差不多了,可百姓的穿着大多简陋,这样下去,他们怕是难以熬过这个冬天啊……” “殿下,我等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打开了粮仓,将粮食布匹分发给了城里的百姓,只是……”布扎说到这,语气有些为难道:“只是这样一来,在明年入夏后,我们可能会缺粮食。” “本王已经让人去想办法调集粮食了,在明年入夏前,会有大唐的商队带着粮食进入吐蕃售卖粮食的。”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表示这压根就不是问题:“更何况天竺那边多的是粮食,就算运输是麻烦点儿,但这也只是小问题。” “既如此,殿下,臣等助您凯旋。”布扎闻言躬身向李宽行了一礼。 而在李宽身后,以张镇玄为首的一干窦氏家臣们,在见到这一幕后却忍不住暗生感慨:短短月余,楚王殿下就能让这帮桀骜不驯的家伙将其视为心中日月,属实是……有点儿灰色幽默了。 当天空出现一丝绚丽的金光,点缀远方的雪山山顶之际,和吐蕃群臣依依作别的楚大王,带着大军上路了。 从逻些城到天竺,需要沿着雅鲁江一路西行,至小羊同,再经过涌泉地区,直至穿过大峡谷,来到特莱平原。 这一路,本就艰险异常,加之又是冬季,行军之艰难,常人着实难以想象。 但好在楚王殿下的队伍里,有李淳风这么一个绝对堪称战略级的人才。 道门望气术,能观天象,能测吉凶,而李淳风说自己只是“略懂”,就像张镇玄说自己“不会雷法”一样,信不信随你,真不真看他。 所以,尽管这一路走走停停,但是大军并未遭遇什么危险。 甚至楚大王提前准备的那些粮草,在抵达天竺时都还没消耗完。 是的,贞观十七年的二月初二,龙抬头这一天,楚王殿下率领他的家臣和军队,君临天竺。 ------------------------------------- “陛下,您说楚王殿下到底想干什么呀?!”——当楚王殿下即将让整个天竺感受一下来自东土大唐的震撼之际,在东土大唐的都城长安,长孙无忌却已经遭不住了。 长孙冲不愿意替他写信给李宽,所以长孙无忌只能自己写信。 结果呢…… 琼州给他的回信就很奇怪,没有开头没有结尾,信的正文只是一个小小的巴掌印。——事实上,这神来之笔还真不是楚王殿下有意为之,虞怜儿本来是得了丈夫的回信,打算为李宽代笔的,结果武诩见状,当即抱着怀着如初,来到书桌旁,抓着小如初的手掌,沾了点儿墨水,让其一巴掌就拍在了信纸上。 自此,一封极具浪漫主义和政治智慧的书信,算是齐活儿了。 “你管那竖子想做什么?”李二陛下从长孙无忌的手中接过孙女儿如初的“墨宝”,将其小心翼翼铺在桌面,还细心地用手掌将上面的褶皱抹平:“如初这孩子,还真是调皮……” “陛下……”长孙无忌觉得自己失宠了:“臣——” “无忌,你觉得朕是不是该赐给一片封地?”李二陛下闻言岔开话题道:“好歹是朕的嫡长孙女儿,封地太小,说不过去啊。” “陛下……” “朕觉得将永州赐给如初就挺好。”长孙无忌喊他冤,李二陛下才懒得在意:“至于封号……就叫永安吧,永安县主,嗯……不错!张楠!” “奴在。”李二陛下话音刚刚落下,守在太极殿外的张楠当即躬身进入大殿。 “你亲自去一趟琼州,传达朕的旨意,封如初为永安县主,封地永州。”李二陛下说完,还从面前书案上拿起传国玉玺,在如初的小手印旁边落下一印。 接着,只见他满意地点点头,随后才将目光落在整个人已经几乎快要碎掉的长孙无忌身上:“无忌,你觉得朕这个皇祖父当得如何?” “挺……挺好。”长孙无忌点点头:“陛下……” “朕听说你也快抱孙子了。”李二陛下今天就是不让长孙无忌把话说完:“挺好,回头等孩子出生,朕会让皇后赐下恩典。” “……”李二陛下此言一出,长孙无忌就是再想继续装傻,也不得“恍然大悟”了。 什么叫皇后赐下恩典…… 按照以往……臣而孙儿出生,该是陛下您和皇后一道赏赐臣啊…… 二郎……你变了啊! 第1112章 怎怨旁人 “无忌,你看起来好像不大高兴?”李二陛下见长孙无忌此时脸上一副惊骇之中还夹杂着些许委屈的模样,不由似笑非笑道:“如初说起来,可还是你的外甥孙女儿,你就没点儿表示?” “呃……”长孙无忌一听李二陛下说这话,不由当即苦笑道:“当初……不管是楚王殿下大婚,还是如初降生,臣都是备了贺礼的,可奈何……礼物都被楚王殿下给退回来了……” “那你就要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了。”李二陛下闻言挑了挑眉:“好了,你要没什么事儿就赶紧回去吧,朕这里还有许多奏疏要批阅,就不与你闲聊了。” “唯……”长孙无忌闻言赶紧躬身一礼:“臣告退……” “嗯。”李二陛下点点头,接着便拿起了桌上的奏疏,开始认真处理政务。 “……”长孙无忌在转身之际,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了一眼李二陛下,随后他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两人相识于年少,到如今已经历经三十余载,长孙无忌自问可以说是最了解李二陛下的人。 但是……但是…… 帝心如渊啊…… 不清楚陛下为何忽然就改了性子的长孙无忌,在离开太极殿之时,心头思绪万千,他明白,眼下自己的处境,可谓是举步维艰。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云裳!”——就在长孙无忌出了太极殿,正准备下台阶时,身后的大殿之中,传来了李二陛下的声音。 “陛下,奴在。” “你去给朕找最高的工匠,将这幅如初的墨宝裱起来,挂在甘露殿,想必皇后会喜欢的。” “唯。” “……”长孙无忌听着身后传来的对话,他努力保持着正常的步速,行走在太极殿外的广场上, 陛下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提及皇后娘娘? “赵国公?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当长孙无忌踏上御道之后,还没行多远,并听见耳边传来一个讨厌的声音。 “是你小子?!”当长孙无忌闻声抬头望去,便见到一身绯色官服的礼仪服李义府,此刻正笑眯眯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赵国公。”李义府见长孙无忌朝自己看来,他这才随意朝对方拱了拱手,接着又道:“在下这次来,是替窦公给您传个话。” “什么话?”长孙无忌闻言眯起眼睛:“李义府,如果老夫记得没错的话,你如今身为东宫的中舍人,干这活儿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了?”李义府闻言眨了眨眼睛:“在下如今已经是窦氏家臣,每个月都领俸禄的!” “好好好……”长孙无忌佩服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真诚:“你如此坦率,倒显得老夫虚伪了。” “赵国公,您对自己能有如此清晰的认知,是好事啊。”李义府闻言笑眯眯道。 “你不怕老夫跟太子或者陛下告密?”被李义府顶撞,让本就心情不好的长孙无忌愈发暴躁。 “太子殿下知道在下的身份,而且在下之所以当这个中舍人,是窦公有交代——为了让太子殿下少出差错,连累楚王殿下,所以才让在下来坐镇东宫。”李义府说着,还嚣张地一抖官袍:“您就算是告到陛下那儿去,陛下也得夸我们窦氏讲究!” “是挺讲究……”赵国公已经被气乐了:“可惜你们的家主不讲究。” “赵国公这是什么话?!”李义府闻言陡然瞪大眼睛,但随后就换了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哦……看来赵国公已经在陛下那里受了冷遇,那可真是活该啊……” “小子,你再跟老夫这么说话,你信不信老夫让你活不过明天?!”长孙无忌这下是真怒了。 “赵国公啊赵国公……”李义府都不知道说啥好了:“您觉得我会怕?还是说您觉得你能办得到?” “……”长孙无忌闻言先是沉默,随后冷笑道:“你以为……李宽那小子会为了你跟老夫翻脸?” “赵国公,包的。”李义府闻言当即笑道:“在下有这个自信。” “你这自信从何而来啊……”长孙无忌忍不住嘲讽道:“总不能是窦师纶给的吧?” “赵国公……在下属实是没想到——如今的您……居然变得这般的……废物!”李义府看着眼前这位名声在外的赵国公,他是真的很失望:“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在下更是东宫属官,你赵国公就算是皇亲国戚,两口一张就能取了在下的性命? 我不信。”李义府说到这,见长孙无忌在一阵错愕后,眼中流露出愤怒与杀意,他当即踏前一步,将头伸到长孙无忌面前:“来,赵国公,朝这儿来?” “狗东西!你当真欺人太甚!”长孙无忌好歹是体面了大半辈子的人,眼下被一个年轻人逼到这种地步,而且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所以他当即便愤怒出拳,朝对方头顶砸去。 “唰!” 长孙无忌一拳轰出,随后天地倒转。 “砰!” “哎呀……赵国公,您怎的这般不小心,走路都摔跤呢?”当张楠的声音从自己的头顶飘来之时,此刻已经摔得七荤八素的长孙无忌,在一瞬间便恢复了清醒。 李义府你个狼崽子!敢耍老夫?! “赵国公?赵国公?您没事吧……”李义府属实是没想到,张楠这位大内总管出手这么快……而且这么狠! “……”长孙无忌此刻躺在地上,胸膛不停地剧烈起伏,良久,他睁开眼,看着头顶那面露关切之色的两张脸:“你们两个,很好……尤其是你!张楠!你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老夫这就去向陛下禀告——” “——禀告什么呀赵国公……”张楠听闻对方此言,脸色依旧是一副谦卑的笑意:“您自己走路不小心摔倒,哪能怨得着旁人呢?” 第1113章 这才是聪明人 “张公,您说这话可就是您的不对了。”张楠这边刚刚准备开始威胁,李义府居然率先倒戈了:“方才明明是您一记扫堂腿,将赵国公摔成了‘翻面王八’,怎么现在又不认账了呢?” “唉?”张楠没想到,李义府居然是这么做人的。 “你小子什么意思?”长孙无忌也懵了:他这辈子见过许许多多阴险狡诈的年轻人,但是阴成这样的…… 属实是生平仅见! “赵国公,您让在下先扶您起来。”对于长孙无忌的质问,李义府压根就不接茬,他只是将长孙无忌从地上扶了起来,随后道:“您放心,待会儿哪怕是闹到了陛下那里,在下也一定坚持实话实说——赵国公您最近忧国忧民,思虑过重,以至于甚至走路不小心——” “小子,你要点儿脸成不?”长孙无忌已经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了,只见他一把甩开李义府,随后冷声道:“你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倒是赶上你的混账家主了。” “赵国公哪里话……”李义府闻言赶忙躬身道:“差得远……差得远呢……” “……”这一刻,长孙无忌甚至对李义府生出了一种“此乃老夫宿命之敌”的念头。 此子……可真他娘的脸厚心黑啊……居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赵国公啊,其实在下今天来,是真有要事在身,不是光冲着羞辱你来的。”折腾了半天,李义府终于是说到了正题:“窦公说,您已经不要跟楚王府有任何来往,楚王殿下看在皇后娘娘和您的儿子长孙冲的份上,他是不会跟您这等腌臜小人太过计较的。 当然,前提是您别招惹楚王殿下的兄弟姐妹。” “老夫之前给他写信,是求和的!”长孙无忌闻言深吸一口气:“结果他就这么对老夫?” “赵国公,您这人呐……就是喜欢自欺欺人。”在长孙无忌说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语后,李义府突然就明白为何窦公会让自己出马了:“您给琼州写信,那是向楚王殿下求和么? 信的内容在下虽然不知道,但也猜得到:八成是服软的话,甚至搞不好还有几句‘忆往昔舅甥情深,愿今朝重拾旧好’——情深意切到连您自己都不相信的废话。 赵国公,楚王殿下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呢?”李义府说到这,忽然叹了一口气:“在下其实听契苾何力将军说起过,当初在骊山,楚王殿下似乎就某些事情警告过您,但您似乎压根就没听。” “老夫是他的舅舅!”长孙无忌似乎被李义府给刺激到了:“他怎么能——” “楚王殿下怎么就不能杀了您呢?”李义府觉得楚王殿下哪儿都好,就是心太善:“留您这么个祸害在,说实话,也就是楚王殿下实力强大,换个人,早死八百回了……” “谁说不是呢……”张楠其实对于李义府这个年轻人一向敬而远之,方才更是因为对方的变脸速度而加深了这个念头,但说实话——只要是窦氏家臣,那都是会有此类想法的。 “你们……”长孙无忌见两人一唱一和,不由愤怒地一挥衣袖:“给老夫滚开!” “赵国公,事儿还没说完呢。”李义府见对方还装起来了,不由笑道:“您给楚王殿下写信,真是求和? 你向楚王殿下服软,不过是因为见陛下如今似乎对楚王殿下改变了态度,所以您打算给陛下增加点儿危机感。 您以为,自己是陛下最信得过的臣子,所以您的退出,会让陛下觉得自己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而成了孤家寡人的皇帝,猜忌心就会更重。 这一点,古往今来的例子太多太多,对吧?” “……”李义府的这番话,让长孙无忌愣在当场,但随后他便阴沉着脸道:“这些都只是你的臆测!老夫岂会受你诬陷!” “不不不,”李义府闻言摇摇头:“诬陷嘛……以在下目前的身份,顶多也就像刚才那样,在张公的帮助下,占您点儿小小的便宜。 可是……赵国公,做人真的不能像您似的,什么都拿来算计。 您打从给楚王殿下写信开始,就没安过什么好心思。 楚王殿下不管怎么回信,您都会将信拿到陛下那里去。 您此举并不是为了提升陛下对您的信任,您只不过是想让陛下在对楚王殿下的疑虑加深之际,再次因为楚王殿下的狂妄而感到愤怒。 楚王殿下是什么人,大家再了解不过了。 您给他写信,他能给您回好话,那我李义府可以把脑袋拧下来给您蹴鞠玩儿!” “……”在李义府说完这番话后,长孙无忌抿了抿嘴,随后又道:“老夫没你想的那么坏,老夫只是不满,他居然让如初一个小娃娃来回信。” “那不然呢?”李义府闻言忍不住嗤笑道:“赵国公,殿下能回你信,当真就不错了。 而且你以为,您心里打得这些算盘,陛下真就一无所知?您未免也太小看咱们的这位圣明天子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长孙无忌最近的确是被折磨疯了,五姓七望那边如今已经不怎么唯他马首是瞻了,庙堂诸公,也因为房玄龄跟自己分庭抗礼,而开始疏远自己…… 如今……就连陛下…… 此时长孙无忌的脑海中,终于多了一丝明悟,但他却不敢继续深思下去。 “陛下心中有何想法,不是我们这些臣子能够妄图揣测的。”面对长孙无忌,李义府的态度在“真诚”与“虚伪”之间切换得无比丝滑:“在下只是想提醒赵国公,别再一天天光盯着楚王府了。 楚王殿下如果哪天要报复,您就是求到陛下那里去,恐怕也没用。 相反的,既然眼下楚王殿下懒得搭理您,您不妨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招致了今天这副局面。 想清楚了,就去改,不改,就真的只能等死了。”李义府说完,看了一眼身边的张楠:“张公,您到了琼州以后,麻烦替在下向窦公禀告一声:就说赵国公经过在下一番‘动之以情’,又‘晓之以力’的劝说下,终于明白自己的糟糕处境,决心不再给家主找麻烦,既如此,那咱们窦氏也不必拿赵国公当敌人来看待,毕竟相亲相爱一家人嘛!” “……”张楠也不知道李义府到底是以什么样的脸皮加成,才能当着长孙无忌的面,说出这么一番不要脸的话来的。 但是吧……他还是点了点头。 “赵国公,您觉得呢?” “……”被李义府点名的长孙无忌,此时深深看了一眼李义府,随后他又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太极殿,终于,只听他嘶哑着嗓子开口道:“天家无情,自古如此,李宽那小子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那不是老夫的错。 不过……李义府,看在你今日愿意推心置腹说这么一席话的份上,老夫答应你…… 今后……我与楚王,井水不犯河水。” “赵国公,您这这口‘井水’只需要保证井水不犯河水就好。”李义府闻言笑了笑:“至于楚王殿下那边……我们做家臣的,怎么能代家主作保证呢?再说了,就算能,那也是老天师和窦公这个级别才行啊……” “……”长孙无忌在李义府说完这些话后,他怔愣片刻,随即一把推李义府,朝着宫外行去。 李义府见状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和张楠一道目送对方离开。 良久,长孙无忌的话语遥遥传来:“老夫……会信守承诺……” “唉……”李义府闻言终是抚掌轻叹道:“这才是聪明人嘛……我的……赵国公!” 第1114章 象兵和天兵 在长孙无忌终于服软之后,长安城里的风波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而此时,距离长安万里之遥的天竺,也即将感受到来自东土大唐的压迫感。 当楚王殿下率军翻过雪山,来到了雪山脚下的平原之后,他那“负责先锋开路”的两千陌刀队精锐,也重新回到了大军之中。 “楚王殿下,咱们马上就要进入中天竺的地界了。”赤杨作为吐蕃大臣,对于毗邻吐蕃的中天竺自然是了解的很:“据臣所知,这中天竺的国王尸罗多逸亦是一位枭雄人物,他本是摩罗迦国的国王,可在七八年前,他凭借着强大的国力一统中天竺。 之后他又继续率军征战六栽,让其余的四个天竺国对他表示了臣服。 自此,尸罗多逸创立戒日王朝,成了戒日王。” “嗯嗯,这哥们儿还挺励志。”楚王殿下闻言敷衍地点点头,随后他叫来跟随在自己身后的苏定方:“苏定方,你觉得咱们该先从哪里下手?” “殿下,臣认为咱们应该直扑中天竺的国都曲女城。”既然是聊正事,苏定方自是半点不含糊:“另外,臣想知道,王玄策他们率领的大军,如今到哪儿了?” “玄策他们已经在前两天登陆了,这会儿正准备拿下达卡城呢。”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随后又道:“如果咱们能在一个月内拿下曲女城,然后去北天竺接走玄奘法师,接着便一路向东,预计用不了两个月,咱们就能与他们汇合。” “如此甚好。”苏定方闻言点了点头,随后略带遗憾道:“可惜了……臣还想往西边儿去的……” “那回头本王给你点儿人马,你去西边儿看看?”楚王殿下从来都不是扫兴的人,特别是当他的家臣表现出特别有上进心的时候:“正好,本王也想知道,西边的大食与波斯如今发展得怎么样了。” “殿下!”——就在李宽和苏定方聊得正起劲之时,原本坐镇中军的张镇玄忽然打马来到李宽身边,只听他面色严肃道:“前方十二里处,有天竺人的伏兵。” “不是,你咋知道的?”楚王殿下闻言顿时瞪大眼睛:“镇玄,你还有什么瞒着本王的?” “殿下,这可不是臣发现的。”张镇玄说完,又朝后方招了招手。 “家主家主儿!”没过多久,阿雅便骑着她的小毛驴儿晃晃悠悠地来到了李宽身边:“是我告诉小天师哩,小乖在天上看到喽,前面埋伏了好多人!” “具体多少人?”楚王殿下看着阿雅,他有一种无比清晰的直觉——老天师当初的用意……或许颇深。 “我不晓得,小乖不识数的嘛!”阿雅闻言眨了眨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接着她用小手拍了拍头顶积雪的毡帽:“啷个讲?家主儿,需不需要出手?” “关键时刻,你再出手好了。”楚王殿下闻言微微一笑,随即对跟随在自己身边的赤杨道:“召回探路的斥候,咱们就这么直接过去。” “殿下,您要自投罗网?”赤杨闻言不禁有些诧异道:“这是为何啊?” “赤杨啊……”楚王殿下闻言叹了一口气,接着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咱们中原自古以来啊……就讲求个师出有名,眼下咱们这些人虽然看着来势汹汹,但不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么? 谁能说得清咱们是来天竺进行远征,还是代表大唐出使天竺来了? 然而,待会儿只要敌军发动进攻,那咱们可就什么都说得清了。 而且不光说得清,还能辨得明——天竺小国不知礼义,肆意冒犯大唐天威,国可亡也!”楚王殿下说完,见赤杨居然还在发呆,不由倍感无奈道:“唉……可能本王说得内容对你来说有些太深奥了……” “殿下,臣觉得不用那么麻烦的。”赤杨发呆,有人不呆——只见不知何时凑到了家主身边的袁天罡,此时笑着打趣道:“您乃楚王,您蛮夷也啊!打得赢就是功勋,战败才是罪臣嘛……” “你滚你的蛋!”楚王殿下一听罡子说这话,顿时气得想打人:“本王什么时候战败过?!” “合着您计较的是这个啊?”这下,就连罡子也无奈了:“所以殿下您这一辈子……注定满身功勋啊……” “谁说不是呢。”自家家主和他的混子家臣互啄,身为供奉的张镇玄本来是不想掺和进来的,可马上就要对敌了,所以他只能被迫当起了和事佬:“殿下,臣得提醒您,咱们在和玄策他们汇合之前,真得悠着点儿…… 天竺人,可是有象兵的……” “小天师此言差矣。”——张镇玄话音刚落,罡子就开始接过话茬:“象兵怎么能打得过天兵呢?” “罡子,”楚王殿下见袁天罡如此有活儿,他想了想,决定也整个活儿:“一会儿你去当先锋,替本王试试象兵的斤两。” “殿下,您说臣啊?”袁天罡闻言指了指自己,满脸都是不可思议:“您看臣像是能当天兵的人么?” “袁道长,在我们老家那边儿,‘天兵’有时候也是骂人的哟。” 瞧瞧,谁说小阿雅不会说话来着? 小姑娘此言一出,顿时便让袁天罡无话可说。 罢了罢了…… 不就是象兵么! “罡子,你咋不说话啦?”楚王殿下看着“自己骂自己”,这会儿已经陷入自闭状态的袁天罡,嘴角憋笑一阵后,这才温声道:“哎呀……别这样呀……咱们家主家臣,相信相爱,相爱相杀嘛!” “殿下……”袁天罡闻言忽然吸了吸鼻子,然后一仰脖:“呵~~” 接着袁道长再低头:“忒!” 袁道长好像什么都没说,但他似乎又什么都说了。 第1115章 袁道长真的很想进步 “袁天罡!”楚大王怒了,彻底怒了:“你他娘的作甚呢!” “殿下,臣运功呢!”罡子就是罡子,这货虽然平日里一直疯狂开摆,但或许是因为阿雅的加入后,让他渐渐有了一种危机感,所以眼下,他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了:“一会儿臣打头阵,您让其他人离臣远一些。” “干嘛?装高手?”楚王殿下这会儿要不是身穿战甲,他袖子都已经撸起来了:“你装高手就不用挨揍是吧?!镇玄!” “殿下……不至于……”罡子这下是真的有些破防了:“咱凭良心说啊,臣好歹也是马上要升任供奉的家臣……” “谁说的?!”楚王殿下闻言把脖子一梗:“本王怎么不知道。” “殿下,还真有这回事儿。”自从在高句丽见识过袁道长对楚大王的忠诚后,张镇玄就向窦师纶建议过,让其提拔袁天罡为供奉:“此事还是臣向窦公建议的。” “镇玄啊……”楚王殿下闻言彻底绷不住了:“你糊涂啊!” “殿下,您这话过分了啊!臣可要伤心了!”罡子见楚大王那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只觉得多年的真情全喂了对方:“臣真伤心了!” “哟哟哟哟哟……”楚王殿下这会儿虽然嘴上嫌弃,可到底还是留了余地:“好好好,本王的未来供奉,这次敌人来袭……本王可真就让你独当一面了——但本王有言在先,不许逞强,真没把握就赶紧往后退,让本王来接手。” “……”罡子在感受到楚王殿下玩笑的话语中透露着的真心后,他忽然抿了抿嘴,接着转而对张镇玄道:“小天师,可否借剑一用?” “干嘛?”楚王殿下见罡子忽然变得这么严肃,不由诧异道:“你自己背上不是有么?” “臣背后这把是桃木的!”罡子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接过张镇玄递过去的宝剑,语气暴躁道:“桃木是拿来镇压邪祟的,况且木克土,然土又生金——眼下这种局面,还是这把摇光剑比较合适。” 袁天罡说完,便不再搭理楚王,直接打马冲向前方:“殿下,臣去去就回!” “你等等——”楚王殿下这会儿总觉得哪哪儿不对:怎么个事儿?罡子你背桃木剑镇压邪祟?本王是邪祟啊?! 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肯定是被罡子阴阳了。 而且他最近确实感到有时候身上不得劲——这绝对不是他懒得洗澡的缘故,肯定是罡子的问题。 就在楚王殿下骂骂咧咧准备带着死士精锐冲向前方之时,忽然,一阵好似滚地闷雷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只见在远处的地平线尽头, 随着一道巨大的烟尘升起,接着在一阵阵“轰隆轰隆”的巨响中,大约数百头大象冲出烟雾,朝着己方亡命奔袭而来。 “我#¥#@!”见此情形楚王殿下,当即一声标准的“大唐雅言”脱口而出,随后他便意识到这种麻烦绝对不是袁天罡能解决的。 “镇玄!赶紧随本王上前营地!”虽然敌军有大象助阵,可是楚王殿下依旧有自信能够解决这点儿小小的麻烦,只是…… 罡子选择在此刻逞强…… 楚大王的良心又默默抽痛了一下——自己身为宽宏大量的窦氏家主,怎么就在这个节骨儿眼儿跟罡子较上劲了呢。 罡子平日里虽然奸懒馋滑样样不少,而且还经常对自己这个家主言语无忌,刀刀暴击,可罡子毕竟是位好家臣啊! 此时疯狂策马,奔驰在平原之上的楚大王,忽然一把将手里的马槊掷向一旁:“黑煞,你他娘的跑快点儿!回头本王给你找一百匹马中美娇娘,还都是带异域风情的那种!” 万物有灵,特别是楚王胯下的这匹黑煞——只见此时这匹在皇宫马圈都是一等一的“刺头儿”的黑煞,在发出一声兴奋嘶鸣后,陡然加快速度,开始发足狂奔。 但……这似乎还是不太够。 因为袁天罡此时已经来到了距离象兵队伍不足三里的地方。 三里地,用不了太久,双方便能对上。 而袁天罡却在此刻下了马。 “我@¥!”李宽在见到这一幕后,几乎是目眦欲裂——罡子这是真打算玩命啊? 这下,楚王殿下当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见他不断在前方召唤余下的黑衣死士,让他们手持劲弩,开始向袁天罡所在的位置靠拢。 而楚王殿下自己,则是取出一张劲弩,不断调整呼吸,准备完成“九星连珠”的壮举。 远处,天竺人的象兵即将奔袭至近前。 而袁天罡,此时立身原地,一手持剑,一手掐诀,口中还念念有词,似乎在核验什么。 这副风轻云淡的神棍模样,气得楚大王都恨不得像当初在骊山射野猪那样,给这货来上几箭! “轰隆隆……” 巨响越来越近,烟尘滚滚中,楚王殿下在距离袁天罡还有半里的位置发出一声怒吼——这身甲胄,当真是误了他不少功夫。 不过还好,此时他已经有把握在敌军的冲击下保住袁天罡的小命。 当然,事后袁天罡的小命能不能保住,那就两说了。 “轰隆隆……” 就在楚王殿下准备沉下心来应敌之时,他头顶的天空忽然一暗,张镇玄,这位真正堪称绝世妖孽的道门天才,不知何时来到了袁天罡身边。 此时两人并肩而立,只听张镇玄轻声笑道:“袁道长,你好像麻烦大了。” “所以你别帮忙,不然贫道麻烦更大!”袁天罡这会儿也是骑虎难下,只见他在说完这句话后,目光便死死清楚对面袭来的象兵。 五百步,三百步,两百步! 足够了! “唰!”在象兵冲到距离袁天罡不到一百五十步的时候,只见他陡然将手中的摇光剑直直插入地面。 “临!阵!前!”随着袁天罡的吐气开声,即便是在战场上如此巨大的嘈杂声中,方圆十里地,每个人都听到了他喊出“道家九字秘”的声音。 而彼时天竺象兵已经冲到了距离袁天罡不到八十步的地方。 “轰隆隆……”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可随后,真正可怕的一幕出现了。 当天竺人的象兵冲到距离袁天罡不到五十步的地方时,就连张镇玄都已经将手搭在了同僚的肩膀上,准备带着对方撤退之时。 在两方隔着的那十数丈的空地上,大地陡然从中间陷落,仅仅只是须臾间,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头大象,就此一脚踏空,直接落入这突然出现的巨大陷阱之中…… 第1116章 “飘零”早了 要说骑兵方阵最厉害的什么? 那无疑是在发起冲锋后,因为速度提升到极致而产生的巨大冲击力。 而天竺人的象兵方阵,更是如此。 可是凡事总有例外。 比如现在,因为冲击而产生的巨大惯性,使得即便前方地面出现大面积塌陷——当一道长达半里地,宽约七八丈的巨大沟壑出现在袁天罡与天竺象兵方阵之间后,那些后续冲上的象兵,面对近在咫尺的敌人,他们只能在掷出几十根被敌人随手挡下的长矛后,最后眼睁睁看着自己随胯下坐骑,一道自蹈死地。 “轰隆隆……”当那些大象一边发出惨叫一边滚下那数十丈高的深坑,砸入汹涌的地下暗河中,随着水流被冲到漆黑的地底河道之时, 这场原本应该慎重对待的遭遇战,就彻底变了味。 “小天师,谢了。”此时的袁天罡,面色苍白,浑身大汗淋漓,眼下他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 “袁道长,你这手道法……”张镇玄此时手握一杆象兵长矛,一边随意格挡前方零星攻势,一边发自内心的夸赞道:“属实是惊世骇俗啊!” “嗨,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袁天罡闻言摆摆手,他自家人知自家事,先前他之所以敢独自上前迎敌,便是因为他已经感应到了脚下这条巨大暗河的存在:“不过……小天师,贫道靠这一手,当个窦氏供奉应该没问题了吧?” “呃……”张镇玄闻言刚想说话。 “——袁天罡!”楚王殿下的声音已经在两人身后响起。 “殿……殿下……你不要过来啊!”袁天罡这会儿已经全身脱力,那是真的半点儿也跑不动了。 “罡子,你很好!”此时御马赶到近前的楚王殿下,在翻身下马后,一边快速穿过齐腰深的草地,一边咬牙切齿地盯着眼前的混子家臣:“本王还真是没想到,你居然还会这一手!” “殿下……您之前不是老早就见识过了吗……”袁天罡看着楚王殿下已经开始准备摘头盔了,他赶忙提醒对方道:“当初在高句丽……臣奉命去杀渊太祚的时候……” “你那时候就喊了一个‘阵’字!本王还以为你就会点儿幻术呢! 本王哪里晓得你居然还能使出如此热血沸腾的组合技呢!!!”楚王殿下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袁天罡和张镇玄的面前。 就在楚王殿下说话的功夫,后方已经有黑衣死士上前替三人挡住对面袭来的长矛与箭矢。 暮色黄昏中。 “罡子!” “楚王殿下!!!” 当雪山脚下升起的阵阵微风拂过平原,混账家主和他的混子家臣,彼此之间都知道对方下一句要说什么。 “宽飘零半生!” “殿下,这话您当初对姜公说过的!臣还在场呢!” “哦,那本王换个说法——宽与足下,结缘十数载,可时至今日,方知君之才略过人也!” “罡蒙主不弃,今——” “二位……”张镇玄觉得这天肯定不能这么聊:“差不多就得了。” “镇玄,你不要吃醋啊。”楚王殿下闻言将目光看向张镇玄,信誓旦旦道:“在本王心里,你一直就是独一无二的白月光。” “这话贫道听着咋这么渗人呢?”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张镇玄都没来得及接话,一旁的罡子就开始补刀了:“小天师,咱可不能上家主的当啊!” “唉?!”楚王殿下一听罡子这么说,立马就不乐意了:“罡子,你不要以为本王夸几句你就——” “殿下,臣去对面抓个舌头。”此时,张镇玄见对方的象兵方阵几乎都都已经冲进了地下暗河,于是他当即便对身边正跟罡子大眼瞪小眼的憨憨家主道:“您看着点儿袁道长,他现在很虚弱。” “镇玄,你要飞过去啊?”楚王殿下闻言一脸懵,他们距离对岸,可隔着七八丈呢。 对于这个蠢问题,刚从袁天罡手中取回摇光剑的张镇玄并没有多作解释,他只是语气淡淡道:“臣先声明啊,这一手,您压根甭想学会。” “啥?” 楚王殿下话音刚落,只见张镇玄纵身一跃,身形直直落入地下暗河中。 “轰隆隆!” 同一时间,原本阴沉的天空陡然落下一道粗壮雷霆,砸入距离李宽等人所在地有三十来丈的暗河下游。 “镇玄!”见到这一幕的楚王殿下,顿时怔愣当场。 可下一刻,在意识到对方此举危险性极大的楚王殿下,当即便朝下方大喊道:“你他娘的醋性怎么这么大!本王跟罡子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嘛!你回来啊!镇玄!” “殿下……”被楚王殿下“逢场作戏”的罡子,这会儿就站在自家家主身边呢:“您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贫道的感受啊?” “唉……”楚王殿下闻言叹了一口气:“罡子,你说镇玄这货到底是想干嘛啊……” “轰隆隆——” 又是一道雷霆从九天直落人间。 “殿下,您看那边。” 就在楚王殿下还在试图在下方寻找张镇玄的身影时,李淳风不知何时来到了两人身边,这会儿只见他指着对面道:“张道长,在那儿呢。” “我#%!”当楚王殿下重新抬起头,却发现张镇玄一人一剑在敌军阵中大杀四方时,楚王殿下这才意识到,为啥方才镇玄说“这一手您学不会”。 “他怎么过去的?”楚王殿下此时一边指挥着身负重甲的陌刀队死士们从旁绕路支援,一边皱眉道:“本王方才是不是‘飘零’早了啊……” 第1117章 本王今天也不是很有胃口 “楚王殿下,您真是个天才……”听到楚王殿下说这话,袁天罡属实是绷不住了:“臣也觉得臣‘蒙主不弃’蒙早了。” “那咋的,你还想‘二嫁’啊?”楚王殿下闻言白了一眼罡子:“罡子,就算你想‘水性杨花’,恐怕也没人敢要哦。” “那是那是。”袁天罡闻言赶忙点头认可道:“这全天下就没谁敢从您手底下‘救风尘’,哦,陛下可能除外,但是陛下——陛下比您更昏聩!” “算你小子识相。”袁天罡的快速反应,让楚王殿下收回了刚刚举起的拳头。 “殿下,咱们不过去看看么?”李淳风眼看着对岸的张镇玄似乎擒住了敌军首脑,这会儿正游刃有余,且战且退,于是他当即便建议道:“臣也想试试身手。” “你留点儿蓝条,别跟他们似的,简直是浪催的。”楚王殿下见对方敌军对张镇玄压根构不成威胁,于是转头便将袁天罡给一把扛在了肩头:“咱们先回去。” “唉?殿下!”罡子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楚王扛猪”的那头猪:“您能不能放臣下来……臣膈得慌……” “他娘的……就你事多!”楚王殿下闻言一边骂骂咧咧的将袁天罡放下地,随后又转身做出半蹲的姿势:“滚上来!” “啊?”这下,袁天罡是真的慌了:“殿下……这不合适吧……” “罡子,本王就数两个数,一……” “殿下有劳了!”袁天罡本来是想说让师弟李淳风背自己来着,不过…… 楚王殿下都说只数两个数了…… 那此事应该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于是,当苏定方等人带着大军赶到的时候,就见到自家家主背着袁道长慢慢悠悠往回走,而对岸,楚王殿下的陌刀队精锐已经开始和敌军厮杀,而小天师张镇玄这会让虽然还拎着一个俘虏,但手持摇光剑的他,在万军从中来回穿梭,剑光潋滟下,尽显绝世高人的风范。 不过这不是重点。 “殿下,臣这回能当上窦氏供奉了吧?” “罡子啊,你看看人镇玄,再看看你,这差距还不明显吗?” “殿下!你刚才可不是不这么说的啊!”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嘛……” “哇……” “你不要哇哇哇的,本王还不了解你?”楚王殿下见话已经聊到这份上了,于是他当即鄙夷道:“你是图供奉的位置嘛?你图的供奉的待遇!可是罡子啊,能力越小,责任越少嘛……” “家主,您骂得太难听了。” “没事儿,本王这会儿已经骂完了,所以眼下,你已经是我窦氏供奉了。”楚王殿下说完这些后,见阿雅骑着小毛驴赶到了近前,于是当即便对阿雅笑道:“阿雅,把你的小毛驴儿借给罡子骑一骑,他这会儿已经是软脚虾一只了,骑不得马。” “哦!”阿雅闻言赶忙跳下小毛驴儿,然后拍了拍小毛驴的脑袋:“憨儿,去,驮一哈儿袁道长!” “呃啊~呃啊~” 小毛驴儿闻言发出两声欢快的叫声,随后噔噔噔跑到楚王殿下身边,而楚王殿下见状,当即也开始卸货,将背上的混子家臣给安顿在了小毛驴的背上。 “楚王殿下……”薛万钧和苏定方在来到楚王殿下面前后,两人先是一道向楚王殿下行了一礼,之后便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看向前方:“那道沟壑……还有小天师……” “哦,你们说这个。”楚王殿下闻言淡然一笑:“巧合,全是巧合!” “……”听闻此言的苏定方和薛万钧,脸色皆是一副“不光是怀疑,而且对楚王殿下这个家主亦是感到一言难尽”的表情。 “你俩别搞得好像本王骗了你们的身子似的。”楚王殿下见二人如此反应,当即便开始耍起了无赖:“供奉阿雅!” “在!”阿雅姑娘往那一站,就是一个合格的小小天兵:“家主有事儿尽管吩咐!” “你带着薛将军和苏将军去寻找一片适合安营扎寨的地儿,能不能办到?” “么得问题!”阿雅闻言当即猛地一跺脚,只见她小脸绷得紧紧的,满眼都是身为窦氏供奉的使命感:“阿雅一定不负家主儿所托!” “好!阿雅,你真是个天才!”楚王殿下也不是光画饼的人,只见他当即从怀中掏出一小袋极品走盘珠,将其递给阿雅:“留着买瓜子吃。” “家主儿!”当小阿雅打开锦袋,见到里边儿的物件后,她当即开心地左摇右晃:“你人真好!” “行啦行啦,干活儿去!” “好嘞!” ------------------------------------- 当夜色降临之际,杀敌无数,尽兴而归的张镇玄带着他抓来的舌头返回营地时,楚王殿下已经亲自烤了十几只羊腿,就等着镇玄凯旋。 “殿下,您这是……”此时的张镇玄,属实有点儿懵。 “镇玄,快来尝尝本王的手艺。”楚王殿下这位“偶尔英明,但一直没个正形”的家主,在见到自己的霍光平安归来后,便忙不迭地开始让对方补充体力:“大口吃!” “殿下……”当张镇玄的目光越过楚王殿下,落到后方的阿雅身上时…… 他注意到,小姑娘正满脸痛苦地朝他摆手又摇头。 “殿下,臣不是很有胃口。” “那太可惜了……”楚王殿下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后又大声道:“宇文擎!” “嗝儿……”宇文擎今天可能是最大的受害者:“臣……嗝儿……真的饱了……” “那可太可惜了……”楚王殿下闻言看了一眼面前两根唯一堪称“成品”的羊腿,他想了想,伸手拿起羊腿,咬了一口。 片刻之后…… “呸!” “殿下?” “没事儿……本王今天也不是很有胃口……” “那事已至此……”此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姜盛,忽然开口道:“殿下,不如拿去喂狗吧?” “阿盛,你说话真的很过分你知道吗?”楚王殿下一听这话,就想打人。 当然,光凭这一点,楚王殿下便也能断定这货是姜公亲生的。 在阴阳怪气这方面,父子俩属于是一脉相承了。 “殿下,别闹了,臣抓回来的舌头,是不是该现在就审问?”镇玄现在是越来越有“首席供奉”的气质了。 “本王不懂天竺语啊!” “殿下,臣懂!”在见识过楚王殿下和两位供奉的惊天手段后,赤杨就一直很想找机会表现一下。 “那好吧。”李宽闻言点了点头,随后率先步入营帐:“阿盛,把那俘虏拎进来。” 第1118章 你给本王翻译翻译 “醒醒,别睡了!”姜盛在将倒霉蛋给提溜进帅帐后,他见对方似乎还在昏睡,于是干脆一脚踏在了对方的肚子上:“我家殿下要问你话呢!” “呃……”这位被迫恢复清醒的天竺将军,在睁开眼睛后,默默盘坐在地上,将目光看向上首的楚王殿下。 “你能不能有点规矩?跪直喽!”一旁的宇文擎见对方跟一坨烂泥似的,于是当即上前将人从地上拎起来,然后一脚踹向对方的腿弯,使其保持一个标准的跪姿。 “……” 此时站在自家二哥身边的李恪,在见到这一幕后,属实是……开了眼。 不愧是二哥手底下的家臣,就是有活儿哈?! “赤杨,本王现在需要你替本王翻译翻译。”楚王殿下此时看着地上跪着的天竺人,语气幽幽:“问问这狗东西叫什么名字,到底隶属天竺哪个国家,又究竟为何会率军前来伏击本王!” 赤杨闻言,点点头,转头用天竺语对那俘虏道:“我家大王让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在为谁效力,为何会率兵袭击我们。” 那俘虏见赤杨用天竺语跟自己说话,他当即看了对方一眼,接着缓缓开口道:“我叫希泽摩,是中天竺国王阿罗那顺手底下的将军。 我和我的部下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雪山上传来消息,吐蕃的苯教法师,在信中告知我们国主,说即将有一个恐怖的魔王,率领他的大军翻过雪山,前来征服天竺。” “……”赤杨闻言只是一愣,随后便将希泽摩的话给楚王殿下翻译了一遍。 “呵……”楚王殿下闻言冷笑一声:“看来这吐蕃的苯教法师们,也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不过……本王很好奇,这中天竺的国主,不应该是戒日王尸罗多逸么?怎么如今却换个人?赤杨,你替本王问问他!” “唯。”赤杨闻言恭敬先是向李宽行了一礼,随后便将问话的内容向希泽摩传达了一遍。 而希泽摩的问答就很有意思了。 伟大的戒日王尸罗多逸在不久前死了,他没有儿子,所以身为他麾下头号权臣的阿罗那顺便借此机会上位,成为了中天竺的国主。 而因为此事,原本已经对中天竺表示臣服的四大天竺国,如今都隐隐有了不服的迹象。 所以,阿罗那顺现在对如何重振“中天竺的荣光”而感到焦头烂额。 偏偏在此多事之秋,吐蕃那边又传来了“魔王入侵”的坏消息,当然,希泽摩个人认为这纯属是吐蕃苯教法师们对他面前这位“伟大英明的东方王”的污蔑,但阿罗那顺在收到消息后,却很是重视此事,所以派出了希泽摩,并且给了他两千象兵,三千骑兵,五千步兵,足足一万精锐。 有如此充足的兵力,他当然有自信将敌人给赶回去。 可谁知,在经过多日的蹲守后,老天却给他开了一个惊天玩笑。 一万精锐,几乎全军覆没,希泽摩都不敢想,等属下们逃回去以后,国主得知了当时的情况,会不会一怒之下将所有逃兵都处死。 因为这一切听起来都太过不可思议,不是亲历者,压根就无法接受这等离奇的战败。 “赤杨,你有没有发现,这货其实挺上道的。”少顷,当赤杨将希泽摩的回答转述完毕,楚王殿下看向这个天竺俘虏的目光变得颇为玩味:“有些问题本王还没问呢,这货就已经开始主动交代了。” “殿下,小天师就在您身旁站着呢,他不傻……” “罡子,你能不能消停点儿?怎么,烤羊腿吃饱了,有力气了是吧?!” “殿下,您继续……”袁天罡顶不住了。 “赤杨,本王需要你替本王给他翻译翻译,什么叫他娘的“惊天玩笑”,办得到么?”在给罡子上完压力后,楚王殿下又开始给赤杨上压力:“接下来,我说一句,你说一句。” “殿下……”赤杨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 “希泽摩!”但楚王殿下已经准备好了:“你个遭了瘟的杂毛兵!” “希泽摩!”赤杨见状,当即学着楚王殿下的样子瞪着对方道:“我家大王现在很生气!” 楚王殿下:“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是本王向敌人主动发起冲锋,什么时候轮到敌人主动往本王刀口上撞了?!什么东西!” 赤杨:“你也不看看,吾王何等威武荣光,自他少年时期起,便纵横天下,至今十数载,未尝一败!你怎么敢以刀兵相向,冒犯吾王?!” 李宽:“还有那阿罗那顺,彼其娘之!他是真的想死吗?!” 赤杨:“吾王心胸广阔,且怀慈悲——现在,吾王在向你的国主阿罗那顺及其母亲问好,希望他和他的母亲身体健康。” 李宽:“本王告诉你,今日这事儿别想善了,本王一定要让你们付出沉重的代价!阿罗那顺,我就#……**你**¥@#!” 赤杨:“吾王的态度很坚决,今日之事决计无法善了! 但是……吾王恩怨分明——你看,即便楚王殿下如此愤怒,可他此时却再次对你的国主阿罗那顺及其家中母系长辈送上了最亲切的问候。 此等胸怀,尔等应当感激涕零才对!” 楚王殿下属实是骂爽了,不过他此时也有个疑问:“赤杨赤杨,本王方才没骂几句啊,你怎么嘴里说个不停啊?” “殿下……您不知道,天竺语远不似大唐雅言这般精简,天竺语冗长得很呐。” 这会儿正一边擦汗一边翻译楚王殿下的“大雅之言”,还需要额外对楚王殿下做出解释的赤杨,他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急智全他娘的用在今天了。 此时另一边,跪在帅帐中央,稳居逆风位的的希泽摩:“……” “你不说话是几个意思?怎么?你不服气?!”楚王殿下见状从座位上起身,并且开始撸袖子。 此时此刻,楚王殿下的混子家臣袁天罡,却已经在一旁笑不活了——这位其实也懂天竺语,所以……为了避免笑得太大声而被家主一顿削,眼下他左边的胳膊已经多出了好几处青紫。 而作为这场滑稽戏的当事人之一的赤杨,此时还在贴心的扮演自己“楚王美言官”的角色:“怎么,吾王的态度如此和善,你却如此不知礼,是想……是想跟吾王较量较量么?” “……”此时知道自己倘若再不开口,可能接下来就再也没机会开口的希泽摩,当即闭目睁眼,接着吐气开声,用一口纯正倍儿地道的长安话,震惊四座:“我他娘的会说唐人的语言,赤杨,你他娘的是真不要脸呐!” “唉?”楚王殿下闻言顿时察觉出了不对劲:“赤杨?” “……”赤杨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个事儿?”一旁听楚王殿下骂街,听得正开心的阿雅,这会儿将目光看向身边的袁天罡:“袁道长,你咋了嘛?别笑抽过去了哦!” 第1119章 绝世的武力和无穷的智慧 “哈……哈哈哈哈……”被阿雅这么一说,袁天罡终于是彻底绷不住了:“楚王殿下,赤杨兄,对您可谓是满腔热忱,赤胆忠心呐!” 袁道长一开口,其他人也忍不住开始发出哄笑:大家都不笨,所以这会儿也就猜到了赤杨翻译的内容应该很有问题,使得这懂大唐话的天竺将军都忍不住用大唐话开骂了。 “袁道长……”赤杨闻言有些尴尬地看向袁天罡:“你就莫要取笑在下了。” “呵……”希泽摩见赤杨还一副害羞模样,当即冷笑一声:“狗——” “砰!”希泽摩话嘲讽的话还没说完呢,楚王殿下的鞭腿就来了。 “宇文擎,把他拉起来。”在一脚把人踢飞之后,楚王殿下施施然重新回到帅位坐下。 “殿下,下次您让臣来动手。”宇文擎在把此时已经口鼻窜血的希泽摩重新丢回原位后,忍不住又吐了一口唾沫在希泽摩身上:“蠢货!” “殿下,将此人斩了吧。”张镇玄一开口,整个帅帐内,立时鸦雀无声。 “这么快?”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不过既然镇玄你都开口了……阿盛,将此人斩了!” “唯!”姜盛等的就是现在。 “唰!”当长刀出鞘后。 “饶命!饶命!尊贵的大唐楚王殿下,我是玄奘大师的弟子啊!”希泽摩见姜盛手持长刀逼近,于是赶忙膝行数步,一边逃窜一边讨好:“我曾经在那难陀寺跟随玄奘大师修行过!真的!我的大唐话便是跟玄奘法师学的!” “哦。”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接着摆摆手:“阿盛,把人拖到帐外砍了。” “唯!”姜盛领命后便要上去拖人。 “楚王殿下!我知道阿罗那顺的私人宝库在哪里!”希泽摩眼见自己即将没了活路,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就出卖了自己的国主:“就在不远处的一个山谷之中。” “他好端端的为啥将宝物藏进山谷啊?”楚王殿下总觉得这个故事他在哪里听到过。 “殿下有所不知,”希泽摩见终于迎来一丝转机,于是他在转头看了一眼已经停下脚步的姜盛后,又急忙开口道:“那处山谷是阿罗那顺起初用来藏他贪墨的财宝的,后来戒日王身死,他找准机会当上了国主,便索性将原本贪墨的财宝封存,这样一来就算日后他的后人不争气,也多了这么一条退路。” “此等绝密你是怎么知晓的?”楚王殿下闻言瞪大眼睛。 “是王后告诉在下的……” “王后?阿罗那顺的媳妇儿……哦——” “家主儿,你哦什么啊?”阿雅这会儿还不明白,为何楚王殿下发出这一声“哦”后,其他人为何都是一副心照不宣的神情。 “阿雅啊,这种宫闱秘史……你还是少打听。”楚王殿下不想带坏阿雅,所以当即搪塞道:“反正就是一些不太光彩的事儿。” “那我晓得喽。”听完楚王殿下的话,阿雅当即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那个……中天竺的王后……偷汉子?!那他——”阿雅说着,伸手朝希泽摩一指:“就是奸夫!” “姑娘你小声些!”希泽摩这会儿已经面色赤红:“此等不光彩之事……在下也不想的……” “你怎么就不想了?大家都是男人——”宇文擎就见不得有人装。 “我家王后……今年芳龄五十有六,且极其压秤……” “怪不得你这绣花枕头能当上将军……”宇文擎闻言顿时恍然大悟,旋即又同情对方道:“如你所说——极其压秤’……那你俩加起来……” “三百多斤……”希泽摩也是有够直言不讳。 “高山仰止啊!”一旁的袁天罡闻言顿生感慨道:“这口软饭……换一般人,属实不一定吃得上啊……” “道长才是高山。”希泽摩对于袁天罡,那是既惧且怕:“在下只配仰望。” “精彩,精彩……”一旁的李恪在听完几人的对话后,不禁抚掌轻叹道:“这次跟随二哥出来……真不亏……” “那咱们回去之后,你给本王写一篇八千字的文章交上来。”楚王殿下闻言瞥了臭弟弟一眼,随后他将目光看向希泽摩:“想跟本王混?” “嗯……”希泽摩也是毫不扭捏:“殿下如果取走财宝,阿罗那顺迟早会知道是在下告的密。” “可本王此次是准备平灭中天竺的呀。”楚王殿下闻言当即淡笑道:“只要阿罗那顺一死,你不就安全了?” “……”希泽知道,自己先前的伪装都已经被对方识破了。 一念至此,他终于鼓起勇气看向李宽:“殿下……是否已经……” “是的,本王看出来了。”楚王殿下闻言冷笑一声:“你这人压根就不怕死,方才一进帐,你就表现得极其沉着冷静。 可这样的你,偏偏却在确认了本王的真实身份后,变成了一个无胆鼠辈。 这说不通。” “殿下果然一如传闻中的那般……有着绝世的武力和无穷的智慧。” “本王遇到问题一般只动用绝世的武力,压根使不上那无穷的智慧。”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随后又道:“你跟本王老实交代,你意欲何为?!” 第1120章 天命所归,天命所归啊 “尊贵的楚王殿下,在下自打领教过您和你麾下的手段后,在下便知道,在这片土地上,没有谁会是您的对手——即便戒日王复活,亦是如此。 所以在下希望能够追随您。” “你想追随本王?”楚王殿下闻言当即嗤笑一声,随后才道:“那你先前干嘛还要故意激怒本王呢?” “在下听说唐人不喜欢软骨头……” “你听谁说的?” “玄奘法师。” “你希望本王看在玄奘法师的面子上,给你一个机会?” “殿下,在下很需要这样一个机会。” “镇玄,你觉得这个机会咱们该不该给?”最终,楚王殿下将选择权给了自己身边的张镇玄。 “此人心思不纯。”张镇玄闻言微微皱起眉头:“还是杀了比较好。” “那就杀了吧。”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给了姜盛一个眼神。 姜盛当即便上前掐住希泽摩的后脖颈,打算把人拖到帐外解决。 “殿下!殿下!在下可是知道阿罗那顺的宝藏在哪里!而且阿罗那顺的藏宝地不止一处!关于其他宝物的下落,在下也都知道!这些都是王后亲口告诉在下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张镇玄见对方终于老实了,于是便又拐了个弯:“如今吐蕃的财政吃紧,此人倒是省去了我们一番功夫。” “对对对!”希泽摩这会儿还不清楚,为何上面那位小天师此言一出,这帐内众人便如同一副“见到鬼”的神情。 希泽摩却对此当做视而不见,他现在只知道,自己好像能活了。 “镇玄……你……”楚大王在震惊过后,随即点头,欣然表示同意对方的说法:“你说的对啊!”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另一边,窦氏新供奉袁天罡忽然对身边的小阿雅低声道:“阿雅姑娘,你以后离楚王殿下远点儿,这位爷……不似好人呐!” “嗯?”阿雅闻言睫毛扑闪扑闪,眼神中透露出清澈的真诚:“袁道长,啷个说?” “以前的小天师,品性何等高洁,说他是‘冰魂雪魄,不同流俗’,那都是谦虚的说法。 但现在嘛……”袁天罡说到这,又暗戳戳地用眼神示意对方看看上方那位正笑得眉不见眼的楚大王:“贫道只能说……小天师他遇人不淑啊……” “袁道长……”阿雅见袁天罡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她想了想,随后便道出了心中的疑问:“那你之前为啥子不冒死直谏咧?” “阿雅姑娘……你突然说这种话……可就算是把天给聊死了啊……不对!阿雅姑娘,你这是越界了!”袁天罡闻言当即板起脸:“楚王殿下的拳头可不是泥捏的。” “嘿嘿……”阿雅闻言眯眼而笑:“袁道长你就是怂……” “我……”袁天罡刚想开口为自己辩解,谁知上方突然传来楚大王的声音:“罡子,你搁那儿跟阿雅嘀咕什么呢?本王警告你啊,咱窦氏如今就剩下阿雅这么一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禾苗,你要是给本王将她带坏了,本王捶死你!” “家主儿——”阿雅闻言刚想辩解,结果袁天罡反应更快:“殿下,臣明白的。” “这还差不多。”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又将目光转向阿雅:“阿雅,你刚刚想说啥?” “么得啥子事,只是觉得家主你为人英明!相当英明!” “一般英明,也就比长安城里的那昏君英明个五六七八倍吧。” 楚王殿下做人还是很谦虚的。 而袁天罡…… 他看着笑靥如花的阿雅,总觉得自己距离挨“家主铁拳”的那天不远了…… 言归正传。 在经历了这么一段小小的插曲后,希泽摩终于是有了活路。 只不过,就目前来看,这条活路的变数极大。 当然,关于这一点,他心里其实也清楚。 所以当下他便主动向李宽道:“尊贵的殿下,那阿罗那顺另外一处藏宝地,位于曲女城外三十里的一处农庄内,你看,咱们何日大军南下?” “你就这么期盼本王攻打曲女城?”楚王殿下看着阿罗那顺,此时此刻,他已经对天竺有了其他想法。 “殿下此次来,不就是为了征服?” “不,本王此次来,只是为了打劫而已。”楚王殿下说完,也不等希泽摩开口,便吩咐一旁的赤杨:“找人将他看管起来,明日一大早,便让他带路,前往山谷取回财宝。” “唯!”赤杨闻言躬身表示领命。 “行了,今天的议事到此结束。”李宽说完,起身伸了个懒腰:“都散了吧。” “那家主儿,你早点休息。”阿雅见终于得闲,于是匆忙向李宽撂下这句敷衍的关心,便“噔噔噔”跑出了帅帐——她的小乖该喂食了。 “镇玄,一会儿你先别急着走,咱俩唠唠。” “唯。” 片刻之后,等众人散尽,帅帐之中,只有李宽与张镇玄。 两人相对而坐。 “镇玄。” “殿下,这个臣真教不了。” “那咱们聊聊正事——” “小如初也学不会。” “你小子过分了啊……”楚王殿下闻言顿时瞪大眼睛:“本王的闺女儿冰雪聪明,你现在如此断言她学不会,是几个意思?!” “这雷法一道,等同天赐。”张镇玄闻言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指天:“臣当年出生之时,百道惊雷落于钟南山的山涧,将一头五丈长的赤色大蟒劈成了焦炭,臣……本就生而不凡!” “你这话说的……”楚王殿下闻言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本王出生那年,杨广还崩了呢!本王骄傲了吗?” “殿下,您这就是强词夺理了。”听闻李宽此言的张镇玄,不禁哑然失笑道:“合着天命是这样归唐的么?” “唉……镇玄,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楚王殿下闻言当即兴奋道:“按照你给本王提供的思路……本王好像真是那天命所归啊!” 第1121章 这样的话,长安城里没人敢对那昏君讲 “殿下,大家自己人……您别这样……”张镇玄见楚王殿下又变得抽象起来,于是只能无奈叹息道:“您还是说说您接下来的打算吧。” “你看出来了?”楚王殿下闻言瞪大眼睛:“镇玄,你跟本王竟有如此默契?” “张万岁说他养马养久了,那马早上摆几下尾巴,他就知道这马今天得吃多少,拉多少。” “镇玄,你骂人骂的好高级。” “远不及殿下粗鄙。” “坏了……你这是得了姜去真传了。”楚王殿下闻言不由又是一阵唉声叹气:“苍天呐……本王的霍光啊……” “霍光下场不怎么好的……殿下……”张镇玄闻言以手扶额:“您真的读过汉朝的史书么?” “什么话什么话?”楚王殿下闻言当即把脖子一梗:“本王将来封你当大贤国师,霍光有这待遇?你放心吧镇玄,自你之后,后世之人提及权臣,都应该先想到你张镇玄,而不是什么霍伊之流!” “我谢谢您!”张镇玄闻言没好气道:“合着臣就必须被您架在那儿呗?” “总得有人干活啊镇玄……”楚王殿下闻言也是一副为难表情:“总不能让本王干活吧?” “您是懂驭下之术的……”张镇玄长大这么大,真没见过比楚王殿下还无赖的家伙。 “什么驭下之术,不过是本王的真情流露罢了。”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睛,随后只听他又道:“镇玄,你知道本王为啥不喜欢希泽摩么?” “为何?”张镇玄甚至都没怎么看出来,楚王殿下不喜欢他。 “这人的心思太重也太狠了。”楚王殿下闻言冷然一笑:“手下几乎全军覆没,却在被俘后的第一时间便想着怎么求活——尊严、脸面,这些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而所谓道义,在他那儿也全是狗屁。昔日旧主,说出卖就出卖,甚至睡了人家媳妇儿这种事,他也能拿来当众说。 镇玄啊,这人比泉盖苏文都遭人唾弃。当然,泉盖苏文睡得是貌美如花的青梅竹马,所以你要说谁更能忍辱负重……那还得是希泽摩啊…… 可也正是如此,他比泉盖苏文都还要可怕。 他只是目前倒霉,实力不够罢了,若是有朝一日他能得势,势必要为祸苍生啊。” “原来如此。”张镇玄闻言沉思片刻,然后对李宽道:“殿下所言极是,臣受教了。” “不是……”他这般反应倒是让楚大王觉得奇怪了:“你先前不是也对他动过杀意嘛?!” “臣只是觉得此人不除,恐有祸事。”张镇玄觉得这种事情解释起来真的有点麻烦:“臣的直觉向来不怎么出错。” “这么厉害?”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就没有出错的时候?” “那倒也不是。”张镇玄闻言想了想:“比如说臣当初就想过,您可能会成为一位不得了的昏君,谁知道……您竟然真是一位了不得的贤王。” “哇……”楚王殿下一时之间都分不清这是张镇玄的真心夸赞还是随意调侃,于是他也当即调侃道:“了不得的贤王?忤逆君父的贤王?” “殿下觉得自己忤逆啦?”张镇玄闻言不禁哑然,随后便听他正色道:“可臣不觉得。” “哈……本王只是随口那么一说……”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接着又笑道:“不过镇玄……假使本王真是一位昏君呢?” “那臣就当奸臣。” “可如果……将来本王的儿子……成了昏君……” “那臣就想办法将那小王八蛋领回正道。”张镇玄闻言以手指天:“包括但不限于……” “轰隆隆!”帐外传来的雷声,让张镇玄的这番话瞬间变得……何其猛哉! “你还说你不是本王的霍光?”楚王殿下闻言当即双手环胸,意气风发道:“对,镇玄你身为本王的真正心腹,就该这样才对! 再说了,本王的儿子凭啥跟本王一个待遇? 哈哈哈……镇玄,本王真的好中意你啊!” “殿下,您不生气啊?”说实话,对于张镇玄这多少有些狂妄的真心话,楚王殿下的反应属实是超出了前者的预料。 “本王生什么气?”楚大王闻言摆摆手:“本王高兴着呢!因为这样的话,长安城里没有谁敢对那昏君讲——你别说魏征了,就是咱们的“辅国良臣”赵国公,他都不敢这么讲! 但是本王身边却有你张镇玄敢对本王说这样的话。 你说,本王是不是比那昏君强上个六七八九倍? 至于你,镇玄,本王都不乐意把你跟赵国公摆在一块儿作比较,他不配!” “殿下您这么一说……”张镇玄闻言认真思索一番,随即释然:“好像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是吧?”楚王殿下闻言歪了歪脑袋,脸上表情写满了骄傲。 “是啊。”张镇玄闻言淡然一笑,点头表示认同。 “这种时候,要是有酒就好了。”虽然楚大王平日里不怎么喝酒,可是偶尔情绪上来了,他也想痛饮一场。 “臣让人去取酒来?”张镇玄觉得这种时候可不能败了家主大人的兴。 “算了,不喝也没事。”楚王殿下闻言摆了摆手,终于聊到了正事:“镇玄,今日这一战,本王忽然意识到,当下并不是拿下天竺最好的时机。” “因为那些象兵?” “那只是一部分原因。”楚王殿下闻言也没否认:“重点在于,戒日王刚死,阿罗那顺是篡位夺权——其余四大天竺国,怎么可能会承认他的地位? 眼下,就算咱们不进攻天竺,这天竺也是要乱起来的。”楚王殿下说到这,眼中渐渐泛起光亮:“回头本王会给玄策传信,让他拿下达卡城以后,就去攻打东边的骠国。至于咱们,就以‘阿罗那顺向吐蕃求助的援兵’的名义,在四大天竺国的地界好好逛逛,镇玄,你觉得呢?” “殿下是想领着大家当一伙儿‘快乐的响马’?”张镇玄闻言嘴角一阵抽搐:“那何日是归期?” “等本王抢得差不多了,咱们就去北天竺,将玄奘法师带回吐蕃。”楚王殿下想了想,又道:“这个期限,至多不超过百天。” “殿下,您想好了?”张镇玄闻言笑了笑:“既然想好了,那便放手去做。 您只需要记住,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何事,无论您有任何决断,臣都会跟您站在同一个立场。” “镇玄,你他娘的……”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该不会一直以来都是女扮男装吧?” “殿下,您若有空,就将书房里的那些话本杂书给扔了吧——您看看您,以前一度沉迷看那些闲书,如今倒好,都快生出癔症来了……” “镇玄,本王再说一遍——你小子骂人……当真骂得好高级啊……” 楚王殿下说罢,与张镇玄对视一眼。 随后…… “哈哈哈哈……” 帅帐之中,笑声久久未歇。 第1122章 巨石之下 楚王殿下决定带着家臣们在天竺当一伙儿快乐的响马。 于是隔天一大早,他便让希泽摩带路,率领大军去往对方口中所说的那个藏宝的山谷。 两日之后,在李宽抵达那处鸟不生蛋的山谷后,他将希泽摩叫到了身边,开口询问对方道:“阿罗那顺的财宝,具体藏在哪里?” “尊贵的殿下,阿罗那顺将他的财宝藏在了山谷东面的那处铺满乱石的斜坡上——您如果细心观察,会发现其中有好些个数百斤的黑色巨头,他的财宝,就藏在那些大石头的下边儿。” “这货也是个人才啊……”楚王殿下在听完希泽摩的介绍后,他将目光望向山谷东面,发现那上边儿的确有不少巨石。 “殿下,臣这就带人去将石头挪开,再派人挖掘。”赤杨如今跟随楚王殿下,也算是过上好日子了——像这种挖宝的活儿,他自然要抢着干。 “你别急。”楚王殿下闻言看了对方一眼,随后将目光重新放回到希泽摩身上,后者此时也一脸真诚地看向他。 “希泽摩,本王忽然不想要那些财宝了。” “尊贵殿下……这是为何?”希泽摩闻言猛地抬起头望向李宽,眼中的失望、不甘和愤怒一闪而逝。 “那些黑色的石头让本王想起了一些不好事情。”楚王殿下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希泽摩道:“据说在天竺,黑色往往象征着未知的邪恶与黑暗,所以……希泽摩,那些黑色的巨石下边儿,恐怕并没有藏宝物吧?” “殿下,在下不明白您此言是何意……”希泽摩听完李宽的这番话后,面色表情当即一变,露出疑惑之色:“黑色……其实在我们中天竺,也代表着一些至高无上的神灵。” “好。”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然后下一刻,他突然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将其架在了希摩泽的脖子上:“本王现在命令你独自去到那些黑石中间待着,你可敢?!” “……”希泽摩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咬牙道:“这有何不敢?!” 说罢,他便打马冲到了那些黑石中间。 “殿下!”赤杨到现在都还是一头雾水。 “传本王令,所有人赶紧撤!”楚王殿下此时却没有任何废话,直接打马转身离开。 而其他窦氏家臣见状,也纷纷调转码头,驶离山谷口。 半个时辰之后,在已经奔出山谷数十里后,李宽忽然将马停驻:“所有人原地休整!” “殿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镇玄此时已经来到了家主身边,此时不光他,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家主现在是怎么了。 “希泽摩那个狗东西……”楚王殿下南征北战这么久,今日还是第一次产生心惊肉跳之感:“他哪里是带咱们寻财宝——那些黑色巨石底下埋藏着的,恐怕是得了豌豆疮(唐时对天花的称呼)的病人尸体!” 这招够狠!这他娘的是真要人命啊……即便是死去几个月的病人尸体,一旦不小心接触到,那还是会被传染的!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可谓是石破天惊。 苏定方此时刚刚打马赶到近前,在听闻家主此言后,他不由瞪大眼睛,但旋即便又感到一阵诧异:“殿下,您是如何确定此事的呢……” “方才那处的布局你们也看到了,四周荒凉得很,也没什么堪称隐秘的藏宝点,倒是山谷东面的那些黑色巨石,本王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所以本王便说不想要那些财宝了。 而听闻本王此言的希泽摩,他那异于常人的的反应已经验证了本王心中的猜测。”楚王殿下说到这,忽然飒然一笑:“这人真的挺有意思,为了让本王相信他,居然真的跑到了巨石阵中去。” “可是殿下,万一不是呢?”裴行俭这会儿也凑到了近前,听完楚王殿下说完这番话后,当即便给出了不同看法。 “小心使得万年船,本王富可敌国,差这仨瓜俩枣儿?”楚王殿下闻言瞥了一眼裴行俭,然后淡然道:“本王喜欢的是当响马,劫富济贫的感觉,不是沉迷于财富本身。” “那殿下,现在怎么办?”赤杨这回也犯了难,他本想说要不自己派两个死士进去看看,又担心这样做会招致楚王殿下的不悦。 “镇玄,”像是这种事情,楚王殿下怎么可能不留有后手——方才在撤离之际,他已经留下了十几个黑衣死士,将山谷的出口给封锁住了,眼下,他要做的就是让镇玄“以雷霆击破黑色巨石”。 “轰隆隆……” 张镇玄闻言二话不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有一道巨大的雷霆落入远方的山谷之中,将此时还在巨石阵中又哭又笑大声呼喊的希泽摩连同他脚下的土地给直接击穿。 “砰……” 当一阵碎石飞溅过后,漫天的烟尘里,李宽通过黑衣死士们的视角,看见了那被炸出地面的尸骨残骸。 这一刻,楚王殿下无比庆幸自己所拥有的超凡直觉,以及视金钱如粪土的性格。 没错了,这还真他娘的是天竺人埋葬死于天花之人的墓地! “天竺的王八蛋可真多啊……”楚王殿下此时一边指挥黑衣死士从山谷撤出,找寻其他地方跳崖,一边扭头看向张镇玄:“确认了……本王的猜测是真的!” “轰!” 楚王殿下这句话,对其他人可能依旧是谜团重重,但是在张镇玄以及从一旁赶来的袁天罡耳中,那无异于一道惊雷炸响。 “殿下,您还真是……洪福齐天啊……”袁天罡现在都不知道说啥好了——他一直以来都有着每日为家主大人测一卦吉凶的习惯,即便是今日,也没能例外。 只不过他因为昨日耗费太多精力,今早只是简单的看了一下结果。 卦象的结果是家主大人平安无事。 可谁能想到……这其中的过程居然如此凶险! “明明是本王机灵又聪明,你别什么都往运道上扯?”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算了算了,咱们现在要做的,是赶紧找几头牛!不就是豌豆疮么,本王有办法!” 第1123章 你可以背负着本王的名号去飘零 “殿下,您这又想干嘛?”薛万钧这一路跟随楚王殿下,从天南到吐蕃,再从吐蕃下天竺,他真是时常感到提心吊胆又觉得这样的日子属实精彩万分。 “本来嘛……”楚王殿下闻言挺起胸膛:“本王只是想当响马而已,但是既然遇到了豌豆疮肆虐,那么来自东土大唐的贤王,就得发力了。” “殿下,臣更迷糊了。”薛万钧听得懂楚王殿下说的每一个字,但是这些字凑一起,就如同天书一般。 “唉……”楚王殿下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后道:“一直以来,本王都以一副粗鄙武夫的形象示人,但是本王今天摊牌了——本王其实是有着绝世医术的高人!” “有多高?”一旁的罡子也是嘴贱,忽然插了这么一句。 “九重宫阙那么高。”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毛,随后又道:“赤杨,眼下咱们最快能抵达的城市是哪里?” “殿下,是罗卫城。”赤杨闻言当即恭声回答道。 “那咱们现在就出发,攻打罗卫城。”楚王殿下说完,当即又对身边一干窦氏家臣道:“世事无常啊,本王可能真要在这天竺立场成佛了……” “家主儿家主儿……”就在其他一干窦氏家臣皆是……有苦说不出之际,阿雅忽然凑到李宽身边,小声道:“我有一个小小哩建议……” “啷个说?”楚王殿下闻言跳下马,顺便替阿雅安抚因为被黑煞咬耳朵而瑟瑟发抖的小毛驴儿。 “我们兵分两路!”阿雅说完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楚王:“我去当响马,你去当佛陀,浪们样?” “杀人放火小阿雅?”楚王殿下闻言哑然失笑。 “立地成佛楚大王!”小阿雅朝他竖起大拇指。 “……” 一旁的袁天罡忽然觉得,老天师眼光真好。 这俩怎么看都符合“天生一对 ”的气质。 “罡子,你带着阿雅,和赤杨他们一起,前往中天竺各地干摧城拔寨,洗劫富豪乡绅的勾当。”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重新翻身上马:“至于本王,就带着镇玄他们去罗卫城,当本王的绝世名医好了。” “殿下,这很草率啊!”袁天罡和赤杨闻言几乎是异口同声道:“您咋就这么放心阿雅姑娘呢?” “你们两个,是不是想躺板板?”阿雅见两人如此不给自己面子,当即气得一跺脚:“小青!” “嘶……” 随着阿雅此番话音落下,一条筷子长,成人拇指粗的翠色小青蛇忽然从她腰间的小荷包窜出,只见小青蛇几乎只用了一个眨眼的功夫,便攀上阿雅肩头,朝着两人张嘴吐信。 一团粉色烟雾,随即从小青蛇口中吐出。 “哎呀你个蠢娃儿!跟人吵架都吵不明白!”阿雅见状赶忙一挥衣袖,洒出一把药粉,将那团即将飘散的粉色烟雾吸附于身前,接着她又取出一颗青色药丸,将药丸置于掌心。 接着,阿雅将手伸向粉雾。 众人便见她手上的青色药丸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变成了蓝色。 “苗疆药王蛊?!”袁天罡是识货之人,在见到阿雅将手里的药丸塞进随身取出的药瓶后,他不禁哑然失笑:“确实是个笨家伙——” “袁道长你识货哦?”阿雅闻言笑了笑,如果方才药丸变成红色,那团粉色烟雾才是毒雾,反之,变成蓝色药丸,便是救人灵药:“小青睡太久喽,现在脑阔儿还不太清醒。” 阿雅说完,又指了指不知何时挡在李宽身前的张镇玄:“记住哦,这位惹不得。” “嘶……”被主人用手指头敲了两下的小青蛇这会儿正是气性大的时候,可等它感受到对面那位传出的恐怖威压后,小青蛇颇为人性化的在主人肩头将自己盘成一个圈,脑袋晃了晃,接着灰溜溜的跑回花布包睡觉去了。 “阿雅,”楚王殿下忽然觉得自己一个人独享绝世神医的名头不是很够意思:“要不你跟本王一道吧?” “家主儿,你不许打小青哩主意!”阿雅闻言一把捂住花布包,口是心非道:“小青说它不喜欢你!” “哼!”楚王殿下闻言立马上当:“它不喜欢本王,本王还不喜欢他呢!回头本王就让鹤翁跟它唠唠!看它究竟乐不乐意跟本王好好处!” “殿下……”张镇玄此刻当真是心累:“您别动不动就……” 况且这条小青蛇要是有朝一日见到鹤翁,那不得被吓到当场翻肚皮? “阿雅……本王活跃一下气氛而已嘛……”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随后对正在给自家“憨儿”报仇,往黑煞脑袋上丢瓜子壳的阿雅道:“本王会派出两百人随你们一道行动,你记得万事小心。” “么的事!”阿雅姑娘自认如今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闻言当下小手一挥,又洒出一把瓜子壳,随后只听她豪气干云道:“我只要放马过去,敌人就会望风而逃——毕竟我小阿雅也不是好惹哩!” “你应该是放‘毛驴儿’过去才对。”楚王殿下一边拍掉头顶的瓜子壳,一边安抚此时摇头晃脑 ,喘粗气喷响鼻的黑煞:“总之,真遇到什么大麻烦,你也好,赤杨也好,都得听罡子的,明白吗?” “殿下?”袁天罡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找到了一点儿身为供奉的感觉:“罡飘零半生——” “你继续飘零。”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不过你可以背负本王的名号去飘零。” “这话听起来好奇怪啊……”裴行俭是个老实孩子。 “梆!” 苏定方没想到这种时候弟子居然还敢乱说话,当即就是一记板栗送出去。 “行俭,你这次也跟随罡子行动吧。”楚王殿下觉得裴行俭这倒霉孩子也该跟着袁某人学点儿兵法之外的东西了。 “那殿下,咱们就此分开行动?”袁天罡见家主已经有了最终决断,当即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心思。 “那本王要不要给你来一首十八相送?”(注1) “殿下……这……大可不必。” “那就啥也甭说。”楚王殿下说完,目光越过众人,看向面前这片一望无际的平原。 许久之后,他的声音和骤然响起的马蹄声一道消散在风里:“出发,目标,罗卫城!” (祝大家五一快乐~~) 第1124章 禄东赞的誓言 在贞观十七年的春天,在松州休整了数月,即将准备对吐谷浑动手的李靖李大将军,突然迎来了一位出乎意料的客人。 “在下禄东赞,见过卫国公。”在松州城的城主府内的大堂上,禄东赞在与李靖见过礼后,当即便笑着道:“在下是奉楚王殿下的命令,前来与您商议关于攻打吐谷浑的相关事宜的。” “嗯?”——李靖还没开口,站在他身边的亲卫队长,倒霉蛋房遗爱却率先惊叹出声道:“我没听错吧,怎么这里面还有宽哥儿的事儿?!” “房遗爱,你出去!”李靖要不是看在房玄龄的面子上,他真的会狠狠修理对方这个不着调的小儿子:“给本帅守着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 “唯……”房遗爱闻言躬身领命,随即带着一脸疑惑出了大堂。 “大相……”李靖等人走后,语气温和地对禄东赞道:“让你见笑了……” “卫国公,您这话可让在下有些惶恐。”禄东赞闻言摇了摇头,接着一本正经道:“楚王殿下说了,您是他的家中长辈,而且在兵法一道上,更是远胜于他,所以这吐谷浑怎么打,在下续的全权听您的指挥。” “唉……”李靖闻言当即苦笑摇头:“这臭小子……大相,老夫想知道,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让你改变了立场,投向了楚王么?” “呃……”李靖的这个问题,其实很冒昧,但禄东赞想了想,还是如是答道:“几个月以前,楚王殿下率领自己的家臣以及亲卫袭击了逻些城,我们不敌,最终选择了投降。 而在之后,楚王殿下展现出了他贤王的仁德与智慧,在免除了百姓们的赋税以后,还承诺会在今夏想办法解决吐蕃的缺粮危机,为此,他甚至选择在寒风凛冽的冬季,率军翻过大雪山,前往天竺……” 在禄东赞的叙述下,楚大王的光辉上升到了“圣明君主”的那个台阶。 而李靖…… 李靖人都听傻了! 他知道楚王殿下从前就癫,但他真不知道,楚王殿下能癫成那样! 你为闺女儿杀上吐蕃也就算了,可你好好的,干嘛突然玩命啊! 冬季翻越大雪山?!这中间但凡出点差错,那后果……李靖甚至都不敢想! “楚王殿下现在已经到了天竺?”李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了这句话。 “不清楚。”禄东赞闻言摇摇头:“但是以在下的分析,楚王殿下这会儿应该是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毕竟他身边的家臣……都很厉害……” “你如今和楚王殿下是什么关系?”李靖闻言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咳咳……”禄东赞难得矜持一下:“在下如今已经是楚王殿下的家臣了……” “得……”李靖闻言叹了一口气:“老夫这次打完吐谷浑,就直接搬去琼州好了——再在长安待下去,老夫都担心陛下会害怕!” “呃……”禄东赞闻言迟疑片刻,然后低声道:“可是卫国公,您如果搬去琼州……陛下岂不是更害怕?” “可老夫不用担心了啊。”李靖闻言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禄东赞道:“你以为每天敞开大门很好玩么?” “……”这茬禄东赞他真的不知道怎么接。 “这次攻打吐谷浑,你们准备出动多少人马?”见话题已经冷场,李靖索性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老夫跟你说清楚一点,楚王殿下是个什么德性,老夫很清楚,所以打下吐谷浑后,老夫可以做主将缴获的粮食分一些给你们。 但是除此之外,吐谷浑王宫的财宝、美人什么的,你就不要想了——不是老夫不乐意给,而是这事儿容易掰扯不清。” “卫国公,这次攻打吐谷浑,我们准备出动五万兵马。”禄东赞闻言也不接话,只是表明了支持的力度。 “王宫的财宝不能动,王都里的贵族豪绅,应该也挺有钱的。”李靖闻言轻抚胡须,心中哀叹一声:楚王殿下,老夫真的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卫国公,五万是楚王殿下说的数。”禄东赞没想到人李靖这么大方,于是他又道:“但经过在下和其他几位大臣的商议,此次攻打吐谷浑,吐蕃可以出兵八万!” “……”李靖看着禄东赞,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复杂。 “卫国公……”禄东赞被对方盯得有些不自在,于是试探问道:“您这是嫌少了吗?可我们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人手来了……” “不,五万就够了,大相无须再增派兵力。”李靖闻言摆摆手,然后他抿了抿嘴,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大相,你以前不这样的……” “……”禄东赞闻弦知雅意,沉默良久,才期期艾艾道:“这不是……如今投了楚王么……” “当真好骂。”李靖闻言点点头,不再说话。 而禄东赞对此只是淡淡一笑,随后,他又道:“卫国公,在我们商量后续的作战计划之前,在下送您一个礼物。” “哦?什么礼物?”李靖闻言一挑眉,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有礼数。 “这礼物是一个人。”禄东赞早就想将松赞干布这块烫手山芋给丢出去了:“此人曾经妄想跟楚王殿下做亲家,结果便是从一代赞普沦为阶下囚,现在,在下此人交给您,希望您安排人手将其押往长安,交由伟大的天可汗处置。 另外,也请您向天可汗说明一件事。”禄东赞说到这里时,直接从作为站站起身,向李靖拜倒在地,向对方说出了他早先在心中复习了无数遍的誓词:“从今往后,吐蕃自愿划入大唐疆土,愿伟大的天可汗能够张开他那博大的胸怀,接纳我们这些曾经在高原上迷失的子民,为此,我们会用我们的鲜血与生命,世世代代守卫大唐边疆,以此证明我们的忠诚!” (月初一更,算休息。) 第1125章 谁跟楚王一窝儿的 对于松赞干布的话,李靖其实是持怀疑态度的。 但是,李靖相信楚王。 “其实很早以前,老夫就想对吐谷浑下手了。”帅帐之中,李靖看着眼前满脸激动的禄东赞,他眼中闪过一阵晦暗莫名的神情:“可奈何楚王殿下太能打,金山之战后,吐谷浑便对大唐展现出臣服的姿态,这反倒使得老夫不好向陛下谏言,对吐谷浑下手了。” “……”禄东赞不是傻子,他听得出,人家卫国公口口声声只提到“吐谷浑”,但未尝不是在拿这话点他。 “早先慕容诺曷钵已经下令,让军队在吐谷浑与大唐的边境集结。”既然禄东赞不说话,那李靖便继续开口道:“眼下,他们的后方正是空虚的时候。禄东赞,你明白老夫的意思么?” “在下自是明白。”禄东赞闻言当即肃容道:“那就请卫国公继续在边境吸引吐谷浑的注意力,在下即刻赶回高原,择日出奇兵,剑指吐谷浑的王都伏俟城。” “你需要多久的时间?”李靖闻言默不作声地看着对方。 “三个月。”禄东赞的回答很保守,但却很自信:“三个月内,若是在下拿不下吐谷浑王都,在下任凭卫国公处置。” “禄东赞,老夫要的是一场大胜。”李靖闻言深深看了一眼对方:“说实话,你的人头,如今不值什么价。” “……”禄东赞听完李靖的大实话,这会儿只觉得更扎心了。 “但是这个期限老夫可以给你。”李靖自打跟唐俭“交往甚密”后,他的驭人之术也开始有了长足的进步:“你需要功绩证明楚王殿下没看错人,吐蕃高原更需要用行动来证明归属的决心,所以……禄东赞,你不是为旁人而战,你是为你自己,为楚王,为吐蕃高原上的几十万吐蕃人而战! 老夫希望你,莫要让老夫失望。” “卫国公……”此时的禄东赞,看着上方端坐着的李靖,他忽然向对方恭敬一礼:“还请您放心,此番大战……禄东赞必不辜负您的栽培!” “老夫没栽培你!”李靖闻言当即摆摆手:“你跟楚王一窝儿的!” “……”禄东赞闻言只得哑然:好吧……楚王殿下……在大唐……好像也不似他所说的那般招人喜欢啊…… ------------------------------------- 翌日,禄东赞骑着快马返回了高原,准备开始对吐谷浑发动奇袭进攻。 而被他留下来的松赞干布,如今也是过上好生活了。 “你就是吐蕃赞普?”程处默看着一身华服,满脸倨傲的松赞干布,他忽然发现,这伙儿在宽哥儿眼里,简直就是天然找削的典型:“喂,我跟你说话呢!” “哼!”松赞干布如今已经知晓了自己的结局,按照楚王当时的说法就是——“去长安当个富家翁,没事儿进宫献艺,当然,不卖身的那种,当然,主要是你愿意卖身也没人看得上。” “跟你说话呢!你哼唧个啥?”程处默见松赞干布如此嚣张,当即就想上去给对方来两下。 “处默,你别乱来啊!”同样负责将松赞干布押往长安的长孙冲,见状当即阻拦他道:“咱们可是奉命行事,别给自己惹麻烦。” “唉……”程处默闻言不禁仰天发出一声长叹:“都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宽哥儿如今都能一家挑一国了,咱俩却还在负责押送战俘……” “宽哥儿厉害着呢。”长孙冲闻言当即笑道:“咱犯不着跟他作比较。” “长孙冲,你觉不觉得……”程处默这货经常想一出是一出,但接下来他说的话……只能说他太敢想了:“卫国公他之所以让我俩负责这闲差儿,其实是出于对我身负大才的嫉妒?” “没看出来。”长孙冲闻言摇摇头,接着又道:“不过……我可以回头帮你去跟卫国公求证一下。” “唉?唉!”程处默闻言顿时愣住了。 “没事儿,你我兄弟,这点小事儿我还能办不好?”长孙冲闻言继续稳定发问道:“你脸皮薄,不好意思去问,我脸皮厚,无所谓的。” “这他娘的……是脸皮厚与薄的问题吗?”程处默一边愤怒质问,一边开启走位:“来来来,长孙冲,咱俩好好唠唠。” “你不要过来啊!”长孙冲见程处默一脸愤怒地打马朝自己靠近,本来只是打算跟对方开个玩笑的他,这下可是真的有点儿心虚了。 程处默是什么人呐?! 当年大家在宫中求学那阵,他也就服宽哥儿一个人,所以即便这么多年过去,长孙冲依旧毫不怀疑,对方如果想跟自己动手,那绝对不会玩半点儿虚招。 “你俩没完了是吧?”——就在程处默即将和长孙冲战到一处的时候,一道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 程处默当即转头,在见到开口之人是房遗爱塞给自己的那位楚王府护卫后,这货居然破口大骂道:“你知不知道,就算你家楚王在这里——” “咳咳!”长孙冲见程处默居然敢当着宽哥儿的亲卫吹牛,当即就出声提醒道:“处默,处默!慎言呐!” 你别搞得回头宽哥儿亲自动手削你。 “——就算你家楚王在这里……”好兄弟的提醒,让程处默快速掌握了“话又说回来”的神级救场技巧:“那我也是能挨上两下再发出惨叫的。” “哎呀,原来如此。”楚王殿下看着如今长成“昂藏八尺,威武汉子”的兄弟,他在几千里之外差点笑出声来:“那好,在下会跟楚王殿下如实禀报的,就说如今程公子——” “兄弟,咱们大家本来就是一伙儿的,你何必呢……”程处默知道不能跟对方来硬的,所以没法子,他只能说软话:“你难道就不能当我方才只是说笑而已吗?” 第1126章 如初如初 “唉……”楚王殿下闻言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才道:“押解松赞干布回长安,这是美差,二位公子别辜负了人家卫国公的一片好意。” “可我还是想要战功。”程处默想想也觉得对方说的对,可是他就是执拗的认为自己被小看了:“我也是学过《孙子兵法》的人!” “处默,我倒觉得这位大哥说的有道理。”长孙冲看待问题比程处默要全面——李靖把这项差事给他俩,其实是给陛下看的。 程处默这功劳不算白捡——眼下卢国公已经率军抵达灵州,儿子回了长安,又得了功劳,换做他长孙冲是卢国公,恐怕也要拼命。 至于这项差事为何会轮到自己…… 长孙冲抿了抿嘴,他心里有答案,但是这答案很心酸:卫国公是想用他来堵住赵国公长孙无忌的嘴,同时也让陛下从中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处默,咱们加速快度赶路吧。”一念至此,长孙冲在心中给自己默默鼓了一把劲,自己只管用心做事便是,至于其他的……何必强求? “知道知道。”程处默察觉出长孙冲此时的情绪变化后,他也收起了胡闹的心思,当下两腿轻夹马腹,在夕阳的陪伴下,继续踏上归途。 ------------------------------------- 琼州,如今已经满了一岁的小如初,当下正是好玩的时候。 “如初如初,叫姑姑,姑姑给你饴糖吃。”楚王府的后花园内,在花亭下休憩的高阳公主将小侄女儿搁在双腿上,目光温柔,语气宠溺:“不光有饴糖哦,姑姑还给准备了其他的零嘴儿。” “高阳,如初才一岁,吃什么饴糖和零嘴。”当武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后,高阳公主不由扁了扁嘴,也不知道为啥,在二哥的王妃里,高阳最怕的就是她:“知道啦知道啦……我怎么会给小如初吃那些呢,我就是想逗逗她。” “这孩子气性大得很,你难道不知道吗?”两人说话间,武诩已经来到了花亭,将如初从高阳公主的怀中抱走:“长安来人了,要给如初赏赐,我得带她去大厅接旨。” “这样啊……”高阳公主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二哥应该已经拿下吐蕃了。” “那傻蛋拿下吐蕃是一定的,但时间上有点儿说不过去。”武诩说完,伸手挡住了如初抓向自己脸颊的小手,可下一刻,小姑娘却猛地往前一扑,小嘴“啪叽”一下,就在她的脸上留下一滩口水。 “哎呀……”武诩觉得自己当真是招架不住小姑娘对自己的钟爱。 “姨姨,美!”还没等武诩继续开口,小如初便笑嘻嘻地将小脸贴在对方的脖颈处:“初初,喜欢!” “小如初,你说你怎么就不乐意亲姑姑呢?!”高阳见状,把脸凑到侄女儿身边:“来,亲亲姑姑一口!不然姑姑就告诉你娘,你昨天今天都把口水蹭在你武姨姨身上了。” “那咋了?我乐意!”武诩闻言瞪了一眼高阳公主,她对如初,视若己出。 “嗷呜……”小如初是什么人?楚大王的掌上明珠,扶风窦氏的嫡出长女唉,她能受这个气? 所以,小姑娘都没等高阳姑姑把话说完,她便向前探出身子,先是“嗷呜”一口,咬了一口空气,然后才“么么”亲了高阳姑姑两口。 “姑姑,不说。如初,乖!”如初的长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说话时眼睫毛扑扇扑扇,对长辈的杀伤力实在巨大。 “好好好,姑姑不说。”得偿所愿的高阳公主,见小侄女儿此刻表情还略带严肃,于是她笑嘻嘻地伸出手指,轻轻在小如初的腰间轻挠两下。 “哈哈……姑姑坏!”受到袭击的小姑娘,伸手环抱武诩的脖子,将头靠在对方肩膀上:“姨姨!救!” “你才亲了姨姨一下呢。”武诩虽然嘴上没答应,可身体还是很诚实,只见她一扭腰,就躲开了高阳的魔爪,接着便将小如初带到了前厅。 而高阳公主虽然一路跟随,但见小如初已经开始生气不理她,于是她便笑嘻嘻地开始给侄女儿画饼。 而其中画的最大的饼,无疑便是:等你爹爹回来了,姑姑带你削他! “你吹牛归吹牛,别回头连累自己的驸马挨揍。”武诩就不明白了,这老李家的人才咋就这么多。 得亏如今魏王和晋王已经随王玄策去了达卡城,不然一个不靠谱的姑姑外加俩不靠谱的叔叔,在他们的影响下,小如初怕不是会成为第二个楚王殿下。 当然了,虽然这“不靠谱的根源”另有其人,但是女人的偏爱是没道理可讲的——武诩才不会迁怒楚王殿下。 宣旨的过程很枯燥,谢恩的流程也很随意。 当宣读完圣旨的张楠将皇后给孙女儿准备的礼物交到虞怜儿手里时,他还不忘贴心解释道:“本来臣都出了长安,行了一日有余,可皇后娘娘愣是派人骑快马将这份给小县主准备礼物给送了过来。” 张楠说完,从怀中取出一方小小的锦盒,将其恭敬交给虞怜儿。 “张公辛苦了。”虞怜儿闻言接过木盒,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吩咐身边的丫鬟瑶儿,给张楠准备饭食:“张公一路奔波,何其辛苦,暂且休息几日,之后再动身返回长安,您看如何?” “臣谢过王妃美意,可……”张楠还想说话,但一旁正在跟冯娇娇小声说着话的魏舒怡却忽然开口道:“张公,不必为难,楚王府的马厩里多的是快马,你返回之时可以挑上两匹中意的带走,这样便不会耽搁行程了。” “这……”张楠还想拒绝。 可虞怜儿却直接一锤定音:“此事就这么定了。张公,眼下楚王殿下虽然不在琼州,但是我想他也一定不舍得您如此辛苦。” “如此……臣谢过王妃美意。” ------------------------------------- 是夜,月上柳梢头。 一整天都在忙于操持府中事务,直到亥时??才得闲从独孤妹妹那儿将女儿如初接回来的虞怜儿,在亲自给女儿洗完澡,又将其哄睡以后,她终于将目光移到卧室桌上的那方锦盒上。 虞怜儿沉思片刻,最终还是来到桌边坐下,打开了那方锦盒。 里面躺着一把长命锁——锁为银制,成色并不新。 但虞怜儿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然后来到熟睡的女儿身边,将其小心佩戴在对方胸前。 在做完这一切后,虞怜儿将目光转向女儿那胖如藕节的右手手腕处,那里系着由李二陛下这位皇祖父当初亲自给如初编制的长命缕。 “如初……如初……”虞怜儿口中忽然轻声呢喃道:“如初……如初……” 这一刻,虞怜儿觉得女儿当真是无比幸福。 可同时,她又忍不住在心中涌起一缕如同抽丝剥茧般的悲伤,随着夜色渐深,这悲伤愈发浓烈,伴随一股莫名的心疼,让她不禁思念起远在天竺的夫君来…… 第1127章 野小孩儿 又是一月过去。 当李靖大将军与卢国公程咬金联手对吐谷浑发起正面攻势,给禄东赞制造机会时,远在天竺的楚王殿下,已经成为了罗卫城的城主。 而且,楚大王也不知道是突然哪里来的灵感——在轻松攻下罗卫城之后,他见这中天竺之中似乎跟当初的西域差不多,一城即可为一国,于是,楚大王干脆也建立了一个国家,名曰大乾! “殿下,您这可太草率了……”罗卫城的城墙之上,张镇玄看着头顶那面迎风猎猎的“大乾”王旗,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又被刷新了:“您这是……思念太子了?” “那位也是昏君苗子,本王才懒得思念他。本王心里想着的是家中的妻儿……”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闻言忽然叹息道:“其实……本王是怕将来稚奴肩上的担子太重,想着借此让大哥还有他的继承者能够给稚奴多提供一些支援。” 开疆扩土,说得好听,可事实上,这是一段漫长而艰辛的历程,可能至少需要穷尽几代人的心血才能见到实效。 “殿下,您可真是一位好兄长啊……”张镇玄闻言不禁感慨道:“说实话,臣着实羡慕。” “你用不着羡慕,咱俩本来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楚王殿下闻言笑着回了一句,随后,他望着远处即将落日地平线的夕阳,忽然神情变得很平静。 “镇玄,”李宽望着眼前落日,轻声道:“本王问你一个问题。 你觉得……如果本王当了大唐的皇帝,本王能让大唐延续盛世多少年呢?” “殿下,这个问题……臣还真回答不上来。”虽然张镇玄不知道楚王殿下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楚王殿下接下来要说的话,应该很不凡。 “老天师说他曾经杀死过知世郎,接着在那之后的十几年间,他渐渐获得了知晓一些后世之事的能力。”李宽说完这些,转身将目光看向张镇玄:“镇玄,如果本王告诉你,本王也知晓后世之事,而且是那种……发生在百年……甚至千年后,极为惊天动地的大事,你信是不信?” “殿下……”张镇玄即便已经有过心理准备,但此刻他依旧是被楚王殿下的这番话给震惊了:“您……是如何……” “具体原因……我也不好解释。”楚王殿下闻言想了想,又道:“但是我口中所说的那些,的确都是真的。 而且……从我大哥摔断腿开始,我便意识到,即便我努力试着改变,但是原本在我记忆中存在的未来,总会有一小部分与现实重合。 这让本王感到很是不安。 因为本王无法确定,在遥远的未来,会不会有更多的‘重合’发生,或者说,在本王逝世之后,这个世界会不会重新回到它原本运行的正轨上面去……” 此时的张镇玄,明显从楚王殿下说话的语气中,听出了担忧与无奈。 “殿下,看来曾祖父他老人家说的对,提前知晓未来,并非什么好事。”张镇玄闻言若有所思道。 “是啊。”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又道:“知道的越多就越痛苦,越痛苦就越清楚一件事——想要改变,就得付出代价。” “看来殿下改变了不少事?”张镇玄闻言一掀眉头,他开始察觉出事情的不简单。 “的确是改变了不少事。”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但是本王好像也没付出多大代价。” “殿下,您……”张镇玄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悲凉与无奈。 “当初在陇右,本王刚记事那会儿,其实也是找过一些同龄孩童玩耍的。”或许是一时心血来潮,陡然提起童年往事的楚王殿下,说到这里时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那时候本王身上穿的一件衣衫,就足够抵得上普通人家几年的花销。 所以当那领头的孩童,对本王说只要本王肯将衣服借给他穿,他便答应让本王加入他们,大家一起玩捉迷藏的时候,本王特别开心,心里想着总算是有了玩伴。 于是,本王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对方,乖乖将外袍脱下,递了过去。 可结果……本王在那街角的老榕树下,数了不知道多少个‘从一到九’,却也没等到远处遥遥传来的‘我们已经藏好了,你可以睁开眼来寻我们’的回应。 后来,直到鱼阿翁赶来,本王都不相信,他们居然敢耍本王。 所以本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从早到晚,都在太原城里的各处街巷间游荡,在这样持续了小半个月后,本王终于逮到那个失信的混账!” 多年之后,当楚王殿下说到这一段时,依旧兴奋地手舞足蹈:“当时本王的拳头,如同狂风暴雨一般猛地砸下,打得那那混账抱头哭喊,求饶了许久,本王也没有停手。 直到……那混账说,不是他不愿意让本王加入,而是大家都说……都说本王是没爹没娘的野小孩。 镇玄,没人愿意跟没爹没娘野小孩一块玩啊…… 镇玄……本王不是没爹没娘的野小孩啊……” “殿下……”当夕阳终于落入地平线,整个世界归于黑暗之际,张镇玄终于明白了楚王殿下口中那“没付出多少代价”的代价,是什么。 后来……是祖母亲自来接本王回的家。 也是自那以后,本王开始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 乐天知命嘛,这是本王的天赋。 而乐天知命的本王,会将每一次外出玩耍都当做‘李宽大侠独闯江湖’,于是,原本心头那点儿小小的失落,就全都变成了‘李宽大侠何等意气风发’!” 楚王殿下仰起头,看着云边的月亮,他眼中的神色悄然变得温柔:“那时候的本王,心里的想法很简单,没人陪本王玩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本王还有祖母呢!” “殿下……”接下来的故事,张镇玄身为窦氏家臣,自是再清楚不过。 童年对楚王殿下来说很幸福,也很残忍。 “可是等到祖母病故……”楚王殿下说到这里时,声音开始变得低沉:“那昏君从长安赶了回来,亲自料理了祖母的后事。 之后他便提出想要将本王从陇右接走,回长安生活。 本王对此自是死活不从,在那昏君怀中使劲挣扎,一旁鱼阿翁心疼本王,于是上来劝,那昏君闻言立马就疾言厉色地呵斥了鱼阿翁。 见到鱼阿翁受欺,这本王能忍? 于是本王一怒之下就咬了那昏君的耳朵! 要不是鱼阿翁在一旁好言相劝,那昏君指不定就成了‘一只耳’呢! 后来,吃了亏的秦王殿下,脱困后又想要动手教训我,结果鱼阿翁当时就从一旁的护卫腰间抽出了长刀,最后……双方闹得差点刀兵相见! 此事……最终还是来阿翁出面解了围,他对那昏君说,祖母去世之前曾有过交代,说如果本王不愿意跟他去长安,就让他带本王去巷子口吃一碗馄饨…… 那昏君也是被本王执拗的性子给折磨到束手无策,闻言只能照办。 结果等他带着本王去巷口吃完那碗齁咸齁咸的馄饨后,本王还真就接受了现实,跟他回了长安……” “殿下,为何一碗馄饨就让您……”张镇玄没有问楚王殿下为何那碗馄饨会那么“齁咸”,但他的确很好奇,楚王殿下为何会改变主意。 “关于这个……本王现在还不想说……”李宽闻言哈哈一笑:“将来有机会再告诉你?” “嗯,臣会耐心等到那一天的。”张镇玄闻言笑了笑,随后只听他又开口道:“殿下,如果臣是您……臣自认不会比您做得更好。” “镇玄,这是本王这辈子听到的……最会夸人的话。”楚王殿下看着眼前的年轻道人,他没来由的想起当初自己回长安后,那段“老老实实”的日子。 他哪里是老实啊…… 他只是因为遭受了巨大的变故,下意识地想要有一层伪装来保护自己罢了。即便后来他后来成为了二皇子,再当了楚王——可在少年不曾横扫西北,不曾金山祭天之前,他就只是一个努力长大,努力想要获得一些认可的笨小孩罢了。 李宽现在都不敢回首去看,当时祖母故去,几位阿翁远在陇右,那个初抵长安,看着身边忽然多出来的那么些个兄弟姊妹,他到底是如何说服自己,不要吵闹的。 那个失去祖母的笨小孩,小小的个子套着孝衣,默默看着在父亲母亲怀中尽情撒着娇的弟弟妹妹,他除了难过还有羡慕以外,他还能怎么样呢? 李宽其实一直想问自己的双亲一个问题,尤其是在他拿着祖母给的金钗,给兄弟出头,将李承宗、李承泽那帮狗东西给制服以后。 他就很想找到他们,当面质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就连李承宗、李承泽那样的坏种,都可以自小受到父母宠爱,偏偏我就不行? 为什么?! 为什么?!!! 幼时的李宽,因为胆怯和善良,他最终没有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可如今一念起,便可兴一国,灭一国,放眼天下皆无敌的楚王殿下,他早就没了童年时期的怯弱,但……他终究没有去寻求那个答案。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代价吧。”黑暗中,张镇玄听到楚王殿下如此说道。 “去他娘的代价!”此时刚想开口安慰家主的张镇玄,陡然住了嘴。 因为他分明从城头呼啸的风声和旌旗烈烈声中,听到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呜咽。 人总是要跟自己的过去和解的,但除了当事人以外,没人知道这个过程到底多么漫长。 但现在,李宽清楚的知道,关于这个和解的过程,他花费了将近二十年的光阴。 第1128章 庄周梦蝶 太阳照常升起,生活还要继续。 翌日,已经恢复如常的楚王殿下,将张镇玄和李淳风带到了城主府后院,给两人看自己挑选出来的母牛。 “镇玄,淳风,知道怎么防治豌豆疮么?”楚王殿下说完,指着面前的五头母牛道:“这个,就是答案。” “殿下,臣没听说过您还会防止瘟疫啊。”张镇玄这些年来几乎跟楚大王形影不离,已经习惯这位大爷没事儿吹吹牛的他,自然没有把对方先前说要当“绝世神医”的事情当真。 “本王这人向来低调,难道你不知道吗?”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随后指着五头母牛对两人解释道:“只要将豌豆疮种到这些健康的母牛上,再耐心等上半月,这些母牛身上就会出现牛痘,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将牛痘挤破,取出脓液,然后将其种到人身上。 而被种上牛痘的人大概会在一到五天内感到身体些许不适,随后便能恢复正常。 并且自此以后,估计一生都不会感染豌豆疮。”楚王殿下说完,见两人面色很是复杂,于是他当即皱起眉头道:“又咋了?” “殿下,您跟臣说实话。”张镇玄闻言沉默良久,方才郑重开口询问李宽道:“这个法子……是不是孙道长教给您的?” “我……”楚王殿下闻言刚想解释,但转念一想——自己什么口碑,孙道长又是什么口碑? 于是…… “一直以来……本王藏拙于人前,为的是不让朝中那帮大臣嫉贤妒能,可谁知……” “——好了殿下,我们知道了。”一旁的李淳风闻言直接展开神级救场:“这个法子是孙道长在您的建议下想出来的,说到底,这是你们两个人的功劳。” “淳风……你这家伙……”楚王殿下戏唱到一半,直接来了个上来就抽梯的,他也很无奈:“下次不许这么贴心了啊!” “殿下,这能靠谱?”张镇玄闻言微微皱起眉头:“豌豆疮……这可是……” “你放心,指定靠谱!”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而且本王回头还要给本王的家人都种上这牛痘呢。” 说实话,楚王殿下也是来了天竺才遇到这档子事儿,之前无论是在大唐,还是在西北、高句丽那边,他都没遇到过天花疫情,所以也就没往那方面想。 “殿下,您还真会啊?”在听到楚王殿下要给家人种上这所谓的‘牛痘’后,张镇玄此刻终于是信了。 “那不然呢?”楚王殿下闻言双手环胸,自夸的同时还不忘带上对此毫不知情的孙道长:“当然了,此事孙道长当居首功。” “那殿下,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一旁的李淳风想了想,又道:“罗卫城虽然被我们轻松拿下,如今我们更是靠着此城立了国,但眼下这周边不服我们的小国多的是,更何况那中天竺国王阿罗那顺,如今也注意到了我们。 虽说咱们可以在这些敌人的包围下来去自如,但……想要让这新生的大乾国发展壮大,恐怕有点儿难。” “唉……还是当响马自在啊……”楚王殿下闻言忍不住以手扶额感慨一句,接着他沉吟片刻,方才道:“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想要立威,最好的办法不是‘杀鸡给猴看’,而是‘杀猴给鸡看’。 干脆,咱们直接去一趟中天竺的摩揭陀王国的王都——曲女城,将那阿罗那顺一刀宰了,如何?”楚王殿下说到这,忍不住两眼冒出兴奋的光芒。 “那咱们就这么离开了,这罗卫城……” “唉!淳风,你怎么修的道?!”楚王殿下闻言不禁嗔怪道:“道友,你着相了啊!” “哈?”李淳风被楚大王喊完这么一声“道友”,他今晚怕是难能睡个好觉。 “反正这仗又不是在咱们的国境内打的,怎么打咱们都是赚——又何必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此时楚王殿下的脸上,散发着智珠在握的微笑:“回头本王在城里找个地儿,再留几个人将这五头母牛好生圈养起来,然后将城主府内的财富通通带走,剩下的,咱也管不着了不是?” “殿下您是想用罗卫城当肥肉,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趁乱前往曲女城,拿下阿罗那顺,对吧?”张镇玄发现如今自己只要稍不留神,就可能错过楚王殿下话里的重要信息。 “毕竟本王当初可是跟大家承诺过的——谁能擒住松赞干布,本王就赏他一座城,本王自然不会食言。” “宇文擎未必会接受这份厚重的赏赐啊。”张镇玄了解宇文擎,这货看似性子粗犷,但是作为窦氏家臣,他一向极有分寸。 “他不要?他不要本王给沐瑶!”楚王殿下闻言当即洋洋得意道:“这压根就不算事儿!” “好吧,楚王殿下高明!” ------------------------------------- “什么高明?!称孤太子!”——四月的长安,春意盎然。 这一日清晨,突然从梦中惊醒的太子殿下,不知发了什么疯,在对出言关心他的太子妃侯氏发完火后,他急急忙忙来到书房,在书架上急急忙忙翻找一阵后,终于将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从书架最高处拿了下来。 “宽弟……”太子殿下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将锦盒打开,接着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躺在其中的桃符碎片,此刻,他的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痛苦,和发自内心的愧疚与感动:“原来……这些年……您默默替大哥……替父皇……替母后……替我们所有人……背负了这么多……” 而彼时的皇宫之外,终南群山之中,某座古朴道观内,身着一袭玄色法袍的老天师,站在天井之下,望着刚刚从他头顶飞过的大黄鹤,神色一片淡然:“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人生在世,浮浮沉沉……谁又能分得清呢……”(注1) (开始一更是因为本书正式进入到收尾阶段了,面对故事的最终走向,我有点难以抉择,所以写得有些小心谨慎,还望大家能够理解。) 第1129章 贫僧的心都碎了 在楚王殿下安排好罗卫城的相关事宜后,他们一行人便踏上了前往曲女城的路途。 而在这路途中间,楚王殿下忽然问了张镇玄这样一个问题:“镇玄,你们道门……有没有一种可以帮助他人恢复……唉……这个说法好像也不对……总之,你们道门有办法让他人看到自己的另一种人生是什么样吗?” “殿下,这怎么可能?”张镇玄闻言当即哑然失笑道:“一个人怎么可能有两种人生?” “……”楚王殿下闻言想了想,又道:“那假如一个人有两种人生呢?就好比花开两朵,一朵花能见到另一朵花的模样么?” “殿下,这不可能。”张镇玄闻言摇了摇头:“除非那人真是神仙。” “其实也差不多了……”楚王殿下忽然小声嘀咕道。 “什么?”张镇玄干脆假装自己没听清。 “没啥……”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然后他抿了抿嘴,接着道:“镇玄啊……不是本王想伤你……但是吧……本王觉得你的道行跟老天师比起来……应该还是有一小段距离的……” “殿下,您这是夸奖臣呢?”张镇玄闻言哈哈一笑:“在臣之前,曾祖父他老人家可以说是自东汉后,张家最为出色的传人——就算是臣,也不敢说在五十岁之前能赶上他老人家。” “你还挺谦虚。”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道:“就不能赶在四十九岁以前啊?” “那这就很狂妄了。”张镇玄说完,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李淳风,随后笑道:“淳风兄,你说呢?” “那什么……”李淳风到现在都忘不了,当初和师兄袁天罡初见老天师时,那种犹如“蚍蜉撼参天”的绝望之感:“在臣眼里,仙道渺渺,唯有老天师这位真正的当世第一,才有可能触碰到那传说之中的飞升机缘。” “本王算是看出来了……”楚大王此刻脸色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所谓的高人,就是不肯好好说话——越是云山雾罩一大堆,越显得深不可测。” “殿下,您的悟性真不错。”李淳风听闻此言,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这话你真该说给本王的虞师和萧师听听——想当年,本王初读《孙子兵法》的那天,长安城内气冲斗牛……”楚王殿下刚想跟两位家臣聊聊自家的“三流木匠”,结果某个接话极快的臭弟弟忽然来到了他的身边。 “二哥……”不知何时来到李宽身边的李恪,此时强忍着心头的笑意,一本正经地看着李宽道:“你确定不是妖气冲天?” “小恪啊,你如今也开始学坏了是吧?”擅长说书的楚王殿下,这会儿刚想继续描绘当初那犹如“圣人悟道”般的传奇盛景,结果这边就来了个拆台的。 “二哥……”李恪见暴怒的二哥要开始给自己上强度了,于是他赶忙指着远处山丘下一伙露头的天竺骑兵道:“我只是想来提醒你,有敌袭……” 所以,咱们能不能等会儿再来吹牛皮? “这也算敌袭?”楚王殿下这次从罗卫城出发时,除了几位家臣和特勤木都罗的几个手下以外,还带了五百负责担任游弩手的黑衣死士。 这会儿,随着楚王殿下心念一动,队伍中当即便冲出三百游弩手,分成三波向前方发起了冲锋。 战斗的过程很短暂,仗着强弩之威,敌人甚至都没有迎来跟黑衣死士们短兵相见的机会,就被那漫天的箭雨给吓破了胆。 在这些人匆匆逃离之后,楚王殿下忽然发现,对方丢下的同伴里边儿,似乎还有一位僧人。 僧人在天竺的地位不是很高么?怎么还被带来战场了?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当即便让黑衣死士上前查看,结果发现那僧人居然生得一副中原面孔。 “我嘞个……”此时的楚王殿下,心头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殿下,怎么了?”张镇玄已经从楚王殿下脸上表情的变换而察觉出了不对劲。 “镇玄啊,咱们可能遇到玄奘大师了。”楚王殿下说完,便让黑衣死士将那僧人带到面前。 片刻之后。 “阿弥陀佛……”玄奘法师睁眼时,就看见头顶围着一群人。 “殿下,醒了。”负责救治玄奘法师的李淳风,当即收回银针,退到一边:“大家都散开,让玄奘法师透透气——楚王殿下,臣主要是说您!” “淳风……你这家伙……”被家臣点名的楚王,这会儿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到一边:“真有够冒昧的。” “诸位……是唐人?”玄奘法师在听到如此熟悉的故国乡音后,饶是他心性坚韧,此刻也忍不住眼眶微红:“敢问阁下是?” “哎呀,敢问这位高僧,可是玄奘大法师?”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将玄奘法师从地上扶起,言语温和道:“本王可想死你啦!” “呃……”玄奘法师看着眼前这位相貌出众,贵气逼人的年轻人,他忽然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您是……楚王殿下?!” “嘿嘿嘿……”楚王殿下闻言一边点头一边发出怪笑:“玄奘大法师果然好眼力,正是本王!” “噗通……”刚刚站稳的玄奘法师,这会儿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不是,玄奘法师,不必跟本王这么客气的。”楚王殿下见状,赶忙弯腰再去搀扶对方。 “楚王殿下……”玄奘法师这会儿很想哭:“您……您误我啊!” “啥?”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一愣,但随即便反应过来:“玄奘法师,怎么个事儿?本王怎么就误你了?” “贫僧的经书被烧成灰烬了,贫僧的心都要碎成渣滓了!”玄奘法师开口就是一段极其具有感染力的贯口。但随后他便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过于激动了,于是又赶忙解释道:“楚王殿下……方才是贫僧失言,非是您误我……只能说……这便是缘法吧……” “玄奘法师……”楚王殿下闻言深吸一口气:“你能给本王说大白话么?到底咋啦?!” “贫僧原本是在那烂陀寺潜心修行,不日便打算踏上归国之路。”玄奘法师心里苦啊,但他也不傻,该告状的时候就得好好把握机会:“可是在一个月前,中天竺的国王阿罗那顺派人将贫僧从那烂陀寺带走,并且让人将贫僧这些年辛苦誊抄的经书用一把火烧成灰烬,然后贫僧便被军队带出曲女城,最终……贫僧被他们送到了殿下您的面前……” 第1130章 何其相似 “什么?!”不得不说,楚大王是懂打配合的:“那粗鄙无礼的中天竺国王,竟然该如此折辱我大唐使节?欺了天了!玄奘法师,你放心,本王现在就兴王师,举刀兵,杀向曲女城,为您讨回公道!” “……”玄奘法师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如此有悟性的年轻人,楚王殿下……果然名不虚传啊! “二哥……”一旁的李恪闻言忽然低声道:“使节是需要国书任命的……而且国书上必须有大唐皇帝的玺印,咱现在上哪儿找这玩意儿去?” “这还不简单?”楚王殿下闻言淡然一笑:“本王自有妙计!” ------------------------------------- 楚王殿下所谓的妙计,属于是盘外招儿,而既然是盘外招儿,那自然是需要申请“场外求助”的…… “兕子,练字呢?”是夜,当兕子小公主照例在晚饭后,来到二哥寝殿书房开始练字时,楚大王终于是等到机会现身,开始向妹妹求援:“能不能帮二哥一个忙?” “二哥?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兕子小公主如今对二哥“忽然的出现,”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只是她很疑惑,自己到底能帮二哥什么忙。 “事情是这样的……”楚王殿下也没废话,直接将自己遇见玄奘法师的过程跟妹妹说了一遍,接着,他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你能不能帮二哥用那昏君的笔迹写一封正式的国书,回头……二哥自己再想办法去太极殿借用一下传国玉玺。 这样一来,二哥也算是师出有名了。” “二哥,还是你厉害!”兕子小公主听完哥哥的计划后,毫不吝啬地对哥哥竖起大拇指:“这些你都放心地交给我好了,传国玉玺……用不着二哥想办法,兕子就能给二哥把这事儿给办了!” “哟……”楚王殿下见妹妹似乎胸有成竹,于是他想了想,又道:“兕子,只要你帮二哥把这事儿给办了,二哥回头把曲女城打来以后,就叫它明达城,如何?” “哼哼哼……”小明达一听二哥这么说,顿时就被哄得开心了:“二哥,你在这儿等我,我现在就去一趟太极殿。” 说罢,小姑娘放下手中的笔,转身就出了书房。 “还是妹妹好啊……”楚王殿下看着兕子离开的背影,心中无限唏嘘:“这要是换成稚奴……唉……无非是多一个绕柱的可怜皇子罢了……” 片刻之后,太极殿。 “陛下,卫国公在信中所言可是真的?!楚王殿下真的拿下了吐蕃?!”魏征此刻刚刚看完李二陛下递过来的信,他的脸色满是不可置信:“他这是怎么办到的?!” “朕也很想知道。”李二陛下此刻的心情……那当真是复杂极了。 “陛下,这……这不符合常理啊……”一旁的长孙无忌忽然开口道:“会不会是……吐蕃诈降?” “赵国公,你说话能不能带点儿脑子?”长孙无忌话音刚落,一旁的房玄龄便直接给他上起了强度:“松赞干布都要被押解进长安了,吐蕃还诈降?怎么,人吐蕃为了算计咱大唐,于是上来先朝自己的心口捅上两刀?这说得过去吗?!” “房玄龄,我们这是在就事论事,你干嘛要处处针对我!”长孙无忌如今才发现,当一向温和的房玄龄开始拿自己这个赵国公当政敌,那真是诠释了什么叫“全力以赴才是尊重”这句话。 “就事论事就能信口雌黄?”这回都不用房玄龄出马了,站在老房身边的杜如晦,听闻长孙无忌此言后,当即来了个皮笑肉不笑,随后只听他冷声道:“楚王殿下都打到天竺去了,结果长安还有人怀疑他的战绩……唉……可悲……可叹啊……” “杜公此言有理!”眼见房杜已经输出完毕,一旁的李道宗适时接口道:“也不知道那些怀疑楚王殿下的能力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些年了,脸还没被人家抽肿吗?!” “李道宗!你这话也欺人太甚!”长孙无忌闻言当即大怒:“老夫只是合理的表达怀疑,怎么就——” “——那石头砸进猪圈里,先叫的猪,肯定是被石头砸中的。”李道宗最近也跟鸿胪寺卿唐俭走得近了,所以就如何婉转的骂人,他可是积累了不少经验。 “李道宗,你骂谁呢?!”长孙无忌此时愈发暴怒。 “陛下,您看看。”李道宗闻言也跟不搭理此刻须发皆张的赵国公,反而是转过身,一脸委屈地开始向李二陛下告状:“这奸臣……呸呸呸……这猪……他自己跳出来了……” “李道宗!我——” “父皇,”就在长孙无忌准备对李道宗进行暴力输出之际,兕子小公主蹦蹦跳跳,进入了太极殿。 “兕子?”李二陛下本来就被这帮大臣吵得头疼,在见到女儿后,他当即笑着招手道:“来,到父皇这儿来。” 但小姑娘是知礼数的,只见她在朝父皇挥挥小手算作回应后,转头便礼貌地向一众大臣们打起了招呼:“房公伯伯,杜伯伯好,魏伯伯好,堂伯好,无忌舅舅……哼!” 小姑娘最后的那声冷哼,可真是对方才刚刚发生的那场争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臣等见过晋阳公主。”此时殿内的大臣们,除了赵国公,大家的心情都很好。 “……”此时此刻,一向高傲的赵国公,面对兕子对他这个舅舅毫不掩饰的嫌弃,他竟也一时感到无言。 赵国公不说话了,大家也就都不说话了。 大家都看着兕子小公主,而后者的目的也明确。 只见她来到了李二陛下身边后,先是踮起脚尖,在桌案上找出一张崭新的宣纸,然后又绕到御案的另一边,将传国玉玺举过头顶,将其递给李二陛下:“父皇,你给兕子在这宣纸上盖个章。” “兕子……”李二陛下闻言哑然失笑:“你要这个做什么?” “好玩儿。”兕子小公主闻言眨眨眼睛:“父皇不要那么小气。” “公主殿下,这不是小不小气的问题啊……”魏征是贞观朝的大喷子不错,但是对于可爱的小公主,尤其是楚王殿下最疼爱的妹妹,哪怕是他,说话也多了几分温柔与耐心:“行玺代表天子令,怎可儿戏?” “魏伯伯,兕子没有儿戏。”兕子公主闻言吐了吐舌头,只见小姑娘在做完鬼脸后,就扁起嘴巴,可怜兮兮地对李二陛下道:“父皇~~” “兕子啊……魏征说的对……”李二陛下这会儿也很难办。 “铛!”——谁说小兕子不懂灵活变通的? 开玩笑,她可是二哥带大的孩子! 既然父皇不答应,那就当面耍无赖好了! “唉?!”李二陛下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闺女儿轻轻一蹦,然后在宣纸上边儿落下一枚玺印。 “晋阳殿下!”魏征……不对,不光他,就连其他大臣们,此刻也都已经从晋阳公主的身上,看到了某位“故人”的影子…… 何其相似……何其相似啊! 第1131章 孤的好运气 “父皇,我先走了哦。”反正事也办成了,小兕子也就不装了:“一会儿我还得去大哥那一趟,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的?” “……”事已至此,李二陛下还能说啥呢。 “兕子啊……”赵国公这边还要再劝。 结果小兕子却当即把小脸一板,当即冷声道:“赵国公,本公主不想跟你说话!” 得…… 一向通情达理好说话的晋阳公主若是不愿听人说教,那大家还真不好再说什么。 “兕子,不许这么跟你舅舅说话。”李二陛下见长孙无忌此时被兕子一句话给怼得下不来台,他不由眉头一皱:“你舅舅这是为你好!” “兕子知道谁为兕子好!”小公主觉得今天来的时机确实是没选好,换以往,她才不用耽搁这么久:“父皇,我不与你说了,我很忙的。” “小兕子,又胡闹,你再忙能有父皇忙啊?”李二陛下跟女儿说话时,语气里总是莫名多出几分温柔:“行了……这玺印……你自己仔细收好,不许弄丢。” “知道啦知道啦,不过……弄丢了就弄丢了呗。”兕子小公主闻言眨了眨眼睛:“难不成父皇你还怕我为二哥矫诏么?” “闺女儿……”李二陛下算是服气了:“敢跟父皇这么说话的人,这皇宫之中,你是第二个……” 至于这第一位“猛士”是谁,那还用说? 自当是那位自打封王以来,立下的口碑足以对得起从古至今,那浩瀚史册里记载的每一位“楚王”的楚王喽。 “那说明父皇你人缘不是很好。”兕子小公主闻言眨了眨眼睛:“所以敢跟你说真心话的人,不多。” “哈?”李二陛下这下是彻底被闺女儿给扎中心窝子了,偏偏人家这一刀扎的,还无比真诚。 “父皇,关于这个,你真该好好反思一下了。”兕子小公主一边说着,还绕过御案,来到父亲身边,拍了拍对方的手背:“不过父皇你也别难过,知错能改就是好皇帝嘛。” “……”李二陛下看着眼前活泼可爱,惹人怜爱的小兕子,他身为老父亲的内心……那叫一个兵荒马乱。 而下方,房玄龄等一干大臣的沉默更是震耳欲聋。 “晋阳殿下……”魏征本来是李二陛下的头号谏臣,但是现在,面对晋阳公主这位悄然杀出的天赋型选手,他自叹弗如:“您该去东宫了……” “对哦,父皇,不跟你聊了哈。”兕子小公主是懂怎么安抚老父亲那颗受伤的心的,只见她说完便爬上龙椅,给了李二陛下一个浅浅的拥抱,随后才哼着不知名的歌谣,脚步轻快地出了大殿:“诸位伯伯,再见!” “晋阳殿下……慢走……”几位大臣之中,可能除了赵国公长孙无忌以外,其他人都是真心实意地企图挽留这位小公主:说实话,看小公主拿捏陛下,比商讨什么政务有意思多了。 “唉……”此时方才从女儿的亲昵举动中回过神来的李二陛下,看着兕子远去的背影,他不自觉的紧了紧衣袍,而这一幕,也被守在店门口的张楠注意到了。 “陛下,可是需要暖炉?” “无妨,”李二陛下闻言摆了摆手,接着他注意到群臣们向他投来“关切”的目光,于是苦笑道:“朕……只是觉得这衣衫有些漏风罢了……” ------------------------------------- 兕子小公主是一位极其聪明的小姑娘。 所以在拿到玺印之后,她并没有急着返回甘露殿,而是来到了东宫。 “大哥,你东宫的属官满员了吗?”兕子在朴云的带领下来到东宫书房后,面对收到消息后便在门口等待自己的大哥,小姑娘直接开门见山道:“二哥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去攻打中天竺,所以我从父皇那里弄来了一封带玺印的无字诏书,准备写一封任命玄奘法师为大唐使节的国书。 可是我觉得光这样还不够,所以就来找你了。”兕子殿下在见到大哥后,就自然而然的扶着对方的胳膊,兄妹俩一并进了书房。 “小兕子……”对于眼前这个可爱的妹妹,太子殿下打小便疼爱有加,如今……更是多了几分莫名的担忧与宠溺。 “大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兕子小公主可是可在最近大哥老是三不五时的给自己送来好吃的和好玩的,才愿意将这份“为二哥效力”的荣耀分给对方一半的:“二哥需要你呢!” “你个小机灵鬼……”李承乾闻言哑然失笑,将手掌放在妹妹头顶,轻轻拍了拍:“行吧,既然小兕子都发话了,那大哥就想办法从这东宫的属官里找一份闲差,挂在玄奘法师名下。” “嗯,大哥你还是很上道的。”兕子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像无忌舅舅——” “长孙无忌惹到咱们的小兕子了?”此时已经走到书案后坐下的李承乾,闻言当即皱眉道:“他是觉得宽弟不在长安,就没人能治得了他么?!” “大哥,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小明达一听这话,顿时便不乐意了,只见她学着二哥生气的样子,双手环胸,一脸不忿道:“我又没说我输了!” “好好好……”李承乾见状赶忙认错:“是大哥关心则乱,不过兕子,你没必要要搭理长孙无忌,往后无论他对你说什么,你大可直接跑开,来大哥这里,大哥会给你出气。” “嗯……”兕子殿下其实是很聪明的小公主,所以当下,她从大哥的这番话里听出了一丝非比寻常的意味:“大哥,无忌舅舅又招惹你了?” “……”听闻此言的李承乾,眼中闪过一阵晦暗莫名的情绪,但随后他便对妹妹展开了笑颜:“怎么会呢,大哥好歹也是太子呀……” “大哥,你笑起来真好看。”兕子小公主见大哥笑得勉强,她也不拆穿,只是来到大哥身边,伸出小手,左右开弓一把扯住对方的腮帮:“而且二哥还说过,这人只要时常笑一笑,运气都不会太差的。” “大哥有你二哥这样的好弟弟,有小兕子你这样的好妹妹……”太子殿下任由妹妹扯着腮帮,用滑稽的表情说出了最真心的话:“大哥的运气……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第1132章 如皓月当空的楚王 “二哥,我回来了!”当兕子小公主满载而归回到二哥寝宫的书房后,她便迫不及待地向对方展示了此次出马的成果:“呐,这个是父皇任命玄奘法师为大唐使节的国书。 还有这封文书,是我找到大哥,替玄奘法师在东宫谋了个太子宾客的差事,上边儿有大哥的落款,还有象征太子身份的双鱼符印。” “兕子,你可真是太贴心了……”楚王殿下没想到,妹妹居然考虑得比自己还周全:“不过……有件事二哥不明白,兕子,你是怎么说服那昏君亲自写这封国书的呢?难不成你跟那昏君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样倒是说得通了……” “哼哼哼……”兕子小公主闻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不对哦,这不是父皇的笔迹,是兕子模仿的。” “哈?我家小兕子如此厉害?”楚王殿下闻言不禁感到颇为惊讶,要知道,妹妹书法好是一回事,但是这一手小楷他还真没瞧出来。 “笨二哥,你不会以为我只会模仿父皇的飞白吧?”面对震惊的哥哥,聪明的小明达,此时内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兕子……二哥当初真该把《兰亭集序》留给你的。”在意识到妹妹那惊人的书法天赋后,楚大王现在心中可谓是懊恼无比:“给那昏君……着实暴殄天物!” “二哥,兕子不在乎这些。”兕子公主闻言轻轻摇头道:“兕子只希望二哥能够早些平安归来。” “小兕子……”楚王殿下闻言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妹妹的脸颊:“二哥一定会早日归来,到时候接你去琼州,咱们扬帆起航,去海外冒险,如何?” “嗯!”小姑娘闻言立马开心地眯起眼睛,只见她重重点头道:“那一定很有意思!二哥,咱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翌日清晨,刚刚从梦中醒来的玄奘法师,就被楚王殿下派人请到了跟前。 “玄奘法师,这是那昏君对你的任命,这是我大哥对你的任命,从现在起,你就正式成为我大唐出使天竺的使节,并且身兼太子宾客——那是正三品的虚职。” 楚王殿下一番话说完,玄奘法师顿时呆立当场。 许久之后,他才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然后对楚王殿下恭敬一礼:“殿下啊……这国书和太子手书……不能伪造啊……” “本王手里的这两份文书,比正规出身的还要正规。”楚王殿下说完站起身,来到玄奘法师面前:“玄奘法师啊,你怕什么呢? 况且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先前你跟本王说什么人家烧了你的经书……不也是想成全本王? 呐,大家早就是一伙儿的了,所以现在本王拿出更能让咱们师出有名的证据来,您又何必拒绝配合呢?” “殿下啊……”玄奘法师是有大毅力之人,否则也不可能千里迢迢从大唐来到天竺,取回真经,但他也是个聪明人:“这其中的因果实在太大,贫僧自己的安危无所谓,但是倘若连累到佛门……” “玄奘法师啊……”有一个道理,楚王殿下已经说了许多遍,但是对于玄奘法师来说,应该还是第一次听:“假使咱们这次没打过阿罗那顺,可能会连累佛门,但是咱们要是拿了了这恶贼,那此事就是另外一说了呀……” “……”玄奘法师听到楚王殿下说完这番话,然后想想对方这次来,好像就带了稀稀拉拉两百来号人…… 玄奘法师也不是怂:“殿下,贫僧看不到任何胜算……” “唉!这才对嘛!”楚王殿下假装听不懂对方的话:“阿罗那顺对内谋逆篡位,对外欺辱大唐使节,蔑视大唐东宫属官,冒犯大唐天威,这种失道寡助,胆大妄为的小人,遇上了英明神武如皓月当空一样的本王,自是死期已到! 玄奘法师,你放心,此战本王必胜!” “楚——”玄奘法师闻言刚想解释。 “玄奘法师,”就在此时,前来催楚大王准备启程上路的张镇玄,挑开了门帘,来到了帐内:“我听说您出身洛阳缑氏,俗姓陈,单名一个祎字。(注1) 你少时在洛阳净土寺出家,后学有所成,却仍感传入中原的佛典之中,似乎有许多疑难问题未能有一个合理的解答。 于是,您立志西行,前往天竺学习大乘佛法。”张镇玄说到这里,见玄奘法师已经默不作声,于是他干脆开门见山道:“我听我曾祖父说,当年因为楚王殿下,太穆皇后对佛道两门广行供养。 而这洛阳净土寺,也是受过窦氏恩惠的——简单来说,你当初西行的盘缠,其中也有一部分是窦氏解囊相助。” “阿弥陀佛……”玄奘法师闻言双手合十,淡然一礼:“小天师,你也是修行之人,若是一直计较这些俗世尘缘……未免有些着相了……” “那你在西行之时,在昭武九姓遇险之际,你以为是谁替你暗中解的围?”张镇玄闻言冷笑一声:“昭武九姓的康国国主,便是我窦氏家臣,当时将你从盗贼手中救下,并且事后亲自一路护送你出昭武九姓地界的石国驸马宇文益,他的儿子此刻就在这帐外守着! 玄奘法师,你现在跟我说这些都是俗世尘缘?” 看得出,小天师现在很生气。 “轰隆隆……” 外边的天空又阴沉了下来。 “……”玄奘法师是得道高僧,所以他也算见多识广:“小天师……贫僧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这回不用小天师开口了,楚王殿下如果发现自己站在了道德的顶点,那这货若是能控制住自己,不对下方指指点点,那他就不是楚王了:“玄奘法师,我窦氏待你不薄啊!” “楚王殿下……”玄奘法师现在脑袋都大了:“贫僧自己的安危无所谓,主要是佛门……” “玄奘法师,你怎么又把话题绕回去了呢?!”楚大王闻言忍不住将手中的两份文书抖开,将上边儿的传国玉玺的玺印和太子的双鱼符印展示给对方看:“这玺印哪能造假?” “……”玄奘法师闻言深吸一口气,得,楚王殿下又把问题抛给自己了,而这一刻,他似乎领悟到了一丝“佛祖拈花,迦叶一笑”的奇妙意境,于是只听这位得道高僧突然缓缓开口道:“看着不似作伪。”(注2) “那你还纠结个啥?”楚王殿下闻言眨眨眼睛,然后他想了想,又道:“法师啊,你看这样行不行,本王现在就拜你为师,这样一来,咱们直接绑在一块儿,你也不用担心本王会拿你当枪使,而本王也能更加大义凛然的灭掉中天竺,我们彼此都将拥有光明的未来!” 第1133章 值得,很值得 “殿下,这可如何使得……”眼看着楚大王居然要拜自己为师,玄奘法师突然就意识到自己先前拒绝配合楚王殿下“师出有名”,那当真是多多少少有些“不懂事”了:“您是亲王之尊,贫僧不过正三品的太子宾客,而且身负大唐使节身份……这……于礼不合啊……” “哦,”楚大王闻言哑然失笑:“合着您现在又是大唐使节,太子宾客了?” “阿弥陀佛……”被楚大王嘲讽的玄奘法师,闻言双手合十,叹息道:“这‘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贫僧还是知道的……” “嘿呀……”法师此言一出,楚王殿下好似赢了,但又好似输得很彻底。 不过,他转念便想到了找回场子的方法:“玄奘法师啊,你这样很伤本王你知道么?” “殿下……”经过这几日的相处,玄奘法师已经逐渐清楚这位大爷是个什么德性了:“您若是还有什么需要贫僧为您效劳的,您不妨开门见山,直接——” “——呐,这可是你说的啊。”楚王殿下闻言当即便不客气道:“法师您有所不知,如今吐蕃已经是大唐的疆土了,可大唐想要彻底统治这片地区,除了笼络吐蕃的贵族以外,这吐蕃的苯教大法师们,也是需要处理的。 本王不打算惯着这些人,所以就需要大法师你用纯正的佛法,来教他们做人。” “殿下您的意思是——”玄奘法师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 “吐蕃需要一位真正的大佛,本王看好你哦,玄奘法师。”楚大王这回都没展开燕国地图——他属于是直接掏出匕首,而且还是一把接一把的那种。 “不是……”玄奘法师闻言怔愣半晌,最后长叹一声:“唉……看来贫僧为取得真经,所历劫难还是不太够啊……” “玄奘法师……”楚王殿下就没见过说话如此婉转吗,但又骂得如此犀利的高手:“您再这样……本王可就拜师了嗷。” “以您的悟性,去参悟佛法属实是可惜了。”玄奘法师闻言想了想,忽然道:“殿下,臣能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法师请讲。”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挑:“本王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贫僧就说句冒犯的话。”玄奘法师再次向李宽微微一礼,随后将自己的疑惑娓娓道来:“根据贫僧的观察,殿下您不像是很有野心的人,但是……您这些年来的英雄事迹……说实话,贫僧即便身在天竺,亦有耳闻。 从西域到大食,您的威名不敢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但凡听说过您的辉煌事迹的,都已经将您视作活着的传奇。 所以贫僧想知道,您如此……雄心勃勃,想要大展心中鸿图伟略,真的就不怕被陛下猜忌?” “那啥……”楚王殿下没想到玄奘法师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玄奘法师,你咋就知道本王会被那昏君猜忌呢?” “自古以来,皇帝和皇子,先是君臣,再是父子。”玄奘法师闻言将目光直视对方的眼睛:“您如今取得的成就,哪怕不说什么功高盖主,却也足够引起君王的怀疑与忌惮了。” “好吧,本王确实被那昏君给猜忌了。”楚大王想了想,觉得这好像也不算回答:“本王从来就不怕被那昏君猜忌——他猜忌本王,那又咋啦? 他猜忌本王,本王就自此泯然众人,不再去为国家效力了吗? 他猜忌本王,本王就不再纵马横刀,上阵杀敌,放弃守护大唐百姓的幸福安康吗? 他猜忌本王,本王就该无视眼前开疆扩土的大好机会,放弃为后世子孙谋福祉吗? 他猜忌本王,本王就要从此遇事谨小慎微,谨言慎行,空负这八尺之躯,当一个懦弱之人么? 不,本王绝不会! 或许本王幼年时也有过那种‘只管自己逍遥快活’的自私想法。 但是自从本王亲眼见过……见过我大唐百姓被异族欺辱,甚至一整座山村在突厥人的屠刀下不留一个活口的惨烈场景后,本王便知道,上天让本王身处这个位置,不是让本王贪图享乐,逃避责任的。 吾乃楚王!虽为蛮夷也,亦知晓何为大义!”楚王殿下说到这里时,整个帐篷内已经是鸦雀无声。 此时,站在他身边的张镇玄,心中更是感慨万千:这么多年来,楚王殿下当真是一次都没有让他失望过。 “世人都说,天塌下来会有高个儿的顶着。”李宽在经过短暂的停顿后,他继续缓缓道:“这话说得是不错。 可如果像本王这样的高个儿,在天塌下来的时候选择弯腰、匍匐,那本该属于我们这个国家和整个民族走向兴盛的珍贵历史机遇,就会因为本王的狭小心胸,而被白白浪费掉。 玄奘法师,换你是本王,你会怎么选?”楚王殿下说到这,他的视线与玄奘法师平静的目光发生碰撞:“本王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说这些东西不沉重,那是假的。 可人生在世,能够为国家,为百姓背负一些沉重的东西走在前行的路上,即便这个过程举步维艰,可在本王这个笨人眼里,却值得,很值得!” “殿下……竟有如此崇高的志向。”在楚王殿下结束发言后,一向不苟言笑的玄奘法师,此时忽然笑了:“其实……原先在臣眼里,像殿下这样的……‘贤王’,似乎跟‘崇高’一词还沾不上什么边儿。” “那是你目光短——”楚王殿下话说一半,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等等,玄奘法师,你刚刚自称什么?” “殿下,咱们见面这才几天啊,您就往臣身上丢了这么些个沉重的东西。”玄奘法师闻言笑了笑,见楚大王不说话,于是他又道:“但好在,臣跟殿下一样,也是个笨人,愿意去背负这些。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臣认为,光是什么大唐使节,太子宾客之类的,好像不太稳妥。” “那玄奘法师,您的意思是?”楚大王此时终于察觉到,有一张大馅饼似乎要从天上砸下来了。 “臣能当窦氏家臣么?”玄奘法师想了想,又道:“听说……窦氏家臣的待遇挺不错……” “唉!”楚大王闻言当即皱眉道:“玄奘法师,此言差矣!什么叫‘能当窦氏家臣’?——您就该是窦氏家臣啊!不对,是窦氏供奉!从今天起,您就是我窦氏的供奉了!” 第1134章 我们是去劝架的 因为玄奘法师正式成为窦氏供奉,楚王殿下在接下来的几天,心情总是格外好。 当然了,他心情好,总归就有人心情不好。 “什么?!我窦氏又有新供奉?!”——因为楚王殿下改变原定计划,准备前往曲女城大干一场,所以他便在前往曲女城的途中,传信召回了正在中天竺东边当响马,打家劫舍劫得不亦乐乎的袁天罡、阿雅一行人。 而当两路响马在距离曲女城三百里的摩驮城重新汇合之际,刚刚好不容易才当上窦氏供奉的袁天罡,惊闻此噩耗,当下便是眼前一黑,差点就摔下马来。 “师兄,没必要吧……”李淳风在将“气到头昏”的师兄搀扶下马后,见对方情绪低落,于是赶忙出言宽慰道:“人家玄奘法师是佛门高僧,佛法冠绝当世的那种,这位愿意加入窦氏,怎么看……都是好事啊。” “唉……师弟……事情没你想得真简单……”袁天罡闻言叹息一声,随后才道出心中的担忧:“中原佛门如今就指望玄奘法师学成归来呢——如今倒好,这位成窦氏家臣了……” “那咋了?”楚王殿下本来是在一旁看着阿雅跟自己炫耀战利品来着,但此刻,他却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袁天罡身边:“我说罡子,你是不是太小看本王了?佛门还能在本王这儿翻了天?” “殿下,您这话虽不错,但……总归是多了一桩麻烦事啊……”袁天罡闻言苦着脸道:“臣是真的担心……” “不用担心。”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语气轻松道:“本王知道这事儿的底线在哪里。” “家主家主儿——”就在袁天罡刚想开口继续劝说的时候,阿雅突然在远处冲李宽招手道:“我这儿有一只金蝉,你说我把它送给玄奘法师当见面礼,得行不得行?” “阿雅,你是真会送礼物啊。”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得行,肯定得行啊!” 对玄奘法师来说,简直就没有比这个更适合的见面礼了。 ------------------------------------- 当楚王殿下一行人从摩驮城重新出发,剑指曲女城之际,长安,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太子把汉王李元昌给揍了。 顺带一提,当时同样在场的燕王和梁王,也给大哥帮了一回场子。 “你们仨兄弟,挺团结啊!”——太极殿上,李二陛下看着下边跪着的哥仨儿,他都快要气乐了:“人家李元昌不过是路过御花园时,跟一个小宦官说了几句话而已,他招你们惹你们了?你们上来就下这么重的手!” “父皇!”众所周知,梁王李愔,这孩子打小就聪明过人:“我先申明啊,我和五哥是去劝架的。” “对对对,父皇,我跟老六是去劝架的。”兄弟多年的默契,让李祐清楚,李愔此时之所以睁眼说瞎话,其用意自然不是想跟大哥撇清关系,而是为了吸引火力。 “呵……劝架?”李二陛下闻言站起身,开始解开束带:“你们两个……一左一右把你们的七叔给架住,一边劝承乾下狠手,末了还不忘替承乾叫好——你们这是劝架啊?” “父皇,我们劝了啊……真劝了!”李愔闻言眨了眨眼睛:“我劝大哥要下狠手!因为二哥说了,大哥这人太心善,我们这些当弟弟的有机会就得磨炼他。” “父皇,我们也确实把李元昌架住了。”李祐说话的语气是有点儿怂,可内容却半点不怂:“他好歹也是两百来斤,跟一头肥猪似的,儿子们也是费了老大劲才——” 从头到尾,这二位权当没听见李二陛下口中那句“你们的七叔”。 七叔?呵……二哥啥时候认过这位便宜七叔啊? 二哥不认,我们认?闹呢?! “够了!”李二陛下看着这插科打诨的俩儿子,他的胸膛在一阵剧烈起伏后,忽然将目光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承乾:“承乾,你有什么想说的?” “父皇,儿子无话可说。”李承乾闻言抿了抿嘴:“诸般过错,尽皆在儿臣,所以儿臣希望父皇不要迁怒五弟六弟,他们……也是出于对儿臣这个大哥的敬爱,才自发出手帮忙的。” “大哥,你这话对也不对。”李愔仿佛觉得前面的作死行为还不够,当即语出真诚道:“主要是……回头二哥要是知道你跟人家干架,我跟五哥明明在场却袖手旁观……我怕他将来赶到我们的封地去揍我们呐……” “……”论如何一句话让父兄集体沉默…… 呐,梁王殿下已经做出了完美示范。 “家门不幸啊……”李二陛下本来是想动手教训儿子的,可问题在于……李愔说的那番话,就连他也忍不住暗中赞同。 毕竟这种事情……宽儿那小子……他是真能干得出来的…… “父皇,我觉得咱家挺好的啊。”李愔闻言当即反驳道:“父皇,您是说您那一辈人?”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李二陛下属实是没想到,这往日里就知道钓鱼和打窝的老六,今天居然生出如此泼天胆:“朕看你是真的——” “——父皇!”就在李二陛下准备上前教训李愔的时候,太子李承乾突然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见他面色平静,目光直直看向自己的父亲:“六弟说错了吗?家门不幸? 您的儿子们彼此兄友弟恭,彼此相亲相爱,彼此守望相助,这是家门不幸?! 若这也是家门不幸,那儿子就得真心实意说一句:‘父皇,骂得好’了!” …… 李承乾这番话说出口以后,李二陛下陡然止住身形,他看着此时满脸桀骜的大儿子,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就好像……好像见到了很多年前,他站在这太极殿中,质问太上皇李渊,为何自己明知死期将至,为何就不能对父兄作出殊死抗争一般。 但是…… 今日发生的事,还远到不了当年那种程度,承乾他……何至于此呢? 第1135章 或许没那么爱笑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我的好大哥!” 半个时辰后,宗正寺内,可怜的梁王殿下一边揉着后背上的伤,一边痛心疾首地对面前一言不发的太子大哥道:“哪有人一上来就直奔着找抽去的? 大哥,不是我说话难听,想要伤你,但二哥他说的真没错,咱爹是昏君这事儿错不了,可你也不差,妥妥的一个昏君苗子!” “小愔!你少说两句!”梁王殿下是直抒胸臆了,可是燕王殿下却担心自家六弟如此不留情面,会触怒大哥——毕竟……今时今日……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什么少说两句!”李愔一听五哥说这话,顿时更来气了:“咱俩今天本来就够点背的! 去太液池钓个鱼,鱼没钓着,回来碰上大哥揍汉王,咱做兄弟的没二话,直接上手帮忙,结果呢……这忙帮到宗正寺来了……唉……二哥!你快回来吧!我真的想看你教训咱大哥啊!” 梁王这人虽然很抽象,抽象到时常犯二,可他到底还是很清楚在他们兄弟之中,谁能对谁随意出手,谁又只能默默承受。 “五弟,六弟,大哥能不能问你们一个事?”就在此时,先前一直因为被弟弟埋怨,而陷入到沉默之中的李承乾,突然开口道:“宽弟他……真的有交代过你们,说孤心太善,让你们有机会就磨炼孤?” “不是……”李愔闻言当即没好气道:“大哥,这事儿你用脚指头去想,都应该能想得到,这话完全是我瞎编的呀!二哥他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小事上叮嘱我们呢?” “……”李承乾闻言沉默许久,随后便释怀道:“是啊……宽弟那小子……他向来习惯用行动表达一切。” “大哥,我觉得你很不对劲。”李愔看着眼前奇奇怪怪的大哥,他有些迟疑道:“如果我当时没记错的话,你跟李元昌之所以发生矛盾,好像跟那个二哥身边的小宦官称心有关,嗯……要不是为了避免父皇把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我先前就该把话撂明白——李元昌哪里是惹了咱们三兄弟,他是惹了咱们四兄弟! 不过……李元昌为啥要找称心的麻烦呢?”梁王殿下说完,当即露出一副不解的神色。但随后他立马想到了一件旧闻:“等等……我好像听谁说起过,说那李元昌不光好女色,还……等等……嘶……大哥,你还好这一口啊?” “孤不好男风!”李承乾看着弟弟投来的怀疑目光,不由恼羞成怒道:“孤从来就不是那样的人。” “我又没说你好男风。”李愔闻言眨了眨眼睛,随后摊开手,转头看向一旁正吃着西域进贡的蜜瓜的李祐:“五哥,你可得替我作证啊。” “六弟,我再重申一点。”李祐此时吃瓜吃到一半,见话茬到跟前了,他便自然而然地接口道:“李元昌调戏的称心,是二哥的人! 而称心和姚集,这些年来一直都听从二哥的命令,细心照顾着兕子和稚奴……” “坏了!”此刻率先反应过来的,是太子:“这事儿要是被兕子知道……李元昌是要倒大霉的!” “那不至于吧……”李愔这会儿脑子还是乱糟糟的,他都没想明白怎么聊着聊着话题就聊到兕子头上去了:“兕子乖巧可爱,讨人喜欢,但你要说她能替称心出头,这多多少少有些不现实。 父皇母后是绝对不可能因为她跑去告状,就出手惩罚李元昌的。” “李元昌算个什么东西!”李承乾这会儿已经开始着急上火——先前他只顾忘记了眼下的局面是何等的十万火急:“兕子身边一直都有数量不明的黑衣死士守护,那可都是跟着宽弟上过战场的百战精锐!” “对嗷!”李愔这下也反应过来了:“兕子性格随二哥,极其护短,就算称心不说,但咱们哥仨如今都被父皇丢进宗正寺了,所以……这事儿迟早瞒不住……” “来人!孤要见河间郡王!” ------------------------------------- 当太子殿下开始试图阻止妹妹闯祸之时,皇宫的另一边,已经听说了称心遭遇,并且在给父皇送饭时告状失败的兕子小公主,这会儿身背木剑,腰挎竹刀,带着麾下数名精锐——“虎头先锋”咪咪大侠,以及她的同窗好友——独孤世家的大小姐独孤宝儿,还有清河崔氏的嫡女崔玉姝,组成了稀稀拉拉的“剿贼大军”,气势汹汹地杀向了太医署。 “兕子,你看咱们要不要再叫点人啊?”太医署前,独孤宝儿拿着一根小木棍,望着挡在门口的那上百号禁军,小姑娘虽然讲义气,但是脑子还是很好使的:“咪咪大侠虽然厉害,但也总不能一个打他们所有吧?” “喵?哈……”今天本来只是为了两根小鱼干,才决定为兕子小公主赴蹈汤火的咪咪,一听这话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独孤宝儿——身为小猫,咪咪大侠很难想象,这世界上居然还有比楚大王还能无理取闹的家伙。 你们没看见对面的人全都是身着重甲的么?! 我咪咪大侠今日就是把爪子磨平,最多也就是在跟敌人的交战中,擦出几丝火星来,可这能顶啥用啊?! 咱们当初谈好的价钱是让本喵去欺负那个大胖子啊,不是跟这伙铁甲人干仗啊! 你们这是诈骗啊你们! “宝儿,我觉得咪咪大侠这会儿应该骂得很难听。”崔玉姝见咪咪大侠这会儿都开始哈气了,于是她果断拿出藏在袖中的小鱼干,直接付了报酬:“好啦,宝儿她打小就天真,咪咪大侠你可是大侠唉,怎么可以跟她生气呢?” “喵~~”咪咪大侠看在小鱼干的份上,决定还是喵抬一手,不再计较。 “臣常何,拜见晋阳公主。”就在三个小姑娘为怎么闯过这片“钢铁森林”而感到发愁的时候,殊不知,真正懂楚王的人,比如说常何,现在比她们三位更加的发愁:“公主殿下……您能不能听臣一句劝,咱……换个日子?” “哼!”兕子小公主闻言冷哼一声,随即道:“常统领,不是我要为难你,而是汉王太过分!他好好的干嘛要去欺负称心?还连累我的三个哥哥全部被关进宗正寺。不行,我今天非得给他一个教训!” “呃……”常何很为难,真的很为难——他原本以为,楚王殿下离开长安后,他总算能过上好日子了,可谁知道,这麻烦总是接踵而来:“公主殿下,也不是臣非得为难您,而是陛下有旨意,让臣亲自带人过来守着汉王,且必须等他在宫中养好伤,才算完成差事。” “这位……常统领。”眼见对方态度如此坚决,站在兕子身边的崔玉姝突然轻轻扯了扯准备开口发言的好友,接着走上前去,将腰间装着金豆子和各色宝石的锦囊递了过去:“我们只是去看望一下生病的长辈,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常何看着人小鬼大,一上来就敢光天化日之下,对自己当众“行贿”的翠玉姝,他的嘴角在不自觉的抽搐几下后,才缓缓道:“这位……小姑娘,不可,陛下的旨意,在下不敢违背。” “那好吧。”崔玉姝闻言眨了眨眼睛,收起锦囊,然后转头对兕子公主道:“明达,咱们回去从长计议?” “玉姝,你说说你,如此泥人一般的脾气,兕子要你何用?!”像独孤宝儿这样单纯的小姑娘,自然听不出崔玉姝话里的深意。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为好友奋不顾身:“兕子,咱们打过去!” “哈——” 可能是小姑娘握住木棍,准备发起冲锋的姿势很滑稽,所以在常何身后的禁军方阵中,不知是谁率先笑了一声。 而在这之后,笑声开始蔓延。 “哈哈哈……”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独孤宝儿见对方竟是这般反应,当即气得直咬牙:“我今天还非得——” 可就在小姑娘此番话音未落之际,那原本震天的笑声却如同被人一刀从中斩断,瞬时戛然而止。 原本还一脸轻松的禁军们,他们的目光此时尽皆越过三位小姑娘,落在了她们的身后。 接着,他们的眼中,除了震惊,还有逐渐加深的恐惧。 仅仅只是眨眼之间,原本三位小姑娘身后,那空空如也的御道之上,便多出了上百位,手持横刀的黑衣死士。 这还不算。 “……”仅仅只是须臾之间,常何便眼睁睁地看着对面御道两侧的宫墙之上,无声无息的涌现出近百手持劲弩的黑衣人,他原本诸多思绪纷飞大脑,此刻就剩下一个念头:即便再不想承认,可就眼前这阵仗……自己必须的说一句——楚王殿下他真是看得起自己…… 杀鸡焉用牛刀啊!我的楚王殿下…… 常何此时心里的苦楚,只有他自己清楚——比之他当年天天担心楚王殿下会不会开门那阵,还要苦得多! “唉?他们怎么不笑了?”独孤宝儿不明白,自己啥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一人震慑上百禁军? 哈哈哈,看来我小宝儿若是生而为男,那注定会驰骋疆场的大将军!只比楚王殿下弱那么一丢丢的那种! “是啊,他们怎么不笑了呢?”另一边,此时嘴角泛起笑意的兕子小公主,甚至都不用回头,便能猜到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是何原因引起,但小公主还是假装不知,煞有其事的分析道:“可能……他们当下终于发现,自己或许没那么爱笑吧。” 第1136章 常公亦有成为楚王党羽的潜质 “晋阳殿下,您别让臣难做……”常何虽然知道这回陛下给的差事不是啥好差事,但是……他也没想到这差事能坏到这种程度。 “常公此言差矣,什么叫晋阳殿下让你难做?”——黑衣人中,忽然有人越众而出,来到兕子身边站定,随后悠然开口道:“我们只是单纯地看不惯你们这帮宫中禁卫而已。” “哇!”独孤宝儿直到此刻,才终于发现身后的异样,只见小姑娘在看清己方的阵仗后,突然一把丢开手里的木棍,转而抱住好友的胳膊开始使劲摇晃:“明达明达,来了好多帮手哇……” “宝儿,你稳重一点。”兕子小公主闻言拍了拍好友的脑门:“咱们还有正事要办!” “哦!”独孤宝儿闻言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随后,小姑娘想了想,又“噔噔噔”几步,将地上的木棍给捡了起来。 “小姑娘,你这是作甚?”楚王殿下看着妹妹的这位贴心小伙伴,总觉得两人之间的画风很反差。 “这位大哥,我今天是来给兕子帮忙的,所以不管己方人多人少,我都得全力以赴呀。”独孤宝儿说着,还将手里的木棍轻轻挥舞几下:“兕子,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给你丢人的!” “宝儿……”兕子小公主原本高冷的形象,在这一刻几乎荡然无存:“我回头请你吃水晶龙凤糕哈……” “谢谢”这两个字,兕子公主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 “唉!”独孤宝儿闻言把眉头一拧,旋即拍着胸脯,豪气干云道:“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一旁的崔玉姝看着如此天真可爱的宝儿,她在心中感到无奈之余,也忍不住生出几分艳羡。 可能只有像宝儿这种自幼受尽长辈宠爱的孩子,才能有如此洒脱纯粹的性格吧…… “喵?”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坚定护卫在兕子殿下身前的咪咪大侠,此刻看着身后那位高大的黑衣人,它忽然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大魔王? 回来了? “兕子殿下,稍安勿躁。”李宽见妹妹这会儿已经将目光看向常何,于是他直接将手里的横刀插在了地上,接着独自一人站在了那上百禁卫面前:“在下这就将这帮不长眼的给处理掉。” “呵……”——此时常何还没来得及开口,禁军之中,便有人冷笑出声道:“按你的意思,你是想一个人赤手空拳——” “唰!” 楚王殿下现在压根就不想说废话——为了不吓到妹妹和她的好友们,他没有动用武器,可这并不代表这帮全副武装的禁军就够他打的! 当第一个与楚王殿下接触的禁军,被楚王殿下一记鞭腿抽得倒飞数丈,砸入人群中后,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尤其是常何,虽然楚王殿下看在往日的情面上,这次绕开了他才动手,但是身为禁军统领,常何深知自己的手下并非酒囊饭袋,这些十六卫中的精锐,即便是比之玄甲军还稍逊一筹,可被人以一当百,而且还是赤手空拳的横扫…… 说实话,身为统领,他的面子是真的有些挂不住了。 “都愣着干什么!结阵!御敌!”常何此时冷着脸,抽出了腰间的宝剑,准备上去参战。 但是下一刻…… “砰!”第二个黑衣人出动了,仅仅只是一瞬间,常何便被人按倒在了地上。 当然,这一回,常何的待遇也还可以,对方起码拿脚背替他垫了一下脑袋。 嗯……如果常何记忆力不差的话,他应该还能想起来,当初洪三洪公,就是这么被姜公按倒在地的。 时隔多年,经典再次重现。 作为受害者,常何在经历了短暂的错愕后,旋即便设身处地的感受到了当年洪公的那份绝望。 不,准确地来说,今朝更胜往昔!洪公当年应该也没这么惨! 此等伟力,当真好似金刚降世伏魔,沛然不可敌也! 但不管怎么说,常何是可以向陛下交差了——毕竟为了拿下他们这队禁军,楚王殿下的亲卫已经出动了两位,而他常何则实打实的拖住了其中一位。 这好像也说得过去…… 另一边,兕子小公主看着哥哥独自一人冲向禁军方阵,她原本还是有些担心的,可随后,在见识到二哥的勇武之后,小姑娘那紧皱的眉头随即舒展。 “兕子兕子……”独孤宝儿现在手持小木棍,看着前方那道黑影有如摧枯拉朽一般破开禁卫们结成的方阵,随后又如虎入羊群一般,一招一式间,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将这些禁军通通放倒在地,小姑凉眼中不时闪过阵阵异彩:“你回头能不能求求你二哥,让他的亲卫教我武艺啊?” “你要干嘛?”兕子小公主现在已经有点后悔了,她就不该带独孤宝儿来。 “不干嘛啊,”独孤宝儿闻言心虚地抿了抿嘴,随后才小声道:“就是……想着将来若是能够行走江湖,那总得有一身武艺傍身呀。” “你犯不着有如此‘远大’的志向。”对于好友给出的理由,兕子公主也是无话可说了:“你爹爹不会答应的。” “我才不怕呢!”独孤宝儿闻言撅着小嘴,语出狂妄:“我有祖母护着!所以就算是陛下……我……我也是不怕的!” “这可是你说的。”崔玉姝看着前边儿已经倒下大片禁军,于是便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情:“回头到了陛下那里,你可别被吓得哭鼻子。” “笨玉姝,我才不会哭鼻子。”独孤宝儿说完还将小脑袋靠在兕子公主的肩膀上,讨好地蹭了蹭:“兕子会护着我的,对吧?” “嗯。”兕子公主现在很高冷。 因为…… 就在三位小姑娘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前方的上百禁军,已经被楚大王一个人给料理干净了。 “以后,你们得牢牢记住一点。”当楚王殿下独自站立在这群禁军中间,他的话哪怕再难听,那些倒在地上起不来的手下败将们,也不得不洗耳恭听:“以后你们见到晋阳公主,最好将她当做楚王亲至,但凡有谁敢怠慢,那他的下场绝对不会像今天这般轻松。” 楚王殿下说到这,发现小腿上似乎传来一阵毛茸茸的触感,于是他低下头去,这才发现咪咪大侠不知何时竟然来到了自己脚下,正在对自己磨磨蹭蹭以示讨好呢。 “喵~”咪咪大侠这声猫叫多少是有点谄媚了。 “行了……又整这死出儿……”因为咪咪大侠的出现,楚大王也懒得放狠话了,他转头将目光看向一脸骄傲的兕子,忽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殿下,障碍已经扫除,至于汉王,他在太医署东边的第二间屋子里养伤。” “哼哼哼,”小明达再次体会到了什么叫“被宠爱的有恃无恐”,只见小姑娘突然迈开步伐,朝着前方不远处的太医署行去:“宝儿,玉姝,咪咪大侠,我们走!” “好嘞!”姑姑宝儿握住小木棍,高兴地应了一声。 崔玉姝也是默默在两人身后跟随。 “别舔了!你这笨猫儿,还不赶紧去干正事?”楚王殿下见咪咪大侠还赖在自己身边不走,不由没好气地蹲下身来,揉了揉对方的脑袋:“以后少吃点儿,看看你都肥成啥样了。” “喵~~”咪咪大侠闻言抬起脑袋,在楚王殿下的手心轻轻摩挲一阵,随后便继续当起了小兕子的“开路先锋”,带着三位小姑娘闯入了太医署。 “常公,”楚王殿下在目送妹妹进入太医署后,他转过头,注视着满脸愤怒的常何,悠然自得地伸了个懒腰:“你好像很不服气啊?” “你这般乱来,会连累你的家主的!”常何闻言深吸一口气,只觉这事儿闹得……让人暴怒异常:“讲真……你还不如现在冲进太医署,将那汉王给一刀宰了,如此多少还能替你家殿下挽回一点损失……” “在下还真没看出来,你常公竟然还有成为楚王党羽的资质。”李宽闻言不禁哑然失笑道:“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总不能什么交代都不给……这样吧——” 一念至此,李宽突然指着方才被他插在地上的那把横刀,对常何道:“告诉陛下,对于皇家,楚王早就不抱任何幻想了。 太上皇老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不好徇私,至于太子殿下……唉……不提也罢! 总之,事到如今,楚王殿下遇到不平事,也只能靠自己讨回公道。 而假使这公道陛下他这位圣明天子不愿意给,那陛下也休怪楚王殿下讨要的手段激烈了! 毕竟……这档子破事儿,不是楚王挑起的,不是么?!” “……”常何呆呆坐在原地,看着那领头的黑衣人在说完这番话后,领着手下退去。 他面前的御道上,就剩下一把锋利的横刀。 要不是身后属下们的痛苦呻吟,以及太医署里边儿突然传出的汉王的惨叫声,常何还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 “统领,现在怎么办?”当一个禁军校尉将常何从地上扶起后,常何转过身,看着面前三三两两勉强站立,身上带伤的下属,他想了想,忽然一咬牙,指着太医署对属下们道:“都别愣着了,你们都去太医署守着,不管里边出来的是谁,你们给老夫挨个把人扣下,让对方想办法先给你们治疗伤势!” “……”禁军们也不傻,知道统领这是开始给汉王上强度了。 “至于老夫……”常何想了想,上前几步,一把抽出地上插着的横刀:“老夫这就去向陛下请罪……” 第1137章 不如骂昏君 从太医署到太极殿,正常来说,只需要一刻钟的路程。 但是常何这次却在路上耽搁了足足两刻钟。 于是,等兕子小公主和她的两个小伙伴,外带这次负责“真实”汉王的主力——我们咪咪大侠出现在太极殿上时,李元昌这个苦主,已经重新被看完戏的太医们团团围住,重新开始治疗伤势了。 “你们三个,简直是胡闹!”对于小闺女儿,李二陛下还是很包容的,所以他在简单的几句斥责过后,将目光转向了一旁趴在地上舔爪子的咪咪大侠。 “喵?”注意到李二陛下那不善的目光,咪咪大侠不禁感到有些疑惑:你个昏君难道还要治本喵的罪?! “兰陵真该好好管管这只肥猫了……”李二陛下说完发出一声叹息,然后他又对站在殿门口道:“汉王的伤势如何?” “回陛下,太医说了,都是皮外伤。”张楠的回答可以说不出半点毛病:“而且汉王很配合,估计要不了三天,就能下地行走了。” “皮外伤,怎么会下不来床?”李二陛下闻言皱起眉头。 “汉王的屁股上……被咪咪大侠咬了好几个洞……” “噗……” “你这丫头,还好意思笑?”李二陛下本来还待再问,结果独孤宝儿忽然发出一声嗤笑,,这让李二陛下多少有些绷不住了:“小宝儿,你可真行。” “陛下……”独孤宝儿闻言抿了抿嘴,小声道:“又不是我咬的……笑笑咋了嘛……” “喵~~”一旁的咪咪大侠听懂了两人的对话,于是志得意满地叫了一声,接着又伸了个懒腰,那骄傲的小模样你要说它不是在邀功都没人信。 “晚上给你加鸡腿。”兕子小公主自小受二哥熏陶,对待手底下的有功之臣不可谓不厚道:“两个!” 说罢,她还伸出了手掌。 “喵!”听闻兕子此言的咪咪大侠当即开心地奔到兕子面前,接着微微跃起,用收起利爪的前掌和对方击了个掌。 “兕子!”李二陛下这下是彻底黑了脸:“你再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父皇,兕子不觉得自己有错。”小姑娘想了想,又道:“但是您也不要为我为什么我觉得自己没错,兕子还小呢,说不上那么多的大道理。所以,您大可再等一会儿,今天长乐阿姊和兰陵阿姊陪母后去玉山看望皇祖父了,等两位阿姊回来,她们可以为我辩解的。” “……”李二陛下这下算是反应过来了,当然,人也气乐了:“好哇……兕子,合着你还是特地挑了日子才动的手?” “哼哼哼,不过是巧合罢了。”小姑娘闻言扁起嘴,将头扭向一边:“兕子才不会承认呢……” “……”这一刻,李二陛下觉得自己对女儿的教育很失败,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某个竖子身为哥哥实在太成功:“好好好……兕子,这回父皇可真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了……云裳!” “陛下……”云裳也不明白,这种容易得罪楚王的事儿,陛下为啥非得让自己来——难道就因为张楠是窦氏家臣? “你给朕把这三个小家伙都带到宗正寺去!务必要让她们好好反省!”李二陛下说完,又看了一眼跪在殿外的常何:“常何,你给朕滚进来!” 于是…… 接下来太极殿里就出现了很滑稽的一幕——云裳苦着脸,领着三位淡定从容的小姑娘,前往宗正寺,而常何,则是心情忐忑的从门外走了进来,随即都不用李二陛下再开口,便“噗通”一声跪下。 “陛下,臣有罪!” “喵~~”此刻依旧牢记使命,要保护兕子的咪咪大侠,这会儿正好来到常何身边,它看着跪在地上的坏人,下意识的就抬起一只后腿,开始预备备…… 不得不说,小猫很坏了。 “咪咪!”——好在兕子殿下在外边儿喊了一声,这才让常何躲过一劫。 “……”片刻之后,坐在龙椅之上的李二陛下,看着下方这会儿正胆战心惊的常何,忽然道:“那竖子麾下的死士……身手当真如此强悍?能够赤手空拳以一当百?” 事实上,李二陛下问出这个问题,更像是在走流程——如此多的死士能够无声无息出现在皇宫大内,其实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陛下……是臣等无能……”常何等到现在都没等到陛下冲自己发火,这对他来说当真是一种难言的折磨。 “罢了。”对于常何为何拖延奏报,李二陛下完全清楚其中原因,但他懒得再多作计较:“这几日你派人去盯着李元昌,一旦他能下地行走,就将他送出长安!这混账东西,朕准他回长安,是为了让他看望太上皇,陪老人解闷的,结果他居然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陛下明鉴!”常何终于是等到了“进谗言”的机会:“因为此事牵连太子殿下和梁王殿下、燕王殿下,所以臣在事后做过调查——那汉王李元昌所纠缠的宦官,就是先前他送给太子殿下,最后又被太子殿下转赠给楚王殿下的宦官称心。 此人在宫中行事向来谨小慎微,并且对楚王殿下忠心耿耿,这些年,也是他和另外一位小宦官姚集,一直尽心尽力照顾晋阳殿下和晋王殿下,所以……陛下——” “——你说的这些,朕早已经知晓。”李二陛下闻言看了常何一眼:“否则你以为朕为何会如此宽容?” “……”这下,常何也不知道该说啥了。他想了想,只能重重叩首道:“陛下圣明!” “朕圣明么?”李二陛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将目光看向身前御案上的那封战报。 这是李靖在边关用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 上面就两句话:吐蕃已被楚王降服,不日便会出兵助臣灭掉吐谷浑。 天佑大唐,陛下圣明。 说实话,说他娘的大实话——真论起阴阳怪气,贞观群臣个个都是顶尖人才。 “天佑大唐”……朕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可是……朕需要你末了再加这一句“陛下圣明”么?! 本来就因为此事而感到情绪恶劣的李二陛下,此刻在听到常何此时再来上一句“陛下圣明”后…… 他那原本就不怎么良好的心态,这回算是彻底崩塌了。 “什么圣明……”李二陛下闻言微微摇头苦笑道:“你们还不如学那竖子……骂朕昏君呢……” 第1138章 断头瓜 骂陛下“昏君”? 常何自然是没这样的胆子,所以他只能装聋作哑不接话。 好在李二陛下也没有为难他:“行了,你下去吧。” “唯,”常何闻言赶忙向李二陛下俯身一礼:“臣告退。” 另一边,兕子殿下和她的小伙伴们,终于来到了她家二哥忠诚的宗正寺。 “兕子?!你还是来了啊……”——因为担任皇室宗正的李孝恭今日不在,所以担心几个小姑娘在宗正寺受苦的云裳,干脆自作主张,把人带到了李承乾三兄弟面前。 “大哥,五哥,六哥。”兕子殿下如今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却颇有大将之风:“都坐下,不必这般惊讶。” “我们不惊讶……”燕王李祐此时看了一眼身边的太子大哥,有气无力道:“兕子你还真是……随了二哥了……” “那是。”兕子小公主闻言下巴微抬:“我骄傲着呢!” “晋阳公主殿下,奴这便告退了。”眼见兄妹几人相处融洽得很,云裳也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李二陛下今日将女儿发配至此,那完全就是走个流程,让大家在面子上都说得过去而已。 所以云裳打算等离开宗正寺之后,就去甘露殿一趟——如果皇后娘娘归来的早,估计晋阳公主殿下还能赶得上晚膳。 “云裳,你等一下。”谁知兕子公主闻言却是快步来到云裳面前,对这位刻意佝偻身子聆听自己说话的中年宦官道:“一会儿你从这里离开后,不要去甘露殿寻母后,会有人将我在宗正寺的事情告诉母后的,你不必冒风险。” 说罢,小姑娘还从自己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枚拇指大的赤金小貔貅,将其递给对方:“拿着吧,二哥说了,云裳你这人面冷心热呢,我记着你的好呢!” “……”谁说楚大王没有留下衣钵的? 这一刻,在沉默的人群中间,身为太子殿下的李承乾甚至觉得,自己……好像……算了…… 太子一败涂地,在大唐……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么? “殿下……奴……”云裳看着语出真诚,且这般善解人意的小公主,他突然就理解了楚王殿下为何会对其格外宠爱。 “你不要总是‘奴’啊‘奴’啊的,本公主不喜欢你这样。”小兕子这会儿还生着自家昏君父皇的气呢,所以她也没心思等着对方跟自己推诿:“云裳,这小貔貅是二哥给本公主的零用,只是为了好看才制成貔貅样式的,你只管安心收着便是,没人会置喙。” “奴……云裳……谢公主殿下!”云裳闻言双手接过貔貅,随后朝兕子躬身一礼。 “还有这个,劳烦你将它带给张总管。”兕子见对方已经收下赏赐,于是又从荷包里掏出一颗琉璃荔枝:“记住,别让他去甘露殿报信哦。” “唯……”云裳闻言当即恭敬领命,旋即离开了宗正寺。 “哇……”要说当下谁最吃惊,那当属一旁从梁王手里夺过蜜瓜的独孤宝儿:“兕子……楚王殿下对你的疼爱……真是让人好生羡慕啊……” “谁说不是呢……”梁王殿下此时伤心的不是损失了即将吃到嘴里的的木瓜,而是再次见识到了二哥对待弟弟妹妹们的参差:“小兕子……你上辈子是不是救过二哥的性命?” “哼哼哼……”对于六哥的话,兕子小公主不置可否,只见她先是把手放在前来献蜜瓜的独孤宝儿额头,将其轻轻推开,随后又来到李承乾身边,一本正经道:“说说吧,大哥,你又犯了什么事?” “小兕子,大哥不过是说了几句……真心话而已……”李承乾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眼前娇小可爱的妹妹,他居然有些……惧怕? 可能……可能是因为……看着小兕子那气鼓鼓的模样,他下意识地就联想到了某个习惯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蛮王弟弟吧…… “大哥你在父皇那里说真心话?”兕子小公主闻言眨眨眼睛:“你想让父皇禅位啊?” “哎哟我的小兕子……”梁王殿下是怎么都没想到——放眼天下间,他原本以为大哥已经是“语出狂妄”的天花板了,可谁知这半路还杀出个更猛的:“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啊……” “是大哥说他在父皇那里说了真心话的嘛……”兕子小公主闻言眨了眨眼睛:“这天下还有太子不想当皇帝的吗?” “真心话有很多……”李承乾这会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后,当即没好气地捏了捏妹妹的小手:“大哥又没疯,哪能在父皇面前说出如此‘真心’的真心话呢?” “这倒也是。”小明达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哥你看着也不似稚奴那般傻乎乎。” “稚奴那小子可不傻……” “谁说的,九哥他明明——”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此时独孤宝儿和崔玉姝这对小姐妹,两手抱瓜,站成一排,吃瓜不休。 “我说……小宝儿你就这么饿啊?”除了当年追着自家二哥揍的魏淑仪,以及当众给过前任太子妃一巴掌的虞怜儿,梁王殿下就再没见过如此嚣张的长安贵女:“抢了本王的瓜,还非要当着本王的面前一口一口吃掉?” 妹妹,你这多少有点不尊重了喂! “梁王殿下你不懂。”独孤宝儿小小的身躯里,居住着一个极有趣的灵魂:“我和玉姝这是在吃‘断头瓜’呢!” “宝儿,不许乱说话。”兕子闻言皱眉道:“安心吃你的瓜就是,没人会为难你的。” “哦!好!”得到好友保证的独孤宝儿,当下吃瓜吃得更开心了。 “兕子,你……”此时的太子殿下看着此番对好友坦诚相护的妹妹,他的心中不由生出一阵羡慕:“你的担忧大哥都懂,你放心,大哥不会让你失望的……” “大哥,我担忧什么呀?”听闻大哥此言的小明达,当即瞪大眼睛:“我又不想当皇帝!” “得……这事儿今天算是过不去了……”太子殿下此刻懊恼的真想以头抢地:“兕子……算大哥求你……咱别提这茬了好不好?” 先前在太极殿都不愿意低头的太子殿下,面对妹妹无意间的反复拷打,他终究是选择了率先服软。 第1139章 出闸土狗 有些事情,不是太子殿下跟妹妹服个软就能过去的。 在日暮时分,当长孙皇后带着长乐公主、兰陵公主来到宗正寺领人时,原本还在小院里玩跳格子的三位小姑娘,顿时便开心地冲向门口:“母后!” “皇后娘娘!” “你们三个小丫头,胆子倒是挺大的。”长孙皇后看着活蹦乱跳的女儿,她那原本还有些担忧的内心,瞬间就变得平静。 只不过,当她越过女儿,看向默默站在院子中央的太子殿下时…… 长孙皇后脸色原本平静的神情,忽然就变得严厉起来:“承乾,你倒是越来越像太子了啊!” “母后……”仅仅只是通过母亲的只言片语,李承乾便已经判断出,对方已经知晓了先前在太极殿发生的一切,所以他此刻的内心可谓是一时之间百味杂陈。然而,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他还是低声道:“儿臣已经知错……” “但愿你是真的知错。”长孙皇后闻言抿了抿嘴,眼下这种场合,她倒也不好直接教训儿子:“兕子、宝儿、玉姝,你们先跟着长乐还有兰陵先回甘露殿。” “谢皇后娘娘。”独孤宝儿性子活泼,闻言开心地跑到长孙皇后身边,抓着对方的手腕轻轻摇了摇:“皇后娘娘,您最好了。” “你呀……”长孙皇后闻言伸手轻轻抚摸独孤宝儿的头顶,柔声道:“倒是个实诚孩子……” “兕子,走,咱们回宫去。”长乐公主见母后似乎有话要单独对大哥讲,于是她在牵起兕子的小手后,又看了一眼此时站如喽啰的燕王、梁王,随后只听她道:“母后……咱们现在就离开么?” “祐儿、愔儿随本宫回去。”长孙皇后闻言在信中默默叹了一口气,随后板着脸道:“至于承乾,你给本宫好好留在这里反省!” “唯……”在长孙皇后此番话音落下后,太子李承乾率先表态:“母后放心,儿子一定好好反省。” “……”李祐李愔见状,也是赶忙开口道:“母后……我等知错……” 知错不知错的,都是场面话。 但是接下来,长孙皇后说出口的,却并不是场面话了:“承乾,你是大哥,你当得弟弟们都尚未及冠,你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们做一个榜样出来呢?先前……你在太极殿说的那些话,不光让你父皇伤心,母后为此也很伤心——难道说你的父皇还会害你不成?” “……”面对母亲这般直击内心的诘问,李承乾有苦难言,他的嘴唇在嗫嚅几下后,最终……这位年轻又不再年轻的太子,还是低下头去,选择用沉默来证明,自己将独自咽下苦果…… 片刻之后。 当长孙皇后带着儿女们离去,独留太子殿下在宗正寺反省,一道黑影趁着李承乾准备进屋的工夫,越过墙头,来到了这间小院。 “喂喂喂,昏君苗子,放饭了喂!”当楚大王以黑衣死士的姿态现身小院,并提着一个食盒,站在李承乾面前时,后者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你是……宽弟的人?”李承乾在说完这句话后,不等对方回答,便已经确定了对方的身份,所以他这会儿多少也是有点生气的:“谁让你这么跟孤说话的?!” “你吃不吃饭的?”楚王殿下闻言翻了个白眼:“那昏君方才已经传令,不许宗正寺的人给你送晚膳,怎么,你今晚是打算饿着肚子生闷气是吧?” “罢了罢了……”可能是受楚大王影响,这皇宫里的皇子公主们,即便遇到再多烦心事,也大多不会为难自己的肚子:“事已至此……摆膳吧……” “嘿……太子爷,您排场还挺大。”楚大王闻言翻了个白眼,随后走到小院的石桌旁,将食盒放下:“爱吃不吃!不吃挨打!” 本王摊上你这么个二杆子大哥,也是本王的晦气。 “……”已经打定主意回头要跟弟弟告状的太子殿下,此时决定忍一时之气,先填饱肚子要紧。 于是,李承乾一瘸一拐的走到石桌旁坐下,然后打开了食盒。 随后,他便愣在了原地。 因为食盒里面就两样菜,一样是他从前最爱的水盆羊肉,一样则是鸡豆花。(注1) 而鸡豆花这道美食……是他在那个光怪陆离的梦中……自己被贬至郁山后,自己的丫鬟费尽心思为自己制作的佳肴。 …… 这一刻,李承乾真正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吃啊,不然放凉了还能好吃啊,你个昏君苗子,少糟践食材。”就在李承乾发呆之时,楚大王骂骂咧咧地将汤匙递到对方手里。 “啪嗒……”下一刻,汤匙落在石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宽……宽弟?”李承乾突然什么都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惯用这般语气跟自己说话的,除了宽弟……还能有谁呢? 只是……对方为何…… “你这傻蛋大哥,可算是聪明一回。”楚大王一边说着,一边将汤匙从桌上捡起,在胳膊上擦了擦,接着插进盛着鸡豆花的汤碗中:“是不是觉得自己好似一场大梦初醒,然后就觉得‘多少人都负了本太子’?” “宽弟……怎么会……”李承乾现在有点懵。 “什么怎么会?”李宽闻言没好气地瞪了李承乾一眼:“你说说你,掀摊子的本事你没有,找抽的活儿你是可劲儿的整——你没事刺激那昏君干嘛?咋的,你以为你能气死他啊?这可是本王当年都不曾取得的成就,我的好大哥,你咋就觉得你行呢?” “……”李承乾现在脑子有点乱,首先,他很疑惑为什么宽弟会化身成为眼前的黑衣死士,其次,他好奇宽弟怎么知道自己的变化。 “行了,别用你那本就不太灵光的脑子胡思乱想了。”楚大王如今马上就要前往曲女城大杀四方了,所以长安这边必须马上恢复平静,省得回头让他分心:“大哥你如今也见识到了本王的秘密,所以你也就放宽心,没有谁可以在本王的保护下拿你怎么样,那昏君也不行。 所以,你别作死。 第二,你真没脸开口问本王,是如何发现你跟从前不一样了——你以前看人的眼神,清澈中透着愚蠢,如今……唉……就跟他娘的出闸土狗似的——” “——宽弟……”太子殿下也是要脸的人:“是出闸猛虎……不是……不是土狗……” “你还猛虎……”楚王殿下想了想,然后把头一偏:“呵~忒!” 第1140章 一场兄弟夜话 “……”楚王殿下的粗鄙行为,让太子殿下充分体会到了什么是“行动诠释言语”的行为艺术。 “你吃不吃的?”楚王殿下看着自家不省心的大哥,他的语气很是恶劣:“不吃我拿去喂狗了啊!” “你这不已经在喂了么?!”虽说咱太子殿下这大哥当得怂归怂,但是自怨自怜起来那也是让人难以招架的:“好歹我也是你大哥……结果你训我跟训狗似的……” “呵……你不要以为说反话我就会可怜你!”楚大王闻言当即嗤笑一声,随后道:“就你这榆木脑袋,我训狗识好歹都比教会你审时度势要来得轻松!” “……”楚王殿下的犀利言辞,让太子殿下不再企图以言语争锋。 于是,他在心中默默发出一声叹息后,开始吃饭。 而楚王殿下这会儿也不再开口,只是默默地将桌上的菜肴移向太子,顺带将食盒放到石桌下边。 如此,又过了两三刻钟,太子殿下用膳完毕。 “宽弟,这菜色不错啊。”太子殿下吃饱喝足,心神也放松不少:“不过跟御厨的手艺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 “有的吃就不错了。”楚王殿下闻言二话不说,照着自家大哥那条瘸腿就是一脚:“本王亲自做的,委屈你了?” “嘶……你这竖子……”太子殿下也算是为自己的嘴欠付出了代价:“这世上也就是你……能这么踹孤了……” “如果是太极殿的那位踹你剩下那条好腿你又能咋滴?”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大哥,没有实力,说什么都等于放屁,明白么?” “宽弟……你就别一个劲的扎我心窝子了……”太子殿下闻言苦笑一声:“不过你说的也是实话,如今我身边连一个可用的人手都没有……” “那我把纥干承基还给你?” 楚王殿下见这位爷还是油盐不进,于是他也不装了:“遗爱你就不要想了,至于杜荷……他现在还在琼州历练,你看用不用我现在安排他回长安,助你一臂之力?” “你这竖子就别损我了……”太子殿下闻言当即面色一苦,接着摆手拒绝道:“我就是发发牢骚……” “发牢骚有啥用?真猛士就该玄武门外见高低——谁胜谁坐那个位置,大哥你说是也不是?”楚王殿下说完,还贴心地拍拍对方的肩膀:“本王的大哥''丰姿峻嶷、仁孝纯深’——这可都是将来要被记录在史书上的盛赞啊,不怕的,不就是一个已经老去的天策上将么?咱跟他拼了!” “宽弟……你真帮忙啊?!”李承乾闻言瞪大眼睛。 “啪!”楚王殿下闻言照着大哥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你个傻不愣登的……你还真信啊?!” “……”太子殿下属实是被弟弟拉扯麻了。 但随后,挨了弟弟这一巴掌,他的心中反而轻松了不少。 “宽弟,你手劲还挺大……”待太子殿下正好衣冠,他转头看向面前的黑衣人:“不过我很好奇……以前的那些黑衣死士……都是你的手笔?” “你自个儿猜。”楚大王闻言眨了眨眼睛:“反正我窦师部曲茫茫多。” “真好。”太子殿下闻言并没有觉得弟弟在敷衍,而是认真道:“起码大哥可以确信……你……有自保之力。” “所以你当年摔断腿……我才觉得蠢……”楚王殿下说完,想了想,又道:“大哥,对不住……我的确是没想到……” “咱们兄弟之间,说这个干什么?”李承乾闻言微微一笑,随后又道:“况且……如今你我皆知,我这条腿,总归是要瘸的。” “你这心态,倒是值得本王学习。”楚王殿下闻言莞尔一笑,随即又道:“大哥,你就不好奇,你是怎么忽然知晓……那些事的么?” “难不成这还跟你有关系?”李承乾闻言眉毛一挑:“宽弟……你还有这等奇异本事?” “我会的你现在都看到了。”楚王殿下闻言两手一摊:“我估摸着是老天师……也就是当初送我桃符,后来我又将那桃符给了你。” “嘶……”此时的李承乾,忽然倒抽一口凉气:“宽弟……也就是说……那桃符碎裂之后……因果便开始了么……” “你这思路倒是清奇。”楚王殿下想了想,又道:“可是我不明白老天师为何会如此……大哥,你不会怪我吧?” “你说呢?”李承乾闻言将目光转向弟弟。 而楚大王……显然是不吃这一套的:“你怪我,我就揍你。” “那我还是不怪你好了。”李承乾闻言哈哈一笑,接着……笑声渐歇,他也转为沉默。 李宽等了许久,才听自家大哥重新开口道:“其实宽弟……虽然有时候我们得知的真相很残忍,可是那些残忍的真相,往往也让我们吸取了教训,知道该如何成为更好的自己。 你与其问大哥会不会怨恨你,不如问大哥会不会怨恨老天师。 大哥心里更清楚,你其实是想说大哥如果在意,大可将这笔账算在你头上。 可是宽弟……大哥怎么会舍得呢? 你是大哥最亲厚的兄弟,不管从前还是现在,都是如此。 至于老天师……其实大哥也能理解——他之所以会如此,本身还是不希望大哥重蹈覆辙。 毕竟咱们的父皇,将那个位置看得有多重,旁人不清楚,你我难道还不清楚?” “那昏君在我看来基本上是没救了。”楚王殿下在听完大哥这番肺腑之言后,忽然长舒一口气:“不过大哥……你还有救。” “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李承乾闻言眨了眨眼睛:“你说孤比狗都难训。” “这也是实话呀。”楚王殿下闻言压根就不觉得自己被打脸了:“就你这点儿养气功夫,你说你成啥大事?人家勾践当年——” 楚王殿下想说的是越王勾践当年卧薪尝胆。 但奈何太子殿下有他自己的不同见解。 “——你小子打住……”在弟弟话说一半之际,太子殿下立马抬手制止,示意对方话密了:“说到勾践……宽弟,你这张嘴……倒是像尝过粪的……”(注1) “好,好好好好。”楚大王见大哥已经敢跟自己顶嘴了,他也就放心了:“来来来,太子爷,本王今天必须得好好跟您练练,大家谁输谁尝粪,如何?” “唉?宽弟……不要啊!!!” “你没得选!受死吧你!” “嘎啊~~嘎啊~~” 而就在两兄弟拉拉扯扯之际,一只乌鸦从小院上空飞过,“吧唧”一声——一坨鸟粪好死不死地砸在石桌之上,似在嘲讽这对已经成年,但行为依旧幼稚的哥俩…… 第1141章 儿臣……没胃口…… “嘿……你他娘的……”楚大王本来已经将太子按在地上摩擦了,但是就冲这泡从天而降的鸟屎,他便断然不能留此乌鸦性命。 于是,楚王殿下当即起身,抄起桌边竹筷,将其当做暗器射了出去。 “唰……” “嘎……” 乌鸦应声而落,砸在了小院外边。 “嘿……什么东西——”楚大王还没来得及开骂呢,就听见墙外传来张楠的惊呼:“陛下!” “我……”李宽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晦气的地方在这儿。 “别躺着了,赶紧起来接……呸呸呸……赶紧起来接待那昏君,我走了啊。”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飞快收拾好桌上的碗筷,然后不等大哥发话,拎起食盒来到小院另一角,随后一个旱地拔葱上了围墙:“不要再犯轴,老老实实的,万事有我。” “宽弟……”太子殿下闻言,感动莫名,可他话还没说完,对方便已经跃下围墙。 “有刺客!” “行了!别喊了!”李二陛下在见到对方逃离的方向,以及手里拎着的食盒后,他看着面前被两根筷子洞穿的乌鸦,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还真是什么样的家主就有什么样的家臣……” “陛下,您当真无碍?”张楠能够混到大内总管,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是奴武艺低微,不曾察觉刺客出现,还请陛下责罚!” “你用得着在这替太子拖延么?”李二陛下看着张楠,这一刻他甚至有些思念起远在琼州的洪三了:“人家这会儿早就反应过来了。” “陛下……奴婢怎么会……”张楠还想再狡辩,但李二陛下却对此意兴阑珊,只见他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住口,随后便用眼神示意,让带路的内侍推开小院的门。 “吱呀……” “儿臣拜见父皇。”随着李二陛下步入小院,此刻已经调整好状态的李承乾,站在石桌旁,朝着前者俯身拜倒在地。 “起来吧。”李二陛下看着不良于行的儿子,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随后又示意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小太监将食盒放到石桌上:“陪朕一道用晚膳。” “……”这一刻,李承乾觉得自己好像又被命运给戏弄了。 “怎么,不乐意?”李二陛下一边说着,一边来到儿子面前,将其从地上拉了起来:“那看来是朕自作多情了?” “父皇说的哪里话……”李承乾现在只觉得嗓子眼堵得慌:“嗝儿……儿子……儿子这会儿确实饥肠辘辘……嗝儿……” “你怎么还打起膈来了?”李二陛下闻言皱起眉头。 “嗝儿……饿的……” “哦……”李二陛下闻言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唉……是朕这个当爹的没做好啊……来人!摆膳!” 于是…… 当内侍们手脚麻利地清理完石桌,又将十数道宫廷名菜摆上后。先前扶着父亲落座后,自己才敢忐忑落座的太子殿下,这会儿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当年旧事。 那一年……二弟率领一帮响马二代暴揍长孙安业,自己和二弟、还有表弟长孙冲、柴令武、柴哲威几人因为此事被关在这里,最后被迫吃熊掌吃到吐的经历…… “……”往事如潮水般袭来,李承乾也说不好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怎么不动筷子?”李二陛下也是够腹黑的,他看着嘴角还沾着油腥的儿子,语气温和:“难道这些菜色不合我儿的口味?” “父皇……”李承乾听到李二陛下说这话,他的身上顿时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您……您别这样……我害怕……” “你害怕什么?”李二陛下闻言把眉毛一掀:“难不成朕还会下毒不成?” “不是……”李承乾闻言刚想开口,谁知道下一刻,只听李二陛下用一副悲伤的语气道:“唉……想不到你我父子……如今因为父子相疑,竟也走到了这般田地……” “唉?!”此时的李承乾,在听到父皇说这话时,不知怎的,他非但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真不吃?”李二陛下这会儿也觉得戏可能演得过了些,于是他想了想,干脆夹起一片鹅肉,将其放在李承乾面前的碗中:“你就算是跟朕置气,也得好好吃饭啊……” “……”本来刚刚跟李家猛虎干仗就一直落于下风没翻过身来的太子殿下,这会儿不知怎的就骑虎难下了。 成吧……孤认了…… 一念至此,李承乾默默拿起筷子,将那片鹅肉塞入嘴中快速咀嚼一番后,艰难咽下。 “承乾,好吃么?”李二陛下也不等儿子回答,便继续夹起一根鸡腿,放在李承乾碗里:“好吃就多吃些,我儿不能饿着。” “谢……谢父皇……”李承乾现在后悔了——他就不该听宽弟的话,什么老老实实的?现在的麻烦是老老实实就能解决的? 也不知怎的,李承乾在胡思乱想间,突然就想起先前那只作死的乌鸦,于是他忽然有了灵感:要不……孤掀桌? 一念至此,李承乾伸手摸了一下厚实的桌沿,接着便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打算。 他又不是二弟,没那个力气啊…… “承乾,吃啊。”李二陛下才不管儿子现在心里想什么呢,他今天打定了主意要当一回“慈爱的父亲”,而让儿子好好吃饭,就是计划的第一步:“这些佳肴都是朕专门为你准备的,平日里……朕也舍不得如此铺张浪费的……” “谢父皇……”李承乾闻言默默夹起鸡腿,啃了一口,但随后他便放下筷子:“父皇……儿子……呕……吃饱了……” “你今日的饭量怎的这么小?”李二陛下闻言佯装惊讶道:“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没有……”李承乾闻言把头低下去:“儿子身体好得很……主要是……没胃口……” “真的?”李二陛下不信。 “父皇……”李承乾知道对方就是等自己服软,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有宽弟这样的兄弟,有些从前觉得难以释怀的事情,好像也没那么难以释怀了:“先前是宽弟……的手下给我送来了晚膳……” “哦……这样啊……”李二陛下闻言点点头,随后,他忽然猛地将手中的筷子拍在桌上。 “砰!” “这竖子的手下简直没有半点儿规矩!朕的皇宫是他们可以来去自如的地方吗?!这样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第1142章 二哥贤名传天下 虽然李二陛下很愤怒,但是对于太子殿下来说,此刻他的愤怒压根就算不得什么。 “父皇,”此时的李承乾,看着面前暴怒的父亲,他的心湖依旧平静,不起丝毫波澜:“说到不成体统,儿子倒想知道,何谓‘成体统’——难不成宽弟手下的这些黑衣死士就不该拿来保护他的家人,而是应该拿去争权夺利,四处搞刺杀? ——您是不是认为死士就得这么用,如此才算成体统?!” 轰! 李承乾的这句话,算是一下子扎中了李二陛下的心窝,带起鲜血四溅。 嗯,此刻在小院另一边,背靠宫墙的楚王殿下,现在恨不得翻回去,照着大哥的脑袋来上两下:让你老老实实,别犯轴,合着你光听进去最后那句‘万事有本王’是吧?! “李承乾,朕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了?!”李二陛下此刻已经转移了发火的对象,他目光阴沉地盯着自己的大儿子,语气渐冷:“你身为储君,理应对一些事情产生危机——” “父皇……儿臣……”李承乾在李二陛下开口之后,便起身拜倒在地,他原本是想请罪的,毕竟方才也是一时气急才口不择言,这会儿已经想到弟弟叮嘱的太子殿下,是打算跟父亲服软的,但奈何…… 奈何今时今日的太子殿下,最不爱听的就是这种话。 “——儿臣的确是应该多些警觉,可……那是宽弟啊……”因为腿脚不便,太子跪下去的动作有些迟缓,但这并不妨碍他掷地有声地反对父皇的看法:“旁人儿臣不好说,但是宽弟绝对不会对儿臣不利,关于这一点,您就是打死儿臣,儿臣都不会改变自己的看法。” “好,那朕今天就打死你!”因为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所以李二陛下干脆决定打儿子一顿出出气——反正这些年来,自己令人精心打造的束带一直就没怎么派上用场,如今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李承乾虽然听得出,对方说的是气话,但是太子殿下也是个犟种,他就跪在那儿,一动也不动,静待束带临身。 “父皇!不要打大哥!”——就在李二陛下刚刚解下束带,准备上前动手之时,说服母后前来给大哥送饭兕子小公主,出现在了小院门口。 小姑娘此刻小脸气得通红,对转过头来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的父皇道:“父皇!您怎么可以这么不讲武德,大哥腿脚不便,您打他跟稚奴抽千千(陀螺唐时被称作‘千千’)有什么区别?!” “兕子……”面对如此理直气壮的闺女儿,一向强势的李二陛下,此刻也破天荒的转变了态度:“你是不知道……这竖子有多气人……” “既然兕子不知道,那父皇不如说一说,大哥他如何气人了。”小公主闻言抿了抿嘴,此刻她也没有急着替大哥求情,而是带着随她前来的姚集步入小院:“姚集,摆膳。” “你大哥已经吃过了。”李二陛下闻言没好气道:“朕还真是羡慕……” “父皇不必羡慕。”小兕子闻言轻轻摇头道:“您哪天要是被关起来,兕子也给您送饭!” “呵……”李二陛下看着孝顺的闺女儿,只觉心头堵得慌:“那倒大可不必……” “为啥?”兕子闻言眨了眨眼睛,但随后她便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好吧……父皇是不可能被关起来的,是兕子没头脑,说错话……” “那也不一定啊。”李二陛下看着可爱的女儿,他原本暴躁的怒火也渐渐熄灭:“万一你二哥就冲你刚刚那番话,便打算要将父皇关一回呢?” “那父皇您就老老实实配合呗。”小姑娘说着来到父皇身边,张开怀抱望着对方:“抱!” “嘿……”李二陛下闻言抖了抖胡须,这位一向嘴硬的天可汗,此时甚至都没有多作犹豫,便弯腰将女儿抱起:“还真是难得,咱们的小兕子又跟父皇撒娇了。” “父皇,您就别让大哥跪着了,好不好?”被父亲抱在怀中,小明达伸手环住对方的脖子,哀求道:“大哥他腿脚不便,地上又凉。” “兕子……”此时听闻此言的太子殿下,心中淌过阵阵暖流:“大哥无碍的……” “你别说话!”兕子殿下对笨蛋大哥的实诚性子感到很是气恼。 “你住嘴!”李二陛下也很讨厌破坏气氛的家伙。 在呵斥完儿子后,李二陛下又道:“兕子,你大哥一而再,再而三地顶撞父皇,父皇想惩治他。” “大哥他怎么顶撞父皇了?”这正是兕子想知道的。 “你大哥他说……”李二陛下想了想,就将先前李承乾说的那番话对女儿复述了一遍。 “哦……”片刻之后,兕子小公主在了解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意味深长道:“原来如今的父皇,已经听不进逆耳忠言了呀?” “嘿……你这丫头!”李二陛下闻言恼羞成怒,轻轻拿头碰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如今你也跟你二哥一头是吧?” “父皇,您错了。”小兕子闻言纠正对方道:“兕子一直就跟二哥是一头的呀。” “啊……晋阳殿下莫怪……”李二陛下发誓自己没吃醋,但这并不妨碍他说话的语气变得酸溜溜:“是朕疏忽了……” “父皇,您可是胸襟宽广的天可汗呀……”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谁敢一边揪着李二陛下的胡须,一边试图劝服他,并且还真能起到效果,除了皇后,那便只有我们的兕子小殿下了:“您怎么老是跟自己的儿子们过不去? 大哥是贤良仁厚的太子,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 至于二哥,他的贤名也是传播天下——” “——你等等……”李二陛下要不是此刻受制于闺女儿,他都没法忍到现在才出言打算:“闺女儿……父皇知道你跟你二哥感情好,但咱不能睁眼说瞎话啊……那竖子哪有什么贤名……他就是打了一些胜仗而已……” “还‘而已’?!”小明达这下可是真生气了:“父皇,您要这么说那我——不!我现在已经生气了!您放我下来!我要去找母后,我让她来跟您聊聊,看我二哥到底是不是‘贤名传天下’!” 第1143章 小兕子也想横扫天下 “好了好了……”面对生气的闺女,李二陛下依旧展现出他身为父亲,慈爱的那一面:“是父皇说错话了。” “哼!”对于父亲的让步,小明达早就习以为常:“父皇,我要下来!” “唉……”李二陛下闻言只得将女儿放下:“兕子,你这气性还挺大。” “这一点,我随娘亲。”兕子公主在被父亲放下后,便快速来到大哥李承乾身边,弯腰将对方搀扶起身:“笨蛋大哥,老是让人不省心,我都想让二哥回来揍你一顿了!” “得……”李承乾也知道自己刚才确实老毛病又犯了——他自己对此都感到有些震惊:“下次大哥放机灵点,争取不让你再为大哥操心。” “大哥,你饿不饿?”既然大哥道歉了,小兕子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转而开始关心对方是否吃饱饭:“我看着桌子上的菜都没怎么动,想来定是不合你的口味,你看——” “——唉……好妹妹!”太子殿下想过自己接下来可能会被流放,最后郁郁而终,但他绝对没想过自己今日会被撑死:“大哥真的饱了……” “真的?”兕子小公主闻言歪了歪小脑袋,随后……她从大哥的求饶的眼神里明悟了一些事情,于是便不再强求:“那我就不在这里继续打扰你和父皇谈心了,我走了哦。” “那什么……”下一刻,李承乾忽然觉得自己挺没出息:“兕子,要不坐一会儿?” “我没空哦。”兕子小公主现在急于回到二哥的寝殿,向对方求证心中的猜想呢。 “你还挺忙啊?”李二陛下此时已经来到女儿身边,伸手抚过对方的头顶:“怎么,朕的小兕子真要去母后那儿告父皇的状啊?” “哼哼哼,”小明达这会儿非常感谢父皇给她提供了新的思路:“原来父皇你也知道害怕啊?” “呵……”李二陛下闻言不禁莞尔:“兕子,父皇发现你如今……是越来越像你二哥了……” “像二哥不好嘛?”小姑娘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二哥最最好:“兕子也想横扫天下!呼呼哈哈!” 说完,小姑娘向外跑出几步,在确定场地何时后,只见她直接打出一式起势格外凶猛的“朝天蹬”,接着又打出一式颇具美感的“揽雀尾”,再接“如封似闭”,整个过程堪称行云流水,霎时技惊四座。 末了,待小姑娘收起拳架,呼吸吐纳完毕,她还不忘对此刻早就满脸愕然的父皇炫耀道:“父皇,兕子可是很厉害的!” “……”李二陛下现在很想派人去天竺把某个混蛋玩意儿给找回来,然后狠狠抽一顿。因为他用脚指头去想也知道,兕子这是受了谁的影响才会变得如此……如此的活泼。 “妹妹……”太子殿下现在很想笑,但是又不敢笑,但为了给妹妹解围,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引火烧身”,只见他直接说出了李二陛下心中的猜测,并给出了自己的看法:“这是宽弟教你的拳法招式?有空教教大哥?” “嗯……”小明达闻言佯装沉思片刻,接着一本正经道:“好吧……但是大哥,你要拜我为师!” “呃……”关于拜妹妹为师这件事……太子殿下倒不是很为难,让他为难的是如今父皇还在场:“这事儿……改天再说……改天再说……” “兕子……”李二陛下其实能理解李宽教闺女儿练武的初衷,但是吧……这小兔崽子也没必要教杀伤力如此巨大的拳招吧:“这些护卫……是你二哥的护卫教给你的?” “嗯!”小姑娘闻言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所以父皇……今天兕子没有对汉王下狠手,可都是冲着您的面子。” “哈?”李二陛下本来也不关心李元昌的伤势,但是吧……他觉得因为李元昌这么个玩意儿……让女儿说出这么充满……豪杰气息的话来,他心里是不愿的:“兕子……父皇需要说谢谢吗?” “父皇,我们是父女唉!”小明达闻言摇摇头,郑重其事道:“怎能如此生分?!” “噗……”李承乾算是发现了——原来在这皇宫里,不是没人能治咱这位“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的天可汗,而是从前大家都没看出咱们晋阳公主的潜力。 舒坦!舒坦啊! 李承乾觉得自己现在就算挨一顿揍也无所谓了,能看到这出好戏,付出一点代价也是值得的! “你笑什么?”李二陛下本来就下不来台了,结果这边还有个不省心的直接笑出了声:“滚到墙角站着去!” “儿臣……领罚……” 不揍孤是吧?那孤还是赚了…… 一瘸一拐走到小院角落面壁的太子殿下如是想。 “兕子,吃过晚饭没有?要不要陪父皇吃点儿?”李二陛下在呵斥完糟心的大儿子后,他转而再去看自家小闺女儿,便又觉得顺眼了:“说起来,你若是学会了这套拳法,倒是可以抽空教教太上皇。” “父皇你说得对哦!”本来就打算按照二哥的建议,学好拳法就去玉山教学的兕子殿下,此刻并没有作出解释,而是顺着对方的话头道:“如此一来,皇祖父的身子骨就愈发硬朗了,父皇,您真孝顺!” “闺女儿……夸人倒也不必这般实诚……”李二陛下现在愁啊,本来关于长乐婚事,就让他感到焦头烂额——如今已是桃李年华(二十岁)的女儿不愿嫁人,自己和皇后……碍于某个竖子,竞也不好对此多说什么,只能任她去。 但……不管怎么说,长乐除了不愿意嫁人以外,她在其他方面简直无可挑剔——这些年,她一直帮着长孙皇后操持后宫,闲时也时常前往玉山探望太上皇,对于兄弟姊妹,她亦是关心疼爱,从来不摆什么架子,是以,朝堂上下,大家对这位嫡长公主皆是赞誉有加。 当然了,赞誉有加归赞誉有加,可碍于楚王殿下从未改变过的彪悍的作风,和以前为了妹妹们不和亲而创下的恐怖战绩,眼下也没哪家大臣或者五姓七望的家主们有胆跑来跟李二陛下提亲。 大家都不傻——除非长乐公主自己开口表态,否则没人会去触碰楚王殿下的逆鳞。 那是真的会死的人! 不过……这些对于李二陛下来讲,还不是最最让他感到难受的。 他现在难受的是…… “兕子啊……”此刻带着女儿落座的李二陛下,刚想开口让女儿以后多少还是保持一下“天家贵女”的优雅风范,可下一刻…… 兕子小公主却主动将一盘光明虾炙推到了他的面前:“父皇——” “——嗳……”话到嘴边的李二陛下,被女儿这一番贴心举动给感动到瞬间改变主意:“父皇不爱吃虾,兕子你——” “——父皇,我爱吃虾,我不会剥啊。”小姑娘闻言眨眨眼睛,理直气壮道:“你给我剥嘛……” “噗……”角落里,太子殿下此刻浑身颤抖——讲真,给兕子剥虾的活儿,以前在甘露殿,他和青雀都抢着来,当然了,稚奴也有此意,不过他跟兕子其实是一个待遇——毕竟李宽虽然离开了,但是哥哥们还是尽量不让弟弟妹妹们(主要是妹妹)得到的宠爱较之从前少丁一点儿。 “你还笑?”在女儿这里再次吃瘪的李二陛下,这会儿一边放下筷子,打算给女儿剥虾,一边又打算“废物利用”,让那个站墙角的兔崽子过来帮忙:“还不过来帮你妹妹剥虾?!” “哦……”说实话,今天的父皇,让太子殿下感到……陌生又熟悉。 所以他最终还是决定不再起反骨,谨遵圣意。 而当他走向石桌旁时,小院另一边,楚王殿下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悬挂的半轮明月,弯了弯嘴角,随后身形缓缓消散在原地…… 第1144章 祸害与人才 “家主家主儿,糯米糍耙来两口?香得很哟!” 当太阳从东方朦胧的云雾中缓缓升起,新的一天来临,小阿雅老早就蹲在楚大王的帅帐外,想着与家主大人分享美味。 “我说阿雅……”片刻之后,当楚王殿下挑开门帘,看着阿雅手里剩下的那小半张糯米糍粑,他觉得自己似乎被对方给耍了:“你真就只给本王留两口啊?” “哎呀!”阿雅也没想到,自己今早会这么馋:“家主儿,不怪我,这糍粑咬人!所以我才咬回去哩!” “……”面对阿雅的狡辩,楚王殿下沉默良久,最终他在“怀疑老天师”和“相信老天师”之间选择了后者:“那糍粑很坏了……” “嗯嗯嗯!”阿雅见家主大人如此好忽悠,她的心情顿时变得更好了:“家主儿,你莫急噻,袁道长做了好多的,我现在就去给你抢一些回来。” “你打住……”昨晚楚王殿下睡得并不踏实,同时今早也没啥胃口:“糍粑本王不急着吃,你先去把镇玄给本王叫来。” “哦!”阿雅闻言点点头,接着起身奔向远处——为家主跑腿嘛,她自然是乐意的。 片刻之后,张镇玄被阿雅亲自“押”到了楚王殿下的帅帐之中:“家主儿,人我给你带来了!” “嗯,有劳阿雅供奉了。”楚王殿下看着如同盛夏向日葵一般,精力充沛的少女,语气温和道:“本王和镇玄商量点事儿,你要有兴趣,可以旁听。” “家主儿,我没得空啊。”阿雅闻言挠了挠鼻子,有些尴尬道:“我还去找姜盛比武呢,他似乎不是很服我。” “那你……”楚王殿下想了想,决定看在姜去的面子上,稍微多说两句:“记得点到为止啊。” “嗯!”阿雅闻言猛地点点头:“一定一定!” 原来家主儿这么信任我啊? 那我可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殿下……”当阿雅斗志昂扬的告辞离去后,目送对方离开的张镇玄,转头看着自家家主,若有所思道:“我怎么感觉……阿雅姑娘经您这么一劝,反而有了全力以赴的架势?” “……”楚王殿下其实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可不想承认这是自己的错:“那咋啦?你就说本王劝没劝?阿雅的性子本来就天真娇憨,姜盛这个二杆子还有意无意地挑衅人家,所以他遭点罪不也很正常?” “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张镇玄闻言迟疑道:“但是好像哪里又有些不对……” “这么复杂的问题你就不要思考了。”楚王殿下知道张镇玄这是看出了自己的异样,故意装迟钝,想让自己“显圣”一把,但他现在的确是没这样的心情:“镇玄,本王想回琼州了。” “殿下……您这是?”张镇玄闻言眨了眨眼睛:“怎么,长安那边又发生了一些变故?” “这事儿说起来挺复杂的。”楚王殿下闻言叹了一口气:“我那大哥如今心态很不好,我担心他乱来出事,所以我想早点回去,也好让那些可能已经看出苗头,打算在他身上下注的狗东西收回自己的爪子。 另外……如初眼下都会叫爹爹了,本王想她了。” “那殿下……咱们现在就回?”张镇玄身为窦氏供奉,而且是板上钉钉的未来首席,他对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淡,唯有楚王殿下的意志,被他放在优先列。 “现在就回……那像什么话?本王做事可不爱虎头蛇尾。”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接着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接下来咱们用最快的速度拿下曲女城,然后继续向东,去达卡城与玄策他们汇合,至于这中天竺的地盘,本王打算让苏定方、裴行俭、薛万钧带兵坐镇那几座最主要的城市,至于后续……” 楚王殿下说到这,停顿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岭南的冯家会往天竺迁徙,另外,本王打算让五姓七望挪挪屁股,这些家伙在国内是祸害,但是到了天竺这边,那就是人才。 毕竟天竺的百姓有一种很抽象的属性,那就是‘你打败了我,就得领导我’——在两千年前,西边的敌人打进来,便是如此,这也算是他们的老传统了。” “呃……”张镇玄费了好大劲才终于领会了楚王殿下这番话里的意思:“殿下……您一直留着五姓七望……就是做的这般打算?” “当然。”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天竺不同于其他,大唐想要对其直接进行统治,这多少有些不现实,此地的百姓不像高句丽、新罗、百济,已经深受中原文化影响,更不像突厥、西域,与大唐毗邻,面对随时能兵临城下大唐铁骑不敢造次,所以咱们想要征服这里,就得换一种思路。 而像五姓七望这样的顶级门阀,世家中庞然大物,他们当中的随便一家来到这里,对这里原本的贵族豪绅都是一种降维打击。 本王相信他们有手段,有能力,可以帮着本王将这里治理好——只要最终取得成效,本王其实也不介意分他们一杯羹。” “殿下,他们未必愿意啊。”张镇玄闻言皱起眉头:“而且我听玄策说过,您当初还打算将关中受到世家门阀欺压的百姓迁到骠国……” “此一时,彼一时嘛。”楚王殿下闻言坦然一笑:“如今很多事情都跟当初不一样了,本王总不能一直按照原计划行事,而忽略时局的变化,那样也太蠢了。 何况本王心里有数——最肥沃的土地,自然由本王做主,五姓七望休想染指。” “那他们若是不愿呢?” “怎么会不愿意?”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挑:“世家门阀最喜欢的就是扩张了,如今本王把戏台都搭好了,他们还得选么?” 大好机会如今都摆在眼前,尔等还不愿上台唱戏? 那本王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第1145章 本王若是能活到八十岁 “殿下,那些人的确是没得选。”张镇玄听完楚王殿下的计划,他想了想:“臣也不打算给他们选错的机会。” “那你真的很善良了。”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随后又道:“镇玄,事实上……本王很早以前就想过要怎么处理这些门阀世家了。 只是……出于对稳定时局的考虑,以及那帮家伙还算老实的份上,本王便想着用一种温和的方式解决他们。” “咳咳……”张镇玄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话后,他忍不住咳嗽两声,随后一本正经的提醒对方道:“殿下,这个……臣得提醒你一下,咱们窦家也是世家,而且还是当世最强。” “你这话说得对也不对。”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窦氏是世家没错,但在祖母手里已经不一样了。 其实我也是这两年才知道,祖母她老人家自打主掌窦氏之日起,便将窦氏产业中,最为核心的商铺与田地进行大量出售,她拿卖土地得来的钱组建商队,同时押宝漕运,并且在乱世之中找准机会,招揽各路贤才,至此完成家族势力的极速扩张。 其实……哪怕不算上北周武帝给祖母留下的那份遗产……扶风窦氏最终也会站在世家巅峰,只不过时间会稍微往后延一延罢了…… 镇玄,”楚王殿下说到这,不禁感慨道:“本王的祖母,真的很有远见,并且极具魄力。换作本王……即便本王知道这么做是对的,可想要达成目的,那些来自内部的质疑,和为了纠正实际操作与原本计划之间所产生的偏差,这其中的艰辛与要付出的个人精力,简直难以想象……” “是啊……”张镇玄想了想,随后又道:“不过殿下……臣认可老夫人对此投入了巨大的精力,但是所谓的‘内部的质疑’……嗯……臣觉得有曾祖父他老人家在,这个应该不是问题。” “真的嘛?”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睛:“对了,本王忘了问了,老天师他啥时候当上窦氏首席供奉的啊?” “嗯……大概在七八十年前吧……”张镇玄对此了如指掌——毕竟当年曾祖父让自己下山时就说过:老夫在像你这么大的年纪,已经是当之无愧的首席了!哪像你,都快及冠了,还成天带着你的师兄弟满山乱跑,拿雷法自制雷击木是吧?!好好好……来来来! 老道今天倒要领教领教镇玄小友的傍身绝技…… “好吧……”楚王殿下对于张镇玄的美好回忆尚且一无所知,所以他在听闻此言后,当即便表达了对老天师的羡慕:“本王要是能活到八十岁,不知道还会不会喜欢十八岁……” “殿下,跑题了啊!”张镇玄看着又开始不正经起来的家主,无奈道:“说回正题……” “正题?”楚王殿下闻言哑然道:“这不是已经说完了吗?” “殿下,先前您可没说清楚啊,关于五姓七望上台唱戏——您是打算让他们整个家族都迁徙至天竺,就如同当年秦灭六国,始皇嬴政让六国贵族迁至关中一般。还是说,您要让他们分出一部分子弟,来到天竺为家族开辟新天地?” “本王的打算,自然是后者,”楚王殿下闻言笑道:“镇玄,你如今倒是越来越有‘国师’的样子了。” “殿下谬赞……”对于楚王殿下对自己的夸奖,张镇玄一笑了之,但随后他似乎意识到了一件事:“等等啊……殿下,您创立大乾……是打算……” “镇玄,接下来本王说的话,可能有点……匪夷所思,但是你一定要耐着性子听完。”楚王殿下见终于等到机会摊牌,遂决定将大哥的变故告知对方。 “殿下请讲。”张镇玄闻言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嗯……事情要从前些天说起……”当下,李宽便将这些天长安发生的变故,以及他昨晚跟李承乾确认真相的过程都通通告知了张镇玄。 约莫一刻钟之后。 “殿下……曾祖父他老人家……竟这般厉害了?”张镇玄属实是没想到,自己的曾祖父,竟然已经有了此等堪称通玄的手段。 “你他娘的都拿雷法当鸡蛋砸了,你怎么好意思问本王这个问题的?”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反正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当初本王在天竺建国,是出于战略需要,顺带打趣一下我那不成器的大哥,可谁知……镇玄,既然说到了后世之事,那本王今天再给你透个底,如果不是本王……稚奴那小子,会成为下一个大唐皇帝。 而我大哥……他会因为起兵造反,而被发配黔州,最终郁郁而终。” “殿下,住口!”楚王殿下话刚说完,张镇玄竟然直接面色一变:“此等天机,不可泄露啊!” “……”此刻已经起身撸袖准备开干的楚大王,闻言装模作样地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前襟,接着讪讪坐回原位:“你最好是在担心本王。” “那是自然啊……”张镇玄闻言想笑,又觉得场合不对,随后,他好不容易板起脸,正色道:“关于未卜先知这种事,殿下自己心中了然,不传他人,那便是老天恩赐,可若是殿下将其宣之于口,那就是泄露天机,会有因果临身的!就算殿下您身负大气运,可这种事……多少还是避一避,否则即便只是削减气运,那也很不划算啊……” “气运削减么……这玩意儿……本王倒是无所谓,大不了气运没了本王再去灭其他国家就是了。可是老天师……”楚王殿下闻言皱起眉头:“他会不会有事?” “曾祖父他极少泄露天机,想来问题不大。”张镇玄想了想,又道:“更何况如果曾祖父此举能够苍生黎民谋福祉,那……影响应该会更小。” “明白了。”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我大哥他哪怕是个天生的昏君苗子,从今往后,本王哪怕在不必要的时候顶用武力,也得想办法让他追上本王的脚步,变得更仁孝、更宽厚,更贤良……” “呵……”其实……每个人在对楚王殿下感到无语的时候,都会觉得嗓子里好像卡了异物,想要一吐而快,这或许也是大自然的规律吧…… 此时刚好嗓子不太舒服的的张镇玄如是想。 第1146章 戒贤法师 “镇玄,你这样可就很伤本王的心了……” “殿下……”张镇玄其实也不想的,但是奈何楚王殿下总是没事儿跟他玩抽象,特别是在这种聊正经话题的时候:“臣……就是……” “好了,你不用解释了。”作为一个伟大的家主,楚王殿下决定不再计较这些小事:“本王都理解。” “这……不对吧?”张镇玄总觉得楚王殿下此刻的宽容与大度背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殿下, 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也就是你!”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你换成别人试试?” “那如果是窦公……”张镇玄是懂怎么寻七寸的。 “是窦叔儿的话……本王……肯定就更好说话了……” “兕子殿下呢?” “你没完了?!” “唉……殿下?殿下!臣知错了……” “这还差不多。”眼见张镇玄终于服软,楚王殿下也放下了手中的靴子,接着一边穿靴,一边继续回到先前话题,向对方展示他的后手:“世家门阀的存在,大量堵塞了平民百姓的晋升之路,所以本王想让大唐跟前隋一样,开科举,为国择优。 但此举无疑会招来士族们的反对,那么好,本王就先将诸如五姓七望这些个代表拿出来当众拆骨抽筋,杀鸡儆猴,好好震慑一下那些不打算听话的家伙。 如此一来,剩下的人也就都老实了。 当然了,本王这样的贤王,肯定知道‘先礼后兵’的道理,所以在真正动手前,本王会去长安一趟,把那些家主们都叫到玉山鹰嘴崖,再来一次议事。 嗯,虽是故地重游,但本王已今非昔比矣!”楚王殿下说完这番话,也穿好了靴:“嘿嘿,想想都觉得有意思!” “殿下,如果五姓七望就是不配合呢?”张镇玄想了想,觉得这事儿最大的症结还是在于五姓七望。 “那就休怪本王动用‘千古第一阳谋’——推恩令了!”楚王殿下挑了挑眉:“如果这一次他们不愿意为国朝出力,那本王也没什么好客气的——千年基业又如何?抵得过人性的贪婪欲望么? 本王就不信了,一份家产,改为长房、二房、三房共同继承,都不消再传一代,光他们内部就能闹得不可开交。” “殿下,您这跟逼反他们也差不多了。”张镇玄说完停顿片刻,随后他以一种肯定的语气说道:“您这就是在逼反他们啊。” “那没办法了。”楚王殿下闻言耸耸肩:“本王这辈子就是劳碌命,你看如今大唐周边的敌人都没剩下几个了,能打的,那是一个都没有…… 唉……本王只要一想到这,便顿生‘傲立巅峰,无敌寂寞’之感……” “……”张镇玄在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话后,他本来想说要不咱们去长安逛逛,但随后……他忍住了,毕竟楚王殿下非是不能,而是不愿。 一念至此,张镇玄叹了一口气,随后对楚王殿下道:“殿下,臣认为届时情况真到了这最后一步,咱们不妨加一条——五姓七望谁先反对,不管最后闹得个什么下场,咱们都要灭了这一家! 如此,便也掐断了他们最后一丝联合的希望。 另外,臣觉得看在王含章的面子上,您不妨在正式开始仪式前,让他暗示太原王氏的新任家主识趣些,莫要真往刀口上凑。” “嗯,镇玄,你此番建议,甚合我心意!”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有时候,足以撼天动地的决策,其产生的过程,就是如此简单且随意。 然而,此时远在中原,将目光放在李二陛下身上,担心对方接下来是否要封禅的五姓七望、山东士族的家主们,尚且不知自己头顶已经悬起一把名为“楚蛮王”利剑,随时可能落下,带起漫天腥风血雨…… ------------------------------------- 两日之后,在行军路上的楚王殿下,忽然收到前方宇文擎传回的消息:有两位天竺高僧求见自己和玄奘法师。 “嗯?这事儿新鲜。”骑在黑煞马上,刚刚咽下阿雅上贡的一把野枣,楚大王现在心情很好:“把人带来!” “唯!”负责传话的吐蕃士兵闻言立马策马赶赴前方。 片刻之后。 “老师?!” “玄奘!”那老和尚用一口方正的大唐雅言回应了弟子的呼唤。 “师兄!” “你们仨等等……”楚王殿下先是看了一眼玄奘法师,然后扫了一眼对面的老和尚,以及……那个管玄奘法师叫师兄的小沙弥:“这是故人重逢?” “殿下,这位是贫僧在天竺的恩师,名为戒贤师。至于他旁边的这位,是贫僧的师弟,名为阿罗。”玄奘法师在向楚王殿下介绍完自己的老师与师弟后,又转而向后者介绍起了自己的家主:“老师,师弟,这位是大唐的楚王殿下,也是我的新任家主。” “阿弥陀佛……”那老和尚闻言双手合十,向楚王殿下微微一礼:“伟大的无冕者,尊贵的英雄王,老衲已经苦苦等候您许多年了……” 戒贤法师此言一出,别说站在他旁边跟着他一道向李宽行礼的阿罗瞬时呆若木鸡,就连正面带微笑的玄奘法师,以及偷摸来到楚王殿下身边担当起护卫职责的袁天罡与张镇玄,也不由一愣。 无冕者,英雄王?! 这是……怎么个说法?! “大概六十年前,”戒贤法师见四周已经开始聚集越来越多的窦氏家臣,尤其是某个看起来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对方带给他的压力,其实不比站在英雄王身边的那位年轻道长少多少:“贫僧在大雪山苦修之时,与那位当时正好入雪山采药的龙虎山紫袍道君相遇,当时,我们二人相谈甚欢,贫僧帮了他不大不小的一个忙,道君赠贫僧十二枚卜卦铜钱,传了贫僧一点儿相命之术,算是作为回报。” 戒贤法师说到这里,眼中忽然流露出一阵悲伤之色,只见他在微微叹了一口气后,将目光看向沉默不语的楚王殿下:“所以楚王殿下,大概在十多年前——我那位老友故去之时,我便知道您的存在了……” 第1147章 不再笃信“人定胜天” 戒贤法师的这番话,让众人听得是目瞪口呆。 “罡子,”半晌之后,回过神来的楚王殿下将目光看向身边的袁天罡:“戒贤法师口中的老友,是不是就是你的师公,本王的另一位救命恩人?” “应该是了……”袁天罡此刻有些伤感道:“原来师公他老人家没吹牛——天竺高僧真是他的好友……” “阿弥陀佛……”戒贤法师闻言将目光看向袁天罡:“敢问阁下是?” “戒贤法师,在下袁天罡。”此时的罡子,已经收起了平日里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态,只见他先是规规矩矩朝对方打了个道门稽首,随后才道:“您口中的老友,便是在下的师公——龙虎山御玄观观主,人称灵源妙法真君的张释道。” “家主儿……”在这种略带伤感的气氛下,也就脑子不咋好使的小阿雅能凑到李宽身边问出自己小小的疑惑:“你有没有觉得……袁道长师公的名字比小天师的更加威风?还有……为啥他们都姓张啊?” “你别问这些有的没的……前辈名讳……我们做晚辈的哪有资格置喙?”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脑袋:“至于为何老道君姓张……你这话问的……龙虎山的天师都姓张,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哦哦……”阿雅闻言点点头,表示自己又长见识了。 “楚王殿下,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就在楚王殿下教训完阿雅,准备询问老天师的来意时,对方却主动道:“如果……您真的想拿下中天竺,那烂陀寺可以助您一臂之力。” “……”楚王殿下闻言沉默片刻,随后方道:“眼看着这天色也不早了……宇文擎,传令下去,就地安营扎寨!” “唯!” ------------------------------------- 是夜,楚王殿下的帅帐之内。 楚王殿下与戒贤法师相对而坐:“戒贤法师,您为何决定要帮助我呢?这有些没道理啊……” “天命不可违。”戒贤法师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后又道:“更何况,您是六百年来,第二位降临人间的变数。” “第二位?” “嗯。”戒贤法师闻言点点头:“那一位……名叫王莽。” “……”楚王殿下觉得这老家伙骂得挺脏的! “殿下,老衲并没有骂您,老衲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唉?!”楚王殿下此刻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不是……法师,您怎么也……” “唉……”戒贤法师觉得自己可能要被误会了:“老衲不是张蕴张老天师,没有他心通——但我能从您脸上的神情变化,察觉到您的内心想法。” “哦。”楚王殿下对这话显然是不信:“原来是这样啊……那……” “您要是想着骂回来,那就很不礼貌了。” “好吧……”楚王殿下现在信了,对方是真的没法儿跟自家老天师比:“本王其实是想问,您是怎么知道王莽的。” “这就涉及到一些不可言说之秘了。”戒贤法师闻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楚王:“殿下的‘撒豆成兵’,袁天罡的九字秘,李淳风的望气术,张镇玄的雷法,以及先前贫僧提到过的,张老天师的他心通,以及……我那好友的‘聚气术’,这些……都很难用常理来解释。” “聚气术?”楚王殿下此刻已经被对方挑起了兴趣:“法师,展开说说?” “殿下,请看。”戒贤法师说着拿起一个茶杯,接着倒满茶水,待茶水平静下来后,他方才道:“若气运是水,人如茶杯——而这世上能背负大气运之人,总归少之又少,比如当年与您父亲争夺天下的窦建德、王世充之流 ,他们就如同茶杯,老天哪怕是使劲往他们灌注气运,他们也接不住。” “本王听明白了……”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道:“我爹是个大碗。” “您真是个天才……”戒贤法师闻言顿时呼吸一滞,只觉胸口堵得慌。 “还很玉树临风。”楚王殿下总是习惯补充自己的优点。 “咱们说回正题……”戒贤法师现在才知道,当年收下好友那十二枚铜钱,真的是……好大因果:“所谓聚气术,发动条件极为苛刻,但一旦术成,那么……理论上来说,这个茶杯会变得无限大,只要茶杯不碎——” “法师你等等……”楚大王这会儿只有一个问题:“茶杯变得无限大……那他娘的还是茶杯么?!” “殿下,您说呢?” “……”楚王殿下闻言刚想撸起衣袖,但又觉得这样……多少是没给玄奘法师面子,于是这位大爷转念发动他那约莫还有‘九七新’的脑子,经过片刻沉思后,楚王殿下这才终于领会了对方的暗示:“法师您的意思是……本王……得一直当楚王?” “楚王殿下当真聪慧。”戒贤法师闻言点点头,随后肃容道:“不过楚王殿下,您得牢牢记住——您这辈子必须寿终正寝,若是死于非命……那么您身上的偌大气运一旦溃散,天下会变得混乱不堪。 届时……呵……都道群雄共逐鹿,安知苍生历浩劫啊……” “……”楚王殿下闻言沉默片刻,旋即越来越是心惊:“这聚气术……当年王莽也?” “他哪有楚王殿下您这般好运道,不过……他的确是有大气运之人。”戒贤法师闻言摇摇头,随后他想了想,又道:“其实……殿下,当年我那老友在救下您之后,没过多久,便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而他在临终之前,对您施展此术,那是经过您祖母同意的。 您的祖母,其实从来不信什么天命之说,她那样骄傲又聪明的奇女子,从来笃定‘人定胜天’。 可是……人总是会变的,或许是她第一次将您抱在怀中,或许是您第一次唤她祖母,总之…… 在您幼年重病濒死之际,这位窦氏之主,为了救回您,不光散出巨额家资,还一改从前的坚持,恨不能求遍漫天神佛为您续命…… 楚王殿下,贫僧出出家人,可是出家人也不敢说这样的执念是错……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戒贤法师说到最后,见楚王殿下看着面前的茶杯不说话,只是眼眶逐渐泛红,他便忽然觉得,这样的楚王…… 该有一个更好的结局。 第1148章 还请殿下成全 “戒贤法师……”好半晌,楚王殿下才平复好心情,接着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本王倒是很好奇——您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的……” “阿弥陀佛……”听闻楚王殿下此言,戒贤法师先是诵了一声佛号,随后才道:“殿下有所不知,老衲少时好读书。后来……或许是读了太多的书的关系,某一日,当我在佛像打坐入定之时,忽然察觉自己身处一间巨大的书房之中——而在房间四周,有四面书架,书架上摆放着许多书籍——那些书籍里面……记载了世间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可惜的是,这些年来,老衲进入其中的次数极并不多,而且每次进入,也只能取下东面书架上,最下面几层的书来……” “哦?”楚王殿下闻言自是不信,于是便问道:“那敢问……法师您有没有从中知晓本王的讯息呢?” “那自然是有的。”戒贤法师闻言点点头,旋即发出一声喟然长叹:“余初诞,长安乱……楚王殿下,您这辈子走到最后……也算是对得起教导您的两位当世大儒了。” “啥意思?”楚王殿下觉得自己似乎受到了某种……嘲讽。 但他不是很确定。 “没什么,总之,殿下您记住今日老衲与您说过的话,千万别忘了。”戒贤法师说到这,想了想,又道:“另外……老衲会多赠您三个时辰,算是……礼物。”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对于高僧和自己打机锋这件事,楚王殿下其实很有意见,但是吧…… 本王看在玄奘法师还有龙虎山的张老道君的份上……便不跟这老头儿多做计较了。 “楚王殿下,别胡思乱想了,咱们接下来要谈的事情,很重要。”——就在楚王殿下愣神之际,戒贤法师忽然开口道:“比方说……您在罗卫城里养的那几头母牛。” “嗯?”楚王殿下闻言眉头当即皱起:“法师,这事儿也是您从书中得知的?” “差不多吧。”戒贤法师闻言点点头:“老衲只知道您有办法能消灭豌豆疮这个恶魔。” “本王的确有办法预防豌豆疮。”楚王殿下见对方语气如此笃定,他当下也没否认此事。 “如此……甚好。”此时的戒贤法师,眼中闪过一阵欣慰之色:“您有所不知,在不久之后……在菩提伽城会爆发瘟疫,许多人会因为染上豌豆疮而痛苦的死去……殿下,您即将成为我天竺佛门的救世主!” “这……好像不对吧……”楚王殿下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人:“戒贤法师,本王方才与您说过的——本王只是有办法预防而已,不能救治。” “阿罗那顺一定会败的,而他在战败后,会想办法报复在这场战争中帮助您的佛门,所以……他会将感染了豌豆疮的病患运到菩提伽城,那里是佛陀悟道之地,他的用心险恶,超乎常人想象啊……” “呃……”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被戒贤法师给带偏了,但他还是努力想回到正道:“戒贤法师,本王其实不需要佛门帮助的,这样,你别带着天竺的高僧帮助本王了,本王——” “——不!”楚王殿下话说一半,就被戒贤法师厉声打断:“我就是死,也要为楚王殿下您扫清障碍!” “啊?”楚王殿下更蒙圈了:“您如此……执着,您图啥啊?” “因为楚王殿下您只有拿下中天竺,才能真正游龙归海。而我们天竺人的后世子孙,也会摆脱一直被欺压、愚弄的命运……” “你……”这一刻,楚王殿下看着面色凄苦的戒贤法师,他只觉整个头皮都好似被掀起来一般:“竟然真的知晓……” “老衲宁愿天竺日后只是大唐一个属地的名字,也不愿让天竺人世代饱受世间疾苦,所以楚王殿下,我在这里卑微地祈求您……祈求您成为我们天竺人的英雄王,成为这片大陆上当之无愧的无冕者!求您……带我们脱离苦海!” 戒贤法师说到这,直接起身拜倒在李宽面前:“还请楚王殿下能够成全!” “使不得使不得……”见此情形的楚王殿下,赶忙上前几步将老人大从地上扶了起来:“戒贤法师,您不必如此。” “殿下,您能答应老衲吗?”戒贤法师看着眼前的楚王殿下,眼中流露出悲伤之色:“您知道的……您都知道的……” “本王的确很想答应您,但是……您有所不知,本王不会留在天竺的。”楚王殿下觉得这种事给了承诺就得作数,而他现在……不是很想给对方这个承诺。 “这些老衲都知道,可您若是能点头,未来不管是您的哪一位兄弟成为中天竺的君王,他们都会兑现这个承诺的。” “那我答应你了。”考虑到自己的兄弟们……好像没法跟自己似的,遇到不听话的提刀就砍,而且还能砍得动,所以他决定冒险应下此事:“但是本王有一个条件。” “殿下放心,佛门自此接受皇权约束。” “不是这个。”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不接受约束本王灭佛就成了,这不难。本王要的是戒贤法师您担任大乾国的国师——您别推辞啊,不然本王就反悔了。” “这……”戒贤法师闻言面露些许为难之色,但最终,他还是咬牙答应了此事:“老衲……臣……领命!” “嗯,挺好。”楚王殿下点点头,但随后,他忽然想起一事,于是便对戒贤法师道:“那什么……法师啊……您能不能告诉本王,当今之世……谁是那个刘秀啊?” “啊?哦……”戒贤法师一“啊”一“哦”,就差点让楚王殿下老脸一红:“关于这个……楚王殿下其实应该心里门儿清,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啊……”楚王殿下闻言当即故意说起了反话:“难怪从前本王常听友人夸赞,说本王是‘李家秀儿’,原来……本王才是——” “臣收回方才说的话。”戒贤法师见楚大王故意整活儿,似是为逗自己开心,于是老人的嘴角旋即涌上一抹欣慰的笑容:“楚王殿下,您可知……当初只有王莽……才最想知道那个叫刘秀的家伙是谁啊……” 第1149章 一尾跃出水面的鱼 “戒贤法师……您话密了嗷……”楚王殿下怎么也不相信,自己会是那传说中的大反派:“本王就是随便问问而已……至于什么天命人……唉,本王不在乎的。” “殿下,当今之世,没有刘秀。”戒贤法师见楚王殿下口是心非,于是便笑道:“因为您……不是王莽啊……而且因为您的存在,像是诸如侯君集之流,他们就算有野心,又能如何呢? 因为您的存在,他们不敢展露丝毫野心,否则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不是吧……”楚王殿下闻言深深看了戒贤法师一眼:“您连那侯君集有野心的一事……都知晓?!” “殿下,”戒贤法师闻言当即反问道:“这个重要么?” “好像不重要。”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 “那为何不重要?” “嗯……”楚王殿下此刻总算是明白对方这是话里有话:“法师……您到底想说什么?” “历史如同一条奔涌不息的长河,所谓命运,便是它的河道。 而楚王殿下您是一尾跃出水面的鱼儿,这鱼儿大些,再大些,也只能带起有限的波澜,而波澜总归会消失,鱼儿也有筋疲力竭沉入水底的那一天——大势终究难逆啊……” 戒贤法师看着眼前年轻的楚王殿下,他很难想象对方会在遥远的将来做出那些令世人的震惊的伟大决策:“所以楚王殿下,您如果真的想要的改变未来走向……许多时候,当遵从本心,莫要被外界的声音所扰。” “法师,其实这才是您最想跟本王说的话吧。”楚王殿下看着眼前这位博学睿智的老者,他眼中闪过一阵思索,随即释然:“遵从本心……老天师曾经也是这么教导本王的,所以法师放心,本王……会遵从本心的。” “如此甚好。”戒贤法师点点头,随后又道:“殿下,您容老衲多一句嘴,以后您须得对那位阿雅姑娘更好一些……” “啥?”听闻此言的楚王殿下,可谓一时之间满脑都是疑惑:“您为什么这么说?再者……本王难道对阿雅不好么?” “不是不好,是还不够好。”戒贤法师说完,也不等楚王殿下回话,便自顾自起身朝外走去:“殿下,老衲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您早些歇息,老衲告辞。” “唉——”楚王殿下望着戒贤法师离去的背影,只觉对方好生奇怪。 本王还要对阿雅怎么好? 真把她娶回家当婆娘? 那阿雅加上舒怡……还有武诩……本王还能有活路?! 啊……头疼! ------------------------------------- 一夜无话。 清晨,在太阳刚刚升起之时,楚王殿下在自己身上接种了牛痘。 随后,他叫来张镇玄,将自己已经接种牛痘的事情告诉了对方,并且叮嘱道:“这两天本王如果身体有什么不适,那都是正常的,你莫要担忧,只管替本王主持大局便是。”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张镇玄没想到,楚王殿下会拿自身冒险。 “本王一个人就代表几千护卫,到时候咱们自己人大规模接种的时候,谁来保证大家的安全?”楚王殿下说完,又指了指自己右边的胳膊:“放心吧,本王也不是傻子,先前已经在猴子身上试过了,等了好几天,都没什么问题。” “您下次可别这么胡来啊!”张镇玄说完,目光露出担忧之色:“这万一出了事……” “那你还是我窦氏首席供奉,本王可以立遗诏的。”楚王殿下闻言笑嘻嘻道:“镇玄,本王够意思吧?” “您这……”张镇玄可不喜欢自家家主开这样的玩笑,他当即撸起袖子:“要不您给我也接种了吧?” “你要跟本王‘同生死,共进退’啊?”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睛,随后笑道:“那不行,本王还得指望你稳定大局呢。” “……”张镇玄闻言刚想开口,结果李恪却在此时端着一盆水煮羊肉走了进来:“二哥,你跟小天师聊啥呢?不吃早饭啊?” “小恪,有蒜么?”楚王殿下等弟弟将羊肉摆在自己面前,当即伸手要蒜。 “殿下,您现在恐怕还不能食蒜。”——本来楚王殿下忠诚的弟弟之一,我们的蜀王殿下已经带来了几瓣蒜,可是袁天罡却带着李淳风出现在了门口。 而此刻开口提醒楚王殿下,是李淳风。 “吃肉不吃蒜,那能吃得香吗?”楚王殿下闻言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但随后他又察觉出不对劲:“淳风,你是怎么……” ——怎么知道本王胳膊上接种了牛痘,而蒜又属辛辣物,是以当下不宜食用的呢? 就当楚王殿下还在苦苦思索这其中的缘由时。 “殿下,是臣,是臣啊!”——就在此时,某个多事的“谄媚之徒”自己就先跳出来了! 只见袁天罡此刻一脸自豪地走上前,对还在疑惑的楚王殿下解释道:“臣每天都会为您卜一卦,以测吉凶,您忘啦?而昨日的卦象上说,您最近身体抱恙,不适合食蒜。” “我谢谢你啊……”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行吧,本王不食蒜。 但是罡子,你干嘛不直接跟本王说呢?还非得要让淳风替你开口。 咋的,难不成本王还能真揍你啊?你看本王像是那样式儿的人么?!” “殿下……臣能说实话吗?——那可太像了……” “你说啥?!”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绷不住了:“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 “不是……殿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袁天罡如今刚当上供奉,所以比以往更飘,也属实正常。 但当袁天罡看见楚王殿下忽然站起身,而一旁的蜀王殿下此刻更是默契十足地端走桌上的羊肉后…… 那种扑面而来的危机感,让他立马说了实话:“主要是……臣如今都是供奉了,淳风他还不是……于是臣想帮他一把……” “不是……师兄?!”原本以为自家师兄是害怕“忠言逆耳”,担心遭楚王殿下痛揍,所以才将这“苦差事”交给自己的李淳风,此刻当真是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你大可不必如此费心………真的……” “唉!”袁天罡见师弟尴尬,于是当即不悦道:“咱们龙虎山出来的,自当——” “——龙虎山出来的,又咋了?”一旁的张镇玄闻言眯起眼睛:“袁道长还想在供奉当中起山头啊?” “不是不是……小天师,你误会我了……”罡子这下是真是百口莫辩了。 “好啦好啦……”楚王殿下到底还是没舍得让罡子挨削:“本王就是想吃口蒜而已……大可不必搞成这样。” “谁说不是呢……”罡子此刻很感动,但感动之余,又还很委屈。 “你能不能过来吃你的羊肉别说话?!”楚王殿下看着眼前令自己一言难尽的混子家臣,他不禁发出一声叹息:“唉……摊上罡子你这么个……本王着实感到心累……” 楚王殿下说完,旋即又抬起头,对正准备伺机给自家师兄来两下的李淳风道:“淳风啊……此事是本王疏忽,但是你放心,此事本王心中有数——等咱们班师回琼州以后,你会和罡子一样,正式成为我窦氏供奉。” “殿下?”李淳风闻言不禁感到一阵意外:“您——” “哎呀,有些话再说就是矫情了。”楚王殿下闻言微微一笑,正好,此时李恪又贴心的将羊肉重新端回到他的面前,于是李宽拿起一只羊肋排,递向李淳风:“在咱们家,本王这个家主吃肉,你们这群供奉不会沦落到喝汤的地步的——当然,也包括罡子这个混子家臣。” “唉?”此刻已经默默凑到楚王殿下跟前,伸手准备去拿羊腿的袁天罡,当即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楚王殿下这是在夸他还是损他啊? 好难猜……好难猜啊…… 第1150章 臣定然不辱使命 距离楚王殿下的君临曲女城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 “什么?!他们居然没有离开?!”曲女城的王宫大殿上,此刻阿罗那顺高坐王位,看着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面色阴沉如水:“他这是仗着手下有能人,想跟我叫板啊!” “王上,您何必为这点小事而动怒呢?”作为阿罗那顺的心腹,见其他人此刻只顾低头装傻,于是在经过短暂的权衡利弊后,他便主动站出来向阿罗那顺进言道:“骄傲的狮子会死于毒蛇之口,就像猛虎也不得不惧怕不起眼马蜂——只要方法用对,找准对方的要害下手,我们便会有十足的胜算。” “……”待米普云菩说完,阿罗那顺沉默片刻,旋即展颜道:“米普云菩……米普云菩……你是我最忠诚的臣子,也是最睿智的军师,我观你方才说这番话之时如此自信,看来是有了主意?” “是的,我伟大的王上。”米普云菩闻言点点头,接着躬身朝阿罗那顺行了一礼,然后在群臣诧异的目光中重新站回了原位。 “……”这下,大殿上的气氛愈发诡异了。 阿罗那顺深深看了一眼米普云菩,他明白对方之所以不肯当众说出计划,是防止有人通风报信。 嗯…… 米普云菩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一念至此,阿罗那顺从座位上起身:“我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 半个时辰之后,本该随群臣退下的米普云菩出现在了阿罗那顺的书房里。 “米普云菩,现在这里就你我二人,说出你的打算吧。”阿罗那顺此刻站在一副铜镜前,整理自己华丽的衣冠,而米普云菩,此刻垂手立于他的身后,那模样很是谦卑有礼。 “王上,我愿作为代表,前去与那楚王谈判。”米普云菩说出此言的时候,他眼中闪过一道恰到好处的怨毒:“您有所不知,臣刚刚收到消息,那出身摩呾吒国王族的戒贤法师,如今已经跟那位大唐楚王搅合在了一起,我担心……此人会动用自己在佛门的影响力,帮着那位楚王入主天竺。” “谈判?”阿罗那顺对于戒贤法师的动向自是了如指掌,所以米普云菩后面说的那些话他只当是废话——他在乎的,是米普云菩居然想要跟对方谈判:“你确定我们要主动和他们谈判?” “那位楚王已经征服了吐蕃。”米普云菩知道,阿罗那顺这只知道大唐有那么强大,那位大唐的楚王又有多么神勇,但是吧……他对这些都没有个具体的概念。 但好在这些年,中天竺在吐蕃手底下是吃了不少亏的。 所以这一旦有了参照物作对比——那么阿罗那顺心里也就该有点数了。 ——原先把咱们按在地上揍的吐蕃,如今都被大唐楚王驯服了,所以谈判嘛……不丢人…… “这有什么好谈的……”阿罗那顺虽然还在嘴硬,但他也清楚,自己并没有没有嘴硬的资格。 阿罗那顺的王位,是通过篡位得来的,所以他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做到像戒日王尸罗多逸那般,得到臣子们的忠心拥戴。 好比今日议事之时,在王宫大殿之上,那帮默不作声的大臣们当中,或许就有人如同曾经的自己那般,正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先前希泽摩率领的军队对上楚王,结果几乎全军覆没…… 所以一旦那楚王真的率军杀过来,届时曲女城上上下下必定人心惶惶…… 那仗还怎么打? 至于主动出击……别开玩笑了! 先前己方出动那么多的象兵都是惨败收场,若是再输一场……届时内忧外患同时爆发,那可真就是万劫不复! 一念至此,阿罗那顺默默发出一声叹息,随后转身看向米普云菩:“你打算怎么跟对方谈?” “王上,您信任臣么?”米普云菩对于阿罗那顺能够如此迅速的改变主意并没有感到多么奇怪:“臣……做了两手准备。” “哪两手准备?”阿罗那顺闻言皱起眉头。 “臣想请求您允许臣从王宫宝库内挑走一些珍贵的宝物——如果臣能说服楚王退兵,那么这些宝物也算是物有所值。”米普云菩说完,见阿罗那顺没有作声,于是继续道:“如果楚王不答应退兵,臣便打算一去不回了!” “哦?”阿罗那顺闻言顿感意外:“你意欲何为?” “臣认识一位高僧,此人擅长炼丹之术,而恰巧就在最近几日,他炼制出了数十颗延年益寿的丹药——臣可以此为借口,将献给楚王的丹药中掺杂些许毒药。” “那丹药真能延年益寿?真是最近才炼制出?”阿罗那顺闻言眯起眼睛。 “回王上,那丹药能不能延年益寿臣不知道,但的确是最近才炼制出炉。”米普云菩知道这位疑心重,于是赶忙解释道:“至于下毒的方式……也并非是将毒丸掺进丹丸中,而是根据丹丸中的几味药材,配置相应的香囊——只要楚王与臣当面接触过,事后他一旦服了丹药,就会立时毒发!” “漂亮!”阿罗那顺闻言抚掌轻叹道:“米普云菩,此计甚妙!” “谢王上夸赞。”米普云菩闻言眨了眨眼睛,没人知道他此刻口中之言非是心中所想。 “可是……米普云菩,这样一来,你恐怕……”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喜出望外的阿罗那顺,此刻忽然一脸担忧道:“真的就回不来了……” “能为王上分忧,是米普云菩今生今世最大的荣耀!”没有一丝丝的迟疑,米普云菩当即俯身拜倒在地:“还请王上能够成全于我!” “……” 好半晌之后,阿罗那顺的声音才在书房内缓缓响起:“好吧……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办成此事,我就让你做我的宰相!” “谢王上!臣,定然不辱使命!”米普云菩闻言激动地再度叩首,随后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赶忙道:“至于那丹药……您若有兴趣,臣回头就让人给您送来。” “你有心了。”谁人能拒绝长生的诱惑呢,阿罗那顺闻言点点头,接着又叮嘱米普云菩道:“此去……万事小心,尽量想办法活着回来。” 第1151章 坏了,我成昏君了 米普云菩在拜别阿罗那顺,离开王宫之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府上,接着派人将那位能够炼制延寿丹药的高僧——那逻迩娑婆寐请到府中。(注1) “事情已经办成了。”大堂之上,米普云菩挥退了了仆人,对面前的僧人沉声道:“王上已经答应我,此番让我去游说那楚王,只不过……你得随我一道前往……” “嗯。”那逻迩娑婆寐闻言点点头:“既如此,那贫僧这就去回去准备……” “这个倒是不急。”米普云菩闻言摆摆手,接着只见他默默盯着那罗迩婆娑好一阵,才缓缓开口道:“我发现……你似乎压根不为此感到害怕啊……” “我应该害怕吗?”那逻迩娑婆寐觉得这事儿闹得:“我是出家人,早就看淡了生死。” “看淡生死你还钻研长生术?”米普云菩闻言自是不信。 “我喜欢钓鱼,所以得学会搓饵。”那逻迩娑婆寐闻言双手合十道:“米普大人,我追求的是钓鱼的乐趣,为此我可以不辞辛苦乃至不惜生命。” “不愧是高僧啊……真让我心生敬佩。”米普云菩闻言眯起眼睛:“对了,先前阿罗那顺在得知你会炼制延寿的丹药后,他想让我把你炼制的丹药送进王宫,你说我该如何做……” “米普大人是想当王上的忠臣呢,还是想当天竺人的英雄?”那逻迩娑婆寐看着眼前的米普云菩,面色平静道:“若是前者,米普大人只管将丹药献出去,若是后者……” “若是后者……又当如何?”米普云菩见对方卖关子,于是他当即主动道:“你先前与我说的……用香囊催发丹毒的办法……王上已经知道了。” “这个简单,咱们换一种下毒的方式就是了。”那逻迩娑婆寐闻言笑了笑:“只是米普大人……您想好了吗?” “这好像不用想吧。”米普云菩闻言当即冷笑道:“阿罗那顺本就是篡位的奸臣,我这也算是为已故的戒日王清除奸佞。” “您的家眷可都在王城内。”那逻迩娑婆寐见对方似乎心意已决,于是便假意提醒对方道:“阿罗那顺如果出了事……他的儿子不会放过——” “无碍。”米普云菩闻言嘴角泛起冷笑:“我唯一的儿子已经让那个疯女人给害死了,如果王上需要有人给他陪葬……那这不正好么? 反正这桩婚事,当初也是他赐下的。” “……”那逻迩娑婆寐倒是忘了,眼前这位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当初为了上位,他愣是赶走了自己的原配,娶了阿罗那顺的族妹。 只可惜……两人婚后的生活……却是一言难尽。 但是无所谓了……只要能见到楚王,只要……能给我一个拼死一搏的机会 ……便足矣。 想到这,那罗迩婆娑双手合十,心中默诵佛号。 阿弥陀佛…… 但愿佛祖保佑我,让我如愿以偿…… ------------------------------------- 一旬之后。 米普云菩携那逻迩娑婆寐在距离曲女城四百里的一片平原之上,见到了率军在此驻扎的楚王殿下。 当然,这其中的过程……多少还是有点曲折的。 因为当楚王殿下从宇文擎口中得知,来人是一个叫做米普云菩的中天竺贵族,并且携带高僧那逻迩娑婆寐,向自己献上好几大箱珍贵珠宝以及能够延寿的丹药时…… 楚王殿下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开心,而是…… “坏了!我成昏君了!”——这一刻,楚王殿下仿佛听到了宿命降临的声音。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为啥这等破事儿要落在本王头上啊?! 本王可是正儿八经的贤王啊! 就在楚王殿下胡思乱想之际。 “殿下,您看如何处置这两人?”帅帐之中,刚接种完牛痘不久的宇文擎,此刻胳膊上还绑着绷带。 “砍了。”虽然楚王殿下不喜欢自家那个大昏君,但这不代表他会允许自家大昏……不对,如今差不多已经是老昏君了——他不会允许自家的老昏君遭人算计。 于是楚王殿下当即不假思索道:“特别是那个僧人,你给本王多砍两刀。” “唯!” 宇文擎兴奋地领命而去,就连走路都带风。 但不消片刻,却见他一脸为难的返回帅帐:“殿下……这俩人好像……还不能砍……” “不能砍?”这会儿正提笔给妹妹长乐写信的楚王殿下,闻言不禁皱起眉头:“那使节是女的?很是貌美?!米普云菩……这竟是女子的名字?!” “不是不是……殿下您误会了。”宇文擎闻言赶忙摆手:“若是天竺妖女,臣自然下得去手。 但……那使节说他是来投诚的……所以袁道长让我进来问问您,这投诚之人……还要不要杀?” “……”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开始笑了:“嗯……投诚的……看在罡子的面上……罢了……你把人带进来!” “唯。”宇文擎当即领命而去。 不多时,米普云菩和那罗迩婆娑便被他带了进来。 而紧接着,袁天罡、张镇玄、李淳风联袂而至。 楚王殿下见状莞尔一笑,他知道这是罡子担心自己,特意把最能打的和最懂医术的都给叫来了。 至于用蛊高手小阿雅…… 嗯,贪吃的小姑娘此刻正提着一大兜樱桃,在返回营地的路上。 “卑微的米普云菩,特来拜见英明睿智,光辉伟大的楚王殿下!”——帅帐中,之前还没见到楚王殿下这个正主,就差点儿玩完儿了的米普云菩,此刻向楚王殿下见礼时,他眼中的热泪真不是作假。 “贫僧那罗迩婆娑,见过楚王殿下” 相较于米普云菩的谄媚,那罗迩婆娑就显得淡定得多。 “说出你的来意。”楚王殿下单手托腮,高坐上位,看着下边的天竺贼子,他打了个哈欠:“呵~~啊~~” “尊贵的楚王殿下,米普云菩是代表我家王上,前来与您商议退兵的事宜。”米普云菩说着,还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这是外臣带给您的见面礼。” “这就是你先前所说的延寿丹药啊?”楚王殿下闻言眨眨眼睛,看似已经被对方勾起了兴趣。 第1152章 没话说,那便安心上路 “殿下,此人不可信!”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张镇玄、袁天罡、李淳风这三位未来窦氏的大梁,顿时就急了:“您可千万别——” “——哎呀!”楚王殿下没等三人把话说完,就举手示意大家别吵吵:“本王在外边儿是个什么口碑你们仨不清楚啊?本王风光霁月,品行高洁,怎会是那贪恋长生的痴人?” “呃……”众所周知,在这种事情上,罡子是最有发言权的:“殿下……有没有可能……您现在还年轻,所以暂时没往那方面想?就像您现在还不用惦记太上皇的虎骨酒——” “滚你的蛋!”楚王殿下闻言瞪了袁天罡一眼,这货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又见长了。 其实……楚王殿下原本想说自己这儿有真正的长寿丹药,而且还附赠“百毒不侵”药效,但是吧…… 李宽有一种直觉:老天师并不希望自己现在就把宝贝拿出来显摆。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刚想继续开口。 “家主家主儿——”外出归来的小阿雅,此刻头顶一束用茉莉花编织而成的白色花环,兴高采烈地闯了进来:“你吃不吃樱桃哎?刚摘哩,好甜哟!” “……”此刻已经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那罗迩婆娑身上的袁天罡,见阿雅姑娘路过那罗迩婆娑时,腰间的银铃轻轻响动,他先是一愣,旋即嘴角顿时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 同一时刻,这边已经做好随时动手准备的张镇玄和李淳风,也是与他一般反应。 三人看着这会儿已经大大咧咧走上台阶的阿雅,心中不约而同的生出一个念头来:谁说阿雅姑娘憨来着?人家明明就是顶顶聪明! “这樱桃洗过了没啊?”而对这一切尚无所知的楚王殿下,见阿雅来到自己身边,将装满樱桃的布兜放在了自己面前的帅案上,他也不好推辞,当即抓起一把樱桃就往嘴里丢。 “樱桃还要洗咩?”阿雅闻言诧异道:“家主儿,你还真娇气。” “有虫咋办?”楚王殿下发现这樱桃的滋味还真不错。 “那你就小看我了撒!”阿雅闻言轻挑下巴,露出细长白皙的脖颈:“我可是苗疆蛊王!” “自封的?”楚王殿下主要是为了照顾到阿雅的面子,才用上了疑问的语气。 “哎呀你个不识好歹的莽莽家主!”小阿雅立时恼羞成怒,一巴掌就拍在了楚王殿下的肩头。 而与此同时,认为自己被所有人忽视了的那罗迩婆娑,决定伺机出手——只见他右手拇指微动,想要将珠串上那枚藏有毒丸的佛珠给捏碎。 可是…… “噗!”下一刻,那罗迩婆娑只便只觉胸膛一热,紧接着便不由自主的喷出一口血雾来。 “这……”他身旁的米普云菩目前还搞不清楚状况。 而另一边,袁天罡则是朝着阿雅竖起大拇指:“阿雅供奉,实在厉害!” “啥情况?”楚王殿下这会儿还在犹豫要不要把镇玄几个叫到身边来,一起享用美味的樱桃呢。 “家主儿,这和尚对你不安好心哩!”阿雅还是那个阿雅,依旧呆萌带点傻:“所以我方才给了他一点儿教训!” “那丹药有毒是吧?”楚王殿下还以为是延寿丹的事情:“本王知道的。” “不是丹药,是佛珠。”阿雅闻言指了指缠在那罗迩婆娑手腕上的那串佛珠:“要不是有我在,一旦里面的毒丸被他捏碎,家主儿,你就遭老罪喽!” “那毒丸很厉害么?”楚王殿下挑挑眉。 “当然厉害呀,”小阿雅闻言点点头,煞有其事道:“吸入毒烟,不出三个时辰就要一命呜呼呢!不过嘛……因为我提前有防范,所以这都是小事情!” 阿雅说完,还用眼神示意李宽看一眼那顶被放在帅帐角落里的香炉:“家主儿,你莫以为我之前非要将那香炉放在你的帅帐里头,只是为了替你防蚊虫鼠蚁哦——这些熏香可是有大用的哦!” “啥大用?”罡子知道在这种时候,自己就该站出来当捧哏了。 “假如家主儿真的中招儿,这熏香可以让家主儿从必死无疑变成哈儿一个,不过等我把他治好了,他便能恢复正常,不会流口水喽。”阿雅对自己的医术很自信。 “这么厉害?”楚王殿下闻言面露震惊之色。 “我是哪个?!”小阿雅见家主儿已经对自己再度刮目相看,于是骄傲地挺起胸膛,表示家主该为此说点儿什么。 “苗疆蛊王!”楚王殿下是懂阿雅的,事实上,他一直希望这个世界上能有个姑娘像自己一样癫:“而且还是女中诸葛,料敌于先!” “大声点儿!我听不到!”听闻此言的小阿雅双手叉腰,脸上的小表情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苗疆蛊王!女中诸葛!”楚王殿下见状也是不吝啬赞美之词:“阿雅是最厉害的苗疆蛊王!也是最……机智的女中诸葛!” “殿下……阿雅姑娘……别犯……别跑题跑得太远啊……”张镇玄此刻也很无奈,虽然他和袁天罡还有李淳风也早就发现了那罗迩婆娑身上的异常,但是吧…… 人家袁道长说得对,有些功劳咱们真没必要上赶着去领。 挺丢人的…… “那罗迩婆娑,”在笑闹过后,楚王殿下将目光重新放回到这位天竺妖僧身上:“怎么办?今日你计不成,又当如何?” “阿罗那顺不久就会身死。”眼见死期将至,那罗迩婆娑反而表现得很平静:“既然我杀不了楚王殿下,救不了中天竺,那么还请楚王殿下看在我为您主动扫清障碍的份上……往后对天竺百姓好一些……” “你还做了两手准备啊?”楚王殿下闻言面带嘲讽道:“你有没有想过,本王真的中招,别说一个中天竺,就是整个天竺地区,都得沦为人间炼狱!” 李宽一语言罢,见那罗迩婆娑闻言沉默不说话,于是他当即嗤笑一声道:“呵……阁下还真是个人物——发现自己光明正大的借口被揭穿,也没有恼羞成怒。 不过嘛……你想当枭雄……那还差得远!毕竟这脸皮功夫还没到家啊!” “……”那罗迩婆娑这下是真没话说了。 没话说,那么你就此安心上路吧! “镇玄。”楚王殿下见状将目光看向张镇玄。 “唯!” “砰!”当张镇玄的手掌轻轻抚过那罗迩婆娑的头顶,这位死前还在双手合十,想要向上苍祈祷的天竺妖僧,便如同一根无根之木般,快速栽倒在地上。 “殿下,此人又该如何处置?”在解决完妖僧后,张镇玄将目光看向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妖人——米普云菩。 “……”此时的楚王殿下,看着下方的米普云菩,脸色似笑非笑。 “楚王殿下!您听我解释!”米普云菩原本以为一切早就在计划中,可现在他才醒悟过来,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 “本王懒得听你解释。”李宽这一路走来,已经见过太多太多像米普云菩这样的家伙,所以李宽自打米普元菩走进帅帐的那一刻起,他便在心中大致猜到了对方的打算。 ——无非是觉得自己若是能够吃下丹药,他回去便是大功一件。 若是自己能够识破阴谋,他便会辩解说自己是被阿罗那顺逼迫,不得已才接下这项九死无生的差事,末了还要把黑锅甩在那罗迩婆娑的头上,称自己事先对下毒与刺杀的事并不知情,只知道要出使谈判。 至于那罗迩婆娑……八成也会认下此事。甚至他还可能在死之前言辞激烈的骂米普云菩两句,指责对方身为阿罗那顺的臣子,居然临时变节,没有丝毫骨气。 而那罗迩婆娑之所以会如此,原因也很简单,像他这样的人,野心勃勃——为了能够当上一个足以青史留名的搅屎棍,在本就必死无疑的局面之下,多背口黑锅算得了什么? 他还得谢谢米普云菩成全了! 当然了,先前那罗迩婆娑死前之所以保持沉默,那完全是因为他清楚,楚王殿下压根就不会给他和米普云菩留活路。 他们低估了楚王。 这个强大到让整个东方世界都为之颤栗的年轻人,其智慧谋略,着实远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第1153章 楚王殿下,您背后似乎有佛光啊 本想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米普云菩,最终死于他那盲目的自信。 然而,他的死终究还是带起了一连串的蝴蝶效应。 “戒贤法师啊,这事儿可怨不着本王啊。”在处死了米普云菩和那罗迩婆娑之后,楚王殿下主动找到了戒贤法师,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跟对方说了一遍。 末了,他还不忘安慰戒贤法师道:“但是还请您放心,本王不会因为此二人包藏祸心,便迁怒于其他人的。” “楚王殿下……”戒贤法师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后才道:“您说的这些其实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那罗迩婆娑死前说的话,他说阿罗那顺即将身死,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将是我们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戒贤法师,本王知道这话可能有点伤人……”楚王殿下想了想,觉得还是得跟法师说心里话:“拿下一个小小的中天竺而已,本王哪需要什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本王想,这机会天天都有。” “不,殿下,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戒贤法师现在也懒得跟楚大王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他关心的是阿罗那顺的死:“您难道就没想过……如果那罗迩婆娑所说为真,那么您大可稍微暂缓进攻的步伐,因为只要阿罗那顺身死,那么曲女城必定会大乱。” “法师,本王不是说了么,本王不需要这样的机会 ——”楚王殿下话说一半,结果戒贤法师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哎呀!法师说的对啊!”楚王殿下怎么就忘了,“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的道理呢? 嗯……可能是虞师当年在教导本王《孙子兵法》时,没有用心吧。 楚王殿下思及此处,决定大度原谅恩师一回。 “您现在明白我方才所说的意思了?”戒贤法师见楚王殿下此刻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于是当即笑道:“您现在进攻曲女城,只会让曲女城上下一心,共同抵御强敌。 可是如果阿罗那顺不日身死,鉴于他之前谋逆篡位的恶劣行径,我想王城中的那帮贵族当中……肯定有人不愿眼睁睁地看着阿罗那顺的儿子继承王位。 所以阿罗那顺一死,中天竺便会注定爆发内乱。”戒贤法师说到这,见楚王殿下已经开始咧嘴笑了,于是他也笑道:“而您届时便可坐收渔翁之利——等到曲女城内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您将会成为曲女城的救世主。” “戒贤法师,本王看人的眼光果然了得。”——众所周知,楚王殿下夸人归夸人,但是他从来都不会落下自己:“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罗迩婆娑真的有办法暗算阿罗那顺?” “当然。”戒贤法师闻言点点头:“他和阿罗那顺本就出身同族。” “嗯?!”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法师,您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您忘了,我是摩揭陀国的佛门领袖,那罗迩婆娑本就是在摩揭陀国出家修行的,当年……还是我亲自将他带进那烂陀寺,为他剃的发……”戒贤法师说到这里,不禁感到一阵唏嘘:那个记忆中机敏过人的年轻人,终究是毁灭于他曾口口声声说已经“放下的”过往仇恨之中…… “啊……您还是他的师父啊?”楚王殿下对此感到很意外。 事实上,这位以“礼贤下士”而闻名于世的楚大王,他很想将那罗迩婆娑的尸体拖到戒贤法师面前,然后举起来再摔到地上,接着大喊一声:妖僧!都怪你!让本王与国师生了嫌隙! “他本该可以成为我的弟子的……”戒贤法师闻言笑了笑:“奈何玄奘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后者更具佛缘。” “哦……”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他也不清楚戒贤法师说这话是真是假,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法师,您觉得本王具有佛缘么?” “殿下……”戒贤法师德高望重了一辈子,他真的不想现在就往地上吐唾沫——有损高僧风范啊。 “行了行了……”楚王殿下此刻已经读懂了戒贤法师的眼神:“本王已经知道答案了……” “阿弥陀佛……”戒贤法师见状当即诵了一声佛号,在楚王手底下做事……可真是不易。 “本王今后就把自己当道门中人好了。”楚王殿下是懂怎么给对方上压力的。 “殿下,老衲方才应是眼神昏聩。”戒贤法师闻言当即正色道:“现在老衲细细看来……您背后似乎有佛光啊……” “——那是我挑开了门帘!”说来也巧,就在戒贤法师话音刚刚落下,张镇玄便端着食盘走了进来:“殿下,用膳。” “镇玄,你小子用不用这么高冷啊?”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睛:“难不成你偷听本王跟法师说话?” “就您那大嗓门……”张镇玄闻言看了戒贤法师一眼,接着才道:“臣就是隔着两百步,那也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你还是‘顺风耳’啊?”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来到桌案旁,帮着张镇玄将饭菜布置好,末了,他还对戒贤法师招了招手:“法师,一起啊,本王不爱吃青菜,正好交给您解决。” “殿下,什么是‘顺风耳’?”戒贤法师闻言坦然接受楚王殿下的邀请,顺带问出心中的疑问:“这也是道门法术么?” “关于这个……”楚王殿下闻言看了一眼张镇玄,又看了看戒贤法师,接着又对外喊了一声:“宇文擎,去将玄奘法师请过来用膳。” “唯!”此刻守在帐外的宇文擎当即领命而去。 这帅帐内,楚王殿下见镇玄和戒贤法师此刻一同将视线投向自己,他笑了笑,决心一会儿给三人讲一个关于‘毛脸雷公嘴’的和尚的故事……” 第1154章 感到似曾相识 阿罗那顺在米普云菩离开的第十五天,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上当了。 但是身为中天竺的王,他必须沉住气。 于是…… 他又等了三天。 三天之后,米普云菩依旧没有消息传来。 倒是楚王殿下的军队,又向着曲女城行进了两百里。 这下……阿罗那顺怒了! 米普云菩!你这个狗东西!你这是谈判还是投诚?! 为了震慑麾下已经开始不安分的臣子,为了安抚曲女城内的百姓,阿罗那顺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即下令:着王国禁卫将米普云菩的家人关进监牢。 “王上!西妮怎么说都是您的族妹,您怎么能将她也给关进监牢呢?”王宫中,刚刚与王国大将们商量好了守城事宜的阿罗那顺,刚刚回到自己的寝殿准备休息,便见自己的王后耆婆达卡跑来为米普云菩的妻子求情,这着实让他原本就烦闷的心情变得愈发暴躁。 “米普云菩背叛了我,”阿罗那顺看着眼前这个蠢女人,他的语气多少带着些许无奈:“我若是对此无动于衷,其他人会怎么想?再说了,西妮作为——” “可当初是您让西妮下嫁的!” “够了!”阿罗那顺见对方非得一直纠缠,他终于不再掩饰内心的狂怒:“现在大唐的军队在那位楚王的带领下,正步步逼近曲女城,我接下来要做的是应对强敌,不是听你在这跟我论对错!” “……”耆婆达卡见阿罗那顺这般不讲情面,她张了张嘴,最终归于沉默。 “退下吧……”阿罗那顺这会儿早已经是身心俱疲。 “是……”耆婆达卡闻言朝阿罗那顺行了一礼,接着缓步退出了大殿。 只是在离开之时,她扫了一眼摆在寝殿右侧的那排烛台,嘴角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 是夜。 被阿罗那顺唤来侍寝的嫔妃,只觉今夜的王上,似乎格外的……嗯……总之就是不同以往…… 隔天,“不同以往”的阿罗那顺,死在了自己寝宫的床榻之上。 而他的那位发现王上死亡而惊恐万状,只知道发出尖叫的宠妃,被随后赶来王后,下令让侍从将其给活活勒死。 紧接着,阿罗那顺的长子阿罗曷利沙以自己的父亲阿罗那顺的名义。将大臣们召入王宫,随后当众宣布了阿罗那顺的死讯,接着便表示自己将继承王位。 有人不服么? 有的,自然是有的。 可彼时大殿外,大皇子的部曲个个手持利刃,虎视眈眈地盯着殿内的大臣们——没人会怀疑,这些部曲眼中的杀意。 毕竟他们只要砍死一个大臣,这殿内就会空出一个位置,殿外也就能有一个人进去顶上。 中天竺王权更迭,大多血腥,众人也都基本习惯了。 可是…… 阿罗曷利沙终究是将事情想得简单了。 虽然迫于刀锋的威压,在场的大臣们纷纷向他表达了效忠新王的意愿,有的甚至还庄严发誓:表示这中天竺就该自他阿罗曷利沙起,迈向繁荣,迈向强盛——因为他们的新王,体内流的不是血,而是圣洁纯净的天竺江水! 可等到隔天,这位新王便收到了朝中许多大臣率领亲随,携家眷连夜杀出曲女城的消息。 阿罗曷利沙也怒了。 但是根据某种定律,他怒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当楚王殿下得知曲女城中有大臣跑来向自己投诚时,他甚至都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曲女城这是出大事了。 真没想到啊…… 那妖僧……还真有招儿! “赤杨,他们嘀嘀咕咕说啥呢?”——片刻之后,楚王殿下的帅帐内,几个中天竺的大臣跪倒在楚王殿下面前,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不过……虽然他们连哭带比划的,确实很有感染力,但是楚王殿下还是叫来了自己的翻译官,为他充当沟通的桥梁。 “殿下,他们说阿罗那顺前不久死于疾病,他的儿子阿罗曷利沙眼下已经把持了朝中大权,而他们这些人,正是因为清楚您才是真正的圣明君王,能够为天竺带来长久的和平与繁荣,所以这才特意前来投靠您。 他们祈请您能够收留他们,他们发誓,今后会为您拼死效忠,就像……我们吐蕃一样。” 最后一句话是赤杨主动加上的。 而楚王殿下对此却没怎么在意,只是在心中暗道:天竺这地方……果然是有说法的…… 抽象对他们而言是一种传统,更是一种传承。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将目光看向身边的戒贤法师,这会儿,他也开始癫上了:“法师啊,不知道为何,本王总觉得这些话……会让我家那个昏君和他的天策府幕僚们感到似曾相识呢……”(注1) “殿下,莫要说笑。”戒贤法师不想陪楚王殿下玩烂梗,更何况眼下还有正事摆在眼前:“那阿罗曷利沙性情残暴,且行事如此鲁莽,依我看,要不了多久,曲女城就会被他弄得一团糟,不,或许已经是一团糟了。所以眼下,正好是您行动的好时机啊……” “拿下曲女城?”楚王殿下闻言将头转到另一边,他此举本来是出于某种下意识,想要请教一下王玄策,但奈何如今玄策不在身边。 在楚王身边的…… “啊呜……”此刻刚好正在偷吃点心的小阿雅,面对楚王殿下不合时宜的请教,小姑娘一把将糕点塞入嘴中,染着红晕的两颊此刻鼓起,如同塞满板栗的小松鼠:“啊呜……囊(拿)向(下)曲女(蛐蛐)城。” “好!”楚王殿下闻言当即拍板:“就按阿雅供奉说的办!” 拿下曲女城! 第1155章 攻破曲女城 四月的初夏,天竺已经是骄阳似火。 阿罗曷利沙,这位靠着武力成为中天竺新王的野心家,此时坐在王座之上,听着下方的将领向他汇报楚王率军临近的消息。 “区区五六千人,就敢来攻城?简直可笑!”昨日已经下令封锁全城,准备迎敌的阿罗曷利沙,他现在都有些后悔了:不是他小看楚王,而是他不明白——这么点人手,想要拿下足足有八万精锐驻守的曲女城,对方是哪里来的底气。 “王上,切不可轻敌啊!”伽宜摩如今作为王国的大将军,觉得自己有必要给眼前这位刚刚继位的新君一点儿关于楚王的忠告:“臣的友人曾到过吐蕃,听说过那位楚王的故事——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便将足够灭掉我中天竺的东西突厥给荡平,自此整个西域都不得不对俯首称臣。 这样的猛士,他哪怕只带八百人,我们都要慎重对待。” “那你说,我们当如何慎重对待?”阿罗曷利沙闻言沉吟片刻,旋即将目光看向伽宜摩:“我将所有的守城兵力都交给你指挥,你可有把握为我取下那大唐楚王的项上人头?” “王上……这……”伽宜摩闻言先是一愣,可随即他便面色郑重的单膝跪地,向阿罗曷利沙表了决心:“臣不敢说一定能为王上办成此事,但是臣可以拿性命作保,曲女城……一定会在这一战中安然无恙,湿婆神会庇佑我们的!” “湿婆神么……”此刻的阿罗曷利沙,眼中神情晦暗莫名:“毁灭之神……该如何庇护我们呢……” 没人能回答他此刻提出的疑问,自知说错话的伽宜摩,嘴唇张了张,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有些事情,越解释便错得越多,不如不解释。 翌日,清晨。 楚王殿下吃着樱桃唱着歌,带着部曲们抵达了他忠实的曲女城。 “殿下,您看——”距离曲女城外三里地的平原上,戒贤法师指着曲女城头那堆放整齐的巨石和躲在墙垛后的弓弩兵,神情严肃道:“这些天竺人准备的如此充分,我们若是硬攻,恐怕……会出现大量死伤。” “法师,您是出家人,只负责战后超度亡魂和安抚民众,至于其他的问题,您不用考虑,那是本王该负责的项目。”楚王殿下说完,将手里吃剩的那点樱桃喂给了胯下的坐骑黑煞,然后他看了一眼护卫在自己左前方的张镇玄:“镇玄,今天天气晴朗,你——” “晴朗么?”张镇玄闻言一挑眉,随后心念一动。 刹时间,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乌云层层叠叠,堆积在曲女城的上空。 “哎哟……你干嘛?!”楚王殿下本来是想说,今天天气晴朗,你就别费劲巴拉的秀你那手雷法了。 得…… 本王话都没讲完,就让你装上了。 “殿下,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啊。”张镇玄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一个人可没办法达成眼前这幕“言出法随”——此刻在后边儿默不作声的李淳风李道长,也是为此出了大力气的。 “呃……”楚王殿下闻言转过头,发现李淳风这会儿正一手拿着拂尘,一手掐着道诀,冲他腼腆一笑。 “……”见此情形的楚王殿下,忽然把脑袋一歪,对不知何时凑到自己身边,正往自己腰间的布兜里掏樱桃的袁天罡道:“罡子,你这样本王可就有意见了。” “殿下,臣很低调的。”袁天罡一边嘴里说着低调,一边明目张胆地打劫家主的樱桃:“您是知道臣的,真有事……臣怎么会不上呢?”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顺带着用眼神指挥着一旁已经开始生气的阿雅过来帮忙。 “家主儿……算喽……”阿雅虽然也心疼自己亲手采摘的樱桃被袁道长吃掉,可是自家的小毛驴儿太倔强,每次只要靠近家主的坐骑,就要去咬人家的屁股。 这大庭广众之下的……多不合适,是吧…… “阿雅姑娘,你用不着对殿下这么好的。”袁道长吃了小姑娘摘的樱桃,自是不忘拆楚王殿下的台,以此还债:“很多时候……这女子矜持些,才——” “轰隆隆!” 袁天罡话说到一半,只见一道青色雷霆从九天之上砸下,将曲女城的城头炸出一片空白地带。 “你看看人家镇玄!”彼时恼羞成怒,正准备真实自家罡子的楚王殿下,这会儿经过镇玄这番“不动声色”的提醒,他当即决定稍后等拿下曲女城,再来“整肃门户”。 所以,在简短的呵斥过后,楚王殿下抽出腰间的佩剑,剑锋直指曲女城:“诸位,我们越过雪山,穿过平原,来到这里,‘既然看见,就当征服’! 上天此刻已经将建功立业的机会摆在你们的面前,尔等如何能错过? 将士们,握紧你们手中的刀剑,随本王冲锋!” “杀!” 赤杨作为跟随楚王殿下一路行来,躺赢无数次的吐蕃大臣,眼下也知道该是自己为楚王殿下卖命的时候。 于是,他当即率领麾下的三千吐蕃精锐,带着悍不畏死的气势,冲向曲女城。 然而,他漏算了一点。 那就是楚王殿下带他们来的初衷,是搬运财宝的,不是拿来当敢死队的。 是以,在这些吐蕃骑兵发动冲锋的那一刻,在距离曲女城仅三百步的地方,陡然出现了数百道全身披甲的的雄壮身影。 曾经被楚王殿下拿来做过实验的桐木炮,拿来攻城或许还很勉强,可若只是用来轰开曲女城的城门,那就还够用了。 黑衣死士的动作很快,在扛着桐木炮顶着箭矢冲到距离曲女城城门大约一百五十米的距离后…… 下蹲,架炮。 “砰!” “砰砰砰……” 在密集的炮声中,无数道炮弹砸向曲女城的城门,仅仅只是十来个呼吸的时间,那高大坚固的城门便在火药的威力下,化作无数碎片。 曲女城破!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第1156章 赖皮的绝世高手 在轰开城门之后,黑衣死士们将炮口调转,直接对位于城门之上的那片区域开火。 “砰砰砰……” 在惊天的爆炸声中,守城的天竺士兵们,可算是彻底遭了罪——原本被他们码放在墙垛处,随时可以用作杀敌利器的滚石,在桐木炮巨大的破坏力之下,纷纷四分五裂。 与此同时,在李宽一心多用的指挥下,负责在城头指挥的天竺守军将领——那位被阿罗曷利沙寄予厚望的伽宜摩将军,也受到了针对性的打击。 他只是微微露了个头,便迎来一通铺天盖地的轰击,但好在他命大,手下的亲卫提前察觉出形势不对,将他扑倒在地,使他逃脱了一劫。 “将军,咱们撤吧!” “放开我!”面对亲信的劝阻,伽宜摩愤怒地将其一把推开,随后,他站起身—— “嗖——”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锋利的箭矢穿过战场的喧嚣,带着凌冽的杀气破空而至。 “刺——” 冰冷的钢铁破开滚烫的血肉,正准备开口鼓舞士兵们要奋勇作战伽宜摩,只觉喉头一凉。 “呃……”伽宜摩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脖子,当他察觉到手心传来的那阵湿热黏腻之感后,伽宜摩张开嘴,想要喊两声“杀敌”,可结果却是咳出了一口鲜血。 “呃……呃……杀……”伽宜摩转头看向自己的亲信,用颤抖的手指着下方的敌军,绝望地嘶吼道:“杀……呜……” 伽宜摩最终还是倒下了,带着不甘与迷茫,倒下了。 而随着他的倒下,楚王殿下也丢开了手中的长弓。 接下来的战斗,开始变得索然无味——在一千余陌刀队作开路先锋,带着三千吐蕃精锐攻入曲女城后,原本因为主帅身死,便开始各自为战的天竺士兵,在见识过“挡我者,一斩再斩”的陌刀队精锐带来的恐怖威压后,没多久,除了零星死战者,其余大多数天竺士兵都放下了手里的武器,选择了投降。 而对于他们的投降,楚王殿下自是欣然接受。 “罡子,本王给你五百陌刀队甲士,再把特勤木罗还有赤杨留给你统帅,你记得给守住城门。 至于这些投降的士兵,让他们出城等候命令,本王现在还没功夫去管他们。”曲女城的主干道上,策马横刀,霸气侧漏的楚王殿下说完这番话后,当即便轻夹马腹,朝着王宫的方向驶去。 而在他身后,宇文擎、姜盛紧紧跟随。 至于一直想要跟着二哥冲锋陷阵的蜀王殿下,则是被苏定方和裴行俭给牢牢按在了原地。 用楚王殿下的话来讲:老三这个臭弟弟此番跟着本王出来,就是要从本王这里学习先进的兵法的,所以重点是什么? 重点是学有所成,重点是学成归去,重点是…… 嗯,懂的都懂——长安城里……有昏君呐!而且不光有昏君,还有奸臣——赵国公那个坏心眼的,谁能保证他将来不再干坏事呢? 说回正题。 在收到楚王殿下的嘱托后,罡子有点懵:“殿下,您大可——” “行了行了,都交给你了。本王不能再磨叽了,再磨叽都不赶趟了!驾!” 彼时正对楚王殿下躬身行礼,欣然领命的袁天罡,在听到疾驰渐远的马蹄声后,他瞬时抬头,发现自家家主都快跑得没影了…… 好家伙……混球家主儿的本性又暴露了…… “镇玄小兄弟!”一念至此,袁天罡赶忙在四周寻找张镇玄的身影。 “袁道长,小天师的动作比楚王殿下还快呢……”赤杨不知何时来到袁天罡身边,神情无奈道:“您没听见楚王殿下刚才说不赶趟了么? 我猜……小天师应该是害怕楚王殿下太兴奋,所以先去王宫扫清障碍了……” “要不说人家能当首席供奉呢……真是考虑周到……”袁道长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后抖了抖染血的长剑,开始贯彻执行楚王殿下的命令。 ------------------------------------- 阿罗曷利沙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个王上这么快就成了亡国之君。 城门告破的消息,才刚刚传到他耳朵里,自己的王宫大内,便迎来一个古怪的年轻人。 今日张镇玄一身扎眼的紫色道袍,行走在曲女城的王宫之内,手中长剑,在人前寒芒乍现之际,便注定死伤一片。 “李道长,小天师今天好凶哦……”在张镇玄身后,阿雅和李淳风跟逛街似的,只见两人踏着脚下成片的尸体,闲庭信步一般走在王宫的御道之上。 “阿雅姑娘,你害怕了?”李淳风闻言微微一笑,神色淡然道:“但我怎么觉得,你非但不害怕,还有跃跃欲试的迹象呢。” “哎呀,还不是因为家主儿还在后头。”阿雅姑娘如今也有小小的忧愁:“老天师对我那么好,家主儿也……很好说话,那我是不是该多表现哈?免得被说成吃闲饭嘞,就不好喽撒……” “阿雅姑娘,姜盛现在见到您都恨不得绕道走,您用不着再‘表现’了。”李淳风也确实是没想到,像姜盛那样的愣头青,居然也怕了阿雅。 “他不是怕我,他是怕小青。”阿雅闻言撇撇嘴,顺道将伸手到腰间的花布包内,用食指点了了点正在酣睡的小青蛇的脑袋。 “都差不——”李淳风闻言刚想继续扯闲篇,结果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轰隆!” 一道金色雷霆从九天直落,将一众打算在远处用弓箭袭击李淳风和阿雅,以此阻挡张镇玄前进脚步的王宫卫兵瞬间击杀。 “不管看几次……”见此情形的李淳风不由心生感慨道:“小天师的这手雷法……都让我等心神向往之……” “我觉得没得啥子意思……”小阿雅行走江湖两三年,就没见过这么赖皮的绝世高手:“我用蛊杀人都没得这么凶……” 第1157章 镇玄,你着相了 “你还要多凶啊?”——就在阿雅感慨自己好像技不如人之时,随着马蹄踢踏,打算进宫“抢人头”的楚王殿下,带着自己的“虎痴”与“典韦”来到了两人身边:“镇玄呢?” “喏——”阿雅闻言眨了眨眼睛,指着前方不断有倒霉蛋“飞高高”的人群:“小天师万夫莫敌呢!” 末了,阿雅似乎才想起来自己被家主大人给调侃了,于是只见她银牙紧咬,朝着家主挥舞了两下小拳头。 此举意味鲜明:凶你也得给我受着! “唉……”楚王殿下见状发出一声叹息,随后,三百黑衣死士从他身后冲出,开始血洗天竺王宫。 没多久,战斗平息,王宫内外到处都是惊叫四散的王宫内侍,以及倒地不起的天竺士兵的尸体。 可有意思的是,阿罗曷利沙不见了。 但是楚王殿下对此却不着急:“宇文擎!” “唯!” “带着姜盛。” “唯!” 什么是家主与家臣之间的默契? 那就是楚王殿下只需要呼唤宇文擎的名字,后者便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虽然……宇文擎一直都认为自己能够触发“擒王”被动,是因为自己运气好,而自己运气好,那是楚王殿下的功劳。 毕竟在跟随楚王殿下之前,他身为石国的一个将军,哪有擒王的机会? 言归正传,半个时辰之后…… 闲极无聊的楚王殿下在天竺王宫的大殿内先是和张镇玄说明了“以德服人”的重要性,接着又和阿雅讨论起了关于蜀地女子和黔州女子谁更“了得一些”的作死话题。 而就在两人讨论得尤为激烈之时。 宇文擎拎着一个头顶湿漉漉的家伙走进了大殿,而在他身后,则是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姜盛。 “殿下,臣已经跟王宫里的内侍确认过,此人便是阿罗曷利沙。”宇文擎说完,将已经没了半口牙的阿罗曷利沙丢在了地上。 “怎么抓到的?”张镇玄此时已经将染血的长剑在宫中的喷泉池里洗净,并插回了剑鞘。 只是长剑虽然归鞘,但这位小天师此刻周身杀气却未退散。 “呃……”宇文擎闻言先是看了一眼阿雅供奉,接着挠了挠头:“具体过程有点儿……一言难尽……要不……” “因为殿下在入宫之时便已经封锁了王宫,所以我们笃定阿罗曷利沙肯定没法儿跑掉。”宇文擎不愿开口,但是姜盛却没啥负担:“所以,我和宇文大哥就各自率领支援过来的吐蕃士兵开始在宫中搜寻,谁知一圈下来竟真是毫无所获…… 然后……尿急的宇文大哥就跑到一处花池旁撒尿……结果靠着一根芦苇杆躲在水下的阿罗曷利沙,以为宇文大哥发现了他,于是持刀冲出了水面……” 姜盛说完,见宇文擎只是捂脸背身蹲下,似乎没有要跟自己动手的意思,于是又胆战心惊的补充道:“就差一点儿……” “就差一点儿?”楚王殿下闻言挑起眉头。 “嗯……”姜盛见家主好奇心旺盛,于是当即解释道:“就差一点儿……宇文大哥就……就……嗯……” “哦~~”楚王殿下还有啥不懂的? 只见他忽然从华丽的王座上起身,快步来到阿罗曷利沙面前,一脚将其踢翻,使其正面朝上,然后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朝着其某个重要部位……猛地一脚跺下! “噗呲……”——众所周知,有些可怕的招数,楚王殿下打小就很擅长。 “啊!”阿罗曷利沙原本以为这大唐来的楚王,多少能够看在自己是中天竺国王的身份上,给自己留点儿体面。 可谁知道…… 你他娘的比你那个莽夫家臣都不如! 可说实话……阿罗曷利沙也不想想。 为何宇文擎这样的莽夫家臣能够得到家主如此器重? 那还不是因为双方能尿到一块儿去嘛?! 结果你阿罗曷利沙居然想没收人家宇文擎的……工具…… 那这不是上赶着找死么?! “还号丧?”楚王殿下是了解宇文擎的,自家虎痴受到如此“惊吓”,尙能只打掉对方半口牙而不作针对性的报复,那纯粹是出于对自己这个家主的忠心。 所以楚王殿下怎么可能让自己的虎痴失望呢? “宇文擎,把人拖出去,丢到王宫外边儿。”处理完阿罗曷利沙这个阶下囚,楚王殿下接下要做的,当然是他早就熟练的那一套:“顺带派人到城内所有大臣家里传话,自今日起,中天竺正式被我大乾征服,曲女城自此改名兕子城,不管他们对此赞成或反对,明日的早朝,本王都会耐心倾听他们的意见。” “唯!”原本还觉得自个儿臊得慌的宇文擎,此时望着楚王殿下的眼神虔诚得如同对方的信徒:“臣这就去办!” 在宇文擎将阿罗曷利沙给拎起带走后,守候在外边儿的宫人在得到楚王殿下的眼神许可后,当即上前擦干地面上的血渍。 “殿下……”张镇玄此时总算是找到反驳的理由了:“您这是哪门子的以德服人啊?” “镇玄,你这就着相了不是?”楚王殿下闻言当即一本正经地狡辩道:“首先,本王蛮夷也,不知礼,其次——谁他娘的敢对本王的家臣不怀好意,本王跟他讲甚道理?本王捶不死他!” “殿下,你刚刚也没捶啊……”姜盛是懂找家主话语里的漏洞的。 “那你现在去王宫外边儿,捶给本王看?”楚王殿下闻言挽起袖子:“不然本王就捶你!” “呃……”面对随时可能暴走的楚王殿下,姜盛忽然想起了此番临行前,父亲对他的叮嘱:“殿下……要不您看在我爹面子上……” “姜公的面子拿来保你这个混球儿子未免也太浪费了!”楚王殿下今天非得让姜盛知道什么叫“窦氏之中只能有罡子一个嘴欠的家臣”。 “家主儿家主儿……”说时迟,那时快,早就让姜盛体验了一把“蛊道玄妙”的小阿雅,此刻突然扯了扯楚王殿下的胳膊:“不要这么大的火气嘛……教训这个莽莽儿……还是放着我来比较合适。” 第1158章 从中经历多少风霜雨雪 翌日,在长安都不怎么上早朝的楚王殿下,难得穿了一身亲王冕服,在曲女……不对,如今该是兕子城的王宫内,接受了百官们的朝拜。 事实上,中天竺有一点着实让楚王殿下感到惊讶——那便是在身受重伤的阿罗曷利沙被丢在王宫外示众后,剩下的文武百官们,都不用戒贤法师这位佛门高僧再亲自上门劝说,便纷纷主动向楚王殿下表示了忠诚。 而他们表现忠诚的方式…… 楚王殿下觉得皇祖父他老人家应该会很喜欢。 嗯,话题似乎跑偏了,那么言归正传。 “诸位爱卿,”楚王殿下这人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奇怪的亲和力,虽然此刻的王宫大殿上,他的新臣子们一个个都还胆战心惊,可楚王殿下权当看不见:“本王知道,阿罗那顺父子的篡位使美丽的中天竺陷入一片黑暗时期,你们也受苦了!” “吭……”大殿角落里,原本负责维持秩序的袁天罡,在听闻楚王殿下的这段话后,瞬间破功。 但随后,他注意到身边师弟李淳风不悦的目光。 于是……咱们袁道长转过头,开始玩起了对口型的游戏。 当上方楚王殿下的声音响起时,这边的袁道长也开启了实况无声转播:“——但是没关系,打从今日起,中天竺有了新的太阳——作为你们新的君王,本王保证,从前发生在你们身上的磨难,将会一去不复返! 本王,一定给你们一个光辉灿烂的未来!” “……”李淳风也是服了,从前他还真没发现,自家师兄竟能如此了解楚王殿下——除了中间那句“你们身上的磨难”被袁天罡同步成了“你们身上的劫难”,剩下的居然能一字不差。 这默契……当真了不起! 只是没啥实际作用就是了。 “……”虽然家臣们对楚王殿下是什么德性,大都心里有数。 但奈何人中天竺的群臣不知啊——大家一开始只当楚王殿下很能打。 而现在,在见到戒贤法师这样出身(三摩呾吒国)王族,且名震四大天竺国的高僧都已经成为这“大乾国”的国师为楚王殿下当起了翻译,众人对楚王殿下的定义就更准确了:他们的这位新王上不光能打,而且还似乎很懂怎么招贤纳谏。 什么叫千金买骨? 戒贤法师往楚王殿下身边一站,便是这个效果。 于是,在楚王殿下这番“真情流露”之后,有人……有人立马就上当了! “王上!您可得为老臣做主啊!”——此刻率先站出来的,是一位名叫阿兰弥驮的大臣,老头儿此刻情绪很激动,说话都带着哭腔:“阿罗那顺在篡位之时,杀害了我的亲弟弟,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如今……他虽然身死,可是他的儿子们都还活着……” “唉?”楚王殿下发现有人真是……很不上道啊:“这位爱卿……可有姓名?” “回王上,臣名阿兰弥陀。”阿兰弥陀现在是真的很想让阿罗那顺的儿子们尽皆死绝。 “哦……”楚王殿下在听完戒贤法师的翻译后,缓缓道:“阿兰弥陀……阿兰弥陀!本王问你,如果本王为你杀一人杀光了阿罗那顺的儿子,那其他跟阿罗那顺有仇的人该怎么办呢?” “……”已经渐渐察觉到事情不对劲的戒贤法师,现在已经不想当楚王殿下的翻译了。 可奈何他不想当这个翻译,有的是人愿意。 “师父?”玄奘法师因为深得楚王殿下器重,所以此刻站在戒贤法师身边的他,很想为师父代劳这份苦差事:“要不我来?” “不必……”戒贤法师摆摆手,接着将楚王殿下的意思原封不动的传达给了阿兰弥陀。 而阿兰弥陀也不是傻子,他立马便表示:“臣只是苦主之一,其他为阿罗那顺父子坑害的同僚,其中有许多已经没法出现在朝堂之上了!还请王上为他们讨回公道!” 有了阿兰弥陀这句话作冲锋号,其他已经献过美人儿,有了沉没成本的大臣们,也开始纷纷加码——向楚王殿下痛斥阿罗那顺父子的罪行。 怎么说呢…… 有人说到激动的地方,那真是涕泪横流,以头抢地,让原本抱着看乐子的心态来欣赏这出好戏的楚王殿下都被感染。 “罢了罢了……”好半晌过后,待大家状也都搞得差不多,甚至有人都将阿罗那顺曾经酒后调戏自家后院的小母马的事情都给回忆起来后,楚王殿下也终于表态了:“起初本王还想展示一下王者的慈悲,不杀阿罗那顺父子,可眼下看来,他们犯下的过错实在是罄竹难书,不杀不足以安抚这大殿之上,本王的肱骨们呐!” “咱家殿下终于是把‘罄竹难书’这个成语给用对了……”袁天罡看着从王座上起身,缓缓走下台阶,亲自将此刻还跪在地上阿兰弥陀扶起的楚王殿下,有那么一瞬间,道长忽然有了一阵悲伤之感。。 那个他从贞观三年,就开始追随的开朗少年,是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的呢? 从一棵纤弱小树长成了巨木参天,这中间要经历多少风霜雨雪呢? 一念至此,袁天罡忽然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而另一边,对家臣的伤感毫无所觉的楚王殿下,此刻已经搂着阿兰弥陀的脖子,开始在对方的引荐下跟其他大臣们亲切的打起了招呼。 同一时刻,一直站在王座旁,负责震慑全场的张镇玄,此刻心中也同样有着与袁道长类似的疑问。 如今的楚王殿下,真的过得比从前开心么? 老夫人见到这样的楚王殿下,真的就会为此感到欣慰么? 袁天罡心中没有答案。 张镇玄心中有了答案。 第1159章 楚王殿下以为如何 楚王殿下头一次正儿八经的当君王,说实话……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最起码,在当晚的宫宴结束以后,中天竺的这帮大臣们,那都是带着一脸笑容出的王宫。 “殿下,阿兰弥陀想要见您。”王宫书房内,今晚打算给家中写信保平安……呸呸呸,报平安的楚大王,这会儿还只是提笔写了个“怜儿吾妻”,张镇玄和戒贤法师就从书房外边儿走了进来。 “啊……他咋又来啦?”楚王殿下闻言有些无奈道:“本王都答应他的请求了,怎么还——” “臣,阿兰弥陀,请求拜见楚王殿下!”当阿兰弥陀在书房外用一口相当纯正的洛阳雅音(前隋官话)喊出这番话来时,书房内的楚大王和小天师,顿感诧异。 反倒是戒贤法师,对此似乎早有预料。 “阿兰弥陀,进来吧。”楚王殿下觉得这里面又要有故事了,于是他放下手中笔,将视线望向门口。 “楚王殿下……”阿兰弥陀在步入书房后,当先便朝着李宽恭敬一礼:“敢问……您麾下是否有一位叫做贺茗山的家臣?” “茗山?”楚王殿下闻言顿感诧异,他还以为眼前这位隶属窦氏呢:“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啊?” “臣年轻那会儿,家境还算殷实,是以便和几位族中长辈组成商队,前往东都洛阳行商。”阿兰弥陀见楚王殿下发问,他当即一脸唏嘘地回忆起了过往:“那时,臣刚到长安,机缘巧合之下,在马市遇到了便服出行的宋国公贺若弼贺大将军。 因为臣善养马,爱马更懂马,所以眼见国公爷当时正被马贩子忽悠,臣便上去戳破了马贩子的谎言。 唉……臣年轻的时候……当真是个愣头青。 可好在真人不露相的国公爷,反倒因此很欣赏臣,后来大家越聊越投机,直到天色暗下来,我们才依依作别。 分别时,国公还与臣约定,几日之后他会前往我居住的客栈,带臣出城狩猎。” 老人说到这里时,眼中渐渐泛起泪光:“可谁知……因为臣的族叔性格太过张狂,得罪了一位当时攀附权贵的突厥商人…… 所以,就在隔天,臣和几位族中长辈就被关进了洛阳城里的大牢。 那时候……臣真的以为自己这辈子到头了……” 阿兰弥陀说到这,就连嗓音都渐渐嘶哑起来:“是国公爷……从那位客栈老板口中得知了臣的遭遇,派人将臣救下。 并且将那个可恶的突厥商人给赶出了洛阳…… 并且从此对臣多有照拂,让臣快速成为当时首屈一指的大胡商。 这份恩情,臣一直都记得。 只是当年国公爷出事之时,臣正好带着商队返回了中天竺。 等臣再度返回洛阳时,才得知恩公因为得罪了皇帝而被处死。”阿兰弥陀说到这里,眼中的情绪也变得痛苦不堪:“我曾花费巨资,派人在河北、山东等地寻找过贺家人的下落,可却始终没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样又过了几年,中原陷入了战乱,于是我更加心急如焚,担心恩公的血脉在乱世之中难以延续。 加之那时我手中的钱财也几乎因为寻人而消耗殆尽,于是无奈之下,我只得冒险寻求世家的帮助。 结果五姓七望看到我这张脸,都没等我开口,就将我拒之门外。 于是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背上行囊,独自寻人。” “……”此时的楚王殿下,心情属实复杂。 他是真没想到,眼前这位老人,年轻时居然如此有胆量:一个天竺人,为了报恩,散尽家财不说,居然到了烽火狼烟的乱世中……他都没想过要离开。” 要知道,贺若弼身死之时,是大业三年。 而前隋真正乱起来,是大业十年。 七年寻找,耗尽家资,他居然还没放弃——并且哪怕钱花完了,他还想着继续在乱世之中寻人。 阿兰弥陀……当真是有情有义! “阿兰爱卿啊,”一念至此,楚王殿下当即从座位上站起身,快步来到老人身前,将其从地上扶起:“以后你见到本王,不用跪!” “王上!”阿兰弥陀此刻望着眼前的楚王殿下,他也不禁老泪纵横:“说起来……臣能得知茗山公子的下落,还要感谢您呐!” “啊?”楚王殿下闻言当即一愣:“这跟本王有啥关系啊 ?” “大业十二年时,臣在长安郊外晕倒,后来遇到了一位老道长,是他将臣救醒,并且告诉臣茗山公子在窦氏过得很好,让臣不必担忧。”阿兰弥陀说到这,好似想起什么,于是从掏出一个锦囊,将其交给楚王殿下:“臣起初是不信的,可是老道长仿佛会读心一般。 臣刚刚起了怀疑的念头,老道长便将臣和国公爷两人私下相处的一些细节都一一告知,末了,他告诉臣,臣如果真的想报恩,就该回到天竺,努力往上爬。 终有一日,真龙化身的窦氏之主会君临曲女城,而那时……便是臣报恩与尽忠之时!” “……” 阿兰弥陀此言一出,书房内一片寂静。 良久过后。 “阿弥陀佛……”戒贤法师用一声佛号打破了此间的沉寂:“楚王殿下……您何不拆开锦囊看看呢。” “……”在和张镇玄对视一眼后,楚王殿下低头打开了锦囊。 锦囊里面是一颗荔枝大小的蜡丸,楚王殿下将蜡丸拿在手中,轻轻一拍,随后取出了里面的信。 可随后,他猛地瞪大眼睛,脸上更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只见信上那几行狂草清清楚楚写着:楚王殿下,想要打破宿命,就要接受宿命,譬如避无可避的死亡。 另,戒贤小儿道行不如老夫,所以他送您三个时辰,老夫送您六个时辰! 莫要言谢,君之气度,吾亦叹服。 知世郎,王薄敬上。 第1160章 心直口快的戒贤法师 “这都啥啊?!”楚王殿下看完信,只觉自己一头雾水。 “镇玄,你来看看这个。”知道镇玄这会儿还以为当初去见阿兰弥陀的人是老天师,所以楚王殿下决定先解开这个误会。 于是……片刻之后。 “殿下,这知世郎……”张镇玄看完信后,不由疑惑道:“此举意欲何为呢?” “你问本王,本王也不晓得。”楚王殿下闻言摇了摇头,接着他将目光看向戒贤法师:“法师啊,您能告诉本王,当初说送本王三个时辰,是什么意思么?” “殿下,回头等您见了老天师,便什么都知道了。”戒贤法师闻言微微一笑:“老衲与那王簿,不过是锦上添花之辈,没有资格越俎代庖,毕竟真正为您雪中送炭的人,是老天师啊……” “……”楚王殿下看着眼前这位高僧,他想了想,又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本王,这王簿当真‘知天命’?” “此人不过是个半桶水,也就能晃荡几下罢了。”戒贤法师闻言双手合十,朝着李宽微微一礼:“更何况……很多时候,不是知道的多,就明白该怎么做——隋末的英雄豪杰那么多,可又有谁敢说自己能胜张须陀? 知道的是一回事,办不办得到是另外一回事。” “可他说他比你厉害唉。”众所周知,拱火是楚王殿下的爱好之一。 “殿下,臣是不会上您的当的。”戒贤法师虽然是得道高僧,但也架不住楚大王这般死缠烂打,于是他干脆直接把门堵死:“臣也只是个半桶水,不,是小半桶水。” “镇玄,”楚王殿下闻言忽然将目光看向张镇玄:“法师的意思是,老天师只是大半桶水——这你能忍?” “不是……殿下……”张镇玄虽然已经习惯了楚大王的跳脱,可偶尔也有难绷的时候:“人家法师可没提这茬儿。” “唉……镇玄你不懂……”楚王殿下见状还想再忽悠。 “老天师道行如渊,深不可测。”戒贤法师现在很庆幸,眼前这位小天师没跟他的莽夫家主共用一个脑子:“镇玄小友,你将来可是有望青出于蓝,而远胜于蓝啊……” “什么话什么话?”——楚大王一听法师这么说,顿时就不乐意了:“什么‘有望’,是‘一定’!法师,你可不许毁坏我家镇玄的道心!” “……"此时一旁的张镇玄听完楚大王的话,他先是一愣,旋即便笑了。 讲真,经过这些年在楚王殿下身边的磨砺,张镇玄真不觉得自己将来还会有“道心破碎”的那一天。 “呃……”戒贤法师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忽然开口道:“殿下啊……臣想着……小天师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还能出淤泥而不染,其心志之坚韧,可见一斑……” “咳咳……”张镇玄觉得自己遇到知音了,所以他想稍微保护一下口直心快的戒贤法师。 “——好了法师,你话密了嗷。”楚王殿下就不明白了,怎么自己身边围绕着的全是阴阳怪气的高手。 嗯,这些都是姜公的错! 谁让他当年开这个头的? ------------------------------------- “谁让你这么开头的?”——彼时在遥远的长安,李二陛下看着长孙无忌当面呈上来的奏疏,他有一种“两眼一黑”的窒息感:“眼下吐谷浑已被灭,朕让你给李靖请功,结果你一上来就说人家把军粮分给了吐蕃士兵,还任由对方带走一部分吐谷浑国库内的财宝,有养寇自重的嫌疑……无忌!你是想让朕治李靖的罪么?!” “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长孙无忌其实也不想背这口锅,但是他也没得选:“臣知道卫国公是清白的。” “那你此举何意?”李二陛下闻言勃然大怒道:“无忌,朕信任李靖!” “陛下,就算您信任卫国公,可是在您和楚王殿下之间……您觉得卫国公会如何选择呢?”长孙无忌闻言叹了一口气:“说实话……二郎……我也并非是要当那陷害忠良的奸臣,只是……在吐谷浑的王都被攻破后,卫国公将战利品分给禄东赞后,转头就将我安插在军中的人手叫到了面前……” 长孙无忌说到这,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话李二陛下承受不承受得住,所以他索性住了口。 “说啊,接着说!”李二陛下见他这样,不由没好气道:“你是想告诉朕,这些都是李靖的意思对吧?!” “陛下,这的确是卫国公的意思。”长孙无忌觉得这事儿闹得,如今自己甘愿为二郎做一回恶人,结果人家还不领情:“卫国公想告老——他的兄长琼髯客在海外建立扶余国,他想带着妻子去看望他的兄长。” “他说你就信?”李二陛下闻言被气乐了。 “陛下,臣不信又能如何呢?”长孙无忌闻言苦笑道:“臣也明白,李靖他是害怕功高震主,其次,您也应该清楚——今后大唐很难再有战事了。 楚王现在都打到天竺那边去了,等他得胜归来,顺带一巴掌拍死横亘在大军归途上的林邑,大唐天下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太平世道。 太平世道,对谁都好,李靖告老,皆大欢喜啊。” “砰!” 回答长孙无忌这番话的,是李二陛下狠狠拍在案牍上的一巴掌。 “谁告诉你,天下太平了,朕的将军们就没有用武之地了?”李二陛下此刻愤怒的缘由,是长孙无忌这多余的知心举动:“朕从来都不是兔死狗烹的君王,就算朕的将军们不用再上场杀敌,但朕也绝对不会亏待——” “二郎,今日这殿中就你我二人。”长孙无忌此时不等李二陛下把话说完,便破天荒的主动开口打断对方:“我知道,你觉得放走李靖,而且还让他去南边……无异于放虎归山,可是你难道就真的不想知道——” “朕不想!”此刻的李二陛下,心中陡然升起一阵巨大的恐慌。 太子如今与自己渐渐疏远,青雀稚奴还有恪儿如今都跟着宽儿在外征战…… 有些事情,本就心中有愧的李二陛下,确实不敢再去多想。 因为等他将自己代入到……某位贤王的立场后,他才惊觉,原来这些年来,那孩子比自己当初还能忍耐。 “朕今日方知悔,然知悔晚矣……”一念至此,李二陛下不禁苦笑一声,随后,他想了想,最终缓缓开口道:“你告诉李靖,他想告老,不必借你之口,让他自己上奏疏,朕允了便是!” 第1161章 赵国公,还请留步。 长孙无忌出宫时,天色已经临近黄昏。 他独自一人走在御道上,脸色阴沉。 “哼哈!无忌伯伯,打劫!”——就当长孙无忌还在心中细细琢磨,李二陛下那句“允了便是”到底是真心话还是一时气话的当口,一个身穿天蓝色襦裙的小姑娘,忽然从一旁的宫巷中跳出,吓了他一跳。 可当受到惊吓的赵国公下意识地就想发火时,结果他刚一抬头,就看见独孤宝儿这位独孤家的嫡女此刻立身原地,双手环胸,颇有高手风范,只是小姑娘嘴里叼着的那块饴糖,让她多少有点“憨憨登场”的意思。 “哦……”长孙无忌见状先是一愣,随即笑道:“这是又被夫子罚留堂啦?” “无忌伯伯,您这样说我可就不高兴了哦!”独孤宝儿眼看长孙无忌一上来就揭自己的老底,于是立马羞恼道:“明明是夫子器重我,觉得我是他最得意的门生,所以他才在散学后将我留下,传我惊世学问。” “哈?”长孙无忌闻言刚想继续开口说话,结果小姑娘一伸手,将嘴里的饴糖抽出来,遥遥递给长孙无忌:“无忌伯伯,吃么?” “老夫都多大人了……”长孙无忌闻言哑然失笑,但随后他似是想起什么,于是便温声对独孤宝儿道:“不过宝儿,你的这份心意,无忌伯伯领了……” “那无忌伯伯,马上就是我的生辰,你打算给我送什么礼物?”独孤宝儿这孩子,打小就会顺杆爬,偏偏她那时灵时不灵的聪明脑阔儿,加之娇憨可爱的性格,让她很难被谁讨厌:“我听说楚王殿下当年给您送了一匹汗血宝马…… ” “小宝儿,你要汗血宝马做什么?”一向城府极深的长孙无忌,在跟独孤宝儿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相处的时候,他竟是难得的多出了几分真心实意:“别跟伯伯提你那个什么江湖大侠梦了——这要是日后让你祖母知道,关于你行走江湖的坐骑,是无忌伯伯给的,那恐怕她老人家会跑来伯伯府上拆家啊……” “祖母她老人家那么和蔼,而且最是讲理,她才不会这么做呢。”独孤宝儿一听长孙无忌说这话,顿时便觉得这事儿没准还真有戏,于是小姑娘顿时脚步飞快,奔到长孙无忌身边,伸出小手扯着对方的胳膊道:“无忌伯伯,你最好了!答应吧……答应吧! 我都送你饴糖了!” “伯伯可没接受。”长孙无忌对此早有预料。 “无忌伯伯,你方才不是都说:关于我的礼物,你心领了么。”独孤宝儿闻言眨眨眼睛:“难道‘心领’不算‘领’啊?” “……”长孙无忌此时从独孤宝儿小姑娘身上,看到了他那某个混账外甥的影子。 他一度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礼尚往来啊,无忌伯伯。”独孤小姑娘见对方不说话,于是便补充道:“这满长安城谁都知道,无忌伯伯您最是疼爱小辈了……” “……”长孙无忌此刻已经确认了——这压根就不是错觉,小丫头的机灵应变和用真诚的语气说怪话的天赋,绝对不输她的偶像——楚王殿下。 “你想要什么‘礼’?”在经过短暂的错愕过后,回过神来的长孙无忌决定还是满足小姑娘一个愿望,当然,关于礼物的前提条件依然存在:“除了不能送你汗血宝马,其他的事情,伯伯都可以答应你。” “真的?”独孤宝儿没想到,今日的无忌伯伯居然这样好说话,于是她想了想,随即兴奋道:“您能帮我揍长孙冲哥哥一顿么?” “啥?”长孙无忌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小姑娘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宝儿,长孙冲那小子欺负你了?” “没有。”小姑娘闻言摇摇头。 “那你为何要让老夫揍他。”长孙无忌有些不解道。 “因为……”小姑娘想了想,决定还是说实话:“大家都说您一诺千金,所以我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这个‘大家’是谁?”听完独孤宝儿此言,长孙无忌的嘴角不禁微微抽搐,他有一种预感…… “我不能说。”小姑娘闻言捂住嘴巴:“我是不会出卖朋友的!” “好吧……”赵国公知道自己该如何破局了:“宝儿,来,我们聊聊汗血宝马的事……” ------------------------------------- 在答应送给独孤宝儿一匹汗血宝马,外加五根极品鱼竿后,长孙无忌总算是获得了宝儿小姑娘的夸赞——同时,他也验证了自己不祥的预感。 李祐和李愔这俩混球儿……当真是……唉! “无忌伯伯,您人真好!”说话间,小姑娘和长孙无忌一道走过了朱雀门,而在朱雀门外,独孤家的马车孤零零的停在广场上,等待自家“不是很努力,但是很争气”的宝儿小姐归家。 “宝儿,还不过来?”——当独孤家的老夫人挑开窗帘,瞧见自家孙女儿和长孙无忌一路有说有笑,这位心思缜密的老人当即便皱起眉头。 “祖母!”独孤宝儿见今日竟是祖母前来接自己,于是开心地奔向马车:“今天宝儿很用功,黄夫子都夸我了——他说我比当年的楚王殿下还勤奋呢!” “……”本来还一脸宠溺地目送小姑娘飞奔而去的长孙无忌,一听小姑娘说这话,差点就没崩住:黄岐那个狗东西……真是深谙鼓舞之道啊…… “宝儿……”独孤老夫人此刻下了马车,她先是捏了捏孙女儿红润的小脸蛋,接着语气温柔道:“饿不饿?车上有祖母给你带的糕点。” “祖母,我不是很饿唉……”独孤宝儿闻言有些为难地拍拍自己的小肚子:“您是知道的,皇后娘娘特别喜欢我——所以知道我留堂后,她便让兕子给我送了晚饭。” “那好,那你先去车上等一等祖母,祖母有些话……要与赵国公聊聊。”看着可爱的孙女儿,老人眼中充满了慈爱。 “好吧,”独孤宝儿闻言也没多想,直接就在侍女的帮助下上了马车。 而在她上车之后,独孤老夫人缓缓转身,将目光放在正准备离开的长孙无忌身上:“赵国公,还请留步!” 第1162章 换个夫子 “敢问老夫人您这是……”被独孤老夫人叫住后,长孙无忌不禁感到一阵诧异,可表面上,他的态度依旧温和:“——亲自来接孙女儿回府?” “宝儿这孩子最近老是被夫子罚留堂,我打算进宫找皇后娘娘聊聊此事。”独孤老夫人看到眼前的长孙无忌,她的心中倒也有几分感慨:当初除了莞娘以外,谁能想到……曾经那个被赶出长孙家的孩子,如今竟成为了整个家族最有出息的。 “严师出高徒嘛,”长孙无忌闻言轻笑道:“宝儿将来一定会是长安有数的贵女。” “赵国公误会了。”——长孙无忌以为自己这番安慰的话说得恰到好处,但谁知人家独孤老夫人压根就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让皇后娘娘给宝儿换个夫子。” “这……不至于吧?”长孙无忌此刻的震惊真不是装的:“黄岐可是教导过楚王那样‘优秀’的学生的……” “长孙无忌,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本来嘛,长孙无忌不说这个倒还好,他一说这个,独孤老夫人就压不住火了——要知道真论起辈分来,楚王殿下还得称呼她一声“表叔祖母”呢。 更何况,当年太穆皇后与她本就是好友,而且…… 当初楚王殿下第一次出征归来,“大赏群臣”,往各家各户送汗血宝马的时候,其实也没落下他们独孤家。 只不过独孤老夫人后来出于某方面的考虑,将那匹汗血宝马送到了乡下的庄子里,并且命人好生照料着。 而关于此事,彼时还在吃奶的独孤宝儿小朋友,至今都被蒙在鼓里,不曾知晓。 “老夫人,您此言何意?”长孙无忌见这位独孤老夫人一上来就直接给自己冷脸,他不由眯起眼睛,像一头狡猾的狐狸,似笑非笑道:“亏心?我这是明明是在夸赞楚王啊……” “若是你的儿子长孙冲,也有一个像你赵国公一样的舅舅,不知道你这个当爹的,会不会感到高兴。”独孤老夫人见长孙无忌居然还敢用这般态度回话,她当即回道:“这人活在世啊,有春风得意的好年景,就有流年不利的坏时节,所以凡事都要知进退,懂退让,该罢休的时候就该罢休。 赵国公,我想以我的身份,来跟你说这些话,应该还是很有说服力的吧?” “……”独孤老夫人言辞犀利如刀,将原本心头火气的长孙无忌给压制得节节败退。 确实…… 人家的夫君独孤怀恩当年作为太上皇的表弟,都因为谋反而被其砍了脑袋,这也算是现身说法了。 一念至此,长孙无忌收敛心神,旋即开口道:“老夫人……辅机受教。” “你不会受教的。”独孤老夫人闻言语气轻蔑——她打算给眼前这个混账一点儿小小的震撼:“你少年时家中横生变故,使得你不得不寄人篱下,而这番遭遇,也让你的性格自此变得谨小慎微,在与人相处时,往往说话做事都留了三分余地。 这本是好事。 可等你后来慢慢身居高位,那些曾经在你看来不得不低头退让的每一个瞬间,就成了你日日夜夜挥散不去的梦魇。 穷人乍富,会迷恋上挥金如土的滋味。 而你,从一个太原城里谁都不曾正眼相看的浪荡子,变成当下权倾朝野的赵国公…… ——长孙无忌,事到如今,你又会迷恋上什么呢? 这可真是让人好难猜啊……”独孤老夫人用嘲讽的语气将这番话说完,长孙无忌在满脸震惊的同时,背后的冷汗也渗渗而下。 良久过后。 “老夫人……”长孙无忌现在脑子乱得很,真的乱的很——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被人看穿,可是纵然是楚王,也没有将他这个人剖析得如此彻底。 “其实老身方才跟你说的这些话,大部分都是二十多年前,太上皇入主长安后,莞娘……也就是太穆皇后说过的。 她曾在与我的书信来往中,时常提及自己的儿女们——当然,尤其是她认为的最出色的那两个,她总是反复提及。 而你,作为陛下的至交好友,并且还是他的妻舅。 莞娘对你自然有所关注——了结果她发现,你这个人的本质,其实就是一头用权力和财富都喂不饱的饕餮。 她在那时就想过要除掉你的,可杀了你,如同断去陛下一臂。 当娘的,总归没有那么狠心。 加之当时太子殿下刚出生,莞娘不肯承认自己心软,便说自己是看在儿媳的面子上,才打消的这个念头。”独孤老夫人说到这,不禁感到一阵唏嘘:“可惜啊……这些陈年旧事,而今也就剩下我这个老不死的,还记得清清楚楚……” 独孤老夫人最后那句,其实并非简单的伤怀——当年太穆皇后给她写信,其实明里暗里都是在奉劝自己的这位好友千万不要让其夫君——“那个被独孤伽罗养成呆子,脑子还没元吉好使的独孤怀恩”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可没办法…… 自己的话……夫君不肯听啊…… 独孤老夫人想到这,眼神随即不由自主地望向长孙无忌后方的朱雀门,半晌怔怔无言。 而长孙无忌此刻也没了开口的心思。 事涉太穆皇后,他是真没办法。 去跟陛下告状? 陛下不哭都算好的,而且那些话……能让陛下知道么? 哪怕自己刻意隐瞒,而独孤老夫人也愿意配合。 那自己又能怎么样呢? 好处是丁点儿没有,坏处却显而易见:万一这事儿被张楠云裳“一不小心”听了去,然后“再一不小心”告知了李宽那个完蛋玩意儿…… 自己必定……老惨了! “唉。” 长孙无忌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他娘的都叫什么事儿! 但随后,他内心不由自主地再次回想起当初自己在太守府的后花园拜见太穆皇后时,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时…… 长孙无忌感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原来…… 就算自己如今成为了—— “无忌伯伯,你肚子饿不饿?”就在长孙无忌感慨自己与对方的巨大差距之时,独孤宝儿小朋友不知何时来到了祖母和长孙无忌身边,只见小姑娘此刻抱着一盒点心,站在祖母面前,举着一块小点心努力原地起跳,试图投喂祖母。 而她在做这一切的同时,还不忘扭头对长孙无忌叮嘱道:“你要是肚子饿,就早点回家吃饭吧。” 真当我没发现呢——你这坏人,肯定是在跟我祖母告状呢! “宝儿?”此时回过神来的老夫人,低头看着可爱的孙女儿,她当即温柔地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接着拿起对方手中的糕点,轻轻咬了一口:“嗯,宝儿真乖。” “嘿嘿嘿……祖母……”独孤宝儿闻言把小脸贴在祖母垂下的那只胳膊上,轻轻磨蹭:“我一直都很乖啊。” “祖母知道啊。”独孤老夫人闻言将糕点顺手喂给孙女儿:“来,乖宝儿也尝尝。” “阿呜……”小姑娘见状一口拿下藕丝糖,末了还不忘朝祖母竖起大拇指,表示好吃。 而长孙无忌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忽然就明白了:其实独孤老夫人先前叫住他,本意并不是要跟自己说那些话。 老人只是不想自己疼爱的小孙女儿跟自己这个赵国公走得太近,省得将来沾染上什么是非,如此而已。 第1163章 如今最像你 长孙无忌带着某种难言的情绪离开了。 而独孤老夫人也没有真的进宫去找长孙皇后商量给孙女儿换夫子的事。 不过这倒不是她不愿,而是宝儿小朋友做人有自己的原则:“祖母,你怎么可以去找皇后娘娘告黄夫子的状呢?夫子人那么好,而且他还时常跟我说楚王殿下当年在学馆的趣事呢。” “我看你是因为人家给你讲楚王殿下的故事,你才乐得被罚留堂吧。”随着马车晃晃悠悠,载着祖孙二人踏上回家的路途,车厢内,独孤老夫人搂着还在贪吃的小孙女儿,忍不住轻笑道:“宝儿,你就那么喜欢楚王?” “喜欢啊!”独孤宝儿闻言当即大方承认道:“那可是楚王殿下唉——这满长安,不,是全天下,还有比楚王殿下更威风的嘛?” “说到威风……你忘了陛下啦?”独孤老夫人见孙女儿给出的理由这般直接,于是便故意打趣道:“当年,楚王殿下可是被陛下追得满殿跑啊……” “祖母,你不懂。”宝儿小朋友闻言摇摇头:“楚王殿下能让陛下追得他满殿跑,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情啊。 至于陛下,他老大一个人了,还跟楚王殿下一个小孩斤斤计较,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啊?”独孤老夫人现在有一种错觉:孙女儿要是早生几年……一定跟楚王很合得来。 “祖母,”就在独孤老夫人还在出神之际,独孤宝儿却已经开始向祖母诉说她那小小的忧愁:“您说我之前怎么就没有和楚王殿下见过一面呢?唉……也怪我,当初没有提早进入学馆,结识兕子。 不过祖母啊,您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当年楚王殿下离开长安,是不是察觉到我不久后就要入宫? 嗯……楚王殿下此举,到底是出于‘王不见王’的考虑,还是说他在有意避我锋芒呢?”独孤宝儿说到这,当即放下手中的点心,随后只见她用油滋滋的小手捏着下巴认真思考道:“嗯……应该是后者吧……” “宝儿……”早就习惯孙女儿时不时就“犯迷糊,说傻话”的独孤老夫人,这会儿也莫名感到一阵头疼:“罢了罢了……都是祖母的错……” “祖母,您有什么错啊?”听闻祖母此言,独孤宝儿难免感到一阵诧异:“还有,我这也只是在理智分析呀……” “那祖母可还真是误会你了……”独孤老夫人看着眼前这位除了脑阔儿不太聪明,其他各方面都堪称出类拔萃的孙女儿,想了想,又道:“太上皇可是有意和咱家结亲的,至于陛下和皇后娘娘那边——” “我不要,”独孤宝儿闻言摇摇头:“祖母,宝儿的志向,可是远大得很嘞!” “有多远大?”独孤老夫人似乎知道孙儿接下来想说什么,可她还是耐着性子配合。 “我要练好马术,并且寻到最好的汗血宝马,然后我就带着兕子去琼州!”独孤宝儿说完还举起小拳头,一脸地义薄云天:“这是兕子的夙愿,我一定要帮她达成。” “你还真敢想……”面对如此“高义”的孙女儿,独孤老夫人也不知道自己该说啥好了:“拐带晋阳公主出宫,你就不怕陛下派禁卫去抓你们啊?” “祖母,这你就不懂了。”独孤宝儿此刻像一个行走多年的老江湖,只见她先是嘴角泛起一抹“莫得感情”的“高手式微笑”,接着又自信挑了挑眉,随后才道:“只要我跟兕子能出长安,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要知道,楚王殿下可是在兕子身边安排了好多身手高强的护卫呢。” “你还好意思说。”独孤老夫人闻言当即拿手指轻轻点了点孙女儿的额头:“当初就你这孩子心眼儿实在,三个小姑娘外加一头猫儿去教训汉王,那小猫儿怎么就能把人家汉王的脚趾给打肿了?” “祖母……”独孤宝儿闻言当即心虚道:“我跟您说过的呀——咪咪大侠追杀汉王,汉王惊慌失措之下自己摔倒了,所以才伤到脚趾头…… 祖母,你再这样怀疑我,我可就真伤心了哦——当时在太极殿,就连陛下都没怀疑我呢!” “唉……”独孤老夫人也是没辙了:“傻宝儿……陛下那还用怀疑么……这种事儿除了你这个不知轻重的小丫头能干得出来以外,还能有谁? 说实话,得亏人家晋阳公主和崔家小闺女儿重情义,一起帮你说话。 这才使得陛下没有继续追究此事……”独孤老夫人话说到这里,想了想,还是没把真相说出来:独孤家如今眼看后继无人,李二陛下自然不会去为难替独孤宝儿,何况宝儿当时还是给兕子帮忙。 “陛下应该是忌惮楚王殿下。”不得不说,独孤宝儿也是位小天才,只见小姑娘此刻盘腿坐在马车上,一边活动着有些发麻的脚趾,一边双手环胸,煞有其事地给祖母分析道:“众所周知,我是兕子最亲密的好友,而兕子又是楚王殿下最疼爱的妹妹,所以我若有事,楚王殿下怎会坐视不管?” “精彩。”独孤老夫人现在已经坚定了内心的想法:孙女儿说啥都不能嫁给皇室——这孩子身上是不存在有“心机城府”一说。 可…… 没了皇室庇护,等自己百年后……宝儿又要怎么办呢…… 独孤老夫人一时之间陷入某种伤感之中。 “祖母,你怎么了,宝儿惹你生气了吗?”独孤宝儿见祖母不说话,顿时便有些心慌:“祖母……” “我——”独孤老夫人见孙儿这般,刚想开口安慰。 结果下一刻…… “哐当……”原本好好行驶的马车,莫名停了下来。 “老夫人……”负责赶车的马夫,是当年跟随在独孤怀恩身边的旧人,而此刻,这位身经百战的家将,语气中带着一股莫名的紧张与兴奋:“您……您看这……” “怎么了?”独孤老夫人闻言拍了拍独孤宝儿,示意对方乖乖待在车厢内,随后她挑开车帘。 结果下一刻,她也愣住了。 只见此时即将宵禁的长安城内,那原本该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两旁,站满了赶着回家的人群,而在马路中央,有一队上百人的黑衣骑士,其中为首的那位,在见到独孤老夫人下了马车以后,当即翻身下马。 随后,只见他快步来到老夫人身边,当众行了一礼,随后便将一枚刻有“楚王李宽佑”的玉牌交到老夫人手中,随后,只听黑衣人当着这整条长街几千人的面,高声道:“自今日起,独孤家的贵女,独孤宝儿小姐,便是楚王李宽的义妹,日后谁敢对她不敬,便如同对楚王宣战!” 末了,那黑衣人见独孤老夫人还在失神,于是心念一动,很快便有人从队伍中牵出一匹毛发色泽如同珍珠一般的顶级汗血宝马。 这匹汗血宝马的马鞍上,挂着一把周身镶嵌各种珍贵宝石的小弯刀,此刻在夕阳的余晖中,散发出夺人光彩。 “这是楚王殿下给自己义妹的见面礼,还请老夫人收下。”那黑衣人说完,也不等独孤老夫人答话,当即便告辞离去。 楚王殿下很忙——他已经通知了大哥,让他帮自己殴打老五老六这两个夯货弟弟,完了他还得跟兕子说一声,省得妹妹回头从别人嘴里得知此事,又吃醋。 于是,随着马蹄声声,这上百黑衣人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眼中…… 而直到此刻才回过神来的独孤老夫人,看着那伙骑士远去的身影,她那双苍老的眼眸中,陡然升起两滴滚烫浑浊的老泪,顺着她苍老的脸庞无声滑落。 莞娘……你看到了吗…… 你最疼爱的那个孙儿,如今也最像你。 第1164章 未曾食言 翌日,独孤宝儿第一次不用丫鬟催促,便早早起床,在府中用过早膳以后,便开心地拿着跟祖母争取到的宝贝刀鞘,顺带还拍了拍那枚被她挂在胸口的玉牌:“出发咯!” 独孤府上上下下,就没谁见过小姑娘这么积极。 当然,常何也是一样。 他都没想到,有人上学居然能比文武百官上朝还要积极,而且这个人,竟然还是独孤宝儿。 “独孤小姐,您这怎么能带着兵器入宫呢?”常何是被手下校尉派人请到朱雀门的,而他来的时候,独孤宝儿正掀开腰间的小挎包,向对方展示那没有宝刀的刀鞘:“我没有带刀,这只是刀鞘啦!” “刀鞘也不行啊……”那校尉闻言当即苦着脸道:“刀鞘也能伤人……要不,您先将这刀鞘暂时交给在下保管?” “可这是楚王殿下送给我的礼物!”独孤宝儿闻言顿时便急了:“我不能交给你。” “独孤小姐……这……”校尉在听到楚大王的名头后,他更为难了:“您不能搬出楚王殿下的名头来——” “好了,许标,莫要多言,放行!”常何见多识广,所以他只需一眼,便知晓,那刀鞘的来路八成不是啥好道——尤其是楚大王那天下皆知的好口碑:他送出的异域宝物越珍贵,那就说明人家取得的战果越辉煌。 何况这只是刀鞘而已嘛……虽说刀鞘确实可以伤人,但是这玩意儿也得分人。 常何反正是不信,就独孤宝儿这小身板,挥舞一把不到一尺的刀鞘,能有什么杀伤力。 “统领……真要放行啊?”许标是个尽职尽责的,但他唯一的缺点,就是进入十六卫的时间太晚,所以导致他加入禁军的时候,楚大王已经就藩了。 不然他绝对不会多余问出这一句。 “那要不我替你跟陛下汇报一声?”常何闻言沉下来脸:“放心!” “唯……”许标见统领已经生气,于是也只得照办。 而经过这么一段小小的插曲后,独孤宝儿原本高昂的情绪也遭受到了小小的打击。 “常伯伯……”在路过常何身边时,小姑娘忽然停下脚步,一脸委屈道:“要不这刀鞘你替我保管吧……” “独孤小姐,无碍的。”常何闻言轻笑道:“当年……楚王殿下带着他那帮兄弟埋伏长孙安业的时候,学馆的镇纸都被河间郡王家的小公子拿去当武器了……所以啊,只要和刀鞘里面没有刀,一切都好办——毕竟真要跟人动手,还不如去学馆那边,直接‘就地取材’呢。” “常伯伯,你好会用成语啊……”小姑娘虽然天真,但是她也能听得出常何这番话确实出自真心实意,不过随即她又好奇起来:“对了,长孙安业是谁啊?” “那是一位差点被楚王殿下送进宫的倒霉蛋。”常何远不似旁人以为的那般无趣。 “哦,那——”小姑娘还想再追问,但是常何却轻轻拍了拍独孤宝儿的小脑袋:“好了……独孤小姐,你看那边——赵国公和梁国公的马车已经驶过来了,眼下真不是闲聊的时候。” “好吧……”独孤宝儿点点头,但随即这位反应一直慢好多拍的小姑娘,忽然又道:“常伯伯,上次的事……陛下没有责罚你吧?对不起哦,我虽然也觉得您是大好人,可是兕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 “赶紧走……”常何也是无奈了,小姑娘怎么性子这么实诚呢:“郑国公马上就到……” 常何可不想被魏征找茬。 ------------------------------------- 当独孤宝儿抱着刀鞘坐在学馆门口,眼巴巴地等着和姗姗来迟的同窗们炫耀之际,皇宫另一边的太极殿上,大朝会照常开启。 “陛下,”今日也很勤勉的赵国公,一上来就向高坐龙椅的李二陛下汇报战果:“吐谷浑今已被卫国公率军平灭,其国王慕容诺曷钵业已投降,如今正被押解进长安……” 事实上,关于长孙无忌后面的话,李二陛下基本没怎么听,因为最近,他失眠的毛病又犯了——当然,这次没有先前那么严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李二陛下从睡梦中醒来,便觉得胸口堵得慌。 可叫来御医查看,对方给出的回答却难以让他信服——忧思过度?朕? 开什么玩笑……简直是庸医! “——陛下,臣说完了。”长孙无忌的声音唤回了李二陛下神游的思绪,只见这位伟大的天可汗,在沉思片刻后,忽然道:“天竺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满殿群臣听到李二陛下问出这个问题,纷纷低下头去。 帝心如渊。 虽然大家都知道陛下提及天竺,肯定是跟昨日楚王殿下那大张旗鼓认下义妹的举动有关。 可是大家都不傻——按理说独孤宝儿本来就是楚王的远房堂表妹,可楚王殿下非要当众将小姑娘认作义妹,那就是摆明了告诉所有人:独孤宝儿,以后由本王罩着。 而让楚王殿下“罩着”的含金量……无需多言啊。 所以,陛下这是觉得楚王殿下此举太嚣张了? 还是说…… 如今吐谷浑已灭,眼下到了该收拾楚王的时候? 群臣缄默不语,心中却是电闪雷鸣。 不能吧?! “陛下,”就在此时,忽然,宇文化及忽然排众而出,躬身向李二陛下启奏道:“臣要弹劾楚王,他纵容手下亲卫在宵禁来临之际当街纵马,造成道路堵塞,使——” “你放肆!”太子殿下本来是打算忍一忍的,可是宇文士及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就告宽弟的状:“你当孤是死——” “承乾,住口。”龙椅之上,李二陛下一句话就让太子噤了声。 可随即李承乾又反应过来,自己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李高明,所以干嘛父皇一发话,自己就要听? 可就当他准备违反父亲命令之时,李二陛下却转头呵斥起了宇文士及:“至于你……滚回你的位置站好!” “……”李承乾开始有点看不懂自己的父皇了。 可殊不知,李二陛下这会儿心中才是真正的不痛快:方才他提起天竺,那完全是下意识地行为,可等到百官尽皆沉默,而他也在心中猜到了大家沉默的原因后…… 李二陛下就更糟心了。 而且不光糟心,他还很伤感。 可偏偏在这样的当口,宇文士及这个狗东西又蹦出来了。 得,你是想着让朕跟那竖子非得死一个才算完是吧? “陛……陛下?”被李二陛下出声呵斥,宇文士及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臣——” “宇文士及,陛下让你滚回去站好!”没等李二陛下再开口——他忠诚无比的持矛搭档,尉迟恭大将军便直接激情开骂了:“一天天正事不干,就知道给陛下添堵——你这奸佞!” “你……”宇文士及气得拿手指着尉迟恭道:“你有辱斯文!” “你指什么指?”尉迟恭见状顿时勃然大怒:“手指头不想要了是吧?!” “唉!尉迟兄!”眼看着马上就要有武术表演,其他的大臣们纷纷默契的让出一个圆圈——而向来高义的卢国公,此刻却上前一把扯住尉迟恭的胳膊:“咱不能跟这等腌臜小人计较啊……” “就是就是,鄂国公,你身为朝中肱骨,自当雅量。”杜如晦眼神比较好使,他见程咬金在劝架之前给一旁的牛进达使了个眼色,于是他也很默契地开始对尉迟恭好言相劝:“至于宇文士及,大家都知道他是个什么玩意儿……” “哈哈哈哈……”杜如晦此言一出,最先笑出声的是同样看出事态不对的房玄龄。 而房玄龄一笑,这大殿之上除了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剩下的文武百官便都开始笑了。 “你……你们……”宇文士及饶是脸皮再厚,也吃不住这样的围攻。 可还没等他身体哆嗦的拿手指向谁,忽然,一记大脚从他背后袭来,直冲他昨晚还闪了好几回的老腰。 “啪!”随着悄然而至的牛进达一记大力蹬腿。 “砰!”宇文士及就这么“不旋转但飞跃”——从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重重摔倒在地。 “……”百官沉默,陛下无言。 而牛进达,却将脊梁挺得笔直。 盖因很多年以前,也是在这座大殿上,有个向来玩世不恭的桀骜少年在很认真地听完他对灾荒的担忧后,郑重对他许诺:这一次的危局我们一定会度过。 少年没有食言。 这么多年过去后,牛进达发现,少年不只是那一次没有食言——而是一直没有食言。 终于,如今大唐的危局是彻底消弭于无形,可楚王殿下的危局却还在。 那么自己该为楚王殿下做点儿什么呢? 做点什么呢? 一念至此,牛进达扫了一眼地上的宇文士及,然后又越过他,将视线转移到了此刻正一脸愠怒瞪着自己的长孙无忌身上…… 第1165章 还有高手,还有高手 “陛下,臣要弹劾琅琊郡公牛进达殿前失仪,殴打同僚,还请陛下将其治罪!”——就在局势一触即发的当口,一向是“谁都不轻易得罪”的鸿胪寺卿唐俭,此时却是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 而且观这架势,那可真是相当的正义凛然。 “陛下,臣附议!”这朝中的聪明人,并非唐俭一个,所以在他开口后,很快便有人响应。 在唐俭发完言后,河间郡王李孝恭随即也抱着朝笏越众而出,开始向李二陛下表达自己的立场:“郢国公就是再昏聩,再口不择言,再废物点心——那他也是陛下您的臣子,琅琊郡公就是再看不惯他,哪怕是出于公义,那他也不能当着大家的面,把好好的‘一条’人当狗踹,陛下,臣以为——” “够了!”李二陛下不是受不了李孝恭阴阳怪气,他只是…… 好吧,李二陛下的心情确实很复杂。 一方面,他现在的确讨厌宇文士及这个喜欢把马屁拍在马蹄上的蠢货。 而另一方面…… 李二陛下虽然知道牛进达这一脚踹得理直气壮,并且李孝恭主动站出来替前者分担压力,也是因为出于对大局的考虑。 可是……是谁让宇文士及这么干的,李二陛下心里也是有数的。 看着此刻在下方黑着脸的长孙无忌,李二陛下就是觉得头疼。 而且他的憋屈不止于此——面对眼前这一幕,李二陛下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讲,可话到嘴边,他却又不得不将话头咽回去。 “父皇……”太子殿下似乎看出了父亲的不对劲,于是主动开口道:“您最近一直忧心国事,想必也是心累体乏,依儿臣看,今日早朝不如就到这里吧?” “也好……”收到儿子的关心,李二陛下闻言点点头道:“承乾,眼前这桩纷争,朕就交给你处理了。” “唯!”李承乾没想到只是一番简单的关心,居然还能收获这样的惊喜,于是赶忙挣扎起身,向李二陛下恭敬行礼。 而李二陛下见状却是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随后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向屏风后面。 “……” 仅仅只是片刻功夫。 在赵国公震惊的目光中,太子殿下这个“楚王死忠”开始亲自下场帮……呸呸呸——断案。 “琅琊郡公,”李承乾此刻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是他看下方似乎正打算对长孙无忌发起攻击的牛进达时,眼神格外温和:“您今日火气实在是有些大。” “还请太子殿下恕罪。”牛进达闻言将目光从长孙无忌身上收回,转而对李承乾恭敬道:“臣乃武将出身,本就不善于言辞,与人争辩,多半落败,所以只得动用武力。不过还请殿下明鉴——宇文士及和他背后的那个奸贼,其心可诛!” “哦?郢国公怎么就其心可诛了?”太子殿下闻言挑了挑眉,故意忽略了牛进达话里的重点,并且开始当众给牛进达递刀。 “太子殿下,楚王殿下如今还在天竺作战,可——” “——琅琊郡公慎言!”牛进达话说一半,便被那“幕后的奸贼”——长孙无忌给出言打断:“郢国公他也只是在为陛下尽忠罢了!” “赵国公,孤让你说话了吗?!”长孙无忌以为李二陛下的离开,是对方故意给自己台阶下,殊不知……今日因为一些事情而感到格外心烦的李二陛下,根本就没想过这茬——因为如果李二陛下想到了,那他肯定宁愿让太子先退朝,自己继续耐着性子收拾这烂摊子。 毕竟今时今日,太子殿下已经不是从前那副“憨厚老实”的模样了。 “太子殿下这是要偏袒琅琊郡公?”长孙无忌知道太子跟自己合不来,但是他没想到,对方如今居然为这么一点儿小事,直接当众跟自己翻脸。 “孤不是偏袒琅琊郡公。”李承乾闻言淡淡一笑。 而长孙无忌在听到这句话时,他也笑了:“既然不是偏袒——” “孤是偏袒孤的弟弟!” “……”好嘛,赵国公这下是彻底笑不出来了。 “云裳!”既然赵国公都不笑了,太子殿下也就懒得再打口水仗了。 “太子殿下……”此刻守在殿外的云裳闻言进殿拜倒在地。 “找几个人,将郢国公送到太医署。”李承乾见宇文士及这会儿在地上疼得说不出话来,于是他想了想,又道:“办完此事后,你再去东宫一趟,从孤的私库中取些金银玉石作赏赐,算是给郢国公压惊。” “唯!”云裳也不是个含糊的,当即叩首表示领命,随后只见他起身来到宇文士及面前,接着直接给对方打横抱在怀中:“郢国公,别说话,省得颠簸。” “……”就连宇文士及这样的傻子,这会儿也听出了云裳语气中的警告:敢不配合,从太极殿到太医署这一段路,您可就得遭老罪了。 而在处理完了宇文士及,太子殿下也再次体现了他的“公平与公正”,只见他随即便对牛进达道:“琅琊郡公,此事你到底还是鲁莽了些,孤不处罚你,难以服众。这样吧,孤先罚去你一年的俸禄,也省得有些人心里不痛快。” “臣……谢太子殿下!”牛进达知道,当太子殿下说完这番话,赵国公心里肯定是不痛快的,但是自己心里痛快啊。 而此刻这殿上感到痛快的,可不止牛进达一个。 “看来太子殿下已经给出了合理的判决,那么可还有谁反对?”眼看事情尘埃落定,一直稳如泰山的房玄龄,见长孙无忌此刻正眯着眼睛思考对策,于是便直接出手,将此事的基调给定下:“如果没人反对,老夫在三散朝之前再说两句。” “……”房相要训话,群臣自当态度恭敬,以示尊敬。 “老夫虽然是文人,但是老夫接下来的话很是粗鄙。”房玄龄在提前发出预警后,转头便手指长孙无忌,当众怒骂道:“长孙无忌你个癞皮狗一样的腌臜小人!天天吃饱了没事干找楚王殿下的茬,咋的,你就看他那么不顺眼?老夫真想不通,你他娘的是不是如今生不出儿子来了都要怪楚王啊? 你也不想想,你都干了这么多的缺德事,就算是没人给你帮忙,你自个儿拼尽全力老来得子,可在那可怜的孩子出生后,恐怕接生婆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翻过身,查看有没有屁——” “房玄龄!”长孙无忌是万万没想到啊——原本他以为牛进达的出手已经是极限了,可谁知道…… 真正的高手……居然在后头! 此时的大殿之上,别说太子殿下了,群臣有一个算一个,尽皆目瞪口呆。 房公啊房公…… 您怎么能有种成这样呢?! 谁他娘的说文官没有战斗力的? 房公您可太是那个了! 第1166章 臣要辞官 如果说牛进达作为一个武将,故而不善于言语攻讦,那么房相作为文官之首乃至百官之首,他显然又是另一个极端。 当然了,房相之所以骂赵国公骂得这么狠,倒也并非全部出于私人感情。 事实上,真正让房玄龄打定主意和长孙无忌再度疯狂撕破脸的原因,恰恰是因为李二陛下的离去。 要知道,不同于赵国公的出尔反尔,房玄龄的道德水准不允许他轻易失信于人。 所以,既然答应了楚王殿下要护住他的蠢大哥,那么如今眼看着太子殿下就要自己主动卷入争斗,房玄龄“房师傅”,当即就来了一手“切赵国公中路”的暴躁打法。 而眼下,长孙无忌显然是被房玄龄这突如其来的一通阴阳怪气给怼懵了。 可紧接着,回过味来的长孙无忌自是勃然大怒:“房玄龄!” “你要怎的?!”面对长孙无忌的咆哮,房相就很是风轻云淡了,绝世高手的气息,自他周身散发而出:“你有本事打死老夫啊!” “房玄龄!我*%#**#¥%#!”一向工于心计,善隐忍的长孙无忌,在房玄龄说完这句话后顿时变得怒不可遏,他娘的,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赵国公,我从前只知道你做人不行。”——房公既然已经出手,那么杜公自然要帮忙:“但现在……我发现你做官也不行——哪有骂人直接问候对方父母双亲的?你可真是粗鄙不堪,德不配位啊。” “好家伙……”杜如晦此言一出,卢国公程咬金顿时送上一记神级助攻:“难怪老夫一直觉得赵国公不像好人,原来这不是俺老程的错觉啊……” “……”长孙无忌没想到,自己只是一次“小发雷霆”,结果这朝中的“焉儿坏”与“滚刀肉”就全围上来了。 可还没等他开口还击,一直没说话的魏征忽然对此刻还在看好戏的太子殿下躬身一礼:“太子殿下,臣要弹劾楚王!” “……”李承乾闻言先是一愣,但随后,他还是斟酌着开口道:“魏公,宽弟他如今远在天竺……” 没空惹你啊。 “太子殿下,楚王失德啊!”魏征闻言当即板着脸道,可没等他接着说下去,旁边就传来一声冷笑:“魏公,你这话多新鲜啊——楚王殿下以前就很有德行么?” “……”听到此言出自任城郡王李道宗之口,魏征当即回过头,一脸严肃地盯着对方道:“你能不能让老夫把话说完?” 你个老棒槌! “……”李道宗这下算是反应过来了:看来今日针对赵国公的这场围殴,还没完呢。 “郑国公有话请讲。”太子殿下的声音也在此时恰到好处的响起,让正准备站出来给赵国公打圆场的褚遂良闭了嘴。 “诸位,大家心里其实都清楚,房公之所以跟赵国公起争执,主要还是因为他的小儿子房遗爱被楚王殿下迷了心智,愿意跟着楚王死心塌地。”当一向为人方正的魏公开始睁眼说瞎话,那么就算是宇文士及这样的巧舌如簧的家伙也得往后稍稍:“而楚王殿下是个什么玩意儿,咱们大家伙儿其实都知道……” “哈哈哈哈……”魏征此言一出,这大殿之上,除了长孙无忌和宇文士及还有褚遂良三人,其他的大臣包括太子,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这就是楚王殿下的口碑。 “郑国公此言差矣!”——因为李二陛下在高句丽的大胜,所以才逃过一劫的权万纪,如今也终于明白为啥大家都对楚王殿下那么宽容。 所以老头儿也改变了自己对楚王殿下的看法——当然,这或许跟当初燕王殿下那一脚也有关。 对了,说到燕王…… 权万纪眼神微微闪烁,他有点好奇,为何今日的大朝会,那哥俩为何不在。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权万纪有自己的正事要做,只见他此刻走出班位,开始他洗心革面后的第一次彪悍发言:“您可是楚王殿下的岳丈,按理说,您应该比房公更激动才是。” “权公提醒的对啊!”魏征闻言立马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接着猛地一拍脑袋,转头就对着长孙无忌变了脸:“长孙无忌,你个缺德带冒烟的老混球儿,连自己的亲外甥你都始终不放过,怎么,你是打算仗着自己国舅的身份,这辈子都跟楚王殿下杠上了? 要我说啊,你他娘的但凡有点儿骨气,现在就把你的狗腿子宇文士及叫上,然后点齐人马,杀向琼州。 这样,我还高看你两眼,对了,我说的‘高看’,是真的高看——最起码,我会帮你澄清误会。 房相这人嘴多损啊,您赵国公生儿子,怎么还会找人帮忙呢,找人帮忙……那还是亲生的么?!!!” 轰隆隆! 天雷滚滚,天雷滚滚啊! 此刻殿上众人,心中那叫一个万马奔腾。 一开始大家以为房相骂赵国公,已经算是冲突爆发的顶点。 可等魏征这位“专业喷子”出手后,大家才醒悟过来:原来先前还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重量级,在这儿呢…… “魏征!你个朝秦朝暮楚,六易其主的反复小人,你有什么资格来置喙老夫?!”长孙无忌现在心中那个恨啊——虽说他嘴上骂的是魏征,可他现在最想掐死的人,是宇文士及。 老夫只是让你见机行事,适当提一提楚王,你他娘的那叫“见机行事”和“适当”啊?! 等着,今日散朝之后,老夫说什么都要跟你宇文士及好好唠唠! 可惜啊,长孙无忌是没这样的机会了。 因为魏征等的就是现在! “太子殿下!”当魏征一脸悲愤地跪倒在地,向李承乾表示要辞去官位之时,整个纷争的走向,就开始变了:“既然赵国公觉得臣在这朝中碍眼得紧,那臣现在就随了他的意——烦请您转告陛下……” 此时的魏征,几乎把这辈子难过的事情都想了个遍,才勉强没有笑出声:“臣要辞官!” 第1167章 这是要去哪儿 事情闹到现在这种地步,太子殿下也清楚,自己肯定是没法再招架了,更何况,人房相的一片苦心,自己也不能辜负不是? 于是…… 片刻之后。 刚刚返回御书房,准备先好生歇息一会儿,然后接着批阅奏疏的李二陛下,收到了一个让他震惊莫名的消息。 “什么?无忌让人围攻了?魏征要告老?!” “陛下……”张楠一直都是负责随侍李二陛下身边的,所以他也是刚刚从赶来传话的王德口中得知的此事:“您看……太极殿那边……” “把人都给朕叫到这儿来!”李二陛下现在很是怒不可遏:“朕倒要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兕子兕子,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啊?”——不同于御书房那边即将上演一场大戏,学馆这边,宝儿小姑娘在简单应付了几句前来打听消息的同窗,随后一溜儿小跑来到姗姗来迟的兕子面前。 “明知故问……”兕子小公主见好友的目光几乎都锁死自己手上这把象牙柄的竹刀,所以她在略微吐槽过后,便将手里的竹刀递了过去:“二哥托人让我带给你的,说是先前他考虑不周,像是弯刀利刃,独孤老夫人肯定是不能让你带出去胡闹的,所以他便亲自为你造了这么一把小竹刀。” “呜呜呜呜……”独孤宝儿小朋友真没想到,自己的义兄居然如此贴心:“楚王殿下实在太好了……兕子,我真羡慕你啊……” “拿着。”正因为独孤宝儿的直率性格,我们的兕子殿下才喜欢跟对方做朋友:“一会儿等玉姝来了,我还要替二哥转交给她一份礼物呢。” “楚王殿下连给玉姝的礼物都准备好了?”独孤宝儿在接过竹刀后,将其小心翼翼地插入刀鞘,结果发现不但刀与刀鞘严丝合缝——那露出来的象牙刀柄搭配那把华丽刀鞘,将小姑娘的气质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当然了,这是含蓄的说法。 如果不含蓄…… 那这一身……基本就是当年咱那没有宝刀随身的“女装楚王”了。 “宝儿,明达!”就在两位小姑娘在学馆门口安静等待她们共同的好友前来之时,后者却是一脸神色慌张地从御道上一路小跑而来:“大事不妙,我方才见到赵国公、郑国公、房相、卢国公、鄂国公、河间郡王、任城郡王——他们一路骂骂咧咧,不过主要是在和赵国公争吵。 对了,还有太子殿下,他走在队伍的最后,我见他一脸生无可恋地望着前边儿争吵的那些大臣,眼中盛满了无奈……” “这很正常呀。”待崔玉姝一席话说完,独孤宝儿便率先接口道:“那几位伯伯不是一向如此么?不过太子殿下确实是倒霉了些……不过……他们为什么也要跟着去御书房呢?有什么矛盾,就在太极殿解决啊,就算要动手……太极殿不是更宽敞么?” “这我哪知道啊……”崔玉姝闻言摇摇头,随后将目光看向一言不发的小明达:“兕子,我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因为我方才亲眼看到:郑国公和房相……那是从始至终都没打算放过赵国公啊。 他们骂得可难听了,赵国公都气得当众扬言——说他要跳进太液池,去求个清白身!” 不得不说,这属实是很有节目了。 “那无忌伯伯跳了没啊?”独孤宝儿如今新得绝世宝刀……鞘一枚,所以眼下她“行侠仗义”的欲望空前高涨:“如果真跳了,我得去御花园找根小竹竿去救他呀。” “宝儿,你别说话。”兕子小姑娘虽然没有跟无忌舅舅正面起过冲突,但是随着年纪增长,她已经逐渐意识到二哥离开长安的主要原因或许不是长孙无忌,但是次要原因,那一定就是对方了。 一念至此,兕子将目光看向崔玉姝,满脸严肃道:“玉姝,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吵起来么?” “这也正是我要说的。”崔玉姝闻言赶忙道:“我听他们的对话……这次争吵的原因,好像是因为楚王殿下!” “我二哥?”兕子公主闻言先是一愣,旋即便板起小脸道:“走,去御书房!” “哦哦哦!”独孤宝儿没心没肺惯了的,当即便走在最前,表示自己要给好友开路。 “晋阳公主殿下,独孤宝儿、崔玉姝,你们几个这是要去哪儿啊?”眼看着即将上课了,三位小姑娘还在外边儿,于是今日负责教导她们《太公家教》的黄夫子便打算叫三位回来上课。(注1) “黄夫子,我们还有事,今天的课就先不上了。”兕子公主闻言转身向夫子解释道:“御书房那边一会儿怕是可能要打起来,我得去看看。” “……”因为有楚王殿下这位“珠玉在前”的反面典型在,黄夫子即便是对于兕子殿下逃课的行为,那也是能够容忍的。 但问题在于,对方给出的逃课理由…… 让黄夫子下意识地开始思念远在天竺的楚王殿下来。 嗯…… 兕子殿下,您真没必要跟我说这些的…… 当年……楚王殿下逃课去逛武德殿,给老夫的理由都是回甘露殿睡觉。 关于此事,老夫信不信楚王殿下不重要,重要的是楚王殿下他知道不连累老夫啊…… 可惜,兕子殿下此刻压根就没功夫去思考黄夫子的心理活动。 兕子带着自己的两位小伙伴义无反顾的前往了御书房。 而在这途中,却又“恰好”遇见了拿鱼竿当拐杖的李祐和李愔。 “燕王殿下、梁王殿下。”独孤宝儿和崔玉姝见到两位亲王,当即便恭敬行了一礼。 “五哥,六哥,你们这是怎么了?”兕子殿下也好奇,两位哥哥这是玩得哪一出。 “兕子啊……”李祐李愔哥俩,当下心里是真苦,本来嘛,他俩只是随口跟宝儿一说,谁知道宝儿这孩子有事是真上啊——她居然还真就阴差阳错的把团给开起来了。 但你说你开起来了就开起来了吧…… 咱哥俩为了二哥,可以违背本性,不再好大喜功的,就此“深藏不露”也挺好。 可谁晓得……哥俩难得想缩壳,可还没等隔夜,就被二哥给揪出来了…… 就在昨晚,当燕王梁王相约在御花园的凉亭下调制鱼饵之时,太子大哥拿着二哥的亲笔信亲至…… 李祐和李愔顿时只觉天都塌了:二哥还有他的家臣们到底是人是鬼啊?怎么能将消息传递得如此之快?! 不过眼下却还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 “宝儿,祐哥哥在这里先给你道个歉。”李祐在很早之前——大概是他和李愔曾经在蹴鞠一道,拼尽全力但最终“惜败”于自家的混球儿二哥手中之时,他就打心眼里服气对方。 所以楚王殿下让他给小姑娘道歉,他是半点都不带含糊的:“先前祐哥哥乱说瞎话,让你听了去,险些害得你回家挨揍,这是哥哥不是,呐——” 李祐说到这,当即又从怀中取出一块拳头大小羊脂美玉,并将其递给已经呆住的独孤宝儿:“这是哥哥给你的赔礼,还请你收下。” “还有我。”李愔不是想当应声虫,而是他注意到三位小姑娘方才皆是行色匆匆,所以他在附和过后,又将一袋极品东珠挂在了独孤宝儿腰间的刀鞘上。 接着,李愔又从自家五哥手中接过那方羊脂美玉,将其挂到小姑娘随身的挎包里。 末了,他才将目光转向兕子,好奇地问道:“兕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第1168章 帝心如渊,深不可测 在兕子小公主携“杂鱼弱鸡小队”气势汹汹地杀向御书房之际,御书房这边,则是好戏已经开场。 “陛下!您可要为臣做主啊!”长孙无忌在见到李二陛下的那一刻,就如同深闺怨妇见到自己的情……呸呸呸……见到自己的青天:“房玄龄和魏征,他们——” “无忌,事情朕已经都知道了。”李二陛下见长孙无忌一上来就开始诉苦告状,他当即抬手示意对方“稍安勿嚎”,接着便将目光看向魏征:“魏卿,你要辞官告老?” “陛下,臣只是认为朝中有像宇文士及这样的奸佞存在,是臣身为御史大夫的失职,臣无颜面对陛下,只能告老!”魏征说完,便朝着李二陛下拜倒在地,且重重一叩首。 “……”这下,别说李二陛下傻眼了,就连本来还觉得能让陛下为自己讨回公道的长孙无忌,也同样目瞪口呆。 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而更大的绝杀,还在后头。 “宇文士及!”——要说这满朝文武,谁才是最强助攻,那么此人非卢国公程咬金莫属:“你这卑鄙小人,竟害得赵国公受此冤屈,更是令郑国公因为你的存在而心生羞愧到想要辞官,你说说你,你怎么就好意思站在这里一言不发的呢?!” 随着程咬金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早就面色苍白的宇文士及。 而宇文士及……他虽然心理素质过硬,面对这满朝公卿的压力他也能勉强顶得住,可当李二陛下那古井无波的目光落到他身上,那可真如泰山压顶…… 随着“扑通”一声,宇文士及也跪了:“陛下,臣——” “陛下,您可别听郢国公解释。”今天的房相,战斗力似乎格外生猛——这眼见着宇文士及要主动背锅了,他却没打算放过幕后黑手:“正所谓‘好汉架不住王八劝’,郢国公也有自己的苦衷啊……” “房玄龄!你什么意思?!”虽然房玄龄没有指名道姓,可是…… 群臣的目光这会儿已经齐齐转向,聚焦到了长孙无忌的身上。 “赵国公,老夫又没说你,你接话做什么?”房玄龄闻言先是故作惊讶,接着就望向李二陛下,意味深长道:“陛下,臣是在与您说真心话啊……” 嚯! 房相这是真高手,一语双关的技巧,算是被他运用到了极致,只不过…… 在他的口中,不可怜也不弱小,但眼下属实很无助的赵国公,也是实实在在的当了两回……小甲鱼。 “……”李二陛下这下可是真恼火了。 但是他恼火归恼火,却也不好直接对大臣们发作。 可作为皇帝,而且还是一位很有手段的皇帝,李二陛下很快就给所有人上了一课:“太子,看看你干的好事!” “……”李承乾闻言深吸一口气,他的反应速度比其他人都快:“父皇,此事的确是儿臣的错。是儿臣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没能调停好大臣们之间的矛盾。” “既如此,那朕罚你现在滚回东宫面壁,你有没有意见?”李二陛下见儿子好歹还算识相,于是便冷笑一声道:“呵……这要是换你那个混账弟弟来处理,他怎么样都不会让朕来给他收拾这种烂摊子。” “……”太子殿下闻言再度沉默。 而群臣…… 此刻个个都胆战心惊。 今日能站在这御书房的,其实没一个傻蛋,包括宇文士及,亦是如此。 陛下之所以问责太子,不过是在警告房玄龄和魏征。 尽管两人是出于大局考虑,才和长孙无忌这一方起争执,可李二陛下不管这些。 他是皇帝,他要的是手底下的大臣们尽心尽力地为自己做事。 长孙无忌就算再混账,可人家在这一点上做得很好,所以李二陛下自然就要保他。 可既然决定保下长孙无忌,那自然就要放过宇文士及,而放过宇文士及,无疑就会让房玄龄和魏征感到难堪——而为了不让房玄龄和魏征感到难堪…… 那么太子殿下这面破鼓,就要被他拉出来捶两下了。 可这些都还好,最杀人诛心的,是李二陛下末了那句“若是楚王出马,朕不必出来收拾烂摊子”。 即便这话在其他人看来毫无必要,但是李二陛下却几乎是下意识地补上了这么一句。 而无意识,才最接近本心。 李二陛下从始至终都不能接受太子和楚王兄弟情深到“对彼此绝无猜忌”,因为这在他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 “还杵在这儿干嘛?”李二陛下见太子只是沉默不应答,于是他当即皱起眉头道:“不服气?” “是!”或许从前那个老实孩子李承乾会选择默默承受父亲的打压,可……今时今日的李高明,却不会一味退让:“儿臣是不服气!” “太子殿下!”长孙无忌这会儿见李承乾居然开始顶撞李二陛下了,这头老狐狸立马就摆出一副看似拉架,实则拱火的嘴脸:“慎言呐!” “无忌,你让他说!”李二陛下闻言在座位上调整了一个姿势:“朕倒很想知道,他是如何不服气的。” “陛下,您当真要这样做么?”房玄龄眼看事态即将失控,于是当即开口道:“今日之事,是臣等有错,与太子无关。” “陛下,臣附议。”魏征等房玄龄说完,紧跟其后,对其表示了赞同:“太子无辜,是臣狂悖,臣愿意领罚!” 其实,按道理来说,眼下真不该是两人团结一心的时候——因为这样容易激起李二陛下的逆反心理,同时也可能让太子殿下陷入一种难堪的境地。 可是…… 房玄龄和魏征都看得明白,太子这会儿八成是已经要学楚王殿下顶撞陛下了,而陛下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饶太子的。 所以,出于对“两权相害取其小”的考虑,方才有了此等无奈之举。 “陛下,恕臣多嘴一句。”尉迟敬德一直都是李二陛下的死忠,所以在收到程咬金的眼神暗示后,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站出来,保一回太子,哪怕这是看在楚王殿下的面子上呢:“其实先前在太极殿,房公、魏征和长孙无忌、宇文士及爆发冲突时,太子殿下就算有心想平息事端,也无能为力啊。 当时双方都吵上头了,没人愿意听他的呀。 太子殿下总不能直接下令让人将双方都拉开吧? 再说了,拉开了就不吵了么? 除非把人拖出去。 但诸公好歹也是我大唐的肱股之臣,这样做,终究是有些不妥啊……是以……是以……”尉迟敬德说到这,突然就卡了壳,但李二陛下陛下对此却毫不见怪。 “哈……敬德啊……敬德……”必须承认,李二陛下在听到尉迟敬德费劲巴拉地胡扯这么一通后,他的心情确实变好了。 这种感觉,就像楚王殿下面对宇文擎的“冒死直谏”,那是一种很玄妙的心境:“按照你的说法,朕应该体谅太子殿下?” “陛下,臣就是这个意思。”这话别人不敢接,但是尉迟敬德敢。 “成……”李二陛下闻言点点头:“那朕就依卿所言,体谅太子一回,来人,将宇文士及拖出去,杖二十!”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生动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帝心如渊,深不可测”。 第1169章 来日方长见真章 宇文士及直到被甲士拖出去,他都没敢发出一声求饶。 而长孙无忌在见到这一幕后,却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此刻谁也不清楚,李二陛下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魏征,朕现在再问你一遍,你是否要辞官?”当李二陛下在问出这句话后,整个御书房安静得出奇,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声响。 “陛下,臣先前因为实在唾弃宇文士及这等小人,方才莽撞失言,是臣的错。 您乃圣明天子,臣能为您尽忠到死,这对臣来说,可谓是三生有幸。”魏征明白,在这种时候如果还要跟李二陛下对着干,那他别说去琼州了——他今日能走出皇宫的大门都有够呛。 “很好。”李二陛下点点头,他也没打算给对方什么台阶下,只是将目光看向房玄龄:“房卿,何至于此?” “陛下,关于这个问题……您为何不问赵国公呢?”房玄龄作为大唐宰相,他平日里从不与人相争,更何况眼下他面对的是神色阴晴不定的陛下,可事关国家社稷,就算是李二陛下今天要治他的罪,他也没打算退让。 “辅机,”李二陛下闻言没有移开目光:“听见房卿的话了么?” “臣……臣听见了。”长孙无忌闻言躬身道:“臣……虽然不明白房公此言何意,但是臣一定会自省。” “不明白?”听闻对方这般言论,李二陛下却笑了:“无忌,朕看你其实明白得很!” “陛下,臣知罪!”长孙无忌敏锐地通过李二陛下对自己称呼的转变,而察觉出了对方现在的心境变化:“臣只是觉得臣与诸公同朝为官,本该是齐心协作,开创贞观盛世,这于情于理,都该一团和气……” “——谁他娘的跟你一团和气?”长孙无忌的无耻,让任城郡王李道宗再也坐不住了。 此刻老头儿也不管陛下还在场,他直接就骂上了:“人家楚王殿下当众摆出姿态,要保一个小姑娘,这碍着谁了? 你长孙无忌为何偏要拿这个当由头,去找他的麻烦。 长孙无忌,你这个缺德带冒烟的下作玩意儿! 你也配当人家楚王殿下的舅舅啊?” “承范!”李二陛下今天遇到的意外真是一个比一个多:“你——” “——陛下!”李道宗反正是豁出去了:他娘的,陇右李家如今最出息的那个年轻后生,凭啥一直委曲求全:“臣以前顾着您的颜面,加之楚王殿下顾全大局,臣也不好多言。 可事到如今,臣仔细想想——臣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了,难道等将来有朝一日,臣去到地下见到我李家的列祖列宗,长辈们问臣:为何这么多年来,臣就眼睁睁地看着楚王殿下被一个外姓人欺负——陛下,您教教臣!臣该怎么回答?!” 轰! 李道宗,这位当年第一次在西北见到楚王殿下,就被对方狠狠上了一回强度的老人,此时此刻,站在这大殿之上,挺起了他那佝偻多年的老腰,掷地有声——为那个当他打从心眼里服气的后辈在陛下面前问出此番锥心之问。 不得不说,这不光需要极大的勇气,更需要广阔的胸怀。 而李二陛下,显然是被李道宗这句问话给问懵了。 所以他在沉默许久后,忽然叹了一口气:“承范,臣明白你的心意……” “陛下,臣希望您是真的明白。”李道宗知道,今天像房相、魏公、程公、牛公甚至是尉迟敬德,他们为楚王殿下,将能做的都做了,所以他身为皇室成员,更不能差事:“长孙无忌只是皇后娘娘的兄长,皇后的贤德不是他祸乱朝纲的底气。 还有,您莫要说什么他从太原陪您一路走到今天,如果您真的作此想——那么臣就要问问您了:难道似臣与李孝恭这些李氏族人,没有从始至终陪着太上皇和陛下您一路誓死相随,踏过隋末的烽火狼烟,走到今天么? 还是说,当初您的天策府,是他长孙无忌一个人支撑起来的?! 臣说句的难听的话:有没有他长孙无忌,都不影响陛下您作为帝王的功绩,更不影响贞观一朝的盛世煊赫万古! 陛下,臣老了,像今天这样的肺腑之言,往后或许臣就没胆子,更没机会对您说了。”李道宗说到这,语气开始逐渐放缓,只见他指着此刻一言不发的李承乾,对李二陛下道:“太子殿下性格仁厚,处事稳重,无论是谁,都得夸其一句‘聪敏过人,丰姿峻嶷’,而且最重要的是,太子殿下他有容人之量。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与楚王殿下,兄弟二人,是彼此相互成就。 可楚王殿下如今已是贤良的亲王,而太子难道就不是贤良的太子吗? 陛下啊……您为何要将这样一位贤良的太子逼迫到方才那种地步呢?” “朕什么时候——”李二陛下闻言刚想反驳。 “父皇!你为什么又要偏袒无忌舅舅?!”——在这种紧要的关头,兕子小公主紧赶慢赶,最终还是闪亮登场。 只见小姑娘带着自己的左右护法,外加两个瘸腿护卫,气势汹汹地迈进御书房。 “诸位伯伯们好!”小姑娘生气归生气,但是礼节上却很是到位:“辛苦诸位伯伯为我二哥仗义执言,明达在此谢过。” 末了,小姑娘还朝群臣微微一礼。 而群臣见状则是齐齐还立:说实话,面对如此知书达理的小公主,大家时常会想起当年楚王殿下还在长安的时候…… 只能说,楚王殿下身为哥哥,在教导妹妹这件事情上,居然是出奇的靠谱。 “兕子,你怎么来了?”李二陛下闻言皱起眉头,但随后,独孤宝儿小朋友腰间的宝刀,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宝儿,你这进御书房,还带兵刃啊?” “陛下,这个不算兵刃哦。”小姑娘闻言将那把竹刀从刀鞘中抽了出来,将其展示给李二陛下看:“这是楚王殿下给我的礼物,一把小竹刀而已,也就能砍砍御花园里的牡丹花丛,半点儿不危险的!” “哈……”李二陛下闻言哑然失笑,随后,他将目光重新放回到李道宗身上。 而李道宗,此时也是一脸平静的望向他。 两人对视良久,最终,李二陛下的声音在御书房中响起:“朕现在要陪闺女儿去御花园散步,所以今天的议事,到此结束。 所有人,除了宇文士及以外,朕一概不追究,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李二陛下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也都该心里有数了:太子的事情到此为止,长孙无忌攻讦楚王的事到此为止,李道宗的大胆进言,也到此为止。 “陛下圣明,臣等并无异议。”这样的结果,其实大家也都能接受得了。 只不过,经此一役,赵国公这个名声早就臭了大街的“坏家伙”,自此彻底上升成为庙堂公敌。 此刻,房相、程咬金、李孝恭等人,则是纷纷将视线投向长孙无忌。 既然你赵国公非要搅事,那么好,左右楚王殿下如今已经把大唐周边的异族给揍得服服帖帖,给朝廷省去太多麻烦。 所以,作为回报,老夫等人日后大可将这部分本该花在处理外部事宜的精力花在你赵国公身上嘛! 有句老话怎么讲来着? 咱们来日方长……见真章! 第1170章 无言独上城头 虽然庙堂公卿们,眼下都因为李二陛下的一番表态而开始重新回归体面。 但是吧……这皇宫之中,从来就不缺少…… “兕子有异议!”兕子小公主向来是敢于先手开团的。 “宝儿也有异议!”而独孤宝儿小朋友,则是属于“有事儿她真上”,这波跟团跟得毫不犹豫。 “父皇——”梁王燕王见两位小姑娘都开口了,于是也想…… “你俩是觉得太子昨天下手轻了?打算让朕试试?”李二陛下先是在警告了俩憨货儿子后,紧接着,他便一脸温和地看向女儿:“兕子,有什么话,待会儿咱们去御花园聊。” “好!”兕子小公主闻言点点头。 “陛下陛下,还有我!”独孤宝儿觉得自己被陛下忽视了,她很伤心。 “嗯……还有小宝儿……”李二陛下也是无奈了:他此刻有一种感觉,自己今天怕是很难有消停的时候…… 然而,事实也的确如他所预料的那般。 在遣散了百官,赶走了儿子以后,李二陛下带着三个小女娃来到御花园。 而先前早就替二哥憋了一肚子委屈的小明达,这会儿算是终于有了一吐而快的机会:“父皇,您能不能不要那么偏心——二哥明明那么好……可您却老是纵容无忌舅舅欺负他? 还有大哥,他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可您却老是一副不怎么待见他的架势,这又是为什么?” “就是就是,陛下,您不能这样。”独孤宝儿此刻也在一旁帮腔道:“您这样……迟早会没人喜欢的。” “……”李二陛下听完两位小姑娘的话,他想了想,随后便将目光转向一直没有开口的崔玉姝:“小玉姝,你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陛下……我……”崔玉姝闻言先是一愣,旋即便小声道:“我其实不能理解……为什么您要帮着赵国公欺负自己的儿子…… 楚王殿下的功绩,我在很小的时候便听家中长辈提起过……他是一位大英雄,不应该受到那样的待遇……” “哈……”李二陛下闻言不禁感到一阵哑然失笑:“好吧……咱们的楚王是英雄……” 英雄……可是很难当的。 “父皇,兕子现在很认真地跟您说话,所以您能不能也‘很认真’地听兕子说一句?”小明达见父亲是这般态度,她当即便恼了:“无忌舅舅坏透了,您要是还纵容他,那您也坏透了!” “父皇没有纵容他……”李二陛下也不知道该跟闺女儿解释:时过境迁,当年太原城里的两位纨绔少年,如今一个身居高位,一个君临天下,因为权力,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纯粹,也许是因为权力,两人之间的联系……比过往还要深…… “父皇,我不喜欢你了!”兕子小公主年纪虽小,对于复杂的大人世界并不大懂,可这并不妨碍她判断一个人是否语出真诚。 “兕子……”李二陛下刚想开口,结果兕子直接转身就走,压根就不带半点犹豫。 “呐呐呐……陛下……”独孤宝儿在见到这一幕后,当即向李二陛下眨眨眼睛:“宝儿没骗您吧?” 让您不把宝儿的忠告当回事,现在好了,兕子生气了。 “……”面对小姑娘的扎心之言与清澈眼神,李二陛下唯有沉默以对。 “兕子,等等我们!”崔玉姝或许不够勇敢,但是她却很善良——因为担心兕子过于伤心,同时也害怕陛下对宝儿发怒,所以小姑娘当即一把扯过好友的手,开始朝着明达离开的方向追去…… 而李二陛下,立身原地,看着小姑娘们离去的背影,他只是苦笑一声,随后便将目光调转,望向面前不起波澜的太液池,眼神也渐渐变得晦暗莫名。 ------------------------------------- 今日的皇宫,算是“一门三瘸腿”。 “大哥……你没事吧?”御道之上,瘸腿的梁王和瘸腿的燕王,两人杵着鱼竿护送一言不发,但同样瘸腿的太子殿下返回东宫。 “我无碍,五弟,六弟,你们去忙你们的去吧。”听到弟弟们关心的话语,太子殿下缓缓停下脚步:“以后……你们也懂点事儿,昨晚……是宽弟让孤‘狠狠’揍你们俩,孤也不好违背他的意思……” “大哥……我们明白的!”李愔这货儿可能是忘了,如今他的哥哥还在天竺:“等以后你当了皇帝,我们的苦日子就到头了!” “呵……”太子殿下此时听到六弟的这番话,他的内心当真是百感交集:“好……借梁王吉言——孤要是当了皇帝,你们二哥再削你们,孤一定努力替你们求情。” “二哥……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梁王殿下这会儿是真的绷不住:“你说你好歹也是老大,怎么就不能在二哥面前支棱起来呢……” “就是就是……”李祐闻言也在一旁帮腔道:“大哥,你怎么就只知道求情——你都当皇帝了,就不能下旨不许二哥揍我们啊……” “孤在咱们家只是排行老大,这一点你们必须要搞清楚。还有,宽弟什么时候把圣旨当回事了?”太子殿下闻言也是无奈:“再说了,你们确定孤届时按照你们所说,给宽弟下完圣旨以后,你们能确定他得知此事的第一反应,不会是带着他的那位小天师,风风火火杀向长安,当面质问孤——为何对他不忠实了么?” “呃……”此时此刻,李祐李愔两兄弟的脑海中,已经有了画面:一身蟒袍的二哥,搂着身穿龙袍的大哥的脖子,在太极殿上“谈心”的模样。 想到这,两兄弟不禁感到一阵恍惚。 而在恍惚间,李愔似乎又听到二哥对大哥说:是老六那个混账东西给你出的馊主意吧? 呵……本王先修理了你这个不老实的,再去修理他和老五——反正左右都是顺带脚的事儿,谁也逃不掉! 是啊…… 谁也逃不掉。 同一时刻,万里之遥的中天竺,楚王殿下独上城楼,望着东方刚刚升起的上弦月,迎着呼啸的北风,给自己灌了一口入喉滚烫的烈酒。 第1171章 冯智戴的斗志 “兕子,你真的不要紧吗?”黄昏时分,独孤宝儿站在甘露殿外的广场上,双手握着好友的手,神色关切道:“要不……今晚我和玉姝留下来陪你?” “不必了。”听着好友关心的话语,兕子心头生出阵阵暖意:“我其实还好。” “兕子,其实你用不着太难过。”崔玉姝见兕子情绪低落,于是她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我祖父都说,楚王殿下如今已经强大到谁都奈何不了他,所以……就算陛下一意孤行,楚王殿下也能顶住压力的。” “笨玉姝……”兕子公主闻言没好气地抬手捏了捏对方的脸颊:“我就不乐意听你说实话。” “就是就是,笨玉姝。”独孤宝儿闻言先是附和了一句,但紧接着小姑娘便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昨日起,就有了一个极其强硬的后台:“不过……玉姝,楚王殿下真的这么厉害吗?那我以后岂不是可以在长安横着走了?” “那要不你待会儿出宫的时候就横着走?”兕子公主现在多多少少能够体会到为什么以前二哥提起怀仁哥哥和令武表哥会是那么的……嫌弃。 “哼哼哈,好主意!”独孤宝儿压根就没听出兕子语气中的揶揄,反而是有一种“兕子所言甚是”的兴奋:“我看今天谁敢拦我!” “唉……”一旁的崔玉姝见状也只能叹息道:“宝儿……兕子在逗你呢……” “啊?”独孤宝儿闻言顿时瞪大眼睛:“难道这个主意不好嘛?” “……”这下,兕子和玉姝都愣住了,随后,三个小姑娘彼此之间相视一笑,接着哈哈大笑。 真挚的友情永远是治愈不开心的良药。 是夜,兕子小公主在跟母亲打过招呼后,便抱着自己的小毯子来到了二哥的寝殿,决定今晚就睡在这里。 “称心,你今晚就不用守在殿外了,下去休息吧。”兕子小公主说完,便开始走向内殿。 “公主殿下,守着您,是楚王殿下交给奴婢的职责,奴婢怎么敢辜负殿下的信任呢……”称心闻言微微一笑,随后转身去了殿外。 “哼哼哼,”兕子小公主见状有些闷闷不乐道:“所以还是二哥好咯……” “不不不,二哥不好,兕子好。”下一刻,一道黑影从屏风后面出现——楚王殿下看着自家可爱懂事的妹妹,他的脑海中忽然就想起了当初对方趴自己怀中说“二哥厉害,兕子不厉害”的场景。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此刻的语气搞怪又温柔:“称心那个呆瓜真是的,一点都不称心。” “二哥!”小姑娘见到哥哥出现,顿时便再也忍不住心头的委屈,只见她一把上前抱住对方的胳膊,眼中泪水滚滚而落:“我以后再也不要搭理父皇了,你赶紧来长安接我走好不好?” “好……二哥很快就会来长安接你离开。”楚王殿下见妹妹这般伤心,他也不禁一时慌了手脚:“兕子,咱别哭了……二哥心疼。” “呜呜……二哥……”虽然得到哥哥的再次许诺,但是兕子此刻的情绪并不高:“兕子真没用……没能帮到你……” “谁说的?”楚王殿下闻言顿时便急了:“兕子,在二哥眼中,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厉害的小公主了!” “真……真的嘛?”小姑娘这会儿还在抽噎,可是听到二哥这样说,她总归还是高兴的。 但随后,小明达就展示了和楚王殿下一脉相承的某种天赋:“二哥……你当初是不是说过,长乐阿姊与你天下第一最最好来着?哼……你不说话,就是承认了! 所以……由此推算,二哥你以前肯定也这样夸过长乐阿姊……还有兰陵阿姊!” “啊……”楚王殿下现在分不清,真的分不清——怎么如今就连兕子都这么不好哄了呢:“兕子……这个真没有……” “哼哼哼……我回头肯定要去问长乐阿姊……”小姑娘现在一点儿都不难过了。 “兕子,你变了。”楚王殿下闻言佯装受伤道:“如今二哥说的话……你居然都开始怀疑了。” “没有怀疑。”小明达虽然觉得二哥这会儿多半是在配合自己玩闹,但是她却忽然有些心疼对方,所以小姑娘闻言赶忙正色道:“二哥,兕子是在与你说笑的。” “哎呀,原来如此。”楚王殿下看着眼前这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他的心中莫名有些感慨。 “二哥,你怎么了?”兕子见哥哥这般神态,不禁好奇道:“你在天竺那边遇到麻烦啦?” “你二哥在天竺就是‘麻烦’本身。”楚王殿下闻言笑笑,随后伸手将妹妹蓬松的发髻给揉乱:“二哥是在想,当初被二哥抱着傻笑流口水的小兕子,怎么就……忽然长成了这么漂亮的小公主了呢。” “二哥!”听着哥哥此番话语的前半段,还开心得捂嘴笑的小兕子,这下可不乐意了:“我才没有流口水呢……流口水的……应该是稚奴,二哥,你肯定是记错了。” “哈?”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点点头:“嗯……应该是稚奴吧。” ------------------------------------- “阿嚏!”——或许冥冥之中,真有某种直觉感应。 彼时因为唐军攻破达卡城,正在城中与众将士举杯痛饮的李治,刚刚饮下一杯果酒,忽然觉得鼻子一痒,紧接着就是一个猛烈的喷嚏打出。 因为这个意外,使得此刻正准备向他敬酒的冯智戴被喷了一脸的酒水…… “本王……本王不是故意的。”晋王殿下这会儿也有些尴尬。 “无碍的殿下……无碍的……”种了好些年甘蕉,才终于等到一个机会的冯智戴,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身在长安,目中无人的膏粱子弟了。 他清楚,眼前这位,别说他得罪不起,就是整个冯家也得罪不起。 楚王有多么疼爱李治这个弟弟,在座的都清楚。 于是,在安抚完李治,又向众人拱手以示歉意后,冯智戴最终在父兄不悦的目光中,默默离席,梳洗换衣。 片刻之后,达卡城主府的某间小院内,冯智戴命人打来一盆清水,接着打湿布巾,开始清理面庞。 冯智戴擦洗得却格外用力,似乎这样就能将那些过往不堪全都擦洗干净。 也是在这一刻,冯智戴在心底默默发誓,总有一日……总有一日! 即便他冯智戴做不到让世人为之折服,但是在经过几世积累与奋斗过后,他的后人……一定会做到! 一定会……一步一步……成为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第1172章 不得直接封侯 楚王殿下在将妹妹哄睡后,他又不得不分出心力,抽空关注一下拒绝了太子侧妃侯氏送去的晚膳,此刻正在东宫书房里独自神伤的憨憨大哥。 “咋的,太子殿下又觉得委屈啦?”片刻之后,当楚大王将一碗从尚食局顺来的莲子羹放到李承乾的面前,后者脸上顿时露出欣然神色:“宽弟……” “先吃东西,等你填饱了肚子咱哥俩再唠其他。”楚王殿下说完这番话后,便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闭目养神。 而太子殿下见此情形,当即会心一笑,接着便开始进食。 没多时,李承乾放下碗,将目光看向面前的黑衣人:“宽弟,天竺那边,可还顺利么?” “你这问的不都是废话么?”楚王殿下闻言睁开眼睛:“你就是抛开哪一项事实不谈——那也抛不开本王多年以来,在对外作战这一块立下的口碑吧?” “呃……好吧……”李承乾闻言点点头,随后他想了想,又道:“那……青雀和稚奴,他们还好么?” “他俩如今跟着王玄策,在达卡城里参加庆功晚会呢。”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冯家这次立功不小,回头本王得好好封赏。” “宽弟,你怎么不问问我,如今对青雀和稚奴的看法呢?”在楚王殿下说完这番话后,冷不丁的,太子殿下突然就冒出来这么一句。 “你能有啥看法?”楚王殿下闻言瞥了一眼自家大哥:“你也打算‘杀子传弟’?” “得……”太子殿下本来也只是想皮这么一下,可他倒是忽略了自家二弟的整活儿能力:“你就当我没说过这句话。” “那我也有一个问题。”楚王殿下闻言饶有兴致道:“敢问太子殿下如今见到称心,会不会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呢?” “宽弟……”太子殿下被弟弟这通贴脸放大给打得节节败退:“我错了……真的……我打从一开始就不该起这个头……” “你就是闲的。”楚王殿下见大哥已经开始认错,于是他便……选择接着放手输出:“青雀是咱们的好弟弟……至于稚奴……那臭小子……唉……好像真是一言难尽……” “是吧。”李承乾本来以为宽弟因为宠爱稚奴而违背良心不说实话,可结果却让他感到意外:“宽弟,我也不瞒你,那小子曾经也找过苏氏玩过捉迷藏——结果他那句‘爱妃’一出口,苏氏就跑我这来告状来了。” “呐,这就是苏氏讨人厌的原因了。”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稚奴那时候才多大,他懂个啥?” “可是往后……稚奴迟早会长大的呀……”李承乾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他想了想,又道:“宽弟……你可知稚奴当上皇帝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哦……稚奴啊……”楚王殿下闻言想了想,接着开始满口跑火车:“这小子……也就是个守成之君吧。” “那他确实很厉害了。”李承乾是懂楚王的——他们的父皇李二陛下在楚王殿下嘴里都属于“昏君”的范畴,那稚奴还能混上“守成之君”的评价,属实是了不起。 “一般般厉害吧,其实……我也夸过咱家那个昏君是‘守成之君’的。”楚王殿下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什么……宽弟……我其实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果然,太子殿下此刻已经没有什么心情和弟弟蛐蛐自家父皇——他的燕国地图终于是展开了。 “哦,既然是不太成熟的想法……那就等你这想法成熟了再说。”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示意对方闭嘴:“我还得回去守着兕子呢,你莫误了我的正事儿。” “宽弟,我……”李承乾此刻内心仿若天人交战,可在经过短暂的激烈交锋后,他最终还是打消了那个在他看来有些不可思议的念头,只听眨了眨眼睛,随后提起了另一桩心愿:“我想去琼州见见小如初。” “哟,你这大伯当得……倒是有心了,但是你打算怎么去?那昏君能放你走?” “大抵是不能的。”李承乾闻言叹了一口气:“不过等李恪、青雀还有稚奴回来以后,我再试试。” “我怎么有一种跟那昏君交换人质的感觉呢?”楚王殿下闻言歪起头,打量起自家大哥来:“而且我好像还很亏。” “你呀……”原本心情还有沉重的李承乾,听到弟弟说这话不禁哑然失笑:“总是有法子逗我笑。” “人生嘛,不过短短三万天,何必非要让自己总是那么严肃呢?”楚王殿下说完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随后又道:“长安最近又有啥新鲜事?说与我听听。” “宽弟,你还记得新罗大将金庚信么?前几日,他向父皇上了一封血书。” “他咋啦?想复国啊?”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毛:“这货不会真以为大唐灭高句丽,是为了替新罗复仇吧?” “他自然没有这么天真。”李承乾闻言摇摇头:“金庚信他在血书中表示,新罗之所以被灭,是因为百济和倭国相互勾结才导致的,所以他希望大唐能够出兵,征伐倭国。” “这就多少有点儿……”楚王殿下闻言语气顿时一变:“——合本王心意了。大哥,你来说说,他此举是想干嘛。” “他希望能成为大唐的臣子。”李承乾如今也算是有了长足的进步:“一方面,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另一方面,他手下那帮人,也得有个安身立命的去处。 而现如今,除了大唐,谁还能收留他们?难不成你让他们去投靠靺鞨人?那他们也不会乐意啊。” “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不乐意也就变得乐意了。”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金庚信此人,不值得信任。” “宽弟,你对他印象不好?” “我对一个新罗人能有啥好印象?”楚王殿下闻言当即反问道:“大哥,这就是一帮墙头草,风吹哪边,就往哪边倒。” “可是父皇打算接受他的投诚……”太子殿下闻言皱起眉头道:“要不……我去向父皇谏言?” “你这前脚才挨了人家的瓜落儿,后脚再去谏言,人家指不定又觉得你别有图谋呢。” “那我……就说这是你的意思?”太子殿下认为此计可行。 “哈?”楚王殿下也是被大哥这话给逗乐了:“那可太好了——本来那昏君只打算给金庚信封伯爵的,这下不得直接封侯啊?” “呃……”太子殿下就算再愚钝,也能品出弟弟这话里的黑色幽默。 一时之间,兄弟两人相顾无言。 第1173章 怎会见怪 (PS:对昨天的剧情不太满意,所以稍微做了修改,劳烦大家从上一章开始看起。) “宽弟,你说人活一世……到底图什么呢?”在一阵漫长的思索过后,太子殿下一开口,便是直接“伤怀伤怀”起来。 “我现在打算去尚食局给自己整点儿香酥小鱼干。”楚王殿下压根就不接对方这茬:“要不要我也给你弄点儿?” “宽弟——” “——你他娘的身为堂堂太子,你还说这种话……有意思么?”楚王殿下见大哥这般不懂事,于是他当即就想照着对方的脑袋来上两下子:“赶明儿你带着花锄去御花园松上两亩土地,你就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有多么欠揍了。” “宽弟……”李承乾觉得自个儿可太委屈了:“你是来安慰我的吧?是吧?” “我主要是怕你想不开寻短见。”楚王殿下说完,想了想,又将话题重新引回到金庚信身上:“你回头跟那昏君说一声,倭国我肯定是要打的——所以到时候让他把金庚信连同他的部下都派到琼州,任我调用。” “宽弟,我咋的觉得你就没打算让人家回来呢?”太子殿下是了解楚王的——这位对待自己人其实还好,但是对待异族…… 那真就很对得起“恶魔之王”这个称号了。 “大哥,你这说的什么话?”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挑,只听他振振有词道:“既然金庚信自己上书要让大唐帮他向倭国复仇,那他身为苦主和求助者,怎么能在一旁干看着呢? 再说了,他不会觉得光是喊一句‘天可汗’,就能自此青云直上吧?想啥没事呢?就算那昏君愿意,本王也不会答应。” “宽弟……”听闻此言的李承乾,不禁发出感慨:“你果然是我大唐的贤王啊……” “说谢谢。”楚王殿下又开始调皮了。 “谢谢。”太子殿下从善如流。 “你还真谢啊?” “大哥跟你说谢谢,不是为这事儿。”李承乾此刻脸色神情格外郑重:“宽弟……我会尽力……” “你别把自己搞得那么累。”楚王殿下看着眼前这个憨憨大哥,他的语气开始渐渐变得温和:“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有我在,问题都不大。” “那万一哪天你不在了呢……”太子殿下也是个会聊天的。 “那你就给本王殉葬好了。”楚王殿下也是个不客气的:“这样一来,咱哥俩兄弟情深的佳话注定流传千古。” “哈……”李承乾觉得这事儿闹得:“宽弟,我可不想跟你埋一块儿……” “嘁,你当我稀罕呢。”眼见大哥这般不识好歹,李宽的反击干脆又直接:“要我说啊……你这辈子还是稳扎稳打比较好,最起码,你得争取将来能躺进皇陵啊。” “哈……”李承乾觉得这天聊的,让他都不知道该说啥了:“合着孤这一辈子……就冲这个?” “这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你别问我。”楚王殿下暂时还没打算成为谁的人生导师。 “行吧……”李承乾此时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一股认命的味道:“我还不够有智慧,宽弟你又不够仁德,咱们兄弟——” “我说大哥……你今天是不是非得要我捶你一顿,你才能睡得着觉?”这会儿,楚王殿下已经有活动一下筋骨的打算了:“你要真这么想,我可以满足你。” “说话就说话嘛……”如今骨子里越来越强硬的太子殿下,遇到楚王殿下这么个蛮横不讲理的弟弟,他莫名就又成了怂包:“宽弟,你别动不动就这样……我害怕!” “哦,看出来了。”对于大哥的这番求饶,楚王殿下的回应很是干巴巴。 “宽弟,你要不再考虑考虑?”在经过短暂的沉默过后,李承乾重新鼓起勇气道:“稚奴毕竟还小……天竺那边的水又太深……” “大哥,将来不管是稚奴还是你,无论你们谁去接管大乾国,本王都会提前安排好足够的人手为你们所用,这一点,只管放心。”李宽也知道,让大哥去大乾国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宽弟……你的意思是?”李承乾没想到弟弟的态度松动得如此之快。 “你先好好当你的太子,”李宽现在只要想到自家昏君的那张脸,他就觉得心情烦闷:“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嗯。”李承乾现在多少是有些喜出望外:“宽弟,大哥都听你的。” ------------------------------------- 一夜无话。 当新的一天来临,楚王殿下坐在中天竺,不,现在应该叫大乾国的王宫内,面对眼前这一桌佳肴,只觉得毫无胃口。 “殿下,这些鱼干您是从哪儿弄来的?” “你喜欢吃就多吃点儿。”楚王殿下见罡子进殿时,满脸精神焕发,不由好奇道:“你捡到宝贝啦?这么开心?” “殿下,天机不可泄露。”袁天罡闻言微微一笑,随后来到李宽身边坐下:“其实……臣知道您在苦恼什么。” “那你说说,本王在苦恼什么?”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羊肉,放进袁天罡面前的瓷碗中。 “其实不管是太子殿下,还是晋王殿下,他们如今都是紫微命格,所以殿下您无需苦恼,选谁都行的。”袁天罡见自家家主这般贴心,他自是有些受宠若惊,所以便也不再卖关子,直接说了实话。 “选谁都行?”楚王殿下闻言迟疑了一下,接着他忽然想到了身边,于是接着问道:“罡子,你既然能看出大哥和小九的命格,那本王呢?” “殿下您啊……”此刻刚想动筷子的袁天罡,一听这话,他不由感到一阵为难:“怎么说呢……殿下,臣……道行尙浅……” “几个意思?”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难不成本王还不如那俩呆瓜?” “不是的,”袁天罡闻言摇摇头:“殿下,臣该怎么说呢……太子殿下和晋王殿下的紫微命格,一半源于他们自身,一半源于您的存在影响,本来在他们二人之间,该是‘两蟒相争,胜者化龙’的命数…… “好了,罡子,你不必多说了,本王已经什么都明白了。”楚王殿下此刻已经明白了袁天罡的意图,他想了想, 忽然笑道:“罡子……这些年……本王也是混账,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你别见怪……” 袁天罡没想到,楚王殿下居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只见他闻言先是使劲眨了眨略微泛红眼睛,接着故作轻松道:“殿下哪里话……咱们君臣多年相伴,情谊深厚,臣怎么会见怪呢……” 第1174章 肉和天下没区别 “罡子……”楚王殿下在袁天罡说完这番话后,他当即似笑非笑道:“你还真是什么话茬都敢接啊……” “殿下,是臣性情了……”意识到自己现在又就算想跑,也为时已晚的袁道长,决定真诚到底:“这些年,殿下您也着实是很不容易……” “别别别……”楚王殿下闻言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罡子,你突然这般……多愁善感,着实让本王很不适应。” “殿下,其实您当下也臣感到有些陌生。”袁天罡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话,不禁发出一阵感慨:“您说谁能想到,当初那个最爱吃肉的少年,如今竟也学起大汉的名相陈平,开始提刀划分‘天下’这块肉了。”(注1) “肉和天下,在本王眼里没什么区别。”楚王殿下闻言淡笑道:“罡子,你今天居然夸本王了,这可真难得。” “殿下……”袁天罡知道,真正考验自己的时候到了:“从前……臣之所以……咳咳……口是心非,多半是怕您骄傲。” “不对劲……”听到袁天罡这样说,楚王殿下当即挑了挑眉毛:“十分有一百二十分的不对劲——罡子,你是不是偷偷背着本王干了啥坏事?” “殿下,您怎么会这样说?”袁天罡闻言当即哭笑不得道:“臣说的都是实话啊……” “嘁……”楚王殿下才不信。 “不是……”袁天罡见楚王殿下如此反应,不由哭笑不得道:“合着臣在你这儿只能当直臣啊?” “当然不是,”楚王殿下闻言先是摇摇头,随后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还能当宦官。” “殿下,臣想起还有要事尚未处理,这就先行告退。”袁道长这一退……怕是要退个三五天。 “你看你……”楚王殿下见状立马试图挽留对方:“怎么开个玩笑就急眼了呢?” “殿下,这话从您嘴里说出来,那可多多少少就有点……”袁天罡欲言又止,但没止住:“须知这世上有很多的‘真心话’,多半便是以为开玩笑的方式讲出口的。” “哇……你个混账……”楚王殿下指着袁天罡,一脸的悲愤:“你可是刚刚夸了本王的……怎么又变卦了?” “殿下……陈平……”袁天罡想了想,决定还是实话实说:“那位其实也是‘阴到没边儿’的主儿。” “好好好……”楚王殿下觉得今天不揍罡子一顿,都显得他这个家主昏聩了:“合着你在这等着本王呐?” “嘿……”虽然袁天罡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过,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习惯性地去挑衅楚王:“臣没有。” “你是不是当本王傻?”楚王殿下这下是真绷不住了。 “殿下,这下谁急了?”必须承认,罡子还是有活儿,而且还很勇。 但这样的结果就是…… 片刻之后,袁道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楚王殿下的帅帐。 而活动完筋骨,心情也变得好起来的楚王殿下,则是让人将自己的三弟——蜀王李恪叫到了自己面前。 “二哥,你唤我何事?”李恪进入帐中后,见二哥正在发呆,不由好奇道:“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是有点儿为难。”此时已经回过神来的楚王殿下,看了一眼自家弟弟:“坐。” “坐哪儿……”李恪不是守规矩,而是他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就二哥屁股底下有张垫子——至于角落里的那张……都破洞了…… “你小子还真是……”楚王殿下一边嫌弃弟弟,一边伸手从屁股底下拽出软垫,将其丢给对方:“给!现在能坐了吧?” “那什么……二哥……”李恪伸手接过垫子,语气略微有些怂:“要不我还是站着吧?” “你哪来这么多废话?”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起身捡起角落里那张因为殴打罡子才意外破损的垫子,然后来到弟弟面前坐下:“恪弟。” “二哥。”李恪一听二哥居然喊自己“恪弟”,他顿时就挺直了腰身:“有事只管吩咐。” “你别学青雀油嘴滑舌……”楚王殿下见状伸手扒拉了一下对方的脑袋,随后才道:“这次跟二哥出来,可有什么收获?” “那自然是有的。”李恪闻言点点头。 “展开说说。” “第一,身为大唐的亲王,一定要很能打。”李恪闻言眨眨眼睛:“第二,对于不懂什么是王道教化,不知何为上下尊卑的敌人,绝不心慈手软。第三,我二哥天下无敌。” “你是真学到干货了……”楚王殿下此刻的表情很是复杂:“当然,我主要指的是第三点。” “二哥,你的才华简直让我嫉妒。”李恪其实很聪明:他知道李宽这次带他出来,是想让他长长见识,同时也是想让他安心:将来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他安心在封地当他的蜀王,这天底下就没谁能对他构成威胁。 “你嫉妒的未免也太晚了。”李宽闻言笑笑,接着他忽然正色道:“小恪,这次回去以后……咱们兄弟……或许就很难再像今日这般促膝长谈,不过你放心,二哥会安排人保护你——再者你若是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便可以写信给我,记住,千万不要听信旁人的建议,特别是你那个长史,看着就像个二愣子。” “二哥,我明白的……”李恪心里很清楚,面前之人是除了母亲以外,对他最好的人。 第1175章 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 “小恪,其实在诸兄弟之中,你是最让二哥感到放心的那一个。”楚王殿下看着眼前这位浑身上下都透露出“谦谦君子风范”的弟弟,他的心情很是复杂:“可当哥哥的,就算嘴上说着放心,但心里还是忍不住要为弟弟担忧的,这是没办法的事。” “二哥,其实我想说……”自从童年那场变故之后,性格便格外沉稳的三皇子殿下,此刻忽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坚定地看着自家二哥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会无条件地站在你这边。” “这话二哥听着舒坦!”楚王殿下闻言一挑眉:“爱你老弟,玄武门见。” “不是……二哥?”蜀王殿下本来还想遮遮掩掩的表明心意,结果…… “哎呀,小恪你不要误会,二哥就是想活跃下气氛。”在抽象这条路上,楚王殿下依旧发挥稳定:“再说了,就算咱俩他日相约玄武门,那肯定也是本王持弓,宇文擎执矛,镇玄赤手空拳,罡子照常话术,至于淳风和阿雅——” “——二哥,你等等。”李恪现在脑子有点儿乱:“你只是在跟我开玩笑对吧?” “你小子不是态度很坚决么?”楚王殿下一听这话,当即摆出一副失望的样子:“合着本王真去玄武门,你又不乐意了?” “二哥,有些事情不能一直挂在嘴边的。”李恪这下算是确认了,二哥又在跟自己开玩笑:“按照我的估算,等我去了蜀地,怎么着也要个三五年,才能真正帮得上你,所以二哥,你不要急……” “你小子……”楚王殿下闻言哭笑不得道:“先前我跟你说的话,你是半点儿都没听进去啊……” “我听进去了呀。”李恪闻言振振有词道:“可我老早就习惯在你这里凡事都说真话了呀。” “挺好。”楚王殿下闻言当即笑道:“小恪,有你今天这席话,二哥便觉得很多事情都值了。” “二哥,我也——” “——楚王殿下,臣有要事求见!”就在李恪话说一半之际,戒贤法师的声音突然在帐外响起。 “法师,进来说话。”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只见他亲自挑起门帘,将此刻心中满是担忧的戒贤法师迎入帐内。 “殿下,方才臣接到西天竺和北天竺的国王传信,他们二人表示愿意臣服于您。”戒贤法师在向一旁的李恪点头示意后,旋即便将这桩麻烦事给说了出来:“可条件是……希望您能出兵为他们抵挡吐火罗国和薛延陀部落的大军。” “本王倒是差点儿把这茬给忘了。”楚王殿下闻言一拍脑袋:“吐火罗……薛延陀……这俩狗东西先前啥动静,本王还以为他们这是学乖了,谁知道,他们居然胆子这么大,敢在这种时候出来搅局。” “殿下,您打算如何做?” “法师,这俩货说愿意臣服本王,那么可有付诸行动?” “这个……”面对楚王殿下的问话,戒贤法师略带迟疑道:“他们说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您……” “那让他们死去。”楚王殿下闻言当即朝一旁吐了一口唾沫:“我呸!——在本王这儿还想连吃带拿?” “殿下,您说的对。”戒贤法师也觉得这事儿对方表现得其实很没有诚意:“可是……” “戒贤法师,您不必感到为难。”楚王殿下知道对方此刻在想什么:“那烂陀寺对您来说很重要,所以本王冲着您的面子,自然会出手保下那烂陀寺。 这样,本王回头就派人去见吐火罗的首领丘黎氏,还有那薛延陀的可汗多弥——嗯,那小子如今应该当上可汗了吧……总之,您放一万个心,有本王在,就算北天竺被灭了,那烂陀寺也会万无一失。” “殿下,臣在乎的不是一座寺庙。”戒贤法师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话,他并没有因此感到欣喜,心情反而愈发悲苦:“这些年来……吐火罗屡次率军进犯北天竺,他们……就是一群野兽!尤其是后来又多了个薛延陀,这简直就是灾难。” “什么野兽不野兽,灾难不灾难的。”楚王殿下一听到这种话就觉得腻歪:“你让这帮杂碎别说去大唐了——你让他们哪怕去西域试试呢?呵……是不喜欢去么?” “二哥,”打从戒贤法师进入帅帐起,便一直没说话的李恪,此刻忽然道:“要我说,你就该派人狠狠警告吐火罗和薛延,让他们老实些——天竺,已经是咱们的地盘了!” “你说的有道理。”楚王殿下此刻早已经是心如明镜,只见他在对弟弟这番话表示赞同后,又将目光看向戒贤法师:“法师以为如何?” “殿下,臣知道大汉使节的作用是什么。”戒贤法师闻言苦笑一声道:“可是在臣的设想中,您压根就不必如此——天竺,迟早会归于大乾。” “戒贤法师,自古以来,我们汉人都讲求一个‘师出有名’。”楚王殿下闻言沉默些许时间后,当即缓缓开口道:“但是这‘师出有名’的本质,其实讲的还是如何更好的追求实际利益。 西天竺也好,北天竺也罢,这两国的国王倒是知道给本王送上对其施以援手的理由,可是真正重要的实际利益呢? 呵……嫁个公主就想让本王出动军队,他当本王是那‘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啊?” “殿下,臣知道该怎么做了。”戒贤法师在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话后,当即点头道:“您放心,这一回……臣不会让您失望的。” “但愿如此吧。”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此时此刻,他愈发思念起目前还在打卡城统领全局的王玄策来。 第1176章 不算太过分 事实上,戒贤法师并没有让楚王殿下失望。 隔天,他便着阿兰弥陀物色出合适的官员充当使节,接着便派遣他们,分别去往了西天竺和北天竺,向两位国王传达了大乾的态度:要么臣服,要么身死国灭。 “殿下,臣回去想了想了想,觉得与其向他们索要更多的好处,不如直接让他们看清楚自己即将面临的绝境。”王宫后花园内,戒贤法师对正在荷花池边摘莲蓬的楚王殿下道:“薛延陀和吐火罗对西天竺和北天竺虎视眈眈,而大乾又在这两国的后方,所以臣的意思是……咱们先不插手,但只要这两方打起来,大乾国便可从后方偷袭……” “嘶……”楚王殿下着实是没想到,戒贤法师居然这么狠:“法师啊……您可是出家之人啊……” “殿下,正所谓‘菩萨心肠做人,金刚手段做事’——老衲欲渡世界苦厄,自然得学会变通啊……”戒贤法师回去想了一晚上,随后便幡然醒悟:楚王殿下若是觉得自己没将身份摆正,那对整个天竺来说,都将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法师果然身负大智慧。”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剥开刚采摘的莲蓬,结果发现里边儿的莲子都还太小,于是索性将其丢回池塘中:“只是这么一来,您的名声可就……” “殿下此言差矣,”戒贤法师闻言双手合十,轻声颂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臣如今是大乾国的宰相,那么不管什么时候,都得从大乾国本身的利益出发,而不是因为个人的——” “——法师,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明白了。”楚王殿下没等戒贤法师说话,便出言打断了他:“本王这人自身优点不多,但是一旦本王器重某个人,那么本王一定会体谅他的苦衷。法师,本王器重你,所以你的苦衷本王愿意体谅——不想让百姓遭受离乱之苦? 那就得有绝强的武力,守卫这一方土地的平安。 目前来看,西天竺和北天竺都没有这样的武力,所以说到底,百姓受苦,是这两个国家的君王的过错。”楚王殿下说到这,见戒贤法师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释然,于是便笑道:“本王希望他们两个是聪明人,否则对不起法师您的一片苦心啊。” “殿下,臣有些担忧……”戒贤法师在楚王殿下说完这番话后,他沉默了有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如果西天竺的国王阿桑罗亚和北天竺的国王伽刹摩邑和吐火罗与薛延陀和谈呢?” “那本王就连他们四个一块收拾。”楚王殿下说这话时的语气,就像在说“今晚本王要吃四碗饭”,随心随意的很:“但是本王相信,丘黎氏和多弥应该心里有数,不会给本王这个机会的。” “既如此,臣便安心了。”戒贤法师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笑道:“说起来……殿下您的名头,在这片天地间确实足够响亮……” “这还不够,远远不够。”楚王殿下听到法师这样说,当即摆摆手,便是不以为意:“本王想要的,并不是什么响亮的名头,本王想要为国家的繁荣昌盛奠定真正的万世之基,所以这才哪到哪啊……” “殿下的雄心壮志,让臣汗颜。”戒贤法师看着眼前的楚王殿下,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张面色凄苦,眼神总是散发着哀愁的面庞。 那位在隋末动荡之年,面对皇帝的暴政,第一个站出来反抗的知世郎大人,似乎和眼前的楚王殿下是一类人。 “法师,你就别哄本王开心了。”此时的楚王殿下,自是不知道戒贤法师心中所想,只见他将目光望向远方的飞鸟,语气悠悠:“本王的志向很大,可是想要实现它,怕是比登天都还难哦……” “可殿下还不是义无反顾的去做了么。”戒贤法师现在可以确定了,尽管各自出身不同,但知世郎和楚王殿下真的是一类人:“哪怕希望渺茫,做了才有可能成功,不去做,永远都是那么个烂结果。” “是这么个道理。”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等他刚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自己的心腹爱将——宇文擎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殿下,达卡城那边刚刚传来消息,玄策小兄弟已经拿下了达卡城!” “啊……”早就得知此事的楚王殿下,闻言抚掌轻叹道:“这可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啊……” 听闻楚王殿下此言的戒贤法师,只是笑而不语。 “殿下,给。”不多时,宇文擎也来到了楚王殿下身边,将手里的书信交给了对方。 而李宽在拆开书信后,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便将目光转向戒贤法师:“法师,玄策在书信里给本王说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冯盎的儿子冯智戴,当众和冯盎吵了一架,他表示自己压根就不想跟冯盎扎根骠国,他想回岭南当刺史。 关于这件事……您怎么看待呢?” “殿下是想问,何为宿命吧?”戒贤法师闻弦知雅意,当即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唉……殿下,您着相了啊——有些看似是重回旧路的细枝末节,或许恰恰就是改变结局的关键。 此人想回岭南,多半是私底下跟其父亲商量好的。 所谓父子当众翻脸的戏码,也不过是做给您看的。 当然,冯盎自己也清楚,他们父子的这点儿小伎俩,你和臣的那些同僚——尤其是那位叫王玄策的人杰,只需一眼就能将其看穿。 可冯盎还是这样做了。 他在赌,赌谁也不会拆穿他。”戒贤法师说到这,见楚王殿下一脸平静,于是他便接着道:“毕竟这一仗,他冯家是出了大力气的。” “冯盎这是想给冯家留一条退路。”楚王殿下清楚,这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戒贤法师没有去讲:那便是冯盎并不看好自己,所以尽管迫于长安方面以及楚王殿下带来的压力,使他不得不将冯家大部分基业都迁到骠国,可是他还是没打算放弃。 故土难离,前途未卜,他只是提这么点儿要求,任谁来看,好像算不上过分。 第1177章 惊世大才必须显摆 “殿下,他怎么能给自己留后路呢?”宇文擎这个莽夫在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话后,当即义愤填膺道:“此人不老实!而且还不识好歹!明明他都当上您的岳父了,他还这么干,这是摆明了……摆明了欺负您心善呐!” “好了好了……”楚王殿下知道宇文擎这会儿说的都是心里话,但是他确实有些遭不住:“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随他去吧。” “长安那边未必会如冯盎的意。”就在此时,张镇玄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身后:“而且看这架势,冯盎是希望您为他出面,助他达成心愿呢。” “那本王就成全他。”楚王殿下闻言淡然一笑道:“若是换成其他几个冯家公子,本王可能还得好好考虑考虑,但如果是冯智戴……此人量小而无谋,知耻却不懂隐忍,成不了什么大事的。” “对对对!”待李宽此番话音落下,一旁的宇文擎便紧跟着附和道:“此人注定要遭殃的!” “呵,你也看出来了?”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觉得宇文擎这货真有意思。 “殿下,臣当年虽然只是与此人有过数面之缘,而且整个过程也不算愉快。但臣看得分明,这就是一个色厉内荏的草包——只要冯盎不回岭南盯着,用不了多久,冯智戴就会开始犯浑,这是肯定的。” “嘿……”楚王殿下闻言略带诧异地看着宇文擎道:“宇文擎,可以啊,你的这番话确实很有见地。” “哈哈,臣愚钝的很,远不及殿下英明。”宇文擎这会儿可开心了,因为楚王殿下又欣赏起自己的聪明才智了。 “唉……”见到这一幕的张镇玄,不禁发出一声叹息:“这可真是相得益彰的君臣……” “你以为你跑得掉啊?”楚王殿下闻言上前一把勾住张镇玄的脖子:“你给本王老实交代,最近是不是在城里闲逛看美人儿?不过本王也不怪你,食色性也嘛。” “殿下,臣可是正经的修道之人!”被楚王殿下这般调侃,张镇玄立马义正言辞地反驳道:“清心寡欲,是修道之人的基本素养。” “啊……原来如此……”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他略带担忧道:“镇玄,你的岁数也不小了,就没想着成个家?啊对,说起来也怪本王这个家主太过没心没肺,忽略了你的人生大事,这样——” “——殿下,咱们还能好好聊天么?”面对如此热心的家主,张镇玄表示自己还真有些架不住。 “你看你,又整得这么严肃。”楚王殿下闻言先是抱怨了一句,但随后便从善如流,说到了正事:“镇玄,你替本王走一趟吐火罗如何?” “殿下是担心咱们的使节不能说服丘黎氏与多弥?” “不,”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实话实说道:“本王就是想跟那俩狗东西显摆显摆,本王麾下有你这等惊世大才。毕竟当年他们来长安的时候,咱俩儿还没相遇呢。” “殿下,臣可不是宇文擎……”张镇玄表示自己不会上这个当:“您这是又打算对吐火罗下手了?” “宇文擎,他骂你嘿!”楚王殿下是知道怎么转移话题的——直接拱火就完了。 但奈何张镇玄这位未来首席,在其他窦氏家臣心中的印象早已经是高山仰止,就连宇文擎也不例外。 “殿下,臣就是再狂妄,也不会觉得自己能跟小天师相提并论啊。” 不得不承认,就连宇文擎这个莽夫如今也懂得了“何为说话的艺术”。 “宇文擎,你不要小瞧你自己。”楚王殿下闻言放开了张镇玄,接着一本正经地对宇文擎道:“最起码,在‘擒贼擒王’这件事上,整个窦氏家臣里边儿,你独领风骚啊。” “呃……”宇文擎觉得这事儿还真难以解释:“殿下,臣那只是运气好。” “一次两次运气好,那确实是运气好。”一旁的戒贤法师闻言当即笑道:“可是如果每次运气都很好,那么宇文将军,这便是实力。” “你听听。”楚王殿下闻言对宇文擎摊开双手:“人家戒贤法师可是得道高僧,得道高僧的话,能有错吗?” “哈哈……侥幸……侥幸……”宇文擎虽然嘴上说着“侥幸”,可是语气里透着的那股子骄傲劲儿却瞒不了人。 “呀,都在呢?”就在此时,袁天罡带着阿雅从远处行来:“殿下,小天师,戒贤法师,还有宇文兄弟,你们这是在干嘛么?” “和楚王殿下议事。”戒贤法师的回答很有水平。 “跟楚王殿下聊天。”宇文擎回答的有板有眼。 “被楚王殿下蒙骗。”张镇玄这就属于是言简意赅了。 “镇玄,这话可就多少有些不中听了啊。”楚王殿下闻言也不恼,只是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接受这种说法。 “小天师,辛苦了。”罡子闻言来到张镇玄身边,将一包从城里买来的果脯递到对方手中。 “我不爱吃这个。”张镇玄觉得自己用不好跟袁道长见外:“要不给阿雅姑娘?” “要得要得!”阿雅闻言从张镇玄手里接过包着果脯的荷叶包,随后将其拆开送到戒贤法师面前:“法师,尝一口嘛?” “呵呵……好……”戒贤法师没有拒绝阿雅的好意,闻言直接取了一块果脯品尝:“味道确实不错。” “家主儿,你要不要?”在向法师微笑示意后,阿雅随后将目光转向此刻心里正思考着某事的楚王殿下。 “哦,我也来一块。”从阿雅的呼唤声中回过神来的楚王殿下,当下取了一块果脯,只是咀嚼几下,便囫囵个儿咽了下去。 第1178章 本王跟那昏君学的 楚王殿下觉得自己最近真是诸事缠身。 在大乾向西天竺和北天竺派出使者的第五天,北天竺的菩提伽城传来消息:城内爆发了瘟疫,大量的百姓感染了豌豆疮。 那罗迩婆娑这个疯子,到底还是给了李宽一个难以解决的难题。 “殿下,不知道您如今是否已经有了决断。”王宫书房内,戒贤法师见楚王殿下在听闻消息后一言不发,不由叹了一口气:“那罗迩婆娑是打定主意要给您找麻烦的——据我所知,其实菩提伽城中有好几间寺庙,早早就按照那罗迩婆娑的吩咐,在寺庙内藏匿了好些个感染了豌豆疮的病人。 如今的瘟疫爆发,便是这些寺庙的僧人们按照那罗迩婆娑生前的指示,在得知了他的死讯后,便这些病人给偷偷放了出去。” “戒贤法师为何觉得他是在给本王找麻烦呢?”楚王殿下闻言微微一笑,先前他便从对方口中得知了那罗迩婆娑的所作所为,但是他并没有阻止,因为一是从时间上来看,肯定是来不及。 二则便是因为若是给十几万人接种牛痘,自己肯定是需要大量时间来规划和准备的。 “殿下,那罗迩婆娑的想法很恶毒。”戒贤法师见楚王殿下将问题丢给自己,他想了想,便将对方的险恶用心给说了出来:“此时您若是出手,表面上您会成为一座城的救世主,可是……将来,未必就不会有人将此事视作一场阴谋。 到那时,恐怕就会有接连不断的反抗,到时候您若是出手镇压,便是坐实了这场阴谋,而您若是不出手镇压,便又是另一种形式的默认……” “那本王若是直接对此视而不见,装不知情呢?” “那么吐蕃那边,或许就会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往后……很难说他们会不会生出反叛之心。”戒贤法师现在也不得不佩服,那罗迩婆娑的心机之歹毒。 “法师,关于这一点,您分析错了。”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本王不在乎吐蕃日后会不会反,那罗迩婆娑也深知这一点。 其实,他这是在向本王挑衅:他想看看本王,是否会因为害怕那些无穷无尽的麻烦,而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天竺百姓痛苦的死去。 如果本王能办到,那本王便也算得上是个枭雄人物。 但可惜啊……本王不是。”楚王殿下说到这,其实便也已经对戒贤法师表明了态度。 “殿下,您真的要——”戒贤法师这些天一直没有再跟李宽提及此事,便是因为他深知无论李宽怎么做,最终都讨不了什么好——甚至眼下李宽的选择,还是最吃力不讨好的那种。 “这种事情压根就没什么好犹豫的。”楚王殿下想了想,又道:“法师,本王现在就派人护送你前往菩提伽城,接种牛痘的过程需要您当众示范,毕竟您身为佛门高僧,天竺的百姓们都信任您。” “殿下……”戒贤法师此刻当真是百感交集:“您真乃当世英主也!” “本王跟那昏君学的。”楚王殿下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当年……那昏君借给突厥的突利可汗粮食时,说过一段让本王当时觉得很不爽,但如今想来,却真正体现王者风范的一段话。 他说,在他眼里,突厥的百姓,同样也是百姓,所以他愿意帮助那些突厥百姓度过难关。 他还说,”李宽说到这,将目光看向戒贤法师,两人深深对视:“假如粮食借出去后,他日突厥百姓忘恩负义——” “殿下,臣明白的。”戒贤法师闻言深吸一口气:“臣会想办法,将那些听从那罗迩婆娑行事的僧侣们给找出来,当众公布他们的罪行,再将他们……腰斩于闹市!以儆效尤!” “甚好。”楚王殿下对于戒贤法师能有如此之高的觉悟而感到很满意:“法师,明日你便启程,对了,用不用本王找个人陪您一道前去?” “让玄奘与我遇到前去吧。”戒贤法师闻言也不跟李宽客套:“他在菩提伽城,颇有名望。” “既然如此,那便都按照您的意思来。”李宽看着眼前的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他想了想,又道:“不管将来如何,本王始终都会铭记您的功劳,所以作为回报,本王会给这片土地一个光明的未来!” “殿下……”戒贤法师此刻如鲠在喉。 可楚王殿下对此好似无知无觉:“戒贤法师,您说……本王这算是跟那昏君学了回好吧?” “算……自然是算的……” “嗯,本王也是这么想的。”楚王殿下这会儿胸怀坦荡:“说实在的,只有像本王这样的贤王,才能让——” ------------------------------------- “——让大唐开启盛世!这是我等肩负的责任与荣耀!”——当楚王殿下这个抽象的家伙,在兕子城以务实的态度妥善处理那罗迩婆娑留下来的麻烦时,遥远的长安,独孤宝儿陪同兕子公主坐在学馆外的台阶下,两人一同看着远处站在花坛上对自己的同窗们宣讲自己的凌云壮志的八皇子李贞,只觉皇宫里的生活真是无聊。 “兕子,你说楚王殿下眼下在做什么呢?”双手托腮的小宝儿,言语中透着些许忧愁:“自打我这个‘楚王义妹’的身份被‘泄露’以后,如今就连李贞那个讨厌鬼都不敢来招惹我了,说实在的,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楚王殿下了。” “二哥做这些,又不是为了让你感谢他。”兕子公主闻言伸手拍了拍好友的脑袋:“宝儿,你是我的好友,而且还这么讨人喜欢。” “那你也不能跟拍咪咪大侠脑袋似的,拍我的脑袋呀!”独孤宝儿说完,伸手理了理额前散乱的刘海:“真是的……你怎么就不去欺负欺负玉姝呢。” “宝儿,”兕子闻言却没有接茬,而是用一种认真的口吻对独孤宝儿道:“其实……我二哥他同你一样,自小都是由祖母带大的,所以……他这辈子,恐怕最是见不得一个迟暮的老人,却时常为年幼的孙儿感到担忧。” 因为这对于他而言,是极其令他伤心难过,却又无法轻易与旁人开口提及的事情。 第1179章 又出幺蛾子 “李贞,你能不能别吹牛皮?”——正当兕子公主思念二哥之时,远处那帮想要在兕子公主面前显摆的功勋子弟们,忽然闹出了争端。 只见侯君集的小儿子侯正业在此刻一边驳斥李贞,一边眼神时不时地飘向兕子:“要我说啊,这诸王之中,也就楚王殿下能当得起‘开启大唐盛世’这句话,而你李贞虽然贵为越王,可是……怎么说呢……你连被楚王殿下揍的资格都没有……” “我那是没赶上好时候!”听到好友这般损自己,李贞当即就不乐意了:“我当时年纪太小,二哥压根就不带我玩啊!” “可是晋阳公主殿下怎么就——” “你闭嘴吧你!”程处弼作为程咬金的小儿子,他生来就具有某种察言观色的天赋,眼看着侯正业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试图通过跟李贞的斗嘴吸引晋阳公主的注意力,不想回家挨揍的程处弼,眼见事情不对,直接上去就给了侯正业一脚:“你想找揍可以,别拉着我们几个跟你一块倒霉!” “不是……程处弼!”侯正业挨了对方一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干嘛踹我?” “踹你咋啦?”面对侯正业的诘问,程处弼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另外一位重量级人物,张公瑾的二儿子,张象便站了出来,开始指责侯正业的不是:“你小子不要仗着自己的堂姐如今快当上太子妃了,就觉得自己很了不得,我说句难听点儿的话——就算你堂姐真成了太子妃又如何?你也不想想,上一任太子妃是怎么被废的!” “怎么被废的?”——当侯正业被张象怼得面红耳赤,即将打算开口还击的时候,我们无敌的吃瓜群众,小宝儿忽然凑到众人跟前,一脸好奇道:“我听梁王殿下说跟兕子赠鸡腿有关,你们谁能跟我说说细节?” “……”独孤宝儿看起来的确傻乎乎的,但是大家碍于她的身份和后台,都纷纷选择沉默以对。 “宝儿,我们走。”兕子公主显然对于这样的争吵没有什么兴趣,她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儿。 “兕子,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关于此事的真相啊……”独孤宝儿被兕子叫走后,剩下众人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纷纷长舒了一口气。 当然,侯正业除外。 他还想着放狠话呢:“张象,你好样的,你给我——” “——揍他!”如果说张象还只是“君子动口不动手”,那么程处弼这种出身响马世家的小天才,显然是知道怎么调动众人情绪,以及妥善布局规划的:“对了,李贞,你不要动手,毕竟待会儿你还得给我们送饭……” “哦……好……”老实人越王闻言听话地放下了手中刚刚戴上的指虎——当年楚王殿下靠着这玩意儿一战成名,如今宫中的皇子,为了效仿二哥,几乎人手一对。 说起来…… 这也算是某种奇怪的传承了,就是不知道那些国舅们……喜欢不喜欢这种传承…… 嗯……估计人家一想到此事,身体就会忍不住打哆嗦吧…… ------------------------------------- 半个时辰之后。 当鼻青脸肿的侯正业战战兢兢地跪在太极殿外,听大内总管张楠宣布陛下对他的处罚时,他才深刻体会到,为啥大哥让自己入宫以后千万别嚣张,尤其是不要招惹晋阳公主殿下。 “侯公子,您请回吧,陛下已经处置了越王殿下、程家小公子,和张家小公子,想必陈国公和太子侧妃应该会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的。”张楠现在看侯正业的眼神,怎么说呢……就像看一个即将滚入泥坑里的花绣球。 “我……我知道了……”侯正业的心很乱,所以当他一路迷迷瞪瞪走出皇宫,踏上回府的马车后,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但是,晚了! 侯云如今在左千牛卫中担任一个校尉,今天本来是他在军中当值的日子。 但是,当卢国公的老管家亲自来到城外军营,将今日宫中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以后,侯云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个小混蛋!”侯云实在是想不到,侯正业那小子如今居然这么飘:先是跟越王说话肆无忌惮,完事了还有去撩晋阳公主的架势…… 这他娘的…… 宽哥儿不会连我也一块儿揍吧?! 侯云实在是不敢拿自己和楚王殿下的兄弟情义去跟对方疼爱妹妹的程度作比较:那不是自取其辱,那是自讨没趣儿。 而且几个小孩子或许尚且懵懂天真,不知其中深浅。 但是陛下也好,卢国公也好,人家心里跟明镜似儿的:侯正业之所以敢这般言行无忌,那不正是因为家里有人怂恿和撑腰么? 所以…… 这事儿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太子侧妃侯岚的身上。 一念至此,侯云也不敢耽搁,当即快马加鞭,从城外奔赴家中。 而等他回府后,在马鞭的威胁下,正在花园吃点心压惊的侯正业,当下便把事情都给撂了。 “你的意思是,侯岚那个蠢货,希望你能跟晋阳公主殿下交好?”侯府后院,一身甲胄的侯云大马金刀地坐在石桌旁,看着面前跟鹌鹑似的弟弟,他只觉心力交瘁:“侯正业,这事儿……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你这小子,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呢!” “大哥,啥意思?”侯正业到现在都以为自己只是因为倒霉才挨揍。 “你——”就在侯云准备给弟弟解惑的时候。 “公子,大事不好了!”侯府的老管家却在此刻一脸急色的从外边儿奔了进来:“卢国公家的大公子程处默,英国公家的二公子李思文,还有……琅琊郡公家的公子牛勇,此刻皆是一身戎装,正在大堂候着您呢! 而且程公子还说……还说他们是给您面子,才没有直接闯进来。” “我还真不想让他给我这个面子……”侯云闻言只觉头大如斗:“唉……这下可如何是好啊……” 第1180章 他能塞活的你信不 有些人,不是侯云想见就能见到的,比如当下远在天竺的楚王殿下。 但同样的,有些人不是侯云不想见就能不见的,比如今天来替楚王殿下教训侯正业的程处默、李思文、牛勇。 侯正业这个倒霉蛋,直到见到同样全身甲胄的三位大哥哥,他才终于明白,自己好像是干了特别大的一件蠢事。 “小正业,程大哥这次就看在你哥哥的份上,不揍你。”片刻之后,侯府的大堂之上,程处默几人悠然落座,而侯正业当下“站如喽啰”,老实得很:“但是你得跟程大哥说说,是不是有人跟你说过什么话,让你变得脑子不清醒了。” “大哥……”候正业是了解程家人的——在学馆中,程处弼便是那个时常用拳脚功夫唤醒他理智的那个人,所以侯正业现在只能求助侯云:“你说句话呀……” “说什么?”侯云闻言把眉头一挑:“你自己闯的祸,当然也要你自己来出面承担。” “……”侯正业闻言害怕地低下头去。 侯云见状,只能继续给弟弟言语提示:“你说说你,真你当我们几个都闲的? 讲真,你今天就是把李贞打一顿,大哥都还能想办法去宫中捞你。 可是你招惹晋阳公主干什么呢? 你知不知道,宽哥儿自小便将他这个妹妹当眼珠子的,宝贝得很,就这,你都还敢去撩闲? 咋的,你是没听过楚王的名号是吧?”这回儿越说越气的侯云,已经忘了初心,只见他直接起身来到侯正业面前,抬手就给了对方一个响亮的脑瓜崩儿:“你要是没听过,就去鸿胪寺,找那几位如今每天不管心情如何,都必须练习舞蹈,随时准备进宫献艺的突厥可汗,看看他们如今听到楚王的名头,会是何等反应。 或者我再跟唐公知会一声,等过两天他出城迎接被俘的吐蕃赞普时,把你也带上,或许你能有些别样的收获也说不定。” “大哥……没那么……没那么严重吧……”侯正业此时双手捂住脑袋,说话也已经有了哭腔:“我就是……就是……想吸引一下晋阳公主的注意力……” “啧啧啧……”侯正业此言一出,一旁的李思文当即便对侯云阴阳怪气道:“侯云,你弟弟也是出息了,当着咱们的面说这种话。” 当年大家都是长安城里的著名纨绔,虽然……都不如宽哥儿出名,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哥几个儿谁还不知道谁? “唉……确实……”一向人狠话少的牛勇,此刻也开口接茬道:“而且你们兄弟二人在这扯来扯去的,是不是把话题扯远了? 怎么,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愿意老实交代事情的前因后果啊? 那成,哥几个儿,要不咱们干脆也别替这哥俩操心了,直接回吧?” “唉,别别别……大家都是兄弟……”侯云听完牛勇的话,当即便急了:“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侯正业,程大哥现在只问你一个问题。”时光荏苒,曾经那个只知道跟李宽瞎胡闹的程家小公爷,如今也有了稳重的一面:“是不是宫里有人暗示你,让你去接近晋阳公主殿下?” “嗯……”侯正业闻言点点头。 “太子侧妃?”李思文今天来就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 “嗯……”侯正业再度点头。 “这下可有意思了……”牛勇在听到侯正业的回答后,转而将目光看向一脸纠结的侯云:“宽哥儿迟早会知道这件事,不过你我都了解他,他是不会为难正业一个小孩子的,不过你那堂姐……” “我咋觉得宽哥儿总是跟他的嫂子八字不合呢?”程处默身为程家人,稳重对他来说犹如昙花一现,接下来,他开始展现出自身性格里极其抽象的那一面:“而且我记得哪次听宽哥儿提起过,他说称心男生女相,又是个年轻宦官,若是放在太子殿下身边,恐怕会——” “——你别什么话都聊,想挨揍你别带上兄弟。”李思文见状恨不得直接捂住对方的嘴:“既然此事已经水落石出,我看咱们干脆揍侯云一顿,也算是对宽哥儿有个交代。” “唉?”侯云就不明白了,怎么从小到大兄弟们都是这一套:“你们干嘛要揍我?正业虽然年纪小,可我又没打算让你们放过他——我侯云向来与得罪宽哥儿的家伙不共戴天! 你们瞧好了,我今天还非得大义灭亲不可!” “呜呜……”侯正业这下可算是伤心坏了:“大哥,你不能这样哇……呜呜呜……” “你还好意思哭,”侯云本来也只是吓唬吓唬弟弟,给对方一个印象深刻教训,自然不会动真格,但是他害怕弟弟以后还像今天这样犯蠢,所以只能硬下心肠,继续冷声道:“你给我记住咯:皇家的事,无论大小,咱们都别掺和!” “呜呜……”侯正业一边哭一边开始点头。 “公子……”可能是嫌这边还不够乱,侯府的老管家忽然站在大堂外,低声道:“方才……有一个黑衣人,说自己是窦氏家臣,此行前来是代表楚王殿下,给小公子送礼物的。” “呜呜……嗝儿……”侯正业没想到,楚王殿下还会给自己送礼物。 “礼物呢?”侯云此时已经紧皱了眉头。 “在这儿。”管家闻言赶忙从怀中取下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 “窦氏动作挺快啊。”一旁的李思文见状若有所思道:“这是前来警告侯家的?” “啥礼物,打开看看。”比起李思文的阴谋论,程处默更关心的是礼物本身。 “……”侯云现在的心情虽然很差,但为了不扫大家的兴,便当众打开了木盒。 然后…… 众人便见到了静静趴在木盒中的小金蟾。 “嗯……”身为长安响马团的成员,程处默等人早就从李宽那里听过“本王也不是啥好天鹅”的经典发言,所以此时此刻…… 大家望着木盒里的金蟾,真可谓是……心情复杂到即便想有感而发,那也属实是一言难尽的程度。 众人在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 程处默眨了眨眼睛,率先开口道:“窦氏已经很有礼貌了,这要换成宽哥儿,他能给你塞一只活的你信不?” “有什么样的家主就有什么样的家臣……”李思文接口道:“况且这也没好到哪里去……” “赞同。”牛勇还是如往常那般言简意赅。 “那什么……”就在侯云准备开口询问兄弟们,既然窦氏代表宽哥儿已经送了礼物,那是不是代表这事儿已经算过去了的时候,侯正业这个小天才发话了:“大哥,这是窦氏代表楚王殿下送给我的礼物,所以你能把它还给我么……” 第1181章 不要忘记 “……”侯云看着如此天真(蠢笨)的弟弟,他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该拿对方如何是好。 “现在我总算是明白害了。”一旁的李思文却忽然开口道:“为什么宽哥儿总是干啥都要带上李怀仁——傻人有傻福啊……” “你是想说这孩子好忽悠,对吧?”程处默觉得自己有必要为怀仁说句公道话:“但我得申明一点,怀仁……当初还没这小子聪明呢。” “那是他不爱动脑子。”牛勇闻言淡然一笑道:“再说了,跟着宽哥儿,谁乐意动用那玩意儿。” “阿勇,你这就算是骂了一群人了。”侯云闻言叹了一口气,接着将目光看向自家的蠢弟弟:“臭小子,这回算你运气好,楚王殿下看在你大哥我的面子上,对你高抬贵手了一回,往后,你可得放聪明点儿!” “嗯嗯嗯……”侯正业这会儿跟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大哥,我记住了。” “给,”侯云见状将金蟾递了过去。 “谢谢大哥!”侯正业得到金蟾以后,开心得手舞足蹈:“楚王殿下真大方!” “你还是少嘚瑟。”侯云其实也不明白宽哥儿为啥就这么简简单单将此事给揭过去了,可能……自己在他那儿真有那么大的面子? 嗯……应该是这样吧…… ------------------------------------- 同一时刻,太子东宫内。 李承乾被一个黑衣人压倒在地,无奈求饶:“宽弟……这事儿怪大哥……” “你少光用嘴巴说。”楚王殿下原本以为自家大哥命不好——娶的女人全是坑他这个夫君的,但谁知道,人家侯岚还不真不是这样:“我问你,除了这件事,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这事儿我也没瞒你啊!”太子殿下也是可怜:“我也是先前你来找我时,我才知道这件事,之后我就去问侯氏了呀——她说的也基本都是实话。 侯君集的确是个不安分的,所以她才故意让侯正业那个傻小子去招惹兕子,接着让孤或者你出面警告那小子,这样一来,也算是变相警告了侯君集……” “变相警告个锤儿!”楚王殿下觉得这事儿膈应他的地方就在于,侯岚说的全是真话,而他之所以能确定这一点,便是因为刚才发生在侯府的那一幕——侯正业都快侯云等人给吓哭了,可他居然还不忘那只金蟾。 由此楚王殿下可以得出结论:侯正业确实憨得可以,兕子百分之百瞧不上这种夯货。 不,兕子这才多大,怎么着也得等到二十以后再来考虑人生大事吧? 就像长乐兰陵一样。 “宽弟,你能先松开我不?”太子殿下虽然不知道弟弟为什么发呆,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就显得很呆:“孤好歹也是太子,要体面,怎可——” “砰砰砰……”楚王殿下闻言就抱着自家大哥的脑袋在地板上轻轻磕了三下:“啥?你说啥?” “哎哟……你个混账!”太子殿下都不知道多少年没跟弟弟有过这么亲切的互动了:“等你回来,孤一定要找回场子!” “呵……”楚王殿下闻言好似听到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太子爷,总算是出息了,居然敢跟本王这样说话?” “哼,你当我真的怕你啊?”如今的太子殿下虽说瘸了一条腿,但是说话却实在比从前硬气得多:“我以前那是让着你。” “砰砰砰……” 楚王殿下见状又是三连击:“本王没听清,谁让着谁?” “嘶……你让着我……你让着我还不成吗……”太子殿下发誓,要是还有下辈子,自己一定要好好修行武艺,就算将来还是打不过自己二弟,最起码……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毫无还手之力啊。 “唉……真没劲。”楚王殿下的这句抱怨,倒不是冲着自家大哥,而是他眼下的心境,只见他终于是松开了李承乾,直接翻身躺倒在地,望着头顶的房梁,语气幽幽:“大哥,你说时间怎么就过得这么快?一晃眼,咱俩居然都是当爹的人了。” “可我看你当了爹也没多稳重啊?”李承乾趁着说话的功夫,悄悄伸手揉了揉额头,接着同样语气有些惆怅道:“我前些天去玉山看望了皇祖父,他老人家身体如今倒是愈发得康健了——以前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嫔妃,都被他赶回了宫中……” “这不是恰恰说明老头儿年纪大到某种地步了么”楚王殿下是懂怎么向皇祖父尽孝的:“正好儿,天竺这边猛虎有得是,我回头——” “——你给我打住。”李承乾压根就不想跟弟弟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皇祖父他已经戒酒了!” “什么?!”楚王殿下闻言立马装出一副震惊的模样:“这可真让本王感到陌生啊……” “你少来啊……”李承乾闻言拿胳膊肘捅了一下身边的黑衣人:“我不信这些事儿你都不知道——皇祖父他说自己和你做了约定,等将来你带如初回长安的时候,他一定要亲自陪着自个儿的曾孙女儿好好在长安城里逛一逛。” “……”破天荒的,太子殿下在说完这番话后,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宽弟,你怎么了?” “大哥,”良久,李宽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只是伴随着他那颤抖的语气,让此刻压抑在他心中的悲伤之意,逐渐显现:“你说……皇祖母若是也能见到小如初,她会不会同样也很开心呢……” 这个问题,太子殿下也没法回答。 那些从前的旧事,从前的故人,在斑驳的岁月中渐渐消散走远,可是总有像楚王殿下这样固执的人,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提起他们,然后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要忘记。 第1182章 大家都挺不容易 在戒贤法师离开王舍城后,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实在是闲极无聊的楚王殿下,不得不想办法给自己找点儿乐子,可无奈的是,他一个贤王,也不好搞什么劳民伤财的娱乐活动。 所以楚王殿下干脆又当起了钓鱼佬,开始嚯嚯王宫里的鱼,不过嘛…… “镇玄,来,雷公助我一下。”在经过长达两个时辰的蹲守后,光是打窝就用足足一箩筐窝料的楚大王,终于是再度破防:“本王看这天竺的鱼儿也是很不识好歹,咱们给它们一点教训,如何?” “殿下,您就别闹了……”张镇玄眼前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家主,他确实是感到有点头疼:“要不您去看会儿书?” “镇玄,你着相了。”楚王殿下闻言丢下手里的鱼竿,扭头看着站在自己的张镇玄:“一个合格的钓鱼人,就该有超绝的定力与耐心,怎么可以因为一些小小的挫折就中途放弃呢?” “那您继续……”张镇玄是了解楚王的:“臣着您就是。” 果然…… 一刻钟之后…… “镇玄,本王觉得知识才是我们能获取的最宝贵的财富,所以把时间浪费在钓鱼这种无聊的事情上,着实是不该啊……” 楚王殿下忘本的速度,并没有超出张镇玄的预期,但他在听完楚王殿下的烂借口后,还是很配合地开口道:“嗯……殿下,其实您也着相了——虽然今日钓鱼看似浪费了您两个时辰加一刻钟的时间,但是您能从中悟出这么深刻的道理来,那这就很值得的呀!” “你等等……”楚王殿下觉得十分有十七八分的不对劲:“你是不是搁罡子那儿''进修''过?” “呃……”张镇玄闻言沉默少顷,接着点头道:“前几日臣与袁道长彻夜畅谈,感获良多。” “镇玄,你可不能跟那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瞎学啊……”楚王殿下可是深刻明白什么叫“学好千难万难,学坏不过一出溜儿”的:“你是本王的肱骨,未来整个窦氏的擎天玉柱,咱得……嗯……咱得……总之,镇玄,你懂我的意思吧?” “殿下,您是不是觉得说出类似‘垂范百世’的成语,有点儿……在良心上过不去的感觉?”张镇玄一句话,算是让楚王殿下……回忆起了当初和杜如晦在鸿胪寺相遇的场景。 “好家伙……”楚王殿下远在异国思故人啊:“镇玄,你这说话的艺术……都赶上杜伯伯了……” 那还得是殿下心胸宽广,容得下臣偶尔的言语无忌。”张镇玄是懂怎么哄家主的,活该他是未来的首席供奉。 “哼哼哼……”楚王殿下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后道:“其实……镇玄,本王有件事忘记跟你说了。” “您打算娶阿雅姑娘了?”张镇玄闻言下意识地接话道:“您放心,王妃那边……臣可以去作证,毕竟这的确也是曾祖父他老人家的意思。” “我……不是……娶阿雅……纳妃之事……延续香火……不算好色吧……”一向雄辩的楚王殿下,不知怎的就在此刻变得拙口钝辞起来。 而就在此时,只见裴行俭忽然一脸开心地从远处奔向这边:“殿下,魏王殿下和晋王殿下还有王玄策一道来了!” “呐……”楚王殿下闻言向张镇玄摊开双手:“本王其实刚刚想说的是这个。” “臣觉得并不妨碍您把‘其余’想说的话也一并说出来啊。”张镇玄眨眨眼睛,觉得这日子可真有意思。 ------------------------------------- 半个时辰后,王宫大殿之上。 “二哥!”魏王殿下见到楚王,当即就忍不住想要冲上去给对方一个拥抱。 “呜呜呜……二哥!”晋王殿下倒是眼疾手快,一边“呜呜呜”加速,一边飞奔向二哥。 “你小子……倒是个天生就‘有糖吃’的孩子……”楚王殿下被失去理智的李治给拦腰抱住,他只是拍了拍对方的脑袋,语气轻松道:“怎么样,打仗好玩吧?” “二哥,我从前真是错怪你了。”李治这次出来,算是真正开了眼界:“原来打仗那么危险……你的赫赫威名,确实得来不易。” “倒也没有那么不易。”楚王殿下闻言微微一笑,顺便伸手揉了揉来到自己身边的李泰的脑袋:“青雀,你倒是终于见瘦了。” “二哥,能不瘦么……”青雀闻言刚想吐槽,结果这时他才忽然注意到,默默站在一旁,和窦氏家臣们一道向自己行注目礼的李恪:“三哥,几位道长,还有……二嫂好!” “……”本来只是过来凑个热闹,顺带见一见家主的兄弟们的小阿雅,这会儿算是彻底被一句"二嫂好"给弄得羞红了脸。 “三哥,几位道长,二嫂——”晋王殿下什么时候都是走在自家四哥前面的,只见这位小小少年当即松开李宽,然后走到几位供奉身边,开始从自己腰间的荷包里掏“见面礼”,这些都是他在骠国王宫宝库里发现的珍藏,清一色的极品宝石:“区区薄礼,不成敬意,你们跟着我二哥,受苦了!” “晋王殿下倒是善解人意……”张镇玄是第一个伸手去接礼物的,而在他之后,其余窦氏家臣们也开始纷纷收礼并道谢。 “你夸他善解人意干嘛?”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肯定是被镇玄当傻子了:“你当本王听不出来啥意思是?” “二哥……”青雀跟自家弟弟比起来,就多少带点莽撞属性了:“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小天师就是故意让你听出来的……” 毕竟……大家这些年过得应该都挺不容易的。 第1183章 不是啥正经知己 “哟,魏王殿下,您话挺多啊?”楚王殿下看着一来就挑事儿的弟弟,不由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来来来,请上座。” “二哥……你别这样……”青雀皮了这么一下,还没来得感觉到舒坦,就开始难受了:“我害怕……” “你怕个锤儿。”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这一路就属你小子最嘚瑟。” “二哥,你是怎么知道的?”一旁的李治没想到,自家二哥居然如此英明:“四哥他没事儿就找冯盎谈心,那架势……怎么说呢,他将来如果举大事,不带上人耿国公,那光论道义都说不过去呢!” “小九!”李泰没想到,自己的弟弟居然是“传奇背刺王”,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别光说我,你不也收了人冯盎的好处么?” “哈?还有这事儿?”其实关于李治说的这些事,他老早就看在眼里,并且也不觉得有什么打紧的,但是吧…… 弟弟们这么不团结友爱,当哥哥的修理一顿总说得过去吧? “二哥,我收人耿国公的好处,不就是为了借花献佛么?”晋王殿下这会儿可真是机灵又真诚:“我一个暂时还没出阁的亲王,除了你给的那几大箱宝贝,还能有啥别的积蓄?况且这次出来我又没带啥值钱的宝贝,所以……” “拿人家耿国公的宝石,走你自己的关系。”楚王殿下看着自家这个弟弟,那真是越看越满意:“小九,你这孩子……将来指定能成事儿!” “那是~~”小老九飘了。 不得不说,在这点儿上,李治就不如他四哥李泰有经验。 “二哥……这里人多嘞……”青雀这会儿已经期期艾艾开始跟李宽求情了:“具体的……咱们私底下再聊?” “呵……”楚王殿下眼神略带警告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后将目光转向门口。 “殿下……”王玄策这一路可谓是风尘仆仆,毕竟骠国那边的战事结束也还没多久,但是他也没办法——碍于魏王晋王这俩大小天才,就差把人冯盎“逼良为……”为那啥——欲将其吸纳为窦氏家臣,所以王玄策不得已,只能交代章珏留下来坐镇达卡城,自己则带着李泰、李治,率领一队人马前往王舍城。 “玄策!”楚王殿下本来想揍弟弟的心,因为王玄策的出现而迟疑了那么一下,随后,他抬手给了李泰一个脑瓜崩,又顺带拧了一把正想跟自己邀功的李治的脸颊,随后便张开怀抱,冲到门口…… “殿下……别……”对于楚王殿下“礼贤下士”的行为,王玄策一开始是拒绝的。 但架不住楚王殿下非要给他这份看着不怎么体面的“体面”…… 所以,王玄策也就只能选择配合了。 片刻之后,王宫书房内。 “玄策啊……”在支开了除张镇玄以外的其他人,期间还送给阿雅一块羊脂美玉算作赔礼的楚王殿下,总算是得空能跟自己的李斯聊聊正事了:“达卡城的情况,本王基本都清楚,所以你也不必过多赘述,本王只问你,冯盎此人……你是否还信得过?” “殿下,臣信不信得过冯盎,都不是能您信得过他的理由。”王玄策知道李宽问自己这个问题的真正目的,是想成全对方那件事:“再者说……冯智戴……这人量小而无——” “吭……”此时一旁的张镇玄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天师?”王玄策也不知道自己这话是哪里好笑。 “没什么,他就是嫉妒你的才华。”楚王殿下闻言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当然,本王的才华他已经嫉妒过了。” “……”王玄策虽然不懂“抽象”这个词,但是他懂抽象是一种什么感觉。 “关于冯智戴,楚王殿下早先对他有过评价。”张镇玄可能是不想背负“嫉妒楚王殿下才华”的坏名声,所以他在笑过之后,当即对王玄策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跟你方才评价他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殿下真乃再世之——”王玄策闻言不由感到惊喜莫名,但是他的施法还是被楚王殿下给打断了。 “你了别‘再世之’那谁谁谁了……”楚王殿下直接挥手制止对方道:“留给本王的正面历史人物……已经不多了。” “太难得了……”张镇玄此刻都震惊了。 “我主……”王玄策见状也是有感而发:“总算是有了明君气概……” “镇玄你不要学着罡子学坏。”楚王殿下先是瞪了张镇玄一眼,接着又对王玄策道:“你还不如不夸……” “殿下,您如今都立国了……”王玄策闻言有些跃跃欲试道:“总不能……” “本王的志向,远大得很。”楚王殿下闻言摸了摸下巴:“一个小小的天竺,无法承载本王的宏图霸业。” “殿下,您是想……”王玄策忽然在心头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许多年以前,还在教突厥十八部什么是“兵贵神速”的楚王殿下便亲口说过,将来他一定要拿下骠国。 时过境迁,而今骠国真的已经被他们征服了。 所以,不管李宽接下来说什么,王玄策都会坚定地认为,这一切必将会实现。 “镇玄,玄策,其实本王要去征服的,是一片比天竺和骠国还要肥沃,但是环境也相对更加恶劣,土地更加广袤的土地。”楚王殿下说到这,见两人脸色皆是从惊讶到了然的转变,不由笑道:“老话说,人活一世,难得遇上一两个知己,但是本王好像不是这样。” “殿下,臣能不算进这个‘楚王知己’的行列么?”张镇玄最近因为道心愈发纯粹,所以道行愈发见长,当然,也不光是一种道行:“臣总觉得……这不是啥正经知己……” “本王一定要修理罡子。”听闻此言的楚王殿下,压根就没去看一旁几番欲言又止的的王玄策,他好似已经打定了主意,非要将这笔账算在这会儿正在花园水池边,给李治做竹刀的袁天罡身上。 第1184章 狂人达伊嗣 袁天罡最终还是没能逃过楚王殿下的魔爪。 尽管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被气冲冲赶来此地的楚王殿下“殴三拳”,但是无所谓,袁道长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 “殿下,您要是气消了,那臣接着给晋王殿下做竹刀了啊。”水池旁,肚子挨了三拳的袁天罡跟没事儿人一样,直接重新开始拿起匕首给李治做竹刀。 而楚王殿下这会儿这会儿就好像是被对方问及自己是否刚刚吃过饭了一样,当即点点头:“那你继续忙,晚上记得来书房参加仪式。” “嗯。”袁天罡闻言点点头,上手的活儿却没有停。 李宽见此情形,当即转身离去,他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忙。 “……”而一旁全程目睹了自家二哥和其家臣的相处日常的晋王殿下,他张开的嘴半晌都没有合上。 良久,只见他默默将目光看向忙活手上活计的袁天罡,语气迟疑道:“袁道长,你跟和我二哥真是……”晋王殿下想了想,然后给出了一个自认贴切的评价:“天生一对。” “哈哈,差不多。”袁天罡闻言哈哈一笑,只觉偶尔过上一过这般平淡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 话分两头,当王舍城的景象还是一番岁月静好的模样,远在西天竺边境的吐火罗与薛延陀组成的大军营地内,薛延陀如今的可汗多弥与吐火罗如今的国王达伊嗣起了剧烈的争执。 “达伊嗣,我的兄弟,你为何这样执着地想要将我们所有人带上灭亡的道路呢?”帅帐之内,多弥努力压抑着自己的火气,企图劝说达伊嗣恢复理智:“咱们一开始说好的,见机行事——如果中天竺真的已经被楚王拿下,咱们就撤军,如果没有,咱们就攻打西天竺,顺便进攻北天竺。 可现如今,那楚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五大天竺国最强大的中天竺,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想必你我都清楚:无疑是继续吃下其他四大天竺国。 达伊嗣,我的兄弟,你要明白,猛虎的盛宴是不允许其他的野兽靠近的——我们没有任何机会的……” “多弥,你看看你自己,你现在还有身为一个可汗的英雄气概吗?!”达伊嗣作为丘黎氏最小的儿子,他能在丘黎氏死后坐上吐火罗国主的位置,无疑是很能说明一些问题的:他是一个有野心,更有手段的年轻人。 所以,不管从前他的父亲丘黎氏,还有眼前的多弥将那大唐的楚王描绘地多么可怕,他都没有任何感觉。 甚至相反的,两人此举还激起了他的逆反心。 “达伊嗣,你真的想要虎口夺食?”多弥眼见对方不打算改变主意,于是无奈道:“那好,我带着我的人马离开,你愿意攻打谁,都随你。” “多弥,你不会以为……我让你带着两万人马与我组成盟军,是因为我需要仰仗你的帮助吧?”达伊嗣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苦涩的中年汉子,不由冷笑一声道:“我手里有足足七万精锐!我只是不希望你在我的后方生事而已。” “你……”多弥此刻本来已经不想达伊嗣争辩了,但是他知道,对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么自己再强行要走,双方就注定得翻脸了。 所以,多弥只能耐着性子继续道:“达伊嗣,我和我的族人都受过你父亲的大恩,所以我们不可能做出任何对不起吐火罗的事情来,这一点,我必须要同你讲明。” “还是要走?”达伊嗣此时坐在帅案后,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多弥,微微蹙起眉头。 “不走了。”多弥闻言却是摇摇头:“更何况我根本就走不掉,不是么?” “你为何那么害怕楚王啊?”其实关于这个问题,从前达伊嗣已经问过了多弥许多遍,但后者从来就没有给过他正面的回答。 这一次,达伊嗣原本以为会是一样的结果。 可是多弥却破天荒地给了他答案,尽管这个答案不是他想要的:“不是我害怕楚王,而是这个时代,所有的异族首领,都害怕楚王。” “我不怕。”达伊嗣觉得对方似乎说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一样:“我例外。” “呵……”多弥闻言冷笑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我并非不知道楚王的厉害。”达伊嗣并没有被多弥此刻表现出来的轻蔑态度所激怒,而是认真道:“我刚刚已经收到了菩提伽城的内应传来的消息,很快,楚王就会派人前去消灭那里爆发的豌豆疮瘟疫。” “你想做什么?”多弥没想到,眼前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居然还知道安排内应,并且看这架势,明显是已经有了相对周全的计划。 “菩提伽城的瘟疫是真的,但规模并没有那么可怕。”多弥此时眼中闪烁的阴狠,令人感到不适:“我打算挑选五百死士,提前混入菩提伽城,只待楚王的人马一到,就将那些人全部杀死。” “你想拉着北天竺的国王伽刹摩邑一起下水?”多弥开始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此事若成……” “那楚王不过带了三千吐蕃精锐和一些家臣亲卫,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达伊嗣见多弥终于意动,于是继续趁热打铁道:“世人都慑于大唐楚王的名头,而忽略了一个事实——眼下才是他最虚弱的时候,而我们只要够团结,未必就没有机会!” 第1185章 唯一担心的事情 “机会?”多弥觉得眼前这位吐火罗的新王当真是小看了某个长安来的混球儿:“什么机会?咱们跟颉利可汗他们团聚的机会?” “多弥,你这是在长他人志气!”达伊嗣闻言当即阴沉着脸道:“而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呵呵……”多弥上次听到这么好笑的笑话……还在是上次:“达伊嗣,你真的……想好了吗?” “你问的全是废话!”达伊嗣眼见多弥如此冥顽不灵,他的语气也开始变得愈发恶劣起来:“我苦心孤诣谋划许久,等的就是今天!” “你才二十二岁,登基也不到一年。”多弥现在看达伊嗣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愣头青:“你是在刻意地逗我发笑吗?那你快要成功了。” “北天竺的高僧——那罗迩婆娑,你应该知道吧?”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达伊嗣闻言当即正色道:“他就是我在天竺的内应。” “哦……厉害厉害……”多弥出于礼貌,所以随口夸赞了这么一句。 “但是他前不久已经死了。”达伊嗣接着道。 “……”多弥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对话的话茬,他在沉默良久过后:“所以……是谁杀了他?” “大唐的楚王。” “他的细作身份暴露了?!” “没有。” “没有?”多弥此刻多多少少是有些气急败坏的:“那楚王为何要杀那罗迩婆娑?!” “你知道几百年前,大汉的使节,他们的作用是什么么?”达伊嗣现在居然还开始卖弄起了学问:“他们有的人当着西域某个国王的面,杀死匈奴使节,当然,匈奴人,便是你们突厥人的祖先。”(注1) “……”多弥不想跟达伊嗣说谢谢,所以他想了想,接着道:“你的意思是,楚王为何要杀那罗迩婆娑,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罗迩婆娑已经死在了楚王的手里?” “是的。”达伊嗣闻言点点头:“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以牙还牙,袭击楚王派去菩提伽城的人手,到时候楚王一定会变得很愤怒,而愤怒,往往会容易使人失去理智。” “不,楚王例外。”多弥虽然也不想回忆辛酸往事,但此时此刻,他又想起了当初那位明明一身贵气,但言行却极为蛮横的少年亲王:“他越愤怒,反而越能看清楚事情的真相。” “你咋不给他当狗呢?”达伊嗣很少用这么粗俗的话语来形容他对某人的鄙夷,但是多弥无疑是超出了他的底线:“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愿意跟楚王开战,是么?” “达伊嗣,我再说一遍,我敬重你的父亲,所以我容忍你对我的无礼。”此刻多弥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但是这不代表我会随你一道干蠢事,你忘了你父亲在临终前对你交代的话了吗? 如果大唐楚王要进攻天竺,我们一定要不遗余力地去帮他。 天竺那么大的一片疆域,想要完全吃下,没有几代君王的励精图治,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我们只要熬走了楚王,他们建设好的肥沃土地,将来依旧是我们的猎场。”多弥看着达伊嗣,神情严肃道:“但是现在,你非得……非得去跟那楚王交锋,而且还给我整上了‘大汉使节’的典故,可是达伊嗣,你想过没有,你跟人家楚王动手,还要费劲脑汁地去想理由,找借口,但是人家要打你……” 多弥觉得有些话点到即止才不伤感情。 但是达伊嗣明显是个感情脆弱的家伙:“他敢!” “他只是眼下不想,或者说没空揍你罢了。”多弥此刻已经在内心打定主意,这次回去,他便准备继续带着族人们向西迁徙。 毕竟谁让他一下子摊上两个脑子都不太好使的,而且一个身为盟友,一个作为敌人——老天简直就没给他留活路。 达伊嗣全身上下最硬的就是他的那张嘴,不见棺材不落泪。 而楚王……天晓得他什么时候一时兴起,便突然率军杀过来。 “多弥,我真想把你的脑子掰开看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不是马尿。” 达伊嗣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还有自己的父亲,就这么忌惮那个楚王:“我再说一遍,眼下是咱们最好的机会!” “我……”多弥闻言刚想阴阳怪气地回怼过去,但隐约间,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因为此刻的帐篷外边,似乎传来了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 达伊嗣这个狗东西! 多弥心中气恼不已:你是真的要把我逼到绝路上去你才罢休啊! 可即便如此,多弥也选择暂时度过眼前的难关:“我想清楚了,达伊嗣,或许……你真的能带领我们走向辉煌!” “多辉煌?”达伊嗣对于自己取得的震慑效果感到很满意,所以他要乘胜追击:“能超越曾经的突厥么?” “当然,”多弥也不是第一次人前低头,所以这对他来说并没有多难为情:“如果是你达伊嗣,我想一定可以。” “哈哈……”达伊嗣见状,当即放声大笑道:“看来你多弥也终究还是有一双慧眼,能够识得英雄的嘛!” “……”多弥闻言唯有沉默以对。 良久,只见达伊嗣忽然又道:“多弥,你觉得死士的人手要不要增加?五百……或许还没办法做到只留下一个活口。” “没有这个必要。”多弥也不知道达伊嗣到底是多么的天赋异禀,才能想到跟那大唐楚王玩“师出有名”这一套,但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要楚王的人马受到袭击,这一仗,就一定会打起来。” “他不会逃跑?”达伊嗣闻言有些不放心道:“我的意思是,他会不会去吐蕃搬救兵?” “楚王要是去搬救兵了,我把我的脑袋给你。”多弥想了想,又道:“据我所知,当年唯一能让楚王殿下‘避其锋芒’,好像就只有那位伟大的天可汗。” “那我就放心了。”达伊嗣闻言点点头:“先前我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第1186章 死士佩卢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达伊嗣在多弥这里确定楚王殿下不会“望风而逃”后,隔天,他便派出了五百死士,按照原定计划直接杀向北天竺的菩提伽城。 当然,他并没有让多弥率队,毕竟后者的身份是薛延陀部落的首领,而且更重要的是,对方眼下很老实。 “多弥,你似乎还在为谋事担忧?”吐火罗边境的某处高坡上,达伊嗣望着下方远去的死士队伍,语气悠然:“我是真的搞不懂,一个失了势的亲王而已,至于这样么。” “你怎么知道他失了势?”多弥闻言不禁皱起眉头:“谁告诉你的?” “那罗迩婆娑前段时间给我来了信,按照他的分析,此次那楚王率领的的军队,除了三千吐蕃军队,就只有他的亲卫,至于大唐的官军,则是连个影子都没有。 你说说,他这不是失了势又是什么?”达伊嗣说完,转头看向多弥:“更重要的是,他甚至找吐蕃借兵,多可笑啊……” “吐蕃为什么肯借兵给他,这才是真正关键的问题。”多弥闻言反驳道:“至于什么大唐的正规军……我当年去长安以后,其实私底下找到颉利可汗打听过,楚王身边的亲卫,战力都强得可怕,比之官军,只强不弱。” “他那些实力强大的亲卫都是哪来的?”达伊嗣闻言不禁好奇道。 “听说是他的祖母留下来的。”多弥闻言叹了口气:“我当时在长安结交了不少人,其中就有人出身世家,楚王的祖母,曾经是一个大世家的家主,她死后,便将家底都留给了楚王。” “扶风窦氏?”破天荒的,达伊嗣居然还知道扶风窦氏的名号。 “不错,”多弥此刻也显然很是吃惊:“可你……怎么会知道对方的名头?” “曾经有扶风窦氏麾下的商人找过我,与我做过一笔买卖。”达伊嗣闻言叹了一口气:“一笔对我来说很划算的买卖。”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多弥此刻已经被达伊嗣勾起了好奇心:“对方是谁?你们到底达成了一笔什么样的交易?” “你在审问我么?”达伊嗣闻言皱起眉头。 “不敢。”多弥闻言摇摇头,语气却没有半分惧怕之色:“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你从来没提起过这件事。” “因为这个不重要。”达伊嗣说完迟疑了一下,旋即又道:“不算……太重要……我是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的,就算那楚王如今是扶风窦氏的家主,他只要落到我手里,我一定会杀了他!” “……”多弥眼见对方不肯多说,当即也只能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我倒希望你能如愿……” ------------------------------------- 七日之后,菩提伽城。 当清晨地阳光洒满大地,一队来自吐火罗,来到了菩提伽城,而在商队首领用一袋金币贿赂了城门守卫后,他们便顺利地进了城。 而这伙人在进入菩提伽城以后,先是找了个地方住下,接着其中为首的那人,直接来到了戒贤法师如今居住的兰叶寺,通过接引僧找到了寺庙主持。 “敢问阁下是?”兰叶寺的寺庙主持,是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此刻他站在佛堂门口,看着眼前一身黑衣,满脸桀骜之色的青年人,语气谨慎道:“贫僧好像不认识您……” “我叫佩卢,是受高僧那罗迩婆娑所托,前来寻求方丈的帮助。”佩卢虽然出身吐火罗贵族,可惜作为家中庶子,并没有什么继承权,而他之所以能有今天,自是全凭自己的实力:“邑罗方丈,还请行个方便。” “我不认识什么那罗迩婆娑!”在听清对方说自己是受那罗迩婆娑所托后,邑罗方丈当即脸色大变,只见他当即伸手指着寺庙大门,同时目光阴沉地盯着佩卢道:“这里不欢迎你,还请速速离去!” “那是在下找错人了。”佩卢并没有因为这个小小的意外而受到什么影响,只见他当即礼貌地朝着对方双手合十,微微一礼,接着转身便开始向外走去。 期间,那个之前负责接引他的僧侣,当即好心的凑上前去:“施主,这边请。” “多谢。”佩卢闻言朝对报以微笑。 而邑罗方丈,此刻站在门口,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只觉整个背后都已经湿透了。 他其实很后悔,当初答应好友,收留那些身患豌豆疮的病人。 而现如今,佩卢的到来,更是让邑罗方丈开始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不行……我得赶快找人通知戒贤法师。”邑罗方丈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危险。 可是…… “咔嚓。”就在此刻,远处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声响。 刚准备去叫后院的弟子,去隔壁寺庙传信的邑罗方丈,下意识地抬头循声望去,结果便只见到佩卢将刚刚还对他好心安慰的接引僧,此刻已经被扭断了脖子——他的尸体被佩罗像是丢破布袋一般,随手丢在了地上。 “你这孽障!”邑罗方丈见状勃然大怒。 “骂得好!”佩罗闻言笑眯眯地道:“方丈,现在,孽障来杀你来咯……” 而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又有十几道身影从寺庙大门外冲了进来,他们一个个手持利刃,浑身透露着杀气。 “一个不留。”佩卢只是简单打了个手势。 下一刻,这些吐火罗的死士们便手持利刃,杀向了对面…… 第1187章 这都是本王的错 说实话,楚王殿下是真的没想到,有人居然敢打戒贤法师的主意。 好在他在戒贤法师身边安排了几十个护卫——之所以人数这么少,一是为了不引起菩提伽城的百姓恐慌,二则源于自信。 所以,当佩卢带着自己的手下开始对兰叶寺的僧侣们痛下杀手之时,楚王殿下在第一时间便做出了反应。 “法师,您和玄奘法师在此间稍作休息,前面的骚乱,很快就会平息。”寺庙禅房内,同样黑衣蒙面的楚王亲卫,在交代了师徒二人不要随意走动后,便转身带着其他黑衣死士,去了前院。 虽说大家同样都是死士,但很明显,在质量上压根就是天差地别。 可能佩卢也没想到,自己为了能够活下来安享富贵,所以这次他只带了两百手下伪装成商队进城,剩下的人则是在城外随时做策应。 可…… 当手持利刃的吐火罗死士们,被几十道同样身着黑衣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直接碾压后,佩卢已经有些懵了。 这难道是个圈套?! 眼见自己这边不管数量还是质量都无法与对面抗衡,佩卢立马便打算撤退。 可是,就在他转身准备把腿开溜之际,一把染血的匕首划破长空,直冲他而来。 “呲啷儿~~” 生死一线间,佩卢猛地拔出腰间弯刀,欲要将匕首格挡开,可他显然是低估了对方手上的力道。 “铛!” 只见匕首直接命中弯刀刀背,随后只见弯刀立时断作两截,而当佩卢还在用震惊的目光看着空中飞舞的断刃时,随着一声血肉破开的黏腻的撕裂声响起,他的左边胳膊被利刃洞穿,鲜血瞬间暴涌而出。 楚王殿下要不是打算留个活口,这货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们是楚王的人?”佩卢一边捂住受伤的胳膊,一边开始往寺门的方向撤退,而此时周围的屠杀也早已经停止——他带来的手下,已经尽数死绝。 “明知故问有啥意思。”楚王殿下先是看了一眼地上那位死不瞑目的接引僧,接着将目光转向此刻对自己充满戒备的佩卢:“今天你得被活生生地打死在这儿!” ------------------------------------- 当楚王殿下还在前院准备给佩卢一个怨念十足的死法时,禅房这边,戒贤法师将一封早就写好的书信递给了玄奘法师:“玄奘,你去门口守着,我想歇息一会儿。” “师父……”玄奘法师闻言隐约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门外有楚王殿下的亲卫在,很安全,弟子……想再陪您一会儿。” “为师只是想安静地待一会儿。”戒贤法师闻言脸色露出不悦之色:“怎么,如今你成了窦氏供奉,所以就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 “弟子不敢……”玄奘法师闻言只能躬身朝着戒贤法师微微一礼,随后他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禅房。 而此时的楚王殿下,因为正忙着给佩卢这个欺软怕硬的人间渣滓重新“塑骨”,所以压根就没注意到禅房这边的动静。 所以,在过了约莫片刻钟之后,从佩卢口中逼问出对方的确是受吐火罗国王达伊嗣的命令,前来启衅后,他二话不说一脚便踹断了对方的脖子。 接着,楚王殿下来到后院,准备安抚一下两位佛门高僧:“玄奘法师,怎么还出来了,是因为戒贤法师要休息么?” “……”此刻玄奘法师闻声却不言不语,只是默默盘腿而坐,开始颂念佛号:“阿弥陀佛……” 随后,他开始闭目诵经。 而楚王殿下见状刚想开口,结果却发现对方眼中竟然落下了两行清泪。 轰! 这一刻,楚王殿下终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可等他上前猛地推开禅房门,冲进屋内,见到的却是已经倒在血泊中的戒贤法师。 “……”见到这一幕的楚王殿下,瞬间呆立当场。 “为什么?”李宽望着腹部中间插着一把匕首的戒贤法师,脱口而出道:“您这是为什么?!” “楚……楚王殿下……”当此刻已经气若游丝的戒贤法师,看着眼前的黑衣死士,嘴里喊出“楚王殿下”这四个字时,很多事情就不必过多赘言:“大汉使节……的……作用……臣……臣……明……白……” 老人艰难说出这句话后,便渐渐合上双目,含笑而亡。 “……”此刻远在几百里外的王舍城,楚王殿下已经冲出书房,开始召集家臣:“镇玄,去通知所有人,即刻随本王杀向吐火罗!” “殿下,您这是……”张镇玄这会儿正忙着给小如初编织草蚱蜢呢,所以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抬头看向楚王,但等他抬起头,准备询问对方为何忽然做出这般决断时,却发现,一向玩世不恭的楚王殿下,此刻已经泪流满面。 “镇玄……”楚王殿下这辈子极少有自责的时候,但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懊悔已经点燃了他最猛烈的杀意:“戒贤法师……死了……” “法师怎么会死?”张镇玄闻言顿时面色一变:“您不是在他身边安排了人手护卫么?怎么会出这等变故?” “法师他是自戕的……”楚王殿下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这个问题。 “自戕?!”张镇玄在听到这个答案后,顿时惊诧莫名:“自戕?!这在佛门可是大忌啊……法师他为何会行如此不智之举?!” “我……”楚王殿下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张镇玄提出的这个问题,只见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道:“这都是本王的过错……” 第1188章 这个疯子 在将袁天罡和李淳风留在曲女城,负责照看自己的仨弟弟后,楚王殿下带着其余窦氏家臣,日夜兼程。赶往菩提伽城。 可奈何待三日之后众人抵达时,戒贤法师的遗体已经在玄奘法师的主持下进行了火化。 “楚王殿下……”兰叶寺中,玄奘法师颤抖着双手,将戒贤法师留下来的信封交给了因为经过长途跋涉,此时已然满身风尘的李宽。 “……”李宽接过信,二话不说将其拆开,仔细起来。 良久之后,他放下信封,随后将信封递给身边的王玄策:“本王是真没想到……替那个昏君担下因果的代价,居然会是这般的大……” 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话,王玄策虽然好奇,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接过信,随后仔细起来。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在理解完信上的内容后,王玄策的眼睛越瞪越大,良久,他竟是忍不住直接开口骂道:“这个疯子!他到底图什么?!” 事实上,那罗迩婆娑图什么,楚王殿下还真就知道。 有些人,生来就不甘平庸,他们特立独行,骨子里充满了对整个世界的叛逆,所以总想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 而那罗迩婆娑就是这样的人。 按照戒贤法师在信中的说法,那罗迩婆娑一开始就做好了万全准备。 他算计李宽是真,不害怕对方的报复也是真——因为自打他随着米普云菩出现在李宽面前的那一刻起,他精心制定的所有计划便已悄然发动。 在去见李宽之前,那罗迩婆娑便派出了麾下的心腹弟子,让对方化作他的名号前往长安。 只要到了长安,自然会有出身五姓七望的子弟,为他引荐一个倒霉蛋,那个倒霉蛋名字叫做长孙冲。 而戒贤法师这边,那罗迩婆娑作为曾经差点拜入其门下的旧识,他对这位佛门高僧的了解,也极为透彻。 菩提伽城是佛门圣地,这里爆发豌豆疮,对方不可能坐视不理。 但为何他能笃定戒贤法师会前往呢? 因为如果他身死,那么中天竺必然落入楚王手中,而楚王如果想要获取更多的民心,那么就不好直接对北天竺境内的菩提伽城动刀兵——而派遣人手防治瘟疫,显然是最合适的拉拢人心的方式,只是关于带队之人…… 在整个天竺都享有崇高声誉的戒贤法师,恐怕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如果故事只讲到这,那罗迩婆娑就只是一个很经典的大反派而已,算不上什么疯子。 真正让王玄策目瞪口呆的原因,是自戒贤法师来到了菩提伽城以后。 有人私底下找到他,将一封那罗迩婆娑的亲笔信交到了他的手上。 信上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关键时候,总有必要的牺牲。 戒贤法师一开始根本不懂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 佩卢前来袭击兰叶寺的僧侣。 戒贤法师立时便懂了——那罗迩婆娑这是希望他以自己的死,来换取李宽动手的理由。 戒贤法师随后便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事实上,老人直到临死之前,或许已经想通那罗迩婆娑要做什么了。 两人虽然来时路不同,但最终目的却都一样:他们希望天竺人的悲惨命运自此被改写。 戒贤法师一开始就是这般想的,而且因为某种天赋神通的原因,他老早就把希望放在了李宽身上。 而那罗迩婆娑则不同,他离经叛道,又城府极深,所以他才会选择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李宽若是能够识破他的阴谋,并且杀了他,那么恰恰说明李宽有能力成为那个“命定雄主”。 所以他不介意用自己的死为对方铺路,他相信,戒贤法师同样也不会介意。 至于那位被他派去长安献宝药的弟子,他同样也没指望对方能够成功。 或者说,只要他的弟子能够出现在李二陛下面前,便算是大功告成。 此计若成,太子继位,李宽或许就会因此被排挤,只能留在天竺。——当然,关于“太子殿下楚王殿下极其忠实”这件事上,那罗迩婆娑显然是没预料到的,这可能是他整个计划唯一的纰漏。 言归正传。 事实上,就算阴谋败露,只要那罗迩婆娑的弟子咬死什么都不说,或者找到机会自戕,那么别管那位天可汗会不会怀疑自己远在天竺的儿子,想必届时在朝堂上,一定会有人帮着他把这“合理的怀疑”给说出来。 而在这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寒心无需多言。 是的,那罗迩婆娑这个疯子,他这是摆了一出死局。 可事实上,有些事情,还远不止如此。 比如说,眼下李宽本来是打算在祭奠完戒贤法师之后,就准备前往吐火罗,以为戒贤法师复仇的名义,发动一场灭国之战的。 但现在,他虽然依旧没打算改变自己的计划,可…… “殿下,您看要不要提醒长安那边?”王玄策此刻已经将信递给了刚巡视完四周,这会儿正从外边走进来的张镇玄手里:“但臣估计……说了也没什么用,反而更容易引起陛下的怀疑。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如果楚王殿下派人告诉李二陛下有人将要以献长生药的名义毒害他,恐怕后者虽然也领情,可内心未必就不会生出“或许真的是宝药”的想法。 毕竟……如今的李二陛下已经很少扶……嗯……怎么说呢,随着年纪的增长,咱们伟大的天可汗,其个人身体状况属实是每况愈下了。 “不必提醒。”张镇玄如今作为窦氏事实上的首席供奉,他看完信后,并没有迟疑太久,便直接开口道:“殿下派人盯着点儿长孙冲就是,等那天竺僧人到了长安,直接出手将其拿下便是。” 第1189章 你要怎么赢 “镇玄你说得对。”楚王殿下闻言沉默些许,旋即点头道:“这些都是之后才要解决的麻烦,眼下……本王只想好要那吐火罗国王的项上人头!” ------------------------------------- 达伊嗣最近很开心。 虽然佩卢死了,但是根据那些回来向他复命的死士们所说——佩卢还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成功地刺杀了被楚王派去菩提伽城的戒贤法师。 “佩卢对我忠心耿耿,我自然不能亏待他。”汗帐之中,达伊嗣坐在主位上,他先是用得意的目光地扫了一眼彼时坐在他下首,脸色早已变得铁青的多弥,随后才对下方的吐火罗将领们道:“我要封他为万夫长!待他的儿子长大,便可以承袭他的爵位。” “吾王圣明!”对于达伊嗣的这个决定,众人皆无反对意见。 哦,不对,或许这里面还有个清醒的,但是…… “多弥,你为何不说话?”达伊嗣在群臣出言赞同后,便开始找多弥的茬儿。 “我想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多弥闻言神色淡淡地开口道:“所以方才走神了。” “哦?”达伊嗣虽然知道多弥起这个头,就是在给自己挖坑,但是他还就不信这个邪:“是什么可怕的事?” “当初……”多弥见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他想了想,决定最后尽一回道义:“我与你的父亲前往长安,随万国使节一道朝见天可汗,期间……因为回纥部落的首领依马在鸿胪寺与楚王殿下会面时,说错了一句话,结果……” 多弥说到这,他忽然止住了话头,接着,他叹了一口气,方才又道:“结果……那楚王只是出于本能上的怀疑,便连夜带着家臣北上,前往草原,将草原十八部的首领一网打尽,尽数押回了长安。 而且原本与草原十八部结盟的高句丽大臣,渊盖苏文,也被楚王给抓了回去。 这期间,楚王没有动用大唐军队,他能做出此等壮举,靠的全是他自己麾下的人马。”多弥说到这里时,整个汗帐原本还算热烈的气氛,此刻已经彻底冷凝,所有人都忍不住加重了呼吸。 这其中,也包括达伊嗣。 但随后,这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吐火罗狂人,当即冷笑道:“多弥啊多弥……你还真是……这个老掉牙的故事,你和父亲与我说过很多次了,但是你们什么时候见我信我?” “……”多弥闻言不再说话。 而他的沉默,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代表着他对当下发生的这一切,发自内心的感到无力回天,并且因此绝望。 可是,在达伊嗣的眼中,多弥的沉默却是在表达对自己的轻蔑与不满。 可是他不在乎。 因为很快,他将会接受北天竺的国王伽刹摩邑向自己投诚,到那时,西天竺国王阿桑罗亚将会独木难支,等自己征服了这两个国家,那么再转过头来收拾多弥,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王上,”就在此时,达伊嗣麾下一名叫阿曼普的将领,忽然笑着开口道:“您即将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未来……搞不好还有机会东征西域,剑指大唐,您将成为远超所有先王的真正雄主,臣……为王上贺!” 不得不说,马屁精,哪儿都有,但是在吐火罗有成色这么好的马屁精,也属实难得。 “哈哈哈……”达伊嗣显然也是被阿普曼这一席话给哄得开心了:“阿普曼,你说得对,这天下,迟早——” “轰!” 就在达伊嗣觉得自己即将抵达人生顶峰,事实上,这也的确算是他人生顶峰的时候,外边儿忽然传出一道惊雷炸响。 而就在达伊嗣刚准备开口询问外边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又是三道雷霆轰隆之声,并且伴随着刺目的电光,降临在汗帐四周。 “来人!护卫王上!”阿普曼见状赶忙冲出大帐,准备叫来护卫应对突变。 可是,等他走出汗帐之时,却发现眼前出现惊人一幕。 只见在汗帐四周,那些原本巡逻的士兵们,此刻已经全然倒在了地上,好似睡着了一般。 而远处,存放粮草的位置,已经燃起了冲天的火光。 “敌袭!是敌袭!”阿普曼就是再傻,也知道这是出大事了,而且结合刚才多弥在帐内说的话,他几乎不敢想…… 可是他不敢作此想,有人却敢想。 随着他身后的门帘被挑开,吐火罗的将领们陆续走出大帐,一股难言的压抑氛围开始在众人之中流传。 所有人此刻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先前多弥所说的,关于那位大唐楚王“兵贵神速”的事迹。 而就在此时,作为最后走出汗帐的达伊嗣和多弥,两人此刻脸上的表情可谓是迥然不同,却又各自精彩万分。 多弥在见到粮仓那边燃起惊天的火光之后,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剑悬颈上,不知何时落下,这才是最可怕的折磨。 现如今,得知死期,似乎好像反而更能松一口气。 另一边,达伊嗣却一改先前淡定,他的面色阴沉似水,眼神透着汹涌杀意,可……唯独说话的语气,带着不自觉地颤抖:“若真的是楚王,那也用不着恐慌,反而正合我意! 不过区区几千人马,就想妄图胜过过我方近十万精锐,何其可笑?! 李宽啊李宽……你若是真的来了……那我倒要看看,这仗你要怎么赢?!” 第1190章 浅显道理 可能达伊嗣的确是没见过有人能几千兵马胜过十万大军。 但是在很多年前,在遥远的中原,那个叫做虎牢关的地方…… 嗯,可以说在“人少打人多”这件事情上,楚王殿下多少还是有点儿“家学渊源”在身上的。 只不过,眼下这个局面,却又有些不一样。 首先,楚王殿下这次准备投入作战的主力,虽说依旧是他那麾下“扬言三千,但碍于各种原因没法实际满编”的死士,可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的三千吐蕃精锐,不说派他们去凿阵,在一旁“打打下手”,清理一下战场,还是没问题的。 所以,这一战,对楚王殿下来说,优势在他。 况且,此时此刻,深知李宽有多么可怕的多弥,早就在心中生出了别样想法——他薛延陀也算是如今整个突厥硕果仅存的那根独苗了,就算丘黎氏曾经对他多弥有恩,可是事关整个族群兴亡,多弥必须做出选择。 “呜——” 当远处突然传来斥候预警的号角声,达伊嗣顿时脸色一变:“他还真的敢来?!无碍,所有人,随我——” “扑通……” “扑通……” 当达伊嗣正准备集结大军和对方碰一碰时,他身边的吐火罗将军们,忽然一个个如同喝醉了酒似的,直接栽倒在地。 “阿普曼?!辛塔?!”达伊嗣见状不由又惊又怒:“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因为地上凉快呀,他们想睡会儿。”就在此时,一个明眸皓齿的绝色少女,忽然从不远处的帐篷后边闪身跳了出来——只见我们这位自封为“窦氏第二大高手”的阿雅姑娘,此刻背负双手,像看傻子似的看着面前的达伊嗣:“笨戳戳哩,他们中毒了你都不晓得?!” “……”达伊嗣这才注意到,这些将军此刻的状况,与这周遭倒下的护卫们一模一样。 “你这妖女!”达伊嗣想抽出腰间的宝刀上前砍人,但是又害怕中招,所以他当即返身进入汗帐,打算取来弓箭将其射杀。 而趁着他离开的功夫,场中唯一还站着的多弥,忽然解下腰间的宝刀,接着将其丢到阿雅脚下:“姑娘,我是薛延陀的首领多弥,先前我受这吐火罗王——达伊嗣的胁迫,所以不得不出兵,但是我无意与楚王殿下交恶。还请你……将我的善意转达给楚王殿下。” “啊?”阿雅闻言顿时皱起眉头,接着她想了想,又朝后方喊了一句:“小天师,这有人要服软,啷个办?” “阿雅姑娘,咱们得回了。”张镇玄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场中,主要是因为他在四周观察吐火罗营地的布局,而眼下,他觉得是时候撤离了。 “好吧……”阿雅闻言点点头,随即一脸财迷地上前捡起地上那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宝刀,可随后,似乎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是窦氏供奉,小姑娘又猛地将宝刀丢在地上,还故意伸出小脚踩了几下,以示自己“视宝刀如粪土”的高尚情操。 随后,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转身离开了营地,只留下多弥一脸呆愣地停留在原地。 “多弥?!”没过多久,当达伊嗣重新拿着弓箭冲出汗帐,结果见敌人已经跑了之后,他当即愤怒地拉弓搭弦,箭指多弥:“你怎么把人给放跑了?!” “……”多弥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运——汗帐的隔音效果真有这么好? “我问你,人呢?!”两人脚下四周已然全是尸体,但达伊嗣却还在愤怒地咆哮。 “达伊嗣,我不知道你是不愿意接受现实,还是真的已经疯了。”即便被对方用箭指着,身为“好人”的多弥,还是讲出了那个无法更改的事实:“眼下楚王的大军还没到,只是派来一个小姑娘还有……一个你我都没见到的小天师,便已经让我们损失惨重,你的将军几乎都死完了,这仗还怎么打?” “我可以从千夫长里边儿再提拔!”达伊嗣闻言放下弓箭:“你别以为我没听到你方才说的话,多弥,你为什么永远都只想着投降呢?” “因为楚王那个王八蛋,跟我们遇到的所有敌人都不一样!”此时的多弥,要说心里没有气,不委屈,那肯定也是假的:“以前中原的汉人王朝,是愿意接受我们的投降的,当然,大唐的那位天可汗也是如此——可偏偏上天降下楚王这么个恶魔之王,在他那里,投降不能是你我走投无路之下的选择。 如果是,那他只会将你我视作随时准备反扑的恶狼,只是迫于形势,忍辱负重,去当上那一时的家犬而已。” 这样的投降,楚王是不会接受的——他只会打你打得更狠。 “既然道理你都懂,可你为何还要一味的退缩?”达伊嗣此刻也渐渐回归理智:“多弥,我承认对方派出这样的高人出来搅局,的确是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可是这是战争,十万人碾压几千人的战争,我们胜算很大!” “胜算很大?”多弥都不知道这是不是对方故意讲的笑话:“你知道为什么你我二人现在还能站在这里么?” “……”达伊嗣闻言先是一愣,旋即便陷入沉默。 道理无须多弥继续阐明:因为只要他们两个人还活着,这场战争就不会结束。 是的,那位让整个大唐世界都颤栗的大唐楚王,正遥遥无声地教会他们一个相当浅显又极其残酷的道理:当你以为自己是强大的那一方,并且对我进行无端的挑衅与冒犯时,你最好确定你是真的强大。 否则…… 当报复的杀戮来临的时候,你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求饶与悔恨! 可到那时又有什么用呢? 第1191章 牢不可破的联盟 “这个吐火罗王还真是自信啊……” 就在达伊嗣还准备重新提拔将领,开始正式开启这场在他眼中,敌弱我强的战争之时,在距离吐火罗军营的十多里外,五千余骑已经集结完毕。 而此时此刻,手提长枪,一身明光铠的楚王殿下,正打马立于某处高坡,他身边围绕的,是随时准备同家主冲阵杀敌的窦氏家臣。 “殿下,这一战您说什么都得让我来打前锋!臣定然生擒那吐火罗王,将他带往琼州,为您献舞!”宇文擎前些天已经被自家家主家主明确告知,未来他将在中天竺拥有一座属于他自己的城市,所以这会儿他正斗志昂扬,打算再立新功,以报楚王殿下的恩情。 “你滚你的蛋!”楚王殿下闻言当即笑骂道:“本王看起来是跟那昏君一般好大喜功的人么?” 这是楚王殿下在这些天里,第一次露出笑脸。 所以一直担心他的王玄策、苏定方等人,此刻见状也算是终于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 “殿下,您看那边,好像是小天师和阿雅姑娘回来了。”裴行俭眼尖,当下是他最早发现从远处奔来的两骑。 “家主儿!”骑着小毛驴儿,却还在心疼先前那柄宝刀的阿雅姑娘,在楚王殿下转头看向她时,当即展开笑颜,随后只见她朝着李宽挥手道:“我立大功了哦!” “什么大功?”片刻之后,张镇玄已经带着阿雅来到了李宽面前,而他在见到自家家主后,第一句话便是对身边这位“跟我家殿下一样癫”的新人供奉进行吐槽:“阿雅姑娘,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初衷?” “初出茅庐的我?”阿雅姑娘闻言略带试探地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远方的吐火罗营地:“让他们的家人给他们送终?” “没毛病。”王玄策一般很少支持谁,但是阿雅姑娘…… 确实是他无法理解的那种天才。 “阿雅在文学上的造诣,已经快要超越本王了。”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包牛肉干,将其递给阿雅:“本王很欣慰。” “哼哼哼,”阿雅姑娘开心地从楚王殿下手中接过牛肉干,然后对此刻一脸无可奈何的张镇玄道:“小天师儿,你莫要那么严肃哦。” “唉……”张镇玄不想把压力给到一个小姑娘身上,所以他将目光转向此刻还傻乐呵的楚王:“殿下,臣说句心里话,在文学造诣这方面超越您……这是什么……” “镇玄,你要这样……”楚王殿下可就有些伤心了。 “哦,臣的意思是,这的确是很值得被夸赞的事情。”张镇玄其实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但于他而言,或者说于他们张家人而言,楚王殿下就是原则本身。 而关于这一点,老天师的言传身教功不可没。 言归正传。 “既然该给的压力你们已经给到了。”几句玩笑过后,在听完阿雅的汇报后,楚王殿下重新将目光望向远方那片旌旗连天的军营:“接下来便是本王来负责将他们一举击溃了!” 随着李宽此言一出,周围所有人皆是心神一震。 大家都明白,戒贤法师的死对于楚王殿下来说其实很难释怀,所以,吐火罗王达伊嗣,算是有福了…… “哒哒哒……” 当雄浑地马蹄声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平原上响起,黑煞一马当先,驮着自家主人朝着远方开始吹响号角声的吐火罗军营飞奔而去。 这些年,从长安皇宫舒适的马厩,再到骄阳似火的琼州,从高句丽的战场上见识过主人的勇猛,再到天竺感受过主人的悲伤——黑煞只是一匹马,它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的主人,但是它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做什么。 “砰!”黑煞一路疾驰,当终于有敌人攻上来时,它甚至都没有发出任何嘶鸣,只是继续加快步伐,向前冲锋——长矛砸碎颅骨的声音让人感到牙酸,李宽用一式勇猛无匹的横扫千军,便让世人再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宛如天神下凡”。 “达伊嗣!”在一片漫天飞舞的血雨之中,楚王殿下发出了愤怒的咆哮:“你要见刀锋,今日本王便让你见刀锋!” “唰!”随着张镇玄悠然杀至李宽身边,君臣二人对视一眼,随后一道并肩,杀向中军。 在他们身后,两千余轻骑挥舞着制式长枪,以五人为建制,如同一条条在暴风雨中,破开海浪冲向大海深处的旗鱼,开始对潮水一般涌来的敌人发动进攻。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吐火罗中军,达伊嗣望着那敌军阵型最前方,如同死神一般收割吐火罗士卒性命,此刻正朝着自己快速杀来的两道恐怖身影,他的面色终于开始发白。 良久,只听他嘶哑着嗓音,朝着身边已然沉默良久的多弥道:“这俩人……谁是那大唐楚王?” “待会儿杀至此处,先问候你母亲,再问候你父亲,最后一巴掌把你从马背上抽下来,再用脚把你的脑袋踩进泥地里,说你是个废物的,就是楚王。”多弥这个回答算是把想骂达伊嗣的话,都给光明正大的骂出来了:“所以达伊嗣,我的兄弟,你别急,很快,你就会有答案了……” “……”面对多弥的冷嘲热讽,达伊嗣沉默片刻,忽然道:“你也躲不掉。” “未必。”多弥的回答言简意赅。 “什么?”达伊嗣觉得这人真有意思:“你以为弱者有求饶的资格么?” “未必。”多弥回敬达伊嗣的还是这两个字。 接着,他忽然给周遭的护卫们使了个眼色。 “唰!”那些原本就受够了窝囊气的薛延陀战士们, 在收到首领的暗示后,他们猛地抽出腰间的长刀,紧接着便砍向了身边的吐火罗人……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牢不可破的联盟——在将匕首捅入达伊嗣腹部的那一刻,多弥脑海中闪过丘黎氏死前望向自己的眼神,他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伤感,但随后便释然:吐火罗已经完了,但并这不是我的错。 第1192章 天才与天劫 多弥没打算杀了达伊嗣,因为他想留着对方的性命,然后将其交给楚王处置,以此求得一线生机。 可是他漏算了一点,那便是在人前一向狂妄无比的达伊嗣,其实有着极为灵活的身手。 随着他空手抓住多弥刺过来的匕首,并且用一个极为干脆利落的肘击将多弥直接撞向马背后,形势瞬间翻转。 “多弥,你该死啊!”达伊嗣的左手此刻鲜血长流,但他却如同一头骄傲的狼王,用一种愤怒但轻蔑的目光审视着面前的背叛者:“你忘了当初是谁给你们这些丧家之犬以栖身之所了吗?!” “咳咳.…”多弥看着周围忽然多出来的大群吐火罗士兵,他顿时明白过来——对方这是早就做了防范,因此,自己的失败似乎是注定的,可他却并没有因此产生多大的情绪波动。 “达伊嗣,当初我父亲为了能够让族人们能活下来,他甘愿奉你父亲丘黎氏为义兄,一切唯他马首是瞻。 后来我们的父辈相继逝去,你我之间的从属关系却依旧如此。 我没想过改变什么,若不是因为这场战争……” 多弥说到这,忽然闭上了眼睛,紧接着又再度睁开,他不再有任何无法释怀的情绪:“我没想过我们会闹出分歧……” 此刻,周遭试图前来营救多弥的薛延陀战士,眼下已然尽数倒在了吐火罗人的刀下。 形势反转,不过几句话的工夫。 他多弥输的心服口服:达伊嗣,你确实并非草包。 “多弥,你走吧。”达伊嗣他听完多弥的话,他沉默些许,忽然收起了愤怒的情绪,转而一脸平静地看向对方:“既然你从头到尾都没想过抗争,去对付楚王,既然你从始至终鼓起的最大勇气,就是对我这个曾经的兄弟刀兵相向…… 多弥,我无话可说。”达伊嗣见军医来到身边,他当即伸出受伤的手,让对方包扎伤口。 而多弥看着达伊嗣手上那道鲜血淋漓的裂口,眼神微微闪动:“你为何要放过我。” “关于这个,其中真实原因你我都清楚,所以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达伊副闻言笑了笑:“你有两万族人誓死追随,我可不想在大敌当前之时,还要平息内乱。 方才你我的争斗,我已经传出话去,是因为刺客袭击,眼下你我皆已脱险,两人都安然无恙。”达伊嗣说到这,见多弥脸色露出怔愣之色,不由冷笑一声道:“只可惜你那些为了保护你,而死在了刺客刀下的亲卫了——你如果接受这个说法,那么你现在就可以回到你的族人身边,之后你想干什么我都不拦着。 只是在分别之前,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个残酷的真相:一头羔羊是喂不饱一头凶猛的老虎的,一群羔羊也不能,但是狼群就不一样了。” “……”多弥闻言没有说话。 “多弥,你真可怜,”达伊嗣见状忽然用一种极为真诚的语气道:“我以为我们能组成狼群,一起对抗蒙古,结果谁知却闹成了如今这副局面。 不知道待会儿该如何面对族人的多弥,闻言依旧没说话。 可达伊斯却没打算放过他:“我听说你们突厥人自称是狼神的子孙......呵....这可真是一个不错的笑话。” “你懂什么?!”多弥就算脾气再好,也受不了对方这样嘲讽自己:“你知不知道我们将要面对的是谁?对方比猛虎还要可怕!” “我不听你说这些废话。”达伊嗣闻言轻轻摇头道,此刻他已经用右手拔出了腰间的弯刀,这位吐火罗的王,开始调转马头,准备对敌人发起冲锋:“我只知道,我就是天命!” “去你娘的天命!” 两个时辰之后,当楚王殿下高坐吐火罗汗帐,看着下方被捆绑的达伊嗣,耳边响起的是一旁多弥的疯狂辱骂:“我早就说过,就算是天命,遇到更强者,也只能被征服!” “那你干嘛不走?”达伊嗣现在根本无法鼓起勇气看向上方的那个年轻男人,他真的想不到,这世间居然有人能凭借个人勇武,一路杀穿几万大军,将他生擒,之后又率队继续发起冲锋,直到整个吐火罗与薛延陀的联军被冲散,直到所有吐火罗人还有薛延陀人,都在颤栗中发自内心的承认:此人才是这方天地,这个时代的真正主宰。 “……”多弥此刻听出了达伊嗣说话时,那不白觉的颤抖语气,所以他不由得沉默了 他一开始以为达伊嗣是个疯子,所以他试图拿这个疯子去向楚王投诚。 后来,他忽然又觉得这个疯子是英雄——在这个念头从他心底升起之时,他便成了一个清新脱俗的蠢材。 本来一条道走到白的他,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候,想法动摇——将自己给搭进去了。 不得不说,眼下楚王殿下已经用铁血无情的杀戮唤回了他们的理智:你们热血沸腾的羁绊,是挡不住两千余骑无情的突破与横扫的。 “说啊,接着说啊。”楚王殿下此刻见两人斗嘴,不由调侃道:“啊..…...本王倒是差点给忽略了——达伊嗣,你还是天命”呢。 不过……若你是“天命”,那本王又是什么呢?” “家主儿,你是天才!”阿雅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跟着袁天罡袁道长学习“如何做一个好供奉”的路上走歪了,总之她现在成了最舍不得让楚王殿下话掉地上的那位好家臣:“当然,在他们眼里,你应该是天劫。” “阿雅,你再这样本王就要扣你俸禄了。”楚王殿下现在很为难:罡子话密他可以上手揍,阿雅话密,他也就只能用这招了。 “家主儿!你可不要这样小气不讲理啊!”阿雅姑娘觉得这事儿没得商量:“你要是扣我俸禄,我就…….我就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 “.……”楚王殿下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阿雅这句“离家出走”说出口,他没来由的内心一暖:“是本王错了,本王回头扣罡子的俸禄。” “唉!”阿雅闻言点点头:“对喽!对喽对喽……” 袁道长资格老,供奉领得多嘛,不差这点儿。 “不是……”张镇玄就不明白了,怎么阿雅和楚王殿下斗嘴,最后受伤的成了袁道长:“殿下,阿雅姑娘,你们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有其他人?” “噗呲……”裴行俭是在场众人里边儿年龄除开阿雅以外,最小的那一位,所以他也是定力最差的。 “你小子笑啥?”苏定方见弟子懂事得恰到好处,当即一巴掌就拍在了对方的后脑勺上:“成天就知道羡慕人家神仙眷侣,自己不知道找一位心仪的姑娘互送衷肠啊?!” 第1193章 怎么吃得完 “好了好了……”楚王殿下是个厚脸皮的,但是他总归不好让阿雅也下不来台,虽然人小姑娘……脸皮也不算薄:“这儿聊正事呢,别扯闲篇了。” “殿下教训的是。”苏定方闻言当即朝李宽恭敬一礼,而他身边的裴行俭虽然没说话,但也在跟着师父行礼的同时,向阿雅投去了歉意的目光。 至于阿雅,则是楚楚可怜地望向楚王。 楚王殿下见状伸出两根手指。 “两成?”阿雅闻弦知雅意,知道自己这个月的俸禄怕是要涨了。 “两倍。”楚王殿下才不是小气的人。 “殿下,你莫不是真的喜欢我?”阿雅姑娘觉得这给的也太多了。 “哈……哈……”楚王殿下闻言干笑两声,也不知道为啥大家一直都觉得他癫。 “咳咳……”王玄策身为楚王殿下的军师,他深知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有多重:“殿下,聊正事。” “还有啥可聊的?”楚王殿下闻言将目光放回达伊嗣和多弥两人身上:“这个什么‘天命’王直接宰了就是,至于多弥……待会长安吧,反正他在那边也有熟人,将来肯定不会寂寞。” “你不能杀我!”——达伊嗣没想到,自己堂堂吐火罗王,对方也打算说杀就杀:“你杀了我,整个吐火罗都将视你为敌!” “哎呀~~”楚王殿下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会威胁人:“本王真的好害怕啊……” “……”这下轮到达伊嗣不会了。 “唉……”倒是他身旁的多弥看不过眼,帮着说了句软话:“仁慈的楚王殿下……达伊嗣不过是一个狂妄的蠢货而已,您留着他的性命,反倒能够彰显您的……您的博大胸怀,况且天可汗若是能够见到达伊嗣随外臣一道前往长安朝见,想必会很高兴的。” “你说话就说话,故意结巴一下是几个意思?” “外臣……见到殿下,心神摇曳……” “你还有脸自称外臣?”楚王殿下觉得这可太有意思了:“当初咱们在长安定下的约定,如今的你……恐怕早就都忘了吧?” “外臣不敢忘!”多弥就怕楚王殿下提起这个:“殿下,臣说过,达伊嗣是个蠢货——” “——你也没多聪明。”楚王殿下没打算在这儿跟对方讲车轱辘话:“本王留你一命,是为了好让世人都知晓,关于本王这柄刀,如今锋利到了什么程度。” 李宽说到这里时,缓缓从座位上起身,接着一步一步来到多弥和达伊嗣两人面前:“至于达伊嗣,本王杀你,纯粹是为了心中念头通达——你害本王痛失一位大贤,不杀你,不足以告慰戒贤法师的在天之灵! 宇文擎!”楚王殿下不管达伊嗣此刻想说什么,他直接一脚踹中对方的下巴,接着冷声道:“把人拖出去,腰斩!” “唯!”宇文擎当即轰然领命。 “呜……呜呜……”当满嘴都是鲜血,说话已经口齿不清的达伊嗣被宇文擎直接拖出汗帐的时候,多弥莫名想起先前达伊嗣在这里威胁自己,以及向手下将军放出豪言的场景…… 那不是恍如昨日,那就是昨日! 可眼下…… 多弥深深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达伊嗣唯一还能感到庆幸的,那便是除了自己,其他听过这位吐火罗王的豪言壮语的人,眼下都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他了。 嗯,或许也不会等。 因为嫌丢人…… ------------------------------------- 达伊嗣死了,他的尸首被丢弃在吐火罗军营的辕门处,而多弥,也只来得及和冒死前来向楚王求情的族中长老简短交代几句,便被迫与之分离。 他将以战俘的身份,随李宽回到大唐,然后再被送往长安。 吐蕃的赞普,松赞干布如今还不怎么会跳舞,所以如果时间上配合得好,两人可能还会在不怎么遥远的将来一道出师,成为和颉利可汗一样出色的舞蹈大师。 而这,怎么能不算是一段佳话呢。 半个月后。 “二哥!” “二哥!” “呜呜呜……哥!” 当在王舍城饱受煎熬等消息的蜀王殿下、魏王殿下,还有晋王殿下,终于见到李宽得胜归来,三个弟弟总算是将心中的大石头给放下了。 尽管这些天袁道长已经再三告知他们,楚王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可三兄弟到底是真正亲眼见识过战场的残酷,所以在没见到自家二哥归来之前,谁也没办法全然安心。 “你俩稳住情绪。”王宫内,楚王殿下先是示意李恪还有李泰不要哭嚎,然后他低头看了一眼在自己胸前拿眼泪鼻涕画地图的稚奴:“至于你……算了,你小子爱哭就哭好了,反正这点儿你随那昏君,没出息……” “呜呜呜……”虽然被二哥嘲讽了,但是晋王殿下依旧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二哥……我这些天老做梦,梦到你在战场上身首异处……而我……就在长安抱着你的灵位,成天嗷嗷哭啊……” “好弟弟……”楚王殿下闻言“沉痛”地点点头又:“说话真吉利……” “二哥,你以后能不能别出去领兵征战了。”李治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恢复理智,而当他从二哥怀中抬起头,一脸涕泪横流地地望向对方时,后者已经从贴心的小天师手里接过一块麻布,给他擦起脸来。 “傻小子一个,还哭呢。二哥这次在回来的路途中,猎了一些山野珍馐,待会儿咱们烤着吃。”此刻楚王殿下跟弟弟说话的语气里,破天荒的多了几分温和。 “二……二哥……”晋王殿下没等到二哥的保证,心中虽然凄苦,但其实他也能理解对方,所以这会儿他也努力在转移话题:“什么山野珍馐啊?兕子也没吃过吗?” “呃……”楚王殿下也不知道弟弟为啥非要自取其辱,但他还是昧着良心道:“应该……没吃过吧……” 同一时间,遥远的长安城。 刚刚从学馆归来的晋阳公主殿下,带着好友独孤宝儿还有崔玉姝,看着摆在二哥寝宫的大殿中央那只被烤的滋滋冒油,香气四溢的烤羊,以及烤羊旁边那一大桌域外美食,不由有些为难道:“就我们三个……怎么吃得完呀……还是把长乐阿姊、兰陵阿姊,还有母后都叫来吧……” 第1194章 二哥不会累 可能长孙皇后自己都没意识到,自楚王离开长安以后,他于她而言,似乎又变成了从前那个在陇右让她时常欣赏挂念,但终究无可奈何的孩子。 “母后,您尝尝这个。”楚王的寝宫内,兕子费劲巴拉地扯下一只飞龙的大腿,将其放到长孙皇后的碗中:“这个是飞龙,兕子之前吃过的,好吃!” “嗯,兕子真乖……”长孙皇后闻言笑着点头,随后见其他人这会儿都看向自己,不由笑道:“你们看着本宫做什么?赶紧趁热动筷子呀。” “哦!”独孤宝儿小朋友一向很懂礼数,见皇后娘娘发话,她当即毫不犹豫的站起身,开始给身边的崔玉姝夹菜,当然,长乐和兰陵两位阿姊,宝儿小朋友也是很惦记的,总之谁也没落下。 “兕子,你说二哥此刻在做什么呢?”长乐公主在揉了揉宝儿的小脑袋后,将目光转向妹妹:“也不知道他在天竺那边过得如何。” “二哥过得挺好的。”兕子小公主闻言偷偷看了一眼长孙皇后,随后小声道:“吐火罗和薛延陀最近有些不老实,二哥他是估计是要打完吐火罗以后,才能回家。” “吐火罗?薛延陀……”一旁的兰陵闻言不由皱起眉头道:“这是走了有多远啊……” “义兄她真厉害!”独孤宝儿作为活跃气氛的小天才,见兰陵阿姊此刻似乎有些伤感,于是她便停下了给崔玉姝夹菜的动作,转而大声道:“我祖母常说,我大唐男儿就应该像楚王殿下那样,领兵策马驰骋沙场,开疆拓土,保卫百姓安宁。兕子,你说对不对?” “……”听闻此言的兕子,在沉默些许后,方才缓缓开口道:“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二哥不会累呢……” “啪嗒……”随着兕子此言一出,长孙皇后手里的筷子应声掉落…… “母后……”长乐见状赶忙上前扶住长孙皇后的胳膊:“您可是累了?” “是有些乏了……”尽管长孙皇后此刻眼眶有些泛红,但她还是尽量放缓语气道:“近来总是睡不好,这样,长乐,你扶我回去歇息。” “嗯。”长乐闻言点点头,而眼下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的兕子,此刻是既惶恐,又委屈,小姑娘眼巴巴地望着母后和阿姊离开的身影,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 傍晚,从长乐那里听完了整个事情经过的李二陛下,径直来到了甘露殿,他担心妻子会因为今天的事情而郁郁寡欢。 但是…… 等他赶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家小闺女儿坐在床榻边,正小心翼翼地给母后喂肉丝粥呢。 “母后,这粥有些烫,兕子给您吹吹。”小姑娘说完轻轻对着汤匙呼呼吹了几下,接着才小心翼翼地将其递到长孙皇后嘴边:“母后,慢点儿。” “咳咳……”李二陛下发现自己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陛下……”长孙皇后见到李二陛下来,当即露出一个笑容温婉道:“我无碍……” “父皇……”兕子这会儿也是扁着嘴:“你不要生兕子的气……” “父皇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李二陛下闻言当即来到女儿身边,轻轻将对方手里的汤碗接过来,随后开始亲自给妻子喂粥:“父皇知道,兕子你本就是无心之言,再者说……这也不是你的错……” “陛下……”长孙皇后似乎知道夫君接下来要说什么,所以她当即朝着对方轻轻摇头道:“一件小事而已,何必反复提及?” “是这个道理。”当着女儿的面,李二陛下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不过话说回来,那竖子是真能打啊……” 毕竟按照楚大王这么个打法,他再努努力,向北行进一段距离,那么整个西域都得被他包圆。 “父皇你是在夸二哥吧?”兕子闻言眨了眨眼睛,觉得今日当真是好生奇怪。 “朕夸他归夸他,但——”李二陛下话说一半,见妻子用眼神警告自己,于是只能无奈道:“对,朕就是在夸他,兕子,你二哥天下无敌。” “那是。”小姑娘这下算是满意了。 不过,她只是高兴了那么一瞬,便快步跳下床榻,然后绕过李二陛下,来到长孙皇后身边,接着踮起脚尖,给了对方一个暖心的拥抱:“母后,兕子只是……忍不住想二哥,不是故意惹你伤心的……” “兕子……”女儿如此贴心懂事,长孙皇后这会儿除了感动,剩下的便是愧疚——对两个孩子的愧疚。 “观音婢,这粥……还吃么?”也不知道李二陛下到底是咋想的,面对眼前这幕母女情深的场景,他明明也觉得很欣慰,可是偏偏就是放不下手里的这碗粥。 “这粥陛下您自个儿吃吧!”长孙皇后已经懒得吐槽了:“还有,今晚兕子留下来陪母后好不好?” “好!”兕子公主闻言开心地大声道:“兕子要睡里面。” “不是……”李二陛下觉得这事儿是不是还得再商榷一下:“那朕呢?” “这个妾身就懒得操心了。”对于李二陛下,长孙皇后心里怎么会没有气呢,当年她是真的没法阻止,也不能阻止,可是…… 这并不代表她这个当母亲的就做得称职啊。 “父皇,你就不要跟兕子抢母后了。”先前已经沐浴过的兕子小公主,此刻已经脱了鞋,并且爬上了床榻,只见小姑娘几个翻滚,就来到了自己最心仪的位置:“再说了,你也抢不过呀。” “的确如此……”李二陛下看着活泼可爱的女儿依偎在妻子身边,只觉得自己原本坚如顽石的内心,在此刻也有了冰雪消融的迹象:“那父皇就不打扰你们母女了,你们好好休息。” “嗯。”这回,长孙皇后和兕子公主倒是回答一致,只是当两人话音落下后,彼时又对视了一眼,接着母女二人便开始莫名笑了起来。 在李二陛下走后,兕子公主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而长孙皇后,却始终都睡不着。 于是,她便起身来到外间,打算看会儿书,消磨时光。 谁知在她那张平日里用来休憩的软榻上,竟然有一封信。 “……”长孙皇后看着上面那龙飞凤舞的“母后亲启”四个大字后,不知为何,泪水再一次从她的脸庞滚落,就好似决堤一般…… 第1195章 天生一副欠揍模样 许久过后,长孙皇后平复完心中激动的情绪,缓缓拆开了信件。 这一次,李宽写给的信很长,而且内容似乎也只是一些家常。 母后,见信安。 儿子许久未给您写信,说起来,是儿子不孝,还请母后谅解。 最近这几天,儿子从天竺一路杀到了吐火罗,将嚣张的吐火罗王达伊嗣给斩了,而跟随他的薛延陀首领多弥,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送到长安,开始跟着颉利还有莫贺咄一起学习跳舞。 等到今年元正,他们几个进宫献艺时,母后可不要小气,多给些赏赐便是。 对了,说回正题——青雀最近瘦了不少,这可真不容易啊。 从前在长安,儿子用了好多办法都没能让他的身材变苗条,谁知道如今却因为跟随儿子的家臣们外出征战,而收到了这等奇效。 看来,这人还是得吃点苦,就像美玉不经雕琢,就没法成为造型优美的玉器一般。 嗯………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儿子这块美玉可不是那昏君雕琢的,哈哈,母后是不是也这样想? 哎呀,母后,您是不知道:这天竺的天气可真热呀,儿子给您写信的时候,光着膀子,吃着井水镇过的香瓜,依旧大汗淋漓。 青雀和稚奴还有小恪他们仨个,当下也在儿子身边,正闹腾得欢。 母后,您明鉴,儿子可不是那爱告状的人啊——但是稚奴最近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他非得让我给他找百八十个天竺美人儿,说是要带回去孝敬皇祖父还有咱家那昏君! 唉……美人儿……皇家的事儿……儿臣惶恐啊…… 所以儿子待会儿写完信,就要揍稚奴了,您可别心疼啊,儿子这是在雕琢他呢。 最后,儿子知道母后最近心情烦闷,所以便想着给母后说些高兴的事——如初最近会叫祖母了,她老是缠着怜儿要祖母,怜儿都怕了她了。 还有,母后送给她的长命锁,小家伙宝贝得不得了,睡觉都舍不得摘呢。 不过这也是应该的。 将来等如初再长大些,儿子会告诉她,那长命锁是母后小时候戴过的,虽然看似有些老旧,却是一位祖母送给孙女儿的最珍贵礼物。 另外,昏君祖父编的长命绳被小如初拿去绑小乌龟了。 这事儿……儿子知道后也是哭笑不得。 当然了,为了不引起某些昏君不必要的失落,所以您还是别告诉他了。 信写到这里,儿子也该去忙了,天竺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预计再有那么一两个月才能收尾,到那时,儿子就回琼州了。 到时候儿子会再给您写信,您保重身体,莫要为一些小事烦忧。 儿李宽拜上。 “宽儿……如初……”长孙皇后将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她紧紧闭上眼睛,泪水却滚滚而下:“如何能够如初呢……” ------------------------------------- 翌日,清晨起床的兕子殿下陪同母后和阿姊用过了早膳,接着便来到了二哥的书房:“二哥,你在吗?” “不在。”屏风后面,一道黑影应声而出。 “哼哼哼……”小姑娘见状双手叉腰:“那你是谁?” “在下是兕子殿下的死士呀。”楚王殿下就爱逗妹妹:“随时准备为兕子殿下赴汤蹈火!” “二哥~~”小姑娘这会儿是又好笑又生气,还有些伤心:“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呀?” “怎么会?!”楚王殿下就知道,妹妹小小年纪如此懂事,内心自然敏感:“二哥永远都不会生兕子的气。” “可是兕子昨晚说错话了,还惹母后伤心……”小姑娘闻言有些难过的低下头去。 可是,下一刻,她便发现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她的面前。 “兕子,”楚王殿下望着妹妹那如同一汪清泉般澄澈的眼睛,语气温柔道:“二哥知道你是无心的,况且你说的都是事实呀,二哥……的确也会累的呀……” “二哥!”小姑娘闻言更伤心了:“呜呜……” “哭啥呀?”楚王殿下见妹妹开始掉珍珠,不由从怀中取出手帕,轻轻擦去对方脸颊上的泪水:“兕子,你知道么,如果不是你……二哥……不会像现在这般……的贤良。” “嗯?”小姑娘显然是被哥哥这句话给弄迷糊了:“二哥,你在说什么啊?兕子听不懂。” “呃……”楚王殿下闻言顿时有些尴尬道:“二哥的意思是,因为兕子,二哥变成了更好的二哥。” “不,”兕子闻言摇摇头:“二哥是兕子最好的二哥。嗯……不对,应该是最最好的哥哥。” “哎呦,二哥的小兕子……”听着妹妹发自内心的纯真话语,楚王殿下只觉得一时心都要化了:“兕子也是最好的兕子!” “二哥,”兕子公主虽然天真,但是小姑娘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兕子为什么不是最好的妹妹?” “嗨呀你这个小机灵鬼……”楚王殿下闻言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小姑娘的鼻子:“二哥可不想让你长乐阿姊还有兰陵阿姊吃醋。” “好吧……”兕子殿下闻言善解人意道:“那兕子自己吃醋!吃好多好多醋!” “……”楚王殿下就知道,这女人不论年龄大小,都得哄:“兕子,二哥最偏心你,这你是知道的呀。” “哦!”小姑娘这下开心了,不过她想了想,又有些好奇道:“二哥,你为什么最偏心我啊?” “这谁知道呢?”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睛:“当初二哥从西北归来,第一次踏进甘露殿,就见到内殿的小床上,有个粉雕玉琢,白白嫩嫩的小女娃儿正在睡觉,二哥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觉得应该把这世上所有所有,最好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楚王殿下说到这里,见妹妹有些不好意思,便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小脑袋, 接着笑道:“自那以后,一直如此。” “二哥……”兕子殿下算是被哥哥给哄得晕晕乎乎的了,可小姑娘在感到幸福之余,又忍不住问道:“那……当时稚奴在干嘛呢?” “哦,他在啃脚丫子,见到二哥后,他还把沾着自个儿口水脚丫子伸向二哥,看那架势,像是邀请。”楚王殿下说到这,忽然又想揍弟弟了:“不得不说,那小子天生就是一副欠揍的模样……” 第1196章 定方定方 安抚好远在长安的妹妹,楚大王接下来要忙的,便是此次远征结束后的回程事宜。 “赤杨,这次你回吐蕃,本王给你两百亲卫,免得途中出什么变故。”王宫大殿之上,楚王殿下端坐高位,将目光看向参加此次议事的赤杨:“关于粮食紧缺的问题,目前虽然还不算完全解决,但好在禄东赞在率军攻打吐谷浑王都时表现得足够勇猛,得到了卫国公的信任,所以卫国公便给了他一些粮食。 当然,本王知道这还不够。 但只要你们再撑一两个月,此事就会有转机。” “臣……代表吐蕃,谢过楚王殿下!”赤杨闻言当即俯身拜倒在地:“一定是您说服了卫国公,臣都明白的!” “……”楚王殿下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旋即抬手示意对方起来说话:“行了行了,如今本王也没拿你们当外人看待,所以有些事情就不必拿出来说——那样反倒显得有些排外了。” “殿下今日所言,赤杨铭记在心!”赤杨闻言俯身再拜:“此番归去,臣一定要将殿下您的仁德传达到吐蕃百姓耳中,臣要让他们知道,是谁时时刻刻都在惦念着他们,高贵如您,却总是那样在意那些卑微如尘土的百姓……臣——” “你打住。”楚王殿下觉得这事儿还真不能这么唠:“本王可不是图这些。” 的确,是李宽写信给卫国公李靖,才让对方答应将多余的军粮给禄东赞带走。 但是其实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吐蕃缺粮,唐军则是需要更多的战利品,而且更加重要的是,战事因为有吐蕃的鼎力相助,所以进展很快,致使唐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吐谷浑。 但这也就造成了唐军此次出征所带的粮草还有大量的剩余——将这些粮草运回去,途中又是一笔消耗。 于是李靖才会同意将多余的粮草给禄东赞。 而关于这个真相,赤杨也并非不知晓,或者说,像是禄东赞、布扎这些吐蕃大臣,其实心里都有数。 但不管心里有数没数,他们都深知一点:若不是楚王殿下出面作保,李靖绝对不敢将粮食给他们。 只凭这一点,楚王殿下的恩情就该被他们牢牢铭记。 顺带一提——当初长孙无忌想拿此事弹劾李靖,李二陛下之所以发火,显然也是因为他知道这其中的玄机。 可长孙无忌知不知道这一点呢,想必他其实也是清楚的。 只不过这对他来说并不重要——试探出李二陛下对李靖的态度,试探出李二陛下对楚王的态度,试探出了对他这个赵国公的态度,才是长孙无忌此举真正的动机。 政治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围炉饮茶,谁能上桌,谁能落座主位,谁能先饮热茶,这都是各有说法的。 言归正传。 在楚王殿下表示出自己高风亮节的品性后,赤杨在心中对这位英主自是愈发敬重。 “殿下,臣知道您不爱听什么场面话,但臣对您的感激,的确是无以言表……” “唉……真没想到……”楚王殿下闻言忽然叹了一口气:“赤杨,本王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儿喜欢你了。” “殿下,”赤杨忽然深吸一口气,接着面色肃穆道:“臣能不能成为您的家臣?” “当然没问题。”楚王殿下闻言笑着点头道:“将来……本王还要你给本王当翻译呢。”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赤杨先是感动,之后便是一脸尴尬地挠了挠鼻子:“这个……翻译……文化人的事……臣……臣一定会再接再厉的……” “哈哈哈哈……”此时殿内众人,除了青雀、稚奴还有王玄策三人一头雾水以外,剩下的窦氏家臣们,则是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片刻之后,笑声结束,楚王殿下在让赤杨起身到一旁站定后,他又将目光看向王玄策。 “玄策,本王想让你留下来,治理中天竺,你知道你可愿意?” “殿下,臣愿意。”王玄策闻言当即朝李宽躬身一礼:“为吾王尽忠,是玄策身为家臣的本分。” “很好,”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接着他又将目光看向裴行俭:“行俭,你也留下,本王会给你两千亲卫,负责守卫王都。” “唯!”裴行俭闻言立时出班,朝楚王殿下俯身一拜:“臣以性命做担保,一定不会辜负殿下的嘱托!” “没那么严重。”楚王殿下觉得这事儿压根就上升不到这种程度:“冯家不是还有几万人马在骠国么,过来支援也就是十来天的事儿,再说了,吐火罗大败的消息眼下应该已经传遍五大天竺国了——本王还就不信了,事到如今还有人觉得自己能够在本王试试斤两。” “殿下,臣也留下吧。”随着楚王殿下的话音落下,苏定方在看了一眼自家弟子后,忽然开口道:“守城……臣有绝对自信——最起码不必跟这傻小子似的,还立什么军令状。” “苏将军——”楚王殿下闻言刚想拒绝,结果苏定方却再次开口道:“殿下,臣知道,您是想让臣回到大唐,受陛下封赏,可是臣不愿意。” “不愿意?”楚王殿下闻言瞪大眼睛。 “是的,臣不愿意。”苏定方觉得这事儿说出来还真有些让人难以置信:“这么些年来,臣在西北守着高昌城,终日望着那漫天黄沙,也慢慢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当初若非李公赏识,臣没资格出现在军中。 若不得殿下器重,臣又如何能镇守高昌? 臣端的是李公给的碗,吃的是殿下这口锅里的饭,所以……”苏定方说到这,觉得好像也没必要再继续说下去了:“反正……殿下,当初您不是说过么——‘定方,定方,平定一方’——如今中天竺算是被您平了,但如何将这块疆域给‘定’下来……或许就得看臣的本事了……” 第1197章 如初不怕大猫 苏定方的主动请缨,让楚王殿下很感动。 但是这股感动很快就被某个小憨憨给破坏了。 “二哥,我也可以留下。”李治最近似乎不怎么理智了,如今的他,享受过真正的自由,就如那飞向天空的鸟儿,再也不愿意回到长安那座大牢笼:“咱们是兄弟,你是知道弟弟的,弟弟有这个实力。” “……”说实话,说他娘的大实话——楚王殿下非常痛恨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了解自家弟弟,因为在李治说完这句话后,他立马就领会了对方的意图:“你是不是还放不下天竺美人儿?” “什么话什么话?”晋王殿下闻言顿时作一脸惊讶状道:“二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才多大啊,怎么会贪念女色呢? 先前那只是我想孝顺皇祖父和父皇,才提出的建议,你不采纳便就做罢。 而眼下,我只是单纯的想为二哥你做点事情,发挥一下身为你亲弟弟的作用。” “你的作用……”楚王殿下闻言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简直比“楚王是不是蛮夷”还要抽象:“稚奴啊,咱不说傻话,啊?” “……”晋王殿下这下可是彻底破防了:“二哥,你啥意思?” “二哥的意思就是,你别给他添堵!”李泰见弟弟在这胡搅蛮缠,他可不像二哥,会惯着他:“再说了,你也不想想,就咱家那个昏君的作派——父皇要是得知你被二哥留在了天竺……” “好吧。”李治不想给二哥添麻烦:“说来说去,都是父皇那个昏君的错,二哥,我原谅你了。” “……”楚王殿下此刻见阿雅已经在角落里捂嘴偷笑,他不由叹了一口气,随即一本正经地对李治道:“那本王感谢晋王殿下对本王的理解。” “嗯,”稚奴这孩子机灵的时候是真机灵,但是呆瓜的时候也是真呆瓜:“二哥,你我兄弟,不必如此。” “听见没?”楚王殿下闻言将目光转向李恪和李泰:“蜀王、魏王,你们得给晋王殿下学着点儿!瞧瞧人家的心胸多么宽广!” “咳咳……”李恪看着身边已经开始抬头翻白眼的青雀,不由笑道:“二哥,青雀似乎不是很服气啊。” “不是……”李泰是怎么都没料到,如今三哥也变坏了:“我没有!” “好了好了,你们仨消停会儿。”在安抚完仨弟弟后,楚王殿下将目光看向了场中唯一一个天竺大臣:“阿兰弥陀,本王离开后,整个中天竺,就由玄策主事,而你,须得好好从旁辅佐他。 另外,贺茗山已经接到本王的书信,他很快就会来到王都与你相见。” “尊贵的殿下,您的仁慈与宽厚,让阿兰弥陀感激不尽。”在楚王殿下的话音刚刚落下,阿兰弥陀便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您放心,阿兰弥陀一定会协助玄策大人,将大乾国治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要不了多久,其他四大天竺国也会归属于大乾国!” “哈哈……”楚王殿下闻言当即笑道:“既如此,本王也就放心了……” ------------------------------------- 琼州,楚王府邸。 “嗷呜嗷呜,大猫咪!”一岁半的如初小朋友,如今已经会走路了,眼下,她被刚刚抵达楚王府的卫国公李靖抱在怀中:“初初要看大猫咪!” “小丫头可真有劲儿。”李靖一边躲避小如初不时伸向自己胡须的小手,一边略带宠溺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背,接着对身边的红拂女道:“我就说吧,楚王的闺女儿,怎么可能文静。” “你这老东西, 瞎说什么!”红拂女闻言照着夫君地胳膊就是一巴掌,接着只见她略带歉意地看向坐在他们对面的虞怜儿:“怜儿,别听你李伯伯瞎说,如初这丫头地长得随你,将来势必也会成为一位亭亭玉立的贵女。” “唉……”虞怜儿闻言看了一眼女儿,发现对方此刻已经逐渐把注意力转向李靖放在一旁石凳上的宝剑:“婶婶,我和殿下对如初唯一的期望,就是希望她能保持内心善良,当一个知足常乐的人。” “哈,这愿景对于咱们的小县主来说,可不算小。”李靖闻言淡淡一笑,旋即不顾一旁红佛女警告的目光,开始逗怀中的小丫头:“如初啊,你怎么知道李阿翁家中养了大猫啊?” “独孤姨姨告诉初初的!”小姑娘闻言挥舞着小手,开始给李靖比划:“独孤姨姨说,阿翁家的大猫咪有这么大!” “啊,这么大啊……”李靖等的就是现在:“如初啊,那大猫的脑袋就有你比的这么大,你就不怕它一口把你吃掉啊?” “你也糟老头儿!”红拂女是怎么都没想到,为人一向不苟言笑的夫君,到了琼州以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你别吓着孩子!” “阿婆不打,初初不怕!”谁知小姑娘见状好护上了,只见她使劲在李靖怀中一阵蛄蛹,好不容易才用大半身体护住李靖被掐的那只胳膊:“初初的父王,厉害的,大猫咪,不敢欺负初初。”小姑娘说完还怕红拂女不信,于是又补充道:“父王可以吃掉大猫咪!” 小姑娘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笑了。 尤其是李靖,这会儿心中是既感动又好笑,同时他的心中又生出一个奇妙的念头:若是陛下此刻在这里,见到这样惹人喜爱的小如初,他会不会联想到什么? 比如当年楚王殿下在太穆皇后身边时,也曾这般无忧无虑,天真可爱,而且…… 就算世界对一个小小的稚童来说很盛大也很危险,可因为自小被爱包围,使得他们往往拥有比成年人更充足的底气与胆量。 “有父王(祖母)在,没人可以欺负初初(宽儿)。” 类似的话语,李靖相信当年的楚王殿下也说过,而且从未忘却。 第1198章 不愿 翌日清晨,刚来琼州,正在自己新买的宅子里练剑的李靖,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哟,卫国公如今都被陛下给发配琼州了,还舍不得放下这身武艺呢?咋的,还想他日复起呢?”当不请自来的柴绍站在李家后院演武场边,一副尖酸刻薄的态度给李靖上压力时,后者便清楚,对方这是替小如初找场子来了。 “我说嗣昌兄啊,你怎么一上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呢?”李靖闻言收起长剑,将目光看向柴紹:“哦,老夫明白了——你这姑祖父当得挺称职啊。”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随即一同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片刻之后,李靖和柴紹来到花园鱼池边,一边开始喂食池中锦鲤,一边开始说起了正事。 “这次陛下之所以肯放你离开长安,我估计他是想对楚王殿下释放某种善意吧。”柴绍知道,有些话,只能自己来说:“不过……药师兄,你说除此之外,还会不会有其他原因呢?” “其他原因?”李靖闻言皱起眉头,明知故问道:“莫不是陛下想将楚王党羽一网打尽?!” “嗯……”柴紹闻言忍不住朝李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药师兄啊,你稀里糊涂大半辈子,老了反而通透了,看来唐俭功不可没啊……” “你别跟老夫提他。”李靖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晦气:“这头老狐狸,如今逢人便说当初在突厥,是老夫怂恿楚王趁他还在颉利大军的营地时,便发动进攻的…… 嗣昌兄,你说说……人心怎么能肮脏成这个样子?!” “哈哈哈……”柴紹闻言忍不住发出一阵大笑:“理当如此!这样一来,陛下才安心呐……” “陛下明察秋毫,怎么会看不出唐俭的小心思呢?”李靖闻言当即发出一声叹息。 “陛下就算知道其中真相又如何?”柴紹觉得自己夸李靖还是夸得早了点儿:“眼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唐俭与你还有楚王殿下不合,陛下要非说他是楚王党羽,除了赵国公长孙无忌以外,谁信呢? 况且如果大家都不相信,那么长孙无忌还敢信么? 如果连长孙无忌都不信,那陛下还有理由对唐俭出手么?”柴绍说到这,见李靖沉默,不由些许停顿,旋即只见他又道:“你放心,唐俭多聪明,他知道如何自保。 再说了,眼下这长安城里,你要说谁跟楚王殿下半点儿关系都沾不上…… 那你看看朝堂之上,还有他的位置么?” “你这话算是到头了……”李靖闻言思索片刻,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儿:“楚王殿下这是不知不觉间……把贞观一朝的大臣们都给霍霍了啊……” “大家不过是和光同尘嘛。”柴紹闻言淡然一笑,随即做了总结:“当然,像是你我,那肯定是同流合污了。” “唉……”李靖原本是不怎么爱叹气的人,但只要提到楚王殿下,他就习惯性的开始叹气,不对,除了叹气,还有…… “呵~~忒!” “哎呀你这老儿!”柴紹见状赶忙闪身,这才堪堪躲开李靖的唾沫攻击:“你往哪儿吐呢?!” “嗣昌兄,”面对柴紹的抱怨,李靖压根就没理会,反倒是忽然问起了另一件事:“老夫发现如初挺招人喜欢的,你说楚王殿下小时候……” “别,你可别多想!”柴紹闻言当即抬手制止对方继续说下去:“小兔崽子,打小就欠揍!药师兄,就只能这么说——楚王小时候,那比如初闹腾一百倍! 这小子三岁多一点儿的时候,为了给生病的太穆皇后熬粥,他差点把厨房给点了。 还有,他五岁那年,某日外出玩耍之时,路过一个巷子口,结果被巷口那户人家养的大狗给吓着了。 这小子回来以后也不告状,只是在晚上吃饭的时候故意少吃些,然后等到快半夜的时候又喊饿。 太穆皇后宠他啊,就让厨房给他做了些水煮羊排送去。 结果呢……那小子把吃剩的羊排攒下来,然后隔天拿去街上喂狗。 而像这种“肚子饿”的情况,此后总是每隔三五天就发生一回。 后来,大约过了有两三个月,这小子已经收下了七八条忠心耿耿的大狗充当帮手。 之后……”柴紹说到这,想起当初秀宁跟自己说起此事时,那眉飞色舞的模样,他的语气也渐渐变得温柔:“楚王再次跑到那个巷子口,朝着门内的大狗挑衅——结果等大狗从自家院子里冲出来后,没跑多远,就被一群大狗给团团围住……” “看来楚王殿下……”故事听到这里,就连李靖也不得不佩服楚大王在某些方面的天赋:“的确是打小就聪明啊……” “那可是秀宁最疼爱的侄儿,太穆皇后最疼爱的孙儿。”柴紹闻言是既自豪又心酸:“咱们的这位楚王殿下啊……打小就不是那种摔跤了,只知道回家跟长辈喊疼的主儿——后来秀宁问过他,为何不一开始就将此事告诉太穆皇后。 你知道宽儿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吗? 他说:告诉祖母的话,祖母会心疼宽儿,以后宽儿出去玩,祖母肯定也会担心宽儿会不会被大狗追。 所以宽儿就自己将这个麻烦给解决啦!” “老夫总算是知道,为何太穆皇后会这么宠爱楚王殿下这个孙儿了。”李靖听完柴紹的这番话,忍不住感慨道:“重要的不是楚王殿下聪慧过人,而是他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替祖母着想。实在是……天生良善……至纯至孝啊……” “真没想到,如今居然还有人夸那小子‘天生良善’。尤其是这人还是你卫国公李靖。”柴绍自然不会否定李靖对于楚王殿下的后半句评价。 “如果这样就让你震惊了……”李靖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道:“那如果老夫现在告诉你,老夫觉得陛下是昏君呢?最起码……在如何对待楚王殿下这件事情,陛下他绝对当得起这个评价。” “谁说不是呢……”柴绍闻言没有争辩,因为他还记得当初秀宁说完那些话以后,因为心疼侄儿,眼中泛起的阵阵泪光,他更记得最后一次回陇右时,秀宁已经去世——而那位从来没对他提过任何要求,也没有因为秀宁的死而责怪过他的老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岳母的身份请求他:“嗣昌,如果将来我不在了,请你看在我这个岳母还有……秀宁的面子上,一定替我们照顾好宽儿——这孩子像我,可我不愿他像我……不愿……” 第1199章 滚过来挨打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一个多月以后。 “玄奘法师,这次你去吐蕃,不需要待多久,最多也就七八个月——等来年春暖花开之际,本王会让长安那边派人接你回长安。” 在大雪山脚下,一身戎装的楚王殿下紧紧握着玄奘法师的双手,不让对方向自己行礼:“本王知道,戒贤法师的离世……对你的打击,但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总归要继续把日子过下去……” “殿下,臣明白,臣都明白……”玄奘法师此刻站在李宽面前,他身后是赤杨率领的吐蕃骑兵:“臣会振作起来,将佛法弘扬……但是殿下,您心里的苦闷积压太多,也太久,是时候好好歇一歇了。” “歇一歇?”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接着便笑道:“玄奘法师,你还是不太了解本王啊……” “殿下,您还要征战啊?”玄奘法师闻言不由惊讶道:“这四夷八荒,还有您没平定的小国么?” “有哇。”楚王殿下这人打小就有一个非常难得的优点,那就是记性好:“倭国对本王不敬,本王不得把它给灭了啊?” “那也犯不着您亲自去……”虽说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但是玄奘法师是了解楚王的:“依臣看……宇文擎将军就很合适。” “嗯,法师果然慧眼识英才!”楚王殿下一边朝玄奘法师竖了个大拇指,接着回头看了一眼此刻正在给黑煞喂笼饼的宇文擎。 嗯,本来画面到这里还算和谐。 直到黑煞打了个响鼻,将唾沫喷在了宇文擎的胸口。 而宇文擎……抬手就给了黑煞一个大耳刮子…… 黑煞见状立马还击,摇晃着脑袋向前,试图去咬宇文擎的耳朵…… “法师啊……”眼看着一人一马就要打起来,楚王殿下顿时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尴尬起来:“本王觉得咱俩把话说早了……” “阿弥陀佛……”玄奘法师闻言诵了一声佛号,接着对李宽微笑道:“皆因殿下心胸宽广,方才有如今的其乐融融啊。” “法师,你这……夸得本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楚王殿下当然不是真的害羞。 “臣也不是真的在夸。”玄奘法师闻言眨了眨眼睛:“可臣与殿下分别在即,臣总不能让殿下因为离别而过度伤感啊……” “本王……”楚王殿下现在总算明白为啥玄奘法师辩经无敌了:“本王发现你说的好有道理……” “殿下,臣最后给您提个醒儿。”玄奘法师闻言朝李宽微微躬身一礼,接着方才道破玄机:“昨晚在营地休息时,臣看见晋王殿下偷偷往宇文擎给黑煞准备的笼饼里撒了茱萸粉。” “此事你为何不早说?”楚王殿下闻言撸起袖子。 “晋王殿下太聪明了,太聪明的人,往往很执拗——就算臣当时出言制止了晋王殿下,可是在那之后呢?以后呢……” “你说的是稚奴吧?”楚王殿下闻言沉默良久,他总觉得,玄奘法师想跟自己说的,并不是只有这些。 “殿下以为呢?”玄奘法师闻言反问道。 “那本王就当你是说稚奴。”对于玄奘法师的好心提醒,楚王殿下已经给出了回应:他相信事在人为。 “殿下,老师在离世前曾经说过,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好。他从前偶尔触碰到的那些天机……其实也是在不断变化的,因为未来本身就是在不断变化的。”玄奘法师看着眼前的年轻家主,说实话,他是打从心底佩服对方:“殿下,正所谓‘种百万因,得百万果’,您穷尽一生,竭力去追求的那个最好的结果,无论成与不成,这都很了不起,可是……难说上苍会让殿下您如愿啊……” “玄奘法师,您当初从大唐前往天竺取经,这一路行来,您历经风霜雨雪,行了几百万步,遇到过无数艰难险阻,您难道从始至终都笃定自己一定会求得真经吗?” 此时楚王殿下脸上的表情格外严肃,他见玄奘法师没有说话,于是接着道:“只有抱着死也要死在取经路上的决心与态度,才有那么一丝丝可能取得真经,这就是本王从您的事迹里学到的道理。” “阿弥陀佛……”玄奘法师闻言终于释怀:“臣知道看到殿下的执念,却没意识到臣方才劝你……放下执念,这本身就是另一种执念,是臣着相了……” “法师,本王如何会不懂您此举是在为本王着想呢?”楚王殿下闻言勉强笑了笑,接着只见他缓缓开口道:“可是总得有人舍弃一些个人利益,去为那些根本就没办法左右自己命运的百姓们去着想。 总得有人……去当傻瓜,去为那些看起来好像不过杞人忧天的灾难做好力挽狂澜的准备! 不然天倾之时,王朝遍地都是生灵涂炭,那些庙堂高官,士族门阀,乃至富豪乡绅尚有避难之所,依旧能享受到锦衣玉食,最多身上锦衣的衣摆短上一点儿,桌上的肉菜少那么几道,可百姓们呢? 到那时,他们要躲去哪里?以什么填饱肚子呢? 而那时的大唐皇帝,难道就真能这么眼睁睁的,问心无愧的,看着我大唐百姓在乱世中受尽苦难,自生自灭?”楚王殿下说到这,他顿了顿,又道:“本王读过的书不多,可时至今日,也总算是能勉强凑够四五车了。 所以本王觉得自己可以发自内心的说一句:关于那些书中所讲到的圣贤道理,肯定不能是这样的圣贤道理,法师,你说本王说得对么?” “殿下……”玄奘法师闻言不禁感到一阵默然,关于楚王殿下的这些问题,他好像答得上来,又答不上来。 良久过后,正当玄奘法师想要开口向楚王殿下表达崇敬之情时,后者却已经转身离开了。 “稚奴!你给我滚过来挨打!”——楚王殿下是懂得怎么迁怒于人……人家的祖父的。 什么?你说楚王殿下还是人家的二大爷? 那这事儿……就……就很难评了…… 言归正传。 “二哥……”本来还躲在李泰身边看好戏的稚奴,原本“小脸笑嘻嘻”的他,这会儿闻言立马变得“苦兮兮”:“跟我没关系啊 ,我啥也没干啊……” “没关系你也过来挨打!”楚王殿下只需要一个眼神,李泰瞬间会意,把欠揍的弟弟提溜到二哥面前。 “哇,四哥你个叛徒……”李治没想到,四哥跟自己翻脸翻得这么快。 “你别‘哇哇’的了,老实挨揍就完了。”李泰觉得这事儿没啥可商量的,他青雀自小就跟二哥是一头儿的。 “二哥……二哥!我错了我错了!不要哇……我是你亲生的弟——嗷!” 许多年以后,当小稚奴成了英明神武的唐高宗李治,可即便如此,他也始终想不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当初自己在天竺挨二哥的那顿打,对方到底是因为何种原因,居然下了那么重的手…… 虽然,那一回二哥的确是让他长了记性,以至于他这一辈子都再去祸害过谁的坐骑。 可……二哥到底是为什么要揍自己揍的那么狠呢? 关于这个问题,李治永远都想不出真正的答案。 但是,作为稚奴的二哥,楚王殿下的后半生几乎都在为涂改那个答案而奋斗。 可即便如此,“霸道不讲理的二哥”却一生都未对“机灵又欠揍的小九”透露过一丝真相。 第1200章 为臣做主 在送别了玄奘法师以后,楚王殿下带着剩下的窦氏家臣,继续向东行了一旬时日,终于抵达了达卡城。 而耿国公冯盎,此刻早就带着人守在城门外,迎接……整个岭南最威武的王:“楚王殿下,您可算是来了!” “我等见过楚王殿下!”冯盎身后,他的几个儿子以及一些家将,在见到李宽之后,当即纷纷拜倒在地,以示恭敬。 “咋了这是?”楚王殿下见对方此刻面露苦涩,不由诧异道:“冯公,怎么见到本王你都开心不起来呢?” “二哥二哥,他们都不向我和三哥还有四哥见礼!”晋王殿下的小心眼儿……跟他他自小就喜欢写“复仇日记”的二哥比起来,也算是不遑多让了。 “臣等见过蜀王殿下、魏王殿下、晋王殿下!”——在李治当面向二哥告状以后,后者都还没来得及发话,冯盎便领着一帮冯氏部曲,向其他三位亲王见了礼。 “家主儿家主儿……”此时阿雅也想来凑个热闹:“你看到没得,城头上还有人。” “那是守城——”楚王殿下闻言抬头望去,然后就发现了整件事情有趣的地方:“谢公,你这是在干啥呢?” “殿下,臣也想与您相拥落泪啊!”——城头上,传来谢闵麟的大声调侃:“可是下边儿的忠臣实在太多,臣挤不过来啊!” “嘿哟你个——”楚王殿下闻言就想开骂,但是他转头又住了口,接着扫了一眼冯盎身后那面色难堪的冯智戴,楚王殿下明白了:冯家最近肯定又犯了什么事。 不过……会是什么事儿呢? 好难猜啊…… 闲话少叙,半个时辰后,达卡城的城主府内,李宽悠然自得的坐在大堂之上,向身边的谢闵麟介绍坐在自己右边下首,正在吃李子的阿雅:“这位是咱窦氏的新任供奉,名叫阿雅,是一位了不得高手。阿雅,这位是谢公,一个读书人,在咱家混饭吃的。” “谢公好!”阿雅虽然表面娇憨,可这并不妨碍她偶尔真的机灵——就连小天师此刻都是一脸坦然地坐在自己对面,这其实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阿雅姑娘果真生的气质非凡,倾国倾城。”谢闵麟此刻笑眯眯地看着阿雅,只觉窦氏的未来一片光明:“当然了,我家殿下也是一滩好牛粪。” “唉?!”楚王殿下发现自己的攻击力还是太低了。 “唉?!”这会儿正从阿雅那里接过一把李子的稚奴也觉得对方有点儿不懂事了:“你这是在取笑我二哥?!” “你小子闭嘴!”青雀是个聪明人,所以他制止了在此刻准备“小发雷霆”一下的弟弟:“吃你的李子。” 而李恪,这会儿只是默默将目光放在坐在最下方的冯家父子几人的身上,他总觉得,眼下的众人的落座顺序,并非一开始楚王殿下说的“大家随意”——起码一开始冯公坐在小天师的位置上时,楚王殿下是没意见的,直到那位谢闵麟似笑非笑地看了对方一眼,对方这才默默做到几乎是最角落的位置。 对此,二哥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这说明什么? 说明二哥即便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对那位谢公的信任程度也远超对于冯公的信任。 二哥麾下果然人才济济,思及此处,李恪不禁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 “老三,你笑啥?”楚王殿下眼尖,很快便捕捉到了这个小细节。 “没什么,就是觉得稚奴对二哥是真的……忠实,就像大哥一样。” “这不是应该的么?”——李恪此言一出,楚王殿下、青雀还有稚奴三兄弟,当即异口同声地回道:“难不成你还有二心?” “得……”李恪发现自己的格局还是小了:“我反省……马上反省……” “几位殿下兄弟情深,着实让臣等艳羡。”此刻说话的,是冯盎的小儿子,冯智玳,这位不能算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他有一个著名孙子,叫做高力士。 众所周知,楚王殿下是不喜欢旁人对自己溜须拍马的,但是对方说实话那就是另外一说了:“哈,冯公,这位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便是娇娇常跟我提起的那位‘玳弟’吧?” “殿下好眼力。”冯盎闻言,脸色当即露出笑容:“智玳和岚儿(冯娇娇的小名)自小便很合得来,姐弟俩感情深厚,也是最不让臣操心的两个孩子。” “嗯,”楚王殿下闻言将目光转向另一边正因为无聊,而默默喝茶的冯智戴:“看得出来,冯公都把心思花到哪里去了。” “……”冯智戴发现,原来楚王殿下不说脏话的时候……骂得个弄脏, “唉……”冯盎闻言也是叹了一口气,旋即他想了想,干脆问起了正事:“臣听说殿下此次西征,都打到吐火罗去了?” “嗯,”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吐火罗王达伊嗣狂悖无知,公然刺杀本王的大臣,本王自然要让他对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至于那薛延陀的首领多弥,本王只能说他天生倒霉,明明知道本王是什么样的人,他居然还敢跟本王对着干——本王才不管他是不是有苦衷,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被胁迫,反正事实如此,他已经冒犯了本王。 所以他将来最好的结果,就是老死长安。” “……”冯盎觉得楚王殿下此言似乎在敲打自己,可是……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自从王玄策离开达卡城后,没过两天,谢闵麟便带着一千余窦氏部曲赶到,直接从他手中接管了达卡城。 对此,冯家不是没人有意见,可那些反对的声音都被他压了下来。 谁知……这谢闵麟却自此处处打压他,这让冯盎在恼火之余又很是忌惮:难不成……这些都是楚王殿下的意思? “冯公,岳父大人,您这是咋了?”楚王殿下的这句话,总算是将冯盎从那些混乱的思绪中抽离,而此刻已经回过神来的冯公,在见楚王殿下这会儿正一脸关心的看着自己后,老头儿忽然心中一酸,口中更是不由自主道:“殿下!您可得为臣做主啊……” 第1201章 不愿睡书房 “岳丈大人,有何冤屈?细细说来!”楚大王高坐明堂上,语气里满是公事公办的味道。 “楚王殿下!”这回开口的,并非冯盎,而是他的好大儿——曾经长安城里骨头最硬的崽:“您这位谢公,自打前些天来到达卡城,便对我们处处针对,甚至于就连我们手里的兵权,他都想要夺回来,说真的……殿下,如果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我们早就……早就……” “早就什么?早就反啦?冯智戴,你有这个胆子么?!”当楚王殿下起身缓缓来到冯智戴面前时,后者因为这扑面而来的压迫感,早就忘记了想说的话,但这并不代表楚王殿下会就此放过对方:“今天,本王就给你冯智戴说两句真心话,你真得感谢自己有个好爹,不然就凭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本王就要摘了你的脑袋!” “次郎!”要不说长安响马团的羁绊深厚呢,随着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先前一直插不上话,在这大堂“坐如混子”的李怀仁、柴令武、柴哲威以及杜荷,此刻纷纷响应首领的号召——拔出了腰间的横刀。 尤其是李怀仁和柴令武,这两货本来是打算直接把刀架在冯盎脖子上的,但是考虑到此人毕竟是宽哥儿的岳父,所以哥俩临时调转了方向,将目标换成了倒霉蛋冯智玳。 至于杜荷和柴哲威,反应就稍稍慢了点儿,所以等这哥俩想去挟持冯盎的其他几个儿子时,对方已经起身站在了冯盎身边,而冯智戴这个人才,此刻还朝外大声喊道:“来人!有刺客!” 闻讯赶来的护卫们刚想冲进大堂,就见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哎哟,天气嘞个热,莫挤进来喽!” “哐哐哐……”阿雅话音刚刚落下,那些冯家的护卫们便整齐划一地倒在了地上。 “哇……”李治本来以为自己也算是见过世面的晋王了,他绝不会跟从前一样没事儿就“哇哇哇”的乱叫,像个长安来的土包子。 可是…… 二哥的家臣好厉害,二哥的兄弟好团结,二哥的兄弟…… 李治想到这,看了一眼身边同样张大嘴巴看戏的青雀和李恪,他想了想,默默在心中补充道:除了稚奴,都好拉胯。 “殿下,冯家这是要造反么?”当小天师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除了楚大王以外,皆是心神一震。 “小天师,冷静……冷静……咱可别乱来啊,都是自己人嘛!”袁天罡看戏归看戏,关键时刻还是得拦一拦的:“想必此事就是个误会,对吧,冯公?” “……”有一说一,冯盎属实是没料到,怎么大家刚聊没几句,事态就发展到眼前这一幕。 “爹,你说句话呀!”两把雪亮的横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冯智玳简直是欲哭无泪:明明大家先前相处的很融洽啊,都是功勋子弟,臭味相投得很——怎么楚王殿下一来,哥几个变脸比翻书都快呢…… “楚王殿下……”冯盎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此刻他的面色很平静,望向楚王殿下的眼神更是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不满:“臣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啊……”楚王殿下闻言想了想,觉得这事儿是该好好跟对方聊聊:“冯公啊,不,岳父大人呐,您是觉得骠国如今被打下来了,就到了‘功高可以震主’的阶段了? 这段时间里,本王远在天竺,但这并不代表本王对骠国的事情一无所知。 是谁在打下达卡城以后,打算纵容手下士卒劫掠城中百姓的? 要不是玄策下令禁止此类行为,甚至当众斩杀了几个典型,本王今日入城后,还会见到那些百姓们夹道相迎的场景么?” “所以先前王玄策带着几位王爷离开,是向您告状去了?”冯盎闻言眼神微微一阵闪烁:“既如此,臣对此无话可说。” “你说这话,是看不起玄策还是看不起本王?”楚王殿下闻言嗤笑一声,刚想把王玄策叫出来问话,结果谢闵麟却先他一步开口了:“玄策,您还真有出息——跑去找家主告状?!你这不是让他为难么?!” “先生,我没有啊……”王玄策怎么会在意这种小事。 “谢公你打住,”楚王殿下岂能看不穿谢闵麟此举的用意:“你也是焉儿坏——表面上是在为本王解释,实际上你就是想让冯公彻底误会……” “殿下,臣没有。”谢闵麟闻言立马正色道:“臣愿意以窦公的人格做担保!” “你咋不用你自己的人格做担保?” “殿下,臣……臣做人的口碑……跟您差不多……” “你这句话的成分真复杂……”楚王殿下此刻已经不想跟这个没节操的家伙继续聊下去了——当然,他不是吵不过谢闵麟,他只是不想连累窦叔儿。 “楚王殿下,是臣误会您了。”冯盎在意识到李宽从头到尾都没拿自己当回事以后,他就明白,先前在广州府发生的事情,到底是结下了恶果。 “岳父大人,您明白就好。”楚王殿下闻言当即笑眯眯道:“其实吧……本王心里一直都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能跟自己的岳父好好相处,哪怕就一个呢……” “噗……”李怀仁要不是现在还把刀架在冯智玳的脖子上,他都想蹲下身子笑个够。 “你笑个屁!”楚王殿下闻声望去,见冯智玳脖子上已经有了血痕,当即怒斥道:“把刀收起来!都是自己人,别动不动就这样,伤了和气多不好?!” “哦。”李怀仁闻言立马收刀入鞘。 而在他之后,柴令武却没有任何动作,这位脑子向来不大好使,但表弟有事也是真上的“大唐好表哥”,此刻正用探寻的目光看向自家表弟:宽哥儿,你是认真的? 李宽见状用不耐烦的眼神回望:那不然呢?冯家飘了,想试探,敲打敲打也就够了。 难不成真把冯家的人统统流放岭……天竺? 那岂不是寒了功臣的心?! 本王可不愿做那样的昏君! 当然,也不想一回家就得睡书房。 第1202章 你知道本王的老师是谁吗 在结束了一场虽然热闹但也很抽象的议事后,楚王殿下又将冯盎单独叫到书房,打算跟这位小心思奇多的岳父好好聊聊。 “殿下,不知您对臣还有什么——” “——本王问你,今天这事儿,是谁给你出的馊主意?”楚王殿下没等冯盎把辛辛苦苦酝酿好的苦情戏台词讲完,便直接粗暴打断道:“还是说,冯公你心里多少有些不信任本王?” “殿下,这是哪里的话……”冯盎闻言顿时瞪大眼睛,那模样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城破后纵容手下军士劫掠,这件事本王若是追究起来,你冯家肯定是有人要人头落地的。”楚王殿下见对方还是这般不配合,于是干脆就把话给撂明:“所以说,玄策当初的决定,那是救了你们冯家人的命,你们得记着这份恩情,以后有机会,得还给他。” “殿下,这件事臣可以解释。”冯盎这下是真的急了。 “解释什么?”楚王殿下闻言将眉头一挑,继续补上输出:“从今往后,这片土地就是本王的,当然,你们冯家此次立了功,所以你们对此也有份,那么问题就来了——你们在城破之后劫掠的百姓,他们即将会成为谁的子民呢? 你们着急搜刮那些财物,是担心本王不肯论功行赏,所以要自行封赏么?” “殿下……”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话以后,冯盎整个人已经呆住了:“臣……没有这样想……” “你有没有这样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做的。”楚王殿下其实很不想给老丈人上强度,毕竟眼前这位已经算是跟他关系还算不错的了:“骠国加上整个天竺,这是一块很大的肥肉,你冯家是吃不完的,而且你能不能吃,吃多少,这得本王说了算。” 楚王殿下说到这里,见冯盎没说话,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谁来都一样。” “殿下,臣明白了。”面对如此强势的楚王殿下,冯盎反倒显得心安,只见他在稍作犹豫后,当即俯身拜倒在地:“先前的事情……是臣失智,还请殿下恕罪!” “岳丈大人,您可真是位好父亲……”看着跪在地上的岳丈大人,楚王殿下并没有第一时间让其起身,反而感慨道:“但是……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真能理解你的一番苦心么?” “殿……殿下……”冯盎现在是真的害怕了:“您都知道了?” “本王猜到了。”楚王殿下闻言叹了口气:“世家传承,的确是没有将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的道理——冯智戴想回岭南守着祖业,所以怂恿心腹挑事,而你冯盎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殿下,臣虽然知道您让冯家淡出岭南是对的,可是……臣总得跟列祖列宗有个交代呀……”冯盎见楚王殿下此刻并没有发火,所以他也干脆把心一横,跟对方交了底:“臣没打算继续霸着岭南,只是……冯家几代人的经营,总不能任其一朝烟消云散……” “你只要把你手下的五万兵马给本王留在这儿,剩下的,其实都好说。”楚王殿下闻言淡然一笑道:“谁当岭南的刺史,对那昏君来说都一样,甚至你冯家人还更合适,但这合适的前提却是你不能又当刺史又养私兵,身为一个杀伐果断的帝王,他不会允许你冯家继续这么干的。” “臣明白……”冯盎闻言沉默片刻,旋即道:“可是殿下……臣有个不情之请……” “既然是不情之请,就别说出口。”楚王殿下才不想去管冯智戴将来的死活:“不然本王拒绝了你,回头你跑去跟娇娇告状,又是一桩麻烦。” “殿下,臣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虽然眼下是个严肃的场合,但冯盎还是被气笑了:“臣就是想说……您能不能准许臣的另一个儿子,智玳也回岭南,陛下已经下旨,让他上任恩州刺史。” “本王还是那句话,只要将冯家的兵马留在这儿,剩下的事情都好说。”直到此时,楚王殿下才终于松了口:“其实本王知道您的苦衷,但是理解是一回事,让不让步又是另外一回事,就像今天本王把底线给划出来了,为你们好是一回事,你们领不领情却是另一回事一样,凡事一码归一码,事情简单,人心复杂啊……” 这一刻,楚王殿下觉得自己都快成像虞师和萧师那样的大儒了。 而冯盎,显然也是没想到一向……那什么的楚王殿下,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有深度的话来。 于是他沉思良久,接着抬头看向楚王殿下:“殿下,您方才的这番话,是谢公托您转达的?” “你骂谁呢?!你骂我呢?!”这下楚王殿下可是真急眼了:“什么叫谢公托本王转达,难道本王看起来像是没文化的人?你知道本王的老师是谁吗?!” "知道知道……"冯盎闻言当即苦着脸道:“兵法大家虞世南,还有方正君子萧瑀,另外,臣听说太子殿下的三位老师,也曾教导过您,并且对您……推……推崇备至……” 众所周知,说瞎话的人,多半心虚,而假如此时刚好…… “轰隆隆!” 就在冯盎说完这番话以后,屋外忽然传来一阵电闪雷鸣。 “……” 一时之间,尴尬的空气,开始在书房内弥漫。 “咳咳……”良久,楚王殿下咳嗽两声,接着以一副叙述的语气淡淡开口道:“骠国在眼下恰逢雨季,雨水多,有个雷电破空什么的,很正常。” “嗯……确实如此……”冯盎闻言点点头。 紧接着…… “哈……哈……”翁婿二人对视一眼,接着不约而同地干笑了两声,接着又默契闭嘴。 而此时此刻,书房外不远处的走廊上,头戴白玉冠,着一身青色道袍的小天师张镇玄,此刻正站在走廊边缘,伸手去接从屋檐下落下的雨水。 而他的身旁,是笑得已经开始捂肚子的袁天罡。 “小天师啊小天师……”袁天罡把这辈子最伤心难过的事情都想了个遍,但还是没忍住:“你跟着楚王殿下胡作非为多年,如今也算是学到他做人的精髓了……哈哈哈……” “袁兄你就别说我了。”张镇玄闻言转头微笑道:“你这成语用得……都跟咱家殿下一个水准了……” 第1203章 归家 在解决了冯家的问题以后,眼下归心似箭的李宽在与谢闵麟进行一番深入的商谈后,他将百余死士留在了达卡城,随后便带着其余一众窦氏家臣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三月之后,琼州。 今日早早起床的小如初,照常来到花园里,打算摘几朵漂亮的鲜花,一会儿送给武姨姨。 可是就在她撅着小屁股,准备对花圃下手之时,有一道温和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闺女儿,怎么一个人就跑到花园里来了?你娘亲呢?” 嗯?! 小姑娘闻言顿觉诧异,只见她警惕得转过头,发现花园门口站着一个高高大大,此刻正朝她微笑的家伙:“你是谁呀?” “我是爹爹呀……”楚王殿下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何,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哽咽。 “……”此时的如初小朋友,看着眼前这位自称是自己爹爹的家伙,她抿了抿嘴,然后……转过身,迈开小腿便开始朝后院跑去! “娘亲娘亲!有坏人闯进咱家了!” “……”楚王殿下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他的内心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辛酸?愧疚?或许都有,或许不止…… “殿下,臣什么都没听见。”张镇玄是了解自家家主的,对方这么急匆匆的归来,是想给家里人一个惊喜,可是吧…… 殊不知人小如初给自家父王的惊喜……才叫惊喜…… “还有臣,臣什么都没看见。”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要楚王殿下吃瘪,袁道长总是能说出几句欠揍的话来。 “唉……”楚王殿下现在都没心情修理罡子:“这也不能怪如初,是本王……没有好好陪伴她长大……” “殿下,您一直都陪着如初,只是她不知道罢了。”张镇玄闻言忍不住安慰对方道:“更何况……您当初也是为了如初,才前往吐蕃。” “——殿下!"就在张镇玄话说一半之际,杨绾绾牵着如初的小手返回了花园,见到了刚刚归家的夫君。 “绾绾!”楚王殿下见状赶忙上前,而张镇玄也识趣地带着准备留下来看戏的袁天罡快步离去。 “呜……” 当楚王殿下和杨绾绾两人相拥在一起之时,如初小朋友用小手捂着眼睛,大声喊道:“姨姨羞羞!爹爹……昏君!” “嘿……”本来这会儿已经松开了杨绾绾,这会儿正小心翼翼替对方拭去眼角泪水的楚王殿下,只觉有一种令他无法招架的回旋镖迎面砸来:“我也成昏君了?!” 是夜,陪着闺女儿耍了一天,这会儿刚刚将其哄睡的楚王殿下,在亲了亲对方的额头后,便退出了房间。 之后,他回到卧房,发现虞怜儿此刻正安排手下的丫鬟,给即将归来的李恪、李泰、李治安排新的住处。 “怜儿,用不着这么讲究吧?”楚王殿下等妻子将所有事项交代完毕,将人挥退后,他才来到桌边,给妻子倒了一杯茶水:“依我看啊,让他们继续住在道观好了。” “殿下,咱家又不缺宅子。”虞怜儿看眼前一如既往的不靠谱的夫君,面露无奈之色:“虽说您这当二哥跟弟弟们不见外是好事,可我这做二嫂的却不一样,该对弟弟们照顾到的,都要照顾到,如此才算不见外。” “媳妇儿,你说本王运气咋就这么好呢?”楚王殿下闻言嘿嘿一笑:“这全长安城最贤惠的姑娘,到底是让本王娶到手了。” “呵……”虞怜儿闻言淡淡一笑:“妾身怎么听说……像妾身这样贤惠的姑娘,还有六……不对,七个呢?” “怜儿……”楚王殿下终究是察觉到了苗头不对:“你在说啥呀?本王算术不好,这你是知道的。 还有,你可别自称‘妾身妾身’的,本王害怕!虞师可就住在咱隔壁呢,你说他要是大半夜杵着拐杖来揍我,那传出去多不好……” “唉……”虞怜儿看着眼前黑了也瘦了的夫君,原本就只是开玩笑的她,此刻没来由的有些心疼起对方来:“殿下,妾……我对您其实是有怨气的,只是这怨气并非来自其他姐妹,而是……您常年在外征战不休,家中妻儿自是挂念得紧,就连如初最近都时常念叨,说等父王回来了,她就敢去李阿翁家中看大猫咪……” “这事儿如初也跟我说了,明天我就带她去。”楚王殿下对于老虎是感兴趣的,但是仅限于山中猛虎,李靖家的堂下虎,再威风凛凛,在楚王眼中也就那样。 失了霸气。 “你倒是会找重点!”虞怜儿见夫君跟自己插科打诨,一时气不过的她,当即就在夫君手臂上掐了一下。 可是刚掐完,楚王殿下都还没开始哀嚎,她却一下子泪流满面。 “哎哟……这是怎么了……”楚王殿下见状赶忙上前将妻子搂在怀中:“怜儿,你说谁不想成天和妻儿待在一块儿,过安生日子啊,可是边疆有战事,总得有人去保家卫国,踏上战场吧?” “道理我都明白……”虞怜儿将脑袋埋在夫君胸口,安静聆听对方那强健有力的心跳,良久,才听她缓缓开口道:“只是……为什么总是您呢?” “这个问题本王从来不去想。”楚王殿下轻轻抚摸着妻子的发髻,语气温柔又坚决:“就像一间房子着火了,很多人都开始往外跑,他们中间有好些甚至都不再回头,只知道往外跑。 可总有人,会在冲出来后,又冲进去,为救人,为灭火,前赴后继,悍不畏死。 他们肯定不会去想那个问题——为什么会是我? 可也只有这样,房子才能在大火之后重获新生,继续屹立在那里,继续庇护住在房子里面的人。 几千年,几万年,无论有多少次大火,只要这样的人还在,房子就会一直屹立在那里…… 永远都不会倒!” 第1204章 且道二三小事 十一月的长安已经入冬,刚刚从岭南归来的李怀仁,将薛延陀的首领多弥交到了鸿胪寺卿唐俭手中,同时他还将一封信呈到了李二陛下的面前。 父皇,见字如面。 我和三哥还有四哥得等到年后才能归来,您和母后还有杨妃不必担心,二哥待我们挺好的,最近他都没怎么揍过我了。 对了,我听说二哥给长乐阿姊、兰陵阿姊还有兕子她们都准备了礼物,我问他是什么,他也不说,您能不能回头替儿子打听打听,儿子就是单纯好奇此事,当然,您要是没办成此事,儿子也不会嫌弃您没用的。 最后,儿子补充一点:你可千万别以为我们被二哥扣下了,这都是我们自愿的,毕竟以后我们几个当叔父的再想和小如初一块玩耍,估计是难了。 嗯,父皇,我偷摸再告诉您一件事:二哥最近遇到了一件很……一言难尽的事儿——倭国国王居然派使节到琼州,说是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二哥当场就怒了,大骂倭国国王是癞蛤蟆跳脚面,结果那倭国使节居然气得当场想要拔刀…… 然后他就被宇文擎给宰了。 说实话,父皇,二哥的这位家臣那是真虎将也——二哥当时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毛,宇文擎就把人直接拖出去给拖出去了,后来儿子听说宇文擎是直接将那倭国使节给活生生打死了,我的天,那得多疼啊…… 父皇,这事儿您可得替二哥做主哇——要是万一那倭国国王派人到您这儿告状,您可是从儿子这里提前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的,咱可不能受其蒙蔽啊! 好了,信写到这儿,儿子也该带着如初去海边捡贝壳去了,您政务繁忙,但也要记得按时吃饭,注意休息。 毕竟皇位虽说是咱老李家的,但身体终究是您自己的。 父皇您先别急着生气,这一句话是二哥说的,儿子可没这么大的胆子,您有火儿找他。 儿稚奴拜上。 “……”太极殿内依旧明烛三千 ,李二陛下看着手中的信,沉默良久,最终只露出一个无奈苦笑。 他想说些什么,比如说“都是朕的好儿子啊,难道琼州要比长安还吸引人?” 可话到嘴边,最终却被他默默吞了回去。 即便四下无人,他却难敌问心有愧。 ------------------------------------- 当第一场大雪落在长安城,李怀仁坐在河间郡王府的大堂上,看着明显已经老了许多的父亲,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儿子这次回来,主要就是看看您,顺带拜祭一下母亲,之后儿子便会回琼州。” “我给您寻摸了一门亲事,是荣阳郑氏的嫡女。”看着眼前突然沉稳懂事起来的儿子,李孝恭的内心远不如他表面那样平静:“当然,你若不愿,爹也不会强求。” “爹,儿子是个什么东西,儿子自己心里清楚,您也清楚——荣阳邓氏的嫡女,凭什么看得上儿子?”李怀仁觉得有些话不必挑明,但也不能太过含糊其辞:“他们越是舍得下血本,越说明这亲事结不得。” “怀仁,你是真的长大了……”李孝恭听完儿子的这番话,他并没有感到生气,反而有些欣慰:“那换别家?” “只要不是世家贵女就成。”李怀仁闻言点点头,但随即他又补充道:“最好性格温柔些,不轻易跟夫君动手的那种最好。” 李怀仁自小就看着宽哥儿被魏舒怡追杀,所以他当然要吸取前车之鉴。 “那爹就再看看。”李孝恭闻言点点头,随后便沉默下来。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父子二人便一同望着屋外的大雪,谁也没有再说话。 倒也一派和谐。 ------------------------------------- “哎哟,唐公!您最近可是富裕啦!”三日后,百官入宫参加大朝会,卢国公程咬金守在金水桥上,见唐俭从自己身边经过,一把将其搂住:“商量个事儿成不成?” “楚王殿下没有往鸿胪寺送汗血宝马!”——关于卢国公是什么样的人儿,唐俭可太清楚了:“再问老夫就跳桥!” “嘿……你跟老夫耍无赖?”作为长安著名滚刀肉,程咬金当即便将唐俭带到围栏边,然后指着下方已经结冰的水面大声道:“唐公!楚王殿下这回有没有送汗血宝马回来呀?!” 程咬金的大嗓门将话传出很远,以至于这会儿还在太极殿外的广场上列队的文武百官们,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望向两人。 “有的……有的……”唐俭见过许多无赖,但他们都管眼前这位混世魔王叫无赖:“可是楚王殿下已经明言,要将宝马送给几位公主的啊……” “……”听闻唐俭此言的程咬金,此刻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散场之后回家揍儿子。 程处默你个小……你个混账玩意儿! 这就是打探回来的消息? “卢国公,还愣在这儿干啥?”魏征今日起得有些迟,这会儿才刚刚从两人身边经过:“该上早朝了。” “魏公,你这双眼怎么有些乌青呀?”卢国公可谓是天生的乐子人,眼见勒索宝马的计划落空了,他马上就转移了注意力:“你该不会打算跟嫂子再生一个吧?” “……”魏征闻言停下脚步,盯着程咬金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是啊,老夫是有这个打算。” 程咬金闻言朝对方竖起大拇指:“魏公光明磊落,老夫佩服!” “呵……”魏征闻言冷冷一笑,接着继续拔腿往前走,可等下了金水桥以后,他忽然停下脚步,对紧随其后的程咬金道:“知节啊,我看你家已经好些年不曾添丁进口,你是不是已经……这样,老夫认识一个神医……” “不是?”本来还是凯旋将军的程咬金,此刻听到魏征的前半句,他当即就想张嘴骂回去,但是听完后半段……那么话又说回来了:“魏公,真有神医啊?!” “你还真信啊?”要不说读书人就是焉儿坏呢,魏征最近指定是看上兵法了:“卢国公啊卢国公,你好歹也是堂堂大将军,难道‘兵不厌诈’的道理你都不懂么?唉……唐公,你看看你看看……”魏征此刻将目光转向已经开始在进行憋笑挑战的唐俭:“咱还是得保重身体啊,不然成了一副外强中干的空壳子,那多不好……” 第1205章 诸公真坏 有一说一,贞观一朝的大臣们之所以能把朝堂斗争变成“朝堂斗殴”——远在琼州的楚大王肯定是需要负首要责任的。 翌日,因为跟程咬金在太极殿外大打出手,而喜提罚俸半年的郑国公,隔天便有贵客登门——当然了,当他得知来人是程咬金的时候……他忽然就觉得这客也不是那么“贵”,不对,好像确实挺贵的,毕竟半年俸禄呢。 “你这老货,大清早的跑来是想接着打?”片刻之后,郑国公府的后花园内,正在修剪梅花树的魏征,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脸讪笑,还不断搓手的程咬金,他敏锐地察觉出对方的来意不简单:“我告诉你啊,神医的事儿……是老夫信口胡诌的,当然,你要真的——” “——不是这事儿!”程咬金闻言赶忙摇头道:“老夫身体好得很!” “那你还能有什么事?”魏征闻言皱起眉头:“难不成你还想给处默找老师啊?那你别找老夫啊,老夫只是略通兵法而已,远远算不上兵法大家,跟人家虞公更是没法儿比。” “你看你,就知道埋汰人……”程咬金一听这话那真是老委屈了:“咱们当初在瓦岗寨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啊……”魏征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旋即道:“是你要拜师啊?那更不行了……” “魏征!老夫是不是给你好脸给多了?!”程咬金毕竟是长安最有口碑的滚刀肉之一,能忍到现在,已经是他的极限:“老夫今日前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魏征就知道,这夯货来者不善。 “咱俩合伙儿将那长孙无忌揍一顿如何?”程咬金闻言直接摊开他那简陋至极的燕国地图。 “干嘛要揍他?”魏征此刻愈发好奇,对方葫芦里到底藏着什么药。 “他最近太老实了。”程咬金闻言当即双手环胸,以一副智者的语气缓缓开口道:“这不正常,很不正常。” “所以?”魏征现在很痛恨自己,因为这要搁以前,他肯定拔腿就走的,只能说……自打有了一个楚大王这么个女婿,他似乎也开始真正能理解莽夫们的心中所想了。 “咱们此举是为试探——如果长孙无忌真的在酝酿什么阴谋,他一定会因为这顿揍而受到警醒,不敢再轻举妄动!” “那如果人家是清白的呢?”魏征闻言反问道。 “魏公……魏公!”程咬金觉得这种事情真不用他直接挑明,所以他换了一个温婉说法:“当年……楚王殿下也说跟你闺女是清白的,结果呢?我看明年你就得当上外公了吧?!” “……”在朝堂上怼了文武百官外带李二陛下大半辈子的魏征,此刻居然被程咬金一番话给逼得哑口无言。 他想反驳来着…… 奈何人家说的是事实啊…… “楚王误我啊!”良久,魏征忍不住仰天发出一声长叹。 “魏公……”程咬金见状还想上前安慰。 “呵……忒!”谁知魏征把头一偏,就是两口唾沫:“忒!” 看得出,在“口碑被毁”这一块儿,魏征对楚王殿下的怨念还是很深的。 “魏公,你好像对楚王殿下的意见很大啊……”程咬金闻言开始坏笑起来。 “第二口唾沫是给你的。”魏征此话一出,卢国公立马就老实了。 但也就老实了那么一会儿,很快,程咬金便想到了新的突破口:“那咱们不动用武力,改用谋略?” “你别糟蹋‘谋略’这个词儿……”魏征闻言一脸嫌弃道:“你是想弹劾长孙无忌谋反啊,还是想弹劾他好男风?” “不是……”程咬金闻言顿时瞪大眼睛:“这你都能猜得到?!厉害啊!” “你程咬金出招就会三板斧,”魏征闻言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至于你最后那一板斧——我估计你是想让你儿子去揍长孙无忌的儿子,以此作为对他的挑衅。 但是你可知长孙无忌虽然儿子众多,但真能让他为这等小事动肝火的,也就只有长孙冲挨揍,可是长孙冲……” 魏征的点到即止,却让程咬金陷入为难:“也是啊……长孙冲多好一孩子,跟处默关系也好,我估计他肯定下不了手。” “重点是楚王殿下对他这位表哥从来就没有表现出半分厌恶,这才是重点!”魏征此刻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上当了。 “魏兄,你看,道理你都懂嘛!”程咬金直到此刻,才真正亮出屠刀:“道理都是一样的,魏公,你说如果陛下对赵国公表露出厌恶,那往后他还能像现在这样令你我感到棘手么?” “好哇……”魏征发现这朝堂上的同僚们,一个个的……简直太坏了,坏得不得了:“好哇!知节,你这是给人当说客来了啊!说说吧,都有谁。” “咳咳……”程咬金闻言眨了眨眼睛,然后挠了挠耳朵,反正就是装傻。 “那要老夫做什么?”魏征眼见对方不愿透露,于是只得作罢,但这并不影响他给打算修理赵国公的人帮场子。 “等来年开春,会有人上报陛下,说长孙无忌结党营私。”程咬金在确定魏征是真的愿意帮忙后,他当即也不再跟对方兜圈子:“魏公你只需要在关键时刻,替长孙无忌说上两句公道话就好。” “你的意思是……”魏征觉得自己多少是有点儿被人看不起了:“在整治长孙无忌这件事上,老夫就只能出么点儿力?!”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程咬金是懂魏征的“含镜量”的:“我就怕光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魏公你都不肯答应。” 第1206章 人多才有意思 时光飞逝,很快便来到了元正日这天。 在皇宫宽广的御道之上,独孤宝儿身着一身淡蓝襦裙,随祖母一道前往太极殿参加宫宴。 “宝儿,一会儿见到皇后你可得规矩些,说话不要冒冒失失,也不要主动去提及楚王殿下,知道了吗?”独孤老夫人牵着孙女儿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道:“还有,不许跟晋阳公主跑到马场骑马,今天你得有个长安贵女的样子。” “祖母,你这话说得不对唉……”独孤宝儿闻言眨眨眼睛,开始诡辩:“我是什么样子,长安贵女就是什么样子,怎么反过来我还让长安贵女的身份给束缚了呢?这不对,很不对。” “你这孩子……”独孤老夫人闻言宠溺地瞪了孙女儿一眼,嘴上却依旧严肃道:“前些天你跑去东宫,打算学着楚王殿下当年那般,将他送你的宝刀插到假山上——幸好宫人发现得早,不然你要是摔下来,祖母可得心疼死。” “祖母~~”独孤宝儿闻言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屁股:“您心疼我是知道的,但是我的屁股疼……您知道吗?” “你说呢?”作为多年来第一次对孙女儿进行棍棒教育,独孤老夫人其实在事后也是有些后悔的:下手太重,孙女儿还是遭罪了。 “那应该是知道的吧。”独孤宝儿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所以便又道:“您放心,我今天肯定不会去爬假山,也不会去马场骑马,更不会去武德殿……对了,祖母,我偷偷你讲哦,陛下在武德殿里收藏的兵器,少了好些呢!” “这里面没有你的功劳吧?”独孤老夫人闻言顿生警惕。 “没有!”独孤宝儿又不傻:“我跟兕子很少去那边的,更不会动那里的兵器。” “真的?”独孤老夫人显然是不信。 “比真金还真。”独孤宝儿闻言赶忙保证道:“楚王殿下的寝宫里边儿有不少兵器呢,不过都是些笨重的家伙,像是棍棒啊,大铁锤什么的,我们压根就搬不动!” “唉……”独孤老夫人闻言不禁发出一声叹息:“傻孩子,你也不想想,楚王殿下那么疼爱妹妹,怎么会将利刃留在自己的寝宫呢?” “哦,原来如此!”独孤宝儿闻言顿时恍然大悟,接着便只见她朝着自家祖母竖起大拇指:“祖母,您真聪明!” “……”独孤老夫人看着眼前的孙女儿,她抿了抿嘴,再次于心底重申:这是亲孙女儿,亲孙女儿…… 等回家以后再揍吧,毕竟眼下周围还有不少人呢。 ------------------------------------- 一个时辰后。 当甘露殿那边,皇后娘娘和女眷们在宴会上言笑晏晏,共同欢度佳节之时,太极殿这边,李二陛下独坐高位,看着下方群臣,特别是坐在快靠近门口位置的颉利可汗、莫贺咄可汗、肆叶护可汗、以及新加入的松赞干布,不禁微微有些出神。 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陛下,可是为何事忧心?”长孙无忌老早就发现了今日的李二陛下有些不对劲,可当他将目光看向太子殿下,试图用眼神提醒对方陛下的异样时,后者只是微微侧过身,便全然无视了他的一番好意。 所以,长孙无忌也就只好自己站出来,对陛下表示关心了。 “朕有什么可忧心的?”听到长孙无忌发问,回过神来的李二陛下淡然一笑:“今年是个好年景啊,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四夷宾服,国泰民安……” 李二陛下说到最后,情绪居然一反常态的开始变得有些低落。 “这都是陛下您的仁德感动了上苍,上苍才会降下福泽啊!”要论拍马屁的功夫,整个长安城,郢国公宇文士及肯定能排进三甲之列。 “不错,郢国公此言有理,陛下,这些都是您的功劳啊!”如今已经被逐出师门的褚遂良,也算是彻底放飞自我了,当然,关于这句话的另一个说法,那就是脸都不要了。 “二哥当年就该揍死他俩。”在太子下首坐着的梁王殿下,此刻忍不住对邻桌的李祐说到:“五哥,你说人怎么能谄媚到这种程度呢?” “这才哪到哪儿啊,少见多怪。”李祐闻言撇撇嘴角,只觉今日的宫宴甚是无聊。 而燕王殿下不知道的是,关于这场宫宴精彩的部分,马上就要到来了。 “你们两个奸贼!”如果说冒死直谏的言官也有排行,那么此刻直接对着宇文士及和褚遂良开骂的张公瑾,必然数一数二:“今年年景好,就是陛下的功劳,那明年年景不好,又是谁的过错呢?宇文士及,你看着老夫的眼睛,然后回答老夫! 至于你,褚遂良!”在确定宇文士及不敢跟自己硬碰硬之后,张公瑾转头就指着褚遂良开始上强度:“你是史官,史官是干什么?要老夫教你? 文人风骨你可以没有,史官的气节你要是也准备葬送,那么老夫劝你最好是辞官不做!省得将来连累陛下,一同遭后人耻笑!” 轰! 张公瑾此言一出,特别是最后那段话,可谓彻底引燃全场。 要知道,张公瑾绝对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 所以……传言是真的?陛下真的找褚遂良要了自己的起居注?! “弘慎兄,你怎的火气这样大?”眼看着李二陛下就要发作,杜如晦找准时机准备捞老兄弟一把:“再说了,坊间的传言能信么?前些天不是还有人说楚王殿下力能开碑,这话你信啊?” “这个我信,真信。”张公瑾仿佛压根就不懂什么叫幽默,不,他或许懂,而且还很懂:“楚王殿下向来是笃定‘技多不压身’的,也许他将来哪天落魄了,还能靠这个混口饭吃呢。” “张公瑾你个老匹夫!”关键时刻,梁王殿下“家兄(仅限二哥)有事我是真上”的属性全面爆发:“你敢嘲笑我二哥?!” “妙啊……”此刻大殿角落里,如今刚刚被提拔为御史中丞的李义府,望着已经开始朝张公瑾发起冲锋的李愔,不禁抚掌轻笑道:“朝堂斗争,人多才有意思……” 第1207章 一场大戏 “六弟,你闹什么闹?!”燕王殿下跟梁王殿下打小就经常在一块儿玩,比如一块儿跟二哥蹴鞠,一块儿去太液池钓鱼,所以眼下这种场合,最能按住梁王殿下这个愣头青,反而是他:“张公可是二哥非常尊敬的人,你怎可对他言语不敬?!赶紧给人家赔不是!” “不是,五哥……”梁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就感到极其委屈:“凭啥啊……” “……”此时背对李二陛下的李祐,用眼神示意对方看看自己身后那位……暴君。 “……”梁王殿下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只是稍稍迟疑了片刻,紧接着便转头向张公瑾赔礼道歉:“张公,方才是本王冲动了,本王这就向您道歉。” “……”张公瑾见状没有开口说话。 “怎么,张公,你还不乐意接受梁王殿下的道歉?”宇文士及这个家伙,总是会在这种时候跳出恶心人。 “你终究还是不像你二哥。”张公瑾此时看着面前向自己行礼的梁王,他默默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不过这样也很好,很好……” “张公瑾,你放肆!”长孙无忌可太明白对方这番话的含义了:“当着陛下的面,你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心可诛!” “哦?”张公瑾没想到,自己只是出来打个头阵,结果对方的主帅却自己主动靠上来了:“敢问赵国公,老夫这番话怎么就其心可诛了?” “你……”这下轮到长孙无忌失声哑口了。 他的确不敢将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若是陛下因此动怒,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陛下,臣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不知当讲不当讲。”就在此时,房玄龄忽然开口了。 “房卿但讲无妨。”李二陛下已经不想让眼前的闹剧继续下去了。 “臣听闻如今河北道的百姓们,在得知是楚王殿下替他们交上了十年的赋税后,纷纷将楚王殿下称为‘圣王’,甚至有些人家已经开始供奉楚王殿下的长生牌位……陛下,臣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但臣觉得……朝廷应该对此慎重对待。”房玄龄说到这,又看了一眼长孙无忌,旋即又道:“另外,臣还听闻,山东已经有士族开始暗中联合朝中的某些官员,意图以此构陷楚王殿下,说他看似高风亮节,实则笼络人心,还请陛下明鉴!” “……”李二陛下怎么明鉴呢? 他现在就明鉴了一件事:那便是房玄龄看似当众告了李宽状,实则他是在替对方将敌人的阴谋掐死在了摇篮中。 “房相此言谬矣。”——岑文本,这位大唐中书令,向来极少掺和这种斗争,可是今日也不知怎的,老头儿似乎也想发表一下意见:“楚王殿下能征善战,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这是谁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可有些时候,他的确是越界了,比如说替河北道的百姓们交税——我大唐有十道三百六十州,楚王殿下他就算富可敌国,他能替所有百姓将赋税交上吗?!” “我二哥或许真能……”梁王殿下虽然不想在这种时候继续被李二陛下关注,但是他的嘴比他的脑子反应得更快:“当然了,我只是就事论事,不是抬杠。” “梁王殿下,”岑文本闻言当即反问道:“你这是在为你的兄长招来祸事!” “无所谓,我二哥才不会怕这个。”梁王殿下闻言挑挑眉:“再者说,就算他嫌我给他找麻烦,顶多也就揍我一顿,但是我如果刚才学聪明人不讲话,我怕二哥回头不认我这个弟弟了。” “李愔,你给朕滚出去!”本来就心情不好的李二陛下,一听梁王殿下说这话,顿觉更加糟心。 是的,儿子的莽撞固然让李二陛下感到丢脸,但是对方如此真诚的回答,让他这个曾经也是当人“二哥”的,有些难以接受。 当然了,李元吉是个混账,这的确也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言归正传。 “滚就滚……”被父皇呵斥,对梁王殿下来说就好比春风拂面——也能叫事儿? 但是在离开前,李愔打算给大家整个活儿。 只见他在走到长孙无忌身边时,忽然一个踉跄,直接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赵国公,你为何绊我?!” 说实话,说他娘的大实话,眼下这离奇的一幕,就连在角落里悠然看戏的李义府都没料到。 楚王殿下的弟弟……实在是太有活儿了! “梁王殿下,是您自己走路没看路,老夫可没绊您。”长孙无忌此刻黑着个脸,他是个腹黑的家伙没错,但是被这么低级的手法给陷害,这对他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 讲真,要不是因为对方有楚王这么个豪横的二哥在,长孙无忌来日随便动动小手指都能弄死对方。 “父皇!”李愔闻言立马朝着上方的李二陛下哭嚎道:“您可得为儿臣做主哇!儿臣自小就没了……没了外祖父,当然,这个不重要,总之父皇,您可得为儿臣做主哇。” “……”此刻殿上一众大臣们,这才想起原来咱们的梁王殿下还身负前朝皇室血脉呢,嗯……这血脉还挺纯…… 属实是癫得可以。 “云裳!”李二陛下要不是看在今日是元正日,而且还是宫宴,他高低是要亲自下场给李愔来上几下的:“把这混账给朕押到宗正寺反省!” “唯。”云裳闻声从殿外走入殿内:“梁王殿下,请吧……” “父皇,您真的不为儿臣做主吗?”梁王殿下此刻内心很受伤,当然,他要这么问下去,受伤的恐怕就不止有内心了。 “父皇,六弟他今日许是喝多了,所以才有这般言行失矩的表现。另外,方才儿臣看见了,六弟的确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只不过恰好摔倒在赵国公旁边,他又了喝了酒,再加上……赵国公一向的风评……所以六弟才理所当然的——” “太子殿下!”本来还欣慰太子终于在公开场合对自己这个舅舅释放善意的长孙无忌,此刻只觉得天都要塌了:“臣可是您的亲舅舅哇!” 你个小王八蛋怎么能拐着弯的黑你亲舅舅呢?! 第1208章 立大功 “孤的二弟也是您的亲外甥。”太子闻言当即神情戏谑道:“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承乾!”李愔撒泼打滚耍无赖,那在李二陛下眼中早就是习以为常,可是当李承乾这个太子直接下场,开始和长孙无忌针锋相对的时候,李二陛下可就坐不住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父皇,儿臣只是说了两句实话。”李承乾如今虽然依旧看着像是谦谦君子,但是骨子里,他早就对某些东西不屑一顾了:“说实话也有错吗?那儿臣认罚。” “你还敢狡辩?!”李二陛下没想到,这最能跟自己顶嘴的儿子离开以后,原本最乖巧的那一个,如今也开始变得不老实了:“你是想替你弟弟抱不平?那你直接来找朕!” “……”李承乾闻言并没有说话,而是把头偏向一边,随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陛下,臣斗胆请您息怒。。”褚遂良其实跟长孙无忌也未必全然一条心,起码长孙无忌是不会真拿他当自己人的,所以眼下笃定太子殿下未来一定会承袭大统的褚遂良,便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众所周知,太子殿下和楚王殿下一向感情深厚,是以,对赵国公有些误会也是正常。” “……”长孙无忌现在真的很想弄死褚遂良——真的,他就没见过这么会左右逢源的家伙。 他自己除外。 “陛下,臣忽然想起有一事还未向您禀明。”一念至此,长孙无忌索性将矛盾彻底激化:“臣听闻……楚王殿下让冯家攻打骠国,却没打算让骠国归入大唐版图……” “那咋啦?!”长孙无忌也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脑,他说这话的时候,可能压根就没考虑到目前趴在地上还没起身的梁王殿下,可后者自小就受楚王熏陶,又怎会是泛泛之辈:“本王就先不说赵国公你此言是否属实,本王只问你一句,你凭啥觉得我二哥拿自己的人马打下的土地,就非得归入大唐?哦,杀羊炖肉的时候你在一旁干看着,眼下肉端上桌了你又急了? 不会吧不会吧?”这一刻,梁王殿下仿佛楚王附体:“赵国公,人还真能无耻到您这种田地啊?!” “你!”长孙无忌其实打从骨子里就瞧不起除开皇后一脉以外的其他皇子,只是从前他将这一点隐藏的很好,可这并不代表对方上来贴脸的时候他还能忍耐:“老夫现在谈的是国家大事!岂可与此混为一谈?!” “哟,又是国家大事了。”梁王殿下如今也是君子豹变:“所以呢?我大唐姓赵啊?!这事儿轮得到你来提?!” 轰! 当梁王殿下这个愣头青将这番话脱口而出之后,所有人,包括李二陛下,都只觉脑海中有一道惊雷炸响。 “你个混账东西!”李二陛下现在已经不只是想将梁王丢到宗正寺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云裳,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给朕将这孽障直接押到大理寺狱,等候发落!” “……”身为大理寺卿的戴胄,此刻听到李二陛下的命令,只觉得天都塌了:陛下把这位丢到大理寺狱?那不是要我命么?不行,回头得让手下将狱卒休息的房间改成临时牢房,给梁王殿下住,至于那些狱卒……直接睡大理寺衙门的客房好了…… 不得不说,戴公很懂楚王了。 李愔要是出了什么事,楚大王一定会平等地怪罪所有人,谁都不会是例外。 言归正传。 对于这样的的处理结果,赵国公似乎并不怎么买账。 “陛下……臣一心为国……”长孙无忌毕竟是在朝堂混迹了几十年的老狐狸,此刻他见状直接俯身拜倒在地:“绝无他意,绝无他意啊!” “恶心,恶心!”虽说马上就能喜提“大理寺雅间”一套,但是梁王殿下却是半点不带怕的。 只见这位大爷即便是被云裳给提领着往外走了,却仍不忘朝长孙无忌的方向吐两口唾沫:“就你这样式儿的,还想当我大唐的霍光啊?你舍得你那一家老小上百口子人么?! 你想乾坤独断,别光盯着长安庙堂,也别光盯着我父皇啊,你看得往南边儿看看,看看我二哥手中的陌刀是否锋利! 你想试试?那就逝世!” “哇……梁王真猛士也……”此刻一旁的李义府已经惊呆了,虽说梁王殿下已经在阴差阳错间破坏了他的计划,但是无所谓了,梁王殿下都猛成这样了,他李义府回头再去想其他针对赵国公的阴谋诡计就好了。 可事实,好像也不必这么麻烦。 “父皇,儿臣身体有些不适,想去找太医瞧瞧。”太子殿下眼见事已至此,他深知求情已经无用,不如直接去二弟寝殿搬救兵。 而一旁的李祐见状也赶忙道:“大哥,可是腿又疼了?来,弟弟扶着你去。” “……”见到这一幕的李二陛下,原本还想说“朕还没答应呢”,可看着从座位上艰难起身的儿子,他终究还是心软了:“朕刚才进来的时候殿外已经下起了大雪,你俩慢些,路滑,当心摔跤。” “谢父皇关心,儿臣一定注意。”李承乾闻言赶忙向李二陛下行了一礼。 而在他身后的李祐,见状也赶忙跟着大哥一道行礼:“儿臣一定不会让大哥摔跤的。” “真好啊……”就在此时,碍于场面太过尴尬,决心给大家来点儿节日气氛的杜如晦忽然开口道:“太子殿下与燕王殿下兄友弟恭,此乃佳话,此乃佳话啊!” “那确实是比某位‘兄友兄恭’的大王更像佳话。”房玄龄深知老友意图,当即微微一笑,接口道:“这要是将燕王殿下换成楚王,估计太子殿下得背着他走。” “那倒没有这么温馨。”太子殿下闻言摆摆手,随即展示了何为储君的气度:“如果是宽弟,眼看天降大雪,孤很有可能会被他借此良机直接扛去御花园,被迫跟他打雪仗,其实也就是孤当靶子,他展转腾挪从四周向孤投掷雪球……” “……”此刻殿内的百官,闻言想笑又不敢笑。 但李承乾才不在意他们心中如何想,在说完这些话后,见大家神情古怪,他想了想,旋即自嘲一笑:“五弟,咱们走。” “大哥,要不我背你?” “不必……孤又不是不能走。” 随着兄弟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李二陛下将目光重新放回到长孙无忌身上:“无忌,方才李愔说的那些话,你不必在意,朕定会让这混账受到应有的处罚,你的一片忠心,朕都明白……” “陛下!”听到李二陛下这样说,长孙无忌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臣——” “——长孙无忌,奸佞奸佞,长孙无忌,奸佞奸佞。”就在此时,一只羽毛鲜艳的鹦鹉不知怎的从殿外飞了进来,只见它站在房梁上,一边蹦蹦跳跳的左右移动,一边大声重复道:“长孙无忌,奸佞奸佞!” 得…… 或许谁都没有想到,此次针对长孙无忌的围剿,最后居然还有只鹦鹉立了大功…… 第1209章 可没你的位置 “陛下!”长孙无忌此刻显然已经是不堪受辱了:“臣——” “等我长大,流放岭南!等我长大,流放岭南!”当鹦鹉再次开口打断长孙无忌这位苦主的发言后,群臣们也终于是破案了。 得,众所周知,这鹦鹉是晋阳公主的宝贝,但问题在于……教它学舌的那位罪魁祸首,好像如今不在长安。 “来人,给朕取一副弓箭来!”事情闹到眼下这步田地,李二陛下知道,自己要是再不表态,恐怕就难以收场了。 “……”此刻守在殿外的大内总管张楠,见到李二陛下居然要亲自射杀鹦鹉,不由心中大惊,可现在派人前往甘露殿向晋阳公主殿下报信,那恐怕非但救不下鹦鹉,还会将事情弄得更糟。 于是,一时之间,张楠心乱如麻。 所幸,楚大王的反应比谁都快。 “陛下,小臣愿意为您分忧。”当一个全身黑衣打扮的家伙出现在太极殿门口,并且极为庄重的向李二陛下行了一礼后,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其实李二陛下对此倒也还好,可是大臣们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程咬金,此刻看向李二陛下的眼神充满了关心和震惊。 陛下,怎么个意思?宫里养了刺客您都不知道吗? “蠢鸟,还不下来是吧?”楚大王脸皮厚,被众人用异样的眼神盯着也只当是春风拂面。 “我乃楚王!我乃楚王”那鹦鹉闻声立马从房梁上跳下,径直飞向楚大王,接着落在了他的肩头:“我蛮夷也!我蛮夷也!” “……”此刻殿内众人,在见到这一幕后,即便是眼下气得快要晕厥的长孙无忌,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这要真是楚王站在这儿,那得多有乐子啊…… “陛下,赵国公,你们也看见了。”楚王殿下为了保住妹妹的宠物,当下也是耐着性子跟两人讲起了道理:“这傻鸟儿就只是一个学舌的鹦鹉,别人教它说什么,它就跟着说什么, 所以归根究底,真论此事的罪魁祸首,那也得是我家楚王殿下。 当初他跟年幼的晋王殿下比扳手腕时,用一根大拇指连赢晋王殿下十多局,以至于气得晋王殿下在地上连打好几个滚儿,完事了还泪眼婆娑地指着哥哥不让着他这个弟弟,末了他还信誓旦旦的说,等自己长大了,要将二哥发配岭南……” 什么是绝妙的谎言? 非是半真半假,旁人难以分辨,而是从头到尾这一切都真实的发生过。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楚王殿下为妹妹赢下鹦鹉之前,并非之后。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楚王殿下如此私密之事?”宇文士及虽然脑子不好使,但在这种时候偏偏还挺有用。 “在下是楚王殿下的亲卫,专门负责贴身保护他,事情发生的那日,恰巧是在下轮值。” “那这鹦鹉先前喊赵国公是奸佞……”宇文士及的不怀好意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本就是事实。”楚王殿下闻言淡淡瞥了一旁的长孙无忌一眼:“可惜赵国公不想承认,也不能承认,更不敢承认!” “你放肆!”眼下站出来指责楚大王的,是散骑常侍姚思廉,此人和虞世南、萧瑀私交甚笃,是以,这位其实是来唱白脸的:“你一个个小小的楚王亲卫,凭什么敢对我大唐的国公口出不敬? 难道说就因为你家殿下曾经受到过赵国公的排挤,打压,陷害,辱骂,残——” “姚思廉!你他娘的是在为老夫说话吗?!”长孙无忌也想当个体面人啊,可问题在于姚思廉的话是真让他有些绷不住:“老夫什么时候辱骂过楚王殿下?你把话说清楚!” “呐!”——谁说读书人,特别是研究史学的读书人脑子不灵光的? 人姚公等的就是这一刻:“诸位都听到了,赵国公除了对辱骂楚王殿下这一项有异议以外,剩下的他可都没否认啊!” “听到了听到了!”卢国公看热闹不嫌事大:“赵国公好威风啊!” “要不人家能当楚王殿下的舅舅呢。”英国公李绩闻言当即举起酒杯,向身边的尉迟敬德示意:“还是亲舅舅呢……” “不是亲的,楚王殿下估计得打死他吧?不对,就算是亲的,敢这么作死,楚王殿下也不会客气——只能说,咱们的楚王殿下,当真是仁孝无双啊!”尉迟敬德说的是大实话,而大家也都清楚这一点,所以…… 鄂国公只用两句话就杀死了比赛。 至于那边还在跃跃欲试的郑国公? 程咬金伸出小拇指挖了挖鼻孔,然后将其弹向魏征。 “……”虽然距离遥远,卢国公未能成功击中目标,但是吧…… 目标还是遭受到了打击,心灵上的沉重打击。 “……”而此时的长孙无忌,他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面前这位神色冷漠的同僚,可渐渐地,当他发现姚思廉看自己的眼中只有无尽的冷漠时,今时今日权倾朝野的赵国公不由感到一阵心神恍惚。 许多年以前,在李二陛下还是秦王的时候,作为“天策府十八学士”之一的姚思廉,其实跟自己的关系还算不错。 但……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位同僚就再也不曾与自己有过除开公事以外的任何交集了呢? 这个问题,长孙无忌在今天之前从来就没有想过,而这恰恰是他此刻苦思而不得的答案。 “……”此时已经成了局外人的楚王殿下,本来该带着傻鸟直接撤退的,但是人家姚公如此仗义,自己似乎又不该走…… 楚王殿下很为难。 李二陛下也为难。 而就在他们父子二人同时感到为难之际…… “陛下,弓箭取来了。”张楠捧着弓箭入场了——他现在是一点都不担心了,鹦鹉在楚王殿下的护卫手中,那就意味着绝对的安全。 “……”李二陛下方才是在气头上,同时也觉得该当众给长孙无忌一个交代,但现在…… 看着那位杵在门口看戏的暗卫,李二陛下觉得对方多少是有点儿不懂事了。 还不走?难不成打算留下来饮宴呐? 这殿内可没你的位置! 第1210章 朝闻夕死的道 “……”楚王殿下站在太极殿的大门外,身后是漫天大雪。 而此时的太极殿内,却依旧温暖如春。 “告辞。”没有过多的言语,楚王殿下淡然地将目光从李二陛下身上收回,旋即将肩膀上的鹦鹉抓住,将其抱在怀中,随后一转身,便冲下台阶,奔向风雪中。 大雪簌簌而下,好似九天直垂而下的重重雪白帷幕。 直到那道黑衣人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眼中,率先回过神来的郢国公忽然转身再次朝李二陛下拜倒在地:“陛下!这亲卫如此无礼——” “——宇文士及,你个狗一样的腌臜小人,你又想攀咬楚王殿下?!”都是给人家当岳父的,但岳父跟岳父之间的差距,有时候真的是……比人跟石头之间的差距都要大:“什么你都要向陛下告一状,怎么,你就指着这个过活?” “魏征!”李二陛下见魏征忽然好似发了疯一般,直接从座位上起身,一边对宇文士及声色俱厉地破口大骂,一边还顺手抄起尉迟恭桌上的酒壶准备砸向对方,故而这才大声制止对方道:“你在干什么?给朕住手!” “啪!” 可惜,酒壶还是落在了它最应该的地方——宇文士及的脑袋上。 “啊!我的头!”被酒壶砸得头破血流的宇文士及,当即便捂着脑袋发出阵阵惨叫。 “聒噪!”魏征砸了人,还觉得不过瘾,直接上去照着对方的后背就是一脚,这一下,刚刚起身坐在地上的宇文士及,整个人顿时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随后他的脑袋重重磕在了地板上。 “……”这一下,满殿皆惊。 此刻管是文武百官,还是李二陛下,大家脑海中就只有一个念头:魏征……这是突然疯掉了吗? “陛下!”言官嘛,谏言嘛,这本就是魏公的舒适区:“臣就不明白了,您为何总是要纵容似宇文士及这等阴险小人去诬陷楚王殿下,一个亲卫无礼,都能算到他的头上。 难道陛下是忘了吗?诸位同僚是忘了吗?!”魏征做到这,转身背对李二陛下,朝着大臣们张开手臂:“当年就是在这里,楚王殿下一脚踹飞了嚣张跋扈的高句丽使节,同样也是在这里,我们见证了万国来朝,见证了突厥三位可汗向我大唐天子称臣,见证了高句丽王投降,见证了吐蕃首领松赞干布的投降,在这些荣耀无比的时刻,你们怎么就没人说楚王殿下无礼呢?怎么就没人说他粗鄙呢?!” 魏征看似是在骂大臣,实则是在骂谁呢? 嗯……好难猜啊…… “魏公,息怒……”长孙无忌眼看着李二陛下就要被魏征气得两眼喷火,即便今日自己已经受了“天大委屈”,可现在,他却依然要尽自己的本分:“郢国公也就是一时糊涂……” “长孙无忌,你别说话。”魏征今天是摆明了谁的面子都不打算给:“你一张口老夫就想吐,你当心老夫一会儿将腹中秽物吐你脸上。” “那魏公可算是做了好事了。”要么说当年楚王殿下让张公瑾写祭天祷文,是南征北战十多年做过的最伟大的人事安排之一呢:“起码帮赵国公遮盖了一下,让其不再那么臭气熏天。” 瞧瞧,瞧瞧! 读书人骂人就是有水准。 长孙无忌至少是脑子转了两个弯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在骂自己。 于是他愤怒了,出奇地愤怒:“张公瑾,你找死!” “来,赵国公,来来来来来!”张公瑾一听这话顿时乐了,只见他闻言大步走向长孙无忌,最后更是直接将脑袋伸在了长孙无忌面前:“赵国公,今日张公瑾但求一死!” “……”疯了,全他娘的疯了。 此刻坐在角落里的李义府,只觉得好似在梦中一般。 他分不清,真的分不清啊…… 张公瑾、魏征——这可都是真正的忠臣,直臣,将来注定要名留史册,千古流芳的人物啊…… 他们居然……为了我家殿下做到这种程度…… 这一刻,未来向来阴险狡诈的李义府,居然难得生出一丝惭愧之心。 他要反省,为何自己身为窦氏家臣,却反而还不如人家这般有觉悟呢? 可李义府不知道的是,魏征也好,张公瑾也好,先前开口的岑文本、姚思廉、杜如晦乃至房玄龄,这些原本对李二陛下忠心无二的大臣们,之所以会在当下处处维护楚王殿下,甚至不允许旁人说他的一丝不好,这并非是出于什么私人感情,或个人目的。 他们只是清楚的明白一点:那个从前大家只要提起来就头疼,就觉得晦气的楚大王,恰恰是让今朝四海升平,万国来朝……哦,对了,因为被楚王殿下这么连连征伐,“万国”的数量似乎正在快速减少——但是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楚王殿下,大唐绝不会似今朝这般强盛。 他们是读书人,读书人追求“道”,那是朝闻夕死,在他们眼中亦是无怨无悔。 而楚王殿下身上,就有他们追求的“道”,那是一种历经世事沧桑,始终不改本心的坚毅,那是一种面对打压诸多隐忍,却并非是因为实力不够,而是心中装着天下百姓的仁德。 这样的楚王殿下,若是他们不喜欢,那读这么些年的圣贤书,又读到哪去了? “诸位!”本来眼下这个场面已经够剑拔弩张了,可是当房玄龄从座位上起身,并且解开外袍,将其丢在脚边时,一股不祥的预感从长孙无忌和宇文士及等人头顶升起:“楚王殿下自少起,便离开长安,奔赴边关,披甲执刃,横刀走马。 期间,楚王殿下有过多少次沙场死战,又有过多少次午夜梦回,我们无从知晓。 但我们知道,那个少年郎,从始至终,都只是想清洗掉父亲身上的耻辱,清洗掉大唐身上的耻辱,为那些被突厥人劫掠的百姓报仇,守卫边疆的安宁。 许多年过去,楚王殿下或许还是那么不着调,还是那么容易三言两句就惹得你我勃然大怒,可是楚王殿下,他却从来不曾在我们面前提过,当年还是一个孩子的他,面对那样残酷的厮杀,他到底有没有害怕过,到底有没有想过退缩。” 房玄龄说到这里,原本还想开口让他住口的李二陛下,忽然眼眶一热,旋即失神地坐倒在他那张高大且威严的龙椅上…… 第1211章 对谁的忠诚 殊不知,李二陛下这一刻的失神,却造就了一场大唐开国来,绝无仅有的闹剧。 “诸位,”就在此刻,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任城郡王李道宗,忽然从座位上缓慢起身,目光直直看向长孙无忌:“你们的废话太多了!” “……”众人闻声朝他望去,结果却发现这老头儿忽然就抄起面前的案几,朝着长孙无忌的方向砸了过去:“老夫今日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楚王殿下知晓,我李氏宗亲对得起他!” “砰!”——李道宗终究是老了,那案几在飞出数丈后,重重坠落在地,可惜距离长孙无忌的位置,还有十来步。 可这仿佛就是一个信号。 鸿胪寺卿唐俭,作为萧瑀的好友,自是从对方口中听到过关于楚大王的不少趣事。 而这一刻,他仿佛福至心灵,只见他忽然在人群中高声道:“国朝养士,士当仗义死节,以报国恩,然今日有奸贼当道,构陷忠……呸呸呸,构陷贤王,我等该如何?!” “啪!”人群中,不知从哪里飞出一个酒杯,猛地砸在了长孙无忌的脚边。 随后…… 无数的酒杯,碗碟,羊排,玉佩,甚至是冠冕,都纷纷砸向长孙无忌和他身边的宇文士及、褚遂良。 “办了他们!”魏征不愧是在瓦岗寨当过大佬的人物,此刻他这充满江湖气息的黑话一出口,整座大殿就仿佛是枯草堆里落下一颗火星,只是短暂一瞬,便将殿内压抑的气氛彻底点燃。 “杀!”早就视长孙无忌如仇寇的李道宗,说完便向长孙无忌发起了冲锋。 而紧跟着,文官们也是集体暴动——以魏征、张公瑾为首,这两人直接大步奔向还在发愣的“奸佞三人组”,准备下死手。 “……”李二陛下此刻已经懵了,不光他,他手底下的这帮武将们,除了卢国公程咬金还有闲心叼着一根鸡腿,站在尉迟恭身边看好戏,剩下的,也是一脸愕然。 不是…… 等等…… 你们来真的啊?! 这事儿楚王殿下知道吗?! “诸位将军,劳烦记得回头告诉楚王殿下,凡我贞观一朝的良臣,都对得住他!”——此时开口的,是刚刚重新升上京兆尹的薛元敬。 说实话,这位在旁人眼中那是跟楚大王结过梁子的——毕竟当初他被贬就是因为楚王殿下的家臣跟窦奉节、阴弘智斗殴,这才遭了池鱼之灾。 可谁曾想,眼下,在大义面前,薛公居然选择站在了楚王殿下这一边。 这一刻,百官们感到了惭愧。 而下一刻,他们奔向长孙无忌等人的脚步就更快了。 “跑!”褚遂良是个机灵的,眼见自己等人即将就要被包围,这货赶忙扯着长孙无忌往殿外逃。 至于落后的宇文士及……见状也是终于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朝殿外跑。 “你们都给朕停手!”李二陛下此刻总算是回过神来,但…… 此刻就连杜如晦这等稳重的大臣都拎着一支炙羊腿冲出大殿了,剩下的……也就几个五品官闻声停下了脚步。 对了,顺带一提,武将这边,除了李道宗、李孝恭这两位皇室宗亲,剩下的人,倒是破天荒谁也没挪窝。 毕竟他们要是动了,那今天这事儿可就难以收场了。 “陛下,臣这就去替您制止他们!”尉迟恭见李二陛下已然发怒,立马就站出来高声道:“您放心,只要有臣在,赵国公再不济……也一定会留有全尸!” 说完,生怕漏看好戏的鄂国公,直接拔腿冲出了大殿。 “……”李二陛下已经懒得说话了,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极其复杂。 至于复杂到什么程度…… 只见李二陛下忽然将目光转向唯一还留在座位上的颜师古:“颜卿……” “陛下,臣今日是来赴宴的,没带笔。”颜师古闻言从座位上起身,直接拜倒在李二陛下面前:“可是陛下,臣没带笔,却带了眼睛,带了耳朵。” “你想说什么?”李二陛下闻言眯起眼睛。 “陛下,眼下的局面到底是谁造成的呢?”颜师古方才之所以没去追杀奸佞,并非是他在审时度势,而是在安心等待这一刻的来临:“是魏征房玄龄胆大包天,还是长孙无忌等人冥顽不灵,或者说……是陛下您的有意纵容呢?” “颜师古!”李二陛下闻言当即冷声道:“你如今也成了那竖子的朋党了吗?!” “楚王殿下的朋党?”颜师古闻言不禁自嘲一笑:“陛下啊……楚王殿下的朋党可以是任何人,但绝不会是魏征、房玄龄、杜如晦、张公瑾这样的方正君子,可是今日就连他们都打算对赵国公痛下杀手,陛下是不是该好好想想其中的原因?” “……”李二陛下闻言,难免又是一阵沉默。 “陛下,您看需不需要臣去找常何调兵,将赵国公等人给保下来?”程咬金是懂得找时机的:“再者因为先前这殿内有火炉,百官们大都衣衫单薄,可现在他们冲进雪地里,臣担心……有官员会因此受风寒……” “知节……”李二陛下总算是再次感受到了臣子的体贴:“辛苦你了……” “为陛下赴汤蹈火,臣万死不辞!”程咬金闻言朝李二陛下恭敬行礼:“陛下,那臣这便去了。” “嗯……”李二陛下闻言点点头,但随后,他看着浓眉大眼的程咬金…… 突然有些不放心的李二陛下,终于还是决定加一道保险:“你带着张亮一起去。” “唯!”程咬金闻言赶忙应道。 “陛下,臣一定不辱使命!”张亮,闻言立马出班向李二陛下行礼。 “……”看着眼前的神色庄重的张亮,李二陛下很满意,因为此时的郧国公眼中,似乎燃烧着火焰,火焰的名字叫忠诚。 不过…… 等等…… 对谁的忠诚?! 第1212章 笑声中 闲话少叙。 等张亮和程咬金拜别了李二陛下,走出太极殿,在走廊上并肩而行的两人时不时地望着在广场上那宛如市井斗殴一般的混乱场面,心中不禁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当然,更啼笑皆非的还在后头。 片刻之后,等两人绕开人群,穿过广场,来到御道上时,只见张亮忽然开口道:“卢国公……” “嗯?”程咬金闻言转头看向对方。 张亮此刻的心情万分紧张:“楚王殿下……乃是圣王啊!” “嘿?!”程咬金闻言顿时乐了,感情对方这是在试探他?不过管他呢,老程有老程自己的章法:“咱们可是陛下的臣子,这话……老夫念在大家共事一场的份上,就当没听过,没听过……” “……”张亮闻言不禁面色一苦:“卢国公,老夫真不是陛下派来试探你的细作……” “啥?”卢国公闻言当即选择性失聪:“陛下要食葱?这玩意儿尚食局肯定备着呐,不过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记着这档子事儿?” “……”张亮现在的心情,就挺一言难尽的:“您可真是位装糊涂的高手。” “你骂老夫是吧?!”程咬金闻言当即扯了扯腰间的束带:“咱俩也练练?” “卢国公,咱们可是有要事在身呐!”张亮闻言沉默片刻,随后又道:“可别误了陛下的大事!” “你刚才没长眼睛啊?”程咬金闻言没好气地瞪了张亮一眼了,旋即才道:“真想宰了长孙无忌的人,也就只有李道宗和张公瑾。 然而前者有李孝恭在关键时刻上去拦着,至于后者,房玄龄和杜如晦不是一直想方设法的扯其后腿吗?” “有吗?”张亮方才光顾着看热闹了,压根就没注意这些细节。 “老夫还能诓你?”程咬金闻言眨眨眼睛,接着大手一挥,语气不屑道:“要不说老夫总瞧不上这帮读书人呢,不是说好了有事儿大家要真上嘛?干嘛又——” “——卢国公你等等,”张亮虽然平日里瞧着不怎么聪明,但是一到关键时刻,他的脑子突然就好使了:“什么叫‘说好了’?合着你……” “唉?!你这样老夫可就要去向陛下告状,说你诬陷老夫了啊!”程咬金闻言当即拿手指着张亮道。 “当真是诬陷?”张亮闻言挑了挑眉。 “当然是诬陷!”程咬金依旧面不改色。 “那假如老夫方才也听岔了,其实卢国公说的是早就与老夫说好——” “——那俺老程肯定就要誓死守卫秘密了。” 雪越下越大,两人站在原地,彼此对视良久。 直到…… 双方脸上都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容…… ------------------------------------- 而与此同时,在太极殿广场这边,却不知何时出现了近百手捧毛毯的黑衣人,他们行动迅速,各自走向属于自己的目标,将手中的毛毯披在了这帮为了楚王殿下,跟三奸佞干仗的大臣们身上。 “诸公,快快停手,且听在下一言!”寒风呼啸,领头的黑衣人站在广场中央,见众人在他的呼喊下停了手,方才又道:“今日发生的事情,对楚王殿下来说,定是从未料到过的,但我想若是楚王殿下知晓此事,也必然是在感动之余,又觉得心痛:长孙无忌、宇文士及、褚遂良,不过是三个鼠辈! 他们遇诸公,当如蒲草见青松,只有仰望和自卑的份。 然今日诸公若是趁乱打杀了他们,脏了诸公的手事小,让我家殿下为此一生愧疚事大啊!” “你住口!”旁人在此刻不好说话,但是李道宗却是例外:“什么蒲草青松?老夫只知道庙堂有狐,当斩之!” “唉!任城郡王此言差矣!”楚王殿下现在都还能记起当年在塞外初见李道宗时,双方差点儿拔刀相向的场景——可如今……对方为了给他撑腰,甚至不惜顶撞李二,甚至直接当众撂下这等狠话…… 说句实在的,楚大王是真的承对方这份情。 可他却也有不得不出手制止的理由:“若是我家殿下真的想杀赵国公,他就是日夜睡在玄甲军的军营里,也注定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而我家殿下之所以不愿意杀他,这背后的原因其实也没那么复杂——皇后娘娘就这么一个亲哥哥,两兄妹自小相依为命,您说他若死在楚王殿下手中,总归是……” “楚王殿下仁孝无双,我等佩服。”在李宽此番话语刚刚落下,另一位楚大王的“无双死士”便直接站了出来:“可我张公瑾今日是为国除贼,与楚王殿下有何干系?” 说罢,他便直接再度朝着长孙无忌发起了冲锋。 而好不容易才得到喘息功夫的长孙无忌,见状忍不住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看到了出现在太极殿门口的李二陛下。 这一刻,赵国公仿佛受尽了千般委屈,万般苦楚,所以即便是当着这近乎满朝文武的面,他依旧用一种百转千回的幽怨语气,高声喊了一句:“陛下~~” “……”一瞬间,整个太极殿广场万籁俱静。 就连在冲锋途中的张公瑾也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当然,他要再不停下,楚大王也得拦着他。 毕竟眼前这位“伯仁”,万万不可因他而出事啊。 “你们还没有闹够吗?”李二陛下看下方广场的一帮文臣,想到先前颜师古说的那番话,以及那领头护卫给出的关于楚王不杀长孙无忌的理由,他心中蹿升而起的怒火,几乎是瞬间消散。 因为…… 李二陛下忽然想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来。 当初,集结了一帮好友,去套长孙安业麻袋的楚王殿下,其目的也不过是替受了欺负的母后出气。 现在,楚王殿下对长孙无忌一忍再忍,好像也不是因为不愿冒犯自己这个父皇…… 是朕自作多情了啊…… 一念至此,李二陛下忽然释怀地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而在笑声中,雪也越下越大,好似天倾柳絮一般,而百官们也开始越来越安静,直至最后就连大气都不敢喘。 只因为……他们见到往日里英明神武的陛下,笑着笑着,便泪流满面,好似悲怆至极。 第1213章 正好也有话 长安的风雪,终究是吹不到遥远的天南。 “爹爹……救初初……”当刚闯完祸的如初小朋友,一路跌跌撞撞跑到书房,寻求父亲的庇护时,本来还给妹妹写信的楚大王,只能将手中的事先放在了一边,只见他将写到一半的信放到一旁的书架上,接着便关切起自家闺女儿来:“如初,怎么啦?又惹你娘亲生气啦?” “呜呜呜……”楚王殿下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如初小朋友顿时就委屈了:“娘亲罚初初……面面思过……” “闺女儿啊……”楚王殿下闻言顿觉一阵头痛:“那叫面壁思过……” “初初不要面面思过……”如初此刻已经来到了父亲身边,正努力朝着父亲怀中爬去。 “如初啊,你老实跟爹爹说,到底做了什么坏事?”楚王殿下将女儿从地上抱起,放在怀中。 “初初……和九叔在花园放烟花,被娘亲发现了……”小姑娘说完,直接就将脑袋抵在了李宽胸口:“初初知道错了,初初这就面面思过。” “这样啊……”楚王殿下看着在自己怀中缩成一团的女儿,只觉心中一片柔软:“如初别怕,放烟花……又不是什么大事……” “还不算大事是吧?”——当虞怜儿走进书房的时候,楚王殿下明显感到怀中的闺女儿又往自己怀中拱了拱,于是他不由得轻拍如初后背,示意对方不要害怕。 接着,他将目光转向虞怜儿:“怜儿,如初才多大……” “你的好闺女儿,指使她九叔将烟花丢到马厩旁边,差点引燃了草料!”虞怜儿闻言没好气道:“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对叔侄俩,还真是一个敢出主意,一个敢执行。” “闺女儿,你这就有点儿不应该了啊。”楚王殿下将怀中的女儿轻轻抱起,放在他面前的书桌上:“你怎么能把烟花丢进自家的马厩呢……”——咱家隔壁不是还住着姑祖父和窦阿翁吗? “殿下!” “当然,别人家的也不行。”收到媳妇儿警告的楚王殿下,说完还捏了捏女儿的小手:“马厩里的马,都是随爹爹南征北战,打跑了坏人的功臣,往后啊,你得对它们好些。” “爹爹,功臣是什么啊?”如初毕竟还小,对很多事物名词都还不太了解。 “功臣就是……”楚王殿下闻言思忖片刻,方道:“功臣就是……你在做成一件事的过程中,给你帮大忙的人。” “哦……”如初闻言点点头,随后一脸认真道:“那九叔是初初的功臣!大功臣!” “嗯,待会儿爹爹一定要好好赏他点儿啥。”楚王殿下说完亲了亲女儿的小脸,接着又伸手挠了挠对方的咯吱窝,逗得小姑娘咯咯直笑。 “唉……”本来还有些生气的虞怜儿见父女二人相处得这般温馨,不由无奈地叹了口气:“殿下,如初本来就受尽长辈宠爱,你我作为她的父母,可不能也对她溺爱,让她养成无法无天的性子。” “难说。” “什么?”虞怜儿有点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 “唉……唉?!怜儿!不,王妃饶命!”楚王殿下眼见自己的耳朵就要遭殃,于是赶忙解释道:“本王的意思是,难说——难说如初将来会无法无天。” “呵……”虞怜儿闻言停下进攻的步伐,面带揶揄道:“这话从您这当爹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那么滑稽呢?” “唉?本王咋就无法无天啦?怜儿你不要诬陷本王啊!”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替女儿将裙摆间的杂草轻轻扫掉,随后只听他又道:“其实本王也不知道怎样当好一个父亲,不过不要紧,如初会教会爹爹的,对吧?” “嗯!”小如初看着父亲朝自己露出笑容,不由开心地直哼哼:“父王最好了!” “是你娘亲最最好!”楚王殿下说完,起身将闺女儿重新抱在怀中:“如初想看烟花啊?走,爹爹带你去看大烟花。” “嗯!” “看完烟花咱们可还是要向娘亲认错的哦。” “嗯!” “那如初知道错哪儿了吗?” “初初不应该让九叔放烟花,九叔笨笨的!” “闺女儿,你可真机灵……下次找你三叔。” “嗯!” “殿下,你这样会教坏孩子的!” “不至于,如初现在还不到两岁,等她再大些才好教她道理。” “妾身两岁的时候都已经开始跟着祖父认字了。” “那虞师很坏了……” “爹爹,祖祖好!” “祖祖?” “如初这孩子就爱这么叫,外祖父老人家也乐意,所以妾身也就没纠正他。” “媳妇儿,不要再以‘妾身’自称了——本王害怕!就比如昨晚——” “殿下!” “娘亲,不许欺负爹爹!” “爹的小如初可真乖!想必以后等你晋阳姑姑来到琼州,她一定也会很喜欢你。” “晋阳姑姑?” “对,晋阳姑姑,那是爹爹最疼爱的妹妹……之一。” “难说。”虞怜儿闻言学着夫君方才调侃的语气道:“妾身……我的意思是,殿下您的‘天下第一好’,实在是有点儿太多了……” ------------------------------------- 元正日过后的第五天,李二陛下坐在甘露殿中,陪着妻儿一道用午膳。 “陛下,赵国公在外求见。”张楠本来是不想进来打搅的,可是架不住长孙无忌态度坚决,非要见陛下。 “朕已经罢免了李道宗的爵位,罚了房玄龄、魏征、杜如晦、张公瑾等人三年的俸禄,他还不满意?”李二陛下闻言放下碗筷,语气愈发不善,最后他看了一眼身边面色依旧如常的皇后娘娘,想了想,又道:“告诉他,朕现在没心情见他!” “唯……”张楠领命而去。 但很快他便折返回来:“陛下,赵国公说他受了奸人攻讦,心中委屈,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见他一面。” “……”李二陛下闻言没有说话,只是面色愈发阴沉。 “张楠,你去将赵国公请进来。”此刻皇后娘娘却已经放下了筷子。 “观音婢?”李二陛下见状顿感不妙——说实话,他现在最担心的,便是对方,因为先前宽儿的亲卫统领在太极殿广场上说的那番话,要说谁从中受到的刺激最大的,恐怕还不是自己:“你……” “陛下,他再怎么说是妾身的哥哥。”长孙皇后说完,直接起身去了内殿。 “母后!”兕子见状忍不住喊了一声:“您怎么——” “兕子,听话……咱不闹。”长乐公主见状一把扯住妹妹的胳膊,不让其起身离席:“别忘了二哥的嘱咐!” “……”兕子闻言这才作罢。 “那竖子嘱咐你们什么?”李二陛下闻言难免有些好奇道:“何时的事?” “二哥让我们不要参与长辈的事。”兰陵公主知道此刻长乐阿姊也好,兕子妹妹也罢,大抵是不愿意搭理父皇的,所以她才选择开口。 可等她话音落下,而李二陛下正准备继续开口的时候。 长孙无忌已然走进了大殿:“陛下!” “……”李二陛下闻言转头看了对方一眼。 “皇后娘娘呢?”长孙无忌仿佛压根就没什么眼力见一般。 “哥哥,本宫在这里。” 当长孙皇后再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她的手中,俨然多了一把寒光闪烁的锋利长剑:“正好,本宫也有话想跟你谈谈!” 第1214章 能屈能屈的赵国公 “……”此时的甘露殿内,长孙无忌看着妹妹手中的利刃,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凉。 事实上,赵国公今日进宫,并非为了找陛下诉说冤屈——他本来就是进宫挨骂的,可谁曾想,陛下还没开始举起大锤敲打自己这面破鼓,自己的妹妹便已拎着利剑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观音婢,你……”李二陛下见妻子现在这副模样,他当即温声道:“你莫要冲动。” “长乐,你带着兕子和兰陵先去东宫。”面对夫君的劝慰,长孙皇后没有答话,反而是叮嘱起了一旁的长乐:“去看看你们的大哥,晚些时候再回来。” “母后,兕子要留下来,兕子可以给您帮忙的!”晋阳公主说完还气咻咻地盯着长孙无忌道:“你这大坏蛋!我以后都不会喊你舅舅了!” “……”长孙无忌闻言只觉眼前一黑再一黑:讲真,这次宫廷斗殴,他长孙无忌纯纯属于是夜路走多了终于遇着鬼——命中迟早都有这一劫。 真正让他难受的是——自己原本是负责挡在李二陛下和楚王殿下中间的夹板,可眼下却还要继续负责缓和皇后和陛下的矛盾。 这也就罢了,可谁曾想自己甫一进殿,就会遭遇来自外甥女的压力。 “兕子,别说了,我们走。”长乐公主说完牵起兕子的小手,接着和身边的兰陵对视一眼,随后三姊妹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甘露殿。 “哥哥,你今日进宫,到底为何事?”长孙皇后等女儿们离开后,当即便对长孙无忌冷声道:“本宫要听实话!” “我……”长孙无忌迟疑片刻,随后转而对李二陛下道:“陛下,臣认为……元正日那天发生的事,或许不是什么意外,而是有人在暗中针对臣。” “无忌,你觉得此人是谁?”李二陛下闻言眉头一挑,用眼神暗示对方想清楚了再说。 “臣不知道……”长孙无忌的回答简单明了:“但臣认为此人野心不小。” “呵……”长孙皇后看着夫君和哥哥一唱一和,不由冷笑道:“哥哥,你到现在都还不肯打算放过宽儿么?!” “皇后娘娘,我……我没有说此人是楚王殿下啊!”长孙无忌这下是真急了——他现在还提李宽,那不是找死么:“我的意思是,朝中有大臣在暗中针对我!” “那也是你活该!”长孙皇后闻言冷声道:“我很早以前就提醒过你,不要将手伸得太远,你什么时候听过?! 还有陛下,妾身老早就开始提醒您,不要给哥哥过大的权力,可这么些年下来,你每次都罔若未闻……” “观音婢,朕……”李二陛下闻言想解释,却发现自己此刻的言语竟是如此苍白无力:“朕没有……” “没有什么?”长孙皇后此刻眼眶早已猩红:“宽儿若不是因为还顾着我这个偏心的母亲……哥哥……赵国公!你如今都已经不知道死上多少回了!还有陛下,你是非要看着这样的惨剧发生你才肯安心吗?!” “皇后!”李二陛下此刻面色也阴沉下来:“你怎可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是在诛朕的心啊……” “难道不是么?!”长孙皇后说完将手里的长剑猛地一丢:“你们两个,一个是我的夫君,一个是我的哥哥,可偏偏谁也听不进去我的话,更可笑的是,你们联手针对的,是我的孩子!我最……亏欠的……那个孩子……” “……”甘露殿内,长孙皇后声声如诉,李二陛下唯有沉默不语,而长孙无忌,他此刻心中所想,是当初自己和妹妹还有母亲,被长孙安业赶出家门时的场景。 当时他的年纪和如今兕子差不多大,看着哭成泪人的妹妹和母亲,长孙无忌在心中发誓,今生今世,绝不会再让家人受这般屈辱,绝不会…… 可是……当年在太原城里那个即便面对兄长欺凌,一根脊梁却依旧挺得笔直的少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又被什么压弯了腰呢? 关于长孙无忌直到归家之时,都想不明白。 但是没关系,为他解惑的人来了。 “哟,赵国公,这是刚刚进宫挨过骂啊?”——傍晚时分,赵国公府的门口,一身常服的李义府笑呵呵地提着一盒点心,望着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的长孙无忌,一脸认真道:“嗯……能屈能屈赵国公,真乃当世豪杰!不,真屈(蛆)也!”说完,李义府还朝赵国公竖了个大拇指,又弯了弯。 “小子,你是不是想死在这儿?”长孙无忌是真没料到,李义府这个狗东西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敢直接登门挑衅。 “哎呀,国公爷!”李义府闻言笑呵呵地将点心丢到一边:“你我之间,乃是忘年交啊!所以虚张声势的话就没必要了吧?且不说我李义府如今身为御史中丞,乃是当朝五品大员——” “你……”官居二品的长孙无忌看着面前这位“当朝五品大员”,他脸上神情跟踩了狗屎似的:“算了……你进来吧……” “唉!这才对嘛!”李义府闻言笑着跟上,只是在走进国公府的大门时,却还不忘对守在那里的管家道:“赶紧把点心捡回来,我花了一贯钱买来的呢!” “……”那管家闻言也是忍不住一阵心头火起——他娘的,也就是今年国公爷在宫中遭了灾,导致如今都没什么人敢登门,不然乃公高低要让你见识见识—— “发什么呆啊?那是我用自己的俸禄买的,能浪费啊?赶紧捡去!”李义府变脸的速度虽然还比不上自家家主,可是那股独属楚王一袭的流氓……呸呸呸……贤良气质,却如风中萤火,虽然隐隐绰绰,却总会在该显露的时候显露。 那管家闻言,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指使手下人去将那盒八成已经摔烂了的点心给捡了回来。 片刻之后,赵国公府的大堂上,长孙无忌高坐主位,只见他淡淡看了一眼此刻正在自己下首悠然落座的李义府,接着语气冷淡道:“小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国公爷,您难道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危机吗?”李义府一边说着,一边对守在门外的护卫道:“上茶啊?!你们赵国公府就这么待客的?还是贵客!” “……”长孙无忌看着眼前这位楚王殿下的“天才家臣”,他简直都要被气笑了:“你的意思是,楚王打算宰了老夫?!” “楚王殿下要对您干什么,你是没法反抗的。”李义府闻言洒脱一笑,接着又道:“再者说,在下可是楚王殿下的家臣,如果是我家殿下要办了您,那在下还登门干什么?你家又没有姿容秀丽的贵女,我又不打算给您当女婿。而且就算有,我李义府对楚王殿下赤胆忠心,日月可鉴!” “你小子想得倒挺美。”长孙无忌闻言嗤笑一声,可是心里反倒开始对李义府生出一丝欣赏之意:“既然不是楚王殿下要办了老夫,那还有谁?” “那可多了去了。”李义府闻言哈哈一笑:“比如……房公、杜公、张公、魏公、还有如今被削了爵位的李道宗,又或者五姓七望,以及……陛下!” 第1215章 差远了 “小子,你拿老夫当三岁小孩呢?”长孙无忌显然是没有被李义府这番堪称石破天惊的话语吓倒,甚至他还反过来威胁对方道:“你就不怕老夫将你这番话告之陛下?” “哈?”李义府闻言不由嗤笑一声道:“我李义府虽然算不得什么君子,可贪生怕死倒也不至于。再者说,赵国公未必就有这个胆子,而我李义府,届时也肯定不会承认。” “楚王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长孙无忌闻言沉默片刻,随后又道:“若是你愿意转投到老夫门下……” “赵国公,我李义府这辈子都是楚王殿下的家臣,这一点绝不会改变,你就不要浪费口舌了。”对于长孙无忌的招安,李义府甚至想笑:“不过既然赵国公对在下这般不信任,那在下这就告辞。” 说罢,李义府便打算起身离开。 “慢着!”长孙无忌见状当即出言挽留道:“既然你先前已经将老夫当前的处境说成是九死一生的危局,那你不妨给老夫说道说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赵国公啊赵国公……”李义府闻言似笑非笑:“您真的是……当国舅当得太久,已经不再谨小慎微了。我问你,元正日的宫宴,赵国公有没有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少了什么?”长孙无忌闻言皱起眉头。 “河间郡王李孝恭的小儿子李怀仁、房相的小儿子房遗爱,以及前不久刚从琼州归来的杜公的小儿子杜荷、还有卢国公的嫡长子程处默、鸿胪寺卿唐俭的小儿子唐观、侯君集的嫡长子侯云、最后再加上琅琊郡公的独子牛勇——这些与楚王殿下情同兄弟的公子哥儿们,那日可都不曾出席宫宴啊……” “这又能说明什么?”长孙无忌闻言扯了扯嘴角,对此显得有些不以为意。 “说明出手针对您的人,其实心里还是有数的。”李义府闻言淡然一笑道:“李道宗和张公瑾倒是真想杀了您,但他们俩当时都有人拦着,可如果是楚王殿下的那帮愣头青好友,想要趁乱对您下死手,谁又能拦得住?” “他们有这样的胆子么?”长孙无忌眉头一挑。 “旁人我不知道,”李义府闻言抿了抿嘴,接着狠扎赵国公两刀:“但是李怀仁和牛勇,那是真的敢。” “……”想到李怀仁这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年轻后生,长孙无忌也是心有戚戚,至于牛勇…… 长孙无忌也没法否认:那小子瞧着就跟他爹一个样儿——都属于是闷声下死手的狠角色。 “他们两个这么干,一定会连累背后的家族。”在经过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长孙无忌缓缓开口道:“你别跟老夫说什么楚王会保他们,老夫再怎么说也是堂堂国公,并且还是国舅!” “那又如何呢?”李义府闻言不由感到一阵好笑:“赵国公,我要是您,我也会选择虚张声势,狐假虎威——可是……虚张声势就是虚张声势,有一天当老虎不在了,您这头狐狸还能怎么办?” “你放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长孙无忌闻言猛地站起身来,他打算给李义府上点儿强度。 但是李义府可不会惯着他:“大逆不道的话是在下说的,可大逆不道的事,可都是赵国公您在干啊!” “你什么意思?” “赵国公之心,路人皆知。”李义府看着此刻须发皆张的长孙无忌,言语间满是嘲讽:“可惜啊……可惜……我家殿下……武力强盛之极,太子殿下性情仁厚,对其无比信任,而蜀王、魏王、梁王、燕王这些稍微年长些的皇子,则都很愿意听从自家二哥的话。所以,有心之人就算想从中挑拨,也是无从下手,而且一旦此类阴谋被发现……” 楚王殿下的拳头可不是泥捏的,他手中的陌刀更不是摆设。 “……”长孙无忌闻言只是沉默。 而李义府也是将压力给得恰到好处,随后才送上绝杀:“赵国公还不知道吧,就在前不久,被发配岭南的阴弘智不幸身染恶疾,虽说经过大夫的医治,使他从鬼门关里捡回了一条性命,可是……他的下半辈子,却是注定要在床上度过了……” “这就是你们窦氏的手段?!”这是长孙无忌第一次感到恐惧:“你们怎么敢的?!宽儿……楚王同意了?!” “这跟我们窦氏有什么关系?”李义府闻言眨了眨眼睛:“像阴弘智这等小角色,他在长安的时候,在窦氏眼中都如同路边一条土狗,等到他去了岭南,谁稀得搭理他?” “是么?”长孙无忌闻言眯起眼睛:“若是不稀得搭理他,你怎么会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因为我们重点关注的对象,并非他。”李义府希望长孙无忌能再聪明一点。 “是陛下?”长孙无忌闻言皱起眉头,但很快便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陛下绝不会这么做的……难道是太子?!” “赵国公果然没有令在下失望。”李义府此刻笑得像是一只正惬意享受冬日暖阳的老猫。 “有意思……真有意思……”长孙无忌闻言眯起眼睛:“你们居然把太子推出来……这事儿如果让楚王殿下知道了,恐怕他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你们!” “赵国公,您看看,误会了不是?”李义府闻言当即耐心解释道:“在下方才那番话的意思是,在脑子蠢笨这方面,您没有令在下失望。” “还想狡辩?!” “没有狡辩。”李义府闻言淡然一笑:“因为对阴弘智下此毒手的,是您赵国公啊……” “你什么意思?!”长孙无忌听到这,只觉一口大黑锅正迎头罩下,令他顿觉如坠深井。 “因为给阴弘智看诊的大夫,是您的二哥,长孙恒安。”李义府说到这,见长孙无忌两眼睁得溜圆儿,于是忍不住面带讥讽道:“你看看,做人不能太心慈手软吧?之前的长孙安业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可惜啊……赵国公终究是为声名所累,舍不得亲手杀死自己的兄弟啊。不得不说,您在手自相残这方面,真就比陛下差远了……” 第1216章 伟大的赵国公 “李义府,在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一丝对陛下的敬畏之心?!”长孙无忌此刻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他莫名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敬畏之心,在下当然是有的。”李义府闻言轻笑道:“可不是对陛下,而是对我家楚王殿下。” “你不怕死?”长孙无忌一直以为李义府跟自己一样,是一个城府极深的野心家,但现在看来,似乎……是自己看走进了眼? “怕死?”李义府闻言眨了眨眼睛:“赵国公,我想……人生在世,能将某些东西视作高于自己的性命,其实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更何况,这才是才是生命之崇高的意义之所在。” “说人话。”长孙无忌此刻心中当真是腻歪极了。 “楚王殿下在做正确的事情,现在以及将来,都是如此。”李义府说这番话时,脸上的表情极其认真。 “哦?谁告诉你的?”长孙无忌闻言眉头一挑,表示怀疑。 “老天师。”李义府的回答言简意赅。 “他说的难道就一定对?” “在窦氏,老天师说的一定对。” “呵……”对此,长孙无忌以冷笑回应。 但很快他又想起长孙恒安的事情,于是便又道:“是太子派人找到了长孙恒安,然后让他去算计的阴弘智?这不对,很不对——他们原本就认识。” “阴弘智当初被发配到梧州以后,一度意志消沉。可谁知在某日闲逛时,居然在城中某间医馆内遇到了给人看病的长孙恒安,赵国公,他乡遇故知,总归是一件喜事啊。” “……”此刻的长孙无忌,面上虽无表情,可心中却是思绪万千:自己当初得势以后,就将长孙安业、长孙恒安两兄弟给流放到了岭南。 而前者蠢笨如猪,一直就不肯安分,所以最终自寻死路。 可后者…… 长孙无忌到现在都还记得父亲故去后,长孙安业赶走自己和妹妹还有母亲时的场景,他就站在长孙府的大门外,命令仆人将两个包裹丢在地上,里面只是一些干粮和几件单薄的衣裳。 自己当时鼓起勇气,上前据理力争,可站在角落里的长孙恒安,只是用一声讥笑便摧毁了自己所有的勇气与信念。 “如果太子还有点良心,他就该杀死长孙恒安!”在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结束回忆的长孙无忌,将目光看向李义府:“长孙恒安,比长孙安业更该死!” “长孙恒安当然要死。”李义府闻言微微一笑:“可是……他的死,为什么就不能是一场阴谋呢?” “你什么意思?”长孙无忌闻言不禁眼神变得凶狠:“你想要将此事嫁祸给老夫?!” “唉!这不关在下的事啊!”李义府今天来,纯粹是因为窦氏某位新出山的供奉的授意:“在下就是想告诉赵国公,太子殿下早就今非昔比,他若出手,就是奔着您的命门来的。” “老夫与他无冤无仇……” “难说。” “老夫可是他的亲舅舅!” “您另一个外甥也是亲的,您不也没对他有多好。” “……”长孙无忌终于词穷了。 “其实,太子殿下的计谋还是很粗糙的,他只是先让长孙恒安以暗中受到您的逼迫为由,将阴弘智变成瘫痪,然后再等阴弘智告状的折子出了梧州以后,留下遗书,并以死谢罪。” “……”长孙无忌怎么都觉得,这种手段,跟那个往日里仁厚的太子搭不上边。 反倒是很符合某个混账的风格…… “这还只是来自东宫的杀机。”李义府见长孙无忌不说话,于是干脆继续道:“现在咱们聊聊来自朝臣的杀机。” “嗯?”长孙无忌没想到还有高手:“杀机?朝臣?” “元正日那天,房相等人原本的计划是……先将话题引到楚王殿下身上,等赵国公及其党羽站出来帮场子时,再有其他大臣开始对您进行反击,接着等您受到群臣攻讦时,由在下站出来,为赵国公说好话,甚至不惜以性命做担保,来证明赵国公的清白。” “你很重要么?”长孙无忌隐约已经明白了房玄龄的目的。 “赵国公啊赵国公……”李义府发现这老头儿可真有意思:“您要知道,元正日的前一个月,在下还只是区区从六品的侍御史,是杜公亲自将在下提拔成御史中丞,这才得以参加宫宴。” “这帮老狐狸!”长孙无忌听完李义府的这番话,浑身汗毛瞬间炸起:“他们这是要让老夫死啊!” 杜如晦亲自提拔起来的朝堂新贵,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倒戈,那自己在陛下眼中成啥了? 权倾朝野也不是这么个倾法儿啊…… 等等…… “小子,慢着,你方才说的这些……陛下未必会上当。”在短暂的震惊过后,长孙无忌很快就找到了漏洞:“你们表现得太过刻意了……” “是啊,所以中途就有人改变了计划。”李义府说到这,还颇为无奈地摊开双手:“在下其实还挺想将您拉下马的。” “你还挺遗憾?”长孙无忌只觉眼前之人简直是疯了。 “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而您赵国公,如今于陛下,大抵是商鞅于秦孝公,晁错于汉景帝,当然,在这些例子里,您赵国公都是高攀了的。”李义府说到这,怕长孙无忌一时听不懂,于是好心解释道:“如今天南卧着的可是一头潜龙,再说吾王大势已成,当今之世,还有谁能诛杀? 可话又说回来了,帝王怎么会犯错呢? 所以啊……在那头潜龙还没长成潜龙之前,又是谁三番五次明里暗里算计他,结果最终却功亏一篑呢?等等……” 李义府眼看着长孙无忌的脸色越来越黑,他忽然就很想给对方整个活儿:“赵国公,是在下误会您了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长孙无忌见对方一惊一乍的模样,他真想拔剑砍人。 “这么些年来,您在陛下那里一直坚持不懈地进献谗言,明里暗里,对我家殿下可谓是处处针对。可偏偏从结果看,那些馊主意就没一个能将我家殿下彻底打垮的,反而使他愈发强大……赵国公,我悟了! 这一切都是您有意而为之,只为暗中守护我家殿下,使其一路成长,最终更是有了龙蛇之变。 赵国公……这么些年来,苦了您了…… 您受尽委屈,却依旧不改初心。 纵然世人对您万般唾弃,您也是默默忍受,继续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说真的……您的伟大……当真不需旁人多言啊!” 第1217章 算不算意外 “……”面对李义府的嘲讽,长孙无忌沉默良久。 而李义府见状,却笑道:“赵国公此刻一定在想,在下今日来此,到底有何意图吧?” “小子,太聪明未必是好事。”长孙无忌闻言抬起头,试图用气势压制对方。 “赵国公,你怎么骂人白呢?”而李义府却显然不是那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 “老夫怎么就骂你了?” “您夸在下聪明……就如同司马懿夸人忠义,这还不算骂人?” “狗东西!”饶是长孙无忌城府再深,此刻也终于是破了大防:“你找死!” “唉!赵国公,您先别急着生气,在下虽然说话难听,可是……可是在下对您实在是没安好心呐!” “你说什么?”在李义府这番话说出口以后,长孙无忌一度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赵国公,其实跟您弯弯绕绕这么久,最重要的话在下还没说呢。”李义府却不打算将难听的话重复一遍,毕竟更难听的还在后头:“咱们的这位陛下,心胸宽广是真,仁义也是真,可就算心胸再宽广,再仁义的皇帝,恐怕也无法接受自己最信任的臣子背叛他吧?” “背叛?”长孙无忌听到这话,心跳不禁慢了半拍:“小子,你又要含血喷人?老夫什么时候背叛过陛下?!” “对皇帝来说,背叛分很多种。”李义府闻言收起了嬉笑的态度,转而一脸严肃道:“等到陛下足够老的那一天,他就会发现,即便是自己最忠心的臣子,也会考虑将来的事,并且开始讨好巴结他的继承人时……这样的背叛,会让他想起从前的很多事情。 当陛下终于明白,您以前对楚王殿下的处处针对,看似是对他表露忠心,实际上不过是为了讨好陛下而换取利益时……这样的背叛,恐怕会让你长孙家迎来灭顶之灾啊……” “你在危言耸听。”长孙无忌闻言板起脸:“老夫从未这样想过。” “你是陛下么?”李义府闻言不屑一笑道:“你的想法很重要么?重要的是陛下他会这么想。” “你怎么肯定陛下会这么想?”长孙无忌闻言当即反驳道:“陛下他心胸宽广,天下皆知!” “那心胸宽广的陛下为何容不下我家楚王殿下?”李义府闻言冷笑一声:“皇帝心胸宽广的前提,是你对他不构成威胁——将来……你赵国公会不会对陛下构成威胁呢?” “有楚王在,轮不到老夫来当这个威胁。”长孙无忌也真是足够的卑鄙无耻——他早就将这一切看得明明白白。 但李义府对此却也是心中有数:“可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将来有一天,楚王殿下就连琼州都不愿意待了,直接率领一众家臣部曲离开了大唐,那届时他还会是你赵国公的挡箭牌么?” “楚王要离开?!”长孙无忌对此表现出难以置信态度:“真要离开?” “哎呀,我的赵国公。”李义府见赵国公急了,于是笑道:“看来你真的在害怕呀。” “你诈我?!”长孙无忌此刻已然愤怒至极。 “没有啊,”李义府对此却表现得很无辜:“赵国公,在下只不过是一直在耍您啊……” “你他娘的!”长孙无忌闻言直接从座位上起身:“你非要找死是吧?好!老夫今天成全你!” “赵国公,您还打算动手哇?”面对长孙无忌的暴怒,李义府依旧游刃有余:“那您可得想好了,我李义府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碰一下就得卧床半月,挨一拳搞不好就得去见阎王,抽刀子?哎哟,那可不得了,我见到那玩意儿就害怕得两股战战,搞不好得被吓死!” “……”长孙无忌听完李义府这般看似服软求饶的话语后,心中权衡再三,最终还是缓缓坐回了原位:“要不是李宽那小子……你早死上八百回了!” “赵国公,您不也一样么?”李义府闻言淡定展开回击。 “呵……”长孙无忌对此的回应只是一声冷笑。 “其实赵国公,你真的应该再好好回忆,并且细细琢磨,关于元正日那场宫廷斗殴……不对,应该是殴打的细节。”李义府东拉西扯那么久,最终还是决定将正菜摆上桌。 “什么细节?”长孙无忌此刻却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一帮疯子发疯,有什么细节值得回忆琢磨?” “那日动手的文官中,其中有不少当是您赵国公的党羽,唯您马首是瞻,对吧?”李义府闻言眯眼而笑。 “是又如何?”长孙无忌觉得对方也太小看自己了:“小子,在老夫面前玩‘攻心为上’这一套?你是不是太嫩了点儿?” “您不计较他们当时不顾恩义,浑水摸鱼?”李义府给人挖坑,向来讲究一个循序渐进,稳扎稳打:“也对,如果那时候真有傻子蹦出来,旗帜鲜明的跟您站在一块儿,那便是愚不可及。”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长孙无忌算是发现了,对方纯粹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又何必——” “——可是赵国公!一个被文官集体追打的国公,就算他是皇后娘娘的亲哥哥,陛下的心腹,经此一遭,他的名声也算是彻底崩塌了。 更何况,能够投到您赵国公麾下效力的,多半也是跟您赵国公一样的‘聪明人’——而聪明人,很少有愿意对谁死心塌地的。 恰好,关于这一点,房相明白,杜公明白,陛下也明白,甚至于那宇文士及和褚遂良也明白——可惜啊,独独您赵国公,直到此刻才明白!” 随着李义府这番真正杀人诛心的话语落下,长孙无忌顿时愣住了。 “这几日为何没有人来拜见您?”看着此刻一脸受伤的长孙无忌,李义府却没打算在此刻放过对方:“因为那些聪明人,如今都在害怕。 他们在害怕什么呢? 害怕您赵国公记仇? 或许吧。”此时此刻,李义府句句如刀,字字剜心:“但您说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这帮善于钻研的官员们,已经从元正日那日发生的事情中渐渐品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样的恶性事件发生后,处理结果却是那样的宽——为首的几位大臣,除了任城郡王被夺了爵,剩下的最多也就是罚了几年俸禄。 而经过这么一对比,您再看任城郡王被夺爵,是不是更像陛下拿来堵住悠悠众口的一个举动。 那陛下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想要掩盖什么呢?”李义府说到这,长孙无忌额头的汗珠已经滚滚而落。 “陛下……陛下这是在亲手剪除老夫的羽翼啊……”长孙无忌并不傻,他只是没想到——在李宽这个威胁还未去除的时候,陛下居然已经开始对他下手了:“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赵国公,你问我啊?”李义府闻言眉头一挑,旋即道:“成吧,看您如今这般可怜,那在下就直接为您点明真相——因为赵国公您太不中用了,陛下深知他已经指望不上您了,而朝中的诸公因为楚王殿下的事情,早就对陛下怨气颇大。 这个时候,就得有人被推出来牺牲掉,用来化解这股君臣之间的矛盾,而这个倒霉蛋的人选,除了您赵国公,还有谁更合适呢?” “不是的……不是的!”长孙无忌显然是无法接受李义府的这个说法:“元正日那天……陛下明明……明明就对文官们的暴动表现得大为震惊……” “是啊,这原本是个意外。”李义府对此也不否认:“可在政治斗争中,意外从来也不是意——外当陛下明白这一切的缘由,并且在事后选择息事宁人后……赵国公,您说这意外还算意外么?” 第1218章 张柬之 李义府离开赵国公府之时,天色已然临近黄昏。 “唉,偌大一个国公府,居然半点儿礼数都不讲,可真叫人伤心……”——因为无人相送,所以李义府站在府门外吐槽了这么一句,随后便出了坊门,上了一辆装饰简单的马车。 “事情办妥了?”马车内,一个约莫十七八岁,衣着朴素,相貌平平的年轻人,正抱着一本《周书》仔细研读,见李义府上车,他合上书本,面带微笑道:“那长孙无忌肯定被你气得够呛吧?” “那是自然。”李义府闻言哈哈一笑,旋即道:“柬之,你小子都当上供奉了,还用得着这么刻苦么?” “唉,这跟成为供奉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令狐大人赏识我,我自然不能连他本人的著作都不拜读,那样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面对好友的疑问,张柬之当即耐心解释道:“再者说,我将来入仕,还得靠令狐大人帮忙呢。” “也对,有咱家殿下当年那一记飞踢,我想谁也不会怀疑你是窦氏的家臣,并且还是供奉。” “你怎么老提这档子事儿……语气还那么酸。”张柬之发现李义府这家伙真是……心眼儿针尖大:“我能破格当上供奉,那是老天师的意思,这你是知道的。” “唉……老天师为啥不肯器重我呢?”李义府闻言忍不住捶胸顿足道:“我可是为咱家殿下赴汤蹈火好多次了呀……” “我看你在挑衅赵国公这件事情上,属于是自发的‘乐此不疲’,为殿下赴汤蹈火……反倒成了顺带的事。”张柬之闻言皱起眉头,他突然对眼前这个腹黑的家伙有点儿不放心:“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回你没给自己加戏吧?” “废话,”李义府闻言没好气道:“此番兹事体大,我能不知道吗?” “那就好。”张柬之闻言点点头,言语间满是不属于少年人的老成持重:“如此……我也算没有辜负老天师的期望……” “其实我很好奇一点,”李义府闻言抿了抿嘴,还是问出了这些天来,一直埋藏在他心里的那个疑问:“柬之,你为何笃定这次就一定能成功拿下赵国公呢?” “什么‘拿下’?”张柬之闻言皱起眉头,语气不悦道:“人家赵国公自己迷途知返,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你这家伙……怎么连自己人都骗?!”李义府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城府足够深,但是他没想到,更阴的还在这儿。 “因为有些事情即便是我们做的……我们也不能承认,至死都不能承认。”张柬之闻言叹了一口气,见李义府依旧不语,于是他只好接着开口道:“陛下之所以夺去李道宗的爵位,其实是出于多方面的考量。 第一,他需要压制住皇室宗亲里,因为楚王殿下而对他这个皇帝不满的声音。 你要知道,楚王殿下年富力强,是个傻子能看得出,有他在,大唐盛世至少还能延续百八十年。 第二,陛下需要借此杀鸡儆猴——咱家殿下虽然远在琼州,可李道宗依然可以为了他当众扬言要打杀长孙无忌,这本身就很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不过陛下要警告的,恐怕不光是房玄龄这帮文官,甚至于说,他真正想警告的,其实是那天不曾动过手的武将们。 平心而论,英国公和卢国公虽然心思足够缜密,可惜啊,终究百密一疏——文官斗殴,还有零星几位不曾动手的,结果你们武将倒好,都不动手,这是几个意思啊? 这不摆明了告诉陛下功勋集团很是团结么?” “或许这就是两位国公的本意?”李义府闻言思考片刻后,当即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那这就不是百密一疏,而是愚不可及了。”张柬之闻言摇摇头,觉得这事儿真没啥争辩的必要:“咱家殿下就没打算效仿当年的秦王,那你说,没了领头的,剩下的这么干……那不纯粹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这倒也是哈……”李义府闻言点点头,对此表示认同。 但随后他又想起一事,于是便开口问道:“柬之,你说……陛下夺了李道宗的爵位,是不是也有变相的警告咱家殿下的意思?” “是有这么一层意思在里边儿,但我觉得咱家殿下压根就不会在乎。”张柬之说着,又指了指坊门内:“不过这个也不重要,咱们还是不妨聊回正题——其实关于元正日的那场斗殴,从明面上看,是赵国公把文官们给得罪了,实际上,文官们真正不满的对象是谁,想必不用我说你也明白。 所以啊……”李义府闻言先是点头,随后又道:“就像我现在在赵国公府,对长孙无忌说的那般:“他长孙无忌就是个替死鬼。” “文官们是必须要安抚的对象,”张柬之对于“替死鬼”的说法不置可否,他只是从容开口道:“因为他们对陛下构不成什么威胁,而陛下治理国家又需要他们,于是这才有了后来陛下对其‘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处罚。” “唉……”李义府这会儿是真的觉得赵国公奇惨:“你说长孙无忌要是听到你这番话,他会不会直接气得昏厥过去?” “呵……”张柬之闻言冷冷一笑:“那感情好,气死了都算他喜丧!” “柬之,你是真坏啊……”这话从李义府嘴里说出来,那可真是发自内心的夸赞。 “好人如果对付起坏人来,手段使得还没坏人狠辣,那是要吃大亏的。”张柬之不愧是被老天师为楚王殿下亲自挑选的窦氏供奉:“这一点儿,你得记在心里。” “好好好……柬之你说得对,毕竟跟你一比,我的确纯良得像个老实人。”李义府也是真真受教了。 不过他随后又道:“可你确定这回长孙无忌真能和陛下分道扬镳么?你要知道,这二位可是自小就相识……” “哦,是啊,可那又怎么样呢?”张柬之闻言淡然道:“如今的长孙无忌,敢去找陛下对账本么? 你也不想想,为何长孙无忌偏要等到初五才肯入宫。 你以为他真要养伤? 说白了,他不就是想借此表达内心的不满么? 长孙无忌认为陛下对李道宗、房玄龄等人的处罚太轻了,即便他能看出陛下此举的本意,可不满就是不满。 而且……你我扪心自问,你敢说陛下心中没有生出过拿他长孙无忌当牺牲品,以此改善君臣关系的念头? 不对,关于这一点,如今都不该叫‘念头’,而应该叫……‘举动’! 事已至此,一切早已成了定局——文官们挨了罚,不满意也都满意了,孙无忌挨了揍,不老实也老实了,而武将们……不提也罢,至于陛下,如今也消了气,只等元宵节一过,众正盈朝,便又是那‘君臣相合,盛世大唐’的好光景。 大家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除了赵国公。 你说陛下对此还能作何解释?”张柬之说到这,见李义府陷入沉思,不由突然心生感慨道:“这就是人性的复杂之处,信任这种东西,存在的时候看不见摸不着,好像它最大的用处就是能让你对一个人感到放心而已。 可一旦某天信任没有了,你才会知道,寝食难安是个什么滋味。 那你说普通人都尚且如此,更勿论赵国公和陛下,他们二人之间的信任一旦消失,恐怕永生永世都再难寻回……” “所以从今往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陛下真就成了孤家寡人?” “可皇帝,特别是有着雄才大略的皇帝,不就该这样么?” 第1219章 白玉微瑕瑕在哪儿 元宵过后,长安似乎又重新步入了正轨。 而楚大王也是在此时从窦师纶口中得知了自己大哥干的好事。 于是……当晚的东宫书房内,好不容易守到大哥落单,楚大王直接一个从天而降…… 于是太子爷又被弟弟给按在了地上。 “宽弟……你听我给你解释……” “俄不听。”楚大王现在就想捶人:“你这昏君苗子,谁让你跟长孙恒安勾搭在一起的?你也不想想,就连长孙无忌都看不顺眼的家伙,能是啥好玩意儿?” “宽弟,你这话说的不对。”李承乾闻言也不知是不是脑子一抽,直接说了心里话:“赵国公最看不顺眼的,可是——” “——你打住。”楚大王听到这里,直接松开了自家大哥:“你有把握确保那长孙恒安不出卖你么?” “没把握。”太子殿下在自家二弟面前,那真是有问必答,而且绝不说假话:“孤当时想的是……万一这长孙恒安背叛,孤直接表明对方这是在诬陷就好了。” “你觉得自己在当老实人这方面还挺有口碑是吧?”楚王殿下闻言翻了个白眼:“长孙恒安已经被窦叔儿派人给控制起来了,本王决定以后就让他在岭南守着一山果树悠闲度日,这样一来,即便长孙无忌知道了此事,他没有人证,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长孙无忌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太子殿下很快从弟弟的这番话里找到了重点。 “前些天,李义府去找长孙无忌放狠话了。”楚大王闻言撇撇嘴:“虽然在本王眼里,压根就没那个必要。” “不是……宽弟,合着是你的家臣出卖了孤啊?”太子殿下觉得自己可太冤了。 “那还不是自己眼光差,挑了几个夯货给你办差。”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打着东宫的旗号,光明正大地跑到岭南,沿途吃住都在朝廷的驿站,咋的,觉得自己给太子殿下办差,别管是不是脏活儿,都特光荣呗?” “……”太子殿下这下是没话说了,但随后他便反应过来:“那岂不是……父皇也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楚王殿下看着面前的大哥,言语间忽然有些语重心长起来:“大哥,我知道你之所以这么做,并非全然是为了陷害长孙无忌,李祐那小子跟咱俩一样点背,摊上一个混账舅舅——不对,真论起来咱俩好像给倒霉一点,三个混账舅舅呢……” “长孙安业就不说了,至于长孙恒安……按你说的,将来得守一辈子果园,至于最后一个……”太子殿下闻言似笑非笑道:“真就留给稚奴?” “我看行。”楚王殿下闻言眨眨眼睛:“小九这娃儿不孬。” “宽弟,你就这么看好稚奴?”太子殿下此刻没来由的……有点吃醋。 “那小子其实也是个昏君苗子。”楚王殿下向来是懂怎么端水的:“但是没关系,等到他将来八十了,敢学咱家那俩昏君,本王依旧会揍他。” “宽弟,你说我什么时候跟父皇摊牌呢?”太子殿下闻言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我真的不想从他手里接过那个位置……我膈应!” “这事儿不用着急。”楚王殿下说着拍拍大哥的肩膀:“大哥,你放心,我会将一切都安排好的,只不过你我也清楚,这需要时间。” “嗯……”李承乾闻言当即微微一笑。 他们兄弟之间,有些事情无需多言。 而在解决完大哥的麻烦后,楚王殿下又来到了自己的寝宫,陪着妹妹兕子练了会儿书法,可惜没过多久,因为长孙皇后派人来寻女儿,所以原本聊天聊得正开心的兄妹二人,只得匆匆作别。 -------------------------------------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春光明媚的二月,琼州有楚大王坐镇,自是风平浪静。 这一日,楚王府的后花园内,如初小朋友坐在父王怀中,观看柴绍和李靖下棋。 “闺女儿,这有啥好看的呀……”楚大王已经不止一次想开溜了,但是架不住女儿非得留下来,加上姑父柴绍的眼神警告,以及李靖时不时的就从怀中里掏出用锦帕包好的小零嘴儿哄如初开心,楚大王也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谁让人老头儿哄小孩都知道用兵法呢。 “阿翁阿翁,这里这里!”就在此时,一直不说话的如初,见柴绍似乎正因棋盘局势陷入胶着而感到为难,于是便伸出小手,指着棋盘上的某处大声道:“姑祖,姑祖,这里,这里,啊呜!吃掉!” “闺女儿,你别添乱……”楚王殿下自认连五子棋都下不过自家的阿雅供奉,不对——因为年前楚王殿下已经将阿雅和颜家的颜清蕊一同娶进了门,所以如今阿雅自然也是王妃了。不过这个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这当爹的在棋艺一道上,属实是没啥天赋。 所以闺女儿也自然就不可能—— “嘿!这可真是一招妙手!”就在楚王殿下还在任由脑中思绪自由发散之时,柴绍和李靖二人却是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呼。 随即两位老人将惊喜的目光投向小如初:“如初这孩子,难道是天才?” “啥?”楚王殿下现在还在思考晚上是去颜淸蕊那里还是武诩那里,结果却听到这种话,当即不悦道:“姑丈,李公,我闺女儿当然是天才!你们也不看看她爹打仗多厉害!” “这跟打仗没关系。不过说起来,你下棋跟猪拱槽似的,横冲直撞,一味蛮干,臭不可闻,所以如初的围棋天赋,当是遗传自怜儿那丫头。”柴绍闻言先是鄙夷地看了自家好大侄一眼,接着当他的目光转向小如初时,那张老脸就如同秋菊盛开一般,盛满了笑意:“如初,来,到姑祖父怀里来。” “……”楚王殿下闻言刚想开口,结果自家女儿已经笑着朝柴绍张开怀抱:“姑祖,初初很厉害?” “当然厉害!”将小侄孙女接到怀中的柴绍,闻言忍不住抓住对方的小手,在自己脸上拍了拍,忍不住放声大笑道:“咱家搞不好将来还能出一位女国手呢,哈哈哈哈……” “锅熟?”如初这孩子毕竟是楚大王的崽,是以,她偶尔也会因为天生的吃货属性,从而闹出一些乌龙:“爹爹,初初要吃暖锅!” “好说好说,”楚王殿下闻言温柔回应道:“爹爹这就让人去准备。” “唉……”一旁的李靖见状当即哭笑不得道:“如初这孩子,天生璞玉,若非说白玉微瑕……那也得赖咱们楚王殿下啊……” 第1220章 撞见好人间 说来也是好笑,自打小如初暴露了自己在围棋一道的天赋后,要论最高兴的,还不是楚王殿下和虞怜儿这对年轻父母。 “如初,来,咱们今天学习《弈旨》。”当虞世南这个曾外祖父自告奋勇的要给窦如初当老师,楚大王也没法拒绝。(注1) 可是…… 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女——作为楚王殿下的闺女,如初小朋友可谓是深谙逃课之道。 这不,今日春光正好,豆丁大的小姑娘坐在书房靠窗的座位上,小手托着下巴,跟着自家“祖祖”念道:“学识广博……” “造孽哟……”书房外,楚王殿下看着受苦的女儿,脸上满是痛苦之色:“虞师这人真是的……如初才多大?就学这么深奥的东西,这不是拔苗助长么?” “是啊是啊……”一旁的稚奴闻言也颇为心疼地点头道:“二哥,不是我偏心如初——我跟兕子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还只知道成天让二哥你带着我们到处玩呢。” “所以稚奴……”楚王殿下闻言将目光转向自家的小老九:“现在如初需要你这个九叔解救她于水火之中,你……” “——好了二哥你不要说了。”李治闻言当即举起一只手臂,同时义正言辞道:“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我才是最疼爱如初的叔父!” “嗯!”楚王殿下闻言“沉痛”地点头道:“去吧……别磨叽煽情了……” “唉?”稚奴闻言顿觉自己好像上当了。 但是…… 想到可怜的如初,年轻的九叔便决定不再计较了。 于是…… 片刻之后。 “哎哟~~哎哟~~” 这会儿正准备教孙女儿认棋谱的虞世南,听出外边发出惨叫的人是晋王殿下,于是老头儿当即皱着眉头,出了书房:“晋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呜呜呜……虞公,你可得给本王做主哇!”稚奴此刻坐在书房外边的走廊上,一手捂着右脚脚踝,脸上还带着用口水“挂糊”,弄出来的泪痕:“我二哥他还不讲理!明明大家事先都说好的,蹴鞠时不能使蛮力,结果他倒好,输急眼了,直接一脚踢在了我的脚踝上,痛死我了!虞公啊……您身为我二哥的老师,你必须出面管管他呀……” “不应该啊……”虞世南闻言皱起眉头,说出口的话却让晋王殿下心中拔凉一片:“那竖子若是真使了力,晋王殿下您怕是都无法行走,所以您是怎么来到老夫这儿的?” “呃……”晋王殿下到底还是太年轻:“我想想啊……我是怎么来的……” “坏了!”虞世南见状当即发出一声惊呼,可等他转过头,就见到自家的苦瓜正趴在窗户前,将满脸写着开心地如初小朋友给抱了起来:“虞师,如初说她肚子饿了,我领她去街上逛逛,看看有什么合她心意的吃食。” “祖祖~~”打小就机灵的小如初,这会儿见爹爹的阴谋已经被曾外祖父发现,于是小姑娘趴在父亲的肩头,一双大眼睛里盛满了笑意:“初初要跟爹爹出去玩儿~~” “唉……”虞世南见状只得仰天长叹一声:“两个没正形的——” “——虞公!”李治此刻似乎也不那么理智:“你怎么可以说我的小侄女儿呢?!” “老夫说的是如初么?!”虞世南闻言瞪了一眼没有啥自知之明的晋王殿下,可想到这会儿楚王都已经带着如初跑得没影了,于是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理念,虞公干脆将还没来得及抽身的晋王殿下给拖进了书房:“来来来,晋王殿下,让老夫考校考校你的课业……” “唉?唉!”终于意识到二哥当时为何表情“沉痛”的晋王殿下,这下算是彻底玩完了:“虞公,本王如今都不在长安,什么课业?没听说过……哎呀你这老头干啥呢?!” “晋王殿下,你是不是也想尝尝戒尺的滋味?”在如何管教李家竖子这件事情上,整个大唐,可能还真就虞世南最有经验。 “……”本就不敢跟虞世南别苗头的晋王殿下,闻言也是彻底蔫巴了,面对老头儿放在自己面前的《论语.学而篇》,晋王殿下虽然有觉得被羞辱到,可他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代替幼小的侄女,来承受学习的痛苦…… ------------------------------------- 另一边,帮着闺女儿逃学成功的楚王殿下,则是在出了王府大门后,就将女儿直接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闺女儿,咱们去哪儿?” “爹爹,初初要看大老虎!”——如初小朋友自从上次去过李靖家中后,她便对那头色彩斑斓的大猫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虽然小孩子面对猛虎天生就会感到害怕,可是有父亲在,便不一样了。 “成,”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爹爹待会儿给你表演一手‘楚王打虎’!” “嗯!”小如初闻言将下巴搁在父亲的头顶,语气里依恋:“爹爹最厉害!” “嘿……”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随后将女儿从脖子上取下来,将其抱回怀中:“闺女儿,你咋就这么招人稀罕呢?” “初初不知道呀……”事实上,如初连什么是“稀罕”都不明白。 “如初,”就在父亲二人嘻嘻哈哈准备前往城东的集市时,张镇玄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而且手里还端着一碗奶酪樱桃:“我听说你饿了,所以特地去了一趟厨房……” “啊——”如初小朋友见到张镇玄的第一反应,就是张开小嘴巴,等待这位义父的投喂。 “嘿……”楚王殿下见张镇玄这会儿已经笑着挑起一勺奶酥,小心翼翼地将其喂到如初嘴里时,他不由笑道:“当初也不知道是谁……” “如初,好不好吃?”对于楚王殿下迎面抛来的回旋镖,张镇玄坦然受之,只见这位未来注定要延续窦氏百年辉煌的年轻道长,此时看着因为一口桃酥,而开心地抿嘴而笑的小姑娘,他的眼中满是笑意:“一会儿义父带你去城北看桃花。” “嗯!义父最好了!”不得不说,如初小朋友跟楚王殿下幼时,基本属于一个画风。 而也是在这一刻,看着如此容易满足的小如初,生来便一颗道心纯粹如明镜的张镇玄终于明白,为何自家曾祖父会在信中说“修道两甲子,一念断长生”。 登仙之缘,如苍月高悬于天,道士俯首,恍惚撞见好人间。 第1221章 最恨是别离 快乐的时光总是会悄悄溜走——而这也是李恪、李泰、李治三兄弟最近体会颇深的一句话。 长安到底还是来人了——当张楠带着李二陛下的圣旨抵达楚王府时,李泰、李治哥俩正带着如初在后花园里抓蝴蝶,而李恪则是和楚王殿下坐在一旁的华亭中,悠闲聊着天。 “奴张楠,见过楚王殿下、蜀王殿下、魏王殿下、晋王殿下。”在双方见面的第一时间,张楠就严格按照礼节给诸位大王行礼,当然——在晋王殿下将小如初举在胸前后,知情识趣的张楠又赶忙笑道:“永安县主。” “呜……”小如初这会可懒得搞清楚谁是永安县主,她只是觉得被九叔这样举起来有些不舒服:“放初初下来!” “稚奴你个夯货!”一旁的李泰见状,赶忙将如初从弟弟手里接过,随后将侄女儿搂在怀中轻声安抚:“如初,没事啊,咱不跟蠢九叔生气。” “四叔,初初自己会走。”如初在指挥李泰将自己放下来后,又噔噔噔地跑到李治身边,然后将腰间娘亲绣的荷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了独孤姨姨给她准备的奶糖,将其放在李治手心:“初初不生气,糖甜,九叔吃。” “……”打小就被哥哥们欺压的晋王殿下,哪见过这种阵仗,此时此刻,他心中不由感慨万千:原来这就是兕子在父兄心中的形象吗? 这些年……自己输的不冤啊…… 一念至此,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糖,然后掰下一小块,接着蹲下身,将其喂给如初:“如初啊,这糖还是你吃,如此九叔心里也甜着呢。” “唔?”被自家九叔强行投喂的如初,还不明白此时便是双方即将分离的时刻。 当然了,晋王殿下也不想分离,所以,他在将如初搂在怀中后,开启了这辈子最大胆的发言:“二哥,你能让我把如初带回长安么?” “嘿?”楚王殿下本来还有些伤感的,这下伤感没了,他甚至还想让弟弟受伤:“稚奴,胆儿肥了啊?” “稚奴,你小子说啥呢?”李泰是个机灵的,只见他见状当即虎着脸道:“咱二哥有多宝贝如初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如初现在还小,等以后——” “——青雀,你的燕国地图就这么点儿啊?”楚大王闻言没好气道:“行了行了,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何必呢?” “四叔,你要去哪里啊?”听到自家爹爹的话,如初有些懵懂地看向李泰:“明天你还来找初初玩吗?” “四叔的小如初唉……”自小便和二哥感情深厚的魏王殿下,哪里受得了这个,看着面前乖巧可爱的小侄女儿,魏王殿下的眼眶瞬间变作通红:“四叔明天怕是不能找如初了哦。” “那……‘明天’的明天呢?” “如初啊,你想要再见到四叔,恐怕要经过好多个明天了……” “哦……”如初闻言有些失落地点点头。 “你跟孩子说这些干嘛……”李恪此时也来到了如初身边,只见这位谦谦君子一般的三叔,正将自己腰间的玉佩取下来,放进如初的小荷包里:“如初,以后要乖乖听你母亲的话,不能跟你爹爹学,他那是……算了,咱不说他,如初啊……三叔离开后,会时常挂念你的,三叔会给如初写信,如初可要好好念书,不然都没法读懂三叔的信。 三叔祝愿我们的小如初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慢慢长大……” 向来寡言少语的蜀王殿下,在临别之际,也忍不住变得唠叨起来。 人间诸多伤心事,可怜最恨是别离。 就在李恪还在说些“难懂的话”,让小侄女儿愈发迷糊的时候,李泰和李治见状也纷纷解下腰间玉佩,将其放进如初的小荷包里——当然,里面原本装的的果脯点心,终究是难逃一劫——被某个贪吃的四叔拿了出来,接着祭入五脏庙。 好在如初这孩子向来大方,对此压根就没在意。 反倒是稚奴,见状忍不住给了自家四哥一个肘击:“四哥……你怎么当人叔父的……” “好了好了……”楚王殿下眼看这俩弟弟又要吵起来,不由无奈道:“你们两个消停点儿,如初还在这儿呢!” “二哥,你可得为我做主哇!” “你再嚷嚷我真揍你!”楚王殿下发现,自家四弟的脸皮已经开始跟自己不分伯仲了,这……大抵不能算是好事。 “几位殿下,其实咱们不必这么着急,休整几日再出发,也是可以啊的……”张楠直到此刻,才有机会插了这么一句嘴。 “那你不早说?!”方才差点儿当众落泪的晋王殿下,闻言大怒道:“好你个张楠!待在那昏君身边这么久,也是学坏了!” “……”面对发怒的晋王殿下,此刻的张楠,只能苦笑应对。 “九叔,皇祖父真是昏君呀?”如初小朋友是知道怎么抓重点的:“那……那大伯也是昏君吗?” “呃……”小侄女儿的这个问题,晋王殿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应该……不算吧……” “九叔,不可以撒谎哦。”如初闻言当即板起小脸,学着杨姨姨一本正经地模样开始教训起对方来:“小孩子撒谎是会尿床的!” “……”已经不知道替喜欢尿床的小侄女儿偷偷晾晒过几回棉被的晋王殿下,此刻当真是哭笑不得:“好,九叔知错了,九叔以后不尿床……呸呸呸,不撒谎。” “其实不用呸的。”楚王殿下此时来到女儿身边,将其一把抱起,接着他扫视了一眼围在自己身边的三个弟弟。 良久,只见这位向来粗枝大叶的楚大王,忽然用一种温和的语气缓缓开口道:“一直以来,世人都说是楚王团结了自己的兄弟,但你们二哥我作为当事人,却不这么看——在二哥看来,大哥仁厚,三弟谦恭,老四真挚,老五重情,老六重义,至于小九……活着就好。” “唉?!二哥?!”本来听得正感动的晋王殿下,这下是彻底绷不住了:“我是没什么值得你可夸的了吗?” “九叔笨蛋!”就在此时,人小鬼大的如初却忽然眨着一双大眼睛,以童言无忌的方式拨开了谜团:“爹爹希望九叔长命……长命一百岁呢!” “嗯……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吧!”听着闺女儿嘴中蹦出给长辈拜年时的吉祥话,贪墨了闺女儿好大一笔压岁钱的楚王殿下,闻言笑着点头道:“总之,二哥想说的是,有你们这样的兄弟,是一件极为幸运的事情。” “二哥……”打小便给自己二哥保护得很好的三个弟弟,此刻都忍不住流下泪来,而蜀王李恪,应是其中对此感受最深的那一个。 “别哭啦,你们的小侄女儿可都看着呢。”楚王殿下见状也是无奈,但随后却见他伸手挨个拍打过弟弟们的肩膀:“二哥没啥好叮嘱你们的,还是那句话,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们的身后永远都会有二哥在。另外,小恪你回头记得把本王这一席真心话带给李祐和李愔,对了——” 楚王说到这,忽然想到自家老五老六那生来便自带的“纯纯无脑大反派”的画风,于是他赶忙又补充道:“本王最后还得给你们所有人提个醒:将来……不管你们是惹了五姓七望也好,还是殴打了番邦异族的使节也罢,或者说跟朝中大臣干了架,甚至于跟那昏君别了苗头,这都无所谓,二哥都能给你们担着。 但是你们之中,谁要是敢去欺负百姓,比如说骑马狩猎时,践踏百姓的庄稼,还有结交地痞无赖,到处耀武扬威,去欺负那些官阶不入流的地方官员——那本王可不管你们是不是有心无心,只要犯了禁,下场最轻都是打断腿——本王亲自动手,谁来劝都没用,听明白了吗?!”(注1) 这一刻,楚王殿下的声音里充满了威严。 “二哥,我们听明白了。”其实,这一刻,不管是李恪、李泰还是李治,三兄弟谁也不曾觉得二哥说这样的话有什么问题。 特别是李治,这位长于深宫的少年,如今也算见过诸般世情,所以他心里非常清楚,二哥的话是对的。 非以武力至强而自持,常怀仁义之心。 这才是真正的王者风范。 第1222章 长安来人 在李恪三兄弟带着从楚王殿下这儿领完三倍:“家臣俸禄”的张楠离开琼州后,没过几天,楚王殿下便有些后悔了。 这倒不是因为他对弟弟们有多么不舍,而是他没想到,如初这么小的年纪,居然如此重感情。 “爹爹,三叔四叔还有九叔,到底什么时候来看初初啊?”——王府书房内,被父亲抱在怀中的小姑娘,不时用小脑袋蹭对方的下巴:“如初想他们了……” “闺女儿……”楚王殿下闻言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接着语气温柔道:“哪有这么快……不过你的叔父们要是知道我们初初这么挂念他们,他们心中一定也会很感动的。” “那是自然,”此刻正在一旁练习书法的武诩文闻言撇了撇嘴角:“可惜啊……殿下你就不肯听我的,直接把人扣下多好。” “诩儿,你就别添乱了。”楚大王见闺女儿此刻正用一双充满期待的大眼睛望向自己,便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如初啊,爹爹是贤王……” “哦…………”小如初闻言顿时便如一株被暴晒的小花骨朵儿,直接蔫吧了——只见她将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小脸紧贴父亲胸口,语气闷闷不乐道:“九叔不在……初初不开心……” “哈……”楚王殿下闻言当即点破女儿的小心思:“闺女儿啊,这以后再惹你娘亲生气,咱可就得自己承受后果喽……” 说实在的,就连楚王殿下都没想到,李治跟如初之间的感情居然这般好。 怎么说呢,如初这孩子虽然年纪还小,可作为楚王殿下的女儿——她天生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所以虞怜儿这个当娘亲的,便也只能狠下心来,给隔三差五就闯祸的女儿一些小小的惩罚,希望以此能引导闺女儿这棵“窦家小树”能够“垂直向上生长”,使其不那么“类父”。 而面壁思过,就是虞怜儿最常用的招数。 可是等李治此番回到琼州以后,她这招就完全不灵了。 每当虞怜儿罚如初去面壁时,李治这个叔父便也笑嘻嘻地去陪着侄女儿一同面壁。 而且他每次都会带上吃食和玩具,保管侄女儿不无聊。 虞怜儿对此也是哭笑不得,劝说李治?那显然是不怎么理智的决定。 无奈之下,在跟自家夫君抱怨几句过后,得到对方“再度以身相许”的承诺后,咱们又羞又恼又觉好笑的楚王妃,最终也只能“赦免”闺女,任由叔侄俩的感情借此升华成“天下最最好”。 “爹爹,初初不想待在家里,初初要出去玩!”——要说最近如初小朋友惹母亲生气的原因,那就离不开她那与生俱来的向往自由的性格。 “闺女啊,爹爹不反对你出去玩。”楚王殿下也是个讲道理的:“可咱们有一说一啊,爹小时候也没你这么虎啊——你祖祖家的大白鹅比你还高,你跑去跟它干仗?咋想的?” “大白鹅坏!”如初闻言抿着嘴道:“它欺负兰陵姑姑送我的肥肥!” “好嘛……”楚王殿下此刻仿佛是在照镜子:“所以你偷偷跑去姑祖父家,去花园里捞锦鲤,也是为了肥肥?” “嗯!”如初闻言重重点头道:“肥肥不能饿着!” 肥肥,是咪咪大侠的后代中,最为漂亮的一只三花猫,而且还是“独生喵”——在去年夏天出生,年初被兰陵送当做礼物送给了如初。 顺带一提,当初兕子的鹦鹉之所以在元正日那天飞进太极殿,就跟肥肥有关。 肥啾起初只是随口骂了它一句“蠢猫”,结果这“蠢猫”就趁着宫中举行宴会,甘露殿内“守备空虚”之际,直接潜入殿内,然后找到正在打盹的肥啾,直接一个原地起跳,扑向了对方的鸟笼。 当然,关于这桩秘辛,其实就连楚王殿下也不曾知晓。 而兰陵送如初肥肥的本意,也只是出于对侄女儿的喜爱,与其他无关。 言归正传。 “怪不得肥肥对你忠心耿耿……合着你先给它当的‘死士’啊?!”听完女儿的话,楚王殿下忍不住扫了一眼这会儿正趴在窗台上打盹的大肥猫,光看体型,谁能想到这猫才九个月大? “初初,以后不许跟大白鹅打架,更不许一个人去池塘边玩耍,海边更不许!”武诩此时放下手里的毛笔,板着脸教训起了如初:“听到没有?!” “姨姨不生气……初初知道错了……”如初从小便特别喜欢武诩,所以此刻眼见武诩这般严厉,不由有些害怕地伸出小手,抓住父亲的手腕:“爹爹……帮帮初初……” “你武姨姨吓着你了是吧?”楚王殿下闻言当即义薄云天道:“不怕,有爹爹在呢,她不敢乱来的!” “哼……”武诩闻言冷笑一声,对此不置可否。 “咋的?”楚王殿下见状挑了挑眉:“娘子——” “殿下,长安来人了!”——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宇文擎的声音:“你要不要去见见?” ------------------------------------- 片刻之后,将女儿交给武诩照顾的楚大王,刚刚走进会客的大堂,就见到了一个衣着华贵,满脸都写着谦卑与伪善的家伙。 “金庚信?”楚王殿下看着眼前之人,脸色当即露出一副诧异神情,不过在稍作思索过后,心里已经猜到对方来意的楚王殿下,当即明知故顾问道:“你怎么来了?” “殿下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金庚信闻言打了个哈哈:“臣——” “砰!” 随着一道人影闪现至金庚信身后,话都没来及说完的金庚信,只觉一股大力从后腰袭来,接着整个人便高高飞起,接着重重砸落地面。 “……”一时之间,场中气氛变得极为尴尬。 “不是……宇……怎么是你啊?!罡子?!”此时的楚王殿下,望着趴在地上,整个人已经陷入昏迷的金庚信,他刚想习惯性地开口呵斥自己的虎痴,结果他发现出手之人居然是袁天罡。 而宇文擎…… 这货倒也没有辜负楚大王的期望,此刻他已经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只是因为张镇玄及时出现按住了他握刀的那只手,这才使得场中没有出现血腥画面。 “殿下,”不用等楚王殿下继续发问,袁天罡便直接解释道:“臣方才刚卜过一卦,您近来恐怕会遇到特别棘手的麻烦,而此人……八成就是罪魁祸首!” “……”楚王殿下闻言没说话,但转头见宇文擎此刻眼中杀意暴涨,不由没好气道:“那你呢?干嘛这么激动?” “殿下,他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不向您见礼?而且他居然还敢跟您阴阳怪气的说话,他凭啥啊?!”宇文擎闻言当即粗声粗气道:“难怪我一见到此人就心生厌恶,合着他真不是个好东西啊!” 第1223章 不奉长安诏 “本王真是服了你了……”听完宇文擎的这一席话,楚王殿下朝对方竖起了大拇指。 紧接着,等他的目光转向袁天罡时,大拇指就直接朝下了:“你个糟糕的家伙……把人踢死了咋整?!” “殿下,臣留了几分力的……”袁天罡也是被楚大王给带偏了,但随即他便反应过来:“不是……这个重要吗?殿下,您可别不把臣的忠告不当回事啊!您最近真的会——” “——罡子,你的话本王自然是要听的。”楚王殿下闻言放下手臂,接着坐上主位:“但是本王不是冲你卜卦的本事,本王是冲这么多年来始终如一日的忠诚和坚持,可是……你告诉本王,本王该如何规避这个麻烦呢?” “殿下……”袁天罡闻言心中泛起一阵感动,但紧接着他便给出了自认最合适的建议,只见他将手指向金庚信:“咱们将此人赶走便是。” “那罡子……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咱们赶走他,才是招来麻烦的原因呢?”楚王殿下闻言颇为玩味道:“又或者说,麻烦的根源压根就不在他。” “这……”袁天罡算是一下子被楚大王问住了,随后他罕见得露出气馁神色:“都怪臣学艺不精……” “唉!”玩归玩,闹归闹,楚大王可绝对不想看到罡子受打击:“袁公此言差矣! 所谓命运,本就是谜团,世人难以捉摸。 而你却能精准测算到这种程度,可以说已经是当世最强之一的相命师了。 所以……袁公你可别忘了,先前是你说的,本王的命格太贵重,所以也不能怪你。” 楚王殿下说到这里,见袁天罡眼中流露出惊讶、感动与释然,于是他也放心了,立马开始给自己上高度:“主要是本王世无双。” “……”此刻从昏迷中悠悠醒来的金庚信,听到楚大王的这句话,他忽然想再昏迷回去。 不为别的……腻歪……太他娘的腻歪了! “这小子醒了。”宇文擎虽然看着像是莽夫一个,但是很多时候,他都表现得相当尽职尽责:“殿下,要不要臣——” “殿下,您误会了啊!”金庚信见状赶忙起身,接着又重新拜倒在地:“臣这次来……完全是出于对您的敬仰之情!” “你打住……”楚王殿下此刻脸上的神情压根就没有被拍马屁的怡然自得,反而是有一种吃了一口坏掉的点心,想破口大骂但又觉得不太合适的纠结:“金庚信,不是本王想伤你,但是麻烦请你先搞清楚一点——想拍本王的马屁,你够档次吗?!”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金庚信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 “唉……”楚王殿下见状又是一声叹息:“就这么点儿养气功夫……你将来怎么在长安混啊?” “喂,殿下是想说你的脸皮不够厚,这样是不行的,毕竟朝堂上可全是脸皮如城墙一般厚的坏家伙。”宇文擎这个时候又贴心上了。 “……”金庚信的脸这下成紫黑了。 “你不会死在这儿吧?”宇文擎见状当即惊呼道:“那可太棒了!想我宇文擎,竟也能效仿那诸葛武侯——” 看这架势,虎痴也有一个军师梦。 “——你闭嘴!”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不然本王真捶你了!” “唯……”这下,宇文擎算是老实了。 而一旁的袁天罡,此时找准时机,再度开口道:“殿下,臣方才已经给此人相了一面,发现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说呢……这是个妨主的货色!” “你这不废话么……”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新罗都被灭国了,新罗女王……如今都不知道埋骨何处…… 对了,我记得当年汉昭烈帝得到的卢马后,因为马儿妨主,于是谋士徐庶便给他出了个主意——”(注1) “——您打住,”如今王玄策不在,所以按住楚大王发癫的重担,就交给张镇玄了:“殿下,咱不能把听来的故事当真。” “道理是一样的嘛……”楚王殿下闻言立马委屈起来了:“再者说了……本王的道德底线……其实也不低啊……所以本王方才只是在开玩笑……” “哈……”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堂上四个人都笑了。 “你他娘的……”宇文擎笑完就想上去给还没来得及平复表情的金庚信来上一脚。 “好了好了……”袁天罡见状却是一把拉住了宇文擎:“此人毕竟还是陛下亲封的定南伯……” “什么?!”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就怒了:“定南伯?!咋的?!那昏君打算靠他平定岭南?!招笑呢?!” “不是……”金庚信闻言赶忙解释道:“楚王殿下,您忘了……新罗就是在高句丽的南边啊……” “那咱们说会妨主。”只要楚王殿下转移话题的速度够快,那么尴尬的气氛就没法将他包围:“罡子,按道理讲,这货现在是不是得妨那昏君了?” “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而此刻的袁天罡,已然听懂了楚王殿下的话外音,于是他给出的答案也言简意赅:“殿下又何必多此一举,无端惹来小人猜忌呢?” 不得不说,当上供奉以后的袁天罡,说话办事是越来越有水准了。 但奈何他的家主大人……是个令人一言难尽的抽象派:“罡子!本王待你不薄啊! 怎么你还长那昏君威风,灭本王志气呢?! 哦,他在那昏君手底下当臣子,就是蚍蜉撼树,换做本王,那就成了巨石压卵是吧?!” “殿下,您误会臣了啊!”袁天罡觉得自己最近肯定是卦卜多了,把脑子给卜傻了,他面对的可是一如既往,擅长无理取闹的楚大王啊! 但好在他对家主大人的赤胆忠心,日月可鉴:“臣的意思是,就算是有蚍蜉想要靠近您这棵参天巨木,臣都会将其扼杀在摇篮中!” “嗯……这还差不多。”楚王殿下总算是开心了。 可等他转头看向此刻还跪在地上,默默望着自己的金庚信时,那原本的好心情忽然就变得不怎么好了:“金庚信,你最好给本王说实话。” “殿下,臣想说实话!可您没给臣机会啊!”金庚信心里苦啊,他怎么就非得想着跟楚王嘚瑟呢? “那你现在说。”楚王殿下就知道,这狗东西没点儿依仗,怎么可能敢来岭南。 “臣这次来,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好了你不用说了。”楚王殿下只听了一个开口,就开始吩咐宇文擎把人丢出去:“宇文擎,把这个狗东西给本王丢得远一些。” “殿下,臣还没说完——” “你已经没必要说了。”此刻基本已经猜到旨意内容的楚王殿下,闻言淡淡一笑道:“你回去以后,只管告诉那昏君,从今往后,楚王不奉长安诏!” 第1224章 体面些 是夜,明月当空。 在承诺了女儿要给对方生个“像沐瑶阿姊那样好看的”的阿姊的楚大王,此刻总算是得了空,回到了卧房:“怜儿,如初这孩子可真有活力啊……” “殿下这是又将她丢给哪位妹妹照顾了?”此刻已经躺在床榻上看书的虞怜儿,闻言放下手中的书本,笑着看向楚王。 “在她绾绾姨姨那儿呢,两人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下了。”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宽衣上了床,只见他将虞怜儿一把搂在怀中,故意小声在她耳边道:“本王可是答应如初了,要给她生个阿姊的。” “殿下!”虞怜儿闻言又羞又恼:“正经些!” “本王怎么不正经了?”楚王殿下这会儿可真有些委屈了:“你又不是没见过本王不正经的时候——嗷!” “殿下哪里正经了?”在自家夫君肩膀上咬了一口的虞怜儿,此时似笑非笑地望着对方,自问自答道:“哪里都不正经!” “怜儿……”楚王殿下还没来得及开口,虞怜儿便又主动献上一吻。 好嘛…… 楚大王还真就吃这一套。 “夫君……”虞怜儿在楚王殿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便主动趴在他的肩头,轻声呢喃道:“怜儿真的好心疼你……” 这么些年,我家殿下都是怎么过来的…… “不是……”此时还不知道已经要闹出误会的楚王殿下,闻言顿觉不妙:“怜儿,你怎么知道这档子事的?!” “什么事?”虞怜儿闻言凤眉轻挑,伤感的情绪自眼中一扫而空:“殿下居然还有事情瞒着我?!” “……”楚王殿下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说啊!”见夫君沉默,楚王妃干脆伸手扯了扯对方的耳朵。 “也没什么……”眼见事已至此,楚王殿下在短暂的迟疑过后,干脆也不再隐瞒:“先前那昏君派了新罗的降带着他的亲笔诏书来到琼州,结果本王连诏书都没看,便让宇文擎把人给丢出去了,并且放出话来,让金庚信回去以后,转告那昏君:从今往后,楚王不奉长安的诏。” “……”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话,虞怜儿怔愣了半晌,方才微微发出一声叹息:“嗯……夫君,你是对的。” “媳妇儿,你竟然也看出来了?”楚王殿下闻言当即惊讶道:“不错,不愧是我李宽的媳妇儿。” “我可什么都没看出来。”虞怜儿闻言拍了拍自家夫君的脸蛋:“可惜啊……谁让人家沉迷殿下的美色呢?所以殿下永远都是对的。” “嘿呀,王妃您可真是胆儿肥啊——都敢调戏本王了?!”楚王殿下见状便想给对方一点儿教训。 “殿下,你老实点儿!都压我头发了!” “哦……本王下次注意……” “先别聊下次的事情。”在将自家夫君重新按回身侧以后,虞怜儿开始发问:“所以陛下的旨意是什么?” “傍晚时,宇文擎已经向本王证实,那昏君就是打算让本王出兵倭国,帮金庚信教训对新罗背信弃义的倭国国王。”只要想到这档子糟心事儿,楚王殿下就忍不住想骂人:“那昏君……当真是打得一副好算盘!” “他是想要消耗殿下的实力?”虞怜儿闻言皱起眉头。 “那倒不至于。”楚王殿下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后将怀中的家人搂得更紧一些:“元正日的那场宫廷斗殴,虽说主要针对的是长孙无忌、宇文士及和褚遂良这仨奸佞,但从另一方面来看,此举又何尝不是打击了皇帝的威严? 所以啊,那昏君便想着拿本王这个‘惹祸的根苗’来给他填这个坑。 只要本王答应出兵,战争的结果自然不用想,大唐稳胜。 可是他想要的是这场大捷么? 或许吧,毕竟他天可汗的威望会因此再度上升一个台阶。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他真正想要的,是借此让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本王依旧是他的好儿子,依旧会对他这个父亲言听计从,如此,从前那些关于我们父子不和的传闻,也就自然而然地消散了。 而原本因为替本王抱不平,而对陛下不满的文武百官们,则会因此而感到难堪,而难堪之余,又觉得本王是个不识好歹的,往后…… 他们即便再为本王感到惋惜,再为本王感到不忿,恐怕这些念头也就仅止于心中,不会再付诸于行动了。” “殿下……”虞怜儿在听完李宽的这番话后,心中满是震惊:“你们是父子啊!” “也是君臣。”感受到妻子的难过,楚王殿下用手轻轻在对方的胳膊上摩擦,以示安抚之意:“不过你放心,本王才不会着了他的道。” “不对……”身为楚王殿下的“虞姬”,虞怜儿在此时也终于展露了她那不俗的智慧:“殿下,您别忘了,任城郡王可是因为那场斗殴被夺了爵的——说实话,这个惩罚不可谓不重,甚至重到不合理……但如果将此事与这诏书联系起来,那么一切便说得通了。” “我家怜儿真是女中诸葛!”楚王殿下闻言微微一笑:“但本王也不差。 怜儿,你要知道,那昏君是了解本王的,所以上策不成,自然还有下策。 但凡本王对此事表现出敷衍和不配合的态度,他就不给李道宗恢复爵位,末了还能将皇室宗亲的怨气引到本王这儿——你看,就是这个楚王不识好歹,才让任城郡王的爵位迟迟不能恢复。” “……”此时的虞怜儿,当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温情这种东西,能存于皇室之中,或许其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所以本王才会用如此激烈的言辞回应他。 因为只有这样,那昏君才不敢轻举妄动。 而金庚信只要不是傻子,就更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哪怕是跟那昏君会面,也只敢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将本王的回应如实相告。” “那金庚信是新罗人,不可信!”虞怜儿此刻开始担忧起来。 “嗯,爱妃言之有理!”有意逗一逗媳妇的楚大王,闻言当即笑道:“那本王现在就派人将此人捉回来,扣在琼州?” “殿下,看来你早已料到了?”虞怜儿作为楚王殿下的枕边人,闻言当即就拿脑袋顶了一下对方的下巴:“干嘛逗怜儿 ?!” “哎哟……”楚王殿下闻言只得苦笑道:“本王这是在给你提供情绪价值嘛,简单来说就是哄你开心。 至于那个什么金庚信,本王在派姜盛送他离开时便已经言明,从今往后,他只要说错任何一句话,做错任何一件事,不,他只要动了这样的念头,并且有所举动时,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一个新罗人,在本王眼里就算是做到国公又怎样,杀了也就杀了! 谁敢来指摘本王的过错?!” “夫君……”此刻的虞怜儿,能明显感受到李宽话里的戾气,于是她当即轻声安抚道:“既然我们问心无愧,那就让凡事顺其自然,就算将来发生什么变故,怜儿都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一辈子?”听闻此言的楚王殿下,原本暴怒的情绪在顷刻间化作一股绕指柔,在心间流淌。 “下辈子也一样……”虞怜儿却是再度许下承诺:“不过下辈子……你我初见之时,还是体面些好……” “啥意思?” “不许翻墙!” “难道本王还要钻狗洞?行吧……为了这段绝世好姻缘,本王忍辱负重也没啥——想想人兵仙韩信,当年除了留下关于''胯下之辱’的成语典故,剩下的实质性好处,属于是一样都没捞着……” “你这歪理还越辩越正了?!”虞怜儿见状扯过被子,盖住了胡言乱语的夫君:“今天我非得给你一个教训不可!” “哎呀……错了错了……”此刻楚王殿下的求饶,更像是在挑衅。 “我……”虞怜儿哪忍得了这个,于是便欺身而上,准备继续加大教训的力度。 可谁知,她一着不慎,被找准时机,发动偷袭的楚王殿下直接给搂在了怀中。 也不知道楚王殿下在虞怜儿耳边说了什么样的情话,原本还在挣扎的楚王妃在听完后,整个人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尔后,夫妻两相依偎在一起,开始聊起生活中的一些小事,渐渐地,困意袭来,两人一道沉沉睡去。 夜越来越深,天地也终归沉寂。 而在遥远的长安,却有一场风暴正从岭南袭来…… 第1225章 灯火如昼 五月的长安,刚刚入夏。 刚刚归来的蜀王殿下、魏王殿下还有晋王殿下,此刻正在御花园内,给诸多皇子公主们分发他们从琼州带回来的礼物。 “三哥,二哥他为啥不给我带宝刀啊?”此时的李贞,看着手中盛满了珠宝的匣子,他有些伤感道:“这些有啥用啊……我又不能拿到独孤宝儿面前去显摆……” “八弟,你说什么呢?!”襄城公主如今也嫁了人,而且还和丈夫萧锐(萧瑀之子)生了一对儿女,所以这性子自然也愈发的端庄淑雅:“不要成天想着跟你二哥学,还有你们。”——襄城公主说着,又将目光望向一众弟妹:“你们只见到宽弟威风,何曾见过他吃苦呢……” “襄城阿姊,二哥他能吃啥苦啊?”李贞闻言有些不满道:“二哥他天下无敌!谁能打得过他啊……” “八哥,这话你可真就说错了。”一旁的李治闻言当即反驳道:“二哥威风归威风,吃苦也是真吃苦——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让父皇下旨,让你去琼州,跟随二哥历练历练。” “果真么?!”这下,别说李贞了,一旁收到了礼物,却依旧有些闷闷不乐的燕王和梁王也来劲了:“小九,你真能办得到?!” “呃……”李治闻言有些迟疑道:“都去啊?那我——” “——你就喜欢胡咧咧。”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魏王殿下见状立马开始给对方解围:“二哥如今哪有时间出去打仗?如初天天缠着他,你忘啦?” “也是哈……”李治闻言赶忙打了个哈哈:“不好意思了,几位哥哥,你们就当本王先前啥也没说。” “稚奴,如初喜欢我送给她的礼物么?”兰陵公主平日里极少参与这种聚会,她天生喜静,不过今日因为长乐公主前往玉山探望皇祖父,所以她便陪着兕子前来此地,与兄弟姊妹们小聚。 “哦,阿姊你说肥肥啊?”晋王殿下闻言开始回忆起那只三花大肥猫:“它跟如初关系好着呢,就连如初睡觉它都要守在一旁。” “嗯……真好……”兰陵公主闻言开心地笑了。 而一旁的兕子公主此刻却也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稚奴,那我送给如初的礼物呢?她喜欢吗?” “喜欢啊!你送的那把弹弓,如初可太喜欢了!可惜啊……被二哥给没收了。”晋王殿下寻思如今反正都回了长安,二哥一时半会儿也揍不了自己,所以便无视了对方先前的警告,开始竹筒倒豆子,公开泄密:“二哥说如初年纪还小,玩那个不合适。” “等等……”兕子闻言皱起眉头:“什么只是一把弹弓?我明明还送了一袋金瓜子,还有一袋由我亲手制作的‘墨水蜡丸’,怎么最后到你嘴里就成了一把弹弓了?” “那这你就得回头问二哥了。”晋王殿下实在是没想到,自家二哥居然是这样的“巨贪”,不过考虑到如初那活泼的性子…… 晋王殿下其实还是很庆幸的——因为如果二哥不没收兕子这位“小姑姑”给侄女儿的礼物,那他和三哥四哥,搞不好就是第一批受害者。 “二哥真是的!”晋阳公主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又气又乐:“他之前还说如初很喜欢‘墨水蜡丸’,呵,八成是他自己喜欢吧!” “哈哈哈哈……”晋阳公主此言一出,一众皇子公主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说真的,这种事情……也就二哥这位楚大王干得问心无愧。 ------------------------------------- 可就在御花园一片其乐融融之际,同一时间,太极殿内,李二陛下阴沉着脸,听完了刚从琼州归来的金庚信的汇报。 “……陛下,整个事情的过程就是这样,楚王殿下他根本没听臣说什么,便将臣赶了出去,并且说了……说了那样……那样的话。之后臣在琼州码头准备乘船回广州时,有个年轻人将臣截住,强行从臣身上搜出了您的圣旨,他在草草看完了上面的内容后,便将圣旨塞回臣的怀中……” 金庚信说到这里时,忽然迟疑了一下。 因为他想到后来在船上遇到的那个黑衣人,以及对方给出的警告。 如果那真的是楚王的意思…… 那这皇宫大内也未必安全! 所以……自己还是点到为止吧…… 而在金庚信住嘴以后,整座大殿陷入了一阵沉寂。 良久过后,李二陛下的声音才缓缓响起:“爱卿辛苦了。” “臣不敢当,臣有辱使命……”金庚信现在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他听得出,伟大的天可汗,此刻内心正充满怒意。 “下去吧。”李二陛下此刻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情去安抚一个废物。 “唯……” 金庚信闻言哆哆嗦嗦地起身离开。 “张楠。”李二陛下在对方走后,又对门外喊道:“你给朕滚进来!” “殿下。”张楠闻言躬身进殿,随即拜倒在地:“奴在。” “你之前去琼州的时候,有没有跟楚王说过什么。” “奴只是对楚王殿下说,奴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接几位皇子回宫。” “方才朕和金庚信的话你都听到了?”李二陛下对于张楠的回答似乎不太满意:“你真的没有多嘴?” “陛下,奴也是刚刚知晓此事。”张楠闻言不假思索道:“依奴看,陛下您没有让奴来传达这份旨意,楚王殿下便已经可以借此推敲出许多真相了。” “你倒是了解他。”李二陛下闻言叹了一口气,明明他应该愤怒的,他方才也的确有过一阵勃然大怒,可现在……却又不知为何,感到一阵无能为力。 真的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么? 李二陛下心中如是想着。 可随后,他又好似想回到什么一般,忽然道:“你去把蜀王、魏王还有晋王给朕叫来。” “唯。”张楠闻言恭声应下。 随后,他快步走出了这座沉闷压抑的大殿。 纵然今朝殿内依旧烛火盈盈如明昼,可是张楠总觉得,坐在最高处的陛下,好似即将要被身后的黑暗吞噬掉一般…… 第1226章 您忘了吗 约莫半炷香后,以李治为尾的“大唐游学三人组”,在太极殿内跪成了一排,准备接受李二陛下的问询。 “爹,咱非得这样吗?”三位皇子中,晋王年纪最小,胆子最大:“我膝盖疼……” “稚奴,朕问你——”李二陛下闻言放下手里的奏疏,说话间一抬头,便见到晋王殿下已经平躺在地:“你是不是找揍?!” “爹,为这事儿你把我们仨全叫来?”要说打配合,魏王殿下绝对是个中高手:“不至于吧?这样,您留下老九,我跟三哥还有事,这就先告退了……” “砰!”听闻此言的李二陛下,顿时一拳砸在了面前的御案上:“朕现在是在问你们话,结果你们一个躺在地上耍无赖,一个趁机插科打诨,怎么,是觉得自个儿如今有自家二哥罩着,所以就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父皇,没有的事……”李泰闻言立即摆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只见他迅速将地上的稚奴扯了起来,然后小声道:“是儿臣误会了父皇的意思,还请父皇莫要生气……” “父皇,既然是四哥惹怒的您,那您揍四哥呀。”晋王殿下是懂怎么拱火的:“父皇,你别看我四哥一副浓眉大眼的模样,瞧着憨厚,其实他最狡猾了。” “呵……”李二陛下闻言眯起眼睛道:“稚奴,你东拉西扯的,就是不想让父皇开口问你们关于琼州的事宜对吧?” “没啊……”李治闻言立马诧异地反驳道:“父皇,您怎么可以怀疑儿子对二哥的不满,以及对您的敬爱呢?” “……” 不得不说,晋王殿下这孩子是真争气。 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争气。 所以李二陛下在内心反复挣扎许久后,才缓缓开口道:“那你说说,你二哥回到琼州后,每天都在干什么?” “那当然是陪着如初啊,他可稀罕自个儿的闺女了。当然,我们几个当叔父的也很爱小如初。”李治闻言不假思索道:“不过,除了陪如初以外,他还会揍我和四哥,当然,不常揍……” “——我在琼州满打满算,也就挨了二哥两回揍。而你,我的晋王殿下——自打你这个九叔开始带娃,如初都跟着你闯了多少祸了?”魏王现在很生气,他什么时候沦落到跟稚奴一个档次了? 要知道,当年二哥最疼爱的弟弟可是他! “你就是嫉妒,”听完哥哥的话,李治当即自豪道:“如初最喜欢的叔父可是我!” “行了,你们两个都给朕闭嘴!”李二陛下身为祖父,如今连孙女儿的面都还没见过,所以听着儿子们的对话,他真的感到很心塞。 “父皇,你别生气,主要是四哥要面子,所以才出言解释。”李治说着还指了指自己:“不过儿子对此倒是无所谓。” “嗯,毕竟有你二哥帮你垫底。”李二陛下评价完李治,又将目光转向一直不曾开口的李恪:“老三,朕问你,那竖子在天竺建国了?” “儿臣不知道。”这可能是李恪第一次正面反抗李二陛下。 “不知道?”李二陛下闻言皱起眉头,既是提醒,又是警告道:“你当真不知道?!” “是,儿臣不知道。”李恪依旧是一副平淡的语气,再配上他那波澜不惊的表情……怎么看,都透出一股桀骜不驯的味道。 “那你可知,先前那竖子已经跟朕在信中言明了此事?”眼看着平日里最不需要自己操心的那个儿子,如今竟然也长出反骨了,李二陛下此时的心情,当真是糟糕透顶。 “父皇父皇,这个我知道,我知道!”李治眼见三哥要遭,赶忙出言道:“二哥他……在耍您呐!” “好!”李二陛下闻言忍不住朝李治竖起了大拇指:“小九,你真是随了你二哥。” “父皇,儿子是认真的!” “认真编瞎话?”李二陛下闻言不置可否道:“行了,朕如今什么都看明白了。 你们三个自打回长安起,就处处躲着朕,但凡朕问你们一些跟那竖子有关的事情,你们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睁眼说瞎话……” “父皇,您等等啊。”晋王殿下还没等上边儿的昏君继续伤感,便开始补刀了:“您原来什么都知道啊?!” “知道什么?”李二陛下闻言不禁一愣。 “你知道儿子们在关于二哥的问题上,顾左右而言他——那就说明你知道了那些问题就是重点,完事了你还知道儿子们在睁眼说瞎话,那么您大可通过反推儿子们说的瞎话,来得出正确的结论啊!所以你干嘛要一直为难我们呢?!”李治说完,还一脸悲愤道:“父皇,我们兄弟三人都还没就藩啊!您不能逮着老实孩子使劲欺负啊!” 说实话…… 晋王殿下的这番话里,最重要的,就是最后那句。 而李二陛下显然也是听出了:“你二哥算老实孩子么?” “啊?”李治开始装傻:“父皇,您是不是理解错了?儿臣是在说自己和三哥四哥呢!” “朕明白了。”李二陛下闻言点点头:“所以……老实孩子一旦被逼急眼了,就会彻底翻脸对吧?” “父皇,您就是前车之鉴呀!”当晋王殿下这句话一出口,便彻底奠定了他自楚王之后,“大唐最有种的亲王”的名头:“难道您忘了吗?!” 轰! 就在此时,殿外忽然响起阵阵雷声。 而在同一时间,内心从震惊转为勃然大怒的李二陛下,忽然猛地起身:“孽障,你刚刚说什么?!” 第1227章 又聪明了一回 “咕嘟……”要说晋王殿下头铁,那也是真的头铁,即便是面对发怒的李二陛下,他还是选择了勇敢做自己:“父皇,您看……儿臣说实话了,您又不乐意听了……” “你个混账!”此刻正缓缓走在台阶的李二陛下,闻言不禁气急而笑:“原来你口中的实话,就是专门拿来气朕的实话吗?!” “我——”李治闻言还想狡辩。 “还不跑?!”此刻早已经回过神来的魏王殿下,见暴怒的父皇正在朝这边快速接近,于是他直接推了弟弟一把:“我和三哥会替你拖住父皇。” “啊?哦!”虽然李治平日里憨憨四哥不是很服气,但真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兄弟间的羁绊无需多言:“那我——” “你还敢给你弟弟出馊主意?!”李二陛下现在都不知道该揍机灵的老四,还是莽撞的小九:“你还真敢跑?!云裳!” “啊啊啊~~~~” 晋王殿下一听到父皇喊出云裳的名字,他不由迅速从地上起身,接着朝着门外奔去:“母后!母后!” 说实话,这一幕对守在太极殿外的云裳来说,属于是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以前楚王殿下在长安的时候,负责在其犯错之后进行逮捕的,是自己的师父洪三。 而陌生的是,如今不管是师父还是楚王殿下,都已经不在长安了。 所以…… 太极殿外的走廊上,云裳看着在夕阳下的太极殿广场上,肆意奔跑的晋王殿下,他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个有些滑稽的念头:难道……这个就叫做传承? 嗯……那就很对味了。 “你还傻愣着干嘛?”眼瞅着云裳就要“自误”,身为同僚的张楠,在此刻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云裳身边:“我方才看了一眼殿内的情形,有些糟糕,蜀王殿下和魏王殿下快要挡不住了……” “得……这恶人还真就得我来当。”云裳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即朝走廊尽头打了个手势。 很快,便有数道身影冲向了此刻还没来得及跑多远的晋王殿下。 “呜呜呜……你们不要过来啊!”——人菜瘾大的晋王殿下,此刻在奔跑途中一边不时回头观望,一边大声放出警告:“本王的二哥可不是吃素的!” 而眼瞅着那些内侍完全无视了自己的警告,晋王殿下可谓是又气又急又无奈。 他现在是真的有些后悔了,毕竟自己虽然为二哥说了公道话,可连累了其他两个哥哥啊。 不过这也不能全然怪自己。 毕竟谁能想到父皇那昏君在勃然大怒之下,拿起束带就劈头盖脸的朝哥哥们身上抽啊! 我可怜的三哥,你可是玉树临风的谦谦君子,论相貌气质,也就比二哥和我稍逊分毫,若是破相了……本王该怎么补偿你啊? 哦,还有四哥……四哥……啊……四哥…… 呜呜呜……三哥!我该怎么补偿你啊?! 逃亡之余,还不忘启动“快速思考”的晋王殿下,此刻丝毫没有注意到,原本应该早就追上他的内侍们,已然默默停下了脚步。 “嗯?”很快,回过神来的李治,在再次观察敌情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他也渐渐停下了脚步,望着对面诧异道:“你们怎么不追了?” “……”那些内侍闻言皆是一脸苦涩,谁也没搭话。 “这位……二货晋王,你要不抬头看看呢?”随着上方传来一道调侃的声音,李治下意识地抬头望去,这才发现,前方的宫墙上方,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几位手持强弩的黑衣人。 “二哥威武!”见到这一幕的晋王殿下,丝毫没有先前自己惹了大麻烦的觉悟。 这位变脸比翻书都还快的晋王殿下,此刻反而颇为得意道:“看来兕子没有骗我,二哥确实在宫里安插了护卫,嗯……他还是肯疼爱我的嘛!” “你别扯犊子!”看着自家这个记吃不记打的小老九,楚王殿下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还不走?很快禁军就要来了!” “什么?!那昏君为了拿下本王居然还出动了禁军?!”晋王殿下好像完全忽略了,宫里出现这些手拿强弩的黑衣人意味着什么。 但好在,此刻他的后方再度传来了李二陛下的咆哮声:“给朕将这孽障拿下!那逆子的人胆敢出手,杀无赦!” “坏了!”晋王殿下见状赶忙再度拔腿狂奔,而在他出了广场时候,那些原本立在墙头上的黑衣人,只是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甘露殿。 “母后!您可得为儿子做主啊!不对……您可要救救三哥四哥啊!呜呜呜……父皇要打杀了他们!” “稚奴?”原本在甘露殿内和女儿们闲聊,等着小儿子回来便一道用晚膳的长孙皇后,闻言不禁皱起眉头:“这又是在做什么?” “母后,这不难猜。”兕子殿下此刻正在和兰陵阿姊一起玩翻花绳,闻言撇撇嘴道:“肯定是稚奴触怒父皇,三哥和四哥见状为其求情,结果被父皇迁怒了呗。” “兕子,你怎么这么肯定?”一旁正在给小如初挑选首饰的长乐公主,闻言放下手中的璎珞,将探寻的目光望向妹妹。 “因为我了解笨稚奴。”兕子说完这句话,便将目光转向殿门。 果然,下一刻,便见李治一脸难过的走了进来:“母后……稚奴又闯祸了……” “……”长孙皇后闻言不禁愕然,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惹怒你父皇了?” “嗯……”李治闻言不敢怠慢,马上就将事情的发展经过向长孙皇后交代了一遍。 而在他结束发言以后。 长乐公主却是一个反应过来的,只见她匆匆从座位上起身,开始往外走:“母后,我去一趟东宫。” 长孙皇后闻言却没有说什么。 “母后……”晋王殿下在姐姐经过自己身边时,本来本来已经有意躲闪了,但脑袋上还是吃了一记板栗,可他却不敢多说什么:“您能不能去一趟太极殿……” “你刚才说,你二哥的人拿着强弩逼退了奉命追拿你的内侍,此言当真?”长孙皇后看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儿子,想到琼州那边还有个更加胆大包天的,她就觉得眼前一黑再一黑。 “没有强弩。”晋王殿下闻言赶忙摇头道:“当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光线灰暗,兴许他们手里拿的是……是木匠干活儿用的墨斗呢。” “嗯……”一旁的兕子闻言当即朝着自家哥哥竖起大拇指:“稚奴,你总算是又聪明了一回。” 第1228章 天塌了 “好了,你们两个,都住嘴。”眼下长孙皇后可谓是忧心忡忡,因为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眼下的李二陛下是何等的愤怒。 而就在她打算动手前往太极殿,劝说对方消气时,女官玉琳却从殿外快步走了进来:“娘娘,陛下来了。” “坏了!”稚奴一见是昏君杀到,立马就往内殿跑:“兕子,记得一会儿说我不在。” “笨稚奴,回来!”兕子见状却皱起眉头道:“有什么好躲的,再说了,你躲得过去么?” “兕子……”李治闻言停下脚步:“我……” “呵——”就在此时,刚刚走进殿内的李二陛下也听到了女儿的话,只见他当即发出一声冷笑,随即便道:“稚奴,你方才不是挺能说的么?怎么现在哑口了?” “父皇,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众所周知,晋阳公主可是一位极其讲究信誉的公主,这一点,她跟她那同样守信的二哥如出一辙:“可女儿想知道,九哥他先前说的哪一句不是实话?您生气,真的是因为他说了实话么?” “兕子,你想说什么?”李二陛下闻言板起脸:“难道你也想替这孽障开脱?” “父皇您太过分了!”兕子闻言跑到长孙皇后身边,牵起对方的手,开始当面告状:“母后,先生说真龙生有九子,形态也是各个不同,但那是因为这九子是真龙和不同的动物生的。 母后,您给评评理,父皇他贵为真龙天子,现在却骂九哥是‘孽障’……您说,他是不是嫌弃自己跟您生的孩子? 哦……难怪,难怪他既不喜欢大哥,更不喜欢二哥,原来……真相是这样的啊……” “哇……”直到今天,晋王殿下才知道关于在口才这方面,自己给妹妹提鞋都不配:“原来道理还能这么辩?!”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晋王殿下此言一出,本来还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解释的帝后,算是同时找到了出气筒,两人异口同声地呵斥插话的小儿子,让其安分些。 “兕子……”要说现在李二陛下心里还有没有火气,那肯定是有的,而且并未减少,可是…… 女儿的这番话,却又让李二陛下不知该如何自处:“方才,是父皇失言了。” “母后,先前在太极殿,父皇就骂我是孽障!”晋王殿下是懂怎么火上浇油的:“我当时都被他给骂傻了,现在想想……我可真伤心!呜呜呜呜……” “……”李二陛下就不明白了,怎么某个竖子离开长安以后,这宫里非但没能变得“一派祥和”,反而是愈发鸡飞狗跳了呢? 难不成……真是风水出了问题?!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稚奴,怎么了这是?”不得不说,长乐公主请救兵的速度,还是一如当年那般高效,当太子殿下被妹妹搀扶着前来救场时,他却意外的发现,好像……他现在要做的不是救场,而是救驾。 但是太子殿下不想救驾。 “大哥,你来了啊!”在晋王殿下眼中,大哥来了,靠山也就有了,虽然这靠山不如二哥稳当,但好歹也是个靠山啊:“我没事……就是父皇骂了我一句难听的罢了,只是连累了你和阿姊,还有二哥四哥和兕子,我心里难受……” “你难受了么?”李二陛下看着嘴角比回马枪还难压的小儿子,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你……那竖子的人都敢拿强弩指着太极殿了!” 嚯! 一旁的兰陵公主闻言,顿时瞪大眼睛,少女此刻心如明镜:原来父皇不肯息怒的根结在这啊! 于是,一向恬静少言的她,也在此刻开口了:“父皇……凡事总该讲求个因果,二哥的人……当时也只是为了保护稚奴,哪有什么不轨之意?当年,二哥他被您……教训的时候,可都没有什么人出面阻止过……” “兰陵,你……”李二陛下闻言先是一愣,旋即便苦笑道:“是啊……” “二哥自己淋过雨,就想着给弟弟妹妹们撑把伞。”晋阳公主殿下在杀人诛心这方面,绝对是天赋型选手:“不像有些父皇,自己淋了雨,就要让自己的孩子也淋雨,别说不给孩子一把伞,就算是自己的孩子有伞,他都恨不得把伞给撕碎,完事了他还不乐意人家跑在远处的屋檐下躲一躲,老是想着用阴谋阳谋把人给重新弄到雨中去。 母后,这是什么呀?” “……”长孙皇后此刻当真是无话可说。 “这显然是一根筋,”这会儿已经饥肠辘辘,准备待会儿去吃“草饼”(点心名)的稚奴,在此刻闻言找准时机,再次发最佳捧哏的作用:“变成两头堵了!” 不得不说,这段对话的艺术成分极高,起码有长安城楼那么高。 但是李二陛下显然听得懂,毕竟他都能鉴赏《兰亭集序》……等等,好像《兰亭集序》也是某个被迫淋雨的孩子送给他的礼物,这么一来…… 好嘛,黑色幽默也有了。 “家门不幸。”太子殿下作为那个“要不是有二弟撑着,淋雨的就是我”的倒霉蛋,他当然不会让弟弟妹妹们在怼父皇这件事情上“专美于前”,所以尽管他不能算是阴阳怪气的高手,可态度总归是要有的:“稚奴,你跟你二哥学点儿好……” “……”本来就要对太子发怒的李二陛下,闻言顿时如鲠在喉。 “大哥,你这话就说错了,我觉得二哥就挺好,哪里都挺好。”晋王殿下可能是真没听出大哥话里的深意,这位因为腹中饥饿,而导致脑袋突然不灵光的大爷,忽然脑门一抽,说出了让李二陛下感到悲喜莫名的一段话:“打小,二哥就疼我,虽说谈不上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可他会亲自给我喂饭,在发现我身子骨弱后,就想办法找来强身健体的丹药,虽然他也时常揍我,可那都是因为我喜欢闯祸啊。 我不怪他,真的。 而且长大后,每当我遇到危险,心里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二哥。 这里,是骗不了人的。”李治说着,拿手指了指胸口,接着又道:“如果将来我变得像父皇一样英明,威严……和无情,我才觉得天塌了呢!” 第1229章 换我保护他 “稚奴,快住口,不要再说了!” “母后,许父皇做得,却不许儿子说得?”晋王殿下今天也算是彻底豁出去了:“二哥有什么错?!值得父皇天天挂念着?这知道的,还会心疼二哥的处境,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对天家父子,真就情深似海呢!” “李治!”李二陛下此刻已经彻底疯狂:“这就是你在外边儿学的好?!” “回陛下的话!”晋王殿下今后在这宫里吃饭肯定得单独一桌了——只见他闻言缓缓拜倒在地,接着大声道:“我已经不是时时刻刻都需要二哥保护的孩子了!事到如今……也该换我来保护他了!” ------------------------------------- “爹爹,你怎么了?”琼州的楚王府内,刚刚去祖祖家串完门的小如初,在踏进书房时,恰好见到自家父王在擦拭眼角,于是小丫头当即诧异道:“是娘亲欺负你了吗?” “没有……”女儿的关心,让楚王殿下的内心变得愈发柔软:“是风,风将沙子吹进爹爹的眼睛里去了。” “哦,那初初给父王呼呼。”小姑娘闻言立马一溜儿小跑来到李宽身边,接着只见她举起手中的糕点:“爹爹,这是初初给你带的。” “没掉地上啊?”楚王殿下将女儿抱在怀中,开始逗女儿:“爹爹可是听说……上次你阿雅姨姨给你的椰糖,被你不小心弄掉地上了,结果你转头就给了你四叔……” “呼~~呼~~爹爹,当时初初手里就剩下那一颗椰糖了呀……”正在给父亲吹走眼中风沙的小如初,当即便认真解释道:“初初不知道那样不礼貌,而且娘亲都打过我的屁股了……” “哼哼……好吧,看样子情有可原。”楚王殿下闻言却装出一副较真的模样:“不过如初啊,那可是你四叔唉,爹爹的亲弟弟……” “爹爹,你怎么了?”如初敏锐地察觉到,父王此刻的心情变得很沉闷:“你想四叔了吗?” “确实是有点儿想。”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 “那三叔呢?” “也想。” “九叔呢?” “想,想揍他。” “为什么要揍九叔啊?九叔那么好!” “正是因为他好,所以爹爹才想揍他。” “那娘亲揍初初,也是因为初初好?” “那不一样……” “爹爹,你让初初的脑阔儿好疼呀!” “闺女儿,你算是跟你阿雅姨姨学到精髓了……” “爹爹,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如初,肚子饿不饿?” “饿!我们去找义父吧?” “他又不是厨子……” “可是如果初初饿了的话,义父应该也饿了呀!”小丫头天真的话语,让楚王殿下听完不禁哈哈大笑:“好好好……既然这样,那咱们去寻你义父……” ------------------------------------- 是夜,长安,太极殿。 李二陛下高坐龙椅之上,安静地批阅奏疏。 而在他下方,被传唤入宫的长孙无忌,此刻当真连大气都不敢喘。 “无忌,”等李二陛下终于放下手中的奏疏,将目光望向长孙无忌时,后者当即再度躬身一礼:“陛下……” “你说朕是不是很失败?”李二陛下平静的语气里,透露着一股巨大但无言的痛苦:“最像朕的……跑得最远,最听话的……如今也开始学着阳奉阴违,就连这平日里最不起眼的,最乖巧的,如今也敢顶撞朕了……” “陛下……”长孙无忌听完李二陛下的这番话,他背后的冷汗不禁涔涔而下:“臣……臣也听闻了今日宫中发生的事情,不过……这事情总有起因,敢问陛下,您到底是……又做了什么……” “你不必如此期期艾艾。”李二陛下见长孙无忌这般惺惺作态,他心中原本的那点儿犹豫也在此刻再次清空:“朕让金庚信带着朕的密旨前往琼州,是想让那竖子发兵攻打倭国,结果那竖子抗旨不遵,还扬言……从今往后,他这个楚王,不奉长安诏!” “啊?!”长孙无忌闻言猛地抬头,结果却正好跟李二陛下那洞悉一切的目光相遇,于是…… 咱们的赵国公,只得按下心头狂喜,语气讪讪道:“这的确很狂妄……” “你好像不是很气愤?”李二陛下见状玩味道。 “陛下,臣能不能斗胆跟您说句心里话?”长孙无忌闻言沉默了些许,方才试探性地开口道:“如果……如果您真的要对琼州用兵,胜算大概有几成?” “朕没打算对琼州用兵。”李二陛下闻言不禁嘴角抽搐道:“朕还不至于昏聩到那种程度。” “那您这是何苦呢?”长孙无忌作为资深老狐狸,他当然清楚李二陛下当初的动机和用意,可关键是…… 那竖子如今有不买账的底气啊…… “朕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李二陛下闻言抿了抿嘴,随后便不再开口说话。 而长孙无忌自然也只能无声陪伴。 直到,这种沉寂的氛围被一道温婉的声音打破:“陛下,臣妾见您今日心绪不佳,特地命人给您熬了 ——” “滚出去!”李二陛下是万万没想到,在这种场合,居然还真有那不识趣的敢来打扰。 “……”长孙无忌此刻也刚好回头,然后就看见一位年轻妃嫔站在殿外,脸上神情颇为尴尬。 得,这是给老夫上眼药来了? 一念至此,长孙无忌赶忙转身并且将头埋低,谁也不知道咱们这位赵国公,此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1230章 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无忌,你说朕该怎么办?”在呵斥完徐充容后,李二陛下便将目光再度投向长孙无忌。 他在等对方的回应。 “陛下,臣……臣也不知道。”长孙无忌闻言却是苦笑一声道:“说起来……臣最近的处境……属实难堪。 庙堂之上,大臣们对臣敬而远之,而在臣的家中,臣和虫儿那孩子……总是说不到几句话便会吵起来…… 所以,这半个月以来,我们父子见面已经几乎不说话了……” “哦?冲儿在朕的印象中一直都很孝顺,为什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在用眼神示意徐充容退下后,李二陛下这才接过话茬。 不过很显然,他这番话实际上很不走心。 “还不是因为……臣如今成了奸佞。”长孙无忌闻言不禁叹了一口气:“唉……只能说这孩子心眼儿太实,不怪他……” “简单来说,就是不像你。”李二陛下听完长孙无忌的这番话,不由心生感慨道:“子类父,父多猜疑,子不类父……”李二陛下说到这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沉默了下来。 “所以陛下,您是一直猜疑下去,还是像臣这般,发现子不类父,失望之余再添伤感呢?”长孙无忌的这句话,算是将李二陛下给逼到了墙角。 “无忌……你……竟是这般想朕的?”李二陛下显然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但身为皇帝,嘴硬是他的特权:“朕怎么会——” “陛下,臣这人打小就不喜欢吃亏,遇到事情也总爱走捷径,表面看着谦逊,实则心高气傲,这么些年,一直如此。可一直如此,不代表就是正确的,从不愿意吃亏,那么总有一天,老天都会看不下去……而到那时候,可就是‘半点儿不由人’了……” 或许是元正日那天的斗殴,又或许是之后李义府的拜访,总之,赵国公这回遭受的打击很大。 但这些打击不会改变赵国公,就像狗改不了吃那啥…… 反正,真正让长孙无忌发生这般惊人变化的,还是利益。 楚王早就不受陛下待见,太子也让陛下起了疑心,而最被自己看好的晋王如今简直就是第二个楚王,而魏王…… 算了, 那个瞧着就来气的“楚王党羽”不提也罢。 所以,长孙无忌也没得选——他只能继续押宝李治,并且期望将来自己能把这孩子教导好,使其……最终坐上那个位置。 这样一来,长孙家的荣耀将会继续持续下去。 而成就这一切的关键,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辅机,你到底想说什么?”李二陛下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看不懂眼前之人。 “陛下,”长孙无忌却在此刻猛地俯身拜倒在地,接着用一种悲怆的语气道:“那些已经过去的,无可挽回的遗憾,不如就顺其自然,您现在更要着眼当下,楚王在琼州老老实实的,您就别再去搭理,这样不好么?” “……”李二陛下在听完长孙无忌的这番话后,他怔愣半晌,随即沉声道:“朕不管你是何方妖孽,现在朕以天子的身份命令你,速速离去,否则朕绝不轻饶!” “……”直到今天,长孙无忌才终于解开那个在他心中尘封多年的困惑——那就是楚王殿下打小就那么癫,到底是随了谁。 可沉默显然是在逃避,长孙无忌现在还不能逃避:“陛下,臣没有在开玩笑。” “如今就连你也打算让朕退让?!”李二陛下显然是接受不了这样的背叛:“无忌……你我可是并肩走过了大半生,并,一起经历了无数患难,我们可是生死之交啊!” “陛下,臣……”长孙无忌第一次觉得“生死之交”这个词听起来这么腻歪:“臣是让您和您的儿子缓和关系,不是让您对敌人投降!您何必呢?” “当年,太上皇就是想退让,想缓和关系,结果呢?”李二陛下一句话就将这个话题给堵死了:“无忌,你觉得朕会犯下跟太上皇当年一样的错误么?” “哐当!” 此刻的太极殿外,忽然传来一道突兀的响声。 “谁在外边儿?!”事到如今,面对今晚接二连三的例外,李二陛下就是再好的耐性,也被磨没了:“张楠,你干什么吃的?!” “……”此时站在殿门外的张楠,面对陛下的责问,他压根就不敢开口。 因为…… 在他身后,特地前来给父皇送夜宵的晋阳公主早就哭成了泪人。 “看来稚奴的话还是错了,父皇早就吸取了前车之鉴啊!”小公主在说完这一句话,转身便跨过地上的汤汤水水,消失在了今晚凄凉的夜色中。 另一边,太极殿内的李二陛下,在知晓来人是兕子后,这位向来强硬的皇帝,有那么一瞬间是真正感到了手足无措。 而长孙无忌也不傻,可奈何他刚想拔腿去追,结果却在踏出殿门之际被李二陛下给拦下了:“无忌,算了……” “陛下?!”长孙无忌显然以为对方说的是反话:“这里面的都是误会啊!” “哪里来的误会?哈哈哈哈……”李二陛下闻言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尽管那声音在长孙无忌看来如同嚎哭:“朕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当初李元吉说得对啊……他和大哥之所以输给朕,不就是因为朕的心足够狠么?!” “可明达只是个小女娃娃!”长孙无忌方才在惊鸿一瞥间,已经得知了兕子的来意,所以此刻他甚至都觉得眼前之人已经疯了:“陛下!这些残酷的道理她哪里用得着明白!” “她是用不着明白这些残酷的……道理,可朕的儿子们需要明白,特别是……至今还窝在琼州跟朕怄气的那一个!”李二陛下此刻已经恢复了镇定:“朕当年就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所以眼下发生的这一切,再坏,又能坏得到哪里去呢?” 第1231章 同为长者 虽然李二陛下嘴上说得好听,但是长孙无忌心里其实都清楚,对方说了这么多,最终也不过是一种遮掩。 这头卧于长安,今已渐渐老去的真龙,望着天南愈发强大的儿子,他的心里若是没有恐慌,那才不正常。 可是…… 这不也正是自己希望看到的么? 长孙无忌想到这里,忽然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可是为何……自己却高兴不起来呢? ------------------------------------- 月悬中天,从太极殿离开的兕子小公主,走在长长的御道上,无声流着眼泪。 “哎呀,这是哪位漂亮到让天地失色的小公主在这伤心啊?” 当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兕子头顶响起,小公主陡然停住了脚步:“二哥?” “兕子,你说说你……”随着一道黑影从宫墙上落下,兕子的肩头也多了一条小毯子:“干嘛要被那昏君影响情绪?不值当。” “呜呜……二哥!”小姑娘闻言却忍不住哭了起来:“兕子好没用……” “傻丫头……”见到妹妹这般伤心自责,楚王殿下心中亦是难受的很:“在二哥眼里,你才是咱大唐的国之柱石呢。” “嗯……啊?”兕子殿下知道二哥会哄自己,可……这是什么路数啊? 国之柱石? 她李明达? 这好像……太牵强了点儿…… “怎么啦?二哥没说错呀!”楚王殿下这张嘴,绝对是他除却绝世武力和惊世智慧以外的第三样大杀器:“当年二哥第一次出长安时去到边疆时,之所以能向母后求得许可,不正是你和稚奴在母后的肚子里,帮二哥说项的缘故么?” “……”虽然兕子明明知道二哥这是在故意逗自己,可她还是想哭,但这样却只会让对方更担心,所以她停止了哭泣,接着用一种羞恼的语气道:“二哥……你总是这样,说些奇怪的话,故意引人发笑……” “我哪有!”楚王殿下闻言当即严肃反驳道:“你要知道,想当初,二哥完成金山祭天后,一路归心似箭,等回到长安后,看到这么可爱的妹妹,二哥心里便想着,往后等你长大,本王一定要让这全天下的异族都不敢再向大唐开口求娶公主。” “二哥你等等啊……”因为二哥的到来,兕子心中的悲伤情绪渐趋平稳,同时她也敏锐地察觉出了二哥话里的小小玄机:“我怎么听说你当初之所以急着赶回来,是因为听说了怜儿姐姐要被虞公嫁出去了呢?” “造谣啊!纯属造谣!”楚王殿下闻言不禁提高了嗓门:“这事儿是谁告诉你?那昏君吗?妹妹!你可别信他的话!这是那昏君的离间计!” “这事儿是长乐阿姊告诉我的。”兕子殿下闻言双手环胸,现在的她,早就忘了先前的悲伤:“二哥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嘛?!” “啊……着哇!这正好说明你长乐阿姊已经中计了呀!”楚王殿下是什么人?他能被这点儿小小的变故所影响?只见他看着自家聪明过人的妹妹,依旧稳定发挥,只见他义正言辞道:“我们要拯救她!” “哼哼……”兕子殿下闻言瑶鼻轻皱:“我敢打赌,这话你绝对不敢当着长乐阿姊当面说。” “什么话什么话?”楚王殿下闻言把脖子一梗:“本王会怕自个儿的妹妹?” “难说。”兕子闻言抿了抿嘴角,努力没让自己笑出声。 “唉……”楚王殿下知道自己的伪装在兕子面前不顶用,于是只能发出一声叹息:“事已至此……对了,兕子,你饿不饿?” “我不饿,”兕子闻言不禁想起了先前的糟心事,于是她又气呼呼地补充道:“我已经被父……被那昏君给气饱了!” “唉……”楚王殿下闻言拍了拍妹妹的小脑袋:“别气了,二哥给你弄点儿夜宵,多少吃一点儿。” “二哥,不用,你陪我说会话儿就好。我现在真的没什么胃口。” “好吧……”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他想了想,又道:“兕子,你放心,很快……很快二哥会将你和长乐还有兰陵接走的。” “嗯……”兕子殿下闻言点头道:“不过二哥,我其实有点儿好奇,你自从有了如初以后,是不是就不再偏心兕子了?” “啊?!”被妹妹的脑回路给惊呆了的楚王殿下,这会儿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但他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妹妹证明自己对她的偏爱一直都在,直到他的目光落到妹妹披着的小毯子上面,方才稳定了心神:“你这小没良心的,你当这小毯子是从哪来儿的?这是你侄女儿的睡毯!方才一切发生的太仓促,二哥担心你着凉,便只能拿来应急了……” “啊?!”兕子闻言立马不淡定了:“二哥!如初还小!你也不怕她睡觉着凉啊?!你赶紧把毯子还回去呀!” “没事儿……”楚王殿下闻言一把按住妹妹的肩膀,不让对方将毯子扯下:“如初现在还没睡呢,张镇玄正在书房陪她下围棋。” “都这么晚了……”兕子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是这不代表她没有身为姑姑的觉悟:“二哥,你还不赶紧哄如初去睡觉?” “没事儿,那孩子今日午睡过,这会儿正精神着呢……”楚大王闻言挠了挠鼻子,丝毫不敢提正是因为他这个当爹的疏忽,抱着闺女儿在花园睡了一下午,这才导致眼下原本该在道观内清修的张镇玄,不得不被临时叫来看娃。 不过…… 当下负责看娃的张镇玄也是满头大汗啊! 这位几近天下无敌的道门小天师,怎么都没想到自家义女进步如此神速——他如今哪怕是全力以赴,都下不过即将迎来三岁生日的小如初。 小如初在棋艺一道,天赋异禀,强得可怕——甚至于双方展开对弈以后,一百手内,张镇玄开始稳居下风,再来五十手,便寸步难行,最终……他这个“笨笨义父”不得不弃子认输。 所以,在眼睁睁地看着小如初口中嚷嚷着“吃掉吃掉”,再用胖乎乎的小手将属于他的黑子拿走时,张镇玄心里,是既高兴,又尴尬,最后还有些担心——担心自己棋艺太差,没能让天赋异禀的小如初尽兴,没法使对方的棋艺更进一步。 而他这样的长者心态,和长安城里的某人……不对,应该是某些人比起来,当真是有着云泥之别。 第1232章 天南海北各一处 众所周知,在楚王殿下这里,妹妹是一定要哄的,至于弟弟…… “这都三天了!三天了!二哥的人怎么还没来捞我们啊!”——宗正寺内,第一次“坐监”的晋王殿下,嘴里叼着一根从小院墙角扯来的狗尾巴草,蹲在石墩子上,眼神里满是落寞:“难道说……二哥他已经将我们遗忘了么……” “稚奴,你这一大早上的嚎什么?!”刚刚才睡醒的李泰听着弟弟的牢骚,睡眼惺忪的他在呵斥了对方后,习惯性的走到一旁的墙角下,接着解开束带…… “嘘……” “……”看着如此豪放洒脱的魏王殿下,晋王殿下现在忽然觉得嘴巴里多了一股苦味:“不是……四哥,你这人怎么这般粗鄙?!” “啥?”李泰闻声回过头,这才发现弟弟嘴里那根“格外粗壮”的狗尾巴草,当即哈哈一笑:“虽说咱哥仨如今睡一张床,但注定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 “谁稀罕……”李治闻言撇撇嘴,顺便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接着认真道:“四哥,你觉得这回……父皇会不会迁怒于二哥啊?” “嘿……”李泰闻言先是嘿嘿一笑,只见他默默系好束带,来到一旁的水池边开始洗手:“迁怒?二哥?稚奴,你要知道,当年咱二哥去草原打西突厥那会儿,用的可是‘奉天靖难’的名义,你觉得父皇这回要是这么干了——咱二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啊……”晋王殿下可能也是被关的太久了(起码对他个人来说三天已经足够长),所以这脑回路也渐渐变得有些清奇:“如此……可真是让朕感到为难啊……” “啥?”李泰听到弟弟这般说,明显一愣:“你小子犯癔症了?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二哥对那个位子没兴趣,”晋王殿下也是个乐子人儿:“至于大哥……嘿……我赌他将来崩了以后肯定会传位于朕……” “哦~~”魏王殿下闻言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只见他若有所思地来到弟弟身边,接着一个“山猪飞扑”将抽象的弟弟按倒在地,接着直接欺身而上,照着对方的屁股就是几巴掌:“臭小子,我让你“朕朕朕”……你简直是狺狺狂吠,不知所谓!” 就算是禅让……那你也不能当你四哥不存在吧?! “四哥!你不要以为我没读过史书!”晋王殿下哪怕是陷入被绝对压制的境遇,那他也是有活儿整的:“你以为那高澄是啥好玩楞儿啊?!你学谁不好你学他?!”(注1) “哎呀你个小兔崽子!”魏王殿下觉得自己这个当哥哥的一番好心,真就是喂了狗了:“你可别忘了咱们现在的处境!” “啥处境啊……”晋王殿下闻言还想继续表示不服,可紧接着他忽然想到,今天三哥似乎还没动静呢:“等等,三哥呢?” “在这儿呢……”李恪此时就站在卧房门口,并且正感到为难:“我是不是该回去继续躺着?” “唉……”魏王殿下闻言松开了弟弟:“三哥,你说稚奴到底是随了谁?” “我肯定随二哥啊!”李治在起身以后,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草屑:“我将来也会天下无敌的!” “你别害死我俩就成!”李泰闻言撇撇嘴,随后将目光看向李恪:“三哥,你说现在外边儿是什么情况啊?” “我不知道,”李恪为人谨慎,向来有一说一:“但我估计……父皇的怒气还未消散。” “怎么说?”李治一听就知道这里边儿有学问。 “稚奴,被关禁闭这种事儿,你没经验,不怪你。”李泰闻言拍拍弟弟的脑袋:“按照正常情况来讲,这两天咱们的伙食会比以往更好,因为其他兄弟姊妹们一定会来看望我们的。” “所以现在他们是被父皇明令禁止——不许他们来此探监了?” “你小子会不会说话?”李泰觉得自己是位贤王,而贤王总不能一天到晚的打弟弟,当然,他二哥除外。 “嘁!”李治觉得自欺欺人这种事,真的挺没劲:“四哥啊,事实如此,你又何必——” “咪咪?!”就在此时,李恪发现了站在小院墙头的咪咪大侠。 这只向来在宫里横着走,就连兕子的肥啾都惧怕其三分的大猫儿,此刻嘴里叼着一个布袋,在李恪等人的注视下,动作优雅地跃入庭院,然后将布袋放在了李恪的脚边。 “喵~~”——在用脑袋蹭了蹭李恪的小腿后,咪咪大侠用前爪拍了拍布袋,示意对方将其打开。 李恪见状当即笑道:“有劳。” “喵喵喵~~”咪咪大侠仿佛听懂了对方的夸赞,当即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随后李恪捡起布袋,打开后发现里面除了几张新鲜出炉的肉饼以外,还有一封信。 “兰陵阿姊的这只小……大猫,真神了……当然,这里面儿也有本王的功劳。”晋王殿下说着来到咪咪大侠身边,弯腰拍了拍对方的脑袋,接着他抬头看向自家三哥,见对方正在看信,于是问道:“是兕子的传信?” “嗯,”李恪闻言点点头。 “上边儿写的什么?”小院另一边,坐在石桌旁歇息的李泰闻言不禁问道。 “呵……”李恪在看过信后,先是苦笑一声,随后又道:“青雀……咱们父皇可真是……他打算让咱们不日前往封地就藩,至于李祐和李愔,也是一样。” “好事啊!”李泰闻言顿时两眼放光:“从此天高海阔……” “哇……”就在魏王殿下即将发表就藩感言的时候,稚奴却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己往后的日子,怕是要孤单了。 所以他第一时间便哭出声来:“呜呜呜……这昏君好歹毒的计谋,从今往后,我们兄弟便要天南地北各一处,也不知何日才能重聚,共赏长安花啊……哇!昏君!昏君!” 晋王殿下说到最后,泪水便如决堤一般,夺眶而出。 “……”这一刻,不管是李恪还是李泰,看着面前真情流露的稚奴,两个当哥哥的,心里同样极其不是滋味。 第1233章 拿你打窝 五日之后。 李二陛下终于下令,取消了李恪、李泰、李治三兄弟的禁闭,还了他们自由之身。 这一日,宗正寺外,锣鼓……那是不可能有的,鞭炮……自是更不用说,不过令三兄弟没想到的是,他们刚出来,便马上又有人要住进去。 “哥,四哥,老九。”当在侍卫们的“护送”下,随张楠来到宗正寺时,正好跟兄弟们“喜相逢”。 “小愔,你这是?”说实话,李恪眼前的这一幕,并没有感到多么意外——梁大王那是什么人呐? 那是打小就敢躲在父皇床底下,突然冒出来谏言的猛人。 所以按照眼下这种情况,他要是不惹出点祸事来,李恪甚至都没办法安心睡个好觉。 “六哥,五哥呢?”晋王殿下是懂这对钓鱼佬的羁绊的:“他不应该跟你一起么?” “嘿,小九,你还真聪明。”梁王殿下闻言先是朝对方竖起了大拇指,接着指了指后方:“在后边呢——先前父皇揍我们的时候,他跑得太急,把脚给崴了,所以父皇又叫了太医过来帮他查看伤势,估计一会儿就到。” “你俩干了啥?”魏王殿下这下是真好奇了:“不能是撺掇大哥造反吧?” “四哥你这话听起来就很蠢。”梁王殿下觉得对方也太小瞧自己的惊世智慧了:“我就算撺掇,我也该——” “——臭小子(六哥),你闭嘴!”李恪、李泰、李治当即异口同声地打断了对方的发言。 “咋了嘛?!”梁王殿下见自家哥哥疯狂给自己使眼色,当即好奇道:“三哥,你眼睛很干啊?也是……最近长安一直都没下雨……” “老六!你最好别说话,反正也没人当你是哑巴!”——随着李祐被云裳亲自搀扶着来到众兄弟面前,李愔总算是消停了。 不过李愔的沉默,其实是出于对李祐的愧疚。 可是呢……毕竟是长安的卧龙与凤雏嘛,还是楚王殿下亲自认定的那种。 所以李祐这家伙聪明也聪明不到哪里去,不然也不可能跟李愔玩到一块儿:“你当这些侍卫都是摆设啊?回头他们跑到父皇那里告状,咱俩是不是又得挨削?而且你要知道,这宗正寺的小院儿比太极殿小那么多,加上我如今不良于行……” “——你小子也闭嘴!”虽说李泰平日里一副和蔼随性的模样,但是他真拿出当哥哥的威严来,其他弟弟们也是识趣的。 “我倒是很好奇……”晋王殿下眼见场面已经被四哥控制下来后,他当即疑惑道:“五哥,六哥,你们是怎么触怒父皇的?” “这事儿就如小孩没了娘,说来话可长……”李愔闻言整个人顿时来了精神。 “那你长话短说!”李恪可不打算惯着他这个憨货弟弟。 “我俩其实就是去找父皇打了个商量……”李祐在一旁接话道:“谁知道……结尾出了点儿……小小的意外……” “什么商量?”李泰闻言皱起眉头。 “说说意外。”晋王殿下也被提起了兴趣。 “是这样的……”李愔闻言眨眨眼睛:“父皇不是说要让我们就藩么?” “所以?” “我的封地不是在益州么,五哥的则是在齐州,所以我们就跑去找父皇,问他能不能给我们俩换个封地。” “三哥,我已经开始想笑了。”李治听完六哥的话,当即转头看向李恪:“六哥小时候是不是摔跤撞到过脑子?” “稚奴,过分了嗷!”李愔闻言板起脸道:“我还没说我的计谋呢!” “啊……”一旁的李泰闻言意味深长道:“那么……梁王殿下,请您继续展开说说您的计谋。” “……”说真的,一旁的李祐要不是现在崴了脚,影响了脚趾扣地的进度,他甚至能在盏茶功夫后在这宗正寺外留下一幅完整的“二傻献计图”,他咱就对这货那么信任呢…… “我当时就跟父皇说,我觉得二哥心怀不轨,迟早要对长安动手。”李愔觉得自己这话说出口,兄弟们一定会惊骇莫名。 而事实也正如他想的那样。 “啊!原来我家六弟竟是如此深谋远虑,料事于先,以前还真是本王看走了眼。”李泰觉得自己也就能配合到这种程度了。 “是极是极。”毕竟一旁的稚奴比他还敷衍。 “你接着说。”李恪现在寻思着要不要自己再整点儿小过错,然后继续在宗正寺陪弟弟两天——他保管两天以后,这竖子会跟他五哥一样,走路得单脚跳。 “四哥,稚奴,我真没想到你们居然是这种人!”李愔闻言立马悲愤道:“你们还真觉得二哥狼子野心啊?!” “什么话什么话?”李泰发现自己不但高估了对方的智商,而且还是高估了对方的情商:“我这不是为了照顾你的情绪么?” 毕竟这顿打,你们挨得不冤,只是看起来很冤枉而已。 “就是就是,”稚奴现在当捧哏是当得得心应手:“六哥,你不要误会四哥,他真的只是心疼你和五哥。” “唉……”李愔闻言叹了一口气,接着目光望向李祐,结果后者见他转头,立马就低下头去。 于是李愔只得重新组织好语言,对兄弟们道出了那个已经被大家猜出来的真相:“父皇一听我说这话,刚想发怒,结果却又莫名沉默了下来,似乎是已经中计了。 他问我对此有什么良策。 我说我就是来献策的:只需要将我的封地改在韶州,将五哥的封地改在廉州,如此一来,我和五哥外带在广州当都护的刘宏基,便能对二哥所在的琼州形成三面包夹之势,至此,乾坤已定! 可惜啊……那昏君没答应,反而直接抽出束带将我和五哥给打了一顿。 我此番计谋不成,真乃天命使然,二哥……六弟尽力了!” 李愔此番话音落下……尤其是说到最后还望着天南的方向喊“二哥”,怎么说呢,这位大爷是真的……颇有……唉!——就只是颇有“颇有”吧! “我当初就是被那几张香饵的配方给蒙了心……”李祐此刻才叫痛苦啊,在这之前,李愔压根就没跟他透露自己的计划,只是说两人一起去找父皇,想办法帮二哥一把。 结果谁能想到,这货居然是这么给二哥帮忙的! “唉……”良久以后,还是晋王殿下率先给出评价:“六哥……不怪你,真的,只能说我们这些当弟弟的,从前都被二哥保护的太好。当然,大哥也是,至于阿姊还有妹妹们,自不多用说……” “蠢货!”李恪虽然已经对弟弟的不靠谱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但他没想到这玩意儿对齐颗粒度以后居然这么不堪入目:“还三面包夹之势……此事如果真的让你如愿,刘宏基怕是在广州睡觉都得睁着眼睛——你这是拿咱父皇当傻子呢?!” “唉……”李愔闻言颇为懊悔道:“是我疏忽了……” “你什么时候周全过?”李祐已经听不下去了:“我跟你讲,这回……我要是拿你那配方钓不上来百斤重的大青鱼,我就拿你打窝!” 第1234章 李靖的关门弟子 当长安的大王们还在吵吵闹闹,琼州却是一派岁月静好。 当然,也不全然静好。 “爹爹,我要当阿姊了吗?”——当小如初从娘亲口中得知,自己就要当阿姊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爹爹不守信用:“爹爹,不是说好给我生阿姊的嘛?怎么我成阿姊了?” “闺女啊……”楚王殿下本来还在书房给自己那几个“太成器”的弟弟写信呢,听到这话,不禁手一抖:“当阿姊不好么?以后弟弟妹妹们都听你的,想想都威风啊……” “初初不要威风,初初要爹爹……”说话间,小丫头已经来到了书案旁,对父亲张开了怀抱。 “哈……好好好……”楚王殿下闻言站起身来,弯腰将女儿抱在怀中。 不过这般父慈女孝的温馨场面还没持续多久,小如初便问了自家爹爹一个堪称“直刺楚王之过”的尖锐问题:“爹爹,你和三叔、四叔还有九叔……你们平日里都听大伯的话吗?” “呃……”当着闺女儿的面,楚王殿下也不好说假话:“那倒没有,他们都听爹爹的,其中也包括你大伯。” “为啥?”小如初也到了喜欢问“为啥”的年纪了。 “因为爹爹是个……非常仁义的人。”楚王殿下扪心自问,觉得自个儿也不算讲假话。 “爹爹,什么是仁义啊?” “这个问题很复杂,容易让爹爹的小如初脑壳疼,咱们不聊这个。” “哦……”小如初闻言点点头道:“小表叔父也常说自己仁义呢,看来……爹爹是跟小表叔父一样的人?” “嗯……”楚王殿下闻言不禁想起柴令武那张瞧着就不靠谱的脸来,但为了不影响对方在侄女儿眼中的形象,他还是昧着良心道:“差……差不多吧……” “爹爹,你怎么好像不是很开心?是初初说错话了吗?” “没有啊,”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随后又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初初,你在爹爹这里想到什么就要说什么,完全不用去担心自己会不会说错话,毕竟爹爹可舍不得打你的小屁股。” “哼哼哼……”提起这个,小如初就气得两腮鼓鼓,只见小姑娘把头靠在父亲胸口,接着闷声闷气道:“爹爹……你说娘亲为什么老是爱教训初初啊……” “哈……”楚王殿下闻言顿时明白过味来,感情闺女儿这是来找自己诉苦来了,可他又能怎么办呢:“初初啊……爹说实话啊,这也就是你——敢趁着你祖祖午睡,跑到他书房捣乱,将他辛苦写好的字帖全部描成了鬼画符。 闺女儿,爹爹当年都没这么……这么活泼啊……” 当然,抛开事实不谈,楚王殿下之所以不曾犯下这等小小过错,那是因为早年间他是由祖母太穆皇后亲自教养。 等再大些……长安的魔王降世——那他也就基本上光顾着和番邦使节、五姓七望这样的“邪恶角色”作斗争,以及和某个昏君在太极殿乐此不疲地玩“绕柱游戏”,而像毁坏字帖这等小过错,那属于是“正式捣蛋前的热身”罢了。 “祖祖……祖祖没生气呀……”不知父王当年勇的小如初,此刻在听完对方的这番话后,立马小声为自己辩解道:“祖祖还夸初初有天赋,懂书法呢……” “唉……”楚王殿下发现,自己也算是开始还上债了:“你回头去你姑祖父那儿随便挥舞两下小胳膊,他也会夸你有天赋,擅武艺的。” “爹爹,你难道觉得初初笨笨的?那我们去下棋!”小姑娘此刻眉头紧皱,小嘴微抿,那模样瞧着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哎哟……闺女儿……” 关于闺女儿的棋艺,楚王殿下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这玩意儿就像张镇玄的道法,自己的三千死士,强得没有任何道理,强得不需要任何解释。 一开始,虞世南还打算亲自教孙女儿棋艺,结果一老一少连着下了三局,三局全是虞世南败北。 而后者的心态,更是从一开始的“要不我让让?”再到“这我不好让”,以及最终的“要不让让我?” 这个过程的转变,让虞世南一连喝了两壶浓茶,一张老脸更是褶子叠褶子,而坐在他对面的小如初,则是两手托腮,一边享受独孤姨姨亲自投喂的零食,一边嘟嘟囔囔地表示“祖祖棋艺比义父还差”。 属实是将楚王一脉的“谦逊”风格发扬光大了。 所以,严格上讲,虞世南教如初棋艺这事儿,属于是……比他当年教楚大王《孙子兵法》更没成就感。 而等这件事传到卫国公李靖的耳朵里,他也被勾起了兴趣。 于是,当长安城里的皇帝陛下还为如何安排儿子们的将来而费劲心神时,我们的卫国公则是前者的孙女儿给狠狠安排了。 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连输八局的卫国公差点道心破碎,用一旁观战的红佛女的话来讲,就是“这辈子没见过夫君这么失态过”。 而在拒绝了如初“阿翁可以悔棋”的杀人诛心后,李靖突然起了爱才的心思,他打算将如初收作自己的关门弟子。 对此,楚王殿下乐见其成,但是他转头一想,觉得这种事情还得看如初心意。 “初初怕大老虎,”小姑娘的反应出乎众人预料:“爹爹陪着,初初才敢来看望阿翁和阿婆。” 就为这,卫国公直接当众表示要将老虎宰了,请如初这个关门弟子吃虎肉,再将虎骨泡酒,送给虞世南,算是束脩。 这纯纯属于是爱才心切了。 就是有点儿不顾虞公的死活罢了…… “爹爹,你有没有在听初初说话呀?!”——在女儿的呼唤中,回过神来的楚王殿下,忽然笑道:“如初,以后你来当窦家的家主好不好?” “爹爹,什么是家主?”小姑娘显然不知道父亲这句话的份量有多重。 “关于这个,爹爹以后再告诉你。”看着因为不愿大老虎被吃掉,而哭着答应要给李靖当关门弟子,并且表示每天去他家帮忙关门的傻女儿,楚王殿下心中满是爱意。 随后,他没来由地想到,当年祖母眼中的自己,或许一如此刻自己眼中的如初。 只是……祖母当年的担忧,如今却是再也不会有了。 李宽想到这,那张原本写满幸福的脸上,却莫名多了两行清泪。 “爹爹……你怎么了?” “爹爹没事儿,爹爹只是……只是想念爹爹的祖母了……” 第1235章 先揍再揍 “娘亲,初初的祖母好不好呀?”当晚,趁着李宽沐浴的功夫,在床榻上和母亲一块玩耍的小如初,忽然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对正在给自己解九宫锁的虞怜儿道:“她喜欢初初吗?” “如初……”虞怜儿显然也没想到女儿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所以她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爹爹今天哭了,因为想念曾祖母,哭了。”小如初说着,还伸出两只小手,从眼角向下划拉了两下,最后小丫头一脸辛苦道:“初初可是好不容易才哄好爹爹呢!” “如初真乖……”此刻的虞怜儿,心中充满了对女儿的怜爱,和对丈夫的心疼:“所以初初才想知道,初初的祖母喜不喜欢初初?” “嗯!”小姑娘闻言用力地点点头。 “她当然会喜欢初初啊。”虞怜儿说完,低头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初初这么聪明,这么可爱,有谁会不喜欢呢?” “娘亲,不对哎。”如初闻言皱起眉头道:“难道初初不聪明,不可爱,祖母就不喜欢初初了?” “……”虞怜儿被女儿的这番话给反驳得无言以对。 但这还没完,身为楚大王的女儿,如初这孩子打小就聪明,而且她还属于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那种——尤其是在举一反三这方面,她比她爹还厉害:“娘亲,祖母是不是不喜欢爹爹?还有祖父,他是不是也不喜欢爹爹?” “这……”看着忽然从自己怀中支棱起来,跑到自己对面盘腿而坐,小脸更是露出一副严肃神情的女儿,虞怜儿显然是有些招架不住了:“如初,这种大人之间的事情……你年纪还小……” “娘亲,你心虚了哦。”小如初闻言立马点出破绽:“你都开始叫初初‘如初’了!” “啊?”虞怜儿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娘亲,一般来讲,你不生气的时候会叫我初初,稍微有点儿不耐烦的时候会叫我如初,等你真正开始生气的时候呢,你就会叫我的名字——窦如初。”小丫头按照自己总结的规律,开始煞有其事地分析道:“所以,娘亲方才叫我如初,那便是已经有点儿不耐烦了!” “……”这下,虞怜儿没话说了。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认真对女儿解释道:“如……初初,娘亲其实也不是对你不耐烦……只是……” “初初明白了,”如初闻言立马点头道:“娘亲不耐烦跟初初没关系——祖母和祖父,他们对爹爹不好,娘亲很爱爹爹,所以就会感到生气,但是又不能对初初生气,所以娘亲才会不耐烦!” “……”看着如此聪慧的女儿,三岁就开始跟着祖父识字的虞怜儿,想了想,觉得不能再等了:“从明天起,你上午跟着祖祖念书,下午去李阿翁家学习兵法,不许撒娇!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爹爹来求情也没用!” ------------------------------------- 当小如初还在试图用撒娇的方式唤醒自家娘亲的母爱时,在遥远的长安,她那刚刚感受过“母爱之重”的“笨笨九叔”,这会儿在挨完鸡毛掸子后,都没让宫人去请太医,只是去了一趟二哥的寝宫,从书架上找出上好的疗伤药给自己用过以后,便径直来了东宫。 他要找大哥练……呸呸呸……聊聊!好好练……聊聊! 于是,片刻之后,正在书房看书的李承乾,就见到了雄姿傲岸,上赶着前来开送的的晋王殿下。 “大哥!我来了!” “呵……”李承乾闻言放下手里的书本,没好气地看着自家小九:“孤怎么从你这声‘大哥’里……听出了些许不服的味道呢?哦,可能是错觉吧……” 李承乾说着,还看了一眼身旁的屏风。 不得不说,咱们这位太子爷啊……都这么些年了,还是茶里茶气的。 “大哥,这不是你的错觉。”稚奴显然是忽略了大哥最后的“善意提醒”,只见他面对大哥的“挑衅”,直接选择了正面硬刚:“我问你啊,我们被关进宗正寺,你为啥不来捞我们?!” “孤捞不动。”太子殿下闻言眨了眨眼睛:“晋王殿下,孤太无能,还请息怒。” “不是……大哥你……”晋王殿下也是急了:“你这样对得起二哥吗?!” “关你二哥啥事啊?”李承乾单手托腮,看着面前的傻弟弟,神情语气皆是优哉游哉的:“难道是他让你顶撞……父皇的啊?” “大哥,你不懂我。”晋王殿下闻言摆出一副伤心的表情:“看来只有二哥懂我……” “哦,那看来你俩才是天下第一好。”太子殿下闻言丝毫不吃醋,甚至有点儿想笑。 “大哥,你为啥不问我问题呢?”李治发现,大哥不好忽悠了。 “孤有啥问题要问你的?”李承乾现在哪怕是想到这辈子,外带“上辈子”最伤心难过的事情,却依然快要压不住自己上翘的嘴角了:“稚奴啊……不带这样的……挖坑就算了,你还生拉硬拽啊? “大哥,你这话啥意思?”李治闻言眯起眼睛,脸上的表情开始阴晴不定。 “唉……你这小子……”李承乾闻言叹了一口气,接着缓缓开口道:“成,大哥配合你就是,说吧,你来找孤做什么?” “呃……”正准备冲大哥发火的老九,闻言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你让我想想啊……” “不急……”李承乾说完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慢慢想,孤洗耳恭听。” “你明明是饮茶恭听。” “总之……孤‘恭听’就是。” “嗯……这个才是重点!”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要挨揍的稚奴,这会儿总算是想到了正事:“大哥,我打算带着兄弟们去跪太庙。” “好!壮哉!我家晋王殿下真猛士也!”李承乾闻言朝对方竖起大拇指:“不过……孤想知道,晋王殿下此举意欲何为?” “这不是马上就要就藩了么,我们哥几个一起去向祖宗上香磕头,这还能有错儿?”晋王殿下在心黑嘴硬这方面,属实有一手。 “稚奴啊……”李承乾闻言却是意味深长地笑道:“我和你二哥,都很看好你,尤其是你二哥,在他眼里……算了,反正这事儿孤就一个态度,绝对不许!你要是敢胡来,你看你二哥怎么收拾你!” “嘿……眼下他人在琼州——我先斩后奏,他能拿我怎么样?!有本事你让他飞回来打我呀!憨憨大哥?!” “呃……”太子殿下闻言一脸为难道:“可宽弟不会‘飞’唉……” 但是他好像一直都在。 “大哥……你别企图用装傻充愣这一套来蒙混过关啊——给句痛快话!要不要加入我们的队伍?!” “臭小子!”——众所周知,楚王殿下有一招“从后脑勺下手”的掌法,当然,显而易见的是,咱们的晋王殿下更有一颗结实的脑袋。 但毕竟是亲生的弟弟,不是亲生的大哥,楚大王临了还是没有选择对弟弟直接出手,而是默默从屏风后边走了出来:“你怎么跟大哥说话的?!” “你谁啊?二哥的死士?你敢教训孤?!”晋王殿下显然是还没搞清楚状况。 “宽弟!”一旁的太子就更抽象了,只见他使劲拱火道:“这你都能忍?!孤在你这儿都没有这样嚣张过!” 所以你还打算只是跟他嘴上吵吵?! 当初你出手教训孤的时候,那可不带半点儿犹豫的呀! “那行吧……”在绿茶大哥结束他的绿茶发言后,楚王殿下会意地点点头,接着他将目光看向自家正在撩袖子的弟弟:“今日……本王就‘先揍再揍’,等这小子彻底服了,咱们再说其他!” 第1236章 本王的小兕子 “大哥,这人是突然疯了吗?”在楚大王的话音落下之后,稚奴看着眼前态度如此嚣张的黑衣死士,只觉得这世界比他本人还癫:“他居然当着咱们兄弟的面,冒充二哥?!” “稚奴啊……”太子殿下眼下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听大哥一句劝,现在这屋里就咱们仨,赶紧给你二哥认个错儿,不然待会儿你指定得遭罪!” “哼!你少诓我!”稚奴闻言双手环胸,把身子转到一边,等他刚想继续开口,结果发现自己的背后居然开始冒起了冷汗! 不是…… 本王为何如此害怕? 难道说…… “啪!”——晋王殿下的第六感终于是在最后关口救了他,只见这位“前据而后恭,颇有乃兄之风”的晋王殿下,当场坐倒在地! “二哥!”要不说晋王殿下这孩子打小有糖吃了,只见这位大爷在和大哥再次确定过眼神后,便一个前扑,直接死死抱住那黑衣死士的腿:“我错啦!稚奴错啦!” 原来二哥跟齐天大圣一样,都会“身外化身”啊?! 不过二哥也要扯下毫毛么? 晋王殿下此刻已经开始胡思乱想,关于“二哥扯毫毛”这件事。 “哟,回过味来啦?”而此一无所知的楚王殿下,则是闻言直接将人从地上扯了起来:“行了,这段时间长安发生的事情……二哥都看在眼里。稚奴,关于你为二哥所做的这一切,二哥其实很……算了,总之,你可真是二哥的好弟弟!” 楚王殿下最后那句话,全是真情实感,但这真情实感……也得一半一半——只有一半是感动。 “……”晋王殿下在得到哥哥的夸赞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真情流露,而是迟疑了片刻,接着转头看向了李承乾:“大哥,你是了解二哥的,你要敢耍我,二哥真的会……会亲自回到长安来揍你的!” “唉?”李承乾没想到老九居然是这般反应:“你刚刚不是已经相信了么?怎么又变卦了?” “……”面对大哥的疑问,晋王殿下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捂住胸口,接着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缓缓开口道:“二哥夸我是他的好弟弟唉……” “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楚王殿下最近之所以变得感性起来,自然是因为宝贝女儿如初的缘故:“这是重点吗?!” “这不是吗?”李治闻言反问道。 “……”楚王殿下开始撩起袍袖。 “二哥,你可是刚刚才亲口说过,说我是你的好弟弟啊!”晋王殿下见状立马往后撤退。 “一码是一码,”楚王殿下耐心都快被老九给耗尽了:“拜太庙……你啊你!你就说你……你自个儿去拜也就罢了,你还撺掇你其他几个哥哥,你这干的都叫什么事儿?!” “二哥……”晋王殿下听完对方的这番话,他顿时便感到了委屈——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二哥:“难道你就真的就不想……不想向父皇讨要一个公道?!” “稚奴你个傻小子……”太子殿下见弟弟这般执着,不由叹息道:“你既然已经知晓了你二哥的秘密,那你就该明白,若是他想……那么早就……” “对哎!”此刻的晋王殿下,丝毫没有为自己的父皇感到担忧,他的眼中,满是对自家二哥殷切的期望:“二哥……大哥提醒得对……” “你再整这死出儿,本王真削你!还有你,太子爷!再拱火……沙包大的拳头要不要尝一下呢?!” “啊……大哥错了……” “啊,稚奴也错了” “本王怎么就摊上……摊上你们俩兄弟了!”楚王殿下在瞪了大哥一眼后,接着一巴掌拍在弟弟的脑袋上,他语气里满是无奈:“行了,二哥今日主动现身,就是想告诉你,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二哥都从未真的离开自己的兄弟们——就拿你小子举例吧,不是二哥派死士看着,你小时候都不知道吃了多少咪咪大侠的‘小猫饭’了!” “唉?”晋王殿下闻言还没来得及开口呢,一旁的太子殿下就直接震惊上了:“宽弟,稚奴……稚奴以前这么馋吗?” “唉?!”李治快要失去理智了:“这是重点吗?!” “你还知道何为‘重点’呢?!我的晋王殿下!”楚王殿下看着面前已经长成翩翩少年的弟弟,他的语气渐渐放缓:“唉……稚奴啊,你和兕子,可以说是二哥从小看着长大的,相较于其他的弟弟妹妹……二哥自然是对你们的感情更深,当然……唉?你……你先别来得及感动,二哥最爱的妹妹还是兕子。” “二哥!”刚刚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晋王殿下,此刻吸了吸鼻子:“这事儿你不用老强调,我心里能没数啊?” “你有个屁的数你有啊……”一旁的李承乾闻言没好气道:“你知不知道……” “大哥,你话密了嗷。”楚王殿下闻言瞥了一眼“嘴似棉裤腰”的大哥,待后者识趣住了嘴,他才又将目光投向李治:“另外,你长乐阿姊和兰陵阿姊基本和兕子并列第一。” “我直接第四呗?”李治没想到二哥还能追着杀,不过……这才是他的二哥嘛…… “青雀在二哥这儿也是很重要的。” “二哥,你再这样我真闹了!” “这才对嘛!”楚王殿下闻言微微一笑,随后他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稚奴……你这肩膀还太嫩,所以不要想着去承担什么,将来……总有你承担的时候……” “啥?二哥,你说啥?”晋王殿下自然不清楚,二哥口中的这番话代表着什么。 他更不清楚,此刻一旁太子殿下的沉默,才是真正的伟大。 “我就说这小子傻,你还非不信!”当然,太子殿下不可能一直沉默。 “唉……那你说咋办?这是亲弟弟,血浓于水!”楚王殿下明明说的是稚奴,但听在李承乾耳朵里,就又不一样了。 “宽弟……你以前是不是挺嫌弃大哥的?” “你是今天才知道这件事的?” “啊……”太子殿下对此无言以对。 “哈哈……”晋王殿下今天也算是捞着了,他没想到还能欣赏到这么一段兄长之间的互动。 “这有你小子看笑话的份?”楚王殿下又是一巴掌,拍在弟弟的脑袋上:“记住啊,二哥的这个秘密,你谁也不能告诉,不然腿给你打断!” “二哥,我明白!”晋王殿下闻言立马做了保证,可随后,他忽然意识到了一点:“二哥……看来在这件事情上……我还是胜过兕子一筹嘛……嘿嘿……嘿嘿嘿……” “宽弟,你瞧瞧这小子没出息的样儿……”李承乾闻言先是吐槽了弟弟一句,随后他便无情地道出了某个真相:“稚奴,其实吧……兕子要比咱哥俩更早知道这件事……” “什么?!”晋王殿下闻言只觉天都塌了,只见他闻言立马一脸悲情地望向楚大王:“二哥,你竟让我输得如此彻底?!” “你小子……”楚王殿下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后便弯起嘴角,轻声道:“兕子猜到二哥身份的那一年,你还在御花园里撅竹子抽牡丹呢……” 可是本王的小兕子……却为了去看望她那远在琼州的二哥,开始计划着怎么偷偷积攒下十根小鱼干…… 第1237章 送别 在李宽的强势干预下,晋王殿下总算是打消了他那“五王拜太庙”的作死计划。 同时,李承乾也向即将就藩的弟弟们转达了李宽写给他们的信,而收到信的李恪等人,在纷纷大哭一场后,也决定接受二哥的劝解,去往封地就藩。 于是,几天后,长安城外。 “呜呜呜……三哥,我会想你的。”晋王殿下也是性情中人,看着眼前即将远行的哥哥们,他一边哭着一边挨个送上拥抱:“五哥,你一定不要听你那笨蛋长史的话,还有六哥,你到了任上千万别想着治理地方,你就每天负责开开心心的狩猎钓鱼,这是二哥交代我,一定要向你转达的叮嘱。呜呜呜……” “小九……”几位即将天各一方的亲王,此刻也是心中各种酸涩。 不过等晋王殿下来到魏王面前后,他忽然打了个嗝儿,然后不哭了。 于是兄弟二人彼此这么一对视,双方都觉得有点儿尴尬。 “呜呜呜……三哥!你一定要在蜀地为我找到最结实的竹子啊!” “稚奴,你小子……”魏王殿下看着再度奔向李恪的李治,他觉得自己应该也要失去理智了:“本王的封地里就没有竹子吗?!再说你要那玩意儿……干嘛?!” “稚奴昨天傍晚钓鱼的时候,鱼竿被大鱼拽断了。”一旁的李愔闻言叹了一口气,接着又对李祐道:“我就说我那配方好使吧?明明是你钓鱼的技艺不行……” “老六啊……你个老六!你再提这茬我真跟你急了啊!”燕王殿下闻言瞬间恼羞成怒。 “都别闹了!”太子殿下今天是最为心累的:“趁着日头尚早,赶紧出发吧……” “大哥……你回去以后,替我们和长乐兰陵还有兕子说一声,虽然我们这些当兄弟的,可能做的没有二哥那般好,但是将来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们共进退!”李恪知道几个弟弟在这里打打闹闹是为的什么,可他心里其实也清楚,有人拦着她们,不让她们来。 至于原因…… 那真是有点儿可笑——因为他们不吵不闹的选择听从父皇的命令就藩,所以对方便猜到其中一定有二哥的功劳。 所以,猜到事情真相的李二陛下,非但不念着楚王殿下的好,反而觉得自己身为父亲和皇帝的威严,受到了挑衅。 所以,他才会用这般不讲理的举措来彰显他的存在。 不过…… 太子殿下肯定是不吃这一套的,他想来,李二陛下于情于理都没法儿拦着。 而晋王殿下…… 那就更别提了,这位晋大王自打知道自家二哥的真正底牌后,他走道的方式都变了,四方步迈得比谁都嚣张,就连跟着李二陛下上朝听政时,他都敢走在对方前边儿…… 也是胆儿肥! 当然,事后挨揍也是肯定的,但是咱们这位在二哥面前怕挨揍怕得要死的晋王殿下,这回就算被李二陛下拿着束带猛抽,他也“只当松松筋骨皮”。 言归正传,就在李泰等人略带失落的准备回到自己的队伍,出发前往封地时,不远处的城门下,忽然传来了兕子的声音:“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你们等一等!” “唉?!”晋王殿下见兕子身骑白马,一身明黄色宫装,身后还有独孤宝儿和崔玉蝉相随,他不由抖了抖身上的宦官袍:“本王和兕子……在那昏君面前的差距这么大吗?!” 就连自己都是乔装跟着大哥的队伍里才能出宫的,怎么兕子就这么……怎么随随便便的就出来了呢?! “兕子,你——”一念至此,晋王殿下在兕子来到众人面前,翻身下马后,他便第一个迎上去,想要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 但是很显然,晋阳公主和晋王殿下,在哥哥们心里那绝对是两个等级——哦,楚王殿下例外,因为两个等级的差距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兕子,你怎么来了?”李泰看着小脸汗涔涔的妹妹,不由心疼道:“你看你,出这么多汗,可别着凉了……” “四哥,给!”小姑娘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自己亲自从庙里求来的平安符交到了对方手里,之后,她又将剩余的三个平安符递给了李恪、李祐和李愔:“三哥、五哥、六哥,今日一别,便是山高水远,兕子作为妹妹,今日代表其他不能出宫的兄弟姊妹们前来,能拿出的心意,也就只有这个,还请你们不要嫌弃。” “兕子……”在李明达这番话语落下以后,就连一贯情绪最为稳定的李恪也不禁红了眼眶:“谢谢……三哥……惭愧啊……” “呜呜呜……兕子,你一定要把我给你的香饵配方——”有那情趣稳定的,就有情绪不稳的,比如梁王李愔,他现在手里捧着平安符,眼中盛满了泪水, “你别提你那破配方了。”一旁的李祐见此情形,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弟弟的肩膀上。 “燕王殿下,您这话不对唉。”独孤宝儿作为今日孤身前往李二陛下的马厩偷……呸呸呸……牵马,并且一路“护送”兕子出宫的头号功臣,她其实是想低调的,但是事关香饵配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平安符是兕子对哥哥们的心意,香饵配方是梁王殿下对妹妹的心意,这有什么不对呢?” “我看是‘妹妹们’吧?”一旁的晋王殿下可真是会拆台:“这香饵配方是兕子想要吗?独孤宝儿,我都懒得拆穿你……” “那咋了?”独孤宝儿闻言直接怼了回去:“我跟明达还用得着见外吗?” “就是就是,”在晋王殿下还没来得及反驳之前,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了兕子身后:“宝儿姑娘和兕子殿下,自然用不着那么见外。” 第1238章 谁在天上,谁在底下 众人见到黑衣人前来,也都见怪不怪,只不过其中太子殿下和晋王殿下还有兕子殿下三兄妹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接着大家心照不宣的弯了弯嘴角。 “你们看看,楚王殿下的护卫就是明事理。”小宝儿见有人给自己撑场面,不由双手环胸,一脸骄傲道:“我跟兕子天下第一好!” “哈哈哈哈……” 小宝儿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戳中了大家的什么笑点,反正她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放声大笑。 就连离别的悲伤都被冲淡了不少…… “好了,大哥,稚奴,你们一定要好好护着兕子,咱们的那位父皇……如今是越来越不讲理,我也懒得说什么了,辛苦你们了。”在临行的最后时刻,青雀在对大哥和老九做着最后的交代:“反正……万一将来真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咱还有二哥呢。” “是极是极,”在青雀说完之后,一旁的李愔更是迫不及待的补充道:“总之,咱们都听二哥的。” “唉……可惜了我的妙计……”梁王殿下闻言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陡然眼睛一亮:“不过……父皇不让咱包围广州,那长安……” “啪!” 李恪闻言照着弟弟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你这张嘴啊!简直就是惹祸的根苗!” “哥,这都自家人,你怕啥?!”李愔说完揉了揉后脑勺,然后嘴上开始嘟嘟囔囔道:“再说了……我老早就做好为了二哥,自个儿以身入局的打算了……” “你大可不必!”李恪闻言没好气道:“回回入局,回回等捞,你小子……真是……”让人感到头疼得紧! “唉……”而在后方见到这一幕的楚王殿下,却不禁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该作何感想,只是觉得,这样的兄弟,就算再能闯祸,他也不会嫌多。 ------------------------------------- 话分两头。 一个时辰之后,当送别了诸王的独孤宝儿,老老实实地跪在太极殿中央,等候李二陛下的发落时,一旁站着的兕子都没等李二陛下开口,便直接开口道:“父皇,这不关宝儿的事,一切都是儿臣的主意!您要如何发落儿臣,儿臣都绝无怨言!” “哈……”李二陛下闻言放下笔:“兕子,如今在父皇这儿……都开始自称‘儿臣’呢?!” “礼不可废,”兕子的回答言简意赅,可这句话却如同一把利刃直插李二陛下胸口。 不过他在短暂的心塞之后,却直接以此作为理由,直接开口诘问女儿道:“兕子,既然你说礼不可废,那今日你违抗父皇的禁令,骑马跑出宫,又该怎么论?” “礼不可废,但人非圣贤。”兕子闻言当即面不改色地回答道:“是人就会犯错。况且女儿也不知道违反父皇的禁令出宫送别哥哥,和遵从父皇的命令,却枉顾和哥哥们的亲情,这两者之间的错误,到底哪个更重一点!” “……”李二陛下这下是没真没话说了,但他却不知道,更狠的还在后头。 “父皇,女儿分不清这两样错谁更重。但女儿看得清,您若是不下这样无情的禁令,儿臣就不必面对这两难的局面,所以要真论谁的错更大,父皇,您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了!” “哇……”不同意身边已经吓得眼中噙泪的崔玉蝉,独孤宝儿这孩子天生……该怎么说呢……嗯,打个恰当的比喻——她于兕子,就如李怀仁于楚大王,两者只要在一块儿,就一定能打出绝妙的配合:“兕子,你竟然敢直刺陛下之过……你好勇敢,我好佩服!” “你还佩服上了?!”此刻,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李二陛下,先是看了一眼独孤宝儿,接着他再度将目光望向自己的女儿:“兕子,你要明白,朕是皇帝!更是你们的父亲!” “我怎么觉得这里边儿先后顺序错了呢?再说了,皇帝就不会犯错么?”兕子闻言直接板着脸道:“还有,父皇,请恕兕子愚钝,兕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将您当作皇帝对待,什么时候该将您视作可以依靠的父亲啊。 不如……请父皇教教儿臣,等儿臣学会了这项‘识时务’的本领,也好指点指点我那不讨喜的二哥,省得他哪怕如今天天什么都没做,也能平白招来您的猜忌与不满!” 轰! 兕子此言一出,满殿皆寂。 就连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独孤宝儿,此刻都不禁被兕子这番话给惊得吐了吐舌头。 谁说晋王殿下是猛士来着?! 叫他此刻来太极殿…… 哦,他此刻已经在宗正寺的雅间住下了,隔壁就是太子殿下呢…… “李明达,你对朕很有意见是吗?”李二陛下现在已经快要气疯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更不明白自己的儿女们到底怎么了! “儿臣不是对自己的父亲有意见,儿臣是对大唐的皇帝有意见!”兕子说着,当即俯身拜倒在地:“如今的天下,四海升平,万邦臣服,这都是谁的功劳? 当然,您非说二哥功高震主,那二哥肯定就是错了,他当初就该老老实实在长安当他的纨绔子弟,等及冠以后去襄州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他犯不着在像兕子这般年纪的时候,就提着您的马槊去跟突厥人拼命! 他更犯不着在明知您已经对他起了猜忌以后,却依旧以大局为重,宁愿自己受尽委屈,也要让大唐占尽异族宵小的便宜! 父皇,这些话憋在儿臣心里很久了!”兕子说到这,眼中泪水夺眶而出,可她接下来说的话,却愈发锋利如刀:“你不要以为世人的眼睛都是瞎的,更不要以为自己是皇帝就可以管住人心! 呵……皇帝……身为皇帝,你对二哥这个功臣刻薄寡恩! 父亲……作为父亲,你更是没资格对二哥的未来指手画脚! 甚至同为儿子,二哥跟您比起来,亦是有着天壤之别!父皇——”兕子殿下说到这里时,她望着满脸怒色的父亲,嘴角上扬,淡淡嘲讽道:“关于这最后一点,儿臣猜您肯定不想会想追问儿臣,谁在天上,谁在地下吧?!” 第1239章 这孩子仁义 “李明达……你给朕住嘴!”——如果说在别的事情上,有人说楚王殿下跟李二陛下一个在天,一个在地,那么李二陛下对此至多笑一笑,可偏偏在给人当儿子这件事上…… 李二陛下是真的无言可对。 可这不代表他能接受女儿当面指出这个令他难堪的事实:“在你的眼里,是不是只有你那脾气比牛都还倔的二哥?我是你的父皇!不是你的仇人!” “父皇,您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的?”李明达本来也是听了母亲的劝告,不打算跟父亲发生矛盾的,但是今日对方限制自己出宫送别哥哥们的行为,算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终于决定不再退让了:“在兕子眼里,二哥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可是在父皇眼里……二哥到底是您的儿子,还是您的仇人呢?!” “……” 如果先前女儿的话还能自己暴跳如雷,但此时此刻,李二陛下在女儿发出这般锥心之问后,李二陛下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错愕,而在这短暂的错愕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这股巨大的无力感,让李二陛下沉默了良久。 随后,他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奏疏,忽然猛地一伸手,将奏疏通通扫落在地。 “张楠!” “奴……在……” “派人通知崔家和独孤家,让他们进宫领人!”李二陛下说完这句话后,整个人似乎变得很是疲惫,只见他有些颓然地靠在龙椅之上,开始闭目养神。 “陛下……”独孤宝儿这会儿忽然小声道:“您打算如何处罚兕子?” “哦?”李二陛下闻言重新睁开眼睛:“小宝儿,你是觉得朕对你和小玉姝的处罚太轻了么?” “宝儿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独孤宝儿闻言赶忙摆手道:“这回祖母肯定要对宝儿动用家法的……您不知道……我家祠堂的那根老藤条——” “朕知道……”李二陛下闻言叹了一口气,当年……他其实也差点挨过一回,不过因为母亲的缘故,从而才逃过一劫。 “陛下,您怎么会知道……”独孤宝儿显然是不信。 “你是不是跑题了?”李二陛下闻言皱起眉头。 “好吧……陛下,如果……如果您非要揍兕子的话……宝儿可以不可以替她挨几下?”要不是独孤宝儿这孩子义薄云天呢,明知回家以后还有一顿打,她也决定先帮好朋友分担一下惩罚。 “朕不会打她……”李二陛下闻言也不知道该不该笑,他想了想,对独孤宝儿这个瓜娃子给出了自己的评价:“不过……你这孩子……倒是仁义……” “哦……不打兕子啊……”独孤宝儿闻言有些失望道:“那好吧……” 也不知道好个啥,反正小姑娘整个人都蔫巴了,不过按照她的性子,小宝儿眼下应该是正在为自己没能给好友帮上更多的忙,而感到沮丧。 倒是崔家的崔玉姝,这会儿正有些担忧地望向兕子,小姑娘几番欲言又止。 而我们的兕子公主,则颇具大将之风:“父皇,兕子方才出言顶撞您,自然该罚,您倒也不必因此感到为难。” “朕没有为难!”李二陛下闻言抖了抖胡须:“云裳!把晋阳公主给朕送到宗正寺去!顺带的,把太子给朕放出来,至于稚奴……让那个小崽子继续在那里待着吧!” “唯……”云裳也不明白,为啥自己能领到这份好差事…… ------------------------------------- “大哥?大哥?!”——当兕子殿下住进了宗正寺,而太子殿下则被从中放出后,晋王殿下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碎掉了:“你赶紧去甘露殿请母后帮忙捞我和兕子啊!” “……”太子殿下现在也很懵,因为他看见妹妹兕子悠然自得地走进了不远处的那间小院,而且重点是,小院周围居然有大量的禁军看守:“云裳,兕子到底干了什么?竟惹得父皇这般大动干戈?!” “太子殿下……这事儿……说来话长……”云裳闻言叹了一口气,接着便将整件事的经过告诉了太子和他身边的晋王殿下。 而等他讲述完这一切后。 “我的天呐……”站在小院门口的台阶上,太子殿下忍不住缓缓坐倒在地,以此平复他那动荡的心神:“兕子……这是真的胆大啊……” “哇……”一旁的晋王也是震撼莫名:“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有种成这样?!她这不是打本王这个当哥哥的脸么?!” “孤的脸也被打了……”太子殿下闻言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真真生疼……” ------------------------------------- 是夜,在送别来了前来探望自己的长孙皇后和长乐、兰陵两位阿姊后,李明达回到了书房,开始练习书法。 只是,在练字途中,小姑娘忽然停下笔来,望着四周空荡荡的房间,小声道:“二哥,在吗?” “在的,兕子……”随着小姑娘的声音落下,一个黑衣人从书房一侧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你似乎知道二哥一直就在?” “哼哼……”小姑娘闻言颇为傲娇地指了指房间角落里的那两尊硕大的冰鉴:“二哥,也只有你才会这般时时刻刻为兕子着想……” “哈哈……当哥哥的,不就该这样么。”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随后只见他忽然轻声道:“兕子……对不住……” “二哥!不许跟兕子说‘对不住’!”见到二哥内疚,小姑娘自是无比难受:“我们可是‘天下第一好’!” “兕子……”楚王殿下闻言却更觉心里不是滋味。 第1240章 有什么意思 “二哥, 怎么了?”兕子见哥哥此刻一副很是为难的模样,当即皱眉道:“我们之间还需要藏着掖着?有话你直说就好了呀。” “兕子,就在刚刚,崔玉姝的祖父,也就是清河崔氏的家主崔蝉,已经从她的口中得知了白天发生的事情。眼下,他已经开始派人联系其他五姓七望的家主了……” “……”二哥的这番话,让小姑娘始料未及,所以她闻言沉默了好久,才缓缓开口道:“二哥……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那倒没有。”楚王殿下闻言轻轻摇头,他看着眼前的妹妹,语气温柔道:“二哥只是觉得……对不住你……” “二哥是指玉姝背叛我的事情么?”兕子闻言吸了吸鼻子:“这又不是你的错……” “其实崔玉姝并不是没想过跟自己的祖父作抗争,但她毕竟年纪太小了。”楚王殿下说完叹了一口气:“唉……” “宝儿呢?她也背叛我了?”兕子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悲伤,闻言装作不经意地继续问道。 “那孩子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祠堂将供桌上的藤条给藏到自己卧房的床底下了,她……简直就是个天才……” “噗……”虽然兕子也不想笑来着,可是随着二哥的描述,她甚至都能想到好友那一路东张西望,鬼鬼祟祟的模样:“独孤老夫人就任由她这般胡来啊?” “老人家是个明事理的。”楚王殿下闻言轻声笑道:“不过,宝儿也是头铁,居然敢站在太极殿外边儿骂咱爹暴君。” “她一贯这么勇敢。”兕子闻言努力弯了弯嘴角,可等她抬头撞上哥哥关切的眼神,小姑娘忍不住嘴一撇:“呜呜……二哥……” “兕子,别哭。”楚王殿下见状拿出锦帕替妹妹擦去眼角的泪水:“要不要听二哥跟你讲一个关于友情的故事?” “嗯?”兕子闻言呜咽一声:“二哥……你也被好友背叛过啊?” “那倒没有,”楚王殿下闻言老老实实答道:“他们知道自己扛不住揍。” “……”兕子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二哥给出的这个答案,她想了想,有些迟疑道:“我也要揍玉姝一顿么?” “……”楚王殿下闻言沉默半晌,随后哭笑不得道:“兕子……二哥教你武艺,不是让你拿来揍身边小姑娘的……” “人家就是开个玩笑嘛……”尽管兕子此刻眼眶还泛着猩红,可是有李宽这个二哥在,小姑娘总是感到安心的:“不过二哥,你不是要讲故事给兕子听么?兕子很是期待呢!” “其实也不算是多么精彩的故事,”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睛:“贞观二年,关中蝗灾,百姓们也因此闹了饥荒。 于是二哥便使用计谋从五姓七望手中弄来了三百万石粮食,顺带还借此阴了对二哥居心不良的裴寂一下,让他落得个被流放的下场。 而裴寂的孙儿裴承先,本是二哥的好友,因为此事,便与二哥生了嫌隙,后来……” 随着楚王殿下的叙述,兕子小公主这才知晓,原来二哥也曾遇到过类似的麻烦,不过…… 好像也不尽然都对得上唉…… “二哥,可是裴承先哥哥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背叛你啊……”小姑娘听完了故事,也说出了自己的疑惑:“甚至于……他当初不肯听从裴寂的话,与你交好,或许也是在向你释放危险的信号呢?” “呃……”楚王殿下听到这里,忽然一愣,随后他才苦笑道:“兕子……没想到……二哥本想让你宽心来着,结果……你反倒提醒了二哥一回……” “其实真正的朋友,很多事情是不必言说的,对么?”兕子说完抿了抿嘴:“可是……我就只有玉姝和宝儿两个好朋友……学馆里的其他同窗……他们接近兕子……其实都抱着各自的小心思……兕子不喜欢……” “如果明日玉姝进宫向你赔礼道歉,那么你就可以考虑要不要原谅她,如果她什么也没说——” “——不,即便她什么也没说,我也不会现在就逼问她,我会当做无事发生,一切照常。 我必须耐心地给她一段时间平复心情,以及考虑如何做抉择,而在这个期限结束之后,我会跟她说明缘由,再断交。 二哥,玉姝是很好的人,兕子也明白她的苦衷,所以兕子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就此冷落疏远她,因为这对她来说,不公平。”兕子说到这,有些不确定地望向哥哥:“二哥,你觉得兕子这样做……合适么?” “晋阳公主殿下做人的格局,比本王都要高。”楚王殿下闻言笑着朝妹妹竖起了大拇指:“兕子,二哥受教了。” “哪有……”小姑娘闻言先是有些羞恼,但随后她忽然面色一变:“二哥……所以……父皇到底是想做什么?你又是怎么察觉出其中的阴谋的呢?” “那昏君就算发再大的火,也不会拿奏疏撒气的,他那么做,其实就是演给你们看的。”楚王殿下说着伸手拍了拍妹妹的小脑袋:“兕子,皇帝就是这样一种可怕的生物,他们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父皇……他到底想干什么?!”兕子何等冰雪聪明,经过二哥这么一提点,她瞬间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只是……善良的她,不愿意相信这个残酷的真相罢了。 “如今大唐已无外患,但内忧仍旧存在——本王算一个,世家门阀算一个,而关于这一点,那昏君加上五姓七望加上本王,我们三方对此都心知肚明。 所以近来五姓七望的家主们,早就寝食难安了,他们在观望,观望长安和琼州,可是…… 本王实在是太能忍了,所以五姓七望忍不下去了。 可他们忍不下去又能怎么样呢? 这世上最强大的兵峰,并没有握在他们手中啊。 所以,那昏君就一直在谋划,谋划着一石二鸟的妙计。 而之前你让他颜面尽失,这就是最好的契机。 他将你关进宗正寺反省,其实是在保护你。 同时,此举也是为了保证崔玉姝能不受你影响,会在归家后如实地将整个事件对崔蝉全盘托出。 当然,还有小宝儿,那孩子……仁义,太仁义了! 但是当着李二陛下的面,她也没机会提醒崔玉姝要严守秘密。 况且……心思单纯的小宝儿,可能压根就想不到那上边去——因为在她看来,为好友保守秘密,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好像有些扯远了……”楚王殿下说到这,冲着此刻仿佛如鲠在喉的兕子眨了眨眼睛,其实……不是他要跑题,而是他想给妹妹一点儿缓冲时间:“那咱们说回正题,那昏君现在就是在试探,试探崔蝉是否真的对他忠心耿耿,死心塌地,试探五姓七望到底有没有胆子跑到琼州跟本王结盟,同时……也是在试探,本王这个对他多有不满的儿子,到底是不满到了哪种程度……另外,捎带一提的是,他将大哥放出宗正寺,其实压根就不是为了别的——他就是想看看,自己的太子是否也会掺和到里面去,至于留下稚奴,那纯粹是……某种程度上的兜底……事实上,咱们这位陛下,早就已经做好面对一切变故的准备了……” 楚王殿下说到这儿,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唉……你说说……皇帝当到这个份上……父亲做到这个份上……呵……还有什么意思呢……” 第1241章 桃木剑和九节杖 琼州的六月,骄阳似火。 但此时也恰巧是龙眼成熟的季节。 而小如初也因为宇文擎家的龙眼树,而挨了娘亲一顿揍。 “呜呜呜呜……爹爹……”——虽说小如初也知道,爹爹也没法儿在娘亲那里为自己主持公道,可她还是忍不住跑到书房,去寻求对方的安慰,顺带告娘亲一状:“娘亲好凶啊……” “闺女儿,来,上爹爹这儿来。”尽管楚大王如今诸事缠身,可是面对小棉袄一般的女儿,他自是不能怠慢,而在将来到自己身前的闺女儿抱在怀中后,楚王殿下先是伸手探向女儿后背,发现没有出汗后,他又亲了亲女儿的额头,方才柔声道:“如初……咱得讲道理啊……你看,咱就算再淘气,那也不能拿着你义父的九节杖,去你宇文伯伯家的后花园,打算去敲那树上的龙眼果儿吧?” “可是……义父老早就答应把它借给我了呀……说是等龙眼树成熟,我就可以拿来用……”如初闻言顿觉委屈:“爹爹……你说,娘亲她是不是因为好几天没揍初初,她不习惯……” “坏了……”楚王殿下总觉得这话听起来很耳熟。 “爹爹?” “没啥,咱们说回正题。总之,你得好好反思反思——为啥你让你娘亲养成了三天两头揍你的习惯!另外……爹爹也得找你义父好好聊聊了,他这么惯着你,还有本王啥事儿啊……” “爹爹,如初知道你最好最好了!” 小丫头闻言将小脑袋靠在父亲脖颈间,来回蹭了蹭:“爹爹……最好最好哦~~~” “哼……”闺女儿会撒娇,那饶是威严如楚大王,也是招架不住的:“记住啊,下次不许这么干了!这次得亏给你拦下了,不然……” “如初啊,你这傻丫头……你真是被你爹爹卖了,都还要帮他数钱啊……”就在此时,在门外儿听了有一会儿的武诩缓步走了进来:“你以为先前是谁指使王府护卫拿走你手里的九节杖,然后又跟你娘亲告状的?” “爹爹才舍不得卖掉初初呢……嗯?不对!”小如初似乎反应过来了,只见她话说一半,顿时便瞪大了眼睛。 嗯……也可能是小姑娘明显感觉到,此刻的父亲,整个人好似忽然变成了木头一般。 “爹爹!原来真的是你啊?!”在察觉出挨揍的真相后,小如初气得张嘴就想咬父亲一口,但……在她即将得手之际,却忽然改变了主意,只用嘴唇在父亲脸颊上“嘟嘟”碰了两下。 “哎哟……真是没眼看……”武诩见状不由感到好笑:“你这丫头,就这么心疼你爹爹啊?” “爹爹永远都是对的!”面对武诩的问题,小姑娘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答道:“爹爹和娘亲一样,永远都只会对如初好!” “……”如初一个小小的女娃儿,此刻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让李宽和武诩两个大人颇为欣慰。 但在欣慰之余,楚王殿下还是忍不住逗弄她道:“如初,你方才不还说你娘亲凶来着?” “娘亲凶是凶……”小姑娘闻言吐了吐舌头:“但是娘亲也有温柔的时候呀……” “那你娘亲和你魏姨姨还有武姨姨比较,哪个凶一点?” “呵?”听到这话的武诩,不由冷笑一声:看来有人是嫌弃这王府里的生活太过于平淡了是吧? “爹爹!”小如初才不会上当呢:“姨姨们都很好很好呀,你这样说,是不是也跟初初一样犯过错,被姨姨们教训过?” “你这孩子…… 咋这么会聊天呢……”楚王殿下觉得,这大夏天的,小棉袄或许真能把自己捂出痱子来:“行了,爹爹还要忙呢,你去找你义父玩去吧,顺带好好跟他认个错。” “爹爹,初初在义父那里没有犯错呀?”听闻此言的小姑娘,当即颇为不服气道:“师父说,人不能强按牛头让牛喝水——爹爹,你这是在按初初的头,让初初喝水呢!” “哟,李公还教你这个啊……他什么时候跟你说这话的?” “祖祖要教初初兵法,师父不让祖祖教,说他会教。” “哦……”楚王殿下闻言不禁感到好笑,结果一不小心对上武诩投来的质询目光,于是楚大王也只好对这位护短的“好姨姨”耐心解释道:“让如初跟镇玄认错,倒还不是因为九节杖——这孩子在取走九节杖之前,还把镇玄随意放在一旁书架上的桃木剑取下来玩儿,结果那桃木剑被她一不小心给扔进池塘了!” 有一说一,楚王殿下当年也喜欢把武器扔进池塘里,这……还真是随根儿…… “对了!爹爹!桃木剑!”小如初此刻才想起来这档子事儿:“你快帮初初把桃木剑捞起来呀!” “得,闺女儿,合着你早把这事儿忘在脑后了?那你娘亲还是下手轻了……至于那桃木剑……”楚王殿下见女儿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儿,不由心一软:“桃木剑……爹爹早就将其捞起来了!你在这件事上唯一值得表扬的地方,就是没有想办法自己去捞桃木剑!” “嗯?爹爹表扬初初了?爹爹最好了!” “唉……”可能也是觉得孩子过于淘气,可楚王殿下却还是舍不得动手, 无奈,他只得用下巴蹭了蹭如初的小脑袋,接着才对武诩道:“至于如初为会把桃木剑拿来玩儿……说起来,那也得是咱镇玄这个义父教得好哇! 他告诉如初,如果遇事不决,就跑到三清祖师面前磕三个响头,如果三清祖师没有什么反应,那就是默许……” “初初磕了五个呢!”小姑娘在父亲说完后,还骄傲地朝武诩举起一只小手。 “你还挺实诚……”武诩也是没话说了:“殿下,您是得找小天师好好聊聊,怎么能这么宠溺孩子呢……” “谁说不是呢……”楚王殿下说完淡淡一笑,可心底却明白,在张镇玄看来,有他这个义父在,小如初大可万事遂心,如遇不可之事,便由他这个当义父来抚平。 不过…… 张镇玄肯定也没想到,在这美好的愿景下,最先遭殃的,会是自己…… 第1242章 剩下的都是好消息 崔玉姝到底是没有让兕子失望。 在被祖父盘问后的第四天,在经历了数次艰难的内心挣扎后,小姑娘终于是鼓起勇气,找到了兕子,将自己泄密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对方。 “说完了?”御花园内,兕子握着二哥亲自给她打造的小鱼竿,语气波澜不惊:“说完了你就让宝儿离我远一点,哪有钓鱼像她这样的?每隔一会儿就往水里撒窝料,还不停的换地方,这不是捣乱么?” “兕子,你不生我的气?”崔玉姝怎么都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这般反应。 “玉姝,你和宝儿是我的挚友。”兕子闻言微微一笑,目光继续盯着水面上的浮漂:“就像怀仁哥哥处默哥哥他们于我二哥那般,所以,在你向我坦白整件事情以后,我虽然还是有点儿生气,可却不是对你。当然了,往后……玉姝,你大可勇敢一些,虽说本公主的好友可能不如清河崔氏嫡女的名头来得响亮,但是……护住你,还是轻而易举的。” “兕子……”崔玉姝闻言不禁泪眼盈盈道:“你放心,往后我肯定不会再向家里人透露关于你的任何事情,还有楚王殿下,我都不会透露,我发誓!” “好啦……”兕子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后将手里的鱼竿递给对方:“发誓……那还还不如来点实际的,比如替我钓上一条大鱼,明明我都是按照五哥的配方调制的饵料,可就是不上鱼……” “可我没钓过鱼啊……”崔玉姝在接过鱼竿后,神情有些局促。 “本公主要的就是新手!”兕子闻言拍拍小手,接着起身指向不远处因为中鱼而开始欢呼的独孤宝儿:“看看,这就是例子。” ------------------------------------- 兕子公主在钓鱼。 李二陛下也在钓鱼。 御书房内,李二陛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颤颤巍巍的金庚信,以及他身边容光焕发的宇文士及,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朕的意思,你们当真明白了?!” “回陛下……微臣明……明白……”想到自己即将重新奔赴岭南,金庚信此刻说话都哆嗦。 “陛下,您放心,臣定当不辱使命!”自从元正日的斗殴事件结束以后,在朝中备受排挤的宇文士及,如今终于得到表现机会,他自然要好好珍惜:“只是……倘若楚王殿下发怒,将臣等……” “呵……”李二陛下闻言冷冷一笑:“宇文爱卿怕了?那朕便只好取消李福和令嫒的婚约了。” “……”宇文士及闻言不禁立马噤声——他不是怕李二陛下取消婚事,他是怕被李二陛下当作弃子。 “陛下,赵国公在外求见。”恰好就在此时,张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让他进来。”李二陛下眉头一挑,辅机来的可真是时候。 “唯。”张楠恭声应道。 不多时,咱们威风八面的赵国公,就耷拉着个脑袋进了御书房。 “无忌,你这是怎么了?”李二陛下见对方这副模样,不由好奇道:“怎的如此无精打采?” “陛下……别提了……”长孙无忌觉得这事儿说出来都丢人:“冲儿那倒霉孩子,这几天非闹着要休妻……” “你长孙家的家法是摆设?”李二陛下闻言眉头一拧:“还能让他翻了天?!” “唉……”长孙无忌闻言苦笑一声:“陛下……臣试过……没用……没用……” “你告诉他,朕不同意!还休妻,和离都不许!他要是有意见,你让他来找朕!”李二陛下之所以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格外强硬,并非出于旁的原因,只是在当下这个节骨眼儿,他绝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来打乱他的谋划。 “陛下……”长孙无忌这个老狐狸,当然清楚李二陛下这么做的原因,可表面上,他依旧装出一副感动莫名的样子:“您待臣恩重如山,臣……感表涕零!” “……”此时此刻,一旁的宇文士及望着眼中真的涌现出泪水的长孙无忌,他沉默了。 原来……自己输就输在‘真情流露’这一块儿啊…… ------------------------------------- 是夜,东宫书房内。 “父王!九叔如今可还在宗正寺关着,咱们得讲道义,想办法去捞他啊父王!我听八叔说,当年二叔在的时候,他闯祸,您可不是这样的!怎么到了九叔儿这,您就开始怠慢了呢!” “‘怠慢’一词,是这么用的?还有,你再给孤捣乱,孤就把你发配岭南,让你二叔治你!”太子殿下刚刚用他那条瘸腿踹走了前来游说自己“捞九叔”的儿子,一转头,便见一个黑衣人靠在他的书案旁,正随意拿起一本案上的奏疏翻看。 “宽弟,我这儿有个坏消息。” “大哥,说实话,李象这孩子真不像你。” “孤要说的不是这个……” “那剩下的都是好消息了。” “嘿?”太子殿下觉得这天真是没法儿好好聊了:“你非得这么聊天是吧?好好好……那孤倒是想起一事,先前孤听兕子说起过,小如初如今倒是跟你当年一样,很是淘气啊……” “那是,”提到闺女儿,楚王殿下就觉得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大哥,如今的小如初,已经知道了自家大伯是太子爷,所以她最近经常试图用言语恐吓逼迫她学习兵法的卫国公,说是要给长安写信,让大伯将他流放长安。” “卫国公?流放长安?!孤来办这件事?!”太子殿下听完楚王话里的前半截,还笑得眉不见眼来着,可等楚王殿下将后半段的内容也阐述完毕后,太子殿下的心里,难免就升起了一种“小侄女儿太看得起自己”的感慨:“宽弟啊……劳烦你转告如初一声,这事儿大伯知道了,大伯会想办法,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熬老头儿你就算了,你还骗小孩?”楚王殿下一眼就看穿了太子爷的诡计:“你说说你啊……这大伯当的……实在是差劲得很呐!” 第1243章 太子爷该去蜀地就藩 “宽弟……”虽说太子爷早就习惯了楚大王对自己的调侃,但是他还是想挽救一下自己身为兕子大伯的脸面:“你怎的凭空污人清白?流放……那是皇帝才能办到的事……那不得再等等么……” “嘿……”楚王殿下闻言嗤笑一声,只觉大哥这人真是……罢了罢了,还是聊正题吧:“那咱不说这个,我问你,最近五姓七望的人没少来你跟前晃悠吧?” “孤在东宫待着,他们怎么来孤面前晃悠?”李承乾闻言挑了挑眉,随后便又叹了口气:“不过……他们倒是有法子,居然找到了赵国公……让他传话给孤,说是……范阳卢氏、博陵崔氏、荥阳郑氏这三家想对孤这个太子效忠……” “这都什么臭鱼烂虾……”楚王殿下觉得对方实在有些太看不起人了:“大哥,他们……在耍你呐!” “唉……孤知道……”李承乾闻言没好气道,不过接着他便调侃道:“臭鱼烂虾……嘿……宽弟,当今之世,能对三家五姓七望做出这样的评价……还让人觉得无法反驳的,也就只有你了……” “我就当你夸我了。”楚王殿下这人向来大度:“不过大哥,就算你夸我,我也得警告你:你要再敢玩什么‘以身入局’那一套,主动把自己陷进去,我一定会揍到你怀疑人生!” “唉?”太子爷也是憨厚:“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也就这点儿出息……”对于李承乾这个大哥,楚王殿下嘴上虽然嫌弃,可到底他是舍不得对方再冒险的:“大哥,别遂了那昏君的意,也别让他小看你,明白么?” “宽弟……”不知为何,李承乾听到弟弟说这话,他顿时便有些热泪盈眶:“你……” “打住……打住打住……”楚王殿下没等李承乾把话说完,便举手示意对方先听他说:“大哥,眼下这个形势,咱们还是先以不变应万变,那昏君眼下让宇文士及领着金庚信去岭南了,本王倒想看看,这回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还能是什么药……”李承乾闻言叹了一口气:“宽弟,你不知道,最近倭国又派使节来长安了。” “啊?”楚王殿下闻言顿时瞪大眼睛,他还没关注这类小事:“所以……” “嗯……人家告状告到御前了。”李承乾说着,来到弟弟身边,在一旁的书案上翻找了一通,将那抄录的倭国国书递给了弟弟:“你自己看吧……” “我不看。”楚王殿下是懂得怎么摆谱的:“你口述就成。” “简单来说,人家希望咱们的皇帝陛下就楚大王当初怒杀倭国学生一事,做出相应处罚,并且他们还希望你出面对他们赔礼道歉。” “绝……真绝……”楚王殿下听到这个,他的眼睛都直了:“本王今晚一定要给谢公加鸡腿,一定要加……” 这位,还真是闷声办大事啊! “啊?”太子爷还以为宽弟是突然疯掉了:“宽弟……你这是怎么了?怎的……疯疯癫癫的……这倭国国书的内容……带给你的刺激这么大么?” “你不懂!这里面的水很深,不过却正是本王最想要的结果!”楚王殿下也懒得解释,但他心里清楚,这里边儿八成就有谢闵麟的功劳,不然那倭国的国王哪怕是脑子让门夹了,也没胆子派出使节向大唐提出这样的要求啊。 “宽弟,你居然对我这般生分了?”太子爷又茶起来了。 “……”楚王殿下有时候真的很想知道,太子爷这茶艺到底是跟谁学的:“你别整这死出儿嗷!反正……你这么理解,本王的某个供奉知道本王现在最想干的事情就是踏平倭国,所以他便想办法整了这么一出,不过……本王倒是很好奇,这事儿朝堂上都是个什么反应?” “哈……哈哈哈……”面对弟弟提出的问题,李承乾的反应让楚大王感到很是奇怪。 “不是……太子爷,你这是咋了?这回换你发癫是吧?” “宽弟……这事儿说起来就好笑了……”李承乾好半天才收住笑声:“反正……前几天倭国使节上朝面圣的时候,唐俭将他的诉求讲完之后,所有人都笑了,其中数卢国公和鄂国公笑得最大声……” “你回头去跟他俩说一声,就说本王不日将要劳师远征,所以眼下正缺人手——” “宽弟,这你……你不是乱来么……”李承乾可觉得这事儿能成,就算人卢国公和鄂国公愿意,那咱们的皇帝陛下也不可能答应吧。 “你想到哪里去了?”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本王要的是程处默和尉迟宝林!这一战……可以说是未来十几年,最后一次立下战功的机会了,本王怎么着也不能忘了兄弟们呐!” “那侯云呢?”李承乾闻言下意识地问道。 “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楚王殿下闻言照着哥哥的肩膀上就来了一巴掌:“他爹谁?他爹谁?!大哥,你可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二货……” “啊……”太子爷闻言顿觉自己这一巴掌挨得好像也不冤:“确实哦……侯君集……虽然眼下看着还老实,但……唉……” “我告诉你,不让侯云去,是为了你还有整个侯家好。侯君集那人啥样儿,你心里应该最有数。”楚王殿下说完,见大哥一副老实模样,心一软,便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行了,太子爷,别不开心了,喏,这个给你。” “这啥啊?”李承乾闻言接过瓷瓶,随后望向李宽。 “强身健体的药丸,我从孙道长那儿弄来的。”对于自家这个憨憨大哥,楚王殿下的愿景一直都很简单,只希望对方能够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我的身体……其实还好……”太子爷闻言心中一暖:“不过宽弟……你有心了……” “这玩意儿能治肾气亏损,你确定不要?”楚王殿下闻言双手环胸,显得信心十足。 “孤李承乾今日对天起誓,今生今世,愿为楚王殿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万死不辞啊宽弟!所以……还有没有……” “你发誓就发誓,你别跟本王动手动脚啊,没有了!真没有了……唉……你这人……你这人……” 咱说实话,说那种掏心窝子的大实话——太子爷真该代替他三弟,去往蜀地就藩…… 被大哥从怀中掏出第二个瓷瓶的楚大王如是想到。 第1244章 风暴来临之前 在交代完了自家大哥不要乱来以后,楚大王还得去看望一下某个正试图从宗正寺挖地道出逃的小天才——我们的晋王殿下。 “你小子省省好么,这堵墙要是能让你用木头掘开,那这宫里的建筑也就跟纸糊的没区别了。”——当手提食盒,现身宗正寺的楚王殿下,看到在墙角用树枝猛猛刨墙根的弟弟,他的确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二哥!”此时的李治,见到是二哥前来,当即便丢开手里的伙计,泪眼八叉地朝着对方冲了过去:“你可得为我做主哇!” “你别过来啊——”看着浑身脏兮兮的弟弟,楚王殿下的嫌弃溢于言表:“自个儿去水池那边洗洗,然后咱们聊点儿正题。” “哦。”李治闻言立马照做。 而楚王殿下则是来到小院的另一角,将饭菜摆上石桌,随后坐下等待。 “二哥,”李治很快就收拾好了自个儿,开开心心地奔向他:“你果然还是心里有我的,这些都是我爱吃的!” “行了……趁热吃吧,知道你小子过得苦。”楚王殿下闻言叹了一口气。 “嘿嘿……”李治闻言拿起碗筷,开始享用美食。 而楚王殿下则在一旁耐心等着,偶尔还拿起筷子替他夹菜。 片刻之后,待弟弟酒足饭饱,楚王殿下这才开口道:“稚奴……短时间内……你小子估计是出不了宗正寺了。” “为啥?”李治闻言皱起眉头。 “因为那昏君在谋划一件大事,他怕你出来给他捣乱。” “什么大事?” “这还用问?自然是与你二哥我有关。” “二哥,你能不能让大哥想办法捞我出去?我要给你当内应!” “你给本王省省吧……内应……本王缺你一个内应啊?”楚王殿下觉得眼前这个臭小子真的是…… “二哥,你多少有点儿看不起人了喂!”李治闻言开始张牙舞爪:“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 “梆!”来自楚大王的板栗,虽迟但到。 “嘶……”李治捂着脑袋,觉得自己真是机灵但命苦:“二哥,你信我啊……” “二哥告诉你这些,是觉得你有资格知道这些事,并非是想让你为二哥做什么。”楚王殿下看着自家眼前的少年,忽然有感而发道:“当初……二哥便是在你这般年纪,开始照顾你和兕子,所以在二哥心里,你们俩一直占着举足轻重的份量。” “二哥……”稚奴闻言有些哽咽道:“这些我都知道……一直都知道……” “客观的说,你还是要比兕子轻一点儿……”楚王殿下不希望看到弟弟哭。 “这个我也知道!”果然,晋王殿下心中刚刚酝酿好的悲伤在顷刻间烟消云散:“轻若泰山对吧?!” “呃……差距倒也没那么大。”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睛:“晋王殿下,咋还较上真了呢?” “哼哼哼……”李治闻言哼唧了两声,没说话。 “总之,鉴于你和兕子先前为二哥仗义执言过于凶猛,二哥考虑再三,觉得有些事情也不该瞒着你们。”楚王殿下说完叹了一口气:“稚奴,你要明白,本王跟咱们的皇帝陛下之间……存在的那些矛盾,已经难以调和了。” “我知道啊,”李治闻言点点头:“咱爹不厚道,我更知道,我说那些话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是我不说,那还算是你弟弟么?我想……兕子肯定也是跟我一样的想法。” “唉……”楚王殿下本来想说让弟弟“下次不要这样了”,但话到嘴边,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你俩这脾气……还真是随了我……” “没办法,我俩自小便与二哥亲,言传身教的结果嘛。”李治听到二哥说这话,当即眯眼而笑,这话出自二哥之口,在他看来,就是最高的赞誉。 ------------------------------------- 接下来的日子里,准确说是宇文士及带着金庚信从长安奔赴岭南的这段时间,不管是长安还是琼州,皆是一番风平浪静的迹象。 “爹爹,娘亲为啥不准我拿小虫子吓唬杨姨姨?”——有一说一,小如初在调皮捣蛋这一块儿,跟楚大王当年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 “因为你杨姨姨如今怀有身孕,她的肚子里有你未出生的弟弟。”楚王府的后花园内,正在花架下的躺椅上闭目养神的李宽,见到闺女儿来到自己身边,且直接往自己身上攀爬,他不由没好气地将其一把搂在怀里,然后轻轻揉了揉对方的小脑袋:“还有啊,你别搞得好像以前你娘亲就准许这么干似的。” “可是我现在也没有这么做了呀。”如初闻言有些委屈道:“我现在都三岁了!拿虫子吓唬姨姨,那是我两岁的时候才会干的事!” “哦……那是爹爹不对,小看我们的如初了,毕竟马上都要当阿姊了嘛。”楚王殿下闻言温柔笑道,此刻,他的心中早已经被幸福填满。 “爹爹,你放心,初初一定会当一个好阿姊的!”在父亲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后,如初伸手摸向李宽的耳朵,接着父女二人一同望着头顶盛开的紫藤花——因为是二次盛开的关系,紫藤花的花朵并没有那么开得像之前那么茂盛,不过当阳光穿过枝叶间的缝隙,形成道道光柱倾洒而下,还是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氛围。 “嗯……好闺女儿……来让爹爹啃一口。”楚王殿下闻言抓起女儿另一只肉嘟嘟的小手,在手背上轻轻咬了一口,引得对方咯咯直笑。 随后父女二人便一同欣赏眼前的美景,谁也没说话。 “爹爹,”又过了一会儿,小如初忽然道:“将来……等初初长大了,可以去长安见一见祖父还有祖母吗?” “嗯?”楚王殿下显然是没料到女儿会突然提起这个,但对此他却没有丝毫犹豫:“当然可以啦,等初初再长大一些,爹爹就带你回长安。” “嗯!”小姑娘听到父亲这般回答,当即乖巧地点点头,接着小姑娘沉默了有一会儿,才小声道:“爹爹,其实初初就是想知道……为什么这世上还会有人不喜欢爹爹,爹爹这么好……这么好……” 小姑娘说着说着,声音里就带了哭腔,小手更是紧紧攥着父亲胸前的衣襟不肯撒手。 “嗯……”楚王殿下闻言也是怔愣了好半晌,才轻轻应了一声。 随后,他抱着乖巧懂事的女儿,只觉原本从他头顶洒落的那一道道柔和的光线,竟是那样刺目。 第1245章 愿为楚王效死者 因为身负皇命,宇文士及和金庚信二人,携护卫一路快马加鞭,星夜兼程,终于历时月余,到达了岭南。 而在到达岭南后,宇文士及并没有急着去琼州传旨,而是先去广州,见了驻守在此的刘弘基。 毕竟……他得留个人证,不然很难说自己和金庚信会不会直接“半路失踪”,最终“死于野兽之口”,或者是遭“山匪谋财害命”。 什么?你说上百人的护卫队不能是摆设? 那他宇文士及就要问了——不管护卫队是不是摆设,他们出了事,就算全天下人都知道是楚王干的,谁又敢真的找到他头上去呢? 不得不说,宇文士及偶尔也带点儿脑子。 但不多。 而关于这一点,即将就能得到体现。 在宇文士及抵达广州都护府的衙门后,经过通传,后由衙役将他领到刘弘基办公的地方时,隔得老远,便听到大堂里边儿人声鼎沸,还不时传出……咯咯咯? “这……”金庚信听到远处的动静,不由好奇道:“郢国公,这衙门里怎么会传来鸡鸣声?” “……”宇文士及此刻脸都黑了,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对方压根就没拿他当回事。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想的那般——等咱们的郢国公抵达公堂时,就看见一个年迈壮硕的长髯老者,身穿棉麻短裤,上身打着赤膊,和一众属下围成一个圈,正卖力的给场中的“红袍大将军”加油:“上!上!啄它脑袋!对对对!唉……对!哈哈哈哈……老夫赢了!谁都不许赖账啊!一人一把甘蕉!快快快!” “……”此时金庚信站在宇文士及旁边,真如喽啰——说实话,他已经后悔先前问郢国公那个蠢问题了。 “国公爷,人到了……”——经过手下的提醒,正在低头数甘蕉,准备待会儿分发给属下的刘弘基,这才抬头看向宇文士及:“哟,是什么风将你这马屁精给吹到老夫的地界上来了?” “……”宇文士及也没想到,对方居然一点儿脸面都没给他留。 但他心里也清楚,对方有这个资本——因为刘弘基属于是从一开始就追随李渊父子起兵反隋,且在之后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的老臣。 “有事说事!”刘弘基在将甘蕉分给“败者组”,见他们一个个苦着脸开始吃甘蕉后,他本来想咧嘴大笑来着,但是等他一扭头,见到宇文士及这么个“败兴玩意儿”,老头儿就笑不出来了:“没事赶紧滚!” “不是……夔国公,老夫可没得罪你啊……”面对刘弘基这样的莽夫,这已经是宇文士及能拿出来的最强硬的态度。 “你还敢得罪老夫?”刘弘基也是个老混蛋,一听这话,顿时只是一个眼神,他手下那帮还在啃甘蕉的护卫,顿时纷纷抽出腰间的横刀,将宇文士及和金庚信给围了起来。 “刘弘基!你这是做什么?!谋反吗?!” 宇文士及见状顿时面色大变。 “老夫只是想告诉你,你敢得罪老夫,那老夫断然不可能像刚才那般好说话!”在挥手示意下属们收起武器后,老人缓缓从台阶上站起身,接着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来到宇文士及面前:“你来广州都护府做什么?” “奉陛下旨意,前来说服楚王殿下出兵倭国。”宇文士及并没有被对方的气势吓倒,说话依旧不卑不亢。 “哦……”刘弘基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又用下巴指了指金庚信:“这人谁?生面孔啊。” “这是新罗的降将,金庚信,如今已经被陛下封为定南伯,此次他随我前来,也是陛下的意思。毕竟上回,楚王殿下直接将他给丢了出去,陛下要我问问楚王殿下,他此举是什么意思。” “啥?”刘弘基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上回?” “夔国公,”一旁的金庚信闻言当即苦笑道:“事情是这样的……之前,我已经去过一次琼州,可是楚王殿下在得知我是携陛下旨意,直接就命人将我丢到了大街上,还说……自此‘楚王不受长安诏’……” “乖乖……”刘弘基闻言当即发出一声惊叹:“这也太……” “太狂妄了,对吧?”一旁的宇文士及顺势接口道:“所以,刘公——” “——太他娘的带种了!” “啊?”宇文士及借人手的话,就这样被刘弘基一句“带种”给掐在了脖子里,出不来也下不去,此刻,他人都傻了。 “还有你,你个腌臜货!”刘弘基说着,一拳就轰向了金庚信的面门:“谁让你擅自插话的?!” “砰!”——老将军的拳,那真是又快又重又狠,金庚信压根都来不及反应,便只觉周身一轻,然后就重重砸在了地上。 “刘弘基,你这是干什么?!”宇文士及原本以为琼州才是龙潭虎穴,谁知这广州地界也不好闯啊。 “唉……”眼见金庚信已然昏死过去,而宇文士及此刻亦是勃然大怒,刘弘基便也懒得装了:“你记不记得,老早以前,嗯……大概就是楚王殿下刚打完西北之战,从金山祭天归来那阵儿——那会儿就老有人说,说什么‘军中愿为楚王殿下效死者,不计其数’——郢国公,你不妨猜猜看,老夫愿不愿意为楚王殿下效死呢?” 老人说完,一伸手,一旁的护卫就贴心地递过来一把长刀。 当然,护卫赌品也好,这会儿还在吃甘蕉呢。 而在接过长刀以后,老人提刀开始步步紧逼,宇文士及见状只能仓惶后退:“你……你……你莫要忘了陛下对你的恩德!” “哦,”刘弘基闻言止步,淡然点头道:“原来陛下对老夫的恩德,居然成了你逼迫老夫协助你算计他儿子的把柄,宇文士及,你找死啊!” 老人说完,继而身形陡然前冲,一挥手,手中长刀直接照着对方的脖子猛地斩下! “……”面对利刃来袭,宇文士及能做的,只有两股战战,闭目等死而已! “铛!”就在此时,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庭院中的黑衣人,用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刃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夔国公,这两人的确是长安来的使臣,并非倭国细作伪装。”——那黑衣人给出的理由虽然牵强,但刘弘基却笑了:“阁下是?” “在下是楚王府的亲卫,这次来,也是奉楚王殿下的命令,要将这俩废物送回长安。” 第1246章 六个笼饼和五十三枚铜钱 李宽要将宇文士及和金庚信送回长安的理由其实很简单:他已经彻底感到厌烦了。 “既然是楚王殿下的意思,那么请便。”刘弘基闻言微微一笑,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丝丝的不同意,反而贴心地问道:“外边儿可还有近百护卫,用不用老夫帮忙?” “此等区区小事,怎敢劳烦夔国公大驾?”楚王殿下也没想到,这自打就任广州都督以来,就没跟自己产生过任何交集的刘弘基,竟是这般热心肠。 不过楚大王也是懂投桃报李的:“不过还请国公放心,此二人断然不会给您添麻烦。” 说罢,李宽看了一眼已经失去话语权的宇文士及和金庚信:“还愣着作甚?我身上带着楚王殿下的书信,你们用不着去琼州了!” ------------------------------------- 尽管宇文士及和金庚信百般不情愿,但是在眼睁睁地看着那楚王府的亲卫孤身一人轻松挑翻了己方一整支护卫队后,两人也就认命了。 成吧…… 既然有书信……便也能复命…… 再者说,眼下这种情形,哪里还容他们讨价还价。 于是,他们一行人在还未抵达琼州的情况,便又立马启程,匆匆往回赶,只是这一路上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但对于这些,楚王殿下显然是不在意的。 悠闲的生活依旧继续。 可让李宽没想到是—— 刘弘基居然在事情发生的几天后,便抵达了琼州。 这一日,正陪着女儿在书房练习书法的楚王殿下,忽然得到虞怜儿派人传来消息:夔国公刘弘基登门拜访,此刻正在大堂恭候。 “闺女儿,你慢慢写,爹有点儿事——” “爹爹!你带上初初呀!初初要跟爹爹在一块儿!” “成吧……那一会儿你见到刘阿翁,嘴巴要甜一些。” “初初一直都很甜!” “嗯,你是咱家的小甜瓜……”楚王殿下闻言抱起女儿,父女二人一路有说有笑地来到了大堂。 “臣刘弘基,拜见楚王殿下!”刘弘基见李宽到来,当即便从座位上起身,肃容行礼道:“先前臣为了避嫌,不得不刻意与殿下保持距离,还请殿下莫要见怪。” “夔国公——”楚王殿下闻言刚想开口,结果他怀里的小如初却打断了他。 “阿翁好!”——要不说人小如初聪明呢,一声“阿翁好”,让刘弘基顿时笑得眉不见眼:“小县主,这可如何使得……”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枚拇指大小的蓝宝石,接着走上前,将宝石塞到如初腰间的小荷包里:“这是阿翁的一点儿心意,小县主莫要推辞。” “爹爹?”如初见状回头望向李宽,而李宽见状却笑道:“还不谢谢阿翁?” “谢谢阿翁!” “唉……对喽……”刘弘基闻言笑着拍拍如初的小胳膊,接着转头对李宽道:“殿下,别拿臣当外人……” “啊?”楚王殿下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对劲了。 “爹爹,放我下来,我要给阿翁拿点心!” “那你慢点儿,不许跑,省得摔着。”楚王殿下闻言放下女儿,温声叮嘱道。 “嗯!初初知道啦!”小姑娘在获得自由后,当即重重点头应下,紧接着她又对此刻正一脸慈爱望向她的刘弘基眨了眨眼睛:“阿翁等我!” 随后,小姑娘这才风风火火地出了大堂。 而在见到女儿走远后,楚王殿下不由好奇地望向刘弘基:“刘公,您也是窦氏家臣?!” “哈哈……殿下多虑了,”刘弘基闻言先是摇头,后又点头:“不过……殿下也可以拿老夫当家臣看待。” “……”楚王殿下此刻还真有点儿懵。 “臣少时家贫,”刘弘基见李宽这般反应,于是便缓缓道出了其中的缘由:“父亲亡故好久,臣虽因父荫混上了个右勋侍的官职,可奈何臣盘缠不够,因此在上任途中几番耽搁,最终眼看即将失期,没办法,只得在经过汾阴时,故意犯事——最终因偷盗并贩卖耕牛的罪名锒铛入狱。 而臣的家人在获悉此消息后,不惜倾家荡产,这才凑够了臣的赎身钱,使臣得以在入狱一年后重获自由。”刘弘基说到这里时,他的双手死死抓住膝盖,声音也开始变得颤抖起来:“臣出狱那日,漫天飘雪……臣的母亲站在监牢外,一身粗布短衣,穿着草鞋,身上唯一的首饰,是一根木簪…… 她在见到臣以后,什么都没说,只是用枯瘦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臣的脸,末了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干净的布袋,将其塞到臣的手中。 那布袋沉甸甸的,里边儿是六个笼饼和五十三枚铜钱。 那一刻,臣流着眼泪,在心中暗自发誓,将来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让母亲享福! 可是当时的世道……别说让母亲享福了,那都不打算让人活啊…… 重获自由后,臣试过干些正当营生,可皆以失败告终。 于是臣只得继续以盗马为业,直到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臣去了太原,投奔了当时还是太原留守的太上皇。 也是从那时起,臣与陛下逐渐开始交好,自此受其重用,慢慢得以发迹。”刘弘基说到这,忽然笑道:“楚王殿下是不是很好奇,按道理来说,臣应该是陛下的死忠才对,没道理偏帮您,对吧?” “本王不会作此想。”楚王殿下回答这个问题时,脸上的神情格外认真。 “臣是个粗人,不会文绉绉地说话。”听闻李宽此言,刘弘基忽然深吸一口气,随后将之缓缓呼出:“当年太上皇在太原起兵之时,恰逢臣的母亲病重,因此臣几度想回家看望母亲,可……太上皇举兵之初,正逢用人之际……” 刘弘基说到这里,眼眶开始泛红:“后来,几番挣扎之下,臣还是去找了太上皇,而太上皇在听完臣的叙述后,当即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臣的请求,准许臣归家。 可等臣归家之时,才知母亲的病情再次加重,几乎已经到了药石罔医的地步。” “刘公……”楚王殿下听到这,内心也不禁感到一阵难受。 而刘弘基接下来的这番话,却让楚王殿下的心里不止是难受那么简单了:“可就算如此,臣身为人子,也当想尽办法为母亲续命。 所以,臣便想着要不要变卖好不容易买回来的祖宅 然而,就在臣的这个想法还没落实之际,便有一中年僧人来到臣的家中,表示他能治好臣母亲的病。”刘弘基说到这,停顿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而事实也证明,这位高僧没有吹嘘,在他出手后,前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臣母亲的病便已痊愈大半。 于是,这位高僧便准备告辞离去。 而臣自是希望恩公能留下身份,以便臣在将来报答。 可那高僧闻言沉默了一阵,随后才对臣道明事情的真相——他是草堂寺的一名僧人,因受窦氏家主之令,才特意前来为臣的母亲诊病。” “原来是祖母……”此刻的楚王殿下,终于恍然大悟:因为刘宏基与得到那昏君器重,所以自然而然地,他也进入了祖母的视线,是以,当刘弘基家中出现了变故之后,祖母才得以派出人手,对其雪中送炭。 “陛下对臣的确恩重如山,”刘弘基看着面前若有所思的楚王殿下,语气里忽然夹杂了一丝哽咽:“臣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当牛做马继续还便是。可太穆皇后的恩情……臣这辈子就算是还不上,也要拼命还,毕竟臣身为人子……总不能让臣那为人厚道了一辈子老母,即便在九泉之下,也依旧惦念着此事,始终得不到安宁吧……” 第1247章 何必远行 “阿翁阿翁!”——正当楚王殿下准备开口之际,小如初抱着一大盘果脯走了进来:“初初回来啦!” “唉,小县主,”刘弘基还只来得及笑着应了对方一声,然后就被一溜儿小跑来到他身边,热情又好客的小姑娘塞了一嘴的果脯:“阿翁,尝尝这个砂糖荔枝,还有这个蜜栗和糖冬瓜条,都是初初最喜欢的口味!” 说实话,刘弘基从来就不爱吃这些甜食,但看着小姑娘费劲巴拉地踮起脚尖,殷勤地将她认为的绝世美味喂到自己嘴边,这位原本还因为回忆往事而陷入悲伤当中的老人,渐渐也有了笑颜:“小县主,你也吃。” “唉……”如初闻言却是默默叹了一口气:“娘亲不准初初吃太多甜食,初初是乖孩子,要听娘亲的话!” “我看你是吃饱了。”楚王殿下闻言慢悠悠地来到女儿身边,将其一把抱起,顺带手,擦干净了对方嘴角的糖霜:“闺女儿,别怪爹没提醒你,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咱可得多吃点儿,不然让你娘亲看出端倪,爹也得跟着你吃瓜落……” 前两天,楚大王就因为心疼女儿课业繁重,于是亲自下场,帮女儿完成了虞师留下来的课业,之后父女二人就一道出府游玩去了。 结果呢…… 第二天虞世南就亲自找上门了——已经为人父的楚大王,为了让自己的老师消气,也只能在书房面壁思过。 而小如初则是委屈巴巴的站在父亲身边——不时伸出小手去拉一拉对方的大手,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没法子,因为楚大王这个不靠谱的慈父心疼闺女,所以本想当慈母的楚王妃虞怜儿,便只能对“渐渐类父”的小如初严加管教了。 言归正传。 “哎呀……爹爹……”对于父亲的好心提醒,小姑娘却有些不好意思:“阿翁还在呢!” “没事没事,你阿翁又不算外人。” “可是爹爹,令武叔父说了,初初最好不要让大家都知道爹爹怕娘亲,因为这样爹爹你会很没面子的。” “哟,你还知道‘面子’呢?”楚王殿下觉得回头得找柴令武好好聊聊了——一天天的,正事不干,教起小侄女儿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嗯,袁阿翁他说过,初初有很多很多面子,能换好多好多吃的。” “我看他是想挨揍了……” “爹爹,你给初初一个面子,不要跟袁阿翁计较,袁阿翁待初初可好了,他还下河给初初捞小鱼喂肥肥呢!” “成,爹就给咱如初一个面子,不过……”楚王殿下说到这,他先是扭头看了一眼正咧嘴看戏的刘弘基,随后笑道:“下次你想要鱼,去找你义父,他捞鱼向来有一手……” ------------------------------------- 刘弘基毕竟是广州都督,所以尽管楚王殿下再三挽留,他还是选择了在楚王府做客的当天离开,用他的话来讲——便是这次来,只是为了让楚王殿下心里有个数。 具体是个什么数,刘弘基没有明言,楚大王却心领神会。 是夜,在将女儿哄睡着以后,楚王殿下回到了书房。 “如初睡着了?”窦师纶,这位琼州真正的大管家,此刻就坐在李宽的书案前,认真欣赏着楚大王的“书法佳作”,这位也是风趣幽默得紧:“殿下,我发现你是真有意思,教导女儿也玩‘以身入局’这一套啊?咱不说全大唐啊,咱只说整个朝堂乃至三品以上的武将,您瞅瞅有谁的字比您还大? 所以,您不是赌虞公年老眼花,您是赌他气性够大啊……” “窦叔儿,别骂了别骂了……”楚王殿下见窦师纶一上来就开始给自己上强度,他自然也是习惯性的开始说软话:“本王这不是……舍不得如初这般辛苦么,要知道当年本王在他这个年纪,太原城里的野狗见到本王都要绕道跑。” “那确实,”窦师纶闻言点点头:“当年鱼翁跟在你后边儿,不知道拿石子砸过多少野狗的脑袋。” “哈?”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笑道:“本王还以为自己打小就散发王者之威呢……” “其实也差不多了。”窦师纶闻言笑笑,随后两人聊到了正题:“刘弘基这次来,和殿下说了什么?” “哦,关于这个啊……窦叔……”接下来,楚王殿下便将刘弘基前来做客的前因后果都叙述了一遍。 而窦师纶在听完之后,却是微微叹了一口气:“真没想到……夔国公竟然如此重义。” “唉!”楚王殿下闻言却有些不满道:“窦叔儿,你这可就是以貌取人了哦。” “呵……”窦师纶当下瞅了一眼自家玉树临风的混球儿家主:“殿下,臣这个毛病啊……老早就被您给治好了!” “错了错了……”楚王殿下现在恨不得给自己嘴巴来两下:“窦叔儿,是本王话密了。不过……那草堂寺的僧人,很厉害?” “厉不厉害的,跟咱没关系。”窦师纶闻言缓缓吐出一口气:“当初太上皇在郑州当刺史的时候,陛下患上了眼疾,爱子心切的太上皇,便亲自奔赴草堂寺,为其祈福,并且在陛下痊愈后,雕刻了一尊石像还愿。”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啊?不过那僧人为什么说是奉了祖母之令呢?” “因为老夫人当时在暗中给草堂寺送了五座的鎏金铜佛像,佛像的外形,则是以寺内的五位得道高僧的样貌作参照——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些佛像皆出自名匠之手,个个栩栩如生,且只有两尺高。” “这些事情刘弘基不知道吧?” “嗯,当时我是觉得有必要将这其中的缘由透露给对方的,但老夫人说,她很看好刘弘基,认为此人将来定有一番成就。 而对于我的提议,老夫人却觉得大可不必。 因为对真正感恩的人来说,压根没有这个必要,而对于薄情寡义者,就更不需要了。 最后……老夫人忽然说了一句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她说——人生之路,本就艰难,一个人若是背负了太多沉重的东西上路,那他是走不快的,可若是什么都不背负……那又何必远行。’” 窦师纶说完,沉默良久,方才又道:“老夫人是对的。” 第1248章 岂能任由昏君摆布 翌日,每天无忧无虑,鲜少有心事的小如初,来到了自家父王修建的玄天观,打算寻找正在观内清修的张镇玄。 “义父,初初来给您送早膳来啦!”——当小姑娘手拿两个热乎乎的笼饼,大大咧咧闯进供奉着三清祖师像的大殿内,原本闭目修炼的张镇玄也缓缓睁开了眼睛:“如初啊,这早膳咋就剩一半了呢?” “嘿嘿……”小姑娘看着手里咬了好几口的笼饼,俏皮吐舌道:“初初本来吃饱了的,可是在来道观的路上又饿了……” “我看你就是馋了。”张镇玄说完微笑起身,来到小豆丁面前,伸手拍了拍对方的小脑袋:“行了,义父不饿,你自己吃吧。” “那不行!”小姑娘也是有原则的:“义父,你要是不吃,初初不就白来了吗?给!” “得,”张镇玄闻言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微微有些战损”的笼饼,想了想,又道:“是不是又闯祸啦?” “义父,初初很乖的,没有闯祸。”小丫头说着就坐在一旁的蒲团上,开始继续享用美食:“只是今天格外想念义父。” “好吧,那一会儿义父带你出去玩儿。”听到小丫头这样说,张镇玄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不行哦,初初一会儿还要去师父那里上课。”小姑娘闻言有些伤感道:“要不是师娘做的点心好吃,初初早就逃课了。” “你个小馋猫……这话要让你师父听了去,他估计就高兴不起来咯……”张镇玄闻言顿感哭笑不得:“不过如初啊,你也不要有压力,学得进去咱就学,学不进去……你就多吃点儿你师娘做的点心,反正……你还有义父呢。” “嗯?嗯!”小姑娘毕竟年纪尚小,还不懂自家义父这番话里所包含的深意:“义父,你是准备要带初初逃课么?” “如初啊,咱们能不能忘记逃课这件事?”张镇玄觉得这义父有时候比亲爹都难当。 当然,亲爹也难当。 ------------------------------------- 长安,宗正寺。 “手里捧着水晶饭(优质的稻米蒸制),菜里也有很多油”的李治,这会儿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足足两个月了! 两个月!两个月!有谁知道他这两个月是怎么过的吗?! 现在的他,就连这间小院唯一的那棵大树下有多少个蚂蚁窝,南边墙根下有多少根狗尾巴草,还有自己的卧房内,书架上有多少本书,以及里面的内容都是些什么,他通通都一清二楚。 “唉……”晋王殿下今天真的是没有半分食欲,可想到二哥令他好好吃饭,他又不得不拿起筷子,准备“小快朵颐”一番。 而就在此时,小院的大门的忽然被打开,随后只见张楠一脸笑容地走了进来:“晋王殿下,陛下已经下旨,准许您出去了。” “什么?!”晋王殿下闻言丢下碗筷,猛地站起身,可随后,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于是又缓缓坐下,重新拿起了碗筷:“你去告诉父皇,本王不出去!本王已经想明白了,没有二哥的长安,对本王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所以本王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省得惹祸。” “晋王殿下……”张楠发现,眼前这位大爷比他二哥都难搞:“您这又是何必呢?” “本王心意已决。”晋王殿下闻言板着脸道:“去吧,去告诉咱们的皇帝陛下,本王打从今日起,就把这宗正寺当家了!” “……”听完晋王殿下的这番话,张楠的直觉告诉他:天塌了。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 “这逆子!他当真是这么说?!”片刻之后,太极殿内,当李二陛下从张楠口中得知稚奴不愿离开宗正寺后,本来就心情欠佳的李二陛下,瞬时勃然大怒:“朕这么做,都是在为他好!” “陛……陛下,”张楠不愧是领了窦氏俸禄的,这会儿他安慰李二陛下的话,当真是字字扎心:“晋王殿下或许是在跟您闹脾气,也或许……他是真的觉得这样对您对他都好……” “呵?呵!”李二陛下闻言接连发出两声冷笑:“都是朕的好儿子啊!没一个让朕省心的!不过……既然那竖子不乐意出去,那好,就让他继续待在里边儿吧!” 事实上,李二陛下之所以放李治出来,倒不是说他已经停止了自己的谋划,而是他已经顶不住来自皇后以及太上皇的压力了。 可眼下,李治忽然来了这一出,反倒是成全了他。 反正皇后和太上皇要是再度问起这件事,自己也算是能有个交代了。 一念至此,李二陛下重新拿起奏疏:“你去告诉皇后,稚奴那竖子不愿出宗正寺,朕也没办法。” “唯……”张楠领命而去。 另一边,觉得自己立了大功的李治,这会儿正在小院内四处张望:“二哥二哥,你在吗?二哥?二哥!二哥……魂兮归来……” “啪!”说实话,晋王殿下从小到大挨过的打,其中大半那都是他凭本事讨来的:“你作法呢?要不要本王帮你搭个高台开祭坛?” “再竖两个招魂幡?”晋王殿下揉了揉后脑勺,转身便见到一个黑衣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于是笑道:“二哥死后也是鬼雄,我怕一根不够用啊。” “邦!”刚赏了弟弟一巴掌的楚大王,闻言抬手又送给了对方一记板栗:“好弟弟,可真会说吉祥话。” “二哥,你觉得我刚才做得对不对?”李治虽然挨了二哥的揍,但他心里高兴啊:“嘿嘿……没给你丢份吧?” “啊?”先前正在琼州给女儿检查课业的楚大王,还真没空关注李治这边的情况:“你干啥了?” “父皇让我出去,我给拒绝了。”晋王殿下闻言挺起了胸膛:“开玩笑,本王身为二哥的好弟弟,岂能任那昏君肆意摆布?!” “……”楚王殿下闻言沉默片刻,随后,他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护送”宇文士及回长安的黑衣死士身上,接着,他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傻弟弟:“稚奴啊……算了,你待在宗正寺也挺好,正好,能躲过两天后的一场风波。” 第1249章 张楠的手段 两日后,太极殿内。 “你是说,你们这次甚至连琼州的地界都没踏进,就被那竖子派人将你们给送回来了?而且他还只派了一个人?另外,刘弘基是那竖子的家臣?” 李二陛下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下方瑟瑟发抖的宇文士及和金庚信:“这样看来……你们说……朕有没有可能……也跟那竖子是一头的?” “陛下!臣没有说谎!臣没有说谎啊……”宇文士及现在明白为何自己回到长安后找长孙无忌求援,对方直接就给拒绝了:因为这事儿完全不是看在“大家从前一起狼狈为奸”的份上,就能捞对方一把的程度。 然而事实也不出对方所料——陛下……果然不信! “朕相信刘弘基敢抽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但他绝对不会砍下去!”李二陛下看着眼前不断想要为自己开脱的宇文士及,他的心情变得愈发恶劣:“另外,关于什么‘愿为楚王效死’——这话更像是他在受你激将后才说出口的,你让朕因此断定他已经背叛了朕?!朕有这么昏聩么?!朕现在只问你一句话,朕有让你跑到广州去找他么?” “陛下,臣也是为了将您交代的事情办好啊……”在感受到自己和夔国公之间的差距后,宇文士及便愈发委屈起来:“楚王的麾下……皆是精兵强将,臣个人的生死微不足道,可若是将陛下的差事办砸了……臣……无颜面对陛下啊!” “呵……”李二陛下觉得这事儿闹得:“所以你此行的目的达成了?” “陛下,臣达成了啊。”宇文士及之所以敢回长安面圣,自然是因为他早就有了一套可以说服自己,同时自认也可以说服李二陛下的逻辑:“您让臣试探楚王殿下,臣这不是已经试探出来了吗?楚王殿下他……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啊!” “混账!”李二陛下听到这话,顿时怒拍御案道:“宇文士及,朕可以容忍你为你的无能找借口!但朕决不允许你污蔑朕的儿子!” “……”宇文士及现在彻底懵了——对,比当初刘弘基打算一刀砍死他那会儿,还要懵。 “朕让你去琼州,是传达朕的旨意,让那竖子出兵征讨倭国!朕有让你试探他么?!”——正所谓有些事情,只要不拿到台面上过称,那便显得无足轻,可若是…… “陛下……”宇文士及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脑子不好使,但……他还有退路:“臣不敢欺瞒陛下,其实此次臣奉旨前往琼州,其实也是想看一看臣的女儿……所以臣这才一时犯了糊涂,跑到广州都督府,想求夔国公帮忙……” “你还有脸说这个?”李二陛下此刻已经被对方的厚颜无耻给气乐了:“人家肯认你么?” “……”宇文士及闻言不敢答话,但他心里是怎么想的,那就无人知晓了。 “陛下,太子殿下在门外求见。”就在此时,张楠走进大殿,向李二陛下恭声道:“说是有大事需要向陛下禀报。” “让他进来。”李二陛下闻言伸手揉了揉眉心:其实他现在的心情也很糟糕,尽管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刘弘基绝不可能背叛,但…… 万一呢? “父皇,”李承乾自打进殿后,便一路目不斜视,走到李二陛下面前,向其躬身一礼:“儿臣方才收到宽弟的来信,他在信中已经对自己的的行为做出了解释——宇文士及和金庚信自进入岭南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注意到了,而他之所以直接将两人遣返回长安,一来是因为如今杨绾绾已经怀有身孕,他不想让对方因为一个人渣父亲受刺激,二来……则是因为宇文士及跑到广州都督府借兵的行为,让宽弟感到愤怒。 他相信,这不是父皇的意思——是以,宇文士及此举其心可诛! 但,出于对父皇的信任,他这才决定小惩大诫,只是将两人恐吓一番,最后他还好心派人将二人护送回长安,顺便也将书信带给儿臣,让儿臣出面为其辩护。” “绾绾有身孕了?!”宇文士及就算是再厚颜无耻,这一刻,他内心也不禁闪过一阵羞愧。 “信呢?”——要不说人家能当皇帝呢? 在“心如铁石,猜疑不休”这一块儿,李二陛下算是真正到头了。 “父皇,信在这里。”闻言顺势将信递给一旁的张楠的太子殿下,对此却并不感到意外,相反,他早就做好了准备——虽说上面的墨迹可能还没干,但怎么着也是宽弟的墨宝,他相信对方一眼就能看出。 而事实也如他所料想的那般,李二陛下在接过张楠呈上来的信后,他只是粗略扫了一眼,就迅速将目光移开——字丑是真的,心虚,也是真的。 “陛下……”张楠觉得自己一个阉人,好像不该在这种场合开口,但是想想自己的前辈——如今在琼州安乐享福,没事儿还能带小县主出门遛弯的洪三,他觉得是时候出手了:“奴婢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若是想好了后果,便可以开口了。”李二陛下闻言深深看了张楠一眼,随后他又瞥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太子:“你也是一样。” “该说的话,儿臣都已经说完了。”李承乾闻言不卑不亢道:“若父皇准许,儿臣这便告退。” “不,你留下。”李二陛下闻言却是摆摆手,随后又对张楠道:“朕的耐心有限。” “陛下,眼下是郢国公诬告楚王殿下有不臣之心,而太子殿下则出面替楚王殿下证明了绝无此事。 那么陛下,这诬告之人该如何处置呢?”张楠说完,见李二陛下脸上神情满是错愕,他当即俯身拜倒在地:“奴也知道,自己不该让陛下为难,可是……陛下啊……楚王殿下是大唐的功臣,是这宫中诸多皇子公主们的表率,除此之外,他更是深受您和皇后娘娘疼爱的儿子,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您都不能因为两个不知所谓,不懂进退,不明利害的佞臣,而让楚王殿下伤心。 更何况,此二人虽表面唯唯诺诺,却包藏祸心,这一点,不光是针对楚王殿下,还针对您! 世人皆知,陛下您英明神武,是治世明君,再世尧舜。陛下啊……”此刻的张楠,脸上早已经是涕泪滂沱:“这么些年来,您为了江山百姓,焚膏继晷,宵衣旰食,终日勤勉朝政,不敢有丝毫怠慢,这些……奴都看在眼里,虽然奴不知道后世史书会如何评价您,但奴认为,您身为让大唐走向强盛的太平天子,当得起任何夸赞! 是以,奴见到宇文士及这般试图搅乱朝纲,挑起动乱,之后必行还要将黑锅扣在您身上的奸臣,奴就心如刀割,陛下!您不该受此等奸人蒙蔽啊! 所以,奴斗胆请陛下,将此二人治罪! 即便陛下顾及楚王殿下名声,不愿以‘诬告反坐’的原则将其满门抄斩,但也绝不可轻饶此二人! 否则,一旦开了这道口子,后世再有人效仿,然时无陛下此等明君,必将使我大唐祸起萧墙,坏了千年国祚,陛下,这样恶劣的后果,您能接受吗?后世之君,能承担吗? 防微杜渐才是硬道理!杀一儆百方显真规矩! 此乃奴肺腑之言,还请陛下明鉴!” 待张楠这番“肺腑之言”讲完,整座太极殿鸦雀无声。 就连明知道自己该第一时间站出来对张楠的话进行反驳的宇文士及,也是满面通红却又无话可说。 人心怎么肮脏至此?! 可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张楠的手段…… 当真高明! 第1250章 猛虎先吃人 张楠的话,让李二陛下沉思许久。 最终,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传朕旨意,今查出倭国使节妖言惑众,试图颠倒黑白,构陷我大唐楚王,朕对此种行为深恶痛绝,并绝不打算姑息,遂将其腰斩,传首于琼州! 另外,晋王李治既已知错,朕念在他兄长为其求情的份上,决定解除禁闭,还其自由。” ------------------------------------- “宽弟,你说父皇此举何意?”半刻钟后,东宫书房内,太子殿下在将事情的整个经过向自家二弟描述了一遍后,语气里满是不解:“明明是你和父皇还有五姓七望之间的博弈,怎么最后倒霉的是倭国呢?” “看来本王得先给张楠在琼州修宅子了。” “啥?” “关于这个咱们先不讨论,”楚王殿下闻言先是摆摆手,随后看着自己憨憨大哥,一脸嫌弃道:“你帮稚奴求情啦?” “没有啊。”太子殿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道:“宽弟,这个重要吗?” “不是你,也不是我,小恪青雀他们几个这会儿也才到封地,那你说,谁给他求的情?” “不是……宽弟,这个不重要吧……” “说你憨你还不信……”楚王殿下闻言叹了一口气:“我的好大哥唉! 假的,都是假的! 他将稚奴从宗正寺放出来,就是想以此打消咱们的警惕,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先前的计划。 至于斩杀倭国使节,那纯粹是做给世人看的——张楠的谏言不重要,宇文士及和金庚信的无能也不重要,至于砍下那倭国使节的头颅,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那句,传首于琼州。 这昏君,居然想着用大局压我。”楚王殿下说到这,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大哥啊,我记得那昏君老早就打算写什么《帝范》,说要详细地阐述为君之道,回头他要真写出来了,你记得看完以后跟我讲一讲,看看这《帝范》里边儿,有没有这招阳谋。” “宽弟……”此刻的太子殿下,心中既为父亲的无情感到悲凉,又心疼弟弟眼下的处境:“不管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大哥都跟你一起,我们共进退!” “二哥,放轻松,何必搞得这么严肃?”楚王殿下闻言微微一笑,随后道:“其实……我本来就打算——” “大哥!大哥!大事不好了!”——就在楚王殿下刚准备说出自己灭掉倭国的计划时,书房外传来了李治的声音:“你别拦我!我要见大哥!” “朴云,让稚奴那小子进来!”太子殿下现在无比怀念从前兄弟们都在自己身边的日子——因为那样一来,稚奴就不会成天跑来烦自己了。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李治从门外走了进来:“大——嗯……” 李治在见到书案旁站着的黑衣人后,他警惕了瞥了一眼守在远处的朴云,随后不紧不慢地关上了房门。 “大哥,二哥,你们可千万别上父皇的当!”李治这会儿极其理智:“父皇肯定是憋着什么坏呢,不然他为啥会突然放了我?” “这不是有兄长为你求情么。”楚王殿下闻言当即似笑非笑道:“怎么,看不起大哥,还是看不起二哥?” “首先,二哥你之前跟我说过,让我安心待在宗正寺,所以绝不对不是你在父皇那里替我求的情。至于大哥……他求情有用的话,父皇早就将我放出来了。所以我断定,这其中肯定存在什么猫腻!再说了,二哥你两天前不说了么,眼下正有一场风波发生么。 所以我推断,父皇将我放出来,要么是想拿我当诱饵使,要么是想以此迷惑谁,当然,我个人倾向后者——若以此作推断,那么我觉得父皇肯定是想借此迷惑二哥。”李治说到最后,见两个哥哥眼中皆对自己露出赞赏神色,不由当即双手环胸,一脸骄傲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你小子……你要真厉害,那就继续当你的笨稚奴。”楚王殿下闻言来到弟弟面前,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有兄长们在,天塌不下来。” “二哥……”李治闻言却是撇撇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你在二哥这儿,一直都是小孩子。”楚王殿下很少对弟弟说这么煽情的话,所以李治一听到此话,顿时便两眼泪汪汪:“呜呜呜……二哥……你是不是要起事啊?” “二哥是让你继续当憨憨不错,但你也用不着这么快就本色出演……”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行了,哪天二哥真起事,朱雀门交给大哥,玄武门交给你,成不成?” “不是……宽弟……”一旁的太子闻言顿时不乐意了:“凭啥孤是朱雀门?稚奴……他手底下有人么?” “你以为你的太子六率就是你的人啊?”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你他娘的连军饷都发不起,人家真能给你卖命?” “有道理!”稚奴闻言恨不得拿个小本子把二哥的话给记上:“想要获得手下拼死效忠,得先有钱发饷!” “你这小应声虫……滚一边儿!”楚王殿下伸手将弟弟扒拉到一边,随后他望向御案后的大哥:“其实,大哥,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事?”李承乾闻言皱起眉头。 “五姓七望,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动静,这不正常。” “的确不正常,”一旁的李治闻言点头道,但随后他心下猛地一惊:“等等……大哥,二哥,你们说……五姓七望不会存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吧?” “真的吗?”楚王殿下闻言不置可否道:“那猛虎可就得先吃人了……” 第1251章 牛骨还是虎骨 “爹爹!爹爹!”夏日的傍晚,微风摇晃着树梢,刚从师父家进学归来的小如初这会儿嚷嚷着要让楚大王为她主持公道:“师父家的大老虎凶我!爹爹,你快帮我教训大老虎!” “我的好闺女儿,你也不看看你都干了啥。”楚王殿下闻言从书房走出,将气呼呼的闺女儿抱在怀中:“你将你师父拿来泡酒的虎骨丢到老虎跟前,它吼两声真没啥毛病……” “那是虎骨吗?”小姑娘闻言一脸诧异道:“可师父说那就是普通的牛骨啊……” “你当着你师娘的面问他这是什么骨头,他能说是虎骨吗……”楚王殿下闻言叹了口气:“这种时候……牛骨还是虎骨……那可真是一个大问题……李公……收下你……也算是遭老罪了……” “爹爹!”如初闻言皱起眉头,一脸严肃道:“初初很聪明,师父可喜欢初初了!” “这俩不冲突。”楚王殿下闻言亲亲女儿的额头:“其实……爹爹当年也跟你差不多。” “差不多?我看是差远啦!” 当虞世南的声音在不远处的走廊下响起时,小如初立马开心地循声望去:“祖祖!” “唉!”看见小如初,虞世南眼中的笑意便再也止不住:“一会儿跟祖祖回去,祖祖有好东西拿给你。” “祖祖,祖祖不想要字帖……”小如初听闻此言,当即苦着一张小脸央求道:“初初不想练书法了,好累……” “不是字帖……”虞世南也是无奈,曾孙女儿啥都好,就是在学习态度这块儿,随了她那不靠谱的爹:“是你外祖父托人从长安给你捎来的礼物。” “那祖祖,我们先用晚膳,初初饿了。”小姑娘说完拍拍父亲的胳膊,楚王殿下会意,当即笑着将女儿放下来。 “祖祖,”小姑娘落地后,一溜儿小跑来到虞世南身边,小姑娘伸出一只白嫩小手,握住对方苍老的大手:“今晚有葱烧海参,初初最喜欢吃了,祖祖也多吃点儿。” “好……”老人微笑点头,随后一老一少开始朝着饭厅的方向走去。 而楚王殿下落在最后,望着前方身影,面带幸福笑容。 ------------------------------------- 长安,鸿胪寺。 “你是说,陛下要宰了那倭国使节?”——站在倭国使节落脚的小院外,唐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是腰斩?!” “嗯,”负责执行此次命令的云起,闻言点头道:“唐公,这的确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圣明啊……”唐俭闻言沉默半晌,随后苦笑道:“只是……真有必要传贼首于琼州?” 一个倭国使节,杀了也就杀了,可陛下居然打算拿这货的人头迫使楚王殿下对长安低头,这不纯纯开玩笑么? 而且,更让唐俭担忧的是——陛下并非不知道此举容易激起楚王的逆反心理,或许…… 这就是对方想要的结果? 思及此处,唐俭的内心不禁泛起一阵无力之感。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动手!”云起见唐俭不再说话,当即扭头吩咐身后的下属:“使团之中但凡有一人反抗,尽杀之!” “唉?!”唐俭闻言却不禁皱眉道:“云起,你小子怎的杀心如此之重?!” “唐公,您难道不知楚王殿下最讨厌倭国人么?”云起闻言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楚王殿下哪怕今日在此,也肯定希望末将这么干。” “呵……你是懂楚王的……”唐家闻言略带嫌弃道:“老夫记得,当初就是你小子负责监督他进学的,你说说你啊……称职么?!” “唐公啊……”云起此刻却将唐俭拉到一边,在院内传出一阵鬼哭狼嚎声中,小声在唐俭耳边道:“眼下这局势……除了几位皇子,其他人站楚王就是害楚王,您明白在下什么意思吗?” “合着……”唐俭闻言不禁恍然大悟:“你一直对那混球儿忠心耿耿?!” “唐公,您怎可用这等粗鄙之词形容赵国公呢?!” “行,真行……”唐俭看着面前这位“誓死追随赵国公”玄甲军校尉:“你这招以身入局,怕不是哪天要坑死长孙无忌。” “唐公,您这是什么话?”云起闻言却不乐意了:“人赵国公逢年过节,总会派人往在下府上送些贺礼,哪像楚王殿下,老早就将在下给忘了——您说说,两相比较之下,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吧?” “你他娘的……”唐俭听完云起这番话,莫名眼眶有些湿润:“你是真傻啊……” “嘿……”云起闻言只是笑笑,并没有再答话。 而同一时间,玄甲军已经将院内的倭国使团尽数降服,至于那不服的,也只等土埋了。 “我无罪!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被押解出院的倭国使节,这会儿还在奋力疾呼:“唐大人!唐大人,为我发声,为我发声啊!” “非得腰斩么?”唐俭对此却熟视无睹,反而转过身和云起认真讨论起了行刑事宜:“五马分尸不好么?” “唐俭!你这奸贼,你不得好死!!!!”那倭国使节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而他这一急,就失了智。 要知道,在场的二位,当初可都是跟某个蛮王混过的。 “此獠侮辱大唐官员,罪加一等,五马分尸,也算得当。”云起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彩霞,这位如今已经不再年轻的关中汉子,忽然有些感慨道:“唐公啊,您说这天边的晚霞,为何突然就变得那样好看了呢?” “晚霞总归不就那样?是你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唐俭闻言眯起眼睛。 “唐公此言在理,”云起闻言淡淡一笑,随后躬身朝对方行了一礼:“只是往后……您私底下就不要再四处走动了,陛下那边……已经注意到您了。” 说罢,云起也不等唐俭回话,便转身大步离去。 第1252章 大英雄和小英雄 在云起携人头从长安出发前往琼州时,他丝毫没注意到,站在官道两旁避让他们这一行上百骑的路人当中,有一个面容黝黑的天竺僧人,正带着仇恨的目光默默注视着他们离去。 “大哥,你说二哥这次会怎么应对啊?”晋王殿下发现,自己出了宗正寺以后,才明白失去哥哥们的日子有多无聊——如果说以前二哥去往琼州让他少了一半的快乐,那么眼下三哥、四哥、五哥六哥通通就藩以后,他的快乐就剩下一成了。 而就这仅剩的一成,还得靠自家本就无趣的大哥来给予。 “宽弟自然有宽弟的办法,这点儿还用不着我们替他操心。”太子殿下如今在书法一道上格外用心,没办法,小如初如今都开始给他写信了,虽然一旦遇到不会的字,小姑娘就会用画圈圈来代替,虽然这般写下来,一封信大半都是圈圈,让李承乾这个大伯在读信的时候不得不全程靠猜——可小姑娘字写得好啊,就连兕子见到都赞不绝口,直言小侄女儿将来肯定比她这个姑姑厉害。 当然,姑姑夸完侄女儿,转头就开始回去质问二哥,为啥如初不给自己写信了。 对此楚大王也很无奈:你以为你侄女儿为啥这么刻苦,那不还是抱着自家大伯能将师父“流放长安”的希望吗。 言归正传。 等李承乾写好了回信,一扭头,才发现自家小九已经满脸憋笑的站在了自己身旁:“你笑啥?” “没……”晋王殿下闻言一边拉长人中,一边使劲洗鼻子:他真是信了大哥的邪,咱们的太子爷居然在给如初的信中也画了不少圈圈, 这是折磨谁呢? 好难猜啊…… 您还真就不怕回头读信读得头昏脑涨的二哥,把你按在书房直接开捶啊? “反正你记住,回头没事儿就出宫到处转转,五姓七望若是找上你,怎么演戏,不用大哥教你吧?”太子殿下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手中的毛笔,接着耐心等着墨迹晾干:“这种事,你三哥以前干过,所以你得表现得更加真实些,最起码,欲拒还迎这一套,你得拿捏好尺寸。” “何必这么麻烦?”晋王殿下闻言撇撇嘴:“我直接提出要他们对本王使用美人计,然后本王再中计不就成了?” “呵……”太子殿下闻言不禁莞尔:“晋王殿下,美人计你就别指望了——哪怕你再期待,人家也不敢对你使。” “为啥?” “因为在这件事情上面,父皇、母后、还有大哥与你二哥的立场,都是出奇的一致——献美人的那一方由你父兄处理,至于你,怕是也想尝尝母后的鸡毛掸子是吧?” “呃……”晋王殿下闻言很是失望道:“这不是有老话说——‘舍不得孩子’……那啥啥嘛……” “那我问你。”太子殿下见弟弟还不死心,不由直接皱起眉头道:“谁是孩子,谁是狼?” “大哥!总不是我是狼吧?!”晋王殿下闻言勃然大怒:“我这可都是为了二哥,为了咱大唐的江山社稷!” “这话你跟谁说谁都不会信。”太子殿下闻言不禁发出一声叹息:“唉……要不是孤不方便出宫,孤还真不想让你来丢这个人……” “大哥,我发现你藏得挺深啊……” “你小子……别拿你的小人之腹度孤这个君子之心。”李承乾看着面前一脸坏笑的弟弟,他想了想,忽然道:“稚奴啊,你说……若是哪天如初写信给咱父皇,那得多有意思啊……” “谁说不是呢。” ------------------------------------- “爹爹,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收到大伯的回信啊。”——当放学归来的小如初找到正在花园里独自垂钓的楚大王时,后者正因为迟迟不能终于而感到一阵恼怒。 “哦,你说这个啊……”在见到自家闺女儿后,楚王殿下心头的怒火便顿时烟消云散:“估摸着就在这两天吧。” “那就好。”小姑娘闻言蹲在老爹身边,结果立马就被对方一把抱在了怀里。 “拿着,”楚王殿下将手里的鱼竿递给女儿,随后亲了亲对方的小脑袋:“闺女儿,你还真想把你师父送回长安啊?” “爹爹,初初改主意了,”小如初闻言却是一本正经道:“今天师父夸初初了,师娘还给初初准备了好多好多美味的点心,初初都吃撑了。” “今晚的晚膳是由你颜姨姨亲自下厨的,我看你待会儿怎么办。”楚王殿下闻言不禁感到一阵好笑:“另外,爹得提醒你,你大伯这人一向较真,我看他是打算将你的请求当个事儿办了。” “颜姨姨亲自下厨吗?!不怕不怕,初初的肚子一会儿就会饿了。”对于父亲,小如初可谓是句句有回应:“不过爹爹,你说初初要不要现在就给大伯再写一封信,告诉他我已经改主意了啊?”小姑娘说着就要从父亲怀中下去:“爹爹,先前是初初不懂事——就算师父大多数时候都很严厉,可是师娘一直都很好啊,初初要有良心!怎么能让师父和师娘回去长安继续受苦呢?” “好好好……”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将女儿放下地,顺势也从对方手中接过鱼竿:“我闺女儿说得对,咱得有良心!长安,那是享福的地儿么?” “爹爹,初初是不是英雄?”小孩子的思维就是跳脱,就连楚王殿下也没想到,怎么一转眼,闺女就成英雄了。 “闺女儿,这又是怎么个说法?”对于女儿,楚王殿下永远都充满了耐心。 “爹爹是大英雄,现在,初初和爹爹看法一样。”小姑娘说着将小脑袋靠在父亲的怀中,语气娇憨道:“那初初不也就是英雄啦?——初初在和姑祖父和萧阿翁下棋的时候,常听他们二人说,说……‘英雄所见略同’!爹爹,这里边儿的意思初初没有理解错吧?” “没有没有……”楚王殿下闻言丢下手里的鱼竿,将女儿重新抱在怀中,随后父女二人一道走向饭厅:“我家初初聪颖类父,将来注定会有一番了不起的成就,所以当然是英雄啦……” “嗯!”走廊下,传来小姑娘欢呼雀跃的声音:“爹爹是大英雄,初初是小英雄,我们天下第一最最好!” 第1253章 真是太平天子 随着秋季的悄然来临,云裳也终于带着那倭国使节的人头,抵达了琼州。 “云起兄弟,好久不见!”——崖州城外,身着一身常服,带着十来个手下前来接人的宇文擎,看着眼前满脸疲惫的云起,笑着道:“殿下说了,这回既然是你来,那么他自然舍不得让你失望而归。 是以,楚王殿下决定在两年后出兵,灭掉倭国。” “啊?”听到这里的云裳,脸上刚刚泛起笑意瞬间化作了震惊。 “别啊了……”宇文擎闻言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指了指云起身后,那匹无人乘骑的枣红马——准确的说,他指的是那马背上的木盒:“这玩意儿就别带进城了,楚王殿下嫌晦气,你们一会儿就地掩埋便是,记得,离官道远些。” “成。”云起闻言点点头:“我也不想让它污了楚王殿下的眼睛。” “咱家殿下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屠,他哪会在意这个?”宇文擎闻言淡淡一笑,随后解释道:“其实……殿下是怕吓着小县主,他如今几乎连脏话都不骂了——最起码,在孩子面前是这样。” “这可着实令我没想到……”云起闻言不禁有些感慨道:“依稀记得……当年楚王殿下在跟随虞公进学那会儿,那可真是……” 怎么说呢…… 彼时的云起,虽然不知道楚王殿下到底有没有跟虞公学到货真价实的兵法,但是在“大唐雅言”这一块儿,他和那帮充当“助教”的玄甲军士兵,却是每天都有新收获。 虽然这收获基本没啥用…… 但就是有收获。 闲话少叙。 半个时辰之后,云起终于见到了他朝不思暮不想的楚大王。 “殿下,人臣给您——”宇文擎刚领着云起走到后院,两人便听见一声惊天巨响。 “砰!” “云起,多年不见,你倒是一点儿没变。”——王府后花园里,楚大王正准备继续用自制的“大爆竹”来跟水池里的鱼儿们好好谈谈关于何为“池鱼的道德修养”,不过见到云起前来,他还是选择先放下手里的火折子,跟对方好好叙叙旧。 “殿下……这么多年未见……您亦是一如往昔那般的……洒脱与不羁。”云起望着那水面浮起的几条大鱼,嘴角带着“殿下,我懂您”的温和笑意。 “哟,这么会说话?”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接着起身来到云起面前,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长安城里还混得下去不?玄甲军中有没有那不开眼的排挤你?没事儿!你来了琼州,见着本王,就算是见了青天了,是以你若有什么冤屈,只管对本王如实讲来,本王会为你做主的!” “殿下……这是哪里的话……”云起闻言有些哭笑不得道:“玄甲军上上下下都知道臣与殿下的关系,所以有谁会吃饱了撑的,没事跑来找臣的麻烦呢?” “嗯……这话本王爱听,不过没有赏啊!” “殿下,臣是图那赤金与白银的人么?”云起闻言也开始陪着楚大王逗闷子:“臣就算是家中尚有六旬老母要赡养,外带一双年纪尚幼,乖巧懂事的儿女如今也到了蒙学的年纪——” “好了好了好了……”楚王殿下都没等云起把话说完,就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小,造型精美的玉佩,将其塞到云起手里:“拿着吧,不喜欢赤金与白银的云校尉。” “殿下……这……不好吧……” “那你还我。”楚王殿下闻言板起脸,朝着对方伸出手掌。 “臣只是在推辞……”云起觉得自己好像那被当场抓包的贪官污吏。 “哦,那是本王不懂人情世故了。”楚王殿下闻言收回手臂,接着发出一声叹息:“长安的水……当真好深呀……” “殿下,您不懂人情世故,那还有谁懂人情世故?再说了,就算您不懂人情世故,可您懂打打杀杀呀。”宇文擎这货总是能在别人没料的时候出来彰显他“虎痴”的地位:“所以,无论怎么看,即便长安的水再深,那也淹不死您这条真龙啊!” “唉?!宇文擎,话密了嗷!”楚王殿下就喜欢宇文擎这突如其来且不自知的憨厚劲儿:“这样的大实话……能当众拿来说么?你这不是让云校尉难做么?!” “殿下……您这比骂人还狠啊……”云起闻言不由苦笑道:“不过臣也认同宇文兄的说法——您确实是一条真龙。” “不是……”楚王殿下一听对方说这话,顿时便诧异道:“云起,您——” “殿下,不光臣这么看,这长安城……不对,别说长安城,就是整个大唐,从庙堂诸公到民间百姓,大家都认为您是真龙啊……” 只不过……纵然是真龙,在腾飞九霄,行云布雨之前,亦难逃一时被困浅滩的命运,处处举步维艰…… “坏了……”楚王殿下闻言故作震惊道:“原来本王真是太平天子啊……” “爹爹!爹爹!”刚从师父家学了“一肚子学问”,这会儿嘴角还沾着点心碎屑的小如初,在踏进自家后花园的那一瞬,便迫不及待地呼唤起了她那“小事不靠谱,大事很可靠”的好爹爹:“你在哪里呀?初初给你带糕点了哟!” “不好!”楚王殿下在听到闺女儿的声音后,赶忙就将脚下那堆还没燃放的爆竹全都踢到了一旁的花丛中:“一会儿你俩机灵着点儿,可别在本王闺女儿面前说漏嘴。” “殿下,臣啥也没看见啊。”宇文擎这会儿是真聪明了。 “臣也一样。”而此刻的云起,他就只是个快乐的应声虫。 第1254章 来得不是时候 “如初,爹爹在这儿。”在交代完两人一会儿嘴巴要严后,楚王殿下这才出声提醒在秋千架周围 寻找自己踪影的闺女儿。 “爹爹!初初给你带了栗子糕!”小姑娘在见到父亲后,顿时开心地迈开一双小短腿,如同一道明黄色的小旋风快速穿过花园小径,来到对方身前。 “哎哟喂……”楚王殿下蹲在地上,将飞扑而来的女儿一把抱在怀中:“闺女儿,真有劲儿。” “哈哈,初初最近跟着师傅学武艺呢!”如初闻言哈哈一笑,随后只见她伸出胳膊,一把搂住父亲的脖子,随后又将小脸凑过去蹭了蹭对方的下巴:“爹爹,初初厉害不厉害?” “那必须老厉害了呀!”楚王殿下闻言认真道:“放眼天下,吾儿如初已经进了高手榜前三。” “爹爹,你是不是还当初初是两岁的小孩子?”小如初闻言抿嘴鼓腮思考了一阵,接着一脸羞恼道:“初初三岁了!不好忽悠的!” “你还知道啥是‘忽悠’呢?”楚王殿下闻言淡淡一笑,顺手替女儿拍掉裙摆上的草屑,急着他将女儿一把抱起,转身看向云起。 “云起见过永安县主。”说罢,这货居然从怀中掏出一只镶珠银手镯,随后将其递到父女二人面前:“愿小县主福寿连绵,一生顺遂。” “爹爹……”此刻依偎在父亲怀中的小如初,见状小声道:“这位看起来就很和善的伯伯是谁啊?” “闺女儿,你真是天生嘴甜,随了你爹我了。”楚王殿下闻言温柔地拍了拍女儿的小脑袋,随后他看向云起,似笑非笑道:“怪不得方才那么理直气壮地跟本王讨要赏赐呢,合着你是早有预谋啊。” “殿下,这哪能啊……”云起知道对方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可他却对此极为认真地解释道:“臣可以说是看着您长大的,如今您有了小县主,臣又是第一次来琼州,不准备点儿礼物,说不过去啊……” “好了好了……”楚王殿下闻言赶忙伸手接过手镯,然后将其套在如初的手腕上:“你再这么唠下去,本王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如初,还不谢谢云伯伯。” “谢谢云伯伯!”如初一声“云伯伯”,倒是差点把云起的眼泪喊出来。 “小县主……殿下……这……云起怎当得起……” “你就甭废话了。”楚王殿下闻言先是看了云起一眼,随后没好气道:“咱先不论这镯子起码顶你半年俸禄,可谓是礼重情义更重——咱就只说一点儿,这么些年了,以你的资历,万万不可能还只是个校尉,说白了……是本王连累了你……” “殿下!万万不可做此想!”云起闻言顿时眼眶一红,随即拜倒在地:“云起自问生平无甚大志向,官职高低与否,只要能为国尽忠,只要能养育一家老小,臣便心满意足。 只是……苦了殿下您……这么些年,即便身在琼州……却也难逃……陛下纠缠……” “你在这么聊下去,咱哥俩高低得拜把子。”楚王殿下说着,一把将云起从地上拉了起来:“如初还在呢,你别吓着孩子。” “爹爹,这有什么呀?”谁知楚大王话音刚落,小如初便开始展现她是何等的义薄云天:“初初和沐瑶阿姊已经义结……义结兰兰了哟,初初懂什么是‘拜把子’!” “不是……嗯?”原本在一旁看戏的宇文擎,当下可真是“听闻惊天喜讯,直接呆若木鸡”。 “唉……”而楚王殿下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而是想着先给女儿纠错:“如初啊,那个成语叫义结金兰。” “不对,不对!初初喜欢兰花,沐瑶阿姊也喜欢兰花,我们又是对着兰花结拜的…… 爹爹,你说这算不算‘义结兰兰?!’”小姑娘的回答可谓有理有据有节。 “好吧……”此时的楚王殿下也是终于认命了:“如初啊,这事儿爹爹不反对,你开心就好。” “嗯!”如初闻言重重点头,随后只听她又道:“沐瑶阿姊说了,以后谁敢欺负初初,她就把对方揍哭!” “啊……”楚王殿下闻言若有所思道:“这话听着耳熟。” “殿下,在义薄云天这块儿,您才是这个。”云起此刻平复了情绪,甚至还朝对方竖起了大拇指。 “本王就当你此言是在夸赞本王。”楚王殿下闻言淡淡一笑,接着跟女儿讨论起了另外一件大事:“初初,爹爹跟你商量一件事——以后去师父家,咱能不能别吃那么多的点心,毕竟你还小,得多吃些肉食,这样才长得高。” “点心?”小如初听到父亲这么说,顿时惊觉,只见她伸手打开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出一团由锦帕包裹着的事物,接着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爹爹,这是师娘做的桂花糕,初初给你留了一些。” “嗯……”楚王殿下见状满意地点点头,见女儿已经拿起糕点,于是便张开嘴,心情愉悦地接受了女儿的贴心投喂。 随后,这位大爷就开始失去原则了:“如初啊……吧唧吧唧……这事儿吧……吧唧吧唧……主要是你娘亲她不乐意,爹爹其实是没太大意见的。” “咳咳……咳咳!”不知为何,一旁地宇文擎忽然猛咳了几声。 “宇文兄,你……咳咳!咳咳!”本意是想出言关心对方几句的云起,在转头间见到不远处的那道靓丽身影后,他也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你俩干啥呢?感染风寒了?”搂着可爱的女儿,楚大王在说话间便已经倒退了数十步:“那赶紧退下吧,可别害得本王的闺女儿也感染风寒。对了,宇文擎,你一会儿带上云起去找孙神医,让他给你俩瞧瞧。” 此时的楚王殿下,尚且不知,他这一退,就刚好把自己送入虎口。 “爹爹……爹爹……”如初趴在父亲的背上,见母亲一脸愠色,小姑娘还是很有良心的:“初初忽然觉得娘亲说的有道理唉,初初要长高,就得好好吃饭,不能贪吃点心。” “闺女儿,你是认真的么?”楚王殿下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亲爹,哪能差事儿:“其实爹爹觉得,咱们偶尔放纵一下——” “咳咳!咳咳!”宇文擎和云起还在疯狂咳嗽。 “你俩有病啊?!”楚大王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殿下,不是两位将军染疾,而是妾身来的不是时候啊……”——当耐心显然比楚王更有限的“虞姬”——我们的楚王妃,虞怜儿的声音在李宽背后响起时,咱们这位天下无敌的楚蛮王,好似陡然遭遇雷击一般,整个人僵立在原地,真正动弹不得。 “笨爹爹……”小如初此刻趴在父亲肩头,语气里满是“爹爹好像笨笨的,初初努力挽救也没有用”的辛酸。 第1255章 《春秋》说的两件事 云起并没有在琼州停留太久,很快他便带着李宽的回复,踏上了返回长安的路程。 而也是在此时,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的窦师纶,也找到了楚王,打算询问个究竟。 “窦叔儿啊……”楚王府的书房内,楚王殿下刚从睡梦中醒来,便见到在一旁坐着的窦师纶,不由尴尬道:“那什么……本王最近苦读《春秋》,所以才歇在了书房。” “呵……”窦师纶闻言撇撇嘴:“可是如初不是这么跟老夫说的啊。” “啊?哈……哈……初初可真是本王的好闺女儿——知道跟您得说实话……”楚王殿下闻言只能尴尬一笑,随即快速转移话题道:“窦叔儿,咱们言归正传哈——您来找我,是为了征讨倭国一事?” “是也不是。”窦师纶闻言叹了口气,随即将目光看向正从软榻上起身的楚大王:“殿下,您还打算瞒臣瞒到什么时候?” “窦叔儿,您看出来啦?”楚王殿下闻言叹了口气:“我也不是非要瞒您,只是那昏君本就善变,本王也不知道这计划能不能成,所以就没跟您说……” “所以你这半年,与陛下就此事反复拉扯,为的就是给他一种勉为其难应下此事的感觉,好安他的心?然后你再借着出海征讨倭国的机会,带着一众窦氏家臣部曲,彻底远走高飞?”窦师纶说到这,语气里非但没有一丝抱怨,反而多了几分赞赏:“殿下……当真是腹有良谋啊……” “窦叔儿,您这可就误会本王了。”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随即认真解释道:“我之所以答应那昏君征倭国,这里边的原因有很多,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并非您想的那样……总之,倭国一定要被踏平! 另外,本王并不打算现在就带着整个窦氏远赴海外,虽说总得有人去拓荒,可也没道理非得让人拖家带口的去遭这份罪——关于此事,为了稳妥起见,本王会先派手底下的死士探路,并且等到他们在那边拿下一片安全区域,彻底站稳了脚跟,本王才会让其余人等迁徙过去。 这注定是一个漫长而危险的过程。 是窦叔儿,你相信本王,本王会让所有人都获得丰厚的回报。”楚王殿下趁着说话的功夫,起身穿好了衣服,随后他来到书桌旁,拿起桌上那本他昨夜挑灯夜读过的《春秋》,接着对窦师纶道:“窦叔儿,你是了解本王的,本王打小就不爱学习,可随着年纪增长,本王发现,原来很多你需要在现实里撞得头破血流才能领悟的道理,书里边儿,特别是史书里边儿,早就有了。 所以本王爱上了读史——就拿这本《春秋》来说,上边儿洋洋洒洒近两万字,其实就讲了两件事。 一是尊王攘夷,二是礼坏乐崩至此始。 可说白了,这两件事到最后还是一件事:大家都在强调要尊敬天子,可本质上,所有人想要的都是,是属于天子的权利。 而事情至此,就产生了一个悖论:想要天子手中权力的人,怎么会尊崇天子呢? 所谓的春秋五霸,都不过是在跟世人强调自己是才是那个可以立下规矩(尊王),并且指定谁是敌人(攘夷)的人。 即“我即天命”! 而世人管他们叫枭雄。 但这样的枭雄多起来以后,世道又怎么会好呢?”楚王殿下说到这,随手扔下书本,随后他见窦师纶依旧一脸惊叹地望着自己,不由没好气道:“窦叔儿……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本王……本王……好歹也是大儒之徒,而且还是关门弟子呢!” “殿下,要不是臣听了你这后边的两句废话,臣还当真以为,您已经成圣人了……” “圣人会被媳妇儿赶到书房睡觉啊?”楚王殿下对自己的定位一直很清晰:“被媳妇儿赶到书房睡觉……跟那昏君一个档次……本王……唉……” “不相干。”窦师纶觉得有人能治住自家的楚大王,挺好。 “哈……”楚王殿下闻言当即苦笑一声:“谁能想到,本王能悟道,还得靠媳妇呢……” “扯远了。”听闻此言的窦师纶眯眼而笑,语气里颇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窦叔儿,你用不用这么高冷?”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另外,你是不是以为本王跑题了?” “没有么?” “那必定是没有啊!”——楚王殿下闻言叹了口气,随即道:“本王如果跟那昏君闹翻,大唐势必就会发生内乱,届时我们父子相争,谁敢说这场动乱短时间内会被平息?谁又能来平息? 可五姓七望本就一直蠢蠢欲动,不肯老实,加之天下英雄便如那过江之鲫,不可计数——谁也说不好将来是那高门之中是再出麒麟,还是大野之下,会有蟒蛟化龙。 而我们父子之间的争斗,或许真的会开启一个枭雄辈出的时代,可枭雄辈出的时代,百姓能过上好日子么?关于这个问题,史书已经记录过答案了!”楚王殿下说到这,心中也难免有些伤感:“想当初……本王去西北,见到我大唐百姓被突厥人屠村的惨状……窦叔儿,本王跟你说句心里话,本王至今都不曾忘记那个身穿羊皮裘,至死不肯瞑目的少年…… 他死在了敌人手里,本王可以不顾一切的为他复仇。 可若是将来再有这样的少年,是因为本王的缘故,死在了自己人手中,窦叔儿,你说本王届时又该如何自处?” 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心里话,窦师纶沉默良久。 随后,这位扛起整个窦氏走过二十年的老人,忽然发出一声充满欣慰的叹息:“真好……真好……” 我家殿下,非是类父——他像老夫人,使得修罗手段,却终怀菩萨心肠。 “窦叔儿,您不会被本王的仁德给吓傻了吧?”楚王殿下闻言跑到窦师纶跟前,举起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然后他脑袋上就挨了一记板栗。 “嗷!”楚王殿下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挨过这玩意儿了:“窦叔儿!你老当益壮啊你……” 有这劲头……你不给本王娶个婶婶,你拿来敲本王的脑壳…… 过分……过分呐! “哈哈哈……臣就当殿下是在夸臣了。”此时的窦师纶,因为无从知晓楚大王的心中所想,所以笑得很是开怀:“殿下,其实老夫跟您想得差不多,若是将来非得争斗,那还不如离开,您在天竺立国大乾,就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一个天竺,不够,远远不够”提起扩张,楚王殿下的野心很大,大到足以震惊世上所有人:“本王想要的,是一块大陆,不,应该是数块大陆,都隶属一个国家,而这个国家的强盛,也当是后世之人,即便翻遍诸国史书,也不曾见到过的。” 第1256章 李高明一点儿也不高明 “爹爹,大伯他为什么也跟初初一样,有那么多不会写的字?他是太子唉,太子不应该很厉害才对嘛?” 书房内,被父亲抱在怀中的小如初,看完大伯的回信,只觉天都塌了:“祖祖还说大伯勤学奋进……爹爹,祖祖不能骗初初吧?” “闺女儿,你祖祖他这是在维护你大伯的颜面,咱听听就得了。真论勤学奋进……”楚王殿下觉得是时候给自己脸上贴点儿金了:“——你得跟爹爹学,想当初,你爹爹我可是被五位当世大儒夸赞过的呢!” “爹爹,大儒是什么呀?”小如初对于“大儒”一词很感兴趣。 “大儒啊,就是学问很厉害的人。比如你祖祖,还有你萧阿翁,他们就是大儒。特别是你祖祖,他老人家还是一位书法大家以及……兵法大家。” “那……爹爹是大儒吗?”对于祖祖的“荣耀称号”丝毫不关心的小如初,闻言满怀期待地仰头望向自家父亲。 “啊……这个……这个这个……”楚王殿下纠结半晌,接着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小如初的额头:“闺女儿,爹爹怕是当不成大儒喽……” “可是爹爹很有学问呀,为什么就不能当大儒?”在小如初眼中,自家爹爹就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 “初初啊,所谓大儒,是这世上最最博学之人,你爹爹我……属于是起步太晚,终究差了那么一丝……” “爹爹,你别太难过。”小如初闻言懂事道:“这不是你的错,是皇祖父皇祖母的错,因为他们没有早早看出你的天赋,让你珠珠蒙灰太久了。” “闺女儿,是‘明珠蒙尘’……什么‘珠珠蒙灰’……”楚王殿下温柔地抓起闺女儿胖乎乎的小手,佯装要在其手背上咬上一口,结果此举反倒逗得对方咯咯直笑。 而在笑闹一阵过后,小如初忽然有些失落道:“爹爹,初初想叔父们了……” “那如初也可以给他们写信啊。”楚王殿下看着怀中的女儿,眼中满是宠溺:“到时候爹爹派人帮初初把信送到。” “嗯!”小姑娘闻言开心地点点头,她决定这次先给大伯回信,而关于信中的圈圈,也一定要比大伯画的多。 因为只有这样,大伯才不会因为识字不多而感到羞愧和内疚吧。 ------------------------------------- 尚不知自己已经在侄女儿那里获得了刻板印象的太子殿下,如今也有些苦恼。 “殿下,您是了解我的,我李怀仁向来不求人,这次——” “——你打住。”东宫书房内,本就因为处理大量奏疏而劳心伤神的李承乾,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抬头将看向站在自己面前,此刻正带着一脸讪笑望着自己的李怀仁:“这事儿的确是你那混账大哥做的不地道,但是你总不能让孤为此去找堂伯,让他秉公断案吧?这是你们的家事啊……家事!孤一个外人怎么插手?” “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怀仁如今也是没办法了,本来他这次回长安,就没打算久留。 可李孝恭先前却表示要给他张罗婚事,他对此也并无反对之意。 可谁知……李崇义那个狗东西,口头上说着这是好事,自己这个当大哥的也想帮忙,结果暗地里,这货却派人几次三番的捣乱,传播一些关于弟弟“好男风”,“暴虐嗜杀”,“身有隐疾”的谣言。 这番操作下来,长安城里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谁还会答应这门亲事? 而李孝恭也断然不可能按照儿子先前提出的要求,真给对方找个商贾平民家的媳妇儿。 而等提亲屡次受挫的李孝恭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把李崇义叫到跟前质问,后者居然厚颜无耻的说,自己都是为了弟弟好。 好嘛…… 李怀仁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从自己大哥口中听说对方是在为自己好。 而李崇义对此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如今陛下对楚王殿下多有不满,怀仁跟楚王走得太近,难免连累家中。 是以,他才会用一些上不得排面的办法……为的尽量拖住李怀仁,不让其回到琼州,陷入争斗的漩涡之中。 李孝恭对此虽是一腔怒火,恨不得当场将李崇义打死。 可“恨不得”就是“恨不得”,没打死就是没打死。 但李怀仁对此也根本懒得计较。 “我现在就想回琼州——房遗爱眼下都快走到洪州了,我还被困在长安,这算怎么个事儿啊?宽哥儿需要我啊!” “倒也不是那么需要……”太子殿下是懂怎么扎心的:“你小子不是挺横的么?怎么就不敢带着程处默、牛勇他们几个将你大哥揍一顿呢?如此,孤也好出面保下你们啊,这种家事引起的纷争,你不将其闹大,外人怎么出面调停?” “殿下当真高明!”听闻此言的李怀仁,顿时朝对方竖起了大拇指。 “孤本就字高明!”李高明闻言没好气道:“还有,不是孤说你,你怎么就不懂宽弟呢?你这么久不回琼州,你猜他为什么不写信过问?” “宽哥儿早就知道这件事?” “他也不想让你为难。”李承乾闻言叹了一口气:“可很多时候,比如现在,当你站在自身底线已退无可退,不奋起反击,还等什么呢?” “殿下,那臣可就奋起反击了!”李怀仁闻言顿时两眼放光道:“回头您可记得捞我。” “不……唉?你等等……”太子殿下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 “殿下,君子一言尚且驷马难追,您是太子,一诺万金,不能食言而肥吧?” “……”李高明看着眼前这个混球儿堂弟,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也不那么高明。 第1257章 嘿……嘿嘿…… “太子殿下答应了?”——李怀仁在出了皇宫以后,便上了程处默的马车,后者正抱着一盒点心大嚼呢,见好兄弟上来,便迫不及待的问道:“你不介意我废了李崇义吧?” “我说处默,你咋没事儿净跟宽哥儿学呢……”李怀仁闻言顺手从对方怀中拿起一块桂花糕,将其丢进嘴里。 “你这话说的……多少有点不要脸了……”程处默见李怀仁这副惫懒模样,就觉得碍眼:“在‘谁跟宽哥儿学得多’这件事情上,你哪来的发言权?还有啊,你赶紧给个准儿——你爹还认你当儿子不,他若认你当儿子,我就让李崇义当太监!” “不是……处默啊……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人竟如此讲义气……”李怀仁表示自己多少有点儿感动了。 “呵……”程处默闻言冷冷一笑:“李崇义说你好男风,你以为受害者是谁?宽哥儿?人家‘专一又长情’这块儿有口皆碑,所以眼下大家都将目光转移到我和阿勇还有侯云这几个尚未成婚的倒霉蛋身上了——特别是我,我爹才为我定好一门亲事,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他这几日,见到我就揍,见到我就揍!我招谁惹谁了啊?!” “你没跟程伯伯解释吗?”李怀仁对于好兄弟挨揍这件事,压根就不会有啥愧疚之心,毕竟大家谁不知道谁,挨自家爹的揍,那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且正常。 “我解释了啊!”程处默闻言愈发委屈了:“可我爹咋说的?他说我没出息,男子汉大丈夫,解释有用,那要拳头做什么?” “呃……处默……”李怀仁算是回过味来了:“合着……程伯伯这是在逼你去揍我那混账大哥啊……嗯……肯定是这样没错——他总不能是想让你跟他动手吧……” “你这种憨货都看出来的真相,那我能看不出来?”程处默闻言叹了口气:“但问题在于,此事会不会给宽哥儿带来麻烦?” “不能吧……”李怀仁闻言挠挠头:“这点小事……怎么会牵扯到他呢?” “就陛下如今对宽哥儿的猜忌之心,你敢说这事儿没有丁点儿风险?”程处默到底还是随了他老爹程咬金,看似大大咧咧,实则粗中有细。 “处默,程伯伯不是跟宽哥儿一头的嘛?”李怀仁闻言想了想,又道:“他让你去揍我大哥,总该会想到这一层吧。” “那万一我爹是陛下派来的细作呢?”义薄云天和“城府极深”这一块儿,程公子算是到头了:“此事若非得到太子殿下首肯,我哪怕再痛恨李崇义,也不会去动他一根毫毛!” “你牛……”李怀仁第一次发现有人在逆子的赛道上跟自己齐头并进:“这话要让程伯伯听了去,你怕是得比我大哥先走。”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打死李崇义?!”如今有了太子爷撑腰,程处默觉得自己强得可怕:“那多不合适啊……嘿……嘿嘿……” “你他娘的……”此时的李怀仁,多多少少有些绷不住了:“处默,你够凶……不……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袈裟?什么袈裟?”身居长安,思念自家老大多年的程处默,如今也变得耳朵不好使了:“什么狗熊偷袈裟?” “好……好好好好好……”李怀仁已经不想跟对方废话了:“咱们聊回正事好了,明日李崇义的休沐就会结束,大概会在午后前往城外右卫所属的军营报道,届时我们可以埋伏在半路,套他的麻袋!” “如今右卫的大将军,是阿史那社尔,那这事儿妥了!”程处默此刻终于舍得放下他怀中的那盒点心,开始摩拳擦掌道:“我回去准备几个结实一点的麻袋,你去通知阿勇、侯云、还有唐观、尉迟宝林、李思文,唉……若是遗爱令武他们也在长安就好了……” “他们也在有啥用啊?”李怀仁闻言撇撇嘴:“就那几个棒槌,一旦上头除了宽哥儿谁能拉得住?” “问题是宽哥儿才是最容易上头的那一个啊……”程处默闻言有些伤感道:“这昏君……干嘛非得跑到琼州去呢……” “得,”李怀仁闻言忍不住拉长人中,接着在平复安心情后才开口道:“关于你对宽哥儿的忠心耿耿,日后我定会传达给他。” “你别在他那儿说我坏话!”兄弟多年,谁还不了解谁:“不然我就去你认贼作父,让你彻底——” “程处默!你也算是个人啊?!”再也听不下去,主要也是想在“大战之前”热热身的李怀仁,直接就朝着嘴欠的程公子扑了过去,随后哥俩在马车里打成了一团。 而就在此时,从不远处的朱雀大街上迎面驶来两骑。 马上坐着的,恰好就是刚刚奉旨入宫面圣的河间郡王李孝恭与卢国公程咬金。 “知节,你看那边。”李孝恭老远就看见停在宫外的那辆豪华马车正在使劲摇晃:“这他娘的光天化日之下……有辱斯文啊!” “嘿……嘿嘿……谁说——唉?!”程咬金闻言刚想附和两声,结果眼尖的他突然发现,那好像是自家的马车:“李兄,你先等等……待老夫——” “咣当咣当……” 程咬金话都还没说完,就见程处默李怀仁哥俩扭打着滚出了车厢。 “……”见到这一幕的程咬金松了一口气。 而另一边,刚骂人家有辱斯文的李孝恭…… 却觉得迎面挨了一记耳光——这“有辱斯文”忽然就辱到他头上来了…… 但好在,不是他以为的那种“有辱斯文”,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呼呼呼……” 北风那个吹。 朱雀门外,两个尚且不知危险即将来临的憨货,此刻还在地上相互扭打在一起。 这一幕看似滑稽,但又好像在无声地说明——哪怕多年过去,从纨绔少年长成有为青年的他们,其实从未改变本心。 第1258章 是谁黄雀在后 翌日,午后,长安城外的某处通往右卫军营的道路上,手提长刀,黒巾蒙面的李怀仁、程处默、牛勇、唐观、尉迟宝林、李思文六兄弟,此刻三人一组,分守在道路两旁,开始守株待兔。 至于侯云,这哥们儿还在左吾卫当值,另外,长孙冲也是一样,作为禁军校尉,他这会儿在宫中守着朱雀门呢。 不多时,随着马蹄声嘀嗒,一身戎装的李崇义从远处驶来。 “准备动手!准备动手!”程处默见状低声对身旁的唐观吩咐了一句,随后他又朝对面的三人打了个手势。 于是,眼瞅着李崇义即将抵达近前,路边的一棵大树忽然猛地砸落在地,挡住了李崇义的去路。 “律……”李崇义见状,赶忙停住马匹,接着朝着四周愤怒喊道:“哪里来的贼子 ,藏头露尾,给小爷滚出来!” “嘿呀!”程处默本来就看李崇义极其不顺眼,这会儿眼见对方态度如此嚣张,立马就从路边跳了出来:“你个狗东西,挺嚣张啊!来吧,大爷让你自己选,你是想被劫财还是想被劫色?!” “谁让处默这么玩的?”——另一边,见到程处默在当响马这件事情上的惊人天赋后,牛勇甚至想转身就走:“还他娘的劫色……” “行了行了……”听到他的抱怨,一旁正准备动手的李怀仁当即安慰道:“处默这孩子打小脑子就不太好使,这你我都是知道的……” 事实证明,李怀仁这话是有道理的。 “程处默?”李崇义一听对方的声音,就知道来者何人。 “放你娘的屁!”程处默闻言当即粗声粗气地回道:“老夫是太行山的响马,霸天神虎!什么程处默?没听说过!” “好,”李崇义闻言冷笑一声:“那敢问阁下,你一人就敢劫我的道,是不是太过自不量力了些?” “哪能一个人呢!”程处默闻言笑了笑:“小的们,出来吧!” “……我能不出去吗?”匍匐在巨石旁的尉迟宝林,这会儿手里攥着一个结实的麻袋:“我现在都想将麻袋套在处默头上!” “宝林,你给我个面子……”李怀仁闻言拍了拍尉迟宝林的肩膀,接着便起身冲了出去:“呀呀呀呀……二当家,我来也!” “怀仁是真痛恨他大哥啊……他居然舍得豁出脸来喊处默二当家……”眼见李怀仁冲了出去,牛勇、唐观、尉迟宝林、李思文四人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感慨一声,随后也跟着冲了出去。 其中,唐观负责绕到李崇义后方,将另一棵提前截去大半树干的大树给推倒,算是彻底断了李崇义的退路。 “李怀仁,这是你自找的。”见菜已经上齐,李崇义冷笑一声,接着将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塞进嘴里,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而随着哨音响起,程处默等人才猛地发现,在他们四周,不知何时多了许多身披盔甲的护卫,这些人有的张弓搭箭,瞄准他们,有的则是提着横刀,正试图将他们包围。 “玩砸了……”程处默见状叹息一声,随后一把扯下面上的黑巾:“李崇义,你什么时候长脑子了?” “呵……”李崇义见对方直接亮明身份,于是便嘲讽道:“这位霸天神虎,你长得好像我认识的一位纨绔啊,别不认啊!程大公子!” “我还长得像你舅舅呢,你认不?”——这话不是程处默说的,而是如今觉醒了嘴臭天赋的唐观。 “唐观,你爹如今自身都难保,你还敢掺和进此事?”李崇义闻言目光顺眼阴沉:“也罢……今日我就拿你开刀,来人,将这小子给我绑起来!” “我看谁敢!”牛勇见状当即挡在唐俭身前,而其他几人也纷纷围拢在唐观身边,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哈……哈哈哈……”李崇义这辈子都没有像今天这般开心过:“眼下,尔为鱼肉,我为刀俎——” “——哇,哥几个,他说他是刀俎唉……”就在此时,一道颇为玩味的声音从一旁的大树上传来,等众人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黑衣人悠闲地坐在树干上,一脸玩味地望着下方:“你们是有多菜啊,给这种人当鱼肉。” “宽哥儿的人来了,稳了稳了!”李思文本来还想说找个机会接近李崇义发动突袭来着,这下看来是不用冒险了。 但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楚大王在嘲讽自家兄弟这件事情上,那也是天赋拉满了:“一个个天天说自己跟着楚王殿下当过响马,怎么样,这回他不在,玩砸了吧?” “你是谁?”李崇义见状眯起眼睛。 “我是你最严厉的……”楚王殿下话说一半,觉得还是给堂伯留点儿面子:“算了,李崇义,你要不再向四周看看?” 就在几人说话的功夫,那些被李崇义找来玩这出“螳螂捕蝉”的李家部曲,此刻已经被不知从何时摸到他们身边,上演了“黄雀在后”戏码的黑衣人制服了。 “……”此时此刻,李崇义眼见不过几个呼吸间,自家身经百战的家将部曲被对方跟按小鸡崽儿一样给按倒在地,显得毫无抵抗之力,他的脸色立马变得极其难看:“李怀仁,你果然是个吃里扒外的……” “我吃里扒外?”李怀仁一听这话顿时就怒了:“李崇义,你要脸不?咱俩谁先吃里扒外,谁先败坏对方名声的?!” “就是就是!”程处默也不傻,知道这是宽哥儿派人来给他们帮场子了,于是这位霸天神虎二当家当即双手叉腰,冲着李崇义就开始暴力输出:“你个娘们唧唧,只知道背后阴人的腌臜货色,就你还有脸说别人吃里扒外?怀仁的婚事不是你搅黄的?小爷的好名声不是你败坏的?咱就不说怀仁与你是兄弟,反正你就是个晦气玩意儿,谁乐得跟你是兄弟——咱就单论其他,李崇义,我爹跟你爹怎么说也狐朋狗友一场,你怎么好意思——” “——处默,你还是闭嘴吧……”牛勇此刻虽然已经摘下了蒙面的黑巾,但是也戴上了“痛苦面具”:“这话要是传到你爹耳朵里,你要如何收场?” “那咋了?”程处默闻言将眉毛一挑:“他爹还能打死我不成?!” 第1259章 咱是出城游猎 “行了,甭废话!”——李崇义如今也算是长进了,只见他丝毫不去理会程处默等人,只是将目光看向树上那个冒死护卫首领的黑衣人:“你是楚王府的人,应该清楚我爹与楚王殿下的关系,识相的,就将我放开,今日之事,我便权当没有发生过。” “啧啧啧……”楚王殿下还是第一次发现,李崇义居然还有点儿脑子,可惜啊,这点脑子还不够用:“我好怕呀……” 嘴上说着害怕的楚王殿下,心念一动,便让手底下的黑衣人将那些河间郡王府的家臣部曲们给放掉了。 这一幕落在李崇义眼中,显然就是对方已然答应了这次和解。 于是他不由对李怀仁几人露出了讥讽的笑容:“一帮蠢材,还不如人家一个护卫统领识时务。” “你他娘的……”程处默见状就想冲上去,却被身边的李思文一把拉住。 “处默……”李思文作为李绩的儿子,他是第一个想通其中关窍的人:“你别冲动,李崇义……要倒大霉了!” “啊?”程处默当即一愣。 “你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李思文此刻不光要拉住程处默,还得伸出另一只手扯住李怀仁的胳膊:“怀仁!这仇宽哥儿已经替你报了!” “妙啊……” 李怀仁闻言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牛勇却率先回过味来:“李崇义这回不死也要掉层皮。” “你们……是突然疯了么?”——本来还想上去套李崇义麻袋的侯云,闻言不由好奇道:“这大白天的……犯什么癔症?” “你啊……就安心等着准备看好戏吧。”李思文见李怀仁已经安静下来,于是便松开他,接着走向侯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麻袋,将其丢在一边:“咱们的身份都暴露了,你还整这一套干啥。” “不是……套麻袋不是为了好玩吗?”侯云虽然平日里瞧着憨,但他身上多少还是有些“大智若愚”的成分:“你也不想想,整个长安城,敢劫十六卫的校尉的,除了咱们,还能有谁?况且套人麻袋……这般熟练的手法,那不纯纯的金字招牌吗?” “你说的……也对!”李思文闻言“沉痛”点头道:“下回……哥几个注点儿意。” “嗯。”待他说完,唐观和尉迟宝林闻声附和道:“套什么麻袋,直接提刀并肩子上就是了。” “对喽……对喽……”李思文觉得自己就差一把羽扇了。 “对个屁……”楚王殿下以前还真没发现,思文这家伙居然还是个当狗头军师的人才:“你们几个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游猎就要有游猎的样子,怎的空手而归就想干那山贼的勾当啊?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行了,都散了吧……” “呃……”最先消化完楚大王这番话的,反倒是李怀仁:“哥几个……我忽然觉得这位统领大哥说的很有道理唉,咱们不是出城游猎来了吗?” “对啊……”在牛勇的眼神提醒下,尚处于懵圈状态的程处默,立马会意:“咱们就是出城游猎来了嘛!谁晓得莫名其妙就多了这么一场冲突?” “……”侯云现在是最纠结的那一个,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儿看不懂局势了,于是他转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同样感到迷茫的尉迟宝林:“宝林,我现在有点儿分不清……” “咱就是游猎来了。”唐观作为唐俭的儿子,此刻再次展示了什么叫做“外交官的家学”:“哪怕回头陛下问起,咱们也得这么说。” “嗯……”众兄弟闻言纷纷应是。 随后程处默望向树上的楚大王:“这位大哥,那我们就走了。” 李宽闻言没回话,只是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走。 在李怀仁等人走后,楚王殿下便倚靠在树干上,开始闭目养神。 而李崇义,也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阁下是不是该放了我?!我还要去军营报……贼子!你好歹毒!”终于,李崇义发现自己上当了! 这他娘的…… 人心怎么能肮脏至此?! 难怪那小子要将李怀仁他们支走。 这是摆明了要将其从泥潭中拽走。 之后,对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将自己继续控制住,再等上几个时辰,待到天黑,戌时一过,自己便是失期。 到那时,阿史那社尔便可对自己军法从事! “好玩吧?”李宽见对方已经明白过味来了,当即笑道:“你不是喜欢玩阴的么?小子,你觉得我这一手,够不够阴?” “……”李崇义知道,自己这下算是彻底栽了,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这里还有我家的家臣和部曲,他们可以为我作证,我——” “哈……”楚王殿下闻言淡然一笑:“阿史那社尔是跟着谁回到大唐的?你作证?我说你吃屎了,阿史那社尔回头都要治你个贪吃误事的罪名,你信不信?” “……”李崇义不敢跟对方犟了,他想了想,决定服个软:“阁下……先前之事,错都在我,您能不能……放我一马?” “放你一马?”楚王殿下闻言不由挑了挑眉:“我楚王府又不是放马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管你啥意思。”对于怎么惩治李崇义,楚大王心中早就有了决断:“总之,李崇义,你太拿自己当回事了,有些事情不是你看懂了就有资格掺和的,想给皇帝当马前卒是吧?那好哇,既然是马前卒,那就要有被牺牲掉的觉悟,你放心,皇帝一定会忘了你的。毕竟,你还没将你的功绩显现在他眼前……” “……”李崇义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犀利的将自己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图谋给点破。 是的,他之所以出手针对李怀仁,不光是因为厌恶——李崇义清楚,陛下是不愿意见到李怀仁回到琼州去的。 而关于这一点,身为河间郡王的李孝恭其实也看得分明。 不然热巴堂堂一个郡王,怎么会在几次三番的提亲失败,直到关于李怀仁的各种谣言甚嚣尘上之时,才将李崇义叫到跟前质问。 说白了,大家都在演戏。 李孝恭虽然心里向着楚王,但该他装傻的时候,他也一样装傻——李道宗至今还未恢复爵位,万一将来楚王殿下需要他们这些李氏宗亲帮忙的时候,他李孝恭得站出来,不光得站出来,还得有能力帮上忙。 而这,其实也是如今庙堂诸公内心的真实写照——除开魏征、张公瑾这种公认的刺头儿,剩下的大臣们,对李二陛下比以往更加恭顺,但背地里……那就不好说了。 不过这些对楚大王来说都不重要,他现在只想好好修理李崇义。 哪怕是看在李孝恭的面子上,他也没打算让对方好过。 他娘的,怀仁好男风?! 怀仁暴虐嗜杀?! 怀仁身患隐疾?! 李崇义,你坏我兄弟姻缘,毁他名声,这后果,比你冒犯本王,算计本王都要来的严重! 第1260章 勿念,勿念 翌日,当因为失期而喜提三十军棍的李崇义,被公正无私的阿史那社尔将军派手下亲卫将其送回河间郡王府时,河间郡王李孝恭却正在自己的书房内,对信枯坐了许久。 是的,信是留书出走的李怀仁写给他的,上面的内容也简单:儿不忍放父亲为难,故婚事作罢,儿自投奔楚王,勿念。 勿念……勿念…… 这世上没有哪个当父亲的看到儿子给自己留下这两个字后,心中能好过的,李孝恭也不例外。 “爹,你可得为儿子做主啊!”——李崇义是被家中的仆人抬到书房的,此时他的眼中满是不甘:“那阿史那社尔,就是楚王的一条狗!他——” “——你闭嘴!”李孝恭没等大儿子把话说完,便阴沉着脸道:“你是军人,当知军令如山!失期不至,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阿史那社尔都不可能对你容情,否则一旦军纪涣散,军队战力下降,谁来承担这个后果?!” “可是父亲,此事明明是楚王在算计我!” “先前你造怀仁的谣,意图搅黄他的婚事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李孝恭发现自己从前好似真就眼瞎心盲一般——他不光对楚王看走眼过,他对自家的两个儿子,也一样看走了眼:“李崇义,你要明白,欺人者,人恒欺之,这天底下从来就没有只许你打别人,不许别人还手的道理。更何况,你招惹的还是楚王殿下!” “……”李崇义闻言沉默良久,旋即艰难开口道:“难道……真就这样算了?” “你还想怎么样?”李孝恭闻言冷冷道:“报仇?找楚王报仇?!这天底下有谁找楚王报仇成功过的?” “儿子可以进宫求见陛下,向陛下告状!”李崇义觉得自己还有一线机会:“只要您准许我带着家中部曲作为人证,入宫面圣,我想陛下他一定会相信我的。” “你让陛下相信咱家部曲的证词,然后去治楚王的罪?”李孝恭已经被对方气乐了:“李崇义,你不是脑子挺好使的么?怎么一牵扯到自己身上,就跟头蠢猪一样了?!” “父亲,陛下和楚王本就——” “——够了!”李孝恭现在已经来不及为李怀仁的离开而伤怀了,因为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李崇义很可能会给家中招来大麻烦:“这不是你能掺和的了的!再说了,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你去找陛下告楚王的状?你告他什么?告他指使手下护卫阻拦你去军营报道,害你挨了军棍?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告诉你!就这,你还得谢谢楚王!因为换做以前,他压根就不会搞得这么麻烦,也就是怀仁他们几个瞎胡闹,他手底下的人才给你来了这么一出,要换做他在长安,从谣言四起的那一刻,他就会亲自出手打断你两条腿,让你在床上躺上仨月,这才是他的作风。” 李孝恭说完,见李崇义依旧面露不服,他忽然苦笑一声:“儿啊……你真的太小看楚王了,更太小看窦氏那帮人——你是不是以为,我在收到家臣传回的消息后,故意压下了此事,没有惊动陛下?你错了,他们也是今早才回到府中,我也是刚刚收到消息……” “这不可能!”李崇义此刻还觉得父亲是在欺骗自己:“当时那护卫统领便已经答应放走咱家的部曲,他为何要食言?” “因为他这是在向所有人展示窦氏的实力。”李孝恭闻言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唉……这般来来回回的折腾,真不知道……楚王殿下的耐心还剩下多少……” “父亲,您的意思是楚王即将准备造反?!”李崇义是会抓重点的。 “别用你那石头脑袋去揣摩楚王殿下,他若真想造反,不会等到今天。”李孝恭一句话就让李崇义直接冒起了冷汗。 “父亲……您……” “打从今日起,你就在家中老实养伤,等来年开春,我会派人将你送去玉门关,长安……不适合你。”李孝恭现在也是心灰意冷了:“等什么时候我死了,你便回长安继承我的爵位。” “……”这下,李崇义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 “对了,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李孝恭见儿子这般反应,他想了想,又道:“你前往右卫军营的那条路,自昨日午时起便被封了——而且楚王的亲卫,是打着任城郡王府的名头,将路给封了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任城郡王?”李崇义闻言先是一愣,旋即没头没脑道:“李道宗的爵位早就没了……” “……”李孝恭现在有理由怀疑,阿史那社尔那三十军棍可能是打在了儿子的脑袋上,可没办法,自己的家业将来还得由眼前这滩烂泥来继承,是以,他只能继续循循善诱道:“此事终究是要传到陛下耳朵里的,你说,楚王此举是为了什么?” “他想让陛下恢复李道宗的爵位?!”李崇义总算是开窍了:“可陛下为什么要答应呢?” “因为陛下如今巴不得楚王对他有所求。”李孝恭闻言神情戏谑道:“要知道,楚王要再这么‘无欲无求’下去,长安城里,恐怕会有好些人连觉都睡不着。” “我不明白。”李崇义是真的不明白:“楚王明明早就落于下风,如今成年的皇子更是被分封在各地,他还怎么——” “这些东西,与你无关,你想不明白就不要去想。”看着只知道耍小聪明,丝毫没有政治战略眼光的儿子,李孝恭忽然觉得自己兴趣还能生:“我一会儿会进宫为你向陛下请罪,顺便替你辞官——十六卫真的不适合你,只有边关才适合你。” “父亲——” “——此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李孝恭没等儿子把话说完,便抬手打断了对方:“你若再道出一个不字,老夫就将家业都给怀仁!” “……”面对父亲这般斩钉截铁的态度,心有不甘的李崇义在震惊过后,终究是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第1261章 岂不是亏欠更多 在叮嘱王府管家看好李崇义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后,李孝恭火急火燎的赶赴宫中,打算向李二陛下请罪。 可等他真正来到太极殿外,才发现自己似乎用不着太过忐忑。 因为…… “哟,这不是河间郡王嘛?”卢国公程咬金原本是跟老哥儿几个一同守在太极殿外等候李二陛下召见的,可在见到李孝恭后,他不由地开始发出一阵坏笑:“哈哈……生子当如李崇义啊……哈哈哈……” “……”李孝恭一听这话顿时便黑了脸,可眼下却不是跟这滚刀肉计较的时候,只见他将目光转向程咬金身旁的尉迟敬德、李绩、唐俭、牛进达四人:“诸公……是老夫教子无方……” “唉!李公,话不能说这么说。”尉迟敬德闻言当即摆手道:“我看李怀仁那小子就很不错嘛!只能说……你李孝恭教子的方法与旁人不一样,你得疏于管教,孩子才能成大器。” “……”这话李孝恭还真不知道怎么接。 “人到齐了是吧?”——就在此时,李二陛下的声音从殿内传了出来:“既然到齐了,那就都进来!” “唉……诸位,准备好挨骂吧。”程咬金闻言叹了口气,接着便率先进了大殿。 片刻之后。 “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李孝恭是个仁义的,没等李二陛下再开口,他便直接拜倒在地,开始揽责:“是臣教子无方,还请陛下责罚。” “李怀仁已经出了长安城。”李二陛下闻言放下手中笔,抬头看向下方:“这是你给他出的主意。” “是。”李孝恭闻言没有丝毫犹豫:“臣自觉亏欠这孩子太多,是以……臣甘愿领罚!” “朕怎么能罚你呢。”李二陛下闻言眯起眼睛:“朕也有个亏欠良多的儿子,他又恰恰与你家怀仁相交莫逆,朕罚了你,岂不是亏欠更多了?” “……”李二陛下此言一出,殿内众人顿感内心震悚。 “陛下,臣有罪,”李孝恭以前觉得自己多多少少对李二陛下还算了解,但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帝心如渊”。 “你无罪。”李二陛下闻言叹了一口气:“不过是一些小事罢了,起来吧。” “臣……谢陛下!”李孝恭闻言再拜,随后方才起身。 “至于其他几位爱卿,”此时李二陛下的脸上,居然有了笑容:“入宫是何来意,朕心知肚明。” 说罢,他便用一种平静的目光审视众人。 “陛下……”尉迟敬德见此情形,赶忙开口表起了忠心:“此事说起来也是一笔糊涂账——李怀仁那小子被他大哥这么欺负,宝林他们几个作为怀仁的好友,自然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所以才想着套那小子的麻袋,教训他一顿出出气。 只是……谁也没想到,那李崇义居然对此早有防备……而更令大家没想到的是,窦氏选择在这种时候出手了……” “此事朕已经决定不再追究,所以敬德你不必再解释。”李二陛下闻言淡然一笑,随后道:“另外,朕打算恢复李道宗的爵位。” “……”这下,就连一直不说话,只是冷眼旁观这一切的李绩都搞不懂李二陛下此番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了。 而他都搞不懂李二陛下的用意,那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是以,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再开口。 “陛下当真仁德无双!”程咬金眼见气氛越来越尴尬,于是他干脆站了出来,开始挽救李二陛下那早就岌岌可危的口碑:“我等感佩不已!” “知节,是真心话?”李二陛下脸上保持着微笑,可他心里怎么想的,却无人知道。 “陛下,您这话说的……”程咬金知道,眼下已经到了“真心话不冒险”的环节:“臣不敢欺瞒陛下,臣此番进宫前,已经做好了将处默那倒霉孩子逐出家门的打算,可眼下您不光不追究这孩子的过错,甚至还打算恢复任城郡王的爵位——这是何等宽广的胸襟啊……臣……臣书读得不多,但是以臣之见,像陛下这样圣明的天子,恐怕除了三皇五帝以外,也就只有文景二帝——” “——你倒也不必如此谄媚……”虽然李二陛下嘴上嫌弃,可显而易见,他的确是对程咬金的这通马屁很受用:“最近朕私底下想清楚了许多事,眼下我大唐威仪四海,万邦宾服,可百姓们的生活却没有比从前好上多少——朕,不,我们君臣眼下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所以……有些无关大局的事情,倒是可以先放一放。” “……”李二陛下这番话的暗示意味,实在是不要太明显。 但是殿内六位大臣信不信……那就另外一说了。 嗯,有没有这“另外一说”,可能都还不好说…… ------------------------------------- 当晚,在鸿胪寺忙碌了一下午,刚回到家中的唐俭,便命人叫来了已经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天的儿子。 “爹……”片刻之后,唐府书房内,唐俭老老实实地跪在父亲面前,小心翼翼道:“您……没被陛下罚俸吧?” “这不明摆着的么?!”唐俭闻言抖了抖胡须:“陛下若是罚了爹的俸禄,你还能好好的跪在这儿跟爹说话?!” “……”唐观闻言不禁跪得愈发笔直:“那啥……爹……您饿不饿……用不用我去厨房——” “——回头你准备准备,赶明儿便带着妻儿去琼州。”唐俭没等儿子把话说完,便抬手打断了他:“你给我牢牢记住,从今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许回长安,除非楚王殿下点头,否则就是爹哪天没了,你都不许回来!” “爹?!”唐观一听父亲说这话,顿时便吓傻了:“您这是……这是怎么了啊?!” “唉……”对于儿子的问题,唐俭此刻压根就没有心情回答,此时的他,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陛下,已经正式将楚王殿下当做对手来看待了。 第1262章 那样一定很威风 关于被某位昏君视作对手这件事,楚大王这个当事人却压根并不在意。 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数次巡视了窦氏在崖州开设的造船厂,对于海船的建造进度,他很满意——至多两到三年,他便可以率领一支强大的远洋舰队,驶向蔚蓝的大海深处,开启一片新天地。 “爹爹爹爹,快来救救初初的小鱼干呀!”——午后,王府花园中,正在花架下的躺椅上打盹的楚大王,听到闺女儿焦急的呼喊,整个人瞬间惊醒:“如初,别怕,爹爹——” 嗯?等等……救……小鱼干? 带着如此疑问,楚大王站起身来,循声望去,却见小如初正抱着一盘香煎小鱼干,好似一阵小旋风似的穿过花园小径,而在她身后,则是一只体型硕大的黄鹤。 好嘛,原来是鹤翁来了。 只见鹤翁在见到楚大王后,先是发出一声悠扬的鹤唳,算是跟这位“自家的年轻俊后生”打过了招呼,之后,便见鹤翁继续迈着悠闲的步伐,走到如初身边,一个低头,再一仰脖,如初再度痛失一根小鱼干。 “如初,不要跑,小心摔着。”见此情形的楚大王,三步并作两步,快速来到女儿身边,接着将小姑娘一把抱在怀中,只见他先是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后背,发现没有积汗,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温声安抚:“这是鹤翁,属于是咱家的长辈,方才鹤翁是在与你开玩笑呢。” “爹爹,初初的小鱼干!”小姑娘觉得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她在乎的只有盘中越来越少的小鱼干:“这是颜姨姨给初初准备的小鱼干!初初自己都还没舍得吃呢!”如初说到这里时,又将小脑袋依偎在父亲颈间,只见小姑娘有些委屈道:“初初想让爹爹先吃……” “初初真是爹爹的乖女儿……”楚王殿下闻言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暖流:“不过……初初能不能看在爹爹的面子上,不与鹤翁计较了?” “嗯……”小姑娘闻言有些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初初……大气……” “嘎尔~~嘎尔~~”鹤翁见状也扑腾两下翅膀,似乎为此感到很是欣慰。 “我家如初真好……太给爹爹面子了。”楚王殿下显然是知道怎么哄女儿开心的:“我们初初最大气了,对吧?” “给!”在得到父亲的许诺和夸赞后,小姑娘抿了抿唇,接着便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只见她将原本护在胸前的玉盘递到了大黄鹤面前:“初初请客!不够还有!” “嘎尔~~”鹤翁看着这个好脾气的小姑娘,轻轻鸣叫了一声,可是却没有再去动盘中的小鱼干。 “闺女儿,鹤翁的意思是让你也吃。”楚王殿下眼见误会解除,于是便将女儿放下。 “鹤阿翁你这么大一只,”小姑娘望着眼前的大黄鹤,先是用眼神比划了一下对方的体型,接着善解人意道:“眼下这么点儿小鱼干哪里够,鹤阿翁不用跟初初客气的。” 说着,小姑娘执拗地将玉盘高举过头顶:“鹤阿翁快吃,初初力气小,只能坚持一小会儿哦。” 要不说小姑娘招人乃至招鹤喜欢呢——在“仁义”这一块儿,从前有楚王,如今有如初,父女二人,有口皆碑,有口皆碑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眼下如初“仁义”的名头暂时还未打响,而我们楚大王的“仁义”,那基本上已经跟“巍巍大唐”深度绑定了——这世上但凡知道大唐的番邦,就没有不知道大唐楚王以及“楚王是何等仁义”的。 哦,好像也有例外。 那便是当前的倭国国王疏明和他的大臣苏沃虾夷。 这对君臣眼下尚且不知被他们派往大唐的使节,已经死在了长安,甚至连个全尸都不曾留下。 不过,话又说回来,使节死的也不冤枉,因为当前疏明正和苏沃虾夷认真……认真讨论某一项“切实可行”的计划——那便是要不要对如今已经隶属于大唐的旧新罗发动袭击。 在他们看来,大唐不可能对这片遥远的疆域维持坚固的统治,反倒是他们倭国,一直以来就对这片土地垂涎已久——哪怕是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此处也该归属于他们倭国才对。 得亏疏明还带了点儿脑子,知道这事儿得偷摸儿的商量,得背着人,更没同意苏沃虾夷“通过使节就此事向大唐皇帝提出磋商”的建议。 不然眼下他俩早就被“传首长安”了。 不过嘛……这也是迟早的事。 眼下倭国还没挨剐,那是因为楚大王暂时没挥刀。 可话又说回来了,等到明年开春,曾经的“长安响马团”于琼州再次集结,那么倭国的末日,便正式拉开了序幕。 “爹爹,初初可以让鹤阿翁带着初初飞么?”——就在楚王殿下思绪纷飞之际,如初小朋友的一句话让他瞬间回归了现实,并且直接就开始汗流浃背:“闺女儿……这可不行……” “可是……爹爹,初初想飞唉……”小姑娘站在花架下,望着已经吃完小鱼干,拍拍翅膀飞上云霄的鹤翁,眼中满是渴望:“那样一定很威风……” “哈……如初啊……这样一来你确实是威风了,但爹爹也要被你吓死了。”楚王殿下闻言蹲下身来,将女儿拉到身前站好:“如初啊,你是知道爹爹的,爹爹一向反对你娘亲对你使用家法……” “爹爹!”小姑娘此刻仿佛如同遭受了背叛一般:“你怎么可以因为初初想飞,就跑去跟娘亲告状呢?!” “呐……呐呐呐呐……”楚王殿下闻言立马伸长脖子,以示冤屈:“如初,小鱼干可以都给鹤翁吃,但是话不能这样讲——爹爹只是担心,你说此事万一走漏了风声,那你的小屁股……怕是要遭殃啊。” “哼……哼哼哼!”如初闻言双手叉腰,将额头抵在父亲的下巴上:“爹爹不说,初初不说,娘亲怎么会知道?!” “你爹爹不说,我怎么就不会知道啦?”——有道是“怕啥来啥”,因为担心父女二人又在花园睡觉而着凉的虞怜儿,此时就站在不远处的花圃旁,似笑非笑看着因为被逮现行而开始神情慌张,一边尖叫着的一边想把自己藏进父亲怀中的女儿。 “怜儿……你啥时来的?咱没个声儿呢?” “我看是你们父女聊得太投入,压根没注意到我吧?”——虞怜儿的怀中还抱着一张薄毯,很显然,按照当下的情形来说,这有些多余。 她该带根小竹竿的…… 一念至此,回过神来的虞怜儿忽然注意到夫君正在将女儿往身后扒拉,于是她凤眉一挑,嗯……竹竿……或许得两根才够用。 第1263章 一棵孤独的银杏树 随着年关将近,长安的天气也变得越来越冷。 这一日,难得有空闲的李二陛下,忽然心血来潮,想起了他在大慈恩寺为长孙皇后种下的那棵银杏树。 于是,他便带着张楠和云裳出了宫。 只不过在来到慈恩寺后,李二陛下看着寺庙后院中央那棵已经有两层楼高,独自伫立的银杏树,他似乎有些感慨,可紧接着,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转向不远处的山坡上——那里同样种着银杏树,树龄与院中这棵相当。 只不过数量不是一棵,而是一排。 这些山坡上的银杏树,都是当年楚王和他的兄弟姊妹们一道种下的。 “……”这一刻,李二陛下有一种感觉,院中这棵树和他一样孤独,而山坡上的树,好像也不算真正自由。 “——阿弥陀佛,”就在此时,一个长着鹰钩鼻,浑身皮肤黝黑的天竺僧人,推开了一旁厢房的房门:“那罗迩婆娑不知有贵人驾临,有失远迎,还请贵人莫怪。” “你是天竺僧侣?”李二陛下见状微微蹙起眉头。 “贵人好眼力,”这位继承了师父名号,成为“那罗迩婆娑二世”的年轻僧侣,闻言笑着朝李二陛下恭敬行了一礼,随后,他才继续开口道:“方才贫僧在房中修行佛法,却不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龙鸣之声。” “敢问高僧,这龙鸣声是什么样儿的?”——张楠在敏锐地察觉到李二陛下陡然暴起的杀意后,他当即便对那天竺僧人冷笑道:“毕竟在下不曾听闻过,故而还请高僧详细描述一番,让在下开开眼。” “父皇,我错了,琼州也没什么好的,我这就带着妻儿回长安。”那罗迩婆娑闻言不紧不慢道:“不知阁下对贫僧的这个回答,可还——” “——尔放肆!”张楠还未开口,一旁的云裳率先坐不住了,作为楚王殿下相当器重的家臣,他可是见不得有人敢拿楚王殿下开玩笑,是以,他在发出这一声暴喝后,便准备悍然出手取走眼前这个异族宵小的性命。 “云裳,退下。”李二陛下此时已经被对方挑起了好奇心:“你知道朕是谁?” “外邦小僧那罗迩婆娑,拜见伟大的天可汗!”那罗迩婆娑见状也不敢再装高人,直接俯身拜倒在地:“小僧自幼便跟随师父修习佛法,同时对于星象学说,占卜一道皆有涉猎,所以方才小僧在见到陛下之时,便已经通过占卜,测出了陛下的命格,从而猜出了陛下的身份。” “哦?”李二陛下闻言将眉头一掀:“朕的命格?朕什么命格?” “陛下的命格,何须小僧来解。”既然李二陛下没让自己平身,那么那罗迩婆娑索性就将额头一直贴着地面,意图通过保持这种卑微的姿态,来体现他对前者的尊崇:“时至今日,千古伟业已然达成,过去种种,是非对错,皆不足道也。” “呵……”李二陛下闻言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随后,他对身边的张楠吩咐道:“将此人抓起来,送往大理寺,交由戴胄审问。” “唯。”张楠在恭声应下后,立马回身打了一个手势,很快,便有潜藏在暗中的大内高手出现在他院门口,准备上前将那罗迩婆娑控制起来,接着将其押解至大理寺。 “陛下,敢问小僧有何过错?”那罗迩婆娑闻言缓缓直起身来,目光直直望向此刻转身正打算离去的李二陛下:“难道小僧方说得不对吗——您就算是如今再后悔,楚王也不可能再回到长安。” “朕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李二陛下闻言停下脚步,同一时刻,负责拿下那罗迩婆娑的大内高手们也默契地停下了脚步,随后,只见李二陛下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那罗迩婆娑,他语气里带着嘲讽,也有一丝难以遮掩的自豪:“你来自天竺,若是刚到长安不久……呵,看来你已经知道故国亡于谁手了。” “……”那罗迩婆娑闻言只能沉默。 可沉默过后,他忽然道:“伟大的天可汗,您与皇后,本该还有一女。” “你这话什么意思?”李二陛下闻言眯起眼睛。 “楚王杀伐太重,故而上苍因此降下了天罚。”不得不说,两代“那罗迩婆娑”,多多少少都沾点儿疯病:“还有,若非楚王,天可汗您前些年也不会因为失眠而差点儿丧命。另外……” “够了!”李二陛下闻言强行打断道:“朕从来不信这些。” “皇后娘娘近来忧思过甚,恐有损寿数。”那罗迩婆娑继续撩拨真龙的逆鳞。 “你找死!”李二陛下这下是彻底怒了。 “臣能挽救。”那罗迩婆娑自信已经找到了对方的命门:“臣在来大唐之前,从婆罗门国获得了一种奇药,名为‘菩茶灵水’,服之可延寿二十载!” “……”这一刻,李二陛下莫名的想起了当初老天师带来的那只大黄鹤。 于是…… 在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后,已然改变主意的李二陛下,看着面前一脸真诚的那罗迩婆娑,他用有些沙哑的嗓音问道:“你当真有此神药?” “有的,”那罗迩婆娑闻言点点头:“只是小僧需要一点儿时间准备——陛下有所不知,此药还需以天山雪莲,千年人参,血灵芝一类的名贵药材作为药引,当然,只要药引没问题,其药效便会得到显著提升。只是……这药引难寻……” “药引的事你不必管,朕只问你,在有药引的情况下,你需要多久的时间准备这味延寿药。” “短则数月,长则一年。”那罗迩婆娑闻言老老实实道:“小僧需要按照那赐药高僧的嘱托仔细调配剂量,并亲身试药,只有在确保万无一失后,小僧才敢将药献给您,我伟大的天可汗!” 那罗迩婆娑说到最后,脸上的神情明显有些激动,看那模样,似是恳求李二陛下能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李二陛下见状却是再度沉默,似乎在认真考量此事的可行性与可信度。 而另一边, 一直随侍在皇帝身边的张楠和云裳,已经在这场短暂但惊天变故发生的间隙,数次交换眼神。 云裳想直接动手杀掉那罗迩婆娑,但被张楠劝阻了。 毕竟此举无疑会引得陛下和楚王殿下两人之间产生剧烈冲突。 可事实上,有些冲突,想要避免,难如登天。 “你的请求,朕准了!”——站在那棵与自己一样孤独的银杏树下,李二陛下终究还是做出了选择:“只是,朕希望你不要再拿什么天罚说事,朕是天子,上天若有惩罚,也该降临到朕的头上,怎会与那个竖子有关联?” “没关联……”最后,李二陛下没等对方开口,便自问自答道:“自是没关联……” 第1264章 理应如此 “夫君,你看起来似乎有心事?”——在李二陛下喜得“天竺高僧”的当晚,楚王殿下难得的失眠了。 “诩儿……”楚王殿下闻言翻过身,将对方轻轻搂在怀中:“本王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说罢,他将李二陛下在大慈恩寺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方。 而武诩听完此事后的第一反应却出乎了楚王的预料:“夫君,这是白天发生的事?那你怎么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 “呃……”楚王殿下闻言试图打马虎眼:“这个不重要……” “这个很重要!”武诩闻言自是不依,只见她将下巴搁在李宽的肩膀上,态度执拗的很:“你要是不说,我就不替你出主意。” “哼,反了天了还……”楚王殿下闻言刚想有所动作,就被自家媳妇儿一巴掌拍在额头上:“诩儿要听实话!” “这实话有点儿吓人。”楚王殿下闻言叹了口气:“诩儿,你就这么理解——本王身上有比镇玄的雷法更为可怕的底牌。” “传言竟是真的?”武诩闻言顿时愣住:“小天师会雷法?” “什么话什么话?”楚王殿下闻言当时就不乐意了:“此事还能有假?” “那妾身什么时候能亲眼见识一下小天师的雷法?”武诩知道,夫君有意带偏话题,可她心悦于他,便也愿意装傻。 “诩儿,咱们是不是该聊正事?”楚王殿下说着从床上坐起身:“你说……本王直接宰了那天竺僧人如何?” “不如何!”武诩闻言抓住夫君的大手,将小脸贴上去:“那僧侣出了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你干的……何况陛下?” “咋就能看出来下手是本王呢?”楚王殿下一边嘴硬,一边武诩掖好被子:“太子爷就没嫌疑?毕竟他才如今长安城里除了那昏君以外,最有势力的家伙。” “唉……”武诩眼见丈夫对自己如此体贴,本来心中挺感动的,可奈何对方非要逗自己发笑:“夫君,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些误解——就算真是太子派人下手,大家也会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你给太子下的命令啊……” 这个,就叫做口碑。 “啊……好像还真是……”此时的楚王殿下,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丝毫没有为此感到沾沾自喜,反而变得忧虑重重:“那本王得赶紧通知我那憨憨大哥,云裳和张楠肯定会想办法跟他透露此事的,我还真怕他得知此事以后乱来。” “那天竺僧人所献之药必然为假,想必太子殿下也能想得到。”武诩觉得自家夫君过于激动了:“一个亡国以后,不惜跋涉万里来到长安,向仇人的父亲献献出宝药的僧人,不值得被怀疑?” “是啊……谁说不是呢?!可偏偏我家那个昏君就信人家。”楚王殿下闻言开始补刀:“说起来……诩儿,你必须得承认,本王的眼光就是毒辣——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三岁看老’——本王三岁……啊,本王三岁还在祖母身边呢,那……反正本王老早就看出来,大唐的皇帝陛下是个老昏君了。” “殿下,您指的是哪一位?”武诩也是调皮,直接就开始给老李家上强度。 “咳咳……”楚王殿下心里到底还是有皇祖父的,可惜他的嘴比脑子反应快:“嗯……是本王草率了……” “其实……殿下您自己心里也清楚——陛下他之所以选择相信那个天竺僧人,并非是他没有看出妾身先前所说的那些疑点,只是……奇药的诱惑,以及多年以来身为天可汗的自信,加上那僧侣说母后……不对!” 武诩说到这,忽然凤目微张,这位原本像只猫儿依偎在自家夫君身侧的倾国美人儿,身上陡然散发出一阵凌厉气势:“那僧侣怎么会知道母后近来忧思过甚?!” “自是有人告密呗。”楚王殿下赶忙躺回被窝,将发怒的武诩搂在怀中轻声安抚:“至于是谁,本王心里门儿清。” “您既已察觉此事,方才为何不说?!害妾身平白动怒!”武诩闻言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夫君的下巴,算是撒了气,紧接着她便说出了那个幕后之人的名号:“赵国公?” “不,”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是高士廉。” “这可真是……三家(李家、长孙家、高家)两代,凑不出一个好舅舅啊……”不得不说,武诩这句吐槽可谓是相当到位了。 “管他呢,反正本王将来要当一个好舅舅。”楚王殿下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此事了,虽然他也不清楚昏庸的天可汗为何忽然心血来潮想去寺庙看看,或许对方此举只是巧合,但那个冒牌货的出现,却绝非偶然。 五姓七望? 楚王殿下心中突然浮现出这样一个看似荒谬的念头。 “夫君,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武诩见李宽变得沉默,她便明白,对方此时已经有了头绪,知道该将矛头指向谁了。 “诩儿,你怎么这么聪明啊?”楚王殿下闻言回过神来,在对方额头上落下深情一吻:“五姓七望,对么?” “还不算太笨。”听闻夫君此言的武诩,此刻惬意地将头靠在夫君的脖颈间:“其实……夫君,这种事情很好猜——虽然妾身不知道陛下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大慈恩寺,但我们就假设陛下没有这次微服出巡,那献药之事就不会发生了吗? 不,这是一定会发生的。 那僧侣之所以出现在大慈恩寺,守株待兔倒是其次,我想他们原本的计划,应该是打算先让那僧侣以一种合理的方式融入佛门,之后他们便会找机会替其扬名。 只要名声够大,迟早都会有人将他推到陛下面前。” “厉害。”楚王殿下夸的自然不是五姓七望那群凑成一桌的臭鱼烂虾和酸菜帮。 “夫君,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此时的武诩,眼中散发着智慧的光芒:“我想五姓七望一定早就料了你对此事会是何等反应,他们肯定也提前为此做好了准备。 是以,咱们不如以不变应万变——只要你能保证陛下和皇后娘娘不会服下那所谓的天竺奇药,那么剩下的还有什么是需要我们主动的呢? 都说打蛇打七寸,可蛇七寸什么时候最好打?那自然是它在准备发起攻击的前一刻,因为在这个时候,它需要调整自身状态,以便发动最为凶猛的攻势,用以取得最大的战果。 而恰恰也就是在此时,它的弱点也会全然暴露……” “诩儿……”楚王殿下忽然打断了自家爱妃的畅所欲言。 “嗯?殿下?” “本王好像还没有跟你说谢谢唉……” “需要吗?”武诩闻言嘴角微翘:“夫妻之间,理应如此。” 第1265章 早些回来 “所以……宽弟,你的意思是,父皇他打算让母后服下那天竺僧人进献的奇药?”——隔天,东宫书房内,李承乾待楚大王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叙述完毕后,他不由皱起眉头道:“不是……真成昏君啦?” “哟!”楚王殿下觉得这事儿多新鲜啊:“合着你以前还不信是吧?” “孤不是这个意思……”李承乾闻言抿了抿嘴,随后道:“那你觉得……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切照旧,只当无事发生。”楚王殿下说完从怀中掏出自家闺女儿写给憨憨大伯的信:“另外,这是如初写给你的信。” “行,孤听你的。”李承乾闻言接过信封后,见上面写着“大伯亲O”四个大……嗯……三个大字一个圈圈后,不由喜笑颜开道:“如初心里果然还是有孤的,这圈圈画的真好看。” “你是会夸人的。”楚王殿下闻言先是笑了笑,随后才道:“其实……大哥,不光你,如初她还给兕子、长乐、兰陵、小恪、青雀、老五老六、小九、还有襄城阿姊,汝南阿姊……总之,如初已经跟本王说明,她今年想要好多好多的压岁钱。”提起女儿,楚王殿下嘴角总是不自觉的浮现出一抹笑意。 “给如初压岁钱,我们这些当长辈的自都是很乐意的,不过……”太子爷觉得有必要提醒某个坏家伙当爹要厚道:“宽弟,你可别回头又忽悠如初,说替她保管这压岁钱——孩子还小,还不需要知道这世间有多么险恶。” “什么话什么话?”楚王殿下闻言当即开始狡辩:“全天下人都知道,本王对金银压根就没兴趣!” “呵……”太子爷闻言嗤笑一声:“那你告诉孤,去年如初收到的压岁钱去哪儿了?!” “呃……”一向善于雄辩的楚王殿下,闻言沉默半晌,随后伸出一根指头:“其实……钱最后都在怜儿那……大哥……你信我,我真是一分一厘都没动用过哇!” “弟妹为何要——”太子殿下闻言刚想开口询问,结果又对上楚大王那略带尴尬的眼神,于是,他瞬间全明白了:“哦……原来是楚王殿下准备藏钱的时候,被逮住了……” 不得不说,太子殿下是了解楚王的,毕竟当年替弟弟背了那么多黑锅,还无数次“救驾有功”和“救驾没功”,兄弟两人的默契,真是没的说。 “大哥……低声些……”而楚王殿下也是贯会整活的:“此事并不光彩……” “你行,你真行。”太子爷闻言朝楚大王竖起了大拇指。 “行了,你赶紧看信,然后抓紧时间回信,如初可等着呢。” “这个不急。”太子爷没打算草草回信:“孤需要花点儿时间才能把信写好,毕竟画圈也是门技术活儿——孤得让如初费尽心思去猜,这样才好激发她识字的欲望。” “你这大伯当得……”楚王殿下闻言不禁感慨道:“都快赶上表的了……” “唉……”虽说弟弟只是随意一句调侃,却莫名勾起了太子爷心中的伤感:“宽弟,你说……都是当长辈的,为何有些长辈,就能那么狠心呢?” “你说长孙无忌啊?”楚王殿下知道,大哥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想提他。”李承乾闻言摆摆手,随后只见他思索了一会儿,随即有些怅然道:“也不只是他……” ------------------------------------- 随着年关将近,诸事渐毕,楚王殿下也终于可以将更多的重心放在对家人的陪伴上。 “爹爹,初初好饿,想吃两串炙羊肉。”——崖州城内,被父亲抱在怀中的小如初,先是指了指不远处的正在烤羊肉串的小摊,接着对父亲伸出了四根手指。 “闺女儿……”楚王殿下也不想当个扫兴的父亲,可奈何形势所迫:“出门前,你娘亲可是专门交代过,不许爹爹给你买吃食的。” “哦……”小姑娘闻言扁扁嘴:“爹爹,你是不是跟初初一样害怕娘亲?” “……”楚王殿下是万万没想到哇,他纵横天下,盖世英雄,却也能有今天——被自个儿闺女用一句话给架在那儿了! 这…… 这还了得?! “伙计!来十串炙羊肉!” “好嘞!”那伙计见有豪客光临,不由愈发卖力地开始展示他的烤肉技巧。 “爹爹,好香啊……”小如初看着那即将新鲜出炉的炙羊肉,心情大好之余,还不忘安慰李宽:“爹爹,初初是小孩子,吃两串就饱了,剩下的爹爹吃,初初请客!” “——义父结账。”在如初话音刚刚落下的功夫在,张镇玄便已经出现在了父女二人身边。 “镇玄,你来了啊。”楚王殿下闻言转过头,随后便愣住了:“啥情况?背包袱作甚?要跑路啊?” “殿下……你这……”张镇玄也是无奈了:“臣跑什么路啊……曾祖父来信了,让我回终南山一趟。” “哦……这样啊……”楚王殿下闻言总算放心了:“记得替本王向老天师问好。” “唯。”张镇玄笑着回道。 “义父!抱!”如初此刻已经向张镇玄伸出两只小手,同时眼巴巴地望着对方。 “好……义父抱……”张镇玄闻言笑了笑,随即从楚王怀中接过小如初:“如初啊,义父出趟远门,大概得过些时间才能回来。” “义父要离开?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小姑娘闻言皱起眉头。 “嗯,是很远很远的地方。” “像长安那样远的地方吗?” “嗯,像长安那样远的地方。” “义父……”小姑娘此刻忽然觉得即将到嘴的羊肉串也不香了:“你一定要快些回来啊……” 第1266章 咕噜咕噜滚出去 “如初乖。”张镇玄说着还掂了掂怀中的份量:“义父不在的日子里,不要到处跑,毕竟你爹爹也不是太靠谱。” “唉?”楚王殿下这边才刚结账呢,怎么就突然遭遇家臣背刺了呢? “那……”如初想了想,朝楚大王挥了挥手:“爹爹,再见。” “唉?!”孩子毕竟是自己亲生的,楚大王都不用等如初再开口,就知道对方想干嘛:“如初,你要是跟你义父走了,爹爹咋办?” 在琼州流浪是吧? “义父……”听完李宽的话,小如初扁了扁嘴,接着伸出手,摸了摸张镇玄背后的桃木剑,随后以一种颇为遗憾的语气对张镇玄道:“初初好像不能丢下爹爹跟你走,娘亲会凶他的……” “你呀……”张镇玄闻言既无奈又好笑:“跟你爹爹一样,会端水。” 如初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歪着头,用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着张镇玄。 “赶紧道歉,”楚大王已经在一旁吃起了羊肉串:“不然本王吃完羊肉串就揍你。” “如初,是义父说错话了。”张镇玄从善如流道。 “你他……”楚王殿下咽下一口羊肉串,顺带也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他……他——踏上旅途以后遇事谨慎些,还有,本王是让你给本王道歉!” “爹爹,你不要老是欺负义父。”如初这孩子的仁义,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了:“义父好!” “啊……好……他好……”楚王殿下说着将一串烤好的羊肉递到闺女嘴边:“那爹爹好不好?” “啊呜!”小姑娘一口咬下串上的羊肉,吃得是摇头晃脑,末了才嘴里吐出一个含糊不清的“老”字。 “爹爹好啊?”楚王殿下又开心了。 “肉肉老!”如初学着自家祖祖对府中厨子烤肉技艺的评价:“嫩好吃!” “得,”楚王殿下点点头:“本王这颗心啊……真是当场碎成冰碴子了……” ------------------------------------- 其实吧…… 心碎成冰渣子的父亲,自然不是楚大王啦。 因为去年元正日的那场宫廷斗殴实在是影响过于恶劣,所以今年李二陛下便不打算再办宫宴了。 可是咱晋王殿下不答应啊! “父皇,这宫宴怎么能取消呢?!”御书房内,李治有点儿不是很理智:“您取消了宫宴,我还怎么跟大臣们增进感情呢?!” “怎么,晋王殿下也发现自个儿有龙凤之姿?”刚刚处理完政务,这会儿正坐在御案后闭目养神的李二陛下,闻言缓缓睁开眼睛。 谁说整活儿的最高境界是当面开大? 那必须还得是当事人自己亲自出马,来个“经典复刻”啊。 “父皇……”晋王殿下此刻却丝毫不慌:“您是了解我的,我哪有这种心思——再说了,您就算不了解我,那二哥……算了,您好像也不怎么了解二哥。” “你是不是特地来朕这儿找揍的?!”李二陛下本来就没多少耐性,一听儿子这么说,顿时便准备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父皇,儿子不是前日钓上来一条七斤又八两的大草鱼嘛!”晋王殿下见对方急眼了,他顿时也慌了:“儿子只是想跟大臣们吹嘘一下自己出神入化的钓技!” “就为这?”李二陛下也是没话说了。 “就为这!”李治当然清楚父亲为何感到无奈:“父皇,这事儿很重要!” “你们就这么爱钓鱼?”李二陛下很是困惑。 “大哥成天忙着处理政务,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他们如今又通通不长安了,儿子去钓鱼,不过是怀念从前哥哥们都在身边的日子……” 晋王殿下这一刀,扎得是又快又稳,让李二陛下猝不及防。 “九哥,你怎么来父皇这儿了?”——而就在父子二人一同陷入某种沉闷的氛围中时,兕子拎着食盒出现在了御书房门口:“难道……你还真的试图说服父皇开宫宴啊?” “兕子,”晋王殿下此刻还真有些意兴阑珊:“是我草率了……父皇……怎么可能会被我说服呢……他可是伟大的天可汗……” “父皇,母后让我给您送午膳。”听闻此言的兕子并没有跟哥哥继续聊下去,只见她缓步来到御案前,将食盒放下:“母后说,您不要老是忙得忘记吃饭,这样对身体不好。” “兕子……”女儿总是比儿子更容易获得父亲的宽容与宠爱,先前父女二人因为某些事情闹出的不愉快,如今在李二陛下这里,似乎也都随风而逝了:“回去告诉你母后,朕改主意了,今年元正……照常开宫宴!” “父皇,您这么疼儿子吗?”晋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哎呀……哎呀哎呀!您果然是慈父哇……” “朕不是冲你!”像是这种美丽的误会,李二陛下是不屑于让它达成的:“朕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若朕因为在意去年在宫宴上发生的闹剧,而取消今年的宫宴,那才是真正的招人取笑!” “父皇的胸襟,令儿臣钦佩。”兕子闻言点点头,接着又道:“若没有其他事,儿臣这就回甘露殿,向母后传话。” 说罢,她也不等李二陛下开口,便朝对方行了一礼,旋即便离开了。 只留下错愕的李二陛下和一旁啧啧称勇的晋王殿下,彼此相顾无言。 当然,相顾无言只是暂时的,毕竟在补刀这一块儿,晋王殿下那也是一把好手:“父皇,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兕子似乎还是不怎么待见你唉……” “你给朕滚出去!”如此糟心之事,李二陛下还用得着自家逆子提醒? “得,您息怒,儿臣这就消失。”晋王殿下说完朝李二陛下行了一礼,随后他想了想,有些迟疑道:“要不要儿子真躺地上,然后像车轱辘那样咕噜咕噜滚出去?” “你给朕马上消失!”李二陛下那个气啊:这竖子,真是嫌自个儿丢人还不够?非得带上朕? 此时此刻,父子二人几乎同时想到——万一这事儿要是被朕(父皇)的起居舍人给记录下来,那……可真是丢人丢完(太有乐子)了! 第1267章 又是一年元正日 “祖母,你说这一袋金元宝够不够呀?”——元正日这天,跟随祖母进宫参加宴会的独孤宝儿,看着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有些担忧道:“我总觉得这回‘兵力’空虚得很,一会儿跟稚奴他们比投壶,我好像玩不了几轮呀……” “以你投壶的水准,就是把咱家的府库都搬来,也没用!”长长的御道之上,独孤老夫人牵着孙女儿的手,脚步虽匆匆,语气却从容:“还有啊,这里边儿有一半是给永安县主准备的压岁钱,你可不许贪污!” “祖母!”独孤宝儿听闻此言,当即就不乐意了:“您怎么能这么看我呢?!那是我小侄女儿的压岁钱唉! 我心里有数的!” ------------------------------------- “——独孤宝儿,愿赌服输,给钱给钱!”半个时辰前,还信誓旦旦的跟祖母保证自己心里有数的俏皮少女,此刻站在甘露殿内,看着自己“损兵折将”快小一半的荷包,她扁了扁嘴,伤心地从里边儿拿出两锭金元宝,将其递给了今日准头极佳的李贞:“给你……” “嘿嘿,发财喽~~”李贞接过金元宝,嘿嘿一笑,旋即便招呼其他勋贵子弟继续开启新一轮的游戏。 而独孤宝儿则是默默离开了人群,来到一旁楚王殿下的寝殿,她先是和守在门口的称心打了个招呼,随后才进入殿内,找到了正在书房练习书法的晋阳公主,开始诉苦:“兕子,我……” “金元宝输得差不多啦?”都不用独孤宝儿继续开口,兕子便猜到了对方的来意:“行了,你什么也不必说——不管差多少,我都给你补上。” “兕子!”独孤宝儿闻言立马感动道:“我就知道,你最可靠了!不过我来找你不是为这事儿,你看——” 独孤宝儿说着,将腰间的荷包取下,然后将里边儿的东西倾倒在了书桌上。 “好漂亮的蓝宝石!哪来的?”李明达只是一眼,就瞥见了那颗约莫有鹌鹑蛋大小,在一堆金铲铲的元宝中依旧熠熠生辉,闪耀湛蓝光辉的宝石。 “这是我用攒了半年的份例,托玉姝帮我在崔氏经营的珠宝行里买的,怎么样,好看吧?”此刻的独孤宝儿双手叉腰,语气里满是自得。 “好看是好看……”兕子闻言点点头:“可是我不确定如初能不能见到它唉……” “啊?”独孤宝儿显然是没听懂好友话里的深意:“为啥这么说?” “这个不重要,总之宝儿,有心了。”兕子闻言笑了笑,接着又道:“对了,玉姝呢?” “她啊,在陪皇后娘娘说话呢。”独孤宝儿说完,忽然将双手撑着书桌,借力踮起脚尖,似是以此为乐:“我真不明白,玉姝怎么能做到那么乖巧懂事呢?” “你以为谁都……”此时的兕子殿下,好像突然便丧失了练字的心情:“宝儿,玉姝其实也想去玩投壶,去下棋,蹴鞠,可她也有她的无奈……” “兕子,”独孤宝儿的脑回路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你的意思是……这颗蓝宝石价值连城,远不是我半年的份例能买下的——但是玉姝为了我,便强行达成了这项交易,结果被家里人发现,玉姝惩罚她今日进宫后必须陪着皇后娘娘说话,以此弥补她的过错?!” “……”李明达看着眼前的独孤宝儿,忽然道:“怎能如此相似?!” “什么?”独孤宝儿此刻已经急了:“兕子,难道我的猜测都是真的?!那不行!我得去救下玉姝!” 说罢,小姑娘便开始准备往殿外走。 “你回来!”说实话,说点儿大实话,独孤宝儿能跟李明达还有崔玉姝成为至交好友,她那堪称顶级抽象的“天才大脑”绝对是立了大功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兕子,你知道我的,我独孤宝儿打小就不爱动脑子。”独孤宝儿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明达,你说啥我就信啥。 “嗯,这个作风我熟。”兕子说完自己都笑了。 “嘿呀……李明达!你是不是在取笑我?!”独孤宝儿闻言歪着脑袋,瞪着好友,语气不满道:“那我问你,当初是谁在你被禁军包围之际——” “嗯……宝儿小姐的恩情,本公主还不完啊……”兕子眼下只当是在哄小孩:“这样,回头我让大哥吩咐史官将此事记录下来,您看如何?” “可别,这事儿回头要让我祖母知道,我又得跪祠堂,背祖训。”独孤宝儿显然是不想再经历那样的处罚的。 “你看吧,给你机会你又不珍惜。”兕子闻言故作惋惜道:“真是不中用。” “我——” 就在宝儿正准备开口反驳好友之际,称心的声音忽然在殿外响起:“晋阳公主殿下,独孤宝儿小姐,皇后娘娘刚刚派人来通知,说是宫宴即将开启,二位……该准备动身了……” “既如此……”晋阳公主闻言想了想,干脆又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和”字,只是这个“和”字,怎么看怎么杀气腾腾,怎么看怎么锐意无匹:“咱们走吧。” “嗯,一会儿我得多吃点儿,毕竟输了好些个金元宝呢……” “那你加油,争取吃够本儿。” 随着两人的离去,书房内,忽然出现一道黑色身影。 楚王殿下走到书案面前,看着妹妹提笔写下的那个“和”字,沉默良久。 莫名地,楚王殿下在某一刻突然开始无比怀念起那个当初孤身一骑出长安,最后完成金山祭天的少年郎。 无比怀念。 第1268章 好样的,稚奴。 事实上,晋阳公主之所以建议李二陛下今年元正宫宴照旧,那的确是存了闹事的心思的。 至于先前她在楚王寝殿的书房内留下的那个“和”字,也是源于前几日长孙皇后与其的一场谈话。 长孙皇后希望她能出面修补李二陛下和楚王之间的父子关系:毕竟‘家和方能万事兴’——这个道理放在帝王家,更是如此。 可李明达显然对此并不认同,可她在这件事情上表达不认同的方式,绝非什么言语上的争辩。 面对被自己拒绝后,便一脸失望的母亲,李明达当场便决定,自己得拿出点儿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的立场。 所以,她本是想借着今日的宫宴,直接向李二陛下当众发难,质问他何为‘家和万事兴’——难道说在一个大家庭里边儿,永远只有一方从头到尾在忍气吞声,而另一方则是一直得寸进尺还习以为常,这种和睦,到底谁稀罕啊? 父皇你自个儿都不稀罕! 不然时至今日,这龙椅之上坐的是谁,可能还真不好说,但绝对不会是当年的秦王! 但就在李明达来到甘露殿,向母亲长孙皇后问安后,接着乖巧入席,等到宴会进行到一边,便准备借着身体不适的理由先行退下,再到太极殿那边闹事的时候,却被坐在她左侧席位的长乐公主给拦了下来:“你哪儿都不许去,就在这陪着阿姊!” “阿姊……”兕子闻言顿时诧异道:“为何啊?” “你一会儿打算干什么,你心里清楚,阿姊心里也清楚。”长乐公主闻言不禁发出一声叹息:“可是兕子,再这么闹下去有什么意思呢?你以为让父皇难堪,让母后伤心,就能改变他们的想法吗? 不会的,不会的…… 他们只会将所有的过错都怪在儿女不体贴上,他们会觉得二哥带歪了我们这些弟弟妹妹,而且就算伤心,那也是单纯地认为老天在儿女亲情这方面薄待了他们。 让他们反思,改正? 兕子,没用的……一点儿用都没用! 这么些年过去,阿姊已经看清了,父皇永远高高在上,母后……她难过归难过,可最终……该偏心,不还是继续偏心?” “……”李明达听到这里,抿了抿嘴,接着用倔强地语气道:“我不管,我就是要给二哥讨个公道!” “公道?”李丽质闻言深吸一口气,旋即缓缓呼出:“妹妹,在咱们的父皇眼中,公道二字,是他说了算的。” “……”对于姐姐的这席话,明达思索再三,终是没有再反驳。 可她还是不甘心:“凭什么啊……” “兕子,阿姊不是来为父皇母后做说客,之所以劝你,也是希望你能看清某些真相:假使你和父皇起了冲突,最后来为这场冲突付出代价的,一定是二哥,从来都是他……” “阿姊……”明达闻言怔愣良久,方才缓缓道:“我们真的什么忙都帮不上吗?” “怎么会呢?”李丽质知道,自家的小犀牛总算是恢复理智了:“阿姊一直都相信,二哥一定会回来接我们离开,所以,你要耐心等待,就像你兰陵阿姊一样——这些年,她看过的经史子集山河志,恐怕加起来都能塞满整座甘露店,至于你阿姊我,没事儿也会跟着大哥学习怎么处理地方政务,如此一来,等以后我们到了琼州,总归或多或少都能帮上二哥的忙。” “阿姊,错了!”李明达总算是有机会纠正对方的错误了:“二哥哪里需要我们做这些,他只是希望我们健健康康,每天都过得开心呀。” “你还知道啊?”长乐闻言用手指轻点妹妹额头:“二哥对我们的愿景如此简单而美好,那是因为他选择自己扛下所有重担。 可我们作为在他的庇护与宠爱下长大的妹妹,是不是该想着努力为其分担一部分的压力,哪怕分担的压力再少,只要分担了,二哥是不是就能轻松一点儿?” “阿姊果然就是阿姊,”李明达闻言先是点头,再是感慨:“经你这么一说,我忽然就明白以后该怎么做了。” “嗯,兕子可教也。”李丽质闻言宠溺地将妹妹搂在怀中:“不愧是本宫最疼爱的妹妹。” “嗯……那是!”兕子闻言点点头,刚想继续开口,结果殿外突然响起一道惊慌的声音:“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晋王殿下他把赵国公给气晕过去了!” 不得不说,这传话的小内侍绝对是被张楠精挑细选出来的——他只用了一嗓子,就让原本言笑晏晏的宴会变得寂然无声。 “稚奴……厉害啊……”兕子倒是差点儿忘了,这宫里边儿,可还有九哥这么个仗义之士。 只是……赵国公?他又干啥啦? 带着这样的疑问,兕子和长乐跟随母亲长孙皇后赶到了太极殿。 “父皇,这您能怪我啊?!”——在云裳还没来得及通报“皇后娘娘与几位公主驾到”之际,隔得老远,长孙皇后等人便听见晋王殿下那中气十足的喊冤声从殿内传来:“赵国公喝了几杯酒,就开始耍酒疯——说什么那荣阳郑氏的家主嫡长子,当是我长乐阿姊的良配,儿臣听到这话,就回了一句,他要觉得是对方是良配,不妨把自个儿嫁过去,反正他饿起来,连一个辩机和尚都不放过…… 就这,就这!儿臣就回了这一句啊! 这能有多大杀伤力呢? 赵国公他……咋能就直接躺地上睡觉呢?!儿臣好心上前提醒他,说这种场合不适合睡觉,结果他就开始手脚抽搐,嘴里吐白沫了,这不摆明了讹人嘛?!父皇,儿臣可是赵国公的亲外甥啊!不是表的!无忌舅舅做人咋能这般不厚道,坑人坑到自己亲外甥……哦,他好像一直都喜欢坑亲外甥,那没事了……” “噗呲……”说实话,作为弟弟口中的当事人之一,长乐公主压根就没把所谓的“良配”当回事,只是……在这方面输给自己的舅舅,她怎么想都觉得好笑:“稚奴这张嘴……真是……” 好样的! 第1269章 鱼儿不懂感恩在先 不得不说,如今的皇室诸王中,晋王殿下那可真是首屈一指的机智与仁义。 至于为何会这样说,那还得将时间倒回到一个时辰前的东宫书房内。 “二哥,这是我给如初的压岁钱,你可不要贪墨啊!”——晋王殿下来此,主要是想单独将自己给如初准备的压岁钱——整整一大袋珍贵宝石,交由二哥转递。 晋王殿下此举并非是为了跟如初其他的叔父姑姑们竞争,他只是单纯地认为,作为最疼爱如初,同时也是如初最敬爱的叔父,理应如此。 “什么话,你二哥我是那不着调的——” “——是。”晋王殿下的回答简单又直接——简单直接他说完这话,便快速奔到太子大哥身后,将其一把护在身前:“二哥,我说话你可别不爱听啊,你这辈子就没跟‘着调’这个词产生过任何关联。” “好哇,小九!”此刻刚将宝石塞回袖中,并且计划给女儿建一座马场的楚王殿下,闻言不禁哑然失笑:“你胆子是越来越肥了啊。” “宽弟,今日是元正日,不宜动武。”太子殿下见楚大王就要上前动手,不由一把将其拦住:“再说了,你不是还有要事交给稚奴去办么?” “啥?”本来还打算‘挟太子以绕楚王’的晋王殿下,闻言立马就跑到书房另一边,而且整个人瞬间支棱了起来:“大哥,二哥,你俩当我傻是吧?居然还打算联合起来忽悠我?!” “我瞧着你也没多聪明。”楚王殿下闻言不禁摇了摇头,随后道:“兕子今天八成是要去太极殿闹事,所以二哥希望你——” “希望我拦住的兕子?!”晋王殿下觉得二哥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二哥,兕子这头小犀牛也是我能拦得住的?你这……你这最起码也得让大哥出马啊!” “孤不良于行,拦不住。”太子殿下闻言立马一本正经道:“稚奴,大哥相信你。” “大哥,这事儿不是你相信我,我就能办到的。”晋王殿下可不吃这一套:“兕子啥性格,你们不清楚啊? 她也就是平日瞧着好说话,可若当她真下定了决心要做某事,除了二哥以外,我都不知道还有谁能劝得住她——对了,二哥,你咋不出面劝劝她呢。” “我有说让你拦住她么?”楚王殿下觉得这臭弟弟就是爱自作聪明:“我有没有说让你拦住她?” “二哥……我好像有点开始难过了……”打小就聪明的晋王殿下,此刻已经明白了二哥的意思:“你是想让我赶在兕子前边儿主动闹事,对吧?毕竟她闹事多半是为了你,你若去劝她,她虽然会听,可你却担心因此令她伤心。” “唉!大哥,你瞧瞧,咱家老九这是真聪明,半点儿都不傻!”楚王殿下闻言指着弟弟,笑着对一旁的太子爷道。 “嗯!”李承乾闻言不禁拉长了人中,随后又恢复正常:“稚奴啊,你别怕,凡事都有大哥在呢,你只要不是带着……哦,你也没啥死士,那就更没问题了。” “二哥,大哥他在嘲笑我,他在嘲笑我啊!”李治现在是一点儿都不理智了:“这你不给评评理?!” “唉!太子爷!过分了啊!晋王爷怎么就没死士啦?”楚王殿下闻言不禁皱眉道:“只要他想,振臂一呼,身后便是千军万马!” “嗯,出来两个举牌的黑衣人,一个牌子上面写‘千军’,另一个牌子上面写‘万马’,合称千军万马。”太子殿下也是越来越幽默了。 “二哥,这你能忍?!”晋王殿下拱火的功夫,基本上都是跟哥哥们学的:“我要是你,我就跟大哥动手了!” “太子是储君!你让本王揍储君?礼法在哪里,道德在哪里——”总不能也是俩“词牌”吧? “——二哥,这事儿你只管放心地交给我!”晋王殿下一句话,就诠释了什么叫“义薄云天”和“我用一句话,成功拉太子下马”。 “——好,”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接着将目光看向书房四周:“棍棒在哪里?” “今日是元正日啊宽弟!”太子殿下也没想到,这“不宜动武”的对象居然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一念至此,他当即转头瞪了一眼正走到桌旁取糕点,打算看场好戏的稚奴:“你个竖子!” “二哥,大哥他在指桑骂槐他。”晋王殿下又告一状! 当真好耍。 而在兄弟三人笑闹一阵后,楚王殿下临走之前,最后嘱咐兄弟道:“别闹出太大动静啊,能让兕子出面替稚奴求情便好,大哥,你看着点儿稚奴,我怕他超常发挥。” “放心。”太子闻言点点头。 “二哥,我办事,靠谱的!”晋王殿下拍拍胸脯:“我不像你。” “那可太好了。”楚王殿下闻言上前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脸颊:“我一会儿还要去玉山那边,暗中陪着祖父,另外,如初又缠着我,让我带她去虞师家用爆竹炸池塘,所以,你俩——” “——二哥,你等一下。”本来晋王殿下听完自家二哥的前半段,还觉得对方孝顺,可到了后边儿就越来越感到不对劲了:“你为啥要带着如初去虞公家炸池塘呢?” “因为如初在她祖祖家的池塘里钓不上来鱼,”楚王殿下也很无奈啊:“她觉得很没面子,所以打算让我用爆竹把池塘里喜欢睡觉的鱼儿给通通叫醒,然后她再去钓。” “哈?哈哈哈哈哈……”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如初的“笨笨太子大伯”和‘最最好九叔’立马就笑了。 “宽弟啊……”太子殿下突然伸手指了指门外,那是当年楚大王给东宫群鱼布下“天雷劫”的假山方向:“你们父女……哈哈哈哈哈……这一模一样的运道和报复心……真是……哈哈哈哈……不愧是亲生的!” 太子的笑声,可谓是将嘲讽拉满。 当然,一旁的晋王殿下亦是如此。 可向来霸道的楚王殿下,此刻却是含羞走,末了倚门再回首:“你们懂啥?!炸池塘,钓鱼人的事……怎么能说是报复呢?” 那是鱼儿不懂感恩在先呀! 第1270章 机会来了 闲话少叙。 在楚王离开之后,晋王殿下开始在心中合计如何完成对方交代的任务。 “大哥,我需要你的帮忙。”只是盏茶功夫,晋王殿下已经有了一个相当不靠谱的计划:“一会儿你进太极殿的时候,能主动摔一跤不?” “啊?”此刻的太子殿下,原本正在思考该如何贪墨掉本该属于李象的那一箱金子——那是楚大王留给好大侄的压岁钱。 “啊什么啊?”晋王殿下见大哥这副呆呆的模样,不由没好气道:“就这么决定了,一会儿进殿的时候,你装作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跤,然后我先是当众取笑你,接着又去扶你,你直接甩开开我的手臂,接着阴沉着脸拒绝所有人的帮助,一瘸一拐地去到属于你的席位上,这样就成了。” “你小子……”听完弟弟的谋划,太子殿下不禁愈发疑惑了:"你这是整的哪一出啊?" “钓鱼啊。”李治闻言眨了眨眼睛:“我可是此中高手。” ------------------------------------- 随着天色渐暗,宫中变得通火通明,太极殿外,姗姗来迟的太子殿下和晋王殿下,一路有说有笑,直到哥俩在进入太极殿时,腿脚不便的太子忽然就一个不慎,直接摔倒在地。 他这一摔,自是引得殿中文武百官纷纷侧目,而坐在龙椅之上的李二陛下,见状直接站起了身:“承乾——” “——哈哈哈哈……”晋王的嘲笑,自是比李二陛下的关心来得更快:“大哥,你这一上来就给父皇行大礼,这论争宠,谁也争不过你啊……” “李治!”李二陛下闻言当即暴怒道:“你给朕住口!” “父皇……我跟大哥开玩笑呢……”李治闻言赶紧讪笑着小声解释了一句,接着见大哥面色不虞,于是赶忙上前准备搀扶对方。 结果他刚伸手架住对方的胳膊,就被其一把甩开:“孤自己能行!” 得…… 众目睽睽之下,晋王殿下脸上的神情从震惊,到愤怒,再到难堪,最终又化作一声委屈的呜咽:“大哥……我错了……” 听闻此言的太子殿下,压根就没搭理对方,只见他独自艰难起身,接着一瘸一拐地走到属于他的位置坐下,从头到尾,不发一言。 彼时整个太极殿,鸦雀无声。 大伙都有点儿懵:太子殿下和晋王殿下……这兄弟俩往日里感情不挺好的么,怎么突然就…… 好像也不突然哈…… 嗯…… 说实话,晋王殿下也是够欠的——身为弟弟,哪能这般嘲笑兄长呢? 你以为你是楚王啊? 不得不说,在‘风评被害’这一块儿,楚王殿下别说躺地上,他就是把自己埋泥里,长安的诸公也能“大力出奇迹”,将他从土里铲出来,然后再抛飞。 言归正传。 在经历了这么一段小小的插曲之后,原本热闹的宴会,气氛便多了些凝重。 不过,在李二陛下举起酒杯,说了些关于“国内风调雨顺,域外万邦来朝”,以及“回首辉煌过往,展望更好未来”的场面话,百官们自是同样举杯,高呼“为陛下贺,为大唐贺”,然后就开始喝起来了。 而酒过三巡后,武将们就开始进行他们最热衷的活动——角抵。 只见鄂国公尉迟敬德三两下脱了外袍,便招呼起还在啃羊排卢国公程咬金,示意两人比试一场。 而后者自然亦是乐意之至,直接丢开羊排,起身越过身前案几,闪亮登场。 于是,唐俭见状便解下腰间玉佩,表示要押卢国公胜。 而另一边,英国公李绩则是同样以玉佩压制,只不过他要押鄂国公胜。 这下,气氛就起来了。 就连李二陛下都有些跃跃欲试,只见他开心地挥舞着拳头,要为两位爱卿加油。 但如果有眼尖之人往李二陛下身侧瞥一眼,就会发现太子殿下依旧板着一张脸,对眼前的热闹熟视无睹——无数美味佳肴摆在他的案前,可他并没有动筷子,只是一个劲地自斟自饮,这架势,任谁都清楚,他心里不痛快。 而同样心里不痛快的,还有晋王殿下。 可他并没有像大哥那样,摆出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姿态,而是主动端起酒杯,与几位长辈敬酒。 从任城郡王李道宗,到河间郡王李孝恭,再到……赵国公,长孙无忌。 “舅舅,稚奴祝您身体康健,万事胜意,福禄永寿,官运亨通。”此刻,本来还在悠闲观看场中角抵的赵国公,被这突如其来的贺词以及敬酒之人给吓了一大跳:“晋王殿下?” “舅舅……”正所谓“酒到三分醉,演到你流泪”,此刻刚好有了三分醉意的李治,在来到长孙无忌身边坐下后,似乎也有些失去了理智:“以前是稚奴糊涂,跟着哥哥们后面瞎胡闹,说了好些个伤您的话,如今细细想来,您其实对稚奴挺好的,舅舅,从前是稚奴不懂事,还望您能原谅稚奴!” 说罢,稚奴直接拿起酒壶,将壶嘴对准自己的嘴巴。 吨吨吨吨吨…… 苦酒入喉,仇……呸呸呸……愁上心头啊。 “对不住!”将小半壶果酒饮入腹中后,李治也不拖沓,直接就打算起身离去,可惜…… “哐当!” 不胜酒力的晋王殿下,忽然脚一软,就摔倒在了赵国公身边。 “晋王殿下,你——” “呜呜呜呜……”长孙无忌一开口,晋王殿下便直接嚎上了:“舅舅,您还是不肯原谅稚奴吗?呜呜呜呜……母后说,我是您最喜欢的外甥,看来……这也是假的……呜呜呜……就像二哥说我是他最喜欢的弟弟,也是假的……呜呜呜……都是假的……” “不是……晋……稚奴啊……你等等……”向来以狡猾多端而著称的赵国公,这会儿终于是开始咬钩了:“让舅舅捋一捋……怎么……你跟你二哥他?” “别跟我提他!”李治一直关注着周遭,特别是上方的动静,眼看父皇已经注意到了这边,他忽然就伸手抹了一把脸,接着哽咽道:“二哥?什么二哥!那混账东西,居然警告我,不许我肖想太子的位置,凭啥?凭啥?! 我李治自问文韬武略……除了武略这一项略输那蛮王一筹以外,我哪里不是储君之姿了? 呵……说白了就是欺负我年纪小,这样的兄长……算什么兄长?!还有上边那个,度量狭小的太子爷!一点儿玩笑都开不起,毫无容人之量,他当太子?!当个球儿的太子!” 李治说到这,见长孙无忌眼中流露出来的情绪除了震惊,还有防备,不由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舅舅,你就当我是喝多了,才对你发了些牢骚,你就当……就当从今以后……没有我这个外甥吧!呜呜呜…… 呜!嗝儿!” 晋王殿下“呜”到最后,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儿。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酒嗝儿。 可在突然醒悟过来的赵国公耳朵里,却如同一道命运的惊雷在剧烈回响——他苦苦有等待多年,想要证明自己比所有人都强的那个机会,终于来了! 第1271章 外甥类舅,天经地义 “稚奴啊……”长孙无忌作为一个老狐狸,自然不可能因为李治这一番“真心流露”,就对其所言的一切全盘相信。 但是,他作为一个阴谋家,对于“真龙由我匡扶”这项绝顶诱惑,他是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的。 所以,在斟酌再三后,赵国公还是开启了“先试探,再咬钩”的被钓流程:“你天资聪颖,品性……品性纯良,可以说,你本就是舅舅最喜爱的外甥,所以,切不可因为一点儿小小挫折就如此消沉,这样未免会让人小瞧了你。” “嘿……”晋王殿下闻言却是自嘲一笑:“小瞧我?对,大家都小瞧我……尤其是那蛮子……他从小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就算到如今,我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仆人罢了……” “稚奴,你此言何意?”长孙无忌闻言顿觉天降鸿运:“你和你二哥闹掰了?” “他算什么二哥?!”李治这话声音有点儿大,不过因为此刻尉迟敬德和程咬金的角抵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大殿内欢呼喝彩不断,倒也没怎么引起旁人注意:“舅舅,你以为方才我大哥为何那么对我?还不是因为那蛮子!” “哦?”长孙无忌闻言挑了挑眉:“那竖子不是远在琼州么,这里边儿难道还有他的事?” “我先前在琼州跟我二哥提过一嘴……”李治闻言沉默了一小会儿,接着才缓缓开口道:“我说大哥腿脚不便,而大唐的天子……不该是个瘸子。 结果,就这一句话。那蛮子将我狠狠痛殴了一顿,末了我回到长安,因为担心他告密,所以不得不处处维护他,试图以挽回回他对我的信任。 可谁知……我大哥他……早就知道了此事……”晋王殿下说到这,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方才进殿时……我是故意绊倒大哥的,之后我对他进行嘲笑,也是一种试探……而从结果来看,那蛮子显然是已经在暗中与大哥通过气了,否则大哥他不该是那样的反应……唉……只怪我从前太傻太天真……” 李治说到这里,双目竟已是饱含泪水——只见他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好舅舅:“舅舅……我真的……我真的……我真的太想当储君了!” “好!”——就在李治话音落下之际,因为程咬金的一记大力背摔,尉迟恭轰然倒地,引来文武百官们的一众喝彩。 而在这恰如其分的喝彩声中,赵国公整个人却是愣住了。 着哇! 着哇! 哪有赌徒天天输?哪有反派天天哭?! 上苍终于是厚道了一回,我长孙无忌翻盘的机会,总算是来了! 意识到天赐良机以后,赵国公反倒没有表现出多么积极的态度,他看着面前情绪激动的李治,想了想,接着温声道:“稚奴啊……你们毕竟是亲兄弟……” “我父皇和我大伯、四叔也是亲兄弟!”晋王殿下也是没的说——下注下得多,胆子泼天大:“舅舅,你不要跟我讲这些没用的,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想当皇帝,我想当皇帝!日日夜夜,就连做梦都在想!” 李治说着,还装作紧张地望了一眼李二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方向,发现对方压根没关注这边,这才转头对长孙无忌接着道:“舅舅,我知道您能帮我,我知道……只有您能帮我!” “……”长孙无忌闻言沉默良久,随后他忽然冷笑一声道:“小子,你搁这儿使苦肉计是吧?” “什么苦肉计?”李治闻言不禁愕然,但随后他先是周身一震,接着整个人好似猛然醒悟了一般,蓦然垂眉道:“舅舅……在你这一生中……难道就不曾有过一次发自肺腑的呐喊吗? 我想当皇帝!我要当皇帝!这便是我一生中,最发自肺腑的那声呐喊! 我是嫡子啊!舅舅! 大哥他腿脚不便,那蛮子又自命清高,至于四哥,不提也罢……总之,我自问有资格去坐那个位置,我只是……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你想要什么样的机会?”长孙无忌闻言眯起眼睛:“开玄武门的机会?” “不,”李治闻言摇摇头,接着目光直直盯着长孙无忌的眼睛,语气满是真诚:“我缺少的,是一个被舅舅看重的机会,舅舅,我不想坐以待毙,今日之后,我与大哥……我与太子必将视同水火,而太子与那蛮子又是一头的,至于我其他的哥哥们,他们将来如何站队,你我心知肚明。 舅舅……稚奴……已经孤立无援了!”李治说到这里,直接伸出两只手,紧紧抓住长孙无忌的一只胳膊,开始恳求:“舅舅……只要您愿意帮我,只要您愿意帮我——等我将来坐上那个位置以后,我愿意一切都听您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绝无二话!!! 只要您愿意帮我,稚奴一定会给您封王! 还有冲表哥,他不是在十六卫么担任校尉么,我封他当大将军!赐他国公爵位!舅舅……稚奴……稚奴求您!求您了!” “小子,你是认真的?”长孙无忌被李治的真诚给打动了——准确的说,是他那句“孤立无援”说服了他:“你可要清楚你的对手是谁。” “那蛮子么?”李治闻言眨了眨眼睛:“舅舅,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仗着匹夫之勇,可他就算再勇猛,又如何?还不是被您略施妙计就给赶出了长安?” “唉,这事儿可不能赖老夫啊!”赵国公闻言立马摆手道:“这是陛下运筹帷幄。” “可你俩狼狈为——”晋王殿下说到一半,突然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不好意思……舅舅……我这成语学得稀碎,应该是您和父皇默契配合,以奇正相合的手段,施展出妙计连环,迫得那蛮子不得不最终低头认输,滚出长安。” “你这孩子……”此时的长孙无忌,看着如此会说话的外甥,他当真是有点儿……难以招架:“真是像极了我当年……” “嘿……外甥类舅,天经地义。”李治闻言,脸上再度有了笑容:“那舅舅……” “舅舅可以帮你。”长孙无忌知道,话都聊到这份上了,自己再不表态那也太说不过去了:“但咱们先说话,你从头到尾都要听老夫的,绝不可擅自拿主意,你……能做到?” 第1272章 好图谋 “舅舅,您愿意帮我?”晋王殿下闻言立马答道:“我能做到!因为我知道,舅舅只要答应帮我,那么……我便一定能坐上那个位置!” “哦?”长孙无忌闻言却是眉头一挑:“稚奴,你为何对舅舅这般有信心呢?须知远在琼州那位……可是棘手的很呐……” “再棘手,也不过是一个莽夫罢了。”稚奴此时说话的轻蔑语气,真的很对得起从小到大,楚大王在他脑袋上敲破的无数个鸡蛋:“舅舅,成王败寇——您总不能说被放逐岭南的是王,留在长安,笑到最后的是寇吧?” “通透,通透!”待李治此番话讲完,长孙无忌心头最后的一丝疑虑也尽数褪去:“稚奴,舅舅直到今日才发现,你竟是如此聪慧。” “舅舅谬赞,”李治闻言微微一笑,接着主动拿起酒壶想给长孙无忌倒了一杯酒:“舅舅,还请满饮此杯!” “呃……”长孙无忌看着刚被外甥“对嘴吹”的酒壶,他先是一愣,旋即笑着摆手道:“既然要与你聊到正事,这酒……还是先不喝了,你等老夫先捋一捋思路……” “好好好,舅舅,酒先不喝,您慢慢想。”李治闻言放下酒壶,接着拿起酒杯:“这杯酒,稚奴敬您!” 说罢,他一仰脖,将杯中酒饮尽。 而长孙无忌此刻却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旋即,他又看向正在自己的座位上喝闷酒的太子:“稚奴啊,你觉得,这太子之位,你大哥还能坐多久呢?” “我不知道。”李治闻言想了想,接着给出了一个让长孙无忌始料未及的答案:“我父皇他……老当益壮,搞不好我大哥还要走在他前头……” “你……”长孙无忌真是差点儿被这么个混蛋玩意儿给气乐了:“你好好回答!” “我是在好好回答啊……”李治闻言颇为委屈道:“舅舅,您自个儿说,我父皇和大哥一对一,谁能赢?” “这不是一码事!”长孙无忌现在脑子有点儿乱,因为他发现,稚奴这孩子聪明归聪明,但是平日里……咋么瞧着跟某个混账玩意儿一个路子呢? “好吧……不是一码事……”李治闻言点点头,接着道:“舅舅,那还请您为我解惑——我大哥……还能在那个位置上坐多久啊?” “只要你想,不出三年,他便要将那个位置让给你。”长孙无忌闻言抚须而笑。 “果真么舅舅?!”李治此刻的震惊绝非作假:“您腹中已有妙计?!” “你知道,你父皇他最害怕什么吗?”见李治发问,长孙无忌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反问起了对方。 “我父皇他……最害怕那蛮子造反?”李治现在一口一个“蛮子”叫得极为顺口,这嚣张架势完全不像是演的:“嗯……他应该是怕那蛮子造反!” “不,”长孙无忌闻言却是摇头道:“楚王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时机,当年太子骑马摔断腿,他又携大胜归朝,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太子会换人——谁知道……那个蠢货居然在太极殿上为了太子拔剑…… 是,群臣为他的惊人气势所震慑,更有甚者,认为这才是真正的王者之姿。 可是……稚奴,你想过没有。 陛下当年是如何登上皇位的? 楚王的所作所为,的确让天下人佩服,可独独在陛下那里,却是有苦说不出——被自己亲生儿子当面打脸,而且还是那个最为自己忌惮的那个,稚奴,换做你,你会作何感想?” “……”此时的李治,胸口剧烈起伏着,他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总之,他很想掐死眼前之人,然后再以戏谑的神情,去看看龙椅上的那位,会是何等反应。 李治沉默了许久,而长孙无忌则是在一旁耐心等待着。 场中,程咬金和尉迟恭的角抵已经落下帷幕,胜者为尉迟恭。 随后,尉迟恭招呼张亮上来跟自己比划,后者闻言哈哈一笑,便脱了外衣,在武将们的助威声中走向了场中。 “舅舅,”李治此刻眼神空洞地望着场中,语气悠然:“我明白了,父皇他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们……像他那样,兄弟阋墙,刀兵相见。” “对喽!”长孙无忌闻言笑着点头道:“所以稚奴,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稚奴不知,”还未及冠的少年晋王,此刻闻言转头看向赵国公,他的眼中满是某种渴望:“还望舅舅能再提点稚奴一二。” “从现在起,你要想尽一切办法去讨好你母后,让她对你多些偏爱,起码表面上应是如此。 至于陛下这边,你无需刻意表现,只要你能保证不再像从前那样,出言顶撞他,转而用一副温良孝顺的态度与之相处,便足够了。” “这就足够?”李治此刻却皱起了眉头:“舅舅,我不明白……” “只要你能保证按我说的做,太子之位,迟早会是你的。”长孙无忌此刻却仿佛看透了李治心中所想一样:“你大哥他……自从断腿以后,性格逐渐变得敏感易怒,这是他的弱点乃至死穴——你不需要去想着怎么对付他,因为很快,他就会将你视作威胁,到那时,他自己就会犯错。” “可是……那得是什么样的错才能让他当不成太子啊……”李治闻言有些怀疑道:“难不成……他还敢造反?” “这可说不准。”长孙无忌闻言淡淡一笑:“如果……太子意识到陛下逐渐偏心于你,而他手上还有一次翻盘的机会,你觉得,他会忍得住么?” “舅舅,可即便如此,可能也轮不到我……”李治闻言想了想,又道:“虽说老二无心皇位,并且与父皇早就生了嫌隙,可是……我四哥他……” “一个已经就藩的魏王,他怎么跟你争?”长孙无忌闻言面带不屑道:“你,才是真正的贤良太子!” “那……我三哥……他血统尊贵……” “蜀王、梁王、燕王……”长孙无忌闻言眯起眼睛:“如有必要……将来他们都可以谋反!会有人劝他们的……就算他们之中有人没那个胆量,可只要有人怂恿他们犯错,使之失去王爵,这点小事,还是很简单的。” “我明白了!”李治现在终于什么都明白了:“舅舅,您在他们身边安插有人手对吧?!” “……”长孙无忌闻言却没有表态,而是顾左右而言他道:“稚奴,舅舅很欣慰你能有这份野心,舅舅也看好你。” “舅舅,我真的明白了。”李治此刻已是恍然大悟:“你早就对我这份野心有所察觉,对吧?所以你提前为我安排好了一切——你让我去讨母后欢心,父皇看重,使得大哥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开始考虑如何自保。 之后,四哥也好,三哥、五哥、六哥也好——这些都是跟那蛮子关系最好的弟弟,您陷害他们,为的是让那蛮子跟父皇反目,到那时…… 所有的威胁尽数去除,摆在我面前的,是一条康庄大道!” 这可真是……真是一场好图谋! 第1273章 良医 “稚奴,其实在舅舅心里,一直最看好你。”长孙无忌见小外甥此刻一脸怅然,不由笑道:“这些都是当舅舅的,应该为你做的。” “舅舅……”李治闻言,当即点点头:“您待稚奴真好!”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长孙无忌说着,还装模作样的发出一阵叹息:“虽说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承乾……到底不如你……” “他确实不如我。”李治闻言当即认真道:“如果我是太子,我一定坚定不移地支持舅舅,绝对不会让群臣这般排挤舅舅,只要谁敢跟舅舅作对,我管他是谁,直接出手针对就完了!” “唉!好外甥!”长孙无忌此刻当真是感动了:“有你这句话,舅舅就知足了,至于将来给你表哥封国公的事……” “要的,要的,舅舅。”李治闻言当即语气诚恳道:“等我当了皇帝,我先给舅舅封王,再给冲表哥封国公,等所有人都看不惯你们父子的时候,我便以谋反的名义,将你长孙家全部发配到岭南,至于你长孙无忌,在路上就得死!” 轰! 此刻,原本还面带笑容听着外甥展示诚意的赵国公,只觉脑中有什么东西炸开一般,令他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 “舅舅,您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是对稚奴的计划不满意么?”当李治的声音再度在自己耳边响起时,长孙无忌只觉得对方活像个小恶魔。 “你……你在诈我?!”长孙无忌努力按着胸口,他的面色泛起一阵诡异的潮红:“小畜生……小畜生!” “我是小畜生?”李治闻言冷笑一声:“那你算什么?老杂毛?长孙无忌,我是不是给你脸了?辱骂皇子,你怎么敢的?!” “你想怎么样?!”长孙无忌闻言眯起眼睛:“去跟陛下告状?他会相信么?” “你急什么?”晋王殿下闻言却不慌不忙,他甚至还有空去观摩场中,尉迟恭和张亮两位国公的战况:“告状?我就算告状,那也不必去找父皇,我直接找母后不就好了?” “她不会信。” “对,母后的确不会信。”李治闻言点点头:“就算我告诉她整个事情的经过,她可能会迟疑,但最终,她哪怕是再犯怒,恐怕最终也会选择自欺欺人,帮你按下此事——她不是为了你,而是不希望长孙家自此彻底没落!” “呵……”对于李治的这番话,长孙无忌听完只是冷笑,并未开口说什么,算是默认。 “长孙无忌,哦,舅舅,你——” “——不许这么叫我!” “哟?还急眼了?”李治见对方激烈反应,他不由笑道:“不能啊,先前咱甥舅俩聊得那么好,都到了‘我登基便是你封王’的地步了,怎么一转头,本王一说要流放整个长孙家,您就变脸了呢?这多不合适啊……” “小子,你赢了。”长孙无忌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的:“你赢了!你可以尽情羞辱老夫,但是……回头到了陛下那里,你的这些诬陷,老夫绝对不会认!” “啧啧啧……”李治表示就没见过这么玩不起的:“你就担心这个啊?哈……你是不是太看看不起本王的大哥和二哥了?” “哼,你方才不是管那竖子叫蛮子么?”长孙无忌也是没辙了,对方这是已经掐住了自己的命门,但他在气势上却不能输:“这会儿又叫上二哥了?” “你怕了。”李治忽然道:“舅舅,原来你也会怕。” “……”长孙无忌闻言嘴巴张了张,结果半天都没吐露出一个字来。 “你如果还想继续当你的赵国公,想让整个长孙家繁荣昌盛下去,那么从现在起,舅舅,我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李治见对方终于不再开口说话,于是他便自顾自道:“今日我们之间的谈话,我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哪怕是我二哥,我都不会说。 但是,我接下来所说的每句话,每个字,你都给我认真听好! 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三哥、四哥、五哥和六哥,他们在自己的封地上出了事,我不管是谁的问题,只要他们最终落得个凄惨下场,那我便会将所有的过错都加在舅舅你的头上——舅舅,我的好舅舅!你以为我现在会问你,你安插在他们身边的人手都有谁? 我干嘛要费那个劲? 刀现在在我手上,而我又把刀架在了你的脖子上,我用得着跟你谈判么?”李治的话,让长孙无忌眼皮一颤,他没想到,原本看似最无害的那个外甥,竟是最为心狠手辣的那一个。 “至于我大哥,我想你现在比谁都希望他坐稳那个位置。”李治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另外,天南那位蛮子,唉……不好意思,叫顺嘴了——总之,关于二哥,我是不担心的,他要是真的像旁人以为的那样,空有势而腹无谋,他也不会令你和父皇如此忌惮,对吧?” “……”长孙无忌闻言依旧只有沉默。 “唉,舅舅,其实我也不想的。”李治见对方这副态度,他竟莫名有些惆怅起来:“我本一心想当个逍遥王,奈何上有父皇这个昏君,下有舅舅您这个佞臣,你们狼狈为奸——啊,这会儿我肯定是用对成语了——你们狼狈为奸,老是把自己的无端猜测放在我的二哥身上,末了您这个赵国公,还带着自己的小心思,时不时的算计我其他的哥哥们,说实话,这是病,得治! 至于从前没人出手,那是因为旁人很难看出来,而看出来的人,又多半因为害怕而不敢出手。”李治说着,将酒倒在他与长孙无忌的中间,说实话,这嚣张的行为比之楚大王当年在骊山那阵儿,也是不遑多让了。 可是长孙无忌却只能自行咽下这枚苦果。 他怕了,事实上,不光是怕了,而且还很绝望。 “但是我不怕!”——李治此刻目光扫过上方,意识到李二陛下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后,他轻轻放下酒杯,语气里满是嘲讽:“因为……稚奴我啊,是‘悬刀救世’的良医啊!” 第1274章 长不惜幼,幼何以尊长 此时的晋王殿下,几乎是将“嚣张”二字写在了脸上。 但是赵国公…… 还真就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在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心态几近崩溃的赵国公,方才艰难开口道:“老夫真没想到……像李宽那样不愿当皇帝的傻子……在这皇室之中,竟然还有一个!” “哼……”李治闻言不置可否地冷笑道:“在你眼里,权力最重要,在我和我二哥眼里,却并非如此,舅舅,你之所以输给我,不是我比你聪明,而是我比你更懂克制。” “呵……是啊……”长孙无忌闻言同样回以冷笑:“你的确比老夫更懂克制。但眼下你尚未及冠,还未尝到权力带来的美妙滋味,等有朝一日……你知晓了权力为何物,你就会后悔了……” “是么?”李治闻言挑了挑眉:“我父皇在那张龙椅上坐了快二十年,按理说他什么都得到了对吧?可为何他只要一提起大伯,就会感到后悔呢?” “那不一样。”长孙无忌闻言摇头道:“陛下的后悔,是给旁人看的。” “哦,原来如此。”李治闻言点点头:“稚奴受教了。” “受教了?”长孙无忌闻言却是试图做最后的争取:“既然受教了……可曾改变心意?” “想啥呢舅舅?”李治闻言眨眨眼睛:“我的兄弟,跟父皇的兄弟,那能一样么?” “……”长孙无忌只能哑然。 “好了,舅舅,闹剧也该结束了。”李治说着,指了指场中已经落败的张亮:“看看人家郧国公,输了能笑着与鄂国公拱手见礼,多么坦荡啊。” “那是他张亮知道尉迟恭是什么德性。”长孙无忌闻言嗤笑道:“而且他也清楚对方已经手下留情了。” “那舅舅,为何你就不知道我二哥是个什么性子,为何你就不清楚我二哥他已经手下留情了呢?!”——李治说到这里时,他的眼神如同利刃一般,直直刺向长孙无忌,令后者难以招架。 “你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是母后的哥哥罢了。”此时的赵国公似乎变得不爱讲话了,但李治却有的是话要讲:“但是长孙无忌,你记好了!二哥他或许不舍得让母后伤心难过,但是我却舍得——因为在我这儿,这个家里,二哥才是最重要的!” 或许就连李宽都不曾想到——那个曾被他好生嫌弃却又百般爱护的臭弟弟,会在多年后,为了他这个‘混球儿二哥’,对自己的亲舅舅说出这样清醒又决绝的话来:“我曾问过母亲身边的女官玉琳,她说我和兕子出生时,体轻气虚,先天羸弱,可是这么多年来,我和兕子就连风寒都几乎不曾生过,舅舅,你以为这是谁的功劳?” “……”长孙无忌还是没有说话,但是他背后的冷汗却在涔涔直冒。 他拿不准,对方所讲的这番话,到底是不是意在将这“先天羸弱”的责任归咎到自己头上。 毕竟严格上来讲,这或许就是真相。 “舅舅,你表个态好么。”李治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接着将其饮酒,随后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言语间很是悠闲。 “你要我表什么态?”此刻,赵国公能清晰的觉察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小外甥,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像极了当年那位名动天下的太原公子。 “只要你罢手,我便保你长孙家三代无忧。”李治放下酒杯,再次将真诚的目光投向长孙无忌——二哥曾经教过他,撒谎的时候,一定要直视对方的眼睛:“你当不了大唐的霍光,我二哥不会允许,我父皇更不会允许,况且,将来不管是谁来接替皇位,都不会允许。” “你哪里来的自信,敢出口保我长孙家三代无忧?”长孙无忌觉得自己好像被对方羞辱了。 “我瞧着像是个短命的嘛?”李治闻言张开双手:“舅舅,我虽然不似我二哥那般,有着无比强健的体魄,但怎么着,也不能算作弱不禁风吧?” “你的意思是,只要你长寿,我长孙家就能三代无忧?”长孙无忌闻言冷笑道:“晋王殿下,当真是好大的恩情啊!” “唉……舅舅,我知道,你瞧不上外甥这个晋王。”李治闻言先是叹了口气,随后才道:“但是舅舅,你要明白,作为嫡子,我排最小,上面的哥哥们都疼我,所以我现在给你承诺,你完全可以视作太子、楚王、还有魏王在给你承诺,如此……舅舅,你还瞧不上嘛?” “老夫用不着!”长孙无忌也不是非要嘴硬,可他实在接受不了对方给出一个这样没有诚意的台阶:“我长孙家还不至于三代就没落。” “难说。”李治闻言眨了眨眼睛:“冲表哥不过中人之姿,再往下……舅舅,难说。” “……”长孙无忌现在很想骂脏话,很想。 “舅舅,别在心里骂稚奴啊。”聪慧如晋王殿下,自是一眼就能轻松看穿对方的心思:“您有本事当着大殿群臣,当着我父皇的面骂——怕啥?您是长辈,我是小辈,对吧?” “很好……”长孙无忌算是被眼前这个小王八蛋给逼疯了——当年在骊山,楚大王要跟他掀桌子,他都没这么崩溃:“这会儿你又懂长幼尊卑了?” “长不惜幼,幼何以尊长?”李治闻言冷冷一笑:“舅舅,我不过是在拿话逗你玩而已,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那这可真是……一个不甚美妙,且必须及时澄清的误会啊。 第1275章 身娇体弱的好舅舅 听到外甥如此轻蔑的话语,长孙无忌只觉胸口如同挨了一记重锤,他刚想开口试图挽回颜面,结果还没开口,便觉眼前一黑,下一刻,天旋地转,已然晕倒在地。 “舅舅?舅舅!”——李治见状赶忙大声疾呼,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治!你个孽障!瞧瞧你都干了什么好事!”李二陛下见长孙无忌晕倒在李治怀中,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准是这小兔崽子又跑去故意挑衅他舅舅去了! “父皇……”李治闻言顿时面露哑然:“您都还没询问儿子事情起因,就开始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质问起儿子来了?怎么?舅舅在您这儿,比儿子还重要呗?” 晋王殿下此言一出,殿中群臣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好,你好样的!”李二陛下闻言当即起身,缓缓走下台阶,来到了李治面前:“朕现在不为难你,张楠!派人去甘露殿,让皇后过来!” “唯!”本就在李二陛下身旁伺候的张楠闻声立马躬身领命,旋即一溜儿小跑出了大殿。 “……”听到母后要来,李治伸手揉了揉鼻子,没说话。 当然,长孙无忌这会儿已经躺在地上了。 “云裳,传御医。”李二陛下看着地上躺着的长孙无忌,他也难弄形容自己此刻糟糕的心情。 “唯。”在殿外值守的云裳不敢怠慢,立马动身前往了太医署。 而此时殿内原本欢快的氛围,也开始变得压抑,沉闷。 “陛下,关于赵国公在太极殿内晕倒一事,是不是该派人去通知长孙冲?”不得不说,关键时刻,房玄龄房相是知道怎么解围的。 事实上,庙堂诸公都知道——长孙冲作为长孙无忌的长子,这些年以来一直都在跟自己的父亲唱反调,就拿这元正日的宫宴来说,近几年,长孙冲是一次都没有随父亲出席过,因为每逢元正日,长孙冲都会要求常何安排他值守宫门,从无例外。而常何也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还真就对其有求必应,说来也是令人感到惊奇。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 让我们言归正传。 所以,房玄龄这番看似体贴的谏言,事实上不过是一番试探——他试图通过此等锥心之问,来证实对方是否在装晕。 “房卿……”李二陛下闻言却是一脸悲痛:“若是无忌真的被这逆子气出了个好歹,你说朕……朕有何颜面去面对冲儿?” “哈哈哈……”李治闻言干笑三声:“真有意思……这就没颜面了?父皇,您的颜面可真薄啊……” 晋王殿下看似只是说了一句废话,但是其实他把什么都说了。 最起码,这太极殿内的群臣,哪怕是尉迟恭都听懂了。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有许多好弟弟,但是晋王殿下这位‘老九’,那指定是没毛病。 太他娘的仗义了! “你这逆子!”儿子的挑衅,让李二陛下胸中积攒的怒火开始肆意升腾,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选择装傻:“事已至此,你还不肯认错?!” “我有什么错啊?”李治闻言立马开始编瞎话:“父皇,这您能怪我啊?赵国公就是喝了几杯酒,然后便开始耍酒疯……” 在李治将他那套随口胡诌的瞎话讲完后,轰然大怒的李二陛下正欲继续发作,结果匆匆赶来的长孙皇后却出言阻止了他:“陛下,今日是元正日,是喜庆的日子,您不该随意动怒。” “观音婢,你怎么……”李二陛下没想到,自己的媳妇儿一进殿就开始偏袒起了小儿子,可等他刚想继续追问之时,后者却用眼神警告他:慎言。 “……”起初李二陛下还未反应过来,可等他将目光落在妻子身边站着的长乐和兕子后…… 李二陛下忽然就悟了:俩闺女儿这是冲着自己来的。 “你将稚奴领走吧……”自从当了皇帝以后,就一直习惯了强势的李二陛下,已经记不起上一次自己主动退让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稚奴,”长孙皇后闻言将目光转向李治。 “唉……”李治这会儿也恢复了理智:“母后……儿臣……儿臣也不知道舅舅的酒量这般差,酒品……不提也罢。” “我看是人品才对。”晋阳公主本来是不想补刀的,但也不住稚奴把刀递过来了呀。 “兕子!”长乐公主闻言赶忙敲了敲妹妹的小脑袋:“不许乱说话!” “哦……”晋阳公主闻言轻轻点头,随后不再开口。 “陛下,太医到了。”就在几人说话的功夫,张楠领着太医走入殿内。 “太医到了?”李治没等李二陛下开口,便大声道:“烦请几位赶紧替我这苦命的,身娇体弱的好舅舅瞧一瞧,顺带也洗涮一下本王身上的冤屈啊……” “唯。”太医之中,有个年轻……啊不对,应该是“相对年轻”的家伙,是当年给楚大王看过病的章太医的弟子——这位愣头青,还真就一脸认真地领了命,接着来到长孙无忌身边,开始查看对方的状况来。 “嗯……”晋王殿下对这样懂事的家伙表示很满意。 “啪!”这一巴掌,是不知何时出现在弟弟身边的太子殿下抽在他脑袋上的。 “大哥……”突然挨了这一下的李治,那是真觉得委屈了:“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父皇,母后。”李承乾在简单表扬完弟弟后,便摆出一副谦卑有礼的态度,来替对方善后:“儿臣以为,舅舅十几年来为国朝殚精竭虑,劳苦功高,他今日晕厥,多半与此有关,所以儿臣想着,不如一会儿将舅舅送到东宫休养,儿臣感念舅舅的付出,愿意为他侍疾。” “……”这下,别说太极殿内的文武百官,就连李二陛下和长孙皇后,都有一种“太子(这孩子)似乎让人感到些许的陌生。” “父皇?母后?”李承乾见两人一脸诧异,迟迟没有表态,他当即道:“儿臣是出于真心——” “阿嚏!”——就在太子殿下将“真心”二字降降脱口而出之际,长孙无忌突然猛地打了一个大喷嚏。 “陛下,醒了。”用药粉唤醒了沉睡的赵国公的年轻太医哟,此刻已然潇洒起身,在周遭各色目光中,朝着李二陛下躬身行了一礼:“臣幸不辱命。” 第1276章 红颜薄命赵国公 “大哥,不是我说你,你做人怎么能这么缺心眼呢?”——因为那位“欠抽太医”的“幸不辱命”,太子和晋王殿下这对好哥俩,在赵国公醒来以后,便被李二陛下发配到了宗正寺。 这是李二陛下给长孙无忌的交代。 于是当下,在宗正寺的某间小院内,愤怒的稚奴极其需要大哥也给自己一个交代:“你还想把人带到东宫侍疾,那万一赵国公红颜薄命,死在了你的床榻上,你咋办?” “稚奴,首先,什么叫‘孤的床榻’?孤的东宫还不至于穷到只有一张床吧?! 还有,关于‘红颜薄命’这个成语,它不是你这么用的……”站在屋檐下,李承乾望着漫天飞雪,神情悠然道:“再说了……这本就是孤——” “大哥,你以为你为啥也被父皇关进这宗正寺,陪本王坐监?”陪着大哥在走廊上并肩而立的晋王殿下,闻言当即没好气道:“当年……你一刀刺死了那个顾……顾什么来着?就是当初帮着父皇算计咱二哥的那个蠢货。” “顾廉直。”太子殿下自是忘不了此人。 “啊,对对对,顾廉直。”经过大哥的提醒,晋王殿下总算是记起了此人的名字:“当初四哥提起此事时就对我说过,大哥你的性子太过一根筋,别看你平日里素来一副仁厚大度的模样,但你若真的发起狠来,那基本就是奔着跟对方同归于尽的结局去的。” “青雀真的这样说?”太子殿下闻言眼神一阵闪烁。 “这还能有假?”稚奴并未察觉出大哥的异样,继续自顾自道:“要我说啊,四哥这人,还真是有点儿大智若愚——尤其是看人的眼光,贼准。当然了,这些都是题外话。” 李治说到这,一抬头,见那漫天大雪将天幕染白,不由一时玩心大起,伸手去接那些从九天之上摇曳而下,大如鹅毛的雪花:“你方才表示要接舅舅回东宫,那在场众人,谁都清楚你的目的——哪怕是母后,也不例外。 所以后边儿兕子想为我们求情时,长乐阿姊见状便立马将其拦下——大哥,太子不是你这么当的。” “稚奴,你很聪明,但还不够聪明。”太子殿下闻言微微一笑,顺带抬手,拂去弟弟肩头的飘雪:“其实你我都清楚,棘手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赵国公。” “大哥,这种话你可别说出口哇……”李治闻言不禁悚然:“我警告你啊,太子六率可绝非你的死忠,你要真有什么想法……嗯……那你也别跟我商量。 我年纪小,不顶事的,大哥,你得找二哥去!” “……”李承乾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不禁哑然失笑:“呵……稚奴,你啊你……真是令孤感到寒心。 怎么,你对大哥就这么没自信?” “大哥,别闹了……”李治闻言一脸嫌弃道:“你我皆知,如若没有足够的武力作为支撑,便想要参与权力斗争,那不过是空中起楼阁罢了。 而关于这楼阁什么时候塌陷,以怎样的方式塌陷,这些……可轮不到咱们说了算。” “稚奴,”李承乾闻言只是笑了笑,并未对弟弟的这番话做出任何评价,随后,他看着面前的弟弟,突然改用意味深长的语气缓缓道:“你要记住,大唐的皇位,最起码往后三代,都只能是顺位继承,这也是你二哥的意思。” “难说……不过,你跟我说这些干啥?”一答再一问,机智到令人难以察觉的晋王殿下,此时不由皱起眉头:“我又不是太子!” “难说。”李承乾这会儿简直就是明示了,当然,他不是没看出弟弟的阴阳怪气,但是……跟宽弟比起来,小九在这方面还算好的。 “大哥,你啥意思?”李治就知道,太子爷果然居心不轨:“你试探我啊?!那我可得去跟二哥告状了!” “哈……孤就知道……”见弟弟这般反应,李承乾笑着伸出手,一把搂住弟弟的脖子:“我家老九,是真傻还是假聪明啊?” “合着我总归就是笨呗?”李治闻言顿感不服气,想要挣扎,却又担心动作太大,害得腿脚不便的大哥摔倒:“你等着,太子爷,我跟如初写信去,我得让她知晓——她那混账大伯在长安成天欺负她的好九叔呢!” “你小子的脸皮怎么比长安城的城墙还要厚?啊?!”李承乾本来只是想跟弟弟玩闹来着,但是一听这没出息的家伙居然要向如初告状,不由气得一拳捣向对方的肚子:“另外,虽说咱哥俩将来或许还真有让小如初负责主持公道的那一天,但绝非现在!所以,你这是自己找揍!” “错了错了……大哥大哥……”腹部挨了大哥轻飘飘的一拳,同时也想好了事后要如何讹对方一袋极品东珠(北方水域出产的珍珠,古时极为珍贵)或者一盒珍稀宝石的晋王殿下,为了不吃眼前亏,决定主动服软:“我可是你亲弟弟啊,打坏喽你可心疼的啊!” “呵……”李承乾哪还能不懂小九的套路,当即便松开了对方,接着,他又将自己腰间的祥云玉佩解下,将其抛给了对方。 “大哥,你这是?”稚奴在下意识地伸手接住玉佩后,不由好奇道:“咱们这回犯的事儿虽然不小,但还不至于严重到要‘留下信物和遗言’吧? 难道说你想让我给你顶缸?”李治分析到这里,不由再度将目光望向自家大哥:“那你这未免也太小气了些。” “玉佩收好。”李承乾知道弟弟懂他的意思:“行了,时候不早了,早点睡。” 说完,李承乾走向了西厢房——按理说,相较于低矮的西厢房,高大东厢房显然更应该让他这个太子来居住。 可是,做哥哥的,对弟弟谦让本就应该,而谦让,不能只表现在嘴巴上。 再说了,他连大唐的储君之位都可以不要,更别提—— “——大哥,你去哪儿啊?这么冷的天,你一个人睡吗?那不得冻着啊?你不妨来我这儿,暖个床先啊?——唉?大哥?大哥?!”讲真,太子殿下方才那一拳不该留情的。 不得不说,晋王殿下在‘没心没肺’这块儿,那真是得了楚大王的精髓。 第1277章 苍龙迟暮,盖世而终。 夜,越来越深。 连绵不断的大雪好似一道雪白宽广的通道,连接天地,使两者之间不再那么泾渭分明。 玉山别苑,年迈的李渊从睡梦中醒来:“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子时一刻了。”守在门外的小内侍听到李渊的声音,赶忙恭敬回道:“可是炉火不够旺?那奴这就令人再送些银丝炭来。” “不必了。”李渊说着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朕只是……上了年纪,用不着睡那么多觉了。” 待他说完,屋外沉默了一会儿,方又道:“那陛下,您可需要奴去找太医?” “王伏胜。”李渊忽然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奴在。”屋外年轻的小宦官赶忙跪倒在地。 “你退下,朕不需要你伺候。” “……”王伏胜闻言只是沉默。 “唉……”李渊见对方没有回话,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随后,他起身来到卧室的另一侧,推开门,便是一处露台。 这是如今的他最喜欢待的地方,站在这里,整个玉山的秀美景色便都能尽收眼底。 “哦,这是下雪了啊……”李渊看着漫天大雪,口中喃喃道:“大雪天,得喝酒啊。” 说罢,他摇摇晃晃回到卧室内,俯身趴在床边,伸手向床底摸索了好一阵,方才找到一个巴掌大的银质小酒壶。 “陛下,天冷,您此刻去露台观景……”屋外的王伏胜刚想开口劝说,就被不耐烦的李渊出言打断:“朕想做什么,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内侍来置喙! 就算你是那逆子派来负责盯着朕的,也最好搞清楚一件事——朕如今也确实老了,不中用了,儿子也不孝顺……但是朕,还有一个对朕极为孝顺的孙儿!所以,你是真的想要挑战朕的容忍底线吗?!” “……”王伏胜闻言终于住口。 而李渊也不再搭理他,只见他来到卧房另一侧的书桌旁,先将酒壶放下,旋即研墨提笔,以极快的速度写完一封诏书,随后咬破食指,在末尾写下“高祖渊泣留”。 “唉……臭小子……还真是让你一语成谶啊……”在做完这桩头等大事后,李渊给自己加了件外衣,接着拿着小酒壶,来到露台,盘膝而坐,欣赏雪景。 “宽儿,”突然,李渊在饮下一口酒后,语气悠悠道:“祖父就要走啦,还舍不得出来陪祖父说会儿话?”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同一时刻,远在几千里外,刚从睡梦中惊醒,起身来到书房坐下的李宽,先是一愣,随后便泪流满面。 下一刻,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玉山别苑的露台之上,喊出了那句多年不曾喊出口的:“皇祖父……” “傻小子。”李渊见到来人,并不觉得奇怪,反而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锦缎软垫:“过来坐。” 李宽闻言,默默照办。 “宽儿啊,”在黑衣人来到自己身边坐下后,李渊忽然调皮地将酒壶递给对方:“你这……身外身……能饮酒么?” “祖父,孙儿没试过。”破天荒的,一向性子跳脱的楚王殿下,此刻却格外死板:“要不,孙儿试试?” “试什么试?”李渊闻言一把将酒壶收回:“万一出问题了咋办?” “……”李宽闻言不再开口,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祖父,您为何……” “是老天师。”李渊看着露台边缘逐渐加厚的积雪,语气唏嘘不已:“这老道……当真了得,当年……确实是朕有眼无珠啊……” “……”这话要换做平时,楚王还真就大大咧咧回祖父一句“那可不?” 但眼下,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祖父在梦里见证了我李家麒麟儿这一路的成长,”李渊见孙儿不说话,于是轻声道:“属实不易……属实不易啊……” “祖父,其实也还好。”知道祖父这是在心疼自己,但是早就察觉出不对劲的李宽,此刻心中的阴霾却越来越大,这让他忍不住出言宽慰对方道:“孙儿并未吃过什么苦。” “有些苦,是说不出的。”李渊闻言叹了口气:“宽儿,祖父没什么可以留给你的了,屋内桌上摆着的那封遗诏,是祖父能想到的,给你最后的庇护。你仔细将其收好,如果将来真有一日,那逆子做得实在……罢了,他本就很是过分,总之,如果哪天你不打算再忍,宽儿,你记住…… 你不是造反上位,你不过是在拨乱反正。”李渊说到这,顿了顿,又道:“但是宽儿,祖父说句心里话,祖父并不希望你举兵,同时,祖父也希望你能明白,祖父留给你那道遗诏,绝非是出于什么阴谋算计——宽儿,祖父马上要去下边儿见你祖母了,哪怕是冲这个,祖父也得全心为你打算一回,让你大可不必走你父亲的老路。 可是……如果哪天迫于形势,让你不得不改变主意,祖父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让你将这条路走得名正言顺,仅此而已,仅此而已了……” 李渊的这番话,堪称真正的推心置腹,老人在生命的弥留之际,所思所言,皆是他通过一生的经历,而凝炼出的人生智慧。 “宽儿……其实祖父这辈子,谁都不怨,只怨自己。” 高台之上,老人的声音渐渐变得低落:“祖父年轻时野心太大,只知道放眼天下却不懂珍惜身边人;在起势后,祖父又因为得意忘形而变得自负,明明看到了内部的危机,却依旧因为心软而优柔寡断,将矛盾引向了最终的悲剧;好在……到临终之际,祖父才终于明白,原来祖父在做太上皇的这些年,一直都被自己的孙儿在暗中好生守护着……” “祖父……”此时的李宽,只觉如鲠在喉。 “宽儿,再给祖父背一遍《陈情表》吧?” “……”李宽闻言不禁悲从中来:“臣密言……”(注1) “臣少多疾病……”山风起,李宽的声音好像也被其揉碎在了这漫天的飘雪中:“……催臣上道……” “祖父祖父,我出来了哦!” “你个竖子,这么早跑来来干什么?朕还没起呢?!” “祖父,宽儿都是睡到日晒三竿才起,您这都快日头偏西了,还赖床不起,你这岂不是昏君做派?” “小兔崽子,你还敢调侃起你祖父来了?好好好,祖父这就起,这就起啊——你有本事别跑!” “嘿嘿嘿,孙儿不怕才怪呢!祖父,您还真是喜欢玩‘追人’的游戏啊……” “好哇你个小兔崽子……你等朕把衣服穿好……” “……凡在故老,犹蒙矜育……” “祖父祖父,我爹那个昏君又要揍我,您可得护住孙儿啊!” “祖父祖父,我把父皇的糕点给截胡了,咱爷孙俩一道享用啊?” “祖父祖父,您陪孙儿去太液池钓鱼吧?孙儿最近钓技见长,咱们比比谁钓得多好不好?” “祖父祖父……” “……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 此时的楚王殿下,只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道行尸走肉,直到他将表文背诵至此处,旋即察觉到胳膊上多了一只干枯的大手。 “傻小子……”李渊看着面前的黑衣人,他知道,远在几千里外的孙儿,此刻怕是已经哭成了泪人:“祖父无尔……无已终于年——你祖母没享过的福,让祖父享到了,所以祖父亏欠她的,就更多了……更多了……” 李渊说罢,一仰脖,饮尽了壶中的最后一口酒,旋即他在孙儿的搀扶下踉跄起身,来到露台边缘,高声长笑道:“吾本陇右一走蛟,蛰伏五十一载方化龙——杨广,窦建德,王世充,李密,颉利,刘武周……这天下,终究是我李家的,谁是真英雄?朕才是真英雄!” “朕才是真英雄!哈哈哈哈……”漫天风雪中,老人豪迈的笑声传出很远,天地间,仿佛隐约响起几声龙吟。 苍龙迟暮,盖世而终。 第1278章 最大的错,是不够狠 翌日,清晨,天刚微微亮,还在宗正寺呼呼大睡的李承乾、李治哥俩,被张楠带着人从温暖的被窝里给架了出来:“太子殿下,晋王殿下,别睡了,出大事了!” “啥?我二哥带人杀回来啦?”原本还睡眼朦胧的晋王殿下,一听说有“大事”发生,顿时变得精神抖擞:“快快快,快随本王前往玄武门接应——” “殿下……”张楠不等对方把话说完,便直接丢出噩耗:“太上皇……驾崩了!” “什么?!”——李治听完张楠的话,整个人顿时愣住。 “皇祖父……终究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么……”相较于弟弟的震惊,李承乾其实对此事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只见他缓缓起身下床,开始在内侍的帮助下穿衣戴冠。 “大哥……”李治此刻眼中已经噙满泪水:“呜呜……我……皇祖父……哇……” “稚奴……”李承乾见弟弟悲伤大哭,他本想开口安慰,但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太子殿下,陛下还在太极殿等着呢。”张楠一边用眼神示意身边的小内侍去取一旁架子上的锦帕,一边对李承乾恭声道:“您不妨先随老奴过去。” “嗯。”李承乾闻言点点头,接着想了想,对还在哭泣的稚奴道:“稚奴,哭归哭,记得用早膳。” “呜呜呜……”稚奴闻言刚想开口,结果就见张楠拿着他昨晚拿来擦过脚的锦帕往脸上招呼:“你把这玩意儿拿来!” “晋王殿下……”张楠闻言默默止住了动作,接着将目光看向太子。 “那锦帕被这小子拿来擦过脚,他不是在冲你发火。”对于张楠,李承乾还是很看重的,毕竟这是敢豁出命来为宽弟仗义执言的人:“行了,走吧。” “唯。”张楠恭声领命。 一刻钟之后,太极殿。 “儿臣参见父皇。”李承乾此刻站在太极殿中央,望着上方一言不发,正在不停批阅奏疏的李二陛下,随即低下头去。 良久,李二陛下停下手里的动作:“你皇祖父驾崩了。” “嗯……此刻儿臣的内心依旧悲怆不能自已。”太子的回答多多少少过于敷衍了。 但李二陛下对此却并未计较:“朕要为太上皇举行葬礼,而在这期间……你来负责监国,可有异议?” “儿臣没有异议。”李承乾现在根本就不关心这些。 而这一点,李二陛下显然也看出来了:“承乾,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啊。” “儿臣担心辜负父皇的期望,故而一时有些……紧张。” “是么?”李二陛下闻言冷冷一笑:“太子殿下,朕问你,若是藩王无诏而擅自离开封地,该如何处置?” “父皇,要不儿臣写封信,把宽弟骗回长安,让他宿在东宫,然后您再安排人给他的酒里下毒——就像当年四叔在大伯府中算计您那般,您看如何?” “混账!”李承乾此言一出,李二陛下顿时怒不可遏,只见他抄起案上的砚台,直接砸向了李承乾! 好在,李承乾也不傻,见那砚台冲着自己面门而来,微微侧身,任由那砚台砸在肩膀上。 “啪!”随着砚台落地,发出清脆响声,李承乾往后退了两步,随即站定。 “父皇,儿臣这主意不好吗?”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多了大片墨迹的李承乾,此刻望着上方暴怒的父亲,向来温良谦和的他,此刻眼中却充满了桀骜与不驯:“您让儿臣监国,一来是做给天下看——祖父驾崩,您作为儿子很伤心,以至于都无力处理朝政。 二来,便是您清楚,宽弟只要收到消息,便一定会往长安赶——所以您才有此一问。不是么?” “你以太子的身份监国,那竖子却公然违抗朝廷的规章制度,你不处置他,日后如何服众?!”李二陛下闻言眯起眼睛,父亲的死,无法令他流出一滴眼泪:“怎么,打算以后做了皇帝,都听人家的?” “不可以吗?!”李承乾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波澜:“陛下,您到底想干什么啊?!” “朕要你们都守规矩!”儿子的回答以及那声“陛下”,让李二陛下彻底陷入狂怒。 “什么规矩?”李承乾闻言扯了扯嘴角,再出扎心之言:“宽弟做错了什么? 孝顺有错吗? 还是说友爱兄弟,团结姊妹有错? 又或者,为国征战,开疆拓土有错? 或许,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哦……或许吧! 不过在儿臣看来,宽弟他最大的错,就是没能狠下心来,在某天突然带着儿臣和青雀的脑袋,杀气腾腾地来到您的面前,对您说……他要坐你的位子! 父皇,宽弟他虽说也曾杀敌无数,有了绝世凶名,可惜……他对自己人不够狠呐!父皇,他没您狠呐!” 轰! 李承乾此言一出,李二陛下只觉胸膛好似要炸开一般:“逆子!你说什么?!” “李世民,你还是那么喜欢逼迫你的儿子!”——这句话,藏在李承乾心里很久了,久到他此刻说出来的时候,只觉周身血液都在沸腾:“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在把儿子往绝路上逼的时候,你还记得当年那个被父兄压迫,最终带着满腔仇恨与怒火,选择举起屠刀的秦王吗?!” “你这孽障……孽障!”——李二陛下双手勉力支撑着面前的御案,身形摇摇欲坠:“来人……来人!将太子给朕押下去,关入刑部大牢!” “唯!”李二陛下话音刚落,在门外心惊胆战,老实待命的张楠和云裳便赶忙一溜儿小跑奔进殿,两人动作很快,生怕随时都可能失去理智的陛下,一怒之下直接动手送走太子爷,故而云裳见太子还想开口回击,便直接伸手捂住了对方的嘴巴:“太子殿下……您……您不要再说了!” 再说下去…… 怕是当真危矣! (PS:大家国庆快乐呀。) 第1279章 如初如故 当太子殿下被人押入刑部大牢之际,几千里外的琼州,早起的小如初刚刚吃完一张肉饼:“肥肥,快来!” “喵~~”小姑娘话音刚落,正在庭院内晒太阳的三花肥猫便来到了她的身边,并且竖起尾巴开始绕着主人转圈。 “乖哦,晚上给你小鱼干吃。”在用小猫的背毛擦干净自己油滋滋的小手后,小姑娘满心坏心地跑到书房:“爹爹!” “如初?”——在书房里静坐了大半夜,如同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的楚王殿下,在听到女儿的声音后,他那混沌的意识方才渐渐恢复清明:“到爹爹这儿来。” “爹爹,你怎么了?”小姑娘已经从父亲沙哑的嗓音里意识到了不对劲:“要不要喝水?初初给你倒。” 说罢,小姑娘转身跑到一旁的桌子旁,奋力爬上胡凳,拿起桌上的小茶壶给父亲倒了一杯茶水,接着又放下茶壶,下了地,拿起茶杯,慢慢来到父亲身边:“爹爹,给。” “好闺女儿……”经历了昨夜的悲痛,楚王殿下此时看着如此孝顺懂事的女儿,他的眼中不禁有些湿润:“真乖。” “哼哼哼……”小姑娘在将茶杯递给父亲后,当即双手叉腰,一脸骄傲地表示:“爹爹,初初一直都很乖啊。” “是啊,爹爹的初初一直都很乖。”李宽看着眼前的女儿,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消沉。 “爹爹,喝呀。”小姑娘见父亲举着茶杯不说话,不由歪着小脑袋打量起了对方:“你是被阿雅姨姨赶来书房睡了吗?” “这都谁告诉你的……”楚王殿下闻言不禁哑然失笑,随即他举起茶杯,在女儿期盼的小眼神中饮尽杯中的茶水,接着,他起身将女儿抱在怀中,父女二人一同走出书房,去往后花园。 路上,楚王殿下听着女儿絮絮叨叨的“拜年计划”,只觉心头那些难言的悲伤,正在被其慢慢抚平。 “爹爹,我们今天先去洪阿翁家,再去姜阿翁家,然后再去萧祖祖家和祖祖家,紧接着去姑祖父家,再然后,就是窦祖祖(窦獨)家,最后……嗯……便是师父家还有窦阿翁(窦师纶)家……爹爹,师父和窦阿翁,都很喜欢初初,如果他们都要初初留下来吃小肉丸儿,初初要怎么办?初初好为难啊……” “初初,爹爹有个东西要给你。”在抵达花园的后,楚王殿下在女儿的指挥下,来到了秋千架,待父女二人一同坐上秋千后,楚王殿下用脚尖轻点地面,随即秋千晃动:“是你曾祖父留给你的礼物。” “曾祖父?”习惯把“外曾祖父”叫成“祖祖”的小如初,闻言眨了眨眼睛:“是爹爹的祖父吗?” “嗯。”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他老人家一直都期望能够见你一面,可惜长安太远了,你还太小,不能出远门……” “爹爹,‘出远门’就是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比如长安?”依偎在父亲怀中的小如初,闻言若有所思道:“可是初初不想去长安唉……” “……”楚王殿下闻言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没说话。 “爹爹,初初决定了!”小姑娘似是想到了什么,当即踌躇满志道:“初初以后每天都要吃好多好多小肉丸儿,好多好多大鸡腿,初初要快快长大,长大出远门,去长安,见祖祖!” 秋千缓缓停下,李宽心中原本已经死死压制住的悲伤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如初……”楚王哽咽着从怀中取出一枚白玉印章,将其展示在女儿眼前:“你要记住,你的曾祖父是个大英雄,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同时,他也很爱你。” “爹爹……”此刻的小如初,抬头望见父亲脸上的泪水,于是赶忙举起小手,想要擦干对方的眼泪:“不哭……初初……呜呜呜……哇……” 小姑娘说着说着,便哭了出来。 “女儿,爹没事……爹没事……”李宽见女儿如此伤心,于是连忙开口解释道:“爹爹只是因为昨晚看了一夜的书,这会儿眼睛酸涩得很,才会流泪的。” “笨爹爹……”对于爹爹的话,小如初自然都是信服的,所以她当即有些不好意思的重重拍了一下爹爹的胳膊,但旋即又有些懊恼,于是她便转动小脑袋,开始朝父亲的胳膊上呼气,同时覆上一只小手在“伤处”,一个劲的轻轻摩挲:“不痛不痛……初初呼呼……” “初初,爹爹不痛。”李宽见状,忍不住在女儿头顶落下一吻,接着他将印章交到女儿手心:“这枚印章,回头爹爹会替你保管好,等你及笄那年,爹爹就把它交给你。” “爹爹,这上面是什么,字吗?”如初翻看着手里的印章,好奇道:“初初看不懂上面的字。” “那是篆文,”李宽闻言耐心地解释道:“是一种很美的文字。” “爹爹,你能看懂吗?” “能啊。”李宽闻言轻声道:“如初如故,永乐永康。” 这是李渊这个曾祖父对未蒙面的小曾孙女儿,最初也是最后,最为深切的祝福。 事实上,李宽真的很难想象,耄耋之年的皇祖父,到底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在那玉山别苑深处,亲手为小如初雕刻出这样一枚充满着无限美好愿景的印章的。 其实,老人之所以这么做,除了发自内心的对小如初偏爱以外,其实也是在弥补当年对孙儿的那份亏欠——宽儿,祖父对你的偏爱来得太迟,太迟了。 不过祖父如今当上了曾祖父,自是不会再如此糊涂。 然而,等真正迎来生命的最后时刻,李渊却没有选择将这番藏在心底多年的话对孙儿说出口。 因为老人知道,自己故去后,对方一定会很伤心,而他不愿令其更伤心——树已静愿风渐息,人间从来有别离,宽儿,莫哭。 第1280章 好姑姑和亲九叔 李承乾被关入刑部大牢,最先惊动的,是刚刚看过一场好戏,这会儿才从家中醒来的庙堂诸公们。 “什么?!太子殿下被关入刑部大牢了?” “啥?!陛下要废太子?!” “不行,绝对不行!”——最后这句,从房相府上(名臣),鄂国公府上(猛将),再到新城县公府上(奸臣),以及赵国公府上(难评),都出现过。 当然,比更经典的对白,那还得在宫中。 “甚?!兕子你说甚?本王要当太子啦?!这可当真令本王……始料未及,好生为难呐!” 宗正寺内,晋王殿下一边吃着笼饼,一边听妹妹兕子讲述太极殿那边发生的事,末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似乎重了许多。 “笨稚奴!”兕子殿下此刻显然是没有心情开玩笑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二哥,二哥,你在不在?”晋王殿下没等妹妹把话说完,便转身跑进卧室,兕子见状,叹了一口气,旋即也跟了进去。 而事实也不出两人预料,在两人进屋后,便见到一旁的座椅上,有一个黑衣人正在打哈欠:“呵啊~~” “二哥,大哥被父亲关进刑部大牢了!”兕子见到二哥后,原本焦急的内心在这一刻变得安定。 “二哥,要不我也去凑个热闹?”晋王殿下觉得自己可以跟魏公抢一下饭碗:“我也想青史留名,我也想刚正不阿,我也想冒死直谏,我也——” “你也想去刑部大牢跟你大哥抢着吃牢饭?”楚王殿下要不是看妹妹还在场,他真的很想上去给弟弟来两下子:“啊……晋大王厉害啊!我大唐未来的太子爷!” “不敢,稚奴永远都是二哥手底下的小兵。”意识到哥哥调侃的话里隐藏的怒气,稚奴一边挑眉一边用眼神示意身边的兕子:赶紧捞你九哥一把。 “……”兕子见状先是给了自家九哥一个嫌弃的眼神,随即她来到李宽身边,轻声道:“二哥,大哥这次会不会有事?” “皇祖父刚刚故去,治丧才是眼下的头等大事,那昏……他不敢拿咱大哥怎么样,因为御史台的那帮人,尤其是魏公,那是真敢撞死在太极殿上的。”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来到妹妹面前,将对方按在自己坐过的椅子上:“倒是兕子你,天气这般寒冷,不该乱跑的。” “就是就是,”待李宽话音落下,一旁的李治便赶忙附和道:“兕子,二哥说的有道理。” “二哥,”兕子这会儿全然就当某个“应声虫”不存在:“你知道为何大哥会和父皇吵起来了吗?” “……”李宽闻言迟疑片刻,随即点头:“知道。” “什么原因?” “大哥嫌他口臭,他骂大哥腿瘸。” “二哥,你觉得这话会有人信嘛?”兕子觉得这事儿可真是…… “哈哈哈哈哈……大哥真惨,父皇昨夜喝了那么多酒,吃了那么多肉,这一大清早的,两人一展开对话——” “——你看,”楚王殿下见状指着傻弟弟对聪明的妹妹道:“这不就有人信了。” “……”一时之间,兕子殿下竟是无言以对。 “好了,不逗你了。”楚王殿下见妹妹开始绷着小脸不说话,于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毛茸茸的小脑袋:“他不想让藩王回长安,大哥不让,于是两人就吵起来了,就这么个事儿。” 兕子在听完哥哥的这番话后,顿时气急:“父皇怎么能这样呢?!” “那父皇真骂大哥腿瘸啦?”晋王殿下还想调节气氛。 “你刚刚不是已经信了吗?”楚王殿下挑挑眉,这臭小子,真是讨喜。 “唉,二哥,你是知道我的。”稚奴闻言摊开双手:“在你需要稚奴当傻瓜的时候,稚奴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傻瓜,可是,当稚奴察觉到你有危险的时候,稚奴就会是这天底下顶顶机智的好弟弟。” “……”楚王殿下不想承认自己此刻被弟弟这番真心话给打动了,于是他:“本王这儿不派发死士和汗血宝马。” “那你不早说?!”李治闻言赶忙摆出一副“我当真吃了好大一个亏”的表情。 “噗……”本来心情欠佳,而且逐渐意识到问题不对劲的兕子,也被两位哥哥的互动给逗乐了。 “兕子,接下来的日子你就跟跟你长乐阿姊还有兰陵阿姊,好好陪着母后,其他的事情你都不用管。”待妹妹笑过之后,楚王殿下贴心地往对方怀里塞了一个小香囊:“这是你侄女儿跟着她阿雅姨姨学会的本事,安神助眠的效果绝佳,你仔细收好。” “二哥!”晋王殿下见状当即吃起了醋:“你当我不存在吗?!如初明明最喜欢我的!你是不是在移花接木?!” “那他……”楚王殿下不想骂脏话的:“那叫借花献佛!” “哦,大差不差。”晋王殿下闻言挥挥手,表示自己君子海量,此刻已经原谅了对方:“反正这样的香囊,之后我也得有一个。” “那得看如初心情。”楚王殿下闻言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且等着吧。” “二哥,我看你似乎很是劳累,这香囊,还是你先用着。”兕子见状就想把礼物还回去。 “跟二哥之间还用推辞?”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再说了,这可是如初亲手送给兕子姑姑的礼物,兕子姑姑不喜欢?那她可要伤心地少吃一碗饭了。” “好吧,那我便得将这香囊好生珍藏着。”兕子闻言眯眼而笑,将香囊收入怀中。 顺带一提,楚王妃近来绣工精进了不少,最起码,人家这回绣的牡丹看起来像荷花了。 “如初现在一顿能吃几碗饭啊?”不得不说,姑姑是好姑姑,九叔……也是亲九叔。 “一碗半。”楚王殿下闻言当即不假思索地回道。 “那如初是真伤心了。”晋王殿下在关心完侄女的饭量后,转头将目光看向兕子。 “看来明年的给如初的金瓜子得再多些。”晋阳公主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格外郑重:“本公主要开始辛苦攒钱了。” 说罢,兄妹三人彼此对视一眼,接着大家脸上同时有了笑容。 第1281章 只办一件事 刑部大牢内,太子爷在稻草堆里盘膝而坐,对面是热气升腾的暖锅——刑部尚书李道宗,同时也是李承乾的堂伯,正在吃他的涮波斯菜。 “堂伯啊……”太子殿下也不是馋,他主要是真的觉得有些饿了:“介意多副碗筷不?” “介意,老夫可太介意了。”李道宗说完将筷子放下,看着面前一脸尴尬的大侄子,老头儿现在火气大得很:“太子殿下,你说说你啊……如今这是什么时候?太上皇刚走,您怎么能跟陛下吵起来呢?” “……”面对一脸语重心长的堂伯,李承乾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房相已经带着几位国公前往太极殿为你求情了,”李道宗见对方不说话,他想了想,又道:“如果陛下愿意饶过你这一回,太子殿下,听老夫一句劝,该低头时就低头。” “那什么……”李承乾觉得事情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堂伯,孤记得去年元正……就数您对赵国公下手最狠啊。” “那不一样。”李道宗闻言摆摆手:“老夫修理赵国公,是为了楚王殿下。” “合着您就不能为了孤硬气一回?”李承乾闻言气得都把对方没说完的话给补全了:“孤不配?” “唉……你这孩子……”李道宗见躲不过去,便直接倚老卖老耍起了无赖:“咋能这么想你堂伯呢?!” “得,孤成小心眼的那一个了。”李承乾闻言不禁摇头苦笑道:“堂伯啊……算了……孤说不过您,跟您讲道理……还得是宽弟出马。” “那小子讲道理?”李道宗发现太子殿下也很会说笑话:“也对,咱们的楚王殿下,拳头上写满了‘道理’和‘礼仪’——但凡挨过的,谁不道声‘好’?” “是‘服’才对。”李承乾觉得这事儿值得好好说道说道。 “你知道那小兔崽子当年在草原……算了,老夫跟你说这些干嘛。”李道宗此刻的神情忽然有些悲伤:“唉……明明是我陇右李氏的麒麟儿啊……” 李道宗说完这番话后,便沉默了。 而坐在他对面的李承乾,亦是如此。 “咕嘟咕嘟……”两人中间的案几上,沸腾的暖锅继续制造白茫茫的蒸汽,逐渐迷糊了两人的面容…… ------------------------------------- 同一时刻,太极殿内。 “陛下,臣斗胆请问,今日太子殿下到底犯了什么错,让您动了这么大的肝火呢?” 房玄龄是最早闻讯赶来为太子求情的大臣,而面对他小心翼翼地询问,李二陛下却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房爱卿,朕问你,朕管教自己的儿子有错吗?” “陛下,那您也不能将太子关入刑部大牢啊……”房玄龄觉得这这事儿真是过于离谱了:“尤其是眼下这个节骨眼儿——太上皇刚刚驾崩,您得亲自为太上皇治丧,可国事也不能耽误……” “这个简单。”李二陛下对此早已有了对策:“张楠!” “陛下,奴在。”守在殿外的张楠闻声立马进殿,躬身垂手而立,以待天子令。 “你去将稚奴给朕叫过来。” “唯。”张楠领命而去。 “不是……啊?!”房玄龄原本以为太子被关入刑部大牢已经是头疼麻烦事了,没想到……陛下居然还玩这一出?! “陛下,这——” “陛下,鄂国公、卢国公、英国公、赵国公、郑国公、蔡国公、邹国公、郢国公在外求见。”打断房玄龄说话的人,是云裳。 “让他们进来。”李二陛下明白,有些事情逃不过的。 而房玄龄见状当即也识趣的住了嘴,只是眼中神色有些黯然。 “臣等拜见陛下。”——不多时,尉迟恭、程咬金、李绩、长孙无忌、魏征、杜如晦、张公瑾,还有宇文士及纷纷进入大殿。 “你们的来意,朕已经知晓。”李二陛下说话时,双手负于背后,眼神散发出无尽威严:“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朕心意已决!谁劝都没有用!” “陛下,三思啊!”程咬金见李二陛下一上来就摆出一副拒绝沟通的态度,他不由得扫了一眼身边即将准备出列的“上等言官”——魏征和张公瑾,卢国公的嘴比脑子反应快:“您如今要为太上皇治丧,但国事又不可耽搁——” “——知节,你在入宫前和房卿房爱卿商量过?”李二陛下听到一半,便直接出言打断了对方:“还是说……你俩英雄所见略同?” “陛下,臣自然是英雄的。”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难关,卢国公选择了最暴力的解决办法:“但是房公……不好说——若是他方才真的说了和臣此番言论相似的话,那可能是因为这些年来,他一直仰慕臣,不时向臣请教一些问题,以至于我们二人对事物的看法逐渐趋同,嗯,主要是房公在向臣靠拢。” “程咬金,你要点儿脸成不?”李绩自打当年跟随楚王殿下横扫西北归来后,他说话就无比硬气:“你前些天还拉着老夫上房相家请他给你的小儿子赐字呢,怎么,这转头就能给忘喽?!” “唉?你这人……”程咬金闻言不由气急败坏道:“赐字是赐字,请教问题是请教问题,这是两码事儿,两码事儿……” “陛下,臣认为您不该将太子关入刑部大牢。”——魏征今天来,只办一件事,那就是解救太子殿下。 所以这位一上来就用了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作开场。 于是李二陛下的脸再度阴沉几分。 然而,就在魏征准备开启下文的时候,云裳的声音又从殿外传了起来。 “陛下,鸿胪寺卿唐俭唐大人在门外求见。” “哦?”李二陛下这回算是真见着救星了,只见他直接回身走向龙椅,同时语气里还多了份轻快之意:“让他进来!” “唯。” 第1282章 群英荟萃,谁最闪亮 “臣唐俭——”在得到许可后,方才走入大殿的唐俭一抬头,发现诸公都在,于是他立马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啊……都在呢。” “唐俭,你来此,所为何事啊?”见唐俭半路止住话头,此刻已经坐回龙椅的李二陛下,当即道:“倘若你也是来为太子求情的,那你便退下吧。” “啊?太子?太子咋啦?”——不得不说,这贞观年间的庙堂之上,全他娘的是装糊涂的高手,唐俭眼看自己要被陛下扫地出门,于是他立马就机智地找了个借口:“难道说……太子殿下出宫调戏民女啦?天呐!这才大年初几啊……” “唐俭,你这老匹夫!怎的又在胡言乱语,抹黑太子殿下?!”长孙无忌自打被稚奴那小王八蛋在元正日气出一身汗以后,他便再也没有动摇李承乾的太子之位的想法了,毕竟仁义的大哥和黑心眼的九弟比起来——“谁是白月光,映照地上霜”,这还用说吗? “唉,赵国公?”唐俭发现今个儿还真有意思,自己不过随口开了个玩笑,这……这忠臣他自己就蹦出来了:“不对吧……啥时候您成了太子的党羽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长孙无忌闻言立马皱眉道:“老夫只忠诚陛下!” “行了!”魏征是见不得这俩人在这废话的,当然,他其实也猜得出唐俭的真实来意,只不过既然对方迫于压力不愿继续跟陛下对抗,那就换他来好了:“你们两个闭嘴!” “魏征我看你是真的疯了?!居然敢跟老夫与唐公这么说话?!”长孙无忌一听对方如此态度,当即也是上头了:“我们可不是你手底下的言官!” “唉……赵国公!”唐俭见状立马拉住长孙无忌:“且熄雷霆之怒,您忘啦?人家的女婿……是楚王啊!” 好嘛! 谁说唐公怂来着? 这不,人家一个“不经意间”,就直接点题了。 关于太子为啥被关进刑部大牢……这个重要吗? 老哥几个,你们不妨想想楚王殿下知道此事以后会怎么做! 所以,这眼下该着急的是咱们吗? 那不还得是陛下吗! “哦~~”虽然长孙无忌此刻脸上满是对魏征的嘲讽,但他背后的冷汗可是在涔涔直冒——唐俭这老货真是缺了大德了,这满长安谁不知道老夫是陛下的……左膀右臂?! 你现在出言提醒魏征等人保持理智,不去向陛下为太子求情,那这不等于是戏台搭好了,你留人陛下一人独自唱戏么?! 咋的,唱戏改耍猴儿啦? 那不行!绝对不行! 一念至此,长孙无忌立马就装出一副听不懂唐俭话里有话的样子:“老夫倒是差点忘了,楚王殿下兵强马壮,魏公这个当岳父的说话自然有底气,可是这儿是长安!” “是长安咋啦?”——说时迟,那时快,晋大王一个小马猴儿飞跃就冲进了太极殿:“舅舅,长安也不是您说了算啊!” “……”长孙无忌现在看到自家小外甥就觉得晦气,但好在…… 李二陛下这回可就怪不着他了。 “父皇,您唤儿臣前来所为何事?”李治见长孙无忌不接自己的话茬儿,他想了想,便换上一副恭顺的态度对李二陛下道:“不管是所为何事,儿臣都愿为父皇赴汤蹈火!” “呵……”本来就因为这一帮大臣儿闹得自己头疼的李二陛下,闻言冷笑一声:“朕现在急需一员大将镇守边关。” “——那话又说回来了,儿子还未及冠,且不似二哥那般勇武盖世……父皇,儿臣手无缚鸡之力啊父皇!”李治作为老九,算是把哥哥们,尤其是二哥的绝活儿都学了个遍。 “……”李二陛下现在很想打孩子,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朕接下来要为你皇祖父治丧,所以朕打算让你监国。” “啥?我监国?!”李治闻言不禁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父皇,儿臣……儿臣看起来像是明君吗?” “没事的,没事的晋王殿下……”卢国公也是有意思,只见他当即便在一旁笑眯眯的插话道:“反正您是掏着了。” “啊……对!反正我是掏着了……”李治闻言点点头,但接着他就问了一个让李二陛下血气狂涌的问题:“那……父皇,给兵权吗?” “朕把玄甲军都给你指挥,好不好?”李二陛下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准备解束带。 “唉?唉!父皇!父皇父皇!”晋王殿下眼瞅着自己就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挨束带,他立马就吓得往长孙无忌身后钻:“儿臣就是好奇,问一问而已嘛!您怎么能动不动就要打儿臣呢!舅舅,好舅舅!您可得护着外甥啊!” “……”长孙无忌巴不得让这臭小子被李二陛下抽死呢——这也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可无奈,既然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那就更不能使之发生了:“陛下,晋王殿下还小……” “对啊!我还小!”李治这小子眼见父皇拎着束带步步逼近,急中生智的他,直接来了一招以退为进:“要不……监国的事,您让七哥或者八哥来?” “……”李治此言一出,李二陛下顿时停住了脚步。 而此时,大臣们也尽皆将目光望向了他。 太极殿内的气氛突然就变得诡异起来。 “……”在一阵漫长的沉默后,李二陛下突然狠狠瞪了一眼躲在长孙无忌的李治,接着只见他深吸一口气,随即下令道:“云裳,你去刑部大牢将太子带回来,眼下为太上皇治丧才是头等大事,朕……之后再跟他算旧账好了……” 第1283章 亲自来长安 太子殿下实在是没想到,从前一直都在负责捞弟弟的他,这回居然还能被弟弟捞出来。 而且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人居然会是稚奴。 “大哥,咱俩谁跟谁,是吧?”东宫书房内看,晋大王悠闲地坐在书案后,看着刚刚进门的大哥,说话那叫一个“谦虚”:“感谢的话不要讲,你只需要记得,你弟弟我啊,向来以‘仁义’二字作为为人行事的准则,就像二哥那样!” “你先把你的脚从大哥桌子上放下来。”说这话的,是突然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楚大王。 “哦。”见发话的是二哥,李治立马乖巧的将脚收回,并且麻利地起身,拉开椅子:“二哥,坐。” “……”刚从刑部大牢归来的太子殿下,见到这一幕,觉得自己似乎又该反思了。 “大哥,辛苦了。”李宽走到大哥面前,伸手替他拍去肩膀上的草屑。 “我还以为你会劝我,不该如此冲动呢。”在阴暗潮湿的刑部大牢里都没叫过一声苦的李承乾,听到弟弟的这番话,陡然红了眼眶。 “那必定不能够,”稚奴是会给自己找存在感的:“大哥,你是为二哥仗义执言才被关进去的,二哥心里有数的。” “呵……这还真是显着你了。”楚王殿下闻言瞅了一眼欠揍地弟弟,顿了顿,忽然调转话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先前在太极殿,你小子表现得很不错,简直是有些出乎二哥意料了。” “二哥,你是在夸我吧?”此刻的稚奴,脸上泛起开心的笑容。 “其实我也没想到,”楚王殿下却不接弟弟的话茬,反而是一脸庆幸地对自家大哥道:“当年……稚奴这小子在本王那张大床上午睡时,摔下床那么多回,居然还能有如此惊人的智慧。” “啊?”太子殿下闻言不禁感到阵阵诧异: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每次稚奴去宽弟那儿午睡,宽弟的床边一定会铺满厚厚几层棉被,这……这就算稚奴摔了,又能摔出什么好歹来呢? “二哥!”李治这会儿却有些失去理智了:“你怎么能这样呢?!” “怎样?”楚王殿下闻言目光一横,不怒自威。 “呃……”受到来自哥哥的气势压迫,晋王殿下顿生急智:“就算这些都是真的……你也不能说出来嘛……多伤感情啊……” “这就伤感情啦?”听闻此言的楚王殿下,不禁感到一阵诧异:“稚奴,二哥原本以为,咱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坚不可摧来着。” “……”一向善于雄辩的晋王殿下,此番再次被二哥完美压制,于是他将目光望向看戏的太子爷:‘大哥!你看他!’ “你二哥逗你的。”李承乾现在心情很好:“稚奴,你记住啊,要说这世上谁最疼爱你和兕子,我想除了母后以外,便是他——因为我曾经亲眼见过,他为了能让你们两个小家伙安稳午睡,于是关起门来,轻手轻脚地抓了整整一个下午的蚊子。” “二哥……”稚奴这下可是感动坏了。 “你俩都收收味成不?”楚王殿下现在忙得很,不然他一定会补全故事的结尾——他辛辛苦苦给弟弟妹妹抓了半天蚊子,太子爷却一个推门走了进来…… “宽弟……”太子爷闻弦知雅意,为了颜面,他果断选择回归正题:“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二哥,我去给你搞皇宫的布防图!大哥来解决人手的问题,嗯……太子六率几万兵马,从中调出八百精锐死士应该不是问题……”——必须承认,晋王殿下这孩子就是个天才,可惜啊……“实战经验”还不太够。 李承乾要是真能集结八百死士,那他估计早就踏上流放之路了。 “你倒是计划周全,比那昏君当年还周全。”楚王殿下闻言不禁伸手扶额:“稚奴啊……你就当给你二哥一个面子,最近这些天,咱消停点儿成不?” “二哥,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咋就那么奇怪呢?”李治闻言挠了挠脑袋,诚心实意道:“我再闹腾,也没你当年闹腾啊?” “这话到头了弟弟……”楚王殿下开始撩起袖子:“来来来,咱们哥俩儿接着唠。” “二哥,我错啦!”晋王殿下还没哥哥靠近,就一把跑到大哥身后,将其护在身前:“大哥,大哥,你快帮忙说句公道话呀!” “宽弟,”太子殿下在有些时候,也是个小心眼的:“要我说啊,你真得好好修理这小子,不然将来他搞不好会走上歪路的。” “大哥?!”晋王殿下此刻只觉得天都塌了:“你忘了是谁把你从刑部大牢捞出来的吗?咱们可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啊!” “稚奴……对不住”太子殿下觉得自己可真是个“无能的大哥”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弟弟在自己面前挨揍:“你要明白,大哥要是此刻拎不清,那对你二哥来说,不过是顺手的事……” “……”稚奴曾无数次想象,大哥能有霸气侧漏的那一天,而这一天也终于到来——大哥真的敢直面愤怒的父皇,勇敢说出那样犀利的话语来。 可他是真没想到…… “那一天”居然真的只有一天! 眼下太子爷又成了这副熊样子! “大哥……”稚奴殿下真的觉得累了。 “我对你很失望。”——接话的,是太子爷和楚王殿下,兄弟俩几乎是异口同声:“你说你咋就不敢跟二哥正面碰一碰呢?” “好好好……”被揭穿阴谋的晋王殿下不由“悲怆”道:“大哥二哥心连心,稚奴休想动脑筋……兕子没骗我,动手吧!二哥!” 说罢,这小子直接躺倒在地,四肢舒展开来,摆出一个绝望的“大”字形。 “这小子……”楚王殿下见状不由冲大哥苦笑一声,旋即只听他又道:“好了,稚奴,二哥逗你的,起来吧。” “我不!”稚奴向来是懂怎么见好不收的:“你让起来就起来,我多没面子?” “那你想怎么样?”楚王殿下这会儿倒是耐性十足。 “你得送我两匹汗血宝马!”稚奴如今已是俊朗少年,自然也就对坐骑这方面有了追求。 “成。”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 “宽弟,你可别让这小子从我这儿牵马啊。”眼见弟弟答应的如此干脆,太子爷立马就做出了预判。 可惜的是,这次他预判失误了。 “不必,”楚王殿下闻言先是摇头,随后只见他在李承乾和李治疑惑的中,轻描淡写道:“这两匹汗血宝马,本王不日会亲自送来长安!” 第1284章 忠言谗言 “什么?!二哥(宽弟),你要回长安?!”——李宽此番话音刚落,太子殿下和晋王殿下顿时便被惊出声:“这可太好了(这绝对不行)!” “……”楚王殿下看着眼前这“一个像夏天,一个像冬天”的俩兄弟,他实在感到有些无奈:“要不你俩先打一架?谁赢了谁再说话?” “大哥,你先说。”李治这孩子属实是有些抽象:“我打不过你。” “……”李承乾也不知道弟弟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眼下这个不重要,只见他将目光投向李宽:“宽弟,你当真想好了吗?这次你若回来……父皇他又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不智的举动来……” “这个不重要。”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我不在乎。” “二哥,你之前不是说死也不回长安了吗?”相较于大哥的稳重,九弟的忧虑就实在是有些招笑了:“你说万一回头父皇拿这话让你难堪,你咋办?” “你关注的点怎么就是这个?”李宽闻言没好气道:“臭小子,你是不是非得让我揍你一顿你才觉得舒坦?” “嘿……大哥你看,”李治见状却不知死活的转头看向李承乾,这小子说这话的时候还拿手指了指自家二哥:“急了。” “……”这回,大哥二哥算是难得统一战线——两人都没废话,直接就将飘了的弟弟按在地上锤了一顿。 当然,哥俩分工明确,太子殿下负责把人按住,楚王殿下负责动手开捶。 “哎哟……哎哟……” 片刻之后,可怜但欠揍的晋王殿下趴在地上,不时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 “宽弟,你真的决定了么?”书房外,太子殿下和楚王殿下在走廊上并肩而立:“其实……大哥心里也支持你这么做,可是……父……那昏君届时如果听信奸臣谗言,对你——” “奸臣?”楚王殿下突然打断了李承乾的话:“谗言?大哥,你说像他那么聪明的皇帝,他能分辨不出谁是忠臣,谁是奸臣?就算有些大臣会演戏,那你说,他能分辨不出忠言和谗言? 无非就是忠言逆耳难听,谗言顺心顺意罢了! 以前我也觉得是赵国公太坏,可现在回头看,赵国公不过是看穿了那昏君心中所想——关于那些最阴暗的想法,最上不得台面的念头……”李宽说到这,忽然冷笑道:“都说皇帝是受了奸臣的蒙蔽才会犯错,这话放在旁的皇帝那儿可行,但是放在那昏君身上……大哥,你觉得可行么?” “唉……”听完弟弟的这番话,太子殿下嘴角也不禁泛起苦笑:“是啊……不过是一方曲意迎合,一方不动声色地欣然接受罢了……” “大哥,二哥,啥曲意迎合,啥欣然接受啊?”哥哥们到底是下手轻了,导致晋大王这会儿已经生龙活虎的跑过来插话了:“咱父皇又从哪里寻摸来一位称心如意的美人儿?” “你能不能换个成语?”楚王殿下闻言抬手就照着弟弟脑袋上来了一记板栗:“称心如意……我让你称心如意!” “嗷!二哥!稚奴知错了!” 当然,稚奴下次还敢! “自古名将如美人,嗯……”此刻,见到眼前这一幕“兄友弟恭”画面的李承乾总觉得……宽弟这板栗好像是故意敲给自己看的:“抛开人品不谈,赵国公亦是人杰,不差名将什么,对吧?” “二哥,你有没有发现?大哥他的城府变深了!”等李承乾把话说完,李宽还没来得及开口呢,稚奴这小崽子又凑上来开始“理智分析”了:“明面上,大哥这是在夸赵国公,实际上……他是在向你保证,不会让赵国公活到头发变白的那一天啊!” “唉?!”李承乾可以对天发誓,在今天之前,除了宽弟,他就没见过谁还能这么厚颜无耻,胡搅蛮缠,泼他一身脏水到头还能义正言辞的说—— “——大哥!我是为了你好!”李治见大哥这般不理智,他立马对其语重心长道:“你是太子,是贤良的太子,等你将来当了皇帝,就是仁厚的皇帝,所以这种脏活儿,你怎么能自己来呢?!” “啊……”李承乾发现了:“闹了半天……你小子才是最想赵国公死的那一个啊……” “没办法。”李治闻言摊手以示无奈:“既然已经彻底翻脸,既然知道赵国公是啥德性,那本王还跟他客气干啥? 如今也就父皇母后还在世,赵国公嘚瑟,本王就让他嘚瑟。 但是他对二哥所做的一切,本王都一笔一划地给他记下来了! 将来……这笔账本王怎么都要从他长孙家讨回来!”李治说到最后,语气里的寒意就连太子爷都忍不住为之侧目。 “啪!”不侧目楚大王,一巴掌就打醒了弟弟的复仇之梦:“臭小子……报复心这么重啊?” “啊……没有没有……”李治明白,这世上真心为自己的好的人,二哥永远排第一:“稚奴就是……二哥,你还记得你从前有本‘复仇笔记’么?” “……”楚王殿下没想到,在关于记仇这方面,弟弟还能跟自己学到精髓:“那玩意儿在你手里?” “在兕子手里。”晋大王一句话,让太子殿下和楚王殿下双双震惊莫名:“我前些天还悄悄翻过那个笔记本,怎么说呢……我眼瞅着都快写不下了……” “不是……”楚王殿下从前还真就没发现,兕子瞒着他写这玩意儿。 怎么说呢…… “罢了……此事说起来是二哥疏忽了。” 第1285章 鹤翁的临别赠礼 “二哥,我觉得兕子有这习惯挺好的。”对于哥哥的自责,李治却很是不以为然:“况且你不也这样吗?” “嗯,”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大哥,劳烦你再将这小子给按住。” “别啊!大哥,二哥,我多乖巧懂事啊……”李治说着,一把跳下台阶,冲进小院,接着回身看向自己的两位哥哥:“况且,本王还有一计,可解此番困局!” “哦?”刚刚伸手没薅住弟弟的太子殿下,闻言不禁挑眉道:“你这竖子有何计谋?细细说来,让孤斟酌一二。” “大哥,你现在就写信给三哥、四哥、五哥和六哥,将皇祖父去世的消息告诉他们,让他们往长安上奏疏——请求父皇准许他们回长安奔丧。” “哈?这就是你的计谋?”楚王殿下闻言嗤笑道:“稚奴啊,你二哥我可是不会写什么奏疏的。” “二哥,关于这一点,我自然也清楚。”李治闻言摸了摸鼻子:“可是你看啊,大哥写信给三哥他们,这事儿占着大义对吧?谁家里的老人去世了,家里人不去通知在外地的孙辈的? 而接下来,三哥他们上奏疏请求以父皇准许他们回来奔丧,这事儿也占着大义啊! 父皇他是皇帝,而且……还是当初还是那样上位的,大哥,二哥,面对这一招,父皇压根就没得选,他只能答应——若是拒绝,哈……魏公和张公之前为了大哥的事儿,在太极殿蓄势待发了那么久,最终却莫名成了看客——他俩心里,指定憋着一股劲儿呢。” 李治到这里时,突然把手臂张开,在原地转了一圈:“届时诸王都回了长安,二哥你再出现,我就不信父皇他还能找你的茬——反正大哥只要咬死他给你写了信,我再咬死父皇看了这封‘如今已被他亲手焚毁’的信,这黄莲就算是被强行塞进了父皇嘴里,他没地儿说理的。 况且,先前因为大哥被关进刑部大牢一事,魏公和张公本就义愤填膺,结果因为本王的出色发挥,他俩又当了一回看客,那你们说,这二位心里能不憋着一股劲儿吗?” “……”太子殿下和楚王听完弟弟的所有计划后,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 “这不是我教的。”楚王殿下可以对天发誓。 “肯定也不是孤。”太子殿下不打算背这锅。 于是两兄弟达成了一个共同认识:“这小子是自学成才啊!” “不是……”稚奴闻言双手叉腰,气得大声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啊?!” “为了我,为了我。”楚王殿下决定领弟弟的情:“稚奴,二哥记着您的好呐……但是你这么干……你确定那昏君能咽的下这口气?” “那我不管!”稚奴闻言把脖子一梗:“在怎么说我也是他亲生的,他还能打死我不成?!” “稚奴啊……”楚王殿下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连这个都学去了。 “放肆!”太子殿下也是演上了:“叫晋大王!” “大哥,你又给我挖坑!”李治肯定是不敢让二哥管自己叫“晋大王”的,毕竟在大唐,楚大王才是真正的大王。 其他的王,什么梁大王,燕大王之流,不过都是乐子王和抽象王而已。 “唉!太子爷说的对啊!”楚王殿下看着面前身姿挺拔如一棵小青松的弟弟,他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强烈的成就感:“晋大王妙计连环,本王佩服啊!” “二哥,你不是看不出来。”李治闻言双手环胸,自信满满道:“你只是不愿意兄弟们替你付出,可是二哥,这做兄弟的,哪有天天指望兄弟帮忙,自己光坐享其成,啥忙都不帮的?这不是做兄弟,这是吸血虫!” “晋大王言之有理,”李承乾抢话速度是真的快:“孤……不对,本吸血虫深以为然。” “你就别跟着瞎起哄了,大哥!”李治现在已经有些明白为啥二哥喜欢叫大哥“绿茶大哥”了:“你再这样我就去你的马厩牵马了!” “那感情好,”太子殿下闻言笑了笑:“正好大哥腿瘸了,汗血宝马在大哥这儿,也是浪费。” “……”晋王殿下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所谓的道德绑架。 “稚奴,你先去大哥那儿挑两匹喜欢的,回头二哥给他补上就是。”楚王殿下见弟弟对汗血宝马如此念念不忘,他当即笑道:“另外,再给兕子、兰陵、长乐一人挑一匹。” “宽弟?!”这辈子,楚大王都是太子爷的克星。 “哦?太子殿下有意见?”楚王殿下眉头一挑:“我按三倍的数量补给你!” “稚奴,大哥马厩里有八匹汗血宝马呢,你记得全部带走。”太子殿下也是做上生意了。 “二哥,这汗血宝马我现在突然不急着要了。”稚奴也不傻啊。 “那你俩商量吧,本王得先撤了——如初好像又闯祸了……”楚王殿下说完,便转身进了书房,去到屏风后,消失在了原地。 “唉?!别啊!二哥,你还没说同不同意我的计划呢?!” “别喊了!”李承乾见状却很是无奈道:“你小子咱就不能把对宽弟的尊敬分给孤一点儿呢?行了,这事儿孤做主 ,咱就这么办!” ------------------------------------- “爹爹!你快来救救初初啊!”在太子殿下准备回书房写信的同一时刻,远在千里之外的琼州楚王府,小如初在花园深处的一片小树林中,一边伸手抹着眼泪儿,一边仰天呼救:“初初被包围啦!爹爹你在哪里啊?呜呜呜……义父……呜呜呜……初初再也不贪吃啦!呜呜呜……鹤祖祖坏……” 小姑娘之所以如此,显然是有原因的。 因为此刻在她四周,站着两位身高九尺,手持鎏金铁锤的金甲卫士,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势,沉凝如渊,给人以十足的压迫感。 如初显然是被这一幕给吓坏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吃完了鹤祖祖衔来的甜豆儿,不多时,自己身后就出现了如此恐怖的两个大家伙。 “呜呜呜……爹爹……”小如初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向父亲告状了。 “嘎尔!”树林上空,一只巨大的黄鹤在发出一声悠长的鹤鸣后,缓缓飞向了北方…… 这位来自昆仑的仙禽,已经给它看好的这对父女各自留下了礼物,只是……倘若再相见,不知是何年…… 第1286章 福泽深厚的小如初 “如初!”尽管通过黑衣死士的视角,李宽已经知晓这两位金甲卫士只是以一种待命的姿态立身原地,但是他还是第一时间飞速赶到女儿身边,将其一把搂在怀中:“没事了没事……爹爹来了……” “呜呜……”被父亲抱在怀中的安全感,让小如初渐渐平复了心中害怕的情绪:“初初今天很乖,鹤祖祖坏!” “嗯,回头爹爹就找个机会去吓唬鹤祖祖,帮你讨回公道。”楚王殿下亲了亲女儿的额头,顺带伸手将对方眼角的泪水轻轻拭去,随后只见他轻抚女儿后背,试图慢慢消除对方内心的恐惧。 “爹爹,不要……”本来楚大王也只是随口安慰女儿,谁知小如初却当了真:“初初还是喜欢鹤祖祖……” “得,”楚王殿下见女儿如此仁义,当即不由感到一阵哭笑不得:“你俩下回见面,还是那天下第一好?” “初初只跟爹爹天下第一好啦。”小姑娘闻言趴在父亲肩头,旋即小声道:“初初……初初最喜欢爹爹了……” “呵啊~~”如初说罢,只觉一阵倦意袭来,于是她便将小脑袋埋在父亲脖颈间,欣然睡去。 想来先前那番变故,消耗了她大量的精力,这会儿见到父亲,有了依靠,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开,故而才有了这一幕。 “……”而此刻同样松开心弦,却不敢长舒一口气的楚大王,这才终于有机会打量那两尊金甲卫士。 然而,当他将目光转向对方时,这才惊觉,对方竟然也在看着他。 “……”说实在的,这一幕对楚王殿下来说实在是有些奇怪。 但更奇怪的,还在后头。 只见双方在视线对上后,那两尊金甲卫士突然将手中的巨锤轻轻抵在地面上,接着单膝跪倒在地——这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千钧巨锤在他们手中恍若无物一般。 然而,更令李宽没想到的是,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之际,两尊金甲卫士便化作两道细小如萤火的金光,转瞬之间便撞入他的眉心! 下一刻,李宽的脑海中莫名多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小如初机灵可人,善良真诚,吾见之甚喜,是以归山之前,特地留下一份薄礼相赠——至于赐尔机缘,不过顺手为之而已,切记,不必感伤,不必感念,缘起缘灭,皆有定数。 另,若将来吾再下昆仑,招待吾时,鱼干是次要,重点得有酒! “鹤翁?”待脑海中的声音消散,楚王殿下不禁喃喃道:“此生若是还能再见,本王一定用这世间最好的酒来敬您……” ------------------------------------- 午后,睡醒的小如初见到了她第……七八九十……十一喜欢的人——袁天罡,袁阿翁。 “袁阿翁,你怎么来啦?”楚王殿下的书房内,被父亲抱上座椅的小姑娘,好奇地看着同样以好奇目光打量她的袁天罡。 “小如初啊,你吃了鹤翁给的……甜豆儿?”袁天罡现在心里头迷糊得很:“这……这不对劲吧……” “怎么不对劲了?”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挑:“我说你好歹也是道门巨擘,怎么关键时候这么不顶用啊?” “殿下……你刚才叫我什么?”袁天罡以为自己方才出现幻听了——这么多年以来,或许这是他最被楚大王看重的一次。 “道门巨擘啊?”楚王殿下觉得这事儿没啥好讨论的:“难道不是吗?” “是!是!”袁天罡闻言哈哈一笑,旋即又意识到这样好像不合适,于是他伸手在小如初的额头上轻抚一阵,接着又掐指推算了一下,最后——袁天罡从怀中取出几枚铜钱,接着闭目凝神,开始摇晃铜钱,接着将铜钱丢到地面,并且记录每次铜钱落地后的正反数。 如此反复九次,方才作罢。 “怎么说?”楚王殿下见他终于忙活完,于是赶忙上前询问结果。 “了不得……了不得啊!”袁天罡此刻看着面前的小如初,只觉对方简直就是小小仙童临凡:“吾家如初当真是福泽深厚哇!” “袁阿翁……”小如初闻言想了想,当即乖巧道:“初初有爹爹,娘亲,义父……祖祖……还有袁阿翁,初初很有福!” “哈哈哈……”袁天罡听罢不禁放声大笑道:“如初啊,你比你爹爹嘴甜得多!” “唉?!”楚王殿下虽然知道对方是在夸自己闺女儿,但是作为被类比的那个反面典型,楚大王还是有话要讲的:“罡子,咱做人得厚道啊——当年在长安,在草原,谁他……谁见了本王不说本王一句‘彬彬有礼,小嘴抹了蜜’?——你不要在如初面前败坏本王贤良的形象好不好?!” “……”袁天罡觉得自家家主这人吧……就很难评。 但是不要紧,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如初,”没有再搭理发癫的混球儿家主,袁天罡将方才他用来卜卦的铜钱拿出一枚,接着道:“咱们玩个游戏,一会儿袁阿翁将铜钱丢到地上,你猜正反好不好?” “好!”小如初回答的时候声音洪亮。 “那如初先猜。” “正面!” “啪嗒!” 铜钱应声落地,正面。 “好耶!”小姑娘见状挥舞着小拳头开始庆祝。 而一旁的楚大王则是对此并不以为意。 “我们再猜一次。” “反面!” “啪嗒。” 铜钱落地,滚了一圈,来到楚王面前停下。 反面。 楚王脸上开始有了思索之色。 “如初,这回我们增加难度——袁阿翁要丢下四枚铜钱,你可来猜几枚是正面,几枚是反面。”袁天罡将四枚铜钱握在手中,语气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那……”小如初闻言思索一阵:“一枚正面,两枚反面,还有一枚……初初可以猜它是竖着的么?” “可以。”袁天罡没等楚王开口,便将铜钱丢在地上。 “哗啦……” 四枚铜钱同时掉落,一枚落在袁天罡脚边,正面;两枚落在李宽面前,反面——最后一枚,则是绕着小如初滚了一个圈,而楚王和袁天罡的目光则是一同追逐着这枚渐渐停止运动的铜钱,只有小如初,她觉得有些无聊了:“爹爹,初初饿了,想吃小鸡腿!” 而在如初的话音刚刚落下之际,那枚铜钱最终缓缓停下——铜钱紧贴着椅腿,保持着竖立的姿态,完美验证了小如初方才随口而出的预言! 第1287章 征战多年,归来依旧风华正茂 “殿下,厉害吧?”袁天罡此刻的心情别提有多高兴了:“鹤翁可真是给小如初送了一份大礼啊!” “没想到……”此刻的楚王殿下也终于咧开嘴角:“本王的‘宫中慈善赌王’的名头,竟然也有了传承。” “这个是重点吗?”袁天罡闻言没好气道:“殿下,您能不能听臣把话说完?!” “爹爹,初初饿了!”小姑娘觉得自己被忽视了:“很饿很饿!” “好好好,那爹爹这就让人给你准备饭食,嗯,一定会有小鸡腿的。”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将女儿抱起,随后父女二人一起走出书房,前往了饭厅。 “罡子,你要是也饿了就跟上,本王今个儿管饭!” “啊……殿下您可真大方。”听闻楚王殿下此言,当即调侃完对方的袁天罡,却没有第一时间迈出叫板,而是留在原地,整个人陷入了某种沉思。 他总觉得……自家殿下似乎有点儿不一样了…… 当然,他并没有让这种疑虑在自己心间横亘太久。 况且,同样心中抱有疑虑的也并非他一个。 半个时辰后,将小如初交给颜淸蕊照顾的楚王殿下,带着袁天罡来到了先前的小树林:“罡子,说实话,本王有点儿担心……” “担心啥?”袁天罡闻言当即皱眉不解道:“小如初鸿运齐天,这是好事啊!” “本王怕的就是从今往后她一帆风顺太久,直到万一某天这份好运消失,到那时……若是本王也……”李宽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本王只要想到这,心里就愈发放心不下。” “殿下,您可能理解错了。”袁天罡闻言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仔细斟酌了一番,才郑重回道:“如初与您不同,你生来命格矜贵,但若非后天先遇老天师与在下师祖为您逆天,您绝对活不到成年。 而你之所以能有今日之恢弘气象,臣说句实话,主要还是您自个儿争气——突厥、西域、高句丽、百济、天竺、吐蕃…… 你自个儿算算,这些年您都征服了多少异族,那些原本属于他们整个国家和族群的气运,如今都在您身上了。 是以臣才会说,将来您若是死了,埋在——” “行了!这段你不用说!”楚大王虽然征战多年,归来却依旧是风华正茂,所以他才不想继续唠这个话题:“你直接说重点,如初的命格又是如何。” “小如初作为您的嫡长女,自然也是命格无双。只不过她不似您这般,半生征战无数。所以,鹤翁留下的那枚……‘甜豆儿’,准确来说应是一枚仙丹,小如初服下以后,便会鸿运齐天。 或许她不能以此为依仗,去影响天下大局的走势,但是对她个人而言,一生无病无灾,连带身边人遇事亦能逢凶化吉,这些都是简单到再简单不过的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都不需要她刻意为之,简单来说,如果哪天小如初缺钱了,她出门就能捡到钱,若是她今日去到某地会遇险,那么她就可能突然被其他事情牵扯,以至于改变行程,躲开这一劫。 另外,臣再举个实例——方才如初嚷着要吃小鸡腿,厨房那边都不用您通知,呈上来的菜式里边有炙鸡腿。 简单来说,小如初这辈子都会是一个无比幸运的人,这何尝不是世上最好的赐福呢?” “原来如此……”楚王殿下此刻总算是能够舒一口气了:“打从明个儿起,本王开始酿酒!” “啊?”袁天罡不明白楚大王为啥突然扯到酿酒上面去了:“咱家……要败落啦?您都开始考虑这门营生啦?” “鹤翁喜欢喝酒!”楚王殿下就不明白了,罡子怎么能抽象成这样的:“再说了,咱家真败落了,你的俸禄不就停发啦?罡子,本王可舍不得让你喝西北风啊……” “殿下,您这说的什么话?!”袁天罡一听楚大王说这话,他立马就不乐意了:“您怎么能怀疑臣对窦氏的忠诚呢?!倘若哪天咱家真没钱了,臣去街上支个算命摊,给人相面摸骨,那不也挺好的嘛,总归是饿不死的。” “罡子,有你这句话,本王心中甚慰!”楚王殿下说完这句后,末了又眯起眼睛道:“是真心话吧?” “真心到不能再真心了。”袁天罡眨了眨眼睛,旋即家主与家臣相视而笑:“哈哈哈……” 待笑声渐歇。 “殿下,臣还有一个疑问。”袁天罡准备摊开他的燕国地图了。 “本王向来重情重义,关于这一点你是知道的。”楚王殿下的回答也够无厘头:“所以对每一个窦氏家臣,本王都会做到不离不弃,哪怕对方看起来可能脑子不大好使,又或者表面是个纯混子。” “殿下,臣和宇文擎那夯货……不能归为一档吧?!”袁天罡突然发现那藏在地图里匕首好像被楚大王给率先夺了去,然后迎面刺了过来。 “罡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本王的虎痴呢?!”楚王殿下是善于打太极的:“你这样他可是会伤心的!” “殿下,那纯混子是谁,你看着臣的眼睛,回答臣!” “本王不看,你的眼睛又不好看。”擅长耍无赖的楚大王,总是那么的无懈可击。 “唉……”袁天罡觉得自己这辈子摊上这么个家主…… 鹤翁,老夫才是需要那枚“甜豆儿”的人呐! “罡子,你这声叹气听起来怎么那么命苦呢?” “行了,殿下,咱们接着来聊正事儿。”罡子闻言摆摆手,旋即认真道:“臣发觉,您身上多了一抹难以言说的道韵。” “哦,你说这个啊……”楚王殿下本来也没打算藏着掖着:“罡子,你看看你身后。” “啥?”罡子闻言转身,结果就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巍峨的身影。 “我嘞个福寿无量天尊!”袁天罡被突然出现的金甲卫士吓了一大跳:“这是鹤翁给您留下的?!” “啊。”楚王殿下此刻双手环胸,和袁天罡一起打量着周身气势磅礴威严,如神将一般的的金甲卫士:“本王想跟他练练,你要不要观摩观摩?” 第1288章 当年该用锤 “殿下,您闹呢?!”袁天罡听完楚大王的计划后,他的眼前不禁一黑:“这等如同天神下凡的绝世战力,岂是您一介凡人之躯能够抗衡的?!” “不一定,罡子。”楚王殿下闻言微微一笑:“搞不好本王眼下也非凡人之躯了呢?” 眼下,李宽有一种极为清晰的感觉,那便是自打得到这两尊金甲卫士以后,他个人的身体素质再次获得了巨大提升,而这种提升,也影响到了自己的黑衣死士。 所以,李宽觉得这一架,很有必要打。 “啥?您也不是凡人之躯?哦……您这要抢在老天师前边儿飞升啊?” “罡子,你大胆!”楚大王闻言不由撩起袖子:“老天师是长辈,你得尊敬长辈!还有啊,好歹你也是道门高修,避谶你懂不懂?” “殿下,臣方才还是道门巨擘来着……” “你再乱说话,赶明儿你就是道门新秀了!” “好吧……臣错了……”袁天罡是个知错能改的:“老天师福寿连绵,飞升还早,至于殿下您……殿下是蛆……呸呸呸,殿下不是凡人之躯,嗯……不是蛆。” “你现在骂本王骂得这么随意么?”楚王殿下觉得干脆先拿罡子试试身手好了:“要不咱俩练练得了?” “殿下,您这不是为难臣吗,臣一个修道的……”袁天罡闻言下意识地就想装弱鸡。 “你想想你当初在天竺的裂地一剑,然后再回答本王——你现在说这话是不是在侮辱本王的智商?”楚王殿下也懒得跟罡子生气了,只见他说完朝旁一伸手,立马就有一位黑衣死士从远处拎着一把外包木皮,枪芯由精钢打造的丈八长枪向他行来。 “殿下,臣躲远点儿,省得待会被溅一身血……”袁天罡说完跑到一边战斗,继而双手拢袖,按掐术法道诀,一脸严肃地盯着场中。 “放松点儿,不必那么紧张。”多年的默契,让楚大王早已明白对方的意图,于是他笑着安慰了对方一句:“本王很能打的!” 说完,持枪在手的李宽,先是随意挽了个枪花,接着对站在自己对面的金甲卫士下令,让对方向自己进攻。 下一刻,双手各握一把鎏金锤的金甲卫士开始大步朝着李宽冲去,而李宽则是立身原地,屏息凝神,准备迎接对方的第一轮招式。 然而,当那两只大若虎首的鎏金锤迎面砸下时,楚王殿下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但这并未让他感到惊慌,反而愈发兴奋。 “铛!”两只鎏金锤同时袭来,李宽并没有逞能迎接,而是谨慎地选择用枪头去刺其中一只鎏金锤的锤面,以此推断出这金甲卫士的威力。 但说实话,楚王殿下还是小看了金甲卫士的威力。 在枪头与鎏金锤相撞的下一刻,枪头瞬间崩断,连带着枪芯剧震,将包裹在外的木皮瞬间崩成漫天碎屑! “殿下?!”袁天罡此刻也慌了:“赶紧收手啊!” 而李宽此刻已经将长枪脱手,接着又退后了数十步,而同一时间,金甲卫士在他的命令下也停留在了原地。 而那把只剩下枪芯的长枪,则是打横飞出数十丈远,最终抽在一棵成人大腿粗的榕树上。 “啪——” 在一声巨响过后,榕树轰然倒地。 “本王当年该用锤当武器的呀……”楚王殿下这回在武器上着实是吃了大亏——从前他仗着武力上的巨大优势,只觉一杆长枪(或马槊)在手,天下万般兵刃皆无所惧。 可如今,尽管因为金甲卫士的出现,使得李宽自身实力再度暴涨,但是…… 前者所具备的力量,显然是要比堪称‘力拔山兮’的楚王殿下还强出一个档次的,毕竟后者之所以能够再度变强,还是因为受其影响的缘故。 而这也就造成了眼下这般尴尬的局面,双方只是过了一招,楚王殿下就知道这架没法儿打了。 “殿下……你还好吧?”袁天罡这回是真的吓到了,只见他一脸焦急地跑到李宽身边,直接抓住对方的胳膊开始搭脉,末了还伸出手,强行扒开家主大人的眼睛,继续检查,看有没有内伤。 而李宽也破天荒地没有挣扎,而是耐心地等他忙活完。 “殿下,还好还好……”袁天罡最终得出结论:“您没啥事儿,就是有点脱力。” “唉……罡子,本王应该用锤的,”楚王殿下还是对这茬儿念念不忘:“本王若是用锤,双方绝对打得有来有回。” “殿下……您能不能别这么虎啊……”袁天罡见状无奈道:“这甲士几乎可以说是仙人遗留,您怎么可能干得过……” “什么意思?”楚王殿下闻言一挑眉:“本王要是用锤,本王会输?!” “啊……”袁天罡闻言想了想,觉得还是把话说明白点儿:“您若是用锤……臣估计得心惊胆战地继续观战好一会儿,接着等您被打飞出去,臣再跑到您身旁跪下,接着声泪俱下地求您不要去看那道光……” “你大爷的……罡子……你干嘛将本王的败北描绘得如此生动形象?”面对如此抽象又如此忠心耿耿的罡子,楚大王也不好说啥了:“行吧……最起码……咱们可以得出结论,鹤翁‘顺手’给本王的赠礼,属实猛得有些过分了。” “唉……”袁天罡这下是真的有些失落了:“臣原先就不该躲在道观里修道——若是臣也每天去给鹤翁喂点儿小鱼干,搞不好臣也有仙缘呀……” “你这就是心不诚了。”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接着站起身来,一把搂住袁天罡的脖子,开始往树林外走去:“一会儿遇到怜儿,你就说是咱俩切磋才闹出的动静,明白不?” “明白!”袁天罡点点头:“臣惜败。” “你说啥?!!”楚王殿下闻言停下脚步,胳膊也收了回来。 “臣大败!一败涂地!”罡子可太了解自家的混球儿家主了,方才是他“得寸进尺”不知趣了。 “嗯……”无良……嗯,仁义家主现在非常欣赏他的混子……呸呸呸,忠义家臣,于是两人再度勾肩搭背:“不错,懂事!下回给你涨俸禄。” “谢殿下!不过……下次是哪次?” “就是下次喽……难不成你还信不过本王?” “那敢问具体是哪次?” “罡子,你看,又来了。那你现在分析分析——本王如果说‘改天揍你’,你觉得这‘改天’,它具体是指的哪一天?” “得……殿下,臣不问了……” 第1289章 万众瞩目的…… 是夜,在将小如初交给武诩带走以后,楚王殿下来到卧房,见虞怜儿正半躺在床上看书,于是他来到床边坐下,将关于太上皇李渊驾崩一事悉数告知。 “夫君……”听完夫君平静地叙述,虞怜儿却不禁伸手握住对方的大手,她想说些什么安慰对方,却发现自己似乎怎么也开不了口。 “我没事。”楚王殿下见状微微一笑,反手握住对方的手:“只是过些天,我便该动身前往长安奔丧了,这个家,就得交给你照看了。” “妾身一定会照顾好家里,夫君不必为此担心……”虞怜儿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一事:“等等……夫君,您这两日不曾食肉,便是为了给皇祖父守孝?所以……您早就收到了消息?” “嗯,”李宽闻言点点头:“怜儿,我之所以选择现在才告诉你此事,主要还是不希望你为我感到担心,毕竟你还怀着身孕,若是还要照顾我的情绪,那就太累了。” “笨夫君……”虞怜儿闻言既心疼又生气,于是便用手指在李宽的掌心狠狠挠了一下:“我们是夫妻呀……” “所以夫君知道怜儿会心疼,故而也要为怜儿着想啊。”楚王殿下语气温柔道。 “呀!”谁知待他说完,虞怜儿却惊叫一声:“不好!” “啊?”楚王殿下闻言也是一愣:“媳妇儿,本王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呀!” “不是这个……”虞怜儿闻言先是抿嘴一笑,接着正色道:“打从明日开始,咱们府中上上下下都得开始食素,为皇祖父守孝。” “不必。”楚王殿下闻言却是摇头:“你和绾绾如今都怀着身孕,哪能只食素?况且如初这孩子打从告别辅食开始,她哪一顿又少过肉? 再者说,本王希望她能记住自己有个很爱她的曾祖父,而不是让她记住因为这个不曾蒙面的曾祖父,使她幼时有过一段不能食肉的日子。 另外,关于这孝悌之道,本王如今算是彻底想明白了——与其等长辈死后撕心裂肺地去悼念,不如趁其还在世的时候用心陪伴,故而这素本王一人食,其他人一切照旧。” “夫君,这样不好……”虞怜儿虽然认同夫君说的道理,可她还是有些顾虑:“世人会说闲话的……” “那就让他们说去,”楚王殿下对这些浑然不在意:“本王相信皇祖父不会因此觉得本王不孝顺。” “夫君,这事儿您得听妾身的。”虞怜儿闻言沉默良久,随后坚持道:“咱们全家都得食素,如初也不能例外——当年曾祖母去世后,您不也一丝不苟地为其守孝了三年?如此仁孝之举,怜儿第一次从祖父口中得知此事时,心中对您的敬佩之情,可谓是油然而生。” “……”见妻子提到祖母,楚王殿下一时有些情难自抑:“怜儿,我刚到长安那会儿,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到那座陇右老宅,梦到那个熟悉的小花园,祖母坐在其中一棵花树下,一脸慈爱地望着我,好像有许多话要说。 可每当我哭喊着醒来,意识到自己如今身处长安,四下里望去,漆黑的房间里空无一人时,那种感觉……”李宽说到这里时,不禁潸然泪下:“祖母她老人家活着的时候,我是在她的羽翼下无忧无虑,过着幸福生活的‘小宽儿’,她走后,我成了秦王府的二公子,后来又是大唐二皇子,最后是楚王…… 楚王为大唐做了许多事,为这天下百姓做了许多事,可是楚王……迄今为止,好像就只为他的祖母做过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夫君……”此刻,虞怜儿眼中的泪水也终于决堤:“您不可做此想……不可做此想……” “你看你……”见妻子哭泣,楚王殿下赶忙从怀中掏出锦帕,温柔擦去对方脸上的泪水:“我哭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哭啊——你说方才这一幕万一被小如初给撞见,她还以为她的好爹爹又被她那可怕的娘亲给揍了呢,还揍哭了。” “哼……”虞怜儿闻言不由含泪娇嗔道:“夫君,您倒是贯会用词形容……问题是妾身哪有您说的这般凶……况且,您要怎么跟如初解释妾身也哭了呢。” “本王骨头太硬,硌到你手了呗。”李宽说完这句话后,悲伤的氛围开始逐渐消散,而他也脱下鞋子,躺到虞怜儿身边,之后更是动作温柔地将其搂在怀中:“怜儿,人们都说‘难得夫妻是少年’,本王对此深以为然。” “嗯,”虽然知道夫君是在对自己说情话,可是虞怜儿还是忍不住抬手在对方胳膊上拍了一巴掌:“但问题是我家夫君太过出类拔萃——少年时便有了那么多的红颜在身边,所以这‘难得夫妻是少年’,在夫君这里,好像也不那么难得。” “跑题了啊,跑题了。”此刻渐渐压下心头悲伤的楚王殿下,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妻子聊起了闲话:“不过话说回来,当年本王在长安,那可真是一只万众瞩目的大蛤蟆啊……” “啊?难得的……什么?”虞怜儿一度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 “本来就是如此啊。”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那时候上至皇室宗亲、文武百官,下至普通纨绔、街头恶霸,他们哪个见到本王,不都恨不得绕道走吗?” “那是他们没眼光。”虞怜儿将脑袋靠在夫君胸口,闷闷不乐道:“我家夫君少年英雄气盖世,是最最厉害的……” 不得不说,虞怜儿这当娘亲的如今也被小如初给影响了,开始喜欢用叠词夸赞楚大王了。 “哈……怜儿,你当年还骂本王登徒子来着……”楚王殿下对这事儿记得可谓是相当清楚,仿若昨日才发生:“你跟岳父告状时,就是这么形容本王的。” “有这回事儿?”虞怜儿抬头望向夫君,脸上神情很是严肃。 “啊……”楚王殿下见妻子一副“你要敢承认你就得去睡书房”的架势,他想了想,又道:“应该是本王记岔了……” “就是你记岔了……”虞怜儿闻言微微一笑,接着探身向前,在李宽脸颊落下一吻:“赶紧洗澡去!一身脏兮兮的,你当我不晓得你和袁道长在小树林里比武了啊?” “嗯……”楚王殿下闻言不禁哑然失笑:“爱妃果真料事如神。” 说罢,李宽起身准备去外间沐浴。 “夫君,谁赢了呀?”虞怜儿望着对方伟岸的背影,语气里满是柔情。 “那还用说,当然是本王!” 第1290章 哪有这么傻的家主 “祖父,孙儿回来了。” 钟南山上,白雪皑皑,张镇玄站在自家道观门前,向着手持桃木剑,巍峨立于台阶之上的祖父恭敬一礼。 “你个小兔崽子……”张养术看着面前站如青松的孙儿,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你还知道回来啊?!” “祖父,孙儿——” “张养术,你是不是想跟浩儿一起下山云游?”张镇玄话还未说完,老天师的声音便从道观内传了出来。 “爹……”张养术闻言顿时面色一苦:“儿子又没犯错……” “啪!”老头儿话都还没说完,就被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亲爹一巴掌给抽在了脑袋上:“还敢顶嘴?” “……”当着自己孙儿的面,挨了父亲这一下,张养术多少有点情绪了:“得……您就宠着他吧……” “滚到小琼峰去,这几日乃公不需要你伺候。”呵斥完儿子,老天师笑眯眯地走下台阶,拉起曾孙的手:“镇玄,怎么样,跟着楚王殿下,有意思吧?” “曾祖父……”张镇玄见到明显比上回见面更加苍老的老天师,他的眼眶不禁一红:“您……镇玄不孝……” “傻孩子,你怎么跟你爹和你祖父一样没出息。”老天师闻言拍了拍曾孙的肩膀,接着扯起对方的胳膊,向道观内走去:“行了行了,要哭你回头自个儿藏起来哭,曾祖父还有事情向你交代。” “嗯……”张镇玄闻言,当即乖巧的应了一声。 “爹,我能不去小琼峰么?”张养术此刻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机会:“我想待在您身边尽孝心啊!” “你这竖子太愚钝,”老天师在路过儿子身边的时候,抬手又是一记板栗敲在对方脑袋上:“赶紧滚,乃公瞅见你就心烦!” “曾祖父……”张镇玄见状当即便想为张养术求情。 “怎么,你也想挨揍?” “祖父,您还是先去小琼峰好了,反正那儿距离咱这两仪观又不远。”张镇玄毕竟是在楚王身边待得久了,在审时度势这一块儿,他也算是出师了。 “唉……”张养术闻言却只是默默发出一声叹息:“父亲,那您有事便差人叫我。” “你把你那手稀烂的符箓术再好好练练,别等将来真断了咱家的传承,你才晓得后悔。”老天师瞥了一眼儿子,接着便带着曾孙进入了道观内。 “儿子明白……”张养术这会儿心里可真是拔凉拔凉的——果然,镇玄这小子回来以后,他这个儿子在亲爹那就啥也不是了。 闲话少叙。 片刻之后,三清殿内,老天师领着曾孙恭恭敬敬地给祖师上过三炷香,随后他将目光看向曾孙:“镇玄,这次曾祖父让你回来,是有一件事情交给你去做。” “曾祖父放心,镇玄一定不辱使命。”张镇玄闻言当即不假思索道。 “嗯,不过这个其实也不重要。”老天师想了想,又道:“镇玄,你觉得楚王殿下是什么样的人?” “曾祖父,这个不重要。”对于曾祖父的这个问题,张镇玄想也没想便答道:“我张镇玄这辈子只会效忠楚王殿下一人,他是雄主,我便是能臣,他若是昏君……那我——” “唉!你怎么能说自己的家主是昏君呢?”老天师闻言当即板着脸道:“曾祖父就只是简单做个开场白罢了,你用不着想得这么深刻。” “……”这下,轮到张镇玄不会了。 “这个你收好。”老天师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将其交给张镇玄。 “曾祖父,这是?”张镇玄看着上面的火云纹和双龙图,他的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其实这双龙中间,该有一个‘窦’字的。”老天师见对方问起,于是笑道:“可当年老夫觉得这样太过招摇,便隐去了这个‘窦’字,可是镇玄,你记住,这个‘窦’字的确是从玉牌上隐去了,但是它刻在了我们张家人心里——几百年来,哪怕扶风窦氏最为虚弱的时候,窦家人也从未亏待过我们张氏族人一分一毫,人要懂得感恩,否则与禽兽何异?” “曾祖父所言,镇玄谨记!”张镇玄手握玉牌,表情郑重。 “其实……”老天师见曾孙已经表态,他眼中流露出一抹欣慰,但随后,他想了想,突然道:“镇玄,其实曾祖父曾以自身寿数为代价,为你和楚王殿下策过吉凶,并且不止一次,而是一共三十七次。” “啊?”张镇玄闻言不禁感到震惊:“我和楚王殿下……如此多灾多难么?” “不止是你,还有袁天罡和李淳风——毕竟楚王殿下将来要做的事情,堪称逆天而行,所以这命中注定的一场劫难,他是怎么都躲不掉的。 而你们三个又是出身道门,一同为楚王前驱,所立功劳甚大,是以自然也要承受那场劫难。 当然,最主要的应劫之人,还是楚王殿下。”老天师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唏嘘:“老夫曾想尽办法替楚王殿下避开了一场劫难,可是等老夫事后卜卦验证结果时才发现,一劫虽灭,一劫又起。 这,便是因果的可怕之处——躲不掉的。” “曾祖父……既如此……您又何必前后卜卦这么多次……”张镇玄此刻眼中已经有了泪水:“说起来都是镇玄的错……是镇玄资质愚钝……学艺不精……” “傻小子……”老天师闻言抬头拍了拍张镇玄的肩膀:“你已经是继先祖之后,天师道一脉最有天资的后辈,你还愚钝?那曾祖父又算啥?更别提你爹那块木头和你祖父那块朽木了。” “……”张镇玄闻言不再说话,只是默默流泪。 “哭啥?老夫还有好几年活头呢,你小子哭早啦!”老天师其实也不是好脾气的,他年轻那会儿行走江湖,一言不合就跟人干架的时候多的是。 “曾祖父……自当寿比南山。”见曾祖父开口安慰自己,张镇玄悲难自抑,只觉如鲠在喉。 “镇玄,其实曾祖父之所以前前后后卜卦多次,为的只是能替你们寻到一线生机。”老天师说到这里,眼中突然多了一抹酸涩:“好在……曾祖父终于做到了……不过,镇玄,有一件事你必须要知道。” “曾祖父示训,镇玄自当恭听。”三清像前,道门天骄张镇玄俯身拜倒在地。 “其实在那三十七次的因果之罚中,”老天师看着自家最出色的曾孙,他说出了让对方毕生难忘的那个事实:“每一次,你都没有任何生命之忧,因为…… 每一次,楚王殿下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先保下你——你记住,是每一次。 而在那其中数次最糟糕的情况中,你是你们四人之中唯一活下来的那个,哪怕是楚王殿下……也未能在大劫中幸免于难。” 老天师说完,见自家曾孙此刻表情怔怔,他不禁有些感慨道:“你说,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傻的家主哟……” 第1291章 张家人的答案 “曾祖父,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吗?”张镇玄此刻的心情极其不好受:“只要能让楚王殿下躲过劫难,孙儿宁愿牺牲自己。” “你个臭小子,当着曾祖父的面说这话,这不找揍呢吗?”老天师闻言当即笑道:“行了,你家曾祖父总归还是有些道行的,虽说三十七次卜卦下来,依旧没有等到那个最好的结果,但总归还是让大家都有了一线生机。” “曾祖父……”张镇玄闻言刚想开口,就被老天师举手制止。 “好了,镇玄,曾祖父知道你想什么,可曾祖父还是那句话,楚王殿下值得我们为他付出所有,仅此而已。” “嗯……”良久过后,张镇玄重重应道:“曾祖父,您放心,镇玄不会让您失望的。” “这个不重要。”老天师闻言再度摇头。 “啊?”张镇玄现在是很迷茫:“曾祖父……那什么是重要的?” “嗯……”老天师见自家曾孙一副傻乎乎地模样,不由得颇为同情地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脸颊:“将来……可能会有那么一段时间,楚王殿下会瞅你极其不顺眼,搞不好没事儿他还隔三差五的直接上手揍你一顿,但是镇玄啊……咱不能躲,咱得受着。” “……”张镇玄没说话,只是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天机不可泄露。”老天师寻思自己如今也是年纪一大把了,没必要去替曾孙承担这方面的因果:“另外,你陪曾祖父在山上住上七日,之后便下山去,长安那边……需要你在。” “不回琼州?”张镇玄发誓,回头他也得好好研究研究这命理之学。 “要不了多久,楚王殿下就会来长安,你届时随他一同归去即可。” “什么?!”老天师话说得风轻云淡,但是听完他这番话的张镇玄却霎时悚然大惊(喜上眉梢):“楚王殿下杀回来了?!” “你是不是最近跟那个叫宇文擎的夯货走得太近了?!”老天师此刻看曾孙的眼神里已经带有了嫌弃:“李渊那老小子在前几日驾崩了,楚王殿下是回来奔丧的!” “哦……”张镇玄闻言讪讪:“原来如此。” “你还挺失望?”老天师见状挑了挑眉。 “曾祖父……”张镇玄闻言沉默片刻,突然道:“如果……如果楚王殿下坐上那个位置,或者说帮助太子殿下坐上那个位置,那您先前所说的劫难,是不是就会消弭于无形?!” “啪!” 回答张镇玄的,是老天师势大力沉的一巴掌。 “跪下!” 张镇玄应声跪倒在地。 “你个混账东西,怎的如此不成器?!”老天师此刻看着不成器的孙儿,他突然深吸一口气,接着一把将对方从地上扯了起来,然后带到道观后院。 道观后院,有一棵梅花树,一棵石榴树,一棵樱桃树。 “这棵梅花树,就是大唐。”老天师指着梅花树,对面带愧色一言不发的张镇玄道:“如今这棵梅花树开得正艳,但纵然它开得再鲜艳,也总有败落时。” 老天师说完,又指了指梅花树旁边的那棵樱桃树:“那棵樱桃树,就是楚王殿下亲手建立的大乾,冬去春来,梅花败落,此树便迎盛开,待此树花期结束后——” 老天师又指了指角落里那棵粗壮的石榴树:“这棵石榴树便迎来了属于它的花期。” “曾祖父,镇玄错了……”老天师讲完,张镇玄立马跪下:“我不该如此鼠目寸光……” “起来吧……”老天师见状,当即缓和了脸色,并且主动弯腰,将对方从地上扶起,接着只见他一脸语重心长地对曾孙道:“如果楚王殿下只想当大唐的皇帝,或者帮助太子去当大唐的皇帝,那么等到将来大唐式微的那一天,覆巢之下无完卵——这天下百姓,将随着王朝的没落而迎来暗无天日的世道。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我们所有人从始至终都只待在了这一棵梅花树上。 如今,楚王殿下找到了那棵樱桃树,未来他还会带领家臣部曲,出海去寻找第三棵石榴树……” 此时的张镇玄,终于明白了曾祖父为何会如此暴怒。 自己那一巴掌,挨得属实不冤。 “镇玄,”老天师见孙儿脸上已经露出思索的表情,于是他停顿了片刻,随后才继续道:“当年我们的先祖张角,出身良家子,自称大贤良师,未发动起义前,常为门阀士族座上宾,广受尊敬。 虽说东汉末年民间处处闹饥荒,几乎是饿殍遍地,但是以先祖的身份地位,他是断然不会吃穿用度的。 可是为什么最后他还是选择发动黄巾起义? 对与他交好的权贵拔出利刃,作殊死斗争? 因为千百年来,在华夏这片土地上,总有人会在国家民族危难之际,选择挺身而出。 他们作为先行者,试图挽大厦之将倾。 他们因大义而滋生勇气,再以勇气作为刀剑,王朝日暮西山,黎明百姓成刍狗。 此刻有人高喊着‘大义之所在,吾等虽死无惧’的口号,也有人只是悄无无息的在后方默默跟随,最终他们一同冲进那座名为‘乱世’的荒野,先后倒在了那个叫做‘太平年’的黎明来临之前……” 此刻老天师双眼紧闭,却依旧无法阻止眼泪从眼角滚落:“镇玄啊……当年咱们祖上被扶风窦氏救下后,在颠沛流离中度过了一生,他亲眼目睹了三国乱世中,十室九空的惨状。 于是他在临终前,留下遗言:凡我张家后世子孙,若有谁再度面临和先祖一样的抉择,不必犹豫,哪怕再选一次,再选百次,千次,万次! 张家人的答案还是那四个字——苍生为重! 所以……镇玄,你听好。”老天师言至此处,再度将目光看向自家孙儿:“曾祖父绝对不允许你再说出像先前那等没出息的话来——楚王殿下也不需要你这般为他着想。 世间可怜之人甚众,多他一人不多,世间可敬之人甚少——当然,楚王殿下对此也并不稀罕。 而关于楚王殿下真正想要什么……”老天师言至此处,深深看了曾孙一眼:“或许要等你到了曾祖父这样的年纪,你才会得出答案。” 第1292章 贤王的气质 时间很快来到了一旬之后。 “陛下,不知您此时召贫僧进宫,所为何事?” 太极殿内,那罗迩婆娑立身原地,满脸淡然。 “……”李二陛下坐在龙案后,闻言并没有开口。 沉默的氛围开始在两人之中蔓延。 片刻之后,那罗迩婆娑率先顶不住压力,服软了:“陛下可是想问……关于这延寿药一事?” “不错,朕想知道你能否加快制药进程?” “可以。” “期限。” “两个月。” “很好,退下吧……” ------------------------------------- “父皇那昏君当真要给母后吃那什么延寿药?”——一个时辰之后,御花园的某处华亭内,晋大王剥开手中的橘子,分出一半递给站在他对面的云裳:“天杀的……那妖僧可是刚刚亡了国啊!” “……”云裳只是伸手接过橘子,并没有接李治的话茬。 “云裳,”但李治却不打算放过他:“你觉得本王身上……有没有那种贤王的气质?” “殿下具体是指?” “就比如……本王的二哥,你看他哪怕是不发怒,异族宵小见了他也会两股战战,肝胆欲裂。” “那跟贤王没关系。”云裳爱说实话:“那纯粹是被吓得,毕竟楚王殿下的战绩……咱们如数家臣——而且到了异族那边儿……人家本身就是被摆到桌上的‘佳珍’。” “本王也可以很凶的。”李治不喜欢被人小看:“只是眼下还没到本王凶起来的时候——本王在养势,养势你懂吗?” “知道,您不是怂。”云裳咬了一口橘子,嗯,挺甜。 “你……”晋大王此刻已经想好回头怎么跟二哥告状了,但是表面上,他还是气度尽显:“算了,本王大王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殿下,奴不建议您去撺掇太子殿下收拾那妖僧——毕竟太子六率领的是朝廷的军饷,您明白奴的意思么?” 不得不说,云裳的确是个厚道人。 “你的意思是让本王去找大哥,再让大哥通知二哥?然后等二哥派出死士?”李治说着,将手里的橘子丢在一旁的石桌上,接着拍了拍有些冻僵的脸颊:“云裳啊……消灭妖僧这种事情,本王和大哥去做,顶多就是在宗正寺里待两天,可如果换成二哥……” “在这件事情上,谁下场都一样。”云裳闻言却轻轻摇头道:“晋王殿下,您不会真的觉得那延寿药只是拿来给皇后娘娘服用的吧?” “……”李治闻言先是一愣,旋即朝对方竖起了大拇指:“云裳,你今日能说出这番话来,足以证明你对二哥的忠心。” “如此危局,实在难解。”云裳却没有因为晋王殿下的夸赞而感到高兴半分:“不过奴尙有一计,只是在实施前,还需要得到楚王殿下的同意。” “嗯?”李治闻言当即眉头紧皱:“你要亲自出手,杀死那妖僧?嗯……然后动手之时,嘴里还高喊着‘为了大唐,为了陛下’?!” “不错。”云裳闻言点点头:“奴蠢笨,这已经是奴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蠢!”李治看着面前的中年宦官,他只觉脑门儿一阵胀痛:“此事若是当真发生,哪怕天下人尽信……那昏君肯定也不会信……还是蠢!” “是挺蠢的。”——说话间,放置于石桌上的橘子,被人重新拿起,接着掰下一瓣,丢入口中。 “小天师?!”李治看着陡然出现的张镇玄,他先是感到意外,随后发自内心地感到狂喜:“你来了?!二哥呢?!话说你们的速度怎么这么快?对了,如初来了吗?” “晋王殿下,您冷静点。”张镇玄见李治伸手去掏自己的衣袖,他抬手就按住对方的脑袋,将其轻轻推开:“在下不会袖里乾坤的神通,那里藏不了人。” “哦……”李治一边将随手掏出的小瓷瓶塞进怀中,一边颇为惋惜道:“那真挺令人遗憾的……” “……”张镇玄就不明白了,怎么哥俩一个德行:“这青蛾丸是给太子殿下的,你小子都还没及冠,用得着吗?” “几个意思?”李治闻言有些不服地看向张镇玄:“小天师你咋还厚此薄彼呢?” “晋王殿下……”云裳见状好心提醒道:“青蛾丸……是补肾的。” “哦……”李治恍然大悟,随后将小瓷瓶捂得更严实了。 必须承认,论起“有远见”这一块儿,晋王殿下属实是出类拔萃得很。 “妖僧的事情,我来解决。”张镇玄本来只是进宫送药的,谁知竟恰好撞上此事:“另外,这瓶当归健体丸才是给你的,而这瓶沉香玉露丸是给皇后娘娘的,至于这几瓶人参养颜丸,则是给几位公主的。” 张镇玄说完,从袖口中又掏出几个小瓷瓶,将其一一摆在石桌上:“晋王殿下,你是少年人,气血旺盛得很,青蛾丸……真不合适……” “小天师……您人真好!”李治恨不得给对方来个熊抱:“怪不得二哥最是器重您!” “……”张镇玄现在有一种见到“小一号楚王”的感觉,但旋即,他淡然一笑道:“晋王殿下,在下此次来得匆忙,并没有携带其他药丸。” “没事没事儿,只要你答应本王‘下次一定’就好了嘛。”李治笑得像只刚潜入鸡舍的小狐狸。 “那妖僧什么时候再进宫。”张镇玄已经懒得逗晋王玩了,他将目光看向云裳。 “两个月后,他会入宫献药。”云裳闻言恭敬答道。 “哦,这样啊……”张镇玄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从怀中取出一枚漆黑的桃符,将其塞到云裳手中:“百年桃木所制,新鲜出炉,还请收下。” “当不得——”云裳还想推辞。 “你不要给我。”晋王殿下见状满怀期待道:“本王就稀罕这种宝贝!” “云裳谢过小天师!”云裳可不敢驳了小天师的面子。 “晋王殿下,”送完了一枚桃符,张镇玄又拿出了第二枚:“咱俩商量个事儿呗?” “小天师,您这是哪里话?!”李治闻言立马伸手去接桃符:“您与我二哥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而到了本王这里……自然也是一样的呀!镇玄大哥!” “善。”张镇玄看着面前这个在自家曾祖父口中“有帝王命格”的开朗少年,蓦的笑了。 第1293章 走成通天坦途 是夜,大慈恩寺的某间禅房内。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自皇宫归来后,便在房间里面壁静坐,通过冥想来修行佛法的那罗迩婆娑,此刻缓缓睁开了眼睛:“为何我心里总有一股不祥之感呢?” 禅房四周静悄悄,没有任何回应。 “罢了……”那罗迩婆娑再度闭上眼睛,继续转动手里的佛珠:“既生痴嗔念,自有因果起,贫僧接着便是了!” 轰隆隆……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雷声。 “奇怪……”那罗迩婆娑听到动静,不由睁开眼睛:“为何这种不祥之感越来越强烈了……” “不奇怪。”就在此时,一道戏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因为……乃公来了!” “……”那罗迩婆娑闻言转头望去,发现竟有一个年轻道人站在自己身后。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那罗迩婆娑看着那年轻道人身后上锁的房门,他的背后突然开始冒冷汗。 “这个重要吗?”张镇玄先是随意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陈设,接着他便将目光转向那罗迩婆娑,接着语气轻蔑道:“就是你要向皇帝献延寿药?” “对,就是我。”那罗迩婆娑在短暂的错愕过后,便迅速镇定下来:“阁下若是要杀我,陛下那边,恐怕难以交代。” “这夜黑风高,四下无人的……”张镇玄闻言微微一笑:“你懂乃公什么意思吗?” “既如此,那阁下为何还不趁着这大好时机立刻动手?”那罗迩婆娑闻言面露讥讽道:“是不想,还是不敢?” “是不想让你死的这么无声无息。”张镇玄回答完对方的问题以后,还顺带发表了一下个人感慨:“你说这杀鸡的时候若是猴不在……立威一事,是不是就差了点儿意思?” “……”那罗迩婆娑不傻,但他此刻只能装傻。 然而就在此时,张镇玄突然主动暴露了他的真实来意。 “延寿药是假的。” “……”那罗迩婆娑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下意识地将目光望向对方,而张镇玄,早就死死盯住了他。 可就在两人视线产生交汇的那一瞬,彼此都知晓了各自问题的答案。 那罗迩婆娑知晓了张镇玄为何有此一问——对方那失望的眼神,以及失望过后的巨大悲伤,让他忍不住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原来……你居然真的相信——” “砰!” 下一刻,笑声戛然而止,那罗迩婆娑被愤怒的小天师一脚踹飞,只见其整个人先是猛地砸在墙壁上,后又回弹落地。 “啪!” “嘿……噗……”躺在地上的那罗迩婆娑在吐出一口鲜血后,依旧不忘刺激对方:“嘿……阁下居然会相信这等无稽之谈……真是……哈……哈哈哈……” “……”今晚抱着“假使有万一”的心态前来,后又希望破灭的张镇玄,此刻看着躺在地上,笑得撕心裂肺,状若癫狂的那罗迩婆娑,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却没有再开口说话,在少顷沉默之后,他转身打开房门,在一阵迎面扑来的冷气中,大步离去。 再不走,他怕自己真的会对眼前这个狗东西痛下杀手。 ------------------------------------- 半个时辰之后,长安城的某间客栈内。 “吱呀……”刚刚推开房门,带着一身霜雪气息归来的张镇玄,抬头便见到自家祖父坐在房间内,旁边还有一个清瘦的中年道人,两人正吃着暖锅:“祖父,爹,你们怎么?” “臭小子,过来坐。”张炼山见儿子这般消沉,当即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朗声笑道:“让爹稀罕稀罕你。” “镇玄,别听你爹的,来,坐祖父旁边。”张养术先是瞪了一眼自家不成器的儿子,接着又将目光看向最成器的孙儿:“祖父可是有好久没见你,这回说啥咱爷俩也得喝两碗。” “……”张镇玄闻言微微点了点头,接着来到两人中间的位置坐下:“祖父,爹……” “这孩子真跟楚王殿下学聪明了。”谁知张养术压根就不等他把话说完,便一脸欣慰地对张炼山道:“知道怎么端平一碗水了。” “是呀……爹,出息了,嘿嘿……”张炼山闻言当即笑道:“说起来,咱俩当初挨祖父的那顿揍……属实不冤啊!” “……”本来还笑眯眯的张养术,一听儿子说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咋的,要不你现在回去再挨两下?” “那倒不必……”张炼山闻言讪笑道:“祖父他老人家……老当益壮,老当益壮……” 说完,他扭头望向儿子,结果发现这孩子压根就没动筷子,于是便赶忙从锅中夹起一块肥嫩的羊肉,放进对方碗中:“儿啊……多大点的事,回头爹去一趟昆仑,看能不能——” “爹……”张镇玄闻言深吸一口气:“若是昆仑山还能有那等稀世灵植,鹤翁肯定会送来的……” “哈……也是……”张炼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于是他将求助的目光望向自家老爹。 “镇玄啊,”张养术本来就心疼孙子,所以哪里还需要儿子使眼色:“祖父明白,你想为楚王殿下多寻得一线生机。 可是…… 你想过没有,延寿之药不是没有,甚至一开始就有,而且是足足五枚之多。 怎么算都富裕呀。 可是楚王殿下偏偏要给你曾祖父一颗。 于是剩下四颗,但这也刚好足够。 谁知楚王殿下他……唉……”张养术说到这里时,也不禁有些唏嘘:“人心中的欲望,总是千奇百怪,可要论这其中最具诱惑者,自是长生无疑。 但楚王殿下却能对此熟视无睹,说实话,祖父很佩服他。” “对对对,”张炼山此时也在一旁帮腔道:“镇玄,其实爹也很佩服楚王殿下的,五体投地的那种。” “你佩服楚王归佩服楚王,你别夹走乃公亲自烫好的波斯菜啊!你个逆子!”张养术就不明白了,为啥自己的孙儿这般乖巧懂事,怎么儿子就仿佛是上天派下来有意折磨他一般。 当然,他的“不明白”,其实也是这时间许多当人祖父的“不明白”,至于如何解释这种不明白,倒也简单,三个字——隔代亲。 言归正传。 “祖父,爹。”就在张养术伸出筷子,想夺回属于他的那份波斯菜时,张镇玄忽然开口道:“其实我难过的是,在未来的许多年里,我好像都只能对楚王殿下心生愧疚,多余的话,多说多错,多余的举动……徒劳无用……” “天命昭然,并非福报。”张养术闻言沉默半晌,方才缓缓开口道:“好在那条路,一开始便是楚王殿下他自己选好的,所以你要做的,就是陪着他一起走,并且在他倒下后,继续沿着那条路走下去,直到你也走不动为止,直到……你在倒下前,看到有人接过你肩上的使命,迈开步伐,继续往前走…… 就这么一代又一代,一群人又一群人……就这么将那条崎岖小路,走成通天坦途!” (卡文了,抱歉抱歉……) 第1294章 心眼儿太多,心眼儿真好 “爹爹,陪初初去钓鱼呀!”元宵刚过,小如初就收到了来自远在岐州的六叔的礼物——一根由其亲手打造的精致鱼竿;而小姑娘在拿到鱼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自家花园的池塘里随意抛了两竿。 于是,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闺女……”书房内,刚刚给鱼赞、来护儿写完信的楚王殿下,看着面前头戴小斗笠,腰挎小鱼篓,肩扛小鱼竿,身后还跟着一只三花大肥猫的女儿,他的语气不自觉就变得格外温柔:“你这身打扮……有点儿好看。” “嘿嘿……”小如初闻言轻轻摇晃小脑袋:“斗笠和鱼篓都是阿雅姨姨亲手给初初编的,初初很喜欢!” “嗯,看得出来。”楚王殿下说完起身来到女儿面前,单手将其一把抱起,顺带还将对方手里的小鱼竿给接了过来:“初初啊,想不想去海边钓鱼?” “爹爹?!”小姑娘闻言顿时睁大了眼睛:“真的可以吗?” “当然啦,爹爹不是也有好久没有陪着初初外出游玩了吗?今日阳光明媚——” “——爹爹,不明媚。”小如初没等李宽把话说完,便苦着一张小脸道:“娘亲说了,等用过了午膳,初初就要去师父家学兵法了……” “那初初想不想出去玩呢?”楚王殿下闻言朝女儿挑了挑眉。 “想!”小如初说完还撅起小嘴在父亲的脸上亲了两下:“爹爹最好了!” “你个小机灵鬼。”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那咱们现在就去跟你娘亲打招呼,然后再出发。” “嗯!” ------------------------------------- 盏茶功夫过后。 楚王府的花园里,多了一对垂头丧气的父女。 “爹爹,没事的。”池塘边,榕树下,小如初坐在小胡凳上,对正在替自己上饵抛竿的父亲道:“在家钓鱼也挺好的呀,有爹爹在身边陪着,初初就很开心呀!” “闺女儿……”楚王殿下闻言吸了吸鼻子,接着抬起鱼竿,将上好饵料的鱼钩抛入池中,最后他将鱼竿交到女儿手中:“其实……唉……” “爹爹,初初都明白的。”小如初这会儿视线全在水面的浮漂上:“爹爹尊重娘亲,所以咱们家很多时候都是娘亲说了算。” “还是生闺女好啊……”楚王殿下闻言不禁感慨道:“为父心中甚慰。” 事实上,虞怜儿其实也不想拦着李宽带着女儿外出钓鱼,可是经过武诩提醒后,她这才意识到在太上皇的丧期内 ,楚王府上上下下不光是要食素那么简单,一切娱乐活动也应停止,否则很可能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况且前日,长安的信使已经将太上皇殡天的消息送达至琼州。 眼下这个节骨眼,万事都需小心应付。 当然,楚大王对这种说法是很不以为意的——在孝顺这方面,李宽自认在皇祖父身边,他已经尽到了为人孙儿的全部义务。 至于说有人敢借此事针对? 嘿…… 心有猛虎的楚大王对此小有期待。 可无奈,自家媳妇儿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楚大王也就只能让步。 就是苦了小如初了。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伸出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初初啊,爹爹回头跟你娘亲商量一下,等到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咱们再去跟师父还有祖祖学习兵法和书法好不好?” “嗯?!”小如初闻言顿时喜上眉梢:“爹爹,真的吗?” “啊!”楚王殿下觉得自己有必要在女儿面前展示一下家庭地位了:“你放心,回头爹爹就通知你娘亲,她保管会同意!” “……”小如初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冲着一脸慈爱的父亲吐了一下舌头。 该怎么形容小姑娘此刻内心的想法呢。 嗯…… 对于父亲的这番话,小如初总觉得对方给了她一种“一言九鼎”但其实“又不太能顶”的感觉。 “初初啊,你相信爹爹……”楚王殿下见女儿这般反应,当即便不乐意了:“在这个家,爹爹——” “鱼鱼咬钩了!鱼鱼咬钩了!”谁知小姑娘在察觉到手上鱼竿传来的力道后,立马便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已经泛起波澜的水面:“初初中鱼啦!” ------------------------------------- 就在楚大王替小如初溜鱼的同一时刻,远在长安城的晋王殿下,正因为他整出的幺蛾子而面临一场审问。 “你是说……这些药丸都是小天师给你的?” 甘露殿,晋王殿下的寝宫之中,长乐公主坐于主位,看着面前规规矩矩站好的弟弟,她抿了抿嘴,又道:“那你跑去找母后,说你为了买这些灵药花了几千贯钱,李治,你胆儿真肥!” “阿姊!”你要问晋大王眼下慌不慌,那自然是慌得不行,毕竟阿姊要是揍了自己,那也就揍了,谁来都没用:“你听我给你解释呀!我这都是为了大家好!” “好,”长乐闻言轻轻点头道:“那你说。” “阿姊,首先,我要申明一件事——在给大哥送药的时候,我可没收钱。”李治一上来就将自己摆在了老实人行列:“不信你可以去问他。” “这不是重点。”长乐公主闻言先是红唇微抿,随后方道:“重点是大哥没钱。” “这话扎心了……”李治闻言颇为认同地点点头:“不过阿姊说的对,大哥确实是穷鬼,丢进油坊都榨不出二两香油的那种。” “你是不是觉得二哥不在长安,就没人能管得住你了?”长乐公主没想到这臭小子居然敢这么接话。 “阿姊啊!”李治眼看着自己马上就要跪着跟阿姊说话了,于是立马摆出一副“我很委屈但我不说”的态度,试图唤醒阿姊对自己的疼爱:“你要明白稚奴的苦衷哇——你想想,若是我直接跑去跟母后说,这药丸不是我从一位隐士高人手中购得,而是二哥身边的大家臣所赠,那母后在得知事情后,是不是又得感伤一阵? 母后她感伤事小,可若是因此身体抱恙,是不是就违背了人家小天师赠药的初衷?” “稚奴,”长乐公主闻言叹了口气:“就连跟阿姊都不愿意说实话?” “就是实话呀!”李治闻言瞪大眼睛。 “你是担心这药丸的存在被父皇发现后,他又为此动怒。”长乐公主此言一出,李治顿时愣住。 “所以,你决定拿自己做担保,哪怕大家都心知肚明,可你晋王殿下只要骨头够硬,这事儿就牵扯不到二哥身上来,对么?” “没有的事……”李治闻言还想狡辩:“我可是花了几千贯钱呢……” “你的钱都在兕子那儿存着,”长乐公主闻言没好气道:“你什么动用过?哦……想来你觉得兕子不会背叛你是吧?” “那肯定——”李治闻言下意识地接了这么一句,但随即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坏了…… 自己好像招供了…… 阿姊…… 阿姊这么有水平吗? “呵……”长乐公主见弟弟脸色此刻已经露出讪笑表情,她不由冷笑道:“继续说呀——‘那肯定’什么呀?” “阿姊啊……”李治已然服了:“我错了……” “我再问你一件事。”长乐公主对弟弟的认错不置可否:“假使那几千贯钱给了你,你打算拿来干什么?” “享乐。”晋王殿下做人一向可以:“我要拿着这笔钱,带着兄弟姊妹们一起享乐,比如去郊外踏青游玩什么的,至于剩下的钱,自然是要给小如初攒上一笔嫁妆啦。” “你倒是想得长远。”长乐公主说完缓缓起身。 “阿姊……阿姊你要做什么?我这儿可没有鸡毛掸子!”李治见状下意识地往后连退数步:“阿姊,我是你的亲弟弟啊!亲的!” “那几千贯钱,母后已经给阿姊了,阿姊今日来,本来是给你送钱的。”长乐公主一边说着,一边来到弟弟面前,轻轻伸手扯了扯弟弟的耳朵:“兕子说的真没错……我们家的笨稚奴,心眼儿太多,心眼儿真好……” 第1295章 晋大王和小气鬼道长 “不是,阿姊,都给如初吗?一分不留吗?!——我将来还能贪墨哒!你不要竭泽而渔啊阿姊!” 望着阿姊离去的背影,晋王殿下脸上的悲伤真不是装的:“唉……难道说在这个家里面边儿,本王的地位就这么低嘛?!” 麻了! “你再乱用成语,阿姊真揍你!”本来稚奴还以为阿姊听不见他的抱怨来着,结果…… “——阿姊!稚奴又知错啦!”晋王殿下可是清楚得很,阿姊虽然不是小心眼儿的,但阿姊她……她也写日记啊! 这谁遭得住?! 不,或许有人遭得住。 ------------------------------------- “小天师,你有心上人么?”一个时辰之后,当偷摸跑出宫的晋大王来到张镇玄入住的“有间客栈”,打算给对方说媒时,后者的第一反应,就是想给这倒霉孩子的脑袋上来上那么一下。 说真的,张镇玄在见到李治冲自己扬起笑脸的那一刻起,他就后悔先前告诉对方自己在长安的落脚点了。 这小子也太折磨人了! “晋王殿下,在下目前还没这个心思。”张镇玄说的是实话。 “什么?没这个心思?你家不是好几代都单传嘛?咋的,你是‘真的不急’还是‘真的不行’?”此刻,李治也是真心发问。 “……”张镇玄已经不想说话了。 “唉?唉!你干啥!疼疼疼……疼……小天师,镇玄大哥……妖道你撒手!撒手哇……”晋王殿下本来以为自己在小天师这儿能“很有面儿”,但直到此时,他被对方掐着脖子赶出房门,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造次了。 “啪!”在被赶出房间后,李治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就已经将门给关上了。 “砰砰砰……”晋王殿下在人情世故这方面,可能还需历练,但是论及脸皮厚薄……嗯……天赋异禀,纯纯天赋异禀:“张镇玄!你个始乱终弃的负——” “吱呀……”李治话说一半,房门再次打开,一只大手从门里伸出,将他给拽了进去,接着又是“啪”地一声,房门被迅速关上。 “小子,你差不多得了啊!”张镇玄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之所以愿意耐着性子由着李治胡闹,那纯粹是看在自家家主的份上:“我这还有事儿,你想干什么直说!别绕弯子了!” “是这样的,”李治闻言当即板着脸道:“小天师,长乐阿姊她如今已经是双十年华,但关于她的亲事,却还未定下——” “——不是……”张镇玄此刻都想自己掐住自己的人中了:“晋王殿下……我真是服了……你是真不怕楚王殿下把咱俩腿打断啊?” “小天师,我观你一表人才,相貌端正,人品更是没得挑;与我家大气端庄,聪明贤淑……有力气的长乐阿姊,自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对!”李治闻言眨了眨眼睛:“再说了,二哥要打你的腿,你不会跑么?” “……”张镇玄现在已经有点害怕了——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之前曾祖父是说过,如果楚王殿下将来看自己不顺眼的话…… 一念至此,强如张镇玄也不禁心头一颤。 楚王殿下待他恩重如山,自是没的说,可是楚王殿下若是虎起来……那更没的谈呀…… 嗯……他怎么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呢…… 不过…… 长乐公主…… 张镇玄心中蓦的浮现出一道清丽动人的身影。 良久过后…… “晋王殿下,如果楚王殿下要打断你的腿,你打算怎么办?”张镇玄突然就从实际出发,开始考虑某些棘手的问题了。 “没事儿,我是二哥的亲弟弟。”李治开口就是好活儿:“二哥总归是会给我留口气儿的。” “玩这么大?”张镇玄闻言眉头一挑,开始套话:“那你想要得到的回报是什么呢?晋王殿下?” “小天师啊,你是不是想……在那天竺妖僧进宫献药之时,将其当众击杀?”李治一边说着,一边来到桌边坐下,顺带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是啊,怎么了?”张镇玄并不觉得自己的计划有多难猜,所以对于李治这波“料事如神”,他也没觉得有多意外。 “不行!此等谋划……未免也太粗糙了些!”李治等的就是现在:“况且你好不容易来长安一趟,却只是整出这种程度的下马威,有啥意思啊?!” “不是下马威,”张镇玄等李治说完,当即板着脸纠正道:“是真的在救人。” “还是粗糙!”李治还是那句话:“小天师,你要知道,这做好事,就得留贤名,你觉得你做到这一点了吗?” “我不在乎这些。”张镇玄闻言摇摇头。 “不,你必须在乎。”此时的李治,脸上表情格外严肃:“如果按照你的计划来,妖僧一死,延寿药是真是假就不重要了。 咱得先证明药是假的,再让那妖僧去死。 这是流程,是程序上的正义,咱们必须遵守!——就像本朝皇子造反,得走玄武门……” “这例子举得好,我回头得告诉你二哥。”张镇玄发现眼前这家伙是真调皮:“我看殿下他能不能举出个更好的例子来。” “别啊,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李治对此很不以为意他只是简单表达了一下抗议,就继续聊回正题:“咱们回到正题——按照那昏君的路数,妖僧一死,再去验药,就算延寿药无效或者有毒,他也会摆出‘是有人动了手脚,勒令彻查’的强硬态度。” “我杀人,不必现身。”张镇玄见李治分析得这么认真,他想了想,又道:“就算怀疑,也没证据。” “这个其实压根就不重要。”李治闻言摇摇头:“唯一重要的就是,你得先证明药是假的,然后再让妖僧死于‘天罚’之下——这样史官会记录,世人会见证:上天要救下宽厚慈爱,不慎轻信妖僧的天可汗。 这才是千古佳话,令谁也无法反驳的千古佳话——你说对不对?” “我算是明白过来了……”此刻,对李治这番话无从反驳的张镇玄突然笑了:“今日晋王殿下前来,说媒是假,献策才是真啊……” “唉!什么话什么话?”李治闻言当即面露不满道:“这两件事哪件耽误了哪件?小天师,你不要不识好歹哦,我阿姊倾国倾城,一顿只吃两碗饭,就是揪我耳朵时……唉……其实也不算很疼——” “停停停……”张镇玄举手示意对方不要再搞抽象了:“献策就献策!不要聊其他!” “好!”李治见对方如此爽快,他当即也干脆利落地做出了总结:“咱们现在开始从头捋一遍: 等到那妖僧献药之时,我会将其拦下,并且以怀疑延寿药有问题的名义,提出用老母鸡试药——接着我会在试药之前,逼迫那妖僧发下毒誓,若延寿药有假,则受九天雷罚之刑——” “——你等一等,你个小……小混球儿……”张镇玄听到这里时,属实是有些顶不住了:“谁告诉你我会雷法的?” “没有啊……”李治闻言眨了眨眼睛:“这位道长您还会雷法?这不是仙人才会的法术吗?哎哟哟……这位道长,可不要开这种玩笑!不好笑的!” “……”张镇玄闻言直接愣住,足足半晌没说话。 这小子……可真是装糊涂的天才! 末了…… “你怎么能肯定那延寿药是假的呢?”张镇玄问出了一个他明知道答案的问题:“况且这证伪的手段也太过于离谱——用母鸡试药只能证明药没有毒,至于延寿效果……一时半会儿的根本就无法证明啊。” “找茬是吧?找茬是吧?!”李治闻言直接翻了个白眼:“那试药的老母鸡是我找来的,所以就算那妖僧献出的延寿药是真,母鸡也得死!况且——”李治说到这里时,面色突然一冷:“更何况我根本就不信那延寿药能是真的。” “为何不信?”张镇玄认为李治接下来给出的答案很重要,非常重要。 “因为他是亡国之人啊,因为灭了他国家的人是二哥,因为如果延寿药为真,以张大哥你的心胸,绝对不会插手进此事——就算你要杀掉妖僧,也只会等对方献药完毕再松手。” “其实……我一开始对那延寿药的真假是抱有一丝希望的。”张镇玄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啊?”李治此刻当真觉得天都塌了:“药是真的?那……那咱们聊聊长乐阿姊好了——阿姊她喜欢读书,下棋,垂钓……不爱骑马,还有……” “——药是假的。”张镇玄打断了李治的碎碎念,接着他来到少年面前,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但晋王殿下的聪明才智,却是真的。” “我阿姊脾气很好的。”李治闻言微微一笑,他现在愈发喜欢小天师了:“镇玄大哥你莫怕,阿姊她的力气不算很大。” “我怕的这个么?——你家力气最大的那个……”张镇玄闻言叹了一口气:“算了……正事聊完了,滚蛋吧……” “嘛呢?嘛呢?!”李治发现二哥身边的家臣真的是……办事儿咋就这么不靠谱呢:“急啥啊你?!镇玄大哥,你难道还没发现,这里面儿还有一个重点本王没说到么?!” “那你说。”张镇玄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给我两万贯钱。”被阿姊没收了几千贯钱,晋王殿下想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自己真的还能贪墨。 “要钱做什么?”张镇玄倒也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给几位国公送礼。”在人情世故这方面,晋王殿下天赋异禀:“尤其是我那忠肝义胆,一心只为父皇的无忌舅舅,我得带上他一起往火坑里跳啊——毕竟拦住妖僧献药这种事儿,我一个人……份量有点不太够,叫上大哥,又显得不是很地道……” “你是舍不得连累太子么?你就是怕楚王殿下回头揍你。”张镇玄一眼就看穿了晋王殿下关于其“考虑周到”的表象下,隐藏着的真实嘴脸:“不过话说回来,两万贯钱……足够么?” “啊?” “十万贯,我给你十万贯。”张镇玄说着竖起一根手指,随后又多出两根:“只要你能把跟楚王殿下作对的那几个大臣都给嚯嚯了,事后我再给你二十万贯。当然,前提是你得确保自己能全身而退。” “不是……全身而退倒是其次……”现在轮到李治“闻言先是一愣”了,末了这位皇室小诸葛突然凑到张镇玄面前,一脸严肃道:“重要的是……道长要杀谁?” “没那么严重。”张镇玄轻轻挑眉,晋王殿下这人……其实挺有意思的。 “那这不太好吧……你说……我……镇玄大哥,咱说实话啊,这钱我贪着……呸呸呸……我拿着……它多多少少总归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呀!” “反正都是你二哥的钱。”张镇玄图穷匕见:“你有啥不好意思的?” “……”张镇玄此言一出,李治就知道,这钱不能拿,二哥虽然不拿钱当钱,但是倘若此事被阿姊知晓,自己得挨多少打才能平了这笔账啊? 一念至此,视三十万贯钱如阿姊的鸡毛掸子的晋大王,当即板起脸来,冲正对他眯眼而笑的张镇玄拱手道:“小气鬼道长,告辞!” 第1296章 一辈子的狐朋狗友 “舅舅!稚奴可想您死……呸呸呸……可想死您啦!”——当刚刚午睡的赵国公被管家告知,晋王殿下今日拜访之时,他的脑袋就已经开始疼了。 而眼下,看着面前这个提着一个纸包,笑得跟朵喇叭花似的小外甥,赵国公的眼皮开始疯狂跳动:“免了吧……老夫还想多活几天呢……” “舅舅,这是稚奴特地给您带的蜜饯。”国公府的大堂之上,李治毕恭毕敬地将礼物放到长孙无忌身边的茶几上。 “没下毒?”长孙无忌没说谢谢。 “哎呀!舅舅!”晋王殿下也就没跟人家客气:“您怎么可以这么看待我呢?!” “……”长孙无忌闻言抿了抿嘴,接着对站在门口待命的管家道:“任五,看茶。” “不用不用……”李治见状赶忙摆手。 “这礼数还是要——”赵国公是个讲究人儿。 “——喝茶不顶饱,摆一桌山珍海味就行,本王快要饿死了!”晋王殿下这条幼龙今日只身入虎穴,那肯定是要给猛虎好好上上课的。 “……”任五闻言当即将询问的目光望向自家国公爷。 “……”长孙无忌见状无奈地摆了摆手:“安排!” “唉……舅舅,还是你好!”一刻钟之后,国公府的饭厅内,李治面对满桌的珍馐感慨道:“嘿……这民脂民膏就是香啊……” “啥?”长孙无忌闻言立马不乐意了:“你小子……会不会说话?” “舅舅,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李治说完叹了一口气,接着放下手里的碗筷:“舅舅……眼下正值皇祖父的丧期,您怎么能给外甥整这么一桌呢?您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父皇,到底还有没有拿稚奴当您的外甥?舅舅,您不能害我啊!” “哎呀你个小——”长孙无忌话说一半,捂住胸口,深吸一口气,才板着脸道:“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外甥只是用一种夸张的说法来形容自己肚子很饿,想吃好的。”李治闻言眨了眨眼睛:“舅舅,您还真敢坏了规矩啊?” “……”长孙无忌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掉坑里了,虽然……目前看起来这坑还不是太大,但是……这种感觉着实很糟糕。 “你等等……”长孙无忌忽然想起先前那包蜜饯:“你小子有钱买蜜饯,没钱去酒楼吃饭?” “舅舅,那蜜饯是外甥赊账赊来的呀!”李治没想到对方居然现在才提起这茬儿。 “赊……赊账?!”赵国公也算是开了眼了:“小子……你也好意思?!” “咋了嘛?咋了嘛?!”李治闻言理直气壮道:“我一进店,就跟店掌柜说,我是赵国公家的穷亲戚,过了元宵才敢去拜访长辈,结果对方一听说自己家的蜜饯是要送去长孙无忌,当时就急了!” “急了?”长孙无忌现在也急了:“你他……你……你继续说……”他倒要看看,这小兔崽子究竟能有多离谱。 “舅舅,那家伙听完外甥的话,他居然想往蜜饯里边儿吐口水!”李治编起瞎话来跟自家二哥神似:“那我能眼睁睁地看他这么干嘛?” “嗯……你得给他帮忙……”长孙无忌此刻说话的语气不阴不阳,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那可全是阴阳。 “于是我当场就给了他一耳光,”——李治很高兴看到自家舅舅来到对抗路,论打起嘴仗,他李治可是只攻不防的主儿:“并且我还勒令他交出今日店里的营收,顺带发出警告:往后再见到赵国公府的人,得躲着走——今日算他运气好,遇到我,这要是换成其他与长孙家亲近之人,那指定得砸了他的店铺! 要知道,长孙家的长,可是长安高门之长的长!” “……”长孙无忌是真没想到,这混球儿居然能这么离谱。 “舅舅,你为啥不说话呀?”饭眼看着是没法儿吃了,李治只得无奈地拍拍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那我先回去了哦。” “你等等……”此时的赵国公,已经失去了一切反抗手段:“稚奴啊……你能告诉舅舅,你先前光顾的是哪家店铺么?” 他得派人去赔钱再赔礼——他个人的名望只是在朝中大臣眼里岌岌可危,但是长孙家在长安的口碑,真的不差——可就算如此,那也架不住眼前这个小……小王八蛋他这么使劲败坏啊! “舅舅,没事的,外甥没有告诉对方自己姓甚名谁——二哥说了,出门在外,身份得靠自己编,稚奴对二哥的这番话一直谨记在心呢!” 必须承认,在“天性纯良”这一块儿,晋王殿下真有超越楚大王的趋势。 “稚奴啊……”长孙无忌不是不想冲李治发火,而是他清楚,这样完全没用,别人怕他赵国公,李治可不怕:“你别折磨舅舅了……咱们和好成不?” “舅舅,我们一直都是天下第……第二最最好呀!!!”晋王殿下是讲原则的,九叔说和小如初天下第一最最好,便绝对说话算话。 “你……”长孙无忌闻言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接着吐气,睁眼,面带微笑道:“稚奴啊……说吧,你要舅舅给你帮什么忙?除了造反这一块儿,舅舅实在是爱莫能助,帮不到你,剩下的……舅舅保证为你肝脑涂地!” “舅舅,这可是你说的!”李治闻言立马站起身来:“来,咱们立字据!” “唉……你这孩子……何至于此……”长孙无忌心里的大石头,在此刻开始缓缓高升:“嗯……你不能是让舅舅给你寻美人儿吧?” “舅舅……”李治闻言一脸鄙夷道:“怪不得你跟我父皇能当一辈子的狐朋狗友,你俩是真能尿到一个壶里去啊!” “你有事说事!”赵国公闻言板着脸道:“老夫也是要面子的!” “好吧,那我长话短说。”李治也摊牌了:“舅舅,我父皇受那天竺妖僧蒙骗——” “——你打住。”长孙无忌只听了个开头,就面色大变:“你不会要让舅舅陪你去劝阻陛下,让他不要接受献药吧?” “舅舅,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李治闻言眯起眼睛。 “……”长孙无忌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因为你父皇让舅舅负责此事,延寿药,需要许多名贵药材……” “那你贪了多少?”李治眉毛一挑,开口就是狠活儿。 “没有!老夫一个子儿都没贪!”长孙无忌可以拿自己的名义起誓,他是清白的。 第1297章 二流一流顶流 “舅舅……”听闻长孙无忌此言的李治,当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都这个时候了,您还跟外甥玩这一套?” “不是……什么时候了……”长孙无忌突然觉得最近这长安的天好像黑得特别快:“稚奴啊……我是你亲舅舅啊……” “舅舅,你看你……”晋王殿下也没否认这个晦气的事实啊:“老是说这种伤感情的话——外甥的意思是,您不拿,这底下的人怎么好意思拿呢?多少也得松松手,不然人家还以为您吃独食呢!虽然您一直都是这种人。” “……”长孙无忌已经被晋王殿下这套“乱披风”……也可能是乱“疯批打法”给打懵了,他现在就记得一件事情,对方好像是来求自己给他帮忙的。 于是,长孙无忌试图夺回话题主导权:“李治,你今天来,好像是来求老夫来的。” “不,舅舅。”李治闻言先是摆手,随后侧过身,微微抬起下巴,语气倨傲道:“稚奴这是在给您机会!一个足以流芳百世的机会!” “小子,老夫忽悠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长孙无忌一听这不靠谱的小子说这般不靠谱的话,他就有一种“楚大王再次君临长安”的既视感:“况且你这说瞎话的本事,还不如你那看起来没啥脑子的二哥呢。” “好,很好。”李治闻言点点头:“我现在就回去问我父皇还有母后——当初舅舅您忽悠人的时候,我在哪儿,我看他们怎么回答我。” “陛下一定会抽你,”长孙无忌闻言冷笑一声:“你用这招儿可威胁不到老夫。” “只要能让父皇母后认识到你张狂的嘴脸,一顿皮肉之苦而已,本王还是吃得消的,而且本王觉得很划算。”李治说完,便起身欲走。 “慢着!”长孙无忌见状赶忙叫住他:“好外甥……急什么?这事儿又不是没得商量……” “舅舅,你不是害怕这个。”李治闻言轻蔑地看了对方一眼:“对吧?” “……”长孙无忌对此没有反驳。 两人都清楚,李治要是为这事儿挨了揍,楚大王能放过长孙无忌才怪。 当然,李治搞不好也得再挨顿揍,但是晋大王还是那句话:他吃得消。 可换做赵国公,那指定是吃不消的。 “舅舅,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宫了。”李治见长孙无忌不说话,他故作善解人意道:“此事你若觉得为难,那便算了。” “稚奴,你要清楚,这件事情……其实很危险。”长孙无忌才不会相信眼前这个臭小子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我可以帮你,但是——” “舅舅,你只是在帮你自己。”李治闻言笑了笑:“咱先不说那延寿药是假的,就算那延寿药是真的,可它又不是长生药,你说对吧?” “你的意思是,老夫将来还要看你们兄弟的脸色?”长孙无忌听闻对方此言,面色当即阴沉下来。 “唉!舅舅!您是长辈!稚奴不敢的!大哥也不敢!至于什么三哥、四哥、五哥、六哥这种二流藩王,他们也不敢!” “你好像漏了最关键的那一个。”这有“二流”,就有“一流”,啊……搞不好还是“顶流”。 “舅舅,问题是您没漏啊,稚奴相信您心里有数。”正所谓“俗手本手妙手”,晋大王相信,无论任何时候,赵国公心里都清楚——有谁会始终防他一手。 “……” 不得不说,甥舅俩的这段对白,可谓是充满了黑色幽默。 “……”可即便如此,长孙无忌还是不打算就这么认输。 “舅舅,稚奴或许不敢对您放肆,至于长孙冲表哥,稚奴也是尊敬的。”李治面带微笑,说出的话却杀气腾腾:“但您说将来长孙家想要继续繁荣昌盛,总不能就指望冲表哥这一脉吧?” “小兔崽子!”长孙无忌发现他这辈子真是……大半生纵横四海,到老被一个小崽子给拿捏命门了! “舅舅,您当初算计我母后,算计我和兕子,算计我大哥,算计我二哥,算计我三哥、四哥、五哥、六哥的时候,你没想过会有今天?”李治见状却是不慌不忙:“这人呐……不能老是想着自个儿怎么赢,偶尔也该想想万一输了要怎么办,舅舅,您说对吧?” “……”长孙无忌此刻就如同一头被斗败的公鸡,他想打个鸣儿,还得看面前的外甥同意不同意。 “舅舅,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同意帮我的忙了。”李治说到这里,突然解下腰间的玉佩,将其递给长孙无忌:“咱们是血亲,锸血为盟就算了,但是各自交换一下信物,那也是应有之义,对吧?” “……”长孙无忌闻言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小王八蛋:“你认真的?” “舅舅,你说过的,只要不造反,您就要为稚奴肝脑涂地的。”李治说完又将玉佩往前递了递:“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 “……”长孙无忌闻言默默看了李治好一会儿,旋即冷笑道:“好……很好……” 说罢,他伸手接过玉佩,接着不等李治再开口,便将自己的随身玉佩取下,交给了李治。 “舅舅,您总算是当了一回爽快人儿。”李治将换来的玉佩拿在手里打量了一番,忽然又道:“您这玉佩质地没我的好啊,能补差价么?” “那要不算了?咱们把玉佩回来了?”老夫今天光“挨打”了,你小子就不能吃一回亏? “那倒不用……”李治说完四下打量了一番,旋即眼神一亮,直接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尊一尺长的玉珊瑚:“舅舅,就这个了!” “喂?!”长孙无忌这还是第一回被自己的外甥上门洗劫:“你小子做人讲究点儿成么?!你二哥当年都没这么干过啊!” “啊?将就?将就!”李治闻言点点头:“外甥吃点儿亏怎么啦?无所谓啦!咱是亲舅舅和亲外甥啊!天下第二要好呢!舅舅,那尊玉蟾蜍就算了,稚奴只拿这个就足够‘将就’了!” 说罢,李治也不等长孙无忌再开口,便仰天大笑,告辞离去:“舅舅,你回头催一催那天竺妖僧,让他早些献药,如此,也好让咱们甥舅俩早些‘贤名天下传’!” 第1298章 李靖的提醒 “大哥,这尊玉珊瑚我先放你这,你可得仔细收好,别让象儿给我摔了。”——傍晚时分,得胜归来的李治先是来到东宫,将他从舅舅家“收受的贿赂”交给正在处理政务的李承乾,随后他便准备返回甘露殿,当母后的乖儿子:“记住啊,这玩意儿可得给我仔细照顾好,不然——” “——不然你还想把孤的腿打断?”李承乾闻言从一堆奏疏中抬起头来,对自家弟弟没好气道:“来来来,正好,大哥也不想干这监国的差事了。” “嘿……你休想!你撂挑子了,那我就不成干活的了吗?”李治闻言撇撇嘴,说完便准备开溜。 “你等等。”李承乾可不打算就这么轻松放走对方:“这玉珊瑚哪来的?” “这个你不用管,反正这东西来路挺正。”李治说完,见哥哥不信,他又补充道:“这样……回头等事情办完了,将这东西处理了,所获银钱我分你一半?” “嗯……这样不好吧……”李承乾闻言有些为难道:“要不……三七分?” “我七你三?”李治闻言有些迟疑地问道。 “你再猜。”李承乾笑容和蔼。 “……”晋王殿下现在很想跟腹黑大哥干一架。 “宽弟最近很忙,”李承乾见弟弟还在犹豫,于是他便继续装作为难的样子:“我实在是不想打搅到他……” “你已经惊扰本王了!”——随着李承乾话音刚落,一个黑衣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稚奴,你小子会玩儿啊?愣是把人赵国公忽悠瘸了!了不起,了不起!” 楚王殿下说罢,还朝弟弟竖起大拇指:“更了不起的是,你居然还能顺回来一尊玉珊瑚!” “二哥,你盯我梢?”听闻二哥此言,晋王殿下可谓伤心欲绝。 “你装啥呢?”楚大王闻言来到弟弟面前,抬手照着对方的脑袋就是一巴掌:“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啊……二哥,原来你一直默默在我身后守护着我啊!” “大哥,你瞅瞅,你瞅瞅——”楚大王在晋王殿下话音落下之际,便转头对看戏的太子爷道:“你当年要是有这反应速度,得少挨多少揍啊……” “确实……”李承乾对此深以为然:“稚奴……真乃能屈能伸大丈夫是也!” “二哥,大哥是在夸我吧?”李治现在有点儿分不清了。 “当然是在夸你呀。”李宽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书信:“这是如初写给你的信,她让你在本王回长安后,关照一下本王。” “你的还在写。”楚王殿下顺带安慰了一把正想对此表达失望之情的“笨笨大伯”。 “啊?”晋王殿下觉得大侄女儿实在是太看得起他这个九叔了。 “没这么正式,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楚王殿下的理解向来满分:“如初希望在本王抵达长安后,你可以不要让坏人跑来欺负本王。” “二哥……”李治现在有点不大理智了:“你在如初面前……竟能伪装得如此弱小与良善?” “唉……”楚王殿下闻言也只能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在家庭地位这一块儿…… 说多了都是泪。 “宽弟,这小子说你坏!”太子殿下率先发现了盲点。 “大哥!你怎么可以出卖我呢?!” “稚奴,本王现在真不想揍你。”李宽还在头疼一会儿怎么回去哄女儿呢——在得知父亲要去长安并且不能带上自己以后,小姑娘连在给九叔写信的时候都在抹眼泪。 他这个当爹的,见此情形可谓是既感动又心疼。 “行吧,既然是如初的请求,本王这个当九叔的自然会竭尽全力。”晋王殿下见二哥似乎真的有苦衷,于是他便也不再追问,反倒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二哥,小天师他——” “——事情我已经从兕子嘴里知晓了。”李宽没等弟弟把话说完,便抬手打断了他:“本王不管你们怎么闹,反正那妖僧必须死。”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孤也一样!” “那行,今天就聊到这儿,有什么事回头再说。”楚王殿下说罢,身形一晃,消失在屏风后。 “……”见此情形,太子殿下和晋王殿下彼此对视一眼,旋即李治挑衅地挥了挥手中的书信:“读信去喽!” “哼……依孤看,是划‘圈’吧……”太子殿下没有目送弟弟离去的背影,只是在低头开始准备继续批阅奏疏时,口中念叨了一句:“嘚瑟啥呀……如初的信,孤也会收到的!” 就是晚一些而已! ——可因为“更重要”,才会“晚一些”呀! 没啥好嫉妒的。 ------------------------------------- 是夜,楚王殿下的书房内。 “如初啊……”烛光摇曳,楚王殿下看着站在小胡凳上,在书桌上奋笔疾书的闺女儿,他的心就好似泡在蜜罐里一般:“爹爹已经跟你说过好多次啦,爹爹很厉害的,你不用过分担心爹爹的安危。” “初初知道爹爹很厉害。”小如初这会儿已经给她不曾蒙面的长乐姑姑写完信,打算歇一会儿:“可是爹爹,师父说了,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爹爹虽然很厉害,长安似乎也不危险,可是……越是如此,越要小心,因为时局会像水一样不停发生变化,上一刻或许还安全,但下一刻就有可能出现危险,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万事都需要小心应付……” “哎哟喂,我的好闺女儿啊……”楚王殿下听完女儿的这番话,只觉得天都亮了,只见他兴奋地将女儿抱起,接着使劲亲了亲对方的小脸蛋儿:“吾儿初初竟有大将之姿?!” “爹爹?这些话都是师父说的呀!”如初闻言眨了眨眼睛,对于李靖这番意味深长的话,小姑娘的理解很简单——赶紧给更大伯、九叔还有姑姑们写信,请求他们保护自家爹爹。 “那如初也很厉害。”楚王殿下抱着女儿,压根就舍不得放下。当然,对于李靖的这番委婉且充满善意的提醒,他也不会装作视而不见:赶明儿自己送闺女儿去学兵法时,牵上两匹汗血宝马就是了——戎马一生的老将军,哪能拒绝得了这个。 “爹爹,初初不怪你了”被父亲抱在怀中,小姑娘突然一本正经地揭开了楚大王的“新鲜伤疤”:“虽然你没能劝说娘亲给初初放假,但初初觉得……这样也很好。” “哦?怎么说?”此时的楚王殿下,心中的某片荒野,早已开满了鲜花。 “初初昨日不去跟师父学习兵法,就不会知道爹爹马上要去的长安,其实是很危险的地方,初初……”小姑娘说到这里时,不禁红了眼眶,声音也渐渐变小:“初初舍不得爹爹……可是初初……要帮爹爹……呜呜呜……爹爹……祖父坏!祖母坏!初初不要他们!初初永远都不要他们!呜呜呜……” 小姑娘说到最后,小小的人儿,已经开始嚎啕大哭。 而楚王殿下在短暂的错愕过后,当即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小脑袋:“初初乖……爹爹……会回来的……很快就会回来……” 第1299章 动身之前 事实上,尽管再心疼闺女儿,楚王殿下也不得不开始动身,前往长安了。 而在这之前,他还得处理一点儿小麻烦。 “怎么,你们几个是嫌老夫年纪大了,不中用了?”柴府大堂上,柴绍满脸怒意,看着面前跪着的柴令武、柴哲威、以及被叫来当说客的房遗爱和高阳公主:“太上皇殡天,老夫作为驸马,哪有不回去奔丧的道理?” “爹……”柴令武闻言直接哐哐哐给老头儿磕了仨响头:“儿子求您了!您自己的身子您自个儿没数啊?这一晚上起夜四五回的人,您还——” “你给老夫住口!”柴绍没等儿子把话说完,便怒吼着解开束带,准备给这臭小子一点儿厉害瞧瞧。 “——哎哟……姑丈!”就在此时,闻讯赶来的楚大王抱着女儿步入大堂:“令武表哥也是心疼您,您干嘛发这么大的火儿?” “你小子来得正好!”柴绍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向侄儿,结果正好撞见被楚王殿下抱在怀里的小如初正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望向他。 于是,老头儿立马就展示了一把变脸角色:“哦?是小如初来啦!快快快,让姑祖父好好瞧瞧——看看咱们的小如初这两天有没有好好吃饭,这肉肉长了多少……” “……”说实话,当柴令武和柴哲威听到自家老爹嘴里说出“肉肉”这个叠词的时候,哥俩就知道,今天这援兵算是请错了:“爹,您可从未对我和大哥这般慈祥过啊……” “哼!”听闻儿子此言,发出一声冷哼的柴绍这会儿已经匆匆系好了解到一半的束带,接着只见他大步上前,从李宽手里接过小如初,接着抓着对方的小手,在手背上亲了亲:“如初乖……哎哟……姑祖父的小心肝,胖乎乎的小乖宝儿——方才是不是被姑祖父给吓着啦?” “没有呀,初初知道姑祖父最喜欢初初,初初也最喜欢姑祖父!才不会害怕!”小如初闻言摇摇头,接着伸出胳膊,环住柴绍的脖子,语气撒娇道:“姑祖父……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初初要姑祖父陪着初初……” “这……”柴绍闻言略显犹豫。 “姑祖父~~”小如初喊完这声姑祖父后,就撅着嘴不再说话。 “好好好……”柴绍在答应如初的同时,狠狠瞪了一眼此刻笑眯眯的楚大王:“姑祖父不走,姑祖父陪着小如初……” “嗯!姑祖父好!”小姑娘这下开心了:“姑祖父,我们去钓鱼吧?初初最近钓鱼可厉害了!爹爹都比不过我!” “啊……好好好……”柴绍压根就没把这件事儿当回事,但很快,他就知道小如初钓鱼是个什么“厉害法”了:“姑祖父这就让人去准备,咱们马上就去池塘边钓鱼。” “嗯!” 说话间,一老一少就这么走出了大堂,直奔后花园而去。 “不是……” 半晌过后,柴令武突然对身边还在发愣的柴哲威道:“大哥,刚才从这屋里出去的那老头儿,真是咱爹?” “……”柴哲威闻言看了弟弟一眼,随后伸出手,握住那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大手:“表弟啊……你说将来……我爹不会把家产都留给如初吧……” “表哥,本王一直以为你还算个正常人……”听闻对方此言,楚王殿下都想直接一个过肩摔把人给摔回地上去:“那这样……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本王给你一座城,可以吧?” “表弟,那我呢?”柴令武这会儿已经独自从地上爬了起来:“我也想当城主啊!表弟!” “宽哥儿——”一旁的房遗爱见状也想凑热闹,结果下一刻,一双柔夷便已经攀上了他的耳朵:“嗷~~没事没事……” “这没事?”楚王殿下闻声望去,正好撞见机灵的高阳撤回胳膊:“我说你俩……打情骂俏能不能避着点儿人?” “就是就是……”柴令武闻言一脸不满道:“哥们如今还是孤身一人呢!” “那还不是你自己不乐意……”柴哲威如今已经与刘政会的女儿定了亲,本来等到开春,新娘子就要进门了,可如今因为李渊的逝世,婚期自然也要延后。 “那是我不乐意吗?”柴令武闻言刚想反驳,结果突然意识到自家老爹之所以拒绝李二陛下将巴陵公主嫁给自己,完全是出于…… 一念至此,柴令武突然傻笑两声:“嘿……嘿嘿……大哥,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 “好啦……”虽然表哥的演技很拙劣,但是楚王殿下此时却很感动:“令武表哥,本王也许你一座城,行不?” “嗯,这还差不多。”柴令武对于这个结果很满意:“表弟,上道哦。” 说完,他还朝对方竖起了大拇指。 楚王殿下对此,则是以欣然挑眉作回应。 “宽哥儿,那我呢?”房遗爱不是想当城主,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被“落下”:“我啥也没捞着啊?” “行行行,将来本王也给你一座城。”楚王殿下闻言挥挥手:“现在,你去给本王倒杯水去,本王渴了。” “好嘞!”房遗爱闻言立马兴奋地冲向一旁的茶几,拿起茶壶开始倒水。 “唉……”一旁的高阳见状却是扶额苦笑道:“怪不得你们能玩到一块去……” 而就在众人嬉闹之时,袁天罡突然从外边闯了进来:“殿下,出事了。” “啊?”楚王殿下闻言接过房遗爱递来的茶杯,饮了一口,旋即道:“长安方向有朝廷的兵马杀过来了?” “……”袁天罡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板起脸道:“是倭国国王,他居然派兵袭击了广州都督府治下的渔村,并且事后还扬言这是倭国对大唐的报复。 眼下,刘公已经气疯了,他派人过来是想与您借舰船——倭国贼子在袭击过后重新回到了海上,可是他们的船只并未返航,显然是还想继续对大唐发动袭击。” “啊……”楚王殿下忽然长舒一口气,接着语出惊人道:“罡子,你说……本王拿倭国宵小们的脑袋给皇祖父殉葬,他老人家应该不会嫌弃吧?” 第1300章 愿做守村卒 事实上,楚王殿下想了三天三夜都没想明白,倭国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进犯大唐边疆的。 当然,他想不明白的问题,自然有人为他分忧。 “说说吧,你们的王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大唐南疆有老夫和楚王坐镇,便固若金汤吗?!他派你们前来,不过是让你们来送死罢了!”五日后,在广州都督府的公堂之上,刘宏基一身短衫,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对下方刚被抓来的倭国武士,问出了这个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呸!”那倭国武士先是朝一旁吐了一口唾沫,接着用生硬的大唐雅言道:“你们中原不是有句成语,叫‘成王败寇’吗?今天我渡边十三既然落于尔等之手,便没想着要活着回去,要杀要剐,我都啊——” 渡边十三话说到一半,一块烧红的烙铁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其背后,将他那挺直的脊梁骨又给戳得弯了下去。 “滋滋……” 随着一阵白烟窜起,先前还口出狂言的倭国海盗,此刻已经翻着白眼倒了下去。 “谁他——”刘宏基见状刚想开骂,结果一抬头,发现来人竟是楚王殿下,这不又使得他喜出望外:“楚王殿下!您来啦!哎呀!您别说,自打您光临此地,我这都督府都开始变得蓬荜生辉……” “刘公,过了过了……”楚王殿下闻言笑着摆摆手,顺带还将手中的烙铁丢到一边:“咱俩谁跟谁?客气就等于见外!” “是是是,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刘弘基闻言笑着起身走下台阶,来到李宽面前,一把拉起对方的胳膊:“来来来,殿下,这倭国海盗您来审,毕竟您在这方面比老臣有经验。” “啊?”稀里糊涂的被刘弘基按上主位的楚王殿下,闻言诧异道:“刘公,本王啥时候就比你有经验了?” “殿下,您看看……您看看……”刘弘基闻言立马故作不满道:“客气了不是?见外了不是?” “……”楚王殿下终于明白,为啥眼前这位夔国公能让长安城里的那个昏君对其充满信任了——这人情世故拿捏的……比程伯伯都差不了多少啊…… “国公爷,楚王殿下,还审吗?”就在此时,一直在门边站着,并且方才还主动给楚大王递烙铁的巫崇突然开口道:“这个嘴太硬,要不换下一个?” “唉你个混账玩意儿!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刘弘基闻言先是瞪了一眼自己的亲兵统领,随后他又将目光看向李宽:“殿下,您看……” “审个屁审。”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全给本王宰了!” “殿下,这啥也没问出来啊……”刘弘基闻言有些诧异道:“您这就打算直接把人都给砍啦?” “倭寇能算人啊?”楚王殿下觉得这事儿真的好好唠唠。 “的确哈……是不能算。”刘弘基闻言点头应是,接着他转过头来就对巫崇道:“还等啥?楚王殿下的命令不好使?” “唯!”那巫崇闻言立马躬身应是,随后他便招呼手下打算将人拖走。 “等等,”楚王殿下突然想起一事:“把他们的大拇指都给本王剁了,一会儿画押要用。” “唯……”巫崇的态度愈发恭敬。 “殿下,你可真是足智多谋!”刘弘基此刻却忍不住抚须笑道:“既然犯人已经招供,接下来自然就得明正典刑,之后——” “之后就是倭国国王的脑袋被传首长安。”楚王殿下此刻已经从座位上站起身:“刘公,本王马上就要前往长安,所以关于这剿倭之事,就得由您代劳了。” “臣本就是广州都督,这些都是臣的分内之事,只是殿下,不知您这次来……可有率领舰队?” “本王已经让窦叔儿派出舰队,在海上搜寻倭寇的踪迹了,刘公,你眼下需要做的,就是通知其他沿海州府,做好防备倭寇的准备,当然,本王也会出一份力。”楚王殿下说到这,见刘弘基面露不解之色,于是他便笑道:“广州都督府下辖地区,沿海村落有多少个?” “约莫五百之数。”刘弘基闻言当即脱口而出道:“殿下,您不会是想分兵驻守吧?” “倭国人舍近求远,跑到广州府进行劫掠,说白了就是冲着挑衅本王来的。”李宽只要想到这个,他心头的怒意就愈发强烈:“本王能惯着他们?刘公,本王需要你派人尽快将本王的亲卫带到沿海各村落,之后的事……就好办了……” “殿下,臣有点儿没听懂您的意思。”刘弘基闻言有些迟疑道:“您打算派出多少亲卫去守护那些村落?若是人数太少的话……” “刘公,这就涉及到你对本王的信任了。”楚王殿下闻言朝刘弘基淡然一笑:“外边儿有本王的六百亲卫,一人一村,先熟悉地形,刘公以为如何?” “殿下,这会不会有些托大了?”刘弘基闻言抿了抿嘴:“这帮倭寇前来劫掠时,少说也有近千之众。” “刘公啊……”楚王殿下发现这老头儿还真是……关键时候总能让自己对其心生喜爱:“您放心,本王有把握才会这么做,只是……有些事情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会成为麻烦。” “哦……”在楚王殿下的暗示下,刘弘基突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殿下……五百……只是明面上的数字?多了……长安会怀疑……” “您不挺聪明的嘛?”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 “唉……老喽……”刘弘基闻言却是有些怅然:“老夫若是再年轻个十几岁,老夫都想去当个守村卒。” “这个我信。”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刘公若是当守村卒,九尺长枪,英雄气概,那得迷倒多少俏寡妇啊……” “呸!”刘弘基闻言对楚王殿下一脸鄙夷道:“你小子一看就没经验——岭南的乡下哪来的俏寡妇?成天在田间地头忙活,太阳一晒,黑黢黢的,跟涂了一层桐油似的……” 听着刘弘基的碎碎念,楚王殿下只是笑而不语,谁知老头儿却越说越激动:“尤其是那暴脾气,你多瞅了人家一眼,一块拳头大的土坷垃就从天而降了,嘶……” 刘弘基说到最后,还情不自禁地抹了一把脸:“此地民风彪悍得紧呐……” “所以刘公……您被砸的是左半边脸?”楚王殿下闻言嘿嘿一笑。 “唉……”刘弘基闻言摆摆手:“是右半边……” “对喽!这就对喽!”楚王殿下闻言当即哈哈大笑道:“刘公,果然气量恢宏!” 第1301章 贤王不打架 在与刘弘基进行了短暂的会晤,确定了接下来如何维持岭南边疆安稳的大方针后,因为和女儿有过约定,楚王殿下又不得不匆匆赶回琼州。 只是,在经过两日的奔波,等李宽赶回家中时,闺女儿还在隔壁虞师府中学习书法,父女俩没能第一时间相见,这让楚大王心里多少也有点儿失落。 失落的楚大王自然不曾注意到,自他进门起,趴在大门旁的狮子子脑袋上,正舒舒服服晒太阳的三花猫肥肥,在起身伸了个懒腰以后,便迈着优雅的步伐去了虞师的书房,准备通知小主人,对方心心念念盼望其归来的大魔头回家了。 “怜儿,此次本王离开后,如初若是闹脾气,你可不要对她太凶啊……”王府的饭厅中,楚王殿下夹起一块山鸡肉,将其放在妻子碗中:“你就看在这块鸡肉的份上,给夫君一个面子,成不?” “夫君……”虞怜儿闻言放下碗筷,语气轻柔道:“你不知道,自你走后,如初这孩子只要得闲,便会跑到门口张望,尽管诩妹妹与她说过,夫君你不可能那么快就回来,可是她还是坚持这般做,甚至绾绾妹妹派人去请沐瑶过来陪她玩,她也非得把人拉到大门外的台阶上,两人坐着翻花绳……” “……”听完妻子的这番话,楚王殿下只觉心头一阵滚烫,良久,他才道:“说起来……本王身为父亲,对如初的陪伴确实不大够……” “夫君,怜儿不是这个意思。”虞怜儿闻言摇摇头,随后伸出胳膊,握住夫君的手:“怜儿只希望你能平安归来,如果……夫君在长安遇到一些令你不快之事,令你厌恶之人,怜儿还望夫君看在我们这一大家子人的份上,莫要冲动……” “媳妇儿,长安不是龙潭虎穴。”楚王殿下闻言不由苦着一张脸道:“真龙在这儿呢!” “唉……”虞怜儿知道夫君这是在故意跟自己开玩笑,但她还是很给面子的用两只手拍了拍夫君的脸颊:“嗯……我家夫君确实生有龙相。” “是吧……”楚王殿下闻言还欲继续开口,谁知小如初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爹爹!”不得不说,肥肥的速度还挺快。 “如初,爹爹在这儿!”楚王殿下担心女儿摔跤,于是在回应对方过后,又赶忙提醒道:“初初,你慢些跑!” “噔噔噔……”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如初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了夫妻二人面前:“娘亲,你也在啊?” “如初,你逃课了?”虞怜儿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是不是又许诺给祖祖偷酒喝?他才放你回来?” “啊?”楚王殿下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我家虞师……老了老了……这么没底线吗?” “没有哦!”小如初见娘亲俏脸寒霜,于是机灵又可爱的小姑娘迅速奔向对自己张开的怀抱的父亲:“爹爹,初初没有偷酒!初初跟神仙爷爷请示过的!” “得……”楚王殿下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义父的道观最近香火挺旺呗?” “嘿嘿……”小姑娘虽然听不懂父亲话语里的意思,但是她清楚,爹爹回来了,靠山就有了,于是小姑娘嚣张地朝自家娘亲道:“娘亲,祖祖说了,你小时候没有初初好看!” “你个小胖妞儿……”虞怜儿闻言当即哭笑不得道:“祖祖明明说的是你小时候比娘亲活泼。” “……”如初闻言不由将目光望向自家爹爹:“爹爹,初初不胖,初初好看!” “不胖不胖……”楚王殿下一把将女儿抱在怀中,然后用眼神示意虞怜儿看向自己:“好看好看……” 必须承认,楚王殿下在哄妻女开心这一块儿,他的确是有一手。 虞怜儿也被他这机敏的反应给逗笑了,只是笑过之后,她又有些担忧地对李宽道:“殿下,您可千万千万要管住自己的脾气啊……” “怜儿,你放心。”楚王殿下闻言轻声道:“本王不会乱来的,你和绾绾如今还怀着身孕呢,却还要担心本王的长安之行……” “——爹爹,初初也很担心你呀!” 在破坏气氛这一块儿,小如初也是很有天赋的,只见小姑娘这会儿伸手环住父亲的脖颈,接着语气认真道:“爹爹,不许跟人打架。” “你爹啥时候跟人打过架啊?”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挑:“如初,爹爹是贤王,贤王是不打架的。” 贤王只砍人。 “可是魏姨姨她说你小时候——” “——闺女儿,”楚王殿下没等女儿开口,就截断了她的话头:“爹爹问你,你跟谁天下第一最最好?” “初初跟爹爹天下第一最最好。”楚王殿下的鱼钩哪怕是直的,小如初还是照咬不误。 “嗯,不错。”楚王殿下很满意女儿的回答:“一会儿爹爹就领你上街游玩,咱们把你娘亲给的银钱统统花光,好不好?” “爹爹你最好了!”小姑娘闻言当即在父亲的脸上“么么”两下,接着又对母亲招了招手:“娘亲!” “怕了你了……”虞怜儿闻言只能微微挪了挪身子,接着将脸颊凑到女儿面前。 少顷,在被女儿涂了半边脸的口水后,楚王府的当家主母拿出一袋金瓜子,交给了自家夫君:“不许去马市,不许去点心铺子,不许去酒楼,天黑以前就回来,不然——” “哎呀如初,你看你娘亲,她好狂妄啊……”此刻站在饭厅前的走廊台阶上的楚王殿下,嘴里虽然说着对方狂妄,但身体却很诚实得伸手接过荷包,末了他还上前两步,在妻子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在其额头落下重重一吻:“欠收拾……” “哎呀……”虞怜儿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如初还在呢。” “……”楚王殿下闻言转头看去,就见站在台阶下的女儿正鼓着两腮,望着嬉闹的父母,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快要溢出的幸福笑意…… 第1302章 当讲不当讲 “夫君,你一定要早些回来……”翌日清晨,楚王府门口,虞怜儿、武诩、魏舒怡、杨绾绾、独孤玥、冯娇娇、阿雅、颜淸蕊八女,望着身穿粗布麻衣,头束白巾,此刻正翻身上马的李宽,眼神里满是担忧与不舍。 “爹爹,初初要大狮子!”——原本因为即将到来的别离而产生的伤感氛围,因为小如初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而被瞬间打破。 “好,爹爹给你带大狮子!”楚王殿下本来想嘱咐红颜们几句,可小如初此言一出,他便知道,自己不用端水了。 “要什么大狮子?”虞怜儿闻言当即将目光看向正准备冲下台阶,但被魏舒怡一把拉住的女儿:“赶紧向你爹爹道别!” “爹爹很快就会回来的呀。”小如初闻言眨了眨眼睛:“娘亲,爹爹很守信用的。” “唉……”魏舒怡闻言不禁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小如初,你是从哪里看出来——” “——爹爹,”小姑娘先是握住自家姨姨的手,示意对方先等一等,接着便又对李宽重复了一遍:“大狮子!” “没问题!”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爹爹一定给你带回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狮子,保证不输你师父家的那头大老虎。” “嗯!”父女二人之间的心灵相通,让小如初开心地恨不得告诉所有人——爹爹最好了。 “你就宠着她吧……”虞怜儿闻言当即没好气道:“等哪天你闺女儿要天上的星星。” “那就会有‘大星坠于野’,”楚王殿下闻言嘿嘿一笑,见妻子已然动怒,他当即轻夹黑煞马腹:“爱妃们,长安虽远,但本王保证,此番去去就回,绝不沾花惹草~~” 黑煞还是太懂自己的主人了,在收到可以奔跑的信号后,它便发出一声欢快的嘶鸣,接着四足发力,一路狂奔,将原本还打算多说几句的楚大王给带进了初春的大雾中。 一路无话,楚王殿下来到码头时,柴令武、柴哲威两兄弟,以及房遗爱此时早已经等在了这里。 “表弟。” “宽哥儿。” 三人打扮皆与李宽一般无二。 “船来了。”当真正踏上回长安的路途,李宽的心情很复杂,所以说话也变得简短:“咱们走吧。” “嗯。”柴哲威和房遗爱闻言皆是低声应道。 只有柴令武,他似乎也看出了李宽的不同寻常:“宽弟,怎么了?嫂子又把你赶到书房去睡了?不是我说你,你也是作——小如初才多大,你怎么能带她去马场骑马呢?这万一也有个好歹,我爹都得捶你!” “……” 李宽现在已经彻底失去了开口的欲望。 好消息:令武居然还能看出他的异样。 坏消息:对方就是单纯的脑子不好使。 楚大王对此还能计较些什么呢? 这毕竟是姑姑留给自己的“非物质,没脑子”还得重点去保护的“遗产”,算了算了……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待船靠岸后,便牵着黑煞上了船。 “行了,就你话多。”柴哲威见弟弟又开始当起了“大唐好叔父”,他不由得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弟弟的后脑勺上:“表弟心情不好,你别老说这些有的没的。” “这怎么能是有的没的呢?”柴令武闻言顿时急了:“如初还小啊!” “令武啊……”房遗爱见柴哲威都开始怒挽衣袖了,于是他当即一把抓住柴令武的胳膊,强行把人往船上拽:“别犟了,走吧!” “我跟你讲啊,遗爱,我也就是冲你……”柴令武见大哥亮出了拳头,而好友又给了台阶,他自然不会继续傻不愣登的继续“讽楚王不纳谏”,于是便嘀嘀咕咕地跟着上了船。 自此一路无话。 ------------------------------------- 长安,太极殿。 李二陛下坐在龙椅之上,望着下方跪着的房玄龄、杜如晦、魏征、长孙无忌、张公瑾、程咬金、李绩、尉迟恭、褚遂良、高士廉、长孙顺德等一干大臣,他的眼皮止不住的狂跳:“朕想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让你们知晓了天竺高僧献药一事。” “陛下,哪来的高僧?那是妖僧!妖僧!”房玄龄闻言当即便张口纠正道:“什么延寿药,长生药的……似这等虚无缥缈之物,竟引得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对其苦苦追求,可他们最后的下场如何呢?” “陛下,房相说的不错。”如果说李二陛下只是眼皮狂跳,那么长孙无忌现在就是心中打鼓——李治那个小王八蛋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也太坏了。 本来,他还在犹豫,要不要直接跟陛下摊牌,可谁知…… 他只是在家中犹豫了两日,便得到管家禀告——如今整个长安城都在传,有天竺高僧即将向陛下进献长生药。 长孙无忌听后,气得当场就把手里的玉如意给摔了。 接着,他又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小王八蛋…… 你就逮着你舅舅可劲坑害是吧? 尽管长孙无忌自认狡猾如狐,但李治玩的这一手“以身做饵,引舅舅入瓮”,却着实将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若是长孙无忌在李治拜访长孙府的那一日,便跑去向李二陛下告密,那长孙家就真的完了。 因为咱们这位“英明不一定英明,但神武肯定神武”的晋大王,他压根就没信过自己这位坏到冒泡的舅舅。 所以他在进长孙家之前,就将延寿药的消息给散了出去。 如此,事后摆在长孙无忌面前的就两个选项。 告密和不告密。 如果长孙无忌告密,李治会立马被李二陛下发落——不过,因为这会儿谣言才刚刚市井之中开始传播,所以李治的下场大概率还是宗正寺雅间一位——了不起再多挨顿揍。 可等过两天,待事件发酵完毕,如眼下这般——满长安城都在讨论“高僧献药”之时,李二陛下会彻底陷入暴怒,而好戏也就在此时登场。 面对皇帝的怪罪,长孙无忌当然可以说散布消息的人是李治,但李治只要反咬一口,说自己这是被舅舅给陷害了,那么事情就变得有意思了。 李二陛下信儿子还是信发小,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长孙皇后的反应。 儿子和哥哥,她选择相信谁?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待长孙皇后做出选择后,她必然会跟哥哥长孙无忌彻底离心离德。 到那时,失去了皇后庇护的长孙家,将不得不面对周遭群狼环伺,而长孙家的没落,自此也就成了注定的结局。 不过,好在长孙无忌性格本就多疑,所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进宫面圣,而是在家中犹豫了两日。 也就这两日的犹豫,让他迎来了眼前这滑稽一幕。 李二陛下知道他知道,他更知道李二陛下知道他知道。 但是眼下,他只能装作不知道。 事已至此,被小外甥坑了的无忌舅舅,在心中无能狂怒一阵后,便也只能硬着头皮,试图尽力去扛下前者造下的因果了。 “陛下,臣也认为,所谓的延寿药,纯属无稽之谈!您可千万不要受那妖僧蒙蔽,以至龙体有恙,声威受损!” “……” 长孙无忌此番话音落下以后,太极殿内顿时变得寂静无声。 当然,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李二陛下,那纯纯是气得说不出来话了——此时此刻,东方伟大的天可汗,大唐的圣明天子李二陛下,在龙椅的隐约笼罩下,群臣看不到他的面色已然变得极为阴沉,胸膛更是剧烈起伏着,他觉得自己遭受了背叛! 反观龙案下方…… 大臣们脸上神情各异——像魏征,他现在看长孙无忌,就如同看一坨狗屎味的樱桃奶酥,或者说……樱桃奶苏味的狗屎。 苍天呐,大地啊! 是老夫眼前出现了幻觉?还是耳朵里有了幻听? 怎么向来跟陛下好到穿一条裤子的赵国公,今日居然选择当着大家伙儿的面,选择做一回真正的“忠臣”与“直臣”了? 难道说? 一念至此,魏征突然皱起眉头:长孙无忌是觉得老夫作为御史大夫的职责没有尽到?所以他给老夫打个样? 呵…… 魏征突然清了清嗓子:“陛下,臣有一言——” 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1303章 棋局与格局 “魏征,你先等一等。”李二陛下现在有话要问赵国公。 “陛下,臣——” “朕让你住口!”当李二陛下怒吼着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因龙椅而产生的阴影从他脸上褪去,群臣们下意识地抬头,才发现这位伟大的天可汗此时早已经怒不可遏:“长孙无忌,朕问你,你现在说的是真心话么?没有苦衷?!” “陛下……”长孙无忌也没办法了,他只能选择死撑:“臣所言,句句都是为了陛下!” “为了朕?”李二陛下闻言冷笑一声:“呵……难道不是为了长孙家?” “陛下!”长孙无忌心知这下坏了,只见他赶忙跪倒在地,俯身叩首:“臣——” “——朕再问你一遍,你说的可是真心话,真的没有苦衷?” 李二陛下此言一出,长孙无忌顿时心生震悚之意,而其他大臣们,此刻却是在短暂的震惊过后,纷纷又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你个佞臣!”张公瑾脾气一直都很坏,这是大家公认的:“原来是你怂恿陛下这么干的?!” “……”长孙无忌现在心里头很乱。 一方面,关于献药一事,他知道李二陛下知道他知道,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李二陛下居然全部知道——关于李治在那日登门拜访自己后,又干了什么事,对方可能也一清二楚。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李二陛下现在不光只是在愤怒,还有伤心,因为自己背叛了他,同时也不只有自己背叛了他。 与此同时,方才自己被迫站出来为李治顶缸的行为,也变成了愚蠢的多此一举。 可是…… 如果陛下真的早就对这一切明察秋毫,那么方才自己的“忠言直谏”,不就正好成了真正刺伤陛下还有自己的利刃? 思虑至此,赵国公隐约意识到,自己好像又上当了。 李治你个小王八蛋…… 你算计起老夫来真是一环连着一环啊…… 你他……你小子是真的歹毒啊。 一辈子都沉浸在权谋算计中的赵国公,现在也被他的小外甥给震惊了。 坦白讲,比起李家,稚奴这小子更像是他们长孙家的人——血脉里流淌的,全是厚黑之学。 更可怕的是,如果这小子明知道陛下已经在暗中派人盯着他,但他还是毫无顾忌的将整个离间计划给执行了一遍…… 那…… 长孙无忌已经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但好像也没有时间让他继续往下想。 “长孙无忌,老夫就知道你个老贼没安好心!”——众所周知,卢国公这人……他做人是有说法的,办事……那更是有章法。 比如现在,眼看着陛下即将大发雷霆,程咬金觉得,自己应该出手了。 于是,下一刻…… “砰!” 长孙无忌被飞奔而来的卢国公给一把按倒在了地上。 嘿,长孙无忌,陛下虽然有意给你机会,让你作出解释,但老夫怎么能让你出言解释清楚呢? “卢国公!”褚遂良作为长孙无忌所剩不多的狐朋狗友,他在此时还是很讲义气的:“快住手!这或许只是个误会!” “知节兄!”相较于褚遂良的委婉劝阻,杜如晦杜公,则是直抒胸臆了:“你当着陛下的面殴打同僚,此等冒犯之举,饶是陛下心胸宽广,但就下场而言,起步便是罚俸三年,所以你可得想好啊!下手轻……啊,下手重了可划不来!” “……” 杜如晦此言一出,房玄龄、魏征等人可谓是目瞪口呆。 这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位杜克明吗…… 果然,跟唐俭那头老狐狸走得太近,绝非什么好事…… “够了!”李二陛下不想看这场闹剧,更何况他自己本身就是这场闹剧的一部分:“朕现在乏了,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说,你们都给朕退下!” “呜……”此时此刻,长孙无忌还在试图挣脱程咬金的束缚——后者虽然没有真的跟他动手,但是一直捂着他的嘴,这谁受得了:“呜!” “陛下,无忌他似乎还有话要说……”高士廉看着自己的亲外甥被这般……对待,他这个当舅舅的,难免动了恻隐之心:“您不妨让卢国公先把他放开。” “……”李二陛下闻言只是淡淡瞥了高士廉一眼,接着便直接越过群臣,走出了大殿。 顺带一提,当他路过在地上扭打的程咬金与长孙无忌时——眼疾手快,也腰马合一的卢国公,愣是抱着赵国公在地上连打两个滚,给李二陛下让开了一条宽敞的道路。 当然,卢国公的这番善意并没有得到李二陛下的回应。 因为后者现在迫不及待的想去见一个人。 片刻之后,甘露殿,李治的寝宫内。 正在书房和兕子下棋的李治,突然听到身后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吾儿当真好本事。” “……”李治在听到父亲的声音后,原本正盯着棋盘思考下一步的他,眼神微微有了些许变化,但旋即便恢复正常。 “啪。”原本还举棋犹豫,不知道该往哪里落子的李治,突然便将手里的棋子放在了棋盘正中央。 “……”原本与哥哥对弈的兕子,此刻也抬起头来,她先是诧异地看了一眼哥哥,接着又将目光看向李二陛下:“父皇,您怎么来了?” “兕子,你先出去。”李二陛下却没有回答兕子的问题:“父皇只是想找稚奴聊聊天而已。” “我不走!”只一言,兕子便听出了不对劲。 “妹妹,这一局我已经输了。”李治闻言却咧嘴笑道:“你先去母后那边炫耀一下战绩,正好,我也想跟父皇来一局。” “……”兕子闻言还想再开口,结果李治却用眼神示意她赶紧离开。 “我——”兕子公主刚想重复一遍“我不走”,结果李治却用口型对她说了三个字:搬救兵。 “……”虽然不知道哥哥又干了啥,但是兕子殿下还是在接受讯息后的第一时间,起身向李二陛下行礼道:“父皇,女儿告退。” “嗯。”李二陛下闻言点点头,接着他想了想,又从怀中取出一块精致小巧的白玉簪:“爹爹今日心情不大好,但绝非是冲你……” “女儿明白。”兕子闻言微微一笑,上前接过玉簪:“这是您送给母后的礼物吗?您放心,女儿保管替您送到。” 说罢,她也不等李二陛下继续开口,便快步离去。 “……”望着女儿的背影,李二陛下沉默良久,接着,他深吸一口气,来到了正在对着棋局复盘的李治面前。 “输了。”李二陛下突然开口道。 “啊……”李治闻言扭转脖子,抬头望向自己的父亲:“父皇,这不显而易见吗?” “呵……”李二陛下闻言冷笑一声,随后只见他大步走上前,直接一把掀飞李治面前的棋盘:“朕说的不是这盘棋局!” “哦。”李治闻言眨了眨眼睛:“儿子以为您说的是棋局。” 只不过……儿子只是输了棋局,但是父皇您……输得可是格局。 第1304章 一枚饵料一池鱼 “李治……”李二陛下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朕还当真是小看了你!” “父皇,儿臣惶恐!”李治闻言,立马从座位上起身,随后拜倒在父亲面前:“儿臣……惶恐!” “你惶恐?”李二陛下仿佛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但可惜的是,他现在压根就笑不出来:“朕从前还真是小看了你!” “父皇,瞧您这话说得……”李治闻言眨眨眼睛:“当您的儿子,被您高看……那也不算啥好事,您说对吧?” “看来你心里一直都有怨气啊……”李二陛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冷声道:“你二哥确实自小便对你极好,这一点,朕不否认,可是朕对你难道就差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伤朕的心?!” “伤您的心?”李治闻言不禁满怀诧异道:“父皇,您还有心吗?!” 轰隆! 李治此言一出,无异于在李二陛下心中降下一道雷霆。 “你这逆子!”李二陛下闻言彻底暴怒:“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父皇,儿臣也知道您安的什么心。”李治看着面前一脸阴沉的父亲,他突然那笑道:“您如何会不清楚云裳会将妖僧献药之事告知儿子呢?毕竟这是最稳妥的方式——先让儿子得知此事,再由儿子向大哥传达,最终让二哥也收到消息。 您这么做,不就是为了试探么?” “你……”听完儿子的这番话,李二陛下脸上闪过一阵错愕的神情:“你怎么会这么想?” “父皇,别装了……”李治见状嘴角泛起不屑:“若非……若非这其中发生了点儿变故,儿子还真就差点儿着了您的道。” “这全都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李二陛下闻言眯起眼睛:“李治,没有证据的事,你最好不要信口——” “——儿子信口开河?”李治也不明白,为什么从前那个令自己崇拜的父亲,居然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父皇,您是不是忘了我放在大哥那里的玉珊瑚了?” “……”李二陛下闻言顿时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先前儿子去拜访无忌舅舅,虽是孤身前往,可是儿子清楚,您一定会派人在暗中盯着儿子。 所以儿子干脆就跟您玩了一出阳谋——从长孙府出来以后,我便去了好几处酒肆,买通了几个地痞,替我散播关于献药一事的谣言。 之后,儿子将玉珊瑚带回宫中,并且放在了大哥那里。 而这整个过程,不知道有多少宫人看在眼里,儿子不信您会对此一无所知。 可是呢,您偏偏选择了按兵不动。 这是为什么呢?”李治说到这里时,目光直直看向自己的父亲。 “……”面对儿子投来的目光,李二陛下居然莫名有些……难堪。 李治等了很久,李二陛下都没有开口说话。 于是他便继续道:“您按兵不动,自然是为了更大的收获,而儿子也通过您的按兵不动,完成了自己对您的试探——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您的算计。 妖僧献药是真是假,其实无所谓。 您要的……是大义——足以合理的收拾二哥的大义!”李治此言一出,李二陛下彻底脸色大变:“够了!” “不对么?”李治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缓缓来到父亲身前:“不对么?!” “啪!”李二陛下抬手就给了李治一耳光:“逆子!” “逆子?”脸上瞬间多了一个巴掌印的李治,闻言却是冷笑道:“父皇,咱家的逆子,出得还少么?!” “你知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李二陛下的咆哮在大殿中响起:“朕要收拾的,不是你们……” “知道,您要借此事削弱五姓七望,至于我二哥……不过是顺带手的事。”李治什么都知道:“那妖僧背后一定有势力在支撑——而现如今有这个胆子跟朝廷暗中做对的,也只有五姓七望。 更何况……只是短短几天,长安城内便能谣言四起,这背后也肯定是有人在推波助澜,光儿子买通地痞花的那点儿钱,还不至于让人家如此卖力。” 李治说到这里时,李二陛下心神皆震——他从未想过,眼前这个一直被他视作“天资一般,顽劣不堪”的儿子,竟是如此的出色。 “父皇,您现在还敢对儿子说,儿子在信口开合? 您只是丢下一枚饵,就等那池鱼聚集,最后再一网打尽。 您原本是打算等到二哥派人将那妖僧杀死后,再公布事情真相。 什么真相? 五姓七望意图谋害皇帝的真相! 除开陇右李氏,六选一,挑出一家当做猴儿,杀给其他六家看! 谁能置喙? 谁敢置喙?!” “……”等李治一番话讲完,李二陛下依旧只是沉默。 于是李治的声音再度在这空旷的大殿中响起:“二哥会帮您的,您知道他会帮您,因为五姓七望不能继续坐大,这是你们的共识。 只是…… 二哥的出发点比您更纯粹——他是真的希望大唐不受世家门阀之累。 而父皇您……则不同。” “为何不同?”李二陛下闻言忍不住开口道:“朕难道就不是真心希望大唐不受世家门阀之累?” “为何不同?”李治闻言淡淡一笑:“儿子此言并非贬义——只是父皇您的想法没二哥那么纯粹而已,您要的永远都是最大限度的利益——比如说,等敲打了世家,回过头来,您就会立马再治二哥一个‘逾矩行事’、或者外带一个‘不孝悌’的罪名——他怎么能知道那妖僧献药是假的呢?是谁告诉他的呢?他怎么就敢擅自动手,那万一……不对,那药本来就是真的,对吧?父皇!毕竟…… 您是天子,圣明天子!圣明天子还不能证明药的真假?!” “你放肆!”李二陛下这会儿明明恼怒不看,可……他自己也不清楚,关于这“怒”的底气,怎的就越来越空虚。 “我放肆,对吗,我放肆……”李治闻言语气平静道:“父皇,您心里是清楚的——二哥不会出卖我和大哥的,所以这份罪责,他只会选择独自承担,到那时,您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继续打压他。 谁也没法儿劝,更没法儿拦! 那你怎么打压他呢? 依儿臣看,您会先让二哥交出部分封地,以及让他在民间的声威受损——这一点尤为重要,尤其是河北道,二哥他替整个河北道的百姓交税十五年,谁不念着他的好? 当然,这只是第一步,您真正的目的,是想让他身边的人纷纷倒戈——变得为你所用!” “父皇……”李治说到这里时,眼中突然涌出两行清泪:“你说我二哥他……他得多傻啊…… 他得多傻才会心甘情愿上你这个昏君的当!” 第1305章 刺王杀架显功劳 “稚奴,你让父皇感到很意外。”面对愤怒的儿子,李二陛下破天荒的改变了态度:“只是……有些事情你不要想得太深,父皇……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阴暗。” “没有?”李治闻言不由发出一声悲怆的嗤笑:“呵……父皇,您可以轻松骗过您的儿子——就像二哥,他……” 李治说到这里时,声音都有些哽咽,因为他终于明白,先前二哥说自己忙,懒得掺和此事,那根本就是谎言:“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什么?”李二陛下闻言皱起眉头。 “你对二哥他……所有……所有不敢拿到台面来讲的隐私图谋,他都知道!”李治现在愈发厌恶眼前之人了:“父皇,你怎么老是喜欢把别人当傻瓜?或者说,其实你清楚,二哥他即便知道,也愿意为了我们向你妥协,对么? 那稚奴就想问了——”李治说到这里时,突然上前一步道:“父皇,我和大哥,还有兕子、长乐阿姊、兰陵阿姊——我们这些人,到底是您的儿女,还是你为了试图掌控二哥,手中握着的棋子? 您方才一怒之下便掀了这棋盘……”李治越说越激动:“是在警告儿子,再不听话,便是这般下场吗?!” “你放肆!”李二陛下显然是被儿子给逼得退无可退了:“朕方才只是盛怒之下一时冲动,你莫要胡搅蛮缠?!” “哦……”李治觉得这话听起来可真有意思:“儿子这般就叫胡搅蛮缠呢?那您三番五次的想要从二哥手里夺走他的家臣,瓦解他的势力——这叫什么呢?这叫天经地义是么?!” “你……”李二陛下此刻只觉气血狂涌上头,令自己几近昏厥:“逆子!逆子!你以为朕是什么人?朕只是你们的父亲吗?别忘了,朕还是大唐的皇帝!” “对,您是大唐的皇帝。”李治闻言点点头,随即再次拜倒:“您看,您不提醒,儿子都差点忘了这件事,说起来这的确是儿子的错——从前二哥没拿您当皇帝,如今他没拿您当父亲,那儿子……是该学学他,对吧?” 李治说完,直接将头颅再次重重磕在地上:“臣李治!狂悖无知,出言顶撞陛下,伏请陛下降下责罚,以正视听!” “……”面对一下子把高傲的头颅直接撞进尘埃里的儿子,李二陛下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于是,他沉默片刻,方才道:“朕先前只是想问你,你为何要那么对待辅机,那是你的亲舅舅啊……” “父皇,您其实是想问,无忌舅舅他为什么会背叛你吧?”李治闻言抬起头,面带讥讽道:“他为什么不能背叛你?他是个什么好东西么?呵……能站在这庙堂之上的,谁是心中良善之辈?父皇,儿子发现您偶尔还有些天真啊……” “朕与他相交数十年……”李二陛下的语气里带着痛苦与恼怒:“你不该这么干!” “儿子该与不该,父皇说了算?”少年尚未及冠,但骨子里的散发出的倔强却显出其人格矜贵:“父皇,如果我不是二哥的弟弟,或者说……我是二哥,可能我也会接受您的算计——但是,我是我二哥的弟弟——幼时,他待我无微不至,全心全意,长大后,我又从朝中诸公口中得知我的兄长是何等气概无双的英雄人物。 我以有这样的哥哥为荣!”李治说完,见李二陛下还阴沉着脸不说话,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可惜父皇您没有这样的哥哥,父皇,您真可怜,真的,您真可怜!” “你还没有回答朕的问题。”儿子的嘲讽,让向来骄傲的李二陛下心中不禁生出一阵羞愧与刺痛,可是在表面上,他依旧维持着那份高高在上的姿态。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感受二哥当初的痛苦,哪怕不足其中千万分之一,我也要让你好好感受一下,被至亲之人背叛,是什么滋味?我要让你也好好感受一下,被至亲之人算计,是什么滋味!对了,儿子差点忘了,许多年前,您尝过这种滋味的,可是……许是当了太久的皇帝,无人敢忤逆,无人敢背叛您,所以您就忘了,那么好,儿子来帮您回忆起这种滋味,这有什么不好呢?!” “你个混账!”——在发出质问前,李二陛下不是没想过儿子可能的回答,但是…… 此等诛心程度,属实超出他的预料。 “混账?!”李治今天反正也是豁出去了,二哥的豁达与宽容,父亲的阴冷与无情,让少年的他,心中涌出无穷无尽的怒火:“父皇,你不是常说,魏征魏公是您的镜子么?其实在儿子看来,这是错的——” “——因为……”李治说到此处,故意停顿了一下,方才又继续缓缓开口道:“儿子才是您的镜子——您怎么对二哥的,儿子就替二哥原封不动的还回来,但很可惜,您和无忌舅舅的感情,远不如当年我从母后耳中听来的那对李家父子来的深厚,所以…… 您别觉得愤怒,也没资格感到悲伤,路是自己选的,有本事…… 您就永远别后悔!” 李治话刚说完,他整个人便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 “砰!” 一声巨响,李二陛下顺手抄起的一张案几,砸在了空处。 “……”虎口脱险的晋王殿下,此时才发现,自己正被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跟搂小猪崽似的,给搂在了怀里。 “差不多就得了。”楚王殿下这话既是对自己的弟弟说的,同时也是对愤怒的李二陛下说的:“只要陛下愿意,等楚王殿下回长安的时候,您大可寻些罪名,让他付出一些代价——封地也好,银钱也罢,楚王殿下他不会有二话。反正大家这辈子恐怕再也难得见上几面,他不会跟您计较这些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二陛下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所言,并非信口开河。 “——但是有一点,”楚王殿下却没有去回答对方的问题,他只是顺势放下身边特能搞事,也特别有出息的臭弟弟:“晋王并无任何过错,您有什么火气,完全可是冲着楚王来。” “你算什么东西?!”李二陛下闻言心中更怒:“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次郎~~”在李二陛下震惊的目光中,眼前黑衣人突然抽出腰间的短刀:“吾不知皇天多高,不晓厚土多厚,但今日……天赐良机,就在眼前,吾未必就不能刺王杀驾显功劳……” 第1306章 这就算救驾有功 “不是哥……”李治此时已经惊呆了,但好在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哥们儿,你这么狂妄的嘛?” “唉……”楚王殿下见弟弟如此聪慧,说实话,他是打从心底里感到欣慰,毕竟往后……他只需要操心另外那几个老实(太子)憨厚(魏王),听话(李治)但不太聪明懂事的(李祐、李愔)兄弟们了:“晋王殿下,您有所不知啊……我家殿下说了,结合陛下当年上位的经验来看,他发现,当天子怀疑你有能力造反的时候,你最好的真的有能力造反,否则……下场就会很惨。” “有多惨?”晋王殿下回头看了一眼愤怒的李二陛下,嘴里下意识地问道。 “史书上没写?”楚王殿下是懂杀人诛心的。 “史书上写了?”晋王殿下开始以装傻的方式来发动对李二陛下的致命嘲讽。 “够了!”李二陛下现在有一种很荒谬的感觉,那便是眼前这黑衣人,好像就是那竖子一般:“贼子,你要替你那混账家主造反是吧?来,朕今日就站在这里,等着你来杀!” “救驾!”——就在此时,一直守在门口的张楠终于意识到了殿内的不对劲,于是他赶忙冲远处广场上值守的禁军卫士喊了这么一句,接着便冲入大殿内:“尔是何人?!楚王殿下从未有过谋反之心,尔休想以此构陷楚王殿下!” 说实话,张楠真的是这深宫之中,少有的厚道人。 楚王殿下本来该领他的情,可现在……不是时候。 于是…… 张楠刚吼完这一嗓子,就被从天而降的两个黑衣卫士给制服了。 末了,楚王殿下这才转头看向此刻神情依旧震惊的李二陛下,他想了想,随后握紧手中利刃,准备上前。 “慢着!”——就在此时,李治不出意料地伸手扯住了楚王殿下的胳膊:“你到底是何人?我二哥他,绝无反意!” “你要护着这个昏君?”楚王殿下闻言语气里满是诧异:“先前他可是差点儿将你砸成重伤!” “这是两码事儿!”李治还是忘不了他那曾经的妙计:“父皇拿案几砸我,我自会去到太庙向祖宗们告状,但是你现在要擅自行事……不行!” “你……”楚王殿下闻言不由愣在原地,随后他眼神愤愤地瞪了一眼李二陛下,接着才故作遗憾道:“罢了罢了……谁让你是楚王殿下最疼爱的弟弟呢……成吧……今日……吾便卖你一个面子……” “……”李治现在开心了——他果然是二哥最疼爱的弟弟! 四哥都得往后稍稍! 但是他又不得不提醒自己,不能笑:“阁下……高义!” “不,”重新将短刀插回刀鞘的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是晋王殿下您高义!” “……”李二陛下作为旁观者,他总觉得这一幕哪哪都透着不对劲。 直到楚王殿下提醒了他:“唉!昏君!” “……”李二陛下闻言当即以阴冷的目光地盯着对方,不过并没有开口讲话。 “这就算救驾有功了啊!”楚王殿下指了指身边的臭弟弟,意思再明显不过:这就算功过相抵了。 回头谁翻旧账谁局气。 “好啊……”李二陛下也回过味来了:“稚奴能功过相抵的前提,是你的家主坐实刺杀皇帝的罪名,你觉得划算?” “划算啊。”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楚王殿下包括整个窦氏,在陛下眼中,那不早就是反贼了吗?既然是反贼,就得干点儿反贼该干的事情啊,陛下,你说对吧?” “很好,很好……”李二陛下被对方这番话给怼的面色铁青。 “不错,不错……”楚王殿下闻言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兄……台,你‘不错’个什么啊?”晋王殿下的好奇心还是太重了些。 “只是为了对仗工整,场面上不落下风而已。”楚王殿下还是那个楚王殿下,抽象和抽风,一字之差,天差地别,但他就是能将两者结合得妙到巅毫,这是天赋——旁人学不来的。 “贼子,还不出来受死!”——就在此时,程处默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在殿外响起:“你敢伤陛下一根毫毛——” “哎呀!”——楚王殿下听到程处默的声音就想笑,于是他顺手就从李治脑袋上拔下一根头发,接着走了出去。 大殿外,上百禁军手持长矛,严阵以待。 “这就是陛下的毫毛,”楚王殿下也是玩心大起,对着领头的程处默道:“你待如何?” “贼子受死!”程处默闻言立马手持长枪向面前的黑衣人杀去:在他看来,此人不管是不是宽哥儿的手下,他都必须将其杀死——因为只有死无对证,宽哥儿才能平安无事。 “不好意思啊小程将军,在下还不能死。”楚王殿下在闪身躲开程处默的长枪后,一个纵身便沿着走廊跃出两三丈的距离:“吾主在南,怎可是我面北而亡?” “这大殿坐南朝北,你他娘的方才站在门口,正对着我,你说你是面南还是面北?!”不得不说,能逼得程处默这样的浑人人开始摆出事实,讲起道理,楚王殿下也是真有本事。 但…… 这一出越来越荒唐的闹剧,终于迎来了落幕之时。 “都给本宫住手!”——当长孙皇后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时,李宽只是遥遥与之对视一眼,便转头继续寻找逃跑的路线,与此同时,李治的寝宫中,那两个负责钳制张楠的黑衣死士也在此刻松了手,接着当着李二陛下的面,跑进了内殿,随后翻窗逃走。 李二陛下见状,立马就想动身去追。 “父皇,母后来了。”就在此时,站在他身后的李治开口了:“儿子觉得……您现在该考虑的是,如何说服儿子同意与您一道瞒住母亲。” “你指的是哪一件事?”李二陛下现在已经不会再将李治当做孩子看待了:“晋王……殿下!” “父皇,关于母后会是儿子的救兵,还是您的救兵,可就在您一念之间!”虽然二哥对自己的好意,自己应该心领,可是当弟弟的,哪有回回闹出事情来,都让哥哥收拾烂摊子的道理:“现在,儿子也有一个问题要问您。 造反的,到底是楚王放在宫中负责守护家人安危的死士,还是被五姓七望派入宫中,试图以此嫁祸给楚王殿下的贼人? 父皇,您想好了再回答!” 第1307章 各自作何感想 “你在威胁朕?!”李二陛下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失望、伤心以及愤怒。 “父皇,您其实压根就没得选。”李治闻言却很坦然:“不是么?” “很好,很好!”李二陛下气极反笑:“朕没得选……朕一直都没得选……” “父皇,您不该这么愤怒的。”李治闻言叹了一口气:“因为这会影响到您对事物的判断。” “朕还用不着你来教朕道理!”李二陛下的咆哮响彻大殿,而殿外,长孙皇后业已翩然而至:“陛下!” “观音婢……”李二陛下见到妻子来此,他轻轻唤了对方一声:“朕无碍……” “稚奴……”长孙皇后显然也察觉到了父子二人之间的不对劲。 “母后,儿子刚刚立功了。”李治在转身面对长孙皇后之前,他与李二陛下对视了一眼,而李二陛下则是给了他一个“你看着办的”的眼神。 李治见状,也只好赌上一把:“儿子刚刚从刺客手中救下了父皇!” “……”长孙皇后闻言顿时愣住,随后她将目光转向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见状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微微点头,算是捏着鼻子认了自家竖子的这份功劳。 “……”谁知,下一刻,长孙皇后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那便好……那便好……” 长孙皇后不明白,为什么身手如此厉害的夫君,会需要让提不动长矛的小儿子去救。 “观音婢……”李二陛下知道,对方已经看出了异样,舍不得让妻子伤心的他赶忙道:“你误会了,多亏了稚奴识破了刺客的真实身份,加之对方不敌朕与张楠,这才无奈仓皇逃离。” “张楠?”长孙皇后闻言止住泪水,将目光望向大殿角落。 “……”此刻面上依旧有些失魂落魄的张楠,因为皇后娘娘的点醒而终于回过神来:“娘娘……” “本宫问你,那些刺客一开始自称是什么人?”长孙皇后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她心里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们自称是楚王殿下的死士。”张楠的回答很直白。 “那他们的真实身份……”长孙皇后的心情已经很糟糕了。 “是五姓七望的某一家。”一旁的稚奴见张楠犹犹豫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他便抢先道:“不过根据儿子的理性分析……赵郡李氏的可能性很大!” “……”一旁的李二陛下听完儿子的话,他的嘴角不禁抽搐两下,这小兔崽子是真的恨他舅舅啊:“稚奴……你的分析……还真理性……” “父亲,您也支持儿子的观点?!”对于父亲的嘲讽,李治直接以装傻来应对。 “朕……”李二陛下正准备将太原王氏拉出来拷打一番——那竖子手底下,有一个叫王含章的,此人出身太原王氏,而且还是嫡系血脉。 “够了。”长孙皇后没等李二陛下把话讲完,便冷声道:“稚奴,你舅舅对你不算刻薄。” “呵……”李治从小到大,就没有像此刻这般对自己的母亲失望过:“是,他这舅舅当得……可厚道了!” “你……”长孙皇后还是头回被小儿子顶撞,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李治,朕是不是给你好脸给多了!”如果说先前李二陛下的束手束脚是源于多方面的考虑,可现在,他觉得自己该强硬起来了:“来人!将这竖子关入宗正寺……不,给朕关入大理寺监牢!” “陛下!”长孙皇后闻言立马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自己的夫君,她的眼神中满是祈求之色:“不要……” “不用父皇派人来押解儿子,儿子自己去便是!”李治不想给母亲道歉,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克制了——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是吧? 二哥当年为什么集结一帮好友去围殴长孙安业? 自己和兕子为何生下来便体质弱于常人? 若非二哥从小天师那里弄来那些药丸,自己和兕子如今是个什么样的光景,那都难说! “滚!都给朕滚!”李二陛下见状气得差点再次动手:“你这逆子!比你二哥还混账!” “陛下……皇后娘娘……奴告退……”张楠总算是找到机会,默默离场。 “……”而此时已经即将跨出殿门的李治,则是回头淡淡望了李二陛下一眼。 他什么也没说。 但是李二陛下知道他要说什么。 所以前者在结束与父亲的对视后,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大殿。 而李二陛下…… 却有些失魂落魄。 “陛下……”在李治离开后,长孙皇后与李二陛下夫妻相对无言许久。 “观音婢……”李二陛下现在的心情,当真是无法言说,哪怕是对长孙皇后。 但不知怎的,他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只见他对着长孙皇后苦笑道:“当年……朕痛恨父皇的偏心与优柔寡断,如今……朕……” 李二陛下说到这里时,突然哽咽:“原来……真的很难……” “陛下的优柔寡断,与太上皇的优柔寡断不一样——太上皇的优柔寡断,是出于‘手足皆健,不忍断臂’的考虑,而陛下的优柔寡断……则是出于忌惮,对窦氏的忌惮,对宽儿的忌惮……” 长孙皇后闻言却并没有出言安慰对方,而是冷酷地说出了事实:“至于妾身……偏心已是事实……” 长孙皇后一席话说罢,便紧闭双眼,任由眼泪肆意滚落。 “……”而李二陛下,在这一刻亦是心中怅然,不知该作何言语。他想说并非那样——太上皇曾经也忌惮自己,可是……自己当时心中对此作何感想?而如今宽儿他又对此作何…… 李二陛下一念至此,便当即失了开口对妻子解释的心思。 皇宫里,伤心失落的帝后不知今后该何去何从。 皇宫外,身为大理寺卿的戴胄,得知晋王殿下要入住他大理寺监牢的雅间,老头儿整个人都开始不好了。 不是…… 陛下?! 臣一直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呐! 您怎么能这么对待臣呢?! 楚王殿下即将抵达长安,这是满朝文武用脚丫子都能想到的事情。 结果您现在下令把晋王殿下关入大理寺监牢?! 戴胄只要一想到这个,他就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就楚王殿下那个护短的性子,这得生出多少事啊…… 第1308章 惊变 事实上,戴胄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 “什么?!稚奴被送去了大理寺监牢?!” 东宫书房内,得知此消息的太子殿下,立马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拔腿准备往外走:“不行……孤得去找父皇……” “殿下!不可啊!”负责向太子殿下汇报此消息的朴云,见状立马拜倒在地:“如今陛下还在气头上,您去找陛下……陛下只会更加的愤怒,搞不好……您也……” 朴云的声音越来越小,太子殿下脸上的神情也愈来愈越阴沉。 只是,下一刻,太子殿下又恢复了平静:“好了……朴云,你退下吧……” 说罢,他转身向书案走去。 “殿下,您一定要慎重行事……”朴云作为陪伴了李承乾十几年的东宫老人,他自然知道太子爷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奴斗胆多嘴一句,您现在虽是监国……可是……也不能矫诏啊……” “……”太子闻言停下脚步,转头震惊地看向朴云:“你怎么……” “殿下……”朴云也是服了,只见他苦着脸道:“您……您又不是楚王殿下……所以很……很好猜……” “……”听完朴云的大实话,太子爷沉默了。 不是…… 这…… 这明明听起来就很有道理的话,孤心里怎么就这么不得劲儿呢?! “殿下,奴有一计。”朴云这会儿还献上计谋了。 “你说。”太子殿下寻思死马先当活马医,听听也无妨。 “晋阳公主殿下这会儿估计已经在为晋王殿下求情了,所以……您不妨现在去太极殿,帮着敲敲边鼓。”朴云觉得这个办法挺稳重的,适合他家太子殿下。 “滚出去滚出去……”太子殿下觉得这死马还是先死在那儿好了——自己身为大哥,让妹妹充当营救弟弟的主力? 这说得过去嘛?! “殿下……” “出去!” “……”朴云见状只得默默退下。 “把门带上!” “唯……” “吱呀……”待书房的门被朴云关上后,太子殿下便迫不及待地冲着房间角落里的那扇屏风小声道:“宽弟?宽弟?” “大哥,我很忙的……”随着楚王殿下从屏风后边儿走出,太子殿下顿时喜上眉梢:“宽弟,你给拿个主意?” “你一会儿提着你的佩剑,骑马出宫,到了大理寺就让戴胄出来见你,勒令他放人。” “就这么简单?”太子殿下闻言有些迟疑:“这样稚奴就能出来。” “就这么简单。”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这样你就能跟稚奴关在一块儿了。” “啊?”此时,太子殿下的嘴巴张得老大,与他背后书架上的那尊吐宝金蟾贼拉相似。 “这样你心里会好受一点。”楚王殿下闻言拍拍大哥的肩膀:“至于稚奴……太子爷的这份情谊,他能记一辈子。” “包的?”太子殿下心动了。 “包的!”楚王殿下又忽悠上了。 “好吧,孤知道该怎么做了。”太子殿下闻言点点头:“孤一会儿就出宫。” “你放心,大哥,你要是出了事,我一定将李象抚养长大。”楚王殿下绝对是一位好二叔——注定要跟太极殿里的那位形成鲜明对比。 “宽弟,我知道你是在为我壮行……但也用不着说这么吉利的话……”太子殿下闻言撇了撇嘴。 “大哥,你心中的憋屈……其实我都懂……”李宽闻言先是沉默一小会儿,接着才缓缓开口道:“但是恐怕也只有我懂……除此之外……其他人……没法儿说……” “是啊……没法儿说……”李承乾闻言深吸一口气,接着淡淡呼出,随后他一脸笑意地对李宽道:“还好你懂……” “好了好了,你看你,又整这死出儿……”楚王殿下说完还抖了抖肩膀:“行了,本王眼下已经到洪州了,最多半个月,就能抵达长安,到时候……你们的青天大楚王就来了!” “这话听着好奇怪呀……”李承乾闻言挠了挠脑袋:“不过宽弟,你动作还挺快。” “废话,本王出行,向来是一人三骑的配置。”楚王殿下闻言双手环胸:“你以为本王跟你和稚奴那小子似的……娇滴滴的像根狗尾巴草……” “狗尾草招你惹你……呸呸呸……孤跟稚奴招你惹你了啊?”太子爷不喜欢这样的比喻。 “弱不禁风啊……”楚王殿下发完感慨,突然想起一事,于是赶忙道:“对了,大哥,你回头派个人去河间郡王府说一声,怀仁他人已到了琼州,让他放心。” “他跑路跑了这么久?”一向儒雅的太子殿下,如今也算是说上黑话了。 “冬日的大雪,耽搁了他的行程。”楚王殿下闻言随口解释道:“当然了,这理由我不信——这狗东西到琼州的第一件事就是嚷嚷着要找我拿银钱,说是要下聘……” “哪家的贵女?”太子殿下的八卦之心开始熊熊燃烧了起来:“居然能眼瞎心盲至此?” “过分了嗷!怀仁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堂弟。”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本王眼下又不在琼州,谁会去问啊?怜儿也只是令人打开府库,让他自个儿挑。” “弟妹大气呀……”太子殿下闻言不由惊叹道:“宽弟,孤真羡慕你……” “那你就慢慢羡慕吧。”楚王殿下闻言骄傲地挺起胸膛:“本王坦然受之!” “你……”太子殿下闻言刚要开口,结果面前的黑衣人突然毫无征兆地消失在了原地。 “……”第一次见到如此骇人场景的李承乾,难免瞠目结舌。 可紧接着,他就开始为弟弟担忧:“奇怪……宽弟怎么离开的这般匆忙……难道琼州出事了?呸呸呸……肯定不会是这样,一定是孤多想了……” 末了,李承乾思忖片刻,干脆又坐回到书案前,提笔研墨——他要给其他几位弟弟写信,省得对方在回到长安后,得知自己在大理寺监牢陪着稚奴,于是一个两个的,又都上赶着开送。 到那时…… 大理寺监牢恐怕比皇宫都还要热闹…… 半刻钟之后,给李恪写信写到一半的李承乾,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朴云的声音:“殿下!殿下!大事不好了!” “进——”李承乾闻言放下笔,刚张口对门外的朴云喊话,结果后者却已经撞开了门,冲了进来:“殿下,出事了!” “你最好是——” “——晋阳公主殿下方才在太极殿晕倒了!太医说……殿下她是一时情绪过于激动,引发了心疾——”朴云的额前已经布满了汗水,眼中更是隐隐有了泪光。 “哐当!”原本还安坐在书案后的太子殿下,闻言便想起身,可因为心中慌乱,导致他在这个过程中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殿下!”朴云见状赶忙上前试图搀扶。 “兕子……兕子!”此时的李承乾,就像一条努力挣扎上岸的落水狗,这位一向气度雍容的太子,此刻嘴里哀嚎着妹妹的乳名,曾经失去对方的痛苦,在这一刻再度临身:“大哥来了……大哥来了……你莫怕……莫怕!” 第1309章 高人 当李承乾踉踉跄跄地赶到甘露殿的时候,守在殿门口的女官玉碧见状,当即走下台阶,准备将他搀扶进殿。 李承乾对此并没有拒绝,而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广场,太子妃侯岚正带着李象匆匆赶来。 “兕子她现在怎么样?”李承乾说话时的语气都带着颤音。 “太医刚刚已经为晋阳公主施过针……不过眼下,还不好说——太医说,如果公主殿下能在明天之前醒来,就算是暂时没有了性命之忧,可即便如此……将来……”玉碧此刻的情绪也很低落——或许不只是低落,在她内心深处,还隐隐有一丝愤怒。 “……” 将来怎么样? 李承乾甚至都不敢再继续追问下去,他加快了脚步,在玉碧的帮助下,快速上了台阶,尔后进入大殿。 大殿内,李二陛下双手撑着膝盖,坐在外殿的那张一直作为餐桌的圆桌旁——这位向来如同烈阳一般高高在上,散发无尽光辉的天可汗,此刻面色灰白,目光痴痴望向内殿,嘴上一言不发,那模样,似乎颇为悔恨。 而对于李承乾的到来,他唯一给出的反应,就是那双失了生气的眼珠微微转动些许,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表示。 “……”李承乾也没有去看他,径直去往了内殿。 “大哥……”陪母后一道守在场边照顾妹妹的长乐,见李承乾到来,她当即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随后上前接替玉碧,将李承乾搀扶到兕子的病床前。 而长孙皇后此刻则是坐在床边,两只手轻轻握着女儿的手,不愿松开。 而向来乖巧懂事的兕子,此刻就这样就安静地躺在床上,面容一如往日般恬静,只是唇色苍白。 “母后,大哥来了。”长乐将哥哥搀扶到床边后,唤了长孙皇后一声,而后者却没有任何反应。 倒是一直在旁边好似隐形人一般的兰陵,默默搬来一张胡凳,想让腿脚不便的大哥歇一歇。 “……”李承乾见状,只是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她看着对方那红肿的双眼,轻轻摇头,谢绝了对方的好意。 而兰陵见状便又默默将胡凳放回原处。 “承乾,”突然,长孙皇后开口了,只是嗓音有些沙哑:“你父皇还在外面?” “嗯。”李承乾闻言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玉碧,”长孙皇后接着道:“你去转告陛下,让他……滚回他的太极殿!” “……”长孙皇后的声音不大,但是今日甘露殿内本就寂静到落针可闻,所以…… 李二陛下其实已经听见了妻子的话。 “……”对此,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玉碧出来传话之前,缓缓起身,如同一尊行尸走肉,艰难移动着他的躯壳,离开了这里。 “母后,”李承乾知道,现在自己必须担起肩上的担子:“您先休息一会儿吧,兕子这里,有儿子和妹妹们照看着,不会出问题的。” “你不必劝……”长孙皇后闻言当即,可谁知她话说一半,竟突然觉得眼前一阵天地倒转,旋即便陷入了昏厥。 “母后!” 这下,太子殿下、长乐公主和兰陵公主顿时慌了。 但好在三兄妹都是能扛事的,长乐在见到兰陵抢先扶住即将倒地的长孙皇后之后,她当即便吩咐玉碧:“传太医!” “阿姊,要不要通知父皇?”兰陵公主见状突然小声道:“毕竟……” “毕竟”什么?——是咱们没法儿做主,还是于情于理都得这么干,兰陵没明说。 但长乐和太子却都懂。 于是,在长乐还在犹豫之时,李承乾便道:“顺便通知陛下一声,母后晕倒了。” “唯。”玉碧小声应下后,便转身去了大殿外。 一刻钟后。 “太子殿下,两位公主殿下,皇后娘娘是因为伤心过度,加之一时心神激荡,才会陷入晕厥,臣马上回去准备安神的汤药,待一会儿皇后娘娘醒来将其服下,再睡上一觉,便无甚大碍了。” “辛苦。”李承乾三兄妹在听完太医的诊断结果后,只觉心中无限愁苦。 “不辛苦……就是有些命苦……”姚思源,这位章太医的关门弟子,今日过后,恐怕得名动长安:“只是太子殿下,还有两位公主殿下,不是臣非要多嘴——但……臣有一言,不吐不快!” “……”李承乾没想到太医院也有魏征的信徒,但他倒是没犹豫:“既然不吐不快,那便但讲无妨。” “晋阳公主殿下本就有隐疾,这是打从娘胎里带来的,可是这本算不得什么大问题,因为臣在为公主殿下诊断时,发现有高人在她幼时用了极为珍稀的药丸为其调养身体,按理说,只要晋阳公主殿下长到及笄,这点儿隐疾……也就彻底消弭于无形了…… 可这怎么就…… 唉……”姚思源说到最后,便只剩下无尽的惋惜。 “……”他倒是只有无尽的惋惜,李承乾和两位公主,那就只剩下无尽的愤怒了。 这一刻,长乐和兰陵公主突然想起当年二哥还在长安的时候,为小兕子降服咪咪大侠的往事。 “小兕子气性大。”——这句话,就仿佛藏在时光里的命运箴言,经年后,再想起,一时之间,令人百感交集。 “二哥要是知道……”长乐公主话说一半,眼泪便夺眶而出:“怎么办啊……大哥……” “你先退下。”李承乾先是握住妹妹的手,以作安慰,紧接着,他便对姚思源道:“方才的话,一句都不要外传。” “臣明白!”姚思源闻言点点头,接着他想了想,又道:“几位殿下不必太过烦忧,如果……臣说如果啊——您要是能找到当年为晋阳公主殿下调理身体的高人,或许还有办法,否则…… 纵然此番过后,晋阳公主殿下脱离了危险——可是将来……殿下她若再经历大喜大悲,大怒大恐……那么……” 姚思源觉得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已经算是豁出命来了——医者仁心,这是老师在生前教导他医术前,先教给他的道理。 而作为在太医院待了快十年的医官,姚思源更明白,在救治晋阳公主殿下这件事情上,他必须尽心竭力,否则他姚思源便愧对那个当年手把手教他辨认药材,让他从一个农家子变成太医院首席的慈祥老人…… “玉琳!”——在姚思源离开后,太子殿下便匆匆来到外殿,将女官玉琳唤到身边:“你拿着孤的信物,现在出宫去往大理寺……算了,孤与你一道前去!” 第1310章 如何交代 当李承乾携玉琳赶到大理寺时,戴胄已经早早等在了门口。 “戴公——”李承乾没想到对方居然提前收到了消息。 “——太子殿下不必多言,”戴胄此刻一脸严肃:“臣已经让人去请晋王殿下了,一会儿臣自会入宫,去向陛下说明情况,并请罪。” “……”听完戴胄的话,李承乾一时愣在了原地,随后,他沉声道:“戴公,孤不会连累你的。” “殿下哪里话……”戴胄现在对于派人提前一步赶来传话的张楠,当真是感激至极:“臣这大理寺关押的都是有罪之人,晋王殿下惹怒陛下,严格来讲,若是被认定有罪,那也得交由宗正寺,让皇室宗正发落,可现在……把人关到臣这大理寺,又算怎么个事儿?更何况……” 戴胄说到这里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晋阳公主殿下聪慧善良,性情温婉,待人极为宽厚,臣……罢了,太子殿下,您只需记住一点,人是臣做主放的,您来到大理寺,也是臣提前通知您,让您将释放的晋王殿下接走。” “戴公……”太子殿下看着面前这位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很难想象,这么多年来几乎对谁都铁面无私的戴公,今日居然会周到至此。 “殿下,您还有正事要办,就不要跟臣在这儿……拉扯了……”虽然消息是张楠派人通知的,可戴胄收到的信,却是楚王亲笔。 老头儿不可能不给楚王殿下面子,更何况此事还事关晋阳公主殿下的安危。 “……”李承乾闻言抿了抿嘴,随后他朝戴胄拱手一礼。 而戴胄见状,则立马还礼。 随后双方没有再多言。 “呜呜……大哥!”——不多时,得到妹妹病重消息的李治,一边哭着一边快步跑向等在门口的李承乾:“我们现在去找小天师!” “你先不要哭。”李承乾见状先是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以作安慰:“从现在起,我也好,你也好,都不许再掉眼泪,温情……在面对帝王时,是弱点!” “呜……嗯!” 这兄友弟恭的一幕,看得一旁的戴胄眼皮直跳。 ------------------------------------- 同一时刻,皇宫内。 张楠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等着云裳过来。 “张公……”不多时,收到消息的云裳便来到了张楠面前,只是他整个人看起来都了无生气:“是我害了晋阳公主殿下……” “我叫你来,不是与你说这些的。”张楠闻言抿了抿嘴,接着道:“更何况……你我这等命贱之人,在陛下眼中,不过就是一枚随手可丢弃的棋子罢了。” 他想怎么利用咱们,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云裳听完张楠的话,眼眶不禁一红。 “这个你收好。”张楠先前之所以失态,是因为先前李治和李二陛下起冲突的时候,他被黑衣死士制住,后者在离开前,往他怀里塞了两样东西。 那是两张房屋地契——其占地约有几十亩,且位于崖州城最繁华的地段。 “张公……这是?”云裳接过属于他的那张房屋地契后,只是扫了一眼,他便意识到了对方的用意:“您怎么会有……” “先前晋王殿下和陛下争吵的时候,楚王殿下的亲卫将它们交到了我手里。”此时,张楠脸上的神情非常之平静:“云裳,你的师父洪公,如今在琼州过得如何,你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如初小县主一口一个‘洪祖祖’,这样的福分,咱们没有。 但是这样的福分咱们虽然没有,可好歹咱们看到了,对不对?” 云裳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眼中透露出的光芒愈发坚定。 “陛下手里还攥着不少底牌,最起码,在这深宫之中,身手胜过咱俩的人,最起码也是这个数。”张楠看出了云裳的不对劲,于是说完伸出一只手掌:“对此,你心里要有数。” “张公,您……”云裳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 “陛下很快就会收到消息——关于我派人通知戴胄放人一事,瞒不住的。”张楠见云裳欲言又止,当即笑道:“无碍,路是我自己选的。” “张公!” “你回头去一趟楚王殿下的寝宫,将称心和姚集送走——他们两个看似无足轻重,但是对楚王殿下而言,却不一样。” “可是张公……您呢?” “你觉得陛下会杀我?”张楠闻言似笑非笑道:“陛下会杀我吗?” “……”张楠的问话,云裳不知该怎么回答。 “走一步看一步吧……”见云裳陷入沉默,张楠突然有些怅然道:“我至今还能回忆起……当年楚王殿下才三尺高,却能和陛下在那间不算大的太极殿里来来回回折腾好几个时辰…… 可你说……怎么就成了今天这副局面呢……”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想楚王殿下也不知道,恐怕只有陛下自己知道了。” “是啊……只有陛下他自己知道了……” ------------------------------------- 是夜,甘露殿内,长乐公主在给长孙皇后擦洗完身子后,她来到兕子的床边,发现妹妹兰陵此时也在做一样的事情。 “阿姊,母后怎么样?”兰陵见到姐姐到来,她不由关心道:“服了药汤后,可是睡得安稳了?” “嗯,没有再说梦话了。”长乐公主闻言轻轻点头,随后她又道:“大哥和稚奴……被……咱们的好父皇给关进宗正寺了。” “……”兰陵闻言沉默了一小会儿,才轻声道:“大哥和稚奴在回宫前,应该就想到了会出现这样的结果,阿姊不必为此太过忧心。” “我现在哪里还有心思担忧他们两个。”长乐公主一边说着,一边来到床边坐下,伸手替妹妹整理了一下额间的碎发:“若是过了今晚……兕子醒不过来……我要怎么向二哥交代呀……” 随着长乐公主一语言罢,原本还故作坚强的两姐妹,顷刻间泪如雨下。 第1311章 可你就是阿兄啊 “大哥,你说二哥他真有办法救回兕子么?”今夜无星无月,天生乐观,难得忧郁一回的晋王殿下,坐在宗正寺的小院里,望着甘露殿的方向,脸上写满了期盼与担忧。 “他不是已经通过你找到小天师了么,”坐在他旁边的太子殿下,此刻心里同样记挂着妹妹的太子殿下,闻言却安慰他道:“稚奴,你要相信你二哥。” “可是……太医都说……”晋王殿下话说一半,太子殿下的大手已经放在了他的脑袋上:“稚奴,你可别激动!” “……”晋王殿下见状只觉大哥对自己的关心实在有些冒昧:“下午在客栈时,小天师的父亲不是替我号过脉了吗?我身体好着呢,没有可能因为情绪激动而引发心疾!” “也对,”李承乾闻言尴尬地收回手:“张神医的确这么说过……” “你叫他神医,完全是因为他说能治好你的腿疾……”晋王殿下闻言撇撇嘴:“是不是真的神医,还得看他明日进宫后的表现呢……” “ 如果兕子能好起来,孤再瘸掉一条腿又何妨?”李承乾闻言叹了一口气:“孤只是希望……对方真能治好兕子……” “那老头儿看起来是有些不靠谱。”李治闻言双手抱着脑袋,语气绝望道:“我寻思二哥老了不能成这样吧?” 哪有一上来就问“陛下还能不能生”这种问题的? 用二哥的话来说,就是抽象至极。 当然,如果不加上那句“老夫看你们仨儿算是都废了”,那还配不上“至极”二字。 “你就别编排你二哥了,当心他一会儿就过来揍你。”太子殿下挑了挑眉。 “二哥现在哪还有空揍我啊。”李治闻言叹了一口气:“一方面,他要马不停蹄地赶路,另一方面,他还要和小天师商量要事,以及暗中盯着甘露殿那边的情况……” 李治说到最后,语气开始变得哽咽:“大哥……二哥他……真的好累啊……” “……”李承乾闻言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弟弟。 “大哥,至多明天午后,”就在李承乾为此而感到惭愧的时候,只听李治忽然又道:“那昏君敢不放我们出去,咱们就杀出去!” “你弱不禁风,”李承乾闻言神情淡淡,开始给弟弟摆事实:“孤腿脚不便,外加这小院里里外外都没有——” “大哥,你看这是什么?”李治没等大哥把话说完,他便跑到小院角落里的一处花丛旁,接着蹲下身,一阵翻找,随后,只见他捡起两把短匕,转而对目瞪口呆的大哥道:“我李治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哈?!”李承乾看着弟弟手里的短匕,他的脸上满是不解:“你这……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就前两天啊,”李治一边说着,一边来到大哥身边,将匕首分给大哥一把:“我准备了二十多把短匕,然后让小果子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来到宗正寺,将它们丢进了这几间小院里,以备不时之需。” “……”李承乾闻言沉默良久,才感慨道:“你倒是懂得未雨绸缪。” “是也不是,”李治闻言抹了一把脸:“这回要不是大哥你去大理寺捞我,这些短匕我不就白准备了么?” “那倒不至于……”阴错阳差间,成了好弟弟的“帮凶”的太子殿下,他此刻的心情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这玩意儿……咱俩迟早用的上。” “你俩还挺自豪?”就在太子殿下说完这句话以后,楚王殿下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只见他慢慢悠悠地来到李治身边,然后伸出手:“拿来!” “嘿……二哥……”李治见到楚大王,就如同老鼠见到猫,只见他乖巧地将匕首双手呈上。 “邦!”在收下匕首以后,楚王殿下毫不犹豫地送出一记“爱的板栗”。 “嘶……”这回二哥下手有点儿重,但向来嗓门贼大的晋王殿下,却是两手抱头,然后面目狰狞地默默蹲下身,开始认真消化二哥此番的良苦用心。 “你以为这匕首人家河间郡王没发现啊?”李宽方才已经派人去其他院落里找了一圈,发现匕首早被收走了:“要我说咱们这位堂伯也是不靠谱的,你说万一你们两个傻嘚儿不是用这匕首撬门溜走,或者说一路杀出去,而是自尽,那他咋办?啊?回家抱着媳妇儿跳井啊?!” “二哥,我还不至于这么蠢吧?”李治闻言委屈道:“我要是这么干了,你不得彻底陷入疯狂啊……” “哟,你还知道呢?”楚王殿下闻言气得又照着弟弟的屁股来了一脚:“要说我们的晋王殿下,那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机灵鬼儿,怎么……本王听说你最近很威风啊?” “唉……二哥当面……哪有稚奴威风的份……”李治见二哥一如往常那般,他的心里其实是快活的——因为二哥越是如此,越说明兕子一定会平安无事。 “大哥,你也老实点儿。”楚王殿下教训完弟弟,接着又来到大哥身边,伸手取走了对方高举过头顶的匕首——对于大哥如此作怪的举动,楚王殿下也是有意见的:“稚奴皮就算了,他毕竟还小,你不一样,你得稳重点儿!” “宽弟,我真啥也没干……”李承乾也委屈啊,当然,这只是表面,眼下他心里想的其实跟稚奴一样:兕子有救了。 “我没打算在这里跟你们闲聊,甘露殿那边儿我得盯着,所以我就嘱咐你们两件事,第一,不管今夜之后外边儿发生什么动静,本王没回长安之前,你俩就老实待着,第二,把第一条给我牢牢记住!” “明白!”稚奴闻言立马站起身来,大声道:“二哥的话,稚奴一定照做!” “孤也一样。”太子殿下还是要脸面的。 “行了,那就这样。”楚王殿下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下一刻,黑衣死士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甘露殿内。 “兕子……”站在妹妹的床榻前,楚王殿下望着此刻陷入沉睡的妹妹,刚刚安抚完兄弟的他,当真是心痛如刀割。 他应该早些将妹妹们接走的,哪怕路途颠簸,那就慢慢走,就算用上一年时间,又如何? 他明明有的是时间…… 他的小明达明明也有的是时间…… 可现在,李宽只能向上苍祈祷,祈祷妹妹能够苏醒,让他有机会出手救下她。 “兕子……”楚王殿下轻声呢喃着,对楚王殿下而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清丽少女,在他眼里,永远都是那个躺在小床上,伸出小手握住他的食指,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冲他含笑咿呀的小女娃:“你不能有事……” 绝对不能有事! 李宽这般想着,身形如同雕塑一般立在床前,直到许久之后,一道诧异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是谁?!” “……”听出来人是兰陵,楚王殿下缓缓转身,他刚想开口解释,谁知兰陵却在短暂的错愕过后,当即开口唤了他一声:“阿兄?” “……”楚王殿下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睛。 “阿兄,你怎么这副打扮?”刚刚从长孙皇后那边过来的兰陵,此刻却有些奇怪:“不对,这身形……似乎也不像……可你就是阿兄啊……” “……”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一愣,旋即下意识道:“为何如此确定……” “因为……”兰陵公主闻言抿了抿嘴,随后语气坚定道:“兰陵认得阿兄的眼神。” 母妃早已在我幼时故去。 所以这世上,除了阿兄,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用这般温柔且宠溺的目光看我了。 第1312章 蜉蝣一日,龟鹤千年 “兰陵……”楚王殿下见自己已经被妹妹看穿身份,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坦白:“这事儿……解释起来挺麻烦的……那啥……你还记得阿兄跟你说过的,那个孙大圣的故事么?” “阿兄,你也会‘身外化身’?”兰陵闻言顿时瞪大眼睛。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 “……”待楚王殿下说完,兰陵眨了眨眼睛——好吧……如果是阿兄…… “兰陵公主殿下,您在跟谁说话?”——就在此时,外殿传来女官玉碧的声音。 “我在和兕子说话,”此刻兰陵一边说着,一边朝李宽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她又补充道:“我觉得这样兕子或许能更快醒过来。” “兰陵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已经醒了,您看……”玉碧闻言不疑有他。 “我马上过来。”兰陵公主说完,又给了李宽一个“我去去就回”的眼神,末了这才缓步离去。 而等兰陵离开后,楚王殿下转头看向床榻,发现妹妹兕子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二哥……” 李明达喊完这声“二哥”以后,随后扁了扁嘴,有些愧疚又有些委屈道:“兕子好没用……” “说啥呢?”在短暂的惊喜过后,楚王殿下的心又被一双无形大手给狠狠攥紧:“二哥的小兕子,是这全天下最最有用的人,你要不信,二哥回头就证明给你看。” “二哥……”小姑娘闻言努力弯了弯嘴角:“不许逗我笑。” “我——” “喵~~” 就在此时,一声猫叫从兕子的床底下响起。 随后,咪咪大侠吊着一根半尺长的小鱼干摇摇晃晃地从床下钻了出来——楚王殿下看得分明,这货之所以这么吃力,纯粹是因为长得太肥,也是难为它先前居然能钻进去——这条肚子都快拖地,再多吃两口就保管被卡住的猫儿虫! “喵~~”咪咪大侠钻出床底后,先是跟大魔王打了个招呼,接着它就像叼着嘴里的小鱼干跳上兕子的床榻——猫好皇帝坏,在这一刻有了具象的证明。 “你等等……”楚王殿下见状一把搂住凌空起跳,前爪勉强搭上床榻的咪咪大侠。 “喵?”咪咪大侠见状犹豫了那么一下,接着它坚定的把脑袋转向另一边——想吃鱼?自己去御膳房叼去! “……”虽然猫儿不能说话,但是兕子含笑的眼神与楚王殿下无奈的目光在这一刻撞上,双方都明白了咪咪大侠的忠诚。 好猫,好猫! “去,一边儿玩去。”楚王殿下将咪咪大侠放下,接着便不再去管它:“兕子,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兕子闻言轻声道:“二哥……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先前她虽然陷入了昏迷,但是恍惚间,她还是听到了太医的话,自己好像……活不长了。 “瞎说,二哥的小兕子,必定长命百岁。”楚王殿下闻言跪倒在床边,伸出手,温柔的抚过妹妹的头顶:“二哥已经让镇玄去请了他的父亲出山——明日,镇玄的父亲会易容成孙道长的模样入宫,为你施针,只需要三两下,这病根便能去除,之后咱们再好好将养些时日,便又是一只快乐的小犀。 到时候二哥跟你一队,青雀和小恪一队,李愔李祐一队,大哥和稚奴一队,咱们比赛蹴鞠,你保管是第一名!” “嗯……”听着哥哥的描述,李明达那双明亮的眼眸中,充满了欢乐的情绪:“二哥……你可不可以就在这里陪着我……” “二哥一直都会陪着你。”对于妹妹的不安,楚王殿下怎会不心疼:“不过在这之前,咱得先吃点儿调理身体的药丸——明日的施针稍稍有那么点儿风险,所以镇玄的父亲,张炼山张公便给了二哥一些药丸,让二哥给你提前服下,这样一来,就能确保万无一失。” “好。”兕子闻言乖巧道:“兕子吃药。” “二哥喂你。”李宽说着,从怀中取出两枚甘草丸,先喂给兕子服下,确定妹妹吞咽无碍后,他才慎之又慎的将那枚早就准备好的,由老天师亲手炼制的那枚丹药,接着将其递到妹妹嘴边:“兕子,因为事发突然,老头儿把这药丸子挫得有点儿大,你体谅体谅,回头二哥罚他俸禄。” “二哥,不许逗我了……”兕子闻言做了个鬼脸,随后将那丹药服下。 至此,楚王殿下心头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终于有了缓缓落下的趋势。 而同一时间,皇宫外,张镇玄拎着一壶酒,站在长安城的城楼之上,远眺皇宫,身上燃起无穷无尽的杀意。 “轰隆隆……” 一时之间,长安上空乌云密集,云层之中传来雷声响动。 “傻小子!”直到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张养术,抬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这位刚想给李二陛下一点儿颜色瞧瞧的道门天骄,才算暂时找回了理智:“又要干傻事?” “祖父……”张镇玄见到来人,不禁鼻子一酸:“您说……殿下他为何就……” “这个问题你别问我,你有本事问我爹去。”张养术才懒得开导自家的笨小孩儿:“明日你和炼山进宫之后,一定要克制,不然回头你曾祖父发起火来,先挨揍的可是老夫!” “……”本来张镇玄此刻的心情很糟糕来着,可是听到自家祖父这般说,他没来由地气乐了:“呵……祖父,您要是这么说……那镇玄明天怎么着也得惹出点儿乱子来了……” “唉……你这不孝孙呐!”张养术闻言也没急眼,只是顺手抢过孙儿手中的酒壶,饮了一口:“镇玄啊……你说这修道之人为何修道?” “信心,明性,求长生。”张镇玄闻言语气淡淡道:“这些曾祖父都教过您,您给忘啦?” “你又想告状是吧?”张养术闻言瞪了孙儿一眼,接着才道:“其实多数人修道,只为求长生,但长生……真的是好使么?” “祖父——”听完祖父的这番言论,张镇玄张口欲言。 “——祖父知道你想说什么,”张养术却是直接打断了他:“个人有个人的命数,那命数怎么来的?靠选择——如果楚王殿下当年不曾孤身一骑出长安,那么他现在还是个受到李二信任,皇后疼惜,兄弟友爱,姊妹尊敬的逍遥王;而你,张镇玄,依旧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闲云野鹤,或许道门高修中会流传你的名字,可是……恐怕直到楚王殿下寿终正寝,你们双方也不会见上一面,你曾祖父不会让你下山的。” “……”张养术的这番话,不禁张镇玄陷入沉默。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那样其实也好……楚王殿下他……至少不用过得这么苦……” “蜉蝣一日,龟鹤千年,如果生命的意义只看长短,这人间该有多无趣啊……”张养术闻言一把丢开手里的酒壶,接着老人两手张开,好似拥抱天地——张镇玄见状刚想有所动作,谁知下一刻,天地之间,浩然风起,将原本堆积在长安城上方的乌云尽数吹散。 “镇玄,”在向孙儿抖搂了一手自己父亲口中的“稀烂道法”后,张养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要清楚,像楚王殿下这样的人,压根就不在乎是当蜉蝣还是当龟鹤,而咱们的存在也不是逼着他去当蜉蝣还是当龟鹤,而是让他有得选! 而现在,楚王殿下已经做出选择——他选择不当石头,这个结果不好么? 而你,若能像他这般豁达,将来……才是真正的前途不可限量!” 第1313章 老猫守熏肉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张镇玄与易容成孙道长的父亲,来到了皇宫门口。 而在他们二人之前,还有一人先到达。 此人正是兕子公主的闺中密友,义薄云天的独孤宝儿。 “常伯伯!您开门呀!”朱雀门外,顶着一头草屑的独孤宝儿一边焦急的叫门,一边又表情略带慌张的不时望向身后的朱雀大街——看得出,为了能够来此,小姑娘怕是也付出了不少辛苦。 “常统领,在下张镇玄,奉楚王令进宫为晋阳公主诊病,还请放行。”——张镇玄从楚王殿下口中听说过独孤宝儿,但双方并未见过面,故而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眼前这位楚王殿下的义妹。 “吱呀……” 在张镇玄话音落下后不久,宫门缓缓打开——不过站在门口之人,并非常何,而是长孙冲。 “小天师,”长孙冲先是朝张镇玄微微抱拳一礼,随后他有些无奈地看向正准备越过张镇玄,踏上遇到的姑姑宝儿:“小宝儿……你这是钻狗洞了吧?” “没……没有啊……”独孤宝儿不明白,为啥长孙冲哥哥一眼就看出自己是怎么从家里逃出来的——难道说……他当年也…… “唉……”长孙冲见状叹了口气,接着走上前去,伸出手,轻轻拂去对方头顶的草屑:“一会儿你跟着小天师身边,不要乱说话,不要擅自行动,如果陛下或者皇后娘娘不让你见兕子,你不要闹,听见没有?” “冲哥哥,宝儿晓得的。”对于长孙冲,独孤宝儿还是很敬重的:“祖母也说了,如今谁也别去招惹陛下,否则会挨板子。” “你怕这个啊……”长孙冲闻言挑了挑眉,随后他将目光转向张镇玄,再度躬身一礼:“小宝儿是宽哥儿的义妹,小天师,烦请照顾一二。” “嗯。”张镇玄闻言点了点头,接着低声对身边的父亲道:“孙道长……咱们走。” “……”张炼山闻言看了儿子一眼,随后将腰间的药箱递给对方,随后对独孤宝儿笑道:“小姑娘,你是怎么从家中偷跑出来的呀?” “这位阿翁,宝儿不是从家中偷跑出来的。”独孤宝儿闻言眨了眨眼睛:“我惹怒了父亲,父亲罚我跪祠堂,我在祠堂里做了个梦,梦见老祖宗让我钻……反正就是让我出来见兕子——老祖宗允许,我还算偷跑吗?” “那不能算。”张炼山闻言笑着点点头:不愧是楚王殿下的义妹,重情义和编瞎话这一块儿,还真是……让人很难评。 事实上,小宝儿还没编瞎话——她真的见了老祖宗,如果说挂在祠堂最上方的那张独孤信的肖像画不是作假的话,那么小宝儿说的还真就是实话。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就在张镇玄一行人准备进入皇宫之时,来自天竺的妖僧,那罗迩婆娑突然出现在了距离朱雀门只隔了一条街的行道坊的坊门口:“诸位,且慢!” “取我弓来。”长孙冲见到来人,二话不说,就对身边人吩咐道:“此人我必杀之!” “在下是奉陛下旨意,特地前来献药!”——那罗迩婆娑虽然听力不好,但是他眼神好使,见长孙冲对身边人说话时,还不忘用充满杀意的眼神死死盯着自己,那罗迩婆娑赶忙大声道:“这位将军莫要冲动行事!” “……”长孙冲闻言冷冷一笑,随后他又换上一副和蔼的态度,对正准备看戏的独孤宝儿和此刻已然双手领袖,转身眯眼看向那罗迩婆娑的张镇玄道:“这里的麻烦我来处理,当下最要紧的事,是救治兕子。” “……”张镇玄闻言这才作罢,虽然他已经知道兕子公主昨夜便已脱离危险,可做戏要做全套,否则难免会有被人怀疑的可能。 “长孙冲哥哥,你放心,这次我保你!”独孤宝儿说完,便伸手扯住小天师的胳膊:“这位道长大哥,咱们走!” “走什么?”——当常何率领一群禁军赶到的时候,看着已经踏上皇宫御道的张镇玄,他的嘴角不免抽搐了几下,接着他将凶狠的目光狠狠瞪向正将手放在腰间刀柄上的长孙冲:“长孙冲,你敢玩忽职守?!” “哦。”长孙冲毕竟是跟李宽从小玩到大的,所以在“如何当好一块滚刀肉”这件事情,他也算从小历练过:“反正陛下拿我问罪的时候,我会一口咬定这是常统领您的意思。” “你个混账!”常何一听这话,顿时热血上涌:“老夫什么时候——” “您让我守朱雀门,还是在宽哥儿即将回长安的时候,这跟让老猫守熏肉有区别吗?” “……” 不得不说,长孙冲这话说得太有道理了,于是一时之间,常何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而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当口,那罗迩婆娑却已经来到了朱雀门下:“这位常统领,您是陛下派来接在下的么?” “……”常何闻言看了对方一眼,没说话。 “这位……高僧?”姑姑宝儿此刻躲在张镇玄身后,望着一身奇怪打扮的那罗迩婆娑,好奇道:“您来做什么?” “回施主,在下带了专门治疗晋阳公主殿下的心疾的秘药。”那罗迩婆娑闻言笑眯眯道。 “啪!” 就在那罗迩婆娑话音刚刚落下时,自知再没机会除掉这个祸害的长孙冲,上去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长孙冲!”常何见状不禁气急败坏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手痒。”长孙冲打完人,语气依旧嚣张:“回头到了陛下那儿,我也会这么说。” “你……你行!”常何发现,赵国公还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哇……”独孤宝儿也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长孙冲哥哥,居然还有如此凶悍的一面。 “……”张镇玄对于这一幕,倒是见怪不怪,毕竟……楚王殿下身边,多的是这种莽撞但又仗义的家伙。 “……”而那罗迩婆娑这个倒霉蛋,此刻则是躺在地上,捂着手上脸,双眼紧闭,不敢让怨毒的目光被人瞧见,同时,他已经在心里开始悄悄盘算,回头该如何报复回去。 第1314章 礼仪之邦棒不棒 “你好像很不服气啊?!” 长孙冲眼见那罗迩婆娑躺在地上不做声,他便打算再去再补一脚。 “服!在下服了!”那罗迩婆娑见状赶忙用胳膊挡住脑袋,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你最好是能有点儿作用,”长孙冲见状这才收住了脚:“否则不用等到宽弟回长安,乃公就能办了你——我爹跟舅舅也拦不住我,不信咱们试试!” “啧啧啧……”常何待长孙冲霸气放完话,不由面露异色道:“这就是长安第一贵公子的风范吗……老夫……佩服佩服……” “常伯伯你错了,长安第一贵公子明明是女扮男装,打马游街的小宝儿,也就是我!”独孤宝儿虽然憨,但这种时候却显露出她的机灵来:“您要捧杀长孙冲哥哥,小宝儿不敢意见,但是您能不能换个方式——毕竟宝儿在外边儿的口碑,还是很不错的。” 本来因为常何的话,而想发作一番的长孙冲,此刻笑着朝小宝儿竖起一根大拇指。 而小宝儿则是冲他挑了挑眉,表示这等区区小事,无需夸赞。 “是,不错,毕竟是楚王殿下的义妹嘛……”常何先是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他用眼神示意身边的手下去将那罗迩婆娑从地上扶起来。 随后只听他又道:“不过小宝儿,你家那匹珍珠色的汗血宝马,全长安可都找不出第二匹——你说……谁敢不给你面子?” “陛下他就经常不给宝儿面子。”独孤宝儿属于是什么话都敢说:“常伯伯,您看这事儿该咋个办?” “这你别问老夫,老夫家里人丁还算兴旺。”常何闻言叹了一口气,旋即主动让开道路:“小天师,这位道长,请。” 瞧瞧,这才是明白人儿——在场的谁最惹不起,常何门儿清。 “独孤宝儿,你看你,把天聊死了吧?”独孤宝儿见小天师拔腿就往宫里走,于是她在匆匆吐槽了自己一句后,便匆匆跟上:“道长哥哥,你等等宝儿!” “常公,我去巡视其他宫门了。”长孙冲见这里已经没自己啥事儿了,他便打算开溜——傻子才乐得在这儿跟常公大眼瞪小眼呢。 “你……唉……”常何闻言叹了一口气,旋即只听他语重心长地对长孙冲道:“小子……你也别太感情用事,理智一点儿。” “常公,我很理智啊……”长孙冲就怕常何跟自己来这一套:“不过说到李治……常公,要不我去宗正寺瞧瞧?” “去帮太子跟晋王殿下越狱是吧?”常何闻言睨了对方一眼:“你能不能干点儿像是赵国公儿子该干的事儿?比如说现在出宫强调戏个民女啥的?” “唉?!常公!”长孙冲一听这话可就来劲了:“首先,太子和晋王是被关押在宗正寺——宗正寺是牢狱吗?你这话一开始就不对,而且有诽谤太子和晋王殿下的嫌疑。 还有,啥叫我得干点儿像是我爹儿子该干的事儿? 常公,我长孙冲的为人,虽然谈不上刚正不阿,但怎么着我也不会跑去调戏民女吧?我没那么饿!” “你这孩子……”常何听闻此言,脸上当即露出一副惋惜的神情:“还不饿……你方才都差点儿将那妖僧认成菩萨蛮(该词释义较多,此处理解为蛮族美女)了!” “……”这下,长孙冲可算体会到常何的良苦用心了,但是好在他还有得选:“常公……我宁愿赌上一把——就赌我舅舅打不死我。” “好小子!”常何还能说啥呢:“你有种!” “我是我爹的亲儿子。”长孙冲也不含糊。 “那罗迩婆娑高僧,咱们现在去面见陛下?”借着跟长孙冲插科打诨,故意闲聊的功夫,常何在确定自己拖延的时间足以让小天师可以先行一步救治晋阳公主后,他当即笑着对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那罗迩婆娑道:“一会儿您有什么委屈,都可以跟陛下说,越详细越好。” “常公,在下——”那罗迩婆娑闻言刚想开口。 “次郎~~”一旁的长孙冲已经拔出腰间横刀:“常公,你看我最近新得的这把宝刀,它——” “你滚不滚?你滚不滚?!”常何也是气急了,这混小子咋跟楚王殿下一个路数呢?但关键是你小子没楚王殿下硬啊——常何一念至此,干脆就直接拿脚去踹长孙冲。 而长孙冲也还算机敏,只见他在躲过了常何的袭击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冲着前者嘿嘿一笑,接着便带着手下去往了玄武门的方向——也不知道为啥,他最近就爱守着玄武门。 “高僧,这边请。”常何在驱赶了长孙冲后,便对那罗迩婆娑嘴上客气了一句,随后他便带着手下,护送那罗迩婆娑前往了太极殿。 片刻之后。 甘露殿。 几乎一夜不曾合眼的兰陵公主,此刻和姐姐长乐公主,以及当下整个人好似已然恢复如初的兕子公主,也终于等来了小天师一行人。 至于长孙皇后,此时虽然已经醒来,但仍需卧床静养。 不过,她在见到面色一如从前那般红润的兕子后,心中的担忧已然去了大半,故而这会儿她虽不曾出现,但女官玉碧却在充当她的眼睛,至于玉琳,则是在其身边伺候。 “张镇玄见过长乐公主、兰陵公主、晋阳公主。”小天师还是讲理解的。 但是他的父亲张炼山,这会儿却只是冲着三位公主微微拱手。 显然,高人就是高人,必须有风范。 “小天师,这边——”长乐公主话刚说一半,就见张炼山朝妹妹兕子招了招手:“小公主,烦请移步至老道近前。” “……”兕子闻言朝着张炼山微微一礼,旋即便见她大步走下台阶,来到张炼山面前。 张炼山也没废话,只见他用眼神示意,让儿子打开药箱,随后他对兕子笑道:“烦请殿下举起左手。” “有劳道长。”兕子闻言乖巧举起左手。 张炼山见状伸手抓住对方的手腕,接着另一只手打开药箱里面的针灸袋,依次取出三枚银针,分别扎在了兕子左手的“大鱼际”、“三间穴”和“合谷穴”(偏大拇指方向)。 “殿下莫要惊慌,”张炼山在落针之后,旋即用手拖住兕子的手腕与手掌,接着另一只手轻轻掠过三枚银针的上方,而兕子只觉一股热流正从手掌处缓缓涌向心间。 这个过程迅速而短暂,约莫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已经结束。 “好了。”张炼山见兕子眼中闪过两道精光,意识到已然大功告成,于是他便迅速拔了针,接着对兕子笑道:“公主殿下,往后可以尽情发脾气了。” “……”小兕子闻言先是一愣,旋即有些尴尬道:“道长说笑了……” “这就……好了?”长乐和兰陵见状也觉不可思议。 “唉!老夫怎么是在说笑呢?”张炼山虽然只是来走个过场,但他的医术又不差,再说了,张家之人,跨入炼气士门槛的,他也算一个,更何况还有那丹丸的神奇疗效——三者结合,晋阳公主殿下日后注定会是那长寿之象:“您放心,老夫可不是庸医,说过的话,有保证!” “咳咳……”张镇玄见状赶忙咳嗽两声:“孙……孙神医,既然晋阳公主殿下的病已无大碍,那么我们——” “你小子懂不懂规矩?”张镇玄见儿子这副傻样,他就恨不得给对方一脚:“来都来了,那不得为几位公主尽心尽力地排忧解难——老夫听说皇后娘娘身体有些不适,这样,如果三位公主不介意,不妨让老夫帮着瞧瞧?” “道长言重了。”长乐公主被张炼山说中心事,当即朝对方恭敬一礼——这是她以长孙皇后女儿的身份,在表达感谢:“能得道长出手相助,长乐和妹妹们,自是感激不尽!” 同一时刻,太极殿外。 那罗迩婆娑也终于发出了他生命中最卑微的呐喊:“若是陛下能为小僧主持公道,小僧感激不尽!” “……”太极殿内并没有声音传来。 “感激不尽?”——给出回应的,是一个从天而降的黑衣死士:“你感激你野##呢?!” 已经弄死过一个“那罗迩婆娑”的楚大王,本来是想真身赶到长安后,再对这妖僧出手的,但是奈何时间上确实有些来不及——那罗迩婆娑求死的心,那叫一个迫切啊。 于是,他决定满足对方,谁让人家真就一心求死呢。 “砰砰砰!”愤怒狰狞的楚大王,在落地后的下一刻,便按着那罗迩婆娑的脑袋,开始在那铺设了青石板的广场地面上猛撞。 “住……住手啊!”只是三下撞击,那罗迩婆娑就开始想起小时候在地里抓知了,摘桑葚的美好时光了:“你们……你们中原王朝……不是向来讲求……礼仪之邦……” “砰砰砰!” 楚王殿下闻言又是三下,他就不懂了,这胡人咋还说着胡话咧:“礼仪之邦是吧?乃公让你礼仪之邦——” 说罢,又是三下。 “砰砰砰!” 讲真,如果太子殿下此刻在场,他便会再次确定,宽弟是对他充满友爱的——因为在九下撞击过后,那罗迩婆娑的脸色已经是鲜血淋漓。 “现在,本……吾来问你,”楚王殿下此刻已经从眼角里发现正迈出太极殿的天可汗,但他无所谓:“礼仪之邦……棒不棒?说啊?棒不棒?!” “……”对于那罗迩婆娑来说,他真的很想抓住那只被他放走的蝉,他真的很想留在那个无忧无虑的夏天。 “砰!” 楚王殿下没等那罗迩婆娑开口,又给对方来了一下,可谁知他这一下因为稍稍用了点儿力气,竟直将那罗迩婆娑给砸得彻底昏厥了过去…… 第1315章 恨不得把命都给她 “哟,陛下来啦?”李宽起身见到来人,心如止水。 “你为何不直接杀了他呢?”李二陛下看着下方的这一幕,他的怒火已经转为近乎滔天的杀意。 “在下只是与这天竺妖僧斗殴而已啊……”楚王殿下闻言双手一摊:“陛下,这不犯法吧?” “天子当面,斗殴?”李二陛下听闻此言,当即冷笑道:“知道什么是君前失仪么?” “哎呀……这可真是好大的罪过呀……”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佯装害怕,但随后语气猛地一变:“那陛下方才待在太极殿里不就好了?我们这边先动的手,您后出的殿……” “够了!”李二陛下此刻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下方的黑衣死士,仿佛就是那竖子一般:“朕不会跟你在此事上计较,等那竖子来了长安……” “对对对,有事儿啊……您尽管去找楚王殿下!”李宽说完,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罗迩婆娑,想了想,觉得应该再补上一脚,如此一来,先前长孙冲对其动手一事,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想到就做,这是楚王殿下的一贯风格。 “砰!” “呃……” 一记猛踢,一声闷哼,代表着楚大王对那罗迩婆娑的殴打暂时结束。 末了,楚王殿下朝李二陛下拱手一礼:“在下告退。” “……”李二陛下见状终于是忍无可忍:“来人!给朕将此人拿下!” “哟,还急眼了……”楚王殿下见状,依然脚步悠哉悠哉,对于四周围上来的禁军,他压根就没当回事。 “陛下!”常何现在脑袋都是懵的,作为全程目睹了楚王府亲卫狂妄行径的天子亲信,按理说他现在应该抽刀的,可是…… 他清楚自己的手下是什么成色——而对方又是什么含金量,自取其辱的事,还是不要去做吧:“您三思啊!此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楚王府亲卫,他不能代表楚王殿下的态度啊,可是您若将此人打杀,那就是表明了您身为天子的态度吗?!您三思啊陛下!再怎么说,这天竺妖僧……也无法与楚王殿下的亲卫相提并论啊……” “……”常何的这番话,虽然说得很委婉,但是李二陛下明显听懂了,所以他微微转头,给了伺候在他身边的张楠一个眼神。 张楠立马会意,只见他匆匆走下台阶,对广场的禁军大声道:“还不都停手!” ------------------------------------- “停手!停手啊稚奴!”——太极殿那边剑拔弩张的局势刚刚结束,宗正寺这边,太子殿下算是真正遭了老罪了:“孤这条腿是好的!你别给扳折了!” “哦……不好意思大哥……”早起来到大哥房间,想要通过偷袭来叫醒大哥的晋王殿下,闻言悻悻收了手:“我没注意到你是趴着睡的……” “你是真的找揍啊你是……”难得能睡个懒觉的太子殿下,当下因为弟弟“突然间的关心”而被迫彻底清醒,他的心情,自然是很差:“等宽弟回来……孤一定让他好好教训你!” “嘁……”李治闻言当即不屑道:“大哥,你不要太自信,咱俩闹矛盾,二哥可不见得会站在你这边。” “本王会把你们俩抓住一起揍。”随着晋王殿下话音刚落,一个黑衣人突兀地出现在房门口:“稚奴,你一会儿扶着大哥去甘露殿那边,让神医瞧瞧他的腿。” “宽弟,我这腿……”李承乾话说一半,欲言又止,事实上,他对自己这条瘸腿并不抱太大希望。 “让你去你就去,别问也别磨叽。”对待自家大哥,楚王殿下还是一贯的简单粗暴,不过严格来讲,他对自己的兄弟们讲话基本都这样,也属于是一视同仁了。 “二哥?”对此见怪不怪的晋王殿下,现在的心情也有点儿忐忑,但这并不影响他快速起身替大哥拿来衣物并帮着对方快速穿戴完毕:“神医来啦?那兕子的病……有救啦?” “废——”楚王殿下闻言刚想开口,李承乾却在一旁出言打断了他:“稚奴,这还用问啊?宽弟宝贝兕子宝贝的不行,他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命都给她——你说兕子要是还有事,宽弟能记起咱俩吗?” “这话没毛病。”晋王殿下闻言却是恍然大悟,只见他此刻正蹲下身子替自家大哥穿靴,完事之后他还不忘将坐在床边的大哥扶起:“所以大哥,咱俩才是一头的啊……” “不,孤还是跟宽弟一头。”李承乾闻言当即义正言辞道:“跟着你小子……没前途的……” “……”李治现在想把大哥的靴子给脱下来。 他干嘛要对这昏君苗子这么好?! 这不纯纯脑阔儿发昏了么? 一念至此,李治扭头望向自家二哥,扬起笑脸道:“二哥,咱俩一直都是一头儿的啊……” “唉……”楚王殿下现在很累,不光身累,还有心累:“嗯嗯嗯……一头的,一头的……” “宽弟,我跟稚奴怎么出去?”说话间,李承乾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这有何难?”楚王殿下眉头一挑,而随着他话音落下。 “砰!”一声惊天巨响过后,小院的门,被一柄巨锤给生生砸飞! “好了,出发。”在李治闻声跑出去查看情况之前,金甲卫士已经原地消失,而李宽在说完这番话后,当即便扶着自家大哥走出了房间。 而李治此刻已经是满脸震惊的站在小院中央,望着已经彻底失去大门的小院门口,以及门外那一地的大门残骸,已然目瞪口呆。 “宽弟……你这……”太子殿下也很想知道,对方是怎么办到的。 “秘密,”楚王殿下说完还不忘逗一下自家蠢弟弟:“稚奴,发什么呆呀?走啊。” “二哥,我要是你……我就——”不得不说,在“一门心思劝二哥开门”这件事上,晋王殿下属于是“无时无刻,真心实意”了,他刚回过神来,便又开始“不忘初心”上了。 “——你就闭嘴吧你啊……”楚王殿下发现这个家里,也就自小受宠的稚奴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自己当年好歹还绕过几年的柱呢,而眼前这小子,属于是从小到大都在兄长的树下乘凉——但却压根没去想过,自家兄长当初是如何早早长成一棵大树的:“稚奴,你记住,二哥跟那昏君之间……自是绝无重归于好的可能,但是呢,你小子也别插手,因为犯不着,况且更没这个必要。” “二哥,稚奴明白!”李治闻言乖巧点头。 “你明白就好……”楚王殿下刚想表示欣慰,一旁的太子就轻咳一声,提醒自家二弟可别欣慰太得太早:“什么呀……宽弟,你让稚奴把话说完。” “还是大哥你了解我啊……”李治闻言先是感慨一声,随后才对李宽道:“二哥,我知道,开门你一个人就行,但是吧……若是二哥你一人独自开门,那在大义上就有点儿——唉?唉?!二哥!二哥!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还不成嘛……” 李治说着说着,就发现二哥抬起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弯曲,看这架势,像是要喂他板栗吃了。 “这一天天的……”楚王殿下见弟弟总算是老实了,这才放下手臂,随后只见他继续搀扶着自家大哥走下台阶:“都消停点儿吧……” 第1316章 李治两万金 李承乾和李治赶到甘露殿的时候,恰巧赶上张镇玄与其父张炼山从甘露殿里走出来。 “皇后娘娘的身子虽说有些亏空,但并不太打紧,只要平日里少些操劳,并且合理膳食,适当锻炼,保证睡眠,最重要的是按时服用贫道送出的药丸——如此只需坚持半年,就能恢复往常。” “道长大恩,长乐感激不尽!”长乐公主听完张炼山给出的医嘱,她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也总算是被卸下——当然,既是心怀感激,那自然得有所表示,只见她想了想,对身边的玉碧道:“从我的私库里取出两千金,作为对道长的谢礼。” “阿姊,我也出两千金。”一旁的兰陵见状,当即道:“酬谢道长,兰陵也有义务。” “兕子出三千金。”李明达觉得这事儿不能含糊:“外带一箱东珠。”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给妹妹攒的嫁妆着实丰厚。 “李治两万金!”——说实话,李治也就是被场中的氛围感染了,他才会放出如此财大气粗的豪言来。 但是太子殿下却立即掀了他的老底:“你哪来的两万金?你出宫游玩都得跑到东宫找孤拿银钱!” “……”事实上,李治还真是个穷鬼——倒不是说楚王殿下薄待了自家的笨稚奴,而是他的钱,目前都由长乐帮忙管着呢。 “那咋啦?我说两万金就是两万金,我又没说现在给——将来补上嘛!”李治闻言挑了挑眉,随后他将目光转向此刻因为看出他有龙相,而面带错愕之色的张炼山:“孙道长,你看我大哥还有救——嗷~~~” 说错话的晋王殿下,吃了大哥送出的一记板栗后,老实了:“本王的意思是……他的腿还有救吗?” “这……” 事实上,对于李承乾的腿,张炼山却难得表示爱莫能助——不是他不能医好对方的腿,而是太子殿下命格如此——“看似诸般圆满,实则必有一缺”,若是治好了腿,将来还不知道老天会从他身上收走什么,不值当。 “小天师,这说法靠谱吗?”——李治天生怀疑一切,除了二哥和兕子,其他人的话,他都会下意识地有所怀疑。 是以,即便是张炼山顶着孙道长的名头说出这番话来,他依旧不怎么相信。 “靠谱。”张镇玄也没有忽悠李治的必要:“天意如此。” “既如此…… 那孤这腿……便不治了吧!”李承乾闻言摆摆手,他对这种事倒是看得很开。 不过反观李治,此刻却眼神有些狐疑道:“那先前兕子的病……” “你是不是找揍?”提到这事儿,小天师说变脸就变脸:“合着我们还不该救晋阳公主殿下?” “唉……本王不是这个意思……”李治闻言赶忙摆手,但心底却是警铃大作。 什么意思? 小天师他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而就在李治暗中思索之际,李二陛下的身影也出现在了甘露殿外的广场上。 而紧随他其后的,则是大内总管张楠和天竺妖僧那罗迩婆娑。 “……”兕子公主本来还准备开口张镇玄询问自己以后会不会有其他因果来着,结果看到是李二陛下前来,小姑娘当即朝张镇玄和张炼山微微一礼:“镇玄哥哥,孙阿翁,救命之恩,兕子绝不敢忘,银钱只是表心意,将来若有兕子帮得上忙的地方,你们只管开口,莫要客气。” “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张炼山见小姑娘朝自己行礼,当即也回了一礼:“晋阳公主殿下……您……” “——公主殿下言重了。”张镇玄是真怕老爹无心说错话,于是他趁着对方还在斟酌用词之际,直接插话道:“既然事情已经办完了,那我们便告辞了。” “啊对对对……几位公主殿下,还有太子殿下,晋王殿下,大家山高水长,后会……后会有期,后会有期……”张炼山过了大半辈子闲云野鹤的生活,对于皇宫这种看起来就不自由的地儿,他也属实不适应。 “小天师,孙道长。”长乐公主知道妹妹现在压根就不想见到父皇:“我亲自送你们出宫。” “殿下留步,”张镇玄闻言当即笑道:“不必如此见外。” “不必如此见外~~”——晋王殿下是懂怎么整活儿的,张镇玄的话音刚落,他就开始怪声怪气的当起了应声虫:“阿姊,小天师让你别跟他见外呢!” “啪!” 太子殿下见长乐此刻俏脸微红,他顿觉心情糟糕极了——就算小天师乃是当世人杰,那也不妨碍他现在看对方不顺眼,不过…… 抽小天师的脑袋……那还是太过于危险了,而他身边正好有个不危险的。 于是…… “哇……你……” “大哥!你过分了嗷!”早上差点儿扳折大哥的那条好腿,此刻被对方“还礼”的晋王殿下,肯定是不服气的:“我看小天师就挺好的……” “跟这个没关系!”李承乾闻言没好气道:“你噤声!” 没看见那边的昏君脸色越来越差了吗? 说实在的,李二陛下现在是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他的儿女们,谁也没有搭理他。 兕子就甭提了,小公主要不是觉得恩人当面,就这样离开不好,她老早就“转身向甘露殿走去”了。 至于兰陵,她什么都懂,也明白以自己的身份,在这种场合就该尽量低调——即便她有二哥护着她,可对方的关心与呵护,在她眼里却不是自己拿来骄纵的资本,而是内心深处的一份依靠——这么些年,有阿兄在,她很安心,亦知足。 “父皇,您是来看望母后的吗?”眼见两个妹妹不说话,大哥和稚奴……不提也罢,总之,在这种尴尬的时候,长乐公主还是拿出了她身为嫡长公主的风范:“孙道长刚刚替母后诊过脉,母后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母后刚刚服了药,这会儿才躺下,您若要去看望母后,大可晚些时候再来。” “嗯,那朕晚些时候再来。”李二陛下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了,随后他深深看了张镇玄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只是,在退出广场,刚踏上御道后,李二陛下就停下了脚步:“张楠。” “奴在。” “传朕旨意,召赵国公进宫!” “唯。” 第1317章 累累不可书也 “两位阿姊,还有兕子,你们先回去吧,我来送小天师出宫。”李治在李二陛下离开之后,他便自告奋勇地承担起了送客的职责。 而长乐也很给他面子:“大哥?” “明白!”李承乾闻言点点头,接着他嘱咐长乐道:“你和妹妹们先去看望母后,孤一会儿再来。” “嗯。”长乐闻言欣然点头。 “唉?”晋王殿下突然觉得自己好没面子:“阿姊……你的眼里难道就没有稚奴吗?” 长乐闻言并没有搭理他,而是再次领着妹妹们对张镇玄和孙道长微微一礼,随后驻足原地,目送对方离开。 “小天师,你跟我说实话,先前——”在送张镇玄父子出宫的路上,李治还是不肯死心,关于先前张镇玄的突然变脸,他现在是越想越不对劲。 “晋王殿下,关于您的这个问题,在下实在无法给出答案。”张镇玄眼见朱雀门就在眼前,他陡然停下脚步:“不过……在下倒是很好奇一件事。” “什么事?”太子殿下本来是想制止弟弟开口的,谁知张镇玄竟然也有问题要问,于是他当即笑道:“小天师但讲无妨。” “晋王殿下,之前您不是打算让那天竺妖僧先立誓再应誓么?为何突然就改主意了?” “哦,你说这个啊……”李治闻言眨了眨眼睛:“小天师,你要知道,大多数时候,我们遇到的的麻烦,肯定不会只有一个解决办法——甚至有时候你将麻烦晾在那里,过段时间你就会发现,麻烦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个麻烦。” “你小子还故作高深起来了?”太子殿下在一旁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反倒是张镇玄,闻言沉默片刻,遂笑道:“受教了……” ------------------------------------- 傍晚,长孙无忌进入到太极殿之时,他的心情是无比忐忑的。 而李二陛下对此似乎早有预料:“无忌,你不妨猜猜,朕找你所为何事?” “陛下……臣现在只想知道皇后娘娘和晋阳公主殿下的病况……是否已经好转……” “……”长孙无忌的这番话,让李二陛下陷入了沉默。 良久,只听他缓缓开口道:“朕从前总觉得李怀仁那小子跟宽儿在一起,便是那‘狐朋狗友’的典范,但现在看来……朕还不如宽儿呢……” “……” 这话,长孙无忌还真没法儿接。 但好在李二陛下也不是要在这点小事儿上难为他:“好了……你与朕……都是多少年的交情了,方才朕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拿来打趣你的。” “陛下,臣惶恐……”长孙无忌闻言立马跪倒在地上:“臣只是一时之间因为担心皇后娘娘和晋阳公主殿下,这才失了方寸……” “观音婢和兕子已然无碍,宽儿那孩子的手底下,倒是能人辈出……”李二陛下闻言放下手里的奏疏,随后缓缓开口道:“就在刚刚,李孝恭向朕禀报了一件怪事。” “哦?”长孙无忌闻言,抖了抖胡须,装作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敢问陛下,是何怪事?” “宗正寺那间用来关押太子和晋王的小院大门,让人给砸开了。”李二陛下见对方如此配合,他原本烦闷的心情总算是稍稍好转:“那院门本是上好的楠木所制,重达数百斤,就这么被人直接给砸开了!” “陛下!”长孙无忌现在都学会抢答了:“这一定是楚王派人干的!” “朕知道。”李二陛下并不满足于让长孙无忌当个好学生:“所以现在有个难题摆在朕的面前。” “陛下,您是想……”长孙无忌突然觉得,自己的前路好像一片黯淡无光了。 您不会是打算让臣去跟楚王打擂台吧?! 不行!这绝对不行! “那天竺妖僧,该不该死?”就在长孙无忌心中愁肠百结之际,李二陛下突然抛出了一个让他始料未及的话题。 “啊?”长孙无忌闻言不禁呆住:啥意思? “无忌,”李二陛下陛下是一个好老师:“你说那天竺妖僧,该不该死?” “……”同样的问题,李二陛下问了两遍。 那这事儿显然就不简单了。 长孙无忌在此后沉默了许久,而李二陛下见此情形,则是给出了十足的耐心,他可以等到对方完全想明白,反正明天又不是大朝会。 “陛下……”当天穹终于挂上一层漆黑的帷幕,意识到人心比这黑天还要黑的赵国公,也终于语气苦涩地给出了李二陛下想要的答案:“此人妖言惑众,该死!” “就这么一个理由?”李二陛下显然对这样的答案不太满意,他希望对方能够举一反三:“无忌啊……朕是天子,要以德服人……” “……”长孙无忌闻言眼前又是一黑——好好好……这么玩儿是吧? 但他又能怎么办呢? 从前到现在,对方一直都是自己的最大靠山,如今这靠山要让自己像从前那般干点儿脏活儿,只是针对的目标发生转变而已…… 好像也不能那么难以接受。 一念至此,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接着,只见我们憨厚,老实,又心善的赵国公,以悲愤的语气对李二陛下道:“陛下!此人先是进献谗言,意图离间天家父子之情,后又帮助五姓七望的刺客潜入皇宫,意图谋害陛下、太子还有晋王殿下,诸般行径,罪大恶极!简直是累累不可书也! 故,陛下即便身为天可汗,胸怀广阔,可也绝对不能对此等以下犯上,狼子野心的狡诈恶徒有所容情。是以——”长孙无忌说到这,突然,他的眼角余光注意到,不知何时,负责记录皇帝起居的褚遂良竟然已经从屏风后边儿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信号。 长孙无忌自然看得懂。 所以他想骂脏话,但是…… 他又不敢,即便是在心里——陛下当面,他也着实是不敢。 不管怎么说,此刻,长孙无忌已经清楚,这口黑锅,他是背定了! “是以什么?”李二陛下等的就是这最后一哆嗦。 “是以,臣长孙无忌,恳求陛下诛杀天竺妖僧那罗迩婆娑,另外,与其勾结的门阀士族,无论是哪一家,只要查出来……只要查出来……”长孙无忌说到最后,连嘴唇都在止不住的颤抖:“自当按照参与谋反的罪名论处!” “嗯……”直到此刻,李二陛下的脸上才总算有了一抹笑意:“辅机,那你看,这件事朕该交给何人去做呢?五姓七望……毕竟根生叶茂,朕总归是有些忌惮的。” 当皇帝明晃晃地将“忌惮”二字说出口,那就代表着他已经完全对这帮王朝吸血虫们起了杀心。 而长孙无忌…… 他没得选——此时他但凡往后退一步,长孙家就得立马倒下:“此事,臣愿自告奋勇,为陛下披肝沥胆,剑斩虫豸宵小,为陛下,为国朝,斩尽祸国之恶獠!” 第1318章 又见天下第一好 长孙无忌在离开太极殿时,整个人仿佛还在梦里——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沦落到为这般下场。 “唉……”行走在长长的御道之上,长孙无忌望着远处的朱雀门,不由发出一声叹息:“没想到……就连老夫也不能例外。” “嘿……这话多新鲜呐……”——就在长孙无忌发表完感慨后,前方不远处的宫巷之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舅舅,您凭啥能例外呢?” “……”长孙无忌在听清来人是谁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掉头往回走,但是…… 为时已晚。 “舅舅!”——当晋王殿下提着灯笼出现的那一刻,长孙无忌的嘴角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哦……是稚奴啊……你在这干什么呢?” “舅舅,”李治闻言乖巧笑道:“老话讲,‘外甥打灯笼——照舅(旧)’——稚奴这不是担心前方的路太黑,我可怜……呸呸呸……我敬爱的舅舅走在半路上会摔跤么,所以便想着来给舅舅当一回领路人呀!” “呼……” 一阵夜风吹过。 “是么……”长孙无忌现在的心情,属实是难以言表。 “舅舅,你是不是觉得你被我父皇当枪使了,心有不甘?”李治闻言却是不以为人然道:“如果你真的这样想……那我只能说,你输得不冤。” “什么意思?”长孙无忌闻言当即皱起眉头。 “我父皇现在也是骑虎难下,”李治觉得是时候让不开眼的赵国公开开眼了:“其实啊……你俩还是一对难兄难弟呢……” “……”长孙无忌闻言沉默半晌,随后,他的脸色在烛光的映照下愈发阴沉:“这是楚王的意思?!” “唉!我无忌舅舅不傻的时候……还是不傻的嘛!”李治闻言微微一笑:“先前我还好奇呢,为啥二哥……的手下不动手杀了那天竺妖僧,闹了半天,他这是把人留给父皇来杀呢!而父皇,则是选择将这个难题交给舅舅……不得不说……舅舅,您真是背负了所有……” “……”随着李治此番话音落下,长孙无忌的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滔天巨浪。 他好像渐渐明白了什么,但明面上却表现出一副恼怒的样子:“你小子……居然敢偷听了我与陛下的谈话?” “没有,我是去给父皇送晚膳的,只是到地方了我才发现我忘记拿食盒了。”晋大王说瞎话的时候跟楚大王一个样——脸不红气不喘。 “先前你和太子被关押在宗正寺……”长孙无忌说到这,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是楚王派人砸开了小院的门?” “嗯。”李治闻言点点头:“那砸门之人,简直是犹如天上的神将,降临人间呐……” “即便如此,陛下也不可能低头。”长孙无忌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却又立即强行恢复了镇定:“陛下这一生绝对不会因为受到威胁而服软。” “我二哥很厉害的,”提起自家光辉伟大的二哥,李治立马收起眼中的戏谑,语气认真道:“他真的很厉害……舅舅,你说两只老虎争一座山头,在开战前,这这两只老虎首先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我知道了……”在李治如此直白的“真心话”面前,长孙无忌终究还是卸下了所有伪装:“为了防止有人渔翁得利……五姓七望……必须提前选定立场。” “不对,”李治闻言摇摇头:“不止五姓七望——所有的世家门阀,都要提前选定立场。” 他此言一出,当真犹如石破天惊。 长孙无忌整个人顿时愣在了原地。 良久,才听李治继续道:“舅舅,父皇现在要您对五姓七望出手,您可务必要尽心尽力,因为父皇不是真的想对他们赶尽杀绝,而是希望借此让他们认清现实——没有人可以在这场风暴中保持中立,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您。” “……”长孙无忌闻言再度陷入了思索之中。 “舅舅,说实话,您要不是跟五姓七望交往过甚,父皇也不会让您来做这件事。”李治见状,于是干脆道出了某个真相:“外甥今天就跟您说句心里话——就您以前干的那些事儿,父皇他不动您,并非是他舍不得,依我看啊…… 父皇留下您的原因,既不是冲着你们之间的深厚情谊,也不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他留下您,单纯就是因为他握有您太多把柄——若是将来父皇他驾崩了,大哥新君上位——您若是肯尽心竭力辅佐大哥,那倒还好说,可万一您哪天骄纵了,跋扈了,甚至于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嘿嘿……” 李治现在看长孙无忌的眼神,就如同馋嘴的狐狸看一只肥硕的鸡。 “……”长孙无忌还是没有说话,他只是双目紧闭,深吸一口气,等他刚打算开口,两行浑浊的老泪竟从他的眼角滑落。 “舅舅,您咋还哭了呢?!”李治见状,脱口而出的是关心的话语,只是语气嘛……就并非关心的语气咯…… “稚奴……”长孙无忌不得不承认,皇家的妖孽实在是太多了:“你是好样的……” “我当然是好样的。”李治这会儿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块锦帕,随后递给长孙无忌:“舅舅,给。” “……”长孙无忌见状默默接过锦帕,但没有拿来擦眼泪:“你是不是刚刚才用这锦帕擤过鼻涕?” “呃……”李治闻言有些尴尬道:“那啥……刚刚我鼻子有点儿不舒服……但是翻个面……也还能用……” “……”长孙无忌没等李治说完,便将锦帕丢到一边,随后语气冷冷道:“晋王殿下,可是打算保下老夫?” “哎呀……舅舅……稚奴哪有这个本事啊……”在忽悠赵国公这件事情上,全长安,不,应该说全大唐都找不出比晋王殿下还厉害的人:“是大哥,大哥派我来传话的。” “传什么话?” “从前的那些纷争,大家既往不咎。”李治说完,往长孙无忌身后看了一眼,接着便将手里的灯笼交给了长孙无忌:“父皇来了,我得走了,舅舅——”李治说到这,将右手紧握成拳,捶了捶胸口:“记住,咱俩才是天下第一好!” 第1319章 不让爹和娘亲失望 内容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