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法道祖》 第1章 腊肉与烤鸡 夕阳的余晖落在郑家屋檐,门前地上洒了水,压住黄昏的浮尘,也带来丝丝清凉。 正对大门的小桌旁,郑家三人正在吃饭。 “王管事家的儿子被夫人打了四十个板子,人都快死了,抬回来的。” 郑法举着筷子,听到母亲说着庄子里传来的八卦。 小妹郑珊坐在在他身旁,一半身体都靠在郑法身上,两只手捧着比她脑袋都大的饭碗,整张脸埋在碗里,吃得正香。 听到郑母口中的八卦,小妹抬起小脑袋问道“王贵?他们家不是入了夫人的眼,被挑中当了七少爷家的书童么?怎么挨打了?” 郑法瞟了小妹一眼,看到她圆滚滚的眼睛亮亮的,翘起的嘴角还沾着暗绿色的菜汁。 这一脸幸灾乐祸的小表情,人小鬼大! 别看小妹只有六岁,她却也明白王管事家和自家关系不算好。 他们两家都是赵家田庄里的佃农,但条件差距极大。 早年,在郑法父亲当田庄管事的时候,郑家的日子还过得去,比王管事家里好不少。 但五年前一次妖兽之乱,郑法父亲为了抢收地里的庄稼,不幸身死。 顶梁柱过世,还没了管事的位置,郑家家道一落千丈。 郑法母亲带着一儿一女过活,既要要照顾孩子,还要照顾田地,日子极为艰难。 反倒是王家得了郑法父亲留下来的管事位置,家里的条件眼看着是蒸蒸日上。 平日里,王管事忌惮郑法这个前管事的儿子,若有若无地孤立着郑家。 庄内其他几户人家也并非看不出来,但一方是孤儿寡母,一方是得了上头欢心的管事,人心趋利避害,郑家的日子就更寂寞了点。 大人之间的矛盾,小孩子虽然不一定明白因由,但是言行中的排挤却会更加恶劣。 王贵身为王管事家的独子,在庄子上隐隐是孩子头,他经常带头欺负郑法和小妹郑珊。 郑法还好说,他自小人高马大,又性格沉稳,在庄子里的孩子眼中颇具威严,就是王贵也不敢过分。 小妹郑珊性格活泼,爱玩爱闹,也因此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听到对方倒霉,开心实属正常。 “你做什么怪?”倒是郑母瞪了小妹一眼“说是王贵性子顽劣,带着七少爷不学好,夫人见了,让他吃了板子,回家学学规矩。要是夫人看到了你这样子,也得打你一顿!” 郑珊张着小嘴,愣愣地“我才不像王贵那么坏呢!再说,我又当不成书童,王贵当时被夫人挑中的时候,满庄子的炫耀,别人可没这机会!” 郑法暗中摇头,王贵的性格他早看明白了,最是欺软怕硬,在自家面前当然趾高气扬。 但要说有胆子带着七少爷学坏他却是不信的。 此时天色其实还早,郑家在这个点吃晚饭,便是趁着暮色之前借些天光,省点灯油。 庄户人家都是一日两顿,不只是郑法家,便是王管事家都是如此。 木质的小饭桌上就两个菜,一盘是绿油油的叶子菜,庄上都叫它猪草叶,本是割来养猪的,但不太富裕的人家也吃。 郑家隔三差五就吃这个,一大盆菜用水煮了,几乎不放油不放盐,实在难以下口。 还有一碗就不同了,是一盘郑母清早从山中采的嫩笋,细细长长的嫩笋上面,是两块红彤彤,油汪汪的—— 肉! 两片腊肉! 郑珊嘴里塞着满满的猪草叶,双颊鼓鼓的,一双大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两片腊肉。 要是眼睛能吃东西,这两片腊肉早被她吞进了肚子。 她记得腊肉是过年时腌制的,总共就腌了细细的一条,郑母十天半个月切两片下 来,吃得极为节省。 上次吃腊肉,也是一个月前了。 郑珊也并不贪心,两片腊肉,哥哥一片,给她吃一片就好了…… 不,娘也要吃,那她就吃一片的一半…… 不,一口! 一口她就很开心了! 终于,郑母的筷子伸向两片腊肉。 郑珊眼珠随着筷子转动,甚至小脑袋也微微转动。 第一片肉,母亲夹到了哥哥碗里。 嗯,应该的。 第二片肉,郑珊看母亲的手在她面前停了一下。 最后,还是落在哥哥碗里。 郑珊眼睛眨了眨,心中有点点委屈,但又安慰自己哥哥每天还要干活,得多吃肉。 猪草叶也很好吃! 她低下脑袋,不看哥哥碗里的肉,只是咀嚼菜叶的腮帮子更加用力,像是在吃肉一样。 …… 一双筷子,从她脑门上方落下。 夹着肉筷子离她那么近,肉香味简直在拍打她的脸。 郑珊猛然抬头,看着郑法笑着将一片腊肉放在她的碗里。 “哥哥!”她龇牙咧嘴地朝着郑法笑,快乐从那缺了的门牙中涌出。 “吃肉。”郑法摸摸她的小脑袋。 “嗯!”她夹起腊肉,小口小口地咬着,一片满足。 …… 一旁的郑母看到也没说什么,再看重儿子,女儿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又何尝愿意委屈? 她偏着儿子也并非没有缘故。 地里的重活需要男人来干不说。 就说家中有没有男人,在庄子里的地位都不相同。 若是丈夫过世后,没有郑法在,郑母两人的日子就会更难过。 在郑母心里,撑起郑家门户的,就是郑法这个儿子了。 儿子愿意亲近妹妹照顾妹妹,她心中也是欢喜。 没想到,郑法又夹起另外一块腊肉,放在了郑母碗里。 郑母抬眼看着自家儿子,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 丈夫走之后,她只觉天塌了,恨不得自己也跟着死了。 没想到自家儿子越来越懂事,让她舍不得,也有了些盼头。 “娘这么大年纪了,吃肉没用了,娘也不爱吃肉。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儿子已经长得够高了。” “……” 郑母看着自家儿子七尺多高快八尺的身材,竟无法反驳。 她心中也纳罕,这几年家里缺吃少穿的,自家这儿子却一天比一天高。 十七八岁的年纪,就比庄子里其他人都高了半个头。 家里过得苦,但这孩子长得庄子上第一好。 让庄子上那些人不敢轻辱, …… 夜里,郑法躺在床上,头顶上青瓦斑驳,星光漏洒。 耳边传来隔壁房间里睡着的妹妹正在梦中吧唧嘴的声音,还有母亲翻身的动静。 身上的棉被老了,有的地方轻有的地方重,轻的地方空空的,重的地方又结成了一块,盖着不太舒服,也不怎么保暖。 他闭上眼睛,满怀期待地陷入沉眠。 再睁眼的时候,眼前已经换了人间。 阳光照在房顶朴素白净的吊顶上,窗外街道上的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 羽绒被轻柔地拥抱着他的身体。 被子如此温柔,郑法却无半刻留恋。 他光着双脚跳下床,穿上拖鞋,冲出房门,打开冰箱,端起前日在菜市场买来的一整只卤鸡四个馒头,放进微波炉。 鸡肉香味渐渐地从微 波炉里面弥漫到整个房间。 郑法拿出刚刚热好烤鸡,鸡皮吱吱冒着金色的油脂,热气带着香味肆无忌惮地挑逗着他的味蕾。 顾不得鸡肉还烫手,他撕下鸡腿塞到嘴里。 又香又热的鸡肉从他嘴里一路暖进胃里,然后顺着脊椎往上,化成一声幸福的轻叹。 第2章 现代 活过来了! 这几天,他在庄子上就没吃饱过。 郑法也很惭愧,在这个世界吃了种种美食之后,再去吃猪草叶更是难以下咽…… 毕竟由奢入俭难。 至于腊肉这些好吃点的,他也从来都是让给妹妹和母亲。 毕竟自己在这个世界吃香喝辣,如果再去抢那一点点肉,心里也过不了这一关。 五年前父亲过世,他哭了一整晚才昏昏沉沉睡去,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来到了这方奇妙的天地。 此后每七天,他就会在梦中来到这个世界,再过七天之后,他又会回到原世界,很像这个世界说的穿越,只不过是他这个异世之人穿越到这个世界,而且还是所谓的“身穿”。 从此以后,他都是在这个世界猛吃七天,然后再回到玄微界——这是那个世界的人对世界的称呼,他在玄微界几乎要饿上七天。 如今也算习惯了。 郑法摸着微微鼓起肚子走出家门。 他住的是清水中学的一栋教师公寓楼的一户两室一厅,楼房总共六层,建于上个世纪。 三十年的时光让这楼房显得有些跟不上时代,没有电梯不说,楼道也狭窄阴暗,铁质的扶手锈迹斑斑,楼道转角处甚至长了些青苔。 放在旁人眼里,这房子老旧,可能觉得住起来比不上那些新小区,但在郑法却很满意,从小到大他住的房子都是泥砖混合着稻草建成,第一次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房间里洁白的墙壁,透亮的玻璃,让他以为自己来到了仙境。 更不用说电灯电视,汽车手机这些此世之人习以为常的东西。 稍稍了解这世界之后,他一度真以为这里便是赶集时候说书先生口中的仙境——天空中有着飞来飞去,一日千里的铁鸟。 一块小小的屏幕就能让你知道千里之外发生了什么。 再了解一点,他就知道这方世界的人其实都是凡人,身体甚至比他原本世界的人还要孱弱。 郑法家几代都是赵家的佃农,没啥过人之处,但赵家并非寻常人家,而是郡望世家,族内血亲子弟人人习武,天资卓越之人甚至能够进入传说的仙门。 但此方世界的人,别说修仙了,习武这件事仿佛只存在于电视或者鬼畜视频里。 郑法却并没有看低这世界的人,以凡人之身,却能达成了说书先生口中那些彷如仙迹的成就,他觉得这甚至更值得倾佩。 他如今的身份是清水高中的一个高三生,住的公寓楼就在教学楼的背后,走到教室只要五分钟。 刚走到班级门口,就听到坐在第一排靠门的男同学朝他喊“郑法,老陈叫你!” “知道了!”郑法回了一声,将背着的书包放在座位上,还听到那男生在问“郑法你干嘛了?” 郑法也在想这个,心中紧张。 老陈是他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一大早就被班主任喊到办公室,绝对是学生生涯的恐怖事件,即使这个学生是个穿越者也一样。 走到教师办公室,推开有点斑驳的黄色木门,最靠近的办公桌旁,老陈的光头在晨光的照耀下异常明亮。 “陈老师。” “郑法啊,来,坐!” 郑法心下稍安,看老陈的态度好像不是什么坏事,他坐在老陈面前,双腿并起,双手搭在膝盖上。 突出一个乖巧。 “你紧张个啥?”老陈看他的坐姿就笑了“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也高三了,你准备报什么大学?” “我……”没想到老陈是找他问这个的,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 “其实这事情,老师一般是不管的,得看你个人意愿,普通的同学和家里商量就好 了。但是你情况毕竟特殊……” 老陈话没有说完,但郑法明白他的意思——郑法穿越过来的时候,也就十二三岁,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却已经是个孤儿了。 原身父母本是清水中学的老师,死于一场车祸,比玄微界中还惨,但这个世界的保障就好不少。 一方面,作为父母的原单位,清水中学也对他一直有所帮助,虽然只是免了学费,起码读书不愁。 另一方面社区什么的一直有相应的补贴,加上父母留下来的房子和遗产,生活虽然不算富裕,但吃饭还是不愁的。 如果再对比另一个世界中郑家的生活,这世界几乎能说是福窝。 包括老陈在内,班级的老师都是知道郑法的身世,或是因为可怜,或是因为同事情谊,平日也尽量不在郑法面前提父母家庭之类的字眼。 因为未曾和这个世界的父母相处过,他内心对其有感激,但并无太多感情,但这份小小的温情,郑法也是明白的。 看他不说话,老陈只能继续说着“你自己有什么想法,跟我说说,我给你参考参考。” 郑法心中自是感激。 老陈虽然看着粗犷了一点,但一直算是负责,现在还不到七点,他就坐在办公室里面了,而且郑法知道,他几乎每天早上都在。 “我想学物理。”郑法也想过大学的事情。 也许读书对这个世界的少年来说并不算乐事。 但郑法却极为珍惜。 他小时候是上过一年蒙学的,那时候不算很爱读书,甚至宁愿干农活都不愿去。 但后来父亲出事,再没有这个条件去学堂,他反而开始怀念学堂。 庄子里只有王管事家的儿子王贵上完了蒙学,后来还被选为了七少爷的书童。 庄子上其他孩子是没这个条件。 所以庄子其他孩子对王贵能上学,都非常羡慕。 郑法更是如此。 如今有了读书,甚至上大学这种此世界最高学府的机会,他自然向往。 学物理……嗯,他物理成绩最好。 还有就是因为他对所谓科学有种发自内心的好奇。 他读过这个世界的历史,几百年前,这世界的情形和另一个世界其实没多大差距。 甚至因为没有仙道和武道,更显得死气沉沉。 这个世界几百年间天翻地覆,在他看来最大的原因便是这名为科学的学问。 他对其充满了渴慕,敬仰,甚至着迷。 “物理?走学术的路子?”老陈想了想,这孩子家庭条件不好,做学术说不得是条正路。 “那你有理想的大学么?” “江南大学。” “江大?”老陈看了郑法一眼“江大可不好考,你现在的成绩……难!” 看起来不看好郑法的样子。 可等他和郑法说完了话,看着这个学生远去的背影,他却露出满意的眼神。 坐老陈对面的一个女老师好奇地问道“这就是郑老师家的那个孩子?” 陈点点头。 女老师脸上露出了些许同情,还带着点诧异“不是说这孩子成绩不大好么?当时进咱们高中还是因为是老师遗孤,分数上有些照顾。” “这孩子,刚进学校的时候成绩是真不行。”老陈笑得有点得意“当时其他班主任都不要,到了我班里。” “那考江南大学确实难!”女老师点点头。 江南大学,全国前十,物理系更是其王牌专业之一。 “不,你不了解这孩子,从高一到高三,他成绩一直往上窜。高一全班末尾,高二就能够考到全班中游了,现在高三偶尔还 能考个前十。” 女老师有点惊讶“后劲这么大?那这江南大学还真有希望?” 老陈摇头“不,有点晚了,他现在的成绩,离江南大学最少差二十分……可惜了。” …… 郑法可不知道老陈对自己的赞赏和惋惜。 他在这个世界无亲无故,知道自己能得到的信息太少。 能做的不过是埋头努力。 他的午饭照例是在学校食堂吃,对面坐着的是他的同桌兼好友——王晨。 看着面前的饭菜,王晨脸上满是生无可恋“食堂的师傅家里卖茄子的?这茄子烧豆角怎么天天都有?” 再看看另外几个菜。 空心菜瘫在盘底,一副不堪蹂躏的样子。 红烧肉上的一根猪毛坚挺地朝着他耀武扬威。 “厨房这些人,都是校长的亲戚吧?这几个菜从高一做到高三,居然还能这么难吃!也特么是不忘初心!”他看向对面的郑法“等会陪我去超市买点面包!” 对面,郑法才将红烧肉汁浇到米饭上,用筷子搅拌了两下,再将最后一口饭扒拉进嘴里。 脸上的表情享受,满足到近乎虔诚。 等他吞下米饭,才抬起脑袋,像是刚听到他说话似的,有点茫然地看着王晨“怎么不吃了?” 看着郑法面前比水洗过还干净的饭盘,再看看自己几乎没有动过的饭菜,王晨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还有点怀疑自己。 真这么好吃? 他拿起筷子,闭着眼睛猛干了几口…… 呕! 第3章 再选书童 郑法和王晨吃完饭,就直接回到了教室。 教室里很安静,一大半座位都空着,走读的学生都回家休息了,还有一小半的座位上有人趴在桌子上午睡。 王晨本来也准备睡一会,对七点上早自习的高三生来说,缺觉已是常态。 更何况刚刚吃了午饭,就更让人犯困了。 他刚刚趴下,就发现坐在他侧后座位的郑法居然拿出了一本书,嘴唇翕动着念念有词。 “艹……”王晨低声骂了一句“你特么又卷?你干脆把所有课本都背下来好了。” 和郑法同学这么多年,他早就了解到了郑法的怪癖——背课本。 语文英语这种偏记忆的科目也就算了。 数学物理,郑法居然也要背。 “丧心病狂!”想到这里,王晨不由得又骂了一句。 “没有背课本。” “这还像个人。”王晨安心地趴下“你之前不是在背么?” “背完了。” 这特么谁还睡得着? 王晨直起身体,颤巍巍地伸出手,翻过郑法手中的书 《圆锥曲线突破三百题》…… “你真不是人!” 看他那不可置信的表情,郑法还有点不好意思“闲着也是闲着。” “淦!” 郑法看着王晨拿出早上新发的试卷刷刷刷地开始发愤图强。 “你怎么不睡了?” 王晨斜睨着他“你说我为什么?” …… 背了一会书,郑法再抬头的时候,前面的王晨已经趴在试卷上睡得正香…… 他笑了笑,收起了面前的书。 背课本,在郑法看来是一种自己不得已才为之的笨方法。 几年前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除了一个身份,可以说脑袋空空。 他的知识储备,放在之前那个世界都能算纯正的文盲,更不用说这个现代世界。 身为初中生的他,论实力,也许连幼儿园文凭都拿不到。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几次考试都是个位数的分数。 还好的是,一方面老师同学都觉得他成绩一落千丈,是因为家庭出现重大变故的原因。 另一方面,初中毕竟是义务教育,只要你想学,也不至于被开除。 郑法自然是想提高成绩,跟上进度的。 但他自认为最多中上之姿,又落了太多基础知识,寻常方法根本无法弥补。 后来他干脆一狠心,开始用笨方法——死记硬背。 他从小学课本开始,也不管理解不理解,就是一个字一个字,全部背下来! 在这个世界背七天书,然后在原来的世界用七天时间慢慢回忆,在脑海里试图理解。 这方法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能利用他比别人多一倍的时间。 很适合他的情况。 后来学了点生物,他就叫这种方法叫反刍法。 一开始其实效率并不高。 他记忆力又不是天生超群,最初的时候,七天后能记住的也不到十分之一。 倒是后来他又去学了一些什么记忆宫殿记忆法之类的乱七八糟的方法,加上对这种学习方法慢慢的熟练。 他如今不敢说是过目不忘吧,一本书读个两三遍也能记住个八九成。 比起那些真的学霸的学习技巧,这种方法实在是又傻又累。 但另一方面来讲,他的基础反而打的非常好。 成绩也稳步提升,中考时能进清水高中也许是靠着父母遗泽,但如今能稳定在班级前二十。 毕竟旁人是上了五年学,郑法是 实打实背了十年书。 其中辛苦和努力,不足以为外人道。 …… 七天后,再次回到玄微界的郑法,除了满肚子的肉,还带着满脑袋的知识。 甚至听郑母说话的时候,他反应都慢半拍。 还是小妹的高声欢呼让他回神。 “夫人真不让王贵回去当书童了?” 郑法一愣,这可不是小事。 虽然看起来只是个书童的位置,但对庄子里的这些佃农来说,也算是一种阶级的跃升。 “对啊,听说王管事这两天到处托人说好话,但夫人已经说了要再选书童,不要他家的了。”郑母说起今天在庄子上的传闻。 庄子本来就不大,王管事往日风光,也不是没人眼红。 更何况,王贵回家在赵家也不是一件小事。 这两天庄子上的八卦都是这个。 郑法想得比母亲妹妹都深一点。 在他看来,王管事是很有野心,甚至是很聪明的人。 短短五年,不仅当上了田庄的管事,更是入了夫人的眼,儿子都成了少爷的书童。 不可谓不厉害。 日后成为夫人少爷的心腹人家也并非不可能。 如今丢了书童的位置倒是小事,反而是恶了夫人,才是王管事一家害怕的。 “夫人肯定是看出了王贵是个大坏蛋!” 小妹郑珊绝对是表现得最高兴的那个。 “嗯,夫人是个好人。你们爹走的时候,她还专门给了咱们十两银子。”说起夫人,郑母话里也不无感激。 “夫人是个好人!大好人!”郑珊点着小脑袋重复。 郑法看她俩有点有点敬仰的小表情,不由想起另一个世界一位先贤说的那句话 “……做稳了奴隶的时代和争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 这句话,实在是准确,戳心,令人厌恶却又无法反驳。 他跟着妹妹的话点头,似乎也为夫人的“拨乱反正”而激动一样。 毕竟有些东西说出来不仅没有好处,还会害了身边的人。 倒是妹妹开始遐想起来“要是夫人要哥哥当书童就好了!” “我看王贵还敢不敢再欺负我们!” “我听王贵说,每个月还有月钱呢!” “还能跟着护院们学武!” “那哥哥就是庄子里最厉害的人了!” 说着说着,小妹郑珊的眼睛都亮了“要是夫人让哥哥去当书童,她就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倒是一旁的郑母看了郑法一眼,摸了摸小妹的脑袋“要是哥哥不当书童,难道就不厉害了?” 小妹抱着郑法的手,乖巧地说道“哥哥已经是最厉害的了,但是可以更厉害!” 在小妹睡去之后,郑母来到了郑法房间门口。 “你妹妹还小不懂事。你莫要多想……” “娘?”郑法看向母亲。 “什么书童,咱们也不奢望,王贵回来的时候人都是软的,现在还下不来床。你要是……那样子,娘和你妹妹,也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我懂的。” 看着母亲离开,他躺在床上看着屋顶。 书童么? 不得不承认,即使娘不赞同,他也动心了。 小妹都能看出的好处,他能不知道么? 有了月钱,家里就不用肉都按片吃。 不用再在庄子里招人冷眼。 甚至还有郑法在这个世界最期待也是最好奇的事情之一——练武,甚至修仙。 争做奴隶而不得…… 第二天一早,郑母在门前 搓着脏衣服,一个熟悉的庄农就跑了过来“老郑家的!老郑家的!天大的喜事!” “什么喜事?” “夫人要选书童,这次说要选个年纪大的稳重的,你们家阿法正好合适!” 第4章 乡下人 选拔书童的日子来得很快,在这消息传到庄子里之后第三天,接郑法去赵府的牛车就来到庄子。 “我也想去城里玩!”小妹郑珊拉着郑法的衣袖黏黏糊糊。 赵家主宅坐落在景州城的内城之中,别说才六岁的小妹郑珊,就是郑法也没有去过。 “珊儿!”郑法还没说话,郑母就已经将她的小耳朵提溜着训道“你哥这是要去主宅,多少人盯着呢,又不是去玩,你再闹?” 看着捂着通红的小耳朵泪眼汪汪的小妹,郑法摸了摸她圆滚滚的脑袋“要是有时间,哥给你带城里的好吃的。” …… “娘,我走了。” 站在牛车旁,郑法和母亲告别。 郑母没有说话,只是拿出一个干净的粗布包袱,解开包袱,里面是面饼和几片腊肉,她递给赶车的老汉“大人你赶路辛苦,我这做了点吃食,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路上垫垫。” 那老汉摘下嘴里的烟斗,笑眯眯地接过。 郑母看他收下包袱才拜托道“我这孩子第一次去城里,他年纪小,还望大人你多多照看,别冲撞了贵人。” “好说。”老汉看了郑法一眼“这孩子一看就听话,出不了什么差错,说不得还能得一份前程呢。” 郑母看了郑法一眼,低声道“前程什么的我也不指望,只是望着他平平安安地回来……” …… 牛车离郑法家越来越远,回过头去,还能看到母亲带着小妹远远眺望牛车的身影。 “坐稳了!” 前方赶车的老汉忽然大声说了一句,手中的黑色长鞭划过长空,打在牛臀上。 车速忽然加快,郑法没有准备,整个人往后仰倒,扶着一旁的护栏才稳住身体。 耳边风声呼啸,车旁田间的稻谷倏忽而过。 这牛车的速度出乎郑法的意料。 他很难估算现在的车速是多少,但给他的感觉,比起在另一个世界坐过的公交并不慢。 车是很普通的车,平时用来送菜的那种板车,底下铺着木板,两侧都有护栏。 但赶车的牛却不一般,和他之前看到的并不一样,这牛体型庞大,身长几乎有三四米。 最显眼的是牛脊柱上长着的一个肉瘤,奔跑的时候肉瘤上面的血管暴起,甚至能看到血管中汹涌的红色血液。 更让郑法惊奇的是这牛身躯这么庞大,速度如此快,但牛蹄落地时却悄无声息,平稳异常,竟仿佛在御风而行。 “吓一跳吧?”老汉哈哈笑道。 “这牛?” “这可不是普通的牛,它叫丹珠牛,听说有着一丝灵兽的血脉,日行千里不在话下!而且这宝贝牛,不仅快,而且稳!” “灵兽?一丝血脉竟有如此神异……” “咱们赵家可不是普通人家,这景州城能有这种牛的,屈指可数!” “赵家这么厉害?” “厉害?岂止是厉害!咱们赵家可是有仙人的!”说起这个,老汉有点与有荣焉的意思“从千年前老祖在景州城繁衍子孙开始,咱们赵家代代都有人能入仙门,得仙缘!” “仙门?我一直听闻赵家有仙门撑腰,竟是真的?” 郑法精神一振,他毕竟是生在庄子里,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说不定还没有对另一个世界多。 以前虽然也听说过不少仙人传说,但像老汉这么肯定的却没有。 “这景州城三大世家,哪一个没有仙人背景?”老汉拿出一片腊肉,塞进嘴里嚼着,看了一眼说道“你想得仙缘?” 郑法点头。 “看在这腊肉的份上,我好心劝你一句,那不是咱们这种身份可以肖 想的。我在赵家半辈子了,仙人的半根头发丝都没见过。” 郑法抿抿嘴不说话了,只有那长鞭声伴随着沉默的旅途。 中午的时候,牛车停在了另一个赵家的田庄前,一个和郑法年纪相仿的少年上了车。 他一看到郑法,脸上就有点不自在的神色,略带些敌意地问道“你也是要去当七少爷的书童的?” 郑法还没开口,赶车的老汉就懒洋洋地说道“不止你们两个,赵家在景州城上上下下符合年纪的有近大几十号人,哪个没有来,也就是你们住的远,要我来接。” 郑法一愣,他只知道七少爷受宠,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书童位置,竞争居然这么激烈? 那刚上车的少年似乎也明白了这老汉的意思,脸上的神色略微收敛,但还是坐在远离郑法的角落里。 郑法能感受到,一路上他的目光时不时地瞟向自己。 过了好一会,这少年才终于开口道“我叫黄宇,你叫什么?” “郑法。” “你上过蒙学么?” “上过。” 黄宇脸色又不好看了点。 郑法补充道“不过上了一年就没上了。” “我上了五年蒙学!” 黄宇振奋道,他挪了挪,坐在郑法旁边“要不是我年纪太大,之前七少爷选书童的时候,我就去了。” 郑法心中暗笑,这家伙大概是觉得自己对他没啥威胁,态度好了不少。 “五年蒙学,那你这次可是十拿九稳了。”郑法顺着他的话说了一句。 果然,黄宇纵然是极力掩饰,但眉目飞舞,面有得色。 倒是赶车的老汉嘴里嗤笑了一声。 “也不知道这七少爷到底是何身份,一个书童的位置,竟能让数十人竞争,还有黄兄你这种人才。” “你不知道?” “小弟久居田庄,耳目闭塞……” 黄宇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见他衣着虽然干净却陈旧,袖角更是洗得发白到透光,心中那对郑法的忌惮又去了。 他想了想,闭着嘴巴,竟是不回答。 郑法知道这人大概是不想让他从自己身上得到一些额外的信息。 倒是赶车的老汉开口了,他回答了郑法的问题“咱们赵家分成三房,其中大房便是家主一脉。” “这七少爷莫不是……” “不错,七少爷便是大房唯一的嫡子,夫人只有一女一子,故而七少爷年纪虽小,但日后便是赵家的家主。现在赵家大房的外管事,听说便是家主少时书童出身,极为体面的。” 郑法一下子就懂了。 书童当然不是什么有权势的位置,但这玩意和另一个世界史书上所谓潜邸旧臣,从龙之功差不多。 争得便是一个未来。 “而且,我听说啊……”老汉回头看了黄宇一眼“七少爷的胞姐,可是赵家这一代的仙种,早就被仙门看中了!这书童的位置,别说你们了,就是城里那些有头有脸的管事家里的孩子都在争!嘿,上过几年蒙学又怎样?” 郑法如今更是明白这七少爷书童位置的价值了。 家主一脉唯一的嫡子。 亲姐姐更是得了仙缘。 这七少爷的地位可谓是稳如泰山。 郑法看了一眼一旁的黄宇,只见对方脸色涨得通红,大概心里是知道这老汉在敲打自己 别看你比郑法多上了几年学,放在城里那些管事的孩子面前。 你也是乡下来的。 第5章 同病相怜 赶车老汉的一句话,让后上车的黄宇陷入沉默。 郑法也没说话,只剩下老汉的长鞭在风中啪啪作响的声音。 一路安静地疾行下,一个时辰后,牛车就到了景州城内。 城内城外像是两个天地。 城外的景色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开阔,舒朗但荒芜。 偶尔能看到的活人,只是那一两个弯腰在田间劳作的农夫。 景州城虽大,但街上密集的人流却让其显得逼仄又拥挤。 三人走的大概是景州城的主干道。 道路两旁都是店铺,来闲逛的人也多。 日行千里,威武雄壮的丹珠牛,在此也只能委委屈屈地挤在人群中,宛如一只小猫,畏畏缩缩地往前踱步。 黄宇这时候也活了过来,他坐在车上,扒着护栏,伸长脖子朝着两旁的店铺看去。 点心铺里腻腻的甜香让他咽口水。 杂货铺里卖的那些小玩意让他移不开眼睛。 在绸缎庄里流连的那些大家闺秀,更是让已经省人事的他偷偷打量,走远了才敢回过头多看两眼。 等他从进城的激动中缓过神来,才发现一旁的郑法坐得稳稳地,虽然也是含笑打量着两旁繁华的街道,但却没他这么激动的样子。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郑法回过头,好奇地看着他。 黄宇轻咳一声,端正坐好。 郑法看着他笑了笑,黄宇脸上闪过一丝似羞似怒的神色。 …… 牛车走过大街,朝着西城而去。 “景州城一直有东富西贵,南商北贱之说。咱们赵家,就是在最尊贵的西城。”赶车老汉不无自豪地说了句。 果然,越往西走,行人便越少。 但此地却绝不荒凉。 反而是连绵的深宅大院,门户森严,普通百姓根本不敢在此闲逛。 方才有点兴奋的黄宇此时脸上也有几分忐忑小心。 又走了半柱香时间,他们来到了一处院落前。 说是院落,其实可以说一片连绵不绝,宏伟广阔的建筑群。 从街头看去,他们甚至都看不到面前这白色院墙的尽头在哪。 方才路过的许多大户人家让黄宇已经感到叹为观止,但看到这一户时,他还是张大了嘴巴,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慕色。 院落的正门口,站着两只两人多高的狮子,睥睨的目光斜向下看着来往的行人。 门口的牌匾上,写着赵府两个字。 牛车没有停留在正门,而是绕过正门,又绕过角门,最后停留在一处不起眼的后门处。 “来了?” 一个家仆模样的中年男子已经等在门口,看到赶车老汉一到就立马催道“赶紧的!管事可等着!就等他俩了!” “他俩这不是住得最远么?” 那男人挥手示意郑法两人跟上“按我说,这俩就是来凑数的。” 老汉也不反驳,只是哼道“夫人说家里这个年纪的都要来,你敢落下一个?” “唉,就说呢!” 两人说话都没有避着黄宇两人的意思。 黄宇听着似乎觉刺耳,张了张嘴,好像想要反驳。 但他仰头看着高高的院墙,脸上又闪过一丝讪讪之色,竟又闭口不言。 但他表情却更难受了,整个人缩头缩脑,动作束手束脚,有种走路都不敢抬脚的感觉。 他又转头看向身旁的郑法,却发现这人像是没听到这话一样,甚至还悠悠然打量着周围,似乎很好奇的样子。 “装什么装?”郑法听见黄宇小声嘀咕了一句,余光便看到他暗暗挺直了自己的腰杆。 郑法看了看黄宇脸上变来变去的小表情,也猜到几分这少年的想法。 景州城也好,赵家大院也好,对他来说也是未曾见过的,打心里说,他心中也不是没有激动。 但比起刚到现代的时候,这刺激可就小了点。 更何况,高楼大厦他亲眼见过。 这种深宅大院,他在电视里也见过。 如今步入这大院,心态与其说是自卑,不如说是新奇。 有种来到了个旅游景点的感觉。 对比黄宇,自然就显得淡定了些。 …… 那仆人领着两人,走到了一处清秀的荷花池,荷花池的尽头,是座临池而建的水榭。 “这便是府中的二书房,你俩过去吧!”他朝着那水榭正门指了指,也不再往前,只朝着两人说道。 黄宇随着郑法从湖上的栈道走到水榭门口。 发现门前已经站了数十个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少年。 看到他们两人,那些少年先是将他们上上下下看了一圈。 然后又一致忽略了两人,几乎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几乎没什么反应。 黄宇在一旁暗暗咬牙。 郑法看出来了,这群都是书童位置的竞争者。 此时,如果他们以忌惮,甚至恶意的态度迎接他俩。 都比这种无视要来得让黄宇这少年痛快。 可细细打量这些少年,黄宇脸上却又露出一丝颓然,好像是自惭形秽一般,低下了脑袋。 就说衣着。 郑法穿着的是旧旧的粗布衣服。 黄宇他当然好一点,穿着母亲用新布做的衣服,但材质也很粗粝坚硬。 这里的少年,不少都穿着丝绸衣服,即便不是丝绸,也穿着整整齐齐的儒衫。 这是黄宇家也无法负担的。 这也不足以让他放弃全部希望,毕竟书童的位置不是家境能决定的。 但门口三人头上的纶巾却让他实在是生不起一点竞争的念头。 上了几年蒙学,他已经知道,只有取得了童生功名的读书人,才能光明正大的头戴纶巾。 这三人这副打扮,已经明明白白的表明了,他们已经是有功名之人…… 正是明白这一点,黄宇心中才真正绝望,也终于懂了那老汉说的 上了几年蒙学又怎样? 他蒙学的老师,也不过是个老童生而已…… 到了现在,他从上了牛车鼓起的那一口气,像是有个洞一样,一点点的漏得干干净净。 他看向郑法,郑法依旧是那副没啥波澜的样子,此刻他却不反感了。 甚至隐隐有点同病相怜。 自己已经如此煎熬了。 郑法穿的比自己更差,上的学比自己更少。 应该……更痛苦吧? 郑法感受着这少年眼中的善意,有点莫名自己一句话都没说呢,他看自己的眼神怎么这么亲切? 至于痛苦…… 老实讲,郑法根本不知道什么纶巾不纶巾的。 似乎是专门在等郑法两人,他们刚到,少年面前紧闭的房门就打开了,一个男仆走了出来,朝着众人说道“排好队,一个个进!” 门内,数十个案几摆成几排,案上摆着笔墨纸砚。 郑法深深吸了一口气,有种回到了月考的感觉,不仅不觉得惶恐,竟然还有种熟悉的安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