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人不说人间事》 第1章 我叫 我出生于上个世纪70年代。 我爷爷姓李,我奶奶姓龚。 我们这个家族不大,统共也就二十来口人,但是当年我们在l县还是小有名气,曾经是l县最大的财主。 我爷爷生了三个女儿,招了三个上门女婿。 我爸姓孙,我妈姓李。 我大姨父姓张,我大姨姓李。 我二姨父姓刘,我二姨姓李。 在我出生之前,李家生的都是女儿。 三个女儿一共生了九个女儿,都姓李。 大姨生了四个女儿。 二姨生了两个女儿。 为了确保老妈持续生下去,当过地主老财的爷爷给我家老妈许了诺,说是只要生个儿子,家里财产分一半。 在已经有了三个女儿的情况下,老妈说,继续生可以,家里那个铜盒子要给我儿子。 老妈生我的时候已经38岁,高龄产妇,难产。 我脐带绕颈,羊水呛肺,一度失去生命体征。 还好,医生医术精湛,两个人都抢救了过来。 当我终于呱呱哭出来的时候,老妈还在昏迷中,老爸喊了一声是儿子! 老妈瞬间清醒。 高兴劲还没过,产房外一片混乱,我二姐在产房外大哭,说三妹摔死了! 我三姐,8岁,为了看妈妈生弟弟,放学后和二姐搭了一个顺路的牛车,往医院跑。 途中牛受惊,她从车上摔了下去,夭折了。 好不容易清醒的老妈,在悲喜交错中,又昏了过去。 办完了三姐的事,爷爷提前分了家,临街五个门面房,我分得三个居中,大姨二姨左右各一个。 这次分家,也导致李家正式决裂。 老妈问爷爷奶奶要传家的铜盒子,居然找不到了,老妈怀疑是老大老二偷了,大姨二姨都不承认。 爷爷奶奶黑着脸,看着三姐妹争执。 最后说盒子既然丢了,那家里其他东西都归老三。 大姨二姨愣了半晌,扭头就走。 大姨后来卖掉了门面房,全家跟着大姨父回了湖南老家,据说女儿们都改回姓了张。 走之前,老妈监督着大姨搬家装车,生怕铜盒子被夹带。 二姨把房子原来的木板隔断以及互通全部用砖砌死,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老爸当时正在部队上办理转业手续。 本来还可以拖几年,结果被举报超生,好在因为三姐的事情,部队还是手软了些,转业返回原籍。 回来后,老爸听说了大姨二姨的事,当着爷爷奶奶的面扇了老妈一耳光。 这也是老爸唯一一次动手打老妈。 老爸登门给二姨道歉,被二姨赶了出来。 老爸和二姨父一人一边坐门口石阶上,抽了一夜的香烟,没有说一句话。 作为李家这一代唯一的男孩,从小我就得到了与众不同的关心和关爱。 5岁前,为了好养活,我是有两个小辫的。 5岁后,老爸要送我去读幼儿园,家里进行了激烈的斗争,已经七十多的爷爷奶奶说他们还抱得动,强烈要求在家再带几年。 最终被老爸残忍拒绝。 入园时,园籍登记,老师看着我的小辫性别就填的女,老妈走神,奶奶不识字,也没纠正。 直到我大摇大摆走进男厕所尿尿,被集体抵制,哭着跑出来时,老师才发现,原来我是男生。 我终于剪掉了小辫。 我叫李肆瞳。 第2章 冰冷且僵硬 我6岁半读的小学一年级。 上学第一天是老妈送去的。 第二天,已经行动不便的爷爷非要跟老妈一起送我去上学。 我不想上学,在校门口拉着爷爷的手,跳着脚哭着说爷爷,爷爷,我不想读书。 爷爷很是不舍,拉着我的手不放。 最后是在老妈双眼恶狠狠地注视下,我才回转身,哭着进了学校。 放学后,是大姐来接的我。 大姐一路不说话,也没有像平时一样给我买麦芽糖。 还没有到家,就看见家门口摆着许多花圈。 我回头笑着对大姐说大姐,你看好多白花! 大姐一把拉住我,快步向前,在家门口使劲一扯,把我甩进屋里,朝我屁股就是一脚。 我趴在地上大哭。 屋正中摆着爷爷的黑白相。 送完我上学,回家路上,爷爷边走边和老妈说管好肆儿,少惹事。 走着走着,突然一个趔趄,然后缓缓坐在了地上,偏倒过去,眼神涣散,已经说不出话来。 老妈坐地上扶着爷爷,问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爸,盒子真的没了? 爷爷看着老妈,努力着想要说什么。 一番挣扎,喉咙里传来“咕”的一声,眼睛一闭,溘然长逝。 爷爷走了,大姨没有回来。 老爸动用了几个湖南战友的关系,也没有打听到大姨父老家的具体地址和联系方式。 二姨过来了,看着奶奶哭晕,全程坐一旁一言不发。 倒是二姨父跟着老爸前前后后跑着。 爷爷出殡的头一晚,老爸带着我守夜。 老爸摸着我的头,说以后别学你妈,你是男人,有些事一定要拿得起放得下。 我似懂非懂的点头。 熬到凌晨,确实坚持不住了,靠着老爸打了一个盹,做了我有记忆以来第一个有记忆的梦。 一个飘忽不定的影子,在我的面前轻轻摇晃。 我始终看不清它的脸,双手使劲也够不着它的身体。 它不停地笑,还不停朝我耳边吹气。 耳朵很痒,想挠,但是仿佛再努力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 我一着急,突然喊了一声三姐! 然后炸醒过来。 老爸吓了一跳,问我你喊什么? 我浑浑噩噩地说三姐喊我。 老爸一脸凝重看着我,起身抱着我回到里屋,盖上被子睡觉。 然后把老妈喊了起来,我一时睡不着,听他们两个人在外屋嘀嘀咕咕了半天。 许多年后,我听老妈说,她当时吓得要死。 三姐走了以后,我们家只有大姐、二姐。 我从来没有见过三姐,家里在我面前也从来没有提过我有个三姐,她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仅有的几张照片,也都被老妈收捡起来。 没睡多久,我就被叫了起来。 睡眼朦胧的我站在凳子上,最后看了一眼爷爷,他躺在棺材里,脸上肌肉凹陷,蜡黄无光,平静安详。 我伸手摸了摸爷爷的脸,冰凉,感觉凉到了骨子里,全身不由自主地起鸡皮疙瘩。 我第一次对死亡有了最真实的触感。 冰冷且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