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情深》
3. 03生情愫
寒昭禅寺位于万象山正南,面朝繁华的港城,修建于1703年,以其恢宏的三世佛享誉全球,引得无数信众前来礼佛,香火鼎盛,空前绝后。
通往寺庙的主干道汇聚数不清的车辆,堵成大长龙。
阿凯缩回探出窗外的脑袋,回头对蓝毓和蓝嘉说:“大小姐,二小姐,前面应该是发生交通事故了,看样子礼佛时间得推迟。”
“知道了。”
“不着急,安全第一。”
姐妹俩先后说道。蓝嘉手掖绸帕,抵在唇边咳嗽,精致的妆容挡不住病态的苍白,伴着气喘,血色全无。
蓝毓揽她入怀,轻轻拍着小妹的背,拿她没辙:“要我说什么时候都能礼佛。你今早起床身体不适,就该在家好好休息。”
蓝嘉虚弱地靠在阿姐的胸口,咳嗽几声,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昨天已经失信了,今天说什么也要去,不然菩萨会怪罪。”
闻言,蓝毓也说不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他们一家子都信佛,她和阿爹是求神明开眼,保佑蓝嘉能够长命百岁;而蓝嘉则是为阿姐和阿爹求无病无灾、顺遂长乐。
“好了好了,真是拿你没办法。”蓝毓摸着小妹冷冰冰的脸蛋,“休息会,养养精神。”
蓝嘉轻轻阖上眼皮,嗯了声。她身体不好的时候很容易疲惫,没一会就睡着了。
交警疏通道路,长龙瓦解,车辆渐渐通行。阿凯虽然年轻,但驾驶技术一流,车子开得四平八稳,半个小时后停在寺院的东门。
阿凯熄火,回头,见二小姐还未醒,放轻声音:“大小姐,到了。”
蓝毓轻轻揺醒她,“阿嘉。”
蓝嘉睡着时受不得一丁点惊吓。声音大、或者动作幅度大都不行,可能会引发心悸,进而出现别的病症。
她迷迷糊糊醒来,“到了?”
“到了,下车吧。”
阿凯打开车门,手掌护住车顶,蓝毓下车后将妹妹扶下来,接过阿凯递来的羊绒礼帽戴在蓝嘉的头上。
“山上风大,别着凉了。”
姐妹俩挽着手进入寺院,阿凯则在外面等候。这会正值人流量旺盛,穿过竹林长廊,放眼望去全是乌泱泱的人头。
“刚才那一堵,现在人全挤这了。”
“整个港城就属寒昭禅寺的香火最鼎盛。”
蓝毓拉紧小妹的手,“跟紧阿姐,别被挤丢了。”
蓝嘉点头。
寺庙占地广袤。宝塔金佛、层林郁葱,交相辉映。蓝嘉在国外呆的时间远比国内长,鲜少去古刹旧迹,更未见过今日人山人海的壮观景象——
来往香客熙攘,拿着寺庙提供的线香,于香炉宝鼎里点燃,横着高举头顶,虔诚地叩拜四方神佛;恢宏壮阔的佛殿前,身穿法袍的高僧立于门沿,平静地漠视芸芸众生。
“阿嘉,给。”
蓝毓将三支纤细的线香递与小妹。
蓝嘉接过,逆着拜完退开的人群,走到宝鼎前,葱玉的指尖并拢线香前端,放在跳跃的莲花灯芯上,盏盏萤光映入眼中,柔和那双纯良无害又温婉的眸子。
她不紧不慢地拜完四方,潮起潮落的人流拿着线香涌过来,将她挤得踉跄,斜后方的大婶护着孩子,囔道还有小孩,着什么急啊?
蓝嘉被推攘着靠近宝鼎,她将线香插进厚重的灰烬里,撞见在巨鼎的对面,阿姐想挤过来,着急道:“阿嘉!”
“阿姐。”
细弱的声音被吵杂淹没,眼前被一簇簇线香占据。
清凉的山风吹过,递来片片飞舞的黄纸灰片,像张牙舞爪的蚊蝇。蓝嘉呛得咳嗽,以帕掩住口鼻,垫脚挥了挥手,她不确定阿姐是否能看到,又指了指斜前方的大千石阶,示意在那里会面。
莲花经幡昭昭,劲风吹得鼓动;寺庙里响起梵音,诵经声声;宝鼎里的黄纸在灼灼烈火中化作香灰,呛人口鼻又扑进眼里。虔诚的信徒拥簇着涌向大雄宝殿,蓝嘉逆着人群,以帕掩鼻,拾阶而下,步履匆匆。
稀薄的空气氧分渐渐充裕,胸口的不适感有所减少。蓝嘉轻轻咳了两声,气息发喘,眼睛里不知道是不是钻了香灰,火辣发酸,她伫在石阶上,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等那股难耐的感觉消失,这才继续往下走。
着急和阿姐会面,不曾想,蓝嘉却迎面撞着别人。
她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却压根没有细想,自己走最边缘的位置,不争不抢不挡路,怎么还会撞到人?
“没关系。”
头顶落下略带笑意的嗓音,低磁悦耳。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住飘落的绸帕,修长的手指嵌进柔软的帕中。
蓝嘉没有够着,视线落到那双长而有力的手上。
很赏心悦目的一只手。
她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微怔。天凉,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衣,领口解了两颗,显得落拓不羁。
……是他。
易允将帕子递过去,眼眸深邃,倒映着女孩的身影。
温柔且绅士,“拿好,别再掉了。”
第一次见她,离得较远。
第二次见她,是在照片里。
第三次见她……
今日天凉,蓝嘉戴了顶羊绒礼帽,帽子左侧有只黑锻带蝴蝶结,内里是毛绒针织长裙,外搭披肩斗篷毛呢外套,一水的纯白。
片刻后,蓝嘉接过绸帕,残留的温度刺进指尖,她微微红了脸,“谢谢。”
蓝嘉抿了抿唇,错开交汇的目光,轻轻颔首,和他道别。
微苦的药味弥散在风中,钻进易允的鼻翼,像游走的丝线,顺着流淌的血液,浸入跳跃的心脏。
他立于石阶之上,回头,望着那抹纤瘦的倩影。
蓝嘉似有所感,匆匆的脚步顿下。易允看见她停在几米开外,不仅没有收回目光,反而肆无忌惮落在她身上。
几个呼吸间,女孩大胆回头,对上他不加掩饰的视线。
蓝嘉今天戴了隐形眼镜,看得很清楚。
谁也没有回避直白赤/裸的目光,蓝嘉的脸颊开始发烫,听见背后隐隐传来阿姐叫她的声音,只得转身离去。
蓝毓拉着小妹打量,生怕她被挤到受伤,“早知道带些保镖来了。”
“阿姐别担心,我没事。”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蓝毓摸了摸她发烫的脸蛋,手背触碰额头,紧张道:“是不是不舒服?”
蓝嘉挽着长姐的手臂,撒了个小谎:“许是走得急。”
“着什么急呀,别摔了。”
“知道啦。”
她笑着点点头,和蓝毓往左边走。
蓝嘉鬼使神差回头,视线跃过郁郁葱葱的绿植,落在起先站立的位置——
空空如也,偶尔一两位香客路过。
何扬刚把车停在寺庙门口,后座车门就关上了,他看见允哥下车后径直走上大千石阶,遥遥望去,阶梯层层,似要直通云霄。他不敢多呆,追上去,却在数十米之隔,看到允哥故意往石阶的边缘走,然后……
堂而皇之地碰瓷了那位蓝家二小姐。
何扬吃惊,识趣没有上前,等那对姐妹走远,才来到易允身边。
“允哥,还动手吗?”他问。
蓝堂海和蓝毓敬酒不吃吃罚酒,原定计划将于今天找机会做掉这对父女。掌权人和继承人一死,蓝家大厦将倾,剩一个病秧子也翻不起浪花,圣保利大剧院唾手可得。
但是现在看来,计划似乎有变。
易允插兜,指尖夹着烟,似笑非笑:“先留着,他们有更大的用处。”
“是。”
礼佛是一件繁复且枯燥的事。姐妹俩从三世佛开始叩拜,每一座佛殿,每一尊佛像,皆敬了香、祈了愿、捐了香火钱。
蒲团摆得整整齐齐,来来往往更迭信众。蓝嘉穿过一扇扇门扉,佛乐始终萦绕耳畔,直到日落西山,晨鼓幕钟,僧侣双手合十,穿过逐渐空旷的佛堂。
“走吧,回家了。”
蓝毓牵着妹妹往寺庙东门的位置走。
“阿嘉,累不累?”
“不累。”
蓝毓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蓝嘉挽上手臂,乖乖靠过去。
红彤彤的落日隐没山头,寒昭禅寺的佛前灯点亮,一排排、一簇簇,放眼望去,格外庄严。
蓝嘉就是在这个时候,再次见到易允的。
香火缭绕,他长身玉立,站拜,却睁眼渎佛,放肆又大不敬,惹得旁边身穿百衲衣的慧明方丈叹气摇头,慈悲眉目轻阖,念了句阿弥陀佛。
蓝嘉的目光停在易允身上。
她看得出来,他不信佛,甚至嗤之以鼻。
可这就奇怪了。
不信,为何而来?
蓝毓也看到易允,脸色难看,骂了句晦气,扭头一看妹妹望着他,不曾挪开一丁点目光。
她拽走蓝嘉,告诉她:“阿嘉,他不是好人,以后要下十八层地狱,不得好死!你别看他,晦气!”
蓝嘉回过神,疑惑地啊了声,“阿姐?”
“走了。”
蓝毓不肯多说,蓝嘉又不懂,她又回头望了眼。
这次,他们的视线再度交汇。
易允凝望那抹逐渐走远的身影,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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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颔首,似与她道别。
这段小插曲很快被揭过,阿凯把车子停在正厅门外,蓝嘉去了寺庙一趟,回来时,气色要比早上好太多,这会活蹦乱跳地推门下车,老远就在唤自己的父亲。
“阿爹,我和阿姐回来啦。”
“嘉嘉!”阿糖的声音蹿出来。
蓝毓从车里下来,见一胖一瘦进屋去了,阿凯关上车门,看到她嘴角挂着温柔的笑,低声道:“大小姐,老爷子出事了。”
蓝毓脸色骤变。
大厅内灯火通明,蓝堂海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只浑身是血的狸花猫,听见小女儿的声音,慈爱地招手:“阿嘉回来了,到阿爸身边来。”
她叫了声阿爹,坐下,看见这只瘦骨嶙峋的小猫,面露惊讶:“这是?”
“路上捡的,看它可怜就抱回来了。”蓝堂海笑道:“还挺温顺,阿嘉要不要养?”
蓝嘉小心翼翼抱过来,“要。”
猫咪伤得不轻,挪一下就叫唤,但是不挠人。
她怜惜地摸摸它的小脑袋。
阿糖傻乐:“干爹每次出门都会给嘉嘉捡些小动物回来。”
她拍拍胸脯,颇为自豪,“我是干爹第一个捡回来的!”
蓝堂海比划:“还记得那会你才这么小一点,现在都长成白白胖胖的大姑娘了。”
阿糖搂上蓝嘉的肩膀,“我就是嘉嘉的嘴和胃,替她尝遍所有不能吃的美味。”
蓝嘉有些东西不能吃,全靠阿糖吃了给她描述。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管家钟伯打趣:“玉饴小姐这叫名-副-其-实。”
几人眉开眼笑。蓝毓带着阿凯走进来,蓝堂海对上大女儿的视线,笑容微敛,看向凑在一块呵护小猫的蓝嘉和阿糖。
“阿嘉,阿糖,赶紧带它去清理伤口吧。”
蓝毓见她俩被支走,迫不及待过去,“阿爸,阿凯都跟我说了,您的伤——”
蓝堂海抬手,笑道:“死不了。”
钟伯拿着医药箱过来处理伤势,蓝毓看见他的左腰和右臂有很大一条血痕,皮肉外翻,狰狞骇人,那些汩汩鲜血染红了里面的衣服。
蓝嘉对药的气味很敏感,为了不被察觉,蓝堂海一直忍到现在。
蓝毓双眼泪红,攥紧拳头,恨之入骨道:“阿爸,是不是易允干的?我去找他算账!”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没有组装的手枪,迅速装好,起身往外冲。
蓝堂海:“阿凯。”
年轻的身影挡在蓝毓面前,阿凯唤她大小姐。
“滚开!”
冷冰冰的枪口抵在阿凯的脑门上,他未动分毫,垂眸望着她,“还请大小姐冷静。”
蓝堂海盯着那道冲动的背影,“阿毓。”
蓝毓咬牙切齿,不甘心。
“我今天受的伤,就算是易允派人做的,你也不能贸然冲到他面前。”
“他什么都干得出来,你还年轻,不是他的对手。”
“阿毓,回来,到阿爸身边来。”
蓝毓恶狠狠地瞪了眼阿凯,手枪砸到他身上,甩头回去坐下。
蓝堂海拍了拍大女儿的肩膀,循循善诱:“到底年轻,容易冲动。阿毓,你要记住,你是蓝家未来的继承人,身上肩负着重担,等阿爸走了,阿嘉还得靠你照顾,你们姐妹俩相依为命,你可不能有半点闪失,知道吗?阿爸命大,这次没事。”
“难道我们就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吗?!”
“这件事,阿爸会处理,你别管了,另外我受伤的事不要告诉阿嘉和阿糖。尤其是阿糖,那丫头藏不住话,什么都要透露。”蓝堂海叹气道:“阿嘉这身子骨弱,经不起这些惊吓。”
蓝嘉还真被吓住了,她给小猫清理伤口时,发现它身上有密密麻麻的针痕,一看就是长期饱受虐待。
阿糖力气大,没个轻重,做不了细致活。蓝嘉花了三个小时才处理完,顺带给猫咪剪了爪子。
她兑了羊奶粉,用奶瓶装好,一点点喂给趴在窝里的狸花猫。
“慢点喝,别着急呀。”
小猫咕噜噜喝完,肚皮鼓鼓,蓝嘉放下奶瓶,手臂交叠,脸颊枕在上面,观察它,也在看放在旁边的那张——
绸帕。
窗户大敞,朝外伸出,皎洁的月光洒在窗前的花枝上,抖落一地清辉。
蓝嘉伸出一根食指,摁在帕子上,驱赶那些企图霸占领地的月光。
“咦?嘉嘉,这条锦帕,你怎么不拿给阿姨洗呀?”
阿糖坐下,手里啃着一个巨大的红苹果。
“阿糖,我今天……遇到他了。”
4.04侵略症
阿糖嚼着苹果,随口问:“谁呀?”
蓝嘉抚过帕上的绣纹,“你还记得我十七岁那年,被loyen骚扰时,有位好心人为民除害吗?就是他,我今天遇到他了。”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蓝嘉早慧,跃级是常有的事,因此在一众普遍比她大好几岁的同学里显得……瞩目。
再加上体弱多病,需要靠化妆增添气色,看上去就像橱窗里精致易碎的瓷娃娃。
心理学里有个词叫可爱侵略症,面对过分美好的事物或人,大脑会发出一种“破坏”、“残害”、“毁掉”的指令。
那天,是一个即将暴雨的糟糕日子。天空灰蒙蒙,室外的空气粘腻、沉闷,透不过气的灼热像恶心的蚂蝗紧紧附着在皮肤表层。
蓝嘉在练功房排练话剧,她的搭档ewan因为有点事情需要处理,半个小时后才能到。
loyen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张开手掌、像一只癞//□□趴在透明的玻璃窗上,用火热的眼神肆无忌惮地盯着蓝嘉,裤子有清晰的轮廓。
蓝嘉不经意回头,险些心脏骤停。
她一害怕,对方更兴奋了,玻璃隔音,她听不见在说什么,直到ewan路过将人赶走。
“ulysses,你还好吗?”
“我没事。”蓝嘉惊魂未定,咽了咽,“那人是谁呀?”
ewan说:“他叫loyen,是隔壁导演系研二的学生,导师是好莱坞大牛,家里很有背景,据说还和Mafia有联系,院里的人都不敢招惹他。”
“Mafia?那不是黑手//党吗?!你刚刚还——”
“我又没惹他,不会有事的,放心吧。倒是你以后得注意了。”ewan忧心忡忡:“loyen艺术天分极高,就是不走正路,光是我听说,他就已经玩残六个女孩子了,有的毁了容、有的全身瘫痪、有的被……”
gang □□
ewan见她脸色苍白,“总之,你以后小心点,他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正如ewan说的,loyen盯上蓝嘉——这位年轻貌美又扶风弱柳的东方病美人。
他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种破碎的美感,这对一个学艺术的导演而言犹如缪斯。
从那天以后,loyen疯了一样追求蓝嘉。
蓝嘉对他避之不及。
阿糖知道这件事后,赶紧给远在港城的蓝堂海打电话。
蓝堂海生怕小女儿受伤,给她增派了很多保镖。
蓝嘉的生活得以恢复平静。
但这只是一时,越得不到,越思之如狂。loyen想要她,想得快疯了。
终于,他找到机会了。
那天,康涅狄格州突然爆发乱动,听说有Mafia的参与,但具体怎么回事,不是蓝嘉这种留学生能够知道的。
她从排练的剧院出来,发现自己带来的保镖不见了,没来得及细想,又接到阿糖的电话,说州政于十分钟前颁发道路管控,很多路都限行,暂时无法过来,让她在剧院先等等。
蓝嘉心有不安,告诉她保镖不见的事。
阿糖震惊:“怎么会呢?嘉嘉你别乱跑,我很快带人过去!”
挂断电话,蓝嘉站在剧院门口,外面雾蒙蒙,天空黑压压。
这段时间,康涅狄格州的天气总是不好。
蓝嘉想进去等,结果一转身,loyen就贴在自己身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跟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裤子高高,还算英俊的脸格外扭曲变态。
蓝嘉吓得倒退几步,声音发抖:“你——”
“ulysses,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每天做梦,梦里都是你妙曼的身影。”
loyen步步紧逼,下流地吸了一口气,如痴如醉,“你的身上总有股特殊的味道,前调微苦,但余韵好香。”
蓝嘉的脸上毫无血色:“你别过来!”
“我好不容易有机会接近你,你别躲着我好不好?”
“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做//爱,你答应我的追求,好不好?”
蓝嘉吓得拔腿就跑。
loyen当然不肯放过她,几步追上来就要对她动手动脚。
蓝嘉又气又恼,呼吸都快喘不上来,拼命挣扎,终于,她一脚踢中loyen的命门。
可惜她力气小,没给他废了,他短暂疼痛的时候,蓝嘉抓紧机会跑了,loyen恼羞成怒追,对她穷追不舍。
蓝嘉的体力很差,运动于她而言,是不可能的。
她这是第一次使出浑身解数逃跑,耳边是呼啦啦的风,天空飘起朦朦胧胧的细雨丝,刺在脸上,像蛛丝网一样纠缠不休,叫她快要窒息。
她的心跳跳得很快,咚咚咚要炸了一样,浑身的血液倒流,喉咙里全是腥甜发锈的气息,鼻腔灌尽数不清的冷风,头疼欲裂,甚至开始出现耳鸣。
蓝嘉眼前发黑,一头栽到地上,视线朦胧间,看到loyen离她越来越近。
她咬牙爬起来,裙子脏了,跑丢一只鞋,继续狼狈地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分钟、或许是十分钟、亦或者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蓝嘉看到一辆黑色的车,大咧咧地停在马路边。
她冲过去,想要求助,但脑袋昏胀得失去指令,无法协调身体发出求救的信号。
蓝嘉和车身擦肩而过。
她跑过了。
彼时,那辆车只降下后座的车窗,里面光线晦暗,一截修韧的小臂探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一支半燃的香烟。
蓝嘉是错过了,但loyen撞上了。
光顾着追她,没有注意那只手,直挺挺撞上去,折了烟,也烫到他。
loyen顿时恼怒,停下咒骂。
然而,不出两声,一道突兀的枪声响起。
犹如平底惊雷,瞬息后,万籁俱寂。
蓝嘉怔在原地,呆滞地看着loyen脑门上的血洞。
一枪毙命。
他直挺挺倒在地上,没了呼吸,殷红的鲜血从后脑勺涌出,染污肮脏的地面。
隔着纷飞飘零的雨丝,蓝嘉远远看到那个坐在后座的男人。
他在打电话,眉梢间透着戾气,哪怕刚刚有一条活生生的性命被终结,也不曾得到半分眼神。
更别提注意她这个小喽啰。
蓝嘉侥幸逃过一劫,后来,她从ewan那里得知,loyen意外死了,他家族里的人没有报仇,反而还举办了欢庆party。
“办party?”蓝嘉不能理解。
ewan说:“你不懂,loyen是作死,惹了不该惹的大人物,没有被牵连,已经是大发善心了。”
再后来,院里又有些声音,蓝嘉听明白了,归根究底就是一句话。
一支烟,抵一条命。
…
“这么巧!”阿糖当然记得,就是因为这个变态,才让蓝嘉对男人避如蛇蝎,“是在寒昭禅寺吗?”
蓝嘉点头。
“异国他乡初遇,多年后回国再遇,嘉嘉,你俩这就叫缘分。”阿糖边吃边说。
蓝嘉看着手里的绸帕。
“那你有问他的名字吗?”
“没有。”
“什么都没问?”
“嗯。”
“啊?那也没事,既然你们有缘,肯定会再遇的。”她吃得咔嚓脆响,偷瞄蓝嘉,见她望着帕子魂不守舍,就什么都明白了,故意打趣她:“其实遇不到也没事啦。”
蓝嘉立马看着她,杏眼鼓得圆溜溜的。
“我说真的,某人不是说,对男人不感兴趣吗?”阿糖挤眉弄眼。
蓝嘉脸颊发烫,狡辩:“他不一样。”
“噢?哪不一样了?不都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吗?”阿糖说:“有上次喊你看的那个男人帅吗?”
“哎呀,你不懂,不跟你说了。”
“哎呀~我是不懂有人想以身相许啦。”
“阿糖!”
“哈哈哈哈不逗你啦,那你给我说说,你喜欢他什么呀?”
蓝嘉想了想,“第一:他长得高高的,身材好,相貌也好,是我喜欢的类型。”
“第二:他给我的感觉是个温柔的绅士。你知道的,因为loyen的缘故,我很排斥那种阴暗偏执又做事很疯的男人,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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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具有不稳定性,会让人整天提心吊胆。反正我是不会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还有呢?”
“暂时没有了,就这么多吧。”
阿糖犀利点评:“那嘉嘉你这个不就跟普罗大众的喜好差不多嘛。”
蓝嘉却说:“先看外在,再看内在,剩下的都是以后的事情。”
“有点道理。”她啃完苹果,“我有一个问题,万一他有女朋友或者结婚了怎么办?”
蓝嘉有瞬间惆怅,但很快放下,斩钉截铁道:“那就祝福他和那位女孩子百年好合!”
阿糖拍手称赞:“没错,就该这样!咱们要拿得起放得下,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蓝嘉点头,“所以我打算等下次遇到他,就主动出击。有对象,我就撤;没有,我就追!”
“哇塞!”
“我厉害吧?”
“嗯嗯!”
“这是我俩的秘密,你不许说哦。”
“不说,拉勾勾!”
两人盖戳,相视一笑。
*
那晚以后,蓝嘉出门的次数多起来。有时和阿糖上街,有时去剧院彩排,但是天公不作美,她再也没能偶遇易允。
仿佛寒昭禅寺一遇,是镜中花、水中月。
蓝嘉的异常,逃不过蓝堂海的法眼。吃午饭的时候,他乐呵地问:“阿嘉最近怎么了?有喜欢的人了?”
蓝毓震惊,“阿嘉——”
蓝嘉被呛住,连忙否认,“没,没有!”
她眼神飘忽地喝汤,阿糖啃着大肘子,给她打掩护:“嘉嘉对男人不感兴趣。”
阿糖是藏不住话的主,但对蓝嘉的秘密却能做到守口如瓶。
蓝嘉给她夹了块红烧肉,阿糖眼睛一亮,撅起嘴冲她么么么。
蓝堂海和蓝毓一听,也就打消怀疑了,转而安慰起蓝嘉,怕她因为loyen的事有心理阴影。
吃完饭,蓝嘉放下碗筷,笑道:“阿爹,阿姐,我去剧院彩排啦,拜拜。”
“嘉嘉你等我再吃两口,跟你——”
“不了,今天天气好,我一个人也可以,你继续吃吧。”
蓝堂海叮嘱她:“别累着了,有事给阿爹打电话。”
“知道啦。”
蓝嘉回国后的首次话剧演出,时间定在四月六日,距离不到半个月。
演出迫在眉睫,任务紧,留给团队的时间不多。
司机把蓝嘉送到圣保利大剧院门口。
“你先回去吧。”
“好的,二小姐。”
不到一点,阳光明媚,晒在身上暖洋洋,很舒服,蓝嘉感觉骨头缝里的寒气都被驱逐了。
她走进剧院,在快到大剧场一号门的时候,突然遇到拿着手机、急匆匆走出来的财务老师。
她见到蓝嘉,眼睛一亮,“嘉妹!”
蓝嘉和她打招呼,笑容灿烂:“卫老师。”
“你可算来了。”
“怎么了?”她一脸莫名。
卫雨西拉着她的手,面露难色:“我刚刚接到一笔不可抗拒的大单子。”
蓝嘉疑惑地嗯了声。
“嘉妹,你是本地人,你听过易家话事人易允的大名吗?”
蓝嘉摇摇头,“我在港城呆的时间很短。”
“易家派人过来,要包场提前看咱们的演出。这位可是大人物,我们根本惹不起,而且他出的价很高,说实话整个团队里还是有些人心动了,觉得加演和包场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怎么行呢?咱们这次对外宣发的就是国内首演,加演了,不就欺骗观众吗?”
卫雨西也知道这个理,“易家送来四个大皮箱,里面全是美金,总计二百二十二万,说是包场费和加演费,如果不够还可以再补,随我们开价。另外你说的这个问题,对方也早有答复,将会对四月六日购票的所有观众给予三倍票价赔付。你看看,完全不给我们剧团拒绝的理由。”
蓝嘉越听越觉得,这位话事人有点像冤大头,很不能理解:“等,等会,图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这就是有钱任性吧。反正就一个条件,国内的首次演出,只能对易家开放。”
5.05病态爱
唐听舟坐在贵宾室,意兴阑珊地看着下面的搏斗,“易生呢?到哪了?”
站在他身旁的保镖说:“估计还有一会。弘兴商会那边,有人看到他过去了。”
唐听舟嗤笑,望着擂台。
“锁喉,弄他啊!”
“艹他妈的,往死里揍——”
“傻逼,给老子爬起来干,全他妈亏了!”
港城有座地下城,白日里冷冷清清,没什么人烟气,一到晚上群魔乱舞,干什么的都有,三教九流汇聚地,有点三不管的意思。
此时,拳击场这边热闹非凡,狂热的喝彩和押注杀红眼的嘶吼此起彼伏。占地上千平的赛场,四周围了一圈观众席,中央升起打拳赛的台柱子,和普通的八角笼有点区别,比赛台上罩着一座巨大的透明玻璃房,房子封得严严实实,像逃不掉的囚笼——
而笼子里,赫然有两名打红眼的拳击手。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烂成布条,鼓囊的肌肉充血贲涨,数不清的瘀伤,青一块紫一块,一张脸血肉模糊,烂得像原始森林里争夺抢食的野人。
最后,大块头把小个子按在地上,一拳接一拳砸向他的太阳穴,力量与野蛮齐发,紧绷的血管爆裂,迸出数不尽的鲜血,染红席间观众的眼睛,高亢的尖叫声、冷漠的喝彩声、以及裁判上台确定小个子战败,没了呼吸,这才高高举起另一位获胜者的手臂,宣布他是本局的获胜者。
刹那间,数不清的钞票漫天飞舞。
易允就是这个时候来的。掀破房顶的狂热呼声得不到他一个眼神,何扬拉开椅子,自觉站在旁边。
男人坐下,顶好的位置,正对拳击台,能够清晰地看到上面发生的所有事情。
“易生,谈事是你这样的做派?”唐听舟睨了眼迟到的人,夹枪带棒一句话。
向来没有他等人的份。易允点了根烟,懒洋洋道:“比不上唐生你玩得一手栽赃嫁祸。”
前段时间,他刚从蓝家离开,唐听舟后脚就派人暗害蓝堂海。
谁叫蓝家人不肯卖那座剧院?谁又让坎叔就想要它呢?
现在,知情人都把怀疑的苗头落到易允身上,认为是他心狠手辣,不肯放过蓝家。
“怎么就不能是坐收渔翁之利?”唐听舟端起手边的咖啡,“坎叔的生意,我也想分一杯羹。你知道的,只有把水搅浑了,结局才有意思。”
“少一笔生意对我来说并没什么,但是蓝家的人暂时不能动,留着他们,还有更大的用处。”
唐听舟来了兴致,“噢?”
易允吐出烟雾模糊那双看似深邃、实则阴鸷狠辣的眼睛,嘴角勾起:“蓝堂海和蓝毓这两颗棋子,是让蓝嘉心甘情愿嫁给我的筹码。”
他瞄了眼唐听舟,警告道:“你别坏我的好事。”
唐听舟难免被惊到:“蓝嘉?那个病秧子?你居然看上她了?”
整个港城,比蓝家有权有势有钱的家族不少,但是有意思的是,比蓝堂海声望好的没几个。他算得上真正的大善人。
他问:“你什么时候好这口了?”
易允看着新一轮拳击赛,语气很淡:“只要我感兴趣,就是我的。”
他从不讲什么世俗上的道理,随心所欲。
“行,那对父女我不动了。”唐听舟说:“沈生那边,你自己跟他说。”
“他忙着陪他大嫂,不会插手这次的事。”
“哟,这么变态呢,合着就我有事业心。”
易允不管他话里的揶揄,“何扬。”
“允哥。”
男人微抬下巴,“以这场三倍的总价,买七号输。”
七号?
贵宾室的三人看过去。
这轮是七号和八号的对抗赛。这里的拳赛要签生死状,不死不休。因此,每一笔赌注的起价都不会低,胜负赔率也拉得很高。不过,比赛方昧良心钱,最后给到拳手的钱并不多,所以能来这拼命的大多走投无路、身陷绝望的人。
七号年纪不大,二十左右,在场子里人送外号厚坦。他是近半月的新秀,打了五场,全胜。不是说他的拳击玩得有多好,而是这人就像外号名一样,皮糙肉厚,能抗揍,磨都能磨死对手。
半个月五场,这是第六场,浑身的伤叠了又叠,可想而知有多缺钱。作为近期的最大看点,比赛方也给他安排了以前的常胜将军拉大赛事的悬念,可以说今晚在场座无虚席,都是奔这场来的。
现在上半场进入白热化阶段,八号几乎力压七号。七号浑身血污,肿得老高的脸被狠狠摁在地上,眼睛血肉模糊,牙齿掉了几颗,满嘴血沫,屈辱十足。
他磨出血痕的手紧紧扣住地面,青筋绷起,出现紫红的迹象,整个人涨得都快炸了,却不服输、企图站起来反击八号。
唐听舟看戏般点评,“我看过七号另外两场,他是典型的越挫越勇,八号不是他的对手。这场比赛,不出意外他绝对会赢,只不过——”
他看了眼易允,对方慵懒地靠着椅背,悠闲地吃着葡萄,一副刚刚烧完钱,二世祖的做派。
唐听舟抬手示意保镖,恶劣加注:“跟一手。”
场下爆发喝彩,上半场八号开了一个好彩头,让那些押他赢的赌徒信心大增。
轮到中场休息,玻璃房依旧紧闭。两名选手位于对角线休息二十分钟,旁边放着补给和场外对讲机。
这时八名工作人员上台,开始在外面安装抽氧机械。等到下半场开始,这个密闭空间里的氧分会随着秒数递减,拳拳到肉的野性搏斗和缺氧带来的窒息,会使肾上腺素激增,观看效果更佳。
下半场快开始了,七号拧开瓶盖,先灌水漱口,再喝完剩下半瓶。这时,放在腿边的对讲机响起滴滴电流声,他拿起,生疏又笨拙地地摁下按钮,然后放在耳边。
里面传来比赛方傲慢的声音。
七号抿着唇,直到通话结束,抬头看向正对面的贵宾室。
大敞的露台,坐着两位尊贵的大人物,就连地下城拳击场的幕后大老板都要对他们毕恭毕敬。现在,他们给出他从未见过天文数字,直白地告诉他,只要这场比赛他输了,他会得到一笔丰厚的奖金,这笔钱是他打一百场,场场赢都赚不到的钱。
哨声响起,下半场开始。
八号依旧拿出势不可挡的架势,七号也发挥往常的能耐,观众席的呼声再次被点燃。
何扬看了眼手机上的消息,低声对易允说:“允哥,卫雨西说,蓝二小姐同意了,加演时间定在三日后晚上七点半。”
易允勾唇,“她还说什么了?”
何扬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蓝嘉,“没有。”
易允皱起眉头。
“允哥?”他斟酌着要不要说一说这件事的整个过程,或许允哥很乐意听,尽管挺无聊的。
易允起身,蓝嘉的消息一吹进他的耳里,他就已经对场下的比赛没有任何兴趣。
何扬见他往外走,连忙跟上,这时比赛也结束了。
七号睁着眼倒在玻璃房里,脑袋底下是源源不断的鲜血,瞳孔没有焦距地‘看着’欢呼的观众席,恐怕除了那些输钱的赌徒,无人在意他的死亡;八号胜利,比赛方送上金腰带,性感火辣的举牌小姐为他送上一笔奖金。
意料之中,唐听舟冷漠地收回视线,眼尾的余光扫向那道消失的背影,他勾了勾唇,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口。
易允有个变态的癖好,喜欢折磨那种伤痕累累、吊着一口气快要死的人,看他们为了活命或者出于别的欲望而苦苦挣扎。
如今,蓝家那位二小姐貌似也是这样,精准地踩在易允的性//癖上,再加上她确实是难能可见的漂亮。这样一个矛盾体,换作任何一个男人,恐怕都想牢牢攥在手里。
现在,就是不知道这里面有几分喜欢。
*
《恋爱的犀牛》这部话剧的场景布置不算难,晚上七点半准时开演,现在六点四十,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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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里的主演们纷纷在各自的化妆室换衣化妆。
三天前得知要加演,蓝嘉起初并不同意,她觉得这是一种欺骗行为,尽管心里清楚,作为付费的观众而言,他们可能并不在意这个所谓的“首演”。
显然,也正如她所料,这个风不知道怎么就被泄露出去,花钱的人只是出于好奇,想看看话剧是什么样,结果听说可以得到三倍的补偿,眼睛立马亮了,这俩天甚至有人跑到大剧院门口询问安保人员,问是不是真的?什么时候可以领三倍的返票钱?
随着越来越多购买话剧票的人来问,剧团的幕后工作者也扛不住,再加上……
并不是所有人都出生富裕家庭,他们更想要一份丰厚的薪水,只要加演一场,就能分到不少钱,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呢?
所以,蓝嘉最后还是点头了。
ewan出演男主马路,换好衣服化完妆过来,“ulysses,刚刚场务跟我说,剧场一个观众都没有。”
“一个人都没有?”蓝嘉搭理头发的动作一顿。
ewan摇头。
她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显示19:11,距离开演不到二十分钟,七点半一到,肯定是要拉开序幕,只是如果那个时候,易家的人才陆陆续续过来,其实对话剧演员而言这是一个很不尊重的行为。
“不管了,定这个时间的时候,那边也没有反对,如期进行。”
“好。”
《恋爱的犀牛》,讲述一个名叫马路的犀牛饲养员对女邻居明明一见钟情,但明明并不爱他。马路坚信明明是她的,为她奉献鲜花、誓言、肉//体、一笔从天而降的巨款,试图感化明明的铁石心肠。然而,马路的坚信崩塌,绝望中的他为了得到明明,在一个犀牛嚎叫的夜晚,以爱情的名义绑架了明明……
晚上七点半,话剧演出正式拉开序幕。
灯光落下,悠扬又略显刺耳的吉他声响起,渐渐变得急促,数名剧中人物登场吟唱着歌剧。伴随着歌声消弭,落魄的马路和穿着红裙的明明从舞台两侧走出来。
明明坐在椅子上,眼睛上绑着一条白丝带,马路麻木又绝望地站在她身后,自述着。
“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
“你就站在楼梯的拐角,带着某种清香的味道,有点湿乎乎,奇怪的气息。擦身而过的时候,才知道你在哭,事情就在那个时候发生了。”
舞台上落下晦涩的光影,像密不透风的蛛丝将两人裹挟。马路的声音穿过寂静的剧场,易允就是在这个时候入场的。
他没有带保镖,孤身一人坐在首排中央,望着台上那抹仅有的一点亮色。
马路还在绝望地自述:“我真心的爱你,我疯狂的爱你,我向你献媚,我向你许诺,我海誓山盟,我能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怎么才能让你明白,我是如何爱你。”
“我默默忍受饮泣而眠,我高声喊叫,声嘶力竭,我对着镜子痛骂自己,我冲进你的办公室将你扑倒在地……”
“我为你自暴自弃,从此被人怜悯,我走入精神病院,我爱你爱崩溃,爱疯了,还是在你窗下自杀。”
“明明,告诉我,该怎么办?”
“我心爱的,我的明明……”
悠扬中透着悲伤的曲子响起,灯光暗灭,舞台上一片漆黑,那抹红色也随之消失。
序幕结束。
易允对话剧不感兴趣,如果不是蓝嘉,他绝不会踏进这里,更别提看一出嗤之以鼻的窝囊自述。
在他看来,剧中的男人无能又可怜,卑微地祈求心上人向他施舍愚昧的爱情,像狗一样摇尾乞怜。
如果换作是他,压根不会这么做,他只会用肮脏卑鄙的手段,强硬地把人捆在身边。
爱是虚无缥缈的、心是握不住的。
但是,她这个人、她的肉//体、她浑身上下每一处可以触碰的地方,实实在在的、真真切切的。
都是他的。
6.06天荷星
序幕结束,第一场正式开始。
世纪钟敲响,时代风貌尽现。可惜的是,这场没有蓝嘉的身影。
易允看得兴致缺缺。
与此同时,舞台的背面,蓝嘉将道具白丝带放在桌上,静候台上的演出,为下一次出场做准备。
卫雨西从舞台侧面绕过来,压低声音:“嘉妹,刚刚序幕结束你没看到,人来了。”
“来了?”蓝嘉反问。
因为她当时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要知道在国外演出的时候,少数不守时的人会在话剧正式开始的时候出现,非但不收敛,反而还故意制造噪音。
序幕拉开时,台下空无一人,蓝嘉有想过既然对方包场加演,还提出仅对易家首演,很有可能是‘团建’一类的性质?
“只来了一个人,是——”
卫雨西的话还没说完,蓝嘉已经注意到台上响起富有节奏的跳绳声音,她拉开面前的红幕,张扬地走上舞台。绳子打在地面产生的啪嗒声、脚步落地的咚咚声,就像一颗跳跃的、火热的心脏在搏动。
明明站在马路身边,面无表情地模仿他跳绳的动作,直愣愣,像一具僵尸傀儡,又好像在戏耍这个初见的男人。
那抹唯一的亮色又出现了。
易允百无聊赖的样子回转一丝兴致,晦涩的灯影将他笼罩在黑暗中,肆无忌惮地窥视着台上的女孩。
下面太黑,蓝嘉压根看不清对方的面貌,依稀只有一点轮廓若隐若现。
她心无旁骛,在结束模仿时,一脚踩碎地上的苹果。
果肉四溅,扼制了心脏。
马路跳绳的动作戛然而止,怔愣地看着明明。
明明语气乖张:“我是说‘爱’,那感觉从哪来?心脏、肝脾、血管,哪一处内脏里来的?”
“或许有一天月亮靠近了地球,太阳直射北回归线,季风送来海洋的湿气使你皮肤滑润,蒙古形成的低气压让你心跳加快。”
这是易允第二次看蓝嘉演话剧。
上次在她家里,隔着水池和假山,凉亭里的她只演了话剧里的冰山一角。
舞台上的蓝嘉,是崭新的、俏皮的、乖张的、喜欢戏耍旁人的。
她每一个细微的面部表情、每一声考究的台词腔调,都被易允看在眼里,听进心里。
男人慵懒地靠着椅背,盯着她,目光深深。
“有的犀牛喜欢生活在浓密的森林中……”
马路平静地自述着,明明一脸乖傲地看着他。
他说了很多关于犀牛的事,直到两人擦身而过默契停下的刹那,彼此回头望向对方,自然的对话响起。
“那是谁呀?”
“一只非洲的黑犀牛。”
“你养的?”
“对,我养的,一只视力……”
“犀牛我见过,可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养犀牛的。他们说对动物有耐心的人,对女人也有。”明明语调傲俏:“你有吗?”
马路坦然道:“我没有,我是养犀牛的。”
“我刚到动物园的时候戴着一副大眼镜,同事们都笑我……”
“后来我把它扔了,犀牛个大,不戴眼镜也能看见。”
明明乖张地问:“那你能看得见我吗?”
马路轻轻一笑:“看得见。”
明明踩着高跟鞋走到他面前,两人近在咫尺,呼吸缠绕。
明明又问:“看得见吗?”
马路的声音变得细若蚊蝇:“看得见。”
…
舞台光影变幻莫测,悠扬的吉他曲调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响起,仿佛彰显着马路时刻变化的心境——
他对明明的感情。
易允看得清马路对明明一见钟情,就像那颗被踩在脚底踏碎的苹果,‘嘭’地炸开,心跳也随之停止;他也看得清明明确实不爱马路,更多的是一种主动过后的戏弄、挑逗、打趣、以及把他当做别人的替身。
[你可以花钱买很多女人同你睡觉,同很多萍水相逢的女人上床,但你还是孤单一人]
[我忽然觉得我找到了要做的事——我可以使你幸福]
舞台吊下一支现场收音的话筒,蓝嘉饰演的明明眼露茫然,偏执又无解地自述:“我还要对陈飞顺从到哪一天?”
“这个可恨的人,我要是不爱他了,该多好?”
马路欲言又止,明明根本不搭理他,她吸了吸鼻子,嗓音带着难过的、压抑的哭腔:“可我要是不爱他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有多少次我也想放弃了,可是我一见到他,一切全都完蛋了,完蛋了……”
她哭得很伤心,晶莹的泪随着悲哀的台词一并落下,眼里饱含泪花,可怜得让人心疼。
易允默默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
台上的人在演戏,台下的人在动情。
“别折腾自己了,好吗?”
“我没有!我就是不能没有陈飞。我剪了他一缕头发和照片一起烧了喝了就是不知道灵不灵。”
她懵懂、迷茫、无措,想牢牢抓住那个人,却也只是无助地想、无助地挣扎。
马路叹气中透着一丝坚决,命令她:“离开他!”
“不行。”
“离开他吧。”
“我做不到!”
“他有什么好的?你就试一试,试一试好吗?”
明明被他逼得崩溃,嘶声力竭、高声呐喊做不到做不到。
她不能离开陈飞,不能不爱他。
马路指着她,“你有点自虐狂。”
明明不甘示弱:“你以为爱情是什么?山盟海誓?花前月下?甜甜蜜蜜?我就不听你的,我就不离开他,只要他不离开我,只要我还能忍受!”
她偏执道:“陈飞!你来折磨我吧,你可以欺骗我、侮辱我、贬低我!你可以把我吊在空中,你可以让我俯首帖耳,让我四肢着地,只要你有本事让我爱你!”
“我是说‘爱’,那感觉从哪来?心脏、血管、肝脾,哪一处内脏里来的?”
“或许有一天月亮靠近了地球,太阳直射北回归线,季风送来海洋的湿气使你皮肤滑润,蒙古形成的低气压让你心跳加快。或许只是你内心的渴望,月经周期带来的骚动!他房间里刚换的灯泡,他刚吃完橙子留在手指上的清香,他刚刮的胡子刺痛了你的脸,这一切作用是神经末梢麻酥酥的感觉,就是所说的爱情。”
话落,曲调响起,马路迷茫地站在原地,明明走到吊麦前。
易允看见她开口,听见空灵的歌声。
悠扬、悲伤、渴望着没有结果的爱。
这一刻,像是从话剧的舞台拉到百老汇。她的歌声很迷人,恍惚间,易允都有点分不清她到底是蓝嘉还是明明。
…
从这一刻起,这出话剧的高//潮正式拉开序幕。马路为了明明去找陈飞,逼他离开或者爱她,最后,马路落得一身伤。明明和他起了争执。
马路却说:“一切白的东西和你相比,都成了黑墨水而自惭形秽。”
“一切无知的鸟兽,因为说不出你的名字而绝望万分。”
明明:“你在说什么?”
马路:“诗,我写给你的诗。”
“你写的?”
“是我写的,可能只适合刻在犀牛皮上。”
明明没再说话,扒开了他的衣服,拿出随身携带的口红在他的胸膛上写写画画。
坐在台下的易允猝不及防,皱起眉头。
漆黑的舞台灯光落下,伴着马路起伏的胸膛、收缩的腹部、急促的呼吸而结束。
他们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这让马路更加坚信,明明就是他的。
直到——
“马路,今天是你的生日。”
他笑:“明明,我是夏天的生日。”
明明笑意淡淡:“今天就是你的生日,你不会忘了吧?”
“我怎么可能忘了自己的生日……?”他妥协了,也猜出了:“好吧,你说我哪天过生日,我就哪天过生日。”
易允讥笑。
不止窝囊卑微,还没有自我。
不过,这种情况他永远不会感同身受。
易允从来不做低头的那方。
“我走了好多家商店,我想一定要买一件礼物,是你每天都能看到的,因为你看到它就会想起我。”
她反复重复着这句话,马路被浇了一盆冷水。冬天里,冷冰冰的水打湿他的衣服,他感受不到发冻的寒意,只觉得心脏在逐渐发紧。
“我走了好多家商店,我想一定要买一件礼物,是你每天都能看到的,因为你看到它就会想起我。”
明明仍在持续地重复,每一声、每一句的情绪都不一样。马路走到她身后,再也控制不住,将她紧紧抱住。
两人亲昵地依偎,马路嗅着她发间的气息,呼吸都在颤抖;明明眷恋地向‘他’诉说自己的爱意,一遍又一遍,声音带着哭腔。
马路在清醒着绝望着、堕落着:“我知道我在做梦,不过无所谓,真的假的梦的醒的,只要你在这,一切都无所谓。”
灯光落下,再次汇聚时照在蓝嘉的身上。她唱歌很好听,声线优美,气声不绝,不伦是低迷还是高亢都得心应手。
易允想起那份关于蓝嘉的个人资料。她患有基因病,全靠砸钱续命。她本没有机会走上舞台,因为她的身体状况不允许,谁也无法确定一场话剧可以完美收官,为了消除一切不确定因素,哪怕她成绩优异,海外的高校还是婉拒了。
然而,当机会真正摆到面前时,她只会牢牢抓住。
没人能想象她走到今天花了多少力气。
耳边是妙曼的歌声,易允凝望着她。
他更想得到她了。
易允心中从未升起如此强烈的情绪,迫不及待地、发疯般叫嚣。
他抿着唇,视线侵略,像一张织得很密的大网,想将她永远禁锢在里面,然后锁起来。
蓝嘉的歌声在即将收尾时,出现一丝极其微弱的变化,很浅很浅……
当红丝绒幕布落下,她离开舞台,新的一轮正在开始。
化妆师过来给她补妆,卫雨西端来一杯水、里面放着一根吸管。
蓝嘉低头,呼吸急促地喝着。
“嘉妹,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
“不,不是,我……”蓝嘉仔细回想刚刚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失误,“卫老师,刚刚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感觉……”
她蹙起眉头,有些纠结,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很快,这就被她抛之脑后,明明又该出场了。
卫雨西伸手:“欸——”
舞台上,马路因为明明始终不爱他而彻底崩溃,他企图将她劫持,却被好友们阻拦劝说,最后,他们对他说:“忘掉她吧。”
所有人都走了,马路呢喃着:“忘掉她……”
“忘掉?你就不必再承受,不必再痛苦,忘掉你没有的东西,忘掉别人有的东西。”
“忘掉你以后失去和得不到的东西,忘掉仇恨,忘掉屈辱,忘掉爱情!像犀牛忘掉草原,像水鸟忘掉湖泊……”
“忘掉是一般人能做的唯一的事,但是我决定不忘掉她!”
最后一句话,他铿锵又坚决,不再回头。
吟唱伴着曲调再次响起——
[你是纯洁的、天真的,什么也改变不了,阳光通过你,却改变了自己的方向]
一场又一场递进,马路的好友们不能理解他对爱情、对明明的偏执,决心找了两个女人来挽救他,企图将他从深渊里拉回来,但是他已经无可救药了。
马路坐在椅子上,明明给他披上白色的纱布,给他蒙上眼睛。同样,她也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她用推子给他剃头发,直白地告诉他,她把他当做陈飞的替身,那天生日其实是陈飞的,她等了他好久,可陈飞出国了。
最后,她决定忘掉他。
马路又惊又喜,明明摘了眼睛上的白纱,送给他一个用报纸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礼物’,并笑着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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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的。”
马路接过,明明走了。
他满怀欢喜地拆开,可是礼物裹得好严实,像洋葱一样永远都剥不完,马路忍不住问明明那天晚上的事,可是没有人回答,他锲而不舍地问,摘了白纱问,一直拆一直问,委屈又可怜:“你怎么能这么做?”
“你怎么能怎么做呢?”
“你想让我疯掉吗?”
直到最后,所谓的‘礼物’,只是数不清的报纸伪装成方方正正的一块,拆完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空欢喜。
“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他一遍遍质问,红了眼眶。
“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马路用身上的白纱盖住自己的脸,绝望地自嘲,他的朋友来了,掀开白布,递给他一支烟。
他嘴里咬着烟,颓废地靠着椅背,缭绕的烟丝模糊他的面容,又念起以前写给明明的那首诗。
“一切白的东西和你相比,都成了黑墨水而自惭形秽。”
“一切无知的鸟兽,因为说不出你的名字而绝望万分。”
明明不见了,后来,马路参加了朋友的婚礼,他形单影只,对着来往的宾客述说着自己的爱情,再后来他得到一笔从天而降的巨款,他想把这笔钱都送给明明,希望可以挽回她。
明明:“我不要你的钱,因为你想要的东西,我不能给你。”
马路:“不,我不要你的东西,我要给你东西,我要给你幸福。”
“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用来做一些能让你高兴的事。”
“能让我高兴的唯一的事就是你。”
“那我就更不能要了。”
“为什么?不要说你不需要钱。”马路指着她,“你不喜欢钱噢?”
明明走向他,“我喜欢钱,我需要钱,可我就是不要你的钱,你能强迫我要吗?我最讨厌你那副圣人似的面孔,我不爱你,我不想听见你每天在我耳边倾述你的爱情,我更不能因为要了你的钱而让你拥有这个权利,明白吗?我要走了。”
马路的声音变得麻木:“去哪?”
明明笑道:“上天会厚待那些勇敢的、坚强的、多情的人。”
“你要去找那个人?”
“曾经我也想放弃,可是他在我身体某个地方留下疼痛的感觉,一想到它会永远在那儿隐隐作痛,一想到以后我看待一切的目光都会因为那点疼痛而变得了无生气,我就怕了。”
明明释然了,也变得勇敢了,她握拳道:“爱他,是我做过最好的事。”
“再见了,马路。”
尾场——[马路的疯狂和痴迷,让恋爱指导员们的理论彻底崩塌。在一个犀牛嚎叫的夜晚,马路以爱情的名义绑架了明明]
马路:“你应该像其他犀牛一样顺从你的命运,就不会整天郁郁寡欢了,顺从命运竟是这么难吗?我看大多数的人自然而然就这么做了,人家干什么你就跟着干,这不很简单吗?!”
“曾经我也想放弃,可是她在我身体某个地方留下疼痛的感觉,一想到它会永远在那儿隐隐作痛,一想到以后我看待一切的目光都会因为那点疼痛而变得了无生气,我就怕了。”
马路将昏迷的明明绑在椅子上,疯了般道:“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找回来!”
明明苏醒,眼睛上蒙着白纱布,她挣扎、跺脚、歇斯底里:“放开我,你这个疯子!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愿意跟你在一起,我不愿意跟你在一起!”
“我怎样才能让你明白,我是如何的爱你,我默默忍受饮泣而眠,我高声喊叫,嘶声力竭,我对着镜子痛骂自己,我冲进你的办公室将你扑倒在地……”
“我为你自暴自弃,从此被人怜悯,我走入精神病院,我爱你爱崩溃,爱疯了,还是我在你窗下自杀!”
“告诉我,明明,我该怎么办?”
他跪在明明脚边,卑微地趴在她的腿上,一遍遍赞叹她的美好,一遍遍诉说着执着。
“我爱你,我真心地爱你。我向你献媚,向你许诺,我海誓山盟,我能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已经无计可施,他在绝望中亲手杀了自己饲养的黑犀牛,取出它的心脏,奉献给她。
红幕纷纷扬扬地飘下,空灵的曲调响起——
[你是纯洁的、天真的,什么也改变不了,阳光通过你,却改变了自己的方向]
全场灯光骤亮,舞台上,所有话剧演员手牵手并排站立,面向观众席鞠躬。
哪怕台下只有一个人。
一场长达将近两小时的话剧完美收官,蓝嘉紧绷的神经松懈,额头浸出薄汗,心跳咚咚咚加速,快要跟不上呼吸,她现在迫切需要去后台休息,但台下响起的掌声没有停歇,她不能离开。
蓝嘉咬着唇,故作镇定地抬起头,目光正好对上坐在首排正中央的男人。
她面露惊愕,眼里又划过一道喜色。
居然是他。
易允冲她微笑,英俊立体的五官笼上一层温柔的假象。
他掌握着她一切的喜好,自然也知道蓝嘉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他不介意先装上一装,让她开心开心。
就像他现在可以浪费两个小时,看一出男主视觉里绝望无助又窝囊卑微的爱情。
不过,这出话剧里有几句台词倒是写得很不错——
你应该像其他犀牛一样顺从你的命运,就不会整天郁郁寡欢了,顺从命运竟是这么难吗?我看大多数的人自然而然就这么做了,人家干什么你就跟着干,这不很简单吗?
用来烙在她的身上,正好。
因为在不久的将来,她也要顺从她的命运。
蓝嘉看到易允捧着一束鲜花走上舞台,他穿着黑衬衣,纽扣解了两颗,气质清贵,又有点像流氓,可他的笑容好温柔,站在蓝嘉面前,送上那束她最爱的天荷繁星。
“蓝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送给你。”
7.07月明思
蓝嘉笑容明媚,大大方方地接过天荷繁星,“原来是你呀!”
自从寒昭禅寺匆匆一别,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阿糖说他们是有缘分的,话本子里也常说着一句话: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一次擦肩而过。
她听进心里去了,也想再见见他。
春心萌动就是一刹那间的事,所有和他有关联的事情和东西都会被翻来覆去回味。就像她后来又悄悄去了一次寒昭禅寺,就像她拿着那条被他握过的绸帕。
蓝嘉也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会变成这样,脑子里突然就会出现他的身影,他的样子、他的语气。
为此,阿糖还笑话过她:“嘉嘉,你这也太夸张了叭!我看你就是得了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心理学上说,就是那个噢噢——吊桥效应!”
吊桥效应:在高压或刺激的环境下,容易将紧张、刺激的情绪,误解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
三年的时间,她仍能记住易允那张脸,再加上又重逢到那么一个适合偶遇的地方。
梵音阵阵,香火缭绕,就这么误打误撞地将视线碰到一块。
更别提,他还符合蓝嘉的择偶标准。
种种原因叠加,她……
蓝嘉抱着花,仰头,杏眸望着面前的男人。
易允觉得她很有意思,行为很大胆,看他的目光就像她大大方方的行径一样。
他笑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蓝嘉倒是实诚,摇头,“先前没注意。”
易允轻轻挑眉。
她坦率道:“易——”
好想叫他的名字,但是‘易允’这个词……谐音不太吉利。蓝嘉信佛,忌讳这个,到嘴的话又咽回去,易允见她欲言又止,温柔地笑了笑,问她。
“怎么了?”
“我有点不太舒服,想去坐着休息会,你介意跟我到后台去吗?”
易允伸手做请,举手投足间绅士极了,这会又不像俊拓的流氓,骨子里多了儒雅的教养。
蓝嘉眉眼弯弯,抱着花转身,然而在原地站久了,一动,她眼前就发黑,脑子里回荡着轻微的抽搐痉挛,疼得牵动太阳穴和鼻管,她脚下虚浮,花和人都险些摔了。
“小心。”
耳边砸下低磁平和的嗓音,下一秒,蓝嘉的手臂顺势落入他的掌心。她比看着时还要瘦,纤细的小臂没多少肉,骨头有些硌。
易允垂眸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孩,妆容遮不住苍白的脸色,唇边的血色褪了几分,她的额角浸出薄汗,黏着几缕柔顺的发丝,呼吸浅浅,摇摇欲坠。
蓝嘉被他的掌心烫到,皮肤颤栗、血液加速,心跳更快了。因此,也忽视了这个问题——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大人物,手上却有薄茧?
她脸颊发热,“谢谢。”
易允握紧蓝嘉欲抽走的小臂,“我扶你过去。”
剧团里其他人从舞台上撤退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换衣卸妆,而是躲在各个角落,悄悄窥视互动的两人,见他俩氛围暧昧,举止略显亲昵,心里纷纷升起浓浓的八卦意味。
——难怪要加演包场,抢占所谓的首演,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后台休息室。蓝嘉坐在沙发上,把鲜花放在桌旁,麻烦易允帮她倒一杯温水。
她从包里的药瓶倒出两颗西药,接过男人递来的水,回了句谢谢。
易允坐在身边,结实有力的手臂搭在女孩背后的椅背上,视线无所收敛。
看她喝水吃药,药苦不苦看不出来,但她的手指在轻轻发抖,目光顺着玻璃杯往上,那张微张的嘴小口小口喝着。
明明看着在喝,怎么杯里的水就不见得减少多少呢?
蓝嘉喝了大半,眼皮耷拉,吃了药后,看着没什么生气儿,她往后坐,背靠着,怀里抱着一个抱枕,想安安静静地休息会。
或者说,尽管她现在很想和易允聊聊天,她还有很多问题都没问他呢,可是她现在都还没精神劲不太好。
易允看着臂弯下无精打采的姑娘,笑道:“最近不舒服?”
他装作对她一无所知。就像她对他一样。
蓝嘉休息会好多了,闻言,扭头,目光自下而上看着他,诚实地摇了摇脑袋,不是最近不舒服,“我生病了。”
她下意识抿唇,抱紧怀里的抱枕。
特殊罕见的基因病,以目前的临床医疗技术、或者以蓝家的权势金钱,暂时无能为力。
他用交心的、温和的语气,耐心地询问:“很严重吗?”
蓝嘉点点头,但她已经习惯了,就不会再浪费时间,而是奔向更在意的:“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可以吗?”
她希冀地看着他。
易允饶有兴致地凝视她,说可以。
“第一个问题,你……是单身吗?”蓝嘉是个赤忱的人,喜欢开门见山。
易允嘴角含笑,在她满怀期待的目光中应了声:“是。”
她诧异道:“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结婚,真的?”
蓝嘉其实已经做好第一次芳心暗许就以失败告终的准备了。
她读书早,跳级次数多,在国外也不缺正经的追求者,但是她那会没有成年,不想玩什么早恋。
后来眼看要成年了,结果遇上loyen这种偏执疯狂的人,给她造成不小的阴影,也间接奠定了她以后的择偶标准。
她讨厌像loyen这类的男人,只要一想到就会心里发麻,浑身不舒服,甚至排斥作呕。
于是,最近两年,她除了跟剧团的异性解除多些,就鲜少和外面的同龄人打交道,哪怕他们主动示好追求。
她单着,是她主观因素造成。
但是像易允这样的……
说真的,蓝嘉没有把握确定他是否单身。
易允笑道:“这种事我骗你做什么?”
他看到蓝嘉脸上划过喜悦。
“第二个问题,我可以喊你易生吗?”
“随你。”
“那我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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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称呼你了!”
蓝嘉觉得这个称呼比易允吉利。
她很信这些的。
易允没有问原因,“还有别的问题吗?”
“有!”
蓝嘉望着他,大大方方往他身边坐近一点,她身上有常年吃药后留下微苦的气息,但或许又有香水或者体香的遮掩,后调是淡淡的甜,近在咫尺,无孔不入地侵入易允。
这一幕恍惚间和舞台上的那一幕叠合。
明明踩着高跟鞋走到马路面前,近在咫尺,呼吸缠绕。
话剧里的明明问马路:“看得见吗?”
现实里蓝嘉也扬起脑袋,大胆而热烈地主动出击,笑容璀璨地问:“那我可以追你吗?”
易允微怔,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如同话剧里的马路,最后也只是轻轻地、细若蚊蝇地回了明明一句看得见。
“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噢。”
*
夜里,蓝嘉的卧室,光线温馨。
“天呐!”
阿糖知道蓝嘉的‘英勇事迹’后,语气惊叹,竖起大拇指。
“嘉嘉,你好厉害,我宣布你就是全世界最勇敢的宝宝!”
她把洗干净的葡萄剥皮,塞到蓝嘉嘴里。
蓝嘉吃着新鲜的果肉,笑道:“那是!幸福都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
她笑意肆扬,浑身散发着向上的冲劲和力量,被她养得很好的狸花猫最近长了些肉,也很亲她,主动窝在蓝嘉的怀里,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腕,好似在夸奖她的勇敢。
蓝嘉摸摸它的脑袋,对它说:“团团,我要是和他成啦,以后你就是我的陪嫁小猫猫!”
闻言,阿糖赶紧把葡萄塞嘴里,举手:“唔!我我我,我也要跟着嘉嘉!”
“好呀!”
“嘿嘿嘿,呐,再吃一颗。”阿糖喂她嘴里,又好奇地问:“快快快,后续呢?他怎么说呀?”
蓝嘉扭头望向窗外,高高挂起的月亮又大又圆,像银盘,落下一地清辉。
她轻轻笑,拖着长长的调子:“他呀——”
…
易家书房,敞开的窗户迎着皎洁的月光,柔情似水地探进屋内,落在深棕色的木质地板上。
易允处理完手头上的事,点了根烟,拿出抽屉里关于蓝嘉的资料。
他叼着烟,捏着那张仅有的照片,脑海里回荡着几个小时前的情景。
“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噢。”
他还是没说话,只是盯着她。
易允从她那双漂亮灵动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她主动得不像话,似乎要把他逼到沙发角落、或者某个墙角,直到得到她想要的消息才肯罢休。
她问他:“你明天忙吗?在哪呀?我去找你,好不好呀?”
最后的最后,蓝嘉终于得到他一声回答。
他说好。
蓝嘉如愿以偿笑了。
烟燃尽,易允平静的心湖却不得安宁。
8.08椰蓉糕
又是一天晴朗,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
蓝家饭厅。
蓝毓给蓝堂海盛粥,“阿爸,您今年的生日宴宴请名单,我已经整理出来了,待会我让阿凯拿来给您过目。”
蓝堂海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好,阿毓辛苦了。”
他看了眼空出来的位置,疑了声:“阿嘉呢?怎么不见她过来吃早餐?”
阿糖囫囵咽下一只虾饺,“干爹,嘉嘉待会就过来。”
“说起来,我感觉阿嘉最近有些——”
蓝毓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清甜的嗓音打断:“阿爹、阿姐,早呀!”
女佣打起珠帘,蓝嘉气色十足地走进来。
看到她,餐桌前的三人纷纷一愣。
是很眼前一亮的打扮。
乌黑柔顺的长发微微烫卷,像细长的波浪,蓬松地散在身后,衬得那张施加粉黛的小脸更加明媚漂亮,五官精致立体,隐隐有一两分混血。
跟先前的多巴胺穿搭不同,今天她穿了身长袖牛仔衬衫外套,肩头叠穿一件轻而薄的针织衫,搭垂感十足的纯白阔裤。
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袖子在小臂上挽起浅浅的弧度,举手投足间不经意露出随性慵懒的魅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时尚女郎要出新的封面杂志。
阿糖是跟在她身边最长的人,都鲜少看见这副模样,惊得瞪大眼睛:“我的天……”
对方何德何能啊?
蓝堂海看着鲜活的小女儿,怔愣两秒后,欣慰地点点头,脸上的笑容藏不住。
“阿嘉。”蓝毓起身,绕着小妹走了两圈,啧道:“好靓啊。”
蓝嘉红了脸。
蓝堂海笑问:“阿嘉今天打扮得这么靓,是不是有约啊?”
“没,没有呀。”她打算等真的成了,就在阿爹的生日宴上,正式把易允介绍给家人认识。
“真的?”蓝堂海眼神揶揄。
蓝嘉从背后抱住阿爹的脖子晃来晃去,像小时候那样顽皮,“阿爹,我要是谈恋爱了,肯定告诉你,真的,我发誓!”
她竖起三根手指,表情认真。
蓝堂海拉下她的手,拍了拍,慈爱道:“好,阿爹信你。”
蓝嘉却忽然低头闻了闻,“阿爹,我怎么闻到你身上有股药味?你受伤了?”
她皱起眉头,蓝毓神情微变,和蓝堂海默契对视一眼,正当蓝嘉再要细问时,蓝毓岔开话题。
“阿嘉。”她把人拉到自己面前,语重心长:“阿爸年纪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管着你,难免有心无力,但是阿姐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噢。你呢,如果真的谈恋爱了,就尽快把对方带回家,让家里人掌掌眼,别被骗了。”
蓝家点头,挽着阿姐的手臂,“嗯嗯,我知道啦!”
为了让他们不为自己担忧,蓝嘉郑重其事道:“以后如果对方骗我,或者你们不满意,那我就和他分手,再也不往来了!”
“在阿嘉心里,阿爹、阿姐、阿糖以及整个蓝家才是最重要的!”
*
今日剧团休息一天,不排练。
蓝嘉吃完早餐就出门了,她先去全记糕点铺买了些自己爱吃的点心,包装好,叫了的士把她送到东珠市最大的港口码头——深水港。
昨晚加演的话剧结束后,在蓝嘉的软磨硬泡下,成功拿到易允第二天的行程安排,好在他点头了,默许可以去找他。
蓝嘉觉得追人就要有诚意,所以她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还买了自己最爱吃的糕点带去和易允分享。
从的士里下来,迎面是腥咸的海风,还有点冷,她下意识搓了搓手臂。
“蓝小姐。”
迎面走来一个男人,板寸,无袖挂衫遮不住肩头骇人的过肩龙,行走间腰侧鼓囊清晰。
蓝嘉问:“你是?”
何扬恭敬道:“怕您迷路,允哥派我过来接您。”
他侧身,伸手做请。
蓝嘉微笑着说谢谢。
何扬:“您客气了。”
今天码头在卸货,海运集装箱大得吓人,有人操作塔吊从中运输,还算天凉的季节,路上多的是光着膀子的苦力,皮肤是常年风吹雨淋后留下的黑黄褶皱,过往的人见了何扬,讳莫如深,更加卖力,看起来似乎很怕他。
蓝嘉奇怪地看了眼。
“蓝小姐有任何疑问都可以问。”
他不苟言笑时有点吓人,蓝嘉摇摇头:“没。”
何扬颔首,带她穿过一小段路,视线开阔起来后,一辆观光车停在两人面前。
“从这到岸口还有一段距离,请。”
还望不到真正的海,距离是真的远。蓝嘉没有推辞,上了观光车,何扬自觉坐到司机身边,一路沉默,直到蔚蓝的海面逐渐出现在视野里。
一望无际的大海,似与天相接壤。
彼时,波浪起伏的海平面停靠着数不清的船只,不同规格的集装箱像一格格方块不停地移动。
最近的岸口有一艘大型船只,气势磅礴,像旅游的邮轮,又像货轮,船身印刷着黑体鎏金的‘易’字。从船上到船下,在既定的范围里都配备了体魄健硕、身手矫捷的保镖,他们统一服饰,戴着耳麦,腰间别有枪支。
蓝嘉忽然觉得今天好像不太适合过来。
这时,何扬的话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想:“蓝小姐,您先在这坐着休息会,允哥还有点事要处理。”
他把她带上船,领进一间占地极广的屋子。
蓝嘉提着糕点,点点头。
何扬走后,她往里走,将东西放在桌上,既不走动也不多看,乖乖坐在沙发上。没一会儿,六名菲佣端着东西成排走进来。
“蓝小姐,请。”
其中一位双手递上热毛巾给蓝嘉净手,她接过,笑着说了声谢谢。
擦手的几秒里,另外几位有条不紊地在桌上摆好果盘、糕点、饮品。
“请慢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按铃吩咐。”
她们走后,蓝嘉喝了点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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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规规矩矩地坐着。
易允忙完过来,看到沙发背面坐姿端正乖巧的蓝嘉,她今天穿得比先前要成熟些,不过再怎么打扮,也改变不了二十岁的年纪,骨子里还藏着学生劲。
这不,两只手还搁在膝盖上,一副好好学生样。
“抱歉,让你久等了。”易允嘴角含笑,嗓音温润。
闻言,蓝嘉惊喜回头,看见他绕过沙发走到身边坐下。
清冽的一丝烟草味掺杂微弱的血腥,蓝嘉闻到了。
她下意识揉了揉鼻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嗅觉出现问题了?
易允笑问:“怎么了?”
“没事。”她扬起笑脸,摇头,“忙完啦?”
男人颔首。
“对了,我今天给你带了我最喜欢吃的糕点,你要不要尝尝?”
蓝嘉不是内向腼腆的性子,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和任何人聊上两句。更别提现在,易允还是她主动想追求的对象。
易允看她拆包装盒,“全记的?”
蓝嘉震惊,“你怎么知道?”
易允挑眉,但笑不语。
“我给你带了软酪、栀子花酥、椰蓉糕、雪玉糕、花折鹅糕!”
听她咕噜咕噜念,易允莫名想笑,“这么多喜欢吃的?”
蓝嘉听出揶揄,脸颊微微发烫。
她看向易允,男人笑容干净,蔓延眼底,配上那张比电影明星还好看的脸,心中忽然想起好多赞美他的诗词歌赋。
“很好吃的,甜而不腻。”蓝嘉拿起一块椰蓉糕递给他,“你尝尝。”
易允不喜欢甜食,看了眼,又对上蓝嘉期待的眼神——
像什么呢?
蓝嘉见他突然笑了声,主动坐过去,追问:“你笑什么呀?”
易允瞄了眼快挨着他手臂的姑娘,初生牛犊不怕虎,大胆得很。
他接过椰蓉糕,尝了点。
有些甜腻糊口,他不喜欢。
“怎么样?”蓝嘉见他不拒绝又放纵,就知道自己的靠近并未引起易允的不高兴。
他是默许的。
于是她更大胆了,一只手搭着他的小臂,迫不及待地追问:“是不是很好吃?你快说!”
蓝嘉喜欢和别人分享她喜欢吃的东西。
就像——
她会和阿爹分享、和阿姐分享、和阿糖分享、和蓝家上上下下的人分享。
易允看向小臂上的纤细手指,指尖是淡淡的粉,无意间触碰凸起的青筋……
他掀起眼皮,盯着近在咫尺的蓝嘉。
她迫不及待的样子,好像他是她唯一的、可以分享的人。
易允心情挺好,违心点头,“好吃。”
“那当然啦,也不看看是谁分享的!”蓝嘉臭美地摇头晃脑,说是来追求他的,结果张口闭口全是吃:“等下次,我带你去吃别的好吃的,怎么样?”
她扭头望向易允,撞上他的目光。
深邃、晦暗、不加掩饰。
9.09两相悦
傍晚,橘红的残阳堙没地平线,一抹弯月的轮廓若隐若现。
阿糖把煎好的中药温着,等蓝嘉回来喝,然后抱起狸花猫往大只的秋千上一坐。
“嘎吱……”
“团团,你说嘉嘉今天的进展顺利吗?”阿糖啃着鸡腿,“要是顺利,你就喵喵喵,要是不顺利,你就——”
趴在阿糖腿上的狸花猫‘嗖’地蹿走,阿糖站起来,“团团!”
蓝嘉是哼着小调回来的,半只脚刚踏进门口,一道花纹暗影跳起来,她顺势捞住。
“呀,团团,亲亲!”蓝嘉挼了挼小猫,狠狠吸一口,抱着它往屋里走。
阿糖追出去,“嘉嘉!”
蓝嘉笑嘻嘻喊她,并递了包糖炒栗子。
“哇,爱你么么么!这么高兴,看来今天的进展很顺利呢。”阿糖咬开栗子,兴致勃勃地问:“怎么样?”
蓝嘉乐意分享:“我们今天出海,去海钓了。我请他吃了全记的糕点,他给我做了海鲜大餐。”
阿糖抓住重点:“唔!海鲜大餐好吃吗?”
蓝嘉鼓了鼓脸,摇头,很诚实:“不好吃。”
阿糖啊了声,皱眉:“那真可惜了。”
“他的厨艺一般。”
“那他还挺敢啊。”
“不过……”蓝嘉话音一转,笑道:“我对他说很好吃,超棒的!”
阿糖吸鼻子:“啊?追人还要昧良心呀?”
蓝嘉哎呀了声,“我是要追他,怎么能说他不好呢?”
“也是。”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他今天没有拒绝我的任何靠近,记住,是任何喔!”
阿糖把剥好的一颗栗子塞她嘴里,接话:“我就说你俩有缘吧,这叫什么,两情相悦!”
蓝嘉美滋滋的,感觉栗子好甜呀,“算是吧,我感觉他应该也有一点点喜欢我。”
“那就再好不过啦,要是能赶在干爹的生日宴前把他拿下,到时候就是一个大的surprise!”阿糖笑道。
“我就有这样的打算!下次我们约定去看戏折子,到时候我再主动主动。”
“嗯嗯,嘉嘉加油!”
蓝嘉干劲十足,给自己打气:“加油!”
“噢嘉嘉,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什么?”
“我今天煎药的时候,看见钟伯在处理一堆染血带药的纱布。”
蓝嘉一脸担心:“钟伯受伤了?严不严重?!”
阿糖摇头:“我感觉不是钟伯。”
“啊?那是谁?”
…
书房。
“阿爸,您这样瞒着阿嘉有用吗?我看小妹迟早会知道。”
今早,蓝嘉闻到蓝堂海身上有药味,当时虽然糊弄过去了,但蓝堂海不放心,看着身上的伤口,让人联系了私人医院里高薪挖来的一位缝合技术特别厉害的医生。
对方能做到毫无伤口痕迹。
蓝堂海叹气,“只要有心瞒着,阿嘉就不会知道,我希望她啊,这辈子能无忧无虑。”
蓝毓沉默。
阿爸的希望,何尝不是她的。
阿嘉的病,到现在为止都是一个未知数,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或许……
哪天的清晨,她就在梦中离世。
他们都希望蓝嘉能够无忧无虑。
“阿毓,我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蓝堂海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
蓝毓回过神,“阿爸,您说。”
“叩叩叩——”
这时,书房外响起敲门声,父女俩回头,蓝嘉已经悄悄推开一点门缝,躲在门后,探出一颗脑袋。
两人忍俊不禁。
蓝嘉轻声道:“阿爹阿姐,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啦?”
“怎么啦阿嘉?”蓝毓笑问。
蓝堂海招手,慈爱道:“快进来。”
蓝嘉欢喜地溜进书房,先是给了蓝毓一个大大的熊抱,“阿姐!”
她笑嘻嘻的样子,看起来心情极好,蓝毓抚拥着妹妹的肩背,温柔道:“想干嘛?”
没有奇怪的血腥味或者药味。排除。
蓝嘉俏皮地眨眨眼,“你猜?”
蓝毓想挠她痒痒,蓝嘉已经溜了,掠过书桌,跑到蓝堂海身边,不知轻重地抱过去,“阿爹!”
蓝堂海乐得不行,打趣她:“啊哟,我也有份呢?”
“有的有的!”蓝嘉发现,今早那股味道已经不见了,好似一切都只是过眼云烟。
都不是,那是谁呢?
“怎么了这是?有好事?”蓝堂海笑问。
蓝嘉往书桌上一坐,“您猜?”
蓝堂海手指点了点她。
蓝毓问:“今天都没有回来吃饭,在外面怎么玩呀?”
“就这样那样玩呗。”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我刚回东珠市,对外面可好奇了。咦,这是什么?”
蓝嘉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
蓝毓看到她手中的东西,想起蓝堂海刚刚要交代的事,“阿爸,你要我做什么?”
蓝嘉也看向他。
蓝堂海拆开,取出一份个人信息和一张照片,面色凝重:“我有一个合作多年的伙伴,姓商,不知道你俩有没有印象。”
蓝毓点头,“有。”
蓝嘉附和:“商伯伯嘛,我知道,以前他到美国出差,还常常来看我呢,给我带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我这位老友,三天前,跳楼自杀了。”
姐妹俩表情震惊。
蓝堂海沉痛道:“是那些人不放过他,为了利益想赶尽杀绝,如今他有个儿子在国外读书,我想阿毓你派人、或者亲自去一趟,把人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得知商伯伯骤然离世,蓝嘉心情复杂,她追问过,但阿爹并未多加透露。
怀揣着沉重的心思,这夜,蓝嘉睡得并不踏实,她辗转反侧,最后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望着外面的月亮,怎么就跳楼了呢?
剧团休息一天后又要开始排练,蓝嘉白天要去剧院,和易允约的晚上七点看折子戏。
一夜没睡好,蓝嘉皮肤白,都快熬出黑眼圈,她化妆遮瑕,阿糖端着煎好的中药风风火火进来,“啊烫烫烫——”
她放在桌上,双手捏着耳朵。
蓝嘉笑骂她:“笨蛋,每次都这样,让你戴手套不戴。”
“哼,就不!”阿糖舀起一勺吹冷,喂到她嘴边,又看见蓝嘉神色恹恹,“嘉嘉,你怎么了,没睡好呀?”
“我在想商伯伯的事。”
“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天意弄人吧。”阿糖说:“我今早打听了下,是钟伯的侄儿受伤了,据说是去赌场出老千被打了。”
*
蓝嘉到剧院才早上八点半,临近四月六日的演出,大家都很积极。
上午他们排了一整场,中午蓝嘉请客,邀剧团成员去酒楼吃饭,下午又紧锣密鼓地上了两场,期间,卫雨西指挥安保把东西提进来。
“卫老师这是要放血请客呀?”
有人认出是全记的包装,打趣卫雨西。
“少贫了,来来来,大家都来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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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嘉坐在场下的椅子休息,见那边热闹,抿嘴笑了笑,却没心思过去。
她有点累了。
卫雨西拿着一份桂花酥烙过来,“嘉妹。”
“谢谢卫老师,我现在没胃口,你吃吧。”
“我们都是托你的福,才尝到全记的东西。”她笑:“易家派人送来的。”
易家……
是易生。
卫雨西见她眸光一亮,把桂花酥烙放在桌上。周围的夸赞络绎不绝,还有人追问卫老师是怎么买到这么多的?全记的东西不是要限量、有钱都难买吗?
蓝嘉用勺子剜了点带桂花的酥烙,微凉细腻,入口即化。
很甜。
傍晚,蓝嘉换了衣服,去应易允的约。霞光弥漫,空中吹来一丝凉风。
何扬开车过来,远远看见等在三角梅花树下的蓝嘉。
他喊了声阖眼休息的男人。
易允睁开眼,冷漠的眼神在触到蓝嘉的身影时有了温度。
她今天穿了身杏色针织连衣裙,腰肢收得很细,荡漾的裙摆下是一双纤细笔直又匀称的腿。蓝嘉斜挎着一只海星小包,正低着头,露出头上蓝色的丝绒发箍,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但是看得出来,她一直在等他。
‘等’是一个很微妙的字,它包含了耐心、纵容、偏爱。
何扬把车子停在路边,回头,见允哥直勾勾盯着蓝小姐,眼里藏着说不清的意味。
而蓝小姐呢?他看过去,好像在踢脚下的花瓣,并未发现他们来了。
蓝嘉已经等了十五分钟三十七秒了,易允并没有迟到,是她提前了,想迫不及待见到他,所以哪怕是无聊的等待,也让她甘之如饴。
这样想着,蓝嘉想跳一下,把地上的花瓣都扬起来,然而,还不等她这么做,易允就叫她了。
“蓝嘉。”
蓝嘉猛地抬头,看见易允坐在车内,他并未下车,车窗降了大半,可光线还是不能完全透进去,让他的轮廓显得晦暗模糊。
她兴高采烈地挥手,小跑过去,“易生!”
易允看到她向自己跑来,脸上扬起明媚的笑,眼睛也是亮亮的。
一切都如他想象中一样。
他心中升起一丝隐秘的快感,看她跟何扬说谢谢,然后乖乖上了车,坐在他身边。
她身上那股微苦后甜的香,像细小的虫子,无孔不入钻进他的皮肤。
蓝嘉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今天下午我吃到你让人送来的桂花酥烙,好吃,谢谢啦!”
“喜欢就好,排练得怎么样?”易允的嗓音是刻意的温柔,如沐春风。
坐在前排开车的何扬,心脏颤了颤,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蓝嘉说:“很顺利!”
易允颔首。
她大胆地抓着他的手臂,“你呢?今天忙不忙呀?”
蓝嘉的手小,皮肤也嫩,握不住易允的小臂,却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里的结实韧劲,肌肉硬邦邦,刻在表皮的青筋蜿蜒,青紫色血管明朗,从她的手心里钻出……
易允不动声色看了眼,“不算忙。”
他又问:“手怎么这么凉?等多久了?”
“可久了,一个多小时吧,外面还在吹风呢。”蓝嘉故意夸张道。
易允嘴角微勾,看破不点破。
“易生。”
“嗯?”
“你的手凉吗?”她抿了抿唇,轻轻眨眼,直勾勾看着易允。
易允知道她想干什么,挑眉,一句话勾回去:“怎么?想拉我的手?”
蓝嘉脸色骤红。
10.10梨园游
易允瞧着蓝嘉,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通红,蔓延到水雾朦胧的眼底和白嫩的耳垂。
他当这姑娘一直很大胆,原来也会害羞。
蓝嘉的脸火烧火燎,窘迫得不行,声音细了七八分:“……可以吗?”
易允似笑非笑,点头。
她抿起唇瓣,轻轻咬了咬,搭着男人小臂的手指轻轻下滑,大胆而主动。
细嫩的指尖无意识拨过男人手上的青筋,顺着那根抵达手腕的位置就停下了。
蓝嘉欲拒还迎,又问:“真的可以吗?”
易允嘴角勾起,掌心朝上,“嗯。”
蓝嘉欢喜地握上去,亮晶晶的杏眸带着一丝新奇。
除去演话剧时和男演员的接触,现实里,她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握过任何一个男人的手。
“怎么了?”易允扫了眼掌心上那只纤细的手,看她。
蓝嘉把着他的手琢磨,“易生,你的手好大呀。”
她张开手指,手心对手心贴上去,在那比较着,“你看。”
易允看着她卷翘浓密的眼睫,视线下滑,落到那张咬出一点齿印、潋滟红润的唇。
蓝嘉在喋喋不休:“而且你的手不像我的这样冰,摸着好舒服呀。”
她没有别的意思,态度诚恳。
蓝嘉没有察觉男人幽深的目光,像蛰伏在丛林深处的豺狼虎豹,窥视着自己的猎物。
她还美滋滋的玩他的手,一会贴贴手心,一会捏捏他的手指,总之翻来覆去的把玩,有些爱不释手。
“咦?”她摸到硌手的纹路,很好奇,低头凑近,去看他的手。
蓝嘉排练的时候戴着隐形眼镜,结束后就取了,不然戴久了眼睛不舒服。
刚刚在路边等易允时,她也没有戴眼镜,现在都还放在包包里。
小时候发病伤了眼睛,导致她现在视力不太好,当她想看清某件东西时,需要靠近些。
易允看见一颗黑绒绒的脑袋,水蓝色丝绒发箍藏匿着若隐若现,她埋头时,呼出的气息扑入手心,热乎乎,带点酥麻的痒意。
男人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你的手有茧子诶。”蓝嘉眯起眼睛,食指细细摸着他的指腹,很新奇:“尤其是食指和拇指,还有虎口,这三处最明显。”
何扬听到后座的声音,通过后视镜,对上男人那双看似带笑、实则冷漠的眼。
这三处最明显,那是因为常年持枪。
他往后一靠,垂眸看着腿上的姑娘,“到了。”
不动声色握住那只手。
比想象中还要软,不算太硌。
易允轻轻捏了捏。
蓝嘉的注意力立马被带偏,抬头,“到啦?”
她往车窗外一看,梨园的大门敞开,高高挂起的牌匾字迹模糊,两侧挂着红灯笼,成了这时代为数不多的旧迹。
“下车吧!”她很高兴,拉到易允的手已经很满足了,意味着这次的主动是有效的!
蓝嘉不再留恋,抽回自己的手,“我视力不好,得把眼镜戴上,不然待会看不清。”
她去摸自己的海星包,拿出镜盒里的细黑边眼镜戴上。
视野瞬间明朗,来往看客密集,很热闹,她推了推镜脚,回头,冲易允露出甜甜的笑,说我们快点进去,挑一个好位置。
说完,蓝嘉已经推开车门,下车了。
易允看着落空的掌心,薄唇轻抿,神色淡了几分。
何扬察觉到他心情不好,又看了眼没心没肺满脸好奇的蓝嘉,低声对他说:“允哥。”
易允不耐烦,让他闭嘴。
蓝嘉早就听说东珠市的梨园颇负盛名,两大镇台戏曲《梁祝》和《白蛇》,今晚要演的是梁祝,她可期待了。
“易生,快快快!”她兴致勃勃,又拉上易允的手,欢喜地往里走。
何扬欲跟上,被易允一眼警告。
他自觉杵在外边,不去打扰。
易允不紧不慢地跟在蓝嘉身边,任她拉着自己。
“啊?来晚了,前面五排都坐满了。”蓝嘉皱着脸。
他心情不错,“楼上,我订了视野最好的位置。”
“真哒?”
“嗯。”
“那我们上楼去!”
蓝嘉开心极了,拉着他拐上旁边的楼梯。
楼梯的尽头有穿着统一旗袍的接待人员,为首是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男人,八字胡,正翘首以盼,先是看到一位长得很漂亮的姑娘冒出头,班主眼底划过惊艳,一眼确定这是一颗唱戏的好苗子。
但下一秒,她身后出现那张过分帅气却又让人胆战心惊的脸。
孙班主诚惶诚恐地迎上去,正要恭维,男人轻描淡写看了他一眼。
蓝嘉还笑嘻嘻地问:“请问,九号贵宾室往哪边走呀?”
“啊?”孙班主怔得还没回过神。
他看着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拉着易家那位阴晴不定的疯子,像铁链子栓住了……
孙班主打了个寒颤,这画面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蓝嘉耐心问:“请问——”
“这边。”对方的腰弯得很低,身体几乎快九十度折起,恭敬道:“请。”
“好的,谢谢!”
“您客气了。”
蓝嘉回头看了眼易允,笑容璀璨。
易允淡漠的眼神有所收敛,温柔地凝视她。
他看人时专注的目光太蛊人,蓝嘉心跳咚咚咚地加速,赶紧扭头,咬着唇,脸颊发烫。
孙班主亲自将两人请进贵宾室,这是全场最绝佳的观看席位。往日里,若是要演镇台子的折子戏,这个位置还得有权有势的人排队竞价,但眼下,谁敢不知死活和易家这位话事人争?
两人落座,立马有人送上瓜果点心小食和饮品。
孙班主说:“《梁祝》还有十分钟就要开演了,有任何吩咐,随时都可以叫我。”
易允看都没看他一眼,倒是蓝嘉听得仔细,末了还点点头,很认真地回他。
她对待其他人倒是热情。
易允风轻云淡地插话:“蓝嘉。”
她转移视线落到男人身上,“怎么啦?”
孙班主识趣地退下。
“没事,喝茶。”
他递过去。
蓝嘉轻轻吹散杯中的茶叶,用眼神偷瞄,两秒后放下,叫他易生。
易允盯着她。
“除了蓝嘉这个名字,别人也叫我阿嘉、嘉嘉、ulysses、嘉妹,你要不要换个称呼呀?”
他笑,把皮球踢回去:“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我问你呢。”
易允喝茶,“以后你就知道了。”
蓝嘉笑着回了句那行,接着又跟他聊别的,“我看这出戏还挺长的。你喜欢看戏吗?”
认识她以来,易允做过好几件无聊的事。
他放下茶杯,对上蓝嘉的眼睛,细黑边镜框后是一双圆溜溜的杏眸。
易允轻笑:“喜欢。”
蓝嘉哇哦一声,兴高采烈:“那我们的爱好很接近耶。我喜欢演话剧,你喜欢看话剧;我喜欢吃全记的糕点,你也喜欢;现在连看戏也都是相同的喜好。”
一眼就被看穿的女孩。易允没接话,心情一直不错。
十分钟眨眼就过,明晃晃的灯光暗了些,红幕落下,坐在舞台两侧的老师傅们用锣鼓钹镲配音,《梁祝》正式开场。
受话剧专业影响,蓝嘉对这一类也喜欢,当时在国外念书,院里的老教授对传统戏曲文化很感兴趣,后来和校方争取,竟真的成立了一个新的戏曲专业。
她有时去练习室的途中,会遇到他们在练戏腔,那是另一番韵味,而且他们的扮相会更美。
台下咿咿呀呀唱着,蓝嘉看得津津有味,一门心思早就飞远了。
易允兴致缺缺,靠着椅背,一手支起脑袋,一双眼睛落到她身上。
“不愧是镇台子的戏,功底真好。”
“这得从小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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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扮祝英台的那位角儿,真漂亮。”
蓝嘉偶尔会咕咕哝哝,但声音很小,也就易允耳朵尖,全都听见了。
他扫了眼台下,演到正精彩,响起掌声,易允看了眼身边鼓掌的女孩,眼睛都快黏上去了。
易允神色淡淡,有什么好看的?
一出长达两个半小时的梁祝,蓝嘉专心看完,甚至都没和易允讲过一句话。
谢幕时,灯光大亮,场下热闹非凡,人潮涌动,有的打赏钞票,有的送花,有的合影。
蓝嘉兴致不减,对祝英台的扮演者钦佩至极,“易生,我想——”
她撞上男人幽深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间,像阴冷的蛇瞳,瞧着吓人。
“你想干什么?”他温柔而有耐心。
蓝嘉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重新戴上,笑道:“我想和祝英台的扮演者合影,你在这等我一会好不好?”
为了别人,要他等她。
“合影?”他意味不明地问。
蓝嘉不明所以地点头。
易允似笑非笑:“你喜欢她?”
“喜欢呀,她——”
他没兴趣听她说什么喜欢,笑意淡了两分,摁了下桌边的铃。
蓝嘉看到那个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急急忙忙走进来,“您请吩咐。”
“孙班主,我的女伴想跟你那位台柱子合影。”
“能和蓝小姐合影,是万杏的福气!”孙班主赔笑,又看向蓝嘉,很客气地请她:“您坐,我把万杏给您叫来,省得您走这一遭,累脚。”
蓝嘉正要说不用麻烦了,她可以自己过去。结果,孙班主扭头就跑,步子很快,不到一分钟,蓝嘉就看到他擦着汗挤进人群,跟万杏说了两句话,对话往二楼看了眼。
蓝嘉只好坐等,一脸期待。
易允见她翘首以盼,面无表情地喝茶。
“易生,你怎么了?不——”
孙班主热情的声音打断她:“万杏来了!”
他把还未卸妆的女人往蓝嘉身边推,“蓝小姐喜欢你,想和你合影,还不快主动点。”
蓝嘉站起来,乖巧地伸手,“你好。”
万杏表现得很热情:“蓝小姐你好。”
“蓝小姐。”孙班主举起相机,“看这边。”
易允盯着和别人合影的蓝嘉。
“您觉得怎么样?还满意吗?”
“好看,很满意,谢谢。”
“哎哟,您客气了。”
万杏看着坐在一旁气质清贵的男人,浑身透着漫不经心的慵懒劲,目光却一直望着这边。那双眼睛,任谁瞧了都要心动。
她扬起笑,嗓音比在台下唱戏还好听:“这位先生要不要合影?”
还在聊。
易允叫某人:“蓝嘉。”
“啊?”她回头。
孙班主也是人精,见他不高兴了,立马把万杏拽走,言辞犀利,低声警告:“要死了,发骚攀高枝儿也要分清对象!”
蓝嘉欣喜地把照片递过去,“易生,你看!”
男人接过,拇指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覆盖在女孩的那张脸上。
他没有看照片,指腹摩挲,对蓝嘉说:“开心了?”
她高兴地点头。
易允顺势提要求,“这张照片可以送给我吗?”
蓝嘉啊了声,随即笑道:“刚刚我俩应该照一张的。”
虽然不舍,但她还是大方地答应了。
看完戏曲出来,易允送蓝嘉回家,下车后她挥手说再见,然后开开心心进门了。
易允拿着那张照片,多出的人显得格外碍眼,他没什么表情,指腹一摁,打火机蹿起幽蓝的火苗,顷刻间点燃照片的一角。
跳跃的火光映入那双冷冰冰的眼睛。
车窗降落,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一张照片探出,火焰吞噬掉一张虚伪且浓妆艳抹的脸,留下纷扬的灰烬弥散在空中。
最后只剩蓝嘉,重新落入他的手中。
11.11喜欢你
何扬开车拐入一条崎岖的小路,通过后视镜,看到易允握着半截残缺的照片。
“允哥。”
“说。”
“距离坎爷的生日还剩三个月,宾周荣最近提供的消息价值不大,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拿到圣保利大剧院作为生日礼物送过去,才是最保守的方法。”他想说以目前的进度,属实有点慢:“您和蓝小姐……”
易允淡淡地喊了声他的名字。
何扬神经紧绷。
“蓝堂海是东珠市知名的企业家大善人又怎么样?解决他依旧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你以为我装成蓝嘉喜欢的样子,是为了通过她得到那座剧院转手送人?”
“这条河运路线拿不到,大不了就是麻烦些,以后的货不至于送不出去。”易允点了根烟,嗤笑:“蓝嘉可比河运路线有意思。”
何扬对上那双黑眸,“嗯,……是。”
跟在允哥身边已有二十几年,何扬不说百分百了解,六七成还是有的。
真论起来,允哥更喜欢身材热辣有活力的女人,像蓝小姐那种随时会暴毙的病秧子……
他感觉一见钟情的成分,远远低于允哥的癖好在作祟。
感兴趣,再加上强势,注定要想方设法得到蓝嘉。
哪怕是骗,也要先把人骗过来。
就是不确定骗过来后会怎么样?
以允哥这性格,真得到了,说不定就是折磨着玩了。
“怎么选在这种鬼地方?”易允看了眼外面乌漆麻黑的景,很不耐烦。
何扬说:“唐家最近在封杀他,他没办法只好躲进山里。”
“真麻烦。”
…
“一点都不麻烦。”
阿爹的生日在即,蓝嘉思来想去,拟订多份礼物,反复推翻,最终决定绣一副万寿图。
打定主意后,蓝嘉立马开始准备,等阿糖熬好药端进来,就看到她已经在上手绣字了,一问才知道蓝嘉打算绣万寿图。
她顺势感慨了一句:“这不得麻烦死啊?”
于是,才有了刚刚的回答。
蓝嘉端起放凉的中药一饮而尽,继续手中的动作:“相比于绣万寿图,挑礼物才是最难最麻烦的。”
“不呀。”阿糖趴在她身边,双手托起下巴,“我感觉可简单了。”
“那阿糖你打算送什么呀?”
“长寿面呀。”她翻了个身,把团团放在肚皮上,“我呢,就喜欢吃,喜欢做各种美食,除了厨艺好,其他的都一般。长寿面朴实无华,干爹应该不会嫌弃。”
“阿爹最喜欢你做的长寿面了,那叫一个香呢!”
阿糖嘿嘿一笑,又问她今天怎么样。
蓝嘉刺绣一顿,思索道:“整体挺好的,就是吧,我觉得他偶尔有一丢丢别扭。”
“别扭?”
“昂,也不能说别扭,我能感知到他的情绪会有所变化。”
“有所变化?”
阿糖抓抓脑袋,一脸不解。
蓝嘉一边绣字一边皱眉:“其实我也谈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
她从小生活在一个不缺爱的环境。
家里人疼爱她、朋友喜欢她、接触的所有人都对她释放善意。
很多人都爱着她,同样,她也爱他们。
她在充满爱意的环境里活得自由自在,像真正意义上的独立个体,所以,不会因为别人没有时时刻刻顾及到自己而出现情绪波动。
她也明白人的目光,总会在接触到新鲜事物的那刻有所转移。
没关系的呀,大家都是这样。
可是……
易生好像不太一样。
她当时就想问他怎么了?是不开心吗?
但是被孙班主打断了。
等过会再问,好像又有点不合适。
蓝嘉也是第一次和想交往的异性接触,不太了解这段关系过程里那些微妙的变化。
她想好好琢磨琢磨。
阿糖听得云里雾里,吐槽道:“那他真麻烦,搞得像有性格缺陷一样,还要你去想这些。嘉嘉——”
她抓住蓝嘉的手臂,认真道:“要不,咱不跟他玩了吧?”
蓝嘉点了点她的额头,“他性格挺好的,可能就是太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没关系啦,等我们真的在一起了,我会慢慢教他什么叫做真正的爱!”
“你呀!”阿糖恨铁不成钢,“哼,还为他说话,我看你就是被蛊惑了。等你到时候把人带回家,我到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男狐狸把你迷得晕头转向。”
阿糖吐槽易允有性格缺陷,但蓝嘉不这么认为,性格缺陷往往伴随着冷血、神经质、不能共情等特征。
小时候她或许还会试着开解这类人,和他们交朋友。可现在不会了,蓝嘉自知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挽救一个有缺陷的人,她能做的就是尽量规避,因为她不能赌,她有美满幸福的家庭、关系要好的朋友、有太多在乎的东西。
不过,易允不是这样的人。
蓝嘉并未将阿糖说的话听进耳里,和他接触下来,感觉还不错。
他们来往得更加密切了。
转眼到了四月五日,话剧演出前夕,剧团紧锣密鼓,抽不开身,需要一直忙到收官,而这打乱了蓝嘉和易允每天必见面的约定。
事件有轻重舒缓,蓝嘉分得清。
没办法,她只好更改时间,提前把易允约出来跟他说清楚。
四月五日的中午,她订了东珠市的一家西餐厅。
易允忙完过来,第一眼就看到她。
蓝嘉坐在位置上,乖乖等他。
“不是说下午见吗?怎么提前了?”他坐在女孩对面,含笑凝望她。
蓝嘉笑道:“想请你吃饭,不可以吗?”
想?
易允看着她,点头,语气温柔:“可以。”
蓝嘉开心地笑了,两人温馨地用餐,聊些没有营养的话题。等差不多快结束时,她放下餐具,进入正题。
“易生,就要演出了,剧团那边挺忙的,明天我就不能去找你了。”
易允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我想着不能让你白白等我,所以就约了这顿饭,想跟你说一声。”
蓝嘉觉得这是最基本的礼貌问题。
男人的笑并未到达眼底:“好。”
何扬坐在车内,看到蓝嘉上了一辆的士,接着后座响起关门声。
他回头,“允哥。”
易允脸色难看,“去商会。”
*
四月六日,话剧《恋爱的犀牛》正式在东珠市圣保利大剧院出演。
晚上七点半,全场座无虚席。
首排里,蓝堂海和阿糖都来了。
灯光骤暗,红幕缓缓朝两边拉开,悠扬又略显刺耳的吉他声响起,渐渐变得急促,数名剧中人物登场吟唱着歌剧。
“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
与此同时,遥远的掸邦南部,某个隐匿在四面环山的小镇。正值傍晚,日落还未堙没,路灯已经亮起,低矮错落的房屋花花绿绿,街上全是形形色色的人。
当地最大的□□明目张胆建在闹市,里面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都会发生,但当地警署却没有资格管。
天还没黑透,门口就在上演一出嗨过头的多人/运动闹剧,来往的人吹起流氓哨,尖叫起哄,闹得沸沸扬扬。
外面如何,并未影响到顶楼的包厢。
里面玩得比外头还嗨,身材火爆、衣着清凉的女模跳着劲舞,抬腰扭胯抖胸,舞姿热辣大胆,这时一个长相痞坏、穿着牛仔服的男人熟练地摆着腰、打着响指、懒懒散散地进去,瞬间被美女包围,借着跳舞的名头上演各种边缘暗示,场面愈发失控,偶尔会有一两件清凉的小衣甩出去,被五颜六色的音乐光线透过,衬得更加颓靡堕落,昏暗的扫过在场每个人,他们脸上都带着饮食男女的纸醉金迷和肉谷欠。
在一众群魔乱舞的混乱里,沙发角落坐着一个翘着腿的男人。
皮鞋锃亮,西装裤裹着结实有力的长腿,往上是一截精壮的腰身和暗红丝质衬衣,领口的扣子解了两颗,隐隐可见里面的肌肉线条和疤痕。
易允见得多了,对这些早已免疫。
他斜靠在沙发里,一只手支起脑袋,一只手端着酒杯,里面加了冰块,一点点融化,冒出细小的泡。
昏暗的灯光时不时照进杯中,光怪陆离,像一场怪诞的泡沫。
易允在想蓝嘉。
他是个占有欲极其强烈的人,只要看上就一定要弄到手。
‘属于’这个词带着浓郁的侵占色彩,是附属品,不能被‘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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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蓝嘉身边总有大大小小的人或事分享着她。
易允眯了眯眼,心烦地看着酒杯。
这时,脚边有动静,男人淡淡扫去,只见一个穿着清凉暴露的泰国女明星,眼神迷离勾魂,脖子上戴着链子,大胆地拿它去挑逗他。
易允居高临下,冲她笑了笑。
地上的女郎表情一喜,正要扑上去,被杵在旁边的何扬踹倒。
易允嗤笑,恶劣又嫌弃,“什么东西,也敢往我身上扑?”
接着,何扬招手,立马有保镖上前,二话不说捂住她的嘴,粗鲁地把人拖出去。
从女人堆里混出来的赛卡,看都没看被拖走的人,往易允旁边的空位一坐,不着调地摸着自己嘴唇上的乳/汁。
“怎么了这是?”赛卡打了声响指,立马有人递上一杯燃着幽蓝火焰的酒,揶揄:“一个都没看上?”
这位穿牛仔服、长相痞坏的男人叫赛卡,看着像花花公子二世祖,实际是坎叔的儿子,手段狠辣层出不穷,在这边的地位举足轻重。
易允喝光杯中的冰酒,起身:“走了。”
赛卡翘着腿,“喂,易生,莉莉待会要来,你们不见见?”
回答他的只有离开的背影。
晚上七点半的话剧,九点半才结束。
红幕落下,灯光明亮,全场响起轰动的掌声。
蓝堂海欣慰地看着台上的小女儿,“真好啊。”
阿糖的手都快拍得起飞了,喊道:“嘉嘉最棒啦!”
不少人捧着鲜花上台,送给剧团的主演们。一时间,场面热闹非凡。
蓝嘉和ewan饰演的是明明和马路,两个在爱情里偏执的人,但他俩演得太好了,肢体动作和台词功底都很棒,整场下来简直是沉浸式观影。
易允落地东珠市后就立马过来了,话剧应该结束有一阵,离开的人渐渐变少,可还没走进大剧场,就听到里面传来吵杂的声音。
何扬跟在易允身后,见他突然顿在光线交叠的晦暗处,平静地望着台上万众瞩目的人。
蓝嘉怀里的花束都快塞不下了,她被众星拱月,礼貌又温柔地平等对待每一个人,不厌其烦地和他们合影拥抱。
在她的世界里,最不缺的就是鲜花、掌声、以及……别人的爱。
易允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薄唇抿起。
蓝嘉其实有点撑不住了,演话剧很耗体力,再加上她身体不好,结束后一直站在台前得不到休息,这会已经眼睛发黑,脑袋发晕。
ewan知道她体弱,三言两语找机会让她先离开。
对此,蓝嘉感激不尽。
她被扶下去,留下ewan和其他几位重要演员应付接下来的热情。
卫雨西把人送到休息室,留下一杯温水,叮嘱她好好休息,然后就去忙了。蓝嘉虚弱地靠着沙发,半杯水就药片,吞下后才慢慢好转。
易允上次来过这,果不其然,推门就看到窝在沙发上休息的女孩。
她身上穿着那条熟悉的红裙,乌黑的发丝披散,衬得那张脸更小更白。
他走过去,叫她的名字。
蓝嘉虚虚地睁开眼,一愣。
她还是第一次见易允穿暗红色衬衫,真好看。
她眼里的喜欢藏不住。易允心中的郁气少了两分,蹲下,平视蓝嘉,“眼睛都看直了。”
蓝嘉神色窘迫,但也诚实:“第一次见你穿这种张扬的颜色,好看。”
那就是喜欢了。
他不动声色扫了眼蓝嘉,“你不也一样?”
蓝嘉看了眼自己,笑了:“还真是。”
“蓝嘉。”
“嗯?”
她抬眸,易允的手已经抚上她的脸。
蓝嘉顿时紧张起来,涂了口红的唇抿了抿,一双纯净的眼睛望着他,卷翘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栗。
易允用粗糙的指腹细细摩挲,内心叫嚣着要将她占为己有,以免夜长梦多,但表面却温柔得不像话。
“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蓝嘉心跳加速,顾不得矜持,红着脸点头,眼睛亮亮地答应他:“愿意!”
易允将她拥入怀中,掌心扣住女孩的后脑勺,轻轻地抚摸,薄唇若有似无贴了贴她的发丝,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也终于卸下伪装,神情透着病态的餍足。
12.12得到她
蓝嘉觉得四月六日这天太幸福了,一来国内的首次演出圆满结束,反响极好;二来她和易允正式在一起。
男女朋友关系确立这句话意义非凡,代表他们之间更近一步。
蓝嘉从未这样爱上一个男人,光是想想就开心得不行。
她回到家,脚步轻快地跑进客厅,“我回来啦!”
先前在剧院休息室,阿爹给她打电话,说阿姐把商伯伯的儿子接回来了,但途中出了点意外,他得回去看看。于是把阿糖留给她,但旁边还有易允,蓝嘉便让他们都回去,还说自己可以安全到家。
阿糖耳尖,回头:“是嘉嘉回来啦!”
坐在沙发上挨了伤的商序南,手里捧着一杯温水,闻言,目光看过去。
只见一个用咖色发带扎着丸子头、穿着同色百褶裙的女孩打起珠帘,探出一颗脑袋,眼睛干净剔透,灵动鲜活。
商序南怔愣地看着她。
“都在呢。”蓝嘉笑道。
蓝堂海慈爱道:“怎么这会才回来?”
“跟剧团的小伙伴多聊了几句。”蓝嘉俏皮地眨眨眼,看到蓝毓,一把抱住,“阿姐,你可回来了,我这次的演出,你都错过了。”
蓝毓赶紧抱着小妹的肩膀哄。
她微抬下巴,骄傲得像孔雀:“这次就原谅你啦。”
“好好好。”
“阿嘉,这是你商伯伯的儿子,商序南。”蓝堂海介绍:“序南,这就是我跟你提的小女儿蓝嘉。”
蓝嘉大方伸手,歪头一笑,“你好!”
商序南赶紧放下水杯,站起来,轻轻握了握,看着她,“你,你好。”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你脸上的伤?”
商序南摇头,“没事。”
“那就好。”她笑道,目光移开,和蓝堂海聊了两句。
商序南看着她,随即垂下眼眸,端起水杯喝了些。
蓝堂海拍了拍小女儿的肩,“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
“阿爹晚安。”
“好,晚安。”
现在已经过凌晨,蓝嘉不太能熬夜,跟家里人都说了晚安后,她看向商序南,出于礼貌也说了一句。
商序南的手指抓紧水杯,“晚安。”
*
翌日,天刚蒙蒙亮,蓝嘉就自己醒了,精神奕奕地起床洗漱换衣化妆。
穿搭和妆容都是昨晚睡前想好的,为的就是今早起来节省时间。她坐在梳妆台前,最后涂上口红,抿了抿,左右瞧瞧,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蓝嘉喝完药就出门了,这会,外面的天空透着一抹霞光未出的深蓝,整个别墅都静悄悄,算算时间,阿爹他们都没起呢,但在这个时候,寄居她家的商序南已经醒了。
“你这么早呀?”蓝嘉要从亭子经过,想着就和他打了招呼。
商序南盯着池面发呆,听到背后传来声音,回头。
蓝嘉站在亭子外,手指捏着墨镜镜脚,下压,露出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看他。
商序南看着外面精心打扮的女孩,明媚得挪不开眼。
“是不是在陌生的环境里还不习惯呀?”蓝嘉安慰他:“放心好了,就当住在自己家。”
商序南点点头,正要开口,外面的姑娘已经冲他挥手,“我还有事就先走啦,再见。”
说完,蓝嘉已经转身溜了,没多远,她碰到管家钟伯,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钟伯中气十足地叮嘱:“小姐,你慢点,别摔了。”
商序南看见那抹身影消失在假山后面。
另一边,何扬把车子停在蓝家斜对面的马路拐角,位置很隐蔽,像在搞什么接头暗号。
他不确定地问:“允哥,要不要开过去?”
又不是见不得人。
易允火气不小,“就你聪明?”
何扬不敢吱声。
过会,他又说:“允哥,蓝小姐出来了。”
易允这才抬眼看去。
门后先是钻出一颗脑袋,跟做贼似的打探,确定没有熟人,才敢大大方方出来,然后直奔这边。
易允眯了眯眼睛,待会他倒是要问问,他有这么见不得光,要藏着掖着?
蓝嘉打开后座车门钻进去,易允闻到她身上那抹苦中带甜的味道,她关了门,对何扬说:“可以出发啦。”
何扬看了眼后视镜里的男人,“是。”
从蓝小姐一进来,允哥的眼神就没挪过。
蓝嘉把墨镜推到脑袋上,拍了拍胸脯,呼气。
易允视线打量,嗓音带笑,“刚刚在门口干嘛呢?有人要狙击你?”
“我们虽然交往了,但现在还不能让我家里人知道。”
易允似笑非笑:“我给你丢人了?”
蓝嘉挽着他的手臂,笑嘻嘻道:“怎么可能?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秘密一段时间,等阿爹生日那天,我再把你介绍给我家里人认识,好不好?”
这个解释还不错。
易允点头,蓝嘉抓着他的手臂不放,甚至还黏人地摇了摇,叽叽喳喳:“易生易生,我今天漂亮吗?”
他上下打量,蓝嘉配合他的目光,臭美地摆pose。
她底子好,长相也出挑,素颜就很好看,化妆纯属为了增加气色。
蓝嘉今天扎了两颗丸子,垂在耳后,明眸皓齿红唇,淡蓝色的斜肩针织衫下是一条纯白挂肩的蓬蓬裙,裙摆下的腿纤细修长,膝盖粉粉的,若有似无触着西装裤。
易允手臂上的青筋虬劲,清晰地蜿蜒至手背,连着骨节分明的手指。
一对比,蓝嘉的膝盖脆弱又易折,经不起折腾。
“我漂亮吗?”她歪着脑袋问。
易允点头,说漂亮。
蓝嘉眉开眼笑。
初升的旭阳缓缓挂起,金光弥漫,照过维港,海面浮光跃金,蓝嘉降下一点车窗,吹着风,又开始跟易允聊别的。
“咱们专门去隔壁市吃早茶,会耽误工作吗?”
“不会。今早有个合同要签,但正好对方就在那边,顺路的事。”
蓝嘉笑道:“那就好。”
早在半个月前,她就跟易允说过,后面有机会,要带他去吃她觉得好吃的。
蓝嘉刚回东珠市的那段时间,有一次跟阿姐去隔壁市玩,尝了家当地非常有名的早茶店,味道绝了,反正她很喜欢。
现在,她要带易允去。
三地车牌畅通无阻,何扬开到蓝嘉说的那个地方。
现在早上九点,人还不少。一楼大厅爆满,服务员忙得晕头转向,老板甚至还把自己的小幺女抓来帮工,豆丁大点的小丫头,似乎只有五六岁,仰头站在蓝嘉面前,露出甜甜的笑。
“姐姐,几位呀?”
蓝嘉竖起三根手指,温柔道:“三位呀。”
易允看着她,看样子还挺喜欢小孩。
“一楼坐满噜,姐姐跟我去二楼叭。”
“好喔。”
小丫头在前面带路,蓝嘉拉着易允上楼。男人看着身边的姑娘,眉眼弯弯,乐不可支。
他问:“这么喜欢小孩?”
“喜欢,他们很可爱。”蓝嘉诚实道。
易允扣住她的手,扫了眼带路的小女孩,穿着背带裤,扎两小辫,挺有生命力,好像确实不错。
他说:“以后可以要一个。”
“姐姐,就是这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但由于蓝嘉的注意力在小女孩身上,没有听清易允在说什么,跟在后面的何扬倒是听清了,略显诧异。
他知道允哥最烦小孩,又哭又闹又不省心,依允哥的脾气,十成十不耐烦,扭头就给丢水里喂鳄鱼。
小丫头把菜单递给他们,拿着纸笔,有模有样记录,蓝嘉开始点菜:“豉汁凤爪、虾饺、金钱肚、红米肠……”
她念得很慢,就是为了方便小女孩,偶尔还贴心地问宝贝记好了吗?
蓝嘉将这里的招牌基本都点了,最后要了一壶茶,见何扬还站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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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你怎么不坐呀?”
何扬看了眼易允,后者漱杯倒茶,默许了。
何扬这才敢坐下。
“这家的招牌都不错,待会你都尝尝。”蓝嘉双手托腮,对易允说:“我们的喜好相似,口味一定也能合在一块!”
无所谓了。
他会迁就配合她。
易允端起茶杯,淡笑嗯了声。
蓝嘉很开心。
何扬看着他俩,低头,默不作声。
“姐姐,你们点的早茶来噜!”小丫头有当老板的潜质,有模有样的。
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上菜,蓝嘉摸了摸她的脑袋,“宝贝你好棒呀。”
小女孩昂首挺胸,可骄傲了。
等菜上完,突然,有个身穿制服的保镖走进来,先是在何扬耳边说了几句,接着何扬叫了声允哥。
易允知道是什么事,悠闲地泡茶,摆手让他去办。
蓝嘉正要动筷,看到何扬起身出去了,停下问:“怎么走了?”
“签合同的人来了,让何扬去办。”男人把最香最好喝那泡茶送到她手边,“尝尝。”
蓝嘉惊讶:“你不用去吗?这样会不会不太礼貌?对方会答应吗?”
蓝家主营业务是饮料和零食,房地产也会涉猎一点点。家里是做生意的,她自然清楚所谓的合作往来是一个严肃且麻烦的事,就像最后敲定要签合同,像易允这样的还没见过。
这番话倒是很新奇。易允往椅子上一靠,扬眉笑道:“担心合作告吹?”
蓝嘉点头。
“为什么会担心呢?”
“合作丢了不就少一笔钱了吗?”
这就开始替他管钱了。
易允心情不错,给她夹了一只虾饺,“再不吃就凉了。”
最后,何扬回来,蓝嘉还多嘴问了两句怎么样顺利吗?听到她的话,何扬先是一愣,随即点头,“顺利。”
蓝嘉不由得感慨:“那对方还挺好的,不为难人。”
为难人吗?
何扬再次看向蓝嘉,可能就是因为她鲜少回东珠,对这边的情况不太了解,所以才会觉得有人敢给易家话事人难堪。
蓝嘉的嘴算挑剔,这家茶餐厅能被她认可,色香味方面都做得不错。用完早茶,易允想带她去逛逛,蓝嘉拽了拽他的手臂。
男人低头,“怎么了?”
“你后面不是还有行程安排吗?”蓝嘉觉得今天的约会算可以了,毕竟易允也忙,就好像她现在回蓝家后,有时一两天都不一定能见到阿爹和阿姐。
做生意嘛,得理解。
蓝嘉笑道:“正事要紧,别耽误了,正好,我也有点事需要办。”
易允皱眉:“什么事?”
怎么还有一堆破事占据蓝嘉的心神?
他得到了,却又像没得到。
“我要先去趟剧院,剧团要开会复盘呢,还得商议后续的巡演。另外,我还要给阿爹绣万寿图。”
“剧团那边需要多久?”
“大半天吧,我们效率可高了。”
那还行,易允又问:“万寿图呢?”
蓝嘉苦着一张脸,“这可就久了。”
“蓝嘉。”
“嗯?”
“你要不要把万寿图带来?”按照易允真实的性格,什么破图?直接扔了,再重要能重要过他?
但现在肯定不能这样,蓝嘉太有自己独立的想法,她的心被大大小小的人或事填满,哪怕他们现在是交往关系,他在她心里依旧只占据冰山一角。
于是,易允搂着女孩的细腰,蓝嘉顿时浑身紧绷,像竖起毛发的猫,睁着一双溜圆的眼睛望着他。
男人微笑着哄她:“我想和你多呆一会,好不好?”
说完低头,离她越来越近。
蓝嘉看着放大的俊颜,心跳咚咚咚的,就像阿糖说的,已经被搞得五迷三道,什么都答应他了。
“好……”
“真乖。”
13.13羞答答
易允最终还是放蓝嘉回了剧院,复盘会开到下午四点,同时也定下后面的巡演。
忙完,蓝嘉坐的士回家。
这会,阿爹和阿姐还在外面忙生意,钟伯指挥佣人各司其职,蓝嘉路过的时候还跟他打招呼:“钟伯!”
小老头回头,哎哟笑着:“回来了。”
“昂!不打扰你了,我还有事就先回屋啦。”
钟伯叫住她:“欸,小姐。”
蓝嘉停下,疑惑地看他。
“今儿中午你没回来。”他把蓝堂海交代的事转述:“商少爷现在算家破人亡,寄居在家里,怕他不习惯,让小姐你有空和他说说话,开导开导。活着的人,总要继续走下去。”
蓝嘉想起商序南今早独坐在亭子里的场景,笑着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回屋的路上,蓝嘉还在想怎么和商序南搭话,又怎么安慰他,结果,刚穿过花园,她就看到他了。
商序南蹲在地上,下巴搁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轻轻摸着翻起肚皮瘫在地上的狸花猫。团团在他的按摩下,握了握爪子,喵喵叫着。
初夏递来一阵柔和的风,灌进他的衣领,吹得衣服鼓起,显得空荡荡。
[家破人亡,寄居在家里……]
[活着的人,总要继续走下去]
商序南摸这只偶遇的小猫,忽然一道清甜的嗓音传来:“商序南。”
他抬头,纤细的影子落在头顶,蓝嘉已经走到跟前,那副墨镜支在头上,露出整张俏丽明媚的脸。
她学着他的样子蹲下,摸出一把糖炒栗子,“吃吗?”
这是她给阿糖带的零嘴,可以分给商序南一点。
商序南局促地接过,“谢,谢谢。”
“不客气。”她笑道:“你以前来过东珠吗?”
“很小的时候来过,后来没了。”
“我听阿爹说你在国外留学?”
他点头。
“学的什么呀?我是学话剧的,就昨天在圣保利大剧院,还有我的演出呢。”蓝嘉剥了两颗金灿香甜的板栗肉递给他,“给。”
商序南放入口中,蓝嘉笑着问:“好吃吗?”
“嗯……”
“那我再给你剥点,我跟你说,这家的板栗可香了,阿糖很喜欢吃,我每次从外面回来都要给她带。对了,你跟阿糖聊过吗?她可厉害了,会做很多好吃的,比五星级大厨还棒。”
蓝嘉发现商序南不太爱说话,但没关系,她话挺密的,也不会冷场:“东珠这几年的发展特别迅猛,我从国外回来的时候都吓一跳。等有空了,带你出去逛逛,多走走,心情也会好些,怎么样?”
商序南还是没说话,有一下没一下摸着小猫。
蓝嘉边剥边盯着他,或许她的目光太直白,让对方难以忽视。
商序南看着她清亮的眼睛,良久,终于回来句:“……好。”
蓝嘉笑了,把剥了一手的板栗肉全塞他手里,“吃吧。”
商序南见她搓了搓泛红的指尖。
他抿着唇,垂眸。
蓝嘉挺忙的,“就让团团陪你待会吧,我还有事就先回屋了,拜拜。”
商序南看着她脚步轻快地走了,来去像一阵风。
他盯着手心里渐凉的板栗肉。
半晌,一颗颗吃光。
蓝嘉回屋喝了半杯水就开始绣万寿图,半点不甘耽搁,毕竟阿爹的生日一天天近了。
阿糖今天出门参加了美食节,品尝到全国各地优秀厨师的手艺,恕她大言不惭,百分之八十五的人都不是她的对手!但她还是吃得很撑,回来的时候一只呛嗝,正要倒杯水喝,看到油纸里还剩三分之二的糖炒栗子,除此之外……
一小把剥好的栗子完完整整地躺在一张纸巾上面。
蓝嘉的手艺活不错,刺绣也不在话下,她绣得专心,突然,阿糖感天动地地跑进来,跪坐在她身边,脑袋一靠,夸张得两眼泪汪汪:“嘉嘉,我好爱你呀。”
蓝嘉被她亲了两口,笑道:“这是怎么了?”
阿糖吃着剥好的板栗,美滋滋,就是不说。
窗外的皎月高高挂起,簌簌花瓣像银霜般吹落,窗户边,橘黄的暖光照在一胖一瘦两道影子上,温馨又亲昵。
*
蓝嘉是个注重承诺的人,她答应过易允,要把万寿图带去多陪陪他。但是,阿爹又交代了任务,她宽慰商序南时,还说要带他多出去逛逛。
已经分身乏术了。
阿糖把煎好的中药端进来,碰到蓝嘉在收拾绣图和针线包,打趣:“还真是一刻都离不开呢~”
蓝嘉把药喝了,大大方方娇态:“是的呢~”
阿糖哼了声,跺脚。
“阿糖,你记得给我保守秘密喔。”
“成,反正也没几天了。”
“对了,你这两天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带商序南出去走走吗?让他逛逛吧,免得在家待久了抑郁。”
阿糖心里门清,嘟嘴道:“哼,一看你就是答应了什么,成吧成吧,就让我这个爱情保安阿糖女士为你们的幸福保驾护航吧,商序南交给我,我带他去参加美食节,保管出去一个瘦瘦高高小伙子,回来还你一个胖胖壮壮大男人。”
商序南今天还是在那座凉亭,坐在看池中的胖鲤鱼。
阿糖肩负着重担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喂。”
商序南回头。
“搁这黛玉葬花伤春悲秋啊?走!跟我出门。”
“???去,去哪?”
“嘉嘉让我带你出去逛逛,快点跟上。”
商序南像傀儡娃娃被提溜走,“蓝嘉她——”
“嘉嘉又不是陀螺,还能一直转啊?”
阿糖才不管那么多,办完事就行了。商序南被她拖着出门,一辆的士从远处开过来,阿糖招手唤着。
也是在这个时候,商序南看到蓝嘉的身影,就在家门口斜对面的马路拐角,位置很刁钻,但站在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尽收眼底。
他看到那边停着一辆车牌数字相同的豪车,一个穿着印花衬衫、气质雅痞的男人搂着蓝嘉,结实的手臂斜亘在单薄着背脊,在司机打开车门后,他落在腰间的手掌微微后移,禁锢着一截细腰。
在男人要坐进后座时,忽然往这边看了眼。
当商序南看清易允的脸,瞬间双眼血红,恨不得杀了他。
阿糖打开车门,见商序南杵着不动,二话不说把人塞进车里,“干嘛呢磨磨蹭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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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啪地一声把门关上。
易允将那边的情况尽收眼底,一个毛头小子。
他神色轻漠,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坐进车里后把蓝嘉拉进怀里,状似无意地问:“最近这么忙,家里有客人?”
蓝嘉依偎在他怀里,“昂,怎么啦?”
她仰头看着易允,笑容灿烂。
果然。
男人手臂收紧,妙曼玲珑的身躯,骤然贴合那具精壮的身体,蓝嘉的脸有些发烫,手指推了推他,没推开,反而让腰上的手臂勒得更紧。
易允摸着她热乎乎的脸颊,温柔笑道:“没事。”
坐在驾驶座开车的何扬听见这句话,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允哥可没这么大度。
蓝嘉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易允得到极大满足,低头,嗅着她发间的清香,滚烫的气息砸在女孩耳畔:“好想快点让你带我回家。”
他很好奇,蓝堂海见了他,会是什么反应?
话剧演出的事告一段落后,剧团迎来真正的休假期,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因此,有背井离乡的人也借着这次机会,坐飞机回了天南地北的家。
蓝嘉成天带着万寿图,跟着易允到处出差。
他走哪都把她带上。起初,蓝嘉还有些不适应,心想会不会太黏糊了?但扭头又一想,可能谈恋爱的时候就是这样吧,毕竟易允是她的初恋,她也没什么经验,退一万步来讲,话剧里不都这样演吗?
理论基础满分的蓝嘉,也渐渐接受了。
好在她做事专注麻利,就是这样也没有耽误万寿图的赶工。
终于,她赶在阿爹生日前一天完成这幅刺绣,并让人快马加鞭裱起来。
*
东珠市蓝家,位于中心经济区域之一,由政府特划,在寸土寸金的港城,这一片的繁华程度可以排在前五。其中,能在这带拿到地皮建房居住的人都是本市杰出的企业家,真正做到为老百姓着想的大善人。
蓝堂海的商业版图虽然比不上很多家族,但他的地位特殊,又广交善缘,因此,今晚前来参加生日宴的人都是东珠有头有脸的人物,门口豪车如云,里外客人不绝,蓝家的佣人忙得脚不沾地。
蓝嘉跟着应酬,她不怯场又嘴甜,不出半个小时,讨喜的名声就在名门太太圈里流传了。
阿糖溜到她身边蛐蛐:“嘉嘉,你跟你男朋友说了吗?今天可是干爹的生日,要是他迟到了,那印象分可就完蛋了。”
蓝嘉碰了碰她的酒杯,“放心吧,说啦。”
商序南在后面听见她两的对话,抿起唇,目光盯着蓝嘉,正要开口,忽然,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
“蓝老板,祝您多福添寿。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瞬间,原本热闹的大厅,顿时气氛变得古怪。
易允带着人大摇大摆走进来,穿了件白衬衫,纽扣解了两颗,一手插兜,姿态闲散,仿佛回自己家。何扬跟在旁边,身后的保镖们抬进一流水的大箱子,齐刷刷摆在大厅,一打开,珠光宝气古董字画等一堆价值连城的绝迹孤品跟不要钱似的铺满。
易允一眼看到喝了酒脸蛋酡红的蓝嘉。
蓝嘉站在人群里,抿着潋滟的红唇,羞答答地偷瞄他。
14.14真心吻
阿糖看清这张脸,傻了,拽了拽蓝嘉的手:“嘉嘉,他他他——他就是那次我跟你说的帅哥!”
到最后,已经激动得不行。
蓝嘉害羞地收回视线,咬了咬唇,没太听清阿糖说什么,“什么?”
阿糖一看她就知道不对劲,少女脸颊布满红霞,眼睛水汪汪的,立马回味过来,震惊接踵而至,磕磕巴巴说:“别告诉我,他就是你的……”
蓝嘉又偷瞄了易允一眼,撞上的视线片刻后又拧开,她抿着笑点点头。
能得阿糖认证的帅哥可不多,她抓着蓝嘉的手激动道:“你俩我同意了!!!”
食物,就该吃最美味的。
男人,就该谈最顶的。
阿糖比自己谈了还高兴,挽着蓝嘉的手臂不停地蛐蛐:“这个好,这个是真的好,嘉嘉你就放心吃,大胆地吃!”
蓝嘉敢笃定阿爹和阿姐会同意她和易生在一起,今天过后肯定又不一样了,她心里挺开心,听见阿糖这样说,压低声音问:“吃什么呀?”
阿糖恨铁不成钢,拢着耳朵,用她俩仅听的声音说:“还能吃什么?吃他的身子啊!看着就顶,不吃可惜了。明白吗?”
商序南死死盯着易允,身侧的手捏紧成拳,呼吸急促。良久,视线回落,看着前面那双胖瘦背影。
他抿起嘴。
易允一直关注蓝嘉,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突然间,她的脸色爆红,羞得找不着北。
易允乍然出现,蓝堂海先是警惕,拧起眉头,怕他来者不善。可那堆价值连城的孤品洒水般抬进来……
他家什么时候和易允交好了?
不止蓝堂海这么想,其他人都是。尤其是易允这人实在太狠,就跟疯子一样,若非必要都会绕着走。
蓝家这种高风亮节的门第,怎么就和易家扯上关系了?
蓝堂海镇定下来,笑道:“多谢易家主能来捧我蓝某的场。阿毓。”
“阿爸。”蓝毓走出来。
“倒酒。”
易允扫了眼递过来的酒,没接,淡笑:“听说蓝老板还有一个小女儿,我怎么没瞧见呢?”
他扫了圈,装模作样落在蓝嘉身上。
蓝堂海笑意收敛,警惕地盯着易允,话却对蓝嘉说的:“阿嘉。”
蓝嘉回过神,赶紧走出来,佣人端着托盘,里面放着一只空杯和一瓶酒。
殷红的葡萄酒倒入杯中,蓝嘉端给他,易允笑着盯女孩,深邃侵略的视线直勾勾,修长的五指接过,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尾指轻轻碰了碰蓝嘉的指尖。
她微微脸热,望着易允,男人品了点,薄唇润泽,配上这副带点痞气的劲,勾得蓝嘉就这样傻乎乎地看着他。
蓝堂海心头一跳,眉头微不可见蹙起,硬生生打断:“易生,请。”
他伸手请上座。
与此同时,蓝毓有眼力见地拉走蓝嘉,随便找了个借口:“阿嘉,走,回屋换衣服。”
“啊?”蓝嘉一脸懵,“换——唔!”
蓝毓一手揽肩,一手捂嘴,把妹妹带走。
阿糖看看蓝堂海那边,又看看蓝毓那边,最后跑去找蓝嘉了。
蓝毓把小妹带出去,表情认真:“阿嘉,你今晚就不要去大厅了,乖乖在房间里呆着,知道吗?”
易允看她妹妹的眼神太有侵略性,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警示。
“阿姐,我——”
“乖,听话。”蓝毓不能脱身太久,见阿糖来了,叮嘱道:“阿糖,你看着阿嘉,别让她去前厅。”
阿糖也想问为啥呀?
但这时阿凯来了,在蓝毓耳边说了两句,两人便急急忙忙走了。
两人面面相觑。
“嘉嘉,阿毓姐刚刚什么意思呀?”
蓝嘉挠挠头,“我也不知道。”
阿糖问:“那你还去大厅吗?”
“我……”她面露纠结,今晚把易生叫来,就是为了把他介绍给家里人,但是现在……
什么情况?
她想见易生,可又想听阿姐的话。
思来想去,蓝嘉想出一个主意,“阿糖!”
她抓住阿糖的手,凑到耳边呢喃了两句。
蓝毓回到前厅,隔着段距离,微不可见地冲蓝堂海点头,而后觥筹交错,长袖善舞,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易允来这不是为了浪费时间,蓝嘉长时间消失,让他皱了皱眉,偏偏蓝堂海什么反应都没有,再结合刚刚蓝毓拽走蓝嘉的反应——
男人冷笑,心中明了。
过会,一个保镖走到何扬身边说了几句,接着何扬低声对易允说。
“允哥,蓝小姐在花园等您。”
易允放下酒杯,起身往外走。不过,他的一举一动都备受注目,到场的宾客见他离开,纷纷松了口气。
夜里,花园香风阵阵,彩灯璀璨,蓝嘉坐在秋千上翘首以盼,当她看到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从暗处走来,女孩高兴极了,挥着手。
“易生!”
他闲庭阔步,走到蓝嘉面前,阴影投下,将人笼罩得密不透风。
易允温柔地明知故问:“怎么躲这了?”
蓝嘉拉着他坐下,挽着男人的手臂,没有防备地被他套话了:“阿姐不让我去大厅。”
心中的猜测得到印证,易允的表情不太好看。看似是蓝毓的意思,实则却是蓝堂海的授意。
“但是我又想见你,只好这样啦。”蓝嘉叹气说:“本来还想正式跟阿爹阿姐介绍你呢,结果……”
她抬头,见易允似乎不高兴了,于是摇了摇男人的手,“易生?”
“嗯?”他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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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
蓝嘉有意哄他,笑嘻嘻、甜丝丝道:“你把眼睛闭起来。”
易允耐心笑道:“想干嘛?”
“闭起来,快点。”
男人盯着她看了两秒,蓝嘉的瞳孔里全是他的影子。
他闭起眼睛。
蓝嘉害羞地攀上他的肩,嘴唇轻轻碰了碰易允的脸。
易允身体微僵,闭起的眼睁开,深邃的眸子里似乎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看着蓝嘉。
就这蜻蜓点水的一下,让蓝嘉的脸颊又烫又热,整个人像被架在火上烤。
她害羞极了,手忙脚乱推易允:“好了,你快回去!”
易允起身,忽然问她一句:“真心吗?”
蓝嘉先是一愣,随即又羞又恼,拧他腰,“你说呢!”
软绵绵的一掐,没什么力道,跟挠痒痒一样,易允突然笑了,心情愉悦,伸手捏了捏蓝嘉的脸蛋。
“待会我跟你爸爸说。”
等他离开花园后,蓝嘉感觉像有心火在烧,脸颊像沸腾的水,红彤彤的,烫得不行,她用手扇了扇,但什么用都没有,两秒后,蓝嘉捂着脸,羞涩极了。
她缓了会,觉得外面吹得有些冷,这才起身打算回屋,结果一转身就看到不远处站着四个人。
阿糖心虚。
商序南抿唇,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阿凯疯狂冲她使眼色。
最后——
蓝嘉看到自己的姐姐脸色冰冷。
她第一次见蓝毓这么生气。
蓝嘉顿时有些紧张,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小朋友。
易允刚走进衔接大厅的走廊,蓝堂海迎面而来,步履匆匆,似乎在担心什么。
他知道蓝堂海怕什么。
见到易允,蓝堂海松了口气,挂起笑:“易老板怎么到这来了?请——”
他侧身,伸手做请。
易允走至他面前,看着这个生出白发的中年男人,“蓝老板,你的小女儿蓝——”
蓝堂海出言打断:“易老板慎言!”
他收起客气的笑,略带皱纹的嘴角绷起,目光锐利地直视易允,这一刻只是想保护女儿的寻常父亲。
“阿嘉年纪小,心性不成熟。”
“还请易老板放过我的阿嘉,另寻她人。”
都是人精,不止蓝堂海看得出来,恐怕今晚在场的宾客都看出来了。
又有哪家疼爱女儿的爸妈,愿意把人往火坑里推。
易允装都不装了,居高临下睥睨他,“蓝堂海,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易允,就算你威胁我蓝某千遍万遍,我也不会让阿嘉跟你来往!”
“你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
瞬间,气氛压抑到极致,隐隐带着剑拔弩张的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