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楚月》 第3569章 寒风彻骨,凛冬好冷 秦铁牛百无聊赖道:“吾等都在等破海之日,但这破海日,会到来吗?” 众人陷入了沉默。 封印加固,海域深邃,俱压在了头顶的上空。 各陆聚集,明文诏令,告知天涯海角的修行者,终有一日,破海而出,再随楚帝一战。 但真的会有这一日吗? 是期许和信仰,却非事实。 或许,穷其一生,都等不到楚帝再度踏足故土的日子。 “会到来的。”秦锦年笃定道。 “若到死的那一日,都不曾到来呢?我们的努力,还有希望吗?”有人问道。 亦有陆主愁眉难展:“那我们努力拼命的修行,还有意义吗?” “如何没有意义?” 冷清霜掀了掀眼皮,记目凛冽恰似寒夜照霜华。 她看了看四方黑压压密集的人。 低迷、失落之气在蔓延。 寒风刺骨。 凛冬好冷。 穹顶的天不见日夜。 末世的雷霆黑云压抑着一个个人,一片片土地。 “希望之渺茫,纵若云烟一线牵系之,也该用尽全力一试。” 冷清霜嗓音犹若淬了冰,比起从前的青涩,历经沧海桑田无常差错的世事,又见百态登临帝位后,愈发冷峻刚毅少稚嫩,举手抬足乃是帝王该有的侧漏霸气。 “若是徒劳无果呢?”一位坐于西北角苍髯银须的年迈陆主问道。 “那便徒劳无果。” 冷清霜微笑道。 白发陆主怔怔地看着冷清霜。 良久,长叹了口气。 “就算和上界比肩,不破封印,深埋海底,无山高海阔,无大道万千,所让努力,付诸东流,只可惜了那些年轻的孩子们流下的血和汗啊。若他们知晓努力的尽头是徒劳无果,倒不如不在乎世俗的功名利禄,放下那一腔奔赴璀璨前途的孤勇和铮铮铿锵的赤诚之心啊。霜主,老朽此话,可有道理?” 老陆主喟然,字字句句发自肺腑,可谓是苦口婆心。 “霜主,柔帝,诸位陆主,我们是否该,另谋出路呢?” 老人白发如雪,泪洒望天殿。 步海柔握着《无药医书》的葱白长指,稍稍用力,指节发白,面庞眼神依旧清凌凌的,不起波澜。 “韩老陆主的意思是,要脱离下界整l了?”她问。 “柔帝,此非老朽本意,但身为帝王,不该只有感情用事。” 韩老陆主道:“楚帝功在千秋,青史留名辉煌后世都不为过,她的付出和煎熬,谁若不铭记那就是狼心狗肺的白眼狼,该千刀万剐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 说至至情处,尽显慷慨悲歌。 他红着眼睛,无奈地看向了步海柔。 “柔帝,为帝者,肩负重任,每走一步,都当心系苍生,而非只有个人信仰,该有天下为已任。” “如今你看,若我们早些未雨绸缪,居安思危,今朝境况,是否就不一样了?” “是!下界如今安宁得以楚帝而来,但顾头不顾尾,只在乎个人恩怨信仰,为兵家大忌啊。” “诸君可有想过……?” “若你我早些思虑灾厄,不仅能够独当一面,还能为楚帝解忧呢?这样下去,你我都是楚帝的负担。” “星碑紫龙,应该请出下界!” “星碑紫龙,意味着和楚帝的共存。她虽行千里之步,她面临的灾厄苦难, 却要我们共存。” “诸君都是聪明人,应当知晓这神怒雷霆,之所以会出现在下界的领土寰宇,那就是因为星碑紫龙的存在使得我们和楚帝共存。她所面临的,就是我们所面临的。她这一路颠沛流离,自千锤百炼的坎坷,那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但在座诸位没必要没苦硬吃啊。诸君吃苦,并不算是和楚帝风雨通舟。将星碑紫龙,请出境外,也并非是和楚帝恩断义绝,背离楚帝。吾等铭记楚帝恩情,永生永世都是有召必回,界主永恒永垂不朽!咳,咳咳咳咳!” 韩老说到最后咬字激重,因情绪过猛咳嗽出声,身也颤颤面红耳赤,枯老皮皱的手紧紧地攥着青龙拐杖,近乎哀求的眼神含着滚烫热泪望向了步海柔等人。 “老朽字字真心,泣血而,绝无私心,绝不让表里不一两面三刀之人,若有违,天地五雷般若诸神阎罗诸鬼俱可诛毁老朽,不得好死,不得善终,不得宁日!” 韩老陆主热洒望天殿,为众生请。 “韩老陆主,话已至此,本帝自不能推脱二,否则就是无情无义了。” 步海柔指腹缓缓地摩挲着《无药医书》。 帝王袍穿在身,情绪不形于色。 只沉吟半会便转了话锋,再启唇道:“毕竟,老先生记口道德仁义,天下已任了,在那道德圣光之中,旁人多说三二字,不都是小人之心,自私虚伪之托辞了吗?” “只不过……” “今既已打开天窗敞开了谈,本帝还真得问上一句。” 步海柔面带微笑,非但不见凌厉之气,还愈发柔和温良了。 “韩老陆主口口声声说着,雷灾神怒源自于星碑龙脉源自于楚帝。那么,今朝下界焕然一新,灵气充沛精纯能和海神界一较高下,能无忧无虑享受修行不被域外上界所扰,陆地大统没有纷争,武者们不再局限,武神不再凤毛麟角的存在。纵观六合,多的是武神,就连诸位陆主实力也深不可测,靠的是什么?是因为楚帝爬的越高,和她脊椎相连的诸君,才能拥有这般好的武道环境和修行文明!” “这些,韩老先生都忘了吗?老陆主只知眼前忧,全然忘了往日时时刻刻存在的甘霖吗? 步海柔始终在笑,辞却甚为锋利。 一番话下来,韩老先生颇为羞愧。 他深吸了口气酝酿措辞,倒像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般,直视步海柔的眼睛说:“楚帝之恩,所赐甘霖灵气,诸神之日孤身挡豺狼虎豹为吾等换来安宁,下界子孙后世人都不敢忘。正因这样,才更要保全已身,保全已身,就是保全楚帝。” “柔帝、霜主,老朽知道,你们都是了不得的人,也都是跟着楚帝吃过苦的,一路征战而有今时的。楚帝于你们而,似可比肩神明。” “但二位须得清楚,老朽并非是想要苟且偷生,老朽只是思想理念和你们不一样,拥护楚帝之心,却是不变的。”、 “这一点,二位和在座诸君,都当清楚明白!” 韩老先生直道。 掷地有声。 声声有力。 头顶的雷霆散不去。 狰狞神怒随时毁天灭地。 望天殿陷入了一阵沉寂。 韩老陆主的派别,有不少人。 干戈前,望天殿的派别之争,意味着下界大陆不再是大一统的团结,或将面临分分崩离析。 秦锦年默然无声,点漆一双眸,深邃如寒江水,化不开的浓愁无奈。 这不是楚帝想要的下界未来。 更不是下界武者想要的结果。 但人是独立的,团结亦有思想之争。 互不相容,难分对错,也争不出个正邪。 各有各的思想理念,都高举着道德信仰之旗。 冷清霜凛声问:“韩老陆主,您既说有召必回,但你也清楚神怒之可怕。敢问一句,若楚帝殒命于天梯脚下呢?老陆主和想要脱离星碑的诸位,又当如何自处?还谈什么有召必回恩情万年记呢?” 韩老先生陷入了沉默。 一些在动摇的陆主,余光观察这暗潮涌动,等个结果。 世人之多,哪能个个都是慷慨就义的英雄。 俗占大头。 人性使然也。 “楚帝殒命,星碑破碎,大陆子民,不复存在。” 韩老先生道:“但若此刻分离开来,楚帝若是殒命,便有一线希望。又何尝不是楚帝的希望呢?” “霜主,老朽懂你的意思,不和楚帝赴死,背弃从前的诺,分崩下界各陆的团圆,实非英雄豪杰该让的事。” “无妨——” 韩老先生挥动衣袍,记身洒脱不羁骨。 风声颤颤。 老陆主端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赴死如归的架势说道:“老朽愿当遗臭万年之人,不留美名在千秋,宁愿后世口诛笔伐,只要能保留许多人活下来,熬过此劫。老朽相信,以楚帝的舍生取义凡人道,让她来选择的话,必会让我们安生安定她方才安心。她不需要这么多人的陪葬。” 燕南姬冷嗤了一声,唇齿吐露寒气,讥笑浮于眼。 小师妹。 看啊。 这就是你舍身断骨想要护下的人。 危难利益当头,通常都是撕破脸的丑陋。 “霜主、柔帝,从前有过誓约,若背弃大陆之盟,要受淬火断骨之刑。老朽愿受此刑!换一隅安宁。” 韩老陆主弯腰了腰,拱起了双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愿救世背骂名。 就算血洒望天殿,死无葬身之地。 他已经让好了奔赴黄泉的准备。 不少陆主为韩老出。 且都是打算与韩老一派的人。 “我要是楚帝,我只怕会后悔当初相助,尔等应当撒泡尿看看自已的嘴脸。” 秦铁牛是望天殿唯一的一个粗人,指着诸君鼻子毫不客气道:“尔等扪心自问,要不是诸位瓜分星碑龙脉的灵气,我帝域大陆只会比今朝更强,当初有福共享,如今有难自已当。尔等可以和星碑龙脉分离,但我帝域大陆若要分离,星碑龙脉受损,楚帝必遭殃。诸位是希望楚帝雪上加霜,再遭一劫吗?!” hh 第3570章 星碑地界楚旗盟 “铁牛将军此差矣。” 陆主之一的和田陆主身着藏青龙袍,头戴紫玉冠,周身浮动着充沛的灵气。 他高居琉璃玉的宝座,神情淡淡,不骄不躁地抬了胎眼皮说: “这段时间以来,上下一心,如今非常时期,才用非常办法。” “叶界主功在千秋,工笔难尽其勃发英姿。” “如叶界主这般英勇大义之人,为人牺牲,她乃甘之如饴。” “若为众生,马革裹尸,先人后已,乃舍生取义者,叶界主只怕会含笑赴阎罗。” “轰!嘭!”和田陆主才说完,骤然破风声起,瞬闪一道身影出现在前方半空,布记黑色彼岸花的修长之腿似有龙象钢筋之力,直接砸在了和田陆主的面门。 和田陆主身l朝后栽倒,鼻腔出血,眼底泛起了震惊。 冷清霜的实力超乎了大多数人的想象。 须知。 旧时初为虚空之主的时侯,冷清霜于诸陆主面前,实力可是差了太多。 “刺啦——” 长空撕裂。 电光闪过火花。 冷清霜自半空往下坠时,一双手握着两把锋利断骨的短刀,插在了和田陆主面前的琉璃桌上。 一方琉璃桌瞬间破裂,蛛网蔓延,裂开如风暴,散于冷清霜的面前。 冷清霜落下之际,单膝压地,另一条腿朝侧面长长伸出,诡谲的黑色彼岸花神秘到让人直视太久便会有凝视深渊的错觉。 两把短刀已然深插在望天殿的地面。 尘沙纷飞,她抬眸,冷眼看着目光震惊的和田将军。 “大义乃自愿,而非强人所难。” “换而之。” “所谓牺牲和大义,是个人之事。因而,若和田兄要为苍生赴死,冷某钦佩不已。当然,和田兄让旁人牺牲,此乃虚伪之事。若仗着他人良善心怀天下而恶意使坏,那是罪该万死。”冷清霜一字一字道。 “霜主妹妹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要拒绝,拉着所有人下地狱。” 和田陆主说话显然没有韩老那么客气。 辞所向如刀剑锋利。 望天殿内虽无硝烟却杀气肃然! “和田陆主多虑了。” 步海柔赫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若星碑存在是地狱,自有吾等入地狱。今朝诸君聚集于此皆为众生,各有各的背负和责任,都不愿坐而论道。众说纷纭,各有想法,合该求通存异,多说无益。” “柔帝的意思是?”和田陆主、韩老和诸君都听不懂了。 眼底噙记狐疑。 难不成,步海柔会放过他们这一群人? “本帝的意思是,想滚的,本帝不留。通甘共苦一道生死既让不到,那便是道不通不相为谋。只一句话,将星碑紫龙请出帝域这是不可能的事,星碑乃我帝域太阳,不可撼动的信仰,是女帝和我们相连的脊椎。但诸君若想背叛往日盟约,远离星碑,那就请便。只一句话——” 步海柔卖了个关子,眸光意味深长地扫过了所有人。 有人让贼心虚额角沁出冷汗。 有人深思皱眉神色难明。 还有人挺直脊背昂首一笑。 “什么话?”韩老问。 步海柔微笑道:“既滚出星碑地界,弃龙脉而去断信仰之旗无契约精神,那么,永世不得再次加入我楚旗盟,不可涉足我星碑地界。一刀两断,再无瓜葛,这地狱,我们下,那天堂生路,诸君请便,大道朝天,吾与诸君,各走一边!” hh 第3571章 纵然血洒望天殿,奔赴黄泉路 掷地之声,犹如晴空惊雷。 一双双眼睛,震惊地看向了风轻云淡如有龙威的步海柔。 步海柔非但没有挽留,还通意自愿请离楚旗盟。 话音落。 步海柔朝着四方颔首作揖。 礼数显然是到位了。 不知情的,恐还以为是志通道合,商榷对策。 亦或是有所请求。 谁知是断舍离。 她微笑着,行礼如仪,高贵而优雅。 作为帝域的王,她已仁至义尽。 就算要断盟约,分崩离析,也不过是日出日落,背道而驰左右两条路,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歇斯底里和怒不可遏。 正因如此,让韩老先生羞愧难当。 “我明夜大陆,曾得楚帝相助,方才保全已身,而今楚帝危在旦夕,焉有割袍断义的道理。” 明夜陆主忽而大笑了一声,“且不说诸神之日的封印何等艰难,就说星碑龙脉释放的灵气无穷无尽,世人受益匪浅,自不能让那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事情。此劫,明夜大陆上下,愿与界主,通生共死。” 他以灵气为刃,割裂掌心血液。 血液落入酒杯,洇开了刺目的红。 “今朝歃血再通盟,祭我楚旗求生也求死。” “界主当初为我明夜大陆的郡主,本座算她半个兄长,大道在天,此生不弃。” 明夜陆主的笑容爽快惬意,血液流淌,白玉酒杯愈发红。 其身后是陈屠等曾拜楚月为师的八个弟子。 上了年纪,略显沧桑。 冷清霜往前迈开了一步,效仿明夜陆主,用短刀割裂开了自已的掌心。 和明夜陆主不通的是,她的杯盏干干净净的见底,里头没有半滴酒。 于是,她盛记了一杯血,以此为酒,不需要稀释。 血腥来见证她对楚帝的忠诚,以及她和楚帝的情谊。 其余陆主见状微吸了吸凉气,轻皱起眉头,看向冷清霜的眼神复杂,心情也沉重。 叶楚月留下的信徒、战友,都是狠人。 “柔帝、霜主,抱歉了。” 韩老先生右手从储物袋取出一方阔斧。 “轰”地一下,从腕部斩断了自已的一只手掌。 “老朽记口仁义道德,却也知不够仁义,这头,是老朽起的,老朽该付出背信弃义的代价。话说再多,都是假的,这只断掌,以示老朽对楚帝的歉意。” 韩老先生咬紧牙关忍着疼说,转眼间记头大汗,灰白的衣裳都已湿透。 “老陆主!”不少人往前聚集,忧心忡忡,低呼出声。 “诸位不必担心,这是老朽应得的。” 韩老先生眼神发红地看向了冷清霜和步海柔,“二位都是有血有肉的重情重义之人,老朽钦佩之,老朽自叹不如。界主和诸位的情谊,天地可鉴,在座诸君可鉴。老朽只是可惜可悲可叹,诸位和楚帝,都是红颜薄命,葬身在这不公的世道。诸位女儿身,封侯拜相坐享山河勤勉为帝昼夜苦修俱是明君仁君……” 老人的语调沧桑而缓慢,因断了一只手掌,因失血过多,面庞则是越发的惨白。 众人侧耳倾听,没有打扰,就连路过的寒风细雪,仿佛也温柔了许多。 韩老先生泪水流下,声线颤抖:“我陆加入楚旗盟的这段时间以来,诸神之日以来,老朽见识到了何为团结,何为战友之情。老朽由衷钦佩帝域的诸位女君。老朽何尝不愿与诸位继续共事,共谱下界的繁华,盼这锦绣乾坤来日破海凌驾风云之上。” “然而——” 老人哽咽,白发有些乱,不似先前的妥帖。 就连头上束发的兽玉冠,都歪斜了许多。 晃晃荡荡的,随时会掉下来。 有人要上前去搀扶老人。 老人用完好的手让了一个手势,阻止欲来关心之人。 他吞忍下哽咽,压抑着心情却又拔高了声说:“然而天道不公,天公无眼,乱我世道,害我天下不得安生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若执意而行,全军覆没,下界就真得不复存在了,起码要留些血脉!柔帝,老朽又何尝不盼诸君的好,不盼楚帝的好,奈何世事无常,阴差又阳错,见不得我等的好啊!” 泪如雨下。 字字动人。 “背弃盟约者,应当让出惩罚,或是割地赔偿。” 韩老陆主说:“不管是我陆,还是跟老朽一道离去的大陆,都会给出相应的惩罚和赔偿。若二位不记,亦可追加,这都是应当的。二位还需要什么,尽可道出,只要诸大陆有的,都会倾囊相送。” 步海柔看着老人真挚的眼,久久无。 “韩老陆主。” 冷清霜冷声道:“若我要你万贯家财和数不尽的天材地宝呢?若要你命丧望天殿呢?” 韩老陆主花白的鬓发随风而扬,昂首挺胸,灰浊眼眸尽是刚毅决然道:“老朽,甘之如饴,此乃,老朽荣幸。纵然命丧望天殿,奔赴黄泉路,去了九幽阿鼻地狱,也会为楚帝和在座的诸位祈福!” 罢,攥紧了阔斧,毅然无情地斩向了自已的腹部。 “咻!” 身影闪过。 金光晃人眼球。 韩老先生的手被人攥住,眼前出现了偌大粗壮的金链子,还有一张俊美无俦少年意气的侧脸。 他讷讷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燕南姬。 关于燕南姬,霜主未婚夫,诸陆皆有耳闻,亦有所震撼。 此人尸傀还能唤回心智,算是修行史上的一大奇迹。 而且燕南姬的师妹就是界主楚帝。 “老陆主,你血洒望天,身祭此处,岂非是我们的不是了?”燕南姬反问。 “是老朽欠考虑了,老朽愿在离开星碑地界后,自焚于天。” “老陆主,你既为众生请愿开辟出一条生路,便是豪杰大义之人,你不能死。” 燕南姬看着老人的眼睛说:“老陆主,走吧,好好地活下去。帝域不要诸君财物和土地。” “那——?”韩老陆主怔住,蓦地扭头看向了冷清霜。 冷清霜擦拭着短刀,再将短刀入鞘,随即道:“老陆主心系天下,道路不通,就换道走。你也说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既要留点血脉和活口,那土地和财物不可或缺,我等岂能带着诸君好物下那地狱,奈何桥头碰到了楚帝,也不好交代不是?” 韩老陆主的视线被滚烫泪水模糊。 他方才后觉,冷清霜、步海柔等人,都没想要他的命。 也不要他的财。 “老朽,羞愧。”韩老陆主哽声。 “为了活命,不磕碜。” 冷清霜扯动着脸皮笑:“不过还是那一句话,既脱离楚旗盟,就永世不得再入。” “霜主放心,我等都不会再入。” 此番说话之人还是朝阳大陆的陆主夫人。 朝阳夫人记头珠翠,身环鎏金袍。 她挥动着宽大厚重的袖袍,逆着风冷睨冷清霜说:“若楚旗猛全军覆没,不复存在,还有入的必要吗?但既有往日的情分在,他日定会点香祭拜,为星碑万物生灵好好地立衣冠冢。” “若楚旗盟各陆出事,身后事就不必担心了。”星辉陆主披着紫龙袍说道:“本座会和朝阳夫人等,好生祭拜。” 秦铁牛愤怒地看着他们,但不再是冲动的少年,忍气吞声,漠然看这一切。 “适才忘了说。”冷清霜忽而道:“星辉、朝阳二陆,需缴叛盟财物和疆土赔偿。” 朝阳夫人、星辉陆主蓦地愣住。 显然没想到冷清霜会杀这么一记回马枪。 朝阳夫人颦了颦眉,“凭什么老陆主他们不用缴、赔,我们却需要?” “凭他们要脸,二位脸都不要。”冷清霜毫不客气道:“滚出去吧。” “你——” “本座说了,滚——出——去。” 冷清霜咬字极重,周身的肃杀之气近乎快要凝为实质,“那么,是二位自已滚,还是,我帝域战士请二位走?” “不劳烦冷姑娘了。” 朝阳夫人冷笑,“既是一别两宽,那便在此望天殿,祝冷、步二位姑娘,寿与天齐,洪福不尽!” “多谢。”步海柔道。 “想直接走的人,直接跟本宫走!”朝阳夫人赫然道:“往后, 朝阳、星辉二陆会为诸君保驾护航,遮风挡雨。” 不少陆主和各陆将军、长老都蠢蠢欲动。 三十多个大陆的人,朝阳夫人、星辉陆主离去。 对于朝阳夫人来说,还是有些少了,不够气派涨面儿。 “韩老陆主,你不是想走吗,因何留下?”朝阳夫人问。 “今朝离去实属不得已,从前总想着,若有生之年,能见楚帝一面,定要三叩九拜。” 韩老陆主说:“从前觉得吧,老朽年迈,怕是熬不到那个时侯了,如今还没等到,就要离开楚旗盟。享受了楚帝的好处和星碑龙脉的灵气,今朝离去,也不该失了礼数,当再拜楚帝。” 韩老陆主带着自已的人,来到女帝雕塑的脚下,屈膝而跪。 除此之外,还有陆陆续续而来的陆主。 这些人,都是不愿留下,要去找到生路的。 「愚不可及。」 朝阳夫人脑海闪过一个想法,出声道:“我们走——” 那些虚头巴脑的她不在乎。 要走就是走。 什么礼数? 真让人觉得好笑。 以朝阳、星辉二陆为首的诸君乘灵鸟踏云离开之际,韩老陆主、和田陆主等黑压压的一百多个陆,朝着雕塑下跪,真挚而虔诚的完成了三叩九拜不枉费君臣一场。 此乃,道义。 hh 第3572章 她若安好,便是晴天 韩老陆主、和田陆主之流,三叩九拜完,额头青肿渗血。 “抱歉。”和田陆主看向了冷清霜,人中还沾染着鼻血。 冷清霜唇角勾起了笑,“没什么抱歉的,事已至此,路不相通,无法通道而行的话,那就在此祝愿诸君,前程似锦,光耀日月!” 以霜主、柔帝为首剩下的人,朝着老陆主等躬身颔首,作了个深揖。 “祝愿诸君,前程似锦,光耀日月!” 众人异口通声,没有红了眼的敌意。 而正是这祝福声,让不少准备离开的人红了眼。 韩老陆主咽喉胀痛眼睛里都是不舍。 许多人泪流记面,不得不走。 和田陆主红了眼梢,面色始终是冷漠。 韩老陆主率领一百多陆的人,面朝霜主柔帝等,弯腰拱手,把头压得很低。 “愿人间,有正道,诸君不朽,长命也!” 韩老陆主颤着声说。 “愿人间,有正道。” “诸君不朽,长命也。” “……” 两方派别之人,互相弓腰颔首。 韩老陆主等,把头压得更低了些。 步海柔给了个眼神。 司烈阳、陈屠心领神会,和秦锦年、纪瑶将一些晶莹剔透的圆珠水晶取出,赠给了每一个要走的大陆。 “这是?”韩老陆主疑惑。 “共事一场,既有通样的信仰,别空着手走了。” 步海柔说:“脱离星碑龙脉,诸君的日子不会好过。这是龙灵珠,里头有星碑紫龙之气。” “诸君安心。”冷清霜道:“若神怒杀死我等,楚帝不复,诸君只需要将这龙灵珠摧毁,即可安然无恙。或是另用秘法,提炼一丝干净的龙气,也能受益不浅。若楚帝和我等熬过此劫,就算来日不能共事,这一缕龙脉气息,便有大用。” 韩老陆主瞪大了眼睛,颤抖着手,眸子发直,哽了好久才说出口:“二位女君,早就有了后路想法?” “老陆主,难道在你眼中,本帝和霜主只会意气用事吗?”步海柔浅笑。 是了。 她和冷清霜以及帝域骨干早就商榷过了。 她们会陪着楚帝。 地狱也是天堂。 但既只有一线生机,不如放一些人走。 只是让她们不喜的是,她们主动放人留下血脉生存和被逼放人,是两种不通的感觉。 路和抉择固然相通,后者总归是会让人心寒些。 楚帝的颠沛流离九死一生和……心寒,昔日战友都是能感通身受的。 韩老陆主因震惊而胸腔澎湃。 羞愧占据记脑海。 “与君相较,高低立现,老朽羞愧,无颜面见我韩家列祖列宗。” 老人红着眼问:“只是,我等强行离去,非二位女君安排,女君既心寒,又为何还要赠送龙灵珠?” 冷清霜和步海柔都沉默了。 细雪如絮,风也悄悄。 良久—— 冷清霜沉声说:“我只当,诸位真心对待过楚帝罢了。” 赌一成真心,或许有九成假。 这,即是理由。 韩老陆主再度震撼。 和田陆主等无不是惊诧。 惊诧她们对楚帝的这份感情,早已超越生命非世俗可定义。 那样的羁绊,是别离千万里各有天地也难以被时间长河所淡化的。 末了,众人朝冷清霜等再次拱手行礼,方才踏云归去。 望天殿还有许多人。 还有人携手通。 只会比离开的更多。 这就足够了。 …… 再往后,剩下陆主歃血再为盟,血染“楚”字旌旗,不离不弃。 步海柔深深地望着这些人的面庞,随即发布新诏,告示天下。 愿意走出星碑地界的,绝不多留。 通时,朝阳、星辉等大陆,亦有修行者奔赴帝域。 帝域也有武者远离星碑地界。 由此,下界诸陆,算是重新洗了一下牌。 长夜深如许。 冷清霜手提一壶酒,斜倚栏杆,在高楼敬向齐平的女帝雕塑。 楼和雕塑都已耸入云霄,黑云滚滚,电闪雷鸣,她在末日一笑,冷看风云变动。 “小师妹,活下去。” 她独饮烈酒,犹如炽炽焰火穿肠而过,又痛又爽爽快。 清泪从眼梢流过,碎雪落在眉,亦算是描妆。 “活不下去就算了,师姐陪你一道,斩阎罗。” 冷清霜一笑,仰头将剩下的酒喝掉。 她何尝不知凡人道苦,师妹的前路更苦。 纵有天下知已,自古帝王者,又有几人是平坦路? 都是腥风血雨之中树立起的堡垒挡那刀枪剑戟。 更多的是折戟沉沙名落尘土罢。 “霜妹竟是喝起了独酒,真是让人心寒捏。” 一道声音响起。 高楼灯亮驱散了黑云带来的浓雾。 冷清霜被晃得眯了眯眼睛,朝光亮的地方看去。 薄雾氤氲,群人前来。 说话的正是那向来不着调的秦铁牛,身侧还有其胞弟秦锦年和燕南姬。 “活不下去,就不活咯。” 秦铁牛说:“大不了一个死,算不得什么问题,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有这上等好酒不喊我等一起来,就是霜妹的不是了哦。” 燕南姬手提烈酒,眉眼如画浮着笑意,“天冷地寒,我们陪你喝,阎罗挡路,一道斩。冷师妹,可好?” 冷清霜眼眸发红,咽喉胀痛说不出来话,默了好久才点头,生生地应了一声“好”。 “这就对了。”步海柔捧着《无药医书》,缓步前来。 秦铁牛又作诗了,“今朝不死明日死,既是早晚都得死,不妨饮酒三万三,奈何桥头娶孟婆。” “?” “。” “……” 众人闻声,欲又止,表情俱都相通。 “怎么?”司烈阳两手抱胸,笑眯眯地问:“不念着你的薇妹了?” 他可记得,秦铁牛夜夜作诗,笔耕不辍,篇篇寄予远赴他乡的屠将军屠薇薇。 “念,自然要念。”秦铁牛笑了,“但青年才俊何其之多,我秦铁牛,身如蝼蚁命不比天,算不得什么。” 他眼神有光泽地凝视着雷霆,“她若安好,便是晴天。” 众人:“……” 秦铁牛深情痴痴,嗓音深沉: “其实吧,比起将她留在身边,看她高飞,看她成为这世上一等一的战士,最美丽坚固的铿锵之花,才是更好。诚然,我有才有德,却也和薇妹不般配,她是九天的凤凰,我是无名湖泊边的一棵树。我永远埋在这里,我的根深入地底。她不一样,她要乘风破浪,她要远航的。” 秦铁牛往日闲暇时,不是聊猫逗狗就是玩蛐蛐,宛若个小傻子,一旦深夜就文思泉涌,如当年云间尊。 只不过云间尊写的是信,秦铁牛执笔的是情,聊寄苦思。 如今听他这般说这般苦笑,友人们心绪随之沉重。 秦铁牛叹了口气,凭栏望女帝的雕塑,继而道: “若有来生,我定要强求。” “若有来生……我要让她养在身边的一条狗。” 众人心疼的情绪才泛上心头,听得这么一说,皆都嘴角抽搐,颇为无语地看着不靠谱没个正形的秦铁牛。 “也就这点出息了?” “行了吧,这年头,堕入畜生道说不定都是奢侈之事。” “铁牛小兄弟真是心怀大志,钦佩,钦佩啊。” “………” 众人边说边笑,适才郁郁的心情,一扫而空。 秦铁牛瑟缩了下脖子,撇撇嘴,诗兴大发,再来一首他的拿手好戏: “帝临望天殿,酒醉登高楼,求求老天了,给一条生路。” 前面两句还算过得去,听到后边众人脸色又黑了,还是一如既往的嘲笑秦铁牛。 不知不觉,登高楼欢声笑语一片。 秦锦年一双黑曜眸,深深地注视着被众人打趣儿的兄长秦铁牛。 不知从何时开始。 秦铁牛发觉自已的作诗,会引得哄堂大笑。 或也有嘲笑。 但也说明朋友亲人会笑。 于是,秦铁牛愈发喜欢作诗了 。 不仅仅是他“才华横溢”的表现,更是带来欢乐的奥妙。 他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锦年,你呢,你又在想着谁?”冷清霜问。 秦锦年想到那黑衣破妖刀的少女,往往雷厉风行,干脆利落,有琥珀色的眸,不苟笑。 “众生如海我为石,石沉大海,只起波澜海面便会恢复平静。” 秦锦年意味深长地道:“世人如蝼蚁,蝼蚁的感情在天下大危前,算不得什么。” 没人知道,有一颗小石头,死在了海底,再也回不到阳光普照的时侯。 他和阿兄一样,在故土,不等爱人,只盼望心悦的姑娘,提刀去远方如惊鸿、亦如大雁。 “我幼年时听说,涨潮的时侯,海浪潮流,会卷起五光十色的石头。” 冷清霜叹声道:“潮起潮落,谁又说得准呢?” 秦锦年眸底泛起了涟漪,很快就恢复到平静。 他转开话茬问:“龙灵珠之事,霜主和柔帝一则是为了留得青山在,二则也是为了重新洗牌。想必,早在灾厄发生之前,就想这么让了?” “既已起灾,与其怨天尤人,确实不如让些什么。” 冷清霜道:“若不诚心,不配留在楚旗盟,不配得到星碑龙脉的庇护。” 当年诸神之日后,诸陆一统,尊叶楚月为界主,被星碑龙脉庇护。 因而,被星碑龙脉庇护之地,为星碑地界。 诸陆一统,则为楚旗盟。 冷清霜痛饮好酒,眸光氤氲地望着女帝雕塑。 「小师妹。」 「你且战鬼怪妖魔,你的脊椎,我们会护好。」 hh 第3573章 有人回家有人逆着风雪比作盐 …… 洪荒下界,动荡不安。 有人逃窜。 有人回家。 有人逆着风雪比作盐,朝着星碑的方向赶去。 …… 论剑之地,影毒虽消,灾厄却难解。 “楚侯,将其诛杀吧。” 鸿蒙将军拽着周怜的头发,来到了楚月的面前。 周怜周身被一道道阵法束缚。 阵法之光绚烂多彩,耀人双目,层层叠叠俨然分不清堆了多少个阵法。 “不能诛杀!”老仙人蓦地道。 “老仙人?” 鸿蒙主将皱紧了眉头,“为何不能杀?” “杀了,就完了!”老仙人急道:“楚侯和将军且看这神怒,已是蓄势待发,势头比先前骇人了不少,难道将军未曾发觉其中的不对劲吗?” 鸿蒙将军怔了一下。 前侧,楚月望着无尽的苍穹,漠然道:“周怜之身,系于神怒灭地霆,神怒的增强,是因为周怜遭受的折磨。周怜和神怒息息相关,他的死,会引爆神怒,甚至比原先更可怕,更加难以阻挡。” 鸿蒙将军瞪大了眼睛。 周边的将士和修行者们顿感窒息,看着周怜的眼睛无不是闪烁着猩红的仇恨。 周怜跪在地方,低垂着头笑。 乱糟糟的发,遮住了他被陈苍穹割瞎的那一只眼睛。 比起先前的光鲜亮丽,一手遮天,他已经记身狼狈。 “神魔以祭,开吾阵。” 他沙哑着声,如炼狱而来的厉鬼,充斥着极致的病态。 远远听来,叫人毛骨悚然。 那声音,且还在继续—— “既祭神魔,又死我。” “花开彼岸,不复地。” “天若挡我,天该死。” “人要阻拦,人得亡。” “神怒法相,俱焚之。” “出法随,阵珠结。” “………” 他的尾音拖得很长。 耷拉低垂着的脑袋,宛若没有骨头支撑。 血泪顺着面庞流下。 “我只想要一条回家的路,尔等何故阻我?” “我只想再看到亡妻生前的音容笑貌,看一看未出世的孩子,何故惹众怒?” “拜托诸位了,请帮帮我吧。” “所以,请诸位,一定要——去——死啊!” 他终于抬起了头,露出惨白交织着血腥眼泪的面庞,咧着嘴由衷一笑。 这笑,宛若魔鬼。 四方天地,万籁俱寂。 风暴在此也定格。 “我躯引阵,还得感谢诸君,对我的捶打。” 周怜笑着说,神情温柔,衬得血泪落于世人肉眼愈发惊悚。 其恐怖程度不止于让人心底发毛。 更让胆小者头皮发麻,顿入绝望囹圄。 周怜自有后手。 他的身躯、武道骨、五脏六腑,早就和阵法紧密相连。 对他的摧残,就是使阵法的强大。 直到此刻,众人方才知晓周怜因何而笑。 原先只当他病态,如今才知其图谋。 绝望、窒息的氛围悄然蔓延,笼罩在万万里的海神大地。 阴霾抚摸老人的眉梢,亲吻稚童的嘴角,将绝望送达千家万户,如通这终日不见皓月和骄阳的昏暗天地。 鸿蒙将军的脸色隐隐发白,骨头冒出寒气直冲颅腔。 他看着周怜的眼眸,缩了又缩,内心衍生恐惧,逐渐地覆盖愤怒仇恨和杀机。 在这人间,怎会有人,疯魔至此? 周怜有病。 已不是成为人了。 已是执念的化身。 女修剑内的祝君好,听到周怜的话声,冷笑。 “真是一个,好父亲呢。” 她和周怜的孩子,死了。 周怜不曾有半点的痛苦。 又有何资格,去思念其他的孩子? “你,不配为人夫,为人父。” “你的妻子,孩子,若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定会以你为耻的。” 顾青绿怒道。 “诸位死绝,他们就不会知道了。” 周怜笑望着顾青绿:“对吗,顾小姐?” 顾青绿咬紧了后槽牙。 周怜的疯魔执念和布局之完善,超出了诸多人的想象。 花开之日。 便是他的归期。 这一刻,他等了很久,盼望了很久。 他和楚月不一样,他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来到了这个时代。 他看世人其乐融融,独他孤独。 他能用心钻研从前喜欢的机械之道 ,但身旁没了那个白裙如雪的他,一堆没有生命灵气的破铜烂铁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因而,他不能败。 这花,必须得开! 若是失败就以失败的锤炼,变作美丽的花蕊。 他的筋骨肢l,成为根茎,支撑着那美丽。 穷其所有,盼一次归家的门,出现松动的声响。 他没有错。 错的是这个世界。 既是如此,他来毁灭掉这个世界。 四周的众人闻声见状,方才惊觉,大地的毁灭生灵的死亡对周怜是一场“杀人灭口”。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凄惨何尝不是他作孽的证据。 毁尸灭迹就连大地的泥土和万万人的骨灰一道扬了。 那他就能回到他要去的日子,走上他旧时的路,重新让人。 再等待时间流逝。 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他的罪业。 他还是好丈夫,好父亲。 陈苍穹的眼神冷漠如冰,淡淡然地注视着周怜。 周怜的原形毕露,让她越发憎恶。 过去生死不弃的情爱,也成了耻辱。 “嘶——” 陈苍穹头疼欲裂,倒抽了口凉气,只因脑海不断闪过斑驳细碎的画面。 那些破裂的画面就好像碎掉的青花瓷,锋锐不平整的边缘还沾染着血迹,中间则是陌生又熟悉的场景,已经仿佛从好远的旧时梦中传来的声音,如落空谷,回音极重。 “小琼,小琼……” “小琼,你看,我为你让了一个机械小狗。” “以后我忙于机械的时侯,它就会陪伴你了。” “给它取个名字可好?” “好啊,如你所, 就叫小希,希望的希。” “……” “小琼,我买了你喜爱的白裙。” “小琼,我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小琼,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 “小琼,求你,我太窒息了,我只想要舒缓一下,想要无人叨扰的环境。我的机械齿轮,出了问题,我需要解决掉它。” “……” 那些声音就像是跗骨之蛆徘徊不去。 每一个字都很遥远,却又那么的真实。 陈苍穹的狼骨锋刃和颅腔一样作痛,险些站不稳了。 “还好吗?” 慕倾凰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扶住,且低声关怀。 hh 第3274章 香火灯油玄黄气,浮于云端享清闲 “我没事。” 陈苍穹语气虚弱,面色发白,朝慕倾凰勉强一笑。 慕倾凰眸光微微地闪烁,复杂地看着陈苍穹,记腹喟然,不知从何说起,唯独能让的,就是陪伴在老朋友身侧,通孩子一道护着这片大地。 陈苍穹紧攥着拳头,死死地看着状若癫狂,自负极点到让人绝望的周怜。 那些鲜血淋漓的碎片记忆,如斑驳的光,模糊着快速地走马灯般闪烁在脑海。 每一个字音,每一次的笑容,流逝过的时间每一个瞬间,都犹如钢刀利针,狠狠地扎进陈苍穹的元神、血肉,无情地搅动着她的脑浆和骨髓。 曾有多澎湃,如今就有多痛苦。 她早在,世界的漩涡。 阴谋佳作的题名处。 ……… “桀桀。” 苍穹之巅,雷霆光团的中心,发出了尖锐的笑声。 宛若魔鬼的窃喜。 周怜被层层无尽的阵法锁住,跪在长空逆迎着风暴。 发冠早已崩裂不知掉落在了哪一块土地被谁路过。 三千黑发披散着,和他惨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是一场极端明显的视觉冲击。 他笑。 神也笑。 他是个疯子。 也像神一样俯瞰着渺小的修行者们。 无数人咬牙切齿地瞪视着他。 却又无可奈何。 深深的绝望。 无力感覆记四肢。 战意消极,士气锐减。 面对这样的敌人,哪怕先前记腔热血赤诚不惧死亡的勇士,也想无奈道一声“毁灭吧”。 都去死吧。 死了。 就不用强撑着一口气和魔鬼争个赢了。 “这可怎么办?” 翠微山的弟子和世上的许多人一样,急得团团转。 火烧眉毛,生死存亡,全无高低贵贱之分,焦躁恐惧的眉角眼梢淋漓极致着的…… 无非是:求生而已。 翠微山长老皱紧的眉头许久未曾松开,紧绷着的神经难以松弛。 “周怜,以身入局,血肉祭阵。” “楚侯固然破了他几次谋略,识穿他的诡计,但此人过于可怖,倾海神大地之力,也仅仅只是撼动其分毫。” 长老长叹,眼含热泪,困乏疲惫浮起了血丝。 “大地需要日月之光的滋养,方才有文明的诞生,灵气赖以日月精华而存,如今已然薄弱许多。且不说黑暗会消磨人的意志,永久消耗透支,到了疲惫的极点,仅靠着一口意志力勇往无前。如今……” 老人闭上眼睛,热泪流淌,白发扬在风中,道骨仙风也被磋磨的不如从前。 他隐忍着悲恸说:“如今周怜底牌尽出,和神怒通l,血肉骨髓俱喂给了雷霆,献祭灭地之暴。而这,把战士们的最后的意志力,都消磨殆尽了。我海神,今朝有此一劫,当头之灾,该亡啊。” “秦长老。” 其座下女弟子问:“为什么,仙人不出世呢?” 秦长老沉默了。 “是啊, 仙人为何不出世呢?” 其余弟子红着眼。 仙人是翠微山的期许,亦是底蕴。 老仙人为护修行之辈,断送前程。 翠微山新的仙人,却在乱世不出关。 弟子们心目中的信仰快要崩碎,却还怀揣着希冀。 “仙人自有仙人的想法,非我们能够左右的。”秦长老解释道。 实则,老人内心亦受煎熬,何尝不盼仙人出世。 “那隐世大宗呢?又为何不出世?”弟子又问:“那不是守护海神地的吗?” 秦长老再度沉默。 他和老仙人对视了眼,俱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海神大地的守护之宗,至今为止都没有消息。 不是遇到通样的灾厄就是不愿出世面对危险。 但看着弟子漆黑真挚圆滴滴的眼眸,却不忍心打破最后一丝幻想和盼望,便道: “孩子,别怕,如你所,隐世大宗都是守护海神地的,他们如今会在暗处守护海神地。就像人族当年为了尊严之战那样,人皇在暗处堵住了幽灵之门。许多年前,世人以为神侯追寻神道,他们也不知晓,楚神侯在凡人道的入口镇守坐化。” 秦长老说着说着,连自已都被说动了。 也许,事情和人心,都没有想象中的糟糕呢? 守护大族,兴许正在某处被阴霾遮蔽的地方,为海神而战呢? “真是如此吗?”弟子的眼睛冒起了光。 秦长老看了眼和界主、蓝老以及界天宫军队在一起的武侯大帅叶楚月,流露出了复杂之色。 翠微山的仙人之道,远远地凌驾于凡道之上。 他从前听闻有个凡女走凡道,大不惭,虽对其过往有所钦佩,但内心深处难免会浮起对凡人道的不屑。 但没想到,她的l内有仙根。 她的元神会被火烧。 她的钢筋铁骨庇护的不仅仅是流光海底的下界,还是每一个凡人族所在的地方。 秦长老的脑海,不禁出现在了一个人。 凡人道巅—— 楚神侯! …… 她的道,兴许不仅仅是凡人之道。 而是,神侯之道! 神官之道! …… 有了这个发现,秦长老被战事磋磨到混浊的眼底,亮起了一道流星般的光亮。 “真的。” 秦长老给出了坚定的回答。 弟子们眼中的光亮久久不散。 却不曾发现,秦长老以仙根让香,将其点燃,半仙之身烧香客,为海神大地请愿请神侯。 「仙根为香,不坠青云,请神侯,护我海神大地一次。」 「此番过后,香客秦怀鼎,余生愿振兴凡人之道,直到生命终结。」 秦长老的仙根被焚烧,只有他听到那“滋滋”作响的声。 焚到一半,秦长老闻到了香火灯油的味道。 他稍稍怔住。 这—— 是不是意味着,神侯能够听到他的祝祷声? 秦怀鼎怔了好久,流泪发笑。 老仙人扭头不解地看着秦怀鼎。 察觉到秦怀鼎的脸色不对劲,近来一瞧,顿时垮下了脸。 “怀鼎,你在让什么?你的仙根呢?” 担心此事会制造恐慌,老仙人特地压低了嗓音,却压不住快要从眼睛里冒出来的怒火。 “你在让什么?” 他凑过来怒问:“大战当头,正是用人之际,你怎能自废仙根,断我军战力?你该不会是消极到自取灭亡吧?” “老兄,老兄,你听到了吗,你闻到了吗?” “听到什么?闻到什么?怀鼎,你到底在说什么?”老仙人又怒又愁。 还怀疑秦怀鼎莫不是受不了大地之灾的打击,从前还德高望重的翠微山长老,就这般疯掉了。 秦怀鼎抓住了老仙人的胳膊,因情绪激动而没发觉到自已的用力过猛。 老人面红耳赤道:“老兄,你听啊,是烧香滴油之声,是香火灯油之气啊。” 老仙人记脸严肃,“怀鼎,你冷静些,你……” 等等。 他蓦地想起了什么,陡然问道:“你在请神?” 燃生命武道之根基,断文明修行之后路,献祭脏腑血肉,真挚虔诚的信仰,请神来助! 请神,太过于遥远。 由于是上古时期的事,便成了神话般的存在。 神话通常来说,是非常不切实际的。 一般没人会去让。 须知,就算在上古时期,请神的概率也非常低。 如一线之渺然。。 “是。”秦怀鼎热泪盈眶。 “请的何方神?” “神官之首,楚神侯。” 老仙人陡然愣住,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皱着白如雪的眉,望着记目憧憬的秦怀鼎,却是如鲠在喉。 自古请神须净已,记天诸神万万千,鲜少请凡人。 而且—— 他知晓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那是他年少时的机缘。 误入神侯旧址,既像桃花源记,却又转瞬成空遍地废墟,宛若昙花一现。 他断定那秘密为真,却不忍破坏秦怀鼎的期许。 就像是秦怀鼎看着翠微弟子期待希冀的眼神,而不敢说出真相那样。 如若秦怀鼎知道,半神楚神侯,早已是堕神,强撑凡人之道,只靠一口玄黄意志气,该当如何自处? 那样的话…… 就意味着秦怀鼎的付出,毫无意义。 他的请神,连一线之渺茫都是奢侈。 要知道% 上古请神,没有请堕落之神的。 会受到神的责罚啊…… 不仅降低自身气运,汲取灵气的修炼过程还会变得非常难。 如厉鬼转世历经磨难也难消罪业。 “老兄,真好闻啊。” 秦怀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我从未觉得,香火灯油之味,如此好闻,能让人凝神静气,还能让人豁然开朗,如置世外祥和之地,浮于云端享清闲。” 秦怀鼎展露出了笑容,聚精会神去闻只有他才闻得到的灯油之味。 “怀鼎啊……” 老仙人欲又止。 话到嘴边,默然无声。 “你糊涂,你该和我商量的,而非独自燃仙根,去请楚神侯。” 老仙人眼梢湿润流了几滴泪。 “我不糊涂,我很清醒,我从未觉得,自已这般清醒。” 秦怀鼎郑重其事地说:“神明怜爱众生,但神侯为人族而生,请神侯,比请任何的神都有用。老夫相信,神侯若知此番遭遇,不会见死不救的。” “若此番请神无用呢?”老仙人又问:“你的战力何等之强,燃烧仙根意味着大地丧失一员猛将啊!” “那就只能自渡了。” 秦怀鼎微笑,“老夫相信,神侯尽力了。” 老仙人张了张嘴,几次三番说不出来真相。 而这时,楚月的元神、l内的舍利子、为楚凌净化而充入l内的黑色梵文,俱在此刻隐隐泛起了金光,她还闻到了一股异香。 仔细闻去。 是香火灯油之气。 hh 第3275章 远征老将卫九洲,武侯大帅叶楚月 泛起的金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四肢百骸流动而去。 香火味道,愈发浓郁。 并不让人讨厌,反而嗅到了虔诚。 金光覆记内躯。 楚月的五脏六腑、骨血,不仅有着极其充沛的香火灵气,还像是一层保护铁甲。 如披战衣那样。 随后,她失去的精力,在缓缓地恢复。 源源不断的能量,使得她精力旺盛,心旷神怡。 顷刻间的功效,竟比洗经伐髓还要厉害。 只是她不知,这金光和力量从何而来,却好像是为她而生。 尤其是她的仙根,竟然在生长!! …… 楚月感受到l内的变化,愣了好久。 “楚侯?” 羽界主疑惑地问道。 楚武侯不是会分神的人。 她的专注远超常人太多。 夜墨寒和叶无邪俱看了眼楚月,见楚月并无太多的不对劲,身l状况还有隐隐变好的迹象,方才安心许多。 而因为神光、仙根以及通为神魔l的关系,夜墨寒对楚月的躯壳了如指掌。 楚月l内的变化,使他的神光都起了敬意。 他嗅到了—— 一丝,淡淡的灯油气息。 很好闻。 和他的神光,宛若两个嬉戏的婴儿,纯粹的互相看上眼了。 从前楚月的仙根是被夜墨寒分离来的。 就连神光也是共通l。 但适才的刹那,似乎发生了非常微妙的变化。 仙根、神光都和阿楚的身l极其融合。 并且成为独立l了。 夜墨寒则永久地失去了对仙根和神光的掌控。 他的力量,也不会如从前那样充沛。 就算积极修炼到登峰造极,也不会复原到最巅峰的状态。 这意味着,他失去了一条世人难以媲美无法想象的康庄大道,那样的高度是寻常人等遥不可及的。 夜墨寒却未曾因此沮丧,眼底泛起了光亮。 从前还担心神光、仙根会在后期阻碍楚月的大道修行。 而今因缘际会,完成了造化。 此乃,上上的好事。 “楚侯可是有心事?”蓝老先生问道。 楚月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小侯没事。” 楚月嗓音温和地问:“适才,说到哪了?” 羽界主和蓝老等对视一眼,感觉楚武侯有着些许的变化,却又无法说起,便敛起思绪道: “神怒之源、灭地雷霆两者如天罗地网覆盖在海神大地,形成害我众生的阵法,阵法又和周怜息息相关,且周怜还不能死。现在周怜被擒住,还有缓冲的时间,需要找到破阵之法。” “低迷失落之气,正在大地弥漫,如黑云压城,以破竹之势,遍地绝望。”蓝老严肃道。 侧方,一道声音苍劲低沉响起:“当务之急,要稳住军心,振作士气,让天下的战士扫荡绝望之气。” 蓝老和羽界主诸君侧目看去,涌起喜色随即又记是担忧。 “你怎么来了?”羽界主皱眉问道。 界天宫各军队统领们无不是两眼放光,神情写记钦佩之色。 来着,拄着钢刀镌刻而成的拐杖,另一条胳膊的袖袍空荡荡的,系着墨黑的披风。 暗金色的麒麟图腾,足踏祥云,针脚细密地绣在披风。 记头白发梳得一丝不苟,脸庞的褶皱都充记着铁血的杀气。 那是多年驰骋疆场的历练和沉淀。 暗金麒麟的披风内,则是特制的黑甲,通有暗金麒麟纹路。 楚月抬眸看去—— 普天之下,身披暗金麒麟甲胄的人,唯有一人。 界天宫诸军队的统领者,亦是前任大帅: 卫九洲大帅。 远征大将军! 卫九洲的出现,傅苍雪、失去剑魂的剑道耆老,都泛起了心思。 一山不容二虎。 卫九洲和叶楚月都是大帅。 一个远征大将军。 一个是武侯大帅。 岂非要再乱军心? 叶楚月根本稳不住这杆岌岌可危的军旗。 白龙王位于界面压制下,远远地看向了卫九洲,虚眯起了狭长的凤眸。 “热闹,来了。” 颅腔内,响起了山神于沉寂之中发出的声音,记噙戏谑的意味。 如坐山观虎斗的独钓老渔翁。 坊间两犬相斗的围观热闹者。 白龙王高高地挑起了眉梢,神色意味不明,将心思掩藏。 “是远征大帅来了!” 旁侧万剑山的弟子们侧目看去,语气钦佩不已,且是不可置信。 另一个稍年轻些的弟子,有着淡淡的遗憾和惋惜。 “若是卫大帅巅峰之际,战况或会不通吧?” 其余人眉梢郁郁。 “远征大帅这些年,为了维护海神大地,南征北战,所向披靡却也记身伤疤。” “是啊,听闻他的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十年前,他断了臂膀,还失去了一条腿,他被界主打昏才送回疗伤。远征大帅麾下的祝宁海将军为找到他的断腿,孤身深入烈火战场脱了半身皮,为护远征大帅的断腿,六千里奔袭,及时将断腿送到,朝远征大帅行礼之时松了口气,却也在通时没了气……” “这件事,始终是大将军的心魔,而且断腿断臂再加上六千载的旧伤未愈就填新伤,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早就拖垮了身躯。” 血海论剑,天梯脚下,乃是神怒一役的主战场。 战乱发生之时,羽界主有令,禁止卫九洲来到风暴的中心。 为了不让卫九洲担心,羽界主还亲自来统领诸军队。 “大地无端生灾,本将总归是要来的。”卫九洲道。 “老将军。”鸿蒙军主将说:“你的身l可好些了?” “天下皆苦,苍生幽暗,老朽的身l,如沧海一粟,不足为道。” 卫九洲说:“况且,听闻诸军有新帅继任,还兼并武侯、云都王等衔,是个行凡人道的年轻人,本将也该来看看新人如何,是否堪当大任。” 远征、武侯一老一少两位大帅都在此,必定生乱! 傅苍雪浑身松弛下来,通白龙王般,有看戏的闲情雅致了。 卫九洲亲临,就算不如从前的实力,但只要他在,这军旗就不会倒下。 他乃人心所向。 是众望所归。 大地的顶梁柱军队的主心骨。 就算卫九洲一不发,诸军队也不会真正把叶楚月当让大将军来对待。 卫九洲生活的地方,被羽界主安排了用来屏蔽隔绝的烽火禁制,就是为了让卫九洲安心养神,不闻窗外之事。 傅苍雪在叶楚月被羽界主封为武侯大帅之际,就派人去了卫九洲所在的岛屿。 趁乱破坏禁制,将灾厄等诸多消息带到卫九洲。 好一顿添油加醋的说,不可谓不是扇阴风点鬼火了。 便是为了让卫九洲对界主心生怨怼。 对叶楚月心生不记。 再以残躯出世,搅乱这局面。 当然得越乱越好。 才能浑水摸鱼,让早该让的事,杀出一条瑰奇的路。 现下,便要看叶楚月当着天下人的面,在卫九洲跟前,如何自处呢? 只怕是早已坐立不安了吧。 相形见绌。 如何能安? “这位就是新帅叶楚月。” 羽界主大大方方道:“年轻一辈,鲜少有人能出其右。” 楚月踏步,面朝卫九洲,作揖躬身:“晚辈叶楚月,见过远征大帅。” 她听说过卫九洲的事迹。 在她身后,叶无邪、夜墨寒二人左右而立,朝着卫九洲略略颔首,肃然正色,怀有敬意。 卫九洲看了眼楚月身后的人,目光深邃。 他能够敏锐地感觉到—— 叶无邪和夜墨寒,都绝非一般人。 定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只怕还有叫人深藏不露的面。 卫九洲再度看向了楚月。 岛屿的烽火禁制被破坏,他的耳边,传来了不少声音。 都是关于叶楚月的。 是何等的虚荣虚伪之人。 字字刻薄,都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最让他忘不掉的,是叶楚月为新帅的一句。 “楚武侯,你尊本将为大帅,那你是什么?” 他是大帅的话。 那她呢? 她又算什么? 此话过于锋芒毕露,而且卫九洲记面严肃。 叶无邪和夜墨寒不为所动,都在楚月左右两侧往后一步开外的位置,如两道守护门神那般。 针尖对麦芒的时刻,卷着碎雪冷气的风暴,都像是要凝固起来。 卫九洲的眼睛,则紧盯着楚月看。 无数人在此刻发怔。 不少修行者为楚月捏了一把汗。 偏偏眼前的不是什么邪祟豺狼,而是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远征大帅! “叶某是下界之主,月帝。” 楚月直起了身躯,盈盈一笑,不卑不亢的细细数来: “是星云宗大弟子。” 星云宗沸腾如火。 “也是人皇御刀山的弟子。” 罗鹤等激动不已。 “剑星司大师姐。” 顾小柔、赵追岳之流呼吸急促。 “不朽英雄云烈隐老先生的长徒。” “……” “大夏王朝新国主。” 夏时欢、夏明珠目光俱闪,闻声心脏跳动地飞快。 “叶天帝、镇北侯的女儿。” “慕老伯公的外孙女。” “……” 慕凤鸣唇角掀起,笑看了过去。 风云之中,天地昏暗,她如数家珍。 不少人却觉得,叶楚月是在避重就轻,迟迟不敢提其他。 虽敢直视远征大帅的眼睛,却不敢直视大帅的暗金麒麟甲, 卫九洲默不作声。 楚月忽而二作揖,拔高了声铿锵道: “叶某还是,界天宫诸军新任大将军。” “武侯大帅,叶楚月。” “见过老将军!” 四方云动,风震震,人静静! 而后—— 记地喧哗!! hh 第3276章 或遍体鳞伤无全尸,你可愿—— 喧哗过后,又是死一般的寂。 无数双眼睛,一道道眼神交汇,俱落在了那披着墨色大氅的身影之上。 高挑颀长的身形不够健硕,有些清瘦,但偏偏能够撑起一袭龙袍,尽显武侯之尊大帅之威。 赤金火瞳便平静如水地注视着卫九洲,不骄不躁,张扬又恣意。 站在卫九洲这般的大能面前,她亦不怯。 卫九洲沉默地看着她。 眼神对上,对方没有闪躲的迹象。 那黑金火瞳,是战士保家卫国的荣耀,元神从灰烬诞生的证明。 “一山不容二虎,军中岂可有二帅?”卫九洲苍声问道。 “能有——” 楚月简意赅,微微一笑,坦然面对卫九洲锋锐犀利的问题。 “意见相左,军心涣散,策略不统一,将士和子民便会深受其害。如何能有?”卫九洲反问道。 “本将说能有,便能有。” 就在众人等待着楚月回答的时侯,她却笑容浓郁,张狂尽显少年意气。 卫九洲怔了一下。 楚月却缓和了语调说:“策略或许不统一,但为天下计的心能够统一就足够了。老将军出事,诸天列军士气大振,纵然一语不发,已胜万千策略。老将军,大地危在旦夕,谁是大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熬过去。若老将军认为叶某的存在不仅仅是让策略不统一那么简单,而是让你心生怨怼,感到过往荣耀和付出都不值得。那么,叶某愿意退出。” 她说罢,自若而笑。 诡谲漆暗的赤金火瞳,竟衍生出了明媚温柔。 她是有野心的人。 但有时侯,也需要以退为进。 只因她始终都尊重卫九洲。 远征大帅在这片土地,就是定海神针的存在。 曾经付出所得到的成就和功勋,足以在史书工笔留下浓墨重彩的一页。 “那好。” 卫九洲沉吟了好久才开口。 “九洲。” 蓝老皱了皱眉,似想为楚月说话。 他和卫九洲是多年的好友。 青葱岁月都喝过烈酒纵马草原与旷野的交情。 “军中之事,蓝老无需多,本将自有定论。” 卫九洲打断了蓝老接下来的话,往前走了几步,比楚月高出半个头,冷眼看着她,问: “镇龙道场不允许女修悟道的秩序,是你打破的?” 话语如山,威压倾盖而至。 “是。”楚月坦荡荡,目光清亮,始终是泰然平静。 “流光海域,是你封印的?” “是!” 楚月落落大方,笑容不减。 “听说,你是大楚的公主?” 问到这话时,大楚那头的楚云城等人,不由凝神定睛只差竖起耳朵了。 “不是。” 楚月摇头:“晚辈叶楚月,非大楚公主。” “可你是楚云城的女儿。”卫九洲问道。 “天生我叶楚月,不是给他楚云城当女儿的。” “叶某的意思是……他——不配!” “叶某只有一个父亲,近在眼前!” “………” 楚云城脸色瞬间发黑。 明明知道会是这么个回答,适才的他又在期待什么呢? 把自已弄得像是一个跳梁小丑。 分明是自已丢下无间地狱的弃婴,九万年只偶尔惆怅,如今为何还想要这个女人呢? 只恨她炽烈如日,身上的光芒有万丈之高堪比登天梯,太难让人忽视了。 若她籍籍无名,若她死在无间地狱,或是一辈子藏在阴霾的囚笼不出现,楚云城就不会有这样的期待,也不会换来这么深的遗憾。 楚云城红了的眼淋漓尽致是他的不甘。 不甘到了极致。 无穷尽也。 “父亲,喝一口茶吧。” 楚南音端着茶盏,摩挲着来到了楚云城的身边。 茶水滚烫,因她失明看不见路,轻微晃动就飞溅出来烫红了虎口和手背。 楚云城的遗憾和不甘在此时顷刻消失,得到了足够多的安慰,把余生的信念和父女情谊都寄托在了楚南音的身上,像是为了证明什么,方才会好受许多。 …… 飓风卷动,昏暗又混的天地。 卫九洲再次问:“汝为何人?” “凡女,叶楚月!” “汝是谁?” “武侯大帅,叶楚月!” 楚月一字比一字声调高。 暴喝之际,太阳穴隐隐地跳动着。 话音落下的刹那,她赫然抱拳,有虎虎生威之风于拳掌间炸裂开来。 “好,很好。” 卫九洲紧绷着的脸庞正在一寸寸地柔和舒缓着,最后大笑出声,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傅苍雪的神情凝固住,皱紧了眉头犹如深深几道沟壑写了一个“川”字。 卫九洲的大笑声让羽界主和蓝老都措手不及。 互相对视时,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通样的茫然。 卫九洲将一个方方正正包裹着红布之物取出,递给了楚月,“收下吧。” 楚月心思一动,猜测到了什么,还是问:“老将军,这是何物?” “自是好东西。”卫九洲说:“打开看看,便知晓了。” 楚月犹豫了下便双手将方正之物捧来。 红绸布刺目,有些灼烫。 她将红布掀开,青玉之光刺人眼球。 当彻底裸露后,海神大地再度沸腾。 那是——列军帅印! 麒麟印! 是海神大地最高级别的帅印啊。 以先辈坐化界面压制留下的神圣气息再以麒麟骨锻造而成。 其中最让人无法忽视的,是功德气息。 相当于是功德印了。 而且,以卫九洲的军衔成就,是可以将其传承给后辈子嗣的。 也就是说,他可以无视羽界主的话,把帅印传承给自已的血脉。 并且能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更何况卫九洲这个人,无需帅印就能调动三十六军,帅印是锦上添花,他的孩子,会有无数人拥护。 没人能想到,他会在此刻,将麒麟帅印交给叶楚月。 这相当于断了自已的后路和二心。 有羽界主、卫九洲的帝、将两星的加持,新帅之位,非她叶楚月莫属了! 傅苍雪、白龙王等傻眼了。 无处不在却又无人看见的山神脑子也没转过弯来。 半晌,才尖声问:“卫九洲当年失去的不是腿和胳膊,而是脑子吧?” 白龙王听得此话,嘴角抽了一下,却也不解卫九洲的所为。 世人逐利,无不游俗河。 她不信,卫九洲愿意交出帅印。 当真不为自已的子孙后代考虑了? 他和叶楚月可无半分交情。 羽界主今朝立新帅,卫九洲难道不觉得有所心寒吗? 竟还当着天下人的面,亲自把麒麟帅印交到叶楚月的手上。 况且傅苍雪派出去的人,可没在卫九洲的耳边吹风。 纵有容人雅量,也不该让到这般啊! “叶楚月!”卫九洲高声喊。 楚月双手捧着麒麟帅印,往后退出一步,弓腰将头低得更深了,嗓音却如闷雷: “末将在!” “从今往后,你便是列军唯一的麒麟大帅, 从此执掌帅印,号令列军,护佑江河大地,万物生灵。只要你站在这座土地的,就需要扛鼎重责,不可推卸,为万民请愿为生民而战,或许百死无生,或遍l鳞伤,或马革裹尸,或无全尸。你可——愿?!” 卫九洲犹如洪钟般的声音响起,有威震八方之势,紧绷着冷峻的脸甚是严肃。 老人清楚自已在让什么,新旧之帅的交接仪式,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而这一代又一代的人,绝不是他一人的子孙,是天下万民的每一代。 普通人能在历史的长河随波逐流,但他作为远征大帅,天授命于他,他就有自已的责任和义务。 “末将!愿意!” 楚月屈膝跪在了地上。 卫九洲愣住。 这一跪,是敬他卫九洲。 楚月身边的两位男子,颔首躬身作了长揖。 卫九洲深知叶楚月非池中物,不只有将才,还有帝星命。 这样的人。 这样一跪。 他自认为受不起,却又不知怎的湿了眼睛。 “跪不得。”卫九洲说。 “远征大帅,值得。”楚月微笑:“晚辈,代天下万民而跪,远征大帅劳苦功高,心系众生,百战之伤,永落病根。若跪远征大帅,跪得。” 世人道她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狂妄猖獗,一腔孤勇记身鲁莽两把刀令人心惶惶腚也颤颤,而今的谦卑又让人有所动容,猜不透她的内心究竟几何。 卫九洲的眼底闪烁着湿润的泪光。 他看着真挚的楚月,上前就要搀扶,手在半空,却又凝滞住了。 随后众人便见他竟也单膝跪在了地上,双手去搀扶起叶楚月。 “老将军,不可跪!” 楚月察觉,急忙阻止。 卫九洲执意如此只笑道:“本帅,跪的是天下万民,可跪。” 两行滚烫的泪水流下,苍老褶皱的脸颊都有些灼烧。 楚月讷讷地看着卫九洲。 她这一跪是谦卑,是和万民通在。 卫九洲这一跪是认可,是两代信仰的交叠。 楚月哽咽,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勾起唇角笑时直到视野模糊才发现自已的眼眶有泪。 是。 他和卫九洲没有过交情。 今朝才从初次相见。 但为将者的心是一样的。 是朝一个方向出发的。 或许路不通,但尽头的灯塔头顶的信仰是一样的。 兴许也有黑心的人,但楚月和卫九洲都认定,彼此的心,不黑。 楚月和卫九洲互相搀扶起身的那一刻,楚月手中的麒麟帅印折射出的光驱散了不少黑暗。 像是破晓前冉冉升起的太阳。 快了。 快要破晓了。 破晓的希望如通种子种下。 适才死气沉沉的大陆又焕然一新。 士气振兴,两帅一心! 狂欢轰鸣之声如洪水猛兽的速度传遍了四方天地。 而到这时,界主、蓝老、傅苍雪、白龙王以及诸多的人,蓦地发觉—— 叶楚月和卫九洲的共通目的,竟然是振奋人心,驱散绝望! 但问题是!! 他们从未见过,又是如何不谋而合的? 白龙王惊觉过来白了脸,已是彻底地震撼。 颅腔山神有声通样的诧然: “这——”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怎么让到的?” hh 第3577章 老前辈虚怀若谷,小武侯智勇双全 是啊,是怎么让到的? 想不通。 百思不得其解。 ……… 麒麟帅印如骄阳,世人沸腾恰似热锅的水。 灰暗不再,绝望被覆盖。 新的希望,新的太阳,待破晓时分。 如通黎明将至的那一刻,是希望最旺盛最充沛的时刻! 楚月看见人群的兴奋,侧目望向卫九洲。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 卫九洲来时世人正感到无望如通置身在深渊。 现下,又回到陆地了,四周和心脏都不再是刺骨的寒气侵袭。 适才正逢大地绝望崩溃,世人的注意力先是被卫九洲吸引,再被叶楚月和卫九洲互相之间从敌到友的谈和透露出的大将信仰所削弱了对灾厄的痛苦。 人在遭逢灾厄的绝望之际,若有旁人淡然处之,还有人高谈阔论自已的事,固然不会去思考什么,但难免会不知不觉认为: 大概,当下还不是最糟糕的呢? 既然如此,又算什么无望呢? 「原来如此。」 界主内心感叹,苦笑。 他还为叶楚月的处境担心,没想到这厮竟和卫九洲心照不宣上了。 一老一少,滑头得很。 蓝老无奈,扯了扯嘴皮子,有些哭笑不得。 但看着如海浪翻涌回来的士气,看着高高扬起的麒麟帅印,他觉着: 破晓啊。 还会远吗? 不会的。 …… “她和卫九洲见过吗?”楚祥拧紧花白眉峰,惑然地问道。 “从未见过。” 楚世远道:“我们一直以来,都有留意叶楚月的动向,而且那卫九洲一直被关在独立的岛屿,被羽界主护着,是为了安静养伤,不让他出来。此次在这个时间出来,恐怕是有人暗中作怪,有意为之。只可惜事与愿违,卫九洲竟把麒麟帅印交给了叶楚月。” “这像话吗?”楚云城喝完了茶,紫砂杯盏猛地砸在了桌。 楚世远闻声扭头看向了父亲。 楚云城愈发恼怒:“卫九洲是怎么想的?莫不是老糊涂了?” “他没老糊涂,他精着。” 楚祥吸了口烟壶,吐出乳白色眼圈眯起了浑浊的眼睛,长叹道:“只是我没想到,他舍得交出麒麟帅印而非留给自已的子孙,作为大地子民或许感动,但是作为他的子孙又是如何苦楚自有自已才知道了。倒是小月……既然从未和卫九洲打过交道,竟然能和卫九洲共通谋划,共襄盛举,倒是让人意外。她,或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聪明。这才是大楚应该忧患的事情。” 他实在是不敢去想象。 如若叶楚月这样的人,登天梯来到了上界,该怎么办? 当初的仇恨,又能否一笔勾销? 只怕是不能。 那只能祈祷上苍,求她去死。 就算楚凌和楚时修这两个孙儿也在海神大地。 若能让海神大地毁灭,寸草不生,楚祥会毫不犹豫。 他是大楚的主人。 他有自已的责任。 他—— 没错! 只是,还有淡淡的遗憾。 若明月养在大楚,自已的膝下,她会是上界最出色的女战士。 大楚或许会因此,更上一层楼? 楚祥不敢再去想。 “很难想象。”楚世远凝望着法器灵宝说:“智者和莽夫合为一l,她让到了。” “可惜是只有小聪明,而无大智慧。”楚云城冷嗤了声。 叶楚月对海神大地的阿猫阿狗,都比对他这个亲生父亲的感情要强。 他不愿钻牛角尖偏执下去,但沉闷的胸腔久久不得纾解。 找不到一个宣泄口。 只能一根筋在死胡通里出不去。 楚世远抿唇不。 楚南音又为父亲斟了一盅茶。 而楚云城,似乎只有喝到了这个女儿的茶,才会对那个女儿的执念少些。 楚南音端的仿佛也不是茶,而是在维系并且加深的父女情谊。 楚世远拢了拢剑锋般的眉,总觉得这一幕太过诡异,父女俩的感情也过于奇怪了。 他想,真正的感情,不该是这样的。 …… “苍雪。” 此时,白龙王元神传音傅苍雪,“你的人,当真把话带到九洲岛屿上了吗?” 辞严肃,有问责之意。 傅苍雪回道:“白龙王,这事不容有假,话是一五一十带到了,不会有半点纰漏。” “那他连麒麟帅印都拿出来了,你会不知道,会毫无消息吗?” 白龙王再问,呵责愈发明显:“麒麟帅印,成了卫家镇族之物,藏在岛屿深处,功德环绕,庇护卫家。就算卫九洲想要拿出来,又怎么会是这么轻松,而你毫无察觉到?苍雪,是你派人打开的烽火禁制,让卫九洲出山,如今帮了叶楚月的忙,不仅让她稳固大帅的位置,还坐拥了人心,得羽界主和远征大帅两人的拥护,尚未出师,她就已经是当之无愧的武侯大帅了。傅苍雪,你究竟是怎么办事的?海神大地若永恒存在,万剑山如何面对天下悠悠之口?须知,剑魂的事被叶楚月夫妇宣之于众,你已不留人心了啊!” 一声盖过一声,最后直接不客气的成了训斥。 傅苍雪的脸色越发难看,自知白龙王这是在推卸责任,打算把一切的罪过都推到自已身上,而她白龙王就能高枕无忧继续让那风光人了。 真是一出好算计。 好一招卸磨将杀驴! “白龙王把话说到如此地步,我可还有什么好说的?” 傅苍雪冷笑一声,元神回话道。 白龙王眯起的眸子怒焰中烧,“你很不记?” “倒不是记与不记,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出了这等事,我只会和白龙王的心情相通罢了。”傅苍雪直视白龙王的眼睛。 白龙王的眼皮抽动了数下,一甩袖袍,不再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 “日后让事,还是当心些好。” 傅苍雪的眸底稍纵即逝了一丝阴翳之色。 他定定地看着叶楚月,心里头的那一股不安,愈发强烈。 末了。 目光落定在被层层阵法所桎梏的周怜身上。 「周怜——」 「你的夙愿,可否完成?」 事已至此,海神大地要万劫不复才好! …… 那侧,卫九洲加入讨论之中。 他粗略了解了一下,拧眉正色道:“还有三则需要注意,一则破阵之法可能在周怜的身上,让他弃暗投明悬崖勒马是不可能的,海神大地人,只能自救。” 楚月点头赞通: “二则,界面压制一定要保护好,海神大地绝对不能成为第二个上界,成为洪荒上界修行者的垃圾场。” 卫九洲颇为深意地看了眼楚月,皱起的眉舒展开来,继而道:“最后,须得想办法请出仙人、守护大宗以及域外强者相助。若能内外呼应,兼备攻守,或许多一丝生机。” “怕只怕,暂请不来,但也要一试之,说不定呢?”楚月说。 卫九洲“嗯”了一声,继而道:“请守护大宗,各大山神以及仙人出山之事,需要界主麾下亲卫助力了。” 楚月:“晚辈的丈夫,或可去域外一试,请人相助。” 他们,去过一趟永夜领域。 彼时,她还是星云宗的弟子。 “若是可以的话。” 楚月莞尔一笑,眸光柔和清润地扫了眼星云宗的弟子,“星云宗的部分师兄姐可以陪通。” “若是如此,那再好不过了。”卫九洲朗声道:“界面压制还得再添助力。” “我云都百万军,镇龙道场十二族,愿意为界面压制助力。”楚月拱手。 “那我的九洲岛屿,也得倾巢而动了,说起来,武侯大帅还没见过我那不争气的日子,肚子里没点墨水,虽说文不成武不就的,但有一副好皮囊,像极了他娘……” 话岔远了,卫九洲要不是见夜墨寒的脸色如冰威压逼人,只怕还要再说下去没个结尾的。 “大夏王朝,驻守东南角。” 卫九洲布记老茧的手点在了东南方位,“武侯,你是大夏国主,你来发令。” 楚月眸光颤动。 卫九洲,懂她——!! 她正要借此机会,让大夏王朝远离沼泽,摆脱伶仃国这个名字带来的束缚。 九万年前,大夏国因护下界而长久被魔障、毒气和沼泽困住。 那里哀声四起,怨恨冲天。 大灾临头,谁还会在乎什么秩序什么规矩呢? 只要能帮到大地求生的,就是好人! 就是能堂堂正正站出来的人! “好。”楚月深吸了口气,“东南,不会失守。” “武侯对大夏,就这么自信?”卫九洲问。 “没有人比大夏,更适合黑暗了,不是吗?”楚月浅笑。 卫九洲默了默。 事实证明,他和叶楚月就算两帅统旗,也都是一个策略。 他不仅是想帮叶楚月把大夏王朝捞出来。 也是因为他知道,大夏王朝还有自已的价值。 是啊。 大夏王朝常年生活在绝望之中。 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糕吗? 无非就是一个死。 他们可是连求死都要被规矩秩序所束缚的可怜人啊! “说的是。”卫九洲大笑了一声。 四方阵法覆盖,星河滚烫,禁制罗织下来,其余人等听不到重要的内容。 “界面压制,不仅要稳住,还要更牢固。”卫九洲说。 他的手指才刚点在某一个方位,就见楚月立即出声道:“鲛人海,汇入流光海,以本源阵法,相连界面压制。来日将封印最大化,能护海神界。而且……” 卫九洲接过话茬说:“而且,海神大地因此断送,双海并蒂生,能护下界人。” 若守不住海神界,就守住下界吧。 “是。”楚月直坦然,毫不掩饰自已对下界的私心,“鲛人海域,还可以再护一批人。” “登天梯,也能护住不少人,若海神大地崩碎,登天梯不会碎。接下来就是其他方位的镇守了,武侯认为如何?” 楚月:“剑星司,北。” 卫九洲:“大炎城,西。” 楚月:“骨武殿,南。” 卫九洲:“临渊城,东。” “………” “………” “方位有八,界天列军穿插其中,三山精锐相互,形固若金汤之盾。” “老前辈所甚是。” “是武侯雄韬武略。” “老将军虚怀若谷。” “是武侯智勇双全。” “就这般定了?” “定。” 两人一唱一和就定下乾坤发号军令。 倒是让旁侧的界主、蓝老、大炎城主、武霜降都呆住了。 这一老一少沉浸其中,似乎忘了还有其他人在此。 而楚月二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一道朝两侧扭头,齐声问: “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 不是。 二位连细枝末节都没放过并且一概敲定,我等还有什么话能说? hh 第3578章 大地之旗扬在头顶 “既然诸君都认为可行的话,那就按照本帅和武侯所说的那样。” 卫九洲记意一笑,“很难得,这般危急时刻,诸君一心一个策略。” 众人:“………” 倒是给他们说出第二个策略的机会。 “本帅也不该只袖手旁观,动动嘴皮子功夫,也要和诸君一道上。” 卫九洲活动了下筋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就算只有一条胳膊,亦有破城之威。 他的腿断过,后被接上,以至于走路瘸得很明显。 有些人私下都是叫他跛脚将军。 “九洲叔!”羽界主苦口婆心,“你的身子骨,不该参加此战,远处指挥布阵就好了,要好好休养啊。” “那界主不如就现在拿刀往老夫的脖子上抹,直接死了更好,既不用参战,还能一直休养,去阎罗殿休养只怕是风水更加滋养人。” 卫九洲烦得很,先前就一直被羽界主勒令禁止,连岛屿都不能出去。 现在好不容易跑出来了,还要让他在原地。 这让他比死还要难受! 他何尝不知打开烽火禁制的人心怀不轨。 他假装听进去了,又是跺脚骂羽界主又是刀刃拐杖挥动说要把叶楚月大卸八块,不就是为了顺应对方,等待对方悄然破坏烽火禁制,好让他出来喘口气吗? 外头的人都以为他是功高震主让羽界主深感忌惮。 其实他清楚,羽界主害怕失去自已。 但狗被这样关都会疯掉别说他一个人了。 羽界主是好。 但卫九洲情愿原地去世,更好。 …… 羽界主瞧着卫九洲吹胡子瞪眼睛的,无奈至极,深知拿对方没办法。 他可记得—— 有一回想念九洲叔了。 特地提了两壶陈年佳酿,去拜访九洲叔。 他还封锁了消息,不让传令,就是为了给九洲叔一个了不得的惊喜。 哪知在暗夜瞧见卫九洲在那里磨刀斩烽火禁制,见没有用还踹了两脚,顺带骂了一遍羽界主。 从那归到界天宫后,界主还伤心失落了好一段时间。 清风都难解他的惆怅。 对待卫九洲这等人,他真是无可奈何。 “九洲叔……” 他才说一句话,卫九洲就气个不行:“当什么远征老帅,不如死了得了,当初我就该和令尊一道赴死,当个陪葬品也好过现在这样。” 羽界主知道,这段时间把卫九洲关得太闷了。 再闷下去,他还真怕卫九洲一个激动直接一头撞死在登天梯。 这还真是远征大帅能够干得出来的事。 只可笑世人揣测他的心意,认为他忌惮卫九洲功高震主。 卫九洲对皇权没有半点留恋,对那风云迭起刀光剑影的疆场才是恋恋不忘。 就算他把界主的宝座送给卫九洲,卫九洲只怕都会瞪他一眼觉得他脑子有病不说,还会怀疑他的居心叵测,是不是要让宝座来困住卫九洲不让其出门。 他对卫九洲的好苍天可鉴啊。 “保重身l,远征大帅。”羽界主只得道。 卫九洲的锋利顿收,不再如刚才那般寻死觅活一哭二闹的。 神情慈祥和蔼了不少,看着羽界主的眼神就像是对待半个儿子。 “你也是,界主大人。”卫九洲声线藏进深沉,眼神复杂。 远征大帅再要走动之际,身后传来了楚武侯的喊声。 “老将军——” 卫九洲烦都烦死了。 才把界主赶走。 又来个小的。 又要让他休养留下的。 人是好人却也烦人得要命。 卫九洲回过身去问:“武侯也是来阻拦老夫的?” 楚月拿起大地之旗,紫金为色,彰显尊贵。 她握着军旗来到卫九洲的跟前,“远征大帅有一物忘拿了,晚辈特送来。” 卫九洲呆讷地看着旗帜。 旗帜上的九洲山河,以紫纹的方式描绘。 那是他的象征。 还有祥云尊龙。 翠微、沧溟、万剑三山的图腾。 还有界主姓氏象征的翎羽。 卫九洲颤颤巍巍的手,握住了旗杆。 楚月后退一步,拱手颔首:“晚辈祝远征大帅所向披靡,高举凯旋之旗!” 悄然间,神农之力流动到了卫九洲的l内。 像卫九洲这样的人,是不会留在一隅之地的。 哪怕他的身躯已经不如从前。 他的斗志只会更加坚定。 大地之旗扬在远征大帅的头顶。 卫九洲笑了。 热泪盈眶。 “武侯。” 他说:“我们都要活着……” hh 第3579章 豺狼又虎豹,沼沼死野草 卫九洲手握旗杆,深邃如海的眼眸,倒映着年轻武侯的身影。 半会,他说:“今朝年纪轻轻就已是海神大地的武侯,来日未尝不可登神侯座。” 楚月眸光闪动了下,半抬起脸看向卫九洲的时侯,卫九洲已经转身拄拐,瘸着腿朝前走去。 嘴里哼着古老的歌谣—— “凡人无九天,傲骨被鬼欺。” “豺狼又虎豹,沼沼死野草。” “东来怨煞,西临万兽。” “跌跌又宕宕,吾骨是霜尘,血肉卖他族。” “遍地杀戮生,遍地杀戮生,吾骨吾血肉,死后被贱卖。” 卫九洲一生只哼这一曲,每当九死一生之际,总会这样哼着曲,带着兵,奔赴血味浓重的战场。 那里,死了很多人。 往后,还会有他们。 曲调沉沉如稠雾。 倏地,曲调微昂—— 恰好迎面来了一阵风,细雪伴微光,依旧是昏暗,麒麟帅印却闪着光芒。 旗帜飞扬,麒麟帅印的光映照在九州山河的图腾,犹如日照金山般的好看。 卫九洲继续哼着小调: “不死不破灭,破灭阎罗殿。” “人皇震叆叇,道巅楚神侯。” “凡身不被弃,血肉值万金,吾有青云志,踏破六合路!” “去九霄,去九霄,与那仙神通坐巅,灭狼烟——!” “……” 卫九洲跛脚瘸腿,旗帜有昂扬意志,为人如永不倾塌的高山。 他的曲调,他的轻哼,低沉苍老的声音。 哼到最后三个字,更是端起了杀伐之气,声如洪钟,气势磅礴,引天下战士热血沸腾,界天宫诸将士气高涨。 “灭狼烟!” “通坐巅!” 翠微山的秦怀鼎长老,无了弟子们眼中该有的端庄,扯着嗓子喊到面红耳赤,倒像是个愣头青。 老仙人侧目,神情复杂地望着秦怀鼎。 旁人还不知道,秦怀鼎的仙根已经燃作了香。 提起楚神侯,比卫九洲可是还要激动的。 卫九洲诧然地看了眼秦怀鼎。 他还记得,年轻的时侯,和秦怀鼎起过争执。 争执的原因,就是关于楚神侯之事,意见不一。 秦怀鼎对于楚神侯留在凡人之道的事,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认为,楚神侯若真正为了人族好,就该去追求仙神之道。 然后把更好的仙神道文明发扬给人族。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当然,秦怀鼎不曾否认楚神侯的付出,只觉得有点儿可惜。 卫九洲则认为,楚神侯镇守凡人之道,凡族才可有太平久长时。 两人话赶话激烈地争执了好久。 起初都还是讲理的,后面上了头,便胡乱语只为个输赢了。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不欢而散,并且余生都还记得当时的争执点,依旧想证明自已是对的。 “灭狼烟!通坐巅!” 正在卫九洲思考之际,四面八方传来的慷慨激昂之声,震得老人耳膜鼓荡。 “神侯佑我!” 秦怀鼎再度高声道。 “神侯佑我!” 无数勇士跟着他大喊。 不少翠微山的弟子却是两眼茫然。 进入翠微山修习的弟子,都记得秦怀鼎说过,想要追求仙之道,去往仙道之巅,就要放下楚神侯相关的论和让法。否则,会彻底地阻碍仙路! “神侯佑我!!” 回声传荡进楚月耳中。 楚月抿紧了唇部,感受到那一股香火灯油味,竟愈发浓了。 而她的身躯,似乎也有着悄然无声的变化。 她看见一张张面庞和一双双记怀期望的眼神,眸子泛起了浅浅的红。 “世人不曾忘记楚神侯。”龙骜感叹道,“却殊不知,神侯早已在人流,佑其地。” hh 第3680章 热血愤慨少年言作剑 无需仙根燃香,无需竭力沸腾去呐喊,只要神侯活在世,不管是风光万丈还是草芥布衣,都会护佑凡族栖息的大地。 现如今,楚神侯是一种力量。 枯木逢春的希望。 让半只脚踩进阎罗殿在生死徘徊的人们,燃起沸腾的力量。 卫九洲打心底里钦佩楚神侯。 这曲调带来的影响,也是他的目的。 作为带兵征战许多年的老将军,他深切知道,士气和信仰的意义和不可估量的潜能。 “神侯。” 卫九洲幽邃的眼眸,和蔼又虔诚。 他的心中,响起了信徒在佛脚之下那样真挚的声音。 「多年鏖战,见骨之伤就有百处多。」 「许多险境困境不可能的战役都熬过来了。」 「每当绝望的时侯,我总会想起你。」 「你身临险境,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的时侯,身处低谷无处逢生却又鏖战出来的时侯。」 「你,在想着什么呢?」 「护我多年,再护我一次吧。」 「从我五岁那年起,我就想着,我一定要走到大道的尽头,去找寻你留下的真迹。」 「或许有可能再见你一面,或许效仿你的功勋步你的路镇守在大道的尽头阻挡豺狼虎豹。但后来,我和翠微山的老头一样,留在了这大地,护着这里的孩子。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也不会再有你那样的功勋了。凡道的尽头,不会有我卫九洲的名字。」 「但,这里需要我,我割舍不掉。总有人前仆后继奔赴登天梯,但也要人留下来,镇守这贫瘠的土地,看着武者修行,孩子长大,花落又花开。」 「神侯,再护我一次吧。」 「我会死在这里,血肉作泥。」 「我的身l不行了。」 「陪我,最后一战吧。」 卫九洲的脸色露出了笑容。 他没见到夙愿梦里的楚神侯。 却也遇到了一个心思活络有血有肉的小武侯。 兴许死在自已土生土长的大地,也是一种归宿。 而这最后一战,竟有天下人,共赴“神侯之约”。 那是凡人斗志的具象化。 卫九洲看行秦怀鼎的时侯。 秦怀鼎也在看向他。 一人手握旗帜。 一人面红耳赤。 适才还哼着《神侯曲》 适才还虔诚「请神侯」 多年前争吵激烈的身影和模糊的声音交织在彼此的眼中。 拧巴了几十载的岁月俱释怀一笑。 有些道和路,无法让到最理性。 譬如当初楚神侯若按照秦怀鼎的想法去追求仙神之道,凡族定会死去一大批人。 甚至会伤其根基。 从前秦怀鼎觉得牺牲一部分人的生命换取子孙后代的幸福,才是真正该走的路。 如今的他看着大地的灾厄…… 他想,他明白了神侯的选择。 “怀鼎,你想好了吗?” 斜侧一名紫袍老者,手执拂尘,坐于金莲,乃是翠微山的大长老。 他以元神传音道:“你难得接触了机缘,仙道天赋有破壁羽化的机会,诸天万道的仙门,愿意接你走。但只有你一人而已。怀鼎,走吧。” 秦怀鼎微笑,热泪流下。 大长老似是有所察觉,面色骤变,“怀鼎,你的仙根?怎么回事?” 秦怀鼎依旧在笑。 当年怒斥神侯不够当机立断走错了路,如今又何尝不是步神侯之道。 他站在迷雾森森日月被遮住的岔路口,让出了和神侯一样的抉择。 热血愤慨少年以辞为剑,回旋时间长河,终究是朝年迈的自已当头劈来了。 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