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偶天成》 1、第 1 章 今日是崔令宜的大喜之日。 珠帘绣幕,金帐花烛,她安静地坐在喜床上,脊背挺直,双手交叠,盖头边缘的丝绦纹丝不动,俨然是一名教养严格的大家闺秀。 目之所及,只有一片朦胧的红色影子,她垂下眼,也只能看见自己白皙的手、鲜红的裙和其上簇金的花纹。 外面隐隐传来宾客们的喧嚣之声,而自拜完堂入洞房以来,她已经在这里枯坐了大半个时辰。 她终于忍无可忍。 “嬷嬷。”她轻声开口,说出了入洞房后的第一句话。 “哎!”一旁神游的喜婆瞬间回神,忙笑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郎君他……”盖头丝绦微微晃动起来,她的头终于往下低了一点,看上去很羞于启齿的样子,“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喜婆是见多了新婚之夜的小夫妻的,新郎官在外面接待宾客,新娘子孤零零地坐在房中,难免会心生忐忑。她还想着,卫家三郎娶的这名新妇,真不愧是出身书香大家,竟然如此有耐心,不仅坐得端端正正,甚至连一口茶也没喝,委实令人敬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新娘子从天不亮便要忙着梳妆打扮,一天也吃不了什么东西,只要不是夫家刻意为难,新娘子在新房等候郎君从前厅回来的这段时间,是可以稍微放松一下的,只要不揭了盖头、失了仪容就行。 喜婆见过许多新娘子一个人坐着的时候,会忍不住无意识地捏手,缓解紧张,但这名崔四娘子,却始终没有这样的小动作。 她还以为,面前这位不动如山的崔四娘子,会一直安安静静等到卫三郎回来呢,没想到也不能免俗,还是问出了这个新婚之夜新娘子最容易问的问题。 到底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人生头一回,哪能真的这么沉得住气。 “夫人放心,三郎君很快就回来了。”喜婆很擅长安慰新娘子,“这卫家是什么人家,请的宾客,自然都是有头有脸、知情知趣之人,哪有缠住新郎官不放人的道理。再者说,谁不知道三郎君的人品呢,他断然不会让夫人等太久的。夫人不必紧张,不如先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垫一垫?” 盖头下传来崔令宜婉转柔和的声音:“多谢嬷嬷,我并不饿,也并不渴,若是不慎弄脏了衣裳,反倒不美。只是能不能劳烦嬷嬷,去屋外守着,若是提前看见郎君来了,给我出个声,提醒我,免得我失了礼数。” 喜婆笑道:“夫人这般谨慎,若是连夫人都算失礼,这天下怕是也没几个守规矩的人了。” 崔令宜羞赧道:“嬷嬷。” 新婚之夜,自然是该以新人为先,况且看这成婚的架势,十里红妆,管弦丝竹,排场十足,卫家显然很重视这次的联姻。加上这位崔四娘子对自己又如此客气,喜婆当然也不会再拒绝,便道:“那老身先去外头瞧瞧,若是三郎君来了,夫人就赶紧准备准备。” “多谢嬷嬷。” 喜婆出了门,屋中终于只剩下崔令宜一个人。 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把盖头往上一掀,迅速站起了身。 她一边扶着脑袋上沉重的发髻,一边揉了揉自己的后臀,心里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到底是哪个鬼才想出来的本朝陋习,会在新婚之夜的喜床上铺满干果催生,铺就铺吧,还铺这么多,真是硌死她了! 她把床单掀开,把那些花生、龙眼、莲子之类的东西,统统扫离她的位置,为了防止被人看出,又把旁边凸起的地方抹平了些,这才重新把床单铺好。 铺完床单,又忍不住多摸了两把,触手丝滑柔爽,搞不好是御赐贡品。崔令宜心想,卫家当真是重视这桩联姻啊。 要说这卫家,在前朝起便已赫赫有名,祖上不知出过多少高官,后来前朝式微,高祖起兵,卫家本来还在审时度势作壁上观,结果被前朝末帝一番猜忌,抓了许多卫家族人入狱,甚至连有官职的都未能幸免。卫家元气大伤,盛怒之下,便直接转投了高祖麾下。 如今的卫家掌权人,正是她崔令宜的公公,官拜尚书左仆射的卫昌卫大人,时人尊称一声“卫相”。而她的郎君,卫家三郎卫云章,则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子,三岁能诵,七岁成诗,十八岁时以一篇《长明赋》惊艳朝野,被皇帝钦点为探花。 据崔令宜她爹分析,以卫三郎的才华,其实被点为状元也不为过,只是卫三郎的父亲已经身居高位,卫家再出个状元未免太过招摇,加上人还年轻,压一压更好,便点了个老百姓们也认可的探花——毕竟,大家都默认长得最好看的考生就应该是探花。 崔令宜曾远远见过卫三郎一面,那时候他与卫家的人来崔家纳采,她在丫鬟的怂恿下,在院墙后偷偷看了一会儿,对他的长相十分满意——就算这注定是一桩不会长久的婚姻,她也不希望每天晚上跟一个丑八怪睡觉。还好,卫三郎的美誉不是虚的,他确实长了一张好脸。 成婚前,她那个便宜老爹曾语重心长地嘱咐她:“四娘,卫家虽诚心求娶,但毕竟世代簪缨,咱们崔家,在京中虽有几分薄名,但论势力终究不能与卫家相抗,说白了,此番是我们高攀,你心里得有数。” 崔令宜当时便笑了:“爹爹说的,女儿都明白。女儿不是不识大体之人,请爹爹放心。只是爹爹也不必如此自谦,咱们崔家,虽然不入仕途,但在京官堆里随便扔个石头,砸中的不是祖父的门生,就是大伯的门生,再年轻些的,也该是爹爹的门生。半壁文臣皆出自瑶林书院,哪个敢轻视咱们崔家?若咱们崔家真的只是有几分‘薄’名,卫家恐怕也不会放着那么多高门贵女不娶,娶我这一个书院院长之女了。” 她鲜少说这样直白的话,崔父愣了一会儿,方点了点头,低声道:“你明白就好……卫家是个好归宿,卫三郎也是可靠之人,你嫁过去,不会吃苦的。” 崔令宜低眉顺眼,一如既往地温和微笑。 崔家不似卫家历史悠久,崔家其实是靠高祖发迹的。据说她那名义上的曾祖父,以前曾是高祖身边的谋士,最大的贡献就是设计坑了当年的卫家一把,让前朝末帝对卫家起了疑心,把卫家逼反。后来卫家回过味儿来了,但已经上了贼船,也不好中途下去,便只能死心塌地地跟着高祖。 再后来,前朝覆灭,末帝自杀,高祖登基,给许多人加官进爵,唯有这位谋士,急流勇退,只收了金银珠宝之类的钱财赏赐,没有接受任何官位或爵位。高祖还特意找到他,表示自己从未有过卸磨杀驴的想法,但他却十分固执,不愿冒险,只想在京中置办一间书院,只教书,不谈其他。 最后高祖也没办法,只好在京郊专门划了块地皮给他,还为书院亲题了匾额,以示重视。至今,那块御笔亲题的“瑶林书院”匾额,还挂在书院的大门口,每天都有专人擦拭打理。 几十年过去,书院名声愈隆,出了不少有名的诗人和官员,甚至一度赶上国子监的热度,尤其是普通人家,皆以家中子弟能被选入瑶林书院读书为荣。 虽然书院学生大多都入了仕途,但崔家本家,却始终秉承着那位曾祖父的遗志,从不亲自踏足官场。学生虽多,但学生与学生之间,政见却未必相合,朝堂上再怎么斗法,也怪不到书院头上来。是以这么多年来,崔家的人际关系虽错综复杂,但始终能明哲保身、岿然不动。 与卫家联姻,其实已经有点违背了那位曾祖的意思。但这事是卫家主动派人来问的,不是崔家自己去攀的,哪怕知道卫家的意思,可能是想替皇权拉拢自己这支“清流”,崔父也难以说出拒绝的话来。 实在是因为,这世上不会有比卫家更好的亲事了。他亏欠女儿良多,卫家不曾找来也就罢了,卫家已经找来,他却要为了所谓的清名,把女儿的终生幸福拒之门外,他自己也觉得不齿。 想起崔父一脸“爹对不起你,但爹希望你好”的表情,崔令宜叉着腰,站在桌前,忍不住摇了摇头,啧了一声。 喊了他三年爹,又占了那位下落不明的崔四娘的便宜,还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谁让她没有良心,是个坏人呢。再不好意思,该干的活,还是得干啊。 崔令宜找到茶壶,摸了摸,已经有点冷了,她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总算缓解了一点干渴,又从桌上拿起一盘糕点,一边吃,一边在屋子里踱起步来。 屋子很大,分成好几个隔间,布置得十分典雅精致。不过,她的注意力可不在那些花花绿绿的装饰上,她时不时伸出指节,轻轻敲击一下周围的墙壁或地面,判断是否有暗格或奇怪的地方存在——虽然理论上应该没有,但保险起见,还是先摸清楚为好。 她正转悠着熟悉环境,冷不丁听见外面喜婆高亢的声音:“哎哟,新郎官回来了!” 崔令宜连忙赶回卧房,把糕点盘子放下,稍微整理了一下摆盘,又对着镜子抹了抹嘴,确认没有碎屑且口脂完好,这才把盖头放了下去,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床边。 2、第 2 章 门开了。 属于男人的脚步声越靠越近,崔令宜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她看见地上出现了一双黑面描金的靴子,停留片刻后,身边床面缓缓下陷,是卫三郎坐在了她的身边。 卫家三郎,名云章,字度闲,刚过弱冠,在翰林院任编修一职。 喜婆充满激情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秤杆金,秤杆亮,秤杆一抬挑吉祥!福禄寿喜聚今宵,挑开红锦见娇娘……”* 崔令宜看着盖头下慢慢伸进来的喜秤,不由握紧了双手。 眼前笼罩的红色影子一点一点地抬了上去,温暖明亮的喜烛光芒再一次照亮了她的视野。 但她牢记,身为一个闺秀,是不可以眼珠子乱转的,所以她仍旧保持着低头的姿态,等着卫云章开口。 卫云章迟迟没有开口。 她等得有些疑惑了,正在纠结自己要不要主动抬头,便听喜婆一拍掌,笑道:“哎呀,良辰美景,如此佳人,瞧把新郎官看的,都入了迷!” 卫云章这才如梦方醒一般,轻咳一声,道了句:“夫人。” 崔令宜先是微微偏头,抬起眼睫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又低了回去,含羞带怯地低低应了一声:“郎君。” 她其实压根没看清今夜的卫三郎长什么样,只依稀感觉这大红的新郎袍一穿,似乎比上次惊鸿一窥时更加耀眼了些。虽然外面人都说卫云章脾气极好,但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却始终没有个定论。 崔令宜还不是很了解他,不敢冒险盯着他直视,只能先用最稳妥的办法来试探——毕竟应该也没有哪个男人,会讨厌一个温柔害羞的美貌少女。 喜婆满面笑容,为杯中斟上美酒,一人一个分到手中,口中还不忘念着:“诗题同心句,酒饮合卺杯。鸳鸯飞比翼,鸾凤宿同林*。郎君,夫人,喝了这杯合卺酒,从此以后,你们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崔令宜接过酒杯,终于有机会正眼再看卫云章一回。 她的感觉是对的。如此近的距离,如此盛的打扮,他看起来比几个月前纳采的时候更加俊秀不凡。眼头微尖,眼尾圆润,下庭柔和饱满,眉目间自带一段风流和煦,仿佛天生含情似的。尤其像他现在这样面含微笑的时候,温润翩然,应该没有哪个女子能够狠心拒绝。 崔令宜抿出一点赧然的笑意,抬起手臂,与他的手臂相绕在一起,共饮合卺。 正值秋天,衣裳还不算特别厚,布料摩擦间,她感觉到了层层衣袍之下,他有力的臂膀。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的笑容显得太奇怪——目前为止,她对自己的这桩差事还算满意,毕竟能天天吃山珍海味,住雕梁画栋,睡这等男人,她实在是不亏的。 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夫妇同敬饮,恩爱共百年。 百年是别想了,她只希望办事的这段时间里,她这位便宜郎君,别给她弄出什么岔子来。 喜婆似乎又说了什么吉祥话,最后喜气洋洋地告退,屋里只剩下崔令宜和卫云章二人。 崔令宜还沉浸在功成身退的美好愿景之中,直到卫云章忍不住开口说了句:“夫人。” 崔令宜忙道:“郎君。” 卫云章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你坐着……不难受吗?” 崔令宜愣了一下,下意识往他身下看了一眼,陡然反应过来,面色一红,道:“哎呀,郎君……” 坏了,她把之前放在她这儿的那堆干果,全都推到他那里去了!卫云章忍了这么久,一定如坐针毡吧! 但一想到这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年轻郎君,正在饱受臀下折磨,她又险些憋不住笑来。 看她满面通红,应该是害羞得紧了,卫云章想起这“百子多福”的寓意,也能理解新娘子的心情,便道:“累了一天了,咱们先梳洗一番,让下人们把床铺收拾了,可好?” 崔令宜巴不得这样,连连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 她朝外面喊了一声,进来的便是她的两个陪嫁丫鬟,一个叫碧螺,一个叫玉钟。 为了防止一掀开床单,被卫云章发现她这里空空如也,自己那里却密密麻麻,她迅速带着卫云章起了身,走到一旁道:“我替郎君更衣。” 说着,一边暗暗注意着碧螺和玉钟的动作,一边伸出手,要解卫云章的衣扣。 卫云章看她一副眼神飘忽的样子,猜测她还是害羞,却依着规矩,不得不做。他不想逼迫她,便道:“无妨,我自己来。” 玉钟一掀开床单,看到泾渭分明的干果布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碧螺狠狠瞪了她一眼,示意她装作没看见,赶紧卷了床单走人。 卫云章听到背后传来的笑声,还以为是妻子的丫鬟在偷笑他们这对新婚夫妻的做派,不由顿了一下,随后继续若无其事地解开外袍的衣扣。 碧螺和玉钟换完床单就跑了,崔令宜暗暗松了口气,继续假惺惺地说:“郎君今夜饮了酒,还是我来吧。” “喝得并不多。”卫云章认真地道,“若是醉醺醺地进来,叫你误会是我怠慢了你,那就不妥了。” 崔令宜一怔,对上他坦然的目光,不由有点心虚起来:“郎君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既然嫁了你,便不会胡思乱想那些有的没的。” 她冲他粲然一笑。 卫云章微微晃了神,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快要解到他的下裳了。他赶紧退后一步,道:“不必了,我自去浴房收拾。你让你的丫鬟进来,替你把钗环卸了吧。” 说罢,便不敢久留似的,匆匆出了卧房。 崔令宜握着手里的男人腰带,挑了挑眉。 - 卫云章泡在浴桶中,氤氲水汽蒸腾而起,他不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忙碌了一天,他也确实累了。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揭开盖头后,新婚妻子小鹿般的羞涩一瞥。 在今夜之前,他并未见过她。他对崔家四娘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京城中的议论。 崔家虽非官宦之家,但开设的瑶林书院,却是高才辈出,鸿儒常临。他虽就读于国子监,但对瑶林书院,却也是如雷贯耳。 书院至今共有三位院长,如今这位名叫崔伦,正是他的岳父。上任院长是崔伦的父亲,本来接任的该是崔伦的兄长崔保,但崔保壮年因病去世,接任的便成了老二崔伦。崔家家风清正,为专心研学,避免后宅生祸,家规规定,族中男子只可娶一名妻子,不得置办小妾与外室。但崔伦是个例外,他虽没有小妾与外室,却娶过两名妻子。 他的第一任妻子陈氏,是有名无权的闲散候爷老淳安侯的幼女,小有才名,因仰慕崔伦的学识嫁他为妻。夫妻琴瑟和鸣,婚后育有一女,便是崔令宜。崔家兄弟并未分家,因此崔令宜上面还有三个大伯家的儿女,排辈行四。但据说这位崔家四娘,出生后身体便不好,崔伦与妻子听了风水先生的话,带年仅三岁的女儿去江南乡下住了一段时间。过了两年,陈氏病逝,崔伦孤身一人回到了京城。 当时京中便有流言说,大约是崔家四娘早早便夭了,陈氏伤心之下没挺住,否则,为什么不见崔伦把女儿带回来?但对于这些流言,崔家和淳安侯府都未作回应,又过了两年,在兄长崔保的主持下,崔伦娶了父亲学生的妹妹为继室,后来育有一子一女。再后来,崔保病逝,崔父晚年丧子,精神不济,崔伦便当了院长。 至于崔家四娘,是三年前才回到京城的。她初到京城的时候,许多老人还诧异,没想到她竟然没死。但明明活着,为什么那么多年却没有出现,关于这个问题,淳安侯府都未说什么,旁人当然也不好多嘴——或许是当时年纪小,身体又不好,经不起舟车劳顿吧。 但无论如何,她身为瑶林书院现任院长的长女,回到京城后,确实颇受关注。大家都很好奇,一个从小养在江南乡下的丫头,未经家族诗礼熏陶,会给崔家丢人吗? 从现在的结果看,显然是没有丢人。 她虽没有像她的母亲一样,得到一个“才女”的美名,但却习得一手丹青妙笔,流传到外界的几幅闺中之作,都已被炒到了将近千金的高价。连宫中御用的画师好奇之下亲自登门,旁观了一回她作画后,也不由捋着胡须连连点头,回去还笑言,幸亏自己生得早,否则被一闺中少女夺了风头,该是多么尴尬之事。 她一经及笄,求亲的人便踏破了崔家门槛。 但或许是念着父女亲情,想多留几年,崔伦并没有急着将她嫁人。 直到今年,卫家的媒人上门。 与崔家结亲,是卫家深思熟虑的结果。以卫家的地位和卫三郎的名声,京中贵女可谓是随意挑选,但正是因为可选择的范围太广,所以这个人选,才得慎之又慎。 最后卫相看中了崔令宜。 尽管卫家与崔家,因为开国时期的一点小小纠葛,两家几乎没什么来往,但那又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后人为了利益,结个亲家,也无可厚非。 卫云章没有什么心仪的女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将来的亲事由不得自己做主,所以也无所谓娶谁。当从父亲那里得知他的未婚妻人选时,他有一点惊讶,惊讶于父亲竟然挑了个平民之女,但这个平民却不是普通人,而是声名远扬、德高望重的瑶林书院院长之女。卫家虽然家大业大,但论“德才名望”这种东西,却是比不上崔家的。某种程度上,他与崔四娘也算是门当户对。 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卫云章心下便有了数。 他知道崔家四娘蕙质兰心、丹青妙笔,也知道崔家四娘美貌动人、温婉贤淑,但当真正见到她这个活生生的人时,他还是有短暂的愣怔。 她比他想象得更加明媚生光、娇妍可亲。 他对这桩婚事本没有什么太大的期待,只是想着能好好过日子,两个人同心同德、相敬如宾便已是不错。但现在,他想起方才她为自己宽衣的紧张样子,对自己的婚后生活,似乎有点期待起来了。 他揉了揉额角,从水里站起了身。 3、第 3 章 卫云章回到卧房的时候,崔令宜已经拆完了发髻,穿着里衣,披着头发,规规矩矩地坐在床上等他。少了五颜六色的点缀,反而增添了几分真实的烟火气。 见他回来了,她连忙起身迎道:“我替郎君绞发。” “不必,我自己来。”卫云章摆了摆手,“你也快去沐浴吧。” 他刚从浴房回来,发尾还沾着水珠,大红的寝衣掩盖不住身上冒出的热气,她一靠近,便似乎能感受到他清晰的身体轮廓。 崔令宜故作羞涩地掩面而去,实则心里乐开了花。 她的这位丈夫,虽以才学闻名,但还真不是个文弱书生呢。 直到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中,卫云章才终于收回了视线。 他没有把小厮喊进来,而是自己拿了块布巾,一边绞着发,一边在桌边坐下。 桌上摆着几盘点心,一看就是给小夫妻准备的。卫云章方才在席间敬酒时已经吃了点东西,现在并不饿,但他想起他的妻子大约一天都未进食,便不由摇了摇头,想着自己方才应该提醒她吃点东西再去沐浴的,否则看她那娇小的身板,真怕她饿晕在浴房里。 女孩子大约喜欢吃甜食,卫云章随手把一盘如意糕拨近了些,然而当他看清这上面的数量时,动作却不由一顿。 按照常理,这盘子里应该有八块如意糕,不仅是为了摆盘好看,也是为了取个吉利的数字。但是现在,却只剩下了五块,四块在下面,一块在上面,乍一看,这众星捧月的造型还不错,但事实上,卫家的厨房绝不可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新婚之夜,居然放单数的糕点在婚房里。 卫云章翘了翘唇角。看来是他多虑了,他聪明的小妻子,可不会把自己饿死。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偷吃的,但他情不自禁地想象了一下她穿着婚服,躲在盖头底下偷偷往嘴里塞糕点的场景。人小小的,吃得倒不少,约莫像只松鼠一样,塞得两个腮帮子都鼓鼓的,真是可爱。 “咳。”卫云章忍不住虚虚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 ……实在不该这样想她。她是书香名门出身,一天下来,直到现在,也未曾做过什么失礼的举动,即使是饿了吃些糕点,想必也是细嚼慢咽,斯文至极,应该干不出把腮帮子塞满这种事情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挺愿意这么想象的。 他绞完了发,把布巾放到一边。 女人沐浴一定是很慢的,又是新婚之夜,想必是慢上加慢。卫云章抄着手在房里转了一圈,最后百无聊赖地开始研究梳妆台上崔令宜卸下来的饰物。 他拿起满是珠翠的花冠在手里掂了掂,不由咋舌。这么重的东西,她那么细的脖子竟然能承受得住,委实是厉害。想起她的脖子,想起那抹暖融烛光中的莹白,他不由眯了眯眼。 他又把玩了一会儿台上的饰物,直到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才起身,笑盈盈地朝门口望去。 这一望,眼睛便又转不动了。 她卸了妆,眉如淡墨,唇如薄丹,宛如一株出水芙蓉,在大红寝衣的包裹下,反而显得格外清透纯洁。 似乎是被他瞧得不好意思了,她低下头,拧着自己的双手,低低道:“郎君。” “过来。”他朝她招了招手,“我帮你擦擦头发。” “这,这怎么好。”崔令宜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来就行了。” “不必紧张。你我之前虽素昧平生,但缘分至此,今日之后便是夫妻,夫妻一体,不必计较那么多。”他柔声道,“我不是什么苛刻之人,你也不必太过拘谨。” 崔令宜轻轻地“嗯”了一声。 长睫垂掩,看不清她的心思。 不过卫云章也不着急,一边替她擦着头发,一边问道:“你可有乳名?” 崔令宜道:“没有。家中有时候喊我令宜,有时候喊我四娘。” “那我也喊你四娘可好?”卫云章含笑道,“正好我们府中也没有行四的姑娘,满府上下,就你这么一个四娘。” “郎君顺口就好。”崔令宜抿着唇笑了笑,抬起头,望向卫云章,“那我也喊郎君三郎,可以吗?” 她微微仰着头,朱唇轻启,额头上还残留着一点点淡淡的水痕,呼吸之间,她方才沐浴时用到的花露清香,都仿佛钻入了鼻尖。 卫云章顿了顿,伸出手指,擦去她额头上的那点水痕:“当然可以。” 两个人的距离忽然就近了。 崔令宜没有动,卫云章也没有动。 两个人注视着彼此,烛火哔啵,浅浅的呼吸,在安静的夜里交错。 卫云章的手指,缓缓从她的额角滑落。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终于低声开口:“……可以吗?” 崔令宜没有回答,只是肉眼可见地红了耳根,而后低下头,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卫云章躬身,双臂一抄,将她打横抱起,朝床榻走去。 她陷进了柔软的被褥中,有点局促地屈起双腿,试图把身下的被子扯到上面来。 他靠了过来,覆在她上方,一下子就遮去了一大半的光亮。 他以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并没有急着动手动脚,只是认真地说道:“四娘,也许你嫁进来之前,崔公叮嘱了你许多,但说到底,家和万事兴,我确实是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的。你若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直说便是,我们卫家并不会为难媳妇。我听说你喜欢作画,我就让人把隔壁的一间挟屋改成了画室,等明天天亮了,我带你去瞧瞧。” 崔令宜惊讶地看着他。 还真是想好好过日子啊,竟然对她这么好。 可惜马屁拍到马腿上,她实际上一点儿也不喜欢画画。 但她努力做出感动的样子,道了一声:“多谢三郎。” 他笑了笑,低下头,试探着亲了一下她的眼角,蜻蜓点水似的。见她没有推拒,他便又大着胆子,继续往下亲去。 崔令宜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被面。 饶是已经熟读了书册,但真要干这件事的时候,她还是免不了有点紧张。按照她的性格,她其实应该主动些的,不会老老实实地躺在这里任人鱼肉。但……唉,谁让她现在是个闺秀呢,哪有闺秀会在第一夜就主动的。若是让卫三郎起了疑心,那就大大不妙了。 唇上一热,是他贴了过来。 崔令宜本能地瞪大了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他轻笑一声,抬起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别怕。”他说。 热气在她唇间流窜,激起她轻微的战栗。 崔令宜:“……” 她倒不是害怕,实在是现在又被他遮住了眼睛,又被他压住了身体,她需要不断提醒自己,现在是在进行夫妻义务,而不是进行危险训练,可不能下意识反抗,一手刀把他给劈晕了。 崔令宜眨了眨眼,睫毛扫过卫云章的掌心,令他心里泛起一阵痒意。 他低下头,正欲与她深入交流一番,门口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砰砰砰砰,宛如催命一般。 卫云章眉头一皱,朝外望去。 崔令宜拨开他的手,也疑惑地看了过去。 是出了什么事吗?否则谁会在这个时候,敲响一对新婚夫妻的大门? “你等我一下。”卫云章丢下一句,匆匆起身。房间里暂时只有婚服,他抓起外袍往身上随便一披,而后走到了外厅。 崔令宜从床上坐了起来,竖起耳朵偷听。 卫云章打开门,门外是他贴身服侍的小厮,名唤瑞白。瑞白先是瞟了一眼卫云章的打扮,而后红着脸道:“郎君,小的没打扰您吧?” 卫云章:“……你觉得呢?” 瑞白硬着头皮道:“小的也没办法,实在是这事耽误不得。”他贴在卫云章耳边说了几句,卫云章不由脸色微变。 “父亲和大哥呢?”他问。 瑞白道:“已经走了,他们让小的赶紧跟您说一声。” 卫云章:“还不快去拿衣裳。” 瑞白:“是!” 卫云章快步回了卧房,看见崔令宜还一脸迷茫地坐在床上,不由歉疚地握住她的手,道:“四娘,对不住,我得先进宫一趟了。” “进宫?”崔令宜登时一愣,“为什么进宫?” 卫云章语气沉重:“方才皇宫里传来消息,太皇太后崩了。” 4、第 4 章 太皇太后是高祖的发妻,是开国皇后,她这一去,可不是小事。 “太皇太后崩了?”崔令宜赶紧道,“这么大的事情,你快进宫去吧,不必管我。” 卫云章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道:“新婚之夜留你一人,是我对不住你。” “太皇太后的事,谁能提前知道?又怎么会是你的错?当然万事以她为先。”崔令宜催促他,“没人会怪你的,你快去吧,正事要紧。” 卫云章点了点头。 外面瑞白已经取来了新的衣裳,卫云章迅速整理完仪容,便匆匆离开了卧房。 崔令宜坐在床上,摸着下巴琢磨,太皇太后崩逝这么大的事情,明天全城就都知道了,显然用不着她去禀报,那她现在干点什么好呢?继续睡觉? 正想着,碧螺和玉钟已经推了门进来。 “娘子……不,现在该叫夫人了。”玉钟的眼珠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挤眉弄眼地问,“您和郎君……” 为了维持人设,崔令宜拧了一把玉钟的脸,害羞嗔道:“多话的丫头,今晚吃了那么多好吃的,都没塞住你的嘴?” 玉钟咕哝道:“奴婢这不是关心夫人吗……” 崔令宜:“你们进来做什么?难道是要陪我?” 碧螺轻叹一声:“太皇太后崩逝,府中装饰全都得换掉。夫人,恐怕您现在还不能睡。” 崔令宜这才想起来,是哦,太皇太后都没了,府上还张灯结彩的,实在不像话。 碧螺与玉钟服侍她换了身素净的衣裳,而后请她在游廊下暂歇,等下人们把喜房重新收拾干净,才能再住进去。 若是普通新娘,新婚之夜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恐怕只能在心里默默委屈。但崔令宜无所谓,她坐在游廊下,见下人们都在忙活,根本无人注意到她,便伸出手,偷偷扯了根边上栽种的花草下来。 草茎上结了不知名的小果,她把它们搓下来放在手心,然后眯了眯眼,另一只手的拇指和中指屈起,嗖嗖嗖几下弹飞了掌心里的草果,直接把花圃里开的几朵小花击断了脑袋。 她玩了一会儿,没了意思,便开始在院子里转悠。 她进来的时候盖着盖头,也不知道自己住的地方长什么样,现在仔细一看,发现还挺大,反正比她在崔家住的地方气派多了。 院门外栽种了几棵矮矮的桂树,月夜之下,香气甜幽。墙上爬了一些她不认得的藤蔓,四周游廊相接,中间点缀几块山石盆景,附近还摆了一张石桌,几张石凳,想来天气好的时候,就可以在院中喝茶聊天。 她和卫云章住的正堂边上,还有几间挟屋,崔令宜想起来卫云章说的画室,便提起裙子,朝那边走去。 左右现在无事,卫云章也暂时回不来,她不如自己先去瞧瞧。 “夫人可是想进画室?”瑞白没跟着卫云章进宫,正站在梯子上,把大红囍字灯笼换成普通的灯笼,瞧见崔令宜站在画室门口张望,便主动开口问道。 崔令宜点了点头。 瑞白手脚麻利地下来,推开门,帮崔令宜点亮了烛台,介绍道:“这间屋子是郎君小时候读书的地方,后来郎君长大了,有了专门的书房,这屋子便闲置下来,放点杂物。与夫人定亲后,郎君听说夫人喜好画画,便命小的找来工匠,把屋子重新装潢了一遍。夫人看看,可还满意?” 崔令宜环顾四周,发现布局和她在崔家的画室有点相似,不由问道:“这布置,是你们问过了我父亲吗?” 瑞白笑道:“郎君自然是先跟崔公打听过,才让人按照夫人的习惯布置的。等明儿天亮了,夫人就会发现,这屋子采光极好,就适合读书写字画画儿。夫人那些画具,明日也都可以让人摆进来了。” 虽然不是真心爱画,但在不得不画的情况下,拥有一个令人舒适的环境,还是挺让人高兴的。崔令宜对卫云章这个便宜郎君愈发满意,瞧着这个小厮也甚是顺眼:“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叫瑞白,从小跟在郎君身边伺候的。” “你可知郎君他这一趟出去,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瑞白为难道:“小的不知。”他以为崔令宜是新婚之夜独守空房,心里难受,便安慰道,“夫人宽心,郎君他并不是故意不管夫人的,只要前朝事一了,他必是要回来陪夫人的。” 崔令宜道:“你误会了,我并没有怪他。我只是想着,他劳累了一天,这一趟出去恐怕又是一夜不能睡,我在家中待着倒也没什么,只是担心他的身子。” 瑞白大为感动:“夫人放心,我们郎君身体还是很好的!而且官舍内有休息的地方,郎君他不会饿着冻着的!” 崔令宜:“你先去忙吧,我一个人再看看。” “好,夫人有什么事,再喊小的便是。”瑞白行了一礼,躬身退出去了。 他人一出去,崔令宜便火速开始检查画室里的东西。柜子是新打的,没有可疑的夹层,桌子也是实心的,没有特殊的机关,墙壁、地面,也都正常,没有什么隐蔽的暗道。 她略略放了心,而后便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这嫁进卫家,最大的不方便,就是很多东西都得用卫家的,而且还不好更换。不像她在崔家时,她在床底下嵌个暗格,在妆台里安个机关,都没人会注意到。如今她和卫云章同住一屋,同睡一床,夫妻间很难有什么秘密,就算夫妻暂时见不着面,那也有卫家那么多仆人在旁边看着呢,做事颇受拘束。 不过,她也不是全无准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当好卫家的媳妇,获得全府上下所有人的信任。等新鲜劲过了,大家都不再关注她了,自然就是她该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正思忖着,碧螺来报,说房里收拾完了。 卧室里所有颜色鲜艳的摆设全部被换掉了,崔令宜抱着天青色的被子坐在床上,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 “这家大业大,府里下人多就是好,干起活来也快得很。”玉钟小声道,“奴婢特意替夫人看过了,郎君身边没有贴身的丫鬟,那些打杂的丫鬟看上去也都挺老实本分的,没哪个妖妖艳艳不着腔调。” 崔令宜:“……谁让你看这个了?” 玉钟:“那奴婢可不得看着嘛。都说这卫家是钟鸣鼎食、世代簪缨之家,这样的家里,最容易出刁奴,夫人脾气好,但奴婢可不能惯着他们。” 碧螺道:“不过奴婢听说,之前郎君一个人住的时候,嫌人多麻烦,本没有这么多人,那几个丫鬟是郎君与夫人定亲后,才安排过来的。夫人放心好了。” 崔令宜微微一笑:“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玉钟嘻嘻道:“看来郎君虽走得急,但把夫人的心给留住了呀!” 崔令宜作势要打她:“睡你的觉去吧!” 玉钟和碧螺总算是退下了,走之前,还帮崔令宜熄了灯。 崔令宜躺在柔软的大床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开始滚来滚去。 虽然今夜由于突发情况,没能和她的好郎君来一场深入交流,但问题不大,以后有的是机会。这床这么大,被褥又如此丝滑,她一个人睡,简直不要太爽。 劳累了一天,崔令宜美美地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 第二天,崔令宜准时准点地醒了过来。 多年训练,令她保持了极其规律的生活作息,碧螺和玉钟也早已习惯了她这一点,根本不用叫她起床,直接端来洗漱用具便是。 按照规矩,今晨她该给公婆敬茶,但公公不在家,她只能给卫夫人一个人敬茶。她收拾妥当,按着下人引的路,来到了卫夫人的院子里。 这间院子比卫云章的更大,过了两道垂花门,才终于见到了坐在正厅中央的卫夫人。 拜高堂的时候,隔着个盖头,崔令宜也不知道卫夫人长什么样。如今见了面,才发现或许是保养得当的原因,对方比实际年纪看上去年轻不少。她一身褐灰色锦缎衣袍,髻上简单插了几根白玉簪,面容和善,气度大方,一看就颇有阅历。 崔令宜提起裙角,在卫夫人跟前规规矩矩地跪了下去:“令宜问母亲安。” 旁边的丫鬟递来托盘,崔令宜接过上面的茶盏,高举过头顶,温婉道:“请母亲用茶。” 8、第 8 章 京城很大,即使是坐马车,从卫家到崔家也需要不少时间。不过,现在正在国丧期,街上行人不多,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 崔令宜问卫云章:“我家里的人,你可都认识么?” 卫云章:“我只认识你爹与你的继母,其中你的继母也只是见过一次面,并未说过话。” 崔令宜点了点头:“我家里人不是很多,其实很好认。你也知道,我爹有一位已逝的兄长,兄弟二人并未分家,所以我家是与我大伯一家住在一块的,只是各占东西一方院子,与你和你的兄弟也差不多。” 卫云章:“那么今日也会见到你的堂兄姐了?” 崔令宜摇头。 她在同辈中行四,上面有两个堂兄一个堂姐。长兄在书院任职授课,二兄在外云游,三姐则已经嫁了人。由于书院在京郊地带,离城中本家颇远,所以大多数时候,长兄都是住在书院里。他膝下有一个孩子,已经到了能念书的年纪,干脆一家三口都住在书院里,只有书院放假的时候,才回来看看。 “所以我大伯一家,你最多也就只能见着我大伯母。”崔令宜道,“至于我家,你也就只剩我两个弟弟妹妹没有见过了,都是九岁,不会记不住的。” 卫云章:“九岁也该念书了,不与你爹一起待在书院吗?” 崔令宜笑笑:“若是他们都去了书院,那他们的母亲岂不是也要跟着去照顾?那届时是让我一个人待在京城家中,还是让我也在书院里待着,成日与一群男子打交道呢?” 卫云章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的弟弟妹妹,都是她的继母所出,想来与她并不太亲厚。崔伦是书院院长,平日里多数时候肯定也是待在书院,倘若为了教育儿女方便,接他们母子三人去书院里住着,就会显得长女被孤立,他一定不会这么做。但倘若把崔令宜一起接过去,书院里年纪相仿的少年郎那么多,她又貌美可亲,肯定是要出事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崔令宜与继母等人都住在家中,崔伦得了空,再从书院回家看看他们。 想到她从小一个人在江南长大,没有父母在身边,卫云章便起了怜意,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崔令宜斜睨他一眼:“你是在可怜我吗?”见卫云章不答,她又自顾自道,“我没什么可怜的,虽然打从我有记忆起,我就没见过父母亲,但我在江南,也是衣食无忧,有人照顾。后来长大了,回到京城,外祖母很疼爱我,爹爹也觉得亏欠于我,我要什么他给什么,我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呢?” 她的眼睛盈盈生光,唇角带笑,仿佛确实不把那些俗事挂在心上。 卫云章便道:“心境豁达者,才能活得长久,看来你将来一定会长命百岁。” 崔令宜扑哧乐道:“看不出,你原来还挺会溜须拍马的。” 卫云章:“都是当官的人了,溜须拍马自然是必备之技。但至于用不用,那得看我的心情。” 崔令宜:“我让你心情好?” 他没接茬,只是靠过来,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她的唇。 崔令宜顿时睁圆了眼睛,捂着嘴往后躲道:“你别乱来,我马上要去见爹爹的!” 卫云章笑道:“昨夜你明明大胆得很。” 崔令宜心道,你不就是好这一口么。 他装模作样地还要靠过去,被崔令宜用力瞪了一眼,他才忍着笑作罢:“不逗你了。” 马车抵达崔宅大门口,卫云章先下车,继而伸出手,搀着崔令宜下了车。 宅门关上,遮去了外面行人的目光,崔令宜望着院门口明显已经等候多时的崔伦,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爹爹。” 崔伦便也笑了。 这几日,他一直放心不下女儿。尽管卫三郎声名在外,但许多人在外人面前,和在家人面前,是两副面孔,他不敢打包票说,卫三郎当丈夫也很可靠。好在今日女儿回门,见到她脸上由衷的笑容,以及卫三郎望向她时满怀柔情的目光,崔伦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新婚燕尔的小夫妻,郎才女貌,比肩而立,站在阳光里,宛如画上的神仙眷侣。 “好一对璧人。”大伯母平时都一个人住,这时候自然是要来凑热闹。 继母赵氏带着两个孩子站在崔伦身边,柔声道:“都在外面站着做什么,快进来坐吧。” 崔令宜笑吟吟的,与大家一一打了招呼,就往里走,卫云章则指挥瑞白等人,往厅里运送回门礼。 崔伦道:“度闲啊,你这些东西,都太贵重了。” 卫云章却道:“再贵重,也都是些有价之物,不似四娘,是崔公将这无价之宝,嫁给了小婿。” 崔令宜在前面走着,听到这话,被恶心得鸡皮疙瘩都冒了一身。 这等油腻的吹捧之词,本入不得崔伦的耳,但时机特殊,崔伦听了这话,也只是哈哈一笑,知道是卫云章有意玩笑。 大多数女儿家回门,都是赶紧去找母亲分享这几日的经历,聊些女人间的事情,至于女婿干什么,那是父亲要管的事。崔令宜瞧见卫云章已经把手放进了袖中,准备把那些重新誊抄过的手稿拿出来了,便道:“我想回我的房间看看。” 继母忙把两个孩子交给下人看着,对崔令宜道:“我陪你去。” 大伯母也很识眼色地道:“我也陪陪四娘。” 崔令宜不想留在厅里,是因为懒得听他们翁婿畅聊诗词歌赋,想图个清静。但她也知道,继母和大伯母跟过来,是有任务在身,毕竟崔伦是个男人,有些问题也不方便开口,还得女人来问。 回到房间,一切摆设如旧。 赵氏道:“你爹说了,这房间一直给你留着,想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崔令宜道:“那今晚我郎君住哪儿呢?” 按照规矩,回门当天,新婚夫妻俩是不能同房的。 赵氏道:“东南那边有客房,你也是知道的,我已经安排人去打扫过了。卫三郎就先住那儿。” 崔令宜点了点头说好。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其实说到底,崔令宜和继母没有仇,这三年来,住在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两个人相处时也没闹过什么不愉快,只是单纯的不亲近而已。崔令宜不跟她走得太近,是因为要秉承这个身份的人设,毕竟崔四娘一个人在江南孤零零地长大,父亲却在京中娶妻生子,她根本不可能与赵氏亲热得起来嘛。 至于赵氏,与父亲成婚多年,孩子都好几岁了,突然冒出一个回家的前妻女儿,而且肉眼可见地受父亲疼惜,她心里肯定也很不是滋味。但就算如此,她待自己也还是很客气,从没有动过什么阴暗的手脚。 简而言之,给崔令宜省了很多事。她很满意这个状态。 大伯母是个开朗的人,见一时冷场,便笑道:“四娘,这几日你在卫家过得如何?不如与我们讲讲,也让我们开开眼呗!” 崔令宜道:“我在卫家过得挺好的,婆婆很和善,下人也都听我的话……” 另一边,崔伦看了卫云章的手稿,大为赞赏,直呼痛快。在崔伦看来,此子不仅文采斐然,而且胸有丘壑,对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都十分清晰,待人接物,谦虚有礼,偶尔还能幽默风趣一把,将来必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二人在厅中相谈甚欢,对于崔伦提出的文稿看法,卫云章都一一作了回应。只是聊了将近半个时辰,崔伦却发现卫云章的注意力开始游离,时不时就瞟向门外,似乎在等待什么的样子。 “度闲为何一直在看外面?可是有什么要事在身?若是有公务,自然是要以公务为先。” 卫云章忙道:“崔公见笑了。陛下允了我九日婚假,眼下并无公务。之所以往外看,并非是有意怠慢,只是情不自禁地想知道,四娘她在做什么。” 原来是想媳妇了。小夫妻蜜里调油,崔伦很是满意,道:“以后我们翁婿二人,有的是机会坐谈,也不急于这一时。眼下也快到晌午了,你便随我在家中走走,顺便去喊四娘她们来用膳吧。” 卫云章道是。 他来过崔家,但只在前厅待过,从未踏足过后院。他一路看着,觉得很是新鲜。崔家不比卫家富贵,但设计精巧奇趣,一看就是主人家用了心思的。 “那便是四娘住的地方了。”崔伦咦了一声,捋须道,“看来我们来得正巧,她们几人也聊得差不多了。” 卫云章抬眸望去,只见崔令宜三人正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快步上前,正好听到崔令宜问赵氏:“我记得原先墙根这儿有盆兰草的,怎么没了?” 赵氏道:“六娘她喜欢那盆兰草,我想着现在你院子里通常也没人,便拿去给她养了。”她已经瞧见了走过来的崔伦与卫云章,有点尴尬道,“你若是介意,我再让人给你搬回来。” 崔令宜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才道:“噢,无妨,既然她喜欢,给她养着便是。” 赵氏抿了抿唇。 崔伦走过来,道:“时辰差不多了,一起用午膳吧。” 大伯母笑道:“我去厨房瞧瞧,催催他们。” 赵氏与崔伦并行而去,崔伦低声与她说着什么,大约是在跟她打听,方才在屋里女儿与她们聊了些什么。 卫云章与崔令宜落后他们几步,慢慢地走在后面。见崔令宜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卫云章不由轻轻问道:“你很喜欢那盆兰草吗?” “嗯?”崔令宜抬起头,“也……也还好吧。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若是喜欢兰草,在我们院子里也可以多养几盆。” 崔令宜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以为她在介意自己的东西被妹妹拿走,便莞尔笑道:“你误会了。那盆兰草是别人送给我爹,我爹再顺手送给我的。我也并不是多么喜欢,只是见惯了它放在那里,今日没见到,所以有点奇怪罢了。反正那兰草现在都没了主人,既然有人想养,不是正好吗?” 卫云章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只是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倘若她真的愿意将那盆兰草拱手赠人,一开始听到赵氏的回答时,又怎么会皱眉? 他不作声,再望向崔令宜时,便见她脸上的笑容果然消失了,又变成了那副怀着心事的样子。 他不由地揽住了她单薄的肩。 然而他却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崔令宜并不是在为自己的东西被妹妹占去而郁闷,而是她突然想起来,那盆兰草的泥土里,以前被她偷偷倒过一些毒药化作的药水,为的就是测试会不会对植物产生影响,免得日后要用时,不慎留下破绽。 测试结果是不会,那她便没再管这事。 但现在花盆被六娘要走了,她既然喜欢兰草,又只有七岁,难保哪天摸了泥巴的手又去摸吃的,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崔令宜可不敢保证药效还在不在,一想到六娘哪天可能会突然暴毙,然后顺藤摸瓜查出有人在花盆里下毒,她就觉得眼前一黑。 不行,得赶紧想个办法解决才是。 11、第 11 章 接下来几日,两个人每天都腻在一处,偶有不在一起的时候,便是卫云章在他的书房里看书,崔令宜在她的画室里画画。 那处荒废的院子虽然还没有去查探,但卫家其他地方她都已经走过,她需要重新画一份地图出来。她左思右想,画一幅完整地图太危险,其实只需要把改动的地方修正即可。因此,她画了好几幅不同的狸奴扑蝶图,每张图,都给狸奴和蝴蝶换个地点,以水墨勾出大致的环境布局,再在落款处,以密语点明具体方位。 有时卫云章会来观摩她作画,她气定神闲,丝毫不慌——毕竟她画的又不是完整地图,只是截取了某个特定视角下的地点,加上她刻意修改了一些颜色与装饰,卫云章能认出来这是他家一角就有鬼了。 卫云章只有一个问题:“为何只画狸奴扑蝶?” 崔令宜笑道:“你没发现我以前都是画花鸟居多吗?似狸奴这般灵活柔软又憨态可掬之物,甚是难画,但我最近想着,人不能停滞不前,总得多练多试才行。等狸奴练好了,我还会练别的。” 如果不画一些会四处乱跑的动物,如何解释她如此热衷于画建筑背景的行为? 卫云章夸道:“你有心了。” 九日婚假过后,卫云章又去翰林院上值了。崔令宜白日空闲了许多,有时画厌倦了不想动笔,就去找卫夫人喝喝茶、聊聊天、下下棋。陆从兰与襄儿有时也会来卫夫人这里坐坐,几个女人并一个小孩,倒也融洽和睦。 晚上卫云章与父兄陆续到家,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晚饭,吃完后各自回院,卫云章牵着崔令宜的手,慢悠悠地走了。 卫夫人望着小夫妻的背影,跟丈夫感叹:“你觉不觉得,三郎近来心情很好?” 卫相:“他刚娶了个温柔聪慧的新妇,心情哪有不好的道理?这崔家四娘,虽然小时候不在崔公身边长大,但如今观之,也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子,可见崔公教女有方。” “谁同你说崔公教女有没有方了,我是让你看看你儿子。”卫夫人道,“以前你我替他相看婚事,他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如今娶了崔家四娘,我看倒像是正中了他下怀,他欢喜她欢喜得紧。” “不欢喜,你又该操心了。”卫相思索了一下,道,“等国丧期过,也该去与崔公那里走动走动了。” 卫夫人眄了他一眼:“你净想着你那些汲汲营营的俗事。我同你说这些,是在告诉你,我瞧他们这样子,比当年大郎成婚后感情更盛,想必你我又快要抱上孙子了。” 卫相一顿:“他们圆房了?” “那应该还没有。”卫夫人道,“我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四娘,她的反应不像是圆过房的。” 卫相:“那便好。现在不是好时候,三郎他还是有分寸的。” 卫夫人哼了一声。 深夜,崔令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身旁的人却纹丝不动,呼吸平稳,显然已经睡熟。 她推了推卫云章,见他没有反应,又用力地推了一把,直接把他从侧卧推成了平躺,却依旧没有反应。 “三郎……”她趴在他耳边,带着哭腔道,“我难受……” 卫云章跟聋了一样。 她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道:“我这里痛,你替我揉一揉……” 卫云章跟死了一样。 崔令宜观察片刻,见他确实不是装的,便放开了他,独自披衣下床,把隔壁值夜的碧螺喊了起来,让她给自己灌个汤婆。 碧螺:“夫人是癸水来了腹痛吗?我再给夫人泡点红糖姜茶吧。” 崔令宜点了点头,抱着汤婆子坐在桌边。 碧螺一边泡茶一边道:“郎君呢?夫人腹痛起夜,他怎么不陪着夫人?” 崔令宜委屈道:“我喊他了,可他大约是白日里太累了,睡得极沉,根本喊不醒,我只好来找你了。” “好吧。”碧螺也只能安慰她,“夫人喝了这杯热茶,等下再回去睡吧。” 崔令宜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啜着,等喝得差不多了,汤婆子也不那么热了。 “我再给夫人灌一个,夫人带回去接着捂吧。” “不用啦,我现在好多了。”崔令宜笑眯眯地放下茶杯和汤婆,“我回去了,你也继续睡吧。” 等回到了卧房,卫云章仍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睡得沉沉。 崔令宜路过案边,停下脚步,俯身将博山炉里的香熄了,这才重新回到了床上。 次日一早,卫云章如常起床。之前崔令宜都会一同起来,与他共用早膳的,但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她赖在床上,背对着他,一动也不动。 “这是怎么了?”卫云章洗漱齐整,见她还不动身,很是奇怪,“你不舒服吗?” 他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额头,却被她躲了过去。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显然是在生气。 卫云章摸不着头脑:“你为何生气?我哪里做错了吗?” 他仔细回忆了一番,昨夜睡前明明还好好的,他还抱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怎么一觉睡醒,她就不高兴了? 崔令宜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传来:“我没胃口,你自己吃吧。” 卫云章弯下腰,贴着被子,好声好气地问:“四娘,你到底是怎么了?若是我的错,你直说便是,这样让我猜来猜去,我若是猜不中,你岂不是要更生气?” 崔令宜:“当然不是你的错,若是你的错,我早就直说了。” 卫云章:“那是什么?” 但崔令宜不愿再回答他了。 卫云章无可奈何,本想再问个清楚,但还得上值,不好迟到,他只能匆匆用完早膳,然后一边往外走,一边问瑞白:“夫人一大早不高兴,似是对我有意见,你可知是为何?” 瑞白懵道:“小的不知啊。”他转了转眼珠,又道,“昨夜是碧螺值夜,郎君不妨问问她?” “你把她叫来。” 碧螺提着裙子,匆匆跑到卫云章身边,得知卫云章的问题后,不由愣了一下,随即尴尬道:“回郎君,夫人她……她昨夜身子不舒服,说是喊了郎君,但郎君没醒,夫人就找奴婢给她灌了汤婆,喝了热茶,后来身子好些了,便又回去睡了。” 卫云章猛地停住脚步:“她身子不舒服?是哪里病了?” 碧螺赶紧摇头,红着脸嗫嚅道:“不是病了,是女子……女子每个月都有的那个……” 卫云章明白了。 他有些局促起来,轻咳一声,道:“她夜里喊我,我竟然没醒吗?难怪她今日对我那般生气。你且回去,好好照顾她,替我哄着她些,等晚上我回来了,再好好赔罪。” 碧螺道是。 卫云章上了一天的值,心里记挂着崔令宜,都有些心不在焉。临下值的时候,太子殿下大驾光临,翰林院所有人都不得不前去迎接。 太子是故皇后的长子,从小便被封为太子,在这个位子上坐了二十多年,却没有一丝骄矜气息,哪怕是对着下臣,也是温和耐心。 “诸位大人平身,本宫此来并非有什么大事,只是父皇因皇祖奶奶丧仪等事脱不开身,有些事便交给了本宫来督办。”太子道,“几个月前父皇曾下旨,令翰林院修订《文宗经注》,现在已经过去许久,不知进度如何了?” 卫云章出列,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启禀殿下,此事由臣负责,如今已修订过半,大约过年前就能修完。” 太子点了点头:“那便把已修好的部分拿来瞧瞧,本宫回去后也好向父皇回话。” 卫云章:“卷宗颇多,尚未装订,不便搬运,还请殿下请随臣入室一观。” “也好。”太子说,“也是本宫今日事多,这个时间才有空来翰林院问问情况。若是到了下值时间,其他大人无事便先回去吧,不必顾忌本宫。只是要劳烦卫大人多留片刻了。” 卫云章道:“殿下说的这是哪里话,为臣者,自当为君分忧。” 由于《文宗经注》涉及资料太多,常规的案牍堆积不下,是以卫云章拥有一个单独的隔间办公。 把门关上,屋里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案上卷宗堆积,手稿成山,卫云章却并不急着跟太子说《文宗经注》的事,只是望着他,长长一揖:“殿下节哀。” 太子穿着素麻孝衣,眼下微微泛黑,略带倦容,一看便知是忙了许多天。 他在桌边坐下,轻轻叹了一声:“我还记得小的时候,去探望皇祖奶奶,她还认得清我与每个兄弟,给我们大家分糖吃。后来她糊涂了,认不清人了,别说是我了,连父皇也不大认得了。” 卫云章道:“殿下不妨想开些,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虽然忘记了许多人,但也一定忘记了许多烦心事。” “你说得对,所以皇祖奶奶她走的时候,十分平静安详。”太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八十有九的高寿,也算是喜丧吧。根据皇祖奶奶还清醒时的要求,宫中不会操办得太盛,民间也只是禁娱戏一月罢了。但即便如此,要忙的事情还是很多。” 他看向卫云章:“不说这个了。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你,你成婚次日,曾派人传过消息,只是当时皇祖奶奶刚去世,我实在分不开身,便没能见你。现在终于得了空,说吧,有什么事?” 卫云章正色道:“敢问殿下,臣成婚前夜,东宫可有收到臣的信鸽?” 太子一愣:“什么信鸽?” 卫云章道:“臣就知道没有。若是殿下收到了,肯定早早就要来问臣是什么意思了。” 太子顿时拧眉:“你信上写了什么?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坐实了臣的一个猜测罢了。”卫云章抄着袖子道,“殿下可还记得臣备婚那段时间,总觉得有人在卫府附近徘徊么?” “你同我讲过。怎么,查出来是谁了?” “那倒没有。”卫云章说,“只是臣为了试探,在成婚前夜放飞了一只携带密信的信鸽,密信上写了一首藏头诗,首字连起来是‘明日故地’。” 太子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所以现在信鸽没了,就说明中途被人截下了?” “正是。” “那可真是怪了。”太子忍不住抵着拳头,咳起嗽来,“虽然很多人都盼着你们卫家出事,但也不至于派人专门值守,而且还是在你成婚前后。这是图什么呢?” “尚不知晓,或许与臣的婚事有关。”顿了一下,卫云章又道,“殿下还是好好歇息,勿要操劳太过。” “无妨。”太子摇了摇头,“对方截获了信鸽,拿到一封虚假的密信,恐怕现在正在研究你要见的是谁、要办什么事。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敌在暗,我在明,唯有按兵不动,等对方自乱阵脚。”卫云章淡淡道,“现在是他们有求于我,等不下去了,他们自然就会动手了。” 12、第 12 章 卫云章回到家中,第一件事便是问瑞白:“夫人现在心情如何了?” 瑞白挠了挠头:“看起来还好啊。郎君,你惹着夫人什么了?” 他今天一直想问碧螺发生了什么事,奈何碧螺一句话也不肯告诉他。 卫云章摆了摆手,大步流星走进房中,见崔令宜正坐在案前看书,便试探着靠近,柔声道:“我早上走得急,没能多关心你,是我不对。还有昨夜的事我也已经听碧螺说了,我是真的没有听到,并不是故意要冷落你。” 他蹲下/身,把她的双手笼在自己的手心里,微微仰着头,诚恳道:“你现在身子如何了?可还难受?” 崔令宜板着脸道:“我难受得很,连晚膳都没吃。” “啊?”卫云章愣住,“这么严重?那得赶紧去叫个大夫来瞧瞧。” 他正欲动身,却被崔令宜一把拉住。回过头,就见她扑哧一笑:“逗你的。我确实还没吃晚膳,不过是为了等你回来。今日翰林院很忙吗?” “是有些忙。”卫云章道,“陛下想知道《文宗经注》的修订进度,耽搁了些时间。” 他仔细瞧着崔令宜的脸色:“当真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崔令宜抿唇笑道,“你白日里公务繁忙,夜里睡得沉,又不是你的错。而且女人在这种日子里,情绪总是容易激动一些,事情过了就好了。” 卫云章这家伙,脾气可真够好的。早上她甩那么一张脸他都不恼,到夜里了还惦记着这事,真是不错。 “不生气了就好。”卫云章松了一口气,“你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下值,何必等我这么晚。” 崔令宜:“反正你回来也是要吃饭的,一个人吃难免寂寞,我便跟母亲说了一声,不同他们吃了。我们让厨房开小灶。” 夜里,两个人躺在被子里,卫云章从背后搂着崔令宜,一边缓慢地揉着她的小腹,一边小声道:“你今夜还会疼吗?” 崔令宜道:“应该不会了,我也就刚开始的时候疼一些。” 卫云章:“那就好,我听说有些女人会疼好久。若你也是这样,总得找大夫看看。” 崔令宜转了个身,缩在他怀里娇声道:“哪有三郎你这样的,天天把女人家的事放在嘴边。” “我倒是不想提,但谁让你生气了,遭殃的是我呢?为着我自己考虑,我也得提。”卫云章道,“倘若你今夜还有事,你便狠狠叫我,我总不可能真的醒不过来。定是你昨夜疼得厉害,力气不够,才没把我叫醒的。” 他以往都是一个人睡,加上住在府中,环境安静,即使后来多了一个崔令宜,因为她睡相很好,并不影响他,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原来睡得这么沉。 “睡得沉是好事。”崔令宜道,“有些人睡得轻,稍有动静就要醒,那才叫折磨呢。” …… 月上中天,身后人早已呼吸沉沉,崔令宜睁开了眼。 她给卫云章下迷香,是为了防止他半夜醒过来,发现自己不在。假装腹痛,则是为了让他相信,他天生睡得沉,哪怕有事发生,可能也听不到,如此一来,即使之后她失误,引发什么动静叫旁人听到了,也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她下了床,悄无声息地走到衣架旁,拿起上面搁着的墨色窄袖旧衣——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大家都已知道,她作画前有个习惯,那就是会换上这件旧衣,免得让墨汁颜料弄脏了其他漂亮衣裳。卫府不比崔宅方便,她暂时没办法在卫云章的屋子里,私藏一件真正的夜行衣,只能先这么凑活着。 她换好衣裳,推开了屋门——前几日,她特意吩咐了下人,让他们用油把院子里所有房间的门窗都润滑一遍,否则开开关关吱吱呀呀会吵得她无心作画。 崔令宜如同一阵轻风,从卫家的屋檐上飞快掠过。卫家其实是有专门的护院值夜和巡逻的,但一来值夜的人数不多,巡逻次数也不频繁,二来崔令宜身为三少夫人,有资格知道他们的安排,避开他们,实在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她伏在屋脊之后,等护院的火把光亮远去了,便又一个闪身,隐没在了卫家偌大的府邸里。 她还是站在了这块荒废院落的墙头。 俯首望去,杂草丛生,枯萎的藤蔓爬了半墙也无人打理,不知道原本是用来做什么的木板歪七扭八地散落在地上,无声腐朽。 崔令宜跃下墙头,足尖在草叶上点过,飘然停在了小楼阶前。 屋檐下结着厚厚的蜘蛛网,她轻轻碰了碰门锁,粗糙的锈迹摩擦过她的皮肤,落下几星灰尘。 崔令宜放弃了正门,围着小楼绕了一圈,却发现背面的门亦是落了锁,而且同样锈迹斑斑。她正欲上二楼再看,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石砖缝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月下轻轻反光。 她快步上前,弯腰捡起,发现是一枚极小的金箔。 这样的金箔,不是用来交易的,而是用来当衣帽鞋履等物品上的装饰的,一个不经意,很容易就掉了。她又仔细摸了摸,这金箔上面并没有什么浮灰,显然是近期才遗落的。 有意思。她挑了挑眉,又把金箔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下人肯定是用不上金箔的,那么来过这里的,定是卫府的主子了。 她的目光,转向了近在咫尺的侧门。通常来说,屋子既然有正门,那侧门一般就不会开着,尤其是背面的侧门,多半只起个装饰作用,是以她一开始也并未留意。但如今仔细一看,才发现,离金箔掉落处最近的这道侧门上,有一个小小的锁孔,一摸表面,竟是干净的。 她拔下头上的簪子,把簪尾一掰,倒出一根弯曲的铁针来,一阵窸窸窣窣后,她成功撬开了锁。 崔令宜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侧门。 没有任何吱呀声,也没有任何灰尘的气息。她缓步走进小楼,点燃了一枚火折子。火折子的光不算很亮,不足以透过门窗被外人窥见,但是足够她看清楼内的布置。 但遗憾的是,她没有看到任何她想看到的东西。她本以为这里面可能是什么密室,堆满了案卷或器具,但事实上,除了一对上了年纪的桌子和椅子,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她搜寻未果,又上了二楼。二楼也是一样,甚至连桌椅都没有。 崔令宜第一反应是中计了。但她进来这么久,既没有碰到任何机关,也没有任何人来捉拿她,难道这座楼里真的本身就没东西? 但这座楼又确实在使用中。且不说楼里干干净净,没有浮尘,单说一楼的地板和柱子上,二楼的楼梯和扶手上,就有许多被尖锐物体划过的痕迹,便已足够证明,这座楼有特别的用处。 那些划痕,有新有旧,崔令宜研究半晌,觉得……怎么看都是剑痕。 剑……痕…… 出现在卫府,这合理吗?总不能是那些护院,一起在这个地方练武吧?若是他们,那金箔又是谁掉的?是恰好得了赏赐的某个人,还是检查他们练武效果的主子? 若是护院所掉,护院练武,天经地义,有什么好躲躲藏藏的,不能光明正大在外面练? 倘若不是护院所掉,那这府中,又是谁在练习这些?意欲何为? 一时间,脑海中闪过很多人的脸。 卫府风平浪静,连护院都没在她面前动过手,她无从判断到底是谁。 但是……她心里,当真没有任何怀疑的对象吗? 崔令宜抿紧了唇,沉默着快步下楼。 她重新锁上侧门,在夜色中离开了这座神秘的荒院。 她回到卧房,把衣服换掉,把混合着迷香的熏香熄了,待到手脚都暖和后,才重新钻入被窝。 卫云章对此一无所知。 崔令宜依偎在他的身前,望着他安静俊朗的眉眼,缓缓握住了他的手。 这是一双典型的文人手,只在指节侧面有微微的硬块,是常年握笔疾书留下的老茧。而在他的手掌处,却并没有常年练剑的人才会留下的痕迹。 13、第 13 章 “听说最近小襄儿老是黏着你?”休沐日,卫云章倚在窗边,一边喝茶,一边瞧着崔令宜梳妆。 “也算不上吧。主要是她对画画感兴趣,所以常往我这儿跑罢了。”崔令宜在妆镜前描眉,回答道,“怎么,是母亲还是嫂嫂与你说了什么?若是她们觉得我耽误了襄儿背书,往后我就不陪她玩儿了。” “你误会了,是我与母亲闲聊时说起你,母亲说你挺会讨小孩儿喜欢。” 崔令宜抿唇淡笑:“我的弟弟妹妹比襄儿也大不了几岁,看多了便也会了。我常与母亲和嫂嫂在一起喝茶聊天,襄儿就在旁边玩。有一回她听说我会画画,便想看我画画,我便索性带她去画室了。这孩子看我画画,竟也不觉得无聊,后来就常来了。” 卫云章挑眉:“你喜欢孩子?” 崔令宜脸上一红:“说什么呢。我只是觉得襄儿乖巧伶俐,身边多她一个不多。画累了,逗她玩玩,也挺开心的。” 尤其是当襄儿随口说出一些卫府私隐的时候,她就更开心了。 荒院小楼里的剑痕实在可疑,但卫云章手上没有剑茧,她便想,大约是她在卫家接触的人还是太少了,竟头一个怀疑他。 他有一些不为她知的秘密,未必就一定是与那座院落有关。他太过显眼,若是有什么问题,很容易被人发觉。或许,反而应该把目光放在那些最不可能与剑有关的人身上才对。 是以这些时日,崔令宜有意吸引襄儿的兴趣,把襄儿哄高兴了,三天两头往她这跑。陆从兰一开始还陪着孩子来,觉得打扰了崔令宜作画颇不好意思,但后来看崔令宜和襄儿相处融洽,她便也生出了一点偷懒的心思——毕竟亲自带孩子真的很累。崔令宜看出了这一点,正中下怀,三言两语说服了陆从兰,让她放心地把襄儿交过来,不必客气。 照顾襄儿的丫鬟都守在画室外面,崔令宜和襄儿在里头说些什么,她们压根不知道。 襄儿是卫家唯一的孙辈,小孩子心思干净,嘴上也没个把门儿,问什么答什么。虽然她也不可能真的知道什么密辛,但她能说出不少崔令宜不知道的日常琐事,增强崔令宜对卫府诸人的了解,便已是足够。 梳完妆,早膳端了上来,看着面前煨好的山菌鸡丝汤,崔令宜不由一愣。 她掐指一算,这才惊觉,原来今日已经出了国丧期了。这一个月的时间,竟这么快就过去了。 “怎么不吃?”卫云章看她迟迟不动筷,不由问道。 “没什么,只是看到这些菜,我才想起来,原来现在已经不必斋戒了。”崔令宜道,“所以,我们如今也可以出门了是吗?” “是啊。”卫云章说,“你想出门吗?” 崔令宜笑了笑:“近日常常作画,我打算过几天上街买点新的颜料。”顺便和纪空明碰个头,和他讨论一下那座小楼的事情。 谁知卫云章却道:“何必过几天?今日正好休沐,我陪你去买便是。” 崔令宜:“啊……我逛街很慢的,三郎恐怕没有这个耐心。” 卫云章啧了一声:“我又没陪你逛过,你怎知我没这个耐心?” 见他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崔令宜只好莞然一笑:“既然三郎主动请缨,我又怎会拂了三郎的好意?那等咱们吃完,就买颜料去。” 反正现在自由了,来日定能找到别的理由出门,届时卫云章上值去了,还不是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今日便先算了,就当和卫云章培养培养感情吧。 用完早膳,二人步行出门,瑞白跟在后面,充当提包角色。 晨风微寒,崔令宜穿了件滚毛的披风,倒不觉得冷。她偏过头,瞅着卫云章笑。 “你笑什么?”他问。 “头一次和男人逛街,觉得新鲜。” “男人逛街和女人逛街有什么不同?” 崔令宜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我也没和女人逛过街。” 拂衣楼的人,除非是有任务需要,否则大家都是习惯单独行动。 “你与你的继母,没有逛过吗?” “没有啊。”崔令宜摇了摇头,“她没邀请过我,我也不想和她一起逛。” 和赵氏有什么好逛的?赵氏出门,多半是去给她两个孩子添置东西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卫云章默了默,牵住了崔令宜的手。 崔令宜有点惊讶,四下看了看,小声道:“这是在外面。” “怕什么,你我是夫妻,又不是无媒苟合。”卫云章说,“那你一般是带着碧螺和玉钟逛吗?” “也不带她们。”崔令宜道,“我还是喜欢一个人逛,很安静,很省事。” 开什么玩笑,她要是去找纪空明议事,难不成把碧螺和玉钟两个人丢在大街上?虽然她并不是每次都有事,但总不能有时带丫鬟有时不带丫鬟,那也太奇怪了,索性一次都不带好了。 卫云章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以后有我陪你。” 崔令宜看着他突如其来的深情目光,一时间有点愣怔。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不会是觉得自己人缘很差吧?不会以后她出门他都想跟着吧?这还得了! “呃……”崔令宜正思考着如何弥补一下,就听身后的瑞白道:“夫人,你说经常来买的店家,就是这家吗?” 卫云章抬头看了看门匾,“绘月轩”,一间窄窄的门面,都有点脱漆了,看上去普普通通,并无什么出挑之处。 他有些疑惑:“这儿的颜料很好吗?” 他习惯在京中的老字号大店订购笔墨纸砚,很怀疑这种小店的质量。 崔令宜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若论原料和工艺,这家店的货自然是比不得其他家的。但唯有一个优点,就是他家卖的颜色,都是自己调出来的,有许多别处没有的特殊颜色,正好方便我拿来直接用,省了不少事。” “原来如此。”卫云章点点头,“那便进去瞧瞧吧。” 进门是个木质柜台,两侧架子上摆了许多文房用具,卫云章闲庭信步,在一只石雕的笔架前停下,拿在手里把玩起来。 柜台后的掌柜抬起头,看见是崔令宜,连忙堆起笑容:“娘子,您终于来了!两个月前到了一批新的青绿颜料,我想着您肯定喜欢,还特意给您留了几盒,结果好久都没见着您的人影,我还以为您不在京城了呢!” 崔令宜害羞一笑:“我前段时间成亲了。” 掌柜一愣,看向卫云章,不由笑得愈发灿烂:“原来是这样!夫人与郎君可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恭喜,恭喜!” 崔令宜:“你刚才说的青绿颜料在哪,拿来我瞧瞧。” “一楼地方有限,我放在楼上了,夫人请随我来。”掌柜拱了拱手,便转身往二楼走去。 崔令宜朝卫云章道:“那我上去啦?你要不要也上去?” 卫云章看了看那窄窄的、咯吱作响的楼梯一眼,摇了摇头:“罢了,你上去就是。我在下面等你。” “好,我试完色就下来。” 卫云章又拉住她,悄声道:“你是他的老顾客了,他竟不知你是崔家娘子吗?” 崔家与卫家结亲,那声势浩大的,京城谁人不知? 崔令宜伸出一根手指,“嘘”了一声:“我故意不告诉他的。倘若被他知道我是崔家娘子,他看我有钱,坐地起价怎么办?又万一打着我的旗号做生意,出了事,我的名声怎么办?” 卫云章点点头,赞赏道:“你想得倒是周全。” “那是自然。”崔令宜朝他眨了眨眼,提着裙子,快步上了楼梯。 卫云章把手里的笔架放回架子上,又开始背着手,在楼下继续游逛。 崔令宜站在二楼的栏杆边,低头往下看了一眼,随即进了掌柜的房间。 掌柜一边把颜料从柜子里拿出来,一边轻声道:“姑娘今日怎么来了这里?” “卫三郎今日休沐,非要跟着我出来,我不方便直接去见纪门主。”崔令宜皱着眉道,“过几日等他不在家了,我再出一趟门,你让纪门主不要着急。” 掌柜笑了一声:“今日才是解禁第一日,门主他倒也没有急到这个程度。” 崔令宜:“身为卫家妇,我也不能老是往外跑,次数多了遭人怀疑。我已有些发现,等找到时机了,我自会去找他。” 掌柜:“好。” 过了一会儿,崔令宜拿着打包好的颜料下楼。 理所当然是卫云章付钱。 等出了店门,崔令宜说:“我还以为你也会买点什么呢。” 卫云章摇了摇头:“没什么看中的。” 这家店应该是面向普通百姓开的,文房用品用料不是上乘,入不了他的法眼。不过崔令宜买的是作画用的颜料,只要颜色好看耐用就行,管它是什么做的呢。 卫云章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他负手而立,故作矜持地道:“我方才在门口听见路过的人聊天,说是普华寺的菊花开了,你想去看看吗?” 14、第 14 章 要说这普华寺的菊花,可算是每年深秋京城里的一大盛景。因是在城中,寺庙占地不大,但位置却极好,三面环湖,香客需得从岸边的长桥上通行,才能抵达建在湖中的寺庙。每到秋天,湖上白鸟依依,岸边金菊摇曳,间或夹杂着寺庙的晨钟暮鼓之声,是文人雅客们最爱的聚会之地。 崔令宜是个大俗人,虽然很擅长附庸风雅,但心里对这种事情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她正欲回绝,便听瑞白在一旁道:“郎君说得对呀,这个时节,正该赏菊!说不定夫人逛了一圈,还能多些作画的灵感呢!届时夫人作画,郎君题诗,岂不美哉?” 崔令宜:“……” 我真是谢谢你啊。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只好道:“那便去看看吧。” 离普华寺越近,路上的行人便越多。官府虽下了通知,一个月内不许民间娱戏,但也没有不许百姓正常出行,像卫夫人、崔令宜她们这些大家妇不出门,只不过是为了避免多生事端而已,并不是真的被禁了足。 许是受了太皇太后去世的影响,加上菊花盛开,普华寺近来的香火都很旺盛,放眼望去,长桥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崔令宜与卫云章随着人流,缓慢地穿行而过。次第从菊,尽入眼帘。佛门香气萦绕鼻尖,似乎真的能令人静心。 过了长桥,便是寺门。崔令宜探头望了望,只见寺里摩肩接踵,全是求着上香的香客,便有些不想进去了。 卫云章摸了摸鼻子:“不想上香便不上了。咱们去求个签,问问运势,再看花也不迟。” 崔令宜瞥了他一眼:“你还信这个呢?” 卫云章搬出经典一句:“来都来了。” 崔令宜又叹了口气:“行吧。” 她自是不信这个,觉得都是和尚赚钱的把戏,但既然卫云章在兴头上,也没必要扫他的兴。 求签的队伍排得很长,卫云章直接选了最贵的没人的一档,带着崔令宜,单独进了一个小房间。瑞白站在他们身后,朝解签的大和尚眨了眨眼,大和尚当即会意地颔首。 崔令宜正在抱着签筒研究里面的签文,卫云章笑道:“以前求过吗?” 崔令宜摇了摇头。 “那今日便多求几个签,把什么都问一问。”卫云章低声道,“我花了最贵的钱,他们不敢怠慢的。” 崔令宜抿唇一笑:“好。” 大和尚上前,行了一礼:“阿弥陀佛。不知卫郎君与夫人,想求什么签?” 崔令宜奇道:“你们认识?” 大和尚笑道:“卫郎君以前常与朋友来寺中聚会,贫僧又岂会不认识?” 怪不得卫云章非拉着她来普华寺,原来是有关系。 崔令宜连求了几签,分别问了崔家与卫家的家宅、财运、健康等,俱是上签,她不禁有些狐疑:“怎么手气这么好?是不是你们故意串通好的?” “阿弥陀佛,这签筒夫人是看过的,根根不一样,签子也是夫人自己摇的,何来串通一说?”大和尚道,“想来是郎君与夫人本来运势就好,这才会摇出上签。” 卫云章心情很好:“再问问你我的婚姻如何。” 崔令宜把签筒塞他手里,红着脸道:“要问你自己问,我才不要问这个。” 卫云章干笑一声,只好自己上阵。他摇了半天,摇出一根“红霞映碧波”,他捡起来看了半天,不解其意,问大和尚:“大师,此作何解?” 大和尚接过,顿了一下,才笑道:“此也为上签。‘人若自知天理合,何须着意问天神。*’——恭喜郎君,恭喜夫人,你二人是天配良缘,该是情投意合,白首偕老!” 卫云章听得很是满意,崔令宜在一旁低头含羞,绞着手指不吭声。 大和尚道:“二位既然来了,不如去隔壁茶室稍坐片刻,贫僧让小沙弥来为二位奉茶。” “也好,我们走了一上午的路,是该歇歇了。”卫云章朝崔令宜招了招手,“四娘,来。” 大和尚带他们进了茶室,小沙弥端来茶水和素糕,崔令宜刚坐下喝了两口茶,便听大和尚道:“卫郎君,前段时间你留在寺后林亭上的墨宝,住持命人抄了下来,只是有些字的墨迹模糊了,不知是否抄对,郎君可方便前去一观?” 卫云章轻咳一声:“戏作罢了,何至于专门抄录。罢了,四娘,你且在此坐会儿,让瑞白陪你,我去去就来。” 崔令宜刚想说她也想去看看是什么诗,不料已经被卫云章安排得妥妥当当,只能坐下。 她托着腮,望着卫云章和大和尚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屋外林下,大和尚与卫云章站定。 卫云章:“怎么了?我昨日不是让瑞白给过你钱了吗?” 大和尚忙道:“卫郎君,不是钱的事情。” “那是什么?你今日办得很好,虽然四娘她起了疑心,但毕竟都是上签,又没有证据,看得出她还是挺高兴的。”卫云章道,“你们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保证摇出来是上签的?” 大和尚苦着脸道:“早就听闻,卫夫人乃是崔公之女,蕙质兰心,不敢在她面前动手脚,是以贫僧什么也没干,能摇出来什么签,都是贫僧一张嘴说的罢了。” 卫云章愣住:“那方才……” “方才夫人问的家宅等事,有些确是上签,有些实际虽是中签,但也问题不大,无非是多注意些罢了。”大和尚深吸一口气,“唯有郎君你摇出来的那支姻缘签,乃是下签啊!” 卫云章愕然:“怎么可能?你也看到了,我与夫人感情明明就很好!” “这与感情无关,郎君,摇出来什么就是什么,贫僧也只是按着签文上的字解签罢了。你摇出来的那根‘红霞映碧波’,于姻缘里乃是下签,意为‘立志强成非好事,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你什么意思?”卫云章都气笑了,“我们二人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字相合,你情我愿,如何就成了‘强成’?什么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是说我有问题,还是她有问题?” 大和尚额头上都渗出汗来:“郎君,贫僧哪里知道这些……只是你先前说了要哄夫人开心,贫僧便按着郎君的心意办事,但这签文上的实际内容,贫僧却不能不告诉郎君啊!至于信不信,那是郎君的事情。” 卫云章撇过头去。半晌,他才道:“你当真没有记错?或许是你解签解错了呢?” “贫僧解签都解了多少年了,如何能错?” “……罢了。”卫云章皱眉道,“你且忙去吧,今日之事,休要对第三个人提起。” “贫僧明白。”大和尚连忙退去了,只留卫云章一个人站在原地,心事重重。 什么叫强成?这桩婚事乃是他卫家提出,难道本不该成?难道他们卫家与崔家联姻,是个错误的选择? 至于知人知面不知心……四娘一个女儿家,能有什么心?但他自己,却是真的有事瞒着她……他的隐瞒,不是恶意为之,而是现在不是时候,不便对外言明。莫非,这以后会成为他们夫妻关系的隐患? 卫云章在树下徘徊。 崔令宜则一个闪身,回到了茶室中,面色阴沉。 要不然还是先把那和尚杀了灭口吧。她暗暗地想。 如今还不确定回门那夜的目光究竟来自何处,是不是卫云章,但即使不是,他现下听了签文,难保不会起疑。 不对,他既然起了疑,那和尚要是死了,岂不是更是坐实了此事? 她气得捶了一下桌子,杯子里溅出几滴茶水来。 早知道就不来了。这普华寺的签,当真如此灵验? 瑞白推门进来:“夫人,小的在寺里沿路找了两遍,都没看见您的帕子啊。会不会丢在外面桥上,或者来时的路上了?” 崔令宜悄悄抹去桌上的水渍:“有劳你了,快坐下歇歇吧,你走后我才想起来,今日出门似乎没带帕子。真是对不住。” “嗐,没丢就好。小的跑跑腿,就当锻炼身体了。” 二人在茶室中坐了一会儿,卫云章才回来。 崔令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他倒是会变脸,现在又换上了一副轻松愉悦的表情,吃了块糕点,喝了杯茶,问她:“休息得如何了?咱们去赏花吧?” “好。” 几人往寺外走去,湖岸边栽满了盛放的菊花,千万重蕊,满目金黄,美不胜收。只是岸边的人实在太多,挤不进去,无法近距离欣赏。 卫云章有点无奈:“我没想到这几日人这么多。” “无妨的。”崔令宜柔声道,“咱们就在桥上这样看看,也很好。” “这普华寺的菊花,虽然比不得那些栽在盆里的品种名贵,但扎根于天地之间,才是真正的有风骨。”卫云章道,“凋谢枯萎之后,化为花肥,来年又会在冷风中催生出新的生命。” 崔令宜:“正是。” 正说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是有人因为琐事起了争执,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吓得附近人群连连后退,而离得远的人则伸长了脖子想看热闹,不仅不避,反而还想往里挤,一来二去,不远也不近的崔令宜等人就被夹在了中间,动弹不得。 眼看崔令宜被挤得都快脚尖点地了,卫云章赶紧把她护在怀里,大声喊道:“让让!让让!别挤了!” 可惜并没有人听他的。或者说,听到了也没有办法。卫云章左支右绌,被困在里面不得出去,只能叫道:“瑞白,瑞白!” “郎君……”被挤散了的瑞白艰难地从人堆里伸出一支胳膊挥了两下,又不见了影子。 崔令宜:“……” 她的腰紧紧贴在围栏上,若不是还有卫云章挡着,她简直就要被压扁了。她好想一拳一个打爆这些人的脑袋,但她不能,她只能躲在卫云章怀里,惊慌失措地问:“没人管管他们吗,三郎?” 卫云章试图安慰:“马上就该来人了,你别害怕。”他护在她身前,双臂紧紧抓着围栏,撑在她两侧,给她支起一个小小的独立的空间。 然而就在这一刻,两年未曾加固的木质围栏,在众人的挤压下,咔的一声断了。 腰后一空,无所依傍的崔令宜,尖叫着坠入了湖中。 被湖水淹没的一瞬间,她忍不住思考,在这种情况下,这个水,她到底该不该会游呢? 16、第 16 章 还有什么可问的呢?虽然十分离谱,虽然难以置信,但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世界是真实的,没有谁在做梦,也没有谁疯了,唯一的解释就是,崔令宜和卫云章,因为一场落水,互换了身体里的灵魂。 崔令宜只觉得心都凉了,人都冷了。 这算怎么回事?如果她成了卫云章,卫云章成了她,那她的任务怎么办? 卫夫人看看崔令宜,又看看卫云章,小心翼翼道:“你们……” “母亲。”披着崔令宜外壳的卫云章有气无力地开口,“能否让我们二人,单独待一会儿?我有些话,想同……三、三郎说说。” 显然他还很不适应新的身体,每一句话都像是挤出来的一样。 崔令宜也只好道:“是、是啊,母亲,知道您也有许多问题想问,但现在,能不能先让我和四娘说说话?” 卫夫人一脸不赞同:“可你方才明明……” “方才只是我做了个噩梦,有点没睡醒,吓着母亲了,实在抱歉。”崔令宜揉了揉额头,“现在没事了。” 卫夫人:“……” 她左看右看,见自己儿子现在好像正常了许多,两个人现在又似乎都没有大碍,犹豫再三,还是勉为其难地给他们留下了独处的空间:“那你们先说着话,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她和玉钟一离开,崔令宜就默默往床榻里面挪了挪,给卫云章腾出位置来。 卫云章默默地上了床,和她并排坐在一起。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气氛简直凝重得可怕。 还是崔令宜硬着头皮,率先开口:“三郎……是、是你吗?” “……是我。” 窗外风声簌簌,屋内却再次陷入了寂静,仿佛大家还都没有缓过神来。 良久之后,崔令宜又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我一睁眼,我就……变成了你?” 卫云章面露痛苦:“我也不知。” 他一醒来,就感觉后脑勺一阵钝痛,睁开眼就听到碧螺和玉钟欣喜的“夫人你醒了”,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崔令宜攥紧了被面,低着头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呢?” 她一向不信鬼神,但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造孽太多,杀业缠身,才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是不是应该再去普华寺一趟,好好拜一拜? 她习惯性害怕地往卫云章怀里钻,钻了一半,发现好像体型不太合适,又默默地坐直了回去。 卫云章也摇了摇头:“此等怪事,闻所未闻。四娘,你好好想想,你落水后,都遇到了什么?” 崔令宜楚楚可怜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三郎,你的头……不是,我的头……” 卫云章本想安慰她一句没事,但看到自己那张泫然欲泣的脸,一句话又咽回了肚子里,扭过头道:“玉钟说,瑞白告诉她,是官兵们把我们救上来的,而你可能是撞到了桥柱或者什么石头,脑后受了点伤。” 崔令宜在心里已经把下手的那人大卸八块,但面上却只能关心道:“啊,那三郎,你现在很疼吗?” “有一些,但也还好。”卫云章苦中作乐道,“想开点,现在疼的变成我了,你就不疼了——你应该不疼吧?” “一点也不疼。”崔令宜道,“我没……你没受伤,母亲还问我,怎么明明会水,却还是被别人救了。三郎,你原来是会游水的吗?” 卫云章只好点了点头:“当时事态紧急,我想救你,却找不到你在哪,后来好不容易似乎看见你的人影了,游着游着,不知怎的,突然就没了意识。” 现在想来,他那时既没有受伤,气也足,没道理突然昏厥,想来是崔令宜出了事,才导致他们在那时互换了灵魂。 崔令宜抠着被面上的芍药花纹,心里却在琢磨着,卫云章竟然会游水,她此前可从不知道,也没听人说过。但会游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没办法证明什么。 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把身体换回来要紧。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向卫云章求助,“我们总不能……就一直这样吧?” 卫云章默然片刻,才道:“你我是在水下互换的身体,要不……等到了晚上,沐浴的时候再试试?” 崔令宜:“……” 听起来是个很烂的办法,但她也想不出别的招来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卫云章叹了口气,道:“我醒来的时候,是在隔壁玉钟她们的屋子,她们说是为了方便大夫诊治,才暂时把我俩分开的。但如今你我这个样子,显然是不好再分开。” “没错!”崔令宜不住地点头,“这等怪力乱神之事,说出去有谁会信?就算家里人信了,风声走漏出去,外面的人只会当我们都疯了!三郎,在咱们换回来之前,可不能被人发现了!” 倘若被拂衣楼知晓她与卫云章互换过身体一事,哪怕卫云章什么也没察觉,为了根除后患,拂衣楼也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不安,卫云章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只是自己这双柔荑摸到她的大手的时候,有短暂的停顿,但最终,他还是克服了心理障碍,紧握着她的手,鼓励她:“没事的,咱们一定很快就能恢复正常的!” 崔令宜感动不已,依偎着他道:“嗯,只要有三郎在,我就不害怕了。” “叔叔,婶婶!”连门都不敲一下就跑进来的,正是卫云章大哥的女儿,襄儿。 陆从兰在后面急急追道:“哎呀,你这孩子怎么回事,都说了不要闹!” 襄儿跑进内室,看到小鸟依人倚在婶婶肩膀上的叔叔,顿时愣住了。 崔令宜赶紧直起身子,学着卫云章的样子,轻咳一声:“襄儿怎么来了?” 陆从兰落后一步进来,没瞧见他们之前的模样,解释道:“襄儿听说你们落水,很是担心,但大夫说要静养,我便没让她来打扰。这会儿闻见了厨房里的药味,一问才知道你们都醒了。小家伙一听就跑过来了,真是拉也拉不住。” 襄儿站在床边,仰头望着他们:“叔叔,你受伤了吗?” 崔令宜摸了摸他的头:“叔叔没受伤,倒是婶婶受伤了。” 襄儿见着卫云章头上的白纱,不由害怕道:“一定伤得很重吧?” “不用担心。”卫云章露出一个微笑,“养几天就好了,你看,婶……婶婶现在不是好端端地在跟你说话吗?” 陆从兰道:“此次普华寺桥栏倾塌,导致几十名百姓落水,伤亡情况我倒是不知,总之现在已经惊动了朝廷,如今工部尚书就在府上,父亲与大郎正在同他说话呢。他来的时候,你们还没醒,父亲可是没给他好脸色看。” 卫云章轻轻碰了一下崔令宜。 崔令宜被迫接话:“呃……父亲可是还在生气?我与四娘并无大碍,不必为了此事,与尚书大人过不去……” 卫云章听不下去了,打断她:“桥栏久未维护,当是下属部门管辖不力,徐尚书平日诸事繁杂,也管不到此等小事上去。然如今既然出了事,又不止是我与……三郎,更牵涉许多百姓性命,往大了说便是工部管理疏忽,下级部门渎职,徐尚书此来,想必也是想找父亲说情。只是父亲正在气头上,我与三郎又还未醒,就算想卖他一个面子,也无从卖起。” 陆从兰道:“正是呢。” 卫云章:“嫂嫂不如趁现在去趟前厅,将大哥喊出去,悄悄递几句话。就说我与三郎都醒了,并无大碍,让父亲不必忧心,也不必为此事与徐尚书生了芥蒂。只是事关百姓民生,不可轻拿轻放,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方才三郎还同我说呢,若今日落水的只是普通百姓,没有我等,那想来下面那些人也不会像现在这般重视,还会做出欺上瞒下之事。若是徐尚书聪明,就该趁此机会,好好整治一下工部风气,还能写份奏折上表天听,也算是功绩一件。你说是吧,三郎?” 崔令宜:“正是,正是。四娘你倒是嘴快,替我都说了。” 陆从兰笑道:“看来弟妹伤得确实不重,还能说这么多话呢。也好,那我现在就去找大郎。走,襄儿,看完叔叔婶婶,就让他们好好休息吧。” 陆从兰牵着襄儿离开了,屋内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两个人坐在床上,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差点就露馅了。”崔令宜捂着胸口道,“我又没当过官,哪里知道该说什么话,幸亏三郎你反应快,否则嫂嫂就该起疑了。” 卫云章无奈道:“看来,我们先得想想等会儿怎么应付父亲母亲了。” 两人正对着落水前后的口供,瑞白就来敲门了:“郎君,药煎好了。” 崔令宜:“我又没事,喝什么药?” 瑞白:“正是因为没事,所以才喝的是驱寒强体的补药呀。像少夫人这样受了伤的,药熬得久,碧螺现在还在灶上看着呢。” 崔令宜只好把碗接了过来。 药不好喝,她喝得直皱眉,勉强喝了一半,动作便磨蹭起来。 瑞白:“郎君快些喝吧,过一会儿,淳安候府的老夫人就该过来了。” 崔令宜一口药险些呛在喉咙里:“什么!” “普华寺桥栏倾塌,闹得那么大,现在满京城都知道了。淳安侯府的老夫人听说少夫人落了水,还受了伤,这不,就赶紧过来了吗?” 崔令宜猛地把药灌了下去,噌地起了身:“她现在到哪了?” “大概已经进后院了吧。”瑞白说,“夫人去迎的。” 崔令宜一边仓促地找着衣服,一边道:“瑞白,你去门口稍微拖一拖,我这副仪容见了老夫人实在不妥,给我点时间收拾一下。” “行,那郎君你快些啊。”瑞白收了药碗,便往外面走去。 崔令宜真是焦头烂额:“怎么这时候的人一拨接着一拨来!” 卫云章担忧道:“四娘,我从未见过侯府老夫人……” 崔令宜扶着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放心,她是我外祖母,待我一向很好。待会儿她来了,你就装难受,装病,尽量别说话,由我在旁边说就好。” “这能行吗?”卫云章道,“她若是见我病重,以后常来探望怎么办?” “还管以后?先把眼前对付过去再说!”崔令宜匆匆给自己扎好腰带,又对着镜子梳了一下头发,用簪子简单束了个髻。 卫云章坐在床上看着,忽然生起一丝疑惑:她怎么穿男装穿得这么熟练? 17、第 17 章 还没等他深想,门就再一次被推开,一个满头华发的老妇人,拄着拐杖,慢慢地走了过来。 “令宜!”她看也不看“卫云章”一眼,径直坐在了“崔令宜”床边,看着“她”头上的白纱,红了眼眶。 卫云章不敢吭声。 “好孩子,让你受苦了。”老夫人哽咽道,“不过是去上个香、赏个花,如何会遇上这种祸事?定是他工部偷工减料、尸位素餐!就算我们侯府没有实权,我也定要让你舅舅好好参上一本!” 卫云章:“……”幸亏老夫人直接来了后院,没去前厅,否则若是发现工部尚书就在卫府,岂不是要出大事? 卫夫人跟了进来,道:“老夫人还请息怒,别伤了身子。大夫已经看过,四娘她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其他并无大碍,静养半个月就好了。” “幸亏官兵来得及时,若是我这外孙女出了什么事,岂不是又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想到早逝的女儿,老夫人又是悲从中来。 崔令宜默默递了块手帕出去。 老夫人接过,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打量他:“你就是卫三郎?” 崔令宜学着那些男人的样子一揖:“正是晚辈。今日携四娘出游,未能照顾好她,还请老夫人恕罪。” “长得确实一表人才,听闻你学识也高,崔伦才会把令宜嫁给你。可惜你空负一身才名,到了这人命攸关的时刻,却不顶用!你若是会游水,又怎会害得我们令宜卧病在床?”老夫人盯着毫发无伤的她,气闷不已。 床上的卫云章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默低下了头。 卫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也实在没有必要和一个爱孙心切的老人计较,便对崔令宜道:“三郎,今日之事就当长了个教训,以后找时间,再好好去学习如何游水。” 崔令宜:“……是。” 她微微蹙眉,看了卫夫人一眼。她怎么不提卫云章会水一事?是怕老夫人得知后,更加生气? “老夫人,四娘她受了惊吓,现在还需静养。不如让晚辈陪您去花厅喝喝茶,也好多听些您的教诲。” 崔令宜有心把老夫人从卫云章身边带走,奈何老夫人却一点不给面子:“我与令宜,也是好些日子没见了,成婚后更是再未见过。今日就借贵府宝地,让我们祖孙两个,好好说说话吧。” 崔令宜:“但四娘她……” 卫夫人连忙拉住崔令宜:“也好,也好。那我们就不打扰老夫人了。” 她走出去两步,见崔令宜还没动,不由轻轻拍了她一下,示意她赶紧走。 崔令宜:“……” 她眼睁睁看着老夫人伸手去摸卫云章的脸,却无能为力。卫云章向她投来求救的目光,她也只能用力地抿紧了唇,一步三回头,艰难地往外走去。 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听见屋里的老夫人问:“令宜,在卫家,你过得开心吗?” 崔令宜站在院中,望着萧萧落叶,心情无比沉重。 瑞白给她系上披风,卫夫人摸了摸她的手,见不是很冷,这才放了心。 “这淳安候府的老夫人,倒是真真心疼四娘,竟然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直接找上门来。”卫夫人感叹道,“崔公在京郊书院教书,大抵还未收到消息,就算收到了,赶来也没这么快。不过话说回来,崔公的那位继室,定也已经知道了此事,却不派人来问一声,实在是没有风度。” 崔令宜没有接话。 卫夫人又道:“她们祖孙估计有许多话要说,外面风大,你还是别在这里站着了,去书房待着吧。我也去前面看看,徐尚书走了没有,别让他与老夫人撞上了。” 崔令宜:“好,那母亲慢走。” 崔令宜进了书房,坐在了平时卫云章读书写字惯常坐着的位置。她瞥了一眼在旁边给她烘暖炉的瑞白,垂下眼去。 在此之前,她一直想着,倘若能有个安全的机会潜入卫云章的书房,她一定要把他的所有书籍翻找一遍,把所有柜具检查一遍。 现在终于有了一个绝对安全的机会,可她却提不起兴致来,更没心思把瑞白打发出去。 透过窗棂,她望着卧房的方向,愁肠百结地想,老夫人会与卫云章,说些什么呢? “令宜,在卫家,你过得开心吗?”老夫人抚摸着卫云章苍白的脸颊,心疼问道。 卫云章犹豫了一下,点头。 然而这个犹豫却被老夫人解读为了他在顾忌,登时紧张起来:“怎么,卫家待你不好?” “不是的,外祖母。”卫云章不得不开口,“大家都对我很好,您不必担心。” “可是却护不住你。”老夫人道,“那卫三郎带你出去,身边竟只带一个小厮,像什么样子?他家又不是没有护院,若是今日带着护院上街,也不至于让你受伤。” 卫云章在心里大呼冤枉。他就是为了和崔令宜享受自在游逛的二人世界,才会带她出门的。如果不是让瑞白去提前买通了普华寺的大和尚,给他们的二人世界增添一点情趣,他今日连瑞白也不想带的。 “三郎他……很看重我的。不是您想的那样。”卫云章弱弱地为自己辩解。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罢了,我瞧你也是喜欢他,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但你还是得记得出嫁前我叮嘱你的那些话,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有时候身不由己,未必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即使现在卫三郎他是真心待你,也难保以后如何。你还是要早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才是。” 卫云章:“……” 这老夫人怎么回事,能不能盼着他们点好?他们家是龙潭虎穴不成,四娘在嫁进来前,到底听了多少这样的话? “不过,嫁进卫家,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至少他们有权有势,你还能享享福。”老夫人摩挲着她的手道,“可怜的孩子,许是前半生遭难太多,才会叫你爹也觉得亏欠,违背了祖宗的规矩,将你嫁到了卫家来。” 卫云章一愣。遭难太多?四娘虽从小丧母,父亲不在身边,一个人在江南长大,但崔家又不可能放任她不管,如何就成了遭难? “我当初把碧螺和玉钟指给了你,让你带回崔家,是想着碧螺年纪大些,成熟稳重,能把你照顾得精细,玉钟年纪小些,活泼好动,能陪你解闷。如今她们又陪着你从崔家到了卫家,年岁渐长,倘若将来你觉得不够用了,记得再来同我要人。我们侯府的下人,总比你爹家里的下人仔细得多。” 卫云章又是一愣。他以为碧螺和玉钟只是四娘从娘家带出来的陪嫁丫鬟,没想到,她们其实是侯府的人?这可真是奇怪,这老夫人是有多嫌弃崔家,才会连下人都要亲自指定?莫非是对女儿早逝、崔伦续弦一事耿耿于怀? “外祖母……”卫云章试探道,“您都来看我了,那我爹呢?” 老夫人轻哼一声:“谁知道,就当他是书院路远,还来不及知道此事吧。他成日在京郊待着,你若有事,找他还不如找我。当初若不是我把你从江南带回来,你爹他恐怕早就忘了还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卫云章怔住。 “我且问你,卫三郎平日里都有哪些爱好?下值了以后,可会与同僚出去吃酒?休沐的时候,可会出去宴饮游乐?” 卫云章不由摸了摸鼻子:“外祖母,我们成亲第一天,太皇太后就崩了,京中一月不得娱戏,他如何能去做这些事?至于以前……” 宴饮游乐是肯定有过的,与同僚吃酒,有时也是难以避免的。但哪里算得上什么爱好,不过是一种交际与放松的手段罢了。哪个官员不会与人相交?是嫌自己官路太畅不成?更何况他出身显贵,若自恃清高,反而会惹来闲话。 老夫人道:“你看你,说不下去了吧。他那些诗文,我都有看过,写得确实好,但有多少是从酒席聚会上流传出来的,你算过吗?他现在才二十岁,就已是如此,将来还会升官,需要应酬交际的场合只会更多。你在伎坊里的时候,想必也是见多了各种各样的男人。男人情意靠不住,你唯有在卫家好好经营,站稳这个三少夫人的脚跟才是。” 卫云章猛地抬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伎坊?什么伎坊? 见他目露错愕,老夫人连忙将他搂进怀中,拍着他的肩,道:“别怕,别怕,那些都过去了,现在京城里除了我们几个,便没人知道那些旧事了。我同你说这些,也只是警醒你罢了。” 卫云章一阵恍惚。怎么老夫人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清楚,可连在一起,却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了呢? 老夫人又道:“都说女人善变,男人又何尝不是?只要是人,就难以抵御时间的洪流。我当年把你娘嫁给你爹,我相信你爹那时候是真心欢喜。你走丢之后,你爹顶着家中的压力,陪着你娘,在江南找了你整整两年。后来你娘病逝,实在没有你的音讯,你爹才又回到了京城,听从家里安排又娶了个妻子。我能理解他的选择,可我却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如今他们一家四口圆圆满满,你又算什么?你爹他是个温吞性子,又一心扑在教书育人上面,尚且如此,卫三郎这样名满京城、前途无量的年轻俊才,将来只会面临更多的诱惑与更多的不得已。你自然可以喜欢他,但心里得有杆秤,否则将来吃苦头的是你自己。”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然而卫云章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18、第 18 章 “郎君,淳安侯府的老夫人出来了。”瑞白站在书房窗边,跟崔令宜汇报。 崔令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拖着沉重的身躯站了起来:“我去送送她。” 她走到院中,向老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来得仓促,府上不曾招待,要不留下来,在府上与晚辈和四娘用顿晚膳?” 老夫人摇了摇头:“看到令宜受的伤不重,我也就放心了。至于晚膳就不叨扰了,我瞧令宜也累了,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也好。那晚辈送老夫人出府。” 走到中途,迎面遇上了回来的卫相、卫夫人与卫大郎三人。崔令宜眉头一跳,心想,看来是工部尚书前脚刚走,幸好幸好,没有叫他们当面碰上。 于是便成了四个人送老夫人出府。 跨过卫府的门槛,路旁的下人掀起马车帘子,等老夫人上车。老夫人回过身,先同卫相道了声留步,又看着崔令宜道:“今日我有些关心则乱,在府上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令宜是个好姑娘,望你好好疼惜她、照顾她。” 崔令宜忙道:“老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晚辈定不会辜负四娘的。” 老夫人点点头,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在下人的搀扶下,慢慢地上了马车。 侯府马车辘辘远去,夕阳西下,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走吧。”卫相道。 “三弟,你身子现在感觉如何了?”没了外人,卫大郎终于有机会开口了。 “没什么事了,多谢大哥关心。” 卫大郎,本名定鸿,比卫云章大了五岁,如今在著作局任著作佐郎一职。以前碍着男女之防,崔令宜离他最近的距离也是隔着一张饭桌,没与他说过几句话。现在走得近了,崔令宜才发现,他长相虽然不比卫云章英俊,但仔细一看,却是踏实沉稳的面相,嗓音又偏厚重,听起来令人如沐春风。 卫相道:“我让人去翰林院替你告了假,这几日正是混乱之时,你不要掺和进去。等风头过了,再去上值。” 崔令宜:“是。” 卫相不由地多看了她两眼,似乎在奇怪这个三儿子今日怎么这么乖巧。 “你对桥栏倾塌一事,有何想法?”他问道。 崔令宜:“……” 她能有什么想法,她简直怀疑桥栏是被那个想要暗杀她的家伙偷偷锯断的。但这种事情操作起来颇有难度,得算好有那么多人,还得算好她正好在那个位置。最关键的是,会牵扯到很多无关人员,那就会把事情闹大,不是拂衣楼一贯低调、深藏功与名的作风。 但不管是不是真的倒霉,她被人正好钻了空子却是货真价实的。如果对方不是一直暗中跟踪她,又怎么会发现她落水这么好的机会?杀手嘛,最擅长的就是伺机而动。 “三郎?”卫相又问了一遍。 崔令宜回过神来,忙道:“父亲,此次当真只是桥栏年久失修的缘故吗?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隐情?” 卫相道:“我已派人去查。不过话说回来,你明明会水,为何官兵把你捞上来的时候,你却意识全无?” 崔令宜已同卫云章对过口供,直接答道:“天气寒凉,下水时猝不及防,许是抽了筋,在水下游不动了。” 卫相深深叹了口气,用手指指了指他,说不出话来。 卫夫人连忙安慰道:“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三郎遭此一难,想来以后定会顺顺利利的。” “三弟还是回去歇着吧,弟妹受了伤,也正需要人陪。”卫定鸿道。 卫相于是也摆了摆手:“去吧。” “是。”崔令宜行了一礼,转身离开,感觉到背后的视线,她不由一凛,将脊背挺直,步伐加大,模仿着卫云章的姿态,往自己院子中走去。 暮色沉沉,她回到卧房,看到碧螺和玉钟正围着卫云章不知道在做什么,卫云章一副被劫掠的小媳妇模样,一直往床里缩。 她奇怪地问:“你们在做什么?” “郎君。”碧螺和玉钟回过头来,朝她行了一礼。 “夫人方才喝药的时候洒了点药汁在身上,奴婢们要给夫人换衣裳,夫人不肯呢。”玉钟有点疑惑地挠了挠头,她家夫人一贯和气,今儿个脾气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 崔令宜伸出手,从她手里接过干净的衣裳:“我来吧,你们去跟厨房说一声,今天我和四娘单独吃,让他们做清淡一些。” 打发走了两个丫鬟,崔令宜在床边坐下,柔声道:“是身子不舒服吗?怎么喝个药还能泼了?” 卫云章抿唇看着她,然而并不能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怪异之色来——也或许那本是他的脸,他看她做出什么表情,都很不适应,于是便失去了察言观色的能力。 卫云章垂眼:“那我换衣裳了。” 崔令宜:“……嗯。” 其实他穿了两层衣裳,弄脏的只是外面一层,但两个人同时的沉默,却令气氛忽然有种诡异的暧昧。 崔令宜眨了一下眼睛,试探道:“外祖母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叮嘱我要注意安全,照顾好身体,顺便教育了一下我,如何在卫家站稳脚跟。”卫云章道。 崔令宜低声道:“外祖母她也并不是很了解你们家,老人家并无恶意……” “我知道。”卫云章说,“她还让我少画点画,免得伤了眼睛。话说回来,四娘,你是如何画这么好的?是师从何处,为何从未听说?” 崔令宜怔怔地望着他,半晌,她忽然从床沿滑了下去,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卫云章一惊:“你这是做什么?” 崔令宜低着头,哀声道:“三郎不会无缘无故突然问我这些,定是外祖母她说了什么,叫三郎起了疑心。事到如今,我也不敢再欺瞒三郎,三郎有什么想问的,我都知无不言。” 窗外的太阳彻底落了山,就连晚霞也即将暗淡消散。碧螺和玉钟走的时候,屋中尚未点灯,此刻也无人去点,唯有两个身影,在昏昧的床帐边静止。 卫云章默了一会儿,方道:“你外祖母对我说,‘你在伎坊里的时候,想必也是见多了各种各样的男人’……四娘,这句话,我听不明白。” 他静静看着她,看着她颤抖得越发厉害的身子。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原来还能害怕得抖成这个样子,看上去窝囊极了。可是一想到这么高大的身躯之内,却包裹着一个小小的娇柔的灵魂,他便又不忍苛责起来。 初初听到侯府老夫人这句话的时候,他如遭雷劈,险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妻子和伎坊联系在一起过。哪怕伎坊与青楼并不相同,伎坊里只不过是些卖艺不卖身的女子,为了生存,学一门手艺,混一口饭吃罢了。但也正因如此,有些私底下的污糟事,甚至不如青楼来得光明磊落。 他以为他的妻子是个大家闺秀。即使这个女子因为一些原因,没能像其他贵女一样,一直在京中长大,但这也不影响她是个实打实的大家闺秀。她甚至比其他贵女做得更好。 他以为她是天赋异禀,后来又因为父亲的关系,与一些书画名家有所交流,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她的绘画技艺,可能是自伎坊习得。 是啊,京城是官场,是政治斗争的漩涡中心,而江南却是桃源,是风雅缱绻之地,最不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有些歌姬乐工写的词、谱的曲,说不定在京城也是一绝,只不过人家没有门路进来罢了。而那些在京中仕途不顺被外放的文人墨客,说不定在路上一个高兴,就随手指点了哪个伎坊女子。 他深深地注视着她匍匐在床边的身体。以往就算是她为了显示妻子对丈夫的体贴,略有一些柔弱,也没有到这个程度过。京中的贵女们最是傲气,谁还没有点关系在了,即使遇到事情,也不会在第一时间就这般畏缩卑微。 她大约是哽咽了,抽抽噎噎地道:“我不是想故意欺骗三郎的,实在是这种事情……我说不出口。三郎大约是听说过,我小时候身体不好,被送去江南养病,直到三年前才被接回的事情。可实际上,那段时间我确实是在江南,只是不在养病。我三岁的时候,母亲想去江南游玩,父亲便带着母亲与我去了。结果我走丢了……”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沿着面庞簌簌而下,打湿了地上的绒毯。 卫云章看不见她的哭泣,但从她突然停止的声音中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不由愈发沉默。 他出身显赫,虽然可能由于家教严格,没那么多公子哥儿身上的纨绔之气,但他其实不是什么圣人,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对于自己的妻子曾出身伎坊这件事,震惊之余,他当然会心怀芥蒂。 侯府老夫人在他旁边喋喋不休、嘱咐她如何拿捏住男人的时候,他脑海中反复出现的,却是在普华寺里求来的那支姻缘下签:“立志强成非好事,知人知面不知心。” 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被骗了。被德高望重的崔公和与世无争的侯府给联起手来骗了。他们堂堂卫家,选来选去,选了那么久才选定的最佳联姻人选,竟然是个出身伎坊的女子。 何其可笑。 在她进屋之前,他其实是有点恼怒的,甚至连等都不想等,定要现在就问个清楚才行。可如今看着她这般惊惧害怕的模样,他又开始有些懊悔,懊悔自己是否表现得太凶了一些。 毕竟,说到底,沦落伎坊,也不是她的错。她想隐瞒这种不光彩的过去,是情有可原。 他喉头微动,拳头微微攥紧,道:“你起来说话,跪在那里,成何体统。” 她大约是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她用他的身体跪着,惹他不快了,因此又急急忙忙站了起来,往后退的时候,被柜子角绊了一跤,又一个踉跄,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卫云章:“……” 19、第 19 章 崔令宜望着卫云章,咬紧了嘴唇,又默默地站了起来。 卫云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去:“你走丢了?怎么会走丢的?” 崔令宜摇了摇头,嗫嚅道:“我不知道。我那时候年纪太小,什么都不记得。从我有印象开始,我就是在伎坊中长大的。这些……这些都是外祖母和爹后来告诉我的。” 卫云章又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床沿:“把灯点上,过来坐。” 崔令宜依言点燃了灯烛,又慢慢地挪到他身边坐下了。只是这中间隔着的距离,几乎可以再坐一个人。 屋内终于再一次亮堂起来,卫云章偏头看过去,发现她眼睛通红,显然方才哭得比他想象得汹涌许多。再低头看向床边那块绒毯,唯余一小块洇湿的深色。 说实话,卫云章现在的心情很是复杂。一方面,他看她这样,有些不忍与可怜;另一方面,他看着自己那么大个男人,哭得一抽一抽的模样,居然觉得有点荒谬与搞笑,令他那一点儿仅存的怒气,都不知道怎么发出来了;最后一方面,他为自己在这个情境下,竟然还有心思觉得好笑,而感到些许惭愧。 “你……”他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崔令宜声如蚊蚋,带着一丝惶恐与期盼:“三郎,我虽是在伎坊中长大,但那座伎坊,真的是做正经生意的,不是那种下三滥的地方。我被外祖母带回京城的时候,只有十四岁,我真的是清白的!你相信我!” 她手指动了动,似乎是想来抓他的衣袖,却又不敢。 见他不语,她只好又硬着头皮说下去:“我小的时候,给娘子们当丫鬟,做些杂务,后来坊主觉得我长相不错,当丫鬟可惜,便让我试着学了几样才艺。最后发现我于丹青一道略有天赋,便让我去跟着一位坊里的画师当学徒。坊里的画师,有时候会给坊里的娘子们画像,但也会接一些外面的单子。比如有些贵妇娘子,不愿和外男相处太久,便会找这样的女画师画画。” 卫云章:“你就是这么遇到你外祖母的?” 崔令宜点了点头,小声地说:“有一回,有个老顾客找到坊主,说是有位京城来的贵人,想找画师给她的女儿画一幅画像。但她的女儿已经去世了,所以只能根据这位贵人的模样,加上描述,去揣摩她女儿的长相。坊主让我师父过去,我师父又带上了我拿画具,等到了游船上,我在一旁侍候笔墨,当时那位贵人就频频看我。中途我出去倒水,不慎跌了一跤……” 她十四岁那年,在拂衣楼的战绩已经远胜同龄人太多。楼主亲自接见她,交给了她一个任务。这个任务不是杀人,而是骗人,而且要骗上很久很久。从来没见过要花费这么多时间、这么多心思,并且还不一定能成功的单子,她疑心自己是不是遭到了楼主变相的“流放”。 楼主却说:“你与别人不一样,你是我见过最有潜力的孩子,成天把时间花费在思考如何杀一个人、如何杀下一个人上面,赚那三五个赏金,对你而言是一种浪费。你应该去做更有价值的事情。你要知道,我让你做的这件事,只有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才能去做,其他那些更成熟、更有经验的杀手与细作,反而不能做。你就是最好的、且唯一的选择,事成之后,门主之位,你可以挑个喜欢的,取而代之。” 于是她进了伎坊。拂衣楼在全国各处都有消息据点,伎坊便是其中之一。歌姬舞娘,略显风尘,不似琴棋书画看着高雅。她被摁着头恶补了一个月,每样都试了试,最后坊主决定让她去当画师学徒,主攻丹青。 带她的画师曾经惊叹于她的天赋:“若你将来打算金盆洗手,不如便靠卖画为生。你若是愿意潜心钻研,定然是能卖出名气的。” 她便笑:“姐姐说笑了。我们这样的人,如何能金盆洗手?” 画师也笑:“倒是我忘了。那便当个能赚外快的爱好,也很不错。” 江南进了秋季,便绵绵多雨。 一个细雨霏霏的午后,崔令宜握着笔,托着腮,坐在画桌前打瞌睡,坊主掀开帘子进来说,她们一直在等的那个人,终于来了。 那人是京城淳安侯府的老夫人,曾经有个女儿,在下江南游玩的时候丢了孩子,后来郁郁而终。听大夫说,老夫人年纪大了,等过了大寿,就不适合再出京了。老夫人犹豫再三,最终决定,趁着腿脚还能走动,便去一次江南,走一走当年女儿走过的路,怀念故去的女儿和不知所踪的外孙女。 崔令宜跟着画师上了老夫人的游船。老夫人满头银丝,慈眉善目,只是眉宇间有些淡淡的惆怅。她提着画箱,跟在画师身后,与画师一同行礼,感觉到老夫人投来的若有若无的目光。 她当然知道老夫人为什么看她。她不仅穿上了老夫人女儿喜欢的颜色,还特意把发髻扎得紧了些,眼睛微微眯起,令她的眼型看起来略显狭长。还把嘴唇边缘用白/粉盖了盖,令唇部看起来纤薄一些。 这些,都是在模仿老夫人早逝的女儿罢了。她是个冒牌货,当然不可能长得和那个去世的年轻夫人一样,但是能在第一面时,就沾染到原主两分神韵,便已是足够。 画师开始根据老夫人的要求作画。老夫人想要一张女儿游江南的画像,因为没有真人,全靠想象,所以画师画得很慢。崔令宜去给笔洗换水,路过老夫人身旁的时候,故意跌了一跤,脏兮兮的水流了一地,吓得老夫人赶紧抬脚。 崔令宜一边慌忙道歉,一边四下寻找抹布。抹布没找到,她只得脱下自己的外袍,跪在地上擦拭污水。她里面只穿了一件打底的轻纱上襦,与一条长长的齐胸裙,她伏在老夫人脚边,裙摆散开,脖颈低垂,薄透的上襦之下,隐隐映出她白皙的皮肤。 老夫人忽然摁住了她,用力拉开了她后颈的衣领。 “我的这里,有一块胎记。”崔令宜终于伸出手,鼓足勇气,点了点卫云章的后颈,“半圆形的,淡红色的胎记。” 卫云章下意识地摸了摸。 “外祖母认出了我的胎记,又问了我的年纪,听说我从小是在伎坊长大之后,她抱着我大哭了一场,然后带我回了京城。”崔令宜道,“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是有父母的。” 卫云章说不出话来。 “原来我是有父母的”,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背后又承载了多少年不为人知的酸涩。她三岁走丢,外面是心急如焚的父母,而她却被卖入伎坊,在院墙之内懵懂长大。她本该是京城里一颗被呵护娇养的明珠,最后却险些成了供人观赏的玩物。 有些话她没有说,但卫云章却清楚。她说自己待的伎坊是做正经生意的,此言或许不假,毕竟如果真是很不正经的地方,老夫人也不会找到那家的画师画像。但,她也说了,坊主是觉得以她的姿色,当丫鬟可惜,才去当的画师学徒。可见在这伎坊之中,画师并不是完全靠画功立足,也得有张好脸才是。女人喜欢找女画师画像,但男人,更喜欢找女画师画像。即使做不了什么,言语举止间狎戏几把,对方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倘若那年,侯府老夫人没有下江南,没有遇到她,没有认出她,那她如今,又该过着怎样的生活呢?伎坊出身的女子,即使歌唱得再好,舞跳得再美,琴棋书画无一不绝,往往也只有嫁给贵人当妾的结局。想当正妻?除非是嫁给一个平头百姓,而这样的平头百姓,一般护不住貌美的妻子。 卫云章闭了闭眼,努力平复自己涌动的情绪。 崔令宜偷偷觑着他的反应,道:“真的有个胎记,我不是外祖母随便从路上捡回来的。听说我出生的时候大伯母还抱过我呢,崔家人都知道这个胎记的,你若是不信,可以回去问问。” 似乎是怕他怀疑她身世不正,她拽着他的袖子,想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去妆台旁落地的大琉璃镜那里看一看。 卫云章其实没有往这上面想,他只是一开始有点介意她在伎坊里生活了那么久,可能经历过不少不正经的事情。但她哭也哭了,解释也解释了,一番功夫下来,他若是再纠结这个,恐怕就太不是人了。 他本想说,他没怀疑她,不用验证胎记。但看着她红红的眼眶,他又把话咽了回去。罢了,既然她想证明,那就证明好了,证明完了,也好让她的心落地。 崔令宜牵着卫云章来到琉璃镜前。这是一面全身镜,她示意他背过身去,然后拨开他背后的头发,将他的衣裳拉了下来。 “你……你转头看看。”她小声地说。 卫云章转过头去,看见镜子里的人影,呼吸不由一顿。 他至今都还没有见过她的身体。新婚那夜还未解衣便入了宫,落水醒来后,衣服更是早已被丫鬟换好。他们二人,婚后虽时有亲密之举,但从未坦诚相见过。 ……他倒是想,谁知道解禁第一天,就遇到了灵魂互换这么离奇的事情。 此时此刻,卫云章望着镜子里光衤果的半截后背,一股热意冲上耳根,令他别过眼去,不敢细观。 崔令宜似乎也很是害羞,红着脸道:“反正我们都、都这样了……就看看吧……” 卫云章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把目光转向镜子。白色的中衣之上,露出半条微微凹陷的背沟,两颊的蝴蝶骨突出,愈发显出这具身子的纤细娇柔。颈与肩的交汇处,有一块半圆形的胎记,浅浅的红色,约莫有半枚铜钱那么大。 “不太好看,但是……好在一般也看不见。”崔令宜小声地说。 她看着那块胎记,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上去。卫云章明显颤抖了一下,却因为不知所措,而僵在那里不敢动弹。 她没有理会他,只是长长地注视着那块胎记。 ——她身上原本是没有这块胎记的。 为了完成任务,楼主找到了当年给崔伦妻子接生的稳婆,稳婆记得崔伦妻子的长相,也记得孩子身上的胎记。 按着稳婆的描述,拂衣楼的人,在她背后画下了这块胎记。为了防止掉色,还用了特调的药水,涂抹在身上的时候,如针扎一般,经久不歇、细细密密地痛。 她以前用的都是一面巴掌大的普通小圆镜,根本照不到颈背,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看看自己的后面长什么样。那次画完胎记,她才第一次站到和人一样高的落地镜前,努力扭转脖子,才能勉强看到一点所谓的胎记颜色。 今天,更是她第一次,完完整整、正面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后背,以及这块胎记的模样。 好神奇的感觉。 20、第 20 章 “郎君,夫人,厨房的菜好了,要端上来吗?”玉钟在外面敲了敲门。 卫云章慌忙把衣服穿上了,应了一声:“端到外间就行,等下我们自己吃。” 门外的碧螺和玉钟对视了一眼,目露疑惑。 总觉得自从醒来之后,夫人就变得有哪里不对,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一旁的瑞白探头探脑:“你们两个愣着做什么呢?再不上菜,都要凉了。” 玉钟哼了一声,推门进去了。 瑞白看向碧螺:“她哼我做什么?我说错了?” 碧螺叹了口气,小声道:“总感觉夫人今日心情不好。” “这不是肯定的吗?谁落水心情会好啊!” 碧螺:“……算了,不跟你说了。” 等外间的菜布好,丫鬟们都退下后,卫云章和崔令宜才从卧房里走了出来。 崔令宜坐在碗筷前,低着头,默不作声。 卫云章叹了一口气:“罢了,先前是我着急,妄动了肝火,对你严厉了一些。但既然如今已解释清楚,我就当无事发生,你也不要再想了。” 崔令宜怯怯抬头:“三郎当真能当作无事发生吗?” 哼,先前看卫云章那副温柔小意的样子,还以为他是真心喜欢她这个人呢,没想到也那么在乎妻子的出身,一听说她出自伎坊,就这么有意见。唉,男人果然不可信,哪怕是只看皮囊,也是分三六九等的皮囊。卫云章这种风流才子,肯定去伎坊寻过欢作过乐,现如今娶个伎坊女子,倒还不乐意了,真是可笑。 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有这互换身体的飞来横祸,她今日也不必遭此波折。幸亏她脑子转得快,又是主动认错,又是百般示弱,这才博得了他的同情心,让他不再计较。但是夜长梦多,今日是侯府老夫人把卫云章当成她,把“崔令宜”的底细抖了个干净,明日又不知道会是哪里出问题,天知道会不会从天而降一个拂衣楼的人,找到“卫云章”接头。 可恶,得赶紧换回去才是! “我承认,一开始得知你曾在伎坊待过,我确实为你们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而恼怒。但如今冷静下来想想,你那时走丢,想必是被拐子卖了进去,在伎坊里受了许多苦才能长大。事关女儿家的清白与名节,崔府与侯府秘而不宣,也在情理之中。”卫云章又是一声长叹。 他其实不是这么冒失的人,他完全可以假装无事发生,等身体换回来后,再慢慢探查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又实在难以置信,看起来那么明媚娇俏、毫无城府的妻子,竟然有这样的过去瞒着自己。 他并不是有多么看不起伎坊女子,他相信假如有一天自己真的和一个伎坊女子情投意合,他也定会珍之重之。只是世俗如此,他看不看得起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世人看不起,否则崔家与侯府,为何不敢把此事公开?他恼怒的是被欺骗,而且是整个卫家被欺骗。一旦事发,整个卫家都会沦为京城的笑柄。 他不想自己慢慢查了,他像是在滚油锅里煎熬,反复思索着,她对自己的亲密,究竟是发自真心,还是仅仅是想抓住自己,抓住这个对她一无所知的“冤大头”“金龟婿”。 所以他现在就要问她,当面问她,他要听她自己的解释,不想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一切,再去反复猜测。 但他还是操之过急了,把她给吓坏了。 他说:“你放心,此事我不会再对旁人提起,更不会对父亲母亲提起,你依旧是卫府的三少夫人,不必担忧。” 崔令宜哽咽道:“多谢三郎体谅。” 卫云章还想说点儿什么,比如“我之前也想过了,就算你真的不清白,我也不可能把你休掉”——卫崔联姻,声势那么浩大,岂是想结束就结束的?若从功利的角度看,抓住崔家这个把柄,反倒能更好地让崔家俯首帖耳,掌控朝政局势。 但这么功利的话,又不能用来安慰人。可他若说“就算你真的不清白,我也会一如既往地待你好,永远爱护着你”,这么肉麻深情的话,他自己都觉得,说出来要遭天打雷劈——他是喜欢她不假,但远没有到海枯石烂此生不渝的地步。更何况,他前面的表现也实在算不上深情,就算说出去了,她恐怕也不会信。 说什么都不对,一向伶牙俐齿的卫云章,似乎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抚面前惶恐不安的妻子了,只好拿起勺子,给她舀了一碗粥:“快吃饭吧,再不吃,都要凉了。” 崔令宜含泪点了点头。 卫云章看着她,突然别过头去,嘴角抽搐了一下。 崔令宜惴惴问道:“怎么了?三郎,我……” “没什么。”卫云章深吸一口气,抽出一张帕子,回过身来,在她眼角轻轻按了按,“你顶着我的脸和身子,这么大个男人缩在桌边,边哭边吃,我一时没忍住……” 如果是原本的崔令宜哭成这样,一定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但现在是“卫云章”在哭,这场面就变得……有碍观瞻起来。 崔令宜:“……” 该死,从来没研究过男人该怎么装柔弱,讨人怜惜。以后再也不这么干了。 她悻悻地止了眼泪,只埋头吃饭。 吃完了饭,卫云章又喝了一碗药,二人便打算歇息了。 只不过嘛,在歇息之前,定然是要好好“沐个浴”的。 瑞白道:“那还是跟之前一样,小的先去把郎君您的浴桶抬来,等您沐浴完了,碧螺她们再去伺候夫人沐浴。” 崔令宜道:“记得拿个大点的浴桶来。” “啊?”瑞白一愣。 “啊什么啊?”崔令宜故作镇定地看了他一眼,“我今日累了,想好好舒展舒展,不行吗?” 瑞白:“行,当然行,小的这就去安排。” 他摸着脑袋出了门,半路遇到了碧螺,碧螺问他:“你干什么去?” “郎君要沐浴。” “浴具不都在后厢里放着吗?你怎么还要出院子?” “郎君说今日累了,想舒展舒展,要换个大点的浴桶,我这不是还得去府上的库房取吗?”瑞白啧了一声,“还得让他们把新浴桶好好清洗一下才能用。” “哟,那可得花不少时间。能不能今日先让夫人沐浴了?夫人受了伤,得先歇着。” “那你去跟郎君说。”瑞白想了想,又道,“不过郎君今日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这不是肯定的吗?他落了水,心情自然不好。”说罢,碧螺总觉得这个对话似曾相识,但也没多想,只惦记着自家的夫人,道,“总得以病人为先,夫人用不着新浴桶,正好让她先沐浴了。等她沐浴完,郎君的新浴桶也清洗干净了。” 瑞白:“我是没意见,你去问郎君呗。”说完就跑了。 碧螺撇了撇嘴,想了想,还是敲响了正屋的大门。 卫云章和崔令宜听完碧螺的来意,不由对视一眼。 卫云章轻咳一声,道:“也行。” 碧螺很高兴:“那奴婢先去安排人烧水了,等下和玉钟就来伺候夫人沐浴。” “不,不不。”卫云章慌忙摆手,“不用你们伺候,不用你们伺候。我自己来,我又不是非要你们伺候不可。” “那怎么行?夫人头上有伤,不比以前。” “我是头上有伤,又不是手脚有伤。” “可大夫说了,夫人头上的伤不能沾水,若没有奴婢,万一伤口碰到水了怎么办?” “我又不是……” “好好好,不重要,不重要,碧螺,你先让人去烧水。”崔令宜赶紧打断她们,再吵下去,“崔令宜”就该崩人设了。 等碧螺一走,卫云章立刻道:“我怎么可能让她们伺候!” 崔令宜:“三郎不是说,我们是在水下互换的身体,所以要晚上沐浴的时候试试吗?本来我提出换一个大浴桶,已经有点奇怪了,你一个病人,若是再反抗丫鬟的照顾,岂不是更奇怪了?不如就让她们伺候好了,你沐浴完了,等我的大浴桶抬上来后,我们照样还是可以试的。” 卫云章:“可是,是我沐浴!她们要在旁边、在旁边……” 他涨红了脸。 他都还没有完整见过她的身子,又怎么能在两个丫鬟堂而皇之的注视下……这也太可怕了! 崔令宜:“可是,碧螺和玉钟,又不是没见过我的身子,今日落水起来后,不还是她们给你简单擦洗了一下,换的干净衣服吗?” “这、这怎么能一样……我那时候晕着……” 崔令宜在心里笑他装什么纯情,若是以前,还可调笑两句,但今日她刚刚暴露了伎坊中人身份,正该是讨好郎君、感激他不计前嫌的时候,她也只能咽下嘴边的话,改为道:“没事的,三郎,碧螺她们又不知道身体里头是你,你莫要给自己寻烦恼。更何况……”她抿了一下嘴唇,“她们是我的丫鬟,三郎是我的郎君,那么三郎也是她们的主子,丫鬟伺候主子沐浴,也没什么不对。” 卫云章诧异:“可她们是你的陪嫁丫鬟啊!” 女主人的陪嫁丫鬟伺候男主人沐浴,和普通丫鬟伺候男主人沐浴,性质可完全不同。 崔令宜:“我不介意的。”她又用力地抿了一下唇,“三郎也无需介意。就算三郎与她们不亲近,觉得尴尬,但她们二人看的是我的身子,又不是三郎的身子,三郎就权当自己是个女人,也就好受多了。” 卫云章定定地看着她。 这么多时日相处下来,她可不像是这么心胸大度的人。她喜欢趁他空闲的时候缠着他撒娇,喜欢在卫家待着,从来不说娘家的好。他还听瑞白告状说,碧螺和玉钟私下里曾打听过他以前有没有通房,院子里有几个丫鬟等等。 这些,都是她对他占有欲的表现。他很受用。 倘若今日没有侯府老夫人那一通话,倘若今日他不曾逼她揭穿她的过往,依照她的性子,现在定是要揶揄他两句的,比如“碧螺玉钟长得还不错,伺候你又不亏”,或者是“你不会是害羞了吧,难道是怕被女人看吗”云云。 可现在,她就像那些宽宏大量、温柔贤淑的世家妇一样,说着一样的话。 温柔贤淑。是了,她嫁进来之前,他确实是这么以为的。可他现在发现自己其实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现在她变成了这样的女人。 只因为以前她仗着有他的宠爱,所以才敢不断试探他的底线。现在她害怕了,她生怕他嫌弃她了,不要她了,所以她再也不敢僭越了。 21、第 21 章 卫云章真的后悔了。他后悔自己太沉不住气,竟然就这么伤了她的心。 她从伎坊到崔府,一定是花费了很多努力,才让自己有了京城贵女该有的样子。侯府老夫人和崔伦一定也是给了她很多补偿,才终于让她养回了一点骄矜的底气。 现在这些全被他打碎了。 她以后或许再也不敢在他身上奢求更多了,他和她或许不会再有平等的交流,只余下他的宽容施舍与她的感激接受。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喉咙口胀胀的,酸酸的,有什么话呼之欲出,可又发不出半点声音。 见卫云章又不吭声了,崔令宜偷偷瞧了他一眼,只觉得他冷着一张脸,也看不出什么心思。 不过话说回来,她才发现,她这脸长得也太吃亏了吧,卫云章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就很高贵淡漠,可她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却依旧那么人畜无害。将来要是当了门主,岂不是容易镇不住下面的人?也不知道等年纪大点,脸颊凹下去会不会看起来比较有威严? 崔令宜心思正飘远,冷不丁听卫云章开口道:“不管怎样,我还是不会要她们伺候的。” 崔令宜回神,心道好一个贞洁烈夫,面上却道:“既然三郎不愿,那自然是按三郎的意思来。只是碧螺与玉钟一片好心,三郎要如何说服她们呢?” “何必说服?主子不愿的事情,她们难道还会强迫不成?”卫云章道。 “可三郎这么抗拒,她们会觉得奇怪呀。” “奇怪又如何?不过是心情不好,不想她们伺候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还能真想到是你我互换了身子吗?”卫云章说,“她们都是小事,当务之急是我们要各归各位。现在父亲替我告了假,倒还能拖延几日,但若是我们一直换不回来,你迟早要代我去上值,那才要出大事。” 她去上值?她倒是很乐于挑战。去翰林院待一天,不比在这后宅之中得到的消息多多了?前提是卫云章不要挑战用她的身子出去逛街,保不准逛着逛着就被拂衣楼的熟人撞见。 “三郎说的是,我要是进了翰林院,什么都不会,岂不是要惹出大/麻烦?” 卫云章捏了捏眉心。什么都不会也就罢了,反正他现在的工作主要就是修订《文宗经注》,一个人在一间堆满文稿的屋子里待着,呆坐一天别人也不知道。但就怕是太子殿下召见…… 思及此,他又忽然忆起那只不知所踪的信鸽,与成婚前夕徘徊在卫府附近的人影来。 他今日会带崔令宜出门,虽然除了瑞白与大和尚再无第四人知,但若是有心,在前一天跟踪瑞白的行迹,从而推测出他今日的动向,倒也不难。 普华寺桥栏的松动,会不会……与此有关呢? 细想下来,倘若对方就是为了让他们落水,那安排一些人故意闹事,趁乱把他们挤下去,也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只是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为了让他死?他自认为还没有与谁结过生死仇怨,他到现在也只是个七品编修而已,没碍着谁的官路。难道又是父亲的哪位政敌在动手?可最近朝堂上好像也没什么大事发生,杀了他到底有什么好处呢?他死了,父亲固然会伤心难过,但父亲身体康健,应该也不至于一蹶不振,更何况他还有个大哥,卫府又不会绝后。 而且在一个热闹无比的地方落水,他被救的概率很大,如果是为了置他于死地,应该不会这么干。 难道对方不是冲着他来的?……不可能,总不会是冲着他那娇小玲珑的妻子来的。 那么只剩下两种可能。第一,事情确实是出于意外,他纯属倒霉——工部尚书已亲自登门致歉,承认确实是下级官员失职,桥栏已有两年未加固修缮。那些神秘人总不可能从两年前就开始布局,还买通工部尚书吧? 第二,做下这件事,不是为了杀他,而是为了逼他。事实上,以他的本事,他完全可以不落水的,他之所以跳下去,只是为了救崔令宜罢了。尽管会游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京中甚至有专门的游水比赛,不少公子哥儿为了展现自己,都会去搏一个好名次。但他此前从未对外显露过任何自己会游水的迹象来,甚至还拒绝过别人的比赛邀请,如果今日暴露,传到有心人耳朵里,事情便会变得耐人寻味——为什么明明会游水却不承认?是不是还会点别的什么,也没有承认?一旦联想出去,情势便严峻起来。 卫云章在两个可能之间徘徊不决。 听崔令宜说父亲已经派人去查此事了,他得想办法问问父亲的意思才是。最好今夜就能换回来,明日一早便去找父亲。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直到崔令宜忽然一凛,眼神飘忽起来。 不好,她之前一直在掉眼泪,后来口干得厉害,喝了不少水,这会儿……有点想如厕了。 她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下巴,看卫云章一副岿然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心道他难道不想如厕吗?还是他其实也想,只是装得很好? 饶是她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问出这种话。只能盼着卫云章赶紧去沐浴,她好趁机溜出去。 在她的盼望下,碧螺终于回来了! “夫人,水烧好了,可以去沐浴了。”碧螺道,“玉钟去给夫人准备换洗的寝衣了,奴婢过来先替您扎头发。” 卫云章的脑袋上还包着纱布,不方便盘发,碧螺只能给他简单绑个发带,让长长的头发垂在背后。 “这样就可以了。”卫云章拢了拢衣襟,正色道,“我一个人沐浴就好,你们若实在担心,在门外守着也可。净房本就不大,人多了,我会觉得气闷。” “可……”碧螺仍是犹豫,“万一伤口沾了水……” “怎么会沾水?我又不会乱动,头发也定是放在浴桶外面的。”卫云章故作不耐道,“好了,好了,我今日乏了,不想多说,早点收拾完,你们也早点去歇着吧。” 碧螺见状,便不敢再说什么,只好道:“那夫人小心些,若有什么事,及时喊奴婢们。” 看两个人往浴房方向去了,崔令宜心中一喜,立刻出了门,直奔东圊。 然而等站到隔间里,她望着自己的下半身,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是要……站着上吗?那裤子……是要怎么弄?上完之后……又应该怎么清洁呢? 她以前为了行动方便,经常穿男装办事,但她又不是真的男人,哪里研究过这些。 她有点儿后悔了。早知道,就应该去问问卫云章的。 算了,凭直觉吧。 她把心一横,毅然决然地伸出了手…… 总而言之,崔令宜从隔间出来,在门口洗手洗了很久。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但这的的确确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男人的……嗯,反正心情很复杂。她也不好对此进行详细分享,毕竟落实成文字的话,可能会被官府封禁。 她把手擦干,然后走出了东圊。 然后和迎面走过来的卫云章面面相觑。 崔令宜:“……” 卫云章:“……” 夜风吹过,显得两个人影异常萧瑟。 崔令宜一边尴尬,一边忍不住又想,哦,原来你的云淡风轻,其实也是装的? 她抬起手,刚想和卫云章打个招呼,卫云章便已经抬步,装作没看见她的样子,和她擦身过去了。 崔令宜:“……” 好吧,不为难他。她撇了撇嘴,回卧房去了。 而卫云章藏在东圊墙壁之后,悄悄探出一个脑袋,见她走了,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后,把额头往墙上一磕。 天啊,杀了他吧!他明明是趁着沐浴的机会,想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把生理问题解决一下的,怎么结果就是这么巧,她也来了!而且甚至已经结束了! 他都不敢去想象刚才她是怎么解决问题的,更不敢去猜她的心理活动。 他一边默念着清心经,努力驱散自己脑海中的繁杂思绪,一边直挺挺地往里面走去,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他红着一张脸出来了,游魂似的飘回了净房。 在等待卫云章出浴的这段时间,崔令宜有些坐立不安。被男人看光身子固然尴尬,但她嫁都嫁了,甚至早就做好和他圆房的准备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会不会对她的身体过于好奇,仔细研究。毕竟,她当初为了假扮“崔令宜”,泡了好久的药浴,抹了各种各样的膏药,才把身上那些旧日伤疤清除得差不多。虽然乍一眼看不出什么,但离得近了,仔细看看,还是能看出一点不同肤色的痕迹的。 崔令宜深深叹了口气。罢了,正常人应该也想不到那里去,如果他真的问起,就说是在伎坊里留下的。听到这么悲惨的童年,他应该就不会再问了。 不过……也可能是她多虑了。看卫云章刚才在东圊门口那副慌不择路的样子,应该也不会干出这么猥琐的事……吧。 22、第 22 章 卫云章确实没有干出这么猥琐的事。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下水! 他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还是没能把衣服脱光。虽然刚才去解决了一下生理问题,但他其实压根就没敢细看,匆匆忙忙便了事。现在还想让他脱衣服沐浴?实在是强人所难。 倒也不是说他有多么正人君子,不要脸地说一句,他当然很愿意和她在床上坦诚相见,但现下这个情况,是要他自个儿沐浴……这就完全是两码事了! 在床上,触碰她的身体,乃至于有点什么别的动作,都可以归为夫妻情趣,但如果让他进了浴桶,以一个男子的灵魂,去抚摸清洗一个女子的身体……咳,这实在是……实在是……太怪了,感觉像在自渎,但又比自渎猥琐多了。 算了,不洗了。反正待会也要下水,洗不洗都一样。等身体换回来了,让崔令宜自己洗去。 他往浴桶里揉了几下香胰,打出一点泡沫,做出自己洗了的样子来。 门外的碧螺问了一声:“夫人,要帮忙么?” “不用不用,我很快就好了。”卫云章又紧张地划拉了几下水面,弄出声音,生怕她们进来。 净房里热气氤氲,他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好不容易时间差不多了,他闭着眼摸索着把衣服给换了,又把浴巾打湿了一些,然后赶紧出门。 碧螺和玉钟见他头上的伤口确实没有沾水,这才放下心来,进去收拾浴具了。 卫云章回到卧房,一时间有点不敢直视崔令宜,默默坐到了一边。崔令宜瞧着他那张热气腾腾的脸,不知道是内里发出来的,还是在里面被熏的。不过,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说话。 直到瑞白来说:“郎君,东西都换好了,您现在可以去沐浴了。” 崔令宜点了下头:“你们都出去吧。” 等屋中只剩下她与卫云章二人后,他们对视一眼,双双起了身,往净房走去。新准备的浴桶果然很大,足够两个人坐进去。崔令宜关上门,看了卫云章一眼:“三郎……是你先进去,还是我先进去?” 卫云章深吸一口气,道:“我先吧。” 或许是有她在旁边的原因,避免了独处时不知道偷偷摸摸在干什么的嫌疑,卫云章终于可以摆脱心理负担,镇定下水——也可能是还穿着衣服的缘故。 他进了浴桶后,崔令宜也进来了。 水一下子就溢了出去,粼粼水光下,是二人摇曳摆动的衣角。 卫云章严肃得仿佛在商讨什么军国大事:“你我一同在水下闭气,能闭多久闭多久,看看能不能换回来。” “好。” 两人深吸一口气,埋头入水。可试了几次,每次都憋得脸色涨红,二人也没换回去。 面面相觑着,崔令宜忍不住抹了把脸,道:“会不会是……入水不够深呢?” 当时他们两个都快沉到水底了,深度绝非一只浴桶可比。然而他们现在是家中重点保护对象,肯定不可能再跳一次河。 卫云章迟疑了一下,道:“那我……再往下沉一点?” 他后脑勺有伤,所以刚才一直都是低着头,让水面堪堪没过面部,始终不曾像崔令宜那样,完全沉到水下。但事已至此,伤口沾水就沾水吧,无非是好得慢些,总比他们两个人继续保持这个荒唐的状态强。 于是这一次,他彻底沉了下去。 后脑果然传来隐隐的痛感,他自水中睁开眼,看见崔令宜紧紧闭着眼,双手抓着桶壁,双唇绷得几乎只剩下一线。 真是难为她了。她都是溺过一次水的人了,却还要三番五次地进行这种尝试,一定很不舒服。他想去握一握她的手,给她一点力量,但又想起当时在水下,他们之间并没有接触过,便还是把手缩了回去。 卫云章又闭上眼,努力忍住上去呼吸的冲动,甚至在心里想,倘若他一直不上去,在水下憋晕了,会不会他们就有机会换回来呢?但这个风险太高了,万一把握不好度,真出人命了,那就完了。谁知道到时候是他们成功换回,还是真的彻底死亡? 想到这里,他又忽然意识到,崔令宜也挺能憋气的,之前几次,他们都是差不多时间才出来呼吸。是因为她用了他的身子,有了个好底子吗?可若是如此,为什么他用着她的身子,也能坚持这么久呢? 他没想明白,但觉得自己可能也搞不明白了。毕竟这个问题是由灵魂互换衍生而来,不把根本性的问题解决,谈何其他? 终于,直到脑子要彻底转不动的那一霎,他猛地钻出了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崔令宜捂着胸口,连连咳嗽,表现也十分狼狈。 “怎么办?”她忧心忡忡地问道,“为什么还是换不回来?” 卫云章皱着眉,不发一言。 “会不会是还需要受伤这个条件?”崔令宜猜测,“若是……若是我现在也去撞一下头呢?” 苍天在上,她绝对没有挟私报复的意思,毕竟撞头的当下,痛的还是她。她真的只是想把身体换回来而已。 卫云章却道:“别乱来。你自己撞,掌握不了轻重,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 崔令宜想想也是。毕竟当时那人在水下,是奔着把她搞死去的。现在撞得轻了,没有效果,撞得重了,真死了怎么办?也没有经验说明,灵魂互换的条件能不能对换呀。那到时候,是她的灵魂随着卫云章的身体一起湮灭呢,还是原主卫云章的灵魂湮灭,她重归女身呢?又或者……以后他们两个共用一身? 太恐怖了,这可不能乱试,试错了,那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两个人又徒劳无功地尝试了几遍,最后终于肯定,这个在水下憋气的方法,行不通。 水温渐渐地下去了,崔令宜感觉自己的心也渐渐凉了。 她沉默地坐在浴桶里,不得不开口问出那个最坏的问题:“三郎,如果我们真的一直换不回来了,怎么办?” 卫云章勉强笑了一下:“那就说明你我注定一对,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夫妻比我们的感情更加牢固了。” 崔令宜:“……” 他伸出纤细的手臂,把高大的她用力搂进怀里,安慰道:“别担心,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就怕……没有办法。”崔令宜低声道,“我以前看话本故事,说是天降异象,主角便得到了某种机缘。三郎,你说今日会不会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万一下一次这样的日子是十年后、百年后,我们就要一直过着这样阴阳颠倒的日子吗?” “民间多有高人异士,我尽力去查一查。” 崔令宜抓住他的袖子,道:“三郎,如果短期内换不回来,你会跟家中坦白吗?” 卫云章沉默片刻,道:“再说吧。” 崔令宜道:“你若是跟家中坦白,父亲会不会为了不被外人发现,而替你告个长久的病假?届时你也不好出去,我也不好出去,我们难道就天天在家里待着吗?或者,干脆被送到远离京城、没人认识我们的乡下?” 卫云章宽慰她:“怎么会呢,你冷静些,别自己吓自己。就算我们真换不回来了,父亲也不会这么做的。以父亲的个性……” 藏着掖着不让卫三郎见人,只会更加引起外界的猜测。而卫相为了维/稳,一定会让崔令宜继续扮演好卫云章的角色的,只不过,也会对她多加限制罢了。 崔令宜不想被限制。 刚才在水下久试无用,她其实想了很多。 如果真的换不回来,大不了她就用着卫云章的身体,当个有权有势的贵公子,享受着父母关爱,兄友弟恭,这不比她当个朝不保夕的杀手好多了?但问题就在于,就算卫云章愿意跟她交换身份,但拂衣楼发现披着“崔令宜”皮的卫云章迟迟不完成任务,也定会出手。 她的命如今和卫云章的命捆绑在了一起,所以摆在她面前的,只剩下两条路。 一条,换不回身体,她就得跟卫云章坦白一切,寻求共生之法。但卫云章的反应不好预测,毕竟涉及整个卫家安危,他未必愿意与她合作。就算合作,也难保怀恨在心,要是以后悄悄知道了能互换回身体的方法,却故意不告诉她,等她措手不及发现换回来了,她岂不就成了俎上鱼肉? 另一条,走一步看一步,一边糊弄卫云章,一边糊弄拂衣楼,直到找到互换回身体的办法为止。能换回来是最好,一切按照老计划推进,要是实在换不回来,她也能趁着中间的工夫,以卫云章的名义在外行事,届时总能找到一些应对的筹码,让自己不至于被轻易杀死。 她暂时选择了第二条路。卫云章现在对她心怀愧疚,至少会全心全意地帮她,只要她不露出马脚,她就暂时不用考虑被背后插刀的隐患。 “先别告诉家里好不好?”她央求他,“这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我怕父母亲觉得,是我有问题……” 她嫁进来第一日太皇太后就崩了,好不容易出了国丧,卫云章带她出去玩,结果又被牵连落了水,还互换了身体。怎么想都感觉她命犯煞星,不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媳妇。 卫云章忙道:“你别胡思乱想!” 崔令宜背过身去,道:“我知道我用着你的身体,你可能心里不大高兴。我若是用你的身体出去见人,可能也会丢你的脸。但是三郎,我们两个人再想想办法,别急着告诉别人好吗……家里人关心则乱,万一走漏了消息,世人该如何看我们……” “我没有不高兴,也没有觉得你丢脸。”卫云章试图把她的身子掰过来,“我答应你,先不告诉别人就是了。你躲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曾骂你。” 崔令宜道:“你不喜欢看我用你的身体哭,可是,可是我心里害怕……” 卫云章动作一顿。 良久,他才温声道:“你想哭便哭,我以后再也不说了。只是男人女人的习惯到底不同,一时半会改不掉,你也答应,倘若我之后用你的身子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不慎坏了你的名声,你也得原谅我,好不好?” 崔令宜这才破涕为笑,揉了揉眼睛,转过身来:“三郎怎么会坏了我的名声。我没有三郎那样的文采,也不懂为官之道,我才是那个容易出岔子的人。” 卫云章道:“那可不一定。比如今日我好几次忘了掩饰步伐,被碧螺和玉钟盯着看了好久,她们定是在心里疑惑,她们夫人怎么突然动作如此粗犷起来。只是不敢问罢了。” “我今日与父亲和大哥说话时,他们一盯着我看,我就害怕,唯恐哪里出了纰漏。” “慢慢来吧。”他环抱住她,“明天就适应些了。” 于是她也伸出手,抱住了他:“我都听三郎的。” 卫云章:“……” 他被她按在怀里,脸颊靠着她的宽肩,一时之间,竟有种……好安心、好可靠的错觉。他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又不敢吭声,便暗暗安慰自己,定是自己的身材太好了。又继续暗暗地想,他之前抱了她那么多回,她一定也是这种感觉吧,怪不得不愿意离开他。 崔令宜的拥抱,只不过是下意识迎合卫云章的举动,但此时此刻抱着小鸟依人的他,她却感觉浑身不得劲。怎么回事,明明安抚人的是他,故作柔弱的是她,她却莫名生出一种要保护他的冲动来? 她瞥了一眼他纤细的骨架,眉毛一抖。难怪之前卫云章对她那么纵容,原来她是这么契合他的身形,仿佛离开了他宽阔胸膛的遮风挡雨,外面的世界就会摧残她这朵娇花似的。 被这样的她依靠着、需要着,卫云章心里一定很受用吧? 她嘴角抽了抽。 23、第 23 章 最后的最后,两人一致决定,今天就先尝试到这里。再待下去,水就彻底凉了。 两人从浴桶里出来,匆匆收拾了一番。崔令宜悄悄打开门,确认外面没人,便朝卫云章招了招手,两个人做贼似的溜回了卧房。 “你头上的伤怎么样?” “有些疼。”卫云章蹙眉,“你帮我把绷带拆了,瞧瞧怎么回事。” 崔令宜让他在梳妆镜前坐下,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拨开他湿漉漉的长发,将那湿透了的绷带一圈一圈地拆下来。 伤口被水泡过,有些发浮发白,但不是很严重。崔令宜找来干巾,轻柔地吸去上面的水分,然后拿出之前大夫留下的药膏,抹了一点在指尖,轻轻地点涂在他的伤口上。 卫云章安静地坐着,抬眼看着镜子里的画面。之前每每见到她出浴的模样,都觉得心神一颤,今天倒好,心神是不颤了,可看着镜子里男人专注的神情,他的心情又有点复杂起来。 原来坐在这个位置上,看到的景象是这样的。那之前他帮她梳发的时候,她是不是也这样偷偷看过他很多次?这个角度望过去,无论男人在帮女人做什么,都显得很深情的样子。 “四娘。” “嗯?” “你不必如此谨小慎微,我已说过,你的过去,我就当不知道,也不会告诉别人。你我之间,还是像以前一样相处便可。” 崔令宜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怎么又想起了这事:“是我上药方法不对吗?” 什么叫谨小慎微,伤在这种地方,本来就是轻柔为上,而且不能用太多药,免得淤堵在发根……不好,难道是他觉得她上药手法太娴熟了?也不对啊,他怎么知道她上药的手法娴不娴熟? 她握着装药的瓷瓶,皱眉眯了眯眼:“我……是应该多抹一点吗?我只是怕抹多了化不开……” “没事,你继续吧。”卫云章叹了口气。罢了,越提她越不自在,以后不提了。 上好了药,卫云章躲去一边烘头发了,崔令宜则冲外面喊了一声,让瑞白等人去浴房收拾残局。 瑞白一进浴房,便被满地的积水吓了一跳:什么情况?他家郎君在沐浴的时候玩水吗? 但疑惑归疑惑,他也没有多问,只让人赶紧收拾干净,好让主子们早点歇息。 浴房里的动静终于停了,卫云章也终于差不多烘干了头发,重新给自己包上了干净的绷带。崔令宜的头发还没烘完,她坐在一旁看着,若有所思地问:“三郎,你这样包得对吗?” 卫云章一顿,继而道:“不就是包一下嘛,差不多就行。就算不对,明日大夫还会再上门换药的。” 崔令宜便没再说话。 熄了灯,万籁俱寂,两个人躺在一处,各怀心思,都睡不着。但明明都知道对方也没有睡着,却谁也没有说话。要说也无非是把身体换回来那点事,都已经说尽了,实在是不知道再说点什么。 …… 次日早上,崔令宜从朦胧的不安中醒来。外面天光微白,她偏头看了一眼卫云章,见他双眼紧闭,皱着眉,一副好似在梦中也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禁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唉,还以为一觉醒来,两个人就能恢复正常呢,看来还是她在妄想。 她打算再睡一会儿,但总感觉怪怪的,努力感受了一下到底是哪里奇怪后,她猛地坐了起来。 骤然掀开的被子惊醒了浅眠的卫云章,他吃惊地睁开眼:“怎么了?” 崔令宜扭过头,看着卫云章,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卫云章目露迷茫。 崔令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攥着被面,道:“我……我去趟浴房。” 浴房?浴具早就撤走了,现在浴房里除了储存的冷水,什么也没有啊。 卫云章刚想问她去浴房干什么,目光瞥见她下床后古怪的走姿,登时反应过来,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唰地一下红了。 “四、四娘……”他直起身子,磕磕巴巴地道,“那个、那个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不代表什么……你不要误会……” 崔令宜没有应声,走得飞快,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 卫云章面如死灰地倒回了床上,真想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过了一会儿,崔令宜回来了,卫云章背对着她,不知该以何面目面对。 “三郎。”他听见她犹犹豫豫的声音,“我想沐个浴。昨夜……昨夜那个样子,我想今早好好沐浴一回。” 卫云章道:“……可以。你去喊瑞白吧。” 崔令宜正要往外走,又被卫云章含糊叫住:“那什么……你让他们多烧点热水,你沐浴完了,我也去沐浴。” 崔令宜一愣:“你昨夜不是沐浴过了吗?” 卫云章不得不转过身,面向她承认:“我昨夜……骗碧螺她们的,我其实连水都没下。” 崔令宜睁大了眼。这倒确实是出乎她的意料,她很想问问为什么,但看他目光躲闪,又把话咽了回去。 还能为什么,一定是因为尴尬吧。没想到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低估他的道德了。 她有些讪讪:“好,那我去说一声。” 卫云章看她走了出去,不由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燥热得很。 他想解释说,昨日不洗,是因为他以为能换回来。今早改了主意,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看她似乎有些嫌弃没洗干净的身子,所以他便也想着,总不能一日不换回来,他就一日不洗澡吧。索性一鼓作气,洗了算了。反正他们是夫妻,这次彻底迈出这一步,往后也不必这么尴尬了。 但解释越多,越显得做贼心虚、欲盖弥彰。罢了,他不解释,她那么聪明,应该也能猜到一点吧? 唉,这才过去一天不到,他弯弯绕绕的心思,几乎能在肚里打个九曲回肠。在官场上混都没这么累的。 崔令宜出了屋,去喊耳房里的瑞白。 天色尚早,瑞白还未起身,被崔令宜喊起来的时候还十分惊讶,以为出了什么事。等发现他家郎君这么早起来只是为了沐浴的时候,他便更惊讶了。 “昨夜不是刚沐过吗?”他下意识问道。 崔令宜绷着脸道:“问那么多做什么,总之去灶房传话,让他们多烧些热水,等我沐浴完了,夫人还要沐浴。” 说罢,便留下一个飘然而去的背影。 瑞白呆了半晌,猛地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夫妻俩一大早叫水,这难道、这难道是……?! 他面色先是一喜,又是一凝。喜的是郎君终于与夫人圆房了,凝的是……郎君,你这是不是太禽兽了一点?夫人还有伤在身啊!用得着这么着急吗! 过了一会儿,下人们便开始在浴房里进进出出了。 等终于布置完,崔令宜故意无视了瑞白欲言又止的表情,镇定自若地往浴房走去。 她当然知道瑞白脑子里在想什么,可她能怎么办?那普华寺的湖水又不干净,被捞上来后只是简单擦洗了一下,她昨夜连头发都没好好洗,总感觉莫名地痒,今日起床,是再也忍不得了。 再说了,不能看的都已经看过了,区区沐浴,何惧之有? 崔令宜解下衣裳,迈进了浴桶里。 水温正好,她一个人享受着宽敞无比的浴桶,只觉得十分舒适。她躺在水里,举起一只胳膊,欣赏了一会儿水珠从男人臂膀上滚落的画面,很是满意。 卫云章这个人,虽是一介文臣,但身材练得倒是不错,腰腹也有力…… 且慢。 他这个身材,是不是练得过于好了? 这个“好”,并不是说他的肌肉有多么贲张,体型有多么健壮,而是说,他的身材,不像是普通人随便锻炼两下就能锻炼出来的——更何况,卫家都是文人,好像也没有日常锻炼的习惯。 崔令宜哗地从水里站了起来。 她想起了拂衣楼里的那些男杀手。天热的时候,他们又没有外出的任务,便会站在院子里,打了井水往头上浇,以此消暑。她对这些男人的光膀子行为早已习以为常。 要想拥有这样完美流畅的线条,只能是受过专业的训练。 被截获的信鸽、回门夜背后的目光、卫府中神秘的荒院、被刻意隐瞒过的游水技能……她来到卫家一个多月,还未能有所收获。她一直以为,是时机还未成熟,她还未能接触到什么密辛,可莫非……最大的密辛,就日日睡在她的枕畔? 24-30 第024章 第 24 章 崔令宜心事重重地出了浴, 回了屋,坐在暖盆边烘头发。卫云章则坐在一边,安静地梳理着他的头发。 过了一会儿,碧螺来跟卫云章说:“夫人, 可以沐浴了。”她替卫云章把头发绑好, 扶他从崔令宜身边路过的时候, 似乎有些不满地瞥了她一眼。 崔令宜:“……” 碧螺的忠心她是清楚的, 什么也越不过自家娘子去。现在在她眼里, “卫云章”大约已经从一个“温和体贴的好姑爷”降级成了一个“只顾自己快活的禽兽”了吧。 真是对不住了, 卫三郎。 卫云章一进浴房, 崔令宜便立即起身,把尚未干透的头发在头顶扎了个髻, 披了衣服匆匆出门。端着茶水过来的瑞白不由咦了一声:“郎君去哪儿?” 崔令宜面不改色:“临时想起一事, 去趟书房。” “这么着急?小的给郎君先把头发擦干吧,这样容易受凉的。” “不必, 我只是去找个东西,很快就好。”崔令宜道,“开门去。” 书房没人的时候都上着锁, 钥匙在瑞白手里。瑞白把茶盘搁在一边, 给书房开了锁,又问:“那小的把茶水放这里头了?” “放回卧房吧, 我很快就回来,你在房里等我便好。” 瑞白不疑有他, 依言退下。 崔令宜立刻关上书房大门,开始搜查起来。她并没有一个特别准确的目标, 也不知道自己能搜到什么东西,但她如今既然占了卫云章的这个身份, 那便不能不利用起来。 她按照惯例检查了书案、书架、茶座等地,都没发现什么暗格;墙上挂的字画也都掀开看了,背后没有密道;摆在桌上的那些装饰,也都只是单纯的装饰,不是什么可以运作的机关。 她又抬头看向上方房梁。她深吸一口气,足尖用力一点,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蹲在房梁上了。 崔令宜:“……” 她的心情,难以言喻。 她用着卫云章的身体,却还能直接跃上房梁,难道是因为她脑子里熟练掌握轻功技巧吗?她不相信一个没有武功底子的身体就能做到如此。 可她明明之前检查过他的手。他只有一双文人手,没有剑茧,如若他明明练过武,却不曾练剑,那练的是什么?难不成是拳法? 想象了一下卫云章打拳的画面,崔令宜登时一个激灵。 如果不练剑,那他练的是什么?那座荒院老宅里的剑痕,又是怎么回事?莫非……崔令宜皱起眉来,莫非他和自己一样,又是泡药浴又是抹膏药,刻意去除过手上的武茧?而且卫云章的身上,也确实没有明显的疤痕。 但,这样就更奇怪了。总不能是卫云章早知她要来潜伏,所以特意给自己重新捯饬了一番吧?她值得他这么费心吗? 不,不对。这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个意外。他应该是早就有别的目的。 当初楼主安排她假扮崔四娘的时候,曾嘱咐她,崔家名义上虽是平民之家,但与朝中官员关系匪浅,她进去后,需得多多探听朝中事务,了解贵族内幕,摸清各家境况。当时她还很诧异,因为拂衣楼一向只管江湖事,不碰朝政。但楼主却说,并 銥誮 不是让她去杀人,只是去搜集情报,所以并不会造成什么直接的后果,叫她放心。那时她才十四岁,便也听从了。 后来,楼主又让她嫁进卫家。这个要求实在怪异,为了安抚她,楼主终于肯告诉她,是幕后之人给了拂衣楼一大笔钱,要求拂衣楼查一查卫府的秘密。卫府根深蒂固,可不是扮个丫鬟装个伙夫就能成功打入内部的,因此,才特意选中了她,嫁进卫家,去成为卫家的一份子。 她问到底要查什么秘密,楼主却再也不肯多说了,只说这已经不简简单单是钱的事情,让她不要多管。但凡查到什么可疑的线索,统统上报便是,有用与否,自另外有人裁夺。 拂衣楼终究还是蹚进了朝局的浑水里,崔令宜被迫卷入,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但她猜想,卫府肯定是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幕后之人就是想利用她,来找到卫府的罪证,好扳倒卫府,自己得利。毕竟,若是卫府清清白白,她的任务就不应该是“寻找线索”,而应该是“伺机陷害”了。 她进府后的第一项任务,就是要把完整的卫府地图画出来。她都快要画完,准备找个日子去交接了,却临时被卫云章横插一脚,不得不搁置了计划。不仅没能把地图传出去,还意外落了水,险些丧命。 她的眉眼陡然阴郁起来。 如果说一直以来,卫云章都把自己会武一事瞒得很成功,那是不是就说明,他跟她一样会演?她是不是早就着了他的道而不自知?他的那些情意,也都是装出来的?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很难再压制。她不得不开始怀疑,昨日卫云章带她出门的目的。如果回门那夜,背后的目光就来自卫云章,那她这么多日来的伪装,在他眼里岂不是和乐子一样?他不知从什么渠道得知了她的身份,便故作深情,看似是带她出去玩,实则是早早买通了其他杀手,欲置自己于死地——溺死是最不惹人怀疑的。 可若真是如此,他又何必做那一出戏,买通大和尚表演求签给自己看呢?而且,如果卫云章真的发现她图谋不轨,起了杀心,肯定要先和家里人串通的。但她和卫云章互换之后,用着卫云章的身体,家里却没有一个人来问她,“崔令宜”怎么没死。 崔令宜晃了晃头,感觉脑袋都要爆炸了。好像什么事情都很可疑,但仔细一推敲,又不是那么站得住脚。 她拍了拍脸,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管怎么说,光靠猜没用,得掌握实质性的证据才行。急不得,急不得,愈急愈容易出错。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环顾四周。 书房的横梁上都是灰尘,不像是有人会来的样子。看来这里也没有她想要的东西了。 她略感失望,跳回了地面上。 书房里还剩下最重要的东西没有查,那就是这里面的各种文稿资料。几百本书,十几个大大小小的书箱,鬼知道哪里有问题?而且也不知道有没有进行特殊的设计,比如在书里夹根头发丝,下次翻开的时候发现头发丝没了,就说明被人动过了。 她暂时还没有这样的精力和时间去一个个排查——卫云章可能快出浴了。 她定了定神,打开书房门,负手阔步回了卧房。 “郎君回来啦。”瑞白捧着一块毛巾道,“小的专门烘热了毛巾,给您留着擦头发用!” “好。”崔令宜道,“碧螺和玉钟人呢?” “去伺候夫人沐浴了。” 崔令宜眉毛一挑:“进去伺候了?” 瑞白:“这……小的倒不是很清楚。小的现在去门口瞧瞧?” “不必了,我随便问问。”崔令宜道,“毛巾给我,我自己擦吧。你去把书房锁了,然后去让厨房准备早膳。” “好嘞!”瑞白应声去了。 崔令宜坐了下来,解了头发,继续慢慢地擦着。 浴房里。 卫云章坐在浴桶里,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其实头不疼,但是只要一想起门外面那两个丫鬟,就感觉一阵幻疼。 今天她们两个也想跟着自己进来,只不过这次的理由不是“怕伤口沾水”,而是“看看夫人有没有事”,卫云章不肯,她们还以为是他在害羞。他越是推拒,她们越是坚持。 玉钟年纪小点,还有心说笑:“夫人放心吧,我们面前,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夫人定是累了,这种时候,可不正需要我们吗!” 碧螺则想得多些,忧心忡忡地问他:“夫人头上还有伤,郎君怎么就做出这种事来?若是夫人你不舒服,就大胆告诉奴婢,奴婢向老夫人告状去!” 卫云章吓坏了:“我和她……我和三郎什么事都没有!你可别乱去找外祖母!我只是做了一夜的噩梦,夜里发了汗,身上难受,所以才早上沐浴的。”说罢,还不忘为自己正名,“三郎岂是那样不知分寸的人!” 她们这才放过了他。 此时此刻,卫云章坐在浴桶里,长叹一口气。 他已经在这里面待了不少时间,心情已经没有最初那般激荡,渐渐归于平静了。除了不能沾水的头皮,他已经把身上干干净净地洗了一遍。 多点东西,少点东西,也没什么本质区别,无非是一团血肉,大家都一样,这样想着,精神便松快了许多。 他抹了把脸,从水里站了起来。 原本以为她长了一副娇柔模样,落水后应该病个几日,不料她的身体倒是比他预想得好不少,能跑能跳,唯一不健康的就是后脑勺。 之前隔着衣服搂她的时候,总觉得她身上都没几两肉,需要好好补补,但今天仔细一看,发现不是她不长肉,而是那些肉并不是软肉,相反,都薄而坚实地贴着骨骼,稍一用力,便能看见微微的鼓起。 难道是她喜欢锻炼身体?平时没看出来啊。 他换好衣服,开门出去,碧螺和玉钟见她安然无恙,头上也没有沾水,总算是放下了心,进去收拾浴具了。 回到卧房,崔令宜已经烘完了头发,朝他微笑:“三郎饿了吗?早膳很快就好。” 卫云章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 用完早膳,卫云章对崔令宜道:“四娘,我方才一直在想一件事,我怀疑是这件事,才让我们两个互换了灵魂。” 崔令宜顿时一凛:“什么?” 卫云章道:“我得向你承认一个错误,昨日带你去求签,求出来的全是上签,其实是我早就安排好的结果。” 这件事崔令宜早就知道,但她还是故作吃惊道:“什么?” 卫云章轻叹一声:“我是觉得,恰逢解禁,我又正好休沐,理当带你出去走走。都说普华寺求签很灵,我虽然不信这个,但我想,去讨个彩头也没什么,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崔令宜睁大眼睛:“所以我求出来的,其实不是上签吗?”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佛祖眼皮子底下买通和尚,行不诚之事,而后又因为嫌人多,明明都已经到了普华寺了,却不入大殿敬香。”卫云章道,“你说,是不是我惹怒了佛祖,才会招来这样的祸患?” 崔令宜:“……”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也不无辜。谁让她一个杀手大摇大摆进到佛寺,还妄图求个上签的?不过话说回来,他神色如此自如,莫非落水之事真的不是他设计? “肯定不是因为这个,佛祖既然是佛祖,就不会这么小肚鸡肠。更何况,佛祖若真要惩罚我们,为什么要连累其他百姓一起落水?这还是佛祖吗?” 卫云章小声问道:“你也不信佛?” 崔令宜也小声回答:“佛祖若是有用,就该让父母早些找回我才是。” 卫云章摸了摸她的头,又道:“我本也不信,可此等怪力乱神之事发生,已不是人为能做到的了。” “那怎么办?普华寺现在都禁止出入了,我们现在也不可能再去了。” 卫云章:“今日早朝必会议起这事,你去跟瑞白说,让他去宫门外守着,父亲一下朝,就去问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崔令宜道好。 卫云章便教她说了一遍,她 殪崋 有样学样地把瑞白叫了进来,嘱咐了下去。 瑞白刚走,卫夫人就带着大夫过来了。 “母亲。”二人连忙起身相迎。 卫夫人摆了摆手,道:“我听说,你们一大早就起来沐浴了?” 卫云章赶紧解释:“我昨夜没睡好,总是做噩梦,身上发了汗,也牵连三郎起身照顾了我几回,因此早上才沐浴的。” 大夫道:“秋冬换季,正是容易着凉的时候,夫人又有伤,更要多加注意。沐浴的时候,伤口不曾沾水吧?” 卫云章心虚道:“不曾。” 卫夫人:“大夫你再瞧瞧她的伤口如何了。” 大夫给卫云章拆了绷带,沉吟良久才道:“夫人这伤……” 卫云章和崔令宜顿时紧张起来。 “夫人这伤其实不重,只要不沾水,好得就快。不过后面结痂的时候,很容易痒,夫人可千万得忍住。”大夫道,“昨日缠着绷带,是防止再渗血,现在已凝固,倒不必继续闷着了。我给夫人再上些药便好。” 上完药,大夫又给二人搭了脉,确认二人身体都无碍,再开了一份凝神补气的方子,卫夫人这才放心。 等大夫走了,卫夫人才有心情坐下来喝杯茶。 “昨日出了事,好些亲戚想上门来探望,都被我婉拒了。”她对崔令宜说,“若是这几日有朋友想来看你,三郎,你也先别见了,等你父亲那里有了定论再说。” 崔令宜:“自然该是如此。” 让她见她还不想见呢,朋友见面,一张嘴不就全暴露了? 卫夫人又问卫云章:“四娘,昨日之事,你跟崔公说了没有?” 卫云章摇了摇头:“尚未。” 卫夫人便微微蹙了眉:“我不曾收到崔家的消息,还以为是你已经让丫鬟去传过话了。” “昨日外祖母来过,许是她那边已经跟父亲说过了。”卫云章只得道。 正说着,门口有人来报:“夫人,崔公来了。” 卫夫人这才笑了一下,道:“真是说来就来。我就说嘛,崔公就算再忙,也不至于问都不派人来问一声。还不快去请?” 崔令宜和卫云章对视一眼。 卫云章又开始冒冷汗。崔公来了,不会又像昨日侯府老夫人那样,要关上门和他说些体己话吧? 不一会儿,崔伦便进来了。 卫云章:“……爹。” 崔伦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有些焦虑道:“是伤到了哪里?” 卫云章:“后脑勺撞伤了一点,别的都没事。” 卫夫人道:“崔公放心,大夫刚刚来看过,说是很快就能好。” “让夫人见笑了。”崔伦朝她颔首,“我是昨日傍晚才从别人那里听说的消息,赶回家中时,已经很晚了,我便想着今日一早再来拜访。” 卫夫人笑道:“你我亲家,何来‘拜访’一说?又不是远嫁,崔公何时想女儿了,随时可以过来探望。若是四娘想崔公了,也自然可以回去找崔公。” 崔伦叹气:“好端端的,那桥栏怎么会突然断了呢?” “案件还在查,到时候自然会要给我们两家一个交代的。”卫夫人道,“崔公也多日未见四娘了,四娘说她昨夜做了噩梦,想来是受了惊吓,崔公多安慰安慰她,想来心情能好一些。” 崔伦又叹了口气。 “我想起府中还有些事务未处理,先走一步,崔公若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外头的下人便是。”卫夫人道。 崔伦:“多谢夫人了。” 崔令宜也起身:“那……崔公与四娘先聊,小婿让他们再去多泡些茶。” 卫云章:“……” 好嘛,又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好在这是崔公,总比侯府老夫人熟悉得多。 他正思索着如何起个话头,便听崔伦道:“爹来晚了,四娘可是在心里怪爹?” 卫云章道:“爹爹这是说的哪里话,那桥栏又不是爹爹弄坏的,我怎么会怪爹爹。” “若不是听见别人议论,我都不晓得你竟然落了水!”崔伦皱眉道,“我昨夜问了月青,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怎么不派个下人去书院传话,她却说昨日里五郎也在发烧,她照顾不暇,还以为卫府会派人过去。” 卫云章:“……” 他不太了解赵氏,便不接话。 崔伦以为女儿真在生气,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却又觉得自己理亏,说什么都像是推卸责任,只好转而问道:“伤口还疼吗?” 卫云章摇了摇头:“不疼了。” “我看卫三郎也在,他没有去上值?” “他告假了。” “他也受了伤?” “并无。”卫云章说,“只是避避风头。” “也是。”崔伦想了想,“那么这几日你们便好生在家休养着,若有什么事,就让人传话,若我不在家中……也可传话到书院去的。” 卫云章:“好。” 见女儿不似从前那般爱笑了,崔伦有些黯然,道:“这么些年,是爹对不住你。爹知道你和月青不是很亲近,但爹也没想到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竟然也不告诉爹一声。好在卫家靠谱,这么一大早,卫夫人就来你们房中看你,可见对你是上心的。若你在卫家过得比在我们家快活,那爹结这门亲事,就是对的。” 卫云章试探道:“爹爹一开始不愿意结亲?” “自然是不愿意的。”崔伦道,“以前不跟你提这事,是怕你多想,但现在嫁都嫁了,说说也无妨。我们崔家享祖上荣光,代代清流,书院学生虽多从仕,但我们不会去插手朝政和党争之事,只管教书育人,别无二心。是以这么多年来,哪怕有些从书院出去的学生都倒台了,我们还能安稳度日。卫家想要与我们结亲,是什么目的,爹清楚得很,若是一着不慎,很可能连命都没了。” 卫云章:“那爹爹又为什么改主意了呢?” “自古以来,花无百日红,没有哪个家族能长盛不衰的,所以爹一开始不想冒险。”崔伦摇首,“但是后来又想,如今的卫相,并不是激进之人,不太可能做出什么‘不成功便成仁’的事来,而且治家有方,膝下两个儿子,都不是纨绔之辈,这样的人家,至少家风不会差。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卫三郎前途无量,你若是嫁给她,将来挣个诰命也不是不可能。” 卫云章:“……” 压力突如其来。 “若你不曾走丢,一直在家中长大,那爹一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既为崔氏女,便当遵守崔氏的规矩。可你当初受了那么多苦,没沾到一点崔氏的光,爹又怎么忍心看你为了崔氏的清誉,将来嫁去一个小门小户?所以左思右想,爹还是同意了。”崔伦叹息,“其实爹也没有那么忙,并不是非得每日在书院待着不可,只是你知道,以前独来独往,还会被人说是高风亮节,不与俗世同流合污。如今和卫家结了姻亲,若再端着架子,旁人只会笑话咱们装模作样。所以……还不如一直在书院待着,至少离得远,别人除非真的有事才会上门。若老是在城中待着,就难免要交际应酬。你爹我实在不习惯这个。” 卫云章默了默,道:“爹爹不必为难自己,若在书院里待着高兴,在书院里待着也行。” 崔伦:“你可知卫相什么时候下朝?” “一般辰时末巳时初就下朝了,不知今日会不会因为工部议事而晚一些。”卫云章问,“爹爹要见卫相?” 崔伦颔首:“来都来了,若不见卫相一面,倒显得无礼了。” “卫相下完朝也不会马上回家,通常还要在官署内再办些事的。瑞白……哦,就是三郎身边的那个小厮,才出去没多久,就是要跟卫相去打听今日早朝结果的。早知爹爹要来,就该一起让他去传个话的。” “啊……倒是我唐突了,没考虑周全。” 卫云章笑道:“其实卫相也早就想找个机会见见爹爹。无妨的,再让人去跑个腿,让卫相下朝后先回家便是。” 崔伦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卫云章陡然反应过 依誮 来,自己这话可不像是崔令宜能说出口的,哪有儿媳妇言之凿凿地给公公安排日程的? 他咳了一声,找补:“当然了,也得卫相有空才行。若是卫相暂时没空,那等他回家后,我便再让三郎去帮爹爹问问,什么时间合适。” 崔伦道:“也好。三郎是不是在外面待着呢?” 卫云章立刻起身:“我去喊他。” 推开门,崔令宜果然站在外面廊下,抄着袖子,对着花坛发呆。卫云章上前,把崔伦想见卫相一事说了。崔令宜便又叫了个正在庭院中打扫的小厮过来,让他再去宫门口一趟。 吩咐完了,崔令宜堆起笑容,去见崔伦:“崔公!” 崔伦起身:“度闲身子还好吧?” “劳崔公挂念,小婿比四娘运气好些,一点事都没有。”崔令宜道,“小婿已让人去送话了,只是现在还未下朝,干等着也甚是无趣,崔公是第一次到卫府来,不如便由小婿带着崔公在府上转转?” 崔伦笑笑:“那便有劳度闲了。” 卫云章道:“我也陪爹爹一起。” “你就不必出门了,外面风大,你别又受凉了。”崔伦道,“度闲陪我走走就好。” 这是要单独跟崔令宜说话的意思?是对他这个女婿有什么意见吗?卫云章又开始紧张起来。 崔令宜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崔伦想跟她说什么,但还是笑道:“那小婿便先带崔公去花园里逛逛吧,花园里有处清潭,常有野禽飞来歇脚,景色还算不错。” 崔令宜领着崔伦一路闲逛,走到花园入口时,看见有下人正在打扫落叶,便道:“你们先下去吧,我与崔公在里面走走。” 下人们便都下去了。 崔令宜道:“崔公一路上欲言又止,可是有话想对小婿说?此处没有旁人,崔公但说无妨。” 崔伦笑了笑:“度闲不必紧张,我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今日见了四娘,发觉她似乎对我有气,因此才想着来与度闲说说。” “崔公定是误会了,四娘怎么会对您有气?八成是昨日受了惊吓,所以今日话才说得少了些。”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这个女儿……唉,她母亲早亡,种种原因,她小时候我也没陪在她旁边,一直觉得很是亏欠。她这次出事,我这个当爹的却没能第一时间赶过来,她肯定在心里怨我。” “那……崔公是想让小婿从中调和?” 崔伦摇了摇头:“非也。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四娘她从小……没受过太多关爱,长大后把她接回家中,她一开始还很黏我,后来许是发现家中还有继母与弟弟妹妹,就渐渐没那么亲热了。” 崔令宜暗道,一开始黏你,还不是为了赶紧唤起你的父爱,好让我在京中站稳脚跟嘛。后来没那么亲热,还不是因为我得留出一部分独立的空间,好方便行事嘛。不然父女之间感情好过了头,你门都不敲一下就进来,撞见我在练武怎么办? “我虽知道问题在哪,但我总不能去跟四娘说,让她与继母好好相处吧。”不知道这是崔伦今天叹的第几口气,“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我想,度闲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如今她嫁了过来,你是她的郎君,她又喜欢你,对她来说,你已经比我重要得多。” 崔令宜连忙摆手:“岂敢岂敢!” “我只希望度闲,往后能好好待她,给予她足够的关爱与体谅,千万莫要辜负于她。如此,我这个当爹的,也算是稍感慰藉了。” “崔公这是哪里的话,我心悦四娘,即使崔公不说,我也定会好好待她的。” 崔令宜嘴上说得郑重,心里却一阵发虚。唉,自己可真不是个人啊!白占了人家女儿的位置,白得了人家亲人的照顾,现在,连人家亲爹找女婿要个承诺,都是她来作答!这崔伦的目光是如此期待,可见他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卫家潜藏的风险。等将来任务了了,她肯定是要找个机会假死跑路的,届时不知道他又该是何感受? 崔令宜不愿细想,便也不去细想。人生在世,谁都不容易,若是在乎什么礼义廉耻,那就吃不了拂衣楼这碗饭,结局就是成为乱葬岗里的一具无名尸体。 “度闲是心有丘壑之人,既得度闲一诺,我便放心了。”崔伦笑道。 翁婿二人和谐相处,谈笑风生,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之前所说的清潭旁边。 “这一汪潭水倒是打理得好!”崔伦赞道,“水面干净,却又留了几株枯荷芦丛,不至于清澈见底,太过雕琢,反而失了自然的风味。我们书院中也有潭水,只不过人手有限,难以经常打理,常常积满落叶浮萍,又有些太过自然!” 崔令宜笑道:“在天地自然中读书,岂不比在四四方方的房子里读书来得更加深刻?如此,兴之所至,写景才不至于凭空想象。” “度闲这话说得倒不全对,若是人有灵气,纵使是没见过的景色,自然也能写得瑰丽万千。昔日谪仙人所作,上天入海无奇不有,总不能是他真的能腾云驾雾吧?”崔伦道,“我观度闲昔日诗作,也有几篇颇有意思,你那首《春分偶记》,不就写的是与梦入神山、路遇神鹿的景象么?” 崔令宜的冷汗噌一下就冒出来了。她唯恐崔伦让她背诗,或者当场再作一首,立刻道:“游戏之作,有谪仙人珠玉在前,小婿又岂敢妄自尊大。对了,家中还有些藏书,我听四娘说,崔公一直在寻完整的《宝珠集》,我屋中正好有一本,完不完整不知道,不过比市面上大多数抄本都厚是真的。我原本想着找个机会,送去给崔公的。” 崔伦喜道:“哦?你竟有《宝珠集》?《宝珠集》作者文风奇诡精悍,不为前朝绮丽文风所喜,本就流传不广,经过战火,更是散佚不少。我至今搜集到的最多的版本也只收录了十六篇,你那里有几篇?” 崔令宜笑:“这我倒没数过,但应当比十六篇多。” 之前在卫云章书房里看到过《宝珠集》,当时就想,嚯,怪不得崔伦对卫云章那么喜欢,原来这俩人看书还能看到一起去。她当时便想,这书看起来比崔伦家中的厚,改日可以找个机会,给他送过去,然后顺理成章在崔家住一晚,她又可以去自由行动了。 “多谢度闲,快带我去瞧瞧!”崔伦喜上眉梢,迫不及待。 崔令宜带崔伦回了院子。她刚想叫瑞白来开书房的门,随即想起,他去宫门口等卫相下朝了,现在根本找不到人。 哎呀,失策。她本来还想趁机检查卫云章的藏书的。 她只好道:“有劳崔公在此稍等,我去取钥匙来。” 崔伦现在满心期待着见到更完整的《宝珠集》,自然不会说什么。 崔令宜进了卧房,看见卫云章正坐在窗前无所事事地研究身上的女装花纹,见她来了,立刻坐正轻咳一声:“逛完回来了?你爹呢?” “方才我爹跟我聊天,聊起你的诗文,我生怕露馅,就赶紧换了个话题。因为我之前在你书房看到过一本《宝珠集》,而我爹一直又很想看一看这本书的全本,所以我便自作主张答应借给他看,三郎,你不会怪我吧?” 卫云章顿了一下:“现在你爹在书房门口?” “是啊。”崔令宜小心翼翼地说,“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就去跟他说,钥匙在瑞白那儿,瑞白还没回来,这次就先算了。” “……无妨,我这里还有一把。你早跟我说你爹喜欢《宝珠集》啊,我差人送去便是。” 他笑了一下,起身,似乎是有点犹豫,但又别无选择,慢慢地走到了卧房床边,然后弯下腰,拿起了他的枕头。 崔令宜:? 他面露一丝尴尬,随即打开褐绢枕套,将手伸进枕芯里,摸索摸索,摸出一把钥匙来。 崔令宜目瞪口呆。 之前她明明检查过房间,明明没找到有什么暗格之类的东西,她本来还想看看,卫云章又能从哪儿拿出钥匙来,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把 殪崋 它藏在枕头里! 有一种灯下黑的荒谬感。 许是她震惊得太过明显,卫云章轻咳一声,道:“你知道的,书房也算个重要之所,倒不是我在里面藏了什么,而是怕别人在里面藏什么。万一有什么不法之徒,偷偷在我的书房里塞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我们一家岂不是都要完蛋?” 崔令宜嘴角抽了抽:“三郎思虑得周全。” 拿了钥匙,崔令宜打开书房门,引崔伦进去。 卫云章也跟在后面。 《宝珠集》一到手,崔伦翻了几页,发现真的有自己没看过的篇目,不由乐得合不拢嘴:“还是度闲这儿好东西多啊!” “不急,有的是时间,崔公慢慢看便是。”崔令宜扶他在书案边坐下。 崔伦没有反应,已然沉浸在书中,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了。 崔令宜和卫云章在隔间的茶室坐下,开始弈棋。 其实她一点儿也不想弈棋,她想再去检查检查那些书,看看有没有猫腻,然而现在卫云章在这里,她总不能把人家从他自己的书房里赶出去。 一局棋,她下得心不在焉,大败于卫云章。 卫云章摇了摇头,小声道:“四娘棋艺委实不精。” 精什么精嘛,她又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能精通一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当初一个月速成,也只是把下棋规则记熟了,又背了几个常用的口诀套路罢了。 棋子于她,可不是什么风雅的东西,是暗器还差不多。 卫云章瞅着她的脸色,问:“是不是没怎么学过?” 崔令宜抿了抿嘴,点了一下头。 卫云章心里便有了数。小时候她在伎坊当丫鬟,后来又当画师学徒,当然不会去学弈棋。再后来认祖归宗,父亲常年在书院教书,继母又不可能与她下棋,那她肯定是不会的了。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卫云章道,“我先让你几子,你再多观察我是怎么走的。” 崔令宜:“……” 她硬着头皮跟卫云章又下了几局,因为怕声音吵到崔伦,所以卫云章干脆从她的对面搬来了她的旁边,这样也方便小声教授。 不知道过了多久,崔令宜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刚想说要不咱们起来走动走动吧,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崔伦站在不远处的屏风后面,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崔令宜一惊,立刻收手,挺直了腰身:“崔公!” 卫云章回头,也吃了一惊:“……爹!您在那儿站了多久了?” “不久。我也就是刚把《宝珠集》没看过的那几篇看完了,这才过来瞧瞧你们在做什么。”崔伦笑道,“是在下棋?” 卫云章不好意思道:“随便玩玩,正经下棋哪有坐在同一边的。” 崔令宜道:“崔公看完《宝珠集》,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颇多,有些文章意味深长,值得反复细品。度闲,你若是近日不看,可否将此书借给我一段时间,我好时常翻阅?”崔伦握着《宝珠集》,爱不释手地问道。 崔令宜看了卫云章一眼。 卫云章:“三郎,你瞧我爹这么喜欢,当初你就该拿它作聘礼的。” “诶,四娘,胡说什么呢。”崔伦笑嗔道。 崔令宜当即道:“既然崔公喜欢,那直接拿去便是,就当是小婿孝敬崔公的,也不必还了。” “当真?” “自然是真的,崔公同小婿客气什么。”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回去后,再多多品读。”崔伦高兴之余,还不忘问道,“卫相还没回来吗?” 崔令宜摇了摇头:“尚未。崔公若是无聊,不如便再看看其他的书?” 说着,就要走向书架。 却听身后卫云章突然插话:“爹爹,我之前画了不少新的画,您想看看吗?” 崔令宜:?! 第025章 第 25 章 “哦?画了什么?让我瞧瞧。”崔伦明显来了兴致。 崔令宜:“……” 报应来得这么快啊?她刚想在卫云章的书房里动手动脚, 自己的老底就被抄了。要不是看卫云章一脸正色,她简直都要怀疑他是发现了什么,故意在坑自己。 卫云章:“都放在我的画室里了,请爹爹随我来。” 画室不比书房, 崔令宜又是新妇, 担心上锁反而会引来闲话, 所以从不上锁, 只是下了令, 没有她的吩咐其他人不可乱进。因此, 卫云章带着崔伦, 很轻易地就推开了画室的门。 崔伦道:“这还真有点像之前你在家中的画室。” 卫云章快速地翘了一下唇角:“都是三郎让人比对着重新修整的。” 崔伦拿起桌上画了一半的画纸,赞道:“画得真好, 这是狸奴吧?以前似乎没见你画过。” “是。”卫云章答道, “最近想试试新的画法。” 崔伦:“虽未画完,但已能瞧出几分憨态可掬的模样。画完后, 可否给爹带回去观赏?” 崔令宜的眉头隐隐抽动。 之前暗藏卫府布局的狸奴扑蝶图都画完了,就差这一幅画着荒院小楼内部构造的新图了。小楼有两层,内部构造很清楚简洁, 画起来也不麻烦, 所以她将这个构造提炼为线条,画在了飞舞的蝶翅上。别说乍一看看不出来了, 就算是仔细一看,也只能觉得这个蝴蝶翅膀的纹路似乎有点儿奇怪, 正常人又怎么会想到,她画的是那座小楼呢! 她本来是想等最终成稿后再跟其他画一起交给纪空明的, 没想到……唉,人算不如天算, 之前只想着如果画个画还上锁,未免显得鬼鬼祟祟,加上“灯下黑”的道理,觉得自己越是坦荡,卫家人便越不会怀疑。但如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不如当初就把没画完的画都收起来呢。 “四娘受了伤,近期大约都不会再动笔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能画完呢。”崔令宜勉强笑了一下,插话道。 “那也不急,下次爹来看你的时候,再带走也不迟。”崔公看着卫云章,感叹道,“爹那里留的几幅画,还都是你之前在家里画的,这是你出嫁后的画,爹也留一幅,权当纪念吧。” 卫云章看向崔令宜,本以为她会答应,谁知她却站在崔伦背后,冲他摇了摇头。他虽疑惑不解,但还是道:“是这样的,爹,这幅画……嗯,暂且不能给您,因为……因为我觉得画得还不好,等以后有了满意的,我再专门给您画一幅。” 崔伦看了看手里的画,似乎有点儿可惜,还想说什么,便听画室门口响起瑞白的声音:“郎君,老爷回来了!” 崔令宜像得了救星一样,连忙走出:“父亲下朝了?” 看见屋里的崔令宜与崔伦,瑞白行了一礼,道:“崔公,夫人,老爷下朝后本是要去官署处理事务的,不过听说崔公来了,便先回来了。” “卫相现在何处?”崔伦放下画纸,关切道。 “老爷还穿着朝服,现下更衣去了,小的先带崔公去会客厅坐会儿。” 卫云章道:“父亲快去吧,我先让碧螺她们把《宝珠集》包起来,方便您走的时候带上。” 崔伦离开后,崔令宜便跟着卫云章回到了卧房,把书房钥匙还给了他。 “方才你怎么忽然说起要带我爹去看画?我都没有准备。”崔令宜一边看他往枕头里塞钥匙,一边问道。 “我那不是怕你爹把我的诗稿翻出来,又要跟你论诗嘛。”卫云章泰然自若地回答。 ……说的也是。她又把这茬给忘了。 他这回答天衣无缝,她一时间也摸不准是出自真心,还是找的借口。 “不过你为什么不把那张画送给你爹?”卫云章果然问起。 崔令宜淡定回答:“如你所言,我不太满意这张画。本来还在考虑丢掉的——之前画得那些近来也不太顺眼,也在考虑一起丢掉。” 这下总严谨了吧,算是给这些画未来的“消失”做好了铺 铱驊 垫。 卫云章笑道:“你对自己要求真高。在我看来,其实已经画得很好了,更别说在你爹眼里,肯定画得更好。” 说到这里,他的笑容忽而一淡:“对了,你爹同我说,他之所以消息收到晚了,是因为你的弟弟昨日发烧,你的继母忙着照顾,无暇差人去书院报信。” “哦……这样。”崔令宜没什么反应。 崔家虽然没卫家这么有钱,养的下人没卫家这么多,但是跑腿的下人总是还有好几个的,崔五郎的病也没重到一大家子人围着团团转的地步,赵氏不去报信,无非就是不想罢了。 不过崔令宜才懒得管呢。反正事成之后她就拍拍屁股走人了,肯定会把这个家还给赵氏的——前提是她和卫云章能换回来。 “你不生气?”卫云章问。 “不生气。”崔令宜道,“你知道之前在外面我爹跟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 “他把我当成了你,跟我说,他知道我们家的问题在哪,却没法改变,只希望……只希望三郎往后能好好待我。”她轻声说道。 崔伦虽时常在书院待着,父女真正相处的时间远没有三年,但每次相处的时候,他确实在把她当亲女儿关爱,只不过这份关爱,又要顾及赵氏的感受,他做得十分小心翼翼,以期保持她们之间微妙的平衡。 但即使是这样一份不够热烈的亲情,也已经令崔令宜很是羡慕。从小到大,崔伦是第一个真心希望她过得好,还嘱托别人也要把她照顾好的人。只可惜,这是她偷来的。 卫云章悄悄握住了她的手:“我会待你好的。” 她只是笑了笑。 会客厅外。 “哎呀,我还未来得及去请崔公,崔公怎么倒已经亲自过来了!”换回常服的卫相走出屋子,恰与崔伦碰了个照面,笑着拱了拱手,“反倒显得是我卫昌待客不周了!” “卫相客气!”崔伦也笑着回礼,“是崔某考虑不周,耽误了卫相的正事!” “与崔公见面,就是正事。请。” “请。” 二人寒暄着,入了厅去。 瑞白见没了自己的事情,便赶紧回了卫云章的院子,在门口探头探脑:“郎君。” 崔令宜抬起头:“回来了?父亲下朝后,可有与你说什么?” 瑞白摇了摇头:“老爷说,反正为了见崔公都已经提前回家了,等会儿再亲自与郎君说。” “也好,那你下去吧。” 瑞白一走,崔令宜便连忙问卫云章:“父亲恐怕是要单独与我说早朝的事,我要怎么回答呢?” 卫云章:“别慌。看时间,等我父亲与你爹聊完,也差不多到正午了。届时他必会邀你爹留下用膳,那我们这么多人坐在一起,肯定又免不了说话,到时候再探口风也不迟。” 果然不出卫云章所料,过了大半个时辰,前院便来了人,说是让过去用膳。 卫云章现在头上有伤,披头散发的,按理来说不该出门,但亲爹在那,当女儿的总不能不过去。是以,他披了一件披风,便还是过去了。 到了膳厅,卫相、卫夫人以及崔伦都已围坐在了桌边,大嫂陆从兰牵着襄儿也刚刚跨进门槛。 襄儿睁着圆圆的大眼睛,依着陆从兰的嘱咐,甜甜地喊了声“崔公好”,崔伦不由笑道:“好孩子。” 卫夫人道:“现在襄儿的字还认不全,等将来字认全了,还得让她多去崔公府上走动走动,沾沾学问的光。” 崔伦:“我有何光可沾,卫府家学深厚、人才济济,何必舍近求远。当年大郎名列进士,三郎更是一举夺得探花,可见这风水宝地,就生不出不聪明的人来。” 陆从兰笑道:“襄儿才四岁,聪不聪明尚看不出来,爱玩倒是真的,稍不留神盯着她,她就不知魂飞哪儿去了,非得我一句话一句话地教她,她才肯背点书。” 卫相道:“小孩子爱玩是天性,才四岁,也不必苛求什么。或许等长大了,再给她找个一起读书的伴儿会好些。” 卫夫人:“外面的同龄人不少,但又不住一起,凑对儿麻烦。倒不如你和大郎再努努力,再生一个,等襄儿当了姐姐,自然就知道该以身作则了。” 陆从兰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卫定鸿没有妾室,就她一个妻子,夫妻关系融洽,生活优渥自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她与卫定鸿成婚五年,只生了一个女孩儿,然后就再无所出。公婆虽然待她和气,但在子嗣一事上,到底还是希望能再有个男孩儿。 也就是现在她和卫定鸿尚还年轻,又叫大夫看过,两个人都没问题,是以公婆现在还没怎么催,但若再过几年,还只有襄儿这么一个独苗,那可就不好说了。 陆从兰道:“母亲说得是。不过这事也急不得,依我看呀,倒是三弟与三弟妹的喜讯说不定来得更快,很可能明年襄儿就能添个弟弟了。” 崔令宜:“……” 卫云章:“……” “哈哈。”卫云章干笑两声,“嫂嫂说笑了,哪有这么快。” 崔伦看着卫云章,感慨道:“唉,四娘在襁褓中的样子,仿佛犹在昨日,一转眼,都已出嫁,到了为人母的年纪了。” 卫云章:“……” 崔公,可否不用这种慈爱的目光看向他的肚子,他有点儿害怕。 崔令宜看卫云章耳朵红得要滴血了,心里简直要笑死,面上却不得不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不是说要吃饭?为何还不上菜?” 卫夫人笑道:“好好好,不催你们了,起菜!” 午膳很快端了上来。 席间,大家都在安静吃饭,忽然,卫相看着桌上的虾炙,说了一句:“我记得大郎是我们家最爱吃鱼虾的,可惜今日他还在官署,吃不到这等鲜物了。” 陆从兰笑笑:“大郎前几日还说自己好似比去年胖了些,该控制一下口腹之欲了。” 卫相搁了筷子,道:“所幸今日早朝结束得比我想象得早,我倒还来得及回家赶上这顿饭。” 卫云章在桌下轻轻踢了崔令宜一脚。 崔令宜立刻接话:“父亲,早朝可有提起普华寺之事?” “那是自然。”卫相道,“昨日落水百姓甚众,虽然无人死亡,但还是有二十来人受了轻重不等的伤。陛下大怒,工部下面那几个直接负责修桥的官员被革了职,徐尚书也被罚了六个月的俸。也幸好大郎昨日跟他说,老老实实同陛下认错,否则这会儿就不是罚俸这么简单的事了——从兰,我昨日瞧见你将大郎喊出去说了几句话,这是你想出来的?” 陆从兰忙道:“哪里是我想出来的,我是昨日去探望三弟与三弟妹的时候听来的,这都是三弟的主意。” 卫相点点头:“工部管理有疏漏,害得我儿与儿媳双双落水,我平日里虽与徐恪关系尚可,但若是在此事上顺了他的意思,将大事化小,以后此类事件只怕还会屡见不鲜。我昨日不便说话,有大郎在旁替我提醒他正合适,也难为三郎当时还惦记着这些。” “闹成这样,也难怪陛下生气。”卫夫人皱眉,“幸亏你没听那姓徐的话,左右孩子们并无大碍,我们原不原谅他倒是其次,只是你若是昨日卖了他这个人情,今日在早朝上替他开脱,恐怕陛下就该怀疑你是不是贪了工部的银子了。” 崔令宜想起自己昨日说了一半的“不必为了此事,与尚书大人过不去”,不由摸了摸鼻子。 “真的只是工部的问题?”她忍不住问,“没有别人做什么手脚?” 卫相道:“我亦担心另有隐情,不过,现在确实没查出什么可疑之处。” “那看来还真的是一场意外。意外就好,意外就好。就怕有哪个人又惦记上我们家。”卫夫人自言自语道。 崔令宜有些奇怪地看了卫夫人一眼。 听这话的意思,莫非 璍 谁以前被惦记过? 倘若这不是一场意外,那么策划意外的人,不是冲着她来就是冲着卫云章来的。但无论是哪个,其实都有更好的下手机会。尤其有那么多货真价实的百姓受伤,惊动了官兵触怒了皇帝,无论是拂衣楼还是卫家,都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一想到自己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怀疑,到头来很可能都是错的,崔令宜不由悻悻。 可是,卫云章身上的武功底子,又是怎么回事呢?尤其是回门夜那天的目光,如果不是他,还能是谁呢?如果他看见了自己的行踪,又为何装作不知道呢? 正百思不得其解间,坐在一旁的卫云章突然摔了筷子,捂住嘴,弯下腰干呕起来。 崔令宜愣住:“你怎么了?” 崔伦登时紧张地站了起来:“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事……”卫云章狼狈地拿了张帕子,把嘴里的胡荽吐了出来,“就是突然有点儿恶心……” “怎么会呢?”卫夫人吃惊道,“莫非是菜有什么问题吗?可我们吃着都好好的啊!是不是你吹了风受了凉,要不叫大夫来看看吧?” “不用叫大夫,我没生病,就是……”卫云章不知如何描述,好好地吃着菜,嘴里突然冒出一股极其怪异的味道,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开始干呕了。现在把食物吐了,又用清水漱了口,感觉就好多了。 陆从兰小心翼翼地开口:“不会是……有了吧?”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第026章 第 26 章 卫云章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僵在原地没有动弹。 卫夫人和卫相不由对视一眼。 卫夫人:“……不会吧?”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还没圆房啊? “当然不会!”崔令宜及时拯救卫云章于水火之中,“我和四娘才成婚一月,能有什么有?” 别说他俩还没圆房了, 就算圆了, 也没有这么快就害喜的! 陆从兰尴尬不已:“我只是瞧着像, 随口一说……我当年怀襄儿的时候, 就是闻到菜味就想吐……” 这句话点醒了崔令宜, 她连忙探头看了看那帕子里被卫云章吐出来的东西, 呀了一声:“你吃了胡荽?” 看卫云章一脸茫然, 她又努力朝他使眼色:“你不吃胡荽的啊,今天怎么突然吃了?你之前还跟我说, 它有一股怪味!” 卫云章张了张口, 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吃了胡荽才想吐的! 他怎么从来不知道崔令宜有这种挑食的毛病? 真是怪了, 他以前吃到胡荽的时候,并不觉得味道有什么问题,可今天用崔令宜的口舌一尝, 才发现这味道好像还真是有点令人难以下咽, 和以前尝到的味道有点像,但又不太像。 “原来是吃到了胡荽。”崔伦松了一口气, 摇头笑道,“四娘这孩子和我一样, 我也不爱吃胡荽,倒是让大家见笑了。” 卫夫人惊讶:“四娘从未说过她不吃胡荽呀。我们家的人, 并无人介意这个。” 崔令宜心道,卫家家大业大, 她嫁进来一个月,吃到的菜色都很少重复,她还没在饭桌上见到过胡荽呢,哪里会想得起来说这个! “我此前只听说有些人不喜胡荽的味道,还以为只是不喜欢吃,没想到反应竟然如此之大,是真的不能吃。”卫相也颇为新奇地道,“既然如此,便去跟厨房说一声,以后若是有崔公和四娘在的场合,都不必拿胡荽做菜了。” 卫云章赶紧摆手:“不必不必,父亲言重了,胡荽还是可以照样做的。我吃胡荽旁的鳝丝就没有问题,想来只要不把胡荽吃进嘴里就行了。” 崔令宜道:“这样是最好的,各取所需,互不为难。” 说着,她便举起筷子,朝那盘胡荽炒鳝丝伸了过去。 如果不是卫云章这一番动静,她还没有意识到,原来自己方才一直避过了这道菜。如果卫云章本来是吃胡荽的,用了她的身体就突然不能吃了,那是不是也代表着,现在用着卫云章身体的她,可以吃胡荽了? 她小时候有一次无意中吃到了一口胡荽,从此坚定认为这就是世上最难吃的菜。所以当发现有人不仅不讨厌胡荽,甚至还挺喜欢的时候,她简直难以置信,心想莫非他们吃到的,和自己吃到的,不是一个味道吗? 现在看来,搞不好真的不是一个味道。 她试着夹了一片胡荽叶子,忍着内心的反感,将它放入了口中。 她含了一会儿,那种记忆深处的恶心感却没有出现,她又试着嚼了嚼,惊奇地发现……只是味道冲了一点儿,但完全可以接受,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吃。 好神奇! 她又夹了一片,咀嚼起来。 卫云章盯着她瞧,见她一副小心试毒最后越试越兴奋的样子,不由扶住了额头。 这算什么? 换了个身子,让他承受后脑勺之痛也就罢了,现在他连饭菜也不能好好吃了是吗!为什么便宜都让她给占了? 卫云章很受伤,卫云章很难过。 一顿饭食不知味地吃完,崔伦便要告辞了。 卫家人相送到门口,崔伦又叮嘱了卫云章几句,这才上了回家的马车。 看马车离去,卫相点了点崔令宜:“三郎,你随我来。” 崔令宜看了卫云章一眼,抿了抿唇,随卫相走了。 卫云章看着他们的背影,很是担忧。虽然已经提前和崔令宜交代了一些对话的技巧,但他不在旁边,他还是无法真正放心。 “婶婶。”襄儿凑了过来,“你怎么不回去呀?” 卫云章笑笑:“这就回去。” “婶婶头上的伤还疼吗?” 卫云章忍不住伸出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有小襄儿关心,婶婶就不疼了。” 襄儿问:“婶婶,那你以后还画画吗?” “怎么了?”卫云章顿时警觉起来。 “婶婶你上次答应我要画的狸奴还没画完呀,你忘记了吗?” 还有这事?卫云章立刻打起哈哈:“没忘没忘,等婶婶养好病了再说。” “你这孩子,又缠着婶婶做什么?”陆从兰轻嗔一句,转向卫云章,“你别听她的,她呀,就是不想背书,想去你那儿躲懒呢。你好好养病就是,不必操心。” 陆从兰把襄儿交给丫鬟,又拉着卫云章走到一边,悄悄道:“方才饭桌上那一番话,我不是故意,我向你赔个不是,你别往心里去。” 卫云章一边笑道“无妨”,一边试图把袖子从陆从兰手里抽出来。 他通常只和大哥说话,并没有单独和陆从兰接触过,现下陆从兰离他离得这么近,真是吓得他额上都要冒汗了。 陆从兰松了手,轻叹一口气:“说来也不怕你笑话,这四年,我也不是没试过偏方,但那些不仅没用,反倒还吃了不舒服,吓得我再不敢乱试了。你若是与三弟有打算,可别乱吃东西,算是我过来人的告诫。” 卫云章尴尬不已:“多谢嫂嫂提醒。” 陆从兰左看右看,见下人们都离得远远的,这才又靠近了他,低声道:“但我也想多谢你,之前听你的话,大郎下值回家后,我不再与他说那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了。大郎喜欢音律,我便去买了一把琴,请他教我弹琴,他果然很受用。以前我总觉得,我与大郎之间虽没有什么矛盾,比这世上大多数夫妻都强了百倍,但似乎也欠缺了一点儿什么。如今得了弟妹的指点,才知道是少了点情趣。” 卫云章:“……” 不是,你们妯娌之间,平时到底在聊什么啊?大嫂你平时看上去正正经经的,怎么私底下搞这套啊?不对,四娘平日里都教了你什么啊? 陆从兰笑道:“弟妹你真是玲珑心窍,我只是不慎抱怨了一句,羡慕你似乎与三弟总有话聊,你便猜中了我的心事。还是你说得对,我与大郎都是老夫 忆樺 老妻了,早已没什么新鲜感可言。我家世也不差,又秉持着之前的作派,不肯主动讨好男人,那在男人看来,可不就是我越来越无趣了吗?也就是大郎品性好,不然换个男人,早就几房小妾抬回来了!” 卫云章:“……” 救命啊,他能不能走啊?他真的不想听大哥大嫂夫妻之间的事情了! “但我若一直怀不上男孩,那几房小妾进门,也是迟早的事情。但不管怎么说,得了弟妹的指点,现在大郎明显对我越来越关心了!我请他教我弹琴,他果然乐在其中!以前我跟他说些家里的琐事,他只会回我几句‘知道了’‘那你看着办’之类的话,时常让我觉得没意思。而他跟我提起朝堂中的事,我又不太听得懂,久而久之,他也不为难我了。外人看着和睦,实际上我们也只能聊些襄儿的事情。但现在不一样了,我问他一个音律上的问题,他能兴致勃勃地说上好久,我若是在他的指点下有了什么进步,他看上去比我还高兴!”说到这里,陆从兰突然有些羞涩起来,“他还夸我在灯下抚琴别有一番韵味……” 唯恐大嫂说出什么不适合他这个小叔子再听的东西,卫云章吓得拔腿就走。 陆从兰愣了愣:“诶?弟妹,弟妹!” 卫云章扶额皱眉道:“头突然有点痛,不知道是不是吹了风……” “哎呀!怎么忘了把兜帽带上!”陆从兰这才反应过来,忙道,“要不要给你喊大夫?” “不用不用,我回去歇歇就行,别老是兴师动众的。”卫云章把披风兜帽一戴,迅速道,“那我先回去了,嫂嫂自便。” “好好好,怪我拉你说了这么久的话,你快回去歇着吧。” 在陆从兰关切的目光下,卫云章落荒而逃。 另一厢,崔令宜坐在卫相的书房中,颇为不自在。 “我听瑞白说,此次普华寺之行,是你主动计划?”卫相望着他,语气平缓。 崔令宜一时摸不准他什么意思,只得诚实道:“不敢欺瞒父亲,确实如此。” “你倒是对四娘颇为上心,都已是成了婚的人了,却还在玩这种哄小娘子的把戏。”卫相拧眉,“也亏得崔公不知道,还以为你们只是一时兴起过去。更亏得确实没查出什么猫腻来,否则我定要问问你,为讨媳妇欢心,擅自暴露行踪,惹贼人惦记,可还是我卫昌的儿子不成?” 崔令宜嘀咕道:“儿子又不是昏了头,那不是想着,与四娘培养好了感情,也方便父亲与崔公行事嘛。崔公有多看重这个女儿,父亲想必也发现了。” “你可想知道我与崔公都聊了些什么?” 崔令宜竖起耳朵:“愿闻父亲教诲。” “你与你大哥,都是在国子监读的书,素来与京中世家权贵更交好些。而瑶林书院里的,虽也有许多官宦子弟,但亦有不少普通人家的学生,因才情卓越通过了书院考校,特被收录读书。”卫相道,“当今陛下喜欢制衡之道,有意压制世家,扶持新秀,是以那些出身瑶林书院的考生,便是陛下最喜欢的那类考生。明年朝中又会有一批新进士出现,你提前与这些候选人熟悉熟悉,没什么不好。” 崔令宜:“敢问父亲,如何熟悉?” “有些经卷,尤其是涉及政务的经卷,只有国子监里有,瑶林书院里是没有的。我已与崔公说好,我会让国子监借一批经卷出去,供书院学生研读。但因为涉及政务,不可由民间先生随意解读,所以会特派几名官员,前去授几节课——其中就包括你。” 崔令宜登时一凛:“什么时候?” “下个月吧,具体时间再议,得先过了朝会才可落实。”卫相道。 下个月?那要是下个月她和卫云章还没换回来…… “若是朝会不同意呢?”崔令宜问。 卫相奇怪地看着她,仿佛在疑惑她怎么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将国子监的经卷借给瑶林书院,提升瑶林书院学生的策论成绩,是陛下乐见其成之事。既然陛下有心推动,朝会今日不同意,明日不同意,后日总会同意。” 崔令宜垂眼:“儿子明白了。” 明白个鬼啊!她一点也不明白啊! 什么叫陛下压制世家,扶持新秀?那你们老卫家这是在干什么?背叛世家阵营,主动拉拢新秀?她早知道卫相是个老滑头,没想到这也太滑了点吧!为了迎合皇帝,主动放弃已有的利益? 总感觉哪里不对,但现在又没法问清楚。 卫相与她又聊了一会儿,问了问她在翰林院的工作做得如何了。好在卫云章早有交代,崔令宜很顺利地答完了。 离开书房,崔令宜背着手,心事重重地往外走。 等候多时的瑞白靠过来:“少夫人与大少夫人说了几句话,已经先回去了。” 崔令宜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我自己走走,你不必跟着。” 瑞白知道这定是老爷又与郎君说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郎君得一个人想想,便很识趣地退下了。 午后的风仍旧不减凉意,只是今日阳光还算好,便也不显得难捱。崔令宜一个人默默地走着,沿路遇到几个小厮丫鬟,他们停下来朝她行礼问安,她也没怎么听进去,满脑子都想着刚才的事。 她分明清楚地记得,自己能够嫁进卫家,是因为有楼主在背后推动促成。可如今听卫相一番话,她能够嫁进卫家,竟还有皇帝的默许?随着新朝的稳定,皇帝为了制衡,避免开国各世家日益顽固,所以允准了识时务的卫家与崔家联姻,利用卫家给新秀铺平一条大路……但就算他现在是为了扶持新秀,难道就不担心其他世家衰弱,只剩卫家一门独大? 崔令宜忽然站定了脚步。 一向只管江湖事、不碰朝政的拂衣楼突然碰起了朝政,而楼主让她查卫家的秘密,却又不说清楚是什么秘密,只让她查到什么可疑的,悉数上报便是,不要多管。 难道、难道说,这拂衣楼幕后的金主,不是什么卫家的政敌,而是……皇帝?! 正因为是受了皇帝密旨,所以拂衣楼才不得不违背规矩,把手伸向了朝堂? 天啊,她这是不小心撞破了什么密辛?崔令宜不禁捏了捏眉头。 好一个皇帝,果然没安好心!不仅早就给卫家安排好了后事,甚至还坑蒙起了无辜的老崔,可怜老崔原本只想当个老老实实的教书匠,如今却被一个假女儿逼上了不归路! 她摇了摇头,觉得卫家这种是非之地,还是干完这票就赶紧溜了吧。也不要再做什么干脆占着卫云章身子不还、当个富贵公子的春秋大梦了,那不就是当卫云章的替死鬼? 她仰头望天,正要长叹一口气,却在看到不远处的废旧楼阁时,忽然顿住。 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走到了这里。再过去一段路,竟然就要到那座神秘的荒院了。 崔令宜自认为没涉足过官场,心术有限,但她都能想到的事情,难道簪缨世族卫家会没有一个人想到? 纵然不知拂衣楼的存在、纵然不知皇帝的后手,浸淫官场多年的卫相,难道也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与崔家联姻后权柄过盛,被皇帝卸磨杀驴? 她虚虚地握了握拳,一双完美的文人手,像是握着一把无形的剑,定定地指向那座荒院。 …… 回到卧房,崔令宜将国子监要借经卷给瑶林书院之事告诉了卫云章。 “怎么办,三郎,若是到那时候我们还没换回来,我岂不是要替你去讲课?我哪里会讲课?”崔令宜忧心不已。 卫云章闭了闭眼,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那都是一个月后的事了,比起这个,难道不是应该想想,在那之前,我们还要面对更难的事吗?” 崔令宜:“……” 接下来的几日,两个人每天都窝在房里研究如何把身体换回来。然而无论怎么尝试,结果都很不乐观。 终于,某日晚上,吃饭的 依譁 时候,卫相对崔令宜道:“普华寺桥栏一案已经核实结案,确为年久失修所致。三郎,你明日便去销假上值吧。” 第027章 第 27 章 这一晚, 卫云章和崔令宜两个人都没睡着。 纵然早有心理准备,卫云章甚至已经别无选择地连续给她讲了几天的翰林院里的情况,但当这一日真的来临,还是放不下心。 而崔令宜之所以没睡着, 一是怕露馅, 二是莫名地兴奋。毕竟, 那可是翰林院哎!天下英才尽汇其间, 她进去溜达两圈, 说不定还能有什么特别的收获。 早上起床, 两个人看着彼此眼底的青黑, 俱是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崔令宜规规矩矩地束好了发,穿上了官袍。卫云章虽在翰林院当值, 但品级不高, 官袍也简单。然而就是这么一件平平无奇的浅绿色官袍,却衬得他这个皮囊愈发面如冠玉, 身姿如苍松翠柏一般俊逸清直。 用完了膳,崔令宜正要出门,却被卫云章叫住:“我同你一起去。” 崔令宜一愣:“你同我一起去?” 上值还能带家眷的? 卫云章道:“我不进去, 我就陪你一程。” 一旁的瑞白眨了眨眼, 道:“小的先去看看马车备好了没有,时间还早, 不急呢。” 崔令宜看着卫云章,他微微蹙着眉头, 显然是在家坐不住,哪怕自己不能进去, 也非得亲自看着她进去才行。 崔令宜倒不介意他陪,她担心的是, 万一卫云章回家的时候心血来潮,突然要下马车自己走走,撞见拂衣楼的人了怎么办? 正在犹豫间,就听碧螺劝道:“今日风大,又是阴天,夫人要不别出去了吧。伤才好了没多久,别又复发了。” 卫云章道:“伤口早就结痂愈合了,这几日我也没有风寒发热,何来复发一说?成日里闷着也没意思,今日正好出门送三郎一程,权当透风。” 见他执意如此,崔令宜只好道:“那便一起吧。” 一路上,卫云章握着她的手,像个老妈子一样喋喋不休,唯恐漏了什么事情,叫旁人看出了破绽。崔令宜一直耐心地听着,等到了宫门前,她才不得不道:“三郎,到了,我得下车了。” 卫云章深吸一口气。 崔令宜笑道:“你放心吧,我都记着呢,装咳嗽,少说话,一进官署就进你那间屋子不出来。下值前,我会把你尚未完成的手稿和文卷带出来,让你晚上补写。” 卫云章:“你灵活应变些,实在不行的话,就装急病,直接回家,病假回头再补。” 崔令宜道:“好。” 眼见着崔令宜安安稳稳地入了宫门,彻底消失不见,卫云章才终于叹息一声,对瑞白道:“走吧。” 翰林院离宫门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路上还有些其他官员路过,但崔令宜一个也不认识,只得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闷头往前,按着卫云章提前说明过的路线走。 忽然间,只听后面传来一声:“度闲!” 崔令宜顿住脚步,回头一看,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正从后面兴冲冲地朝她快步走来。 “度闲,听说你落了水,告了好几日的假,怎么今日来上值了?是身体大好了吗?” 崔令宜的目光从他眉骨处一颗黑痣上掠过,掩袖咳了咳,避开他伸过来的手臂:“我还有些咳嗽,平谨兄离我远些。” 卫云章提过,他在翰林院内与一名姓张的同僚关系不错。此人名松字平谨,眉骨上长着一枚黑痣,十分好认,活跃奔放,素来话多。由于二人太熟,反倒更容易看出端倪,是以,卫云章特意叮嘱崔令宜,让她尽量少与他说话。 “咳嗽了怎么不在家歇着,等痊愈了再来上值嘛。”张松抄着袖子笑道。 崔令宜:“咳……咳咳!这不是还有《文宗经注》没修订完吗?之前夸下海口说过年前就能结束,不好耽搁。” 张松:“你……” “咳咳!”崔令宜愁眉苦脸道,“平谨兄,我今日实在不便多言,见谅见谅……咳咳!” “不好说话,那便不说了!”张松爽快道,“几日不见,你倒好像真是清减了一些!你看,早该听我的,学学游水,不就可以不受这罪了?” 崔令宜扯扯嘴角。 “怎么样,病好后,要不要我带你去学学?”张松热情地说,“我知道的嘛,你要面子,觉得游水有失仪态。可你瞧瞧,关键时刻,会游水的好处不就展现出来了?你可以不游,但不能不会呀!虽然初学者动作都比较滑稽,但你放心,我亲自教你,不会叫外人瞧见的!你还信不过兄弟我吗!” 崔令宜:“……” 卫云章,人家把你当兄弟,你倒好,没把人家当兄弟,自己会游水的事是一点儿也不肯说啊! 二人并肩往翰林院方向走去,一路上,张松的嘴就没闲着,一直在劝她学游水。直到 看到了翰林院的牌匾,张松才终于打住话头。 进了院中,青瓦朱檐,垂花彩绘,重门碑廊,文房厅堂,尽入眼帘,与卫云章讲给她听的一模一样。 崔令宜一边偷偷打量着翰林院内的布置,一边故意落后张松半步。张松跟谁打招呼,她就跟着跟谁打招呼。众人见了她,自然是一番嘘寒问暖,有好奇的想多问问那日的情况,崔令宜便开始咳嗽。 张松很自然地接话:“哎呀,度闲还咳着嗽呢,让他少说几句吧。” 崔令宜道:“我先走一步,免得留在此处,将病气传染给各位大人。” 张松:“度闲,要让人给你煮碗梨汤不?” “不必了,多谢!”崔令宜根据卫云章先前的描述,辨认了一下他平日里办公的那间屋子,飞快地推门躲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长长的桌案,上面堆满了书籍,还有一些已经写完的纸稿,整整齐齐地码在箱子里。崔令宜翻了翻,找出卫云章所说的自己尚未写完的那一页,放在了桌子的正中央,而后又往砚台里加了水,端着砚台,一边磨墨,一边走到窗户边,偷偷听外面人在聊什么。 但很遗憾,她屋子外面是走廊,即使有人路过,说不完一句话,便已经从她门口消失了。加之到了整点,各人有各人的事要做,翰林院里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崔令宜甚是失望。 屋子很小,简直是把人泡在了书堆里。她把屋里头的东西都翻了一遍,除了《文宗经注》相关,其余什么也没有。她把墨砚放回桌上,又取了支笔,在手里转着玩。 她百无聊赖,又不能代替卫云章干活,便抽了张白纸,在上面画起了肖像。今日张松打过招呼的那些人她记住了,但还有一些做杂事的书吏她不认得,不如画下来,带回家问问卫云章吧。 而此时此刻,卫云章正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微微掀起一道帘子,十分惆怅地看着外面。 外面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在这一条又一条的长街阔巷中,贩夫走卒们,开始了一天的奔忙。 “瑞白。”他叫了一声,“改道去普华寺。” “普华寺?”瑞白顿时紧张起来,“普华寺还没解封呢,夫人去那儿做什么?” 卫云章:“在家里待了这么多日,难得出来一趟,不是说工部正在派人修桥吗?就当我是去看个热闹。” 看瑞白还在犹豫,他便继续道:“你放心,我又不会去跳河。再说了,咱们不是还带着护院吗?” 为了避免再发生上次因为没带护院,出了事也没人手救的情况,这次出门,他们还特意带了几个护院。 夫人吩咐,瑞白也只好听从。他转了方向,驾车往普华寺的方向驶去。 普华寺附近现在都没什么游人了,只有一些闲人,在官府竖起的栅栏外指指点点,点 殪崋 评着在桥上忙活的那些工匠。岸边的菊花仍旧鲜艳,在风中簌簌地颤动。 卫云章拧着眉头,看了半晌,终究叹了口气:“没事了,走吧。” 他抱着微茫的希望前来,想看看或许能在这里发现什么身体互换的线索,但很遗憾,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正常。他也不是没想过亲自下车,去探探情况,但那样一来,势必会引起差役的注意,到时候自报家门,又是平添麻烦。 瑞白挠了挠头,驾车回府。 不成想,走到半路,车轮不知道怎么脱落了,瑞白下车和几个护院研究了一会儿,也没能把车轮装回去。 “小的去前面车行看看,有没有空车再租一辆。”瑞白道,“夫人先在此处待一会儿,让护院们陪着夫人。” 卫云章本想说不如走回去,后来想了想,万一在路上又遇到了什么崔令宜的熟人,还是算了。 “那我等你。”他点了点头。 马车是在路中央坏掉的,现在停在原地,阻塞交通,实在不像话。卫云章让护院们把车拉到路边去,自己则先下了车,抱着胳膊在一旁发呆。 冰凉的风突如其来。 在卫云章还没意识到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他的身子已经提前做出了反应,一个旋身,堪堪避过了从后颈袭来的暗器。 他震惊地望着地上几枚散落的银针,猛地抬头,楼上窗台边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他长眉一皱,正要飞身去追,突然想起此刻自己是“崔令宜”,当下一个犹豫,那人影便已经不见了。 卫云章回望四周,周围人群如常,谁也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将地上那几枚银针谨慎地捡了起来。 “夫人,请上车坐着吧。”几个护院把马车拉到了路边,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还在恭恭敬敬地请她休息。 卫云章注视了楼上窗台半晌,最终还是沉着脸上了车。 如果现在他还他自己,他定要上楼查个清楚,但他现在是“崔令宜”,他没有办法解释这是怎么回事,牵扯出的一系列后续,也容易被人发现他这个“崔令宜”的奇怪之处。 过了片刻,瑞白租了辆新车过来,接了卫云章回府。 没想到,刚进府里,卫云章就遇到了蹦蹦跳跳的襄儿。 “婶婶!”襄儿看见她,很高兴地打招呼。 卫云章收拾了一下心情,温声道:“小襄儿这是有什么好事,这么开心?” 襄儿脆生生地答道:“我昨日背书背得好,娘亲奖励我放假一天!” 卫云章四下张望:“你娘亲人呢?” 照看襄儿的丫鬟在一旁开口:“卢家夫人今日设了梅茶宴,大少夫人出门赴宴去了。” 卫云章在心里笑了一声。什么背书背得好,无非是嫂嫂要出门聚会,又无人能督促孩子背书,索性给孩子放个假罢了。 他摸了一下襄儿的脑袋,道:“这外面没什么好玩的,当心着了凉生病。要玩去屋里头玩。” 襄儿却说:“婶婶,你这是刚从外面回来呀,你的身体好了吗?” 卫云章一时没反应过来:“劳小襄儿记挂,婶婶现在确实差不多好了。” 襄儿兴高采烈地拉住他的手:“那太好了!婶婶,你之前答应我的,要教我画画的!我们去屋里画画吧!” 卫云章:!!! 第028章 第 28 章 卫云章感觉自己冷汗都冒了出来:“这个, 这个……要不我们先去找祖母玩一会儿吧?祖母那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襄儿:“不要嘛,我已经跟祖母问过安了。我就想跟婶婶画画。” 卫云章:“……” 他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丫鬟,可是丫鬟哪知道他什么意思?只能迷茫地回望着他。 “我们走吧!”襄儿兴冲冲地拽着卫云章往前走,人不大, 劲儿倒是不小。 卫云章虽然是看着她长大的, 但也只会偶尔逗一逗, 从来没有和她正儿八经地玩耍过。也不知道崔令宜是给这小孩灌了什么迷魂汤, 竟让她对这个婶婶如此念念不忘? “要不……我们改日吧?”卫云章试图劝说她, “今日婶婶手感不好, 恐怕画不出什么好画。” “没事呀, 婶婶再画不出来,也肯定比我画得好!”襄儿嘻嘻笑道。 卫云章:“……” 他没什么带小孩的经验, 生怕拒绝得太狠, 叫襄儿伤了心。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被迫跟着襄儿回了院子。 二人进了画室, 襄儿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画了一半的狸奴扑蝶图:“这张画,婶婶还没画完呀?” “是的呢,之前一直在休息, 便没有动笔。”卫云章一边回答着, 一边悄悄把手里的银针塞到了高高的架子上,免得待会不慎刺到了襄儿。 “那婶婶先把这张画画完吧!”襄儿一双眼睛露在桌子上面, 滴溜溜地转,“上次婶婶答应我的, 要给我画只长毛的花狸奴,这都还没有上色呢!” 她们还有这样的约定?卫云章只觉得脑袋有点疼:“不是让婶婶教你画画吗?我们另外拿张白纸, 婶婶教你画葡萄好不好?这张画婶婶暂时没有手感,想先放一放。” 他虽然更擅长诗文, 但并不是对丹青一窍不通,只是不如崔令宜精通罢了。要应付一下襄儿,教小孩子随手画点东西,应该还是可以的。 襄儿说:“我不想画葡萄,我就想画狸奴。” 卫云章:“……可是婶婶现在画狸奴的水平也不是很好,不能教你画狸奴。” 襄儿扁了扁嘴:“可是我觉得很好看啊,而且现在不就是只差个上色吗?婶婶就补一下嘛,好不好?待会儿我可以自己临摹婶婶这个的。” 她短短的手臂抱着卫云章的腰,楚楚可怜地眨巴着眼睛,圆圆的脸颊一鼓一鼓。 卫云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拿这个小侄女没办法。被她这么看着,仿佛自己不答应,就是干了什么坏事一样。 他再一次把目光投向桌上画了一半的画。 原本想着,这是四娘的画,没经过她同意,他不好擅自修改。但他又想起,上次崔公来的时候,四娘曾说,现在画的这些画,她并不是很满意,将来多半要丢掉。那如果是注定要被扔掉的废稿,他在上面补一下色,应该……也不是那么不可原谅吧? 唉……并不是他有意破坏,实在是这个小侄女之前被崔令宜宠惯了,热情太盛,不好打发。 卫云章摇了摇头,开始认命地找颜料。 “我喜欢深一点的黄色,婶婶画深点。”襄儿在旁边叽叽咕咕,“婶婶画的这个毛长,和我上次在家门口看到一只花狸奴一样,我当时想去摸摸它,但娘亲嫌脏,不许我过去。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它了,好可惜。” 卫云章一边给黑白的狸奴上色,一边顺口问道:“你想养狸奴?” 襄儿点了点头:“婶婶,你画了这么多狸奴,你是不是也很喜欢狸奴?你想不想养一只?” 卫云章哼笑一声:“想让我养,然后你自己抱去玩?小襄儿,你要知道,你祖母一接触圆毛的动物就要打喷嚏,咱们家是不可能养这个的。” “啊?这样啊……”襄儿遗憾地捧住了脸,“好吧,那就算了。” “嗯,真乖。”卫云章摸了一下她的脑袋。 他给狸奴仔细地上完了色,问襄儿:“怎么样?喜不喜欢?” 襄儿喜道:“喜欢!可爱!婶婶能把这张画送我吗?” “还没画完呢,送什么送。”卫云章把毛笔洗了一下,问她,“这上面的花,还有这上面的蝴蝶,想要什么颜色?” 襄儿歪头想了片刻,一捶手心,道:“我要大红色的花!还要蓝色的蝴蝶!” 黑白黄的花狸奴,配上大红的花,和蓝色的蝴蝶……卫云章想象了一下这个配色,狐疑道:“会好看吗?” 襄儿:“肯定 铱驊 好看啊!婶婶你没见过蓝色的蝴蝶吗?真的很好看的!” 卫云章扶额:“行吧,行吧,都听你的。”- 晌午时分,崔令宜被外头的敲门声惊醒。 “度闲,度闲啊,别用功了,咱们吃饭去。”张松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崔令宜本来正趴在桌上睡觉,闻言顿时直起身子。她看向被自己压在胳膊肘下的人物小像,想了想,把它们折了起来,塞进了怀里。 她理了理仪容,随后淡定地打开门,朝张松点了点头:“走吧。” 卫云章告诉过她,翰林院内有公厨,许多官员都会去那里吃午饭。除了吃饭,这也是少有的一大群人聚在一起聊天放松的机会,公务私事皆可以聊,也能增进官员之间的联络。 “飞山兄,季虎兄,此处有人否?”公厨廊下人声不歇,张松找了张空桌,笑眯眯地问道。 “无人,你与度闲坐下便是。”一人答道。 这二人也是早上打过招呼的,崔令宜也听卫云章提过,但都只是普通同僚关系,并不像张松这般亲近。她跟着张松坐下,先是朝二人笑笑,继而掩袖咳了几声,以示自己不便讲话。 官员共餐,难免聊起一些政事。崔令宜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大多是一些对于政令的看法,不过都是正常的闲谈,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崔令宜听得有些乏味,却又不得不听,毕竟她现在顶着卫云章的身份,总不能真的对政事一无所知。 不过,此处是翰林院,并不是政务的执行机构,能聊的东西有限,政事聊得差不多了,话题不知不觉又歪到了众人擅长的诗文上面。听着大家对于某处字词的争论,崔令宜头皮一麻,默默扒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没想到还是被提了问:“度闲,依你看,此处是用‘寒橘畏秋风’好呢,还是‘寒橘恐秋风’好呢?” 崔令宜:“……” 她咽下一口饭,犹豫片刻,才硬着头皮道:“我觉得还是‘恐’字更好。‘畏’字是体现出了秋日的萧条,但也太过肃杀无情,咳咳……还是‘恐’字情感更丰富一些,比‘畏’字多了些悲天悯人的愁思。” “还是度闲说得有理啊!那就定这个‘恐’了!” 崔令宜:“……”她这么随口乱说都有人信,卫云章说啥都有道理是吧。还是继续扒饭算了。 吃完饭,那两人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张松则对崔令宜道:“去散散步?” 崔令宜斟酌了一下,还是谨慎道:“我有些乏了,想回去休息会儿。”万一再遇到什么人,想和她切磋一下诗文,她真是脑袋都要大了。 张松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感慨道:“度闲啊,你今日总是焉头耷脑的,要不还是告假吧。” 崔令宜:“多谢平谨兄关心,只可惜《文宗经注》不等人。” “唉!”张松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你再坚持坚持吧!” 崔令宜溜回了房间,把门关上,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在屋里又倒头睡了一个下午,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值的时刻,一到点,立刻把卫云章指定的一部分文卷和手稿塞进宽大的袖筒里,然后大摇大摆出了门去。 “诶,度闲!”张松叫住他,“等等我,一起走!” 崔令宜只好站在原地等他。 “晚上跟我一起出去吃饭如何?”张松一把勾过她的肩膀,热情地问,“城南那边新开了家小饭馆,门面虽小,但手艺不错,跟我去尝尝鲜?” 崔令宜:“咳咳……不了吧,我这个样子,多扫大家的兴。平谨兄你也离我远些,别过了病气。” 她扭了一下肩膀,试图把他的手撇开,谁知张松勾得更紧了,还嬉皮笑脸地凑上来道:“这有什么关系,若我真被你过了病气,我正好有理由不来上值!” 崔令宜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又猜测卫云章以前和张松也经常这么勾肩搭背,遂不再管,只道:“我就真不去了。反正饭馆就开在那儿,也不会跑,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再同平谨兄一起去。” 张松:“你晚上有别的约了?” “哪里有。” “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随我一起去嘛!今年你我吃酒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真不了,咳咳咳,家中还有些事……” 两个人一路走到宫门口,门口已经停了许多辆来接各家官员的马车。 张松眼睛尖,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坐在马车前的瑞白,立刻勾着崔令宜走过去,笑道:“瑞白啊,你回去吧,今晚我同你家郎君出去吃酒。” 瑞白还没开口,便见他身后的车帘猛地一动,一张如花似玉的美人面便露了出来。 张松顿时愣住。 美人皱着眉,看向张松搂在崔令宜肩上的手臂,又看向一脸无辜的崔令宜,道:“三郎,你要同他去吃酒?” 崔令宜:“……我没有。” 张松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松开了崔令宜,打着哈哈道:“原来是度闲夫人!失礼失礼!在下张松,字平谨,是度闲在翰林院的同僚。方才都是我胡说,叫弟妹看笑话了,度闲他并没有要和我去吃酒。” 卫云章:“……” 张松朝崔令宜挤眉弄眼,小声道:“原来是急着回家见夫人,早说嘛,这种事,兄弟我还会为难你不成!”他又后退一步,朗声道,“那我便先告辞了,再会,度闲!再会,弟妹!” 崔令宜:“……” 看着张松脚底抹油一溜烟没了影子,她在心里长叹一口气,上了马车。 她坐定,端详着卫云章的表情,小声道:“三郎,不是我主动的,我什么都没干,他非要自己凑过来。” 卫云章移开目光,吐出一口浊气:“……我知道,是我考虑不周了,倒忘了张松这个人就是这样没轻没重。以后他再勾着你,你把他的手打掉便是。” 崔令宜乖巧地点了点头,环视一圈,突然“咦”了一声:“怎么换马车了?” 第029章 第 29 章 卫云章心里一紧, 面上却不动声色:“之前那辆马车坏了,还没修好。” “坏了?”崔令宜奇道,“早上不还好好的吗?” “就是送完你回家的路上。”卫云章轻叹,“也怪我, 绕路去普华寺那边看了两眼, 许是路上剐蹭了什么东西, 把车轮弄坏了, 还是瑞白去租的新车。” 崔令宜的睫毛猛地一颤。 “普华寺那边又出事了?” “没有, 就是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换回去的线索罢了。”卫云章摇了摇头, “可惜干活的工匠太多了, 我就没过去细看。” “那马车坏了,没伤着你吧?” 卫云章笑笑:“能伤着我什么, 我好得很。” “那便好。”崔令宜从袖子里取出一沓文稿, 问道,“对了, 三郎,我按照你说的,把这些最需要的东西带出来了, 你看看, 我带的可对?” 看着卫云章在一边翻文稿,崔令宜忍不住皱了皱眉。 卫家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马车都是要经常保养的,怎么会突然坏掉?联想到他说的“绕路去了一趟普华寺”, 崔令宜心里一个咯噔:不会是被拂衣楼察觉了行踪,纪空明那厮故意让人搞坏她的马车, 以此来催她快点办事吧? 这下可糟了。不是都跟纪空明打过招呼了,说会晚些时候再交吗?他急什么? “不错, 我上次正是整理到这个地方,晚上我来继续写。”卫云章合上文稿,说道。 崔令宜观察着他的表情,似乎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她轻咳一声,又取出几张人像,道:“翰林院里还是有不少人我对不上号,我按记忆把他们画了下来,三郎你再替我看看。” “这好说,我再跟你讲讲,你且记着。” 卫云章教崔令宜认了人,她都一一记下。 该交接的都交接完了,回到府里,崔令宜换了常服,正准备出去与卫相卫夫人吃晚饭,见卫云章还站在房中不动,不由奇怪道:“你还站在那儿做什么?今日不跟父母亲用膳吗?” 卫云章摸了摸鼻子,开口:“四娘啊…… 依譁 说到画,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下……” 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崔令宜心头升起:“什么?” 只见卫云章从案几上面摸出来一张纸,展开,抖了抖,轻声道:“小襄儿今日来找我,非要看我作画,还偏偏要我把上次你没画完的那张狸奴扑蝶图补完……” 话音未落,崔令宜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当她看到一张五颜六色的画时,顿时眼前一黑。 卫云章觑着她的反应,忧心忡忡:“我实在无法,只能续作,你看看……可有毁了你的画?” 崔令宜深吸一口气:“……” 该死,她在蝶翅纹路上描的荒院小楼内部图呢?!谁能跟她解释一下,她的白蝴蝶翅膀上,现在为什么盖满了蓝色?! 许是她的沉默过于长久,卫云章又小心翼翼地说:“小襄儿说,想要只花的狸奴,让我给补了点黄色。她还说喜欢大红的花和蓝色的蝴蝶,我为了哄她,也就照办了……咳,是不是画得不好?终究是我水平不行,如果是你,即使是一样的颜色,想必也比我处理得好许多。” “……哈哈,没有,三郎画工也甚好呢。”崔令宜勉强露出一个笑来,“这蝴蝶真是栩栩如生!这猫的毛色也是油光发亮,鲜活极了!还有这花,多娇艳,一看就是春日盛景!” 盛景个屁,她的心比三九天还要寒冷!她现在拿什么去跟纪空明交差?! 虽说这个东西不难画,但是她现在没有机会补救啊! 还有……她一边心梗着,一边向卫云章投以怀疑一瞥:“你还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也不知道他在上色的时候,有没有察觉蝶翅纹路的不对劲? 卫云章:“确实还有一事。” 崔令宜一凛。 “小襄儿跟我说,她喜欢这只长毛花狸奴,想要你把画送给她。我猜,你连崔公都不愿意送,大约也不是很想送给她。所以我跟她说,先把画放在画室里晾干,晚点再给她答复。现在你怎么想呢?” 原来是为了这个。 “当然不能送她。”崔令宜握住卫云章的手,微笑道,“如今这幅画可不全是我的作品了,是我与三郎共同完成的作品,应当是你我夫妻共同的纪念,怎么能给她?” 卫云章愣了一下,旋即笑了:“我倒是未想到这一层。我还怕四娘你觉得我狗尾续貂,更不想要了呢。” 崔令宜转了一下眼睛,柔声道:“这样吧,三郎,我想了个好主意。这幅画我们自己收着,但也不能让襄儿失望。你晚上要编修《文宗经注》,一个人太寂寞,我便也陪着你,另外给襄儿画一张一模一样的如何?反正她是肯定看不出区别的。” 卫云章:“来得及吗?这是否太辛苦了些?我挑灯夜战,是因为我白日可以补眠,但你……” “三郎怎知,我白日里就不补眠呢?”崔令宜赧然道,“我在翰林院里,一步都不敢出屋门,又没法替你分忧,除了睡觉,实在不知道还能干什么。再说了,我临摹起来还是挺快的,用不着一整夜。” 卫云章思索了一下:“那也行。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我们大半夜的还各自待在书房和画室,委实奇怪。好在屋里也不是没有桌子,你我各占一张,倒是正好。” 崔令宜计谋得逞,很是欣慰。 晚饭期间,又见到了襄儿,卫云章告诉她,等明天画彻底晾干了,便送给她。襄儿很高兴,引得卫定鸿也不由好奇,问陆从兰发生了何事。陆从兰不好意思道:“我今日出门去赴卢夫人的宴,倒是又累得弟妹陪襄儿玩耍了。” 卫定鸿瞧了一眼正在一旁跟襄儿说话的卫云章,伸出胳膊肘,碰了碰崔令宜:“怎么样,你跟弟妹也生一个?” 崔令宜:“……” 她干巴巴地笑了一下:“不着急吧,小孩子照顾起来也挺麻烦的。” 卫定鸿用手背挡着嘴唇,低声道:“趁着如今事少,早点生了,还能多陪陪孩子。等将来你升任了,天天早出晚归的,那错过的可就多了。” 崔令宜也低声道:“可是四娘她年纪还小呢。” 卫定鸿含笑看了他一眼:“原来是心疼媳妇。那便当我没说过。” 一只手搭上崔令宜的肩,不动声色地将凑近的俩人分开。卫云章不知何时站在了崔令宜身后,轻声道:“你们兄弟俩还聊什么呢?父亲刚进院子了,要准备起菜了。” …… 一餐用罢,便各回各屋。路上,卫云章问崔令宜:“你之前和大哥说什么呢?那么开心。” 崔令宜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小厮丫鬟,悄声道:“他……他看你和襄儿玩那么好,让我跟你早点生个孩子。” 卫云章一个趔趄,险些被平地绊一跤。 “哎哟,夫人,仔细着些!”玉钟赶紧扶道。 夜色中没人看得清卫云章耳根的红意,他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我与三郎单独走走。” 崔令宜也对瑞白道:“你也下去吧。晚上没有我们的吩咐,也不必来屋里伺候了。” 终于可以随便说话了,卫云章叹了一口气:“我们现在男不男女不女的,生什么孩子。不知道你在开心什么。” 崔令宜诚恳道:“我没有开心,只是大哥毕竟出于好意,我总得配合着笑笑。”她话锋一转,“三郎,你和大哥感情真好。我以前看话本子,里面总是把高门大户写得像妖魔鬼怪一样,可如今看来,父亲都位极人臣了,家中依旧如此和睦,真是治家有方。” 想挑拨一下关系都不方便。 卫云章道:“若你说的是我们这个小家,自然还算和睦,但你若说的是整个卫氏,上上下下数百号人,是断然不可能和睦一心的。” 崔令宜挑眉:“怎么说?” 卫云章:“你别看父亲他现在官至尚书左仆射,但当年……”他忽然停住话头,不说了。 “当年怎么了?”崔令宜催促。 卫云章看着她,摇了摇头:“都过去了,不说了。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干正事吧。” 说罢,就往画室走去。 崔令宜在心里嘀咕一声,怎么开了个头就不说了?卫相当年怎么了?和哪个卫氏族人有仇不成?他要是不说,那只能改日从卫定鸿或者陆从兰那里打听了。 二人从画室里抱了些画具出来,回到正房中。房里有一张用来吃饭的圆桌,还有一张用来看书的长案,崔令宜瓶瓶罐罐的东西多,画纸又大,便占了那张长案,卫云章则去了隔间的圆桌,把书放下。 如此一来,两厢烛火辉映,都知道对方还在,却又看不见对方的动作,不会影响彼此。 崔令宜听着隔壁书页翻动的声音,翘了翘嘴角,开始在空白的画纸上,临摹五颜六色的狸奴扑蝶图。 而另一厢,卫云章翻着书页,却迟迟未能落笔。 秋冬之交,长夜寂静。他重新想起白日的那个刺客来——尤其是方才,他在提到父亲当年的事时,看着崔令宜的眼睛,突然一股极其怪异的感觉升起,令他本能地停住了话头。 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知道他们互换身体的事情。而在互换身体之前,她对外就是一个温柔贤淑的名门闺秀,怎么想,都很难觉得,她会和一个刺客产生联系。 那个人为什么要杀她?马车莫名损坏,显然是对方的手笔,就是为了骗他下车,好采取行动。如果不是他反应及时,现在他的身体,也就是崔令宜原本的身体,恐怕已经成了一具冷尸——今天送走襄儿之后,他便取出刺客的一根银针,沾了蜜水,去后花园找了个蚂蚁窝放着,结果没过多久,搬运蜜水的蚂蚁便都死在路上了。 银针上没有任何花纹,除了比常见的绣花针硬 弋 了一点、长了一点,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最重要的是,就算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下杀人?这不是明摆着在跟卫家和崔家示威吗?难道就没有别的更稳妥的杀人方法了?卫云章百思不得其解。 他很想问问崔令宜,是不是无意中得罪过什么人,撞破过什么秘密,但旋即又有一个更为惊人的猜测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连日来的一系列古怪,从成婚前徘徊在卫府附近的可疑人影,到那只被人截获的信鸽,再到普华寺的意外……这一切,莫非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崔令宜来的? 当初跟太子说的,“唯有按兵不动,等对方自乱阵脚”,莫非就在今日一语成谶?如今想来,崔令宜自从嫁入卫家,一共就出过三次门,除了回门那日,每回都出事,很难用巧合解释。 卫云章拧紧眉头,心情沉重。 一滴墨从笔尖滴落,洇开在手稿上。他回过神来,无奈地摇了摇头,把笔尖的墨撇了撇,打起精神,开始专心对付起眼前的公务来。 第030章 第 30 章 崔令宜画至中途, 装作久坐疲惫的样子,起身活动。路过隔门,瞧见卫云章还在奋笔疾书,便放下心, 回到座位, 掀开临摹了一半的画纸, 露出一张崭新的画纸来——她当时看卫云章忙着清点颜料, 便趁机多抽了一张白纸。 她提笔悬腕, 开始飞快地在上面画画。什么狸奴扑蝶图, 现在哪有时间画这么精细, 崔令宜刷刷几笔,直接铺了一幅水墨山水图, 然后在皴染的山石根部, 仔细勾描了一下荒楼小院的内部结构图,伪装成山石纹路的样子, 然后在落款处用暗语解释了一下,便大功告成。 她搁下笔,轻轻吹了吹这张画, 然后把它折好塞进袖子里。 “咦, 没水了。”她嘀咕了一句,再一次起身, 走向卫云章,看了看他的杯子, “三郎你的杯子也空了,我去外面加点水。” 卫云章“唔”了一声, 并未在意。 崔令宜提着空茶壶出门,正好瑞白听见动静, 从耳房里探出一个头来:“郎君?” 崔令宜晃了晃手里的空茶壶。 “小的这就去接热水。”瑞白出来道,“这么晚了,郎君还要喝茶吗?” 崔令宜点了点头:“之前没去上值,耽误的公务太多了。碧螺她们都睡了?” “睡了,今夜是小的当值。”瑞白道,“郎君怎么不去书房,这样也不会影响夫人。” 崔令宜老神在在地一抄袖子:“红袖添香,你懂什么!” 瑞白:“……小的懂了,小的这就去添茶。” 瑞白一走,崔令宜见四下无人,便迅速闪进了画室。她点了一盏油灯,翻出自己的画箱,打开,里面是厚厚一叠形态各异的狸奴扑蝶图。有些藏有卫府地图,有些则只是单纯的画卷。她把那些暗藏玄机的画统统折了起来,一起塞了袖子中。 随后,她吹灭油灯,出了画室。 月朗星疏,夜风寒面,崔令宜站在庭院中,望着天穹,心中只余戚戚悲号。拂衣楼催这么紧,她是没法再拖延了,只好能混一时是一时了。 瑞白灌了热茶回来,崔令宜问他:“听说今天早上,送夫人的马车坏了?” “是啊,坏得莫名其妙的,不过郎君你放心,没出什么事。” “真没事?” 瑞白不明所以地挠头:“能有什么事儿啊?” “你不是去租车了?你不在的时候,夫人在干什么?” “夫人在等着啊。”瑞白奇怪地问,“郎君你是怕夫人路上遇到什么事吗?可我们带了好几个护院呢,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崔令宜道:“行,明天去上值的时候,还是让这几个护院护送我。” “是。” 崔令宜摆摆手,让他下去了,自己则提着茶壶回了房间。 她给卫云章把茶满上,瞥了眼他的字,就她出去这会儿,他又写了一页,看来他确实是在认真工作。 “三郎别太劳累了,也不急这几个时辰。”她柔声关怀。 他抬起头,冲她笑笑:“没事,你累了就先睡吧。” “好,我画完了便睡。” 她回到座位,气定神闲地继续临摹。 子时将尽之时,崔令宜终于完工。她打了个哈欠,下意识想伸个懒腰,结果袖子里藏着的画纸一下子就滑到了胳肢窝处,她赶紧止住动作,重新理了一下衣服,这才起身走到卫云章身边,道:“三郎。” 卫云章停笔:“你画完了?那便去睡吧。” 崔令宜点了点头:“我把那边桌子收拾好了,那边光线更好些,你去那边吧。” “好。” 崔令宜看着他毫无所觉的样子,抱着文稿又转去了外间,继续打了个哈欠,往卧房里走去。 他今晚必然不会回来睡觉了,她一个人独占大床,挺好挺好。她吹了灯,躺倒在床上。 外面透出来些微暖黄的灯光,她翻了个身,闭上了眼- 早晨,崔令宜按时醒来。 她穿好了衣,摸了摸厚厚的袖口中藏着的画纸,而后走出卧房,看见卫云章正伏案歇息。油灯不知是什么时候燃尽的,他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歇的,手里还握着毛笔,似乎只是想小憩一会儿,却不慎睡了过去。 “三郎,三郎。”她轻轻地推了推他。 卫云章惊醒过来,直起身子时却牵扯到了僵化麻木的脖颈,不由一阵皱眉。 “怎么睡过去了。”他有些懊恼地扶了一下额头,眼中还带有浓重的困倦,“第三卷还差半章就理完了……” “没理完就没理完吧,我把已经写好的带走。”崔令宜道。 二人简单交接了一下,许是听见了里面的动静,瑞白在外面喊道:“郎君,要洗漱了吗?” 崔令宜揉了揉卫云章的肩,道:“我去上值了,你也快回去睡吧,晚上还得接着忙呢。” 卫云章叹了口气,点点头,进卧房去了。 崔令宜打开门,从瑞白手里接过洗漱的铜盆,又看了一眼候立在另一边的碧螺,道:“夫人她还在睡,先不要打扰她了,也不必准备她的早膳。”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等她睡醒了,自然就会来喊你们,你们不要随便进屋。” 话音未落,碧螺的表情就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奴婢就先退下了。”她行礼告退,临走前似乎还有点意见地瞥了崔令宜一眼。 崔令宜:“……?” 等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样啊!我们晚上什么也没干啊! 等洗漱完,吃完早膳出门,崔令宜发现马车又换回了原先的那辆。 “车轮已经修好了,郎君放心坐!”瑞白笑道。 崔令宜看了一眼周围的护院,问道:“昨天夫人回家途中马车坏了,瑞白去租车的时候,可有发生什么别的事?” 几个护院面面相觑,皆道:“回郎君的话,没有什么事啊。” “没有什么人来跟夫人说话,或者是冲撞了夫人吧?” “没有啊。”几个护院神色愈发疑惑了,“夫人都没离开过我们身边,没跟人接触过。” 崔令宜终于放了心,轻呼一口气,上了马车:“那便好,我今日问你们的话,一个字也不许对别人说。” 到了翰林院,又是混日子的一天。崔令宜把卫云章的手稿端端正正收进箱子里,随后便瘫倒在椅子上,一直眯到中午才起。 中午有短暂的休息时间,吃过饭,张松又想拉着她四处溜达找人聊天,奈何崔令宜另有要事,再次推辞道:“昨夜似乎受了凉,我得去趟茅房,还请平谨兄自便。” 张松无奈,只好道:“那你去吧。你真是身体越来越差,注意着点!” 崔令宜离开,却在去茅房的路上拐了个弯儿,出了翰林院,直奔宫外。宫门口虽有士兵守卫,但人家只管有没有可疑人物进出,又不会拦着官员进出,自然不会有人管崔令宜出去干什么。 崔令宜上了京城大街,挑了个人烟稀少的小巷子,左右看看,迅速拿起一个老百姓家搁置在墙边的竹筐,把自己的官帽装了进去,又把官服脱下,露出里面一身早上就穿好的常服来 依譁 。然后她背着竹筐,又走了几步,在另一户人家墙角捡了个破斗笠,往头上一戴,就这么出了巷子。 一身低调玄衣,一个常见斗笠,还背着一个满满的竹篓,成功隐没在了熙攘人群之中。 她脚程很快,不多时,便来到了老地方。但她没有靠近,只压着斗笠沿,在路边找了个小乞丐,问他:“认得对面那条街上的绘月轩吗?” 小乞丐点头。 她摸出一枚碎银,丢进小乞丐的破碗,又从袖中抽出一沓画卷,塞到了他空簌簌的棉衣里:“替我去跑个腿,把这个东西,交给绘月轩的掌柜。” 酒楼是纪空明的地盘,她怕离得太近,被纪空明的人察觉,便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卖颜料的绘月轩,这里除了掌柜,没什么盯梢的人,相对安全些。 小乞丐眼睛顿时亮了:“多谢大老爷赏!还需要小的带什么话吗?” “你就跟掌柜说,有人托你来买一盒青绿颜料。”崔令宜道,“你要是东西交得好,那掌柜还会赏,但你若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她一把掐住小乞丐的两颊,往他嘴里丢了个小丸,又一拍他下巴,迫使他咽下,阴恻恻道:“这是我独门秘制的毒药,如果被我在外面听到什么风声,你就别想拿到解药!” 小乞丐惊恐不已:“大老爷放心,小的绝不敢告诉别人!” “暂且信你一回。”崔令宜哼了一声,“另外,如果掌柜问起你,是谁给你的这些东西,你怎么回?” 小乞丐犹犹豫豫地打量着她,可对方半张脸藏在破斗笠的阴影里,气场又颇为骇人,叫他不敢细看:“不知大老爷想让小的怎么回?” “还算聪明。听着,给你东西的,是一名这么高、这么瘦的女子。”她比划了一下,“如若问起长什么样,你就说长得漂亮,至于穿衣打扮,你就往你见过的有钱人模样上说,但不要说得太细致。她来去匆匆,把东西给了你就走了,其他的,你什么也不知道。记住没有?” “记住了记住了!”小乞丐猛猛点头,“大老爷放心,小的一定照样说!” “行了,去吧。” 小乞丐还有些踌躇,摸着胸口问她:“大老爷,那这解药什么时候能给……” “自然是等我确认你不曾胡说八道之后!”崔令宜哼了一声,“你放心,我若真想杀你,还会跟你废这么多话?” 小乞丐忙赔笑道:“也是也是,那小的这就去办事。” 他唯恐崔令宜再生气,赶紧捏着碎银、揣着画卷,往绘月轩的方向跑去了。 崔令宜看着他的背影,压了压斗笠,转身离开。希望纪空明在拿到画稿后,暂时先不要来纠缠她了。 回到小巷中,她把斗笠重新挂回人家墙角,又从竹篓里取出官服官帽,整理好仪容,这才再次出现在京城大街上。 路遇一只野狸奴,她嘬嘬两声,见那狸奴警惕看来,她笑了一下,然后从袖中摸出一把早上吃剩的豌豆,丢在了地上。 她一回翰林院,张松便吃惊道:“度闲你去哪儿了?到处都找不到你人。” 崔令宜深沉道:“方才忽然有了些灵感,便一个人出去走了走,一时间竟忘了时间,倒是让平谨兄担心了。” “……”张松嘴角抽了抽,“还是你厉害,上个茅房都能上出灵感来——莫非你今年也打算给翰长写一篇祝寿文章?”【看小说 公 众 号:这本小 说也太好看了】 崔令宜愣住:“啊?什么文章?” 25 第 25 章 叶星辰倾剑而出,剑气在光之剑意大圆满的熏染下,宛如蓬勃生辉,越发壮大,汹涌的剑芒,层层铺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掠而去。 这声音如九天神雷劈在我身上,我浑身一震,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如果不是美狄亚的那一推,恐怕张烨就会被吉尔伽美什的开天辟地乖离之星就会将张烨直接一刀两断。 天河直播结束后,林天和司元就带着被打晕的千年锦鲤返回了原地的地方。 “一百年。”姚倩雪稍稍的放心了一些,她担心自己还没有证道成功,叶星辰便离开了这个世界。 端木空看着飞出的五块残片,脸上露出了一丝兴奋之色,之前的计划他没参与上,现在可是一次绝美的机会。 顿时云隐村所站的土地顿时蠕动起来,如果不是他们将自己的查克拉聚集在脚底,恐怕早就被这震动掀飞起来。 说实话,对这哥们我是半点好感都没有,谁让他长得和我一样帅还敢当众装比跳城墙呢? 伴随一声暴喝,半空之中,一股恐怖至极的气势,如同剑山降临,霸道浩瀚锋芒凌厉,一剑之下无物不破。 宋天机看着站在那摆出一副欠揍模样的吸尸族头领,双手平举大声道:“既然你送上门啦,为了刚才死去的精灵,为了你那让我恶心的面孔,请你们尘归尘,土归土。”一连串繁花的手势从宋天机手上做出。 青玉听了叶君宜的话,想想也是,虽说是有了上头那人撑腰,可这些人得罪了,徐子谦在朝中的日子会更是艰难,便不再发话,动作迅速的帮了秋菊、春兰给叶君宜收拾行头。 知道了她的企图的金如玉脸上脸上露出自己都没觉察的温柔表情来,静静的蹲着,让她的泪水将背上的衣服全都浸透了。 米一晴屏住呼吸,把伞放低,尽量挡住自己的脸,身子悄悄后移。 “琪琪!”我的心头本来就大乱,这个时候,我更是心急如焚,大声的叫唤了黄琪一声。 “如他所愿,但是非王妃所愿,这样的话,不过是应付了一个主顾。”她一手瞧着桌子,一边沉思着说道。 “好,我滚~我滚!”苏梅雨愤然的打开门离开,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这样一来,我的名声也彻底在一中打响了,而且没几天,不止在一中,连附近的几个高中,都知道了我的名字,知道我有一个屌炸天的老爸。隐隐之中还流传出了这样一句话,宁惹阎王,莫惹高宇。 边说着,她边是用手指轻轻的划过徐子谦凉薄的唇,徐子谦一身僵硬了无比,头上冒出了密密的汗珠,不由自主的张开薄唇,轻咬上了那支纤纤玉手。 “娘娘都说了是误会了,话说开也就算了,都是在宫里的姊妹,记恨来记恨去的有意思么?”牧碧微嫣然道。 虽然软卧还算干净,但是摸金阳直接坐在陆水一的床铺上,而且是没有经过同意的举动,是非常令人嫌弃的,陆水一虽然不在乎什么,但是她心里就是不想摸金阳坐上去,再加上刚才那个可疑的人,她一肚子气。 会议室的气氛,因为有曹格在,他与生俱来的那种王者气息,是无人能学的。 叶蓁和墨容湛对视一眼,难怪关于方彦钧的消息半点都没有传出去,所以明熙才能够肆无忌惮地在荒原城冒充他。 稍微休整后,众人吃过晚饭,再次出发,黑夜中,三辆车驶向了秦岭方向。秦岭的边缘离宝鸡市不远,晚上十点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个荒凉的野外。 但是后悔吗?自是不后悔的。若是没有这些,她哪里又会觉得如此幸福? “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你们吗?”符八也笑嘻嘻的,看看她,又看看宋天衍。 终于,黑色圆盘飞到了黑色云雾之中,隐匿不见了,刚才不断翻涌的黑色云雾在一瞬间停止了浮动,似乎静止了一般。 东方子言如同疯癫了一般年了两遍,每一遍都能将他的心捻的粉碎。 难怪…那天白天,金夜炫会做那样奇怪的动作…原来那个时候,他就想到了将东西嵌在铭牌中这个手法。 “来,娟娟,先吃两个包子吧。”薛柯枚把一个装满了包子的塑料袋,递到了娟娟的面前。 李青云笑了笑,暂时没有将自己的判断说出来。只是跟在薛自强的身后,走向了那位庄老板。 用自己的精神力,却冲撞他人的精神力,然后让对方的精神力陷入自己想象的场景当中,并发动攻击,试图击败对方的精神力。 转头看向李青云、梁丽的时候,毛玉亮的脸上已经爬满了一阵真诚的笑容,双手伸出,要和二人握手。 “难看!”田欣欣赏完了我帅气的容颜,竟然说出了这样一个掷地有声的评价,像吐出了一块冰。 赵虎当然清楚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精血消耗完毕的他,已经相当虚弱,再被方江曹这一句话刺激,当即气逆攻心,大叫一声,吐血而亡。 只是这些首饰,她只是昨天看着造型师Fendi帮忙弄了一遍,每一套衣服都有对应的鞋子首饰配着。 陆晓敏显然没想到李青云会突然从屋子里出来,当下就怔立当场。 26 第 26 章 荷叶巷虽然是平民巷,这里住的都是普通老百姓,但唯一的优点就是人多。 她猛然转身,磁石对面,一道柔柔的光芒出现,白山河手里捏着两根荧光棒,甩动几下,挂在了石壁上。 黑将军所带的5000士兵和他自己,都在离黑水城城北五里的地方被包围,而全部战死。 苏薇其实不知道那是不是磁场,她只是在白鹰身上感受到了一圈一圈向外蔓延的力量。 “阴风刀”流云使身形微低,一记手刀劈去,那就是寒气逼人,如剑、如匕、如凿,直插入黛绮丝的玉堂穴之中。 时颜的声音吸引了黑龙的注意,它抬头望去,看见时颜他们不知何时来到了它的右方,时颜可能是故意选了这个方向,太阳的光芒刺的黑龙不由得眯着眼睛。 狴犴虽然被封印在古楼里近千年,可一直是被人类敬畏,至少没有人敢鄙视。 娄成带着李长安赶往李魁奇藏身的房舍,还没靠近,就听见一个嚣张的声音聒噪不休,接着便听见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 晌午时分!当日上中天时,一行人正想收拾一下,从后山这里,回村子里准备午饭,突地!一阵狗吠声,夹杂着好些骂骂咧咧的话语声,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任何一点越线的操作都会引发种种不同的后果,被锁定账号都是极为正常的事情,在这样的高度智能化、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网络生态系统之中,即便是以钢铁战星智能的实力,想要大面积的瘫痪网络也都根本是不可能的。 王勃见状大惊,根本来不及阻拦,便见那伙官兵直奔他后院的地窖,结果自然在那里发现了已经中毒身亡的官奴曹达。 传闻之中,新晋地君可是和龙魃硬拼来几百回合,没想到是这么年轻而且纤细的年轻人。 神念感应过去,银月刃和敖立心神相同,应该被炼化了。这样会使得其他人执掌会有反抗之力,威力大大折扣。 似乎为了回应多尔衮的说法,保安军的炮兵阵地发出几声巨响,原来是他们开炮了。 天色阴沉,北风呼啸,大雪片子飘飘洒洒漫天遍野,地上已经积起了厚厚的一层。 作为在异次元世界之中已经受苦了无数年的众多强大灵魂体,充满了血肉生灵,充满了纯净灵魂的物质世界,这简直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天堂。 要知道整个楚国之中可能超过战将的人不过万,可是此时眼前却足足有近三十人。 在此之后,李显以任务紧急为借口,命令使团立刻出发前往倭国。 比较特别是这里的风向,旱季刮北风和西风,是热风;雨季刮南风和东风,是凉风,尤其是南风,基本上就是寒风,和地球那里相反。 当然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梁斌被愤怒给冲昏了头脑,思维也没那么明白了。 这一世,若明染能安然活到暮年,那傅明渊想必也是改了前几轮相同的结局,不在而立之年便命丧黄泉。 佟程被佟母那力气给抓疼了,自己还以为是再做梦呢,但睁开眼睛看看,佟母那高大的身材,还有两只大眼睛,佟母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十七年……也是大哥将他拉扯大的,那从未谋过面的母亲,从未管过他的家主……也许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来的太过奇妙了,或许遇见不代表相守,但是找到自己护着的人,已经足够幸运了。 “好!多谢赏光!地址随后发给您!”像在做遗体告别,赵逸轩声音低沉的似乎要沉入自己的胸腔。 看萧无忌吃瘪,阮无双不禁勾了嘴角,芸娘自知已经惹恼了萧无忌,也知道见好就收,不再惹他。 话说以前那个搬弄是非的韩昭仪,如今的韩妙菱被贬入浣衣局后,足足在床上趴了半月,身上挨板子后的伤,勉强不流血水了就被赶去洗衣服。整天有堆成山的衣服要洗,对于原本高高在上的韩妙菱真是度日如年。 考虑既然弄不死它,它挨了这一顿,估计也不敢去害人了,现在最主要的是怎么脱身。 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池染,这才想起去池染家看看,一进门,家里实在是安静了。 之前那些叉着腰的挺直了腰板,抱着手的放下了手臂,嘴里原本还在嚼着一种不知道什么玩意的树胶的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到了这一天的傍晚,整整一百五十人的队伍便初步成型,这就是林杨挑选出来的参加天命战场的人选,青云未来的栋梁。 27 第 27 章 而这还没完,就在他的身影还在半空中的时候。突然一张布满利齿的巨口瞬间出现在他的前方,狠狠的上下一咬合。 缓缓走到自己的胳膊旁,霍森拿起胳膊,对接在自己的肩膀上,那伤口竟是缓慢地开始愈合,但由于胳膊是整只斩下来的,看这种情况,应该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接上。 “你不行,你去的话我们照顾不了你,而且我们是去搬东西的,你现在应该帮不了任何忙的,所以你还是留下一起做些东西吧。”阎云看了一眼沈梦媛说道。 尤海幽幽的把之前张贤给他讲的话,重新又复述了一遍,然后三人一鸟又陷入了相同的沉默当中。 贾情又开始发嗲,使用异能魅惑着李涛,刚才发现汗味一瞬间分心差点没维持住幻术,幸好李涛现在精力被宣泄的差不多更加容易魅惑。 林如梦听到众人起哄,好奇的循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她一眼就发现淡然微笑的何勇,顿时一喜,立即走向了何勇。 狄冲霄横剑而立,心想是聚灵竹,竹神能见过这么多奇竹必有神主助力,必是神主心腹死忠,以神主之能该知这两神绝非我对手,为什么还要派他们来挑衅送死? 见到陈馨蓝在如此境地都不曾拒绝,何勇感觉自己必须要认输了,否则再继续下去,铁定会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 二十米不到的地方还站着七个丧尸,它们身上都散发着不弱的气息,这些家伙要是一起上,恐怕是九死一生。 听完系统的提示,何勇只觉脑海涌入无数信息,全是有关美发的。 而龙旗军依旧是亦步亦趋,不慌不忙向前步步紧逼,其熟练的技战技能、互相配合的搏杀技巧和冷酷的神情让奥斯曼土耳其人感觉不寒而栗。 因为环顾四周,我并没有从周围士兵的脸上,看出来一丝的不满表情。 好在他肉体极为强悍,纵使是受了这种程度的伤丹田仍旧没有破损。漫天的金属性元素疯狂的朝着他的身体之中涌入。 因为上次在天界遇袭的事,让陈义迫不及待的想要提升实力,而此次去李家又获得战神诀,再加上混沌炼体决也可以修炼了,所以陈义回到别墅就迫不及待的跑去聚灵阵中修炼。 照这个速度修炼下去,他心中盘算着,用不了多久,就有足够的修为屠城了。 一道清冷的娇呼自一片的屋檐之中传了出来,老者轻笑一声,一边答应着,一边拄着拐杖走了回去。 不过韩宝华还是进行了一系列必要的部署和安排,有没有积极性,这活儿也得干。 还有其他的一些中立者,他们对于谁做武林盟主都没有什么意见,他们只关心这个在任的武林盟主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我说的还不明白吗?”老寿星反问,这老寿星虽然只是一个傀儡,但却显得智能化极高,显然是拥有了自己的自主意识,还知道不耐烦了。 没等郑芝虎缓一口气,又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在郑芝虎耳边响起,他只好依旧趴着不动,心里不停的诅咒。 陈俊没有选择高档酒楼,也没有安排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他在分寸感拿捏这方面,倒是可圈可点,让刘浮生颇为满意。 “我不信,而且就算我信恐怕你也没有那个本事。”吴岚耸了耸肩,如实说道。 孙菲菲之所以在班上这么嚣张,就是因为她从初中开始就开始和社会上的人混了。经常放学都能看到有校外的人骑着摩托车在校门口等她。 现在的她就是个俗人,一个可以未达目的而出卖自己的俗人罢了。 胡三国和马玉清,更代表着奉辽省的绝大多数力量,他王佛爷肯定要站在胜利者的一边嘛。 李子强想起孤独的夜晚,想起隔壁夫妻出双入对的模样,他决定试一试。 众人针刺般的目光看向了斯诺厂长,斯诺厂长一脸汗颜,目光看向了另一人。 谷清曼的模样漂亮,属于标准的冷美人模样,此时却说着极具诱惑的话。 好像一只鸟,但又像是复合的异兽,龙鹤蟒章似非羽,盘踞在空间之上,镇压了那一片扭曲的光火,有点狰狞,又透着几分隐秘无间的神圣。 凌司夜黑眸微眯,在心里默默夸赞着自家奶奶,真会演戏,在佛堂,还让林希等待,什么火都该浇灭了。 不过至于换爸妈这个说法,宝贝还是很喜欢自家爸妈的,所以还是算了吧。 褚尽坐在办公桌后,听着那两人的嘀咕,嘴角一直翘着平不下来。 在黄沙秘境之中沉寂了上万年,其中还有大多数的时间是在沉睡。 陆夫人气得眼皮子直跳,正要训她两句,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骚动。 古琴悠扬,舞者优美,一场打斗俨然变成了一场视听盛宴,而朱康成三人也在苗卿倾的刻意操作下慢慢的也随着琴音跟着节奏舞动了起来。 28 第 28 章 杰克坐在车里看着一名眉清目秀,神‘色’平和的青年脚步匆匆地进了医院,目光冰冷至极。 李良已经忘记教练的叮嘱,开始满场狂奔起来,他从没有感觉自己的体能如此充沛,即使那种身体在燃烧的感觉又再次出现。 到时候,他幕后的老板,也是这件珐琅彩双耳龙尊彩凤瓷瓶的拥有者,便会获得三辈子都用不完的财富。 温布利大球场看台上的热刺球迷此时非常高兴,他们时而发出欢呼,时而对曼联展开嘲讽。 市里百分之二十的楼盘,全都是他叶家的。资产,少说也有几十亿。 楚凛的心情,既高兴又变得酸楚,酸楚中又带着一点点凄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归不是绝望,他们算是迈出了一大步,就算是一种扭曲的关系,也算是非常不错的扭曲关系。 羽荒接过黑刀之后直接就离开了,他和霸天虎并没有什么可以客气的。 陈冠西立即跃出,一息时间也不停留,策马,扬鞭,卷起千堆雪,消失在茫茫雪海中。 旋即,一人向前踏了出去!他那魁梧伟岸的身躯如同一堵墙一般挡在张凡的身前。 不管她笑容多灿烂,她的人看起来多灿烂,她对你的感情是很刻薄,很冷漠的。 金在中的瞳孔急速收缩,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划破了天空,传遍整个神界。 面对这样的情形,屋子里的大人和孩子都呆住了,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而刚从厕所回来的崔雪莉在听裴秀智从头到尾的解释了一遍这个事情后,脸上开朗活泼的笑容也慢慢垮了。 一行人匆匆的吃了晚饭,待到马车驶出赖家村时,天已经擦黑了,黑夜里赶路虽然十分不便,但林池一想到回去之后终于能好好的睡上一觉,就觉得别说是黑夜赶路,就是把马车赶到天上去他也乐意。 肯定是自己,大学的门好几个呢,我就不信了。果然,全都有人,云茉雨干脆把自行车锁在一旁,大活人还能被憋死了,于是跳墙离去。 十来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把我围住,我有点底气不足,毕竟现在没有功力。好在自身锻炼出来的敏捷与力气都还在,三下两下便把家丁打翻在地。 一路来到了教学楼的天台,铁门与地面的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惊动了门后休息的那个身影。 南领主竟走过来一屁股坐到我身边,老伯见状立即跑回屋里躲着去了,走之前还抢走我手上那半拉。我心虚的看了一眼南领主,见他只是呆呆的望着月亮,我也懒得理他,径自烤着其它三只飞猪。 包包再次砸了过来,这次胡岩跟云茉雨都没看见,直接打中云茉雨的肩膀。包的铁夹在云茉雨的肩膀处留下道红痕,很吓人。 戈战被柳毅和秦霜杀的连连倒退,他已经不能再做他想,能够离开便是万事大吉了,戈战顿时发狂,长戈横扫,道道呼啸的狂风在空中划出亮芒,天际在三人的打斗下变的一阵阵扭曲。 叶晨淡淡说道,同时,还不忘给瑶池投去一个让她放心的表情,还用神识传音道,:瑶,给我一些时间,我会给你一个名份的。 与此同时,血色护法一条旋转的血色触手直接朝萧峰飞射了过来。 “我说过,今天要清算。”项昊眸光冷冽的道,他的声音,令许多人心颤。 然而身后的雷达尔,血目中却是流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看着前方,满脸恨意地怒喝道。 “血凤凰...你怎么会在华夏?”单玉微微的蠕动了一下喉咙,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血凤凰亚说道。 “把你养起来当宠物似乎也不错呀,不一定非得杀你。”项昊微笑道。 而那青年也是愣住,旋即明白过来方逸的手势,顿时一惊,感觉受到耻辱,想立即腾跳而起暴打方逸,但又不敢发出什么声响。 那突然迸发的青光,还引起整个大厅的骚动,所有人都望向柜台。顿时,整个大厅都静止下来。 然而不知怎么回事,白柔心里总有点气,是被方逸这痞子般的模样给气到的。 江秋晚转头就走,就让我这个社恐独自美丽吧,不需要你来解救。 少年微微低着头,十分耐心地垂着眼擦着她的每一根手指,神情专注。 陆思瑶看着许烟宁三言两语便说服了秦家家主,眼中不由得闪起佩服的光。 不一会,墨砚舟便敲响了门,待陆少为开门后,便迫不及待地要交代。 夏田暖不放心旁人背着,但她在前面探路,也不方便将两宝都带在身上。 那些守卫守住城门,大约也是看看出入诺丁城的人员,有没有他们帝国的通缉犯,并没有对白娉婷等人冒犯,而是礼貌的将其请进了诺丁城。 “全乡就考上了十个?”江奶奶很惊讶,比知道秋秋考试通过还惊讶。 老板听了不高兴了,虽然我是对木仓做了些手脚,但大家都是一样的。 佘亮佘大炮的名头谁不知道?这家伙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货,有他盯着生产,往日的好日子一去不返咯。 赵泠把碎布浸湿,给她仔细擦干净脸,顺便连鼻涕都给擦干净了。 付思思试了许久,都不知道哪个是正确的,说的口干舌燥,好像还是没有效果,直到太阳落幕,那萎靡不振的冥晦草,高高的抬起了头颅,它的尖尖的麦芽微微摇晃着,指着付思思的鼻尖。 他何止要看她的脸色行事,若是想活命一定要将她的话奉为圣旨,谨记在心才行。 29 第 29 章 当长歌身份揭开那日,自有震动和惊讶,这算是里的“抖包袱”,我会好好处理的。 心湖嘴角抽了抽,话题无从进行,她从没有觉得哪一刻有现在这般巨大的挫败感。 “唉,你不懂。”苏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着,那声音中饱和着很多的无奈,其实他又何尝不想和自己的儿子好好相处然后安享晚年呢? 依依一边吃着饭,一边有些担心地向过秦问道。他最怕过秦因为一直连胜,变得马虎大意起来。 绝无神杀机决绝,一拳轰出,双眼直视凌云双眸,竟不见有丝毫的畏惧之意。只是,对于凌云瞳孔瞬间出现的变化,略显惊讶而已。 没办法,空手道她在行,可这需要有技巧的柔软肢体动作还真是让她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悲凉。 太医走后,香雪也退了下去,肖俊峰看着躺在床上的冷凝香,心里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难受,自己到底都干了什么把她伤成这样,本來是出于对她的爱护,如今却让她厌倦了人生,难道这成了伤害她的借口吗? “爽妹子,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陈虎陪着笑脸,用来掩饰刚刚的那份尴尬。 内马尔是新生代球迷的偶像,正如每一个时代都有代表性的偶像,90-00后的新生代球迷都是内马尔的粉。 到这一刻,夫妻两人对视,算是真真正正明白,他们今天有很大可能性,会栽在这里了。 不管他在全真教有如何庞大的势力,又有着如何的威严,但在苏青面前,却永远只有慈祥的形象。 姬姬需要恒星源力量,才能彻底恢复,所以这一次修行它暂时缺席。 这些秦兵生前都是身经百战的,死后被驱灵人控制来攻城略地,本来对付一个俞树铭是绰绰有余的,只是因为法镜对他们的伤害太大,加上俞树铭的法镜和长刀耍的密不透风,一时间找不到什么破绽才没有马上突破他的防御。 ‘精准过顶’技能在中后场持球的时候,有很大的机率传出高质量的过顶球,接球的前锋如果具有‘凌空抽射’技能,会有很大机率直接抽射破门。 最后诛梦人甚至在王朝行将覆灭之时,参与到了义军的队伍中,帮助义军推翻了这个与诛梦一脉有着血海深仇的王朝。 等外卖的时候,杨正给许诗焱端来了一杯牛奶,放下后,什么也没有说。 震天战爆,在李天命眼前不断闪耀,他这是至尊观战席,还不得不用一些手段保护自己。 “没有,他来咱们兆丰总会的次数并不多,基本上都是跟唐处或者傅处他们一起过来,除了泡澡之外,也就去桌球台玩一玩,偶尔下一下赌场,但很少见他下场玩,基本上都是在看。”许经理道。 “是,黛晓。”莫轻寒清清楚楚的回答,不放过左林帆一丝一毫的反应。 “可是我好像什么都不会,最起码我不会织布,绣花。”凌东舞感觉马上就要回去生活了似的,为难的皱着眉头。 被抱着左腿无法前行的沐云,下身稍一用力,宁妃便被他震开倒在了地上,泪水肆意的的脸蛋儿,身无寸缕的身躯,狼狈卑微的请求,让宁妃此刻看起来颇为楚楚可怜。 其实,对于现代医学,左林帆是还存有记忆的,他将可能用到的方法都写了下来,用凌霄国里搜集的偏方的名义给了冷梓潇,让他去帮黛晓治疗。但是现在,黛晓还是如同植物人一般,沉睡着。 乐雨珊顺手也从披萨盒里拿过一块,往嘴里一塞,顿时腮帮鼓鼓地咀嚼着。 如此冗长的一番碎碎语,换来的只是桑离十分冷淡的一瞥,生怕自家郡主就这么转身走人的荔儿,赶紧甩掉了一系列的前缀词,简单明了的进入了正题。 满原荒堰哀哀,妖灵攒动,只见城外百丈远处,嘚嘚的马蹄声溅起一地尸骨血泥,马背上坐着一人,白发灰袍,手持乌剑,横穿过整片旷野,向商丘城处远远赶来,吞天咽地的远古黑暗从他身后一倾一倾,铺卷而至。 抱怨规抱怨,但是冷月依然不敢放松警惕的看着王雷,毕竟他不要脸是出了名的。 他真的一直以为凌东舞会永远属于自己,只要自己肯回头找,她就永远在那里,仿佛一件东西放在角落,那是自己的,就永远会是自己的。从来不知道,这样东西会长脚跑了。 这怪物避无可避,被此招式吞噬,转而化为黑气,逐渐消散不见。 同时地藏坊给与他们一定的报酬,以此来维持生活,林墨本来以为这里是那种神秘得不行,大家都用暗号交流什么的,不过林墨始终还是想得太多。 罗念成不敢再借着爆发力翻越眼前石台,而又开始绕更远的路,只为减缓胸中压抑,免得自己气息不足,昏了过去。 “额,是的,冻谷,虽然冻谷有那么一点危险,不过景色还是十分不错的。”林墨实话实话。 徐阳果断选择按照第一句话的模板来说,不为别的,只因为它成功概率最高。 30 第 30 章 孙阳一愣,自己确实不知道李云丽是干什么的,只知道她是政府部门的人,却不知道她在什么部门工作,现在才算是知道了,原来也是一个实权部门。 “仙国大军事指挥学院的学生们的进度太慢了!”玉帝表情极其严肃。 果然,不出两个月,江湖上,仙客山庄的名号就已经打响,同时更多的消息被扒出来,其中就有孙阳在花如令寿辰上送的礼物,和打败铁鞋的事情。 整个大地变成了红色,岩石山上火焰的红,地下鲜血随意泼洒的红,鲜红的血液汇集成一条红色的涓涓细流随意流淌。 王大海看着趴在自己面前蒙着头,被几只脚在身上动弹不得的男人,刻意的伪装出沙哑的嗓音开口问道。 萧逸轩点点头,但俊脸上却没有半分认同的意思,他指了指桌面上代表火星的茶杯。 再往前,曹营的郭嘉、贾诩、荀彧、荀攸、程昱、司马懿等名震天下的谋士。蜀营的诸葛亮、庞统等名流。再到东吴的周瑜领衔的谋士。 “好了,不说闲话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杨致杨公子。这位是陆丰将军!”秦风笑着点了点两人。 这样一个敌人,变得更加强大,自然不是广乘山上下希望见到的场面。 他想出去见见世面,看看其他领地内的维京人是不是和他们的生活一样,顺便看看那里有没有他自己需要的东西,他心中可是有了很多想法,可是苦于无材料所以很多事情被搁置了下来。 “沒关系,还沒睡着呢?”王鹏边说,心里边估计余晓丰应该还沒到陈子风家。 兽人现在压力山大,原本四方势力,魔兽和海族封印的封印,退兵的退兵,只剩下他们兽人和起义军。 苏浩终于明白:黑色颗粒一再警告自己的“危险”,究竟指的是什么? 不过,凡是生意人,也都喜欢按自己的规则行事,尤其是把生意做上一定轨道的人,更是大多如此。 听到这林杨有些想笑,按照吴龙所说,这三人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已经被发现了么? 返回自己的那个临时搭建而成的临时工作台,说白了也就是一张桌子和椅子,面对南城这诡异如火炉般的天气,幸运的是他觉得这童威待自己还不算太坏,至少这间办公大厅里只有自己距离空调最近,也算苦逼中的牛逼了。 和其他所有长老都不同的是,大长老脸色虽然也很不好看,但他却不想其他人那样震惊。相反,他很沉稳,这也是他能成为大长老的最大理由,无论何时,他都能稳得住,如果连他都稳不住,那战神峡谷就真的危险了。 “给晓智打个电话吧!她家就是深港的,看看有没有什么带回去的!”关颖不露声色的道。 “是这样,那这些人就由你来负责吧,目前我的事情非常多,也管不到这上面去,第六日这次除了你来还有没有别人来?我要的东西总部弄过来没?”艾萌又说道。 这一招的威力王大东见识过,太强了,瞬间十倍爆发力,他根本抵挡不了。 杨冬手一挥,所有的扑克牌全都飞散了出去,每一张牌的下面,都有着一个同样深浅的凹印。 红锦也察觉到自己的嗓门过大,吐了吐舌头,刻意压低声音。“刚送来的果盒里,有一封信,是给您的。”芸仙打开果盒,一看之下,嘴角不由上翘起来,上面写着:亥时,秦管事来接你。落款为:方—婆—婆。 “不知道,沙漏到底的话,你就算自动获胜,也挺不错的。”君谢茹因比试中受伤,现在脸色还有些苍白。 “不行,那不行,绝对办不到!”李大中要是认准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莎曼拉是我的助理,我当然认知了,你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惠正霆装腔作势道,看起来还是非常镇定的,不愧是大商人。 看着这一碗碗被端上来的血浆,宴会场间的绝大部分人,心里头都很不是滋味。对于高台上那位王爷将要做的事情,他们可以猜出七八分,所谓卧榻怎容他人酣睡,或许便是这个意思了。 归喵九所有的武林圣火枪算一个非常大的收获,虽然这把袖珍手枪每使用一次就要间隔很长时间才能再次使用,但是它的威力却非常可观,林宇飞还记得喵九一枪就几乎使三个契约者完全失去战斗力的英姿。 策反与被策反,仅是概念上的差别。你知道的叫策反,你不知道的叫反策。以敌之刃,伤敌之身,杀人于无形,诡也。 芸仙舍不得毁去信件,可是室内又无甚藏物之处,她唤出沐雨,问其是否可以将信件置于草本仙境内。 在和自己的主教练温格交流过之后,倪土决定放过这位主裁判迈克尔奥利佛。 不光不禁,还有茶房供考生喝水,并有宫饼发下供以食用,薛庭儴在茶房中就着茶水吃了饼,方净手回到殿中。 她语气惊喜,脱开了裴荡的手,如同倦鸟投林,扑进了斗篷人的怀中。 月芊芊走到桌前,拿起上面的抹布擦了擦手,然后坐在中年男子身旁的空位上。 而薄凝儿,因为不愿意嫁给余自强,最终按照那个黑豹的意愿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月芊芊,看你的样子是炼丹失败了吧!!”白玉雪又气有恨又羡慕。 31 第 31 章 所以,在我们婚姻这些年,面对徐明辉的一些缺点和拈轻怕重的毛病,我都忍耐了,如果不是他后来的出轨,我还真的下不定决心离掉这个婚。 “走你!”老头听罢使巧劲一推罗成,如太极拨千斤,把他推向林冲。其实,他原本想卖弄高强,使了八分真功夫,打算把罗成像一片树叶一样甩飞出去的。 仙井,在灵虚界由来已久,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保守估计得有几万年了。 我递了几份简历,面试了几家规模看上去都很大的广告公司,最后几家广告公司都对我发出了复试邀请。 果然叫阵了三天之后,夏侯奕终于忍不住了,派出了他手下的一个大奖,名字叫做徐雷。今天依然是吴星涵来叫阵,他叫了一会儿,城门便打开,徐雷骑着一匹高大的马冲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夏侯国的士兵。 不过导致我最终接受徐明辉追求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的性格。 其三便是司马徽向刘备举荐俊杰的故事了。刘备依附于刘表之时,驻扎于新野,与司马徽相距很近。于是,刘备便上门进行拜访,希望能够在与之交流之中,获得对天下大势不一样的见解。 再加上他常常向汉献帝提奏正确的言论,曹操担心孔融坑阻自己大业于是就害死了孔融,同时还株连了孔融全家。 但是讨伐董卓的各州郡长官各怀异心,迁延日月,保存实力。酸枣驻军的将领每日大摆酒宴,谁也不肯去和董卓的军队交锋。酸枣粮尽后,诸军化作鸟兽散,一场讨伐不了了之。 花慕月三人在灵隐寺住了一晚,第二日在周边又转悠了一遍,算是玩了个尽兴才启程回去。 冷筱童的应对依旧很简单,她缓缓抬起右手,食指指着前方的火球,墨绿色灵力从身体内透出,汇聚在指尖。 凌母也是染缸里打滚出来的人,凌庆说到这个,她就明白人心的险恶了。越是亏欠别人、对不起别人的人,就越想要受害者去死,只有受害者死了,加害的人才能睡得安稳。 霍中庭离开后,离渊在嘱咐了白條,让他时刻保护霍中庭安全后,离渊也撤离了。 赵怀瑾走在路上想着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保护好娘子,总是让她受委屈。她落水也好,山林遇险也好,镇上遇流氓也好,自己从来不在她身边,想着想着心里钻痛,难道自己真的比不上安平吗? 突然,原本如霜的夜色瞬然一变,由清冷的浅白色突然变成了金光万道,仿佛一颗被封印万年的太阳突然挣脱了束缚,一下子跃到了空中。 花慕月是被揉醒的,气恼地捉住了赵怀瑾的手,放在嘴边咬了起来。 福拉多直接就被无视了,记者们都关心武三石的代言呢,第一个问题居然不是问国家队的,而是武三石的私人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又一个月过去了,五月最后一天,有下个月要考试的同学吗?要开始调整状态了鸭。 特洛伊实在是太过耀眼了,谁不想这样一个完美的少年成为自己的男朋友呢? 千风一听,索性比起双眼,只觉无数罡风在脸上刮得生疼,脑中像是有一把巨大锤子重重地一敲。只是一瞬间,二人便在一片光芒之中消失,整座山峰又变得沉静下来。 “你还蛮自恋的嘛,我说了不是笑柄,却是荒唐,你一个炼精修士,用化虚之境的修士祭炼的法宝,不要说有沒有资格,这简直就是毫无道理的事情。”火云冷冷道。 姬云野无奈,横抱着她,买了一个莲花灯,在油纸上写了“愿与缅儿终成眷属”置于其中,然后虔诚地放入了湖中。 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晨星基本不会强硬将她拉回自己身边,但想想往后很长一段路,都和她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心中着实憋屈。 所有这些都指向了一个事实——念儿就是嫣儿,只不过易了容罢了!这个认知顿时让他热血沸腾。如今嫣儿已经不记得他,他现在唯有先追踪到他们的住处,然后再从长计议。 此时一个身躯强壮,一身英气的大汉对着另外一个同样壮硕但是满身和煦的大汉介绍道。 “唐风!你少假惺惺了!让我走?!你要是让我走的话,为什么会让陛下和母亲下令把我们留下?!让我有家不能回,呆在你们这充满了肮脏,狡猾的人类世界!? 一个绿衣弟子上的前来,说道:“长老,吕长老在二楼等候。”童长老一点头,朝着楼梯直上了去。 “这样吧。你回去酿一坛青梅酒。作为拜师礼吧。这酒要合老夫的胃口才算是过关了。”宋太爷捋着白须笑呵呵的说道。 慕容晴莞秀眉微挑,疑惑道:“什么事这般吞吞吐吐?”这丫头向来藏不住话,今夜倒是有些奇怪了。 四个极兽还在哀号。挣扎。电鳗怔怔的呆在原地却是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动作了。 他不能教训妖王敖力,可是教训一下敖力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佐王还是无可厚非的。 上官云穿好衣裤,回头见宁玖儿含笑睡着了,他不敢打扰,也不愿离开半步,干脆就地坐下调整内息,试试能不能将药力化尽。他运功内视,忽然大惊而起,随即又突然明白过来,不由露出笑意。 32 第 32 章 “公主,我们该怎么办?公主的弟弟完颜枫和还在帝都等着公主呢。”暮萧走上前来焦急的问道。 崔安雅的话,一字不落的传进关正行耳朵里,他看向别处假装没听见。 既然厨师是本村的长辈,不管合不合胃口,大家一致赞美无差评。顾一帆特意端出他亲自酿的米酒,自然又博得众人的连声称赞。 陆洵元说着,从面前的桌子的抽屉中拿出了一串钥匙,递给了穆俊。 一听是苏继又与人冲突起来,李海君瞬间来了精神,也不急着走了。也凑到了张元身边往下看。 张元心里是苦闷的,没想到老王想要窜班夺权。紧接着他是愤怒的,凭什么你老王说让我变成一个傀儡我就得听你的。他感觉自己已经窝囊的够久了,好不容易白公胜给了自己一次机会。他无论如何都得把握住。 另外,两家店已经沟通好,今天让她穿哪几套衣服,配戴哪些首饰,今早一并带来。先拍平面照,再分别到两家店进行现场实拍平面以及宣传视频短片。 第六天,分四十二,分四十三率十万修士来山洞前,也没有看到王宝钏。 这段时间赵氏早上做过早饭后,打扫了一会儿卫生就不见人影了,因为明裳在帮病人看病,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些。 冷不丁的尖叫吓得她及时缩脚,没有踩下去,后果是失控的她向前一扑……莫事,她左右各用一只手指戳着地板,撑起整个身躯,保证没压着猫狗。 “是。”王之涣给李琩行了一礼,心中对李琩有了更新的认识,多了几分心服。 陶北苦心经营多年,却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何必非要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呢?胜负已经分晓了。 宋志武点头,说道,“赢了!”说着说着居然红了眼圈,不止宋志武,就是旁边的郑若梅也是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我查过你,你在云家的日子不好过,可现在,云家却让你出现在赵家的酒会上,这说明,之前网上传的,你算卦很准是真的。 无论怎样,李隆基给高仙芝和封常清的任命,对李琩是个非常好的消息。 但其实廖地这边,因为官府会免费给新户提供两亩土地,导致许多人难民疯狂的涌入,很多时候根本就不够分,所以更多的人去行商反而是一件好事,毕竟可以自给自足。 她被鬼界发布了万鬼追杀令,自然不能像过去那样打开鬼界的门了。 好在这个仙人模样的男人对云染并没有杀心,话音落下后就继续带着云染往下方走去。 因为他过去的剧本太偏有声电影了,即使将字幕加在了下方,奥尔也不得不确认,无声电影还是不要有太多的对话为好。 这个时候,梅洛佛却悄悄的抓住了莉雅的手臂,轻轻的扯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远处,示意莉雅和她一起离开这里。 可是在遍地黄金的长安,却毛都不是,要知道这里可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 罗慕路斯却也是刚刚得知的。那霍腾休斯每日在军营,不是找哈利夫喝酒,便是找科里兰喝酒,要不要就找军营之中的战友手下。霍腾休斯在军营中的面子十分大,若不是他,别人如此,早就被军法处置了。 安沐其实不好意思的,可是看着老师竟然主动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她刚想说拒绝的话突然就没有说出口。 但话又说回来,在Pis大神附身的情况下,杨超会没有一点防备?尤其是在对方赏金猎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他难道会没有一点察觉? 趁着审海瑶第二次袭击而来,一掌拍向审海瑶的手掌的同时另一掌拍向审海瑶。 “你就让她这么肆无忌惮的走过去了?”叶云乐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永寿。 靠着落地的木质窗户处,放着一个矮桌,两侧是软垫,门口这边正坐着一位,正是中岛井藤。 但这毕竟是在战场上,并且双方都已经陷入了混战,所以当她冲向另一位队长的时候,周围马上就又四个身穿量产甲的队员包围过来,打算将其围困住。 不过,怎么样都无所谓,叶云乐不用依靠父母生存,也会赡养他们,只要不住在一起,矛盾是不会这么大的。 不是说陈巧云是个病秧子吗?听说今天还在地里晕倒了,怎么还能把人给打成这样? “怎么不行?欠账还钱天经地义。”狭窄的空间内,回荡着她尖锐的声音。 按此人的说法,这是高级宾客令牌,可以无视外门和内门的山门结界,无需认主,但离开的时候必须归还。 这呆头鹅,不问就知指的是我,也懒得计较,我用手指拈起一片牛排大嚼起来,这刀叉我实在用不惯,还是拿手自在些。 33 第 33 章 叶临空大喝一声,手中的大星辰剑爆发璀璨剑光,斩向了这些阻拦自己去路的巨石。 不知道过去了几秒钟,奥本山宫殿内的两万多人全都被这一幕吓到了,这是NBA最臭名昭著的魔鬼主场,他们代表的是一座曾经伟大的城市,他们什么都见过,他们什么都不怕,他们用最恶劣的态度来对待上门的客人。 毕竟是参加了多届地区大赛,还连续取得了高名次的人气训练家。 他想让李世民下命令,去试验一下这样的煤炭是否真的能够冶炼铁矿石。 自从被天幕曝光自己篡改遗照的李斯,这些天来正在家里自我检讨。 朱厚照看着天幕上的军队,他想起在应州的时候和他同吃同住的士兵。 朱允熞走得累了,便寻了一处人气不错的茶棚,想坐下来喝一杯茶。 那被蓝色短发覆盖的侧脸也显露而出,橙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象征超能力量的蓝光,原先白色的长裙也变为了带有褶皱的短裙。 “对了,二叔又犯事了。”这时,朱瞻基揉了揉眉心,眉宇间颇有几分无奈之色。 他们没有想到这种建造神器,竟然也可以在天幕上知道它的制作过程。 她老实的坐在沙发上,一脸乖巧,见沈婉音没有说话,男人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李志成又是一声大喝,两道恐怖拳影轰出,铁爪妖鹰随之浑身崩裂的疯狂飞掠射远。 我放下手机,看向出水芙蓉的张琴,很美,我相信对任何男生都是致命的吸引。 只是这如今的姐妹之情,它还在吗?会变吗?是会如花般盛开,还是已经枯萎了? 二人站在院墙外的阴影下等了一阵,只听“飒”一声响,一条人影从万府越墙而出。 恶魔之门中,一道光线直射而下,那本来混乱不清之魔意,如暴尸度魂,瞬间有了意识。 蝶晓月摸着沉重的脑袋悠悠转醒,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才明白自己原来回到了客栈。此时,自己也在努力回想刚刚发生了什么,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正疑惑间,一道醇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演戏演全套,就算在自己面前都坚持表演,牧之给这样的老艺术家点赞。 夏鸿飞更是由蒋叔的死想起师父的死,师妹的死,梅花庄其他人的死。他心中悲痛,眼中噙满泪水,泫然欲滴。 本打算哀求拖延的黄泽突然想起了包里的现金,他不知道这是谁留下的,但一定不是自己的,自己要有这么多钱,还至于自杀么? “好的,领主大人。”怨灵娃娃“桀桀”笑了一声后,好像突然有了脑子一样冲桑若行了个礼。 “是您”丽芙想起来谁了,这不就是那个给自己带来上万利润的英雄吗? 修兰迪尔的一句‘太少了’,让卡坤达拉和奎卡塔斯一脸的惊恐的看着她,就仿佛是在看魔鬼一样。 “动手”那个吸血鬼一上来就直接动手,不要什么解释。骷髅兵亮出它们的兵器冲向林格。 但在落地的一瞬间,晋国的宰相就十分警惕的看向胡岳那些,因为胡岳此时此刻,正在将直直的插入了他的脖子,插了个对穿的利剑法宝,给拔出了。 距离舞台的一名侍者托盘里,酒杯、酒瓶破碎洒落一地,前者更是耳朵渗出丝丝鲜血。 周思彤已经完全将陈元当成了臆想病人,越哭越伤心,死死的抱着后者不放手。 张队长没有废话,他有权利要求嫌疑人配合取样本化验,两个手下按住周大兵,取了血液样本,马上去化验。 无视了意见被尸妖一族智囊团行尸给否决了,而有些闷闷不乐的姚术化,胡岳等行尸叫来了两个吸血鬼和两个僵尸,就向着庞琦所占领下来的那座圣殿走去。 中,一个很漂亮,很漂亮,漂亮到李相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暗夜精灵正在看着他。 “胡大夫说要多多的走动,到时候才容易生,还有一个多月呢,无妨。”杜若腼腆的说。 傅家那位老太太心比天高,别说你给她一块和氏璧,就算你给她一个玉玺,她也照吃不误。 就在处于他们头顶正上方时,类猿人突的舍下古羲朝着空中蹿去,准确无误地抓住了羊皮画卷并一个跟斗翻越而过纵跳在了我当前。 林双喜见状哼了几声,数落了几句;但林佳佳已然听不到她的话,只是想着他那双深潭般的黑眸。 “怎样,林助理,是选择接受我的邀请还是选择请我吃饭赔罪?”傅亦彦问。 我在阳台上放了一个躺椅,因为外婆现在已经下不动楼了,所以我就让月嫂扶她经常在阳台那里晒晒太阳。不过因为外婆的病越来越重,月嫂已经不肯干了,两天前就辞了。 34 第 34 章 今天恰好看到了这件衣服,自己又很喜欢,所以就穿给百里鑫看。 虽说重阳由头多,但由家中长辈发出的邀请,多被人称之重阳帖。 唯一一个暂且无事的天空院这下坐不住了,当晚顾从云连线无相失败后,第二天一早将门中诸事交代一番后便匆匆赶往无极山。 何况左逸飞是一个要相貌有相貌,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的人,自己还有什么不满的,最重要的是,一看就知道左逸飞绝对会是一个好男人。 不光村民们看傻眼了,卫家人也看傻眼了。卫舅妈紧紧的盯着何瑶林钊,渐渐的转担忧为惊喜。 路里斯定下神后,才开始慢慢的发现在远处移动的水元素,在这片蔚蓝的世界里,水元素似乎完全融入了这个世界,很难用肉眼看见。 一阵让人目眩的传送后,常欢眼前豁然一白,有一种重归极北之源的错觉。 魁角怒吼一声,声波冲毁了南门清的剑刃,将南门清轰飞了出去。 很多城池的大将军,亲自带着大军,还有自愿前往的武者,一起开始前往阳城,诛杀西门狂。 在抓住一个叹息之环后,他又猛然转向,冲向另一个叹息之环,众人只觉他的身影在空中飞掠交错,眨眼之间竟已将九个叹息之环都牢牢抓在了手中。 西门狂这一下,让身后跟着进来的导演和助理,全部都震惊到了。 莱茵菲尔说话间,双眸一张,似是催动了深处的幻变之方,但声息并不大,转眼间,幻变之方从刚刚打通的水晶隧道中穿了出来,回到了莱茵菲尔手中。 “谁说我付不起钱了,服务员再给我们加几道菜品。”说着林晨又点了几个价格昂贵的菜。 不等王庄的话说完,西门狂挣脱开独孤傲雪的手,一个箭步上去。 罪过,罪过,我可是好人,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李清风在心中暗自想道。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看到树林里面出现了十几个猎人大笑的走了出来,手中拿着武器,显然不会是来做客的。 暗元素,诡谲神秘,其特性纷繁复杂,最常见的莫过于禁锢和湮灭反应。 李清风直接运转丹田深处的黄金火焰,散发出八千多度的恐怖高温,顺着他的经脉肌肉汇聚到他的胳膊手掌,把手掌上边的黑色皇级剧毒全部烧化,化成一缕缕黑色的烟雾消失不见。 “依依,现在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下,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呢?”尉迟麟反问道。 午后的阳光倾洒在两人的身上。他们漫步在美丽的田园风光里,两名如画的美丽情侣,祥和而宁静。 而趴在地上的孔至轩却在此刻慢慢的站了起来,尽管摇摇欲坠,尽管站的很吃力,他站了起来,脸上不再是天使的祥和,而是来自恶魔的狰狞。 昔日主核战争前夕,修卡的主体势力集中在信仰空间的里外两大世界,配合特殊的信仰复活力量,加上大首领亲自坐镇,构成修卡最核心派系。 再看里面,有两个矮人正拿着人头大的铁锤正对着一块烧的赤红的剑胚使劲砸着,他们的身边是一个封闭的火炉,从炉口处可以看到刺眼的白炽炉火。 “呵呵!我儿子就是聪明。这么教一下就学会了!”赵来树笑呵呵的摸摸幺蛋的脑袋瓜子。 今天上午的时候,夏琪的公司里,也有不少同事在说着这事儿,更有不少人忧心忡忡,深怕四海集团就此倒了。 “自然没有问题,不知道这首歌的演唱者会是谁呢?”洪氏姐妹中的姐姐,洪静恩开口问道。 多得隆与白石战斗,由于双方力量导致时空混乱,无法有效得到确切情报,导致赤狼这次决定抵达前线,亲自观察双方战斗。 然而就在我惊慌失措大声叫喊的时候,白晨曦却突然直起了身子,同时一道白光从她的身上泛起,将那道黑线击的直接消散在了我们的面前。 这么一把名贵不凡的剑,艾格当然要派人看着以免被掉包,不过最终执行这一任务的却是个非同一般的人物:从开始便坚持“暗黑姐妹就是预言之剑”的梅丽珊卓主动提出,自己将全程监督熔铸过程。 见这个情况,我有些错愕的楞在了当场,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丢下我不管孤身去犯险了么? 这反倒是便宜了叶林,因为叶林正愁于怎么对付这风雷兽呢!如今风雷兽已经没有了先天的优势,对付起来自然是便宜了许多。 我本来以为我的脸皮已经够厚了,没想到罗宇辰的脸皮居然比我的还要厚,他都知道我跟王涵在处对象了,居然还来打扰我们,真搞不懂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解毒药。”田野在怀中摸着一个青褐色的丹药,一股脑便吃了下去。此时扁鹊也出现在田野身旁,他没有关注田野而是对着哈莫雷问着。 秦浩急忙一把抱起黄涯,将他抗在可自己的肩上,然后迅速的后退。 给苏亦瑶上完了药,苏亦瑶马上就把衣服给拽下去了,生怕我看到什么似的。 空气震颤,大地呻吟,巨响隔着捂住双耳手掌的血肉和骨骼猛然敲击鼓膜,虽已不至于带来刺痛,但还是足以让众人心神一震魂魄都差点出窍,悚然之余,甚至不敢想象没捂耳朵的下场。 35 第 35 章 黄夔眼中陡然闪过一串看不见的刃光,冰冷凶狠,说道:“再不动手,更待何时?除魔便是卫道,动手吧!”说着,拔出腰畔的软剑,抢先攻了上去。 墨朗月瞧了眼朱盈盈,竟也出乎意料的点头附和了起来。就在刚才,他明显感觉到了怀中人儿的恐惧和愤怒,若不是他暗中阻止,怕比丁未寒还要发作的早了。 “老大,要不还是你们吃好了,我们看着就可以了,反正少吃一顿也饿不死。”光头强不舍得看着那烤好的金黄色烤鱼说道。 “那我去给你做饭,许是城里的孩子一时间吃不过北平的菜,那毛衣你看他穿着合身不?”张秀梅问道。 消息传到长安,貂蝉一脸的愁容,因为她明白,如果一打仗。他——温候吕布,一定会出战的。 然而英俊不说还好,这一说立刻引起了已经恢复力量的孟卉的好奇,他直接把英俊的手从自己的眼前拿开,立刻就看到了让她干呕的一幕。 消息是夜无由传来的,在带来消息的同时,他还带来了白羽剑。送消息的人是墨朗月,他寥寥几句的嘱咐让朱盈盈信心大增,心情也瞬间变得美好起来。 “一直往东,三千里。”老者笑着说道,说完之后,拿起桌上的酒摇摇晃晃的离开了韩冬的座位,向外面走去。 在姜家这座大庄园里,此刻布置的很喜兴,到处可见红色的丝带、灯笼,还有大红的“囍”字,让那些偏西式的洋建筑,多了一点“土”气。 麻袋被解开了,露出计增辉青肿的半边脸,他口被破布牢牢塞着,双手被反绑。 李南从韩光的手里接过来一只烟,塞进了嘴巴里,而韩光又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附在李南嘴边。 踏步间,李南在靶场的边上,看到一片新土,上面弱弱的支棱起一根枯苗,也不知是死是活。 就像是在梦中的那种情况,明明我已经用符咒将护身符包裹起来,但结果尸妖的元神却依旧神不知鬼不觉的逃了出来,并且与尸妖合二为一。 睁开眼眸,便看见自己被人抱着站在电梯前。千若若懒散的抬头望了一眼,便迎上了景墨轩带着笑意的眸子。 王鹏始终想不明白,纪芳菲明知他有莫扶桑,却还是像飞蛾一样扑到了他身上,却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宁枫生这么大气,以至于要决绝地离开他。 正式进政法系统开始宣讲的前一天下班前,曾暮秋特意到王鹏的办公室,询问他还有沒有什么具体的指示。 “苏灿,好久不见。”韩水儿兴高采烈的跑到了苏灿的旁边,紧紧的搂住了苏灿的腰。 2于心远来到县公安局办公室。办公室也早已被内勤人员整理得干净,显得有些空空荡荡。他拿起电话:“总机,给我接县政府,找鲁思侠副县长”。 错过了这次机会,就无法再抓到了,旁边的蒲阳和秦瑶肯定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等到两拨人相错而过的时候,田夫子却不知道自己的腰间已经少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她话才说一半却猛然的顿住了,她怔怔的望向闻人慧音左手的手腕处,目光中满是惊愕之sè。 萧秋水斜飞,落于山壁所谓半个足尖的“鹞子翻身”之处,贴壁稳住。 过了两天。集中进行训练的陈香也没有停下入侵的工作,整个飞船都已经被陈香入侵成功了,就连内奸光头赛佛和特工们接触的事情也都在陈香的掌握之中。紧接着,墨菲斯做出了决定,要带着尼奥去见先知。 当天sè大亮,张帆也起了床,他没再去考虑黑蛟龙和柳金的事情,而是直接朝着龙灵山的方向极速飞驰,他准备在龙灵山等着,来个守株待兔。 余沧海看到这么诡异的刀法,心头大惊,不由得也是一滞,攻击节奏出现了一个微不可查的断档,陈香练习了神照经之后本来便有一些预感,更是直接立刻抓住了这点破绽,猛地躲了过去。 一路行来,车、船、风扇、空调,各种主世界的物品,都被他们以巫术的形式构架出来,虽然仅仅是样品,但是技术一旦成熟,绝对是可以推广的,此时也仅在领域空间中提前被用在他们自己身上,一边试用也好改良。 旋即,他默念了几句咒语,朝着张帆轻轻一挥,一道白光打在张帆身上。 露易丝死也相信罗洁琳的话语,她不禁猛地摇摇头,然后露易丝迅速的转身离去,到是艾丽雅,在露易丝走后,是依旧鼓着香腮,看着林放。 金流看见醉花的人在旁边看着,好像早已经知晓了什么,有点同情的看着杨哲和爱丽丝两人。 来到阵前整理起关于现在情报,这时一条来自船长的消息发了过来。 宋龙颤抖的拿着摄像机,脚没有再敢移动半步,完美的画面已经被他拍到,进食画面和这个强烈的回头感让他汹涌澎拜。 “呐,高闻,全天纬最神秘的学生,今天能跟你交手,我可是甚感荣幸。”夏铭渊同样也没有摆出任何起手式,不过他的原因是:既然身为破坏种,那么作战的方法,就永远是暴力破解。 她背后的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大到连慈航剑派也不能抗衡的地步。 海拉围了过来,旁边声音嘈杂,加上狂风暴雨,都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了什么,直到相距一米。 子弹穿透了喉咙从脖子后面飞出,卡在车身后防弹玻璃上,玻璃裂纹从子弹四周四处散开。 36 第 36 章 然后,同我和欧阳德没说几句话,她就急匆匆地跑到木屋外面,去方便了。 等到他们狼吞虎咽的吃完,我去到那个男生伏天的跟前,说道:“把你的手给我,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陆安康再度回到了赌坊,这一次,他把大多数的银子都放在了寝室里面,身上带着的银两,跟之前的一般无二。 所以,许多想探访佳人的男子,大多被打了回去。当骆子峰在韩山里走着的时候,就看到一些汉子抬着轿子,一些男子架着马车。 杨琴呵呵一笑,垂下眼皮,这种症状,孕期多见,不能证明什么。 灯笼里面幽绿色的火焰,兀自燃烧,随着微风,灯笼微微地摇摆。这是距离近了能够看清楚是蓝灯笼,要是距离稍远的话,恐怕会以为是一团蓝色的火焰在半空中飘飞。 翻身一动,陆安康瞬间便发现那高灵脚下的功夫相当厉害,竟然还对轻功造诣有所研究。 “也好,年轻人嘛,让他去都城见见世面吧。”顾族长点头,不以为意。 “这里,有一只极蠕虫!”汪大渊有了最新发现,就在他前方,有一只裸露在外的极蠕虫,不知为何会在这里,像是死去不久,身上的色泽还很鲜艳。 他终于忍不住,进入了恶梦之地。出乎他意料的是,那里面是非常的富丽堂皇宫殿。 这倒是和真正的寄生生物很像。比如森林中真正的寄生蔓藤,它们本来就是靠寄生在其他树木上,依靠吸取树木的营养而活。一旦被寄生的树木死亡,蔓藤自己也无法存活。 “好,我知道了。”孙胜男按掉了耳机,脚下油门一踩,黑色军车如流光划过,在高驰之下,她又在中控上点了几下,拔了个信号出去。 矮子里面挑将军,虽然梦魇骑士也很嗜杀,但起码它们不会因为饥饿对人类下手,选择让梦魇骑士来看守也算是比较合适。不过地狱犬出现在这里,就多少有些出人意料了。 说白了,她其实就是在被凌君泽拒绝之后,一气之下,想要证明自己并非毫无魅力之人,才找的秦瑾瑜。 林茶打开办公室的门进去的时候,秦陌殇的动作明显僵了一下,下一秒就淡定的挂了电话。 孙胜男笑了笑,倒没有坚持,南宫俊宁不禁大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再在床上躺三个月下不来床。 待在这儿,有太奶奶和庶奶奶在,她收敛情绪都觉得累,还是先回去的好。 乙渠的娘舅,曾有些、无非是乙渠娘死了、娘舅仗着是舅、最后被顶回去。 “呜呜……!”温暖的檀口被万冒的金枪塞的满满的,珊妮哪能回答?只能含着泪花摇了摇头。 宿舍里,殷晓茹手里抱着一包薯片,正可怜兮兮的吃着,嘴里还念念有词的。 山本静子如遭雷击,阙楠竟然是苏哲?这怎么可能?她震惊的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好在常家老爷子不是凌一鸣的直属首长,不然这样的批评,凌一鸣根本招架不住。 但是他们毕竟人少,加起来不过二十来人,想要偷袭庆格尔泰的营帐,无疑是异想天开。 “你这丫头,嘴上都没有个把门的,既然你都说出来了,那也不妨告诉张超好了!”如风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无奈。 米筱筱行动迅速,皮肤上的一系列程序已经打理完毕,她端着镜子开始描眉,这会儿又像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放到面前的桌上,上下滑动找出一个名字打开免提按下,手上描眉的动作继续。 张思源也没有去问陈十一到底是不是他的原因李振华才离开学校,他也不想知道李振华身后是什么人。反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只想安心的在学校就好。 不是滚床单的那种占有,而是想把他绑上自己的战车,打上自己的标签,让他为自己效力。 席凌颜百分之百的确定白舒说的话是对的,以自己对肖睿的了解,他最喜欢玩的就是这种把戏了,看来他是要跟自己竞争到底了。 酒一轮一轮的喝,米筱筱和魏寒不一会儿就陪兰郁醉了,他们大骂郑洁茜的下流无耻,骂翟缙的薄情寡义,什么脏话都骂尽了,换来的是兰郁一头栽倒在沙发里闷声不响。 “水罩术!”叶尘的话语刚落,一个透明的罩子就将叶尘给包裹了起来,这让叶尘大为的惊奇,伸出手指碰了碰,软绵绵的,就像是碰到了水一样,在手指触碰之后,水罩之上荡起了一层波纹,啥时好玩。 太白看着一脸兴奋的苏清怡,感觉有点不妙,一想到那些传说,太白背后就直冒冷汗。 太白连忙把佛珠摘了下来递给淳德,淳德将佛珠握在手心,然后运转功力,顿时十八子佛珠边金光大放,甚至太白和段金玉依稀间从那金光中看到一张地图,还有一道道佛影。 37 第 37 章 “呵……听你说的意思,倒是比这电影情节都更加精彩了。”路琬随口说着。 慕凰承倚着大殿内的梁柱,紧闭的薄唇和不断颤动的眼神透出一丝紧张的气息。 骑马比赛中的冠军可以拿到百两白银,并且得到一枚特质的金牌,上边印有赛马王的称号。不能参与比赛的观众可以下注,看好哪个骑手就买他赢,若是买中了,便可以按照赔率获得赛马场的赔偿。 这轮炮有八枚条在明军阵中,到处都是死伤,明军一名千总都被直接砸死。 不然根本收不回成本来,一段时间里入不敷出还好,时间一长,大郎手机的市场份额必然缩水。 回到现实世界也已经一年多了,白昼已经完全融入了这里的世界,也置办了自己的家,当然,程旸也是有白昼家的钥匙的。 PC时代大部分公司要么是使用内部的企业管理软件,要么干脆就是以ICQ以及ICQ邮箱为纽带来传递信息、资料。 尽管和一众国产厂商比起来,3699的价格依旧有些偏高,但对于星云科技来说,这已经是星云科技起步价最低的一款新上市机型了。 两人说了几句,丁毅转身而去,转过身时,正好看到张盘在冷眼看着他,张盘脸上一脸得意。 麦粒科技在通讯技术领域如果能够跟华威合作,那势必可以事半功倍。 拥有人体极限强者坐镇的存在,每一个势力,那都是呼啸一方的无敌存在了。 时间就这样在紧张和痛苦之中慢慢的度过了,不知不觉间天已破晓。 黄龙士的眼眸之中无比的凝重,磅礴的内力之中,一条巨龙腾空而起。 连续突破三道防线,陈浩的自信心得到了空前的膨胀,他从旁人口中听到了太多关于童言的事情,什么麒麟才子,什么绝顶聪明,什么千年不遇,这些对他来说,都如同污言秽语一般难以入耳。 神王得知之后,勃然大怒,当即就要将无极宫的先祖碎尸万段,为自己的孩儿报仇。 片刻后,叶凡和梦瑶从隐藏地点出来,埋好藏身地点之后,稍微的歇息起来。 回想起自己举办这场车赛的初衷,以及开场前自信的话,王麟宇只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又热又疼,这特么跟自己打自己嘴巴有什么区别? 随着气氛逐渐变化,夏流知道,自己和太乙宗的隔阂算是减少了一些。 现场随即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所有米兰球迷全都兴奋的跳了起来。陈子华跑向张述杰,张述杰早已站在原地等着他的到来,他一跃跳到张述杰身上,张述杰抱着他,耳边清楚的听到了他的怒吼声。 不再迟疑,童言手化剑指,一指点出,一道五行之光立刻射向了面前的天神。 辰立新彻底无语了,可是自己已经不想再动脑子了,人多力量大,法不责众,这些道理,辰立新都非常的明白。 江尘粗略的打量了一下,山腹内的这个湖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而他现在正处在中央。 而朱由检也并非是针对冒家,冒辟疆不比侯朝宗,此人虽在原本历史上没有为大明殉节,但也没有仕清,算是比较有节操的东林复社人。 正因为面对的高手很多,其所在团队内每一个成员,都不会因为对方有没有名气而轻视。 这种莫名其总会遇到人,和人打的难分难舍,连苟都被人算计着,实在难受。 躲在树那里,而且背对敌人,完全就是靶子,稳定压枪,一梭子带走,肯定没问题。 因为,闻芸梦心中也清楚,这样当着男人的面,在能见到模糊身形的浴室沐浴代表什么。 一路风驰电掣之后,两人抵达酒店,仍然是老规则,苗娘在外面接应,林昊去见人。 血月看着已经气绝的同伴,心中无比的恐惧,可是目光却仍然阴冷坚定,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杀了那么多人,她早就预了会有这么一天。 力逾千钧的一击重重的打在了潘凤的后背,厚实的背甲被砸得反弯过来,一股腥甜随即涌上喉间,人也一下趴在了马背上,胯下的战马腰背一沉,希律律的惨叫了一声。 白鹤筱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牵进来,犰犰却突然从后面抱住他的腰,白鹤筱安心地笑着,低头双手覆上她交握在他身前的手。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但是我想我知道原因了。”杨青山咬牙切齿的说道。 贾森并不清楚林西來自于尤克家族,尼古拉斯不说,现在伊西老师又离世了,这个秘密,除非林西复活,并将尤克家族发扬光大,否则,秘密就永远石沉大海。 不是他们不想学,而是他们没地方学去,也搁着地元师以下的境界自身元气储量还不算太过饱满与充足,一种元技反复使用,自身都有些捉襟见肘,修炼的元技多了,根本用不上不是? 张良眼见刘邦如此沉沦,心中不免有些焦躁,这日,他实在按捺不住,请求面见刘邦。 38 第 38 章 奈何,马夫人长这么大,没好言好语求过人。撒泼耍赖惯了,怎么装得出一个楚楚可怜,引人同情的形象。 “大将军,这个,这个军中的规矩自古都是如此。”韦成有些说不下去,低着头,脸上微微有些尴尬之色。 刚刚出手打人的男人痛苦的捂着右手,手腕高高肿起,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而尹天佑仅仅是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此刻,老胡觉得自己才像是一个流浪者,在祈求着眼前人的相信。 李定北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了下去,自己却和林蛟去了林冲府邸,到了兴庆府,不来见见张氏,显然是说不过去的,张氏领着众人将两人迎了进来。 战争终于在这一刻开始了,城墙上一架架投石机不断向城外抛射着巨石,这可不是一般的投石机,其实被加持过阵法,威力强大。很多魔物还没有靠近城墙就被砸城肉泥。 很多人对早上的大战映像深刻,记得当祁越和聂空、步罡天交战时,觉醒者只有一部分在战斗,当时有可能是王超在使用它,由于他等级低的关系,戒指的效果差一些,只能控制一部分觉醒者。 与其说是“盗贼工会”,从外形上看,更不如说是一个大型的“垃圾回收站”比较合适。 四十级和三十级是有着本质上的差距,然而此刻,超觉醒半虫的生命值和防御力超过追命或步罡天,只不过护体罡气,还比不过四十级强者的罡劲力量,但也差不了太多。 马夫人脸色一白,有点心虚地朝天上望了望,原本的嚣张尖刻的声音也跟着一顿。显然也是被这一声晴天霹雳给吓到了。 “澜澜,那你这是闹哪样?咱们就不能像那个平常的夫妻那样好好的过日子吗? 股曾云被李入竹说的一脸尴尬,他一时倒是将这个事情给忘记了,依着屠非常今日身份,就是在京城,也少有人敢招惹,更何况是武昌? 姜雪儿看了看周围,手一挥,一层仙气屏障就将房间围了起来,这样的话,外面的人就没办法看到里面了,就算是想要偷窥的话,有什么动静也会被她给发现,她的功法对发现危险和感应反面是有这个特长的。 苏含香满是震惊的道,她无比清楚席千夜手里那尊玄天离火炉有多么的可怕,被正面没有任何保护情况下的全力一击,居然没有瞬间灰飞烟灭。 任天白、柴影若两人闻声,回头在树林中扫了一圈,四下寂静,那里有什么远客?早知道火烧禅师耳目极为厉害,难道连还没上山之人,都能觉察的出来? 法宝的设计虽然不错,但金刚石的融炼却是太过困难,莫邪用尽了各种手段,使用各种珍稀材料增加婴火的温度,但别说是融化金刚石,就连让金刚石变稍微软一点都做不到。 “原素计划之后,大字擎柱和法则主宰之名已经被弃用,如今只剩下‘法灵主宰’。祖字人物,实际已经没资格将祖字放在最后了。他们不是最后顶点,这个最后的定义已经变了。”蛊十作很直白,即使蛊祖在听着也一样。 胡禄神色一动,急忙贴着靠街窗子向外一望,外面大路上都是过往行人,哪有半个醉汉样子? 趁着这一波,不少篮球界的网红和老前辈,也纷纷跳出来谴责莫浪目无尊长。 然而此刻,这崇侯虎正在朝歌城参加帝辛设下的宴席,故而根本就不再崇城。 莫浪看着蓝天心身上的衣服虽然很干净,但都是去年的衣服,身上那个五百块的包包都换了好几个扣子了,所以决定带蓝天心去买个心的包包和衣服。 这堵车堵得一时也没办法疏散,景颜心里着急,怕保镖追上来,索性付了钱下车。 “滚蛋,赶紧起床,咱们几个今晚喝一顿,明天出发,去米国了。”张晟白了莫浪一眼,我都是你姐夫了,说什么谢? 看着熟悉且陌生的系统画面,方楷先是发了一阵呆,然后看着电脑中安装的东西。 至于那个‘鱼人岛的特殊局面’,这个卡赞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跟天龙人还有鱼人岛皇后乙姬会死这件事。 可他把她领到房间后却将她压向了床头,探讨了各种爱爱的姿势。 “好的,等会我就去找他。”菊蕊到底心里挂着事,三两口吃完早餐,便收拾收拾退下去。 等到会议结束,南宫霖才拿出手机,给那条短信回了一个“好”字。 “桃儿,你知不知道老板今天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紫皇问向和自己一起干活的桃儿。 与雅妃闲谈了许久,终于来到了密室之中,阿凉刚入密室中,便看傻了眼睛,这里的宝贝,还真是多,个个价值连城,让阿凉很是垂涎,不过,这里的宝贝,可不能抢,毕竟这里是九天拍卖行。 戴安澜一听蒙古人的条件居然如此简单,似乎违反常理,这些人居然没有漫天要价,戴安澜有些吃惊。 39 第 39 章 刘光霁被揪着脖子,憋红了脸倒是说不出话。就在这时候,唐云右手从腰后摸了一下,一把又短又尖锐,仿若锥子一样的匕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赤血真人微微垂头,对眼前的身影,十分恭敬。此刻沉声开口,语气很凝重。 “好了,时候不早了,该吃的吃了,该聊的也聊了,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就先走一步了。”徐凯桦看了一眼诗雅,随即微笑着说道。 苏独秀的角色一路走的很稳稳,观察着第一个点。然后暴露在了慕容启面前。 等我们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之后,我看了江乐一眼,嘟囔着抱怨了几句。 以眼下的情况来说,KW388上也只有这片纪念碑林沐浴在原属于KW388永夜面特有的宁静之中。让英雄们的灵魂得以在这份宁静中安息。 姚景天略微摇了摇头,似乎有些话想说但又没说出来。既然白板只剩一缕幽魂,老六也就是影魇里最后一个兄弟了。姚景天只打算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对于其他的是是非非,他可不愿在争辩什么了。 宇天痕看到龙君眼里的笑意,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是担心自己因为丹宁离开而不开心找乐子让自己开心,瞬间露出笑容轻弹了下龙君的额头,然后看向一旁的欧阳玉。 唐云要做的事情无非就是换上微型引擎,顺便优化一下神经光路,尽可能避免光能之间发生干扰。这事情做起来麻烦,但技术难度并不太高,终究也还是以天启那三台动力外骨骼作为根本,在上面进行优化。 这个词一说所有人都想起来了,这一次比赛其实也不过是众多比赛中的一次,场地也再普通不过,深林里有一个巨大凹陷下去的天坑而已。 随即,他低头看了看时间,这会儿其实才七点多,大家都在娱乐区放松或者在酒吧里喝酒,而晚上出去调查太阳神庙附近是十一点,所以他们还有一点时间。 见凤天的眼中闪过一丝慌张,南宫瑾刚才还拧在一起的眉慢慢舒展开来,他走到一把椅子旁坐了下来,静观凤天太过丰富的面部表情。 “儿臣参见父皇,今日早朝儿臣没到,特意前来请罪。”帝九跪在地上,语气诚恳。 到了中午,梁雨博悲剧了,冰箱里没有剩菜,昨天晚上喝酒的时候,吃了个精光,早上的粥也全部没了,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看清楚那行字后,南宫宇顿时觉得自己的心境开阔了许多,这段时间以来的愁闷随即一扫而空。他瞟了玉姬一眼,嘴角处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路痴暗自窃喜,自从有了这朝忌的令牌,她干起事来可是信心十足,战斗力超强。但她的活动范围也仅仅是朝忌别院、药坊。 话说,这算不算是BUG?现在就可以找找有没有什么便宜的东西,能直接提升到玄级初期的,天赋这玩意儿随便压缩。 他马上来到断古今的房间,一阵寒暄后,断古今将严大胖请进了房间。 不一会儿,在风二正无聊拨弄着自己的胡须之时,守门童子已经带了一堆人来。 “玉姬?哼,果然是她。荣正,你去查查看,玉姬是不是带了死士来了这里?查清楚后,立即向本王回报。”南宫瑾的墨瞳中闪过一丝冷意,荣正知道,主子这是真的发怒了。 韩少勋掏出一支烟烟,咬在嘴里,扑嗒一声点燃了打火机,可因为手有些抖,接连点了几次,都没能把烟点着。 “对了,还不知道你们怎么称呼。”王朝阳跟着老者往里面走的时候问道。 叶窈窕因为分神,没留神走在前面的韩少勋忽然停住脚步,然后,叶窈窕便直直地撞了上去,等到触碰到一具墙一样的身体时,叶窈窕立刻就像被电流击中了一样,猛地弹跳开来。 自从仲宣走了后,慕容凝烟连续几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一路担心受怕,加上赶路,实在是乏得要命,便插上门,在以前睡过的床上躺下,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再者,魔族与人类的区别只在于耳朵。人类的耳朵是长在两边,而魔族的耳朵是长在脑袋上方,而且是一对尖尖的,如同神话故事中精灵一般的大耳朵。 “知道了,他交给我了。你们寻找其他目标就行!”拿着手中的重型狙击枪,林东淡淡回答道。 韩少勋落下车窗,默默地看了奥迪司机一眼,那司机忽然就觉得一股冷风扑面而来,猛地踩下油门,吓得落荒而逃。 扔出手榴弹之后,特种兵们用手上的冲锋枪和突击步枪疯狂地扫射刚刚下车还立足未稳的泰坦军巡逻兵。 尤其是梭屠,昊天族比较强悍的秘法他们萨日家族占据了三成,最强的有二十六招,目前他所能掌握的有十一招,完全发挥其威力的有七招,除了一招玩命的,其他的六招都是战斗技能。 40 第 40 章 蓝新颜说:这方面的事,我已经全盘托付给华姐了,今后有什么事,你直接和她交流。我呢,就做幕后顾问了。 不过看她实在可疑,又姓简,沈浩在给徐老打电话时才问了这么一嘴。 张桂芳来到西岐后,驻扎城外,西岐得知消息后,因有黄飞虎投奔,所以姜子牙第一时间从黄飞虎处对张桂芳有了大致了解。 他却也不知道,嬴政的话语,是否在下一刻的时间就落到他的身上来。 只有设计江挽月,让她名声地位都烂透了,她才能名正言顺的接替她上位,不会落下终身被人看不起的话柄。 月璃激动地跳了起来,喜悦之情已经滥于言表,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齐正脸一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是说不下去,这事情真的是自己和任石做得不地道。 不但如此,他可以随意驱使灵焰控制温度,这种感觉比用地脉之火,强了不止几倍。 每当这个时候,总兵窦荣都会亲自在城头坐镇,指挥防守,甚至还会寻找机会反击。 可是唯一出现争议的就是在核心打击目标上面的选择,分成两派。 对于叶云飞的表现张学武简直是目瞪口呆?平日的伶牙俐齿难不成都喂了狗了吗? 谢洛格西夫的表情此刻已经由不屑变成了震惊和疑huò!张学武微笑着望着谢洛格西夫,心道你不是说老子侮辱你吗?老子今天就要狠狠的侮辱你一次,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侮辱。 “我的世界?”听到了阎皇的话,聂枫既显得迷茫,又有点讶然,毕竟这些东西,对于聂枫来说还是太遥远了。 一路上,林宇他们已经避过了三批巡逻的卫兵,每一批都足有十头筑基期的妖兽,这虎王行宫的防御力量可想而知。要是让这样的一股力量出现在修真界中,也不知该掀起多大的波澜。 因为谷寿夫刚刚还洋洋得意的宣称自己由牛岛满少将指挥的步兵第三十旅团已经对华门发动总攻击,攻陷华门打开南京的大门已经是成竹在xiōng的事情了。 “不过什么?”月兰就如同是在主持拍卖时一般,每当说到重点的时候就要顿上一顿或者转折一下,不断的勾着听者的好奇心,听到这里,王辉就已经忍不住开口询问了。 刘云飞郁闷也不服输私聊她:“等她们不在了,有你好看。”不过还是把东西交到她手里。 “那好吧,我见见她们,你帮我整理头发。”悦然夫人嫣然笑道。 到此,唐飞才算是松了口气,总算将体内暴‘乱’的灵气又恢复了正常。 这时一则视频申请看出来,刘云飞看见上面的‘草莓‘奶’昔’打了个冷战,忘记他这个游戏角‘色’是和祝紫云加了好友的,他一上线祝紫云也会知道。 陆选继续着抽着烟,白雅云依靠在他身边,希望着窗外街道上的繁华景色。 洛九州疯狂大笑,黑发乱舞,他是一介马夫,是那段岁月最为卑微的存在,现在终于可以傲立在世界之巅了。 但是,能够将光系力量运用道如此程度,这绝对是给夕阳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光系法则比他想想的要玄奥太多。 “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吗?闲杂人等禁止进入……你怎么有出入证的?”看着商弈笑递过来的出入证,门卫错愕的愣住了,仔细看了看,果真是总科院的出入证。 欢也是来者不拒,无论是一级灵草而是二级灵草,都纷纷收入囊中。 跟他在一起的日子,仿佛回去到了十年前,她还没遇到傅瑾城的时候。 这段时间里,曲鹏鹏听到的都是谩骂都是责怪,因为他的惹是生非,才害的他妈妈情绪激动的去杀了人,所以他才是罪魁祸首。 不过楚尘却能感觉的出来,有些事情天神梦雨并没有说实话,肯定是有所隐瞒。 还未全然散尽的薄雾在她周围无声地飘动着,仿佛一层薄纱,被清风吹得一阵缥缈。 “就你聪明?”沐歌嫌弃的说了一句,继续在厨房里来回走动着。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变化,但,我并不愿意这种情绪左右我的决定。 虽然身上的纱布还在不停的往外渗血,但他似乎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高甜甜乐的那叫一个开心,可是李大牛瞬间就无奈了。深深呼了一口气回道。 然而大卫此刻却忙于抵挡雷切尔教主的攻击,两人原本的实力就相差无几,哪怕大卫略高一筹但是面临雷切尔的偷袭显然不可能腾出手来救人。 面对姜易这一拳,他简直吓破了胆,万万没想到对方一拳之威,竟有逼近一亿斤的法力。 某某随便朝天边晃了一眼,那一片随手找来的叶子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于是某某很是像模像样的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受什么神秘力量,接着她掐指一算:“看来,这次一定会是好结果。”边说着还边扬起神秘的微笑。 41 第 41 章 而此时,赵玄被封为大军主将带领着三十万大军向着禹州而来的消息也已经传到了禹州驻守的天朝大军中。 “老爷,您也别担心了。这次来提亲的都是一些将军的公子,想来应该总有阿九满意的吧!”在徐阳的身旁,凌氏轻声的劝慰道。 所以说他看到这个家伙如此凶猛的状态,它就能想到这个家伙一定是一个欲望特别强的家伙,而且是一个如果控制不好,那么就会伤到自己的人。 果不其然,等待他的不是想象中的亲人热情的相拥,泪流满面,共享劫后余生的喜悦,而是无尽的冰冷和伤痛,无尽寒冷及黑暗侵蚀着他本来就忐忑不安的心。 见敲门没有任何的作用,梅雪只得在府门之外喊道;只是她并不了解赵玄,以为自己的这些话就能够将赵玄激发出来,实在是太过的天真了。 “喜欢,喜欢”晓宇的内心一阵揪心的疼痛,想起了第一次的见面。 “千机,你确定是这里?”苍渊看着这条长长的布满紫色荆藤的道路,还有几具白骨躺着那里。 大汉道:“这锭银子全是你的了,但明天一早,你就得在这里等着,载我去白云庄,你若敢误了我的事,你的脑袋就会变得像这锭银子一样。“他的手一用力,手里的银子竟被捏得像团烂泥。 三哥的脸庞在烟气之后,似乎露出了一丝诡异之笑,不过李南并没有瞅见,只是低头吸烟。 帖子下的回复蹭蹭的直涨,破了天南大学校园论坛,自创立起的记录。 只是林昊想要以自己的血液作为蓝本,制作出治疗性的血清疫苗,却是一个十分复杂与繁琐的过程,需要庞大的团队,更需要耗费无数的金钱。 “你刚才就说过了,这个不用补充。”高原回了一句,就低着头喝着碗里的肉汤,但是心里的疑虑却越来越重了。 “这个戴眼镜的看起来还不错。”在远处关注、准备随时出手的洛一凡嘀咕道,并未轻易相信眼睛看到的东西。 至于老B组训练的村民,人数不会太多。倒是毒枭那边,43人,外加两百游勇,甚至跟多的喽喽,火力上应该会比较强大。 柳大名故作手滑,洛一凡的手机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屏幕上顿时出现蜘蛛网般的裂缝,毁了。 一顿美餐后,辰立新独自上路了,肥肥也想跟着去,可是肥肥舍不得大肥和大胖,因为一家四口感情真的太好了。 “哎!此事我也不知晓为何,仿佛一夜之间,孔雀翎之事便被传遍大江南北!我也十分的吃惊,明明是保守了一辈子的秘密,又如何被人传播?”黄金生苦笑着说着。 李翠脸蛋、脖子、耳垂都红了,不想那什么,试图挣扎,洛一凡是个老手,三下五除二就把李翠弄得差点一泻千里。 如同一道惊雷,劈在白子旭的心尖之上,对上她那双暴戾的眼眸,白子旭面色骤变,一阵青一阵白。 “是花香,这花香,有迷情的效果,相当于,恩,相当于——春药!”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句话,明景夜赶紧自己也吞下了一颗药丸,因为他开始觉得越来越热了,胸口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一样。 他如此炙热的目光足以将沈云溪融化,看着一步步看向她的他,她赫然回过神来。 而雷笑天过来,主要还是找沈十三。也不知这家伙消息为何那么灵通,知道龙潭区北,会有大的动作。 “那莉莉丝,你跟他过两招吧,点到为止。”安德烈扬扬下巴,对马原的话不置可否。 慕月点头,他上来之前,那些幼龙都就已经完全从蛋壳中爬出来了。 “切,我可不丢人,反正是我爸包给你的。”杨凌然坦荡荡的说。 萧翎晓点了点头,把所有事情联系起来,也就只有这么一种解释了。 萧翎晓一听四皇子果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起了这件事,也装模作样,仿佛忘了他说过的话一样,一脸茫然。 我苦笑一下,说道:“好吧,你头前带路吧。”这些商人,真是一点节‘操’都没有,这事做的也算是滴水不漏了。 想来是她问得太直接了,崔岁欢先是一愣,紧接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所以,同样地对仪式感已经没有啥期待的袁媛,误认为江胄也就是筹备几桌子喜酒,简简单单走个过场就算了。 江胄一个低位匍匐,嗖的来到她身边,看那样子他是要强硬制止袁媛。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功夫,袁媛猛一放手,油路里的脏东西唏哩呼噜喷了一车底,味道刺鼻。 然后袁远帆就知道了,隔壁的别墅才是真正的新房,是江胄的。他刚才找上门去的房子是袁媛的,两个房子门挨着门。 沈妮刚才还灿烂的容颜,顷刻间如寒霜般,她劈手夺走肉,递给老板。 对老人而言,半条命无疑不是垂死边缘,外婆活到这岁数,早就看淡了生死,如果用她的死换他们的平安,她甘之如饴。 封徐一直观察着自己的箭,就见是被影响了方向指向的是射向靶子的箭。 她将太子的血拿过来,他的血装在一个白瓷瓶里,温柔典雅,很难想象这里面居然是血。 顾清云故意这么说,她还等着沈妮接话茬呢,谁知沈妮头也不抬的挥手。 他说严三不敌三位王的精兵败落,后退回水郡整军,又在水郡以及宜郡中征收兵马。 一个头发花白,衣袍得体,肌肤如玉的老人坐不住了,眸光四转,终是说出了话来。 总之,这些死硬分子很强悍,就算被鞭打得皮开肉绽,也紧咬牙关不吭一声,偶尔吐一口带血的痰,往往能气得负责拷问人犯的军中司马暴跳如雷。 42 第 42 章 镇子中央有一个天然的熔浆泉,红色的岩浆在里面翻滚,时不时的鼓起几个气泡,而后炸裂。 待般若将别墅周围的情况都探听清楚,狐狐也把要用于我灵魂出窍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就到了晚上六点整了。 “你不怕被我杀了吗?”化成狼王的江少歆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结果陆棠棠看着这些爆料,原本该生气的她,抱着肚子笑个不停:妈呀,这些人不去当编剧真的太可惜了,连季言墨也写不出这样的大戏吧? 云是疑惑地望向普慧法师,正想再问清楚,但法师朝他与圆慧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下去了。 她打不过这个牛皮糖,就让她跟着到家,让她家的护卫把这个痞子狠狠揍一顿。 诗的内容我不记得,只记得,用20元的稿费加上父母给的,请了好友搓了一顿。 阮萌此时却没有经历看前面,因为他揉自己耳垂的动作……有些色气。 少年竟然觉得自己有些紧张,当那面纱脱落后,那露出的容貌用倾国倾城来形容都已是被贬低了。 沈未凝接收到讯号,立刻就会意,关于吃饭这件大事,她一向都马虎不得。 这次大内动荡,已经趋于稳定,东和门也暂时换成了神策军的一队人马来看守。 这时在那啃着烤肉的祝融闻言却是嘲笑了一声道“我只是听说过别人装嫩的,却从来没听人说装老的。”说着却是大声的笑了起来。 不只是这一次,还有更早的时候,玩家同盟会的大规模行动,其实早就在民众心中埋下了不满,不安的情绪。 “不过一件七品仙器,也想阻我?看刀!”颜儒誉见李易凡手握仙剑,就知道两人之间的实力对比已经被再度拉到同一水平线上。因此,颜儒誉选择了先发制人。 白斯路苦笑加摇头,自顾一杯杯喝着闷酒。这跟平时判若两人,看白斯路这个状态,一定是有什么极其重要事一直压在心里。一不能对外言讲,二自己又马上解决不了。 人族的信仰,在空中凝聚,一道道乳白色的信仰之力,汇聚成了海洋,交织在空中,冲刷着紫竹的圣象,东海之上,极乐圣地,极乐世界猛然打开了大门,美丽的世界,充斥着欢乐的海洋,人人享受极乐。 看到自己的防御被破开,天玄子慌忙向一旁跑去,而黑妖王则大笑一声,抄起一对黑铁爪,开始不停的攻击天玄子。一时间,天玄子陷入了极度的危机之中。 “吃我一拳!”巨力魔王一上来就毫不客气的发起攻击,而普济和尚也控制着金佛与巨力魔王战在一处。 自行销毁魂体是多么痛的一件事情,可是那人却笑的那般开心,干净纯粹的像个孩子,甚至连一丝怨言与一丢丢的怨恨都没有,真是让人难以相信。 但是在真正作为琰少爷属下的之后,感觉性格怎么都发生了变化,以前从来不放在心上的墨家人,怎么这会就怎么看都看不顺眼呢。 而且没有了柳沁这个拖油瓶,她玩什么完全没有顾忌,因为都是和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一起玩,都是男孩子。 苏敏正端庄的坐在桌前,桌上满满的一大碗长寿面升腾着淡淡白烟,将她的容颜衬的恍若仙人。 钟星月便看到漆黑的海底,前面地形突然升起。潜水器改变了方向,往上俯冲。 虽然所有睡人的过程都被系统给打了马赛克,但是你以为你打了马赛克她就看不出来那是睡人的画面了? 这具身体的主人命运也不怎么好,前几年父母就出了意外,叔叔婶婶自己也有孩子,自然是不想管她的。 今天的天气并不算好,阴阴沉沉的似乎要下起雨来,唯一的好处就是他们万一遇到了杀人魔,在躲藏行踪的时候,对方不容易察觉到他们的行踪。 池清竖起耳朵,却发现自己听不懂这句话里的真正意思,眼角瞟了一眼陌南笙,发现自家王爷像是松了口气般的勾起了唇角。 秦明刚要作答,洛辰星就开了口,顺带还瞥了秦明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好吧,好吧,你说了算,我和乔吉想想办法!”雨果也只能答应下来,看看乔吉奥也是面露苦色,显然他跟雨果是一样的,什么样的好教练他是没谱的。 一连串的惊涛骇浪,让现在的整个王都兰纳蒂尼,都处于氛围非常微妙的大环境下。 一直守候的佐诺兹见到三人完好无损的回来也松了一口气,开始为返程做准备。 “道友真是好谨慎呀。”待赵浩程把丹炉放到自己坐的桌前,王靳才开口。 43 第 43 章 沈凝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瞬间打湿了她后背的衣衫,被晨风一吹,冷飕飕的,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您要做什么?”凡林问到,两个奉神者将一脸华美的祭祀长袍披在了祭祀的身上,紧接着,一根大概有6英尺高的法杖便被祭祀握在了手里。 “羽哥,两百箱辣条,总共两万包,你看要不要问一下作坊原先的老板,向他打听一下销售渠道?”红毛建议道。 惊鸿虽然只看出了幻阵和杀阵,但她心里却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如果她想要硬闯,绝对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凶兽没有在意肉身的痛苦,电光火石之间,更多的是沉醉于“纯正的剑气”的气息,感受着剑气的力量。 但是九州修者对肉身的控制极高,两人的筋骨噼啪作响,缩骨钻出了空洞。 秦羽是李绍然叫来的,她担心把秦羽贬得太低,李绍然面子上不太好看。 “奴才这就派人送王妃娘娘去柴房,给王妃娘娘带路。”他像条哈巴狗似的讨好道。 哈利至少说了不下十遍这个故事,即便如此,在路上依然还有不少的人在问。 有些话落幕后是死寂般的寂寞,颜晓晓很是意外,她没想到哥会叫来强尼救二哥,对齐宛海等人,哥能做到见死不救,对二哥,哥真做不到见死不救。 挺翘的臀部落在了他的腿上,像是一股电流一样划过了他的四肢百骸,靳司丞眯了眯眸子,他竟然不受控制的想要。 “这个我试试,我还没有算过这样的……”李月有些无语了,不过看叶笑与李梦婵的态度,估计就只想到吃。 路易浑身是伤,脖子处的伤最重,暂时不能说话,却不耽误吃饭。 而陈子陵之所以如此不加掩饰,在空中飞行,就是为了吸引其余的参赛选手和圣衍兽。 缘聚福的菜不错,毕竟是祁少言钦点过的饭店,口味必须不能差。 不过即便凌峰猜测这些乃是神秘教主所为,但是却不能直接面对,毕竟李茉莉还在他的手上。 阴暗的石室里妖幻的红光乍现,笼罩着老者和纪隆君,场面有些邪诡。 现阶段,最吸引眼球、具爆炸性的新闻是,纽约联合国总部,安理会正在就三支以联合国维护部队的名义成立的国际联军的指挥权,进行激烈的博弈。 无空看到了十几只白色的绵羊,在河对岸吃草;旁边,还有两只獒狗。 意识浸入视界,是一件相当难以做到的事,守护骑士的第一道关卡。 她点点头将剑放下,仔细的翻看了洗髓经里的精髓。洗髓经是易筋经的内功心法,三劲成体、六力错综。她突然会心一笑。 “对不起,给了你们希望,现在又让你们绝望。”对于他们两个,她是真心觉得抱歉。 她点点头,看着黑鹰,这个男人一身的冰冷,好像从第一次见他起,就是这样冷冰冰的,没有任何的感情。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漫不经心的看着楚辞,淡淡的说道。 可是如果相守是要建立在彼此相互伤害的基础上,那么她宁愿不动心,可是覆水难收,谈何容易呢? “干脆我雇人去杀了丁九溪!”丁若雪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狠毒的念头。 “唐律师,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安静了片刻,康桥禁不住问。 对了,保险柜!资料!范炎炎心一惊,连忙转头四顾,看到保险柜在床边的地,他这才松了口气,他想把保险柜抱起来,可这次却无论如何都抱不起来了。 裴叶菱因着他刚刚所说的游戏,并不敢随随便便去击中他,所以,他进攻的时候,她守时还顺便躲闪。 太清道人显出庆云三花,三花之上有先天至宝太极图莹莹闪耀,隐于周天万物相生相合,响起阵阵大道歌谣,可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原来是归宝师兄,上次送信路上承蒙您照顾,如今到了天玄宗了,倒是要邵某尽地主之谊了。”邵天洵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喜,同时又笑了笑,就向着龟宝喊道。 “这位先生出价一万五千金币,有没有更高的?”看到台下有人竞价,胡秋立刻将自己做为一名出色的拍卖师的看家本领拿出,将场中的气愤调动着活跃起来。 嘿!他奶奶的!这妞子还真是把我给查清楚了,不知道这娘们有没有无聊到查查我今天穿的什么颜色的内裤。 当下紫薇大帝冲着孔宣轻轻点头,随即化为一道星光往九天而去。 人家老太婆只是动了动手指,四张牌就到了她身边,福曼可倒好,举着魔法棒比划了半天,还念诵咒语,才让四张扑克牌到了他和杨毅身边,杨毅看的相当无语,更觉得福曼是个假魔法师了,也太特妈不像样了,简直丢人。 修仙本就是如此,与天斗与地斗,然而唐森却毫无惧意,一路走来都是横推一切敌,哪怕是天劫也不例外,他再次一吸,将万道雷霆引入腹中,张狂到极致。 其实那中间的石牌此时正散发出阵阵黄色光芒,只是被那一个个冒出的石头人遮挡住了,天玄子没有发现而已。 没错!就是那些曲士的灵魂体。当然他们的灵魂强度实在是太弱,灵魂体的外表都是懵懵懂懂的模糊一片,根本分不清哪是鼻子哪是眼。 “冥殊,可以开始了不?”蒙趾强忍着心头的冲动,沉声询问道。 “曼布的地下信息网很强大,再像也白费,他一查就知道你的底细。戌卫军的调查报告一出来,看到我们没有什么深的黑社会背景,他打起我的主意也是完全有可能的。”陈楚默回答道。 44 第 44 章 这些天,东莱家的人总是针对司马幽月她们,如果不是为了等安蕾手好打她们的脸,她们早就走了。 宋大军最主要的就是眼球剧痛、咳嗽、前胸后背犹如棒击。莫枫这次帮宋大军把脉足足用了近十分钟才算完事。当莫枫把手从宋大军手腕上收回时,对于怎么治宋大军的病莫枫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折回家就在收拾行李又准备下一趟出差。柒柒在一旁帮他收拾手机线。 唐壹从外面推门进来,并不知道赵楚宁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但见她打开了电脑坐在沙发上,他走过去,把她电脑扣上,直接扔到床上去了。 学生们一个个都沉默了,有可能是不知道,也有很大可能是知道了但不愿告诉苏可。 “部长,一起去吃晚饭,副局约了朋友,就剩下我们俩了。”白狼将电话打到她房间来,邀约。 “既然这样的热闹,不介意我们也来凑个热闹吧。”黑岩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下次您要是想吃,我做给您吃。”夜枭也坐下,他贴着白粟叶坐着。 这片白桦林长约八百米。宽约二百米左右,林内藤蔓缠绕、杂草丛生,想要通过必须用刀具砍开那些坚韧的藤蔓才行。 “你才不要脸,你全家都不要脸!”杨如欣一边叫一边被扯着出去了。 议论声还在此起彼伏,伊恋却傻了一样,蹲在那里,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苗喵本来也想告诉妹妹的,这样妹妹知道了哥哥的痛楚,就不会再要求他去做那些激烈的运动了。 早知道生孩子这么困难,会险些要了她的命,他当初就不应该让她怀上。 但一想到她刚才提的约法三章,他又不得不妥协,只好离开房间,去门口等她。 但是他这样的行为却是招致了左锦瑜激烈的反应,左锦瑜认为卫梁的行为主要针对的是她这个当妈的人。 最后这句话,安然有点说不出口,心间那个温润如玉的佳公子,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可是,她没有选择。自古以来,登上那个位置,无一不是踩着他人的尸骨,皇权多血腥。她不是一个好人,她老早就说过了。 她记得当年中考的时候,林若亚也是这么安慰她的——菲菲,考不上也没关系,妈妈早就给你准备好高价费了。 嘭!一声沉闷的声音传出,对方身形连连后退,刘宇却是迎击而上,软剑不断挥舞,宛如狂风席卷落叶,杀机凌厉,朝着对方的要害之处不断攻击着。 王耀,被眼前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诡异的处境给彻底惊艳到了。 王耀一怔,随后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从不曾畏惧的赵云,原来还有这么畏首畏尾的时候? 虽明知道张明宇在开玩笑,姜珊的脸还是一下子红了,娇艳诱人,紧绷的神经却蓦然间彻底放松了下来。 衣袖舞动,罡风四起,无数罡风撕裂着空气,吹向了飞来的箭雨。所有的箭如同遇到了一堵无形的海绵,怎么扎也扎不进去,罡风扫过,天空中的箭雨全部飞散,一扫而空。 四面八方传来的身影嘈杂而喧闹,各种各样的问题不停的被抛出了出来,让赵牧不得不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很大声的向大家说话。 “老……老师,我们才是武术社的!”被打躺在地的人道,一个个都成了苦瓜脸,阴沉得难看。 “心缘经,华殇,葬心!”身上洪荒之力猛的一震,神罪剑上面浩然莫拒的能量跌宕开来,周围空间寸寸崩碎。 那些妖不是死的,他们看见这个飞来的法源之后就装不下去了,马上都动起来了。 不过好在,还是讨好了一位背后有位副院长老爹的年轻主任医生,刘医生看了看王学峰,希望他能承自己这份情。 黎明,美丽的字眼,代表着人们对光明的向往,包含着人们最美好的期盼,然而对于李艳阳来说,这是一道催命符。 是谁让她脸上失去了笑容,让忧虑遮盖了那双散发着光芒的眼睛? 虽然担任岗哨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他完全也能一心二用,在分心侦查环境之间,动用真气凝元的方法,继续淬炼真气。 下一刻,风声尖啸,一记酝酿已久的白氏高鞭腿直接扫在白逞左脸,苏城天道院精英白逞,扑街。 妖猿听话的叫了两声,它旁边的的安菲雪首次见到素来淡定的杨浩有如此的一面,再加上这一幕向来冷漠的她也忍俊不禁起来。 整个天牢的狱卒自发为宫无邪送行,那些隐在暗处的狱卒得以现身。 “酒庄没有花坛,只有酒坛,酒窖你确定锁了吗?”王五还是有些不放心,就算是野猫打碎的酒坛那也是他们的失职,只是酒窖都上了青铜大锁,向来安全。 A级资质的提纯灵力效率比B级资质高了四分之一,而白愫现在直接提升了一半,意味着她的资质已经超过A级了? 灵蝠王先是一惊,但是它毕竟是化神境圆满的妖兽,旋即恢复淡定,一双十许丈的羽翼疯狂振动,两道飓风从其翼下生出。 能够萦绕轻灵意境的高阶风属性灵物何其珍贵,又岂能如同恒河砂砾一般,被他走在路边,随意发现? “父亲,我让终结者扶你回去休息吧。”A1的虚拟形象显得很是紧张。 唐逸选择方虎去监视祖广平也是有着自己的考虑的,向杰灵活有余而沉稳不足,去监视祖广平这么个老油条很可能反而会暴露自己,罗壮实要跟在自己身边,所以只有沉稳的方虎去办这件事情最为合适。 一枚仿佛陀螺一样有着尖锐底针的球形宝石从空气中浮现,缓缓飘落在了监牢的地面上。 45 第 45 章 不过,楚希柔还是从她刚才的话中,得到了一个稍稍有些用处的信息。 林微听的认真,也试着引领灵气在身体之中找,这种感觉很奇妙,她沉迷其中,一天十二时辰,怎么都感觉不够。 第二次,便是几个月后,他每日照常在上午九点半浏览金融新闻的时候,看到了对赌协议的报道。 他已经想起了昨晚隐隐约约听见的那几句冰冷电子音,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在模拟中,他是岁末才完成蕴养法的四个阶段,最终以一岁的年纪正式踏上武道路途。 连续劈开几名试图近身阻拦的刺客,此时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人敢冲上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要看看,林桑玖在学校里是什么样子的。 “鬼冢同学,原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可爱。”他关掉系统面板,转头看着她的侧脸,认真地说道。 睡着的药童哼唧两声,嘴巴动了动说着林微听不懂的梦呓,看着他眼底的青色,想来是叫不醒他了。 一个新成员第一次打比赛,竟然不需要磨合,甚至不怯场,而且还能精准的跑到他该待的地方,这一点实属难得。 这半年过去,叶青篱身量长了半寸,原来的衣服略略显得有些紧了。她听得罗师兄说及衣服的问题,也顾不得尴尬,只是连忙接过那离开内谷禁制的一次性通行符,心里充溢着要趁机帮齐宗明报仇的念头。 思想斗争至激烈之处,顾晋晖忍不住将青鸟置于石桌之上,背着手走到洞外,看着那一轮清冷的明月。 入眼和往常一样,数十名弟子练武,一名导师在训练,导师正是那日刘恒重创的下忍,此时他面容苍白,好像重伤未愈。 “蔷薇!对不起了,现在事情很紧急。你放心我在北野身上留下了神识,他现在活的好好的,等眼前的事情一了,我专门带你去找他!”说着张天赐不再停留,直接驭剑向他母亲闭关的雪山飞去。 突然,碧玉剑冲进去的那个空间塌陷中传出一道墨绿色的火光,张天赐见状不由得大喜,本命真火终于回来了。 林宇飞则挥动龙鳞挑飞了阿尔萨斯的盾牌,迅速栖身向前,点了他的穴道。阿尔萨斯穴道被制,立刻站立不动,只是双眼着林宇飞,目光一片茫然。 被困在无名山脉的时候,因烈君王的死去而变回普通人的张景瑶哆哆嗦嗦地缩在角落里,唯恐被恨不得将她撕成千万片的修仙者们逮住,至于张景嫣,则是经常伫立在山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凌逍点了点头,自己现在已经有了一万华夏币了,确实不能让自己妹妹住这么差的病房了。 叶凡绝对不是一个悲观的人,更不是脑子里想太多实事却不干一件的那种人,他很清楚想要找到温岚,不是件简单的事。 “我信!我信!我自己吃不起不是还能报销呢么?我们可都是全额报销的!”李东冬那里会放过从张天赐身上挖掘秘密的机会,难为他几十岁的人了还要跟张天赐这个十岁的娃娃嬉皮笑脸的。 在内侍的再三催促下,任露露只能把这口气给咽回了肚子里去,铁青着脸钻进了马车里,往宫里去了。 韩枫放开青年坐下。青年慌慌张张离去,边走边回头害怕凶神追上,看着韩枫坐下,前年头也不会瞬间消失在街道。 任楚楚想要冲上去询问的脚步,在触及他脸色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陆轻澜看着他,他的那双眸子仿佛能把她吸进去,看着看着,她就控制不住的走了神。 红纸做成的纸人,组合而成的迎亲队伍,他们的脸颊上顶着两坨绯红的腮红,配上他们标准式的假笑,让人心中胆颤。 不过她的下一句话,深深让陆轻澜觉得,沈蓓蓓和莫杨还真配,一样的自以为是,在一起真是造福了广大单身人士了。 若隐若无的杀机荡然无存,李星澜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是眉头挑了起来。 他不问,是因为信任。而且,他不想让钟念觉得自己像个妒夫一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就随意怀疑。 与此同时吐蕃诸部、黄头回鹘、高昌等都派出了使节前往大宋,他们的目的不言而喻。 分明自己刚刚粗心大意忘记了那个黑客就算是要在Z国的地址发信息,也需要一天的时间回去。 尹茜看着正开心嗦粉的郁程沁,脑子里想到的,是昨天那张她拿着狙击枪的照片。 她腿已经麻了,忍着刺骨的痛抱沈淮进了屋子安置好后又出来坐在了沙发上。 “空间转移!!”冷煜嘿嘿一笑,急忙使用自己空间果实的效果,把一生的位置调换到一个安全之处。 与此同时,洛嘉怡也自己大摇大摆的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并不把自己当做一个外人看待。 不等陶明熙将这些话说完,无痕便伸出了手,直接对陶明熙做出了制止的手势。 君临两人不答话,顾婉婉紧捏着手也不说话,她要清冷一点不能一直贴上去。 跟着李方明来的两人,一个叫曹宁,一个叫林东升,都是队里骨干人员。 “您怎么来了。”凌父努力把自己的情绪压了下去,总归是方母的父亲,之前他得罪不起,现在也得罪不起。 方佩锦看到母亲这个样子,也是心里喃喃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方家人还是她父母,虽然对她不好,可是她也不能说人家一句不好的,现在想想,方家能够建房子,恐怕真的是周腾飞拿了钱的。 朝亦武当街行凶, 目击者不少, 可是肯主动出来作证的并没有几个。毕竟事涉丞相府和大将军府,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那个都不可轻易沾惹。 46 第 46 章 可混沌钟器灵知道,若不是前三名先天至宝的主人,都是洪荒中最强战力的三位圣人,还未必有这么大的威名。 东方沫喜欢司空绝,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王谦不是傻子,他自然能看得到,同时他也很赞同两人在一起,至于身份什么的,王谦并没有放在心上,等自己封王开府之后,一颗尊王丹还是可以弄得到的。 李真吓了一大跳,急忙吩咐其他人不要睁开眼睛,要屏住及呼吸,耐心等待这些雾气过去。 这是口袋不丰腴的学生在外面吃饭的惯常做法:先把消费的总价定好,然后在不超过这个总价的前提下点菜,免得口袋里本没多少钱,乱点很多菜,导致出钱的人尴尬不已。 得宠的妃嫔们互相别苗头,而高位的良妃和福昭容也是互相看不顺眼,所以这段时间,倒是没人去找梨伩的麻烦。 说完,张涛顿了顿,看了看四周,趴在李吏耳朵边儿上,悄声说道。 “哪有,什么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来中州主要是来见见你们的,顺便才见见我这里表哥而已,你们都想哪儿去了。”纪彩云白了她们一眼说道。 特别是自己上辈子记忆里那些超前的汽车技术就可以通过研究所再通过沣田公司给扩散出去,不但增加了保险,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更主要的是有了一个可靠的新技术验证平台,一个有财力的专利购买者。 作为曾经能和第九千秋一战,仅输半筹的金圣,绝对是自信的,不管面对什么样的人,他都敢放手一搏。 “还记的我们的信念么?为了我们的骄傲,永不低头!”秦戈勉强的咧嘴一笑,深吸一口气,拔出了缺月。 可能是因为时间太长的缘故,所以眼前这个无往不利的夜鹰,在这个时候,似乎有些难办,我看到它撅着屁股,在我手上的头发上面闻了好半天功夫。 这些人大多是些青涩少年,有的甚至刚刚八九岁的样子,正被自己的父母抱在怀里,从他们的消瘦苍白的面容,破旧衣物上来看,明显是那种贫苦人家。 谢雅芬的心里也在打主意呢,只要晚上吃晚餐的时候,她管住自己的嘴巴,一口咬定那些菜不好吃,余袅袅也拿她没有办法,就不能要求正庭带她回来了。 “老公,你的运气也太好了吧,这一关超难的”叶撩撩不服气了。 天,已经大亮了,我在靠窗的床位,可以看到外面大大的太阳,温馨的阳光,落在我的脸,那感觉,无的舒服。 “我不管,我就要去游乐场。”叶撩撩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撒娇起来了。 可是怪异也就是出现在这里,马丹,龟蛇功与那神秘的天地唯吾大法,竟然亲密无间,有机的结合了起来。 上官絮儿说完直接挂了电话,任远臻直接召集人手冲到星辰咖啡馆。到了咖啡馆,发现咖啡馆是出于歇业状态,门已经被上锁了。 天考的第三阶段,并不会马上开始,因为第三考很特殊,需要一定的天时地利人和。 只见若惜用精神力控制着银雪链,银雪链慢慢离开若惜的手升起,在空中散发出一阵白色的光芒。 在顾霈霖转身离开之后甄锦薇也出声叫住了顾霈霖,不知道顾霈霖到底有没有听到,还是听到了故意不回应,魏蓉只盯到了甄锦薇委屈的脸。 秦世锦把衣服脱了听到浴室里传出来的淅淅沥沥水声,过去开门,发现从里面反锁上了,他寻思着是不是应该找备用钥匙? 她们虽然都觉得云蕾的解释太牵强了,可也都宁愿相信云蕾的解释。 韩明远去了沈家,和沈家说了这件事,沈家答应了三个月后再成亲。 “虽然本王不知道你为何受制于人,但是本王却知道你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如果本王没有猜错,张刚应该是你的化名才对。”二马错镫之际,李恪开口对张刚说道。 光是看着人家娘们露个肩膀,他们下半身那不争气的玩意儿就来了反应。 韩若惜的废物之名在帝尊国远播,他又怎么可能会输在她的手里? 这粥还算浓稠,表面飘着一块……芋头。那种清香味道钻入鼻孔,他很确定,这就是芋头。 得,他们还在千尺开外呢?等他们的时间可不短。那么自己来吗? 他只是觉得有些诧异,没想到晏璇玑竟然这么容易就被自己说服了。 江南织造局的核心思路就是将广大湖州地区以及周边部分地区纯粹的农人改造成半农半蚕,具体一点就是丈夫下地务农,妻子及孩子养蚕缫丝。 黄毛都怀疑自己提前几十年得上老年痴呆了,他明明看清楚了凌昊的动作,怎么还像个呆鹅似的任由这家伙抓住了自己手指? 不知过了多久,戚义山终于走了,他没有挪动这里的任何东西,却把房门谨慎地锁好了。估计是还没想清楚怎么解决,但可以知道,这事儿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就结束。 即使新生代亘古天王也不是想晋升就晋升的,生命进化没这么随便。况且修炼进化的本质,并非突破,古往今来都是升华。 庄园的大门打开,车子驶进庄园,迎面看见的,是一个巨大的天使雕像,坐落在水池喷泉当中。 燕京的电影院之中,四方来客,各种各样的人都汇聚一堂,李方诚秉承着自己的习惯,都是先播放电影为主。 这个恐怖身影出现之后,便辐射出人类无法抗拒的黑暗力量令庭院的光照强度便迅速降低;它胸膛的中部,血光流淌成一枚魔眼的标志,释放出一种黑暗、邪恶、杀戮的气息。 这个消息一出,全场惊呼,有喜有忧。欢喜是可以和未来阉党领袖更接近,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以有充分的时间和机会拍马屁。 在给柳伊人买别墅时,田昱皇和柳伊人还没拿结婚证,他多了个心眼,瞒着柳伊人以自己的名义也买了一套。装潢时,所有材料一式两份,除了院子里的设置不同,两套别墅内部装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