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反天罡》 第六十五章 朕说不封,就是不封! 朱祐樘此举,让吴皇太后开怀大笑。 “陛下选秀都知要南北平衡,真有明君之相。” 王皇太后也附和道:“是啊,陛下将来必是一代明君。” “能处理好前朝国事,也能处理好这后宫家事。” 朱祐樘只是淡淡地笑笑,没有接两位皇太后的话茬。 朱祐樘重新看向,这十几位落选的北方秀女。 心中几番计较后,便做出了决定。 朱祐樘指向其中一位,姿色上佳的秀女:“就你了,留牌子。” 那名秀女大喜过望,连忙跪下谢礼。 “臣女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有名字吗?家世如何?” “回陛下,臣女没有名字,家父太仆寺少卿顾佑,乳名漫漫,鲁州登州府人。” 朱祐樘看向被选中的五名秀女:“你们五人,可自选五名太监,五名宫女伺候。” “谢陛下!” “都下去吧。” “喏。” 朱祐樘一声令下,所有秀女都退出了储秀宫主殿。 崔宫正手中的托盘上的名牌,也从四块变为五块。 王皇太后喜形于色,面带微笑:“陛下,选三吧。” 所谓选三,就是要在这五名秀女中,选出三人。 再从这三人中,选出一人为后,其他二人皆为贵妃。 随后便是纳彩,纳吉,纳征,选定良辰吉日后,便可举行大婚,迎娶皇后。 当然,也只有娶皇后的时候,需要进行盛大典礼。 纳妃纳嫔,则不需要。 朱祐樘并没有要选三的意思:“朕不选了。” 王皇太后一愣,心急如焚:“陛下,这怎么能不选呢?” “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后宫也不可一日无主啊。” “如今陛下才登大宝,后宫凤玺尚无人掌,陛下应尽快册立皇后才是。” 不怪王皇后如此焦急,这是朱祐樘初次举行天下选秀,皇后之位将会在这次的选秀中产生。 此后再采选,最高也只就只能封嫔。 而这被选中的五名秀女中,其中有三位出身不好,注定其无缘染指凤位。 那么剩下的两位秀女中,其中一位还是她已经交好的张婉儿。 怎么看,张婉儿被封后的机会都是最大的。 王皇太后是绝对不愿意错过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的。 吴皇太后没有说话,但是从心里,她也是支持朱祐樘先册立皇后的。 毕竟按照规矩来说,这后宫确实也不可一日无主。 以前是因为朱祐樘还未采选纳妃,现在既然已经选出秀女,那自然也是该册封皇后才是。 但朱祐樘的态度很坚决,他沉着脸,目光如剑,紧紧盯着王皇太后。 “朕说了,朕不选三,朕也不会册封皇后!” 册封皇后? 开什么玩笑! 真怕他活得太久了吗? 往前想想,宪宗皇帝,英宗皇帝,代宗皇帝,宣宗皇帝,哪一个是正常驾崩的? 往后看看,武宗皇帝,穆宗皇帝,光宗皇帝,熹宗皇帝,这些皇帝又是如何驾崩的? 先不说远的,就说宪宗皇帝和英宗皇帝,这二位先帝驾崩的就很蹊跷。 朱祐樘一直怀疑,这二位先帝的驾崩,恐怕不是正常病逝,而是一场策划精密的谋杀。 这场谋杀,后宫有没有参与,朱祐樘不知道。 但这至少,也足以让朱祐樘明白,后宫不可信! 这皇后之位,除非是最信任最亲密的人,也最好别封。 先帝自登基以来,先废吴皇后,又一直不碰王皇后,不是没有道理的。 王皇后深深皱眉,苦口婆心:“陛下,不能不封皇后啊。” “陛下不封皇后,谁来管理后宫之事呢?” “朕说不封就是不封,无需再劝!” “后宫之事,可让吴皇太后料理。” 朱祐樘的语气里,已经带着些许怒意了。 王皇后见朱祐樘动了火气,识趣地闭上了嘴,只是给吴皇太后使了个眼色。 吴皇后思索了一下,最后还是站在了朱祐樘这边。 “陛下现在不想封后,那就过些日子,和嫔妃们熟悉之后,再挑一位贤良淑德的妃子封后,也不迟。” “那陛下,这五位秀女的位份,该怎么封合适?” 朱祐樘沉吟几秒:“初次入宫,位份不宜封的太高。” “这样吧,张婉儿封嫔,取个康字,赐银册。” “陈圆圆封婕妤,柳如是封才人,董小宛封贵人。” “顾氏嘛,就给个淑女好了。” 明朝后宫,等级森严。 大体来说,分为六等。 第一等乃是皇后,后宫之主,母仪天下。 第二等则是皇贵妃,宠冠六宫,同掌金宝。 第三等是贵妃,可独享一宫,乃是一宫之主。 第四等是妃,共有贤、淑、庄、敬、惠、顺、康、宁等八字。 第五等是嫔,共有德、贤、庄、丽、惠、安、和、僖、康等九字。 第六等,则是昭仪、婕妤、美人、才人、贵人、选侍、淑女等位。 在这之下,还有不入品级的常在和答应。 不过她们地位低下,和普通宫女没什么区别,只是可以伺候皇帝侍寝的宫女。 其中同一等级之间,差距不大,但也有高低之分。 而不同等级之间,差距宛若鸿沟。 第六等中最高位份的昭仪,在第三等的贵妃面前,也宛如奴仆。 但,只要深得圣宠,即使是贵妃也不会给一位正受宠的贵人甩脸色。 毕竟只要皇帝愿意,淑女也能马上晋封皇贵妃。 同时,只有皇后有金册、金宝和金印。 妃子有银册、金印但无宝。 嫔则只有银册。 但先帝在时,因为十分宠爱万贵妃,所以特赐其金宝。 所以当时的后宫里,除了王皇后外,万贵妃也有金宝。 二人同掌金宝。 守在一旁的敬事房总管太监符大海,和崔宫正两人,将其牢牢记了下来。 吴皇太后又问:“那陛下,这五位秀女的寝宫安排……” 朱祐樘摇了摇手:“这等小事你们看着安排就行,勿用烦朕。” “至于之后的纳彩,纳吉等事,也交由两位皇太后处理了。” “朕有些乏了,先走一步。” 朱祐樘站起身,离开了储秀宫。 宫内一众太监宫女,纷纷跪倒在地:“恭送陛下。” 王皇太后和吴皇太后,也站起身来,目送朱祐樘远离。 两位皇太后相视一眼,皆是有些忧虑。 陛下不立皇后,此事可谓是闻所未闻。 也不知在这后宫无主的情况之下,会不会出什么乱子。 第六十六章 到时候你们就可以侍寝了 储秀宫后殿。 所有秀女,都在其中。 而此时,人群中已经自动以三波人为中心聚拢。 一个是以张婉儿为中心,一个则是顾氏。 最后一个中心,则是陈圆圆柳如是董小宛等八人。 主仆之别,已经变得明显。 “陈姐姐,柳姐姐,董姐姐,以后你们就是主子了,请让妹妹伺候主子吧。” 李香君拉着陈圆圆的手,满脸哀求。 之前皇帝曾下令,让这五位被选中的秀女,可以自由挑选五位宫女,五位太监。 而这些可选宫女中,自然也包括了他们这些没有成功被选中的秀女。 在明朝的选秀制度下,入宫生活了一个月之后的秀女,除了那些高官贵胄的子女落选后,可以遣回原籍外。 其他普通的民女,在她们的父母收到朝廷的纳彩钱,将其送入宫之后。 不管能不能选中,她们都要留在宫中,或为主子或为奴。 像陈圆圆这八人,就不会被遣送原籍,要一直呆在宫中。 前一刻,她们八女还是一起待选的秀女。 而下一刻,她们八女中,就有人为主,有人为仆了。 而这种变化,全在朱祐樘的一念之间。 既然都是要当宫女,那自然是能在熟悉的姐妹手下当差最好。 所以才从储秀宫回来后,李香君便拉着陈圆圆的手,求她选择自己为仆。 陈圆圆心疼地看着李香君:“香君妹妹,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便是自家亲姐妹,何来伺候一说?” “你若想跟着我,我就选你便是,也不需要你伺候,咱们还像之前那样相处。” 李香君顾影自怜:“这怕是不妥了,姐姐受圣上恩宠,而奴家入不得陛下的眼。” “身份上已是云泥之别,怎敢还妄求和姐姐像从前那样……” “香君妹妹。”陈圆圆打断了李香君的话,用手托起她的下巴,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我相信,以香君妹妹的才貌,俘获圣心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而已。” “我保证,这一天,不会太久的。” “是吗?”李香君泪眼朦胧。 顾横波走上前来,同时握住了陈圆圆和李香君的手。 “陈妹妹,以后就叫不得你妹妹了,该叫你圆圆小主了。” “圆圆小主,你可不要厚此薄彼呀。” “选了香君妹妹,也要一便选上我啊,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顾横波笑语盈盈,似乎没有受到落选的影响。 但陈圆圆能感受到,在顾横波眼睛深处,那抹被隐藏起来的伤痛。 陈圆圆笑着回道:“顾姐姐说笑了,圆圆永远是顾姐姐的妹妹。” “顾姐姐若是愿来,圆圆心里欢喜的很呢。” 卞玉京看到这一幕后,也拉住了身旁柳如是的手,神情有些焦急。 “柳姐姐,你也行行好,选了妹妹吧!” “在姐姐手下当差,总好过伺候他们两个。” 卞玉京说着,瞥了张婉儿和顾氏一眼。 “柳姐姐,好姐姐,如是小主,你就答应妹妹吧!” “玉京妹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么还叫如是小主呢?” 马湘兰已经收拾好了心情,甚至还有心打趣。 “柳妹妹刚刚得了陛下赐的青莲二字,以后,我们该叫青莲小主才是!” 卞玉京反应过来,很快改口:“对对对,青莲小主,你就大发善心,收下妹妹我吧!” 柳如是轻轻一笑,拍了拍卞玉京的手背:“好了,好了,就算你不说,我也是会选你的。” “还有湘兰姐姐,也跟着妹妹一起来吧,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卞玉京高兴地跳起来,心里的遗憾与失落,似乎都被冲淡了不少。 马湘兰微微一笑:“是,全凭青莲主子安排。” 董小宛主动来到寇白门面前:“寇姐姐,以后和小宛在一起,你不嫌弃吧?” “我哪敢嫌弃您这位主子啊。”寇白门微笑着拉住董小宛的手:“只求小宛主子,不要嫌弃我不懂规矩才好。” “怎么会呢。”董小宛笑语盈盈:“小宛最喜欢的,就是寇姐姐这般洒脱自在的性格,像是话本小说里的侠女一般。” 这边陈圆圆八女,已经暗暗分好了队伍。 另外一边,一群秀女也在恳求着张婉儿和顾氏。 “张小主,请您选我吧,以后奴婢会好好伺候您的。” “顾小主,您选我吧,我干活很勤快,而且很会煲汤的。” “张小主,您选我吧,求求您了!” “顾小主,您就大发慈悲,选了我吧!” “……” 作为当今陛下第一次采选中,被选中的秀女。 谁都看得出来,这五位秀女之后的路,必是不凡。 早一点跟上这些前途光明的主子,自己之后在宫里的生活,也能好过一点。 再说了,伺候皇帝的妃子,肯定要比做一个杂役宫女,要轻松快活得多。 有时候,甚至还能得到封赏呢。 张婉儿和顾氏也是挑花了眼,太多曾经一起选秀的姐妹们,请求她们选择自己了。 可是名额只有五人,实在是难以挑选。 吵吵闹闹间,忽见敬事房总管太监符大海,高举一封明黄色圣旨进来。 “圣旨到!” 顷刻间,原本闹哄哄的储秀宫后殿,为之一静。 数百位宫女齐齐跪下身来,恭敬听旨。 符大海展开圣旨,高声朗读。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封国子监监丞张峦之女,张婉儿为嫔,赐号为康,赐银册,入主咸福宫,着十月十三日正式晋封入宫。” “封应天巡抚张文绍养女,陈圆圆为婕妤,入住景仁宫玉清楼,着十月十三日正式晋封入宫。” “封应天巡抚张文绍养女,柳如是为才人,入住永和宫碧落轩,着十月十三日正式晋封入宫。” “封应天巡抚张文绍养女,董小宛为贵人,入住钟粹宫瑶池苑,着十月十三日正式晋封入宫。” “封鸿胪寺少卿顾佑之女,顾氏为淑女,入住长春宫朝露阁,着十月十三日正式晋封入宫。” “钦此!” 紫禁城的东西十二宫,一般有正殿五间,后殿五间,前后殿皆有东西配殿。 只有嫔以上的秀女被称为主位,可以居住在后殿中,其余人等皆住在配殿中。 这次只有张婉儿被封为嫔,所以她可以入主咸福宫,居住在咸福宫主殿。 而其他秀女,只能入住东西十二宫中的某个配殿 五位被选中的秀女,满心欢喜,皆是叩首领旨。 “嫔妾谨遵圣旨,谢陛下恩典!” 这个时候,这五位秀女,终于可以自称嫔妾了。 符大海将圣旨重新收了起来,笑呵呵地说:“五位小主,请耐心再等一个月。” “等到良辰吉日,再正式入住你们的寝宫。” “到那个时候,你们便可以侍寝了。” 提到侍寝,五女心中羞涩。 双颊上,皆是微微一红。 第六十七章 快去禀告陛下! 肃州道上,一匹俊马正在飞驰。 脸色苍白的阿木朗,疲惫地坐在马上。 他的脸色因失血而变得苍白,手中还提着布满血迹的马刀。 自一天前从哈密卫逃出来后,阿木朗身后缀着十位吐鲁番汗国的骑兵。 阿木朗拔出了肩后的箭矢,进行了一下简单的止血之后,便陷入到和身后十位骑兵的拉锯战中。 此刻正是人乏马匹之时,阿木朗心中充满了恐惧。 他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死之前,没有将阿黑麻汗叛乱的消息,传给大明的皇帝陛下。 如此重大的消息,晚一天到,便会生出无数变数。 那些死在哈密卫的兄弟们,还等着皇帝陛下给他们报仇呢。 那些烈士们0的英魂,等不起了啊! 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那些被他好不容易,甩掉一会的吐鲁番汗国骑兵,再一次地追了上来。 其中领头的一个小队长,用手上的马刀指着阿木朗大吼。 “站住!你跑不掉的,等我来取你首级!” “站住!别跑!” 此刻的阿木朗,正是强弩之末。 看着身后追上来的骑兵,他心中充满了绝望。 而就在这时,忽有一队人马,从他前方的道路上,向他冲来。 这队人马,队形整齐,气势肃穆,自带一股杀气。 阿木朗瞪大了眼睛,但还不待他有所反应。 转眼间,这队人马便已经越过了他,如一把利剑,杀向了他身后的吐鲁番汗国的骑兵。 吐鲁番汗国骑兵惊怒交加,厉声大喝:“你们是谁?休要多管闲事!” “否则,我们一并杀之!” 那队人没有理会,只是不断地提升着冲锋的速度。 吐鲁番汗国骑兵大怒:“找死!冲锋!” “呼!” 十名吐鲁番汗国骑兵同样开始冲锋,霎时间,双方便已拼杀在了一起。 只一个冲锋,十名吐鲁番汗国骑兵便人头落地。 反观这队人马,却只有四个人受了点轻伤。 杀光这十个吐鲁番汗国的骑兵后,为首那人调转马头,走向阿木朗。 阿木朗警惕地看着他:“我是大明边军哈密卫都指挥使阿木朗,你们是谁?” 为首之人向他抱拳:“原来是阿木朗将军,我们是天子亲军锦衣卫,在下锦衣卫千户陈炼!” “敢问阿木朗将军,为何如此狼狈?” 阿木朗听闻对方是锦衣卫后,心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了。 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倦意涌上心头。 阿木朗身形微微晃动两下,突然从马上坠落。 陈炼眼疾手快,先一步扶住了阿木朗,语气焦急。 “阿木朗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在昏迷前,阿木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住了陈炼的衣襟。 “快去禀告陛下,吐鲁番汗国阿黑麻汗反了!” “哈密卫忠顺王罕慎被杀,一万三千名守城将士战死!” “哈密卫丢了!” “什么!” 陈炼大惊失色! 虽然自鞑靼小王子入关一事发生后,在朱祐樘的盛怒下,锦衣卫监察网络,已经覆盖了整个大明。 但哈密卫丢了这事,锦衣卫还真不知道。 其中一个原因是,哈密实在是太远了,不像大同府和宣府那样,就在京城门口。 而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哈密卫并不是明朝的直接统治地域。 整个哈密卫,更像是处于一种当地土著人,高度自治的情况。 由大明朝廷册封一位当地的土司王,再通过这位土司王,间接统治这个地方。 例如这位大明忠顺王罕慎,他就是一名畏兀儿人,其母亲还是草原黄金家族的血脉。 所以锦衣卫的情报网,在西北方向上,最远也只铺设到了肃州府这里。 阿木朗一入肃州府,便立刻被锦衣卫所察觉。 当陈炼知道阿黑麻汗反了,哈密卫丢了之后。 立刻八百里加急,赶往了京城! …… 紫禁城。 弘德殿。 自降温以来,朱祐樘便把三日一朝,改为了五日一朝。 对于这个改变,百官们自然是感恩戴德,无不同意。 先帝在时,视朝而退。 百官们在寒冬中,半夜从被窝里爬出来,哆哆嗦嗦地去上朝。 结果先帝只是让太监们点个名,就散朝了。 这种操作,可把他们折腾的不轻。 在这点上,当今的皇帝陛下还是仁慈的,没这样折腾他们。 但实际情况是,天寒地冻的,朱祐樘自己也不想那么早起床。 而且上朝的意义也真的不大,解决不了什么大问题。 开过会的都知道,办小事开大会,办大事开小会。 办天大的事,不开会。 如今光是通过内阁和六部,他便已经能牢牢控制京城的朝政了。 但至于政令能不能出京城,能不能落到各州,各府,各乡上。 那就是之后,朱祐樘要解决的问题了。 弘德殿里烧着火龙,殿里温暖如春。 内阁首辅兼户部尚书徐溥,正在向朱祐樘汇报内阁草拟的,负责清丈全国土地的官员。 “陛下,户部郎中王俨,为人公正刚直,是成化五年的进士。” “历任过工部刑部,也出任过粤州和蜀州的知府。” “同时有京城和地方的任职经验,在清丈土地方面,能担此重任。” “至于都察院那边,微臣举荐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杨继宗。” “杨继宗生性刚直不阿,孤峭不群。” “并且为官清廉,不私一钱,办事又铁面无私,是都察院里最好的人选。” 朱祐樘点了点头:“准了,至于下面的官吏,你们自己任命吧。” “是陛下,那西厂那边……” 朱祐樘打断徐溥的话:“西厂那边自有安排,你无需过问。” “是,陛下。” 正在这时,牟斌面色急切,快步走进弘德殿,跪地行礼。 “卑职牟斌参见陛下,臣有要事相奏。” 朱祐樘看了徐溥一眼,徐溥立刻拱手告退。 “微臣告退。” 徐溥躬身离去后,朱祐樘才看向牟斌:“说吧,什么事?” “启禀陛下,锦衣卫收到消息。” “吐鲁番汗国的阿黑麻汗反了!” “忠顺王罕慎被刺杀,一万三千名戍边战士牺牲!” “哈密卫,已经落入了阿黑麻汗的手中!” “什么?!” 朱祐樘眉头紧锁,勃然大怒! 第六十八章 朕誓要俱灭之! “阿黑麻汗,竟然又反了!” “这群乱七八糟的蒙古汗国,都是些养不熟的白眼狼!” “朕誓要俱灭之!” 朱祐樘暴怒无比,才解决完北边的鞑子,这西北的吐鲁番汗国,又不安生了。 如今的大明北部,十分混乱。 一群黄金家族的成员,在关外建立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汗国,连年四处征战,狗脑子都要打出来了。 除了熟知的北方瓦剌和鞑靼两个部族之外,在西北部还有东察合台汗国,金帐汗国,帖木儿汗国……等等一系列汗国。 这些汗国还跟细胞似的,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自动分裂成更多的小汗国。 东察合台汗国分裂出吐鲁番汗国,金帐汗国分裂出哈萨克汗国、喀山汗国、克里米亚汗国、西伯利亚汗国……等。 这些汗国大汗都是黄金家族的成员,常年处于舅舅打外甥,侄子杀叔叔的情况。 他们乱就乱吧,更可气的一点在于,他们乱了之后,对明朝的态度,也是时好时坏。 明明上一个汗国的大汗,才和明朝议和,开关互市。 结果没过两年,这个汗国要么分裂,要么就被其他汗国打没了。 新上任的汗国一举撕毁和大明的协议,杀大明商人,杀大明子民,抢粮,抢银,抢茶叶……逼得大明不得不又重新闭关停市。 再过两年,汗国使者又腆着个碧脸,又来求大明重新开关互市。 动不动就反,反完又厚着脸皮来求和,朱祐樘已经彻底烦透这群白眼狼了! “牟斌,去让高顺来见我!” “是。” “还有,让刘大夏也过来。” “是陛下。” 牟斌迅速离去。 没多久,陷阵营禁军统领,武定侯高顺便来到了弘德殿。 “末将高顺,参见陛下!” 高顺走进弘德殿后,规规矩矩向朱祐樘行礼。 朱祐樘一挥手:“无需多礼,到朕前面来。” “是。” 高顺又走了两步,站到了朱祐樘的面前。 朱祐樘皱着眉头,沉声问道:“朕让你训练的京师三大营,你训练的如何了?” “回陛下,三千营和五军营这段时间,属下常常令人操练,战斗力已经大大增强。” “但神机营的作战方式,属下不懂,也不敢妄自操练。” 京师三大营中,三千营俱是骑兵,五军营皆是步兵。 而神机营,是明朝军队中专门掌管火器的特殊部队,开启了世界上火器部队的先河。 明朝的神机营,比欧洲最早的成建制火器部队,日斯巴尼亚火枪兵,还要早一个世纪。 只是现在的神机营,多以火铳为主。 火铳最致命的弱点就是装填时间长,射程短,精准度差,还容易炸膛。 所以现在的火器营,依旧不是战场上的主角。 要等到燧发枪面世之后,神机营才能大放异彩,一举取代骑兵,成为战场上最重要,杀伤力最大的兵种。 朱祐樘略微思索过后,下令道:“你们陷阵营派出三万精锐将士,带领一万神机营将士,三万三千营将士,六万五军营将士,立刻出发哈密卫。” “不仅要将哈密卫从阿黑麻汗手里,给朕拿回来,还要彻底将吐鲁番汗国,给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不!” “不只是吐鲁番汗国,还有以他哥哥马哈木为大汗的东察合台汗国,也给朕一并抹除!” 这是朱祐樘第一次下达,对外扩张的命令。 “是,陛下!” 高顺面色一凛,正色领命。 朱祐樘缓缓点头,忽又发问。 “吐鲁番汗国实力不强,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五万战力。” “但朕给你这么多兵马,你知道朕是什么意思吗?” 如今京师三大营的数量,不过二十万左右。 朱祐樘此举,一下子就派出去了一半的人马。 高顺略一思索后,立刻作答:“末将明白!” “陛下是想练兵!” 朱祐樘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没有上过战场,没有见过血的士兵,不是真正的铁血之师。” “此战你不必亲自领军,让那些有才干的年轻将军们去磨砺磨砺吧。” 高顺面容肃穆,拱手领命:“是,陛下!” 就在这时,有小太监进门禀报。 “皇爷,兵部尚书刘大人求见。” 提起刘大夏,朱祐樘就满肚子的火。 “让他进来!” 刘大夏进门后,还没来得及行礼,愤怒的朱祐樘已经将手边的茶杯,砸向了刘大夏。 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后,刘大夏脑子还是懵的,朱祐樘的怒喝,劈头盖脸地就向他砸来。 “刘大夏!你不是给朕说,朕的边疆一片太平吗?” “哈密卫怎么丢了?!” “阿黑麻汗造反,杀了罕慎和一万多名戍边明军,这又是怎么回事?!” 知道这个消息后,迎着朱祐樘的怒火,刘大夏后背发凉,双腿发软,瞬间跪了下来。 “陛下息怒!此事,是微臣考虑不周。” “数日前,微臣收到消息,罕慎和阿黑麻汗即将联姻。” “微臣以为联姻之后,哈密卫会比之前更加和平,哪知道……” “黄金家族那些都是什么人?!” 朱祐樘痛心疾首:“都是些舅舅打外甥,叔叔杀侄子的禽兽,专挑血脉亲戚动手!” “难道你以为联姻后,阿黑麻汗就不会反了吗?!” 刘大夏心里委屈,陛下您刚才说的那件事,咱家的某个祖宗,好像也做过吧? 这怎么能怪我呢? 不过在面上,刘大夏认错态度还是诚恳。 “陛下,恕微臣愚钝,没有提前准备,误了大事。” “请陛下恕罪!” 朱祐樘猛地一拍龙案:“现在立刻给朕调集十三万大军,三个月的粮草。” “火速拨往哈密卫,朕的京师三大营,马上就要出征!” “啊?!” 刘大夏大惊失色。 哈密卫不比大同府,就在京城边上。 哈密卫离京城,足足有五千两百里。 从京城拨兵去哈密平叛,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刘大夏赶紧劝谏:“陛下,从京城派兵平叛,距离哈密卫实在是太远了。” “何不就近从肃州卫,永昌卫,凉州卫三地,召集卫所兵前去支援呢?” “再说,京师三大营调离了京城,那京城的防御该怎么办?” 第六十九章 决不允许兵部插手! 朱祐樘目光变冷,根本不愿与刘大夏多解释。 “按照朕的吩咐做便是,朕自有考虑。” “退下!” 刘大夏见此,也不敢再劝。 “是,陛下。” 刘大夏躬身倒退出弘德殿,前去总管调遣粮草一事。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之前朱祐樘派十万陷阵营,去土木堡截杀鞑靼小王子的时候,并没有调遣粮草。 那是因为土木堡实在是太近了,还不到两百里。 全军前速前进的话,不到半天就能从昌通赶到土木堡。 每位将士自己备齐三天的口粮,即刻便能出发。 而现在大军要远征哈密,吐鲁番和塔失干城。 这一去就是五六千里的路程,前期光是整备粮草,就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至于为什么不就近征集肃州府,永昌卫,凉州卫三地的卫所兵,就近支援,那也是有原因的。 卫所制度为明朝最主要的军事制度,为太祖皇帝所创立。 太祖高皇帝开国以后,建立鱼鳞册,在此基础上,又推行里甲制度。 对全国人口按所从事职业,主要分为民、军、匠三类,进行造册登记。 各种户籍世袭固定,严禁私自逃亡换籍,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而卫所兵,就是由军籍百姓组织起来的一种,尚未完全脱产的半职业军人。 有事则调发从征,无事则还归卫所屯田。 每一位军籍百姓,在卫所里都有房有田,还有固定的月粮。 军士在营,分成守备和屯田二部分,比例不定,按时轮流,屯田固定上交粮食,以供给守备军及官吏。 这种制度,使得大明在军费上的开支压力,大大减轻。 平时这些卫所兵就和农户一样,自己在卫所种田,不需要朝廷额外拨粮。 但这种制度,在宣宗皇帝时,便已经产生了非常严重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就是卫所军官侵占军屯田地、私役军士耕种。 在卫所军官的压迫下,军户的田地成为卫所军官的私田,军户也变成了卫所军官的家奴。 从此后不再军备训练,而是专心为卫所军官种田纳粮。 第二个问题,那就是军户逃亡严重。 至正统三年,军户逃亡人数已经超过一百六十万人。 英宗皇帝不得不开启募兵制,重新招募自由士兵。 如此一来,卫所兵的战力极其低下,许多卫所都存在大量吃空饷的问题。 而且那些军户,也都变成了只知种田的农民,根本没有作战能力。 而且卫所是隶属于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的,朱祐樘对其并不信任。 若是调遣卫所兵去支援,这能不能打赢,什么时候能打赢,都先放一边。 光是让这些卫所兵动起来,那粮饷就要哗哗地往外淌。 至于这些钱粮是流入兵部,还是流入卫所军官手中,那就不清楚了。 只是可以肯定的是,军部本人是绝对拿不到满饷的。 卫所制度一日不解决,朱祐樘是绝不会用卫所兵去打仗的。 至于京城防卫一事,原本拱卫京师的三大营将士,就不足二十万。 如今朱祐樘又将十万陷阵营安置在京城,现在又调十三万大军出征。 一来一回,驻扎在京师周围的士兵数量,和之前差不多,还多了七万装备精良的陷阵营。 京师的防卫力量,是比之前还要高的。 刘大夏离开后,朱祐樘又看向高顺。 “高顺,负责此次出征的将军,你心里有人选了吗?” 高顺心中早有定夺:“回陛下,末将心中已有人选,末将的亲兵校尉徐昌,可担此重任。” 徐昌就是之前,给朱祐樘报信,朱祐樘大喜之下,赐字一副的那位小校。 朱祐樘点了点头:“那好,那朕就先封他一个武节将军,任西北总督,节制西北军马,全权主持本次出征事宜。” “是,陛下。” “你先回去吧,用最快的速度,挑选兵马,待兵马备足,即刻出征!” “是,末将告退。” 高顺离开后,朱祐樘又召见了西厂厂督汪直。 汪直来到弘德殿,见过礼后,朱祐樘马上便下达了指令。 “汪直,一共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派些西厂番子,去监督户部主持的清丈天下田亩事宜,和兵部负责的调遣粮草出征哈密的事情。” “第二件事,本次出征哈密卫,西厂也派些人去监军。” “记住,出征事宜由陷阵营和西厂全权负责,绝不能让兵部和边将插手!” 汪直脸色严肃,恭敬领旨:“是,陛下。” 朱祐樘扶着额头,挥了挥手:“去吧。” “微臣告退。” 汪直走后,朱祐樘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心累无比。 大明王朝,内忧外患。 这才登基不到一年,各种问题层出不穷。 还有很多事,他还没有来的及做,还有很多人,他还来不及杀。 币制改革,税制改革,卫所制度改革,都需要一步一步来做。 北部刚平,西北部又有敌犯。 南部的安南,也不安分。 成化犁廷,也没把女真三部扫干净。 史书记载,先帝任命大将赵辅率军五万,兵分三路进剿建州女真。 明军经过一个月的围剿,共斩首六百三十余人,俘虏二百四十余人。 就这点人,杀得朱祐樘想笑。 五万人出征一个月,只杀了六百多人。 这就跟朱祁镇率数十万大军出征,结果就在家门口,在没有任何消息的情况下,被突然出现在土木堡的瓦剌部队给掳走一样。 极其荒唐可笑! 也不知道那些文官,是如何有脸,将这些事情记入史册的。 “皇爷,尚膳监送来了糕点热茶,您要不休息一会,吃点东西?” 随侍在侧的小太监,适时递上一张摆满了糕点和热茶的托盘。 “放这吧。” 朱祐樘指了指身前的龙案,小太监便立刻手脚伶俐地将糕点和热茶,摆了上去。 朱祐樘拿起茶,浅尝一口后,突然问道:“怀恩这些天在做什么?为何朕最近都没怎么看到他?” 随侍小太监恭敬回话:“回皇爷,怀公公最近一直待在东厂,很是忙碌,好几天都不见人影。” 朱祐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第七十章 西北远征,大军开拨! 西缉事厂。 汪直走进西缉事厂后,便立刻召集了他麾下的三大档头。 “马进忠,你负责挑选千名番子,随征西大军一同出发哈密卫,都监三军!” “是,厂督大人!” 披头散发,双眼异瞳,脸上带着半个面具的马进忠,用沙哑的嗓子,拱手领命。 汪直又看向覃鲁:“覃鲁,你率千名番子,随同户部,清丈天下田地。” “是,厂督大人。” 覃鲁同样领命。 “继盛,你同领千名番子,检查兵部调遣粮草,若有敢克扣贪墨粮草者,当场诛杀,先斩后奏!” “是,厂督大人!” 继盛露出一个兴奋的微笑,眼中直冒凶光。 在汪直的命令下,西厂三位档头立刻点齐人马,各司其职。 经过十多日紧张的筹备后,兵部调遣了三十万石粮草,着十三万匹驴马,拨往哈密卫。 在粮草先行之后,京城三大营的十三万将士,也整装待发。 这十三万将士中,由三万陷阵营为核心,每一千陷阵营为一团,共分为了三十个团。 每个团里,共配给一千陷阵营,三百三十名神机营,一千三千营,两千五军营,和三十名西厂监军。 一个成建制的团,就有四千三百六十名将士。 如此庞大的军容出征,目的可不仅仅只是拿回一个哈密卫。 朱祐樘要拿下的,是整个吐鲁番汗国,和东察合台汗国。 出征这天,卯时三刻,朱祐樘便已在宫女的服侍下,沐浴更衣。 这天朱祐樘特意穿上了明黄色的龙袍,戴金丝翼善冠,配天子宝剑。 今天朱祐樘身上的龙袍,可不是普通的朝服和常服。 而是只有登基大典和祭祀天地祖宗时,才会穿的衮冕。 其上绣着十二条五爪团龙和十二纹章,分为日、月、星辰、群山、龙,火等。 辰时一刻,朱祐樘坐上龙辇,由怀恩,汪直陪同,打出天子仪仗,在腾骧四卫的护送下,再登京城北城门。 城上,京城文武百官,垂手站定。 城外,十三万大军等待,人山人海。 当朱祐樘走上城门时,等候在上的文武百官们,纷纷跪地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祐樘走到城边,眺望城外沙场。 十三万大军,分成三十个团,肃穆而待。 朱祐樘检阅着自己的大军,一股豪情涌上心头。 朱祐樘不发话,一时之间,整个城墙内外,无一人敢喧哗。 等待片刻后,怀恩跪到朱祐樘脚边,低声禀报。 “陛下,已到辰时三刻。” 朱祐樘点点头,扫视十三万军容肃穆的大军一眼后,拔出了天子宝剑。 “击鼓,进军!” 早就等候多时的钟鼓司太监们,纷纷击打起朱红大鼓。 “咚!咚!咚!” 城墙上的鼓声,带动起城外十三万大军中的鼓声。 “咚!咚!咚!” 一时间,城内城外,鼓声一片! 在鼓声的影响下,武节将军,西北总督徐昌拔出配剑,高声大呼:“陛下有令,全军开拨,支援哈密卫!” “大明山河永在!” “大明皇帝永在!” “杀!杀!杀!” 山呼海啸般的号声响起,十三万大军,正式开拨哈密卫! 西厂大档头,状若恶鬼的马进忠也在其中。 麾下一千名西厂番子,保证这支出征队伍,不会失控。 西厂三档头继盛,也在出征的队伍中。 但他两日前,便随运粮队伍,先行一步。 继盛率领着一千名西厂番子,沿路监军所有运粮队伍。 切实保证所有出征粮饷,实打实地落在每一个出征的士兵手中。 朱祐樘站在城门上,看着十三万大军,在接受完他的检阅之后,直接踏上西北远征的道路。 这一路,山长水远,再归来时,怕是要到明后年去了。 而那个时候,这十三万大军中,还能活着归来的,都将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铁血雄师! …… 转眼间,距离远征军出发,已过去十来天。 京城里的气温变得越发的低,随时都可能会降下弘治元年的第一场雪。 由户部主持,都察院和西厂共同监督的,清丈全国田亩的工作,正式开始。 这是一场浩大的清查工作。 由户部郎中王俨为主负责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杨继宗,和西厂三档头覃鲁作为主监察官员,下辖三十个清丈队伍,同步展开工作。 这三十个队伍中,每支队伍里,都包含三个部门的官员。 他们相互协助,互相监督,保证清丈田亩工作的有效性,纯洁性。 王俨作为主官,率领着这支数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京城。 随后,这支浩大的队伍,分成了三十支小队,向着各自的目的地而去。 大明两京十三省,每一寸土地都要重新清丈。 而最难啃的骨头,例如南北两直隶,都将由王俨,杨继宗,覃鲁三人,亲自带队清丈。 首先要清查的,便是北直隶顺天府。 顺天府的清丈工作,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但也不简单。 不难是因为,顺天府周围相当大的一片土地,都是皇庄。 皇庄是朱祐樘自己的土地,凡是所属皇庄的土地,他们都不用清查。 不简单也是因为,这顺天府周围,住满了皇亲国戚。 之前周太皇太后的两个弟弟,周寿和周彧两人,就在顺天府拥有七千亩的土地。 其中将近一千亩的土地,还是侵占朱祐樘皇庄的土地。 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可见明朝的外戚在顺天府有多嚣张。 王俨一行共五十三人,在顺天府府尹张海等人的陪同下,即刻开始清丈顺天府的田亩土地。 有府尹出面组织协调,最开始的土地清丈进行的十分顺利。 普通百姓知道大明朝廷,正在重新清丈土地后,都怯怯地躲在远处,心中充满了担忧。 他们并不知道,这次清丈土地之后,自己之后的负担是会加重,还是会减轻。 虽然心中担忧,但长久以来的逆来顺受,再加上守卫在旁的十名带刀西厂番子。 也让他们心中,生不起半分反抗的心思。 毕竟在顺天府的农户们,虽说不上富贵,但起码都能吃饱。 既然饿不死人,那还玩什么命啊? 但是当清查工作进行到静海时,顺天府府尹张海却亲自出面,紧急叫停了清丈田亩的工作! 第七十一章 一年一百两银子,干那么认真干嘛? 顺天府。 静海驿站。 顺天府府尹张海专程从京城赶来,在王俨即将清查静海田亩时,紧急叫停。 此刻驿站的房间里,只有张海,王俨和杨继宗三人。 西厂二档头覃鲁,在当天一早,便被当地的大户刘棕屯田员外郎,给请走了。 “王郎中,静海的田亩,最好不要清丈得太干净……” 在张海说出这句话后,王俨和杨继宗二人,脸色俱是一正。 王俨还未回话,杨继宗便严厉驳斥。 “张府尹,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奉陛下之命,前来清丈天下田亩,清丈不干净,岂不是愧对陛下的信任?” 王俨也是面色严肃:“张府尹,杨御史说得正是。” “你我同朝为官,最要紧的便是获得陛下的信任。” “若是办事不利,如何以复陛下?” “若是田亩清丈不干净,如何给陛下一个交代?” 提起陛下这两个字,张海眼角就是一抽,脸上客气的微笑,都有些挂不住了。 作为顺天府府尹的他,心里对朱祐樘是拥有巨大怨气的。 顺天府作为京师重地,府尹的品级为正三品,高出其他府尹三级,本该是个油水丰厚,人人羡慕的位置。 但朱祐樘自登基以来,自顺天府境内,先除掉了一批外戚,又清洗了一批贪官污吏,再推行了个币值改革。 这每一条,都像大棒一样向他砸来,砸得他头晕眼花,眼前发黑。 而最近朱祐樘甚至还强迫他们这些官员,众筹给他修宫殿,张海被迫贡献了五百两银子。 这件事无疑是直接往他心口上捅刀子,让他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心中对朱祐樘,已是感到极为不满。 但是在面上,他绝对不能表露出来。 张海哈哈一笑:“两位同僚,所言甚是。” “但是你们给了陛下一个交代之后,有没有给自己,给父母妻儿一个交代?” 王俨和杨继宗两人眉头紧锁,面色不豫。 “张府尹,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就是帮人传递一点小意思,给两位大人意思意思。” 张海观察着王俨和杨继宗二人的脸色,从袖口里拿出两叠厚厚的弘治宝钞。 “这是两千贯弘治宝钞,你们二人一人一千贯。” “若是你们同意,在清丈土地时,在刘棕员外家里的土地上,稍微记差那么一些,这些就是你们的了。” “现在的情况想必你们也很清楚,京官不能用银钱,但这些弘治宝钞,你们收来就能用,不用再费力去拿银换钞。” 一贯弘治宝钞,就是一两白银。 再加上现在京官不准使用银钱,这两千贯弘治宝钞的价格,要比两千两白银的价格,还要高出不少。 一出手就是两千贯弘治宝钞,真是好大的手笔! 王俨和杨继宗两人,见张海如此名目张胆地拿出宝钞行贿,面上都露出惊讶之色。 张海见二人面色惊讶,心中有些得意,随后继续游说。 “张郎中,您一年的俸禄折色成银两,也不过是九十六两吧?” “只要您一点头,这一千贯钞就是您的了,这可抵您十年的俸禄啊!” “杨御史,您一年的俸禄折色后,好像是一百四十四两吧?” “怎么样,您只要答应了,这一千贯钞您立马就能拿走,这可相当于您七年的俸禄!” “两位大人,你们还在犹豫什么呢?” “左右不过只是你们动动笔的事情,就有一千贯钞入手,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张海看看王俨,又看看杨继宗。 见两人还不出声,张海心中顿时有些焦急。 “你们是怕西厂的那位覃公公吧?” “你们放心,刘员外已经单独宴请那位覃公公了。” “之后那位覃公公拿到手的宝钞,不会比你们少。” “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安全得很!” 杨继宗面色冷淡,拂袖而立:“张府尹不必再劝了,您请回吧!” “把这一千贯宝钞,也一并带走!” “清丈田亩乃是利国利民的国策,我们是绝不会和你们同流合污,瞒报陛下的!” 杨继宗语气坚定,态度坚决,不给张海留一点余地。 王俨看了杨继宗一眼,也板起了脸。 “杨御史说的没错,我们誓要秉公执法,绝对不会更改任何数据。” “不过您放心,我们也不会对人提及此事。” “我们全当今日不曾见面,张府尹带上您的宝钞,请回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海也讪讪住了口,收起桌上的两千贯宝钞。 离去前,张海还在嘴里嘟哝着:“两个榆木脑袋,一年一百两银子,干那么认真干嘛?” “给大明朝廷办那么多事,不如多给自己赚点银子。” 杨继宗面色铁青,对张海怒目而视。 张海不以为意,只道是这忙没给别人帮上。 但已经吃进嘴里的银子,他也是不会退的。 张海走到房间门口,刚推开门,突然脸色巨变,双腿发软,不自觉地连退数步。 他心中惶恐不安,心脏跳得飞快,脚步一个不稳,直接摔到了地上。 张海心神慌乱,用手指着门外之人,满脸不敢置信。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刘员外不是请你你去赴宴了吗?” 覃鲁冷着脸走进房间,随着他一同走进房间的,还有四位西厂的番子。 一股血腥味袭来,覃鲁的白衣上,沾着点点血迹。 覃鲁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张海,眼神冰冷。 “刘棕是请我去赴宴了,我也去了,不过我现在已经回来了。” “而且,我还一并把刘棕也带回来了。” “你要是想他,现在就能去见他了。” 说到这里,覃鲁语气突然加重。 “带下去,等我亲自审问!” “是,二档头!” 两名西厂番子立刻上前,拉起倒在地上的张海,将其拖出房间。 这个时候,看着覃鲁身上的血迹,张海终于感到害怕了。 他拼命挣扎,手中的弘治宝钞散落一地。 “覃大人,我也是受人之托啊,我把银子都给你,这忙我不帮了还不行吗?” “覃大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请您通融一下,通融一下啊!” “覃大人饶命啊!” “……” 第七十二章 看看我西厂的刑罚,能不能撬开两位的嘴 将张海带下去后,覃鲁才看向脸色同样发白的杨继宗和王俨。 他们二人在这之前,也并不知道覃鲁竟然就在门外。 王俨的后背顷刻间便被冷汗所浸湿,内心一阵后怕。 有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覃鲁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视,最后落在王俨的脸上。 “幸好两位大人,刚才没有逾越雷池。” “不然一位负责清丈田亩主官,一位负责监察的御史,连顺天府都没走出去,就因为收贿而下西厂大狱。” “这事传出去,也太不好听了。” “还要麻烦陛下再派新的主官,和监察御史过来,那也太不像话了。” 王俨移开了目光,不敢与覃鲁对视。 杨继宗紧皱眉头,按压着心中的怒火。 “覃公公此言差矣,我们身为陛下亲自指派的官员,岂可辜负陛下的信任?” “请覃公公勿要将我们,和那些贪官污吏们相提比论。” 王俨目光看向地板,连连点头。 “杨御史说的对,我们不是那种会贪污受贿的官员。” 覃鲁点点头:“希望你们接下来,也能继续坚守本心,为陛下尽心尽责。” “之前多有怀疑两位大人,请两位大人海涵。” “我还有案要办,有人要审,就不打扰两位大人了,告辞。” 覃鲁转身离开房间,同时下令。 “把宝钞捡起来。” “是,二档头!” 剩下的两个西厂的番子,将张海洒在地上的弘治宝钞,一张不少地捡起后,也退出了房间。 只留下面色铁青的杨继宗,和一脸惊异的王俨。 待覃鲁走后,王俨说的第一句话便是:“真是奇了怪了,竟然能从西厂的人嘴里,听到一句软话?” “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吗?” “往常从西厂的人嘴里,可是只能听到抓人,杀人之类的词啊。” 相比于王俨一脸的不可思议,杨继宗只是冷哼了一声。 “我们既然没有做那亏心事,又何必怕西厂的番子来敲门?” 王俨为杨继宗斟茶一杯:“杨御史真是铮铮铁骨,一身好胆,在西厂二档头面前,还能不假辞色。” “不怕御史笑话,刚才覃鲁看我那一眼,吓得我冷汗都出来了。” “张海可是正三品的地方主官啊,覃鲁说抓就抓了,这西厂行事,当真毫无顾忌,霸道至极。” 杨继宗嗤之以鼻:“我们是陛下钦点的主官,只要不犯错,就是那西厂厂督汪直来了,我也是这个态度。” 听完杨继宗的话,王俨感到一阵牙酸。 你倒是坦荡,谁不知道你杨御史,是出了名的不私一钱啊。 在嘉靖朝的海瑞之前,明朝数的出来的清官中,就属不私一钱的杨继宗最为出名。 和海瑞一样,杨继宗在政绩上或许平平无奇,但清廉也是真清廉。 王俨觉得,有杨继宗监督自己,虽然压力很大,但至少能保证自己不会犯错误。 …… 覃鲁走进房间,只见房间四周站着十六名西厂番子,每人身上都带着大量血迹。 有些血迹是自己的,但更多的血迹,都是别人的。 而房间正中,立着两个临时插上的木桩。 两个木桩上,各绑着一个人。 一个是刚刚被绑来的顺天府府尹张海,另外一个富商打扮的人,便是张海口中的刘棕,刘员外。 刘棕的官职为工部屯田员外郎,从五品。 员外郎指的是正额以外的郎官,相当于没有编制的公职人员。 但自宋以来,朝廷大肆贩卖官帽子,任何人都可以给朝廷一笔银子,捐个员外郎的身份。 员外郎只有品级,官位,但无实权,无俸禄。 明朝以后,员外郎就成为一种虚职或闲职,不再与科举有关,效仿宋朝,地主和商人都可以捐一个员外官职来做。 这个刘棕,便是这种情况。 他是津门卫的土财主,家财万贯,坐拥数十万亩的良田。 但没人知道他的土地,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今日一早,刘棕请覃鲁赴宴,覃鲁便带着十六名西厂番子,欣然前往。 到了刘棕家后,一番客套与试探后,刘棕便拿出了两千两的银子。 请覃鲁在津门卫这片清丈田亩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覃鲁当场翻脸,令人捉拿刘棕。 哪知刘棕宅里藏有数十名暗卫,当场暴起,不让西厂带走刘棕。 覃鲁立刻拔刀,和西厂的十六名番子,一起与这数十名暗卫,短兵相接。 不过诡异的是,这些暗卫在跟西厂缠斗时,似乎并不在乎刘棕的死活。 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很刻意地用刀向刘棕砍去,想致刘棕于死地。 但有覃鲁在,这数十名暗卫根本够不上威胁,立刻便被覃鲁等人,斩杀干净。 随后,覃鲁没有片刻停歇,立刻带着刘棕回到了驿站。 没想到,覃鲁不在驿站的这段时间,顺天府的府尹张海,会亲自来到静海驿站,替人牵线搭桥,公然行贿。 覃鲁敏锐地察觉,这其中非比寻常,必有隐情! 覃鲁走到刘棕和张海的面前,沉声发问。 “张海,你好歹是顺天府的府尹,堂堂正三品的大员,为何要亲自来静海,向王郎中和杨御史两人行贿?” 张海原本正哭丧着脸求饶,听到这个问题后,神情突然一怔,随后立刻回道。 “覃大人,我正是受刘员外的托付,来给两位大人打个招呼的。” “是不是啊,刘员外?” “是是是!” 刘棕连忙点头,脸上的肥肉也跟着抖动。 “是我拜托张大人的。” 覃鲁脸上露出一个冷笑:“两位真把我西厂当白痴吗?” “一个捐官来的员外郎,能请得动正三品的顺天府府尹,来给你牵线搭桥?” “说,你们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刘棕一个普通商人,又没有做什么值钱的买卖,他名下数十万亩的土地,到底都是谁的?” 张海和刘棕脸色慢慢变白,但依然一口咬死不放。 张海哆哆嗦嗦:“覃大人,我真是受刘员外所托啊!” “他给了我五千贯弘治宝钞,我一时糊涂,才会做出此等错事啊!” 刘棕磕磕绊绊:“覃大人,我名下的土地,自然都是我的啊。” “毕竟,谁会把土地平白无故送给我呢?” “你说是吧,覃大人。” 覃鲁冷笑:“既然不说,那就看看我西厂的刑罚,能不能撬开两位的嘴了。” “来人,先把他们的指甲全部拔掉!” “是,二档头!” 两位西厂的番子,手拿刑具,面无表情地向刘棕和张海二人走去。 第七十三章 西厂和东厂各自的刑罚手段! “啊啊啊啊!!!” “痛!好痛啊!!!!” “不要!!不要!!!快住手!!!” “放过我吧覃大人,啊啊啊啊!!!” “……” 张海和刘棕的鬼哭狼嚎,穿透单薄的驿站土墙,落入隔壁房间的杨继宗和王俨耳里。 王俨狠狠打了一个寒颤,有种从头冷到脊背的寒意袭来。 一想到当时若不是杨继宗,坚定地拒绝了张海的贿赂,那么现在受刑的人,就可能是他了。 想到这里,王俨就想往茅房里跑。 而杨继宗则是面不改色,依旧在书册上记录着田亩数据。 那些哀嚎如清风拂面一般,丝毫不能另其改色。 惨叫声过去后,张海和刘棕的双手十指,已经血肉模糊。 这让长期养尊处优的他们,根本无法忍受。 “啊啊啊啊!!!放过我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啊啊啊!我招!我什么都招!!!快把竹签拔出去!!!” “我也招!我真的什么都招!!!求求你快把竹签拔出去吧!!!” 听到两人愿意招供,覃鲁冷哼一声。 “哼,这才哪到哪啊?你们就坚持不住了?” 覃鲁挥了挥手,西厂番子便将竹签从两人十指上取下。 这一下,又将两人疼得哭爹喊娘,全身剧烈抖动。 两人十指鲜血直冒,看上去惨痛无比。 “说吧,到底是谁在指使你们?” “津门卫的大片土地,到底是谁的?” 张海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不时从他脸上滑落。 这些都是张海,活生生被疼出来的冷汗。 张海心中无比后悔,本来按照计划,最危险的覃鲁由刘棕去对付。 而自己只需要对王俨和杨继宗这两位官员,抛出橄榄枝就行。 两人官职都没自己高,覃鲁又不在,按理说自己此行应该是无比安全才是。 但他实在没有想到,王俨和杨继宗竟然拒绝了他的拉拢,而覃鲁回来得却又如此之快。 并且覃鲁当场就把他一个三品大员,关押起来,直接动刑。 西厂竟然嚣张跋扈至此,这让张海心如死灰。 他知道,若是西厂铁了心要办他的话,凭着朱祐樘对西厂的信任,他身后的人,也绝对保不住他。 想到这里,张海绝望的闭上眼睛,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出了一个五个字。 “瑞安伯王源。” 覃鲁眉头紧皱,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他转头看向刘棕,目光如剑。 刘棕顶不住覃鲁锐利的视线,低下了头。 “是……是瑞安伯指使我的,我的土地也……也全都是瑞安伯的。” “我本来就是瑞安伯府上的一个家丁,是……是瑞安伯强行把土地放在我名下的……” 刘棕脸色灰败,内心惶恐不安。 如若不是张海率先开了口,这三个字他是打死也不会说的。 但既然张海都说了,他再藏着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不如说出来,还少受些皮肉之苦。 “瑞安伯王源。” 覃鲁低声复述了一遍这个名字,目光森然。 不管是何等势力,只要妄图阻止清丈田亩工作的,都将被西厂摧毁! 他们西厂,誓死也要坚定贯彻大明皇帝的命令! …… 京城深秋时节,难得有一日出了回太阳。 温暖的阳光照在大地,驱散了些许寒意。 整个京城在日光的照耀下,似乎都显得比往常更有活力。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嘈杂的叫卖声,都是属于人间的烟火气。 在这个难得温暖的日子里,东厂阴冷潮湿的大狱里,却依旧湿寒无比。 任何一个来到东厂大狱的人,都会忍不住打个寒颤,感觉极为恐怖。 唯有东厂掌刑百户刘瑾,笑得十分灿烂。 此刻,他正在使用一种叫梳洗的刑罚。 非常痛苦,非常残忍。 他面前的行刑架上,正绑着一个浑身鲜血淋漓,被折磨地不成人形的犯人。 而此刻的刘瑾,手上的动作也没停着。 “啊啊啊啊啊!!!” 只一下,犯人便惨烈地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 刘瑾笑眯眯地看着那人,听着犯人惨叫的声音,他只觉得无比的愉快。 “刘院判,你招不招?” “不招的话,一刻钟后,咱家再来问你一次。” “呵呵呵,你也不要太着急,咱家多的是时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已经被折磨了整整一天的,太医院院判刘文泰,此刻已经彻底崩溃。 身体上无尽的疼痛,和内心无比的恐惧,让他觉得死亡是如此的美好。 “刘大人,杀了我吧,求求您杀了我吧!” “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啊啊啊啊啊!!!我招!我全都招!!!” “求求您,杀了我吧啊啊啊啊啊!!!!” 刘瑾颇有些遗憾地,将手中的铁刷子扔到一旁,转手拿起纸笔。 “说吧,指使你毒杀先帝的,到底是谁?” 刘文泰脸上苍白如纸,他那毫无血色的嘴唇,哆哆嗦嗦地吐出了一个死人的名字。 “刘吉。” …… 东厂内堂密室。 怀恩,李广,刘瑾三人,面色纠结地看着面前桌案上的一封密信。 李广皱眉沉思:“干爹,真的现在就要呈献给陛下吗?” “是啊厂督大人,要不再等等?再给小的一些时间,小的还能查出更多的人。” 和李广相反,刘瑾倒是兴奋地舔了舔嘴唇,眼中充满了嗜血的光。 给人上刑,听着他人的哀嚎,是刘瑾现在最享受的事情。 怀恩瞥了一眼刘瑾,一脸复杂。 皱了皱眉头,怀恩将桌上的密信,好生收起。 “不能再等了,东厂已经沉寂太久了。” “是时候让这些官员知道,东厂才永远是厂卫的头!” “我现在就进宫面圣去,你们随时做好准备,将这京城的天,给他捅个窟窿下来!” “是,干爹!” “是,厂督大人!” 怀恩不再耽搁,揣着密信,急匆匆走向皇宫。 第七十四章 毒杀先帝,无需查证全部诛杀! 京城上空明月高悬,已经入夜。 怀恩一路上心事重重,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忐忑。 这件事情的波及范围,大大超乎了他的预料。 他的心情,也从原来的欣喜和发狠,到后面的忐忑与恐惧。 此刻,虽然调查尚未完成,但他已经压不住了。 必须将此事报与陛下,交由陛下定夺。 …… 弘德殿。 朱祐樘正在批阅奏折,怀恩走了进来,跪在了朱祐樘的面前。 “老奴拜见陛下。” 朱祐樘抬眼看了一眼地上的怀恩,又将目光放回了手中的奏折上。 “起来吧。” “陛下,老奴有要事,需禀明陛下,由陛下定夺。” 怀恩没有起身,反而取出怀中的密信,将其举过头顶。 朱祐樘听出怀恩的语气,颇为严肃,甚至还带着些恐惧。 朱祐樘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看向了怀恩。 “呈上来吧。” “是,陛下。” 怀恩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密信,献于朱祐樘面前。 等朱祐樘拿过密信后,便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 朱祐樘打开密信,上面第一句话,便让朱祐樘深深皱起了眉头。 “成化二十三年,太医院院使,右通政使刘文泰,勾结内阁大学士刘吉,毒杀先帝!” 朱祐樘往下看去,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愤怒。 此案牵扯人数众多,查明白的,没查明白的,加起来有数百人。 光是四品以上的大员,就有二三十人之多。 看完之后,朱祐樘心神震动, 他心中的愤怒到达了顶点,甚至连拿着密信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大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大逆不道!这简直就是欺天,欺天!!!” “怀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祐樘一巴掌将密信拍在龙案上,激动地站起身来,胸口因为愤怒,而不停地颤抖。 这是朱祐樘有史以来,最为愤怒的一次。 他万万没有想到,文官集团竟然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 先帝,竟然真是被毒杀的! 朱祐樘的愤怒到达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心中愤怒的火焰,想要焚烧一切。 怀恩吓得连忙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陛下当以龙体为重,莫要气坏了龙体。” 朱祐樘低沉地怒吼:“少废话,说!给朕一五一十地说!” “回陛下,先帝驾崩时,老奴还在紫金山下守孝陵。” “对朝中发生的事不甚了解,之后调查出来的事,老奴也说不好,只能说是推测。” “说!”朱祐樘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朱祐樘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了。 “是,是,陛下,我这就说。” 怀恩整理好思绪,开始叙述先帝驾崩前夕的事情。 “成化二十三年八月,先帝因为身体不适,没有上朝。” “调养四天之后,先帝下敕书表示身体已经好转。” “却在当晚喝了太医院院使刘文泰开出的汤药后,突然病重垂危,不日便驾崩了。” “太医院主要负责人,施钦,仲兰降为太医院院使,任义,章渊,刘文泰降为太医院院判。” “随后内阁便下旨,此案已结,不予追究。” “先帝驾崩一事,竟无一人下狱处死!” “随后十月,由先帝直接任命的564名传奉官,1358名工匠,被勒令致仕。” “这五百多名传奉官的空缺,很快便被内阁提拔上来的人补满了。” “此事极为蹊跷,于是自老奴接手东厂以来,便一直在秘密调查。” “如今已有眉目,基本坐实先帝被毒杀的事实,但此案牵扯太大,光正四品以上的大员,就有二十三位。”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二十三位大员,参与谋划者。” “此案真正参与谋划,并且实施者,不会超过五人。” “其中绝大部分官员,是在事发之后,顺水推舟,借势而为,浑水摸鱼为自己捞取利益者。” “他们冷眼看着先帝驾崩,不仅不为先帝报仇,还阻止其他人彻查此案。” “趁着先帝驾崩之后,陛下登基之前的权力真空期,大肆攫取自己的利益!” “此案,还请陛下定夺!” 怀恩说到最后,声泪俱下。 朱祐樘握紧双拳,心中的怒气,急需发泄。 朱祐樘穿来时,已经是弘治元年。 距离朱祐樘在成化二十三年九月登基,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了。 虽然他也有登基前后的记忆,但如此隐秘的事情,他也无从知晓。 但如今细细想来,先帝驾崩,确实可疑。 首先最可疑的一点就是,先帝驾崩之后,为什么竟无一人被下狱处死。 其次可疑的一点在于,为什么在先帝刚刚驾崩之后,朱祐樘登基之前。 内阁就迅速解散了先帝任命的五百多位传奉官,全部将其换上了内阁自己的人。 所谓的传奉官,就是指皇帝亲自下旨任命的官员。 这些官员的任命,不需由内阁同意,皇帝直接将名单交给吏部尚书,吏部尚书奉旨任命就行了。 与之相对应的,是由内阁拟出名单,经皇帝通过后,才可上任的传升官。 而这些传奉官因为是由皇帝亲自任命的,和内阁没有利益关系,因此捆绑不深。 成化年间,先帝每个月都会任命一批传奉官。 到了成化末年,朝廷上的传奉官多达数百人。 而先帝驾崩后,这些传奉官便被统统勒令致仕。 这其中,必有猫腻! 朱祐樘阴沉着脸,重新坐回了龙椅。 “杀。” “陛下?” 怀恩抬起头,他有些没听清朱祐樘的话语。 “全都给朕杀干净!!!” 朱祐樘突然一掌拍在面前的龙案上,情绪激动。 “内阁换上的五百多名官员,不需查证,立刻给朕全部抓起来,集中处决!” “所有查明的,未查明的官员,都无需再查明了!” “但凡牵扯到先帝驾崩案的,但凡有一点嫌疑的,都给朕抓起来,格杀勿论!” “还有!给朕继续查!往死里查!” “让他们互相咬出来,朕一定要将京城里的叛官,肃清干净!” “这群文官竟敢毒杀先帝,真是反了天了!” “杀!现在就去给朕杀!一刻都不能等!” “还有,立刻调三千东厂番子入宫,严防紫禁城内,不得有误!” “再去把高顺,汪直,牟斌全给朕找来!” “你,候在这里听命!” “是,陛下!” 朱祐樘的话,听得怀恩胆战心惊。 如此任命下来,京城中要掉脑袋的人,绝对不止万人。 同时,他还被朱祐樘的魄力,所深深震惊。 原本他还以为,这件事所牵扯的官员众多,人员庞大。 朱祐樘会选择息事宁人,象征性处罚一部分人,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但没想到,朱祐樘竟然如此有魄力,不仅不愿息事宁人,反而是想将整个京城的文官集团,全都清洗干净! 第七十五章 以史为鉴! 怀恩领命后,立刻出门吩咐司礼监其他太监,去请高顺,汪直和牟斌。 朱祐樘看着弘德殿里其他的太监宫女,心中怒气不减。 “全都给朕滚出去!” “是陛下。” 随侍左右的太监和宫女们,行礼之后,便匆匆离开了弘德殿,等候在了弘德殿外。 面对正处于盛怒的朱祐樘,没人敢稍有忤逆。 朱祐樘坐在龙椅上,看着空荡荡的弘德殿,突然感觉到心寒无比。 大明皇帝这个位置,实在是太过于凶险了。 回看大明的十六位皇帝,还有数十位太子,竟然没一个是正常驾崩的。 明仁宗朱高炽,在位十月,驾崩时四十八岁。 明宣宗朱瞻基,在位十年,驾崩时年仅三十六岁。 明代宗朱祁钰,在位八年,驾崩时年仅三十岁。 明英宗朱祁镇,在位二十二年,驾崩时年仅三十八岁。 明宪宗朱见深,在位二十三年,驾崩时年仅四十岁。 明孝宗朱祐樘,在位十八年,驾崩时年仅三十六岁。 明武宗朱厚照,在位十六年,驾崩时年仅三十一岁。 明穆宗朱载坖,在位六年,驾崩时年仅三十六岁。 明光宗朱常洛,在位一月,驾崩时年仅三十八岁。 明熹宗朱由校,在位七年,驾崩时年仅二十二岁。 包括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明太宗文皇帝朱棣,和懿文太子朱标,驾崩的都很蹊跷诡异。 至于在位时间最长的爷孙俩,明世宗朱厚熜和明神宗朱翊钧,也都不是正常驾崩。 那些还没活到继位登记的明朝太子们,就更加数不胜数了。 而朱厚熜和朱翊钧之所以能活那么久,全都多亏了他们不上朝,躲在后宫里面和文官集团们打游击。 文官集团们想下手,都找不到他们两人在哪。 朱见深在位时间久,也是因为他视朝而退,不和文官集团们多见面。 而且还再开了一个西厂,用汪直对付文官,并且凡事专用自己的传奉官,不让内阁和六部插手。 因此,朱祐樘以后上朝的次数,也不会太多。 但同时,嘉靖年间和万历年间,是紫禁城发生火灾的高峰期。 找不到人,那就干脆一把火都烧了算了。 嘉靖一朝,紫禁城一共发生火灾十四次。 万历一朝,紫禁城一共发生火灾二十三次。 并且朱厚熜回自己旧藩地时,他的行宫连续三天晚上发生大火。 而且这火不烧其他人,就专烧朱厚熜的寝宫。 这火追着皇帝屁股后面烧的事情,真是千古奇闻。 若不是陆炳拼死相救,朱厚熜早就意外驾崩了。 这逼得朱厚熜不得不躲进西苑去,再不和文官们见面。 朱翊钧本来腿脚就不好,紫禁城平均两年一次的火灾,让他心神俱疲,哪还敢上朝和文官见面? 其中还有一点值得注意,那就是这些英年暴毙的皇帝中,只有武宗皇帝朱厚照是在宫外被害的。 除了只有朱厚照出宫过之外,还有一点非常重要。 那就是朱厚照,也不住在紫禁城,而是住进豹房里去了。 并且在豹房里豢养亲信武士,操练亲兵,用亲兵保护自己,其他人都接触不到他。 很难说朱厚熜住进西苑保命,不是跟他这位皇兄学的。 为了逼朱厚照出来,文官集团把豹房描述成一个供皇帝享乐的淫窝,里面关着了许多美女,供朱厚照享用。 朱厚照一个连后宫都不去的皇帝,会在自己居住和处理朝政的地方,关满美女? 这地方女人没有,披坚执锐的大老爷们倒是有一堆。 后来文官们发现,豹房确实没有女人后,又改口了,说豹房里关满娈童,供朱厚照沉迷男色。 文官之无耻,可见一斑。 因此,朱祐樘之前才会想着修建养心殿,并且重修西苑。 而且朱见深,朱厚照,朱厚熜,朱翊钧,还有一个相同的特点。 那就是不碰皇后,远离后宫。 明朝的后宫干政,已经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 凡是与后宫关系密切的皇帝,朱瞻基,朱祁镇,朱祐樘,朱载坖,朱常洛,朱由校,驾崩时都不到四十岁。 朱瞻基,朱祐樘,朱载坖,朱常洛,朱由校五位皇帝加起来,在位时间只有四十一年。 这也是为什么朱祐樘之前,坚决不立皇后的原因。 并且这些皇帝驾崩时,皇太子都非常年轻,符合主少母强,内阁勾结后宫,架空皇权的必要条件。 朱瞻基驾崩时,继位的朱祁镇还不到八岁。 朱祁镇驾崩时,继位的朱见深十七岁。 朱见深驾崩时,继位的朱祐樘十七岁。 朱祐樘驾崩时,继位的朱厚照不到十五岁。 朱厚照驾崩时,继位的朱厚熜不到十五岁。 朱载坖驾崩时,继位的朱翊钧还不到十岁。 朱常洛驾崩时,继位的朱由校十五岁。 按照大明的习俗,皇太子既立,皇帝就可以正常的驾崩了。 而朱厚熜和朱翊钧能在位那么久,也是因为他们早年不立皇太子。 直到皇太子成年后,方立皇太子。 朱厚熜早年立过太子,嘉靖十二年皇长子朱载基出生,未满百天夭折,谥号哀冲太子。 嘉靖十四年,皇次子朱载壡出生,嘉靖十八年立为皇太子,嘉靖十八年三月十六日皇太子加冠,十七日薨逝。 朱厚熜明白过来后,再不立太子,并且号称“二龙不相见”,从此不见自己的儿子。 于是,朱厚熜皇三子裕王朱载坖成功活到成年,继承大宝。 所谓的二龙不相见只是托词,朱厚熜不立太子,不和自己的儿子见面,也只是想保护自己,保护他们而已。 不想让自己和其他的皇帝一样,让自己的孩子像其他皇太子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朱厚熜从来就没觉得自己能长生不老,不然他也不会在封朱载坖为裕王,封朱载圳为景王后,不让两人就藩,一直居住于京城之中。 在嘉靖四十年时,朱厚熜感觉身体大不如前后,就提前让景王就藩,相当于变相立储裕王了。 而朱厚熜做的最聪明的一件事,就是从不让太医院给自己治病,而是自己养了一帮方士,以“炼仙丹”之名,实则为宫廷御医。 朱翊钧同样也不立太子,并且表现地非常讨厌自己的皇长子朱常洛。 朱翊钧顶着内阁和文官集体的压力,硬生生拖了十五年,终于在万历二十九年,才立朱常洛为太子。 而这时,朱常洛已经十九岁了。 因此,朱祐樘除了不立皇后之外,将来也不会立皇太子。 明朝皇帝之位看似风光无限,但其下暗流涌动,也是凶险无限。 除了要以雷霆手段,迅速肃清不忠之臣外。 也需步步为营,小心为上。 若不是朱祐樘有系统相助,他也就只能乖乖听话,当个傀儡皇帝。 若是他还想着重夺皇权,那么他的下场也只有一个,就是被太医院一碗汤药送走。 其他没有系统的穿越者坐上这个位置,除非是诸葛亮再世,否则早就被文官集团给玩死了。 别说后世人看的史书,都是明朝文官们改一遍,后世清朝又改一遍,早就被改得满目全非的明史。 其中真相,早被隐藏在岁月史书里面了。 就算是知道其中秘闻,知道未来如何发展的普通穿越者。 在这些专业驾崩皇帝两百多年的文官集团面前,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七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就在这时,弘德殿外传来声响。 陷阵营统领,武定侯高顺,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厂督怀恩,御马监掌印太监,西厂厂督汪直,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联袂走进了弘德殿。 “末将高顺,参见陛下。” “老奴怀恩,拜见陛下。” “微臣汪直,参见陛下。” “微臣牟斌,参见陛下。” 高顺四人走到朱祐樘的面前,恭敬行礼。 在来的路上,高顺,汪直,牟斌三人,心中都充满了疑惑。 不知朱祐樘为何急匆匆地将他们四人,全都一同召进宫内。 只有怀恩,心中既是激动,又有恐惧。 此刻的大明朝,正处于风口浪尖中,即将迎来一场滔天巨浪。 而这场巨浪,正是由他怀恩所引起的。 而大明的皇帝陛下,将亲手掀起这能斩杀上万人的惊涛骇浪。 朱祐樘满脸严肃:“你们可知,朕今夜召你们觐见,所谓何事?” 汪直,牟斌,高顺三人,皆是摇头:“回陛下,臣等不知。” “怀恩,说给他们听!” “是,陛下。” 怀恩恭敬领命之后,便将之前对朱祐樘说的话,再说与汪直三人听。 汪直三人,越听脸色越难看。 当怀恩说完之后,怀恩满头大汗,而汪直三人脸色铁青,惊怒交加。 “朝中外臣竟敢如此无法无天,臣汪直,请诛参与官员,为先帝报仇!” “陛下,这些文官敢毒杀先帝,他们就敢危害陛下,臣牟斌,请诛参与官员!” “陛下,只需一声令下,末将高顺,愿血洗京城!” 君辱臣死! 他们作为朱祐樘的心腹,在得知文官集团们,竟然有胆毒杀皇帝后,心中怒火滔天,直想将文官集团杀个片甲不留! 特别是汪直,他本就是先帝旧臣,与先帝感情深厚。 没想到自他成化十八年被贬后,不过短短五年的时间,先帝就被人害死。 其中滋味,唯他知晓。 朱祐樘神情阴翳,立刻向他们下达旨令。 “从现在开始,京城戒严,非朕之命,一律不许进出京城!” “即刻起五城兵马司,京卫指挥使司和五军都督府所有武将,停职接受西厂审查!” “兵部所有官员,也同样立刻停职,接受西厂审查!” “若查出异样,立刻诛杀!” “传令下去,京城四周所有兵马,非朕之命,一兵一卒不可调动!” “京城内外,除了陷阵营和京师三大营外,所有将士全都卸甲,等候命令!” “是,陛下!” 五城兵马司,京卫指挥使和五军都督府,都是京城的军事武将部门。 五城兵马司主要负责京城的治安,拥有一定数量的士兵。 京卫指挥使主要职责在拱卫京师,驻守京城城墙,同样拥有调动京城周围部分兵马的权力。 而五军都督府是名义上的最高军事机构,掌天下兵马大权,主导国家军事建设。 但自土木堡之变后,一批重要的公侯都督官,在土木之变中阵亡。 英宗皇帝被俘,随行的太师英国公张辅、泰宁侯陈瀛、平乡伯陈怀、襄城伯李珍、左都督梁成、都督同知王贵等人均阵亡。 这批重要武将的丧生,直接导致以于谦为主的兵部地位迅速上升。 于谦一人总督军务,掌握兵戎、总兵之权。 文官掌军权,更是古之未有,君臣大忌! 而这些军队的管理权和指挥权,之前都由五军都督府所掌握。 自土木之变以后的景泰时期,于谦实际掌握兵部的军政权,五军都督府的军队指挥管理权。 自此后,大明军队只知有于谦,而不知有大明皇帝。 于谦一个兵部侍郎,在大明军队打了败仗之后,居然加官进爵,权倾朝野,位同摄政,随意废立皇帝! 这景泰一朝,到底朱祁钰是皇帝,还是于谦是皇帝? 到了弘治时期,虽然兵部势大,但五军都督府还没有彻底沦为摆设,依然拥有一部分的武将任命权和军队指挥权。 并且五军都督府大都由外戚任职,外戚若和后宫沟通,后果不堪设想。 朱祐樘自然也不会忽视掉五军都督府的作用,同样也要将其控制起来。 朱祐樘之前下令,说无需查明,格杀勿论,是针对所有被牵扯进先帝毒杀案的官员。 凡是和先帝毒杀案有一点怀疑的官员,都无需查明,直接斩杀。 而武城兵马司,京卫指挥使和五军都督府的所有武将,兵部的所有文官,停职接受西厂审查,是因为他们所处的职位特殊。 即使和先帝毒杀案没有任何联系,也要停职接受审查,无人可以例外。 凡是查出任何猫腻,也无用查明,可一便斩之。 随后,朱祐樘看向汪直。 “汪直,朕问你,朕的腾骧四卫,是否完全忠心于朕?可有别有用心者,混入其中?” 汪直作为御马监掌印太监,除了提督西厂外,也掌管着腾骧四卫这等禁军。 汪直拱手回复:“回陛下,臣自接手腾骧四卫以来,已经剔除上百位心志不纯的护卫。” “如今的腾骧四卫,绝对是忠于陛下的精诚之师。” “腾骧四卫若有若有丝毫变故,臣愿以死谢罪!” “善!” 有了汪直的这个回复,朱祐樘心里多少安定了一些。 随后,朱祐樘又看向高顺,同时将自己身上的玉牌取下,扔给高顺。 “高顺,立刻调集五万陷阵营入京!” “令一万陷阵营严防紫禁城外,所有进出紫禁城的太监宫女,都需严加调查,不得有误!” “三万陷阵营于京城之外压阵,拱卫京师!” “由你亲自率领一万陷阵营,换防京卫指挥使司,务必给朕死守京城城墙!” “剩余两万陷阵营,继续操练剩下的京师三大营,并且做好准备,随时听候朕的调遣!” “是,陛下!” 高顺拱手领命,恭敬接过朱祐樘的玉牌。 “牟斌,由你率领锦衣卫,接管五城兵马司的职责,负责京中治安!” “是,陛下!” 经过这一系列的安排,京城内外,紫禁城内外,都牢牢地被朱祐樘所把控。 紫禁城内,有三千东厂番子,和腾骧四卫保护。 紫禁城外,有一万陷阵营拱卫,防护得密不透风。 而京城内,由牟斌率领的锦衣卫,承担起京城的治安重担。 京城城墙上,由高顺亲率一万陷阵营,死守京城。 京城外,还有三万陷阵营,拱卫京师。 更远处,还有两万陷阵营,统领着将近十万的京师三大营,随时准备入京勤王。 与此同时,京城所有武将,全部停职接受调查。 所有下属兵马,全都卸甲听宣。 如此重重严密的防守,让朱祐樘不必担心因为清洗,而导致官变。 下好一切调令后,朱祐樘重重地靠在龙椅上,感觉十分疲惫。 朱祐樘挥了挥手,四人心领神会。 “微臣告退!” 四人一身肃穆地退出弘德殿,每个人身上,都笼罩着一层煞气。 这夜京城。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