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义魔王黑唐僧》 第1章 广智救我！ “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咖多夜！” “哆地夜他。” “啊弥利哆婆毗！” “……” 不知为何，当《往生咒》的玄异韵律化作赛博真经，不断在唐生耳畔回旋时，仿佛有成千上万个电子木鱼在周围敲响。 头痛得想爆炸，口干舌燥如火烧，身体无比沉重，好像这个身体完全不属于他唐生。 唐生甚至很难睁开眼睛，这不是因为他虚弱，而是他明晰感觉到自己眼皮上沾了一张厚厚的纸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就好像被一坨胶水粘住，死死不让他睁眼。 足足半分钟，他才在一阵阵的头晕目眩中，睁开了眼睛。 下一刹那，他几乎被吓到心肺停止。 就在他身边，赫然有几个无比逼真的纸人在劳作着。 在一个半露天、古色古香、很有唐朝风格的木质八角亭里，‘纸人们’正围着一张满是油污的八仙桌捣鼓着什么。 仔细一看，这哪是什么纸人？ 那张所谓的纸脸上，白纸面具的脸颊部位确实涂抹着诡异的腮红，让纸脸仿佛挂着一个邪魅的笑容。 五官之外的地方满是花花绿绿的符文，但眼睛部位赫然有着一双人类的眼珠子。 不，鼻孔也是透着气的。 唐生再看看自己前方，没差当场晕过去。 自己的双手如同机械人的手臂，机械地握着手中的石头捣药杆，明明双手酸痛得不行，依然按照既定的动作，一下一下砸在捣药用的石碗里，把里面未知的草药用力碾磨成粉末。 感受着质地糟糕麻布衣袖上传来的刮擦感，唐生终于明白这是什么回事了。 哪有什么纸人，都他妈是活人！ 更恐怖的是：其中一个倒霉蛋竟是他自己？！ 他很想呼救，可嘴巴里什么都说不出来。周围几个倒霉鬼也是如此，纸面具覆盖着他们的脸，控制着他们的心神，让他们像个木偶一样继续着动作。 就在这时，唐生忽地听到一个声音，这声音尖细而断断续续，声音时远时近。他努力听了很久才勉强转动眼珠子看到，声音来源就在他左手上。 那是一条人参。 准确地说，是一条气力明显不足以从他手上挣脱的人参精。 它躯干部分全长不过五厘米，一看尺寸就知道不是什么千年人参。 可它不断扭动着带长须的四肢，还口吐人言啊！ 稚嫩的声音里满满是小孩子被欺负后的哭腔：“你们这群狼崽子不得好死！我在土里好好的，还有一年就修为满百年了。你们居然挖了我出来！要杀我不算，还要把我炼丹！被我爷爷知道，一定会找你们报……” 人参精话没说完，就发出一声惨嚎。 因为唐生一杵下去，这个倒霉的娃就四分五裂，死得不能再死了。 非常诡异地，唐生感到似乎有一缕阴冷的什么玩意正在从人参精那黄黄白白的尸身里冒出来，起初它似乎想缠上唐生，后来似乎秉持着‘冤有头债有主’的原则，激射到八角亭外的某个地方。 唐生不知为何，冥冥感到，这或许就是那所谓的【因果】！ 人参精临死前的惨叫，让唐生变得浑浑噩噩的、心不在焉起来。 他的四肢保持机械式的动作，他的思绪已飘到了远方。 哦，是了，他最后一次记忆是24年8月20日。他偷偷下载【黑悟空】的破解版，待他好不容易下完了高达160G的文件后，一打开才发现，那居然是4k超高清的86版西游记。 你就说这是不是西游记吧？ 当他气急败坏地疯狂骂娘时，屏幕上鬼使神差地弹了一句话：【你想体验真正的黑神话吗？】 他着了魔似的点了【是】，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自己就成了这鬼样子。 到底这是哪？发生了什么事？他又是如何被困？ 他一概不知。 那股邪异的力量控制着他的身体，使得他无法挪动下巴哪怕一厘米，全身上下唯有眼珠子能动。 好不容易在一次拿药材的时候，身体移动了，唐生终于看到了一种名为【经幢】的建筑 从外面上看，经幢就像是一个立起来的哑铃。上下两端的幢座和幢顶被打造得有点像莲花。 唯有中间的幢身是笔直的，上面铭刻着经文，原本是安于佛前以纪功德和镇邪。 可现在入目所见，幢身上不光开裂处处，远处的佛像更是给唐生一种惊栗感。 佛身，狼头！ 这种私刻的佛像，是何等的亵渎啊？！ 不等唐生感慨完毕，一个尖锐的声音突兀地传入他和几个受害者的耳中：“够了，你们带着东西一起去丹炉。” 唐生无法看到说话者的样貌，他只能通过阳光照过的阴影瞥到那是一个长满长毛的、佝偻着身体的人形生物。 唐生的心跳得很快，但他的脚步一刻不停，遵循着那声音的命令，捧着装有人参精残渣的药碗，一步步走向那个矗立在山边凹陷溶洞正中的金色铜炉里。 如果他没有任何常识，甚至会以为这是桑拿房。 半封闭的炉子超大，大概有一米半高，直径三米左右，总体呈椭圆形。里面猫着身子坐下五、六个人是没问题的。 当他和几个受害者步入里头时，脚下那些已然碳化、一踩就碎的人体骸骨，让唐生的心一下子加速跳到每秒200下。 噗通噗通！ 心跳太快了！ 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弃尸难。 这个妖怪对人类尸骸完全不加处理，这只证明一件事——这货根本不在乎。 唐生很想反抗，不，即便是发出尖叫哀嚎，宣泄一下他心中的恐惧与愤怒也好。 他什么都做不到，那张充满邪恶气息的纸面具，牢牢控制着他的身体。 “嘿嘿嘿！我就看看，这次的【人丹】是否能炼成。”外面再次传来狞笑声。 人丹？ 居然要把我烧成人丹？ 唐生几乎出离悲愤了，可他依然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听着外面有着嚯嚯燃烧东西的声音，然后脚下很快传来可怕的炽热感，他仿佛已经闻到自己皮肉烤焦的味道了。 眼看用不了多久，他这次短暂而苦逼到极致的穿越之旅就要因为他被烧死而结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脑子蓦然一片清明。 一个半透明的影像出现在他视界的正中央。 神秘的声音传入唐生大脑： 【检测到宿主正在被烹制，恭喜宿主，由于宿主一心混入佛门，并且姓唐，根据一舍九入的原则，成功绑定（黑唐僧系统）！觉醒黑唐僧模版！】 这声音一出，唐生就麻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高考后凭着500分的‘高分’考上哈佛的事，还是被知道了。 当然，此哈佛非彼哈佛，他考上的是尔滨佛学院，根据一舍九入原则，也是哈佛。 原本再有10天，他就要成为光荣的酒肉……啊呸，是准和尚。 谁会想到居然如此离谱，他穿越了？！ 耐着性子看下去，唐生更麻了。 【由于宿主尚未成功收下任何弟子，宿主只能自力更生。请宿主抽取首个化身能力！】 呈现在唐生面前的，赫然是一个类似手游卡池的玩意，只不过人家抽的不是帅哥就是风情万种的美女角色，他抽的全是……和尚！ 当他看到有且仅有的一个五星角色是大名鼎鼎、耍【大威天龙】的【法海】时，他几乎眼前一黑。 面对那有且仅有的一次免费新手抽取，他还能怎样？ 心中默念一句【抽取】，那个巨大的轮盘就动了。 “滴滴滴！” 转盘转动的声音仿佛就是他生命的倒数。 “法海！法海！法海！”唐生心中狂叫着。 系统弄人！ 转盘的指针最后指向一个长得平平无奇，手持双头长柄焰型武器的高大狼妖身上。 唐生搞不清这是什么武器，他只知道有一种类似的武器叫乾坤刀，但乾坤刀的刀刃方向是一致的，而这把名为【赤潮】的武器长得像个风车的叶子。 反正，当他看到自己抽取的人物【广智】评级仅仅是一个小头目时，唐生简直眼前一黑。 首抽只给我一个【头目】？什么垃圾运气！ 问题是我还有得选吗？ 我没得选！ 即便心中十万分不情愿，唐生还是按照激活化身的口诀，声情并茂地大喊出来： “广智救我——” 这话一出，顿时唐生四周狂风大作，一股从他灵魂深处涌出的力量，迅速摧毁了禁锢他身体的纸面具。 炉子内火焰很大，但他身上燃起的另一股火焰更大更猛。 他发现不光是视界，连他的身体也开始迅速变形扭曲，双手变成了强有力的狼爪，胸口也冒出毛茸茸的白灰色长毛，双腿蓦然变长，脚趾头的指甲暴长变成钩子似的利爪…… 此时丹炉外的那只前爪特别短，像人类一样直立的狈妖听到动静，奇怪地将头凑过去丹炉边上，企图从巨型丹炉上的气窗窥探里面的状况。 不曾想一把弯曲如火焰、散发着无穷高热的赤色兵刃闪电般从气窗里刺出，扎入狈妖张大的嘴巴里，直穿大脑！ “啊！” 这只原本实力不俗的妖怪，就这样被一招爆头。 没有给其它妖怪反应的时间，巨型丹炉的门口就被一脚踹开，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魁梧狼妖手持那把奇形双头兵刃杀了出来。 “想炼我？老子先把你给练了。” 唐生一甩长刃，把曾经的加害者给反过来丢到炉子里。 “大胆！” “啊——” 不是没有人形妖怪扑上来企图击杀化身为狼妖的唐生，而是唐生动作太快了。 化身狼人的他以一种超乎自己想象力的极限动作快速挥舞着双头炎刃，整个身体化成一道凌厉的火龙卷，从焰型刀刃上传过去的力量磅礴得几乎无可阻挡，扑上来的小妖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身体就被劈成两半，像是两颗炮弹一样被扫飞了出去。 旋风式的杀戮持续了大概十秒！ 待到唐生回过神来，再无任何一只胆敢反抗的狼妖还有命站在他半径二十米范围内。地上全是被剁碎的尸骸不说，每块肉上还萦绕着熊熊烈焰，这显然勾起了狼妖们对火焰最深的恐惧。 唐生豪气冲天地大喊道：“还有谁？！” 声音远远地传开，在这个郁郁葱葱的山谷中回荡，久久不息。 不远处，那些体型魁梧，长相凶厉传神的狼妖纷纷露出怯弱的表情，没有一个敢对上唐生的视线，畏缩地低下头去。 如果可以，唐生绝对会屠光这些家伙，无奈这个【广智变身】居然是有时限的，看着那快要倒数完毕的进度条，他心里一阵焦躁。 这时，一个狼妖走出列，用力地鞠个躬：“敢问好汉姓名？” 唐生的心咯噔一下：敢情是要记下我的名字，将来好复仇是吧？ 铮铮铁骨唐某生右手提着【赤潮】，左手单手立掌，张嘴就来：“贫僧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法号【法海】！哼！尔等小妖，有什么就冲着我来！” 说罢，进度条再也撑不住的唐生当着在场五十多个小妖的面，霍地在一阵卷起的尘雾中，再次变回人形。 唐生疯狂安慰自己：不怕不怕！有事也是【法海】顶着！法海他老人家不是降妖除魔吗？专业对口啊！他法海在这玩屠妖，关我唐生什么事？ 饶是心中忐忑，饶是心跳几近失速，唐生依然走出一个虎虎生风、龙行虎步出来。 当着一众丧胆的小妖面前，他堂皇地走出山门，扬长而去。 静！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山谷里的狼妖，你看我，我看你，好久都没谁敢发声。 最后一个最为魁梧的狼妖出列，站到狼藉一片的高台上，扯着嗓子高喊：“大伙！新大王诞生，他就是【法海大师】！” “啊？他就是新大王？” “不是吧？” “他不是人类吗？” 那狼妖继续高声道：“肃静！末法时代！谁拳头大谁就是大王！你们别忘记了，他是以狼妖的身份击杀前大王，然后斩杀了所有不服者，并立下了规矩！他不是大王，那谁是大王？” 狼妖们纷纷点头称是。 于是乎，在唐生不知内情的情况下。 在黑云山东麓的山林里，原本万事万物看似皆陷入寂静之中，可是平静的世界蓦然被一阵敲锣打鼓声给惊醒了。 前方一个狼妖敲着锣，后面四个狼妖高举着四个硕大的白色牌子。 狼妖扯着破锣嗓子高喊道： “黑云山东麓换大王咯——” “新大王名讳是【法海大师】！” “顺大王者昌，逆大王者陨！” 山谷里，五颜六色的蛇妖，大大小小的虫子精怪听到这名讳后，因为一种奇异而玄妙的感应，吓得从草丛之中四散逃离。拥有妖力的石子在大地上怪异地旋转起来。 不知多少树妖草精颤抖了起来…… 整个山麓，骚动了！ 第2章 新大王好凶悍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走出寺院的山门，昂首阔步地走了几百步，唐生总算确定，真没什么狼妖追杀过来。 “我，大概是安全了。” 环顾四周，唐生又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安全。 他确定自己是穿越了，他穿越前正值盛夏，可此地正是早春。 只见山林锦翠色，繁华点点，草木发青芽；这条林间道两旁尽是郁郁青青的新嫩竹林，还不时迸发出新竹狂飙生长的噼啪声。 再看远处，云雾缭绕，虽然有不少彩云，但山顶上似乎有团浓郁得化不开的黑云，死死定在山顶上。这像极了文言文版《西游记》里对黑风山的描述——巍巍万道彩云遮，艳艳千条红雾绕！ 只可惜这里不是彩云红雾，而是黑云。 倘若能无视这条青石路旁随处可见的大号狼爪印子，那真称得上是‘寂静山林自清幽’。 不管这里如何‘寂寥鸟音闲’，这破地方一个人影都没……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看了看视网膜上，那依然没冷却完毕的变身能力，唐生默默心中叹息：我刚刚凭着临时弄来的变身吓住了那些小妖，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一定会再来追杀我的，我必须尽快下山，远离这鬼地方才是正道！ 就在这时，身后远远传来一声比较清晰的锣响，然后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以抑扬顿挫的口吻喊着什么“黑云山大王”，什么“法海大师”。 这番话听得唐生一个激灵。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浮现了好多个画面。不光有高山小涧密林，也有着虎豹豺狼，它们似乎都用一种狐疑中带着敌意的目光望向他。 一幕幕诡异光影，让唐生内心里涌出极为强烈的不安感，使得刚刚才明晰起来的脑袋，再一次感觉混沌起来。 对未知的惊恐、对眼前谜题的不解，各种负面情绪像毒蛇一般缠绕着他的心。 最可怕的是，他仿佛触发了什么不得了的陷阱，冥冥中有些什么东西从他灵魂中被抽走了，使得他感觉自己又一次戴上那该死的符咒面具一般，整个人眼冒金星，晕眩感十分明显。 他懂了！ 他不由低声骂道：“该死！一定是那些狗日的狼妖向他们的大王报告，是法海干掉了他们的头头。我他妈再不走，只怕要被六马分尸了！” 唐生强忍住才没有让自己晕倒！ 他努力睁大眼睛！ 鼓起全身勇气，顺着青石路一路往山下发足狂奔！ 他又跑了三百多米，越跑越是心惊。 路上触目所见，大大小小的浮屠（佛塔）不下三十座，它们何止是年久失修地躺倒在路边？几乎所有浮雕的菩萨或佛陀的头部都被破坏掉，甚至雕刻上了狼头。 明摆着这就是一个神佛光辉无法照映到的、无法无天之地。 尽管唐生并不信神佛，以往也是谁说哪个寺庙灵光就跟着起哄去拜拜，不灵就换下一家，但山道上这种灭佛行为背后代表的亵渎与邪恶，光是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啊！ 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声音——傻孩子，别愣着，快跑啊！ 无奈他越跑，越是有一种‘他跑，它们追，他插翅难逃’的感觉。 这种玄乎的感应并不是错觉！ 就在大路左边一棵大树旁，正站着一只野猪。 没有野猪常见的蛮横感，它那双被颀长鬃毛覆盖了一半的黑色眼珠子正以一种堪称阴冷的眼神盯着他。 正当唐生以为是自己看错的时候，这只黑皮野猪，居然慢慢人立了起来，它，不，他的胸膛和上臂肌肉呈现出有如健美先生的标志式腱子肉。 野猪人嘴角缓缓咧开，配称着那两颗仿佛可以怼穿钢板的巨大獠牙，露出一个嗜血的微笑。 此时此刻，唐生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涌上，直达天灵盖，他差点就要露怯地后退几步。 不曾想，右边同样传来一股威胁感。 “嘶嘶……” 那阴冷的声音，让唐生一下子起了鸡皮疙瘩。 他刻意降低速度，缓缓转过了头，只见右边不远处的老树上，正盘踞着一条少说十五米长的粗壮蟒蛇。 即便它一眼看上去跟寻常蟒蛇似乎没什么区别，可是碰过狼妖狈妖，再碰到野猪怪之后，打死唐生都不会相信这是一条普通的蟒蛇。 它呈S型盘在大树干上，眼睛呈现出诡异的血红，它盯着唐生，那不时吐出的猩红信子本身就代表了它的态度。 “人类……” 蟒蛇口吐人言。 不等唐生在心中泛起更强烈的恐惧，正前方又传来一阵诡异的声音。 原本空荡荡的前路蓦地多出了一棵邪异的菩提树。 这棵高度超过十米的乔木有着一片片比成年人巴掌更大的叶子，原本唐生还认不出它来，当他看到树干上那宛若眼珠子的‘菩提眼’时，整个人簌地一惊。 这哪是菩提眼？ 这分明是一只只流出血红色树汁的猩红邪眼，上面少说十个竖瞳，正死死地盯着唐生。 不光这棵菩提树妖，似乎唐生身后有不知多少妖怪正缓缓围上来。 完了！ 这次多半九死一生了！ 唐生只觉得两眼一黑。 可让他束手就擒，他又不甘。 自己好不容易才从那座该死的丹炉里杀出来，凭什么连新手村都没出就要他送人头？ 老子不服！ 横下一心的唐生决定一装到底。 他做出一个很标准的合十手势：“贫僧乃【法海】！不知各位施主挡贫僧的道，是否想跟贫僧讨论佛法？” 静！ 安静！ 【法海】这名字竟似有着某种无上的魔力，让众妖下意识停止了靠近的步伐…… 唯有眼前的菩提树妖扭动着根须，踏前了一步。 风吹过，沙沙作响。 似乎山顶的黑云呼应着唐生的声音，往下压了压。 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从唐生身上弥漫开来：“既然施主不愿意跟贫僧探讨佛法，那么贫僧也略通拳脚。” 这时菩提树妖忽地惊醒了过来，感觉有一股无形的恐慌攫住全身，如惊雷劈树一般。 它无法形容这种恐惧感，似乎对方那孱弱的人类之躯里面有种澎湃无比的力量即将涌出来。 它正想说出什么软弱的话语，‘法海’又说话了：“贫僧确实在等，可施主又在等什么？” 它不知自己想等什么，但唐生其实在等CD啊！ 终于等到变身技能的冷却，饶是唐生那条奇怪的‘能量槽’只剩下半截，他依然果断开大。 唐生在心中又一次热情喊出那句“广智救我”之后，耳畔响起了奇异的铿锵声，以及唢呐声。 唢呐一出，从生到死。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赤潮】熟悉的烈焰热气再次笼罩自己的全身，明明随着火刃舞出枪花、连唐生自己都有种被热浪逼得气喘不上来的感觉，他愣是顶着对方不知多少只眼睛盯过来时造成的强烈眩晕感，猛地踏前一步。 缩地……成寸！ 在众妖目瞪口呆中，狼妖广智化作一道流火，霎时间跨越二十米的空间，对着措不及防的菩提树妖来了一记零距离的【举火烧天】。 “嚯——” 火克木！ 说真的，假若菩提树妖知道唐生玩火，它万万不会当这个出头鸟。 它不上，换成其它任何一个大妖上，都不会是这结果。 偏偏它就撞在【赤潮】的火刃上。 “啊啊啊——”满含法力的火势迅速蔓延开，刹那间菩提树妖浴火焚身，连茂密的树冠也被彻底点着，这让它看起来就像个超大号的火把。 它企图寻找水源，可一时半刻，哪来的山涧小溪给它灭火？ 它挣扎着，扑腾着，短短十几秒，它就在哀嚎中化作一堆再无生命力与灵性的焦炭。 唐生注意到，一颗散发着奇异光霞的珠子从它身上腾升起来，他本能地上前用左手一抄。 系统显示，他获得了【玲珑内丹】！ 唐生：？？？ 心底的惊讶并不妨碍他转头对着众妖：“还有谁想要挡贫僧的道？” 默默地，猪妖放下了两只前蹄子，挪动着大屁股往后退。 静静地，蛇妖闭嘴，连信子都不敢吐，退入草丛。 慢慢地，众妖了无声息。 唐生再次昂然离去，徒留一片萧瑟在天地间。 良久，山间回荡起一段异口同声的话语：“新大王好凶悍！” 第3章 土地老儿郁闷了 唐生对于黑云山麓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只知道，自己发动变身的能量条空了。 他喵的空了！ 他甚至不知道这种力量要怎么补。 拳脚功夫？ 就凭他那连军体拳都不会的三脚猫功夫能打死谁？ 在众妖眼里，这特么是‘妖怪兴奋拳’才对！ 饶是四周诡异全消，他既不敢放松警惕，也不敢随意露怯，只是大步前行，继续下山。 同一时间，一众狼妖心情无比紧张。 有狼妖问领头的：“云微！你说各路头目会服新大王不？如果不服，那怎办？” 被称为云微的狼妖体型明明最魁梧，按理来说，他不该充当军师角色才对。 或许是三只狼聚在一块，总会诞生一个点子王。 有趣的是，他大概就是那个点子王。 只见他狼嘴一撇：“还能怎样？不服就去找新大王呗。难道还能为难我们这些小卒？” 不曾想，没过一阵子，远处赫然飘来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 “南坡菩提树妖不服新大王号令，已被【法海大王】一招斩杀。南坡柳姐谨代表南坡众妖遵从【法海大王】御令！” 一石激起千层浪浪浪！ 似乎有股无形无相的恐怖震慑力，在整个黑云山南麓荡漾开。 此方天地间不知多少个大大小小的声音在窃窃私语着。 不多时，仿佛从遥远天际先后传来两个声音。 “北峰石磊磊谨遵大王御令！” “西坳金甲子谨遵大王御令！” 可声音到此为止。 狼妖再问云微：“云微大哥，东涧那边是什么章程？” 云微咧嘴一笑，露出满嘴獠牙，展示一个残忍的笑容：“三个方向的头目都从了，还能轮到东涧那货蹦跶吗？不就是仗着大王难以下水才故意装死？呵呵！以大王的性子，那家伙蹦跶不久咯。依我看，不出一月，可见分晓！” 众狼妖连忙称是。 “不过大王下山了，我们要干什么？” “你是不是傻？新大王为了立威杀了那么多妖怪，总得有小妖巡山吧？还不快去把狼妖弟兄们招来？” 那狼妖又问：“云微，你确定这是大王的意思？” “怎么不是？”云微一挺狼鼻子，双爪叉腰：“大王口口声声自称‘贫僧’，可他一上来就大开杀戒！而且他一不剃光头（剃度），二不穿袈裟，分明就是个破戒僧啊！” “噢噢噢！” “就法海大王这样子，怎可能是‘尘缘已了，金海尽干’的真和尚？别忘了，前任大王张嘴闭嘴自诩【贫道】，不照样烧杀抢掠，活人炼丹？他们这些贼道破戒僧，永远是嘴上一套，做起来另一套。我们不要看他们怎么说，要看他们怎么做！” “啊这……” “兄弟，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北麓小妖被屠干净、大王连个屁都不放的破事你们知道吧？” “嗯嗯。”狼妖们齐齐点头。 “这个要命年头就这个鬼样子，不怕自家大王瞎搞，就怕大王不强。只要法海大王够强，我管他要我干什么？哪怕吃斋诵佛我他妈都愿意干！” “确实！” 云微说得好有道理，狼妖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种族，一众狼妖听到后，纷纷心有余悸地点头表示认可。 这年头太乱了，神佛不出，诸妖横行，反正能罩小弟的大王就是好大王！ “你们招子放亮一点，若是新大王有任务发下，你们不懂就跑来问我，别惹怒大王掉了脑袋。” “是是是！云哥教训得是！” 于是就在‘新大王’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众小妖发挥了主观动能性，开始帮唐生把山大王事业给做大做强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边，唐生依然胆战心惊地跑路。 他几乎一刻不停地下山，顺着山路从南转东，直到来到山脚，看到一处山涧，他才停下来。实在渴得受不了，他来到一处清澈的山溪旁，双手捧起水，仔细端详一番。 “很好！这水清澈见底，而且没有小虫子，不是恒河水，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对。搏了！” 他嗓子如同冒火，不喝水，估计也得完。 不由猛灌一气。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他回望山腰方向：“我少说跑了十几公里山路，总该离开那混账山大王的地盘了吧？嗯，应该离开了！我看过《西游记》，妖怪都是有自己地盘的，离开地盘，它们就不敢胡乱越界追杀我了。” 现在人是不渴了，但唐生饿了啊！ 即便漫山遍野都是新鲜的果子，作为城里的孩子，他哪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碰？搞不好吃个菌子，变相把自己给打包送给妖怪了。 思前想后，唐生决定自己还是沿着小溪走，一般来说，溪流旁总是有人家的。 又沿着小溪走了大概三公里，夕阳西下，在他又饿又累之际，终于看到了一个庄子。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庄子的房屋远远看过去挺陈旧的，破洞处处，胜在各个房子都有炊烟，而且看到有牛羊的踪迹。 当他走近的时候，村口一个歪歪斜斜、仿佛随时会倒的塔楼上蓦然传来一声喝问声：“谁？” 唐生这才看到两层楼高的木塔楼上，有一个手持弓箭的黑脸大汉。 可不等他回答，木栅栏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让这位小哥进来吧。” “啊！陈长老？好的。你进来吧——”那身穿灰色麻衣的猎户轻灵地跳下来，三几下就把满是破洞的木制庄门打开。 唐生大着胆子进去，看到了大汉身边那个身高大概就一米四零、驼背、白发白须的老头。 “小哥贵姓？” “免贵，姓唐！单名一个【生】字”唐生不知这里的规矩，看着对方的古式衣着，再瞥了瞥自己身上脏兮兮、有不少破洞的麻布衣，最后决定学着电视剧演的那样，行了个拱手礼。 他不知道是否标准。反正对方也拱了拱手算是还礼。 “小老我姓陈，叫我老陈即可。” “我姓张！张神箭。没办法，这是我爹起的破名字。”猎户自我介绍。 陈老继续道：“唐小哥是从隔壁乡逃难过来的吧。” “呃，是。”唐生决定撒个小谎。 “唉！狗日的县令！要不是那狗官这个月第三次加税，黄老爷还派人来抄家，大伙怎会活不下去，非得跑来妖怪的地盘搏条生路？”张神箭骂骂咧咧。 随着两人你一言我一嘴，唐生算是知晓，这庄子上百号人全是因为县令的苛捐杂税太凶，地主又把佃户往死里逼，这些村民实在受不了，才拼死跑来黑云山脚这边，希望搏得一线生机。 唐生听完，心中一凉。 草！老子跑了这么远，居然还在妖怪地盘上？ 唐生人都麻了。 他还想找人庇护自己呢，谁想到这帮人也不靠谱？可继续走出山，那里又水深火热。在这种天朝古代画风的地盘上，没官方发的路引（通行证），他连去隔壁县都做不到。 此时庄子里不少人注意到庄口的唐生，好奇地探出脑袋来窥视。 陈老继续道：“唐小哥，你也别太担心。妖怪也不全是吃人的。至少……不会吃全部人。小老我还有点不入流的本事，可以去探探口风。假如此地山大王要求不是太过份，也不是不可以住下。” “这，还能探口风？” “请跟我来。” 张神箭继续望风，唐生跟着走路都巍巍颤颤的陈老来到距离庄子正门不远的一个神龛。 这个供奉神像的玩意实在太过简陋，里面的神像甚至面容都被磨得看不清样子，鬼知道供奉的是什么玩意？ “村口这种位置供奉的多半是此方土地神。小老我就姑且一试，看是否能唤出土地神仙。”说罢，陈老口中念诵安土地真言：“南无三满哆，母驮喃，唵，度噜度噜，地尾萨婆诃……” 念完之后，他点燃一注清香，插在神龛前的香炉里。 下一秒钟，土地神龛似乎有了反应。 最明显的是神龛上积攒了不知多久的厚厚尘土，竟是因为神龛的微微抖动而扑扑簌簌地往下掉，露出神龛的真容来。 唐生仿佛预见到，下一秒就会有个长相老迈的土地公公身上萦绕着仙气，凭空跳出来。 不曾想，土地神似乎受到了某种惊吓，居然又缩了回去。连刚刚抖下来的尘土也有不少诡异地飞回去，似乎土地公想把自己重新给埋了。 这就把陈老儿整不会了。 “不对呀，土地老爷已经回应我了，为何不现身？”他皱紧了眉头：“不过，即便他不出来，也能问点消息。” 说罢，陈老继续口诵真经：“我等无奈避难到此，请问此方土地，本地大王是否凶悍？是否会见面就吃了我等？！” 陈老不知道，对面的土地公郁闷坏了。 拜托！正主就站在你身后，你倒是自己问他呀！ 可他出都出来了，被唐生盯着，装死似乎也不好。 考虑半天，土地老儿咬咬牙，终于那个比巴掌略大的香炉抖动起来。 陈老明晰地看到，炉灰上呈现出两个字【不凶】！ 陈老高兴了，再问：“那此方大王是否愿意接纳我等？只要留下我等性命，我等愿倾囊供奉大王。” 土地老儿更郁闷了，他隔着地面看着那个一面期盼地盯着他的唐生，答不答话，感觉都不对。 最后，炉灰再抖，呈现出【一念】两个字。意思是，大王容不容得下你等，全凭大王一念。 陈老反倒高兴起来：“啊！看来此地大王还是能说话的。那我等跟大王再商量商量？” 土地公还能说什么呢？ 撂下一个【善】字，赶紧跑了！ 太吓神了！ 新大王一身冲天血气，很显然刚宰了旧大王和一众妖怪，怎可能是好商量的主？他答不答应，真不关我事啊！ 第4章 大王叫我来巡山 懵然不知发生何事的陈老头转身对唐生说道：“这事似乎还真有点谱。此界虽乱，但碰上愿意讲规矩的大王，还是能讨到一条活路的。到底能不能行，就看今晚子时了。” “子时？”唐生疑惑。 “今夜子时，山大王必定会派小妖来巡山。我等需在庄门口摆出案台，表达供奉之意。只要大王不派出小妖袭击庄子，那就能谈。哪怕谈不成，我等还可离去。谈成了，那就安泰咯。” 唐生犹豫地：“如果对方大王不愿意谈呢？” 张神箭一咬牙，鼻息粗重地怒哼一声：“唯有死战！” 唐生无比纠结。 说真的，直到此刻，他依然有抽身离去的权利。 即便是陈老也是如此劝他：“这事如果唐小哥觉得不靠谱，尽可离去，毕竟这是我们村的事……” 陈老这么说，唐生反倒不忍了。 回首望去，庄子里各个破房子门口和窗户探出一堆脑袋。往往是一个男人带着媳妇，然后一堆娃。 实话说，这一百口人，连二十个男人都凑不出来。 唐生当然可以一走了之，可这些人跟妖怪大王谈不拢，那就全部要死。 这一瞬，唐生心底的负罪感拉满了。 “唉！不瞒老丈，我跟此地妖怪好歹也算打过一下交道，姑且有几分勇力，若不嫌弃，今晚算我一个。” “好！那真是万分感谢唐小哥！”老者用力抓住唐生的手。 从皮肤上感受到老者那双满是皱褶的手指头的刮擦，唐生心底的感慨更深了。 这就是劳动人民的手啊！ 古往今来，从不曾改变！ “小哥还没用饭吧？来来来，小老家里还有一点余粮。”陈老儿拖着唐生的手，就往村里走。 面对众人惊讶的目光，唐生略微尴尬地微笑点头算是回礼。 说真的，跑了那么久，唐生又累又饿。即便陈老头给他的只是有点像馕的烤面饼，里面加了少量的盐巴，配上烧开的甘甜山泉水，吃起来真的别有风味。 他不知，自己吧嗒吧嗒、狼吞虎咽的时候，房子二十米开外，张神箭偷偷找上了陈老。 “老爷子，这个姓唐的陌生人是什么来路？” “贵人！” “啊？”张猎户一面不信：“我看他那身板，只怕不止是‘勇力’这么简单，你也看到了他那身肌肉了吧？” “看到了，我还看到了他的手指头。” “嗯？” 陈老头微笑着缓缓举起他那双满是老茧，十个手指甲里全藏着黑、手指头又粗又壮的手。 张神箭立即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看到唐生后觉得无比违和。 即便唐生衣着貌似跟他们差不多，也有一身锻炼出来的健美肌肉，但他太白了。 身为一个城市人穿越者，跟本土农民那黝黑的皮肤有着一眼可见的色差。他十个指头干干净净，除了打拳练出来的指关节老茧，其余地方跟农民相距甚远。 陈老头从后腰拔出自己那杆旱烟，麻利地塞点烟叶子进去，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我穿着里正的衣服，他只对我拱手，甚至没多少尊敬意味。他还长得这么白，不曾干过粗活。你猜他看到县令老爷会不会行大礼？” 里正有点像村长，管的是一里之地的户口和纳税，算是最小的官。 张猎户眼前一亮：“那这……” 陈老头无比笃定地说道：“关键是，老头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一丝只有大妖临死前才会发出的气息。年轻时，有个卫道士除妖，我有幸去过一次帮忙处理尸骸。我不会认错的。” 张猎户一颗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 姓唐的年轻人，是自己人啊！ 有趣的是，偏偏唐生对此一无所知。 没办法，天朝当代准大学生，就是经常有着一种清澈的愚蠢。 难得吃饱喝足，他总算有余裕处理自己的事。 心中默念一声【系统】。 果然一个半透明的界面出现在他视网膜上。 上面大大的【黑唐僧系统】五个字，让身为穿越者的唐生感到一丝安慰。 目光朝下，他看向自己的面板。 【初始生命值】：100 【初始法力值（法海称号加成后）】：300 【初始气力值】：150 【气力恢复】：30 【攻击】：20 【防御】：40 【暴击率】：5% 【暴击伤害】：150% 除了这些主要属性，其余什么冰、火、雷、毒的【四灾抗性】全是0。 此时的唐生压根不知道，他跟平行世界里一只立志夺取天命、继承齐天大圣遗志的猴子相比，他唯有法力和暴击率能压过对方一头。 他的基础面板就是如此空荡荡，多少有点穷酸意味。 剩下的大项分为【根基】、【武艺】、【奇术】……【变化】等大项。 不知为何，他意念探过去，唯有【根基】和【变化】是可以开启的，其余全是问号状态。 实际上【根基】分项里，只有【气力】和【体锻修行】这两个大项看得到。 而【变化】里头只有一个【狼】字，这【狼】自然就是唐生抽到的【广智变身】了。 系统显示，他现在是6级，拥有五个技能点。唐生皱了一下眉头。 不知是什么原因，此刻他只能加点到【根基】里头。 毫无头绪之下，问过系统，确定自己可以随时改变自己的天赋点之后，他随手将五个点分别投入到【气力】和【体锻】的【血量】上。 这稍微增加了他闪转腾挪的速度，减少体力消耗。 此外，唐生怕死，那多加点血量，这很正常吧？ 不知是否错觉，他冥冥中觉得自己真的‘血条长了’一点。 加完点，唐生随便在庄子里走走，发现庄子是真的破，所有逃荒来的难民只是随便找个房子先猫着，房子如何破败，怎样残垣败瓦都无所谓，稍微能遮风挡雨就行。 村民好歹比较热情地跟唐生打招呼，可惜他们的名字唐生很难记住。 太乡土了。 阿牛、阿水、阿黄…… 唐生光是摆出微笑表情就搞得自己脸部肌肉有点酸了。 时间尚早，原本唐生还打算溜达一下的，谁知陈老汉招呼赵妈帮唐生收拾好一个小房子，好歹有个石床可以躺一下。 或许是太累，唐生一躺就睡死了。 直到半夜，他才被张神箭叫醒。 “唐哥，醒醒，快子时了。供奉的案桌摆好了。” 唐生刚赶到庄口，就听到远远传来一声铜锣声。 “Duang!” “大王叫我来巡山咯——” 第5章 大王，您高兴就好 午夜，子时！ 古时候的山本来就吓人。 天空无月，加之黑云山顶那朵邪云时时刻刻笼罩在山顶，直接让庄子以外所有地方一片幽黑模糊。火盆外20步的地方，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唐生赶到庄口时，庄子里家家户户早已闭门。 可是借着庄里沿路点上的火盆，唐生还是能看到一双双忐忑不安的眼睛。 庄口那边，十几个农汉握着锄头、镰刀之类的农具，紧张兮兮地围拢在陈老汉周围。看到唐生过来，不少人露出欣慰而真挚的笑容。 “唐公子好。” “拜托唐公子了。” 庄稼汉们过份热情，搞得唐生有点小尴尬。幸好，他睡了一觉，发现自己那条【变化】专用的【神通条】又满了。这给了他一丝小小的慰藉。 真要谈崩了，那就莽他一波。 不就是鱼死网破吗？谁怕谁？ 唐生压根不知道，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气场，让陈老汉暗中点了点头。 此时那句“大王叫我来巡山”再次响起，那怪异的腔调，让唐生确认，应该又是那群狼崽子没错。 从半开的庄门口望出去，半山腰位置已然能看到一、两点宛若冥火的淡黄色灯笼光。 或许是山风吹拂着树枝，那几点灯笼光若隐若现的，特别是一想到那是妖怪打的灯笼，唐生心中就升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他是不舒服，那些庄稼汉在此等恐惧的压迫下，早已两股打颤了。 他们就是一些没文化的老农罢了，一辈子在庄稼地里干活，遇事不决找里正。里正搞不定就捅到乡里，再不行就去县城找县老爷。 哪试过面对妖怪？ 唯有领头的张猎户咬咬牙：“黑云山东麓是狼妖的地盘。狼妖其实普遍不高，也就到我胸口。只要砍到了，该死还是会死的。” 好死不死，不知谁闷闷地问了一句：“那妖怪的大王呢？” 张猎户沉默了。 这问题，超纲了啊！ 别说他区区一个猎户，就算是传说中的降妖除魔的卫道士，也不见得搞得定啊。没看到这么多年来，黑云山是谁的地盘？ 此时陈老汉站出来，高举双手，让大家稍安勿躁：“大家放心，这里的大王是讲规矩的。” 他既是里正，又是老者，大家对他有着天然的信任。 说真的，若不是乡里实在活不下去，谁要来妖怪的地盘上讨活啊？！ 铜锣声有节奏的响起，而且由远及近，那两个灯笼的光辉越发清晰了。 百米开外，那三点阴森的白灯笼光辉投射出狼妖的轮廓，那咧开大嘴里的獠牙影子在石砖路上拉得老长，像是一头巨兽张开了满是血腥味道的大口，随时择人而噬。 猛然间，那三只狼妖停住了脚步。 对面，领头的云微皱眉了，又尖又长的狼鼻子猛地嗅了一下：“见鬼了！大王登基第一天，居然就有人类来砸场子了？可恶的人类是瞧准大王不在山上，故意趁机来搞事情的？” 身后那两只狼妖甚至连身高都不如云微，他们当场一慌：“那怎么办？” 云微一翻白眼。 还能怎办？ 他也很绝望啊！ 云微晦气地啐了一口：“咋办？上去报上大王的名号。要人类滚蛋！他们不滚……不滚就只能让大王来处理了。” 毫无疑问，这是东麓最虚弱的时刻。大王不在，狼妖差点连个主事的也找不出来，更别说驱使下面的小头目出去镇场子了。 就在这时，云微他们仨听到庄子口遥遥传来一个高亢的男音。 “云霞乡百余难民逃荒至此，恳请此方大王收留。若收留，我等愿岁岁供奉大王！唯大王马首是瞻！” 庄子这边，陈老汉带着村民，朝着灯笼的方向集体跪拜。 张神箭也拜了。 唯有唐生一面便秘。 拜是不可能拜的，我他喵早上才屠了一大票狼妖，现在拜下去，岂不是我自己绑自己，将脖子送到断头台上？ 连陈老汉都吓得面无人色：“唐公子，这可是妖怪的地盘，不得不低头啊！惹怒了他们大王，成千上万的小妖杀出来，如何能挡？” 唐生脸颊肌肉抽搐不止，最终在嘴里憋了一句：“男儿膝下有黄金！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就打！” 陈老汉、张神箭，以及一众庄稼汉没差当场晕过去。 大哥！你是来捣乱的？还是来要命的？ 对面代表黑云山妖王的脸面，你不给他们面子，那大王发飙，我们全要死啊！ 可太近了，估计他不跪这事已经给对方发现了。 庄子里众人没差吓到当场心肺停止。 对面……确实发现了！ 云微身后的狼妖当场就来气了，张嘴就骂：“兀那……” 他还没骂出口，就给带头的云微一巴掌抽过去。 “啪！” 云微有点气急败坏地压低声音说道：“白痴！睁大你的狗眼！那是大王！” “啊？”两狼妖擦擦眼，凭着冥冥中那丝感应，他们也确定了唐生的存在，顿时惊愕万分：“那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办？跟我过去。你们别说话！让我应付大王。大王想演什么，我们一律奉陪。谁都不许拆穿大王，懂么？” “懂了！” “好，闭嘴！跟上！” 说罢，云微继续有节奏地敲着铜锣，身后那两个狼妖左手扣着腰刀的护手，右手提着灯笼，慢慢靠近庄口。 近了！ 更近了！ 唐生已经能看到，那白色灯笼上硕大的黑墨【狼】字。 果然，就是早上那些家伙。 唐生自觉不能善了，不等三只狼妖站定，他越众而出，双手抱胸，拦在陈老汉身前。 “狼妖是吧？云霞乡难民逃荒至此，希望你们家大王划个道出来，要收就收，要赶就赶。若要行凶，那就别怪我跟庄子上下百口人跟你家大王比划比划了。” 唐生一开口，就把对面的狼妖给整不会了。 大王，您这是闹哪样啊？ 整个黑云山东麓都是您老人家的地盘，收不收这些人类，不就是您一句话的事吗？ 狼妖云微嘴角抽搐着。 即便他心中有千百个疑问，但大王没离开自己的地盘，那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至于大王要干什么出格的事都没所谓了，大王您老人家高兴就好！ 第６章 大王新名讳【三葬】 人类要借妖怪的地盘过活，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除非人类有什么东西让妖怪投鼠忌器，否则能达成交易，根本不可能。 巧了！ 搞出这破事的正好是自家大王，既然大王都愿意当讲相声里那个负责让人发笑的逗哏了，狼妖云微自然负责当捧哏，好让这笑话继续下去。 云微嘴巴蠕蠕了两下，似乎一面为难：“好汉的实力，我等自是知晓。我家大王一向有好生之德，想必不会过份为难尔等。待我等回报大王，今日午时再来商谈，可好？” 这个狼妖小头子的回答，大大出乎陈老汉等人的意料。原本他们已做好卑微乞活的心理准备，只要不拿他们的命，一切都好说。谁想到事情峰回路转，竟因为他们收留唐生，而让对面的山大王让步？ 陈老汉先对唐生拱了拱手：“感谢唐兄弟仗义直言！” 他再转头对领头的狼妖说道：“这个自是极好。此处的供奉不成敬意，请狼头领务必笑纳，回去为我等多多向大王美言！” 陈老汉不知道，他其实戳破了唐生一个大谎——哪有什么法海，只有一个姓唐的俗人！ 说真的，唐生就是个小年轻，他鬼知道跑了这么远，居然还在狼妖的地盘上，只能硬着头皮拱手，学着以前的古装武侠剧的台词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唐某也在这向大王道个歉。之前是一场误会，希望以后我等能和睦相处。” 唐生也在试探，他是真的害怕对方大王为那个该死的狈妖出头，打起来的话，他或许能逃，可就无法保护这些难民的安全。 不曾想，对面狼妖云微也是个戏精，他自觉明白了一切，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出来混，讲究一个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你们上道，那一切好说。” 说罢，云微招呼两个狼妖小弟前来搬贡品。 这些难民也没什么油水，供奉的不过是【小三牲】：猪、鱼、鸡。 猪是跟难民带过来一只刚宰好的干瘦乳猪，鸡是小母鸡，鱼是现钓的。 这对于狼妖来说，只能说勉强凑合。 陈老汉凑上去，堆着笑：“抱歉，之前有点太紧张了。敢问大王的名讳是……” 云微有意无意地瞄了唐生一眼，一人一狼，四目相对了大概一秒。 唐生哪会给这头狼妖好脸色，脸色顿时一厉：你丫的，敢瞅我？要打的话，老子随时奉陪。 云微心中一惊：大王狠狠地剜了我一眼？这肯定是大王严正警告我——绝不能说出他的法号，坏了他的大事。这莫非要我瞎编一个？噢噢噢！大王！我懂了！ 云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朗声道：“大王的名讳是【三葬】！埋葬的葬！” 唐生的心微微一跳，不知为何，他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唐三藏的名号。 眼见唐生没反对，云微一颗绷紧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招呼小弟收好东西，他们就告辞了。 “午时等我们消息！” “好！狼大人请慢走。”陈老汉再次带着村民下拜。 灯笼的光芒总算转入山腰的树林中，大家都觉得有种眼前一花的恍惚感。 黑云山上那感觉阴冷刺骨的寒风，竟像是在此刻忽地消失，那模糊深邃漆黑的山林仿佛不再有威胁感，反倒隐隐庇佑着他们。 一切发生得如此无征兆。 唐老汉等人均有种劫后余生的释然感。 “这就成了？”有庄稼汉问。 “应该是成了吧？没把握的话，那小妖头领不会答应的。大不了中午把祭品退回来，让我们走。至少这次我们不会死了。”陈老汉说完，大家长舒一口气。 张神箭过来，对着唐生就是一拜：“大侠高义！倘若没有唐大侠的周旋，只怕那【三葬大王】不会如此好说话。” 大家醒悟过来，赶忙对着唐生下拜。 “这……这不好吧！”唐生可不敢受他们跪拜，可那么多人，扶了这个，其余的照样继续。结果他是满面通红地受了大伙一拜。 拜完了，村民围上来。 张神箭：“唐大侠您能说说，为何那些狼妖如此作态？” 唐生隐去了自己刚穿越就差点被炼成人丹的那部分，只是简单地说了他跟狼妖打了一架，把对面最能打的收拾了，现在看来，对方多半是怕了。 陈老汉心有余悸地点点头：“以打促和，也不是不可以。万事万物就讲一个规矩，甭管是怎么做到的，只要三葬大王能讲规矩，那日子就过得下去。现在也晚了，大伙散了吧，明早大家准备准备。希望午时能有个好结果。” 不管怎样，狼妖没撕破脸，这就是好趋势。 留下张神箭守夜，大伙就散了。唐生回到自己那临时住所里，劳累一天的他，也迷迷糊糊地睡着。 没有人知道，狼妖那边几乎是炸锅了。 刚离开庄子，两个狼妖就迫不及待地问云微：“云老大，大王他是几个意思？他不是【法海大师】吗？” 云微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哼！我早就说过，大王尘缘未了。你们这下知道了吗？” “确实！”两妖连连点头。 “至于大王是不是姓唐，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王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这两货显然智商有点欠费。 “北峰、西坳、南坡三个头目皆服新大王，唯有东涧那一位在装死。我们狼妖又不会水，大王要收拾东涧那一位，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当然是钓那位上来啊！” 两狼妖激动了：“噢噢噢！原来是这样！” 云微坐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翘着二郎腿，顺便拿出刚刚的庄子里供奉的贡品，将那只烤鸡撕了一只鸡腿，一口吃下。 “这，云老大，这是给大王的贡品啊？！”两狼妖惊了。 “别傻！”云微摇头晃脑：“为什么我随口胡扯说大王名讳是【三葬】，大王都没意见，就是因为大王还要潜伏在庄子啊！那些人类送的贡品这么差，自然用来打发我们这几个跑腿的。” 两个狼妖恍然大悟，举起大拇指：“果然，云老大最懂大王心意了！” “明天好好演，大王说什么是什么，回头大王必定重重有赏！” “是是是！” 搞定了自家那两只没什么脑子的狼妖之后，云微有点犯愁了：我需要为大王找一个不会让人类怀疑的理由啊。不然太假了，人类不信大王，那怎么办？ 第7章 简单的心 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山脚庄子里的众人闻鸡起床，好多人一晚没睡好。 不是环境太差，而是大家心里没底。 陈里正反复安慰大家说，那位三葬大王收了礼，就不会对大家下死手，好歹把大家安慰住。可庄子里的气氛依然是紧张兮兮的，没有人出去谋生，妇女约束着孩子们，没敢让孩子跑出庄子外。 事实上，这个年久失修的庄子也安全不到哪里去。围绕庄子的土墙也就两米不到，而且崩塌多处，早已年久失修。庄子里的房子好多门板都腐朽掉了，压根没有防护功能。躲在房子里，算是逃荒者的最后心里安慰罢了。 一大早，能管事的三人随便用了点干粮就聚在一块。 张神箭琢磨着：“我昨晚守夜时想到三更天，依然觉得不踏实。那只狼妖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这妖怪大王太好说话了。” “唐大侠有什么头绪吗？”陈老汉问道。 “我确实干掉了他们一个应该是头目的狈妖，以及好些狼妖。或许他们大王因此忌惮我吧。” 张神箭：“那……这就要担心那三葬大王报复了。” 唐生点头：“我也这么想。” 反倒陈老汉有点想法：“我在想，会不会是那大王也有对头在搞事情，没工夫理我们呢？” “这确实有可能！” 相对来说，这才是最合理的推算。 按照昨天陈老汉的说法，妖王之间互有龌蹉，经常相互攻伐，有时候甚至会波及到人类的城镇。去年乡里也因为黑云山北麓的妖王大战，导致大量小妖跑到乡里作恶，死了好多人。 张神箭和陈老终于明悟，看来他们这些人是否能活下来，还要看唐生。这位神秘的大侠，才是三葬大王投鼠忌器的关键。 果不然，到了午时，那熟悉的铜锣声再次传来，庄子众人迎来了一队九只的狼妖。 领头的狼妖云微开口道：“我们三葬大王发话了，你们在这住下，可以。但作为代价，你们需要帮大王收拾东涧之地一个忤逆大王的妖怪。一年之内，把这事办了，以后你们每一季向大王送上一套大三牲作为祭品，在这黑云山东麓，大王就保你们平安。” 一套大三牲祭品指的就是猪、牛、羊各一只，说真的，这数量真不算大。 问题是，这玩意多少有点僭越，因为一般来说，唯有祭神才会用这玩意。 考虑到这是神佛不出的乱世，一个草头王妖怪敢收这礼，反倒显得很合理。 唐生、张神箭和陈老汉听到之后，都明白真正的要求还是放到那个妖怪头目上面。显然，那个大王看中了唐生的战力，要他帮忙排除异己了。 这才是真正的投名状。 感受着大家期盼的目光，唐生正色问道：“敢问那只东涧妖怪在何处？” 云微‘心领神会’地摆出一副嚣张的嘴脸，朝着庄子旁的溪水下游方向一指：“这里顺游而下三里处有一个沼泽，里面最大的那一只，你们不会认错的。” 唐生略一思索，还是答应了：“好！那妖怪，我自会处理，也烦请大王约束手下，不要骚扰庄子里的人。” 殊不知，他的话和表现落在云微等狼妖眼里就成了演技爆表的代名词，对今天出门前云微说的‘大王的嘴，骗人的鬼’深有体会。 他们纷纷想：明明是大王想收拾那货，却一副不知情的样子，高！实在高！大王您老人家是真的能装！ 一众狼妖憋得好辛苦！ 差点就露馅了。 还是云微出列，拿出一大把用狼皮包起来的狼牙。 “以庄子为中心，十里之地是大王许给你们的地盘。每人带上一枚狼牙，整个东麓除了东涧沼泽的家伙，没有妖怪会为难你们。这是一个锣，真有事就敲锣，大王自会派救兵来。别说我没警告你们，锣可别乱敲。” “老朽懂的！感谢云头领。”陈老汉连连点头。 最让唐生感到绝妙的是，这个三葬大王居然让云微交给庄子一面兽皮大旗。 甚至无需感应上面明晰的大妖气息，光是看到那花纹，唐生就认出，这特么就是他干掉的那只狈妖啊！才一个晚上，就剥皮拆骨，然后给他当旗子了？ 不，等等，难道这些狼牙是他昨天干掉的狼妖口里拔出来的？ 身为一个盲僧，唐某人感觉自己发现了华点。 看来这个狗屁三葬大王显然也是刻薄的家伙啊！ 不行！我必须防他亿手，这种对手下残忍的家伙，什么时候就会翻脸不认人了！ 唐生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他没注意到，云微此时转头对身后的狼妖们眨了眨眼，他分明在说——你们就说我做得好不好，你看，我们家大王多开心？ 一众狼妖齐齐咧嘴一笑。 他们这表情，差点就把庄子里的人吓到了。 可是看狼妖们也没什么特别的动作，陈老汉当然是一同马屁疯狂拍到三葬大王和众狼妖的身上。 反正拍马屁又不要钱。 于是，就在这股略为诡异又祥和的奇怪气氛中，双方都认定大家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陈老汉他们千恩万谢地送走了狼妖，向村民们宣布：“黑云山三葬大王收留我们啦！以后我们每季度送一套大三牲就行。关键是，我们不用交租啦——” 不用交租！ 这四个字才是点燃村民心中希望之火的关键词！ 一下子整个庄子沸腾起来。 半大小子和流着鼻涕的娃儿呱呱乱叫，女人抱着尚未能走的屁孩出来，迎向她的男人。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抛下自己手中的锄头等简陋武器，眼角有泪，抱紧了婆娘和孩子。 “呜呜呜！” “终于有条活路了！” “我们可以活下去了！” “太不容易了啊——” 陈老汉猛吸着早已没有烟叶的旱烟，哪怕里面只剩一点点烟味，那也舒爽。他絮絮叨叨地说道：“去年庄稼失收了。外头又打仗，黄员外被县太爷逼得受不了，把粮摊到我们头上，大家都是受不了才跑出来。现在好咯！” 这一刻，连唐生这个外人也深有感触。不论哪个时代，农民就是最淳朴的一群人。只要能活下去，他们甘愿做老大爷眼里的牛马，忙忙碌碌一辈子，只为老婆孩子热炕头。 第8章 灵烟 午后的群山，看上去相当惬意，无论唐生朝向哪个方向望去，都能看到满眼的苍翠，高耸入云的群山，幽深寂静的老林，散发着汩汩音声的溪流。 视线放到近处是连片的砖木结构矮楼，层层叠叠，一条满是青苔的鹅卵石大路将庄子的房子分为东西两半，而更多的南北向的碎石小路连到各栋小房子里，组成了一个有点唐生穿越前江南水乡的味道。 入庄以来第一次，唐生仔细端倪庄子，他很渴望在这些古色古香的建筑群当中找到一家他熟悉的小卖部什么的，以证明自己并非穿越。可惜看了一圈，他没有发现任何自己熟悉的现代化事物。 整个庄子里的建筑、人的衣着、农具、亦或是水井上那个湿润的轱辘，每一件都透着天朝古代的气息。如果没有妖怪这玩意，唐生会以为自己单纯穿越到古代。 村民是朴实勤劳的，几乎没有人下令，村民已经散开，各忙各的。 唯一的木工老程最忙乎，被各家呼来呼去，定下房子修缮的活谁先谁后。 十几个庄稼汉屁颠屁颠地跑去庄子外四处勘查，看看哪里的地适合开垦，地又如何分配。 女人捣鼓着家什，好让房子像个家。 半大的孩子戴上新发下来的狼牙项链，跑出去捡野果什么的。 只有年纪太小的孩子们相互嬉戏着。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唯有唐生一个人尴尬地杵在那里，他是啥都不会做。 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女音在唐生身后响起：“好汉……” “啊？你叫我？”唐生楞了一下，转头才发现是个黑黑的半大丫头，身高可能只有一米四，年纪大概十一、二岁上下。她圆圆的脸蛋嫣红嫣红的，看上去有种朴实的可爱。一身脏兮兮的青布衣裤下面，穿着一双快磨烂的草鞋。 “少爷？”那小姑娘又试探着问。 “啊，我不是什么少爷。” 可那小姑娘快哭了，她小脑袋瓜疯转，终于叫出第三个称呼：“唐公子？” “这，公子就公子吧。找我什么事？”唐生没脾气了。 “我叫小兰，里正爷爷跟我爹说，你是贵人，不会家事，让我来帮忙的。” 唐生原本想说不用的，话到嘴边，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身为一个用惯了自来水、电灯的现代人，来到古代，一时间他真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唐生支吾着：“我没法给你工钱。” “不用工钱！我爹说，是你帮我们拿下这个庄子的，是所有人的大恩人。我手脚可利索了。”小兰骄傲地挺起腰杆：“放心，等各家安顿好了，大家会来帮忙收拾你的房子的。” 唐生看了看陈老汉分给他的那栋原本应该属于庄子的破败‘豪宅’，这栋足足有三进四合院的大宅，换做他穿越前，好歹是个文物单位。 这玩意对于孤家寡人的他来说，实在太大了。 起初他是婉拒的，陈老头一句“没有你，我们全部人早就死了。这是唐公子应得的。反正这本身就是无主之物。”把唐生的话堵了回去。 面对那么大的院子，唐生完全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可他终究没有拒绝。 穿越前他可不曾住过占地面积如此大的大宅。 大宅位于全庄地势最高的山坡上，从正门出来，可以俯瞰整个庄子。 不知这座宅子是何时丢荒的，从东南角几乎完好的、足足有四米高的乌头门进去，首先是一进的大院子。南端是一排三间向北开窗户的客房。 即便杂草丛生依然显得典雅的中庭里有一间大概三十平米的【中堂】，如果没猜错，这就是主人接待客人的客厅了。 往北是去二进的中门，古代所说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是指这里。 推开只剩下左半边的红木大门进去，是一个非常古怪的石雕屏风。屏风上雕刻什么原本都不该稀奇才对，为什么偏偏是只青蛙？ 这让唐生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里面的二进四合院，中间呈十字形铺满了鹅卵石作为走道，四个格子里原本应该是花圃，可惜此刻只剩下野草。 东西厢房早已破败，一副残垣败瓦的样子。 小兰现在帮他收拾的，是北向的正房，那才是主人房。 或许是质量最好，砖石搭建的主人房结构基本完好，连木板窗页也是勉强能用。只需要将里头收拾打扫一番，就能勉强住人。 没收拾多久，又有人来拜访了，是三个农妇相约过来帮忙的。她们匆匆把自家收拾了一下，就赶过来了。 唐生啥都不会干，只好跟庄口的张神箭打个招呼，出庄外溜达一下。 唐生当然知道，陈老汉他们是想留下他。他也在迷惘，不知自己该干什么好。那个什么三葬大王就像是高悬在他脑门顶上的闸刀，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诚然，他搞定那个什么东涧妖怪，大王多半会拉拢他，甚至封他当一方头目。 可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吗？ 在这个阴森诡异的山里当山大王手下的炮灰？ 唐生狠狠地吐了一口沫子：“见鬼！我还是严重缺少情报啊！” 没有情报，他就无法做出有效的判断。偏偏这批村民全是大老粗，很多人半辈子第一次离乡就是这次逃荒。问他们什么都一问三不知。 可以说，除了身为里正的陈老汉，以及可以当半张活地图的张神箭，这里的人就没个顶用的。 他尝试过跟土地神交流一下，谁知道土地公公压根不鸟他。他总不能把人家的神龛给拆了，叫人家出来吧？ 有点气闷地在树林里溜达，按理说距离庄子五公里范围内应该是绝对安全的才对。 很快地，唐生发现了一丝绿意盎然，宛若袅袅烟气的玩意。 它就这么飘飘荡荡在树与树之间的空地半空，却并不消散，而是慢慢地摇曳着，就像一条以烟气为躯体的长蛇。 一进这个世界，遭遇了这么多，唐生自认他已很警觉。 可这烟气不同，隐隐约约地，唐生竟觉得，这股如烟似雾的气息有着一股浓郁的泥土芬芳，像极了传说中的什么至宝。 第9章 千年人参精 烟气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在魅惑着他，勾动着他的味蕾，撩拨着他的心弦。 那种仿佛全身上下十万个毛孔都吃上人参果的舒爽感，让唐生无法拒绝。 他耐着性子，摒住呼吸感应了周围一下，是真没察觉到妖气的存在。 他不知道这世界是否有感应力这种东西，但他砍了那么多妖怪，知晓妖怪是有味道的。不管是狈妖、狼妖，亦或是那个菩提树妖。 再三品味，他还真没感觉到什么不对。 周围明明没有风，这股泛着微微白绿光华的烟雾仿佛是晃动的绳索，表现出一副‘大爷快来玩呀’的奇妙状态。 唐生又等了十几秒，终于咬了咬牙，一边将自己的心神锁定在【广智变身】这一项上，一边大着胆子，顺着烟气过去。 左穿右拐，眼前的树林越发茂密起来，有些地方还真不好通过。 “早知道带把柴刀过来。” 幸亏进入树林没多远，大概就百米左右的地方，唐生来到一处空地上。 很奇怪，树林正常来说很少有空地。 只要有一缕阳光照入的地方，就少不了草木。 眼前的空地足足有近百平米，却光秃秃的，只有跟树林地面别无二样的黑色泥巴。 不，空地中间倒是有几片孤零零的叶子。 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上面所蕴含的能量，唐生并不陌生。 【灵蕴】！ 系统是这么描述的【天地生万物，万物孕灵蕴！这可是三千世界的硬通货！】 尽管唐生是第一次看到这些郁郁葱葱、有点像灵火的玩意，但他本能地认定，这就是灵蕴。 正当他被这团飘逸摇曳的灵蕴吸引着，缓缓靠近的时候，异变突生。 “哗啦啦！” 大地在耸动！ 即便只是很小的一个范围，唐生还是被地底下钻出来的‘巨人’给吓到了。 大大小小的土块随着对方宛若僵尸复生爬出墓穴般的动作而抖下。 呈现在面前的是一个足足有两米高，长得有点像白萝卜的妖怪。 有着类人的四肢，只不过萝卜头部位除了头顶那几棵绿叶，下方居然有一双仿佛睁不开的黄澄澄眼睛。 “是你！是你！果然是你——”略带含糊的嘶吼声里满带着恶意。 唐生的心一下子紧绷了：“什么是我？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可能认错！你身上有我孩儿的味道。” 唐生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了心灵。 不久前的记忆浮上心头，他恍然大悟，这压根不是什么萝卜精，这他妈是人参精啊！ 他刚穿越过来时，自己给狈妖控制了，当时砸死的就有一条小小的人参精。 不！话说，人参精您老人家怎么长的？胳膊比我大腿还粗？ 事到如今，唐生继续狡辩：“等等！冤有头债有主，是那个狈妖逼我干的……” “主谋……死！元凶……也死！”这棵理论上是千年人参精的玩意抡起横梁般粗细的大手子，朝唐生当头拍下。 “草（一种植物）！” 这就是没得谈咯？ 浆糊规矩！单挑！ 即便心中十万分不愿，唐生还是连退三步，企图拉开距离跑路。 不曾想，这个人参是真的千年老妖精，它居然猛地一跃，高高挑起五米高，以泰山压顶的气势玩了一招华丽丽的跳劈。 “啊——” 关键时刻，唐生用力向右一闪。 不知道这是否错觉，他居然觉得另一个自己留在了原地，甚至那张蠢脸上还保留着足以麻痹敌人的惊骇表情。 事实上，人参精中招了，它欢天喜地地一巴掌拍下去。 “咚！” 无辜的大地上蓦地有一个半径一米的蛛网状裂纹散开。 唐生大吃一惊。 他喵的，这力量，真被它打中，就算他是体育生出身，那还不是要东一块，西一块？ 再无犹豫，唐生‘双’一次声情并茂地喊道：“广智救我！” 有那么一瞬，他希望来的是一个满级的广智，而不是这个长得狗里狗气的狼人。 咳咳！ 虽然狼人也很不错，但有点不符合他唐某人的美学。 唐生对广智已经相当熟悉了。 从腾起的烟雾中，他的狼人身影熟练地舞着棍花。双头焰刃长兵舞得像个风火轮。 唐生倒是希望对方能知难而退。 他干掉那些什么狼妖狈妖，自己毫无心理负担。可对于中立怪的人参精，他多少有点负罪感。 可惜，不管他是否想杀人家，人家冲过来怼脸了。 “啊啊啊啊！” 似乎广智的出现进一步刺激了人参精，只见它猛地将自己的萝卜双臂扎入土里。 下一秒钟，一簇宛若树根的根须以惊人的速度在土地炸开。 “噗噗噗！”眼看根须极速穿过地底蔓延过来，唐生再无犹豫，心神一动，他所变身的广智做了一个非常漂亮的侧空翻，华丽地躲过那一大簇从地底扎上来的根须‘丛林’。 “就是你想让我物理意义上有八百个心眼子吧？”唐生就算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发怒了，右脚霍然踏地，狼影化作一道明艳的火红流光，从人参精身边错身掠过。 “嚯——” “啊啊啊！” 骤然间浑身浴火的人参精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 明明这应该是很凄惨的一件事，当唐生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有若人参汤的香味之后，好死不死，他居然吞了吞口水。 “误会？没有什么误会！你就是要把我们人参精赶尽杀绝的恶徒！什么法海大师？你就是一个欺世盗名之辈。”人参精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做出一记漂亮的横扫。 那撮有若树根的人参根须像极了猪八戒的钉耙，打横扫过来轻易将一整片空间波及。倘若不是狼妖广智的机动性足够高，又来了一记突刺，顺便躲开人参精的横扫，保不准唐生真的东一块西一块了。 这不是一场对等的战斗。 换成唐生自己来，说不定他就跪了。 换上广智，反倒成了一边倒的吊打。 又一次突刺之后，浑身烈焰的人参精终于扛不住，胡乱挥舞了一下手臂，终究倒在这片很可能养育了它千年之久的土地上。 它庞大的身躯开始寸寸解离着。 当绿色的光晕散去之后，留在地上的，赫然是一条婴儿臂大小的人参…… 第10章 【无有因】 当唐生用略带颤抖的手拿起这棵人参，系统显示【宿主获得了一条千年人参】时，他不由呼吸急促起来。 这可是千年人参唉！ 放在武侠小说里，足以是各大门派互相攻伐，砍个你死我活的至宝了。 我随随便便出个门，收获就这么劲爆吗？ 不光获得千年人参，系统还提示：【获得灵蕴360点！】 唐生不知道灵蕴这个所谓的‘三界硬通货’可以拿来买什么。反正看着自己那宛如小金库的灵蕴总数是1024点，唐生就有点小开心。 环顾四周，这片树林似乎又变成了最普通的小树林。作为一个玩家，唐生溜达了一圈，发现没有其它东西有灵蕴，只能回去。 进入庄子时，张神箭看到了唐生手上那条堪称夸张的人参却没说什么，反倒是路过土地神龛时，唐生听到一个缥缈的声音。 【无有因，颠倒互食何故？】 “咦？”唐生感觉他的视线被一股莫名的玄蕴吸引到神龛上。他蓦地心灵触动，这话翻译成大白话，那就是说——没有原因，你又怎会颠倒身份互相吞食？ 【无有因，再入轮回何故？】 又一句震人心弦的话，从土地公那边传来。 唐生屏住了呼吸，走到神龛前，从不知谁备在神龛旁的一簇香里拿起一炷，正当他不知在哪找打火之物时，他惊讶地看到自己系统里提示【灵蕴减一】，然后那一炷香就被点着了。 没有犹豫，唐生把香插在香炉上。 这一刻，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沾了因果，圣僧就不是圣僧！】 唐生的心咯噔一下，他知道多半是土地公看到了他身上有唐僧的气息。 他也想当唐僧啊，啥都不干，即便身为【先天被绑架圣体】，每次都能逢凶化吉，有徒弟或者佛祖菩萨派使者来搭救。 问题他是【黑唐僧系统】，也没有齐天大圣当徒弟啊！ 至今为止，他都不知道这是怎样一个‘黑’法？ 他问了系统好多次，系统都没回他，在花式装死。 他还能怎样？他也很绝望啊！ 唐生还是双手合十道：“我只是一个俗人。” 【阁下本来有机会的。】土地公已不再称呼他为‘圣僧’了。 唐生嘴角一抽，他懂了，这土地公多半是将他杀出【狼狈】老巢、下山时斩杀菩提树妖等事全数看在眼里。 他也很绝望啊，那种情况，谁能忍住不出手？ 回想一路上那些无头佛像，再想到被佛家誉为圣树的菩提树都变成了妖怪，唐生叹气道：“神佛不出，菩提入魔。这浑浊凡世，凡人天天拜佛，有用么？总要有人出来打扫一下，还世人一个朗朗乾坤的。” 不知为何，土地公总觉得唐生有点言不由衷。可惜以他微薄的神力，压根看不穿唐生的根底，只能估摸着，这位有着唐僧佛蕴的青年……莫不是真要化身怒目金刚，度化众妖，还天下一个太平？ 土地公不再劝了：【阁下好自为之！】 “我……晓得。” 土地神龛上的淡淡辉光暗了下去，显然土地公已然离去。 唐生搔了搔头，不知说什么好。他的文言文水平就那样，勉强听得懂，要他说，那可就抓瞎了。跟这种好歹有编制的神仙打交道，唐生没有荣幸的感觉，只是觉得累。 双手合十，象征性地对着土地神龛又拜了拜，唐生离去。 唐生并不知道，就在他离去后，土地神龛再次发亮，土地公长长地发出一声叹息：【天上的那些大人物数百年不出，一来就是那一位的分身……这算不算是一种以身入局呢？唉！这世道越来越乱了。】 另一边，唐生回到了自己坡顶的‘豪宅’。 刚去到大门口，就看到小兰和那三个农妇一起出来。 小兰热情地：“唐公子，正房我们给您收拾好了。晚膳也备好了。” 一个农妇上前，一边用一块脏布擦着自己的手，一边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也要赶着回去做饭。麻烦公子宽限个一二。今晚先凑合着。” “可以，没事，辛苦诸位了。”唐生笑着回道。 “不辛苦。”四女齐声道。 小兰补充了一下：“是了，公子。正房旁边的东耳房是个小型佛堂，我也给您收拾好了。如果公子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去用。” 人家好心一片，唐生自是感谢。只不过打心底他在发怵。 建国后不许成精可不是一件空话！ 在他穿越前，和尚是一份职业好吧。可以娶老婆，开法拉利，上班之外的时间简直百无禁忌。 来到这鬼地方，就算神灵不出，那也满山妖怪啊！ 他拜佛？ 拜什么佛？ 这可不是随便口嗨就能完事的。 眼看有点夕阳西下的味道，他不好拦着四女，毕竟人家也有自己一家子要照顾，痛快地送别了他们，唐生走进这个大寨子。 她们还是很贴心的。 从一进到二进，沿路整理好几个火盆，里面的柴火都是现成的，还在刚进中门的显眼处贴心地准备了火折子以及一个已经在燃烧的火盆。 虽说二进庭院里到处还是杂草，东西厢房依然一副鬼屋的样子，正面的正房（主人房）已看不到多少破败光景。 墙上的苔藓被刮掉了，正房门板上的窟窿被泥巴临时填上，起码不再漏风。 靠到近处，还能闻到墙体散发的淡淡幽香。这不是错觉，有钱人会使用掺杂了香料的泥抹成红墙，比穷人家单纯的夯土墙牛逼多了。 房门口还挂着一个不知哪找来的帘子，有点陈旧，却无破损。 再往里看就看不到东西了，因为正房门口放着一个巨大的三折叠铜质屏风，尽管有点年代，但上面的铜绿似乎已被四女帮忙擦掉了。 奇怪的是，这个铜质屏风上居然是光溜溜，什么都没有。 “嗯？是年久失修，上面的铜画掉漆了？”唐生随手在上面一按，没感觉有什么，就自个转进主卧去了。 殊不知，就在他进去之后，这个铜质屏风上隐隐泛起一阵浅绿色的灵蕴光辉。 屏风的左下角，蓦然出现了三个人形彩画。 如果唐生在这，他一定会认出这三个家伙赫然是狈妖、菩提树妖，以及新鲜出炉的千年人参精…… 第11章 佛蕴 主卧里的陈设，按照这个时代的水平来说绝对是不错了。 帘子、帷幕、屏风一概不缺。 转过一个雕有山水浮雕的屏风入内，可以看到那些每一格大体呈【回】字结构的红木窗户尽管老旧，却没有崩坏，按照这时代的做法，只要给上面蒙上窗纸，那就是顶级的窗户。 收回视线望向室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面一条可供多人坐的、方形坐塌。这个坐塌有点像炕，只不过上面放了一张低矮的案几。 唐生应该庆幸，因为这大概率是唐朝后期的高足家具，如果是前期，唐人会喜欢用那种只有小板凳高的矮塌，这对于他这个穿越者来说就很难受了。 视线左侧是他的‘豪华大床’了。 按照这时代，这绝对称得上奢华。这张巨大的寝床大概是2米乘以2米半。床边那个巨大的‘门’字结构，全是沉香木雕成的镂空雕花。 看着这张大床，很容易让唐生联想起什么洞房花烛之类的玩意。 床板相当结实，且没有破洞，跟昨晚那间破屋子的床完全没法相提并论。 尽管床上没有被子什么的，至少今晚他的背不会这么难受了。 看完寝室，唐生溜达出来，跑到东面耳房的佛堂。 所谓的耳房，原意就是主房的耳朵，是配套建筑。 原来那大户人家肯定是喜欢礼佛的，这个足足20平米的佛堂，真心不小了。 佛堂只有三面墙，向东的方向是敞开式结构。南北两侧上理应是赞颂佛祖菩萨的壁画才对，然而上面的人像全都一片模糊，除了通过人物衣角可以判断出是僧衣，其余再无可供判断的地方。 坐北朝南的菩萨像意思差不多，刚进去第一看觉得，这是一个五官都因为年久失修而风化掉的泥菩萨。仔细一看，又似乎不是一回事。 这就很不正常！ 要知道一墙之隔的正房里，大多家私还保存完好，为什么就是这里的壁画和佛像尽数模糊？ 这又不像遭遇兵灾战火，被刻意毁掉。 否则佛像就是倒在地上什么的。 佛堂里，几乎所有东西都陈旧破败，唯独当中那个黄锦蒲团给唐生一种光洁如新的奇妙感觉。 “上面有灵蕴？” 被一种心底涌上的莫名情绪所牵引着，唐生盘腿坐上了那个蒲团。这个以蒲草编成的圆盘型坐垫，竟然出乎意料地好坐。 只是坐上去之后，唐生觉得有点别扭。 现代人是很难学会跪坐的，盘腿坐也就是一时半刻的事，时间长了就浑身不自在。 想了想，他转过身子，望向夕阳之下的黑云山……青山葱郁，山是好山，妖不见得是好妖。那个盘踞在东麓的三葬大王，恰如那山顶上终年不曾化去的乌云，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坎上。 唐生不禁触景生情，长叹一声：“任由天下妖魔肆意杀戮，不曾拯救苍生，这也是佛？难道佛不救人，人还不能自救么？” 他并不知道，自己竟在无意中触发了很可能是某位高僧留下来的一缕佛蕴。 一个玄而又玄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这不是错觉，在这一刻，唐生耳畔回响起一段暮钟之音，这声音太过虚无缥缈，宛若从远处山崖上某个不知名的禅院里遥遥飘出。 起初这声音并不真切，随即耳畔又想起了诵经与木鱼的敲击声，妙音法螺的呜鸣声，铜钵的铿锵声…… 当那股充满寂寥感的禅意流转全身之际，唐生冥冥中听到了一个声音。 他自己的声音。 恍惚中，一个身披袈裟的他，来到了无意中摆出五心向上姿态、端坐于蒲团上的他面前。 双手的手心，双脚的掌心，还有天灵盖的百会穴，五心似乎齐齐吸纳着天地间的灵蕴。 【何为佛？】身披袈裟的唐生如此问。 “自身修行圆满，心怀慈悲，这就是成佛？！”身穿麻衣的俗人唐生如此反问。 【何为觉？】 “觉己就足矣？天下妖魔横行，觉己不觉魔？这便足矣？诸天神佛就任由妖魔屠戮众生，只顾自己长生就好？” 【施主，你俗套了。】 “抱歉哪！我就是个俗人！看不到的我可以不管，看到了凡人的悲惨，我高低也要管一管。”明明双眸闭合，形似浅睡，唐生嘴角却有着得意的翘起。 【施主，你待如何？】 “对为恶者，以杀止杀！对向善者，把饼做大。”唐生言简意赅。 这并不是虚妄，这是一个唯物主义战士的自傲！ 【如此，你便试上一试！】身披袈裟的唐生脸上浮出满意的笑容，似乎他遥遥吹出一口气。 如果有神佛在此，其必定会大惊，因为这赫然是满满当当的【功德】！ 蒲团上，唐生如有所悟。 他缓缓睁开眼时，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眼眸中流闪的七彩霞光。 他只看到，那些人像模糊的壁画上，每一个罗汉似乎都活跃起来。他们一个个摆出不同的姿势，或是扎马步正拳，或是金鸡独立挥舞长臂…… 当一个个灵动的姿势像一组连环画在唐生脑海中连贯起来之后，他竟是闻音起舞般从蒲团上弹了起来。 耳畔此时响起的居然又是那节奏强劲的【往生咒】，这种赛博唱赞，配合着铪子、板眼敲打，那种庄严节奏愣是以一种非常另类的方式，变成灌注唐生全身的力量。 恍若在梦游，偏偏对于一招一式，唐生都记得清清楚楚。 左弓，右跨。 左曲，右回。 双手、双脚加上自己的躯干仿佛都有着自己的意志，将一整套【罗汉长拳】打了出来。 不光如此，他在佛蕴牵引下，愣是扑到佛像下，鬼使神差地抽出一杆类似棍子的玩意，舞动了起来，在小小佛堂中舞得虎虎生风。 手脚：我们懂了！ 脑子：我真懂了？ 这种脑子与手脚不协调的奇异感觉充盈着唐生全身。 直到一整套拳打完，唐生才看到系统提示： 【恭喜宿主升到10级！】 【恭喜宿主通过一缕佛蕴，领悟了基础拳法（罗汉长拳），特殊杖法（大文殊杖法）！】 唐生：？？？ 第12章 天赋【钓鱼执法】 唐生一面懵逼。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干了什么？ 拿着一把以铜打造的长柄法杖，唐生开始怀疑人生了。 这玩意的杖头像是两个压成铜片形状的葫芦，最后以十字形镶嵌在一块。杖头下来四个葫芦底部各系着三串铜环，随便一挥就叮叮当当的。 这玩意老沉了，掂了一下，少说三十斤重。 舞起来虎虎生风不假，感觉所费体力也不小。 正当唐生怀疑人生，不知以后自己是否该拿上这把系统认定的【地藏王菩萨法杖】时，法杖忽然传来一阵轻盈如鹅毛飘落的感觉。 “咦？”随手做了个类似棍花的动作，唐生发现这玩意竟然只要注入灵蕴，它会自己缩小。在冥冥指引中，唐生像猴哥孙悟空把金箍棒塞耳朵里一样，将这把近两米长的法杖收到了耳朵里。 “这是法宝级的武器吗？我莫非也有猴哥的传承？” 系统没有给唐生解释，反而弹出了另一个弹窗： 【宿主战斗等级超过10级，进入因果循环，黑唐僧系统正式激活。】 【黑唐僧系统固化被动（唐僧肉）激活：宿主对所有天、地、人丹药吸收效果翻倍！随着宿主越强，宿主会散发异香，引起大妖觊觎！使得正道之士对宿主好感度翻倍！异香范围随宿主等级提升而提升。】 【由于宿主以（法海）为法号，成长模版自动设定为（法海大师）！】 【法海模版固化被动为（降魔）：法海认为所有的妖精都应该收服于佛法之下，进行约束与修炼。】 一系列弹窗，看得唐生龇牙咧嘴。 怎么说呢？ 按照佛门中人的做法，最好的选择自然是不沾因果。 奈何他刚穿越时，全身都是所谓的【因】啊！ 他人都给送到丹炉里了，难道他还不反抗，学那些高僧那样慷慨赴死？ 这特么是高僧的选择，不是他唐某人的选择！ 如果他没推断错，正是有了他在被控制之下砸死小人参精的【因】，才有了后面被千年人参精勾引伏杀的【果】。 别以为他将人参一家子都弄死了，这就完事。 他冥冥中感觉，以后还会有成精的人参跳出来弄他。 搞不好，他干掉了理论上是中立的人参精，这破世界会默默地记在小本子上，扣了他功德什么的。 凡事有好有坏，唐生看着自己掌中那两颗【玲珑内丹】，尽管系统给出？？？的评价，他也知道妖丹这玩意，多半是可以用来炼仙丹的。按照系统的说法，他吃下仙丹，绝对是翻倍，这是好事。 可那个【异香】和法海的【降魔】，这就不那么好了。 这代表着他跟那些牛逼大妖之间，再无任何回旋余地。 这不等于有妖怪守门，在拐角墙飘来一阵香风，妖怪过去就给他们一记闷棍。 一个勾引，一个降魔，这不妥妥的【钓鱼执法】吗？ 听他们说，这可是仙、妖、人互相攻伐的超级乱世。他唐生拿着这天赋来，明显就是来搞事的啊！ 唐生也是醉了，喃喃道：“总该是好事吧？” 一想到自己头上还有一个随时可能要他命的【三葬大王】，唐生就有一种无比迫切提升自我的感觉。 “我穿过来时，我上次干掉这个炼丹的狈妖，搞不好就是断了三葬大王的丹药供应。断人钱途如杀人父母啊！这三葬大王怎可能放过我？可能我搞定东涧那个妖怪头目之后，就是我跟三葬大王开战之日。我可不想被炼成人丹啊啊啊啊！” 一想到自己居然还有个【唐僧肉】的被动天赋，唐生就悲从中来。 他咬咬牙：“老子要当餐桌上的那吃肉的，而不是当餐桌上的菜！” 默默地，唐生掏出了那根新到手的千年人参。 他眨眨眼：“要不，我先弄些根须下来练练手，尝试炼丹？” 唐生不知道，此时此刻黑云山东麓他逃出来的那个废弃禅院里，一群狼妖意外地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俺听说这里的大王招小妖，只要够强就会送长生的丹药。我是来应聘的！” 云微等狼妖全傻了，他们手持腰刀，警惕地围拢过去。 众所周知，狼妖普遍都不高，即便化作人形，大概也就一米四左右。高大点的，比如云微，也就一米六，跟这时代身高1米七的普通人类相比还略矮。 可一众狼妖在眼前这个大家伙面前，简直是小不点。 这是一个身高超过三米，浑身有着青蓝色皮肤、肌肉无比强壮，肩膀上还长有一堆骨质尖刺的巨怪。 有点眼力的妖怪一看就知道它是青牛精。 这个力大无穷的牲口，出了名战力彪悍和脑子不好，就认死理。 云微又被狼妖们拱了出来。 他硬着头皮说道：“兀那青牛精。” “我叫牯！” “青牛精……” “牯！” “好吧！牯兄弟，你说的那是前任大王贝爷，他已经嗝屁了。没有丹药了。你回去吧。” 这个叫牯的青牛精惊愕道：“那我的丹药怎么办？” “没有怎么办？没了就是没了。” “我不管，我要为大王效力，我要吃长生丹药！妖怪们都说这个好！让我见大王！”好死不死地，牯的牛脾气此时发作了：“说！是不是你们故意刁难我，不让我见大王！” 牯粗红着脖子，喘着粗气，只见他那条比狼妖的身板还要粗壮的胳膊往旁边一拄，手上那把少说四米长的巨型战斧轰然砸在地上。 “轰！” 周遭大地猛地一颤，连他脚下都蔓延开蛛网状的裂纹。 狼妖们吓得心肝都快飞了。 要知道，好些狼妖的脑袋连牯的腰都够不着，就他们那小胳膊腿碰上这个青牛精，那就是妥妥的送菜啊！ “云老大，给个章程啊！”一群哈士狼全指望云微了。 云微也快吓尿了啊！ 他嘴皮子都有点不利索了：“不是不让你见新大王，新大王他老人家在捣鼓着一个重要的计划。不会变成人的家伙，没法派上用场啊！” “变人？我会！”青牛精“噗”地一下，身周腾起一阵烟雾。 待到烟雾散去，原地哪有什么青牛精，只剩一个长得虎背熊腰，脑袋长得方方正正，脸上大写一个【憨】字的两米高的人类男子，叉着腰站在那。 云微无语了，只能狼爪一指东面： “20里外的东面山脚河边，有一个叫黑云庄的地方。庄子牌坊上有一杆狈妖皮做的大旗，你不会认错的。你保持人形去庄子里找唐……公子。那就是我们新大王！记住，大王有要紧计划，你哪怕死了都不能说出他是大王。懂了吗？” “懂了！” “你……看你脑子也不好，你自称名叫牛古好了。” “好！”牯大喜过望，屁颠屁颠就往山下跑。 第13章 敕封 看着牯那憨憨的雄伟背影渐渐跑出自己的视界，狼妖云微心中不由泛着嘀咕：这下，大王应该会更加赏识我了吧？有这么一头笨牛，大王行动应该方便许多才对。再不济也可以拿来看家护院啊！ 突然云微看到周围一众狼妖投来视线，他骂道：“看着我干什么？” “不，云老大，我们也想当面侍奉大王。” “侍奉大王？先练出人形吧！” 狼妖们脸都垮了：“变人好难啊，我总是学不会。” “别忘记，就算天上的神仙如今不下凡了，但神仙全是人类外形的！学不会就别想进步了！你们这群废物，再没长进，那就一辈子给大王巡山吧。” “呜——”众狼妖顿时哀嚎一片，夹着尾巴退下了。 另一边，唐生这一晚睡了个好觉。 初春的晚上尽管有点凉，以他强化过的体质，和衣而睡也凑合。 只是那木板床睡得他有一点腰疼。 一大早他就收到通知，有人来投奔他了。 “哈？什么？”唐生看着小兰发愣。 他现在这么大一个三进院子，确实需要人来帮忙打理，也的确找过陈老汉说过这事。 这么快就有人毛遂自荐了？ 小兰认真地说道：“张大叔说那人有点古怪，他看不透，不敢随便放他进来。就让他在庄子外面等。” “那人在等？” “是啊！看着挺乖，但挺吓人的。” “怎么吓人？” “好高！”小兰伸直了自己的手想比划那人有多高，她失败了：“总之，总之比我举起手都高。” 那就是很高了。 可人家在庄子外等，似乎不去也不好。 唐生即便心中有点不好的预感，没办法，谁叫他昨天刚觉醒了【唐僧肉】这个被动天赋呢。现在他看谁都会有种‘总有刁民要害本圣僧’的感觉。 他还是去了，路过土地公的神龛时，发现土地公一点动静都没，他轻轻探口气，来到庄子大门口。 果不然，他看到了一个长相一面忠厚，但体格异常魁梧的壮汉。 “我就是唐生。” “大……大侠，我叫牛古，我是来投奔你的。” 唐生皱眉：“我不认识你，谁让你来的？” 牛古皱着眉，似乎努力地回想着什么，他是如此努力，以至于涨红了脸：“他叫，他叫……糟了，俺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唐生更疑惑了：“那他长什么样的？” “小个子，大概……”牛古做了个比划，大概只有腰那么高。 这注定会成为一个该死的误会。 他不比划还好，以他两米的身高，一比划，那就意味着那人连一米都不够。 唐生眨眨眼，暗忖道：小孩子？还是某个神秘老叟？ 毕竟这是个神魔横行的世界，出现什么古怪玩意都不稀奇。 既有奇遇，也有觊觎他的妖怪。 他想了一圈，实在想不到这是怎么回事：“你是哪里人？” “俺在山那头！” “哪头？” “那头！”牛古指了指北方。 两人牛头不搭马嘴地聊了好几句，唐生放弃地望了望旁边不远的张神箭。 张猎户摇头了，他早就问过了，他也搞不懂这个大汉哪来的。 唐生无语地：“我确实要雇人。但我不是随便雇人的。” “俺有力气！很大的力气！”牛古把自己胸脯拍得邦邦响，那发达的胸肌，跟一块粗壮的牛腱子毫无区别。 唐生默默地评价：脑子不好，力气挺大。 “我们刚搬来这里，现在手头紧，没多少钱。”不只是他，全庄子上下凑一千枚铜钱都有难度。如今各家处于互助互利，以物易物的阶段。 “不需要钱，管饭就好。如果公子觉得俺够格，赏赐俺一点丹药就好。嗯，丹药，像公子身上传出的，那种味道香香的丹药。” 你他妈也想吃我的肉？！ 不是瞎吹，一眨眼，唐生就应激了。 完全没有给牛古和张神箭反应的机会，一道金光冲天而起，旋即金光尚未升到天上就猛然一拐，划出一个炫目的弧线，最终狠狠地砸在牛古的左肩上。 【地藏王菩萨法杖】配合【大文殊杖法】，威力不可谓不大，唐生有信心，即便这一杖没用全力砸下去，换做狼妖，绝对一杖一坨番茄酱。 令人惊诧的事就此发生。 牛古居然生生受了这一杖。 “砰！” 强烈的反震，差点让唐生有种抓不牢法杖的恍惚感。法杖上传回来的诡异强韧手感，仿佛他不是打一个人，而是用力往一条大卡车的轮胎上砸。 唐生本以为对方会漏出真身，表示自己是什么妖怪之类。没想到，这憨憨愣是吐了一口血，照单全收不止，还直勾勾地看着他。 “大……唐公子！俺这算是过关了？”牛古激动地， 唐生嘴角微微抽搐着，这下轮到他被整不会了。 这厮如此皮糙肉厚，即便站着在这被他唐生猛揍，估计真要砸死这货，唐生也要累个半死。 就在这时，系统蓦地提示：【请问宿主是否要花费100功德敕封此青牛精（牯）？】 敕封？ 青牛精？ 好家伙，你果然是妖怪！ 可是相比起对方是妖怪这件事，唐生更在意的是【敕封】这玩意。仔细一看系统说明。 【敕封：宿主可消耗功德来让功德不为负值的妖怪成为自己的直属部下。】 很简单的一句话，让唐生怦然心动。 他注意到，自己竟然有足足两千点功德。 他心中暗道：莫不是我干掉了狈妖、菩提树妖，这才赚了那么多功德？呃，或许千年人参精是扣了功德的。 好吧，功德这玩意，不用白不用。 唐生一兴奋，来劲了。 “罢了！看你不闪不避，心中无愧。那我就‘封’你为【牯护院】，给这庄子看家吧。”随着敕令从唐生口中飞出，在旁人完全无法看到的情况下，一阵浅淡的金光包裹住牯护院。 这头化为人形的青牛精只感到一股奇妙的力量注入体内，这种感觉让他有点小高兴。 “谢谢大……唐公子！” 不知这货为何老是嘴瓢，唐生随手从口袋里丢出一颗像是泥丸子的东西：“虽然你寸功未立，看在你实诚的份上，这点边角料，赏你了。” 牯护院捧在手心，嗅了一下，当场变得无比高兴：“谢公子！拜谢公子！” 说罢他真的下拜磕头起来。 别小看这团像黑暗料理的焦黑疙瘩，它再烂，那也是千年人参精的根须煮成的。第一次用柴火炉，唐某人下手没轻没重的，就弄出这玩意来。 放在会炼丹的大佬眼里，这是暴殄天物。奈何牯护院不懂啊！ 他就这样兴奋地、屁颠屁颠跟着唐生进庄子了。 这对主仆路过土地神龛时，压根没留意到神龛猛烈地抖了一下。 直到他们远去，土地公才哆哆嗦嗦地自语道：【不怕妖怪太强大，只怕妖怪有功德。上一只有功德的大妖，他的名字叫斗战胜佛啊！】 第14章 祸事来也 功德不是随便给的。 理论上，天庭会按照一个人或妖怪的功德论功行赏。如果功德够高，像是唐僧那样，其境界、慈悲和智慧被天庭认可，那就被封为旃檀功德佛，位列35佛之一。 可是天庭的神仙在此界已数百年不见踪迹，一个问题来了，唐生区区一个山大王分出功德敕封一个青牛精，这到底是他背后那一位的意思？亦或是他这个傻小子没轻没重的自作主张？ 不管哪一种，这都是大事！ 天庭认账，哪怕是一只曾经大闹天宫的猴妖也可以是斗战胜佛。 天庭不认，那就是大逆不道的私封！那就是大妖大魔的僭越！ 这种事换做以前，天庭绝对会立即派天兵天将下凡问责。 可为何老天依然没动静？ 黑云山土地老儿一个哆嗦，看了看天时，继续喃喃自语：【幸好他干这事时差不多中午了。因为早晚会出事啊！】 另一边，唐生领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陌生男子入庄，这理所当然地引起了村民的注意。 男人都出外，只有孩子和女人好奇地投来打量的目光。 不出唐生所料，陈老汉很快就赶过来了：“唐公子，这位是……” “陈老伯，来我院子，我跟你细说。” 没多久，三人来到了唐生的新家，在第一进的院子里，唐生让牯护院关上外门和中门。不让正在第二进院子里忙活的小兰她们看到。 陈老汉满心疑惑地看着唐生主仆。 眼看再无他人，唐生招呼了一下：“牯护院，把你的真身露给陈老汉看看。” “好嘞！”牯护院也是个实诚妖怪，闻言后顿时身周扬起一阵尘雾。 看着眼前这三米多高、身材魁梧吓人的青皮妖怪，即便陈老汉再怎样做好心理准备，他还是惊得嘴巴无法合拢，别说看到嗓子眼了，再塞个苹果进去都没问题。 “啊啊啊！这……这……这……”陈老汉吓得腿软，往后就是一倒。 幸好唐生早有准备，在系统里看过牯护院的真身图片，将陈老汉一把扶住，顺势让其坐在庭院的石凳子上。 牯护院或许在大妖当中实力不够看，可那个身板，那身蛮力，用来暴揍小妖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别看他一副凶厉传神的样子，唐生没命令，他就像个石雕那样，拄着大斧子站在那，一动不动。 陈老汉一连喘息十数下，才缓过来：“抱，抱歉，有点太吓人了。让老儿我缓一缓。” “没事，我起初也被吓到了。” 陈老汉忍不住凑过去唐生耳边：“他没问题吧？” “应该没问题，我收复他了。以后我不在庄子，就让他看家护院，守着庄子大门口。” “这使得吗？” “为什么不使得？要劳烦你们帮忙管饭的，这家伙胃口可不小。” “那，那倒是，张猎户也能出去打猎了。” 张神箭这两天啥都没干，就守着庄子大门口。没办法，十几个男人里，就他最能打。那些庄稼汉看到真正凶恶的妖怪，不吓尿就已经算勇士了。 陈老汉还能说什么？他们这帮人已经糟糕到要来妖怪的地盘上讨活，没死就万幸。碰上唐生这样的，绝对是天降贵人了。 “唐公子，小老我能不能把这事稍微跟庄里的人说说？” “可以。晚上你跟庄里的男人说一下吧。女人和孩子就算了。” “这个晓得。” 唐生转头吩咐牯护院，这老实巴交的青牛精点头认可了。 “好了，明天我想去附近的乡里逛一逛，麻烦指点一二。” 这是唐生早就做好的决定。留在黑云山，他一举一动都被那该死的三葬大王眼线看着。这太被动了。冒然去那个东涧，只会便宜了三葬大王，什么时候东涧那大妖完了，保不准三葬大王就对他和庄子里的人下毒手了。 与其处处被动，还不如跳出三葬大王的地盘，跑出去打野练级。特别是有了牯护院守家，唐生再无后顾之忧。 听到唐生的话，陈老汉点点头，他估计到唐生对周围是真的不熟，也顾忌到唐生原本身份不简单，以为唐生是要故意隐藏身份去做大事，所以认真地讲解了周围的事。 连绵近千里的黑云山东麓的更东面是大陇王朝的灵州，云霞乡只是云县下面的一个小乡。 其实陈老汉说到这里，唐生就觉得不对了，这跟西游记沿路的州府对不上。唐生已经开始怀疑，这是不是西游记当中所说的三千世界其中一界？ 无奈他没有更多的证据，只能认真听下去。 “大陇一十三州，八个州在打仗，或是外敌，或是各地起兵的草头王。乱得很！其实各地关卡早就没那么严了。当那些当兵的不会放普通人过去，因为各地的员外老爷不让。倘若唐公子假扮侠客，兵痞会索要点过路费；僧侣的话，他们倒是不敢惹公子，会要公子出示通关文牒。” 就看公子如何取舍了。” “好！” 稍微商量一番之后，陈老汉动员村民，给唐生凑了几两碎银和百来个铜板算是盘缠，在第二天早上恭送唐生。 唐生临走前，随手给了牯护院几颗‘黑炭’，让他看着办。 他们却不知，唐生几乎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一批恶客朝着庄子方向来了。 沿河的大路上，一行十一人在有点磨蹭地走着。 一个扛着一把带鞘腰刀、痞里痞气的什长，身穿一件染成绯红色、镶着木片的轻甲。他驱赶着领头的猎户，不时用刀鞘拍着猎户的后背。 “二狗快点带路！告诉你，黄员外给了高额赏格——生要拿人，死要见尸！那些狗日的贱户，今天能跑一百人，明天就能跑一千人。那我们员外要在哪找新佃户去？” “就是就是。”一个兵痞也跟着起哄：“县太爷摊下来的钱粮，不是那些贱户凑，难道要员外垫支？” “哈哈哈！”几个兵痞跟着哄笑。 唯有那个叫二狗的猎户苦着脸：“兵爷，真的不能再往前了，前面是黑云山东麓大王的地头，妖怪成千上万。陷在里头的话，什么和尚、道士、捉妖人，谁来都不好使。” “放屁！老子活了三十年，就没听说过黑云山有妖怪跑出来。莫不是那些贱户糊弄人的鬼把戏？”什长大怒，用刀鞘狠狠地抽了二狗背部一下。 “啪”一声，二狗麻衣裂开，当场现出一条鲜红的血痕出来。 猎户二狗痛哼一声，只能受着，苦着脸继续走。 第15章 得罪了大王还想走？ “簌！” “咦？什么声音？”什长侧了侧头，望向半山腰的密林。 二狗无比确定自己闻到了妖怪的气味。作为一个猎户，有个常识就是：误入妖怪地盘，那就是死路一条。 他哭丧大叫起来：“兵爷！快回去吧！我们被发现了！黑云山里随便一个头目下面的小妖都成百上千。真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什长也有点慌了，他强撑着：“放你娘的屁！你不是说那群老弱妇孺都走这条道吗？凭什么他们可以走，我们不行？” “兵爷，我不道啊！你瞧，脚印还是挺新鲜的，他们真往这走。但没被妖怪袭击。”二狗快要崩溃了。 按理说，妖怪可不会对凡人客气。 有兵痞笑道：“该不是妖怪内讧，互相把大王都干死了，早就跑光了吧？” “哈哈哈！”兵痞们一阵哄笑。 二狗真要被这群外地来的大头兵给气晕过去。 山里妖气这么浓，证明妖怪压根就没减少。 路上没碰上妖怪不见得是好事，以前的老猎人说，如果妖怪随意袭击人就意味着妖怪上头没大妖，那反而不可怕，怕就怕引而不发。 二狗犹记得老猎人说‘小妖越是被约束得守规矩，那就证明当地的妖王越是厉害。’ 现在二狗是真的怕了。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果然是被巡山的狼斥候发现了。 作为狼妖中最瘦弱的狼斥候，他们打架不行，地位也最低，但他们的敏捷和侦察能力，是狼妖当中独一档地强。 这事迅速被捅到云微那里。 云微嘴筒子咧开，龇了龇牙：“他娘的！大王前脚刚走，这些狗日的人类就杀上门？” “云老大，我们怎么办？” 云微环顾四周，这个破败禅院里的狼妖，早已恢复当初狈妖大王时的数目了，不，应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足足一百多张新面孔，全是奔着新大王来的。 那么多新狼妖，他怂了的话，那队伍还怎么带？ 法海大王的名号还怎么保得住？ “大王离开领地，肯定是故意卖破绽给东涧那家伙，勾引他出来。” “那……”狼妖们露出期盼的目光。 “地盘不能不守！”云微招呼来一只狼斥候：“去！找牯护院！大王收下他，就是让他来看家的。既然对方奔着黑云庄来，就是他卖力气的时候了。至于你们……跟我走！” “噢噢——” 两百多只狼妖，当中不乏身高一米八的魁梧货色，他们全高举着家伙，兴奋无比地跟着云微出战了。 没多久，黑云庄的大门前，一个铁塔般的男人正笔直如松地站在大门口，双手抱胸，以警惕的目光审视着周围的一切。 若不是他的相貌还有点憨，只怕村民们会被吓坏。 恪守唐生的吩咐，牯护院对每一个佩戴狼牙项链的村民都会露出憨憨的笑容。这博得不少村民的好感。即便如此，女人和小孩看到他还是会尽量绕开两步进门。 突然，牯护院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妖气，他蓦地冷喝一声：“谁？出来！我发现你了。” 一只体型矮小的狼妖从庄子外的草丛钻出来，一路小跑，高举双手：“别动手！自己人！” “你来干什么？”牯护院不认得这只狼妖，他好歹记得，是谁让他来这里投靠大王的。 “云头目说——有一队人类士兵正在来黑云庄的路上。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以防万一，他已经带弟兄们先行一步。不过他需要牯护院你来帮忙镇场子。” “真的？别骗我！”牯护院还是有点疑惑。 “骗你干什么？大王不就是要你来看家护院的吗？黑云庄的围墙到处是破洞，你守着大门就行？那还不如主动出击。” 瞥到十步外就有一处坍塌了半截围墙豁口，牯护院点头：“确实有理。带路！” 说真的，牯护院哪怕变成人形，就他这身板，走到哪都是视线焦点。刚从泥路上跑过庄外的树林，张猎户就发现他的动静了。 没有声张，张神箭悄咪咪地跟了上去。 另一边，猎户二狗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顺着山路，他带着十个大头兵来到一处地方，左边是变得平缓的小溪，就脚踝那么深的水。右边是山坡，半人高的草丛配上密集的树林。而他们位于这个大概只有两百来平米的小山坳。 这简直是打伏击的最好地方。 “兵爷，真的不能进了。风从我们身后吹来，前方几里地的妖怪都能闻到人味。再不走，我们就死定了。” 什长也是发狠了，无它，黄员外给的太多了，不拿点证据，他没法回去交差。他大吼道：“还是那句话，生要拿人，死要见尸！” 就在这时，他们来路的方向传出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这些人转头才发现，在那条并不算宽敞、顶多只能容许一辆马车通过的山道上，出现了一个魁梧的男子。他手持一把四米长的巨大黑钢战斧，轻易将山道挡得严严实实。 “谁？”什长大惊。 兵痞们纷纷抽刀出鞘，巍巍颤颤地指着巨汉。 巨额赏金带给他们的勇气终于被不祥的预感打掉了。 一个阴仄仄的声音在山腰的草丛里响起：“呵呵！来到三葬大王的地盘，居然还好意思问是谁？” 一只魁梧的狼妖站了起来，跟随他站直身子的，还有少说上百只狼妖。他们轻易布下了天罗地网。 饶是什长再狂，此刻也变得清醒起来。 “等等！我只是受人所托。只要狼兄你让我们把那些贱户带回去，又或者把他们的骨头给我们交差，我们这就走！” “贱户？骨头？”云微哪还不知道什长的意思？他狼嘴咧开，露出锋利的獠牙来：“他们已是我们三葬大王的子民，受大王庇护了。” “懂了！懂了！我这就回去交差。” “交差？我有说让你走吗？嘿嘿！倘若你们在边界奉上贡品，好好说话，说不定狼爷我一时心情好就会告诉你。你都不讲规矩架着刀子进来拿人了，那还说个屁啊！得罪了大王还想走？” “我，我错了！狼兄饶命！”什长也是慌了头，他居然慌不择路带着手下往来路冲。 世上总有些人，他不是知道自己错了，而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等待他们的是一把势大力沉地砸下来、少说有千斤之力的恐怖开山斧。 “咚——”牯护院一斧头下来，不是简单地把人劈成两半，那强大的蛮力，不光让左右两半的尸身在巨力作用下弹飞到大道两边，还在地上轻松砸出一条两米长、至少半米深的恐怖裂痕。 兵痞们崩溃了，他们四散而逃。 在黑云山的地界上，他们怎可能逃过狼妖集群的追猎？ 第16章 古庙 黑云山除了那乌云笼罩的主峰之外，每一座山峦都很美，就像一幅静谧祥和的山水画。只是一声声突兀的惨叫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 那是人类临死之前发出来的恐惧哀嚎！ 看到一个什长变成了两个伍长，有兵痞慌不择路地冲到草丛茂密的山坡上，也有人看似聪明地想越过小溪逃命，可惜每个人的动作在狼妖们的面前显得就像是慢动作。 有一个兵痞胡乱地挥舞腰刀，结果刚驱走正面的狼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嘶吼就被侧面扑咬过来的锋利牙齿刺穿喉咙。 狼多肉少，兵痞们的惨叫声很快戛然而止。 猎户二狗只来得及爬上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头，一回头就看到地上不多的尸体被狼妖拖进郁郁葱葱的草丛中。 这是他的眼睛对上那个手持巨斧、凶神恶煞的青皮巨怪。那妖怪就这么站在地上，它巨大的身躯投下来的阴影依然遮住二狗全身。 这一刻，仿佛流动的时间都为之一滞。 二狗闻到斧刃上那股扑面而来的腥气，心知自己要完了，下一个呼吸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个人声传来：“等等！斧下留人！” 别说狼妖，连牯护院也为之侧目。 附近有一只狼妖盯着张神箭，事实上它一早发现张神箭了，冷冷地道：“人类！大王说庇护你，我们确实不能动你。但山里有山里的规矩。” 张神箭咬咬牙，快速弯弓就是一箭，只见一支类似箭的东西越过半空，飞到三十米开外。箭射到远处早已失去了劲道，软趴趴地坠下。 二狗本能地一手抄住箭矢，才发现这是一支掰了箭头的箭，只不过箭头位置又绑了一颗牙齿。 张神箭强辩道：“二狗他是我兄弟，当初大王发下一堆狼牙作为信物，我把信物给我好兄弟。现在他也是黑云庄的人了。” 这其实很扯淡！ 但张神箭没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熟人被狼妖撕碎。他在赌那个三葬大王是真的忌惮唐公子。 这时云微站出来，盯着二狗：“我问你，你现在是黑云庄的人了吗？” 二狗可不傻，他当然知道这是他唯一的逃生机会，连忙用力点头。 “那好，既然你有狼牙，你就是三葬大王庇护的人，在东麓这地盘上，没有妖怪会动你。弟兄们，我们走！”云微一招手，狼妖们潮水般退去。 “谢谢云头目。”云微路过时，张神箭无比后怕，他连忙作揖。 云微盯了他一眼：“规矩就是规矩！我知道你那狼牙还有多，我们弟兄只认这个，反正有这玩意，我们就放行。” 张神箭捏把汗：“如果小孩子不懂事弄丢了呢？” “没事，我们能闻到味。但味都没的……” 张神箭知道不能对妖怪要求更多，低着头认了：“那是他们没这个命。” “很好。” 看着巨大的青牛精和狼妖们散去，二狗连滚带爬地过来：“张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 张神箭好歹说完之后，二狗眼睛瞪老大：“那，我带乡亲们来投奔那个唐公子行不？那个狗日的黄员外，把征粮任务全摊派到剩下的人那里，大伙活不下去了！” “啊？！”张神箭当然知道云霞乡的状况有多恶劣，那都是从小到大一起过日子的乡亲啊！不过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主，咬咬牙：“二狗，你跟我来，先找到陈里正。让他拿个主意。” “好！” 于是，就在唐生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个乡被他掏空了…… 另一边，懵然不知老家反向意义被偷的唐生，正一路往东溜达。 “真是见了鬼了！” 初春的天，以一条小溪为界，西面的黑云山一片风调雨顺的光景，东面的丘陵地带却一片荒芜，满眼是龟裂的黄土。 这种颠倒错乱的感觉，让唐生不禁怀疑，到底哪一边才是被妖怪祸害的地区？ 他环顾四周，自己应该是没走错，这边是云霞乡以北的高台乡，一条明显没多少人走的土路自西向东，一直延伸到远方。 感受着扑面而来夹杂着细小砂砾的‘春风’，唐生觉得这片土地有什么东西在偷偷注视着他。 “妖怪？亦或是此方土地公？” 如果张神箭没说错，循着这条路继续往东走半天，应该就能到高台乡。 这是一条不知被荒弃了多少年的土路，路很不好走，比走山路快不了多少。 走了大半天，身体其实早已出了一身臭汗，只是汗珠全被无孔不入的细沙覆盖了，浑身难受。 临近日暮，唐生总算走出丘陵地带，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黄昏的太阳光下，周遭一片死寂。 前方那条变得宽阔的土路岔口旁的小山上，有一座荒废的古庙。它就这么静静地镶嵌在这个山包里，掉色的土墙跟周围荒芜光秃的丘陵几乎融为一体。 这座古庙不知道荒废多少年了，庙大门两旁的土墙已被严重风蚀，呈现出斑驳的坑坑洼洼。 外面看上去，古庙有三层，呈砖砌结构。从下往上，每层略有收拢，每层中间开一拱形门窗。额枋上面，有仿砖木斗拱。第三层顶部，筑有瓦檐。 庙大门口的匾额已然不在，曾经刷了红漆的大门板也没了一块。庙门前的台阶呈龟裂状，只不过连这样的裂缝，也没长出半根杂草来。 讲道理，【单人不进庙】这规矩，唐生也懂。 可这破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不进庙，今晚就要在外吃一晚上沙子。 况且谁说野外就没妖怪了？ 一种横竖都是踩坑的感觉萦绕着他的心头。 “干了！” 来到庙门口。 他这个客串和尚难得真情实感了一次，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法海，打扰了！” 对！报出法海大能的名字，是他给自己最大的安慰！ 踏过破烂的门槛时，有那么一瞬间，唐生以为身后那扇大门会蓦然关上，他还故意回头看了一眼。 啥都没，门外就是那飞舞的黄沙。 他略为放心地走进庙里。 殊不知，就在他真正进庙的瞬间，从外面看过去，庙，消失了。 第17章 诡异尸骸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旷阔的大殿，从殿门口的方向，大量黄沙呈放射状铺向内殿。此刻左右两旁，各有一只半人高的香炉，一只上堆满了沙土，另一只则碎掉一半、倾倒在地面上。不知受了多少年的风吹雨打。 脚下是一条由青石板铺设的大殿阶砖破碎不堪，由于填满了沙土，倒不至于太难走。 目光望向大殿内部，这里居然比唐生想象中更大。 左右两边各6根两人合抱的檐柱，使得这个前殿竟然无需使用立柱。 诡异的是，前殿这个应该是供奉佛像的地方空无一物，只有一个空荡荡、塌了一半的莲花石座留下。 从这里绕开，前方竟然还有一个露天的中庭，落日前最后的余晖通过山壁的漫反射，照影下来。 而庭院对面的大殿单檐歇山顶，举折平缓，出檐深广。 殿身各柱柱头优美古朴。 立在中庭，甚至可以透过敞开的殿门看到殿内梁架及斗栱上保留有简单的唐式彩绘，山花壁内尚有部分佛陀壁画残迹。 而大殿结构简练，没有繁杂装饰之感。 不管怎样，入了这一进，外面的风沙已无法干扰到。 假如今晚不出什么幺蛾子的话，倒是可以睡个好觉。 顺着大殿的六级台阶踏上，唐生进入这座主殿。 里头太过昏暗，以至于唐生不得不尝试用火折子加打火石，点燃大殿内一个烛台上还有大半截的蜡烛。 幸运的是，他从张神箭那里学来的三脚猫打火本领生效了。 大殿里亮起烛光，让格子门里，有昏暗火光透出外头。 转过头向内的唐生并没注意到，火光一度呈现出一个扭曲的影子…… 四周寂静无声，满眼萧瑟，那几缕蜡烛的火光，并没有给唐生带来更多的安全感。 即便太阳尚未完全下山，那种恐怖阴森的感觉已让他有点毛骨悚然。 他举着火折子，看向大殿内的佛像。 应该说不出意料吗？ 佛像同样没有头颅。 对于佛学知识七窍通了六窍的唐某人，只能勉强认得，这应该不是菩萨，而是某个佛陀。 石雕的佛像很大，即便无头，也有足足两人高。 “得想办法生个火，不然今晚说不定很冷。” 高台乡的气候跟黑云庄没法比，黑云庄的大宅里，饶是和衣而睡都没什么。这里太阳一下山，唐生就感到丝丝沁冷。 拿着火折子转了一圈，触目所见，没什么特别的。 唐生就找了个大殿门后的背风的地方，然后在中庭搜集了几根不知干枯了多久的枯枝，随便堆了个火堆，生了个火。 听着火堆燃起的噼啪声，感受着火堆传来的一丝丝的温暖，看着亮堂起来的大殿，唐生总算稍微放心下来。 就在这时，一阵感觉普普通通的山风从前殿吹进，一路吹入主殿。 原本唐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突兀地，他听到了佛像后面传来卡卡啦啦的声音。 听声音像是木制的风铃。 “咦？” 那声音，怎么听上去像是在佛像背心位置传来。 唐生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他刚刚确实看过佛像后面，但人的视界习惯于平视，很少有人会喜欢动不动就抬头望天，低头看地。 如果说他刚刚漏了什么，那佛像背心位置确实是漏看了。 “卡啦啦！” 那种风铃的声音更加明显了。 唐生觉得自己心跳很快。 他忍不住了，右手猛地从耳朵里抽出那把【地藏王菩萨法杖】握在手中，左手拿着点着的烛台，缓缓靠过去。 “卡啦啦啦！” 这该死的风铃声，让唐生觉得更恐怖了。 他保持警惕朝着主殿佛像背后走去，在空无一人的寂静环境里，除了那诡异的风铃声，就连他自己的脚步声都显得分外清晰。 终于来到佛像后，唐生猛地抬头。 一具诡异的僧侣尸骸映入眼帘。 为什么诡异？ 因为这具只剩下骨头的尸骸，感觉上是被什么东西钉在佛像背后的。 一阵风吹来，尸骸的躯干部分不动，然而尸骸上面披着的青色僧袍带着依然连着的四肢，则像风铃一般左右摇摆，卡啦啦地像个不停。 如果这也算风铃，那这就是一个天杀的人骨风铃！ 唐生不是没见过血的人。 他来到这破世界的第一刻就杀妖怪了。 就算他用的是广智的双头火刃长枪，但那种杀戮的感觉是类似的。 他很想安慰自己，他不是什么没见过妖怪的萌新，可是当他看到这具肉体几乎腐烂殆尽、只剩下一层黑色的胶状皮肤的尸骸上，居然还长着一个个妖艳的红色蘑菇时，他真的很难绷住。 “呕！” 这是什么玩意？ 蘑菇？菌子？灵芝？ 唐生无法理解，他下意识后退两步，警惕地环视四周，总感觉下一瞬就会有一个跳跳怪蹦跶到他脸上，给他一记该死的惊吓。 然而并没有！ 风和煦地吹进来，头顶上那可怕的人形风铃依然咔啦啦地作响。 唐生觉得，假如他放任这尸骸在这当风铃响一晚上，他自己肯定会先疯掉。 他果断后退，看看是否前殿那边的二、三楼能找到其余落脚点。 出去逛了一圈才发现，前殿上面的二、三楼，以及中庭两边的厢房状况更糟。 二、三楼是没有遮掩的。 二楼被黄沙掩埋了一半，三楼更糟，连楼梯都断了。那足足十米高的层高，让唐生望而兴叹。 两边厢房也好不了哪里去，西厢房塌方了直接被埋了大半，东厢房则是墙体开裂严重，随时会向内塌。 整个庙，居然只有主殿适合过夜。 唐生强忍着恶心，念了几句半路学来的往生咒“南无阿弥多婆夜！”之后，用法杖捅掉那几个类似血色蘑菇的玩意，把这具尸骸取了下来。 这时代的人讲究入土为安。 唐生纯粹靠着法杖的杖尾够坚固，中庭的土质够干燥松软，他花了快一个小时，才刨出一个浅浅的土坑，把这尸体埋了。 当做完这一切，唐生发现彻底入夜了。 这不是错觉，外头吹进来的风，更大了。 风中隐隐传来鬼蜮的哭声。 第18章 你为何没有袈裟？ 这哭声让唐生感到毛骨悚然，全身上下尽是鸡皮疙瘩。 相比起肉眼可见的妖怪，唐生更害怕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恐惧。 所谓的西式恐惧就是全世界都变丧尸了。 正牌的中式恐惧就是你床头多了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此时此刻，饶是没看到绣花鞋，那也差不多了。 唐生感到自己的脑袋和眼珠子一阵奇异的鼓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双眸里尽是一片赤红色的光芒。 眼前的景观变了—— 层层殿阁，迭迭廊房。 借着不知何时变得清朗的月光，从敞开的前殿门望出去，唐生惊讶地发现，这还哪有什么荒芜？ 两路松竹，一林桧柏。 好一派无纪自清幽的光景！ 前殿居然不是真正的前殿，望出去，唐生居然看到了矗立的钟、鼓楼，以及沿路一片佛塔，愣是有一种‘寂寞无尘真寂寞，清虚有道果清虚。’奇妙佛蕴感！ 环顾四周，唐生惊讶地发现这里的菩萨像竟然还原了！ 有菩萨保佑，应该问题……不大吧？ 唐生犹豫再三，牙一咬心一横，左手举着点有三根蜡烛的烛台，右手持法杖走出正殿，这时他又发现，东西厢房居然没塌了。 他暗道：我是回到了这座庙宇的过去？ 干愣着是不会有答案的，他来到中庭，他首先发现一口之前不曾存在的井。他大着胆子把烛台凑过去，才发现里头不算太深邃，似乎有水的反光。 活水？ 接着唐生通过一个拱门，摸进东厢房，果然这里是供给弟子的住宿区。 在一张结构简洁的木床旁边，唐生找到了一具僧人的尸骸。 这僧人死了不知多久，随便一碰，其亚麻内袍就被轻易撕裂，这样子，死了怕有好几年了。 可惜在这个仿佛穿越了时间的诡异世界里，时间本身就是最不靠谱的东西。 唐生把左手的烛台靠过去，强忍着不适，开始检查起来。 要想尸体说话，古时候靠仵作，现代靠法医。 弄清楚死者的死因，就有机会摸清敌人的路子。 “左锁骨、胸骨和肋骨成片断裂，右肋骨断了两条，左臂多处粉碎性骨折，左肩有粗大的裂纹，很严重……断口并不平齐，这说明不是利器所为，更像是大范围的钝器重击……” 如果这伤势放在唐生穿越前，他会以为这家伙是被车撞了，而且是被两辆大卡车夹在中间的倒霉鬼。 一路看下去，疑窦丛生。 僧人脖子上还挂着一串佛珠，脚下草鞋穿得好好的，一副正装的样子，但没有袈裟！ 最早期的和尚穿简单的布袍，发展到唐朝，基本上有了一定的规矩，比如：沙弥穿黄色袈裟、行者穿黑色，高僧才有红色。 这僧人一副出外的样子，却没有袈裟，这不合常理。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凶手很高大，至少是牯护院那一档的巨人。 接着，唐生又从尸体手边，找到了几张发黄发脆的宣纸，勉强辨别着纸上那些用楷体写的蝇头小字。 【她来了，它又来了！】 【谁也受不了它的磕头啊！】 【先是久灵，接着是久悟，这一次是我。】 【我们会死的，我们都会死的！】 头两张纸上的字迹还算端正，第三张已是因为恐惧而字迹歪斜，第四张的字体已像是草书了，那明显是绝笔。 唐生皱眉，现场已经没有他能判断出来的进一步情报了：“多半是闹鬼了！而且是女鬼？但那个【它】是怎么回事？” 唐生下意识一个哆嗦，总感觉有什么要命的因果似乎缠上他了。 可回首望去，什么都看不到。 摸索着出来，唐生蓦地感觉脖子一冷，他快速回头，还是没看到任何东西。 琢磨了一番，唐生决定去西厢房看看。 靠近之后，他就觉得不对了。 西厢房前有个拱门，门外挂着一个熄灭的灯笼，灯笼居然是红纸蒙皮。 “咦？和尚庙也有这么骚的配色？”唐生疑惑了。 厢房无比静谧，一排十间房整整齐齐，随便进一间，唐生惊讶地发现，里头床上竟有女性衣物。他不是很清楚，这种看起来相当大胆的衣物是不是此地女性的，他只知道和尚不可能用这玩意。 他将烛台凑过去，用法杖随意挑起这几件东西看了一下。 就很突兀，他感觉背后一阵更深沉的寒意袭来，这一次，他终于没忍住，随手放下烛台，蓦地一个前弓步，【地藏王菩萨法杖】的杖头化作一道自下往上的金色弧光，以身后存在无法想象的方式，从唐生右肩猛地窜出。 如果有谁对武学有着足够的理解，就会发现这一记【大文殊杖法】像极了一记经典绝学【回马枪】！ 有点出乎意料，尽管入手处似乎有点软绵绵的，但唐生无比确定，自己砸到了东西。 “啊——” 凄厉绝伦的惨叫在唐生耳畔爆开，让他头皮发麻之余，精神层面也受到了不少的冲击。 转身的瞬间，他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个脸色惨白，嘴唇深紫，有着一双妖异血瞳的女人倒飞出去时撞破窗户的木格子。 他不知道为何这女鬼会拥有实体，大概跟她身上萦绕的金光有关。 女鬼即便遭受重创，那双满是殷红鲜血的赤瞳依然死死地盯着他。 唐生从来没有放鬼归山的习惯，他倒提着法杖赶忙追了出去。 只见那白衣女鬼下半身一片虚无，只能隐约看到一条素裙，上身却异常性感，穿着一件【一字肩】抹胸之类的玩意，肩膀上披着半透明的轻纱（灵纱）。 只不过她左半张脸已然塌了，从颧骨到下巴，竟是消失无踪，徒留一团似乎犹在不断外扩的金光。 唐生有点蒙：这是我打的？ 不等他反应过来，女鬼已然声音尖锐地嘶吼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袈裟？！” 唐生左手立掌，微微低头：“抱歉啊！我尘缘未了，尚不入佛门。” “不可能！你不是那些该死的和尚，怎可能进这【观音禅院】？”女鬼在半空中不停扭动灵躯，左右漂移着，赤红瞳子反复扫视着唐生，满是不解与怒意。 “或许，我与佛有缘！” 第19章 这一磕的因果！ “什么佛？什么和尚？全是披着袈裟的恶鬼罢了！你们这些和尚都该死！吾儿，杀了这假和尚！”随着女鬼的尖叫，水井上那个木轱辘自己动了起来，随着一阵让人牙酸的“吱呀”声响起，一个水桶被缓缓提了上来。 一只青黑色的小手掌探了出来，抓住水桶边沿…… 而后，一具可怕而幼小的身影从水桶里爬了出来，随即那玩意缓缓巨大化。 借着庙里宛若天井的巨大空间照射下来的皎洁月光，唐生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 那是一个裹着一块褴褛烂布的巨型鬼婴！ 倘若能忽略他发黑的眼白与浮肿的四肢，单论相貌，这孩子真有点可爱。 只不过，为什么孩子是光头？而且皮肤是蓝色的？ 这鬼婴看到唐生后，居然听从那个应该是他母亲的女鬼指挥，对着唐生龇牙了。 “吓——” 朝着头顶的月光，呈现在唐生面前的就是一个身高四米、身材比例极不协调、头大身小、连站在地上都觉得它会不会摔倒的可怖蓝皮鬼婴。 这本来应该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 但是啊，自从经历了差点被炼成人丹的事件之后，唐生觉得自己的心理阈值被提高了太多太多。 手边什么武器都没，让鬼追杀到就会被秒杀的，那叫恐怖游戏。 手边有武器，能杀鬼的，那叫【魂系游戏】！ 看到对手，再感受着自己手上微微散发出金光的【地藏王菩萨法杖】传回来的玄妙佛蕴，唐生继续行立掌礼：“阿米豆腐，虽然我不曾真正踏入佛门，可是贫僧也略懂神通。” 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那个感觉看上去站都站不稳的巨大鬼婴蓦然从原地消失。当它宛若瞬移般再次出现在唐生面前时，两只看上去肥肥嫩嫩、手背鼓胀得像个螃蟹壳的‘小手’猛地做了个拍掌的动作。 “啪！” 鬼婴拍了个空。 被它拍到的只有寂寞的空气。 唐生那身罗汉拳配搭着身法，做出了一套让对面有点匪夷所思的后撤步、闪身，腾挪的连贯动作，华丽地闪到三米开外。 “哇啊啊啊——” 这只奇怪的光头鬼婴发出震撼耳鼓的咆哮，那外凸的浑浊眼球，无比凶残地盯着唐生手上的法杖，似乎法杖才是唐某人的本体。 它膝盖微曲，再次朝唐生扑来。 这一次它做出一个类似滑铲并连接旋身扫堂腿的动作。 那动作杀伤范围之大，让唐生感觉它简直像是高速公路上失事翻侧打旋儿的汽车。 就在鬼气扑鼻之间，眼看这身形庞大的鬼物已经近在眼前，唐生宛若收到某种神秘的指引一般，做出一个撑杆跳的动作——他以法杖为柱，猛地一撑，整个人腾云驾雾般躲过了鬼婴大面积的扫腿，甚至法杖赶在鬼腿碰到之前收到了半空中。 唐生他先是像拉弓一样，将法杖高高举起，在半空中整个人反折成一个C字，脚后跟几乎碰到后脑勺。这一刻连着法杖，他看上去就是一个O字。 “啊哒！”这是唐某人自己配的音！ 用尽全力的一击轰然落下，准确无误地砸在鬼婴的大头上。 “啊——”不知这对鬼子鬼母是否灵魂相连，两母子竟然同时惨叫一声，捂着脑门痛苦地往后倒退，齐齐狼狈不堪地摔在地上。 趁他病要他命！ 就算对方早已不是人，这不妨碍唐生乘胜追击。 贪！就是往死里贪刀！ 一根【地藏王法杖】被唐生舞得虎虎生风，伴随唐生口中不断念诵赛博版的【往生咒】，在一声声韵律激昂的“南无阿弥多婆夜！”口诀中，他手上法杖的金光竟是越来越盛。 鬼婴反击过，可是它越发迟滞的动作，跟唐生敏捷灵动的闪转腾挪比起来，就像个拙劣的丑角。它一巴掌扇过来，唐生可以一个滑铲躲过，反手就一记【文殊献杖】磕在鬼婴的左脚踝上。 即便它再怎样发出愤怒的咆哮，依然无法反抗，被这股破坏它平衡的巨力给揍得再次仰面栽倒。 唐生算是看出来了，鬼婴凶是够凶，奈何它的神智终究只是个婴孩。或许在体型上它有着天然的优势，但它所有的动作太原始了。不懂什么是虚招，什么是实打。 当对手的敏捷超乎它想象时，它就是个活靶子。 而那女鬼多半也不是什么练家子，本身就是一个村姑。 唐生越打越有信心的同时，他心中不禁升起了一个疑惑——如果就这种程度，驻守寺院的高僧怎可能被她们母子给一锅端了？ 那女鬼尖啸道：“你们这群秃驴！就只会以拳脚欺负我们母子！那好！我们给你磕头！就问这一磕的因果，你们受不受得了——” 随着她一声长啸，整个庙同时发出了激烈的动静，仿佛突然来了大地震，简直地动山摇。 前殿外的钟鼓楼，前山的佛塔，竟然纷纷崩碎。 一个个幻境冲入唐生的脑海，他看到了一个个落单的僧人被女鬼扒下了袈裟，然后被巨大鬼婴以各种方式狠狠地拍死，他更听到了，一阵阵缠绵悱恻的靡靡之音，以及女子恐惧之下的尖叫求饶声。 恐惧、不安、绝望、愤怒、羞耻……各种各样的心绪潮水般涌入唐生心里。 这突如其来的灵魂鞭笞，让唐生蒙了。 冥冥中，他听到了女子的高呼声。 “借菩萨之名，行龌蹉之事！” “赎罪消业，因果循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只见女鬼眼中精光一闪，手中蓦然流出汩汩鲜血，然后手捏某种鬼印，她带着巨大鬼婴，朝着唐生这边猛力一个磕头。 这一刹那，主殿和前殿的佛像和菩萨像似乎猛烈地一颤，总感觉下一瞬可能神佛的伟力就要出现。 谁想到这些泥菩萨感应到某种奇妙因果法则之后，便像是害怕了一下，慢慢缩了回去。 仿佛在说，这庙我们管不了！ 紧接着，佛像也跟着外面的钟鼓楼一道爆碎开，没了头颅。 这一幕太过吓人，以至于唐生在发愣的当儿，已然受了这鬼母子深深一拜。 唐生以为自己完了。 谁知道，一秒，五秒……足足十秒钟过去，屁事都没发生！ 别说唐生，连那对鬼母子也懵了。 第20章 不沾因果 难怪唐生发懵。 被这遥遥一磕时，唐生本能地感到一阵头晕眼花。 也不知怎地，那一瞬只感觉一股寒气从四面八方扑过来，从毛孔侵入体内，连喉咙里冒出来的气都是冷冰冰的，强烈的缺氧感令唐生眼前一阵阵金星。 完全是勉强撑着，正当他以为自己要完的时候，却惊觉自己的精气神并没有严重衰减。 不，应该说完全没感觉下降。 抬手望去，夜空中的乌云蓦地覆盖了天地，整个庙宇都有种天旋地转的恍惚感，泥塑菩萨与佛像爆头之后，庙宇里各处阴影位置探出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 耳边尽是充满怨恨的鬼泣声，阵阵阴寒刺骨。 按理说，这么大阵仗，这一磕头的威力小不到哪里去。 偏生这时候系统来提示了，是一句莫名其妙的：【无有因！】 无有因，却没下半段，那岂不是‘没有因就没有果’的意思？ 唐生猜中了。 这一次的因果，他竟是真的不沾。 “不可能！凭什么你这恶和尚不沾因果？！”女鬼一边呲牙一边失态地大叫着。 跟这对鬼母子的慌乱相比，唐生一时间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空灵境界。 他忽然有所明悟。 一切原因似乎可以串起来了。 他会进入这个庙宇，说白了就是他的佛性在生效，鬼母子要钓的正是穿袈裟的僧人。偏偏唐生是个假和尚，这就出现了第一个bug！ 因为他不是真和尚，女鬼那些吊在僧人身后的针对性咒术就不起效。 然后那一磕，感觉上也是因果律范畴的，估计这庙里的和尚多半欠了她们什么，即便她们屠戮了全庙和尚，并将此地养成了邪祟之地，佛祖菩萨依然不敢、或是不愿管这事。 偏偏唐生对鬼母子毫无亏欠，此乃第二个bug！ 唉！ 这对母子固然是可怜之人，可她们不分青红皂白袭击僧侣，这就有了可恨之处！这破世界神佛不出，妖魔横行，正道之人已够少了。僧人多半是善心之人，她们这样无限滥杀下去，那就成了助纣为虐。 这庙里的和尚做了亏心事，他们已用生命与灵魂还债，唐生终究不能任由这对鬼母子作恶下去啊！ “你说的对——赎罪消业，因果循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既然仇报了，那就请你们……上路吧！” 唐生只觉得自己此时身上金光大盛，甚至不用他念诵，那段赛博版的【往生咒】就仿佛BGM一样，呈环绕立体性，不停在这片空间里震响。 那令人上头的旋律，竟是化作无数飞舞的敕令符咒，开始渐渐包围了那对鬼母子。 “不！我还不能魂飞魄散！我要杀尽天下恶僧邪道！吾儿，杀了他——”女鬼尖叫着下令，那大头鬼婴顿时跳过来，企图以拳脚打死唐生。 很遗憾！ 它太嫩了。 即便它一抬手，一顿足，就能把中庭的砖石打得破裂飞散，但这种直来直往的简单攻击，是真的拿不下唐生啊！ 左闪，右躲！ 这个四米高的大头鬼婴更像是【罗汉拳】与【文殊菩萨杖法】的实战演练对手，随着散发金光的【地藏菩萨杖】反复猛烈敲中鬼婴的身体，肉眼可见地，鬼婴与女鬼的身影越发淡薄。 “最后一杖！”唐生躲过鬼婴一记扫堂腿，高高跃起到半空，一个720度前空翻，带着最猛烈的旋劲，一杖敲头。 “噗——” 一个奇妙的声音。 既像是敲碎了什么，紧接着又像是刺破了一个气球。 就在他面前，这对鬼母子如同一堆被狂风吹飞的沙子，所有的怨力随着魂魄的解离，在风中潇洒，徒留一声渊源悠长的叹息…… “结束了？” 再次让唐生感到意外，除了他能看到一抹绿色的火焰影子没入他的胸膛之外，还有一团不停摇曳的蓝色灵火悬停在齐腰高的半空之中。 绿色的那是灵蕴，他早已知晓。 那这团灵火是…… 唐生靠过去，就收到了系统提示：【发现强大灵魄，面对特殊妖怪或鬼魂的灵魄，宿主可选择将其净化吸收，并将其转化为宿主的变身能力。此吸收对宿主不会造成负面影响。】 变身？跟广智变身一样吗？ 唐生一个心念，立即得到了系统确定的回答。 唐生再无疑虑，上前在心中默念一句【吸收】，顿时这精魄就融入到他的灵魂中。 就在他的视网膜上，赫然发现在代表广智变身的【狼】图标旁边，多了一个大脑袋的精魄变身符号。 与此同时，一缕鬼母子的往日记忆也一并录入系统中，被分到一个名为【影神图】的类别里。 唐生用意念点开，一看，顿时哑然。 这是一个很野的悲伤故事。 高台乡是有着【送子观音】传统的乡下地方，乡里夫妇结婚，如果三年无后，是会被说闲话的。 夫妇都抬不起头。 于是乎，那些婆婆就会让生不出娃的村妇去这座庙里祈祷，祈求观音送子。 最野的事来了。 神佛已数百年不出，哪有什么观音下凡？ 有的只是一些不怎么守戒律、血气方刚的小沙弥和尚。 此庙方丈和乡民其实都默认了这类事。 坏就坏在，有一天，一个不懂规矩的年轻女子因为跟家人走失了，误入庙里，眼见天色已晚，恳求留宿一夜。 小沙弥以为她也是来求子的，而女子又觉得和尚应该很安全。 一个残忍的误会就此诞生。 事后居然还珠胎暗结。 女子被家人发现怀胎后，马上被赶出家门。女子苦熬许久，靠着乞讨为生，终是生下幼子。她抱着幼儿来到庙前哭诉。和尚们无法认这事，决绝地说这是女子诋毁这座观音禅院的声誉，将其乱棍打出。 于是绝望的女子找了个机会，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冲到庙里投了井。 更离奇的事在后头，女子和幼儿竟能在庙里化成了厉鬼，把这座禅院屠了个干净。 …… 系统提示：【此精魄可发动特殊攻击（幽魂一击）：幽魂会对敌人猛地磕头，对敌造成宿主攻击力乘以一定系数的灵魂冲击！倘若宿主与敌人有因果纠缠，此伤害翻倍！】 唐生看完影神图里对这对母子的介绍，再看看系统说明，不由感慨万分。 “唉！尘归尘，土归土！恩怨已了，请诸位安息吧！” 伴随唐生这句话，周围的时间竟仿佛开始加速——东西厢房一如唐生看到的倒塌模样，佛像纷纷爆头，前殿一如唐生来时铺满了黄沙。 一抬头，月朗星稀，哪还有什么冤魂厉鬼？ 来到庙正门，唐生望出去，有点惊讶地发现，似乎因为狂风吹拂，荒地上露出那口原本应该挂在钟楼上的大钟。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唐生用【地藏菩萨法杖】狠狠滴敲在钟上。 “当——” 一股蕴含着奇异能量的钟声，远远地传了出去，传遍高台乡，也传到了黑云山…… 第21章 大王打下新地盘了！ 唐生并不知道，同一时间黑云山东麓禅院里，狼妖云微正头大如斗。 他倒好，来个做大做强。 如今狼妖的总数已飙升到三百多，是当初狈妖当山大王时的三倍。 小弟多了，却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个问题—— “云老大，大王干啥去了？” 每一个仰望法海大王来投奔的狼妖，都问过这样的问题。起初萌新较少的时候，云微随口就应付过去了。当新妖怪比老妖怪还多的时候，狼妖云微就有点不知该如何回答。 要知道，上次干掉来犯的兵痞时，云微已经碰过一次窘境。 那就是大伙给大王干事，杀退来犯之敌，大王竟没有表示？ 那一刻，云微囧得想死。 幸好当时牯护院掏出一个用金丝楠木做的小盒子，拿出几颗黑乎乎的玩意说道：“这是大王留下的，说让我看着办。既然大王赏过我了，那这就是赏给大家的吧。” 敦厚的牯护院忠实地执行了‘大王’的吩咐。 再怎么说，这也是几颗炼坏的千年人参丹的边角料。 没错，这甚至无法称之为丹药，然而个中所蕴含的延年益寿之力，却是实实在在的。 云微当场大喜，宣布：“想什么呢！大王早就安排好一切。” 云微自己拿了一颗，然后将剩下两颗分给了表现最好的两只魁梧狼妖。 于是，皆大欢喜。 妖怪投奔大王，图的不就是个前途？ 有奖有罚，妖心才不会散。 不过时间长了，狼妖们还是会嘀咕，大王怎么不务正业，连自己地盘都不守？ 就在云微最烦恼的时候，突然间，一声饱含奇特灵蕴的钟声远远地传了过来。 “当——” 妖王宣示自己地盘的方式有很多种：让属下小妖巡山，把自己的气息沾染到地盘的每一个角落，这是最常见的；而干掉地盘的原主人，以饱含灵蕴的声音将此事远远地扩散开去，使得周边各地众妖听到，这就是相当霸气侧漏的方式了。 一时间，整个黑云山东麓骚动起来。 北峰，一个身高二十米、石缝间隙泛着幽冷蓝光的石头巨人抬起头； 西坳，一头体长十米的金色穿山甲从地里钻出来，往天空嗅了嗅； 南坡，一棵枝叶繁茂的柳树，其叶子激烈地抖动起来； 而东麓禅院中，云微脸上露出无法压抑的狂喜表情。 以上四位竟不约而同地失声道：“大王打下新地盘了！” 狼妖云微兴奋得手舞足蹈，他从自己那个仅次于大王宝座的蒲团上面跳下来，粗鲁地踢着自己老部下的屁股。 “三儿、四狗、五爪！都特么给我起来。你们各自带3个老兄弟，7个新入伙的，给大王巡视新地盘去。” “啊？是的老大，我们这就去！”三个还有点懵的狼妖小头目赶忙点头哈腰。 云微豪气冲天，指着新来的其余狼妖：“你们跟我来，看大王打下的新地盘去！” “噢噢噢噢——”狼妖们兴奋得嗷嗷大叫，狼吼声此起彼伏，直冲云霄。 有妖欢喜，有妖愁！ 东麓一派的妖怪自是高兴，高台乡其余方向的妖王和头目，心情就不那么美丽了。 “东麓的新大王到底什么来头？好大的杀气！”阴云中，一个妖王问着自家的探子。 “不是太清楚，据说【法海大王】是一只很强的狼妖，方圆数百里的狼妖都投奔东麓去了。” 另一个探子道：“可不知为何，狼妖们对着人类自称大王叫三葬，但法海大王也没反驳。” 那妖王沉吟了起来：“不管怎说，一周之内，干掉了那老狈，又弄死了那个实力不弱的菩提树妖，刚刚还把那禅院妖婆母子给灭了。这家伙绝对是个劲敌！叫小的们招子擦亮点，一发现狼妖入境，立即通报给我。” “是——” 整个地区的妖界鸡飞狗跳，偏偏处于风暴中心的唐生对此毫无自觉。 他稍微查看了一下，发现自己只要在系统里装上这个【鬼母子精魄】，就能让自己享受【15点黑夜隐匿】的被动加成，他安心地装了之后，就没管了。 唯一让他在意的是【观音禅院】正殿佛像背后的尸体。 “话说，那和尚死的时候为什么会长蘑菇呢？我干掉了鬼母子，也没看到什么蘑菇啊？” 唐生这一夜睡得很香。 就在他熟睡时，他身下的地脉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原本这片地下有一股漆黑如墨的地下水，死死地阻挡住黑云山上流下的溪水。 活水不进，高台乡西部自是变得一片荒芜。 随着鬼母子的魂魄消散，时隔多年，溪水无声无息地浸润到这片荒芜已久的土地中…… 第二天早上，唐生用过干粮，刚出庙门就看到一条清澈的小溪出现在大陆边。 这条小溪很妙，从黑云山上来，然后顺着地势，宛若圈地一样，把这片荒芜之地整个包了进去。 “咦？” 严重缺乏妖界常识的唐生不疑有他，很干脆地喝水，还盛了一大壶走。 他人是前脚走的，云微是后脚到的。 当狼妖云微带着两百多狼妖小弟浩浩荡荡地赶到之后，他趴下来，对着前不久唐生蹲下喝水的地方用力嗅了嗅，然后激动地高举双臂大喊道： “欢呼吧！小的们！这就是大王给我们定下的新地界！以这条小溪为界，以西都是我们大王的新地盘了！” “噢噢噢——” 一众狼妖立即干活，他们将自己在山上打猎吃剩的猎物骨头，沿着小溪的西边，堆出各种骨头堆。以骨头上面流下的狼牙咬痕作为记号，向四方妖怪宣示这是【三葬大王】的地盘！ 无奈这片新地盘暂时还是有点荒凉，云微带着小弟巡视一圈，发现这百来平方公里的新地盘没法养活太多狼妖。于是他随口指定让【四狗】当小头目，带着五十来只狼妖进驻唐生昨晚过夜的观音禅院，然后美滋滋地带队回山了。 临走前，云微不忘吩咐四狗等狼妖： “我们大王所图甚大。为了这宏大计划，他必须以人类姿态见人。记得不要叫他法海，要叫唐公子，然后我们自称是三葬大王的手下。他的要求，你们不许立即答应，但转头就要立即完成。如果看到大王被追杀什么的，那就是大王不方便下手，你们要第一时间调集弟兄过去帮忙，知道了吗？” “明白！云老大！”一众狼妖齐声应诺。 第22章 血芝？血太岁？ 唐生始终不肯穿袈裟，如果有人问起他一身佛系家当哪来的，他就自称【行者】好了。 话说，孙悟空也有孙行者的别称，又不见那猴头要剃光头？ 沿着荒芜的大路，唐生一路往东，没走五公里，眼前景观蓦地一变。 荒芜的平原上，有一条干枯的河床。这种说法不正确，水位降低后，好歹还有一条小溪。小溪东面是一片高大森然的林子。 林子很浅，疏疏落落几排树后面，就是阡陌交错的旱田。远处不光传来鸟叫声，也有不少人声传来，很是热闹的样子。 跟观音禅院那条不知多久没人走过的大路不同，路到了林子这边，就能明显看到路边浓密的草堆被柴刀之类的利器经常修剪。 看到熟悉的田园风光，唐生的心一下子舒畅起来了。 原本黑云山也很美，可那个充满原始感的深山里，因为遍布妖怪的关系，连茂盛的树木都给人一种窒息感。 那种大晌午，依然觉得森林阴暗而压抑的感觉，在这里是没有了。 不用再担心会不会有一条藤蔓悄无声息地伸了过来，悄悄勒住他的脖子，给他致命一击。 这是一种从鬼蜮回到人间的恍惚感。 不出意外地，唐生走进大道没多少步，就听到有个老农热情地打招呼了。 老农带着斗笠，扛着锄头，笑嘻嘻地说道：“哟！小哥，你也是来抢【太岁酒】去卖的吗？” 这个‘也’字就很精髓。 唐生本能地点点头，他在陈老汉那里听说过高台乡的特产：“话说，老丈，这是怎么一回事？以前不是说【太岁酒】停了两年的吗？” 听到唐生搭得上话，老农更热情了： “嘿，还不是赵员外那两个瘟神儿子惹的祸。” 通过老农絮絮叨叨的热情解说，唐生总算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前两年，员外两个好大儿看多了仙侠怪志小说，开始沉迷斩妖除魔，其实就是瞎搞，把乡里闹得鸡犬不宁。听说还砸了赵员外家里酒庄里装酒引子的大缸，结果员外家的【太岁酒】品质一落千丈，变成最普通的灵芝酒了。 “这不，那两个瘟神一走，员外家的酒又好了。有了【太岁酒】，高台乡又要富起来咯！”老农那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是装不出来的。 唐生看到如此淳朴的笑容，深感共鸣。 一个地方只要有一个拳头产品，就能轻易带起整个地区的经济发展。 高台乡的【太岁酒】远近驰名，听说喝了可延年益寿，是人都说好。赵员外每次要扩大【太岁酒】的生产，都会提高对农民粮食的收购价。今年隔壁几个乡是糟了灾，但高台乡的冬小麦长势竟然还可以。 老农如此开心，就是因为待到冬小麦收获，就能交出税金，日子又能过下去了。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朝着高台庄走。 正午的太阳光下，远处一座榫卯结构的四角牌坊明晃晃地矗立在镇子大门口，牌匾上龙飞凤舞的【高台乡】三个朱色大字尤为显眼。 仅仅是来到镇口，就能感受到喧嚣的人声化作滚滚声浪扑面而来，吹拂着唐生的面颊。 远处人头涌涌，少说挤了好几百人，他们高举着手臂，手全是碎银。 “给我打一壶【太岁酒】！” “我要三斤！” “给我来两斤酒槽子。” 一个个衣着打扮各异的壮汉挤在那个【赵氏酒庄】大门口，前排的人在推搡，后面的人在踮着脚大喊大叫着。 不远处，驴车、马车、牛车，各种车子将镇口这个少说有五、六百平米的大广场堵个水泄不通。 酒庄的掌柜满头大汗，不停地挥舞双臂高喊：“别挤！别挤！今年【太岁酒】产量管够。请大家排队！排队啊——” 伙计们想方设法维持秩序，可人太多了。 直到掌柜发狠大骂起来：“谁他娘的还挤？把酒砸了，以后我们赵家的酒就不卖给他。” 人群的骚动这才稍稍平息，但每一双眼睛依然是通红的，透出明晰的狂热。 唐生看得目瞪口呆，人群这样子，像极了他穿越前股市连涨5天的疯狂劲。 到底是什么酒，有如此魔力，让人们觉得买到就是赚到？ 前面一个买到酒的伙计喜上眉梢，他走出来的时候不断有人招呼他：“小哥，你那份卖我一半行不？我开两倍价格！” “不卖不卖！拿回老家，就是三倍利润。我在这卖你，我岂不是傻子？” 怪不得刚刚那老农对于唐生这个陌生人丝毫不感到意外。这里的外乡人实在太多了，也太狂热了。 不过，这种龙蛇混杂的情况，唐生乐得看到。 像那种小乡村，只要有一个外来者就会被全村人盘问的状态，那才叫糟心。 看着这热闹场景，唐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似乎前几天他接连碰到妖魔鬼怪的事，只是一场梦。 他暗道：如果我活在这样的镇子里，或许也能安稳地过日子吧。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恐怖的现实突如其来地“啪啪”抽了他两个残忍的耳光。 一个客人捧着一个小缸的酒糟出来了，他还乐呵着：“哎哟，果然还是那个味。赵家的【太岁酒】，连酒糟也能延年益寿。” 看着那客人用筷子夹上来的那玩意，唐生如遭雷击。 这不就是昨晚那个挂在佛像后面的僧人身上的血灵芝吗？ 唐生懵逼的样子，被老农取笑了。 “没见过吧。这就是高台乡的‘血太岁’，又叫肉灵芝啊！” 很显然，这跟唐生所了解的肉灵芝不同。 肉灵芝，又称太岁。 根据李时珍《本草纲目》记载：“肉芝状如肉。附于大石，头尾具有，乃生物也。赤者如珊瑚，白者如脂肪，黑者如泽漆，青者如翠羽，黄者如紫金，皆光明洞彻如坚冰也”。并把它收入“菜”部“芝”类，可食用、入药。 高台乡的血太岁不是这种东西，它的形状更像是灵芝，只不过颜色更鲜艳。 巧了，昨晚唐生埋了那和尚尸体时，顺便留了几棵在袋子里。 当他梦游般从口袋里掏出那棵血灵芝（血太岁）时，竟被不远处一个眼尖的酒庄伙计看到。 “哟，客官！这么巧，你哪弄到的血太岁？我们酒庄正好大量收购。童叟无欺！”那伙计热情地拉着唐生的手，带他从酒庄另一个写着【收购血太岁】招牌的门口进去。 唐生全程宛若梦游，直到他手里被塞了几两银子，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第23章 夜访赵家庄 这世界似乎有点癫。 唐生采到的血灵芝呈蘑菇状，确实杆部有点粗大，像传说中的肉灵芝（太岁），但他无比确定，这玩意有问题。 很简单，上面有非常浅淡的妖力。 这玩意跟他背包里其中一小截千年人参是一个德行的东西。 这等于是赵员外卖的【太岁酒】，也是一种妖怪酒。 在这个邪祟横行，妖怪遍地的世界，似乎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唐生觉得很讽刺——我是想逃离妖怪的地盘才跑了大老远，来到人类的地盘。如果人类地盘上照样满街是妖怪，那我不就白跑了吗？ 用力咬咬牙，唐生顺着宽阔的镇上大街，来到一个还算干净的客栈。 小二迎了上来：“客官，用饭还是住店？” “先用饭，再住店。”不管是黑云庄还是观音禅院，唐生这几天就没睡过好觉。 “好嘞，上房一晚200文。用饭这边请。” “好！”唐生没有点酒，只是非常低调地跟周围的人一样，要了几个肉包子，一碟小菜，一小碗豆干，再加一杯粗茶水。 旁人并没有在意他这个打扮普通的人，顶多因为他偏白的肤色多看他两眼就收回了视线。 唐生竖起耳朵偷听。 “唉，你们听说了吗？云霞乡连里正带佃户居然都跑了，足足有五百多人啊！” “那不是半个乡都跑了吗？黄员外岂不气死？” 那人一拍大腿，激动地：“可不是嘛！员外中邪似的，请了好多军爷，加上庄客，在乡里头日夜巡逻。谁敢跑，一逮住就往死里打。唉！他也不想想自己收多少租子？换我我也跑。” “他们跑去哪了？” 那庄稼汉仿佛怕被偷听，又仿佛怕大家听不到，以80分贝的压低声音说道：“你们肯定不信。那些家伙居然失心疯地跑到黑云山东麓了，听说投靠妖怪大王去了。” 听到这里，唐生不禁心中吐槽：果然传言都不可靠，以讹传讹之下，一百人愣是被传成五百人。这也没谁了。 客栈里的众人自是议论纷纷。 “按我说县太爷才是失心疯，那么多税摊派下来，谁扛得住啊？若不是这高台乡有【太岁酒】，赵员外对我们不薄，只怕我等也要想办法跑了。” “勿议！勿议！”有人帮忙捂嘴了。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突然外头有个庄稼汉冒冒失失地冲进客栈大堂。 “祸事！祸事来了！” “什么祸事？” “观音禅院那块荒地有妖怪巡逻了。说那边现在是什么三葬大王的地盘了！” “啊？！”这一下，整个大堂炸锅了。 “不是吧？哪来的妖怪？什么三葬大王，没听说过啊！” 那庄稼汉涨红了脸，愤怒地辩解道：“那队狼妖就这样堂皇地隔着小溪在巡逻，就在我家田对面，你说我瞎？你自己去看啊！” “这可是大事！走！去瞧瞧！” 哗啦啦地，一大帮人饭都不吃，冲出去了。 唐生理解，这是大事！ 从剩下那些人的议论中，唐生获知，原来观音禅院那块荒地虽然闹鬼了，但正好成为人类与妖怪地盘之间的缓冲地带。 那地方以前也是高台乡的，自从黑云山的妖怪地盘扩张到山脚，人类也觉得不安全。 原本双方相安无事，日子就这么得过且过，突然间说妖怪地盘扩张到家门口，这谁受得了啊？ 唐生的头皮发麻，心中狂叫：那个天杀的三葬大王果然够狠！老子凌晨驱的鬼，你他妈中午就过来接收地盘。老子岂不是变成你的开路先锋了？ 唐生恨得直咬牙。 殊不知，他这表现落在旁人眼里，反倒真实得不行。 大家对于这群杀上门的妖怪表示愤慨。 没多久，前去查看的那帮人回来了。 一回来他们就呼天抢地，大吵大闹。 “天杀的狼妖！居然真的敢过来！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不行！必须报官！” “对！报官！让上头派【除魔人】来！不把那个三葬大王的嚣张气焰打下去，谁都没法活了！” 乡民是真的激愤。好不容易【太岁酒】重新开卖，在这骨节眼上碰到这事，谁不心塞？ 他们闹他们的，这边唐生一颗心直往下沉。 他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从观音禅院到高台乡，他前脚走，三葬大王后脚抢地盘，结合以上线索，搞不好三葬大王早就跟高台镇的赵员外勾结，要整个大的！ 原本唐生不想管这事，可他看不下去了，要了一间在一楼的所谓上房，进去就呼呼大睡。 其实这房间的陈设不怎样，简单的木床，上面一张姑且是擦干净的席子，一大块当被子的粗布。房间里也就一套简单的木桌椅和一个连托架的水盆，这就是这间大概15平米上房里的所有家具。 唐生睡得很香。 直到半夜！ 唐生没有所谓的夜行服，但他在禅院里捞了一套黑色的僧衣，这是专门给修行的【行者】穿的。 万一被发现，这也代表着他的立场。 自从获得了【罗汉拳】，唐生觉得自己的身体素质有了质的飞跃。 他从窗户轻易翻出去，到了客栈的院子，然后身轻如燕地翻墙到隔壁的小巷里。赵员外的房子很好找，全镇最大的那一户就是。 跟黑云庄留给唐生的那套房子不同，赵员外绝对是狗大户。他的房子居然是六进的。 穿越过来有些时日了，唐生自是知道，涉及酿酒的地方绝对不会是前院和后院。前院给下人住，后院一般是主人家的仓库。六进大院，往往就是在西面或东面扩张。 唐生瞧准的就是西北角的院子，他是循着酒味过去的。 轻轻翻过两米高的围墙，唐生一落地，心里就猛得咯噔一下。 他看到了一个打开的棺材。 借着还算明亮的月色，唐生缓步凑过去。 果不然！ 一具有点可怕的男性尸体呈现在面前，最特别的，自然是尸体眼眶部位长出来的那棵【太岁】。 在那一手不能掌握的肉质根茎上，顶着一朵比人头还大的血色‘灵芝’。 就在这时，唐生听到一个阴仄仄的声音：“嘿嘿嘿！太岁太岁！太岁酒可不是谁都能喝的！喝完了太岁酒，自己就要变太岁——” 有那么一瞬，唐生以为对方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实则不然！ 院子里有一条通道，直通地窖。 唐生偷偷摸了进去，看到里面有大堆酿酒的器具，酒桶，过滤器什么的。 地窖最深处，两个脑袋就是一棵大号血灵芝模样，全身上下宛若生疮似的长满了血灵芝的灵芝精，竟然在不停忙活着。 对！他们在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