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风动[先婚后爱]》
3. chapter 3
产生同黎苏年就互相应付再聊聊这个念头,轻率也突然。
当时,舒萦无言坐在窗前,两个小时的成果被破坏,心情糟到了极点,一时间,她提不起兴致重头再来。
就那么无所事事的坐在那里,视线没有落点,任思绪纷飞。
天空澄澈、万里无云。
好天气之下,她却并没有好心情。
神游之际甚至会想,如果下一秒是世界末日就好了,地球毁灭,宇宙崩塌,所有烦恼统统清零。
蓦地,楼下传来一阵小朋友们的笑闹声,天真的童声把她从阴暗灰败的沉思里拽了出来。
她循着声音来源,视线遥遥望过去,只见宽阔的住宅区院子里,六七个小朋友正在玩游戏。
是她小时候也玩过的一款游戏,但隔得久远,她竟是连名字也忘了。
游戏是这样的。
一个小朋友捂着另一个小朋友的眼睛,其他几人依次表演动作从被捂眼睛的小朋友面前走过去。
第一个小朋友双手在头顶比着兔耳朵蹦蹦跳跳过去,捂眼睛的小朋友大声说:“小兔子过去了。”
第二个小朋友双手举在鼻子边慢悠悠走过去,捂眼睛的小朋友喊道:“大象过去了。”
第三个小女生提着虚空的裙角踮着脚尖走过去,捂眼睛的小朋友报幕道:“新娘子过去了。”
小女生听言气急败坏回击道:“不是新娘子,是公主。”
其余小朋友无视她的回击,纷纷笑作一团,大喊新娘子打趣她。
小女生性格很好,大家都在笑她,她也不恼,只顺着大声说道:“那我也是最漂亮的新娘子。”
她跟着这声响小幅度弯了弯唇,心情好似都恢复了点。
不知是新娘子这几个字眼触动到她,还是被眼前轻松愉快的氛围吸引到。
她想起自己的少女时代。
十几岁时,也曾对新娘抱有过很美好的幻想。
会有一天,她遇到她的Mr right。
他很高,很帅,对她很好。
她们携手度过漫长的恋爱磨合期,在所有朋友亲人的祝福下走入人生新阶段。
婚礼会在风轻轻的落叶时节。
她最爱的秋天。
穿着摇曳生姿的漂亮婚纱,完成她身份转变的浪漫仪式。
同何宴舟分手前,她的人生的确如曾经的幻想一般,一步一步平稳向前。
她们是大学同学,在一起六年,躲过毕业即分手的魔咒,感情一直很好。
他对她真的很不错,可以说百依百顺,甚至为了不异地,毕业后忤逆父母意愿,来到她的家乡榆市工作生活。
但前不久她发现,其实何宴舟并不像表现的那般,他因为顶不住父母压力,近一年一直背着她在考家乡的岗位。
妥协考试之后,父母还马不停蹄给他介绍相亲对象,他去年下半年频繁的回家,并不是看望父母,而是忙着和父母介绍的相亲对象见面、订亲,培养感情。
发现他的背叛,很偶然。
何宴舟哭着和她忏悔,说父母年纪大了,他不能做不孝子,但他同她没有感情,只是为了给父母一个交待。
舒萦对这解释一个字也不信,坚决和他分了手。
一切回到原点。
她所有的少女心事终结在她说结束的那一刻,自那之后,对感情不再抱有任何期盼,一心只想搞钱。
舒女士说,结婚后就不再管她。
那和谁结婚又有什么所谓。
恰好黎苏年也饱受催婚困扰。
她们同病相怜,且比起舒女士给她介绍的那些牛鬼蛇神,她们知根知底,互相应付,再合适不过。
这么想着,意识操控动作,手指敲击屏幕,舒萦一鼓作气在微信上给黎苏年发过去消息:
「关于互相应付这事,有机会再当面聊聊吗?」
-
出门的时候,舒女士在厨房忙,听见动静扬声问她去干嘛。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赌气说,你不是说结婚后就不管我吗。
现在我就如你所愿随便找个人结婚去。
但也就是心里想想,她早过了叛逆的年纪,面上只平静说:“有点事。”
女儿出去,基本就是和几个朋友见面,都是她的老同学,她也都认识。
大多时候舒女士只嫌女儿太宅,愿意出门是好事,她又问了晚上在不在家吃饭,得到回答,便放人出去了。
半个小时后,舒萦和黎苏年在住处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又见了面。
她没想到黎苏年的回复会那么直白。
彼时,她消息发过去不久,收到黎苏年的回复。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她疑惑发问:「现在?」
对面回:「嗯,现在。」
一副迫不及待的架势,但想到他说的那句“家里确实催的急。”
舒萦心底也表示理解。
快刀斩乱麻,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这种事情的确也没什么好拖的。
于是她又问他住哪里,原想找个折中的见面地点方便他过来。
那头回复说:「开车去哪里都很方便,约在你附近吧。」
大约是记得几次见面分别她都是搭地铁离开。
舒萦感念他的体贴,心里一暖,没再扭捏,把家附近常去的一家咖啡厅地址给他发了过去。
所幸无事可做,在房间里呆着也压抑,舒萦发完消息便出来了。
黎苏年比她晚到了二十分钟左右。
早春寒凉,他穿一件深灰色戗驳领羊毛大衣,搭配深色毛衣,面如冠玉,身形挺拔修长。
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温文尔雅,又透着股内敛深沉的魅力。
周末的咖啡厅人满为患,他却在推开门的一瞬间精准定位到她所在的位置,遥遥颔首朝她笑了下。
大约是因为晚到,人尚未坐下,舒萦先听见他歉声说道:“抱歉晚到。”
她抬头看他。
即使同样坐下,他也比她高了一头多,要稍稍仰脸,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黎苏年大约是留意到了她的动作,脑袋微微低垂下来。
两个人视线对上,极有默契的同步礼节性笑了下。
笑声后,舒萦说:“不用抱歉,这里离我很近。”
“况且是我莫名其妙提出的见面,你愿意来,我要感谢你。”
黎苏年定定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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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被这眼神看的有点发怵,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她想,见面是她的提议,话题理应也由她开启。
舒萦攥攥手指,给自己打气,首先应该告知她改变主意的缘由,她说:“变卦是因为我妈妈特别希望我结婚,你是被谁催?”
听到女孩自然而然反抛过来的问题,黎苏年气定神闲回答:“奶奶年纪大了。”
简短一句,舒萦读懂他的画外音,当代年轻人,谁家里还没个爱催婚的长辈呢,都是身不由己。
俩人各有各的难处,否则也不会有今天这场见面了,暗自吐一口气,舒萦决定舍掉无用的寒暄,直接进入主题,她语速很快,把打好的腹稿尽数道出:
“我今年二十五岁,目前失业,且短时间内没有找工作的想法,打算专注发展一下做了几年的副业,单亲,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在读书,没车没房,存款不多,不久前才结束一段长达六年的失败恋情,所以可能也不会很快再把精力投入到新的感情之中,即使这样,你也愿意和我结婚吗?”
“嗯,”他说,“感情可以培养,我们来日方长。”
接着礼尚往来般道出他的情况。
“我去年毕业,如今在榆大做老师,父母各自再婚,来往不多,车房是长辈所赠,工作时间短,收入也一般。”
这话讲得很有技巧,处处照顾她的感受,舒萦莞尔一笑。
她不是扭捏的人,几次失败的相亲经历,让她清楚这年头碰见个正常人多么不容易。
听上去她们的确是很合适的结婚对象。
可她还是会有困惑,黎苏年条件这么好,可选择性应该很多,为什么是她?
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黎苏年不假思索,半真半假玩笑道:“大概是上天的安排。”
舒萦想到前面几次的遇见,唇角跟着弯了弯。
在都需要结婚的时候频繁遇见,怎么不算上天安排呢。
她亟需借婚姻开启一段新生活。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黎苏年给她的印象都很好。
柔和光线下,咖啡厅的每一个角落都显得如此温馨。
咖啡师熟练地在吧台前操作机器,一杯又一杯醇香细腻的咖啡在他手中诞生,客人们有结伴,有独行,或交谈,或忙碌。
店里的音响恰巧唱到那首《Meant to Be(命中注定)》。
Without trying
如果不去尝试
And how will we ever see
我们又如何会知道
If we are meant to be
我们是否是命中注定的两个人
很应景,很浪漫。
做决定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舒萦抬眼,对上男人幽深双眸,她轻轻笑起来:“黎苏年,我们结婚吧。”
男人面上神色好似停顿一下,一闪而过,舒萦不确定是真的有这个停顿,还是她看错了。
紧接着,就听见他镇定、郑重其事的回答:“好,我们结婚。”
说完,唇边溢出鲜明笑意。
那笑像火把,轻易点亮她灰败了一下午的心情。
4.chapter 4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领证、见家长、搬家,像坐了火箭似的,在黎苏年有条不紊的安排下,一项挨一项飞速进行。
隔天下午三点多钟,在做完这一系列事情,跟随黎苏年来到他家小区,车子停稳在地库的时候,舒萦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环境,整个人不禁觉得恍惚。
短短二十四个小时,她跟人领了证、成了家,她的新婚丈夫凭借出众的长相和优越的才华,轻而易举屡获舒女士的心。
一顿饭的功夫后,舒女士就帮她收拾行李把她一齐交给他,清早醒来拿着结婚证和舒女士坦白时发了很大火的妈妈仿佛换了个人。
出门的时候,舒女士对着黎苏年喜笑颜开,亲切的仿佛他是他的亲儿子。
“小黎,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既然你们两个心意相通,阿姨也不是什么老古板,这证领的仓促是仓促了点,但没关系,萦萦现在正好失业,事情不多,后面慢慢来,你们两个把日子过好才是最重要的。”
舒萦简直对舒女士的两面做派目瞪口呆。
事实上,昨天咖啡厅见面后,俩人匆匆领了证,当天晚上回家舒萦内心还特别忐忑,犹豫了几回,最后也没敢把实情道出。
想着干脆等明天黎苏年上门拜访,再和舒女士讲,当天晚上,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回忆她和黎苏年的戏剧性光速发展。
一时起意的交谈,短短半小时,她们决定以互相凑合为起因,开启一段事实婚姻。
接着赶在当天下午民政局关门的最后几分钟,两个人飞速领了证。
晚上睡觉的时候,侧躺正好可以瞧见她暂时存放结婚证的抽屉,国家级行政机构颁发的真实证件,她却总觉得不真实。
太快了,她真的就这样和黎苏年结婚了吗。
好像有点草率。
她同黎苏年,高中时只同校一年,那时他是高三年级的榜样学长,她是初入高中的菜鸟一枚。
因为同样喜欢画画,初入高中的她加入了学校的美术社,每周三下午的后两节课,是学校的社团活动日。
第一次在画室见到黎苏年,她真切被他出众的长相惊到,帅的简直失了真。
但也只是惊叹于学校的卧虎藏龙,一中的学霸真的和传言里一样,不止成绩好,样样都优秀。
她从市里一所普通初中考进来,学业的压力,舒女士的严加管教,让她不敢生出一点旁的心思。
高中三年,是她该拼搏努力的年纪。
学校每周能分出两节课的时间,让她有空忙里偷闲,给她空间时间画画,对她而言已是天大的恩赐。
半学期过去,社团里只有她和黎苏年每周三不管风吹雨打,坚持在画室一坐就是一下午。
虽然那期间她们对话不超过十句。
但也算混了个脸熟。
期间也听画室里的其他同学提起过,说黎苏年和画室里的其他人都不同,学校明文规定,一中各类社团都只允许高一高二的同学参加。
但因为黎苏年成绩优异,常年占据榜首,且遥遥领先第二名,才得以在关键的高三时期,依旧享有特权,每周三可以按照他的意愿来参加社团活动日的活动。
读书的时候,老师对好学生总是容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让人家成绩好。
后面因为艺术节的活动,社团要出展示画报,也要协同负责老师布置会场,那期间,是两人真正有联系的一段时间,她俩被老师安排一起制作艺术节的展出画报。
但那时的她,沉闷无趣,不善交际,她们的审美也很合拍,各自完成各自的工作,并没有因此和他熟悉起来。
她们仅仅只是知晓对方姓名的学长学妹。
艺术节结束,又回归了从前的相处状态。
再后来,黎苏年放弃放弃清华经管的保送,决心自己参加高考,他来画室的频率慢慢就变少了。
那一年的六月,放弃保送的黎苏年以全市第一全省第六的成绩成功考取北大考古系,一时间风光无两,宣传横幅和展板在学校门口挂了整整一年。
黎苏年毕业读大学,她升高二,分科在舒女士的干预下选了不擅长的理科,自那之后舒萦不得不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学习上,她慢慢也不常去画室了。
只每周末返校,抬头看见校门口的横幅时,会想到她曾经和这样厉害的学霸在同一个画室共处了大半年。
自黎苏年毕业后,她好像只见过他一次。
第二年冬天,他回校在老师的安排下在报告厅做演讲,她在大礼堂下面,遥遥见过他,事后听说他还请了当时画室的所有同学喝奶茶,可那时的她早已退出社团活动。
再之后,直至今年几回的相亲重逢,她就和黎苏年没有过任何交集了。
严格意义上来讲,她们甚至算不上老同学。
和他领证,以世俗标准来讲,她占了大便宜,也不怪舒女士一副嘴角上扬到天际的夸张做派。
想到这里,舒萦忽而摇了摇头。
冲动的决定,未知的前路。
她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对是错,近些年的社会新闻,令她知晓她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好与不好都有可能,经营一段婚姻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两个相知相爱的人,也难免在生活的蹉跎下生出间隙,感情不再。
她们这种半生不熟的结合,等待她们的,一定是一条更难走的路。
黎苏年无言看着沉默了一路的女孩。
从决定领证开始,做任何事,她都很配合。
他讲,她照做。
可看着这样的她,也会想,他是不是太着急了点,以至于叫人有了什么不好的警觉,咽下一口虚无,他决心把她从这种状态中拽出来。
唇边扬起浅淡笑意,他说:“在想什么?”
舒萦听声回神,弯唇朝他笑了下,下车走的方向实在诡异,目光所及,竟然是她坐了两天还不认识的车标。
于是脑袋一团乱的舒萦顺势说道:“在想你这个是什么车。”
黎苏年一如既往的温和模样,唇角噙着抹淡笑,回答说:“沃尔沃。”
确实是没话找话随口问的,但黎苏年回答的功夫,舒萦也后知后觉的又意识到点不应该。
她们如今刚领证,她直白不加掩饰的问句,好像带了点打听人家财富的考量在,思及此,舒萦赶忙找补说:“我单纯是因为不认识这个车才问的,没别的意思。”
她日常生活出行主要靠公共交通或是打车,对车之类的并不了解,只认得宝马奥迪奔驰寥寥几个车标。
眼前的车标,除了常见的圆圈字母标志外,还有两条斜杠,很特别,因而才有了她的提问。
黎苏年不知是被她话里的哪一点取悦到,轻轻笑着嗯了一声。
就在舒萦懊恼如何把话题继续,不冷场尴尬之际。
黎苏年神态自若,继续给她介绍道:“这款车的自动避让系统很好用,家里长辈做主购入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掩盖下了奶奶给他选这车的最重要原因,几年前的一次重大车祸,一直让奶奶对他担忧不止。
自那之后严令禁止他玩跑车,给他选车的第一要求也是安全性能要好。
舒萦若有所悟点点头,对各种车的性能之类的,她更是不了解也不关心,听了他的解释再看车标,反而多了点趣味,颇有点给车标都系上安全带的意思。
收敛思绪,她说:“今天辛苦你了,要不你先上去休息一下,我自己在这等搬家公司的车吧。”
今天能成功在舒女士那过关,黎苏年占头功,不管再刁钻的提问,他都能从容应答。
搬家公司的车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到,没道理等车也要拉上他。
黎苏年像是对此毫不在意,嗓音清哑道:“电梯要刷卡,我们一起等。”
舒萦倒是忘了这一点,她家住老小区里的矮楼房,甚至没电梯,日常还要爬楼。
眼下气派非凡的车库,从细节匹配它豪宅的定位。
抿下唇,舒萦拿出来手机,“那我问一下还要多久,时间长的话,我们到车里坐着等好了。”
这一次,黎苏年弯唇回应她。
半分钟后。
通话结束。
舒萦侧脸同黎苏年转告电话里的内容:“师傅说再有一个路口就到了。”
讲话的时候,她专注看他,让她丝毫没留意到后方驶来的车辆,俩人方才交谈的时候,一直在车头前方路中央站着。
黎苏年捕捉到对向有车驶来,动作轻盈又熟练地牵上她的手,往边上避让了点。
这不是俩人第一次牵手,可还是有很难用言语形容的感受触电而生。
他的掌心很温暖,车离开了,可黎苏年还没松开。
沉默几秒,舒萦选择主动结束这种怪异感觉,她动作迅疾抽出手,同时道谢说:“谢谢,我没留意到。”
未等黎苏年讲话,他的手机先他一步发出响铃,黎苏年取出查看,片刻后,他说:“是奶奶的电话,我接一下。”
关于见家长这事,昨晚两人沟通过,赶早不赶晚,干脆就明天一早先去舒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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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再去黎苏年奶奶那里。
此刻的电话,大约是老人家挂念孙子。
看黎苏年唇边眼角的弧度,舒萦得出结论,黎苏年同奶奶的关系不一般。
愿意同她领证结婚,是因为家里奶奶年纪大了,同奶奶交谈时,神态也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电话那头,刚一接通,黎秀华便迫不及待说道:“你和萦萦什么时候来?”
要知道昨晚接到孙子的电话,听说他领证要带新媳妇回家的时候,黎秀华不可置信到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她这个孙子自小优秀,但因为碰上了一对儿不靠谱的父母,自小性子内敛,这么些年,断情绝爱,一心学术,没听说过跟哪个姑娘有过牵扯。
尽管昨天下午孙女回家有给她讲了个叫人不敢相信的小插曲,她也没放在心上,只当孙女添油加醋逗她开心的。
此刻面对这样一个重磅消息。
黎老太太表示:年纪大了,还真有点扛不住。
心神稳了好几稳。
她试探性问:“姑娘是意外怀孕了?”
没给黎苏年时间回答,老太太紧接着数落道:“小五啊,这事你做的不地道,婚姻嫁娶,不管怎么说,不能让人家姑娘上来受这么一个委屈……”
“奶奶,”黎苏年无奈打断老太太的话。
他都不知道老人家一把年纪,怎么想象力的翅膀还没被折断。
对面显而易见的沉默,叫黎秀华恢复理智,知晓自己想错了方向,也是,孙子的品性她最了解,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别扭笑一声,她问:“那怎么证领得这么匆忙?”
又是几秒沉默后。
黎苏年温声答:“因为您…年纪大了。”
到后半段,语气间明显多了几分吞吐意味。
后知后觉联想到孙女讲的那个小插曲,老太太即刻就明白了,立马笑着应:“是,是,奶奶年纪大了,小五啊,你这回可真是叫奶奶刮目相看。”
话里的兴奋简直要冲破电波。
她是真没想到,原来孙子真能如孙女讲的那般,闷不吭声的惦记一个姑娘这么多年。
她对舒萦充满好奇,迫不及待想见到孙子惦记很多年的姑娘,这才有了今天这通电话。
黎苏年侧脸看一眼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的舒萦,唇边勾起笑容,回答说:“刚从舒阿姨那边回来,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再过去。”
因为孙子领证的消息,黎秀华前一晚睡得顺畅极了,眼下又得知另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俩人即将开启同居模式,曾孙指日可待,自是孙子说什么是什么,“好,奶奶在家里等你们。”
说完便匆匆挂断电话,心想小两口早点收拾完才能早点过来见到人,她可不能再耽误时间。
舒萦余光瞥见黎苏年收起手机的动作,听对话,这通来电和她有关,想了想,主动问道,“是奶奶在催嘛?”
毕竟领证后先去的是她家,黎苏年的表现优秀到无可指摘。
相对应的,她也不能拖后腿。
眼下即将轮到她,虽说还没去,莫名的,问话后她就生出了点慌乱,不知道黎苏年的奶奶性格如何,规矩多不多,爱不爱摆谱,是否好相与。
上午舒女士同黎苏年的交谈中,也得知他家中条件很不错,父亲开企业,母亲在国外定居,如她这般普通家庭的孩子,甚少与这样的有钱人打交道。
这种不安生出不过半分钟。
黎苏年站定在她身边,目光凝着她,含笑说:“奶奶人很好,因为喜欢我,所以也会很喜欢你。”
说到很喜欢你这几个字,语气有明显加重。
也莫名郑重,仿佛有神奇魔力般,瞬间抚平她心中所有不安。
瞧见她眼底的慌乱褪去几分,黎苏年继续补充道:“家里有几位不好相处的亲戚,我们不用和他们来往,今后的生活,都只有我们两个。”
这是他能给出的保证。
讲话的时候,他目光一瞬不瞬望着她,地下车库灯光明亮,阳光丝毫照不到的地方。
没来由的,舒萦却想到昨天傍晚领完证,出来办事大厅,在万里高空迎接她们的绝美夕阳,日落时刻,暮色无边无际,洒满天空,世间万物都披上了一层蝉翼般的橙黄光线,交相辉映在她眼前,生动可爱,令人胸腔一暖。
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
古诗词中描绘的场景,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没有舒女士的唠叨,只有她们两个人的今后生活,让她开始对这段仓促起始的婚姻生出些未知的期待。
5.chapter 5
搬家师傅从推车上卸下最后一个箱子,笑着和房间里的年轻夫妻说:“东西就这些了,二位检查一下,没问题的话在这里签下字。”
说话间,黎苏年视线偏转,开始核对箱子数量,确认没有问题,又拿剪刀一个挨一个的划开纸箱封口,代替舒萦检查里面的物品是否有磕碰损坏。
搬家师傅见年轻男人检查的细致,笑着看了眼,便把签字单递给了一旁被迫当甩手掌柜的舒萦。
他干活用心,并不怕人检查。
舒萦接过纸笔,唇角弯了弯,没急着签,低眸安静望向帮她细致检查的黎苏年。
过程里,不免想起人生中第一次下单搬家服务的经历,大四那年,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实习既没选择读大学的城市,也没选择家乡城市。
头脑发热就想去大都市闯荡一番,于是主动撺掇何宴舟同她一起去了临城。
实习八个月,她们搬过两次家。
第一回房东卖房,才住一个多月就要把她们赶走,她们拿着当初签订的租房合同据理争取违约赔偿。
最后钱是争取到了,但因为交谈过程不太愉快,房东要求她们第二天白天必须把所有东西搬走。
限期当天,她要应对工作考核,没法请假,搬家的重任便全落到了何宴舟身上。
俩人都没经验,搬家公司是她在网上翻了好多经验贴选出来的,当天,何宴舟还一直在微信上给她直播搬家过程夸她会挑,道是上门的师傅态度特别好。
等晚上下班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舒萦才发现她前一晚打包的行李少了一箱,那里面装着她大半的当季衣物。
她气急,询问何宴舟情况,找小区物业查监控。
最后也只能坦然接受东西丢了的事实。
只因他粗心大意,觉得找了搬家公司就万事大吉,师傅把东西送到,两个人一起下的车,那么大一箱东西,放在路边没装上推车,谁也没看见,到新家傻乎乎签了字就把师傅送走了。
此刻看着不止认真核对箱子数量,甚至还会贴心帮她检查里面物品是否有损坏的黎苏年,心里面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两三分钟后,黎苏年检查完毕,站直身对舒萦说道:“没问题。”
她应一声,提笔签字,送别师傅。
门关上,看着眼前几大箱的工作量,舒萦忽然有点不知道该从何下手,这是领证后第一次来她的新婚丈夫家里,想收拾,都不知道该把东西收拾到哪里去。
思虑飘忽间,黎苏年像是勘破她心中所想似的,拿过她将才脱掉搭在小臂上的大衣,挂进左手边的挂衣柜中,同时说:“先看一下我们的家。”
舒萦看着两个人的大衣依次被挂进柜子里,他的在左边,她的在右边,心中那点不知所措因为两件相邻在一起的衣服好似消散了点。
也真切感受到,从这一刻开始,她们就要开始同居生活了。
当然还会有忐忑、无措,但依稀又涌上些细微的欣喜,她期盼很久的新生活,自此正式拉开帷幕。
-
房子是四室两厅的平层,干净整洁,装修的很有格调。
舒萦跟在黎苏年身侧,从第一间房开始参观接下来要住的家,第一扇门打开的那一刹,她结结实实愣在那里,出乎预料,不可置信。
这简直就是她作为手工从业者的梦中情房!
只见房间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实木桌工作台,窗边立着一个画板架和收纳柜,左面墙做的是整墙收纳柜,右面墙中间留出一定区域,做了工具收纳区,上下也都是收纳柜,门口这一侧的空白区域,摆放着一组柔软的沙发。
她昨天见面只简单和黎苏年提起过自己在做手作,装修房子不是一晚上能完成的事情,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这是黎苏年特地为她准备的。
只是单纯惊喜于家中有这样一个房间,且还是空的。
迎上她星光闪闪的眼睛,黎苏年眼中笑意一闪而过,掩下后,他说:“目前我工作上主要负责教学相关,暂时用不到就空置了。”
舒萦眼睛更亮了。
差点忘了,某种意义上来讲,她和黎苏年还算同行呢,都靠手艺过活,他是壁画修复师,她是缠花手作人。
如此,家中有这样一个房间就不奇怪了。
也抓到关键词,暂时用不到。
那如今她来到这个家,岂不是正好捡了个现成便宜?
念头将起,就听见黎苏年继续说:“合适的话,这里给你作工作间。”
舒萦等的就是这一句!
欣喜若狂道声谢,她大步走进去房间,近距离欣赏她的梦中情房。
前两年在家里受限于空间狭小,每次买材料都不敢放开买,平时拿取也很不方便,时常会因此在做手工的过程中产生一些暴躁情绪。
绒花、仿点翠工艺,也因为空间问题,相关材料、工具都被压箱底存放,很久没做了。
看着眼前的房间,她都不敢想没有了以上烦恼,以后工作的时候会是个多么活泼开朗的小女孩。
到窗边站定,往外正对大学城的中心湖,视野极佳,四时不同的自然风景,一定也能叫她迸发很多灵感。
越看越喜欢,舒萦的欣喜和满意全部写在脸上,藏不住一点。
转过身,对上门口目光温和看她的黎苏年,舒萦很努力,收敛表情,心里觉得自己的表现太不矜持了,也有一点点小丢人。
慢步回去他身边,舒萦轻咳两下,说:“非常合适,那我们继续?”
黎苏年浅笑应一声,带她继续看房子。
隔壁房间是他的书房,和第一间房不同,这里生活痕迹很重,窗边的办公桌上有本摊开的书,两面墙的书柜也被塞的满满当当。
接着是同样空置的侧卧,房间约莫三四十平,带一个独立卫生间,站在门口看一眼,黎苏年没关,最后一间房是主卧,结构与侧卧一致,空间更大一些。
推门的时候,他侧脸看她,目光深邃且平和,像是随口一问,却不由令她心神一凛,他说:“住哪间,决定权在你。”
空气在话音落下后陷入短暂寂静。
舒萦没有即刻给出回答。
她当然懂这问句背后的含义。
她们的婚姻,开始的很不同,各自有各自的目的,但从始至终,他给了她足够的尊重。
决心同他开启婚姻,应付之外,她也没打算把它当儿戏,如咖啡馆里黎苏年所说。
感情可以经营。
分房自然不利于经营。
抿下唇,舒萦指一指主卧方向:“一起住吧。”
男人清浅一笑,应声说好。
逛完房间,没再耽搁,开始收拾东西。
打包的行李,大头都是她做手工的各类工具、材料,有黎苏年的帮忙和足够的空间摆放,不过半小时,两人粗略摆放整理完毕。
还有两三箱生活用品,黎苏年帮忙把它们搬到主卧,这一次,舒萦没让他再帮忙。
衣物之类比较私人的物品,舒萦有点不好意思,再就是今天已经麻烦黎苏年很多了,稍后还要去见奶奶,理应叫他休息一会儿。
黎苏年大约是勘破她内心所想,她提议,他同意,而后便把主卧空间全部留给了她。
门关上,舒萦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抓着头发懊恼不已。
有道是嘴在前面飞,人在后面追。
现在她的情况就是有点后悔。
她和黎苏年,其实还没熟悉到可以坦然接受同睡一张床的程度。
和黎苏年在一起,事情的发展速度好像总是在不自觉间变得很快很快。
此刻再度去复盘,她深刻意识到这一点,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恍惚间,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有信息进来。
思绪被这声响打断,她下意识拿出来查看。
是一条来自航司的提醒信息。
「尊敬的旅客,欢迎乘坐xx航空02月19日xx2603航班,登机口将于起飞时间前15分钟关闭,因安检排队时间较长,登机口距离较远,请您提前三小时办理值机手续并尽快前往登机口,感谢您的配合,祝您旅途愉快!(xx航空榆南机场站)」
一目十行浏览完,舒萦再也顾不上别的,腾地一下坐直身,手指敲击屏幕,扒拉出来《看世界》杂志小程序里的付款订单,确认自己下单的旅行团出行日期是否是今天。
半分钟后,确认完毕。
舒萦头都要大了。
这两天思绪被领证这事填满,竟然叫她把将近两万块购买的旅行团都给忘了,真是要命。
长呼一口气,舒萦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旅行团是一早定好的,她期待了很久。
可今天还有定好的另一行程,同黎苏年去拜访奶奶。
这两项冲撞在一起,几乎没怎么纠结,舒萦心中的那杆秤就有了偏颇,她想选旅行团。
这行程花费不菲,一万八千八,还不包括大交通,临出发没法退费。
再就是,某些意义上来讲,她犯的这个蠢,还给她当下糟糕的现状找到了一个逃避的出口,可以借此机会出去躲几天。
心里有了决断后,舒萦没再浪费时间,行李都在手边,倒是方便她收拾东西,一股脑把短途出行需要的东西全塞进行李箱里。
她攥攥手指,一边拉着往外走,一边在心里措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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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功夫后,舒萦拉着行李箱打开门,视线对上黎苏年的一瞬间,好似看到他眼眸黯了几分,念头生出的那一刹,又觉得莫名其妙,没道理有这样的反应,大抵是背光导致她看错了。
咽下一口虚无,她收敛思绪出声喊他:“抱歉,临时有点状况,去奶奶那里可能要改天了。”
黎苏年静默几瞬后,轻声问她:“怎么了。”
说话间,步履闲适走向舒萦所在的位置。
她拿出来手机,点亮屏幕,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小程序订单那里,舒萦举到他面前,同时说:
“我年前报了一个杂志社的人文旅行团,买的机票是今晚的,这两天事多,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刚收到航司的信息才想起来,现在得出发去机场了。”
黎苏年视线礼节性往屏幕上扫过。
又在清楚看到《看世界》科学考察部|河西走廊人文历史地理考察的抬头字样时明显停顿在那里。
心尖像被羽毛扫过,细微的痒源源不断向外延伸。
他和她之间,少有这样的幸运时刻。
黎苏年的这个停顿,在舒萦这里有着完全相反的注解。
她想起自己当初在网上刷到这个活动并冲动下单分享给几位朋友后的反应。
程意说她不配。
好好问她是不是疯了,花两万块报一个国内七日团。
思及此,舒萦说:“当初刷到,一时冲动就下单了,挺傻的是吧。”
在此之前,知道她报这个活动的朋友给她的反馈基本都是这样的。
黎苏年有这样的反应,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下一秒,就听见男人全然相反的回答,他微微笑着,动作娴熟且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当然不会,很值得。”
舒萦不由啊一声。
为他的回答,也为他手上的动作。
“不是要赶飞机?”他说着往门口走去。
舒萦又愣了一秒,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不禁疑惑,他这是要送她吗?
她出尔反尔,互相应付的婚姻,连第一天见家长都不能顺利配合,正常人的反应该是生气才对吧。
相邻摆放在一起的两件外衣被黎苏年一起取出来,听见他说:“再不出发,就真赶不上航班了。”
舒萦纳纳应一声。
快步跟上。
心里面对黎苏年的好感度无形中又上升了几分。
往机场去的路上,因为即将开启的旅途,也因为一些别的原因,舒萦心情顺畅到了极点,忍不住就黎苏年不同于别人的回答开启新的话题。
谢谢他送她去机场,同他吐槽榆市的新机场选址偏僻,也坦然问他:“你为什么说很值得?”
他说:“我有看到过这活动,配备的领队、摄影师、讲解,都是专业人士。”
难得遇到同好,令舒萦会心一笑。
这也是活动吸引她的很重要原因之一,为知识付费,在她看来绝不该只拿价格考量。
她说:“我高中的时候每周日返校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报刊亭买杂志,我买《知音漫客》,同桌买《看世界》,前桌买《爱格》,然后我们三个互相换着看,三本杂志基本就是我们一周所有的娱乐了。”
想到旧时光里的老同学,舒萦唇边勾起淡笑,继续说:“现在报刊亭都很少见了,以前每周都看的杂志好多也都停刊了,所以那天刷到这个活动,想到从前,加上我一直想再去看看敦煌的壁画,一时冲动就下单了,今天真的抱歉,等结束,我们第一时间就去看奶奶,一定郑重给奶奶陪不是。”
黎苏年全程安静倾听,对舒萦第二次的歉意充耳不闻,只是问道:“对壁画感兴趣?”
等待回答的舒萦其实还有点忐忑,这一路她主动开启聊天,当然有示好的缘由在,他可以不计较,但她不能视错误不存在。
但黎苏年问了别的问题,她只好回答道:“我现在不是做原创手作吗,我不是科班出身,设计灵感很多都来自古画,敦煌壁画的美学价值很高,这趟行程,也算是采风找灵感。”
时间就在两人的相谈甚欢间悄然流逝,一个小时的车程,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进入机场地下停车场,心弦绷了一路的舒萦终于全然放松下来,经她这一路的观察,黎苏年好似真的只是出于好心送她过来,一点不在意她临时的爽约。
可这样的表现反而让她更愧疚了。
车子停稳,舒萦提议道:“不如你给奶奶打个电话,我想同她道个歉。”
这提议合情合理,她想,黎苏年应该没理由拒绝。
却不想话音落下,男人声音温和道:“你安心出行,玩的开心,其他的,放心交给我。”
6.chapter 6
「新婚燕尔,不好离家,可以的话,随队专家再换个人吧。」
陆星言开会中途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足足愣了有半分钟。
台上的员工汇报完毕,等待陆总拍板选题是否通过,哪料她们陆总跟中邪似的对着手机一言不发。
她尝试喊了声,坐在桌首的年轻总裁依旧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四周同事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警觉的悄没声的开始在网络上搜索行业相关信息,片刻,并没看到什么地震性消息,心中疑惑更甚。
最后还是陆星言身边的助理出声提醒,才叫人回过神来。
但得到的回复也只是,你先主持一下,我这边有点急事,等汇报完毕统一把选题发给我,声落一刻没再停留的起身出去会议室。
别看他们陆总平时吊儿郎当,但工作中少有这样的不靠谱时刻,助理尽管好奇,最后也只是敛下所有思绪,平静说陆总临时遇到点急事,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
……
出去会议室的陆星言站在落地窗前又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这才相信手机上的消息真的是黎苏年发来的。
但简短两行字,对这消息,他还是持怀疑态度。
新婚燕尔,可以和任何人有关系。
但他想不到有朝一日这四个字能用在黎苏年身上。
有点魔幻,十分荒诞。
又看了一遍,他不信邪地给黎苏年拨过去电话。
第一个,无情被挂断。
第二个亦是。
第三个依旧没接通。
至此,陆星言终于相信这不是恶作剧。
手机的支配权一定是在黎苏年本人手上,除了他,别人挂电话没这么干脆。
此刻的他也顾不上再八卦,赶忙编辑信息:「黎哥,玩笑不是这么开的,明天出发,你今天撂挑子不干,这不是要我命吗。」
他盯着手机屏幕,过了两三分钟才收到回复,很男友视角的一张背影图。
照片是傍晚拍的,左下角的女孩微微向右弯曲身体,避开前方的树干,遥望落日余晖。
没有多余的表达,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若不是真的结婚了,黎苏年手机上不会有这样一张照片。
毕竟这么多年,身边朋友都调侃,黎苏年清心寡欲的程度,知道的晓得他在敦煌干考古,不知道的都以为他去西域当和尚了。
真是活久见。
闷不吭声干大事,说结婚就结婚。
黎苏年不会有来自家里的压力,也没听说他对谁念念不忘,那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黎哥二十大几的人忽然浪漫因子觉醒,玩了把一见钟情!冲动闪婚!
至此,一切都说得通了。
陷在爱情里的男人是这样的,有老婆没兄弟。
算了,看在俩人自小的交情上,他允许他秀一回。
陆星言越想越兴奋。
杂志下期情感专栏主题不愁了,回来就派人去采访黎苏年,这写成文章还不叫一堆读者感慨又相信爱情了。
想到这里,他兴奋敲字:「成!兄弟就算再难,也不能耽误黎哥新婚,我再想办法。」
不到二十四小时。
陆星言再一次收到黎苏年的消息:「进度如何?没人选的话还是我去吧。」
彼时他正焦头烂额的四处联系人。
连爷爷的人脉都动用上了,但因为事出紧急,隔天就要到位,事情进展并不顺利。
看着黎苏年发来的新消息。
陆星言人要爆炸,合着昨天那一出是逗他玩呢。
找机会硬秀?
他不客气地说:「黎哥,兄弟我的小心脏禁不住你这么吓,昨天新婚燕尔不去了,今天又去,咋的,结婚不到一天姑娘跟你离了,离婚冷静期对你俩都失效了,姑娘家开民政局的?」
放以往,他没机会这么呛黎苏年。
这事的确是他做的不地道,那不得抓住机会狠狠发泄一下。
送机大厅里,男人视线遥遥往安检队伍又看过去一眼,同样的画面,过去这些年,看过很多次,这是第一回,有机会正大光明奔向她。
被呛几句,不算什么。
片刻后,他收到陆星言的最新消息:「因为你,兄弟我这两天花了不少冤枉钱,这趟还你去,但没报酬。」
他笑一笑,痛快回复:「成交。」
两分钟后,陆星言从助理那要过来一份本次旅行团的成员名单,他研究了两三遍,圈出几个可疑人选,发给黎苏年:「所以,你老婆是哪个?」
男人低眸一笑,继而困扰。
陆家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有头脑了?
-
甘肃敦煌。
舒萦抵达酒店接近深夜十一点钟。
办理入住后卡点用了餐厅的免费宵夜,肚子填的七七八八,人才算满血复活。
她带的行李不多,一个二十寸的行李箱,回房收拾东西、洗漱过后再看时间已经快要夜里一点了。
卸下一路奔波,脑子才清醒过来,后知后觉想起在机场同黎苏年分别时的场景。
男人坚持一路把她送到了安检口。
很远一段路,因为他的陪伴,走的一点也不无聊。
知道她对壁画感兴趣,他又从事相关工作,便主动给她讲工作上的趣事。
末了到的时间还早,他又在安检口外面陪了她一会儿。
分别时,他说,到了同他说一声。
在此之前,她没有和人报备的习惯。
同何宴舟恋爱六年,俩人从不查岗报备,很注意给对方私人空间,平时谁和各自的朋友家人出行,出发前告知一声,中间她们不会互相多过问。
但显然这并不适用于她和黎苏年。
她们这对新婚夫妻,在很多事情上还没有达成共识。
想了想,虽然时间有点晚。
但既然答应了还是该做到。
打定主意,舒萦翻出来微信给黎苏年发过去:「一切都好。」
隔了十几秒,那边回:「晚安。」
分寸感拿捏的很好,显然一直在等她的消息,但回复内容又相当知礼得体。
即使是不喜欢报备的舒萦,感受到的,也只是千里之外的牵挂。
她回过去相同两字,一夜好眠。
……
隔天是旅行团正式集结的日子。
她之所以提前一天来,只因昨晚的机票加上一晚普通酒店的价格也比当天航班便宜一百来块。
别看她冲动的时候舍得花两万块报一个七日旅行团,但大多时候奉行该省省该花花,总结来讲就是,扣扣搜搜地花出去了很多钱。
睡到自然醒,去打卡了一家几年前吃过念念不忘的当地特色麻辣烫后。
舒萦打车前往旅行团的集合酒店,按照当初发的行程表,今天有活动说明会和欢迎晚宴。
团费很贵,所以行程期间住的都是当地最好的酒店,她到的时候,大厅有旅行团的工作人员在进行对接,确认她是来参加旅行团的,添加微信把她拉进行程群里,帮助她和酒店的前台工作人员办理入住。
对接人员是一个很干练的年轻女生,她从前台小姐姐那取过来房卡,和舒萦说:“舒小姐你好,你的房型是双人房,房间在1206,和你同房间的另一个女生不久前刚到,我是本次团期的生活领队,行程期间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联系我。”
舒萦道声谢,接过房卡,没和领队小姐姐多寒暄,拉着行李箱上楼去了。
其实她不太喜欢和人同住。
但本次行程如果想一个人住,要补三千多的房差。
失业的她不敢造次,只能忍下。
现在她只希望她的房伴没有什么不好的生活习惯,可以让她安稳度过接下来七天的旅行行程。
来到房间门口,人还没进去,舒萦便隐隐听到了里面有人在讲话,音量很大,具体说什么不太听得清楚,但能感受到讲电话的人很兴奋。
不想打扰对方打电话,想了想,她收起房卡,继而敲了两下门。
须臾,房间里面的声音一溜烟由远及近。
下一秒,门从内打开,两个人就这么一里一外四目相对。
里面的姑娘看上去年纪比她小几岁,脸上稚气未脱,眼眸清澈,打扮的却很时髦,上下打量舒萦一圈,她友好笑起来:“嗨,我叫江阮,我们是室友对吧,快进来,很高兴见到你哦。”
舒萦弯唇回应,拉着行李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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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房间。
女孩打电话的声音继续说道:“还以为是你帮我买的东西到了,结果不是,是我室友来了,那我先不跟你讲了,晚上再聊,啵啵。”
电话挂断,她主动开启话题同舒萦说道:“我刚刚开门那么看你没别的意思哈,刚和男朋友讲电话吐槽这里太干燥,我护肤品没带齐,然后他帮我买了点,我还以为是送外卖的过来了呢。”
舒萦嗯一声,表示理解。
临窗一侧的床上已经放上了不少东西,她收回视线,在另张床一侧的过道打开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舒萦冷淡的回应并没浇灭江阮的热情,她又继续说道:“那个,有件事情跟你提前说下,我每天晚上可能会和男友打视频,但我会注意时间,不超过二十分钟,且在十点钟以前结束,可以吗。”
舒萦很想拒绝,她不想听小情侣秀恩爱,但又觉得对方态度也算诚恳,有商有量,不想和室友一上来就把关系搞得很僵,她笑一笑,说:“你严格遵守的话,可以。”
江阮撇撇嘴。
心想这位新室友好像有点不好相处。
本来她还想说你有需要的话随便打,她一点都不介意。
现在看来也不用多次一举了,这位小姐姐大概率是没有这种需求的。
但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嘴巴一点闲不住,有事没事就想跟人聊天讲话。
江阮:“对了,你之前有参加过《看世界》其他几期的团吗,这是我第一次跟团旅行诶,也不知道好不好玩。”
舒萦在收拾东西,头也没抬,说没有。
江阮又问:“今晚的欢迎晚宴要换妆吗,我有带晚礼服诶。”
“都可以吧。”舒萦回答。
反正她是没准备,在她的预期里,应该就是走个形式,让旅行团的大家互相认识一下。
几个来回下来,江阮也看出舒萦没什么聊天欲,她索性挑明直说:“那个,我就是话多,你可以当我自言自语,不用理我也行,我能自己跟自己聊的,你该忙就忙。”
舒萦先是哑然几秒,继而心中生笑。
觉得江阮的性格蛮有趣。
她说理解,便自顾自地忙自己的去了。
一个小时后,群里领队发通知,道是让大家准备一下,五点钟在宴会厅有一个小型的活动说明会,会由另一位行程领队和大家介绍本次活动的具体安排,旅行团相关工作人员也会在会上亮相,和大家认识一下。
有关行程的任何问题都可以在活动上咨询,不想参加也没关系,结束后相关文件也会同步在群里。
六点钟开始欢迎晚宴,届时请大家一定到场。
江阮很兴奋,一个人自说自话了六十多分钟,终于能有聊天的人了。
她问舒萦:“你要去吗,我们一起过去吧。”
舒萦微笑婉拒:“我想补个觉,晚宴再过去吧。”
江阮不疑有它,高高兴兴补了口红,参加活动去了。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舒萦久违的聆听到呼吸声,世界终于安静了。
想补个房差自己去住,但打开看看余额,又想到出发前她刚跟人领证,之后难免要共同分担家庭支出、多一份人情往来,等等。
算了,还能忍。
十分钟后,微信震动不停开始收到江阮的消息,现场给她播报活动说明会。
「啊啊啊这摄影师好牛啊,参加过哈苏大师赛,还拿过中国摄影金像奖!」
「摄影老师说只要有拍照需求,随时找他,我天这团超赚!」
「老天鹅,之前的活动简介不是说讲解老师是省博研究院的,我以为是那种古板老学究,结果你猜怎么的!」
江阮的你猜就是摆设,下一秒她自己就给出答案。
「讲解老师换人了,什么大学的考古副教授,二十八岁!副教授!老天鹅,超绝含金量啊有没有!这得发了多少一区SCI!」
「呜呜这个身材这个脸,想拥有,帅哥真的不能属于我吗!」
看到这里,舒萦会心一笑。
江阮虽然话多,但其实并不惹人厌烦,看到帅哥就轻易花痴的小姑娘一枚,能有什么坏心思。
她敲字回复:「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认清现实,安静欣赏。」
7.chapter 7
能收到舒萦的回复,令江阮感到意外。
她知道自己的性格不讨喜,过分话多经常会惹人厌烦,但这么多年,她确实也很难控制自己。
小的时候父母忙工作,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保姆阿姨给她做完三餐便离开,十几岁被送出去读书,开始那几年语言不通,没法和人沟通,她习惯了一个人对话制造动静,对抗孤独。
舒萦算是少部分不讨厌她的陌生人了,所以她懂得见好就收,看出自己的打扰,话锋一转回复道:
「嘿嘿嘿,那你快休息吧,晚宴记得准时来嗷,开场有香槟塔!」
-
“一定要用这么暴力的开酒方式吗?”
宴会厅后台,黎苏年神态淡然看着坐在对面把玩香槟刀的发小,语声无奈。
昨天那条消息没得到回复,八卦之心得不到满足的陆星言,不信邪地跟着黎苏年来到了新一期旅行团的现场。
从今早在他家门口堵到人,他便开始不厌其烦地询问新婚相关。
奈何黎苏年嘴巴够严,任他怎么围追堵截,他们黎哥始终不回答。
但对他老婆在旅行团这一点,从始至终倒也没否认过,这更加坚定了他的猜测没有错。
他就不信了,还有他陆星言吃不到的瓜!
整场活动说明会,他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恨不得化身当代福尔摩斯,也没叫他窥见一点不寻常。
好嘛,他们黎哥,一如既往地顶着张没有表情的冰块脸,此刻的他真万分好奇,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把老婆骗到手的?面对新婚妻子难不成也这幅表情?
“不用也行,见到你老婆,我马上走人。”
笑话,他一年轻总裁,虽然管的是不景气的出版集团,但事务也很多的好吗,本来现在应该在北京等着开行业会呢,要不是为了吃瓜,他能一早跟人来这?
既然来了,以他的一贯风格,那不得耍酷装帅一下找找存在感。
黎苏年叹息一声,起身来到陆星言身侧拍拍他的肩:“随你,开心就好。”
陆星言在黎苏年起身的下一秒紧随其后跟上人:“去哪,等我。”
黎苏年置若罔闻朝前走,心里默默撤回昨天的改观,想,这家伙还是没头脑。
八岁,不能再多了。
-
时间来到六点钟。
舒萦卡点来到宴会厅现场。
会场中央,远远瞧见舒萦身影的江阮小碎步至她身边,二话不说拉着人来到中心位置,美名其曰前面才有氛围感。
大多时候,舒萦喜静,身边忽然有这么一个闹腾的新朋友,感觉好像也不错。
香槟桌旁,主持人正在致辞,道是有幸和在场各位欢聚一堂,开启一段奇妙旅途,让我们有请集团现任总裁陆星言先生。
一阵掌声后,陆星言接过话筒。
“香槟一开,好运自然来,感谢各位长久以来对《看世界》的支持和关注,美好的夜,即刻开启!”
声落,递回话筒,拿起身侧服务生托盘里的香槟刀和酒瓶,帅气表演了一把,随着砰的一声,瓶盖分离。
大家齐声倒计时,等待下一步的香槟塔庆祝仪式,满场的欢呼声中,舒萦目光怔怔盯着几步远外那道熟悉身影。
离谱。
她的新婚丈夫黎苏年怎么会在这里???
香槟入塔,宴会厅爆发新一轮欢呼之际,江阮慢半拍地发觉舒萦的不寻常。
好家伙,还以为她的新朋友走的是人淡如菊路线呢。
哪曾想是个和她一样看见帅哥眼睛就转不动的花痴女孩。
她拿胳膊撞一下舒萦,凑近她说:“朋友,收敛一点,你看的那个就是旅行团新换的讲解老师,是不是超帅!”
她跟着往黎苏年身上又瞄过去一眼,收回,义正言辞继续说道:“但再帅,咱也不能这么盯着人看,太不矜持了,我是有男朋友了,帅哥注定不会是我的,但你要是感兴趣的话,行程还有七天呢,我肯定在所不辞助力你拿下他,怎么样,够不够朋友!”
“……”
舒萦听声回神,侧脸看向喋喋不休的江阮,眼睛里写满了我谢谢你四个字。
好像不用助力,已经是她的了呢。
当然这话舒萦只敢在心中腹诽。
掐断那点杂乱思绪,她产生新的担忧,亟需处理。
黎苏年在她心里的原始印象被打破重组了。
从现在开始,他不再单单只是她心目中优秀的昔日学长,互相应付的新婚丈夫了。
要加一条:好有心机一男的。
方才对视之初叫她陷入呆愣的那抹淡笑,绝对是成心的。
她在出发前如实相告了自己的行程,他担任随队讲解一定也是提前定好的,还不告诉她,现在突然出现把她吓一跳。
这行程哪还是什么逃避出口?
也有点生气于他的不坦诚。
快速思索几秒,她对接下来的晚宴也没兴趣了,抿抿唇,舒萦同江阮说:“里面有点闷,我想出去转转,过会见。”
言毕,不顾江阮的任何提问,转身往外走。
出来人群后,舒萦拿出来手机,打开微信给黎苏年发过去消息:「方便出来聊聊吗?」
-
倒香槟塔花费了点时间。
一分钟过去,陆星言终于完成仪式。
过程里,比现场气氛更抓人心的,是叫他终于嗅到了点八卦味道。
前排打扮简单,眼睛水汪汪,皮肤莹白透粉的那位姑娘,开始他还被迷惑,以为姑娘是被他帅气的表演震住了,这才看他看的出了神,后面逐渐意识到点不对劲儿。
这张面孔活动说明会上没见到,老实讲,他这张脸也没到能让人看出神的程度,哪能叫姑娘有这幅表现,只能是场上出现了她意料之外的人。
思绪稍一用力,好嘛,下一秒就全对上了,只能是黎苏年那家伙想给老婆惊喜,来这瞒着没讲。
他啧一声,在心里感慨不虚此行。
迫不及待想跟着黎苏年见见那姑娘了,原来他们黎哥喜欢这一款。
放下酒瓶,回头预备寻人,左看右看,哪还有人影?
嘴角轻扯一下,他在心里感叹:真不愧是新婚夫妻,有够形影不离的啊。
这么想着,更想看热闹,陆星言大步朝外走预备抓人,助理紧随其后低声催促:“陆总,该走了,这趟航班再赶不上,就得开夜车了。”
明天的行业会他们陆总还有发言,必须到场。
-
宴会厅门外。
舒萦将才出来就被人一把拉住进去楼梯间。
疑惑之际,男人食指竖在唇边,嘘一声,与此同时,她听见走廊上另一人不加掩饰的说话声音:“这俩人脚踩风火轮啊,跟出来就不见人影了,不行,我来都来了,不见一面我不甘心。”
助理在旁边劝道:“行业会跟这边同步结束,要不结束再过来一趟?”
陆星言觉得不行。
他可是带着任务来的。
经他宣传,一帮朋友都知道黎苏年结婚了,在群里嗷嗷待哺等着一睹真容呢。
拿出来手机,他说:“我再打个电话问问,多大人了,还玩躲躲藏藏这一套,真是够了。”
助理表示很无奈。
“陆总,三分钟之内不出发,咱真赶不上最后一趟航班了。”
一门之隔的楼梯间里。
黎苏年动作迅疾赶在手机响铃前静了音。
走廊上打不通电话的陆星言更加气急败坏。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眼前的手机屏幕第三次亮起,门外的人还在坚持不懈打电话,舒萦收回视线,小声询问:“他是你朋友吗?”
黎苏年眉目温和嗯一声。
说话间,有什么东西落在她脸颊和鼻梁上,叫她觉得有点痒。
舒萦眼睫眨动几下,挥退这怪异感觉,须臾,又问:“为什么不能和你朋友见面。”
男人扯唇笑了下,轻声回答:“他是损友,见了面会在共同朋友面前乱讲,我不想你被八卦。”
一瞬间,不止脸颊和鼻梁,心好像也跟着痒了一下。
她装作不在意地点点头。
既然是他的朋友,听他安排就是。
又过几分钟,走廊上男人愤愤然连着几句吐槽之后,有脚步声响起,俩人接下来的行程耽误不得,终是离开。
没有了外在的干扰因素,舒萦后知后觉察觉到另一份不对劲儿。
怪不得总觉得脸颊和鼻梁痒痒的。
原来她和黎苏年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在这里站着。
她背抵在墙角,他手臂圈在她身侧。
这姿势过于暧昧和亲密,说话的时候,他呼吸间的热气尽数落在她脸颊上。
领证第三天。
这是两人物理距离最近的一次。
他头再低几厘米,俩人就要亲在一起。
然而不等她调整姿势,舒萦又被楼上猛然间的一声呵斥吓到。
一道严厉响亮的女声,说:“松开”。
身体被这声响吓得下意识抖动一下,她的额头不受控地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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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巴上。
楼梯上在这时走下来一对年轻男女。
女生又高又瘦,快要比肩黎苏年,板着张脸,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男生装扮西装暴徒,紧随其后。
两方交错,默契地当对方不存在。
一旁厚重的消防门板打开,关上。
空气又一次归于寂静。
舒萦长呼一口气,放松微僵的身体。
片刻后,她向左闪身,出来他的怀抱。
眨眨眼,舒萦不自然地小声说道:“刚刚,不好意思。”
黎苏年笑了下:“没事。”
说着,伸手过来,像是要牵她的手。
舒萦动作更快背到身后,她简直要亲密恐惧症了。
不懂黎苏年为什么总能这么自然的行亲密事。
明明两人没多熟悉。
男人像是毫不在意她的躲避行为,唇边勾起淡笑,无奈道:“不是要聊聊,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
舒萦怔然一秒,心里觉得有点囧。
原来是这个意思。
暗自吐一口气,她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在这里说吧。”
黎苏年似妥协,目光定定望着她。
片刻后,舒萦措辞完毕,启唇说道:“就是,行程期间,我们能不能装作不认识。”
话音落下,空气无声流淌。
下一秒,黎苏年挪动脚步,逼近她。
“我见不得人?”
“当然不是。”
她向后躲,先是否认,看着他的眼睛,又忍不住小声嘀咕:“你不是也不让我见你朋友吗,扯平了。”
说着,她脑袋昂起来,理直气壮。
这模样,一点傲娇,十分可爱。
心尖像被羽毛扫过,莫名痒了一下,黎苏年心情愉悦低笑一声,正色道:“我们是领了证的合法夫妻,第一次带你见朋友,该在正式场合,而不是为了满足他们的八卦之心。”
说话的时候,男人收起笑,眼睛一瞬不瞬注视着她,神色严肃且郑重。
舒萦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心。
好吧,是她苛责的没道理了。
但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请求,是因为一些别的考量。
她解释道:“是我的问题,我不喜欢被太多人关注。”
选择配备专业领队、专家讲解的旅行团,大家一定是想在行程中有所收获,那么每个人必定都会有一些关注放在随队讲解专家身上。
若是知道工作期间,他们夫妻二人同行,俩人难免会收获“你们真恩爱”“寸步不离”之类的调侃。
且不说这样的调侃有悖事实,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受到一丁点的旁人关注。
舒萦言明心中所想,眨眨眼,再度等待黎苏年的回答。
她知道这要求有点无理取闹。
旅行团三十来号人,未必会有十分之一如她所言。
大部分人定是专注自己,享受旅途。
可首先身边不就有个江阮吗,她嘴巴一刻也闲不住,要叫她知晓她同黎苏年是夫妻,她能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报,只是想想,都有够闹心的。
一分钟过去,还是没听到确切回答。
舒萦抿下唇,没什么底气地又问了遍:“可以吗,就只是行程期间,结束后一切照常,我不是想玩什么隐婚把戏。”
呼吸声交错、流淌。
又一分钟过去,舒萦还是没听到回答。
心里觉得有点丧气,真不行就算了。
失落之际,忽然听到男人温和声线说:“明天开始。”
她不由啊一声。
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明天开始是指什么。
片刻后,明白过来。
舒萦欣喜笑起来,嘴角弯弯的。
这是答应了?
明天开始可以装作不认识。
可,为什么是明天?
下一秒,黎苏年主动奉上回答,背在身后的手趁她不备又被牵住,听见他说:“今晚不行,现在要带你去吃点东西。”
从入住酒店到现在,呆在房间就没出来过,晚宴大概率也不会回去了,他要负责填饱她肚子。
舒萦很想拒绝,别行程伊始就被人看到,可以的话,还是不要一起出现了。
义正言辞我不饿三个字未到嘴边。
空旷楼梯间里,响起两下不受她控制的声响。
声落,俩人四目相对,一个脸红耳热,一个悠然自得。
寂静之下,似有回响,余音绕梁。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8.chapter 8
黎苏年带舒萦去了市场巷的一家胡羊焖饼,这家店她大学第一次来敦煌时曾和朋友光顾过。
这趟再来,一直惦记着什么时候再来一饱口福,哪曾想得来全不费功夫,她的新婚丈夫很会挑地方嘛。
舒萦万分满意。
正是用餐时间,餐厅人声鼎沸。
服务员引着俩人在角落空桌落座,笑着递上菜单:“两位看看吃点什么?”
黎苏年接过,放到舒萦面前:“你先点。”
舒萦弯弯唇,没同他客气,来的一路上肚子又叫了好几回,她现在饥肠辘辘,迫不及待享用美味,循着记忆比照菜单点了几样招牌菜。
“小份胡杨焖饼,沙葱炒鸡蛋,羊排羊肉双拼,再来两碗牛奶鸡蛋醪糟。”
声落,想起什么,她还没问黎苏年口味呢,也不知道他爱不爱喝醪糟,于是赶忙紧急询问道:“你要喝醪糟还是杏皮茶,或者什么别的?”
他说:“就醪糟吧。”
舒萦:“好,那我先点这些,你看要再加点什么?”
黎苏年接过舒萦递回来的菜单,送至服务生手边,“来份炒榆钱,六串红柳烤肉。”
声音停在这里,他侧脸问舒萦:“能吃辣吗?”
舒萦猛点头,她可太爱吃辣了。
黎苏年笑一笑,又对服务员说道:“可以的话,所有菜都多点辣。”
服务员应声说好,帮他们添了水,转身传菜去了。
索性无事可做,舒萦顺势问道:“你喜欢吃辣?”
“嗯。”黎苏年说。
听到肯定的回答,舒萦眼角更弯了,她是重度爱辣星人,毕业后的这两年在家里住,舒女士身体不好,饮食需清淡,平时只偶尔在外面打牙祭才能吃辣。
她兴奋道:“那我们口味很相似,别的不说,以后至少吃饭会很合拍。”
“嗯。”他没多说其他,淡笑着附和她的话。
这个发现令舒萦打心底的开心,莞尔又笑了下。
十多分钟后,陆陆续续开始上菜。
西北菜的辣椒主打香而不辣,尽管有黎苏年的特地交待,辣度令舒萦也不是很满意。
于是俩人吃饭间隙,自然而然地就菜系展开聊天。
她说:“我目前去过的地方,江西菜算是最辣的了,其次是湘菜。”
视线相触一秒,余下的排序黎苏年极有默契地帮她接上:“再之后是贵州菜和川菜。”
舒萦眉眼弯弯:“完全同意。”
愉快的交谈,令她想起一件久远的趣事,她说:“还记得第一次去江西那边玩,同行的朋友也很爱吃辣,我俩点餐的时候,她大言不惭跟服务员讲多点辣。”
黎苏年摆出一副认真聆听姿态等后续,她继续说:“当时服务员一脸震惊地问我俩哪里人,我朋友回答榆市人,服务员哦一声,说我们这里的菜本来就辣,确定要加辣吗,我俩对视一眼,自我认为都很能吃辣,然后我朋友就说,确定啊。”
想到那时的场景,令舒萦忍不住笑出声,“结果那顿饭,我俩是哭着吃完的,江西菜真就生辣啊。”
“剩下几天,就老老实实吃那边的微辣了。”
黎苏年在她的分享后笑道:“我和朋友,在那边也有差不多的经历。”
舒萦好奇:“真的吗?”
他嗯一声:“我有听说过江西菜很辣,但同行朋友不信邪,非要加辣,我是被迫的。”
舒萦哈哈笑起来:“谁身边还没有个犟种朋友。”
聊到这里,服务员端来最后一道炒榆钱,舒萦指着桌上靠近黎苏年那边的空位置说:“麻烦放这里,谢谢。”
服务员遵着她的指挥放好菜,颔首道:“慢用。”
之后转身离开。
黎苏年瞧着舒萦对新上来的这份菜像是不太感兴趣,看都没看一眼的继续吃其他菜,他问:“不喜欢吃榆钱?”
舒萦咬着蘸满汤汁的面饼,含糊说:“不是,没吃过,这个不是你点的吗,所以放的离你近点。”
黎苏年了然般点下头,之后拿起她面前的勺子挖了一勺放到她的碟子里:“榆钱算是这边的特色菜,离开敦煌很少见,味道还不错,可以尝尝看。”
“真的?”舒萦歪着脑袋,半信半疑问。
黎苏年失笑:“谁说的我们口味很合拍,信我一次,试试看。”
舒萦不好意思的笑,看一眼碟子里的炒榆钱,又看一眼黎苏年,最后慢动作地夹起来尝了一口。
口感很清新,带着点青草粉的面粉味道,她惊喜说:“真的诶,蛮好吃的。”
黎苏年:“春天来这边,正好是榆树开花的时候,那个时节的榆钱口感更好,蒸着炒着都好吃。”
“这样,”她又夹起来一筷头放进嘴里,眼下并非时节的口味已经很不错了,可以想象,新鲜的一定更好吃。
咽下后,她说:“我不太喜欢挑战没吃过的当地特色,感觉一些当地人爱吃的东西,我都吃不惯,比如江苏那边的洋荷、云南的沙松尖、川贵的折耳根,受不了一点,沙葱是上回来这边尝过,这次才放心点的。”
“说起折耳根,”黎苏年心有戚戚然地摇摇头:“在贵州没少被它暗算。”
舒萦成功被这话逗笑,笑声后,她说:“我在那边是路过小吃摊都要快走几步的程度,味道太冲了。”
两人对视一眼,一齐笑出声。
口味合拍这事再一次得到印证。
舒萦说:“那之后我可以跟着你多尝试一些以前没吃过的东西了。”
黎苏年眉眼温和道:“好,保证完成任务。”
……
一顿饭到尾声的时候。
舒萦忽然收到江阮发来的微信消息,问她晚宴都要结束了,人怎么还不回来。
舒萦:「不回去了,出来吃东西了。」
江阮:「???」
「真不够朋友啊,出去吃不叫我!」
「气呼呼表情包。」
舒萦:「你还能吃吗,给你带点烧烤?」
江阮:「哇!感恩!」
下午那会儿,江阮借花献佛从男朋友送的护肤品那里挑了一盒面膜送给她,道是男朋友买太多,分担着用完还能给她节省行李空间。
反正这里干燥,多敷几片没坏处。
当时她几度推脱,奈何江阮过于热情,最后还是被迫收下了,礼物不能白拿,今晚正好帮她带点夜宵。
她挑了个可可爱爱的表情包回过去结束聊天,之后问黎苏年:“你着急回去吗,我帮室友带点吃的。”
急的话你先离开这话还没到嘴边。
黎苏年先她一步回答道:“不急。”
而后招手叫来服务员加菜。
舒萦对着菜单挑了几样烧烤说要打包。
七八分钟后,服务员送来打包的烧烤,她们结束用餐,预备回酒店。
黎苏年开的是旅行团的车,一款七座越野。
晚上这顿饭让俩人的距离拉近不少,比起来时的尴尬和沉默,回程路上,她们闲适且愉悦的继续闲聊。
聊各地风土人情、旅行趣事、美食美景。
快到酒店的时候,想起什么,舒萦提醒:“我们提前说好的哦。”
话讲得隐晦,但双方都是聪明人,什么意思心知肚明。
当时车子驶进停车场,黎苏年不紧不慢踩下刹车,侧身拉手刹之际,他微微倾身,挑眉问道:“我在舒同学这,就这么没有可信度?”
舒萦微囧,她不是这个意思,善意提醒罢了。
抿抿唇,她在嘴巴前面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之后说:“黎同学一言九鼎,是我多嘴了。”
眼前的一幕,不经意间与记忆里的一些画面交叠、重合。
他一直知晓她是一个人前安静、实则幽默有趣的女生,婚后第三天,很开心能见到这一面的她。
胸腔里似有一股暖流涌过,细微的动容和欣喜快要漫溢出来,咽下一口虚无,他认真回答:“答应你的,我都会做到。”
语气忽然变得正式又认真,一下子叫舒萦有点不适应。
她解开安全带,挥退那抹怪异,快速说:“我相信你,不早了,那我们就在这里说再见吧。”
说完,也不等黎苏年回答,拉开车门下车去了。
几分钟后,她发现那声再见说的有点早了。
俩人目的地相同,都是要回房间。
总要一起经过酒店大厅,来到电梯间。
黎苏年身高腿长,她刚按下电梯上行健,他就在她身后站定了。
舒萦死死盯着电梯的楼层显示屏,强行装作看不到他。
很刻意的行为,周遭都是他的味道和气息,根本没法忽略他的存在,但要求是她提的,总不能自己先打破。
好在酒店电梯运行速度很给力,没几秒电梯门就开了,又过十几秒,把她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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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她房间所在的楼层。
电梯门打开。
俩人一前一后从电梯轿厢里走出来。
不等舒萦疑惑发问黎苏年怎么还跟在她身后。
先听见另一道熟悉女声说:“你终于回来了,我的烧烤呢?”
脑袋里有根弦跳动一下,舒萦在心里言语道:完蛋,下车的时候走太急,她忘记拿给江阮带的烧烤了。
于是只得干笑一声,呐呐回:“下车的时候好像忘记拿了。”
“啊?”江阮不可置信看她:“不是吧,我馋到现在专门出来等你。”
说话间,瞧清楚电梯里走出来的另一人是黎苏年,她友好打招呼:“黎老师。”
黎苏年语气淡淡应一声,脚步停在那里,晃一晃手里的保温袋,同两人随意说道:“帮朋友带了点烧烤,但他好像吃过休息了,不介意的话,你们吃?”
江阮哪好意思,连忙拒绝:“不用了不用了。”
说着,拉住舒萦预备回房间。
黎苏年帅是帅,只一点,总是太面冷,看到他就有种接近大冰箱的感觉,是以她虽然能在舒萦面前口出狂词助力她拿下他,但当真面对人的时候,她就是个纸老虎。
然而没等她脚步迈开,蓦地感受到来自舒萦的反作用力,再回头,就看见舒萦毫不客气地接过黎苏年手中的保温袋:“谢谢黎老师,我们会好好吃的。”
江阮:???
不是,这位朋友怎么回事。
这也太不客气了点吧。
她们两个怎么说也有一下午的交情在,同黎苏年,一面之缘的关系,就这么接了人家的烧烤???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她倏然又看到了更诡异的一幕。
那个面冷程度比肩煞神的专家老师,眼角好像生出了点细微笑意,对着她的室友舒萦说:“不客气,早点休息。”
之后朝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江阮看着那道颀长背影,抓抓头发,有点怀疑人生。
下一秒,她猛地抓住舒萦的手臂:“朋友,我觉得你俩有戏!”
舒萦不想和江阮聊这个话题,挣开她,朝前走:“什么有戏没戏,你还吃不吃烧烤了。”
江阮紧随其后跟上舒萦,看出她不想聊这个话题,忍下脑袋里疯狂叫嚣的八卦念头,话题一转说道:“好吧,不过你怎么回事,怎么可以这么坦然地拿黎老师买给朋友的烧烤?”
舒萦在心里默默说:这本来就是我买给你的,阴差阳错出现在他手里罢了。
但这些话,她只敢在心里说,面上只胡乱回答道:“他不是说他朋友吃过休息了吗,那他从外面回来肯定也吃过吃不下了,我还不是为了你。”
江阮:?
好像很合理,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说话间,俩人走到房间门口。
刷卡进去房门,舒萦把手里的保温袋塞到江阮手里:“你快吃吧,我要赶紧洗漱睡觉了。”
之后再不给江阮说话的机会,进去洗漱间关上了门。
背抵在玻璃门板上,舒萦长呼一口气,后知后觉开始复盘方才的行径到底还有没有哪里疏漏,万一后面江阮再问起,她还用那一套说辞能不能把她糊弄过去。
一番仔细思考后,她觉得没问题,唯一有可能疏漏的地方还在黎苏年身上,只要后面俩人没什么交集就好。
以及,他帮忙带上来了烧烤,总还是要谢谢他的。
拿出来手机,她给黎苏年发过去消息:「刚刚,谢谢。」
发完这一句,想起什么,她又继续敲字:「不过只有咱们两个在电梯的时候你怎么不给我?」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发完这两条,正打算收起来手机开始洗漱的时候,手机振动,微信上收到来自黎苏年的回复:
「舒同学要求在前,下车开始就要装作不认识,我哪好主动跟你讲话。」
「难道现在要求又变了,没人的时候,可以不装不认识?」
大约是看她没回复,隔几秒,对面又发来:「要求有变化记得吱一声,我好严格遵守。」
舒萦:“……”
她算是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在心里哼一声,舒萦忿忿然敲字回复:「不吱不吱。」
下一秒,对面回:
「懂了。」
「双重否定表肯定。」
舒萦:???
不是,聪明过头了黎同学。
9.chapter 9
旅行团第一天的行程安排。
从一场文化讲座开始。
那些在岁月长河中熠熠生辉的石窟、大佛、长城走廊、古城重镇。
西起若羌、阿克塞、敦煌间的甘新交界,东至古浪峡口,全长约一千千米的狭长地带。
在漫长岁月里,经各民族的共同开垦,成就了河西走廊的灿烂文明。
一条河西走廊,半部华夏历史。
何以定义河西?何以了解河西?
黎苏年用两个小时的时间,深入浅出给大家带来了一场相当精彩的讲解。
结束语最后一个字落下,现场掌声雷动,所有人都在为这场精彩的讲解欢呼。
坐在舒萦旁边的江阮,讲座上都忍不住同她窃窃私语的人,此刻却突然眼泪狂流。
会议室前排,有人趁热打铁围上黎苏年,就他所讲解的内容展开激烈探讨。
会议室后排,舒萦递上纸巾,小心询问:“你…怎么了?”
“我,”江阮接过来纸巾,擦掉眼角源源不断涌出的泪水,抽抽嗒嗒说:“太感动了呜呜。”
舒萦不由啊出声,有点没懂她感动的点在哪里,只觉这姑娘的泪点有点奇奇怪怪的。
江阮读懂她眼中的疑惑,鼻子一酸,更难受了,这世上果然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好一时,止住泪,她解释说:“本来我对历史这些不太感兴趣的,我很早就出去读书了嘛,学的还是艺术类学科,很少能听得进去这种历史向的讲解。”
“但今天听黎老师讲张骞的毅然西行,霍去病的金戈铁马,那些学者僧人用一生坚守信仰的坚毅。”
说到这里,江阮有明显停顿,像是在努力思考措辞,大约过了半分钟,才继续说道:“我表达能力不好,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跟你讲,反正就是觉得很感动,很好哭呜呜呜。”
“我再哭会儿,你忙你的。”
经她解释,舒萦半知半解明白了她哭的点,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帮她消解情绪,想了想,最好的办法或许是让她自己消化。
行程领队在会议室门口拿着话筒播报说十五分钟后出发前往第一个景点莫高窟。
无事可做的舒萦便拿出来手机预备打发一下闲散时间。
每天她基本都会抽空查看一下各平台的账号情况,维护评论区的和谐,回复意向买家的问询。
今天先打开的是红薯平台,点进消息页,看到整整齐齐一连三个99+,以及陌生人消息的礼貌问价,舒萦猛地坐直身,心也随之颤抖一下。
缠花毕竟是小众喜好,即使经过她五六年的运营积累,一般情况下打开也少有这样的流量。
怀着激动的心情,她先点开评论和@一看究竟,评论基本来自去年十一月发的一条视频。
「开头以为是绒花,中间以为是仿绒花,后面才看清是缠花,仔细一想都不对……原来是看到心灵手巧的漂亮姐姐后我怒放的心花#偷笑」
「啊啊啊啊好喜欢这款胸针!!!礼貌问价#星星眼」
「语无伦次的美……啊,不对,无与伦比的美!已经给美得语无伦次了#暗中观察」
「这个好好看,求开团!想入!」
「所以,怎么样才能拥有它?太好看了!」
「礼貌问价,顺便问问工期#星星眼」
当时她找来密友覃羡好给她做模特,展示她新上的一款烟花胸针和蝴蝶流苏簪。
那条视频当时反响平平,没想到过去三个月平台忽然给推了流。
看着评论里整齐划一的彩虹屁和询问购买方式的咨询。
舒萦心情荡漾的同时,把这条视频分享给了模特本人:「我的好!爱您!!!俺滴福星!!!」
冲浪达人覃羡好当即回复道:「来点实在的,用转账说话。」
舒萦对着手机笑盈盈,这家伙,还真是不客气。
「好哇,正好也差不多该见面了,我月底回去,你呢,到时叫上意意,我买单。」
出来玩之前和好好聊天,得知那家伙要去给大学室友做伴娘,顺便在室友家乡周边玩一段时间,她们三个上次见面还是年前。
覃羡好听言直接在三人小群里艾特程意本人:
「@程经理,舒老板要请客,下月初有空否?」
「聊天截图。」
程意是她们三个朋友中的唯一一位职场女精英,好好身为一个毕业以来一天班也没上过的自由职业从业人员,以表敬佩,总爱喊她程经理。
不多时,程意本人出现:「2号那天,勉强可以抽出半天时间。」
舒萦:「我没问题,好好呢。」
覃羡好:「我也没问题。」
程意没多浪费一秒钟时间,直接拍板道:「那就2号见,我还有个会,你们聊。」
聊天框里,舒萦看着自己打了一半的消息:「我有件事」
想,多了个老公这件事要不还是改天再和朋友们分享吧,总不好耽误意意开(八)会(卦)。
覃羡好紧随其后发来:「我赶高铁去下个城市玩,也先匿了哈。」
舒萦抿抿唇,删除那四个字,回了个ok,切回红薯的界面。
好朋友们都在各自忙碌,没人聊天,那她也回去干活了。
在评论里面挑了一条问价的评论回复道:「海那个鲜同名,工期四月。」
而后操作置顶。
还记得她最开始玩红薯的时候,由于不清楚平台规则,有人问价或者购买方式,她毫不避讳地直接回复,为此封了她两个号,自那之后她才老实,怎么隐晦怎么来。
处理完红薯上的消息,舒萦接着又打开了海鲜市场,果不其然,已经有聪明的宝宝找到了她的小店并完成下单。
因为红薯平台的流量馈赠,小店里其他常驻款的销量也比日常多了不少。
舒萦浏览完所有订单,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行程结束后的一两个月,她都有得忙了。
不过,忙点好啊,忙点有钱赚。
想到因为这波流量收获的订单,舒萦唇角不受控地翘了又翘。
于是当领队带着黎苏年来到俩人身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诡异的画面。
两个并排坐的姑娘,一个笑靥如花,一个满脸泪痕,对比不要太明显。
领队大哥不明所以,慌张问江阮:“江小姐这是怎么了。”
话音落下,江阮嗖地一下站起来,也没顾上回答领队的问题,对着黎苏年郑重表达自己的崇拜之情:
“黎老师,你讲的太好了,都把我给感动哭了,我现在非常期待接下来行程中您的讲解,还有昨天晚上的烧烤,再次感谢,很好吃。”
一大长串话,把领队大哥给整不会了,他想了很多种可能,这姑娘或许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又或者是碰到了什么突发情况,但任他怎么想,也没想到哭会是因为讲座本身,这由头真是够小众且奇特的。
以及,等等,他好像抓到了什么别的重点,他和黎苏年是第一回合作,两个人接触下来,觉得他专业度很在线,就是性格有点冷。
他走南闯北惯了,人际交往能力一流,一两天的时间也没和黎苏年熟悉起来,听对话他和这姑娘以往也不认识,怎么上来就给人家送烧烤?
怪不对劲儿的。
想吃瓜,奈何眼下时机不对,出发在即,他只得默默把疑问记在心里,先说重点:“没事就行,你和舒小姐……”
他伸手指一指会议室前方站着收拾东西的另一对老夫妻,“那两位,还有另一位女生,接下来几天就跟着黎老师坐二号车,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出发吧。”
江阮和舒萦齐声说好,领队大哥笑一笑,忙着去分配其他成员的坐车问题了。
等老夫妻收拾东西的间隙,江阮后知后觉想起来,方才她哭的时候,舒萦坐在她旁边好像一直笑得很开心,也不知道在干嘛,于是她顺势问道:“你刚刚在看什么,好像一直笑得很开心。”
这话后,黎苏年的目光也不着痕迹朝她看过来,往这边走的路上,他也发现了这一点,女孩脸上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愉悦,抱着同样的好奇,他静静等待回答。
舒萦捕捉到黎苏年投过来的视线,轻咳一声,含糊说:“在刷红薯,主页推送的内容很有趣。”
给她送了不少钱呢,怎么不算有趣?
江阮:“那正好,分享给我一下呗,我现在很需要看点开心的,冲散一下不开心。”
舒萦:“……”
不,你不需要。
之所以没照实讲,主要是她和江阮并没聊过各自的生活,萍水相逢的两个人,能一起愉快地走过这段旅程,已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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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不好上来自报家门说她运营的账号平台推了流让她赚到一笔钱吧,有点臭显摆。
苦恼之际,偏一旁的黎苏年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添乱道:“什么内容。”
听此,江阮更来劲儿:“黎老师也有兴趣,要不你讲给我们听听?”
舒萦侧脸,朝江阮斜乜过去,她可真是她的好室友。
收回,又不动声色看一眼黎苏年,那眼神,仿佛在抱怨:说好的装作不认识呢,怎么还提问!
果然,人是不能说谎的。
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话去圆。
一时间,她竟然想不出一个笑话可以把这茬跳过去。
黎苏年在这时看出她脸上强撑的表情,略一思考,便知晓她没照实讲,方才一定不是在看什么有趣的内容,大概率是什么不方便和江阮讲的内容。
不想她为难,他主动说道:“走吧,该出发了。”
老夫妻恰在此时收拾好东西来到她们身边。
一行五人一齐往停车场走。
这茬总算过去。
等电梯的时候,江阮咨询黎苏年:“黎老师,我对你讲的那些历史内容、河西走廊很感兴趣,有没有什么书籍或者科普视频推荐,我回去以后可以自己看的。”
他想了下,说:“科普视频的话,央台拍的《河西走廊》《敦煌》,都是很不错的纪录片,还有日本NHK拍的《敦煌莫高窟·美的全貌》,不过这个年份有点久了,看惯高清的观者可能会不太适应。”
“书籍的话,”停顿几秒,他继续说:“就比较多了,等我整理一下,文字版发你吧。”
早上的这场讲座内容是真的激发了她对河西走廊这段历史莫大的兴趣,江阮听言兴奋拿出手机,“那我添加一下您的微信,等着吃安利了。”
黎苏年点点头。
之后打开微信个人信息里面的二维码展示给江阮。
一旁的阿姨笑着问道:“我孙子最爱看书了,整理好能一起发我一份吗。”
黎苏年平声答:“没问题。”
方才江阮提问的过程里,舒萦也在很认真的倾听,她是纪录片杂食爱好者,日常做手作的时候,很喜欢播放一部纪录片作为背景音。
黎苏年提及的那三部,有一部她没看过,于是趁着几人聊天的功夫,点开空白备忘录记在了上面,并准备回去后加入看单。
但她拿手机记录这个动作,在江阮那里有不同的注解,眼见一旁的阿姨添加完毕,她急忙说:“稍等黎老师,还有她。”
说着,戳一戳舒萦的手臂给她使眼色:多好的机会,还不赶紧好好把握!
舒萦:“……”
就,能认识江阮真的是她的福气呢。
她干笑一声,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
她本来就有黎苏年微信,几个人站得近,一扫她准露馅儿。
好在电梯及时到达解救了她。
黎苏年自然而然地收起来手机,抬手示意她们先进,几个人前后进去轿厢站定。
老夫妻站在电梯最里面的位置。
舒萦和江阮站在中间。
黎苏年则站在两人前面。
待电梯开始运行,江阮恨铁不成钢地凑近舒萦小小声:“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知道把握,白瞎我的助攻了。”
舒萦心里苦,但她没法说。
她是真的不需要这样的机会。
想辩驳,又怕站在她前面的黎苏年听到什么,于是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同时在心里想,到底要怎样才能让江阮打消撮合她和黎苏年的念头。
好头疼。
不多时,电梯到达。
她们前后出来,跟在黎苏年身后往二号车的位置走。
看着他的背影,舒萦不由想起领队的话,据他说本次旅行团一共三十人,五人一车,配备一个司机和一位随队人员。
也是够巧的,她偏偏就分到了和黎苏年同车。
身边还有江阮这么一个定时炸弹在。
接下来几天,要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和黎苏年是夫妻,得时刻注意才是。
结束这短暂思绪,来到二号车旁边,在看清车边站着那个女生的一瞬间,舒萦不淡定了。
这不是昨晚在楼梯间被她一声喝斥吓到的声音主人!
10.chapter 10
车边的女生先是和舒萦视线对上,一触即离,之后又毫不避讳地看向黎苏年,那眼神,很是耐人寻味,意味深长。
慌张明晃晃写在舒萦脸上。
本以为身边最大的定时炸弹是江阮。
哪曾想猝不及防多出来一个见过俩人暧昧场面的陌生人。
舒萦在心里叫苦不迭。
无措之际,那位身高腿长,快和黎苏年比肩的清冷女生对着黎苏年本人说道:“你是那个讲解老师对吧,我想坐副驾。”
说完,也不等黎苏年回答,转身拉开副驾车门就坐了上去。
江阮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跟舒萦小声吐槽道:“不是,她也太拽了吧。”
语气那么冷,根本不是在和人商量。
要说她没礼貌,占了最好的位置,人毕竟也专程等所有人来了通知后才上去。
可说话的语气搭配她那张没有表情的冷脸,又总觉得让人不适。
舒萦在心里想,比起昨晚在楼梯间的那声喝斥,今天的语气很温柔了。
当时她简短两个字,把她吓得一激灵,要不也不会撞在黎苏年下巴上了。
加之总觉得自己有把柄被她抓到,舒萦自然也不好意思说她不好,扯扯唇,她小声同江阮说:“可能她晕车吧,所以想在副驾坐,方便开窗之类的。”
江阮还是气不过:“晕车可以明说啊,她什么都不说,上来就占了最好的位置,那我还想自己坐副驾呢。”
其实舒萦大多时候是那种与世无争的性格,即使那姑娘没有她的把柄,上来占了最好的位置,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再找个别的位置就是了。
但明显江阮不这样觉得。
且江阮不是过错方,有意见也很正常。
该怎么缓解她不满的情绪,对她而言,是个难题。
纠结之际,身后的阿姨调和道:“出来玩开心最重要,我和你叔叔坐后排,剩下的位置优先让你挑好不好。”
这江阮哪好意思。
她赶忙拒绝:“不用了阿姨,你和叔叔年龄大了,进出不方便,我坐后面。”
“没什么,你们年轻人喜欢拍照片,坐中间路上可以方便拍风景,我们坐哪里都行。”
说着,叔叔已经打开了车门,扶着阿姨进去越野后排的位置。
阿姨这么一处理,江阮顿时不再说什么了。
她看一眼舒萦,正想使眼色说再给她个机会。
舒萦率先动作,进去后排另一个空位坐下。
待人坐定,笑盈盈看向还在车边站着的另两人:“我坐这里,你俩自便。”
“……”
江阮无语到眉头皱起来,满脸写着你搞什么,经过今早的这场讲座,对黎苏年更加崇拜,她更想撮合俩人了,但她的室友真的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黎苏年全程无言,静看事态发展。
前排的那位女生领队和他交待过,在国外做模特,中文名叫伊一,很有性格。
初次见面,可谓百闻不如一见。
老夫妻很和善,江阮也算是好脾气。
他这车的人,除了伊一,都是他问领队要来的。
此刻舒萦心里的那点小心思也很好猜。
经过昨晚的相处,俩人间的距离是拉近了不少,可也只限于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
一旦有别人在,她面对他总是会下意识躲避、逃离。
咽下一口虚无,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总要给她时间,让她适应自己的存在。
-
酒店到莫高窟,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
车子驶出停车场,朝着目的地前进。
经过一路口时,收到一号车司机对讲的消息,道是车胎好像没气了,借用一下二号车后备箱的千斤顶。
司机师傅回复收到,之后两辆车前后在路边停下,司机师傅连同黎苏年下车帮忙去查看情况,其他几人留在车上等待。
行车途中,阿姨想和舒萦聊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于是趁着这个功夫,笑问舒萦姓名。
舒萦温声回答后。
阿姨说:“舒卷意何穷,萦流复带空,舒萦,很好听的名字。”
她的名字并不取自这句诗,小时候她问舒女士,为什么给她取名叫舒萦,舒女士说翻字典觉得萦字好听,就这么叫了。
遥远的记忆里,好像还有一个人,在她报出姓名后,也这么为她的名字做注解。
但对话的时候都是不太相熟的人,她循着记忆里的处理方式,同样浅笑回应,没多说什么。
中间坐着的江阮听到俩人的对话,忍不住哇了一声:“你的名字原来是这么来的吗,很有意境哇,哪像我,爸爸姓江,妈妈姓阮,她们就给我起名叫江阮,和你相比,我的名字也太凑合了点。”
哼一声发泄不满后,江阮总结说:“你父母一定很恩爱,也很爱你。”
这两天的相处,能看得出来,她的这位室友虽然不是出自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但她精神富足、内心丰盈、情绪稳定。
相处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很美好,她很开心能够认识这个新朋友。
就在她为自己的分析洋洋自得的时候,下一秒,听见舒萦平静说道:“我单亲,名字是妈妈取的。”
江阮瞬间愣在那里。
觉得自己真是罪该万死,话多就算了,还这么不会说话,干嘛要提起这茬呀。
短暂愣怔过去,她急声道:“抱歉抱歉。”
舒萦笑一笑,安慰她:“没什么,我都这么大了,完全不在意的。”
江阮长呼一口气,放下心来。
她正准备继续闲聊,副驾上的伊一冷不丁说道:“安静点行吗。”
莫名其妙被呛,江阮也不是受气的性格,立马就怼了回去:“有病就去治,你谁啊你,管天管地,还管人张嘴聊天,真把你能耐坏了。”
两人视线对上,眼看一场争吵开始在即。
舒萦身体上前,按住江阮,小声说:“我看她脸色不太好,可能晕车比较难受,咱们不聊了就是。”
江阮不想驳舒萦的面子,但她是真的看不惯伊一,对着她的背影冷哼一声,最后还是扭头看向窗外,独自看风景去了。
安抚好江阮,舒萦挪动身体,来到黎苏年的座位,拉开随身背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晕车贴。
身体小幅度前倾后,她说:“我这里有晕车贴,你拿两片贴在耳后,应该可以缓解一下不舒服。”
音量把控得很好。
温声细语,既不让人觉得打搅,也确保副驾的人能够听到。
伊一侧头朝她看过来一眼。
见面伊始这姑娘脸上的害怕还历历在目,大约是担心她会跟人讲昨晚楼梯间看到的那一幕?
她可没这么无聊,也不关心别人的事。
但眼下舒萦对她的关心也是真的。
咽下一口虚无,她伸手接过来:“谢了。”
舒萦笑吟吟道:“没事,你回来不舒服的话我再给你。”
结束这简短对话,她低头预备收起来东西回去座位,同时在心里想,她帮了她的忙,总该承她这份情不跟人乱讲昨晚看到的那一幕了吧。
正想着,一道熟悉声音毫无预兆地落下来。
“不舒服?”
舒萦闻声抬头,看清黎苏年的那张帅气面庞后,连忙说:“没有没有,是她不舒服。”
她伸手指一指副驾的伊一,继续说:“我过来给她递一下晕车贴。”
男人神态自若点下头,望着她的眼睛:“不舒服及时讲。”
舒萦扯扯唇,想回应他的关心,又觉得这关心太过特别。
最后朝他笑一笑,之后动作迅疾回去自己座位。
片刻后,司机师傅也回来车上,打火重新驶向目的地。
-
抵达后直到下午六点,除去中午用餐,旅行团一众人都在石窟内度过。
看石窟壁画,听专场讲解。
黎苏年的讲解专业且有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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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历史背景信手拈来,艺术价值讲解透彻,佛教文化深入浅出、易于理解,博文与幽默并具,让人很轻易地跟着他沉浸其中。
她们用一天时间观看了当天开放的四个特窟、十二个普窟和一个仿制窟。
整个看窟过程,除去有人偶尔的几句提问,其余时间皆是全神贯注地听黎苏年讲解。
这是舒萦第二次来到莫高窟,第一回来时年纪尚小,初入大学,对这些石窟、壁画,更多的是惊叹古人的智慧,可今天,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再来观赏,搭配黎苏年的讲解,她感受到的,是慈悲、静谧、纯净和安宁。
即使她不是佛教徒,仿佛也被这场跨越千年的信仰力量击中。
那种真正站在石窟壁画前所感受到的、穿越千年的美,过去与现在的交汇,是任何画册、影像都无法替代的。
只有脚踏实地地站在这里,石窟壁画摆在你的眼前,经变画、无量寿经这些词语回荡在你的耳边,窟外冷风瑟瑟,窋内,你听见自己内心深处的颤动。
无以言表。
出来石窟,领队给大家留了二十分钟时间在此留念拍照。
舒萦心情沉重,脚步很快溜开。
在内部停车场的角落位置,安静等待大家过来。
冬天的大泉河水面冰冻,浮云在戈壁之上无声流淌,岁月更迭变迁,那段沉重的历史,那些存在千年、终有一天会风化消逝、不复存在的壁画。
伤感来得突然。
她站在那儿,静静远望,一眼千年。
再回神,是隐隐感受到有人靠近。
视线一个偏转,就这么撞进男人近在咫尺的深邃双眸中。
雾气在眼眶里汇聚、升腾。
对视一秒,舒萦快速移开,不想被黎苏年看出异样,只轻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男人没急着回答,挪动脚步和她并排站在那里,视线遥遥望向她方才看的方向,片刻后,不疾不徐说道:“消逝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接着他手掌摊开到她面前,一枚小小的沙砾岩安静躺在上面,他说:“一代又一代的敦煌人坚守传承、不断探索,所做的就是让时间拉长一点,再长一点,至少我们存在的时代,它会一直在。”
话音落下,舒萦再也忍不住,眼泪断了线似的簌簌往下流。
情绪崩溃让她有点难为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下一秒,男人一只手托住她的脸颊,另只手食指弯曲,温热的指腹靠近她的眼下,动作轻盈地帮她擦拭泪水。
舒萦下巴微微抬起来,想要把眼泪逼退,可闻着他身上的好闻味道,反而更加情难自抑。
她什么都没说,可他却像是什么都懂。
好一时,哭完了,心潮还没平复,她一边吸气一边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他视线朝她探来,语声坚定道:“不会,这是文明的力量。”
一瞬间,舒萦似乎感受到所谓的灵魂共鸣,被人理解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她打开心防,缓缓道出自己内心真实所想:“今天看窟的时候,对着那些壁画、彩塑,除了美的感受之外,我就是觉得很难过,本来是想自己消化的。”
“我想着,也许吹吹风就好了,我明明不是一个伤春悲秋的人,可站在这里,看着这片伫立了千年的佛国世界,我反而更难过了。”
黎苏年安静听完,把手心那枚砂砾岩递到她手里,温度相交的那一霎,他说:“它曾经的使命,是在寒冷的乱世中温暖人心,现在,传递给你。”
舒萦不由失笑,好特别的礼物,好温暖的安慰。
她问:“哪里来的,这可以带走吗?”
他唇边勾起好看的弧,笑说:“小小碎石,应该可以。”
舒萦喔一声,垂眸望着掌心的那枚碎石,许久后,抬眸,眉眼弯弯道:“谢谢,我会好好珍藏的。”
不止碎石,连带着今天的风和你的理解。
同样珍贵。
11.chapter 11
晚上用餐间隙,江阮拿着手机神秘兮兮地凑近舒萦,低声说:“你猜我扒到了什么?”
舒萦不明所以,问:“什么?”
江阮轻咳一声,也不废话,直接把手机界面展示给舒萦看:“白天的时候,我越看她那张脸越觉得熟悉,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似的,然后我就想啊想的,还真给我想到了。”
只见手机屏幕上,展示的是伊一的国外社交网站主页,她发布的内容基本都是自己参加各品牌面试的一些片段,或者已经合作过的品牌打卡。
比如和自己的地推广告合影或是秀场上的走秀片段,也有一些生活碎片记录,和朋友们出行、游玩的留念。
舒萦浏览完毕,感叹:“原来她是做模特的啊。”
江阮嗯哼一声。
她对伊一的熟悉感就来自伊一本人的地推广告。
中奢美妆,投放在各大机场、卖场。
无形中见过很多回。
正打算跟舒萦继续吐槽说:“小模特而已,有什么好拽的,我还没给你看我刚搜的她走秀视频呢,那个台步烂得要死,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接到工作的。”
话卡在喉咙里,就听见舒萦笑盈盈说:“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种专业模特呢,怪不得她那么高,还总是冷着一张脸,你说,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高级脸,专业模特都是这样的。”
江阮:“……”
舒萦的话显得她像是童话故事里小肚鸡肠的恶毒后妈。
她紧急把打好的腹稿咽回去,顿了好几秒,讲不出什么违心的夸奖,她对伊一实在是没什么好印象,最后拍一下舒萦的肩,感慨道:“你是人美心善的好宝宝。”
舒萦愣愣啊一声,不懂话题怎么转到了这里,不是在讨论伊一,怎么她莫名其妙收获了夸奖。
总归是好话,疑惑过后,舒萦不客气地笑应道:“多谢夸奖。”
服务员来上饭后甜点,俩人的聊天停在这里。
临近用餐尾声。
领队扬着嗓子通知说晚上有观星活动,想要参加的可以在群里发消息报名,不想参加的留在酒店休息就好。
这是领队看今天天气情况不错,云层量低看见银河的几率比较大,临时加的活动,通知声落下,瞬间点燃了大家的热情。
来参团的多是常年工作生活在大城市的人,霓虹灯的闪烁和城市发展造成的污染掩盖了城市夜空中星星的光芒,但大多人对繁星闪烁的夜景还是很向往的。
餐厅里有人问晚上去哪里观星,也有人在讨论谁谁带了拍摄设备,可以帮忙拍照之类的。
江阮听着大家热烈的讨论,放下手中的汤匙,问舒萦:“你有兴趣吗,要去参加晚上的观星活动不?”
舒萦没多大兴趣,这边白天气温本就低,风大寒凉,晚上体感只会更冷,银河星空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并不局限于此。
“不去”两个字将到嘴边,手边的手机屏幕倏然亮起,收到来自黎苏年的微信:「餐后方便跟我去拜访一下老师吗?」
她快速看完,想起自己的已婚身份,同他一起拜访老师,应该算是很合理的夫妻义务了,于是敲击屏幕回了个好,之后匆匆锁屏,把手机放进口袋里。
接着改口朝江阮说道:“晚上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不去了。”
“好吧,”江阮撇撇嘴,“那我跟着大家去看星星好了,不然一个人在房间怪无聊的。”
舒萦笑一笑,结束和江阮的对话。
-
出来餐厅,大家各自回房间,稍事休息等着参加晚上的观星活动,或是结束今天的行程。
舒萦反其道行之,一个人坐电梯直接下去停车场,黎苏年早已在此等候,两人视线对上,她弯下唇:“走吧。”
男人温声嗯了下,帮她打开副驾车门。
很绅士体贴的行为,无端的,舒萦却觉得此刻黎苏年身上好似多了几分低落,虽然看上去一切如常,同白天或是之前的状态一样,但直觉就是告诉她,他的情绪不太对。
这种异常在接下来的路程中很快得到验证。
往目的地开的一路上,黎苏年全程无言,并没主动开口说一句话。
舒萦有心介入,就当是感谢几个小时前他对她的安慰,可她不清楚黎苏年情绪低落是为了什么。
毕业后能够去拜访的老师,除去感恩之心外,必定也是对他影响深远的人,在她看来,该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那么不好的情绪是来自哪里?
舒萦百思不得其解。
这困惑在抵达目的地不久有了答案。
当时,她们站在敦煌研究所家属院楼下,黎苏年拨打电话,前两个没人接。
他站在那,低垂着眉眼看向屏幕,沉默了有半分钟,才重新拨打另一个号码,这通电话很快被接听。
黎苏年先是向电话那头的师母问好,说他这两天因为工作来了这边,想要拜访一下老师,已经到楼下了。
过了会儿,楼上有扇窗户打开,一位慈眉善目的妇人朝她们所在的位置招招手。
黎苏年挥手回应后,平静说:“师母,我给老师打电话没打通,这会老师在家吗,方便上去吗。”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舒萦听不到。
只听见黎苏年又和妇人对话几句后,收起来手机同她说:“走吧,我们上去。”
今晚的不寻常,好似在这一刻窥得片面答案。
她不动声色嗯一声,乖巧跟在他身侧往楼上走。
窄小的老式楼梯间,并排走稍显拥挤,经过二楼拐口时,舒萦心里想着事情,知道黎苏年的不开心多半和老师有关,可更具体的,又无从得知。
神思过于专注,以至于一个没留心,差点绊倒在这户人家放在门口的垃圾袋上。
黎苏年在她绊倒的前一秒伸手扶住她。
舒萦调整好脚下位置,尴尬扯扯唇,小声道了声谢。
男人温和应一声,扶住她手臂让她站到了他身体的另一侧,像是为了避免此情况再发生专门和她换了位置。
过程里,舒萦心里有点小懊恼,这么大人了,走路还能被绊到,怪丢人的。
恍神间,感受到黎苏年松开她手臂,把拎着的礼物换了个手,转而牵住她的手。
与此同时,听见他说:“今晚谢谢你愿意陪我过来。”
舒萦闻声侧眸看他,此刻的她知晓了黎苏年情绪低落的大致缘由,依旧无从安慰,想了想,她绷着表情,一本正经说:“礼尚往来,我该做的,不必客气。”
黎苏年在她的故作姿态下,终于展露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心思没白费,舒萦表示很满意。
两个人一左一右继续上楼。
老师家住四楼,片刻后抵达,一位穿着朴素且考究的妇人已经打开门等在了那里。
那妇人先是朝舒萦笑了下,之后又同黎苏年说道:“来了小黎。”
黎苏年喊了声师母,之后同她介绍舒萦:“这是我妻子,舒萦。”
万女士知晓姓名,重新和舒萦打招呼:“小舒,晚上好。”
舒萦跟着黎苏年道了声师母晚上好。
万女士微笑回应,之后引着俩人进屋,瞧着黎苏年放礼物的熟练动作,她叹口气:“你说你,来就来,拿什么东西。”
“应该的。”
看一眼俩人进屋还没舍得松开的手,她笑着问道:“什么时候结的婚,上次打电话怎么没听你说过。”
黎苏年回答:“前几天刚领的证。”
万女士听言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真好。”
茶几上放着备好的茶水,说话间万女士要给两人倒茶,黎苏年接过来,“师母,您坐着就好,我自己来。”
这是自家犟老头的得意门生,硕博期间常过来家里,万女士没同他客气,转而指一指桌上的干果茶点招呼舒萦:“小舒,喜欢吃什么自己拿,就当自己家,别客气。”
舒萦笑应一声,象征性拿起手边的一粒腰果。
黎苏年倒好茶水,放下茶壶后,侧脸看一眼紧闭的书房门,眼中添上几丝黯然,老师果然还是不愿意见他。
万女士捕捉到他的神情,没好意思说,刚刚知晓黎苏年过来,就属那犟老头在窗边看得起劲儿,结果人上楼了,又躲进书房不见人,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教出来的学生有出息,回家乡进高校教书育人怎么就让他不满意了,非留在研究所跟着他过清苦生活才行?
她站起来:“你们先坐,你老师在忙,我去喊他出来。”
言毕,万女士转身朝书房走。
舒萦坐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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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苏年读书时定是很优秀的那种人,从师母的种种表现就能看得出来,大约常来家里做客。
所以是什么样的矛盾,让他的老师连他的面都不愿意见,想不出,于是更加坐立难安。
大约几分钟后,书房门传来响动,俩人不约而同朝门口看过去,下一秒,只见万女士只身一人出来。
没来由的,舒萦心里咯噔一下。
作为旁观者,她都觉得神伤,满怀期待地来拜访敬仰的老师,结果老师根本不愿出面见你。
她搓一下手指,压下心中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在万女士过来身边之前,一派寻常模样的笑着。
万女士在心里叹息一声,真是不想见到这对师徒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但自家犟老头,又是九头驴都拉不回来的犟种,她还要帮忙给他收场。
唇边扬起笑,她在茶几边重新坐下,“他忙着看文件,下午临时通知的,明天有场线上研讨会。”
显而易见的托辞,黎苏年咽下一口虚无,平声说:“正事要紧,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万女士笑一笑,又道:“你说是工作原因过来这边,什么时候来的,要呆几天。”
“昨天过来的,明晚就离开了。”
万女士继续追问:“什么工作。”
以黎苏年的单位性质,要说来这边工作,少不了要和研究所有联系,刚进去自家犟老头还在问呢。
他说:“帮朋友的忙,给一个考察团做讲解。”
万女士了然般笑起来:“你做讲解,大材小用了。”
舒萦虚虚点下头,表示认同。
第一回来莫高窟时,听官方讲解员的讲解,感觉好多东西都讲得浮于表面,少许记忆碎片对比今天白天黎苏年的讲解,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点小动作,被万女士捕捉到,她笑着指给黎苏年看:“瞧,小舒也认同这话呢。”
黎苏年跟着往她这看过来一眼,唇角弯了弯。
过程里,余光捕捉到那扇紧闭的书房门。
黎苏年站起身来:“师母,老师在忙,那我就不多打扰您了。”
舒萦在一旁连忙跟着站起来。
万女士在这时把一个分量不轻的红包递到黎苏年手里:“你老师和我的一点心意,别推辞,祝福你们新婚快乐、永结同心。”
黎苏年不想收这个红包。
一来俩人也没到婚礼那一步,现阶段只是刚领证而已,二来他清楚和老师之间的症结还在,比起这份心意,他当然更想见到老师的面听他口头上的祝福。
两个人就这么推拒了会儿,万女士看出黎苏年这里不好入手,转而要把红包往舒萦口袋里塞。
舒萦不敢有大动作,急忙求助般望向黎苏年。
似是感受到师母的坚决,又或是什么别的原因,片刻后,他说道:“谢谢师母。”
之后又转向书房方向,扬声说了句:“谢谢老师。”
收完红包,两人挪步往门口走。
到门口,眼见万女士还要送他们。
黎苏年脚步停在那里,拦下万女士:“师母,不用送了,外头冷,我们晚上过来,本来就多有打扰了,您和老师早点休息。”
万女士没再送,但却拉住了黎苏年,小声说道:“小黎,你老师年纪大了,脾气倔,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你打电话的时候还一直从窗户往下看呢,红包也是他临时准备的。”
言尽于此,黎苏年听出师母安慰之意。
他嗯一声,说:“谢谢师母,我知道的。”
“行,那我就不送了,你们回去路上小心。”
-
回程路上,大约是这趟并没见到老师的面,舒萦明显感受到黎苏年的情绪比之来时更差了点。
车子疾驰在马路上,舒萦想到下午黎苏年的暖心安慰,她总觉得自己也该做点什么,总不能让他带着这种情绪回酒店一个人在房间呆着。
可,该怎么做?
一望无际的天幕上,莹莹天上月洒下温柔的光,照亮着回程的路。
灵光闪现般,她有了想法:也许,来自宇宙的浪漫可以给他带来一些好心情。
打定主意,舒萦偏头看向驾驶位专注开车的人。
神情明亮且雀跃:“黎苏年,不急着回去的话,带你去个地方?”
12.chapter 12
长街上行人寥寥,树木静悄,月光伴着灯光映照在地面上,像是在路面上铺了层碎银,在夜里闪着微亮的光。
一对年轻男女,步履悠然、并肩行走在路上。
前方不远处,是敦煌的另一盛名景点鸣沙山月牙泉,俩人赶着停止检票的时间点入了园。
没有了白天的人头攒动,夜晚的景区尤其空旷。
回程路上舒萦的那句带你去个地方,让黎苏年不假思索调转车头来到了这里。
他知晓她用意,但也不想她太为他担心,所以主动开启话题说道:“今晚拜访的,是我硕博阶段的导师,毕业之后没有留在这里工作,让老师失望了。”
至此,舒萦算是彻底明晰黎苏年今晚的不寻常。
她站在黎苏年的角度看问题,自然而然地为黎苏年辩驳:“可是你现在在高校工作也很好啊,可以培养更多的专业人才投身到考古事业中。”
“不一样的,”黎苏年苦笑一声,继续说道:“老师是研究所的修复大家,五十年代来到敦煌,深耕到现在,从无到有,所有的经验、技巧都是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摸索积累出来的,他倾囊相授,是想我能够继承他的衣钵。”
如今的莫高窟尚有三分之一的洞窟未完成修复,且已经修复的洞窟,也随时可能遇到新的问题。
文化遗产保护是长期工作,老师如今八十多的高龄,每天还亲自到现场指导工作。
做出回家乡这个决定,很多时候,他都愧对老师的栽培。
“你当初为什么学考古?”
舒萦突如其来的提问把黎苏年从自己的忧思中拽了出来。
像是怕他没有听清,舒萦补充道:“我记得你当初是放弃保送自己报考的考古专业,为什么。”
黎苏年望着女孩清凌凌的眼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有那么一瞬间,又像是回到少有交集的过去。
视线略微恍惚一秒,他收回,看向远方的路。
“所谓百年功名、千秋霸业、万古流芳,与一件事情相比,其实都不算什么,这件事情就是——用你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
声落,舒萦眼睛瞬间就亮了。
“《明朝那些事儿》的结束语!”
黎苏年笑嗯一声。
舒萦很惊喜:“你是受这段话的影响才放弃保送,选择了自己喜欢的考古吗?”
这个问题不用黎苏年回答,舒萦自己便有了答案,她说:“这本书我读高中的时候可谓风靡,我们班有个好心人买了一套,然后大家把书撕开分成一半又一半,我就是这么在班里传来传去看完的。”
“当时读到这里真的特别震撼,最后一章写到崇祯皇帝自尽后,我以为作者会接着往下写,写大明的衰败、或是清军入关后的物是人非,可是他没有,他写徐霞客。”
“徐霞客多酷啊,同朝的其他人都在忙着争权夺利,他却在那个交通不发达的年代遍历山河,穿着布衣,没有任何资助,一个人徒步跋涉、风餐露宿。”
话题的最后,她这样总结:“他是千古奇人,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乃以一隅自限耶。”
停顿几秒,舒萦往前跳了一小步,低声跟自己说:“小女子应如是。”
黎苏年跟上来,只隐约听见应如是几个字,他问她在说什么。
舒萦嘿嘿笑一声,“没什么,真巧,我们还是同一本书的书粉呢。”
黎苏年视线轻悠悠地笼下来,想说不巧,我读这本书还没读到这里的时候,是你把这段话分享给我的。
但面上,他咽下一口虚无,轻轻嗯一声回应她。
舒萦:“所以你看呀,你是因为喜欢考古本身才选择了这条路,如今的工作,也是你的选择,可能辜负了老师的期望,但没有违背初心,还在这条路上,这就叫有始有终,黎老师加油,祝福你早日桃李遍天下。”
说话间,俩人走到了月牙泉附近,这片沙漠绿洲奇观已经存在了上千年,泉水在灯带映照下,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仿佛星光倒影般美不胜收。
两个人站在那里,谁都没有再说话,只静静聆听水流的声音,周遭静谧,有隐隐的虫鸣声在夜色中回响、飘荡。
就这么站了十多分钟。
心境平和且安宁。
再回神,是黎苏年冷不丁的一句问话:“冷不冷。”
舒萦短促啊一声,有点没听清,目光愣愣看向他。
他又重复了一遍:“冷吗?”
这次听清楚了,舒萦展颜一笑:“不冷。”
她指指自己全套的保暖装备:“我准备很充足的,又不是小孩子了,早过了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年纪。”
这话成功把黎苏年逗笑。
他上下检查一圈,帽子、围巾、羽绒服。
的确是把自己塞的严严实实,没有一点透风的地方。
可这里气温到底是低,怕她冻着,想了想,他还是说:“回去休息吧,不早了。”
这话后,舒萦又是一声啊。
这就回去了呀,她带他来这的正事还没干呢,“别呀,我还没带你看星星呢。”
黎苏年低笑一声,问:“为什么要带我看星星。”
“你不是有点不开心吗,”
舒萦抬头望一眼天空,坦然道:“忘了之前在哪看到,说我们看到的星空离我们最近的一颗星星距离我们四点四光年,所以说离我们最近的一颗星星想让我们看到它,它发出的光也走了四年多。”
“刚好它走到这里,刚好我们抬头。”
两个人极有默契地循着声音同步抬头望向天空,听见她继续说:“这是一种非常浪漫的相遇,是来自宇宙的浪漫,希望这份浪漫,可以治愈你的不开心。”
轰一声。
黎苏年整颗心像是被点燃。
烟花凌空、百花齐放。
幸福和欣喜快要漫溢出来。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总不会叫你事事如意,至少他的另一个心愿,不再遥不可及。
最后还是没有看到星空。
银河升空的景象大概要凌晨两三点才能看到,眼下才九点多,冬天的沙漠,穿再厚站几个小时也要把人冻僵。
他说:“心意很珍贵,有被完美治愈,但星星还是下次看吧,我们回去。”
冬天出门一趟不容易,买了门票、鞋套,进来不到二十分钟就要回去,舒萦觉得好亏。
最后她提议,两个人还是爬趟沙山吧,一趟足以,也算不虚此行。
这个提议很合理,黎苏年欣然同意。
于是两个人移步,就近选了条登顶路。
晚上的爬梯少有人影,两个人一前一后往上走。
沙山不同于石山,石山走一步算一步,沙山走一步自动退两步。
舒萦穿得厚,体力也有限,走十分钟就要坐下来歇一会儿。
第三次坐下时,舒萦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突然觉得好不公平。
一样的爬山,她要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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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大晚上的,她干嘛要这么提议,看看身边人。
黎苏年体力简直强的可怕,喘都不带喘的。
她长呼一口气,感叹:“跟你一起爬山好打击我的自信心,想我也算个忠实户外爱好者,大学那几年,三山五岳,各大佛、道教名山,都有我的足迹,我一直觉得自己体力挺好,结果现在,我要累死了,你却连喘气声都没。”
“舒同学。”
黎苏年手指弯曲,忽然靠近刮在她鼻尖一下:“哪只耳朵听见我不喘气的。”
手套上沾了细细的沙,摩擦在皮肤上,让人心里都跟着一痒,听见他平静声音继续说道:“只有死人才不喘气。”
话音落下,舒萦瞬间爆笑。
黎苏年的幽默还真是别具一格。
笑声后,她说:“哪有人这么讲自己的,我替你呸呸呸。”
“那我是不是要谢谢你?”
“好说好说。”
愉快闲聊后,俩人起来继续往上走。
十多分钟后,舒萦喊住黎苏年:“休息一下再继续吧。”
于是俩人齐齐原地坐下再次稍事休息。
晚上的风很凉,但两个人体力消耗大,此时的风吹过,反倒很舒适。
谁也没有先开口,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并肩坐在一起。
蓦地,舒萦被左前方的说话声吸引。
是一对年轻男女。
男生说:“回去吧,别找了,天这么冷,明天我给你买个新手机行吗。”
女生说:“不行,这手机上有我们这一路的照片我还没来得及备份呢。”
男生说:“照片可以再拍。”
女生说:“我说了不一样。”
心弦无端抽跳一下。
舒萦想起一件久远的往事。
当初大一军训完,她参加素拓部,社团组织十一不回家的大家一起出来玩。
她们大学在兰州,目的地就这样选在了省内,第一站去了张掖,看了七彩丹霞,领略了平山湖大峡谷的壮美风光。
第二站来到了敦煌,抵达第一天,一行人晚上来这里体验沙漠万人演唱会。
人多拥挤,她的手机也不小心掉在了沙子里,那是妈妈花了大价钱给她买的最新款,计划用四年的。
她们一行人找了很久没找到,最后她哭着回去酒店。
是何宴舟,一声不吭的回来找工作人员借了金属探测仪帮她找了好久好久,她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何宴舟带着失而复得的手机敲开她房间门的那一刻,她真的爆哭。
感动到无以言表。
再后来,她很快沦陷在何宴舟的攻势之下,他对她真的很不错,在一起六年,从没和她说过一句重话,事事以她为先。
她曾经以为,他就是那个陪她走完这一生的人。
可才毕业两年多。
怎么一切就变了呢。
旧日记忆猝然涌现。
眼泪随之夺眶而出。
根本不受她控制。
黎苏年身影骤然出现在眼前,把舒萦吓了一大跳。
在新婚丈夫面前回忆前男友,她可真行。
意识到这一点,舒萦心慌得不敢看他,偏开脸,快速说道:“掉眼泪是因为沙子跑到眼睛里了,现在没事了。”
黎苏年什么都没问,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男人低沉悦耳的声线,紧随其后落至她耳中。
他说:“嗯,帮你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