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你竹马》 1、Chapter 1 东京某机场。 空荡荡的传送带上还一件行李都没出来,乌泱泱的旅客就挤满了行李转盘,嘈杂的交谈声中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句优美的华国话。 角落里,瘦高的少年半靠着冰凉的墙壁,双手插兜,棒球帽随意的压下来,把上半张脸遮了个完完全全,只能看见他下压的唇角和紧绷的颌线。 祁少虞不爽得要命。 好好的暑假,他母上大人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把他踹来岛国念夏校。 哦不,这是赤|裸|裸的流放。 祁少虞上初三那会儿出了场车祸,把脑子磕坏了,从此就再也学不进一点儿东西。 不过也好在他爹和母上没有放弃他,捐了两栋教学楼让他上了个还将就的高中。 所以念夏校这事儿,通俗点讲就是他母上大人让他换个地方进行呼吸运动,虽然麻烦了点,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真正让祁少虞不爽的,另有其他事。 十五分钟过去,取行李的旅客都换了一大波,祁少虞才把他那个孤零零躺在角落里的黑色行李箱提起来。 行李箱落地的声音很空,就像轻飘飘的塑料壳子,没一点重量。 祁少虞:“?” 他下意识又把箱子提起来掂了掂,心里莫名涌上来一股不好的预感。 祁少虞半托半带着箱子又回到刚才思考人生的那个角落,他现在急需确认一件事情。 顾不得周围人来人往,祁少虞半蹲在地上,废了好大劲儿才把防盗锁解开,再输入密码,结果箱子打开的那一瞬间就让他傻眼了。 箱子里边空空如也,只有不起眼的角落里躺着一张手写的明信片。 那跟他有得一比的狗爬字体,出自他母上大人之手。 祁少虞抬了抬眼皮,晃眼扫过上边的内容。 “亲爱的崽,介于你高中这两年来的混球表现,我和你爹一致决定断掉一切经济来源,让你在岛国自力更生一个月,深刻体会一把生活的毒打,如果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可以去镰仓拜访一下你的老朋友。”(你美丽动人又英明神武的母上大人留) 祁少虞气笑了,他被他母上给耍了。 什么念夏校,什么换个地方进行呼吸运动,都是扯淡。 更可笑的是,他母上居然狠心到连一根裤衩都没给他留。 祁少虞掏出手机,想亲切问候他母上两句,回应他的是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她的好友。」 祁少虞:“......” 他不甘心的划拉几下屏幕,结果就连《相亲相爱一家人》都没有他的地儿。 「你已被移出该群聊。」 祁少虞现在浑身上下就只有在国内机场换的一万岛国币,当时他觉得换多了累赘,结果现在连半张回国的机票都不够,其余所有的银行卡都已经冻结,那叫一个穷困潦倒。 回国...... 祁少虞现在只想杀回国跟他母上大战八百回合。 「y:借我两千块钱。」 「九中扛把子:嘿嘿...那个...祁哥啊,不是兄弟不帮你,是阿姨她给得实在太多了,你就安心在岛国待两月,回国兄弟给你嗑个大的赔罪。」 「y:滚。」 祁少虞脸色黑得吓人,真想顺着天线爬回去揍得这见钱眼开的小子叫爷爷。 祁少虞咬牙切齿的把那张明信片捏得皱巴,岛国到底有谁在啊,他母上非得把人弄来这儿。 不过也还算他母上有点良心,没把他扔咖喱国泡菜国之类的地方去极限求生。 他本想把明信片一把塞垃圾桶里去,眼不见为净,却又突然想起刚才瞄到一眼的“老朋友”三个字。 什么鬼。 他又把那张皱巴的明信片弄开,逐字逐句拜读母上的大作。 “如果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可以去镰仓拜访一下你的老朋友。” 老朋友,在镰仓? 祁少虞越来越搞不懂他母上的脑回路,他哪认识什么在镰仓的朋友,他都没几个朋友。 还老朋友,这比念夏校还扯淡。 估计又是整蛊他的东西,祁少虞嗤之以鼻。 他不相信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能在东京沦落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祁少虞把那张明信片又扔回了行李箱,他麻溜的锁上箱子,打算先到酒店再说,虽然只订了一天休整,但也比沦落到睡大街强。 拖着累赘的行李箱,祁少虞习惯性掏出手机要打车。 三秒钟后,他又把屏幕熄灭。 艹。 岛国打车真特么贵。 旁边就是地铁站的提示牌,祁少虞偏头晃了几眼,他学岛国文还挺早的,日常生活交流不是问题,所以找到地铁站的过程还算顺利。 只是东京的地铁线路异常复杂,各种颜色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跟毛线团一样,祁少虞又没什么方向感,僵持几分钟后,他果断掏出了缺德地图。 几经折腾后,祁少虞终于躺到了酒店的大床上。 东京七月初的天气还不算炎热,日落的阳光透过大落地窗的玻璃,给地板镀了一层光晕,窗外是繁华的钢铁森林,屋内空调透出的丝丝冷意安抚着少年的躁动。 祁少虞抬起一截胳膊遮住眼皮,胸腔小幅度起伏着。 累。 感觉比生产队的驴还累。 因为买地铁票,所以他兜里还剩不到一万日元,酒店只提供早饭,想吃还得早起,除开正常两餐,他还得买一套换洗的衣服,裤衩...... 这么一算下来,不到一万岛国币能顶个球。 空调有点冷,祁少虞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好好的狼尾被他弄得跟炸毛的鸡窝有得一拼。 真烦。 感觉全世界都在惦记他兜里的那几个子儿。 屏蔽了这个操蛋的世界一个小时,再睁眼,外边夜幕笼罩,霓虹降临。 随手捞起枕头边上的手机,屏幕一干二净,没有一个人给他发消息,被他屏蔽的狐朋狗友群里倒是聊得火热,不过也没人提起他,就像是被全世界遗忘。 祁少虞熄了手机,慢吞吞的起身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少年肤色冷白,单眼皮,眼尾微微下压,嘴唇很薄,颜色淡,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戾气。 和自己对视几秒钟,祁少虞决定先出门吃饭,顺带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先找一份兼职干着。 东京夜晚的街道很瑰丽,霓虹斑斓,像是做了一场绚烂的梦。 买过必须的衣服之后,祁少虞本不富裕的口袋雪上加霜,好在超市八点之后会打折,他草草拿了一份便当了事。 路过一家拉面店时,祁少虞晃眼瞥到了门口的招聘启事,他决定进去碰碰运气。 入眼是胖乎乎的招财猫,店里整体装修和漫画神似,餐台后边,一口大锅咕嘟咕嘟的冒着泡,高汤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店里。 服务员是个和蔼的中年女人,见有客人来了,她笑眯眯地过来接待:“欢迎光临。” “您好,请问店里还招员工吗?” 祁少虞脸颊微热,他大概能想象到自己这样子有多别扭。 女人点了点头,示意他先坐下,然后开始询问基本信息和工作常识。 “请问您是本国人士吗?如果不是,请问您有居留证吗?” 祁少虞脑袋一热:“不是,也没有。” “抱歉,我们不能聘用没有居留证的外籍人员。”女人满脸歉意的看着他。 吃了实诚亏的非岛国人祁少虞:“......” 离开拉面店,祁少虞蹲在路边,倔强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跳动着。 「外国人在岛国打工算童工吗?」 「没有居留证能在岛国打工吗?」 「岛国打黑工判几年?」 他烦躁的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屏幕,结果不尽如意。 麻了。 祁少虞消停了。 他熄了屏幕,慢吞吞起身,手机则是随意塞进了兜里。 天空蓦然划过一道闪电,“轰隆——” 东京的天气像坏情绪的少年,豆大的雨点砸向水泥地面,细小的灰尘和水滴一同飞溅开来,大街上的行人乱了阵脚,步伐匆忙。 瘦高的少年逆行在人流中,与这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 暴雨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渐渐停歇,地面积留着部分雨水,车轮碾过就变得混浊。 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祁少虞是被闷醒的,喉咙还干涩得厉害,他有些无精打采的。 把空调打开后,又灌了一口矿泉水,重新感受到冰凉,心里的不耐才压下一些。 祁少虞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狼尾,视线挪到落地窗外。 雨后的东京灰蒙蒙的,到处都是雾,千篇一律的建筑隐匿其中,无趣,乏味。 他觉得他有点接受现状了。 稍微躺了一会儿之后,祁少虞起身洗漱、收拾东西。 他拖着那个黑色的行李箱,昨天随手一丢的纸片,今天已经揣进了兜里。 祁少虞在东京花掉了兜里的最后几个子,他买了最近一班去往镰仓江之岛的电车。 东京的车站此刻正直早高峰,穿着黑色、棕色、藏蓝色衣服的行人沉默着前进,空旷的廊道里只能听见整齐的脚步回声,压抑得惊悚。 祁少虞感觉自己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迈着机械的步子,像是沉默的羔羊。 东京和镰仓的距离并不远,电车只需要一个小时多点。 镰仓临海,是个动漫照进现实的小城。 夏日,镰仓,微风。 还有橘子味的气泡水。 电车与夕阳同行,海鸥同浪花亲吻。 这一切应该很美妙才对。 可惜,祁少虞运气不好。 到镰仓的时候天上下起了大暴雨,车窗外灰蒙蒙的一片,只能依稀见着些房屋轮廓。 等在江之岛下车,再找到明信片背后的地址时,他已经成了落汤鸡。 祁少虞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门上没有门铃,他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然后敲了敲那扇原木色的门。 不知道是不是暴雨声掩盖过了敲门声,里边许久没有动静。 祁少虞半垂着头,胳膊靠在门上支撑着身体。 烦躁点和忍耐值已经到达了巅峰。 正当他觉得自己又被耍了的时候,门——开了。 开门那人顶着一张看起来别人欠他八百万的脸。 啧。 怎么形容呢。 丹凤眼,薄唇,银框眼镜卡在高挺的鼻梁上,衣服和头发都是规规矩矩的,一股子无欲无求的好学生味儿。 祁少虞跟好学生是两路人,相看生厌的那种。 他眼尾下压,有点不耐烦。 正想扭头就走的时候,祁少虞听见那人面无表情的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陆宥礼,你的竹马。” 祁少虞:“?” 对上陆宥礼平淡的目光,祁少虞甚至有一瞬间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被雨给浇傻了? 他下意识反驳,语气有点凶。 “滚。” “谁是你竹马。” 2、Chapter 2 陆宥礼情绪异常稳定,他薄唇翕动:“你,祁少虞。” 祁少虞一肚子脏话都被这人冷淡的表情给噎了回去,他张了张嘴,最后挤牙膏似的出来两字:“有病。” 他是真有病。 祁少虞这样想,脑袋抽了才会相信他满嘴跑火车的母上。 陆宥礼把门打开一些,然后侧过身子。 他声音依旧平和:“外面雨很大,先进来。”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祁少虞更加烦躁,真是什么神人都能被他母上找到。 祁少虞压根不想进去,他把箱子甩得“砰砰”响,转身就要离开。 睡大街也好,饿死在岛国也好,随便怎么都好,反正他一秒钟也不想再在陆宥礼面前待下去! “别走——” 手腕上突然一紧。 祁少虞浑身发麻,不是冷,也不是恶心,而是那种浑身上下触电一样的感觉。 他条件反射就想把手抽回来,“干什么?你想打架?” 陆宥礼的掌骨很大,他的手腕卡在里边可以说是纹丝不动。 祁少虞火大,像是所有积压的情绪都找到了宣泄对象,他大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到底收了我妈多少钱啊,演得这么敬业?” 他脾气乱发一通,而陆宥礼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那双眼睛一直跟在他身上,没有任何的不满,只有注视,缓慢而又深刻。 其实陆宥礼的双眼睛很漂亮,瞳仁像是漩涡,黑黑沉沉,对视几秒钟就会让人沉溺。 祁少虞这人打架硬刚惯了,还是头一次碰上这样的人,硬的不吃,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半晌,陆宥礼开口:“好受些了吗?” “我......” “那现在进来吧。” 陆宥礼拉着他的手腕,终于把浑身都湿透的人哄进了家门,就连行李箱也没有放过。 祁少虞脑袋晕乎乎的,等到反应过来时,大门已经关上了。 不对? 祁少虞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不是在跟陆宥礼发火吗?怎么突然就被他带上了贼船?偏偏他自己还一点都不反抗! 祁少虞懵懵的站在门口,头发、衣服,哪哪都在滴水。 陆宥礼半跪在地上,从柜子里找出干净的毛巾,然后搭在他头上,纤长的手指隔着柔软的布料插进发丝里,细细的擦拭着雨水。 他说:“抱歉,没有去东京接你是我的错,我想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重逢应该郑重一些,而不应该是在匆忙的机场......不过现在看来我应该搞砸了。” 陆宥礼抿了抿唇,鸦羽般浓密的眼睫微颤,语气诚恳:“可以原谅我吗?” 祁少虞愣在原地,脑袋里一团浆糊。 怎么办......他好像真的想让我原谅他? 可是......我真的不认识他啊! 祁少虞觉得他应该稳定一下情绪,他说:“我真的没见过你。” 陆宥礼神色暗淡一瞬,他反问,语气还有点委屈:“你忘了我吗,小乖?” ?小乖! 这两个字像是什么神秘开关一样,祁少虞瞳孔陡然放大,吓得他往后猛退两步。 这种心情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是,你是一只凶猛霸气的老虎,名叫“丧彪”,可是有个人告诉你,你其实是一只小猫,并且还叫了你一声:“咪咪”! 他的反应有点大,以至于陆宥礼拿着毛巾的手都僵在了半空。 陆宥礼的表情像是被渣男抛弃了一样,而直觉告诉祁少虞,他就是那个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渣男! 天杀的,要是他真的见过陆宥礼,他肯定会有印象的,毕竟陆宥礼那张欠揍的脸,祁少虞见一次就不可能忘。 可是祁少虞对天天发誓,他真的把这辈子见过的人都回想了一遍,绝对没有陆宥礼这张脸。 祁少虞不说话了,他是脑子被门夹了才跟陆宥礼争论这个问题。 认不认识重要吗? 当然不重要。 陆宥礼也不是一定得要个答案,他自己就搭了楼梯下去,“先去洗澡吧,小心着凉。” 毛巾被陆宥礼扔进衣篓里,他又重新拿出一套换洗的衣服给祁少虞。 祁少虞发现,陆宥礼这人喜欢盯着他眼睛看,一点不遮掩,光明正大。 如果是在国内,他估计以为这人是想跟他干一架。 祁少虞被盯得难受,他把衣服接过,有点别扭:“谢了。” “浴室在楼上左拐。”陆宥礼提醒道。 这套房子是很日系的原木风装潢,进门没有拖鞋,都是光脚踩地板。 祁少虞盯了木地板两秒钟,低低“嗯”了一声,然后三两下踢了脚上鞋子,光着脚踩上了楼。 陆宥礼的视线落到门口那双被水泡了的名贵球鞋身上。 委屈他了。 他心想。 陆宥礼用手机拍了一张球鞋的照片,识物。 官网价三万五千八。 点击,支付下单,整套过程不超过十秒钟,陆宥礼没有半分犹豫。 — 楼上的淋浴间很好找,里边干干净净的,每样东西都收拾得规矩,压根不像是男生在住。 祁少虞简单冲了个澡,他盯着架子上那套衣服迟疑半秒,才慢吞吞套上。 陆宥礼比他要略高一些,白t短裤套在祁少虞身上松松垮垮的,上边还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闻倒是不难闻,不过祁少虞忽然对自己入侵了别人的领地有了实感。 他一边擦着头发下楼,楼下的陆宥礼好像在打电话。 “阿姨,小乖今天到家了。” “没瘦,看上去心情不错。” 祁少虞眼皮直跳,陆宥礼哪只眼睛看见他心情不错的? 他就差一巴掌招呼上去了! 通话还在继续。 “嗯,我会好好照顾小乖的。” 小乖、小乖! 到底是谁允许陆宥礼叫他这个名字的! 他明明叫丧彪......啊呸,难道他没有名字吗? 祁少虞不爽,手里的毛巾歪斜着搭在肩膀上,他环抱着胳膊,半倚在墙壁上,很像那种不良少年。 “喂,不许叫老子小乖!” 祁少虞没收着声音,听起来凶得很,像是在威胁。 不过他这人就长了一副凶相,单眼皮,还有点不太明显的下三白,看着就不好惹。 陆宥礼拿着手机的胳膊僵在半空中,还没等他开口,手机那头就传出来咆哮的女声:“死崽!再说一句脏话,本宫就叫翠果打烂你的嘴!” 电话那头果然是他母上,祁少虞嘴角疯狂抽搐着。 母上不让他说脏话,平日里“老子”这种词儿在家里都是违禁词,讲一次就罚一千块,就他那点零花,全部罚完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小礼啊......帮阿姨好好管管少虞,他这孩子皮糙肉厚的,要是不听话,你就揍他!” 祁少虞:“......” 见了鬼了,他那刚才还跟母夜叉一样的母上突然就变得如沐春风起来。 陆宥礼看了他一眼,“知道了,阿姨再见。” 祁少虞嗤笑一声,舌尖不由自主的顶了顶口腔。 他能怕陆宥礼? 开玩笑,他能直接把陆宥礼揍趴下! “看什么看,想打架?”祁少虞眼皮一掀,时刻准备着。 陆宥礼摇了摇头,从抽屉里把吹风机拿出来,“小乖,当心着凉,先过来吹头发。” 祁少虞耳朵尖尖爆红,他伸手抢过陆宥礼手里的吹风机,攥在手里恶狠狠道:“都说了,不许叫我小乖!” “再叫揍你!” 陆宥礼抿抿唇,“不叫,你别生气了。” “咕——” 祁少虞炸毛:“都说了让你别叫!” “其实是你肚子在叫......” “够了!给老子闭嘴!” 祁少虞现在不止是耳朵红。 还有脸、脖子.......他整个人都红温了。 其实买完来镰仓的电车票之后,祁少虞兜里出乎意料的还剩了点钱,只是他当时憋着一肚子火,也没心思吃饭。 现在好了,直接被气饿了。 “我也饿了,马上就开饭。”陆宥礼嘴角轻微的上扬,眼睛也是微弯的,看上去突然就没有那么冷淡了。 祁少虞恨不得把这人毒成哑巴。 他不说话了,用力把吹风机的插头怼进电源,然后把档位滑到最大,冷风呜呜的灌了出来,声音逐渐掩盖过气氛的尴尬。 余光突然瞥过墙上的猫咪摆尾时钟,现在正好十点半,早不早晚不晚的时间,亏他说得出口。 过了十来分钟,陆宥礼端着一碗大拉面出来。 “抱歉,原本订了餐厅,但是今天雨很大,过去不太方便。” 他把筷子递给祁少虞,脸上带着歉意,那种挑不出毛病的真诚。 祁少虞吸了吸鼻子,他其实没那么讲究。 奶白色的豚骨汤汁,浓郁鲜香,叉烧切得大片,肉也软乎,和切好的木耳丝、笋丝、葱花一同整齐摆在拉面上。 “先吃,我再准备点其他的。”陆宥礼背过身去,又进了厨房忙活。 祁少虞这才看见,他劲瘦的腰上围着白色的围裙,细细的带子在后腰上绑了个不容易察觉的蝴蝶结。 想什么呢。 他在心里嘀咕着,趁着人不在眼前,猛的扒了一大口面。 其实亲近祁少虞的人都知道,他这人喜欢吃面食,所以口味更挑,不过这碗拉面的味道居然出奇的不错。 看在拉面的份儿上,他今天不跟陆宥礼一般见识,祁少虞心想。 半碗面下肚的时候,陆宥礼端着一叠寿司从厨房里出来。 “怕你不够吃,又做了点寿司。”他把寿司推到祁少虞面前。 陆宥礼捏的寿司胖乎乎的,食材都弄熟了,淋过鲜亮的酱汁,看上去格外有食欲。 “你不吃?”祁少虞瞥他一眼,“不是说饿了?” 陆宥礼:“突然又不饿了。” 祁少虞:“......” 敢情只有他是大馋小子一个。 3、Chapter 3 祁少虞不说话了,他选择吃,吃能堵住嘴。 一盘寿司有六个,加上那一碗拉面,都把他吃撑了。 陆宥礼默默收拾好餐具,正要端走的时候,他突然开口:“晚上想吃什么?” 人吃饱喝足之后就容易放松警惕,祁少虞自己都没意识到,话就先出了口:“炸酱面。” 陆宥礼弯了弯眼睛:“好。” “!” 好什么好,他又没打算在这扎窝。 祁少虞幡然醒悟,他这才发现,自己好像不知不觉间就被陆宥礼顺了毛。 不行,不能这样,他要回国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想到这里,祁少虞浑身不自在,他索性直接坦白:“其实我是被我妈骗来这儿的,能不能借两千,我买张机票回去,后面还你一万。” 陆宥礼脚步顿住,神色黯然:“我没钱的。” 简简单单四个字,把祁少虞干沉默了。 他看起来像是很好骗的样子? 祁少虞试图挣扎:“那我饿死了怎么办。” 陆宥礼抬起眼睛直视他,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我不会让你饿死的。” 祁少虞:“......” 谁要跟你探讨这个问题...... 祁少虞觉得自己企图让一个脑袋里装空气的人理解他的处境,这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但是,这么变态的人他母上到底是哪里找来的?这简直就是他的克星。 厨房响起哗哗的水声,祁少虞暂时歇了从陆宥礼身上凑到回国机票的心思,他百无聊赖,掏出手机点进八百年不刷的朋友圈。 那群狐朋狗友过得还挺滋润,九中的围墙拦不住他们,翻出去之后撸串、玩摇滚、剧本杀,怎么快活怎么来。 祁少虞随手点了个赞,不一会儿屏幕上就弹出来一条消息。 他嗤笑一声,孙子终于想起爷爷了。 [九中扛把子:哥,你在岛国怎么快活呀?] [y:当忍者。] [九中扛把子:嘿哟,敢情那真帅。] [y:傻x。] 手机那头的付奕肖回了个“小拳拳锤你胸口”的表情包,祁少虞恶心得想吐,直接把人送进了黑名单。 “喵呜。” 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圆滚滚的实心三花,对着人就直接露出了毛茸茸的肚子,一看就是惯犯。 祁少虞伸手撸了两把,三花发出满足的咕嘟声,脑袋蹭上脚踝,肉乎的身体直接扭成了麻花不说,还害得莫名他其妙笑了一下。 这糟心的日子过久了,连看只猫都是眉清目秀的。 “小咪,过来。”陆宥礼已经洗完碗出来了,手里还开了个罐头。 三花闻见味儿就过去了,叫得可欢。 祁少虞手里空空,舌尖顶上虎牙,“渣猫。” 陆宥礼站在原地,偏了偏头,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祁少虞,你是渣男吗?” 祁少虞脑袋上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这叫什么话。 他把天聊死:“我是高富帅。” 陆宥礼沉默几秒钟:“那你喜欢白富美吗?” 祁少虞:“......” 他算是明白了,就算他把所有的路都堵死,陆宥礼都能以一种非常刁钻的角度找到存在感。 祁少虞火大:“不喜欢!” 陆宥礼的声音莫名轻快:“好巧,我也不喜欢。” “闭嘴!现在!立刻!” 祁少虞暴躁的抓了抓头发,他服了,他真的服了,有哪家好人是这么聊天的? 陆宥礼抿抿唇,看样子是想道歉,结果又压下去了,祁少虞一头栽在沙发上,耳朵还塞上了耳机,一副要把自己与世隔绝的样子。 后面那一下午两人的相处都还算和谐,祁少虞躺在沙发上玩游戏,陆宥礼靠着柜子看书,虽然时不时弄出些翻动纸张的声音,但听着也不烦。 接近晚上饭点的时候,陆宥礼放了书起身做饭,祁少虞听见了动静,但是没理。 他翻翻找找,从随身的包里把充电器拿出来,环视了一圈,发现唯一一个可以用插座就在书柜旁边。 祁少虞起身去给手机充电,他本来想就坐在这儿玩一会儿手机,结果目光却被书架上几本花花绿绿的书吸引过去,标题是岛国文的,简单翻译过来,大概意思是: 《这么做,男朋友对你欲罢不能》 《恋爱一百零八式》 《拿捏一个男人,先拿捏他的胃》 祁少虞嘴角疯狂抽搐,没想到陆宥礼还有这种癖好? 其实看着不像。 难不成是暗恋他的女生送的? 这么一想,祁少虞突然就觉得这几本书烫手了起来,他偷摸往厨房瞟了一眼,发现没人察觉之后,又迅速把书塞回了柜子里,拿起手机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差不多二十分钟过后,陆宥礼把晚饭端上桌,就是他上午随口一说的炸酱面。 炸酱、黄瓜丝、胡萝卜丝摆得整整齐齐,还多做了卤鸡蛋。 虽然陆宥礼这人让祁少虞不爽,不过手艺是真的没得说。 其实祁少虞很不想承认,一碗炸酱面,他又觉得还可以忍忍不揍陆宥礼。 我可真善良,祁少虞这样觉得。 饭后也是陆宥礼洗碗,他收拾完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也才七点半,祁少虞又窝回了老位置打游戏,这次是付奕肖那小子组的局,说是要给他赔罪,不打爽不下线。 这是这小子技术不行,属于又菜又爱玩的那种,打了两局祁少虞就窝火了:“你是不是傻x,信号看不懂?打野不刷野,你溜鸟呢?” 付奕肖被骂得没脾气,磕磕绊绊憋出来一句:“我、我猥|琐发育!” 祁少虞服了:“下把你拿瑶妹。” 付奕肖扭捏:“别啊祁哥,瑶妹多不符合我猛男的形象啊。” 祁少虞暴躁的抓了一把头发:“滚,屁事多。” “静静,静静在对面呢,要是我拿瑶妹,她肯定会笑话我的。”付奕肖苦苦哀求,他可不想女神还没开始追,脸就丢大发了。 “那你滚,老子不打了。”祁少虞退了房间,打算领完奖励就下线,后背却突然感受一道灼热的视线。 他抱着手机回头,陆宥礼就站在沙发边上,看样子已经忙活完了。 祁少虞没好气:“干嘛?” 陆宥礼说得诚恳:“你打游戏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咳。”祁少虞有点不自在,“也没有很厉害。” 陆宥礼漆黑的瞳仁盯着他的眼睛,“那能带我玩吗?” “你,玩这个?”祁少虞眉头微皱,他深刻怀疑陆宥礼估计连农药是什么都不知道。 “嗯,看上去很好玩的样子。”陆宥礼唇瓣微微翘起弧度。 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可以看见两个浅浅的梨涡。 祁少虞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自己脸烧得慌。 他想,陆宥礼给他做饭吃,他教陆宥礼打游戏,这样就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 祁少虞切上新号,把手机扔给陆宥礼“行,但是敢拖后腿我就揍你。” “好。”陆宥礼接过手机挨着他坐下,手指有点微微湿润。 祁少虞小号上面没什么英雄,太难的他也不指望陆宥礼能理解,索性就选了最简单的妲己。 屏幕上的妲己晃动着大尾巴:“请尽情吩咐妲己,主人~*” 那一刻,祁少虞感觉空气都安静了一瞬。 他这辈子都没觉得妲己的语音包这么社死过。 换一个,赶紧换一个。 人一尴尬,就会变得很忙。 本来祁少虞是要点安琪拉的,结果手一滑就戳到了貂蝉上面。 “想欣赏妾身的舞姿吗~*” 祁少虞彻底石化。 陆宥礼抬起头来看着他,那眼神好像在说:“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想象力大可不必如此丰富。 祁少虞绷着脸,一句“老子不喜欢。”脱口而出。 “祁少虞,不要说脏话。” “少管。”祁少虞嘴上骂骂咧咧,手上还是诚实的把貂蝉换成了安琪拉,然后火速开了一局匹配,重新又把手机塞回陆宥礼手里,“快打。” 屏幕上的安琪拉蹦蹦跳跳,陆宥礼操纵着英雄就往野区走。 “干嘛呢,你是法师,走中路。”祁少虞暴躁,直接上手,拉着陆宥礼的手指就把英雄调整到中路上去。 陆宥礼脖颈处的皮肤慢慢变红,他应了一声:“嗯。”低低沉沉。 对面的中路是张良,看上去也不会玩,陆宥礼操纵着安琪拉跟张良站在中路隔着老远互放技能,谁都不敢往前走一步。 祁少虞:“......” 恰好碰上对面打野过来支援,一套连招丝滑就带走了技能冷却中的安琪拉,屏幕暗了下去,对面的打野站在安琪拉的尸体面前踩了好几下回城。 陆宥礼:“那个黑色的人为什么还站在我旁边?” 祁少虞无语:“因为他在嘲讽你技术差。” 陆宥礼:“那你技术比他厉害吗?” “废话。”祁少虞一把拿过手机,“看好,给你报仇。” “祁少虞,你真好。” “闭嘴!” 祁少虞总有一种自己被调戏的感觉,感觉哪里都是怪怪的。 他顶着一张黑透的脸,操作着安琪拉发育了一会儿,然后蹲在对面红区的草丛里,给过来刷野的打野友情赠送了一套连招带走。 对面打野开始还哔哔赖赖的,说是只蹲安琪拉,结果祁少虞整场游戏就追着他打,对面打野最后喜提1—11—0的战绩。 “喏。”祁少虞把手机递回去,“看清楚怎么玩了吗?” “嗯。”陆宥礼又重新开了一局,但是选择英雄的时候也没注意,他感觉所有英雄都长得差不多,于是随手点了个瑶,等祁少虞发现的时候,已经锁上了。 “这把苟着吧。”祁少虞靠回沙发上。 他忽然觉得陆宥礼玩瑶也挺好的,这人就适合让别人把他供起来。 游戏进行到半程,陆宥礼终于弄明白了这个英雄是怎么玩的,不算太难,可以骑在其他英雄头上到处走,刷盾之类的。 陆宥礼突然想到了什么,眼里有细碎的微光闪动。 他说:“祁少虞,我可以拿瑶跟你吗?” 4、Chapter 4 祁少虞死凶:“不能。” “我不喜欢别人骑我头上。” “哦。” 陆宥礼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猫咪摆尾时钟,时间已经指到九点,他把手机还回去,“不打了,我去铺床。” 楼上只有一间大房间,还是最老的那种和室,睡觉都需要提前准备。 陆宥礼给两张床垫铺上床单,再规规矩矩的摆在和室中间,然后是枕头和被子,放上去铺平整,最后把两张床垫的距离压缩到只有一个拳头。 祁少虞上来的时候,陆宥礼刚把新的睡衣拆开。 他扫了一眼地上的床垫,总觉得周围空荡荡的,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陆宥礼解释道:“房子比较老了,没来得及弄床,先将就一下,下周末我们去看床。” 祁少虞其实对睡觉的地儿不挑剔,只要安静就行了,而且和陆宥礼去买床......好奇怪。 “不用,就这个。”祁少虞随手把手机扔床垫上,然后双手交叠在短袖上,脱掉。 少年的皮肤很白净,腹肌的轮廓在放松状态下不太明显,整体来说偏瘦,但肌肉线条流畅异常。 祁少虞弯下腰,长指把床垫上的睡衣外套勾起来,漫不经心的扣上几颗扣子,像是绑上丝带的礼物。 陆宥礼只是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他感觉自己的鼻尖有些湿润。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手背上。 是血。 祁少虞本来想问楼上有没有什么充电的地方,只是目光挪过去的那一刻,他瞥见了陆宥礼鼻尖下的血迹。 祁少虞瞳孔蓦然放大,只是还没等他开口,陆宥礼就捂着鼻子去了卫生间,脚步几乎是狼狈到极致。 “?” 他寻思这天也没多热啊,好好的怎么突然流鼻血? 祁少虞本来想着继续打游戏,但脑袋里就是不自觉闪过陆宥礼捂着鼻尖的样子,表情很懵,还在状况之外的那种懵。 刚刚打游戏都是笨手笨脚的,他能处理流鼻血? 别晕过去都算他胆子大。 祁少虞“啧”了一声,骂了自己一句闲得慌,身体却很实诚的从床垫上爬了起来。 卫生间的门紧闭着,也听不见什么动静,诡异得可怕。 “能搞定吗?”祁少虞皱着眉头敲了敲门。 过了两分钟卫生间里才响起哗哗的流水声,接着是陆宥礼闷闷的声音:“可以。” 得到肯定的回答,祁少虞又坐回了床垫上。 又过了几分钟,卫生间的门开了,陆宥礼从里边出来。 脚步有些虚浮,眼下的皮肤上染着一圈不正常的红,头发前端还在滴水,睡衣的领口处也是湿答答的,看上去就像是把整个脑袋都泡进了水里。 祁少虞随口一问:“怎么突然流鼻血。” 陆宥礼搬着蒲团在空调旁边坐下:“屋里热,不小心上火了。” 他抬头瞥了一眼空调上的数字,十六度。 好拙劣的谎言...... 祁少虞懒得管他,又躺回被窝里打游戏。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两天紧绷的那根筋终于放松下来,没打两把他就困了。 陆宥礼坐在空调旁边吹了好一会儿冷风,直到和室中间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他才关掉灯,慢吞吞把两张床垫并到了一起,然后躺回了被窝。 — 岛国的天亮得早,这间和室的窗户又是正对大海的方向,柔和的朝阳落到木地板上,蓬松的被子发出“沙沙”声,抖落一地慵懒。 陆宥礼是六点多醒的,这会儿祁少虞睡得还挺沉,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昨晚睡得匆忙,忘记把窗帘拉上,这会儿太阳虽然不算晒,但总有些扰人清梦。 陆宥礼轻手把窗帘拉过来,然后起身换衣服,下楼准备便当前,他把一套规整的校服和小纸条放在了床垫上。 约莫快八点钟的时候,祁少虞的床垫上迎来了不速之客。 三花是偷偷摸摸跑上楼来的,它捣腾着小短腿,直接踩到了被子上,两只肉爪向下按压着踩奶。 祁少虞感觉胸上一重,好像压了块大石头,连带着呼吸都不太顺畅起来。 他皱着眉头,伸出大手遏制住罪魁祸首命运的后脖颈。 “喵呜。” 三花被抓了现行,也不挣扎,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祁少虞还没睡清醒,有点恹儿。 他把三花拎到床垫下边去,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换衣服了,渣猫,不许偷看。” 三花又“喵呜”一声,不知道往哪儿跑了。 祁少虞没太在意,反正看样子陆宥礼也是散养的猫,总不至于跑丢。 床垫的衣服上放得有一张小纸条,字迹沉稳有力。 衣服,记得穿。 祁少虞嘀咕两句,他又没有裸|奔的爱好,用得着陆宥礼提醒? 他慢吞吞捡起床垫上的衣服套上,不过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这件短袖颜色和款式都挺普通,只是胸口处多了一处标识,看上去有点像校徽? 祁少虞懒得想那么多,把自己收拾好了就下楼。 陆宥礼系着白色的围裙,正把平底锅里的红香肠和煎培根分装在盘子里,貌似心情挺不错的。 他弯了弯嘴角:“早上好。” 阳光落在餐桌,连带着给桌边的人也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祁少虞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他们这样的相处就像......一对寻常夫妻? “!” 祁少虞摇了摇头,猛的把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抖出脑袋,他绷着脸:“早。” “先吃早饭,一会儿我陪你去学校报道。”陆宥礼把早餐盘递过去。 “?” 祁少虞险些噎住。 “咳咳咳!” 他做梦都没想到,敢情母上还真是让他来岛国念书的。 不念,这破书谁爱念谁念! 想到这里,祁少虞甚至有些庆幸:“我签证没办法办居留,而且下个月就回国,念不了书。” 陆宥礼稳当的坐下:“只是去旁听,没有学籍的。” “......” 祁少虞嘴硬:“那么大一个高中,说旁听就旁听?” 他死也不相信他母上的手能伸那么长来,有那闲功夫她宁愿多做俩美甲。 陆宥礼笑了笑,他以为祁少虞是在担心不能借读成功的事儿,就解释说:“高中是私立的,而且那所高中的校长和我家长有些交情,只是旁听不入籍,还是能搞定的。” 他又补充一句:“我不会让你没书读的。” “那我真是谢谢你全家。”祁少虞恨得牙痒痒,他上辈子难道是个杀猪匠,这辈子才摊上陆宥礼这么个奇葩来治他? “嗯,后面见了我父母,你可以亲自谢谢他们。”陆宥礼把盘子里还没动过的蟹柳夹过去,“快吃吧。” “不吃,饿死拉倒。” 祁少虞被他弄得没脾气,嘴上牙祭两句,手上又不自觉的把叉子拿起来。 有时候他真的怀疑,陆宥礼是故意这么气他的。 难道不是吗? 哪里有情商这么低下的人! 盘子里大半食物下肚之后,祁少虞心里揶揄一阵。 啧,其实也不能怪他吧,情商低这好像是书呆子的通病。 出门的时候正好八点半,岛国的学校上早九,而且暑假估计要到七月二十号多才能放,那就意味着祁少虞至少还得念二十天的书。 这会儿上学路上太阳倒是刺眼起来,眼前就是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海,祁少虞没心思欣赏,而是直接把棒球帽压在头上,遮住视线。 学校倒是离家不远,步行也很快,换上室内鞋,陆宥礼领着人进去见班主任。 祁少虞跟在人后边,双手插兜。 他校服穿得不太板正,领口下方的几颗扣子一颗没扣,就这么敞开,领带也没系,黑色的耳机压在脖颈上,再往上是狼尾和棒球帽,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学生。 班主任是个干瘦的中年男人,头发梳得顺溜,鼻梁上架着黑框眼睛,看上去莫名像岛国电视剧里那种会疯狂说“斯密马赛”的小职员。 见班主任过程很顺利,压根没耽搁几分钟,不像在国内,要是这么摆着张臭脸站在办公室,丽姐可能不说什么,但铁定跑不了被张泰华猛训一顿。 “走吧,高二一班。”陆宥礼自然的抱着一摞新书带路。 祁少虞眉毛一挑,想不到他这种人还有念一班的一天,说出去那群孙子能吹上一周。 高二一班的教室在走廊正中间,从窗户望出去就是大海,班上人也不多,就来了稀稀拉拉的几个。 祁少虞随便扯了张空桌子摆在靠窗的倒数第一排,耳机取下扔桌洞里,倒头就睡。 岛国高中睡觉其实老师很少管,祁少虞也算是十七年人生头一遭,在上课期间睡了一上午的好觉。 “快看他,头发好长啊!” “听说是从华国来的新同学?” “啊啊啊啊!那他肯定和陆同学很熟悉吧!” “啊啊啊啊,陆同学!” 这几声尖叫下去,祁少虞感觉耳膜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烦躁的从桌上起身,发现课桌周围围了好几个穿校服的女生,一个二个盯着他,跟看猴儿似的。 双马尾的女同学突然就凑近,这一幕莫名有点中二番那意思。 “卡哇伊!” 她指着祁少虞的脸说,“像猫猫。” 祁少虞嘴角疯狂抽搐。 他讨厌没有边界感的同学。 “让开。”祁少虞伸手就能够到背后的储物柜,他从里面把书拿出来,扔桌上,声音不算大,顶多有点不爽。 这倒是把几个同学吓一跳,嘀咕几句就离他远远的:“真是无礼呢!” 教室里还有不少学生在尖叫打闹,吵得人脑袋疼。 祁少虞徒手捏断塑料笔筒,“咔嚓”一声,笔筒裂成了渣渣。 他真是给这个世界脸了。 裂开的笔筒进了陆宥礼的垃圾袋,大中午的,他也不在座位上,估计是受不了班上跟菜市场一样吵。 祁少虞把耳机挂脖子上,掏出手机离开教室。 他兜里没钱,买不了午饭,只能在学校里漫无目的的闲逛,要是能找到一个清净地儿最好。 路过教学楼拐角的小花坛时,祁少虞恍惚间好像瞥见一个挺像陆宥礼的背影。 在他面前,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生九十度鞠躬,双手递上一盒白色的巧克力,话还说得賊大声: “陆同学,请你和我交往吧!” 6、Chapter 6 听见敏感的字眼,祁少虞微微抬起头来,盖在脸上的棒球帽摔在地上。 他顺带偏过头去,往树后面一瞥。 两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偷偷摸摸计划着什么。 “不要担心,只玩一个小时就没事的。” “然后我们就回来,放学再去部里活动。” 祁少虞大概听明白了,原来是想翻墙出去玩,只能玩一个小时的,那网吧跑不了了。 原本他也有这心思,只是几个兜里一样重,常去的电竞酒店是不可能了,至于网吧,陆宥礼这人时时刻刻都盯着他,想找个地儿都没机会。 祁少虞把帽子从地上捡起来压在头上,双手插兜,往树后面走去。 看见有人过来了,他们手忙脚乱的把打开的书包背在身后,笑得一脸谄媚:“同学,是有什么事情嘛?” 棒球帽遮挡住部分视线,祁少虞下巴微抬,单眼皮要阖不阖,有点凶相。 “附近哪里有网吧。” 他的长相明显和岛国男高有很大出入,加上一米八二的身高,在两个一米七不到的男生面前,跟巨人没什么区别。 两个男生面面相觑,小腿都在发抖。 书包落地,一捆绳子从里边掉了出来。 眼看着是逃不掉了,其中一个男生破罐子破摔:“我们说了,你可以不举报我们吗?” 祁少虞点头,过河拆桥这事儿不厚道,他干不出来。 男生如释重负,“从学校后门出去,往前边走,左手边第三个巷子走到底,有一家网吧,比较便宜,还能当东西。” 祁少虞挑眉,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有意外发现。 “学校翻墙哪里方便?”祁少虞目光落在对面操场的监控上,若有所思的开口。 男生一脸惊恐,“同学,你要翻墙吗?很危险的!” “......”你们不也打算翻吗。 “无所谓。”祁少虞耸肩,能滚回家最好,他求之不得。 “学校小花园,那边的路灯后边是监控死角......”男生的声音越来越小。 “谢了。”祁少虞重新把耳机挂在脖子上,转头就走。 那小花园的位置他知道,上次便当就在那里吃的,抛开蚊子多啃出一腿包之外,其他也没什么特别的。 这会儿体育课还没过半,人都在操场上,祁少虞过去也没有很遮掩。 他这人胆大惯了,想当初张泰华都逮到围墙边儿上来了,也还是照翻不误。 小花园的围墙也不高,估计还没两米,别说防他了,就连防本地学生都防不住。 祁少虞后退两步,助跑,起跳,手臂稳稳一撑,人就到了墙上,再跳下去,一套操作利落干净,估计三十秒都没用到。 习惯性“侦查”了会儿环境后,祁少虞按照刚才得到的路线,往网吧的方向走去。 那地儿还挺隐蔽,要不是那个男生提醒要一直走到底,估计到半途他就被那块巨大的关东煮招牌给顶回去了。 网吧门口没什么牌子,甚至门口还有一道帘子,门口坐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一脸横肉。 祁少虞打量了一下店里的环境,和他在国内办年卡的豪华电竞酒店没得比,空调也没有,只有老旧的风扇嘎吱嘎吱响,琳琅满目的烟酒就摆在后边的镂空柜子里,不过就算这么简陋的环境,也还是有不良少年乐此不疲。 祁少虞刚想掏钱开台电脑,却发现两个裤兜一样重。 他这才想起来,貌似是因为在这里也花不了什么钱,吃饭什么的都是陆宥礼在做,所以最后剩的五百岛国币被他随手塞行李箱里了。 “啧。”麻烦。 祁少虞抬手取下脖子上挂着的耳机放柜台上,“当掉。” 男人接过耳机和购买记录看了看,确认无误后报了价格,折人民币一千三。 那耳机是牌子货,官网价五千八,祁少虞只用了不到一个月,还有□□成新的样子,但是在这种店当东西,价格肯定低于市场价不少,不过他又着急用钱,只能自认倒霉。 祁少虞点头,“成,开台电脑,有包间吗?” 男人摇头,“没有。” 条件都这样了,也没什么好纠结的,祁少虞点头,“大厅的也行,再来包烟......不,来瓶冰可乐。” 男人报了编号,然后把可乐递给祁少虞。 他没着急进去,而是就蹲在店门口把可乐喝完。 陆宥礼这人把日子过得跟退休老头似的,做饭也健康,少油少盐,开始还新鲜,后边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祁少虞旁边还蹲着一个留着杀马特发型的男人,看上去二十出头,正夹着烟吞云吐雾。 指骨轻抖,猩红的烟头忽明忽暗,缭绕的烟雾模糊了男人的轮廓,撒旦在邀请灵魂和肉|体一同堕落。 因为凑得近,sevenstars又不是什么好烟,祁少虞喉咙痒得慌,目光不自觉想往男人那边晃悠。 察觉到视线,男人把烟咬在嘴里,然后把烟盒里仅剩的两根都递过去。 祁少虞沉默,脑袋里像是有密密麻麻的蚂蚁在爬,他接过烟,说了声谢谢。 男人笑了一声,起身离开。 祁少虞看着手里的烟盒,乱糟糟的记忆如同拳击。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冲动,又把烟盒塞进了校裤兜里,仰头灌完手里的可乐,转身进了大厅。 — 教师办公室。 陆宥礼坐在班主任对面,神色淡淡,疏离却又保持着礼貌。 “老师,我已经决定放弃岛国国立大学的入学名额,接受华国a大的保送邀请了。” 班主任脸上的神色异常惋惜,连带着那一串梳得顺溜的头发都开始发愁。 “其实校长和你父母已经聊过了,他们未来暂时没有回华国的打算,所以选择国立大学对你未来的发展才是更好的,而且在这边也有亲人不是吗?” 陆宥礼眼眸中的细碎微光逐渐冷下来,他站起身来:“感谢您的好意,但是我的父母是我的父母,他们决定留下来并不能改变我要回国的计划,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我会回国的。” 见他如此坚决,班主任叹息一声,“这样吧,那这边国立大学的名额先给你保留一段时间,如果反悔了,可以随时跟老师讲。” 陆宥礼绷着脸没说话,稍稍致意之后就转身出了办公室。 这节课体育课现在已经过去大半,操场上的各种活动正进行到了高潮。 陆宥礼无心玩乐,他眉头紧锁,目光扫视过操场周围的每一个学生,都没有发现那道他心心念念的身影。 可能是上厕所去了吧,他这样安慰自己。 按照祁少虞的性格,也可能直接不来上体育课,趴在教室睡大觉。 这样想着,陆宥礼又返回教学楼,打算去教室和厕所看看。 教室连门都没关,只是路过就能发现里边空无一人。 陆宥礼抿抿唇,又往厕所走去。 期盼的人没找到,倒是听见两个男生在聊天。 “刚刚那个问我们翻墙的长头发男生好凶啊!” “是啊,看上去就是不良少年。” “不过......不良少年怎么会不知道咱们这儿的网吧在哪里?” “估计是转学生吧,他看着确实面生。” 陆宥礼听着他们的对话,嘴唇忍不住颤抖起来,指尖把掌心掐得煞白。 怎么会...... 陆宥礼快步回了教室,顾不得收拾自己的东西,他打开祁少虞的柜子,把那小盒安安静静躺着的本命巧克力拿出来,揣进兜里,然后往祁少虞翻墙出去的小花园狂奔。 当他看见那堵不算高的墙时,一切都已经明了了。 陆宥礼身体紧绷,他先把兜里的巧克力放到了围墙上,然后手掌攀着墙头,甚至助跑都没用,直接就靠手臂力量撑上去了。 他收好巧克力,然后从墙上跳了下去,一直往网吧的地方跑,哪怕狭窄的巷子行进困难,也没有丝毫的放缓速度。 陆宥礼一把掀开门帘,柜台里边坐着的男人明显有些惊讶。 无他,规规矩矩穿着校服,看上去沉默寡言的陆宥礼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在上学日进网吧的人。 男人还特意问了句:“你是来买烟,还是上网的?” 陆宥礼声音低沉:“我找人,一个带着棒球帽的长头发男生,穿着和我一样的校服,看上去很不好惹。” 虽然网吧的客流量大,顾客形形色色,但经过陆宥礼这么一描述,男人倒是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是他啊,我见过。” 陆宥礼呼吸紊乱:“他还在这儿吗?” 男人点头,“在的,刚才把耳机当掉了,买了瓶可乐,蹲在地上喝完了才进去的。” 陆宥礼说了声谢谢,然后在男人这儿买了一瓶汽水带进去。 网吧里边的规模并不大,装修也不行,就二十来台老电脑,只不过分布得杂乱无章,按键盘和操控鼠标的声音此起彼伏,吵得出奇。 陆宥礼按了按青痛的太阳穴,目光不停搜索着,终于在一根原木柱子后边找到了正在游戏里奋战的祁少虞。 电脑的冷光打在他的脸上,给皮肤蒙上一层雾蓝色,狼尾用一根小皮筋扎好,唇角绷直,眉头微皱,掌心落在鼠标上面,指尖在键盘上跳跃。 旁边的位置正好没人,陆宥礼顺势挨着他坐下,祁少虞打得投入,压根没有注意到身边多出来的那个人。 陆宥礼的视线落在他侧脸上,祁少虞脖颈下面有一条很长的疤,像是什么利器划出来的,平日里都是带耳机遮住,现在完完全全的暴露在空气中,他皮肤又白,看上去挺突兀。 一局对战结束,电脑屏幕暗下来。 打了半个多小时,祁少虞也有点疲了,他摘了耳机,想靠着睡一会儿,却又不自觉从兜里掏出烟来,目光扫视过上面的每一寸图案。 他深吸一口气,想去拿键盘旁边的手机,但却只碰到了一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汽水。 祁少虞偏头,蓦然撞入一双沉稳的眼睛。 看清来人后,他把头又偏了回来,那盒拿在手里的烟被他打开,抽出一支,就当着陆宥礼的面咬在嘴里。 祁少虞吊儿郎当,“来一根?”烟盒被他递过去。 陆宥礼没接,“出去抽。” 祁少虞轻笑一声,带着点意味不明的情绪,舌尖抵过牙关,他爽快:“行。” 网吧门口昏暗无尽,瞥不见一寸天光。 咬着烟的少年把那黑色的烟盒递过去,指骨白得晃眼。 陆宥礼垂眸,“我要你咬着的那支。” 7、Chapter 7 祁少虞拿着烟盒的指尖微僵,随即扯出一抹嗤笑:“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 陆宥礼停顿一瞬,“给吗?” 祁少虞眼皮冷冷下压,烟盒在指骨间来回滑动,“不给。” 陆宥礼推了推鼻梁上的银色镜框,眸中隐隐有几分风雨来临前的寂寥。 长指往前一挑,祁少虞咬着的那只烟就被他顺到了手里。 “不给就不许抽。” 那支烟在陆宥礼指尖断成了两截。 祁少虞的神色暗下来:“发什么疯。” 他本来也没想抽,只是单纯想把瘾压下来,现在好了,发疯的人变成了陆宥礼。 “看你不见了,着急。”陆宥礼把断掉的烟处理好,语气淡淡的,如果不是气氛的凝固,很难看出来他有什么情绪起伏。 祁少虞“啧”一声,带着点轻蔑。 他好脾气的跟人掰扯,“监视我啊。” 信任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可能一个对视,就能筑之高墙,但也可能因为一句话,而崩塌溃烂。 “没有。” 是担心你。 陆宥礼抿唇,四四方方的巧克力盒子在掌心发烫。 “没有?”祁少虞挑眉,明摆着是不信。 他把棒球帽重新压上,语气不耐,“行。” “那还多说什么。” 祁少虞转身往里边走,肩骨在薄薄的衬衫上顶出轮廓,浑身带刺。 小巷子里边闷热异常,流浪猫在屋顶上徘徊不去,叫声凄凄,似是丢失了心爱之物。 陆宥礼掌心发湿,他感觉巧克力在变软,再不给就没得给了。 “你好,麻烦帮我开一台电脑,要那个男生旁边的位置。” 他说这话的时候,柜台里边的男人正在用棉片给刚才收到的耳机清洁。 陆宥礼眸光微动,“老板,这个耳机卖吗?” “卖啊,这可是好货,今儿才收的,不过看你是个学生,给个三千就行,今天上网我也不收你钱了。”老板放下棉片,把耳机递过去。 “好。”陆宥礼卸下手机壳,里边装着一张银行卡,再下边是一张带着干水渍的旧字条,上面的字迹丑陋,像蚯蚓爬行,基本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 接过耳机,他盯着那张旧字条看了两秒,眼底拨开一小片乌云,迈步往里走。 祁少虞双手交叉放在脑袋后边,整个人靠在椅子上,晃眼扫过游戏里边打打杀杀的角色,生死一瞬,复活就是那几十秒的冷却,突然就觉得挺没意思的。 他仰头,百无聊赖的盯着头顶上晃眼的白炽灯,感觉脑袋昏沉,像是坏掉的走马灯,恍惚间又回到了车祸那天...... 刺眼的白光和巨大的碰撞声蹂躏过感官,气压挤得五脏六腑生颤,风挡碎成张牙舞爪的蜘蛛网,无数碎片四溅开来,直直坠刺入皮肤,锥心刺骨的痛感汹涌。 如果说手术台上的他像是一条濒死的鱼,那康复训练就是生不如死。 祁少虞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他把胳膊搭在眼睛上,指尖不自觉触到脖子上的疤,压下去可以稍稍缓解心脏的缩坠。 他需要思考一些其他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耳机当掉换了些钱,今天没用多少,除开买票电车票去东京,如果是坐深夜的廉价航空,那剩下的钱回国应该是差不多了。 大不了就饿一天回去,反正死不了,人都已经到海市了,他母上总不能再把人踹回来吧? 祁少虞这样想着,感觉脑袋没那么难受了,他伸手把手机捞起来,指尖滑动着界面。 深夜或者清早的廉价航空选择不多,他又着急走,最近的一班是在明天早上六点钟,从东京飞往华国海市。 他抬眸扫了一眼时间,现在下午两点半,赶最近的一趟的电车去东京,然后在机场将就一晚,也不是不行。 计划明白之后,祁少虞起身去洗手间把兜里的那包烟扔掉,然后从网吧后门离开。 陆宥礼进来的时候,人已经没影儿了,寻找一圈无果后,他掀开帘子出去。“老板,里边是有什么包间之类的吗,我朋友不见了。” 老板随意指了指差不多模样的门板,“有个隐蔽的后门,你懂的嘛,做我们这个。” 陆宥礼眉头紧锁,平生第一次那么仓促,直接从小巷子里追了出去。 穿着规整校服的少年脚下在巷子里狂奔,脚步杂乱,夹杂着淡淡咸腥的风越来越浓烈,跑出暗巷的那一刻,他沐浴在阳光下,踩着影子,奔向灯塔。 — 祁少虞这辈子觉得自己最聪明的地方,就是担心他母上指使陆宥礼扣下他的护照,所以哪怕麻烦了点,也一直把证件都带在身上。 他莫名觉得陆宥礼这人不会那么轻易放弃把自己留下来这件事,可也摸不清楚动机,而且那个眼神,总是怪怪的,他说不上来。 其实这段时间和陆宥礼相处,看似是陆宥礼处处迁就他,可祁少虞明显能感觉到,是他不知不觉就被牵着走了。 陆宥礼这个人,他看不透。 如果真是他母上雇来看着他上学的,那哪里用得着处处管他,还跟个田螺姑娘似的任劳任怨,把他照顾得事无巨细,连吃饭都恨不得怼嘴里那种! 但如果不是这样,祁少虞没理由觉得,陌生人会有那么好心。 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进了一个圈套,彻彻底底为他量身打造的圈套。 陆宥礼可以轻易的将他们之间的信任拉到最大化,而他心里只有一种情绪——接纳。 如果不是老毛病犯了,祁少虞估计自己最后都发现不了这点极其不合理的地方。 箱子和衣服之类的,祁少虞通通不要了,他压根没回家,是直接买了一张从江之岛去东京的电车票。 祁少虞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微微偏头凝视窗外,阳光在他脸上描绘出阴影,光与暗滋生出绚丽。 电车行驶得不算太快,景色倒流的速度恰到好处,海天一色,鸥浪齐飞,山野与海交映,绿茵抖落灿阳,像是一帧一帧播放的电影,每一寸都是不一样的滋味。 四点整,祁少虞到达东京,没有镰仓的好天气,乌云压在钢铁森林上,要坠不坠的,估计很快就会下雨。 他双手插兜,跟着人群的脚步换乘,无尽沉默。 “砰。” 祁少虞感觉左半身不小心被撞了一下,回头一看,是个拖着大包小包的中年男人。 行囊压弯了他的脊梁,瘦小的身躯苦苦支撑,察觉到撞了人之后,脸上的那一抹窘迫、失措,和颤抖的嘴唇,都无可遁形。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反应过来之后,立刻鞠躬道歉。 祁少虞双手把人扶起来,“没事。” 男人连连点头,嘴里还说着谢谢,然后才继续赶路。 小插曲过去,祁少虞顺着提示牌一路找到换乘机场的路线。 他站在自动售票机前面购票,却在投币的那一刻卡住。 祁少虞心里咯噔一下,兜里那三张一千元的岛国币全部不见了。 在网吧换的钱面额都比较大,他只留了部分买电车票,其他都放在腰包里,电车找零的钱想着还能买换乘的票,就直接揣进了裤兜。 掉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有把手揣兜里的习惯,掉了肯定能发觉。 祁少虞细细回想起路上发生的一切,脑海里蓦然闪过刚才撞到他的那个男人的脸。 是他! 不管是撞到,还是扶起来的时候,那个男人都有机会动手。 祁少虞眼里暗淡下来,说不清什么滋味,只觉得可笑。 他蜷了蜷手指,还是取消了购票。 被偷掉的三千日元已经是元气大伤,如果要回国,那他就必须走去机场,但从现在的位置到最近的机场少说也有二十来公里,但不走路他就得当掉其他东西。 祁少虞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疤,忽然觉得掌心很烫。 当掉什么?他又还有什么? 祁少虞自嘲的笑了笑,谢尘一那混蛋说得真对,如果没有他母上和老爹保驾护航,祁少虞什么都不是。 他不会待在海市重点的九中,而是滚去某个职高当混混,又或者直接进厂打螺丝,靠着几千块的工资,下了班倒头就睡,最后再浑浑噩噩的成家,生子,过完这无聊又麻木的一辈子。 祁少虞头一次觉得他是失败的。 可能从前某个瞬间他比现在更难受过,可惜车祸带走了他大部分记忆,过往成了云烟,好坏不论,记得的只是现在的他糟糕透了。 祁少虞漫无目的,从站点出来,双手插兜沿着街道往前边走。 喧嚣的风声吹过耳畔,没有旷野的豁达,只有在钢铁囚笼里拼命找寻出口的决然。 “轰隆——” 这场雨终究落下来了。 瘦高的少年没有停下脚步,敲打在地面的雨点虔诚的追随,也算不上孤单,只是多少有几分些寂寥。 都说在雨里漫步是一场赎罪的旅程,少虞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的温度降下来,他在七月的夏天感受到了丝丝凉意。 祁少虞想抬头看天,却只在头顶看见一把撑开的伞。 他转过身去,眼帘映入一张熟悉的脸。 陆宥礼撑着伞,校服穿得规整,身上也是干干净净,没有沾到一点雨水。 现在这把伞偏到了祁少虞身上,雨点渐渐濡湿陆宥礼的头发、衣服,他并不在意,而是将握住的掌心递过去。 陆宥礼的掌骨很大,掌心摊开,感情线又深又长,上边躺着的是一颗透明包装的巧克力。 两道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是无声的较量,是风平浪静之下的暗流涌动。 陆宥礼看着他的眼睛,唇瓣翕张,声色乱了起伏。 他说:“要不要吃我做的巧克力。” 8、Chapter 8 祁少虞视线下移,那种猜不透的感觉又上来了。 也许他和陆宥礼之间从一开始存在的就不是信任,而是一种名为依赖的东西。 “留着给你女朋友吃吧。”祁少虞抬眸扫了一眼他掌心的巧克力,没接。 “在岛国文化中,亲手做的本命巧克力只会送给喜欢的人。” 陆宥礼灼灼的看着他。 祁少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瞳孔骤然放大,那些乱毛线一样理不开的思绪,突然就大彻大悟了。 我把你当兄弟,你、你居然想当我男朋友? “我没有女朋友的。” 陆宥礼低垂着眸子,把那一盒被压得皱皱巴巴的巧克力都拿出来,指尖颤抖,动作笨拙到不行。 这一刻,摆在明面上的不是巧克力,是少年百般挣扎,预想了无数种灰色结局之后,终于有勇气说出口的心动。 “祁少虞,我喜......” 意识到即将要出口的话,祁少虞差点咬到舌尖,他手忙脚乱的捂住陆宥礼的嘴,满脸羞愤:“不许说!你说了我砸锅卖铁都回国!” 温热的唇瓣贴在掌心,带着凉意的指尖摩挲过颌骨,留下一串水痕,冷与热在不经意间交换过体温,他们的防线在疯狂融化。 陆宥礼觉得他赚了。 他眼里带着丝丝笑意:“好,不说。” 炙热的呼吸洒在祁少虞的掌心,唇瓣若即若离,不过分靠近,却又恰好能感知到它的存在,有点痒。 祁少虞脑袋嗡嗡响,像是直接怼进了一整个巨大的蜂巢,无数野蜂在耳边飞舞着,把他才理顺不久的神经又搅和在一起。 他暴躁的抓了一把狼尾,眉头紧锁。 烦死了,烦死了!明明在生气的! 自从碰上陆宥礼之后,每一件事情的走向都逐渐脱离他一个常人的认知,越发奔向离谱的境界。 “回家吧,好不好。“陆宥礼盯着他,顺势偏了偏头,侧脸蹭过祁少虞的掌心,眸光微动,像是撒娇的猫。 祁少虞浑身触电,还真是见了鬼了。 他绷着脸,一个向来以拳头论事的人破天荒开始讲道理:“你可想清楚了,我这人就这样,翻墙上网,你跟着我一块,不怕被学校记过开除?还有,每天跑上跑下伺候我,做饭洗衣,不嫌累?” 祁少虞耳朵红透,就刚刚那十几秒的时间,他把自己全部的烂毛病都想了一遍。 陆宥礼嘴角翘起一丝弧度,“没关系,我也没有学籍。” “!” 祁少虞猛然抬头,惊愕、诧异,甚至是难以置信,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流转,胸口像是压上了大石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不是岛国人吗?” 其实他之前一直以为陆宥礼就是他母上在什么招聘软件上随便找的人,只是华国话说得好,所以使唤起来也没什么负罪感。 陆宥礼面露出几分无奈:“我是华国人,在华国长大,只是后来父母工作调动,去了岛国的大学任教,所以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哦......”祁少虞脸上发烫,思绪又飘回初见的那天,当时那么奇怪的一句话,他现在才想起来求证,“这么说,那天你说你是我竹马,真的?” 陆宥礼一顿,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潮湿的空气渲染出绵绵不尽的忧郁,雨水落在倾斜的伞上,嘀嗒、嘀嗒...... 沉默蔓延,陆宥礼捏着伞柄的手紧了紧。 “嗯。” “是真的。” 祁少虞突然觉得心里那点关于信任的疙瘩早就在不知道时候磨平了。 他抬眸,眼底踌躇,唇瓣张开的弧度很小,和往日的意气风发不同,声音几乎听不见。 “我出了一次车祸。” 雨似乎大了些,风和雨的喧嚣将他拼命挣扎的灵魂掩埋,眼前变得灰蒙蒙,他已经浑浑噩噩到看不清陆宥礼的脸,只是听见他很轻,又坚定的声音: “七月二十七号,我们回国。” 像是叮咚作响的山泉,又像是拨云散雾的风,那一瞬,祁少虞差点溺在他眼睛的漩涡里,耳根蔓延的红,胜晚霞。 一个满身伤痕的人主动揭开纱布,并不代表他做好了暴露一切的准备,又或者希望别人刨根问底,而是抱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等来他的药。 陆宥礼把赎回来的耳机挂回他脖子上,挡住那道丑陋的疤痕,微笑道:“今天太晚了,先在东京将就一晚,明天再回去,或者不回去。” 祁少虞身体僵硬,他愣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抹掉脸上的雨水,小声嘀咕:“干嘛对我这么好......” 陆宥礼唇瓣翕张,只有口型,没有出声,但祁少虞却“唰”的一下后退两步。 他看明白了,陆宥礼的口型是: “因为,喜欢。” 祁少虞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总之被陆宥礼喜欢,不讨厌就是了。 但他强调:“我不是同。” 陆宥礼没生气,反而弯了下眼睛,“我也不是,只是我喜欢的人,是男生。” 祁少虞用舌尖顶顶脸颊,心跳莫名加速。 艹。 又被撩了。 — 陆宥礼就近定了酒店,在附近买了两套换洗的衣服才去办理入住。 祁少虞身上湿得不少,惨况堪比才到镰仓的那天,一进门陆宥礼就催着他去洗澡,把身上的凉意都驱走。 等祁少虞洗完出来时,陆宥礼提着一大兜吃的回来,他买了不少东西,黄拱门的汉堡,拉面还有蛋糕。 “怕你饿坏了,就什么都买了点,先吃着。”陆宥礼把所有食物都摆在了桌上,这才收拾东西打算洗澡。 祁少虞确实饿了,早上吃的饺子和中午买的可乐又不抗饿,他叛逆出逃一天,早就消耗得一干二净。 拉面的香气浓郁,一口热汤下肚,他忽然又想到什么,陆宥礼今天也是追着他从镰仓一路来东京...... 祁少虞心里莫名愧疚,陆宥礼明明可以不管他的,却还是不嫌麻烦的大海捞人。 他抿抿唇,想用实际行动表达感谢,但又发现他好像对陆宥礼的喜好一点也不了解。 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忌口什么,两人之间唯一的记忆纽带,还因为那一场车祸彻底清零。 祁少虞突然食之无味。 他盯着面前的猫猫台灯两秒,然后掏出手机,点进狐朋狗友的群里,企图找到一点答案。 群里面还是那么的不着调,大多都是付奕肖和东昌在盖楼,辣椒则是时不时冒出来把两人怼得跟鹌鹑似的。 指尖划过屏幕,手机上是和辣椒的聊天框,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辣椒催他交作业。 祁少虞咬着筷子,在键盘上删删减减,总觉得不太满意。 [y:好学生除了和学习有关的还喜欢什么。] [辣椒:?你鬼上身了。] [y:没,在岛国遇到点事儿,想感谢一个朋友。] [辣椒:千人千面,这我咋知道,你跟人家相处,就没发现点喜好?] 祁少虞一个整哽住。 陆宥礼喜欢什么...... 喜欢他算不算? 服了,祁少虞晃晃脑袋,怎么又绕回这个话题了,但他那群朋友里,又只有辣椒稍微靠谱些。 [y:没发现。] [辣椒:额、礼物如果不能投其所好,那就看心意呗,你弄点有心意的也行。] [辣椒:礼轻情意重总能懂吧。] [y:大概吧。] 以往送朋友礼物,大部分都是因为生日,付奕肖和东昌那俩孙子一年可就盼着那一天,恨不得把他当许愿池里的王八,可劲儿薅,礼轻情意重的滋味,祁少虞还真没感受过。 这会儿陆宥礼洗完出来了,看见面还没动几口,他垂下眼眸,就着蒲团在对面坐下,“抱歉,因为想你洗完澡就能吃上饭,所以时间比较匆忙,买拉面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评价,可能味道没有很好。” 陆宥礼身上裹着酒店的一次白色性浴袍,神色虽然带着轻微的疲倦,但是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甚至还有心情跟他解释一件根本犯不着这样的事儿。 陆宥礼对他的包容到了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程度,祁少虞突然觉得自己已经不是愧疚了,是罪恶。 他默默把咬在嘴里的筷子拿好,“没有,很好吃,只是我觉得你用不着对我这么好。” 祁少虞无比清楚他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千言万语说不清楚,总之汇成一句话就是烂透了,他不值得陆宥礼处处迁就。 陆宥礼专心拆开斑斓蛋糕,“那我可以理解为,你是觉得这样很麻烦我吗?” 祁少虞突然有点不敢看他,怕撞见陆宥礼眼底的失望,所以不自觉就把头偏过去,“差不多......就是那意思吧。” “既然如此。”陆宥礼放下手上的蛋糕,微微倾身,猝不及防就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语气莫名期待:“你介意我收点报酬吗?” 陆宥礼眉眼和嘴角的弧度很好看,或者说他本身就长得不错,只是平日里神色淡漠,看不太出来。 祁少虞乱了呼吸,身体也僵得跟木头一样,他脑海宕机几秒钟,突然闪过一个无比荒唐的念头:靠得这么近,不会是想亲我吧? 陆宥礼直勾勾盯着祁少虞的眼睛,他是喜欢对视的,在无数个见不了面的夜晚,最先思念起的,也是那双漂亮的眼睛。 “不说话就是默许哦。” 他抬手,温热的指尖从发丝里穿过,再轻轻勾搭上祁少虞用来扎狼尾的黑色发绳,指尖含着往外边一扯,就到手了。 祁少虞只感觉浑身滑过细小的电流,酥到了骨头里。 始作俑者还故意勾着那根黑色发绳在他眼前晃悠,然后慢吞吞的戴在了左手上,生怕他看不清整个过程。 陆宥礼没着急坐回原位,而是带着浅笑偏头问他:“小乖,刚刚是以为我要亲你吗?” 9、Chapter 9 “没有!” 祁少虞红透了耳根,他斩钉截铁的否认,神秘开关又被触发:“不许叫老子小乖!” “抱歉,刚刚情不自禁。”陆宥礼笑着坐回原位,一边切蛋糕一边叮嘱:“不过,还是不可以说脏话。” 祁少虞这会儿被调戏一通,心里那点叛逆情绪达到了巅峰,他抵抗到底:“老子就说。” 陆宥礼切蛋糕的手一顿,抬眸看他,目光沉稳又深刻:“再说就亲你。” “......” 操了个蛋的,绕不开了是吧。 反抗是无效的,毕竟陆宥礼不是在威胁他,而是真干得出来这事儿。 祁少虞瞪他一眼,彻底歇菜,埋头老老实实扒拉面条。 简单吃过饭后,陆宥礼收拾好垃圾。 “明天有夏日祭,是要留在东京看花火大会,还是想回镰仓看?镰仓的应该在后几天。” 祁少虞反正是不想再回镰仓了,而且现在离七月二十七号也没几天了,留在东京正好,省得到时候来回跑:“就在东京吧。” 陆宥礼点头,指尖滑动过屏幕,“好,我提前定民宿。” 东京的花火大会在江户川区举行,他们离那边还有一段距离,明早退宿坐电车过去正好。 祁少虞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刷手机,付奕肖在狐朋狗友的群里嚷个不停。 [九中扛把子: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老子们这届8月1号就要开始补课!!整整补一个月!张泰华想升职加薪想疯了吧!] [辣椒不辣:想什么呢,九中高三今年是正常放的,七月初就放了,让你玩一个月,和零散着玩十五天,你选哪个?] [咚咚锵:就是就是!] [九中扛把子:东昌你个见色|忘义的墙头草!死一边去!] [咚咚锵:来,跟哥骑墙头单挑,看谁挑得过谁。] 祁少虞熄了手机屏幕,回去跟坐牢差不多,他突然也不是那么想回国了,至少待在岛国,陆宥礼还没有变态到要催他学习的地步。 陆宥礼的声音从一旁的床上传来,“明天早上十点半,咱们出发,到民宿的时候正好可以吃午饭,下午休息一会儿,傍晚就能出去逛夏日祭。” 祁少虞“叛逆”出逃一天,困得要死,翻了个身,裹着被子趴在床上,眼皮已经阖上了,他低低应了声:“嗯。” 察觉到身边人的昏沉,陆宥礼起身帮忙把被子拉下来一些,然后又把空调温度调高,这才拿着房卡轻手轻脚的出门。 东京现在已经没下雨了,只是霓虹灯牌上面还泛着水光,模糊中带着丝丝绚丽。 穿着黑风衣的中年男人站在酒店大堂,身材挺拔,一把黑色的尖头雨伞靠在脚边,绅士又迷人。 “小叔。” 陆和琛和善一笑,把手里收拾的牛皮纸袋递过去,“嗯,东西都在这儿了,你看看有没有缺的。” 牛皮纸袋里有一个很大的纸盒,看样子是才到的快递,纸盒上边压着小包,里边有各种证件。 陆宥礼把东西放好,“没有,谢谢小叔。” “确定好了要回国吗?”陆和琛仔细摩挲过雨伞的手柄,目光平视前方,“你父母都希望你再考虑考虑,能就读国立大学是最好的。” “不了。”陆宥礼垂眸,“我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国立大学很好,但我更喜欢a大。” 陆和琛笑了笑,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很深刻的痕迹,但开口却是深沉的:“小礼,你现在还年轻,一时冲动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不足矣支撑一辈子的念想。” 陆宥礼后退一步,疏离又冷淡:“小叔,我清楚我自己想要什么。”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酒店门口,陆和琛没有再劝,只是拍了拍陆宥礼的肩膀,然后上车离开。 陆宥礼神色冷漠,抬手抚平肩膀上的褶皱,提着一袋子的东西上了楼。 他回来的时候,祁少虞还睡得很沉,那双被水泡过的鞋子就摆在进门的地方,鞋面上的折痕不少,甚至皮面也有脱落的情况。 陆宥礼把证件收好,然后打开盒子,把一模一样的球鞋拿出来,规整的摆好,那双坏了的被他重新装进鞋盒里,不见天日。 做完这些,陆宥礼坐在床上,虽然疲倦,但是睡意并不高。 祁少虞这人睡觉的时候喜欢把自己裹成茧,虽然露出了大半张脸,但是狼尾总会不听话的跑到前边,又挡住了不少。 陆宥礼指腹蹭过左手手腕上的黑色头绳,心口微微有些发热。 他盯着祁少虞的侧脸,抬起手腕,唇瓣贴在头绳箍住的位置,虔诚又温柔。 头绳吻过你的发丝,而我,也算吻过你。 — 次日九点半,陆宥礼洗漱完,等到早餐送上来之后才叫了祁少虞起床。 祁少虞这段时间睡眠充足,倒是没有起床气,不过看见陆宥礼的脸时,他还是愣了一瞬,随后才反应过来昨天发生的事。 “酒店的早餐种类不多,先将就吃点,到了江户川的民宿可以再出去吃其他的。”陆宥礼把餐具递过去,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祁少虞还没太清醒,就着蒲团坐下的时候下意识就想取手腕上的发绳把头发扎上,只是摸了一圈没找到影子。 他差点把床掀了个底朝天,“我发绳去哪儿了?” 陆宥礼轻笑一声,把胳膊伸过去,黑色的头绳明晃晃的套在手腕上,“先给你用着,一会儿记得还我。” 社死的记忆猝不及防被唤醒,祁少虞瞳孔地震,他脸上又气又燥,抄起床上的枕头就往陆宥礼身上砸,“你滚!得了便宜还卖乖!” 陆宥礼没躲,任凭祁少虞用枕头砸他个满怀,喉咙里的轻笑压抑不住。 “我不跟你说话了。”祁少虞这会儿别扭得要死,狠狠瞪了陆宥礼一眼之后又把头偏过去。 祁少虞一口咬在可颂上泄愤,他觉得这人可烦,像是冬天里劈哩叭啦静电的毛衣,穿着还好,暖暖的,脱下来就糟心透了。 草草吃完早饭,祁少虞准备换鞋,拿起来的时候他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名牌球鞋都不太耐穿,更别说他那双鞋还经过暴雨的摧残,不知道踩了多少个泥水坑。 他提起鞋子问陆宥礼,“这是你的鞋?”他补充:“你买的?” 陆宥礼摇头,“不是,是你的。” “我像是很好骗的样子吗?”祁少虞指着自己,莫名奇妙笑了一下,感觉刚才听到了现成的童话故事。 这双鞋官网价三万五千八,如果不买莆田货,能毫无怨言给他拿下这双鞋鞋子的,他母上和老爹算一个半,其他人除开陆宥礼,他也想不到还有谁。 “没。”陆宥礼替他理了理外翻的衣领。 “你真蠢。”祁少虞眉头紧锁着把鞋子塞回他怀里,“要是碰上只会花你钱的人,那怎么办。” 祁少虞虽然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只会索取的人,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得不承认,他一直在向陆宥礼隐性索取。 从才到他家的吃住,赎回来的耳机,到后面住的酒店,现在又是这双价值不菲的鞋,一直都是陆宥礼在承担他的花销,而他穷得想硬气一把都只能靠变卖过去拥有的。 “我给不了你什么回报,你不需要对我那么好。”祁少虞插着兜,语气坦然,眼尾微微下压,故意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陆宥礼沉默一瞬,“祁少虞,我不穷的,我有很多很多钱。” “你放屁。”祁少虞怼他,眼尾泅出一点红色,“是谁当初说自己没钱,两千块都拿不出来?” “祁少虞,不可以说脏话。”他垂下眼眸,逃避开对视。 “你是不是就会这一句,啊?”祁少虞揪着他的衣领,咬牙切齿:“下一句是什么,再说就亲你?” “嗯。” “还嗯,嗯你个大头鬼!” 祁少虞很少执着于这一件事,他一把松开陆宥礼的衣领,不再管他,一个人在房间里翻翻找找,终于把那双旧鞋找到套上,气冲冲就要出门。 陆宥礼拉住他的手腕,“别走。”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在江之岛重逢的那天。 “听我说。”陆宥礼的声音软下来。 祁少虞不耐烦的回头,双手插兜,语气生硬到不行:“快说。” 陆宥礼取下手机壳,把那张压在最底下的纸条拿出来,展开,一字一字读出来: “大乖,去了岛国,你的钱不许给别人花,还是只能给我花,我妈妈把我的钱都收起来了,等我十九岁,我的钱都是你的。” 陆宥礼把纸条收好,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这是你自己说的,我的钱只能给你花。” 祁少虞彻底石化在原地,感觉天都要塌了。 虽然他已经没有了小时候的记忆,但是这不代表他能接受这张傻里傻气的小纸条是自己写出来的。 真特么智障,还抽象。 祁少虞简直无地自容,他恨不得原地扒拉个地缝钻进去,或者直接重开一把,重生在一个没有陆宥礼的星球上。 他像是一个泄气的皮球,开口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皱皱巴巴的:“我小时候......真这么......” “什么?” “智障。” “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你只是对我的钱占有欲有点强。” 10、Chapter 10 “......” 超绝占有欲。 祁少虞感觉他快要碎掉了。 难为情、无地自容,这样的词语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当事人简直一整个后悔住。 他跟谁置气不好,非跟掌握着他第一手黑历史的陆宥礼,怕是脑子瓦特掉。 都怪付奕肖,那傻x,跟他鬼混久了,感觉人都不聪明了。 他支支吾吾:“回国之后,我全部都还你。” “纸条上说的十九岁还,不着急。”陆宥礼把新球鞋塞回盒子,没有强求他一定要穿,“你小时候其实还是很可爱的。” 祁少虞瞪他一眼。 其实你不说话更可爱的。 早上的乌龙过去,祁少虞老老实实跟着陆宥礼搭上去江户川的电车,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陆宥礼定的民宿离看花火的位置不算太远,花火大会晚上八点钟准时开始,一直持续五十分钟,连放两万多发烟火。 “计划有变,我们得早点过去了,江户川的花火大会来了一百万人。”陆宥礼把午饭前买的垫子和汽水饭团什么的都装在一起,然后拿了把太阳伞。 “一百万人?”祁少虞差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我只有才来岛国那年在乡下参加过一次,没有想到现在看花火的人会那么多,抱歉。” 虽然祁少虞不太了解岛国文化,也不追番,但是花火大会他还是知道一些的,算是很重要的节日吧。 不过一个在岛国生活那么多年的人,居然只参加过一次花火大会? “是不喜欢吗。”祁少虞其实想说,不用勉强自己,对于他来讲看不看花火大会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打发打发时间。 陆宥礼摇头,“不是,是不想看没有你在的花火。” 祁少虞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猝不及防又被撩了一把,他攥紧了拳头:“不许随地大小撩!” 真的是傻了吧唧的,还以为陆宥礼嘴里能吐出来什么惊天动地的原因。 他就不该嘴贱去问! 陆宥礼委屈巴巴:“我没有。” “你就有!”祁少虞绷着脸。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词儿,是付奕肖形容他前女友的。 绿茶。 但是用在陆宥礼身上,那就是......男绿茶? 想到陆宥礼捏着嗓子叫“哥哥”的模样,祁少虞浑身都是鸡皮疙瘩,他生冷的把话题扯开:“不是说人多吗,快走。” 陆宥礼提着收拾好的东西跟在他身后,眼底带着浅浅的笑。 看花火的位置不难找,一路上都有标识,穿过街道和居民区,顺着走就能到。 受限的视野在一瞬间开阔,平坦的草地上全是乌泱泱的人群,前方是一片开阔的湖,再对面是繁华的都市。 陆宥礼找了块人还算少的地儿,把垫子铺上,再支上太阳伞,把小风扇打开,“躺进来点,别被晒到。” 祁少虞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搞出来那么多小玩意的,他枕着胳膊躺下,周围的声音虽然嘈杂,但听着也不烦躁。 天色渐晚,东京的太阳困倦,缓缓坠落地平线,夜幕缓缓降临,等待许久的人群开始躁动,闷热无法掩盖热情。 祁少虞他们在的位置算中间靠前的,避开了人最多的地方,是个有点起伏的小坡,视野还算不错。 正当他东张西望走神的时候,陆宥礼温和的声音携嘈杂的风一起拂过耳畔:“准备好了吗?” 祁少虞微滞,现场的人们开始一齐倒数: “さん!” “に!” “いち!” 几簇银白的烟火从地平线上升腾而起,霓虹掩映过恋人的侧脸,刹那间迸发的花火宛若盛放的斑斓绣球,紧接着漫天华彩满溢,绚烂被银白吞噬,熔为一片万分璀璨的麦穗烫金。 坠落的那一刻,逆流的银河倾泻而下,浮光跃出紫华,零碎的星光汇成银蓝色的氤氲海,潋滟过境。 陆宥礼偏头喊他:“祁少虞。” “什么。“祁少虞看得入迷,下意识回头,却险些溺进了陆宥礼眼里的温柔。 他的眼底荡漾出绮丽的花火,祁少虞感觉自己心跳漏了一拍,人群的喧嚣和烟火声蹭过耳畔,但世界静得只剩下彼此。 陆宥礼缓缓靠近,嘴角的弧度很浅:“今夜は月が綺麗ですね。” 他弯了弯眼睛:“君も。” 今晚的月亮很美啊。 你也是。 祁少虞颤抖着指骨,心里猛然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瞳孔也因为震惊微微放大,但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恥ずかしい?” “あの君のことはキスはいいですか?” “!” 压轴的四尺玉绽放的那一刻,陆宥礼吻在祁少虞的唇角。 干涩,炙热,在无尽的夏日绵绵悠长。 祁少虞大脑一片空白,他好像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 推开?好像...... 陆宥礼只是很轻的碰了一下就起身,他拧开汽水,递过去:“ありがと。” 葡萄味的汽水,还是冰的。 但是那个吻不是葡萄味的。 茉莉,是陆宥礼身上的茉莉味。 祁少虞感觉自己着魔了,他居然在回味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不可能! 祁少虞觉得自己需要离陆宥礼保持一点距离。 因为陆宥礼好像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 他默默把屁股往垫子边上挪,甚至半个身子都挪到了草地上,如果花火再亮一点,那陆宥礼肯定能发现他脖子红透了。 其实祁少虞以前收到的表白不少,当面讲的他直拒,塞桌子里情书的就让付奕肖那孙子退回去,连一个多的眼神都没有。 总之就是三个字,没感觉。 陆宥礼心情貌似不错,他看了一眼浑身戒备的祁少虞,贴脸开大:“怎么坐那么远。” 祁少虞嘀咕:“人挤,我热。” 经过快一个月的相处,吃过无数次亏后,祁少虞终于长记性了,现在这种情况,一定不能再提刚才的事情,不然就是给了陆宥礼机会再撩一次。 陆宥礼轻笑一声,祁少虞脸上燥得慌,想怼死他那种情绪涌上来,又被压了回去。 陆宥礼从身后的袋子里翻找出最后一罐汽水,拉开拉环,“还有最后一罐茉莉味的。” “......” 你故意的是吧。 祁少虞生硬得要死,“我不喝。” 花火大会接近尾声,陆宥礼没强求,而是仰头把那罐茉莉味的汽水一饮而尽。 浓郁的茉莉香气四散开来,祁少虞闻得特别清楚,他合理怀疑,今天这一切都是诡计多端的陆宥礼计划好的。 “咱们提前一点离开,不然后面很挤。”陆宥礼把所有一下午弄出来的垃圾都收拾干净,垫子也叠好塞进包里。 “哦。” 祁少虞不明白,为什么陆宥礼好像对刚才那个吻没什么太大反应,他们才亲完不到五分钟,他就脸也不红心也不跳了,难道他的喜欢是收放自如的? 开什么玩笑,明明他才是被占便宜的那个好吗?刚刚没一巴掌呼过去陆宥礼就该给他嗑一个! 这会儿回去民宿的路上人还不多,但是各种各样的小摊贩已经等待客人多时。 卖小吃的摊上几乎都是章鱼小丸子、刨冰、炒面,鯛鱼烧,还有串串。 陆宥礼零零碎碎买了不少,几乎每路过一处不一样的摊子,他都要问祁少虞想吃什么。 祁少虞心里不爽的地方正巧逮到了口子发泄,问什么,什么都不吃,看见陆宥礼无奈的表情,他就知道找对法子了。 “那捞金鱼吗?” 身边正好是捞金鱼的小摊,木头做的鱼缸里有很多红色、黑色的小金鱼游来游去,灵动又漂亮。 祁少虞拒绝:“不捞,没什么技术含量,小孩子才喜欢。” “是吗?”陆宥礼捏着小网在手里转悠,“我不信。” “你不信也得信。”祁少虞一拿接过他手里的网,就着鱼缸蹲下来。 有什么难的,不就是小网秀气了一点吗? 他用两根指头摇摇晃晃的捏着小网细细的柄,然后慢慢把一只红色的金鱼逼近角落,再即将要捞起来的那一刻——网裂开了! “?” 祁少虞突然感觉自己的智商遭到了侮辱,读书不行,难道捞金鱼还不行吗? 陆宥礼轻笑一声,解释说:“这种网是纸做的,如果不完全浸泡在水里就很容易坏。” 他重新找店主拿了小网,然后把小网用纸做的部分全部浸入水里,再缓缓挪到一只红色小金鱼肚子下方,轻轻抬起来,那只金鱼就进了小木盒里。 “再试试?”陆宥礼把手里用过的网递过去。 祁少虞不情不愿的接过,可恶,又让陆宥礼装到了。 他回想着刚才陆宥礼教的办法,屏住呼吸,一条黑色的小金鱼被他捞进了小木盒里。 陆宥礼把钱递过去,“拿包鱼食,再拿个有盖的鱼缸。” “你要养?”祁少虞还以为他让自己捞金鱼是临时起意,捞完就倒掉。 “嗯,带回国。”陆宥礼接过老板递过来的金鱼,一黑一红,鳞片在暖黄的光晕下晃悠出柔和的水波。 祁少虞耸肩,随便,反正他不会养的。 陆宥礼端着金鱼走在前边,祁少虞双手插兜跟在后边,他忽然觉得这人挺幼稚,外表冷冰冰的,背地里还喜欢养小金鱼。 走着走着,本来不打算买什么东西的祁少虞突然被一处小摊吸引了目光。 是两个年轻女孩摆的小饰品摊子,牌子上写着是手作,价格倒是不贵。 祁少虞一眼就看上了正中间的那一对六芒星耳钉。 他高一那会儿叛逆得要死,学着网上的不良少年去扎了一个耳骨钉,被他母上揪着耳朵骂了好多天。 其实祁少虞当时觉得酷毙了,不过后面精神状态逐渐正常之后,就戴的是透明耳钉,不太明显的那种,现在撞上喜欢的,他又突然想戴了。 买过耳钉,祁少虞快步跟上陆宥礼,只是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拿着手机边走边看,连后边少了个人都没发现。 祁少虞没太在意,但偏头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陆宥礼的手机屏幕,上面别人发给他的第一条消息是: 生日快乐。 11、Chapter 11 生日? 今天是陆宥礼的生日? 祁少虞抿唇,那怎么一个字都不提。 也对,明明是他忘了过去,凭什么要陆宥礼来提醒。 只能说现在祁少虞还有那么一点庆幸,他还不算太混蛋,至少没有在陆宥礼提出要看花火大会的时候甩脸拒绝。 民宿的一楼是个半开放的小酒馆,暖色光映衬着原木,温馨又昳丽。 祁少虞忽然觉得,他再补救一下,也还来得及。 “你先上去,我在楼下点杯喝的。”他握着拳头,放在唇角轻嗑一声,表情尽力自然。 祁少虞这人直来直去惯了,还真没干过撒谎的事儿,就算以前张泰华唾沫星子都喷他脸上了,逼问有没有翻墙约架,祁少虞也没吭过半个字的假话。 陆宥礼点头:“那我把东西放好之后下来陪你。” “别!”祁少虞开口得太快,以至于他反应过来之后都想给自己一巴掌,让你兜不住事! “嗯?”陆宥礼皱着眉头,不太理解他的行为。 祁少虞眼神飘忽,意有所指:“你自己干的好事,还问我!” 只要一回想起刚才那个吻,祁少虞就觉得脸上燥得慌。 瞥见他神情的拧巴和耳根的红色,陆宥礼懂了,作为罪魁祸首,这确实是他的锅,“好吧,早点上来。” 祁少虞装作看饮品单的样子,没出声,等到确认陆宥礼消失在楼梯转角的时候,他才开口询问服务员:“请问这附近有卖蛋糕的地方吗?” 祁少虞拿不出什么很有诚意的生日礼物,至少在现在有限的时间里,他拿不出来。 而且他不习惯自己买礼物送,总感觉怪怪的,但是陆宥礼又不像付奕肖那孙子,想要什么能直接开口。 所以一番挣扎下来,祁少虞觉得,一个生日蛋糕,是他目前能给的最大诚意。 服务生是个二十出头的男生,面相温和,听见祁少虞的话,他略微思考了一下才开口:“先生,最近的蛋糕店离这里快四公里呢,而且离电车站都比较远。” “没事,只要我现在跑过去不会关门就可以。”距离不是问题,他还没弱到四公里都跑不了的程度。 服务生异常震惊:“您要跑过去?!” “是,麻烦帮我定位一下那家店。” 出发前,祁少虞蹲下身把鞋带系了死结,然后看了眼地图,拿着手机就跑了出去。 四公里的距离不算太远,但在闷热的天气跑起来绝对不会太轻松。 祁少虞担心跑慢了蛋糕店会关门,索性从最开始就没有降低速度。 瘦高的少年在路灯底下狂奔,狼尾被风搅得凌乱,周围车水马龙的街道,从花火大会回来的人群,此刻都是陪衬。 不到四公里的路程,祁少虞跑过去只花了二十来分钟,到蛋糕店停下的那一刻,他感觉胸腔烧得慌,汗水顺着下颌滑落,冷白的皮肤微微泛红。 撑着膝盖喘息片刻后,祁少虞进了蛋糕店。 但这个点,店里边只剩下最后两个那种两寸的小蛋糕,特别小,看上去还不够塞牙缝的,不过真正的生日蛋糕需要提前预订,现在肯定是来不及了。 祁少虞平复了一会儿呼吸,开口的嗓音还是有些干涩:“这两个都要了,还要蜡烛和打火机,麻烦帮我包一下。” “好的先生,一共1450元。” 祁少虞把兜里的钱掏出去,接过蛋糕说了声谢谢。 漆黑的眸子望着夜色,他看了一眼时间,深吸一口气之后,原路返回。 回去的路程要煎熬得多,紧迫运动暂停之后带来的身体的疲惫感,远比正常运动来得凶猛,祁少虞发觉小腿酸痛异常,像是灌了铅,掌心渗出的汗让他险些拿不稳蛋糕盒子。 返回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祁少虞整整跑了三十多分钟,到民宿的那一刻,他差点腿软栽在地上。 刚才给祁少虞指路的那个服务员吓了一大跳,“您居然不到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祁少虞躺在沙发上大口喘息,喉咙涩得慌,被汗水打湿的发丝黏在脸上,胸腔剧烈起伏着,他累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服务员赶紧到了一杯水递过去,没加冰,“先生您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祁少虞喝得慢,有水润嗓子,他感觉好受多了,“没事。” “别叫他......我休息会儿就上去。” 想给陆宥礼买生日蛋糕这事,是祁少虞自己做的决定,他从没想过拿这狂奔的八公里去道德绑架陆宥礼,也不打算让他看出来。 陆宥礼只需要等着吃蛋糕就行了。 在民宿一楼的小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祁少虞感觉现在从他外表上已经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了,这才提着蛋糕上楼。 房间里边只开着壁灯,陆宥礼已经洗漱好上床了,他没带眼镜,眉眼倒是温和了不少。 听见门口的动静,陆宥礼出声:“回来了?”他抬手就要开灯,却被祁少虞打断,“不开灯。” 他顿了顿,“过来吃蛋糕。” 陆宥礼眼里淌出细碎的微光,他低头,嘴角的弧度没压住:“你想起来了?” “差不多。” 这顶多是个善意的谎言,祁少虞这样想着,然后拆开盒子,把两个小蛋糕摆出来。 只是经过三十分钟的狂奔,再小心翼翼护着的蛋糕也不可能维持原样。 看着奶油被蹭掉不少的蛋糕,祁少虞心里一阵烦闷。 他怎么这么笨,读书不行,买个蛋糕也不行。 “太丑了,奶油化掉了那么多,别吃了。” 祁少虞想把蛋糕收走,这么不走心的玩意就不该出现在生日上,早知道会搞砸,他宁愿叫付奕肖一声爷爷,让他帮忙订个蛋糕。 陆宥礼按住了他手,抬眸,笑意深刻:“哪有,我想吃。” 祁少虞眉头紧锁,但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他闷着脸拿出蜡烛点上,语气挫败:“那就将就一下,回国再给你补上。” 蜡烛的光影摇曳,他们的影子亲密无间,抬手落下的相片,记录着一寸一寸的欢喜。 “祁少虞。” “嗯、” 他的声音缱绻温柔: “这是我五年来过的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说完,陆宥礼吹灭蜡烛,指尖沾上一点奶油,蹭到了祁少虞侧脸上。 祁少虞破天荒没躲,而是默默等着陆宥礼拿奶油蹭他,蹭完之后他别扭劲儿又上来了,像那种因为老师的夸奖找不到北的小朋友,把头偏开,故作高冷的说:“快吃蛋糕。” 那两个小蛋糕没多少份量,祁少虞不爱吃甜的,所以只是浅偿了一口,蛋糕的味道只能说一般,甚至口感因为奶油化掉而变得有点水。 陆宥礼看上去有洁癖,但是却丝毫不嫌弃,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把那两个蛋糕吃得干干净净。 祁少虞本来想主动收拾东西,却听见陆宥礼说:“机票改签了,明天就能回国。” “嗯?” 说不高兴是假的,这接近一个月的时间,祁少虞感觉自己过得又憋屈又像大爷,心里压得慌。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就像是末代的皇帝,空有位置,毫无实权。 祁少虞觉得他出息了,都能想出那么有文化的比喻来了。 陆宥礼解释说:“是阿姨说九中今年八月一号就要开学,如果按照我们原定计划回国,你就休息不了几天,现在回去正好。” 祁少虞死装,表面上没什么反应,背地里掏出手机就在狐朋狗友的群里艾特付奕肖。 [y:孙子,明天晚上六点钟,来接你爷爷回国。] 付奕肖把狗腿贯彻到底,毕竟祁少虞还记着当初才来岛国他见死不救那回事。 [九中扛把子:嗻!爷爷,您等着咧!] 或许是一切都尘埃落定,祁少虞难得睡了个好觉,梦里的付奕肖变成了千年老王八,而他坐在王八壳上,大杀四方! 只是次日早上起来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 由于这两天淋雨,暴晒,加上昨晚狂奔没有及时换下湿衣服,祁少虞华华丽丽的低烧了。 他裹着被子缩在床上,冷白的皮肤透着一层不正常的潮红,整个都是人恹恹的,像是被吸干了精气。 所以白天采购岛国的礼物和特产之类的任务就落到了陆宥礼身上。 本来陆宥礼提议再改签机票,等他把病养好了再回去的,但是祁少虞果断拒绝,理由是今天他非得听付奕肖亲口叫爷爷,心里才舒坦。 陆宥礼半点拗不过,只好又多给他买了一条毯子随身裹上,又叫了个车一路打到机场。 不过也好在岛国飞海市只需要三个小时,加上又是头等舱,身边还有陆宥礼伺候,他皱一皱眉,陆宥礼都知道他哪根筋没搭对,所以祁少虞破天荒觉得生病赶路也没有那么难熬。 傍晚六点,飞机准时落地海市国际机场,大片的火烧云浸染,看得人尸体都回暖了。 祁少虞从来都没感觉过海市的土地是那么亲切,甚至连机场垃圾桶里的垃圾他都看得顺眼。 出站的那会儿,隔着栏杆还有十来米的距离,祁少虞就已经看见了他那群狐朋狗友举着的红色烫金横幅:恭迎祁少回国! 下边还有一排小字:好大孙付奕肖敬上。 丢脸。 祁少虞只觉得丢脸,尤其是陆宥礼还在身后,他压根不敢回头去看陆宥礼的表情。 付奕肖眼尖的看见人群里裹着一条卡其色毯子的瘦高少年,他三百六十度一个滑跪,人就呲溜到了祁少虞脚边,捏着嗓子学得那叫一个像: “奴才给皇上请罪!” “还请皇上责罚!” 12、Chapter 12 祁少虞嘴角疯狂抽搐,不用多说他都知道周围有多少异样的眼光在盯着付奕肖那个傻x看。 “起开。”祁少虞现在精神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飞机上空调打得太冷,毯子也不抵用,整个人都是凉飕飕的。 这话像是赦免令,上一秒还愁眉苦脸的付奕肖下一秒就喜笑颜开:“好嘞爷!” 东昌和辣椒这会儿也围上来了,尤其是东昌看向付奕肖的眼神充满了嫌弃:“你真丢人,显眼包一个!” 东昌是练田径的,皮肤晒得黢黑,刚正的五官挤弄在一起,脸上皱巴得都快滴出水来。 “嘁,你懂什么,爷爷这叫父亲请罪!”付奕肖沾沾自喜。 一旁的辣椒翻了个白眼:“傻x,那是负荆请罪!” 付奕肖摆摆手:“椒姐,哥们这水平你也清楚,咱自己人不那么讲就哈。” 付奕肖这孙子耍起宝来就没完没了,祁少虞皱着眉头打断:“行了,还不帮忙拿点东西。” “?”付奕肖脑袋上缓缓扣出一个问号,眼神无比真诚:“不是哥,你两手空空,难道还要我抱你吗?” 祁少虞忍无可忍:“老子背后那么大一个人,你眼睛瞎?” 说完他就马上后悔了,完了,陆宥礼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发npc剧情:“再说就亲你吧?” 这可比付奕肖刚才的滑跪来得刺激多了。 不过身边有显眼包也有好处。 付奕肖晃眼瞥见祁少虞身后提着大包小包的冷漠少年,下意识就咽了咽口水。 这人看上去比他爷还高一点,纤尘不染的气质极易吸引目光,丹凤眼里潋着淡漠,不像他爷那种看谁都像看狗的眼神,而是无形间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敢靠近。 付奕肖莫名有点怵,不敢正面到陆宥礼面前发光发热,只敢弱弱的问他爷:“祁哥,这谁啊?” 这把祁少虞问住了,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朋友?不像,毕竟他们之间毫无友情可言。 亲人?看样子陆宥礼倒是确实挺想上他家户口本的。 只是还没等他思索清楚,陆宥礼就开口了:“他竹马。” “......” 祁少虞竟无言以对。 喷不了,这真是他竹马。 头顶着三道两千瓦的目光,祁少虞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陆宥礼面无表情的自我介绍,像是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人:“你们好,我是陆宥礼。” 付奕肖莫名感觉这人是条很粗的大腿,脸都笑烂了:“你好,你好,我叫付奕肖,是祁哥最好的兄弟!” 他撞撞东昌的胳膊:“这傻大个是东昌,旁边是江心月,可以叫她辣椒。” 陆宥礼一一点头,疏离中带着礼貌。 祁少虞把人都招呼上:“去家里聊,车在外边。”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上了车,平稳行驶半个小时后,车子在祁少虞家的碧天阙门口停下。 付奕肖直勾勾盯着那栋豪华的四层花园别墅,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了,但仍然会被金钱的壕气震撼到。 他擦了擦口水,暗骂一声:“操了个蛋的,投胎真是个技术活。” 东昌回怼:“反正你是没那个技术!” 付奕肖撸起袖子:“看什么看,你不也没吗?” 前面的损友打打闹闹,最后面的祁少虞碰碰陆宥礼的胳膊,问:“你紧张吗?” “不紧张。” “那你贴我那么紧干什么?” 陆宥礼唇角紧绷,默默往左边挪了一小步。 花园的凉亭里,虞夫人一身藕粉色修身长裙,长发用簪子盘起,整个人看上去气质又温柔。 看见祁少虞他们进来,她欣喜的从凉亭里出来:“乖崽,快来妈妈抱抱。” 祁少虞嘴角疯狂抽搐,果然是距离产生美,一个月不联系,他母上硬生生把人看顺眼了都。 “妈,我感冒了,小心传染。”祁少虞说完还把口罩往上扯了扯。 “哎呀!”快要扑过来的虞夫人怪叫一声,瞬间躲到了就离祁少虞十米之外的玫瑰丛边,“臭崽,是想吓死你美丽动人的母亲吗?” 祁少虞心里舒坦了,嘴角微微上翘:“好了,不传染,骗你的。” 意识到是被捉弄了,虞夫人实在没忍住,冲着祁少虞来了一拳:“臭崽,下个月扣两千零花。” 下一刻她就变了个表情,又满面春风的招呼着付奕肖他们:“来来来,快进去,都好久没来看阿姨了。” “这是小礼吧,看着比照片上帅多了。” 虞夫人看陆宥礼,是越看越满意,怎么别人家的儿子都是规规矩矩,仪表堂堂的,她虞芙的儿子就是个气死人的混球? 陆宥礼微微一笑,把在岛国买的礼物送给虞夫人:“阿姨也是年轻漂亮。” 祁少虞心里一阵揶揄,装,还装。 “嗐,只是保养得好。”虞夫人被夸得高兴,挽着陆宥礼的胳膊就迎进门去,还故意回头对着祁少虞做了个鬼脸。 祁少虞只是无奈的笑笑,那么多年下来,他对他母上那堪比川剧变脸的演技已经免疫了。 晚餐是祁家用了几十年的阿姨和外边请的外国大厨一起合作的,菜式中西合璧,色香味俱全。 饭后司机送付奕肖他们回家,虞夫人则把祁少虞拘在沙发上,疯狂逼问:“你这一个月给人小陆添麻烦没有?” 祁少虞无语至极,什么叫添麻烦,他顶多是难伺候了点:“哪有,我好歹那么大个人了。” “多大在妈妈这里都是宝宝。”虞夫人白他一眼,又把求证的目光落到陆宥礼身上:“小礼,他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在祁少虞的眼神威胁下,陆宥礼摇了摇头,“阿姨,没有的。” “我就说没有。”祁少虞抱着抱枕嘀咕一句。 “你闭嘴。”虞夫人手动给祁少虞闭麦,全然不顾他“呜呜”的抗议,顾自对着陆宥礼温柔一笑。 “小陆啊,既然你和少虞相处得还不错,那阿姨把你的学籍转进他那个班怎么样?以后你们上学也有个伴。” 陆宥礼神色如常,甚至是有点乖巧:“我愿意的阿姨。” 什么学籍? 祁少虞敏锐的捕捉到不寻常的字眼,他坐直了身子,正经问:“你们在说什么?” 虞夫人看他的眼神嫌弃极了:“什么说什么,小陆这次回来就不走了,要留在华国念大学,学籍当然得回来。” “!” 祁少虞一直以为陆宥礼这次回国只是想旅游玩玩,怎么就突然变成不走了? 想到以后都要跟陆宥礼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有昨天那个不算粘糊,但让他触电的吻,祁少虞瞬间感觉身上像是有蚂蚁在爬,这还愿意个锤子。 他脑袋一热,身体不受控制,“唰”一下就站起身来,“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什么?”虞夫人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智障,一言难尽。 话都到嘴边了,可触及到陆宥礼的目光,祁少虞又有点不好开口,他总不能直接跟母上讲,是因为陆宥礼喜欢他,然后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陆宥礼正常相处吧? 虽然没谈过恋爱,或者对女生春心萌动过,但祁少虞也知道,他现在状态多少有点不对劲儿,源头肯定是陆宥礼,这没得跑的。 人在感觉迷惑的时候想逃避没什么错,就像他现在想逃避陆宥礼,万一时间长了不见,这种感觉就烟消云散了呢? 祁少虞烦躁的抓了一把狼尾,最后出口的话就变成了:“他成绩那么好,应该去一班,不是待在我这全是二世祖的垃圾班。” “哦,原来是这事儿啊。”虞夫人摆了摆手,“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学无术?人家小礼早就保送了,只是挂个名拿个毕业证而已。” “不过乖崽,良心发现也是一种进步,妈妈表扬你。”虞夫人薅了一把祁少虞的狼尾,笑得灿烂。 祁少虞不说话了,再说话指不定就会暴露什么,他母上那么敏感的一个人,不可能察觉不到。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虞夫人起身,还不忘吩咐祁少虞:“小礼的房间在你隔壁,记得带他熟悉,本宫要睡美容觉了,无事跪安。” 客厅里就剩俩人,祁少虞现在郁闷得要死,逃不掉,根本逃不掉。 他绷着脸起身:“走,上楼睡觉。” 别墅二楼是虞夫人和祁父在住,祁少虞的房间因为占掉了衣帽间的位置,所以被虞夫人直接调到了三楼。 但是三楼的布局特殊,尤其是他那间房,外边的阳台可以连通到另一间房,也就是陆宥礼即将要住的那间,就挺......巧。 祁少虞推开里边的那间房,把灯打开:“这间是你的,衣服什么我妈都准备好了,有什么缺的就说,当自己家,困了就睡觉,睡不着就玩手机。” 他像是完成任务,叽里呱啦讲了一堆,说完就想走。 陆宥礼一言不发,眼里隐蔽着蛰伏。 等到祁少虞转身的那刻,陆宥礼结实有力的小臂顺势勾过他的腰部,轻轻一带就把人拽进了房间,他甚至还能腾出来一只手来把门关上。 陆宥礼动作又快,祁少虞脑袋里本来就一团乱麻,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后背已经抵在门板上了,还险些撞到脑袋。 祁少虞心里一阵火气,抬头刚想骂人,却撞入一双古井般深沉的眼眸。 “你很讨厌我吗。” 13、Chapter 13 他的语气很淡,听不出什么起伏,但祁少虞就是莫名觉得一阵心虚。 陆宥礼的很少情绪外露,但这并不代表祁少虞能抗得住这种迷一样的死寂。而且当彼此的呼吸成为唯一热源之后,它存在感更是强到让人无法忽视。 他忽视不掉陆宥礼,他的体温、他的身躯...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即将崩坏的一切。 “没有。”祁少虞垂眸。 他不讨厌陆宥礼,这是无法反驳的事实,但是无所适从也是真的。 “我知道了。”陆宥礼后退一步,缓缓背过身去,“刚刚抱歉。” 祁少虞感觉自己腰间还残存着刚才的触感,火辣辣的,但他心里突然半点火气都上不来,反而如释重负:“嗯。” 他转身回了自己房间,然后把大门和阳台门都锁死,只留一扇窗户通气儿,这才倒在了床上。 房间里的陈设和出国前并没有什么变化,熟悉的气味充斥着鼻腔,回到自己的领地,祁少虞感觉好多了。 他把胳膊搭在眼睛上,四肢自然从床上搭下来,纵然思绪翻涌万千,最后却只变成了一句“或许时间会给出答案”。 — 八月一号,九中高三正式返校补课。 祁少虞没当回事,一觉睡到了十一点钟,可能是因为昨天低烧的缘故,脑袋还是昏沉的。 这个点他母上早就出去做美容了,管家和司机都知道祁少虞的脾气,也没人叫他起床。 唯一的变数......算了,不提他。 祁少虞慢吞吞套上衣服下楼,阿姨把温好的早饭端上桌,问:“少爷,今天去学校吗?” “去。” 开学第一天不去,张泰华能逮着他耳边叭叭好几个星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不了晃悠一圈又回来。 九中算是海市数一数二的高中,每年考入名牌大学的学生不在少数,但也有像祁少虞这种捐了钱进来读的二世祖们。 在九中,每个年级的十班就是学生们背后说的“后门班”,这个班的学生和正常考进来的学生们相看两厌,几乎是三天两头就掐架的地步。 而作为高二十班的数学老师,兼德育主任的张泰华就非常热衷于处理一切十班和普通班之间的矛盾,只不过那么多年下来,效果甚微。 祁少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了,外头太阳挺大,车门刚打开,热浪就直往里面钻,感觉脚底儿都要烫穿了。 他皱了皱眉,眼睛都睁不开,正想开口跟司机说掉头回家,只是话还没出口便被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祁少虞!你又想跑是不是?还不滚进去上课!” “......” 那声音,不用抬头他都知道是谁。 倒霉,祁少虞简直倒霉透顶,开学第一天校门都没迈进去,就被张泰华逮了个正着。 张泰华生怕他跑了,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啤酒肚一弹一弹的,像皮球。 “老张,我真没想跑。”他吊儿郎当的把书包扔张泰华怀里,“来都来了,帮我拿会儿。” 张泰华骂骂咧咧把书包放回座位上:“那么大个人了,像什么话!一会儿来我办公室喝茶!” 祁少虞把书包斜挎在肩膀上,双手插兜跟在张泰华后边,眼皮要抬不抬的,懒散得很:“那我要喝碧螺春。” “没有!西北风喝不喝?”张泰华不时停下脚步回怼两句,不过论嘴皮子功夫,祁少虞能气死他千百回。 现在是早上最后一节课的课前时间,走廊上人还不少,祁少虞这张脸谁不认识,几乎是他前脚刚走,后脚被张泰华训了的事就传到了大群里。 [一洛平川:哎呦,我当是哪个班的呢,原来是十班的又挨训了呀。] [说晚安:除了十班的,还能有谁天天往办公室跑?] [不催:人家家里有钱哎,去办公司老张也得好脸皮待着,跟咱们不、一、样!] [咚咚锵:大中午的,我说空气怎么那么臭,原来是有人在这里喷粪。] [九中扛把子:王洛川你喝的涮锅水吧?想引战?看爷爷不揍你们这群书呆子!] [一洛平川:哟,祁少虞的狗出来了,快叫两声来听听。] [咚咚锵:嘿,这不谢尘一的狗吗?怎么出来乱叫咬人?吃爷爷一记打狗棒!] 付奕肖两根大拇指在屏幕上飞速敲击着,劈哩叭啦一串,攻击力惊人,东昌和他是同桌,同样拿着手机在课桌下疯狂输出。 “嘿哟,一班这群混蛋是咋了,今儿一开学就开始放炮。”付奕肖擦掉额头上闷出来的汗,一阵无语。 “还能怎么,上学期期末年级第一是辣椒拿了,心里不平衡呗,可劲儿逮着祁哥造。” 东昌拧开瓶盖灌了口矿泉水,一想到下午电视大会是辣椒上台演讲,不用看谢尘一那个死面瘫他就高兴。 “哦对,还有上学期期末那事,估计就等着这次开学跟咱算账呢。” 他们说话也没压着声音,毕竟十班和一班这样的宿敌,谁也不会迁就谁。 倒是陆宥礼弄了一上午的转学入籍手续,这会儿才坐下来,还挺凑巧的把整个过程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漆黑的眸子微微敛下,圆珠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明显心不在焉,兜兜转转,演算过程变成了一笔一画落下的姓名。 祁少虞。 笔停,陆宥礼起身,径直离开座位。 他现在脑袋不算清醒,需要出去吹吹风。 九中的校园环境没的说,高二现在又搬到了顶层,视野更加开阔。 陆宥礼靠在栏杆上,风把校服吹得微皱,他醒了会神,想进去的时候,迎面却被人拦下来。 是个穿着校服的男生,他脸上的表情挺扎眼:“同学,麻烦把这张纸递给高二十班的随便一个人,谢了。” 陆宥礼垂眸看了一眼那张褐色的草稿纸,没接。 男生估计嫌靠近十班晦气,也没太注意他的神色,而是半强迫性的塞进了陆宥礼手里,然后就跟着楼梯转角处的朋友们勾肩搭背的离开。 “诶,你把要下给祁少虞他们的战书塞给谁了啊?” “不知道,反正看着脸生。” “那管他的,咱们走!” 陆宥礼本来要把那张纸直接扔进垃圾桶的,但听见“祁少虞”、“战书”,他破天荒又留了下来。 这张褐色的草稿纸连折都没有折,直接大喇喇敞开,入眼就是两个醒目的“战书”大字,接着是一串类似于英文字母的字符,然后又是一道看上去像英语的数学大题。 最下面的是一排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的注释:看不懂吧傻x,爷爷给你解释,今天中午一点,学校外边大排档附近的小巷子见,不来是孙子,你王洛川爷爷留。 看完上边的内容,陆宥礼脸上鲜少浮现出讽刺的表情,他把这张纸叠好,直接放进了校服的口袋里。 — 张泰华办公室。 祁少虞已经在这里喝了三十分钟的心灵鸡汤,这期间张泰华从人生理想,跟他拉扯到了家国大事,嘴皮子叨叨着就没停过,唾沫星子横飞一片。 “老张,喝口水润润。”祁少虞感觉自己快原地升天了,趁着张泰华喘气的功夫,他赶紧把保温杯拧开给人递过去。 张泰华正讲得起劲,“不,喝什么水,人民有水喝吗?这水你喝得下吗?!” “......”祁少虞服了,他索性直接在张泰华的太师椅上换了个姿势,掏出手机继续五排。 “咚咚。”外边突然响起敲门声,张泰华捏了捏嗓子,这才开口:“进。” 陆宥礼拿着两张雪白的演讲稿进来:“张老师,这是今天下午的发言稿。” 祁少虞瞥见来人,忽然就觉得椅子上长了针,怎么坐都不舒服,他下意识就规矩了不少。 奇了怪了,明明只是一个上午没见着陆宥礼人,他怎么就觉得时间过了好久? 陆宥礼神色如常,只是对视一眼就把目光挪开,无事发生。 这演讲稿写得挑不出一点毛病,张泰华满面春风,心底乐呵,谁能想到高三还能有保送a大的学生自己就往他身边蹦哒呢?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 “不错不错,今晚电视大会,就这么照着念。”张泰华拍拍陆宥礼的肩膀,把稿子还给他,顺带大发慈悲放过了祁少虞。 “人家跟你一个班,还不学着点,滚回班上去!” “得咧。”祁少虞懒散的打了个哈欠,也行吧,正好可以出去吃中午饭了。 只是路过陆宥礼旁边,他顿了一下,声音含糊:“中午吃韩式拌饭,和付奕肖他们,一起?” 陆宥礼摇头,“没关系,我吃大排档。” 祁少虞心里一阵莫名其妙,想不明白陆宥礼这是在故意疏远他,还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在生气? 他耸肩,做出无所谓的模样:“行。”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陆宥礼一只手还落在兜里,压着那张纸,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和祁少虞背道而驰。 学校外的大排档,王洛川带着两个一班男生蹲在旁边的小巷子里,这顶上有棵大树,上边的知了叫个不停,震紧得人脑袋生痛。 眼看着到了一点钟,王洛宾等得也不耐烦了,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嘁,祁少虞这是怂了?居然不来?” 上学期祁少虞他们那仨没少逮着他揍,这个暑假王洛川特意去学了散打和泰拳,没想到居然毫无勇武之地。 想到这里,王洛川又可惜又得意,他拍拍身边男生的肩膀,“编辑条说说发大群,就说高二十班的,今儿都是怂包。” 这个大群是学生们私下建的,好几个年级的学生都在里边,大家心照不宣,都守着这个群的秘密。 男生从兜摸出拿手机,却忽然注意到小巷子拐角处冒出来的影子,他碰碰王洛川的胳膊,“来了来了。” 王洛川脑袋里那根筋瞬间就绷紧,他站起身来,双手插兜挑衅:“祁少虞,还以为你今儿怕了要当缩头乌龟。” 但拐角处走出来的少年却格外脸生。 一身九中的校服,看着还挺新,文绉绉的带着眼镜,脸上没多大表情,尤其是那双薄凉的眼眸,见了他们三个抄家伙的人,也没惊起什么波澜。 王洛川觉得好像在哪见过这人,他眉毛一挑:“你不是刚才帮我递战书那男的吗?咋,战书你吃了啊?” 陆宥礼拉下校服外套的拉链,淡淡道:“我来应战。” 14、Chapter 14 王洛川皱了皱眉,倒不是说他介意揍别人,而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祁少虞那样玩得起,双方打成什么样子都不会吱声给老师。 他扬了扬手,不耐烦道:“有你什么事啊,滚远点,叫祁少虞来!” 陆宥礼把校服外套丢到地上,语气冷淡:“我是他哥。” 这个回答倒是在王洛川意料之外,他上下打量着陆宥礼,随即嗤笑一声:“你是来给他撑腰的?” “不是。” 这种说法像是有什么毛病,陆宥礼从来都不觉得祁少虞需要别人撑腰,他这人要强,更不会允许别人给他撑腰。 “那干嘛,想挨揍啊?”王洛川双手环抱,眼稍和眉毛一起上扬,露出极其不屑的表情。 陆宥礼出乎意料的点头:“嗯。” 毕竟想挨揍和谁挨揍不是一回事。 “神经病!”王洛川往地上呸了口唾沫,混那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听见这要求,“来来来,十班的揍谁不是揍啊,哥满足你,别回去找祁少虞哭就成。” 三个普通班的学生对视一眼,朝着陆宥礼围过来,王洛川是最先出手的,一拳头就砸过来。 这种打群架的学生向来没什么技术含量,陆宥礼只是微微侧了侧头,王洛川的拳头就砸到了墙上。 小巷子里的墙是砖垒的,没糊油漆,这一拳下去震得王洛川拳头生疼,指关节都擦破了皮。 痛感袭来,那种被人戏耍的感觉让脸上燥热异常,王洛川恨得牙痒痒,“还不赶紧上!” — 韩餐店在九中外边向来生意火爆,这个点学生放学更是座无虚席。 炒烤肉与铁板亲密无间,拌饭的酱汁裹着米饭又香又辣,火鸡面部队锅更是五花八门。 付奕肖和东昌吃得香,毕竟在学校除了吃饭也没有其他盼头,只有祁少虞心不在焉,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搅和两下手里的拌饭,没什么胃口,脑袋里忽然又想起来刚刚陆宥礼说要去吃大排档。 吃什么大排档,一个在国外生活那么多年回国的人,第二餐居然要去吃大排档?简直荒唐。 这搞得祁少虞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那笑瘆得慌,看得付奕肖忍不住伸出两根手指往他脸上戳,“你中邪了哥?笑得那么变态。” “你才中邪。” 祁少虞打掉他的手指,脸又垮了下来,陆宥礼吃什么关他什么事,那么大个人了,总不能只会照顾别人,不会照顾自己吧? 东昌把部队锅里剩下的菜捞干净,“一会儿跟张子川他们打球,去不?” “不去,那么大太阳,再晒哥都成非洲人了。”付奕肖扒愣两下自己的胳膊,他这个暑假在外面训练,身上黑了好几个度,看得他老妈是一阵嫌弃。 “那老祁你呢。” 祁少虞掏出二维码把钱扫了,他现在没什么精神头,更不想出一身臭汗,“找个酒店睡大觉。” “带我一个。”付奕肖搓了搓手,“我也想睡电竞酒店的席梦思大床。” 东昌吭哧一声:“给你二十网吧躺冷板凳要不要啊?” “滚滚滚,你咋不去睡篮球场的水泥地!” 从韩餐店出来,东昌抱着篮球先走一步,祁少虞就近订了个电竞酒店,打算和付奕肖过去打两把lol,然后再睡。 海市八月份的日头大,一出空调屋就是一身汗,付奕肖眼睛都睁不开:“哥,咱走小巷子抄近路吧。” “昂。” 小巷子离这块不远,只是一般都是约架的地儿,平日里走着晦气,也没什么人,但是巷子旁边有树,晒不到太阳,偶尔路过也行。 大排档就在小巷子对面,这个点卷帘的铁门都是闭着的,外边零散支着昨晚还没来得及收的凳子。 祁少虞忽然顿住了脚步,他觉得有点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哥,你晚上想吃大排档?”付奕肖看了一眼大排档的招牌,他老哥就盯着里边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名堂。 祁少虞嘴比脑子快:“不是,陆宥礼说他中午吃大排档。” 说完他又后悔,跟付奕肖讲这些做什么,他那个豆腐渣的脑瓜子,一天净想着吃。 “哈?”付奕肖呲牙咧嘴。 “吃啥大排档,这玩意学校外边出了名的难吃,随便问逮个学生问都不会有人推荐这里。” 祁少虞表情忽然就变了,从皱眉到僵硬,他怎么就没有想过陆宥礼是从哪儿知道九中外边有大排档的? 他把胳膊搭在付奕肖肩膀上,语气不太确定:“上次咱们来大排档这里是为什么来着。” 出车祸之后,祁少虞的记忆力一年比一年差,不仅忘了不少以前的事儿,现在的事儿也健忘,只是依稀记得好像经常来这里。 “当然是打架啊,你忘了嘛,上学期期末王洛川卖联考英语答案,害得出卷的丽姐挨批,咱把他拖进小巷子里揍了一顿。” 祁少虞迟疑两秒,感觉头有点昏,晕眩感过去之后,他好像又把这事儿记起来了。 他不确定:“当时没解决完吧。” “没呀。”付奕肖摊手,有点幸灾乐祸:“当时揍完王洛川那孙子隔天你就出国了,我跟着老妈回云县老家,东子和田径队去了另一个省训练,他一个暑假都没找到咱,老憋屈了。” “哦,说到这个,今儿你来学校不是被张泰华逮了个正着嘛,那逼就在大群里一顿乱叫,我跟东子和他唇枪舌战八百回合......” 付奕肖越说越起劲儿,手上还比划着动作。 祁少虞垂下眼眸,脸色微冷,目光落在脚上崭新的球鞋上,思绪开始倒回,他想,反常似乎是从和陆宥礼在办公室擦肩而过开始的。 下一瞬,祁少虞瞳孔骤然缩小,转过身就往小巷子里狂奔,动作快到付奕肖都没反应过来:“唉唉唉哥,你跑啥呀?不吃大排档咱还可以去我家吃海鲜嘛!” 小巷子里,王洛川捂着肚子趴在地上直叫唤,其他两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点彩。 陆宥礼站在角落里,只是胳膊上擦破了点皮,其他地方连点灰都没沾上。 他面无表情的把地上的校服捡起来,目光发冷:“今天被打的人是我,你们身上的伤是自己摔的。” 王洛川只想骂娘,谁知道这玩意看着那么文绉绉的,实际上打架比祁少虞下手还重,一打三!还triplekill! 他痛得不想说话,陆宥礼也没等,伸手掸走校服外套上沾的灰,确认自己身上看不出端倪后,才准备穿上校服。 小巷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杂乱无章,但听得人心慌意乱。 陆宥礼指尖停顿,向来平稳的呼吸乱了一瞬,接着身后传来一道拉力,他被祁少虞拉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后背撞上了墙壁。 他想解释:“我......” 祁少虞没回头,而是直接抬指往他身上一点,冷冷撂下一句:“一会儿再跟你算账。” 王洛川这回满肚子的火气,见了祁少虞,恨不得用眼神把他千刀万剐。 祁少虞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就这么在王洛川面前蹲下来,凌乱的狼尾散开,脖颈处的疤痕若隐若现,活脱脱的疯子。 他意味不明的盯着王洛川:“欺负他啊。” “谁给你这个胆的?” 祁少虞揪住他的衣领,劲瘦的胳膊力量大到能直接把王洛川从地上半提起来。 王洛川五官狰狞,破口大骂道;“你踏马哪只眼睛看见老子欺负他的!” “赔钱的窝囊玩意,社会的蛀虫!你这种人不配考大学,连大学的门槛都不配迈进去!” 祁少虞眼里划过狠戾,他蓦地松手,王洛川腿一软,跪坐在地上,眼里直冒金星。 面部线条绷直,祁少虞握紧了拳头,却在要落下来的那一刻被拦住。 小巷子里燥热的风夹着那人温凉的话拂过耳边,“别脏手。” 陆宥礼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腕,语气温和,仿佛在哄不听话的小孩。 祁少虞感觉自己那股眩晕劲夹着火气直冲天灵盖,连带着脚步都虚浮起来。 他盯着陆宥礼那双沉稳的眼睛,几秒钟之后才缓过劲儿来,喉咙里的干涩像是针,密密麻麻扎进肉里。 “你......”有没有受伤。 巷子那头,蹲守的付奕肖大喊一声报信:“里边的快跑!张泰华逮人来了!” 祁少虞眉头一皱,反手压下陆宥礼的手腕,带着人就往巷子那头跑。 两个少年在小巷子里飞奔,尘土扬起,树荫片片,外边的喧嚣抵不住光阴似水流年。 陆宥礼心跳得很快,他怔怔盯着那只握住他手腕的手,冷白色,指骨分明,手背上泛着青色的血管纹路蔓延......他的目光深刻得像是要把每一寸都刻进灵魂。 一路跑出小巷子,祁少虞拉着他躲进一家小药房,里边中药混杂着西药,空气让人生理不适。 祁少虞身上的红一路从耳根蔓延上脸,热的,还有生气。 他目光触及到陆宥礼手臂上的擦伤,脑袋里那根弦“轰”的一下绷开,像个炮仗一样,语气无比暴躁:“王洛川就是个人渣,你去跟他扯做什么?” 陆宥礼抿唇,指尖勾住他的衣角,眼眸微微下垂:“祁少虞,我不疼的。” 15、Chapter 15 “疼也受着,自找的。” 王洛川那孙子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也不知道怎么阴差阳错弄陆宥礼那去了,偏偏他傻,还真的去。 祁少虞唇角绷得直,语气不善,但手上还是诚实的找店员买了碘伏和棉签。 他没做过给人上药的事儿,以前和王洛川他们打架了都是自己扛,严重了就找个酒店住两天,挂两瓶水,等看不出来再回家,哪里会这么精细。 沾了碘伏的棉签压在手臂上的擦伤上,祁少虞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这么轻手轻脚过。 目光一直紧盯着伤口,他眉头微微皱起,鸦羽般纤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不安分的搭下来。 陆宥礼替他把散落下来的头发撩到耳后,避免沾到碘伏,但脖颈上的那道疤却明晃晃暴露在空气中。 祁少虞皮肤冷白,那道疤痕像是丑陋的蜈蚣,弯弯扭扭的爬在上边,扎眼到不行。 他敛下目光,以弄头发的名义,抬指轻轻蹭过结痂的疤痕,指腹很痒,还微微有些发烫。 陆宥礼其实想说,祁少虞,你才是最疼的那个,但千言万语的心疼在此刻尽数如梗在喉,像是绵绵的秋雨,一时间道不尽忧愁。 祁少虞把棉签折断,扔进垃圾桶里,“别沾水,蹭到了感染活该。” 碘伏和伤口接触过,皮下的疼痛瞬间深刻,陆宥礼神色意外的转晴:“祁少虞,你是在担心我吗。” “担心个屁!”祁少虞皱着眉头怼回去,他这人长相本来就显凶,尤其发脾气的时候下三白的眼睛会暴露得更明显。 陆宥礼低低应了一声:“哦。”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的把剩下的碘伏和棉签收好。 他唇角还是抿着,这么多天的相处,祁少虞大概也知道,只有陆宥礼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这样。 舌尖顶过侧脸,他的良心又开始谴责起自己刚才是不是对陆宥礼太凶了,而且看样子被揍得更惨的是王洛川他们。 祁少虞烦躁的抓了一把狼尾,感觉这两根毛迟早要被薅秃。兜里的手机不停震动着,应该是付奕肖到酒店了,问他人在哪儿。 “早点回学校,别在外边晃悠。”他语气好了不少,尽管有点不自然。 “你不回去吗。”陆宥礼眼尾还是微垂,很乖顺,看上去没什么攻击力,也没那么冷漠。 “我......”祁少虞没说实话,“有事。” 陆宥礼似乎有顾虑:“万一我被刚才那伙人堵了怎么办。” “。”你妈。 祁少虞肩膀耸动,差点气笑了,刚才小巷子里怎么不见他害怕?现在怂了,可能吗? “你如果没有时间送我,我自己也可以回去的。”陆宥礼抬起眼睛,说得很认真。 祁少虞居然从这双眼睛里读出来一丝委屈? 就这、还委屈上了? “嗤。”他就不送,能怎么着。 “那好吧。” 陆宥礼把搭在腿上的衣服叠好,然后拎着装碘伏和棉签的塑料袋就要离开。 他转身的方向和校门不太一样,祁少虞眯了眯眼睛,这又整哪出。 “喂,走错了。”他扳着人肩膀换了个方向。 “我没吃饭。”陆宥礼回头看他。 祁少虞耳垂“唰”一下就红了,搁在人肩膀上的那只手也开始发烫,他就不该多此一举。 “咳。” “我、带你去。”祁少虞疯狂给自己找补,只要他脸皮再厚点,尴尬就找不上门。 陆宥礼弯了弯眼睛:“你真好。” “......”少说两句,算我求你。 九中暑假补课期间是十二点到两点半的午休时间,学生可以外出吃饭,也可以待在教室或者寝室午休。 小巷子里耽搁一阵,这会儿已经是快两点,吃完饭回去差不多就该上课。 祁少虞把人带到了一家小餐馆,上世纪保留下来的装修在一众时髦的小吃街格格不入,但收拾得挺干净。 两人随便找了张靠墙的桌子坐下,祁少虞指了指墙上,“想吃什么自己点。” 老板娘显然和祁少虞还挺熟,看见人近来就提着茶壶过去把柠檬茶倒上,用带着点口音的腔调说:“好久不见了啊,还是吃九层塔炒肉碎,加蛋加米饭吗?” “今天陪朋友来。” 听见他这么说,老板娘还有点惊讶的看了陆宥礼一眼,“交新朋友了啊。” 她也是好意,祁少虞没否认,只是觉得脸上有点热,就“嗯”了一声。 “那是想尝尝招牌,还是吃点其他的。”老板娘把碗筷摆在陆宥礼面前,笑眯眯的问道。 陆宥礼微微一笑:“刚刚说那个就挺好。” “行,很快就出菜。” 老板娘答应一声,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很快就进厨房忙活,不到十分钟,一大盘份量十足的九层塔炒肉碎就端了上桌,“不够吃再叫阿姨。” “嗯,谢谢阿姨。” 陆宥礼把眼镜摘下来,吃得动静很小,似乎是怕吵到对面坐着的人。 祁少虞目光不自觉瞥过,其实陆宥礼吃饭的模样很斯文,赏心悦目的一口一口,细细咀嚼,不像他,跟蝗虫过境一样。 陆宥礼突然抬头,两人的目光撞上,“我脸上有东西吗?” 祁少虞有种偷看被抓包的心虚感,他把脸偏了偏,错开视线,“没,刚刚有蚊子,快吃。” “哦。”陆宥礼又低下头专心吃饭,米饭把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和他冷淡的外表不同,莫名有点可爱。 察觉到这种近乎是危险的想法,祁少虞险些被手里得茶呛到,他欲盖弥彰的扯了两张卫生纸把脸挡住,然后掏出手机转移注意力。 有一会儿没看手机,付奕肖一连轰炸了他二十来条消息,一下子就把聊天框顶到最上边。 [九中扛把子:哥,你哪呢?是被华子逮到了吗?] [九中扛把子:难道我要独守空房了吗?] [九中扛把子:爷爷,你忘记大明湖畔的孙孙了吗?] [九中扛把子:泰华小贼!把我爷爷拐哪儿去了!] ...... [y:不来了,你自己玩。] [九中扛把子:别啊哥,一个人打没意思。] [y:有事。] 祁少虞无视掉付奕肖在聊天框里的鬼哭狼嚎,把手机放下,只是没几秒钟就有一通电话打进来。 他把手机拿起来,没太注意上边的联系人是谁,下意识就把帽子扣付奕肖头上。 “真......”有事。 “祁少虞!”张泰华的咆哮从手机里传出来,没开免提都震得人耳朵生疼,“你现在人在哪呢!” 祁少虞不知道老张今儿是哪根筋搭错了,逮着电话都要叭叭他两句,他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小,看了一眼还在吃饭的陆宥礼,确认没有反应之后,才回话:“外边吃饭。” “今天小巷子里跟王洛川他们打架的是你吗?”张泰华收敛了点音量,但语气依旧冲。 祁少虞“啧”了一声,“不是。”,他今儿还没动手呢。 至于陆宥礼......小巷子那块没监控,张泰华也查不出个一二三,咬死不认就行。 但在张泰华眼里祁少虞是惯犯,打个电话盘问两句也不可信,“下午电视大会来我办公室。” “行。” 看来刚才王洛川他们没跑得掉,被老张逮回了德育处办公室,祁少虞掐了电话,抬头看人:“吃完没。” 陆宥礼慢条斯理擦嘴,“嗯,走吧。” 今天是补课第一天,下午电视大会开完就算放学,还算轻松,只是后边就跟正常行课没什么区别。 路过十班门口的时候,祁少虞抬手给班主任打了个招呼:“丽姐,老张找我。” 徐云丽从教十来年,一如既往的温柔,对待哪个学生都是和和气气的,“好,记得别跟张老师顶嘴。” 祁少虞摆摆手,不知道听进去多少,他偏头往教室里边盯了一眼,想看陆宥礼坐回去没有,却发现人还跟在后边。 他抬抬下巴:“送到了。”这下总没理由再委屈了吧? 陆宥不紧不慢从兜里掏出两张雪白的演讲稿来,微笑道:“真巧。” “多媒体会议室应该在德育处旁边,我们正好顺路。” 祁少虞石化,他是怎么听见的? 都把声音捂那么死了,顺风耳啊。 祁少虞僵笑两下,却发现自己压根笑不出来,脸上表情比哭还难看:“呵呵,是挺巧。” — 张泰华办公室,王洛川和那两个普通班的男生在德育处站了快俩小时了,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他们也是运气背,下午付奕肖嚎那一嗓子其实挺明显的,结果王洛川反应慢了半拍,等挣扎着想起身的那刻张泰华已经腆着啤酒肚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了。 一网打尽,三个人一个都没跑掉。 祁少虞进来的时候,张泰华应该才训完他们仨,说话气儿都喘不匀:“王洛川这张战书是下给你的?” 那张褐色的草稿纸被张泰华拍在桌上,祁少虞吊儿郎当的双手插兜,晃眼瞥过上边的内容,声音懒散:“又没写我名,谁知道他下给谁的。” 张泰华冷哼一声,“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下午那一嗓子是付奕肖嚎的!你们几个化成包渣子我都认得出来!” 祁少虞面不改色心不跳:“那您可真厉害。” 16、Chapter 16 “少贫,那为什么王洛川说接战书那人自称你哥?”张泰华眉头一皱,脸上的肉也堆在一起,莫名的喜感。 话题扯到陆宥礼身上,祁少虞神色正经几分,眼底渗出丝丝冷意,“没有的事儿。” “真的?”张泰华狐疑,绿豆大的眼睛挤在一起,似是在判断真实性。 祁少虞还没来得及回答,外边突然响起几声敲门,他心里陡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咳、咳咳!” 他猛然开始咳嗽,试图用制造出的动静掩盖过敲门声。 哪知道平时老耳背的张泰华这次耳朵那么灵光,一下就察觉到了动静,“刚刚有人敲门? 祁少虞斩钉截铁:“没有,主任你听错了。” “哦。” 张泰华随口一应,掏出手机就要把那张战书拍下来发给家长,这次门外的人没有敲门,而是直接开口:“老师,电视大会的话筒出了问题,没有声音。” 啧,猪队友。 祁少虞认命的闭上了眼睛,这次就算他把肺都咳出来,也不顶用,除非张泰华突然成了聋子。 张泰华还在一个个联系家长,手上没空,索性就支他:“去把门打开。” 祁少虞心里一万个不情愿,把门拧开之后他甚至不想看见陆宥礼的脸,糟心透了,直接就转身往里边走。 面壁思过的王洛川觉得门外边的声音有点耳熟,他偷摸用余光瞥了进来的那人一眼,随即瞳孔地震,情绪异常激动,顾不得罚站就转身指着陆宥礼大喊: “主任就是他!他自称是祁少虞他哥!然后把我们仨按在小巷子里揍了一顿!” 张泰华看清了进来那人是谁,想都没想,劈头盖脸就逮着王洛川一顿骂:“放屁!他才来九中第一天就跟你扯上过节了?编故事也不整得像一点!” 王洛川被骂懵了,平日里张泰华虽然事多,但是也没到不了解事情经过就下结论的地步,这次怎么会这么偏袒那个新来的? “陆同学啊,那臭小子说胡话呢,你告诉老师,你认识他吗?” 张泰华脸上都快笑成朵褶子花了,语气那叫一个温柔,在场所有人脸上表情都跟见鬼似的。 只有陆宥礼神色如常,冷淡的扫了眼墙角站着的三人,然后顶着他们红温的目光,若无其事又挪回来。 “不认识。” 祁少虞嘴角疯狂抽搐,其实这倒也不是假话,如果不是因为他,陆宥礼可能八辈子跟这些人都没交集,更别说认识了,揍一顿也不能算认识吧,名儿都不知道呢。 张泰华拍桌:“约架,还满嘴谎话,你们仨都滚回去写五千字的检讨,下周的电视大会当着全校面念出来!” 王洛川瞪大了眼睛,是有苦说不出,他试图挣扎:“不是,主任,你就那么相信这小子啊?他才是骗子!” “人家品学兼优保送a大,你人在一班吊车尾,早就该滚四班去了,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这么相信人家?”张泰华哼哧一声,眼里尽是鄙夷。 王洛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但憋不出半句话来,只能灰溜溜的把头低下来。 “你们,一会儿都站在多媒体会议室门口听陆同学发言,时时刻刻向他学习!” 祁少虞打了个哈欠,今天下午一堆破事,困得他眼角发红:“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张泰华皱眉:“你跑什么跑?你才是最该听听优秀同学发言的那个!” “关我什么事?”祁少虞服了,谁要听陆宥礼发言啊,这多社死,他不如烂在外边算了。 “什么不关你的事,抗议无效!”张泰华瞪他一眼,从桌里拿了个新话筒递给陆宥礼,“这个是好的,过去试试。” 祁少虞白眼翻得老高,早知道保送a大在张泰华这里是免死金牌,他高低也从良一回,然后让王洛川那群孙子都站在教室门口听他发言。 多媒体会议室里,陆宥礼穿着崭新的九中校服,端正的坐在椅子上,纤长的手指抵住演讲稿,薄唇翕张,冷淡如清泉的嗓音缓缓道来: “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我是来自高三十班的陆宥礼......” 会议室外边,三个男生站了一排,把头埋得老低,唯独祁少虞双手插兜靠在墙壁上,懒散的抬着下巴,目光似有似无的落到电视大屏上。 那大屏幕一直挺吞画质的,不管谁坐在里边讲话,上面都像一团高糊的马赛克。 结果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陆宥礼的脸挂上去还挺清楚,隔那么老远他都能看见。 只是旁边张泰华还在打电话,广播声音也不算大,祁少虞没听清内容,就盯着屏幕上那张叭叭的嘴看了五分钟。 啧,干嘛呢。 他把脖子扭得“咔咔”响,觉得没意思,趁着张泰华背过身没注意,直接就跑了。 这会儿整个补课的高三都在教室里待着听电视大会,祁少虞从最后面进去,也没人发现突然多了个人坐下。 他瞥了一眼屏幕,现在上边发言的人已经换成了张泰华,糊得看不清五官,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激昂。 祁少虞脑袋晕乎,随手从桌洞里掏了本书垫着,枕着胳膊就趴了下去。 “哥!” “爷爷!” 付奕肖的位置跟他隔着一条过道,瞅个空当都想聊两句。 “有屁快放。”祁少虞没抬头,声音充满怨气,每根头发丝都是抗拒的。 付奕肖喜笑颜开,趁着丽姐不注意就挪了位置,凑近他耳边神经兮兮: “你咋不早说新来的那哥们那么牛x,学校大群都炸锅了,说我们十班打了个翻身仗,把一班踩在了脚下!早知道我就抱紧他的大腿,从谢尘一旁边路过都是抬头挺胸的。” “傻x。”祁少虞太阳穴快要炸开,他起身换了个姿势,面无表情的怼了付奕肖一句。 付奕肖就那么点爱装x的毛病,他悻悻的坐远了点,然后小声说:“一会儿去我家呗,咱们开黑,晚上再整顿海鲜。” 祁少虞没吱声,可能是前几天感冒没好全,现在又有点反烧,他趴在桌上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不过付奕肖心大,半点没看出来。 陆宥礼回来的时候,付奕肖还蹲在课桌旁边跟祁少虞叭叭,后者趴在桌上,眼皮要阖不阖,眼下都是一圈湿红,估计神游开外了。 “祁少虞?”陆宥礼皱着眉头把手探到他额头,蹭到一手薄汗。 祁少虞浑浑噩噩的,感觉到有人在叫他,但是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前发黑。 “嘿哟!”付奕肖这才注意到他哥们脸色不太正常,吓了一跳,“咋了啊这是,搁中午不还好好的吗?” “搭把手。” 陆宥礼紧抿着唇,脱掉校服外套盖在祁少虞没身上,付奕肖赶忙应了一声,手忙脚乱的把人弄到了背上去。 祁少虞跟没骨头一样,胳膊从陆宥礼肩上搭下来,脸埋进他颈窝里,压根抬不起来。 他哼唧两声,想抬头,却正好和浓郁的茉莉清香撞了个满怀:“你、去哪......” “医院。” 陆宥礼背着一米八的成年人,脚下丝毫没有放慢动作,付奕肖提着书包跟在后边像个老妈子,整个人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他们俩摔成了叠叠乐。 到了校门口,付奕肖打的车正好到了,陆宥礼小心把人塞进车里,自己再坐进去,让祁少虞把头枕在他大腿上。 他小心把腿上人凌乱的发丝拨开,露出侧脸来,指尖轻轻按压太阳穴,帮助缓解疼痛。 出租车后座的空间因为坐了两个成年人并不富余,祁少虞那个姿势蜷缩得让他难受,不自觉就往里边挤挤。 “嗯哼!”陆宥礼闷哼一声,眼里划过水光,掌背上青筋暴起,指骨穿插入祁少虞细软的发丝,温吞着摩挲,似在隐忍。 下午三点多学校附近的医院人并不多,加上又是挂的急诊,所以整个流程下来也没花多长时间。 “普通感冒长时间没好,有点发烧,这瓶水吊完就可以回家,药记得按时吃。” 护士叮嘱完就离开,祁少虞在车上小睡了一会儿,加上挨了一针,现在意识清醒了不少,只是头痛依旧。 “我、” “躺好,帮你按按。” 陆宥礼出言打断,仔细替人掖了掖被角,然后重新把指腹按在他太阳穴上,力道不重,但正巧可以缓解头痛。 祁少虞感觉脑袋里一团糟,闭上眼睛痛得一阵一阵,索性他就不闭了,睁着眼睛就这么盯着陆宥礼的手掌。 他睫毛很长,眨眼的时候能够轻微的蹭到陆宥礼的手心,痒意夹杂着一股异样的安心从胸腔升腾起来,一路共鸣到大脑皮层。 祁少虞声音很小:“谢谢。” 陆宥礼专注着给他按摩太阳穴,似乎是没有听得太清楚,就微微把身子压下了点,凑近耳朵听他说话。 “什么,刚刚听不太清楚,是想喝水吗?” 祁少虞恼得很,那么重要的一句话,他居然说没听见! 他气得从枕头上微微把头抬起来些,嗓音干涩:“我说......” 陆宥礼正好偏过头来,耳垂擦过他的唇瓣,留下丝丝触电般的感觉。 祁少虞大脑一片空白,只听见门外边传来一声很大的:“卧槽!” “二位继续!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19、Chapter 19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付奕肖、东昌接连放下了手机,抬头愣愣看着沙发上的两人。 只有辣椒塞着耳机没抬头,她操控着安琪拉在中路激战,嘴里不停念叨:“你们四个在干嘛!上呀!塔哎,塔还要不要了?喂!” 付奕肖呵呵两声,一把揽住东昌的脖子,“你听见了吗?” 东昌其实没听清,“啥呀?” 陆宥礼微微一笑,指尖顶上银框眼镜,语调似有似无的上扬:“听见什么了?” 两人一个哆嗦过去,只感觉后背莫名凉飕飕的,付奕肖急中生智:“我刚刚听见东子说梦话了,你看这孩子真是的,打个游戏都能睡着!” 唾沫星子喷在东昌脸上,他恶心得要命,起了半身的鸡皮疙瘩,一胳膊肘就把付奕肖推到边儿上去,“什么玩意儿在胡说八道?” 祁少虞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轻描淡写把话题扯开:“继续打吧。” 说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还是沉闷闷的,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即使他不觉得同性是个难以启齿的东西,但是也并不希望这点苗头公之于众,还是在他最好的朋友面前。 祁少虞感觉自己有点脱轨了,他好像被一分为二,一面疯狂试探和陆宥礼的亲密,一面守着自己可笑面具。 他能感受到陆宥礼若有若无看过来的视线,但没理,只是垂眸自嘲,人啊,想又不想,真是可笑。 小插曲过去,又开了几把游戏,剩下的话题逐渐变成了讨伐付奕肖的垃圾技术,由东昌和辣椒单方面输出。 散场的时候接近11点,三个多小时把人都打乏了,好在付奕肖家的餐厅开在商圈里,这附近也好打车,东昌自告奋勇送辣椒回家,所以最先来的那辆出租就让给了他们。 八月初的海滨城市,夏夜总是无比闷热,风声诉说着浪的情诗,掩盖过海鸥的嚎鸣。 祁少虞蹲在路边,他和陆宥礼之间有一盏路灯。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砖头铺砌的路面上要很仔细观察才能发现有小蚂蚁在爬。 陆宥礼这人不怎么爱出汗,身上永远都是干爽的茉莉清香,隔着那么老远,祁少虞闻得还是很清楚,就像是听了一场无声的呐喊,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简直震耳欲聋。 出租车老板不知道少年的心事,随手打开了车里的音乐,《mysteryoflove》*独特的前奏响起,磁性的男声唱出的歌词好像在讲述一场充满遗憾的爱情。 “ohtoseewithoutmyeyes*” “thefirsttimethatyoukissedme*” “......” — 别墅三楼的走廊静悄悄,黑暗往最深处蔓延,两扇紧挨着的门,两个心乱如麻的人。 祁少虞洗完澡出来躺在床上,攥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来回滑动,点进和陆宥礼的聊天框,又退出来,如此重复。 “啧,真烦。” 他一股脑从床上坐起来,双腿盘在一起,浴袍的带子松松垮垮,狼尾扎成了小丸子,碎发散落下来。 从刚刚那事之后,他们再没说过一句话。 倒不是说在生气,而是祁少虞突然发现,他们好像无话可说,现有的交流都是陆宥礼主动的,如果他不开口,俩人跟哑巴也没什么区别。 祁少虞烦躁的薅了一把自己后脑勺的丸子,至少他觉得,不能再和陆宥礼这样不清不楚下去,他又重新点进绿泡泡,指尖郑重的敲下一大段小作文来。 只是删删减减,他怎么都不满意,最后发送过去的只有一句很简短的: [y:让我想想。] 然后再点进主页,把陆宥礼拉黑,做完这些,祁少虞把手机扔在床上,抱着脑袋又倒了下去。 他学着很久之前看的电影主角,如释重负般长舒了一口气,但是感觉好像并没有好受多少? 一墙之隔,陆宥礼还没休息,他顶着台灯整理笔记,从最开始的集合到后面的函数,事无巨细的把每个知识点都写下来。 放在一旁充电的手机突然“叮咚”一下,圆珠笔在活页纸上微微停顿,陆宥礼侧头看了一眼消息,入目就是简单的四个大字。 他神色如常,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指骨在键盘上敲下一个“好”字,但在发送过去的时候,气泡后面却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红色感叹号。 空气凝滞,沉默在寂静中蔓延。 下一瞬,陆宥礼直接站起身来,打开阳台门,转身右拐,再径直拉开隔壁的阳台门,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犹豫。 他动作很稳,拉开玻璃门的时候甚至还特意放缓了力道,陆宥礼站在门前没有靠近,只是侵略感依旧不容让人忽视。 祁少虞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陆宥礼的睡衣是纯黑的丝绸质地,他人高肩宽,把薄薄的料子撑出了很好看的轮廓,只是那双好看的眼睛,漆黑的无波,像是深潭,叫人悬溺。 他开口:“拉黑我做什么。” 祁少虞扑腾了两下眼睛,手不自觉往里摸索,又重新把手机捞回来,含糊其辞:“我......手滑了。” 其实拉黑这个步骤是可有可无的,但是他总害怕看见陆宥礼的回复,不管是任何形式的,所以祁少虞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拉黑了。 但如果早知道陆宥礼会直接过来,那拿刀架脖子上他都不干这多余的事。 “嗯,放出来。”陆宥礼淡淡睨着他,瞳孔里的祟意绵绵不尽。 祁少虞没争,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儿上他永远就没赢过陆宥礼,所以心里恼得很:“哦。”说完就扯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像只自闭的蚕蛹。 陆宥礼静静的盯了他两秒,“今天晚上的事,很抱歉,是我太激动。” “如果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话,对你的日常生活或者心态造成影响,那我向你道歉,你如果实在反感,那就忘了吧,我会跟阿姨说想申请住校的,或者出去旅游。” 祁少虞越听这话越不对劲儿,怎么都像是伤心欲绝说出来要断绝关系。 他心乱如麻,“嗖”一下从床上跳到地上,张了张嘴,看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冰块脸,更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急得人抱着被子在原地转圈圈。 要是以往陆宥礼看见他光着脚踩在地上,肯定二话不说就把人捞起来穿鞋,但今天他只是皱了皱眉,没什么动作,甚至转身要走。 祁少虞气得要死,他一把扔了被子在地上,说得大声:“我不反感!” 陆宥礼顿住脚步,只是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就把眼睛垂下:“我不信。” 和祁少虞略微的凶相不一样,陆宥礼的长相非要用准确的感觉形容出来,那一定是生在民国乱世中那种悲丧的读书人。 第一眼觉得冷漠,第二眼觉得这个人都是悲伤的,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展露笑颜。 祁少虞见不得这样的陆宥礼,他心里掀起波涛汹涌,神经一团乱麻,上头的肾上腺素不知不觉间就把人往坑里带: “真不讨厌,拉黑你也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很乱。”他说得着急,但是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烦躁地把一头狼尾揉得乱糟糟。 陆宥礼抿着唇不说话,眼皮也没抬,他就站在原地,外边稀里哗啦下起了大雨,风裹着雨水直从阳台往房间灌,把暗色的窗帘吹得翻卷。 “砰。” 无言之际,一声巨大的响动从旁边传来,是隔壁的阳台门关上了,更巧的是,那锁是单向的,只能从里边打开,陆宥礼睡觉还有锁门的习惯...... 祁少虞忽然特别深刻的明白了,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 其实家里不是没有备用钥匙,只是那玩意不常用,基本都是管家放的,这会儿凌晨了,打扰老人家睡觉也不方便,其他房间又没有打扫铺床。 而他的房间里面连个多余的沙发都没有,手办和各种球鞋倒是摆了一墙,陆宥礼拧眉:“我出去住酒店,早点休息。” 祁少虞也不至于把人逼到这种地步,他把地上的被子捡起来扔床上,“犯得着这么折腾?” 陆宥礼拒绝:“不了,和我一起你休息不好。” 都这时候了,还想那些有的没的。 祁少虞平日里脾气暴躁,只是对身边人有所收敛而已,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谢尘一说得很对,他烂透了。 那烂人还讲什么道理,他上前拽着陆宥礼的胳膊,把人往床上带,力道没收着,甚至是有点凶狠,和他骨子里一样的野。 陆宥礼几乎是没有一点防备,轻而易举就被他带到了床上。 准确来说,两人是一起倒下去的,肩膀挨着肩膀,好在那张床够大够软,也没人磕着碰着。 陆宥礼反应过来之后,脸色并没有好转多少,甚至是紧绷着的,他直接就想起身。 祁少虞没给这个机会,而是直接侧过身子,一把扯过被子搭在身上,半强制性把人按在床上:“闭眼,睡觉。” 陆宥礼抬手摘掉鼻梁上卡着的银框眼镜,声音透着丝丝压抑:“祁少虞,你别勾|引我。” 20、Chapter 20 他眼睛内侧那一圈红得很,像是艳烂的山茶,靡丽透顶,脆弱又隐忍。 还挺好看,祁少虞脑袋里只有这一个想法,总不至于是装了豆腐渣之后的化合反应,也可能是点其他的东西在作祟。 陆宥礼的手腕从他后颈滑过,像是蛇体,摩挲,缓慢,冰凉。 祁少虞可以异常清晰的从他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模样,甚至是感受到蛇尾刮蹭过的脊柱。 扑通。 心脏漏了一拍。 说实话,这一刻祁少虞觉得,陆宥礼这人也没多规矩,如果说他烂在明面上,那陆宥礼就是黑在内里。 哪有那么多脑袋里一个劲儿想着亲嘴的纯情学霸,诱|惑亚当和夏娃吃掉禁|果的蛇罢了。 蛇头滑到尾骨,祁少虞蓦然清醒,在唇瓣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他猛然后退,反手就把枕头捂在陆宥礼脸上,硬生生隔开两人。 他一手拢过浴袍的口子,恶狠狠道:“勾个锤子!睡你的觉。” 这他m到底是谁在勾谁! 祁少虞怼完就翻身过去,只留了个后脑勺给人。 头一回没把人撩得耳尖红透的陆宥礼:“。” 半晌,他躺平,指尖缩回,缓缓穿插进祁少虞的发丝,有一搭没一搭的勾着,瞳色比夜还黑。 后半夜的雨小了,只听得见风摇树叶的哗哗声,虞女士的小花园里一地狼藉,屋内倒是还算温馨,至少祁少虞睡得很死,一条腿搭隔着被子搭在了陆宥礼腰上,没一点不习惯。 陆宥礼被弄得难受,但一点也没动,明明屋里的空调冷得要命,他身上还热得慌,后背生出汗来,简直粘腻。 他心想,嗯......怎么不算抱着睡了呢。 然而陆宥礼这晚上其实没怎么睡,一是怕这是梦,二是怕梦醒了,不过显然他低估了某人的睡眠质量,人都洗漱完要出门了,祁少虞还没起来。 家里的管家和阿姨已经见怪不怪了,没人问,反正该醒的时候人自然会醒。 毕竟谁都不指望一个无所事事的二代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出来,只要不出去乱来或者非要创业什么的,都叫好孩子。 司机先是把陆宥礼送去了学校,来回近一小时的路程不算远,结束时也不到八点钟,不足够让焊死在床上的小少爷起来。 准确来说祁少虞是十点半醒的,他胡乱摸到了手表,看了眼时间,意外的还挺早,打了个哈哈之后,随手抄过枕头把脸埋进去,还想继续睡。 结果腰下似乎压到了什么东西,硬的,简直硌得慌。 他不耐烦的伸手一捞,碰到了一处冰凉的金属制品,貌似是眼镜,陆宥礼的。 “啧。”祁少虞啧了一声,这人居然还会丢三落四,可能昨晚给他的冲击真挺大的。 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压坏,他偶然间还发现这镜片挺厚的,差不多有点不戴眼镜就是瞎子那感觉了,而且今天外边大雾,能见度更低。 祁少虞眯了眯眼睛,把眼镜和手机搁一起,认命起身去学校给人送眼镜。 十班这会儿还是课件,闹嚷嚷的,学生们下课的谈资无非是当季奢侈品新款,某场nba的战况,高三的紧迫感?不存在的。 这个班上有很大一部分学生都只学英语,其他科有多烂,英语就有多吊,甚至连一班都考不过的程度。 无他,雅思或者托福都是看世界的门票,他们差的从来都不是其他,只要票握在手里了,飞机随时都可以起飞。 祁少虞卡着张泰华下课的点到的,华华丽丽和人错开,耳根子能清净一上午。 他把手里的眼镜往桌上一搁,眼皮都没抬一下:“喏。” 陆宥礼握着笔在草稿本上删删写写,看见多出来的眼镜,笔尖微顿,语气不惊:“谢谢。” 没了,就这就啊? 祁少虞不爽的用舌尖顶顶牙冠,好像这反应也没什么错,他含糊“嗯”了一声,拉开凳子坐回自己的角落。 桌上挺干净的,什么东西都没有,桌洞里那几本书也是少得可怜,平板耳机之类的话电子设备塞进去就不剩什么位置了。 付奕肖乐呵乐呵扔过来一根棒棒糖,说是从东昌兜里抢过来的,那估计就是辣椒给的。 他盯着糖纸几秒,随手就扔进了桌洞里,什么爱情即将降临前的酸臭味。 昨晚那事儿,也不知道算不算解决完,反正陆宥礼还躺他黑名单呢,祁少虞现在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越逼自己人越烦,姑且就这样僵着吧。 下一节是丽姐的课,英语还算祁少虞唯二拿得出手的学科,另一个是地理,他一共考三百来分,这俩加起来就能占两百,甚至好的时候还能超出一点。 徐云丽抱着一叠卷子进来,先递给了讲台旁边坐着的学委,一边弄u盘一边说:“宣布一个事儿,是学校的决定,九中的高三要重新进行一次分班。” 讲台下边的学生窸窸窣窣:“重新分班是什么鬼。” “难道要我们和普通班的学生一起上课吗?” “孩子们安静。”她摆手示意,“其实重新分班的问题学校已经考虑很久了,像咱们班的江心月同学和林书同学都是有冲击九中今年高考状元的能力,但是十班总体而言实际更像是国际班,教育资源也整体往英语倾斜。” “所以那一批要专攻英语的同学,学校专门为大家成立了英语班,甚至还有其他小语种班,其余不走国际道路的同学,艺术生转入艺术班,文化生就和其他学生一样,按照这周四五的小考排名,重新划分班级。” 付奕肖听得一愣一愣,偏头就跟他爷嘀咕:“这啥玩意啊,要我搁普通班,还能那么快活吗?” “不能。”祁少虞也烦,不管怎么说,十班待着他是舒服的,丽姐人好,对学生也是温温柔柔的,不卡假,跟家长说一声就行,还经常做点小零食发下来,搁外边哪个高三有这么快活。 而且这次分班估计他们四个能落到四个班去。 辣椒成绩好,以前本来就是在一班的,只是后面闹了点矛盾,主动转出来的;东昌是体育生,他没得说,直接麻溜地滚体育班。 剩下祁少虞和付奕肖都是不打算走国际道路的。 付奕肖成绩不算太烂,四百来分。他纯粹是因为继承家业问题,家里那海鲜养殖场的运作模式他都学得个七七八八了,家里人也放话了,只学生物,别以后把螃蟹鱼虾养死了就成。 至于祁少虞,家底儿实在是厚实,又是独生子,现在没出国的打算,也是因为他母上怕他怕人出国学坏或者有什么三长两短,可能后边在公司学两年之后,再读国际本科也行,反正现在不考虑这玩意。 丽姐讲完了就开始随堂小测,祁少虞接过前桌递过来的试卷,没看,直接叠了又塞桌洞里,他掏出耳机塞上,抱着胳膊又趴了下去。 离下课还剩五分钟的时候,祁少虞生物钟到了,他慢吞吞从桌上爬起来,掏出卷子,从第一个开始随便填abc,作文不写,一套卷子下来还倒剩了三分多钟,等到学委过来收的时候随手一交就算完事。 刚下课后,付奕肖把凳子挪他爷面前,嘴上骂骂咧咧的:“天杀的分班!这肯定是张泰华的歪主意,他就是见不得我们十班快活。” “可不是,艺体生班就那样,我要是过去就真没得学了。”东昌心里那叫一个苦,他只是体育成绩比较拔尖,文化课简直和祁少虞不相上下。 付奕肖看戏似的看了他一眼:“笑死,你怕是担心见不着人辣椒。” 心思被戳穿,东昌那张黝黑的脸上居然能看出羞恼来,也是简直了,他磕磕绊绊:“怎、怎么见不着,我们昨天还一起吃饭了。” “笑死,咱们四个哪天不是一起吃饭。”付奕肖看破又说破,气得东昌一脚踹歪他屁股底下的凳子。 祁少虞没心思吐槽老张,他懒散的用胳膊撑着下巴,目光在教室里来回悠悠,最后转到了陆宥礼身上。 陆宥礼坐在斜前方的位置,他的目光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落到宽阔的背上,因为胳膊用力的缘故,肌肉会微微把白色的校服衬衫撑鼓。 可能是那张冷淡的文弱书生相太有迷惑性,昨晚没太注意,祁少虞还是第一次直观的感觉到,陆宥礼似乎挺壮实的,至少已经逐渐在脱离少年身材了。 祁少虞估计他已经有一上午没说话了,跟个机器人一样,埋头在纸上算题,都保送了,人还是闲不下来。 高冷什么,怎么不来找我说话,昨晚不是挺能耐的吗。 下一秒,祁少虞又觉得他扯远了。 切,说不说话的,谁稀罕。 付奕肖没由头的往斜前边一歪,人就凑到了陆宥礼旁边:“陆哥,这马上要分班,你都保送了,还念吗?” 要真不念,他可羡慕死了。 陆宥礼没抬头,声音也不大,但正好周围那一圈都能听明白:“念。” “嘿哟,那去哪个班。” “一班。” “咔嚓!” 话音刚落,某人捏断了他唯一的一只圆珠笔,几乎是咬牙切齿:“你要去一班?” 21、Chapter 21 陆宥礼听见动静转过身来,那双漂亮的眼睛波澜不惊,只是盯着祁少虞手上的塑料壳碎屑看了两秒,平静说:“去一班,专攻竞赛。” 祁少虞心里莫名不爽,去哪个班不行,非去那晦气地儿。但不爽归不爽,他也没理由阻碍陆宥礼变得更好,他烂,但总有人要发光。 “哦,恭喜。”祁少虞不痛不痒前半句,后半句倒是算得上真心祝福。 “谢谢。” 这种突如其来的礼貌氛围简直算得上是诡异,付奕肖感觉自己后背发凉,谄谄笑了一下:“那啥,最后一节体育课,咱快下去吧。” 祁少虞皱眉,就今天这气氛,谁能想到昨晚他俩还睡一张床上。 他低低应了一声,顾自把耳机卡脖颈上,和东昌勾肩搭背下去了。 九中为了保证学生的正常运动量,就算是在高三补课期间,也还是保留了体育课,只是唯一不大好的地方就在于十班和一班凑到一节课去了,不过一般都是一班占羽毛球场,十班占篮球场,谁都不来沾边。 东昌摇了班上其他几个男生一起打3v3,祁少虞是被付奕肖拉上场凑数的。 倒不是说他打球不行,只是比起出一身臭汗,祁少虞凑更宁愿找个树荫睡一觉。 当裁判把球抛到空中时,祁少虞小腿发力,猛然上扑,抢夺球权。 他动作挺大,上半身的短袖被带起,隐隐露出冷白的小腹和流畅的人鱼线来。 陆宥礼坐在看台上,险些被那一抹白晃花眼,他摘下鼻梁上的眼镜,嘴角漾起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阴影落下,旁边似乎有人坐了下来。 “陆同学。”谢尘一语气坦然。 陆宥礼看见来人,眉头不动声色的拧了一下。 谢尘一也不意外,顺着陆宥礼的目光望过去,一眼就发现了在男生堆里异常耀眼的少年,他眼尾下压,气氛也陡然变冷,但还是开口道: “学校决定分班的小考,不出意外你应该能进前三,我代表新一班全体,欢迎你的加入。” 陆宥礼没应,神色隐隐有些不耐。 “听说你要专攻数学竞赛,我建议我们组成搭档,可以互相训练,拿下......” 篮球场里的上半局结束,几个男生满头大汗,勾肩搭背的往小卖部走,陆宥礼把事先准备好的矿泉水拎起来,果断拒绝:“不了,我不打算参加数学竞赛。” 他说完就迈步离开,径直走向那个在人堆里被簇拥着的瘦高少年。 谢尘一脸上的表情碎裂,因为表达友好而伸出去的那只手僵在半空中,迟迟没有收得回来。 祁少虞太久不运动,这会儿从球场上下来,他感觉喉咙都在冒烟。 倒是有几个其他班的女生拿着水,看样子想送,不过看见周围巡视的体育老师,只能悻悻收回了手。 付奕肖眼睛尖,逮着机会就调侃:“篮球架下边那三个女生,还挺正点,哥有看上的没?” “老眼昏花,没注意。”祁少虞撩起衣服擦了一把汗,连眼神都没偏一个。 “哦,那可惜。”付奕肖努努嘴,他爷什么都好,就是感情上跟个毛头小子一样,怎么都不开窍,姑娘脸都红成苹果了,他居然问得出口人家是不是过敏了。 啧,难评。 “诶......陆哥后边那个是谢尘一?”付奕肖看得不太真切。 他话音刚落,祁少虞条件反射般回头,只见陆宥礼提着一瓶矿泉水从看台上边下来,谢尘一站在离他不远的位置,表情倒是看不清了。 “嗖!”地一声,祁少虞感觉自己脑袋里冒了一股无名之火出来。隔那么近干什么?有什么话要隔那么近说! 他冷冷瞥了一眼,“管他是谁,走。” “啊、啊?” 付奕肖愣了一秒,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他爷肯定生气了。 陆宥礼这会儿已经过来了,祁少虞当没看见,顾自往前走,付奕肖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只能哭丧着脸解释说: “陆哥,我知道你们学霸间惺惺相惜,但是我爷他跟谢尘一那一伙是真的有仇,还是别让他看见你们走得进好。” “什么仇。”陆宥礼捏着那瓶水,压抑住想追上去解释的冲动。 “呃......这个嘛。”他其实有点为难,但是一想到那天晚上在海鲜自助发生的事,付奕肖觉得还是告诉陆宥礼比较好。 他压低了声音:“我们三初中是一个班的,那会儿祁哥成绩挺好,数一数二,甚至压了谢尘一一头,反正谢尘一初三之前基本都是万年老二,一次都没有翻身过。” “就成绩这事儿,他俩较劲儿了三年,开始我也以为就是普通同学之间心里不服气儿,后来和祁哥熟了我才知道,谢尘一他爹,在祁哥家打工,具体什么职位我不清楚,反正就是类似于佣人那样......” “而且谢尘一他爹我见过一次,唯唯诺诺的,腰板都直不起来,对着谁都是一个劲儿叫少爷,男生嘛,总有自尊心,反正因为这样他就仇富,尤其是祁哥,他恨得入骨,处处找茬。” “后来初三,祁哥出了车祸,好长一段时间没来上学,听说挺严重,把脑袋摔到了,忘了很多东西,性格脾气也大变,尤其是成绩,往死里学都跟不上了,嘿哟,这可让谢尘一那玩意逮到机会了,冷嘲热讽都是家常便饭。” “我记得那会儿全校表彰大会,谢尘一上台发言,兜里掏出来的是数学老师叫祁哥写的19分检讨,那孙子就是纯纯故意的!” “不过祁哥不是不记得了嘛,他连谢尘一也一起忘了,所以他就觉得谢尘一就是条逮着人就乱咬的狗,跟神经病一样。” “梁子一年堆一年,到现在,别说了,看一眼都想揍人的程度。” 付奕肖无奈的摊了摊手,他能理解他爷恶心谢尘一,这狗皮膏药一样的东西,搁谁被黏上了不恶心? 可偏偏谢尘一是中考状元进的九中,名号老响了,而他爷名号更响,捐了几栋教学楼进来的,这老师谁偏心谁,谁又是谈资,不是更显而易见了吗? 眼见着他爷人要没影儿了,付奕肖叹息一声:“陆哥,我话说完了,先走了哈。”他捣腾着腿追了上去,“爷爷!等我呀!” 陆宥礼没跟,沉默震耳欲聋。 原来他不是不想学,是没法儿学。 此时离体育课下课还有十来分钟,队伍已经解散了,陆宥礼提前回了教室,这会儿十班还没人回来。 他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大本厚厚的笔记,纸张已经泛黄了,上边的字迹是用钢笔写的,目录从第一条开始: 连续性失忆、全盘性失去记忆、选择性失去记忆、抑郁症、躁郁症、可逆性失忆,ptsd...... 这陆宥礼拧着眉,他查阅过许多资料,没有哪一条的病症是完全对应得上祁少虞现在的情况。 但他同时也松了口气。 这是爱人,不是病人。 陆宥礼紧锁的眉头渐渐放松,他把那一本三年来积累起来的笔记重新压回书包里。 无所谓,现在找不到答案,他还有本硕博连读的八年时间,还有漫长的一辈子。 陆宥礼起身离开教室,走廊上脚步声渐起,最先出现的是东昌和林书,接着就是祁少虞。 察觉到对面的来人,祁少虞脸色不太好看,只是对视一眼就把目光挪开,旁若无人的往前走。 空气几近凝滞,陆宥礼指尖微颤,但没停,而是转身拐入教师办公室。 “徐老师。” 徐云丽这会儿正在批改随堂小测的卷子,看清来人后,她微笑示意:“坐吧,张主任刚刚还问我物理和数学竞赛你考虑好了吗,要参加哪个?” “我想换成化学或者生物竞赛。”陆宥礼没急着坐下,而是把门虚掩上。 徐云丽异常惊讶:“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看你以前的参赛经历,都是物理和数学居多,现在半途进行生物或者化学,可能你自己也会比较吃力。” 陆宥礼垂眸看着腕上的黑色头绳,声音平缓又坚定:“我保送的是a大临床医学专业,生物和化学的竞赛奖牌可能更合适一些。” “可是......”徐云丽有些不太理解,但又具体描述不出来,只是还没等她表述出来,陆宥礼又开口:“老师,这周小考结束,我想去末尾班级,安心专攻竞赛。” “啊?”徐云丽越来越迷糊了,这年头怎么还有人紧着赶着往最差的班里走,“你先别急,跟家长沟通一下吧?” 陆宥礼摇头:“我家长都泡实验室,没个十天半个月联系不上。” “那、那你等老师跟上边说一声好吗?”徐云丽不敢马虎,学校上面不知道多少双领导的眼睛都盯着这块金饽饽。 好在最后通话的结果是随着陆宥礼去,只要他能保证拿奖牌回来,一切都依他。 现在正值饭点,等陆宥礼解决完事情回到教室的时候,里边只剩下一个人。 后门边上的少年翘着板凳,头发随手扎了起来,露出的皮肤白得晃眼,所有的不高兴都挂在了脸上。 察觉到等待的人靠近,他偏过头来,眼神里带着一股子威胁劲儿,恶狠狠道: “去了一班,不许和谢尘一说话!” 23-30 第23章 Chapter 23 “神经病!”祁少虞回敬一拳, 反手揪着人衣领就往后边推,眼底溢出戾气:“又是哪根筋没搭对?” 谢尘一连连后退,后背撞上墙壁, 身体猛地颤抖几下, 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丝, 厌恶极致:“你凭什么让陆宥礼抢走我生物竞赛的名额?!啊?凭什么?” “数学竞赛你指使林书抢走我的名额, 物理竞赛你指使江心月来抢,现在就连最后的生物都要落到陆宥礼手里去吗?你贱不贱呐祁少虞?就那么见不得我好吗?” 谢尘一几近歇斯底里:“你知道我有多需要那一枚竞赛奖牌吗?你知道那笔奖学金就是我父亲重新站起来的希望吗?” 他冷笑, “呵,你当然不知道,你他/妈就是个烂人, 是个祸害!” 这边的动静挺大, 祁少虞拧紧了眉心:“抢你狗屁个名额, 别搁这儿乱咬人,有病就去治!” 陆宥礼参加什么竞赛他不清楚,但是辣椒的物理和林书的数学都是九中数一数二的, 未必见得不如谢尘一。 而且九中给竞赛名额一向公平公正, 谁能力强就是谁的, 从来没有后门这一说。 “第一坐久了真觉得谁都不如你了?真他/妈不服气就去找领导,老子又不是你爹,管你上天,还管你下地!” 谢尘一听不进去,他弓着身子大笑,肩膀不停抖动:“哈哈哈哈” 他把指尖怼到祁少虞面前,指着脸就开始讨伐:“说这话你良心不痛吗?真当我没看过陆宥礼的资料?一个专攻了那么多年数学竞赛的人, 突然转去生物?合理吗?你觉得这合理吗?” 祁少虞压着脾气没去折面前的手指,谢尘一巴不得鱼死网破, 他继续说:“你都能阻止他去一班,换个竞赛又怎么了?” “谁阻止他去一班。”祁少虞已经不耐烦到极点,“滚开,别挡道。” 谢尘一瘦弱的身子飘摇两下,还是横在走廊上不依不饶,“演技真好啊祁少虞,你敢说你不知道陆宥礼突然变卦的事儿?” 祁少虞攥紧的拳头赫然松开,他以为自己幻听了:“变卦什么,说清楚。” “行啊,既然你装不知道,我也不介意帮你回忆回忆。”谢尘一理平领口的褶皱,神色带着不屑。 “学校找到陆宥礼交涉,让他和我们其他几个一班的同学一起组成竞赛班,他同意了,但是今天,他突然拒绝来竞赛班,还抢走来生物竞赛的名额,你明知道我生物是最拔尖的” 果然人在无语到极致的情况下是会笑出声的。 祁少虞挑眉,同时伸出手指晃了晃,“少往脸上贴金,最拔尖?你配吗?你哪里配?陆宥礼轻而易举甩你百十条街,把你和他名字放一起都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他脸上的笑异常扎眼,谢尘一牙冠咬紧,“你!”那种羞恼的感觉“唰”的一下掀开了他所有伪装。 祁少虞双手插兜,语调懒散:“你、你你,你谁啊,犯得着所有人那么针对,竞赛名额又没写你名儿,有本事自己把名额抢回来,没本事就一边去。” 说完祁少虞就转过身往楼梯走,他再不走,谢尘一估计要少好几颗门牙。 谢尘一的指甲死死挖进了掌心,他破防的声音在背后喧嚷:“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跟陆宥礼那种天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你们!迟早!迟早分道扬镳!” 祁少虞没理,顾自往前走,但脸上装出来的倨傲却一寸一寸,冷了下来。 分道扬镳于否,从来都不是他谢尘一张嘴叭叭两句决定的。 在实验楼折腾一阵,祁少虞回到教室的时候最后一节自习已经接近尾声了,付奕肖翘着板凳,还抱着他那本志愿书到处翻,边翻手上还在记。 “C大,中外合办电子商务,学费八万八一年,去年海市历史类最低分507。” “D大,中外合办生物工程” 祁少虞随手掏了本历史书摆在桌上,奈何付奕肖这小子声音也没收着点,他念的那些专业差不多听了个七七八八。 说实话有点吵,跟念经似的,祁少虞本来想叫他声音小点的,只是却突然注意到了后边的内容: “A大,中外合办地理科学,2+2模式,要求选科地理,前两年国内16万一年,后两年英国伦敦交换,食宿加学费大约80万一年,去年海市录取最低分561。” 祁少虞来了兴趣,伸手往付奕肖面前一挥:“把书借我。” 付奕肖这会儿正看得入迷,他爷一打岔,还差点没反应过来:“噢、噢” 他把书递过去,突然又想起来还有一本地图,在桌洞里翻翻找找,又把那本也塞了过去:“这地图,能看各所大学的地理位置,周边情况。” “谢了。”祁少虞来者不拒,也一同摊在了桌上。 付奕肖也想看,他好奇死了,什么时候他爷居然会有兴趣看看是怎么报志愿的,这可比看捧着本书从头读到尾有意思多了。 他熟练的把板凳挪过去,“哥,这是要从良了?都开始看志愿了。” 祁少虞瞪了他一眼,含糊过去:“随便看看。” 付奕肖突然就没了兴趣,他扣扣脑袋:“噢,我还以为你被哪家好姑娘刺激到了,想认真学习跟人双宿双飞,来一场浪漫的从校服到婚纱的爱情!” “。”爷们怎么你了。 付奕肖想象力丰富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祁少虞不理他了,自己专心捣鼓着那本志愿。 从志愿书上来看,A大有三个中外合办专业,分别是地理科学,外国语言文学,计算机,这三个专业里,录取分最低的是文学551,同时学费最贵的也是它,四年下来保守估计三百万。 祁少虞默默记下了这三个专业,然后又继续找离A大近的学校,地图上最近的是B大,然后是H大。 H大没有中外合办专业,B大倒是有一个网络与新媒体的中外合办,海市录取分542最低。 也就是说,要想和陆宥礼在同一个地方念大学,他至少也要考542分。 祁少虞“啧”了一声,在桌洞里东掏西翻,也没有找到自己上学期的成绩单。 他扭头问付奕肖:“我上学期考多少来着。” “呃”付奕肖沉默好久,有点不确定:“370多?赋分完哈。” 得,敢情还差了快200分。 想到那个数字,祁少虞感觉自己血压瞬间飙升。不看了,他把书和地图一起丢给付奕肖。 这会儿还差几分钟放学,八百年不带书回家的祁少虞默默把陆宥礼给他的那本厚笔记和数学书一起装进了书包,那动作,跟做贼似的。 等回了家,他也没着急洗漱,而是把笔记本掏出来,从第一页开始看。 一页、两页。 嘶!头痛。 祁少虞泄气了,他随手把笔记本一扔,然后整个人都倒在了床上。 A大,B大。 561,542。 两分钟之后,祁少虞烦躁的又爬了起来,他觉得不行,还是得学啊! 没办法,这次祁少虞端正了态度,他把床上乱扔的书都捡起来搁书桌上,然后随手摸了两页草稿纸,又从第一页集合的定义开始看。 集合出现在填空或者选择题前面的几率比较大,不算难,靠祁少虞自己还能弄明白,只是后面变成了大题,一道接一道,最后整个房间里剩下的只有沉默。无尽的沉默。 人一烦,祁少虞就习惯性去揪他的狼尾,“啊啊啊啊啊!”他翘着二郎腿在书桌面前发疯。 如果是自己理解这玩意,可能复读到高四,他都考不了五百多分,那不如去借助一下外力。 最开始祁少虞想的是买点网课,他大手一挥,两千九百九十九一套的高中数学网课,说买就买,眼睛都没眨一下。 头一节,祁少虞还有点兴趣,从第二节开始,他眼皮就开始重了,到最后直接趴在桌上睡了过去,要不是没坐好,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不然再睁眼估计就是第二天早上了。 看来网课也行不通,祁少虞抱着手机干瞪眼,软件来回切换,到最后莫名其妙点到了和陆宥礼的聊天框里去。 他心一横,敲下几个字来。 [Y:能不能帮我复习。] 不行,太智障了,简直不忍直视。 祁少虞又删掉,重新打一段。 [Y:有道不懂的题,你会吗?] 不行,太僵硬了,搞得像他不信任陆宥礼的水平一样。 正当祁少虞一筹莫展的时候,对话框里突然弹出来了一条消息。 [L:我房间灯好像坏了,能来你这边借书桌吗?我保证不打扰你。] 什么,灯居然坏了! 坏得好啊,真懂事。 察觉到嘴角的上翘,祁少虞手动下压,然后敲下回复。 [Y:行。] 阳台上传来动静,接着是很轻声的敲门。 祁少虞飞快搁下手机,用数学书把陆宥礼给的笔记本全部挡住,“进。” 陆宥礼抱着好几本生物的竞赛资料过来,穿的还是校服,看样子也是没洗漱。 他的目光扫过桌子,然后四目相对,祁少虞突然间有点尴尬,“咳,我没有学习。” “嗯,你只是在汲取知识的养分。” 第24章 Chapter 24 “。”其实这个台阶他也不是非下不可。 祁少虞默默把桌上的东西都往里边推, 然后给陆宥礼留出位置来,“坐。” 那堆乱七八糟的书都压在了他胳膊肘下边,眼神不自觉就想看陆宥礼在干什么。 但是, 他好像真的是过来学习的。 竞赛的资料很厚, 上边的题已经超出了祁少虞的认知, 仅仅只是看了一眼, 整个人就头皮发麻。 总之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骂孟德尔了。 陆宥礼学起来很认真, 他不习惯在书上勾画,所以用草稿纸,笔记从最上面一排写下来, 字迹清晰, 井井有条。 祁少虞看了几分钟, 突然有点心虚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草稿纸。 怎么说呢,他的数学草稿和人一样龙飞凤舞,能从中间开始写, 就不会老老实实从上往下, 而且越到后面, 字迹就越烂,一张纸都用完了,也没算几道题。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圆珠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可能是因为这种氛围的带动,祁少虞又把他刚刚激情下单的数学网课调了出来,重新拿起课本开始听。 过了可能有四十来分钟,祁少虞卡在了一道大题上, 反复听了解题过程两三次他也没明白,于是一句:“这题怎么做来着”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就那么水灵灵的问出来了。 陆宥礼似乎就在等这一刻,他自然而然的接过草稿纸,然后讲题:“这道的切入点在这儿” 本来祁少虞还觉得很丢人,但是陆宥礼温和的声音落在耳边,把他脑袋里那几根搅和在一起的神经给捋顺了,整个人不自觉就被带走。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别说问的那道题,陆宥礼甚至还往后边讲了快一个单元。 “那个,你不是过来学习的吗?”他忍不住提醒。 “哦。”陆宥礼似乎如梦之梦,“我忘了。” 多么清新脱俗的理由。 他抬手看了一眼表,“十二点半了,还是早点休息。” 陆宥礼站起身来收拾竞赛的资料,祁少虞把手撑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后仰,他还以为所有的学霸都是挑灯夜战,不学完不罢休,没想到也有养生的。 离开的时候,陆宥礼脚下微微一顿,他语气格外诚恳:“我觉得和你一起学习效率很高,明天还能过来吗?” 祁少虞拧眉,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儿。 陆宥礼补充:“我一个人学习会想玩手机,你看着我就不会。” “那行吧。”祁少虞勉为其难的答应。 或许是这句话让他觉得,距离感变小了,原来再优秀的人也会控制不住玩手机,也会在做事情上走神。那么如果他再专注一点,是不是一切就没有那么糟糕? 祁少虞伸长了脖子,确认陆宥礼走了之后,他又鬼鬼祟祟地起身,一把拉上厚厚的遮光窗帘,再重新坐回了书桌前,支着手机继续看网课。 到最后几点钟睡的祁少虞已经记不清了,他甚至都没有躺回床上,直接就着书本在桌上趴了一晚。 第二天叫醒他的也不是梦想,是颈椎痛。 祁少虞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他掌心搭在脖颈上,向左向右歪了歪,骨头发出“咯咯”的声音。 随手摸到桌边的手机,一看不到七点半。 祁少虞脑袋昏沉沉的。得,继续睡。 只不过躺了不过五分钟,他猛然就惊醒,脑袋里像是有一朵巨大的蘑菇云炸开。 考试! 今天早上一共还有两门,历史和地理,等他赶过去,历史考试肯定来不及了,但是后边的地理还可以搏一搏。 想到这里,祁少虞一个翻身,又从床上爬起来,飞速洗漱。 七点半,八百年没有起得这么早过的大少爷居然出现在饭桌上喝豆浆了! 虞夫人和祁先生睡眼惺忪的下来,还以为是陆宥礼没走:“小陆啊,今天不用上早自习吗?” “诶,不对啊,你头发怎么比逆子还长了?” “妈。”祁少虞无语凝噎,“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我。” “哎呦!”虞夫人一副见鬼似的表情,她伸手探在祁少虞额头上,“老公,咱儿子这也没发烧啊?” “王妈,快帮我看看外边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王妈得令,一把就掀开了阳台的窗帘,刺眼的阳光透过超大的落地窗洒满整个客厅,祁少虞感觉自己眼睛都要瞎了。 “没有的太太,今天太阳还是在东边。” 祁先生绅士的把椅子挪开,拉着虞夫人坐下,“吃饭要紧。” 虞夫人哦了一声,语气笃定:“老公我跟你讲,那一定是在咱们看不见的地方有头猪上树了。” 祁先生宠溺无下限,他笑着说:“是的,一定是。” 被一万吨狗粮重伤的祁少虞:“” 他本来打算稍微解释两句的,现在看来也是没这个必要。毕竟无人在意。 祁少虞吃完手里的包子,从桌上拿了一瓶矿泉水:“我先走了。” 司机把人送到九中的时候,历史考试已经过半了,祁少虞没着急进校门,不然这会儿进去就是给张泰华当活靶子的。 他就近在校门口外边的美食街找了家奶茶店坐下,又重新掏出了昨晚没看完的数学网课,只是看了几分钟就觉得没意思,头痛还困。 祁少虞反复确认了好几次,就是昨晚一模一样的课,连那个腆着啤酒肚的男老师都没变,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总之他就是一眼都不想多看。 他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塞书包里,反正折腾一会儿,也算消耗了些时间。 祁少虞背着书包从美食街出来,九中附近是居民住宅区,而且这个时间段正值早市,出来买菜和吃早饭的人来来往往。 阶梯上,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女人跪在地上,弓着身子卑微乞讨。 她身上的衣服大了许多,明显是男款,沉重的生活将她眼睛磨得混浊,双手不断作揖,嘴里念叨着感谢好心人之类的话。 她面前是一块破旧的红布,上面用黑色的毛笔一笔一划写下家中不幸。 路过的行人窃窃私语:“又是她啊,家里都乱成一锅粥了,怎么还不跑?” “老公残疾天天在家躺着就算了,身上还背了一屁股债,听说啊还有个没成人的孩子,这要我,我早就狠心跑咯!哪能被这一家子这么拖累啊!” “嗐,可别说了,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东西啊,听说她脑袋也是有精神病的,受了刺激就发疯,到处找当年害她老公的人” 祁少虞也不是故意要听这几个卖菜大妈嚼舌根子的,他眉心紧拧,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但摸遍全身口袋,连个一角钱的硬币都没有。 目光落在那个中年女人弯曲的背脊上,他又默默倒回了奶茶店,跟老板换了五百块的现金。 他担心这个可怜的女人拿了大额的现金会被其他坏人盯上,所以也不敢给多了。 路过的时候,祁少虞把钱放进女人面前的塑料袋,没有回头,而是直接过了马路。 或许今天只是一次偶然的恻隐之心,也或许是他贸然听到了别人的不幸的一种赔罪,总之这个世界形形色色,斑斓也只是其中一面。 — 考完地理,学生们终于又有了喘息的时间,付奕肖和东昌约着中午不去吃饭,就在操场上打篮球。 祁少虞没去,抱着手机蹲在课桌下继续看直播,等到一个小时之后,实在饿得不行了,他才慢吞吞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去楼下小卖部买点吃的。 他双手插兜,狼尾随意扎了一半,黑色的耳机挂在脖颈上,校服也没拉好,眼下隐隐有些青黑,总之一副被吸了精气的吊儿郎当样。 楼下似乎挺热闹,张泰华扛着他八百年没用过的那台大炮一样的摄影机,对着几个学生就是一顿按快门,那闪光,隔老远都扎眼睛。 张泰华看了一眼照片,满意极了,他大手一挥:“下一个,陆宥礼。” 听见熟悉的名字,祁少虞眯了眯眼睛,突然觉得闪光也不是事儿。 他抬头看过去,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少年站在树荫下,零碎的光影从树叶间层层洒落,像是金色的蝴蝶,流光溢彩。 陆宥礼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冷漠,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除了不耐烦还是不耐烦。 张泰华接连拍了两张,左看右看,怎么都不满意。 “陆同学,上光荣榜是好事啊,笑一笑,快笑一笑!” “主任我笑不出来。”陆宥礼无奈。 张泰华皱巴着一张脸,又从大炮后边把头抬起来,“那么青春洋溢的年纪,怎么笑不出来,你别整体板着脸,跟个小老头似的。” 也不知道是老张的表情太滑稽,还是小老头这三个字戳中了祁少虞的笑点,他没忍住,差点笑出声。 或许是有心灵感应,陆宥礼的视线正好往楼梯这边看过来,四目相对的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只听得见少年懵懂又热烈的心跳。 祁少虞啧了一声。 他忽然觉得,今年的八月尤其深刻。 踏着蝉鸣热浪走下楼梯,在抬眸的那一瞬间,他拥抱了一整个夏天。 第25章 Chapter 25 看见他, 陆宥礼下意识弯了弯眼睛。 这可让老张逮到了机会,举着相机就就是一顿咔嚓,最后拍出来的照片他满意得不行, “哎, 这就对了嘛, 笑一笑多青春。” “行, 换个角度再来一张。” 祁少虞忽然间有点同情陆宥礼,毕竟张泰华这人有个鲜为人知的爱好就是拍照, 九中任何集会典礼,他都是自告奋勇扛着大炮满场地跑,至于拍出来的成品嘛 就两字, 难评。 陆宥礼的目光还没挪开, 他盯着祁少虞的脸, 缓缓开口:“主任,帮我和祁少虞照一张可以吗?” “行啊。”张泰华还在调试光圈,听见他这么一说, 欣欣然就答应了。 他冲着祁少虞招手。:“快点过来。” 祁少虞睁大了眼睛:“?” 牛逼。 倒也不是说拍张照能掉一层皮, 他只是觉得莫名有一种把藏起来的苗头公之于众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张泰华把人指挥到教学楼旁边那块红色的文化墙下站着的时候尤其强烈。 其实这地儿祁少虞挺熟的,高一高二的时候早上迟到,他没少被张泰华逮来这儿罚站过,只是那会儿他身边的人不是陆宥礼,而是付奕肖。 张泰华不停摆弄着角度,看了半天,怎么都不满意。 他放下相机, 伸手指着两人中间的“马里亚纳海沟”,拧着眉道:“隔那么远干什么?中间那位置留出来是给我站的?还不怼近点!” 祁少虞不情不愿的挪过去, 心里揶揄两句,你想站也不是不可以。 正巧陆宥礼也往左边挪了一步,两人的肩膀猝不及防挨在了一起。祁少虞只觉得浑身触电,有一股酥麻的电流从上往下,满身乱窜。 他脸上发烫,目光飘忽不定,只想着乱瞟。 “三、二、一,看镜头!”张泰华撅着腚,飞快抓拍下一张。 镜头定格,少年侧脸的红晕和嘴角浅浅的笑意在这一刻,成为永恒。 “哎呀。”张泰华舒服了,“来看看,这拍得多好看。” 照片上,祁少虞愤愤地看向镜头,眼里有紧张,有羞懗,冷白的脸上正好迎下一缕光影,陆宥礼则是微微偏过头来,目光温柔的望向他,嘴角漾起很小的弧度。 “嗯。”陆宥礼附和,“主任拍得好。” 张泰华这人就喜欢听别人夸他拍照技术,他脸上红光满面,嘴上打哈哈:“这有啥啊,一般一般。” 祁少虞没敢正眼看,只是用余光瞥了一眼。 好吧,好像确实还行? “后面我微信发原图给你。”张泰华还有事,撂下一句话就美滋滋走了,现在教学楼门口又剩下他们俩大眼瞪小眼。 祁少虞本来还想声讨两句,但胃里空空,让他歇了这心思。 他刚想说回见吧,陆宥礼就先开口了:“我还没吃饭,一起去小卖部吗?” 反正都是顺路的事儿,祁少虞也没拒绝:“行。” 从文化墙过来原本是一排宣传栏,只是今天已经完全拆掉了,重新装上去的是定制的玻璃展示墙,上边预留了不少五寸大小的照片框,最上边用滚动的灯条写着“光荣榜”三个大字。 “刚才拍照是为了这个?”还以为老张是心情好了,突发奇想拍几张学生。 陆宥礼没回头,“是,听说年级前三百名的卷子已经改完了,其他最迟今晚能出。” “哦。”那他估计是最后三百份改的,不过祁少虞压根不在意这个,他随口一问:“第一是辣椒还是林书?” 陆宥礼抿唇,“是我。” “咳咳。”差点忘了你这尊上古真神。 祁少虞欲盖弥彰:“我以为你没考。” “我以为你不相信我。”陆宥礼说得有点悲伤。 “。”祁少虞服气,“我相信你。” 小卖部这个点只有关东煮和三明治,祁少虞拿了个杯子,挑挑拣拣了满满一杯才递给店员:“多加点汤。” 陆宥礼拿了瓶果汁,就着三明治,两人一同坐在玻璃窗前面的吧台,盯着外边来来往往的行人,慢吞吞地吃着。 九中外边有居民区,还有美食街,生活气息浓厚,下午的阳光从树叶层叠里透下来,别有一番流年的滋味。 几个才放学的小孩背着书包从玻璃窗前跑过,祁少虞懒洋洋的撑着下巴,眼睛里挤出点生理性泪水来,他困得慌,目光零散着乱晃悠。 马路对面是个小巷子,巷口站着个佝偻着背的女人,她手里似乎抓着一团塑料袋,缓步往巷子里边挪。 而巷子里边似乎有人,祁少虞看得不真切,只是隐约看见一只手从墙角探出来。 祁少虞瞳孔蓦然一震,脑海中预想过无数个坏结果,下意识的反应在这一刻超越理智,他扔下竹签,从小买部里飞奔出去。 这个点还没到关校门的时候,所以他跑出去也算顺利,门卫顶多多看了人一眼,没有阻拦。 等祁少虞跑到小巷子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摇摇晃晃走进去了。 巷子里边潮湿又阴冷,像是瞥不见天光的阴沟,一道刺耳又玩味的声音响起:“今天讨来了多少?看看,少了三百你儿子在学校就要挨打,知道不?” 听见这声音,祁少虞攥紧了拳头。 这人是王洛川! “我、我,钱都在这儿了,今天、今天有三百”女人声音带着哀求,“我给你钱,求求你,不要打我儿子。” 女人颤颤巍巍的把塑料袋递过去,那双龟裂的手里满是泥污,王洛川明显厌恶这只脏手,企图一把抢过,但他的手还没碰到塑料袋,就被人推搡到地上。 “妈的!”掌心在粗粝的地表摩擦,伤痕一片,王洛川气急败坏:“是谁!” “你爷爷。”祁少虞冷漠的声音响起,他居高临下,眼底一片戾气。 那个女人尖叫两声,慌乱间又去把地上的塑料袋捡起来,然后死死捂进怀里,蹲在墙角满脸警惕。 祁少虞安慰她:“没事了,已经安全了。” 那个女人睁着双惨白的眼睛,咿咿呀呀的嗯着,约莫也知道是遇上了好心人。 王洛川脸色铁青,今天这事儿碰上祁少虞他是始料不及,连带着嚣张的气焰都压下三分。 他们斗了两年,王洛川硬是一次也没占到便宜,他打不过祁少虞,又不想吃这个哑巴亏。 “祁少虞,我劝你别多管闲事,钱是这女人自愿给我的,有你什么事儿?”王洛川叫嚣着从地上起来。 祁少虞嗤笑一声,“当然没我的事儿,一会儿跟帽子叔叔聊去吧。” “你敢报警!”王洛川后退两步,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嘁,这女人有精神病,小心她翻脸不认人,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一道清隽冷淡的嗓音响起。 “没关系,证据我录下来了。” 陆宥礼站在巷子口,手里举着的正是一台小型相机。 王洛川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想跑,却被祁少虞抓住了衣领。 “现在怕了?当时怎么不想想后果?” — 帽子叔叔带走了四人,那个女人叫方梅,确实有精神性疾病,她被王洛川欺负的事儿也是真的,断断续续乞讨来的钱有一大半都进了王洛川口袋里。 王洛川已经成年,他会为他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还有上学期联考卖答案那事,也一并查了出来,九中给了王洛川开除的处分。 由于患有精神疾病的缘故,方梅必须由他的家人来对接,祁少虞只是偶然听到一耳朵,她的丈夫残疾没有办法过来,已经通知了她还在读高中的孩子过来。 祁少虞和陆宥礼得了个见义勇为的口头表彰,两人做完笔录,等班主任来接就可以离开了。 祁少虞坐在椅子上,虞女士消息一条接一条的轰炸,他忽然觉得这一天真是玄乎,但是又有点高兴,好像自己离烂人的头衔远了一步。 不过他考虑得确实不周到,如果不是陆宥礼,估计今儿虞女士得来捞人了,而不是隔着手机一边表扬又一边训他冲动。 祁少虞突然笑了,他说:“谢谢。” 陆宥礼就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他偏过头来,指尖细细替祁少虞理着头发丝。 “没什么谢不谢的,只是我们都做了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 祁少虞没躲,任由他弄,“是。” 外边突然响起一阵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是一辆白色的小轿车,看车牌号,是徐云丽到了。 祁少虞伸了个懒腰,“一会儿学校外边吃点东西再回去,我没吃饱。” 中午就那几根关东煮,跟没吃一样。 “好,烤肉吃吗。” “吃。” 徐云丽从教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到这种庄严的地方来接学生,虽然是学生干了好事儿,但她还是有些腿软,更别提学校还让她帮忙带两个人过来。 一个一班班主任,也是王洛川的班主任,还有一个是方梅的儿子。 听见开关车门的声音,祁少虞本来想着走两步,早点离开,但当他看见另一个从车上下来的人时,他猛然顿住了身子,拉着陆宥礼就躲进了一旁的空休息室。 陆宥礼被他抵在墙上,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脚步近了,祁少虞赶紧捂住了他嘴巴,压低声音说:“方梅的儿子是谢尘一!” 第26章 Chapter 26 祁少虞这辈子都没感谢过自己反应那么迅速。 他不想和谢尘一碰上, 不管出于何种情况下。帮助方梅女士也只是因为自己动了恻隐的心思,无关她是谁的母亲。 其实曾几何时,祁少虞也觉得谢尘一这人还行, 就是傲了点, 浑身带刺儿, 看谁都恨不得去撕块肉下来。 后来, 他坏了脑袋,以前的事儿模糊得要死, 只记得谢尘一在各种场合让他故意出丑,被人堵了也报他名字,才上高中那会儿祁少虞挨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揍, 也是到后来才知道都是谢尘一搞的鬼。 不过祁少虞到现在也不清楚, 为什么谢尘一会那么恨他, 但是他也不觉得成绩单上一个虚无缥缈的数字,就是谢尘一恨他的全部原因。 扯不清楚了,总之, 他们之间的梁子早就在日积月累中变成高楼大厦, 还无坚不摧的那种。 方梅女士在隔壁的休息室, 祁少虞扒拉着门缝,趁着谢尘一前脚进去的空当,他拉着陆宥礼的手腕就往外边溜。 徐云丽了解完情况之后到处找人,休息区都要找遍了,也没见到她那两个见义勇为的学生。 她踩着高跟鞋从走廊出来,还险些撞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祁少虞、陆宥礼?”徐云丽吓了一跳,这才看清楚了是谁, “你们俩怎么跟做贼似的?” “没。”这声音太响亮,祁少虞真是怕了, “丽姐,小声点。” 徐云丽狐疑,她眼神落在两人紧紧牵着的手上,凭借着做了那么多年班主任的直觉,徐云丽觉得不对劲儿,这俩人不对劲。 “咳。”祁少虞松开手,“上车说。” 徐云丽没拒绝,现在也不是说话的地儿,这事她还得私下跟俩个学生多说几句,牵手那事儿瞬间便抛在了脑后。 本来祁少虞的意思就是让丽姐瞒下他和陆宥礼帮助方梅女士这事,不让谢尘一知道。 这点三人不谋而合了,就没有过多解释,不过徐云丽还是教育了他俩见义勇为也要保护好自己。 从局子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五点钟,徐云丽很开明的给了他们小半天假,回家好好休息,晚上就不用去上自习了。 她本来是要把人送家门口去的,只是祁少虞说要在外边吃个饭再回去,徐云丽又细细叮嘱了两遍安全,送他们到商圈之后,才返回学校守晚自习。 但好在这会儿不是用餐高峰期,祁少虞经常去的那家烤肉店用不着排队,也算是省时省力。 肥瘦相间的五花和铁盘亲密接触,油脂发出“滋滋”的美妙声音,祁少虞支着下巴等待投喂,目光不自觉就往旁边人身上瞟。 陆宥礼做事儿专注,他拿着夹子翻动着铁盘上的肉,小臂上的肌肉线条很流畅,随着动作还可以看清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可偏偏他又穿着校服,少年气与成熟的感觉兼备,骨子里透出来清隽儒雅,还挺让人上瘾的,忍不住就想多看两眼。 祁少虞突然又想起来当初那个荒唐的约定,脑袋空当一瞬,然后鬼使神差的开口:“8月X日,给陆宥礼加五十分。” 他在心里默念一句,给我自己也加十分。 陆宥礼顿住,似乎在思考什么。 可能是因为被无限纵容的那一方永远有恃无恐,所以祁少虞也没往坏的方面想,反而是他先羞/耻上了。 类似于后知后觉的幼稚感涌上心头,祁少虞耳尖发红,恨不得时间倒流回两秒钟前。 本来这篇都翻过了,他倒好,又把老黄历扯出来! “我刚刚说的”祁少虞想解释两句,但却被陆宥礼出言打断:“加54行不。” 他有点不明所以,但也没拒绝。“行。” 没办法,今天的陆宥礼在他心里太加分了,过分一点也可以接受。 陆宥礼把烤好的五花肉和里脊都夹到盘子里,漫不经心问了句:“那现在多少了?” 他说的是分数。 其实祁少虞当初提出这个约定,纯粹是因为陆宥礼和谢尘一说话,把他气到了,加上那会儿对感情也是模糊不清的,他不想和人冷战,又找不到台阶,才故意这么说的。 所以从那天之后,这个幼稚兮兮的加分约定也没再用过,陆宥礼背了好久负两分的名头,倒也乐在其中。 祁少虞脱口而出:“52。” 陆宥礼伸手揉乱他的发丝,眼睛弯起来有浅浅的弧度,像月牙。 “嗯,我也爱你。” “哐当!” 筷子掉在地上,祁少虞差点打翻一盘子肉,他怔怔,然后弯腰把东西捡起来,那叫一个慌乱。 还以为陆宥礼只是单纯想多加几分,结果坑搁这儿等着他,就不该相信老狐狸能憋什么好话出来! 陆宥礼颇有几分不怕乱的架势,还故意打趣他:“怎么这么激动?” 祁少虞瞪了他一眼,重新拿了双筷子,泄愤似的戳进烤肉里,“吃你的饭!” 他这人皮肤白,一热或者是生气就特别明显,眼下那一圈都是红的,看上去像是被欺负了,但是又特别好看。 陆宥礼喉咙里溢出笑声来,可惜手背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见嘴角上扬的弧度,和尖尖的虎牙。 那笑声特别晃耳朵,祁少虞脸上热得慌,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两次:今天不能骂他,今天不能骂他。 从烤肉店出来,祁少虞有意想磋磨掉一点时间,毕竟这个点回去免不了要挨虞夫人一顿输出。 路过电影院的时候,门口有一张很大的海报,上边是一只树杈间透出来的眼睛,电影名字叫《渡》,他突然来了兴趣,“看电影吗。” 陆宥礼的目光落到海报最下边的“惊悚”二字上,想想了还是算了:“看小黄人吧。” “那你去看小黄人,我看这个。”祁少虞合理提议。 “我想和你一起。” “行。” 陆宥礼买了两张靠在一起的座位,运气好的是最近一场还有十分钟开始,也不用再等。 这部电影看样子很小众,A厅里面人也不多,他们的位置在第八排正中间,旁边只坐了一对情侣。 工作人员把门关上,大厅的灯突然暗了下来,幕布上的广告开始突然卡顿,一连串赞助商之后,电影进入正题。 凄灰的天幕滑过一串乌鸦,一颗枝繁叶茂的苹果树下,穿着补丁裙的小女孩垂着头,小手摆弄着洋娃娃。 “娃、娃乖” “乖、乖———” 突然,洋娃娃的头砸在地上,小女孩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没有瞳仁的眼睛,她“咯咯”的笑着,一只布满血痂的胳膊突然从树后爬了出来 祁少虞猛然闭上了眼睛,他心脏狂跳不止,人工制造的风扑在脸上,更让人觉得无比难捱。 下一瞬,女孩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影厅。 祁少虞身体一颤,搭在把手上的手猝不及防攥紧,他突然就想往座椅底下钻,“这是、恐怖片?”刚才在门口看海报,还以为是悬疑片来着。 “不是。”陆宥礼声音很平静,“是惊悚片。” “。”区别在哪里。 祁少虞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是不敢看恐怖片,小时候甚至是奥特曼大战怪兽里面的怪兽都能把他吓到。 “哦”祁少虞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会回去听他母上念经也挺好的,可是身旁的陆宥礼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把他衬得挺蠢,可他心里又不想再丢人,只能硬着头皮看。 惊悚的情节倒是让旁边的小情侣有了机会腻歪,女生是真的害怕,缩在椅子上浑身发抖,男生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安慰道:“宝宝乖,不怕,吃点爆米花。” 陆宥礼正巧偏过头来,祁少虞下意识就觉得,他要问自己害怕不害怕,于是就抢先接话:“不怕,我不害怕。” “嗯?”陆宥礼把橙汁递过来,“我只是想问你要不要喝点东西。” 祁少虞闭上了眼睛,恨不得扒拉个地缝钻进去,他气都气饱了,简直喝不下一点:“不要。” “好吧。”陆宥礼把橙汁放回去,“那继续看吧。” 祁少虞后背发凉,他尽量保持着镇定,“嗯。” 电影还在继续,画面从草地换到了学校,刚刚树下的小女孩已经恢复了正常,抱着她的洋娃娃回到了教室。 教室里边有许多小孩在打闹,女孩待在角落里,沉默寡言,一双眼睛空洞的盯着老师桌上的苹果。 老师察觉到女孩的眼神,主动拿着苹果过去,问她要不要吃,女孩摇头,说自己在杂物间外边看见了另一个同学在哭。 等老师来到杂物间,带路的女孩却突然卸下伪装,变成一只浑身血痂的怪物,一口吃掉了老师。 场面血|腥异常,祁少虞感觉血都要溅他脸上来了,就没忍住,“嗖”一下往椅子里边缩。 他动作有点猛,没收住力道,整个脑袋不小心撞进了陆宥礼的肩窝里。 懊悔也来不及了,都撞身上去了,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不小心的吧?这谁信啊? “我、”祁少虞正纠结怎么说能挽回面子,结果陆宥礼倒先顺势趴进他怀里。 “我好像有点害怕,你可以抱着我吗?” 第27章 Chapter 27 祁少虞胳膊僵在半空中, 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他愣愣的:“啊?”刚刚你不是还很淡定的吗 影幕上, 怪物咀嚼骨骼的声音“咯咯”作响, 陆宥礼又往他旁边缩了缩:“它会不会从里边爬出来吃掉我?” 听他这么一说, 祁少虞咽了咽口水, 胳膊不自觉就搭到了陆宥礼背上去,体温隔着薄薄的布料传递, 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我、不会吧?” 陆宥礼从怀里抬起头来看他,这距离挺近,两人几乎是鼻尖相对, 淡粉色的唇瓣翕张:“不行, 我还是很害怕, 可以抱着你吗?” 其实他俩这姿势已经“如胶似漆”了,谁抱谁都是差不多的,只是祁少虞被绕进去了, 加上本来就害怕, 是一点没发觉人已经要被卖掉了。 陆宥礼指尖意外蹭过他的手背, 有点凉,祁少虞下意识就觉得,他是真因为害怕才手凉的,所以就答应了:“也、行。” 陆宥礼弯了弯眼睛,结实的小臂从祁少虞腰间穿过,衣料摩擦而过,皮肤上泛起的阵阵酥麻, 是因为亲密接触自然产生的颤栗。 他的拥抱不是单纯的把小臂揽在腰上,而是用指尖一寸一寸探过背脊, 细细安抚,最后蹭上肩头,整个掌骨都落在祁少虞后脑上。 余光还不忘瞥过幕布上的内容,等到惊悚时刻来临,那只轻轻落下的掌骨就会适时下压,送上自己的肩膀。 这个姿势正好让陆宥礼完完全全面对着幕布,上面血光一片,怪物张牙舞爪,一只又一只布满血痂的胳膊从椅子后边绕出来拖走了孩子们。 陆宥礼面不改色的盯着屏幕,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勾了勾唇角,“好恐怖。” “那你、把眼睛闭上?” “我闭着呢。” 一个半小时的电影不算长,只是后边一个小时祁少虞都是挂在陆宥礼身上了,刚刚有恐怖的氛围烘托,他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电影散场,倒是后知后觉他们有点太亲密了。 祁少虞脸上发烫,脑袋里的神经密密麻麻搅和在一起,好吧,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反正也是陆宥礼害怕,他只是在安慰人,祁少虞这样给自己洗脑着。 看完电影时间也不早了,虞夫人的信息已经催了几次回家了,所以两人也没过多耽搁,丛商场出来就打车回家。 平常这个点虞夫人早就休息了,今天却破天荒在客厅等着人回家,非把下午发生的事儿问完才,又叮嘱好几次,才放了人上楼。 别墅的三楼本来就空荡,走廊往里边延伸,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旁边黑漆漆的门洞里似乎随时都有东西钻出来! 刚刚在楼下人多,祁少虞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上了楼,盯着脚下的暗芒,他眼前又划过怪物的脸,后怕的感觉是越来越深刻了。 祁少虞不敢耽搁,飞快压下门把手,然后一掌拍开吊灯的开关,当整个幽黑的房间都亮堂起来后,他心里那种心悸的感觉才好了不少。 他松了口气,把手机扔床上,从衣柜里拿出睡衣,打算去洗澡。 只是背过身的那刻,身后似乎有一阵若有若无的风刮过,凉飕飕的,叫人寒毛惊起。 祁少虞觉得自己有点疑神疑鬼。 比如他那张两米八的席梦思大床下边,现在是不是趴了个不为人知的怪物?外边的阳台上,哥斯拉是不是已经偷窥他好久了?还有浴室里边,是不是藏着一只饿死鬼? 他越想越害怕,只能把床上的手机捞起来,然后搜索了一首响亮又红火的《好运来》外放。 这是他/奶奶的喜好,老人家总喜欢咿咿呀呀唱点欢快的歌,以前祁少虞觉得这玩意真老土,现在他恨不得原地跪下去给祖女士磕一个。 澡是洗不成了,这会儿能拯救他的只有知识。 祁少虞从枕头底下掏出他的iPad,然后下载了他买网课的那个软件,又重新把账号登录上去,昨天看起来无比让他昏昏欲睡的数学课,今天已经变成了转移注意力的良药。 他把iPad搁书桌上,重新掏出一本草稿纸,开始学习。 妈的,想我祁少虞一世英名,居然被一只人为捏造的怪物吓到开始学习?! 祁少虞扯了扯嘴角,默默叹息一声,又重新翻了一页草稿纸。 隔壁,陆宥礼洗完澡出来,本来打算休息了,不过从阳台外边看出去,楼下的草坪上还映着三楼落地窗透出来的光。 仔细凝神,他似乎还能听见几声不易察觉的: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陆宥礼垂眸一笑,他擦干头发,然后从书桌上挑了他手写的两本资料,美滋滋串门去了。 “咚咚。” 清脆的敲击声响起的时候,祁少虞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他有点僵硬的回头,在看到是陆宥礼的那一刻,蓦然松了口气。 他起身去给人开门,陆宥礼把手上的笔记搁在书桌上,“虽然灯修好了,但是我还是想让你监督我学习。” 其实这事儿昨天已经说好了,祁少虞表面上云淡风轻,不过背后要是有尾巴的话,应该早就翘上天了。 无他,房间里有个大活人,总是让人心里暖暖的呢。 陆宥礼趁机把那几本手写笔记“顺手”混入了乱糟糟的草稿堆里,然后拿出他带过来的原文书,从第一页开始看。 这次祁少虞倒是没有那么扭捏了,他不懂的就主动开口问陆宥礼,一来二去,这俩小时过得也算和谐。 十二点半,祁少虞打了个哈欠,他收好看网课的iPad,正打算休息。 临睡前,陆宥礼意味深长一笑:“晚安。” “晚、安?”祁少虞开始还不懂为什么,只觉得陆宥礼笑得好变态。 直到灯关了那刻,他瞬间老实了。 黑暗中,整个房间简直透着一股淡淡的死寂,白天是法式风情的小院,晚上就是寂静岭,树影倒映在窗帘上,像是一团幽灵。 他想开灯,可是这房间没有小夜灯,一开灯宛如白昼,祁少虞更睡不着了。 他翻来覆去二十分钟,脑海里幻想过各种怪物,最后整个人都缩在了床角里。 隔壁,陆宥礼坐在床上,也没休息,他掐着手表,倒数着三、二、一。 时间差不多了,他顺手捞起床上的枕头,然后又水灵灵的跑去串门了。 这次他没敲门,而是直接开口:“祁少虞,你休息了吗?” 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被子里蒙得满头大汗的祁少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松了一口气。 他声音有点哑:“还没。” 隔着厚厚的窗帘,陆宥礼强忍着嘴角的笑意,可怜巴巴的说:“我一闭上眼睛,脑袋里就会想到刚刚电影里的怪物,我不敢一个人睡了” 不过最后一句才是重点:“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上?” 可能是由于憋笑的缘故,陆宥礼的声线不似往日那般平静,反倒是听着有点颤抖。 祁少虞手比脑子快,他“唰”地一下就把被子掀开,然后打着手电筒就去开阳台门。 听见动静,陆宥礼收敛了神色,皱巴的枕头被他抱在怀里,眼睛低垂着,嘴角也是抿着的,看上去被吓得不轻。 今晚一起睡,祁少虞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看着陆宥礼这表情,倒让他有莫名其妙种偷/情的刺激? “咳、”祁少虞死装,“那说好只能今晚。” 陆宥礼弯弯眼睛:“嗯,你真好。” 祁少虞脸上又开始烧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一和陆宥礼对视,就变得身上不是这里红,就是那里烫的。 那张床其实挺大的,睡俩成年男人也不是什么问题,而且陆宥礼身上有种很好闻的茉莉香,能安抚人躁动的情绪。 至少祁少虞是舒心的,前提是,如果陆宥礼没有把头埋他肩窝里 似乎是预感到他要开口,陆宥礼抢先一步:“我觉得我还是有点害怕,我们靠近点吧。” “。”他竟然无言以对。 睡觉为大,祁少虞不纠结了。 可能是身边有个人的缘故,祁少虞这晚破天荒还睡得不错,甚至第二天还按时到了学校上课,这简直是他高中生涯的头一次。 早上七点半,付奕肖在后门口的VIP位置上看见了祁少虞,他第一反应是:哎嘛,我果然是睡魔怔了。 第二反应是:我/日天打雷劈,我爷爷居然操/着把老骨头爬起来上学了! 这会儿早读才开始,徐云丽还没过来,付奕肖凑过去,有点难以置信的说:“哥,要是被夺舍了你就眨眨眼睛!” 祁少虞这会儿有点疲,掀开眼皮就送了他一个大白眼,“滚。” 他端着语文书,文言文是背不进去的,没一会儿眼神就开始飘忽,兜兜转转又落到了陆宥礼身上。 陆宥礼的肩膀很宽,身材完全被校服遮住了,其实他这人还挺有料的,倒三角的身材,腹肌也块块分明。 好吧,祁少虞其实有点不想承认,被陆宥礼抱着还挺有(很)安(舒)全(服)感的。 第28章 Chapter 28 早读过后, 周四周五的月考成绩已经出来,徐云丽是来宣布分班结果的,教室里一片哀嚎。 “同学们, 咱们时间比较紧, 高三全体必须在第一节课下课之前把教室换好, 所以宣布完分班结果之后, 大家不要拖沓,马上动起来。” “一班:江心月, 林书。” “七班付奕肖。” “九班祁少虞,还有,陆宥礼。” 宣布了这个结果之后, 教室里一阵窸窣: “什么, 陆学神怎么在九班?” “对啊, 他不是这次小考的第一名吗?甩了谢尘一三十多分,牛逼死了。” 祁少虞听到前半截,心情没什么起伏, 主要他已经落下那么多了, 考出末尾班才是不正常的。 但陆宥礼没去竞赛班这事儿, 虽然前几天谢尘一发疯的时候他好像听见过一耳朵,当时以为是挑拨关系的,祁少虞也没多想。 可现在,陆宥礼居然真的因为他当时的一句话,放弃了竞赛班! 祁少虞眉心紧拧着,脑海里掀起惊涛骇浪。 一个本身就很好的人,不需要通过放弃他拥有的, 来靠近谁。并且,本来那个该为了未来向前走的人是他, 从来都不是陆宥礼。 教室里充斥着收拾东西的动静,书本砸在地上、桌面,说不出的沉闷。 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桌面,祁少虞就有种说不出来的烦闷。他抬头,再看到陆宥礼有点孤单的背影,心里那股无名之火“嗖”地就蹿了上来。 祁少虞有点被冲昏头了,趁着教室的同学们都在收拾东西没人注意,他上前遏住陆宥礼的小臂,几乎是连拖带拽,把人推进了杂物间。 “砰!”门从里边关上,接着是一声落锁。 陆宥礼后背抵在墙面上,不轻不重的力道,显然始作俑者控制得很好。 他有点不明所以:“怎么了?” “怎么?”祁少虞鬼火冒,“你还问我怎么!” “不是说去竞赛班吗?留在九班干什么?” 他红着一双眼睛,掌心死死掐在陆宥礼肩膀上,由于愤怒,连带着声线都是发颤的。 陆宥礼约莫懂了他为什么生气,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垂着眼睛:“在哪个班都一样。” “不一样!”祁少虞烦得薅乱了自己的头发。 “竞赛班的师资力量和吊车尾的班级能一样吗!参加什么竞赛我管不着,但是你他妈别拿自己未来开玩笑!” 祁少虞胸腔剧烈起伏,掌心从肩膀上滑落,指尖颤栗,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 陆宥礼沉默。 从一班离开就是他有私心,这点时间不会影响他的竞赛成绩,他只是想和祁少虞多待一会儿,仅此而已。 “没开玩笑,是我自己想待在九班。”陆宥礼用指尖替他拨开脸上黏着的发丝,语气很软,甚至有点撒娇的意思。 要是平常,祁少虞怼两句就过去了,但是原则问题不一样。他肩膀耸动两下,突然就笑出了声: “呵呵,我需要你为我放弃那么多吗!需要你自作主张了吗!你他妈能不能考虑一下自己!” “你这样做有意思吗!”这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眶里红了一圈。 连谢尘一那种傻逼都能看出来,陆宥礼是因为他才留在九班的,祁少虞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恨不得连托带滚把人弄回一班去! 陆宥礼声音很轻,但坚定:“有。” “祁少虞,我的未来有你。” 他抬眸,眼睛也有点湿润。 祁少虞眼前有点模糊,吸了两下鼻子,没说话,而是直接抬手勾住陆宥礼的脖颈,带着人往下压,又凶又狠的吻覆了上去。 温热的唇瓣蹂躏过,一开始就是用咬的。 陆宥礼尝到了点血腥和咸味,但也没吭声,任由他发泄,等到人趴在怀里不动了,才反客为主又吻回去。 他的吻很温柔,像是春雨,缠绵悱恻。 祁少虞整个人都红温了,眼里蓄出水来,双腿有点发软,堪堪攀住陆宥礼的肩膀,才稳定下重心。 陆宥礼指尖穿插过他的发丝,呢喃耳语:“小乖” 祁少虞下巴搁他肩膀上,声音有点哑:“听话、” “去一班,每天我都送你到教室,和你一起吃饭,回家,我们不会再分开,我们还会一起念大学,念同一所大学。” 陆宥礼眼下发红:“我们这是在一起了吗?” 祁少虞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没有。” 还以为能抱得老婆归的陆宥礼:“。” “听我讲。”祁少虞皱眉,又把他脸扳回来,“再等等,我现在还没有资格站在你身边,我会从头开始,靠自己,光明正大的和你并肩。” “那天,我会向全世界宣布——陆宥礼是我男朋友。” 陆宥礼没说话,而是把人抱得很紧。 十五年前种下的那颗小芽,早已疯长,可他不能做永远的种树人,他要放手,让树去受伤,去经历,去撑起一片天。 最终,他臣服:“好。” — 高三一班的教室门口,留着狼尾的瘦高少年抱着一摞书,若无旁人的走了进去。 原本有点嘈杂的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无他,祁少虞谁不认识? 家里能给九中砸教学楼的有名富二代,甚至曾经放话:路过都不往一班门口走! 可他今天不但路过,还大摇大摆的抱着一摞书进来了!简直惊掉人下巴! 祁少虞眼睛都没挪一下,顾自走到了视野最好的第三排中间。 不过他眉心皱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这桌子不太干净,所以也没有直接把书放下,而是一手托着书,一手脱掉校服外套,垫桌上,才把书放了上去。 后桌的同学已经收拾好了,桌面上就摆着一包抽纸,祁少虞问:“同学,能不能借两张纸?” 他语气还挺好的,至少不是论坛上边传说的那种凶神恶煞。 “额、”后桌的同学迟疑一瞬,还是同意了,“你用。” “谢谢。” 后桌的同学一脸惊恐。 祁少虞抽了两张,细细把那套桌椅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这才蹲下身,一本一本往课桌里放书。 收拾得差不多了,他起身,正巧碰见辣椒抱着一摞书进来,“老祁呀,你帮陆哥搬书吗?” 一班的诸位学霸松了一口气,呼~原来学神另有其人 。 祁少虞“嗯”了一声,他顺手就把辣椒手里的那摞书接过去,想都没想,直接放到了刚刚收拾的那张桌子的同桌位,脸不红心不跳:“桌子帮你挑好了。” 辣椒反射弧有点长:“好呀,谢谢。” 目睹了事情完整经过的后桌同学缓缓从脑门上扣出了一个问号:“?” 嘶,不对劲儿。 额,好像也没有哪不对? 这会儿陆宥礼也收拾完了最后一点东西,就是些笔袋书包之类的,也不重,一手就能拎过来。 看见他位置上的校霸,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竟然有了明显的笑意,“谢谢。” 祁少虞只是点了点头,表面上挺冷淡的,但是后桌的同学敏锐的发现校霸居然脸红了?! 他觉得自己学魔怔了,就揉了揉眼睛,不过这次就什么都没有发现了。 到底是别人的班级,祁少虞不好过多停留,简单寒暄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陆宥礼把书包里的笔袋、草稿纸都拿出来,他听见辣椒说:“陆哥好巧哎,咱们居然是同桌了。” 假装不知道某只小狗是故意这么做的陆宥礼弯了弯嘴角:“嗯,是很巧。” — 祁少虞运气还挺好的,班级没换,班主任也没换,只是现在九班只有他一个人,F4终究是各奔东西了。 不过他也没闲着,主动和徐云丽申请了去坐讲台边上的特殊位置。 对此徐云丽还有点惊讶,毕竟从高一开始她就带祁少虞,那会儿也劝过他好好念书,只是效果甚微。 祁少虞也不会直接拒绝她,反而随口答应,然后踏出教师办公室的门儿,就把这事儿抛之脑后了。 不过学生想要改变,徐云丽也没拒绝,反正讲台边儿上的位置是空出来的,坐就坐吧。 她垂眸看着讲台底下抱着一本手写笔记,拧着眉心死命专研的祁少虞,思绪突然就回到了高一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是虞夫人和祁先生一起带着祁少虞来高中找校长报道的,那对家长举手投足都是贵气,思想很开明,也很恩爱。 只是她没想到,为什么这样家庭养出来的孩子,是个浑身都带刺儿的二世祖。 那会儿祁少虞头发乱糟糟的,留得又长,徐云丽只能从缝隙里找到他漆黑的眼睛,眼神很凶,带着戾气,像是狼。 衣服确实是大牌,一件就要小一万,只是那样的衣服在祁少虞身上穿着,也没个正形,总之看上去哪哪都像流浪汉。 徐云丽当时心想,这对夫妻人真好,还收养流浪汉。 咳咳,不过当天她就知道,这孩子是亲生的了。 虞夫人和祁先生给九中捐了两栋教学楼,校长喜笑颜开的把财神爷迎进门儿。 天,那可是整整两栋楼!收个少爷进来念书怎么啦! 后来祁少虞和同学打架,徐云丽不得已联系了他家长。 那个优雅又贵气的女人二话不说,赶来了学校解决事情,之后她亲昵的拉着徐云丽的手,眼睛有点湿润,断断续续的开始回忆: “徐老师,虞崽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可乖可乖了,成绩也好哟,嘴儿也甜,整天都是妈妈、妈妈,你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女生!” “我那会儿觉得,做妈妈可真幸福呀,可是后来一场车祸” 第29章 Chapter 29 “一场车祸把这一切都搅和得天翻地覆, 虞崽伤得很重,记忆和性情都出了点差错,能醒过来已经是万幸, 但因为陌生的环境, 很残酷的复健, 虞崽变得越来越暴躁, 甚至后面我们夫妻俩还遇到个不靠谱的心理医生,把虞崽害得更恶劣, 染上了很多坏毛病。” “您知道他为什么要留那么长的头发吗?” 徐云丽摇了摇头。 虞女士强颜欢笑:“因为他脖子上有一道玻璃和汽车零件划出来的疤,特别长一条,缝了很多针。” “过年那会儿虞崽还在家里养身体, 头发剃得很短, 那条疤就晃在外边, 结果吓哭了亲戚家来拜年的小孩,人家拿糖砸他,指着他骂怪物, 虞崽没说什么, 自己上楼了, 但从那以后,他说什么都不愿意剪头发。” 徐云丽睁大了眼睛,虞女士几乎控制不住情绪,泪水从指缝间溢出: “我不是说我不爱现在的虞崽,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他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我只是有点不能接受, 明明他有大好的人生,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而且虞崽他现在性情虽然暴躁, 但是从来都是有原因的,他也不会去针对谁,他还是个好孩子的,他也想学,只是学得很吃力很吃力,他一想过去的事情就会脑袋疼,现在的事情也很健忘,他心里落差很大,最终自暴自弃了。” “我和他父亲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默默加倍爱他,就算他不能靠自己过上想要的人生,我们夫妻也会尽力让他后面的人生过得舒服一些。” “可、可是,人终有一死啊,虞崽才十六岁,正是人生中最灿烂的年华,但我已经四十五岁了,我不再年轻,我不知道还能再陪他走多久,老师,我以前特别害怕衰老,鸡皮鹤发会变得很丑,觉得顶天活到五十岁就可以去死了,但是,我现在恨不得活得再久一点,八十岁,一百岁!” 她的声音骤然而止,千万万语汇聚成一句痛心的:“我得看着他啊” 说到这里,虞女士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她扑在徐云丽怀里泣不成声。 她背脊很纤瘦,突出的肩骨像是翩飞的蝴蝶,脆弱但绝不退缩,薄薄的羽翼也能遮挡一片风雨。 那天下午,虞女士在徐云丽的办公室里痛哭一场,然后收拾好情绪,又带上墨镜离开。 时间恍惚而过,一直到今天,徐云丽都还清楚的记得虞女士离开办公室之前,最后一眼看她的那个挤出来的笑容。 她的目光又重新落到祁少虞身上,当初那个一身阴翳的少年,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得柔和,眼里也有了零碎的星光。 祁少虞蓦地抬头,“丽姐,有道题不会,我去找老张问问。” 徐云丽很是欣慰,她笑着说:“去吧 。” 月考成绩一出来,高三教学楼的每一层走廊都换上了荣誉榜,本来还以为只在楼下有,结果只是楼下摆的那个最大。 祁少虞定定站在荣誉榜前,他微微仰起下巴,目光注释着“攀高峰”图最顶端那张众星捧月的照片。 照片上边的少年清隽儒雅,校服穿得一丝不苟,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部分眉宇,眸底一片温柔,嘴角微微翘起,似乎见了什么风景。 祁少虞抬手蹭过那张照片,然后缓缓挪到下边的数字721上。 他心想,一定,一定要站到陆宥礼身边去。 “干嘛呢!”张泰华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才巡视完一圈教学楼,一上来就看见祁少虞站在荣誉栏面前鬼鬼祟祟。 祁少虞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扬了扬笔记本:“等你。” “哈?”张泰华挑着两根粗粗的眉毛,绿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儿,他有点不信,“等我?你干什么坏事了。” “是揍了哪个班的学生,还是翻墙又被哪个主任逮到了?”和祁少虞斗了两年多,张泰华也基本摸清这混世大魔王的脾气,他来?那准没啥好事! “。”祁少虞抽了抽嘴角,“都没有。” 他淡淡开口:“只是想问你道题。” 听到前半截,张泰华明摆着是一副“我听你编”的表情,后面半句直接把他干沉默了。 空气凝固好一会儿,张泰华眯着眼睛:“你、祁少虞?要学习?” 祁少虞面无表情的点头。 张泰华一把揽过他肩膀,用打商量的语气说:“咱俩都这么熟了,你又捅了什么大篓子出来,实话跟我讲成不?” “不讲就算了。”祁少虞服气,他也是没想到在老张那里他是半点可信度都没。 祁少虞转身就要走,张泰华还是把人拦了下来,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结果他哪能想到,嘿哟,人家真是来问题的。甚至不是那种偶尔心血来潮,想着到老师面前刷刷脸的心态。 张泰华心里高兴得不行,觉得是他的人格魅力折服了混世魔王,一个激动,他又拉着祁少虞在办公室里给他开了一下午的小灶。 然后他就发现,这孩子确实是挺想学的,只是脑袋好像不那么灵光,加上基础又差,一个东西他要讲好几次才能勉强明白。 “这样,你按照我今天跟你讲的那么去学,每天五道模型,再做配套的练习,啃透,吃透,高三上半学期结束,基本就能有个六七十分了。” 祁少虞眉心紧锁,不够,六七十太低了,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脸了然的张泰华打断: “得,我知道你小子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我得泼你盆冷水,你是完全没有基础从头开始,别想着一口气吃成个胖子,这学期结束你能学到六十分都是谢天谢地!” 祁少虞没说话,只是默默盯着手里的一叠草稿纸,他想,六十就六十吧,只要每天多学一点,怎么样都是赚的。 从张泰华的办公室出来已经有点晚了,祁少虞顾不得把东西放回教室,他只记得答应了要和陆宥礼一起吃饭,所以拿着一堆东西就火急火燎的往一班赶。 一班门口,陆宥礼靠在走廊的栏杆边上,清冷目光远眺,搜寻过每一个经过的路人,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直到转角处跑出来一位瘦高的少年,那双冷淡的眼睛才渐渐回暖。 九班和一班在一栋教学楼的两个对角上,祁少虞怕人等久了又胡思乱想,所以跑得有点急,冷白的皮肤泛上泅红,狼尾也乱了。 陆宥礼伸手替他把发丝撩开,微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刻,骨头会有一小段的颤栗。 他顺势就凑近祁少虞耳边,笑着说:“怎么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的?” 这声音不大,只有他们俩能听见。 祁少虞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别扭,他声音闷闷的:“学习去了,被老张押办公室学了一下午。” 倒也不是说张泰华讲得不行,人家好歹也是中级教师呢,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祁少虞总觉得脑袋里像是有一层膜,知识想渗透进来,就得废老大劲儿。 说实话,有点小挫败。 祁少虞垂着眼眸,像是只潦草小狗。 两人并肩往楼下走,陆宥礼自然而然接过他手上的书,“晚上最后一节课,303自习室等你。” “干嘛。” “陪你复习。” 祁少虞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行,学你的竞赛去。” “竞赛班只用上两节晚自习,最后一节是我多上的。”陆宥礼用手指勾了勾他的掌心,眼睛眨了一下:“而且国庆后就是初赛,在那之前竞赛队会封闭式训练一周。” 祁少虞心里“咯噔”一下,但他咬咬牙,还是拒绝了。想用美人计?没门! “好吧。”陆宥礼也没强求,反正学校不能补,晚上串个门也挺好。 迎着落日余晖的操场,橘调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渐起的秋风卷起几片树叶,耳边响起一串沙沙声。 而此刻,教学楼二楼的走廊上,一只格外清瘦的手腕搭在栏杆上,指甲死死嵌入了肉里。 “谢同学,你怎么还不去吃饭?”路过的同学好心问了一嘴。 听见动静,仅仅只是瞬间,谢尘一就将阴戾情绪收敛,转而挂上温和的笑:“马上就去。” — 高三一正式开学,日子就像按了加速键,转眼又到了月考放榜的时候。 每次月考之后,除特殊班以外所有的班级都要再调整一次人员,后边的同学只有拼命往前边考,才能去到师资力量更好的班级。 祁少虞努力了整整一个半月,终于踩着线迈进了八班的门槛,虽然是最后几名,但也算进步,毕竟谁都觉得他会焊死在九班才对。 当然,八班不止迎来了祁少这尊大佛,付奕肖这小子也在八班,也算是意外收获。 “哥,你背着我磕脑白金了?这次月考居然考了406分!”付奕肖拿着那张成绩单,还有点难以置信,他爷爷居然能考到4开头! “没。”祁少虞收拾着课桌,随口应了一句。 付奕肖摸着下巴:“那究竟是什么的力量,让万年老油条开始学习了?” “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祁少虞幽幽道出几字来:“是爱情的力量。” 第30章 Chapter 30 什么!他爷爷居然相信爱情?这信息量太过于巨大, 付奕肖惊讶得下巴都合不上,石化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缓过劲儿来。 “爱情?!”他大叫一声, 周围顿时投来几圈异样的目光, 尬得付奕肖顿时噤声, 讪笑几下后又坐回了位置上。 “哪家的姑娘让您老看上了?美不美?腿长不长?我认识吗?”付奕肖压低声音, 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祁少虞言简意赅:“认识。” “嘿哟,我还认识啊?”付奕肖拍桌, “辣椒肯定不可能。”他细细想过所有认识的女生,最后居然惊恐的瞪大了眼睛:“难道是静静?!” “不行啊哥!”付奕肖简直欲哭无泪,“静静是我的, 你不能横刀夺爱啊!” “。” 祁少虞无语凝噎, 他什么时候说是姑娘了。 “不是文静。” “呼~”付奕肖常舒一口气, 变脸比川剧还快,顿时又笑嘻嘻的:“好事,好事啊哥, 兄弟帮你追, 包在我身上。” 祁少虞白了他一眼, 没说话,付奕肖还想叨叨两句,不过班主任已经抱着书进来了,就没能说得出口。 八班的班主任是个严肃的中年女人,叫苏敏,教数学的,听说教学风格特别严肃, 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付奕肖顿时就有点怵,没敢继续聊天。 苏敏把教案放好, 一手撑在讲台上,一手扶正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开口道:“同学们好,我是你们这一个月的班主任,我叫苏敏。” “其余废话就不多说了,把数学卷子拿出来,我们趁连堂讲完。” 两节数学课摧残后,底下的学生都有点蔫巴,苏敏摇了摇头,离开前,她顺带叫走了唯一一个从九班考出来的祁少虞。 办公室。 苏敏翻出来祁少虞这次的成绩单,从头看到尾,声线不带任何起伏:“这次进步很大,尤其是英语和地理,都是优生水平,但是你偏科特别严重,数学和生物拉分很多,得提起来。” “嗯。” 其实差在哪里祁少虞差不多都知道,只是说起来容易,补起来难。 苏敏收了成绩单,“这样,学校打算在高三给特别偏科的同学办的一个额外课程班,就在每天晚上的最后一节晚自习,如果有兴趣你可以报名这两科看看。” “好,谢谢老师。” 听她这么一说,祁少虞觉得可以试试,反正那节课本来也没什么安排,与其他自己瞎摸索,倒不如再多上节课。 只是当晚,讲课老师迈进教室的那一刻,祁少虞就后悔了。 他无比熟悉的那个人站在讲台上,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大家好,我是一班陆宥礼,也是这学期的生物助教。” 教室下边顿时响起一阵惊呼声: “陆学神!” “这班来得真值,居然是陆学神来做助教!” 上次月考,陆宥礼以721分力压谢尘一三十多分,一战成名,这次他小考他虽然没参加,但校园里一直传说的保送A大,也足够学生们惊叹。 祁少虞就坐在第三排正中间,一抬头就能和陆宥礼对视。 他眼眸里含着丝丝笑意,看上去像是在对教室里的同学打招呼,实际上全盯着一个人看了。 那眼神,够直白,够浓烈。 几乎要将人融化掉。 嘶,祁少虞头痛,忽然间就明白了林妹妹的那句:早知道他来,我就不来了! 别的不说,光是要陆宥礼身份变成了老师,都够他抖两下的,就像是在玩某种令人色/变play? 祁少虞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把稀奇古怪的想法都赶出去,但他又不能不看陆宥礼。 讲台上,陆宥礼微微背过身去,校服衬衫的袖子向上翻折两圈,露出一截肌肉线条流畅异常的小臂,黑色的黑板笔卡在他指尖,显得格外迷你。 他的声音不算柔和,但落到祁少虞耳朵里就是痒痒的,像是羽毛扫过。 祁少虞耳垂有点红,渐渐地蔓延到侧脸,他皮肤冷白,还挺显眼的。 付奕肖就坐人旁边,他对额外课没什么兴趣,就是跟着祁少虞一起报来试试,也不怎么认真听,所以他几乎是一眼就发现了祁少虞不对劲儿。 可能因为上边的陆宥礼的缘故,付奕肖也不算狗狗祟祟,“哥,你小脸蛋儿咋红扑扑的?又生病了?” 祁少虞后知后觉,瞥了他一眼后又把校服领子扯上来,盖住半张脸,声音有点沉闷:“没,有点冷。” “哦,空调是有点冷。”付奕肖这个神经大条的,压根都没发现他爷爷烫到快熟了,“但是我不冷,校服外套借你盖着。” “。”倒也不用那么热心肠。 作为助教,陆宥礼只用上半截课,其余时间就是巩固练题。估计是知道祁少虞不自在,他也没在教室里边待,而是趴在阳台上等着人下课。 悠长的铃声响起,教室里响起一阵窸窣声,陆续有同学收拾东西离开,祁少虞慢吞吞地磨蹭,最后一个才从里边出来。 “不惊喜吗?”陆宥礼自然而然接过书包压在肩上,手指小幅度碰了碰祁少虞的胳膊,有点烫。 “这简直惊吓。”这会儿没人,祁少虞终于敢吐槽了:“你知道我在下边多、多!”后边的话他有点羞耻,说不出来。 陆宥礼拉开车门,让他坐进去:“多什么?” “别问。”他死凶。 “哦。”陆宥礼才不纠结这种事儿,“后天我得集训去了。” 生物竞赛的初赛就是国庆后,加上赛前集训一周,他们至少也得分开小半个月。 “嗯?” 祁少虞如梦初醒,这段时间过得飞快,他都没什么感觉,居然马上就要竞赛了。 他说不出来其他的漂亮话,千言万语都化成那句最淳朴的:“别紧张。” “其实我有点紧张。”陆宥礼抿唇,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担忧。 祁少虞喉咙一哽,脑袋里过了无数遍安慰人的鸡汤,最后出口却成了无比智障的:“那怎么才能不紧张?” “和你待在一起就不紧张。”陆宥礼如是说。 祁少虞没反应过来:“总不能竞赛也带着我给你站岗吧?” 陆宥礼愣了一瞬,也没想到他脑回路那么清奇,有点忍俊不禁:“没那么夸张。” “呼。”祁少虞蓦地松了口气,“那怎么。” 其实按照现在他对陆宥礼的纵容程度,就算他要求在竞赛的时候,搬个小板凳在考试场地外边坐着等人,祁少虞都能一口答应,甚至还能推个小车在外边卖挂在饮料什么的。 只是他还没松完那口气儿,就听见陆宥礼的大胆发言:“今晚让我上床睡觉,嗯?” “?”祁少虞开始还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甚至有点奇怪,难不成陆宥礼房间没有床?他今晚还得带着人买床去? 直到他听见那人幽幽补充了句:“你的床。” “不行!”车内有挡板,所以祁少虞一阵手忙脚乱地把车窗关好,生怕路过的行人听见,“你能不能收敛点!” 车厢里的气氛瞬间变得黏糊,祁少虞红透了耳根,感觉哪哪儿都不自在。 虽然和陆宥礼这事儿他已经遵从本心了,但是两人毕竟没有真真正正确定关系。 而且祁少虞这人脸皮薄,平常只是一个对视,又或者是不经意间的肢体接触,都能让他发颤好一会儿。 总结来说就是,太纯.情了,碰上陆宥礼这种无师自通的老狐狸,有点招架不住,稍微软两句,就投降了。 陆宥礼露出有点受伤的神色,“好吧,我一个人也没关系的。” “。” — 当晚,午夜十二点整。 祁少虞结束最后一套卷子,有点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他收好东西,伸手捞起床上的浴袍去浴室冲凉。 十分钟后,祁少虞带着一身水汽出来,他其实挺困的,吹干头发就想睡觉,不过身体沾上床的那刻,他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那种感觉大概就是,肉.体疲惫,但灵魂迟迟不愿意入眠。 没办法,祁少虞又复盘了一遍今天的学习内容,以为能带来点睡意,结果弄巧成拙,倒还越来越清醒了。 他翻过身来,胳膊垫在脑袋底下,思考着要不要再翻两套卷子出来写一下,就听见隔壁传来点声响,似乎是椅子挪动发出来的。 这都十二点半了,陆宥礼居然还没睡? 祁少虞不自觉胡思乱想,难不成是因为今天晚上的事儿伤到陆宥礼了?还是他有分别焦虑? 嘶,可是陆宥礼平常看着也蛮健康的,除了爱黏着他? 但是祁少虞很快就推翻了这个想法,万一他的坚强是装出来的呢?万一陆宥礼其实是一个挺脆弱的人? 人一旦开始思考,想象力就跟洪水泻闸一般汹涌,再想停止,就没辙儿了。 他想,只是睡在一张床上,又不过分,而且要分开那么久,其实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祁少虞心思乱得很,随手薅了两把自己的头发,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然后抱着自己的枕头,鬼鬼祟祟从阳台上过去了。 这就是脑袋一热的事儿,祁少虞其实没想好怎么解释他现在的举动,随心而行,直接就敲了门。 陆宥礼果然没睡,他把阳台门打开,看见来人的那一刻还有点“惊讶”。 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祁少虞那股扭捏劲儿忽然又上来了。 月光下,红了脸的少年抱着枕头,指尖嵌入掌心,含糊不清的说:“我、我床坏了,一起睡?” 30-40 第31章 Chapter 31 陆宥礼垂眸, 小臂扶在门框上,喉咙里溢出轻笑:“小乖,怎么那么好啊。” 他不说话还好, 一说话祁少虞就有种被坑了的后悔, 主要是多少有点不禁夸。 祁少虞耳尖挺红, 本来想凶回去, 至少证明他不是那么没出息,只是瞥见陆宥礼嘴角的弧度, 他突然觉得,算了吧,这也没啥。 但对于这种几乎是肉麻的话, 祁少虞还是一阵颤, 他瞪了人一眼:“话多。” “进来。”陆宥礼心情好得很, 现在就算祁少虞甩一巴掌过来,他也只会觉得还挺爽。 陆宥礼的房间是虞夫人后来重新装修过的,后来添置了不少家具, 不过看上去还是冷冷清清, 属于陆宥礼的东西就几件衣服和书本, 也没什么人气儿,更别提温馨。 现在的这栋别墅,顶多算他的家,但不是陆宥礼的。 祁少虞忽然想,如果以后他和陆宥礼有一个家,会是什么样的? “在想什么?” 愣神的这会儿功夫,陆宥礼已经躺好了, 留出来的位置正好还够一个人。 祁少虞“嘶”了一声,“没什么。” 他已经吸取教训了, 这种时候闭嘴是最好的,毕竟这种话,可能会意外戳中陆宥礼的点,他不想看见这人的尾巴翘上天。 床上陆宥礼倒还算规矩,说睡一张床真就是盖上棉被纯聊天。 虽然不是没有一起睡过,但心态改变之后,这还真是头一次。 祁少虞有点不习惯,他从来没觉得过,陆宥礼的存在原来那么强势,从呼吸到体温的传递,甚至是一点细碎的衣料摩挲,都能一清二楚的感知到。 其实以前讲完题陆宥礼也想留下来过,不过祁少虞没同意,那会儿他脑袋里全是付奕肖那小子每天叨叨的爱情真谛: 爱情就像优乐美,哥把你捧在手心里,你把哥踹桶里。 啧,他被这小子污染了。 — 竞赛前的集训是九中和海中组织的,由于去年在九中开办,所以今年就在海中。 但海市是绕着海岸线建的新一线大城市,两所中学几乎是分布在城市的两端,轨道交通至少也是三四个小时。 这次九中去集训的有陆宥礼、江心月、林书,还有几位竞赛班的指导老师,统一坐学校包的巴车过去,一整个国庆都要待在海中。 启程的那天晚上,陆宥礼问要不要来送他。 祁少虞当时别扭得要死,他不想当着那么多人面送陆宥礼,只是当天晚上暗戳戳的又把人放进来睡了一觉。 不过早上七点的时候,祁少虞还是醒了,估计是得益于这段时间好好学习养成的生物钟,这会儿陆宥礼还没走,前一天晚上王阿姨帮忙收拾了不少东西,现在司机还在装车。 他没吭声,只是默默掀开窗帘,然后往下边看,一眼就看见了草坪边儿上站着的人。 陆宥礼今天穿的常服,一件黑色的短袖,长裤,他肩膀宽,身上有料,哪怕是再简单不过的穿搭,也能让人眼前一亮。 只是两人隔得来远,互相也听不见声,祁少虞突然就对离别有了一点真实感。 明明前一晚上他还没心没肺的笑话陆宥礼幼稚,不就分开几天嘛! 祁少虞觉得自己魔怔了,舍不得的陆宥礼的,好像一直都是他。 他抿抿唇,这种时候行动已经比脑子直白了。 飞快换下睡衣后,祁少虞然后随手薅了一套衣服套上,简单洗漱,往头上压了个帽子就往楼下跑。 停车位那里,司机正好把行李装得差不多了,祁少虞声音比人先到:“李叔,送我去喜记一趟。” “额,少爷”司机看看车上的陆宥礼,有点为难,毕竟喜记和九中是两个方向,折腾一趟肯定来不及。 “没事,先送他。”祁少虞顾自坐了进去,完全没有注意到某人翘起的嘴角。 车内的空间就那么点,里边的气氛几乎可以用尴尬来形容。 想降低存在感是完全不可能的,祁少虞这人更不擅长说谎,眼神就已经把他出卖。 平稳行驶了一段时间,僵局是陆宥礼先打破的:“怎么突然想着起来这么早?” 祁少虞人还有点半梦半醒,但又不想和陆宥礼对上眼,就把帽子压下来不少,含糊的说:“给我妈买早饭,她昨天说想吃喜记的糕点,我不是要来送你的。” 陆宥礼轻笑出声,“嗯,没有说你要来送我。” 祁少虞攥紧了拳头,忽然就想到了他母上以前怼他的一句话:多好一儿子啊,怎么偏偏长了张嘴。 他嘴硬:“放心吧,我不会想你的。” 一路拌嘴过来,半小时的车程过得还算快,九中校门已经近在眼前了,旁边就是那辆大巴。 祁少虞把“死要面子活受罪”贯彻到底,他没下车,就默默盯着陆宥礼和司机搬行李。 最后的再见还是陆宥礼主动开口的。 他背过身的那瞬间,祁少虞其实想把人叫住给个拥抱,但是看见校车旁边的江心月和林书,他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只是默默的说了句:“再见。” 司机放完行李,正要驱车离开,但祁少虞蓦地出声:“李叔,等会儿再走。” 他的目光一直落到校门口的大巴车上边,陆宥礼已经上车了,就坐在靠窗的位置,还挺显眼,只是现在还不到八点,巴车没有出发。 “啊?”李叔在祁家干了快三年,和祁家已经熟悉了,他下意识就说:“不是要给夫人买糕点吗,再晚点过去就没了。” 祁少虞就差把目光焊死在大巴车上,他揉了揉有点轴痛的太阳穴,“没事,我妈她突然就不想吃了。” “哦、哦”李叔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照做。 八点整,大巴车准时发车,陆宥礼的侧脸也渐渐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小点,直到再也看不见。 祁少虞眯了眯眼睛,“走吧。” — 高三的国庆假期一共有三天,早在送走了陆宥礼的第二天,祁少虞就重返学校补课。 昨天陆宥礼到海中的时候给他发了消息,还附赠了一张从酒店拍的夕阳图。 橘红的光于粼海雀跃,翻卷的浪花像少女的裙摆,诉说着最动听的情事:夕阳西下,我很想你。 祁少虞回:好看。 之后的聊天频率就很低了,陆宥礼几乎只有饭点才能抽空给他发两张照片,大多都是吃了些什么,竞赛集训的紧迫感都压祁少虞脸上来了。 没了陆宥礼在身边,祁少虞突然发觉自己的生活变得空空荡荡。 没有人一起吃饭,没有人厚着脸皮撩他,就连晚上睡觉都是一个人! 其实头一天还好,祁少虞还能用学习麻痹自己,刷题,看解析,看不懂就找人问,后面日子长了,他就有点麻了。 他迫切的想听听陆宥礼的声音,跟他分享这些天做了些什么。好吧,其实还想他还想抱抱陆宥礼,然后告诉他:其实那天我就是特意来送你的,跟我妈没关系。 但是想到竞赛的紧迫,祁少虞硬生生又把思念咽回了肚子里,算了,不给陆宥礼添麻烦了。 周四又是轮着上生物的小课班,祁少虞才干完了一张数学卷子,对完答案后,差不多有个六十分。 付奕肖前一段时间就发现了他爷的改变,开始他爷说是爱情,他不信,还以为是心血来潮,结果时间长了,那脸被打得匡匡响。 他忍不住打趣:“妈呀哥,到底是什么样的爱↘情~*让你俩月把数学从十来分干上六十?” 祁少虞懒得贫,趁着打了上课铃,顺手就把桌洞里的生物题掏出来。 “话说今天这课陆哥不在,是不是该徐老师来上了?”付奕肖这人思维跳得快,转眼又岔了另一个话头起来。 “不知道。”谁来都是上,祁少虞没心思管这个,只是垂着头不停刷新着微信界面的消息,一次、两次,都没有新消息再弹出来。 嘶,破手机,真烦。 祁少虞正毛燥着,付奕肖突然猛拽了他两下手臂。 “干嘛!”他没好气的怼回去。 付奕肖疯狂使眼色,搁那儿跟抽筋似的,他压低声音:“谢尘一!今天来上生物课的助教是谢尘一!” 这话像块石头,突然给了祁少虞一下,砸得他脑瓜子嗡嗡响。 讲台上,谢尘一顾自打开教案,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同学们好,我是谢尘一,由于陆同学参加竞赛的缘故,这段时间的生物助教由我来担任,请大家多多指教。” “妈呀!”付奕肖仿佛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他摇头晃脑:“不干净了!我的眼睛不干净了!” “早知道是他!我就逃了这次生物课了!” 他连教材都不想拿出来,没办法,谢尘一虽然成绩好,但风评在十班完全可以用恶劣来形容,大家见到都是绕开走的。 “哥,跑吧,今儿咱坐得比较后边,偷偷溜了那个死鱼眼不会发现的。”付奕肖蠢蠢欲动,这个教室他是半分钟都不想再待。 祁少虞抬眸,正对上谢尘一带着侵略感和优越感的视线,他眼皮蓦地向下一压,语调冷漠:“不走。” “哈?”付奕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留下来上课,你先走。” 第32章 Chapter 32 “不是”付奕肖一噎:“为啥啊?” “没有为什么。”祁少虞拿出笔记本, 开始记录黑板上的知识点,“你想走就先走。” 他确实讨厌谢尘一,但也不能和知识过不去。 某种时候祁少虞是认死理的, 这可能来源于他不算激烈的思想斗争, 但是一但筑之高墙, 那就不会轻易崩塌。 就像他现在认定, 必须靠自己走到陆宥礼身边,任凭一路艰险, 他都不会放弃。 付奕肖皱巴着一张脸,骂骂咧咧几句,脚下的凳子挪了好几下, 还是没走。 不过这种忍耐程度只能持续到下课铃一打, 他实在受不了了, 支会过人一声就拎着书包跑了。 教室里的学生陆续离开,祁少虞没太注意,他卡在一道遗传题上, 推算了很多次过程, 也没对上选项答案。 嘶, 有点棘手。 祁少虞顺手薅了把头发,正打算翻开解析看看过程,头顶上蓦然投下一道阴影,余光可以瞥到点那人泛白的衣角。 是谢尘一,他没走。 他们俩就隔着一张桌子,祁少虞多少有点生理不适,毕竟上次距离这么近, 还是谢尘一被他单方面按在地上揍的时候。 桌上的书和卷子摆得凌乱,有数学的, 有生物的,依稀还能看见几处历史知识点来。 祁少虞不知道谢尘一葫芦里想卖什么药,他也没心思开口,顾自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直到只剩最后一本生物教材的时候,谢尘一却突然伸手按住。 “有病啊?”祁少虞眉宇间隐隐有些不耐烦,谁家好人没事像木乃伊一样立着,也不说话,伸手就是捣乱。 谢尘一眼神里的情绪很复杂,他唇瓣有点干裂 ,似乎用尽全部力气,才挤出一句:“那天、在巷子里,是你报的警。” 他指的是在小巷子里救下方梅的那事儿。 祁少虞使了点力气,把那本按在桌上的书从谢尘一手里抽出来。 虽然不知道这事儿是谁透露给谢尘一的,但祁少虞至始至终都清楚,那天巷子里无论他碰见的是谁,都会做同样的决定。 他眼皮掀开,神色坦然:“重要吗。” 这没什么重量的三个字,压弯了谢尘一拼命挺起来的脊梁。他的情绪变得激动,甚至连呼吸都有些不畅快,开口就是夹枪带棒:“装什么装祁少虞?” “又一次见到我难堪的样子,你心里乐开花了吧?以前看见我爸在你们家打工,到现在看见我妈只能去捡垃圾维持生活、甚至是发现我最好的朋友背刺我的时候!你心里是不是特别畅快!” 谢尘一双手撑在桌面上,他的眼白在瞳仁里占比很大,上边的红血丝清晰可见,目呲欲裂的模样看起来尤为疯狂。 祁少虞脑袋生疼,其实也没太听得清那些字眼,他不知道谢尘一是有被害妄想症还是怎么,总之这人耳朵堵,横竖都是无法沟通。 “随你怎么想。” 有时候人的崩溃就在这一瞬间,拼命压抑了许多年,只需要一个很小的口子,就能让这一切瞬间分崩离析。 “呵。”谢尘一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你当然不会想那么多,你这辈子都不懂家庭的破碎,不懂每天上下学被人翻白眼,回到家之后穷得揭不开锅的感受,你像个傻逼一样被蒙在鼓里,还真他妈觉得这个世界都是好人,谁都能让你传递爱!” 他冲着祁少虞大吼 ,身体颤抖不止,苦涩的眼泪腐蚀着唇齿,每一下都是连皮带肉的剥开伤疤。 “什么蒙在鼓里?”祁少虞脑袋里一团乱麻,本来只是方梅的事情,但谢尘一刚才情绪激动的那段话,倒莫名叫他意识出来不对劲儿。 “去他的保密协议!凭什么痛苦都让我们家承受!”谢尘一彻底疯狂,直接破罐破摔,一双手强迫性扳正他的肩膀,猩红的眸子溢出恨意:“我现在遭受的这一切,都拜你所赐啊祁少虞!” 这番话像是一声闷雷,在祁少虞波澜不惊的脑袋里炸开,接着掀起了轩然大波。 “你在说什么?” “我说!是你!害我爸出车祸的是你!” “三年前我爸在你家里做司机,那天下着小雨,是你非要出门,才害得大货车和小轿车相撞!”谢尘一揪着他的衣领,歇斯底里的大叫。 “凭什么你就能轻飘飘忘了一切,凭什么所有人都要保护你!那我爸呢,双腿截肢,一辈子都只能瘫在床上!然后呢?我他妈像阴沟里的老鼠,在一旁看着你风风光光的富二代人生。” “我怎么能不恨你?祁少虞!我恨死你了!” 谢尘一的神色宛如大地龟裂,干裂的唇瓣颤抖不止,眼神滔天的恨意几近让祁少虞全身血液麻木到凝固。 他难以置信的抬头,脑袋里的紧绷的神经绕成了一团乱线,又晕又胀痛的感觉刺痛着他的大脑,那些零碎的片段,还有那个疯癫的女人在脑海里不停闪过,似乎一切都在这一刻形成了一个闭环。 祁少虞喉咙里像是吞了刀片,干涩、疼痛,他呼吸急促,甚至是有点喘不过气儿来,“我、” 谢尘一抬手擦掉眼泪,泛白的校服袖子上濡湿一片,他已经是个完全赤.裸的人了,伤疤尽数撕裂,每一条上面都带着彻骨的痛。 “祁少虞,如果你还有点良心的话,我恳请你,远离我的家人!远离我!” 303教室的灯熄了,黑暗与痛苦悄无声息的蔓延开来,像是梦魇,召之即来,挥之不去。 半晌,寂静的空气里响起一个字来。 “好。” — 路灯忽明忽暗,瘦高的少年失魂落魄,脚印落在影子上,一寸一寸,龟速挪动。 祁少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教室里出来的,说出那个字之后,他仿佛进入了一种格式化状态,大脑一片空白,每一寸骨肉都沉重到难以动弹分毫。 当时巡逻落锁的保安拿着一把手电筒往他脸上晃悠,“哪个班的?怎么还不走?” 冷白的光很刺眼,但祁少虞眼神空洞又呆滞,他觉得自己是有意识的,干涩的嘴唇颤了颤:“马上走。” 现在是十点整,之前祁少虞告诉过现在的司机,要是下课过了十分钟他还没出来,也没收到消息,就不用等了,当晚就算他不回家。 这事儿在之前几乎是天天发生,祁少虞不想踏入那栋别墅,因为没有归属感,所以他选择出去住酒店,最好是电竞主题的,有心思就打游戏,无聊旁边就是床。 以前祁少虞不懂为什么自己没有归属感,他纠结过很多次,都没有满意的答案,但现在,他突然就明白了。 原因从不是在于虞夫人和祁先生不爱他,相反,他从父母那里得到的爱一分不少,甚至多到纵容。 这一切痛苦的根源在于,他是两个分裂的人。 那场车祸就是他分裂的开始,按下清楚记忆的按钮,他像是一个外来者,套了过去的祁少虞的皮囊在身上。 可他们是从灵魂层面就完全相悖的两个人,除了那副皮相,没有半点不同。 现在的祁少虞张扬,叛逆,甚至脾气还很暴躁,可过去呢,只是看着那一屋子的奖状,大概也知道是个谁都喜欢的好孩子。 啧,他又不需要所有的人都喜欢他。 可谁完完全全的喜欢他呢? 陆宥礼。 因为他说:“不像女孩子,也不像其他谁,你就是你,是祁少虞。” 祁少虞眼里突然有了点细碎的光亮,他的冰冷的内心突然就开始跳动,加速,发烫,到最后尽数被一个念头填满: 他想见陆宥礼。 现在,立刻,马上。 这个念头有点疯狂,现在是晚上的十点零五,从九中的校门口到海中,两百多公里的距离,地铁肯定是来不及了,打车是唯一的选择。 祁少虞颤抖着指尖,按下一条又一条订单信息,呼叫车辆的界面停顿了五分钟,却始终没一辆车接单。 没办法,这太荒谬了。 可他等不及了,祁少虞猛地呼吸一口气,然后朝九中外边最繁华的广场跑了一段距离,这里车水马龙,空车路过的几率也大很多。 站台边上,穿着校服的少年拧着眉头,对着路过的出租车一次又一次招手: “师傅,海中走吗?” “不是,想噶我腰子倒也不用那么明显。”司机骂骂咧咧。 “抱歉。” “师傅,海中走吗?” “一口价两千五。” “成交!” 现在是晚上时间十点一十五,祁少虞如愿坐上了去往海中的出租车。 车外的景物飞速倒流,霓虹斑斓,宛若魔幻森林,可破天荒的,祁少虞一点都不困,他想见陆宥礼,还有好多事情想问。 估计是长途开车有点寂寞,司机主动跟祁少虞搭话:“小伙子,大晚上的,怎么突然想去海中?” 海中附近是新城,还在开发,晚上其实冷清得慌,也没啥玩的,人傻钱多的大怨种愿意花两千五去那周围晃悠一圈,实在是有生之年才能碰见的系列。 “因为想见的人在那里。” “嘶,这样啊。”司机皱眉,差不多脑补了一场小情侣间的爱恨情仇,“挺好。” 祁少虞没接话,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机震动一声。 [L:下晚训了,我好想你。] [Y:我也是。] 第33章 Chapter 33 [L:还有三天。] 祁少虞盯着屏幕, 小声纠正:“还有三个小时。” [Y:很快,很快我们就能见面了。] 他不太喜欢在这种关头把所有小心思都抖出来摆到明面上,用小朋友的话说就是:那样都不惊喜啦! 好吧, 祁少虞觉得自己这样一声招呼不打就跑过去, 可能也不算多大的惊喜, 不成惊吓都是好的了。 可他没什么办法, 脑袋里乱嗡嗡的,像芝麻糊糊, 黑成一团,加水也是黑的,根本逃不开。 可如果选择回家, 虞夫人不会给他答案, 优雅又美丽的女人希望儿子远离一切痛苦, 所以亲手打造了伊甸园,忘掉吧,总比永远记得好。 至于祁先生, 那个在商场上无比精明的老狐狸, 回家就是妥妥的老婆奴, 虞夫人不点头,祁少虞几乎不能从他嘴里撬出半个字来。 殊不知,遗忘和分裂才是痛苦的根源,偶尔做一点疯狂的决定,会让祁少虞觉得,自己是个鲜活独立的人。 这一刻,他莫名认同了谢尘一夹杂在怨恨里的一句话:像个傻逼一样被蒙在鼓里! 天杀的!谁他妈愿意做一个傻逼! 他被活生生塞在了祁少虞的皮囊里, 他的母亲端着他最恶心的水果说:“亲爱的,看我带来了什么, 你最爱的,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你怎么只吃两口?多吃点啊,快,妈妈买了很多呢。” “妈我不爱吃。” “谁说的,我们乖崽最爱吃了。” “嗯。我爱吃。” 这样场景发生过很多次,祁少虞一开始反应激烈,甚至感到窒息,可看到虞夫人脸上的失魂落魄,他还是心软了,从此再没有为这种事情争辩过。 — 路灯明暗的塞浦路上,海风呜呜的刮着,拍岸浪掩盖过跑车炸裂的引擎声,与它一栅栏之隔的通道口,黄色的出租车钻入长达五十公里的海底隧道,一路畅通无阻。 凌晨的两点二十七分,出租车停在海中门口,祁少虞按照约定扫了两千五给司机,“谢谢。” “嚯。”司机看着到账的两千五,突然觉得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还可以再多来几次,他挥挥手:“老板慢走!” 种满棕榈树的大道中,出租车远去,渐渐变成了一个小点,到最后再也看不见。 祁少虞平复了一下心情,他抬眸盯着海中的大门,却发现怎么都淡定不下来,脑袋里不自觉就开始想,见面之后,陆宥礼的表情会不会特别夸张?会不会直接就给他一个熊抱? 如果真的抱上来了,祁少虞想,这次无论谁看见,他都不会缩回手。 凌晨的两点三十五分,祁少虞跟着手机地图,找到了陆宥礼住的那家酒店。 酒店的大堂里灯火通明,而楼上的房间却安安静静的沉睡,只有七楼不起眼的角落里,一盏昏黄的灯还亮着。 这个点按照陆宥礼的习惯早就休息了,祁少虞也没打算上去扰人清梦,他只是在附近的24h便利店买了一杯冰咖啡,然后在酒店大堂的休息区等着早上八点半的早训,那时候他们再见面。 大堂里寂静一片,外边的夜色如同浓墨。 祁少虞坐在最角落的沙发上,那杯冰咖啡已经去了一半,他现在还很清醒,尤其想到陆宥礼正在楼上的某个房间酣睡,他心里就觉得无比安稳。 凌晨的两点四十八分,祁少虞在键盘上敲下一条消息。 [Y:晚安,好梦。] 按下发送键后,他紧绷了四个小时的神经逐渐放松,双手交叠放在脑后,整个人都窝进沙发里闭目养神。 凌晨的两点五十分,祁少虞捏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一瞬。 [L:有你才是好梦。] 看见消息上面的备注,祁少虞呼吸紊乱一瞬,脑袋里“嗡”的一声荡开,连落在键盘上的指尖都开始颤抖。 [Y:怎么还不睡?] [L:在等某个人的消息。] “抬头。” 温和低沉的声音夹着丝丝茉莉香拂过,祁少虞猛然抬起头来,猝不及防就撞入一双深郁含情的眼睛。 穿着黑短袖的少年站在他面前,嘴角翘起来浅浅的笑意,大堂顶端的灯光给他整个人都渡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这一幕宿命与灵魂交织,美好到几乎不真实。 祁少虞直接愣住,他脑袋里的澎湃还没平息下来,唇瓣有点干涩,本来想开口说,好想你,但事先排演好的千言万语,在见到人的那刻,都尽数化作一片空白。 祁少虞觉得自己有点委屈,还有点想哭。 陆宥礼弯下身子,歪头看他:“怎么,不认识了?” 祁少虞摇头,只是伸手将人拉进了点,然后把脸埋进陆宥礼怀里,没说话。 空气安静许久,陆宥礼感觉到小腹上的湿意,他心疼的叹息一声,抬手顺着少年清瘦的背脊抚下来,“放松点小乖,让我抱你上去。” 他知道祁少虞脸皮薄,如果不是实在熬不住了,绝对不可能这么难过,但现在大堂还有前台在,外边也不是完全没有人经过。 陆宥礼不想祁少虞脆弱的样子被外人撞见,他完完全全把人按在怀里,小臂小心穿过膝弯,再稳稳把他抱起来,上楼。 得益于这次参加集训的人数,陆宥礼的房间只住了他一个人,眼下倒也还算方便。 放间里没开灯,就着夜灯的微光,陆宥礼把人放下,这才看清了一双微红的眼睛。 他伸出粗粝的指腹蹭过眼角不太明显的泪水,尽可能用轻松的语气说:“这才分开四天,怎么变成小哭包了?” 祁少虞蓦地抬手,轻轻按住陆宥礼,声音有点沙哑:“有一个人,他发现了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另一个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都把他当做是另一个人,他应该怎么办?” 陆宥礼一顿,他垂眸,指尖穿插过发丝,“他只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忘记了他是另一个人。” “有人想帮他记起,有人想让他永远遗忘,可他应该明白的是,他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而不是一味迎合别人的期盼。” 祁少虞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认知到,自己真正需要什么,他捧着陆宥礼的脸,一字一句:“如果说,那个人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陆宥礼弯了弯眼睛,一个很温柔的吻落在他侧脸:“好。” 依着不太明亮的灯光,两人面对面坐在床上,陆宥礼思绪远去: “六年前,因为父母工作调动的缘故,有个少年被迫离开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城市、以及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去往岛国生活。” “这一去无问归期,很可能就是永别,所以他们在机场约定,无论如何,十八岁那年,排除千难万难,也要在岛国重逢。” “分开的日子里,他们只能视频联系,虽然相隔千里,但感情依然很好,可后来”陆宥礼眼神隐隐伤痛:“在他们分开快三年的时候,少年的朋友意外出了一场很严重的车祸。” “那天晚上下着小雨,朋友如常出门上兴趣班,但唯一不同的是,那天负责接送他的司机在等待的途中喝了酒,回家的路途中,小轿车与货车相撞,一场悲剧发生了” “这场车祸让司机失去了双腿,但这场事故最后判定为司机酒后驾驶,应该负全责,但念在他在家里兢兢业业二十年的份儿上,朋友的父母没有追责司机,只是将他开除。” “但朋友也伤得很重,在医院躺了很久,少年知道这件事后,几乎是抛下一切回国,可因为这场车祸,他的朋友几乎忘记了所有过去的事情,这种时候再见面,容易刺激到朋友,所以任凭再心急如焚,少年也没有踏入病房一步,只是隔着一道门,远远看了一眼。”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朋友的记忆会慢慢恢复,但车祸的重创和残酷的复健让朋友性情大变,他变得狂躁、易怒,到后来自暴自弃,甚至是一想到过去的事情,朋友就会头痛欲裂,最后朋友的母亲没有办法,她只能找到那个司机的家人,让他们把所有的事情烂在肚子里。” “但这些年朋友越来越叛逆,甚至染上了许多坏毛病,无奈下,朋友的父母联系上了少年,想给朋友换个环境散心,朋友就那么被他母亲骗来了岛国,他不知道少年等待这天很久了,这是两人时隔六年的相见。” “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学习,虽然所有人都说朋友变了,可看着脸上笑容越来越多的朋友,少年就知道,他至始至终都和以前一样,分毫未变。” “再到后来的故事,朋友就都知道了。” 说完,陆宥礼安静好久,他漆黑的眸子注视着祁少虞,企图从他脸上分辨出一点情绪来。 一下子接受完所有的真相,祁少虞觉得自己脑袋乱到爆炸,虽然主体的事件和他猜得大差不差,但其中那么多隐情,完完全全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祁少虞按了按生疼的太阳穴,蜷缩着身子倒在了被子上,企图获得一点安全感。 他硬生生冒出来一身冷汗,大口的喘着气儿,死死攥着陆宥礼的手,几乎是用一种执拗的语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我没有食言。” “对吗?” 第34章 Chapter 34 陆宥礼很坚定的回复他:“没有, 我们完成了当年的约定。” 心脏一阵下坠,祁少虞缓了好一会儿,他迫切的需要一个坚定不移的选择:“如果当时, 我没有敲开那扇门又或者, 我根本没有去镰仓, 那、”那我们还会重逢吗。 “会, 我们一定会重逢。” 江之岛暴雨的那天,陆宥礼拉开房门, 撞入少年灰色又迷茫的世界,他停滞六年的心跳就像时针,在迷宫里兜兜转转, 终于找到了那块和他形影不离的齿轮。 东京的小雨落下, 爱意是那把永远无条件朝少年倾斜的伞, 江户川的花火绽放,繁华的璀璨搅和过少年沉重的心思,从此, 命运转动, 灵魂的线交织在一起, 他们永远、永远不会分开。 隔着被子,祁少虞枕着陆宥礼的大腿,发丝垂落,任由他给自己擦干冷汗。 他盯着自己的指尖,一下,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重塑。 “我害了一家人。” “是酒驾害的。” “我烂掉了。” “没有, 香香的。” “我撕裂了。” “没关系,我能把小乖养好。” “我丢掉了好多东西。” “失去的东西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星星在天上看着你,失去的东西在角落陪伴你。” 祁少虞一遍又一遍的迷茫,陆宥礼就不厌其烦的一次一次肯定,直到他紧绷的神经稍稍缓和,逐渐愿意相信,一切都没有那么糟糕。 凌晨的五点二十分,祁少虞筋疲力尽的睡去,他眉心轻拧,睡得不算安稳。 陆宥礼小心翼翼地托着脑袋,把祁少虞塞进被窝里,小臂从腰腹穿过,以一种极其具有安全感的状态环抱住他。 “谢谢你。”他吻吻爱人的眼皮,“谢谢你愿意把我当做港湾。” 少年的爱意始于一场毫无征兆的霖雨,从此疯长,十八岁的这一年,飘摇的藤蔓从此依附到了它的大树。 他们是相生、相伴,是一场狂风暴雨之后,废墟残垣上破土而出的新生。 亲爱的,如果还感到迷茫,那就放手奔向远方,诗和画般绚烂的世界里,向前走,灿灿漫漫,回头看,我正踩着你的脚印,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地,向你奔来。 — 这一觉祁少虞睡得昏天暗地,但却不沉,他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黑暗的,飘散着虚无的白雾,他伸手触碰,却发现什么都抓不住,他在黑暗里走啊,走啊,走,然后一些零碎的场面滑过,他听见了一阵十分嘈杂的说话声。 “这次第一名是谁啊,祁少虞?怎么会是他呀,是谢尘一,你忘啦,祁少虞说他把脑袋撞到了,切,谁信啊,说不定之前的成绩都是假的!” 画面轮换,沧桑的男人夹着一支烟,蹲在巷子里吞云吐雾,他偏头,但烟雾遮住了五官,但声音却很有迷惑性:“你很痛苦吗?要不要试试这个?” 男人把一包香烟和打火机丢到地上。 祁少虞瞳孔地震,连连后退两步,却蓦然撞到另一处墙壁上,而一墙之隔,几个少年正在密谋什么: “那个是祁少虞吧,嘿哟,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你看他脚上的鞋子,两万三,他出手那么阔绰,走,我们去跟他做朋友,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画面抖动两下,那群笑嘻嘻少年顿时换了一副嘴脸: “怪胎!男生留那么长的头发做什么?他肯定有什么秘密,额,好丑的疤,像蜈蚣!” 额角的汗水滑落,祁少虞蓦地转身,拼命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那群人就在后边追,伸出来的触手降他的脚步束缚。 祁少虞双目充血,疯狂挣扎,他撕心裂肺的怒吼:“滚啊!都滚!”然后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继续逃离。 不知道跑了多久,祁少虞在黑暗中看见一处光点,他心里燃起点希望,朝着光点继续奔跑,每迈出一步,黑暗的触手就退却一分。 光点终点,祁先生揽着虞夫人温柔地朝他招手,“虞崽,恭喜你,胜利咯。” 祁少虞眼角湿红,干裂的唇瓣颤抖两下,唤出两字沙哑的:“爸、妈” 虞夫人眨了两下眼睛,指尖轻轻落在虚空中轻点,随后二人遍化作绚烂的光点,灿灿漫漫的笼罩在祁少虞身上。 祁少虞猛然回头,身后如同深渊般可怖的黑暗中,有个清冷的少年正一步一步,向他奔来。 “陆宥礼!” 祁少虞大喊一声,几乎是瞬间就从床上惊坐起,他脑袋有点晕乎,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胸腔小幅度起伏一瞬。 “我在。” 门厅处,陆宥礼提着大包小包的早饭,看样子是才回来,他把早饭放在桌上:“做噩梦了?” 祁少虞迟疑一秒,然后摇头。 也不算噩梦吧,毕竟那个梦的结尾还是挺好的,只是过程有点压抑。 陆宥礼拆开餐具,“别害怕,过来吃饭吧。” 温和的嗓音钻进耳朵,祁少虞心里莫名安稳不少,他有点着急的下床,脚心直接踩在了地毯上,房间里空调温度有些低,加上面对大海,湿气也重,陆宥礼眉头轻拧,“坐好。” “哦”祁少虞顺势就坐回了床垫上,他身上还穿着昨晚的那身校服,长腿从垫子上搭下来,露出一节冷白的脚踝,凸起的骨头处泛起一层淡淡的红。 陆宥礼从抽屉里拆开一双一次性拖鞋,也不避讳什么,单膝跪在地毯上,伸手将掌骨卡进脚踝,想帮忙把鞋套上。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脚踝被桎梏住的那刻,他莫名其妙有点想逃,甚至往里缩了缩,只是没脱开,又被陆宥礼使了点力气拉回去。 “乖,地上凉,把鞋穿上。” “海中这边还在开发,虽然酒店有早饭,但味道一般,不过前几天意外发现了巷子里的早餐店还不错,尝尝看。” 桌上的早餐琳琅满目,就像祁少虞赌气从镰仓跑到东京那天,陆宥礼追来,他们俩也是这样在酒店吃晚饭的。 他还记得,那天陆宥礼顺走了他的头绳。 祁少虞脸上有点烧,眼神不自觉就往陆宥礼的手腕上瞟,那根黑色的皮筋还勒在上面,一次都没有取下来过。 “对不起。”祁少虞莫名生出来一股后知后觉的愧疚,他这样不打招呼,突然跨了两百多公里出现,猝不及防打乱了陆宥礼所有安排,可能任谁遇上都会觉得有点累赘。 “小乖,不需要道歉。”陆宥礼弯了弯眼睛,没有追问事情的原因,而是直接给出肯定的答案:“相反,我很高兴你在难过的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我。” “那今天训练怎么办?”祁少虞问。 陆宥礼如是说:“请假了,陪你散散心。” “不行!”祁少虞险些把粥打翻,他实在不想陆宥礼因为他的拖累而放慢前进的脚步。 陆宥礼有点哭笑不得,“小乖,要不试着相信我的水平一下?” 其实陆宥礼的父母都是高知份子,双博导,所以从小就很注重培养他在物生数化上的学习。 在岛国生活的那些年,他就满世界跑着去参加各种竞赛、夏令营,现在这水平的初赛,确实对陆宥礼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祁少虞抿唇,一番纠结之后,还是决定顺应本心:“好吧。” “今天天气不错,海中附近有个临海而建的游乐场,想去玩玩吗?”由于海中所在的新城区还在开发,陆宥礼查了好一会儿攻略,附近推荐率高的,似乎也只有这个游乐场。 祁少虞点头,他现在就是想和陆宥礼待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做,待在酒店里躺一天也可以。 饭后,祁少虞把身上跟显眼包一样的九中校服换下来,套上了陆宥礼的衣服。 他本来不觉得自己和陆宥礼之间的身高、体型差得有多大,直到完完全全套上去,祁少虞才发现,嘶陆宥礼居然那么、强壮吗? 那件白色的短袖套在他身上,领口大了一圈,纤细的锁骨就卡在上边,讲真的,感觉胸膛有点漏风。 祁少虞心想,可能是衣服洗的次数多了,就扯大了,短裤应该没什么,也大不到哪里去。 只是当他把短裤套上的那刻,祁少虞才发现自己真的错得彻底,黑色的短裤堪堪卡在他的胯.骨上,提上去之后,手一松就滑落。 偏偏这短裤是牛仔质地,还没有松紧的腰带,无奈之下,祁少虞红着脸扒拉着卫生间的门框:“裤子有点大,能不能换个有腰带的?” “嗯?”陆宥礼起身,似乎也没想到会特别不合身,他问:“大很多吗?” 祁少虞抿抿唇瓣,他突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难道要他说,裤子卡在骨头上,轻轻一拽就能拉下来?这简直太丢人了! 索性祁少虞就不说了,他从卫生间迈出来一步,就这样站在陆宥礼面前。 白色的短袖很宽大,领口微微向右边倾斜,露出一截细长的锁骨,衣摆遮住了部分短裤尴尬的地方,至少从外表看着没什么不妥。 陆宥礼迟疑两秒,“确定不是衣服有点大吗?” “啊啊啊啊!” 祁少虞薅了一把狼尾,然后两眼一闭,认命的把衣服撩起来。 第35章 Chapter 35 他的指骨本来就长, 是那种纤细分明的好看,现在抓住一截白色的布料,可能是因为害.羞, 骨节上都泛起了一层粉雾。 衣料“唰”的一下拉开, 露出一块白皙平坦的小腹, 像是上好的羊脂玉, 完全放松的状态下腹肌轮廓并不分明,但那一截腰肢, 细细的,牛仔短裤堪堪卡在胯.骨上,有种说不出的味道来。 “明、明白了吧?”祁少虞有点结巴, 他后知后觉自己这个行为似乎太大胆了, 可一想, 都是男人,有什么区别,他有的陆宥礼也有, 没有半点不一样。 陆宥礼眼睫颤抖, 喉结微微滑动两下, 他握住拳头抵在唇边,嗓音不太自然:“小乖,其实有时候也不能太相信我。” 其实祁少虞这人在某些情况的反应还挺迟钝的,最大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不开窍,只不过和陆宥礼“鬼混”的这几个月,他的反应速度已经晋级到秒懂的境界了。 “滚!”祁少虞恶狠狠地说,瞥见那人脸上欠欠的笑容, 他简直追悔莫及,就不该相信陆宥礼脑袋里能装什么好东西。 陆宥礼笑出声来, 他把掌心举起来,做出无奈投降的姿势,后退两步,又重新找了一条有松紧带的短裤递过去。 “这条应该可以。” “试试?” 祁少虞瞪他一眼,一手揭下短裤,转身又进了卫生间。 得益于那两根松紧带,这次短裤终于不再往下掉,折腾这么一会儿,两人终于踩着上午的尾巴出了门。 不过好在海滨游乐场离酒店不远,走路也就十来分钟的事儿,现在散步过去,就当消食了。 转过几处街道,钢铁森林由高渐矮,到最后豁然开朗。 入目是一片敞亮的天,蔚蓝是底色,几朵云丝毫无形状的飘过,再底下是果冻状的波光海,灿灿的阳光洒下来,像坠满辰星的地上银河。 这个点沙滩上的人并不多,微咸的海风刮过,扬得椰树的叶子沙沙响,拍岸浪一下接一下,清亮的声音倒莫名让人觉得放松。 祁少虞有那么一瞬间的放空,当时在镰仓,如果他有心情慢下来看看,那么当时见到的风景,应该不会比现在逊色。 他伸手挡住不太炙热的阳光,喃喃道:“海的对面,是什么地方?” 陆宥礼轻轻把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是南洋,一座建立在赤道上的繁华城市。” 他带着祁少虞的指尖,往另一个方向指:“左边是C大的新校区,叫蔚海;往右边是海市的老城区,是家。” 祁少虞忽然觉得,人生短短几十载,就像一盘飞行棋,他总不能为了那么一两件糟心事儿,就被困在起始点附近的那几个坑里反复横跳,他又不是萝卜,来来回回都是一个坑。 这个世界轮转不停,美好的瞬间与糟糕的心情同时存在,但没有人否认过它的多姿多彩,在看不见的角落,恋人拥吻,海鸥叼走薯条,流浪汉捡到了半个面包,小女孩丢失了心爱的布娃娃 或许他应该去更远的地方,经历一次鲜活的人生:在南意的阳光明媚的海滩,喝上一瓶冰啤酒;在悉尼最美的车站,享受一场无与伦比的日落,甚至回到镰仓,去找寻当时他错过的风景。 好吧,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被困住。 祁少虞偏头对着陆宥礼笑,有点坏:“说暗号,和我一起逃离。” 陆宥礼反握住他的手:“小乖,带我走。” “暗号、正确。” “逃离计划,启动!” 灿阳之下,少年拽着身后的信徒,一步一步,奔向大海、奔向自由,最后相拥着坠入蔚蓝,冰凉的海水抚净灵魂的灰尘,温和的潮汐托举新生的一切。 “前路灿灿漫漫,小乖,大胆跑,不要回头。” “会陪我吗。” “forever。” 假如世界毁灭,我们的爱见证天崩地裂。 — 得益于他们突如其来的疯狂,海滨的游乐场是去不成了,两人在海里被淹了个彻底,再爬起来的时候,浑身都在滴水,只能折返回酒店换衣服。 不过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他们已经见识到了更宝贵的东西,并且会一直珍视。 后来也没去什么网红景点,两人只是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在周围的小集市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下午,虽然平平淡淡,但偶尔发现什么新奇玩意儿,也会觉得惊喜。 下午四点半的时候,祁少虞赶到了新城区的城际航空,两百多公里的距离,不管是轨道交通还是打车都太慢了,无奈之下他选择坐飞机回去,省时省力。 本来陆宥礼是想他再多留一晚上,明天早上再走的,不过这次祁少虞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没办法,学习是绕不开的,偶尔一次叛逆已经够他回味许久。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真正到了分别这一刻,祁少虞多少都有些舍不得。 “别难过,还有几天我就回来了。”陆宥礼把帽子压在他头上,细心整理过每一处衣领。 “嗯。”祁少虞声音有点闷。 这会儿离登机还有十分钟,他必须要进行安检了,但转身的那瞬间,祁少虞忽然想到,有些话还没有说出口。 他蓦地出声:“等等!” “怎么?”陆宥礼本来就没走,只是默默站在远处看着祁少虞进去,现在听见他的声音,下意识在第一时间就给了回应,“有什么东西拿掉了吗?” 祁少虞摇头,他明明就是孑然一身跑过来的,能拿掉什么东西?只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毕竟这种比较肉麻的东西,之前他都很抗拒。 但如果现在不说出来,后面再想说,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有的东西就是过时不候,他已经错过一次了,再来第二次纯粹是有病。 祁少虞憋红了脸,他鼓起勇气说:“其实、其实” “其实你走那天我妈根本不想吃什么喜记的糕点,那是个借口,我就是想去送送你!” 祁少虞猛足了一口气说完,心里的羞.耻度已经到达了巅峰,然后他就有点不敢看陆宥礼的表情,只是默默低头盯着脚尖。 陆宥礼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着说:“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我们小乖是个很细心的人。” 祁少虞本来就很难为情了,陆宥礼再这么撩一通,他耳尖简直红得滴血。 “那、那就好。”祁少虞舌头都捋不直了,“我走了!” “等等。”陆宥礼蓦地攥住他手腕,“给个拥抱充充电。” 可能是飞行的机票不划算,城际航空的航站楼里边其实没多少人,但也比那天在九中门口多。 祁少虞瞳孔蓦然睁大。 好吧,他就是想抱陆宥礼的,管他周围多少人,抱一下又不掉块肉! 他伸手轻轻环住陆宥礼的腰,却猝不及防撞人满腔的浓郁茉莉香中,祁少虞小声说:“加油。” 陆宥礼还有心思开玩笑:“拿个金牌回来,给小乖打根大金链子。” “我才不要!”祁少虞服气,离别的那点愁绪被陆宥礼三言两语就打散了,甚至他还有点无语。 陆宥礼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口型是:小乖,再见。 坐城际航空回海市的老城区要不了多久,祁少虞感觉自己才坐上飞机,结果不一会儿就要降落了。 他也没到处浪,而是吃过晚饭就打车回九中,没办法,欠下的债始终是要还的。 回到九班教室,里边也没几个人,都跟他不熟,空调更是没开,只剩电扇呜呜的转着,搅起来一大股热气儿。 祁少虞心里有点压抑,大概是离别情绪反扑的缘故,他坐回位置上,重新掏出来数学练习册,大有一种不写完誓不罢休的劲头。 付奕肖是临近第一节晚自习上课回来的,晃眼瞥见座位旁边的那人,下意识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哥,这是上哪儿潇洒去了,兄弟消息都不回一个。” 其实以前祁少虞也是三天两头就不来学校,不过好歹知道回消息嘛,这次付奕肖发的那一串,他硬是一条也没回。 祁少虞对着答案,语气淡淡:“私.奔了。” “哈?”付奕肖惊掉了下巴,嘴里嘟囔着:“牛逼!哪里来的妖怪,把我大师兄哄得五迷三道的!” “。” “洗洗睡吧,二师弟。” “不是。”付奕肖心里痒得慌,他是真想知道他爷栽谁手里了:“哥,你就告诉我,嫂子是谁呗?我嘴严,铁定不往外边乱讲!” 嫂子? 听见这两个字眼,祁少虞有点沉默,他简直无法想象付奕肖知道那人是陆宥礼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而且,陆宥礼?嫂子? 这简直荒缪! 嘶,不过祁少虞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他和陆宥礼的型号问题? 虽然现在也没真的在一起,但不得不说,这确实勾起了祁少虞为数不多的好奇心。 他打发了付奕肖:“别问。”然后把手机从书包里掏出来,揣进兜里,借着上厕所的借口,转身出去。 然后手机的浏览器里就多了一条搜索信息: [同.性.情侣哪一方是嫂子?] 第36章 Chapter 36 别说, 这玩意还真涉及到了祁少虞的知识盲区,他把屏幕从头划拉到底,上边各类科普的知识五花八门, 越往里深入, 祁少虞就越没眼看。 这怎么会是这样的? 按照同.性.情侣的划分, 付奕肖叫他哥, 也应该叫陆宥礼嫂子,所以, 以后陆宥礼会是他老婆? 什么,陆宥礼是他老婆?! 祁少虞脸上很烫,他感觉自己好像学习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新知识。但是莫名之中心情又有点窃喜? 但陆宥礼能接受做他老婆吗?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 祁少虞挣扎了半分钟后, 也没得出什么答案,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做贼似的回了教室。 付奕肖见他回来了,本来想着继续刚才的话题刨根问底, 但瞥见他爷脸红得跟苹果似的, 不知道的, 还以为被嫂子给调.戏了。 祁少虞微咳一声:“我有个朋友。” 付奕肖:“?” “这不重要。”祁少虞社死万般:“主要是,他老婆,比他高一点,壮一点,那还是老婆吗?” “哈?”付奕肖不理解,他爷上个厕所回来,咋感觉神神叨叨的, “那咋不是,既然在一起了, 高多少都是老婆。” “如果、我是说如果。”祁少虞从含糊其词,“如果他们俩都是男的呢?” “哥,你一句话把我CPU干烧了。”付奕肖尬笑两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近乎尴尬的死寂。 祁少虞一拍脑门,他果然不能相信这小子狗嘴里吐得出象牙来:“当我没说。” “哎,别呀。”付奕肖把他拉回来:“我付奕肖可是江湖人称万事通的九中扛把子,这问题多简单,能解决!” 然后,付奕肖绘声绘色的给祁少虞科普了一大段关于同.性.情侣之间相处的知识,他越说,祁少虞的耳朵就越红,主要是那小子口无遮拦,讲起来滔滔不绝,也没发现身边人的不对劲儿。 听完这一切,祁少虞感觉自己灵魂都得到了升华,他有点艰难的开口:“你知道得真多。” “别拿这眼神看我呀。”付奕肖生怕他爷把他当男同。 他东张西望两圈,鬼鬼祟祟地说:“是静静喜欢看这个,这不是为了和她有话题聊嘛,我就去浅浅了解一点儿。” “哦。”祁少虞随口岔开话题:“那最近怎么不聊。” 主要这小子之前每天都抱着手机傻笑,不是在和文静聊天,就是在和文静聊天的路上,但是自从换来九班之后,付奕肖手机都看得少了。 “别说了哥。”付奕肖叹息一声,“静静生我气了。” “?” “她和闺蜜打算在寒假去岛国吃谷子,想让我帮忙起一个一听就是华国人的名字,我帮她起了几个,她就生气了,到现在都没理我” 祁少虞忍不住问:“你起了什么?” “岛国起名不是什么什么子比较多嘛,我就在网上随便搜了几个复制粘贴过去。”付奕掰着指头数:“什么梅川酷子、酒菜合子、苍英拍子” “然后她骂我神经病,就不理我了。”付奕肖嘴一瘪,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哥!我真的好冤枉啊!” “。” 祁少虞深吸一口气:“她脾气挺好,要我非扇你不可。” “我、我?”付奕肖张了半天嘴,也没道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最后只能愤愤说:“要是你和嫂子吵过架,就能明白兄弟的心里苦了!” “不会。”祁少虞面不改色的掏出一张卷子:“他舍不得凶我。” 万吨狗粮砸下来,付奕肖痛心疾首:“我就不该多嘴!” 祁少虞没再接话,而是开始思考起以后要怎么把陆宥礼照顾得更好,毕竟陆宥礼是他未来老婆,总不能让他羡慕别人去吧? 这样一想,祁少虞开始盘算起了他的老婆本,以后陆宥礼大概率是要在A大上学或者发展的,而A大在京市,买房买车,加上以后他们俩的生活开支,怎么来说都得一个亿? 虽然也不知道是怎么算出来这个数字的,但还是吓了他一大跳,原来要维持现在的生活水平,需要那么多钱吗? 看着手机余额里的那几个零,祁少虞忽然觉得,他可真穷,穷到连房子的首付都给不出来,更别提以后的生活保障。 祁少虞叹息一声,不做梦了,还是做题比较现实。 — 国庆之后,时间过得更快,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月考,九中的喧嚣给树叶渡上了一层更加深邃的颜色,虽然海滨城市的冬季不会太过于寒冷,但夹着丝丝寒意的风刮过,总是在提醒人们——这又是一年的初冬。 一月份的市一模结束,马上就是新一年的寒假,除了来之不易的假期,还有一个好消息一同到来。 九中高三下边的荣誉栏上,一则关于竞赛的大红色喜报贴了出来: 热烈祝贺我校高三年级一班的陆宥礼同学荣获海市生物竞赛金奖! 这事儿对于九中来说还真是大喜,毕竟海市的两所顶尖高中各有所长,像生物这个学科就从来不是九中强项,往年的生物竞赛,九中都是陪跑的,只有今年,一鸣惊人,校长脸都快笑烂了。 颁奖典礼是全海市直播,奖牌和竞赛奖金是当着全海市学生的面,由某位教育界大佬亲手颁给陆宥礼的。 当时在教室看转播时,付奕肖还说:“瞅瞅着这大金牌子,挂我脖子上多合适!” 祁少虞专注盯着屏幕里两周不见的少年,目光温柔又深刻。 他好像又长高了,头发同样长了些许,银框眼睛卡在高挺的鼻梁上,脸上没什么表情,白色校服也穿得规整,颇有几分将来的科研大佬既视感。 “哥,这多好看啊,你帮我跟陆哥借两天,我戴出去玩玩。”付奕肖蠢蠢欲动,“这得多有面啊!” 付奕肖这小子别的爱好没有,唯独喜欢装X,祁少虞挑眉:“没门儿。” 结果当天晚上,付奕肖心心念念的那块大金牌子就易了主。 陆宥礼把奖牌卦他脖子上:“送给你。” 那块奖牌金灿灿的,当真好看,不过祁少虞还真没有要据为己有的意思:“不要,就这样看看挺好的。” “当初在海中初赛的时候说好了,金牌要给我们小乖打一根大金链子。”陆宥礼笑着说:“不能食言。” 虽然都是好几个月之前的往事了,但现在提起来,祁少虞也依旧羞.耻:“别,还是给你自己攒着吧,多少是一份荣誉。” 刻苦学习的这几个月,祁少虞真真切切的体验到一个聪明的脑子有多难得,他努力了一整个学期,总分也只能维持在四百□□,五百那个大关,怎么都没有突破过去。 “好。”陆宥礼不再强求,把奖牌放进了盒子里:“正好我爸妈来了,也有机会给你看看其他奖牌。” 祁少虞本来顺口就想说行,但细细品过陆宥礼话里的字眼,他突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你爸妈?要来?”祁少虞瞳孔地震,甚至“唰”地就从床上站起来。 “是要来,但是还有几天,他们只是回来过个年。“陆宥礼哭笑不得:“别摔着了,快下来。” 祁少虞脑袋嗡嗡响,虽然他想过迟早有一天会见到陆宥礼的父母,但也没想到这天会来得这么快,他还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啊! “那咋办,我、我这样的,他们会不会非常不喜欢?”祁少虞眼神暗淡,语气也是特别不自信。 陆宥礼的父母都是高端人才,以前在A大从教,只是因为多年前A大和岛国国立大学的合作科研项目开设,两位导师才跟随工作调动到了岛国。 虽然现在还没有真的在一起,但祁少虞简直不敢想象,要是那两位科研界的大佬知道未来要娶他们儿子的,是个五百分都考不到大男人!那会不会吓得直接连夜把陆宥礼带回岛国? “没有那么恐怖。”陆宥礼安慰他:“他们也是普通人,甚至还因为常年待在实验室里面,变得有点社恐。” “但是我”那么差劲儿。 后面半截祁少虞没说完,他已经没有勇气说下去。有点遗憾,没有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陆宥礼的父母。 “别担心小乖,要是你觉得现在见他们不太自在,过年那几天我们也可以出去玩,错开就行,后面等你准备好再见面也不迟。” 陆宥礼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说再多解释的话,也不如把解决方案摆出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祁少虞为难。 “不行!”这种时候祁少虞死倔,要是他再逃跑,第一印象肯定就更差了,“你回自己的房间去,让我想想。” 陆宥礼几乎是被他推出去的,凉台门彻底关上,祁少虞站在床前怔了好久。 成绩是一时半会儿改变不了太多了,但是他能保证最后一年往死里学,房间也是整洁的,毕竟家里的阿姨会每天打扫,那能收拾的,就剩下他自己了。 镜子里的少年看上去有点疲惫,薄唇微抿,眼尾处透着点泅红,一脸的戾相。 他头发已经很长了,去年是狼尾,今年已经变成了中长发,慵懒的垂在肩头,像是颓废的艺术家。 祁少虞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两秒,深吸一口气之后,他缓缓举起了手里的剪刀 第37章 Chapter 37 锋利的刀片贴近发根, 祁少虞闭上眼睛。 “咔嚓!” 一缕发丝垂落在大理石台面上。 祁少虞指尖颤抖,却怎么也下不去第二刀。 他怔怔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左边垂下来的发丝短了好长一截, 再没了飘逸感, 发端短短的平切刺痛着他的眼睛。 啧, 好像更非主流了。 祁少虞眯了眯眼睛, 心想,他果然是没有自己动手做造型的天赋, 着还是出门找个托尼老师剪吧。 他把台面上的发丝捞起来扔进垃圾桶里,毁尸灭迹干净后,再随手盖了个帽子在头上, 鬼鬼祟祟下楼了。 这个时间有点晚, 其他人都已经休息, 客厅静悄悄的,月光从落地窗洒进来,给家具镀上一层银白。 祁少虞松了一口气, 剪头发是临时决定的事儿, 他也不打算招呼一声, 闷声不吭把事情做了,这还挺符合他做事儿的风格。 — KING造型设计工作室。 动感十足的欧美音乐,女歌手的烟嗓诉说着心动情事。 托尼老师是个纹着花臂的青年,看样子二十五六,一头灰白挑染的卷毛,个性十足。他摆弄着祁少虞的发丝,再打量过五官, 最后磨刀霍霍: “兄弟,想整个什么样的, 哥们跟你讲,你这头发好,挑染蓝毛、银毛绝对酷毙了,保准帅得一群小姑娘尖叫!” 祁少虞摇头:“不了,剪个看上去乖一点的发型。” “啊?”托尼老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乖一点的?” “嗯,看上去乖一点,规矩一点的。” “哦莫!”托尼老师沉默,“兄弟,看你现在的发型挺有个性,这是被学校还是家长逼着剪头发了吗?” “没,自己想剪。” 托尼老师不知道信了多少:“哦,洗心革面,从“头”做人,是这意思吧。” 其实这么理解也没错,祁少虞“嗯”了一声:“麻烦师傅了。” 他突然又想起来,之前付奕肖前女友用她头发编了一串红绳,那小子天天带着显摆,说是爱情的结晶,能帮他挡灾,后来分手,那姑娘也把红绳要回去了。 祁少虞有点心动,他总觉得自己和陆宥礼之间应该更紧密一些。所以趁着这个机会,他想给陆宥礼也编一根红绳。 “可以留一小把头发给我吗?” 托尼老师没多问,而是比了个“OK”,满脸胸有成竹,手起刀落一顿咔嚓,大半的发丝就落到了地上。 “喏。”托尼老师把一簇头发用皮筋扎了递过来,然后接着快刀剪乱麻。 祁少虞攥着发丝,只觉得自己脖颈一凉,当陈年疤痕接触到空气的那刻,他身体不自觉瑟缩几分。 托尼老师立刻板正了他的头:“别动啊兄弟,这剪毁了咋办?” “好” 那道疤就明晃晃暴露出来,从耳后蔓延到锁骨上坟,在镜子里就能看得清清楚楚,就像冷白似玉的皮肤上爬了一条奇丑无比的蜈蚣。 祁少虞呼吸急促一瞬,下意识就想伸手捂住,却被托尼老师的惊讶声打断:“咦?” “哥们,脖子上的疤挺酷啊,” 这还是三年来头一次有人这么说,祁少虞第一反应是,不信,第二反应是伸手捂住了疤,他有点含糊:“是、是吗?” “对啊,像那种岛国热血番里天命不凡的少年,又或者是《哈利.波特》里边的救世主,简直酷毙了!” “这样啊。”祁少虞笑了笑,天命不凡到不至于,但他身边有一群热血疯子围绕,一路上吵吵闹闹,不过总归是能走到终点。 趁着剪完头发的时间,祁少虞在附近商场编好了红绳,他还格外买了一只陆宥礼属相的小金猴和转运珠编在里边。 给陆母买了一条丝巾,陆父也挑了块表,这么折腾一会儿,回到家已经是接近十一点。 祁少虞躺在床上,目视着天花板,心脏起伏汹涌,其实于他而言,剪掉的不只是头发,还有困住自己三年的枷锁。 人生短暂的迷茫,就像是进了一座只能从内部打开的笼,三年前他把自己关在里面,不见天日,直到如今才是曙光。 手机震动两下,消息映入眼帘: [L:睡了吗?] [Y:还没。] 祁少虞忽然有点不确定,陆宥礼是不是知道他出去了?但剪头发这事儿他铁定是猜不到的,这样想,嘶,好像还挺刺激的。 [L:那我过来。] [Y:嗯。] 祁少虞翻身把帽子捞起来盖在头上,他决定一会儿等陆宥礼进来之后,再突然把帽子揭开。 阳台上传来门把手下压的声音,祁少虞屏住呼吸,他听见门口那人问:“怎么不开灯。” “别开!”祁少虞出言打断:“我、我” “不开灯也行。”陆宥礼轻车熟路摸上床,紧挨着他坐下:“嗯?” 黑暗中,某些感官会被放大到恐怖的程度,比如此刻,祁少虞就感觉到覆在他后背上的体温。 陆宥礼从后边环抱住他。 他说:“小乖,你好香。” 祁少虞脸上有点烫,凶回去:“香个锤子!” 身后突然溢出几声轻笑,嗓音低低沉沉:“小乖,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害羞的时候身上会发烫。” 祁少虞恼了,他还是那么不经撩,合着这几个月下来半点长进都没有。 他抬脚就踹陆宥礼:“下去!” 其实力道收得狠,那一下轻飘飘的,像是棉花。 陆宥礼乐意陪他闹,顺势就扣住人脚踝,反手制服回去。 脚踝被一圈宽厚的掌骨磨得难受,祁少虞下意识就往回缩,结果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反倒还把头上的帽子弄掉了。 房间内并非一点光线都没有,祁少虞攥着那根编好的红绳,也不知道陆宥礼那个近视眼能不能看清他剪了头发,但祁少虞明显能感觉到脚踝上的力道重了不少。 空气安静得凝出墨来,他有点心虚,另一只没被桎梏住的脚弱弱搭到陆宥礼身边,“干嘛,还不松开。” 没成想陆宥礼直接就着那只脚踝把人拉过来,平整的床单上留下一大片褶皱。 祁少虞被这突如其来的粗.暴弄的得大脑一片空白,等到反应过来发生什么时,人已经动弹不得了。 其实他有点怀疑人生,未来老婆太生.猛了怎么办!反抗不了怎么办! “放手啊!”祁少虞用掌心推搡着陆宥礼的胸.膛,但两只手腕却被卡住,压到了头顶。 陆宥礼没戴眼镜,平日里那双冷淡异常的丹凤眼此刻看上去居然有几分妖冶。 呼吸交融着,他听见陆宥礼紧绷的声音说:“你的头发去哪儿了?” 这一下把祁少虞整得有点不自信了,难道他剪了头发很丑吗? “还能去哪儿,剪了呗。”祁少虞挣扎两下:“快松开,压着难受。” 陆宥礼继续追问,语气急促不少:“为什么要剪头发?” 祁少虞一阵恼火:“怎么,见我剪了头发丑了,不想认了?咱们还不是情侣,我的头发不算情侣共同财产!你管不着!” 反应过来俩人不在一个频道上的陆宥礼:“。” “唉。”他叹息一声,语气里尽是无奈:“没有,我们小乖是最好看的。” 温热的指尖穿插过发丝,没有往日的绵长,两下就能捞到底。祁少虞偏过头去,不让他薅。 “哦。”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陆宥礼把人捞起来,耐心解释:“我生气的原因是,我希望你剪头发是因为自己想剪掉长发,而不是因为担心我父母不喜欢长发的男生而剪掉。” “小乖,我不想你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现在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 祁少虞心里漾出丝丝酸涩,他抿抿唇瓣,“没,是我自己想剪的。” “真的?”陆宥礼托着他的下巴,目光细细扫过脸上的每一寸神色,似乎在判断这话的可信度。 “真的。”祁少虞偏过头去,故作轻松:“哎,剪了就剪了,头发没了还能长出来,我又不是就成秃子了。” “开灯,我想好好看看。” 祁少虞捏着兜里的红绳反驳:“短头发有什么好看的。” “不是,是看你。” 陆宥礼的指尖从发觉他剪头发的那刻就没有离开过,祁少虞被他弄得有点烧,“非要看?” “嗯。” “那你要不先放开我。”祁少虞认命闭上眼睛,“人的胳膊长度是有限的,你这样抱着,我碰不到开关。” 陆宥礼沉默一瞬:“我来。” “开那个小夜灯,不要开顶灯。” 开关落下,暖黄的光晕照亮房间的一角,短发的少年坐在床上,头发末端微微有些卷,五官立体了许多,也没那么显凶,和之前完完全全是不同的感觉。 祁少虞知道他拗不过陆宥礼,索性抱着胳膊直接摆烂:“看吧,看个够。” “好。” 陆宥礼凑近,指尖卡住他的下颌,再缓缓向上移动,指腹摩挲过唇瓣,眼神炙热到要把祁少虞每一寸模样都刻进骨子里。 他喉结滑动两下,声音低哑:“可以亲你吗?” 第38章 Chapter 38 祁少虞睁大了眼睛, 一把捂住陆宥礼的嘴,愤愤地说:“一天到晚净想着亲嘴!” 陆宥礼沉思一会儿,发出的声音不太清明:“其实也不是一天到晚。”是每时每刻。 还剩半句没有出口, 不过祁少虞也没心思担心后面, 他一直在想兜里的红绳应该怎么送出去, 编的那会儿上头得很, 压根没想到后续。 就像生活需要仪式感的调和,一份饱含心意的礼物也不该就那么草草的送出去, 如果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那他宁愿收好礼物,耐心等待冥冥注定的缘分降临。 祁少虞赶人:“睡了, 快回去 。” 陆宥礼悻悻摸了下鼻尖, 又失策了。 “咚咚。”两下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虞崽, 睡了吗?妈妈进来了?”虞女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祁少虞一个激灵,按住了正要起身的陆宥礼:“妈你等等,我、我没穿衣服” 他母上不是向来爱睡美容觉吗?怎么今天都这个点了, 还没睡! 三楼基本平日里除了打扫的阿姨, 根本没有人踏足, 所以祁少虞从来都不锁房间门,而且现在开阳台门太晚了,关门回锁的声音肯定能让他母上听见。 没办法,祁少虞手忙脚乱的指挥陆宥礼藏进衣柜里,见他慢吞吞的,就直接动手把人往衣柜里塞:“进去!进去,快呀!” 陆宥礼有点哭笑不得, “原来我那么见不得人吗?” 那倒不是见不得人,只是他们俩平常在家相处都没那么亲密, 现在大晚上又独处一室,怎么都说不过去,而且祁少虞简直不敢想象他母上知道自己和陆宥礼这事之后的表情。 嘶,还是瞒着吧,高考之后再找个机会讲。 祁少虞把那个从衣柜里探出来的脑袋又按回去,满脸咬牙切齿:“笑什么笑,再笑把你头打歪!” “错了。” 陆宥礼无奈,只能抱着膝盖缩了回去,外边的虞夫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哦,你今天怎么这么讲究,平常让你穿衣服都嫌弃。” “哎呀!”祁少虞恼了:“是裤子!我没穿裤子!” 祁少虞拉上了衣柜,几乎是下一秒,虞夫人就开门进来了,幽暗的房间,还有大床上亮着屏幕的手机,虞夫人咆哮的声音响起:“臭崽!玩手机又不开灯,家里是没钱缴电费吗?需要你省这点?” 祁少虞生怕他母上发现衣柜里藏了个大活人,索性直接挡在衣柜门前,伸手把灯打开:“刚刚不小心把灯碰关了。” 虞夫人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但祁少虞除了有点脸红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她惊呼一声:“你头发呢?” “嘶。”祁少虞头疼,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可现在也没法含糊过去,只能顶着他母上万分震惊的眼睛承认:“还能怎么,剪、剪了呗。” “啊?谁给你剪的,乖崽是不是有人在学校欺负你了?” 虞夫人满脸焦虑,实在没忍住,动手薅了两把祁少虞的头发,痛得他皱五官皱成一团:“没有,是我自己想剪。” “真的?”虞夫人狐疑,她可太知道祁少虞有多宝贝这头发了,怎么可能说剪就剪? 虞夫人张了张嘴,本来还想再追问什么,但目光触及到凌乱的床铺,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 祁少虞见状不对,侧过身子挡在她面前,打断道:“妈,你不是有事找我吗?” “后面几天小陆的爸妈要回来跟我们一起过年,你跟人家要好好相处,别整天老摆着个臭脸,笑一笑,有亲和力一点,还有,小陆话少,你不许欺负人家。” “我欺负他?”祁少虞简直难以置信,这简直是他这半年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他母上是不知道陆宥礼每天都是怎么调戏他的! “那不然呢?”虞夫人戳戳他的脸,“小陆那么有礼貌,总不至于来招惹你吧?” 祁少虞欲言又止,他含糊两句:“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什么?”虞夫人没太听清。 祁少虞放弃挣扎:“知道了,我不会欺负他的。” “乖崽,早点睡觉。”虞夫人微笑:“要玩手机也开灯玩。” 送走了虞夫人,祁少虞松了一口气,然后反手把门锁上,陆宥礼听见动静,适时推开衣柜门出来,他问:“走了?” “那不然,还想打个招呼?”祁少虞没好气。 “也不是不可以。”陆宥礼笑了笑,但目光触及到床上的两个手机时,却愣了一瞬。 祁少虞顺手捞起手机:“怎么,你也觉得我会欺负你?”说到这个他就来气:“咱俩到底是谁欺负谁!明明”每次都是陆宥礼吃他豆腐! “明明什么?”陆宥礼不动声色把手机拿起来,凑近了看他。 有些时候陆宥礼这人就是欠的,他明明就知道原因是什么,还非得听人重新说一次。 “明知故问。”祁少虞瞪他一眼:“滚回去睡觉!” “那好吧。”陆宥礼表示惋惜:“晚安。” “嗯。”祁少虞死装,表面上拿着手机在玩,背地里那根红绳都要攥出汗来。 陆宥礼关上门的那刻,这根红绳就注定今晚无法送出。祁少虞翻了个身,也没了再玩手机的心思,他把捏着红绳的手贴在靠近胸口的位置。心想,总有机会亲手套上的。 — 海滨城市的冬来得并不汹涌,哪怕是一年中寒意最浓的时刻,迎接新年的从来都不是飞舞的纯白雪花,而是锦绣团簇的各色花卉。 虞夫人买了好大两盆喜气洋洋的金桔、还有玫红的蝴蝶兰放在客厅里,两种若隐若现的清香混在一起,出奇的舒服。 偌大的落地窗贴上了火红的窗花,花园里的玫瑰圃上挂满了小彩灯,还有迷你灯笼,年味在不知不觉间就溢了出来。 腊月二十九那天下午,载着陆宥礼父母的飞机落地海市。出门前,祁少虞被他母上逼着穿了一身红毛衣。 这毛衣穿得祁少虞浑身不舒服,他的衣服都是黑白灰,哪里有这种亮色,而且这衣服穿着给别人的感觉就是,这人没那么稳重。 他苦兮兮问:“我一定得穿这么幼稚的颜色吗?”真的不会给陆宥礼爸妈留下一点不稳重的印象吗? 虞夫人替他理了理衣角,“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这衣服穿着多精神,多好看啊。” 祁先生妻唱夫随:“嗯,年轻人应该朝气一点。” “。” 祁少虞服气,但出发在即,他也不好让所有人都等他换衣服,只能硬着头皮穿出去“见家长”。 等两人走远后,陆宥礼悄悄勾勾他手指,压低声音说:“穿红色很好看。” 祁少虞脸上烫得要死:“闭嘴!” 其实陆宥礼没说错,冷白皮穿红色,怎么都是好看的。松松垮垮的红色毛衣挂在祁少虞身上,下边是一条黑色长裤,球鞋的logo半露出来,慵懒随性。 趁着客厅没人,陆宥礼反握住他的手,嘴角翘起:“小乖,做你自己就好,喜欢你的人永远比你想得多。” 祁少虞抿抿唇,道理都是这样,实践起来困难得多。他被陆宥礼温柔又热烈的目光看得不自在,索性含糊着转移话题:“快走,一会儿爸妈该怀疑了。” 陆父陆母的在飞机下午三点整准时落地,国际到达的出口里,人群鱼贯而出。 大冬天的,祁少虞紧张得手心冒汗,他唇瓣抿成一条直线,目光定在出口处,一刻也不曾挪开。 突然,他听见他母上惊呼一声:“衫衫!这里!” 祁少虞只觉得自己后背一紧,险些连礼物都拎不住。顺着他母上的视线望去,一对穿着白色大衣的中年夫妻在人群中尤为显眼。 云衫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和陆宥礼有七八分像的鹅蛋脸来,她脸上的笑容带着腼腆:“阿虞,好多年不见了。” “说这话!”虞夫人嗔怪一声,两人亲昵地挽着胳膊,陆父和祁父则相互示意着点头。 “爸、妈。”陆宥礼和久别的父母一一拥抱,此时此刻,祁少虞发觉自己指尖有点抖,虽然陆父陆母的气质都很温和,但眉宇间属于科研行业特殊的严肃还是若有若无的存在着。 讲真的,他不止是紧张,还有点怵。心里甚至还在担心第一印象。 陆宥礼结实的胳膊揽在他肩膀,温暖又可靠,他很大方的介绍:“爸妈,这是祁少虞。” 祁少虞蓦地反应过来,定了定心神后,郑重道:“叔叔阿姨好,我是祁少虞,马上十九岁,身高181.7厘米,体重68公斤,血型A初次见面,给二位准备了一点心意。” 一顿报户口本下来,他脸上跟着火了一样烫,耳朵也是,如果不是围巾包裹着,指不定有多显眼。 虞夫人看着自家那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的傻儿子,无语得一拍脑门:“这孩子打招呼就打招呼,怎么搞得像要娶人家闺女一样。” 祁少虞瞳孔地震:“!”你怎么知道? 第39章 Chapter 39 云衫其实有点社恐, 但眼前这个穿着红毛衣的少年确实让她心生好感,她微微一笑,然后接过礼物:“谢谢小虞, 在国内这段时间宥礼没有欺负你吧?如果他混蛋了, 阿姨替你撑腰。” 祁少虞险些咬到舌头, 嘴上虽然说:“没、没, 他对我挺好的。”但心里早就把陆宥礼拉出来编排一顿。 一旁的陆宥礼低下了头,没有其他原因, 只是怕自己笑出声来。 祁少虞脸上烧得慌,本来想直接给他一肘子,但转头一想, 总不能让未来“岳母”觉得他情绪不稳定吧, 所以就只是暗搓搓瞪了陆宥礼一眼, 让他收敛下快翘上天的嘴角。 从海市机场到别墅,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说长不长, 说短也不短。 祁父和陆父坐在最前面, 中间是两位有说有笑的女士, 最后面的空间则留给了两个年轻人。 窗外的景色飞速倒流,祁少虞心里那股忐忑劲儿还没过去,他压低声音问:“我刚刚是不是有点太莽撞了?或者没有表现好?” 毕竟谁家好人一见面就恨不得报身份证号的! “没,很可爱。”陆宥礼如实说。 双手举着礼物,说话结巴,脸和毛衣一样红的祁少虞确实很可爱,没有了距离感, 和以前的冷戾是截然相反的感觉。 他想,在爱一个人这门艺术中, 接纳对方的全部只是最简单的第一步,而教会对方去爱,把因为没有安全感而立起来的尖刺一根一根拔掉,这才是最重要的。 祁少虞不知道身边人现在的想法,但现在面对这种话,他已经很少脸红了,因为他发现,在陆宥礼眼里,他就算是站在桌子上高歌一曲《征服》,还顺脚踹翻两个椅子,那都是可爱的。 浓缩为一句话就是:被爱的底气。 很俗套,甚至有点扯,但祁少虞也不是多高雅的人,他只知道,他现在很幸福。 陆宥礼:“放心,云女士是位严重的社恐症患者,她刚刚没有被吓得直接躲到我爸后边,那就是很喜欢你的。” “有这么夸张?”祁少虞虽然不是社交恐怖分子,但也不至于被几句话吓到躲起来。 “嗯。”陆宥礼回忆:“才到岛国那段时间,云女士甚至因为社恐,创下了三个月不主动开口说话的记录。” 陆宥礼补充:“陆教授要好一点,他至少工作中不会社恐。” “那后来怎么克服的?”祁少虞忍不住问。 “被逼出来的。”陆宥礼无奈的笑了笑,“项目才起步,他们俩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开始三五天回一次家,后来一星期,一个月也没时间社恐。” 这原因既好笑又心酸,祁少虞突然想,那陆宥礼呢,他似乎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在岛国的生活,更没说过有什么朋友。 祁少虞突然明白,为什么陆宥礼这么爱黏着他。因为当孤独成了常态,每一寸温柔都让人不得不贪恋。 晚饭是在事先订好的酒店吃的,等到别墅的时候天色渐暗,淡淡的阴影笼罩下来,像神秘的纱。花圃里的小彩灯适时亮起,宛若坠入绿野仙踪的精灵。 三楼的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陆父陆母就住在陆宥礼隔壁,同样的阳台连通了三个房间,看得祁少虞心惊胆战。 他心想,迟早得找个师傅在阳台上多加两道门。 — 三楼尽头的房间里,陆教授捣腾着他的紫砂壶,顾自说:“我原本以为和琛能劝住你,但没想到还是回来了。” 陆宥礼捧着一本原文书,抬指扶正眼镜,淡淡道:“没什么劝不劝的,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也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国内。”云衫把一盒茶叶放下,“不过现在看来多想了。” “嗯?”陆宥礼抬头。 云衫温柔一笑:“小虞那孩子,你很喜欢吧。” 他眼里闪过一点不可察觉的温柔:“嗯。” “你性子本来就冷淡,加上我和你爸工作原因,也没人能多陪陪你,现在想起来忽然觉得,如果当初我们拒绝出国,可能你能过得更高兴些。” 她端着保温杯,一时间感概万千。 但也没说得这么容易拒绝,做研究的,早就把项目当成了第二个子女。当工作和生活失衡的时候,热爱成了衡量的唯一砝码。 “只是追求不同,别有负担。”陆宥礼翻动纸张,声音在夜色里尤为清脆,“都过去了。” 他能理解当初父母带着他出国的毅然,毕竟这个跨国的高校合作项目是他们期盼已久的。 没有谁一定要为了家人而牺牲掉什么,才能衬托出自己的伟大。维系家庭的爱也不应该搭建在无私奉献上面,每一位成员都坚持自己热爱的,这才是最酷的。 陆宥礼:“相反,我很高兴你们能追求自己的热爱。” 云衫心一软,“妈妈也恭喜你也找到了自己的热爱。” “妈,谢谢。” 杯里的茶渐尽,陆宥礼离开房间,径直拐入最外边的那间房。他试探性推了推玻璃门,发现门并没关上,只是虚掩着。 祁少虞本来昏昏欲睡,但听见阳台上的动静,瞬间就清醒过来:“你怎么过来了?” 今晚陆父陆母都在,他还以为陆宥礼多少会规矩一段时间,没想到他倒好,直接顶风作案。 陆宥礼把门锁上,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如果不过来,那还怎么知道小乖给我留门了。” “不老实!”祁少虞把枕头摔在他身上,“万一叔叔阿姨发现你没在房间,这怎么解释?” “不解释。”陆宥礼抱着枕头上床,“随他们怎么想。” 祁少虞睁大了眼睛,显然被他“大逆不道”的发言唬到了。 “不行!快回去,你爸妈肯定不像我妈那么好糊弄。”祁少虞确实有点担心,陆父陆母的洞察力和他母上肯定不是一个水平的,有些事情瞒得过他母上,但不代表可以瞒得过他们。 陆宥礼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悠然自得:“云女士和陆教授其实挺好糊弄的。” “怎么,你还经常干这事儿?”祁少虞挑眉反问。 “嗯。” “啊?” “我们小乖猜得很正确。”陆宥礼望着他惊愕的面孔,表情有点好笑: “才到岛国的时候,陆教授给了我一张大学的教职工卡,用那个卡吃饭是免费的,碰巧的是那所大学离城市比较远,学生食堂又难吃,我每天都领着不同专业的学生去教师食堂吃饭,每一次多少都能赚些钱。” “后来食堂的工作人员跟陆教授说了这事,他来问我为什么一天能带着不同学生去食堂刷十多次卡,我说我一个人吃饭很孤单,就每天在食堂门口随机蹲一个幸运儿陪我吃饭。” 祁少虞忍不住问:“结果呢?”这么粗鄙的理由,骗他母上都不行。 陆宥礼幽幽道:“结果差点把陆教授听得老泪横流,并且深信不疑,转头就给我涨了零花钱。” “?”离谱。 事情发展成这样祁少虞是没想到的,他还以为陆宥礼免不了接受一顿爱的教育。 “陆教授和云女士都算学术的巨人,生活的矮子,所以放心吧。”陆宥礼替他掖好被角,本来想着结束这个话题,但架不住祁少虞追问:“那你怎么突然想着用饭卡挣钱?” 陆宥礼解释说:“想买东西,价格有点贵,又不想找陆教授,所以就自己攒钱。” “什么东西啊?“祁少虞被勾起了好奇心。 陆宥礼沉默一瞬:“手办。” “哦,那玩意确实有点贵,我妈也不喜欢我老买那个。” “嗯。”陆宥礼身体靠进了些,默默把人抱进怀里,“很晚了,睡吧。” 暗色蔓延,床上的少年安稳相拥。 陆宥礼其实挺清醒的,他喜欢这样的温馨时刻,所有的幸福都被他托在掌心,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幻想。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年嘀咕几句:“买买手办。” 陆宥礼神色晦暗,他轻声说:“我想要的从来不是手办,是一张回国见你的机票。” 十二三岁的少年一开始并不知道汇率为何物,他只看见,回国的机票需要两万。 两万不算一笔小数目,但也不算是完全天方夜谭。倔强的少年不愿意把心思公之于众,他用最笨拙的方式挣钱,一顿又一顿的饭,凑成了他最期盼的两万。 但事与愿违,比回国的机票更先到来的却是——那一场硬生生让他们割裂开的车祸。 陆宥礼还是用这笔钱买了机票回国。 那天下着大雨,飞机延误好几个小时,他从机场一路打车到医院,匆匆赶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清瘦的少年躺在病床上,露出来的肌肤到处都是青青紫紫的伤痕,脸色苍白得像是碎掉的瓷器,他神色惊恐,对周围的环境排斥异常。 陆宥礼双目充血,心里扬起无数次冲动,但终究没有推门进去。他陪着屋内的少年,在门外站了一晚上,哪怕能看见的只有一方小小的探视玻璃,他也甘之如饴。 三千五百公里的距离,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隔着一个小时时差,太平洋的海风衔信带来思念,缠缠绵绵,说不清,道不尽 第40章 Chapter 40 大年三十这天, 两位父亲在厨房忙活,陆父主刀,一手解剖学的好刀法让他把鱼和螃蟹处理得服服帖帖, 祁父掌勺, 大火包裹着锅具, 食物的香气被激发开, 满屋飘香。 女士们则窝在沙发上追剧,手边是果盘, 坚果,面前还有鲜花做伴。 包饺子的任务落到了两个少年身上,祁少虞头一次打下手, 只是勉强学会了擀皮, 包馅的工作还是由陆宥礼接手, 他手巧,包出来的饺子都是胖乎乎的,像元宝。 但是看陆宥礼包饺子, 那个漂亮的褶皱两下就挤出来了, 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祁少虞有点蠢蠢欲动:“给我试试。” “好。”他把舀肉馅的勺子递过去。 第一步把雪白的面皮摊在手心,第二步让一大勺肉馅落在面皮中间,第三步祁少虞卡住了,那团肉馅黏在面皮上,他另一只空出来的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捏褶皱。 “要不要帮忙?”陆宥礼在旁边看着他,眼里带着笑。 “不要,我自己可以。”祁少虞硬气一把, 区区一个小面团,还没到驯服不了的地步。 他整个面部表情都在使劲儿, 好像如临大敌一般。祁大侠用力过猛,薄薄的饺子皮压根包不住那么多肉馅,最后全部都从褶皱缝里挤出来。 “。” 这个饺子的卖相太一眼难尽,祁少虞没忍住吐槽:“好丑。” “给你吃。” 陆宥礼无奈一笑,“嗯,小乖包的我吃。” 傍晚时分,璀璨的暮色从落地窗前映出来,最深处的橘红色霞光透染了大半边天,由深入浅,像一副瑰丽的油画。 屋内更是温馨,一大家子围坐在大圆桌前,各色菜肴在玻璃托盘上摆开,唯一一个煮散的饺子堆在最上边,香甜的热红酒在高脚杯里摇晃,六个杯子齐齐碰在一起,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幸福满满的:“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别墅外边的花圃亮起了小夜灯,氤氲的雾气模糊了玻璃,火红的窗花掩映下,透出来的人影不太清明,只是依稀觉得,这大抵是是家的模样。 一顿温馨的年夜饭过后,家长组开始娱乐活动——搓麻将,祁少虞懒洋洋的倚在沙发上,悠哉悠哉听他母上惊呼:“清一色!胡了胡了!”,手上顺带不紧不慢回复付奕肖的消息。 [九中扛把子:哥,出来玩呀,海市今年划了块放烟花的地儿出来,不去多可惜。] [Y:不去。] 俩大男人放什么烟花。 [九中扛把子:来哎,东子辣椒都在,你把陆哥也叫上,岛国最有名的不就是花火大会嘛,陆哥肯定喜欢看烟花。] [九中扛把子:就这样说定了,定位发你了,快点过来。] 他这么一说倒是点醒了祁少虞,他心里有点松动了,万一陆宥礼喜欢放烟花呢? 祁少虞目光忽忽往厨房里还在切果盘的那人身上瞟。 陆宥礼一身灰色卫衣,侧脸在阴影处显得柔和,袖子往手肘上边卷了好几圈,露出一节结实有力的小臂,长指按住苹果,刀尖和菜板碰撞出的声音沉稳有力。 趁着没人注意,祁少虞溜进厨房,问:“和付奕肖他们一起放烟花,去不。” 陆宥礼偏头,视线触及到侧脸上那一块不太明显的面粉痕迹,他停下动作,抬指蹭过那一小块皮肤,轻轻拭去面粉。 他的眼睛在笑:“怎么把自己弄成脏脏包了?” 祁少虞怔愣一瞬,反应过来之后脸上带着愠色:“你才是脏脏包!你全家都是脏脏包!” “嗯。我是。”陆宥礼这种时候向来无底线,“小乖,怼人的时候记得要把自己摘干净。” “滚!”他才不要娶陆宥礼做媳妇,迟早得气死。 祁少虞撂下一句:“爱去不去,不去拉倒。” “去,帮我解一下围裙。” 陆宥礼嗓音溢出丝丝温柔,他微微背过身去,将围裙都系带面对祁少虞。 祁少虞嘴上骂骂咧咧:“没长手是吧,你生怕爸妈他们不知道我俩现在”手上还是诚实的把那一根细细的系带扯开。 “我俩现在怎么?”陆宥礼故意逗他。 祁少虞咬牙切齿:“暗度陈仓!” “我觉得我们是光明正大。”陆宥礼嘴角翘起来弧度,他取下围裙挂好,然后将果盘端出去。 “妈,我和陆宥礼有事,晚点回来。”祁少虞招呼一声,顺手捞了个棒球帽压在头上。 虞夫人现在手气正好,也没太注意她的崽说了什么,嘴上嗯嗯呀呀两句,心思又扑在麻将桌上去了。 海市的老城区不大,划出来放烟花的地儿是一处滨海的广场,也就半个来小时的车程。 付奕肖双手插兜站在路边上,看见他俩下车,就使劲挥了下手:“这儿!” 祁少虞点头示意,嘴还没张开,一条厚厚的围巾就搭了上来,捂得他只能发出几个闷闷的音节。 “干嘛,我不冷。”祁少虞抬手拉下围巾,这会儿室外的温度不算低,这东西实属累赘。 陆宥礼替他理了理围巾,“带着,你卫衣没有帽子,脖子露出来容易着凉。” 虽然心里不爽,但祁少虞还是没把他的手拍下来,而是微微仰着下巴,任由陆宥礼弄。 付奕肖压根没想到暴躁如他爷,居然还有这么“乖巧”的一面,震惊之余忽然又想到了那天在医院,还有他家自助餐发生的事儿,这一切似乎都是有迹可循的。 “东子和辣椒去买烟花了,咱们过去汇合。”付奕肖打起了哈哈,装作没看见刚才的事儿。 广场附近有固定的烟花买卖地点,不过也只是买那种大众的仙女棒和地陀螺,能飞上天的礼花是没有的,因为这地儿临海,礼花虽然好看,但落到海里污染大,所以不卖礼花已经成了商贩们的共识。 摊位边儿上人还不少,有家长带着孩子,也有学生们,东昌人高马大的,皮肤又黑,往过去在人堆里也是显眼的。 “挑了些啥呀。”见他拎着一袋子的花花绿绿,付奕肖支长了脖子问。 东昌嘿嘿一笑:“都是她喜欢的。” “”付奕肖一阵无语,他觉得东昌是真没出息,喜欢又不敢直接上,扭扭捏捏,还是不是男人! 他不理东昌了,看着就糟心,转头问他爷:“哥,你看你还买点不。” 祁少虞其实放不放都行,他抬起眼皮,问身边那人:“有没有想要的。” 陆宥礼弯了弯眼睛:“有。” 他随手拿起一盒最普通不过的仙女棒和打火机,祁少虞二话没说把钱扫了。 付奕肖左看看,右望望,发现左右下来孤家寡人都只有他一个,他现在就像那黑夜里二百五十瓦照明的电灯泡,又大,又亮,还贼拉孤独。 偏偏东昌那没眼力见的还问:“文静呢,你怎么不把文静喊出来。” 付奕肖嘴上的面子不能丢:“嘁,哥那是怕大晚上冻着她,舍不得。” “嘿哟。”东昌咧个大牙笑:“得了吧,约不出来就直说,十六七度的天气冻得死谁啊。” “直男一边去!”付奕肖不想再和他掰扯,而是故意对着江心月挤眉弄眼:辣椒,哥带你放烟花去。” 辣椒:“好呀,我去买个打火机,刚刚忘记了。” “你小子!”东昌一噎:“找削是不。” 付奕肖做了个鬼脸,拔腿就跑,东昌气急败坏的追上去,两人眨眼的功夫就跑没影儿了。 祁少虞其实想说,他刚刚买了打火机,但那三人鸡飞狗跳,不说也好。 他按下打火机开关,海风瑟瑟而过,吹得那一小簇橘红的火焰摇摇晃晃,语调懒散:“喏,你的烟花拿过来。” 细细的小铁丝上,灰色的火药包裹住一头,经高温引燃,零碎的火光闪耀,从顶端慢慢延伸到下方,落下一片独一无二的璀璨。 “还记得我们在江户川的时候吗。”陆宥礼的眼眸映出一片星河,“那天的花火很美,但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祁少虞蓦地一笑,他抽出一支烟花靠在燃烧的那只身上,火光衬亮他的侧脸,漫不经心中又带着几分坦然:“回忆属于我们。” “是。”陆宥礼很轻的笑了一声。 两只烟花的交界处,火花熠熠更胜,空气似乎变得粘稠,眸光交错,惊慌失措中又杂着丝丝缱绻。 指尖在靠近,微微试探着触碰,温热的肌肤蹭过,留下丝丝酥麻。 祁少虞耳朵发红,他感觉好热,脖颈上的围巾就是累赘。 正当那两只手即将要碰到一起的时候,面前倏地传来一声大叫:“怎么能不等哥们就开始放烟花了!没我你们放得明白吗?” 付奕肖那一嗓子把所以的旖旎嚎得烟消云散,祁少虞浑身触电,飞速把那一只手缩回去,他小声说:“都怪你!” 陆宥礼一笑,微微侧过身,替他挡住发红的耳朵,“没事,他没注意到。” 付奕肖确实没注意到,他顾自蹲下身对着那一兜烟花挑挑拣拣:“买的啥呀,仙女棒?这一点也不刺激。” “要刺激的自己买。”祁少虞舌尖顶过口腔内侧,满脸不爽。 “嘿哟,哪能啊,挺好的。”付奕肖一秒怂,他笑嘻嘻说:“听说岛国的花火大会老好玩了,哥你上次都干了些啥呀。” 祁少虞回想,他干了什么。 在人山人海的场地睡了一下午午觉,然后吃了齁甜的鲷鱼烧,捞金鱼被纸网侮辱了一把智商,看烟花还遭陆宥礼吃了豆腐,甚至到最后一罐汽水都跟他过不去。 祁少虞啧了一声,懒洋洋地说:“没干什么。” 付奕肖嘴一瘪:“哥,你不诚实!陆哥全部都告诉我了!” 【正文完结】 第57章 Chapter 57 徐小柯自从刷到了祁少虞朋友圈, 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程扬一个不顺心过来找拿他出气。 程扬更是心里窝着一股火气,他本来借此事让祁少虞丢脸丢大发的, 可你猜怎么着?人家不但幸福美满, 还家长支持。 不过期中考试出成绩的当天, 他俩就笑不出来了。 原因是, 徐小柯的答案和程扬的答案高度重合,几乎是一字不差的挪了上去, 批卷的老师发现异常,很快约人谈话去了。 徐小柯心里一万个懊悔,他哪里知道程扬那么傻, 抄答案都抄不明白, 现在两人简直骑虎难下。 教那门课的老师也是他们的班导, 为人最是严厉,容不得一点沙子,所以他那门课挂科率也是最高的。 一时间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班导把那两份一模一样答题卡扔在桌上, 双手环抱, 说:“谁抄谁的,解释吧,如果解释不明白,那你们俩这一门课都记零分,并且院内通报处罚。” 徐小柯瞳孔地震,连带着整个人都往后退了几步,他在家里本来就没什么地位, 要是再因为处罚,回去他爹肯定大发雷霆。 他牙齿死死咬着下唇, 脸色变得无比难看,正当徐小柯犹豫要不要承认是他给程扬看的时候,只听见他身旁那人双手插兜,嘴里发出一声嗤笑。 “老师,是徐小柯抄的我的,他平日里整天打游戏不好好学习,我已经劝过他了,但是不知道怎么了,还是让他瞟到了。” 徐小柯瞪大了眼睛,似也没想到程扬会那么不要脸。 班导迟疑一瞬,问他:“是这样吗,徐小柯。” 徐小柯浑身颤抖,嘴唇变得乌紫,像是跌入冰窖。他觉得自己真是可悲,好心到头来被唯一的朋友背刺。 他张了张嘴,想到生意场上还需要程父提携的父亲,心一横,正打算认命应下。 可程扬轻飘飘一句话,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这样啊老师,我跟徐小柯认识老久了,他什么德行我太清楚了。” “我什么德行!”徐小柯突然大吼一声:“你又是什么德行!哪次作弊不是你逼我的!你只会拿我爸的生意威胁我!” 程扬脑袋一懵,习惯性就伸手推搡徐小柯一番:“你今天吃错药了?张着嘴巴说瞎话!” 徐小柯脸上划过一抹狠戾之色:“哼,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咱们拿没曝光的B卷做一次,就知道了。” 班导见这事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索性说:“先考,就在这里做,考完就知道谁撒谎了。” 等班导转过身拿卷子的时候,程扬压低一腔怒意,说:“你哪根筋搭错了!在开始考试前把所有责任揽下来,我就原谅你,否则,你爸的” “闭嘴吧你!”徐小柯满脸冷漠:“他生意好了又能怎么,家产也怎么可能落到我身上来?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受!” 程扬彻底没了法子,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徐小柯他压根拿捏不住,这堂考试的成绩显而易见。 班导拿着批改完的卷子,眉头紧锁:“程扬,老师对你很失望。” 程扬才不会任由谁逮着骂他,一脚踹翻了办公室的椅子后,骂骂咧咧地就离开离开了。 班导无奈,只好安慰徐小柯几句,让他这两天先回家,别跟程扬正面起冲突。 徐小柯又恢复了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向班导连连道谢后,这才拿着卷子走了。 院里的通报批评下来前,程扬退学了,没过多久,徐小柯也收拾东西走了,201现在只剩下祁少虞一个人,可能明年又一届新生进来会安排。 不过这事他瞒了下来,陆宥礼都是期末周结束后来帮他收拾东西,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这才发现最后小半学期祁少虞都是一个人住的。 “别这么看着我。”祁少虞发现他对象眉头越拧越紧,说得也愈发没底气:“只是一个人住而已,又没什么,而且着不是马上就搬出去了嘛。” 陆宥礼把最后一箱行李放在后备箱里:“我生气的原因是,你和室友有矛盾,但一直没有告诉我。” “就那么一次他来找我想作弊,我已经拒绝了。”祁少虞说:“而且,而且你忘了我以前吗,他怎么可能让我吃亏。” “没有下次了。”陆宥礼有点庆幸,还好他们同居了,不然祁少虞这种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不知道能藏着掖着多少烦心事。 两人的房子买在A大附近的一处小区,两室一厅,面积不大,但户型很好,坐北朝南,挺合适的。 本来说是租房的,但一想到陆宥礼要在这儿至少读八九年,两家父母协商之后,还是决定买一套小户型的房子,钱两家平摊,房本上写他们俩的名字。 那套房是精装修的,拎包入住,但虞夫人还是趁着寒假,找人把里边重新设计了一次,主卧留给他们住,次卧做成书房,还藏了一张小床,所以新家住进去不免有些空荡荡的。 不过这出乎意料的合了祁少虞的意思,他就是想一点一点把这个只属于他和陆宥礼的小家填满。 一年半的时间,这个本来只摆放着家具的房子多了许多生活气息:阳台上胖乎乎的多肉植物,挂在一起的情侣睡衣,衣柜、书柜塞得满满当当,冰箱也是,厨房里透出烟火味儿来 大二那年的寒假,陆宥礼和祁少虞又一次回到岛国,这年,他们拜访过京都的父母之后,又远上北海道的小樽,在大雪弥漫的冬天,关在特色的木头屋里酣畅淋漓地做了小半个月。 祁少虞有时候都莫名感概:“我要是个女生,估计都给你生个足球队出来了。” 虽然知道他是胡思乱想,但陆宥礼还是会把人捞进怀里,然后说:“如果你想要孩子,我们可以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如果不想要,养点猫猫狗狗也好。” “不要孩子,我有你就够了。”祁少虞亲亲他的唇瓣:“至于宠物,等我们都安定下来了,再说也不迟。” “好,都听小乖的。” — A大的第二学期,因为即将办理出国签证,祁少虞的课业更加紧张,陆宥礼本来就忙,所以两人虽然住在一起,但几乎都是昼夜颠倒,一个起来了,另一个才睡下。 这种时候他们在心疼对方之余,也会默默在熟睡的侧脸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和一句说了无数次的“ti amo”。 京市的八月而着蝉鸣而来,在京市人来人往的机场,陆宥礼站在安检口,送走了即将飞往伦敦完成剩下两年学业的祁少虞。 离别前,他们都忍着没表现出太大的情绪起伏,可能是年龄到这里了,再哭有点说不过来了,简称“丢人”。 陆宥礼只是吻吻他的嘴角,又一次叮嘱道:“落地伦敦第一时间报平安,然后和司机联系,远离homeless,喝水去超市买矿泉水,不会做饭就去唐人街吃,别想着省钱还有最后一点,不要报喜不报忧。” “我知道了。”祁少虞声音闷闷的:“你叨叨的,像个老头子。” “好了,记得要想我。”陆宥礼把人抱紧,眼里已经有点湿意了。 “嗯。”祁少虞抱着他的腰:“你也不许老是熬夜做实验看文献,等我圣诞回来,要是发现你头发少了,那陆宥礼你完蛋了。” “不会。” 最后一点时间,他们只是静静聆听着对方的心跳,感受着最后一点温热的体温。 “再见。” “再见。” 望着那个背影越来越小,陆宥礼摘下眼镜,风沙迷了眼睛。 他想,他养的这棵树已经长成了,并且长得很好,会有更大的世界,更广阔的天地。 候机室的祁少虞叹息一声,他这两年愈发讨厌离别,甚至一度觉得自己是个没有内核的人。明知这一刻要来,提前做了那么久心理准备、之前无数说服自己的言论,到最后都变成了转身时那滴顺着脸庞滑落的泪。 伦敦和北京相差八个小时,十一小时三十分钟的飞行时间,八千三百公里的距离,大西洋的海风吹不来思念,这一路,山高水远,无尽绵长。 才到伦敦的那段时间,祁少虞几乎是个生活自理能力为零的小白,他对象把他照顾得妥帖,几乎已经到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步,在这边什么都是从头开始学。 当他能把一顿难吃的饭菜做得可以入口之后,祁少虞试着去融入当地人,到最后却发现,他永远都是那个来自东方的客人、外乡人,没有任何的归属感。 开始他挣扎过,试图表现出非常热爱生活,到后来,这一切都成了深锅里一团没有形状、醒发过度的面团,又或者是一包喝得连汤都不剩的方便面。 又是多少个大雨滂沱的深夜,他把自己捂在被窝里,怀里抱着一件他偷偷从家里顺走的陆宥礼的衣服——那上面有他身上非常好闻的茉莉花气息。 而到现在,半年过去,那味道几乎已经淡到不可察觉。 祁少虞现在没有底气说,他回国之后还能再一次返回伦敦。 而且今年陆宥礼提前进了项目,过年也要留在京市,回去也是聚少离多,他不想陆宥礼为了和他腻在一起而抛下学业。 所以,圣诞夜的前夕,祁少虞掐着自己的胳膊,给陆宥礼发了一条信息。 [Y:太忙啦,今年冬天不回来啦。] 现在国内时间是凌晨,他特意挑的,能让自己有一点喘息时间。 信息发出去之后,果然石沉大海,祁少虞靠在公寓的飘窗台边,胳膊搭在眼睛上,渗出一大片湿意来。 当晚伦敦的风似乎吹得格外烈,洋洋洒洒的雪花飘下,恍惚间,祁少虞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年初的北海道。 他挺倔的,在裹着被子在飘窗台上坐了一晚上,看着那雪一点一点积起来,把外边装点得素丽,就好像陆宥礼还在他身边。 因为那年在北海道,陆宥礼也是这么抱着他在落地窗边上看雪的。 次日,祁少虞醒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可能生病了,他头疼得要命,但也不意外,毕竟昨晚是他自己先作死的。 手机里的信息没有回复,估计他对象还在泡实验室,倒是他母上大人,一大早就发来了圣诞祝福。 祁少虞回了信息,又定定站在镜子面前,用略带着些陌生是视线看着自己。 里边的人瘦了好多,眼皮下压得程度堪比他最难受的那几年,头发长了不少,自从搬出去和陆宥礼住,他再也没剪过头发,现在东一条西一缕的搭在肩头。 祁少虞扯了扯嘴皮,他觉得他才像是homeless。 伦敦是待不下去了,他决定趁着假期,没有繁重的学业,好好去散散心。 他买了最近一班飞往埃及的机票,伦敦这地儿什么都好,就是莫名有种阴郁的氛围,祁少虞觉得自己需要截然相反的氛围,来调节心情。 那几天,他跟着在当地报的旅游团出海狂欢,又在悬崖边上的酒吧蹦迪到天亮。 祁少虞身上的气质太独特了,少年青涩中又带着一丝忧郁,拧起的眉头像是在岁月里流淌着的爱丁堡的哀鸣。 这个地方是埃及每年游客量的巅峰地,这里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旅人,从来不缺艳遇。 祁少虞点了杯莫吉托,就坐在吧台吹晚风,一个肤色古铜的希腊男人主动过来找他搭腔。 “hey,honey,you are so sweet!” 他亲昵的捏了捏祁少虞的肩头,这是一种邀请的信号。 这样的人祁少虞遇到不在少数,他轻车熟路的扬了扬无名指上的戒指:“Of course, my boyfriend thinks so too.” 那个希腊男人语调下滑,露出遗憾的表情来:“oh,what a pity~”,但也没再纠缠,点头示意之后又勾搭上了另一个法国男人。 祁少虞一口闷完莫吉托,忽然就觉得好没意思,用这样的生活来麻痹自己,他指尖晃悠着,兜兜转转点进和对象的聊天框,时间还留在圣诞节前夕。 他对象已经三天没回消息了。 祁少虞心里一阵绞痛,他叹息一声,没了再游玩的心思,在回国和回伦敦纠结一番后,连夜订了回伦敦的机票。 从埃及回来之后祁少虞大病一场,几乎是他出国以来生的最严重的一次,心病加身体一冷一热,几乎要把他烧废掉的程度。 白天去医院看过,但是那洋医生也不顶事,祁少虞没办法,吃过回来吃过布洛芬之后,又捂在床上发了好久的汗。 那一晚他浑浑噩噩的,脑袋里都是陆宥礼,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感觉身体在逐渐恢复。 但他也没怎么休息,家里已经弹尽粮绝了,没办法,祁少虞只能收拾收拾自己,出去买菜做饭。 从超市出来后,他感觉一阵眩晕,已经没有力气再走回来,只能叫了出租车。 到公寓楼下的时候,祁少虞又艰难地把大包小包的食材挪进电梯,等从里边出来的时候,他后背又是一身湿汗。 他心想,今晚一定要洗个热水澡。 祁少虞垂头在兜里翻找钥匙,但脚尖踩到的影子,让他一怔。 那人站在昏暗的灯光下,黑色的大衣、围巾,身姿挺拔,薄凉的镜片下是一双微微泛红的丹凤眼。 那两大袋子的东西重重砸在地上,西红柿土豆七零八落,不知道滚到何处。 他有点艰难地开口,嗓子里像是有刀片划拉过:“你是?” 陆宥礼张开怀抱,嗓音温柔得像是连绵不断阴雨天之后的第一缕黎明:“小乖,我来了。” 祁少虞后退两步,日思夜想的人跨越万水千山出现在眼前,他竟然下意识就想逃跑。 “我、不认识你。” 陆宥礼垂眸,向前逼近两步,攥着那截冷白的手腕,把人带进怀里,“抱歉。” 所有的温暖都在这一刻袭来,心底的焦躁不安再次一股脑儿涌了上来,祁少虞勾着他半年不见的男朋友的腰,似乎要把人揉近骨血。 “混蛋!混蛋!”他咒骂着:“你怎么那么多天不回我消息,怎么才来?你知道我这几天过得多难受吗?八千多公里的距离” 他哽咽万分:“我差一点就要以为你不爱我了” “抱歉,我应该更早一点过来的。”陆宥礼吻着他被泪水浸湿的眼睛:“当我发现一个从来不吃西红柿的人在分享的生活里餐餐离不开它的时候,我就知道,出事儿了。” “所以我向学校申请来伦敦交换一年半,我来陪你了,小乖。”他的吻一点一点向下,最后轻轻含.住唇瓣。 祁少虞呜呜两声,他真的没想那么丢脸的在陆宥礼面前直接哭出来,但有的人就是这样,他一出现,就感觉之前咽进肚子里的委屈都受不住了。 “没有不回你消息,手机在实验室那边锁着带不走,是我不好,没有提前跟你讲。”陆宥礼一遍又一遍回答他的问题:“还有,小乖,我不可能不爱你的。” 祁少虞现在说不出话来,他扬扬手里的钥匙,让陆宥礼把门打开。 半年不见,陆宥礼似乎又结实了不少,能够一边抱着他,一边拎着东西进去。 门关上来,房间里冷得像是冰窖,也没几件家具,完全不像是住了大半年的家。 陆宥礼心疼的把人裹好,又喂点药给他,他果然就不该相信祁少虞发过来的每一条消息。 [Y:我到伦敦了,这里很漂亮,想和你在大笨钟下面接吻。] [Y:今天下雨了,喜欢下雨天。] [Y:今天吃番茄鸡蛋面,味道还不错。] [Y:我从唐人街那里淘来了好多宝贝,等回国,通通带回我们的小家。] 如果说一个人频繁给另一个他所依赖的人发消息,那这时,他一定最需要这个人。 陆宥礼叹息一声,然后把房间里里外外收拾了一次,然后把祁少虞买的菜全部放进冰箱里,熬了满满一锅鲜虾玉米粥。 祁少虞睡得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外边的天已经黑尽了,只有乌泱泱的雪还垫着,从灯光里映出点莹莹的光来,他莫名觉得外边没有那么寒冷孤寂了。 伦敦的春天,已经来了。 祁少虞从卧室出来,看见厨房里亮着的暖光,还有在厨房里上上下下忙活的陆宥礼,心口蓦地涌上一阵酸涩来。 家不是一栋房子,我们俩在一起的地方,就是家。 他缓缓伸手,从后背抱住陆宥礼的腰来。 陆宥礼还在忙活着晚饭,他只是问了一句:“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想和你黏在一起,怕醒来就看不见你了。”祁少虞跟着他的步子,在厨房里来回移动,像是黏人的考拉。 “不会,我来了就不走了。”陆宥礼盛了点粥出来,先把他对象喂饱:“后年我们会一起回国。” 他顿了顿又说:“小乖,我觉得你不要那么理智才好,你可以跟我发脾气,可以跟我说想我了,希望明天睁眼就能见到我,也可以说‘放掉你那该死的学业,我们一起约会’” “我们一起努力的初衷是站在对方的未来里,可现在你似乎忘记了一些东西,在我这里,你永远是t0。”陆宥礼揉揉他的长发:“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我对学医也没什么执念,只是想把你照顾得更好一点儿,你出国的这段时间,我还考了营养师证、做了投资我们现在就站在三年前说的未来里。” “所以,宝贝,任性一点吧。”他用指尖摩挲着祁少虞微微有些干裂的唇瓣:“只要是你,我什么都愿意,且乐意。” “我做不到。”祁少虞咬在他胳膊上:“我会觉得耽误你的前途,我希望你站在更高的地方,去过符合你的人生,而不是陪我每天亲嘴谈恋爱。” 都说喜欢一个人就希望他更好,祁少虞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在面对爱人时,骨子里却还是没能逃掉自卑感。 “但这一切没有你索然无味。” 祁少虞瞳孔震然,指尖攥住衣角,虎牙嵌入下唇瓣,竟然渗出丝丝血迹来。 陆宥礼托着他的下巴:“别咬。”他拉开大衣的两侧,把祁少虞整个人都裹进了胸膛,那股浓郁的茉莉香萦绕在鼻尖,背后粥咕嘟咕嘟冒着泡泡,一切都是那么地安心。 陆宥礼的到来让祁少虞寡淡孤独的生活里有了色彩,两人的大学虽然在城市的两端,但每天在车站分别的时候,他们都能交换一个KissGoodbye,傍晚一起在厨房忙活的时候,能听对方分享今天一天的经历,夜晚再相拥而眠,连晚风都是酣甜的。 在异国他乡的小公寓里,窗外是阴雨连绵,屋内是一锅热腾腾的红酒,爱人在沙发上拥吻,突出的轮廓,对方的模样。 感觉到达巅峰的时候,祁少虞眼神涣散,他被陆宥礼弄得被迫盯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但那也是他平生第一次觉得,忧郁的伦敦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一日历一日,一月复一月。 在即将到来的春假,两人都没有回家,而是订了一张飞往挪威的机票。 他们约定要去追极光! 追寻着挪威土著萨米人的脚步,极圈的茫茫冰原上,童话里的驯鹿拉着雪橇跑过,留下串串脚印,恋人相互依偎,远方点缀着碎星的黑夜中,有一条碧波荡漾的纽带,从山巅,一路淌向远处的森林小镇。 墨绿深邃的极光下,祁少虞从恋人的瞳孔中清晰可见他的倒影,指尖隔着手套摩挲过那枚从不曾取下的戒指,两双手紧扣在一起,他的呼吸急促,但嗓音却缓慢而悠长: “听说在北欧,看见极光可以让期盼成真。” “我想让你亲我一下,还有” “Love me,forever.” 陆宥礼眼底溢出细碎的光,他摘下面罩,和恋人接吻。 “I promise you.” 亲爱的,我见过北极圈里呼啸凛冽的风,但我也记得,那双十年如一日望向我的、无比温柔深情的眼眸。 ——正文完—— 50-56 第51章 Chapter 51 “你想得美。”一想到这事儿, 祁少虞就觉得他亏死。 以前纵着陆宥礼,完全是因为他觉得陆宥礼是他媳妇,不能这么计较, 结果合着他才是给人家当媳妇那个。 陆宥礼表示没关系:“小乖娶我也行的。” “是吗?”祁少虞懒洋洋地掀开眼皮:“让我在上边, 就相信你。” 陆宥礼眯了眯眼睛, 说得模棱两可:“小乖可以试试。” 说来也是巧, 今晚的酒店是陆宥礼订的,东京大大小小的酒店那么多, 他偏偏选中了祁少虞去年在东京住的那家,虽然不是同一个房间,但也够说明一些微妙的缘分。 酒店的房间不大, 但那扇落地窗和去年如出一辙的漂亮, 远远望去, 车水马龙汇聚成一片霓虹海,光影斑驳着倘佯,像蒙上了一层浮金。 祁少虞往后一倒, 整个人陷入软绵绵的床垫里, 他在飞机上没睡, 挑挑拣拣看了一部漫威系列的电影,这会儿倒是觉得脑袋有点重了。 “不想出去吃了,叫外卖吧。” “好,想吃什么。”陆宥礼埋头整理衣物,另一手去捞桌上的手机。 “豚骨叉烧拉面,还额外要一份章鱼烧。” “那杏仁抹茶布丁吃吗。” “吃的。” 后面床上就没声了,陆宥礼收拾好衣物, 从行李箱里拿出毯子搭在他身上,就去洗澡, 他出来的时候正巧外卖也到了。 热腾腾的拉面摆在桌上,章鱼烧上边的酱汁在室光下泛着诱人的颜色,祁少虞很不争气的被香醒了。 他从浴室洗了把脸出来,陆宥礼看样子吃完了,就坐在落地窗边上的椅子上,身上松松垮地垮穿了条黑色短裤,上半身肌肉蓬勃,身后是高耸的华丽建筑,纸醉金迷的光落在他侧脸,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来。 祁少虞觉得,这种时候陆宥礼那双分外好看的指骨上就该夹上一只烟,浓白的烟丝袅袅升起,模糊过视线,迷乱了不知道谁的眼。 啧,算了,他可不想他们家“贤夫”学坏。 祁少虞慢悠悠的扯过椅子坐下,热乎乎的高汤下肚,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陆宥礼还在查今年江户川花火大会的时间,“预估今年看花火的人是没有去年多的,过几天正好有一场,民宿还是上次那家,已经订好了。” 他抬起头来询问祁少虞的意见:“明天白天去浅草寺逛逛,接近落日再到shibuya sky,下来之后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寿喜锅,这个安排可以吗?” “当然。”祁少虞其实对旅游不感冒,他就是单纯想和陆宥礼腻在一起,就算是待在酒店里躺三天都乐意至极。 饭后差不多是九点半,陆宥礼把垃圾都处理好,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袋子的酒水,白兰地,威士忌,烧酒,甚至还有养乐多和雪碧。 祁少虞觉得他们家‘贤夫’真是越来越上道了,他懒洋洋的撑着下巴,歪头看:“还会调酒啊?” “也不会,只是想试试。” 陆宥礼把桌子挪近,精致小巧的酒瓶就这么依次排开,他拆开酒塞外边的包装,在玻璃杯底部垫上冰块,不知道倒的是什么酒,咕嘟咕嘟几下,杯子底部就积了一小层。 然后是类似于果汁一样的东西,祁少虞这个角度看不真切,但是闻着空气里甜香的味道,他觉得或许是葡萄。 还没喝,人就有点醉了。 祁少虞说:“之前我就在想,如果我们有了自己的小家,周末的时候可以点上喜欢的外卖,来点小酒,我坐在你怀里,我们一起看一场老电影。” 陆宥礼的嘴角弧度很好看:“记下了,等录取结果出来,我们就搬在学校外边住,我接你下课,然后逛超市,把家里的冰箱都填满。” 他把最后一种酒倒在杯子里,搅和搅和,最后深红色的酒液由下往上慢慢渐变成浅色,杯壁外边凝成了一圈小水珠。 “尝尝看。”陆宥礼递过去一杯,他其实心里也没底,但总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应该尝试一些新事物。 祁少虞接过,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今天绝对不能醉,所以只是喝了一小口。 入口是清甜的葡萄香,然后有点微苦,估计是什么洋酒的味道,最后的回甘略带酸甜的,就像是将熟未熟的果子。 “非常好喝!”祁少虞毫不吝啬的给予情绪价值,他觉得这玩意跟果汁差不多,没多少酒味,心里就没那么担心会醉,后面喝起来也大胆了不少。 陆宥礼悬着的心微微下坠几分,他倒是一口没喝,而是调下房间里自带的投影仪,然后把祁少虞捞进了怀里。 他吻吻祁少虞的眼睛:“虽然这不是我们的家,但我保证,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这么多愁善感做什么?”祁少虞仰头,视线正好落到他侧脸,能看见鸦青色的睫羽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伸手去碰耳垂:“我觉得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酒店和房子没有任何区别。” “不一样的小乖。”陆宥礼说:“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不单是房子,包括结婚有的三书六礼,一样都不能少。” 陆宥礼的语调有多郑重,这份感情就有多深厚。 祁少虞哽咽,心口蔓延起一股密密麻麻的软意,他尽可能用轻松的语气说:“还真想娶我啊。” “嗯,想邀请祁少虞先生和我一起组建一个新的家庭。”陆宥礼其实不太会说情话,但他会实践每一个出口的字。 “答应你了。”祁少虞往他怀里蹭蹭,是很依赖信任的姿态:“还想喝,再来一点。” 陆宥礼坐在床边,抬手拿过玻璃杯,祁少虞就着他的手喝了三分之一,觉得脑袋有点迷迷糊糊了,这才又推回去。 他们今晚选的电影是M国版的《怦然心动》,不算老的片子,画面质感很舒服,尤其是女主角朱莉.贝克爬到梧桐树上时,粉紫色、橘红色的夕阳相互渲染,像是上帝打翻的油画桶。 “But every once in a while.*” “you find someone who’s iridescent.*” “and when you do.*” “nothing will everpare.*” 时至今日,祁少虞终于懂了这句话的意义,电影不只是虚幻,他也会遇见那个突然降临的、如彩虹般绚烂的人。 谢谢你为我黑白的世界增添色彩,也谢谢你愿意出现。 祁少虞在心里说。 他微微抬起头,碰到陆宥礼的下巴,祁少虞觉得自己是真的醉了,好想亲嘴。 “啊喂你怎么一口不喝。”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是醉鬼! “我醉了谁照顾你,嗯?”陆宥礼把某个小醉鬼抱好,腾出另一只手去捞事先准备好的醒酒药。 他把醒酒药就着温水喂给祁少虞,后者像考拉一样,抱着胳膊就不松手。 祁少虞脸上红扑扑的,像云朵的浮晕,他嘴上咕嘟两句:“你是不是没吃饭啊?都不知道用力抱!” 陆宥礼没办法跟小醉鬼讲道理,只能掐着他的腰把人往上边提一点,“好啦,抱得紧紧的。” 祁少虞在他怀里到处蹭,最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他有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看着屏幕上因为女主吃醋的男主,撇了撇嘴:“这人好傻啊,喜欢都不知道说。” 他用手指戳着陆宥礼另一边肩头,断断续续的说:“我跟你讲啊你、你不要看我平常不说,其实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的。” 陆宥礼心里软成一片:“我知道的小乖,我一直都知道。” “那你亲我一下。”祁少虞攀着他的肩膀,再跪坐在床上:“然后” “然后什么?”陆宥礼循循善诱,另一只胳膊托着他,让人不会一下子没了支撑栽倒下去。 “有个秘密就跟你讲。” 陆宥礼捏捏他的脸蛋,卡着下巴嘬了一下唇瓣,“小乖的秘密是什么?” 祁少虞难受得扭来扭去,他推推身边人的肩膀:“你这人怎么这样!” “嗯?”陆宥礼有耐心的陪着小醉鬼闹腾:“我怎么。” “不是这样亲的!”醉了的祁少虞气鼓鼓的:“你不要这样亲我!我都没有碰到,就没有了。” 陆宥礼失笑:“抱歉,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算了。”祁少虞说:“我不要你了,你扣扣搜搜的,我自己来。” 他的吻是没有技巧的,乱亲,亲到哪里算哪里,陆宥礼无奈,扣着他的脑袋:“往这里。” “我不!”祁少虞推着他的肩膀抵在床头上:“你少管我!” “好好好,听小乖的。” 陆宥礼被小醉鬼撩得浑身颤栗,但偏偏又不能趁人之危,他好说歹说,才把人哄舒服了,结果没过几分钟,祁少虞又开始折腾了:“我要刷牙,现在就想。” 他眼睛雾蒙蒙的,泅出一圈湿红,微卷的头发有点凌乱,估计是残留的酒精不好受了,连脖颈都是绯色的。 陆宥礼下床把拖鞋拿过来给他套上,“慢慢走,晕了就说。” 浴室的地有点太滑,陆宥礼有点担心小醉鬼摔倒,就把干净的毛巾垫在大理石台面上,这才把人抱上去。 但偏偏祁少虞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搭对,他非要自己挤牙膏,结果迷迷糊糊把食指当成了牙刷。 牙膏是半点没挤上,反而把掌心弄得到处都是白花花的牙膏,祁少虞好生气,张嘴就去咬牙膏管泄愤。 陆宥礼哭笑不得,只能捧着他的脸蛋,去掰那只牙膏:“牙膏吃进肚子里不舒服,快吐出来。” “呜呜呜不要。”祁少虞摇着脑袋,惊天发言:“你的牙膏我也吃过,很舒服的。” 第52章 Chapter 52 “小乖, 那可不是牙膏。”陆宥礼意味深长。 他掐着祁少虞的下巴,指尖探入,剐蹭好一阵, 才哄着祁少虞把嘴里的牙膏管吐出来。 “好了, 不许再咬这个。”陆宥礼吹吹他被水雾迷了的眼睛, 又重新拆了一管牙膏, 小心挤好后,把牙刷送到他唇边:“乖, 张嘴。” 祁少虞脑袋晕晕的,所有神经都搅和在一起,只知道被带着走。 他顺从地张开嘴, 口腔里一片艳红, 陆宥礼压下心猿意马, 十分小心地替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的祁少虞刷牙。 不过还没刷两下,祁少虞就咽了不少泡沫下去:“好难吃,我不要刷了。” “马上就好了。”陆宥礼把漱口杯递过去, 祁少虞咕嘟咕嘟两下, 漱干净嘴里的泡沫, 整个人都是蔫蔫儿的,有气无力地趴在陆宥礼肩头。 他声音又闷又弱:“没有你的牙膏好吃。” 陆宥礼又好笑又无奈,他捏捏祁少虞侧脸的软肉,“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好在祁少虞闹腾这么一会儿,酒劲儿也过去了,现在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直往下坠。 陆宥礼抓紧时间帮他擦了擦, 然后才抱着人回房间睡下。 刚刚调酒的那堆瓶瓶罐罐还堆在桌上,用完的空瓶歪歪斜斜的倒下, 一点余尽的酒液溢出来,垫下一片酒渍,明晃晃地透着细碎的光,好生晃眼。 — 祁少虞转醒的时候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他拧着眉头推开身边人:“松一点我想喝水。” 陆宥礼闭着眼睛没动,另一只搭在他腰上的胳膊反手一捞,桌上的矿泉水就递了过来。 咕嘟咕嘟两口,祁少虞觉得自己好受了不少,不过脑袋还是有点坠,可他回想昨晚发生了什么,却跟喝断片了一样,什么都不记得。 “我昨晚应该没喝醉吧?” 陆宥礼把胳膊搭在眼睛上,挡住一点光线,他故意说:“醉了。” “嗯?”祁少虞怔怔看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好吧,眼前确实有点模糊,不过他对自己的酒品还是有信心的:“没事,我肯定不会耍酒疯的。” 陆宥礼没有正面回答,但是喉咙里溢出来的笑声倒是让祁少虞嗅出点不一样的味道来。 他抬指戳在陆宥礼结实的胳膊上,蓬勃得肌肉弹性很好,轻陷下去就能弹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陆宥礼伸手探了探鼻尖,然后从床上坐起来:“想出去吃还是点外卖?” 祁少虞伸手抵住他的肩膀,翻身把人压制住,他挑眉:“这么闭口不提,难不成我昨晚调|戏你了?” 陆宥礼沉思一瞬:“嗯,差不多。” “那你说说,我都做了些什么?”祁少虞摆明了是不信,他总觉得是陆宥礼在变着法诓他,不过这也没什么,他愿意陪陆宥礼玩。 “你说,你有一个秘密要告诉我。” “继续。” “条件是亲一下。”陆宥礼掌骨卡着他的小臂,眼神直勾勾盯着。 祁少虞啧了一声,捧着他的脸就碰了一下:“好了,继续。” 陆宥礼脸上浮现出一抹得逞的笑容:“小乖,我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还想再来一下啊?”祁少虞捏捏他下巴:“你想得美!快说!” “我的意思是,这是你昨晚的原话,小乖。”陆宥礼微微直起身子,把趴在他身上的人抱起来。 “唉唉!”祁少虞被迫攀着他的肩膀支撑身体,这个动作让他有点难受。 堪堪稳住身体之后,他一巴掌拍在陆宥礼肩上:“有毛病。” 陆宥礼委屈:“是小乖想听的。” 祁少虞:“”错了哥。 明白自己从来都斗不过陆宥礼就在一瞬间,祁少虞决定及时止损:“算了,收拾收拾起床吧,我饿了。” 偏偏某人还在说:“不继续听了?昨晚你黏我” 祁少虞瞪大了眼睛,生怕听到什么虎狼之词,他迅速打断:“闭嘴,再说凶你。” “好吧。”陆宥礼妥协,“我们吃完午饭就出发。” 两人起床收拾后,在酒店附近找了一家烤肉,慢悠悠吃完才过去。 今天的行程是去浅草寺,昨晚落地成田机场,现在他们就在浅草区,距离很近,有这么一小段路程,顶着七月初温柔的太阳,和恋人从车水马龙的街道步入浅浅的森野,又何尝不是一番滋味。 浅草寺是不需要门票的,远远就能望见叠在一起的寺庙建筑,白墙被一圈红栏框着,顶上是青黛色的瓦,络绎的游客来来往往,虔诚与夙愿交织,绵绵不绝。 两人漫无目的在周边闲逛,没有经过特意规划的线路,每走一步都是新奇的风景。 浅草寺周边有许多抽签的地方,小格子排列得整整齐齐,来了这里的游客基本也都会去打卡一下。 祁少虞对这种玄学的东西还挺感兴趣,尤其是这种马上要出录取院校的关头,再不信他也愿意去讨个好彩头。 他带着人晃悠过去:“走,陪我抽一签看看。” “好。”陆宥礼解释:“抽签是完全自助的,一百一次,然后就可以摇签筒了。” 身无分文的祁少虞眼巴巴看着他们家贤夫。 陆宥礼心领神会,往币箱里投进银币,再把签筒递给他。 祁少虞双手拿住签筒摇晃,心里默念着自己的期盼,等感觉差不多的时候,就把签筒倒过来,一支细长的竹签就这么从小口里滑了出来。 签上边有编号,然后对应着编号,找到相同数字的小抽屉,拉开,取起来一张签纸。 祁少虞默念出来:“第三十大吉。” “把签纸留好。”陆宥礼说:“浅草寺的签很准,会有好结果的。” 祁少虞垂眸盯着手里的签纸上的解释,蓦地一笑:“是,我相信。” 浅草寺的景点地方不算太大,他们悠闲地逛了快两个小时,就在周边找了家小店进去歇脚。里边卖的都是地方小吃,七零八碎点了一堆,不说味道如何,精巧的摆盘,光是看着就觉得心情好。 祁少虞鲜少拿出手机拍照记录,以前偶尔刷朋友圈的时候,会看见付奕肖那小子深夜emo的语录,或者是东昌打球的视频、辣椒逛街的照片。 他其实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做,把自己的一天公之于众,所以之前祁少虞从来不发朋友圈,可现在身边多了陆宥礼,他觉得如果慢下来记录,感觉还挺不错的。 祁少虞不得不承认,他人生中的好多个第一次,都是关于陆宥礼。 “拍个照吧。”祁少虞忽然说:“我们都没有一张正经的合照。” 照片是他们拜托店员帮忙拍的,带着头巾的中年女人满脸和蔼:“两位客人可以再靠近一点。” 祁少虞还是不太能适应在外人面前亲密接触,他略微有些僵硬地往陆宥礼身边靠了靠,“应该可以了。” 哪知道陆宥礼直接抬起胳膊搭在他肩膀上,由于突如其来的重量,祁少虞脑袋微微下挪几分,这个距离正好让他和陆宥礼的脸靠得很近。 他有点脸红,想着要移远一点,但随着闪光灯落下,他们的上一秒也被定格在永远。 “您看看要不要再多来几张?”店员把手机递给他们。 照片上的陆宥礼盯着屏幕微笑,眼底的温柔快要溢出来,他另一只胳膊以一种很具有安全感的姿态落在祁少虞肩膀上。 后者则是微微把上半身往外挪,目光一寸不离他,侧脸的绯红一路蔓延到脖颈,像是绽放的海棠。 另一张祁少虞似乎被闪光灯晃了眼睛,没有太睁开,表情有点惊愕,陆宥礼脸上的神色则是截然相反,两人明显的对比,让这张照片莫名有种青春恋爱番的既视感。 陆宥礼看过照片,笑着说:“不用了,照片很好看,谢谢您。” 女人点点头,转身离开。 他顾自说:“其实高三那会儿张主任给我们拍过一张,还记得吗?” “嗯?”死去的记忆突然复苏,祁少虞眯了一下眼睛,在对高三上半年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找到了那天。 光影斑驳的朱红色文化墙下,两个穿着校服衬衫的少年,肩并肩,拍下了第一张青涩的合照。 陆宥礼把那张照片翻出来给他看,那时的祁少虞还留着狼尾,虽然表情也没多放松,甚至看得出来很紧张,可他眉宇间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戾气。 “想起来了。”祁少虞用舌.尖顶顶口腔内侧:“当时老张拍的,拍完就算了,也没个后续。” “其实张主任也是成人礼那天,才把这张照片发给我的。”陆宥礼退出手机相册,祁少虞眼尖的发现,他的手机壁纸就是这张图。 祁少虞咕嘟两句:“你当时也不怕别人发现。” 陆宥礼一笑,只用了很简短的四个字回答:“求之不得。” 视线在这一刻交汇,某些东西无需多言,就是共识。 岛国时间下午的三点五十二分,祁少虞和陆宥礼的朋友圈同时出现了一条置顶。 [Y:和大乖,@L] [L:陪小乖。@Y] 第53章 Chapter 53 照片是六宫格, 有他们刚刚的两张合照,有张泰华拍的那张红底照,还有陆宥礼在家里的厨房洗碗时, 祁少虞偷拍的那两张。 底下很快就多了几个赞, 祁少虞刷新一波, 下边的评论区已经盖上了房子。 [九中扛把子:哟嘿!首评第一!祝福!] [咚咚锵:ber??哥们, 你们不厚道啊,嫂子们在哪里啊?] [辣椒不辣:这是官宣?] [Y回复辣椒不辣:嗯。] [虞大美:哦哟~老母亲的牙都被甜掉了捏~] [九中扛把子回复咚咚锵:叫你一声傻逼, 你还应上了。] [咚咚锵:(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出柜吗?] 祁少虞微信里压根没有几个好友,他快速扫完评论,忽然就对陆宥礼那边的评论区有点好奇。 “让我看看都说了什么?”祁少虞摊摊手, 示意把手机拿过来。 陆宥礼的微信比他的更干净, 他甚至连付奕肖那几个都没加, 三五个点赞下边,有一条评论特别显眼。 [陆和琛:什么时候把对象带回去给你爸妈看看?] [L回复陆和琛:马上。] “陆和琛?”祁少虞没听过这个名字,他对陆宥礼家里的构成没什么概念, “长辈吗?” “嗯, 是我小叔, 我们今晚住的电竞酒店就是他的产业。”陆宥礼随口一应,按着祁少虞的手,把指纹录入了他的手机,“他是上个世纪末那批来岛国的经商的华人,比我爸妈还要先过来十多年。” 陆宥礼似乎回忆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他忽然一笑:“上次我从镰仓追到东京来,证件都落在了京都的家里, 还是小叔连夜送过来的。” 祁少虞一激灵:“所以你是突然打算和我回国的?” “不是。”陆宥礼说:“我开始的想法是,在镰仓陪你生活一段时间, 等熟络起来了,再带你回京都的家,然后我们再一起回国。” “是我没想到你会那么抗拒在江之岛上学,一声不吭就跑了,所以计划被打乱,我的证件全部留在了京都,只能再察觉你去向的那一刻,马上联系小叔,拜托他帮忙。” 祁少虞没话说,在镰仓那段时间,任凭屋外晴空万里,他都觉得自己头顶着一大朵乌云,跑是必然的,卖了耳机之后,他想的第一件事都是逃跑。 逃离那个像囚笼一样的地方,还有看守他的NPC。 “没事。”祁少虞安慰自己:“我这不是又回来了吗?” “是。”陆宥礼垂眸一笑:“还好你回来了。” 这话说得有点落寞,祁少虞忍不住去想他们分开的那些年,他心里也不是滋味,但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究竟是哪个先来,他们能做的,只有在重逢后的每一刻,好好相爱。 “那为什么要在镰仓等我,而不是直接落地京都?”祁少虞问。 “因为,某个小大人当时说,想去看海。”陆宥礼一笑,“我在岛国这些年经常参加各地的比赛,去了很多地方,也看过很多海,但我觉得只有镰仓高校前站附近的海,是你会喜欢的。” 祁少虞忽然觉得自己好罪恶,但万幸,现在一切都不算晚:“带我去看吧,这次,我不跑了。” “好,我们一起去。” — 简单在小吃店里休息过一段时间,两人搭上了前往shibuya(涩谷) sky的电车。 票是陆宥礼提前很久在网上订的,选的是晚上六点到七点黄昏将尽,夜幕初临最美的时候。 检完票后,乘坐电梯前往四十五楼的观景台,从这里望出去,整个东京的景色尽收眼底,一切都是那么渺小又深邃。 天台旁边就是玻璃屏障围着的楼梯式电梯,陆宥礼拉着他排队下去,此时此刻天边染出一渲金橘色,略微深色的地方勾勒出云朵的轮廓。 随着电梯缓缓下移,金色汇聚在一起,渐渐消失,到最后凝聚成天边的一线暗红,像是倾倒的红酒杯,靡丽又绚烂。 电梯附近有一处室内酒吧,四周都是大块的落地玻璃窗,风景丝毫不逊色于观景台。 无人在意的小角落里,迎着第一盏降临的信灯,陆宥礼托着祁少虞的下巴,一下接一下轻嘬,不吻得腻乎,就那么浅浅的触碰,旖旎的后劲涌上来,今夜的氛围好到他们都有点想进一步。 直到最后一下,陆宥礼厮磨着他的虎牙:“回去吧。” 祁少虞被吻得有点发晕,他视线模糊一秒,挪到面前的桌上。 上边的两杯鸡尾酒没动多少,就那么摆着,冰蓝的酒液透着细碎的光,外边的天幕由灰变黑,大片的霓虹降临,一层朦胧的浮光笼罩,宛若地上印银河。 他觉得,也该走了:“嗯,打车吧。” “好。” 陆宥礼特意挑的电竞酒店离shibuya sky不远,打车就更快了,从他们有更进一步的念头开始,到回到酒店实践,整个过程不到二十分钟。 “唔。”祁少虞一口咬在他的侧脸:“你别使坏。” “没有。”陆宥礼眼底有点发红:“听话小乖,你会受伤。” “不会。”这种时候祁少虞倔得要死:“你别就这样。” “确定?”陆宥礼还保持着理智,他希望能带给爱人很好的体验,而不是一时追求刺激,冲动行事。 祁少虞恼了:“磨磨唧唧的,烦死了。” “唉。”陆宥礼拿他没办法,只能先把人安抚下来:“我的错,别生气。” 当晚,祁少虞才明白,什么叫:自食恶果。 陆宥礼有点收不住自己了,他们都没有喝酒,实际上清醒得很,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兴奋,但也为之颤栗。 “我曹你爹陆!” 那句抗议,他没说完,只听见那人悠悠翻起来旧账:“再说脏话,就亲你。” 祁少虞吐血,他不想再说一句话,可很快便溢出细碎的音节来,根本控制不住。 事实上,这样放纵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他们俩华华丽丽起晚了。 祁少虞浑身痛得要死,陆宥礼劝他说换个地方看也行,他们可以去看京都的、看镰仓的花火大会,总之七八月份,怎么都不会错过的。 但是祁少虞固执得要死,按他的话说就是,只有江户川的花火,才对他们有特殊的意义,就算是爬,他也要爬到场地。 陆宥礼自责同时也拗不过他,最后两人达成的共识是,找酒店借一辆车,自驾过去,就停在能够看见花火的地方,不必去挤闹嗡嗡的人群。 借来的那辆车是酒店用来接送客人的SUV,陆宥礼在副驾驶上垫了厚厚的毯子,再把座位放倒,确保祁少虞能少受点颠簸后,这才开车出发。 好在十多公里的路程也没有太煎熬,陆宥礼开得稳当,祁少虞则是一上车就睡得混天暗地,等他勉强睡够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他不知道陆宥礼把车停哪里去了,只是觉得周围的环境相较于去年的场地,简直可以用安静来形容。 “人、”祁少虞嗓子还是有点痛:“去哪了?” 陆宥礼的脑袋从后座位探出来,吓了祁少虞一跳:“人在这里。” “把我干哪儿来了?”祁少虞扯扯身上的毯子,又把自己裹好。 陆宥礼调开小夜灯:“在去年那个湖的对面,这边清净一些,视野也好。” 他把事先准备好的晚饭递过去:“我算的时间刚刚好,外卖才到。” 是一碗热腾腾的豚骨叉烧拉面,还没开盖子,那个热气儿就往外边钻。 “表扬你。”祁少虞也没打算起来,就趴在椅子上,等着陆宥礼一口一口喂他。 饭后,他嘴里咬着糖,双手垫在脑后,跟生了懒骨头似的,就那么盯着天窗,外边漆黑一片,连颗星星都看不见。 陆宥礼坐在后座上,用宽厚的掌骨小心替他揉着腰。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边传来动静,一团花火突然在夜空中绽放,余烬的火光映亮了大半边的天空。 他们就那么依偎在一起,无声的看着一簇又一簇花火的诞生、热烈、繁华、落幕。 倒数的花火出现的那一刻,祁少虞眯了眯眼睛,故意说:““今夜は月が綺麗ですね。” “君も。” 陆宥礼听见的第一反应是怔住,反应过来之后他缓缓一笑:““恥ずかしい?” “あの君のことはキスはいいですか?” 这次没有脸红,祁少虞很轻的说:“いいよ” 然后闭上眼睛等陆宥礼吻他,可半天过去,他都没感受到身边的人有什么动作。 正当他疑惑地睁开眼睛时,却发现陆宥礼手里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墨绿色丝绒小盒子,软垫的正中央镶嵌着两枚纯色的对戒。 陆宥礼这才吻在他嘴角:“小乖,十九岁生日快乐。” 说不惊讶是假的,祁少虞压根不记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话都说不利索了:“什、什么时候准备的?” “准备很久了。”陆宥礼弯弯眼睛,取下属于祁少虞的那一枚戒指,捏在指尖,深吸一口气,无比郑重地说:“小乖,你愿意,和我组建一个家庭吗?” “我确定我愿意。”祁少虞眼眶有点湿润,他伸出自己的左手,任由陆宥礼把那一圈银色的戒指推进指骨。 唇瓣相贴的那一刻,压轴的花火绽放,满天的华彩飘洒,细碎闪亮的星华似乎触手可及。 “这枚戒指的内圈刻着一小串希腊语字符,它的含义是‘此生不渝的爱’。” 第54章 Chapter 54 七月十五号, 两人的毕业旅行来到最后一站——京都。 抵达已经是傍晚,那天下过小雨,地面浅浅的积水映照着灯笼暖色的光晕, 古朴厚重的建筑, 岁月也曾吝惜。 祁少虞在车上就挺紧张的, 一得知陆父陆母特意空出了时间去火车站接他们, 更加坐立难安。 列车缓缓进站,旅客们纷纷收拾行李准备下车, 陆宥礼安慰他:“没关系小乖,陆教授和云女士都很喜欢你。” “你别说话。”祁少虞觉得他现在不能听陆宥礼的声音,一听见就更担心。 站台外边, 陆父陆母的身影格外显眼, 看见他们俩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还主动招了招手:“这里!” “叔叔阿姨,好久不见。” 云杉亲切的拉过他的手:“小虞怎么瘦了那么多?是不是宥礼他没有照顾好你?” “啊”祁少虞愣了一瞬,反应过来陆父陆母已经知道他们在一起之后, 他脸上不由自主就开始发烫:“没, 他挺会照顾人的。” 陆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那动作,和陆宥礼如出一辙,“恭喜。” 陆宥礼浅笑:“同喜。”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叔叔阿姨常年不在国内,你和宥礼互相有个照应,阿姨也很放心。”云杉笑着说,语气是浓浓的感叹。 祁少虞心里一软:“阿姨, 我们会的。”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很幸运,没有被世俗所困, 身边所有在意的人对这一段感情,都选择祝福与接受。 回家的路上,凉风从车窗里灌进来,不知道车子开到了哪里,祁少虞忽然瞥见外边一片火红。 他坐直了身体,仔细一看才发现,夜幕中飘着的是一盏又一盏红红的天灯。 天灯底部用细细的绳子牵住,有点像氢气球,绳子有多长,就能飞得多高。 陆宥礼解释说:“今天是京都的七夕祭,有放天灯的习俗。” 陆母看着后视镜说:“你们去玩玩吧,今天也是赶巧碰上了。” 祁少虞还真有点心动,于是两人在公园外边下了车,买过票,又买灯,弄了好一会儿,才成功进场。 “想写点什么?”陆宥礼把笔递给他。 马克笔的笔盖在祁少虞脸上戳出了一个酒窝,他思索了一会儿,一笔一划在灯上落下字来。 “你来写后半句。” 陆宥礼看着他写出来的内容,眼里溢出点细碎的光来,他执笔在祁少虞写的那排小字旁边补上新的,“好了。” 两人双手,轻轻托着那盏天灯的四角,似有心灵感应一般相视一笑,眼底是绵绵不尽的爱意,同这个夏日一般悠长。 松手后,那盏红色的天灯带着一寸一寸的愿望,缓缓飘上夜空。 抬头一望,一盏又一盏的火红天灯嵌在黑色的天幕中,祝福与爱意汇聚,期盼与愿望交缠,仿若坠落枫原的天上人间。 夜风拂过,线轴拨转,红色的薄纸上,两排并在一起的字体,似乎已经历过沧海桑田。 — 七月二十一号,本科批次的录取结果已经可以查询了,祁少虞又一次,华华丽丽睡过了。 等到他梦到滑档突然惊醒过来时,后背都是汗岑岑的。 他攥着陆宥礼的胳膊,语气惊恐:“我天,我梦见我滑档了!” “没,小乖没有滑档。”陆宥礼把人按下来,“我提前帮你查了,刚刚睡觉的时候。” “?”祁少虞‘嗖’地一下又冲起身来,猛地锤了陆宥礼一拳:“叫你不喊醒我。” 陆宥礼任由他打,另一手把录取的截图翻出来给他看:“恭喜,A大地理科学。” 哪怕有心理准备,这一刻的喜悦依旧冲昏了祁少虞的脑袋,他几乎是有点傻气的念叨着:“我们可以一起念大学了,我可以和男朋友一起上大学了” “谢谢你愿意。”陆宥礼望向爱人的眼神无比温柔,心里更是软成了一片,他在这一刻无比深刻的认识到,这辈子有祁少虞已经足够。 小情侣亲昵了一会儿后,祁少虞扯了扯凌乱的衣服,终于想起来去看其他人的录取情况。 艺术批次的录取要比文化找一些,所以东昌是除陆宥礼之外最早知道录取结果的,京市的体育大学,踩线进的第一志愿。 江心月是提前批B段投档的,她的分其实可以冲击A大其他专业,但还是毅然选择坚持白月光数学,录取B大数学专业毫无悬念。 最后就是付奕肖那小子,他算是被高考录取结果打了个错手不及。 当初填志愿,那个报考机构的老师本着拿钱办事的准则,把所有批次的志愿都给人报了个遍,结果没想到A段就投档成功,加上体检过了,直接就把他发配祖国边疆的警.校。 为此,东昌还在群里笑他,说心心念念的螃蟹养不了了,边疆的牛羊倒是可以试试。 [九中扛把子:你懂什么?哥们这是人生都升华了!] [咚咚锵:是吧,回头我们三在京市立个牌给你,就叫‘我在京市很想你’,怎么样?] [九中扛把子:滚!看哥练就一身武艺,回来撂倒你。] [咚咚锵:来来来,不来是孙子。] 录取通知书正式发出的前一天,祁少虞陪陆宥礼在京都的家里过了他的二十岁生日,那根准备了大半年的红绳,终于送出去了。 蜡烛的光影忽明忽暗,陆宥礼说,他没有心愿了,十三岁许下的心愿,二十岁已经完成了。 时隔七年,我终于把你拥入怀中。 次日,两人踏上回国的旅程,落地海市之后,那股熟悉的热浪扑面而来,让祁少虞好生怀念。 九月十二号,A大新生正式报道,两人又带着几大箱子的行李,奔赴下一场“冒险”。 不过期间倒是出了个小意外,A大有规定,大一上半学年是不允许学生外出租房的,所以祁少虞的“同居大业”只能勉为其难往后边挪走半年。 陆宥礼安慰他说:“没关系,我们可以先租个小房子,周末过去也行。” 祁少虞没同意,京市不比海市,那个房价比他血压还高,这么挥霍还是算了,毕竟他的学费已经不便宜了,四年下来要花百万。 他咬咬牙:“实在不行就住宿舍,反正也就两年。” A大的地理科学是和伦敦的一所名校合办的,采用2+2教学模式,也就是说,大三大四那段时间,祁少虞必须奔赴伦敦完成学业,他们得异地两年。 祁少虞已经很满足了,万事不可能十全十美,而且换一种方式去感受这个世界,和他当时被谢尘一刺激得发疯,连夜去找陆宥礼之后的放空不谋而合。 人活一辈子,总不能困在一个地方吧,而且他们都那么年轻,应该有无限的可能。 新生报道很顺利,祁少虞所在的专业属于国际学院,和医学院的陆宥礼是两个不同的操场报道,为了节约时间,两人只能先分头行动。 九月中的京市已经入秋了,金黄的落叶一片一片被瑟瑟秋风带起,美好得像电影结尾。 由于地方有点远,祁少虞在路上花费了一点时间,到的时候队伍还很长,他拎着箱子排在后边,悠哉悠哉和学校另一头的陆宥礼聊天。 [Y:好了吗?] [L:快了,我在过来的路上了。] [Y:行,不着急。] 队伍缓缓挪动,排了十来分钟,终于到他了,不过登记的几个学姐倒是开起了小差。 学姐A把手机挪过去给学姐B看,眼里直冒小星星:“快看学校论坛,医学院的新生,这个好帅!” “哎哟,这个是真的帅,吊打几任校草。”学姐B心花怒放,手里的活儿都慢了下来。 祁少虞本来抵着头玩手机,但是听见医学院的新生,他蓦地抬起头来,一眼就扫到那张照片。 哦哟,他们家贤夫那么受欢迎哦。 祁少虞微咳一声:“学姐,他有对象了。” “啊?”学姐A顿时被泼了一盆冷水,学姐B看了戴着口罩的祁少虞一眼,狐疑道:“你怎么知道的。” 祁少虞面不改色心不跳:“我跟他是高中同学,他跟他对象是竹马,还暗恋他对象好多年,俩人高考完就在一起了,他手腕上那根红绳还有他对象的头发。” “唉,果然好男人都是别人家的。”学姐A无比惋惜,“早知道高考完带个对象了,不然现在大学还是单身狗。” 学姐B附和着,把证件登记好后递给祁少虞:“欢迎学弟加入我们国际学院,你的寝室是国际大厦16楼201,这是门禁卡。” 他道过谢,慢悠悠拉着行李箱去找寝室,操场对面,一道白色的身影尤为显眼,是陆宥礼赶过来了。 “招蜂引蝶。”祁少虞把行李箱塞他手里,嘴里咕嘟两句。 “嗯?”陆宥礼不明所以。 他酸溜溜地说:“刚刚你报道的时候被别人偷拍了,现在一堆人夸你帅,真好,有那么多人喜欢我对象。” “吃醋了?”陆宥礼一笑,他微微凑近说:“可是我只喜欢我们家小乖啊。” 祁少虞啧了一声,虽然没应他,但是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好了。 而报道处,学姐B看着操场另一头凑在一起的两道身影,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她忽然就觉得,那两人好眼熟。 国际大厦的宿舍是三室一厅的套房,学生们共用厨房客厅和大阳台,其他的都在自己的独立房间,私密性很好。 看样子祁少虞的其他室友还没来,他找到自己的房间刷卡进去,陆宥礼帮他把行李放好,又给人开了瓶奶昔:“坐着休息会儿,我先收拾。” 其实房间里面挺干净的,国际大厦每周都有清洁人员来打扫,不过保险起见,陆宥礼还是重新弄了一次,然后才把床铺上,衣服挂出来。 打扫完后,门外边传来动静,应该是室友们回来了。 两个男生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看见01的房间开着门,就往里边看。 “你是最后来的那个祁少虞吗?”问他话的是个高个子的男生,一身的名牌儿,说话也痞气。 “是。“祁少虞跟他们打招呼:“你们好。” 但是介绍到陆宥礼时,他有点犹豫要不要公布他们的关系,毕竟陆宥礼要在A大硕博连读,那么多年时间,他总担心他们这种关系会对他的前程造成影响。 祁少虞顿了一下:“这我发小,医学院的,陆宥礼。” 陆宥礼颔首示意。 “哦哦,我叫程扬,京市本地人。”痞气的男生点头,他碰碰旁边那个略微有点瘦小的男生:“这是徐小柯,我俩高中就是同学。” 徐小柯腼腆一笑:“你们好。” “要不,咱出去聚个餐?就当认识了?”程扬提议,“那个陆哥们也一起来吧。” “行。”祁少虞没什么意见,开学寝室聚餐挺正常的,大家彼此熟悉熟悉。正好陆宥礼他们院报道时间晚一天,现在寝室也没什么人。 程扬爽快一应,顺手就订了自己经常去的那家和牛餐厅,“我车就在楼下,过去挺方便的,加上VIP身份,咱们也不用等。” 徐小柯“哇塞”一声:“好厉害。” 程扬脸上带着一抹得意之色,稍纵即逝,可还是被祁少虞捕捉到,他皱了皱眉,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A大的地段很好,和牛餐厅就在外边的高级商圈里边,程扬把排场弄得挺大,包间里金碧辉煌的。 他端着酒杯,一拍胸脯:“今天我程扬做东,甭管多少钱,大家吃好喝好就成!” 饭后本来程扬提议大家去唱个KTV,但祁少虞和陆宥礼婉拒了,他们打算散步回学校,正好也逛逛周围。 程扬明显有点不高兴了,但徐小柯立刻小声说:“扬哥,我俩去吧。 不过等到陆宥礼两人离开包间,他就立刻变了脸色:“我呸!犄角旮旯来的乡巴佬,叫你们是看得起你们,还真把自己当回人物了。” 徐小柯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直到程扬叫他:“算了,还是你表现好,本少爷今天带你去金云楼开开眼,就当奖励了。” “唉唉,谢谢哥。”徐小柯点头哈腰,这才赶紧跟上。 昏黄的路灯边上,迎面微凉的晚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并肩而行的两人把手拉在了一起。 抛开刚才吃饭的小插曲,祁少虞心情还是挺不错的:“感觉像梦,我们居然真的念了一所大学。” 趁着路边没人,陆宥礼把人往怀里拉近点,蜻蜓点水吻在额头:“现在还是梦吗?” 那个吻痒痒的,祁少虞被他弄笑:“不是了,是现实。” 而马路中间的大G里,正在等待红灯的程扬瞪大了眼睛,他扯扯徐小柯的胳膊:“我曹?没看错吧?那俩居然是基/佬!” 第55章 Chapter 55 徐小柯结结巴巴的说:“可、可能看错了?” “错个锤子。”程扬白他一眼, “你看那手牵那么紧,你跟你兄弟在大马路上牵手啊?” “噢”徐小柯不敢说话了,程扬则是拿出手机,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从车窗偷拍了一张。 他晃了晃手机, 说:“搁着这把柄留着, 我看那乡巴佬以后还能翻什么浪起来哼哼。” “这样不、不好吧。”徐小柯默默嘀咕两句, 本来以为程扬没听到,但后者却推了他一把。 徐小柯猝不及防, 脑袋撞到车窗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闭嘴!徐小柯你到底是哪边的?是不是吃里扒外?”程扬恶狠狠说:“我警告你,大学四年好好伺候我, 要不是我们家的关系, 你那个开小公司的爹能舍得花那么多钱让你进A大吗?你可得好好巴结本少爷!” 徐小柯捂着脑袋, 眼泪花花的点头,“对、对不起哥,我以后不会了。” 程扬哼了一声, 没理人, 等红灯过去后, 一脚油门刹走了。 而马路另一头的两人都没有发现异常,由于医学院和国际学院隔得远的缘故,祁少虞没让他对象送他,两人在校门口就互相道了别。 回了宿舍,单间的门一关上,就是隐私和封闭性都很好的小天堂,祁少虞躺在床上, 小群里闹哄哄的,天南海北的大家聊得起劲儿。 付奕肖那小子开学是最早的, 八月底就报道去了,到现在军训了小半个月,身上的肉都瓷实了不少。 东昌是第二个开学的,九月七八号去的,体育大学军训花样百出,大晚上还经常能看见他发来的翻跟斗视频。 辣椒和祁少虞他们同一天报道,现在还没开始军训,不过衣服已经领了。 祁少虞作为国际学院军训是在北操场,和文学院还有外语学院一起训,南操场都是工科理科比较多,那块儿地大,塞得下。 陆宥礼走之前帮他把军训服洗了,等两天后军训就能干。 A大的军训向来以严格著称,大半夜徒步都是常有的事儿,祁少虞这边因为跟着女生最多的两个院一起军训,比南边的情况倒是要稍微好一些。 等到军训结束的时候,祁少虞冷白皮基因发挥优势,是一点儿没黑,但是他对象肤色黑了不止一个度,现在小麦色的皮肤,再加上深邃的轮廓,出乎意料的褪去了少年气。 A大的军训结束就是国庆节,山高水远的,两人都没回家,而是绕着京市周边玩了一圈,把各个地方的涮羊肉都吃了个遍。 时间来到十月初,A大正式行课,国际学院的课程几乎都是全英文教学,最初祁少虞听得还是有些吃力,后边适应了问题也不大,无非就是多下功夫把有关地理的专有名词记下来。 唯一有一点,他不太能接受的就是,国际学院非常重视小组合作作业,并且为了方便同学们小组作业,几乎所有的老师都是指定寝室为三人小组合作。 徐小柯还好,能够按时按量地完成自己份内的内容,但是程扬就麻烦了,他除了开学第一次的小组作业参加过之外,后面的要么糊弄说有事不来,要么扔给徐小柯。 徐小柯的水平不算高,完成自己的一份作业已经是绞尽脑汁,更别提还要负担程扬的,但是不做就会拉低整个小组的绩点或者平时成绩,祁少虞没办法,只能帮着一起做。 倒也不是说没想过找程扬聊聊,但他基本不回宿舍,上课也找人代,除非各类考试前夕,才会回来临时抱佛脚,就算这样,用的还都是徐小柯的笔记。 十二月初,他们专业即将迎来期中考试,所有的考场规则都按照期末考试一比一进行,并且国际学院没有挂科补考这一说,都是直接重修。 没办法,那几晚上祁少虞熬夜复习,几乎找回了高考那段时间的刺激感。 陆宥礼则是更忙,由于是硕博连读,再加上临床医学专业叠Buff,大晚上还泡实验室、图书馆都是常事儿。 所以就算他们在同一所大学里,见面的时间也很少,往往都是祁少虞白天分享一整天的生活,到了饭点或者晚上陆宥礼才有时间挨条回复。 这种忙里偷闲的日子几乎是正式开学之后的常态,可能要到很久之后的一个周末,他们才能有空见上一面。 不过这样的唯一好处就是,每一次见面都会加倍珍惜,他们都恨不得把几个小时掰成两三天用。 十二月中旬,恰巧是期中考试的那天,京市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小雪,考试开始之前还没什么感觉,考完之后树叶上、地面上,都垫上了薄薄的一层,还挺招人喜欢。 海市在华国的南边,一年几乎只有夏秋两个季节,雪就更不用说了,祁少虞活十九年,还只在视频里见过。 在第二场考试开始前夕,他迫不及待的拍了一张雪景跟陆宥礼分享。 [Y:今天下雪了,看见了吗?] 彼时陆宥礼正从实验楼里出来,他抬手落在纷扬的雪中,笑着说: [L:嗯,很漂亮。] [L:头发白了吗,小乖。] 祁少虞这会儿坐在自习室里,只能看见窗户外边的那一小片雪景,还有几对在雪里嬉笑的情侣。 他微怔几秒,然后恍然大悟陆宥礼的哑迷是什么。 祁少虞几乎是有点孩子气地跑下楼去,站在教学楼之间的小花坛旁边,任由细小的雪花落在他头上。 [Y:现在白了。] 祁少虞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容易满足的,可能是环境使然,本来他复习还有点焦躁,听见陆宥礼的声音后,心态平和了许多,甚至还能品出丝丝甜意来。 他笑了笑,在视频里留下一张和陆宥礼初雪的纪念后,又继续回去复习。 这会儿临近开考,自习室里来了不少人,就连好些天不见的程扬都在座位上。 上午那科他应该是在的,不过估计考得不怎么样,出来就逮着徐小柯发了好一顿脾气,徐小柯被说得跟个鹌鹑一样,把脸埋在围巾里,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看着草稿纸上那堆乱糟糟的专业单词,再加上头一堂的高数题他也没做几道,程扬心态瞬间爆炸。 他偏头跟徐小柯嘀咕两句,后者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彻底把程扬激怒,他一推桌子,怒吼:“你怎么那么没用?” 动静挺大,自习室里的学生几乎都转头过来看,程扬骂骂咧咧地说:“看什么看?没见过发脾气吗?” 相处大半学期,几乎所有的同学都知道程扬就是个混天混地的二代,这一吼,没人敢正面跟他碰上,小声揶揄几句后就又把头低下了。 程扬顺手把草稿纸就往徐小柯身上甩,翻了个白眼,顾自往前边走两排,坐到了祁少虞旁边。 祁少虞拧眉,默默把复习的课本往墙角挪了挪,装没看见他。 程扬也不在意,他换了个表情,哈哈一笑:“兄弟,有一事想拜托你一下。” “就是下一堂纯鸟语的考试,能不能搭把手”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想要祁少虞帮忙作弊。 “不行。”祁少虞想都没想:“我拒绝。” 程扬似乎没想到会被拒绝,毕竟在他眼底,没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哎哟,刚刚是兄弟不够有诚意,那啥,事成咱们五万到账,你看如何?” “不如何。” 程扬气笑了,手背搭搭祁少虞的肩膀,表现出一副替他着想的姿态:“兄弟,爸妈省吃俭用替你报十六万一年的学校不容易吧,你只要肯答应,下一年的学费,好说,好说。” 说到这个,程扬有几分得意,他早就观察过了,祁少虞的家庭背景估计比徐小柯都还要差点儿,鞋子也就千多一双,衣服甚至看不出牌子,也从来不去什么社交娱乐,这种人最好控制了,钱到位,干什么都行。 祁少虞把桌上的几本资料收拾在一起,一把塞进书包里,他拿起保温杯,离开前顿了一下,说:“十六万,自个儿留着看脑子吧。” 待他走后,程扬双手撑住桌子,脸上露出一片恶如豺狼的笑容来:“这不,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怪我了。” — 第二场考试出来,祁少虞长舒一口气,明天有一天的假期,他没跟陆宥礼说这事儿,心里盘算着偷摸过去,给人一个惊喜。 把资料都锁进柜子后,祁少虞踩着饭点前最后一班校车,往医学院的实验楼那边赶。 医学院是A大的王牌专业,华国排名第一,实验楼更是修得气派,一点儿不比国际大厦差。 不过只有医学院的学生能刷学生证进去,祁少虞也没想着给人添乱,他就蹲在路边,期盼着楼梯那里能有一道熟悉的白大褂下来。 陆宥礼的实验进行到最后一步,其他的同学三三两两离开,只有他和三个室友还在继续。 临近八点的时候,他终于摘下护目镜,其他几个室友也是揉着酸痛的脖子叫苦连天:“我看真是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才是念了临床医学!” “走吧走吧,这个点儿食堂也没什么吃的,咱们出去来顿烧烤,老陆,你今儿总不能再推脱了吧?好好跟人报备,你对象肯定答应的。” 陆宥礼无奈一笑:“嗯,我跟他说一声。” 四个人从楼梯里下来,陆宥礼打开手机,却发现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下午看雪那里,他对象已经五个小时没有给他发消息了。 陆宥礼有点异样的感觉,他似乎想到什么,抬头往实验楼门口望去。 路灯下,穿着白色羽绒服的人儿蹲成了一团,活像个雪球,整张脸都埋在了衣领里,依稀能看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陆宥礼感觉心脏被扎了一下:“不去了,我陪对象。” “啊?刚刚不还、”室友惊讶,但话都没说完,就看见平日里稳如老干部的陆神三两步就跨了出去 第56章 Chapter 56 祁少虞估计在地上蹲了得有快两个小时, 也没玩手机打发时间,但想到陆宥礼就在旁边的实验楼里,他就觉得很安心。 地上那层薄雪有点化了, 黑色的鞋头映入眼帘, 祁少虞抬起头来坠入一双带着担忧的眼睛。 “过来怎么不说一声?”陆宥礼拧着眉头伸手把人拉起来, 却只碰到一片冰凉, 他心一颤——这是在外边吹了多久的冷风? “我也才过来。”祁少虞哼唧两句,“那么久没见, 一来你就凶我。” 陆宥礼取下脖颈上的围巾给他套上:“没凶你,只是怕你生病了会难受。” “我穿那么厚。”祁少虞白他对象一眼:“又不是瓷娃娃” 正当他还想说什么时,陆宥礼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我天, 老陆还有那温柔的一面呢。” “搞笑, 那是人对象, 你以为是你啊?” “去去去,那咋了,不能让我做做梦啊。” 祁少虞大致听明白了, 但他不觉得这个世界能完完全全包容同.性.恋, 所以抬指戳了戳他对象肩膀:“要不我去外面等你。” “等什么?”陆宥礼挑眉:“刚刚还敢来实验楼堵我, 这会儿就怂了?” 他把祁少虞冻得跟冰块一样的手塞进衣服口袋里,然后牵着他往实验楼门口走。 那几个室友互相推搡一番:“唉唉唉,过来了都正经点。” 祁少虞那股社恐劲儿又上来了:“别啊,你好歹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 他对象看了他一眼,幽幽道:“现在准备也不迟。” “。” 实验楼门口站着三个勾肩搭背的男生,看见陆宥礼靠近,不自觉都正经了几分。 他介绍道:“我爱人, 祁少虞。” 祁少虞说出那句“你们好”的时候,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万一陆宥礼的室友思想没有那么开放怎么办? 没成想,那三个男生并没有觉得如何,反而热情异常。 “哎呀,我们扒愣了小半年的对象,老陆终于带出来咯。”肤色略黑的男生咧嘴大笑:“你好你好,我是唐刚,那边是苏肖华和穆旦,我们是老陆的室友。” 苏肖华嬉笑两句,说:“就是,老陆每天都跟你叭叭叭叭地,捂得老严实了,要不是上次我们小组汇报,用他电脑投屏,意外看见了那张壁纸,不然他还得藏着掖着。” “什、什么壁纸?”祁少虞把求证的目光落到他对象身上,陆宥礼笑了笑:“官宣的合照。” 祁少虞脸“唰”一下就红了,一面是因为他们关系头一次被外人知晓的刺激感,一面是那张合照在脑海里带来的冲击。 穆旦哼了一声:“这是真不厚道,我们都以为你俩异地恋,结果一个学校的,那还藏得那么好,跟机密似的。” “我的错,今晚这顿我请。”陆宥礼垂眸一笑,把兜里的手又攥紧了些。 祁少虞其实想说,这好像是他的锅,陆宥礼似乎对从来都没想着要藏着掖着,反而是他比较担心关系公布之后,会对陆宥礼的学习生涯会有影响。 “那好,就校门口那家烧烤,我都馋好久了。”苏肖华搓了搓手心:“今晚要把老陆吃破产哈哈哈哈” 一行人打闹着往校门口走去,看着他们都没有惊讶或厌恶,氛围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祁少虞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在后边悄悄捏捏陆宥礼的掌心:“壁纸,什么时候的事儿?” “一直都是,只是你没注意。”陆宥礼低头跟他咬着耳朵说悄悄话。 好吧,这个解释祁少虞反驳不了,他甚至都没碰过陆宥礼的电脑,但他还是想问:“那你室友怎么一点儿都不惊讶我是男生。” “咳。”陆宥礼目光挪到前方,有点心虚地说:“开学没几天就收到了情书,为夫为保清白,大庭广众之下,出了个柜。” 虽然是玩笑的口吻,但祁少虞还是心惊胆战的:“然后呢,没人对你指指点点吗?学业上会不会有人孤立你?” “不会的小乖。”陆宥礼说:“没人会因为我喜欢男生高看我一眼,或者轻视我,穿上那身白大褂之后,就不应该再带入任何私人感情,坐在教室的目的是有朝一日救死扶伤,而不是到处八卦给肥皂剧积累素材。” “再者,生活是我们自己的,总不能因为无关紧要的人接受不了同,我们就分手吧。” “不分。”祁少虞声音闷闷的:“死也不分。” 陆宥礼没把人逼太紧,只是默默替他整理过围巾:“我不想再因为旁人的眼光松开你的手,所以我们一切顺其自然吧。” “好。” — A大校门口那家老刘烧烤,听说是从九几年就在那里了,送走了一批又一批A大学子,大家都开玩笑说:吃了老刘烧烤,才是A大学子。 老板一家是北城人,烧烤量大实惠,他们五个男生点一桌子,也才几百块。 一罐啤酒下肚,几个室友也打开了话匣子。 “那、那你俩,居然是老陆先下手的?”唐刚惊讶死了,“我还以为老陆高中时代是那种穿着校服,拿个笔记本站在校门口记迟到的高冷学生会干部呢!” 苏肖华补充:“没想到也会心动哈哈哈哈!” “没办法,想了那么多年。”陆宥礼把菜单拿过来,“看看要不要再加点什么。” 菜单在几个人手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到祁少虞这里,他又勾了两盘腰片。 趁着对面那三人都没注意到,陆宥礼压低声音:“这是,小乖想给我好好补补吗?还是给自己补的?” 祁少虞开始还不明白,结果视线落到菜单上,瞬间就震了一瞬,他本来是想勾腰片上边的鸭舌的,不知道怎么,手一抖就勾到那里去了。 但勾都勾了,祁少虞理直气壮:“你天天泡实验室,我这是合情合理的关心!” 陆宥礼眯了眯眼睛:“关心可不是嘴上说说,今晚你可以好好实践一番。” “实践”这两个字,他咬得特别重,祁少虞这次没傻,马上就懂了。 趁着有桌子遮挡,他故意把手往陆宥礼衣服里探,“我等着呢,陆医生。” 陆宥礼按住那只手,没说话,只是给了祁少虞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饭后,几个室友结伴着回了寝室,陆宥礼则在学校外边订了酒店,大门关上的那刻,屋内的氛围就已经演化得愈发干柴烈火。 羽绒服、大衣接连落地,他们俩跌跌撞撞进了浴室。 当晚,任凭祁少虞怎么挣扎,嗷呜着骂他,陆宥礼都一声不吭,只是在最后的时候,把汗岑岑的人儿捞起来,亲昵地拨开额头上的发丝,问:“小乖,还虚吗?” 回应他的只有略微急促的呼吸,和一声有气无力的:“滚” 次日他们也没什么安排,昨晚那一场做得人精疲力尽,索性又续了一天房,叫来客房服务,换床单、送午饭,接着舒舒服服的窝在床上看电影。 晚上七八点,两人这才下楼退房,在附近的商圈吃过晚饭后,慢悠悠的拉着小手散步回去。 本来陆宥礼还想着把人送到国际大厦楼下,但被祁少虞拒绝了,南北校区的距离不算近,他宁愿陆宥礼少折腾一次。 九点半,祁少虞班上有个关于大学生心理健康的线上班会要开,所有学生都要发言。 先是几个班干部依次在班级群里发言,大部分都是随口说两句,轮到程扬的时候,那边半天没人应,直到班长艾特了好几次,他才说话。 [程扬:我觉得吧,咱们得好好关心一下某些性向不正常同学的心理健康。] 这话一出,祁少虞的眉头瞬间拧起,这是搁这儿点他呢。 班级群里安静长达三分钟,最后是团支书出来打圆场让下一个同学准备开始。 结果这时,半天不吭声的程扬突然甩了张照片出来。 明黄的路灯下,两个少年紧紧靠在一起,略高一点的那个背对着镜头,只能看见三分一的侧脸和他正在亲吻另一人的额头。 但另一张暴露在镜头里的脸却无比明显,是祁少虞。 祁少虞呼吸一滞,几乎是立刻就明白,这是程扬在报复他当时没有帮忙作弊。 几乎是卡着两分钟的点,程扬这才假惺惺发了条消息。 [程扬: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手滑了,可是撤回时间应该过了,怎么办啊?] 他看着那条故意作态的信息,勾了勾嘴角,露出嘲讽的弧度来。 [祁少虞:谢谢,撤回就不用了,我们很幸福。] 当晚十二点,祁少虞仅有选中朋友可见的朋友圈悄悄公开,从第一条开始追溯起: 12.17[我们很幸福。] 11.23[好忙,忙到没时间和对象亲嘴。] 10.1[军训完了,对象黑成煤球了。] 9.12[和对象一起报道。] 8.22[恭喜订婚。] 7.26[二十岁,但我爱你不止二十年。] 7.7[十九岁生日礼物是对象求婚。] 7.6[@L,和大乖] 【正文完结】 第57章 Chapter 57 徐小柯自从刷到了祁少虞朋友圈, 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程扬一个不顺心过来找拿他出气。 程扬更是心里窝着一股火气,他本来借此事让祁少虞丢脸丢大发的, 可你猜怎么着?人家不但幸福美满, 还家长支持。 不过期中考试出成绩的当天, 他俩就笑不出来了。 原因是, 徐小柯的答案和程扬的答案高度重合,几乎是一字不差的挪了上去, 批卷的老师发现异常,很快约人谈话去了。 徐小柯心里一万个懊悔,他哪里知道程扬那么傻, 抄答案都抄不明白, 现在两人简直骑虎难下。 教那门课的老师也是他们的班导, 为人最是严厉,容不得一点沙子,所以他那门课挂科率也是最高的。 一时间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班导把那两份一模一样答题卡扔在桌上, 双手环抱, 说:“谁抄谁的,解释吧,如果解释不明白,那你们俩这一门课都记零分,并且院内通报处罚。” 徐小柯瞳孔地震,连带着整个人都往后退了几步,他在家里本来就没什么地位, 要是再因为处罚,回去他爹肯定大发雷霆。 他牙齿死死咬着下唇, 脸色变得无比难看,正当徐小柯犹豫要不要承认是他给程扬看的时候,只听见他身旁那人双手插兜,嘴里发出一声嗤笑。 “老师,是徐小柯抄的我的,他平日里整天打游戏不好好学习,我已经劝过他了,但是不知道怎么了,还是让他瞟到了。” 徐小柯瞪大了眼睛,似也没想到程扬会那么不要脸。 班导迟疑一瞬,问他:“是这样吗,徐小柯。” 徐小柯浑身颤抖,嘴唇变得乌紫,像是跌入冰窖。他觉得自己真是可悲,好心到头来被唯一的朋友背刺。 他张了张嘴,想到生意场上还需要程父提携的父亲,心一横,正打算认命应下。 可程扬轻飘飘一句话,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这样啊老师,我跟徐小柯认识老久了,他什么德行我太清楚了。” “我什么德行!”徐小柯突然大吼一声:“你又是什么德行!哪次作弊不是你逼我的!你只会拿我爸的生意威胁我!” 程扬脑袋一懵,习惯性就伸手推搡徐小柯一番:“你今天吃错药了?张着嘴巴说瞎话!” 徐小柯脸上划过一抹狠戾之色:“哼,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咱们拿没曝光的B卷做一次,就知道了。” 班导见这事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索性说:“先考,就在这里做,考完就知道谁撒谎了。” 等班导转过身拿卷子的时候,程扬压低一腔怒意,说:“你哪根筋搭错了!在开始考试前把所有责任揽下来,我就原谅你,否则,你爸的” “闭嘴吧你!”徐小柯满脸冷漠:“他生意好了又能怎么,家产也怎么可能落到我身上来?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受!” 程扬彻底没了法子,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徐小柯他压根拿捏不住,这堂考试的成绩显而易见。 班导拿着批改完的卷子,眉头紧锁:“程扬,老师对你很失望。” 程扬才不会任由谁逮着骂他,一脚踹翻了办公室的椅子后,骂骂咧咧地就离开离开了。 班导无奈,只好安慰徐小柯几句,让他这两天先回家,别跟程扬正面起冲突。 徐小柯又恢复了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向班导连连道谢后,这才拿着卷子走了。 院里的通报批评下来前,程扬退学了,没过多久,徐小柯也收拾东西走了,201现在只剩下祁少虞一个人,可能明年又一届新生进来会安排。 不过这事他瞒了下来,陆宥礼都是期末周结束后来帮他收拾东西,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这才发现最后小半学期祁少虞都是一个人住的。 “别这么看着我。”祁少虞发现他对象眉头越拧越紧,说得也愈发没底气:“只是一个人住而已,又没什么,而且着不是马上就搬出去了嘛。” 陆宥礼把最后一箱行李放在后备箱里:“我生气的原因是,你和室友有矛盾,但一直没有告诉我。” “就那么一次他来找我想作弊,我已经拒绝了。”祁少虞说:“而且,而且你忘了我以前吗,他怎么可能让我吃亏。” “没有下次了。”陆宥礼有点庆幸,还好他们同居了,不然祁少虞这种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不知道能藏着掖着多少烦心事。 两人的房子买在A大附近的一处小区,两室一厅,面积不大,但户型很好,坐北朝南,挺合适的。 本来说是租房的,但一想到陆宥礼要在这儿至少读八九年,两家父母协商之后,还是决定买一套小户型的房子,钱两家平摊,房本上写他们俩的名字。 那套房是精装修的,拎包入住,但虞夫人还是趁着寒假,找人把里边重新设计了一次,主卧留给他们住,次卧做成书房,还藏了一张小床,所以新家住进去不免有些空荡荡的。 不过这出乎意料的合了祁少虞的意思,他就是想一点一点把这个只属于他和陆宥礼的小家填满。 一年半的时间,这个本来只摆放着家具的房子多了许多生活气息:阳台上胖乎乎的多肉植物,挂在一起的情侣睡衣,衣柜、书柜塞得满满当当,冰箱也是,厨房里透出烟火味儿来 大二那年的寒假,陆宥礼和祁少虞又一次回到岛国,这年,他们拜访过京都的父母之后,又远上北海道的小樽,在大雪弥漫的冬天,关在特色的木头屋里酣畅淋漓地做了小半个月。 祁少虞有时候都莫名感概:“我要是个女生,估计都给你生个足球队出来了。” 虽然知道他是胡思乱想,但陆宥礼还是会把人捞进怀里,然后说:“如果你想要孩子,我们可以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如果不想要,养点猫猫狗狗也好。” “不要孩子,我有你就够了。”祁少虞亲亲他的唇瓣:“至于宠物,等我们都安定下来了,再说也不迟。” “好,都听小乖的。” — A大的第二学期,因为即将办理出国签证,祁少虞的课业更加紧张,陆宥礼本来就忙,所以两人虽然住在一起,但几乎都是昼夜颠倒,一个起来了,另一个才睡下。 这种时候他们在心疼对方之余,也会默默在熟睡的侧脸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和一句说了无数次的“ti amo”。 京市的八月而着蝉鸣而来,在京市人来人往的机场,陆宥礼站在安检口,送走了即将飞往伦敦完成剩下两年学业的祁少虞。 离别前,他们都忍着没表现出太大的情绪起伏,可能是年龄到这里了,再哭有点说不过来了,简称“丢人”。 陆宥礼只是吻吻他的嘴角,又一次叮嘱道:“落地伦敦第一时间报平安,然后和司机联系,远离homeless,喝水去超市买矿泉水,不会做饭就去唐人街吃,别想着省钱还有最后一点,不要报喜不报忧。” “我知道了。”祁少虞声音闷闷的:“你叨叨的,像个老头子。” “好了,记得要想我。”陆宥礼把人抱紧,眼里已经有点湿意了。 “嗯。”祁少虞抱着他的腰:“你也不许老是熬夜做实验看文献,等我圣诞回来,要是发现你头发少了,那陆宥礼你完蛋了。” “不会。” 最后一点时间,他们只是静静聆听着对方的心跳,感受着最后一点温热的体温。 “再见。” “再见。” 望着那个背影越来越小,陆宥礼摘下眼镜,风沙迷了眼睛。 他想,他养的这棵树已经长成了,并且长得很好,会有更大的世界,更广阔的天地。 候机室的祁少虞叹息一声,他这两年愈发讨厌离别,甚至一度觉得自己是个没有内核的人。明知这一刻要来,提前做了那么久心理准备、之前无数说服自己的言论,到最后都变成了转身时那滴顺着脸庞滑落的泪。 伦敦和北京相差八个小时,十一小时三十分钟的飞行时间,八千三百公里的距离,大西洋的海风吹不来思念,这一路,山高水远,无尽绵长。 才到伦敦的那段时间,祁少虞几乎是个生活自理能力为零的小白,他对象把他照顾得妥帖,几乎已经到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步,在这边什么都是从头开始学。 当他能把一顿难吃的饭菜做得可以入口之后,祁少虞试着去融入当地人,到最后却发现,他永远都是那个来自东方的客人、外乡人,没有任何的归属感。 开始他挣扎过,试图表现出非常热爱生活,到后来,这一切都成了深锅里一团没有形状、醒发过度的面团,又或者是一包喝得连汤都不剩的方便面。 又是多少个大雨滂沱的深夜,他把自己捂在被窝里,怀里抱着一件他偷偷从家里顺走的陆宥礼的衣服——那上面有他身上非常好闻的茉莉花气息。 而到现在,半年过去,那味道几乎已经淡到不可察觉。 祁少虞现在没有底气说,他回国之后还能再一次返回伦敦。 而且今年陆宥礼提前进了项目,过年也要留在京市,回去也是聚少离多,他不想陆宥礼为了和他腻在一起而抛下学业。 所以,圣诞夜的前夕,祁少虞掐着自己的胳膊,给陆宥礼发了一条信息。 [Y:太忙啦,今年冬天不回来啦。] 现在国内时间是凌晨,他特意挑的,能让自己有一点喘息时间。 信息发出去之后,果然石沉大海,祁少虞靠在公寓的飘窗台边,胳膊搭在眼睛上,渗出一大片湿意来。 当晚伦敦的风似乎吹得格外烈,洋洋洒洒的雪花飘下,恍惚间,祁少虞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年初的北海道。 他挺倔的,在裹着被子在飘窗台上坐了一晚上,看着那雪一点一点积起来,把外边装点得素丽,就好像陆宥礼还在他身边。 因为那年在北海道,陆宥礼也是这么抱着他在落地窗边上看雪的。 次日,祁少虞醒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可能生病了,他头疼得要命,但也不意外,毕竟昨晚是他自己先作死的。 手机里的信息没有回复,估计他对象还在泡实验室,倒是他母上大人,一大早就发来了圣诞祝福。 祁少虞回了信息,又定定站在镜子面前,用略带着些陌生是视线看着自己。 里边的人瘦了好多,眼皮下压得程度堪比他最难受的那几年,头发长了不少,自从搬出去和陆宥礼住,他再也没剪过头发,现在东一条西一缕的搭在肩头。 祁少虞扯了扯嘴皮,他觉得他才像是homeless。 伦敦是待不下去了,他决定趁着假期,没有繁重的学业,好好去散散心。 他买了最近一班飞往埃及的机票,伦敦这地儿什么都好,就是莫名有种阴郁的氛围,祁少虞觉得自己需要截然相反的氛围,来调节心情。 那几天,他跟着在当地报的旅游团出海狂欢,又在悬崖边上的酒吧蹦迪到天亮。 祁少虞身上的气质太独特了,少年青涩中又带着一丝忧郁,拧起的眉头像是在岁月里流淌着的爱丁堡的哀鸣。 这个地方是埃及每年游客量的巅峰地,这里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旅人,从来不缺艳遇。 祁少虞点了杯莫吉托,就坐在吧台吹晚风,一个肤色古铜的希腊男人主动过来找他搭腔。 “hey,honey,you are so sweet!” 他亲昵的捏了捏祁少虞的肩头,这是一种邀请的信号。 这样的人祁少虞遇到不在少数,他轻车熟路的扬了扬无名指上的戒指:“Of course, my boyfriend thinks so too.” 那个希腊男人语调下滑,露出遗憾的表情来:“oh,what a pity~”,但也没再纠缠,点头示意之后又勾搭上了另一个法国男人。 祁少虞一口闷完莫吉托,忽然就觉得好没意思,用这样的生活来麻痹自己,他指尖晃悠着,兜兜转转点进和对象的聊天框,时间还留在圣诞节前夕。 他对象已经三天没回消息了。 祁少虞心里一阵绞痛,他叹息一声,没了再游玩的心思,在回国和回伦敦纠结一番后,连夜订了回伦敦的机票。 从埃及回来之后祁少虞大病一场,几乎是他出国以来生的最严重的一次,心病加身体一冷一热,几乎要把他烧废掉的程度。 白天去医院看过,但是那洋医生也不顶事,祁少虞没办法,吃过回来吃过布洛芬之后,又捂在床上发了好久的汗。 那一晚他浑浑噩噩的,脑袋里都是陆宥礼,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感觉身体在逐渐恢复。 但他也没怎么休息,家里已经弹尽粮绝了,没办法,祁少虞只能收拾收拾自己,出去买菜做饭。 从超市出来后,他感觉一阵眩晕,已经没有力气再走回来,只能叫了出租车。 到公寓楼下的时候,祁少虞又艰难地把大包小包的食材挪进电梯,等从里边出来的时候,他后背又是一身湿汗。 他心想,今晚一定要洗个热水澡。 祁少虞垂头在兜里翻找钥匙,但脚尖踩到的影子,让他一怔。 那人站在昏暗的灯光下,黑色的大衣、围巾,身姿挺拔,薄凉的镜片下是一双微微泛红的丹凤眼。 那两大袋子的东西重重砸在地上,西红柿土豆七零八落,不知道滚到何处。 他有点艰难地开口,嗓子里像是有刀片划拉过:“你是?” 陆宥礼张开怀抱,嗓音温柔得像是连绵不断阴雨天之后的第一缕黎明:“小乖,我来了。” 祁少虞后退两步,日思夜想的人跨越万水千山出现在眼前,他竟然下意识就想逃跑。 “我、不认识你。” 陆宥礼垂眸,向前逼近两步,攥着那截冷白的手腕,把人带进怀里,“抱歉。” 所有的温暖都在这一刻袭来,心底的焦躁不安再次一股脑儿涌了上来,祁少虞勾着他半年不见的男朋友的腰,似乎要把人揉近骨血。 “混蛋!混蛋!”他咒骂着:“你怎么那么多天不回我消息,怎么才来?你知道我这几天过得多难受吗?八千多公里的距离” 他哽咽万分:“我差一点就要以为你不爱我了” “抱歉,我应该更早一点过来的。”陆宥礼吻着他被泪水浸湿的眼睛:“当我发现一个从来不吃西红柿的人在分享的生活里餐餐离不开它的时候,我就知道,出事儿了。” “所以我向学校申请来伦敦交换一年半,我来陪你了,小乖。”他的吻一点一点向下,最后轻轻含.住唇瓣。 祁少虞呜呜两声,他真的没想那么丢脸的在陆宥礼面前直接哭出来,但有的人就是这样,他一出现,就感觉之前咽进肚子里的委屈都受不住了。 “没有不回你消息,手机在实验室那边锁着带不走,是我不好,没有提前跟你讲。”陆宥礼一遍又一遍回答他的问题:“还有,小乖,我不可能不爱你的。” 祁少虞现在说不出话来,他扬扬手里的钥匙,让陆宥礼把门打开。 半年不见,陆宥礼似乎又结实了不少,能够一边抱着他,一边拎着东西进去。 门关上来,房间里冷得像是冰窖,也没几件家具,完全不像是住了大半年的家。 陆宥礼心疼的把人裹好,又喂点药给他,他果然就不该相信祁少虞发过来的每一条消息。 [Y:我到伦敦了,这里很漂亮,想和你在大笨钟下面接吻。] [Y:今天下雨了,喜欢下雨天。] [Y:今天吃番茄鸡蛋面,味道还不错。] [Y:我从唐人街那里淘来了好多宝贝,等回国,通通带回我们的小家。] 如果说一个人频繁给另一个他所依赖的人发消息,那这时,他一定最需要这个人。 陆宥礼叹息一声,然后把房间里里外外收拾了一次,然后把祁少虞买的菜全部放进冰箱里,熬了满满一锅鲜虾玉米粥。 祁少虞睡得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外边的天已经黑尽了,只有乌泱泱的雪还垫着,从灯光里映出点莹莹的光来,他莫名觉得外边没有那么寒冷孤寂了。 伦敦的春天,已经来了。 祁少虞从卧室出来,看见厨房里亮着的暖光,还有在厨房里上上下下忙活的陆宥礼,心口蓦地涌上一阵酸涩来。 家不是一栋房子,我们俩在一起的地方,就是家。 他缓缓伸手,从后背抱住陆宥礼的腰来。 陆宥礼还在忙活着晚饭,他只是问了一句:“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想和你黏在一起,怕醒来就看不见你了。”祁少虞跟着他的步子,在厨房里来回移动,像是黏人的考拉。 “不会,我来了就不走了。”陆宥礼盛了点粥出来,先把他对象喂饱:“后年我们会一起回国。” 他顿了顿又说:“小乖,我觉得你不要那么理智才好,你可以跟我发脾气,可以跟我说想我了,希望明天睁眼就能见到我,也可以说‘放掉你那该死的学业,我们一起约会’” “我们一起努力的初衷是站在对方的未来里,可现在你似乎忘记了一些东西,在我这里,你永远是t0。”陆宥礼揉揉他的长发:“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我对学医也没什么执念,只是想把你照顾得更好一点儿,你出国的这段时间,我还考了营养师证、做了投资我们现在就站在三年前说的未来里。” “所以,宝贝,任性一点吧。”他用指尖摩挲着祁少虞微微有些干裂的唇瓣:“只要是你,我什么都愿意,且乐意。” “我做不到。”祁少虞咬在他胳膊上:“我会觉得耽误你的前途,我希望你站在更高的地方,去过符合你的人生,而不是陪我每天亲嘴谈恋爱。” 都说喜欢一个人就希望他更好,祁少虞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在面对爱人时,骨子里却还是没能逃掉自卑感。 “但这一切没有你索然无味。” 祁少虞瞳孔震然,指尖攥住衣角,虎牙嵌入下唇瓣,竟然渗出丝丝血迹来。 陆宥礼托着他的下巴:“别咬。”他拉开大衣的两侧,把祁少虞整个人都裹进了胸膛,那股浓郁的茉莉香萦绕在鼻尖,背后粥咕嘟咕嘟冒着泡泡,一切都是那么地安心。 陆宥礼的到来让祁少虞寡淡孤独的生活里有了色彩,两人的大学虽然在城市的两端,但每天在车站分别的时候,他们都能交换一个KissGoodbye,傍晚一起在厨房忙活的时候,能听对方分享今天一天的经历,夜晚再相拥而眠,连晚风都是酣甜的。 在异国他乡的小公寓里,窗外是阴雨连绵,屋内是一锅热腾腾的红酒,爱人在沙发上拥吻,突出的轮廓,对方的模样。 感觉到达巅峰的时候,祁少虞眼神涣散,他被陆宥礼弄得被迫盯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但那也是他平生第一次觉得,忧郁的伦敦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一日历一日,一月复一月。 在即将到来的春假,两人都没有回家,而是订了一张飞往挪威的机票。 他们约定要去追极光! 追寻着挪威土著萨米人的脚步,极圈的茫茫冰原上,童话里的驯鹿拉着雪橇跑过,留下串串脚印,恋人相互依偎,远方点缀着碎星的黑夜中,有一条碧波荡漾的纽带,从山巅,一路淌向远处的森林小镇。 墨绿深邃的极光下,祁少虞从恋人的瞳孔中清晰可见他的倒影,指尖隔着手套摩挲过那枚从不曾取下的戒指,两双手紧扣在一起,他的呼吸急促,但嗓音却缓慢而悠长: “听说在北欧,看见极光可以让期盼成真。” “我想让你亲我一下,还有” “Love me,forever.” 陆宥礼眼底溢出细碎的光,他摘下面罩,和恋人接吻。 “I promise you.” 亲爱的,我见过北极圈里呼啸凛冽的风,但我也记得,那双十年如一日望向我的、无比温柔深情的眼眸。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