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公司职员爆改刺客大师》
1. 第 1 章
九月十五日,哥谭码头,阴雨连绵。
没做好万全准备的游客往往在这样的天气里被浇得湿透,充分见识到哥谭这座优雅古典的城市如何向初来乍到者展示她的热情。幸好阿洛特早有预料,他撑起伞,雨水顺着伞沿滴落,恋恋不舍地缠上他的靴跟。和其他的乘客不同,他并没有着急离开海岸,而是站在那儿四处张望了一番,空余的左手慢悠悠地翻开了《哥谭导览》。这本刚才船上免费发放的游览手册里似乎有一页提及了码头这个地点,时间还早,阿洛特正在考虑或许他可以沿着旅游推荐路线四处走走。
“如果我是你,”一个粗糙的声音说,“就不会在这悠哉悠哉地看闲书。”
“哦,”阿洛特诧异地抬起头,“我可以请问这是为什么吗?”
靠坐在栏杆旁的老人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他没有做任何防雨措施,只裹着阴沉的灰衣,阿洛特可以清晰地看到雨滴落在他浑浊的眼球上。那双辨认不出颜色的眼球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对准了他。
“‘我可以请问这是为什么吗’…”,老人说,“很多年没有人这样和我说话了。你来自一个文明的地方,年轻人,哥谭不适合你。现在掉头回去还来得及,你还赶得上回去的渡轮。”
阿洛特挑了挑眉,这下他真的有些惊讶了。他拜访过很多地方,富饶的与贫困的,发达的与落后的,甚至荒无人烟的地区,但没有一个像哥谭这样特别。
“好吧,现在的年轻人总是有自己的主意。”老人转过脸,似乎已经从他的表情里得到答案,“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别怪哥谭没提醒过你。”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咕哝着的,混合在雨声里。
“我仍然要感谢您的提醒。”
阿洛特没抱有得到回复的期望,老人果然也没有再理睬他,也没有接过他递过去的那把伞。阿洛特于是把伞放在了地上,自己竖起风衣的兜帽,在连绵的阴雨中离开了。他身后,哥谭与大都会之间短短的海峡响起涛声,老人浑浊的眼球又望了过去,凝视着这位青年缓缓离开码头招牌的灯光笼罩处,融进哥谭的阴影里。
“我真该感谢你的提醒,肖恩,”阿洛特说,“我自认为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真正到了这里之后,我才发现哥谭是如此的…超乎意料。”
他正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打电话。阿洛特·特里斯坦,阿布斯泰戈曼哈顿公司历史□□哥谭特别研究小组组长,此行来到哥谭的目的是为公司拓展业务进行前期调查,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然而,他就职的阿布斯泰戈公司背后是试图掌握全世界秩序的秘密教团圣殿骑士,早在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以前便存在于地球上。到中世纪时,他们和罗马教廷合作后获得了正式身份,而在现代则披上了全球五百强的外衣,总部位于曼哈顿下城区,强势吸引QS前两百院校的精英毕业生。至于阿洛特和圣殿骑士的关系?没有关系,至少目前如此。并不是阿布斯泰戈的每一位员工都知晓并加入圣殿骑士,而这正是阿洛特的终极目标,因为他是刺客组织兄弟会派来的卧底。
“我告诉过你了,”肖恩,阿洛特在兄弟会的接头人,在电话的另一端敲打着键盘,“阿布斯泰戈前几个派来哥谭的员工五个里有三个失踪,还有一个在抵达的第一晚后惊慌失措地提了离职,抛弃工作后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哥谭,还有一个你猜怎么着?顺便一提,前面三位失踪的我调查过了,基本可以确定死在了哥谭。”
“还有一个也死了,只是死状格外凄惨?”
“不,还有一个是圣殿骑士特工,不过关于格外凄惨的那部分你猜对了。他误入了当地□□的斗殴,被双方以为是第三方势力联合围殴。”肖恩发出啧啧的感叹声,阿洛特听出他在幸灾乐祸,不由得笑了起来。
“还能听见你健康活泼的笑声,瑞贝卡和我都松了口气。所以哥谭是如何热烈欢迎你的,阿洛特?”
阿洛特“呃”了一声,“我说的时候你可以保证不要笑吗?”
肖恩飞快地回答,“我保证。”
阿洛特怀疑地沉默了片刻,“请以你英国人的名义发誓,亲爱的肖恩。”
“我发誓英国人不骗英国人。”肖恩说。
阿洛特听得出他已经在憋笑了,但决定宽容地放过自己的同胞。“这得从我刚下船说起……”
如老人警告的那般,阿洛特并没有再在街上掏出《哥谭导览》。他放弃了在周围闲逛一圈的计划,决定听从地图的指引直接前往洲际酒店,后者位于市中心的金融区,紧邻着市政府。这听起来像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只是阿洛特需要穿过大半个下城区才能到达那里。
大概在半小时后,阿洛特注意到有人在跟踪时,他开始后悔。也许他本应该再翻翻那本《哥谭导览》,至少他本可以充分利用船上那两个小时,好知道哥谭的下城区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老旧,破败,哥谭政府将“维护不善”这几个字漫不经心地写在建筑与道路的衣角上,那里打着潦草的补丁,居民——如果那些目露不善,在窃窃私语中逐步包围阿洛特的小孩也算得上居民的话——显而易见地只能勉强度日,或者剑走偏锋。
这是一个有组织有计划的少年犯罪团体。在兜帽的掩护下,阿洛特悄然开启了鹰眼的特殊视觉:原本颜色寡淡的哥谭被笼上一层充满雾气的灰纱,而对他心怀恶意的小朋友们在拐角后显露出红色的轮廓。起码有五个,阿洛特快速数了数,前面两个,后面三个,正在向他靠近。
“噢!”
果然刚拐过弯,一个年轻男孩莽撞地一头撞进他怀里。
“对不起,先生!”他连忙抬起头,显得惊慌失措,棕色的圆眼里还残留着尚未褪去的笑意。他的同伴,一个高他一头的女孩从后面追赶过来,煞有其事地高声批评他,“我告诉过你不要跑那么快,杰罗米!”随后又转向阿洛特,连连道歉。被叫做杰罗米的男孩显然并不服气女孩的管教,对她吐了吐舌头,转身要跑。
“没关系,”阿洛特一把拽住杰罗米的胳膊,男孩被他的力道拽得向后仰了仰,差点滑倒。阿洛特连忙放松了一些力度,在两个小孩逐渐不安的神色中补充,“只要你把我的钱包还给我,我就不会追究你们。”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先生。”杰罗米结结巴巴地说。雨水在男孩满是雀斑的脸上滑落,他试图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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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阿洛特感觉自己现在看起来像个欺负小孩的坏人,略有些抱歉地瞧了瞧面前的女孩。然而就在此时,她张开嘴大叫了一声:“杰森!”
他背后猛地响起踩水声。阿洛特瞬间回身格挡,幸好扑过来的男孩们最多只是挥舞着拳头,没有刀也没有枪,只有杰罗米和女孩趁乱溜走了。
“我觉得我大战哥谭青少年的过程没有详细描述的必要。”阿洛特停了下来,喝了口水。
“我想也是。”肖恩说。
男孩们被阿洛特挨个锤了一拳,顶着大包眼泪汪汪地倒在路边,同时没忘了不忿地瞪着他骂脏话。阿洛特久违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反而心情舒畅了起来,好脾气地蹲在他们面前观察了一圈表情,最后看着左边的男孩问,“你就是杰森吧。”
“是我又怎么样!”
“你是他们之中的老大。我可以和你做个交易,”阿洛特平静地提议,“我把他俩放走,请你暂时留在我身边…不要误会,我没有特别的癖好——请你暂时留在我身边,为我指路前往洲际酒店。到了那里,你的同伴可以把我的钱包还给我,我也会把你还给你的同伴。”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叫做杰森的男孩黑发被雨水打湿,一缕一缕地贴着前额,正狼狈地滴着水。但即便水珠滴在了他的眼睫毛上,杰森也仍然毫不服输地瞪着阿洛特,没有屈服眨一下眼。
“就凭你们技不如人,”阿洛特偏了偏头,指向被他打得嗷嗷叫的男孩们,“以及我会允许你们留下钱包里的现金,只要把钱包和证件还给我就行。你就当这是雇佣关系吧,怎么样?年轻的老大?”
杰森犹豫了。阿洛特猜测他是为了金钱心动。和他一起的两个男孩察觉到老大心动了,连忙爬起来英勇就义般挡在杰森前面,尝试凶走阿洛特,“去!去!就算你把我们打死在这里,我们也不会把老大交给你的!”
阿洛特向后让了让,但并不是迫于他们拙劣的威胁,而是因为杰森无语地给了他们一人一脚,“刚才挨打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么积极!一边去,就按他说的做,一小时后我们到洲际酒店门口汇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他这话说得霸气十足,两个男孩眼泪汪汪地点头,仿佛杰森是自愿为了他们献身。只有阿洛特为之侧目,在想杰森有没有注意到他把自己比作了待赎的货物。湿漉漉的黑发男孩挥手赶走了跟班,一回头看见阿洛特的表情,大概是误会了什么,立刻又皱起脸来,“怎么了?你想反悔?”
“不,没有,”阿洛特转移了话题,“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们要一个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
杰森惊讶地瞪大了蓝眼睛,随后了然地翘了翘嘴角。“哈,外地人,”他自然地担当起了向导的义务,招招手示意阿洛特跟上,“你看起来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欢迎来到哥谭下城区。”
阿洛特跟上了杰森。在他们头顶,有一只遍体漆黑的渡鸦正在滑翔,飞过蜿蜒曲折的下城区小巷上空,飞过分割哥谭上城区与下城区、在雨中更显湍急的芬格河上空,飞过绿意葱茂、寥寥无人的罗宾逊公园上空,最终消失在哥特式钟楼一侧蝙蝠模样的滴水兽后。
2. 第 2 章
阿洛特会深深地记住小向导杰森给他上的这一课:在哥谭,永远不要相信谷歌地图。诚然它指出的是最直接也最便捷的路线,但很难说用户能不能活着走完这条路。在前两次使用谷歌地图询问杰森绕路的原因、反而被嘲笑了一顿“你打算从钻石区走?你不想要命了?”之后,阿洛特明智地保持了沉默,并乖乖地发挥了甲方最优良的品质:听话,绝不质疑乙方杰森给他指的路。
半个小时后,上城区近在眼前。阿洛特一眼望见哥谭灰暗背景下郁郁葱葱的公园,心情顿时一阵舒畅,抬脚就想逛进去——天知道久住在曼哈顿的他每天眼里会见到多少种色彩!天气热时阿洛特还要戴墨镜遮遮色彩,以减少光污染带来的影响,不过很显然在哥谭他完全不用担心这个。然而阿洛特刚准备走向偏好的路线,就被杰森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了风衣一角。
“别去那里,”杰森谨慎地瞧了一眼公园,看起来甚至有些紧张,“植物太多了。”
“植物…?”阿洛特没反应过来,差点以为这是什么哥谭黑话,“什么植物?”
“当然就是绿色的、长着叶子和草的植物!”杰森翻了个白眼,“天哪,外地人。再附赠你一条保命规则:在哥谭,时刻小心离植物远一点。它们会把你吃了的,或者更糟。”
阿洛特一时竟不知道是应该先询问为何哥谭对外来者如此歧视,还是哥谭什么时候成为了美国规则怪谈副本。他欲言又止,杰森读懂了他的疑惑,皱起眉,“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来哥谭?”
“呃,”阿洛特说,“领导派我来拓展业务。”事情完全就是这样没错。无论是阿布斯泰戈的领导,还是兄弟会的领导,都让他来研究一下哥谭的情况。但似乎这个身高只到他腰部的小男孩误会了什么,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得罪人了吧,”杰森直白地评价,“他们是把你送过来喂鳄鱼的。要不是遇到我们,你现在已经在那里了。”
他指了指身后的芬格河。这时他们已经换了一条路,从桥上走过。阿洛特回头看了眼奔腾不息的河流,耸耸肩,“幸好我会游泳,还很擅长高空跳水。”
杰森笑出了声,又很快板起脸,试图维持沉稳的表情。“我说的不是芬格河。是桥下面的水泥柱子,你看见了吗?黑邦会把得罪他们的人灌水泥浇成柱子,然后塞在桥下。这是众多尸骨无存的结局之一。”
“谢谢你好心的提醒,”阿洛特说,“虽然你总是把话说得像威胁。顺便一提,以你的年纪会说‘尸骨无存’这个单词实在很优秀。你平时在读什么书?”
杰森的表情突然像哥谭的天空那样阴沉了下去。接下来的半小时路途他几乎没吭一声,只除了在阿洛特走错路时的提醒。
也因此,在杰森突然停下脚步时,阿洛特差点撞上他。
“走出这条街,再往左拐,”杰森比划着路,“你就到哥谭市中心了。那里几乎没有危险,你可以随便找个衣着体面的人问路,或者打车去。”
“我们说好的地点是洲际酒店。”阿洛特温和地提醒他,“如果在这里分别,你的同伴要怎么找到我呢?”
杰森变戏法一般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卡片,递给了他。阿洛特挑起眉,接了过去,发现是他自己的信用卡和证件。
“你可以点点是不是这几张,”杰森抱起胳膊,“特里斯坦先生。你的钱包不在我这里,那玩意也对我们没用,我们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雨变大了。阿洛特确认过后,把卡片塞回西裤口袋里。男孩有些不耐烦地轻轻跺着脚,见状对他点了点头,大约是默认交易完成,转身就走。
“等等。”
杰森一直在防备这一刻。他偷偷在口袋里翻看过刚到手的证件,照片上的青年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像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但杰森一眼能认出哪些成年人心怀邪恶。再说,他这一套面对外来者几乎从没失手过,那些没有被哥谭的罪恶血洗过的、天真的白痴,只会在杰罗米撞到他们身上时不满地咒骂几句,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他们绝对不会立刻反应过来,更不可能在那一瞬间抓住杰罗米的手——他可是一个百发百中的专业窃贼!老实说,那一瞬间杰森几乎以为他们几个的人生到此结束了。但他还是带着其他男孩扑了上去。
他们被揍了一顿,但并不严重,几乎没有受伤。红头发的青年在他们面前蹲下来,提出了交易。讲道理,什么样的大人会和小孩进行交易?这其中一定有诈!
杰森以他仅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可以充分相信,怀疑是唯一的求生之路。所以他怀疑母亲偶尔清醒时再也不吸毒的承诺,怀疑父亲半夜呕吐时再也不酗酒的承诺,怀疑救济所背后是买卖小孩的黑邦,怀疑每一个明天是否会到来…所以他也怀疑面前这个名为阿洛特·特里斯坦的青年所展现出的一切善意。因为只有怀疑,才能免他于失望的深渊。
杰森警惕地猛回过头,然而他只看见一件带兜帽的风衣被递到他面前,阿洛特身上只剩一件衬衫,正在迅速地被大雨打湿。现在他原本蓬松的红发也承载了雨水的重量,柔软地缓缓塌陷了下去。
“雨变大了,”阿洛特对他说,“我想邀请你一起去酒店待一会儿,你一定会拒绝。所以请至少收下这件风衣吧。你知道该怎么还给我的。”
“什么?”杰森脱口而出。
阿洛特将他的不敢置信解读为拒绝。“你看,”他温和地解释说,“像我这样健康的成年人偶尔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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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雨并不算什么问题。像你这样的小男孩淋点小雨也不是问题。但如果你淋着大雨一路回去,很有可能会感冒发烧,而药品往往很昂贵,又难取得。你也不想给同伴添麻烦吧?”
杰森没有动。他只是看看那件风衣,又看看阿洛特。他后退了,但他刚刚展现出离开的意愿,阿洛特便不由分说地把风衣罩到了男孩的头上,离开只留下了一句话。杰森估计自己只花了三秒把风衣弄下来,但当他追出小巷时,却怎么也找不着红发青年的身影了。
他满腹疑惑地站在雨里出了会神,然后把手将信将疑地伸进了风衣的口袋里。那里有一张阿洛特的名片。而他今天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
“如果你想上学,可以给我打电话。”
“所以你刚到哥谭第一天,就丢了一把伞、一件风衣、一个钱包以及里面的钱?”
阿洛特张口结舌。“…我会更愿意将这它们称为自愿赠予。”他最后说。但肖恩没有笑,或者说笑声很轻,并没有嘲笑的意味。
“我理解,兄弟,”肖恩说,“这就是为什么哥谭是个泥潭而不是地狱。你知道地狱里的人无可救药,但你会发现泥潭里的人只要拽一把就能拽上来,所以你会忍不住拽他们一把…尤其是我们这样的人。”
“永远为理想买单。”阿洛特自嘲地附和。电话另一端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在阿洛特来得及发问之前(肖恩总是非常能说会道),肖恩又开口了,“哦,我刚才在想也许你会和蝙蝠侠很合得来。但忘了我刚才说的这句话吧,你最好祈祷别碰到他。”
“为什么?”阿洛特问,“我也正想问你。为什么你会觉得他是个麻烦?你给我的资料里几乎没提到他。“
“我没怎么提到蝙蝠侠,不是因为我不了解他,”肖恩难得的严肃,“虽然我确实称不上了解他。他是蝙蝠侠,你懂吗?他是黑暗,他是复仇,他是蝙蝠侠!”
阿洛特有心想问你在玩抽象吗,但在微妙的氛围中识趣地闭紧了嘴,以免好同事无法辨认出他的冷笑话。
“哥谭有很多错综复杂的势力,你的小朋友向导今天提点过你,我得说这钱花的不亏。但其中你最需要避开的是蝙蝠侠,因为他会把你胖揍一顿,然后塞进警局。然后你的阿布斯泰戈同事来赎人,你对他们说,哦没什么,我只是在夜晚鬼鬼祟祟地进行我的刺客任务…”
“你是说,如果我在疑似进行犯罪活动,”阿洛特打断了他,“蝙蝠侠会成为我的敌人。但如果我是受害者呢?”
肖恩的英式闲话猛地被按下了暂停键。“你是什么?”他怀疑地问。
“我是——”阿洛特说到一半咽了回去,叹了口气,“我是说,我已经见过蝙蝠侠了。”
3. 第 3 章
阿洛特已经够听向导的话了,无论是哪一个。他只是没想到在市中心也险象环生。这里高楼林立,交易所、酒店、餐厅…数不清的色彩与行人填满了每一块肉眼所及的空间,阿洛特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曼哈顿。所以当他跟着谷歌地图的导航随意地拐进一条最近的小巷时,他短暂地放松了警惕。
刚走进犯罪巷两步,阿洛特就停下了脚步。这里太黑暗了,再往前只有一张巨大的巷口,毫不留情地吞噬所有上城区试图飘入的、繁华摩登的奢靡香气。即便是他,在并不着急赶路时也不会冒险进入这种地方。
但阿洛特迟疑了一会儿后,仍然走进了犯罪巷。
“听说那里是布鲁斯·韦恩的父母被枪杀的地方。”肖恩补充说,“而他们是哥谭少有的好人。”
“韦恩集团现任董事长的父母?《哥谭导览》上没写这个,”阿洛特停了停,“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你明知道前面危险,却还是一头闯了进去。我可以请问这是为什么吗,我们英勇无畏的刺客大人?”
“我听得出来你在批评我莽撞,肖恩,”阿洛特笑了,“不过那是有原因的。我在里面发现了一些涂鸦。”
那不是普通的街头涂鸦,尽管犯罪巷的墙壁上确实涂满了脏话、广告,以及到此一游之类的纪念。阿洛特还发现有些单词拼错了。但这不是引起他注意的那部分涂鸦。他发现了奇异的、整齐的线条,以及一些圆圈和有棱角的图形构成的涂鸦;最重要的是,那些涂鸦在鹰眼视觉下闪着神秘的金光。而以肉眼观看,那面墙壁上什么也没有,除了青少年和潜在犯罪分子留下的痕迹。
阿洛特尝试把这幅画(如果它能被称为画)用相机拍下来,但很遗憾的是,摄像头恐怕比不上他自己的眼睛。所以他只好尽可能快地把它誊下来,而在雨中这是一项很难加快的进程。
他到达哥谭第一天的第二次抢劫就是在此期间发生的。不幸的是,这次的劫匪持枪,而当时的阿洛特身无分文,只有手表能勉强买命;幸运的是,就在劫匪掏出枪的那一刻、阿洛特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动手的那一刻:有一团巨大的阴影黑猫般从天而降,砸在了劫匪身上。阿洛特非常确定他听见了几根骨头断裂的声音。
“哇哦。”阿洛特感叹。
他不确定蝙蝠侠是否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唯一确定的是蝙蝠侠没有对他说一句话,留下地上哀嚎打滚的劫匪后又迅速融入了黑暗。准确来说,咻的一声飞上了楼顶。阿洛特对此印象深刻。当然,印象更深刻的想必是地上打滚的劫匪。
“所以我刚完善了涂鸦,就给你打电话了。”阿洛特总结说,“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我在那临摹了半天。被蝙蝠侠光顾过后,犯罪巷安静了好一阵。”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决定明天天晴时再去对照看一眼。希望这次他不至于那么倒霉。
肖恩没及时回话,估计在收阿洛特以加密线路传过去的涂鸦。阿洛特能听到鼠标清脆的声响。
“而且我觉得…”阿洛特罕见地犹豫起来,“你记不记得我曾经上过阿尼姆斯?那台机器?”阿尼姆斯是一台机器,用于回溯血脉中先祖的记忆。早些年的阿尼姆斯有不少副作用,过度使用的人很有可能因出血效应而疯狂,那是一种随时随地可能出现的幻觉。近几年的阿尼姆斯安全了许多,至少阿布斯泰戈是这样宣称的。“历史是你的游乐场”,他们这样鼓舞人们使用他们的文娱产品。
“我记得。你只用过一次那台机器,然后晕了两天没出门。”肖恩问,“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我觉得…哥谭看起来有点眼熟。”阿洛特含糊地说,“或许这只是一种感觉……”
阿洛特仍然站在落地窗前。他心不在焉地把玩着窗帘边缘的流苏,望着在他视野下敞开怀抱的哥谭——夜晚的哥谭,星星点点的灯火为她的裙摆缀上明亮的珠宝,而在那一袭衣角下的阴影里,潜藏着熙熙攘攘的目光。阿洛特知道那不是一种无端的熟悉感,内心深处,他认为他或许来过这个地方;而阿洛特需要一些时间、一些夜游,或者一些梦境,让自己回想起来。如果能有一台阿尼姆斯,就更好了。只是不是此时,不是此刻。
因为第二天他还要工作。和兄弟会的工作相比(假如它有明文规定的制度),阿布斯泰戈有严格的规章制度,每一位新人被录用时都会收到数封长长的邮件,附带十几页的PDF说明。阿洛特仔细看过后,只发现每一行字中间都夹着打工人的血泪书写的“资本”。所以第二天,他会按照预先的安排,去见提前约好的哥谭当地文化产业负责人。
“特里斯坦可以追溯到英国亚瑟王时期,”西装革履的劳伦斯先生在开场前的闲谈中笑着对他说,“他是备受信赖的十二圆桌骑士之一。可您知道吗,特里斯坦先生?哥谭早在美国宣称独立之前,也有这样一位特里斯坦。”
“这还是我平生第一次从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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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口中听到这么多特里斯坦,而其中只有一个是在指我。”阿洛特开了个玩笑,“不过真的存在这样的巧合吗?哥谭历史上也存在着一位可以考据的特里斯坦?”
“当然了,”劳伦斯对他眨眨眼,“特里斯坦也曾经在哥谭的建立中发挥不可替代的积极作用,你至今还能在博物馆中见到你的姓氏,还有一些历史超过两百年的城市规划落款中。说实在的,你们完全可以考虑把他做进系列游戏里。我的小儿子可爱玩阿布斯泰戈的游戏了,听说要出哥谭背景的游戏,他激动坏了。”
阿洛特连忙竖起手指,轻轻地对他比了个口型。劳伦斯恍然大悟地闭上嘴,小声且兴奋地描补,“对不起!我刚想起来你们一定会为此保密吧。”
“是的,”阿洛特说,“况且项目只是在调研阶段,会不会有成品还不一定呢。不过我向你和你的小儿子保证,我的同事和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做出这个游戏的。”他也对劳伦斯眨了眨眼。会议上的交谈几乎一切顺利,阿布斯泰戈并没有要求哥谭当地文化相关的部门资金支持,只是礼貌地请求许可,以及情况合适的历史资料援助——要是这个游戏能做成,哥谭的宣传相关负责人做梦都能笑醒。更何况,一切文化宣传的活动都有韦恩集团的捐款参与。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这是真的。在哥谭,最致力于文化宣传的是布鲁斯·韦恩,尽管人们很怀疑他是否能在昂贵酒水与美貌模特之中抽出闲暇仔细瞧一瞧他究竟在为什么账单签字,但不可否认的是,韦恩集团对哥谭这座城市的贡献有目共睹。
会后的晚餐上,劳伦斯提到了这一点。“您从这里可以看见窗外的那栋大楼吧?”他向外指了指,阿洛特礼貌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外看去,“就是那栋。事实上,在哥谭的无论哪个地方都能看见,不仅是那栋大楼,还有韦恩集团的标识。您只要多加留意,就会注意到韦恩集团早就把我们包围了。”
确实如此。“韦恩”这个简短利落的姓氏忽然在游客的记忆中浮现,在酒店的留言纸纹印上,在《哥谭导览》的最后一页上,在救济所彻夜不熄的灯牌上,在哥谭中学的教学楼墙上,在电视广告节目后滚动播放的几乎每一个赞助商里…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划过阿洛特的思维海洋。但劳伦斯此时向他举起酒杯,于是阿洛特暂时放下思维活动,也微笑着回敬。
“祝哥谭和阿布斯泰戈!”
而韦恩的标识,在哥谭的绵绵细雨中注视着他们。
4. 第 4 章
阿洛特坐在酒店桌前阅览圈画劳伦斯发来的资料。他已经将它们转发给了组内其他成员的邮箱,并告知他们可以在阅读和商讨之后将大概的思路方向发回。这个游戏项目明面上先交给了他们历史文化研究部门,经他们小组研究并提交可行性报告后,才会有游戏研发组加入进来。至于背地里,这些资料是否会流入圣殿骑士手里,阿洛特有些猜测,但不确定。也许他们会通过这些历史文化来搜寻哥谭可能存在的伊甸碎片,阿洛特心不在焉地想,但谁知道呢?伊甸碎片可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金属罐头。再说,他自己也正在为兄弟会做同样的事情:试图抢先一步寻找伊甸碎片,如果有可能的话,同时试图在哥谭建立基地,招收潜在的人才。
组员陆陆续续回复收到。阿洛特简单检查了一下工作邮箱就关上了电脑,他下午预约了哥谭城市博物馆的含讲解参观,这时候出发正好。天色明亮,阿洛特顺手挑了墨绿眼镜戴上,揣上黑皮小笔记本和便携相机,披上门口衣帽架上的棕色风衣便出发了。托哥谭天气的福,他提前寄来的行李里每件风衣都带兜帽,以防哥谭猝不及防地下起雨,而阿洛特手边又恰好没有伞。至于送给杰森的那件,阿洛特并不觉得它还会回到他手中,但以防万一,他在走出电梯后又例行公事地问了问前台。前台此时坐着一位年轻的女士,她好脾气地替阿洛特查了查其他客人寄存在这里的东西,最后抱歉地对他摇摇头。阿洛特早有心理预设,感谢了前台的帮助后转身走出酒店的旋转门。
博物馆离市中心有些距离。这次阿洛特招了一辆出租车去,安全、便捷、正常地抵达了目的地。在下车时看到城市博物馆大大的标志时,阿洛特甚至有些恍惚,感到在哥谭如此正常地达成目的是一件非同凡响的事。但话又说回来,只是逛个博物馆而已,能出什么事呢?
周日下午,城市博物馆免费赠送门票。通过安检后,阿洛特登记了访客信息,他的导游很快从员工休息室里绕出来,是一位笑容可掬的中年女士,坚持要阿洛特直接称她为安娜。
“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来逛博物馆了,”安娜轻声抱怨,“更少有要求讲解的,除了学校组织的青少年旅游团。但你大概也能想象到那是什么场景。”
看来全世界的青少年大体都一样。阿洛特理解地点点头,目光追寻着经过的每一件展品。哥谭城市博物馆按历史顺序分为三层,第一层展示了远在美国独立以前,美洲原住民使用的工具及历史,包括生活用品和狩猎用具,以及他们曾崇拜过的动物图腾。阿洛特在这里驻足了很久,回忆拉顿哈给顿(又名康纳·肯威,阿布斯泰戈某部游戏的原住民主角)是否用过类似的工具。时间线再向后拨,安娜重点讲解了发现新大陆时期,哥谭这座城市在欧洲人手中初具雏形。阿洛特确实在这里发现了特里斯坦相关的物品。或许是他先祖的油画挂在深绿色的幕布上,平静地凝望着远方;他的家族印章与手书摆在玻璃陈列柜里。为防万一,阿洛特将这些展览品都拍了下来。
第二层来到美国独立前后,这里有那场两百年前的战争的遗物,以及关于邦联制与联邦制、南方与北方等各种争端记载。阿洛特在这里和安娜从一个场馆聊到另一个场馆,在得知阿洛特的工作之后,安娜盛情邀请阿洛特跳槽来博物馆工作。“这里清闲又安全,绝对是养老的好地方!只是平时太安静了一点,我偶尔值夜班还会误以为展品在说话呢。”
“我会慎重考虑的,”阿洛特开玩笑,“等我公司倒了,说不定博物馆还在这里。”
“这就对了,孩子,还有什么是能比历史本身流传更久的?”
期间,安娜短暂地离开过几次,制止开闪光灯的游客,或者是过于靠近展品的人们。博物馆播放着轻柔的纯音乐,阿洛特对此造诣不深,大概能听出主要是钢琴作曲的古典音乐,很符合他对哥谭这座城市的印象。
第三层主要是哥谭现代的美术、影视作品,以及被弃用的城市规划图。阿洛特注意到角落里留有托马斯·韦恩的落款。“那是…?”
“韦恩,没错,”安娜点点头,显然很笃定阿洛特已经听闻韦恩的鼎鼎大名,“那是布鲁斯·韦恩的父亲,一位贡献巨大的慈善家、企业家、城市的建设者。可惜他们不知怎么的没采用他的规划图,在我看来比现在的好多了。”
“他们?”
“他们。哦,我和你一样不清楚那些人是谁,无非是政治家或者利益相关的第三方。谁知道呢?又或者专业人士认为托马斯·韦恩的规划确实有什么缺陷吧,反正我是瞧不出什么错来。不过,听说小韦恩最近正有意重新启用这张设计草图呢。”
阿洛特在想象中拾起这张城市规划图,让它立体平展在空中,与现在的哥谭地图缓慢贴合在一起。差异很快在两者之间突出:更高效的水循环利用,更通畅便捷的交通,更多的树木、池塘和绿色,以及下城区的翻新改建。就像安娜说的那样,阿洛特也瞧不出这份规划有什么错。但由于他自己也并不是城市规划这门学问的专家,于是只在疑惑中保持了沉默。
下午四点,阿洛特挥别安娜与城市博物馆。这次他没有乘坐的士回去,而是准备找个咖啡厅先坐一会,用今天新得到的几份规划图(除了托马斯那份)对比寻找一些重合地点。阿洛特希望那是哥谭在加入联邦以前建造的,并且保留至今的地点,说不定那里还会有更多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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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繁华的市中心,城市博物馆地处偏僻。阿洛特走了大概二十分钟,才找到一家看起来还过得去的开业咖啡厅,连忙走了进去,点了一杯卡布奇诺,拣靠窗的位置坐下。此时天色已经变暗,阿洛特顺手摘下了墨镜,挂在风衣上侧口袋上。残留着热度的夕阳挂在远处下城区的楼顶,在那里晕染一层金色。在掏出笔记本和相机之后,阿洛特为这难得出现在哥谭的晴天照了张相,随后才开始他的工作。
一杯画有云朵奶油的卡布奇诺被递到他桌上。沉浸于地图对比之中的阿洛特头也没抬地道谢,但站在他身边的人并没有离开,反而轻轻咳了一声,“抱歉打扰,不过请问你对面有人吗?”
“不,”阿洛特疑惑地抬起头,“但……”
‘如你所见,这里还有很多位置。’阿洛特本想这么说。不如说,店里几乎没有什么人。这更显得面前这位黑发蓝眼的青年举动突兀,尽管他正噙着礼貌的微笑,且长相优越——不是一般的优越。阿洛特见过各种类型的人,无论是在正常打交道的工作中,还是在世界各地的暗杀名单画像上;年轻的,衰老的,优雅的,坦率的…但很少有人能在第一次见面时给阿洛特留下如此之多的综合印象。青年的蓝眼睛和微笑并不刻意,然而也不过分庄重,显示出一种随心所欲、兴致勃勃的优雅;他眼角的细纹在那艺术般的微笑中轻柔地堆叠,恰到好处地展示岁月的亲吻。
于是那句委婉的拒绝在阿洛特口边转了一圈,被丝滑地咽了回去。
“但是?”青年提醒他。
“…可否请你坐在我正对面?”阿洛特回过神,“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奇怪,但你看,”他示意桌上的相机和草图,“我的工作和文学艺术有关。”
“哦,”青年大概误解了什么,“请放心,我不会弄乱你的作品。我不是一个粗心的人。”
“谢谢你,”阿洛特笑了,“但我是想说,可否请你允许我为你照一张相?无意冒犯,我只是发现你的长相格外优越,而那个位置背景的夕阳还没有完全落下,以我的审美来看,那会是一幅绝佳的构图。”
青年已经自然地落了座,闻言挑了挑眉,但显然没有被冒犯。或者说,他对阿洛特展露的欣赏习以为常。“请随意,”他冲阿洛特眨了眨眼,“我一点也不介意。不如说,你是罕见的会在拍照前征求我许可的摄影师。”
“是吗?”阿洛特抬起相机。青年配合地望向镜头,阿洛特惊讶地发现他很擅长捕捉镜头。他坦率地称赞了这一点,而青年又看着他笑了起来,“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好吧,”他摊了摊双手,“我得说这也是我罕见的自我介绍经历。我是布鲁斯·韦恩。”
5. 第 5 章
布鲁斯·韦恩的一天很充实。由于昨晚的夜间活动(无论是哪一种),他往往睡到中午才起来,在管家阿尔弗雷德“您应该起得更早点”的劝告中充耳不闻地享用早午餐,顺便展了展今天份的哥谭日报。
“那上面并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老爷,”阿尔弗雷德提醒他,“正相反,我倒是知道昨晚哥谭发生了几起激情抢劫、酗酒斗殴、寻衅滋事,以及杀人未遂事件。”
布鲁斯明智地没有询问阿尔弗雷德是哪里得来的消息。他从报纸上抬起无奈的蓝眼睛,正准备开口,管家恰到好处地递给他一些亟待签字的文件,正是那些韦恩集团董事会已经商议过的、只需要一个韦恩落款就能实行下去的文件。在外人看来满足于充当吉祥物角色的布鲁斯遂开始刷刷签字,一目十行地浏览着这些文件:“季度汇报?无聊的东西。新型纳米材料的研究开发?这个还有点意思。文娱部门的捐款?哦。”他停了下来。倒不是因为支出的金额,而是这里似乎出现了一个新的合作公司。“阿布斯泰戈?哥谭什么时候新创建了这样一个公司?”
“如果您看得更仔细一点,老爷,”管家说,“您就会发现它的总部在伦敦。阿布斯泰戈的历史类游戏在青少年中广受欢迎,前几次也派人来哥谭考察文化环境,表露出合作意向;只不过由于哥谭环境特殊,前几次合作都无疾而终。我衷心希望这次来到哥谭的那位阿布斯泰戈员工可以全须全尾地回去,格雷森少爷也爱玩他们的游戏。”
布鲁斯差不多从没注意过迪克玩的游戏是哪家公司的。他在沉默中顺手谷歌了阿布斯泰戈的公司官网,在游戏商城停留了一会,观看不同历史背景的介绍。
“格雷森少爷以家庭账户订购了他们的所有游戏,”管家正在收拾餐具,却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头也不回地说,“以防您也感兴趣。”
布鲁斯欲言又止。但他很诚实地在用完早午餐后又钻回了房间,随便挑了一个最新的游戏打开。另一台电脑在他偶尔输入的指令下正在秘密搜索阿布斯泰戈公司的内网信息。这看上去和以往平和的白天没什么两样,直到一心二用的布鲁斯突然听见蝙蝠电脑的警报:“警告!警告!网络入侵!”
布鲁斯猛地转了一圈转椅,面向那台原本正在连接阿布斯泰戈内网的电脑。他的上半身也矫健地弹了起来,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比打游戏时的手速快多了。一旁失去同步的刺客主角躺在地上,但布鲁斯无暇理会,他正在飞快地处理应对突如其来的神秘入侵。
几分钟后,警报解除。但布鲁斯没有放松,紧绷着肩膀开始翻阅电脑记录,神情凝重地注视着数条尝试连接阿布斯泰戈内网的失败反馈。
“…格雷森少爷一定会很失望。”管家站在他身后,把手中的托盘放在红木桌上。“红茶,老爷?”
那差不多就是布鲁斯在红茶与曲奇的香气中盯上阿洛特·特里斯坦的原因。阿布斯泰戈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却没有费心保护他们送到哥谭的员工履历。出生于美国黑山,被小镇上开便利店的父母正常地抚养长大后,阿洛特申请了助学贷款,先是在本土的大学获得文学艺术学位,又远赴英国交流游学,并且在数年后成功以英语语言国家历史研究的硕士的身份毕业。但他并没有立即工作。他的履历上存在大段的空白,但根据社交网络分享的照片和定位可以轻易地总结出阿洛特·特里斯坦的行动轨迹:他在寒冷的加拿大高纬度地区拍摄极光,晃动的视频里还能听见他和当地人的对话;在日本海上观鲸,海浪和生灵的气息一同溅在镜头上;在波黑的山路穿行,摄像头大概是被固定在车前窗内,背景是稳定柔和的莉莉玛莲……
在他入职阿布斯泰戈之后,这些旅游影片也没有停止更新。如果这些也是伪造的,那只能说明背后的秘密深不可测。布鲁斯想。
比起阿布斯泰戈,身处哥谭的阿洛特显然更好接触。布鲁斯轻而易举地调出这名职员来到哥谭后的经历,随后在博物馆旁的咖啡厅里制造了偶遇。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目标在他面前几乎一点警惕心也没有。
“布鲁斯·韦恩?”阿洛特很快反应了过来,“你就是那个布鲁斯·韦恩?”他确实很惊讶。因为在阿洛特的印象里,这种体量的集团领导人通常不会随意地出现在某个地方,至少也会围着一群助理和保镖。他环顾四周,只发现咖啡厅服务员正在默默地玩手机,店里没有一个顾客。
“谢天谢地,”坐在他对面的布鲁斯习以为常地耸肩,“我还以为我要继续自我介绍呢。”
“抱歉,”阿洛特回过神,“我确实没读过你的维基百科,但我也确实发现自从我来到哥谭,就被韦恩包围了。你也许不认识我,不过我代表公司感谢你对我们项目的支持。”
“抱歉,哪个公司?”布鲁斯明知故问,“你知道的…哦,你可能真不知道,我通常不管事,只负责在他们递给我的文件上签字。事实上,我不在乎工作上的事情。我只是路过这里,看到你在画一些我感兴趣的东西。那是什么?”
他成功传达出了他想要阿洛特明白的那部分,那就是别指望布鲁斯·韦恩对工作感兴趣。事实上布鲁斯在监控里已经看明白阿洛特在画哥谭地图,但没弄明白他作为历史研究人员是在做什么。他本打算循序渐进,但阿洛特显然对他(的皮囊?)很有好感,大大方方地把笔记本转了一圈,推给他看。
“如你所见,”阿洛特为他的草图解说,“我正在对比哥谭正在应用的城市地图和18世纪50年代的。那应该也是你的家族来到哥谭的时代,韦恩先生。”
“你对比这个是为了…?”
只一句话,布鲁斯已经完全明白了阿洛特正在进行的工作。他在寻找现存完好的上世纪建筑物,或者在寻找变动的那部分。但他仍然不明白阿布斯泰戈要这种东西做什么。哥谭的历史莫非隐藏着什么蝙蝠侠仍然没有摸透的部分?
“那就是需要保密的部分了,韦恩先生。”阿洛特朝他眨了眨眼,轻巧地从布鲁斯手指下抽回自己的笔记,“除非你能告诉我你准备什么时候应用新的城市改建计划。”
“我想这不算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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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顺从地抬起手指,“不仅对哥谭本地人而言,对像你这样消息灵通的人也是。我才签了他们提交上来的改建计划不久,你就已经知道了?”
如果他因此对阿洛特产生警惕,布鲁斯也只会装作一无所知的诧异模样。但阿洛特反而更意外。而且他露出的惊讶只维持在两秒钟以内,不像是演的。“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吧,”阿洛特若有所思,“也许是我搞错了什么。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布鲁斯又顺手拿起阿洛特的相机。他假装对阿洛特搞错的东西不感兴趣,不过他也是真的对相机里的东西感兴趣。这里会有像阿洛特发在社交网络上那样的影片吗?如果一个伪装身份能做到这个地步,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了。布鲁斯已经准备好在阿洛特制止他时的借口了,作为模特他总可以看看自己的照片吧,但阿洛特没有阻止他,只是在简单的自我介绍后表示请便,注意力似乎又回归了笔记本的工作中。
布鲁斯在翻阅相机里的照片,阿洛特对此并不在意。他几乎只用那台相机拍风景照,没什么不可见人的。真正不可见人的秘密藏在人心中。在他参观博物馆时,安娜无意间提到布鲁斯·韦恩有意启用父亲的旧设计图,但坐在他对面的布鲁斯·韦恩又表示那是公司员工提交的。没等阿洛特想明白这其中是出了什么差错,布鲁斯很快把相机转了过来,屏幕对着他。
“这里是哥谭的某个地方吗?”
阿洛特定睛一看,是他在犯罪巷试图拍摄图案时留下的相片。理所当然的,电子设备无法记录下那种特殊图案,但阿洛特忘记把它删了。画面是灰暗的墙壁以及鲜艳的红色涂鸦,带有错别字的歪歪扭扭的脏话,以及黄色颜料反骂回去掀起的文字争端。
“哦,那里是…”在犯罪巷这个地名脱口而出之前,阿洛特突然想起那条小巷是为什么被称为犯罪巷。他后来查过,当时的布鲁斯·韦恩年仅八岁。三十多岁的当事人正坐在他面前,天蓝色的眼睛毫无阴霾,正充满好奇地望着他。“…下城区的某个地方吧,我猜。我有时候会觉得这种展现当地特色的细节很有趣。”阿洛特简单地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而提起哥谭传说以期望引走布鲁斯的注意力,“我还在那里差点被抢劫了,幸好有蝙蝠侠及时出现。”
“蝙蝠侠?”
布鲁斯已经忘了这回事。他挑起眉,开始在回忆里搜寻这几天晚上阻止过的近二十起抢劫案。
“是的,”阿洛特也在回忆,“身为哥谭本地人的你一定比我更了解吧。他像一团巨大的阴影那样从天而降,把劫匪揍得落花流水,然后又飞走了。你说他是不是像超人那样的外星人?”他当然知道蝙蝠侠不是外星人。他很确定蝙蝠侠那晚是使用了某种类似钩锁的工具把自己拉上屋顶,就像弗莱姐弟(仍然是阿布斯泰戈某部游戏的主角)使用的那种。但至少阿洛特转移话题的方式很成功,他看见布鲁斯·韦恩的眉毛皱了起来。
“外星人?”布鲁斯重复了一遍,“很有可能。巧合的是我讨厌蝙蝠侠,也讨厌外星人,所以我喜欢你这个说法。”
6. 第 6 章
尽管双方都保持了对话中的基本礼貌,但布鲁斯和阿洛特的第一次交谈充分交换了他们对超级英雄的意见,不欢而散。
“我不明白,”阿洛特匪夷所思,“我还以为蝙蝠侠在保护这座城市。”
“你完全搞错了,”布鲁斯反驳,“他在恐吓这座城市。无论他是不是外星人,我都认为这些不受法律管辖的义警根本不应该存在。”
“受法律管辖的义警?你是指登记身份吗?”阿洛特还记得复仇者联盟为此事闹过内战。
“不,那是另一回事。”布鲁斯侃侃而谈,“重点是义警不应该存在,而不是他们应该受法律管辖。事实上城市里的每一个人都应该在受法律管辖的同时被法律保护,这才是一座城市真正的根基所在。”
“你是说,”阿洛特尝试理解他的观点,但仍然皱着眉,“一座城市应该拥有完善的法律机制,它可以保护市民,所以没必要有义警的存在。是这样吗?”
布鲁斯差点想顺着阿洛特的话继续争论,但很快意识到这不是他今天的主要目的。他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借这个动作自然地整理了表情,试图调整回毫无攻击性的富二代模式。
“我没听明白,亲爱的,”他无辜地举手投降,“这对我来说太复杂也太遥远了。我就是不喜欢这些藏头露尾的家伙,他们让我感到不安。为什么我们不能聊点别的呢?”
阿洛特凝视了他一会儿,也笑了。他向后靠进松软的座椅里,为握在手里的笔盖上笔帽。“你是对的,韦恩先生,”阿洛特轻缓地回答,“我们没必要为远在天边的人物争论。顺便一提,你喝的是我的咖啡。我想你不介意为它买单吧?”
布鲁斯低头看了看那杯咖啡,卡布奇诺上的云朵被他吸走了一半。“当然不。但你是生气了吗?”
他这么问是因为阿洛特很显然准备离开了。阿洛特合上了笔记本,揣进了风衣口袋里。他站了起来,布鲁斯的目光跟随着他的动作,看起来像一只无辜的猫。
“蝙蝠侠保护过我的性命和金钱,”阿洛特说,“如果我不为他辩解的话,我的良心会昼夜不安的。现在我要回去工作了,请原谅我失陪,韦恩先生。”
布鲁斯更新了阿洛特·特里斯坦的人物画像:顽固的道德准则,隐藏的攻击性,并选择性忽视了管家提议的“知恩图报”。与此同时,阿洛特正在搜索布鲁斯·韦恩的相关词条,网页立刻跳出来一堆花边娱乐新闻,他往后翻了翻,发现它们几乎没有尽头,对着屏幕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所以他其实有点像托尼·斯塔克,阿洛特对自己说,只不过是没穿钢铁盔甲版的。这样想就好多了,总之别得罪金主,不然你就得想办法写报告解释为什么弄丢了本该到手的韦恩援助金,虽然这个项目连影子都没有。事实上,阿布斯泰戈近几年发布的新游戏基本是以每个国家不同时代的历史文化为背景(非要说的话英灵殿和枭雄都算得上英国背景的游戏,但维京人主角和维多利亚时代的□□老大能一样吗?),美国背景的已经有早年的拉顿哈给顿传奇。基于此,阿洛特很怀疑哥谭背景的游戏能否批得下来,不如说圣殿骑士只是找了个借口来探探哥谭的路。
想到这里,阿洛特的注意力回到笔记本。肖恩仍在解析他在犯罪巷看到的那个图案,如果能有更多图案,说不定信息会更多一些。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那是阿洛特的先祖留下的痕迹,但那至少是一个起点。阿洛特在地图上圈画出几个地点,准备在夜色漆黑时出门去逛。他本可以白天去观察,但明亮的天色会影响鹰眼的观察,而且阿洛特不希望自己会在某个人流量大的地带临摹图画,引起他人的注意力。于是他睡了一觉,在深夜十一点爬了起来,做了伪装并带上了一些装备,考虑到哥谭的犯罪率。
同一时间,蝙蝠侠正蹲在钟楼最高处的栏杆上俯瞰这座城市。最近几个夜晚都很和平,无论是阿卡姆疯人院,还是流窜在外的□□;他只需要四处滑翔,在发现犯罪时及时制止。这几乎让布鲁斯以为这是一份轻松的“工作”了,直到管家接通了连线。
“出了什么事,阿福?”蝙蝠侠沉声问。
“没什么严重的事情,老爷,”管家正在观看监控,“只是我注意到特里斯坦先生离开了酒店。”
“现在?”
“是的,他看起来正在向下城区的方向走去。您觉得他会是单纯的失眠吗,就像您一样?”
“很显然不会。”蝙蝠侠咕哝了一句,展开披风滑向管家发来的坐标。
阿洛特并不知道有夜行生物正在跟着他。他辗转过几个没有监控的地点,几次改换面貌后,心怀坦荡地穿过罗宾逊公园。他注意到长椅上躺着衣衫褴褛的人,篝火旁也围着一些类似打扮的人群。他们有过短暂的对视,但阿洛特率先移开了目光,只是远远地经过。没有人打扰他,他也谨慎地没有打扰植物。河流在悄无声息地流淌着,哥谭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
阿洛特在下城区开启了鹰眼视觉。这让其他人在他眼中也变成隐蔽的灰色,和哥谭的夜晚交织在一起;而阿洛特视若无睹地路过街头躺着的灰色色块,无论那是醉汉、流浪者,又或者是尸体,在他的衣摆下,哪怕是最轻微的声响也没有发出。
“您和特里斯坦先生的交流如何了?”管家询问,“两小时过去了,我注意到您这里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动静。”
“我开始有点怀疑他是单纯的失眠了。”蝙蝠侠说。他跟在阿洛特身后转悠了两个小时,没发现他有除了“散步”以外的任何举动。
“也或许他在梦游?”
蝙蝠侠没有回答。尽管阿洛特没有任何可疑的举动,但一个正常人深夜出来闲逛这件事本身就很可疑,即便在以安全著称的大都会也是这样,更何况这里是哥谭。谁会深夜出门给犯罪分子送礼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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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阿洛特意识到今晚自己的运气不太好。他很确定自己前往的地点都是没有被改造过的建筑,但是目前为止,他一无所获。哥谭太大了。考虑到第二天还有和劳伦斯的后续沟通,阿洛特决定今夜早些回去,或许他可以再去看一眼犯罪巷的图案,以确保自己不是产生了错觉。
蝙蝠侠眼睁睁地看着阿洛特再次走进了犯罪巷,并且在一面写满了涂鸦的墙前久久地驻足。“现在我怀疑他在过灵感检定。”他对阿尔弗雷德说。
“您刚才是开了个跑团玩笑吗?”
蝙蝠侠没有回答。原因是他看到犯罪巷内的人数增多了。
当阿洛特注意到两侧有红色目标靠近时,他还在研究墙上的图案。线条耐心地发出温和的金光,似乎并不介意阿洛特长久地站在这里观看、揣摩,直到世界末日。阿洛特最后叹了口气,转过身来。
“你们有枪吗?”
他们面面相觑。阿洛特瞟了一眼,鹰眼视觉尽职尽责地将他们正要举起的棒球棍标红。
“我猜没有。”阿洛特嘀咕说,把手伸进了口袋里。举着棒球棍的男人连忙挥下重物意图抢占先机,但被早有准备的阿洛特闪了过去。被消音后的枪响相当沉闷,像气球破裂般“噗”的一声,子弹钻进了墙里。棒球棍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
没有人受伤,除了阿洛特自己。
阿洛特本来不会失手的,尽管他没有瞄准对方的胸膛和头颅;在那么近的距离开枪很难失手,除非他刚掏出枪就受到了攻击。在他们头顶,传来披风划过夜空的声音;哥谭本地人的耳朵对此异常灵敏,迅速四散而逃,甚至没有顾得上捡起棒球棍——那玩意哪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而被排挤的外地人阿洛特对此一无所知。阿洛特把枪的保险关上,塞回大衣内侧,轻轻吸了口气——在开枪的那一瞬间,有什么利器击中了他的手背。温热的液体从伤口里冒了出来,疼痛后知后觉地开始蚕食阿洛特的理智。也许是某个劫匪丢过来的,阿洛特想,他们有刀也正常。在被利器扎出伤口后立即拔出是不明智的行为,因为那只会让血流失得更快。当务之急是回到酒店,或者找个诊所。
阿洛特心不在焉地摸了摸右手上插着的利器,然而那件不起眼的小东西两面都很锐利,狠狠地又割伤了他的左手手心。但阿洛特同时摸出了它的形状,那就像是…
阿洛特一回头,差点撞上伫立在他身后的一堵“墙”。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墙没有拦他,只是阴沉地盯着他。
那个利器陡然在阿洛特大脑中现出了原形,正印在来者胸前。
“…我发现您总是比警察来得更快些,”阿洛特说,“蝙蝠侠,我有持枪证。我希望您看到了全过程,这样我就不用为我的正当防卫辩解了。并且我没有伤到任何人,除了他们的心灵。请问您是准备站在这里盯着我,直到我的伤口自动愈合吗?”
7. 第 7 章
蝙蝠侠先动的手。阿洛特被动还击,但没有掏枪;倒不是他没有掏枪的意愿,而是蝙蝠侠的攻击如雨点般紧密,阿洛特根本没有掏枪的余裕。期间警笛响了过来,阿洛特动作一顿,被蝙蝠侠喷了一脸迷雾;几秒晕眩,蝙蝠侠趁机拎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提起来,用钩枪发射绳索,把他俩一起借力带上了楼顶。警车在他们脚下驶过。落到楼顶时,阿洛特挣脱了外套,一个翻滚逃开了桎梏,动作灵活得仿佛根本没有受伤。尽管他们打得有来有往,他注意到蝙蝠侠下手并不重,比起互殴更像是试探。
“我认为我们之间有点误会。”阿洛特抽空说。那枚蝙蝠镖在打斗中钻透了他的手背,沿路滴下了鲜血。他皱着眉,把它硬生生地拔了出来。
“如果是这样,我认为现在是一个合理的时机解开误会,”蝙蝠侠说,“我还可以顺路送你去警局做笔录,考虑到你刚刚不幸地遭遇抢劫。”
蝙蝠侠已经将阿洛特逼到楼顶边缘。大多数人因为无法飞翔而畏惧高空,然而当阿洛特发现自己背靠栏杆时,忽然对蝙蝠侠露出了狡黠的微笑。
“感谢你的好意,不过还是算了吧,”阿洛特说,“我不喜欢去那种地方。”
没等蝙蝠侠做出任何反应,他张开双臂向后仰去,顺着重力的指引翻下了几十米以上的高空。这超乎了蝙蝠侠的意料,他发誓自己追上的速度绝对会足够快,但他披风的一角被一枚鲜血淋漓的蝙蝠镖钉在了地上。蝙蝠侠当机立断地把披风割断,但当他追下去时,芬格河上已经毫无人类的踪影。
一无所获、除了一枚沾血的蝙蝠镖和一件兜帽风衣的布鲁斯沉着脸回到了蝙蝠洞。布鲁斯将蝙蝠镖表面上的鲜血提取,放入机器测DNA,同时又回到电脑前,检查入侵阿布斯泰戈内网的进程。
当DNA检测结果出来之后,布鲁斯没有抬头。是阿尔弗雷德为他读出的结果,“无法匹配,老爷。此人的DNA没有收录在全美数据库里。”
阿洛特湿漉漉地从河里爬起来,扒着栏杆上了岸。他没想到岸边居然有人,动作一下子停住了,后者也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瞪着他。短暂的寂静过后,那个并不高大的身影对他伸出了手。
“谢谢,”阿洛特说,“还是我自己来吧。”他翻过栏杆,像落水狗那样甩了甩头发,一边主动发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月光落到他面前。是杰森站在这里,已经收起了震惊的神情,闻言没好气地反呛,“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从河里爬上来呢!”
“显而易见,”阿洛特泰然自若地回答,“得罪了当地黑邦。能在此时遇见一位当地熟人真是太好了,杰森,请问你知道附近哪里有诊所吗?”
杰森张了张嘴,这才注意到阿洛特的左手正牢牢地按着右手。被泡得泛白发皱的皮肤显露出不妙的鲜红。
“我…我知道,”他打了个磕巴,但很快清晰地为阿洛特指路,“就在那里,他们24小时营业!”
阿洛特顺着他的指引来到了诊所。不幸的是,医生不认他口袋里被河水泡过的美金,也不提供POS机,但幸运的是,医生并不想尝试被河水泡过的M1911是否还能正常使用。于是深夜值班的医生像天使一样为突如其来的客户服务,允许浑身滴着水的阿洛特就这样坐在白色的病床上,左手按着怀里的枪,右手摊在手术灯下。
“我的伤口并不严重吧,医生?”阿洛特彬彬有礼地问,“我明天还要工作。”
医生见了鬼似的看了他一眼,确认他是在真心发问后摇了摇头,“这取决于你的工作是什么。我建议你这一个月都避开右手的使用,否则会留下后遗症。”
他还挺有医德。阿洛特没再为难他,只是承诺自己之后会把干燥的钞票补上,尽管医生看起来没有相信。
“今晚很平静吗?”阿洛特又问,“我看你似乎没什么生意。”
“你不知道吧,蝙蝠侠刚刚路过,”医生头也不抬地为他包上绷带,“所以是的,今晚估计不会再有生意了。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阿洛特对此保持了沉默。他转过头,看到杰森抱着一团东西跑了过来。
“我们已经打烊了!”医生对他喊道。他的嗓音听起来很紧绷,阿洛特奇怪地瞥了医生一眼,正对上后者紧张的打量,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当作了危险分子。
杰森没听见那句话,或者没把那当一回事,因为他已经远远地看见了阿洛特坐在病床上的身影。他把那团东西抱了进来,指着阿洛特问医生,“他是不是没付钱?”
手里捏着医疗用具的医生瞠目结舌。
阿洛特于是替他补上回答,“对,我的现金都被泡湿了,幸好这位好心的先生允许我之后来补上。”
杰森嗤了一声,把那团东西剥开——阿洛特仔细观察后发现那是他自己被揉成一团的风衣——露出口袋里的美金。“白担心你了,我早该想到你肯定有办法说服他。不过这反正也是你的钱,拿去吧。”
医生缓缓转过头看了看阿洛特,又看了看杰森,最后在阿洛特的默许下,拿走了两张富兰克林。
“既然收了钱,”阿洛特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可以顺便请你为我的左手也处理一下吗,医生?”他松开了握把,摊开正在汨汨流血的左手心。
在金钱(以及收起枪)的加持下,医生很快为他处理好了伤口,并正常地给他留了一堆医嘱。杰森坐在他身边,自以为不太显眼地打量着阿洛特。后者已经有点犯困,但仍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如果杰森被吓了一跳,那么他也会努力装作没有。
“呃,你的衣服,”杰森把风衣递给他,但又下意识地向后藏了藏,“我那天回去的路上摔了一跤,洗过之后变形了。我不知道怎么把它变回原样。”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阿洛特看了眼风衣,又看了眼小孩,“没事。我也忘记告诉你它不能被洗了。”
短暂的寂静。阿洛特昏昏欲睡,余光瞥见医生朝这里看了一眼。
“我一开始以为你是坏人,后来又认为你是好心人,”杰森这时说,“现在我又改变了主意。”
即便阿洛特已经在入睡边缘徘徊,他也因为这话笑了起来。“为什么?”
“没有哪个正常的有钱人会凌晨从河里爬上来,又拿着枪威胁黑医给自己看诊的。”
“嘿,”医生打断,“我可不是黑医。我收费已经很公道了!”
“好的,地下医药从业者,”阿洛特点点头,“我相信你一定有资格证吧?”
医生哑火了。杰森也笑了,小声对阿洛特说,“有资格证的医生才不会在下城区行医。就算是布鲁斯·韦恩也不会这么做。”
他来哥谭仅仅两三天,听到和见到韦恩的次数居然已经超过了天数。阿洛特再次认识了“韦恩”这个几乎可以用作形容词的姓氏,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韦恩,金主,工作,和劳伦斯的会面。理智在那一瞬间又重新占领高地,阿洛特突然转过头,问医生:“什么时候了?”
“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医生看看表。
阿洛特正想更正自己的问题,但他意识到了一些不和谐的地方。通常来说,被问到“什么时候了”这个问题,人们第一反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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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当下几分几秒。他看着医生,左手又伸进了口袋里。“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阿洛特慢慢地重复了医生的回答。
医生看起来像是愣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他。
阿洛特突然站了起来,坐在他身边的杰森被他吓了一跳,看着他径直走到刚才的手术桌旁,把医生整理过的用具翻了个遍。“喂!”医生尝试制止他,但没敢上前,“我说过你的右手不可以有大的动作!”
“你给我用的麻醉里有安眠成分?”阿洛特说,“还是你给我用了安眠药?还有没有别的?把你的手拿出来,医生,我要看到他们在哪里。”
医生战战兢兢地举起手。“只有…只有一点点。只有安眠成分,没别的了!我只是害怕!”他说的是实话。在下城区开黑店,总要做好准备,而今晚的红发青年并不是他唯一一个持枪客户。但其他手里有枪的人都会像暴发户那样颐指气使,又不通医理,只要被下点药就老实了。医生会把他们的枪和子弹收走,当然还有其他值钱的东西…拜托,这里是下城区,他又不是做慈善的!
而只有那些格外恐怖的人才会对他客客气气的。只有久在哥谭的人才能嗅出那些礼貌用语背后的血腥味,以及他们藏在微笑中的冰冷眼神。医生认为今晚这个绝对属于这一类。他来的时候,身上还滴着水,鲜艳的红发让他像一个从海里爬上来的恶魔;绿色的眼睛有冷静到几乎邪恶的光,即便他绝对正处于失血中的眩晕状态(医生能辨认出来这个),也足以让医生在他面前不敢轻举妄动。
阿洛特没有说话。他转过头,看了眼杰森,后者已经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正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你先回家。已经很晚了,你该睡觉了。”
“如果我说我想要留在这里呢?”杰森紧紧地盯着他。
医生悄悄放下手,想要去够桌上的手术刀。阿洛特瞬间抽枪,对准了医生,“别以为我站着睡着了。我能理解你感到害怕,但我讨厌你给我下药。如果不是现场站着一个未成年,你以为你还会四肢健全地站在这里吗?”
“你半个小时前就该睡着了!”医生崩溃地双手抱头,“我下了足够放倒三个成年人的量!你为什么还能站着?!”
“我维持了很久借助药物的睡眠,”阿洛特平静地回答,“无论是麻醉还是安眠,在我身上起效都更慢。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入睡,一闭上眼就会看到死在我手里的冤魂,或者我的敌人前来索命。我整晚翻来覆去,想着我做的事情是否有意义,我做的事情是否会让这个世界更好,但每天太阳升起时,我只会发现这个世界和昨天的没有任何改变。我的良心不够多也不够少,不能少到让我毫无愧疚地杀人,也不能多到让我愿意自首,只能维持我基本符合大众价值观的理智,而正是这一点让我倍感痛苦。”
医生即便认清了自己被胁迫的处境,也莫名其妙地瞪大了眼睛。他想说他不仅没有物理行医的资格证,更是连心理咨询证的边都没摸过,但他转了转眼睛,很快意识到面前这个看起来像魔鬼的青年是在和他身后踌躇不定的小孩对话。
“如果你好奇我的工作,我只能回答说不要来。去做别的事情,但不要杀人,一旦亲手谋夺他人的性命,你会发现自己再也回不去了。我不想说‘如果你能接受杀人…’,因为询问一个还没我腰部高的小孩这种问题是没有意义的。去找布鲁斯·韦恩吧,”阿洛特在这里笑了笑,“去找那些真正在做慈善的人,去上学,然后找个不会沾血的工作。你很聪明,也有天分,你值得更好的未来。”
“现在,”阿洛特湿淋淋地注视着医生,头也不回地对杰森说,“回家。”
8. 第 8 章
天亮时布鲁斯想办法攻克了阿布斯泰戈的内网。他草草浏览了正常工作的邮件往来,不感兴趣地划过商业机密文件,在一团毛线球中刨出了真正值得警惕的机密。圣殿骑士,伊甸碎片,凤凰计划…不知怎么的,他对此没有感到一点意外。那些世界级的公司集团,如果没有偷税漏税、道德丑闻,这并不能够说明他们是清白的,反而背后可能隐藏着足以颠覆世界的秘密。莱克斯集团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在这过程中布鲁斯也注意到了关于刺客和兄弟会的词条。他准备在录入完毕圣殿骑士的内容后再研究这个,因为从阿布斯泰戈提及刺客兄弟会的口吻来看,他们应该是对立方。
一封新的群发工作邮件出现在公司内网中。布鲁斯没有抬头去看,直到蝙蝠电脑扫描内容后为他标出重点:发件人阿洛特·特里斯坦,邮件主题:工伤与病假申请。
阿洛特一觉睡到下午。他醒来时顺手按开窗帘,窗边响起机械的声音,哥谭露出阴云密布的天空。阿洛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眼钟表,这才确定自己没有一觉睡到晚上。他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从柔软的床铺里爬起来,给前台打了个订餐电话后点开邮箱。
部门领导对他表示慰问,慷慨地给他批了一个月的休假,顺便表示这个项目并不紧急,可以等他痊愈后再议。换言之,阿洛特腹诽,大概是没人敢接手来哥谭的工作。他往下翻了翻,还有劳伦斯发给他的关怀邮件,说是从阿布斯泰戈那里听说他受了伤(沟通会面因此被延至一个月后),问他是否需要帮助。诡异的是还有一封来自韦恩先生的邮件,阿洛特差点把它混在广告和订阅中全选已读。
阿洛特满腹疑惑地点开这封来自哥谭统治者的邮件。似乎韦恩先生后来特意去了解了阿布斯泰戈的历史游戏项目,本来准备在今天加入他们的沟通会面(阿洛特的邮箱账号也是他从劳伦斯那里问到的),但突然得知会面被延期,于是听说了情况的韦恩先生特地发来慰问,并表示韦恩集团专门设有供给外来游客的保险赔偿,随邮件附上了相关链接。
也许他是真搞慈善的。阿洛特没点链接,毕竟他没买保险,只是感谢了人美心善的布鲁斯·韦恩三秒钟,随后切换邮箱账号。兄弟会也给他发了邮件。
来自肖恩[03:07 A.M.]:我注意到你的DNA信息被查了。什么情况?有人弄到了你的头发还是什么?顺便一提,我替你摆平了,不用谢。
来自肖恩[04:53 A.M.]:我查了对方的IP地址,果然在哥谭。你被发现行踪?注意安全,不行就撤。威廉也是这么说的。
来自肖恩[03:12 P.M.]:你还好吗,阿洛特?
来自阿洛特[05:30 P.M.]:谢谢你,肖恩。我和蝙蝠侠打了一架,流了点血,大概是他在查。不用担心,我很好。
时针跳到七点,酒店把他要的晚餐送了过来。阿洛特准备用完晚餐后再视情况出门,至于医生的建议他也会尽可能遵守,但毕竟他伤到的是手,不是腿,完全没必要真休一个月的假。
“他要休一个月的假?”布鲁斯皱眉,“我不认为昨晚他受的伤很严重。难道是跳河后伤口感染的并发症?”
“他回复布鲁斯·韦恩的邮件了吗?”管家问。
“没有,也没点链接。”
管家对此不予置评。他转而询问布鲁斯是否打算将这件事告诉正在隔壁城市布鲁德海文工作的前罗宾迪克·格雷森,后者上次打电话时说过周末会回来吃饭。于是话题逐渐回归到家庭上。
无独有偶,阿洛特也正在回想自己的家庭,尽管他对那毫无印象。他是兄弟会“农场”培养出来的刺客之一,父母据说也曾是精英刺客大师,在守卫伦敦基地的作战中英勇牺牲。他对父母的唯一印象来源于威廉·迈尔斯偶尔流露出的怀念,他会说你让我想起你的父母,他们也曾…
他们也曾为伤口深入骨髓般的麻痒彻夜难眠吗,也曾为亲手扼断的鲜活呼吸深夜惊醒吗?阿洛特对此不得而知。他们也来自多雨的土地吗?总是阴雨连绵的伦敦,哥谭让他想起父母的殒命之处。
如果没有雨,他大概已经出门了。但阿洛特不想让伤口沾水,可能产生的手部后遗症对一个需要灵巧攀爬的刺客来说是致命的。退而求其次,他在酒店房间里研究相机里拍到的哥谭历史藏品。翻过油画、用具,他阿洛特的注意力停留在特里斯坦的手书上。之前他没有仔细阅读是有原因的。这位可能的先祖字迹飘逸,上下排的f与g等字母勾连在一起,颇具难以辨认的艺术美感。
“3月16日。尊敬的汉密尔顿先生…”阿洛特勉强解读着。在哥谭的雨声中,他再次被一阵海浪般的困意席卷,相机屏幕上逐渐暗下的字母在阿洛特眼中跳起舞蹈,在随机的排列组合中逐渐汇聚成一个图案…
等等。阿洛特猛地惊醒。图案?
他差点从床上弹跳起来,但临时记起右手不能用,最后在床上滚了两圈,抄起手机查看博物馆预约状况。幸运的是第二天是工作日,博物馆访客较少,不幸的是门票收费,但比起可能的发现来说这完全不值一提。
于是尽管第二天下了点小雨,阿洛特仍然出门了。他这次独自一人直奔一楼,来到特里斯坦的展览区,在墨镜下调动鹰眼视觉。果然,熟悉的金光在玻璃柜里亮起。
阿洛特下意识地想掏出笔记本,但他刚把右手伸进口袋里,就反应过来此时右手不适合劳作,哪怕只是绘画。意识到这一点的阿洛特有些懊恼:在发现线索后他实在太兴奋了,竟然没想到自己缺乏誊抄的条件。都怪蝙蝠侠。
他没忍住叹了口气。但至少,阿洛特劝自己,这进一步证实了自己原本的猜测:这位特里斯坦即便不是他的先祖,也极有可能是一名刺客。他又想起那台让他遭了两天罪的阿尼姆斯,开始犹豫是否应该从血脉中更进一步地寻找信息,而不是在现代的哥谭乱转,同时冒着被蝙蝠侠盯上的风险。
在尽量地让自己记住图案的形状后,阿洛特沉重地走向展厅出口。他正在想如何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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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一台阿尼姆斯,差点没留心撞上迎面而来的人,连忙道歉,幸好对方显然不介意他的失礼。
“没关系,先生,”对方说,阿洛特注意到他穿着博物馆的工作制服,“我只是想提醒您,三楼今天下午不对公众开放。”
“是吗?”阿洛特诧异,“哦,没关系。我今天不去那里。”
“非常感谢您的理解。”工作人员松了口气,“主要是布鲁斯·韦恩来了,您明白的。”
他看起来认为阿洛特一定会明白。事实上,阿洛特也确实明白了,并理解地朝他笑了笑。“这些有钱人走到哪都包场吗?”
工作人员的表情更放松了。他张开嘴,似乎正准备说什么,但那个扁扁的嘴形突然变成了惊讶的圆形。阿洛特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到他们刚才提及的人物正朝这里走来。
“闭馆?这有什么必要呢?”布鲁斯·韦恩试图否定馆长的提议,“我不想因为我的一时兴起打扰了别人的兴致。”他来这里确实有事要办,但他也确实不认为工作日本就稀少的游客会打扰他。
“这当然不是因为您的缘故,”馆长巧妙地回答,“是因为我们的展厅临时出了状况,需要紧急修缮,所以才意外闭馆一天。这难道不是很合理吗?”
布鲁斯完全听明白了他的暗示,正准备装傻追问是哪里出了状况,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右手还包着绷带的背影正转过头来。于是他表面充满惊喜,内心满怀疑惑地快步走了过去,很是自来熟地扬起笑容和阿洛特打招呼,“多么巧啊!这位…”他装作忘了阿洛特的名字,有些尴尬地眨了眨眼。
“无名小卒。”阿洛特幽默地回答,“我的名字并不值得你记住,韦恩先生。但我仍然要感谢你今天发给我的慰问邮件,这让我在哥谭多少感到了一些人文关怀。”
“不用谢,”布鲁斯爽快地上手揽住他,察觉到阿洛特的肩膀肌肉迅速地绷紧——然后又刻意放松,“那想必是我的秘书发的。不过反正也是我让她发的,所以那就等于是我发的。可不可以请你提醒我一下,我在邮件里和你说了什么?”
他揽着阿洛特自然地走上了原本要被闭馆的三楼,留下面面相觑的馆长和工作人员。
“还闭馆吗?”后者问。
馆长白了他一眼。“当然了,笨蛋!万一那是他的约会对象!”
此时的阿洛特还不知道继众多美女和帅哥之后,自己也将登上哥谭的娱乐小报。他没有拒绝布鲁斯·韦恩的“挟持”,顺从地走上三楼,是因为他想起了三楼有一张城市规划图,出自已故的托马斯·韦恩。刚走进展厅,布鲁斯就放开了他,并体贴地替阿洛特抚了抚肩膀上的褶皱,“谢了,朋友,”他眨眨眼,“我真的觉得刚才的那个人很烦。”
“不用谢,韦恩先生,”阿洛特很自然地退后一步,“还有什么我可以为你做的吗?”
阿洛特只是客套了一句。布鲁斯也知道这一点,但他假装沉思了一会儿,坦然接受。“跟我来吧,”他说,“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9. 第 9 章
流行小报总是以浮夸的口吻描绘布鲁斯·韦恩纸醉金迷的生活,如果只从流言里认识他,大概会产生许多不太客气的推测,但那距离事实的偏差大概有太阳到地球之间的距离那么遥远。至少阿洛特是这样认为的。在三楼关于哥谭近现代文化的展区,布鲁斯对那些电影场景、绘画中的地方如数家珍;他牢记曾为哥谭做出杰出贡献的人们,并以幽默风趣的口吻向阿洛特逐一介绍。
“你确实很在乎你的城市,韦恩先生,”阿洛特发自内心地,“哥谭有你是她的幸运,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
“谢谢你,阿洛特,”布鲁斯挑眉,“直接叫我布鲁斯吧,大家都这么叫我。我一向认为做到足够大的企业应该回馈社会,更别提我们是扎根于哥谭的家族企业;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社会责任感。我们从政治、商业和文化各方面入手,对城市的帮助、救济和改造是相当有效的——比某些只会在晚上飞来飞去的家伙好多了。”
虽然他对韦恩集团的描述基本在陈述事实,但他没忘了拉踩空中义警的行为还是把阿洛特逗笑了。布鲁斯顿了顿,稍显夸张地露出一个“难道我说得不对吗”的表情。
“韦恩集团对这座城市的贡献有目共睹,”阿洛特只说,“只要游戏做得出来,我敢肯定背景绕不过你的名字,布鲁斯。顺便问一句,你介意自己在游戏中出场吗?”
“完全不介意,”布鲁斯半真半假地回答,“只要你别让我做损害哥谭的事情就行。不过关于蝙蝠侠,你还没有改变主意吗?你这次没有被他及时救下来吧,我猜。”
阿洛特后知后觉地低头看了眼自己各包着绷带的双手。事实上,那正是蝙蝠侠制造的伤口,而不是劫匪制造的。
“这没什么,”阿洛特说,“不过我们真的要讨论义警的问题吗?事实上,我对蝙蝠侠不太熟悉,你知道我是个纽约人。我更经常见到托尼…托尼·斯塔克。有趣的是,他也像你一样,喜欢让别人直接称呼他的名字。”
布鲁斯皱起眉。“你是说钢铁侠安东尼·斯塔克。”
“是的,”阿洛特纠正,“但他更喜欢别人叫他托尼。对不起,我忘了他的完整名字是安东尼了。”
“你们也做了纽约的游戏?”
“我们有一部建立在美国独立背景时代的游戏,那确实算得上纽约的游戏。”阿洛特故意曲解了他的话,随后在布鲁斯古怪的眼神中笑了起来,“我们阿布斯泰戈和斯塔克工业当然有合作。不过那是技术部门的事情,我不太清楚。”
但你刚才都直接称呼他托尼了。布鲁斯有心想追问,但又觉得这个切入点有失水准,于是故作不在意地换了个方式,“斯塔克创造的科技总是在全世界前沿,我明白为什么你们和他合作。”
阿洛特肯定了他的说法,“我听说游戏部门有意研发7D视角。你喜欢身临其境的打斗游戏吗,布鲁斯?”
和他每晚工作内容类似的游戏吗?那他可太喜欢了。布鲁斯维持住了优秀的面部表情管理,兴致勃勃地发问,“当然,我很确定我的家人也会喜欢。你是说斯塔克发明的全息投影技术吗?我当时也看过那个展览秀。”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阿洛特微笑,“和斯塔克工业的合作是技术部门正在研究的内容。无论是或不是,我相信你都会为此保密,布鲁斯。”
他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有回答。难道布鲁斯关注的是他们的游戏技术吗?他关注的明明是斯塔克在黑市备受欢迎的军火科技,谁知道阿布斯泰戈和斯塔克工业的合作是不是走私。除非阿布斯泰戈在游戏里搞人体实验,不然布鲁斯才不会关注以中世纪刺客为主角的系列游戏。
“当然,”布鲁斯满不在乎地承诺,“你完全可以信任我。我们刚才说到哪里?哦对,我正想问你哥谭游戏会做什么内容。不过我猜这也是机密吧?”
“一个秘密在诞生前往往也是秘密,”阿洛特对他眨眨眼,“其实我们还没开始研究这个。你愿意提供一些思路吗?”
布鲁斯非常愿意,不如说他的出发点是不希望哥谭被描绘得面目全非。博物馆在他们含聊天的闲逛中已接近闭馆时间,于是布鲁斯邀请阿洛特共进晚餐,好详谈游戏思路。阿洛特一开始是婉拒的,提议另找时间沟通,但布鲁斯坚持要这么做,称他对阿洛特在哥谭五天内遭到的两起抢劫倍感歉意。阿洛特没忍心告诉他其实是三次。
“而且我想提醒你的是,”布鲁斯说,“即便在上城区你也不应该放松警惕,走进那些黑暗的小路。只有明亮的地方才是安全的,通常来说。”
这话让阿洛特产生了无端的联想:布鲁斯·韦恩是哥谭的白天,而蝙蝠侠是哥谭的夜晚。难怪两者水火不容,因为他们根本是两回事。下次他得问问蝙蝠侠对布鲁斯·韦恩的看法,如果有机会、并且他们没在互殴的话。
不过眼下,阿洛特和布鲁斯的晚餐维持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不仅是因为他手部的伤势(尽管服务员贴心地为他切好了牛排),也因为在布鲁斯描述游戏可能的思路时,阿洛特时不时地需要礼貌地打断他,以表示阿布斯泰戈的游戏主视角大多从刺客出发,而刺客又意味着什么。
“我们系列游戏中的刺客和广义上的刺客不同,”阿洛特放下餐叉,“并不为了金钱杀人,也不随意杀人。通常他们只会暗杀那些他们认为对社会有害的大人物,比如某个贪污腐败的地方首领。”
“他们认为。”布鲁斯神情微妙地重复了阿洛特的用词,“所以如果他们误判了会怎么样?”
“这种情况时有发生,”阿洛特说,“比如在《大阁*命》里,亚诺·多里安在没有经过导师同意的情况下,认错了和他们刺客组织有合作的暗杀对象。结果可想而知。我们会通过这样具有争议性的剧情来探讨究竟什么是刺客,什么又是刺客应该做的。因为刺客组织最著名的一句信条是‘无物为真,万物皆允’。”
阿洛特注意到布鲁斯的表情变得奇妙起来,于是又补充说,“就我个人对这句话的理解,它并不是指作为刺客可以随心所欲地破坏规则,尽管他们往往有这种能力。事实上每一位刺客都发自内心地希望经他们的行动后,这个世界、这个社会会变得更好;尽管多数时候,那不是法律允许的行动。”
“那就是为什么你总在我面前对义警持有保留态度吗?”布鲁斯说,“因为你认为他们和刺客类似?”
“我认为他们像一剂毒液,”阿洛特礼貌地回答,“都在法律与道德所顾及不到的社会边缘狠狠地扎了一针。那很痛,但会让事情变得更好。”
他们在餐厅昏暗的灯光中对视。服务员托着瓷盘从他们身边悄无声息地轻轻经过,窗外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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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寂静而华丽的哥谭。隔壁桌的食客轻声细语地交谈着,时不时发出柔软的低笑;在餐厅的中央,钢琴被自告奋勇的年轻人打开,奏起一段华尔兹。黑白西装和酒红长裙滑入舞池,仿佛摇曳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布鲁斯有一瞬间想问:你真的觉得他们会让事情变得更好吗?你发自内心地相信这一点吗,即便蝙蝠侠昨晚刚刚扎透了你的手心,让你为躲避他从高空坠落,跳河逃生,而你仍然相信他、相信所有在白天夜晚活跃的城市义警,相信隐藏在黑暗中侍奉光明的刺客?
也是在这一瞬间,布鲁斯忽然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该死的思维定势!为什么来自阿布斯泰戈的员工一定是圣殿骑士,或者他们培养的特工?并不是所有阿布斯泰戈的员工都是圣殿骑士!为什么不可能是暗中和刺客有联络的线人,或者刺客组织本身安插进来的卧底?
“以上,”阿洛特补充,“是我对我司系列游戏中主要角色的理解。如果身为游戏公司的员工,却没玩过本公司的游戏,一定说不过去吧?”
“令人印象深刻。”布鲁斯神色难辨地肯定。
“你和布鲁斯·韦恩交换了手机号?”肖恩吐槽,“如果有一个结识全美有钱人比赛,你一定名列前茅。”
“你有没有考虑过其实我也很富有?”阿洛特回答,“只是我没有有钱到能创建全球性集团的父母,好让我生来就继承资本。”
“你确定要在我们提到布鲁斯·韦恩的时候用富有来形容自己?”
阿洛特停下来想了想,“抱歉。我还是收回我的话吧,我贫穷得只剩下我的相貌和才华。不说这个了,你觉得怎么样?我需要阿尼姆斯。”
“你确定?”
“是的,”阿洛特正在手书上描绘那个他半睡半醒之间看到的图案,因为他用的是左手,所以进展很慢,“我认为特里斯坦的图案值得研究,至少一定有人在哥谭留下了给后来者的信息。正好这段时间阿布斯泰戈给我放了假,我可以专心读取记忆。”
“我想不出有什么反对的理由,但这里有两个技术问题。第一,阿尼姆斯的使用规范。得有人看着你,及时为你做心理评估,把你从里面拽出来,以防你陷得太深;第二,蝙蝠侠。”
阿洛特想说蝙蝠侠看起来对他并没有太大恶意,但他也认同肖恩对于哥谭的看法。要让文职人员进入哥谭太危险了。
“我就不说‘我告诉过你了’,兄弟,”尽管肖恩已经说了,“总之要在蝙蝠侠的眼皮底下把东西和人送过来太冒险了。但退而求其次,我们可以在布鲁德海文会面,或者大都会——但是那里的外星人有超级听力,虽然他总是以正面形象出现,但我们目前还没有和他建立友谊的打算。所以布鲁德海文,怎么样?恰好你可以从哥谭那里离开一段时间。”
所以兄弟会认为迂回地在布鲁德海文建立临时基地会比直接进入哥谭更好,阿洛特很赞同这个想法。尽管此时,他们都不知道圣殿骑士也是这样想的,但那都是后话了。
与此同时,布鲁斯正在蝙蝠洞更新阿洛特·特里斯坦的档案,并搜索全部有关刺客组织“兄弟会”的资料。管家拿着一份报纸走了进来,看到他正在全神贯注地工作,于是默默地放下了夜宵和报纸,又静悄悄地离开了。毕竟报纸上没有刊登什么重要的事情,除了布鲁斯·韦恩新晋男友的八卦。
10. 第 10 章
一周后,布鲁德海文。这座城市和哥谭略有不同,更鲜活也更明媚,拥有更多晴朗的蓝天,以及一个蓝色制服的义警:夜翼。
理查德·格雷森,朋友们通常亲昵地称他为“迪克”,在布鲁德海文有两份类似的工作:在白天,他是警局的员工,在夜晚,他是照看城市的义警;只有其中一份他能得到微薄的工资,而另一份正有逐渐发展为主业的趋势。但总的来说,这一天对他来说,和之前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两样——打击犯罪到深夜,第二天早上又爬起来换上警服,到布鲁德海文警局打卡上班。
和同事们打过招呼后,迪克像往常那样冲了杯咖啡,然后开始翻阅今日案件详情。其中有一份来自米尔泰德公园电话亭的报案声称发现尸体一具,请求警方处理。在那之后布鲁德海文出动调查,进行尸检的同时找到目击证人,传唤了据说与死者见过面的阿洛特·特里斯坦。
不知怎么的,迪克发现这个名字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遇到过。考虑到他另有一份工作,他屏气凝神,认真地回想:是在黑邦供应商名单上?还是仇杀名单?还是…
“这不是韦恩的新晋绯闻对象?”路过的同事看到他在对着档案发呆,探过头来随意地看了一眼,“怎么把他抓过来了?”
“什么?”
“你没看新闻吗?”同事不知道迪克是韦恩的养子,兴致勃勃地打开手机分享八卦。迪克欲言又止,“稍等,我去茶水间打个电话。”
他当然没有直接打给布鲁斯。不仅是因为直接问养父这种问题有点尴尬(即便是迪克偶尔也这么觉得),也因为早上九点布鲁斯多半没起床。他打给了家里总是清醒着的管家阿尔弗雷德,然而得到的回答模棱两可。
“是的,格雷森少爷,”阿尔弗雷德说,“老爷最近确实挺关注他的动向。”
但阿尔弗雷德总是最靠谱的。管家给他加密发送了布鲁斯最近正在研究的圣殿骑士与兄弟会新建档案。迪克点开准备简单浏览一遍获取关键信息,却发现开头自亚当夏娃起始,于是在沉默中暂时关闭了文件,并告诉自己可以下班后再抽时间读这篇不是论文胜似论文的报告。而当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办公区时,不仅询问已经结束,似乎这起案件同事所关注的重点也已经转移了。迪克一打听,得知阿布斯泰戈(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个公司也有点熟悉?)的律师已经开始走保释流程,阿洛特一会就会被释放。“到时候你就能看见他走过大厅了。”同事理解地回答。迪克张了张嘴,这才意识到同事可能以为他在八卦。但他没否认,因为他总不能说他关注阿洛特·特里斯坦的原因是蝙蝠侠正在调查他的秘密身份,而夜翼想比蝙蝠侠更快。
阿洛特走到大厅时,注意到有个黑发蓝眼的警官刚好把脸转过来,正端详着他,看起来像是在好奇他是来做什么的。阿洛特礼貌地对他点了点头,和律师交谈着下一步动作,一边走向了窗口,准备问问去哪能领他刚才被收走的私人物品。起初见到他包着纱布时,公司律师还以为他在警局受到了不公正待遇,差点当场起诉,阿洛特连忙用左手不太熟练地按住他的肩膀,表示自己的右手是在哥谭受的伤,这才免去一场风波,换来律师震惊且怜悯的眼神。
“特里斯坦先生,您和公司签的是外派还是出差合同?”律师委婉暗示他快跑,“或许您不知道,布鲁德海文与哥谭的危险程度不相上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哥谭有蝙蝠侠。”
“但我听说布鲁德海文也有夜翼。”阿洛特已读乱回。他现在还不能离开布鲁德海文,主要是因为在阿尼姆斯中的记忆探索阶段即将迎来成果,而机器的移动比人的移动更引人注目。
“夜翼?”律师茫然。
阿洛特正想解释,刚才的黑发蓝眼警官正巧把阿洛特的私人物品递了过来,于是阿洛特转而向他道谢,一边为手机开机一边回答,“这里的义警。我猜就像是在蝙蝠侠在哥谭那样吧。”
“先生们,这里是警局。”警官友好地提醒。
“抱歉,”阿洛特猜想他们有编制的和没编制的可能有些矛盾,“我们只是在讨论一些传闻。”律师也礼节性地道了歉,警官没有为此为难他们,只是强调遇到紧急事件时请及时报警,不要将希望寄托在都市传闻上。阿洛特心说他大概永远不会报警,但还是装作良好公民,和律师一起乖乖听完警官的话,随后才走出警局。
“被释放也是这样一种感觉吗?”阿洛特若有所思,“从警局里走出来,看到蓝天?”
律师被他逗笑了,“我不清楚,特里斯坦先生,但我祝愿你永远不会有这种体验。”
“我想这种体验我刚刚经历过,但不是因为离开布鲁德海文警局,而是因为坐车离开哥谭。”
即便褪去被释放这一层滤镜,布鲁德海文的蓝天也比哥谭的阴雨天强多了。阿洛特很遗憾来到这里的一周也只有寥寥两三次出门,并且都是夜晚。然而他已经决定,下一次出门也将在夜晚。因为他要去调查那起和他相关的凶杀案,不是因为阿洛特被卷入这起案件,而是因为他确实认识死者。
死者名瓦恩,至少他目前使用的证件上写着这个平平无奇的名字。他的个人物品有规律地分布在临时落脚的房间里,墙壁薄得能够敲出咚咚的响声。警员在搜查中取走了部分证物,但他们既没有找到租赁合同,也没法证实瓦恩是何时入住的——在这一片就是这样,夜翼对此一点也不意外。没有来处,没有归处,没人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也没人能说出见过他何时出门、何时归家。这里住着布鲁德海文的底层自由职业者,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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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保夕,没人在乎邻居是谁,也没人在乎邻居的死因,大概只会在听闻此事后吵嚷房租应该降价。他们只能勉力维持的生活不足以支撑多余的同情心。
但夜翼在乎。尽管他是第一天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他走的窗,这种老式栓窗轻轻一撬就会为城市的义警打开,放他入内。夜翼轻巧地翻进窗户,打开一枚小巧而明亮的手电筒,不至于引起他人注意,又正好够他把眼前的东西看清楚。这间出租屋很小,只有两个卧室,一个封闭式洗手间,一个客厅,以及一个形同摆设的厨房,被挤在客厅的一角。
“来吧,瓦恩之屋,”夜翼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让我看看你藏着什么秘密线索。”他决定从案发现场先开始。鉴定科已经出了报告,推测死者遭遇入室袭击,在客厅与来者搏斗后不敌倒地,被来者用刀捅进腹部,脏器破裂不治身亡。对此有一种猜测是最常见的入室抢劫,因为房间里的东西被翻得一团乱;这种案件的预谋性与突发性参半,也算得上棘手。
但也说不定劫匪是在翻找其他的东西。夜翼举着手电筒,在黑暗中走进左侧的卧室。通常人会把看重的东西随身携带,如果条件不允许,也会存放在最贴近的地方。夜翼自己就知道有些老刑警和心怀警惕的人会把枪压在枕下,即便睡觉也会把手指和它塞在一起;其他的常规地点还有桌柜、衣橱,再有就是暗室,不过夜翼认为这种地方很难打造暗室,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条件和空间在别墅地底之下打造一个停满蝙蝠的山洞。
夜翼翻过了床上的边边角角,但没有发现。他并没有气馁,而是握着小手电转过身,搜寻的目光随着光柱转移到了桌上。
然而就在此时,夜翼听到窗户轻轻传来一声响。他没有把那误以为是风造成的响动,而是警觉地躲进了门后,手电筒也在那一瞬间熄灭。会是风,还是人?会不会是凶手故地重游,前来欣赏杰作、还是再一次翻找他之前没有得手的物品?
与此同时,阿洛特从窗户里翻进右侧卧室,在黑暗中熟练地绕开地上倒下的椅子,来到被认为是案发现场的客厅。租赁的房间很小,勉强容纳桌椅与沙发的客厅并不能容纳两名成年男性从容互殴,所以墙壁上留有血迹、撞击与划痕,在鹰眼视觉中闪着线索的金光。
但阿洛特先看向了地面。那里有警员今日早些时候贴出的白线,标出尸体原先所在的位置;那对于调查者来说已经足够详细,但阿洛特并不需要这份信息。因为他亲眼见过尸体,早在警员到来之前。
阿洛特半跪在白线边缘,于静默中将缠有纱布的右手按到胸前。
“我很抱歉没有及时将你的身体安葬,我的兄弟,尽管我仍然不知道你的真名;”他轻声道歉,“但我对信条发誓,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11. 第 11 章
阿洛特开始追踪凶手。在鹰眼视觉下,圣殿骑士特工的红色脚印遍布了整个客厅,随后走进了左侧卧室,那是瓦恩这段时间所住的地方。阿洛特循着脚印走了进去,据此推断特工的行动:翻过衣柜、书桌,但不确定是否有所收获。最后,特工从窗口离开,这一点和阿洛特记忆中的没有区别。
唯一的区别是地上多了一串金色的脚印。阿洛特还以为那是自己抢救性转移机密文件时留下的痕迹,不太确定地又扫描几遍,才猛地发现床下有个金色人影轮廓。
谁在那里?
阿洛特悄无声息地抽出M1911,直接冲床铺开枪。同一时间,床底下的人影轮廓冲破床板跳了出来,木屑、棉絮和羽毛飞舞满屋,几乎掩盖住他迎面而来的双棍攻击。阿洛特及时防守,双袖剑铿锵一声挡住攻击,但被那力度重重推到了墙边,月光照亮的范围内。在看清彼此装扮的一瞬间,他们的打斗诡异地陷入了静止状态。
“久仰大名,夜翼,”阿洛特打破沉默,“虽然我深夜出现在被害者房间的行为很值得深究,但我也正想请问你为什么关注这一件小小的凶杀案?”
“就像你说的那样,”夜翼不动声色,“如果你认为这是一件‘小小的’凶杀案,那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阿洛特分不清他是否在套话,索性当作是那样处理,转而质疑,“你看起来认识我。”
那可不是吗。夜翼这次是做了准备的,他来之前通读了管家转发的蝙蝠侠一作论文,不仅颠覆了他对整个世界的认知,而且还颠覆了他对阿布斯泰戈的印象,虽然夜翼也才想起来是那个做刺客信条系列游戏的公司。
然而世界无论怎样变化,即便距离义警也十分遥远,但实打实要面对的是多出来的超级反派,这才是值得注意的。所以夜翼认为与圣殿骑士持续斗争中的刺客组织或许会在某些时候与他们站在同一边,尽管蝙蝠侠没有明确把他们判定为友方,但管他的呢。
“我有吗?”夜翼眨眨眼,“不如聊聊你为什么认识我吧,先生。我才刚来到布鲁德海文不久,在我的记忆里只打击过一些港口犯罪份子,还有人对着我留下的影子大喊蝙蝠侠。”
“蝙蝠侠可没你那么好说话,”阿洛特避而不谈,“尽管在守护城市这方面,我向你们致以同样的敬意。所以为什么我们不能松开彼此,坐下好好谈谈呢?”
“可能是因为床刚被我们打坏?”夜翼说。
在诡异的几秒寂静后,他们同时松开手,退回黑暗中。
“我必须得说我看那张床不爽很久了,”阿洛特给枪关上保险揣回内袋里,“它实在太硬,底下作为支撑的木头架子又总是掉。”
“那看来我在无意中帮你报了仇,”夜翼配合地开了句玩笑,但没有在闲谈中放松警惕,“所以你为什么睡过死者的床?”
“这得从头讲起,”阿洛特环顾一圈。在他的视野中,夜翼仍然闪着金色,但那已经不再是他关注的重点。他走到窗边,向下望去,头也不回地问,“但长话短说,不如稍后再议。你是准备跟上来,还是准备留我在这里给你讲故事?”
夜翼选择了跟上。阿洛特在夜空中行进,似乎在追踪着某种痕迹。夜翼跟了一段时间后,什么也没发现,但他沉住了气,没有质疑。他可是刺客信条一部不落全部玩过的忠实玩家。直到阿洛特在河边停住,望着对岸。那里是哥谭。
“他去了哥谭?”夜翼问。
阿洛特回答,“恐怕是的。线索断在了这里。”
夜翼知道这里是一个隐藏的轮渡码头。他也蹲了下来,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捻了捻湿润的土壤。确实有船靠岸的新鲜痕迹。阿洛特在兜帽下看了眼夜翼,夜翼也看了他一眼,想知道刺客会怎么做。然后他听到阿洛特问,“你和蝙蝠侠关系怎么样?”
“什么?”
“尽管我不认为蝙蝠侠会庇护他,”阿洛特以为夜翼是在问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哥谭毕竟是蝙蝠侠的地盘,要在那里追踪凶手很容易引起他的注意。”
“你今晚也引起了我的注意,”夜翼问这个单纯出于好奇,“为什么你不想引起蝙蝠侠的注意?”
“他有点凶。”
“我脾气就很好吗?”夜翼惊讶。他可能没意识到他跟着阿洛特毫无疑问地跑了半天,还在这里和他闲聊的举动究竟有多大的亲和力,毕竟刺客和蝙蝠侠的第一次见面虽然称不上结局惨淡,但也称不上好。但阿洛特没有说出此事,只是无言地望着布鲁德海文的义警。后者也看了眼在迷雾中显得越发狰狞的哥谭黑影,自以为明白了阿洛特的顾虑,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我明白了。但你得先告诉我你在这件凶杀案中发挥了什么作用。”
时间倒转回一周前。阿洛特坐班车来到布鲁德海文,和刺客同僚汇合,并开始按照计划在阿尼姆斯中追寻先祖的记忆。一切顺利,直到有一天他按照约定来到瓦恩的临时住所,一开门发现瓦恩倒在客厅的血泊中,而卧室传来翻找东西的声响。
他冲进卧室,打倒了凶手,但阿洛特听到客厅的瓦恩似乎在召唤他,于是急忙折返,去听他说话。就在这段时间内,原本被他打倒在地的凶手趁机跳窗逃跑,引发了路人的惊呼;阿洛特注意到有人报警,于是遵照瓦恩的遗言优先转移了被他藏起来的阿尼姆斯和解密手稿。
那之后,就是警方所知道的事情了。但阿洛特当然不会全部告诉夜翼,于是他沉吟了一会儿,选择性地回答,“死者是我的同伴。”
明白了,夜翼想,死者也是兄弟会的一员。但他还记得在刺客看来自己并不知情的设定,“我为他的遭遇感到遗憾。但如果要合作的话,也许你应该说得更多一些。”
“我以生命信任他,”阿洛特说,他的眼睛被盖在兜帽下,“他也以生命信任我。就是这样,夜翼,我猜你会更想知道某个神秘组织正在你的城市筑巢,而其中的一名外勤成员在光天化日之下杀死了我的同伴,又连夜前往哥谭。我不清楚你和蝙蝠侠的关系如何,但我推测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哥谭。”
夜翼注视着阿洛特。假如他认为刺客的陈述有所保留,那么他也没有明说。
“我们为什么不照做呢?”夜翼只说,“连夜前往哥谭,追寻杀人凶手。运气好的话还赶得上回来吃早饭。”
如果能找到同样的船只,也许刺客的追踪技术能继续发挥作用;但那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他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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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登陆哥谭,在夜翼的指引下来到了船只可能抵达的河流正对岸,寻找踪影。
“又是哥谭下城区,”夜翼感叹,“我真喜欢这个地方。任何人只要窜进这里,即便臭了也不会被发现。”
“这确实加深了调查的难度,”阿洛特肯定。他四处转了转,没有什么收获,可能是因为隔了一整条河。但他注意到不远处24H行医的灯牌闪了闪,“不过我可以找个人问问。”
夜翼还以为他是要像蝙蝠侠那样找个人“问问”。但阿洛特径直走进了诊所,里面点着亮光,医生正在为一个大声呼痛的纹身男人处理伤口,熟练地安抚着,“放心,不会死的,最多截肢。”
“什么?!我只是中了一枪而已!”
“知道就好,别大呼小叫的了。我只负责治病,别让我把你的嘴堵上。”
纹身男人看到阿洛特和夜翼走了进来,立刻闭上了嘴。医生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低头用镊子缓慢地夹出子弹,听着它叮当一声落入盘中,松了口气。缝合针线恰到好处地被递到他手边,医生想也没想地接过,随后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
“好久不见,医生,”阿洛特对他说,“我看你今晚的生意还不错。”
“我的天啊,”医生着实被他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他没指望得到回答,转头又看见夜翼,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一圈,“你的手怎么了?还是你的朋友需要治疗?我看他好好地站着。”
“我们一切都好,谢谢你,”阿洛特说,“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不是拿枪指着我的那种问法吧?”医生低下头开始缝合伤口,“稍等,让我把手上的事情弄完。随便坐。”
夜翼和阿洛特一块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但他没有闲着。他早在以前和蝙蝠侠夜巡的时候就知道这里有个诊所,但从来没来过;他也知道这里的医生没有行医资格证,但这已经是下城区能得到的最好的医生。夜翼刚一进门,就注意到诊所在这个鬼地方保持着惊人的干净整洁,药品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尽管算不上最好的,但也够用。
“好了,”医生结束工作,拍拍纹身男人的手臂,“术后注意康复,伤口保持清洁干燥,回去吧。”他把椅子转了过来,面对今晚的不速之客,“所以你们有什么事?”
“我想问问你今天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阿洛特描述,“比我高一截,平头,白色冲锋衣黑色工装裤,有枪。”
“他有受伤吗?”医生问,“还是你觉得这个人可能只是从我门口经过?”
“伤在肩膀,或者附近的位置,”阿洛特补充,“是被冷兵器割伤的。”夜翼看了他一眼。阿洛特装作没注意到。医生沉思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但正要走出诊所的纹身男人停下了脚步,犹豫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夜翼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眼,转头问,“你见过?”
纹身男人拔腿就跑。夜翼一跃而起,阿洛特紧随其后,一人扭住纹身男人的一条胳膊,把他按倒在地。
“我什么都不知道!”纹身男人大叫,“为什么你们要按倒我?”
“你有问题可以报警抓我们,”阿洛特紧盯着他,“现在,把你知道的部分说出来。”
12. 第 12 章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纹身男人在地上扭动着吱哇乱叫,“我只是在家里睡觉,一睁眼忽然看见有个人在我家里翻箱倒柜找酒喝。我当然是立刻抄起家伙就冲过去了!”
“然后你就被他说的那个人射了一枪。”夜翼总结。
纹身男人被地面挤压的胖脸浮现出一个尴尬的表情。“那咋了?”他嘀咕说,“我又没死。”
“太好了,”阿洛特打断,“你家在哪?”
“请两位尽可能地注意一下他的伤口,”医生在诊所内提高音量,“虽然我也不是很介意你们把他再送到我这里来。”
阿洛特和夜翼在纹身男人“黑医!”的咒骂声中把他拎了起来,让他指路。“真是怪事,”纹身男人大概看出他俩虽然暴力但没有杀意,一边引路一边嘀咕,“之前那个男的是怪事,你俩也是,即便在哥谭。”
阿洛特没理他。夜翼一边看着走在前方的纹身男人,一边低声招呼阿洛特,“嘿。”
“怎么了?”
“你有些信息没和我分享,”夜翼抽空打量了一眼刺客兜帽下露出的半张脸,“我不认为你有意隐瞒,但既然我们在共同查案,彼此知道的信息最好坦诚地分享出来。这样可以提高效率,你认为呢?”
他把话说得很真诚。阿洛特瞥了他一眼,“抱歉,我没什么和人合作的经验。我想你已经猜到了,我和他交过手,并且在他身上留下了伤口。但他跑得很快。”
“你们在那嘀咕什么呢?”纹身男人在前面催他们,“到了,就是这里。”
阿洛特再次开启鹰眼视觉。灰色的纹身男人回房躺下了,并叮嘱他们走的时候记得关上门,最好能帮他锁上。绿色的夜翼正在调查客厅外的窗户,圣殿骑士的特工是从那里翻进来的,阿洛特注意到那里闪着金光,大概是他带进来的泥土。
而厨房这里洒着更多的金光,阿洛特嗅了嗅,闻到浓烈的酒味。而且圣殿骑士特工多半不是为了饮酒私闯民宅的,是为了消毒伤口,因为在鹰眼视觉下,阿洛特注意到空气中有团状的金色物质,标出了气味的去向。
“夜翼。”阿洛特转过头轻声招呼,“我找到他的去向了。”
夜翼走了过来。这时卧室传来了纹身男人的呼噜声。他们面面相觑,阿洛特问,“他真睡着了?”
“谁知道?”夜翼耸耸肩,“他说如果我们要杀他,他反正也跑不掉,如果我们不杀他,他就先睡了。不说这个,你有什么发现?”
“…我认为凶手是用酒消毒伤口,”阿洛特沉默了一会儿,“你看他洒得到处都是。我可以循着气味找到他。”
他们再次在夜空下奔波。残月挂在钟楼的一角,哥谭已经入秋,冰凉的夜风抚过蒙面者。
“要从头讲起可能有点复杂,”阿洛特一边追踪一边对夜翼说,“我来自刺客组织兄弟会,但不是中东那个刺客联盟。区别在于没人能买我们出手,对于杀人这回事我们有严格的信条规定。”他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给夜翼留出疑问的空间,但后者只是点点头,好像他一点也不意外似的。一个熟悉的猜想冒了出来。
“你见过我们的其他成员?”
“没有,”夜翼说,“但我是刺客信条系列的忠实玩家。”
“又是阿布斯泰戈。”阿洛特低声念了一句。
“所以游戏里描述的刺客都是真实存在的吗?”夜翼兴致勃勃,“我其实早就想问了。你正在使用鹰眼追踪圣殿骑士留下的痕迹吗?那感觉如何?我记得有的作品里可以一直开着,但有的作品鹰眼开一会儿就会自动关上。”
“是的,他们都真实存在,以及鹰眼的问题因人而异。”阿洛特对于阿布斯泰戈为他们兄弟会做的宣传工作总是感到很微妙,尽管更微妙的是他正就职其中。他简略地一笔带过鹰眼的话题,转而开口,“我们的目的地最开始也不是布鲁德海文,而是哥谭。这里的犯罪率一直居高不下,自从我们在此地的安全屋被本地黑邦炸毁后,再也没有拨出人手来过。”
“直到现在。”夜翼说。
“是的,”阿洛特跃过屋顶与屋顶之间的空隙,“再加上蝙蝠侠的横空出世,这使得打听哥谭的消息更加困难。本来我们对此并没有迫切的需求,但是圣殿骑士来了。所以我们也会来。”
“你认为他们来哥谭是为了什么?”
“明面上,阿布斯泰戈派了员工来讨论做游戏的事情,”阿洛特停在某个屋顶上,“但背地里来的圣殿骑士只可能有一个目的。”他顿了顿,来到他身边的夜翼配合地接话,“伊甸碎片?”
“伊甸碎片。”阿洛特说,“我找到他了。”
夜翼心一跳,差点以为阿洛特找到的是伊甸碎片,但随后反应过来那个词是人称指代。阿洛特找到的是圣殿骑士的特工。循着视线望过去,夜翼看到灯光从窗帘后透出来,有人影绰绰。附近的楼层只有点点灯光,黑暗的窗口后仿佛有窥视的眼。
“他们的驻地旁边往往有狙击手,”阿洛特望了一圈,“一共六个。我左边,你右边,可以吗?”
“一会见。”夜翼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率先发射钩锁。他轻盈地在夜空中滑翔,跃进一间没有玻璃的窗口。无声无息的,一名圣殿骑士特工在闪烁着幽蓝电流的棍击中倒下。其他人一无所知地在窗口后蹲守,间或打个哈欠,喝口啤酒;而往往就在那一瞬间,他们的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在昏迷的圣殿骑士旁,夜翼把棍子收了起来,顺手拨出通讯,“夜翼呼叫便士一。没什么事,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们)一声,我正在和那个刺客合作打击圣殿骑士驻点。不,在哥谭。”
阿洛特很少和人合作,刺客往往都是单干,除了有导师带领的那段时间。一名成熟的刺客往往独自计划整个暗杀过程,包括寻找目标、制定计划、完成行动,如果顺利的话,还包括行动过后的逃生路线。
他也玩过阿布斯泰戈的游戏,但非常清楚真实行动没有那么容易,至少现实无法重来;而一点小小的差错很有可能会惊动目标,导致行动失败。多人合作任务更是如此,而且他在这么说的时候,已经排除了队友因为阿布斯泰戈服务器掉线的可能性。
但和夜翼的合作很顺利。阿洛特注意到另一侧的红色目标已经全部倒下,而布鲁德海文的义警没有弄出一点声响,或许他也是完美同步爱好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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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中,他们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圣殿骑士所在的那栋楼;唯一的插曲是在阿洛特预备弹出袖剑时夜翼握住了他的手腕,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在那短暂的几秒中,敌人从阿洛特所蹲着的房梁底下走过。
“你想表达什么?”阿洛特压低声音。
“我猜你准备把他们杀了,”夜翼说,“所以我想提醒你一下,别下死手。”
阿洛特皱起眉,意识到夜翼是在暗示他不要杀人。“如果他们醒过来怎么办?”
“把他们打到醒不过来就行。”夜翼建议。
阿洛特想了想,“也不是不行。”
这就是为什么再也站不起来的圣殿骑士活尸遍野。在仿佛来自地狱的寂静中,阿洛特一路闯到顶楼金色目标门前,然后蹲下撬锁。他的手很稳,但那锁做工精良,阿洛特失败了几次,正在考虑要不直接破门而入的时候,夜翼拍了拍他的肩膀。
“让我来,”他自告奋勇,“我开锁技能升满了。”
阿洛特觉得这不是一个适合笑出来的时机,所以他忍住了。夜翼不愧是刺客信条忠实玩家,他拿出铁丝,轻轻转了几圈,锁咔哒一声开启。阿洛特影子一般迅速闪了进去,直奔金色目标;后者正躺在床上做梦,忽然就被一柄冰凉的袖剑插进肚子里,像正被开膛破肚的鱼一样差点弹起来,又被夜翼眼疾手快地按住,顺手扫掉了旁边的枪支弹药,叮叮当当落了一地。但门外的守卫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是你!刺客!”圣殿骑士明白驻点已经沦陷,发出最后的嘲笑,“你来晚了,杀了我也没用。”
“我知道杀了你没用,”阿洛特笑了一下,“但那会让我好过一点。”
“等等,”夜翼提醒,“我们用得上他的信息。”
“我什么也不会说的,”圣殿骑士躺在血泊中冷笑,“他是新人?哦,连你这样任凭同伴死在出租屋里的刺客也能当导师了,我很意外。只有他的血对你们重要吗?”
夜翼不记得血液代表什么,只是担忧且疑惑地看向阿洛特,但后者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保持着沉默的注视。
“你无动于衷,”圣殿骑士评价,“你不知道你们失去了什么。那个刺客,他的DNA可以追溯到18世纪,海尔森·肯威的年代。我们都知道那个年代有什么。”
“还有谢伊·寇马克,”阿洛特提醒,“你忘了吗?我还以为你们会以他为傲呢。”
“啊…那段历史上的黄金时代,我怎么会忘呢?”圣殿骑士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死神来了,走吧,我会和他交代我没有说完的话。”他其实只是失血了。阿洛特避开了重要脏器的位置,也没有拔出袖剑;只是阴影从窗口笼罩进来,而圣殿骑士误以为那是死神。
“没有什么别的要嘲讽的了?”阿洛特问。
“让哥谭等着吧。”圣殿骑士说,“我们要来了……等等,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阿洛特正在把手腕上的装置解下来,让袖剑留在圣殿骑士体内堵住伤口,“只是你最好是真的和他如实交代。”
同一时间,蝙蝠侠从窗口落了进来。“谁要来了?”他沉声问。
13.第 13 章
“圣殿骑士要来了,”阿洛特抱着胳膊,“不如说我认为他们已经到了。但我不清楚他们知道了多少。”
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有立刻杀死那个圣殿骑士,而是配合蝙蝠侠和夜翼把他转移了阵地,准备等俘虏醒来再行审问,起码不能一不小心把他问死,尽管阿洛特并不在乎他的死活。每一个圣殿骑士的特工双手都沾有大量的鲜血,而其中大部分都属于他的兄弟姐妹。阿洛特几乎能从那黑白的装扮中闻到血腥味。他撇过头,看了眼蝙蝠侠。
“在我向你解释圣殿骑士的定义之前,”阿洛特说,“我想问问你有没有玩过阿布斯泰戈出品的刺客信条系列游戏?
“玩过一点。”蝙蝠侠说。正在检查绑着俘虏的绳索状态的夜翼投来惊讶的目光。
“那就好,”阿洛特松了口气,“你会发现在大部分游戏作品中圣殿骑士都扮演着位高权重、草菅人命的反派角色,我不用多解释什么。顺便问一句,你玩的是哪个作品?”
“《叛变》。”
阿洛特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夜翼噗嗤一声笑了,“是那个以谢伊为主角的游戏吗?你为什么玩那个?虽然它也很好玩,但我觉得剧情太少了。”
蝙蝠侠没有回答为什么。阿洛特也不敢想象蝙蝠侠和夜翼在他面前讨论刺客信条系列的场景,尴尬地打断他们的游戏交流,“呃,总而言之,圣殿骑士延续了他们在现代的设定,通常试图掌握世界的秩序。这听起来可能没什么,但假如你们知道阿布斯泰戈的CEO艾伦·里金,他的目的是使用金苹果控制全人类的自由意志,以消除暴力行动。我对他的愿望持保留意见,但他采取的措施是我们兄弟会绝对无法容忍的。顺便一提,你可以在维基百科上搜索到艾伦·里金的词条。”
“圣殿骑士和阿布斯泰戈有什么关系?”蝙蝠侠不动声色。
“这有点难说,”阿洛特想了想,“不是阿布斯泰戈所有的员工都是圣殿骑士,但它的高层和内部人员几乎都隶属于阿布斯泰戈。你可以理解为阿布斯泰戈是圣殿骑士团在现代的一层新衣,没有阿布斯泰戈,他们也会有别的全球性集团以掩盖他们的行动。总之,碰到阿布斯泰戈的高管,你多留意肯定没错。”
夜翼侧目。他知道蝙蝠侠已经通过调查阿布斯泰戈的内网和行动获取了不少信息,但阿洛特对此一无所知,有问必答,解释了许多蝙蝠侠的疑问。
“所以你认为圣殿骑士为什么来哥谭?”蝙蝠侠最后问。
阿洛特在这里沉默了一会儿。他兜帽下的双眼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圣殿骑士,后者在他的目光中慢慢抬起头来,但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夜翼给他套了个酷似《碟中谍》第一部中出现过的头罩,上面还画着叉叉眼睛和吐舌头的表情。
“你们怎么不接着聊?”圣殿骑士说,“我还想听到更多对于我们教团的诋毁。”
“我只说了事实,”阿洛特说,“而且我还以为这是你们教义所提倡的呢。”他空余的左手在身侧张开,袖剑弹出的声响清脆响亮。圣殿骑士笑了。
“你对我们的宗旨很清楚,”他慢慢说,“有没有考虑过到我们这里来工作?我可以给你内推码,刺客。”
“哇,这可真是无上的荣光。”阿洛特冷笑,“你们聊吧,义警们。我很担心我一不小心把他杀死在那把椅子上。”他转身就走,蝙蝠侠和夜翼没有拦他。
阿洛特拎着麦当劳回来的时候,审问似乎已经结束了。圣殿骑士不知所踪,原地只留下一滩斑驳的血迹。夜翼在上方招呼他,阿洛特抬头望去,发现两位城市义警正并肩坐在楼顶边缘,背后是初升旭日。
“早餐,”阿洛特递给他们热腾腾的纸袋,“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所以我各买了点。”
“我们什么都吃。”夜翼快活地接过,“谢谢你,刺客!”
蝙蝠侠也接过夜翼转手递给他的那份。阿洛特在他们身边坐下,哥谭的日光逐渐从三人背后升起,将新的一天投在义警与刺客面前。夜晚的寂静逐渐被白日充满生活气息的喧嚣所填充,哥谭的人们与这座城市一同醒来,尽管他们不知道、大概也不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摩托车从他们脚下的街道飞驰而过,夹克翻起的醉汉摇摇晃晃地回家,腋下夹着纸袋的小孩敏捷地从他们之间穿行。
“我选择《叛变》是因为它体量小,”蝙蝠侠突然说,“尽管我也没把它打通。”
正在吃薯条的阿洛特噎住了。夜翼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接着蝙蝠侠的话说,“理解,你肯定没什么时间玩游戏。你打到哪里了?”
“刚从圣殿骑士手中追回先行者之盒和伏尼契手稿,”蝙蝠侠在啃汉堡,“我还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就落到了阿基里斯手里。”
“伊甸碎片?”夜翼猜测,“我当年也没记住那是什么东西。”
“那也算是吧,”阿洛特终于顺过气,插话说,“所以你还没玩到谢伊叛变那部分?”
“没有。所以他背叛了兄弟会?”
“这很复杂,”阿洛特撕开一小包新的番茄酱,“从历史上来说,他无疑背叛并摧毁了当时的兄弟会,但我个人认为他坚守了信条。”
夜翼在他俩中间点头,“我还挺喜欢他的。番茄酱来点。”
“我还认为这部作品最优秀的地方在于它探讨了刺客和圣殿骑士的平衡关系,”阿洛特举着番茄酱给夜翼蘸了蘸,“我们能斗这么多年不是没有理由的,不过这只是私下说说。”
“所以你会考虑去当圣殿骑士吗?”夜翼问,“顺便一提,这也只是私下说说。”
“才不会!”阿洛特震惊地叫了起来,“你以为这是游戏转职吗?难道你会考虑去当警察吗?”这个比方不太恰当,但阿洛特相信义警会像刺客一样,避着真正的执法者走。
夜翼不说话了。蝙蝠侠哼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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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别说这个了。”他的嗓音在变声器的作用下很低沉,但两人听得出来他心情并不糟糕,“那个真正的圣殿骑士说他们怀疑哥谭有伊甸碎片,那就是他们进入我的城市的原因。我会为此做好准备的。”
“圣殿骑士有难了。”阿洛特笑了。
“有架打的时候别忘了叫上我,”夜翼轻快地接话,“老大。”
“你还有你的城市要照顾,”蝙蝠侠说,“他们是从布鲁德海文过来的。”
夜翼扭头看他,似乎正准备说些什么。阿洛特没注意到这一点,打断了他们的眼神交流,“我更倾向于他们的目的地是哥谭,就像蝙蝠侠刚才说的那样。而且,我们也认为哥谭有伊甸碎片的存在。”
蝙蝠侠和夜翼同时看他。
“你们会发现我们和圣殿骑士的目的是相似的,”阿洛特把吃空的薯条盒塞进麦当劳纸袋里,“我们都是为伊甸碎片而来。但进一步来说,圣殿骑士的目的是利用碎片统治世界,而我们的主要目的是阻止他们这么做。如果是我先找到它,我只会想个办法把它毁掉,杜绝灾祸。”
“这是你们兄弟会的主张,”蝙蝠侠说,“还是你个人的主张?”
“只要伊甸碎片别落进圣殿骑士手中就算胜利,”阿洛特耸耸肩站了起来,“这是我猜测的老板的主张。这重要吗?我们可以找到伊甸碎片再谈。”他站在楼顶,向下望了望。夜翼也往下看了看,但地面上并没有可供落入的落叶堆,更不用提花瓣堆。
“我建议你这次在跳下去之前留下联系方式。”只有蝙蝠侠没有向下看。
“那叫信仰之跃,”夜翼纠正,“我早就想见识一下真人版了。”
“其实我也不是非得那么退场,”阿洛特一边和他们交换联系方式一边嘀咕,“你们把袖剑从他体内挖出来之后记得还我。”
“还有你上次落下的外套。”蝙蝠侠补充。夜翼没有问“上次发生了什么?”,但他眼里这样写着。
“哦,对,”阿洛特也想了起来,连同上次见面的前因后果,“谢谢提醒。有机会再打一场吧,蝙蝠侠,不过得在这一切结束之后。”在离开之前,他在额前并起双指对蝙蝠侠挥了挥,后者对他点了点头。
天彻底亮了。活跃在夜晚的义警和刺客悄无声息地隐没在楼宇之间,太阳升起,哥谭新的一天又到来了;新的阴影也同样在日光无法照见的地方漫延,而哥谭人生活在此之间,对此习以为常。所有人都知道夜晚会有巨大的蝙蝠阴影随时随地降落在头顶,所有人都照常生活着,无论好坏。
哥谭警局局长詹姆斯·戈登在薄薄的晨雾中呼出一口气,竖起衣领,回头叮嘱女儿芭芭拉秋天已经到来,记得添衣;而与此同时,帕沃斯族长约瑟夫在堪称堡垒的旅馆里起身,来到防弹玻璃前居高临下地俯瞰他认为在法庭统治下的哥谭。距离他收到圣殿骑士全军覆没的消息还有三分钟。
14.第 14 章
那些消息灵通的人们会发现哥谭乱了起来,面生的壮汉三三两两地出入总在夜晚“放烟花”的区域,夹克在风中鼓出握把的形状;格外敏锐的人们会意识到这些突然入驻哥谭的势力效忠于一个古典而血腥的名字,而那些自认为领先他人的本地势力已经别有目的地伸出援助之手,试图分一杯羹。
猫头鹰法庭,成员多由哥谭本地的所谓上流社会组成,并以这种方式掌握、决定着哥谭的命脉。至少,他们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当圣殿骑士以他们一贯的方式通过活动人脉进入哥谭时,仿佛网络被触动,猫头鹰从它的巢穴里探出了脑袋。觥筹交错之间,这两个历史悠久的组织达成了协议。
“引入外来势力对激发哥谭的活力更有好处,各位,”欧文顿77街,约瑟夫投出赞成票,“你们不觉得这座城市快要对别人俯首帖耳了么?”
他没有说出蝙蝠侠的名字,也没有说出那些新生的超级反派;那些以一时的精神疾病闻名哥谭的丑角,永远无法动摇这座城市源远流长的根基。
至少,在法庭听闻圣殿骑士驻地全军覆没的消息之前,他们是这样相信的。
圣殿骑士也没想到他们折戟沉沙的速度如此之快。两方在网路上通话,在给彼此扣锅的尝试恰到好处地失败后,他们达成共识:无人死亡,一定是哥谭本地义警蝙蝠侠的手笔。在另一轮文雅的扯皮之后,法庭承诺会吸引蝙蝠侠的注意力,而圣殿骑士会再次得到他们入驻哥谭的机会。
“我们会派阿布斯泰戈的员工入驻,”圣殿骑士承诺,“他会很好辨认。”
猫头鹰法庭早就注意到阿布斯泰戈与哥谭本地文化相关产业的合作。这也是为什么,在阿洛特·特里斯坦回到哥谭后,他们想当然地对他递出了橄榄枝。
“好久不见,特里斯坦先生,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哥谭了。”
城市博物馆讲解员安娜·洛佩斯金色的双眼闪着愉快而亲和的光芒。她和同事低声交接过后,从窗口后走了出来。她银白的发丝被整齐地束在蓝色发圈内,深色职业套装的胸口别着一枚小小的猫头鹰胸针。
“好久不见,安娜,”阿洛特和她打招呼,“我确实离开过哥谭一段时间,但公司在这里的业务还没有完成。”他请求安娜为他更多地讲解哥谭加入联邦以前的历史,尤其是涉及特里斯坦的那部分。安娜欣然同意。
“现有的史实可以证明特里斯坦先生曾参与过当时秘密地下组织的创建,”安娜介绍,“并在建造哥谭的过程中发挥了无可替代的积极作用。”
“我相信他是的。”阿洛特望着那幅画像。他已经在阿尼姆斯中确认了先祖在哥谭留下的七幅神秘图案的具体位置。
“我相信你也会,”安娜说,“只要你愿意留在这里,延续特里斯坦的伟业。”
阿洛特看向她。安娜认为他们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在特里斯坦的注视下对彼此微笑。
“法庭欢迎你,特里斯坦先生。”
“哥谭欢迎你,阿洛特,”布鲁斯发给他的短信这样写道,“我注意到阿布斯泰戈正在与文化相关产业负责人劳伦斯先生约定会面日期,希望你不会认为我的出现太过唐突。事实上,我仍然和上次见面一样,满怀期待地想要看到以哥谭历史文化为背景的游戏,并渴望在它的建设中做出贡献。祝好。”
这是阿洛特一天中两次收到如此热烈的欢迎,尽管不是来自同一个人,也不是来自同一个组织,但离奇的是来自同一个城市。他对着短信沉思了一会儿,大概花了三秒钟时间不太尊重地揣测这条短信是否来自韦恩的秘书,但还是很快回复了。
“我很高兴这座城市和你如此热情地欢迎我的回归,”阿洛特一边使用语音输入,一边收拾房间里的行李,“如你所言,布鲁斯,我们公司的调研又重新提上了日程。而且我确实对某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很感兴趣,恰好这也算得上哥谭文化的一部分,我猜。你听说过‘法庭’吗?”
正舒适地半靠在躺椅里打游戏的布鲁斯缓缓坐直了身体。他放下了游戏机,这次记得暂停了游戏,没让刺客悲惨地失去同步。但当布鲁斯对着手机屏幕皱起眉时,某种愉悦轻松的东西从他体内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夜晚的蝙蝠侠。
“阿福,”他说,“你还记得猫头鹰法庭吗?”
答案是肯定的。布鲁斯自己也记得那段时光,相信父母的死亡背后必然存在着某个巨大的阴谋,而不是什么激情犯罪的普通劫匪就这样轻易地杀死了韦恩夫妇。他追寻过猫头鹰法庭的踪迹,但那段探索无疾而终,结束在满是灰尘的欧文顿77街。
“我当然知道,朋友,”布鲁斯打字回复,“哥谭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个恐怖童谣,很适合做进游戏里。或许让他们扮演兄弟会的角色很不错。你想见面详谈吗?我正好有空。”
发送。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照出蝙蝠侠的真实面目。
阿洛特是在深思熟虑过后询问布鲁斯·韦恩这个问题的。他本来想直接问蝙蝠侠,因为他相信蝙蝠侠一定对哥谭本地的秘密组织很了解,但如果蝙蝠侠反问他得知法庭的信息渠道,阿洛特很难答得上来。他暂时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而蝙蝠侠是一个超级敏锐的侦探。
所以相比之下,布鲁斯是一个更好的聊天对象。他偶尔会有些鲁莽到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但从来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你认为猫头鹰法庭更像兄弟会吗?”阿洛特问,“为什么?”
“那天回去后我也玩过刺客信条,”布鲁斯眨眨眼,“你不觉得很像吗?在暗中观察人们的行为,并根据他们的结论挑选暗杀对象。就这点来说,猫头鹰法庭像兄弟会,而他们手下的利爪像是一个个刺客。”
阿洛特很难说得出口他也正在怀疑这一点,而且并不是没有根据的,考虑到他刚从先祖两百年前的记忆中回到现代的哥谭。
“这确实是一条思路,”阿洛特说,“但不只有刺客无缘无故地杀人。圣殿骑士也一样,只不过他们的方式更‘体面’。顺便,你玩的是什么作品?”
他们点的下午茶到了。服务员为他们送了上来,阿洛特对他表示谢意。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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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提到过的亚诺·多里安,”布鲁斯挑走一块杏仁榛子味的马卡龙,“法国1789年。你们阿布斯泰戈描述这段宏伟历史的方式很优秀,我可以从细节中观察到那个年代的暴乱与美感。”
“那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糟的年代,”阿洛特说了一句《双城记》的台词,随后摇了摇头笑了起来,“历史总是这样。”
“别太灰心,我的朋友,”布鲁斯为他在红茶里倒入牛奶,“我很确定黎明的曙光正在到来,虽然我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到,也不知道你在特指什么。”
阿洛特被他逗笑了。他端起红茶抿了一口,“回到我们刚才的话题吧,布鲁斯。你有想过假如把背景设置在哥谭加入联邦之前,猫头鹰法庭的成员会是什么身份吗?”
“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布鲁斯随意地说,“只要他们的后代能传承到现在,我都会在各种晚宴上遇见佩戴着头衔的他们。你知道的,美国的历史也就这么几百年。”
某种意义上来说,布鲁斯精准地踩中了真相。阿洛特有时候真不知道他是真的聪明还是只是巧合。
“所以你可以把他们设置成任何有利于游戏进展下去的身份,”布鲁斯提议,“让他们自带资源,或者白手起家。反正猫头鹰只存在童谣里,你不用担心他们真的找上你。哥谭人会喜欢这个游戏的。”
阿洛特倒不担心猫头鹰法庭找上他。正相反,他担心的是猫头鹰法庭邀请他,或者将他错认为某个阿洛特并不知道的身份;作为兄弟会埋进阿布斯泰戈的卧底,阿洛特有时候需要演出的部分实在太多了,而加入圣殿骑士团的目标遥遥无期。
如果从游戏的角度来叙述,那算得上阿洛特的主线目标。但伊甸碎片的出现扰乱了这一切。现在哥谭已知的势力有蝙蝠侠,圣殿骑士,正在入驻的兄弟会,以及阿洛特刚刚得知存在的猫头鹰法庭;其中只有兄弟会已经确定哥谭有伊甸碎片的存在,而其他势力也将会发现,或早或晚。要如何从暗潮汹涌的哥谭中率先找到并获得伊甸碎片?这可不是一般的支线任务。
“你看起来有些担忧,”布鲁斯托着脸看他,“公司给你的压力太大了?我记得你只负责历史文化研究,也许我们讨论的内容超过了你的工作范围。”
“也许是吧,”阿洛特回过神,“我们通常有一个小组负责这种工作。但我的组员还没有来。”
“我相信这种项目对你一个人来说太超过了,”布鲁斯若有所思,“这让我怀疑你们公司是在压榨优秀员工。你有考虑过跳槽吗?”
阿洛特当然不会考虑跳槽。他正准备将此事当作玩笑轻轻揭过,忽然眼神一凝。那一瞬间,职场员工的外衣迅速从他身上脱落,取而代之的是百战不殆的杀手。他倏然起身拔枪,没顾得上错愕的布鲁斯,枪声与玻璃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
“发生了什么?!”布鲁斯大喊。他幸运地及时挡住了迸溅的玻璃碎片。咖啡厅的其他人惊叫逃窜,而撞破窗户进入的杀手来势汹汹地奔向他们这一桌。
“布鲁斯·韦恩,猫头鹰法庭判处你死刑。”
15.第 15 章
赴约的阿洛特没有佩戴袖剑,随身带枪纯粹是为了防身;假如遇到普通匪徒,他或许还能应付一下,但猫头鹰法庭派来的持刀利爪很显然不吃这一套,甚至能凭借肉身吃下M1911的所有子弹而无动于衷。缺乏冷兵器的刺客陷入尴尬的境地,假如他立刻走开,也许执着于目标的利爪也会放过他,但阿洛特不会那么做。
“我从没像现在这么希望你出行能够携带保镖,布鲁斯。”阿洛特顺手把枪丢了,抄起隔壁餐桌上的餐刀,“快跑,我还能为你争取一段时间。”
布鲁斯审时度势,跑得很快,离开前留下一句他已经报警了。阿洛特不清楚哥谭的出警率有多快,只能祈祷哥谭警局看在报警人是大客户的情况下早些派人前来。
餐刀很钝,割牛排都费劲,更别提割人,但这是阿洛特能抓住的唯一武器。他在躲避利爪的横扫攻击时一个翻滚,沿路扫下了更多的餐刀餐叉,抓住时机狠狠掷向利爪,然而后者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变成刺猬,只是像机器人一样坚定不移地攻击。
天花板上传来重重一响,像是什么砸了下来。阿洛特被利爪掼到墙上,一抬眼看到头顶抖落墙灰,裂纹蜘蛛网一般漫延。
利爪挥刀。阿洛特抢先一步,把餐刀迎面送进利爪的脖子里;他用上了十足的力道,非常确定餐刀至少捅断了利爪一半的颈椎,但利爪居然还是毫无反应。
“该死!”阿洛特没忍住骂了一声。他已经来不及躲避了。然而就在此时,天花板被重重打破,一大团黑影猛地砸在利爪身上。
这场景有点眼熟。阿洛特爬起来,发现来者是从不出现在白天的蝙蝠侠。
“谢谢你又一次拯救了我的性命,”阿洛特松了口气,“蝙蝠侠。不过我得提醒你,这家伙不像是活人。”
蝙蝠侠没有回答。他被白色薄膜覆盖的眼睛似乎打量了阿洛特一眼,随后抛来了一件熟悉的东西。阿洛特稳稳接住,发现那居然是自己的一枚袖剑,表情一瞬间非常精彩;但他没有浪费时间,动作利落地戴上袖剑,因为利爪正在他们面前软绵绵地又站了起来。
“正常人会在你刚才那一击下折断不少骨头。”阿洛特评价。他五指张开,袖剑噌的一声出鞘,闪着冰冷的寒光。
“他不是正常人,是法庭手下的行尸走肉,”蝙蝠侠说,“只有极度低温能使他们停止行动。”
“我不能期待你随身携带液氨炸弹吧,”阿洛特确认,“能吗?”
“你确实不能。”
利爪没有给他们更多闲聊的时间。他冲了上来,蝙蝠侠率先迎上;阿洛特惊讶地发现利爪的目标似乎转移成了蝙蝠侠,但他没有细想,而是抓住时机一个助跑,跃上餐桌后又在墙面之间借力辗转,最后凌空扑向正在与蝙蝠侠缠斗的利爪。袖剑弹出。
利爪的动作终于停住。他的身体倒了下去,戴着猫头鹰面具的头颅咕噜噜地滚远了。
阿洛特松了口气。蝙蝠侠原本猛力挥出的拳头及时收住,刺客只感到一阵风停留在他鼻尖。
“终于。”阿洛特抱怨,“我从来没遇到过这么难缠的对手。”
蝙蝠侠没有说话。他沉默着在利爪头颅旁边蹲下,扒下那张猫头鹰面具,从腰带上掏出工具扫描了利爪的面部特征。
“威廉·富兰克林,”蝙蝠侠读出简短的结果,“1979年生于米亚加尼岛,双亲不详,在爱心孤儿院中长大。八岁失踪。”资料里附带小男孩八岁以前的照片,他正灿烂地笑着,露出了缺口的牙齿。
阿洛特也看到了那张照片。他陷入了沉默。蝙蝠侠回过头,一览无余地看到刺客没有被兜帽遮住的面容,他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正凝视着地上睁着眼睛的头颅。
沉默依旧。蝙蝠侠为利爪合上眼,站了起来。
“我们一定要击败猫头鹰法庭。”阿洛特声音低沉。
“我们一定会击败猫头鹰法庭。”蝙蝠侠纠正。
以威廉·富兰克林的名义,哥谭公墓竖起了新碑。在夜里,刺客悄无声息地拜访此处,静默伫立。蝙蝠侠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他们一同沉默了许久。
“我杀过很多人,蝙蝠侠,”阿洛特忽然开口,“我认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也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值得被杀死上千次、上万次;但也有些人我并不认识。”
蝙蝠侠转过视线,注视着他。但刺客并没有回视,只是专注地望着墓碑上的照片,仿佛他在对墓碑说话。
“我从一场场战斗中活了下来。有些时候我不认识眼前阻拦的人是谁,不知道他们是否有家庭,或者没有满建立家庭的年纪。有些时候我会对自己说这是为了世界更好,这是为了更大的利益,但每个人都知道上一个这么说话的人做了什么。”阿洛特笑了一下,但那笑意很快从他嘴角蒸发了。
“有些时候我也会对自己说我只是为了活下去,”阿洛特说,“如果我不杀人,就会被杀死,或者被俘虏,被折磨,被抓去做人体实验,测试我的DNA来自哪段历史;阿布斯泰戈会榨干我的最后一滴血,用于对付我的兄弟姐妹。”
蝙蝠侠没有说话。他站在那里,仿佛一棵树木,披风的一角在风中轻轻地扬起,蹭到刺客的小腿,又兀自落下。
“但我仍然无法在夜里入睡,”阿洛特说,“自从我第一次杀死目标,我就知道我再也无法睡个好觉了。无论我怎么合理化自己的行为也不行。内心深处,我知道自己死后上不了天堂。”
“你有一颗良善的心,”蝙蝠侠对他说,“如果你没有,你也不会说这些话,更不会在夜晚来到这里。”
阿洛特沉默了更久。
“谢谢你,蝙蝠侠。”刺客第一次在夜晚摘下兜帽。蝙蝠侠看到阿洛特真诚地转向他,“不仅因为刚才的倾听,也因为你替我保守了身份的秘密,尽管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蝙蝠侠,你对伊甸碎片了解多少?”
事实证明蝙蝠侠知道的几乎和阿布斯泰戈一样多,因为在这个高科技的世界,圣殿骑士把一切资料都储存在云端上,更别提在网络世界游走的伊述人。为防止被偷听,他们转移了场地,来到钟楼。蝙蝠侠熟练地在最高处蹲下,阿洛特几乎没看清他开启了什么机关,机械女声响起:“确认:蝙蝠侠。”
通道开启。阿洛特惊奇地紧跟着蝙蝠侠滑了下去,发现一个秘密基地。这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生活场所,有沙发、书架,花窗外的月光平和地照了进来;但蝙蝠侠熟门熟路地走到书架旁,掀起半身小雕塑的脑袋,扫描瞳孔。机械运转,这个空间被封闭了起来,一台控制器从地板下升了起来,蝙蝠电脑开机,“欢迎回来,蝙蝠侠。”
“如果我今年二十多岁,我会说‘酷毙了’,”阿洛特抱着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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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今年三十多岁,我会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蝙蝠侠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我看不出这两者有什么区别。”他把投影打开,放出伊甸碎片的资料。
“如果你们认为哥谭有伊甸碎片的存在,”蝙蝠侠切换着苹果、圣剑和权杖的投影,“最重要的问题是它是哪一个?是维持哥谭地基稳定的仪器,还是让人追逐的权柄?但在找到之前,我们无法断定。我已经在大范围搜索哥谭市区域的能量源,寻找伊甸碎片可能产生的反应,但如果你有更快捷的方式,那会更好。”
“我明白你的担忧,兄弟会也不希望里斯本大地震重演。”阿洛特保证,“而且我确实有更快捷的方式要分享给你。你有哥谭地图吗?”
蝙蝠侠拥有的地图比阿洛特能找到的详细很多。除了正常的行政规划以外,他还用不同颜色区分了各势力范围,以及各种街道上的小字标注。但这还不是让阿洛特感到惊讶的。蝙蝠侠投出了1833年哥谭由镇升格为市时的规划图,并将它叠在了现在的哥谭地图上。重叠的区域亮起重点标注。
阿洛特转头看向蝙蝠侠,表情一言难尽。
“我知道你在寻找某物,”蝙蝠侠说,“只是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原本很高兴你是我们的盟友,”阿洛特换了个站姿,“别误会,我现在没有改变主意,只是从高兴变成了庆幸。你是从我踏入哥谭的第一天就盯上我了吗?我究竟是哪里露馅的?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别担心,”蝙蝠侠只说,“圣殿骑士目前还没有显露出怀疑你的迹象。”
“好吧,谢谢你为我节省解说的时间,”阿洛特接过蝙蝠侠递给他的无线演示器,“请看大屏幕。这是我之前的研究方向,但后来我意识到我的研究方式过于现代化,不适于此课题。所以我改变思路,使用阿尼姆斯回溯记忆,在先祖特里斯坦的经历中亲身走遍当时的哥谭,并成功找到了他留下的所有图案。”
“等等。”蝙蝠侠打断了他,“你的先祖是特里斯坦?哥谭史上那个本杰明·特里斯坦?”
“对。”阿洛特切换下一页,发现还真的出现了犯罪巷那一面他盯着看的墙。现在他已经一点都不意外了。蝙蝠侠知道哥谭发生的每一件事,这很合理。“我发现了他在这里留下的图案,但只有鹰眼视觉能清楚地看见。”
“难怪我采取的几条研究思路都走到了尽头。”
“祖荫庇佑,别太羡慕了。”
阿洛特没注意到蝙蝠侠笑了一下。他在地图上圈画出有神秘图案的地点,那些地点通常隐藏在惯于采取捷径奔波的人才会经过的道路上,墙面上的图案是其中最易于发现的地点,其他地点离奇到正常人都难以想象,或者根本不会看到,比如桥面正下方。
“我会实地去查看这些图案,”阿洛特说,“誊下来之后会抄送你一份。我相信特里斯坦留下这些图案是有原因的,只是我还没有发现,尽管这是我进入阿尼姆斯的最初原因。因为我在那里发现了出乎意料的东西。”
他把页面往前切,直到投影停留在一个页面:金色的圆球在立体空间内缓缓旋转,放出太阳般的光芒。
“…金苹果。”蝙蝠侠的表情变得凝重。
“圣殿骑士想必还没有发现此事,”刺客笼罩在阴影里,“一旦他们发现,那就是战争开始的时机。”
16.第 16 章
刺客和义警在这场战争中抢占了先机:他们知道在哥谭寻找什么,甚至已经有了线索。而教团还在和猫头鹰法庭扯皮,后者认定前者派来的圣殿骑士阻碍了他们的行动;前者拒认此事,并责怪猫头鹰法庭没有如约阻拦住蝙蝠侠的行动(尽管远在伦敦,圣殿骑士教团不知怎么的很确信他们对发生在哥谭的事情一清二楚)。
法庭和教团的塑料盟友情如历史上那般一度岌岌可危,但在利益的诱惑下很快又重归旧好。法庭承诺会为教团的进驻腾出一些必要的空间,正好他们也准备以谋杀的方式换下一批不怎么合心的官员,权当顺水人情。圣殿骑士也将在他们涉足的其他地区给法庭提供便利,至于他们将会在哥谭找到什么,那是完全没影的事情,自诩扎根于哥谭百年的法庭没有在意,圣殿骑士当然也没有主动提起。
“圣殿骑士会通过什么方式寻找伊甸碎片?”阿洛特想了想,“好问题。通过历史、档案的记载,大概锁定区域,展开搜索。”
“无论他们如何展开搜索,”蝙蝠侠笃定,“都逃不开我的注意。”
“…然后在这个地方抓到一个本地刺客,押上阿尼姆斯。”阿洛特把话说完。秘密基地一片寂静。
“哥谭有其他刺客吗?”蝙蝠侠打破沉默。
“据我所知,目前没有。”阿洛特说,“但过去的人肯定在这里留有血脉,所以你可能需要额外注意排查DNA的行动。”
“哥谭卫生所免费开展了疾病检测的慈善活动,”蝙蝠侠搜索相关信息,“方式是抽血。”
“是他们的风格,”阿洛特皱眉。他观察着立体投影中滑动的资料,试图从一个个陌生的人名中判断教团与法庭的阴影,“你对哥谭更熟悉。你知道有哪些有权有势的人可能与法庭有关吗?”
“我会调查的。”
阿洛特按下暂停键。他皱起眉,注意到布鲁斯·韦恩也在赞助名单上。蝙蝠侠看向他。
“你怀疑布鲁斯·韦恩?”
“他和我的接触有点多,”阿洛特回忆,“这让他有点可疑。而且他和我聊过你,蝙蝠侠,很显然他不喜欢你为这所城市做的一切。但那天利爪直奔他而来,法庭总不会追杀自己人吧。”
蝙蝠侠沉默地注视着他。阿洛特注意到气氛似乎有些奇怪,这才想起那天大约是布鲁斯联系的蝙蝠侠,“你认识他?”
“他是正义联盟的赞助商。”
原来布鲁斯拥有多重金主身份。想到蝙蝠侠炫酷的车和秘密基地,阿洛特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阿洛特体贴地转移话题,“反正法庭成员的调查就交给你了,我会专注于寻找金苹果的。事实上,我已经有思路了,只不过我还得想办法进入那个地方。”
“守卫森严?”
“差不多吧,”阿洛特切回地图,“在那里。特里斯坦把金苹果埋在了庄园地下深处,在漫长的历史中那所庄园已经被推平,后来有人买下那块地,并建造了医院。我不确定医院所有人是否发现过金苹果,或者转移了它的位置,但这是第一条线索。”
“那不是一所医院,刺客。”蝙蝠侠阴沉地纠正,“那是一所关押哥谭疯狂罪犯的监狱。”
阿洛特疑惑地转头看了看蝙蝠侠,又看了看地图上显示的地址。在海水的包围中,一座孤零零的小岛伫立在那里,坚固得有如堡垒;只要将吊桥高高挂起,它就会陷入与世隔绝的绝对安全。外面的人无法进入,里面的人无法出去。
不知情的人或许会将它误以为精神病院,尽管它对外确实如此宣称;但众所周知,犯下再惨绝人寰罪行的罪犯只要被证实精神疾病,就可以免于刑罚,被精神病院收容。在哥谭,只有一所这样的高危精神病人犯罪监管医院。
阿卡姆疯人院,三天后。
“你至少需要一个小队,阿洛特,而且他们已经在路上了。”肖恩劝阻,“现在行动太冒险了。你知道里面都关押着什么人吗?”
“我不知道。但他们不是已经被关起来了吗?”
“可你挑了他们放风的时间潜入!”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牢房里空无一人。”阿洛特小声说,“我明白你为什么紧张,肖恩,但我没法再等下去了。每一天圣殿骑士都可能距离真相更近。放松,我从蝙蝠侠那里要来了阿卡姆疯人院的地图。秘密线路纯享版。现在我要切断通讯了,随时联系。”
对刺客来说,没有真正危险的地方。至少阿洛特是这样相信的。更何况,夜翼加入了他的行动,此时正冲他挑挑眉,比出口型:秘密路线不错吧?
阿洛特点点头。他们正在通风管道内尽可能轻地爬行,偶尔有老鼠、蜘蛛等小东西被他们惊动,逃之夭夭,但这也正常。阿洛特都不想回忆最早的时候,刺客要暗杀贵族会爬过什么样的路线。
他们路过既定的通风口。阿洛特拧下螺丝,把被弄下来的盖子轻轻移开。夜翼黑入了附近的监控,灵巧地屈起双腿,从那个狭窄的洞口悄无声息地落地。阿洛特紧随其后,没忘记把盖子像模像样地掩上。
“没有罪犯时,这里的巡逻会松懈一些,”夜翼用气音对他说,“但也不会太少。小丑还被关在深处。”
“他没有被放风吗?”
“他有特别的放风时间。”夜翼看起来不想深谈。他们尽可能地绕过守卫,没有惊动他们,也避免了打晕他们,引起关注;这不太困难,不仅因为刺客的鹰眼视觉和夜翼的热成像系统,还因为疯人院的警力更多的用于看管罪犯,而不是院长办公室。
院长似乎不在。门被轻轻推开,阿洛特谨慎地探了进去。这看起来是一个完全正常的办公室,摆放着书架、桌椅和电脑。书架上的书没有被摆满,钢笔随意地摆在键盘前,桌上的红茶还冒着热气。阿洛特把手虚虚盖在上空,得出院长五分钟之前还在这里的结论。
“他去哪里了?”夜翼若有所思,“我们来的路上没见到他。”
“这暂时不重要,”阿洛特开启鹰眼视觉,“来看看这个。”
线索的金光被仔细地掩藏在书架里。阿洛特嘀咕着“真没创意”,把一份文件抽了出来。十号计划。他简单地翻了翻,发现是一份关于哥谭城区规划的文件,不感兴趣地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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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放回,被夜翼伸手抽走。
“等等,”夜翼似乎皱着眉,“我对这个感兴趣。你找你的。”
他开始仔细翻阅那份文件。刺客继续翻看办公室里闪着金光的部分,检查了奖杯(哥谭人物年度之星,底座上刻有昆西·夏普的名字),相框(只有夏普院长一个人的风景照,他没有家庭?),油画(阿洛特对院长的审美不予置评),最后把目光落到滑动风景照的电脑锁屏上。
“我不喜欢他们把秘密锁在电脑里,”刺客抱怨,“因为我不擅长这个。”
夜翼从十号计划中抬起头,“没关系,你的队友擅长这个。”
阿洛特将舞台让给他。义警摸出优盘塞进USB接口里,简单敲打了几下键盘,电脑的秘密迅速敞开,文件名流水一般在他们眼前滚动。
门突然被敲响了。
刺客和义警对视一眼,后者借着电脑的掩护把身形藏了起来,但仍然检索着电脑内容;前者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后,侧耳倾听。很轻的衣料摩擦声。一个女声问,“夏普院长,您在吗?”
刺客当然没有回答她。他皱着眉,手掌抵在门把手下,营造出门被锁住的假象。来人在尝试几次后放弃了,脚步声渐渐远去。刺客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电脑。夜翼冒了出来,指了指屏幕,让他来看。
“这是昆西·夏普刚刚关闭的文档,”夜翼对他耳语,“而且他这段时间经常打开它。”
那是一份日记。阿洛特从头开始浏览,略过夏普对这份工作的抱怨、对未来的展望,光标停留在几天之前。
九月一日:我今天才发现疯人院正下方有个山洞,甚至还有条地道直通。难怪他们逃跑得如此轻易!这可不是我的小伙子们的问题。我得找人把它堵上。
九月三日:查获了不少危险物品。
九月五日:警卫回报在山洞深处发现了一扇高科技的门。我斥责了他,什么叫高科技的门?难道在山洞里面还能有钢铁铸造的宝藏大门?这可不是海盗的年代了!但当我亲身下去后,才发现我大错特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材料造出来的。恐怕炸弹也炸不开那玩意。
九月十五:炸弹确实炸不开。再加大分量,恐怕疯人院也要一起飞上天了。虽然我不在乎里面关押的罪犯,但我的前程也会一起飞走。
九月十六:这里面必定藏有某种秘密。我得想个办法打开它。实在不行,就从旁边挖开。
九月十七:这不是一本小说的世界,或者漫画的世界吧?谁会在上班的时候发现脚底下有个山洞,还附赠一扇打不开的解谜大门?我倒是想把谜语人押下来,但不想承担关不回去他的后果。
九月二十:施工队来了。我得在行动之后确保他们不会把这事说出去,但他们看起来不像是爱说话的。不管了,这都得在挖出来之后再说。
九月二六:一切顺利。估计一周后我就能见到门后的东西了。
十月三日:工程如期完成。我要去见识一下门背后的东西了!
日记到这里结束。阿洛特下意识地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日期:十月三日。
17.第 17 章
刺客像看见黄瓜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夜翼花了几秒钟时间把电脑恢复原样,然而再抬头时,目光只来得及捕捉到刺客的衣摆在窗外一晃而过,消失在上方。
糟了!夜翼暗道。他已经听见楼顶机械开启的声音,现在追上已经太晚了。
以防上空入侵,疯人院楼顶装有重力感应系统,楼顶的武器会自动瞄准被触发的地点开火,并且在相连区域持续感应超过十秒后直接拉响警报。更糟糕的是他事先告诉过刺客这一点,而后者当时半开玩笑地回答说他并不是无双玩家。
阿洛特确实不是无双玩家。他也很少在执行任务时大张旗鼓,原因很简单:越高调,越引人注意,越不容易脱身。速战速决是个伪命题,但他今天有不得不的理由追求这一点。
金苹果绝对不能落入他人手中。
“刺客,”夜翼的声音在通话频道响起,“小心躲避。我没法黑入这个。”
阿洛特没有顾得上回答。数十台自动瞄准的枪口对准了他,监控室里正盯着罪犯们的警卫注意到屋顶的动静,连忙拉响了警报。“快联系哥谭警局和蝙蝠侠!”他们大喊。
“只有一个人?”
“他是怎么进来的?!”
监控纷纷对准了楼顶上的刺客。他几乎是在飞檐走壁,速度快得惊人,子弹擦着他的身影打在楼顶与墙壁之间。只要有一个误差,他就会落入足够轰死一头大象的火力陷阱之中,但他没有一点误差;精准,高效,甚至来得及在狂奔的间隙中抽出飞刀。侧下方的摄像头刚刚转过来,就被凌空一刀报废。
“刚刚那一帧拍到了他的脸!”警卫队长指挥,“把监控录像调出来,直接拉到最后!”
值班警卫在刺耳的警报声中手忙脚乱地照做。录像最后一帧,刺客兜帽下的双眼犹如暗绿的盈盈磷火。
夜翼同时在走道狂奔。万幸的是巡逻的警卫全部被调走,去往监控室的道路畅通无阻,但夜翼根本无法放下心,因为他拨给蝙蝠侠的通话无人接听。他切给便士一的通话也一样。一定发生了什么。夜翼几乎想立即插上翅膀飞回韦恩庄园,但理智艰难地阻止了他。
阿卡姆疯人院乱了起来。普通的精神病患在医护的牵引下回到病房,而超级罪犯可不会那么听话。警卫端着上膛的麻醉枪紧张地盯着他们,“快点回去!”
“像幽灵一样安静,像蝰蛇一样致命,”谜语人说,“我是谁?”
“得了吧,谜语人,没人爱听你的谜语。不如说说是谁策划的这一切,”双面人环顾一圈,“怎么也不和大家提前说一声?”
“难道是小丑?”企鹅人猜测,“只有他没被放出来。”
“才不会是J先生!”小丑女抱怨,“他才不会没有烟花就登场。更重要的是他一定会叫上我的!一个人玩游戏多没趣呀。”
他们对如临大敌的警卫视若无睹,一边聊着天,一边慢悠悠地散步回室内,心照不宣地搜寻着能够脱逃的机会。但无事发生,没有及时支援的武器,也没有能让警卫转移注意的大爆炸,他们意兴阑珊地回到了牢房里。
烟雾还未散尽的监控室里,夜翼松了口气。如果让这些超级罪犯抓住机会暴乱,哥谭又要蒙上一层血红的阴影。他打开广播,用变声器模拟警卫的声音,通知刚才的事件是警报被误触,但为防万一,今日放风就此结束。
在那之后,夜翼顺手删了拍到刺客正脸的录像,同时一心二用地给蝙蝠洞拨去通讯。蝙蝠洞一定是遭遇袭击了,否则不可能没有回应。问题是会是谁?此时罪犯都被好好地看管在疯人院里。猫头鹰法庭?圣殿骑士?新生的罪犯?他的心狂乱地跳着,为一个又一个猜想。他应该回去支援的。但他也不敢设想,如果刺客正在追寻的伊甸碎片落入圣殿骑士手中会怎样。
此时通讯一响。夜翼猛地低下头,发现是刺客发来的位置。
“做个决定吧,夜翼,”他对自己说,“韦恩庄园还是伊甸碎片?”
阿洛特此时已经进入地道。他给夜翼发送了位置之后,独自深入,很快来到夏普日记中所提到的那扇门前。阿洛特一看到这扇门,就知道是伊述科技;爆破的痕迹在周围到处都是,但这扇门光滑依旧,整洁如新。
阿洛特可以绕过它,走旁边施工队打穿的那条路。但阿洛特知道怎么打开这扇门。特里斯坦的记忆里,那七幅由图形和线条组成的图案正在门面上流淌着金光。
刺客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解谜。
与此同时,昆西·夏普也正在地道中前进,尽管他听见了疯人院的警报。但他综合考虑过后,认为还是别上去送死的好。会有其他人照看疯人院的,没人指望院长能管住这群疯子。他向前进,终于进入了门后的区域。
豁然开朗。未知金属打造的空间呈现在21世纪眼前,宽敞、高大,夏普抬起头,想要目测这个空间究竟有多高,却失败了。这比他见过的所有教堂穹顶还要高。夏普额外聘请的保卫谨慎地跟在他身后。夏普继续向前,目露惊叹,甚至开始怀疑这是外星人打造的空间,否则要怎么解释这精妙绝伦的设计?光滑的墙面和柱子反射出每一个经过的人影。
一直向前。在道路的尽头,有一座高台。一颗圆形的金属球在上面旋转着,发出迷人的光芒。夏普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向它伸出手。
“不许动。”
夏普听到枪支上膛的声音。他惊讶地发现是保卫在说话。“你说什么?”
“你听得很清楚,昆西·夏普。”保卫快步上前,没等夏普发出疑问,一枪托砸在他膝弯。院长惨叫着跪了下去,被其他保卫默不作声的押在地上,堵住嘴打晕。既然目的已经达成,他们没必要再管他;脱去沉默黑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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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制服,他们露出胸前的红色十字。圣殿骑士特工的标识。
“这就是那个苹果吗?”他们窃窃私语。
“没错,和资料里的一模一样。”圣殿骑士队长凝视着苹果。他靠得最近,几乎能听见金苹果温柔地脉动着,对他低语:来吧,来吧,世界近在眼前…所有你渴望的都在这里,只要你伸出手。
所有人屏气凝神。金苹果在队长手中大放光芒,没人注意到落在后面的同伴悄无声息地倒下了,脖颈喷出的血被刺客捂在手心;除了已经得到苹果的队长。
“你来晚了,刺客,”他冷笑回身,“我们已经得到了苹果。”
“我认为这时机正正好。”阿洛特回答。最后一名圣殿骑士抽搐着翻出白眼,刺客没有费心盖住他气管被割断的咕噜声响;血喷溅而出,被松开桎梏的圣殿骑士倒下了,露出背后的刺客。
“大放厥词。你知道苹果能做到什么,刺客,”最后的圣殿骑士队长高高举起圆球,“见识一下它的能耐吧!”
金苹果在他手中放出万丈光芒,地上的尸体顿时化作焦土。刺客一个后撤翻滚躲进柱子背后的阴影里,险险避开了伊述能量波。他翻开衣袍看了一眼,被光波燎到的一角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漆黑的一圈边缘。
“为什么躲起来,刺客?”圣殿骑士的脚步声向他藏身的地点逼近,但速度并不快,“你见不了光吗?”
光在地上的倒影轮转着。阿洛特看准时机,闪身藏进另一根柱子背后。如此几次之后,圣殿骑士的移动仍然高傲而缓慢。
“为什么不追过来,圣殿骑士?”阿洛特在柱子后嘲讽,“你的体力只足以支撑你边散步边和我聊天?我只要在这里躲着,金苹果很快就会把你吸干。”
一个无法直面金苹果攻击,一个体力正在流失;刺客和圣殿骑士陷入拉锯战。
与此同时,蝙蝠洞内。
众多猫头鹰的利爪袭击了这里,原本在追踪法庭线索的蝙蝠侠正在鏖战。他注意到疯人院的警报和数次通讯申请,但一时无暇接通;利爪无法被打倒,只能被杀死,或者通过冰冻的方式使他们停止行动。如果不是他事先从警局证物室借来了急冻人的冷冻枪,恐怕只能退守蝙蝠洞深处,用降温的方式一点点磨死利爪。
但祸不单行的是,从利爪的嘲讽中,蝙蝠侠得知法庭同时派出了杀手追杀他们看不顺眼的官员。他分身乏术,而管家从被击倒的雕塑后爬起来,赶到电脑前准备请求支援。此时又一条通讯弹了出来,阿尔弗雷德在看到来源未知之前一错手按下了同意。
“下午好,”一个英伦腔说,“我猜这是蝙蝠侠的联系方式,你一定是因为太过忙碌才不幸地错过了我们的数条通话申请,而更不幸的是,我没找到留言入口。长话短说,我是兄弟会的肖恩·黑斯廷斯,我们的人已经到了。”
18.第 18 章
夜翼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做过许多选择,并对它们印象深刻。
他记得某一天选择没吃早餐出门,只为了多睡十分钟,结果在警局犯了胃痛;他记得某一天准备出门赴女朋友的约会,在玄关把卫衣套到一半,却在同一时间收听到警局对一个他正在追查的连环杀人犯的目击播报;他记得父母再三确认,问他是否要和他们一起登台的那一晚,记得被递来的热巧克力,蹲在面前的布鲁斯·韦恩问他是否愿意和他一起生活。
他记得所有选择。所有二选一,以及那些选择通向的结局。他在警局的搭档好心地给他塞了饼干,并告诫他年轻时要尤为注意身体;女友因为他再三爽约对他失望透顶,被分手的迪克独自坐在餐厅里,举起刀叉时看到电视播放罪犯被捕的突发新闻…
同时当警察和义警给他带来的压力很大。他难以像布鲁斯那样同时经营白天和夜晚的双重身份,时常怀疑自己对人生的规划是否正确,不如说他发现这该死的人生根本没有正确这个词可言。他只能选择一条路,然后就这么向前走。
夜翼有一次和克拉克聊过此事,超人伟岸的身躯被束缚在一套老旧的西服里,但这完全无损他的智慧。藏在氪星眼镜后的是一双宝石般的蓝眼睛,向迪克投以温和的理解。
“你已经过早地领悟了人生的真谛,夜翼,”克拉克,又或者超人说,“这有点残忍。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我也会经常回想起某个瞬间,希望我做出了不同的选择,那会通向另一条路;但后来我意识到那条路只存在于我的想象中。我越想象那条路,我距离现实就越遥远,我能够弥补的时间也越少。所有我能做的也只是继续向前走,背负着所有我应得的重量。”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夜翼条件反射。那是他的真心话,而克拉克露出微笑,“而这也是我将对你说的话。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夜翼;做出选择,然后向前走吧。不要回头看。”
不要回头看,因为义警所有没救下的、救下的生灵,都会在他们背后默默祈愿。
夜翼离开了监控室。他的步伐起先很慢,但很快他跑了起来,借着钩锁的力度轻盈地飞上了天空。飞翔的格雷森又一次做出了选择。而这一次,他在半空中收到了便士一的传讯,被告知蝙蝠洞已经脱离危险,来自兄弟会的刺客正在…全哥谭……营救利爪所追杀的官员——
“太好了。”夜翼发自内心地想。他没有回复,阿卡姆地下没有信号。蓝色的身影掠过昆西·夏普挖开的通道,掠过刺客打开的大门,直奔入内,然后在一地尸体前紧急停下了步伐。
刺客正把腿交叉盘在最后一个站立的人腰上,双手猛地一拧,圣殿骑士的脑袋滚了下来;一起滚落的还有一个金色的圆球,在地阶上发出金属的碰撞声响。圣殿骑士倒下了。刺客从他身上跳了下来,捡起了伊甸神器。
结束了吗?夜翼想问。但原本正在黯淡下去的金苹果忽然在刺客手中再度焕发光芒,而那张兜帽下的脸在照耀下忽明忽暗。
“多么奇妙啊,”阿洛特低声说,“如此多的鲜血,只是为了这样一个小东西。”
夜翼皱起眉。他从刺客变幻的语调中嗅到了某种不祥的气息。
“结束了吗?”夜翼试探着问。
“不,”阿洛特回答,“永远也不会结束的。只要它存在一天,纷争就永远也不会停息。”
“是的,”夜翼谨慎地向他靠近,“所以你说过要毁掉它。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很困难,非常困难,几乎不可能。”刺客摘下了兜帽。他低头注视着苹果,似乎没有留意到夜翼的靠近;右半张脸在光芒的照耀下,另半张则藏在夜翼看不见的阴影里。这让夜翼想起一个阿卡姆疯人院的熟人,但这种联想让他很不舒服。
“苹果是伊述人制造的神器,就像魔戒一样几乎无法被毁坏。无论是刀劈,还是火烧,都不会伤到它分毫。”
“一定会有某种办法的,”夜翼坚持,“只要我们一起想,就会想到一个解决办法。你不记得《枭雄》的剧情了吗?有一片伊甸碎片在过量的充能后爆炸了,就在伊薇·弗莱的见证下。”
“伊薇·弗莱。”
阿洛特终于看向他。这时夜翼已经来到他身前,刺客似乎对他并没有防备,只是回忆着他提到的人名。夜翼注意到他的衣袍有被灼烧的痕迹,破破烂烂的,仿佛在火堆里滚过一圈;衣袍没有覆盖的部分,伤口正在流下混合尘土的血水。刺客必定经过了艰苦的一战。
“伊薇·弗莱,”阿洛特说,“我知道她。是的,她是维多利亚时代的刺客大师。我喜欢她。”
即便处于紧张中,夜翼也为这话露出了微笑。“告诉你一个秘密,”他悄声说,“我也喜欢她。”
“刺客信条系列中有你不喜欢的人物吗?”
“查尔斯·李。”夜翼想也不想地回答。
阿洛特也笑了起来。“金苹果刚才给我灌输了不少伊述知识,”他说,“一想到要毁掉它,我感到非常遗憾。阿泰尔导师也曾全身心地投入金苹果的研究。”但他的眼睛恢复了理智的明亮。
“但是?”夜翼试探。
“但是我意识到我无法掌控它,”阿洛特耸耸肩,像揣一个苹果手机一样把它揣进了口袋里,“而且我不喜欢被一个没有魔戒出名的东西掌控。我们得想个办法把它彻底毁掉,永诀后患。”
“那样再好不过了,”夜翼松了口气,“其实我有很多个主意要跟你分享。既然电能可以把它毁了,那我们只需要找个场地…”
没等他把话说完,刺客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阿洛特在幻境中回溯了他目前为止短暂的人生。如果蝙蝠侠能看到这一切,也许会诧异地发现刺客的经历和他履历上所显示的并不冲突,只是后者省略了许多细节。他在坐落于黑山的刺客训练基地“农场”长大,奔跑、攀爬、跳跃,与兄弟姐妹一同成长;年幼的、未来的刺客预备役,还不知道命运为他们准备了什么,而南达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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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慷慨地向他们敞开怀抱,以巍峨连绵的山脉、茂密深幽的松树林为他们掀起这宏伟世界的一角幕布。
深沉的,守望的,一如农场本身。
它知道送出去的刺客有多少能归家吗?阿洛特后来这样想。他所有的同期都走在了他之前。但凡他能预先知道…或许他就能阻止这一切。让所有他爱着的人活下来。
“他们死得像个英雄。不,这话不够好,这话一点也不好。为什么只有在牺牲的那一瞬间,他们才被承认英雄的身份?我们所有人——假如我可以忝居此列——所有刺客,所有义警,所有为这个社会做出贡献的职业,都是英雄。任何时候都是。
“所有在黑暗中侍奉光明的人。
“可最后,所有他们能得到的只有一行短短的墓志铭。
“他们值得比这更好的结局。他们值得比这更好一千倍、一万倍的人生!但他们选择了这条路。”
阿洛特看见墓园的自己。那个更年轻的自己,在雨水中徒劳地不停拭去脸颊上的水,控诉命运的不公,世界的偏待;为什么这些英雄不能得到他们应得的幸福?二十四岁的阿洛特,他的愤怒像蓬勃的火焰,在雨水中生生不息地燃烧;而站在他对面的人,久久地以沉默作答。
“但他们选择了这条路。”阿洛特想。
“但他们选择了这条路。”威廉·迈尔斯说。
他们都不再说话了。雨水终于打湿了年轻的刺客,叫他的大衣沉重起来,仿佛压在肩上的重担,把他的心也沉沉地拽了下去,直直坠入黑暗的深渊。
“一定有某种办法,能让英雄也可以获得幸福。”阿洛特低声说,“不然这一切都不公平。这一点也不公平,威廉。你知道的。”
“可这世界根本没有公平可言。”阿洛特想。
他心平气和地看着刺客和导师在同伴的坟前争执,最后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他太年轻了。太悲伤,也太愤怒,以至于不能认清残酷的现实;但这没有什么不好的。
年轻的刺客抿紧嘴唇,拉低兜帽,将所有的情绪充作子弹填装,狠狠射向他的敌人;只有沐浴在敌人的鲜血中,才能让他感到平静。他的袖剑锋锐而精准,从天而降的刺杀宛如神出鬼没的死神;只有亲手扼断敌人的喉管,才能让他感到宽慰。他曾经不是同期的兄弟姐妹中成绩最好的那个,但现在他是了。在鲜血淋漓中,阿洛特登上祭坛。
金苹果在他面前,温柔地诱哄。
“来吧…你喜欢这个,不是吗?”它嗡嗡作响,“在寒冷的冬夜,只有敌人的鲜血能温暖你。你为他们报仇了,你为所有人报仇了;只要你杀死的敌人够多,牺牲的同伴就会越来越少。大开杀戒吧,为什么不呢?你在保护所有人。你在守护这个世界。像一个英雄那样举起我,使用我吧;你会成为下一个凯撒,下一个拿破仑,下一个华盛顿!”
刺客俯视这耀眼而强大的光芒。
“你读了我的记忆,”他轻柔地说,“而你读错了。”
19.第 19 章
阿洛特从水里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全部愈合了。这很神奇,并且神奇得让阿洛特有点惊恐,担心时间已经过去了一百年。没有任何设施限制阿洛特的行动,他坐着的修复舱自动被机器丝滑平缓地推了出来,阿洛特甩了甩湿漉漉的红发,环顾四周。
如果说他刚才还有寻找希卡之石的想法,现在也已经打消了。不同于初始台地的希卡科技造就的山洞,也不同于阿布斯泰戈满目雪白的实验基地,这里充满了黑色。高效,科幻,神秘的黑色,流淌在设备的制材上。投屏,操作台,转椅,无一不是深邃的黑色,无一不刻着蝙蝠的形状。
喷气音。隐藏门在烟雾中被开启,蝙蝠侠走了进来,在修复舱旁调出面板。
“你睡了很长的一觉。”他似乎意有所指。
阿洛特有一阵没说话。蝙蝠侠抬头看他。
“…完了。”未着长袍的刺客表情空茫,“过去了多久?我旷工了?”
“只有十二小时。”蝙蝠侠报出日期和时间点,阿洛特推算了一下,松了口气。还没到交周报的截止日期。
“你有这么在意阿布斯泰戈的工作?”
“当然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
阿洛特没什么精神地接过蝙蝠侠递给他的衣物。他之前的长袍在疯人院地下的作战里几乎被烧得面目全非。
“我还以为你会先问金苹果的去向。”
“我会问的,”阿洛特从修复舱里出来,换上居然还挺合身的衣物(他在衬衫后衣领瞥见了韦恩的拼写),披上早秋的兜帽风衣(真没想到这件衣服会以这样的形式被蝙蝠侠还给他),“在我穿上衣服之后。只是顺便一提,蝙蝠侠,下次在你把我剥光之前可以先告诉我一声吗?”
“如果你当时清醒着,”蝙蝠侠语气和缓地指出,“我根本没必要那么做。金苹果就在隔壁,夜翼正在看管它。我把它和你隔开了,你握着它时的身体读数很危险。”
重新恢复整齐着装的刺客舒展了一下身体,装作没听见义警的后半句话。“谢谢你,蝙蝠侠,”阿洛特从容地回答,“我就知道可以相信你。金苹果现在如何?”
蝙蝠侠凝视了他一会儿。
“你来自兄弟会的同伴正在尝试联系你。”最后他说。
阿洛特默认地接过蝙蝠侠点过几下后递来的联络工具。肖恩的声音怒气冲冲地从里面跳了出来,“蝙蝠侠,如果你再不——”
“肖恩,”阿洛特连忙打断,“是我。我醒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阿洛特听到细细簌簌的声响,猜测是其他兄弟姐妹凑了过来,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你醒了,殿下,”然而只有肖恩丝滑地降低了音调,“我们一意孤行深入敌营追寻伊甸碎片的英雄睡醒了。真荣幸能在你睡醒的第一时间接到你的通讯,哦,虽然是借助蝙蝠侠的通讯工具。你想来点下午茶吗?”
英国刺客刚开始说话,蝙蝠侠就走开了,目不斜视地继续操作修复舱的面板。阿洛特被他体贴地遗忘到了一边,心虚地连连道歉,“抱歉抱歉,我知道错了,但我真的不知道我在睡觉。”
“他肯定是昏迷了!肖恩,别那么说,他肯定也没想到。”刺客瑞贝卡挤进通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阿洛特?我们去过了地道,那一定是残酷的一战。”
肖恩嘀咕的声音变小了,但没有远去。
“那确实很困难,但我的伤已经全部痊愈了,”阿洛特转移话题,“多亏了蝙蝠侠。你们见过了吗?”
“如果算上视频通话,”瑞贝卡说,“那么我们也算是见过。”大概是她按下了按钮,阿洛特注意到屏幕亮了起来,点下了同意。赶来哥谭的刺客们出现在屏幕上,正关切地望着阿洛特。
“他看起来确实已经康复了,”肖恩说,“这是什么伊述科技?圣裹布还有一条?”
“那是氪星科技。”蝙蝠侠远远地补充。
“我很高兴你终于醒来,”瑞贝卡提醒,“但你知道我们还关注另一件事。”
阿洛特知道她指的是金苹果。“我知道,”他简短地回答,“稍后再联系。”
他和兄弟姐妹们告别。蝙蝠侠没有阻拦他,打开了通往隔壁空间的通道。夜翼正坐在屏幕前操作着什么,闻声抬头看了看。当他注意到雾气后出现两个身影后,连忙站了起来。
“你终于醒了,刺客。”夜翼招呼,“来看看这个。”
阿洛特看到屏幕上滚过一连串的闪着光亮的数字。夜翼语速飞快地解释了这是金苹果的能量数据,最后问,“你一定对它更了解吧?你认为它如此安静属于正常范围吗?”
在沉默中,阿洛特凝重地观察着金苹果上下起伏的能量数据。夜翼和蝙蝠侠似乎在观察他的表情。
“…抱歉,我看不懂,”阿洛特很快放弃了,“在兄弟会,我不是负责研究这个的。我一般负责和人互动的那部分。”包括暗杀,刺杀,谋杀,窃听和卧底。“不过通常来说,苹果总是很安静。”他补充,“只要没人拿着它。”
阿洛特走到陈列柜前,隔着玻璃注视着金苹果。夜翼用眼神示意蝙蝠侠,屏幕上的能量数据开始了缓慢的波动,而苹果本身在玻璃内亮起了闪烁的光芒。
“它在对你说话?”蝙蝠侠说。
阿洛特点点头。他用手指指节敲了敲那层单薄透亮的玻璃,头也不回地说,“请撤下这个。这对它来说没有什么用处。”
“你想好怎么处理它了吗?”夜翼问。
“没有,”阿洛特坦言,“但我要带走它。”
刺客转过身。金苹果的光芒阴影般落到他的衣袍上,仿佛蠕动的活物;这让夜翼想起了疯人院地下的场景,不如说他没有忘记过那一刻。义警的肩膀不动声色地绷紧了。但很快,刺客对着他们摘下了兜帽,跃动的光照耀着他明朗的脸庞。
“现在你们都知道我是谁了,”阿洛特微笑着,“如果有一天你们发现我被苹果诱惑,或者滥用它的力量,尽管来追杀我吧。”
夜翼对他皱起脸,欲言又止。
“我们不会那么做。”出乎意料地,蝙蝠侠低沉地回答,“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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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尝试把你从它的掌控中拉回来,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他按下操纵台的按钮。玻璃降落,收回陈列柜里;金苹果的光暗了下去,最终变回一个黯淡的金属圆球。
阿洛特对他们笑了笑,取走了苹果。沉重的伊述金属落进他的口袋里,但刺客的心情变得轻快,“回头见,义警们。”
“我没发现他是一个这么好商量的人,”肖恩评价,“真遗憾你错过了我们和蝙蝠侠的交涉。”
“你们交涉了什么?”阿洛特问,“怎么没人告诉我?”
“可能是因为你刚到?” 瑞贝卡顺手递给他一杯热咖啡。
“哦,亲爱的,”肖恩头也不抬地说,“你不会真觉得蝙蝠侠开了一场派对,对我们说‘欢迎来到哥谭’吧?”
布鲁斯倒是这么说过。但鉴于他们正在讨论的是蝙蝠侠,阿洛特自觉地把这句话咽下了,装作很忙地端着咖啡环顾一周,“其他人呢?”他记得在视频中看到了加林娜,高仓清志,还有其他熟悉的面孔。
延续刺客的一贯风格,这是一个简单但一切俱全的临时藏身处。门口的衣帽架上挂着阿洛特的风衣,肖恩临时征用了阿洛特的笔记本电脑,抽空发表着他的意见,瑞贝卡也正准备回到阿洛特使用过的那台阿尼姆斯前进行维修检查;墙上挂着人物名单和把它们串起来的线条箭头。
“他们中有些人已经回到了所属分部,”瑞贝卡说,“你知道的,我们人手太少了,要顾的地方又那么多。”
“我还没和他们打过招呼呢,”阿洛特认同这一点,“但我们确实缺乏人手。”他没说出口的是兄弟会吸纳新成员所遇到的重重困难。刺客深思了一会儿,选择把这件事先放到一边。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这个要怎么办?”
阿洛特指了指摆在桌上的金属圆球。
“对了,关于那个,”肖恩抬头,“威廉说先让你拿着。”
“你是指保管金苹果?我吗?”阿洛特手指自己,“先说一句,我没有拒绝的意思,但我同时还正在阿布斯泰戈的公司卧底。我可不能把金苹果送回给他们。”
“阿布斯泰戈还没发现你有问题吗?”肖恩有点惊讶,“我一直没意识到你的演技有这么好。”
阿洛特不可置信地换了口气。“我要拿着这个该死的苹果正面走进公司大门,”他宣布,“用思维控制定住所有人,然后一路冲上顶楼,刺杀艾伦·里金。”
金苹果闪耀了几下作为回应。正在蹲着检查阿尼姆斯状态的瑞贝卡笑了起来。
“上吧,”她说,“肖恩会为你把监控删干净的。”
“正面对上阿布斯泰戈?”肖恩果断拒绝,“不了,谢谢,我暂时还想活下去。说回刚才的话题,阿洛特,在和圣殿骑士正面对战过后,再回到阿布斯泰戈继续工作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阿洛特皱眉。正在他思考此事时,他的另一部手机响了一声——用于职员阿洛特·特里斯坦身份的手机。他翻开邮件,发现标题是项目述职通知,来自他在阿布斯泰戈的直接上级。
20.第 20 章
金苹果能做到很多事情,比如控制精神,制造幻觉,甚至大范围攻击,但不能帮阿洛特完成他的述职报告。要总结他在哥谭这段时间所做的事情很简单,阿洛特可以清晰地口述:发现图案、追踪先祖的线索、在阿尼姆斯中找到金苹果的所在地,并在打败圣殿骑士后夺得。
问题是他总不能在阿布斯泰戈的述职报告上讲这些,只要他不想被圣殿骑士特工冲进来锁喉。
当了一个月刺客的阿洛特·特里斯坦从文件夹中拖出一个PPT模板,重命名为哥谭项目述职报告。在连续新增几张空白页之后,他表情沉重地选择保存,并关上了电脑。
“我下午离开哥谭,布鲁斯,”阿洛特主动提起,“老大叫我回去。”
他们并肩走在走廊上。会议室在他们身后敞着门,灯光披在阿洛特与布鲁斯的肩膀上。其余人落后一步——要么在收拾平板和笔记,要么在继续探讨。只有布鲁斯·韦恩空身前来,什么也没带,而其他人对此习以为常。
“你要回纽约?”布鲁斯问,“阿布斯泰戈?”
“述职报告,”阿洛特耸耸肩,“谁知道呢?总之,我在哥谭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真遗憾,”布鲁斯惋惜地说,“我会想念你的。下次来提前告诉我吧,阿洛特,哥谭还没有完全向你展示她的迷人之处。你的航班在下午几点?”
“我保证会提前给你发消息,无论我是来做什么的。”阿洛特笑了,“不过不是航班。我下午三点会乘船渡港登陆大都会,再坐火车前往纽约,如果一切顺利。”
“大都会。”布鲁斯挑起眉。
“是的,那里比布鲁德海文更安全一些,”阿洛特肯定,“但我想也许我还是可以问问你有什么建议。”
“照理来说我没什么特别的建议,朋友,每个大都会人都知道他们可以随时呼唤超人,而他可以听见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的求救声。”布鲁斯意味深长,“如果你需要帮助,就呼唤他吧。不过,只在你我二人之间,我得提醒你:小心莱克斯·卢瑟。”
莱克斯·卢瑟,莱克斯集团的董事长。和韦恩集团与史塔克工业的情况不同的是,他白手起家创立了自己的帝国,并用莱克斯集团的标志几乎标记了整个大都会,就像韦恩对哥谭所做的那样。
但与之不同的是,大都会是个明媚的城市。现代摩登的风格与人文温暖的绿地相交织,阿洛特几乎是刚登上码头,就意识到他喜欢这个地方。如果说哥谭的魅力在她迷醉的夜晚,那么大都会的迷人之处在于他明朗的白昼。这是个适宜精神健康的人居住的城市。
至少,没有人在阿洛特刚登陆时提醒他远离黑暗,切勿逗留。沿着港口,广播放着温柔的钢琴乐,海浪的波涛裙摆般起伏。一个条纹运动着装的女性佩着头戴式耳机慢跑,视若无睹地经过阿洛特面前;一对精神矍铄的老人交谈着,被牵着的边牧吐着舌头走在他们身前,时不时回望;结伴的年轻大学生在路边写生,可乐和薯片随意地敞开在地上。
“你喜欢大都会?”苹果在他包里嗡鸣,“我也喜欢这里,如果能在阳光明媚的城市发挥作用,我会很高兴的。”
“是的,我喜欢这个地方,”阿洛特非常轻地说,“以及不,请你安静一些,如果你不准备帮我写述职报告,就别说话。”
他戴着蓝牙耳机,但没有连接手机。那只是为了在正常人眼中掩饰他时不时和苹果的对话。阿洛特自然地融入人流,走进晚风中。
“这是一个悖论,你看,”苹果回答,“我可以控制你写完报告,但前提是你使用我这么做。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我开玩笑的,”阿洛特叹了口气,“你真没有幽默细胞。”
“技术上来说,我并没有细胞,”苹果说,“但我有点明白了。所以你准备带着我回纽约吗?你的火车将在一小时内发车。我并不介意使用者是谁,但如果阿布斯泰戈得到我,前提一定是你的死亡。”
阿洛特没有回答。他停在报刊亭前,拣起一份大都会日报,准备简单翻阅一下近日新闻。躺在座椅里的店主把目光从电视里拔出来,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新进的星球日报在架子上。”
“星球日报?”阿洛特顺手抽了份店主所说的报纸。
“你不知道星球日报?”
店主坐了起来,奇怪地看了眼阿洛特,后者举着报纸,茫然地回视,却不知怎么的点燃了报刊亭店主的热情。他一个起身,嘴里嘀咕着“外地人”之类的话语,打开侧门从报刊亭里走了出来,伸出手臂指着东方,“你看见那颗超大的球了吗?”
阿洛特顺着看过去,“看到了。”
金色的硕大圆球缀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之上,有点像放大版金苹果。从这个角度,阿洛特可以看见上面突出的“星球”。
“那就是星球日报,”店主与有荣焉地向他介绍,“我们大都会最棒的报社,绝对没有一点水分。你永远可以在那上面看到超人的最新报导!露易丝·莱恩总是能拿到他的独家专访。”
“采访超人?”阿洛特挑眉,“真惊奇。这听起来有点像纽约的超级英雄。”
“你是说美国队长?”店长摇头,“不,那完全不一样。美国队长的政治意味太强了,看看他那身衣服和盾牌上的星星吧!但超人和他不一样——我这么说,没有说美国队长不好的意思,我知道他们都是好人——超人和政治无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店长没等阿洛特说话,似乎他也没打算听这个异乡人的回答。他探了探头,看向阿洛特身后,“哦,凯蒂,你这个小坏蛋。我不是告诉过你别爬树了吗?”
刺客甚至没有察觉到拂过的微风,更不用说意识到有人出现在背后。这对阿洛特来说是极其罕见的情况。大都会本地超级英雄的名称在他脑海里跳了出来,遏制了阿洛特差点产生的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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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反应;但他仍然在那一瞬间打开了鹰眼视觉,尽可能理智地确认过店长的轮廓颜色并非鲜红。
“别怪她了,”阿洛特背后的声音平稳地走了过来,“凯蒂今天被吓坏了。她在树上大叫了十分钟,但没有任何人听见。”
“可你听见了她,超人。”店长接过了超人递过来的猫。小小的一团,毛全部炸了开来,在店长怀里竭尽全力地对着超人咆哮。店长好笑地安抚猫咪,“嘘,嘘!笨蛋,你还不认识他吗?”
“没关系,卡尔,”超人宽和地说,“她还小呢。如果要通过一次又一次被困在树上的经历,凯蒂才能认识我,也许不认识我对她会更好一些。”
“下次就让她待在树上吧,超人,”店长搓了搓猫咪凯蒂的脑袋,“给她一个教训。我也可以叫消防把她弄下来,你没必要每次都这么做。”
“我只是恰好路过。”超人偏了偏头,“这是你的新顾客吗,卡尔?”
“超人在和你说话。”苹果提醒。阿洛特没有回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算是吧,”店长也看了看阿洛特,但没在意他的沉默,“外地人,我正在和他介绍你。”
超人笑了起来。当他这么做的时候,英俊的面庞仿佛被阳光点亮。与此同时,他的小红靴逐渐离地,氪星人漂浮在空中,披风在晚风中扬起。
“那么,欢迎来到大都会,”在离开前,他友好地对阿洛特点了点头,“祝你们有愉快的一天。”
“再见,超人!”店长冲他挥手,“保重!”
“你也是,卡尔。”
超人飞走了。店长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他总是这样,飞来飞去的。一定是有别的事情需要他。我告诉过他,没必要为了凯蒂浪费时间,但他反而看起来很失落。他是个真正的好人,我必须这么说。”
“唔,”阿洛特含糊地说,“看得出来。我刚才有点没反应过来。他经常这样突然出现在身边吗?”
“差不多吧,”店长绕回了报刊亭内,把三明治放进微波炉里,“他经常停下来和我们聊天,还会排队买冰激凌。纽约的钢铁侠有时候也这么做吧?”
“对,只不过托尼买汉堡更多一点。”联想到钢铁侠让阿洛特放松了一些。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星球日报,已经被捏皱了,“这份报纸多少钱?”
“送你了,兄弟,”微波炉叮了一声。店长掏出三明治,递给阿洛特一个,“见到超人对外地人来说可是一件稀奇事。庆祝一下吧!”
阿洛特没能成功婉拒店长的好意。三分钟后,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对着星球日报咬三明治。好多超人。大都会真爱他,但或许是因为超人真的值得这个。
阿洛特继续向后翻。忽然,他顿住了。超人独家专访往期回顾中有一期介绍了他的能力。刺客的目光停留在透视上。
“他刚才看了我一眼,”苹果突然说,“你在想这个,是吗?”
21.第 21 章
“这是你的错,”阿洛特翻过一页,“我想他只是注意到了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
“你在担心,”苹果说,“你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你可以放心地对我承认这一点,特里斯坦,在人间之神面前感到恐惧并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
“你的话太多了,”阿洛特合上报纸,“也许我应该把你留在哥谭,和蝙蝠侠找个地方把你点爆。”
“我就不提醒你那种爆炸能毁掉大半个哥谭了。”苹果温和地回答,“而且,你知道我蕴含着多少知识,以及这些知识能引领着人类到达的新纪元。”
这也正是阿洛特没有立刻着手毁掉金苹果的原因。现在他明白为什么历史上的诸位导师都在金苹果的陪伴下度过中年,度过晚年,甚至人生的最后阶段;在伊述时代残留的零星半点辉煌中,他们得以窥见人类可能抵达的未来。它太强大了,没有人能拒绝;不仅作为武器,也作为知识。
而有些人更看重前者。
“我们可以利用金苹果联手统治世界,”机械音说,“你知道它能做到什么吗?”
“我很愿意洗耳恭听。”
落地窗前,莱克斯·卢瑟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满载霞光的大都会。这曾经是一天中他最喜欢的时刻之一,当夜幕降临,灯会一盏一盏地点亮,路灯与车灯宝石般串在路上;高楼大厦的灯被方格精致地框住,仿佛陈列柜里展示的矿石标本。这曾经是他的城市。
直到一面绘有S的红披风出现在了大都会上空。
“但是,”莱克斯指出,“你必须意识到任何试图掌控地球的举动无法越过某个多管闲事的外星人。”
“别担心这个,”机械音回答,“你会发现金苹果擅长操控精神,即便你没给它开机。那是氪星人罕见的弱点之一,不是吗?”
“听起来你很了解他。”
“不会有你对他那么了解,卢瑟,” 机械音说,“氪星人归你,金苹果的持有人归我,如果他在这一切后还活着。”
“他?”
“我们没有他的名字。我们称他为:那位刺客。”
数年前,一对被杀死的夫妻横尸书房。窗户大敞,深绿帘布在风中轻柔地摆动着,扫过仍然温暖的人类身躯,仿佛要给他们合上淌着血泪的双眼。红木书桌上的茶杯在碟中升起宁静的烟雾,而在那逐渐消散的温度中,被遗落在桌边的一册精装话剧正在被重力拉扯。脚步声逐渐靠近了。
“先生?”
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那册古老的话剧终于坠落,被风翻动的书页羽毛般飞舞着。机缘巧合之下,它盖在了男主人的脸上,裱着金边的书脊上写有:罗密欧与朱丽叶。
“…企业家,黑手党教父,甚至是国会议员…只要他们的名字出现在黑市悬赏榜单上,那位刺客就可能会到来。我们相信他借此敛了不少财,但这远远抵不上他对我们的事业造成的损失的万分之一。你能想象当他流窜在世界各地时,那些谋杀对当地经济和政治造成的灾难性损坏吗?”
“可以理解。”莱克斯评论,“那些犯罪者永远想象不到我们为了维持社会稳定,究竟需要付出多大代价——远远超过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而不是包含。而摧毁这一切,往往只需要简单的一枪。”
“那位刺客很少用枪,”机械音说,“但我明白你的意思,卢瑟。他行踪不定,只有谋杀案的发生偶尔昭示他的所在,但这一次他露出了马脚。在哥谭——考虑到他得到的奖品,那一点心急也可以被理解——他被目击到了身影。”
数日前的哥谭疯人院录像。视频被尽责的技术人员想尽办法还原出片段,节选后放慢帧速,可以看到一个戴着兜帽的风衣身影在屋顶飞驰。
“他的老对头,圣殿骑士,也正在调查这段录像。”
身着同款风衣的阿洛特正走在大都会街头。他刚离开车站,去往纽约的车票也送给了一个登车十分钟前忽然找不着车票的倒霉蛋,后者来不及思考这一切有多么巧合,只来得及在车窗上对阿洛特一个劲地挥手道谢,因为他明天一定得出现在公司,否则他老板大概会杀了他。
夜幕彻底降临。阿洛特随手把十分钟前随机摸到的那张车票撕了,丢进路边的垃圾桶里。现在即便圣殿骑士在关注他的行程,他们也大概要过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了。
“不如说,他们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不知怎么的,机械音似乎很了解圣殿骑士的动向,“那位刺客可能会前往纽约,也可能不会。这不重要。我们知道有一样物品能吸引他的注意力,确保他留在大都会。”
“这就是你们找我合作的原因?”莱克斯不辨喜怒,“因为那是我父亲的藏品?”
“大都会是你的城市,卢瑟先生,”机械音圆滑地回答,“而氪星人是你的敌人。我们想象不出为什么要越过你采取行动。好了,我们是否达成了共识?”
“我很乐意给他找点麻烦。”莱克斯轻柔地承诺。
通话挂断后,董事长办公室陷入诡异的寂静。没有莱克斯·卢瑟的发话,灯甚至也不敢亮起。他的秘书默茜垂头站在一旁,仿佛一尊静默的雕像。
“这个世界上有别于人类的物种数量又增加了,默茜,”莱克斯没有回头,“不是变种人,也不是外星人,而是神话血脉的背负者。天知道这个小小的地球已经够拥挤的了。九头蛇起码还算得上人类。但他们的首领愚蠢到把自己变成一个没有面貌的东西,而这也在所难免,毕竟当一个人在智力上缺乏优势时,总要在其他方面寻求进步。”
默茜以沉默作答。她的老板总是沉迷于独白。
“至少这次的合作对象知道不要提起他的名字,”莱克斯说,“我总不能奢求更多,毕竟我才是最了解氪星人的那个。好了,默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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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听见我们刚才的对话了。去把库房里的东西找出来,随便找出一个像宝剑的东西,给它冠以莱昂内尔·卢瑟藏品的名头——我记得前几天收到了佳士得的拍卖目录,就在三天之后——那天晚上,我要看到那把剑出现在现场。”
“是,老板。”
“还有,”莱克斯按下桌面的按钮。办公室立刻一片灯火通明,“默茜,记住它是亚历山大大帝用于砍断戈迪乌斯绳结的那把剑。”
“伊甸圣剑?”阿洛特皱眉,“三天之后的佳士得拍卖会?”
“莱克斯·卢瑟宣称那是亚历山大大帝用过的宝剑,”肖恩说,“谁知道呢?和韦恩不一样,他不是个有家族传承的阔佬。但他足够有钱。谁知道这些有钱人会在家里放什么东西?”
“我会去确认它的真假,”阿洛特沉思,“事实上,我正好收到了一张拍卖会的请柬。”
那张电子请柬正躺在他的邮箱里,来自他在阿布斯泰戈的同事。历史文化小组正从纽约赶来,准备参加这一场拍卖会,并邀请他一起鉴赏古物——无论他返回纽约的行程进行到哪里,佳士得的拍卖会绝对不容错过。
“真没想到你恰好经过大都会,”弗朗索瓦丝,阿洛特的同组同事热情地和他打招呼,“还恰好错过了去纽约的火车。”
“我的车票临时找不着了,”阿洛特开玩笑说,“我还在想下一张车票能不能报销,没想到又多出一个因公出差的好机会。”
“我一直没法理解你满世界飞的行为,”弗朗索瓦丝被他逗笑了,“但这次我能理解。大都会真是个漂亮的好地方,我听说犯罪率比纽约低很多——不过,这不是重点,”她忽然抿了抿嘴唇,显得拘谨起来,“这次有另外一名来自芝加哥的同事加入我们。”
阿布斯泰戈为他们指定了这家出差酒店。办理入住后,阿洛特和同事在酒店大堂一边收拾证件,一边闲谈,身后是通往上层的旋转阶梯。弗朗索瓦丝眼睛向上瞧着,而阿洛特已经听见了来人的靴跟轻轻踩在楼梯红毯上的声音。
他转过头去,先看见一双不紧不慢的黑皮鞋,随后是整洁柔软的灰色羊毛西装裤,再向上是一件简单挽起袖口的蓝衬衫;黑亮的长发披在肩膀后,来人优雅地偏了偏头,目光恰到好处地落到阿洛特眼中。
“看来我之前的自我介绍做得太早了,”蓝衬衫说,“你好,我是来自芝加哥分公司的西尔维奥·加拉哈德。久仰大名,特里斯坦先生。”尽管大堂站着两位同事,但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阿洛特——只凝视着阿洛特,以他颜色和衬衫惊人相似的蓝眼睛。
“…承蒙抬爱,加拉哈德先生。”阿洛特停顿了两秒。加拉哈德的衬衫没有扣到最顶上,在酒店温暖如春的空调中坦然地露出锁骨,以及它承载着的一件小小的十字吊坠。
阿洛特的目光在那里停留。它的颜色是标志性的暗红。
22.第 22 章
“我听说加拉哈德喜欢收集古剑,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来参加拍卖会。他们养的专业鉴定师似乎请假了,不然也轮不到我们。对了,你们认识吗?”
“不,”阿洛特小声回答,“我没见过他。不过他的姓氏很耳熟。”
他们在酒店一楼的自助餐厅装碟,借着挑选食物的机会交流。
“那是肯定的,”弗朗索瓦丝把白瓷杯搁进咖啡机里,“芝加哥分公司的前总经理姓加拉哈德,在他和加拉哈德夫人被发现死于突发心脏病之前。”咖啡倒满了。弗朗索瓦丝拧了拧手柄阀门,一边观望着不远处游走在甜品周围的加拉哈德,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忆着,“那大概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阿洛特同样心不在焉地在为自己倒牛奶。“大概六年前。”他注视着加拉哈德,“所以那之后他上位了吗?”
“不,怎么可能,”弗朗索瓦丝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捏起咖啡杯,“他上面还有个哥哥。阿列克谢,那才是芝加哥现任总经理,我们偶尔管他叫大加拉哈德。庆幸你遇上的是更年轻的那个吧。”回到座位上之前,她递给阿洛特一个眼神。
阿洛特将其解读为“这俩领导超难搞”的意思,但他实际接收到的信息远超过同事可能知道的,而他的疑虑也远超过同事可能设想过的。
比起“为什么隔壁分公司的领导和他们部门一起行动”这种问题,阿洛特更想知道“这位圣殿骑士知道什么并将对他采取什么行动”。他有太多不能被知道的秘密,而在互相认识过后,小加拉哈德的目光从他身上轻飘飘地掠过,既没有特别防备,也没有特别警惕,只是邀请他们一起去用自助餐。
他甚至没有自带警卫。这简直是圣殿骑士能表现出的最匪夷所思的行为,如果是数年前的阿洛特,已经在见到他的第一眼翻上楼梯,将他刺于袖剑下。或许应该庆幸的是加拉哈德自己。但为什么?
阿洛特满腹心事地回到座位上。加拉哈德正在问起历史小组另外一名成员的缺席,“我听说还有一位罗德里格斯先生。他没有参与这次旅行吗?”
“他会在拍卖会之前抵达大都会,”弗朗索瓦丝翻着手机屏幕,“最近他在忙着整理我们上一个项目的收尾工作。”
“在哥谭那个?”加拉哈德挑眉,“我听说那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很高兴你们能活着离开它,如果我能这么说的话。”
很显然在场没人对哥谭威名远扬这件事有异议。弗朗索瓦丝甚至笑了起来,“我也很高兴我根本没去过那个地方,只是在线上配合阿洛特的工作。事实上,在哥谭的实地调研工作全部是他一个人完成的。”
随着加拉哈德若有所思的目光转向他,正在咬可颂的阿洛特背后一凉。
“我差点没离开那个地方,”阿洛特连忙澄清,“遇上了好几次抢劫。”
“我们派到哥谭的员工很少有能够去而复返的,”加拉哈德手指交叉,“尽管我对你的遭遇感到遗憾,特里斯坦先生,但你现在能坐在这里已经足以证明你的出类拔萃。”
“感谢您的赏识,加拉哈德先生,”阿洛特谦虚地说,“我只是运气不错。”
“运气也是能力的一部分,我个人这么认为。”
刺客与圣殿骑士隔着餐桌对视。不知怎么的,弗朗索瓦丝在这短暂的沉默中感到一丝寒冷。她抚了抚自己的手臂,这一微小的动作吸引了加拉哈德的注意。
“也许我耽搁了你们太久时间,”加拉哈德彬彬有礼地说,“我相信你们还有其他本职工作要做。拍卖会见。”
阿洛特确实有些本职工作要做,但那是作为刺客的本职工作。他不确定圣殿骑士是否在暗示什么,但假如加拉哈德已经知道一切,他根本没必要这样和阿洛特玩文字游戏。也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和刺客同住一栋楼,在进餐厅时阿洛特甚至清楚地听见了加拉哈德和服务员报出的房间号;但刺客的鹰眼视觉没有发现任何埋伏的红色目标。
这一切都很奇怪,包括突然现世的伊甸圣剑。阿洛特感到那是一个制作粗糙的诱饵,正在试图钓起可能听闻消息的任何势力;但为了不让圣殿骑士,或者其他人得到伊甸碎片,他也只能咬钩。
诱饵——那把剑——正被保存在卢瑟的私人保险库中,只有在拍卖会当天才会被转移到会场。刺客可以选择在转移途中直接抢劫,或者等到会场再进行谋划,但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况且,一个亿万富翁的私人保险柜,阿洛特不认为这有什么难度,考虑到他曾数次从重重保卫之下取走他们本人的性命。
至少,在阿洛特拜托肖恩抽空黑进卢瑟私人保险库网络之前,他是这么认为的。而肖恩第二天才回复,并且发送的是拍卖会现场的地图和安保计划。
“抱歉我没弄到卢瑟私人保险库的安排,”肖恩在邮件里写道,“这听起来很费解,而且我也很费解,他究竟在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会继续尝试破解的,但以防万一,先给你发一份拍卖会的作为备用。我轻易地挖出了这个,像往常一样。我差点怀疑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全球安保公司升级了几部电影,但很显然,他们没有。”
“请小心,”阿洛特回复,“有个朋友告诫我小心卢瑟。他或许不只是个亿万富翁。”
“收到,”肖恩几个小时后回复,“无论我能从莱克斯集团中挖出什么不可见人的消息,我都不会感到意外。”
“我就知道这小子在密谋着什么,”托尼断定,“我一点也不意外。等着,让我看看莱克斯集团最近的动向。”
阿洛特听见他在实验室里喊了一声智能管家的名字,后者如实播报了莱克斯集团最近的股价涨幅、本财年汇报以及下年度计划。阿洛特选择不去思考这些资料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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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外公开。“托尼,我觉得…”
“不是这些,”托尼指挥着智能管家,“谁对这种无聊的东西感兴趣?我记得他们旗下也有一堆实验室,直接去查那个。”
“莱克斯集团旗下的研发部门对各行各业均有涉猎,主要包括软硬件开发、生物工程、医药以及房地产等领域,”管家回答,“如果您感兴趣的话,生物工程是其中保密等级最高的,即便我也无法轻易进入。”
“即便你也无法轻易进入?”托尼摸了摸下巴,“有趣。”
“等等,托尼,”阿洛特终于找到机会插话,“我只是想问问你对他的印象。”
已经晚了。托尼·斯塔克从来不是任何人能阻止的类型,他从屏幕上拖出蓝色的数据图投放到空中,开始亲手教导他一手创造的智能管家如何深入探索莱克斯集团内网被上锁的秘密。与此同时,他一心二用地回答,
“印象?我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你提醒我了,之前我股价下跌的时候,这家伙趁机啃了好几块肉,我还没讨回来呢。卢瑟是个惯会说漂亮话的家伙,偏偏公众和议员就吃他这一套,不知道他们脑子是怎么构成的。为什么这么问?你终于准备在上门送披萨之前查查谋杀对象的底细了?”
“明晚的佳士得拍卖会有他提供的藏品,”阿洛特笑了,“听起来像是伊甸圣剑。我很怀疑这一点,但我不能冒着让圣殿骑士得到它的风险。对了,托尼,你想要一个碎片研究一下吗?”
“你们那些伊甸碎片?”托尼吐槽,“不了,谢谢,如果我想要的话,我自己能弄到艾伦·里金的藏品。他们深陷新氟化物的测试危机,EPA已经对他们足够不满了,OFAC也在盯着他们。我就等着阿布斯泰戈破产清算,或者狗急跳墙,正好给我一个机会出来活动活动。”
“还有这事?”阿洛特震惊,“阿布斯泰戈要倒了?怎么也没裁员预警?”
“别告诉我你惦记着他们的赔偿金,”托尼心不在焉地浏览着瀑布般淌下的数据,“直接跳槽来斯塔克工业吧,你想要多少工资我给你开多少。”
“我想要世界和平。”
“你还能许点更离谱的愿望吗?”托尼不满,“我是托尼·斯塔克,不是给你许愿的圣杯,特里斯坦骑士。”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突然陷入了沉默。蓝色的数据流淌着,白色页面的文件不断地跳出又被切换,钢铁侠迅速地扫过那些没那么机密的文件,很快找到了某个角落里的标记。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老熟人的标记了。在圆环中间的正上方,是一个骷髅头,其下整齐排列着六条勾起的章鱼触手;一个邪恶到不可思议的图案,黄红色的背景仿佛流淌着上个世纪的鲜血。
“…托尼,你还在听吗?”
“没有,”钢铁侠回神,“再提醒我一遍,你刚才提到的拍卖会在什么时候?”
23.第 23 章
第二天晚上,佳士得拍卖会现场。
身着套装的受邀观众鱼贯而入,宝石项链与镶钻表盘在他们举手投足间闪闪发光;展示请柬时,绚丽的手镯与晃动的手链悦耳地相碰。纷杂的奢靡香味之间,他们与熟面孔轻声交谈着天气、生意之类的话题,最后转向今天展出的藏品。
“…一件极富历史价值与艺术魅力的珍宝,”莱克斯·卢瑟侃侃而谈,“来自我父亲莱昂内尔·卢瑟的私人珍藏。为什么我要把它展示出来?因为我——莱克斯集团的董事长,毫不夸张的说,一位亿万富翁——缺钱用?”
他身边的一小圈人发出礼貌的笑声,很显然没人相信这个明显的欲扬先抑。
“当然不是,”莱克斯也笑了笑, “谁会为此买账呢?所以事实是——女士们,先生们,这把传说中的宝剑所拍卖得到的全部税后金额,我将用于进一步建设大都会的智能城市计划。”
他的卷发在宴会厅的灯光下闪耀,仿佛细碎的金箔。然而比那更耀眼的是他极富吸引力的口才,他充满激情的双眼与面庞。直到拍卖会即将开始,莱克斯才不得不一边告罪,一边离开把他团团包围的人群,回到他的包厢里。
“那就是莱克斯·卢瑟,”加拉哈德在二楼另一侧的包厢评价,“天生的演说家,我不意外他为什么能白手起家。”
“您的口才毫不逊色于他,先生。”罗德里格斯这么说。
弗朗索瓦丝忍不住瞥了一眼同事,因为在她印象中,罗德里格斯总是说得少,做得多。但她没能发现有什么异常,而这种时候能和她小声嘀咕的上班搭子阿洛特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特里斯坦先生去了哪里?”加拉哈德恰好问起,“我希望他不至于错过开场。”
“他大概是去卫生间了。”弗朗索瓦丝连忙为阿洛特描补,“我给他发个短信催一下。”
总算找到机会掏手机的弗朗索瓦丝开始无声地狂敲键盘。‘兄弟,领导问起,速归!’
“请顺便告诉他,”加拉哈德补充,“今天的拍卖会如果有什么看中的小东西,可以直接告诉我。”
弗朗索瓦丝的指甲在屏幕上按下一长串的P。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加拉哈德,后者正饶有兴致地观看着拍卖区,头也不回地补充,“你们二位也是。”
‘尊敬的特里斯坦先生,’弗朗索瓦丝又发送一条短信,‘领导说你看上的东西他付钱。你们真的不认识?’
“我们真的不认识,”阿洛特尴尬地回答,“这位先生,请与我保持恰当的社交距离。”
一般来说,潜入社交场所的经典装扮永远是侍应生,没人会细看他们,就像在伦敦街头没人会注意出租车司机。阿洛特借口去卫生间整理着装,顺便把自己整理成了黑白礼服的侍应生,他一边走出杂物间,一边调整脖颈上系着的蝴蝶结。
工作人员推着餐车经过,他顺手取走一杯香槟尝了一口。除了监控,没有人在看这里,阿洛特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搁在不远处的放置架上,扬长而去。
“哇哦,”肖恩在耳麦里评价,“那看起来不怎么好喝。”
“不如鲜榨果汁。”阿洛特继续前进。
他的目的地是会场不对外开放的准备区域。就在他即将推开那扇门时,忽然有人从身后叫住了他。
“服务员,”那个声音听起来醉醺醺的,“给我再来杯香槟!”
阿洛特放下手,回头看了一眼。清醒的人更容易被敷衍,喝醉的人反而更容易闹起来。不想引起注意的阿洛特选择了回答他的话,结果如下。
“以你的长相在这里工作实在是浪费,”衣着整齐的醉鬼坚持,“来吧,我很确定我们可以找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我不确定我这时候该不该打断你们,”肖恩说,“不过有人来了。”
阿洛特心里已经想把醉鬼揍扁,但表面上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仿佛他终于选择了屈服。他委婉地暗示着醉鬼和他进入杂物间,关上门后迅速地放倒了这位受邀观众,后者的脑袋如愿以偿地和金属柜门亲密接触,发出哐的一声响。
“好听就是好头。”阿洛特评价。他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打开门正准备出去,却被阴影罩住了。
“呃,”来人显然正准备敲门,右手无所适从地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一切都好吗?我刚才似乎听见了一点动静。”
“一切都好。”阿洛特肯定地合上门。来人尽管块头很大,但拱肩缩背,脾性看起来比块头柔软很多。阿洛特往前一步,他便向后退了一步,有些尴尬地推了推眼镜,不太放心地瞟了眼门缝,“有什么东西倒下了吗?”
“您的听力很敏锐,先生,”阿洛特滴水不漏,“我刚才确实撞到了点什么,但我已经妥善地把它放好了。不过您在这里做什么呢?这里似乎离观众席有些遥远。”
他瞧了眼大块头胸前戴着的证件,那似乎是一张记者证。有个很熟悉的金色圆球标识印在上面。
“啊,您是受邀记者。”阿洛特恍然大悟,“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情,请回到观众席吧。拍卖会已经开始了。需要我为您指路吗?”
“事实上,我在找卫生间…”记者还在磨磨蹭蹭地打量他身后的房间,仿佛目光能穿透任何阻碍,“我没在一楼找到它,请问我应该从哪里抵达二楼?”
“我们一楼有配备卫生间,就在最东侧,您向后直走就到了。”阿洛特顺手把门锁上,又当着记者的面挂上维修中的标识,把手背在身后对他笑了笑,“以及,场馆标识在您头顶正上方。”
大块头记者抬头一看,难掩吃惊地发现头顶就是亮着的指示牌,并且他完全搞错了方向。阿洛特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确保他前往正确的方向后松了口气,转身继续走向准备区域。
“现在是第几件展品?”他低声问。
“第三件,古董瓷器。”肖恩为他播报,“别担心,时间来得及。”
看来这个小插曲没有浪费他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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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时间。阿洛特松了口气,继续前进。宴会厅不对外展示的准备区域通常不会有侍应生进出,阿洛特扯下漆黑的蝴蝶结和白色的假衬衫领,随手丢在道路旁敞开的垃圾箱里。黑色领带系在真正的衬衫领内,挂绳下的安保证件被恰到好处地塞在西装外套与衬衫的夹层间,在五秒内完成第二次变装的阿洛特推门走进准备区域。
“你的变装技巧又有精进。”肖恩说。
“和一个魔术师朋友学的。”阿洛特心不在焉地回答。他混入匆忙来回的安保人群中,像模像样地跟着一个小队检查过数件展品;没有人注意队伍最后的人在经过走廊时忽然掉队,并在一扇紧闭的门前停下了脚步。
伊甸圣剑,假如它真的是的话,就在这扇巨大的保险门后。
“我猜你的魔术师朋友大概也教了你怎么开这扇门。”肖恩说。
“恰恰相反,”阿洛特环顾一圈,走廊只有他一个人,“开锁技术是我教他的。”
会场忽然停电。黑暗恰到好处地笼罩了观众与工作人员所在的区域,大都会的夜晚灯火通明,只有拍卖会上的人们陷入一阵疑惑的窃窃私语。
“尊敬的各位来宾,我很抱歉会场出现了一些小小的突发情况。”会场音箱播放,“请大家保持镇定,不要随意走动,我们的工作人员正在紧急排查故障…”
在波浪般摇晃的紧张中,多数人选择了照做,乖乖地坐在座位上,等待电力的恢复。而在静默中,少数人悄无声息地开展了行动。
在夜视仪提供的清晰视野下,部分戴着耳麦的黑衣侍应生们鱼一般游入黑暗,心照不宣地离开了原本需要他们服务的观众。准备区域内,安保有条不紊地巡视着,仿佛他们早已得知会发生停电事故。场馆外,通过狙击镜观察着各个窗口的特工再一次检查热成像扫描系统。
有一张网兜住了宴会厅,悄悄地收紧。
“开始了。”
包厢里,加拉哈德轻声说。坐在他身侧的罗德里格斯在脸上抓了一把,一个人皮面具赫然出现在他手中,被随手抛进了垃圾桶里。
“请待在这里,伯纳德女士,”经过弗朗索瓦丝时,加拉哈德轻声提醒,“别担心,光明会和电力一起再度到来。”
“会是谁切断了电力?”莱克斯同时对着黑暗低语,“刺客,圣殿骑士,或者其他觊觎圣剑的势力?”一想到大都会被众多心怀叵测的势力进入,他厌恶地皱了皱眉。
同样正在皱眉的还有包厢里的托尼·斯塔克。他的手已经抓住了随身行李箱,同时联络刺客,“怎么回事?停电是你们的计划?”
“不,斯塔克先生,”回答的是肖恩,“虽然这看起来像我们的风格。”
“什么叫这看起来像你们的风格?”托尼质疑,“还有,阿洛特又去哪了?我告诉过他和我保持联系。”
“我已经把位置发送给你了,”肖恩声音紧绷,“他按照计划进入了存放圣剑的房间,在那之后和我们失去了联系。”
24.第 24 章
这是一个陷阱,或者主办方早有准备。
阿洛特闪进保险门内的速度很快,顺手掩上门的速度也很快。假如他的速度没有那么快,也许他能在进入之前发现墙角壁虎般扒着的人影,进而发现主办方早有准备;但正是这样迅捷的速度在过去的无数战斗中使他免于死亡,也使刺客在停电的第一时间翻滚离开门口的位置。
火力十足的子弹倾泻在保险门上。
这绝对不是主办方的安保团队,阿洛特冷静地分析,他们的行动不会这么迅速,这么致命;更重要的是,他们没必要关灯,因为刺客才是进行非法活动的那个。只有两方都见不得光,才会在黑暗中沉默地交手。关键是,他的敌人是谁?
鹰眼视觉在刺客遭遇袭击的瞬间开启。阿洛特蹲在展览柜后,看见标红的敌人从墙角上跳了下来,却没有去检查门口的收获,而是端着枪径直向他的藏身处走来。
这不对劲。阿洛特试探性地做出离开掩体的假动作,敌人立刻开枪,反应快到仿佛他们能看见刺客的一举一动。
难道是热成像系统?阿洛特心里一沉。他扫视着保险室简单的结构,一边迅速思考着脱身的方式,一边在耳麦上快速敲了三下:那是他和肖恩约定好的暗号,表示他遇到紧急情况,需要救援。但通话另一端没有任何反应。阿洛特这才想起自从他进入保险室,肖恩就没有再说过话,甚至连轻微的摩擦声、键盘敲击声也消失了。
这是一个陷阱。但比这更糟糕的是,这是一个针对他的陷阱。
阿洛特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到烟雾弹的位置。他沉稳地等待着,直到敌人不紧不慢地走到他身边的那一刻——他不打算浪费烟雾弹的任何一秒——直到阿洛特看见敌人胸膛上的红色十字。他们几乎同时动手。
嘭!
拍卖会现场仍然没有恢复光明。宾客们不满地议论纷纷,抗议电力仍然没有恢复;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的主办方焦头烂额地上台致歉,承诺拍卖会将延期重新举行,并将在几日后提供补偿。
在手电筒零星的灯光中,观众们逐渐被引导着离开会场。不知为何,侍应生的数量似乎减少了许多,以至于他们排成的长队移动缓慢。
被邀请来的记者也在此列,星球日报的吉米·奥尔登把他的摄影器材小心地背好,为今晚的意外唉声叹气,“我还以为能拍到几张好照片,最起码也能拍到卢瑟先生的演讲。不过这也不是我们能料到的,希望头儿别为这个发火。”
他的好同事克拉克·肯特正要答话,突然愣了一下,转头望向会场深处。黑沉沉的会场里什么也看不见,仿佛一张吃人的大嘴。
“怎么了,克拉克?”吉米也往后看了看,但什么也没看清,“你忘了什么东西吗?”
“是的,”克拉克说,“我刚想起我的钢笔一定是忘在卫生间了。你先走吧,吉米。”没等好友回答,他一扭身,以匪夷所思的敏捷从队伍中迅速消失了。
“…好吧,”吉米茫然地对着黑暗说,“不过我刚才好像还看到它在你胸袋里?是我看错了吗?”
他当然没有看错。但他当然也没有看见,在黑暗中飞奔——字面意义的“飞”奔——的克拉克·肯特把西装外套利落地剥开,露出其下的金红色标志。那形状看起来像一个钻石,但人人都知道,那是一个“S”。希望的标志。
超人的速度很快。他比光速更快,甚至能够绕着地球高速飞行,从而令地球倒转,时光倒流;但他的弱点和他的能力一样显著。铅会阻碍他的视线,而氪石会让他变为凡人之躯,红太阳灯会让他变得虚弱。
不幸的是,他这次的敌人对此相当了解,甚至预判了他的行动。当超人在走廊里高速飞行,冲向他听见模糊枪声的铅制房间时,走廊忽然亮起了灯——原本停电的后台瞬间灯火通明,不祥的鲜红打在超人的身躯。他和他的披风一同坠落在地。
难道这是一个陷阱?
超人委顿在地,艰难地试图爬起来。他听见了枪声,有人需要他——这样的信念在无形中支撑着他,尽管极其困难。热视线从他宝蓝的双眼中对准光源迅速射出,灯闪了闪,灭了一盏。但更多的红灯在上方热辣辣地嘲笑着他无谓的努力,而他的超能力在红太阳灯光的刺痛下逐渐流失。冷汗从氪星人的额角滴落,他似乎听见了背后又有物体高速袭来的破空声。
但那物体在他身后停住了。机械运转的声音咔咔地响着,伴随着一个他很熟悉的嗓音,但不是作为超人熟悉,而是作为记者克拉克·肯特。
“我还在想是什么飞得比我还快,幸好不是刺客新招惹上的反派。需要帮助吗,超人?”
是钢铁侠。汗流浃背的超人回过头去,发自内心地绽放出一个微笑。
“我就把那当作是个肯定回答了。”钢铁侠说。
在嗡鸣中,他举起的掌心炮充能完毕。
走廊炮声齐响。震动传到了加拉哈德脚下,他侧过头,看了眼声音传来的方向,“有人为你而来,特里斯坦,但我恐怕他们没法及时赶到了。”
刺客被押在地上。他的外袍再一次变得破烂,火药灼烧的痕迹毁了它,也在阿洛特身上又覆盖一层伤痕。他不稳地喘着气,血液混着汗水滴落,袖剑和其他工具在圣殿骑士擒获他的第一时间被收走;特工没有费心掀开他的兜帽,加拉哈德也没有,但很明显,他们已经将他逼到了末路。
加拉哈德招了招手。特工上前一步,把手枪递给了他,又迅速退回原位。圣殿骑士打开保险,那声响在刺客混着心跳声的耳中异常清脆。咚咚,咚咚。
“我就不跟你废话了。”加拉哈德指着他,“六年前,8月16日。是谁在芝加哥杀死了加拉哈德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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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刺客差点猛抬起头。但他抑制住了这种反应,而这一点并不难被掩饰在虚弱的气喘和颤抖中。
“你以为我为金苹果而来?”加拉哈德说,“那对我来说只是顺便的事。更困难的是抓到一个活跃着的刺客,并且让他回答我的问题。现在,告诉我你对此事是否知情。”
阿洛特的心脏依旧在狂跳,但只是剧烈运动后的余韵。他笑了起来,抬头看向圣殿骑士,后者没有挂着微笑的嘴唇格外冰冷。
“如果你只会这么提问,”阿洛特冲他说,“那么,我也不难理解为什么没有刺客回答你的问题。”
加拉哈德的蓝眼睛显得更冰冷了,仿佛北极厚厚的雪层。但出乎刺客意料的是,他反而露出了一个微笑。
“有趣,你在挑衅我。”圣殿骑士没有任何动摇。他顺手把枪插回腰间,转头指示特工,“把他带回领地。我不希望那些没有眼色的超级英雄打断我们的对话。”
“先生,”特工犹豫着提醒,“我们没在他身上找到金苹果。”
“如果他带着金苹果,你以为我们会这么轻易地抓住他?”加拉哈德不再看着刺客。他转过身,准备离去,“押回地底,他会告诉我们的。”
就在此时,原本跪在地上的刺客忽然暴起。
如果那些圣殿骑士以为收走一个刺客身上的所有武器,就等同于剪断了猫的利爪,那就完全错了。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刺客,他的身体就是武器本身。
特工没有料到这个。仿佛进入了绝对时间的慢镜头,特工们的眼神从冷淡逐渐转为惊恐,或是伸手,或是扑来,或是掏枪,但没有一个来得及阻止这一切的。
加拉哈德回过头。在视野黑下去之前,刺客最后能记住的画面里只有一柄正面刺进他腹部的袖剑。
“你说他的袖剑和装备掉落一地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黑斯廷斯,”钢铁侠简练地说,“刺客被带走了。现在告诉我你们有追踪他的方法。注射进体内的追踪器?信号发射器?”
“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你以为我们是阿布斯泰戈那群混蛋吗?”肖恩大恼,“这整件事都是一个陷阱,现在他们把阿洛特和金苹果一起抓走了!瑞贝卡!你听见了吗?”
“我正在呼叫帮助。”
“打断一下,我们这里有钢铁侠和超人,”托尼翻了个白眼,“你还想要什么帮助?超人,你可以追踪他在哪,对吧?你需要我提供对话录音找到他的声音吗?”
“我记得他的心跳声。”超人皱着眉,“稍等…我找到了。他听起来不太好,受了伤,但不是致命的。我建议我们立刻出发。”
“Ok,你先飞。”钢铁侠刚刚说完,超人拔地而起,在建筑物顶上捅了个大洞。钢铁侠没有浪费时间跟上,“顺便一提,黑斯廷斯。那个会发光的小球在我这里。”
25.第 25 章
时间回到拍卖会刚开始。托尼·斯塔克独自坐在包厢里,眼镜正在尽职尽责地向他推送每一位进场观众的身份。当他听见敲门声时,只是漫不经心地又喝了一口自带的尊尼获加蓝牌威士忌。
“我不需要任何东西,”他高声回答,“别来打扰我。”
把手却被向下按动。门仿佛压根没被锁上似的打开,“托尼,是我。”
阿洛特把门带上,在钢铁侠的枪口下笑着举起双手。后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卸下防备,“你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发现什么了?”
“没发现红名,”阿洛特说,“我来找你是出于其他原因。”
他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金属圆球。托尼谨慎地盯着这个被递到眼前的小东西,没有开口。眼镜显示,它正在散发着波动性的能量,但这不是足以让钢铁侠警惕的原因。那是一个小型但恐怖的能量反应堆,足以和他胸前的方舟反应堆媲美。
“这是?”
“金苹果。”阿洛特肯定,“我需要你暂时替我保管。”
在托尼见鬼般的表情中,刺客把伊甸碎片塞进了他手里,后者差点没拿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我得走了,”阿洛特飞快地说,“幸好你在这,托尼,不然我就差把它寄存在前台了。”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我当然是,”阿洛特笑了笑,“别担心,它不会莫名其妙地爆炸。一会见。”
刺客以他一贯的速度闪了出去。他很显然有急事,而托尼也知道他准备去做什么。去窃取还未展出的“亚历山大佩剑”。但这不妨碍托尼在临时建立的通话频道里夺命狂call刺客,“我还以为你带着它行动会更方便,虽然我认同你选择托付者的眼光。”
“我知道我总是可以相信你,托尼,”刺客低声回答,“而它确实能够给我带来便利——极大的便利。这正是为什么我不想带着它的原因之一。”
没等托尼说话,阿洛特又补充,“另一个原因是我不喜欢冒险。伊甸圣剑的噱头也将吸引圣殿骑士,如果有万一,我不希望我携带着两件伊甸碎片被他们抓到。”
“不许这么说,”托尼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他皱着眉,“没有万一。我也在这里,你能有什么事?保持联系,有事叫我。”
“谢谢你,托尼。我会在一切结束后给你回电的。”
刺客食言了。他很少这么做,只要是他承诺过的事情,他都会竭尽全力完成。但这绝对不是他的错,是未知的敌人切断了他们之间的通讯。九头蛇也想要伊甸碎片,毫无疑问,他们会想要每一个能帮助他们抄近路掌控世界的金色道具,每个反派都这样。一点新意也没有。
“超人,”钢铁侠在面甲里说,他知道超人能听得一清二楚,“你对大都会更熟悉。九头蛇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九头蛇?”超人疑惑,“那是什么?我没注意到大都会有新的怪物出现。”
“不是希腊神话那个!”钢铁侠抱怨,“天啊,你真的不知道?”
超人一个急停。钢铁侠差点撞到他身上,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车水马龙,游人如织,他们脚下是大都会最繁华的十字路口。毫无疑问,阿洛特一定在这里的某辆车内。超人的视线穿过一辆白色房车的车壁,笔直地落到他听见的心跳声上。咚咚,咚咚。
“哪辆?”
“那辆。”
超人一头扎进大都会的夜晚。负责看守俘虏的特工有所抵抗,但在超人面前,那点子弹的抵抗和猫伸出的爪子没有区别。人头攒动,惊呼声此起彼伏,数十辆钢铁盔甲适时赶到,引导群众有序散开。
“为防止误伤,”智能管家的声音在数十辆盔甲的广播中响起,“请各位立刻离开这里。任何财产及人身损失请报给斯塔克工业。”
超人把特工挨个拎出来,丢在车旁。几个钢铁盔甲从人群中飞回,黑洞洞的枪口盯着他们。
“他需要立刻被送到医院。” 超人透视了阿洛特的情况。他轻柔地举起房车,对钢铁侠点了点头。
“我会处理这些人的,”钢铁侠说,“带他走吧。”
超人平缓地消失在市中心所有人的视野内。钢铁侠注视着他在夜空留下的一道红色轨迹渐渐消失,然后转头看向被以光速揍了一顿的特工们。
“好了,触手们,”钢铁侠说,“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什么触手?”鼻青脸肿的圣殿骑士特工茫然地反问。
“什么苹果?”超人茫然。他把刺客送到医院后,护士和医生什么也没问,只是以飞一般的速度把伤者推进了手术室。超人以敬佩的目光远远望了他们一会儿。在确认刺客的安全后,他收到了蝙蝠侠的通讯。
“伊甸碎片之一,”蝙蝠侠说,“被称为金苹果,是一件储存了巨量知识的杀伤性武器。”
“我没在刺客身上发现类似的物品,”超人说,“但那可能是因为他把金苹果托付给了钢铁侠。”
“他把金苹果托付给了钢铁侠?”
超人不知道蝙蝠侠为什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呃,我想是的,”他回忆了一下,“钢铁侠刚才对他的同伴说有个会发光的小球在他那里。”
“那很有可能就是金苹果,”蝙蝠侠没再追问,“它在钢铁侠手里总强过于在圣殿骑士手里。”
“圣殿骑士又是什么?”超人纳闷,“我猜不是德国的那个吧?”
“我会将这理解为你没打过刺客信条,”蝙蝠侠说,“不过那不重要。资料已经发送给你了。”
超人掏了掏他的制服,发现他的手机似乎真的被遗落在了拍卖会。他尴尬地冲回去取走手机,又飞离会场,一边阅读长达几十页的资料,一边庆幸手机还没被移到失物招领处,不然他还得以克拉克的身份去领。
而在以上所有步骤过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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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只过去了不到一秒钟。
“还有一些我没更新的资料,因为我也刚得知这个消息不久。”蝙蝠侠补充,“夜翼和他一路追踪到哥谭的那名圣殿骑士,四天前被发现猝死于布鲁德海文监狱。”
“四天前,”超人想了想,“我记得那天我在卡尔那里见过他。”
“卡尔?”
“这个名字也属于一位可亲的报刊亭老板,”超人,氪星名卡尔·艾尔,坐在星球日报最顶端的球上耸了耸肩,“我可没有垄断它。等等…B,他醒了。”
他飞向医院。透过墙壁、走廊与房间,阿洛特剧烈的心跳清晰地响在超人耳侧,就像那天在卡尔的报刊亭一样。超人在多种不同场合听见过这种急速的心跳,他很熟悉这种心跳以及飙升的肾上腺素代表什么。
超人能理解——超人总能理解。醒来发现有人在自己身上动刀子的感觉一定很奇怪。刺客从医护人员手中夺走了器材,瞳孔不正常地放大着,正在大声质问他们的身份以及自己的所在。医护人员显然也被他吓到了,战战兢兢地劝他情绪不要过于激动。鲜血从刺客腹部被缝合到一半的伤口中滴落。
超人就是在这一刻赶到的。一阵风晃过,他已经站在了手术室里。
“别担心,”超人咽下了害怕这个词,“这里是大都会最好的医院。他们正在为你缝合伤口。”
刺客显然又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但很快放下了警惕。超人能够看清他脸上任何一个微表情的缓慢变化,但比起大都会以外的其他人,尤其是那些常心怀警惕的人,刺客放下警惕的速度已经算得上快。
“是你送我来的?”刺客以肯定的语气问,“你从圣殿骑士那里救了我。”他松了口气。手术刀掉在了地上,人也滑了下去。
“谢谢你,超人,”阿洛特有气无力地任由超人把他再捡回手术台上, “还有,我很抱歉刚才医闹的那部分。”后半句话是对医护人员说的。他们重新聚过来,继续本职工作。
“没关系,”一个医生说,“我们相信超人送过来的人不会真正伤害我们。”
他们都戴着口罩,阿洛特看不见他们的脸。但他能看见他们微笑的眼睛。在昏昏沉沉的睡意中,阿洛特嘀咕,“麻醉…不够……”
接着,他头一歪,眼皮坠了下来。
“很显然麻醉的量正正好。”护士说。
“如果麻醉的量正好,”另一个护士说,“他不应该在手术中途醒来。”
超人静悄悄地飞出了窗外,没有告诉他们阿洛特陷入的是睡眠而不是昏迷。
“我就不问刚才发生了什么,”蝙蝠侠转述,“钢铁侠正在找刺客和你。他看起来认为大都会有一个名为九头蛇的邪恶政治组织。”
“不是圣殿骑士吗?”超人差点怀疑自己看错了资料。但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也许他和我们掌握的信息不同。”蝙蝠侠说。
26.第 26 章
“我知道可以直接呼叫你的名字,” 钢铁侠说,“但那样看起来太傻了。他怎么样?”
他弹开面甲,看了眼病房里正在休息的阿洛特。
“刺客的情况很稳定,”超人回答,“无论是谁伤害了他,他都幸运地避开了内脏或者其他重要器官。”
“更幸运的是从不受伤。”钢铁侠说。
超人敏锐地看了他一眼。钢铁侠注视着病房的表情有一瞬间显得沉郁,但他迅速转过脸,眉毛也挑起,立刻变回了那个生动的托尼·斯塔克。
“说起九头蛇,”他说,“你是完全没注意到他们正在大都会筑巢吗?还是因为它的活动主要在政治组织里?算了,这不重要,总之我在卢瑟的生物工程实验室里找到了他们活动过的证据。你想问我怎么找到的?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九头蛇喜欢玩改造人那一套,你最好保护好自己的DNA和细胞,即便你是钢铁之躯。”
“谢谢你的提醒,斯塔克先生。”超人沉思,“所以他们也会进行人体实验,这听起来和圣殿骑士很像。”
“你猜怎么?”钢铁侠重新挂上面甲,“九头蛇虽然比圣殿骑士藏得更深,但他们好抓多了。我已经查出了他们的一个据点位置,你来不来?”
超人当然没有拒绝。
与此同时的芝加哥,夜晚八点半,停机坪。
在螺旋桨掀起的狂风中,扎起长发的加拉哈德走下直升飞机。
“坏消息,先生,”戴着耳麦的特工迎上来,“那位刺客被超人和钢铁侠截走了。
“我们的人呢?”
“下落不明,”特工汇报,“现场有人目击到钢铁侠把他们带走了。”
他为加拉哈德按开电梯。圣殿骑士走进去,缓缓合上的金属门把飞机的轰鸣声隔绝在外。一片寂静。加拉哈德注视着金属门中的反光。
“按照流程给他们的家属发放补贴。”他说。
“我替他们感谢您,先生。”特工低声说。
“这次任务的强度超过了你们的能力,”加拉哈德轻轻摇头,“谁能想到不止一个超级英雄会去救他?那位刺客的交友范围广到超乎我们的想象,或者他们的目的也是金苹果。”
电梯抵达楼层。
“如果正义联盟和复仇者联盟也清楚金苹果的存在,”加拉哈德走出电梯,“那么,我们要夺走它的概率几乎为0。”
“那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加拉哈德抬手看了眼时间,“我看不出对上他们和找死之间有什么区别。艾里亚斯在哪?让他到办公室见我。”
“他在首领那里。”
加拉哈德停住了。特工比他早一秒停下脚步,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地砖上的花纹。
“阿列克谢有没有说过叫他去干什么?”
“没有,先生。”
加拉哈德啧了一声。特工假装没听见顶头上司对他哥表现出的强烈不满。
“知道了,你回去吧。”加拉哈德换了个方向,径直走向首领办公室,“别跟着我了,我又不会在自家公司迷路。”
他独自走过长长的走廊。尽管大多数员工已经下班离开,加拉哈德总部仍然亮着灯。加拉哈德的身影被灯拉长又缩短,伴随着靴跟敲击地砖的声响来到阿列克谢·加拉哈德,这座公司实际上的掌控者门前。
“进。”门内传来阿列克谢的声音。
小加拉哈德没有费心敲门,也没有费心打开门。他的助理艾里亚斯从室内打开门,与他擦肩而过。
“如果你有什么事,”小加拉哈德对他的兄长抱起胳膊,“你知道你可以直接找我,而不是我的下属。”
“坐。”阿列克谢只说。
他本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落地窗敞开一扇,把阿列克谢的额发吹得微微浮起。他注视着西尔维奥,后者在他的目光中妥协了,不情不愿地在阿列克谢对面坐下。
“你没得到金苹果和那位刺客,”阿列克谢陈述事实,“还引起了超级英雄的注意。”
“我的人刚把他劫走,”西尔维奥回答,“超人和钢铁侠就来了。你认为其他刺客会得到这样的关注?”
“从结果上来说,你让我们引起了不必要的关注。”阿列克谢说,“而且,你一无所获,除了拍卖会上买的几样小东西。你让这次任务看起来像个旅行。”
“对抗超级英雄这件事远远超过了我的团队的能力,”西尔维奥反驳,“甚至远远超过了我们芝加哥分部的能力。而且你没必要担心这个。超级英雄都爱惜羽毛,他们会先搜集非法的证据再上门,否则官方和舆论会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压力。只有那些刺客会随心所欲地进行突袭。”
“他会来的。”小加拉哈德总结,“他当年能够不顾一切地追杀所有惹到他的人,今天也会为我而来。”
“我要去芝加哥。”
这是刺客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你在开玩笑吗?”钢铁侠把正要起身的阿洛特按回去,“你的伤口还没好。你要去那干什么?寻仇?”
“不,是解谜。”阿洛特大概是想笑,但伤口被牵动,最后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先不说这个,托尼。它安全吗?”
“比你安全得多。” 钢铁侠帮忙把枕头立起来,塞在很显然不愿意乖乖躺下的刺客身后,“我从绑架你的圣殿骑士那里掏出了一点东西,也许你应该知道。”
九头蛇项目,由利蒂希娅·英格兰领导,旨在通过基因编程的方式为现代圣殿骑士组织量身打造下一位领导人;在表达了他们对最大Boss艾伦·里金的不满的同时,又展示了他们卓越的想象力与杰出的行动力。他们收养了一个孤儿麦克作为实验体,最后又杀死了他。所以目前来说,圣殿骑士的九头蛇项目毫无成果。(来自肖恩·黑斯廷斯)
“基因编程?”阿洛特皱眉,“那是什么?”
“它用于医学和农业领域更多,” 钢铁侠侃侃而谈,“是一种对特定目标基因进行精确修饰的技术。你只要用核酸酶或者其他工具…@!dsha…就能做到,是我小时候玩的游戏了。不过这不是重点。”
一句没听懂的阿洛特默默点头。
“重点是那是九头蛇一直在做的东西,” 钢铁侠说,“你记得队长最开始的故事吧?他们一直在尝试还原他的‘超级士兵血清’,相信那玩意也能像改变队长一样改变他们的基因。”
“所以九头蛇和圣殿骑士有合作?”
“我更倾向于九头蛇在圣殿骑士中也有卧底,”钢铁侠耸肩,肩甲生动地发出咔咔的声响,“不过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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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如果九头蛇也和这件事有关,那我恐怕能力有限。”阿洛特沉思,“他们的武力太强了。”
“很高兴你有这份自知之明,”钢铁侠说,“我本来也没准备让你加入,刺客。待在这好好休养吧,我一会来看你。”他退到窗边,挥了挥手。
“再见,托尼。”阿洛特也对他挥了挥手,“不过我刚才就想问了,你为什么一直待在盔甲里?”
“因为我不在这里。”
面甲弹开,钢铁盔甲里空无一人。托尼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超人和我正在打击大都会郊外的九头蛇基地。好了,既然你醒了,我就把这个盔甲调走了。回见。超人向你问好。”
钢铁盔甲并起两指,活灵活现地对阿洛特比划了一下之后,流星般从窗口飞走了。
“…好的,”阿洛特对着窗口说,“祝你们一切顺利。”
这种知道朋友在工作,自己却无所事事的感觉有点新奇。他又看了一会儿天边那道明亮的弧线,缓缓躺平。钢铁侠和超人,复仇者联盟和正义联盟两大巨头合作,刺客完全可以想象九头蛇的下场。
问题是圣殿骑士。
他们往往拥有合法公民身份,为动物保护利益奔走,为当地基建贡献,为社会的利益殚精竭虑(无论是哪种殚精竭虑),至少他们表面上是优秀企业家。而仅仅第一条合法公民的身份就足以困住超级英雄,既不是用枪炮,也不是用魔法,而是水深火热的舆论。
令人惊奇的是,在他们以道德标准和法律准则批判超级英雄的时候,似乎彻底忘了一件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只有把这两样东西放在心上的人,才会无声地接受这样的批判。
恰好刺客根本不在乎这两者。他只在乎头顶璀璨的星空,以及那些璀璨如珍宝的人们。
夜凉如水。在黑暗中,窗户被提醒式地轻轻叩响;阿洛特短暂地打开鹰眼视觉又关上,看见翻进病房的人影褪去一层友好的绿色标记,露出线条流畅的蓝黑色制服。
“嗨,刺客,”夜翼轻巧地落到地上,“听说你又受伤了。”
“那并不严重,”阿洛特坐了起来,“但我还是很高兴见到你,夜翼。”
“没有什么伤是不严重的。”
夜翼走到病床前。多米诺面具只遮住了义警眼睛周围的部位,他明显在为什么发愁。但当他望进阿洛特的眼睛里时,又露出了微笑。
“蝙蝠侠也知道了你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夜翼眨了眨眼,“不过哥谭让他有点忙,你懂的。”
“我明白,”阿洛特说,“他很少说话,但他有一颗良善的心。”他为这句原本来自蝙蝠侠的话笑了一下,很快转移话题,“可以顺便请你替我捎句话吗?上次他借给我的衬衫,我恐怕没法还给他了。”
“当然,”夜翼肯定,“虽然我想他不会介意的。”尽管他不知道蝙蝠侠和刺客之间发生的事情,但他没有细问。他单手把一张椅子提过来,无声跨过椅面落座,胳膊松松地环在椅背上。阿洛特看着夜翼把下颌搁在椅背上,挑了挑眉。义警的肢体语言很放松,但那是一个很明显的“我有话想和你说”的表情。
“有件事你也许会想要知道,”夜翼维持着那个姿势,“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阿洛特明白了。是那个死在布鲁德海文监狱里的圣殿骑士。
27.第 27 章
“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刺客只说。
“唔,”夜翼说,“那你一定记得那天我们一路追到哥谭后抓回来的那个圣殿骑士了。五天前是布鲁德海文监狱固定的放风时间,晚上狱卒点人时注意到他一直没有回牢房,然后发现他的尸体仰天倒在广场的喷水池里。”
但奇怪的是,夜翼检查过,那个喷水池里的水只够淹没一个正常成年男性的小腿。溺死在这种地方绝对是无稽之谈,但尸检表明死者肺部存在水性肺气肿,心腔内有多量血性溺液等明显特征,所以最后定论死者大约是突发性猝死导致瞬间意识丧失倒地,恰好摔进了水池里,又因为失去自主意识无法呼吸和挣扎,被水淹没口鼻而死。对准喷水池的监控又恰好失灵了。
“…他们最后认定这是个意外。”夜翼说。
“是吗?”阿洛特说,“我很难说我为此感到遗憾,因为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他在阴影里的表情很平静。
“我很难说这是个坏消息,刺客。”夜翼显得更忧愁了,但他望向刺客的表情仍然真诚,“但你知道蝙蝠侠和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们相信活着是对罪犯最好的惩罚,即便他们可能再也不会改正。”
“你也知道我的本职工作是什么,夜翼。”阿洛特说,“你已经称呼我为‘刺客’了。从本质上来说,我们和杀手没什么区别。”
“你们不是杀手,”夜翼坚持,“至少我知道你不是。你是一个有原则的人,阿洛特,你不会轻易剥夺他人的生命。”
刺客没有立即回答。他静静地望着夜翼,看起来像是因为义警的话出神,又像是陷入了某段回忆。
“…我第一次杀人时差点失手,”他最后说,“因为我很害怕。我现在已经想不起那个人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但我还记得袖剑捅到一半时的触感。我用的力度不够,手也在发抖;事实证明,人体组织比稻草的抵抗更强。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也是我第一次知道濒死之人会爆发出多么强大的力量。”
“阿洛特。”夜翼低声说。
“那感觉很不好。”阿洛特回忆,“我当时被吓坏了,然后我的同期替我补上了一刀,或者说,是他按着我的手把袖剑插到了底。他那天对我说了同样的话,夜翼,他也说我太有原则,以至于无法剥夺他人的性命。也许待在后方更适合我。
“我听了他的话。我在后方提供支援,以为我在兄弟会的工作就会是这样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不喜欢杀人——我一直不喜欢杀人,现在也是。但是他死了。他们全都死了。”
夜翼安静地听着,透亮的蓝眼睛里浮起共情的水雾。
“所以我走上了前方。”阿洛特说,“我把所有和他们的死亡有关的圣殿骑士找出来杀了,以慰藉他们的灵魂。但杀人仍然让我感到难受。你杀过人吗,夜翼?我猜你没有。我希望你以后也不要杀人,但凡你杀过人,哪怕只有一个,夜晚再也无法入睡。”
夜翼勉强笑了一下。尽管出身哥谭,但他一向开朗乐观,充满感性;而也正是这一点,让他富有强烈的同情心和正义感。他在发现圣殿骑士离奇地死亡之后,立刻联想到了刺客,后者曾对信条发誓要为同伴复仇。
夜翼并不喜欢怀疑他的朋友。而他更不喜欢在沉默中怀疑,那对他的朋友更不公平。所以他来了,在一天的纠结后。他不希望亲耳听到阿洛特承认谋杀,但现在是他不希望听到的另一种情况。坦诚的默认和真挚的劝告。为什么好人总是没有好结果?
“我不会那么做的,我永远也不会那么做。”夜翼最后保证,“还有,阿洛特?如果你晚上睡不着觉,尽管打电话给我吧。你知道的,反正我晚上也不睡觉。”
“你们在说什么呢?”
钢铁侠从窗口飞进来,落到阿洛特床前。病房一下子显得有些拥挤,不仅是因为托尼从盔甲里走了出来,还因为超人也紧跟着飞了进来。这小小的空间承载了三位超级英雄。
“谁晚上睡不着觉?”托尼疑问,“喝点酒吧。再不行就多喝点。哦,你除外,小鸟,你成年了吗?”
夜翼尴尬地抹了下眼睛,“我成年很久了,斯塔克先生。”
“你才是应该少喝点,”阿洛特笑了,“喝醉并不是进入睡眠的方式,托尼。”
“我建议在睡前进行温水浴和冥想,”超人说,“那有助于提高睡眠质量。”
“你听起来健康得像美国队长,”托尼吐槽,“你们俩一定很有共同话题。好了,超人和我刚捣毁一个九头蛇基地,难道没有人为我们欢呼一下吗?”他张开双手。阿洛特配合地鼓起了掌,“热烈欢迎我们的英雄回归!”
超人笑了起来。夜翼也被他逗笑了,“欢迎回来,”他对两位年长的超级英雄说,“以及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夜翼。”托尼打量了夜翼的制服,“从布鲁德海文到这里可不近,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刺客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开灯。”
“我不认为义警适合出现在摄像头下,托尼。”阿洛特说。
夜翼其实是黑了监控进来的。但他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有道理,”托尼恍然大悟,“所以我们为什么不换个没监控的地方?去吃烧烤吧,怎么样?我知道有个露天的平台,很适合这样的夜晚。谁赞同谁反对?”
曼哈顿,午夜,标有A的“露天平台”。
“斯塔克工业?”阿洛特向外望,“哦,现在它是复仇者大厦了。”
在对面玻璃大厦的反光中,银灰色的A印在蓝底圆圈上,笔锋毫不避讳地冲出边界。
“你上次来的时候,那里还是一个‘S’”,托尼抱着手臂站在他身边,“只不过这次你是被它的主人带过来的,就是你上次试图谋杀的那个。”
“什么?”正在给烤串翻面的夜翼诧异地抬起头。
“你没听错,年轻人,他尝试过刺杀我。”托尼转头,“我一直到现在也没搞明白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刺客,这是你们的商业机密?”
“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托尼,”阿洛特笑着叹了口气,“就是混在人群里走上来的。”
“我也反驳过你很多次了,刺客,”托尼不满,“我们有智能人脸识别技术,我的楼层被允许通行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你就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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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黑斯廷斯把你放进来的吧。”
“然后你又会说他根本黑不进你的系统。”阿洛特摇了摇头。他捋起袖子走向烤架,但脸上挂着微笑。
夜翼正一个人看顾着烤串,有点忙不过来。超人时常飞走又飞回,但他没有说要离开,其他人也没有让他去忙别的事。在拯救世界,或者什么别的正事之间,不会有人拒绝能拥有这样一段短暂的空隙,被烤肉的香气和同伴的欢声笑语填满。
“…我说披萨放那就行,但是他没有听,”托尼正在讲述他差点被刺杀的那次经历,“直接走了过来。我当时正忙着做实验,完全没注意到有个大活人冲我走了过来——这种时候即便第三次世界战争爆发在我眼皮底下爆发,我也不会注意到!——然后!他直接把我拎了起来!”
他比划了一个拎起衣领的动作,夜翼的目光惊奇地在刺客和钢铁侠的体型之间徘徊。
“你的肌肉都藏哪了?”他充满好奇地问。
“和你差不多吧。”阿洛特也看了眼他。
“别被这小子骗了,”托尼不满,“他可有劲了,拎我就跟拎只猫似的。(阿洛特火上浇油地补充:我拎过比你更重的东西,托尼,不管是不是人)在那之后……”他忽然住口了。阿洛特恰到好处地递给他一串刷了黑胡椒汁的牛肉。
“为什么断在了最关键的部分?”夜翼抗议,“之后呢?”
“然后我们聊了一会天,”阿洛特只说,“就握手言和,变成了好朋友。你带来的是什么,超人?闻起来好香。”
“我也闻到了。”托尼嚼着肉含糊地问。
“这是我家人做的南瓜羹,”超人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小时候经常和这个一起吃烤肉,就想着带过来给你们也试试。”
他打开带来的保温壶,把仍然散发着热量的南瓜羹装进碗里。夜翼几乎是立刻丢下了刷子,满怀期待地接过一碗,“我真想念这份手艺。”
他没有再追问之前的后续。如果刺客所说的后续让那段相遇听起来像个童话,至少在今晚,就让它是个童话吧。
“这个季节就该喝南瓜羹。”托尼也若无其事地拿走一碗,“绵密丝滑,我认为你的家人完全可以靠这个赚钱。”
只剩阿洛特在看顾烤肉了。但超人冲他笑了笑,从他手中接管了烤架。“交给我吧,刺客。”
“谢谢你,超人,”阿洛特回答,“你可以直接叫我阿洛特,反正我再也不需要隐藏身份了。”
他也喝了一口超人带来的南瓜羹。如果说这份甜点让他回想起农场,那么他也没有说出来。令人惊奇的是,不仅是超人带来的南瓜羹口感很好,超人本人烤出来的肉也滋滋冒油,色泽鲜嫩。超人说不定厨艺很好,但谁会知道这一点呢?他是独自一人来自氪星的,但也没人知道他在地球拥有家庭。
这是一件幸运又幸福的事情。阿洛特不会深入思考超人今晚所透露的信息,因为他不应该那么做。他和托尼说笑着,超人在为烤完的肉刷不同的酱汁,夜翼趁此机会掏出手机,怼着脸照了张相,把其余人都收入镜头。
“真遗憾你不在这里;(”一键发送。
28.第 28 章
“我都不知道你也认识钢铁侠。你知道你俩的行事作风几乎天差地别吧?简直像是两个片场的。”
“在他成为钢铁侠之前我就认识他了,但这不是重点。”蝙蝠侠面对着环形屏幕,“你不应该在每次受伤后使用修复舱,它的便捷性会让你失去对伤势的敏感。”
他能听见阿洛特在他身后披上风衣。细细簌簌。在那之后,蝙蝠侠才转过电脑椅,对刺客投以不赞同的眼神。
“我知道,”阿洛特略带歉意地回答,“但我等不及伤口恢复。”
“你很着急?”蝙蝠侠说,“圣殿骑士在追捕你?”他的语气把疑问表达的像推论。虽然他说的也是事实,阿洛特·特里斯坦这个名字已经被阿布斯泰戈火速辞退,转头挂上了商业间谍榜,并控以谋杀嫌疑。如果他们能弄到证据,阿洛特毫不怀疑他们会全球通缉他,但话又说回来,即便没有证据,他们也可以这么做。
毕竟那种证据也没法交给警方。
“正相反,”阿洛特系上风衣后的腰带,“是我要去追捕他们。”
“我不建议你在这种时候去芝加哥,”蝙蝠侠调出文件,“那里正充斥着混乱。”
“会比哥谭更严重吗?”
“芝加哥和哥谭的问题不一样。”蝙蝠侠没有理会阿洛特的玩笑,“那座城市充斥着摄像头,名为ctOS的系统监视着整个城市。”
阿洛特浏览着屏幕上滑过的图片与视频。芝加哥,一座犯罪率比起哥谭略逊一筹的城市;然而,考虑到后者拥有太多高智商的疯子,即便屈居于哥谭之下,芝加哥也绝对不容小觑。
白色的摄像头攀附在建筑物的一侧,时刻不停地转动着,扫视街道上发生的一切。血腥,暴力,光天化日之下发生的飙车与枪战;直升飞机的嗡鸣声响在头顶,犯罪分子却一次又一次地溜走。
“哥谭也有很多摄像头。”阿洛特心不在焉地说。但他意识到了芝加哥的危险性。
“你以为那些摄像头背后是谁?”
“嗯,韦恩?”
阿洛特只是合理推测,毕竟韦恩集团是对哥谭基建最热心的企业之一,他们出资修缮和建设公共设施很正常,但蝙蝠侠略显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是我。”
阿洛特被他这句话搞得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刚才蝙蝠侠说的是“摄像头背后是谁在看”,而不是“摄像头背后是谁在支持”,于是恍然大悟、但一点也不意外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他说。但蝙蝠侠还在看着他。义警滑动资料的动作停了下来,屏幕上正在滚动的画面也暂停了。轮到阿洛特对他露出疑惑的表情,“怎么了?”
“你已经知道了?”
“你是指你和韦恩的关系?”阿洛特说,“只是合理推测。”
他们一言不发地对视了一会儿,就在阿洛特怀疑韦恩和蝙蝠侠的关系莫非已经超越投资时(讲道理,正常被投资人会随手拿出一件投资人的衣服给朋友换吗),蝙蝠侠结束了这段沉默的对视,转过头继续播放资料。
“ctOS是布鲁姆发明的技术,在10年前造成灾难性的美国东北部大停电后,它被上交当局。但它仍然有不少漏洞,心怀叵测的人会利用它达成自己的目的。如果圣殿骑士想这么做的话,他们也能通过这个系统找到你。”
一说起正事,刺客立即遗忘了刚才的“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的疑惑。
“人脸识别?”
“比那更多。”蝙蝠侠说,“电子设备信息关联、数据库信息匹配……物理方式无法掩盖你的身份,你得准备好比兜帽更强劲的掩护。”
“唔。”阿洛特陷入了迟疑,“你知道的,蝙蝠侠,我们刺客是诞生于数千年的职业,贯彻着古老的准则、简练的谋杀方式…”
蝙蝠侠凝视着他。
“…我已经是刺客中的维新派了,”阿洛特尴尬,“真的。”
“还有,”蝙蝠侠继续,“芝加哥的警方、□□,以及几乎所有的收尾人——也就是那里的雇佣兵——都在围剿一个人。这才是芝加哥目前如此混乱的根源。”
“谁?”
一张图片出现在屏幕上。棕色夹克看起来和他的使用者一样饱经风霜,沉默的黑色面罩遮住了他的面部表情,鸭舌帽同样压得低低的,但在那之下,有一双犀利的绿眼睛敏锐地盯住了镜头。
“芝加哥新出现的义警——”
“艾登·皮尔斯?”
他的名字标在图片以及制裁犯罪者的视频旁。但蝙蝠侠察觉出刺客的语气满含惊讶。
“熟人?”
“我想是的,”阿洛特皱眉,“你刚才说他在被整个芝加哥围剿?”
他戴上了兜帽,习惯性地调整了一下手腕上袖剑的绑定位置。刺客立刻整装待发。
“等等,”蝙蝠侠迅速站了起来,“你不能就这样过去。你只是血肉之躯。”
“我知道,”阿洛特回答,“但他也是血肉之躯。你也一样,蝙蝠侠。我们都有忙不过来的时候,而这种时候就会需要朋友的帮助。”
蝙蝠侠又凝视了刺客一会儿,这次不太久。
“我明白,”他简洁地说,“你有他的联系方式?”
不太令人意外的是,芝加哥义警没接电话。阿洛特只好在语音信箱留言,表示他刚听闻消息,将立刻动身前来援助。蝙蝠侠将他能搜寻到的信息全部传给了刺客,正在飞速敲出一连串的计划。
“我需要一点时间黑进ctOS,”蝙蝠侠说,“有任何后续,我会和你联络。”
登上直升飞机的阿洛特冲他挥了挥手。时间已是深夜,没有任何抱怨的韦恩慷慨地资助了这样迅捷的交通方式,驾驶员按照阿洛特给出的地址把他送到芝加哥东北部的帕克街区。
帕克街区,猫头鹰汽车旅馆,二楼南部的房间。
阿洛特根本没有费心敲门。房门一推就开,焦黑的痕迹仿佛仍燃烧着火焰。这里被袭击过。他闻到没散尽的化学物质,沉着脸走了进去——鹰眼竭力还原出房间曾经的模样,以及它遭遇的火拼。
桌上的主机设备烧成了灰烬,墙壁上钉着照片残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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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屑…艾登曾在这里待过不短的一段时间,他可能将思维导图通过投影绘在墙壁上。来的人不止一个。中庭、走廊,以及天台,到处都是爆炸的痕迹,阿洛特毫不怀疑如果此时他手里有一瓶鲁米诺,这座汽车旅馆将在夜晚亮起蓝光,而这种充沛的光线甚至能使它减免电费开支。
艾登究竟是如何惹到这么多人的?
阿洛特还是没打通他的电话。他滑动了一下联系人列表,在短暂的犹豫后下定决心,转而拨给约尔迪。和艾登不同的是,这位闻名芝加哥的金牌收尾人很快接通了电话。
“嗨,”约尔迪轻快地打招呼,“你有尸体要处理?或者还没变成尸体的那种?只要价格合适,约尔迪·秦可以为你摆平一切,无论是多余的活人还是死人。”
“真高兴听到你还在干这一行,约尔迪,”阿洛特松了口气,“这里是阿洛特。我想找个人,但不是要谋杀他的那种。我已经离开芝加哥太久,不过我想你肯定能找出任何人吧。”
“哦,阿洛特,我记得你。”
电话另一端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刺客熟悉的消音枪声,两次,听起来像西瓜被打碎。
约尔迪啧了两声,顺手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那是公寓主人在他来之前泡的,但手艺不佳,他很快嫌弃地放回原位。坚持在工作时间穿着漂亮西装的收尾人一边收起摄影器材(雇主要求),一边回忆着“阿洛特”这个名字。最后,他也什么都没想起来,但这并不妨碍他做生意。
“我确实很久没听见你的消息了,亲爱的,真高兴你又回来了。所以你想找谁?有没有名字或者其他特征?”
“你一定知道他,”阿洛特说,“艾登·皮尔斯。”
约尔迪沉默了几秒。“你知道整个芝加哥都在找他吗?这可不是我的能力问题,你得知道这家伙有多难搞。他可以出入任何地方如同出入无人之境,然后大摇大摆地全身而退——我在任何地方都有人,这可不是瞎说,但即便是我,也没法找到他。你想想!当局在通缉他,南方社团也一样,还有其他所有在重赏下闻风而动的收尾人。芝加哥能有多大?我毫不怀疑他们把芝加哥翻了个遍,但谁也找不着他。我劝你还是放弃为妙。”
“那就是为什么我想找到他,”阿洛特说,“他一定需要帮助。”
“你说什么?”
约尔迪停下了脚步。电梯在他面前打开又合拢,亚裔把手机挪开耳边,诧异地看了看来电显示。
“总之,如果你有任何艾登的线索,”阿洛特总结,“虽然我不知道别人开了什么价格,但我想这不影响你多卖一份。”
约尔迪承诺他会这么做的。他从不和钱过不去,所以阿洛特相信他的话,但也只是选择性的。约尔迪的道德底线过于灵活(如果他有的话),而他已经是收尾人中最讲信用的那一批了。当然,那也是为了做生意。
然而,阿洛特所不知道的是,在他记忆中总是以利益为导向的约尔迪正在给艾登·皮尔斯打电话。
“嘿,我有个奇怪的消息要送给你。”
29.第 29 章
“什么?”
“你还记得阿洛特这个名字吗?他只说过这一遍,所以我不确定怎么拼——那不重要,总之他在找你,并且不是想要一枪崩了你的那种。听起来很奇怪吧?他似乎想要帮忙,尽管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什么新型诈骗。但不管怎么说,他正在帕克街区的猫头鹰汽车旅馆。”
“他告诉你的?”
“什么?哦,他只是打电话问我你在哪,地点是我查的。所以你真的认识这么一个人?”
“也许。莫里斯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约尔迪咂舌,“我知道你最近很忙,皮尔斯,所以没拿他烦你。阿洛可不是唯一一个在找你的。”
艾登知道这一点。他刚从斗殴、枪声和大爆炸中脱身,只来得及接通约尔迪的电话。现在他注意到了一长串被静音的未接来电。约尔迪好心地给他发送了阿洛特的IP地址,他现在赶过去完全来得及;但问题是,他是否能相信阿洛特?
天台的摄像头嗡嗡转动,最后对准了人像。刺客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戴着兜帽,站在猫头鹰一闪一闪的灯牌下,正在讲述他是如何与艾登认识的。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阿洛特回忆,“十多年前。那时候还没有ctOS,但芝加哥已经有了收尾人——芝加哥总是有收尾人。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你?”
蝙蝠侠正在和肖恩联手黑ctOS,但这不妨碍他发出疑问。
“是的,黑披风,”肖恩说,“而我当时负责让他别被其他收尾人查到。那个时候芝加哥的电脑系统可比现在方便入侵,科技的变化真是有利有弊。”
“它最好处于一个既能方便我们进入的水平,又保持对外界的高门槛。”瑞贝卡开玩笑地解说,“是不是,肖恩?”
“就是这样,瑞贝卡。”
阿洛特不合时宜地有点想笑。“…我和艾登就是在那时认识的。我们合作过几次,我所有关于枪械的知识都是他教的。”
“真抱歉兄弟会没给你那种培训,”肖恩随口说,“哦,等等,那时候还没我什么事。”
“那就是为什么你应该管我叫前辈。”
阿洛特只是在开玩笑,但肖恩突然大叫起来。
“不对!有人在尝试入侵你的手机!”深感被挑衅的黑客恼火地扑到另一块屏幕前,“他被我设置的自动程序拦住了,但不会太久。该死的,他一定就在你附近。”
阿洛特瞬间开启鹰眼。被标记灰色的路人靠在角落调情,二楼倚在短墙上的女人正在打电话八卦;刺客翻过空调机、纸箱杂物等障碍,迅速扫了一圈天台后,直接翻下三楼,跳到地上。
“我周围没人。”他简洁地说,“给个方向?”
“黑客有可能是通过摄像头远程入侵的,”蝙蝠侠说,“但不会太远,五十米之内。”
“放轻松,”瑞贝卡也说,“我们在看守你的网络。”
阿洛特知道这一点。他无数次非常感谢这一点,因为他虽然是个很有耐心的刺客,但他的耐心仅限于用在等待目标经过这回事上。他可以计划三天,收集足够的信息后到达选中的目的地,然后等上一整天去谋杀一个人;但有时候,他也会变得格外莽撞。
他抬起头。二楼的某个摄像头正一动不动地对准他。
‘我会找到你的。’
阿洛特无声地比出口型。他从风衣内侧抽出M1911,一枪打爆了那个摄像头。小型机器在一连串挣扎的电火花中报废。他不知道那个摄像头背后是否是黑客正在观察,但那无关紧要;每一个摄像头都会成为黑客的眼睛。他对网络不太在行,但他有几个杰出的黑客朋友,所以阿洛特多少了解一些基础。
“注意那些转动速度过快的摄像头,”肖恩指点他,“尤其是转了一圈后看向你的。我们太远了,没法接管那些摄像头。”
“我知道,”阿洛特说,“你们已经帮了大忙了。我会解决剩下的部分。”
在市民尖叫着逃离旅馆的背景音中,正在谋杀摄像头的阿洛特接进另一通电话。
“我看到了你的留言。”一个低沉沙哑的嗓音说。
“哦,艾登,”阿洛特回答,“我知道我刚说了什么,不过我现在有点忙。给我点时间,让我把手头的麻烦解决了,就来找你。”
“你在哪里?”
“你的地方,”阿洛特又射下一个看向他的摄像头,“至少几天之前应该还是吧,我猜。你惹上了什么麻烦?”
“我们现在就可以谈论这个,只要你站在那里别动。”
阿洛特预备扣下扳机的手指停住了。正在和他对视的摄像头亮着一闪一闪的红光。
“是你?”他皱起眉。
“是我。”
声音从背后传来。阿洛特迅速扭过头,枪口对准了楼梯口举着双手走下来的艾登·皮尔斯。
“我不喜欢你欢迎我的方式,”阿洛特说,“你为什么黑入我的手机?”
“放松,阿洛特,”艾登空出一只手摘下面罩,“我还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回到了芝加哥。”
谁也没有说话。旅馆空无一人,芝加哥的天空乌云盖顶,沉重的风卷着广告单经过两人对峙的微妙力场。雨丝飘了过来,接着是打落的雨水。这对艾登毫无影响,因为他正站在楼梯口,旅馆的二楼遮蔽着他;但阿洛特站在庭院里,没有遮挡。
“下雨了。”艾登用眼神指了指他俩的站位。
片刻后,阿洛特把枪塞回风衣内侧,脸色不太好看地快步走进旅馆的回廊,抹了把脸。艾登同时放下手,活动了一下肩膀。氛围松弛下来,他们对视了一眼。
“你看起来老了很多。”阿洛特说。
“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艾登说,“如果是你,你也会变老。听着,我不知道你了解多少,但我现在的处境真的很紧张,也很难相信一个突然出现的好心故交。为什么你突然回到芝加哥?”
他的语调很平静,但双眼紧盯着阿洛特的。
“如果说我是为了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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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洛特也看着他,“这段对话是不是会变得太感性?”
“你认为呢?”
阿洛特笑了一下。“我有些人要查,这是我来到芝加哥的主要目的。”他把额前湿漉漉的红发捋开,“在查芝加哥现状的时候注意到了你惹出的乱子,所以想着或许我能搭把手。你到底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说来话长,”艾登对此闭口不言,“我们换个地方。这里仍然不安全。”
“我听说几乎全城的收尾人都在盯着你。”
阿洛特跟着艾登走进旅馆背后的小巷。一辆漆黑的巴巴法洛斜斜地停在那里,地上留有急速刹车的黑色车辙。艾登率先上车,但阿洛特在副驾驶外停住了。
“怎么了?”艾登鸣笛示意他上车。
“你开车?”阿洛特确认。
“不然呢?”
“你考驾照了?”
“你考了?”艾登反问。
“我是真考了,”阿洛特迟疑,“要不还是让我开吧。”
“不。”艾登催促,“赶紧上来,如果你觉得不安全,就系上他妈的安全带。”
阿洛特心一横,坐进车里,艾登没等他系上安全带就猛地踩下了油门。巴巴法洛野兽般轰鸣着在小巷中甩了一个漂亮的半圆形,冲了出去。路灯杆和垃圾桶被无情地碾过,差点被撞的路人吓得摔倒在地,惊呼和车内歌单同时响了起来。
“艾登·皮尔斯!”阿洛特差点撞出安全气囊,“我真是来帮忙的!你不用这么着急把我杀了!”
“如果我想杀了你,根本不会让你坐在我身边。”艾登抬高音量,“你要查谁?”
“加拉哈德!”
“又是加拉哈德?我以为你已经把他们干掉了。”
车在街道上横冲直撞,无视任何交通信号灯的指示。阿洛特甚至眼睁睁地看着艾登没来得及踩住刹车,撞上一辆重型车。
“别说那个了!而且说真的,艾登,”阿洛特喊,“你真的不能再把车开得跟肥皂似的了!你想想如果那是一辆油罐车会发生什么?”
“它又不是一辆油罐车!”
“我真应该在来找你之前买份保险。”
车一路向北,驶过数个街区。芝加哥进入夜晚,车平稳地驶入隧道,速度降了下来。
“让我们这么说吧,”艾登单手握着方向盘,“我确实用得上一些帮助。你可以当作是我雇佣了你,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帮你追踪加拉哈德的信息。”
“你想要我做什么?”
“和以前一样。”
引擎声不再吵闹地轰鸣。他们降低了声音。
“可以,”阿洛特说,“但你知道我的原则。”
“我知道,我们不会牵扯到女人和小孩。”
巴巴法洛驶出隧道。那阵阴影有一瞬间将艾登的侧脸埋进黑暗里,但很快,波尼的街道亮起了路灯。微弱的光照进车内,阿洛特扭头看了眼沉默的艾登。
“我们在哪?”
“波尼。”
30.第 30 章
阿洛特没怎么来过波尼。掉了墙皮的二层洋房从车窗一晃而过,稀疏寥落的人影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酒馆亮着昏暗的灯光。
“这里是郊区?”他问。
“对,”艾登停下了车,“前面是柏奈岛。你可以开始了。”
阿洛特没有多问。他开启鹰眼,扫视了一圈岛上的情况。
“十一个守卫,全部持枪,我怀疑他们都在部队待过。”阿洛特皱着眉戴上兜帽,“为什么郊区会有这种武装?”
“他们在看守ctOS中心,”艾登拉上面罩,从怀里掏出M1911,“就在那里。”他回过头,正准备和阿洛特补充说明,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但艾登一点也不意外,视线上移。
“ctOS中心?”果然阿洛特蹲在屋顶上,“为什么ctOS中心建在这种鬼地方?为了让人想不到?”
“你可能搞错了。每个地区都有ctOS中心,这里不是它的总部。”
艾登心不在焉地掏出手机。轻轻一按,他就打开了访问通道,这片区域的所有联网设备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地敞开:摄像头,笔记本电脑,手机,甚至通讯头盔和地下管道。角落的电子设备莫名其妙响起狗叫声,守卫被吸引过去查看,注视着这一切的艾登按下按键。
嘭。
黑夜中爆起一团火花。蹲在房顶上的刺客眨了眨眼,确认鹰眼视觉中消失了一名红色目标。
“我刚才看见…?”
“这就是ctOS能做到的事情,而且还远不止这个。而布鲁姆还在反复强调市民的隐私得到了有效的保障。事实上,他们才是隐私的偷盗者。”
“你提醒我了,我还想顺便查一下布鲁姆。”
“你会有机会的。”
在夜色的遮掩下,艾登悄无声息地溜进重重守卫的区域。被爆炸惊动的雇佣兵往那个方向聚了过去,阿洛特在屋顶辗转,收割落在最后的守卫。袖剑和M1911合作顺利,全程没有任何人以清醒的状态直面刺客和狡狐,后者认路般径直走向ctOS中心,阿洛特在确认所有人都变成灰色之后跟上。
“这让我想起了以前的日子,”阿洛特舒展了一下身体,“我已经很久没干活了,幸好没有太生疏。”
“生疏?地上躺着的那些人有话要说。”艾登在手机上点了点,挡住他们的门迅速敞开,“不过你确实销声匿迹了很久。我还以为你停手了。”
“对,但不完全是那么回事。”阿洛特跟着他走进去,看着艾登把手机横过来,对着ctOS操作,“我从来没有停过手,以后大概也不会。”
阿洛特不会知道正在和他说话的艾登正在做什么。压着帽檐的黑客在手机上快速点了几下,获得了波尼地区的所有访问与操作权限;最后一片拼图被他集齐,整座城市汇聚在他手中这一部小小的机器里。车流,人声,灯光…现代数据连成银白的线条,在黑客眼中流淌。
但很快,艾登收起了手机。
“商业间谍那回事?”他转过身,“阿布斯泰戈看起来对你很恼火。你为什么非得和他们过不去?”
“你又是为什么要和布鲁姆过不去?”
“我没和布鲁姆过不去。正相反,我还会感谢他们发明出ctOS。”
“既然你提到了,”阿洛特抱起手臂,“我还想问你是什么时候学会黑入的。”
“这重要吗?我们毕竟十年没联系了。”艾登说,“这期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人类就是这样的动物。我相信你也觉得我们是时候叙个旧了,找个地方聊聊吧,只有你和我。”
“你对这里更熟悉,请。”
绘有酒杯的灯牌在屋顶上闪烁,几个时亮时不亮的字母拼出店名杰迪带亚。阿洛特跟着艾登走进这家小酒馆,里面没什么人,头发稀疏的酒保似乎在和角落里的工装青年掰扯着什么。他们随便坐下,叫了瓶酒,阿洛特开鹰眼谨慎地扫了一圈周围的人影,只有扎着辫子的工装青年多看了他两眼。
“据我所知,加拉哈德没有因为前任CEO的陡然离世受到任何影响,”艾登给他俩各倒了一杯,“他们的长子阿列克谢很快接手了公司。事实证明他的能耐比他父母强多了。”
“西尔维奥呢?”阿洛特心不在焉地喝了口酒。
“谁?”
“西尔维奥·加拉哈德,”阿洛特重复,“阿列克谢的弟弟。看来他不怎么活跃?”
艾登在手机上查了一下,“他确实不怎么管生意上的事情。我对加拉哈德这个公司没什么了解,他们很少雇佣收尾人。等等…西尔维奥。我见过这张脸。”
“他被悬赏了?”
“不。”艾登回忆,“是在幸运奎恩的拍卖会上。现在我理解你为什么要搞他们了。”
“等等,”阿洛特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幸运奎恩是谁?拍卖会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确实需要补补课了,阿洛特。”艾登把手机推过去,“看吧。幸运奎恩是南方社团的老大,他每年会召开拍卖会,搞些见不得人的生意。我一点也不意外那些财产远远多于良心的人会出现在那里。”
“他在拍卖会上做了什么?”阿洛特确认。
“什么也没有。我搞砸了那场拍卖会,就算他想买谁也买不了。”
阿洛特把手机推回给艾登。艾登把它放到一边,又喝了口酒。
“如果你想追寻的是他的线索,我可以想办法帮你。但不是现在,我最近有点忙。”
“我理解。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阿洛特说,“我还以为你会抓紧时间离开芝加哥,但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我现在还不能离开芝加哥,”艾登说,“有人伤害了我的家人,我要确保他们付出代价。你明白的。”
阿洛特短暂地陷入沉默。
“我明白。”他最后说。
阿洛特明白这种感觉。事实上,当年在为家人复仇的那个角色是他自己,而从旁协助的是艾登。在那之后,阿洛特抓着线索飞往世界各地,去追杀所有与此相关的沾手方。没有人能逃过刺客的复仇。没想到一晃十年过去,角色颠倒,如今奔波在血雨腥风第一线是坐在他对面的芝加哥狡狐,绿色的眼睛磷火般燃烧。
复仇的火焰只能用敌人的鲜血浇灭。他们在彼此的眼睛里都读到了这一点。
“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阿洛特重复了一遍,“只要是我的能力范围内,就告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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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那不会太远,”艾登说,“我之后多半会再进一次罗西·佛利蒙,到时候我会联系你。”
“没问题,”阿洛特顿了顿,“不过那是个什么地方?”
寂静。艾登拿起酒杯的动作顿住了。
“我真的建议你下次在应承之前搞明白你在答应什么,”他这么说,但声音里没有不悦,“那是凡斯罗伊帮的据点。三个狙击手,一个重甲兵,以及一堆退伍士兵、被惊动后会赶来的好几车收尾人。而这仅仅是地面上的武装,楼层里还有起码几十个社团成员。”
“芝加哥到底是什么回事?”阿洛特震撼,“区区一个街头帮派需要这样的武力?这比哥谭还要夸张!年度犯罪率排行榜究竟是谁排的?”
“我已经告诉你情况了,你可以选择拒绝。”
“我才没有那个意思,”阿洛特澄清,“这对我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
不远处的工装男忽然爆发出一阵被呛到的大笑。阿洛特和艾登几乎是同时看了过去。
“别惹事,T骨,”酒保头也没抬,“你还欠我一面玻璃。”
“我可没惹事,”被叫做T骨的工装青年擦了擦嘴,“我只是想起了好笑的事情。”
“什么好笑的事情?”阿洛特没站起来,也没走过去。但他把手伸进了衣服里。
“嘿,兄弟,你没必要这么紧张,”T骨遥遥敬了他一杯,“你想听我讲个笑话吗?”
“阿洛特。”艾登低声劝阻。被他叫住的前收尾人给了他一个眼神,又转过脸去,对T骨说话。
“你会讲什么笑话?如果你缺人一起喝酒,你可以直接拿着你的酒杯坐过来。”
“哦,真的吗?”
T骨拿着酒杯走了过来,站到他们桌前。戴着护目镜的黑白棒球帽紧紧束住他和胡须同色的灰白脏辫,灰色纽扣短袖衬衫的胸袋上方绣着表示不满的网络颜表情。他拿着酒杯的手腕绑着一个眼熟的皮革臂甲,艾登瞥了阿洛特一眼,他知道阿洛特袖子里也藏着两个相似的东西。阿洛特也确实在打量T骨的手腕,但他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你们有谁愿意和我玩拼酒小游戏?” 只有T骨没在意他俩之间的视线交流,“规则很简单,一整杯一整杯地喝,谁先倒下谁输。”
“赌钱?”艾登说,“我不是习惯带现金的类型。你呢,阿洛特?”
“我是,”阿洛特耸了耸肩,“但我不擅长拼酒。”
“这很好解决,”T骨用酒杯分别指了指他俩,“你有钱,而你能喝。来吧,别让我一个人晚上喝闷酒。”
阿洛特看了眼艾登,“我可以给你们当裁判。”
“你最好顺便看着他们别打起来。”酒保把酒搁上桌面。
艾登没有拒绝。T骨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很快给自己满上。很显然前几杯对他俩都没什么难度,但几瓶酒下肚后,艾登的眼神开始飘忽。他抓着空酒杯在空中费劲地晃了一圈,重重把它掼到桌面上。阿洛特换了个坐姿,他怀疑艾登已经看不清对面的人脸了。
“你朋友已经醉了,”T骨,神奇地在这牛饮中保持了神志清明,仰头又喝下一杯,“你想替他吗?规则不变。”
31.第 31 章
“这不公平,”阿洛特拒绝,“虽然我觉得我应该也喝不过你,但你已经喝了这么多了。”他从艾登手里拿走了那个在空中跳舞的酒杯,放回桌上。几个空酒瓶歪倒在他们脚下。
“来嘛,”T骨邀请他,“反正你都要把这个醉鬼拖回去,不如喝够了再把他拖回去。”
“你就是想让我请你喝酒吧?”阿洛特说。
“剩下的算我账上,”T骨坚持,“我还没尽兴。”
“平时没什么人和你喝酒?”
阿洛特把酒杯挪了过来。T骨立刻高兴地给他满上。
“只是晚上没什么人出来。你看看这里,像是个繁华热闹的地方吗?大家到点就睡了,晚上还在外面游荡的,不是没有家庭,就是要干坏事。”
艾登靠在座椅上嘀咕了两句反驳。阿洛特听清了他在说什么收拾坏蛋之类的话,不由得笑了一下。
“你把我们三个全都骂进去了,不过我确实没有家庭。”
“为什么?像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总该有约会对象吧。”
酒度数很高。阿洛特刚喝过一杯,就立刻明白了为什么在他记忆中酒量很好的艾登也被放倒了。那几乎直接是基酒,平时阿洛特还要配上柠檬和白盐才能喝得下去。
“…我没有约会对象,”阿洛特有点恍惚,“我工作一直都很忙。”
“真的?那你为什么深夜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买醉?”
阿洛特握着酒杯陷入沉默。这里是哪?他想了想,芝加哥,波尼。为什么他在这里?他是来干嘛的?
“你连你在这里做什么都不知道?”
T骨替他又倒上一杯。阿洛特盯着逐渐上涨的金色水面,目光飘忽不定地移到T骨的手腕上。那里有一个形状熟悉的皮革臂甲。这触发了阿洛特的记忆关键点,他忽然出手,握住了T骨的手腕,后者被他吓了一跳,基酒洒了一桌。
“…找人。”阿洛特嘀咕。
T骨看起来想骂脏话,但没骂。他谨慎地抽了抽手,没抽回来,阿洛特虽然意识模糊,但力度一点也没放松。“你在找谁?”
“雷蒙…”一旁的艾登反应了一下,在T骨猛地看向他的杀人视线中补充了剩下的部分,“肯尼。”
哗啦一声,突然暴起的T骨掀翻了桌子。酒杯和冰块飞溅而出,醉酒的阿洛特和艾登反应不及,被摔出酒馆。玻璃被他们撞碎一地,T骨踏过玻璃碎屑走出来,酒保在他身后高喊:“这个月第二扇!”
“好啦,好啦。”
T骨先摸走了阿洛特怀里的消音手枪,熟练地拆了子弹,丢到地上。
“现在我可以给你们讲个笑话,醉鬼们。两个人竖着走进酒吧,横着出来。你猜为什么?”
阿洛特趴在地上,没有动静。然而,T骨刚转过头,刚才还醉得不省人事的艾登已经晃晃悠悠地站起,抽出甩棍。几秒对峙,T骨右拳直接砸过去,艾登敏捷闪避,左肘窝狠狠夹住T骨刚打出的右臂把他绑在身前。甩棍迅速插进两人之间的空隙,艾登左右手同时施力,借着体重把T骨压得不得不蹲下。
“你好啊,雷。”
“我都说了——小点声!”
T骨猝然掏出□□,就要往艾登腿上捅去。蓝紫色的电流嗡鸣着,眼看就要放倒艾登,忽然一只小型暗器力道猛烈地打落了□□。
“关于你刚才说的那个笑话,也许是因为某人觉得自己酒量够好。”
阿洛特爬了起来,捡走地上的□□和暗器。T骨骂了一声,“该死的。刚才是谁说的和公平有关的话?嗯?”
“我突然觉得输赢更重要。”阿洛特把M1911拼了回去,插回身侧,“现在是你输了,雷,是吧?你付账单。”
“啥?”
“你得为玻璃付钱,”艾登在他耳边低沉地说,“而且你还会帮我一个力所能及的小忙。我相信我们能在一段和平的对话后达成共识,雷,你可以选个地方。现在我会慢慢松开你,你不乱动,我和我的朋友也不乱动。怎么样?”
阿洛特瞧了艾登一眼,意识到眼前这个被叫做“雷”的T骨正好是艾登要找的人。但他没有在此刻作声,只是对着他俩抱起手臂,以示自己不会乱动。
T骨怀疑地打量了他俩一圈,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艾登慢慢地松开他,T骨自己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肩颈部分。
“很好,”他说,“你们害我泄漏了踪迹,现在还要我帮你们一个‘力所能及的小忙’。我真是乐意为你们效劳。”
“这是个意外,信不信由你,”艾登收起甩棍,“我们只是走进了波尼的唯一一家酒吧,然后接受了你的游戏。”
“那可真是个超级大惊喜。”T骨很显然没相信,“走吧,我们换个地方。”
T骨的藏身处,废弃物品回收站。这里太黑,又到处都是障碍物,艾登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了口袋里。正在他准备开启ctOS扫描时,身后的阿洛特吹了声口哨,“这地方真酷。”
“我也这么觉得,”走在最前面的T骨回头,“但我不觉得你能在这么黑的情况下看清它的全貌。你应该白天再欣赏它。”
“信不信由你,”阿洛特说,“天再黑我也看得清东西。”
“所以你也是个黑客。”T骨说,“你呢,甩棍小哥?”
他们走进室内。电视开着,T骨一抬头,看见芝加哥新闻速报里正在被通缉的那张脸。艾登·皮尔斯。
“那是你?”
T骨打量了一下艾登和电视,脸色不怎么好看。
“那是我,”艾登走上台阶,“我确实是他们正在悬赏的私法制裁者。但我看不出这和我们将要发生的谈话有什么关系。”
“啊,当然了,我们都是通缉犯,所以我们就会成为好朋友。”T骨嘲笑,“听着,你们最好给我个出手的理由,因为在你们之后,绝对还有更多收尾人闻着味道找过来。”
艾登把双手藏进了口袋里。他垂下眼,夹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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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起的立领掩住了他的一部分面孔。
“有人想杀我,但没有成功。”
“哈,看得出来。”
“但他错杀了我只有六岁的侄女。”
T骨不说话了。他皱眉的方式发生了轻微的变化,从一种充满敌意的不悦过渡成另一种混合了不喜的不悦,而那种不喜更多的针对这件惨剧,而不是他眼前正在讲述的通缉犯。他移开目光,看了眼阿洛特,后者也正以相似的方式皱着眉,但不同的是,红发青年丝毫没有遮掩他自然流露的关怀神情。
“那份资料能替我指明究竟是谁下的命令,”艾登直视T骨,“所以我需要你解密。我也可以想别的办法,但如果有你帮助,这件事会更容易达成。”
“如果你认为我会被这种悲情理由打动,你就错了。”T骨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T骨要求艾登和阿洛特帮助删除他在ctOS的生物识别信息,只有这样,他才能回到芝加哥,同时免遭被识别。艾登接受了这个条件,而阿洛特对此没有意见;他当然不会有意见,因为T骨顺便把他的信息也删了。费劲周折达成目的后,他们终于启程回到芝加哥。
“我简直不敢想象我们居然做成了这件事,”T骨在后座开了瓶酒,“如果早几年认识,我们能成就怎样的伟业啊!”
“我赞同你的说法,”阿洛特从副驾驶回过头,“不过我建议你别在车上喝酒,真的。”
“为什么?开车的又不是我。”
“正是因为开车的不是你。”阿洛特系上安全带,“是艾登·皮尔斯。”
艾登对此的回应是一脚踩下油门。T骨拼酒多年屡战屡胜,终于在今天体会到怎么也拿不稳酒瓶是什么样的感受。在他的高声喊叫中,阿洛特的放声大笑中,艾登的嘴角也翘了起来。
高纯度威士忌洒了一车,而这辆被临时“借用”的肌肉车就在这浓郁的酒精气味中冲出黑暗的隧道,闯过尚未醒转的帕尼街区,一个摆尾险之又险地急停在芝加哥河边。通往对岸的桥梁缓缓转向他们,艾登总算放慢车速,驶入与世隔绝的岛上荒废建筑区。
但它还有另一个名字,以都市传闻为所有黑客熟知——堡垒。布鲁姆曾在这里测试ctOS,它无法被查找,无法被黑入,至少从设计上来说是这样。
“好酷哦。”阿洛特感叹。
“上次我听说的时候,它几乎都要成为一个数据坟墓了,”T骨对艾登说,“你唤醒了它?”
艾登对此不置可否。堡垒的进入方式是一个会移动的集装箱,他点了点手机屏幕,集装箱打开门又关上。通过透明的玻璃侧面,他们可以看到集装箱升起又平移,进入一片黑暗之中。门再打开时,他们已经抵达秘密基地。真正的堡垒。数块屏幕拼成一整面墙,到处都是存满数据的机箱,在黑暗中,显示屏散发出幽幽的光;整座城市的信息量在黑客指尖流淌。
“让我们大展身手吧!”T骨迫不及待地宣布。
32.第 32 章
“我黑进了ctOS,然后发现你的档案已经消失了。”
被电话打醒的阿洛特正在努力让自己的大脑运转起来。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手机屏幕,想搞清楚是谁在给他打电话,但什么也没看清。两秒、三秒,他放弃了,一头栽回被窝里,长叹一声。
“阿洛特。”
那个机械嗓音低沉地重复了他的名字。
“…抱歉,”阿洛特把脸埋在枕头里,“我忘记告诉你了。我过了一个很疯狂的周末,比我在中东的时候还要疯狂…我好像睡了很长的一觉。让我想想我睡着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已经有点清醒了,但刚刚足够清醒到意识自己在颠三倒四地说话,而不能清醒地回忆起入睡之前发生的事。
“今天是哪一天?”阿洛特问。蝙蝠侠给出日期,阿洛特算了算,有点意外,“原来我只睡了一天。”
“我打扰到你了。”
“别那么说。”阿洛特在床上盘腿坐起来,“我想起来了,新朋友帮我在ctOS总部删掉了档案,它没法认出我了。谢谢你关注这件事,蝙蝠侠。”
“不用谢,那也是我正想问的。”蝙蝠侠说,“你作为阿洛特·特里斯坦的档案全部消失了。这让我很惊讶,我以为你们兄弟会为了这个身份花了不少功夫。”
蝙蝠侠总能把问题说得像陈述句。但阿洛特陷入了沉默。他放下手机,向后靠在墙面上。墙面冰冷的温度提醒了他在哪里:黑暗的堡垒,只有幽绿的光芒在机箱里闪烁着。他睡着的集装箱外,有敲击键盘的声音在不停歇地响着。
“那不是兄弟会做出来的身份,”阿洛特看着前方浓稠的黑暗,“那完全是我自己的。”
蝙蝠侠没有说话。
“那感觉确实有点奇怪,不过我想,也许有些事情生来就注定了。”阿洛特说,“你知道吗,我父母也是刺客,而且是继承了伊述血统的那种。所以我生来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这是一份天赋,也是一种诅咒,而我年轻的时候没有意识到后者,现在又对它太过熟悉,以至于没法把它再当成恩赐。”
“没有什么是生来就注定的。”蝙蝠侠这么说,但语气和缓。
“也许吧,”阿洛特笑了,“所以别多想,蝙蝠侠,我只是回到了属于我的黑暗中。黑暗也同样喜欢我,我很肯定这一点,就像她一定也喜欢你一样。”
“事实上,我不‘喜欢’黑暗。”
“你认真的?”
“你也不喜欢黑暗,承认吧。我还记得你摘下兜帽时的神情,你看起来完全是松了一口气。你属于光明的那一边,阿洛特,尽管你的工作总是在黑暗中。还记得你们的信条怎么说吗?潜伏在黑暗中,侍奉光明。别忘了这个。”
阿洛特沉默了更久的时间。“…你听起来像我的导师了,蝙蝠侠,”他最后说,“但我明白你的意思。删除我的档案并不会让我迷失自我,我知道我是谁,而你也知道我是谁,我的朋友们知道我会在需要帮助时呼唤,也会在朋友们需要帮助时及时赶来。在你们面前,我就是阿洛特·特里斯坦,其他的一切都无关紧要。”
其他的一切真的无关紧要吗?通话挂断后,蝙蝠侠仍然注视着屏幕上的资料。它显示出芝加哥最新更新的悬赏名单,紧挨着私法制裁者艾登·皮尔斯的另一张照片上,红发青年藏在墨镜后的双眼正若有若无地与他对视。他们在波尼的行动狠狠地惹火了布鲁姆和收尾人,倒在他们手下的人命有两位数之多。
蝙蝠侠,或者说布鲁斯·韦恩,仍然记得在咖啡厅遇到阿洛特的第一面。当他还是阿布斯泰戈的一名员工时,他是如何坦然地走在阳光下,微笑时的双眼翡翠般剔透明亮。而现在,他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了。
那只是轻微的面部表情变化,但精通此道的布鲁斯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常常会在白天挂上轻浮而夸张的笑容,那样即便他的眼里没有笑意,也总能给人以他很好接触的错觉;至于眼里没有笑意?人们总能为随心所欲的富二代找到解释的。
但在属于蝙蝠侠的夜晚,当他摘下头盔,对着镜子检查伤势时——他看到的是哥谭的怪物。蝙蝠侠藏在他体内,布鲁斯只是包在外面的一层毛绒玩偶套装。他已经习惯了这个,但不希望朋友也走上这条路。怪物出现得越久,他们的真实社会身份就离他们越远,而他们,也距离真正的自己越远。
罗宾轻巧地从上层翻下来。“B!”他大喊,“我写完作业了!现在你总该带我去……”
他忽然消音了。布鲁斯转过头,发现罗宾正盯着屏幕上的照片发愣。罗宾,杰森·陶德,曾经混在街头谋生,为此撬了蝙蝠车的轮胎。后来几经转折,被布鲁斯·韦恩的身份收养,并获得了这份工作。他不会为了一个陌生通缉犯的照片失神,他曾经待的环境里没有一个不是潜在的通缉犯,而阿洛特看起来比他们体面得多。所以:
“你认识他,罗宾。”布鲁斯说。
“我…”罗宾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蝙蝠侠已经发现了一切。蝙蝠侠总是会发现一切。罗宾很快放弃根本没存在过的抵抗,蔫蔫地走了过去,光明正大地打量起屏幕上的照片,“我们见过,说过几次话。旁边这个不认识。”
他说的是艾登·皮尔斯。布鲁斯不动声色地点点鼠标,艾登的照片被缩小,屏幕放大了阿洛特的照片。
“他被通缉了?”罗宾问,“他干了什么?”
“这很复杂。”
“这意味着你不能说吗?”罗宾观察着导师的表情,“还是说你觉得他不是坏人?”
布鲁斯把手放到杰森的肩膀上。他仍然没有微笑,但假如白天紧盯着布鲁斯·韦恩的娱报记者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会惊讶地发现,他此刻的蓝眼睛与醉酒时的飘忽不定相距甚远;正相反,他看起来相当真诚。
“我们会找到一个答案的。”他承诺。
与此同时,阿洛特走出集装箱,自己捏了捏肩膀。他就差睡得不省人事了,但打完电话后,他想起艾登还说过要去罗西佛利蒙。有个人影在一片黑暗中坐在电脑前,正在快速地弄着键盘。
“嘿,艾登,”阿洛特随口说,“我还以为你没醒呢。”
那个人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转过脸,阿洛特这才发现那是个“她”。她一推键盘,站了起来,歪着头打量起阿洛特。
“我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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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艾登所说的阿洛特,”她说,“他还在睡,T骨暂时离开一会。至于我,你可以叫我克拉拉。”
她染有白色亮点的棕发被剪成莫霍克风格,纯黑皮夹克里裹着低胸骷髅短袖,露出的大片胸口上绘有色彩鲜艳的图形纹身。她站起来时有叮叮当当的响声,金属的长项链、手镯配件以及她的面钉充满新潮的朋克风格。
“你好,克拉拉。”阿洛特也打量着她,“艾登没和我提过你。”
“我一点也不意外,”克拉拉耸了耸肩,“他总是说得很少,但做得很多。”
一阵重重的脚步声。T骨从黑暗中走出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你俩认识了?”他问,“太好了,阿洛特,你睡醒了。你想喝点不?我带了威士忌来。”
“我不太习惯在早上喝酒——哦,现在已经是晚上了。”阿洛特看了眼时间,“有吃的吗?”
克拉拉翻出一些三明治,T骨把他的威士忌掏了出来。所以当艾登走出他的集装箱时,堡垒里前所未有的热闹。键盘声没有停过,同样的是笑声和对话。
“我说注意安全,”他先听见T骨沙哑的声音,“阿洛特好好地回答了,结果他一踩油门,车又飞了出去!”
紧接着是克拉拉清脆的笑声。
“我有注意安全驾驶,”阿洛特振振有词,“我们这不是还活着吗?”
艾登靠近了。T骨还嚼着三明治,补充当时的场景,“然后我说,到底是谁教你这么开车的?你猜他说什么?”
克拉拉猜,“艾登?”
“艾登。”T骨看见了他,“你想吃点东西不?这里还有点别的。”
艾登接过了T骨递过去的饼干。他不太适应堡垒里的热闹气氛,之前只有克拉拉和他在这里的时候,他们偶尔说话时都能听到这个空荡荡的地方在回响。有人把这个地方称为坟墓不是没有原因的。但神奇的是,T骨和阿洛特的存在让那些回响变得一点也不恐怖了。
“堡垒里的东西太少了,”阿洛特提议,“外卖又送不进来。我们一会去逛下超市吧,艾登?”
“多买点零食,”克拉拉也对他说,“随便什么零食都行。”
艾登看了他们一圈。他每次醒来都伴随着闹钟的震响,通常都会有一个电话打进来,提醒他接下来的任务。就算没有,他也知道该干什么。
复仇是一条永远没有止境的火焰之路。私法制裁者的神经几乎一直绷紧着,为了所有的一切:他神出鬼没地出现在罪犯身后,打击街头□□,搜寻失踪的尸体…而那些只会偶尔绊住他复仇的步伐,他会为它们停留,只是不愿意看到更多悲剧发生。
他的神经已经绷紧太久。但此刻,似乎有什么在软化它。
克拉拉坐在椅子里,右腿随意地搭在左腿上,正笑吟吟地看着他。T骨歪歪地靠着电脑桌,抱着手臂,似乎也想说些什么,正在忙着咽下嘴里的东西。阿洛特原本坐在他旁边的另一块桌上,正低着头在手机上编辑着什么。
“零食,还有呢?”他问,“如果你们突然想起来还要什么,就在群里说。”
“…等等,”艾登说,“你们有个群?”
33.第 33 章
艾登和阿洛特开车去罗西·佛利蒙,后者再次试图争夺开车的机会,但被私法制裁者一句“你认识路?”轻飘飘地挡了回去,屈居副驾驶。
“我只是离开芝加哥太久了,”阿洛特嘀咕,“如果你告诉我在哪,我会找到它的。”
“当然了,我相信你。”艾登敷衍了他一句,顺手掏出手机。同时操纵方向盘和手机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然而阿洛特投来了奇怪的眼神,那眼神比起“奇怪”,更像是“打趣”,眉毛挑得高高的。艾登注意到了这一点,手指停留在通话界面拨出之前。
“怎么了?”
“你心情很好?”
“没有。为什么这么说?”
巴巴法洛轰地一声驶了出去。通往陆地的桥梁适时地敞开路径,他们在风中回到居民区。
“别否认,艾登,”已经适应了车速的阿洛特抱着胳膊,“你心情好和放松时,语调的起伏很明显。”
“我一直都这样说话。”
“是的,没错,”阿洛特撇过头,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建筑和立交桥,“我会把你说过的话录下来,然后你就知道哪里不一样了。”
“而我会把你手机里的录音文件删掉。”
阿洛特又把头扭回来,正准备抗议,只有两人位的巴巴法洛里突然出现第三者的嗓音。
“我猜你打电话给我不是为了让我听你们聊天的吧?不过我也支持这个观点,皮尔斯,现在是二对一了。”
艾登顺手切了交通信号红灯,笔直地往前冲去。他忙中偷闲,瞅了眼手机屏幕,正在通话:约尔迪·秦。他一定是一不小心按下了通话键,而约尔迪竟然一声不吭地接起了电话。艾登的眼球向上轻微转动了一圈,对他想象中的金牌收尾人翻了个白眼。
“二对一,你输了,”而阿洛特还在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附和,“不过这是谁?听起来很耳熟。”
“你也听起来很熟悉,朋友,”约尔迪吹了声口哨,“很高兴我们在对这只狐狸的看法上达成了一致。”
“行了,约尔迪,”艾登以他一贯的低沉、没有起伏、也没有波澜的嗓音,也就是“私法制裁者”纯享版声线打断,“我们要进入罗西·佛利蒙,需要你的帮助。”
“啥?我可不干,”约尔迪立刻回绝,“你给的钱远远不够让我踏足那个鬼地方。”
“我没让你‘走’进去,”艾登说,“我只是要你狙击掩护。就像上次那样。”
忖度过危险性的约尔迪同意了。在夜幕的遮掩下,艾登和阿洛特潜入罗西·佛利蒙。这三栋高高的大楼互相守望,如果不是侧面还有几个通道,阿洛特几乎要觉得朝东的那一面入口像是张开的血盆大口,准备把进入的所有人吃进肚里。
看到它的现状,很难相信刚建起时罗西·佛利蒙曾被当局寄予厚望。是在凡斯罗伊帮进驻之后,它彻底乱成了一团糟。还住在这里的人,不是和黑邦同流合污,就是对明天压根没有指望。
“我希望你们两位带够了火力,”约尔迪在通话里提醒,“你们知道自己的人头后面缀着多少个0吗?别让这份赏金被他们赚去,否则我会很心痛的。”
“他真的可信吗?”阿洛特对艾登说,“听起来他也很想要这份钱。”
“别理他。”艾登只说。
“喂,我都听见了。”约尔迪抱怨,“但你是对的,这位小哥,别像皮尔斯那样太相信我了。他就是心太软。”
阿洛特没接话,看了眼艾登。这位“心太软”的私法制裁者沉着脸拉起面罩,从夹克里掏出一把狙击枪,瞄准、射击,高处的两个狙击手瞬间倒下;艾登也迅速换了位置,阿洛特紧随其后。
“我实在难以想象你是怎么在身上装那么多东西的。”阿洛特说。在转移位置的同时,他也顺便干掉了两个前来查看情况的守卫。
“你也是。”
艾登这么说着,没了动静。阿洛特回头一看,发现他用电子零件现场组装了一个诱弹,只见艾登伸出手臂一扬,诱弹飞到了一个士兵身后。在手机的操纵下,它放出了一阵音乐声。士兵端起枪走过去查看情况,一道红线从楼上射下来,噗的一声穿透了他的脑袋。
“很高兴你们还记得我的存在,”约尔迪说,“虽然我不介意白拿钱不出力,但我这个人呢,做事情总是有始有终。”
瞄准的鲜红激光在他们面前晃了晃,落进另一个走进开阔地带的士兵脑袋里。
“有你在的感觉真不错,约尔迪,”阿洛特说,“要是你能记住我的名字就更好了。”
“啊,嗯,我当然记得你的名字,”约尔迪挪了下枪口,藏在障碍物后的红发青年出现在瞄准镜下,“要是你和我做生意,我会记得更牢固。等等,皮尔斯,刚才你是不是笑了一声?”
“别转移话题。”艾登冷酷地回答。
“还是别手抖更重要一点。”但阿洛特对着瞄准镜比了个耶,“以及,他确实笑了。我看见了。”
“你俩能不能,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看起来像是在工作?”
“关于这个,我上次告诉过你了,皮尔斯。至于这位小哥,我想他和我很是投缘。” 约尔迪晃了下视野,“等下,他去哪了?”
“你刚才还说你俩很投缘,”艾登说,“祈祷他永远不会出现在你背后吧。”
阿洛特瞅准时机翻过障碍物,钻进一栋满是彩色涂鸦的破烂小楼里。他轻巧地攀上二楼,行云流水地潜到狙击手背后,猛地捂住他的口鼻捅下袖剑。被他盯上的目标没能发出一点声响,呜咽着软倒了下去。刺客呼出一口气,弹了弹胸口被鲜血洇湿的黑衬衣,这才按着耳机回答他们的话。
“你没付钱给我,艾登,”他说,“所以我不是来‘工作’的。”
“他没给你钱?”约尔迪惊奇,“皮尔斯,你看起来不像是这么吝啬的家伙啊。”
艾登换了消音的M1911,爆了最后几位士兵的头。场地清空。他以一声冷哼表态,头也不回地进入了最中间的那栋大楼。
“因为我是来帮忙的。”阿洛特替他回答。他把手揣进口袋里,走中线大摇大摆地路过尸横遍野的场地,顺便和约尔迪挥了挥手,“我猜你的工作结束了。早点走吧,接下来还会有一场恶战。”
那确实是一场恶战。
他们两个人扫荡了一整栋楼的社团成员,最后到达顶楼;到这里为止都很轻松,艾登直奔目的地,一个低温的全是机箱的房间,开始下载资料。阿洛特替他望风,而这里才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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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的真正开始。凡斯罗伊帮的老大伊拉克带着重甲兵出现了。
“你有预料到这个吗?”阿洛特问。
“我告诉过你了,伊拉克不会就这样放我们走进来又走出去。”
“我是说你撒的到处都是的黏胶炸弹。”阿洛特说。
他们在掩体后对视一眼。艾登握着手机,对阿洛特示意了一下,后者立刻捂住耳朵。爆炸连响,罗西·佛利蒙顶层腾起火焰的烟云,融入冉冉升起的晨曦。
战斗在这金橙的光芒中归于平静。阿洛特勾下挂在衣领的墨镜,戴回脸上。艾登从掩体后走了出去,摘下面罩;伊拉克倒在地上,朝着东方,手里还抓着他的手机。太阳照亮了他翻白的,失去神采的眼球。
“他死了?”阿洛特问。
“死得不能再死了。”艾登说。他没有再看地上的尸体。站在一片坍塌的掩体,飞溅四处的木屑,炸弹与子弹残留的混合气味中,他望向东方升起的太阳。
“我感到这时候应该有个低沉的旁白在说很酷的话,”阿洛特说,“或者你在进行内心独白。但那样让你看起来像一个孤胆英雄,而我不喜欢这一点。”他走到艾登身边,与他并肩。
这一次,阿洛特也很确定艾登笑了。
“你甚至不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艾登说。他的语调很平缓,但是那种放松的平缓,像一床被摊平的羽绒被,而不是绷紧的丝线。
阿洛特低头看了眼脚下,平地上尸横遍野。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就够了,”他平静地回答,“如果不是你,我当时只有一个人。所以我现在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做这件事。”
“你知道我当时只是收钱办事。”
“从结果上来说,是一样的。”阿洛特耸肩,“走吧,我们还得去超市采购。说真的,我知道你不怎么在乎生活质量,但我真的很在乎……”他率先折返,走回通往地面的阶梯。他在群里翻了翻聊天记录,找到了克拉拉和T骨抽空总结的采购清单。
他听见艾登跟上的脚步。
“…有台电脑在刚才那个房间里,”艾登不紧不慢地说,“我下载了它的全部资料。那里存有这座城市所有ctOS高管、警方以及政要的黑料,T骨和克拉拉正在解密它们,但我们暂时不会把它全部捅到网上,因为我的前搭档戴米安想要它。而且他有人质。”
正拾级而下的阿洛特停住了。他的目光落到艾登脸上,后者踏下一步,与他站在同一级台阶。私法制裁者不知什么时候又拉起了灰黑面罩,只有两潭幽绿的眼藏在棒球帽下。
“我的妹妹。”
“艾登。”阿洛特说。
艾登没有看他。但艾登注意到,当他说话时,阿洛特的右脚轻轻地转向他所在的方向,身体自然地面向了他;肩膀打开,手臂放松,身体在他最后一句话落地后微微前倾。他不用与阿洛特对视,也会知道那是信任与关怀的目光。
因为他已经把一切语言写在了他的肢体动作上。他也许是一个盒子,但在他认为的朋友面前,阿洛特总是敞开得一览无余。
“不,”这是艾登第一次拒绝地如此轻柔,“我只是在告诉你发生了什么。现在,让我们离开这里吧,还有一张采购清单要完成。”
34.第 34 章
他们各提了一堆物品离开便利店。反正他们开着车,不担心没地方放,只是作为通缉犯,阿洛特不得不打晕了售货员,艾登则黑了监控(但他们有记得在收银台留下现金)。
唯一意想不到的插曲是,他们在停车场被认了出来,有市民一边惊讶地叫着“那不是电视上出现的私法制裁者吗”,一边掏了掏口袋;而当阿洛特警惕地摸上怀里的M1911时,艾登迅速把购物袋换到另一只手,按住了他。
对差点遭遇的惨剧一无所知的市民掏出手机,闪光灯对他俩咔擦咔擦。阿洛特的表情变得无语,他看了眼艾登,后者拉上面罩,视若无睹地把购物袋塞进后备箱,绕回驾驶座。艾登给车打上火,阿洛特拉开右侧车门坐进副驾驶。
“别说话。”艾登头也不抬地说。
“我还没开口呢,”阿洛特说,“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可以猜到。”
“不,这个你绝对猜不到。”
艾登一脚踩下油门。但这次阿洛特没有再抱怨车速了,他适应性惊人地在碰撞、爆炸和尖叫声中兴致勃勃地继续,“我都不知道他们有这么喜欢你,艾登。”
“我就知道。”
“会有人找你签名吗?”阿洛特问,“就是那种拍立得,你懂的,现场打印照片,然后你就可以——”
信任真是一个神秘莫测的东西,艾登一边打方向盘一边想,你永远没法知道它会通向哪条路。比如此刻他不得不听阿洛特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谁能想到呢?
但他没有打断。当艾登侧过脸瞟后视镜时,他看到阿洛特的绿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了十年前见到的那个背负着仇恨与鲜血的年轻人,永远将阴郁而浓重的情绪压在紧抿的嘴唇下,没有一刻放慢追寻仇敌的步伐。
“…我的兄弟,”那个年轻人哑声说,“我不会让他死得没有一点波澜。”
“…艾登,”现在的阿洛特挑眉,“你有在听吗?”
“我在听。”艾登面不改色地回答。他不用看,就知道阿洛特正对他露出一副怀疑的表情,但正因为他的表情太过生动,艾登知道他并没有真正生气。就像艾登知道阿洛特不会想提起以前的事情一样,这也是为什么艾登不会告诉他自己为什么走神。
“那你一定可以重复一遍我刚才说的话吧。”阿洛特怀疑地问。
艾登相当轻易地找到了一个转移话题的方式,“我听见群聊响了。你看下是谁在说话。”
果然,阿洛特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他打开手机,“我希望没人突然想起还要买什么东西…”
他神情一肃。艾登的通话同一时间被拨通,“艾登!”T骨大叫,“我们被偷家了!”
阿洛特被突然加速的惯性猛地往后一甩,后背紧紧贴上车座。本就在来回车流中蛇形穿行的巴巴法洛恼火地咆哮起来,ctOS下辖的公共设施全部开始高效运转,为它大开绿灯。铁红的桥梁缓缓升起,跑车飞速驰上空中,重重地降落在马路上。
“马上到。”操纵着这辆空中飞车的艾登语调平稳,“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名为第福特的黑客通过网路袭击了堡垒。他的目的再明显不过,是艾登刚从罗西·佛利蒙传回的资料,但没人能预料到他是在针对克拉拉,这位自告奋勇前来帮忙的黑客女孩有着自己的秘密。当艾登和阿洛特赶到堡垒内部时,他们正好撞上公屏播放的一段录音。
“干得好,给我名字。”机械音。
“你打算伤害他们吗?”
“怎么,这让你困扰了?我还以为你对开出的价格很满意。”
“…戴米安·布伦克斯,还有艾登·皮尔斯。”
录音掐断。然而提供名字的那个嗓音他们都很熟悉,正手足无措地杵在艾登沉默的盯视中。
“听我解释,”克拉拉颤着嗓音,“我本来准备告诉你的。”
她从没有这样慌乱过,也从没有这样无助过。艾登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克拉拉如何从容不迫地应对自己充满怀疑的试探,也记得她半真半假地嗔怒着暗示他挽留时,眼里跳跃的灵动神采。如果说艾登没有对她产生过任何好感,那一定是在自欺欺人。但——
你永远没法知道信任通往哪条路。
有那么一瞬间,汹涌的沉默淹没了艾登所能听到的所有外部声音,在嗡鸣的警报声、乱跳的灯光中,T骨隐约喊着“他在删除我们的资料”,阿洛特扳过他的肩膀叫了他的名字,但什么也没能将艾登从那一瞬间的寂静中唤醒。整个世界充斥着死一般的寂静。被背叛的寂静。
“我要断电了!”T骨高喊一声。他拉下了闸门,响彻堡垒的警报声随即终止。
整个世界只剩下寂静。艾登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鼓响在耳边。他没对T骨所说的话作出任何回应,也没有理睬拉住他手臂的阿洛特;当艾登转过身,再次面对克拉拉时,他仿佛又成为了那个永远冷静、理智,知道如何最大化地达成结果的私法制裁者。
他一把挣开阿洛特,径直走向克拉拉,后者条件反射地抬起手,但没有任何反抗地被艾登抓住手臂。
“是谁?”艾登逼问,“谁下的命令?”
“我也希望我能告诉你,”克拉拉仓促地辩解,“但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
“离我远点。”
艾登没有再浪费任何一秒钟。他用力推开克拉拉,不再看她。
本该用来寻找凶手、用来交换妹妹妮基的资料被第福特全部拷走,而这个混蛋甚至清除了堡垒的所有存档。T骨需要重新开启备份塔以追踪第福特,而艾登接到戴米安的质询电话匆匆离开。顷刻之间,原本充满欢声笑语的堡垒空无一人,唯一能证明那段时光发生过的证据只有一张电脑桌上潦草的手写采购清单。
它原本被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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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压在键盘下,但在刚才的动乱中,它被拂到了一边;现在,这张涂有笑脸颜表情的采购清单在桌角轻轻晃了晃,终于在重力的牵扯下飘落,静悄悄地消失在地面上的一片黑暗中。
没有人问起克拉拉去了哪里。这个属于黑客组织DedSec的女孩,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堡垒。她没有再留下的理由,也清楚自己在交易时犯下了怎样的过错;有无数次她想要开口,想要坦白,但在艾登温暖的注视与懒洋洋的放松语调中,她一次又一次地咽回了那个苦涩的秘密。
哪怕只有这一刻也好,克拉拉暗自祈祷着,让这段时间再延长一点吧,哪怕只有这一点。
她不是不知道什么是诚实,也不是不知道艾登对沾手此事的人有多深恶痛绝。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手中燃烧的火柴,希望它能够温暖她更久一点,因为她不敢面对火焰熄灭的严寒。
而那火焰最终还是熄灭了。
克拉拉看到私法制裁者在黑暗中冰封的双眼。平心而论,他对她并不粗暴,她也根本没有受伤,更别提艾登曾说过的什么“血债血偿”。但正因如此,克拉拉的心仍然在被愧疚拷问着。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而她会为此弥补——她会想到一个办法去弥补此事。
克拉拉没有哭泣。她知道哭泣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很快回到一个属于她自己的藏身处。她仍然有她的手机,她的设备,她的程序以及黑客技术,即便艾登拒绝了她,克拉拉也仍然能想办法帮上忙。
克拉拉很坚强。她不眠不休地工作了一整天,而在胃部发出疼痛警报后,她才皱着眉停下了敲打着键盘的手指,在屋里翻找出一些零钱纸钞,准备去最近的便利店随便买点什么。
而当她刚刚踏出藏身处,克拉拉立即发现了门口装满食物的便利袋。她颤抖着双手打开它,发现完全是她之前在群里说过想吃的那些。她的泪水忽然盈满眼眶。
没人问起克拉拉的去向。T骨在忙着线上追踪第福特,而艾登在与戴米安的短暂交涉后,也忙着向第福特展示在错误的时间惹恼私法制裁者的后果。阿洛特也没问。因为他知道克拉拉去了哪里。
“谢谢你,阿洛特,”克拉拉拨通了他的电话号码,“我很抱歉之前发生的事情。”
“别那么说,”阿洛特说,“我相信没有人希望这件事发生。”
他坐在克拉拉藏身处附近的楼顶。月亮很圆,电话线路里,克拉拉似乎在强忍着轻微的啜泣。阿洛特装作没有听出,他不确定克拉拉是否希望被安慰。对刺客来说,哪怕是徒手攀上任何建筑物的最顶峰也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而困难的往往是挽回遗憾。永远是挽回遗憾。
“…我会想办法弥补这一切的,”克拉拉故作乐观地笑了一声,“毕竟,我多少也算是个收尾人吧。”
“我不会评价这件事,克拉拉,”阿洛特温和地回答,“但请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行动。保持联络。”
35.第 35 章
阿洛特再清楚不过仇恨尝起来是什么滋味。那像是五脏六腑里焚烧的火焰,黑色的烟雾时刻不停地熏着他的眼睛和口鼻,让他无法入睡;而每当他从勉强的睡眠中睁开眼睛,看到的每一个时间都是那把火焰为他的生命挂上的倒计时,他要么在这把火焰燃尽之前完成复仇,要么任由这把火焰把自己烧成灰烬。
他选择了前者。
当时他二十多岁。在那一切发生之前,他大概只会用十分之一的时间和兄弟会联络,而这其中主要的内容是和同期联络,并且他们也没在聊兄弟会的事情。没在聊刺客,没在聊圣殿骑士,没在聊伊甸碎片,没在聊和宏伟世界有关的任何一切;他们聊今天刚上的电影,聊新买的游戏卡带,聊教授布置的小论文,为所有发生在他们周围的小事而快乐,也为它们悲伤。
是的,他们中的有些人仍然在为整个世界的利益奔波,但也有人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远离兄弟会的核心。当他们把目光放到身边时,他们会发现生活更加容易,心情更加轻松,未来尽管不一定充满希望,但绝对比“和迫害整个世界的统治阶级抗争”要容易得多。
阿洛特也是其中的一员,至少,他当时是这么想的。
某一天,一切天翻地覆。从此,他们留在阿洛特记忆里的欢笑面容被死亡残忍地擦去,只剩下跌落在地的弹壳、炸亮半边天空的大火,以及媒体报道中的“天然气管道爆炸”“□□枪战火拼”…所有的那一切,永远地刻在了阿洛特的回忆里,以慢镜头的形式不容拒绝地闯进每一个他独处的瞬间。
阿洛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那个世界。但睡在他体内的那个久经训练的“刺客”醒来了。当他睁开眼时,他看到的就是那个无处不在的复仇倒计时。他弃置了所有正常社会活动,一头闯进芝加哥的地下网络,追查弹道、射出那枚子弹的枪、提供这把枪的军火商、购买热武器的客户名单…
刺客迟来的怒火席卷了整个芝加哥。他顺着线索一路杀过去,这条庞大的产业链被他清扫一空,芝加哥也为之清理一新;然后是所有与之相关的犯罪组织,最后到达企业家、政要与圣殿骑士。反正他们中不会有什么好人,这样只会对世界更好。
阿洛特当时是这么认为的。他让所有沾手此事的人血债血偿,鲜血浇熄了他复仇的火焰…而在那之后,很久之后,他意识到了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也许有些人是真的该死,但有些人并不是真的应该得到那样的结局。阿洛特过早地把他们送进了坟墓里,连同他自己的一部分。
“这个地方真像个坟墓。”
“什么?”
“我说这里真像个坟墓,”T骨说,“没有光照,没有声音——听听我的回声吧!”他清了清嗓子,“呜呼!”
他们都听到了堡垒源源不断的回响。但阿洛特笑了起来。他懒洋洋地抱着胳膊,架在桌面上的双腿往回缩了缩,落到了地上。T骨间断地敲打着键盘,一手在摸敞开的薯片袋。
“我倒觉得这里很适合放歌,”阿洛特指了指他们面前几人高的大屏幕,“或者在这里放电影。你能想象混响效果会有多好吗?”
T骨嚼碎薯片。“你心态真好,兄弟。”
“以及在这里唱歌,”阿洛特说,“说真的,我觉得你像是那种会在洗澡时大声唱歌的类型。”
“告诉我你没在偷听我惊人的天籁之音。”
“得了吧,T骨,你说得好像这地方有什么隔音似的。”
T骨也笑了。“我很高兴你待在这里,阿洛特,”他看着屏幕说,“如果我一个人在这里工作,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受不了的。”
“我明白,”阿洛特说,“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的。”
“我想也是。”T骨说。他已经帮助艾登分析出了妮基的所在,而当艾登救出妹妹之后,没有什么能再阻挡他复仇的步伐。很快,T骨也从资料中解析出了当初下达枪击艾登命令的幕后主使。那个真正导致艾登侄女莉娜去世的人。南方社团老大,幸运奎恩。
“他的幸运要用完了。”阿洛特评论。
“绝对的。”T骨在座椅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没有人提起,但他们之间的交易同样接近了尾声。T骨转头看向阿洛特,这段时间差不多一直留守在堡垒的阿洛特也正看着他。
“有机会一起喝酒,”T骨对他说,“下次我会让你掺点果汁,看看你能不能撑得时间更长一些。”
“别太小瞧我了,”阿洛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定下次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精通了千杯不醉的技巧。”
“哦,真的吗?”T骨故作怀疑地挑眉。
阿洛特笑了,“当然不可能。你就让我一直喝果汁吧,不然我会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恶,那还是算了,”T骨开始收拾东西,“但我会从你嘴里掏出不少东西的。上次是你俩耍赖,不能算我的真实战斗力。”
“那好像就是几天前的事情,但在我的感觉里已经很久了。”
“是啊。不知道艾登的行动是否顺利。”
艾登正在梅洛特酒店。这里是一切的开端,也将是一切的终结。数月之前,他和戴米安在这里行动,只是为了一些小钱,却因为在场第三个黑客(后来被证实是伊拉克)的行动被卷入了所有的这一切。幸运奎恩下的命令击杀他们,艾登侥幸生还,而莉娜永远地躺在了六英尺之下。
今天,幸运奎恩也将死在这里。因为私法制裁者找上了他。
艾登耐心地潜伏着。这还是阿洛特曾经教给他的小技巧,压低身体重心,紧密地贴在掩体后。他黑入摄像头,耐心地等待着拉什摩尔市长语无伦次的发言,幸运奎恩站在一旁,注视着这场慈善晚宴的开端。
没有人知道私法制裁者也在注视这里。他们也许会认为这里是安全的,但很可惜,ctOS的后门实在太多了。艾登操纵摄像头转动,扫了眼观众席;那些名流的身份、收入以及黑料随之跳出,艾登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就在他再看回市长时,忽然意识到刚才似乎有个熟悉的名字一闪而过。
梅洛特酒店,花园露台,慈善晚宴上。
西尔维奥·加拉哈德,正放松地靠着椅背,脸上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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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明显走神的礼仪微笑。如果不是那样做太明显,他可能已经把手机掏出来玩了,但他正在做的行为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藏在黑色羊绒大衣里的手指飞快地按着手机键盘,“他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看起来也没喝醉。”
耳机里的声音回复,“遗憾的是,你给他投了票。”
“我真的这么做了?”
“别担心,亲爱的,我们还可以再换一个。”声音说,“他太听奎恩的话了。这可不太好。”
拉什摩尔在市长的位置上待得还不太久,布鲁姆利用ctOS篡改的选票把他送上了这个位置,但没考虑过他的能力是否匹配,或者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一点;因为恰恰是能力不足的人拥有担当傀儡的充足天赋,至少在这一点上,拉什摩尔还是很合格的。
但布鲁姆,这个开发了犯罪预测、居民行为模式研究等模型的公司,没有预料到的事情远不止这一件。其中一件,是拉什摩尔在闯祸这件事上耶颇有天分,甚至鲁莽到在镜头前杀人;另一件,则是有人在和他们一起,坐在ctOS背后观看整个城市。
又或者,不只是观看。
艾登进入了奎恩的办公室。他终于搞明白了这所有的一切,拉什摩尔市长在镜头前亲手谋杀了罗丝·华盛顿,而幸运奎恩以为黑进梅洛特酒店的黑客是为了那段视频而来,所以发出了击杀他们的命令。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因此而死,奎恩对此一无所知——即便他知道,他也不会在乎。
像奎恩这样的成功人士很少在乎名利以外的什么。在通往人生终点的坦途上,他们不是在细致地计算落入囊中的利益,就是精心打磨自己在公众口中的声名;他们的所到之处铺满红地毯与鲜花花瓣,生活在云端之上,太高以至于他们看不见地面上无关紧要的尘土。
直到尘土突然跳起来把他呛死。
为了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她在车里天真烂漫地摆弄着她的小羊玩具,撒娇着说想要去波尼玩。这座城市所有不曾被在乎的怒火忽然有了形状,汇聚成投在奎恩面前死神般的黑影。
私法制裁者按下了判决。
奎恩死了。
所以这就是复仇结束的感觉——在这么久之后——艾登终于能够再度呼吸,仿佛整座城市的重量从他肩膀卸下。他此时再清醒不过了,但复仇的火焰被平息之后,那股支撑着他行动的能量也立刻随之而去。他感到疲惫,感到困倦,恨不得能立刻睡倒在地,弥补这几个月缺失的所有休憩。
但他没有那么做。厚重门板后传来模糊的拍门和问话声,“奎恩先生?奎恩先生!快叫人,封锁酒店!”
时间紧迫。艾登必须迅速离开现场。他走向离开的出口,奎恩遗落在深色储物柜上的手机忽然亮起屏幕;艾登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他读到的邮件内容把他定在了原地,一股冰冷的力量忽然又充满了他全身。与仇恨完全相反的恐惧。
“收件人:A·布莱恩
主题:修正问题
动手吧。克拉拉知道太多秘密,她会给我们惹麻烦。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发自:奎恩。”
36.第 36 章
尽管T骨已经收拾完了行李,但他没急着走。他是一个很有契约精神的人,准备等艾登一切结束的好消息。反而是阿洛特先离开了堡垒,并且在T骨问起的时候坦然回答,“我去看看克拉拉。”
“你还在和她联系?”
“是啊。”阿洛特说,“我隔几天就会去看看她,只是想确保一切都好。不过我想这没必要告诉艾登,他大概不会想听到和她有关的事情。”
“我才不会告诉他。”T骨叹了口气,“你知道吧,有那么几次我也想提起她,就比如‘克拉拉说过那玩意很难吃’‘克拉拉给我帮的忙比你帮的多多了’…别那么看着我,那是实话。但每次我自己觉得尴尬,把话咽回去的时候,只感觉更尴尬了。”
“我告诉过你我不是玩键盘的了,T骨,”阿洛特耸肩,“不过你是对的。一个大活人曾经生活在我们之中,没可能就这样突然把她抹去。我想艾登有时候也会想起她。”
“说到这个,”T骨指了指旁边的键盘,“我记得原来这里有张克拉拉写的采购清单。你拿走的吗?”
“没有。我要那个干什么?”
他们在显示屏微弱的光芒中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是艾登?”
“我想是的。”
“那小子真该多谈论一下他的感受。”T骨没再谈论这个话题。他坐回电脑前,头也没回地挥了挥手,“回头见,阿洛特。替我向克拉拉带好。”
艾登从来不是一个感性的人,阿洛特想。他甚至喜欢藏起自己的情感和感受,用鸭舌帽、面罩和皮夹克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如果有一天他谈论他的感受,阿洛特也会真的会检查一下太阳是从哪边升起的。
但这不意味着艾登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他的情感很丰富,阿洛特能感觉到。
这就是为什么阿洛特会和克拉拉保持联系。刚开始,克拉拉还很沮丧,但很快,女孩以他想象不到的速度打起了精神,又开始了工作。
他们最开始每天都会联系,但随着克拉拉变得忙碌,阿洛特感到她的状态也在惊人地恢复正常。所以现在,他们隔几天会稍微联系几句,而阿洛特也许会恰好路过她的藏身处。
克拉拉没第一时间回他的消息。这很正常,黑客总是很忙。阿洛特在便利店里给她打了通电话。他戴着兜帽,正在柜台前挑香气四溢的关东煮,店员刚转过身,慢腾腾地找出一次性纸杯,把它塞进制作巧克力的机器里。
克拉拉很快接通了电话,“嘿。”
“嗨,克拉拉,”阿洛特把手机夹在脑袋和肩膀里,接过店员打包的热巧克力,“你在忙吗?我路过附近,不小心多买了杯热巧克力。”
电视里插播了一条新闻。奎恩被发现心脏猝死于梅洛特酒店,阿洛特瞄了一眼,估计艾登的行动一切顺利,只差逃离现场了。
“又来?”克拉拉笑了,“我很难再相信你是真的‘恰好’路过,阿洛特,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的好意。我今天出门了,”她顿了顿,“如果你不觉得太远的话,就过来吧。”
帕克街区,圣詹姆斯公墓。被宽和地视为城市公共空间的一部分,标有逝者沉睡之地的大理石碑沉静地伫立在柔软的草地里,明亮的日光照耀着她的名字,而这个名字遗憾地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度过更愉快的时光,尽管她本该拥有更多的可能性。
莉娜·皮尔斯。
阿洛特在看到那个姓氏的时候就明白了那是谁。他没有出声,拎着关东煮和巧克力走到克拉拉身边。朋克女孩也没有看他,只是凝视着那块矮矮的墓碑,右手轻柔地握着一束鲜花。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克拉拉低声说,“我永远也没法弥补这一点。”
她把鲜花放到墓碑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借由这个动作,她似乎恢复了一些精神,转头对阿洛特笑了一下。后者沉静地看着她,没有指出那个笑容有多勉强。
“但至少我还能在目前的事情上帮忙,”克拉拉说,“我打给了戴米安。我知道家人对艾登有多重要,所以我会想个办法和他交易,换出妮基…”
“等等,”阿洛特皱眉,“换出妮基?什么意思?”
“只是个交易,没什么大不了的。”
事实上,克拉拉准备用自己换出妮基,但如果她这么说,阿洛特会阻止她。所以她用上了尽可能轻松的语气,试图让这回事听起来一点也不严重,但阿洛特忽然沉下了脸。克拉拉张了张嘴,但没说出话;她清晰地看见他墨镜后的瞳孔忽然扩张,视线越过了她。
原本拎在他手里的关东煮和热巧克力掉到了地上,香气四溢。阿洛特没管它们,迅速把克拉拉按到墓碑后面。“蹲下,”他简洁地指示她,“别露出脑袋。”
克拉拉没来得及惊慌失措。她躲在墓碑后,恰好被大理石保护住身体;子弹险之又险地擦过她刚刚被按下的肩膀,但在飙升的肾上腺素中,克拉拉完全没注意到火辣辣的疼痛。
她眼球向上一转,护在她上方的阿洛特正专注地、缓慢地盯着莉娜的名字,仿佛他的视线能穿过大理石,把十几米之外的收尾人看得一清二楚。
“你会用枪吗?”
“会。”
“待在这里,你会找到机会溜走的。”
一把M1911塞进她手里。阿洛特飞快地甩了甩双手,克拉拉只听见清脆的利刃出鞘声,但在她来得及看清阿洛特大衣衣袖里藏着什么之前,他已经一个翻滚进入另一块墓碑的遮挡区后,动作快到模糊成一团黑影。子弹擦着他的影子嵌进土地里。
克拉拉握紧手枪。她经历过这个,知道这种时候该做什么。阿洛特抽空回头看了她一眼,她镇定地回以点头,告诉自己会没事的。阿洛特也对她点了点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快得像一场梦。
一团团呛人的烟雾在他们附近爆开。克拉拉猜测这就是阿洛特所说的机会,矮着身往枪声的反方向跑去,把自己塞进下一个墓碑的保护区里。当她安顿好自己,往刚才的地方望过去的时候,阿洛特已经不在那里了。
“干!这家伙从哪里冒出来的!”
“在那里!!”
“不他在你身后!!”
惊呼与咒骂混在砰砰的枪响中。听起来他们完全摸不准阿洛特在哪里。克拉拉松了口气,低头检查了一下弹匣。她再抬头时,看到一个更出乎意料的身影出现在墓园里。
“克拉拉!”艾登高喊。
她从没见过私法制裁者如此情绪化。艾登几乎是扑到她身边,抓着她的肩膀检查她的伤势,在发现她脖子上只是一道擦伤过后,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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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如释重负。
克拉拉有太多问题,但艾登顷刻间又恢复了镇定。他拉起面罩,从风衣里掏出一把步枪。
“待在这里。”他说了和阿洛特一模一样的话。但紧接着,艾登从墓碑后堂而皇之地站起,端着步枪——
几声枪响,震耳欲聋。克拉拉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以及阿洛特的高喊,“你差点打到我!”
艾登臭着脸,一言不发地收回枪。墓园再次归于寂静,听起来一切都结束了。艾登跨步离开墓碑后,克拉拉试探着往外看了眼,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人站立着,于是跟上了他的步伐。
阿洛特正从地上爬起来。他推开倒在自己身上的尸体,恶了一声。艾登把手递给他,阿洛特也不见外,搭着艾登的手站了起来,拍了拍棕色大衣被洇红的部分。
“这是怎么一回事?”克拉拉问。她把枪递还给阿洛特。
“妮基已经被救出来了,”阿洛特把M1911塞回腰侧,“一定是戴米安骗了你。”
克拉拉完全不知道这回事。但她没有问出口,而是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艾登。在枪战结束之后,私法制裁者反常地没有摘下他的面罩,仿佛能把情绪藏在那之后。
“我会解决戴米安。”他哑声说。
“你太心软了,艾登,”阿洛特说,“这是你的软肋,但也是你的优点。”在艾登看向他的时候,阿洛特偏了偏脑袋,示意克拉拉的方向,“我会把空间留给你们,聊聊吧。”
他转身离开,想着得去便利店重新买吃的了,但脸上挂着微笑。当阿洛特喝到今天的第一口热可可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艾登给他发了一个定位。
来自艾登[5:11P.M.]:小加拉哈德的定位。我在他手机里植入了追踪软件。
来自阿洛特[5:12P.M]:天呐!你效率真高,艾登。谢啦!
来自艾登[5:12P.M.]:应该说谢谢的是我。
来自阿洛特[5:13P.M.]:不用这么客气,艾登。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艾登注视着聊天框,直到手机屏幕自然熄灭。他没有再按亮它,而阿洛特也没有再发来消息。艾登把手机收进口袋里,这是他这些天里除了睡觉时第一次这么做。
“我很抱歉让这一切找上你,克拉拉。”他低声说。
“别那么说,艾登,”克拉拉否定,“是我开始的这一切。如果我当时没把名字给那个人,这一切根本不会找上你。”
“不。这都是那个人的错——不再幸运的幸运奎恩的错。”艾登说,“即便没有你,也会有别人把我和戴米安的名字递上去。”
克拉拉没有说话。但仍然是她这么做了,她无法以这种理由为自己开脱。她弯下腰,捡起被打落的鲜花,把它重新放到莉娜的墓碑上。芝加哥下起了雨,细细的水流顺着石碑淌下。
“…所以是你一直在为她带来鲜花。”艾登明白了。
“是啊。”克拉拉说,“我想她也许会喜欢。”
艾登也不再说话了。在细细密密的雨中,他沉默着把手放到了克拉拉的肩膀上,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与那次不同的是,克拉拉的手盖上了他的。世界是那样的安静,只剩下簌簌的雨声,以及他们脸颊流淌的水珠。
37.第 37 章
加拉哈德。阿洛特仍然记得这座城市由他们只手遮天的那个时代:政治、商业,以及街头□□,这千丝万缕掌控在加拉哈德手中,芝加哥就像是他们手中的提线木偶,被精心摆弄成他们想要的形状。
直到刺客结束了这一切。
人造的大厦轰然倾塌,而芝加哥,在一次又一次的势力洗牌中依旧伫立在密歇根湖西南岸,以她或明媚或阴郁的天空,静默在亘古不变的北美中西部。
生活在她怀中的人类偶尔能听到城市轻柔的吐息。当他们在风中拢住身体,低着头匆匆行路时;当呼吁游行的工人在街头举着牌子大声宣扬他们的需求,当调试麦克风的年轻人在公交站牌旁准备演出,当细密的雨点落到地面的水潭里,映出芝加哥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这就是芝加哥。由所有生活在那里的人们组成。
“这是我们的城市。”西尔维奥说。
在他位于黄金海岸的高层公寓里,狂风从敞开的落地窗外涌入。西尔维奥站在边缘处,不紧不慢地把飞舞的长发扎到一边。
“这不是你们的城市,圣殿骑士。”阿洛特在他身后说。“她属于每一个生活在这里的人。”
刺客的手臂环着他,袖剑引而不发。未被束起的白纱帘在他们身旁裙摆般舞动着。
“理想主义。”西尔维奥瞥了他一眼,“我不意外你会这么说,但上街看看吧,刺客,当你对流浪汉、移民和不同皮肤的人说这座城市属于你的时候,别太惊讶他们让你滚蛋。”
“我也不太意外你会在这种时候进行演讲,”阿洛特说,“你们圣殿骑士就喜欢这些没用的理念辩论。你能意识到你的生命正悬在我的刀尖,对吧?还是说你比起生死更在乎声名,就像死在我手中的其他人一样?”
西尔维奥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袖口,“如果你想杀死我,你已经这么做了。但你没有。所以我只能假定你有求于我。”
“这不影响我在你身上戳几个洞。”
“我们一定要走这个流程吗?”圣殿骑士叹了口气,“我被绑架和枪击的次数可能远超你的想象,刺客。为什么我们不能——就只是舒舒服服地坐在我的沙发里,然后谈谈?”
“然后你们的特工就会从各个地方冒出来,把我打成筛子。”阿洛特学着他的语气,“请原谅,圣殿骑士。我被埋伏的次数也可能远超你的想象。”
“我不知道你如此胆小,特里斯坦,”西尔维奥不耐烦了,“用你的眼睛看看吧。这里除了你我还有其他人吗?”
确实没有。这间坐落于30层楼高空的公寓里除了他们以外空无一人,而也正是这一点让阿洛特备感疑惑。每当他尝试到达任何一个圣殿骑士身边时,总是会遇到重重阻碍,无论是人力构成的,还是机器组成的。
但西尔维奥身边没有防守。唯一称得上阻碍的,是楼层的高度,以及公寓前台的保安。那对刺客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阻碍。
片刻沉默后,阿洛特松开了对圣殿骑士的钳制。“你先请。”他收起袖剑,翻出手心,彬彬有礼地指向客厅的沙发。
西尔维奥理了理着装,坦然落座。他向后靠进松软的沙发里,右腿也随意地搭到左腿上,如果说圣殿骑士在他面前展现出的放松姿态让阿洛特感到困惑的话,那么他接下来所说的话只让他更加困惑了。
“你让我等得有够久的,特里斯坦。”
“抱歉,我们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见过面吗?”
阿洛特是真的快速回忆了一下有没有见过小加拉哈德。十年前他复仇的时候,很可能没注意到目标的子女。但如果是在那个时候见过,加拉哈德不可能对他态度这样宽松。
“不,但我认识你的兄弟。”西尔维奥说,“别露出那种表情,阿洛特。其实我们关系还挺不错的。”他抬了抬头。这个动作会让他暴露出致命的咽喉,但圣殿骑士只显示出平静的傲慢,尽管阿洛特持着袖剑在刚才那一瞬间闪现到了那里。
“哪种不错?”阿洛特嘲讽,“这一种?”
圣殿骑士的脖颈现出一道浅浅的红线。停电发生在一瞬间,他们的瞳孔同时在黑暗中扩张,雪白的利刃映照出这对宿敌眼中冰川的蓝与磷火的绿。
圣殿骑士只用了一句话让刺客平静下来。
“他是我的导师。”
“什么?”
“阿尔文·特里斯坦,他是我的导师。”
阿洛特的瞳孔恢复了正常大小。他难以置信地瞪着西尔维奥,后者轻轻一推,就把刺客的袖剑推了开来。
“停电是你做的?”他皱着眉问。
“不。”阿洛特下意识地回答。圣殿骑士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城市的不同角落正在断断续续地陷入黑暗,随后又一一亮起。蒸汽水管的爆炸,交通信号忽然转变导致的刹车,鸣笛与碰撞声响在一起,汇成今夜的交响乐。一辆巴巴法洛在其中游蛇般灵活地穿行。
“你的朋友太高调了,”西尔维奥头也不回地说,“他会为自己惹来麻烦的。”
“这是一个威胁,还是一个提醒?”
阿洛特走到他身边。
“这是事实。整座城市都在追捕他,唯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他仍然活着。”西尔维奥遥远地注视着。那辆巴巴法洛把自己甩进小巷,很快消失不见。圣殿骑士没有动身,只侧过头,看向阿洛特。
电力恢复,灯光亮起。
“现在,回到我们之间的话题吧。”圣殿骑士说,“我有些事情需要你去做。”
“——抱歉?”
阿洛特挑高了眉毛,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你不觉得你有很多事情没解释吗?还是说在刚才停电的那一瞬间,这个世界的规则产生了变化,有人觉得自己可以莫名其妙地指挥别人?”
西尔维奥笑了一下。他转过身,正面对着阿洛特,皮靴踏在地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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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出简单利落的一声脆响。
“你和他真像,特里斯坦。”西尔维奥抱着手臂,“但长话短说——”
“不,要么你把一切都解释清楚,要么我在这里把你推下去。”
阿洛特威胁地比划了一个推的动作。落地窗可还大大地敞开着呢。西尔维奥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诧异地眨了眨眼,“好吧,”他摊开双手,“如果你坚持。我十七岁那年,阿尔文成为了我的导师。他教了我很多东西,也告诉了我很多东西。在离开之前,阿尔文把这个留给了我。”
西尔维奥挽起衣袖。一个袖剑恰到好处地藏在那里,本想追问“很多东西到底是多少东西”的阿洛特立刻被它引走了注意力。他直接上手,握住了西尔维奥的手腕,端详着那枚袖剑。
它不难制作,但现代兄弟会已经很少给新加入的成员发这种装备。时代早已超越了它,比起“隐藏的刀刃”,狙击枪、网络技术,更适合在现代达成刺杀的目的。它的象征性已经远远大于实用性,即便是阿洛特自己,也更偏爱使用M1911。消音且致命。
但他仍然贯彻传统,始终佩戴着双袖剑。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是他曾在“农场”接受训练的象征。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它们见证了他与同期的时光。
这些戴在他们手腕上的袖剑,无一不是长辈所赠。当时还年轻的刺客预备役们,曾在夜晚谈笑着描绘改写其上的图案,幻想有朝一日以此图案威慑整个世界。他们专属的图案。
现在,这个缠绕着绘制线条的图案出现在西尔维奥的袖剑上。
“他说只要你们中的任何一个见到这个,”西尔维奥说,“我就不用多说什么。”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没错。”阿洛特松开手,“但有没有可能,你是个圣殿骑士,还在第一次见面时捅了我一刀?”
“那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西尔维奥反驳,“而且你当时直冲我而来。”
“反正你只要知道这事没完就行。”阿洛特摆了摆手,“而且我还有一个疑问。”
灯光忽然又再次熄灭了。他们同时转头望去,这次整个芝加哥陷入了黑暗。
“这可不妙。”西尔维奥皱起眉,“艾登·皮尔斯在做什么?他今天搞出来的动静太大了。”
“怎么,你想让我现在打个电话问问他吗?”
西尔维奥看向他。阿洛特难以置信地发现圣殿骑士似乎把他的话当真了。
“怎么,你想让我退后两步吗?”西尔维奥说,“给你们留点说悄悄话的空间?”
“…你很少和人打交道吧?”阿洛特说。
“准确来说,是很少和接得住我的话的人打交道。”
西尔维奥还真的退后了两步。但阿洛特不是因为这一点拿出的手机。
“请尽快。”圣殿骑士说,“冬天快要到了。这个季节的全城性停电一旦过久,对很多人来说会是致命的。”
38.第 38 章
“嘿,艾登。你忙着吗?”
“算是吧。怎么了?”
阿洛特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他听见通话被呼啸的风声裹挟,轰鸣的引擎声正破浪而去。艾登绝对在忙。除非他是一时兴起开着游艇兜风,还是在芝加哥全城大停电的情况下。
“你闹出的动静太大了,”阿洛特说,“有人这么告诉我。小心点。”
这并不是圣殿骑士的本意。西尔维奥在旁边不赞同地抱起手臂,而阿洛特选择不去看他。
“我知道。”艾登顿了顿,“但这次的动静不是我弄出来的。是戴米安操纵了整个ctOS系统,而我不得不重启它去找到戴米安。我在路上了。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祝你顺利。”
通话结束。阿洛特转过头,看到小加拉哈德站在落地窗前,神情凝重地遥望着芝加哥唯一明亮的一处灯塔。他随手束起的黑亮长发在风中摇曳。
“这场停电不会太久。”阿洛特对他说。
“上一次雷蒙·肯尼攻击ctOS系统的时候,”西尔维奥说,“新闻报道声称那场大停电致死了十一个人。但实际上比那更多。”
“为什么?”
“因为总有人死得悄无声息。”
阿洛特看着他,直到圣殿骑士注意到他的视线。
“很意外?”他问,“超乎了你们对于圣殿骑士的刻板印象?”
“是有一点。”阿洛特承认。
他们共同沉默了一会儿。当西尔维奥再开口时,芝加哥高空的狂风平息了许多。
“我对刺客了解不深,”他平缓地说,“阿尔文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现代刺客。在那之前与之后,我遇到的所有刺客都是为了夺走我的性命前来。”
阿洛特没说话,尽管一刻钟之前的他也许会说些类似‘我完全理解’的话。
“而在认识他之前,我会认为所有关于自由意志的呼吁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它实在太幼稚了,我还是个小孩时都不会相信那种话。后来我发现幼稚的那个是我。”
阿洛特仍然没说话。正相反,他只是注视着西尔维奥。尽管只有直觉,但刺客注意到西尔维奥在叙述的同时,不自觉地陷入了某种焦虑的情绪。小加拉哈德皱着眉毛,仿佛在犹豫着是否要将什么说出口,一个轻而快的咬嘴唇动作在阿洛特敏锐的双眼下一闪而过。
“发生了什么?”阿洛特问。他拿出了他最沉稳、最平和、最值得信赖的语气,不会比羽毛掠过琴弦更用力。但西尔维奥突然回过头。他看向了房门的方向。
有人在敲门。“先生,一切都好吗?”
“你的下属?”
西尔维奥瞥了阿洛特一眼。他以惊人的速度收拾了自己的情绪,迅速恢复成阿洛特刚来时见到的那个冷静的衣冠混蛋。
“是的,而你最好现在离开。”圣殿骑士偏过头,指了指落地窗,“下面是河。”
“什么?”阿洛特难以置信,“你是想说让我跳下去?”
“你可以做到的,刺客,”西尔维奥立起衬衫领。他走到全身镜前,一边检查着自己的形象,一边心不在焉地反问,“还是说你的信仰不够坚定?”
“这和我的信仰没关系!”
阿洛特差点喊出这句话。但他还是探头往外看了眼,西尔维奥没骗他,公寓下方确实是环绕而过的芝加哥河。
“如果你连信仰之跃都不会,我只能考虑更换合作对象。”圣殿骑士整理好了着装。他头也没回地走向门口,“你也可以选择躲进我的卧室,看在阿尔文的份上,我还可以为你争取一些时间。”
阿洛特才不会那么做。他踩到落地窗边缘,深呼吸了一口气——主要是是为了平复被西尔维奥再次惹毛的情绪。他戴上兜帽,张开双臂。刺客听见开门声,圣殿骑士与下属在门口低声的交谈,以及他们即将进入客厅的脚步声。
他纵身一跃。
圣殿骑士说着“我没检查邮件”,靴跟敲击地砖的声响,甚至衣料摩擦的声音;这一切全部被他抛到脑后。
芝加哥被称为风城不是没有原因的。坐落在平原上,没有高山的遮挡;来自五大湖区的大风冲过密歇根湖,与高纬度地区南下的寒冷气流汇合,疾疾奔向芝加哥城区。加之城镇街道宽敞、河面开阔,这空气凝成的无形精灵更是再无阻挡,呼啸着吹遍整座城市。
这就是风城。
而这就是风城的风。它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打着旋试图托起下坠的刺客,但所有的尝试仍然无法阻拦他的下坠。阿洛特久违地被寒冷的狂风裹挟,只听得气流经久不息的呼啸。
芝加哥陡然恢复了电力。一栋栋大楼重新在夜晚点亮,街道,设施,整座城市在电流中恢复运转,灯火同样在刺客眼中亮起。河流近在眼前。阿洛特两指夹出一枚飞刀,重重甩入平镜般的河面。收下请柬的河流腾起波浪,在夜晚与光明的映衬下,刺客跃入芝加哥河。
吞入刺客的河流再度腾起雪白的花朵。
不久后,一只滴着水珠的手忽然扒上游艇边缘。阿洛特翻了进去,被他捎上船的河水淅淅沥沥洒了一地。刺客甩了甩红发,脱下风衣扔到一边,只剩下黑衬衫紧贴着他的身体。引擎开始轰鸣,他顺着感觉向前开,河水同样浸湿了他手里的皮质方向盘。
堡垒一点意见也没有地接纳了今晚的第二个落水者。阿洛特找出自己随便买的卫衣牛仔裤换上,当他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他看到艾登坐在一片黑暗中。显示屏幽幽的光芒照亮了私法制裁者的眼睛。
“你那边都搞定了?”阿洛特问。
“还没有,”艾登说,“但快了。你的行动怎么样?我没看到新闻。”
“我也不是每次行动都会搞出新闻的,”阿洛特嘀咕,“情况有点复杂。我想我暂时不会杀他,他也暂时不会杀我。”
他走到艾登身边。只有当他们靠得足够近的时候,阿洛特才注意到艾登的表情平静得离奇。他看起来不像是结束了复仇,也不像是没结束复仇;巧合的是,这两者的状态阿洛特都很了解。
艾登没有说话。阿洛特从旁边把椅子挪过来,面对着艾登坐下。这个举动终于引起了艾登的反应。他看了阿洛特一眼。
“嘿,”阿洛特对他说,“你想聊聊吗?”
“不太想。”
“好吧,”阿洛特向后靠了靠,“我只是注意到你看起来很疲惫。如果你想找个人说说话,我就在这里。但如果你暂时不想,我会建议你躺下睡个觉,说真的,艾登,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忙于复仇的私法制裁者一定很久没有停下来睡个好觉,更别提打理自己了。如果取下鸭舌帽,摘下面罩,阿洛特会更清楚地发现艾登下眼脸处的青黑色,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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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的黑眼圈就差把那双绿眼睛拽到地上了。
或许也有堡垒本身的原因。阿洛特还记得T骨抱怨这里真是个坟墓时的场景,它实在太黑了,没有灯光,只有当机器运转时,大屏幕的光和显示屏会在他们说笑时照亮他们的脸庞。但艾登把它关掉了。屏幕一片漆黑,只有他面前的显示屏一下一下地闪着,光源微弱到可怜。
艾登注视着他。私法制裁者的眼睛就在这光源中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我确实有个问题想问你,”艾登说,“但可能会让你回想起不高兴的事情。”
“问吧。”
“当你结束复仇的时候,那感觉如何?”
轮到阿洛特陷入沉默。当他嘴角落下去的时候,那种关怀的神情从他脸上一同平和地褪下了。但艾登能辨别出那不是一个表示生气的表情。那只是沉默。
阿洛特靠进椅背里。他脱离了显示屏前被光笼罩的部分,仿佛是不经意间,把自己的脸藏进了黑暗里。只有一闪一闪的光偶尔照亮他深绿的双眼。
“…那很复杂。” 他最后说。一滴水珠从他半湿的红发上滴落,消失在他搭在肩膀上的白毛巾里。“我不知道该怎么概括那种感觉,即便我剩下的人生都一直处于那种感觉里。”
“一直?”
“一直。”阿洛特说,“不仅是复仇刚刚结束的那部分感觉。事实上,我想,它会伴随我的整个余生。你知道我当时杀了很多人,艾登,而我后来才意识到我杀了很多没必要杀的人。一直到很久之后,他们的子女有时候也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提醒我曾经做过的事情。”
艾登凝视着他。他们有一阵没有说话。
“灯塔上发生了什么?”阿洛特打破了沉默。
“我杀死了戴米安。”艾登说。
“那肯定。还有呢?”
“…截至目前为止,所有和莉娜有关的人都死了。除了一个。”艾登说,“莫里斯。他是在隧道里朝我们开枪的那个射手。”
阿洛特感觉艾登似乎在转移话题。但他的思路很快转到了莫里斯身上。他换了个姿势,手肘搭在桌上,若有所思地望着艾登。私法制裁者几次张了张嘴,眼神不自然地漂移,仿佛要说出接下来的话很困难。阿洛特等待着。
“当我刚找到他的踪迹时,”艾登最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低沉,甚至比他担任义警时更沙哑,“我得卸下弹夹,全部交给约尔迪,才能保证我不会立刻杀死他。而那也是为了从他那里得到情报。”
“我明白。你当时一定很想杀死他。”阿洛特顿了顿,“但你现在的想法改变了。”
“我不知道。”艾登回答,“我不知道,阿洛特。他是那个开枪的人,但我发现他的遭遇很悲惨,而且他一直在被莉娜的死亡所折磨。根本不需要我杀死他,他已经活在地狱里了。”
“那么,”阿洛特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已经无需插手他的命运了。”
“我不知道。”
阿洛特站了起来,把手放到了艾登的肩膀上,安抚性地握了两下。
“先睡一觉吧,艾登,”他说,“好好休息。明天我会叫你起来。我们开车去看日出,你会发现明天太阳也照常升起。然后,你会去找莫里斯,做出那个决定。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站在你这一边。但那都是明天的事情了。现在,睡一觉吧。”
39.第 39 章
约尔迪关着莫里斯的仓库不太远。阿洛特坐在车里,手臂搭在车窗上,看着已经升起的太阳挂在地铁线路上。当地铁轰鸣着经过时,它会被遮挡一会,但金箔般闪耀着的光芒很快从列车车窗里影影绰绰地洒下来;直到它升得越来越高,人造的行驶工具无法再遮挡。
艾登也是在这时回来的。他拉开车门,一言不发地坐进副驾驶。阿洛特没回头,递过去一根棒棒糖。
“这是什么?”
“棒棒糖。”
“我知道这是棒棒糖。我是问你为什么给我这个?”
阿洛特转过头。艾登这才发现他也叼着一根白色的塑料糖棍。他把深绿色的墨镜往鼻梁上勾了勾,露出其后同色系的眼睛,“因为我觉得这时候的气氛很适合来根烟。但我不抽烟,而且那玩意很伤身。我记得你也不抽,对吧?”
艾登懒得反驳他,沉默地接过那根棒棒糖。居然还是苹果味的。
“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阿洛特开玩笑说。他摇起车窗,以免让路人看到车内的情况,“我们现在出发,还是在这坐会?”
“过会再走,”艾登含糊地回答,“ctOS会指引我们的方向。”
阿洛特欲言又止。“你知不知道…算了,没什么。你是说那个犯罪预测系统?”
“对。”
他们就这样在车里坐了一会儿。车流不息,随着太阳升起,芝加哥也逐渐醒来;打着电话的时髦女□□谈着工作经过,听着音乐的黑人男性双手插兜,街对面的报刊亭里播放着空灵的日与夜。人声,音乐声,车流声,行走在芝加哥的冬天。
“这一切都结束了。”艾登说。他摇下车窗,把糖棍掷进路边的垃圾桶里。路过的一名男性对此哇哦一声,阿洛特也转头看了过来,接着他们听到熟悉的那一句,“这不是电视上的私法制裁者嘛!”
艾登摇上车窗。没等他开口,阿洛特已经憋着笑启动了车辆。
“是啊,”阿洛特若无其事,“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也许会继续在芝加哥待一段时间,也许会很快离开。”艾登抱起手臂,“反正,无论在哪里,我都会继续我应该做的事情。”
“支持你,”阿洛特在红灯前停下,“不过我建议你早点离开芝加哥。尽管悬赏你的奎恩已经被你干掉了,但你脑袋上还顶着布鲁姆的赏金。被你惹毛了的收尾人大军想必也在寻找你的踪迹。”
“我真好奇那到底是几个零,”艾登说,“大概比我银行账户里的还要多。”
阿洛特耸肩,“干我们这行的总是擅长创造价值。”
“还有你的事。”艾登看了他一眼,“你和加拉哈德又是什么情况?”
“呃,这可能有点复杂。”
红灯跳绿。阿洛特缓缓踩下油门,肌肉车低调地随着车流前行。
“比你那天晚上浑身湿透地回来还要复杂?”
阿洛特深吸了一口气。“好吧,”他说,“其实那天我们只是聊到一半。没达成共识。有其他人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所以我临时离开了。”
他没看艾登的表情,但立刻补充了一句,“不是被赶走的那种。”
“我没那么问。”
“我感觉你在那么想。”
“我原来也没准备说出来。”艾登说,“这不重要。所以在你杀死了他的父母的情况下,他不准备杀死你?我都没发现加拉哈德是这样一个好人。”
阿洛特瞟了眼后视镜。艾登刚刚扬起的嘴角立刻放下,扭过头装作看风景。
“…我觉得他可能不知道那是我干的,”阿洛特决定忽视此事,“而且他准备雇佣我做某件事。你提醒我了,我得再找到他问问。”
“为什么是你?”艾登转回目光,“我知道你在这一行里有多优秀,但第一加拉哈德几乎从不雇佣收尾人,第二你真的很久没出现了。这件事多少有点蹊跷,你小心点。”
从艾登的角度来看,这件事确实透露着诡异之处。但假如拼上一块缺失的线索,他就会发现这是为什么。
“这很复杂,”阿洛特说,“我的兄弟曾经担任过他的导师。小加拉哈德有他的信物,被我认了出来,所以是我找上门的。”
“…行。”
艾登没再问问题了。阿洛特又看了他一眼,后者对他伸出手,“手机给我。”
“嗯?”
“我给你加点小东西,”艾登说,“你就可以随时查看他的定位,并且以匿名的方式给他打电话。”
阿洛特把手机递了过去。轮到艾登疑惑了一下,他颠了颠那个小小的金属方块,在手机背面摸到几个字母浮雕。他把阿洛特的手机翻了过来,发现那是斯塔克的标识。
“斯塔克什么时候出的这一款?”
“哦,那是托尼送给我的礼物。”
“难怪我当时没有立刻黑进去。”
阿洛特笑了。艾登在手机上操作了几下,就还给了他。“前面停一下。那里有犯罪预警。”
绿灯跳红。阿洛特一脚油门过了信号灯,灵巧地闪避两旁刚刚起步的车辆,随后又立刻刹车,把艾登在路边放下。私法制裁者拉开甩棍,走进小巷。摄像头同时开始转动,寻找潜在的犯罪者与受害者。
阿洛特不再看他们。有手机有甩棍的私法制裁者在芝加哥已经开启无敌模式,现在需要关注的是圣殿骑士。他点了点拨打按钮,小加拉哈德的头像在屏幕上亮起。一秒,两秒。
“上午好,‘先生’。”阿洛特先开口,“你还记得我吧。”
“…很难忘记。”西尔维奥说,“我就不问你是怎么弄到我电话号码的了。如果你今晚有空,请再来一趟我的公寓。”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阿洛特说,“我才会考虑见面。别忘了,你还什么都没告诉我。”
西尔维奥叹了口气。阿洛特把手机拿开耳侧,看了眼定位。圣殿骑士似乎在环状线区,但不在他的公寓里。他放大地图看了看,那里矗立着几座摩天大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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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的聚集地。那可能是阿布斯泰戈分公司所在地。
“现在不行。”他说,“我在公司,没法多说。”
“害怕被人听到你的秘密?”
阿洛特随手点了点其他按钮。署名西尔维奥·加拉哈德的短信和邮件忽然涌了出来,差点淹没他的屏幕。阿洛特手忙脚乱地挨个关闭窗口,但他阅读的速度很快,西尔维奥正在处理的工作信息排着队飞入了他的大脑。
“我们各有各的秘密,刺客,”对此一无所知的圣殿骑士压低了嗓音,“你和我。今晚来我的公寓。”
阿洛特刚想说话,就发现电话被挂断了。如果他没有在刚才看到西尔维奥紧密的日程,一定会误以为他是个习惯于下命令的混蛋。事实上,小加拉哈德今天的工作从早到晚将持续十二个小时,而这还没算上他刚才亲口所说的“今晚来我的公寓”。
阿洛特决定给他节省一点时间。他的视线扫过一排会议、谈判工作,落在了今晚的最后一项。
梅德麦尔,年度慈善晚宴。
在梅洛特酒店发生的事情之后,芝加哥所有自认为有权有势的人都为之震悚。私法制裁者?他们当然知道。艾登·皮尔斯,一个收尾人,即便他是芝加哥最好的车手,神出鬼没的黑客义警,在他们眼中也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他只是乘上了ctOS的顺风车而已。
但杀死幸运奎恩,南方社团的老大?
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而当他们深挖此事,发现凡斯罗伊与南方社团都终结在这个人手中,以及数不清的街头犯罪,大大小小的□□,重重护卫中的犯罪车队…
他们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护卫,与奎恩的护卫,又反思了一下自己在芝加哥做过些什么,连忙躲了起来。或者说,出于对安全保障的担忧,他们开始深居简出,并抽空谴责布鲁姆开发的系统漏洞竟然如此之多,以至于让人钻了空子。好像他们完全忘了对艾登·皮尔斯的悬赏其实也有他们一份似的。
这就是为什么晚宴比起以往冷清了许多。小加拉哈德对此乐见其成。私法制裁者已经完成了大扫除的那部分,就像刺客每次经过一座城市所做的那样。剩下的部分总是由圣殿骑士完成,他们会在这废墟上重建秩序;加拉哈德会成为这座城市的下一个守护者,维序者,
——以及掌控者。
西尔维奥独自走到露台上。在完成了必要的交谈部分后,他总是需要一些新鲜空气。冰凉的气流拂过他的脸颊,他把手放在雕花栏杆上,望着夜空。没有星星,这是毫无疑问的;只有在高空向下俯瞰,才能见到城市的流光溢彩,而这就是现代的“星星”了。
但西尔维奥仍然望着夜空。过了一会儿,当他的眼睛适应了室外的亮度之后,他看到了一轮色泽浅淡的月亮。
一个托盘忽然被托到他手边。西尔维奥取走一杯香槟,随口道谢。当香甜的液体滑下他的咽喉,圣殿骑士听到熟悉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我还以为你的警惕性会更高一些。”
40.第 40 章
“怎么,你会给我下毒吗?”
圣殿骑士端着香槟,侧过脸反问。
“不,”刺客对他眨了眨眼,“因为我不喜欢这种容易出差错的杀人方式。”
“我还以为你会说那不是正派的杀人方式。”
西尔维奥转过身,看向阿洛特。后者把托盘搁到一旁,松了松领口。那套侍应生的制服很显然不怎么合身,勒得有点紧。
“得了吧,”他皱着眉,“当事情发展到那一步的时候,我只在乎人有没有死干净。是什么给你的那种错觉?”
“当你知道我的导师是谁,”西尔维奥不紧不慢,“你的杀意动摇了。我当时就在想:这是一个顾念旧情的人。这种人往往更值得信任。”
“我确实是一个顾念旧情的人,圣殿骑士。”阿洛特暗示性地把袖口向上挽了挽,“这也意味着我会对一切和他们有关的事情刨根问底,只要有一处疑点,我就会穷追不舍——希望你对此也有预料。我还有问题要问你,小加拉哈德,而在你让我满意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那就别离开,”西尔维奥说,“留下吧,刺客。”
阿洛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圣殿骑士表情坦然地补充,“这座城市需要你(们)。这个世界需要你(们)。我知道有些人会认为你们刺客太碍事,不守规矩,但我不属于他们。从我的角度来看,秩序与自由相辅相成,就像白天与黑夜,一旦其中一个过量,人们就会抑郁而死。”
西尔维奥又喝了一口香槟。他把空酒杯放回托盘,瞥了眼回到宴会厅的入口。
“所以当我说这是我们的城市时,刺客,”他递出一张卡片,“我指的是你和我。考虑一下吧,你会对我提出的交易感兴趣的。”
阿洛特沉默了一会儿,但没有太久。他接下了那张卡片,圣殿骑士对他笑了笑,随后转身离开。阿洛特在他身后翻了翻卡片,发现那是一张房卡。
“你没告诉我房间号。”他说。
“我这次可不会告诉你了,”小加拉哈德没有回头,“反正你总有办法知道的。不是吗?”
阿洛特确实有办法。当圣殿骑士午夜十二点回到他位于酒店顶层的套房时,他看到茶几上冰着的水果被吃了一半,刺客本人则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里,手里还拿着一瓶刚刚喝完的鲜牛奶。中央空调被调至宜人的温度,阿洛特的领带和外套全部堆在一边,白衬衫领口解开了两枚衣扣。
“嗨,”阿洛特大大方方地和他打招呼,“你让我等了很久。”
“没办法。”西尔维奥把大衣挂在门口。他卷起衣袖,走了过去,“不过你看起来很明白如何让等待的时间变得充实。”
“你把房卡给我后就该预料到现状,小加拉哈德,”阿洛特回答,“小心点,我会把你的所有秘密都翻出来。”
西尔维奥对此的反应是一个微笑。他从冰柜里拿了一瓶牛奶,坐到阿洛特身边,“我们说到哪里?”
“…那个交易。”阿洛特说。
“对。阿尔文当时做过同样的事情。”西尔维奥说,“你也一样,特里斯坦。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交易,你要做的部分就是继续清理这座城市里越界的黑邦,就像你和你的朋友本来就在做的那样。只是如果在杀其他人之前,你可以通知我一声,我会非常感谢你的。”
“你是指向你报备?”阿洛特坐直了身体,“这是两回事,小加拉哈德,而且我还没同意要为你做事。”
“——作为回报,我会帮助减少你的赏金。”
阿洛特陷入沉默。他确实会觉得追在身后的收尾人很烦,尤其是当他需要办事时。圣殿骑士摊开双手,“注意,我没法‘消除’你的赏金,特里斯坦。在你和你的朋友一起行动的时候,你们惹了太多人,所以这件事需要时间。不过,打击黑邦也需要时间,所以这是一个长期合作。你意下如何?”
“就像雅阁和罗斯那样?”阿洛特挑眉。那是《枭雄》中曾有过合作的刺客和圣殿骑士,而他们的合作关系终止于一方的死亡。更具体地说,是圣殿骑士马克斯维尔·罗斯死于刺客雅阁·弗莱之手,因为他们最终没能达成共识。
西尔维奥也挑起眉。
“不是吗?总不会是爱丽丝和亚诺那样吧。”阿洛特笑了一下,“开个玩笑。历史上还有什么你我双方合作过的例子来着?好像他们的结局都不怎么好。别误会,圣殿骑士,我没有拒绝的意思,只是想预先提一下这个:如果我们最后也不得不进行你死我活的战斗,我一点也不会意外。”
“比起难以预测的未来,我会选择专注当下。”西尔维奥回避了这个话题,“至少现在我们达成了共识,不是吗?”
“算是吧。”阿洛特看着他的眼睛,“不过我还以为你想让我帮你查你父母的事情。”
西尔维奥向后靠了靠。阿洛特感到沙发柔软地陷了下去,圣殿骑士惬意地抱着手臂,“你会为我追查这件事吗?”
“不。”
“那就别说了。”西尔维奥显得不怎么意外,“只要你别插手这件事,我想我们暂时还能保持和平。”
这意味着西尔维奥仍在探查此事。阿洛特需要对此保持警惕,因为当西尔维奥追查到底时,他绝对不会喜欢那个真相。所以阿洛特需要知道他的进度,但如果被圣殿骑士发现他的窥探,那么事情也会变得不怎么好看。
“别那么凝重地看着我,”西尔维提醒,“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你还记得我刚才说了什么吗?专注当下。”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全身镜前解开长发。被留下的阿洛特叹了口气,仰倒了下去。他把脑袋舒舒服服地搁在靠背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壁画。
“你是否介意告诉我,阿尔文都教了你些什么?”
“就像我上次说过的那样,很多东西。”西尔维奥的声音走远又走近,“如果我不姓加拉哈德,或许你会在兄弟会认识我。”
“你提醒我了,”阿洛特说,“你知道上次我见到一个有伊述血统的圣殿骑士是在哪里吗?《拉顿哈给顿传奇》。”
“我被逗笑了。”
尽管这么说,但西尔维奥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稳。阿洛特听见盒子开关的轻微响动,他往那里看了一眼,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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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骑士正低着头摘下他的蓝宝石袖扣。他的手表也被妥帖地存放了起来,接着是他的银线条耳坠。
“无意冒犯,但也许你该走了,”圣殿骑士没有回头,“还是你想留下?”
阿洛特没有回答。他从沙发上站起来,顺手拎走了西装外套和领带。当他走到圣殿骑士身边时,不太意外地发现他们的目光在那面镜子里相聚。
“下次我会带来一些好消息,”阿洛特对镜子里看着他的西尔维奥说,“希望你也一样。”
圣殿骑士回给他一个微笑。“祝你好运。”
但就像谢伊·寇马克那样,阿洛特同样不是命运女神的信徒。每当他决定将什么交给运气来评判时,后果总是让他印象深刻;所以每一次行动,他都会尽可能地做好万全的准备。但即便是这样,往往也会有意外发生。
范布伦街,帕林监狱,旋转停车场。
也许人们不喜欢在这里停车的原因不仅是因为它紧邻监狱的地理位置,还因为这里驻扎着十几位持枪的帮派成员,每层各有分布,而阿洛特今天才注意到这一点。
“为什么他们驻扎在监狱旁边?”阿洛特纳闷,“方便进去吗?”
“特里斯坦。你没见过黑警吗?”
“哦,对。”阿洛特放下望远镜,“所以你给了我他们的位置,这听起来很合理。”
“如果你想要一个更深一层的理由,我会说他们也挡了我的路。”圣殿骑士平静地在他耳麦里回答,“但关于他们做了什么的那方面,我没有对你说谎。”
“我又没说我不干。”
阿洛特把望远镜塞回口袋里,活动了一下身体。
如果不是因为那边有座监狱,阿洛特已经攀上去了;他真的试过,在需要迅速脱离追捕的时候翻过建筑物总是高效迅速的逃离方案,而路过的芝加哥人不是对此视若无睹,就是只会停在路边录视频,传上油管的同时还不会忘了贴上#刺客#跑酷#一类的标签。
但监狱就在那里,所以阿洛特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圣殿骑士在挂断电话之前又祝他好运,这次阿洛特终于没忍住回答了一句“我自会掌控自己的运气”,随后坦然走进停车场。
大停电发生在下一秒。整座停车场顿时陷入浓雾般的黑暗。
躲进楼梯间的阿洛特几乎是同时开启了鹰眼,但他注意到楼上的红名几乎没有挪动,最多只是转了朝向,仿佛他们也对此没有预料。这会是意外吗?如果说阿洛特以前还会觉得停电有可能是意外,但在他见识过艾登操纵ctOS之后,他再也不会那么想了。
说到艾登。私法制裁者沉重的脚步声迅速踏入了楼梯间,阿洛特没动,只是咳嗽了一声,前者紧握手中的M1911猛地抬起。
“我猜你出现在这里也是有原因的吧。”阿洛特说,“艾登?”
他没有动作。艾登也没有。几秒过后,电流滋啦滋啦地带回了光明。私法制裁者藏在帽檐下的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刺客看了一会儿,没好气地垂下了枪口。
“什么鬼,”艾登抱怨说,“你为什么也在这里?”
41.第 41 章
“接了活,”阿洛特简单地回答,“想着反正他们也值得一个教训,就来了。你呢?”
“差不多,除了没人给我钱以外。”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多言,私法制裁者再次点亮手机屏幕,停车场陷入黑暗。他们悄无声息地潜上二楼,接着是三楼。消音枪的轻微声响被淹没在车辆警报与爆炸声中,瞬间跳跃的火花在将死之人的瞳孔中映照出迎面袭来的黑影。
灯光再次亮起。帮派成员抬高了枪口,满怀警惕地巡逻停车场。一辆甲壳虫忽然在他背后响起鸣笛,他吓了一跳,犹豫片刻后走过去查看。
在他原本将要进入的阴影里,阿洛特对着艾登指了指上方,又横过手掌,在喉结前比划一番,吐了吐舌头。他的意思是杀了上一层的人,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艾登交叉手臂,对他比了个否定手势。
检查过甲壳虫,一无所获的帮派成员挠着头又走了回来。阿洛特在空气里画一个问号,艾登低头按亮手机,瞬间火光四射,帮派成员被爆炸的冲击波推出几米远,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这一层被清空了。在亮度陡然提升的背景中,阿洛特给那个问号收了尾,将一个点疑惑地戳在那里。
“我知道他死不足惜,但就这样杀了他未免也太便宜他了。”艾登从掩体后站起来,拍了拍风衣,“所以我的做法是饶过那个领头的,只让他在手下面前出丑。比起死亡,这种人往往更受不了这个。”
阿洛特若有所思,“很有趣。”
他也知道这些帮派是由什么构成的。紧密的利益把他们黏在一起,领头人用武力和威望压制其余人的野心,让所有人在他们应该待着的位置待着,维持帮派的秩序与生存。但一旦老大露出疲态,其余人就会迫不及待地扑上去,狠狠撕咬他的大腿肉。
“但现在这是你的任务。”艾登说,“所以我只是在表达我的观点,你可以继续你的做法。反正他们不会在我们手里得到任何好下场。”
火光仍在噼里啪啦地燃烧。阿洛特没有花费太久时间思考。
“我们按照你的方法做。”他率先走上拐弯车道,“但记得把最后一击留给我,这样我也好交差。”
刺客眨了眨眼,鹰眼迅速开启又关闭,标出仅剩的几名帮派成员位置。他们没能坚持太久,艾登黑入了他们的通讯,接到求援电话的同伴只能听见模糊的只言片语。
“我们——更多……”
“又要酒?没了!喝高了就找个地方睡你的觉,”同伴对着手机啐了两声,“要是打扰了我赚钱,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有事说事!”
但他只能听见电流声。什么也无法分辨,接线者骂骂咧咧地挂断了电话,重新把注意力投入到赌桌上。他对发生在停车场的事情一无所知,当然也不会知道他刚挂断的电话另一头,手机从帮派成员手里掉到地上,被一脚踩扁。
“看来你的朋友不怎么靠谱啊。”
而手机的主人已经无法再对此作出任何反驳了。刺客吹了声口哨,引来最后一个游荡着的目标。
很难说他在看到这两人同时出现在眼前时是什么心情。其中一个很显然是电视上的私法制裁者,只有一双绿眼睛藏在棒球帽与面罩的重重遮盖后,正拉开甩棍不善地盯着他;另一个则是根本没遮挡脸部,正笑眯眯地望着他,手腕闪着寒光的利刃滴着鲜血,完美契合杀人恶魔形象。
一直到很久之后,这一场景仍然会让他在噩梦中惊慌失措地醒来,发现床铺再次湿透,而他因为不幸地断了两条腿,对此没有任何解决办法。
不只是他,所有芝加哥有幸被私法制裁者和刺客血洗过的黑邦幸存人士,余生都胆小鬼般畏惧着突如其来的停电、断网,以及清脆的利刃出鞘声。
“噌!”
阿洛特拔出袖剑,在昏死过去的目标衣服上擦了擦血后,又把它们放在灯光下研究了一会儿,得出回去又要洗袖剑的结论。艾登收起甩棍和枪支,从他们身上摸走现金和子弹,又翻开角落的手提包,搜出他正需要补充的电子零件。
“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什么吧,”阿洛特看着艾登又拎走靠墙放着的一瓶化学物质,“夜宵时间到了。”
“又是麦当劳?”
“你有更好的主意吗?”
艾登没有。所以他们打包了麦乐鸡块,薯条汉堡还有红豆年糕派,在阿洛特的坚持下,还捎上了两份芋泥小丸子麦旋风。“如果你不喜欢,”他这么说,“我完全可以一个人吃两份。”
“这是冬天。”
“可这是芋泥小丸子麦旋风!”
艾登放弃了和他继续谈论此事。游艇的引擎轰的一声咆哮起来,一头扎入密歇根湖。路边的灯光织成漂亮的缎带,在他们绿色的眼睛里一闪而过。艾登一口咬住阿洛特递到嘴边的薯条,三两下把它吞下肚。这是冬天。但并不寒冷。
“你最近在忙什么?”艾登含糊地问,“克拉拉昨天还和我抱怨你没回她的邮件。”
“她给我发了邮件?”阿洛特顺手把纸袋搁在腿上,掏出手机翻看邮箱,“我最近也在工作,没怎么看私人邮箱。哦,在这里。”他顺手划过新收到的邮件,加拉哈德的名字一闪而过。阿洛特继续往下翻,找到一封来自克拉拉的转发邮件。
“…她关注的剧院在□□演出的票,”艾登伸手过去,从纸袋里摸出汉堡,“她中了三张,但没时间去,所以问你想不想看。”
“在芝加哥上映的《芝加哥》?”阿洛特笑了,“当然。”
“行,那就只剩一张了。”
“你们问过T骨吗?”
“他已经去旧金山了,”艾登说,“ctOS系统很快会在那里上线。”
“所以…”阿洛特挑眉。
“再叫一个你认识的人来吧,”艾登用眼神指了指他手里的手机,“随便谁。我记得你一直很擅长交朋友。”
“事实上,”阿洛特翻开通讯录,“我还真想起来一个你我都认识的人。”
“随你。”
艾登随手把吃空的汉堡纸袋捏扁,丢到脚下。他把手重新放到方向盘上,停在河流上的游艇呜的一声又向前行驶。风刮过他们脸颊,从他们耳边呼啸而过。
阿洛特拨通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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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约尔迪。我们有一张多余的票,是音乐剧《芝加哥》的。你感兴趣吗?”
艾登扭头看他。阿洛特顺手把另一杯麦旋风塞到他手里,“对,艾登和我。对,一张恰好多出来的票——所以你来不来?三天后,晚上七点半。在百老汇。行。回见。”
阿洛特挂断电话。当他再抬起头时,他发现艾登正凝视着他,手里的麦旋风一点没动。
“你邀请了约尔迪?”
“你都听到了。”阿洛特拆开他自己的那杯,舀了一勺,“嘶!好冷。”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会来的。”阿洛特咬着塑料勺问,“怎么了?你看起来有点意外。”
在这件事里感到意外的不仅艾登一个。什么也没表现出来的也不止他一个。要说约尔迪已经忘了前一阵灯塔上发生过的事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尽管他也知道那只是生意。
那一阵艾登·皮尔斯的赏金飙升到前所未有的地步——注意,当他说前所未有的时候,指的是金额后面紧跟着的零数量夸张到约尔迪自己都从没见过——没人能不心动,而约尔迪事先还给他打过提醒电话,只是皮尔斯自己没放在心上。
这就是为什么约尔迪认为他在灯塔上干的事情完全是情有可原的。他只是拿枪指着皮尔斯,又没(成功)把他崩了!他完全没必要因此感到别扭。他也没有感到别扭,一点没有。再说,他又有什么理由别扭呢?这一点也算不上背叛,他和皮尔斯又不是朋友什么的。
没人会在雇佣关系里建立友谊。
所以约尔迪不会把这事放心上。他一点也没把这事放心上。他最近的销声匿迹只是休假,不是收手,也不是躲人。据他所知,皮尔斯也没在找他。很好,这很成年人。完美诠释“好聚好散”。
然后皮尔斯的朋友阿洛特打来了电话。“恰好有张多余的票”,认真的?他还是个青少年的时候都不用这一套了。约尔迪才不会买账。
他只是——呃,他也有那么点想看《芝加哥》。
金发黑裙美人的半身照印在宣传海报上。被调暗的色彩无法掩盖她蓬松卷发的光泽,即便是匆匆经过的人们,也能从那仅仅一瞥中注意到她的脸颊是多么的光滑洁白;深红的“芝加哥”竖在她脸旁,点缀着霓虹灯牌特有的光点,映出她饱满水润的嘴唇。
“她真漂亮。”阿洛特以欣赏的语气赞叹。他在进入剧场前特地领了宣传册,正坐在位置上翻看曲目表。
“这就是为什么人们能容忍她的肤浅无知。”约尔迪说。他和艾登都没领宣传册,但不同的是,艾登握着他永远焊在手中的手机,而约尔迪什么也没拿,只是把手搭在翘起的右腿上,朝左歪着靠在座椅里。他往右瞟了一眼,艾登没什么反应,坐姿比他端正多了。
艾登回瞥了他一眼。约尔迪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也许吧,”坐在他们中间的阿洛特放下宣传册,看了看表,“演出还有一分钟开始。在那之前,我想再问一遍,你们确定不需要换个位置?别急着拒绝,说真的,我没法继续假装没注意到你们的眼神交流了。”
42.第 42 章
一片充满期待的寂静。聚光灯下,身着黑色短裙的演员从舞台下方缓缓升起,节奏鲜明的爵士乐在观众耳边敲起鼓点。
“好吧,”阿洛特压低声音,“我就把这当作‘不’了。中场休息时我们再讨论这个。”
坐在他一左一右的金牌收尾人和私法制裁者保持了沉默,阿洛特的话语也很快被剧院里的欢呼喝彩声淹没。舞台下的报幕员高声宣布,“女士们先生们,玛瑙夜总会隆重推出芝加哥最火辣的歌舞双人组合,配合完美,浑然一体——凯莉姐妹!”
如果在这种时候思考别的事情,那将会极其遗憾地错过《芝加哥》的视听盛宴。阿洛特的注意力迅速回到20世纪20年代,那时这座城市黑白颠倒、纸醉金迷,在席卷全场的爵士乐中,演员将纵情声色发挥到极致……
中场休息。灯光再亮起时,部分观众暂时离开了席位。阿洛特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起身加入了他们。约尔迪和皮尔斯坐在同一排,相顾无言。
“…我都不知道你还会看音乐剧,皮尔斯。”约尔迪说。他换了个挺直一些的坐姿,好让自己的眼睛盯着空荡荡的舞台,不要总是滑到私法制裁者脸上。
“你不了解我的事情还有很多。”艾登只说。
“啊,当然了,”约尔迪抱起手臂,“因为我们还没熟到那个地步。这很合理。但也许我应该谢谢你们的票,你知道的,出于社交礼仪的那部分;然后你就会说不用谢,巴拉巴拉。好了,让我们跳过这部分吧,你有多了解阿洛特,皮尔斯?他不会真的要我俩讨论‘这件事’的,对吧?”
当他说“这件事”时,手指在艾登和他之间徘徊了一圈。艾登终于转头看向了他,而约尔迪也恰到好处地侧了侧脸,对上他的目光。
“你也不了解阿洛特,约尔迪。”艾登说,“我认为他很有可能这么做。”
约尔迪叹了口气,“早在我知道他会免费替你工作的时候,我就该料到这一天的。你们太奇怪了。”
“现在这么说也晚了。”艾登不再看他,“但别想太多,约尔迪。我没告诉他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他可能只是以为我们吵架了,或者什么别的。”
约尔迪没说话,只是嗯哼一声表示他在听。
“他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因为你今晚出现在了这里。”
“事实上,我——”约尔迪竖起一根手指,试图说些什么,但艾登没理他,自顾自地继续,“所以只要你表现得正常点,约尔迪,他回来之后不会抓着我们问发生了什么。”
“我?你认真的?”
“得了吧。是谁一直在看我?”
“真是观察入微,皮尔斯,你说得好像你没在看我似的。”
隔着一个空座位的对话很难控制音量,尤其是当他们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的时候。艾登有那么一两秒陷入了沉默,约尔迪正想乘胜追击,忽然注意到坐在后排的老妇人正以严苛的视线打量着他们。仅比他的良心多那么一点的公共场所礼仪驱使着约尔迪闭上了嘴,换上一个胜利的微笑。
“好啦,”约尔迪比了个暂停手势,“既然我们达成了共识——”
艾登冷哼一声,“什么共识?”但这次轮到约尔迪宽容地无视他的意见,“——那就让我们对下口供吧。”
“认真的?你的完美主义非要在这个时候发作?”
“为每件事漂亮地收尾是我的职业信条,皮尔斯,虽然你总是不理解。”约尔迪说,“从你刚才说的我们吵了一架开始,直接快进到结尾,你原谅了我,我们和好了。就是这样,圆满结局!”
艾登看着他。“我原谅了你?”
“没错。你原谅我了。”
短暂的沉默。“行吧。”艾登扭过头去。这表示话题结束了。往常约尔迪都会不管不顾地继续发表演讲,但这次他配合地停止了对话。艾登没什么幅度地瞟过去一眼,约尔迪仍然是那个懒散的姿势,正面无表情地望着合拢的幕布发呆。
“你又看我。”他突然说。
艾登懒得和他玩这种“抓到你了”的小游戏。他也看回幕布,决定这次是真的不再看约尔迪。但这不代表他们的对话结束了。艾登想着,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把面罩拉了起来。
“我没怪你。”
灯又熄灭了。中场休息即将结束。约尔迪一声不吭,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艾登抓着椅背往后望了望,随后今晚第无数次转向约尔迪。“阿洛特还没回来。”
“哦,这是有点奇怪,”约尔迪像是刚刚回神,但很快接上了他的话,“他刚才看得可起劲了。他说过是去干什么吗?”
“没有。”
艾登掏出手机,亮度调到最低。这时候他才看到阿洛特十分钟前和六分钟前分别发给他的两条短信。
第一条:你知道奥利弗·加奈尔吗?阿布斯泰戈娱乐的创意总监。
第二条:我有点急事,先走了。你想起什么就告诉我。
这个名字看起来有点眼熟。艾登对着手机屏幕回忆了一会儿,想起那似乎是一个死在他手中的罪犯。当然,是那种没人发现他有罪的罪犯。阿洛特为什么会问起这个?
约尔迪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他身边,低声问,“怎么了?”
艾登没有回答。他忽然开始操作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跳动,同时搜索小加拉哈德和阿洛特的定位。结果很快跳了出来,小加拉哈德很显然正位于他黄金海岸的公寓里。另一个坐标定位正在向那里靠近,艾登把定位系统从平面调到立体,很快发现他抵达了小加拉哈德的楼层。
阿洛特来过这里不少次了。他轻车熟路地翻进敞开的落地窗,换作以往,他或许还会调侃一下这扇很少再闭拢的窗,但今天他俩都没有那个心情。西尔维奥在沙发上等着他。
“我需要你给我提供一些头绪,刺客,”圣殿骑士说,“关于他是如何在芝加哥失踪的。”经过一段时间的合作与往来之后,他的态度已经和缓了许多。但今天,他罕见地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皱着眉,语调平展。
“如果你怀疑那是我做的,你完全可以直接问我。”
阿洛特走到沙发前站定。客厅没有亮灯,刺客带来的阴影完美地覆盖住圣殿骑士。偶尔的,窗外徘徊过的一阵闪光间歇地照亮他们对视的脸。
“很好。所以是你做的吗?”
“不是。”
沉默。那阵光又闪了过来。尽管距离相当靠近,但他们只有这一刻能清楚地辨别彼此的神情。圣殿骑士评估性的目光在刺客脸上转了几圈,没表现出明确的怀疑,也没表现出明确的信任。在那阵稍纵即逝的光芒中,他的虹膜闪过一瞬鲜艳的钴蓝。
而刺客俯视着他。
“听着,小加拉哈德,”阿洛特说,“如果你不相信我的回答,我不会对你太生气。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怀疑我。如果你想知道他是怎么失踪的,我可以去调查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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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刚从百老汇赶来的阿洛特没有费心遮掩自己的面部,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挂着微笑。他平时的亲和度悄无声息地蒸发了,明确的不悦压下了他的嘴角。
“但是,我会顺便调查他本人。”他继续,“如果我碰巧发现了他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会说他失踪得恰到好处。即便他还活着,我也只会确保他再也不会出现。如何?你还想调查这件事吗?”
他们都知道阿布斯泰戈娱乐是做什么的。明面上,那是个做游戏的分公司,但隐藏在幕后的每一个圣殿骑士和刺客都知道那些游戏从何而来。它们来自历史,来自血液,来自他们体内。作为阿布斯泰戈娱乐的创意总监,奥利弗·加奈尔几乎不可能是清白的。
“我仍然坚持你这么做。”小加拉哈德说,“但别误会了,刺客。我不是真的在乎他的死活,尽管他活着对我更有用一点;我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及,无论你查到了什么,记得和我共享。”
“真的?”
“我看不出有什么欺骗你的必要。”
“很好。记住你说过的话,圣殿骑士,”阿洛特说,“因为如果我发现你也有参与的话,我会对你非常生气的。非常,非常生气。”
他在句末的“非常”加重了语气,但不是“我现在很生气”的那种表达方式。与此相反,阿洛特歪了歪头,甚至冲西尔维奥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差点冲淡了他们之间紧绷着的氛围,如果西尔维奥没有紧盯着他的话。
转瞬即逝的闪光点亮了刺客的双眼。那让西尔维奥想起草原上的狼,他们在黑暗中亮着同样冰冷的眼睛。盯着猎物。
“生气到杀了我?”他说,“多么令人惊讶啊。你会发现你杀过的人远远比我的多,刺客。信不信由你,我的手绝对比你的更干净。”
刺客有一瞬间默然。如果不是他很快反击的话,加拉哈德几乎要以为他被这事实刺痛了。
“你没有这么说的证据,加拉哈德。”他轻缓地反驳,“我们只是杀人的方式不一样。但总的来说,那没有什么分别。到了死亡的殿堂,自会有神明将我们的罪孽判决。”
加拉哈德挑高了眉毛。“你有信仰?”
“这重要吗?”阿洛特叹气,“你关注的重点总是让我感到意外。”
他们之间的氛围似乎软化了一些。刺客侧过身准备离开,他看了眼大敞的落地窗,又回过脸,对加拉哈德指了指那里,“还有,别总开着窗了。你会给有心人可乘之机。如果是其他刺客找上你,我可不会为你说好话。”
“真伤人。”加拉哈德说,“不过别担心,特里斯坦。我没有总是开着窗,我只是在等待你的到来。”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阿洛特以为他只是和往常一样,打算和他一起走到落地窗边缘,所以没有看他。但加拉哈德路过茶几,走到他面前,摊开手。
“这是什么?”
“门禁卡。”加拉哈德挑眉,“别那么惊讶。冬天到了,我还没有无情到让我的合作对象每次都只能跳进冰冷的河水里离开。还是说比起温暖的电梯,你会更偏好信仰之跃?”
其实阿洛特也没有每次跳河。他会通过爬到下层阳台的方式离开,但这就没必要说出来了。他看了看那张小小的磁片,又看了看加拉哈德,后者的耐心正在显而易见地迅速流失。
阿洛特拿走了它,“你知道我有一天可能会杀了你的,对吧?”
“别以为我不会那么做。”
43.第 43 章
那是迟早的事。或早或晚,他们一定会互相拼杀。阿洛特知道这一点,并且他认为西尔维奥也对此有所预料。
礼貌而尖锐的争执在他们之间总是一触即发,藏在袖管中的刀刃仿佛随时会亮起锋芒;但他们都没有选择更进一步。言语争端停留在交锋的视线中,守护这座城市的共识遮掩了他们的不和。
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你们让我想起雅阁和罗斯,”肖恩评论,“仅指合作打击□□的那部分,你懂的,不包括其他的部分。”
“没必要这么强调‘其他的’部分,肖恩。”阿洛特咬了个重音,“而且我们和他们也不一样。先不说雅阁和我的区别,至少西尔维奥不是那种人——不是那种为了乐趣做坏事的人。”
“你管他叫西尔维奥?”屏幕上出现瑞贝卡凑过来的脸。
肖恩也抬头瞟了他一眼,“认真的?你知道雅阁都没叫罗斯‘马克斯维尔’吧。”
“…奥利弗·加奈尔,你们查到了吗?”阿洛特轻咳一声,“艾登告诉我那是他杀的。但是他注意到兄弟会也盯上了他。”
“这招对我们可没用,阿洛特。”尽管这么说,肖恩还是看向了手上的电脑,“至于奥利弗·加奈尔,我完全可以保证他不是什么好人,除非他能宣称自己愚蠢无知到了极点,从没注意到公司里发生的人体实验。如果他还有机会在法庭上这么说的话!但当然了,现在他只能把辩护留到地狱里。”
“你说芝加哥的私法制裁者已经杀死了他,对吧?”瑞贝卡确认。
“对。”阿洛特点点头,“他的脾气可不怎么好。”
“太棒了!”肖恩埋头,“我这就写封邮件,告诉威廉这混蛋已经死得透透的了。他还准备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呢,没想到私法制裁者动作这么快。”
“什么?”
“你上次不是说过自己最近都待在芝加哥吗?”瑞贝卡解释,“所以当我们的目标出差去芝加哥的时候,我们都第一时间想到了你。不过,反正他已经死了。”
“特别巧。”肖恩头也没抬。
“是很巧。”阿洛特说。奥利弗·加奈尔差点就真成他杀的了。但即便那样,他也不可能提前通知小加拉哈德。
“我已经把你要的资料转发给你了,”肖恩说,“对了,你觉得艾登·皮尔斯怎么样?”
“嗯?”阿洛特切屏查看奥利弗·加奈尔的罪状,“如果是我想的那样,我会说他精通黑客技术,近身搏斗以及远程狙击,而且心思缜密,冷静果断。有些人管他叫狡猾的狐狸,那不是没有理由的。他逃脱了一次又一次几乎不可能生还的困境,而所有惹到他的人都死了。”
“你很看好他?”瑞贝卡把手放到腰上。
阿洛特从资料中分神看了看通话,“我只是在客观评价他的能力,”他说,“说真的,他完全可以担任一部《刺客信条》的主角。你们懂了吧。”
“他真有那么优秀?”肖恩挑了挑眉,“你说的我都有点想和他切磋一下了。”
阿洛特笑了,“他真的超棒的。而且他对同伴很温柔,虽然他很少宣之于口。不过我得提前告诉你们,艾登一直都是个独行侠。他不喜欢加入什么组织。我听说黑客组织Dedsec提出过和他合作,但他拒绝了。”
“但我想他不会拒绝和你合作吧,阿洛特。”
阿洛特正想说些什么,他的手机又震了震。是艾登发来的短信。
来自艾登 [17:22 P.M.]:关于奥利弗·加奈尔的后续。我发现有黑客和我一样在查他,他一定惹到了什么人。你需要我继续往下查吗?
“…等等,”阿洛特忽然抬头,“肖恩,你扫尾扫干净了吗?”
“当然,”肖恩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么问?”
“呃,没什么。我先挂了——艾登找我。”
艾登在堡垒等待阿洛特的到来。在他的复仇结束之后,这个与世隔绝的孤岛内部仍然时不时地亮起。他们把这里当成留言条,中转站,下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可以随时在这里休息,享受纯粹的黑暗带来的好眠。
当阿洛特走进来的时候,他看到艾登正从主机屏幕上揭下一张便条。他为此露出了微笑。那只可能是来自克拉拉的留言。
“她说什么?”
“没什么,”艾登向他展示了一下便签。那是一个几笔勾勒的简单涂鸦,莫西干头的女孩活灵活现地对他们吐舌。“也许是她新研究出的纹身图案。”
阿洛特看了看那个表情,“唔。我很确定不是。”他从桌面上顺手抄起一支水笔,示意了一下。艾登把便条递过去,阿洛特轻轻戳了两个黑点在上面,又补上一个圆弧。
一个最简单的微笑表情。艾登看了他一眼,阿洛特也抬起头看了看他,手里的水笔灵巧地转了个圈,笔身递过去。
“不必了。”
“真的不?”
“真的不。”
阿洛特摇摇头,“你会为此后悔的。”他从艾登手里接过那张便签,寻找了一个合适的角落,简笔画出一个戴着鸭舌帽,面罩遮脸的小人头像。备注:好心情的艾登。
艾登笑了一声。私法制裁者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既没阻止阿洛特把那张便签贴回主机屏幕上,也没阻止他掏出手机合影留念。咔擦一声,阿洛特对着镜头比V,右侧一角收入没躲开的艾登。
“好了,”艾登等阿洛特收起手机后说,“关于奥利弗·加奈尔。有个黑客也在查他,还有兄弟会在追捕他。他们可能是同一方,但在深入调查之前,我不能作出结论。你准备告诉我为什么你对这件事感兴趣吗?”
阿洛特点点头。他拎着椅子,让它转向自己,然后坐了下来。
“坐吧,艾登,”他说,“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们认识很久了,但我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关于为什么我总是在和阿布斯泰戈过不去,以及我的兄弟和我究竟是什么。
“我们来自一个拥有几千年历史的秘密结社,兄弟会。”
私法制裁者扬起了眉毛。他认识了十多年的阿洛特·特里斯坦郑重地望着他。
“我们是刺客。”
·
西尔维奥·加拉哈德正站在玻璃边。一如既往的,单薄的宝蓝色衬衫完全足以让他应付室内的温度,唯一的冰冷只存在于他俯视这座城市的眼睛里。这里太高,他无法看清地面上经过的市民,只能看到穿梭的车流。外面也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形。
但他仍然会站在这里,向下看。
西尔维奥也仍然会想起曾经面对的选择。第一次,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但第二次,他仍然拒绝了另一条道路。成为刺客的那条道路。
“你很有天赋,”另一个红发青年曾经对他说,“不仅是鹰眼。你知道即便是刺客中,拥有伊述血统的也是少数。但不仅是因为血统。你天生适合成为刺客。”
“你是在引诱我吗?”西尔维奥挑眉,“你知道我会成为圣殿骑士的。”
他的导师,阿尔文·特里斯坦,对西尔维奥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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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不上指责的反问笑了起来。但忽然之间,刺客收起了笑容。
“我是。”阿尔文对他说,“而且我只会说这一次,西尔。如果我要离开,你会跟我走吗?”
西尔维奥几乎是立刻知道阿尔文将要离开。有那么一瞬间,他没能说出话来。自从他发现阿尔文和他注定要成为的身份是多么无法调和的敌对关系之后,西尔维奥就知道这一天终将到来。但他一直没有做好准备。
“你会失去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阿尔文描述,“你的名字和身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最亲近的人知道你曾经存在过,知道你为这个世界做过多少贡献。你甚至可能拯救了世界,但历史上不会出现任何关于你的记载。只有兄弟会知道。只有我和你。”
他的语调很温柔,仿佛他仅仅是在描绘一个睡醒的午后。白纱帘在风中轻轻飘起,在温暖的阳光中,阿尔文会一如既往地向他走来。但年轻的西尔维奥心里溢满悲伤。
“你并不是真的想要一个肯定回答,阿尔文。”他低声说,“你就不能说些光明的未来吗?”
“刺客没有光明的未来,你知道的。”
沉默。西尔维奥没有回答。阿尔文看着他,“所以,我猜那是个否定回答了。”
“我想,”西尔维奥说,“但我不能。”
“我明白。”阿尔文说,“那么,至少现在,把你的手给我吧,西尔。”
西尔维奥犹豫了。但阿尔文对他伸出了手,西尔维奥无法拒绝他第二次。他递出右手,刺客解开他的袖扣,把袖管向上卷了卷;未来的圣殿骑士露出疑惑的表情,而阿尔文当着他的面摘下了自己的袖剑。藏着利刃的皮革轻柔而紧密地贴上西尔维奥的脉搏。
“等等,”他想拒绝,但不敢妄动,“你说过这个对你很重要。”
“从现在起,我希望它对你同样重要。”阿尔文回答。他替西尔维奥绑好袖剑,“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把它当作你身体的一部分。随身带一把隐藏的剑刃对你来说没有坏处,西尔,有一天你会发现它有多便利。尽管我不希望那一天会到来。”
“会有那一天的。”西尔维奥皱着眉,但不是因为可能遭袭的未来,而是因为阿尔文的赠予,“但你知道,有一天也许会有刺客来袭击我。”
“是的。”阿尔文回答。他松开手,向后退去,退进一片光芒里。西尔维奥下意识地伸出手,但阿尔文只是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什么都会改变。什么都有可能。你会成为圣殿骑士,我们可能在黑夜中相见。
“但现在,我知道你还会答应我的一个请求,是不是?别用它杀死任何一个刺客,西尔,至少现在别那么做。这十年内别那么做。你愿意吗?”
“…我发誓。”西尔维奥说。他的声音很轻,但他确定阿尔文听见了。刺客最后冲他笑了笑,消失于阳光中。在敞开的落地窗中,风一如既往地拂了进来,而白纱帘后,只剩下独自站在原地的西尔维奥。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但西尔维奥仍然会时不时地想起阿尔文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每当这时,他会向下看,想着阿尔文也许在某个城市,某条街道,像其他所有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的人们一样,匆匆路过其他人的生命。
西尔维奥因为回忆陷入短暂的怔忪。但遥遥的,他对面的某间玻璃似乎闪了闪。西尔维奥回过神,皱着眉看了过去。那里有一阵快速的反光,紧接着,他面前的那扇玻璃上出现了一个红点。
正在他眼前的位置。
砰!
44.第 44 章
玻璃完好无损。高速袭来的子弹甚至没能刮花它,徒劳地从高空跌落。西尔维奥没有动。他只是抬了抬眼,平静地凝视着对面的楼层。
趴在原地的收尾人骂了句脏话。他还以为这是一个简单的任务,讲道理,暗杀一个闲职富二代通常不会这么困难。一连串子弹倾泻而出,但同样没有对那层离奇坚固的玻璃造成任何破坏。
“再努力点吧,”狙击镜里,西尔维奥无声地说,“如果你还有下次机会的话。”
这个傲慢的混蛋!但当务之急是撤离现场,加拉哈德的人说不定已经找过来了。他迅速收拾装备,来不及擦去地上的痕迹,匆匆拐进楼梯间。迎面而来重重一击。然后,收尾人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直到剧烈的疼痛突然撬开他的喉管。
“约翰·史密斯,年龄四十三,常驻收容区。……”
在收尾人约翰的惨叫声中,有人漫不经心地念出了他的履历。太黑了,约翰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高个子轮廓,一手正捏着纸,一手叉在腰间,似乎握着什么垂到地上的东西。
“你…你是谁?”他战战兢兢地问,“听着,哥们,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随便接了个单。我只是个收钱办事的收尾人,如果你想要我转头去杀雇我的人——”
“嘘。”高个子竖起手指。
约翰不由自主地停下了。他大腿上的疼痛仍然尖锐地叫嚣着,但他不敢开口,只能屏气凝神地看着高个子似乎在慢条斯理地…折纸。纸张被折叠的沙沙响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柔软。垂到地上的那根东西仍然挂在高个子手上,扫来扫去。
约翰逐渐适应了黑暗。他动了动,手上的链条不幸地响了起来。
高个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抬起头,看向约翰。他有一双金属般冰冷的眼睛,但在那之后,约翰更加不幸地发现,高个子握在黑皮手套里的是一根会飒飒作响的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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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个子随手把鞭子盘在腰间,鲜血浸过白色内里,滴下颇具艺术的蜿蜒曲线。他哼着一首苏联情歌,踩着节拍经过地下走廊,无视了所有囚笼前的守卫,而他们也在高个子经过时迅速低头,噤若寒蝉。只有在通往地面的入口处,守卫忙不迭地上前,替他打开了门。
高个子走上地面。日光照在他的卷发上,金子一般璀璨;他白皙的脸颊上溅到的新鲜血液呈现出漂亮的喷射效果,仿佛这是一个万圣节的夜晚。他的眼球往左转动了一圈,随后一个喜悦的笑容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好久不见,亲爱的。”他说,“你最近给我们送来了很多人。”
“好久不见,莱昂,”西尔维奥抱着手臂,“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所以他们是什么情况?”
“收尾人。”莱昂纳多偏了偏头,“只是收尾人,我每一个都确认过了,也许只是你最近的动作太大了,西尔。虽然我很喜欢你送过来一些新玩具,但我更喜欢你活着。”
西尔维奥笑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他说,“但还是谢了。”
“不,我是说真的。”莱昂纳多随意地靠在门上,像没有骨头一样柔软,“你最好让那些小伙子们回到你身边。我知道他们很烦,但你会安全。如此之类,你明白的。”
西尔维奥先是皱了下眉,随后挑了起来。“你没必要替他传话的。”莱昂纳多很少提建议,他通常是那种只会提意见的人。有俘虏玩,他就会满足。而这些话这很显然是阿列克谢的风格,做哥哥的注意到了西尔维奥的防守最近很是松懈。
“相信我,我也不想管你们兄弟俩之间的事,”莱昂纳多懒散地举起双手,“所以我这算是完成任务了。对了,加拉哈德夫妇的事情我还在查,已经有眉目了。”
“是吗?我很期待。”
“我也很期待。”莱昂纳多说。他遮着眼睛,看了眼天空,他的话语因此出现一个自然的停顿,“回聊,西尔,我得回到地下了。这里太亮了。”
“回见。”
莱昂纳多对他点点头,转过身推开通往地下的铁门。西尔维奥站在原地目送他,后者在踏进楼梯口时忽然想起什么,侧过身补充,“还有一件事,亲爱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干涉你的生活,但假如为你的利益着想,我就非说这句话不可。”
西尔维奥也学着他歪了歪头,“说吧,莱昂纳多。你也知道我一向善于倾听。”
莱昂纳多沾血的脸在铁门处只停了短暂的一会儿。他金灿灿的眼睛在那里望着西尔维奥,轻柔地提醒,“离那些刺客远一点。你太喜欢他们了,这会让你坠入地狱。”
地狱是什么?
从神话的角度来叙述,地狱用于关押并惩罚罪人的灵魂。放在现代,人们对它已经失去了来源于宗教的恐惧,用地狱来泛指一切让人感到不适,感到痛苦的处境。
西尔维奥沉默地看着莱昂纳多走回地下。那抹明快的色彩——由金色、白色与鲜红构成的莱昂纳多,哼着歌隐入黑暗中。那看起来像是他吞噬了黑暗,而不是黑暗吞噬了他。
他所在的地方完美符合地狱的定义。
莱昂纳多,姓氏不明,在西尔维奥有记忆之前就常驻加拉哈德的地下审讯场。所有他知道的部分,也不过是莱昂纳多曾经是芝加哥收尾人的一员,后来不知怎么的收了手——选择性地收了手,只为阿列克谢做事。没有人知道他为加拉哈德做了什么,知道的人也只会闭紧嘴,为自己的性命着想。
因为他是一个疯子。至少西尔维奥听说是这样。他能从旁人的退避与恐惧到颤抖的四肢中读到这一点,尽管他不清楚莱昂纳多曾经做过什么。阿列克谢有很多没有告诉他的部分,西尔维奥只知道这一点。他也不再费心询问。同样的,他也不会费心揣测莱昂纳多所说的话。
你永远不会知道一个疯子在想什么。
·
“我真的不知道你原来是这么想我的,艾登,”阿洛特吐槽,“变种人?认真的?”
“我一直觉得没有其他理由能解释你的能力。”艾登说,“而且你是认真的吗?只用一副墨镜挡住你的瞳孔变化?”
阿洛特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你是说鹰眼?好吧,那还是有点合理的。但是艾登,变种人是无法预测的基因突变。我们的伊述血统遗传得超稳定的。”
“我对科学不感兴趣。以及,不,我是说你无论面对多少包围都能逃出生天——以把他们杀光的方式逃出生天的能力。”
“如果是那样的话,”阿洛特摊开手,“我才更有理由相信你是变种人。认真的?艾登,你才是那个厉害到爆炸的无双玩家。”
“我刚告诉你我没玩过刺客信条。”艾登比了个暂停手势,“以及我还有很多问题,很多很多。但那些可以先放到一边。让我捋一下这件事,从头开始。你是个刺客。”
阿洛特点点头。
“有个历史悠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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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叫做兄弟会的刺客组织,你们专门暗杀那些有权有势的坏蛋。”
“差不多吧,”阿洛特歪头,“和你现在做的事情差不多。”
“所以奥利弗·加奈尔是你们的目标,因为他在搞秘密人体实验。恰好我抢先干掉了他。”艾登说,“我猜兄弟会没太生气。”
“你在停车场也没对我生气,”阿洛特想了想,“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我们和他有私仇。”
“因为他是圣殿骑士?”
“不。私仇就是私仇。”阿洛特回答,“也有些刺客可能会单凭‘圣殿骑士’的理由杀人。但我不是。”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原先那种轻松的状态从刺客身上水流般褪去了。纠缠千年的血与恨埋在圣殿骑士与刺客同行的道路上,以至于每一次听到对方的名号都像是听到响在耳边的钟声,让人的内脏颤抖不已。更多的刺客会试图谋杀每一个眼前的圣殿骑士,后者也同样。
但他们所做的事情往往过分得多。刺客至少信奉干脆利落的死亡。而圣殿骑士?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时,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他们会榨干刺客的价值,以至于在他们的追捕下,许多来不及逃离的刺客会选择先一步自杀。
阿洛特的目光飘远了。他想起阿尔文,想起17号样本项目,想起他出生以前的无数战斗…兄弟会把每一次与圣殿骑士的对决记录在册,英雄与烈士的名字在外永远查无此人,只有亲人与战友的眼泪鲜血般蜿蜒滴落。
生者的泪汇聚成血海深仇。
所以圣殿骑士和刺客的合作总是凤毛麟角的。比罗密欧与朱丽叶还要罕见的宿敌结合,必须建立在彼此足够清醒、足够理智的前提下,同时他们还要面对共同的敌人或者困境,或者相同的利益驱动,才能使他们联手。
而一旦共同的敌人或利益消失,他们就会迫不及待地转过身来,刀剑相向(艾莉丝与亚诺除外)。
这也是阿洛特有所预料的原因。小加拉哈德与他的合作建立在这座城市有待处理的黑邦之上,而当他们被清理完——或者圣殿骑士的人手接管他们之后,考虑到一座城市的黑暗面事实上是不可能被完全清扫完毕的——他们的合作也将告一段落。
区别只在于他们会如何向彼此告别。
尽管这距离他们目前的阶段还早。阿洛特在与艾登长谈过后,一键转发奥利弗·加奈尔的罪证给小加拉哈德。后者过了一段时间才回复,表示尽管他不会这么说,但他认为奥利弗死有余辜。
来自阿洛特 [01:52 A.M.]:你最好没有参与此事。
来自西尔维奥[01:53 A.M.]:我还以为我们之间有一点信任存在。
来自阿洛特 [01:53 A.M.]:得了吧,我不会为此感到愧疚的。
圣殿骑士没有再发来回复。他没问奥利弗是怎么死的,阿洛特也准备装作忘了这回事。但没过多久,即将陷入睡眠的阿洛特又被特别设置的铃声叫醒了。
来自西尔维奥[02:45 A.M.]:现再过来
来自西尔维奥[02:45 A.M.]:我需要你
阿洛特超不爽地从屏幕上读到这两条短信。但对于一个总是苛求完美的圣殿骑士来说,这两条短信的语气确实随意到有点奇怪。他盯着西尔维奥打错的单词看了一会儿,打开了定位追踪。屏幕显示圣殿骑士正位于密歇根湖中心。
24-30
第24章 第 24 章
这是一个陷阱, 或者主办方早有准备。
阿洛特闪进保险门内的速度很快,顺手掩上门的速度也很快。假如他的速度没有那么快,也许他能在进入之前发现墙角壁虎般扒着的人影, 进而发现主办方早有准备;但正是这样迅捷的速度在过去的无数战斗中使他免于死亡, 也使刺客在停电的第一时间翻滚离开门口的位置。
火力十足的子弹倾泻在保险门上。
这绝对不是主办方的安保团队,阿洛特冷静地分析, 他们的行动不会这么迅速,这么致命;更重要的是, 他们没必要关灯,因为刺客才是进行非法活动的那个。只有两方都见不得光,才会在黑暗中沉默地交手。关键是,他的敌人是谁?
鹰眼视觉在刺客遭遇袭击的瞬间开启。阿洛特蹲在展览柜后, 看见标红的敌人从墙角上跳了下来, 却没有去检查门口的收获,而是端着枪径直向他的藏身处走来。
这不对劲。阿洛特试探性地做出离开掩体的假动作, 敌人立刻开枪,反应快到仿佛他们能看见刺客的一举一动。
难道是热成像系统?阿洛特心里一沉。他扫视着保险室简单的结构,一边迅速思考着脱身的方式, 一边在耳麦上快速敲了三下:那是他和肖恩约定好的暗号,表示他遇到紧急情况,需要救援。但通话另一端没有任何反应。阿洛特这才想起自从他进入保险室,肖恩就没有再说过话,甚至连轻微的摩擦声、键盘敲击声也消失了。
这是一个陷阱。但比这更糟糕的是, 这是一个针对他的陷阱。
阿洛特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到烟雾弹的位置。他沉稳地等待着, 直到敌人不紧不慢地走到他身边的那一刻——他不打算浪费烟雾弹的任何一秒——直到阿洛特看见敌人胸膛上的红色十字。他们几乎同时动手。
嘭!
拍卖会现场仍然没有恢复光明。宾客们不满地议论纷纷,抗议电力仍然没有恢复;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的主办方焦头烂额地上台致歉, 承诺拍卖会将延期重新举行,并将在几日后提供补偿。
在手电筒零星的灯光中,观众们逐渐被引导着离开会场。不知为何,侍应生的数量似乎减少了许多,以至于他们排成的长队移动缓慢。
被邀请来的记者也在此列,星球日报的吉米·奥尔登把他的摄影器材小心地背好,为今晚的意外唉声叹气,“我还以为能拍到几张好照片,最起码也能拍到卢瑟先生的演讲。不过这也不是我们能料到的,希望头儿别为这个发火。”
他的好同事克拉克·肯特正要答话,突然愣了一下,转头望向会场深处。黑沉沉的会场里什么也看不见,仿佛一张吃人的大嘴。
“怎么了,克拉克?”吉米也往后看了看,但什么也没看清,“你忘了什么东西吗?”
“是的,”克拉克说,“我刚想起我的钢笔一定是忘在卫生间了。你先走吧,吉米。”没等好友回答,他一扭身,以匪夷所思的敏捷从队伍中迅速消失了。
“…好吧,”吉米茫然地对着黑暗说,“不过我刚才好像还看到它在你胸袋里?是我看错了吗?”
他当然没有看错。但他当然也没有看见,在黑暗中飞奔——字面意义的“飞”奔——的克拉克·肯特把西装外套利落地剥开,露出其下的金红色标志。那形状看起来像一个钻石,但人人都知道,那是一个“S”。希望的标志。
超人的速度很快。他比光速更快,甚至能够绕着地球高速飞行,从而令地球倒转,时光倒流;但他的弱点和他的能力一样显著。铅会阻碍他的视线,而氪石会让他变为凡人之躯,红太阳灯会让他变得虚弱。
不幸的是,他这次的敌人对此相当了解,甚至预判了他的行动。当超人在走廊里高速飞行,冲向他听见模糊枪声的铅制房间时,走廊忽然亮起了灯——原本停电的后台瞬间灯火通明,不祥的鲜红打在超人的身躯。他和他的披风一同坠落在地。
难道这是一个陷阱?
超人委顿在地,艰难地试图爬起来。他听见了枪声,有人需要他——这样的信念在无形中支撑着他,尽管极其困难。热视线从他宝蓝的双眼中对准光源迅速射出,灯闪了闪,灭了一盏。但更多的红灯在上方热辣辣地嘲笑着他无谓的努力,而他的超能力在红太阳灯光的刺痛下逐渐流失。冷汗从氪星人的额角滴落,他似乎听见了背后又有物体高速袭来的破空声。
但那物体在他身后停住了。机械运转的声音咔咔地响着,伴随着一个他很熟悉的嗓音,但不是作为超人熟悉,而是作为记者克拉克·肯特。
“我还在想是什么飞得比我还快,幸好不是刺客新招惹上的反派。需要帮助吗,超人?”
是钢铁侠。汗流浃背的超人回过头去,发自内心地绽放出一个微笑。
“我就把那当作是个肯定回答了。”钢铁侠说。
在嗡鸣中,他举起的掌心炮充能完毕。
走廊炮声齐响。震动传到了加拉哈德脚下,他侧过头,看了眼声音传来的方向,“有人为你而来,特里斯坦,但我恐怕他们没法及时赶到了。”
刺客被押在地上。他的外袍再一次变得破烂,火药灼烧的痕迹毁了它,也在阿洛特身上又覆盖一层伤痕。他不稳地喘着气,血液混着汗水滴落,袖剑和其他工具在圣殿骑士擒获他的第一时间被收走;特工没有费心掀开他的兜帽,加拉哈德也没有,但很明显,他们已经将他逼到了末路。
加拉哈德招了招手。特工上前一步,把手枪递给了他,又迅速退回原位。圣殿骑士打开保险,那声响在刺客混着心跳声的耳中异常清脆。咚咚,咚咚。
“我就不跟你废话了。”加拉哈德指着他,“六年前,8月16日。是谁在芝加哥杀死了加拉哈德夫妇?”
“什么?”刺客差点猛抬起头。但他抑制住了这种反应,而这一点并不难被掩饰在虚弱的气喘和颤抖中。
“你以为我为金苹果而来?”加拉哈德说,“那对我来说只是顺便的事。更困难的是抓到一个活跃着的刺客,并且让他回答我的问题。现在,告诉我你对此事是否知情。”
阿洛特的心脏依旧在狂跳,但只是剧烈运动后的余韵。他笑了起来,抬头看向圣殿骑士,后者没有挂着微笑的嘴唇格外冰冷。
“如果你只会这么提问,”阿洛特冲他说,“那么,我也不难理解为什么没有刺客回答你的问题。”
加拉哈德的蓝眼睛显得更冰冷了,仿佛北极厚厚的雪层。但出乎刺客意料的是,他反而露出了一个微笑。
“有趣,你在挑衅我。”圣殿骑士没有任何动摇。他顺手把枪插回腰间,转头指示特工,“把他带回领地。我不希望那些没有眼色的超级英雄打断我们的对话。”
“先生,”特工犹豫着提醒,“我们没在他身上找到金苹果。”
“如果他带着金苹果,你以为我们会这么轻易地抓住他?”加拉哈德不再看着刺客。他转过身,准备离去,“押回地底,他会告诉我们的。”
就在此时,原本跪在地上的刺客忽然暴起。
如果那些圣殿骑士以为收走一个刺客身上的所有武器,就等同于剪断了猫的利爪,那就完全错了。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刺客,他的身体就是武器本身。
特工没有料到这个。仿佛进入了绝对时间的慢镜头,特工们的眼神从冷淡逐渐转为惊恐,或是伸手,或是扑来,或是掏枪,但没有一个来得及阻止这一切的。
加拉哈德回过头。在视野黑下去之前,刺客最后能记住的画面里只有一柄正面刺进他腹部的袖剑。
“你说他的袖剑和装备掉落一地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黑斯廷斯,”钢铁侠简练地说,“刺客被带走了。现在告诉我你们有追踪他的方法。注射进体内的追踪器?信号发射器?”
“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你以为我们是阿布斯泰戈那群混蛋吗?”肖恩大恼,“这整件事都是一个陷阱,现在他们把阿洛特和金苹果一起抓走了!瑞贝卡!你听见了吗?”
“我正在呼叫帮助。”
“打断一下,我们这里有钢铁侠和超人,”托尼翻了个白眼,“你还想要什么帮助?超人,你可以追踪他在哪,对吧?你需要我提供对话录音找到他的声音吗?”
“我记得他的心跳声。”超人皱着眉,“稍等…我找到了。他听起来不太好,受了伤,但不是致命的。我建议我们立刻出发。”
“Ok,你先飞。”钢铁侠刚刚说完,超人拔地而起,在建筑物顶上捅了个大洞。钢铁侠没有浪费时间跟上,“顺便一提,黑斯廷斯。那个会发光的小球在我这里。”
第25章 第 25 章
时间回到拍卖会刚开始。托尼·斯塔克独自坐在包厢里, 眼镜正在尽职尽责地向他推送每一位进场观众的身份。当他听见敲门声时,只是漫不经心地又喝了一口自带的尊尼获加蓝牌威士忌。
“我不需要任何东西,”他高声回答, “别来打扰我。”
把手却被向下按动。门仿佛压根没被锁上似的打开, “托尼,是我。”
阿洛特把门带上, 在钢铁侠的枪口下笑着举起双手。后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卸下防备, “你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发现什么了?”
“没发现红名,”阿洛特说,“我来找你是出于其他原因。”
他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金属圆球。托尼谨慎地盯着这个被递到眼前的小东西,没有开口。眼镜显示, 它正在散发着波动性的能量, 但这不是足以让钢铁侠警惕的原因。那是一个小型但恐怖的能量反应堆,足以和他胸前的方舟反应堆媲美。
“这是?”
“金苹果。”阿洛特肯定, “我需要你暂时替我保管。”
在托尼见鬼般的表情中,刺客把伊甸碎片塞进了他手里,后者差点没拿稳, 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我得走了,”阿洛特飞快地说,“幸好你在这,托尼,不然我就差把它寄存在前台了。”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我当然是, ”阿洛特笑了笑,“别担心, 它不会莫名其妙地爆炸。一会见。”
刺客以他一贯的速度闪了出去。他很显然有急事,而托尼也知道他准备去做什么。去窃取还未展出的“亚历山大佩剑”。但这不妨碍托尼在临时建立的通话频道里夺命狂call刺客, “我还以为你带着它行动会更方便,虽然我认同你选择托付者的眼光。”
“我知道我总是可以相信你,托尼,”刺客低声回答,“而它确实能够给我带来便利——极大的便利。这正是为什么我不想带着它的原因之一。”
没等托尼说话,阿洛特又补充,“另一个原因是我不喜欢冒险。伊甸圣剑的噱头也将吸引圣殿骑士,如果有万一,我不希望我携带着两件伊甸碎片被他们抓到。”
“不许这么说,”托尼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他皱着眉,“没有万一。我也在这里,你能有什么事?保持联系,有事叫我。”
“谢谢你,托尼。我会在一切结束后给你回电的。”
刺客食言了。他很少这么做,只要是他承诺过的事情,他都会竭尽全力完成。但这绝对不是他的错,是未知的敌人切断了他们之间的通讯。九头蛇也想要伊甸碎片,毫无疑问,他们会想要每一个能帮助他们抄近路掌控世界的金色道具,每个反派都这样。一点新意也没有。
“超人,”钢铁侠在面甲里说,他知道超人能听得一清二楚,“你对大都会更熟悉。九头蛇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九头蛇?”超人疑惑,“那是什么?我没注意到大都会有新的怪物出现。”
“不是希腊神话那个!”钢铁侠抱怨,“天啊,你真的不知道?”
超人一个急停。钢铁侠差点撞到他身上,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车水马龙,游人如织,他们脚下是大都会最繁华的十字路口。毫无疑问,阿洛特一定在这里的某辆车内。超人的视线穿过一辆白色房车的车壁,笔直地落到他听见的心跳声上。咚咚,咚咚。
“哪辆?”
“那辆。”
超人一头扎进大都会的夜晚。负责看守俘虏的特工有所抵抗,但在超人面前,那点子弹的抵抗和猫伸出的爪子没有区别。人头攒动,惊呼声此起彼伏,数十辆钢铁盔甲适时赶到,引导群众有序散开。
“为防止误伤,”智能管家的声音在数十辆盔甲的广播中响起,“请各位立刻离开这里。任何财产及人身损失请报给斯塔克工业。”
超人把特工挨个拎出来,丢在车旁。几个钢铁盔甲从人群中飞回,黑洞洞的枪口盯着他们。
“他需要立刻被送到医院。” 超人透视了阿洛特的情况。他轻柔地举起房车,对钢铁侠点了点头。
“我会处理这些人的,”钢铁侠说,“带他走吧。”
超人平缓地消失在市中心所有人的视野内。钢铁侠注视着他在夜空留下的一道红色轨迹渐渐消失,然后转头看向被以光速揍了一顿的特工们。
“好了,触手们,”钢铁侠说,“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什么触手?”鼻青脸肿的圣殿骑士特工茫然地反问。
“什么苹果?”超人茫然。他把刺客送到医院后,护士和医生什么也没问,只是以飞一般的速度把伤者推进了手术室。超人以敬佩的目光远远望了他们一会儿。在确认刺客的安全后,他收到了蝙蝠侠的通讯。
“伊甸碎片之一,”蝙蝠侠说,“被称为金苹果,是一件储存了巨量知识的杀伤性武器。”
“我没在刺客身上发现类似的物品,”超人说,“但那可能是因为他把金苹果托付给了钢铁侠。”
“他把金苹果托付给了钢铁侠?”
超人不知道蝙蝠侠为什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呃,我想是的,”他回忆了一下,“钢铁侠刚才对他的同伴说有个会发光的小球在他那里。”
“那很有可能就是金苹果,”蝙蝠侠没再追问,“它在钢铁侠手里总强过于在圣殿骑士手里。”
“圣殿骑士又是什么?”超人纳闷,“我猜不是德国的那个吧?”
“我会将这理解为你没打过刺客信条,”蝙蝠侠说,“不过那不重要。资料已经发送给你了。”
超人掏了掏他的制服,发现他的手机似乎真的被遗落在了拍卖会。他尴尬地冲回去取走手机,又飞离会场,一边阅读长达几十页的资料,一边庆幸手机还没被移到失物招领处,不然他还得以克拉克的身份去领。
而在以上所有步骤过后,时间只过去了不到一秒钟。
“还有一些我没更新的资料,因为我也刚得知这个消息不久。”蝙蝠侠补充,“夜翼和他一路追踪到哥谭的那名圣殿骑士,四天前被发现猝死于布鲁德海文监狱。”
“四天前,”超人想了想,“我记得那天我在卡尔那里见过他。”
“卡尔?”
“这个名字也属于一位可亲的报刊亭老板,”超人,氪星名卡尔·艾尔,坐在星球日报最顶端的球上耸了耸肩,“我可没有垄断它。等等…B,他醒了。”
他飞向医院。透过墙壁、走廊与房间,阿洛特剧烈的心跳清晰地响在超人耳侧,就像那天在卡尔的报刊亭一样。超人在多种不同场合听见过这种急速的心跳,他很熟悉这种心跳以及飙升的肾上腺素代表什么。
超人能理解——超人总能理解。醒来发现有人在自己身上动刀子的感觉一定很奇怪。刺客从医护人员手中夺走了器材,瞳孔不正常地放大着,正在大声质问他们的身份以及自己的所在。医护人员显然也被他吓到了,战战兢兢地劝他情绪不要过于激动。鲜血从刺客腹部被缝合到一半的伤口中滴落。
超人就是在这一刻赶到的。一阵风晃过,他已经站在了手术室里。
“别担心,”超人咽下了害怕这个词,“这里是大都会最好的医院。他们正在为你缝合伤口。”
刺客显然又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但很快放下了警惕。超人能够看清他脸上任何一个微表情的缓慢变化,但比起大都会以外的其他人,尤其是那些常心怀警惕的人,刺客放下警惕的速度已经算得上快。
“是你送我来的?”刺客以肯定的语气问,“你从圣殿骑士那里救了我。”他松了口气。手术刀掉在了地上,人也滑了下去。
“谢谢你,超人,”阿洛特有气无力地任由超人把他再捡回手术台上, “还有,我很抱歉刚才医闹的那部分。”后半句话是对医护人员说的。他们重新聚过来,继续本职工作。
“没关系,”一个医生说,“我们相信超人送过来的人不会真正伤害我们。”
他们都戴着口罩,阿洛特看不见他们的脸。但他能看见他们微笑的眼睛。在昏昏沉沉的睡意中,阿洛特嘀咕,“麻醉…不够……”
接着,他头一歪,眼皮坠了下来。
“很显然麻醉的量正正好。”护士说。
“如果麻醉的量正好,”另一个护士说,“他不应该在手术中途醒来。”
超人静悄悄地飞出了窗外,没有告诉他们阿洛特陷入的是睡眠而不是昏迷。
“我就不问刚才发生了什么,”蝙蝠侠转述,“钢铁侠正在找刺客和你。他看起来认为大都会有一个名为九头蛇的邪恶政治组织。”
“不是圣殿骑士吗?”超人差点怀疑自己看错了资料。但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也许他和我们掌握的信息不同。”蝙蝠侠说。
第26章 第 26 章
“我知道可以直接呼叫你的名字, ” 钢铁侠说,“但那样看起来太傻了。他怎么样?”
他弹开面甲,看了眼病房里正在休息的阿洛特。
“刺客的情况很稳定, ”超人回答, “无论是谁伤害了他,他都幸运地避开了内脏或者其他重要器官。”
“更幸运的是从不受伤。”钢铁侠说。
超人敏锐地看了他一眼。钢铁侠注视着病房的表情有一瞬间显得沉郁, 但他迅速转过脸,眉毛也挑起, 立刻变回了那个生动的托尼·斯塔克。
“说起九头蛇,”他说,“你是完全没注意到他们正在大都会筑巢吗?还是因为它的活动主要在政治组织里?算了,这不重要, 总之我在卢瑟的生物工程实验室里找到了他们活动过的证据。你想问我怎么找到的?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九头蛇喜欢玩改造人那一套, 你最好保护好自己的DNA和细胞,即便你是钢铁之躯。”
“谢谢你的提醒, 斯塔克先生。”超人沉思,“所以他们也会进行人体实验,这听起来和圣殿骑士很像。”
“你猜怎么?”钢铁侠重新挂上面甲, “九头蛇虽然比圣殿骑士藏得更深,但他们好抓多了。我已经查出了他们的一个据点位置,你来不来?”
超人当然没有拒绝。
与此同时的芝加哥,夜晚八点半,停机坪。
在螺旋桨掀起的狂风中, 扎起长发的加拉哈德走下直升飞机。
“坏消息,先生, ”戴着耳麦的特工迎上来,“那位刺客被超人和钢铁侠截走了。
“我们的人呢?”
“下落不明, ”特工汇报,“现场有人目击到钢铁侠把他们带走了。”
他为加拉哈德按开电梯。圣殿骑士走进去,缓缓合上的金属门把飞机的轰鸣声隔绝在外。一片寂静。加拉哈德注视着金属门中的反光。
“按照流程给他们的家属发放补贴。”他说。
“我替他们感谢您,先生。”特工低声说。
“这次任务的强度超过了你们的能力,”加拉哈德轻轻摇头,“谁能想到不止一个超级英雄会去救他?那位刺客的交友范围广到超乎我们的想象,或者他们的目的也是金苹果。”
电梯抵达楼层。
“如果正义联盟和复仇者联盟也清楚金苹果的存在,”加拉哈德走出电梯,“那么,我们要夺走它的概率几乎为0。”
“那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加拉哈德抬手看了眼时间,“我看不出对上他们和找死之间有什么区别。艾里亚斯在哪?让他到办公室见我。”
“他在首领那里。”
加拉哈德停住了。特工比他早一秒停下脚步,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地砖上的花纹。
“阿列克谢有没有说过叫他去干什么?”
“没有,先生。”
加拉哈德啧了一声。特工假装没听见顶头上司对他哥表现出的强烈不满。
“知道了,你回去吧。”加拉哈德换了个方向,径直走向首领办公室,“别跟着我了,我又不会在自家公司迷路。”
他独自走过长长的走廊。尽管大多数员工已经下班离开,加拉哈德总部仍然亮着灯。加拉哈德的身影被灯拉长又缩短,伴随着靴跟敲击地砖的声响来到阿列克谢·加拉哈德,这座公司实际上的掌控者门前。
“进。”门内传来阿列克谢的声音。
小加拉哈德没有费心敲门,也没有费心打开门。他的助理艾里亚斯从室内打开门,与他擦肩而过。
“如果你有什么事,”小加拉哈德对他的兄长抱起胳膊,“你知道你可以直接找我,而不是我的下属。”
“坐。”阿列克谢只说。
他本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落地窗敞开一扇,把阿列克谢的额发吹得微微浮起。他注视着西尔维奥,后者在他的目光中妥协了,不情不愿地在阿列克谢对面坐下。
“你没得到金苹果和那位刺客,”阿列克谢陈述事实,“还引起了超级英雄的注意。”
“我的人刚把他劫走,”西尔维奥回答,“超人和钢铁侠就来了。你认为其他刺客会得到这样的关注?”
“从结果上来说,你让我们引起了不必要的关注。”阿列克谢说,“而且,你一无所获,除了拍卖会上买的几样小东西。你让这次任务看起来像个旅行。”
“对抗超级英雄这件事远远超过了我的团队的能力,”西尔维奥反驳,“甚至远远超过了我们芝加哥分部的能力。而且你没必要担心这个。超级英雄都爱惜羽毛,他们会先搜集非法的证据再上门,否则官方和舆论会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压力。只有那些刺客会随心所欲地进行突袭。”
“他会来的。”小加拉哈德总结,“他当年能够不顾一切地追杀所有惹到他的人,今天也会为我而来。”
“我要去芝加哥。”
这是刺客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你在开玩笑吗?”钢铁侠把正要起身的阿洛特按回去,“你的伤口还没好。你要去那干什么?寻仇?”
“不,是解谜。”阿洛特大概是想笑,但伤口被牵动,最后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先不说这个,托尼。它安全吗?”
“比你安全得多。” 钢铁侠帮忙把枕头立起来,塞在很显然不愿意乖乖躺下的刺客身后,“我从绑架你的圣殿骑士那里掏出了一点东西,也许你应该知道。”
九头蛇项目,由利蒂希娅·英格兰领导,旨在通过基因编程的方式为现代圣殿骑士组织量身打造下一位领导人;在表达了他们对最大Boss艾伦·里金的不满的同时,又展示了他们卓越的想象力与杰出的行动力。他们收养了一个孤儿麦克作为实验体,最后又杀死了他。所以目前来说,圣殿骑士的九头蛇项目毫无成果。(来自肖恩·黑斯廷斯)
“基因编程?”阿洛特皱眉,“那是什么?”
“它用于医学和农业领域更多,” 钢铁侠侃侃而谈,“是一种对特定目标基因进行精确修饰的技术。你只要用核酸酶或者其他工具…@!dsha…就能做到,是我小时候玩的游戏了。不过这不是重点。”
一句没听懂的阿洛特默默点头。
“重点是那是九头蛇一直在做的东西,” 钢铁侠说,“你记得队长最开始的故事吧?他们一直在尝试还原他的‘超级士兵血清’,相信那玩意也能像改变队长一样改变他们的基因。”
“所以九头蛇和圣殿骑士有合作?”
“我更倾向于九头蛇在圣殿骑士中也有卧底,”钢铁侠耸肩,肩甲生动地发出咔咔的声响,“不过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并不重要。”
“如果九头蛇也和这件事有关,那我恐怕能力有限。”阿洛特沉思,“他们的武力太强了。”
“很高兴你有这份自知之明,”钢铁侠说,“我本来也没准备让你加入,刺客。待在这好好休养吧,我一会来看你。”他退到窗边,挥了挥手。
“再见,托尼。”阿洛特也对他挥了挥手,“不过我刚才就想问了,你为什么一直待在盔甲里?”
“因为我不在这里。”
面甲弹开,钢铁盔甲里空无一人。托尼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超人和我正在打击大都会郊外的九头蛇基地。好了,既然你醒了,我就把这个盔甲调走了。回见。超人向你问好。”
钢铁盔甲并起两指,活灵活现地对阿洛特比划了一下之后,流星般从窗口飞走了。
“…好的,”阿洛特对着窗口说,“祝你们一切顺利。”
这种知道朋友在工作,自己却无所事事的感觉有点新奇。他又看了一会儿天边那道明亮的弧线,缓缓躺平。钢铁侠和超人,复仇者联盟和正义联盟两大巨头合作,刺客完全可以想象九头蛇的下场。
问题是圣殿骑士。
他们往往拥有合法公民身份,为动物保护利益奔走,为当地基建贡献,为社会的利益殚精竭虑(无论是哪种殚精竭虑),至少他们表面上是优秀企业家。而仅仅第一条合法公民的身份就足以困住超级英雄,既不是用枪炮,也不是用魔法,而是水深火热的舆论。
令人惊奇的是,在他们以道德标准和法律准则批判超级英雄的时候,似乎彻底忘了一件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只有把这两样东西放在心上的人,才会无声地接受这样的批判。
恰好刺客根本不在乎这两者。他只在乎头顶璀璨的星空,以及那些璀璨如珍宝的人们。
夜凉如水。在黑暗中,窗户被提醒式地轻轻叩响;阿洛特短暂地打开鹰眼视觉又关上,看见翻进病房的人影褪去一层友好的绿色标记,露出线条流畅的蓝黑色制服。
“嗨,刺客,”夜翼轻巧地落到地上,“听说你又受伤了。”
“那并不严重,”阿洛特坐了起来,“但我还是很高兴见到你,夜翼。”
“没有什么伤是不严重的。”
夜翼走到病床前。多米诺面具只遮住了义警眼睛周围的部位,他明显在为什么发愁。但当他望进阿洛特的眼睛里时,又露出了微笑。
“蝙蝠侠也知道了你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夜翼眨了眨眼,“不过哥谭让他有点忙,你懂的。”
“我明白,”阿洛特说,“他很少说话,但他有一颗良善的心。”他为这句原本来自蝙蝠侠的话笑了一下,很快转移话题,“可以顺便请你替我捎句话吗?上次他借给我的衬衫,我恐怕没法还给他了。”
“当然,”夜翼肯定,“虽然我想他不会介意的。”尽管他不知道蝙蝠侠和刺客之间发生的事情,但他没有细问。他单手把一张椅子提过来,无声跨过椅面落座,胳膊松松地环在椅背上。阿洛特看着夜翼把下颌搁在椅背上,挑了挑眉。义警的肢体语言很放松,但那是一个很明显的“我有话想和你说”的表情。
“有件事你也许会想要知道,”夜翼维持着那个姿势,“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阿洛特明白了。是那个死在布鲁德海文监狱里的圣殿骑士。
第27章 第 27 章
“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刺客只说。
“唔, ”夜翼说,“那你一定记得那天我们一路追到哥谭后抓回来的那个圣殿骑士了。五天前是布鲁德海文监狱固定的放风时间,晚上狱卒点人时注意到他一直没有回牢房, 然后发现他的尸体仰天倒在广场的喷水池里。”
但奇怪的是, 夜翼检查过,那个喷水池里的水只够淹没一个正常成年男性的小腿。溺死在这种地方绝对是无稽之谈, 但尸检表明死者肺部存在水性肺气肿,心腔内有多量血性溺液等明显特征, 所以最后定论死者大约是突发性猝死导致瞬间意识丧失倒地,恰好摔进了水池里,又因为失去自主意识无法呼吸和挣扎,被水淹没口鼻而死。对准喷水池的监控又恰好失灵了。
“…他们最后认定这是个意外。”夜翼说。
“是吗?”阿洛特说, “我很难说我为此感到遗憾, 因为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他在阴影里的表情很平静。
“我很难说这是个坏消息,刺客。”夜翼显得更忧愁了, 但他望向刺客的表情仍然真诚,“但你知道蝙蝠侠和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们相信活着是对罪犯最好的惩罚,即便他们可能再也不会改正。”
“你也知道我的本职工作是什么, 夜翼。”阿洛特说,“你已经称呼我为‘刺客’了。从本质上来说,我们和杀手没什么区别。”
“你们不是杀手,”夜翼坚持,“至少我知道你不是。你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阿洛特,你不会轻易剥夺他人的生命。”
刺客没有立即回答。他静静地望着夜翼, 看起来像是因为义警的话出神,又像是陷入了某段回忆。
“…我第一次杀人时差点失手, ”他最后说,“因为我很害怕。我现在已经想不起那个人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但我还记得袖剑捅到一半时的触感。我用的力度不够,手也在发抖;事实证明,人体组织比稻草的抵抗更强。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也是我第一次知道濒死之人会爆发出多么强大的力量。”
“阿洛特。”夜翼低声说。
“那感觉很不好。”阿洛特回忆,“我当时被吓坏了,然后我的同期替我补上了一刀,或者说,是他按着我的手把袖剑插到了底。他那天对我说了同样的话,夜翼,他也说我太有原则,以至于无法剥夺他人的性命。也许待在后方更适合我。
“我听了他的话。我在后方提供支援,以为我在兄弟会的工作就会是这样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不喜欢杀人——我一直不喜欢杀人,现在也是。但是他死了。他们全都死了。”
夜翼安静地听着,透亮的蓝眼睛里浮起共情的水雾。
“所以我走上了前方。”阿洛特说,“我把所有和他们的死亡有关的圣殿骑士找出来杀了,以慰藉他们的灵魂。但杀人仍然让我感到难受。你杀过人吗,夜翼?我猜你没有。我希望你以后也不要杀人,但凡你杀过人,哪怕只有一个,夜晚再也无法入睡。”
夜翼勉强笑了一下。尽管出身哥谭,但他一向开朗乐观,充满感性;而也正是这一点,让他富有强烈的同情心和正义感。他在发现圣殿骑士离奇地死亡之后,立刻联想到了刺客,后者曾对信条发誓要为同伴复仇。
夜翼并不喜欢怀疑他的朋友。而他更不喜欢在沉默中怀疑,那对他的朋友更不公平。所以他来了,在一天的纠结后。他不希望亲耳听到阿洛特承认谋杀,但现在是他不希望听到的另一种情况。坦诚的默认和真挚的劝告。为什么好人总是没有好结果?
“我不会那么做的,我永远也不会那么做。”夜翼最后保证,“还有,阿洛特?如果你晚上睡不着觉,尽管打电话给我吧。你知道的,反正我晚上也不睡觉。”
“你们在说什么呢?”
钢铁侠从窗口飞进来,落到阿洛特床前。病房一下子显得有些拥挤,不仅是因为托尼从盔甲里走了出来,还因为超人也紧跟着飞了进来。这小小的空间承载了三位超级英雄。
“谁晚上睡不着觉?”托尼疑问,“喝点酒吧。再不行就多喝点。哦,你除外,小鸟,你成年了吗?”
夜翼尴尬地抹了下眼睛,“我成年很久了,斯塔克先生。”
“你才是应该少喝点,”阿洛特笑了,“喝醉并不是进入睡眠的方式,托尼。”
“我建议在睡前进行温水浴和冥想,”超人说,“那有助于提高睡眠质量。”
“你听起来健康得像美国队长,”托尼吐槽,“你们俩一定很有共同话题。好了,超人和我刚捣毁一个九头蛇基地,难道没有人为我们欢呼一下吗?”他张开双手。阿洛特配合地鼓起了掌,“热烈欢迎我们的英雄回归!”
超人笑了起来。夜翼也被他逗笑了,“欢迎回来,”他对两位年长的超级英雄说,“以及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夜翼。”托尼打量了夜翼的制服,“从布鲁德海文到这里可不近,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刺客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开灯。”
“我不认为义警适合出现在摄像头下,托尼。”阿洛特说。
夜翼其实是黑了监控进来的。但他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有道理,”托尼恍然大悟,“所以我们为什么不换个没监控的地方?去吃烧烤吧,怎么样?我知道有个露天的平台,很适合这样的夜晚。谁赞同谁反对?”
曼哈顿,午夜,标有A的“露天平台”。
“斯塔克工业?”阿洛特向外望,“哦,现在它是复仇者大厦了。”
在对面玻璃大厦的反光中,银灰色的A印在蓝底圆圈上,笔锋毫不避讳地冲出边界。
“你上次来的时候,那里还是一个‘S’”,托尼抱着手臂站在他身边,“只不过这次你是被它的主人带过来的,就是你上次试图谋杀的那个。”
“什么?”正在给烤串翻面的夜翼诧异地抬起头。
“你没听错,年轻人,他尝试过刺杀我。”托尼转头,“我一直到现在也没搞明白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刺客,这是你们的商业机密?”
“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托尼,”阿洛特笑着叹了口气,“就是混在人群里走上来的。”
“我也反驳过你很多次了,刺客,”托尼不满,“我们有智能人脸识别技术,我的楼层被允许通行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你就直接说是黑斯廷斯把你放进来的吧。”
“然后你又会说他根本黑不进你的系统。”阿洛特摇了摇头。他捋起袖子走向烤架,但脸上挂着微笑。
夜翼正一个人看顾着烤串,有点忙不过来。超人时常飞走又飞回,但他没有说要离开,其他人也没有让他去忙别的事。在拯救世界,或者什么别的正事之间,不会有人拒绝能拥有这样一段短暂的空隙,被烤肉的香气和同伴的欢声笑语填满。
“…我说披萨放那就行,但是他没有听,”托尼正在讲述他差点被刺杀的那次经历,“直接走了过来。我当时正忙着做实验,完全没注意到有个大活人冲我走了过来——这种时候即便第三次世界战争爆发在我眼皮底下爆发,我也不会注意到!——然后!他直接把我拎了起来!”
他比划了一个拎起衣领的动作,夜翼的目光惊奇地在刺客和钢铁侠的体型之间徘徊。
“你的肌肉都藏哪了?”他充满好奇地问。
“和你差不多吧。”阿洛特也看了眼他。
“别被这小子骗了,”托尼不满,“他可有劲了,拎我就跟拎只猫似的。(阿洛特火上浇油地补充:我拎过比你更重的东西,托尼,不管是不是人)在那之后……”他忽然住口了。阿洛特恰到好处地递给他一串刷了黑胡椒汁的牛肉。
“为什么断在了最关键的部分?”夜翼抗议,“之后呢?”
“然后我们聊了一会天,”阿洛特只说,“就握手言和,变成了好朋友。你带来的是什么,超人?闻起来好香。”
“我也闻到了。”托尼嚼着肉含糊地问。
“这是我家人做的南瓜羹,”超人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小时候经常和这个一起吃烤肉,就想着带过来给你们也试试。”
他打开带来的保温壶,把仍然散发着热量的南瓜羹装进碗里。夜翼几乎是立刻丢下了刷子,满怀期待地接过一碗,“我真想念这份手艺。”
他没有再追问之前的后续。如果刺客所说的后续让那段相遇听起来像个童话,至少在今晚,就让它是个童话吧。
“这个季节就该喝南瓜羹。”托尼也若无其事地拿走一碗,“绵密丝滑,我认为你的家人完全可以靠这个赚钱。”
只剩阿洛特在看顾烤肉了。但超人冲他笑了笑,从他手中接管了烤架。“交给我吧,刺客。”
“谢谢你,超人,”阿洛特回答,“你可以直接叫我阿洛特,反正我再也不需要隐藏身份了。”
他也喝了一口超人带来的南瓜羹。如果说这份甜点让他回想起农场,那么他也没有说出来。令人惊奇的是,不仅是超人带来的南瓜羹口感很好,超人本人烤出来的肉也滋滋冒油,色泽鲜嫩。超人说不定厨艺很好,但谁会知道这一点呢?他是独自一人来自氪星的,但也没人知道他在地球拥有家庭。
这是一件幸运又幸福的事情。阿洛特不会深入思考超人今晚所透露的信息,因为他不应该那么做。他和托尼说笑着,超人在为烤完的肉刷不同的酱汁,夜翼趁此机会掏出手机,怼着脸照了张相,把其余人都收入镜头。
“真遗憾你不在这里;(”一键发送。
第28章 第 28 章
“我都不知道你也认识钢铁侠。你知道你俩的行事作风几乎天差地别吧?简直像是两个片场的。”
“在他成为钢铁侠之前我就认识他了, 但这不是重点。”蝙蝠侠面对着环形屏幕,“你不应该在每次受伤后使用修复舱,它的便捷性会让你失去对伤势的敏感。”
他能听见阿洛特在他身后披上风衣。细细簌簌。在那之后, 蝙蝠侠才转过电脑椅, 对刺客投以不赞同的眼神。
“我知道,”阿洛特略带歉意地回答, “但我等不及伤口恢复。”
“你很着急?”蝙蝠侠说,“圣殿骑士在追捕你?”他的语气把疑问表达的像推论。虽然他说的也是事实, 阿洛特·特里斯坦这个名字已经被阿布斯泰戈火速辞退,转头挂上了商业间谍榜,并控以谋杀嫌疑。如果他们能弄到证据,阿洛特毫不怀疑他们会全球通缉他, 但话又说回来, 即便没有证据,他们也可以这么做。
毕竟那种证据也没法交给警方。
“正相反, ”阿洛特系上风衣后的腰带,“是我要去追捕他们。”
“我不建议你在这种时候去芝加哥,”蝙蝠侠调出文件, “那里正充斥着混乱。”
“会比哥谭更严重吗?”
“芝加哥和哥谭的问题不一样。”蝙蝠侠没有理会阿洛特的玩笑,“那座城市充斥着摄像头,名为ctOS的系统监视着整个城市。”
阿洛特浏览着屏幕上滑过的图片与视频。芝加哥,一座犯罪率比起哥谭略逊一筹的城市;然而,考虑到后者拥有太多高智商的疯子, 即便屈居于哥谭之下,芝加哥也绝对不容小觑。
白色的摄像头攀附在建筑物的一侧, 时刻不停地转动着,扫视街道上发生的一切。血腥, 暴力,光天化日之下发生的飙车与枪战;直升飞机的嗡鸣声响在头顶,犯罪分子却一次又一次地溜走。
“哥谭也有很多摄像头。”阿洛特心不在焉地说。但他意识到了芝加哥的危险性。
“你以为那些摄像头背后是谁?”
“嗯,韦恩?”
阿洛特只是合理推测,毕竟韦恩集团是对哥谭基建最热心的企业之一,他们出资修缮和建设公共设施很正常,但蝙蝠侠略显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是我。”
阿洛特被他这句话搞得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刚才蝙蝠侠说的是“摄像头背后是谁在看”,而不是“摄像头背后是谁在支持”,于是恍然大悟、但一点也不意外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他说。但蝙蝠侠还在看着他。义警滑动资料的动作停了下来,屏幕上正在滚动的画面也暂停了。轮到阿洛特对他露出疑惑的表情,“怎么了?”
“你已经知道了?”
“你是指你和韦恩的关系?”阿洛特说,“只是合理推测。”
他们一言不发地对视了一会儿,就在阿洛特怀疑韦恩和蝙蝠侠的关系莫非已经超越投资时(讲道理,正常被投资人会随手拿出一件投资人的衣服给朋友换吗),蝙蝠侠结束了这段沉默的对视,转过头继续播放资料。
“ctOS是布鲁姆发明的技术,在10年前造成灾难性的美国东北部大停电后,它被上交当局。但它仍然有不少漏洞,心怀叵测的人会利用它达成自己的目的。如果圣殿骑士想这么做的话,他们也能通过这个系统找到你。”
一说起正事,刺客立即遗忘了刚才的“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的疑惑。
“人脸识别?”
“比那更多。”蝙蝠侠说,“电子设备信息关联、数据库信息匹配……物理方式无法掩盖你的身份,你得准备好比兜帽更强劲的掩护。”
“唔。”阿洛特陷入了迟疑,“你知道的,蝙蝠侠,我们刺客是诞生于数千年的职业,贯彻着古老的准则、简练的谋杀方式…”
蝙蝠侠凝视着他。
“…我已经是刺客中的维新派了,”阿洛特尴尬,“真的。”
“还有,”蝙蝠侠继续,“芝加哥的警方、□□,以及几乎所有的收尾人——也就是那里的雇佣兵——都在围剿一个人。这才是芝加哥目前如此混乱的根源。”
“谁?”
一张图片出现在屏幕上。棕色夹克看起来和他的使用者一样饱经风霜,沉默的黑色面罩遮住了他的面部表情,鸭舌帽同样压得低低的,但在那之下,有一双犀利的绿眼睛敏锐地盯住了镜头。
“芝加哥新出现的义警——”
“艾登·皮尔斯?”
他的名字标在图片以及制裁犯罪者的视频旁。但蝙蝠侠察觉出刺客的语气满含惊讶。
“熟人?”
“我想是的,”阿洛特皱眉,“你刚才说他在被整个芝加哥围剿?”
他戴上了兜帽,习惯性地调整了一下手腕上袖剑的绑定位置。刺客立刻整装待发。
“等等,”蝙蝠侠迅速站了起来,“你不能就这样过去。你只是血肉之躯。”
“我知道,”阿洛特回答,“但他也是血肉之躯。你也一样,蝙蝠侠。我们都有忙不过来的时候,而这种时候就会需要朋友的帮助。”
蝙蝠侠又凝视了刺客一会儿,这次不太久。
“我明白,”他简洁地说,“你有他的联系方式?”
不太令人意外的是,芝加哥义警没接电话。阿洛特只好在语音信箱留言,表示他刚听闻消息,将立刻动身前来援助。蝙蝠侠将他能搜寻到的信息全部传给了刺客,正在飞速敲出一连串的计划。
“我需要一点时间黑进ctOS,”蝙蝠侠说,“有任何后续,我会和你联络。”
登上直升飞机的阿洛特冲他挥了挥手。时间已是深夜,没有任何抱怨的韦恩慷慨地资助了这样迅捷的交通方式,驾驶员按照阿洛特给出的地址把他送到芝加哥东北部的帕克街区。
帕克街区,猫头鹰汽车旅馆,二楼南部的房间。
阿洛特根本没有费心敲门。房门一推就开,焦黑的痕迹仿佛仍燃烧着火焰。这里被袭击过。他闻到没散尽的化学物质,沉着脸走了进去——鹰眼竭力还原出房间曾经的模样,以及它遭遇的火拼。
桌上的主机设备烧成了灰烬,墙壁上钉着照片残留的纸屑…艾登曾在这里待过不短的一段时间,他可能将思维导图通过投影绘在墙壁上。来的人不止一个。中庭、走廊,以及天台,到处都是爆炸的痕迹,阿洛特毫不怀疑如果此时他手里有一瓶鲁米诺,这座汽车旅馆将在夜晚亮起蓝光,而这种充沛的光线甚至能使它减免电费开支。
艾登究竟是如何惹到这么多人的?
阿洛特还是没打通他的电话。他滑动了一下联系人列表,在短暂的犹豫后下定决心,转而拨给约尔迪。和艾登不同的是,这位闻名芝加哥的金牌收尾人很快接通了电话。
“嗨,”约尔迪轻快地打招呼,“你有尸体要处理?或者还没变成尸体的那种?只要价格合适,约尔迪·秦可以为你摆平一切,无论是多余的活人还是死人。”
“真高兴听到你还在干这一行,约尔迪,”阿洛特松了口气,“这里是阿洛特。我想找个人,但不是要谋杀他的那种。我已经离开芝加哥太久,不过我想你肯定能找出任何人吧。”
“哦,阿洛特,我记得你。”
电话另一端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刺客熟悉的消音枪声,两次,听起来像西瓜被打碎。
约尔迪啧了两声,顺手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那是公寓主人在他来之前泡的,但手艺不佳,他很快嫌弃地放回原位。坚持在工作时间穿着漂亮西装的收尾人一边收起摄影器材(雇主要求),一边回忆着“阿洛特”这个名字。最后,他也什么都没想起来,但这并不妨碍他做生意。
“我确实很久没听见你的消息了,亲爱的,真高兴你又回来了。所以你想找谁?有没有名字或者其他特征?”
“你一定知道他,”阿洛特说,“艾登·皮尔斯。”
约尔迪沉默了几秒。“你知道整个芝加哥都在找他吗?这可不是我的能力问题,你得知道这家伙有多难搞。他可以出入任何地方如同出入无人之境,然后大摇大摆地全身而退——我在任何地方都有人,这可不是瞎说,但即便是我,也没法找到他。你想想!当局在通缉他,南方社团也一样,还有其他所有在重赏下闻风而动的收尾人。芝加哥能有多大?我毫不怀疑他们把芝加哥翻了个遍,但谁也找不着他。我劝你还是放弃为妙。”
“那就是为什么我想找到他,”阿洛特说,“他一定需要帮助。”
“你说什么?”
约尔迪停下了脚步。电梯在他面前打开又合拢,亚裔把手机挪开耳边,诧异地看了看来电显示。
“总之,如果你有任何艾登的线索,”阿洛特总结,“虽然我不知道别人开了什么价格,但我想这不影响你多卖一份。”
约尔迪承诺他会这么做的。他从不和钱过不去,所以阿洛特相信他的话,但也只是选择性的。约尔迪的道德底线过于灵活(如果他有的话),而他已经是收尾人中最讲信用的那一批了。当然,那也是为了做生意。
然而,阿洛特所不知道的是,在他记忆中总是以利益为导向的约尔迪正在给艾登·皮尔斯打电话。
“嘿,我有个奇怪的消息要送给你。”
第29章 第 29 章
“什么?”
“你还记得阿洛特这个名字吗?他只说过这一遍, 所以我不确定怎么拼——那不重要,总之他在找你,并且不是想要一枪崩了你的那种。听起来很奇怪吧?他似乎想要帮忙, 尽管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什么新型诈骗。但不管怎么说, 他正在帕克街区的猫头鹰汽车旅馆。”
“他告诉你的?”
“什么?哦,他只是打电话问我你在哪, 地点是我查的。所以你真的认识这么一个人?”
“也许。莫里斯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约尔迪咂舌,“我知道你最近很忙, 皮尔斯,所以没拿他烦你。阿洛可不是唯一一个在找你的。”
艾登知道这一点。他刚从斗殴、枪声和大爆炸中脱身,只来得及接通约尔迪的电话。现在他注意到了一长串被静音的未接来电。约尔迪好心地给他发送了阿洛特的IP地址,他现在赶过去完全来得及;但问题是, 他是否能相信阿洛特?
天台的摄像头嗡嗡转动, 最后对准了人像。刺客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戴着兜帽, 站在猫头鹰一闪一闪的灯牌下,正在讲述他是如何与艾登认识的。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阿洛特回忆, “十多年前。那时候还没有ctOS,但芝加哥已经有了收尾人——芝加哥总是有收尾人。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你?”
蝙蝠侠正在和肖恩联手黑ctOS,但这不妨碍他发出疑问。
“是的,黑披风,”肖恩说, “而我当时负责让他别被其他收尾人查到。那个时候芝加哥的电脑系统可比现在方便入侵,科技的变化真是有利有弊。”
“它最好处于一个既能方便我们进入的水平, 又保持对外界的高门槛。”瑞贝卡开玩笑地解说,“是不是, 肖恩?”
“就是这样,瑞贝卡。”
阿洛特不合时宜地有点想笑。“…我和艾登就是在那时认识的。我们合作过几次,我所有关于枪械的知识都是他教的。”
“真抱歉兄弟会没给你那种培训,”肖恩随口说,“哦,等等,那时候还没我什么事。”
“那就是为什么你应该管我叫前辈。”
阿洛特只是在开玩笑,但肖恩突然大叫起来。
“不对!有人在尝试入侵你的手机!”深感被挑衅的黑客恼火地扑到另一块屏幕前,“他被我设置的自动程序拦住了,但不会太久。该死的,他一定就在你附近。”
阿洛特瞬间开启鹰眼。被标记灰色的路人靠在角落调情,二楼倚在短墙上的女人正在打电话八卦;刺客翻过空调机、纸箱杂物等障碍,迅速扫了一圈天台后,直接翻下三楼,跳到地上。
“我周围没人。”他简洁地说,“给个方向?”
“黑客有可能是通过摄像头远程入侵的,”蝙蝠侠说,“但不会太远,五十米之内。”
“放轻松,”瑞贝卡也说,“我们在看守你的网络。”
阿洛特知道这一点。他无数次非常感谢这一点,因为他虽然是个很有耐心的刺客,但他的耐心仅限于用在等待目标经过这回事上。他可以计划三天,收集足够的信息后到达选中的目的地,然后等上一整天去谋杀一个人;但有时候,他也会变得格外莽撞。
他抬起头。二楼的某个摄像头正一动不动地对准他。
‘我会找到你的。’
阿洛特无声地比出口型。他从风衣内侧抽出M1911,一枪打爆了那个摄像头。小型机器在一连串挣扎的电火花中报废。他不知道那个摄像头背后是否是黑客正在观察,但那无关紧要;每一个摄像头都会成为黑客的眼睛。他对网络不太在行,但他有几个杰出的黑客朋友,所以阿洛特多少了解一些基础。
“注意那些转动速度过快的摄像头,”肖恩指点他,“尤其是转了一圈后看向你的。我们太远了,没法接管那些摄像头。”
“我知道,”阿洛特说,“你们已经帮了大忙了。我会解决剩下的部分。”
在市民尖叫着逃离旅馆的背景音中,正在谋杀摄像头的阿洛特接进另一通电话。
“我看到了你的留言。”一个低沉沙哑的嗓音说。
“哦,艾登,”阿洛特回答,“我知道我刚说了什么,不过我现在有点忙。给我点时间,让我把手头的麻烦解决了,就来找你。”
“你在哪里?”
“你的地方,”阿洛特又射下一个看向他的摄像头,“至少几天之前应该还是吧,我猜。你惹上了什么麻烦?”
“我们现在就可以谈论这个,只要你站在那里别动。”
阿洛特预备扣下扳机的手指停住了。正在和他对视的摄像头亮着一闪一闪的红光。
“是你?”他皱起眉。
“是我。”
声音从背后传来。阿洛特迅速扭过头,枪口对准了楼梯口举着双手走下来的艾登·皮尔斯。
“我不喜欢你欢迎我的方式,”阿洛特说,“你为什么黑入我的手机?”
“放松,阿洛特,”艾登空出一只手摘下面罩,“我还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回到了芝加哥。”
谁也没有说话。旅馆空无一人,芝加哥的天空乌云盖顶,沉重的风卷着广告单经过两人对峙的微妙力场。雨丝飘了过来,接着是打落的雨水。这对艾登毫无影响,因为他正站在楼梯口,旅馆的二楼遮蔽着他;但阿洛特站在庭院里,没有遮挡。
“下雨了。”艾登用眼神指了指他俩的站位。
片刻后,阿洛特把枪塞回风衣内侧,脸色不太好看地快步走进旅馆的回廊,抹了把脸。艾登同时放下手,活动了一下肩膀。氛围松弛下来,他们对视了一眼。
“你看起来老了很多。”阿洛特说。
“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艾登说,“如果是你,你也会变老。听着,我不知道你了解多少,但我现在的处境真的很紧张,也很难相信一个突然出现的好心故交。为什么你突然回到芝加哥?”
他的语调很平静,但双眼紧盯着阿洛特的。
“如果说我是为了你回来,”阿洛特也看着他,“这段对话是不是会变得太感性?”
“你认为呢?”
阿洛特笑了一下。“我有些人要查,这是我来到芝加哥的主要目的。”他把额前湿漉漉的红发捋开,“在查芝加哥现状的时候注意到了你惹出的乱子,所以想着或许我能搭把手。你到底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说来话长,”艾登对此闭口不言,“我们换个地方。这里仍然不安全。”
“我听说几乎全城的收尾人都在盯着你。”
阿洛特跟着艾登走进旅馆背后的小巷。一辆漆黑的巴巴法洛斜斜地停在那里,地上留有急速刹车的黑色车辙。艾登率先上车,但阿洛特在副驾驶外停住了。
“怎么了?”艾登鸣笛示意他上车。
“你开车?”阿洛特确认。
“不然呢?”
“你考驾照了?”
“你考了?”艾登反问。
“我是真考了,”阿洛特迟疑,“要不还是让我开吧。”
“不。”艾登催促,“赶紧上来,如果你觉得不安全,就系上他妈的安全带。”
阿洛特心一横,坐进车里,艾登没等他系上安全带就猛地踩下了油门。巴巴法洛野兽般轰鸣着在小巷中甩了一个漂亮的半圆形,冲了出去。路灯杆和垃圾桶被无情地碾过,差点被撞的路人吓得摔倒在地,惊呼和车内歌单同时响了起来。
“艾登·皮尔斯!”阿洛特差点撞出安全气囊,“我真是来帮忙的!你不用这么着急把我杀了!”
“如果我想杀了你,根本不会让你坐在我身边。”艾登抬高音量,“你要查谁?”
“加拉哈德!”
“又是加拉哈德?我以为你已经把他们干掉了。”
车在街道上横冲直撞,无视任何交通信号灯的指示。阿洛特甚至眼睁睁地看着艾登没来得及踩住刹车,撞上一辆重型车。
“别说那个了!而且说真的,艾登,”阿洛特喊,“你真的不能再把车开得跟肥皂似的了!你想想如果那是一辆油罐车会发生什么?”
“它又不是一辆油罐车!”
“我真应该在来找你之前买份保险。”
车一路向北,驶过数个街区。芝加哥进入夜晚,车平稳地驶入隧道,速度降了下来。
“让我们这么说吧,”艾登单手握着方向盘,“我确实用得上一些帮助。你可以当作是我雇佣了你,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帮你追踪加拉哈德的信息。”
“你想要我做什么?”
“和以前一样。”
引擎声不再吵闹地轰鸣。他们降低了声音。
“可以,”阿洛特说,“但你知道我的原则。”
“我知道,我们不会牵扯到女人和小孩。”
巴巴法洛驶出隧道。那阵阴影有一瞬间将艾登的侧脸埋进黑暗里,但很快,波尼的街道亮起了路灯。微弱的光照进车内,阿洛特扭头看了眼沉默的艾登。
“我们在哪?”
“波尼。”
第30章 第 30 章
阿洛特没怎么来过波尼。掉了墙皮的二层洋房从车窗一晃而过, 稀疏寥落的人影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酒馆亮着昏暗的灯光。
“这里是郊区?”他问。
“对,”艾登停下了车, “前面是柏奈岛。你可以开始了。”
阿洛特没有多问。他开启鹰眼, 扫视了一圈岛上的情况。
“十一个守卫,全部持枪, 我怀疑他们都在部队待过。”阿洛特皱着眉戴上兜帽,“为什么郊区会有这种武装?”
“他们在看守ctOS中心, ”艾登拉上面罩,从怀里掏出M1911,“就在那里。”他回过头,正准备和阿洛特补充说明, 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但艾登一点也不意外, 视线上移。
“ctOS中心?”果然阿洛特蹲在屋顶上,“为什么ctOS中心建在这种鬼地方?为了让人想不到?”
“你可能搞错了。每个地区都有ctOS中心, 这里不是它的总部。”
艾登心不在焉地掏出手机。轻轻一按,他就打开了访问通道,这片区域的所有联网设备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地敞开:摄像头, 笔记本电脑,手机,甚至通讯头盔和地下管道。角落的电子设备莫名其妙响起狗叫声,守卫被吸引过去查看,注视着这一切的艾登按下按键。
嘭。
黑夜中爆起一团火花。蹲在房顶上的刺客眨了眨眼, 确认鹰眼视觉中消失了一名红色目标。
“我刚才看见…?”
“这就是ctOS能做到的事情,而且还远不止这个。而布鲁姆还在反复强调市民的隐私得到了有效的保障。事实上, 他们才是隐私的偷盗者。”
“你提醒我了,我还想顺便查一下布鲁姆。”
“你会有机会的。”
在夜色的遮掩下, 艾登悄无声息地溜进重重守卫的区域。被爆炸惊动的雇佣兵往那个方向聚了过去,阿洛特在屋顶辗转,收割落在最后的守卫。袖剑和M1911合作顺利,全程没有任何人以清醒的状态直面刺客和狡狐,后者认路般径直走向ctOS中心,阿洛特在确认所有人都变成灰色之后跟上。
“这让我想起了以前的日子,”阿洛特舒展了一下身体,“我已经很久没干活了,幸好没有太生疏。”
“生疏?地上躺着的那些人有话要说。”艾登在手机上点了点,挡住他们的门迅速敞开,“不过你确实销声匿迹了很久。我还以为你停手了。”
“对,但不完全是那么回事。”阿洛特跟着他走进去,看着艾登把手机横过来,对着ctOS操作,“我从来没有停过手,以后大概也不会。”
阿洛特不会知道正在和他说话的艾登正在做什么。压着帽檐的黑客在手机上快速点了几下,获得了波尼地区的所有访问与操作权限;最后一片拼图被他集齐,整座城市汇聚在他手中这一部小小的机器里。车流,人声,灯光…现代数据连成银白的线条,在黑客眼中流淌。
但很快,艾登收起了手机。
“商业间谍那回事?”他转过身,“阿布斯泰戈看起来对你很恼火。你为什么非得和他们过不去?”
“你又是为什么要和布鲁姆过不去?”
“我没和布鲁姆过不去。正相反,我还会感谢他们发明出ctOS。”
“既然你提到了,”阿洛特抱起手臂,“我还想问你是什么时候学会黑入的。”
“这重要吗?我们毕竟十年没联系了。”艾登说,“这期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人类就是这样的动物。我相信你也觉得我们是时候叙个旧了,找个地方聊聊吧,只有你和我。”
“你对这里更熟悉,请。”
绘有酒杯的灯牌在屋顶上闪烁,几个时亮时不亮的字母拼出店名杰迪带亚。阿洛特跟着艾登走进这家小酒馆,里面没什么人,头发稀疏的酒保似乎在和角落里的工装青年掰扯着什么。他们随便坐下,叫了瓶酒,阿洛特开鹰眼谨慎地扫了一圈周围的人影,只有扎着辫子的工装青年多看了他两眼。
“据我所知,加拉哈德没有因为前任CEO的陡然离世受到任何影响,”艾登给他俩各倒了一杯,“他们的长子阿列克谢很快接手了公司。事实证明他的能耐比他父母强多了。”
“西尔维奥呢?”阿洛特心不在焉地喝了口酒。
“谁?”
“西尔维奥·加拉哈德,”阿洛特重复,“阿列克谢的弟弟。看来他不怎么活跃?”
艾登在手机上查了一下,“他确实不怎么管生意上的事情。我对加拉哈德这个公司没什么了解,他们很少雇佣收尾人。等等…西尔维奥。我见过这张脸。”
“他被悬赏了?”
“不。”艾登回忆,“是在幸运奎恩的拍卖会上。现在我理解你为什么要搞他们了。”
“等等,”阿洛特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幸运奎恩是谁?拍卖会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确实需要补补课了,阿洛特。”艾登把手机推过去,“看吧。幸运奎恩是南方社团的老大,他每年会召开拍卖会,搞些见不得人的生意。我一点也不意外那些财产远远多于良心的人会出现在那里。”
“他在拍卖会上做了什么?”阿洛特确认。
“什么也没有。我搞砸了那场拍卖会,就算他想买谁也买不了。”
阿洛特把手机推回给艾登。艾登把它放到一边,又喝了口酒。
“如果你想追寻的是他的线索,我可以想办法帮你。但不是现在,我最近有点忙。”
“我理解。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阿洛特说,“我还以为你会抓紧时间离开芝加哥,但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我现在还不能离开芝加哥,”艾登说,“有人伤害了我的家人,我要确保他们付出代价。你明白的。”
阿洛特短暂地陷入沉默。
“我明白。”他最后说。
阿洛特明白这种感觉。事实上,当年在为家人复仇的那个角色是他自己,而从旁协助的是艾登。在那之后,阿洛特抓着线索飞往世界各地,去追杀所有与此相关的沾手方。没有人能逃过刺客的复仇。没想到一晃十年过去,角色颠倒,如今奔波在血雨腥风第一线是坐在他对面的芝加哥狡狐,绿色的眼睛磷火般燃烧。
复仇的火焰只能用敌人的鲜血浇灭。他们在彼此的眼睛里都读到了这一点。
“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阿洛特重复了一遍,“只要是我的能力范围内,就告诉我吧。”
“我想那不会太远,”艾登说,“我之后多半会再进一次罗西·佛利蒙,到时候我会联系你。”
“没问题,”阿洛特顿了顿,“不过那是个什么地方?”
寂静。艾登拿起酒杯的动作顿住了。
“我真的建议你下次在应承之前搞明白你在答应什么,”他这么说,但声音里没有不悦,“那是凡斯罗伊帮的据点。三个狙击手,一个重甲兵,以及一堆退伍士兵、被惊动后会赶来的好几车收尾人。而这仅仅是地面上的武装,楼层里还有起码几十个社团成员。”
“芝加哥到底是什么回事?”阿洛特震撼,“区区一个街头帮派需要这样的武力?这比哥谭还要夸张!年度犯罪率排行榜究竟是谁排的?”
“我已经告诉你情况了,你可以选择拒绝。”
“我才没有那个意思,”阿洛特澄清,“这对我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
不远处的工装男忽然爆发出一阵被呛到的大笑。阿洛特和艾登几乎是同时看了过去。
“别惹事,T骨,”酒保头也没抬,“你还欠我一面玻璃。”
“我可没惹事,”被叫做T骨的工装青年擦了擦嘴,“我只是想起了好笑的事情。”
“什么好笑的事情?”阿洛特没站起来,也没走过去。但他把手伸进了衣服里。
“嘿,兄弟,你没必要这么紧张,”T骨遥遥敬了他一杯,“你想听我讲个笑话吗?”
“阿洛特。”艾登低声劝阻。被他叫住的前收尾人给了他一个眼神,又转过脸去,对T骨说话。
“你会讲什么笑话?如果你缺人一起喝酒,你可以直接拿着你的酒杯坐过来。”
“哦,真的吗?”
T骨拿着酒杯走了过来,站到他们桌前。戴着护目镜的黑白棒球帽紧紧束住他和胡须同色的灰白脏辫,灰色纽扣短袖衬衫的胸袋上方绣着表示不满的网络颜表情。他拿着酒杯的手腕绑着一个眼熟的皮革臂甲,艾登瞥了阿洛特一眼,他知道阿洛特袖子里也藏着两个相似的东西。阿洛特也确实在打量T骨的手腕,但他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你们有谁愿意和我玩拼酒小游戏?” 只有T骨没在意他俩之间的视线交流,“规则很简单,一整杯一整杯地喝,谁先倒下谁输。”
“赌钱?”艾登说,“我不是习惯带现金的类型。你呢,阿洛特?”
“我是,”阿洛特耸了耸肩,“但我不擅长拼酒。”
“这很好解决,”T骨用酒杯分别指了指他俩,“你有钱,而你能喝。来吧,别让我一个人晚上喝闷酒。”
阿洛特看了眼艾登,“我可以给你们当裁判。”
“你最好顺便看着他们别打起来。”酒保把酒搁上桌面。
艾登没有拒绝。T骨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很快给自己满上。很显然前几杯对他俩都没什么难度,但几瓶酒下肚后,艾登的眼神开始飘忽。他抓着空酒杯在空中费劲地晃了一圈,重重把它掼到桌面上。阿洛特换了个坐姿,他怀疑艾登已经看不清对面的人脸了。
“你朋友已经醉了,”T骨,神奇地在这牛饮中保持了神志清明,仰头又喝下一杯,“你想替他吗?规则不变。”
30-40
第31章 第 31 章
“这不公平, ”阿洛特拒绝,“虽然我觉得我应该也喝不过你,但你已经喝了这么多了。”他从艾登手里拿走了那个在空中跳舞的酒杯, 放回桌上。几个空酒瓶歪倒在他们脚下。
“来嘛, ”T骨邀请他,“反正你都要把这个醉鬼拖回去, 不如喝够了再把他拖回去。”
“你就是想让我请你喝酒吧?”阿洛特说。
“剩下的算我账上,”T骨坚持, “我还没尽兴。”
“平时没什么人和你喝酒?”
阿洛特把酒杯挪了过来。T骨立刻高兴地给他满上。
“只是晚上没什么人出来。你看看这里,像是个繁华热闹的地方吗?大家到点就睡了,晚上还在外面游荡的,不是没有家庭, 就是要干坏事。”
艾登靠在座椅上嘀咕了两句反驳。阿洛特听清了他在说什么收拾坏蛋之类的话, 不由得笑了一下。
“你把我们三个全都骂进去了,不过我确实没有家庭。”
“为什么?像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总该有约会对象吧。”
酒度数很高。阿洛特刚喝过一杯, 就立刻明白了为什么在他记忆中酒量很好的艾登也被放倒了。那几乎直接是基酒,平时阿洛特还要配上柠檬和白盐才能喝得下去。
“…我没有约会对象,”阿洛特有点恍惚, “我工作一直都很忙。”
“真的?那你为什么深夜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买醉?”
阿洛特握着酒杯陷入沉默。这里是哪?他想了想,芝加哥,波尼。为什么他在这里?他是来干嘛的?
“你连你在这里做什么都不知道?”
T骨替他又倒上一杯。阿洛特盯着逐渐上涨的金色水面,目光飘忽不定地移到T骨的手腕上。那里有一个形状熟悉的皮革臂甲。这触发了阿洛特的记忆关键点,他忽然出手, 握住了T骨的手腕,后者被他吓了一跳, 基酒洒了一桌。
“…找人。”阿洛特嘀咕。
T骨看起来想骂脏话,但没骂。他谨慎地抽了抽手, 没抽回来,阿洛特虽然意识模糊,但力度一点也没放松。“你在找谁?”
“雷蒙…”一旁的艾登反应了一下,在T骨猛地看向他的杀人视线中补充了剩下的部分,“肯尼。”
哗啦一声,突然暴起的T骨掀翻了桌子。酒杯和冰块飞溅而出,醉酒的阿洛特和艾登反应不及,被摔出酒馆。玻璃被他们撞碎一地,T骨踏过玻璃碎屑走出来,酒保在他身后高喊:“这个月第二扇!”
“好啦,好啦。”
T骨先摸走了阿洛特怀里的消音手枪,熟练地拆了子弹,丢到地上。
“现在我可以给你们讲个笑话,醉鬼们。两个人竖着走进酒吧,横着出来。你猜为什么?”
阿洛特趴在地上,没有动静。然而,T骨刚转过头,刚才还醉得不省人事的艾登已经晃晃悠悠地站起,抽出甩棍。几秒对峙,T骨右拳直接砸过去,艾登敏捷闪避,左肘窝狠狠夹住T骨刚打出的右臂把他绑在身前。甩棍迅速插进两人之间的空隙,艾登左右手同时施力,借着体重把T骨压得不得不蹲下。
“你好啊,雷。”
“我都说了——小点声!”
T骨猝然掏出□□,就要往艾登腿上捅去。蓝紫色的电流嗡鸣着,眼看就要放倒艾登,忽然一只小型暗器力道猛烈地打落了□□。
“关于你刚才说的那个笑话,也许是因为某人觉得自己酒量够好。”
阿洛特爬了起来,捡走地上的□□和暗器。T骨骂了一声,“该死的。刚才是谁说的和公平有关的话?嗯?”
“我突然觉得输赢更重要。”阿洛特把M1911拼了回去,插回身侧,“现在是你输了,雷,是吧?你付账单。”
“啥?”
“你得为玻璃付钱,”艾登在他耳边低沉地说,“而且你还会帮我一个力所能及的小忙。我相信我们能在一段和平的对话后达成共识,雷,你可以选个地方。现在我会慢慢松开你,你不乱动,我和我的朋友也不乱动。怎么样?”
阿洛特瞧了艾登一眼,意识到眼前这个被叫做“雷”的T骨正好是艾登要找的人。但他没有在此刻作声,只是对着他俩抱起手臂,以示自己不会乱动。
T骨怀疑地打量了他俩一圈,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艾登慢慢地松开他,T骨自己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肩颈部分。
“很好,”他说,“你们害我泄漏了踪迹,现在还要我帮你们一个‘力所能及的小忙’。我真是乐意为你们效劳。”
“这是个意外,信不信由你,”艾登收起甩棍,“我们只是走进了波尼的唯一一家酒吧,然后接受了你的游戏。”
“那可真是个超级大惊喜。”T骨很显然没相信,“走吧,我们换个地方。”
T骨的藏身处,废弃物品回收站。这里太黑,又到处都是障碍物,艾登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了口袋里。正在他准备开启ctOS扫描时,身后的阿洛特吹了声口哨,“这地方真酷。”
“我也这么觉得,”走在最前面的T骨回头,“但我不觉得你能在这么黑的情况下看清它的全貌。你应该白天再欣赏它。”
“信不信由你,”阿洛特说,“天再黑我也看得清东西。”
“所以你也是个黑客。”T骨说,“你呢,甩棍小哥?”
他们走进室内。电视开着,T骨一抬头,看见芝加哥新闻速报里正在被通缉的那张脸。艾登·皮尔斯。
“那是你?”
T骨打量了一下艾登和电视,脸色不怎么好看。
“那是我,”艾登走上台阶,“我确实是他们正在悬赏的私法制裁者。但我看不出这和我们将要发生的谈话有什么关系。”
“啊,当然了,我们都是通缉犯,所以我们就会成为好朋友。”T骨嘲笑,“听着,你们最好给我个出手的理由,因为在你们之后,绝对还有更多收尾人闻着味道找过来。”
艾登把双手藏进了口袋里。他垂下眼,夹克翻起的立领掩住了他的一部分面孔。
“有人想杀我,但没有成功。”
“哈,看得出来。”
“但他错杀了我只有六岁的侄女。”
T骨不说话了。他皱眉的方式发生了轻微的变化,从一种充满敌意的不悦过渡成另一种混合了不喜的不悦,而那种不喜更多的针对这件惨剧,而不是他眼前正在讲述的通缉犯。他移开目光,看了眼阿洛特,后者也正以相似的方式皱着眉,但不同的是,红发青年丝毫没有遮掩他自然流露的关怀神情。
“那份资料能替我指明究竟是谁下的命令,”艾登直视T骨,“所以我需要你解密。我也可以想别的办法,但如果有你帮助,这件事会更容易达成。”
“如果你认为我会被这种悲情理由打动,你就错了。”T骨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T骨要求艾登和阿洛特帮助删除他在ctOS的生物识别信息,只有这样,他才能回到芝加哥,同时免遭被识别。艾登接受了这个条件,而阿洛特对此没有意见;他当然不会有意见,因为T骨顺便把他的信息也删了。费劲周折达成目的后,他们终于启程回到芝加哥。
“我简直不敢想象我们居然做成了这件事,”T骨在后座开了瓶酒,“如果早几年认识,我们能成就怎样的伟业啊!”
“我赞同你的说法,”阿洛特从副驾驶回过头,“不过我建议你别在车上喝酒,真的。”
“为什么?开车的又不是我。”
“正是因为开车的不是你。”阿洛特系上安全带,“是艾登·皮尔斯。”
艾登对此的回应是一脚踩下油门。T骨拼酒多年屡战屡胜,终于在今天体会到怎么也拿不稳酒瓶是什么样的感受。在他的高声喊叫中,阿洛特的放声大笑中,艾登的嘴角也翘了起来。
高纯度威士忌洒了一车,而这辆被临时“借用”的肌肉车就在这浓郁的酒精气味中冲出黑暗的隧道,闯过尚未醒转的帕尼街区,一个摆尾险之又险地急停在芝加哥河边。通往对岸的桥梁缓缓转向他们,艾登总算放慢车速,驶入与世隔绝的岛上荒废建筑区。
但它还有另一个名字,以都市传闻为所有黑客熟知——堡垒。布鲁姆曾在这里测试ctOS,它无法被查找,无法被黑入,至少从设计上来说是这样。
“好酷哦。”阿洛特感叹。
“上次我听说的时候,它几乎都要成为一个数据坟墓了,”T骨对艾登说,“你唤醒了它?”
艾登对此不置可否。堡垒的进入方式是一个会移动的集装箱,他点了点手机屏幕,集装箱打开门又关上。通过透明的玻璃侧面,他们可以看到集装箱升起又平移,进入一片黑暗之中。门再打开时,他们已经抵达秘密基地。真正的堡垒。数块屏幕拼成一整面墙,到处都是存满数据的机箱,在黑暗中,显示屏散发出幽幽的光;整座城市的信息量在黑客指尖流淌。
“让我们大展身手吧!”T骨迫不及待地宣布。
第32章 第 32 章
“我黑进了ctOS, 然后发现你的档案已经消失了。”
被电话打醒的阿洛特正在努力让自己的大脑运转起来。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手机屏幕,想搞清楚是谁在给他打电话,但什么也没看清。两秒、三秒, 他放弃了, 一头栽回被窝里,长叹一声。
“阿洛特。”
那个机械嗓音低沉地重复了他的名字。
“…抱歉, ”阿洛特把脸埋在枕头里,“我忘记告诉你了。我过了一个很疯狂的周末, 比我在中东的时候还要疯狂…我好像睡了很长的一觉。让我想想我睡着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已经有点清醒了,但刚刚足够清醒到意识自己在颠三倒四地说话,而不能清醒地回忆起入睡之前发生的事。
“今天是哪一天?”阿洛特问。蝙蝠侠给出日期,阿洛特算了算, 有点意外, “原来我只睡了一天。”
“我打扰到你了。”
“别那么说。”阿洛特在床上盘腿坐起来,“我想起来了, 新朋友帮我在ctOS总部删掉了档案,它没法认出我了。谢谢你关注这件事,蝙蝠侠。”
“不用谢, 那也是我正想问的。”蝙蝠侠说,“你作为阿洛特·特里斯坦的档案全部消失了。这让我很惊讶,我以为你们兄弟会为了这个身份花了不少功夫。”
蝙蝠侠总能把问题说得像陈述句。但阿洛特陷入了沉默。他放下手机,向后靠在墙面上。墙面冰冷的温度提醒了他在哪里:黑暗的堡垒,只有幽绿的光芒在机箱里闪烁着。他睡着的集装箱外, 有敲击键盘的声音在不停歇地响着。
“那不是兄弟会做出来的身份,”阿洛特看着前方浓稠的黑暗, “那完全是我自己的。”
蝙蝠侠没有说话。
“那感觉确实有点奇怪,不过我想, 也许有些事情生来就注定了。”阿洛特说,“你知道吗,我父母也是刺客,而且是继承了伊述血统的那种。所以我生来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这是一份天赋,也是一种诅咒,而我年轻的时候没有意识到后者,现在又对它太过熟悉,以至于没法把它再当成恩赐。”
“没有什么是生来就注定的。”蝙蝠侠这么说,但语气和缓。
“也许吧,”阿洛特笑了,“所以别多想,蝙蝠侠,我只是回到了属于我的黑暗中。黑暗也同样喜欢我,我很肯定这一点,就像她一定也喜欢你一样。”
“事实上,我不‘喜欢’黑暗。”
“你认真的?”
“你也不喜欢黑暗,承认吧。我还记得你摘下兜帽时的神情,你看起来完全是松了一口气。你属于光明的那一边,阿洛特,尽管你的工作总是在黑暗中。还记得你们的信条怎么说吗?潜伏在黑暗中,侍奉光明。别忘了这个。”
阿洛特沉默了更久的时间。“…你听起来像我的导师了,蝙蝠侠,”他最后说,“但我明白你的意思。删除我的档案并不会让我迷失自我,我知道我是谁,而你也知道我是谁,我的朋友们知道我会在需要帮助时呼唤,也会在朋友们需要帮助时及时赶来。在你们面前,我就是阿洛特·特里斯坦,其他的一切都无关紧要。”
其他的一切真的无关紧要吗?通话挂断后,蝙蝠侠仍然注视着屏幕上的资料。它显示出芝加哥最新更新的悬赏名单,紧挨着私法制裁者艾登·皮尔斯的另一张照片上,红发青年藏在墨镜后的双眼正若有若无地与他对视。他们在波尼的行动狠狠地惹火了布鲁姆和收尾人,倒在他们手下的人命有两位数之多。
蝙蝠侠,或者说布鲁斯·韦恩,仍然记得在咖啡厅遇到阿洛特的第一面。当他还是阿布斯泰戈的一名员工时,他是如何坦然地走在阳光下,微笑时的双眼翡翠般剔透明亮。而现在,他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了。
那只是轻微的面部表情变化,但精通此道的布鲁斯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常常会在白天挂上轻浮而夸张的笑容,那样即便他的眼里没有笑意,也总能给人以他很好接触的错觉;至于眼里没有笑意?人们总能为随心所欲的富二代找到解释的。
但在属于蝙蝠侠的夜晚,当他摘下头盔,对着镜子检查伤势时——他看到的是哥谭的怪物。蝙蝠侠藏在他体内,布鲁斯只是包在外面的一层毛绒玩偶套装。他已经习惯了这个,但不希望朋友也走上这条路。怪物出现得越久,他们的真实社会身份就离他们越远,而他们,也距离真正的自己越远。
罗宾轻巧地从上层翻下来。“B!”他大喊,“我写完作业了!现在你总该带我去……”
他忽然消音了。布鲁斯转过头,发现罗宾正盯着屏幕上的照片发愣。罗宾,杰森·陶德,曾经混在街头谋生,为此撬了蝙蝠车的轮胎。后来几经转折,被布鲁斯·韦恩的身份收养,并获得了这份工作。他不会为了一个陌生通缉犯的照片失神,他曾经待的环境里没有一个不是潜在的通缉犯,而阿洛特看起来比他们体面得多。所以:
“你认识他,罗宾。”布鲁斯说。
“我…”罗宾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蝙蝠侠已经发现了一切。蝙蝠侠总是会发现一切。罗宾很快放弃根本没存在过的抵抗,蔫蔫地走了过去,光明正大地打量起屏幕上的照片,“我们见过,说过几次话。旁边这个不认识。”
他说的是艾登·皮尔斯。布鲁斯不动声色地点点鼠标,艾登的照片被缩小,屏幕放大了阿洛特的照片。
“他被通缉了?”罗宾问,“他干了什么?”
“这很复杂。”
“这意味着你不能说吗?”罗宾观察着导师的表情,“还是说你觉得他不是坏人?”
布鲁斯把手放到杰森的肩膀上。他仍然没有微笑,但假如白天紧盯着布鲁斯·韦恩的娱报记者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会惊讶地发现,他此刻的蓝眼睛与醉酒时的飘忽不定相距甚远;正相反,他看起来相当真诚。
“我们会找到一个答案的。”他承诺。
与此同时,阿洛特走出集装箱,自己捏了捏肩膀。他就差睡得不省人事了,但打完电话后,他想起艾登还说过要去罗西佛利蒙。有个人影在一片黑暗中坐在电脑前,正在快速地弄着键盘。
“嘿,艾登,”阿洛特随口说,“我还以为你没醒呢。”
那个人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转过脸,阿洛特这才发现那是个“她”。她一推键盘,站了起来,歪着头打量起阿洛特。
“我猜你就是艾登所说的阿洛特,”她说,“他还在睡,T骨暂时离开一会。至于我,你可以叫我克拉拉。”
她染有白色亮点的棕发被剪成莫霍克风格,纯黑皮夹克里裹着低胸骷髅短袖,露出的大片胸口上绘有色彩鲜艳的图形纹身。她站起来时有叮叮当当的响声,金属的长项链、手镯配件以及她的面钉充满新潮的朋克风格。
“你好,克拉拉。”阿洛特也打量着她,“艾登没和我提过你。”
“我一点也不意外,”克拉拉耸了耸肩,“他总是说得很少,但做得很多。”
一阵重重的脚步声。T骨从黑暗中走出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你俩认识了?”他问,“太好了,阿洛特,你睡醒了。你想喝点不?我带了威士忌来。”
“我不太习惯在早上喝酒——哦,现在已经是晚上了。”阿洛特看了眼时间,“有吃的吗?”
克拉拉翻出一些三明治,T骨把他的威士忌掏了出来。所以当艾登走出他的集装箱时,堡垒里前所未有的热闹。键盘声没有停过,同样的是笑声和对话。
“我说注意安全,”他先听见T骨沙哑的声音,“阿洛特好好地回答了,结果他一踩油门,车又飞了出去!”
紧接着是克拉拉清脆的笑声。
“我有注意安全驾驶,”阿洛特振振有词,“我们这不是还活着吗?”
艾登靠近了。T骨还嚼着三明治,补充当时的场景,“然后我说,到底是谁教你这么开车的?你猜他说什么?”
克拉拉猜,“艾登?”
“艾登。”T骨看见了他,“你想吃点东西不?这里还有点别的。”
艾登接过了T骨递过去的饼干。他不太适应堡垒里的热闹气氛,之前只有克拉拉和他在这里的时候,他们偶尔说话时都能听到这个空荡荡的地方在回响。有人把这个地方称为坟墓不是没有原因的。但神奇的是,T骨和阿洛特的存在让那些回响变得一点也不恐怖了。
“堡垒里的东西太少了,”阿洛特提议,“外卖又送不进来。我们一会去逛下超市吧,艾登?”
“多买点零食,”克拉拉也对他说,“随便什么零食都行。”
艾登看了他们一圈。他每次醒来都伴随着闹钟的震响,通常都会有一个电话打进来,提醒他接下来的任务。就算没有,他也知道该干什么。
复仇是一条永远没有止境的火焰之路。私法制裁者的神经几乎一直绷紧着,为了所有的一切:他神出鬼没地出现在罪犯身后,打击街头□□,搜寻失踪的尸体…而那些只会偶尔绊住他复仇的步伐,他会为它们停留,只是不愿意看到更多悲剧发生。
他的神经已经绷紧太久。但此刻,似乎有什么在软化它。
克拉拉坐在椅子里,右腿随意地搭在左腿上,正笑吟吟地看着他。T骨歪歪地靠着电脑桌,抱着手臂,似乎也想说些什么,正在忙着咽下嘴里的东西。阿洛特原本坐在他旁边的另一块桌上,正低着头在手机上编辑着什么。
“零食,还有呢?”他问,“如果你们突然想起来还要什么,就在群里说。”
“…等等,”艾登说,“你们有个群?”
第33章 第 33 章
艾登和阿洛特开车去罗西·佛利蒙, 后者再次试图争夺开车的机会,但被私法制裁者一句“你认识路?”轻飘飘地挡了回去,屈居副驾驶。
“我只是离开芝加哥太久了, ”阿洛特嘀咕, “如果你告诉我在哪,我会找到它的。”
“当然了, 我相信你。”艾登敷衍了他一句,顺手掏出手机。同时操纵方向盘和手机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然而阿洛特投来了奇怪的眼神,那眼神比起“奇怪”,更像是“打趣”,眉毛挑得高高的。艾登注意到了这一点, 手指停留在通话界面拨出之前。
“怎么了?”
“你心情很好?”
“没有。为什么这么说?”
巴巴法洛轰地一声驶了出去。通往陆地的桥梁适时地敞开路径, 他们在风中回到居民区。
“别否认,艾登, ”已经适应了车速的阿洛特抱着胳膊,“你心情好和放松时,语调的起伏很明显。”
“我一直都这样说话。”
“是的, 没错,”阿洛特撇过头,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建筑和立交桥,“我会把你说过的话录下来,然后你就知道哪里不一样了。”
“而我会把你手机里的录音文件删掉。”
阿洛特又把头扭回来, 正准备抗议,只有两人位的巴巴法洛里突然出现第三者的嗓音。
“我猜你打电话给我不是为了让我听你们聊天的吧?不过我也支持这个观点, 皮尔斯,现在是二对一了。”
艾登顺手切了交通信号红灯, 笔直地往前冲去。他忙中偷闲,瞅了眼手机屏幕,正在通话:约尔迪·秦。他一定是一不小心按下了通话键,而约尔迪竟然一声不吭地接起了电话。艾登的眼球向上轻微转动了一圈,对他想象中的金牌收尾人翻了个白眼。
“二对一,你输了,”而阿洛特还在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附和,“不过这是谁?听起来很耳熟。”
“你也听起来很熟悉,朋友,”约尔迪吹了声口哨,“很高兴我们在对这只狐狸的看法上达成了一致。”
“行了,约尔迪,”艾登以他一贯的低沉、没有起伏、也没有波澜的嗓音,也就是“私法制裁者”纯享版声线打断,“我们要进入罗西·佛利蒙,需要你的帮助。”
“啥?我可不干,”约尔迪立刻回绝,“你给的钱远远不够让我踏足那个鬼地方。”
“我没让你‘走’进去,”艾登说,“我只是要你狙击掩护。就像上次那样。”
忖度过危险性的约尔迪同意了。在夜幕的遮掩下,艾登和阿洛特潜入罗西·佛利蒙。这三栋高高的大楼互相守望,如果不是侧面还有几个通道,阿洛特几乎要觉得朝东的那一面入口像是张开的血盆大口,准备把进入的所有人吃进肚里。
看到它的现状,很难相信刚建起时罗西·佛利蒙曾被当局寄予厚望。是在凡斯罗伊帮进驻之后,它彻底乱成了一团糟。还住在这里的人,不是和黑邦同流合污,就是对明天压根没有指望。
“我希望你们两位带够了火力,”约尔迪在通话里提醒,“你们知道自己的人头后面缀着多少个0吗?别让这份赏金被他们赚去,否则我会很心痛的。”
“他真的可信吗?”阿洛特对艾登说,“听起来他也很想要这份钱。”
“别理他。”艾登只说。
“喂,我都听见了。”约尔迪抱怨,“但你是对的,这位小哥,别像皮尔斯那样太相信我了。他就是心太软。”
阿洛特没接话,看了眼艾登。这位“心太软”的私法制裁者沉着脸拉起面罩,从夹克里掏出一把狙击枪,瞄准、射击,高处的两个狙击手瞬间倒下;艾登也迅速换了位置,阿洛特紧随其后。
“我实在难以想象你是怎么在身上装那么多东西的。”阿洛特说。在转移位置的同时,他也顺便干掉了两个前来查看情况的守卫。
“你也是。”
艾登这么说着,没了动静。阿洛特回头一看,发现他用电子零件现场组装了一个诱弹,只见艾登伸出手臂一扬,诱弹飞到了一个士兵身后。在手机的操纵下,它放出了一阵音乐声。士兵端起枪走过去查看情况,一道红线从楼上射下来,噗的一声穿透了他的脑袋。
“很高兴你们还记得我的存在,”约尔迪说,“虽然我不介意白拿钱不出力,但我这个人呢,做事情总是有始有终。”
瞄准的鲜红激光在他们面前晃了晃,落进另一个走进开阔地带的士兵脑袋里。
“有你在的感觉真不错,约尔迪,”阿洛特说,“要是你能记住我的名字就更好了。”
“啊,嗯,我当然记得你的名字,”约尔迪挪了下枪口,藏在障碍物后的红发青年出现在瞄准镜下,“要是你和我做生意,我会记得更牢固。等等,皮尔斯,刚才你是不是笑了一声?”
“别转移话题。”艾登冷酷地回答。
“还是别手抖更重要一点。”但阿洛特对着瞄准镜比了个耶,“以及,他确实笑了。我看见了。”
“你俩能不能,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看起来像是在工作?”
“关于这个,我上次告诉过你了,皮尔斯。至于这位小哥,我想他和我很是投缘。” 约尔迪晃了下视野,“等下,他去哪了?”
“你刚才还说你俩很投缘,”艾登说,“祈祷他永远不会出现在你背后吧。”
阿洛特瞅准时机翻过障碍物,钻进一栋满是彩色涂鸦的破烂小楼里。他轻巧地攀上二楼,行云流水地潜到狙击手背后,猛地捂住他的口鼻捅下袖剑。被他盯上的目标没能发出一点声响,呜咽着软倒了下去。刺客呼出一口气,弹了弹胸口被鲜血洇湿的黑衬衣,这才按着耳机回答他们的话。
“你没付钱给我,艾登,”他说,“所以我不是来‘工作’的。”
“他没给你钱?”约尔迪惊奇,“皮尔斯,你看起来不像是这么吝啬的家伙啊。”
艾登换了消音的M1911,爆了最后几位士兵的头。场地清空。他以一声冷哼表态,头也不回地进入了最中间的那栋大楼。
“因为我是来帮忙的。”阿洛特替他回答。他把手揣进口袋里,走中线大摇大摆地路过尸横遍野的场地,顺便和约尔迪挥了挥手,“我猜你的工作结束了。早点走吧,接下来还会有一场恶战。”
那确实是一场恶战。
他们两个人扫荡了一整栋楼的社团成员,最后到达顶楼;到这里为止都很轻松,艾登直奔目的地,一个低温的全是机箱的房间,开始下载资料。阿洛特替他望风,而这里才是恶战的真正开始。凡斯罗伊帮的老大伊拉克带着重甲兵出现了。
“你有预料到这个吗?”阿洛特问。
“我告诉过你了,伊拉克不会就这样放我们走进来又走出去。”
“我是说你撒的到处都是的黏胶炸弹。”阿洛特说。
他们在掩体后对视一眼。艾登握着手机,对阿洛特示意了一下,后者立刻捂住耳朵。爆炸连响,罗西·佛利蒙顶层腾起火焰的烟云,融入冉冉升起的晨曦。
战斗在这金橙的光芒中归于平静。阿洛特勾下挂在衣领的墨镜,戴回脸上。艾登从掩体后走了出去,摘下面罩;伊拉克倒在地上,朝着东方,手里还抓着他的手机。太阳照亮了他翻白的,失去神采的眼球。
“他死了?”阿洛特问。
“死得不能再死了。”艾登说。他没有再看地上的尸体。站在一片坍塌的掩体,飞溅四处的木屑,炸弹与子弹残留的混合气味中,他望向东方升起的太阳。
“我感到这时候应该有个低沉的旁白在说很酷的话,”阿洛特说,“或者你在进行内心独白。但那样让你看起来像一个孤胆英雄,而我不喜欢这一点。”他走到艾登身边,与他并肩。
这一次,阿洛特也很确定艾登笑了。
“你甚至不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艾登说。他的语调很平缓,但是那种放松的平缓,像一床被摊平的羽绒被,而不是绷紧的丝线。
阿洛特低头看了眼脚下,平地上尸横遍野。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就够了,”他平静地回答,“如果不是你,我当时只有一个人。所以我现在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做这件事。”
“你知道我当时只是收钱办事。”
“从结果上来说,是一样的。”阿洛特耸肩,“走吧,我们还得去超市采购。说真的,我知道你不怎么在乎生活质量,但我真的很在乎……”他率先折返,走回通往地面的阶梯。他在群里翻了翻聊天记录,找到了克拉拉和T骨抽空总结的采购清单。
他听见艾登跟上的脚步。
“…有台电脑在刚才那个房间里,”艾登不紧不慢地说,“我下载了它的全部资料。那里存有这座城市所有ctOS高管、警方以及政要的黑料,T骨和克拉拉正在解密它们,但我们暂时不会把它全部捅到网上,因为我的前搭档戴米安想要它。而且他有人质。”
正拾级而下的阿洛特停住了。他的目光落到艾登脸上,后者踏下一步,与他站在同一级台阶。私法制裁者不知什么时候又拉起了灰黑面罩,只有两潭幽绿的眼藏在棒球帽下。
“我的妹妹。”
“艾登。”阿洛特说。
艾登没有看他。但艾登注意到,当他说话时,阿洛特的右脚轻轻地转向他所在的方向,身体自然地面向了他;肩膀打开,手臂放松,身体在他最后一句话落地后微微前倾。他不用与阿洛特对视,也会知道那是信任与关怀的目光。
因为他已经把一切语言写在了他的肢体动作上。他也许是一个盒子,但在他认为的朋友面前,阿洛特总是敞开得一览无余。
“不,”这是艾登第一次拒绝地如此轻柔,“我只是在告诉你发生了什么。现在,让我们离开这里吧,还有一张采购清单要完成。”
第34章 第 34 章
他们各提了一堆物品离开便利店。反正他们开着车, 不担心没地方放,只是作为通缉犯,阿洛特不得不打晕了售货员, 艾登则黑了监控(但他们有记得在收银台留下现金)。
唯一意想不到的插曲是, 他们在停车场被认了出来,有市民一边惊讶地叫着“那不是电视上出现的私法制裁者吗”, 一边掏了掏口袋;而当阿洛特警惕地摸上怀里的M1911时,艾登迅速把购物袋换到另一只手, 按住了他。
对差点遭遇的惨剧一无所知的市民掏出手机,闪光灯对他俩咔擦咔擦。阿洛特的表情变得无语,他看了眼艾登,后者拉上面罩, 视若无睹地把购物袋塞进后备箱, 绕回驾驶座。艾登给车打上火,阿洛特拉开右侧车门坐进副驾驶。
“别说话。”艾登头也不抬地说。
“我还没开口呢, ”阿洛特说,“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可以猜到。”
“不,这个你绝对猜不到。”
艾登一脚踩下油门。但这次阿洛特没有再抱怨车速了, 他适应性惊人地在碰撞、爆炸和尖叫声中兴致勃勃地继续,“我都不知道他们有这么喜欢你,艾登。”
“我就知道。”
“会有人找你签名吗?”阿洛特问,“就是那种拍立得,你懂的, 现场打印照片,然后你就可以——”
信任真是一个神秘莫测的东西, 艾登一边打方向盘一边想,你永远没法知道它会通向哪条路。比如此刻他不得不听阿洛特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谁能想到呢?
但他没有打断。当艾登侧过脸瞟后视镜时,他看到阿洛特的绿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了十年前见到的那个背负着仇恨与鲜血的年轻人,永远将阴郁而浓重的情绪压在紧抿的嘴唇下,没有一刻放慢追寻仇敌的步伐。
“…我的兄弟,”那个年轻人哑声说,“我不会让他死得没有一点波澜。”
“…艾登,”现在的阿洛特挑眉,“你有在听吗?”
“我在听。”艾登面不改色地回答。他不用看,就知道阿洛特正对他露出一副怀疑的表情,但正因为他的表情太过生动,艾登知道他并没有真正生气。就像艾登知道阿洛特不会想提起以前的事情一样,这也是为什么艾登不会告诉他自己为什么走神。
“那你一定可以重复一遍我刚才说的话吧。”阿洛特怀疑地问。
艾登相当轻易地找到了一个转移话题的方式,“我听见群聊响了。你看下是谁在说话。”
果然,阿洛特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他打开手机,“我希望没人突然想起还要买什么东西…”
他神情一肃。艾登的通话同一时间被拨通,“艾登!”T骨大叫,“我们被偷家了!”
阿洛特被突然加速的惯性猛地往后一甩,后背紧紧贴上车座。本就在来回车流中蛇形穿行的巴巴法洛恼火地咆哮起来,ctOS下辖的公共设施全部开始高效运转,为它大开绿灯。铁红的桥梁缓缓升起,跑车飞速驰上空中,重重地降落在马路上。
“马上到。”操纵着这辆空中飞车的艾登语调平稳,“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名为第福特的黑客通过网路袭击了堡垒。他的目的再明显不过,是艾登刚从罗西·佛利蒙传回的资料,但没人能预料到他是在针对克拉拉,这位自告奋勇前来帮忙的黑客女孩有着自己的秘密。当艾登和阿洛特赶到堡垒内部时,他们正好撞上公屏播放的一段录音。
“干得好,给我名字。”机械音。
“你打算伤害他们吗?”
“怎么,这让你困扰了?我还以为你对开出的价格很满意。”
“…戴米安·布伦克斯,还有艾登·皮尔斯。”
录音掐断。然而提供名字的那个嗓音他们都很熟悉,正手足无措地杵在艾登沉默的盯视中。
“听我解释,”克拉拉颤着嗓音,“我本来准备告诉你的。”
她从没有这样慌乱过,也从没有这样无助过。艾登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克拉拉如何从容不迫地应对自己充满怀疑的试探,也记得她半真半假地嗔怒着暗示他挽留时,眼里跳跃的灵动神采。如果说艾登没有对她产生过任何好感,那一定是在自欺欺人。但——
你永远没法知道信任通往哪条路。
有那么一瞬间,汹涌的沉默淹没了艾登所能听到的所有外部声音,在嗡鸣的警报声、乱跳的灯光中,T骨隐约喊着“他在删除我们的资料”,阿洛特扳过他的肩膀叫了他的名字,但什么也没能将艾登从那一瞬间的寂静中唤醒。整个世界充斥着死一般的寂静。被背叛的寂静。
“我要断电了!”T骨高喊一声。他拉下了闸门,响彻堡垒的警报声随即终止。
整个世界只剩下寂静。艾登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鼓响在耳边。他没对T骨所说的话作出任何回应,也没有理睬拉住他手臂的阿洛特;当艾登转过身,再次面对克拉拉时,他仿佛又成为了那个永远冷静、理智,知道如何最大化地达成结果的私法制裁者。
他一把挣开阿洛特,径直走向克拉拉,后者条件反射地抬起手,但没有任何反抗地被艾登抓住手臂。
“是谁?”艾登逼问,“谁下的命令?”
“我也希望我能告诉你,”克拉拉仓促地辩解,“但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
“离我远点。”
艾登没有再浪费任何一秒钟。他用力推开克拉拉,不再看她。
本该用来寻找凶手、用来交换妹妹妮基的资料被第福特全部拷走,而这个混蛋甚至清除了堡垒的所有存档。T骨需要重新开启备份塔以追踪第福特,而艾登接到戴米安的质询电话匆匆离开。顷刻之间,原本充满欢声笑语的堡垒空无一人,唯一能证明那段时光发生过的证据只有一张电脑桌上潦草的手写采购清单。
它原本被漫不经心地压在键盘下,但在刚才的动乱中,它被拂到了一边;现在,这张涂有笑脸颜表情的采购清单在桌角轻轻晃了晃,终于在重力的牵扯下飘落,静悄悄地消失在地面上的一片黑暗中。
没有人问起克拉拉去了哪里。这个属于黑客组织DedSec的女孩,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堡垒。她没有再留下的理由,也清楚自己在交易时犯下了怎样的过错;有无数次她想要开口,想要坦白,但在艾登温暖的注视与懒洋洋的放松语调中,她一次又一次地咽回了那个苦涩的秘密。
哪怕只有这一刻也好,克拉拉暗自祈祷着,让这段时间再延长一点吧,哪怕只有这一点。
她不是不知道什么是诚实,也不是不知道艾登对沾手此事的人有多深恶痛绝。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手中燃烧的火柴,希望它能够温暖她更久一点,因为她不敢面对火焰熄灭的严寒。
而那火焰最终还是熄灭了。
克拉拉看到私法制裁者在黑暗中冰封的双眼。平心而论,他对她并不粗暴,她也根本没有受伤,更别提艾登曾说过的什么“血债血偿”。但正因如此,克拉拉的心仍然在被愧疚拷问着。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而她会为此弥补——她会想到一个办法去弥补此事。
克拉拉没有哭泣。她知道哭泣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很快回到一个属于她自己的藏身处。她仍然有她的手机,她的设备,她的程序以及黑客技术,即便艾登拒绝了她,克拉拉也仍然能想办法帮上忙。
克拉拉很坚强。她不眠不休地工作了一整天,而在胃部发出疼痛警报后,她才皱着眉停下了敲打着键盘的手指,在屋里翻找出一些零钱纸钞,准备去最近的便利店随便买点什么。
而当她刚刚踏出藏身处,克拉拉立即发现了门口装满食物的便利袋。她颤抖着双手打开它,发现完全是她之前在群里说过想吃的那些。她的泪水忽然盈满眼眶。
没人问起克拉拉的去向。T骨在忙着线上追踪第福特,而艾登在与戴米安的短暂交涉后,也忙着向第福特展示在错误的时间惹恼私法制裁者的后果。阿洛特也没问。因为他知道克拉拉去了哪里。
“谢谢你,阿洛特,”克拉拉拨通了他的电话号码,“我很抱歉之前发生的事情。”
“别那么说,”阿洛特说,“我相信没有人希望这件事发生。”
他坐在克拉拉藏身处附近的楼顶。月亮很圆,电话线路里,克拉拉似乎在强忍着轻微的啜泣。阿洛特装作没有听出,他不确定克拉拉是否希望被安慰。对刺客来说,哪怕是徒手攀上任何建筑物的最顶峰也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而困难的往往是挽回遗憾。永远是挽回遗憾。
“…我会想办法弥补这一切的,”克拉拉故作乐观地笑了一声,“毕竟,我多少也算是个收尾人吧。”
“我不会评价这件事,克拉拉,”阿洛特温和地回答,“但请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行动。保持联络。”
第35章 第 35 章
阿洛特再清楚不过仇恨尝起来是什么滋味。那像是五脏六腑里焚烧的火焰, 黑色的烟雾时刻不停地熏着他的眼睛和口鼻,让他无法入睡;而每当他从勉强的睡眠中睁开眼睛,看到的每一个时间都是那把火焰为他的生命挂上的倒计时, 他要么在这把火焰燃尽之前完成复仇, 要么任由这把火焰把自己烧成灰烬。
他选择了前者。
当时他二十多岁。在那一切发生之前,他大概只会用十分之一的时间和兄弟会联络, 而这其中主要的内容是和同期联络,并且他们也没在聊兄弟会的事情。没在聊刺客, 没在聊圣殿骑士,没在聊伊甸碎片,没在聊和宏伟世界有关的任何一切;他们聊今天刚上的电影,聊新买的游戏卡带, 聊教授布置的小论文, 为所有发生在他们周围的小事而快乐,也为它们悲伤。
是的, 他们中的有些人仍然在为整个世界的利益奔波,但也有人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远离兄弟会的核心。当他们把目光放到身边时,他们会发现生活更加容易, 心情更加轻松,未来尽管不一定充满希望,但绝对比“和迫害整个世界的统治阶级抗争”要容易得多。
阿洛特也是其中的一员,至少,他当时是这么想的。
某一天, 一切天翻地覆。从此,他们留在阿洛特记忆里的欢笑面容被死亡残忍地擦去, 只剩下跌落在地的弹壳、炸亮半边天空的大火,以及媒体报道中的“天然气管道爆炸”“□□枪战火拼”…所有的那一切, 永远地刻在了阿洛特的回忆里,以慢镜头的形式不容拒绝地闯进每一个他独处的瞬间。
阿洛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那个世界。但睡在他体内的那个久经训练的“刺客”醒来了。当他睁开眼时,他看到的就是那个无处不在的复仇倒计时。他弃置了所有正常社会活动,一头闯进芝加哥的地下网络,追查弹道、射出那枚子弹的枪、提供这把枪的军火商、购买热武器的客户名单…
刺客迟来的怒火席卷了整个芝加哥。他顺着线索一路杀过去,这条庞大的产业链被他清扫一空,芝加哥也为之清理一新;然后是所有与之相关的犯罪组织,最后到达企业家、政要与圣殿骑士。反正他们中不会有什么好人,这样只会对世界更好。
阿洛特当时是这么认为的。他让所有沾手此事的人血债血偿,鲜血浇熄了他复仇的火焰…而在那之后,很久之后,他意识到了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也许有些人是真的该死,但有些人并不是真的应该得到那样的结局。阿洛特过早地把他们送进了坟墓里,连同他自己的一部分。
“这个地方真像个坟墓。”
“什么?”
“我说这里真像个坟墓,”T骨说,“没有光照,没有声音——听听我的回声吧!”他清了清嗓子,“呜呼!”
他们都听到了堡垒源源不断的回响。但阿洛特笑了起来。他懒洋洋地抱着胳膊,架在桌面上的双腿往回缩了缩,落到了地上。T骨间断地敲打着键盘,一手在摸敞开的薯片袋。
“我倒觉得这里很适合放歌,”阿洛特指了指他们面前几人高的大屏幕,“或者在这里放电影。你能想象混响效果会有多好吗?”
T骨嚼碎薯片。“你心态真好,兄弟。”
“以及在这里唱歌,”阿洛特说,“说真的,我觉得你像是那种会在洗澡时大声唱歌的类型。”
“告诉我你没在偷听我惊人的天籁之音。”
“得了吧,T骨,你说得好像这地方有什么隔音似的。”
T骨也笑了。“我很高兴你待在这里,阿洛特,”他看着屏幕说,“如果我一个人在这里工作,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受不了的。”
“我明白,”阿洛特说,“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的。”
“我想也是。”T骨说。他已经帮助艾登分析出了妮基的所在,而当艾登救出妹妹之后,没有什么能再阻挡他复仇的步伐。很快,T骨也从资料中解析出了当初下达枪击艾登命令的幕后主使。那个真正导致艾登侄女莉娜去世的人。南方社团老大,幸运奎恩。
“他的幸运要用完了。”阿洛特评论。
“绝对的。”T骨在座椅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没有人提起,但他们之间的交易同样接近了尾声。T骨转头看向阿洛特,这段时间差不多一直留守在堡垒的阿洛特也正看着他。
“有机会一起喝酒,”T骨对他说,“下次我会让你掺点果汁,看看你能不能撑得时间更长一些。”
“别太小瞧我了,”阿洛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定下次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精通了千杯不醉的技巧。”
“哦,真的吗?”T骨故作怀疑地挑眉。
阿洛特笑了,“当然不可能。你就让我一直喝果汁吧,不然我会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恶,那还是算了,”T骨开始收拾东西,“但我会从你嘴里掏出不少东西的。上次是你俩耍赖,不能算我的真实战斗力。”
“那好像就是几天前的事情,但在我的感觉里已经很久了。”
“是啊。不知道艾登的行动是否顺利。”
艾登正在梅洛特酒店。这里是一切的开端,也将是一切的终结。数月之前,他和戴米安在这里行动,只是为了一些小钱,却因为在场第三个黑客(后来被证实是伊拉克)的行动被卷入了所有的这一切。幸运奎恩下的命令击杀他们,艾登侥幸生还,而莉娜永远地躺在了六英尺之下。
今天,幸运奎恩也将死在这里。因为私法制裁者找上了他。
艾登耐心地潜伏着。这还是阿洛特曾经教给他的小技巧,压低身体重心,紧密地贴在掩体后。他黑入摄像头,耐心地等待着拉什摩尔市长语无伦次的发言,幸运奎恩站在一旁,注视着这场慈善晚宴的开端。
没有人知道私法制裁者也在注视这里。他们也许会认为这里是安全的,但很可惜,ctOS的后门实在太多了。艾登操纵摄像头转动,扫了眼观众席;那些名流的身份、收入以及黑料随之跳出,艾登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就在他再看回市长时,忽然意识到刚才似乎有个熟悉的名字一闪而过。
梅洛特酒店,花园露台,慈善晚宴上。
西尔维奥·加拉哈德,正放松地靠着椅背,脸上挂着明显走神的礼仪微笑。如果不是那样做太明显,他可能已经把手机掏出来玩了,但他正在做的行为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藏在黑色羊绒大衣里的手指飞快地按着手机键盘,“他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看起来也没喝醉。”
耳机里的声音回复,“遗憾的是,你给他投了票。”
“我真的这么做了?”
“别担心,亲爱的,我们还可以再换一个。”声音说,“他太听奎恩的话了。这可不太好。”
拉什摩尔在市长的位置上待得还不太久,布鲁姆利用ctOS篡改的选票把他送上了这个位置,但没考虑过他的能力是否匹配,或者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一点;因为恰恰是能力不足的人拥有担当傀儡的充足天赋,至少在这一点上,拉什摩尔还是很合格的。
但布鲁姆,这个开发了犯罪预测、居民行为模式研究等模型的公司,没有预料到的事情远不止这一件。其中一件,是拉什摩尔在闯祸这件事上耶颇有天分,甚至鲁莽到在镜头前杀人;另一件,则是有人在和他们一起,坐在ctOS背后观看整个城市。
又或者,不只是观看。
艾登进入了奎恩的办公室。他终于搞明白了这所有的一切,拉什摩尔市长在镜头前亲手谋杀了罗丝·华盛顿,而幸运奎恩以为黑进梅洛特酒店的黑客是为了那段视频而来,所以发出了击杀他们的命令。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因此而死,奎恩对此一无所知——即便他知道,他也不会在乎。
像奎恩这样的成功人士很少在乎名利以外的什么。在通往人生终点的坦途上,他们不是在细致地计算落入囊中的利益,就是精心打磨自己在公众口中的声名;他们的所到之处铺满红地毯与鲜花花瓣,生活在云端之上,太高以至于他们看不见地面上无关紧要的尘土。
直到尘土突然跳起来把他呛死。
为了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她在车里天真烂漫地摆弄着她的小羊玩具,撒娇着说想要去波尼玩。这座城市所有不曾被在乎的怒火忽然有了形状,汇聚成投在奎恩面前死神般的黑影。
私法制裁者按下了判决。
奎恩死了。
所以这就是复仇结束的感觉——在这么久之后——艾登终于能够再度呼吸,仿佛整座城市的重量从他肩膀卸下。他此时再清醒不过了,但复仇的火焰被平息之后,那股支撑着他行动的能量也立刻随之而去。他感到疲惫,感到困倦,恨不得能立刻睡倒在地,弥补这几个月缺失的所有休憩。
但他没有那么做。厚重门板后传来模糊的拍门和问话声,“奎恩先生?奎恩先生!快叫人,封锁酒店!”
时间紧迫。艾登必须迅速离开现场。他走向离开的出口,奎恩遗落在深色储物柜上的手机忽然亮起屏幕;艾登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他读到的邮件内容把他定在了原地,一股冰冷的力量忽然又充满了他全身。与仇恨完全相反的恐惧。
“收件人:A·布莱恩
主题:修正问题
动手吧。克拉拉知道太多秘密,她会给我们惹麻烦。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发自:奎恩。”
第36章 第 36 章
尽管T骨已经收拾完了行李, 但他没急着走。他是一个很有契约精神的人,准备等艾登一切结束的好消息。反而是阿洛特先离开了堡垒,并且在T骨问起的时候坦然回答, “我去看看克拉拉。”
“你还在和她联系?”
“是啊。”阿洛特说, “我隔几天就会去看看她,只是想确保一切都好。不过我想这没必要告诉艾登, 他大概不会想听到和她有关的事情。”
“我才不会告诉他。”T骨叹了口气,“你知道吧, 有那么几次我也想提起她,就比如‘克拉拉说过那玩意很难吃’‘克拉拉给我帮的忙比你帮的多多了’…别那么看着我,那是实话。但每次我自己觉得尴尬,把话咽回去的时候, 只感觉更尴尬了。”
“我告诉过你我不是玩键盘的了, T骨,”阿洛特耸肩, “不过你是对的。一个大活人曾经生活在我们之中,没可能就这样突然把她抹去。我想艾登有时候也会想起她。”
“说到这个,”T骨指了指旁边的键盘, “我记得原来这里有张克拉拉写的采购清单。你拿走的吗?”
“没有。我要那个干什么?”
他们在显示屏微弱的光芒中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是艾登?”
“我想是的。”
“那小子真该多谈论一下他的感受。”T骨没再谈论这个话题。他坐回电脑前,头也没回地挥了挥手,“回头见,阿洛特。替我向克拉拉带好。”
艾登从来不是一个感性的人,阿洛特想。他甚至喜欢藏起自己的情感和感受, 用鸭舌帽、面罩和皮夹克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如果有一天他谈论他的感受,阿洛特也会真的会检查一下太阳是从哪边升起的。
但这不意味着艾登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他的情感很丰富, 阿洛特能感觉到。
这就是为什么阿洛特会和克拉拉保持联系。刚开始,克拉拉还很沮丧, 但很快,女孩以他想象不到的速度打起了精神,又开始了工作。
他们最开始每天都会联系,但随着克拉拉变得忙碌,阿洛特感到她的状态也在惊人地恢复正常。所以现在,他们隔几天会稍微联系几句,而阿洛特也许会恰好路过她的藏身处。
克拉拉没第一时间回他的消息。这很正常,黑客总是很忙。阿洛特在便利店里给她打了通电话。他戴着兜帽,正在柜台前挑香气四溢的关东煮,店员刚转过身,慢腾腾地找出一次性纸杯,把它塞进制作巧克力的机器里。
克拉拉很快接通了电话,“嘿。”
“嗨,克拉拉,”阿洛特把手机夹在脑袋和肩膀里,接过店员打包的热巧克力,“你在忙吗?我路过附近,不小心多买了杯热巧克力。”
电视里插播了一条新闻。奎恩被发现猝死于梅洛特酒店,阿洛特瞄了一眼,估计艾登的行动一切顺利,只差逃离现场了。
“又来?”克拉拉笑了,“我很难再相信你是真的‘恰好’路过,阿洛特,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的好意。我今天出门了,”她顿了顿,“如果你不觉得太远的话,就过来吧。”
帕克街区,圣詹姆斯公墓。被宽和地视为城市公共空间的一部分,标有逝者沉睡之地的大理石碑沉静地伫立在柔软的草地里,明亮的日光照耀着她的名字,而这个名字遗憾地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度过更愉快的时光,尽管她本该拥有更多的可能性。
莉娜·皮尔斯。
阿洛特在看到那个姓氏的时候就明白了那是谁。他没有出声,拎着关东煮和巧克力走到克拉拉身边。朋克女孩也没有看他,只是凝视着那块矮矮的墓碑,右手轻柔地握着一束鲜花。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克拉拉低声说,“我永远也没法弥补这一点。”
她把鲜花放到墓碑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借由这个动作,她似乎恢复了一些精神,转头对阿洛特笑了一下。后者沉静地看着她,没有指出那个笑容有多勉强。
“但至少我还能在目前的事情上帮忙,”克拉拉说,“我打给了戴米安。我知道家人对艾登有多重要,所以我会想个办法和他交易,换出妮基…”
“等等,”阿洛特皱眉,“换出妮基?什么意思?”
“只是个交易,没什么大不了的。”
事实上,克拉拉准备用自己换出妮基,但如果她这么说,阿洛特会阻止她。所以她用上了尽可能轻松的语气,试图让这回事听起来一点也不严重,但阿洛特忽然沉下了脸。克拉拉张了张嘴,但没说出话;她清晰地看见他墨镜后的瞳孔忽然扩张,视线越过了她。
原本拎在他手里的关东煮和热巧克力掉到了地上,香气四溢。阿洛特没管它们,迅速把克拉拉按到墓碑后面。“蹲下,”他简洁地指示她,“别露出脑袋。”
克拉拉没来得及惊慌失措。她躲在墓碑后,恰好被大理石保护住身体;子弹险之又险地擦过她刚刚被按下的肩膀,但在飙升的肾上腺素中,克拉拉完全没注意到火辣辣的疼痛。
她眼球向上一转,护在她上方的阿洛特正专注地、缓慢地盯着莉娜的名字,仿佛他的视线能穿过大理石,把十几米之外的收尾人看得一清二楚。
“你会用枪吗?”
“会。”
“待在这里,你会找到机会溜走的。”
一把M1911塞进她手里。阿洛特飞快地甩了甩双手,克拉拉只听见清脆的利刃出鞘声,但在她来得及看清阿洛特大衣衣袖里藏着什么之前,他已经一个翻滚进入另一块墓碑的遮挡区后,动作快到模糊成一团黑影。子弹擦着他的影子嵌进土地里。
克拉拉握紧手枪。她经历过这个,知道这种时候该做什么。阿洛特抽空回头看了她一眼,她镇定地回以点头,告诉自己会没事的。阿洛特也对她点了点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快得像一场梦。
一团团呛人的烟雾在他们附近爆开。克拉拉猜测这就是阿洛特所说的机会,矮着身往枪声的反方向跑去,把自己塞进下一个墓碑的保护区里。当她安顿好自己,往刚才的地方望过去的时候,阿洛特已经不在那里了。
“干!这家伙从哪里冒出来的!”
“在那里!!”
“不他在你身后!!”
惊呼与咒骂混在砰砰的枪响中。听起来他们完全摸不准阿洛特在哪里。克拉拉松了口气,低头检查了一下弹匣。她再抬头时,看到一个更出乎意料的身影出现在墓园里。
“克拉拉!”艾登高喊。
她从没见过私法制裁者如此情绪化。艾登几乎是扑到她身边,抓着她的肩膀检查她的伤势,在发现她脖子上只是一道擦伤过后,艾登如释重负。
克拉拉有太多问题,但艾登顷刻间又恢复了镇定。他拉起面罩,从风衣里掏出一把步枪。
“待在这里。”他说了和阿洛特一模一样的话。但紧接着,艾登从墓碑后堂而皇之地站起,端着步枪——
几声枪响,震耳欲聋。克拉拉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以及阿洛特的高喊,“你差点打到我!”
艾登臭着脸,一言不发地收回枪。墓园再次归于寂静,听起来一切都结束了。艾登跨步离开墓碑后,克拉拉试探着往外看了眼,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人站立着,于是跟上了他的步伐。
阿洛特正从地上爬起来。他推开倒在自己身上的尸体,恶了一声。艾登把手递给他,阿洛特也不见外,搭着艾登的手站了起来,拍了拍棕色大衣被洇红的部分。
“这是怎么一回事?”克拉拉问。她把枪递还给阿洛特。
“妮基已经被救出来了,”阿洛特把M1911塞回腰侧,“一定是戴米安骗了你。”
克拉拉完全不知道这回事。但她没有问出口,而是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艾登。在枪战结束之后,私法制裁者反常地没有摘下他的面罩,仿佛能把情绪藏在那之后。
“我会解决戴米安。”他哑声说。
“你太心软了,艾登,”阿洛特说,“这是你的软肋,但也是你的优点。”在艾登看向他的时候,阿洛特偏了偏脑袋,示意克拉拉的方向,“我会把空间留给你们,聊聊吧。”
他转身离开,想着得去便利店重新买吃的了,但脸上挂着微笑。当阿洛特喝到今天的第一口热可可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艾登给他发了一个定位。
来自艾登[5:11P.M.]:小加拉哈德的定位。我在他手机里植入了追踪软件。
来自阿洛特[5:12P.M]:天呐!你效率真高,艾登。谢啦!
来自艾登[5:12P.M.]:应该说谢谢的是我。
来自阿洛特[5:13P.M.]:不用这么客气,艾登。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艾登注视着聊天框,直到手机屏幕自然熄灭。他没有再按亮它,而阿洛特也没有再发来消息。艾登把手机收进口袋里,这是他这些天里除了睡觉时第一次这么做。
“我很抱歉让这一切找上你,克拉拉。”他低声说。
“别那么说,艾登,”克拉拉否定,“是我开始的这一切。如果我当时没把名字给那个人,这一切根本不会找上你。”
“不。这都是那个人的错——不再幸运的幸运奎恩的错。”艾登说,“即便没有你,也会有别人把我和戴米安的名字递上去。”
克拉拉没有说话。但仍然是她这么做了,她无法以这种理由为自己开脱。她弯下腰,捡起被打落的鲜花,把它重新放到莉娜的墓碑上。芝加哥下起了雨,细细的水流顺着石碑淌下。
“…所以是你一直在为她带来鲜花。”艾登明白了。
“是啊。”克拉拉说,“我想她也许会喜欢。”
艾登也不再说话了。在细细密密的雨中,他沉默着把手放到了克拉拉的肩膀上,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与那次不同的是,克拉拉的手盖上了他的。世界是那样的安静,只剩下簌簌的雨声,以及他们脸颊流淌的水珠。
第37章 第 37 章
加拉哈德。阿洛特仍然记得这座城市由他们只手遮天的那个时代:政治、商业, 以及街头□□,这千丝万缕掌控在加拉哈德手中,芝加哥就像是他们手中的提线木偶, 被精心摆弄成他们想要的形状。
直到刺客结束了这一切。
人造的大厦轰然倾塌, 而芝加哥,在一次又一次的势力洗牌中依旧伫立在密歇根湖西南岸, 以她或明媚或阴郁的天空,静默在亘古不变的北美中西部。
生活在她怀中的人类偶尔能听到城市轻柔的吐息。当他们在风中拢住身体, 低着头匆匆行路时;当呼吁游行的工人在街头举着牌子大声宣扬他们的需求,当调试麦克风的年轻人在公交站牌旁准备演出,当细密的雨点落到地面的水潭里,映出芝加哥的每一天, 每一分, 每一秒…
这就是芝加哥。由所有生活在那里的人们组成。
“这是我们的城市。”西尔维奥说。
在他位于黄金海岸的高层公寓里,狂风从敞开的落地窗外涌入。西尔维奥站在边缘处, 不紧不慢地把飞舞的长发扎到一边。
“这不是你们的城市,圣殿骑士。”阿洛特在他身后说。“她属于每一个生活在这里的人。”
刺客的手臂环着他,袖剑引而不发。未被束起的白纱帘在他们身旁裙摆般舞动着。
“理想主义。”西尔维奥瞥了他一眼, “我不意外你会这么说,但上街看看吧,刺客,当你对流浪汉、移民和不同皮肤的人说这座城市属于你的时候,别太惊讶他们让你滚蛋。”
“我也不太意外你会在这种时候进行演讲, ”阿洛特说,“你们圣殿骑士就喜欢这些没用的理念辩论。你能意识到你的生命正悬在我的刀尖, 对吧?还是说你比起生死更在乎声名,就像死在我手中的其他人一样?”
西尔维奥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袖口, “如果你想杀死我,你已经这么做了。但你没有。所以我只能假定你有求于我。”
“这不影响我在你身上戳几个洞。”
“我们一定要走这个流程吗?”圣殿骑士叹了口气,“我被绑架和枪击的次数可能远超你的想象,刺客。为什么我们不能——就只是舒舒服服地坐在我的沙发里,然后谈谈?”
“然后你们的特工就会从各个地方冒出来,把我打成筛子。”阿洛特学着他的语气,“请原谅,圣殿骑士。我被埋伏的次数也可能远超你的想象。”
“我不知道你如此胆小,特里斯坦,”西尔维奥不耐烦了,“用你的眼睛看看吧。这里除了你我还有其他人吗?”
确实没有。这间坐落于30层楼高空的公寓里除了他们以外空无一人,而也正是这一点让阿洛特备感疑惑。每当他尝试到达任何一个圣殿骑士身边时,总是会遇到重重阻碍,无论是人力构成的,还是机器组成的。
但西尔维奥身边没有防守。唯一称得上阻碍的,是楼层的高度,以及公寓前台的保安。那对刺客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阻碍。
片刻沉默后,阿洛特松开了对圣殿骑士的钳制。“你先请。”他收起袖剑,翻出手心,彬彬有礼地指向客厅的沙发。
西尔维奥理了理着装,坦然落座。他向后靠进松软的沙发里,右腿也随意地搭到左腿上,如果说圣殿骑士在他面前展现出的放松姿态让阿洛特感到困惑的话,那么他接下来所说的话只让他更加困惑了。
“你让我等得有够久的,特里斯坦。”
“抱歉,我们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见过面吗?”
阿洛特是真的快速回忆了一下有没有见过小加拉哈德。十年前他复仇的时候,很可能没注意到目标的子女。但如果是在那个时候见过,加拉哈德不可能对他态度这样宽松。
“不,但我认识你的兄弟。”西尔维奥说,“别露出那种表情,阿洛特。其实我们关系还挺不错的。”他抬了抬头。这个动作会让他暴露出致命的咽喉,但圣殿骑士只显示出平静的傲慢,尽管阿洛特持着袖剑在刚才那一瞬间闪现到了那里。
“哪种不错?”阿洛特嘲讽,“这一种?”
圣殿骑士的脖颈现出一道浅浅的红线。停电发生在一瞬间,他们的瞳孔同时在黑暗中扩张,雪白的利刃映照出这对宿敌眼中冰川的蓝与磷火的绿。
圣殿骑士只用了一句话让刺客平静下来。
“他是我的导师。”
“什么?”
“阿尔文·特里斯坦,他是我的导师。”
阿洛特的瞳孔恢复了正常大小。他难以置信地瞪着西尔维奥,后者轻轻一推,就把刺客的袖剑推了开来。
“停电是你做的?”他皱着眉问。
“不。”阿洛特下意识地回答。圣殿骑士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城市的不同角落正在断断续续地陷入黑暗,随后又一一亮起。蒸汽水管的爆炸,交通信号忽然转变导致的刹车,鸣笛与碰撞声响在一起,汇成今夜的交响乐。一辆巴巴法洛在其中游蛇般灵活地穿行。
“你的朋友太高调了,”西尔维奥头也不回地说,“他会为自己惹来麻烦的。”
“这是一个威胁,还是一个提醒?”
阿洛特走到他身边。
“这是事实。整座城市都在追捕他,唯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他仍然活着。”西尔维奥遥远地注视着。那辆巴巴法洛把自己甩进小巷,很快消失不见。圣殿骑士没有动身,只侧过头,看向阿洛特。
电力恢复,灯光亮起。
“现在,回到我们之间的话题吧。”圣殿骑士说,“我有些事情需要你去做。”
“——抱歉?”
阿洛特挑高了眉毛,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你不觉得你有很多事情没解释吗?还是说在刚才停电的那一瞬间,这个世界的规则产生了变化,有人觉得自己可以莫名其妙地指挥别人?”
西尔维奥笑了一下。他转过身,正面对着阿洛特,皮靴踏在地砖上,发出简单利落的一声脆响。
“你和他真像,特里斯坦。”西尔维奥抱着手臂,“但长话短说——”
“不,要么你把一切都解释清楚,要么我在这里把你推下去。”
阿洛特威胁地比划了一个推的动作。落地窗可还大大地敞开着呢。西尔维奥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诧异地眨了眨眼,“好吧,”他摊开双手,“如果你坚持。我十七岁那年,阿尔文成为了我的导师。他教了我很多东西,也告诉了我很多东西。在离开之前,阿尔文把这个留给了我。”
西尔维奥挽起衣袖。一个袖剑恰到好处地藏在那里,本想追问“很多东西到底是多少东西”的阿洛特立刻被它引走了注意力。他直接上手,握住了西尔维奥的手腕,端详着那枚袖剑。
它不难制作,但现代兄弟会已经很少给新加入的成员发这种装备。时代早已超越了它,比起“隐藏的刀刃”,狙击枪、网络技术,更适合在现代达成刺杀的目的。它的象征性已经远远大于实用性,即便是阿洛特自己,也更偏爱使用M1911。消音且致命。
但他仍然贯彻传统,始终佩戴着双袖剑。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是他曾在“农场”接受训练的象征。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它们见证了他与同期的时光。
这些戴在他们手腕上的袖剑,无一不是长辈所赠。当时还年轻的刺客预备役们,曾在夜晚谈笑着描绘改写其上的图案,幻想有朝一日以此图案威慑整个世界。他们专属的图案。
现在,这个缠绕着绘制线条的图案出现在西尔维奥的袖剑上。
“他说只要你们中的任何一个见到这个,”西尔维奥说,“我就不用多说什么。”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没错。”阿洛特松开手,“但有没有可能,你是个圣殿骑士,还在第一次见面时捅了我一刀?”
“那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西尔维奥反驳,“而且你当时直冲我而来。”
“反正你只要知道这事没完就行。”阿洛特摆了摆手,“而且我还有一个疑问。”
灯光忽然再次熄灭了。他们同时转头望去,这次整个芝加哥陷入了黑暗。
“这可不妙。”西尔维奥皱起眉,“艾登·皮尔斯在做什么?他今天搞出来的动静太大了。”
“怎么,你想让我现在打个电话问问他吗?”
西尔维奥看向他。阿洛特难以置信地发现圣殿骑士似乎把他的话当真了。
“怎么,你想让我退后两步吗?”西尔维奥说,“给你们留点说悄悄话的空间?”
“…你很少和人打交道吧?”阿洛特说。
“准确来说,是很少和接得住我的话的人打交道。”
西尔维奥还真的退后了两步。但阿洛特不是因为这一点拿出的手机。
“请尽快。”圣殿骑士说,“冬天快要到了。这个季节的全城性停电一旦过久,对很多人来说会是致命的。”
第38章 第 38 章
“嘿, 艾登。你忙着吗?”
“算是吧。怎么了?”
阿洛特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他听见通话被呼啸的风声裹挟,轰鸣的引擎声正破浪而去。艾登绝对在忙。除非他是一时兴起开着游艇兜风,还是在芝加哥全城大停电的情况下。
“你闹出的动静太大了, ”阿洛特说, “有人这么告诉我。小心点。”
这并不是圣殿骑士的本意。西尔维奥在旁边不赞同地抱起手臂,而阿洛特选择不去看他。
“我知道。”艾登顿了顿, “但这次的动静不是我弄出来的。是戴米安操纵了整个ctOS系统,而我不得不重启它去找到戴米安。我在路上了。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祝你顺利。”
通话结束。阿洛特转过头, 看到小加拉哈德站在落地窗前,神情凝重地遥望着芝加哥唯一明亮的一处灯塔。他随手束起的黑亮长发在风中摇曳。
“这场停电不会太久。”阿洛特对他说。
“上一次雷蒙·肯尼攻击ctOS系统的时候,”西尔维奥说,“新闻报道声称那场大停电致死了十一个人。但实际上比那更多。”
“为什么?”
“因为总有人死得悄无声息。”
阿洛特看着他, 直到圣殿骑士注意到他的视线。
“很意外?”他问, “超乎了你们对于圣殿骑士的刻板印象?”
“是有一点。”阿洛特承认。
他们共同沉默了一会儿。当西尔维奥再开口时,芝加哥高空的狂风平息了许多。
“我对刺客了解不深, ”他平缓地说,“阿尔文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现代刺客。在那之前与之后,我遇到的所有刺客都是为了夺走我的性命前来。”
阿洛特没说话, 尽管一刻钟之前的他也许会说些类似‘我完全理解’的话。
“而在认识他之前,我会认为所有关于自由意志的呼吁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它实在太幼稚了,我还是个小孩时都不会相信那种话。后来我发现幼稚的那个是我。”
阿洛特仍然没说话。正相反,他只是注视着西尔维奥。尽管只有直觉, 但刺客注意到西尔维奥在叙述的同时,不自觉地陷入了某种焦虑的情绪。小加拉哈德皱着眉毛, 仿佛在犹豫着是否要将什么说出口,一个轻而快的咬嘴唇动作在阿洛特敏锐的双眼下一闪而过。
“发生了什么?”阿洛特问。他拿出了他最沉稳、最平和、最值得信赖的语气, 不会比羽毛掠过琴弦更用力。但西尔维奥突然回过头。他看向了房门的方向。
有人在敲门。“先生,一切都好吗?”
“你的下属?”
西尔维奥瞥了阿洛特一眼。他以惊人的速度收拾了自己的情绪,迅速恢复成阿洛特刚来时见到的那个冷静的衣冠混蛋。
“是的,而你最好现在离开。”圣殿骑士偏过头,指了指落地窗,“下面是河。”
“什么?”阿洛特难以置信,“你是想说让我跳下去?”
“你可以做到的,刺客,”西尔维奥立起衬衫领。他走到全身镜前,一边检查着自己的形象,一边心不在焉地反问,“还是说你的信仰不够坚定?”
“这和我的信仰没关系!”
阿洛特差点喊出这句话。但他还是探头往外看了眼,西尔维奥没骗他,公寓下方确实是环绕而过的芝加哥河。
“如果你连信仰之跃都不会,我只能考虑更换合作对象。”圣殿骑士整理好了着装。他头也没回地走向门口,“你也可以选择躲进我的卧室,看在阿尔文的份上,我还可以为你争取一些时间。”
阿洛特才不会那么做。他踩到落地窗边缘,深呼吸了一口气——主要是是为了平复被西尔维奥再次惹毛的情绪。他戴上兜帽,张开双臂。刺客听见开门声,圣殿骑士与下属在门口低声的交谈,以及他们即将进入客厅的脚步声。
他纵身一跃。
圣殿骑士说着“我没检查邮件”,靴跟敲击地砖的声响,甚至衣料摩擦的声音;这一切全部被他抛到脑后。
芝加哥被称为风城不是没有原因的。坐落在平原上,没有高山的遮挡;来自五大湖区的大风冲过密歇根湖,与高纬度地区南下的寒冷气流汇合,疾疾奔向芝加哥城区。加之城镇街道宽敞、河面开阔,这空气凝成的无形精灵更是再无阻挡,呼啸着吹遍整座城市。
这就是风城。
而这就是风城的风。它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打着旋试图托起下坠的刺客,但所有的尝试仍然无法阻拦他的下坠。阿洛特久违地被寒冷的狂风裹挟,只听得气流经久不息的呼啸。
芝加哥陡然恢复了电力。一栋栋大楼重新在夜晚点亮,街道,设施,整座城市在电流中恢复运转,灯火同样在刺客眼中亮起。河流近在眼前。阿洛特两指夹出一枚飞刀,重重甩入平镜般的河面。收下请柬的河流腾起波浪,在夜晚与光明的映衬下,刺客跃入芝加哥河。
吞入刺客的河流再度腾起雪白的花朵。
不久后,一只滴着水珠的手忽然扒上游艇边缘。阿洛特翻了进去,被他捎上船的河水淅淅沥沥洒了一地。刺客甩了甩红发,脱下风衣扔到一边,只剩下黑衬衫紧贴着他的身体。引擎开始轰鸣,他顺着感觉向前开,河水同样浸湿了他手里的皮质方向盘。
堡垒一点意见也没有地接纳了今晚的第二个落水者。阿洛特找出自己随便买的卫衣牛仔裤换上,当他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他看到艾登坐在一片黑暗中。显示屏幽幽的光芒照亮了私法制裁者的眼睛。
“你那边都搞定了?”阿洛特问。
“还没有,”艾登说,“但快了。你的行动怎么样?我没看到新闻。”
“我也不是每次行动都会搞出新闻的,”阿洛特嘀咕,“情况有点复杂。我想我暂时不会杀他,他也暂时不会杀我。”
他走到艾登身边。只有当他们靠得足够近的时候,阿洛特才注意到艾登的表情平静得离奇。他看起来不像是结束了复仇,也不像是没结束复仇;巧合的是,这两者的状态阿洛特都很了解。
艾登没有说话。阿洛特从旁边把椅子挪过来,面对着艾登坐下。这个举动终于引起了艾登的反应。他看了阿洛特一眼。
“嘿,”阿洛特对他说,“你想聊聊吗?”
“不太想。”
“好吧,”阿洛特向后靠了靠,“我只是注意到你看起来很疲惫。如果你想找个人说说话,我就在这里。但如果你暂时不想,我会建议你躺下睡个觉,说真的,艾登,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忙于复仇的私法制裁者一定很久没有停下来睡个好觉,更别提打理自己了。如果取下鸭舌帽,摘下面罩,阿洛特会更清楚地发现艾登下眼脸处的青黑色,沉重的黑眼圈就差把那双绿眼睛拽到地上了。
或许也有堡垒本身的原因。阿洛特还记得T骨抱怨这里真是个坟墓时的场景,它实在太黑了,没有灯光,只有当机器运转时,大屏幕的光和显示屏会在他们说笑时照亮他们的脸庞。但艾登把它关掉了。屏幕一片漆黑,只有他面前的显示屏一下一下地闪着,光源微弱到可怜。
艾登注视着他。私法制裁者的眼睛就在这光源中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我确实有个问题想问你,”艾登说,“但可能会让你回想起不高兴的事情。”
“问吧。”
“当你结束复仇的时候,那感觉如何?”
轮到阿洛特陷入沉默。当他嘴角落下去的时候,那种关怀的神情从他脸上一同平和地褪下了。但艾登能辨别出那不是一个表示生气的表情。那只是沉默。
阿洛特靠进椅背里。他脱离了显示屏前被光笼罩的部分,仿佛是不经意间,把自己的脸藏进了黑暗里。只有一闪一闪的光偶尔照亮他深绿的双眼。
“…那很复杂。” 他最后说。一滴水珠从他半湿的红发上滴落,消失在他搭在肩膀上的白毛巾里。“我不知道该怎么概括那种感觉,即便我剩下的人生都一直处于那种感觉里。”
“一直?”
“一直。”阿洛特说,“不仅是复仇刚刚结束的那部分感觉。事实上,我想,它会伴随我的整个余生。你知道我当时杀了很多人,艾登,而我后来才意识到我杀了很多没必要杀的人。一直到很久之后,他们的子女有时候也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提醒我曾经做过的事情。”
艾登凝视着他。他们有一阵没有说话。
“灯塔上发生了什么?”阿洛特打破了沉默。
“我杀死了戴米安。”艾登说。
“那肯定。还有呢?”
“…截至目前为止,所有和莉娜有关的人都死了。除了一个。”艾登说,“莫里斯。他是在隧道里朝我们开枪的那个射手。”
阿洛特感觉艾登似乎在转移话题。但他的思路很快转到了莫里斯身上。他换了个姿势,手肘搭在桌上,若有所思地望着艾登。私法制裁者几次张了张嘴,眼神不自然地漂移,仿佛要说出接下来的话很困难。阿洛特等待着。
“当我刚找到他的踪迹时,”艾登最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低沉,甚至比他担任义警时更沙哑,“我得卸下弹夹,全部交给约尔迪,才能保证我不会立刻杀死他。而那也是为了从他那里得到情报。”
“我明白。你当时一定很想杀死他。”阿洛特顿了顿,“但你现在的想法改变了。”
“我不知道。”艾登回答,“我不知道,阿洛特。他是那个开枪的人,但我发现他的遭遇很悲惨,而且他一直在被莉娜的死亡所折磨。根本不需要我杀死他,他已经活在地狱里了。”
“那么,”阿洛特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已经无需插手他的命运了。”
“我不知道。”
阿洛特站了起来,把手放到了艾登的肩膀上,安抚性地握了两下。
“先睡一觉吧,艾登,”他说,“好好休息。明天我会叫你起来。我们开车去看日出,你会发现明天太阳也照常升起。然后,你会去找莫里斯,做出那个决定。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站在你这一边。但那都是明天的事情了。现在,睡一觉吧。”
第39章 第 39 章
约尔迪关着莫里斯的仓库不太远。阿洛特坐在车里, 手臂搭在车窗上,看着已经升起的太阳挂在地铁线路上。当地铁轰鸣着经过时,它会被遮挡一会, 但金箔般闪耀着的光芒很快从列车车窗里影影绰绰地洒下来;直到它升得越来越高, 人造的行驶工具无法再遮挡。
艾登也是在这时回来的。他拉开车门,一言不发地坐进副驾驶。阿洛特没回头, 递过去一根棒棒糖。
“这是什么?”
“棒棒糖。”
“我知道这是棒棒糖。我是问你为什么给我这个?”
阿洛特转过头。艾登这才发现他也叼着一根白色的塑料糖棍。他把深绿色的墨镜往鼻梁上勾了勾,露出其后同色系的眼睛, “因为我觉得这时候的气氛很适合来根烟。但我不抽烟,而且那玩意很伤身。我记得你也不抽,对吧?”
艾登懒得反驳他,沉默地接过那根棒棒糖。居然还是苹果味的。
“一天一苹果, 医生远离我。”阿洛特开玩笑说。他摇起车窗, 以免让路人看到车内的情况,“我们现在出发, 还是在这坐会?”
“过会再走,”艾登含糊地回答,“ctOS会指引我们的方向。”
阿洛特欲言又止。“你知不知道…算了, 没什么。你是说那个犯罪预测系统?”
“对。”
他们就这样在车里坐了一会儿。车流不息,随着太阳升起,芝加哥也逐渐醒来;打着电话的时髦女□□谈着工作经过,听着音乐的黑人男性双手插兜,街对面的报刊亭里播放着空灵的日与夜。人声, 音乐声,车流声, 行走在芝加哥的冬天。
“这一切都结束了。”艾登说。他摇下车窗,把糖棍掷进路边的垃圾桶里。路过的一名男性对此哇哦一声, 阿洛特也转头看了过来,接着他们听到熟悉的那一句,“这不是电视上的私法制裁者嘛!”
艾登摇上车窗。没等他开口,阿洛特已经憋着笑启动了车辆。
“是啊,”阿洛特若无其事,“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也许会继续在芝加哥待一段时间,也许会很快离开。”艾登抱起手臂,“反正,无论在哪里,我都会继续我应该做的事情。”
“支持你,”阿洛特在红灯前停下,“不过我建议你早点离开芝加哥。尽管悬赏你的奎恩已经被你干掉了,但你脑袋上还顶着布鲁姆的赏金。被你惹毛了的收尾人大军想必也在寻找你的踪迹。”
“我真好奇那到底是几个零,”艾登说,“大概比我银行账户里的还要多。”
阿洛特耸肩,“干我们这行的总是擅长创造价值。”
“还有你的事。”艾登看了他一眼,“你和加拉哈德又是什么情况?”
“呃,这可能有点复杂。”
红灯跳绿。阿洛特缓缓踩下油门,肌肉车低调地随着车流前行。
“比你那天晚上浑身湿透地回来还要复杂?”
阿洛特深吸了一口气。“好吧,”他说,“其实那天我们只是聊到一半。没达成共识。有其他人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所以我临时离开了。”
他没看艾登的表情,但立刻补充了一句,“不是被赶走的那种。”
“我没那么问。”
“我感觉你在那么想。”
“我原来也没准备说出来。”艾登说,“这不重要。所以在你杀死了他的父母的情况下,他不准备杀死你?我都没发现加拉哈德是这样一个好人。”
阿洛特瞟了眼后视镜。艾登刚刚扬起的嘴角立刻放下,扭过头装作看风景。
“…我觉得他可能不知道那是我干的,”阿洛特决定忽视此事,“而且他准备雇佣我做某件事。你提醒我了,我得再找到他问问。”
“为什么是你?”艾登转回目光,“我知道你在这一行里有多优秀,但第一加拉哈德几乎从不雇佣收尾人,第二你真的很久没出现了。这件事多少有点蹊跷,你小心点。”
从艾登的角度来看,这件事确实透露着诡异之处。但假如拼上一块缺失的线索,他就会发现这是为什么。
“这很复杂,”阿洛特说,“我的兄弟曾经担任过他的导师。小加拉哈德有他的信物,被我认了出来,所以是我找上门的。”
“…行。”
艾登没再问问题了。阿洛特又看了他一眼,后者对他伸出手,“手机给我。”
“嗯?”
“我给你加点小东西,”艾登说,“你就可以随时查看他的定位,并且以匿名的方式给他打电话。”
阿洛特把手机递了过去。轮到艾登疑惑了一下,他颠了颠那个小小的金属方块,在手机背面摸到几个字母浮雕。他把阿洛特的手机翻了过来,发现那是斯塔克的标识。
“斯塔克什么时候出的这一款?”
“哦,那是托尼送给我的礼物。”
“难怪我当时没有立刻黑进去。”
阿洛特笑了。艾登在手机上操作了几下,就还给了他。“前面停一下。那里有犯罪预警。”
绿灯跳红。阿洛特一脚油门过了信号灯,灵巧地闪避两旁刚刚起步的车辆,随后又立刻刹车,把艾登在路边放下。私法制裁者拉开甩棍,走进小巷。摄像头同时开始转动,寻找潜在的犯罪者与受害者。
阿洛特不再看他们。有手机有甩棍的私法制裁者在芝加哥已经开启无敌模式,现在需要关注的是圣殿骑士。他点了点拨打按钮,小加拉哈德的头像在屏幕上亮起。一秒,两秒。
“上午好,‘先生’。”阿洛特先开口,“你还记得我吧。”
“…很难忘记。”西尔维奥说,“我就不问你是怎么弄到我电话号码的了。如果你今晚有空,请再来一趟我的公寓。”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阿洛特说,“我才会考虑见面。别忘了,你还什么都没告诉我。”
西尔维奥叹了口气。阿洛特把手机拿开耳侧,看了眼定位。圣殿骑士似乎在环状线区,但不在他的公寓里。他放大地图看了看,那里矗立着几座摩天大厦,是公司的聚集地。那可能是阿布斯泰戈分公司所在地。
“现在不行。”他说,“我在公司,没法多说。”
“害怕被人听到你的秘密?”
阿洛特随手点了点其他按钮。署名西尔维奥·加拉哈德的短信和邮件忽然涌了出来,差点淹没他的屏幕。阿洛特手忙脚乱地挨个关闭窗口,但他阅读的速度很快,西尔维奥正在处理的工作信息排着队飞入了他的大脑。
“我们各有各的秘密,刺客,”对此一无所知的圣殿骑士压低了嗓音,“你和我。今晚来我的公寓。”
阿洛特刚想说话,就发现电话被挂断了。如果他没有在刚才看到西尔维奥紧密的日程,一定会误以为他是个习惯于下命令的混蛋。事实上,小加拉哈德今天的工作从早到晚将持续十二个小时,而这还没算上他刚才亲口所说的“今晚来我的公寓”。
阿洛特决定给他节省一点时间。他的视线扫过一排会议、谈判工作,落在了今晚的最后一项。
梅德麦尔,年度慈善晚宴。
在梅洛特酒店发生的事情之后,芝加哥所有自认为有权有势的人都为之震悚。私法制裁者?他们当然知道。艾登·皮尔斯,一个收尾人,即便他是芝加哥最好的车手,神出鬼没的黑客义警,在他们眼中也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他只是乘上了ctOS的顺风车而已。
但杀死幸运奎恩,南方社团的老大?
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而当他们深挖此事,发现凡斯罗伊与南方社团都终结在这个人手中,以及数不清的街头犯罪,大大小小的□□,重重护卫中的犯罪车队…
他们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护卫,与奎恩的护卫,又反思了一下自己在芝加哥做过些什么,连忙躲了起来。或者说,出于对安全保障的担忧,他们开始深居简出,并抽空谴责布鲁姆开发的系统漏洞竟然如此之多,以至于让人钻了空子。好像他们完全忘了对艾登·皮尔斯的悬赏其实也有他们一份似的。
这就是为什么晚宴比起以往冷清了许多。小加拉哈德对此乐见其成。私法制裁者已经完成了大扫除的那部分,就像刺客每次经过一座城市所做的那样。剩下的部分总是由圣殿骑士完成,他们会在这废墟上重建秩序;加拉哈德会成为这座城市的下一个守护者,维序者,
——以及掌控者。
西尔维奥独自走到露台上。在完成了必要的交谈部分后,他总是需要一些新鲜空气。冰凉的气流拂过他的脸颊,他把手放在雕花栏杆上,望着夜空。没有星星,这是毫无疑问的;只有在高空向下俯瞰,才能见到城市的流光溢彩,而这就是现代的“星星”了。
但西尔维奥仍然望着夜空。过了一会儿,当他的眼睛适应了室外的亮度之后,他看到了一轮色泽浅淡的月亮。
一个托盘忽然被托到他手边。西尔维奥取走一杯香槟,随口道谢。当香甜的液体滑下他的咽喉,圣殿骑士听到熟悉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我还以为你的警惕性会更高一些。”
第40章 第 40 章
“怎么, 你会给我下毒吗?”
圣殿骑士端着香槟,侧过脸反问。
“不,”刺客对他眨了眨眼, “因为我不喜欢这种容易出差错的杀人方式。”
“我还以为你会说那不是正派的杀人方式。”
西尔维奥转过身, 看向阿洛特。后者把托盘搁到一旁,松了松领口。那套侍应生的制服很显然不怎么合身, 勒得有点紧。
“得了吧,”他皱着眉, “当事情发展到那一步的时候,我只在乎人有没有死干净。是什么给你的那种错觉?”
“当你知道我的导师是谁,”西尔维奥不紧不慢,“你的杀意动摇了。我当时就在想:这是一个顾念旧情的人。这种人往往更值得信任。”
“我确实是一个顾念旧情的人, 圣殿骑士。”阿洛特暗示性地把袖口向上挽了挽, “这也意味着我会对一切和他们有关的事情刨根问底,只要有一处疑点, 我就会穷追不舍——希望你对此也有预料。我还有问题要问你,小加拉哈德,而在你让我满意之前, 我是不会离开的。”
“那就别离开,”西尔维奥说,“留下吧,刺客。”
阿洛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圣殿骑士表情坦然地补充,“这座城市需要你(们)。这个世界需要你(们)。我知道有些人会认为你们刺客太碍事, 不守规矩,但我不属于他们。从我的角度来看, 秩序与自由相辅相成,就像白天与黑夜, 一旦其中一个过量,人们就会抑郁而死。”
西尔维奥又喝了一口香槟。他把空酒杯放回托盘,瞥了眼回到宴会厅的入口。
“所以当我说这是我们的城市时,刺客,”他递出一张卡片,“我指的是你和我。考虑一下吧,你会对我提出的交易感兴趣的。”
阿洛特沉默了一会儿,但没有太久。他接下了那张卡片,圣殿骑士对他笑了笑,随后转身离开。阿洛特在他身后翻了翻卡片,发现那是一张房卡。
“你没告诉我房间号。”他说。
“我这次可不会告诉你了,”小加拉哈德没有回头,“反正你总有办法知道的。不是吗?”
阿洛特确实有办法。当圣殿骑士午夜十二点回到他位于酒店顶层的套房时,他看到茶几上冰着的水果被吃了一半,刺客本人则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里,手里还拿着一瓶刚刚喝完的鲜牛奶。中央空调被调至宜人的温度,阿洛特的领带和外套全部堆在一边,白衬衫领口解开了两枚衣扣。
“嗨,”阿洛特大大方方地和他打招呼,“你让我等了很久。”
“没办法。”西尔维奥把大衣挂在门口。他卷起衣袖,走了过去,“不过你看起来很明白如何让等待的时间变得充实。”
“你把房卡给我后就该预料到现状,小加拉哈德,”阿洛特回答,“小心点,我会把你的所有秘密都翻出来。”
西尔维奥对此的反应是一个微笑。他从冰柜里拿了一瓶牛奶,坐到阿洛特身边,“我们说到哪里?”
“…那个交易。”阿洛特说。
“对。阿尔文当时做过同样的事情。”西尔维奥说,“你也一样,特里斯坦。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交易,你要做的部分就是继续清理这座城市里越界的黑邦,就像你和你的朋友本来就在做的那样。只是如果在杀其他人之前,你可以通知我一声,我会非常感谢你的。”
“你是指向你报备?”阿洛特坐直了身体,“这是两回事,小加拉哈德,而且我还没同意要为你做事。”
“——作为回报,我会帮助减少你的赏金。”
阿洛特陷入沉默。他确实会觉得追在身后的收尾人很烦,尤其是当他需要办事时。圣殿骑士摊开双手,“注意,我没法‘消除’你的赏金,特里斯坦。在你和你的朋友一起行动的时候,你们惹了太多人,所以这件事需要时间。不过,打击黑邦也需要时间,所以这是一个长期合作。你意下如何?”
“就像雅阁和罗斯那样?”阿洛特挑眉。那是《枭雄》中曾有过合作的刺客和圣殿骑士,而他们的合作关系终止于一方的死亡。更具体地说,是圣殿骑士马克斯维尔·罗斯死于刺客雅阁·弗莱之手,因为他们最终没能达成共识。
西尔维奥也挑起眉。
“不是吗?总不会是爱丽丝和亚诺那样吧。”阿洛特笑了一下,“开个玩笑。历史上还有什么你我双方合作过的例子来着?好像他们的结局都不怎么好。别误会,圣殿骑士,我没有拒绝的意思,只是想预先提一下这个:如果我们最后也不得不进行你死我活的战斗,我一点也不会意外。”
“比起难以预测的未来,我会选择专注当下。”西尔维奥回避了这个话题,“至少现在我们达成了共识,不是吗?”
“算是吧。”阿洛特看着他的眼睛,“不过我还以为你想让我帮你查你父母的事情。”
西尔维奥向后靠了靠。阿洛特感到沙发柔软地陷了下去,圣殿骑士惬意地抱着手臂,“你会为我追查这件事吗?”
“不。”
“那就别说了。”西尔维奥显得不怎么意外,“只要你别插手这件事,我想我们暂时还能保持和平。”
这意味着西尔维奥仍在探查此事。阿洛特需要对此保持警惕,因为当西尔维奥追查到底时,他绝对不会喜欢那个真相。所以阿洛特需要知道他的进度,但如果被圣殿骑士发现他的窥探,那么事情也会变得不怎么好看。
“别那么凝重地看着我,”西尔维提醒,“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你还记得我刚才说了什么吗?专注当下。”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全身镜前解开长发。被留下的阿洛特叹了口气,仰倒了下去。他把脑袋舒舒服服地搁在靠背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壁画。
“你是否介意告诉我,阿尔文都教了你些什么?”
“就像我上次说过的那样,很多东西。”西尔维奥的声音走远又走近,“如果我不姓加拉哈德,或许你会在兄弟会认识我。”
“你提醒我了,”阿洛特说,“你知道上次我见到一个有伊述血统的圣殿骑士是在哪里吗?《拉顿哈给顿传奇》。”
“我被逗笑了。”
尽管这么说,但西尔维奥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稳。阿洛特听见盒子开关的轻微响动,他往那里看了一眼,圣殿骑士正低着头摘下他的蓝宝石袖扣。他的手表也被妥帖地存放了起来,接着是他的银线条耳坠。
“无意冒犯,但也许你该走了,”圣殿骑士没有回头,“还是你想留下?”
阿洛特没有回答。他从沙发上站起来,顺手拎走了西装外套和领带。当他走到圣殿骑士身边时,不太意外地发现他们的目光在那面镜子里相聚。
“下次我会带来一些好消息,”阿洛特对镜子里看着他的西尔维奥说,“希望你也一样。”
圣殿骑士回给他一个微笑。“祝你好运。”
但就像谢伊·寇马克那样,阿洛特同样不是命运女神的信徒。每当他决定将什么交给运气来评判时,后果总是让他印象深刻;所以每一次行动,他都会尽可能地做好万全的准备。但即便是这样,往往也会有意外发生。
范布伦街,帕林监狱,旋转停车场。
也许人们不喜欢在这里停车的原因不仅是因为它紧邻监狱的地理位置,还因为这里驻扎着十几位持枪的帮派成员,每层各有分布,而阿洛特今天才注意到这一点。
“为什么他们驻扎在监狱旁边?”阿洛特纳闷,“方便进去吗?”
“特里斯坦。你没见过黑警吗?”
“哦,对。”阿洛特放下望远镜,“所以你给了我他们的位置,这听起来很合理。”
“如果你想要一个更深一层的理由,我会说他们也挡了我的路。”圣殿骑士平静地在他耳麦里回答,“但关于他们做了什么的那方面,我没有对你说谎。”
“我又没说我不干。”
阿洛特把望远镜塞回口袋里,活动了一下身体。
如果不是因为那边有座监狱,阿洛特已经攀上去了;他真的试过,在需要迅速脱离追捕的时候翻过建筑物总是高效迅速的逃离方案,而路过的芝加哥人不是对此视若无睹,就是只会停在路边录视频,传上油管的同时还不会忘了贴上#刺客#跑酷#一类的标签。
但监狱就在那里,所以阿洛特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圣殿骑士在挂断电话之前又祝他好运,这次阿洛特终于没忍住回答了一句“我自会掌控自己的运气”,随后坦然走进停车场。
大停电发生在下一秒。整座停车场顿时陷入浓雾般的黑暗。
躲进楼梯间的阿洛特几乎是同时开启了鹰眼,但他注意到楼上的红名几乎没有挪动,最多只是转了朝向,仿佛他们也对此没有预料。这会是意外吗?如果说阿洛特以前还会觉得停电有可能是意外,但在他见识过艾登操纵ctOS之后,他再也不会那么想了。
说到艾登。私法制裁者沉重的脚步声迅速踏入了楼梯间,阿洛特没动,只是咳嗽了一声,前者紧握手中的M1911猛地抬起。
“我猜你出现在这里也是有原因的吧。”阿洛特说,“艾登?”
他没有动作。艾登也没有。几秒过后,电流滋啦滋啦地带回了光明。私法制裁者藏在帽檐下的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刺客看了一会儿,没好气地垂下了枪口。
“什么鬼,”艾登抱怨说,“你为什么也在这里?”
40-50
第41章 第 41 章
“接了活, ”阿洛特简单地回答,“想着反正他们也值得一个教训,就来了。你呢?”
“差不多, 除了没人给我钱以外。”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多言, 私法制裁者再次点亮手机屏幕,停车场陷入黑暗。他们悄无声息地潜上二楼, 接着是三楼。消音枪的轻微声响被淹没在车辆警报与爆炸声中,瞬间跳跃的火花在将死之人的瞳孔中映照出迎面袭来的黑影。
灯光再次亮起。帮派成员抬高了枪口, 满怀警惕地巡逻停车场。一辆甲壳虫忽然在他背后响起鸣笛,他吓了一跳,犹豫片刻后走过去查看。
在他原本将要进入的阴影里,阿洛特对着艾登指了指上方, 又横过手掌, 在喉结前比划一番,吐了吐舌头。他的意思是杀了上一层的人,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艾登交叉手臂,对他比了个否定手势。
检查过甲壳虫, 一无所获的帮派成员挠着头又走了回来。阿洛特在空气里画一个问号,艾登低头按亮手机,瞬间火光四射,帮派成员被爆炸的冲击波推出几米远,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这一层被清空了。在亮度陡然提升的背景中, 阿洛特给那个问号收了尾,将一个点疑惑地戳在那里。
“我知道他死不足惜, 但就这样杀了他未免也太便宜他了。”艾登从掩体后站起来,拍了拍风衣, “所以我的做法是饶过那个领头的,只让他在手下面前出丑。比起死亡,这种人往往更受不了这个。”
阿洛特若有所思,“很有趣。”
他也知道这些帮派是由什么构成的。紧密的利益把他们黏在一起,领头人用武力和威望压制其余人的野心,让所有人在他们应该待着的位置待着,维持帮派的秩序与生存。但一旦老大露出疲态,其余人就会迫不及待地扑上去,狠狠撕咬他的大腿肉。
“但现在这是你的任务。”艾登说,“所以我只是在表达我的观点,你可以继续你的做法。反正他们不会在我们手里得到任何好下场。”
火光仍在噼里啪啦地燃烧。阿洛特没有花费太久时间思考。
“我们按照你的方法做。”他率先走上拐弯车道,“但记得把最后一击留给我,这样我也好交差。”
刺客眨了眨眼,鹰眼迅速开启又关闭,标出仅剩的几名帮派成员位置。他们没能坚持太久,艾登黑入了他们的通讯,接到求援电话的同伴只能听见模糊的只言片语。
“我们——更多……”
“又要酒?没了!喝高了就找个地方睡你的觉,”同伴对着手机啐了两声,“要是打扰了我赚钱,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有事说事!”
但他只能听见电流声。什么也无法分辨,接线者骂骂咧咧地挂断了电话,重新把注意力投入到赌桌上。他对发生在停车场的事情一无所知,当然也不会知道他刚挂断的电话另一头,手机从帮派成员手里掉到地上,被一脚踩扁。
“看来你的朋友不怎么靠谱啊。”
而手机的主人已经无法再对此作出任何反驳了。刺客吹了声口哨,引来最后一个游荡着的目标。
很难说他在看到这两人同时出现在眼前时是什么心情。其中一个很显然是电视上的私法制裁者,只有一双绿眼睛藏在棒球帽与面罩的重重遮盖后,正拉开甩棍不善地盯着他;另一个则是根本没遮挡脸部,正笑眯眯地望着他,手腕闪着寒光的利刃滴着鲜血,完美契合杀人恶魔形象。
一直到很久之后,这一场景仍然会让他在噩梦中惊慌失措地醒来,发现床铺再次湿透,而他因为不幸地断了两条腿,对此没有任何解决办法。
不只是他,所有芝加哥有幸被私法制裁者和刺客血洗过的黑邦幸存人士,余生都胆小鬼般畏惧着突如其来的停电、断网,以及清脆的利刃出鞘声。
“噌!”
阿洛特拔出袖剑,在昏死过去的目标衣服上擦了擦血后,又把它们放在灯光下研究了一会儿,得出回去又要洗袖剑的结论。艾登收起甩棍和枪支,从他们身上摸走现金和子弹,又翻开角落的手提包,搜出他正需要补充的电子零件。
“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什么吧,”阿洛特看着艾登又拎走靠墙放着的一瓶化学物质,“夜宵时间到了。”
“又是麦当劳?”
“你有更好的主意吗?”
艾登没有。所以他们打包了麦乐鸡块,薯条汉堡还有红豆年糕派,在阿洛特的坚持下,还捎上了两份芋泥小丸子麦旋风。“如果你不喜欢,”他这么说,“我完全可以一个人吃两份。”
“这是冬天。”
“可这是芋泥小丸子麦旋风!”
艾登放弃了和他继续谈论此事。游艇的引擎轰的一声咆哮起来,一头扎入密歇根湖。路边的灯光织成漂亮的缎带,在他们绿色的眼睛里一闪而过。艾登一口咬住阿洛特递到嘴边的薯条,三两下把它吞下肚。这是冬天。但并不寒冷。
“你最近在忙什么?”艾登含糊地问,“克拉拉昨天还和我抱怨你没回她的邮件。”
“她给我发了邮件?”阿洛特顺手把纸袋搁在腿上,掏出手机翻看邮箱,“我最近也在工作,没怎么看私人邮箱。哦,在这里。”他顺手划过新收到的邮件,加拉哈德的名字一闪而过。阿洛特继续往下翻,找到一封来自克拉拉的转发邮件。
“…她关注的剧院在□□演出的票,”艾登伸手过去,从纸袋里摸出汉堡,“她中了三张,但没时间去,所以问你想不想看。”
“在芝加哥上映的《芝加哥》?”阿洛特笑了,“当然。”
“行,那就只剩一张了。”
“你们问过T骨吗?”
“他已经去旧金山了,”艾登说,“ctOS系统很快会在那里上线。”
“所以…”阿洛特挑眉。
“再叫一个你认识的人来吧,”艾登用眼神指了指他手里的手机,“随便谁。我记得你一直很擅长交朋友。”
“事实上,”阿洛特翻开通讯录,“我还真想起来一个你我都认识的人。”
“随你。”
艾登随手把吃空的汉堡纸袋捏扁,丢到脚下。他把手重新放到方向盘上,停在河流上的游艇呜的一声又向前行驶。风刮过他们脸颊,从他们耳边呼啸而过。
阿洛特拨通电话,“嘿,约尔迪。我们有一张多余的票,是音乐剧《芝加哥》的。你感兴趣吗?”
艾登扭头看他。阿洛特顺手把另一杯麦旋风塞到他手里,“对,艾登和我。对,一张恰好多出来的票——所以你来不来?三天后,晚上七点半。在百老汇。行。回见。”
阿洛特挂断电话。当他再抬起头时,他发现艾登正凝视着他,手里的麦旋风一点没动。
“你邀请了约尔迪?”
“你都听到了。”阿洛特拆开他自己的那杯,舀了一勺,“嘶!好冷。”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会来的。”阿洛特咬着塑料勺问,“怎么了?你看起来有点意外。”
在这件事里感到意外的不仅艾登一个。什么也没表现出来的也不止他一个。要说约尔迪已经忘了前一阵灯塔上发生过的事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尽管他也知道那只是生意。
那一阵艾登·皮尔斯的赏金飙升到前所未有的地步——注意,当他说前所未有的时候,指的是金额后面紧跟着的零数量夸张到约尔迪自己都从没见过——没人能不心动,而约尔迪事先还给他打过提醒电话,只是皮尔斯自己没放在心上。
这就是为什么约尔迪认为他在灯塔上干的事情完全是情有可原的。他只是拿枪指着皮尔斯,又没(成功)把他崩了!他完全没必要因此感到别扭。他也没有感到别扭,一点没有。再说,他又有什么理由别扭呢?这一点也算不上背叛,他和皮尔斯又不是朋友什么的。
没人会在雇佣关系里建立友谊。
所以约尔迪不会把这事放心上。他一点也没把这事放心上。他最近的销声匿迹只是休假,不是收手,也不是躲人。据他所知,皮尔斯也没在找他。很好,这很成年人。完美诠释“好聚好散”。
然后皮尔斯的朋友阿洛特打来了电话。“恰好有张多余的票”,认真的?他还是个青少年的时候都不用这一套了。约尔迪才不会买账。
他只是——呃,他也有那么点想看《芝加哥》。
金发黑裙美人的半身照印在宣传海报上。被调暗的色彩无法掩盖她蓬松卷发的光泽,即便是匆匆经过的人们,也能从那仅仅一瞥中注意到她的脸颊是多么的光滑洁白;深红的“芝加哥”竖在她脸旁,点缀着霓虹灯牌特有的光点,映出她饱满水润的嘴唇。
“她真漂亮。”阿洛特以欣赏的语气赞叹。他在进入剧场前特地领了宣传册,正坐在位置上翻看曲目表。
“这就是为什么人们能容忍她的肤浅无知。”约尔迪说。他和艾登都没领宣传册,但不同的是,艾登握着他永远焊在手中的手机,而约尔迪什么也没拿,只是把手搭在翘起的右腿上,朝左歪着靠在座椅里。他往右瞟了一眼,艾登没什么反应,坐姿比他端正多了。
艾登回瞥了他一眼。约尔迪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也许吧,”坐在他们中间的阿洛特放下宣传册,看了看表,“演出还有一分钟开始。在那之前,我想再问一遍,你们确定不需要换个位置?别急着拒绝,说真的,我没法继续假装没注意到你们的眼神交流了。”
第42章 第 42 章
一片充满期待的寂静。聚光灯下, 身着黑色短裙的演员从舞台下方缓缓升起,节奏鲜明的爵士乐在观众耳边敲起鼓点。
“好吧,”阿洛特压低声音, “我就把这当作‘不’了。中场休息时我们再讨论这个。”
坐在他一左一右的金牌收尾人和私法制裁者保持了沉默, 阿洛特的话语也很快被剧院里的欢呼喝彩声淹没。舞台下的报幕员高声宣布,“女士们先生们, 玛瑙夜总会隆重推出芝加哥最火辣的歌舞双人组合,配合完美, 浑然一体——凯莉姐妹!”
如果在这种时候思考别的事情,那将会极其遗憾地错过《芝加哥》的视听盛宴。阿洛特的注意力迅速回到20世纪20年代,那时这座城市黑白颠倒、纸醉金迷,在席卷全场的爵士乐中, 演员将纵情声色发挥到极致……
中场休息。灯光再亮起时, 部分观众暂时离开了席位。阿洛特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起身加入了他们。约尔迪和皮尔斯坐在同一排, 相顾无言。
“…我都不知道你还会看音乐剧,皮尔斯。”约尔迪说。他换了个挺直一些的坐姿,好让自己的眼睛盯着空荡荡的舞台, 不要总是滑到私法制裁者脸上。
“你不了解我的事情还有很多。”艾登只说。
“啊,当然了,”约尔迪抱起手臂,“因为我们还没熟到那个地步。这很合理。但也许我应该谢谢你们的票,你知道的, 出于社交礼仪的那部分;然后你就会说不用谢,巴拉巴拉。好了, 让我们跳过这部分吧,你有多了解阿洛特, 皮尔斯?他不会真的要我俩讨论‘这件事’的,对吧?”
当他说“这件事”时,手指在艾登和他之间徘徊了一圈。艾登终于转头看向了他,而约尔迪也恰到好处地侧了侧脸,对上他的目光。
“你也不了解阿洛特,约尔迪。”艾登说,“我认为他很有可能这么做。”
约尔迪叹了口气,“早在我知道他会免费替你工作的时候,我就该料到这一天的。你们太奇怪了。”
“现在这么说也晚了。”艾登不再看他,“但别想太多,约尔迪。我没告诉他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他可能只是以为我们吵架了,或者什么别的。”
约尔迪没说话,只是嗯哼一声表示他在听。
“他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因为你今晚出现在了这里。”
“事实上,我——”约尔迪竖起一根手指,试图说些什么,但艾登没理他,自顾自地继续,“所以只要你表现得正常点,约尔迪,他回来之后不会抓着我们问发生了什么。”
“我?你认真的?”
“得了吧。是谁一直在看我?”
“真是观察入微,皮尔斯,你说得好像你没在看我似的。”
隔着一个空座位的对话很难控制音量,尤其是当他们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的时候。艾登有那么一两秒陷入了沉默,约尔迪正想乘胜追击,忽然注意到坐在后排的老妇人正以严苛的视线打量着他们。仅比他的良心多那么一点的公共场所礼仪驱使着约尔迪闭上了嘴,换上一个胜利的微笑。
“好啦,”约尔迪比了个暂停手势,“既然我们达成了共识——”
艾登冷哼一声,“什么共识?”但这次轮到约尔迪宽容地无视他的意见,“——那就让我们对下口供吧。”
“认真的?你的完美主义非要在这个时候发作?”
“为每件事漂亮地收尾是我的职业信条,皮尔斯,虽然你总是不理解。”约尔迪说,“从你刚才说的我们吵了一架开始,直接快进到结尾,你原谅了我,我们和好了。就是这样,圆满结局!”
艾登看着他。“我原谅了你?”
“没错。你原谅我了。”
短暂的沉默。“行吧。”艾登扭过头去。这表示话题结束了。往常约尔迪都会不管不顾地继续发表演讲,但这次他配合地停止了对话。艾登没什么幅度地瞟过去一眼,约尔迪仍然是那个懒散的姿势,正面无表情地望着合拢的幕布发呆。
“你又看我。”他突然说。
艾登懒得和他玩这种“抓到你了”的小游戏。他也看回幕布,决定这次是真的不再看约尔迪。但这不代表他们的对话结束了。艾登想着,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把面罩拉了起来。
“我没怪你。”
灯又熄灭了。中场休息即将结束。约尔迪一声不吭,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艾登抓着椅背往后望了望,随后今晚第无数次转向约尔迪。“阿洛特还没回来。”
“哦,这是有点奇怪,”约尔迪像是刚刚回神,但很快接上了他的话,“他刚才看得可起劲了。他说过是去干什么吗?”
“没有。”
艾登掏出手机,亮度调到最低。这时候他才看到阿洛特十分钟前和六分钟前分别发给他的两条短信。
第一条:你知道奥利弗·加奈尔吗?阿布斯泰戈娱乐的创意总监。
第二条:我有点急事,先走了。你想起什么就告诉我。
这个名字看起来有点眼熟。艾登对着手机屏幕回忆了一会儿,想起那似乎是一个死在他手中的罪犯。当然,是那种没人发现他有罪的罪犯。阿洛特为什么会问起这个?
约尔迪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他身边,低声问,“怎么了?”
艾登没有回答。他忽然开始操作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跳动,同时搜索小加拉哈德和阿洛特的定位。结果很快跳了出来,小加拉哈德很显然正位于他黄金海岸的公寓里。另一个坐标定位正在向那里靠近,艾登把定位系统从平面调到立体,很快发现他抵达了小加拉哈德的楼层。
阿洛特来过这里不少次了。他轻车熟路地翻进敞开的落地窗,换作以往,他或许还会调侃一下这扇很少再闭拢的窗,但今天他俩都没有那个心情。西尔维奥在沙发上等着他。
“我需要你给我提供一些头绪,刺客,”圣殿骑士说,“关于他是如何在芝加哥失踪的。”经过一段时间的合作与往来之后,他的态度已经和缓了许多。但今天,他罕见地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皱着眉,语调平展。
“如果你怀疑那是我做的,你完全可以直接问我。”
阿洛特走到沙发前站定。客厅没有亮灯,刺客带来的阴影完美地覆盖住圣殿骑士。偶尔的,窗外徘徊过的一阵闪光间歇地照亮他们对视的脸。
“很好。所以是你做的吗?”
“不是。”
沉默。那阵光又闪了过来。尽管距离相当靠近,但他们只有这一刻能清楚地辨别彼此的神情。圣殿骑士评估性的目光在刺客脸上转了几圈,没表现出明确的怀疑,也没表现出明确的信任。在那阵稍纵即逝的光芒中,他的虹膜闪过一瞬鲜艳的钴蓝。
而刺客俯视着他。
“听着,小加拉哈德,”阿洛特说,“如果你不相信我的回答,我不会对你太生气。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怀疑我。如果你想知道他是怎么失踪的,我可以去调查这件事。”
刚从百老汇赶来的阿洛特没有费心遮掩自己的面部,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挂着微笑。他平时的亲和度悄无声息地蒸发了,明确的不悦压下了他的嘴角。
“但是,我会顺便调查他本人。”他继续,“如果我碰巧发现了他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会说他失踪得恰到好处。即便他还活着,我也只会确保他再也不会出现。如何?你还想调查这件事吗?”
他们都知道阿布斯泰戈娱乐是做什么的。明面上,那是个做游戏的分公司,但隐藏在幕后的每一个圣殿骑士和刺客都知道那些游戏从何而来。它们来自历史,来自血液,来自他们体内。作为阿布斯泰戈娱乐的创意总监,奥利弗·加奈尔几乎不可能是清白的。
“我仍然坚持你这么做。”小加拉哈德说,“但别误会了,刺客。我不是真的在乎他的死活,尽管他活着对我更有用一点;我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及,无论你查到了什么,记得和我共享。”
“真的?”
“我看不出有什么欺骗你的必要。”
“很好。记住你说过的话,圣殿骑士,”阿洛特说,“因为如果我发现你也有参与的话,我会对你非常生气的。非常,非常生气。”
他在句末的“非常”加重了语气,但不是“我现在很生气”的那种表达方式。与此相反,阿洛特歪了歪头,甚至冲西尔维奥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差点冲淡了他们之间紧绷着的氛围,如果西尔维奥没有紧盯着他的话。
转瞬即逝的闪光点亮了刺客的双眼。那让西尔维奥想起草原上的狼,他们在黑暗中亮着同样冰冷的眼睛。盯着猎物。
“生气到杀了我?”他说,“多么令人惊讶啊。你会发现你杀过的人远远比我的多,刺客。信不信由你,我的手绝对比你的更干净。”
刺客有一瞬间默然。如果不是他很快反击的话,加拉哈德几乎要以为他被这事实刺痛了。
“你没有这么说的证据,加拉哈德。”他轻缓地反驳,“我们只是杀人的方式不一样。但总的来说,那没有什么分别。到了死亡的殿堂,自会有神明将我们的罪孽判决。”
加拉哈德挑高了眉毛。“你有信仰?”
“这重要吗?”阿洛特叹气,“你关注的重点总是让我感到意外。”
他们之间的氛围似乎软化了一些。刺客侧过身准备离开,他看了眼大敞的落地窗,又回过脸,对加拉哈德指了指那里,“还有,别总开着窗了。你会给有心人可乘之机。如果是其他刺客找上你,我可不会为你说好话。”
“真伤人。”加拉哈德说,“不过别担心,特里斯坦。我没有总是开着窗,我只是在等待你的到来。”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阿洛特以为他只是和往常一样,打算和他一起走到落地窗边缘,所以没有看他。但加拉哈德路过茶几,走到他面前,摊开手。
“这是什么?”
“门禁卡。”加拉哈德挑眉,“别那么惊讶。冬天到了,我还没有无情到让我的合作对象每次都只能跳进冰冷的河水里离开。还是说比起温暖的电梯,你会更偏好信仰之跃?”
其实阿洛特也没有每次跳河。他会通过爬到下层阳台的方式离开,但这就没必要说出来了。他看了看那张小小的磁片,又看了看加拉哈德,后者的耐心正在显而易见地迅速流失。
阿洛特拿走了它,“你知道我有一天可能会杀了你的,对吧?”
“别以为我不会那么做。”
第43章 第 43 章
那是迟早的事。或早或晚, 他们一定会互相拼杀。阿洛特知道这一点,并且他认为西尔维奥也对此有所预料。
礼貌而尖锐的争执在他们之间总是一触即发,藏在袖管中的刀刃仿佛随时会亮起锋芒;但他们都没有选择更进一步。言语争端停留在交锋的视线中, 守护这座城市的共识遮掩了他们的不和。
至少, 目前是这样的。
“你们让我想起雅阁和罗斯,”肖恩评论, “仅指合作打击□□的那部分,你懂的, 不包括其他的部分。”
“没必要这么强调‘其他的’部分,肖恩。”阿洛特咬了个重音,“而且我们和他们也不一样。先不说雅阁和我的区别,至少西尔维奥不是那种人——不是那种为了乐趣做坏事的人。”
“你管他叫西尔维奥?”屏幕上出现瑞贝卡凑过来的脸。
肖恩也抬头瞟了他一眼, “认真的?你知道雅阁都没叫罗斯‘马克斯维尔’吧。”
“…奥利弗·加奈尔, 你们查到了吗?”阿洛特轻咳一声,“艾登告诉我那是他杀的。但是他注意到兄弟会也盯上了他。”
“这招对我们可没用, 阿洛特。”尽管这么说,肖恩还是看向了手上的电脑,“至于奥利弗·加奈尔, 我完全可以保证他不是什么好人,除非他能宣称自己愚蠢无知到了极点,从没注意到公司里发生的人体实验。如果他还有机会在法庭上这么说的话!但当然了,现在他只能把辩护留到地狱里。”
“你说芝加哥的私法制裁者已经杀死了他,对吧?”瑞贝卡确认。
“对。”阿洛特点点头, “他的脾气可不怎么好。”
“太棒了!”肖恩埋头,“我这就写封邮件, 告诉威廉这混蛋已经死得透透的了。他还准备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呢,没想到私法制裁者动作这么快。”
“什么?”
“你上次不是说过自己最近都待在芝加哥吗?”瑞贝卡解释, “所以当我们的目标出差去芝加哥的时候,我们都第一时间想到了你。不过,反正他已经死了。”
“特别巧。”肖恩头也没抬。
“是很巧。”阿洛特说。奥利弗·加奈尔差点就真成他杀的了。但即便那样,他也不可能提前通知小加拉哈德。
“我已经把你要的资料转发给你了,”肖恩说,“对了,你觉得艾登·皮尔斯怎么样?”
“嗯?”阿洛特切屏查看奥利弗·加奈尔的罪状,“如果是我想的那样,我会说他精通黑客技术,近身搏斗以及远程狙击,而且心思缜密,冷静果断。有些人管他叫狡猾的狐狸,那不是没有理由的。他逃脱了一次又一次几乎不可能生还的困境,而所有惹到他的人都死了。”
“你很看好他?”瑞贝卡把手放到腰上。
阿洛特从资料中分神看了看通话,“我只是在客观评价他的能力,”他说,“说真的,他完全可以担任一部《刺客信条》的主角。你们懂了吧。”
“他真有那么优秀?”肖恩挑了挑眉,“你说的我都有点想和他切磋一下了。”
阿洛特笑了,“他真的超棒的。而且他对同伴很温柔,虽然他很少宣之于口。不过我得提前告诉你们,艾登一直都是个独行侠。他不喜欢加入什么组织。我听说黑客组织Dedsec提出过和他合作,但他拒绝了。”
“但我想他不会拒绝和你合作吧,阿洛特。”
阿洛特正想说些什么,他的手机又震了震。是艾登发来的短信。
来自艾登 [17:22 P.M.]:关于奥利弗·加奈尔的后续。我发现有黑客和我一样在查他,他一定惹到了什么人。你需要我继续往下查吗?
“…等等,”阿洛特忽然抬头,“肖恩,你扫尾扫干净了吗?”
“当然,”肖恩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么问?”
“呃,没什么。我先挂了——艾登找我。”
艾登在堡垒等待阿洛特的到来。在他的复仇结束之后,这个与世隔绝的孤岛内部仍然时不时地亮起。他们把这里当成留言条,中转站,下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可以随时在这里休息,享受纯粹的黑暗带来的好眠。
当阿洛特走进来的时候,他看到艾登正从主机屏幕上揭下一张便条。他为此露出了微笑。那只可能是来自克拉拉的留言。
“她说什么?”
“没什么,”艾登向他展示了一下便签。那是一个几笔勾勒的简单涂鸦,莫西干头的女孩活灵活现地对他们吐舌。“也许是她新研究出的纹身图案。”
阿洛特看了看那个表情,“唔。我很确定不是。”他从桌面上顺手抄起一支水笔,示意了一下。艾登把便条递过去,阿洛特轻轻戳了两个黑点在上面,又补上一个圆弧。
一个最简单的微笑表情。艾登看了他一眼,阿洛特也抬起头看了看他,手里的水笔灵巧地转了个圈,笔身递过去。
“不必了。”
“真的不?”
“真的不。”
阿洛特摇摇头,“你会为此后悔的。”他从艾登手里接过那张便签,寻找了一个合适的角落,简笔画出一个戴着鸭舌帽,面罩遮脸的小人头像。备注:好心情的艾登。
艾登笑了一声。私法制裁者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既没阻止阿洛特把那张便签贴回主机屏幕上,也没阻止他掏出手机合影留念。咔擦一声,阿洛特对着镜头比V,右侧一角收入没躲开的艾登。
“好了,”艾登等阿洛特收起手机后说,“关于奥利弗·加奈尔。有个黑客也在查他,还有兄弟会在追捕他。他们可能是同一方,但在深入调查之前,我不能作出结论。你准备告诉我为什么你对这件事感兴趣吗?”
阿洛特点点头。他拎着椅子,让它转向自己,然后坐了下来。
“坐吧,艾登,”他说,“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们认识很久了,但我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关于为什么我总是在和阿布斯泰戈过不去,以及我的兄弟和我究竟是什么。
“我们来自一个拥有几千年历史的秘密结社,兄弟会。”
私法制裁者扬起了眉毛。他认识了十多年的阿洛特·特里斯坦郑重地望着他。
“我们是刺客。”
·
西尔维奥·加拉哈德正站在玻璃边。一如既往的,单薄的宝蓝色衬衫完全足以让他应付室内的温度,唯一的冰冷只存在于他俯视这座城市的眼睛里。这里太高,他无法看清地面上经过的市民,只能看到穿梭的车流。外面也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形。
但他仍然会站在这里,向下看。
西尔维奥也仍然会想起曾经面对的选择。第一次,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但第二次,他仍然拒绝了另一条道路。成为刺客的那条道路。
“你很有天赋,”另一个红发青年曾经对他说,“不仅是鹰眼。你知道即便是刺客中,拥有伊述血统的也是少数。但不仅是因为血统。你天生适合成为刺客。”
“你是在引诱我吗?”西尔维奥挑眉,“你知道我会成为圣殿骑士的。”
他的导师,阿尔文·特里斯坦,对西尔维奥完全称不上指责的反问笑了起来。但忽然之间,刺客收起了笑容。
“我是。”阿尔文对他说,“而且我只会说这一次,西尔。如果我要离开,你会跟我走吗?”
西尔维奥几乎是立刻知道阿尔文将要离开。有那么一瞬间,他没能说出话来。自从他发现阿尔文和他注定要成为的身份是多么无法调和的敌对关系之后,西尔维奥就知道这一天终将到来。但他一直没有做好准备。
“你会失去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阿尔文描述,“你的名字和身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最亲近的人知道你曾经存在过,知道你为这个世界做过多少贡献。你甚至可能拯救了世界,但历史上不会出现任何关于你的记载。只有兄弟会知道。只有我和你。”
他的语调很温柔,仿佛他仅仅是在描绘一个睡醒的午后。白纱帘在风中轻轻飘起,在温暖的阳光中,阿尔文会一如既往地向他走来。但年轻的西尔维奥心里溢满悲伤。
“你并不是真的想要一个肯定回答,阿尔文。”他低声说,“你就不能说些光明的未来吗?”
“刺客没有光明的未来,你知道的。”
沉默。西尔维奥没有回答。阿尔文看着他,“所以,我猜那是个否定回答了。”
“我想,”西尔维奥说,“但我不能。”
“我明白。”阿尔文说,“那么,至少现在,把你的手给我吧,西尔。”
西尔维奥犹豫了。但阿尔文对他伸出了手,西尔维奥无法拒绝他第二次。他递出右手,刺客解开他的袖扣,把袖管向上卷了卷;未来的圣殿骑士露出疑惑的表情,而阿尔文当着他的面摘下了自己的袖剑。藏着利刃的皮革轻柔而紧密地贴上西尔维奥的脉搏。
“等等,”他想拒绝,但不敢妄动,“你说过这个对你很重要。”
“从现在起,我希望它对你同样重要。”阿尔文回答。他替西尔维奥绑好袖剑,“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把它当作你身体的一部分。随身带一把隐藏的剑刃对你来说没有坏处,西尔,有一天你会发现它有多便利。尽管我不希望那一天会到来。”
“会有那一天的。”西尔维奥皱着眉,但不是因为可能遭袭的未来,而是因为阿尔文的赠予,“但你知道,有一天也许会有刺客来袭击我。”
“是的。”阿尔文回答。他松开手,向后退去,退进一片光芒里。西尔维奥下意识地伸出手,但阿尔文只是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什么都会改变。什么都有可能。你会成为圣殿骑士,我们可能在黑夜中相见。
“但现在,我知道你还会答应我的一个请求,是不是?别用它杀死任何一个刺客,西尔,至少现在别那么做。这十年内别那么做。你愿意吗?”
“…我发誓。”西尔维奥说。他的声音很轻,但他确定阿尔文听见了。刺客最后冲他笑了笑,消失于阳光中。在敞开的落地窗中,风一如既往地拂了进来,而白纱帘后,只剩下独自站在原地的西尔维奥。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但西尔维奥仍然会时不时地想起阿尔文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每当这时,他会向下看,想着阿尔文也许在某个城市,某条街道,像其他所有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的人们一样,匆匆路过其他人的生命。
西尔维奥因为回忆陷入短暂的怔忪。但遥遥的,他对面的某间玻璃似乎闪了闪。西尔维奥回过神,皱着眉看了过去。那里有一阵快速的反光,紧接着,他面前的那扇玻璃上出现了一个红点。
正在他眼前的位置。
砰!
第44章 第 44 章
玻璃完好无损。高速袭来的子弹甚至没能刮花它, 徒劳地从高空跌落。西尔维奥没有动。他只是抬了抬眼,平静地凝视着对面的楼层。
趴在原地的收尾人骂了句脏话。他还以为这是一个简单的任务,讲道理, 暗杀一个闲职富二代通常不会这么困难。一连串子弹倾泻而出, 但同样没有对那层离奇坚固的玻璃造成任何破坏。
“再努力点吧,”狙击镜里, 西尔维奥无声地说,“如果你还有下次机会的话。”
这个傲慢的混蛋!但当务之急是撤离现场, 加拉哈德的人说不定已经找过来了。他迅速收拾装备,来不及擦去地上的痕迹,匆匆拐进楼梯间。迎面而来重重一击。然后,收尾人眼前一黑, 什么都不知道了。
——直到剧烈的疼痛突然撬开他的喉管。
“约翰·史密斯, 年龄四十三,常驻收容区。……”
在收尾人约翰的惨叫声中, 有人漫不经心地念出了他的履历。太黑了,约翰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高个子轮廓,一手正捏着纸, 一手叉在腰间,似乎握着什么垂到地上的东西。
“你…你是谁?”他战战兢兢地问,“听着,哥们,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随便接了个单。我只是个收钱办事的收尾人, 如果你想要我转头去杀雇我的人——”
“嘘。”高个子竖起手指。
约翰不由自主地停下了。他大腿上的疼痛仍然尖锐地叫嚣着,但他不敢开口, 只能屏气凝神地看着高个子似乎在慢条斯理地…折纸。纸张被折叠的沙沙响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柔软。垂到地上的那根东西仍然挂在高个子手上,扫来扫去。
约翰逐渐适应了黑暗。他动了动, 手上的链条不幸地响了起来。
高个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抬起头,看向约翰。他有一双金属般冰冷的眼睛,但在那之后,约翰更加不幸地发现,高个子握在黑皮手套里的是一根会飒飒作响的鞭子。
·
高个子随手把鞭子盘在腰间,鲜血浸过白色内里,滴下颇具艺术的蜿蜒曲线。他哼着一首苏联情歌,踩着节拍经过地下走廊,无视了所有囚笼前的守卫,而他们也在高个子经过时迅速低头,噤若寒蝉。只有在通往地面的入口处,守卫忙不迭地上前,替他打开了门。
高个子走上地面。日光照在他的卷发上,金子一般璀璨;他白皙的脸颊上溅到的新鲜血液呈现出漂亮的喷射效果,仿佛这是一个万圣节的夜晚。他的眼球往左转动了一圈,随后一个喜悦的笑容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好久不见,亲爱的。”他说,“你最近给我们送来了很多人。”
“好久不见,莱昂,”西尔维奥抱着手臂,“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所以他们是什么情况?”
“收尾人。”莱昂纳多偏了偏头,“只是收尾人,我每一个都确认过了,也许只是你最近的动作太大了,西尔。虽然我很喜欢你送过来一些新玩具,但我更喜欢你活着。”
西尔维奥笑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他说,“但还是谢了。”
“不,我是说真的。”莱昂纳多随意地靠在门上,像没有骨头一样柔软,“你最好让那些小伙子们回到你身边。我知道他们很烦,但你会安全。如此之类,你明白的。”
西尔维奥先是皱了下眉,随后挑了起来。“你没必要替他传话的。”莱昂纳多很少提建议,他通常是那种只会提意见的人。有俘虏玩,他就会满足。而这些话这很显然是阿列克谢的风格,做哥哥的注意到了西尔维奥的防守最近很是松懈。
“相信我,我也不想管你们兄弟俩之间的事,”莱昂纳多懒散地举起双手,“所以我这算是完成任务了。对了,加拉哈德夫妇的事情我还在查,已经有眉目了。”
“是吗?我很期待。”
“我也很期待。”莱昂纳多说。他遮着眼睛,看了眼天空,他的话语因此出现一个自然的停顿,“回聊,西尔,我得回到地下了。这里太亮了。”
“回见。”
莱昂纳多对他点点头,转过身推开通往地下的铁门。西尔维奥站在原地目送他,后者在踏进楼梯口时忽然想起什么,侧过身补充,“还有一件事,亲爱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干涉你的生活,但假如为你的利益着想,我就非说这句话不可。”
西尔维奥也学着他歪了歪头,“说吧,莱昂纳多。你也知道我一向善于倾听。”
莱昂纳多沾血的脸在铁门处只停了短暂的一会儿。他金灿灿的眼睛在那里望着西尔维奥,轻柔地提醒,“离那些刺客远一点。你太喜欢他们了,这会让你坠入地狱。”
地狱是什么?
从神话的角度来叙述,地狱用于关押并惩罚罪人的灵魂。放在现代,人们对它已经失去了来源于宗教的恐惧,用地狱来泛指一切让人感到不适,感到痛苦的处境。
西尔维奥沉默地看着莱昂纳多走回地下。那抹明快的色彩——由金色、白色与鲜红构成的莱昂纳多,哼着歌隐入黑暗中。那看起来像是他吞噬了黑暗,而不是黑暗吞噬了他。
他所在的地方完美符合地狱的定义。
莱昂纳多,姓氏不明,在西尔维奥有记忆之前就常驻加拉哈德的地下审讯场。所有他知道的部分,也不过是莱昂纳多曾经是芝加哥收尾人的一员,后来不知怎么的收了手——选择性地收了手,只为阿列克谢做事。没有人知道他为加拉哈德做了什么,知道的人也只会闭紧嘴,为自己的性命着想。
因为他是一个疯子。至少西尔维奥听说是这样。他能从旁人的退避与恐惧到颤抖的四肢中读到这一点,尽管他不清楚莱昂纳多曾经做过什么。阿列克谢有很多没有告诉他的部分,西尔维奥只知道这一点。他也不再费心询问。同样的,他也不会费心揣测莱昂纳多所说的话。
你永远不会知道一个疯子在想什么。
·
“我真的不知道你原来是这么想我的,艾登,”阿洛特吐槽,“变种人?认真的?”
“我一直觉得没有其他理由能解释你的能力。”艾登说,“而且你是认真的吗?只用一副墨镜挡住你的瞳孔变化?”
阿洛特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你是说鹰眼?好吧,那还是有点合理的。但是艾登,变种人是无法预测的基因突变。我们的伊述血统遗传得超稳定的。”
“我对科学不感兴趣。以及,不,我是说你无论面对多少包围都能逃出生天——以把他们杀光的方式逃出生天的能力。”
“如果是那样的话,”阿洛特摊开手,“我才更有理由相信你是变种人。认真的?艾登,你才是那个厉害到爆炸的无双玩家。”
“我刚告诉你我没玩过刺客信条。”艾登比了个暂停手势,“以及我还有很多问题,很多很多。但那些可以先放到一边。让我捋一下这件事,从头开始。你是个刺客。”
阿洛特点点头。
“有个历史悠久的,叫做兄弟会的刺客组织,你们专门暗杀那些有权有势的坏蛋。”
“差不多吧,”阿洛特歪头,“和你现在做的事情差不多。”
“所以奥利弗·加奈尔是你们的目标,因为他在搞秘密人体实验。恰好我抢先干掉了他。”艾登说,“我猜兄弟会没太生气。”
“你在停车场也没对我生气,”阿洛特想了想,“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我们和他有私仇。”
“因为他是圣殿骑士?”
“不。私仇就是私仇。”阿洛特回答,“也有些刺客可能会单凭‘圣殿骑士’的理由杀人。但我不是。”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原先那种轻松的状态从刺客身上水流般褪去了。纠缠千年的血与恨埋在圣殿骑士与刺客同行的道路上,以至于每一次听到对方的名号都像是听到响在耳边的钟声,让人的内脏颤抖不已。更多的刺客会试图谋杀每一个眼前的圣殿骑士,后者也同样。
但他们所做的事情往往过分得多。刺客至少信奉干脆利落的死亡。而圣殿骑士?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时,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他们会榨干刺客的价值,以至于在他们的追捕下,许多来不及逃离的刺客会选择先一步自杀。
阿洛特的目光飘远了。他想起阿尔文,想起17号样本项目,想起他出生以前的无数战斗…兄弟会把每一次与圣殿骑士的对决记录在册,英雄与烈士的名字在外永远查无此人,只有亲人与战友的眼泪鲜血般蜿蜒滴落。
生者的泪汇聚成血海深仇。
所以圣殿骑士和刺客的合作总是凤毛麟角的。比罗密欧与朱丽叶还要罕见的宿敌结合,必须建立在彼此足够清醒、足够理智的前提下,同时他们还要面对共同的敌人或者困境,或者相同的利益驱动,才能使他们联手。
而一旦共同的敌人或利益消失,他们就会迫不及待地转过身来,刀剑相向(艾莉丝与亚诺除外)。
这也是阿洛特有所预料的原因。小加拉哈德与他的合作建立在这座城市有待处理的黑邦之上,而当他们被清理完——或者圣殿骑士的人手接管他们之后,考虑到一座城市的黑暗面事实上是不可能被完全清扫完毕的——他们的合作也将告一段落。
区别只在于他们会如何向彼此告别。
尽管这距离他们目前的阶段还早。阿洛特在与艾登长谈过后,一键转发奥利弗·加奈尔的罪证给小加拉哈德。后者过了一段时间才回复,表示尽管他不会这么说,但他认为奥利弗死有余辜。
来自阿洛特 [01:52 A.M.]:你最好没有参与此事。
来自西尔维奥[01:53 A.M.]:我还以为我们之间有一点信任存在。
来自阿洛特 [01:53 A.M.]:得了吧,我不会为此感到愧疚的。
圣殿骑士没有再发来回复。他没问奥利弗是怎么死的,阿洛特也准备装作忘了这回事。但没过多久,即将陷入睡眠的阿洛特又被特别设置的铃声叫醒了。
来自西尔维奥[02:45 A.M.]:现再过来
来自西尔维奥[02:45 A.M.]:我需要你
阿洛特超不爽地从屏幕上读到这两条短信。但对于一个总是苛求完美的圣殿骑士来说,这两条短信的语气确实随意到有点奇怪。他盯着西尔维奥打错的单词看了一会儿,打开了定位追踪。屏幕显示圣殿骑士正位于密歇根湖中心。
第45章 第 45 章
一座身侧涂有“幸运号”的小型游轮停在湖面上。与其他用于举行派对、宴会的游轮不同, 这座小型游轮缺少明亮的灯光,温柔的音乐,只是沉默地藏在黑暗里。持枪守卫在甲板上巡逻, 在无线电中互相确认着位置, 保证一切正常。
“…下班前提醒我去趟玩具店,”一个声音说, “我答应过小孩要带玩具回去。”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我们走。”另一个声音回答。
“不是早上七点吗?一直是这样。”
交谈的声音走过来了,装备摩擦的声音有节奏地响动着。阿洛特攀在船边栏杆下, 耐心地等待他们过去。
“今天不一样。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纳闷的反问从他面前经过。阿洛特翻上甲板,悄无声息地藏进阴影里。
“不是吧。算了,你记好,每次像这样的时候, 就是老板在里面和客户谈话, 而且他们不希望被打扰。有时候他们谈崩了,也会叫我们进去收尾。所以我们得一直值班到他们谈完话, 明白不?”
谈话声停在了船头。阿洛特谨慎地往他们的位置靠了靠,想把这段对话听完。两名守卫站在甲板上,看起来松懈了些;其中一个扭过头, 把身体重心交到右侧,肩膀矮下一边,正在难以置信地提问,
“那如果他们一直谈不完会怎么样?”
“那我们就一直不下班。”他对面的守卫阴沉沉地回答,“明白了?”
“…明白。”
他们陷入沉默。阿洛特没忍住笑了一下, 退回黑暗。他开始寻找通往船舱的路。如果是以往,他会做好充足的准备再上船, 拿到游轮的安保措施和构造图,并且规划清楚谋杀路径;但这次, 他不确定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圣殿骑士没有回复他的短信。
阿洛特不喜欢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赴约,也不喜欢那个看起来像命令的句式。但他还是来了。因为西尔维奥的信号消失在了这艘船上。
通往船舱的门有守卫看着。阿洛特掏出诱弹,把它抛出去。黏在墙上的诱弹响起音乐声,守卫疑惑地前去查看。阿洛特从上方落下,无声地降落在守卫背后,浪涛声盖住了他把守卫捂晕的动静。在把他折起来塞进垃圾箱里之前,阿洛特从他身上摸走了打开门的钥匙。
船舱里亮着明灯。阿洛特注意到两个守卫即将转过拐角,顺手拉开离他最近的一扇门——没拉开,那扇门上了锁。他摸出铁丝撬锁,同时在心里预演备选方案:A.他可以使这艘小游轮停电,在那一瞬间打晕他们,或者从他们身边神不知鬼不觉地经过;B.他可以等在拐角处,与他们打个照面,在那一瞬间扔下烟雾弹,同时打倒两名守卫。
C.继续撬锁。
在守卫转过来的前一秒,门开了。阿洛特闪身进入。
“…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动静?”一个守卫疑惑地说。
“有吗?”
门后的阿洛特屏息。
“也许我看错了,”守卫说,“管他呢。甲板上还有兄弟们看着,没人能下来,除了…”
“恶。别说那个名字。”
“别太紧张了,这是在水里,他们总不可能飞过来。”
谈话声停在门前。
“他们最好是。”
阿洛特打开鹰眼。透过门板,他看到那个体格敦实的守卫烦躁地挠了挠头。
“怎么,你见过他们?”另一个瘦削的守卫说。
“我真希望我只是见过他们。”胖守卫放下胳膊,立刻又放到腰间,“如果你没见过他们,最好从现在开始祈祷永远别碰上他们。天知道他们打人有多疼。”
“那个私法制裁者艾登·皮尔斯?”瘦守卫说,“还有那个杀手阿洛特·特里斯坦?我看不出来他们有什么厉害的。想想吧,如果是你我有那种颠倒城市的能力,绝对不会局限于这种义警的小打小闹。”
“是吗?你会做什么?”
“我不知道。也许会创建自己的势力,然后再也不用在街头巡视。说真的,这些街头保护神究竟是有什么义警情结?”
在沉默中,阿洛特缓缓吐息。
“你还太年轻,”然后他听见胖守卫回答说,“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啥?我还以为你站在我这一边。”
“那当然。如果他们不识好歹地出现在这里,我肯定会给他们来上一枪。”胖守卫抬脚,“这是两回事。好了,我看这扇门没什么问题。再转回去吧。”
“行吧。”
他们的声音逐渐远去。门轻轻一响,阿洛特从里面走了出来。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他搜遍一圈,连圣殿骑士的一根羽毛都没找到。也没有什么通往下层的逃生楼梯。
又是隐藏房间。阿洛特打开鹰眼想,这些人真没创意。
·
南方社团的现任老大,“幸运”奎恩的小儿子相信这座游轮是绝对安全的。不仅因为这座游轮是他父亲起家的地方之一,也因为这里有一个下层的隐藏房间,只有知道进入方式的人才能通行。
保险措施包括一扇巨大的保险门,红外线扫描,以及生物识别技术。换言之,只有影片里的那些特工才能在不惊动警报的情况下进入,而且他们还得拍至少十五分钟的破解桥段。
这也是为什么他放心地让人把小加拉哈德“请”了过来。
“…我不由得注意到你和我正处于类似的处境,加拉哈德先生,”小奎恩颇具煽动性地挥着手臂,“一样野心勃勃,一样充满创意!区别只在于我的监管者已经消失了,你知道的。在父兄辈的压迫下,我们年轻一代总是难以做出成绩。但你的困扰也会很快消失,我相信这一点,只要我们联手——”
小加拉哈德坐在他对面。他的面部表情很平静,但他微微侧着脸,蓝眼睛自下而上地睨着小奎恩。
“——统治这座城市。”小奎恩不介意他的沉默,“啊,别不好意思,加拉哈德先生。任何人都可以从你最近的大范围活动读出你的意图。在那些义警清扫完街上的混混之后,派上自己的人接手是很正常的行动。但这可是一块巨大的蛋糕。要在短时间吃下它们并不容易。”
“是吗?”小加拉哈德平淡地说,“我没感觉到。”
在房间里来回行走的小奎恩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嘴角不悦地落了下去。像他这种人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我建议你重新考虑你的回答,小加拉哈德,”他不太客气地暗示,“就只是想想你现在到底在哪吧。”
小加拉哈德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也许是处于紧张,客人的瞳孔轻微地放大了一瞬,但小奎恩没有细想。他只能注意到更明显的表情变化,比如小加拉哈德忽然露出的微笑。
“我们会找到答案的。”他说。
小奎恩捕捉到了“我们”这个主语。这往往是建立良好合作关系的第一步。“我们?是的,”他说,背对着保险门,“我会向你展示这是哪里,只要你对此感兴趣——”
小加拉哈德微笑着看他。直到保险门传来被打开的响动,小奎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到他在看自己背后,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一道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他只感到脑袋一痛,接着不知怎么的就躺到了地上。
“我想他是在对我说话。”
在陷入黑暗之前,这是小奎恩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他模糊地看到闯入者在他身边蹲下,似乎在打量自己。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让我等得有够久的,刺客。”西尔维奥从桌后站了起来,“不过迟到总比不到更好。”
“以防你没注意到,现在是凌晨四点。”阿洛特试了试地上的小奎恩鼻息,确定他还活着之后也站了起来,“正常人在这种时候都在做梦了。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他是幸运奎恩的儿子,”西尔维奥看了看地上的人,“愚蠢,短视,无法看清形势,还以为能和我有共同语言。”
“你们没有吗?”
“你希望有吗?”
“没有更好。”阿洛特说,“现在你得跟我走了,圣殿骑士。我不确定他们什么时候会发现船上多出了一个人。你会游泳吧?”
他在房间里环视一圈,找到发出金光的抽屉,拿走了安保钥匙。西尔维奥对此保持了沉默。阿洛特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转头看他,“…你会游泳,对吧?”
“这艘船在水里?”西尔维奥反问。
“不然你还指望它被吊在空中吗?”阿洛特情绪稳定地抹了把脸,“好吧。你不会游泳。让我想想其他办法。”
“…如果这是一艘够大的游轮,”西尔维奥别过脸,“它可能会有停机坪。”
“太好了。”阿洛特干巴巴地说,“我们要在整艘游轮的烟花欢送下开飞机离开——而且我们还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一架飞机。你要不现在就开始祈祷吧?十字架都是现成的。”
第46章 第 46 章
西尔维奥明智地没有理睬他。
“另一种办法, ”他平静地说,“找到一个有信号的地方,我会联系我们的特工过来。唯一的问题是, 他们事实上直接向我兄长负责, 所以到时候我们得想办法解释你的存在——我相信你和我都不希望面对这样的局面。”
“也许某人比我更不希望面对这样的局面,”阿洛特意有所指,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选择了联系我, 而不是圣殿骑士的特工。他一定有所顾虑。”
“我没有。”西尔维奥几乎是立刻回答。阿洛特也几乎是立刻挑高了眉毛。圣殿骑士回避了他的目光,眼球转向一边,看向柔软的波斯地毯,仿佛那花纹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阿洛特很难不注意到他脸上显而易见的懊恼, 尽管那神情一闪而过。
刺客抱起手臂。在面对朋友时, 他往往会体贴地跳过让他们感到尴尬的话题,假装什么也没注意到, 主动挑起下一个话题。但怀揣秘密的圣殿骑士不在此列。
“我也没说是你,加哈拉德,”阿洛特指出, “不过你得知道现在谁的处境更危险。我可以随时跳水游走,没必要留在这为你的性命发愁。你也可以叫你们的特工来,只要能在他们到来之前活着就行。当然了,我想那些守卫在发现他们的老板晕倒在这里之后,一定会喜出望外地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清楚地看见圣殿骑士咬了咬牙, 并坦然地对此回以微笑。
“行。我认输。你想要什么,刺客?”西尔维奥妥协, “作为深夜把你叫过来,请求你把我从险境中救走的回报。只要是我能为你做的。”
阿洛特打量了他一会儿。这次西尔维奥没再回避他的目光。作为一个圣殿骑士, 他的表情堪称诚恳。
“只要别把所有的这一切变成交易就行。”阿洛特最后说,“你会发现我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不喜欢把事情变复杂。”
他没看圣殿骑士的表情,只是转过身,再次打开保险门。
“走吧,”阿洛特说,“我们浪费了不少时间。还有辆直升机要找。”他没回头。但他听见圣殿骑士沉默地跟上了他。
幸运的是,这艘游轮上确实准备了一架直升机,不知道是来自已故的“幸运”奎恩,还是幸运未死的小奎恩。看守机库的人手并没有甲板上那么多,也许是因为很少有人会在悄悄溜上船后,反而大张旗鼓地开走飞机。
阿洛特打晕了他们,摸走了钥匙。西尔维奥简单翻阅了定期检测记录的签名表,并顺走了看守的无线电设备。
“我们得抓紧时间,”圣殿骑士率先进入机舱,对地面上检测直升机状态的刺客说,“他们发现有个守卫擅离职守,在垃圾箱里‘睡觉’。”
知道他为什么“睡”在那里的阿洛特挑了下眉,但什么也没说。他启动牵引装置,在机器的拉动下,直升机缓慢地向停机坪挪过去。巨大的轰鸣声中,刺客追赶着跳进机舱里。无线电被圣殿骑士调高音量,里面传来对话声。
“什么声音?”
“听起来是直升机的动静。老板那边谈完了?”
短暂的寂静。阿洛特把钥匙插进锁孔,拧到接通位置。仪表盘亮了起来,飞机开始系统自检程序。
“该死的!是入侵者!”守卫反应了过来,“一队,去地下检查老板的情况!二队,立刻去停机坪堵人!”
在一片确认收到中,直升机平稳而缓慢地前进着。它的速度慢到让人心焦。西尔维奥向后看了一眼,机库暂时还没人追过来,但不远了。
“你会开飞机?”他问。
“现在才问是不是有点晚了?”
阿洛特头也没抬,也没特别去注意起身离开驾驶舱的圣殿骑士。他正忙于关注仪表盘上逐条亮起的自检信息,同时检查着操纵杆、按钮和开关等位置。助航灯的光照亮了他专注的神情。
停机坪上大写的H接近了他们。十几个红色目标也一样。西尔维奥在此时从客舱拎回一个黑色挎包,在他右侧坐下。刺客听到响亮的步枪上膛声。
“你会用枪?”阿洛特看了过去。
“现在才问?”圣殿骑士头也没回地塞给他一把M1911,“专心开飞机吧。虽然我不能保证掩护你。”
阿洛特笑了一下。
“别担心。”刺客随手把手枪塞到腰间,递出去亮着屏幕的手机,“一会儿到了停机坪的那一瞬间,你就按下这个。”
“这是什么?”
停机坪近在眼前。刺客和圣殿骑士都能看见红色目标转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停电按钮。然后尽力别让我被射到就行,西尔维奥,”阿洛特左手握住总距杆,右手握住驾驶杆。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们的命都握在你手里了。”
西尔维奥没有浪费精力反驳。他的手指悬停在刺客交给他的手机上方,开启的鹰眼紧盯着前方。停机坪到了。黑暗同时降临,守卫盲扫的子弹在枪口闪出耀眼的火光。阿洛特猛地拉起操纵杆,在火光、枪声与轰鸣中,直升机迅速拉升。
他们飞到高空。游轮、黑邦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甚至是整座城市;云层也渐渐俯首,直升机平稳地穿梭其中。当天边的第一缕曙光照在舱前的玻璃上,西尔维奥才意识到究竟过去了多久。但无论如何,这一晚终于过去了。
“太亮了,”阿洛特抱怨,“我睁不开眼睛。帮我拿一下口袋里的墨镜。”
“哪个口袋?”
“大衣里面,胸前这个。”
西尔维奥沉默了一会儿。但他没有犹豫太久,很快拉开阿洛特敞着的衣襟,替他拿出那支墨镜。
“低头。”他指示。
阿洛特的双眼仍然看着前方。但他向右侧偏了偏脑袋,让圣殿骑士给他戴上墨镜。然后,他感觉到口袋一沉。西尔维奥把他的手机也塞了回去。
“谢了。”阿洛特随口说。
西尔维奥没有回答。他们看着前方。直升机继续向前,在云层之上,金色的曙光平等地洒了下来。
“你想过我们要去哪吗?”阿洛特说。
“上次那个酒店。”西尔维奥说。
第一层鲜艳的橙色压在地平线上,原本昏暗的后者提升了亮度,显出云层的广袤与无边际。其上又叠着一层淡过一层的金色,直到它褪成一道明亮的白边,承载着淡蓝的天空。再向上是接近黑暗的深蓝,但不可避免的,它被耀眼的色彩浸透了。那圈光明就这样逐渐向上,直到金橙色愈来愈亮,愈来愈亮……
太阳升起来了。
“我们来自不同的背景,刺客,”圣殿骑士说,“可能是因为这个,我们对很多事情的判断和定义不同。对我来说,交易永远是最简单的。”
阿洛特瞟了他一眼。巧合的是,西尔维奥也微微偏过脸看了过来。在阳光下,他的眼睫毛有一瞬间闪过细碎的金光,而那双转向他的鲜蓝眼睛呈现出剔透的色调,由清浅的清晨天空过渡到澄澈的高原湖泊。尽管他看起来有些失真,但阿洛特直觉那是圣殿骑士所说过的话中最真实的一句。
“…一两次接触或许是这样,”阿洛特回应,“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最古老也最牢不可破的联盟。但五次,十次之后,一切就不一样了。”
西尔维奥没有赞同。但他也没有反驳。在直升机的轰鸣声中,没人再开口。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沉默,但是第一次如此平和。
直升机逐渐脱离云层,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白色的尾迹云。西尔维奥望见下方的密歇根湖披着金色晨袍苏醒,波光粼粼。
·
走下直升机的西尔维奥恢复了他往日的做派。阿洛特戴着面罩,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酒店经理为他们按下楼层,及时记下客户的要求,“是的,您的套房我们每日都会派专人打扫,所以无论您何时到来,都可以立即入住…”“筹码也照旧为您准备好了。您需要先用早餐吗?……”
“对。两人份。谢谢你。”西尔维奥简洁地回答,“你可以去忙别的了。”
电梯门开。西尔维奥走出电梯,阿洛特回头看了眼酒店经理,这个中年人看起来已经对小加拉哈德的作风见怪不怪了。但他还是短暂地流露出了诧异,因为阿洛特对他补充了一句,“我的那份要热牛奶。”
“…好的,先生。”酒店经理维持住了专业的态度,礼貌地回答,“二十分钟后送到。”
“谢啦。”
阿洛特加快脚步,无声地跟上了西尔维奥。吸音地毯让这一点变得很容易,但圣殿骑士还是得知了他的到来,尽管他没有回头。
“你和他说什么?”
“我说我要热牛奶。”
阿洛特走到西尔维奥身边,与他并行。后者瞥了他一眼,眉毛扬了起来,但刺客没有错过他同样扬起的一抹笑意。
“怎么了?”阿洛特无辜地回视,“我以为第二份早餐是我的。”
“没错。”西尔维奥刷开房门。
这下阿洛特有点意外了。但让他更意外的是西尔维奥接下来所说的。
“干净的浴袍挂在那里。别那么看着我,我们刚度过一个漫长的夜晚,”圣殿骑士冲他挑眉,“而我还没有那么不近人情,会要求你立刻离开——把你的外套脱下来吧,冬天穿着湿漉漉的衣服一定不好受。”
第47章 第 47 章
阿洛特睡醒时花了点时间回想他为什么在这里。浴室里有水流的声响, 应该是西尔维奥。圣殿骑士总是有许多工作安排,大概是即将出门,但没有打开客厅的灯。
在舒适的黑暗中, 沙发上的阿洛特慢吞吞地动了动手指, 摸到手机,检查了一下收件箱。从一堆广告邮件和收尾人系统自动发布的限时任务中, 他翻出一封来自约尔迪的邮件,提醒说有人在查他。
‘我还以为这很正常, ’阿洛特在被窝里打字,‘现在艾登和我都声名远播,只不过我的赏金比不上他的。所以是什么引起了你的警觉?’
‘我建议你上点心,’约尔迪很快回复, ‘上次我也这么提醒过皮尔斯, 不幸的是,他压根没放在心上。拥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不代表你们可以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亲爱的,所以注意点,我仿佛听说有人在查十年前的几桩杀人案——骇人听闻的杀人手法、隐匿方式, 以及死者的身份地位。你想要细节吗?’
阿洛特坐了起来。
‘发我邮箱。’
‘本单金额随邮件附上,感谢惠顾。’
一长串人名。金融,政治,医疗,教育……他们曾在芝加哥举重若轻, 在不同的领域支撑着这座城市,仿佛被堆叠而起的扑克牌。直到十年前某个黑暗的时期, 一名刺客抽走了一张牌。扑克牌建起的房屋瞬间崩塌,散落一地。
随后, 腕部绑有袖剑的手划亮一支火柴。在那一星火焰下,纸牌的边角逐渐开始泛黄、变黑,卷起疼痛而柔软的边;亮橘的火焰在纸牌上跃动着,雪花般的灰烬冉冉升起,映在刺客暗绿色的瞳孔中。
阿洛特停下了划动屏幕的手指。他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两枚连在一起的人名,他们的姓氏是加拉哈德。
当小加拉哈德走出浴室时,他看到刺客坐在黑暗中,抬眼看他。手机屏幕映在他眼中的光一闪而过。
“我得走了。”阿洛特对他说。
“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还在。”西尔维奥随意地回答。他正准备路过客厅,去挑选今天的着装,但阿洛特看着他的眼神停住了他的动作。那似乎是一种很复杂的眼神,而客厅太暗,西尔维奥没法清晰地辨别出那是什么样的眼神。
“我是认真的,”阿洛特在黑暗中说,“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圣殿骑士站定。
“我以前的仇家在寻找我,”阿洛特说,“如果我停留在这座城市,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那么,走吧,”西尔维奥说,“我还可以为你争取点时间。”
“——不,不是那样的。”阿洛特笑了,“不是现在,至少我认为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
“那样再好不过,”西尔维奥抱起手臂,“不过我是认真的。你昨晚差不多算是救了我一命,所以如果你遇到危险,或者需要什么帮助,就告诉我。我也会想办法救你的命。”
“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命也这么有价值了。”
阿洛特开了个玩笑。他一向不喜欢告别,尤其是当他认为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会面的时候——当然,这最好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因为如果他再见到西尔维奥,恐怕后者已经知晓真相——阿洛特总是会感到悲伤。即便是和一个圣殿骑士告别。而且阿洛特在开口前还想过他会不会表现得毫不在乎。
但出乎意料的是,西尔维奥很显然在乎。他站在浴室和卧房那一侧,走道的灯模糊地为他的身影圈出一层光亮;也许是那层温暖的光亮影响了阿洛特的判断,因为当西尔维奥再开口时,阿洛特感到他说话的语调前所未有的柔和。
“少说俏皮话了,阿洛特,”西尔维奥说,“我只能帮你这一次。”
“我们已经成为朋友了吗?”
“算是吧。”
他们共同陷入了沉默。圣殿骑士没费心打开灯,于是只有他站在光里,看着黑暗中的刺客对他点了点头,从沙发上起身,然后…
走向他。
“我还有话想和你说。”阿洛特在他面前站住,“虽然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告诉你。但那是真的。”
“那就说吧。”
西尔维奥不知道阿洛特想要对他说什么,但距离很近,他看得出来刺客有多犹豫。阿洛特皱着眉,很显然没法直视他,然而出于某种考虑,他在努力勉强自己这么做。
一定有某种不可忽视的原因使他这样不安。西尔维奥很重视这一点。
这个红发青年对他以及他背后的权势没有流露出过任何一丝敬佩或者胆怯,在西尔维奥的观察下,似乎只有见怪不怪以及被礼貌掩藏的不屑。
他会理智地辨别利弊,冷静地行走于谋杀现场,不停歇地攀爬三十层楼和在冬天跳入冰冷水流仿佛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一个圣殿骑士绝对不想与之为敌的刺客。如果说有什么能拖慢他的脚步,那么只有他心中的情谊。也只有这一点,让阿洛特显得意外的感性与软弱。
此刻他想说的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除非情感绊住了他的步伐。
西尔维奥耐心地等待着。
几次试图开口之后,阿洛特终于发出了声音。
他说:“我——”
西尔维奥的手机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打断了这一切。阿洛特瞥了眼声源地。西尔维奥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挂断了来电。
“你继续。”他示意。
“那不重要吗?”阿洛特说。
“我感到你想说的话更重要。”西尔维奥看着他。
阿洛特完全没有受到任何鼓舞,考虑到他想要坦白的真相。如果这件事说出来对他自己没有任何好处,那么他完全没有理由坦白。但那句实情在他舌尖摇摇欲坠,牵着压在心脏上的一颗巨石。距离太近了。他能在西尔维奥的瞳孔里看到自己。
他说:“我杀了——”
圣殿骑士的手机再次作响。尽管他毫不犹豫地挂断了通话,但阿洛特的陈情还是被打断了。
“你继续。”
“那真的不重要?”
“你需要我把刚才那句话再重复一遍?”
那还是不必了,阿洛特想。虽然他相信西尔维奥说的话完全发自内心,至少目前的氛围看起来像是。
他们之间的对话总是一句紧跟着一句,如果语言攻击有力量,那么他们可以算得上无时无刻不在打架。这反而使得圣殿骑士和刺客在言语争端中迅速地认清对方的脾性,并且达成一种没人真的会恼火的共识,所以当其中一方认真起来,他会主动停止争端。另一方也会立刻认识到这一点,并给予配合。
他们配合过无数次。这是最后一次。
阿洛特深吸了一口气。
他说:“事实上,我——”
那个该死的手机又响了。这次西尔维奥没有立刻挂断它,而是把它拿在手里,皱着眉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阿洛特。
“你接吧。”阿洛特说。他刚才想要开口的心情已经完全消失了。
然而西尔维奥对他晃了晃屏幕,“我会在它被自动挂断前接起。所以你还有一分钟时间,说吧。”
十秒。
阿洛特没有立刻回答。他在那一瞬间瞟到了屏幕上的姓名备注。莱昂纳多,阿洛特曾经和他打过交道,是他年轻时见过最难搞、最随心所欲的收尾人。他还能是因为什么事情和西尔维奥有联系?
三十秒。
对过去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的西尔维奥还在等着他开口。阿洛特会数秒,但客厅的钟表声太响,扰乱了他的步调;然后他意识到,那是他自己的心跳。
四十五秒。
“…事实上,”阿洛特最后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杀过很多人。我真希望我没杀过那么多人,西尔维奥,我真希望我能在那一切之前认识你。”
他看得出来西尔维奥面露疑惑。阿洛特对他微微一笑,开始向后退去。只是简单的一步,刺客再次隐入黑暗之中。
时间到。
西尔维奥接通电话。他无声地对阿洛特比出一个口型,‘等等’,但阿洛特没有听从。他迅速地退走,始终注视着圣殿骑士,后者分神和电话另一头说着话;阿洛特退到窗边,按开落地窗的按钮。它缓慢地升起,如同小加拉哈德缓慢变化的表情。
“——谁?”他看着阿洛特说,“请重复一遍那个名字。”
风涌了进来。阿洛特遥遥望着他。
“你确定?”西尔维奥看着阿洛特说。
落地窗完完全全地敞开。寒冷的夜风浸透了刺客的背部,但他没有立刻离开。西尔维奥变化的神情落在他眼中,一帧一帧地落入庞大的寂静。阿洛特又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他的肾上腺素在飙升,说不好是为了信仰之跃做准备,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一个没有任何防备的圣殿骑士就站在那里,对一个刺客来说,要杀死他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可以迅速冲过去,或者只是抬一下手,掷出飞刀——有太多的方式,可以让阿洛特在十秒之内完成这场简单利落的谋杀。然后,他就可以远走高飞,而不是被圣殿骑士叫来的人手立刻堵在这里。
但他没有。
‘我确定。’他轻声回答。
阿洛特倒进了风中。
第48章 三合一章
阿洛特从河里爬上来, 翻到岸上。没有时间去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他现在必须立刻离开,除非圣殿骑士会好心到在这种时候也为他遮掩行踪。但那是不可能的。
数不清的红点正在赶来包围他的路上, 鹰眼看到了这一点。如果他能像艾登那样随身携带榴弹发射器, 事情肯定会变得轻松很多,但阿洛特怎么也没法搞清楚艾登是怎么把那么大的家伙塞在风衣下面的。
不过, 阿洛特也拥有丰富的逃生经验。他把兜帽戴起,迅速搜寻附近的地铁站。一辆列车恰好赶到, 阿洛特跑上楼梯,匆忙推开挡路的人,铁板被他踩得咚咚响;他根本没来得及买票,鹰眼注意到下了车的收尾人在朝他上岸的地点迅速聚集, 已经有人在包围地铁站。
阿洛特一路冲过去, 在他眼前的列车播报即将关门的提示。持枪的收尾人正在上楼梯,他听见了同样紧急而短促的脚步声。阿洛特一手撑着检票闸机, 借力轻松翻过,闯进列车里。车门在他身后合上。他侧过头,看到收尾人同时出现在二楼。
列车开始运行。他们来晚了。
阿洛特对他们笑了笑, 随后一个矮身翻滚,躲进连排座位后。火光四溅,子弹凿穿了玻璃车门,叮叮当当地散落在车厢里。一片惊呼,乘客四散而逃。
但无论如何, 收尾人追不上这辆地铁了。地铁的晃动逐渐平息,稳定地向前进行。
阿洛特在车厢里前进。他拿着手机, 翻了翻收尾人内部网站,一点也不意外地看到自己的赏金正在以恐怖的速度迅速攀升。每一次刷新, 他名字后面紧跟着的零都在暴涨。
天啊,他现在的名声是真的和艾登并驾齐驱了。他们一定是知道了一切。所有阿洛特曾经杀过的人,那些家族,那些权贵,他们中的一部分坚持着没有在十年前溃散,也所以在今天得知真凶后发起了恐怖的反击。
这一切终于发生了,但不知为什么,阿洛特的心情反而很平静。他把手机按灭,塞回口袋里。他来到了车头,乘务员好端端地坐在那里,也许是因为他身后有一扇上锁的保险门;但门的上半面玻璃可没法“上锁”。
阿洛特掏出M1911,对着锁正上方的玻璃连开两枪。映出他沉默身影的玻璃随之碎裂。在地铁前进的轰鸣声中,阿洛特把手伸进那个洞开的窗口,从里面打开了保险门,大步迈进车厢。
乘务员在他开第一枪的时候已经熟练地抱头缩进角落。阿洛特看了他一眼,制服小哥正在摸向紧急按钮的手忽然僵住。
“那个按钮是做什么的?”
“没…没什么,”乘务员发着抖,“它就只是……”
“我建议你不要叫来乘警。”
阿洛特踱到他面前。地铁在隧道里拐了个弯,区间灯的光亮雷电般在刺客脸上闪现。乘务员有一瞬间看清了他兜帽下的双眼,很快低下头。他还不想死得那么快。但出乎意料的是,他面前的罪犯蹲了下来,掀开兜帽,注视着他的眼睛。
“如果你那么做,一切就会变得很麻烦。”阿洛特对他说,“我会不得不把他们打倒,或者杀死,而如果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你也不会幸免。我相信你也不会希望出现这种情况,是吗?”
“…是的,先生。”乘务员躲闪着他的目光。
“很好。既然我们现在达成了共识,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小忙。”阿洛特偏了偏头,“我需要你紧急停止这辆列车。只需要它停下十秒钟,在我下车之后,你就可以重新启动它。事后,你的账户也会被转入一千美金。十秒钟,一千美金,你觉得怎么样?”
乘务员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向上移了移,看到红发青年正微笑着注视着他。
“…如果我拒绝会怎么样?”他壮着胆子问。
阿洛特没有回答。他只是从腰侧再次拎出M1911,用枪口撇开大衣,稳稳地指向乘务员。后者立刻与他达成共识,擦着汗回到操作台前。列车高亢地鸣叫着,在轨道上擦出一连串火花;仿佛有一个无形的主人在喝令般,它不情不愿地在两站之间停住。
“车门在左侧开启。”列车广播自动播报。
阿洛特跳下列车,进入轨旁通道。列车迫不及待地关上门,继续前行。在擦肩而过的猛烈呼啸中,阿洛特闪进离他最近的一扇门。
地铁维修通道。
这里亮着幽暗的灯,但对拥有鹰眼的刺客来说完全足够。他在通道中前进,时不时地弯腰矮身,或者翻看沿路摆放的设备箱里是否有正好趁手的东西。
再走出通道时,阿洛特已经完全换了装扮。稍大一号的工作帽被他往前拽了拽,压住他额前的红发;深蓝色的整套工作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固定裤子的皮带上挂着手电筒和小型工具袋,裤腿收紧塞在安全鞋里。
没有人注意到他。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回到最开始上车的那一站,提着工具箱的阿洛特若无其事地走出维修通道,离开地铁站。有几辆车停在地面上,阿洛特观察到里面空无一人,大概正忙于搜寻他的位置。阿洛特左右看了看,在确定没什么人在注意这里之后,忽然抬起手肘用力撞上车窗,玻璃应声而碎。
收尾人的车变成了他的。阿洛特从内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维修工具箱被他随手抛到副驾驶上,阿洛特扯出电瓶正极线和起动机控制线,把它们拧在一起。
电弧燃起的火花一闪而过。发动机大叫一声,又很快陷入沉寂。
也许他只是运气不好。阿洛特准备再试一次。他习惯性地打开鹰眼,又扫了眼周围环境。但这一次,他僵住了。
“下车。”
阿洛特缓慢地转过头。他看到西尔维奥站在车窗边,枪口对准了他。
“…你什么时候来的?”阿洛特说。
圣殿骑士没有回答。他的枪口向下移了移,子弹高速旋出。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阿洛特手中的电线再次爆发出火花,在发动机的咆哮声中,刺客猛地踩下油门。车立刻飞驰而出,那一瞬间飙升的肾上腺素几乎让阿洛特忽视了大腿中了一枪的疼痛。
但很快,他也无暇去理会这件事了。车后传来几声枪响,阿洛特明确地听出那几枚子弹击中了什么,金属外壳被重重地敲响。
下一刻,油箱爆炸。车辆猛地掀翻,阿洛特没来得及跳出窗外。在一片模糊的火光与热量中,他挣扎着爬出驾驶座。车鸣,惊呼,以及劈里啪啦的燃烧声环绕着他。世界颠倒,穿过这所有的声响,阿洛特听见熟悉的短靴声由远及近。
“你不是唯一一个会在这段关系中给对方贴追踪器的那个人,刺客。”
那个熟悉的声音平稳地说。
事实上,阿洛特没那么做。但他清楚这件事已经不再重要。他费力地抬起头,看到火光中,圣殿骑士冰冷地俯视着他。
这是他在陷入昏迷前最后记得的一个场景。
——也是他从昏迷中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圣殿骑士坐在他面前,抵在扶手上的右手撑着脸,身体也倾向右侧,正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捏在手里的一打纸质材料。阿洛特花了一些时间才认出他。和以往的手工定制套装不同,西尔维奥此时的着装堪称随意,轻便运动,甚至看起来像个年轻的大学生。
在他头顶,灯光幽幽地照了下来。阿洛特扫了一圈,只能辨别出自己大约身处一间牢房。在西尔维奥背后,有一扇生锈的铁门,在成人眼睛的正常高度,一节小小的窗口被遮住。
“别看了。你没可能逃出去的。”圣殿骑士头也不抬,“你不知道这里关押过多少刺客。”
“但总会有人去做这件事。”阿洛特说,“总会有人成功。”
西尔维奥翻页的手停住了。他的一切动作也一样。只有他冰蓝的双眼向上翻了翻,盯住刺客。
“包括偷窃,入室,谋杀,以及一系列罪行?”圣殿骑士诘问,“别把话说得那么正义。你明知道自己究竟做过什么。即便枪毙你一万次,也无法让你在这人世偿还罪行!”
比起那言语的内容,他的语调轻柔得惊人。仿佛火焰在冰层下蒸腾。见阿洛特没有回答,西尔维奥把那叠纸飞快地翻回第一页,在他面前抖了抖。
“看看这一长串人名。你难道还要为自己辩解吗?”
“我认罪。”阿洛特平静地回答。
窄小的牢房陡然陷入寂静。西尔维奥看了他一会儿,翻到下一页。
“卢卡斯·费尔法克斯,”他低头念出,“逝于四十三岁,曾任麦克尼尔医院副院长。一个妻子,两个孩子。”
“我认罪。”
“亨利·瑟斯顿,逝于五十八岁。曾任霍伊恩储蓄银行行长……”
“我认罪。”
“夏洛特·格雷厄姆,……”
“我认罪。”
西尔维奥顿了顿。他翻页的速度变快了。
“本杰明·霍桑。”
“我认罪。”
“奥利维亚·圣克莱尔。”
“我认罪。”
西尔维奥皱起眉。纸张在他手中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艾登·罗伊斯顿,伊莎贝拉·蒙特罗斯,索菲亚·阿什顿——”
“我承认这所有的罪行。”
圣殿骑士猛地把这些纸扔了出去。记载着一条条生命的纸张轻飘飘地在空中飞舞着,缓缓落地。黑白的图片与文字在他们眼前晃过。
仍然是一阵噬人的寂静,直到西尔维奥再次开口。
“…塞巴斯蒂安·加拉哈德,奥丽莉亚·加拉哈德。”
“…我认罪。”
“为什么?就因为他们挡了你们的路?他们所有人?”西尔维奥抬起头,“你平时可不像现在这么沉默,什么叼走了你的舌头?告诉我,刺客!如果你知道这是无法被赦免的罪行,为什么你当年要犯下?如果你认为他们死得其所,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
“相信我,西尔维奥,”阿洛特低声说,“如果站在这里的不是你,我是一定会为自己辩解的。”
“别,那么,叫我。”圣殿骑士只说。
那片寂静又回到他们中间,仿佛冰河隔开两岸。直到敲门声响起。
“还没结束。”西尔维奥皱眉回答。
但敲门者泰坦然自若地打开门走了进来。钥匙在他手指上转了一个花哨的圈,莱昂纳多看了看站在中间的西尔维奥,又看了看被绑在床上的阿洛特。
“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他问。
“他是我的,”西尔维奥只说,“你别管。”
“即便是你的兄长要求你把他移交给我?”
西尔维奥看向莱昂纳多。他的表现在阿洛特眼中很正常,但莱昂纳多忽然笑了起来。“别那么紧张,西尔。他没那么告诉我——他也还不知道这件事呢。你哥哥最近正忙,我不认为这点小事需要被拿去打扰他。所以如果你想再和他玩一阵,我不会有任何意见。”
西尔维奥刚要开口,莱昂纳多忽然又眯起眼睛。他眼神中某种寒冷的东西让圣殿骑士停止了发言。
“但是,”他慢吞吞地说,“你知道什么最重要,对吧?”
西尔维奥静静地和他对视。
“我知道。”他说。
莱昂纳多对此笑了笑。他什么也没说,转过身走了。西尔维奥目送他远去后,走到门前,重新关上牢门。
“你可以把我交给他的。”阿洛特在他身后说。
“别说傻话了,”西尔维奥没有回头,“你只会死在我手里。”
他转过身。阿洛特望见圣殿骑士调整了一下手腕上某件事物的位置。刺客立刻反应过来那是什么:阿尔文留给他的袖剑。
“你要用他的袖剑杀死他的弟弟?”阿洛特说,“我不得不说,这一定违背了他的遗志。”就算是他,也会觉得这太讽刺了。
“即便他现在出现,我也不可能放过你。”西尔维奥心不在焉地回答。但突然,他的目光闪电般射向阿洛特,仿佛听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语。
“你刚才说什么?”
阿洛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要用他的袖剑——”
“后一句!”
“这违背了他的遗志,”阿洛特挑了下眉,“怎么了?难道你觉得他会很高兴在地狱里见到我?”
西尔维奥只用了一句话让阿洛特同样陷入震惊的沉默。
“他死了?”
他们面面相觑。阿洛特起初还以为西尔维奥在开玩笑,但没有人会开这种玩笑。西尔维奥也从来不是会开玩笑的那种类型。他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你不知道?”阿洛特端详着他的表情变化,“…天啊,你竟然真的不知道。他们从没有告诉过你?”
“告诉我什么?”西尔维奥重复。
“告诉你他们下令杀死了你敬爱的导师?”阿洛特说,“真的假的,你刚才还打算杀死他的——”
他住口了。西尔维奥没有在看他,只是慢慢地扶着扶手,在椅子上重新坐下了。阿洛特可以看到怎样的思维斗争在这个曾经一无所知的圣殿骑士头脑中发生,他的脸色是苍白的,但他的瞳孔燃烧着火焰。
有那么一瞬间,阿洛特没忍住露出了怜悯的眼神。事情对阿洛特来说一直很简单,有人杀死了他的兄弟,他的同期,他的朋友,那么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复仇。但对于面前这个圣殿骑士来说,事情似乎太复杂了。
他用手撑住了前额,似乎仍然在消化这件事。阿洛特看到一个指腹擦拭眼角的动作,于是移开了眼。
“…所以,”西尔维奥低声说,“那就是你杀死我父母的理由。那也是你杀死他们所有人的理由。”
“是的。”阿洛特看着那扇牢门。
“告诉我一切,刺客,”西尔维奥说,“请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
阿洛特转回目光。圣殿骑士正注视着他,尽管那目光绝对称不上友善,但也不再充满敌意的动荡。那里面混合了太多东西。
“你相信我?”
“只管说吧。我自有分辨。”
·
芝加哥,十年前。
阿洛特后来很少再回忆起这段时光。掀开某天夜里骤然降临的火光与硝烟,那是他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当他在雨里顶着书包离开图书馆,心里想的是论文的选题和逻辑架构,小组合作作业,排在下周的PPT展示……而不是与圣殿骑士的斗争,不是伊甸圣物的保护,不是谋杀计划的制订。
不是鲜血,不是硝烟,不是火焰与仇恨的灼烧。
阿洛特跑过卖着散发热气的食物的便利店,那里躲着年轻白人情侣,正在说笑着互相喂食;他跑过支着户外遮阳伞的咖啡店,坐在那里的金发女孩正在收拾平板与笔记,一手提着包一手握着卡布奇诺,准备转移到温暖的店内。
他在走廊放慢了脚步。学生们在公告栏附近为几张未署名的张贴新闻辩论着,阿洛特路过他们,依稀听见一些关于选票应该投给谁的争论,以及张贴者是否应该遵从规矩署名。他瞄了一眼公告栏上加粗的大写字母,但没参与讨论。当他离开时,学生们辩论的重点似乎已经转移到了他们应该如何确保自己的意志不被他人的声音操纵。
餐厅门口摆着意见征询的小黑板,阿洛特停下来看了一眼,旁边的藤条木框里还剩一些圆形表情磁贴。微笑表示对餐厅最新推出的菜品满意,撇嘴表示不满意。很显然,小黑板上贴满了撇嘴表情,零星几个微笑表情被淹没在不满意的海洋中。阿洛特笑了一下,也拿起一个撇嘴表情贴上。
最后一段路没有遮挡。阿洛特拉起卫衣的兜帽盖上,跑回公寓。
他把双肩包提到玄关的鞋柜上放下,拿出里面的笔记本电脑。阿洛特随意地扫了眼鞋柜上摆着的香槟玫瑰,确认她还好好地开放着。但忽然,他的目光定住了。
他摆在鞋柜上的一排小纪念品少了几个。那是黑色线条的跳舞小人摆件,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但那是他参与推理社团竞赛赢回来的纪念品,一套二十六个。
现在,还剩下二十三个。
阿洛特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慢慢地扫视了一圈客厅,发现了更多的异常。沙发上的抱枕换了位置,挤在一边,原本在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瓶喝到一半的…可乐。
阿洛特定定地看了那瓶可乐一会儿,挑高了眉毛。他走到冰箱前,打开看了看,毫不意外地发现里面的冰可乐被洗劫一空。他叹了口气,但笑了起来。
“伙计们,”阿洛特没回头,“我上次说过给我留一瓶的吧。”
他的两侧肩膀各被重重地拍了一下。悄悄潜到他身边的同期们哄笑了起来,把阿洛特向后拽进拥抱中。
一条毛巾迎面落了下来,不知道是谁的手在大力替他擦去头发上的雨水。阿洛特被揉搓得什么也听不见,大概是布拉德利在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艾弗里笑着递来一瓶留给他的可乐,阿洛特匆忙接过。阿尔文握着他的肩膀,把他转了个面,推进客厅。
“好啦,好啦。”
阿洛特把毛巾从脸上摘下来,塞到脖子上。他的头发确实被擦干了,甚至被揉出了静电,蓬松地支棱着。阿洛特尝试用手指理了一下,反而只是让它变得更炸了。他们笑着,阿尔文飞快地伸出手,又揉了一把阿洛特刚刚理过的地方。
“好久不见,阿洛特。”他们说。
·
“…这一切开始于十年前。”牢房里,阿洛特说,“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有一天我忽然得知我的同期死于非命——包括阿尔文,我的哥哥,他和我也是一期的——芝加哥兄弟会分部转告了我这件事,并且告诫我早日离开芝加哥,以防圣殿骑士的报复。”
“你还记得具体的日期吗?”
“记得。那是芝加哥那一年最热的一天。”
“他们告诫你离开,但你没有。”
“我当然没有。为什么会是我防备圣殿骑士的报复?他们杀死了我的兄弟,应该小心被报复的是他们。”
圣殿骑士凝视着他,没有说话。灯光投在他脸上的阴影闪了一下。阿洛特看着他。也许这是唯一一个不会在阿洛特如此发言之后对他大声斥责的圣殿骑士,阿洛特忽然讽刺地想,因为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情错综复杂。
“我一路追查下去,”阿洛特说,“最后查到谁,我想你也心里有数。”
“这不可能。”西尔维奥皱眉。
“如果你认为我的复仇找错了对象,你得拿出理由说服我。”阿洛特说,“否则我会认为你只是无法相信这件事。”
“你认为他们有什么理由要杀死阿尔文,还有你的其他同僚?”西尔维奥问。他说话时的语调已经归于平静。
“你的耐心有点让我毛骨悚然了,圣殿骑士。”阿洛特说,“我不是说过了吗?现在应该是你说服我。”
西尔维奥看着他。他那种平静的神情里似乎蕴含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真相,让阿洛特忽然感到一阵更深层的寒冷。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要阻止西尔维奥开口。
但他没有来得及这么做。
“因为是他们雇佣了阿尔文来教导我。”西尔维奥说,“他们收养了我,一个刺客的遗孤。而且他们在确保我知道这件事的同时,将我视为己出。我相信你明白这其中的意味。”
轰的一声。仿佛有一个炸弹贴着阿洛特的耳旁爆炸了。他几乎能听到血液倒流的声音,在耳旁嗡鸣。牢房单调死板的白光忽然在他眼前跳起舞,坐在那里的西尔维奥的身影拉远又拉近,在这短短的距离中,阿洛特竟然没法看清他的脸。
“这——这不可能!”
“怎么没可能?”圣殿骑士的声音也忽大忽小,“你从来没疑惑过我为什么拥有伊述血统吗?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当你说到海尔森·肯威的时候。众所周知,伊述血统总是出现在刺客后裔中。”
“你——但是——”
“不过,也许亚诺·多里安会是一个更合适的比喻,因为我的养父母对我一直很好。”圣殿骑士轻飘飘地说,“但眼下看来,你可能更像是他。在杀错人的那方面。”
这不是真的。就算事情像他说得那样,加拉哈德夫妇曾经和阿尔文达成和约,在那之后撕破脸也是很常见的事情。他们仍然有可能是发出击杀命令的来源——但即便是在混乱的思维下,阿洛特也清楚这串逻辑忽然变得没那么牢固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希望这是圣殿骑士为了让他陷入混乱而使出的诡计。但西尔维奥没有乘胜追击。他只是高傲而怜悯地看着刺客,体贴地等待着他恢复神智。
“…这是真的吗?”
阿洛特轻声问。他尽了最大的努力,直视着西尔维奥,但后者轻易地看穿了他颤抖着的眼睫毛背后隐藏的心情。即便是严刑拷打,刺客往往也不会露出这种神情,而是反唇相讥,倔强得像一块石头;但奇怪的是,只是简单几句话,这个刺客就被攻破了心理防线。
圣殿骑士端详着刺客的神情。也许他得到了满意的结果,那种高傲与嘲讽的姿态被他收了起来。西尔维奥收起下巴,回到平视着阿洛特的状态。
“如果你相信我。”西尔维奥简洁地说。
阿洛特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他疲惫地开口。
“那你呢?你相信我所说的话吗?”
西尔维奥闻言挑眉,仿佛听到了什么荒唐至极的发言。他笑了一下,走近阿洛特,后者被绑在床上,只有眼睛跟着他转动,看着他越走越近,直到圣殿骑士靠在床边停下,俯身细细地打量他。
“也许你应该再审视一下自己的处境,”西尔维奥轻柔地说,“现在轮不到你问我是否相信你,刺客。你杀了我的父母,这是确凿无疑的事情,我可以在任何我喜欢的时间把你杀了——没人会发现这一点,也许是因为你自作聪明地抹除了自己在ctOS里的档案。”
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圣殿骑士未被扎起的长发散下,垂到刺客眼前,仿佛漆黑的绞绳。他凝视着屏住呼吸的阿洛特。
“但是,”西尔维奥说,“我暂时不会那么做。你对我还有用。我们恰好有共同的敌人,刺客,我相信你也会想要知道是谁在暗中杀死了你的同僚,又是谁愚弄了你——至少,我很想知道。你怎么说?”
“我确实很想知道。”阿洛特轻声回答。
“很好。在那之后,我会和你算账,”西尔维奥重新站直,“我会和你把每一笔账都算得清清楚楚,包括你先前对我的窥探和欺骗。尽管不是现在。别想逃跑,特里斯坦,我可是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的。”
“我不会走的。”阿洛特说,“你以为我愿意就这样充当别人手里的刀吗?”
西尔维奥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笑了笑。“你最好不。”
他们再次达成了合作,过一段时间,阿洛特就会想办法越狱。但明面上,西尔维奥宣称他在逼问刺客金苹果的所在,因为一切已经被他弄清楚了,那就是阿洛特·特里斯坦既是十年前犯下一连串惊天谋杀的主谋,也是在哥谭夺走金苹果的刺客。让他承认前者很容易,只是刺客实在太过倔强,怎么也不肯说出金苹果的所在。
“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关心金苹果的。”
随着莱昂纳多日渐不善的眼神(尽管他声称自己只是路过),阿列克谢还是听说了此事。他认为西尔维奥花费了太多时间在刺客与圣殿骑士的无聊争端上,提醒他是时候将工作重心转移回到公司的发展。
“让艾伦·里金为他自己的麻烦操心。”阿列克谢不屑,“我们没必要替他找到一枚金苹果——你不会真的认为那个卫星计划能成吧,西尔?”
“我不清楚,兄长。”西尔维奥显得忧心,“但是兄弟会已经有两个金苹果了。他们可能会使用它来扰乱我们的统治。”
“即便没有金苹果,一个杰出的刺客也能仅凭他自己的能力毁灭整座城市。”阿列克谢指点他,“先把你的本职工作做好,西尔,至于那些容易把手弄脏的事情,会有别人去做。”
西尔维奥看向阿列克谢的双眼。他突然心里一跳。
“兄长——”
“别再管这件事了。”阿列克谢顿了顿,“莱昂纳多会接手。”
当西尔维奥回到那里时(他已经尽可能地快了,但他不能让阿列克谢看出他的急切),阿洛特已经不见了踪影。小加拉哈德随手拽了一个路过的守卫,“这里的刺客去了哪里?”
“…那位大人带走了他,先生。”
“莱昂纳多?”
“是的,先生。”
“他有没有说过带他去哪里?”
“没有,先生。”
莱昂纳多当然不会说出他把刺客带到了哪里。西尔维奥甚至没能找到他。只有从他自己的记忆里,那些莱昂纳多可能是无意提到过的细节,西尔维奥才能勉强拼凑出一些莱昂纳多可能身处的地点。事实上,他总是时在时不在的,没人知道他不在公司时在做些什么。西尔维奥从来也没问过。因为莱昂纳多直接对阿列克谢负责。
直到此时,西尔维奥才意识到一点,那就是他一直以来过于忽视莱昂纳多发挥的作用。那些光明后的背面,他从来没有费心去看,也从来都有人替他们把手弄脏的部分。
而那部分并不会因为他没有在意,就不存在。
·
芝加哥,塞巴斯蒂安健康行为医学研究所。
在上百年的历史沿革中,这座医院改过许多名字;在老加拉哈德十年前过世之后,为了纪念他做出的贡献,它再度更名为塞巴斯蒂安。但不变的是,它永远是一座不对外开放的私人精神病院。
塞巴斯蒂安健康行为医学研究所致力于处理各类精神健康问题,如精神分裂、被害妄想、心理障碍等,并采用综合治疗模式,结合药物治疗、心理治疗和生活方式干预等方法,以期提高患者的治疗效果和生活质量。
至于患者的意见?天哪,他们已经是精神病人了,谁会听取他们的意见?他们几乎个个都是偏执狂,被害妄想,认为这个世界是一座巨大的战场,有邪恶又位高权重的反派在尝试统治世界,而他们是英勇的战士,试图从反派手中保护人民。他们甚至为敌友阵营分别取了两个特别的名字,敌人是圣殿骑士,而他们自己——
“又一个刺客?”
负责登记的医师漫不经心地问。阿洛特震惊地瞪大双眼,但周围没有人对此表示出惊讶与疑惑,只是见怪不怪地忙着自己的工作。
“什么叫‘又一个刺客’?”阿洛特问。
医师抬了抬眼睛,“你会知道的。别乱动。”
在被两个大汉按住的情况下,阿洛特觉得自己也很难乱动。医师戴上医用手套,捏着阿洛特的下巴,用手电筒照了照口腔。他照样检查过阿洛特的眼球,后者被那支小手电的光亮晃得睁不开眼。
身高、体重、体温、血压、心率、呼吸频率……一系列身体检查。只有在抽血的时候阿洛特反抗激烈,差点撞翻一堆体型约等于两个他那么壮的看守人员,但那于事无补。早有预料的医师按下安保呼叫铃,端着麻醉枪和肌肉松弛剂的保安破门而入。
“别紧张,刺客,”站得远远的医师尝试安抚他,“你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们会向你解释的。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其实很安全,你不需要再战斗了;冷静一些,刺客,我们是来帮忙的。”
“我不需要帮忙!”阿洛特挣扎着大喊。但他中了一针。他努力维持清醒,他知道自己对药物有一定的抗性,针对正常体重的剂量不一定能立刻放倒他;然而这一次,药物很快起效了。
“…和其他人一样,”在彻底昏过去之前,他隐约听到医师在飞速记录,“需要超出剂量的药物才能让这些自称刺客的患者稳定下来。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也会较常人更早清醒。
“他们总是更早清醒。……”
第49章 第 49 章
“这几天睡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阿洛特说,“如果你知道头顶有个摄像头盯着你,你能睡得好吗?”
“你不是第一个提出抗议的人, ”医师低着头写病历, “但请见谅,特里斯坦先生, 我们总是很担心患者在独处时做出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情。这并不是没有先例。不过正常情况下,我们是不会一直盯着摄像头看的。”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 缺乏隐私对一个正常人来说有多致命?我猜没有。”
“你认为这是你睡眠问题的主要原因吗?”医师问。
坐在椅子上的阿洛特扭过头,没有说话。他轻轻蹬了一下桌腿,拉远了和医师的距离,然后把右腿搭在了左膝盖上。
“我们通常会把刚搬进来的人安排到有摄像头的房间, ”医师对着他的侧脸说, 语调和缓,“但如果他们前几天表现良好, 我们会评估转移到无监控房间的可能性。”
阿洛特转过脸,看着他。
“你们怎么定义‘表现良好’?”
医师的回答是抽出测评表,从桌面上递给他。
“你可以自己看。”医师说, “平均达到八分,就算表现良好。”
阿洛特拿起那张纸,举到面前看了一会儿。
“我觉得我能拿满分。”他把纸往旁边挪了挪,看向医师,“评估流程呢?”
“就是我们正在进行的这场谈话。”
“你的意思是, ”阿洛特转了转眼睛,“如果我们的谈话进行顺利……”
“是的, ”医师赞许地说,“我会想办法帮你转房间。所以如果你认同这一点, 我们不妨回到刚才的话题。”
阿洛特看着他。
“你认为造成你睡眠问题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医师换了种问法。
阿洛特的呼吸有一瞬间短暂的停顿。他眨了眨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完全尊敬你们的工作,医师,”阿洛特说,“我理解你们在尝试帮助人们。”
“我好像听到了一个‘但是’。”
“但是我不是自愿来到这里的,”阿洛特挑了挑眉,“所以也请你理解,当你主动向我提供‘帮助’时,我会感到冒犯。这种话题我通常只会和朋友聊起——而且是那种已经建立起信任关系的朋友。”
医师看了他一会儿。
“我明白了,”他说,“所以…你觉得我们有可能成为朋友吗?”
“不。”阿洛特平静地说,“只要我不能够凭借我的心愿选择离开,只要你的意见可以决定我的处境,只要我不是自由的——我们就无法成为朋友。”
这次医师花了更久的时间注视他。但没有太久。
“我明白了。”他说。
“希望你能够客观地理解这一点,医师,”阿洛特说,“我这么说,不代表对你个人有任何意见。”
“我完全理解,”医师说,“我和很多住在这里的刺客交谈过,你表现出的态度已经是他们之中最友善的了。”
他站了起来,拿走了桌面上的材料。阿洛特坐在原地,抬头看他。
“我们可能需要一些时间讨论你的情况,”医师出门前对他说,“不过,我想不会太久。”
那确实不太久。当天下午,阿洛特得知他关于转移房间的申请已被批准。那天晚上,他就被带到了餐厅;尽管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这座精神病院原来还有公共空间。
但他什么也没问。带他前来的两位保卫在鹰眼视觉下呈现出危险的红色,尽了职责之后就沉默地站到了一边,注视着在公共空间里活动的“患者”们。
在他们的注视中,阿洛特慢慢走向取餐窗口排着的队伍。他打量着这个由白色极简线条组成的空间,桌椅、餐具,甚至墙上的画框,边缘都是无法伤人的钝弧形。圣殿骑士为了不让他们找到武器真是费尽心思,阿洛特一边打量着,一边想,但聚集起如此之多的刺客这件事本身就是危险的。
说真的,上一次他在鹰眼视觉中见到如此多象征盟友的绿色还是在兄弟会的某个秘密据点。
“你看起来有点眼熟。”排在他后面的人和他搭话,“新来的?”
“是啊。”阿洛特说,“你看起来也有点眼熟——一份意大利面,还有一份奶油蘑菇汤,谢谢——哦,你嘴角上有道疤。”
“每个人见到我都这么说。——我要一份牛排和一份洋葱汤。”
阿洛特跟着他加入了一张长桌。刺客们低声的聊天在他们到来后静了静,阿洛特可以感觉到他们谨慎的目光在他脸上打转,但没有恶意。阿洛特也大大方方地打量了回去,试图寻找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但没有见到任何失踪的熟人。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一件好事。
“嗨,”阿洛特用叉子卷起面,“我是阿洛特,十年前在芝加哥待过一段时间。有人听说过我的名字吗?”
“你就是那个‘阿洛特’?”
斜对面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阿洛特循声望过去,是一个高眉深目的刺客。她铂金色的长发简单盘在脑后,英气利落的脸颊上镶着的紫色双眼正审慎地凝视着他。
“我不确定你说的是哪个‘阿洛特’,”阿洛特回视 ,“但我没听说过其他‘阿洛特’。所以我猜,我就是你说的那个‘阿洛特’吧。”
“不是吧!”另一个方向响起一声小小的惊呼。这声音听起来更年轻些,来自一个棕发年轻刺客,“你就是那个传奇的阿洛特·特里斯坦?他们都说你把整个芝加哥翻过来了!”
阿洛特不清楚他说的是哪一次,只是礼貌地朝他笑了一笑。
“乔纳森!”
坐在他旁边的非裔刺客顺手抄起香蕉敲了一下年轻刺客的手臂,乔纳森后知后觉地瞟了最开始说话的女性刺客一眼,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不好意思,我打断了。”
“算了,”女性刺客习以为常地摆了摆手,“如果他就像他说的那样,是阿洛特·特里斯坦,那么圣殿骑士无论接受谁的投诚,也不会接受他的。”
刺客们短暂地交换了一下目光。仿佛有一场投票表决在他们简单的对视中完成了,最开始说话的刺客转向阿洛特,“我是伊莲娜。”
她的自我介绍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这张长桌的活跃气氛。其他刺客纷纷开始向阿洛特自我介绍,保安有些怀疑地看向这里,但注意到他们只是在说话,没有别的行动之后又移开了目光。
“叫我约翰逊就行,”阿洛特身边的刺客对他指了指自己嘴上的疤,“以及我既不是大导师的后代,也不是二导师的后代。我只是小时候从床上掉下来过。”
“一定有很多人问你那个问题吧?”阿洛特笑了。
约翰逊一边点头,一边切牛排,“虽然我很希望我是,但假的真不了。你有先祖吗?”
“唔,有一个,”阿洛特想了想,“他是哥谭人。”
“所以他就是你上次在哥谭大闹了一场的原因?”
“差不多吧。”阿洛特问,“那就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所以你是刚进来的吗?”如果他在那之前被圣殿骑士塞进这座精神病院,他们不太可能在这期间得知外面发生的事情。
但约翰逊把牛排咬到嘴里,冲他神秘地笑了一下。
“不。”他只说,“我建议你吃快点,到点了他们就会让我们回房间。还有,别顺走这里的餐具,因为他们会在收走餐盘的时候清点。”
阿洛特的动作顿了顿。然后他动作幅度很小地从袖口倒出一把餐刀,轻轻放回桌面上。
“很好。”约翰逊毫不意外地挑了下眉,“别怪我多嘴,我这么说只是因为上次有个新人不听劝,藏了把叉子。然后他被关了一周。”
“别担心,我一直很听劝。”
有什么铃声响了起来。应该是时间到了,刺客们纷纷加快了动作,在上交餐具后没有迟疑地离开餐厅。约翰逊比阿洛特快一步,但他在起身时动了动嘴唇,低声说,“晚上别睡太熟。”
阿洛特很确定这话是对他说的。他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因为他相信这代表了一件不能被发现的秘密。直到这时,他才真正高兴起来,心中忽然充满一阵安宁的愉悦,就像是回家了一样。
尽管他们仍然处于圣殿骑士可能的监控之下,尽管他们看似失去了人身自由,但圣殿骑士会知道把一群刺客聚起来是多么错误的决定。他们会看到这一切的后果的。他们会知道刺客们永远不会屈服,永远会找到自由之路。
阿洛特按捺住他的心情,尽可能平静地收拾了餐具,什么也没拿走。就在他即将离开餐厅的时候,那个叫乔纳森的棕发年轻刺客恰好和他擦肩而过。
“愿你心宁平安。”乔纳森悄声说。
“愿你心宁平安。”阿洛特轻声回答。
“有人想见你,”乔纳森紧接着说,“做好准备,特里斯坦。”
他投来的眼神有一瞬显得格外意味深长,但阿洛特不确定那是不是因为乔纳森恰好路过光照不见的阴影处。他没来得及问什么问题,在保安走过来之前,乔纳森已经转过身,轻快地走进了走廊。
第50章 第 50 章
凌晨三点, 阿洛特忽然惊醒。约翰逊不知何时进入他的房间,但刺客没有靠近他,只是向门口偏了偏头, 对他示意。
阿洛特立刻翻身而起, 毫不犹豫地跟上。
熄了灯的走廊笼罩在迷雾般的黑暗中,失去红光的摄像头沉睡在墙沿;他们轻轻地经过, 沿途的房间依次打开,刺客们悄无声息地跟上, 又在拐角处水流般分散。他们的动静不会比鸟雀飞过树梢更响,只有在掠到近前时,才会被发现动静;阿洛特紧跟着约翰逊,随着他在通道里巧妙地拐弯, 躲过夜间的巡逻。
阿洛特想过这条路会通向哪里。
十几年前, 他也走过这样一条类似的路;当阿洛特结束农场的训练,成长到导师们认为他可以尝试去完成任务的时候。那个据点如今已在圣殿骑士的清洗中失落, 但阿洛特仍然会在睡梦中时不时地回想起那条路——那条决定了他是否已经成为一名刺客的道路——长长的走廊,陈旧的画框,幽暗的火光, 以及刺客们的注视和低语。
“我们到了。”
约翰逊停在一扇虚掩着的门前,示意他先进。通过鹰眼视觉,阿洛特看到里面已经站着几名戴着兜帽的刺客,金色的光源围成一个等待着缺口被填满的圆圈。
阿洛特深吸了一口气,推门入内。
刺客们的目光从兜帽下安静地投来。没有人告诉他怎么做, 但阿洛特福至心灵地走进那个缺口。
“——当其他人都盲目追寻真理的时候,记住:”
阿洛特猛地震住了。他抬起头, 难以置信地看向正对面的刺客。仿佛被雷电击中般,阿洛特发现那名刺客的嗓音与身形竟然如此熟悉!他听起来就像是…就像是!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 那名刺客从兜帽下抬起眼,注视着他。阿洛特从来没有觉得鹰眼像这样没用过,只是因为它无法在黑暗中看清他人的样貌。但阿洛特隐约看清了那灰色兜帽掩盖下熟悉的下巴。他绝对不可能认错。他们一起长大,没可能因为盖上兜帽就认不出彼此。
他看起来比阿洛特记忆中的瘦了一点。不,不止一点——如果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十年,谁都会这样!
阿洛特不由得上前一步。他几乎想立刻掀开那名刺客的兜帽,一探究竟;他太激动了,没有注意到刺客们正因他久久的沉默开始低语,而他试图上前的动作引起了警惕。
只是一步,就有人立刻挡在了他面前。阿洛特甚至听见了熟悉的出鞘音。这清亮而危险的声响唤回了阿洛特的理智,他刹住了脚步,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刺客们。
“别那么做。”那名刺客轻声说。挡在他面前的刺客似乎坚持了一下己见,但没有太久,最终顺从地站回原位。
阿洛特没有看他们。他直直地望着对面的那名刺客,现在他更加确定那是谁了。
他也一定知道阿洛特是在想着什么。那名刺客当着阿洛特的面摘下了兜帽。
“当其他人都盲目追寻真理的时候,”阔别十年的阿尔文·特里斯坦对他说,“记住——”
“…万事皆虚(nothing is true)。”阿洛特喃喃回答。
“当其他人的思想都被法律与道德束缚的时候,”伊莲娜说,“记住——”
“万事皆允。”
“我们躬耕于黑暗,却服侍于光明。”约翰逊说。
刺客们低声应和,信条的誓言海浪般涌过房间,“我们是刺客。”
他们纷纷摘下兜帽。但阿洛特根本没有心情去注意其他人,只是笔直地盯着他的同胞兄弟。
“我必须说,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出现在这里,”阿尔文对他说,“我也从来不希望你会出现在这里。因为那意味着你终于也还是走上了这条路,阿洛特,尽管我建议过你留在后方,而你当时也照做了——我以为你会远离这些争端,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我要如何置身事外,”阿洛特轻声问,“当你口中的‘那些争端’卷入我最在乎的人们?”
阿尔文没有说话,只是忧愁地望着他。
“其他人也活着吗?”阿洛特问,“艾弗里,还有……”
“不。”阿尔文阻止了他,“别再说了。”
“为什么不说?”伊莲娜打断了他们的交流,“你不可能瞒着他那件事,阿尔文。这很重要。”
阿洛特在他们之间来回看了看,“还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事情?”
阿尔文看了伊莲娜一眼,不说话了。伊莲娜转向他。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伊莲娜对他说,“但我想你应该知道。不仅是因为这关于你可能在乎的人,也因为我们需要让你明白某件事——布拉德利背叛了我们。他没能坚持下来。”
“他——什么?”
“十年前,”阿尔文开口讲述,“我们在一次行动中被圣殿骑士抓了个正着。我后来得知,他们可能伪造了我们的死亡现场,目的是让其他人不对我们的失踪起疑。那已经是他们惯用的手法了。所以你可能一直以为我们早就死在了十年前。”
他停顿了一下。阿洛特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也许他们不会知道,但也许他们也能猜测到,对方同时在想的是什么。十年前的火光,硝烟,煤气管道爆炸的报道,没有尸体——但爆炸中,从来都难以找到被炸得粉碎的人身碎片。更别提遇袭的刺客们确实在那里受了伤,留下了DNA。
“…其他兄弟姐妹也是这样的遭遇。”阿尔文继续讲述,“圣殿骑士伪造了我们的死亡证明,然后把我们送到这里,进行人体实验以及精神催眠。有人没能挺过去,而且不止一个。我们幸运而坚强地活了下来,就像你看到的这样;但也有些人,是通过出卖同伴活下来的。”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刺客们又轻轻骚动起来。阿洛特已经能够猜出来布拉德利做了什么,尽管他不愿意听到这种事。他环顾一圈,看到刺客们的神情各异;没有兜帽的掩盖,他们的表情显出真实的忧愁与愤怒。
“那些***!”伊莲娜飞快地说了一句听起来像是俄语的东西。阿洛特从她的语气判断出那可能是一句脏话。如果换做其他情况下,他一定不会喜欢别人这么说他的朋友,但此刻,阿洛特保持了沉默。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考虑,出卖同伴的行为都是无法被原谅的。”阿尔文平静地说,“这违背了我们的原则。所以,他们被我们驱逐了兄弟会。任何牵连到兄弟会的行为都将被在场所有人追杀到底——这也是每晚我们都会重申的事情之一,考虑到形势严峻——还有人要补充什么吗?”
他环视了一圈。没有人再开口,在沉默中表示认同。
“那么,”阿尔文说,“让我们回到今晚最初的目的。阿洛特·特里斯坦:尽管我们没人希望有更多的兄弟姐妹到来,但既然你已经站在了这里,要活下来的唯一办法,就是加入我们。不要对圣殿骑士吐露任何你所知道的细节。不要和医师谈论你对世界的认知。还有——”
阿尔文忽然冲他笑了一下。
“不要死,”他故作轻松地补充,“我们已经没法承受更多的死亡了。”
阿洛特哽住了。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十年前的阿尔文,那个他记忆中总是充满欢笑,轻松愉悦的兄长,正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我希望我能做到。”阿洛特低声说。
“你必须做到,阿洛特。”阿尔文随后拍了拍手,“好了,今晚就到这里。给我们兄弟俩留点私人空间吧?拜托你们了。”
刺客们缓缓散去。也有人没有离开,在角落里聚在一起,低声交流着。阿洛特没有去在意他们。他只是看着阿尔文。后者也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用手抹了把脸。当阿尔文再抬起脸时,他的肩膀已经松懈了下来。
“好久不见,弟弟。” 他轻声说。
阿洛特有一会没有说话。也或者是很久。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阿尔文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后知后觉地感到喉咙终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温热的液体涌上眼眶。
“我以为…”阿洛特哽咽着去抹眼角,“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阿尔文揽过他的肩膀,轻声安慰,“但幸运的是,我活了下来。嘿,别哭了,我都听到你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情了,兄弟。我还以为你长成一个超级坚强的硬汉了,阿洛特,不再是我那个会哭鼻子的小弟弟了。好了,好了,没事的。”
“我以为——”阿洛特把脸埋在手心里,瓮声瓮气地反问,“等等,你都听说了?”
“是啊。”阿尔文拍拍他的后背,“虽然一开始我不知道。但后来我们想方设法地联系上了外界,然后我就知道了。干得漂亮,阿洛特。你真的让那些圣殿骑士感到害怕了。你还记得导师当时怎么说的吗?你一直是我们中最优秀的那个。”
“你才是。”阿洛特没忘了反驳,“你是既优秀又努力的那个——你是那个天生的刺客。”
“别忘了我们是兄弟。”阿尔文朝他眨了眨眼,“所以如果我是天生的刺客,那么你也是。说真的,虽然我更希望你待在幕后,倒不是因为那一次任务你没能成功下手;你的心更软,更体贴其他人的感情,也更怜惜其他人的命运,阿洛特,所以我当时说你不适合这一行。
“当我那么说的时候,我的意思是你不适合杀戮。我没想到你仍然选择了这一条路——跨越艰难与险阻,你走到了今天。就像我们的父母一样,你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刺客;你践行的是你心中的正义,追寻的是你认定的理想…我为你骄傲,阿洛特。”
阿洛特愣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和从前一样的兄长,忽然泪流满面。
50-55
第51章 第 51 章
阿洛特久违地睡了个好觉。尽管他还有很多疑问没有来得及问出, 但在得知阿尔文还活着之后,他总是绷着的一根弦悄然松懈。当昭示着新一天到来的铃声响起,阿洛特才发现自己竟然睡了一个整觉。难以置信。
昨天夜里, 刺客们没有聚得太久。阿尔文很快就催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并承诺今天白天会在公共空间和他相见。
阿洛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来到公共空间。也是直到现在,他才在这栋建筑物里的楼层指引上发现, 这里的公共空间样式丰富得超过他的想象。除了餐厅,活动室, 图书馆以外,这里还有心理理疗室,冥想室,甚至还有一个室内花园。
阳光从天窗里洒了下来, 斑驳的光影在走道上流淌。阿洛特拂开柔软而茂盛的叶片, 在这里找到了阿尔文,后者正坐在长椅上, 抚摸着窝在膝盖上晒太阳的一只条纹短毛猫。
“他们认为让我们和生命多接触会有助于康复,”阿尔文头也没抬地说,“尤其是这种毛绒绒的小动物, 可以让我们的精神平静下来。”
那只猫从他腿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它看起来比在这里的任何人都要精神,威风凛凛地上下打量了阿洛特一圈,扭头跳下了长椅,很快钻进了绿色的植物堆里。
阿洛特不知道应该对此说什么。但当他收回目光, 看向阿尔文的时候,他注意到阿尔文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健康的苍白。昨天在夜里碰面时, 没有光亮的房间让阿洛特无法发现这一点。
“坐吧,”阿尔文对他说, “我猜你还有很多问题。”
“我确实有很多问题,”阿洛特在他身边坐下,“但你还好吗?”
他还记得阿尔文以前不像这么“沉稳”的时候。他热爱挥洒自己的精力,总是在探险和闯祸之间来回试探,像猫一样跃过房梁——敏捷而活泼,任何人看到那时候的阿尔文,都会从他的笑容中读出他是一个多么毫无畏惧的年轻人。
但现在,他旺盛而滂湃的生命力似乎被什么吸走了。阿洛特曾经以为那是阿尔文与生俱来的天赋——圣殿骑士必然从他身上夺走了太多东西,以至于他现在平静得像一抹幽魂。
“我有过更糟糕的时候,”那抹幽魂回答,“现在已经算好的了。你不会想要知道我经历过什么的。问点别的吧,阿洛特,让你哥哥在你面前留点颜面。”
“…我很高兴你还活着。”阿洛特生涩地说。
“我也很高兴这一点,”这次阿尔文肯定了他,“只有活着才能看到希望。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还能见到你。”他把胳膊搭在了阿洛特肩膀上,冲他笑了一下。阿洛特想要勉强自己露出同样积极的表情,但从阿尔文的眼睛里,他看得出来自己的掩饰并不很成功。
“我——”阿洛特深吸了一口气,“所以现在我能做什么?”
阿尔文挑了下眉毛,“我还以为你想问其他人的现状。”
“我还以为你不想说。”
“昨晚的场合不适合提起他们,”阿尔文低声说,“刺客们的怒火已经潜伏了太久;但我们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所以我阻止了你。但那不代表我不愿意告诉你,阿洛特,我知道你一定很疑惑。
“——艾弗里死在三年前,在那之后,布拉德利疯了。他尝试过杀了他自己,但没有成功。圣殿骑士不允许他死。我们有很久没见到过他,再然后……”
阿洛特猛地咬牙。他听到愤怒的火焰腾起的声音,以至于阿尔文叙述的声音都变得有些模糊。
“……他说出了一切。”阿尔文继续,“我们可以看到他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也许是因为圣殿骑士不再对他进行实验。但代价是,他时不时地会回到我们中间,试图游说我们一起投敌。”
落在他们身上的阳光似乎变冷了。阿洛特打了个冷战。
“有人尝试过刺杀他。”阿尔文恍若未觉,“但失败了。在那之后,圣殿骑士也为他安排了保镖。”
“认真的?一个有保镖的刺客?”
“没错。一个有保镖的刺客。”
“那么,他的技艺一定是生疏了。”阿洛特说。
阿尔文笑了笑,“别那么说。如果你见到他,说不定就无法对他下手了。他看起来还和从前一模一样——不过,我对那段过去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了。”
阿洛特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追杀叛徒是每一个刺客认知中的应尽义务,尽管他那么说,但潜意识里,他仍然不太愿意面对这一点。当阿尔文提到“过去”时,他恰好想起另一件事。
“说到过去,”阿洛特问,“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教导过某个人?某个有伊述血统的刺客后裔,大约十年前——我不太清楚具体是什么时候。你还把你的袖剑留给了他。”
阿尔文忽然静止了。当他缓慢地将目光移向阿洛特的时候,后者忽然悚然——如果阿洛特之前误以为阿尔文已经成为幽魂,那么现在,他的推论完完全全被推翻了——有一座活火山仍然藏在阿尔文心里,并时刻喷发着。那种猛烈的热度几乎烫伤了阿洛特,但与此同时,他又不由得感到冰冷。
阿尔文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能通过他看到不在此处的西尔维奥,并用他的目光将圣殿骑士狠狠钉在墙上。
“我一直疑惑着一件事,”阿尔文轻声问,“既然你见过他,一定能为我解答。他是不是一直——一直一直不知道我在这里?”
阿洛特刚想开口,阿尔文却又竖起手指,阻止了他。刺客苍白的脸上,有两朵酷寒的绿色火焰在燃烧。
“嘘,”阿尔文压低声音,“别告诉我。我会自己找到答案的。我会亲自找到他面前,无论他在哪里——我会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我想——”
“不,阿洛特,”
阿尔文又恢复了平静。他退回了原来的距离,慢慢地说,“你不知道我在靠什么撑着。我们最好还是换个话题。”
理智告诉阿洛特,他有些关于西尔维奥和加拉哈德的事情必须要弄清楚,但从情感上,他暂时沉默了。
“…别对任何人提起他,”阿尔文告诫他,“别对任何人提起和圣殿骑士有关的事情。在这里,没有中立的位置。只有战争。”
“你还在说那些话吗,我的旧友?”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阿洛特猛地回过头,在他意识到他其实并不想见到来人之前,他已经彻底看清了那个人。布拉德利手插在口袋里走了进来,身后紧跟着两名保卫。
“还在宣讲那些旧时代的东西?阿尔文,你知道我们没必要闹到那种地步的。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可以拥有和平。”布拉德利漫不经心地拿开挡在路上的枝叶,下一刻,他看到了坐在阿尔文身边的人。他就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一样,忽然失语。
阿洛特沉默地注视着他。
“我告诉过你了,叛徒,而且告诉过你很多遍:在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里,你都无法找到建立在妥协上的‘和平’。”阿尔文冷冷地回答,“所以闭上你的嘴吧,除非你希望我再在那里捅一个洞。”
布拉德利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阿洛特在那里看到了一条淡色的疤痕——但很快,他收起了所有的失神,仿佛曾经所有美好的回忆已经被他深深埋葬。布拉德利噙着笑转向阿洛特,“你呢,新人?你也认同他说的话吗?”
阿洛特仍然沉默地凝视着他。布拉德利也回望着他,笑容没有分毫变化。
“你不用急着回答,”他随意地说,“也不用急着站队。你知道的,那些逼你站队的人往往是什么成分。如果你愿意,阿洛特,我很想和你聊聊天;你一定有很多想知道的事情,亲爱的。怎么样,你要跟我来吗?”
布拉德利瞟了眼阿尔文。但后者没有像往常那样阻止。
“如果你想,”他反而对阿洛特说,“就去跟他说说话吧。他还不至于对你做些什么。”
“我真是有点受宠若惊了,阿尔文,”布拉德利有一瞬间表情古怪,“这么多年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你说一句我的好话。”
“因为他不负责动手,”阿尔文没理他,“通常有专业技术人员负责那些丧心病狂的工作。”
“我不想和他说话。”阿洛特皱眉。
“喂,我还在这呢。”
他们谁也没理他。阿尔文笑了一下,语气变得温和,“去吧,阿洛特。别担心我。我知道你想知道他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
阿洛特没法反驳。他确实想当面问布拉德利一些事情,也确实是因为担心阿尔文是否会遭到某些对待而没有离开。后者摸了摸他的头,顺手把他的头发揉乱了。
“认真的?”阿洛特假装抱怨,“我已经不是个小孩了!”
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布拉德利为这熟悉的对话露出了一个微笑。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刻意收起了那种怀念的表情,并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保卫。他们没有任何反应,大概是没有看见。当布拉德利再转过头时,阿洛特已经站了起来,走向他。
“走吧,布拉德利。”他曾经的兄弟正色对他说,“我正好也有些话想问你。”
第52章 第 52 章
他们穿过走廊。刺客们对他们行以注目礼, 阿洛特感觉到那种目光里混合着惊奇,很快转为不善。
“他们不喜欢我们,”布拉德利悄声说, “所以小心点。”
“是我和你, 不是你们。”阿洛特纠正。
布拉德利没再说些什么了。跟在他们身后的保卫掏出了电击棍,阿洛特听到电流被按起的声响, 回头看了一眼。刺客们显然没有上前的意图,只是三三两两地注视着他们;阿洛特很熟悉那种目光的含义。他在准备暗杀行动之前也这样注视过从面前经过的目标。
但他很少被这样盯着。阿洛特转过头, 不再看他们,但仍然感觉到目光扎在他的背上。
“习惯就好,”布拉德利目不斜视,“他们通常不会在有监控的地方行动。”
“所以阿尔文是在没有监控的地方刺杀你的吗?”
布拉德利的表情有一瞬间扭曲了一下。他没回答这个问题, 这让阿洛特有点想笑, 但最后还是没有笑得出来。
他们进入了冥想室。保卫按照惯例要对阿洛特搜身,但布拉德利阻止了他们, 领着阿洛特走了进去。终于卸下肩膀的前刺客随便找了个沙发,把自己丢了进去,长舒了一口气,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总是这样,”布拉德利抱怨说,“我只是想过得舒服一点,这难道有错吗?”
阿洛特站在他面前。刺客的阴影投在布拉德利身上。
“这本来没有错,”他说, “但当你把这一切建立在同胞的痛苦之上,就有错。”
“你也要这么说?”布拉德利抬起头, “你甚至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而你也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阿洛特低吼,“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就像其他所有会死在爆炸里的人一样!你也根本不知道我为了复仇付出了多少代价、杀死了多少人, 而我一直认为这是值得的,所有与这件事有关的人都应该为此付出代价!为你们付出血的代价!”
他一把拎起布拉德利的衣领。后者没有反抗,只是阴沉着脸。
“看看你现在在做些什么!”阿洛特诘问,“你怎么能投向圣殿骑士的那一边?你忘了我们当初的誓言了吗?你忘了我们的信条吗?决不能危及兄弟会,决不能——”
布拉德利猛地挥开了他的手。
“没有人问过我是不是愿意成为刺客!”布拉德利吼道,“我生下来就在农场,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我只能成为一个刺客,在其他正常儿童学习玩耍的时候拼命训练,为了保护这个根本没得救的世界!没有英雄的待遇,没有英雄的超能力,却要背负英雄的一切苦难!你让我怎么坚持下去?!”
恼火的热气把布拉德利冲得满脸通红,鼻翼翕动。当阿洛特抬起手的时候,他却猛地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回沙发里。但阿洛特什么也没做。他只是指向了冥想室的门。更确切地说,是门外的人。
“他们坚持了下去。”阿洛特平静地对他说,“阿尔文坚持了下去。约翰逊坚持了下去。据我所知,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坚持到了现在。”
“那不会长久的!”布拉德利反驳,“他们只是在负隅顽抗。这整个世界已经落入了圣殿骑士手中,你们怎么就不明白?抵抗还有什么意义?在现在这个世界,谁不是听从规矩过活,跟从权威前进,过着平庸又碌碌无为的一生——醒醒吧,阿洛特!圣殿骑士已经掌握了整个世界!”
阿洛特有一阵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着布拉德利,这反而进一步激怒了前刺客。
“为什么你这么看着我?”他说,“你认为我很愚蠢?”
“是啊。”阿洛特平淡地反问,“你承认了圣殿骑士对这整个世界的威胁。所有那些关于规矩和权威的事情——你知道,我知道,这门外的刺客们全都知道,在那背后藏着圣殿骑士意图统治全人类的不良用心。你只是反抗失败了,所以想为自己遮掩。”
“反抗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圣殿骑士已经赢了!告诉我,你们的反抗还有什么意义!”
“你只是忘了。”阿洛特说,“你只是忘了我们出发的地方——你忘记了我们的内心有多么强大,有多么坚韧,你忘记了潜藏在每个人身上的可能性。你高估了圣殿骑士的力量,又低估了我们潜在的盟友。”
布拉德利嗤笑,“盟友?我们还有什么盟友?”
“所有人。”
“什么?”
“所有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的人,都是我们潜在的盟友。那些你认为庸碌无为的人,只是在尽力将生活过得更好的普通人。他们只是不知道圣殿骑士在谋划着什么。如果有一天他们知道有坏蛋在谋划着毁灭他们的家园——我们共同的家园,你不会想象到他们会爆发出多么强大的力量。”
布拉德利像见了鬼似的盯着他的脸猛瞧。
“每个人都有无法失去的东西,布拉德利,”阿洛特说,“这使得每个人都有成为英雄的可能。当你高高在上地鄙视他们,就不会看到他们身上的光芒。”
“…是你把人想得太美好了,”布拉德利最后干巴巴地说,“你一直都是个理想主义者。”
“而我总是会得到善意的回馈,”阿洛特看着他,“当我先伸出手时,很少得到回绝。你不知道这一路走来,我得到了多少意想不到的帮助;每当我想要放弃的时候,我都会想到他们的善意,他们的义举。说真的,布拉德利,仔细看看我们周围的世界吧,你会发现除了刺客,还有很多新生的正义力量。我们并不是孤立无援。”
“别和我说这些没用的漂亮话,”布拉德利嗤之以鼻,“当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当那些被抓进来的人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迟到的援助等同于没有援助,阿洛特!如果我像你这样浪费时间,不早些选择正确的立场,我早就死了!——”
“你活在兄弟姐妹们的尸骨上,”阿洛特看着他说,“我不信你晚上睡得着。至少我认识的那个布拉德利不可能睡得着。”
“啊,你也要谴责我变了,”布拉德利冷笑,“你根本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阿洛特。坚持过前一个月再来和我说这些吧——哦,我忘了,你根本没法主动寻找我,只有当我要求的时候,你才能见到我。至于我晚上睡不睡得着的问题,不用你费心!我本来就沾满鲜血,无所谓更多一些!”
阿洛特长久地凝视着他,凝视着曾经一同成长,一同训练,一同战斗的布拉德利。他们曾经那样快乐,那样信赖彼此,能够将后背和信赖毫无保留地交付;他熟悉布拉德利这种恼火的表情,他们也曾争吵过,为一些无聊的小事大打出手,在训练场上打滚,但一切都改变了。
见到阿洛特哀伤的神情,布拉德利也短暂地住了口。他移开了目光,落向阿洛特身后的墙壁。那里有一张油画,在高加索山的悬崖之上,赤着身体的普罗米修斯被绑缚在巨石上,巨鹰正将其开膛破肚。
布拉德利像是被火舌烫了一下似的,立刻收回目光。
“——太晚了,阿洛特,”布拉德利的语气缓和了些,“你根本想象不到我遭遇过的事情。你也根本想象不到你接下来会遭遇什么,相信我,作为你曾经的朋友,我一点也不希望那些事情会发生在你身上。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可以为你免除苦难。”
“是吗?”阿洛特轻声说,“只要我说一句话?”
布拉德利刚点了下头,阿洛特已经上前一步,俯身靠近了他。他们之间的距离忽然缩短,布拉德利的瞳孔急速缩小;但阿洛特什么也没做。他只是更靠近地凝视着前刺客的眼睛。
“那么,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那一句话。”阿洛特低声说,“如果那一天到来,我宁愿你直接杀死我以免除苦痛。”
“…我做不到!”
距离那样近,阿洛特能清晰地看见叛徒瞳孔中的震动。
“为什么做不到?”阿洛特站回原位,轻飘飘地反问,“如果你能杀死其他人,那么也能杀死我。就像你说的那样,你已经不在乎沾上更多的鲜血了。不过,我想上帝会为此原谅你的——只有他知道我这些年究竟杀了多少人,又间接害死了多少人。”
刺客甚至笑了一下,
“也许,杀死我反而能让你上天堂。该死的,我害死的人一定比你多得多了!所以尽管动手吧,反正我也不会反抗;从我十年前第一次杀人开始,我的性命就已经被撒旦预定了。啊,别太在意我是为了你们大开杀戒,反正那都过去了。反正你也不在乎。反正——我们是敌人了。”
布拉德利僵在了原地。阿洛特忽然觉得这一切都不再有意义。也许他根本不应该来和布拉德利说话,因为那样他就不会感到失望;也许他根本不应该再回到芝加哥,因为那样他就不会被抓到这里来;也许——
“也许,”阿洛特转过身,“这一切都应该结束在十年前。我真希望这一切都结束在十年前。”
只是偶尔,他才会让这些软弱的想法冒出来,占据他的思维。如果他没有去追查同伴的死亡就好了,那样他就不会走上这一条崎岖险峻的道路,道路的尽头只有鲜血与苦痛。但每一次,阿洛特都告诉自己,不能让他们白白地牺牲,并斥责自己的胆怯与软弱。
他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如果是自己死了,其他人一定也会同样为他不顾一切地复仇——他一直坚信着这一点,并且为自己偶尔的犹疑感到羞耻。
难道从芝加哥逃开之后,他还能无动于衷地继续自己的生活吗?他还能若无其事地进行普通的生活吗?他仍然会夜夜噩梦,梦里是惨死的同伴责问他为何不闻不问,为何置身事外!
所以阿洛特走了下去。他没有别的路可走,同伴的幽魂永远在他背后燃烧着,他背负着所有人的生命前行——至少,他以为是这样的。
现在,一切都颠倒了。阿洛特的那个想法又冒了出来:如果…这一切结束在十年前就好了。尽管他不会真的那么做,他无法真的那么做——但如果、只是如果,他当初从这一切远远地逃开!那该有多好!
但布拉德利误解了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他在阿洛特背后说,“你也希望我真的死在十年前?”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阿洛特已经对这一切感到厌烦了,“反正,从下一次见面起,我会开始尝试杀死你的。做好准备吧。”
布拉德利没有再说话。阿洛特也没有等待他开口的意愿,推门离去。
阿洛特听见保卫随后走进冥想室的声响,但没有在意。直到整个走廊忽然响起警报,阿洛特愕然地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广播里:
“请所有病患在听到本条广播时,自觉主动回到病房。请所有病患在听到本条广播时,自觉主动回到病房。我再重复一遍,请所有病患在听到本条广播时,自觉主动回到病房。
“在这里,我很遗憾地通知所有人,我们这里又出现了一起病患因精神失常攻击他人的案例。不幸的是,被害者布拉德利·鲁索已经不治身亡,而凶手是刚刚加入我们的阿洛特·特里斯坦。请各位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积极举报凶手行踪。播报完毕。”
走廊的刺客们投来惊诧与赞赏的目光,警报狂响,刺眼的灯光不停地闪烁,仿佛十年前爆燃的火焰。
阿洛特僵在原地,浑身发冷。
发现阿洛特的巡逻保卫以为他忽发疾病、放弃抵抗,正在谨慎而缓慢地靠近。但就在他们要碰到阿洛特的那一瞬间,他忽然转过身,冲向冥想室的方向。
保卫连忙追上。但刺客风一般袭过走廊,将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大力推开——直到他冲到冥想室的门口,刚从那里出来的保卫迎面架住了他。
“布拉德利!”阿洛特挣扎着大喊,“——布拉德利!”
紧跟在他身后的保卫趁机按住了他的手臂,把它们折到他背后。阿洛特被迫跪了下来,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那扇敞开的门,里面的布拉德利仿佛还沉默着坐在那里。
直到,他被保安放平。在布拉德利的咽喉处,那道阿洛特见到过的疤痕上,插着一柄小小的,做工粗糙的刃。
第53章 第 53 章
“…我相信在场所有人已经听说过白天发生的事情, ”阿尔文简短地说,“布拉德利已死。”
聚满了刺客的房间充满寂静。没有人说话。尽管他们花费了许多时间同布拉德利斗争,只有他的鲜血和死亡才能平息刺客们的愤怒与仇恨;这位曾经的刺客也曾和他们一起受难, 一起在黑暗中传递珍贵的信息与装备, 然而正因并肩作战过,从背后袭来的刀枪更令人痛彻心扉。
他知道刺客们会在哪里聚集, 因为他也曾是其中的一员;他知道刺客们如何与外界沟通,因为他也曾为得到外界的零星片语欣喜若狂;他知道刺客们如何传递信息和交换武器, 因为他也曾为新建的沟通渠道添砖加瓦……
布拉德利的背叛给刺客们造成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如果不是圣殿骑士留着他们还有用,也许他们早已死在了数年前的那个白日。从那天幸存下来的,只有怀抱着仇恨的鬼魂。他们在尝试寻找出路的同时,也没有放弃过对布拉德利的刺杀——然而, 曾经是刺客的布拉德利对这一套相当熟悉。
他费劲心思从圣殿骑士的重压中找到一条生路, 没道理他会死于熟悉的刺杀方式。
在无数次失败之中,刺客们以为那会是一条漫长的抗争之路。他们以为只有当他们杀光这里的所有圣殿骑士, 只有在他们占据绝对上风的暴乱中,他们才能杀死布拉德利,又或者即便在这座精神病院被烧光的时候, 布拉德利也会想办法逃脱——
但今天,布拉德利死了。他死在了圣殿骑士之前。
没有人说话。仿佛他们在静静地哀悼。
“愿他安息。”约翰逊低声说。
不同语种的“愿他安息”低低地响起,仿佛层次不齐的浪涛在夜晚越过岩礁,又在黎明之前褪去。
“逝者已逝,”阿尔文说, “我们会想办法回收他的遗体,不让他落到圣殿骑士手中——但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我们现在需要关注还活着的人。据我所知, 阿洛特已经被关了起来。有人见到莱昂纳多出现了。”
被压制已久的愤怒仿佛一圈幽蓝的火焰,在物伤其类的沉痛中猛烈地燃起。莱昂纳多!他们都知道那是谁。担着所长的名号, 莱昂纳多很少出现在这里——至少白天很少出现。但每一个遭受过身体与精神双重折磨的刺客都熟悉他的作风。他们太清楚莱昂纳多究竟是做什么的了。
如果不是莱昂纳多行踪成谜,又戒备森严,他早就被刺客一人一口咬死了。有很多刺客甚至愿意以命换命,但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一去不回。无一例外。
“我们得阻止他。”乔纳森皱眉。
“我们会杀死他。”阿尔文纠正。
刺客们为这个小小的区别产生了轻微的骚动。阿尔文环视了他们一圈,平静地宣布,“是的。我们一直等待着的那个时机——终于到了。”
·
艾登注意到了阿洛特的失踪。最开始,阿洛特只是没回他的信息和电话。这很正常,考虑到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那样有重度手机狂热(约尔迪语),所以艾登当时没放在心上。他只是随手查了一下他的IP地址,在发现阿洛特又待在小加拉哈德那里之后就放下了。
但几天之后,艾登觉得不对劲了。在和克拉拉对过阿洛特最后联系他们的时间点之后,他们认为阿洛特一定是遭遇了什么,并且没有来得及传出信息。
事情变得严重了起来。当约尔迪打来电话后,艾登发现事情似乎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又有人在找你,皮尔斯,”约尔迪说,“他花了大价钱让我传一句话。”
“谁?”
“不知道。但我猜你一定会对这句话感兴趣,听好了,”约尔迪清了清嗓子,“他说‘如果你想找到阿洛特,就联系这个号码’。嘿,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你还是他得罪人了?这听起来完全像是那小子被绑架了。”
“别废话了,约尔迪,赶紧把号码发给我。”
一条来自约尔迪的短信立刻闪亮亮地弹出。就在艾登准备挂断电话时,约尔迪仿佛预判了他的动作似的,抢先叫了起来,
“喂,等一下,”他说,“你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吗?”
“难道你知道?”
艾登只是随便反问了一句。他不会承认自己一无所知。但这一次,他似乎正中靶心。约尔迪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痛快地承认了这一点。
“事实上,我有所猜测。”他说,“我认为他得罪了加拉哈德,而且是狠狠地得罪了他们——我给他通风报信了,但阿洛特可能跑得不够快。”
“该死的,”艾登骂了一句,“我就知道。他的IP地址在加拉哈德那里几天没动弹过绝对是有原因的。”
“你,嗯,好吧。”约尔迪顿了顿,“但这说不通,皮尔斯。如果他们恨的是他,没必要联系你。”
“他们?”艾登抓住了重点,“是加拉哈德联系的你?”
“这个嘛,他当然尝试了隐藏他的身份,”约尔迪对他在这里发挥的作用避而不谈,“但阿洛特是你的朋友,不是吗?所以别多问了,皮尔斯,也别提你的猜测。我还得在这一行接着混。
“听着,事情是这样的:阿洛特十年前干了超大的一票,现在被加拉哈德翻旧账了。但是联系我找你的却是西尔维奥·加拉哈德,你明白吗?这个富二代什么都不缺。我敢打赌他找到仇人的第一时间只会想着把他杀了,没可能搞什么绑架的把戏。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皮尔斯,如果我不知道前因后果,我甚至会觉得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想要救出他。”
艾登没忍住,“他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宿敌?谁知道。”约尔迪在电话那端耸肩,“无论如何,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了,皮尔斯。祝你好运。”
“等等。”
“你还有什么疑问?”约尔迪奇怪地说,“我还以为你会急着去打电话。”
“我应该替他对你说一声谢谢。”艾登说。
约尔迪沉默片刻,“别废话了,皮尔斯。就当我是在还那一张门票的人情吧。”
没等艾登的反应,他挂断了电话。艾登也没有再拨回去。他看了眼约尔迪先前发来的短信,但没有立刻打电话给加拉哈德。正相反,他打开通讯录,拨出了另一条通话。
屏幕显示:肖恩·黑斯廷斯,兄弟会的成员。
·
阿洛特醒来的时候,还以为先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境。或者说,他希望那是一场梦境。但动弹不得的情况让他清醒了过来。他意识到自己又被绑了起来,而在模糊的视野中,有一个身披白大褂的人端坐在他面前,似乎正瞧着他。阿洛特努力眨了眨眼,想要看清他的脸。
“我真没想到你一进来就杀死了布拉德利,”白大褂说,“说真的,小朋友,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就算你知道他做了些什么,至少也该犹豫几天再痛下杀手吧。”
“…我没有杀他。”阿洛特喃喃。
他逐渐看清楚了那个人的脸。是莱昂纳多。加拉哈德的御用收尾人正百思不得其解地歪着头,试图和他对视。
“那不重要,刺客。那一点也不重要。”
莱昂纳多坐回原位,从口袋里摸索着什么。他的语气变得随意起来,“重要的是你搞出来的动静太大了,我本来还想再等几天,让你自然而然地死在这里。”
“什么?”阿洛特察觉到不对劲了。他加快了尝试脱离约束带的小动作。
“你搞出来的动静太大了。真的。不管是十年前的那回事,还是今天的这回事——”莱昂纳多掏出刀具,寒光在灯照下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你知道我要花多大功夫才能压下你掀起的海啸吗?你真的给我添了很多麻烦。”
阿洛特有一瞬间僵住了。但不是因为他预感到他将要遭遇什么,而是因为他从莱昂纳多的语气中听出了某些东西。
“什么意思?”他追问,“为什么你要遮掩我做的事情?”
“当然是因为你杀的人太多了。”莱昂纳多耸肩,“当你杀的人越来越多,就会引起注意。”
“谁的注意?”
“各方面的注意。你不会真的觉得杀完人之后只要及时跑掉就行吧?会有人去查他们是怎么死的,又是为什么死的——虽然说他们死得不冤,大部分死得不冤,至于其他的,反正他们也已经死了。你们刺客怎么说的来着?逝者已逝。”
莱昂纳多转过身。他哼着歌为刀具消毒。
“…所以我确实杀了不该杀的人。”阿洛特喃喃。
“别那么说,小可怜。”莱昂纳多随意地说,“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像我一样罪恶。剩下的呢,你杀死他们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忙。所以我今天会动作快点,让你少受点折磨,你觉得怎么样?”
阿洛特没有回答。当莱昂纳多再转过头时,他看到那张床上的约束带空荡荡地垂下,还在轻轻摇晃着。原本被绑在上面的刺客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拒绝了我的提议,”莱昂纳多反而笑了,“看来我们又要进入到我最喜欢的环节了。”
第54章 第 54 章
这往往是阿洛特最不喜欢的环节。即便是打游戏时, 他也不会喜欢需要消耗时间一遍又一遍重来的Boss战;会有谁真正喜欢磨人的战斗呢,除了战斗结束之后胜利带来的成就感与喜悦?
尤其是在现实生活的战斗中,他既没有带上足够多的伤药、补给, 也没有一格又一格的存档点, 更别提阿洛特此刻手无寸铁,还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他在翻下床的时候发现的, 差点倒在地上,弄出声响。
幸好他没有。也所以他争取到了这一次战斗的机会, 而这一次,他也会竭尽全力。
不仅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所有他爱着、也爱着他的人们。
阿洛特屏气凝神。他躲在狭窄的柜子后,注视着鹰眼视觉中被标红的身影。
“我每一次都会提议让这一切结束得快一点, ”莱昂纳多在房间里闲逛着, 寻找躲藏着的刺客,“但不知怎么的, 从来没有人接受我的提议。他们都选择了那条更痛苦的道路——挣扎着,颤抖着,直到他们再也动弹不得。你知道吗, 那时候他们反而想要选择更容易的死法。”
阿洛特知道莱昂纳多所说的那些人是谁。他尽力放缓呼吸,试图让自己不要被激怒,泄露行踪。他专注地盯着莱昂纳多的身影,在躲藏点腾挪转换。
“他们哀嚎着,哭叫着…你一定能想象出来那种场景, 刺客,”莱昂纳多轻佻地说, “因为也常有人在你面前那样求饶,不是吗?”
躲在手术台下的阿洛特呼吸一滞。通过鹰眼视觉, 他看到莱昂纳多正在转到他面前,而他已经无路可逃了;但与此同时,手术台下陈旧的斑斑血迹逐渐渗出金色的划痕。
是刺客留下的标记在熠熠闪光。
阿洛特伸出手。他摸到那里似乎被胶带贴着什么东西,而那个形状摸起来就像是…某个他熟悉无比的物件……
“但世上从来没有这种好事。”
莱昂纳多在他面前站住了。阿洛特能看到莱昂纳多的阴影正举起刀,但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在了他的发现上。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莱昂纳多狠狠地砸下刀尖,锐器破坏了刺客的留言;阿洛特一把撕开胶带,快准狠地抓住落下的剑刃。
那把短刀触感粗糙,边缘却被打磨得那样锋利,立刻划伤了刺客的手心;但他紧紧握住了它——而当阿洛特迎面冲向莱昂纳多时,他的脑海里只剩下同伴划出的留言。
“让他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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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难道不认为他们应该为此付出代价?”阿列克谢反问,“那些自称为刺客的混混和杀手,随心所欲地在我们建立的规则上杀人,把社会秩序搅得一团乱之后潇洒地离开——法律和道德管不了他们,但暴力可以。”
“我并不赞同他们所做的事情,”西尔维奥皱眉,“但没有人应该在我们创建的社会里遭到这样的对待。那实在太过分了。”
他们在加拉哈德总部顶层的办公室里。阿列克谢,一如既往地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露不耐地凝视着他的养弟,后者也一如既往地站在桌前,为某件事据理力争,眼里燃着信念的神采。
他们总是这样争执。先前退让的往往是阿列克谢,但那只是因为他们争执的话题无关紧要。但这一次,他们终于涉及了理念的争端。阿列克谢以全新的目光审视着西尔维奥,他父母领养的刺客后裔;他时刻不离身的红色十字架挂在锁骨上,显得格外嘲讽。
那是他们父母留下的遗物之一。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阿列克谢诘问,“但凡你知道你在为谁辩护,你都不应该在我面前开口——你应该为自己羞愧,西尔维奥!我不在乎什么样的苦难会被加诸到那些人身上,无论他们受到什么样的待遇,死去的人都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阿列克谢猛地站了起来。他很少这么做,但每当他这么做的时候,兄长的阴影重又覆盖住西尔维奥。小加拉哈德不说话了。他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的兄长,略带哀伤;不太赞同,但又无法反驳。
沉默在这对兄弟之间漫延,仿佛冰层在他们之间凝起。
加拉哈德兄弟之间的“不和”在公司内部从来都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但很少有人愚蠢到把这件事往外宣扬,因为他们的争执从来都只停留在言语上,每当西尔维奥想要做些什么,做哥哥的总会为他大开绿灯;而当阿列克谢有命令下达时,做弟弟的也会全力配合。当看到他们的行动与合作时,没有人会怀疑他们的感情不好。
他们自己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在忙碌的工作中,短暂的会面足以让他们确认彼此一切都好,尽管他们从不直言。
直到今天,那个从未出现的“不合”终于现形。
“…我知道他们收养你时在想什么,”阿列克谢恢复平静,“他们在期待和平。他们一度和刺客达成合作,而我也相信他们也曾经对你说过他们的愿望,在那里,有一个圣殿骑士和刺客通力合作的美好未来。
“你是刺客的后裔,他们是圣殿骑士。他们希望你能够结合这两者的优点,接受两者的教育,然后选择正确的道路。他们是那样相信那个理想的未来,以至于他们完全忽视了这几千年以来的血海深仇。不需要我再多说,你也应该明白,那种和平的未来已经在十年前他们身死时破裂了。”
西尔维奥仍然静静地凝视着他,以那种哀伤的神情。
“我希望你也不要再抱有那种幻想。”阿列克谢,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兄长,严酷地宣布,“别再让我听到你为刺客说话了。再让我听到一次——哪怕只有一次,我们就再也不是兄弟。”
西尔维奥没有说话。阿列克谢也不再关注他的反应。门口有轻轻的敲门声,是他的助理在提醒接下来的日程。在离开之前,阿列克谢与西尔维奥擦肩而过,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想清楚你到底是谁。你一直以来都是谁。圣殿骑士,还是刺客?你只能选择一个身份。”
门在他身后开合。被留在原地的西尔维奥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在阿列克谢那把空荡荡的椅子背后,从落地窗望出去,整个芝加哥一览无余。
这就是加拉哈德在这座城市的位置。这就是西尔维奥平白无故获得的一切,当命运赠与他财富与权力,当他幸运地在云端长大,他从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究竟是谁?如果在这场数千年的战争中,西尔维奥只能选择一个阵营,他会选择哪一边?
西尔维奥出神地站在那里,久久地凝望着这座他长大的城市。但忽然,他注意到某个地方上空燃起浓烟。即便没有火焰腾空而起,也距离不远了。他皱起眉,被这起突发意外引走了注意力。但当他快步走到窗边,细细望过去时,西尔维奥意识到了那是什么地方。
远离市区,建立在荒无人烟的郊区,通常以优美的风景与幽静的环境著称;这几点既直接保证了没有人打扰住在那里的病患,也间接增添了他人发现这里的非法人体实验的难度。
正是塞巴斯蒂安健康行为医学研究所,西尔维奥先前调查到的可疑地点之一:拥有加拉哈德的注资,但事实上很少进入加拉哈德统治者的眼中,因为老加拉哈德夫妇曾经掏出过无数笔慈善捐款,而他们并没有充足的精力去关注每一笔钱的后续。
他们最关注善款去向的时刻就是在这笔钱被捐出的那一刻。会有专人替他们关注和打理这些钱,查清楚这些钱是否被用到了他们该用的地方。至少,老加拉哈德夫妇是这么相信的。
而在调查到这所实际上的精神病院正在由莱昂纳多掌管之前,西尔维奥也是那么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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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洛特确信自己的剑刃永远对准正确的方向,精准致命。那是他学习与实践而来的精髓,由一滴滴仇人的鲜血凝练而成,几乎只靠直觉,他就可以一击毙命。
但意外往往发生得猝不及防。一阵猛烈的摇晃,阿洛特的攻击偏离了方向,没有捅进莱昂纳多的心脏;更糟糕的是,它卡在了这个恶魔的肩关节里。
而且,它没能停下莱昂纳多的攻击。
情况在那一瞬间又产生了颠倒。阿洛特的拼死攻击反而让袖剑深深地卡在目标体内,莱昂纳多脸上的肌肉因疼痛而抽搐,但他一声不吭,反而露出了更加诡异的微笑。
沉闷的轰响透过墙壁传了过来,一声比一声响。警报后知后觉地开始拉响,尖锐而急促;相较之下,炸药的声响显得缓慢而沉重,充满力量。
但阿洛特已经无暇去注意那些了。他被莱昂纳多捅穿了。精神病院被炸的声响轰隆隆地响着,他听不见旁的一点声音,只能看见莱昂纳多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就在后者准备拔出刀的那一瞬间,他身后的那扇门轰然倒塌。
阿洛特看到了这一点,但莱昂纳多没有。
阿洛特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那个门口。阿尔文举起一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昨天还苍白的脸在这一刻充满血色,焕发着复仇的生机——他捅下了那关键的一刀。
阿洛特看见莱昂纳多说到一半,似乎面露茫然。他低下头,看了眼胸前露出的刀尖,又回过头,向后看了看。阿尔文快准狠地拔出手术刀,又迎面插到莱昂纳多脸上。
莱昂纳多倒下了。
阿洛特不再看他。
阿洛特看到,在他身后,绿色标记的刺客们冲过走廊以及所有被炸开豁口的房间,行云流水地跳跃、蹬墙转向,水流般淹没红色标记的保卫和圣殿骑士。
阿尔文冲向了他。又是一阵地动山摇,他们头顶出现了一个被炸开的豁口,阿尔文尽可能平缓地把他放倒在地,替他挡住砸落的石块与灰尘。
久违的阳光从那个豁口里照了进来。
阿洛特看到阿尔文似乎正在焦急地对他喊着什么,也有另外几张刺客的面孔围了过来,但他的意志正在随着鲜血逐渐流失——他读不出他们在说什么,也想不到自己该做什么了。
阿洛特的目光转向天空。仿佛有火焰高高地腾起,去啃噬那片蓝,但明朗的阳光穿透一切,落到了他的脸上。
“天亮了啊。”阿洛特呢喃。
第55章 第 55 章
“谁在那里?”
阿洛特恍然抬起头。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开阔的殿堂里, 浓重的雾气缠绕过他的手指,又从他的衣摆轻飘飘地滑过;深不可测的殿堂在雾气的笼罩中,更显得无边无际。寒冷的黑暗中, 只有金属雕成的花环在墙壁上偶尔闪过灯火的光, 更多的细节在他疑惑的扫视下若隐若现地躲进雾气中。
“——谁在那里?”
“…阿洛特,”仿佛有一种力量掌控了他, 阿洛特不由自主地回答,“我的名字是阿洛特·特里斯坦。”
“你是否曾直接或间接地犯下杀戮之罪?”
审问的声音威严凛然, 钟声般回荡在殿堂内。
“是的,”阿洛特回答,“我杀过很多人,无论是以直接还是间接的方式。”
他没有看到审问者。但雾气忽然发出了恼火的尖啸, 迅速地从他身边抽离开来。阿洛特此时看清了他身边的一角壁画, 遭受折磨的人脸正无声地呐喊着;他们的表情太过扭曲,也太过栩栩如生, 仿佛随时都会从墙壁里冲出来,用他们枯骨般的手指抓住阿洛特。他不由得往旁边退了一步,怀疑那是真的灵魂被封在墙壁内受难。
“那发生在战争中, 还是在和平年代?”审判者不为所动。
“…我们永远处于战争中,”阿洛特回答,“从未停止。”
雾气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作答,”审判者喝令,“我们都知道地面之上已经有数十年没有战争!”
“我们永远处于战争中, ”阿洛特说,“至少我知道的那部分是这样——数千年来, 我们与圣殿骑士的战争从未停止过,即便有过, 那也只是短暂的和平。”
当他那么回答的时候,阿洛特的回忆中飘过几条西尔维奥与他的共处场景。有那么几个瞬间,阿洛特几乎要以为他们称得上关系密切,更惊人的是,一向冷酷傲慢的圣殿骑士也以他独有的方式承认了这一点;但很快,他得知了十年前的真相。
他们,西尔维奥与他,圣殿骑士与刺客——永远处于战争中。永远处于鲜血,痛苦与泪水中。
“他的回忆显示他没有撒谎,”另一个声音说,“让我们接着往下问吧。等到我们确认他的品行之后,我们再决定那究竟归属于战争中的奋勇杀敌,还是和平时的无端谋杀。”
最先开口的审判者默认了这一点。“你是否有偷盗抢劫之举?”
“我没有。”
“你是否履行了应尽的义务?”
“我认为是这样的。”阿洛特回答。
“无愧于你的先祖,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你的社会与城邦?”
“我尽力做到最好。”阿洛特回答。但和刚才的回答不一样的是,他略带忧伤地回想起那场大火,以及他以为死在十年前、却活着深受折磨的同期。布拉德利之死又出现在他眼前,以及他们最后的一段对话。
‘你也希望我真的死在十年前?’
‘随你怎么想吧。做好准备,下次见面时我会尝试杀死你。’
窃窃私语。
“所以他是为了他所属的集体犯下的谋杀罪行,又或者,是复仇的高尚之举。我需要一点时间界定他的行为。”审判者说,“不过,这里似乎显示出他的言语曾造成伤害。轮到你了,拉达曼迪斯。”
拉达曼迪斯,另一个审判者说,“很明显,他的言语给他人带来了伤害。但没有明确的证据能表明布拉德利因他而死。”
雾气似乎散去了一点。阿洛特抬起头,望见面前高高在上的三位审判者。他们手握金杖,头戴冠冕,被称为拉达曼迪斯的正俯视着他。
“你是否曾说谎或欺骗?”
“我没有。”
“你是否曾造谣或诽谤?”
“我没有。”
拉达曼迪斯似乎对他点了点头。雾气彻底消失了。仿佛是在这一刻,清明的意志回到了阿洛特头脑里。他环顾四周,终于明白了这是哪里。
古朴而庄重的多立克柱竖在殿堂内,地面平整的石板刻画着骷髅的图案,在神秘的符号包围中,它们口中含着一枚奥波勒斯银币;幽绿色的鬼魂排在阿洛特身后,寂静无声地等待着。
这里是…冥界。
“你是否敬畏神灵?”正中间的米诺斯朝他发问。
“我敬畏我心中的道德准则。”阿洛特回答。
“那么,你是否贯彻了它们?”
“我希望我做到了。”阿洛特回答。再一次,他不受控制地回想起相关片段。他在哥谭港口留下的一把雨伞,在雨中留给街头儿童的一件风衣,在冬天递给流浪汉的麦当劳…
当他跃过小巷上空,没人能看清他们头顶上一掠而过的刺客,但紧接着,一把飞刀插进了抢劫犯的膝窝。罪犯惨叫着捂腿倒下,被拦住的下班族趁机一鼓作气跑出小巷,而当他终于敢回头去看的时候,天空中什么也没有。
但他知道有人帮助了他。他们都知道有人帮助了他们,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知道那是谁,其中的一部分不知道,他们的命运在与阿洛特交叉时静悄悄地发生了改变。
而这样的片段,在他的回忆中还有很多。
“你是否有过邪念或者恶念?”
“我不认为有。”
“艾亚哥斯,”米诺斯颔首,“对于他的行为,你是否已经得出了结论?”
“我会说他既在这场秘密战争中奋勇杀敌,又在和平年代犯下杀戮。”艾亚哥斯说,“他所杀的人中,几乎没有人不是手染鲜血,已经被我们判决流放塔尔塔洛斯的;但仍然有几个正无忧无虑地徜徉在至福乐土,或者游荡在那两层之间的阿斯福得洛斯草原。”
“所以?”
“他必须为他的杀戮付出代价。” 艾亚哥斯评价,“但我必须这么说:他是一个当之无愧的英雄。”
“瑕不掩瑜。”拉达曼迪斯认同。
米诺斯没有思考太久。当他们结束讨论,再度看向阿洛特的时候,后者的灵魂预感到了什么。
“阿洛特·特里斯坦,你的判决如下——
“你必须将你的余生用于赎罪,用于致福。当你的生命终于走到尽头,你会再回到这里,回到你属于的至福乐土。现在,醒来吧,有人还在等你睁开双眼。”
阿洛特茫然地抬起头。他看到殿堂上方照下一阵光芒,那光芒是如此的明亮耀眼,以至于他下意识地想要睁开双眼——然后,他竟然真的睁开了双眼。
“…日前发生在塞巴斯蒂安健康行为医学研究所的大爆炸引起芝加哥的广泛关注。我们可以从上空看到,这座曾经占地三千平方英尺的建筑物,如今只剩下一片焦土。警方认为这是一场恐怖袭击,详情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看来电视正在播报兄弟会的战果。
“…网络传言,这座医学研究所明面上提供的是私人疗养服务,但在暗中进行非法人体实验,研究方向是某种突变基因的稳定遗传。目前本台没有收到可以进一步证实此事的信息,但可以确定的是,假如这是真的,任何与此事有关的团体将接受调查。在这个法治社会,人体实验是绝对不会被容忍的残酷罪行。…
“事实上,本台也收到了相关举报资料。但由于我们无法确定消息的来源,所以谨慎起见,我们会在进一步核实之后再释出资料。”
但主持人对观众眨了眨眼。紧接着,电视台放出了他们收到的打码资料。有一个印在角落里的图案非常清晰,甚至他们特地放大了那个图案:两个正反的M字母结合在一起,中间空出一个尖锐的菱形;所有芝加哥市民再熟悉不过的标志。
私法制裁者的独有标志。
阿洛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他扭过头,看到艾登正低着头坐在一边,满脸阴沉,飞快地摆弄着他的手机。
“嘿,艾登。”阿洛特开口,“那是你做的吧?”
当他开始说话的时候,阿洛特立刻感到一阵干渴。除了身体僵硬,他并没有感到哪里不适,但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他的语调显得格外虚弱。艾登立刻放下了手机。
“那些资料?是我上传的。”艾登言简意赅地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想不想喝水?我现在叫医生过来。”
没等阿洛特说话,他已经按下了传呼铃。紧接着,阿洛特听见脚步声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走廊上呵斥,“阿尔文·特里斯坦!我都说了你不能剧烈运动!”
门被一把拉开。阿尔文喘着气出现在门口,当他看到阿洛特醒着的时候,他的眼睛一亮。
“太好了,”他说,“你终于醒了。”
“刚才是不是有人说你不能剧烈运动?”正在慢慢坐起来的阿洛特反问。
阿尔文一时语塞。艾登笑了一下,接来一杯水,递到阿洛特手里。
“是我。”医生随后走进房间。他满脸不悦,但和他的语气相反的是,他推开阿尔文的动作很轻缓。
一看到他,阿洛特就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我真是受够这个没人听从医嘱的地方了,”医生抱怨着上前检查,“你们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是在打游戏吧?受伤了只要吃个药就能满血复活?”
阿洛特猛盯着他的脸瞧。有个熟悉的名字呼之欲出,但很快,阿洛特想起自己好像根本没问过他的名字。
“呃,医生,你——”
“生命体征基本平稳,”医生没理他,刷刷书写着什么,“体温轻微波动,有低热情况。心率、呼吸和血压都在正常范围内。”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阿洛特委婉地插话,“比如,在哥谭?”
“意识清晰,能回忆过往相关事宜,但建议家属进一步交流确认状况。”医生瞥了他一眼,“你活动一下四肢,再告诉我感觉如何。”
“…有点僵硬,”阿洛特实话实说,“感觉像是睡了很长的一觉。”
“这很正常。”医生说。
阿尔文补充,“你昏迷了好几天。”
“你也一样,特里斯坦先生,”医生头也不抬,“别忘了我告诉过你什么。你们都需要补充电解质和营养,还有适当的康复训练——注意,是适当的康复训练,不包括跑跳和攀爬,也不包括刺杀行为。”
阿尔文闭上了嘴。阿洛特看了他一眼,刺客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看向沉默的艾登。
“我真的很感谢你,”阿尔文轻声对艾登说,“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是。”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艾登不知什么时候又拉上了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而且阿洛特也是我的朋友。他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赶来,所以我也会为他做同样的事情。”
“你帮助了我们所有人。”阿尔文郑重地说,“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但所有刺客都会自此将你视为盟友。”
“我的荣幸。”艾登简单地回答。
阿洛特看向了他。从朋友的角度,他注意到艾登似乎有些不自在;当这一点反应在艾登收敛的肢体语言上时,他会看起来沉默寡言,神秘莫测。也许是因为他们处于兄弟会的某个据点中,这让艾登提高了警惕。阿洛特没有来过这里,但墙壁上高高挂着的鹰喙三角标记让他不难猜测这一点。
“我还没问,”阿洛特说,“艾登,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事实上,有人向我秘密提供了一些他有所怀疑的地点,”艾登看向他,“我一一调查了过去。”
“然后他和兄弟会达成了合作,”阿尔文也说,“当我在那座该死的精神病院里接到联络时,你能想象到我们有多惊喜吗?”
阿洛特露出了微笑。他也不难想象这一点。但当艾登把手机递过来的时候,阿洛特的表情转为疑惑。
“那个人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阿洛特摸到背后的斯塔克浮雕。那是他自己的手机。当他开机时,爆满的语音信箱和邮件让手机在他手里疯狂振动起来,信息在屏幕上不停地闪烁。
但阿洛特没有立即点进去查看。他还记得这部手机是在什么时候弄丢的,或者说,是在他刚开始被圣殿骑士监禁时被收走的。
信息结束了狂跳。最后一条信息来自一串未知号码,
‘我已经弄清了一切。希望你也是。因为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
阿洛特久久地凝视着那条短信,直到屏幕自动熄灭,映出他沉默的脸。
第56章 正文完结
第56章 正文完结
芝加哥的目光没有聚集在这场大爆炸上太久。像其他所有的突发新闻一样, 媒体渐渐地不再报道此事的后续,人们也照样继续自己的生活,学习, 娱乐, 工作,太阳照常升起又落下。
只有刺客们知道那场大爆炸究竟结束了什么。在和平的表面之下, 与圣殿骑士的战争短暂地拉下了帷幕。死于那十年间的刺客被兄弟会收殓,标有姓名的木牌挂在小小的罐子旁;被以为是失踪或者死亡的同伴终于回到了家乡, 在刺客们的泪水中得以安息。
有刺客不停地出入这里,看望他们久别重逢的家人和同伴。但在他们默契的维持下,悼念室始终很安静。
阿洛特也安静地站在这里,凝视着他的同期。艾弗里和布拉德利并排摆在那里, 无论他们是为什么而死。
“…我很高兴你还活着, 哥哥。”阿洛特说。
阿尔文没有说话。他只是握住了阿洛特的肩膀,安慰地捏了捏。
他们并排走出了悼念室。走廊里, 路过的刺客和他们打过招呼,擦肩而过;藏书阁里,有刺客正在翻阅史料, 查找并交谈着什么;他们经过大厅,有刺客们在这里交换情报和材料,絮絮地低语着。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阿尔文挑起了话题。
他们走到了阳光下。据点的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有个乔装打扮的刺客坐在一旁的报刊亭里,正百无聊赖地翻着新出的报纸, 时不时地瞟一眼门口。在他身后,芝加哥的河流照常流淌着。
“不知道, ”阿洛特双手合到脸前,呼出一口白雾, “你呢?”
“我准备继续追踪这件事的后续,”阿尔文耸了耸肩,“还有——我得补上这十年错过的新闻。天哪,科技发展得真快!刚拿到新手机的时候,我都有点不习惯。键盘都到哪去了啊?”
阿洛特笑了起来。
“你会发现世界变得很不一样了,”他温和地说,“纽约还少了两座楼。”
“是吗?”阿尔文猜测,“被拆掉重建了?”
“差不多吧。”
阿洛特被停在路边的冰激凌车吸引了注意。他掏出两张纸币,换来一个香草冰激凌,一个巧克力冰激凌,然后把后者递给阿尔文。
“你知道医生不建议我们吃这种东西吧。”阿尔文挑了挑眉,但诚实地接过了冰激凌。
“他又看不见。”阿洛特咬了一口冰激凌,嘶了一声。太冷了。
阿尔文被他逗笑了。他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很珍惜这十年以来第一个冰激凌。
“所以这件事的后续是什么?”阿洛特说,“我总觉得还有点东西没搞清楚。”
“关于哪部分?”阿尔文想了想,“芝加哥这边还在追查那座精神病院的事情。我们没搞清楚圣殿骑士在我们身上做的那些实验究竟是为了什么,也许他们把成果藏起来了。最好的结果当然是他们什么也没找到,不过我们总不能抱有这样的幻想。”
阿洛特没有细问,但阿尔文主动开口了。
“那不是为了我们的记忆。他们在测试我们的能力,并且想明白为什么我们中的有些人能够拥有那些特异功能——至少,在他们眼中,伊述血统带给我们的天赋看起来像超能力。你也知道这种血统很罕见,阿洛特,所以当他们抓到更多无法使用鹰眼视觉的刺客时,他们做的实验是如何将那种能力移植给他们。”
有什么划过阿洛特的脑海。这种人体实验似乎和圣殿骑士的风格不太一样,因为圣殿骑士想要的往往只有刺客记忆中的伊甸神器,而不是他们的战斗能力。讲道理,那完全是圣殿骑士掏钱可以买的东西。
“我以为圣殿骑士都知道那是伊述血统的一部分,”他皱着眉,“在这么多年后,为什么他们会想要得到这种能力?”
“所以这其中可能有其他势力的渗入,”阿尔文说,“你知道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超能力者,变种人,以及针对他们、研究他们的邪恶力量…”
“是啊。”阿洛特喃喃。
“所以我希望那天我们赶到得足够及时,阿洛特,”阿尔文停下了脚步。他皱着眉,手指摩挲着冰激凌的纸杯,“莱昂纳多看起来还没对你做什么,你也找到了我们提前放进去的那把剑。”
“非常及时,”阿洛特还在想刚才的话题,心不在焉地说,“我得说你来的时机刚刚好,真的。是我自己手滑了,才没第一时间把他捅死。别想那天的事了,阿尔文,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他也停下了脚步,因为阿尔文没有向前。在阿尔文的沉默中,阿洛特忽然意识到什么,疑惑地看向他的兄弟。阿尔文也正看着他,皱着眉,抿着嘴唇,神情混合着愧疚与坚定,好像要说出一件阿洛特难以接受的秘密。
“我在乎这件事,是因为布拉德利是我杀死的。”阿尔文对他说。
阿洛特顿时一片空白。但让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他竟然没有对这件事太过震惊。
“…也是因为此事,”阿尔文继续说,“他们才这么快把你送到莱昂纳多手里。否则,你作为新来者,不会这么快遭到那种事。”
“等等,”阿洛特连忙举起冰激凌以示暂停,“等一下。你怎么——是你杀死的他?我还以为——我以为——”
他的语序有点混乱,阿尔文等了一会儿后,接上了他的话。
“你以为他是自杀的?”阿尔文想了想,“确实,你也可以这么理解这件事。他没有挣扎。我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如此配合,整个计划都太过顺利,甚至我都没有在离开时被发现。”
他没有挣扎。阿洛特瞬间明白了这一切。布拉德利失去了生存的意志,陷入低谷;与此同时,曾经的同伴出现在他面前,对着他的喉咙递上了他渴求已久的那把刀…
“…愿他安息。”阿洛特低声说。
“他走得很平静。”阿尔文只说。
当某个人死后,他们会认为仇恨到此一笔勾销。至少刺客们是这么认为的。一切就会这样过去。阿洛特在惊诧之余,不由得想到自己在昏迷时做过的那个梦。
“你觉得他死后会去哪里?”阿洛特问,“如果死后的世界像希腊神话那样?”
阿尔文想了一会儿。
“我不知道,”最后他没什么表情地说,“他肯定去不了至福乐土。他不是一个英雄。也许他会去塔尔塔洛斯受难,或者在草原上游荡。我有那么点觉得浑浑噩噩地游荡实在是便宜他了,但如果他死后接着那样受难,我又有点同情他。不过,谁知道呢?我们别再聊这个了。”
他继续向前走了。阿洛特跟上了他。
他们在河边沉默地散了会步。冬天快要过去了,当阿洛特再度呼出一团白雾时,他注意到对岸的树似乎抽出了新芽。有点点的绿色缀在那里,让它们看起来焕发了一些生机。
也许是他注视着对岸的时间过长,阿尔文也看了过去。
“他也许已经搬走了。”他说。
“谁?”阿洛特下意识地问。然后,他想起来对面有间公寓似乎是西尔维奥的众多房产之一。
“西尔。”阿尔文果然这么说。
阿洛特看了他一眼,他的兄弟仍然没什么表情,但凝视着那栋楼的某个地方。阿洛特感到他在凝视着西尔维奥曾经住过的某个窗口。
“你已经见过他了?”阿洛特说。
阿尔文没有回答。半晌,他收回目光,不再看着那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有什么区别?反正我们是敌人了。”
阿尔文先转身离开。阿洛特有点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但他还是开口了。
“我认为他不知道你的事情,”阿洛特措辞着,“不仅是十年前的事情,还有这十年间的。”
“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尔文的背影滞住了。但阿洛特听到,他的声音以一种危险的方式压低了。当阿尔文回头时,阿洛特看到他的眼里燃烧着恼怒的火焰。
“你也不知道你在为谁说话。当你和他走得太近,就会被他迷惑!但凡他在乎过,就会想知道我在哪里,为什么没有联系他。但他没有。只要他稍微动手查那么一下,就会发现我一直在他们名下的医院里,被认为精神失常,被人体实验!
“你不能相信一个圣殿骑士。不管是他动听的话语,还是他示好的行为。”
阿尔文缓和了语气。他看着阿洛特,表情回到担忧上。
“你一定是和他走得太近了,”他说,“你得想清楚这件事。他是圣殿骑士,我们是刺客——我们永远在斗争。别太心软,阿洛特,我们永远无法走到一起。”
‘语出一个曾经教导过圣殿骑士,还把自己的袖剑留给了他的人’,阿洛特有点想这么说,但一想到阿尔文这十年的遭遇,他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我们永远是两路人。”阿尔文最后说。
阿洛特没有否认这一点。
“是啊。”他叹了口气。除非他们再次面对共同的敌人。但这种概率实在是微乎其微…
他们继续向前走。太阳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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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阿尔文说,“你知道什么关于‘海德拉’的线索吗?”
“什么海德拉?”
“那座医院里的人总是提起这个,当他们以为我们没在听的时候。什么海德拉万岁之类的,听起来像某种邪教。”
阿洛特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终于意识到他刚才在回想的究竟是什么,当兄弟会和私法制裁者对精神病院发起攻击的时候,炸药的轰响让他一度失去了听力,但他仍然看见了莱昂纳多的口型——
“…九头蛇万岁?”他试着发音。
阿尔文疑惑地看着他,“没错。”——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