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肖帝(快穿)》
1. 第一章 真假嬴政(1)
“政儿,政儿!”
一把温柔的女声,在耳畔响起,声音中满是焦虑和惊恐。
“政儿,快醒醒……”
嬴政头疼欲裂,想要睁开眼,可一双眼仿佛被浆糊黏住了一般,怎么也睁不开。
旁边似乎又多了个声音,是个男子。
“怎么办?他如果醒不过来……那该如何是好?太子殿下吩咐,务必要将夫人和公子带回秦国……可若是公子有失,那夫人……”
“嘘……莫在这里说……”那温柔的女声,声音依旧温婉动听,可说出来的话,却如六月寒冰,直冻人心腑,“实在不行,唯有换一个……反正,殿下只见过三岁前的政儿,时隔数年,哪里还记得他的样貌……”
“如此……也好……”
两人说着话,渐渐远去。
嬴政耳边兀自嗡嗡作响,浑身如置火炉之中,可意识却格外清醒,甚至能感觉到那两人刻意压低的声音,能从他们的声音,就“感觉”到他们的样貌、衣饰、身份,甚至表情。
这本不该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是了,他早已不是“人”了。
始皇帝三十七年,他就已经死于东巡之路上,长眠于骊山陵之中。
两千多年后,当后世之人发现他的陵墓,发掘之后,还修建了一座秦始皇陵和兵马俑博物馆,被列为世界遗产名录,誉为“世界第八大奇迹”时,没有人知道,曾经追求长生而不得的他,真如奇迹般醒来了。
然而,时光荏苒,岁月无情,两千年的光阴,早已抹去了他记忆中的一切。
无论是大秦帝国,还是六国余孽,还是……那些亲人,曾经让他骄傲的鄙夷的一起,都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可他……依然很气,很想把徐福揪出来剁吧剁吧喂鱼,很想把赵高也腰斩了,更想把胡亥捏死在他未出生的时候……
嗯,他看到了后世之人对他的评价,也看到了他一手缔造的大秦帝国,在他死后不过短短数年,便灰飞烟灭。
有人说他荒淫残暴如夏桀商纣,有人说他焚书坑儒灭绝民智,但也有人说他一统华夏功高盖世,留下了长城和秦皇陵两个世界奇迹,骂他为暴君的人不少,敬他为祖龙的人亦不少。
尤其是到秦皇陵面世之后,对他的评价一日高过一日,而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刚醒来时,他只有一点灵觉,能看到那些人掘开他的陵墓,打破了他的安宁。
他愤怒,他暴躁地向那些人冲去,想要阻止,却只如一阵风,吹过无痕。
到后来,他跟着那些人,看他们一边发掘和保护陵墓设施,一边感慨地议论着他,他才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正视这个两千年后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华夏,没有皇帝。
这个世界的百姓,忙碌如工蚁,还有一个叫网络的地方,充斥着无数纷繁庞杂的信息。
嬴政本就有过人的精力和意志力,从儿时为质,到继位后被吕不韦摄政把持,能屈能伸,在弱小时能忍辱负重,汲取一切知识和力量,伺机反攻,一击致命。
他在这个世界里是一缕游魂,毫无限制地游走于现实和网络之中,可以瞬息之间收集大量信息和资料,嗯,这得归功于他起初看到的一个叫“记忆宫殿”的记忆法。
当时他只看到宫殿二字,下意识的以为这是可以给自己创造的宫殿,便第一时间冲过去,结果却是一种学习和记忆的方法,在脑中开辟了一座记忆宫殿,就如同现实中的图书馆一样,将所有看过接触过的资料先行储存在里面,需要用的时候,再进行检索和调用。
等于说,将人脑记忆库,变成了电脑的信息库。
一般人很难做到,幸好,他不是一般人,甚至这时候,连“人”都不是了。
等他收集完博物馆的信息库,然后又循着那些人说的“大学”和“图书馆”去转了一圈,将里面的书籍都收入了自己的记忆宫殿,然后开始学习上网。
网络信息的庞杂,一下子差点就冲毁了他的记忆宫殿。
尤其是里面大量的无效信息和垃圾话,有毒有害污染性极强,嬴政从一开始对网站警告十八禁等提示还嗤之以鼻。
朕什么场面没见过,区区网文论坛而已……
后来,他知道错了。
这场面,他真没见过。
光是YY他的各种历史类言情类网文,字数连起来都能绕地球几圈。
嗯,他已经知道,自己身处的这片大地,原来不是天圆地方,而是一个球体,也不是宇宙中心,而是辽阔宇宙中,一个叫银河系的星系中,太阳的九个行星之一。
那片星辰大海的故事,一度看得他如痴如醉。
六国算什么,如果有可能,他想要征服星辰大海!
或许是这个愿望太过强烈,他忽然间“看”到漫天星海之中,有颗星亮了一下,接着便如流星划过天际,直直地撞入了他的身体……
是的,在接触到那颗流星的时候,他忽然有了身体。
然后就听到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系统V587匹配到宿主,太阳系地球人嬴政,系统绑定中……”
嬴政先是一惊,心生抗拒,便听到那声音跟着惊呼一声。
“怎么回事?地球人不是还在地面阶段,宿主怎么会有精神力?好强的精神力……”
嬴政迅速从记忆宫殿中调出“系统”、“精神力”、“匹配”等关键字链接资料,结果看到了一堆《带着系统穿越后我成为人生赢家》、《精神力废柴成为星际万人迷》、《我匹配了6、7、8、9个顶级alpha》……
他顿时就黑了脸,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好在强大的精神力的用处之一,是可以分丝操控,他只用了一小股精神力就按住了那个闯入自己脑海中的系统,然后开始扫描这些“相关”书籍。
系统是颗蓝色的半透明圆球,多层结构,里面有芯片和电子回路,刚才就是这东西,刺激了他的精神海,让他有了具象化的身体,就好像那些书里写的,不管是鬼魂还是各种生物非生物的灵魂,只要修炼出一个核心,就可以化形成人。
他追寻了那么久的成仙之路,就这么突兀地实现了?
系统能接受到他脑海中的念头,却被控制得无法动弹,只能弱弱地说:“并没有。”
感觉到他一瞬间怒气值飙升,系统赶紧补充道:“但只要你完成了我交给你的任务,你就可以拥有真正的身体,前往星际世界,在那里,以你的精神力等级,完全可以长生不老,就像你们地球人说的,与天地同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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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等于成仙了吗?”
嬴政:“什么任务?”
系统松了口气,赶紧说道:“根据我们的检索,华夏有种说法,叫‘百善孝为先’,一度也有不少朝代和国家宣称以孝治国,可我们查到,宿主是华夏历史上被称为最不孝的暴君……咳咳,宿主饶命,这不是我说的……”
嬴政面无表情:“他们都说了什么,继续。”
系统战战兢兢:“说你气死生父,车裂假父,毒死仲父,囚禁亲娘至死……”
“没说错,”嬴政冷笑:“那又如何。”
系统感觉那股束缚着自己的精神力开始分散,似乎要将它也撕开……那种刑罚,在嬴政的年代就叫“车裂”对吧?
“任……任务就是改造宿主……只要宿主穿越历史上那些以孝为名的皇帝身上,学习他们以孝治国的方针,改变之后,就……就可以拥有星际居民身份证,进入我们星际世界……”
“可以。”
“其实任务一点儿也不难,宿主只要……”系统惊了一下:“宿主你答应了?”
嬴政:“答应了,穿越是吧?能先让我回去看看吗?”
系统:“这……行吧,我给你开个后门……不过宿主你真的不要跟我绑定吗?绑定以后可以享有我们系统商城的各种金手指,能用任务世界获得的积分奖励进行兑换……”
“不用绑定。”嬴政检索到的各种系统文里,系统有好有坏,有的只是单纯做任务,而有的则是为了收集数据和信息,甚至还有些是为了入侵地球,前面所有的金手指和甜头,都是为了最后深度绑定后侵占宿主的身体。
按照修真文里的说法,就是先寄生,后夺舍。
哪怕有一丁点儿可能,他也绝不容许。
至于什么系统金手指,他需要吗?
“好吧!”系统弱弱地应了一声,大感后悔。它在星海之中,收到强烈的愿望祈求,那是个精神力极为强大的存在,想要加入星海的愿望,它才会迫不及待地投入其中,想要绑定后,从他身上汲取精神力。
可没想到……自投罗网。
强大的存在,意味着不可控,哪怕在最原始的尚未进入星际时代的星球里,永远不会缺少这样的人。
他们是人类万中无一的存在,是彪炳史册的人物,是光耀万代的明星。
无论功过是非,他们开创了一个时代。
它撞上的,正是这样一位,祖龙。
而祖龙清醒过来时,正好“看”到离开的那两人。
记忆宫殿随之而来,那不是系统的金手指,而是专属于他的记忆。
他已经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是秦昭襄王五十六年,秦昭王去世,太子安国君继位为王,为秦孝文王,并立子楚为太子。
而他,正是子楚在赵国为质时与赵姬生下的儿子,人称赵政。
得知子楚被立为太子,原本曾经追杀过赵姬母子的赵国,立刻前倨后恭,在吕不韦的周旋下,正准备送他们母子回秦国。
然而几日之前,刚跟人打了一架受了重伤的赵政,高烧不退,“奄奄一息”之际,听到了自己亲生母亲和未来“仲父”商议如何换人的计划。
呵,原来从这个时候开始,朕的亲娘,就早打算将朕换掉了啊!
2. 第二章 真假嬴政(2)
多亏开启了记忆宫殿,嬴政很快理清思绪,知道了自己眼下所处的情况。
前世他同样是这个时候醒来,只是并没有听到赵姬和吕不韦的盘算,而是艰难地打破了放在榻侧的药碗,惊动了外面的奴仆,这才发现他还活着,急忙请赵姬和吕不韦回来。
他既然没死,那换人之说自然不提,他不知道,那两人也权当没这回事儿,照旧带着他回了秦国,一个靠着他当上了太后,一个成了大秦文信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呵,恐怕连那一人之下都不算。
嬴政自嘲地想,毕竟从他十三岁继位到亲政的九年间,吕丞相可是完全把持朝政,连他都得尊称一声“仲父”,又哪里算得上俯首称臣的一人之下呢?
这次回来,他算是彻底明白,其实无论赵姬还是吕不韦,他们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傀儡,至于是他,还是其他人,并无分别。
哪怕他现在就死了,他们也能立刻再找一个同样年纪的孩子,当做“嬴政”送去秦国。
他突然在想,如果现在,他没有跟着赵姬回秦国,那么……他还能成为后来那个横扫六合,开创大秦帝国的嬴政吗?
要不要玩这么大呢?
系统顿时就急了:“警告……啊不,报告宿主,请不要忘了您的任务。孝道啊……您若是连亲爹都不认了,那还怎么做任务?”
也是,嬴政叹了口气,看来这次,没法开大了。
“不过……你就那么确定,我是秦王的儿子,不是吕不韦的?”
“有一说一,政哥怀疑的对!”
“没错!上世纪有本小说,《寻找秦始皇》,不就是现代人穿越过去后发现真正的嬴政早就死了,结果弄了个假的冒充,一样当上了秦始皇!”
“那是YY穿越小说,不是正史!”
“可有些史学家也说,吕不韦之所以当丞相没篡位,最后还甘愿服毒自尽,不就是因为知道嬴政是他亲儿子吗?”
……
一串弹幕冒出来,从嬴政的脑中刷屏而过。
嬴政:“狗系统,滚出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瑟瑟发抖:“宿主……宿主您不肯让我深度绑定,没有系统商城的金手指帮助,人家不是担心你的任务不好完成吗?所以……所以就开启了直播权限,给宿主您赚点零花钱……”
“我缺这点零花钱吗?”嬴政反问。
缺。
系统不敢说,谁能想到它万里迢迢跑来这个原始星球,居然一头栽进了这么个宿主怀里,原本该是它绑定宿主,凡事以它为主,宿主完成任务获取的能量也会大部分给他,让他收集更多的数据和信息后便可以返航。
可现在……被绑架的反倒成了它。
宿主这架势,完全拿它当回老家看看的工具统,连系统商城的诱惑都不待见,它逼不得已,才开通了本星球的跨时空直播,从未来科技社会里吸收一点点能量,免得连下次穿越的能量都不够。
就很郁闷。
“你们只关心谁是政哥的爹,没人在乎他现在生病了吗?”
“是啊,政哥现在还是个小可怜,瞧他发烧烧得眼都红了,他亲娘还在跟吕不韦打情骂俏,这是亲生的吗?”
“反正这个儿子没了,吕不韦还能帮她再找个儿子顶上,可要是没吕不韦,赵姬能当大秦太后?”
“这个政哥要是好不起来,就会被放弃,换个冒牌货去秦国了吗?”
“呦吼,真假秦始皇要上演了吗?坐等好戏开场!”
“政哥好可怜……我不想他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啊!”
“你怎么就知道现在这个赵政,就是后来的秦始皇呢?说不定被赵姬和吕不韦带去的冒牌货,才是真正后来统一六国开创大秦帝国的始皇帝,这个……早死早超生吧!”
“秦国好歹也是战国七雄,王室难道连点验证血统的手段都没,就让人这么鱼目混珠?”
“我押一辆宝马!赌这个赵政不是秦始皇!就这病病殃殃一场风寒就快没了半条命的小样,怎么看也不像傲视群雄横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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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的秦始皇。”
不像?呵呵。嬴政面无表情地看着系统:“这就是你说的零花钱?他输了的话,宝马能送到我手里吗?”
系统:“……”
累心,系统不得不解释:“他说的宝马,是后世的一款汽车品牌,就算送到这个时代,没有汽油你也没法开……你有驾照吗?”
当然没有,嬴政果断说道:“那就换成我能骑的宝马。”
系统:“好吧……咦,宿主你同意我开直播权限了?”
嬴政:“你开的时候也没征求我的同意,现在说有用吗?下不为例!要是再敢未经我同意搞三搞四,我就把你……”
“没有下次了!”系统赌咒发誓:“我以机械生命的名誉发誓,绝不违背宿主的意愿,未经宿主同意,再不会随意开启其他功能。”
说完,系统又不死心地问道:“宿主真的不需要开启系统商城吗?现在购买身体强化剂,可以立刻治愈你的病,还能强化身体,使你的身体素质达到该星球同年龄段最高等级。”
“不需要。”嬴政作为游魂期间,吸收了大量书籍内容,就算没能真的修炼成仙,却也知道,无论人修妖修还是鬼修,都讲究因果。
科学道理就是,但凡提高一方面身体机能的药剂,都会有其他方面的缺憾和损伤,就好像那些超级战士基因人之类的,最后都成了人类的敌人。
就连人类自己研究的机器人也能成为人类的敌人,可见人类的科技进步,也是在不断挑战自我作死毁灭世界的极限。
而他,不需要极限的身体素质,当初他能够成为秦始皇,也不是靠个人的武力值取胜,而是靠自己的脑子。
既然后世这些人,以为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嬴政,而是觉得,只要被赵姬和吕不韦带走的孩子,到了秦国,成为未来的秦国太子,就一定能成为秦始皇。
呵呵,要是随随便便换个人都能做成的事,那还叫祖龙吗?
宝马是吧?嬴政看了眼那条弹幕的主人,榴莲麻薯是吧,朕记住你了。
3. 第三章 真假嬴政(3)
这次嬴政没有打翻药碗,也没有接受系统的“好意”治病,而是静静地躺在榻上,等着。
等着瞧,他的亲娘和未来的“仲父”,是带他这个病的快死的真嬴政去秦国呢,还是换一个依旧在他们掌握中的傀儡去秦国。
他放弃治疗,系统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小脸烧得通红,呼吸灼热,在这个一场风寒就能夺走一个人性命的时代,没有人相信他还能好起来。
“啊,看来没救了,原来秦始皇真的是个假货啊!”
“我就说嘛,史书上记载秦始皇鹰准虎目豺声,一看就是个凶戾残暴的狠角色,这个赵政眉目清秀,漂亮得好像个瓷娃娃,完全不像暴君啊!”
“是啊,要是这位去了秦国,说不定就没有秦始皇啥事了。”
……
嬴政摒息敛气,让自己的身体机能降到最低限度。
在皇陵里躺了两千年,又在新世纪看了那么多书,他学会的东西,远超过旁人的想象。
只是现在这具身体的素质太弱,还不到九岁的他,与赵姬生活在邯郸,从两岁多开始,就生活在被赵国人追杀的威胁下,就连曾经一度母凭子贵,以为可以凭借他一步登天的赵姬,在几次死里逃生后,也对他产生了怨怼。
他不光是邯郸街头小子口中没爹的野孩子,也从未得到过来自亲娘的宠爱。
这让他整日处于一种惶恐不安的状态,不光长得瘦小纤细,容貌也与赵姬更为相似,柔弱精致,而吕不韦心有算计,并未教导他学习应有的知识,在这种条件下,根本不可能培养出一国之君应有的学识和气度。
他能在后来反杀吕不韦,其实还要感谢这位仲父着人编著的《吕氏春秋》。
这部被誉为“一字千金”的《吕氏春秋》,本是以道家理论为基础,融汇诸子百家学说素材,他想教导嬴政做个无为而治的君主,便可以相权代替君权,依旧掌控秦国大权。
可嬴政从里面看到的,是法家之道,在博采众长的同时,也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以法治国,才是他的道。
以孝治国,在他看来,就是个笑话。
嬴异人那样的爹,当了吕不韦的奇货而不自知,继位短短三年就死,临终还将儿子托付给吕不韦,殊不知自己头上早已是青青大草原。
所谓父慈子孝,孝的前提是父母之恩,慈爱之心,而那些曾经抛弃子女,禁锢子女的思想,只想着养儿防老,将孩子当成工具人一般的父母,又哪里值得孝顺了?
嬴政从收进记忆宫殿里的书中,学会了一个词。
PUA。
以孝为天,用一个孝字牢牢束缚住子女的,就是父母们最擅长的PUA手段。
赵姬为了嫪毐生了两个儿子之后,甚至默许了嫪毐造反作乱,就因为他想要自己的儿子继位。
可嬴政平息叛乱,杀了嫪毐和那两个孩子后,只是不愿再见赵姬,尚留这她一条性命,却依然被冠上了“车裂假父”的暴君称号,那些大臣们还口口声声要他为了孝字请太后回宫。
他们可否想过,若是嫪毐成功,死的是他,赵姬可会为他掉一滴眼泪?
她怕是迫不及待地要捧着小儿子上位,继续做她的大秦太后,哪里会在乎他这个亲生子?
如果不是铜镜中,与赵姬七分相似的面容,嬴政甚至都怀疑,自己才是她的第一个傀儡假儿子。
反正她和吕不韦随时都能找出替代他的人选,可见他并不是唯一的傀儡。
奇货可居,为了避免损失,备胎是肯定要准备好的。吕不韦身为一代豪商,这点经营常识肯定不缺。
果然,在他摒息敛气一段时间后,身体的温度渐渐降下来,从高热变成了冰凉,甚至连呼吸都清浅的几不可闻,除了身体依然柔软,简直跟个死人没什么分别。
连系统都跟着惊呼起来:“宿主居然会龟息大法?”
九岁小嬴政煞白的小脸差点就黑了,“你才是乌龟王八蛋!”
系统:“千年王八万年龟,长寿啊,你不是就为了追求长生才早死的吗?这是你的技能?”
嬴政:“……”
跟个不懂人话的星际系统对话,真心累。
好在很快就有人进来,没敲门也没禀报,直接大步走到榻前摸了摸他的额头,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便惊呼一声跑了出去。
“快通传夫人,公子政不好了……”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声隔着墙都十分清晰地传入嬴政耳中。
“慌什么慌,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是吕不韦的声音,“谁说公子政不好了?政儿一直陪在夫人身边,如何不好?”
那下人显然是个傻的,或者被打傻了,还愣愣地接口:“可房里那位……呃……”
是利刃刺入人身体的声音,嬴政冷漠地想,杀人灭口这活儿,看来仲父没少干过。
他的意识飘出体外,如同那个在二十一世纪徘徊的游魂,俯瞰着自己的身体,静静地等着。
没多会儿,房门被推开,先进来的是吕不韦,还带着一股血腥气,跟在他身后的,是赵姬和一个少年。
哦,是这孩子啊,他见过。
嬴政恍然。
赵姬的母家,也是邯郸的一家富商,自是与吕不韦无法相提并论,才会将自家庶出的女儿送给吕不韦为妾。
这个时代的妾侍,歌姬,舞姬,都没什么人权,与货物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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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吕不韦心目中的奇货嬴异人看上了赵姬,他压根连想都没想,或许是早有算计,直接大方地将赵姬送给了他。
嬴异人在赵国当质子的待遇并不高,他在秦国也并非秦王看重的孙子,一个可有可无的王室公子,在异国为质,尤其是秦赵这种动不动还开战掐架的非友好国家,几乎跟送死差不多。
可吕不韦有了钱就想要权之后,就把脑筋动到了他头上,所谓奇货可居,第一个是嬴异人,第二个便是嬴政。
在嬴异人的亲爹当上秦王后,赵国本要杀了嬴异人,是吕不韦花重金买通官员,放他出城逃回秦国。可留下来的赵姬母子就成了追杀对象。
吕不韦就干脆将赵姬母子送回了赵家,赵家哪里知道,当初送出去的女儿,竟然成了秦国太子的人,收到退货还附加个两岁小儿,自然没好眼色。
也正因为如此,赵国人根本没想到,那对被赵家欺负丢在城外庄子里的弃妇娘俩,正是他们百寻不见的秦太子夫人和儿子。
所谓灯下黑,莫过于此。
赵家依附于吕氏,赵家的农庄也和吕家的农庄紧挨着,两家子弟常来常往,对于赵政这个没爹的弃妇之子,自然多有嫌弃,可不知为何,总有那么几个孩子,经常围着赵政打转。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嬴政当初没想过原因。
现在知道了。
这是吕不韦安排的备胎,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知道他的所有生活经历,认识他所有认识的人,不论他们原本的身份如何,一旦嬴政有什么意外,他们立刻便可以摇身一变,成为新的嬴政。
嬴政依稀记得,这个孩子,貌似吕家的一个庶子?
吕不韦姬妾如云,有别人送的,也经常送给别人,来来往往的,几十年下来,不知生过多少孩子,对他而言,这些孩子,与奴仆无异,不过是有点血缘用着更顺手更听话的工具人罢了。
吕不韦先上前试了试他的鼻息,摇摇头。
赵姬跟着上前,却有些嫌弃地不愿伸手,只是抹了把眼泪,不安地说道:“太子当年曾留下一块玉佩给政儿,他一直贴身戴着……”
吕不韦冲那个少年抬抬下巴:“自己去拿。”
少年先是瑟缩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解开嬴政衣襟时,手一直在发抖。
哪怕他在心底一直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这是个死人,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以后自己就是赵政,就是秦国太子的儿子……
衣襟被扯开,纤细的颈项上,空无一物。
“没有……”
少年一怔,喃喃地说着,忽然看到,面前的“尸体”竟然睁开眼,冲他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啊——”
4. 第四章 真假嬴政(4)
“啊啊啊鬼啊——”
少年被吓得一个倒仰跌坐在地上,直接连滚带爬地朝外跑去,却被吕不韦一脚踹倒在地。
“混账!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少年瘫倒在地,连战斗站不起来,更是涕泪横流,惊恐地指着嬴政:“诈尸……他……他方才睁眼看我……”
吕不韦皱了下眉,失望地乜了他一眼,三两步就走到榻前,却见榻上的“尸体”依然双目紧闭,与他先前试探呼吸时一般无二,更是对那少年鄙夷之极。
“子不语怪力乱神,平日让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么?”
“自己胆小如鼠,连拿个东西都心虚至此,岂堪大用?”
“下去吧!”
说罢,便有一人如幽灵般无声无息地从房中一角冒出来,正要将地上那已经吓得半死的少年拖下去。
少年却一骨碌翻身而起,跪在地上连连叩首,泣不成声地说道:“十七知道错了,还请老爷再给十七一次机会……”
吕不韦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看看“嬴政”的尸体,更是心生厌恶。
“拖下去,今日之事,不得再传他人之耳。”
少年面露惊骇绝望之色,可不等他再开口,那幽灵已经果断出手,一掌劈在他后颈处,他哼都没哼一声,便昏死过去,让那人犹如拖死狗般拽着后衣领拖了出去。
无论是他,还是那“幽灵”,都很清楚吕不韦的意思。
这世上,除了死人,还能有谁可以绝对保密?
关系到秦国太子的儿子生死,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抱着侥幸心理留下一个知情人在外。
既然这少年已不堪用,自然不可能再留下他。
赵姬叹息了一声,慵懒疲惫,她最不愿费心思在这些算计上,左右只需听吕不韦的安排便可,无需她费心。
“明日便要启程,不知我的政儿,还来不来得及痊愈。”
哪怕亲生子的“尸体”就在眼前,她更在意的,还是一个可以让她成为秦国太子夫人的活“儿子”。
纵使嬴政早已对她失望,可听到这话时,仍是忍不住心寒齿冷。
从一开始吕不韦盯上嬴异人,以“奇货可居”为目标时,就已经注定,无论赵姬还是她的儿子,都不过是吕不韦手中的棋子。
可同样是工具人,嬴政想要挣脱翻身,赵姬却乐在其中。
对她而言,只要能保住她的地位,让她过上富贵安逸的生活,是不是亲生子,根本不重要。
听话,孝顺,才是工具人应有的品德。
“放心,”吕不韦显然很了解赵姬的品性,知道她并不在乎谁会成为新的“嬴政”,只是有些担心那块失踪的玉佩,“你的政儿少不了,只是那玉佩为何不见,你就不曾听他说过么?”
“的确不曾听他提起过。”
赵姬皱皱眉,努力回忆了一下,“当初公子离开之时,将随身玉佩交给他,他才不过两岁,一直贴身戴着,我也不会跟个娃儿要这东西……不对!”
她忽然想起一事,面色有些古怪地望向吕不韦:“这两年庄子里的孩子多了不少,起初还听他说有人故意欺负他,骂他是没爹的野种,还抢他的东西。我怕他惹事,便拘着他不让他出门,是不是那时……就被人抢了去?”
他们母子作为“弃妇”寄人篱下,又是隐姓埋名躲避赵国追杀,自然不敢与人争斗,免得招惹事端。
可那些和嬴政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当中,便有一个是吕十七。
赵姬知道吕不韦是名满天下的富商,素来有乐善好施之名,除了堪比孟尝君的三千门客之外,收养了不少孤儿为义子,加上他内宅那些来来去去的姬妾生下的孩子,有不少都养在庄子上。
起初她还以为那是吕老爷钱多得没地花,左右这年头买个奴仆也费不得几个钱,居然还收为义子?
他又不是昔日的周文王。
如今她方才明白,早在十余年前就想出“奇货可居”之计的吕不韦,心中谋算之大,远不止一个商人那么简单。
奴仆只能听命行事,义子却会感恩戴德,以命相报。
而那些养在庄子里,和嬴政一起长大的少年,或许早就是他安排好的棋子。
吕不韦闻言皱了皱眉,为了赵姬母子的安全,他早些年的确不敢亲自过来探望,安排的下人也不知他们的身份,那时只想着这些人和嬴政一起长大,以后会成为他的助力,可没想到,假戏真做下,小孩子肆无忌惮的恶意,却给他的计划带来如此不可预料的破绽。
“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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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区一块玉佩而已,若是太子问起,便说被赵人追杀时丢了便是。”
“那样,就算有人拿到玉佩,也起不了什么用处。”
“至于他……明日我们走后,让人好生安葬便是。”
不知是因为房中有“尸体”的缘故,还是受方才吕十七胆小眼花误以为“见鬼”的恐惧影响,吕不韦总觉得这房中有些阴寒之气,亦不愿与死人共处,加上还得再去挑选一个孩子,便草草盖上了嬴政的“尸体”,带着赵姬离开。
系统亲眼看着赵姬毫无留恋地离开,居然有些难受:“宿主,你别难过啊……”
嬴政:“谁说我难过了?”
系统兀自脑补他被抛弃的模样,絮絮叨叨地安慰他:“你娘不要你,你还有我……”
嬴政:“你能让我成为秦王?还是帮我打败六国?”
系统:“……都不能,系统不能干预本世界运行,但可以为宿主提供商城,你可以兑换各种金手指,现在积分不够的话,我还可以给你放贷……”
“九出十三归那种吗?”
嬴政摇头:“从古至今,借高利贷的,从来没好下场。你以为,我会信你?”
系统:“可我真没想过害你啊!”
嬴政:“没想就好,否则我早把你拆了。”
系统:“好吧,那我就看宿主你有什么好办法,去秦国拆穿那个假货。”
嬴政哂然一笑,“拆穿他干嘛?不是要给嬴异人找个孝顺儿子吗?就让他先替我孝顺几年吧!”
“反正,也就是三四年的事!”
次日,吕不韦奉赵姬母子,于赵国使者护送下,同往秦国,。
他们却不知道,在他们走后,奉命去“安葬”嬴政的下人,却发现房中空空如也,加上前日吕十七见鬼发疯至死的事,庄上闹鬼诈尸的消息,悄然传开,只是谁也不敢禀告吕不韦。
一年后,秦孝文王突发疾病身故,太子子楚继位,为秦庄襄王,任命吕不韦为丞相,封文信侯。
此时的嬴政,以赵政之名,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楚国,兰陵县,以区区十岁稚龄通过了考验,拜在荀卿门下。
嗯,韩非、李斯成为他的师兄,后来还有一个叫张苍的毛头小孩,成为他的师弟。
5. 第五章 真假嬴政(5)
其实韩非李斯如今都已过而立之年,亦有收徒的资格,可嬴政既然来了,想要拜师,当然只会拜荀卿为师,岂会甘居于李斯之后,执晚辈之礼?
若是当年的赵政,就算以秦国公子之名,向荀卿求学,只怕也会被拒之门外。
经历生死两年前,又从后世汲取了大量史料和信息的嬴政,却能从后世对荀卿和韩非李斯师徒的作品研究和分析后,精准地抓住荀卿此时的心境,以一篇“人之生也固小人”求教,打动荀子爱才之心,方才在归隐之年,又破例收下了个稚龄徒弟。
这一破例,不光是收了“赵政”,还收了个七岁的小儿张苍。
张苍本乃战国纵横家名士张仪之孙,张仪曾为秦相,以连横之策名动天下,然最后还是因为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个了秦王他就只能自请离去,最后死于魏国。
荀卿原本与张仪相识,对张苍多有照拂,只是收徒之事颇为犹豫,待见得赵政求教之后,一时见猎心喜,既然要收徒,便连张苍也一并收下。
至于那两位三十多岁的徒弟韩非和李斯看到这一个十岁一个七岁的小师弟怎么想,荀卿压根不在意。
他得楚国春申君看重,任命为兰陵令,在此教学授徒,接触世务良多,哪怕再推崇孔子的治国之道,仍是提出了自己的“性恶论”观点,认为人性本恶,需要以礼仪教化,以法制约束,故而他虽为儒家大佬,可门下弟子,却是以法家著称。
尤其是韩非、李斯二人。
嬴政就是冲着韩非来的。
他前世原本就对韩非的理论和文才十分欣赏,才会在他为韩国出使时将他扣留,想要留为己用。结果却被李斯巧言打动,顾忌他韩国公子的身份,将他暂时下狱,不料却成了他的催命符,被李斯派人送毒药毒死于狱中。
此时的韩非,与现任韩王不和,才会投奔荀卿,宁可在兰陵县继续学习,也不愿留在韩国看着昏君佞臣生气。
这个时候,正好方便他来拐人。
韩非则对这个新来的小师弟,十分头疼。
无他,小师弟看着稚嫩,说是十来岁的孩子,可身量高大,已到他肩头,只怕过不了两年,就会超过他。
明明还是个孩子,可言语之间,气势俨然,带着种上位者的霸气,便是面对他这个韩国公子,亦隐有压过之势。
所以李斯很不喜欢他。
当然,嬴政也不喜欢李斯。
李斯固然有才,帮他完善了大秦帝国的郡县制,政务处理得头头是道,可以说是他的得力的臂助之一。
可错就错在此人贪财好妒,贪生怕死,不但没遵守嬴政的遗命奉公子扶苏为主,反而被赵高一吓一威胁,就篡改旨意,逼死扶苏,扶立胡亥为二世,生生毁了他大秦千秋万代的帝国基业。
辜负了他的信任和重用,李斯自己也没好下场,自己被腰斩不说,满门抄斩,落下一世骂名。
嬴政对他的了解,甚至超过此时此刻的李斯本人。
他明知道韩非口齿不便,平素不与人争辩,在荀子门下,平日都以李斯为主,负责协助老师指导各位师弟,照顾众人的生活和学习,他亦以师兄自居,颇有些傲气。
可嬴政次都会当着他的面,向荀卿求教时,总要提一句“大师兄”韩非之作,“二师兄”李斯如何……李斯就总觉得,这小子在叫“二师兄”时,那眼角眉梢都带着种讥诮之意,肯定有问题!
可他也知道荀卿对这个勤学好问的徒弟十分喜爱,自己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跟个十岁小师弟计较,也只会让老师生厌,便有意无意地在张苍面前挑唆几句,激得指责小子出头去找嬴政辩论。
张苍在兰陵蹲了大半年,都未能得到荀卿许可正式收入门下,这“赵政”来了三日便打动荀子收徒,他却成了个添头,原本就心下不忿,被李斯一挑,就忍不住去找嬴政。
“你说你从赵国来,可邯郸至兰陵千里之遥,你小小年纪,孤身一人,难道不怕遇到歹人?”
“还是说……你根本不是赵人,故意来骗荀师的!”
嬴政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半截,生得玉雪可爱的白胖小子,冷笑一声,拍拍腰间长剑。
“一般来说,歹人怕我。”
“至于我是不是赵人,那你呢?你是魏国人还是秦国人?”
张苍瞪着眼:“我先问你的!”
嬴政不答反问道:“你知道邯郸到兰陵,骑马需要几日?坐车需要几日?光说千里之遥,是一千里,还是两千里?”
“啊这……”张苍目瞪口呆,他光是听人说赵政不远千里前来求学,荀卿为这个少年的精神打动,才肯收徒,哪里知道兰陵距离邯郸的路程到底有多远。
嬴政接着说道:“若是骑马,从邯郸三日可达兰陵,若是坐车,则需半月。”
“小胖子,我记得你是阳武人,你坐车从阳武到兰陵应该只需十日,那你倒是算算,若是你初一乘车从家中出发,我初八骑马从邯郸出发,你我二人会在距离兰陵多远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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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闻你算术天分颇高,连荀师亦有褒奖,倒是不知,你算不算得出来?”
但凡熊孩子没事找事,那都是闲得慌,多布置点作业,就啥事都没了
丢下一道追击+相遇问题,成功地吸引了未来修订整理《九章算术》的数学大家,嬴政施施然离开,留下小毛头张苍拿着算筹趴在地上开始写写画画算算。
李斯默然无语,转身离开。
韩非好奇地问:“师……师弟,为……为何不……不……见……见你……你的马……马呢?”
嬴政听着累心,他也是入门之后,才发现这位师兄虽然文笔犀利,目光独到,可他能成为“六亲不认”的法家代表人,真的不是因为他无情,而是因为他……单纯。
“师兄,我只是跟师弟打个比方,并不是说我真的是骑马来的。”
赵国缺马,尤其是被秦国打压之后,寻常人根本不可能骑马出入城门,尤其是他这个已经成为死者的“黑户”。
而一般用于载人拉货的,多是牛车,那速度……还不如他徒步走的快。
离开赵家的庄子后,他一边调理自己的身体,一边徒步从赵国“走”到了楚国,所以才会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韩非哦了一声,目光方落在嬴政腰间的长剑上,“剑,非善,慎用。”
他意识到自己方才好奇心起,未掩饰口吃之事,略微窘迫,但还是没忘记自己的目的,只是用更为言简意赅的方式表达。
嬴政点点头:“侠以武犯禁,师兄所言甚是,只是政为强身自保,而非好勇斗狠,借此扬名,还望师兄随时提点。”
他读过韩非的《五蠹》说,其中就有“带剑者犯五官之禁”,“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嬴政深以为然。后来荆轲秦舞阳之流,不就是五蠹之一吗?
然而人都是双标的,他不喜欢游侠剑客,因为那些人刺杀过他一次有一次,可自己如今在系统的帮助下习得高超的剑术,用起来毫无顾忌。只是在韩非面前,当然要站在师兄这边。
韩非满意地点点头,又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政,很好。”
嬴政最不喜人触碰,刚想后退,可抬头对上他单纯欣赏的视线,想到他后来惨死狱中,还想着向自己表白,留下《说难》一文,主张建立君主集权制的统一国家,正是他后来一统六国的依据。
可惜,那一世的韩非没能看到他的理想在嬴政手中实现,这一次……摸一下而已,那就摸了吧!
6. 第六章 真假嬴政(6)
“政师兄!”
圆滚滚的小师弟脸上带着黑乎乎的墨点,手里扯了块巨大的绢帛,迎风招展如同披风,咋咋呼呼地朝着嬴政跑过来。
嬴政伸手阻止他靠近,“行了,站那说就行,别贴过来!脏!”
“哈哈哈!政哥好残酷,嫌弃小胖子表现的这么明显!”
“小胖子:政哥,你不爱我了吗?政哥:从未!哈哈哈”
张苍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举起手里被画得乱七八糟的绢帛:“师兄,我做出来了!”
嬴政冷漠脸:“哦,不错!”
张苍双眼亮晶晶:“师兄,你也看过《九章算术》吗?”
嬴政断然否认:“没看过,随便问的。”
“呃……”张苍有点失望,却又不死心:“我观师兄有术数方面的天分,不知师兄要不要看看……”
“没有、不要!”嬴政发现,以韩非说话的方式,对这个小胖子十分正确。否则只要稍微给一点好颜色,小胖子就能开出一个染坊来。
明确、简单、毫无婉转地拒绝,才是避免被他黏糊上叨叨至死的正确选择。
“老师找我还有事,告辞。”
无情地拂袖而去,嬴政连头都没回,自然看不到张苍扁扁嘴,不死心地又看看手里的绢帛,还是跟在他身后,像条小尾巴似的,甩都甩不掉。
看到这一幕的李斯,伸手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
所托非人。
“老师,韩师兄所学帝王之术,我可以学吗?”嬴政开门见山,直接提出要求。
“哦?”荀卿如今已是年过花甲,教过的弟子数不胜数,对这个刚入门的弟子却颇为看不穿,“你以为,何为帝王之术?”
嬴政眼角余光看到门缝中多了道阴影,不知是张苍还是李斯,便微微一笑,说道:“为君者,用人之道,为臣者,佐君之道,无论君臣,治国之道。师兄说,诸国战乱不休,是因为天子弱而诸侯强,唯有‘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注1),方可平息纷争,消弭战乱。”
“不知老师以为,如今能一统天下者,可在七国之中?”
荀卿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赵政,你欲何为?直说吧!”
这个徒弟在门下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吸收知识之快,学习课业之勤,悟性之高,连他都不得不刮目相看。
嬴政直接说道:“弟子以为,以老师和师兄之才,屈居兰陵之地,实难实现抱负,不若离开。”
“嘭!”门外传来一声脆响,显然是有人太过激动,以头撞门。
嬴政看了眼荀卿,见他微微颔首,便起身拉开房门,揪住了正准备逃走的张苍,又对外面喊道:“二师兄,劳烦你请大师兄一同过来。”
本来藏得好好的做黄雀的李斯:“……”好吧。
张苍被他拎着后颈衣领,蹬着小短腿拼命大喊:“放开我!老师,赵政欺我!”
荀卿捋着胡须微笑:“苍,可知非礼勿听?”
张苍噎了一下,讪讪地点头:“政师兄昨日给我出了道题,我好不容易做出来,想让他帮我看看,结果他不理我……我才跟着来的。”
“哦?什么题?拿来给我看看。”
荀卿知道这个弟子醉心术数乐律,与其他弟子大不相同,但以他的出身,本就无需担心前程生计,也就由着他去了。
可赵政不同。从看到赵政第一眼,荀卿便知道这个弟子绝非池中之物。
就连跟在他身边最久的李斯,现在都开始关注这个小师弟,显然对他的课业精进程度超出预料,甚至怀疑是不是老师给他开小灶。
“咦?政也曾学过《九章算术?》”
他还以为这个弟子只喜欢法家兵家,对儒学都只是浅尝辄止,所以才会对韩非格外亲近,却没想到他居然还涉猎术数。
嬴政摇头:“只是随便看过几本书,不曾用心,也记不得书名。”
“政哥凡尔赛!”
“可惜阿房宫被烧了,否则我们就不用说凡尔赛,全世界都改说阿旁宫。”
“是啊,平平无奇普通人,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叫清华……”
“随便看过几本书……很想知道,政哥的几,是几位数?”
张苍哭丧着脸望着荀卿:“老师你看,政师兄不肯教我!”
荀卿皱了皱眉,说道:“治学之道,在勤,在悟,若是都指望别人教你,你以为,自己能学到多少?”
嬴政目光闪了闪,这时代,从至圣先师孔子,到如今的荀卿,甚至连墨家的那位矩子在内,都讲究的是“师父领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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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在个人”,所以教出来的弟子,并不一定完全遵从老师之道。
正如孔子“因材施教”,荀卿的弟子甚至大半都专于法家,而非儒学,所以老师教的是一种学习方法和思路,一种理念,而不是具体到某件事某道题的答案。
嬴政并非真正的十岁小孩,不光心智成熟,而且博览群书,技艺超群,从后世的图书馆里“复制”了大量的图书在自己的脑海中,早已形成了自己的性格和“道”。
但他求学于荀卿,想要的不止是韩非,还有这位老师。
荀卿历经赵、齐、楚三国,曾三为祭酒,而如今却只是个小小的兰陵令,甚至在春申君死后,连这个官职也被免去,一身学问,满怀抱负,最终皆付黄土。
嬴政很清楚,自己放弃跟吕不韦和赵姬回秦国,少了这两个重量级人物的身份认证,他想要再拿回秦国公子的身份,继而成为不受吕不韦掌控的傀儡秦王,就必须拥有属于自己的强大班底。
李斯就不用说了,前一世的经验已经证实他的确是个能臣,只是并非忠臣,可用,而不可尽信。
韩非,张苍,都是各有专长的未来大家,可重中之重,还是荀卿。
因为那关系到他和那位秦王爸爸的一个小秘密,是连赵姬和吕不韦都不知道的秘密。
那块玉佩,并不仅仅是秦国公子的身份信物,还是一件奇宝。
正因为这件宝物,他幼时才能在几次追杀中活下来,也正因为这件宝物,嬴异人才始终没有怀疑过他的真实身份。
哪怕吕不韦后来各种暗示明示,说他是自己和赵姬的孩子,可嬴政始终十分清楚,他的的确确是嬴异人,也就是现在的秦庄襄王之子。
亲爹没法换,也是他走上王道的第一步,可后来那两位仲父假父,他是真不想再要了。
所以,先拐个师父回去,才能改变自己成为傀儡的命运。
远在咸阳的秦庄襄王,看着面前的“嬴政”,淡淡说:“且与成蟜同学,待日后再行册封。”
吕不韦和赵姬面面相觑,他们到秦国快两年了,好不容易熬死了先王,等到了庄襄王继位,任命吕不韦为相国,可为何秦王对昔日最宠爱的长子,态度竟然如此冷淡,甚至还不如那个三岁小儿成蟜?
感觉,有哪里不对。
7. 第七章 真假嬴政(7)
秦庄襄王最近反复在做一个梦。
梦中,一个病弱的少年被烧得满面通红,手中捏着块玉佩,忽然,玉佩融化,融入他的掌心,他的呼吸减弱,面色苍白,慢慢没了声息。
不多数,一男一女带着个差不多年纪少年进来,那男子让少年去搜榻上那具“尸体”,让他寻找一块玉佩。
那少年被尸体惊吓,跌坐在地上,秦庄襄王这次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正是吕不韦和赵姬从赵国带回来的孩子,说是他和赵姬之子,嬴政。
那本该是他的第一个儿子,生于他在赵国当质子的时期。
那是他人生中最为屈辱和艰苦的一段日子,多亏了吕不韦和赵姬,才能让他摆脱被赵国君臣嘲讽孤立的质子生活,想尽办法替他博得华阳夫人的认可,终于从一个无人在意的秦国质子,变成秦国太子、乃至今日的秦王。
与回到秦国后勾心斗角的日子相比,在赵国虽然苦,但在政儿出生的那一年,是他过的最轻松快活的时候。
他才会将阿娘留下的那块玉佩,在离开之前,挂在了政儿的胸前。
吕不韦和赵姬回来时,说在他走后,赵国人追杀之下,那块玉佩替政儿挡了一剑,不慎遗失。
能够替政儿挡灾救命,他也就没再追问。
直到最近这段时间反反复复做的这个梦。
梦境最后,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少年,从坟墓中爬出来,口中叫着“阿父”,朝他伸出手来。
他想去抓住那少年的手,想要将他从里面拉出来,可每次噩梦到此惊醒,让他无法看清那个少年的面容。
尽管如此,他心口传来的痛楚,让他十分清楚,梦中的那个少年,才真正是他的政儿,而不是现在这个跟在吕不韦身边唯唯诺诺的“嬴政”。
从嬴政出生开始,在赵国他就曾做过滴血验亲,确认儿子与吕不韦无关。
在他们带着这个“嬴政”回来时,秦国宫室也派人再次做滴血验亲,同样证实他和这孩子的父子血缘。
现在想来,这其中,一定是哪里被人做了手脚。
没人知道,他的母亲,作为楚国公主的滕妾,其实是是一个巫女,陪嫁到秦国后,本是为楚国公主承受生育之苦,可没想到生下他之后,楚国公主先没了,他没有身份尊贵的嫡母照顾,和母亲作为秦宫中最底层艰难生存。
直到秦国要派质子去赵国,才有人想起他这个小透明的质子。
在他离开时,母亲将玉佩交给他,告诉他了一个秘密,只有留着他和母亲血脉的人,才能得到这块玉佩的庇护。
玉佩上,刻着的是一只玄鸟。
那是传说中可以燃烧为日,在火中重生的神鸟。
“政儿……一定还活着!”秦庄襄王望向铜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摸了摸眉心处。
他还记得,在赵国有一次被人欺辱,他撞破了头,回府之后便开始发热,仆从们还以为他要死了,卷了质子府中的财物纷纷逃走。
而他在冥冥中看到有只玄鸟从贴身藏在胸前的玉佩上飞出,没入自己的眉心。
然后,他便从鬼门关活着回来。
他可以,政儿也一定可以。
他不知道,千里之外的兰陵,嬴政向系统确认梦境已经发送完毕后,便十分诚恳地向荀卿发出了邀请。
“老师,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诸国之中,目前的国力以秦国最强,以老师的学问和各位师兄所长,唯有在秦,才能发挥作用。”
荀卿摇摇头,说道:“秦法严苛,不尊礼教,只求利益,且对儒生格外排斥,我等便是去了,也无用武之地。”
小胖子张苍也凑了过来,气哼哼地说道:“秦国多是忘恩负义之辈,老师不去就对了!”
嬴政瞥了他一眼,“休要胡言乱语。”
张苍跳着脚说道:“我哪里胡说了,商鞅不是吗?当初若无商鞅变法,何来今日秦国之强盛?结果呢?商君是什么下场?”
嬴政:“是不是还要加上你爷爷张仪?若无张仪连横之策,秦国也无法各个击破诸国联盟,成为今日七国之首。而你爷爷……其实张相最后也算功成身退,能保全自身和家人,也算善终。”
张苍别过头去,气鼓鼓地说道:“反正秦国没好人,我才不要去!”
嬴政不再理他,转头朝荀卿拱手一礼,“先前因外敌之故,政不得已隐瞒身份,还望老师原谅。”
“原谅?”荀卿捋捋胡子,“你是秦国人?为师并未说过,不收秦国人为弟子吧?”
“以你之才,不论你是哪一国人,我都会收下你。但是……秦国非善地,为师之道,在秦国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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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难以推行。”
“秦国?”李斯正好拉着韩非进来,一听这最后一句话,立刻关上房门,热切地问道:“老师可要去秦国?”
荀卿看了他一眼,“你想去?”
李斯一把将韩非推到了前面,说道:“非师兄曾研究秦国律法,我这两日还在和他一起讨论,师兄以为,法、术、势三者当并重,如今天下,能有此势者,唯秦也!”
嬴政呵呵一笑。是啊,你从一个楚国小官,到向荀卿求学,最后去秦国为官,不就是为了寻找一个天下最大的粮仓,当一只最安逸的硕鼠吗?
这会儿说是韩非的观点,可后来韩非真的去了,你却又怕他与你争宠,设计害死了韩非。
真不愧是这天下最自私最自我的硕鼠啊!
荀卿对韩非十分看重,见状便问道:“非以为,秦国可去否?”
韩非犹豫了一下,道:“不可。”
嬴政笑了笑:“为何?”
李斯就有些急了:“非,你昨日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诸国之中,能以法治国,一统天下者,秦之势最重……”
韩非叹口气:“秦、如今,有,吕……”
嬴政豁然明朗,“师兄知道吕不韦?”
韩非点点头:“吕,奇、货、已、居,我等,难。”
荀卿亦颔首,“不错。吕不韦扶持秦庄襄王嬴子楚继位,如今已被拜为秦相。以此人行事作风,只怕难容我等。”
吕不韦在后来的确求贤若渴,广招天下英才,可那是在秦庄襄王去世之后,以国相托,由他来辅佐当时才十三岁的嬴政,整个秦国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招揽来的英才,便是为他做事,自然不怕有人与他争权夺位。
而现在,秦庄襄王刚继位一年,才不过三十多岁,正是意气纷发,求贤若渴之际,以荀卿这等闻名诸侯的大儒入秦,定然会问政于他,若是入了秦王之眼,必然会成为吕不韦的对手。
在这个时候,吕不韦肯定不会容许这种事的发生。
虽然现在在楚国荀卿亦不得重用,但生活安逸,教书育人,并无性命之忧。
去秦国,那就是虎狼之地,一个不慎,怕是就要步上商君后尘,枉送性命。
嬴政明白他们的担心之处,微微一笑,说道:“老师不必担心,弟子政,实为秦王之子。”
8. 第八章 真假嬴政(8)
“秦王之子?”
荀卿还没开口,张苍就先蹦起来了,“你骗人!你不是叫赵政吗?怎么可能是秦王之子?”
李斯上下打量着嬴政,“当今秦王,在赵国为质之时,的确曾有一子名政。但听闻去岁已随其母赵姬,由文信侯吕不韦护送至秦国。吕不韦正是因为立此大功,才得秦王拜相封侯。”
“现在你说,你才是秦王的亲子——嬴政?秦王知道吗?”
“目前尚且不知。”嬴政不紧不慢地回答。
张苍嗤笑一声:“那你还吹牛忽悠老师去秦国,你自己去找死也就罢了,还要拖上老师吗?”
“还秦王之子,你要是秦王之子,那我就是周天子的儿子呢!”
嬴政以看白痴的眼神瞥了他一眼,转向荀卿:“不知老师可否信我?”
荀卿:“你要我信你是秦王之子,还是信你所说秦可一统六国?”
嬴政微笑道:“只要我回秦国,有老师相助,秦,必将一统六国。此乃天下大势所趋,相信老师看的,一定比我更清楚。”
“天下大势……”荀卿深深地看着他,这个才不过十岁的少年,已经有六尺高,比寻常的成年人差不了多少,身上的气势和眼中的智慧,甚至超过了一般的成年人。
一年之前,他来求学之时,尚未如此锋芒毕露,而如今,他终于不藏锋于鞘,便是因这天下大势吗?
“为师便随你去秦国一遭,你若能得秦王信重,礼法并重,为师便是留在秦国,又有何妨?”
“老师!”张苍顿时急了:“秦人不可信啊!”
呵呵,嬴政抬手就敲了他脑袋一个暴栗,“我听闻吕不韦曾重金收购了一部《算经》,也是他经商发家之本……”
“老师!”张苍立刻抱着脑袋一骨碌滚到了荀卿身边,“弟子也要随老师一同入秦!”
荀卿知他喜好算学,几近痴迷,就他那点小心思,被嬴政拿捏的死死的,随口两句话,便可让他往东就往东,哪怕被卖了还得帮人数钱。
“你可要问过家人?你祖父当初离开秦国,曾有言在先,门下子孙永不事秦。”
张苍挠挠头,有点发愁,“可我……我想陪着老师啊!老师去哪儿,苍就去哪儿。”
“你这滑头!”李斯摇摇头,说道:“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追随老师并无过错,但若是不告而去,令尊知道,定会怪责你不孝,那老师岂不是还要替你背上个教导无妨之过?”
嬴政点头,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便是坦言告知家中,以令尊的性情,又如何会阻拦你?何况,今日之秦,已非昔日之秦,未来大势所趋,若秦一统六国,张氏一门,无论身处何地,难道都能保证子子孙孙永不事秦?”
张苍看看他,又看看李斯,最后期盼地望向荀卿,只求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荀卿缓缓点头:“你二位师兄所言极是,去吧,先修书一封回家。若是令尊不许你入秦,届时便送你归家。”
“学生明白!”张苍哭丧着脸,却也知道无可挽回,只能乖乖地点头。
在其他师兄们收拾行囊之时,只有他在苦逼地写家书。
要怎样才能让阿爹同意他跟老师一起去秦国呢?
明明楚国也挺好玩的,在兰陵没人管他,不必死磕那些礼法经义史书,荀卿学识广博,不光儒、道、法各派学说都颇有造诣,而且精通乐理礼法,赋文更是一绝,连楚国上大夫屈原都曾与他交流赋文。
对于张苍这样兴趣广博,还特别喜欢乐律和算术这些相对偏门学术的孩子来说,荀卿这里简直就是他向往的圣地。
尤其是荀卿教学并不严苛,更多的时候,是启发学生们的思想,由着他们朝自己感兴趣的方向发展。
所以他门下弟子当中,属法家最多,张苍虽然也继承了儒家学说,可他最强项还是在算学和历法、乐律上,本人则随性不羁,根本不遵礼法,后来才会成为西汉第一个计相,便是儒门当中,也有许多人不齿他的“不务正业”,却又不得不佩服他的经济之道。
能打仗的将才帅才,几乎每朝每代都有,可能够以一己之力,行富国经济之才,却百年难得一见。
这会儿的小豆丁张苍,心思尚单纯无邪,并没有长大后那些任性浪荡的恶习,嬴政便早早算计,要将这个西汉三朝计相收入自己囊中。
至于李斯韩非,就算知道了他的身份,李斯想要个天下最大的粮仓,韩非为人重信,都不会说出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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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现在就连李斯和荀卿都只说去秦国一试,能不能留下,还要看他是不是真如他所言,是秦王之子嬴政,而非一个孤儿赵政。
秦国的那位嬴政公子身边,可是有赵姬夫人和吕不韦扶持,秦王能相信他一个外来的孤儿,而不是枕边人,亲儿子的亲娘吗?
他们拭目以待。
却不知,吕不韦这会儿,比他们还要不安。
“你近日可是做错了什么,得罪了主上?”他看着面前精心挑选出来的“嬴政”,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是他从吕氏和收养的孤儿当中,挑选出来样貌与秦庄襄王嬴子楚最为相似的一个,单从容貌上,甚至比小公子成蟜更像嬴子楚。
他还特地按照当初让门客记录的嬴子楚在赵国时的言行举止,各方面的喜好,让“嬴政”学了一路,完全有把握让这个足足有六七年没有见过嬴子楚的“儿子”能够获得他的欢心。
作为一个商人,察言观色,算计人心,几乎已经成为他的本能。
当初嬴子楚在赵国作质子时,就被他打动,放下一国公子的身架,与他一个平民商人论交,在旁人看来,哪怕他再有钱,也是他高攀嬴子楚。
可谁能想到,他目光独到,挑选的这支“奇货”股,当真成了秦王,他也因此由商入政,封侯拜相,彻底摆脱了昔日商人的低贱身份。
吕不韦以为,自己早已将嬴子楚的心理算得十分透彻,又拿捏死了他是个知恩图报的君子,才有把握将这个“嬴政”推上王位。
可没想到,初见时激动的落泪的秦王,才不过一年时间,竟然厌了“嬴政”,这两日对那个奶娃娃成蟜的关注都超过了“嬴政”,原本说让嬴政旁听朝政之事,也不再提及,只让他跟着吕不韦学习。
吕相国就有些急了,一不小心捋胡子都扯掉了好几根,疼得眼泪都差点下来。
可“嬴政”怎么想,也想不出自己犯了什么错,会令秦王生厌。
“罢了,想不出就算了。”吕不韦见他如此愚钝不开窍,也懒得再说,“昔日齐国稷下学宫祭酒荀卿,不日将带弟子至咸阳游学,你且随我去见见。”
“嬴政”:“喏!”
他尚不知,自己要见到的,是什么人。
9. 第九章 真假嬴政(9)
待吕不韦“礼贤下士”地前往驿馆,却得知荀卿方至,便被秦王邀请至宫中赴宴,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感觉不妙。
他素以道家学派自居,便是在生意场上,也打着“以和为贵”,更不用说在秦王面前,表现得更是诚心为友,毫无私心,更无揽权之意,才更能让秦王放心,将国事和长子都托付给他这个“外人”。
毕竟,在以军功为上,讲战功多过讲礼法的秦国,他此刻的力量还是太过单薄,秦国那些功勋武将世家,只听秦王一人之命,相国之位在秦国,并没有其他国家那般受人看重。
其实不光是秦国,各国的相印都不止一个,对于那些纵横家,能说会道搞合纵连横的,身上相印少于三个的,出门都没脸自称纵横家。
张仪当初身上最少三国相印,而苏秦游说六国合纵,被推举为从约长,相当于齐楚燕韩赵魏六国联盟的联盟长,并同时担任六国国相,身配六国相印。
想也知道,他不可能分身六处,替诸国处理各国政务,这个国相的名头,就仅限于在他作为六国联盟的从约长,为维持这个抗秦联盟而生效。
至于六国政务和六国贵族,他既无权干涉,更无权管辖,到最后被刺客追杀,甚至无力自保,哪怕设计坑死了刺客,最终也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吕不韦,可不愿做一个这样有名无实的相国。
他耗费了无数钱财,才将一个在赵国为质子的小透明秦国公子,捧上了秦王的宝座,又怎么甘心只做个文信侯,拿着相印当摆设?
他自诩才智不亚于商鞅、管仲,不甘于做个随时会被王侯权贵抄家灭门的普通商人,秦国便是他一展才华的舞台。
而现在,有人来跟他争夺这个舞台的表演权了。
危机感油然而生。
固然他也曾想过拉拢荀卿师徒,待收拢他们之后,便会向秦王举荐他们入朝为官。
可前提是由他举荐,在给秦王做事之前,先成为他的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接被秦王请进王宫,当面问政。
对他来说,求教于目前已辞了楚国兰陵令的荀卿,是不耻下问,可秦王请人入宫,当面求教,荀卿就变成了秦王的座上宾。
如此一来,他不但没可能收拢荀卿为己所用,甚至还可能面临一个即将与自己在秦国舞台上竞争的对手。
尤其是最近这两个月,秦王召他入宫的次数越来越少,就连“嬴政”见到秦王的机会也变少了。
一问他就是秦王斥责他学问不够,让他勤加学习,甚至还派了个亲卫来教他习武,将他操练得浑身酸痛,差点连笔都抓不住,又被负责他礼仪的老师训斥了一番。
这种待遇,是他成为秦国公子后,近一年来从未遇到的。
不光秦王失望,连吕不韦都开始对他失望,怀疑自己当初只看脸选人,是不是做错了。
原本从小就养在赵政身边的这些孩子,以前看着都不错,可现在看来,真的少了那股秦人天生的悍勇霸道之气。
这孩子,的确易于控制,只是在秦王眼中,怕是没那么出彩了。
吕不韦有些无奈,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就连在赵国当质子时,那般软弱的嬴异人,在回到秦国,改名嬴子楚,成为秦太子、秦王,身上的懦弱之气尽除,如今更是威严日重,便是有昔日的旧情,如今也给他带来很大压力。
所以当他进宫看到秦王待荀卿如上宾,众人正谈笑炎炎时,危机感更重,当即便上前向秦王行了一礼,说道:“还是大王的人脚快,将荀祭酒请入宫中,倒让微臣去驿馆扑了个空。”
他自嘲般笑道:“微臣还满心欢喜要向大王举荐荀卿,不想大王早把人请来了。”
秦王淡淡地一笑,说道:“吕相忙于国事,请人这等小事,又何劳吕相亲自出马?更何况,寡人与荀卿师徒一见如故,正要请他们在宫中长住,以便随时请教,就不用再劳吕相安排了。”
一见如故?
吕不韦心中警笛长鸣,转头朝荀卿一行人望去,坐在最上首那个须发皆白的六旬老者,想必就是当世大儒,曾三任稷下学宫祭酒,门下弟子遍布诸国的荀卿。
次席坐着的两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想必就是荀卿门下最出名的弟子韩非和李斯。
而与荀卿同席而坐,帮他布菜斟酒的少年,相貌俊美,虽然尚有些年幼青稚之色,但那样貌……看着竟十分熟悉。
吕不韦不禁亡魂大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不顾在秦王当面,便大步上前走到了那少年面前,仔细打量。
“你……你是何人?”
他神色大变,所有人都看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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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
李斯和韩非交换了个眼神,显然,赵政没有骗他们,他才是秦庄襄王的亲子,而跟在吕不韦身后的那位,一看就唯唯诺诺,望之不似人君。
秦王看在眼里,亦是大感失望。
若没有嬴政当面对照,他或许只会遗憾“嬴政”在赵国这些年东躲西藏,未能受到良好的教育,才会导致缺少王室子弟的气度风范。
可现在看到了相貌酷肖赵姬的嬴政,和低仿版自己的假货一比,高下立见。
嬴政抬起头,唇角露出浅淡的笑容:“才不过两年未见,难道吕叔就认不得政儿了吗?”
“不可能!你不可能是赵政!赵政已经死了!”
吕不韦还没说话,他身后的假“嬴政”就已经失声惊叫起来。
他们这些备胎,原本就养在吕家庄子上,与赵姬母子比邻而居,等于从小都是和赵政一起长大的。
只是那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和未来的去处,只知道要与赵政交好,可几岁大的孩子,有的是吕家庶子,有的是旁支子弟,还有些是收养来的孤儿,心性不一,又听大人说赵姬母子是被贵人抛弃,才被发落到庄子上的。
小孩子的嫉妒和恶意发作时,有时会比大人更肆无忌惮的作恶。
他们趁着没人的时候骂赵政是没爹的野种,挑着他打架,发现大人们只是冷眼旁观,甚至连赵政的亲娘都不曾为他出头,他们就变本加厉地欺辱他。
直到那一天,赵政受伤跌倒,高烧不退,终于不治而亡。
吕不韦才从他们当中,挑了他出来,顶替了赵政的名号身份,前来秦国,成为当今秦王之子。
一步登天。
吕不韦原本就只是想培养傀儡,便于自己操控,又怎么可能教他们太多学识和心术,尽管如此,他也是费了大力气调教他的礼仪和言谈举止,可没想到,假货就是假货,一遇到正主儿,当场就泄了底。
“死了?”嬴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吕不韦,“原来你们以为我死了,便草草埋葬,还好我命大。不过……就算我死了,你……是吕十七还是十九来着?就能顶着我的名字,来给我父王当儿子了吗?”
秦庄襄王面无表情地看着吕不韦,完全无视那个已经瘫倒在地上的假货。
“吕相,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10. 第十章 真假嬴政(10)
“吕不韦,你还有什么话说?”
秦王一语既出,显然已认定了真假嬴政的各自身份,并未给吕不韦申辩的机会。
吕不韦何尝不想倒打一耙说嬴政是冒牌货,奈何队友是头猪,假嬴政看到真嬴政,当场就吓成那熊样……就算换了他是秦王,哪怕明知这个是真的也没眼看不想要了。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他只能汗颜地说道:“当初政儿……政公子高烧至假死,是微臣未能彻查,误以为公子无救,一时糊涂,方才犯下大错……求大王降罪!”
秦王死死地盯着他,“若是政儿不曾回来,你是不是就打算欺瞒寡人一世?”
“微臣不敢……”吕不韦刚说了半句,在秦王失望的目光下,终于没说下去,缓缓跪倒在地,重重地叩拜下去,只几下便额头沁血,他却依然不停。
身边的假嬴政早已吓得瘫在地上,见他都如此,也跟着连连磕头,“都是吕丞相让我做的,我也不想的……求大王饶命!”
秦王冷下脸来,挥挥手,“拖下去——”
早有带甲侍卫守在他身后,立刻听命上前,将吕不韦和那假嬴政一起拖了下去。
吕不韦倒也硬气,并未像那假货一般苦苦哀求。对他而言,投机本身就是风险越大收益越大,此事若成,那他便是当今第一大国秦国未来君王身后真正的掌权人。
若是不成……便如当下这般,不过一死而已。
作为一个商人,有赚钱的时候,也有赔钱的时候,既然输了此局,那他也只有认命。
嬴政一直并未插话,直到看着吕不韦被带走,方才起身,朝着秦王深深一礼,“多谢大王替我伸冤!”
秦王疲惫地长叹一声,说道:“若非上天垂怜,让寡人梦见你被人替换,只怕寡人就要中了吕不韦的奸计,认贼为子,反倒让吾儿沦落在外。”
荀卿闻言意外地看了嬴政一眼,他原以为是这个弟子带了什么信物或送信给秦王,揭穿此事,才有今日之变,却没想到,竟然是秦王先做梦,还梦到儿子被人换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他也不信。
嬴政感觉到他的视线,亦冲他行了一礼,“大王此言差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政虽未能及时回咸阳侍奉大王,但能够在失意之时拜入荀师门下,得荀师教诲,受益匪浅,此番能请得荀师及几位师兄入秦,以老师和诸位师兄大才,定能辅佐大王成就霸业。”
秦王看着这个儿子气度不凡,言辞有理,比之前那个假货不知强了多少倍,顿时有种不愧是我儿子的欣慰感。
“好,好、好!”
在他离开赵国之前,被困于质子府,哪怕有吕不韦暗中相助,可秦赵两国不时交恶,他都要受到赵国贵族的排斥甚至辱骂,只能与妻儿相伴,嬴政幼时,几乎是他亲自陪伴,看着他从一个小小的团子,开始牙牙学语,翻滚坐爬,直到站起来行走。
他甚至还记得嬴政第一次叫“阿父”时的模样,那种骨血相连的父子之情,是后来回国后,在太子之位上,多少美人投怀都无法比拟的。
哪怕后来又有了成蟜,他还依然记得赵姬和嬴政,才会派人去接他们回来。
可没想到,接回来的竟然是个假货。
难怪他除了第一次见到赵姬母子时,竟然再没有到昔日那种父子之间亲近的感觉,当时还以为是赵姬母子在赵国逃难受苦良多,导致性情大变。
原本对儿子已经有些失望的秦王,忽然发现,这居然是个假货,而真正的亲儿子不光一表人才,还替秦国请来了儒学大师前来传道授徒。
原本秦国对儒家并不在意,只因秦国是以军功立身,以法家治国,军纪严苛,故而秦军之悍勇,远胜诸国。
可偏偏荀卿这位儒学大师,教出的韩非、李斯两位弟子,短短数年间,著书立说,竟是以法家扬名,就连秦庄襄王亦曾听闻荀卿之名,只是当年荀卿曾到秦国一游,以秦法严苛,有失仁德之故,并未久留。
这次荀卿若能留在秦国,对于秦国上下来说,都是一件大事。
秦庄襄王大喜之下,当即命史官记录今日之事,并命人择期开宗祠,要亲自带嬴政前去祭祖,并在秦王室宗族谱记名。
嬴政自是无不答允,乖巧的连系统都有些意外了。
系统:“宿主,你这次……是真的打算孝顺你父王吗?”它怎么就不信呢?
总感觉,太过一帆风顺之事,里面总会有点奇奇怪怪的问题。
嬴政鄙视它:“不是你非要绑定我,让我做什么任务的吗?现在我做了,你居然还怀疑?”
系统:“不敢不敢!宿主你随意……只要完成任务,你就可以拿到通往星际的身份卡,实现你征服星辰大海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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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啊宿主!”
呵!嬴政懒得搭理它,这种人造之物,只会按照所谓的程序运行,所以他才要先回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跳出原来的选择,来试探这个系统判断任务完成度的标准,方便自己以后行事。
至于孝与不孝,当然要看父王的了。
所谓父慈子孝,先有慈父,方有孝子。
至于什么仲父假父还想要他按头当孝子?做梦去吧!
前世的仲父,今生还没来得及等到在秦国掌权摄政,就早早地饮下毒酒身亡,甚至连当年那部一字千金的《吕氏春秋》尚未开始编撰,便已彻底没有面世的机会。
不过嬴政倒是借机向秦王提出建议,以荀卿为主,韩非为副,编撰《大秦全书》,广收天下各门各派学说文集,荟聚百家经典,再由大儒评述编撰,定能成为一部传世巨作。
不光秦王对此大赞,连秦国文武百官都对这个半道杀出来的“真”公子刮目相看。
原本王室闹出这种“真假”公子之事,向来是王族大忌,有时甚至不论真假都会被君王厌弃,更何况这种在外长大的公子,未曾经过王族教育,很难融入宗室之中,更难以得到文武百官的信任和追随。
可嬴政何许人也,哪怕现在不过十岁小儿,已展露峥嵘,上马能骑射作战,下马能执笔行文,还懂得替君父分忧,比原来那个假货,简直是云泥之别。
“我怀疑……这个政哥,是穿越者!”
“我也是,还以为政哥不跟吕不韦和赵姬回秦国是一时之气,可没想到,人家借此扳倒了吕不韦!要说他不知道吕不韦以后会做什么才怪呢!”
“没了《吕氏春秋》,多了个《大秦全书》,同情他们那个世界未来学历史的同学们了!”
“也不一定,若是政哥一统天下后,再来个焚书坑儒,大伙儿也就不用担心了!”
“你傻啊,政哥既然都是穿越者了,怎么可能还会焚书坑儒呢?”
“啊?可这样的政哥,还能成为秦始皇吗?”
“就没有一个人像我一样,想看一眼赵姬的结局吗?”
嬴政默默地关闭了脑中刷屏的弹幕,后世那些人的评论,他并不在乎,赵姬的结局,他没过问,秦王也未再提起赵姬,就好像这个人不曾存在过一般。
好了,未来的三座大山,仲父、假父、太后,好走不送。
11. 第十一章 真假嬴政(11)
前世嬴政其实跟秦庄襄王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
在他离开赵国之前,嬴政还是个刚刚蹒跚学步的奶娃娃,等回到秦国,质子变太子,后来又成了秦王,几年不见的父子之间,再难有从前在赵国时那种相依为命的亲昵感。
更何况,秦王还有个幼子成蟜。
从来父母爱幼子,又何况嬴政多年不在身边,就连秦王都不记得也想不出他现在的模样,才会被吕不韦和赵姬以假乱真骗过。
嬴政当初若不是故意装死,逼得吕不韦和赵姬带着假货上路,如今也不会引出秦王的歉疚之心,将原本对吕不韦的感激和对赵姬的情意,尽数放在他一人身上。
否则以秦庄襄王的性子,对吕不韦深信不疑,加上昔日的恩情,简直就被吕不韦和赵姬吃的死死的,再来一次依然会将秦国和嬴政托付给这位摄政辅佐。
而小小年纪的嬴政,就算说出吕不韦和赵姬的事,既不会有人信,也未必能到得秦王耳中,甚至更大的可能,是在他刚露出苗头时,就被吕不韦和赵姬联手干掉。
他那位亲娘,又不是第一次想他死了。
与其跟着来继续忍气吞声当傀儡,还不如另开一条路子。
何况,有金手指在身,不用白不用。
系统:“……”说好的全靠自己,用不着它这个废物系统的呢?
嬴政:“连你都是朕的,你的难道不是朕的?”
系统:“宿主说得对。”话都让他说完了,它还能说什么?
好在秦庄襄王伤心于吕不韦的算计,赵姬的背叛,倒是将一腔的慈爱之心,都放在这个被亲娘抛弃的儿子身上,既怜他小小年纪便替自己在赵国受苦,又喜他性情坚韧不拔,于困境中寻得生路,还请回荀卿这等闻名诸国的大儒。
为弥补这些年缺失的父子之情,秦王几乎将嬴政每日都贴身带着,连接见群臣时也不例外,引得朝堂上下,都对这个半道里杀出来的公子侧目而视。
秦国与其他诸国不同,诸国哪怕称王称霸,也要扯块礼仪大旗来做遮羞布,打着“尊王攘夷”旗号为诸侯长的层出不穷,秦国国君最早不过是周天子的一个车夫,封地也属于蛮荒夷狄之地,靠着一代代的军功起家,才在此时于诸国之中称雄,连六国合纵都未能抵挡秦国之强,可见秦军之悍勇。
正因为如此,秦国武将重于文臣,封侯多赖军功,能在秦国朝堂立足的,大多以军功傲人,便是张仪当初以连横之计破六国合纵,得封秦相,其实在秦国的权柄也十分有限。
如今的秦庄襄王继位,本身并非好武之人,又破例对吕不韦这个赵国大商人封侯拜相,早有不少秦国勋贵不满,只是碍于君权,只要吕不韦不与他们争夺军权军功,尚且能忍,可没想到吕不韦竟然带来的是个假货,真公子一出,吕相立刻倒台,众人的注意力便都集中在了嬴政身上。
这位真公子才不过总角之年,孤身敢行千里,拜大儒,其胆识勇气的确非同寻常,可一无母族依靠,二无权贵扶持,单靠秦王一时宠爱,不知可能长久。
更何况,秦国武勋之盛,对于荀卿这样的大儒,并未放在眼中。
然后,就在韩非和李斯手里,栽了跟头。
原本李斯一人,就曾替嬴政掌控朝堂百官,统一文字货币,修御道筑长城,设立郡县制等等,皆是史无前例的君主集权制,方能一统六国,后来的历朝历代,哪怕口称暴秦,但对于秦始皇和李斯这对君臣开辟的全新制度,还是悄默声地继承并发扬光大。
尽管此时的李斯,尚未经过历练,手段不够老练,但身边多了个才智不亚于他的韩非,给予他强大压力的同时,也激发出他的不少潜力。
韩非虽口舌不便,但善于著书立说,文辞之犀利,可谓以笔为刀,以文字论道,别说一般人,就连李斯这等油滑的老鬼都扛不住,前世一听嬴政要启用韩非,才会设计离间后,又将他毒死。
如今两人尚未成为对手,双剑合璧,朝堂廷议,可谓无敌,又岂是那些动辄以刀剑论输赢的武夫能够抵挡得住的。
毕竟,秦国素来自称以法治国,军功为上,可若论法家,普天之下,谁能与这两位法家代言人相比?
而这两人,岂是私下里,却对嬴政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们都是已过而立的成年人,嬴政才不过十来岁,但论及政事,谈起法度,丝毫不逊于两人,加之地位超然,哪怕年幼,在秦王君臣面前,亦有一席之地。
别人都以为嬴政是借了两位师兄的光,所说之道都是靠他们提前预备,只有他们两人才清楚,这些都是嬴政自己的想法。
只有嬴政自己知道,他比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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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多了两千年华夏文化积累,甚至连韩非李斯二人如今尚未思及之事,都了如指掌,脑中的记忆宫殿,更令他有过目不忘之能,应对这些朝堂之事,可谓牛刀杀鸡。
他只出了一次风头后,便得到秦王嘉许,问他要何奖励,嬴政不假思索地答道:“儿臣请父王准许,让儿臣习武从军。”
秦王一怔,面色大变,“吾儿何出此言?莫非有人胡言乱语?”
他并非不知,自从吕不韦和赵姬死后,就有人在外传言,吕不韦带来的那个公子是假,而这个公子也未必是真,当初吕不韦既然可以用假公子骗过秦王室的血脉检验,可见其中有诈,又如何能证明嬴政亦是他亲子?
赵姬原本就是吕不韦姬妾,赠予他时已非完璧,秦王当初因她与自己相识于微末之时,共患难之情,胜过常人,加上母凭子贵,才会坚持在继位后给予她夫人之位。
如今她和吕不韦合谋换子之事暴露,这宗室验血之法显然有隙可乘,他们用过这一次,也未必就只有这一次,其他人难免会怀疑到嬴政身上。
更何况秦王还有一个儿子成蟜,如今年方三岁,其母正是秦国贵族之女,血脉高贵,又是在宗室眼皮底下怀孕生子,绝无可疑,在宗室之中的呼声,自然就高过了嬴政。
而在秦国,想要立功立威,最快的途径,就是从军。
嬴政前世与这位父王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唯有此时,能深深感受到难得的父爱,便一反常态地向他解释。
“父王过虑了。儿臣岂是那种会受他人言语挑唆之辈?只是以儿臣之见,我大秦以武扬威,以军功论勋,儿臣身为王子,亦当以身作则,从军入伍,若能侥幸立下军功,也不枉父王对儿臣的一番苦心教导。”
“儿臣虽年幼,但无惧行伍之苦,还望父王成全儿臣之心。”
有荀卿带着几位师兄在朝中坐镇,已尽得秦王信赖,他又何必在此劳心费力地跟那些鬼蜮之辈算计宫斗,倒不如尽早入伍,掌握兵权,日后才能横扫六合,一统天下。
秦王见他如此诚恳要求,大为感动,终于还是点头:“既然吾儿执意如此,那寡人就不阻拦。内史蒙武有一子名蒙恬,年方十二,亦是今年要从军,便让他与你为伴,一同入伍吧!”
蒙恬?!嬴政目光一亮,暗暗握起拳头,好久不见。
12. 第十二章 真假嬴政(12)
按虚岁也接近十二的嬴政,此时身高已过六尺,堪比普通的成年人,但在大秦军伍之中,仍然显得瘦小单薄。
相比之下,比他大了两岁的蒙恬,已经身高七尺有余,由于青春期迅速拔高的身体还显得有些单薄,稚嫩的面容上还没长出后来的大胡子,虎头虎脑的圆脸大眼睛显得格外可爱,远不像嬴政当年第一次见他时,才二十出头就蓄了一脸络腮胡显得格外老成的模样。
当年嬴政还有点嫌弃他大胡子的模样,后来才发现,面相嫩的人,留着胡子还是能增加一点威慑力的。
可惜,现在他俩年纪还太小,就算想留胡子也留不起来。
蒙恬的祖父是秦国上卿,亦是靠军功立身,到蒙恬已是第三代,蒙氏子孙年过十二就会被送入军中,蒙家能给他们提供的是一个立功的机会,但能不能把握住,全要靠他们自己。
毕竟,在这个冷兵器时代,每个将领都身先士卒,完全靠个人勇武和智谋才能在军中立威立身,连冲锋陷阵都不敢的将领,根本无法带出一支虎狼之师。
嬴政和蒙恬到军中,虽然不至于要从小兵做起当炮灰,但一样也要参与行军作战,哪怕身为秦王公子,能够在中军帐旁听,一样也没有资格参与讨论和制定作战方案。
战国时期名将辈出,的确不乏天纵之才,但秦国这么多年来稳扎稳打,很少靠奇袭,大多数时候都是以碾压性实力战胜对手。
阻碍秦军步伐的最大问题,是秦国的后勤。
富国强兵,是嬴政在后世的一本书上看到的说法,其实放在此时也同样适用。
若无他亲政前吕不韦执政十年,以他超卓的商业天分和用人之道,让秦国的国库丰足,嬴政也不可能在亲征后连续派兵出征,横扫六国一统天下。
当年以白起之才,大败赵国后坑杀十几万降卒,落下一世骂名。他是不想留下这些俘虏吗?
是真的养不起。
十几万人一天的吃喝开销有多少?需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来管理这些人?若是不杀也不养,放虎归山以后赵国换了李牧之类的猛将依然会成为秦国的心腹大患。
白起自己落下骂名,却彻底毁了赵国的根基,成就了秦国无敌之名。
嬴政听着将军们争来吵去,讨论的无非是谁打头阵,选择哪座城池为目标,听得都有些困了,就被蒙恬在旁边用手指戳了一下。
“阿政,你说这次我们能不能进先锋营?”
嬴政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阿政是什么鬼称呼,难不成我要管你叫阿甜?
“不用做梦了,王将军刚才说了,你我负责押运军粮。”
“啊?那岂不是连一个敌人都看不到了?”蒙恬大为失望,“王将军何时说的,我怎么没听到?”
嬴政叹口气:“会议刚开始的时候,王将军不是说,这次出征的粮草无需其他人费心,大家可以安心作战,他自有安排。”
蒙恬点头:“是啊,可他没说安排给我们了啊?”
嬴政:“可他看的是你我。你祖父如今为上卿,我是父王长子,除了你我,这军帐之中,还有谁更适合去催粮草军饷?”
蒙恬“啊”了一声,郁闷了。
他到军中前沿,是为了杀敌立功,而不是做个押运粮草的运粮官。
若是没有公子跟着,或许他还有机会进前锋营,可惜……阿爹和祖父都千叮万嘱,要他务必护好政公子,若是公子有什么差池,那他也不用活着回去了。
嬴政无奈,只得劝慰他,说道:“也是跟蒙上卿学过兵法的人,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若无粮草,你让这数万大军如何作战?更何况押运粮草也不是什么轻省活计,王将军这次趁着你我在军中,定会朝大王狮子大张口,能不能要来足够的军资,按时按量运到指定位置,还得防备敌军偷袭……”
“好好好我知道了!”蒙恬听得头都大了。
十年之后,他成长为秦国猛将,后来还征服犬戎,用兵如神,曾被赞为大秦第一猛将,是嬴政最得用的爱将,没有之一。
可现在,他还是个初出茅庐,满脑子冲锋陷阵杀杀杀的勇武少年。
“既然你都懂,那就都交给你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了!”
不知不觉间,年长两岁的蒙恬,将祖父和阿爹千叮万嘱要他照顾政公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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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丢到了脑后,反倒对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家伙言听计从,一扫之前为了充大人时在嬴政面前板板正正一丝不苟的模样。
嬴政就笑了。
系统啧啧称奇:“你们大秦第一勇将,就这么不爱用脑子吗?就他这样的,怕是被人卖了还得替人数钱啊!”
嬴政笑容一黯,想起了蒙恬的最后结局。
赵高威胁李斯矫诏立胡亥为二世,还改了他的遗命,原本让蒙恬护送扶苏回来,被他们篡改成命扶苏蒙恬二人自尽。
他那个傻儿子和这个傻勇将,手握三十万大军,竟然就那么一言不发,饮药自尽。
想到此处,他不禁有些心疼这个傻小子起来,低声说道:“你放心,你若想打仗,我总会让你有立功的机会。”
“真的?”蒙恬眼睛一亮,看着他,忽然又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祖父和阿爹都让我寸步不离公子身边,我若是去杀敌立功,你有什么事怎么办?”
嬴政默然。
蒙恬听着王将军安排完诸将后,果然请政公子负责粮草之事,终于打消了心底最后一点侥幸,叹了口气,回头正好对上嬴政歉疚的眼神,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说道:“其实我也没怪你啦,你说的没错,押运粮草也是军中大事,身为军人,当然要听命行事,岂能为了争功不顾轻重?”
“反正六国有的是仗要打,也不急于一时。”
“那些大好人头,就暂且寄存在他们颈上几日,待我日后取来!”
嬴政见他一扫先前的沮丧,说出这番豪气干云的大话,终于也忍不住笑了,点点头。
“好啊,以后我一定会看你横扫六国,以天下英雄的大好头颅,成就你大秦第一勇将的名号!”
“啊!小声点!”蒙恬难得脸红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看他,又看看前方正在立军令状的诸将,“这种话,咱俩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在外面……若是被人听到,那多不好意思啊!”
“哈哈哈哈!”嬴政大笑起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原来,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吗?”
“大秦第一勇将?”
“嘘!——”
13. 第十三章 真假嬴政(13)
秦庄襄王继位后,东周惠文君姬杰召集诸侯伐秦,然而诸国联盟经过苏秦张仪一番折腾之后,彼此之间嫌隙丛生,加上周天子早已失了权威,哪里还能联合起诸国征伐之事,反倒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先是赵国正在攻打燕国,齐国借机收复被燕国占据的聊城,然后楚国夺了琅琊,秦国趁机灭了东周公国,使绵延七百多年的大周彻底灭亡。
而此时周天子号召来的诸侯国还在各自混战,秦国攻下韩国十三城,占据上党郡后,便直指赵国。
秦赵两国自长平之战后,赵国深受秦国间谍之害,导致十几万大军被坑杀,元气大伤,尤其是秦国质子跑回去当了秦王,这两年赵国的日子就越发难过。
东周公国一灭,燕国立刻向秦国求救,并将河间十城送给了秦国,于是便有了这次秦军攻赵之行。
秦赵之间的路,嬴政熟的不能再熟,却也挡不住他自己立下的FLAG。
好的不灵坏的灵,这句话具有贯穿古今中外的普适性。
就像劫粮道这种事,不说,可能十次里也难得碰上一两次,可只要有人说了,那遇上的概率就会瞬间飙升。
尤其是当赵国收到情报,得知这次负责押运粮草的秦军居然是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甚至都怀疑秦国将领这是眼高于顶看不起他们呢,还是根本就是己方派去秦国的卧底。
否则怎么会摆出这么大一个漏洞给他们?
或许?是埋伏?是陷阱?那两个摆在明面上的小将只不过是诱饵?
上一次被秦间坑的,长平之战损失十几万人马,这次哪怕看着这两个少年大摇大摆地带着兵马从秦国押运粮草到赵国,赵军的哨探来回转了几圈,都不敢确定这是不是诱饵。
于是,这劫粮草的赵军,遇上了,可又跟没遇到一样。
就让人十分纠结。
随着秦军一路势如破竹,连下赵国二十城,运粮的战线也越拉越长,可赵军始终不敢动手。
蒙恬却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那些赵军,到底动不动手啊?我的剑都快按不住了!”
“急什么?最多再有两日,他们肯定忍不住。”
嬴政当年并未从军,只知到这一战是由大将军蒙骜指挥。
没有他的话,蒙恬那时应该就跟在蒙骜身边冲锋陷阵,而如今却陪着他在后方运粮吃土,看着赵军探子若隐若现就是不敢上来,心痒手痒得都快按捺不住。
若是赵军再不来,蒙恬恐怕就要自己冲过去追杀那些哨探了。
而此刻,秦国大军步步进逼,赵国将士几乎望风而逃,几乎达到了三日下一城的战绩,连嬴政都感叹不已。
“昔日信陵君窃符救赵,却被平原君所忌,如今魏王请回信陵君,赵国竟然无将可用至此?可惜了廉颇、李牧这等将才,白白落在赵王手中,真是浪费啊!”
蒙恬笑道:“阿爹曾说,廉颇老矣,李牧为赵王所忌,哪怕大败燕国,赵王也不敢重用于他。若有一日,没了李牧,赵国便是我大秦囊中之物也!”
嬴政斜乜了他一眼,“别小看了廉颇,这些跟着我们的探子行事极稳,说不定就是廉颇手下……”
好吧,后世有曹操,说曹操曹操到,而如今,两人说廉颇,便撞上了廉颇所率的伏军。
两人所率运粮队押着数百辆粮车,绵延数十里,披甲之士不过两千,其余都是穿着布衣草鞋的辅兵。
赵国探子尾随他们多日,前后勘察,确认这支秦军并无其他援军,的确只是押运粮草的后勤兵马,那些粮车留下的车辙印痕深深,都是从秦国运来的粮草,与他们打探到的情报并无差别。
秦国大军冲得太猛,一口气连战二十多城,前军如今已直逼晋阳城下,而中军尚在正在扫荡周围的小城,收拢后军,等着粮草运到,便要强攻晋阳。
若非如此,秦国这支运粮军也不会被抛下孤零零地落入赵军包围之中。
廉颇放弃了十多座城池,收拢各城守军,除了留守晋阳的大军之外,凑了一万人马,悄然掩至敌后,就打算吃掉这支运粮军后,与晋阳守军前后夹击,要将秦军困死在晋阳城外,以报当年长平之耻。
哪怕当初长平之战是赵王不信他,中了秦国间谍之计,以赵括代廉颇,导致惨败,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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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十五万大军,绝大部分都曾是廉颇部属,一朝毁于秦军之手,对秦国之恨,更甚于赵王。
尤其是他得知这次运粮的小将竟然是昔日在赵国为质的秦公子异人如今的秦庄襄王之子嬴政,就更想将他生擒活捉,如此不仅可以杀退秦军,甚至可以与秦王谈判,让他们以城池赎人。
只是当他率兵冲至阵前,却发现秦军的运粮队竟然不紧不慢地缩成了一个圆阵,以粮车为堡垒,外有骑兵,内有弓兵盾兵,甚至里面还搭起了一座云车……
这种战术便是廉颇领军作战数十年,亦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以他的经验,这些秦军临敌不乱,结阵自守,显然早已料到他们会前来突袭,只怕这队人马真的是诱饵。
廉颇用兵素来持重,并不愿冒险,正准备撤退之时,却见刚刚升起的云车之上,站着个十多岁的少年,身穿黑甲黑袍,遥望着他,高声喊话。
“廉将军果然老矣,不敢来战,可是要去如厕?”
廉颇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也不知哪个促狭的混账,将昔日赵王曾派人来问“廉颇尚能饭否?使者答,能饭,但一餐三遗矢矣”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导致原本封侯拜相的廉颇被赵王闲置不用,若非这次秦国进犯,他也没机会再领军作战。
可没想到,嬴政居然会用这事儿来行激将之计。
廉颇稍一停顿,一员秦军小将就从车阵中冲出,手持一把丈八长枪,腰悬三尺青锋剑,催马而上,直奔他杀来。
“廉颇休逃!留下人头——”
廉颇一咬牙,“黄口小儿,欺人太甚!——撤!——”
他已然看清,秦军的这支运粮军,哪里有什么辅兵,原本那些穿着布衣草鞋的辅兵,每辆车前后跟着数十人,足足有近万人,在哨探调查时,他们是手无寸铁的辅兵,一个个都蔫头耷脑毫无精神。
而当廉颇带人马刚刚围过来,他们解下粮车的战马,打开粮车上的油布,以最快的速度披甲操戈,转眼间变成了悍勇威震天下的秦国强兵。
果然是诱饵,果然是骗子,果然……秦国连这黄口小儿心都黑了!
14. 第十四章 真假嬴政(14)
廉颇是真心不想跟秦军正面作战,尤其是这些一看就属于秦国精锐的正规军。
他原本以为,自己放弃一些小城,集合了一万人马,只要毁掉了秦军的运粮队,断了他们的粮草和后路,与晋阳守军前后夹击,这一战便有八成胜算。
可现在看来,这两个黑心小鬼早就看破他的打算,让秦军精锐打扮成辅兵,却将战甲兵器藏在辆车里,这分明就是诱敌陷阱,还把秦王之子摆在明面上,逼得他现在明知上当也退不得。
嬴政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笑眯眯地说道:“久闻廉将军大名,想不到今日却……不战而退。真是可惜啊,政没能见到廉将军壮年时的英武雄姿,真是——胜之不武啊!”
哪怕明知道这混小子使得是激将法,廉颇也没办法彻底当没听见转身就走。
身边将士的士气,也是决定他们生死的关键,他此刻若是真的离开,那么手下再无人相信他能率军战胜秦人。
赵王身边不知有多少人都在明里暗里向赵王说他年迈不堪大用,昔日赵国的上将军,如今手下只有这一万人马,若是此番怯战,回去被那些小人再进谗言,他就彻底没有再上沙场的机会了。
“黄口小儿!敢欺我赵国无人,今日爷爷就好生教你们一回!”
他调转马头,朝着蒙恬迎了上去。身边的副将忙率领赵兵四面合围,朝着辆车围成的车阵攻去。
“云车上那黄口小儿是秦国公子,将他生擒活捉拿去换回二十城!”
嬴政高高在上,无数流矢从他脚下飞过,就算有些臂力强的射手能够将箭从百步开外射到他所在的云车之上,也是强弩之末,被他身边的护卫用盾牌挡住或腰刀斩落,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他还笑着说道:“你们的哨探不行啊,打探军情有延迟,赵国已有三十城被我军占领,区区二十城,哪里顶得上我的身价?”
这下不光是廉颇的副将,几乎所有听到这句话的赵军,眼都红了。
秦赵两国本就是宿敌,长平之战毁了赵国大军过半根基,简直是赵人心中的奇耻大辱。
哪怕后来秦赵议和,交换质子,可后来秦国质子在吕不韦的帮助下逃回秦国,就彻底撕毁了原本还保留的一层面纱。
秦庄襄王要报昔日在赵国为质时受辱甚至被追杀之仇,给此番攻赵的秦军许下重利,赵人也想要拿下嬴政来一雪前耻,若能换回被夺走的三十城自然更好,否则单凭嬴政的人头,也能在赵王面前挽回颜面。
如此一来,双方一旦交锋,就杀得血流成河,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年少的蒙恬与年老的廉颇这一双对手。
战国四大名将,白起、王翦、廉颇、李牧,而如今白起已逝,王翦方崭露头角,而李牧驻守北方,为赵王忌惮,始终未能掌握赵国大军,就连昔日威震秦国的廉颇,如今对上初生牛犊般的蒙恬,也感觉十分吃力。
蒙恬的长刀专门为他量身打造的,就是因为他天生熊力,寻常长枪长矛根本经不住他的力气,劈砍削刺没几下就容易折断。
而这把长刀以镔铁打造刀杆,黝黑沉重,刀身足有五尺,厚一寸,重达百斤,寻常人连拿起来都十分吃力,而他拿在手中挥舞得虎虎生风,这一刀砍下下,力大刀沉,锋芒无匹,能将普通骑兵连人带马都斩成两半。
廉颇身边的亲兵被他斩杀了两个之后,廉颇就不愿让其他人再来替自己挡刀。
毕竟赵军之中,除了他手中精炼而成的长枪,其他人的兵器根本挡不住这小儿的锋芒。
可就算以他的枪法,借力卸力之间,一双臂膀也被蒙恬的刀劲震得隐隐作痛,若是僵持下去,只怕他今日真的就要葬身于此,成就这黄口小儿的一世战功。
他故意装作手臂无力,忽地避开蒙恬一刀后,便勒马转头就跑,蒙恬紧追不舍。
看到蒙恬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廉颇暗暗冷笑,双腿猛然一夹马腹,腰身扭转,一记回马枪朝着蒙恬心口刺去。
他算计的时间距离力道刚刚好,蒙恬正快马急追,根本来不及挥刀招架,甚至像是自己将胸膛撞上前去送到廉颇的枪尖上。
眼看着那锋利的枪尖就要将蒙恬穿个透心凉时,蒙恬胯下战马一声凄厉的悲鸣,猛然前蹄腾空,人立而起。
廉颇手中长枪已然脱手而出,正中马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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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势未消地刺中战马的腹部,而蒙恬已撒开缰绳,从马背上跳下,干脆地横刀而立,将两个趁火打劫的赵兵斩落马下。
其他的秦军一拥而上,其中有蒙氏家将把自己的战马让给了蒙恬,这小子又提刀上马,丝毫没有刚才险死还生的心理阴影,朝着赵军再次展开追杀。
廉颇在他的战马倒下之时,已经看到马屁股上插着的一支利箭,几乎大半没入马身,只留下一小截尾羽。
正是这一箭突来,破坏了他的回马枪,让他再没有机会杀掉蒙恬,挽回败局。
他抬头遥遥望向站在粮车阵中那高高云车上的嬴政,看到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张弓,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哪怕相隔甚远,看不清嬴政脸上的表情,廉颇也知道,那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原来,攻城时的云车,也可以这样用……
作为一员经历了无数次战争厮杀的老将,廉颇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在这两个黄口小儿面前,真的是,老了……
蒙恬看到他已经失去长枪,只剩下一把宝剑勉力支持,大喜过望,一路斩杀着那些挡在廉颇身后的赵兵,穷追不舍地想要将这个曾经与自己父祖对战过的赵国猛将拿下。
祖父和阿爹都没能擒获的人,若是被他抓住,真是回去可以吹足一整年。
然而,眼看着就要追上廉颇之时,后方却忽然传来鸣金收兵之声。
蒙恬一愣,回头望去,看到站在云车之上的嬴政,遥遥冲他挥手。
在嬴政身边的两个亲兵,正在挥舞着军旗,那是收兵回防,穷寇莫追的命令。
蒙恬挣扎了一下,最后也只能遗憾地看着廉颇的背影,悻悻地回去,忍不住向嬴政抱怨:“我就差一点拿下廉颇的人头,你怎么就收兵了呢?”
嬴政却微笑着说道:“廉颇老矣,前面可还有信陵君等着,你再追下去,就真的是送人头了!”
“信陵君?!”蒙恬倒吸一口冷气,“他居然也来了?”
嬴政点点头,遥望前方,身为战国四公子之首的信陵君,这本是他今生的巅峰一战,可如今换了他,还能不能成就前世的荣光呢?
15. 第十五章 真假嬴政(15)
秦国真正败在合纵军手下的,也只有这一次。
在原来的历史线上,魏无忌凭借自己的信用和魅力,终于将原本离心背德互相拆台尔虞我诈的五国联盟重新整合,在秦军攻下晋阳后,趁虚而入,直逼函谷关口,令秦军守关闭门而不敢出战,逼得蒙骜不得不退兵回援,败在五国联军手下不说,还失去了击溃赵国的机会。
秦庄襄王这才继位第二年,刚灭了东周公国,就险些被人攻进秦国,惊虑焦躁之下,旧疾发作,勉强支撑了一年,最终还是英年早逝,才会让年仅十三岁的嬴政继位,由相国吕不韦和太后赵姬把持了朝政大权。
这次嬴政借着吕不韦自己埋下的暗桩备胎,早早引爆了傀儡皇帝这个暗雷,将其一举除掉,赵姬没了吕不韦的扶持,在后宫根本无法立住,都不用嬴政出面,便消失得无声无息。
而眼下,最大的危机,莫过于信陵君魏无忌所率的五军伐秦。
好在……如今秦国虽然没有吕不韦,却有荀卿和他的弟子们。
韩非本是韩国公子,然而他文辞虽利,却不善口舌之争,更不会与人勾心斗角之术,在韩国被人排挤嘲讽,又看不惯韩国朝政混乱,小人当道,方才愤而出走,远赴楚国求学。
他其实才是最早提出大一统诸侯国,以法治国,废分封制的思想,而后李斯更进一步完善,辅佐着嬴政将大秦帝国成为第一个统一的封建郡县制国家。
而荀卿原本在齐国稷下学宫为祭酒,哪怕离开之后,齐国也有不少贵族曾拜在他门下,在这个时代,他或许还没能达到孔子三千弟子的高度,却已有桃李遍天下的美名。
原本破坏了合纵之约的张仪,最终在魏国为相,死于魏国,还留下了张苍这个孙子。
如今,李斯和张苍就在魏国,正在向魏王讲述信陵君魏无忌的威风。
李斯:“臣原以为魏王已让位与信陵君,方才奉命前来恭贺,原来魏王心胸宽阔,甘为信陵君扬名,微臣佩服。”
魏王冷着脸,说道:“你休要挑拨我们兄弟之情,孤不会上你们的当。”
李斯笑道:“大王所言极是。大王与信陵君兄弟情深,日后信陵君手持五国兵符,定然会扶持大王为诸侯联盟长,届时微臣定会准备一份厚礼,前来恭贺大王。”
魏王越看他越不顺眼,可又碍于他所持秦国使节,干脆称病离开,不想再听他阴阳怪气的话语。
张苍看到李斯出来,急忙上前追问:“怎样?魏王可曾答应收回信陵君的兵权?”
李斯摇头,“哪有那么容易。秦国前脚打完魏国,魏王好不容易派人请回魏无忌,刚将兵权交给他,现在信陵君联合五国要伐秦,魏王若出尔反尔,在诸侯王中还如何立身?”
“那怎么办?”张苍急得挠头,“政哥不是说,魏国这边交给我们……你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怎么在秦国混啊!”
李斯瞥了他一眼,“激将法对我没用的。还是按照计划,你带我去找晋鄙昔日的门客,当初信陵君窃符救赵,却杀了魏国大将,魏国既有拥戴他的人,亦有恨他之人,只要找到那些人,自然有办法让魏王相信——信陵君得胜归来之日,便是魏国易主之时。”
张苍一个激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二师兄,你这是不光想让魏王收回兵权,还想让信陵君死啊!”
李斯淡淡地说道:“敌我之间,只有你死我活之说。一朝妇人之仁,便如吴王夫差,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张苍小圆脸白了白,一咬牙,终于还是点头,“好吧,我去给你找人。”
嬴政完全相信李斯的能力,在看到信陵君所率大军时,就立刻鸣金收兵,护送粮草先退回晋阳,再派人送信回秦国,务必让函谷关严阵以待,死守不出。
秦国本就属于易守难攻之地,函谷关一封,便有千军万马,一时半会也很难攻破。
王翦等人已攻克晋阳周边小城,于晋阳在蒙骜军中看到了嬴政和蒙恬,对这两个小家伙此番战术大加赞誉,说得蒙恬都有些不好意思。
蒙骜则有些意外地多看了嬴政几眼,虽然嬴政没说话,但他自己知道自家儿子是什么情况,作战勇武肯定没的说,可算计埋伏廉颇之事,以他的性子肯定做不出来,更不用说一看到信陵君的旗号就立刻撤退,而不是乘胜追击,这一点蒙恬是肯定做不到的。
杀得兴起时,蒙恬对上秦岭中的狼群都敢追,更何况廉颇。
“依政公子只见,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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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驻守晋阳,还是回援函谷关?”
上次出征前,王翦和众将议事,讨论战术和分兵计划时,根本不曾问过嬴政的意见,见他也不曾主动开口,便故意当没看见,大家相安无事,了不起回头分一份功劳给这位公子镀金,也能让秦王放心。
谁想到嬴政竟然以身犯险,设计埋伏廉颇,若不是信陵君及时赶到,这支赵军定然无救。
懂得以假乱真、藏兵粮车,还会结阵对敌,凭借云车高度以旗语指挥,进退有度,光是这几点,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将来说,已是十分难得。
所以这次蒙骜才会主动问嬴政的想法。
嬴政却摇摇头,“政不过侥幸取胜,亦未能取得廉颇首级,算不得什么。至于是攻是守,蒙将军和各位将军身经百战,自是比政更能把握战机。不过,信陵君威望虽高,号令五军,却也高不过魏王去。”
“蒙将军不妨先使人打探魏王的消息,再做决策?”
“魏王?”蒙骜和王翦对视一眼,会意地点点头,“好,那我们就暂且等着,看魏王……会如何……”
信陵君魏无忌看着函谷关口城墙上的秦国大旗,心潮奔涌。
此番他说服了燕赵停战,联合伐秦,而韩魏两国都是去年刚被秦国敲打过,夺去十几座城池,可谓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有信陵君登高一呼,自是立刻响应。
楚国当初在信陵君窃符救赵之时,就已毁弃秦楚盟约,和赵魏两国联合在邯郸打败秦军,故而被秦国记恨。春申君和信陵君、平原君同为战国四公子,相交甚笃,如今信陵君号召伐秦,他自然响应,还特地派人给荀卿送去一封信,请他带弟子们回楚,他必会向楚王请命,重用他们师徒。
眼看着只要攻破函谷关,就能直逼咸阳,这几乎是战国近百年来都未曾有过的大胜。
而他作为五军统帅,必将名留青史。
就在信陵君正准备下令攻城之事,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令兵手持令旗,纵马飞奔而至,“魏王有令,命信陵君回国——撤军——”
信陵君一震,整个人仿佛石化般坐在马背上,前一刻的意气纷发,尽数化为乌有。
“魏王……命我撤军??!”
16. 第十六章 真假嬴政(16)
打赢胜仗却输了性命的,信陵君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从来如此。
至于那些兔还没死鸟还没尽就烹狗藏弓的,虽然也没什么好下场,但终究还是让他们心目中的假想敌死在了自己前面。
魏无忌回国就被魏王收走兵权,“礼”送他回封地休养,美其名曰让他休养身体,实际上派人重重包围,连他那些门客都不得擅自出入。
直到一日,魏王接到通知,信陵君在府中饮酒过度,暴毙身亡,当场大哭了一场,命人厚葬,并派亲信前去替他送殡,盯着信陵君下葬。
待亲信回来时,魏王问明那些前去为信陵君吊唁的世家和官员,暗暗记在心中。
亲信说道最后,突然犹豫了一下,有些奇怪地说道:“大王,微臣在信陵君的墓前,还看到了秦国的李斯。”
“李斯啊,哼,小人而已。魏无忌的家人没把他赶走吗?”
魏王一听李斯的名字,冷哼了一声,“他还想离间寡人与信陵君的兄弟之情,那点伎俩,寡人一眼便可看穿。可惜……信陵君英年早逝,不能再辅佐寡人了……”
他抹了把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感慨了一番,亲信唯唯诺诺间,有点恍惚。
原来大王知道秦人用的离间计啊,那大王是真的没有中计,还是……
他不敢想下去,更不敢告诉任何人。
于是也就没人知道,李斯前去拜祭了信陵君之后,便向魏王告辞,带着张苍一家人返回咸阳。
自从张仪死后,张家再没有出什么人才,到张苍这一辈,也是费尽力气才将张苍送到荀卿门下求学,在魏王眼里,这家人根本无足轻重,李斯怕是念在同门师兄弟的面上才带他们去秦国谋生,他也就没让人阻拦,由得他们去了。
反正,如今五国联盟,以魏国为尊,信陵君一死,魏王就理所当然地接过了合纵军的帅印,就算没打算伐秦,以此作为压住秦国的权柄,他还是非常乐意当这个合纵长的。
前任合纵长魏无忌缓缓睁开眼,看到旁边案前坐着翻看竹简的黑袍少年,竟是数月前在赵国惊鸿一瞥的那位秦国公子。
“你……我这是在哪里?”
“咸阳。”嬴政放下竹简,转头看着魏无忌,“你没死,我让李斯将你带回了咸阳。听闻信陵君出师之前,曾当众立誓,定要马踏咸阳……等会我让人给你牵匹马来,你若还能骑马,正可了结心愿。”
魏无忌苦笑一声:“公子是在取笑于我吗?无忌如今身为阶下囚,岂敢再提前事?”
他抬头望向嬴政,有些疑惑,“只是不知公子为何让人将我带到此处,魏王……可知?”
联合五国伐秦,成为合纵长,本是他人生巅峰,意气纷发之际,眼看就要攻入秦国,却被魏王一道手令召回,功败垂成。
兵权被夺时,他也曾怨过悔过,可想想他当初窃符救赵,为了救赵国,不惜杀了晋鄙,导致自己有家不能归,可赵王口头上感激不尽,最终依然将他闲置于赵国,别说领兵,连对别国质子都比他的待遇好。
冷板凳一坐多年,直到魏国被秦国攻打,魏王派人请他回国,他起初还不愿回去,最终被门客劝说,魏王纵有千般不是,但如今魏国有难,他诚心求救,若是魏无忌坐视不理,秦国灭了魏国,也会毁去魏王室宗祠,那他还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呢?
就为了这份兄弟和宗族之情,他回到魏国,也的确曾得到魏王重用,才能召集五国联军,共同伐秦。
只可惜,魏王的野心远没有对他的忌惮之心大,才会令他功败垂成,甚至将他软禁后还派人来下毒。
魏无忌知道有人下毒,却已心灰意冷,了无生趣,才会毫不犹豫地饮下毒酒。
可谁知,毒酒没把他毒死,反而让他一梦醒来,身在秦国。
魏王知道他被秦人带走吗?是故意放他一条生路?还是……
魏无忌脑中无数个念头翻来覆去,几乎要将他折腾得头疼欲裂。
嬴政却拿出一卷羊皮纸递给他,“这是我和韩非画的舆图,信陵君可以看看。”
魏无忌曾联合韩国一起伐秦,自然对韩国王室有所了解,也曾看过韩非所著的文章,闻言便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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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看,不由瞪大了眼睛,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身为五军统帅,他所见过的舆图不算少数,也曾指挥哨探暗访诸国,绘制舆图,可无论是他的手下,还是各国将领手中的舆图,没有一幅能与这幅相比的。
虽然这幅舆图上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符号,可上面大多数地名他都知道,那么对应的一些符号,他也就能从中找出规律判断出意思。
关键在于,这并非只是秦国的舆图。
甚至秦国的部分,十分简略,而周围六国和一些小国小城,都只标记了城名和山川河流之名,并无国名,更无疆域划分之别。
很显然,这幅图,只有秦,再无六国。
他的手都有些发抖,声音变得更加暗哑,看着面前这不过十多岁少年的眼神,变得十分深沉。
“这……舆图是公子所绘?”
嬴政点点头,指了指地图上的一处,“韩国送来一个间谍,叫郑国,想学管仲买鹿制楚之计,修渠疲秦。听说此计韩王也曾问过信陵君?”
魏无忌干笑了两声,眼神有点飘忽,“君不密则失臣,机事不密则害成,公子既然都知道了,那韩王此计必败。”
嬴政却摇摇头,说道:“渠,是一定要修的。韩王自以为我大秦修渠,便会耗费民力财力,无力攻伐诸国。却不知此渠若成,则关中沃野千里,能使百姓无饥荒之苦,可谓功在当时,利在千秋。”
“至于韩国,呵呵!”嬴政冷笑一声,“便是让他多活几年,又能如何?”
魏无忌愕然地看着他,突然感觉,面前这个小小少年,竟似比他见过的其他任何一个诸侯王,更为高大英武。
“你……想要一统六国?”
嬴政微微颔首,毫无掩饰地说道:“周天子已没,诸侯纷争连年征战,苦的是天下百姓。若要天下太平,百姓安生,必先铲除六国乱政,一统天下,政出一门,以法治国,不知信陵君可否……”
“微臣愿为公子效力!”魏无忌深深向他一礼,按捺住心中澎湃之情,“只要公子日后善待我魏国子民,无忌愿为公子马前卒!”
17. 第十七章 真假嬴政(17)
其实不仅是韩非、李斯,战国后期各门各派,都在寻找一条安民济世之路。
大到儒家、道家、法家、墨家这类的显学,小到阴阳纵横农医等等,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在努力。
魏无忌也不例外。
所以当嬴政提出这样一个近乎妄想的方向,并有韩非和李斯甚至荀卿的协助,魏无忌忽然觉得,若是能让纷争不断的诸国,在嬴政的手中终结,天下一统,失去权柄的只是六国贵族,而获得自由和太平的,是天下百姓。
在乎秦魏之分的,只是各国诸侯贵族,甚至就连他们,在数百年之前,也都不过是大周臣民甚至奴隶。
大周已灭,天下一统,都成为大秦的臣民,以法治国,政出一门,从此再无诸侯……被一个嫡庶君臣之分折磨了这么多年的魏无忌,如何能不激动?
嬴政也十分满意。
尽管如今的大秦猛将如云,但对于他来说,那些人信奉的是秦王和秦国,而不是他。
没有了吕不韦的扶持,他如今要靠自己的实力登上秦王的宝座,才能赢得秦国臣民的追随。
所以从一开始打算今生直接放弃走吕氏之路后,嬴政就果断开始培养属于自己的人。
有这些人在,他就能够打造一个比前世更强盛的大秦帝国。
有了前世的经验和后世的藏书积累,他可以不用再像前世那般,为了在有限的寿命内完成大秦帝国的建设,忽略了太多人的牺牲,甚至小觑了人心,才会导致在他身后无人继承,被赵高趁虚而入,扶持胡亥那个废物,生生毁了他的万世基业。
嗯,今生,胡亥那个废物,根本就不会再出生。
魏无忌完全没想到,才刚刚过了十一周岁生日,还不到虽的嬴政,已经开始规划自己未来儿女们的培养计划。
秦庄襄王没想到儿子第一次出征,不但大胜归来,还连五国合纵军的统帅魏无忌都给带了回来,简直是喜出望外,当晚便命人设宴,让秦国文武百官,都来为嬴政庆功,并当场拜魏无忌为相国,将吕不韦的封地都封给了他,却保留了信陵君的名号不变。
嬴政十分满意,当众对魏无忌说道:“父王保留信陵君封号,也是希望,信陵君能早日收回封地,使昔日治下臣民,不受魏国昏君之苦。”
信陵君逃亡赵国和被软禁的这些年里,他昔日的门客和封地内的百姓的确收到了魏王的打压,不光是掠夺走本该他继承的田地财产,还强行给他封地的百姓增加赋税徭役,刮地三尺,致使田地荒芜,民不聊生,这也是促使他这次转投嬴政门下的重要原因。
只是魏无忌万万没想到,昔日他曾窃符救赵,背叛魏王还杀了魏国大将,才打退秦军,保住邯郸不失,而赵王却始终不敢用他,将他闲置在邯郸数年,蹉跎岁月。
而这次他险些攻入秦关,成为秦国数十年来唯一打败过秦军的将领,被自己的兄长软禁下毒,却被秦国公子救出,秦王竟然不计前嫌,当场封侯拜相,许以重任,让他如何能不感动。
至此,嬴政身边,文有韩非李斯,武有魏无忌蒙恬,自己又文武双全,群臣在经历过前一个假嬴政之后,对这位真公子一出现就如此强势之姿,起初有些不适,但见秦王视他如珠如宝,便是小公子成蟜,也远远不及。
成蟜之母白氏亦是秦国贵族之女,其兄白础见状,便先恭贺了此番夺去赵国三十城和晋阳之胜,接着话锋一转,说道:“如今我大秦势强,正好乘胜追击,万不可中了六国奸细之计,修渠筑路,劳民伤财……”
嬴政抬眼瞥了他一眼,见他故意看着韩非,便冷笑一声,说道:“白公以为,韩国派来的奸细郑国,区区一个河工,就能弱我大秦之势?也未免太高看他人,灭了自家威风啊!”
白础干笑一声,“公子不知,关中土地贫瘠,远不如齐鲁之地,若要开渠引河,耗费民力财力,则无法继续攻打韩国。这便是他们的疲秦弱秦之计,既然我等明知郑国是韩王派来的奸细,又岂能中计,令他们称心如意呢?”
“你以为,区区一个郑国,就能疲秦弱秦?”嬴政摇头,豪气干云地说道:“郑国要修渠筑路,为的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而关系到我大秦万千子民的温饱,功在千秋,此计我们非但不能拒之门外,还应该谢谢韩王,为我大秦支援来郑国这等水利人才。”
白础气得差点揪断自己的一绺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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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恻恻地看着他说道:“公子与韩国公子非是同门师兄,莫非碍于私情,不顾国事?郑国所献河图,耗费巨资,若是按他的计划,我大秦倾尽国库之资,也要五到十年才能修好,若是在此期间,诸国再联合伐秦,公子可担当得起祸国之罪?”
嬴政嗤笑一声,说道:“且不说五国联盟还能不能再找出一个信陵君来,便是郑国渠——”
他站起身来,朝秦王拱手一礼,慨然说道:“儿臣愿领修渠筑路之责,以三年为期,只需巴蜀财税,不动国库分毫,请父王恩准。”
秦王不禁动容,“三年?会不会太赶?白公他们计算,至少要五到十年,寡人知道政儿你能干,也无需如此逼迫自己。”
白础急忙说道:“寻常官员要五到十年,可公子天纵奇才,又有能人辅佐,既然说了三年,一定胸有成竹,还望大王准许!”
先前那些反对修渠的官员,一来是不愿将大量人力物力投入其中,二来也是怕这苦差落到自己头上,如今既然有个冤大头自动蹦出来承担,当然乐得成全,立刻都跟着将嬴政吹捧上天,非要秦王立刻答应下来。
秦王也是历经一番辛苦,从无人问津的庶公子到赵国质子,几经磨难才成为太子、登基为王,如何能不知这些人的打算,但看到嬴政满目期盼之色,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终于还是点头应允下来。
“既是如此,那此事就交给政儿去做。不过——”
“修渠之事关系国计民生,一定要身份足够贵重之人,才能镇得住河神。”
“立刻拟旨,立公子嬴政为太子,赐金剑玉印,自寡人以下,文武百官,皆需听命……”
白础等起哄架秧子推举嬴政的官员们顿时傻眼,眼睁睁看着秦王将金剑玉印赐予嬴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太子已立,这下谁也拦不住他了!
这金剑本是秦王佩剑,赐予嬴政,等于给他便宜行事先斩后奏之权,远超过一般太子的权责,加上修渠要调动全国的人力物力财力,这个才回国不到一年的政公子,就这样被他们“推”上了仅次于秦王的太子宝座。
他们此时此刻的心情,别问,问就是一个字:悔!
18. 第十八章 真假嬴政(18)
郑国是个出色的水利工程师,但是个非常糟糕的间谍。
对此,他不以为辱,反以为荣。
“我本来就是河工出身,开渠引水我行,行间为谍之事,非我所长,被发现还不是正常吗?”
“只可惜了这条水渠,若是能将它完成,可保关中百年沃土……秦王杀了我以后,你们若能继续干活,一定要修好这条渠,通渠之日,给我倒杯水酒,我在泉下也就瞑目了……”
“得了吧老郑,谁不知道你在咸阳有人,这次花了多少钱保住性命?”
泾阳令彭其是本地世家出身,也是一力促成郑国开渠之人。
他起初是听说郑国擅长水利,能使旱地变成沃土,增产丰收,便许以重金将人请来,带着郑国向秦王献策,可没想到刚刚开工,就有人向秦王告密,说郑国是韩王派来的间谍,怂恿秦国修路筑渠,就是为了消耗秦国的人力财力,被暗中称为“疲秦”之计。
彭其当场吓得一身冷汗,以为这次死定了不说,还要连累全家人,可以秦国的实力,他就算想逃也逃不掉,只能认命地等候发落。
可谁能想到,等了半月之后,咸阳反馈回来的消息,竟然并没有要他立刻杀了郑国,更不用说让他以死谢罪只说,反而听说太子政向秦王请命,要来主理修渠之事,彭其听得目瞪口呆之余,就赶紧来见郑国。
郑国这阵子虽然被关在彭府,但也没受什么刑罚,彭其将此事瞒得密不透风,连家人都不知他们差点被郑国连累死,只当他是能让秦川百姓免受洪涝旱灾之苦的救星,每日里好酒好菜伺候着,比对彭其还要精心。
他倒是来者不拒,有吃就吃有喝就喝,不能出门就在家中画图,画图的羊皮都堆了半间房。
这般心大得肆无忌惮,倒让彭其安心了不少,以为真如他当初喝酒吹牛时所说,他在咸阳有人罩着,能在秦王面前说上话,必不会误了修渠大事。
现在大难不死,彭其心有余悸,便忍不住问起此事,想跟着抱个大腿,求个心安。
“没有,真没有人!”郑国却心虚地干笑了几声,被追问得急了,干脆光棍地说道:“我那是唬你的,当初要不那么说,你早就把我交上去砍头了,那会有今日还在你家当座上宾的地儿啊!”
“真的没有?”彭其却不信了,狐疑地看着他,“老郑啊,我可是为了你,连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搭上给你做保,你若是再瞒着我,可就太不够意思了啊!”
郑国无奈,“我说假话时,你全都当真。现在我实话实说,你却不信我……要不,等太子政来了,你我当面对质,如何?”
彭其却叹口气,苦笑着说道:“太子政如今年方十二,听说去年才回国,跟着蒙大将军去打了一仗回来,被朝中老臣排挤,才会领下修渠之责。”
“唉,他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哪里知道修渠之难,竟敢夸下海口,说仅靠巴蜀之财,便可在三年内修好关中水渠……按照你之前献给秦王的河图,光是泾水到洛水之间,三百里呐!”
“三年?再多三个三年都未必能修好啊!”
郑国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大笑了起来,“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既然敢说,那我就敢跟着他做!老郑我别的不会,水利这块,还不曾怕过谁。”
话说得越大,脸打的越狠,几日后,郑国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这就是你画的河图?”嬴政看了眼堆在书案上的羊皮卷,皱起了眉头。
郑国还以为他看不懂河图,连忙上前向他解说:“关中之地,常年春旱夏涝,若能西引泾水,流经关中之地,注入洛水之中,便可在洪水期引洪灌溉,改良土地,增加可耕之田,又可在旱季借用两河之水,以免关中旱情……”
“这我知道。”嬴政指着当中一处说道:“既然要修渠引水,为何不筑堤围塘,便可积蓄洪水,以备旱季用水。关中如今人口尚不如五国,就算浇灌开荒出更多田地,无人耕种也一样荒废,与其开荒,不如深耕细作。待日后人口多了,再行开荒不迟。”
“围塘……”郑国听得目瞪口呆,他昔日与人说起自己的引洪灌溉,借河沙冲击出良田之策,都会得到一片赞颂之声,所有人都以为,良田多多益善,而从未有人告诉过他,田地多了,可能会不够人手耕种……
围塘蓄水,与其开荒,不如深耕细作……说起来简单,可作为一个长年累月与土地打交道的河工,无论如何修渠,避免洪涝旱灾,都是为了增产增收,这一句话,便说到他的心里去。
谁敢说着黄口小儿,就不懂河工农事?
他目光热切地望着嬴政,十分殷切地问道:“不知殿下可否再说说这围塘之事,还有,深耕细作要如何实施?”
嬴政一噎,“这……”
郑国误以为他还在怀疑自己,立刻拍着胸口赌咒发誓:“下官愿以性命担保,殿下所说之事,绝不会传回韩国。当初韩王派我来秦国,就压根没打算我能活着回去。如今得秦王和太子殿下信重,肯让我继续操持修渠之事,郑国就算再不知事,也知道谁人可信,谁不可信。”
“从今日起,郑国就是大秦的郑国,愿为殿下效忠,若有任何差池,郑国这条命就交给殿下发落……”
“我要你的命有何用?你还是好生留着性命,为我大秦修渠吧!”
嬴政白了他一眼,“至于围塘之事……我明日让李斯与你细说。”
郑国大喜过望,深深一礼:“多谢太子!”
在这个时代,任何一种能够令田地增产的手段,都会成为各国不传之秘,从农具到水利,哪怕明知其中或许有诈,韩王派人将他送到秦国时,秦国上下依然先采纳了他的修渠之计,直到开始动工,被人举告,明知他是间谍,都没有立刻将他斩首或者五马分尸。
这绝对是其他间谍无法享受的待遇,换成一个剑客或是一个商人,甚至是王侯将相的幕僚门客,只要被发现一点间谍行为,那是肯定立斩无赦。
只有他这样的技术型人才,才会让秦王心生犹豫,用吧,担心是计,不用吧,又舍不得他的才华白白浪费。
但凡有一点可能让秦川变成沃土,任何一个秦王都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这是郑国的底气,却没想到嬴政比他想得更多更远。
他却不知,嬴政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让人将饭菜送到房中,自己则不眠不休地开始……抄书。
“哈哈哈哈,政哥一定没想到,口快一时爽,抄书抄断手!”
“政哥重生+穿越,有了后世的图书馆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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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没法拿出来啊,只能手抄,也真是惨啊!”
“别人抄书费纸,政哥抄书费布,赶紧弄点造纸的技术资料给政哥送去,省得政哥以后每天还得批阅八百斤竹简的奏折,肩周炎都得犯了!”
“9494,若论勤政,上下五千年,没几个比得过政哥吧?毕竟那时候政哥连假期都没,一年四季007……”
“所以秦始皇是过劳死吗?”
“嗑药嗑错了死的吧?被徐福和那批方士骗钱骗人,还给假药,这种卖假药的被坑杀一点也不冤啊!”
“谁让他做梦求长生不老,明知不可能,那不是自己上赶着找骗吗?上有所好下必效之,你以为那些方士不要命了想骗他啊?”
“暴君就是暴君,他要是长生,那还能有我们吗?”
“后世那搞文字狱的皇帝不也想再活五百年,政哥想长生有什么不对的?”
“他为了自己享乐不顾百姓死活,就是暴君!”
“那政哥一统天下消灭诸侯国,修筑长城抵御外敌,又救了多少人呢?”
“暴君暴君就是暴君!”
“始皇帝yyds!”
弹幕从对他的调侃开始,又歪楼到对他的评价,嬴政已经习惯,反正上次那个打赌说他不是秦始皇的家伙,系统已经帮他索赔到了赌注,一匹汗血宝马。至于其他人,他们争争吵吵,完全影响不到他,甚至还能在争吵之时,为了显示对他的鄙弃或拥护,各自会投掷一些“地雷”或“鲜花”。
那都是得用真金白银现买的。
虽然经过系统的转换,到他手里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可对于在这个世界原本就一穷二白的他来说,那都是白赚。
更何况,这匹纯种的汗血宝马,别说大秦和其他诸国,就连如今的草原之主匈奴王都没有。
也不知系统怎么搞到手的,这本该在大草原上带着野马群驰骋的马王,稀里糊涂的在他抵达关口时,跑到了他的面前,成为了他的坐骑。
随行的侍卫们纷纷称奇,连李斯都惊叹地说他是得天独厚的天命之人,才能有如此奇遇。
不得不说,李斯在把握人心煽动情绪上,十分有一套。
那些跟随他前来修渠的侍卫,原本都十分萎靡不振,连他作为太子所分配的属官们都觉得他居然立下三年修渠的保证,简直是在开玩笑,若不是秦王赐他金剑玉印,让他可以先斩后奏,他所带的这三千人马,还不知有多少肯跟他到这黄土之地前来修渠的。
可这宝马一到,李斯再这么一说,顿时引得群情激动,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立马不一样了。
神物有灵,唯有德者据之。
这种已经被传说美化成神马的汗血宝马,那就是他们眼中的神物,天降祥瑞。
而他,就是天命之人,有德之人,那么懂得多一点,就如孔子老子曾经说过,生而知之,拿出一些现在尚未出现过的技术,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看着足足耗费了两匹绢帛才勉强抄了个大概的“围塘蓄水法”和“农田深耕施肥的几点说明”,嬴政皱起了眉头。
太潦草了,明天还得让李斯自己再抄一遍。
还有,弹幕说的没错,造纸术,的确应该提前出现了。
19. 第十九章 真假嬴政(19)
最初纸的出现,其实是丝绸麻布的衍生产品。
作为勤俭持家的华夏百姓,抽丝剥茧时,上等蚕茧抽出的丝会用于织绸织帛,可以直接替代货币。
而那些有损坏或病虫害的蚕茧,就会用漂絮法抽取丝绵。
这种法子就需要反复捶打蚕茧,捣碎,漂絮后,除了干净漂亮的丝绵,总会有一些残留在晒丝绵的篾席上,久而久之,篾席上残留的碎絮和纤维碎末形成一层薄薄的片状物,晒干剥离下来后,也可以像丝帛一样用于书写,只是质量和色泽手感都远不如丝帛。
这种作为残留物衍生品的薄片,最开始被称为“赫蹏”或“方絮”,就是纸的前身。在战国末期到秦汉初期,就已经在记录中偶有出现。
丝绸的产量并不高,残留物就更少,所以早期的赫蹏作为帛书也只有贵族高官才能用得起,而且大多只在齐鲁两地才有,而像秦国这样出身“蛮荒”之国,压根连见都没见过。
普通平民更多采用麻布制衣,因为产量缘故,就算有人尝试用制麻废料造纸,可麻纤维成本依然居高不下,成品粗糙,远不及帛纸,所以也没有推广开来。
直到东汉时期的宦官蔡伦改进造纸术,才真正让轻薄便携的纸代替了沉重的竹简和昂贵的帛书。
现在,嬴政只是让那些蚕娘们,在漂絮抽取丝绵后,留下的碎絮和破布头、碎麻片、渔网、烂树皮等混合捣浆,将偶尔所得的方絮,变成特意制作的絮纸。
起初大家只当是小太子故意折腾他们,堂堂大秦王族,用得着如此勤俭,连这些破烂垃圾都要回收再利用?
彭其心疼地跟郑国说:“老郑啊,你还是多想想节省点的法子,看把太子殿下都逼成什么样了啊!”
“堂堂一国太子,跟着那些下人仆妇研究如何用破布头烂树皮和渔网做什么东西……要不是钱不够了,至于如此吗?”
郑国也愁得挠头,“我又不是没想过。先前说征发徭役,让每户至少出一个男丁自带干粮来挖渠,可太子殿下爱民如子,不但供给一日两餐,还让人记下他们的出工时间,说是日后有了水渠,不缺水了,愿意自己垦荒的平民,可以根据挖渠时的工作量,领取土地……”
“殿下这么一说,别说男丁,连很多妇人都跟着来开渠,这不光是每日的饭食,就多花了不少钱。”
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还有,殿下说这分田地之事,你觉得可能吗?”
春秋战国时期的土地制度依然延续周朝时的分封制,大部分土地归王室和诸侯贵族所有,实行的是“井田制”,农民都是依附于贵族的奴隶。
而秦国从商鞅开始,“废井田,开阡陌”,使“黔首自实田”,就是从大贵族大商人手中收回了井田和私田,分配给百姓和军户,成年农民每人可分得“小亩五百”,用于轮作耕种。
秦国的小亩,五亩相当于后世的一亩,对于当时的生产力来说,足够养活一家人。
当时的秦国地广人稀,土地贫瘠,所以还推出了很多优惠的“移民政策”,从其他国家到秦国耕种的农民,可享受五到十年不等的税赋和徭役减免优惠,农民甚至可以免除兵役。
这对于在战乱中饱受摧残的各国百姓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福地,当时赵魏韩三家分晋,分分合合打得不可开交,三晋的农户就有不少搬去了秦国,也是秦国能够迅速发展壮大的原因之一。
郑国是韩国人,虽然听说过秦国分田地很大方,但他自己清楚,普通新开的荒地,和即将拥有他所建设配套的水利工程的良田,完全无法相比。
就算在韩国,这样的一等良田,都是归于王室所有,至于普通农民,能有下等田耕种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彭其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难道第一天认识太子殿下?他虽然年少,可说过的话,哪一句没做到?”
郑国嘿嘿一笑,搓了搓手,“我的意思是,如果是真的,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让人捎封信回老家,再带些族人过来,他们能干活,以后如果也能分到地,自己耕种自己吃,就能多养活几个孩子啊!”
两人相对而视,齐齐叹了口气。
他俩在秦国和韩国,都算是有身份的小贵族,彭其还是泾阳令,但家族一大,各种开支累计起来都远超过他们的俸禄所得。
彭其家中有地,郑国有祖传的手艺,日子还算过得去。
可治下的百姓,邻里乡亲,多少人家生了孩子后,交不起人头税,供养不起,便早早“夭折”。
若是每个成年农民,都能像秦国一样授予田地耕种,哪怕再苦再累,只要能种出粮食,就能养活更多人,而不是眼睁睁看着骨肉亲人在自己面前饿死。
郑国一生都在研究水利农工,就是想多种点地,多收点粮食,不再让后辈子孙,像自己的父母一样,生了六子三女,最后只养大了两个。
嬴政并不知道郑国一开始还不相信他的“授田令”,可对于秦国百姓来说,这事百年前就已经开始施行,如今秦王将关中之地封授与太子殿下,只要他能带着大家修好这条从泾阳到洛水的“洛阳渠”,那以后这方圆八百里之地,都将成为良田沃土,那么他们的子孙,也可以有地可耕,而不像现在这样,辛苦一年到头,贫瘠的土地出产连温饱都不够。
他更关心的是,让人回收来的麦秸和粟杆,粉碎后用于造纸的效果。
修渠的时间是在夏收秋种之间,冬日的秦川十分寒冷,虽不至于滴水成冰,可冻实了的土地靠他们现有的工具根本挖不动。
所以男丁们去挖渠的时候,嬴政便让人收购了刚刚夏收回来的麦秸和粟杆,加上麻杆,总算有足够的原料可以进行他的造纸实验。
战国时代的妇人们也和男人一样劳作,力气不亚于他们,干活还仔细,所以在造纸实验阶段,嬴政都用的这些自告奋勇前来干活的妇人。
他现在手头紧张,还出不起工钱,只能按工时记账,以后给他们折算成新开的农田分授。
这一点,他提前向秦王报备过,并没有超出秦国律法规定,又尽量在自己能力范围能给予更多的优惠,才能让这些百姓主动积极地参与到修渠大业中来。
前世的他,总担心时间不够用,所以每件事都积极推进,不容许有任何拖延懈怠,在他雷厉风行的手段下,也的确没人敢于反抗,可被迫劳作和为了自己和子孙的未来而努力,工作的目的不同,态度和结果也就完全不同。
这是他在后世看过了许多史书之后,方才明白的道理。
以前他总以为,百姓什么都不懂,只要让他们干活,下令便可,无需解释。
可现在他发现,如果让他们看到希望,知道这样做的目的和结果,就能激发出他们更强大动力和后世人所说的“积极性”。
在这种状态下,一个民夫能干的活,甚至超过原来服徭役的三到五个民夫。
更不用说,他们不再是麻木僵硬地服从命令,而是开动脑筋,跟着郑国一起讨论怎样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挖出更多的土方,浇灌更多的土地。
嗯,因为看到他大肆收集破布烂树根烂麻布头,以为他穷得快要靠倒腾旧衣物来给民夫供饭,于是他们开始主动地替他想办法省钱了。
对此嬴政并没有去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他们自己主动省钱,总好过大手大脚的浪费吧。
更何况,他的确也没多少钱了。
无论在任何一个时代,实验都是一件极其烧钱的工作。
尤其是这个时代缺乏的基础工具太多太多,大量的工具都是手工制品,而匠人的地位低下,大多都是各家诸侯和贵族自己家养的奴隶和匠户,想要找到野生的……除非是墨家门下弟子。
嬴政忍不住摸摸自己的鼻子。
他前世,跟墨家不大对付。
因为几次攻城之时,都有墨家子弟帮助各国守城,给秦军造成了不小的威胁,围城每耽误一天,就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而最终造成的结果,城破人亡,收益还不如损失,就让他十分震怒,后来哪怕一统天下,还是对墨家子弟下了追杀令,几乎将他们赶尽杀绝。
现在想想,有点意气用事啊。
无论墨家法家,其实都是一种工具,关键要看掌握工具的人,如何使用,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墨子的“兼爱非攻”,虽然非攻不适合他,但他想要一统天下,兼爱七国百姓,也不能算完全没有共同点嘛。
论道之说,本就是求同存异,墨家想要的,无非是百姓安稳度日,免受兵灾之苦,那如果让他们来开荒种地,带着百姓们好好种田,岂不是比帮助那些腐朽的六国贵族守城更好?
只是墨翟死后,墨家矩子之争导致四分五裂,齐墨和鲁墨前几年还争得厉害,如今鲁国已灭,齐墨反倒销声匿迹,也没了动静。
“李斯,”嬴政还是习惯直呼其名,从上次将抄好的农田水利“帛书”交给他开始,李斯这货就不敢再像先前在兰陵时那般,对他都以师兄弟相称,时不时还摆点老资历,而是恭恭敬敬地以臣子身份相对,甚至眼神还有点崇拜。
哪怕知道这崇拜的眼神九成九是演戏,嬴政也没去拆穿他,“先前让你摘录的造纸之法和围塘水利,都弄好了吗?”
李斯点头,“都按太子的吩咐准备好了,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这造纸之术,所造方絮替代帛书和竹简,的确物美价廉,仅此一项,就能为我大秦赚来无数银钱。可太子将它传与诸国,还特地让人送给墨家弟子,恕斯愚昧,不知太子深意。”
嬴政笑了笑,说道:“你可知为何韩王要送郑国来秦?”
李斯:“韩国势弱,在我大秦强兵之下,难以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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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想用郑国之计,耗费大秦人力财力,谓之‘疲秦’之计。”
嬴政笑道:“所以说韩王是个蠢货。只为一时安逸,就给我们送来这样一个人才。”
“修渠的确花费人力物力和时间,可短短几年时间,能换来的,是大秦百年丰收。唯有如此,我们才能有征伐六国,一统天下的底气。”
“区区三五年,我们等得起!郑国修的渠,以后就叫郑国渠,传令下去,若有人能献上改善民生耕种之法,无论是农具还是粮种,都可以其名命名,载入史册,永以为记。”
“殿下!”李斯不禁有些激动起来,“殿下此言一出,定能使天下良才投效,此乃万世之功也!”
嬴政瞥了他一眼,“先别吹,能把墨家子弟拉来种田才算你本事。至于造纸术,呵呵,你以为,齐鲁两地都已丝绸闻名,他们会没有发现过方絮?无非是只限于贵族手中,对他们来说,丝帛是身份地位象征,用方絮这等残次品无非彰显身份,又不愿平民能用上与他们一样的东西,所以……”
李斯恍然大悟,“就算我们将麻纸草纸的制造术传过去,他们也未必肯让寻常百姓使用,甚至会限制……”
“那么有识之士,尤其是读书人,就会到秦国来……妙啊!”
嬴政哼了一声,“诸子百家,动不动就修书论道,稷下学宫号称藏天下书,那得多少竹简?若是用我们的纸……轻便廉价,只要送来一本书,就可以得一卷纸抄书,如此不出三五年,天下藏书,莫过于我大秦。”
“嗬!政哥这是彻底反转,不焚书改藏书了吗?”
“有一说一,政哥焚书坑儒的事虽然做得有点过,但当时为了统一思想,消除六国和诸子百家的影响,他这么做也不算错。后世某些朝代,不都是一夺权就先清洗一波前朝的影响,文字狱杀的人,可比政哥坑的方士多多了。”
“不管那些,我就是想知道,政哥这么一搞,以后还有徐福的混头吗?要是徐福不出海,那以后还有某个岛国的存在吗?”
“想那么多干嘛,政哥穿都穿了,改变历史,跟咱们的世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还管那些!”
李斯甚至比弹幕里的观众更加激动:“太子如此做法,是为天下读书人的恩人,斯虽无能,亦愿竭尽所能,替太子效力。”
“行了,少说话,多做事。”嬴政还是不忘敲打他,“我知道你忠心能干就行,不用成天挂在嘴上。你看大师兄,从来不夸我一句,可我一样很钦佩大师兄的为人和文章。”
“太子教训的是,微臣明白了。”
李斯一肚子酸水,想到自己跟着嬴政鞍前马后的跑,在秦川喝西北风吃土,韩非却稳稳当当地在咸阳著书立说,和荀卿一起传道授徒,日子别提多清贵,可人家在嬴政心里,就是比自己的地位高。
这让他上哪说理去?
可他也知道,当初在兰陵,他给嬴政下过几次绊子,那不是不知道这位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个赵国的平民,那就是自己以后的竞争对手。可没想到人家摇身一变,成了秦国太子,自己未来的老板……就让他不得不低头。
可这会儿后悔也晚了,只能将功补过,牢牢地站稳嬴政身边第一得用人的身份,那是韩非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毕竟,像是联络各门各派,散布谣言(叉掉),传颂太子的美名和德政,这种事韩非肯定干不了。
他也看出来了,嬴政对他有嫌弃,可也没少用他,甚至还用得十分顺手,只要他一直这么顺手下去,那么无论嬴政现在还是继位成为秦王,都少不了他这个最好用的工具人。
李斯的交际能力和情报能力都很强,嬴政将这部分人手交给他之后,几乎都不用再去费心。
第一个来到泾阳的,便是秦墨相里氏。
当初秦墨矩子相里勤,曾助秦惠王变法,废除贵族特权,但因其剑法出众,擅长攻城术,成为秦国将领,为秦国出征作战,被其他墨家子弟所排斥打压,后来相里勤去世,秦墨也渐渐销声匿迹,不复出现。
而如今闻名于世的,是齐墨相夫氏和楚墨邓陵氏。
齐墨擅长辩论,最推崇兼爱非攻,反对暴力,追求和平,是有望靠着嘴征服世界的辩棍。
而楚墨则走了另外一条道路,剑客游侠,行走天下,靠着掌中三尺青锋剑,斩尽不平事。遇到有战争的地方,他们会保护平民,帮助守城,对抗敌军,同样也会对那些鱼肉乡里的贪官恶霸,行刺杀之事,枉顾法纪政令。
那就是,坏人就杀,杀就杀了,后面有什么事与我无关。
唯有秦墨,原本最擅长攻守城池工具的能工巧匠和剑客,因为“助秦为虐”,被其他墨家子弟排斥,已经很少在外行走。
结果嬴政用造纸术和郑国渠,加上围塘造湖之术,硬生生将他们从隐居之地给“钓”了出来。
20. 第二十章 真假嬴政(20)
来的秦墨叫相里源,是相里勤后人,带着十来个少年前来求见。
当年相里勤为秦王效力,本来是想将墨家学说在秦国发扬光大,再借助秦国的实力推向其他各国。
然而秦王在意的只是他的剑术和攻城术,却对墨家学说并不感兴趣,导致相里勤在被其他墨门派系联合排挤除名后,失望之极,带着门下子弟和族人归隐,并立下誓言,后辈子孙,不得再动兵戈,若有违逆,便让他死后不得安息,愧对先师。
故而这些年以来,秦墨消失,相里氏族人多以打猎为生,避居于秦岭和巴蜀山中,既不领秦国的土地耕种,也不服秦国的兵役出征。
直到郑国前来开渠,嬴政命人造出草纸和麻纸,虽然质地粗糙,但价格低廉,用于书写公文张贴告示,比原来的布帛要方便得多。
其实秦墨也养蚕织布,他们的工匠多,织出的布帛精美柔顺,是支撑秦墨生存的重要来源。
养的蚕多,织的丝绸多了,自然也会有方絮留下,只因产量稀少,仅用来记载重要文字和资料,作为传家之宝。
结果没想到,他们当成宝贝一样供着的方絮纸,被嬴政改良后大力推广,甚至昭告天下,愿以纸换书,但凡有献上藏书者,都可以换取一卷上等的麻纸和皮纸,而且还可以抄录一份自己留存。
等于就拿自家的藏书去泾阳转一圈,让太子身边的人抄录一遍,就可以换取上等的纸,甚至还有人说,太子不限人抄书,可以抄自己的书,也可以抄太子府中的藏书,只要肯献书的,都可以一换二,甚至抄得越多,换的越多……
对于这个将书籍和知识牢牢掌握在公候王室和贵族手中的时代,秦国太子这一举动,简直令天下哗然。
相里氏手中有方絮,自然知道方絮的成本和价值,之前是碍于祖训,不能出仕,可得知太子准许天下臣民无论贫富贵贱,出身何地,都可以抄书换书,他们就坐不住了。
但凡读过书的人,都知道此举意味着什么。
孟子云:“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
说的就是读书用脑的统治者和付出以体力劳动供养读书人和统治阶级的关系。
像李斯这样的“硕鼠”都知道,要找个大粮仓,才能过得好。
其他的读书人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读书是为了明理,也是为了脱离被统治者劳力者的身份。
掌握了知识的世家贵族,哪怕将知识藏于自己书房,放到竹简烂了,都不愿传出去,就是不想给自己和子孙们增加对手。
而普通的平民百姓,想求学简直难于登天。
第一个卡死他们上进之路的,就是无书可读,无处求学。
儒家和墨家之所以成为春秋战国时期的“显学”,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孔子和墨子都不吝于讲学之道,对门下弟子的出身并无要求,甚至广开学坛,公开授课,只要愿意听讲的,都可以免费旁听。
因此得到他们授课而改变阶级和人生的弟子们,对他们尊崇有加,也愿意追随他们,传授自己所学知识。
孔子的《论语》和墨子的《墨子》成书都是由他们的弟子完成,但后人的理解和传播,又各有不同,尤其是墨家因为派系分歧,内斗不休,加上与秦汉两代的统治者思想格格不入,最终由显学渐渐没落,再无当初矩子开坛,门徒数千听讲论道的盛况。
相里氏手中亦有半部《墨子》,此番他们前来,就是想通过秦太子,设法换取另外半部《墨子》。
那半部《墨子》原本在楚墨和齐墨手中,可如今秦太子推行“万卷藏书楼”的计划,不光是秦国,齐楚燕韩赵魏都有人赶来换书。
有的人是堂堂正正地拿着自家藏书前来,也有的人是偷偷摸摸拿着从各种渠道“借”来的书,反正秦国也没要求留下原本,只要用自己的书去藏书楼抄一份,就可以得到新纸,还可以换取其他书籍。
这种“无本买卖”,谁不愿做?
尤其是韩国君臣,自从派去郑国修渠,得知郑国暴露间谍身份后,就一直惶惶不安,生怕秦国以此为借口,直接再挥军杀来,他们刚刚跟着五国联军去函谷关转了一圈,无功而返,哪里还敢跟秦军作战。
就有人建议以献书为名,前去试探,一则看看郑国是否还在秦国负责修渠之事,二来秦太子弄出的这种“纸”影响太大,若是不去打探清楚,以后定然会陷于被动。
韩王是深受齐国影响,《管子》一书读了没十遍也有八遍,对管仲“齐纨鲁缟”、“买鹿制楚”的贸易战佩服得五体投地,才会想出这么一个“修渠疲秦”的“妙计”来拖延秦国进军的脚步。
所以当秦太子大肆宣扬纸书的妙处,甚至以纸换书,包括韩王在内,很多人觉得秦太子要么是败家子,不惜花费重金打造藏书楼,以此来邀买人心;要么就是心机狗,想要骗取六国藏书和人才。
无论哪一种,秦国出了这么一个强势的太子,对六国来说,都不是好事。
派人前去刺探,探是探听情报,刺嘛,当然是暗杀行刺,六国谁家都少不了游侠剑客,平时秦国关卡审查严密,户籍也管理的十分严格,加上法制严苛,刑罚比其他六国都重,所以一般时候游侠是不愿去秦国,免得去了被抓住要么服劳役要么服兵役,剑法再高也无法与军队相比,还是能躲着走就不去惹事的好。
可如今秦川修渠围塘,秦太子又要修什么藏书楼,广邀天下客,自然就无法像以前那般严密封锁,就算没有秦国身份,只要带着本书,就能去泾阳。
这种好事,不立刻派刺客去试试,简直都白瞎了秦太子给的大好机会。
反正这会儿人多眼杂,各国都有人去,就算出了事,秦国也没法确认是哪一国干的,大家浑水摸鱼,不论谁摸着,只要能断了秦王最看重的太子性命,简直胜过夺取秦国十座城池。
相里氏原本就以剑术闻名于世,哪怕隐于山林,也没丢了家传手艺,门下弟子中,有不少游侠和剑客,自然也就收到了各国密谋行刺秦太子之事。
于是相里源便以此为条件,向嬴政提出交易。
“若太子能为我们找回《墨经》下部,相里氏虽不能为秦国从军出战,但可以派好手保护太子,绝不会让刺客伤及太子分毫。”
嬴政前世经历过无数次刺杀,最有名的除了荆轲高渐离,还有张良在博浪沙的大铁锤,几次都是险死还生,所以这一世重生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开始按照从后世藏书和网络上看过的锻体之术开始自我训练。
他本就是性格坚毅,十分自律之人,采用后世那些经过无数代人尝试和简化的锻体之术,虽然没有找到什么正经的武功秘籍,但光是跑步和最常见的军体拳太极拳,就让他在短短两年时间里,从瘦小病弱的九岁小儿,变成现在无论身高体力耐力都超出同龄人一大截的十二岁英武少年。
尽管如此,他还是很乐意受到相里氏的“保护”。
墨家重诺,一诺千金,甚至不惜以生命践行诺言,既然他们肯为了换书而派人保护他,就一定会做到。
这些游侠剑客的行踪飘忽不定,单靠他身边的那身侍卫,的确很难提防,可有了相里氏这等剑客大家在,就不用再担心那些蟊贼了。
“一言为定!”嬴政大手一挥,不光给了相里氏十块藏书楼的进出通行牌,还答应他们可以派人跟随郑国学习围塘修渠之术,甚至连他的工坊,都可以自由出入。
他给的实在太多,连相里源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们族人也曾养蚕抽丝,做出过少量方絮,只是不知太子殿下如何以其他材料造纸,这等技术实乃不传之秘,太子便是准我等出入,草民一定会管好从人,绝不泄露工坊之秘……”
“泄露了也无妨。”嬴政毫不在乎地说道:“造纸本就是为了便民,若是将其视为机密,囤积居奇,高价售卖,那岂不是与丝帛无异,同样无妨惠及百姓。”
“你们若是想学,就派人去学好了。以后若是造出更好的纸,再送一份方子回来便可。”
对于相里氏,嬴政压根没想过保密,甚至还想“抛砖引玉”,借此若能留下相里氏,不用他们去从军征战,只要他们的工匠和墨经技艺,就远胜于他好不容易从秦王宫和几个愿与他交好的贵族世家搜罗来的匠人。
毕竟他在秦国的根基浅薄,除了秦王之外,并没有自己的嫡系世家,老师荀卿和师兄师弟们,又都是专心读书的文人,这些奇技淫巧之事,就得靠他自己想办法了。
相里源万万没想到嬴政居然连造纸术都这般大方地“赏赐”给他,激动得差点就跪下想要投效这位“明主”。
“殿下……殿下大恩大德,相里氏无以为报……”
嬴政等半天,见他老泪纵横,就是不肯说出后半句“以身相许”来,只能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在秦国定居,便是秦国子民,我也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们能按照秦国百姓的规矩,交税服役,那么,该属于你们的,一样也不会少。”
“这……”相里源迟疑了一下,和同行的两位族人对视一眼,终于还是咬咬牙,点头说道:“只要殿下能帮我们找回半部《墨经》,就算有悖先祖之愿,我等将经书奉上,说明太子殿下的恩义,想必先祖亦会体谅我等。”
嬴政笑了笑,说道:“不错,以相里勤之明,如何不知‘此一时彼一时’之理?只要你们有了完整的《墨经》,那墨家大义在手,你们就是墨门正统,那齐墨楚墨,又算得了什么?”
说着,他神色一整,意味深长地说道:“或许要不了多久,普天之下,便再无齐楚二墨,而只有秦墨一家。”
相里源闻言大震,看着嬴政,忽然觉得,面前这个看似大方的少年,心思之深,以他四十不惑之龄,竟然都无法看透。
但至少有一点可知,秦墨,或许就要从他的手中复兴,当初先祖为齐楚二墨排挤逐出门墙,到如今风水轮流转,他若能将秦墨发扬光大,成为墨家正统,那么就算违背了先祖不得出仕为将之命,也算不了什么。
先祖泉下有灵,若知道他能拿回《墨经》,夺回墨门正统,一定不会怪他,甚至会以此为荣。
说服自己之后,先前的忐忑和勉强荡然无存,相里源原本只打算派两个弟子保护嬴政,现在一想,不光留下四个身手最好的弟子贴身保护,自己也留下帮忙训练秦太子的侍卫,教授他们如何应对刺客的突袭和刺杀行动。
除此之外,他还派了两个弟子回去,准备再叫些人来。
这次就得多叫些匠人和纺织娘过来,既要学习造纸术,还得跟着郑国修渠,相里氏的匠人中有会做纺车和织机的,也都一并叫来。
和嬴政交流了不过半日时间,相里源就敏锐地发现这位秦太子见识广博,涉猎百家技艺,甚至有些闻所未闻的技术,在他口中,都不过是小道而已。
身为秦墨传人,相里源本身就是技术宅,虽然碍于祖训不能外传,可在家中也研究了不少机关工具,时常在家中感叹,自己的技术不亚于公输家,可天下人只知鲁班,而无人知晓墨门相里氏。
如今鲁国已灭,昔日公输家尽归附楚王,听说跟楚墨也时有争端,就不知日后他们看到从秦国出产的新纸和新的工具,会作何感想。
“政哥收服秦墨,看来以后要重用墨家子弟了啊!”
“我就想知道,秦墨门下子弟,如果成为政哥保镖的话,那还能有荆轲刺秦的戏吗?”
“政哥这手玩得漂亮,不垄断造纸术,直接白给,收尽天下读书人心,这钱花得值啊!”
“有钱不赚王八蛋,嬴政要不是抄了吕不韦的家,哪有底气这么个败家法啊!”
“谁说他不赚钱了?政哥都说了,纸照卖,但技术不限制,愿意来学的就来,你知道这样能吸引多少人才到秦国吗?”
“这天下,还有比人才更贵的东西吗?”
“更何况,秦国本来就地广人稀,加上名声不好,一直都人才引进困难,现在政哥吸引来大批六国人才,人都来了,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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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吗?”
“9494,来都来了,当然要留下了!”
嬴政着人安排好相里氏一行人,又收到了李斯的报告,得知这几日陆续进入泾阳的,已超过五百人,预计在未来的半年内,每日抵达的各国文人异士会越来越多,而泾阳本来只是一座小城,根本无法接待这么多人。
李斯忧心忡忡地说道:“不光是住的地方不够,食物、水,还有负责接待的人手都不够。更何况,六国来人,其中定然混杂不少间谍和刺客,若是不严加审查,只怕会威胁到太子安全……”
“这你不用担心,相里氏留下了四个剑客随身保护我。”
嬴政将新送来的纸交给他,“这是最新出的桑树皮纸,比之前的麻纸和草纸更好。你可以定个规矩,在万卷藏书楼那,送来的书由你整理分级,愿意留下抄书和学习的人,藏书楼会提供免费食宿,但要他们每日向百姓讲课,教他们最基本的常用字。”
“教百姓认字?”李斯错愕地望着嬴政,“如今泾阳人多事杂,几无闲人,寻常百姓忙于劳作,又怎么会去听课认字?”
嬴政一挥手,说道:“愿意听的就听,不愿意听的也不强求。总之要给那些人一些事做,讲课也好,抄书也好,先把人留下,明白吗?”
他望着李斯,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希望你明白,以后的大秦,并非眼下一国之地,日后我大秦兵马所及之处,皆为秦土,天下一统之时,要治国治民者,并非现在那些贵族。我知道你很能干,但一个人的时间精力有限,万千疆域,还需要很多人才。”
“你,要替我教好他们,不仅自己能干,还要带出更多能干的人,才是真正可用之人。”
“微臣……明白!多谢太子指教!”
李斯低下头去,不敢直视他的眼,几乎是仓惶告退,仍然能感觉到嬴政锋利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后背上,犹如一把利刃,轻易地挑开他伪装的面具,一直看到他心底最阴暗的部分。
他从发现嬴政的潜力开始,就在努力营造自己不可或缺的地位,致力于成为嬴政身边的第一人。
因为他知道,嬴政将会带给他一个他以前从未想过的未来,一统天下,废除诸侯,中央集权的法制国度,是他和韩非这些年讨论过无数次的方向,可他们那时都以为,这只能是一个空想,一个无法实现的梦想。
可嬴政出现了,告诉他们,这一切可行,并以雷霆之势带着他们进入秦国朝堂,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一战赢得信陵君,一纸赢得天下书,如此下去,这梦想几乎触手可及。
在这种时候,他心底的阴暗难以抑制地爆发,他不想有人取代自己的地位,韩非他是没办法了,可其他人他靠还可以打压甚至避免他们出现在嬴政面前。
就在他刚刚打算实施这个计划时,嬴政就说了这一番话,显然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特地敲打他。
怎能令他不惶恐且激动。
因为他看到嬴政比自己想得更远,的确是他狭隘了,他和嬴政天生的地位不同,就注定他收拢再多人心,也只能替嬴政做事。
而嬴政信任他,放手给他更多的权力,也告诉他会有更大的世界,需要他去协助治理,而这个世界大到现在的六国之人都无法想象,绝不是他一人就可以做得到的,那么就必然需要一个庞大的官员队伍。
连选拔和培训这些官吏的权力,嬴政都给了他,他还有什么资格再去算计和嫉妒?
士为知己者死,李斯此时此刻,终于有了一种便是为他死了也值的想法。
“快看快看,李斯哭了!”
“是被政哥说哭的吗?刚才政哥就差指着他鼻子说他妒贤嫉能,打压人才了!”
“但政哥还是表示信任他,还让他管理更多的人……啧啧,政哥现在多大啊?”
“目前这个身体是十二岁,可政哥是跨越了两千年历史回去的呢!”
“那就是千年老妖了,李斯能玩得过他才怪了!”
“别说李斯,刚才秦墨那些人,不一样被政哥感动的嗷嗷大哭,那个相里氏的老头子,回去哭了一路。”
“那是一诺千金士为知己者死的战国时代,能有政哥这样的人,他们能不哭吗?”
“是啊,政哥给的太多,哭完以后,命都给他了。”
“政哥:我不要你的命,要你们干活,种田,基建,打天下!”
“哈哈哈哈,楼上真情实感了!”
嬴政摇摇头,李斯现在再感动,以后真的面对比他更才华出众的人时,也未必能按下嫉妒之心,只是眼下他的确可用,自己手里也没有比他更好用的人,就只能敲打着他好好做事,至于以后……以后再说。
总不会再给他伪造圣旨的机会了。
转头,嬴政看着相里源留下的四个“侍卫”:“先报上名字,年龄。”
“相里兼!”
“相里爱!”
“相里非!”
“相里攻!”
“见过太子殿下!”
嬴政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四个十几岁的少年,尤其是第二个,那高挑纤细的身材,清秀英朗的面容,乌发高高束成一把马尾甩在脑后,唇红齿白,双目明亮,若不是刚才发出的声音清脆如黄莺,这完全就是个美少年。
可一出声……那清脆动听的声音,绝对不是个男孩可以发出的。
再想想他们的名字,嬴政就愈发觉得这家人是不是被老祖宗折磨得快要入魔了,连族中子弟起名,居然也“兼、爱、非、攻”,听着就让他十分牙疼。
“这……你们的名字,是谁起的?”
相里兼:“回禀太子,本门子弟,出生后先以年龄序齿为名,满十八岁后,族中比武,剑术前四者可得此字为名。”
“原来如此……”嬴政望着相里爱,“想不到,一个女子……竟然在相里氏剑术第二?”
相里爱冷着脸看着他,说道:“第一的名字太难听,我让给他的!”
21. 第二十一章 真假嬴政(21)
一个女子,看起来顶多十六七岁,竟然在相里氏族中剑法第一?
嬴政开始怀疑相里氏剑术天下绝之说,是不是有些夸大其词了。
“看看看政哥的眼神,那是大写的不信啊!”
“嬴政大男子主义,这是看不起我们女人吗?”
“难道他不知道越女剑?越女一剑退三千吴兵呢!”
“那是武侠小说,真正再厉害的剑客,对上军队以一敌十都算厉害的了,敌百敌千的,那都是神话!”
“就算不能千人敌万人敌,可女子怎么就不能剑术第一了?”
“抗议性别歧视!让人干活服劳役的时候怎么不分男女了?”
不光是未来世界的弹幕,面前那位叫“相里爱”的姑娘,一双亮晶晶的眼中亦露出不满之色。
“太子若是不信,大可让人来与我较量一下!”
【好嚣张的妹子,政哥上!】
【政哥才十二三岁,就算个子高一点,真跟人家练家子比,还是不行吧?】
【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
【可政哥现在还是个孩子呢!】
“我来试试。”
嬴政哪怕尽可能地无视脑海中的弹幕,可这种涉及到自身尊严问题的讨论,就算再怎么忽视,也绝对无法抹去留下的阴影。
更何况,他也的确想试试,从后世学来的锻体术,和这个时代剑客们的武功剑术相比,到底处于什么层次。
“你?”相里爱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番,忽然问道:“你几岁?”
嬴政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身高腿长足以吊打一众男子的姑娘,他现在十二岁,站在她面前,还矮了至少两寸……
再被她用这种看小孩的眼神打量,简直……就不能忍!
或许是穿到少年时的身躯里,连性子也变得冲动起来,嬴政当即黑着脸拔剑,出招。
“看剑!——”
“出招太慢了!”相里爱摇摇头,一个闪身,轻轻巧巧地避开,还补了一句:“真正的刺客动手时,可不会提前告诉你。”
另外三个相里氏的弟子,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大师姐,族长临走前,千叮万嘱,一定要看好了她,可现在……
大家都十分头疼,这谁看得住啊!
嬴政连着几剑落空,相里爱连剑都未曾出鞘,单靠身形步法,便轻巧避过他的剑招,当他都累得汗水直流,气喘吁吁,她依然轻松如闲云野鹤,毫不吃力,还能时不时摇头点评一下。
“剑不是你这样用的……”
“剑走轻灵,出招要有预判,还要留有余力……”
“看吧,不给自己留余力,就无法变招,一旦落空,就会彻底陷于被动,任人宰杀。”
“啧啧,堂堂秦太子也砍柴吗?你这架势去砍柴比较合适,还是不要糟蹋这把宝剑了!”
【这女剑客够厉害啊,轻飘飘连手都没动,就耍得政哥团团转……】
【简直就是大人欺负小孩,惨不忍睹啊!】
【110吗?这里有人欺负未成年小朋友……】
【墨家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墨门的女刺客真是又辣又飒,太帅了啊!】
【求问怎样才能拜女剑客为师?】
【你们肿么了?这么快就要背弃政哥投向女剑客的怀抱吗?带我一个!】
【哈哈哈哈!】
弹幕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果然在调侃主播的时候,无论黑粉真爱粉,都能达到一致和谐。
嬴政停下脚步,深吸了口气,收剑回鞘,冲相里爱拱手一礼。
“多谢指教。不知政可否学习你们的剑法或身法步法?若能得先生指点,政能多一点自保之力,也可以减轻几位的负担。”
他有自知之明,这些身怀绝技的剑客,都是自幼开始锻体训练,像他这般年龄,骨骼成形,已经不可能学习什么高明的剑术,而他的身份和接下来的工作也不可能让他花费太多精力在习武练剑上。
那么向他们学习一点身形步法,打不过,能躲得过,等到救援,不也一样?
毕竟,在这个时代,他不可能冒险白龙鱼服不带侍卫,再让荆轲之流的刺客接近自己。
就像现在,他的剑法不好,还可以请相里氏高手相助,只要能躲过最危险的一击,那就看侍卫的水平了。
嬴政已经决定,可以给秦墨再多一些资助,不光要培养他们的技术工,还要培养出属于自己的侍卫营,决不能再让那些危险的江湖游侠和剑客们有可趁之机。
相里爱却有些意外,楞了一下。
其实她并不愿意给秦太子当侍卫,若不是相里源再三警告,他们已经收到消息,最少有四个国家的王室中人在暗中重金悬赏购买这位少年太子的人头。
悬赏的金额,甚至超过了刺杀秦王的赏格。
因为大家都知道,咸阳的关卡严密,守备森严,秦王更是足不出宫,寻常人根本没机会进宫刺杀秦王。
可秦太子如今人在泾阳,不光经常出门,甚至还亲自前往泾水巡查筑渠进度。
就连他门客李斯主持的万卷藏书楼,都有不少人在那遇见过他,身边只带了几个侍卫,还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让人有种只要动手便如探囊取物般容易的感觉。
很多游侠剑客也兼职做刺客,会接受一些高额赏金的任务,相里爱也不例外。
死在她手下的各国贵族和高官,就不止两手之数。
所以她的眼里,根本看不起那些高官贵族,表面上锦绣风华,骨子里却肮脏腐臭、贪婪无度的比比皆是。
每个墨家子弟,从小除了习武学艺,还要从事农活,种地打猎,自力更生,绝不容许有人不劳而获。就连当初的墨家开创人墨翟,也曾耕种多年,还亲手打造过农具,门下弟子,更有不少都是出身农民和匠人。
提出“兼爱非攻”思想的墨家,超过了同时代士族的思想,而后来墨子去世后的分裂,也是因为相里氏注重平民,想要通过秦王推行自己的以武止戈思想,结果却被人利用,最终被排挤出墨家名下,抱憾而终。
齐国富饶,齐墨也同样出身富贵者多,更注重辩论和传道,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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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地固守理念,却不肯面对战乱时的百姓疾苦。
相里爱本是孤儿,被相里氏收养,从小习武干活,农田渔猎样样精通,十四岁就出去游历了三年,乞儿做过,游侠当过,刺客的活也没少接,见过太多乱世中苦苦挣扎求生的百姓,对那些依旧奢华度日的贵族便有了成见。
这些不事生产的贵族,就是寄生在百姓身上敲骨吸髓的蠹虫,
秦太子,则是蠹虫里比较肥的那条,若不是看在他给出了族长无法拒绝的条件,相里爱其实都想接下刺杀的任务,赚这一笔。
可现在……她居然动摇了。
“先生……你叫我先生?”
她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哪怕在山里她可以听到方圆百丈内一只兔子的打洞声,一只鸟的振翅声,可现在近在咫尺内的人,说的话,她竟然怀疑自己听错了。
“为何?”
嬴政十分认真地看着她,说道:“能者为师,先生剑术远胜于政,政既然求教于先生,自当尊为师长。”
“呃……”相里爱难得脸红了一下,手忙脚乱地回了一礼,虽然行的是有点不伦不类的男子揖礼,但身边的师兄弟都看得差点眼珠子掉下来,除了族长之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对外人行礼。
“其实你学不学都无所谓,我们既然答应了保护好你,就必不会让你遇险。”
嬴政摇摇头,说道:“你们能保护我一时,又岂能保护我一世?学到自己手里的本事,才是真正的护身之道。或许我永远学不到先生的精妙剑术,但只要能提高一点自己的身法技巧,便可为护卫减少负担,何乐而不为?”
相里爱差点就脱口而出说能一直保护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讪讪地说道:“好吧,既然你想学,那我就教你一点步法,是我自创的,不必请教族长。就你的剑术,真遇到刺客,还是先逃为上……其他的,就交给我们……和侍卫就行。”
“明白,政不会自不量力,贸然对敌。”嬴政笑了笑,“否则,置各位于何地?”
相里爱忽然发现,这少年太子并不像她以前见过的那些贵族般倨傲得自以为是,目中无人,明明很傲气锋芒毕露的人,在族长面前都能以气势压得族长唯唯诺诺,老泪纵横,可在自己面前,又如此谦虚好学,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印象一变,她便从抗拒的心理,变成了欣然接受,开始教导嬴政身形步法,顺便也给他演示了一套自己的剑法,一挑三打败了自家的那三位师兄弟。
真正看到她出剑之后,嬴政才知道,天下真的有疾若闪电、矫若惊鸿般的剑术。
或许相里爱的剑法并没有传说中越女剑以一敌千那般夸张,但一个打他十个八个侍卫那绝对是轻轻松松。
看到她手中长剑最后脱手而出,疾射向数十步外的一株大树,约莫一尺粗细的古树,竟被她一剑穿透,只露出剑柄在外。
嬴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好燕太子丹只认男刺客,找的是荆轲,他若是当初找到这位相里爱女剑侠来当刺客,只怕自己有十个脑袋也不够她砍得啊!
22. 第二十二章 真假嬴政(22)
【这才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啊!】
【这真的不是特效吗?真的不是奇幻仙侠世界而是平平无奇的古代世界吗?】
【这一刻,我看到了女神!】
【这一刻,我从政哥眼里看到了女神!】
【哈哈哈哈,政哥难以置信的眼神,简直跟我一模一样!】
【楼上居然拿自己跟政哥比,你也十二岁吗?】
不仅是嬴政,连后世那些见过无数武侠仙侠奇幻魔幻剧的21世纪都市刷剧党,都被相里爱狠狠地惊艳了一把。
这不是仙侠奇幻剧里吊威亚刷特效出来的神技,而是扎扎实实一招一式清晰可见,甚至连剑入树身后,震落的树叶和颤抖的剑柄,都毫无虚假。
嬴政甚至都能替那棵树感同身受,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下去。
“好剑法!”
相里爱冲他一笑,说道:“你现在学剑是来不及了,不过,只要有足够的报酬,我可以负责保护你。”
嬴政好奇地问道:“不知姑娘想要什么报酬?金银财帛,还是奴婢牛马?车船房屋?还是……官职?文臣恐怕不行,武将……你可愿从军?”
相里爱起初不过随口一说,只当是玩笑话,可听嬴政十分认真地回答,说着说着,那口气,竟一点儿也不似开玩笑,她忽地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加速,第一次有一种强烈的冲动。
她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女子……也可以从军……领兵作战,甚至封侯拜将吗?”
“有何不可?”嬴政看出她眼中的跃跃欲试,一扫先前高傲的表情,这样厉害的女子,竟然还会有胆怯和忐忑的时候,他忽然就明白了后世那些人为何会说,女人真的厉害起来,就没男人什么事了。
几千年的束缚,从思想到身体,总有人去说,女人应该如何如何,不应该如何如何,将她们困在后宅之中,让她们陷入家务和生育的劳累之中,根本没有机会与男人站在一个起跑线竞争。
然后再居高临下地指指点点,说她们本来就该如何如何。
可事实呢?
嬴政现在非常缺人,不论男女。
至于那些道德礼教,他连理都不想理。
那些东西,理了,就是束缚手脚自废武功,不理,只要拳头够硬,刀剑够快,谁家口舌还真的能比刀剑杀人更快?
就像后世那些人为了证明他“得位不正”,还给他扣上“毒杀生父”的罪名,也不去想想,他继位的时候才十三岁,若不是吕不韦摄政,怎么可能登基?
父王无论哪一世,都对他极为宠爱,至于那个成蟜,就从未能越过他去。
虽然他不肖生父,但从心底尊重这个给予他生命和地位的父王。
今生早早灭了吕不韦,或许父王就能度过明年的死劫,继续活下去,看着他替父王打下六国的江山。
相里爱见他只是反问一句,就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不禁有点失望,他虽然是秦国太子,但现在也不过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又怎么可能决定这等大事?
果然还是跟自己开玩笑的吧!
她失望之余,也松了口气,随口说道:“行啊,你要是能让我当个将军,我就能一直保护你……”
“一言为定!”嬴政十分痛快地答允下来,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尚不知姑娘是否读过兵书,能否领军作战。毕竟个人之勇,堪为先锋,却不一定能为将帅之才……”
相里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等等,先别说兵书的事,你刚才说……能让我当将军?还能领兵作战?”
相里兼顿时急了:“师姐!别忘了先祖的遗训——族规说过,不准我们替秦国打仗的!”
相里非和相里攻几乎同时叫了起来:“师姐,别忘了我们的名字!”
兼、爱、非、攻!
这是相里氏对子孙的提醒,也是告诫,正因为当初替秦国出征,致使相里氏被齐墨楚墨联合在墨门除名,相里勤因此抑郁而终,抱憾终身。
嬴政却没理会其他几人,而是看着相里爱,“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可以给你从军作战的机会,但能不能当上一军将领,就得看你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相里爱喃喃地说道:“你……不是开玩笑?秦王和大将军,会答应吗?”
嬴政耐心地向她解释:“我身为秦国太子,本身就有五百亲卫军,你可以先在亲卫军中试炼,我还可以将你推荐给蒙大将军。以你的剑法,只要能打败他手下的先锋,无论你是男是女,他都会重用。”
“但真正领军作战,不能只靠个人勇武,还得懂得兵法战术,攻守之道……”
相里爱突然就笑了,笑得十分张扬,傲气十足,“太子莫非不知,论攻城守城器械,我们墨家若称第二,便是公输家的鲁班在世,也不敢称第一。”
说着,她一把揪着相里非拎到嬴政面前,“别的不说,阿非的机关器械之术,在同辈之中无人能敌。他做的陷阱和机关弩箭,我敢说当世绝对没人比他做得更好!”
【哈哈哈哈,政哥牛叉,招揽人才买一送一啊!】
【明明是雇佣保镖,结果变成终身打工……女神你肿么了?被政哥忽悠了知道吗?】
【墨家弟子很多都是游侠出身,武功高还会机关术,我玩战国游戏的时候最喜欢选墨家了,比兵家一点不差!】
【是啊,可惜在历史上他们因为出身和理念不容于当权者,始终没有机会发挥特长……】
【这下好了,政哥收了墨家子弟,一统天下的脚步又要提速了呢!】
【政哥V587!】
嬴政敏锐地发现弹幕里一个熟悉的字符,用意念戳了一下那个一直半死不活的系统。
“V587?”
“到!”系统一个激灵,立刻响应:“宿主你好,宿主有什么问题需要系统回答或帮忙的吗?”
谄媚之色,溢于言表。
可见这个未来星际的科技产品,已经高度拟人化到了可以模拟表情和心理的地步。
嬴政若有所思地问道:“你的系统编号,是什么意思?”
系统:“哦,这是‘威武霸气’的谐音梗,只有像宿主这样曾为天下帝王,开创帝国大业的皇帝,才有资格拥有的呢!”
嬴政:“呵,名字好听有什么用,你是能帮我打天下,还是帮我治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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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都不能……”系统欲哭无泪:“我是来帮助宿主改造……咳咳,学习以孝治国……只要宿主学会仁孝治国,就可以进入我们星际世界,你绑定我之后,还能用做任务的积分换取星际商品……”
“什么都帮不了,还得我做任务,那要你何用?”嬴政冷酷地关闭了与系统的对话,更加关注面前被相里爱拎着像个小鸡仔的相里非。
这少年……或者说青年,应该已经超过二十岁,可身材瘦小精干,比高挑的相里爱还矮了两三分,容貌平平,属于丢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路人脸。
哪怕被相里爱揪过来,他苦着一张脸,还在一个劲地叹气。
“师姐啊,你不要把我们都拖下水啊,到时候师父罚我们饿肚子去跪祠堂,你又不能替我们。”
相里爱眨眨眼,“族长既然都让我们留下保护太子,当然要好好做事,又怎会罚我们?更何况……”
她笑眯眯地望着嬴政,“太子一定不会饿着我们的,对不对?”
“对。”嬴政算是明白了,他还真是小看了这位未来的女将军,人家不光剑术高明,还能将几个师兄弟都降服得服服帖帖,知人善用,懂得攻守之道,显然并非一个只知匹夫之勇的武士,而是一个真正智勇双全的猛将。
“现在你们都可以先编入我的亲卫军中,从百夫长做起,各领一队,自行训练调教,以后若需要你们从军,上阵杀敌之时,便可由他们来保护我。”
“这你放心,”相里爱胸有成竹地说道:“我们不会同时出去,总有人会保护你。只要你说的报酬兑现,我就能一直保护你,我……也是说到做到,绝无食言!”
相里氏那三位眼睁睁看着自家大师姐就这么把自己卖了,面上虽是一脸苦色,可眼中,都有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跃跃欲试。
毕竟,都是正值年少气盛的青葱时代,谁不想建功立业,扬名立万?
更何况,嬴政为他们许下的未来,是可以让秦墨恢复墨家子弟的身份,甚至超过齐墨和楚墨,拿回《墨经》,成为墨家正统。
秦国原本在六国之中,就最为强势,若是他们能得到未来秦王的承认和扶持,那这一切,都指日可待。
这种诱惑,连族长都无法抗拒,更何况他们这些年轻人呢?
就像族长挣扎了一番之后,最终还是拼着违逆祖训,留下了他们保护嬴政。
那他们在保护嬴政之余,帮忙练兵做机关,顺便再剿灭一些前来行刺的刺客,敲打一下那些蠢蠢欲动的诸侯,那就免不了要打打仗,这……应该也不算违背族长的命令吧?
【心动了心动了,我看见墨家兼爱非攻心动的眼神了!】
【心动不如行动,政哥都开出这么好的条件,上吧少年们!】
【他们的老祖宗肯定想不到,墨家后人,会因为一个妹子想当将军,不惜拖着师兄弟们一起下水……】
【哈哈哈哈,我倒是十分期待,政哥手下杀出个女将军,未来可期啊!】
嬴政笑了,看着面前还在暗地里推推搡搡互相甩锅的兼爱非攻,跟看到那匹不请自来的汗血宝马一个眼神。
未来可期啊!
23. 第二十三章 真假嬴政(23)
刺客来得,比预想中的还要快,还要多。
失败的也格外快,格外多。
无一漏网。
就连相里爱都想不通,那些各国探子,怎么就这么蠢这么笨,居然连一个普普通通的秦国修渠的民夫和养蚕的老妪都骗不过。
看着那些被老婆婆和民夫们揪着五花大绑送来领赏的昔日同行,相里爱一点儿也不想承认这里面还有她昔日当游侠时结识的“同伴”,简直是丢尽了身为刺客的脸面。
正主儿都没见到,你们一个个就被手无寸铁的百姓逮住,还有脸说自己是刺客,刺鱼都不带这么蠢的伴当。
相里爱还是忍不住好奇,去问跑去正在巡视修渠工地的嬴政:“为何这些寻常百姓,能认得出刺客,居然还敢动手抓刺客,他们不怕死吗?”
嬴政看了她一眼,随手一指下面正在挖渠挑土,来来往往如工蚁般的民夫。
“一个刺客或密探,就可以换取一个人的自由身,外加三年免税。三个,可换得全家脱奴籍,按人头分得土地,免税十年。”
“百姓不在乎谁当泾阳令或秦王,只在乎谁能让他们吃饱肚子,让他们活下去。”
“抓刺客可能会死,可一旦抓住,便可改变身份、前程,甚至子女家族都可以从此不再为奴。就算死了,也有抚恤惠及家人。”
“可若是不闻不问,一旦我被刺客杀了……那会怎样?”
相里爱一个激灵,“我不能从军当将军了!”她的斗志瞬间被激发,这个时候,谁敢夺去她刚刚得到的机会,简直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绝对的不死不休!
那些百姓也一样。
他们本是最底层的奴隶和平民,生活困苦,连多生几个孩子都养不活,是嬴政给了他们做工的机会,给了他们未来开荒分田的希望,让他们在此拼命赶工,就想早一天完成这项浩大的工程,换得属于自己的土地。
可若是在这个时候,那些来自六国的刺客们,真的杀了嬴政……不光是他们现在的一切都没了,未来的希望破灭,甚至还要接受秦王的迁怒,到那时要失去的,不仅仅是他们个人的性命,甚至还包括他们的家人和族人。
那将比死还要可怕。
被抓获的刺客,有些动过手伤过人的,相里爱本想直接杀了,却被嬴政拦住。
“这些人既然会武技,力气比寻常人大,就这么杀了未免浪费。”
于是,便命人将这些刺客送去河道最危险最辛苦的地方做工,让那些普通百姓看着他们。
哪些人抓的刺客,或是发现举报刺客行踪,不光自己有奖赏,后来那些刺客们干的活,也就按照工作量记入他们名下,等于给他们多了几个光干活不用管吃管住的罪奴,简直白赚一大笔。
于是每日就有不少百姓,一看到有外来的陌生人时,顿时就两眼发光,走到哪盯到哪,看得那些外来的人都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这些泾阳百姓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就连那些不远千里带着藏书前来换纸换书的文人,都被这些抓探子情绪高涨的百姓们吓得不轻。
可就算这样,赶到泾阳的刺客,依然前赴后继,源源不断。
没办法,诸侯和各国贵族,甚至包括咸阳的某些贵族,着实给的太多,都想要了这位声名远播的秦太子性命。
相里爱和几个师弟商量了一下,决定要加强防卫,不光要对嬴政的护卫军加强训练,还要去游说那些游侠剑客们,让他们改变目标。
毕竟,除了一些只认钱不认人的刺客之外,大部分游侠剑客,还是以侠义自诩,不愿行那不义之举,那么只要改变他们的观念,让他们明白,现在的嬴政,是秦国百姓,乃至天下百姓未来的希望,杀他一人,会累及无辜百姓,甚至会破坏了正道大义……
如此,或许就能说服一些人,放弃行刺之举。
嬴政对此呵呵一笑,由得他们去了。
他愿意接受秦墨子弟,并不代表他对游侠们的观感改变。
他和韩非一样,认为那些游侠剑客,大多“以武犯禁”,依仗武力,无视法纪,哪怕行侠仗义之举,依然破坏了正常的社会秩序。
他更欣赏后世华夏曾经提倡过的“人民战争”的概念。
将百姓的利益,与自己绑在一起,让他们意识到,只有他才能让他们获得更好的生活,更好地活下去,那么每个人为了自己活下去,就会拼命地守护他的生命。
外来的敌人,在进入这个全民备战的地方,就如同一滴墨,落入清澈的泉水中,显而易见。
至于那些游侠剑客们所谓的道义,嬴政并不以为他们会接受自己。
就像当年的荆轲,他真的以为,刺杀了自己,燕国就能保住?天下就能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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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他嬴政的时候,燕国不一样被赵国虐成狗,被齐国三天两头的打。
燕太子丹要杀他,是出于所谓的天下公义,还是为了一己私心,他自己最清楚。
荆轲死的不冤,高渐离倒是有些可惜了。
他没把相里爱说的当回事,可相里爱还是带着师弟们去找了那些陆续赶来泾阳的刺客们,开展她的“游说”大计。
嬴政派人去看了两回之后,得知她的“游说”办法,当场就笑了。
李斯听得连连摇头,“她这样打到人家说‘服’,那些人口服心不服,未必会放弃任务,到时候若是被他们利用,趁机接近太子殿下,岂不是更添危险?”
嬴政笑道:“你不懂那些剑客的道义,他们最重信诺,可为一诺轻生死,既然答应了相里氏不再行刺,若是违背,以后不仅要面对相里氏的追杀,在他们的江湖之中,也会声名狼藉,成为丧家之犬。”
“而那些完全不在乎道义和信诺的人,相里爱也不会去‘说服’他们,她分得清真假黑白。”
李斯有些意外,“殿下似乎对这位相里姑娘评价甚高,可她只是一介女流之辈……”
嬴政:“不要小看了女子。莫要忘了,吴国是怎么灭于越王之手的,若无西施,勾践早已成吴王马奴,岂有翻身之日。相里爱的剑术远胜常人,十个你加起来都打不过她,有她在,六国派来的刺客,都会成为郑国渠的河工。”
“如此妙人,岂能小觑?”
李斯悻悻地点头,又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十分确定,太子殿下的眼神清正,的确只是欣赏相里爱的剑术,而无男女之情。
想想明年太子就十三岁了,贵族世家中十三四岁的少年便已开始通晓人事,若是他一开窍,就看上这样厉害的女剑客,怕是以后秦宫之中,麻烦就大了。
嬴政可不知道李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刚刚夸完的相里爱,带着一高一矮两个年轻男子前来找他。
“禀太子,这两位是赵国盖聂,卫国庆柯,听闻在下陈述太子义举后,自愿放弃行刺之事,前来拜见太子殿下!”
嬴政目光一敛,视线落在了这两个容貌寻常,却气质十分独特的人身上。
脑中的弹幕,如今已炸开了锅。
【哦吼!剑神盖聂,刺客荆轲,居然提前登场了!】
24. 第二十四章 真假嬴政(24)
“盖聂,庆柯?”
嬴政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名字,面前的人和记忆中前世的人相对照,二十年的差距,意气纷发的青少年和背负沉重的中年人,简直判若两人。
荆轲现在还是个十多岁的少年,比相里爱还矮了大半个头,瘦削的身子挺得笔直,望向他的目光清亮明澈,像是初生的如虎,锋芒毕露。
“听说只要参与挖渠的人,管饭,以后还能分到田地,真的吗?”
嬴政有些意外,他以为,荆轲这样的少年,在这个好勇斗狠的年龄,更关心的是征战杀伐,小小年纪就能当刺客的人,居然还会在乎那些奴隶和平民百姓的生计?
不过他还是点头答道:“不错,此乃秦国国策,入我大秦为民者,无作奸犯科之举,成年男丁可分得小亩三百,轮作计税按百亩之数。”
秦国此时的田亩计量单位还是小亩,以尺为计,三百小亩折合一百亩左右,因为缺少肥料,都是三年轮流耕作,实际每年能有收获的大约也就三五十亩,正好是一个普通男丁劳作的上限,按照如今秦国的田亩税和人头税,足够一家四五口生计之用。
只是这些田地实际上还是归秦王所有,分给百姓耕种,纳粮交税,后来按照军功赏赐或买卖,逐渐变成个人私有田地,农民也从贵族的奴隶变成了自耕农,是从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转型的重要标志之一。
若是家中再有人服兵役,还有饷银和安家费,得了战功,便可免税免粮,甚至得到足以传家的永业田。
也只有地广人稀,缺少人手的秦国,现在回有这般优惠的政策,其他诸国,尤其是土地丰饶的燕赵齐楚,大贵族和豪商们恨不得将所有土地都变成自己所有,能代代相传,将所有平民都变成自己的奴隶或部族,来保护自家的土地和财富。
荆轲本是齐国庆氏之后,庆氏迁居卫国之后,逐渐没落,到庆柯这一代,已经没剩下多少家产,而他好读书,善剑术,尤其喜欢仗义疏财,尚未成年就已经败家败得差不多了,便去卫元君处以剑术自荐,可那卫元君本就是依附于魏国的附庸,哪里敢重用这等胆大包天之辈。
于是荆轲继续漫游诸国,拜访那些有名的剑客。
正好在途径榆次时,他前去拜访盖聂,正与他论剑,便有门客来报,说五国国君私下出重金悬赏秦国太子人头,俱是吃了一惊。
等他们问明秦太子被悬赏的缘由,得知他竟然重用韩国奸细郑国修渠,都大为意外。
修渠的好处,但凡懂点农事的都知道,但修渠耗费人力物力,绝非一家贵族或是小国国君能承担得起的。
而秦国此时势大,将魏国和韩国几乎是按着打,又连下数十城割去了赵国的晋阳一带,占尽上风之际,居然没有乘胜追击,却开始修渠筑路,开荒垦田?
这位秦太子嬴政,据说还是秦庄襄王在赵国为质时生下的儿子,才认祖归宗不到两年,先是协助蒙骜拿下晋阳,然后设计破坏了信陵君帅五国联军攻打秦国之势,还让人哄着信陵君假死骗过魏王,把人弄去了秦国……
更关键的是,这位秦太子还不满十三岁,便已锋芒毕露,怎能不让五国君主为之侧目,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一桩桩一件件算下来,盖聂和荆轲都无心论剑,决定亲自到泾阳来看一看这位新晋秦太子,说不定,还能拿回人头去领赏金。
只是当他们到了泾阳,才发现,外来的剑客游侠,在这里真是寸步难行。
哪怕泾阳守军大开城门,并未阻拦他们进入,可城里城外的百姓,从商贾到平民,从修渠的民夫到田间地头的农夫,甚至连那些村口的老妪小儿,都用奇特的眼神看着他们,一直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很快,他们就知道,先前有不少的刺客前来打探秦太子的行踪,结果就是被这些普通百姓检举甚至设伏抓获,扭送到官府,最后成了修渠筑路的苦力不说,还成就了那些百姓的赏金,甚至听说还有抓到刺客的被许以永业田,脱籍为民……
所以……在这些百姓的眼里,他们就是行走的赏金吗?
正好收到消息的相里爱赶来,打算换个方式说服这些刺客们,她与盖聂曾经有过一面之交,得知他们并非前来行刺,便很是痛快地带他们前来见嬴政。
嬴政听罢来龙去脉,忍不住看了相里爱一眼,着实觉得,把自己的安全,寄托在这位心大的女剑客手上,着实有点危险。
他们说自己不是刺客,你就真把人带我面前来了?
若是他们就是借此机会前来行刺,你拦得住吗?
相里爱被他一看,忽地有点心虚,硬着头皮说道:“盖聂剑术,当世无双,亦是一诺千金之人。”
呵,嬴政冷笑,并不愿理她。
照你说法,剑术好重信守诺,就是好人?那也得分对谁。
荆轲侠名远播,可为了行刺,要了樊於期的人头,看着田光自刎,以献城献图为名进行行刺,最终身死,谁不说他一声义士,可对嬴政来说,那就是暴徒!是刺客!人再好也没用。
盖聂却在打量了嬴政一番后,突然问道:“听闻太子生母赵姬,本是赵国人?”
嬴政颔首,“正是。可惜母亲初到秦国,水土不服,去世已有一年多了。”
他抬起手臂,示意自己黑色外袍上的两条孝带,肃然说道:“政生于民间,亲眼见黎庶之苦,故而向父王请命督建郑国渠,郑国虽出身韩国,但为八百里秦川百姓的千年生计,不惜以性命担保,要修成此渠,政虽有孝在身,亦不敢耽误工期。”
“然五国君主为疲秦之计,不惜借诸位游侠剑客之手,欲取政之首级,政虽不才,也希望诸位侠士以黎民百姓为重,莫要为权贵鹰爪,成为天下百姓之敌。”
盖聂哂笑:“天下百姓?何时秦国百姓,就能代表天下百姓?若无暴秦之兵,天下百姓何来战乱之苦?”
嬴政:“此言差矣。杀了卫君扶立傀儡的难道不是魏王?灭了鲁国是楚国,夺去燕国十五城的是赵国……便是没有秦国,当初争霸的诸侯,又有哪个没动过刀兵?他们治下的百姓,难道还能享受太平之乐?”
“只要诸侯不灭,就永远会战乱不止。没有秦国,也会有齐国、楚国,唯有一统天下,再无诸侯之分,才能真正消弭战乱,让百姓能安居乐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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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都是剑客,想必应该比政更懂得以武止戈的道理,单凭口舌之利,想让五国放下刀剑,绝无可能。”
他说得十分坦白,对自己的雄心壮志毫无掩饰,听得盖聂和荆轲都呆在了那里,半响都无法言语。
【荆轲:我是谁我在哪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我只是一个刺客啊喂!】
【哈哈哈,荆轲小哥万万没料到,政哥竟然是这样的政哥!】
【别说荆轲小哥哥,就连相里爱小姐姐,现在都两眼放光了啊!】
【想不到政哥从后世进修了一圈,重生回去,居然会开启了嘴炮技能,这是他的金手指吗?】
【没错!说服荀卿师徒,收获名师高徒。说服信陵君,收获名将!还说服了秦墨相里氏,收获墨家弟子!现在,连剑神盖聂刺客荆轲都不放过啊!】
【政哥V587!YYDS!】
【可我怎么觉得,盖聂看政哥的眼神,可不止那么简单啊!】
【对哦,他刚才提出的问题,跟什么国计民生都没关系,问候的是政哥的亲娘,难不成他认得赵姬?】
【呃,这也不是没可能啊!都是赵国人,榆次……赵姬是不是就出身榆次富商家族,被送给吕不韦做妾的?】
【原本历史线上的赵姬一直没死,盖聂也就跟政哥没有碰过面,只活在传说中的剑神,难不成还有什么隐藏身份?】
【可按照年纪算……盖聂现在二十多没到三十吧?比政哥也就大了十几岁……总不能是赵姬的青梅竹马?那会是什么关系呢?】
嬴政对后世这些网友动辄歪楼,吃瓜八卦之心和YY狗血的程度十分……无语,可要借着他们了解一些自己不清楚的隐藏剧情,又不能屏蔽弹幕,只能当没看见,面无表情地等着盖聂和荆轲的反应。
顺便,观察了一下盖聂的容貌表情和眼神。
这是一个气势强盛到让人很容易忽略他容貌的男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剑眉星目,五官英挺硬朗,身形高大却并不是那种雄伟厚壮的体型,穿着褐色的麻布衣袍,腰间系着把长剑,穿着双草鞋,长发草草用发带系在脑后,显然久未打理,乱糟糟的恣意散在脑后,很典型的游侠打扮,却带着强悍的压迫力和杀气,显然是身经百战甚至杀人无算才能拥有的“煞气”。
这是传说中可以止小儿夜啼的剑神,一瞪眼连荆轲都会被吓退的凶神,此刻看着他的眼神,却带着怀念和温柔,显然不是因为他秦太子的身份,而是因为赵姬之子的缘故。
就连嬴政自己,都忍不住怀疑,难道盖聂真的与自己的亲娘有什么关系?
可为何前世从未见过此人出现,甚至在后世一些小说话本里,他抚养过荆轲之子,也是反秦势力中的一员,可现在他看自己的眼神,哪里像是来行刺的刺客,倒像是长辈一般亲切……甚至慈爱?!
这绝对不该是一个剑客尤其是剑神该有的眼神!
可他若是与赵姬有关,那么赵姬无声无息地死在秦王宫中,也不见盖聂出来露面,反倒是他被五国国君重金悬赏,盖聂居然来了。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25. 第二十五章 真假嬴政(25)
盖聂不说,嬴政也就不问,彼此心照不宣,秘密就依然是秘密。
反正,前世不知道这个秘密,嬴政也一样横扫六合,现在多了个盖聂,看他的态度,有利无害,嬴政也不再追究,将两人交给相里爱安排,便算是收下了他们的的“投效”。
荆轲主动要求去保护郑国,如今郑国渠雏形已现,吸引来不少各国流民,终于引起了韩王的不安和愤怒,对这个“叛徒”的恨意甚至超过了秦国,派来的刺客有一半都是针对郑国下手的。
在韩王看来,郑国被发现身份后,不但没以死报国,反而还投效秦太子,当真使出毕生所学为秦国修渠,简直等同背叛,如此叛国背主之人,若不杀之,何以警示下人?
可谁也没想到,郑国身边的高手,会比秦太子身边还多。
毕竟,秦墨只留了四个年轻一代的高手在嬴政身边护卫,嬴政身边更多的还是秦国的军队和他的亲卫,而郑国身边……如今几乎聚集了秦墨一脉大半的人手,甚至还有些从已经亡国的鲁国赶来的工匠和墨者,都在一天到晚在跟郑国研究修渠筑路和围塘造湖之法。
嬴政从记忆宫殿里抄来的农田水利资料和水库水渠的资料,都让李斯抄录一份给他们,甚至公开放在了万卷楼中,但凡有送来藏书楼中未收录的典籍,按照李斯评定的价值,便可获得阅读和抄录资格。
农家和阴阳家,公输家和各派墨者,都闻风而来,来了就不想走了。
而那些主动要求跟着郑国去修渠的人,大多是墨家子弟,不光懂的机关术,还会看山势地脉,和阴阳家的子弟经常争论不休,就是为了争辩按照谁的方案开渠更加节省人工,更加方便灌溉,能开辟出更多良田……
张苍拿着嬴政给他淘来的《九章算术》,跟着算田地土方,算粮田产出,简直都快算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了。
结果还有刺客前来捣乱……张苍气得哇哇大叫,恨不得能跟侍卫和墨者一起拿剑砍了那个破坏他刚搭好的水库模型的刺客。
那还是嬴政一时心血来潮,指点了他一下,叫了几个秦墨的木匠,和他一起做水库水渠水车引流灌溉的全套水利系统模型,他们十来个人,足足做了一旬才弄得差不多,结果被这个前来行刺郑国的刺客,闯进来一刀就砍翻了……
那简直比一刀砍在张苍身上还要痛。
在墨者们将刺客制服后,张苍就跳起来狠狠揍了那刺客一顿,打得自己的拳头都又红又肿,结果还是被后来的一个叫庆柯的剑士将他抱走,才没让他用力过度把自己的手给打废了。
在那些墨者眼里,这孩子的手,可比他们的剑还珍贵。
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儿,竟然精通术数,算学比他们这些学了多年《墨经》的还要厉害,连土方田亩计量,都能张口就来,有他在旁辅助,他们设计水渠方案和制作水车等机关和工具时,不知省了多少心。
这孩子的脑袋和手都是宝贝,可不能因为一点小事伤着累着。
这会儿还叫庆柯的荆轲,对这个圆滚滚胖乎乎的小儿十分感兴趣,听说他是秦太子的师弟,大儒荀卿的关门弟子,竟然也会在工地上与河工同吃同住,一同干活。
他没跟盖聂争秦太子的侍卫之职,而是选择来河务处帮忙保护郑国,看来一点也没错。
再过几日,若能得到郑国的举荐,他就可以正式去万卷藏书楼,见识一下那号称藏书万卷的天下第一书楼是何等风光了。
没办法,谁让他除了一把破剑外,身无长物,没有可以去换取读书资格的藏书,就只能曲线救国。
盖聂在嬴政身边没两天,就成功夺权成为亲卫队的队长,把相里爱给PK下去了。
相里爱也十分不服,不服就打……打了,打不赢……只要憋屈地让位,回去修理几个师弟,继续练剑,拎着整个亲卫队的人一起训练。
其他人打不过她,她就让几个一起上,三个不行就六个,六个不行就十个……总之她在盖聂手下输的多惨,相里氏弟子和亲卫队在她手下那就是翻倍的惨。
【原来内卷不是从我们这个时代开始的啊!看看,从两千多年前就开始了……】
【爱姐就是大秦卷王!yyds!】
【是啊,我们爱姐不光自己卷,还要带动大家一起卷!】
【要说卷,政哥才是真的卷,当初卷死了六国还卷出了万里长城,不愧是天下第一卷皇啊!】
【哈哈哈,当卷王遇上卷皇……】
【这才是真·卷生卷死啊!】
嬴政看着亲卫队近日来高涨的训练热情,大量消耗的伤药,考虑是不是给他们发点工伤补贴时,就接到了咸阳来信。
“王病,速归!”
是韩非的字迹,送信来的人是信陵君的门客。
魏无忌昔日门客三千,不亚于平原君,虽然后来被迫留在赵国时,散去大半,在他诈死逃离魏国后,更是所剩无几,可在他被秦王封侯拜相,保留信陵君名号,并在咸阳赐府第宅院后,冷落的门庭再次车马喧嚣,人声鼎沸。
他也不计前嫌,继续收留门客,派他们去各国联系昔日的故交好友,虽然收回了不少的绝交信和唾骂的檄文,却也有不少人暗地里送来重礼,希望下次秦国出征时,他若带兵,能看在昔日交情上,手下留情。
毕竟,贵族世家才是各地真正的主人,诸侯君王真正直接掌握的也就是各国都城,只要经营得当,国破换君主常有,世家彻底破灭的却不多。
真正能长久存在的世家,从来不会将所有子弟放在一个地方,两边甚至多边战队才是常态。
正如战国的合纵连横,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嬴政在秦国的根基太浅,大部分秦国的贵族并不看好他,哪怕赵国一战他获得了蒙骜大将军和王翦等人的认可,也仅仅是认可,在没有正式得到秦王传位继任之前,这些世代将门是绝不会主动站在他这一边。
原来的世界,有吕不韦靠财富开道,说服了世家贵族支持他继位,而现在没了吕不韦,他能依靠的,只有秦王。
他将荀卿和韩非引荐给秦王,也是希望能够辅佐秦王处理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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务,打压那些世家的气焰。
毕竟他的亲爹秦庄襄王当初也是靠拜在华阳夫人门下为义子,得到世家支持,才能从一个小透明质子成为太子,最终获得秦王之位。
可等他继位之后,就发现世家仗着拥立之功,对他多有掣肘不说,还阳奉阴违,违反秦国法令,一旦问责,便会痛心疾首地提起当初将他从赵国“救”回,拥立为王之事,言外之意,便是说他忘恩负义。
秦庄襄王虽然性格温和宽仁,但身为一国之君,尤其是素来以法治国的秦国君主,从一开始的愧疚,到后来累积成为愤怒,更不愿被这些世家困住,才会大胆启用吕不韦,强势从世家手中夺权。
甚至连他死后,干脆将辅政大权交给了一个从别国来的商人吕不韦,也不肯交给那些在秦国盘根错节的世家公卿。
吕不韦再强,也只是一个文臣,秦国以军功为重,将门只认君王,不认相国。那就算吕不韦辅政有功,到了嬴政成年,一旦亲政拿回兵权,要收拾吕不韦则轻而易举。
可那些世家公卿,几百年来互相联姻,早已将秦国视为己有,若是由他们辅政,只怕嬴政连成年都活不到,就会被换成未成年的成蟜或其他宗室子弟继位,继续做他们的傀儡。
所以,秦庄襄王前世选择了吕不韦,今生嬴政给他送去了荀卿和韩非,都时他压制世家公卿的一把好手。
嬴政同样不打算向世家妥协,才会引进荀卿师徒,又策反了信陵君,这些“外国人”在秦国毫无根基,却有着超出时代同辈的智慧和谋略,而他们在秦国的未来和理想,都绑在了他的身上。
所以才会成为真正属于他的力量。
前几日咸阳传来的消息,秦王还派人慰问他,担心五国悬赏之事,又增派了五百亲卫前来保护,根本不曾提到秦王生病之事。
可如今韩非都启用了信陵君门下前来送信,说明秦王的病绝非一时,甚至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才会让他“速归”。
如今已是深秋,转过年去,便是秦庄襄王三年,在原本是世界里,父王便是那一年过世,他在懵懂中被送上王座,根本不知道也不记得父王是因何而故。
他曾经怀疑过吕不韦,原以为,只要没了吕不韦,父王还可以继续活下去,可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父王依然如前世那般病倒。
“速归!”
嬴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深沉坚毅,只是略微沙哑的声音,泄露了些许情绪。
“盖聂,挑选二十名武艺最好的亲卫,即刻随我返回咸阳!”
盖聂挑了挑眉,“喏!”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以最快速度挑好人,且不包括相里爱。
相里爱愤怒地跑去找嬴政,三言两语后,气哼哼地带着几个师弟留下,眼睁睁看着盖聂跟在嬴政身后,护着他上马车离开。
咬断了一根草茎,相里爱愤愤地说道:“亲卫了不起吗?我以后,可是要做秦国第一女将军的人!”
盖聂:呵呵,别说将军,给我再大的官,也抵不过政哥身后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