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比我更懂穿越!》 0001 入局 夜幕垂落。 流光溢彩的霓虹灯牌将永城月色辉映得俨如白昼。 体育馆里人声鼎沸,成片酡红的面颊与灼热的吐息交织在一起,炫示着多巴胺与肾上腺素的躁动。 宁洛站在绿茵的中央,汇聚的声浪如潮涨般拍打着知觉,将他硬生生唤醒。 “唔……” 记忆涌上。 “这里是,永城体育馆,我,应该在参加一场电竞比赛。” “穿越模拟器,这游戏,听起来好怪……” 未等他回想起更多,环绕的音响中传来字正腔圆的女声速读: “各位观众朋友们晚上好,这里是第233届玄幻穿越锦标赛,永城赛区小组赛的现场!” “我是主持人千月!” 主持妹子穿着华贵的低胸礼服,熟练地念完一连串的广告词。 随后扬了扬手,朗声道:“下面,让我们有请参与揭幕战的两位选手!” 天顶上数百个聚光灯齐齐转动,灯光汇集向体育馆的中心。 宁洛睡眼迷蒙,下意识弓背低头,抬手挡住光线。 反观另一边的西装青年,却是昂首挺胸,不仅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微笑,还向观众挥了挥手。 孰优孰劣,一眼便知。 观众席上嘘声不止。 “啧……” 宁洛视线凝固,机械般一点点缩回手,额间满是细汗。 这种万人嘲讽的场面无疑是社恐人士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后背的黏腻与耳垂的灼烫刺激着宁洛的感官,姑且让他回想起了更多信息。 这里是高度科技化的蓝星,不知道是未来还是某个平行时空。 而他现在身在永城体育馆,正在参与一场全球直播的电竞赛事。 赛事源于一款名叫“穿越模拟器”的完全沉潜游戏,那是「矩阵」系统所开发的杰作,也是整个蓝星最大的娱乐活动。 玩家开局可以携带不同的金手指,包括家境、体质、能力、机缘…… 随后穿越到同一副本,继而展开博弈! “这是游戏化的无限流,或者说是玄幻版的人生重开模拟器?” “懂了。” 宁洛竭力回溯着记忆,心绪逐渐平静下来。 主持人千月似乎在诉说着什么,但宁洛却没有听进只言片语。 因为他很清楚,当务之急是镇定心神,好好整理思绪。 穿越的突兀感缓缓消退。 社恐的紧张也渐渐适应。 当宁洛再度睁开双眼,他不知道时间具体过去了多久,只看到一块硕大的投影光幕横在面前。 面板公示! 【地图】:尘渊界(中) 【副本】:蜀山守卫战 【预计时长】:20年 【胜负条件】:魔教攻山时,为守护蜀山所做贡献 【额外模组】:无 【方傲(还魂)】:仙缘(C),家境优渥(D),剑道天才(D),根骨上佳(E),英年早逝(F) 【宁洛(转生)】:无(未持有天命) 【穿越倒计时】:60s 60…… 59…… 58…… 没等宁洛准备周全,穿越的读秒已然开始。 千月立刻宣布:“请双方立下战约!” 说着,两架微型飞行器载着话筒,飞到了宁洛和方傲面前。 立战约是大赛传统,说白了就是让选手互相攻讦挑衅,这样比赛火药味更足,也会更加吸睛。 宁洛对此不甚了解,也没打算开口。 他闭目养神,过滤掉四周嘈乱的低语,意识深处一阵嗡鸣。 记忆梳理成线,宁洛终于串联起了一切。 此前,他熬夜看小说时手机砸脸,一睁眼就穿越到了这座霓虹都市。 而现在,他将与对手同时穿越到异界,并围绕副本剧情展开博弈。 赢肯定要赢,不是为了什么热血的理由,更不是想要证明自己。 只是那种在聚光灯下被万人环伺群起嗤笑的感觉,一次足矣。 50…… 40…… 30…… 20…… 10…… 世界失去了声音。 宁洛重新睁开双眼。 四方汹涌的人潮化作密集的黑点,像是被噬人的狂澜倾轧而过,继而一块块从他视野中消失。 天边游曳的红鲤与龙舟被黑暗的天宇咀嚼一空,寥落的疏星也黯淡了光彩,穹顶仿若黑幕。 世界化作无光的沙盒,体育馆也成了默然的箱庭。 没有人潮,没有视线。 自然也就没有恐惧。 读秒即将归零。 宁洛看到自己的身体裂解成一块块微小的数据立方,接引的天光也将要垂落。 而对面的方傲仍在喋喋不休。 他用残存的半身抬起下巴,似乎在恶语讥讽着什么。 但宁洛听不到。 宁洛仅是平静地抬起头,戴上了卫衣的兜帽。 那看向方傲的眼神中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有的,大抵只是身为老书虫的高傲。 等我回归的那一刻,我希望魑魅魍魉不再张牙舞爪,两岸猿声也不再啼鸣。 印象中这个世界似乎少有纸质的书籍? 那今夜这里将会成为蓝星的图书角。 当然,禁止喧嚣。 0002 荒村 读秒归零,天光落下。 二人的身体裂解成一串数据的乱流,骤然消失无踪! 许久之后。 宁洛的意识逐渐复苏。 厚重的眼睑竭力睁开一道微小的缝隙。 昏暗的视野迎来了亮光,如同初升的红日烛照着黑夜的最后一丝清凉。 而他入目所见的场景既不是熟悉的被窝,也并非那座流光溢彩的竞技场,而是一间简陋的茅屋。 “不是梦。” 屋外传来重物破风的声响,以及木块落地的动静,大抵是在劈柴。 声音、气味、呼吸、心跳、体感温度、物理碰撞……所有的一切都仿若真实。 如果不是事先告知,没有任何人会怀疑这个世界是虚拟抑或现实。 “这不科学,元宇宙都不敢这么吹吧。” “算了,先别胡思乱想,当务之急是弄明白我现在的处境。” 远处喧嚣的烈风中混杂着男人的吆喝,虽然交谈持续了很久,但宁洛只能隐约听见“猎物、凶兽、倒霉”这样的字眼。 “生产结构古老……所以这大概是凡人的聚落。” “而根据风势估测,周围多半是高山或旷野,大概率地处偏远。” “从玄幻的地图设定来看,旷野与山脉都意味着我的处境并不安全。” 如宁洛所料想的那样,他现在身处荒村。 荒村位于中州边缘,地势险恶,旁边就是被称为绝地的十万大山,山林间时有凶兽出没。 由于荒山另一头就是南疆,因此还偶有邪修偷渡,路遇魔教教徒也不是没有可能。 宁洛心中一凛,多少察觉到了自己生存环境的恶劣。 而且他分明记得,此前公示的面板上有写,对局的胜负条件是在蜀山守卫战中的贡献。 “记忆里蜀山是中州大宗,灵气荟集,周围不可能这么荒芜。” “所以,我怕是离蜀山很远。” 资源匮乏,地处偏远,环境险恶。 无疑是地狱开局! “啧,看来局势分秒必争,不能浪费时间了。” “总之先想办法把情报搞到手,尽快提升实力。” 一念及此,宁洛尝试着撑起身子。 但却忽然发现,他做不到。 宁洛感受着自己那臃肿的身躯,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想,随后木然抬起了右手,试图印证自己的想法。 他呆滞地盯着自己肉嘟嘟的小手,察觉到问题所在。 “不是说,转生会有蒙昧期的吗?” …… 三年后。 荒村。 村头炊烟袅袅,宁洛端坐在茅屋旁平整的石台上,似是在闭目冥想。 现在的他虽然未及四岁,但个头已有成年人半身高,与其说是稚童,倒不如称为少年更为准确。 照理来说,以转生的方式穿越都会有段长短不一的蒙昧期。 这段期间,穿越者想不起来自己的身份,但两三岁后记忆就会逐渐复苏。 如果地图层次较高的话,这个时间或许会再稍稍缩短些。 可宁洛不同。 他自始至终就没有蒙昧这一过程。 比起这可有可无的两三年优势,更让宁洛在意的是它背后隐含的信息——他是“特别”的。 细细一想,这也合理,毕竟穿越者多少也得带点金手指。 而近4年的缓冲也足以让宁洛整理好一切。 首先,公示面板上写了,蜀山副本的时长约为20年。 对于穿越者来说,这就真的是实打实的20年。 基本上可以算是体验人生了。 但于场外观众而言,穿越者的经历会跳跃式直播,时长根据对局的激烈程度不定,一般在20到60分钟左右。 而穿越者回归之后,冗余的记忆会被清除,经历的重要事件也会稍稍模糊化,以此保护他们的大脑不被过载的信息所撑爆。 通常而言,关于功法和秘方之类的情报也禁止携出。 所以每次重开都是新的起点,而天命词条就决定着新周目的起跑线。 至于具体的玩法,那就比较自由了。 说是为所欲为也毫不为过。 当然,如果做了一些花钱也不能看的事情,那回归后有关的记忆自然会被清除。 某种意义上,这可能会更加刺激…… 说到底不管做什么,最终的目的都是在副本指定的剧情中,与其他穿越者一决胜负。 用穿越者之间的术语来说,就是“主线任务”。 “所以,蜀山副本的主线就是守山。” “而荒村位于中州与南疆的交汇处,我的身份应该算是中州弃民,想去蜀山恐怕不太现实。” “啧。” 宁洛眉头微皱,局势对他来说不算乐观。 一来中州弃民的身份很难越过边关。 二来他年纪尚小,离开荒村后根本没有谋生的手段,总不能一路乞讨卖艺到蜀山吧? 而等他年岁渐长,拥有前往蜀山的能力时,那会儿20年之期已经过去大半,他也早就失去了先机。 以宁洛的见识自然不难猜到,虽说蜀山是这赛季的新图,但方傲身为职业选手,少说也体验过几十次了。 这样的前提下,一旦他后脚抵达蜀山,无论再如何隐蔽,也必定会被方傲所辨认出来。 届时敌暗我明,局势只会更加凶险。 那要怎么赢? 宁洛皱眉沉思,亲身穿越和看小说是完全不同的经历,即便他是个老书虫,此刻都愁眉不展。 因为他没有上帝视角,所以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 即便宁洛也有过临时抱佛脚,也大致浏览过攻略站上的主线事件。 但他不了解自己身为中州弃民,到底能不能跨越边关,登上蜀山。 也甚至不清楚荒村与边关的距离,想行至关隘需要带上几斤干粮。 他没法判断二十年后,方傲的修为会臻至何等境界。 更不知道魔教出手时,守卫蜀山又需要多强的力量。 一切都是未知。 宁洛闭目稍歇,抛却杂念。 “总之先考虑怎么变强准没错。” “我已经失去了先机,情报也不如方傲。所以想要下克上,至少实力得超过方傲。” “方傲的发育优势在于那5条天命,以及穿越的经验和对剧情走向的了解。” “那我的优势在哪?” 免除转生蒙昧期的特权,上课摸鱼逢考必过的脑子,堪称女娲炫技之作的颜值…… 这些都不足以扭转局势。 想要在修炼速度上反超方傲,甚至最终翻盘,他必须有一个压倒性的长处才行。 只长一点点不够,要长很多。 宁洛眉心皱成川字,沉思良久,忽然舒展开来。 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这是个肉鸽游戏。 穿越次数决定经验,天命词条则决定起跑线。但功法的记忆不会留存,每一次新的周目都需要重新寻找功法,重新修炼。 可宁洛不同。 “功法,我懂啊。” 0003 气血 宁洛挑了挑眉毛,意识到自己的优势所在。 他好歹也是个老书虫,虽不可能轻易复刻书中功法,但理论基础却足够夯实。 “玄幻功法无非精气神三类。” “说白了就是气血、灵气、神识,改名字也是换汤不换药。” “进阶一点的就是那什么洞天秘藏,体外灵身,法则道意,或是三者有机结合。” “不过感应灵气理应需要特殊体质或某种引子,稳妥起见,我还是先考虑专攻最简单的气血。” “但……” 宁洛的确能感受到气血,也能隐约控制,这是他这些年来尝试的结果。 可当他试图设计功法时,却又一次迎来了难题。 网文里的功法大多语焉不详,即便描述得再如何高大上,内容往往含糊其辞,甚至干脆一言蔽之。 所以宁洛虽有创造功法的灵感,但却没法重现出网文里的神功。 他不可能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只能先创造出功法的雏形,再根据自己的理论基础添砖加瓦。 可另一个问题又因而诞生。 “气血的量太少,连功法最基础的‘循环’都做不到,这样更别想设计出雏形了。” “啧。” 宁洛盘坐在石墩上,一手扶着额头,眉头又紧皱起来。 不远处两个穿着皮衣的少年伸着脖子,诧异地盯着宁洛。 他们看着宁洛的眉毛上下飞舞,只觉得万般怪异。 二狗子抿了抿嘴唇,扭头道:“阿虎,你看洛他又一个人发呆,是不是中邪了?” 阿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有可能!我听阿爸说了,洛是山边捡回来的。虽然长得和咱一样,但肯定不是俺们村的,指不定是那,那什么……” “魔修!” “对对对,是那什么魔修!是魔修遗弃在山边的!” 二狗子露出了智慧的眼神,豁然道:“对,所以他就是中邪了,这才时不时犯病对吧?” 说着,二狗捡起地上的碎石,在手里掂了掂。 阿虎猜到了他想做什么,神色有些犹豫:“这样不好吧?要是给阿爸和黎哥他们知道了……” “怕什么!”二狗咧着嘴,义正辞严,“他中邪了,我们这是在帮他!” 阿虎不知该怎么反驳,虽然心里有些不安,却也没有反对。 反正洛平日里也不跟他们一起玩,大家关系不能说不算要好,只能说是毫无瓜葛。 既然你都不跟我们玩儿,那我们就玩你! 这样一想,阿虎认可了二狗的想法。 他们两人手里攥了块碎石,然后朝着宁洛猛地掷去! 石块形状圆润,至少没什么特别突兀的棱角,可见他们俩虽然熊了些,但好歹知道分寸。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怕闯祸挨揍。 但石块飞出的一瞬,二人立马就后悔了。 因为他俩本打算砸醒宁洛,倒不是为了刻意去伤害他。 可眼下石块飞行的轨迹明显瞄准了宁洛的脑门,这一石头要是砸中,非得头破血流不可! 阿虎心里叫苦不迭,二狗也是一脸惊慌。 要是真把宁洛打蒙了,等下阿爸和黎哥他们回来,非得把他们皮都给扒了! 情急之下,两人正打算开口提醒宁洛…… 然,为时已晚。 少年的反应怎么可能跟得上石块飞出的速度? 石块旋转着破空而至,带起呼呼的风响,眼看着就要命中! 但宁洛却忽然睁开了眼。 他厌烦地瞥了眼二人,抬手的时候甚至带起了一片残影! 然后稳稳当当地抓住了来袭的异物,此时那两枚石块离宁洛的面门只有不到一个指节的距离。 紧接着,阿虎和二狗就一脸错愕地看到,两枚碎石夹在宁洛三指之间,继而“喀嚓”一声…… 裂成了四瓣。 石灰顺着宁洛指缝滑落。 阿虎和二狗张口结舌,木然地干咽了一声。 抬手残影,徒手碎石。 人干事? 阿虎分明记得,他拿村里工头的大骨钳都没法夹碎石头,还不小心把骨钳磕坏了一角,当时可被他阿爸给揍惨了! 结果人家徒手的力量比他拿骨钳还强? 阿虎和二狗人傻了。 当他们的视线从地上的碎石移向一旁的宁洛时,却忽然发现,宁洛正在冷眼盯着他们。 那眼神就跟噬人的凶兽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噫!” 两人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远处一个高个少年匆忙跑了过来,那是黎,是曾经村里的孩子王,也就是阿虎和二狗口中的那位黎哥。 他十来岁年纪一身蛮力,所以被村里的猎人们相中,进山打猎时都会带上他。 黎看着宁洛脚下那四块碎石,盯了小半会。 他抬头瞥了眼端坐如山的宁洛,再看了看身旁瑟瑟发抖的阿虎和二狗,随后又悄悄瞟了眼宁洛。 黎悟出了什么,他抿了抿嘴唇,刚打算开口道歉。 然而宁洛却抢先一步:“这次就当他们不小心,再有下次……” 说着,宁洛狠厉的目光扫过阿虎和二狗。 两人打了个哆嗦,赶忙一边连声喊着不敢,一边扯着黎的衣服飞快逃开。 等到脱离了宁洛视线之外,二狗忽然泪眼汪汪,瘪着嘴委屈地哭诉道:“不就是丢了块石头吗,又没砸伤他,凶什么哇!” 阿虎眼里也是泪光闪动,虽然没说什么,但表情别提多憋屈了。 两熊娃竟是被宁洛硬生生给吓哭了! 栅栏另一边。 宁洛神色有几分厌烦。 他一向讨厌熊孩子,以前双休窝在家里看书时,楼下熊娃们那震天彻底的尖啸与哭嚎几乎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因此宁洛自然不可能给他们什么好脸色。 况且刚才要是换个人坐那,恐怕现在头上都得起个大包。 理性来看,威吓的确不是最佳的解决方式。 可宁洛是真不想和熊孩子打成一片,也懒得白费口舌说教。 毕竟,这里是荒村,不是什么居民楼小区。 也算是一种入乡随俗吧。 或许也正因如此,阿虎和二狗才会向孤僻的宁洛丢石头,试图吸引他的注意。 “往后如何往后再说,至少那两个小屁孩应该不敢来烦我。” “不过我现在好像也是小屁孩来着的?” “……” “刚才想到哪……对,气血。” “我得先找到增进气血的方式,然后再尝试构筑循环。” 想到这里,宁洛脑海中忽然闪过方才那个少年猎人,黎。 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气血,猎人,荒山,凶兽……” “凶兽?” 0004 运营 不久前,永城体育馆。 随着天光落下,宁洛和方傲的身影骤然消失无踪。 这是「矩阵」制造的光学幻象,目的是为了让穿越看起来更为真实。 而场地中心那面宽逾数十米的投影光幕画风一转,继而显现出异世的景貌。 选手的穿越是实时直播的。 不过直播会掠过无关紧要的场面,每年只有短暂驻留。 由于宁洛选择的穿越方式是转生,所以前几年理应不会有他的镜头。 光幕上有个醒目的数字:1。 那是选手目前穿越的年份。 第1年。 蜀山山脚下,一座人潮如流的城镇里,年仅十二的方傲从病榻上苏醒过来。 这里是望山镇。 拜蜀山所赐,望山镇游人络绎不绝,也有诸多名门望族坐落于此。 镇里的家族年年供奉上仙,叩拜蜀山,试图博得仙宗垂青。 原主也是大族子弟,本来根骨不凡,大有机会拜上蜀山,只可惜被歹人投毒谋害。 他本该早夭,但因为方傲的“还魂”,所以活了过来。 病榻之上,十二岁的方傲艰难地撑起身子,眼中闪过一抹不合年龄的厉色。 此前他在镜头前的讥讽并不全是出于本意,更多则是逢场作戏,制造节目效果。 但他却能看出来,宁洛眼中的那种轻蔑,是真的。 方傲攥紧双拳,心中怒意涌上! 随后,光幕上的时间开始加速,画面继而模糊起来。 很快,一年过去。 第2年。 望山镇,一处高宅大院。 方傲调养好身体,院子里剑啸之音终日不绝。 他手腕一振,剑风急掠而过,一株青藤应声断成十余节残枝。 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方傲的剑术已经炉火纯青! 这一方面得益于D级天命「剑道天才」的加持,另一方面也多亏了他的经验与阅历。 千百轮回,即便方傲回想不起功法,但最起码的剑术经验他至少也能回忆起些许。 这算是所有穿越者自带的外挂吧。 当然,不包括身为新人的宁洛。 第3年。 方傲终于离开了自家宅院。 他闭关许久,一是为了清除余毒,二也是为了磨砺出一身卓越剑术。 而现在万事俱备,他需要为来年蜀山收徒做最后的筹谋。 这一年里,方傲的事迹如走马灯般掠过。 他负剑游历,行侠仗义,脚踏纨绔,惹怒望族,最后将当年对他下毒的幕后黑手斩于剑下! 现场观众直呼痛快! 直播弹幕也满是“大快人心”! 穿越仅三年,方傲就已然在望山镇站稳了脚跟。 时间再次加速。 过渡的片刻,千月的声音在解说席响起:“方傲选手的发挥非常出色,目前运营节奏堪称完美!” “可能有些观众不太熟悉方傲,我再为大家介绍一下。” “方傲选手曾是我们永城赛区的职业解说,他剖析过数千场比赛,也亲历过564次穿越。虽然今年是他第一次亲临赛场,但他毫无疑问是A组入围的热门,而且具备争夺冠军宝座的可能!” 接着,千月开始分析起方傲的天命模组。 这种解说模式就是比赛的常态。 因为直播中除了选手表现以外,也有一小会时间会在光影中掠过。 当荧幕上光阴飞逝,也就是解说展现专业水平之时。 千月分析道:“众所周知,蜀山副本20年结局,节奏较快。” “因此,方傲选择了速攻流打法。”千月调出方傲的天命配置,“首先他选择了还魂,所以能够尽快开始修炼,家境优渥也能大幅节省发育时间。而英年早逝更是一个高风险高收益的速攻天命,以寿元换取天赋,在蜀山副本里算是一个优解。” “当然,剑道与根骨同样是标配,毕竟蜀山主要是修剑的嘛。” “至于较为少见的C级天赋仙缘……这或许是方傲选手的底牌之一,他会如何使用呢?” “让我们拭目以待!” 光幕上时间渐缓,与解说词的收尾恰巧重叠。 虽然说的都是一通废话,但这控场的功底还是相当不错的。 千月快速总结道:“总之,方傲的表现完全符合预期,可以说是教科书般的运营。” “至于宁洛选手……” 千月语气夹杂着几分尴尬:“他是纯新人,因为三轮海选的对手分别因为急性胃炎,车祸,以及过量服用助眠药而弃权,所以兵不血刃地晋级到了小组赛。” “由于转生的蒙昧期所限,所以他暂时不会有镜头。” “而宁洛选手的开局表现,只能说是灾难级了,可以说是典型的反面教材。” 得亏千月敬业,还特意提了一嘴宁洛。 其实早在揭幕战开赛之前,宁洛三轮轮空这件事就已经火爆网络。 当毫无经验的萌新踏上了职业联赛的舞台,恐怕没有任何新闻比这更适合炒作了。 而在一众观众眼里,这场揭幕战的结果根本毋庸置疑,方傲也完全没有输的可能。 没人想听解说废话,他们只想看方傲虐菜而已。 一个是拥有高配天命,穿越数百次,见解卓越的职业选手。 一个是机缘巧合登场,零天命开局,稀里糊涂的菜狗萌新。 二人之间有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差距大到让所有人都想不出哪怕一丝的翻盘希望,甚至连赌场的盘口都没开。 不过方傲与宁洛之间的差距越大,这场比赛看着就会越爽! 毕竟谁不喜欢看虐菜局呢? 只不过到底谁才是那道菜。 这一点尚未可知。 时间放缓。 第4年。 年初,望山镇张灯结彩,喜迎新春。 长街上吆喝叫卖不绝于耳,还掺杂着噪乱的爆竹与锣鼓声,显得烟火味十足。 兴许没人能想到,在这尘世的节庆之日,蜀山仙师会隐于人潮,提前物色弟子。 此时的方傲在街上闲庭信步,身后跟着仇家的便装暗哨。 一群着装各异的杀手逐渐包拢了方傲,在熙攘的人群中有意无意地推挤着他,将他引向暗巷。 观众们看着光幕,一个个心里都捏了把汗。 但真正有眼力的观众却发现了端倪:“方傲,他在下一盘大棋!” 如那人所说的那样,方傲实则早有准备。 他瞬间抽出长剑,逼仄的暗巷内长剑理应难以施展,但方傲手中的剑却如游鱼般飘逸灵动,似乎这般不利的环境也未能对他造成些毫阻滞。 剑光如电闪! 剑风若吹竹! 一蓬鲜血绽放在院墙的阴翳上,染出一幅斑驳的绘卷。 方傲猝然暴起,顷刻夺走了两名杀手的性命! 但剩余的杀手们回过神,立刻认真起来,他们飞檐走壁越过方傲,两面包夹封死退路! 空间狭小,进退无路,方傲也逐渐落入败势。 直到方傲终于气力不支,眼看着杀手的短刀就要砍落…… 铿! 那是一柄飞剑,是蜀山仙师的剑! 方傲赌对了。 这,便是「仙缘」。 观众席上掌声不绝,众人喝彩不已。 比赛的看点除了穿越者之间的对抗以外,还就是这种剧情过瘾。 毕竟亲身穿越与文艺作品不同,玩家虽有天命加持,但可没有主角光环,他们有千万种法子作死。 是装杯成功,还是难免拉胯,在结果出来之前无人可知。 甚至在视频网站上,穿越者翻车集锦的播放量反倒是更胜一筹。 千月反应极快,趁着观众情绪高涨,立刻高呼道:“很好!方傲料到仇家设伏,于是以身诱敌,借此吸引仙师注目。这是运营与天命的完美配合,抓机会能力拉满!” 千月说着,光幕里的画面逐渐加速。 刚才只是第四年初的新春节庆,而这一年的重头戏还尚未到来。 等到深秋时节,就将迎来蜀山七年一度的收徒仪式。 那是蜀山副本里第一次主线剧情! 光幕中的时间渐渐变慢,观众翘首以盼,期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千月也适时鼓动气氛:“第一个转折点就要来了!这次收徒典仪上,方傲选手又会带来怎样……诶?” 时间慢下,然而解说的台词却卡在了嘴边。 千月神色一滞,饶是以她的专业素养,都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因为光幕中的主角并非方傲,而是…… 宁洛? 0005 狩猎 没人想到宁洛会在这时出现在光幕里。 甚至观众一度怀疑画面中的少年不是宁洛,而是望山镇请仙典仪上的道童。 但四周的环境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里是荒村,更准确来说是荒村旁的十万大山。 光幕上,不足成年人半身高的宁洛正在地势复杂的大山里轻松腾挪。 虽然个头不高,但这对于未及四岁的宁洛而言,属实有些不合常理。 观众席上气氛凝滞了一瞬,忽然乱了起来。 “卧槽,这什么情况,这么快就摆脱了蒙昧期?” “他不对劲!怎么四岁就长这么高?这是喝凶兽奶长大的?” “荒村有个屁的凶兽奶,弃民活着都难,能这么奢侈?” “可他……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观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忽然有人一声惊呼! 众人循声望去,随后看到了让他们惊掉下巴的一幕。 荒山上瘴雾弥漫,林涛起伏。 沙沙的叶响声中,高逾一米的凶狼悍然扑向瘦小的宁洛! 于它而言,这只新鲜的人族幼崽简直就是送到嘴边的口粮,根本无需顾忌。 落叶纷飞,巨狼猝然扑杀而至! 好在宁洛反应够快,他侧身一闪,险而又险地避过了凶狼。 “唔!” 宁洛踉跄了两步,眉角微不可察地颤了颤,眼里闪过一丝惊慌。 他险些被凶狼的偷袭吓得喊出国粹。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遭遇凶兽。 一如常人在荒野忽然遇到狮虎一般,宁洛目前也是类似的感受。 甚至这凶狼可比寻常猛兽要恐怖得多,毕竟它光是身高就已经超过了宁洛,更遑论那数米的身长以及腥臭的吐息! 那才是真正的猎人! 而宁洛,仅是只弱小的猎物。 凶狼回过头,它神色中有几分惊诧,但很快转化为难言的羞恼。 一只人类幼崽自己在它面前蹦跶,而它居然扑了个空? 奇耻大辱! “咕呜——” 凶狼的喉底发出沉闷的低吼,它呲牙咧嘴,积蓄气势……紧接着后足骤然发力! “吼!!!” 那比宁洛还庞大数倍的身躯如炮弹般弹射而出! 凶戾的狼嚎夹杂着凛冽的风响,危机猝然袭来! 宁洛瞳孔骤缩,他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但求生的本能迫使着他立刻做出反应。 他猛地踢起一团枯叶,勉强淆乱凶狼的视野。 随后手撑着身旁的枯木,整个人借力一跃而起,恰好落在了凶狼的背上。 凶狼落地,滑步了数丈之远。 然而未等它站稳,一双看起来软弱无力的拳头就锤在了它脑门上! 宁洛一手攥着凶狼脖颈处的鬃毛,一手并拢成拳,一下一下如雨点般接连砸向它的后脑! 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记得的,就只有他曾在小说里看到的那句至理名言: “如果我们破不开巨龙的鳞甲,那就把它揍成脑震荡!” 宁洛不知道自己实力几何,也没有破防的自信,所以只能尽可能保持攻势。 拳如雨落。 小半会过去。 宁洛气喘吁吁,终于收了手。 因为他身下的凶狼瘫软地趴在地上,已经僵滞了许久。 “呼……” 宁洛长舒了一口气,没心思顾及自己通红的指节,赶忙小心踱步至凶狼的跟前,然后谨慎地探了探巨狼的鼻息。 “没,没气了?” 宁洛眉头微皱,手悬在巨狼鼻子前许久。 时间长到足以让宁洛确信,即便是他,憋了这么久的气怕是也活不过来了。 随后宁洛怔怔地收回手:“这就死了?” “我,我明明只是想把它打晕的……” 宁洛嘴角抽了抽,心里正窃喜着自己的手劲,忽然后背一阵发寒! 他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窥探自己? 但当宁洛谨小慎微地环顾四周,却又没能察觉到异样。 “……” “不对劲。” “算了,狼种往往成群结伴,我还是见好就收得了。” “万一真遇着狼群,以我目前这身板,赢面怕是几近于无。” 宁洛冷静下来,当机立断,拖着凶狼的尸体滑步下山。 直到周围景貌变得开阔起来,他的速度才逐渐慢下。 那种窥探的感觉也继而消失。 宁洛大口喘着粗气,神色凝重地回望了一眼茫茫荒山,然后摇着头颓然自语: “啧,还是太弱了。” …… 永城体育馆。 全场死寂,鸦雀无声。 安静的程度完全不像是一场座无虚席的热门赛事。 哪怕是旧巷里苍蝇馆子发生的一场街斗,也要比这会儿的气氛更加激烈。 现场的观众一个个神色古怪,嘴唇翕动,怔怔说不出话。 因为宁洛最后的发言他们可都听到了。 我太弱了。 人话? 那特么可是大荒山里的凶狼! 是凶兽! 一个四岁小孩,用拳头愣是把匹敌修士的凶狼给硬生生锤死了,这合理吗? 他不仅把凶狼锤死了,还一脸不满意地摇头自语,嫌弃自己太弱了? 这特么说的是人话? 甚至观众之后才忽然想起来,宁洛还是个初次穿越的新人。 在座的基本都是穿越者,因为穿越模拟器是蓝星最大的娱乐活动,基本到了全民参与的地步。 要问他们穿越时最为深刻的记忆是什么? 那多半是第一次遭遇凶兽。 根据不同的异界,兽类可以细分许多类别,譬如灵兽、妖兽、魔兽、仙兽,还有各种少见的异兽。 但凶兽无疑是其中最为可怖的一类。 现实里的猛兽是猎手,但异世的凶兽却是纯粹的屠夫! 阴暗、野蛮、凶戾、疯狂、悍不畏死、狰狞残暴、巨物恐惧…… 它几乎覆盖了常人绝大多数的弱点。 甚至有不少穿越者在初次遭遇凶兽时留下了心理创伤,以至于患上所谓的穿越综合症,必须接受心理治疗。 这么一看,宁洛的表现确实不合常理。 弹幕瞬间爆发,但现场却一片冰凝。 因为他们不久前才讥讽过宁洛,现在让他们转而夸赞,那属实有些自取其辱的意味。 众人拉不下面皮,而解说席的千月也被这突发的变故给整不会了。 现场气氛古怪。 好在光幕上时间渐缓。 主线将至! 千月耳机里传来导播适时的提醒,她这才回过神,率先打破了沉默:“呃……似乎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情况?打脸了,打脸了。” “先回到比赛,马上就是关键的收徒剧情,请仙典仪!” “让我们先看看方傲选手又会带来怎样的精彩表现!” 0006 请仙 期待方傲的表现? 观众听到这话,气氛依旧沉凝。 有人眉心皱成“川”字,抬头望了眼光幕,很快索然无味地再度垂首。 那些结伴而来的观众面面相觑,他们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疑,却也知道对方没法为自己解惑。 刚才社死的是宁洛。 而现在社死的是他们。 当备受讥讽的宁洛展现出惊艳的发挥,既没人好意思开口赞誉,也无人胆敢自夸眼力。 因为他们不久前那轻蔑的表情和揶揄的语气,都被周围其他观众尽收眼底。 众人互相监督,谁还敢觍着脸活跃气氛? 就像是开会时异军突起的屁声一样,留给观众的,就只有难以言喻的尴尬境地。 就连幕后的千月都一时语滞,没掌握好解说的节奏。 她念完台词后冷场了足足有半分钟,下一年的画面才如期而至。 第4年,深秋。 秋收已过,望山镇一片热闹欢腾。 筑工在城中的大片空地上垒起高台,架设铁锅,大宴千叟。 随后镇上望族将年内搜罗来的奇珍异宝盛装起来,敬献上仙,求真人下山。 此谓请仙。 方傲腰悬长剑,眼下也站在熙攘的人潮中。 蜀山七年一收徒,错过了这次,就要再等七年。 尽管方傲不觉得宁洛会给他带来什么威胁,哪怕他下一届再上蜀山也必胜无疑。 但他想要的不只是赢下这场对局,而是碾压宁洛,是找回场子,是极尽羞辱! 既如此,那请仙典仪就对他就至关重要了。 仪式很快开始,其中核心便是“剑舞”环节。 有意者上台论剑,仙师则云中远观。 剑舞的规则也很简单,一守一攻,默认用剑,点到为止,同一人也可多次上场。 说白了就是个表演赛。 其目的是为了彰显出各自的剑术与风骨,以此博得仙师青睐。 等方傲挤到人群前列的时候,擂台上那位一身青衣的周家后生已经连胜九人。 方傲脚尖轻轻一踏,转眼翻身上了擂台。 “等你调息。”方傲背负双手,尽显大师风度。 守擂的周家青年目光一冷,他知道方傲与家族之间的仇隙,因此哪怕方傲给了他调息的时间,他也不能接受。 “无需!” 话音未落,周家青年已然持剑攻向方傲! 他气血翻涌,手背上青筋暴起,口中呼出一团凝实的白雾。 同时手腕猛地一旋,霎时便挥出一道有形的剑气! 面对常人,他所研习的功法残篇的确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但是可惜,他的对手是身为穿越者的方傲。 方傲一手背在身后,单手执剑,横剑胸前。 铿! 锋刃与剑气相触,却发出金铁交击般的声响! 卸去剑气余威后,方傲身形如电,骤然冲向那周家后生! 临身之际,方傲像是早有预料般闪身躲过对方的挥砍,随后内蕴的劲力忽然迸发,一掌打落周家后生的佩剑! 长剑横在了周家后生的脖颈处。 方傲嘴角微微一翘,轻狂道:“给过你机会了。” 胜负已定! 那周家后生失魂落魄下场,而方傲转而成为守擂之人。 他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但心里却万般激动! “卧槽,一招卸剑?” “现场和弹幕估计都吹爆了!嘿嘿,名场面,名场面了!” 方傲沾沾自喜,他觉得以自己这届请仙典仪的表现,完全足以剪辑到小组赛的名场面里。 不说能否摘得桂冠,单是这名场面,那就足够他吹一辈子的了。 但现场的反应却与他的猜想大相径庭。 观众席上气氛有些压抑,即便方傲表现的确不孬,却也没能掀起哪怕一丝波澜。 甚至不少观众仍旧皱着眉头,窃窃私语: “怎么想都不对劲啊,他才四岁,哪怕一出生就摆脱蒙昧期,但婴儿也没有修炼的条件吧?” “确实,退一万步,就算他出生吃了什么灵药,成长加速。可他身在荒村,哪来的功法修炼?” “不对,你们都陷入了误区。” “你们想想,方傲他家境优渥,也有完备的修炼条件。但给他四年时间,他能确保打赢凶狼吗?” “难。” “这就对了,已经16岁的方傲都没这个本事,那4岁的宁洛又凭什么?” 几人压低着嗓子议论片刻,很快气氛再次沉寂。 同样的情况在观众席各处轮番上演,压根就没人关注光幕上意气风发的方傲。 方傲持剑挺立,孤身击退数十名攻擂者。 甚至那周家青年重拾信心,再次登台,却又狼狈离场,最后道心崩毁! 方傲脸上浮现出了难以掩饰的笑意。 曾身为职业解说的直觉告诉方傲,现场与直播间的观众肯定已经沸腾起来,都在为他呐喊助威! 这将会是近几年来最精彩的一次揭幕战! 但事实是,观众压根就没理他。 现场观众面面相觑,附耳低语,而直播间里就没这么内敛了。 弹幕上满是“您?”“大帝之姿”“???”“兄弟买挂吗”这样的字眼。 只可惜他们议论的不是出尽风头的方傲,而是方才反杀凶狼的宁洛。 当然,开挂什么的只是玩笑话,或者可以说是对宁洛表现的一种肯定。 毕竟这是「矩阵」系统开发的游戏,不可能有人能够在穿越模拟器里开挂。 要是真有人能黑掉「矩阵」,那整个蓝星都将任其宰割,还犯得着跑进游戏里开挂? 弹幕狂吹一通之后,很快便有人探寻起宁洛强大的缘由。 “4岁屠狼,在座各位能做到吗?” “能啊,开局给我个功法,屠狼不是有手就行?” “嘴强王者是吧?你出生就能修炼了是吧?就你这水平,用嘴摆脱蒙昧期是吧?” “蚌埠住了,你这么能耐,大赛没你我不看” “典中典属于是” “流脓黄豆.jpg” “***” 这么看来还是现场气氛更加和谐。 好在屏蔽【阅历30以下】的弹幕后,直播间清净了不少。 “会不会是隐藏剧情?” “不应当吧,荒村那犄角旮旯能有什么隐藏剧情?就算有,也不可能有功法。” “再者说了,蜀山禁止宗门开局,一般只有带「门派弃徒」才可能开局携带功法吧。出于平衡,正常应该roll不出这种剧本。” “也是。” “说不准是给他随到了隐藏设定?比如某个绝世大能将自己的孩子藏在荒村?” “那这大能的大脑皮层挺平滑的。”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虽然隐藏设定的论调引起了广泛讨论,理论上也确实有那么一线可能。 但在此前论坛上发起的“无天命挑战蜀山副本”活动里,也从未有人触发过荒村隐藏设定。 不是自带功法,也不是隐藏设定,那宁洛到底因何强大? 观众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 就在请仙典仪的同时,与望山镇相隔万里之遥的荒村中。 宁洛盘坐在药鼎内,身周气血浓郁到几乎化成实质,甚至隐约凝练出一尊凶兽的虚影。 那是,功法! 0007 功法 荒村。 宁洛脖颈以下浸沐在血雾蒸腾的方鼎之中。 实际上这东西原本不是药鼎,而是炊具。不过只有节庆时才会派上用场,所以平日里也用不着。 当初宁洛去借方鼎的时候,可把村里的孩子们给吓坏了。 他们看着宁洛单手拖着大鼎的一角,就这么凶神恶煞地走回自家院里,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 后来经由阿虎和二狗的添油加醋,宁洛在荒村里的形象愈发丰满。 “偷偷告诉你们,洛是猎人们从山边捡回来的,很可能是那什么魔修的孩子!” “魔修?!是阿爸说的那个,吃人不吐皮的魔修吗?” “吃人不吐皮,难道不……” “就是那个!我和阿虎可是亲眼看见了,那家伙徒手就能劈开一块大石头,阿爸都做不到!” “这么恐怖!” “别跟他玩吧,万一他忽然发疯怎么办!” “对了,顺子,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的?” “我,我想说,阿爸他们说的难道不是吃人不吐骨头吗?” “……” 平平无奇的弃婴身份还真被熊娃们吹成了隐藏人设。 一群孩子煞有介事地议论着,父辈的猎人们也并未当真。 洛自小懂事倒是真的,毕竟他无父无母,所以本就应该比这群孩子们更加独立一些。 但要说手劈巨石,这牛皮可吹大了。 不说那些成年的猎人们做不做得到这一点,单说这荒村上下体型大点的石头也就那么几块,也没见哪块大石头给人劈坏啊? 因此猎人们只道那是孩子们的妄言。 他们也不会因此责怪孩子,毕竟村子民风淳朴,教养不比城镇大族,谁小时候还没熊的时候了? 至于二狗子在村里孤立宁洛这回事,也很好理解。 拉帮结派和搞对立本就是孩子低幼的天性,二狗和阿虎在宁洛手上吃过亏,还被吓哭了出来,当然不好意思再找宁洛玩耍。 为防再遇时的难堪,所以他们选择了排挤宁洛。 毕竟孩子不会承认错误,所以被宁洛吓哭也只是因为“洛故意凶我”。 宁洛对此不以为意,反而拍手称快。 这样他独自修行,无人叨扰,也乐得清静。 院内。 鼎中的凶兽宝血正在“咕嘟嘟”冒着泡,眼看便要沸腾。 底下的木柴烧得正旺,不过依柴火焦黑的颜色,恐怕火力难以为继。 而方鼎之中,宁洛身周气血越发浓郁。 甚至他的皮肤被烫得通红,纵横的血管与经脉在体表交织出繁复而狰狞的纹路,像是古时祭民的纹身。 宁洛忍耐着难言的灼痛,极力感受体内气血的流动。 凶狼的气血被他的身体吸收,正顺着他的血脉周游,而气血循环的途径则被宁洛记忆下来。 他尝试着回溯,尝试着自行引导气血,去模拟凶狼的气息。 于是蒸腾的血雾氤氲着,在宁洛的牵引下攒聚成团,逐渐凝实,继而幻化出一道凶狼的虚影! 宁洛缓缓立起身子,右拳收至小腹侧边。 他谨慎地控制着凶狼虚影,未免它半途崩散,等到气息稳定下来,骤然一拳轰出! 拳出!狼行! 罡烈的拳风裹挟着血狼的虚影,一路奔袭而过直抵栅栏,扬起漫天尘灰! 只是那木质的栅栏却未有丝毫磨损。 宁洛睁开双眼,对眼前的结果颇为满意:“呼……至少路子是对了。” 他翻身跃出方鼎,用一旁备好的清水简单冲洗了一下。 穿好衣服后,宁洛摩挲着下巴,沿着方才拳风的路径打量了一番。 很明显,出拳的瞬间威力其实很大。 只是这拳风和凶狼虚影在行进过程中损耗了许多,所以距离一长,这招式就变成了唬人的花架子。 但无论如何,至少功法的雏形已经有了。 虽然目前功法的效果尚有些拉胯,但最基础的功能已然具备。 一是吸收气血,构建循环。 二是引导气血,加以释放。 但从程序的角度而言,这功法目前所实现的功能无非是输入和输出这么个简单的过程,没多少实战的效果。 宁洛长舒了一口气,捶打着自己的右肩,心道:“不急,还有16年呢。” 这般心想着,宁微眯着眼,抬头望向了荒山。 …… 另一边,方傲剑荡诸敌,登上蜀山。 当蜀山修行之法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当他志得意满地喊出优势在我,自以为胜券在握之时。 然而他却不知道,宁洛早就摸索出气血的修途,甚至已然小有成就。 观众也不知道。 因为无论赛事还是街斗,直播的投影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禁止播放穿越者修炼功法的详细内容。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了确保可玩性和相对公平,所以穿越者回归之后也会清除和功法技能有关的记忆。 但坊间流传,系统这么做似乎另有隐情,据说是为了保护玩家的大脑不被过量的信息撑爆。 据说在新港那样的大都会,有高玩能保留残缺的功法记忆。 不过这与宁洛无关,因为他的功法是自己编的。 除此之外穿越直播还有诸多禁播条目,譬如丹方药方,炼器图纸,以及某些曝光率较低的隐藏事件,还有那种交了钱也不能看的,不可名状的艺术活动…… 总之投影规则如此,所以宁洛所为并未被观众所觉察。 第4年很快过去,直到最后,宁洛也没能再次出镜。 因此观众对宁洛异样的表现愈发费解。 排除天命词条和作弊的可能,宁洛能够拥有这么离谱的开局,难道真是触发了什么与荒村有关的长线隐藏事件? 要是真这样,那宁洛的运气也忒离谱了些吧? 海选三轮轮空,小组赛被抽到揭幕战表演,第一次穿越就触发未知的隐藏事件…… 如果说前两次还存在被主办方恶意编排的可能,那第三次就是实打实的运气爆棚了。 弹幕议论纷纷,现场死气沉沉。 千月见状,赶忙救场:“方傲在这次请仙典仪上的表现也很亮眼呢,四年入蜀山,加上此前偶遇仙师,估计进入蜀山后很快就能博得长老青睐吧。” 这话一出,观众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对啊,胜负得看蜀山防卫战,方傲四年入蜀山,优势拉满啊!” “那新人估计是撞了大运,但他最早也要7年后才能上山,节奏上输太多了。” “不止,他可是新人,万一人家连请仙典仪都没听说过,那他可能连怎么上蜀山都不知道。” 现场的气氛总算是稍稍活络了一些。 虽然观众仍旧在为先前的误判极力辩驳,但至少没人再讥讽宁洛,反而心底多了些微小的期待。 时间再次加速。 期间千月分析了方傲在请仙典仪上的表现,也算是帮分神的观众回顾一下。 场馆里响起零星的掌声与赞誉,但依旧和方傲脑补的画面大相径庭。 解说刚刚分析完,正巧光幕上时间渐缓。 第5年。 画面上云雾缥缈,仙峰兀立。 云海垂落如同飞瀑奔泻,时而有白鹤穿行其中。 悬空的浮岛以铁索相连,据说那是元磁与阵法的杰作。元磁内核虽未外露,但也能看出一种仙家机关的玄妙韵味。 这便是蜀山。 方傲如愿以偿地登上蜀山,不过先前他偶遇的那位仙师并未出面相见。 道理他明白,有仙缘不代表就适合修途。 他想要博得蜀山高层的青睐,想要获得资源倾斜,那必须得拿出与之相应的天赋才行。 光幕中的方傲撑起身子,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双腿,看起来是刚出关。 出于规则,投影不会展示详细具体的修行画面。 但观众都能看得出来,方傲似乎是早就完成了做杂务的心性考验,并且已经修炼上了蜀山的“饮气术”。 5年入修途,这种速度完全足以用完美节奏来形容。 因为这就是目前绝大多数穿越者们能做到的极限。 观众惊异的同时,却并未第一时间给予盛赞,反倒是转而期待起了宁洛的发挥。 “5年入修途,放在咱大永城已经巨强了吧,能赶上新港职业选手平均水准吗?” “我觉得有戏,平时街斗7年都算快的了。通常这么快得带赌狗套才能做到吧,但比赛上谁敢这么赌啊。” “别忘了那新人,四岁屠凶狼,说不准能翻。” “不太可能,但……万一有可能的话,我还倒真挺想看看的。” “俺也一样!” 意外谁不喜欢呢? 天天千篇一律的速攻流,比谁先入蜀山,比谁先修功法,比谁先成为真传,比谁先拿到关键道具…… 这种赶时间的剧情观众早就看腻了,也就当两个穿越者互相认出来,明里暗里针锋相对能给他们带来一些乐趣。 但宁洛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僵局。 一个凭借运气三次轮空,以纯新人的姿态入围小组赛的黑马。 一种以绝境的方式开局,但却四岁屠狼震惊四座的异常展开。 如果说有人能够带给观众一点新鲜花样,那必然只有宁洛。 时间再次加速。 众人对宁洛的印象大为改观。 即便他们相信宁洛是凭借豪运走到这里,但熟知穿越的人都明白,气运又何尝不是一种实力? 观众屏息凝神,弹幕也是满屏整整齐齐的“宁洛”,所有人翘首以盼拭目以待…… 然而岁月流逝,春去冬来,冰雪消融,直到光幕上的数字眼看着就要变成“6”。 这一年,却并无宁洛的镜头。 0008 节奏差距 第5年过去。 方傲修得饮气术,除此之外无事发生。 观众心心念念的宁洛,却连一个镜头都没给到。 熟知竞技规则的观众都知道,没给镜头无非三种可能。 其一,正在修炼或研习,且持续一年未有进境。 其二,触发了曝光率较低的隐藏事件,且该事件占用了年内大半的时间。 其三,躺平。 宁洛生在荒村,照理来说并无功法供他修炼。 因此他没镜头的原因多半是触发了隐藏事件,或者躺平了一年。 观众更倾向于前者。 “长线隐藏事件实锤!” “万一人家躺平了呢?” “你躺床上四岁屠狼?” 看不到宁洛的画面,观众虽然都倍觉遗憾,但心底却更为好奇了几分。 因为宁洛似乎有可能打破蜀山副本的固有格局,能给他们带来些不一样的表现。 当然也有弹幕唱衰,言称宁洛怕是好运到头,那超常表现不过是惊鸿一瞥,不过这种柠檬论调也并不多见。 解说席的千月缓了口气。 没有宁洛的画面对她来说是好事,这种突发情况很考验解说的专业水平。 要是千月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小心冷场了,那结工资的时候怕是要扣不少钱。 现场的气氛依旧没有预期得那么火爆。 但沉默中却夹杂着一丝激越,那是对宁洛的期待。 时间渐缓。 第6年。 方傲成为了蜀山的正式弟子,终于拥有自由通行的权限。 云端之上,浮岛铁索相连,岛上殿宇雄峙,一派雕梁画栋。 蜀山地形过于复杂,新入门的弟子往往为了摸清道路而耽误太多时间。 但方傲不然。 方傲上了蜀山,那就跟回家一般亲切。 他熟练地挑选了一处灵气荟聚的地方,开始闭关修行。 时间再次加速。 这一年,依旧没有宁洛的画面。 观众席上,议论的声音更大了些。 因为他们已经把宁洛的表现定性为运气,而不是自己看走了眼。 称赞宁洛的同时,也把自己的锅甩得干干净净。 “怎么又没他的镜头?” “什么隐藏事件能让人两年不露面?就算有,往常也会给点无关紧要的线索吧。” “总不至于真躺平了吧?” “再看看。” 很快,第7年。 云深处,一片幽深的洞窟内。 方傲结束了闭关,他袖袍一挥,洞窟外风起云涌,灵气涤荡而过! 饮气,已成! 寻常弟子需要三五年才能悟透的饮气之法,方傲仅仅花了一年左右的时间,便已经完全掌握。 7年修成,这速度无愧于职业选手的名号,也对得起方傲曾经大赛解说的身份。 至少观众平日里私下操练或者街斗之时,从未见到过这么夸张的速度。 时间再次加速。 解说席上的千月立刻分析道:“方傲选手的节奏非常快!” “照这个速度下去,等到第11年,也就是下一届请仙典仪的时候,他已然身居高位,届时宁洛选手恐怕很难夺回主动权了。” 千月专业分析了一通,观众才忽然醒悟。 无论宁洛运气多好,又是否触发了隐藏事件,可胜负的关键依旧是第20年的蜀山守卫战。 等宁洛意识过来这点,试图拜师蜀山的时候,方傲早就在蜀山掌握了主动权。 他地位攀升极快,因此下一届请仙典仪,兴许也会涉足。 届时如果他察觉到了疑似穿越者之人,自会第一时间发现宁洛的存在。 到时候敌明我暗,方傲想要使绊子就变得再轻易不过。 哪怕宁洛凑巧以其他方法登上蜀山,可方傲依旧领先他很多,也完全可以通过蜀山传闻与新弟子的考校来找到宁洛。 这就是主动权,也是快节奏的优势。 但节奏的劣势并非不能挽回,倘若宁洛真的获得了某种机缘,从而拥有下克上的实力,那结局如何尚且两说。 千月接着分析道:“我现在最担心的点,不是宁洛选手还有没有机会逆风翻盘,而是……他会不会压根就忘了要去蜀山这回事?” 现场的气氛忽然一滞。 甚而有观众露出了智慧的眼神。 宁洛忘了要去蜀山,这合理吗? 这很合理! 因为但凡他这两年里有去蜀山的打算,或者将要启程上路,那系统必然会给宁洛一些打理行装的镜头。 但是没有。 即便现在妄下定论有些武断,但接下来的画面,彻底打消了观众对宁洛不切实际的期待。 系统似乎是为了迎合观众,在年末时给了宁洛一些镜头。 画面上的宁洛长高了不少,正拖着一具狼尸回到荒村。 村里正值迎春,长街上摆满了腊味和腌菜。 不过荒村的物质条件和望山镇不能比,自不可能张灯结彩铺张浪费。 见宁洛打猎归来,一众猎人鼓乐喧天,高歌喝彩,看起来相当重视宁洛。 而曾经排挤宁洛的阿虎和二狗就显得很尴尬,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阿爸和长辈们恭维宁洛,后悔自己曾经的愚行。 随后猎人们宰狼烧肉大摆宴席,村里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宁洛尬笑以对,全程闷头吃肉,也没怎么打理其他人。 从观众的视角来看,虽然宁洛显得有些孤僻,但显然已经完全融入荒村,压根不像是个穿越者。 不说宁洛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原本的目的。 单说他现在这种不疾不徐的状态,就已经和雷厉风行的方傲截然相反。 许多观众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神色颇为失落。 怎么说呢…… 宁落这平平无奇的表现算是在意料之中吧。 但他此前四岁屠狼的壮举给了观众过高的期待。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因此当观众看到宁洛泯然众人时,扫兴之感便难以自抑。 时间再次加速。 现场的气氛愈发沉闷。 不过观众并不知道,在画面消失后,宁洛忽然有所觉察地抬头仰望天穹。 他微眯着眼,意义不明地低声低语:“有趣。” 0009 世界线 “有趣,什么有趣?” 黎顺着宁洛的目光望去,但入目所见除却星斗阑干,别无他物。 宁洛回过头打量四周,见其他人都没注意到他的自言自语,心中稍松了口气。 他剁下一大块狼腿肉,摇头道:“没什么,只是看这夜空,觉着有趣而已。” 黎愣了小半会,然后点了点头:“星星的确很好用,不然入山很容易迷路。” 宁洛笑而不语。 吃饱喝足,宁洛独坐山头,托腮沉思。 “刚才那种被窥探的感觉……有些熟悉。” 他回想起自己四岁屠狼的时候,周围传来的的那种异样的窥伺感。 彼时宁洛以为是凶狼的同伙盯上了他,所以才谨慎撤离。 现在看来,那恐怕也是因为被“镜头”锁定,从而带来的异样感。 他毕竟有些社恐,对陌生的视线格外敏感,因此那时候才过度提防,导致误判逃离。 不过关于场外观众的反应,宁洛自是一无所知。 其实观众的推断算是对错参半。 如他们所猜测的那样,宁洛的确融入到了荒村之中。 但他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遗忘穿越的任务,或者说是竞技的胜负条件。 虽然这是宁洛第一次穿越,但在大赛之前他还是有临时抱佛脚,做足功课的。 至少【蜀山守卫战】的主线剧情,宁洛都记得。 第4,11,18年的三届请仙典仪。 第15年蜀山仙剑会武。 第16年红尘历练。 第19年掌门徐松元病逝。 以及最后第20年的魔教攻山。 知道归知道,但宁洛对赛事的具体情况却了解有限。 20年的时间,方傲到底能做到何种地步,宁洛对此一无所知。 但他知道自己绝无可能在4岁时横跨万里前往蜀山。 所以宁洛想要开启蜀山修途,最快也得11年,这起步未免也太慢了些。 因此蜀山他是不会去的。 宁洛想要赢,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20年的时间里不断提升实力,然后尝试…… 改变世界线! 理论上,魔教攻山的时间会定在第20年。 选手们也不是没想过去撼动这个时间点,但结局都是徒劳无功。 从世界线理论的角度而言,一条时间线可以延伸出无数分支,但无数条时间线也总会有个收束的节点。 简单来说就是这个世界的发展虽有无数种可能性,但也有难以改变的既定未来。 而这些难以改变的既定未来,就被穿越者们称作为「主线事件」。 请仙典仪、仙剑会武、红尘历练、掌门病逝,以及最后的魔教攻山都是如此。 因此20年结局就是所有穿越者的共识。 但宁洛不以为然。 根据已知的情报可以判明,十万大山本就是分隔中州与南疆的一道天堑。既然魔教不可能光明正大长驱直入,那他们就势必会经由荒山偷渡中州。 宁洛知道,自蜀山副本发布近一年以来,至少永城从未有成功拨动世界线的传闻。 所以他也没准备什么太过浮夸的计划。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穿越,朴素些,点到而止就行。 “先稳一手,就在魔教攻山路上全歼他们!” 得亏投影不能读取心声,不然宁洛这想法要是给观众听到,非得把他们笑到心肌梗塞不可。 要是世界线有这么容易拨动,那谁还老老实实上蜀山修炼,引颈受戮呢? 但宁洛自有良策。 荒村。 暮色昏沉,四野苍茫。 摇曳的篝火混杂着噼噼啪啪的干柴声,给这清冷的长夜点染上几分暖意。 以往的荒村不敢在深夜歌舞,甚至连火炬都不敢点亮太多。 但自从宁洛猎回凶兽之后,一切都变了。 狼首挂在村头,足以喝退来犯的凶兽。 而荒山的凶兽本就极少下山,甚至少有靠近山林外围行动的,所以在狼首的威慑之下,荒村安宁了许多。 宁洛理清了未来的规划,他支起身子,用尽可能刚好的声量喊道:“黎!上次跟你说的那个气血技巧,我又有新的发现。” “这么快?!”黎兴冲冲赶了过来,憨笑道,“嘿嘿,那我可要好好讨教讨教!” 荒村的住民到底算不算NPC? 宁洛不知道,也并不在乎。 虽然这个世界无论草木虫兽,还是朝旭月华,甚至星移斗转……一切都感受不到半分虚妄。 如果不是因为1天等于24小时等于1440分钟,宁洛甚至都以为这是个真实存在的世界。 但真假与否并不重要。 宁洛只知道一点,穿越者能从尘渊界获得知识与功法,那他同样也可以反过来授予。 反正功法是他独创的,授予猎人他也没损失什么。 那何乐而不为? 黎小跑至宁洛跟前,一咬牙关,身周涌出丝丝缕缕的气血。 “怎么样?我现在气血已经可以外放了,能过关不?” “还可以。” 宁洛微微一笑,他的夸赞倒是真心的,因为黎的气血好歹要比其他猎人强上不少。 黎豪气干云地甩了甩臂膀,跃跃欲试道:“那你快说说,又有啥新招了?” “就是两个运用气血的小技巧而已,一个可以将气血汇集到身体某个部位,以此局部强化肉身。” “另一招可以通过延缓气血爆发,来达到二重叠劲的效果。” 宁洛说着,一股浓郁的气血瞬间从他体内奔涌而出,继而化作稠密的血雾萦绕身周。 他没有理会身旁惊愕的黎,而是单膝跪下,右拳抵着身下那块硕大的山石,低声道:“看好了。” 话音刚落,漫天血雾收束至宁洛的右臂,紧接着没入他的拳心。 当血雾消失,宁洛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手腕骤然发力! 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宁洛的身子像是抽搐般,突然抖了一下。 随后宁洛纵身一跃,踉跄着跌下了山石。 黎怔怔看着宁洛,木然道:“怎么了……” 咔! 然而未等黎问完,他脚下的山石猝然崩碎! 丈余高的巨石转瞬塌陷下去,继而碎落一地,方寸之地满目狼藉。 废墟中的黎灰头土脸地拨开碎石,吐出一嘴泥灰,不知所措地看着宁洛。 这拳劲,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强? …… 出于投影的规则,荒村的景象并未被观众所窥见。 当时间再次加速,7年已过,千月也一如往常地开始进行阶段性的总结。 “如各位所见,现在比赛的进程进行了三分之一,局势也逐渐明朗。” “方傲选手已经登上蜀山,习得饮气法,节奏相当之快。” “而宁洛选手有点可惜,虽然他在第四年曾有过惊艳的表现,但之后就没什么声音了。” “当然,穿越的过程不可能一帆风顺,还有十余年的时间,在此期间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到底是方傲选手继续引领节奏,还是宁洛选手开始他的绝境反击,让我们拭目以待!” 观众席和弹幕都在嗤之以鼻。 并非瞧不起宁洛,而是单纯对解说的台词感到鄙夷。 不管是不是套话,至少在他们看来,宁洛怕是找不到翻盘的希望了。 7年的节奏差距,哪怕随便给个路人这么大的优势,他都有可能赢下职业选手。 更何况方傲还是个有五百多次阅历的老穿越者,又怎么可能会给宁洛翻盘的机会? 宁洛有触发隐藏事件的运气,却不具备掌控大局的能力。 而方傲稳扎稳打,已然胜券在握。 时间逐渐放缓。 第8年。 这次没有方傲的镜头,所以他恐怕是在修炼。 不过宁洛却上镜了片刻。 光幕中的宁洛一如往常,又拖了头狼尸回到荒村。 但与此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身后多了个队友,那是荒村最强的猎人,黎。 第9年。 这一年依旧没有方傲的镜头。 观众对此再熟悉不过,这说明方傲已经获得蜀山高层的青睐,应该是在修行某种上位的功法。 而光幕中的宁洛依旧是拖了头狼尸。 如果不是他身后的猎人又多了一个,观众怕是会以为系统在拿前几年的画面糊弄他们。 第10年。 方傲,出关! 画面中的方傲踩着一柄长剑,在云海之中遨游穿梭! 那是御剑之术。 观众都是穿越者,也自然明白,御剑之术只有修行至化气境才能够习得。 尘渊界的修行分为采气、凝气、化气、聚元、筑元、灵动这六境,其上还有境界,不过那与蜀山副本无关。 修为臻至化气,天地灵气便会如臂使指。 辅以蜀山的御剑诀,修士即可冯虚御风,踏剑而行。 此前方傲练成饮气诀的时候尚且是第7年,饮气诀对应的是一境到二境的过程。 而短短三年,方傲便再次破至三境。 这会观众总算是抛弃了宁洛,注意力转而聚焦到方傲身上。 “四年上山,七年饮气,十年御剑,方傲这节奏堪称一绝啊!” “何止一绝,这肯定超常发挥了吧。” “就是,你看看街斗榜单上的记录,咱大永城哪个能超过他?” “嗤,什么野鸡记录,街斗的记录也能算数?你见哪个职业选手街斗掏底牌的?真本事都是留给大赛的!” “那你当方傲就用全力了?这才小组赛,人家就不会留手?” “就你家哥哥能耐,就你家哥哥会藏拙是吧?” 观众席上挺正常的,但直播弹幕却吵得不可开交,就算开了阅历屏蔽也能见到不少人虚空对线回怼喷子。 拱火人显然不少,毕竟主办方也是要赚钱的嘛。 千月见状松了口气。 骂呗骂呗,只要有热度就行。 反正不关我事,这样也比死气沉沉要好,至少工资是保住了。 至于后面匆忙闪过的宁洛,压根就没人在意,也无人谈及。 因为宁洛又是一如往常地带队狩猎,荒山里的凶狼怕是都几近绝迹。 只是少有人留意到,那最后一晃而过的画面里,宁洛身后跟随的猎人赫然又多了不少。 荒村,似乎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0010 煞费苦心 荒村的异样也有人注意到,然却并未在观众当中掀起多大的波澜。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既然宁洛都和猎人们同化了,那一起上山打猎不也很正常? 至于曾经畏惧凶兽,屡屡乔迁避难的荒村,缘何拥有捕猎凶兽的能力? 那肯定是宁洛传授了经验啊,没什么好多想的。 直播也成功误导了观众。 因为宁洛这几年狩猎的景象,投影光幕上都有出现。 所以在观众视角里,猎人队伍逐年壮大,因此没能带来多少视觉上的冲击。 况且投影画面一闪而逝,也没留给观众更多思考的余地,故而这离奇一幕也就没能引人生疑。 观众都觉得宁洛挺可惜的,即便有四岁屠狼的壮举,但选择转生加上出身荒村这两点就足以宣判他的败北,更遑论他连主线剧情都不知道。 眼下时间过半,方傲几乎是一边倒的优势。 往常这会儿都是赌局下注的最佳时机。 不过宁洛和方傲对局别说倍率如何,甚至压根就连盘口都没开。 但凡长了眼的都知道这局比赛胜负已定,因为他们想不到宁洛赢的可能。 哪怕把宁洛试想成新港的顶尖选手,也没有丝毫翻盘的余地。 第11年。 方傲坐在一位仙风道骨的白须老者面前,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什么,时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虽然对话的内容被隐去,但观众大多能猜出来,老者想必是在传授某种功法或要诀。 因为那白须老者是蜀山的三长老青柳。 根据攻略组内上传的情报,青柳应该是第七境的强者,在蜀山上实力排名能进前十。 不过青柳性子超然物外,收徒讲求缘法,想要入他门下可不容易。 至于方傲为什么会被青柳看中,那就得从七年前望山镇的仙缘说起了。 昔日的因,今日的果。 总之现在的方傲已经在蜀山站稳脚跟,地位虽不说有多么高贵,但至少也是举足轻重。 青柳讲完课,便将这一届请仙典仪的任务交由方傲。 他只需要方傲一个弟子足矣,自然无心下山择徒。 这倒是正中方傲下怀。 “哼,那小子肯定在准备请仙典仪!” “喜欢狂是吧?喜欢不说话装高手是吧?” “到时候爷非得让你知道知道,谁才是大爹!” 方傲砸着嘴,心里想着宁洛在数万观众面前受尽折辱的模样。 那场面,想想就酸爽! 不久后,时值深秋,七年一次的请仙典仪再度举办。 方傲以仙师身份乔装下山,他穿行于饭馆茶楼,打听着今年参与剑舞的人选,试图从中找到宁洛的身影。 这种事听起来很难,但对穿越者来说却轻而易举。 蜀山虽然是这赛季新加的副本,不过一年时间已经足够玩家掌握剧情细节。 老辣的穿越者早就将每一届请仙典仪的剑舞人选牢牢记住,像这种与功法秘传无关的记忆,在回归后也不会被清除。 就算因为记忆驳杂而淡忘,也大可去各大攻略站和论坛里检索情报,提前做足准备。 所以方傲记得这届请仙典仪里每一个可能的参与者。 一旦有什么陌生的名字混了进来,他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宁洛的转生! 但结局让他失望了。 他没找到。 “不对啊,难道他知道怎么顶替身份?可他不是新人吗?” 方傲满脸费解。 即便论坛上有顶替NPC身份的攻略,但实操的难度却极高。 顶替他人很容易在请仙典仪之前引发乱子,容错率也很低。 他不相信宁洛有这个本事,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方傲质疑。 于是方傲更加专注地参与了全程,期间没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细节。 但直到请仙典仪结束,方傲都没能察觉丝毫异常。 那宁洛人呢? 这都第11年了,哪怕散步都能走到望山镇了吧? 方傲感觉自己就像竭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想要看到宁洛急眼的样子,结果反倒是他自己因为找不到宁洛而急不可耐。 他一头雾水地回了蜀山,连修行打坐时眉头都不得舒缓,甚至道心也受到了些微的影响。 观众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体育场内爆发出一阵哄笑,现场气氛总算完全活络了起来。 观众的笑声也不算是嘲讽,只是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滑稽。 “方傲哈哈哈,笑死我了!” “你看他那小表情,不会真把宁洛当对手了吧?” “噗,他要是知道宁洛压根连荒村都没出,怕是要当场气死!” “哈哈哈哈哈——” 现场一片欢笑。 甚至当观众看到最后又是一晃而过的打猎片段时,他们笑得更加放肆。 “哈哈哈隔,我不行了,我肚子疼,鹅鹅鹅鹅——” “我,宁洛,荒村猎人!蜀山是什么破地方,狗都不去!” “好一个志向远大!鹅鹅鹅——” “咳,咳咳,岔气了岔气了。” 拖拉机般的笑声此起彼伏,观众笑得前仰后合。 好好的穿越揭幕赛,愣是给宁洛和方傲演成了欢乐喜剧人。 节目效果拉满。 很快,第12年。 方傲的修行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因为他仍然找不到宁洛的踪迹,一身修为无处施展,这就让他很憋屈。 不过他也没有完全懈怠。 因为三年后还有个对战局至关重要的主线事件,仙剑会武! 那一年,蜀山会集结弟子,召开论剑。 优胜者即可继承蜀山的镇山仙剑,流云剑。 并且还能得到掌门的真传,一跃成为蜀山年轻一辈的核心人物! 通常而言,剧情发展到这里就算是进入了后期。 两个穿越者也必将会面,从而展开激烈的竞争。 方傲不知道宁洛会不会突然在仙剑会武上出现,不过无论宁洛出现与否,他都要做足准备。 因为流云剑算是蜀山地图的必争道具,拿下它,基本也就奠定了胜势。 方傲镇定心神,目光逐渐冷下:“既然他还活着,那总有一天会来蜀山,我得做好迎接的准备才是。” 一念及此,方傲终于安心闭关。 此后光幕中又是闪过宁洛打猎的画面。 除了狩猎的人更多了些,拖回的狼尸也更多了些,似乎和前几年根本没有差别。 只是观众从来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 什么时候那些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荒村弃民,竟然也能够大举狩猎凶狼了? 按照原本的设定,十万大山里的凶兽一旦下山,光是数只凶狼都足以给荒村带来覆灭的危机。 但眼下因为宁洛的加入,荒村的变化好像太大了些。 甚至最后一晃而过的画面里,荒山尘烟四起,兽吼连天。 兽潮将至! 0011 民风 第13年。 系统给了方傲打坐的镜头,不过画面很快掠去。 他正准备冲击第四境,聚元。 现场气氛逐渐淡下。 因为观众知道,在15年之前,比赛会进入一段冗长的发育期,基本没什么看点。 这段时间往往是观众最厌烦的解说尬聊环节,起码要等到第15年年末,战局的节奏才会变得激烈起来。 至于宁洛…… 那就更没什么好看的了。 反正横竖就是在屠狼,野区闭关一万年,基地炸了都不出山的那种。 不少观众扫兴起身,打算先去买点小零食,也顺带缓解一下括约肌压力。 但他们没走两步,四周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卧槽”! “卧槽,这是荒村?!” “卧槽,我瞎了?这特么是荒村???” 那些刚起身的观众循声望去,然后就再也迈不动腿了。 因为他们看到,荒村上到耄耋老人,下至七龄稚童,一个个握着骨刀骨枪严阵以待! 而村民目光所向,则是被外人称作绝死险地的十万荒山! 此时荒山烟尘滚滚,兽吼禽鸣惊天动地,无数凶兽嘶叫搏杀,还有不少弱小的凶兽如潮水般逃难下山! 荒山兽潮! 这不是世界线中原有的剧情,而是宁洛干涉所致! 究其原因,恐怕还得归咎于他的屠狼之举。 宁洛带着荒村猎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上山打猎。 这本来其实没什么问题,但他们每次只杀凶狼,那影响就大了。 山里的凶狼硬生生被荒村猎人捕杀灭绝,整个荒山生态链忽然就缺了一块。 有凶兽没了天敌,也有凶兽少了部分口粮。 长此以往,荒山终于暴乱! 当然这一切都在宁洛预料之中。 凶兽如潮水般涌来,宁洛从容不迫,振臂高呼:“迎战!” 在观众愕然的目光下,一众荒村村民简直像是人形凶兽一般,竟然迎头冲进兽群之中! 一只赤纹凶虎悍然扑向宁洛,然而宁洛仅是微微侧身,然后一手抵住凶虎的下颚,一手握住凶虎的獠牙,双臂猛地拉扯! 唰! 鲜血抛洒! 那只足有丈许身长的赤纹凶虎,竟是被宁洛徒手撕成两半! 其余荒村村民也浑然无惧,似乎兽潮在他们面前也不过是一场丰收的盛宴。 光幕上的画面调快了倍速。 很快一场兽潮结束,荒村也在凶兽的践踏下毁于一旦。 荒野上满是凶兽的脏器与污血,但村民却无一伤亡,这是场一边倒的胜利。 观众满脸错愕,一个个瞠目结舌。 “啪!” 甚至有人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试图分辨自己是否清醒。 哪怕那只是个哗众取宠的小丑,也足以证明荒村给观众带来的震撼之大。 众所周知。 荒村是穿越者最差的出身地之一。 那里住的都是中州弃民,既无传承亦无天赋,他们为了能够勉强生存果腹,只能将村子建在荒山不远处。 荒山上的凶兽极少下山,可一旦有凶兽流窜,荒村居民都得举村搬迁,仓皇远遁。 但观众现在都看到了什么? 素来民风淳朴的边荒小村,却俨然像是狂战士群聚的营地。 一群据称孱弱无力的村民,手撕凶兽,残暴狰狞! 甚至有观众眼尖,还看到有村民在抵御兽潮之时,身周出现了奇异的血兽虚影。 毫无疑问,那是功法! 不少观众回过神,赶紧用个人终端匆忙检索着情报。 但荒村的描述与观众的印象别无二致,而村民们所使用的功法,放眼整个蜀山副本,乃至整个尘渊界,都寻不到任何相近的存在。 一切都笼罩在迷雾中。 怪诞,离奇,充满了不真实。 但唯有一点是观众能够确认的。 那就是宁洛的实力似乎远超所有人的认知! 在场没有人能够反应过来,那个原本老老实实猎狼十二年的宁洛,忽然摇身一变,成为了能够手撕赤虎的体修。 连带整个荒村都变得民风彪悍起来! 观众木然。 弹幕满屏问号。 解说千月哑口无言。 但老辣的穿越者很快反应了过来。 攻略站上的情报不会有错,那荒村村民缘何掌握了体修之法? 原因无他,只可能是宁洛的干预所致。 那么宁洛的功法又是从何而来? 他自始至终从未离开过这片地域,因此宁洛必定是从荒村附近某个隐藏事件之中获得了功法,再传授给了荒村村民。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那些奔着学技术而来的观众,第一时间就记下了宁洛这些来的举措与经历。 荒村,屠狼,前几年经常没有镜头,这一切必然存在着某种联系…… 观众半是惊愕,半是沉思。 未等他们缓过神,时间再度慢下。 第14年。 这次先给了宁洛镜头。 画面中荒村焕然一新,只不过村民的屋舍都很简陋,看来只是临时的居所。 不远处的荒山上烟尘四起,又有一群凶兽奔袭而下。 这次的兽潮倒并非宁洛直接干预,而是因为荒山的生态链早已崩溃,兽潮也不过是荒山乱象的衍生物罢了。 山里蛰伏的强大凶兽逐渐复苏,整片十万大山乱作一团。 而弱小的凶兽为了避免成为强者的口粮,只能仓皇逃窜。 然而迎接它们的,是猎人的围剿…… 时间加速至年末。 方傲出关,破境聚元! 聚元是第四境,也是修炼境界的一个分水岭。 修士抵达这个境界,就意味着修为基础已然牢固,天地灵气如臂使指,自此掌控了外灵。 方傲吐出一口浊气,灰白的瞳仁中重新焕发出光彩。 他走出洞府,背负双手仰望天穹,俨然一副高人做派。 因为方傲知道,系统现在肯定给了他镜头,这是摆拍作秀的最佳时机! 他嘴角微微扬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然而外界的观众却压根没有理会方傲。 忽然有人抛出了个重要的问题:“你们说,宁洛他引发荒山大乱,到底图什么?” 0012 事变 方傲怎么都不可能想到,每当他极力表现自我的时候,观众的注意力都会被宁洛给吸引走。 他精心设计的摆拍动作根本无人问津。 而关于宁洛的问题一经抛出,观众席却沸腾起来。 “他大概是想要炼体?毕竟凶兽肉可是气血大补之物。” “没这么简单,他想要炼体,自己狩猎自己享用不就是了,犯得着养起整个荒村?” “也是。” “总不至于带着整村人帮忙守山吧?” 话语一出,全场安静。 观众纷纷露出了智慧的眼神,因为细细一想,这好像……还真有可能! 对局的胜负评判依据是穿越者在蜀山守卫战中的贡献,这个贡献既可以是直接战绩,也可以是间接的干涉。 因此宁洛要是带队前往蜀山,那村民的贡献也势必会算到宁洛头上。 宁洛,在下一盘大棋! 但更多人认为这个猜想并不靠谱。 毕竟荒村里住的都是中州弃民,即便宁洛只身前往蜀山都要费好大一番功夫。 至于举村迁徙,奔赴蜀山,无疑是天方夜谭。 也有人辩驳称,或许荒村人可以分头前行,最后于蜀山汇合。 但「矩阵」构建的世界没那么简单,一个连星移斗转都毫无瑕疵的世界,前往蜀山自不可能是区区一句“分头前行”就能解决的问题。 地图路线,行李盘缠,地域偏见,还有文化差异,没有一项是容易解决的。 最有可能的结果,是行至半途,就被大夏军队遣返甚至批捕。 即便荒村真的举村赶赴蜀山,想来依旧是无力回天,原因无他…… 第15年。 “咳,咳。” 一口浊血打破了蜀山百年来的沉寂。 蜀山掌门徐松元,此世唯一半步九境的存在,在这一年旧伤复发,性命垂危! 大夏、书院、南疆魔教、西荒遗族……所有势力都在这一刻躁动起来,目光聚焦蜀山。 蜀山,大劫将至! 徐松元寿命将近,这一点直接导致了第20年的魔教攻山。 届时蜀山无力抵御,将会凄惨落幕。 即便穿越者协助蜀山守御,但也只会是徒劳无功,根本没有挽救的余地。 因为蜀山缺的不是弟子,而是高端战力。 这个所谓的间接贡献其实就是个幌子,蜀山守卫战到最后比拼的还是个人实力。 魔教圣主光是气势威压,都能让在场未及三境的修士窒息气绝。 所以即便荒村举村赶赴,也没法带来多少直观的优势。 反倒是早已在蜀山耕耘十余年的方傲拥有地势之利,更占上风。 剧情的节奏忽然加快! 下半年,蜀山的仙剑会武就此召开。 这一战将会决定蜀山镇山之剑流云剑的归属,优胜者也将得到蜀山掌门的真传。 往常这会儿本是穿越者激烈竞争的时机,但眼下宁洛身在荒村,方傲的进境又尤为迅猛。 方傲甚至无需越境败敌,就轻而易举地夺得了仙剑会武的魁首。 画面一转。 依旧是民风淳朴的荒村,以及仓皇逃窜的兽潮。 这次兽潮的规模更小了些,但其中凶兽的实力却似乎强了不少。 除此之外,宁洛所为与前几年别无二致,根本看不出想要前去蜀山的念头。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观众再质疑宁洛。 不说宁洛运营水平如何,至少他的运气尤为出众,穿越后的实力也算是顶尖。 妥妥的位面之子。 但要论及输赢……宁洛依旧没有得胜的可能。 胜负已定,不过观众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光幕。 他们知道方傲必胜,但还是想看看宁洛到底要做什么? 甚至还有人推测道:“你们说,宁洛会不会自始至终就没走出蒙昧期啊……” 别说,还真有这可能。 毕竟他是新人。 关于宁洛的猜想越来越多,但没有一个是足够令人信服的,观众想要蹲一个结果。 包括刚才打算去买零食和上厕所的观众,现在都目不转睛盯着光幕,始终没有落座。 第16年。 蜀山不再超然物外,而是组织大规模弟子下山历练,同时倾尽资源培养后辈。 但收效甚微。 因为蜀山所修功法讲求红尘历练,而弟子一旦下山就会被魔教盯上。 倘若有护道人暗中协助,历练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这样的干扰之下,蜀山已经很久没出过新的八境了。 他们现在的努力也不过是徒劳。 至于宁洛那边,荒山兽潮稍微平息了一些,因为弱小的凶兽已经所剩无几。 局面平缓下来。 第17年。 方傲红尘历练效果出奇,因为他凭借经验巧妙避开了魔教教徒的伏杀。 魔教主体位于南疆,中州潜伏的教徒虽强,但数量不多。 而方傲身为穿越者,掌握着无数事件的情报,因而可以提前规划路线,避开魔教围堵。 蜀山见其争气,也给予他资源的倾斜,让方傲进境极快。 这个时候,所有弟子都察知到了蜀山的用意。 蜀山自始至终都没想着借弟子渡过此劫,而是想着让弟子们活下去,带着宗门的传承寻求其他势力的庇护,从而延续蜀山香火。 只是长老们并不知道的是,他们所剩的时间仅余三年…… 这一年,系统没有给宁洛镜头。 观众皱着眉头,神色中掺杂着疑惑,不解,以及一些微渺的期待。 剧情后期节奏加快,宁洛应该没有筹备的时间了,那他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系统没有给他镜头,难道他又要颠覆观众认知? 但无论宁洛能带来多少震撼,至少这一局比赛,结局已经没可能逆转。 第18年。 中州波澜不惊,大夏国泰民安,南疆悄无声息……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方傲回到蜀山,在闭关破境前先去看了眼这一届的请仙典仪。 虽然蜀山大难当头,但望山镇里的凡民却对此一无所知,仍旧乞求着仙师的垂青。 方傲打听了一遍剑客们的身份,但依然没有捕捉到宁洛的踪迹。 方傲懵了。 “人呢???” “都快决战了,他还不来?” 方傲急啊,他迫切想要在宁洛面前彰显自己的强大,迫切想要把宁洛的尊严按在地上摩擦! 他知道观众都看着,都期待着他虐菜的表现,都等着下饭! 但他却没找到宁洛。 方傲格外难受。 输赢对他来说不重要,因为这本就是必胜之局。 他所想要的仅是羞辱宁洛,让宁洛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前辈。 但后者根本没有出现,完全就是躺输。 这个结局方傲不能接受。 可要让他在这偌大的尘渊界,从茫茫人海里找到宁洛……他也做不到。 因此方傲只能作罢,老老实实回山修炼。 年末,系统终于给了宁洛一个镜头。 画面中的宁洛站在山头,浸沐着料峭的寒风,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 他的手掌悬在一株老木之上,一旁堆砌着干燥的枝叶与枯藤。 然后,点了一把火。 0013 野火 宁洛想要印证一件事情。 荒山上的林木到底能不能被凡火烧着? 网文里放火烧山的场面可不少见,但当宁洛亲身穿越,心里就有了个疑问。 这些四季长存的林木终日浸沐着天地灵气,又是否能够忍耐凡火的炙烤? 结果是,可以。 但不完全可以。 灵木虽比凡木之流更为坚实,可初生的嫩蕊与枯败的枝叶却依旧没法承受火焰。 枯枝中的木灵助长火势,暗合五行生克,从而让凡火烧得更旺,也就有了焚尽枝干的火力。 不过眼下春寒料峭,凛冬的足迹尚未远去。宁洛没能纵火烧山,仅是勉强靠着枯枝烧焦了一株老木。 看来冬木不太好焚烧,得等夏秋更合时宜。 宁洛心满意足地回到荒村,他也没想到,自己穿越到了异界竟然也要做学术调研。 好在调研的结果与他预期相符。 图一乐的观众不知道宁洛在干什么,只当宁洛闲着没事。 而那些老辣的穿越者一眼就看出了宁洛的目的。 因为他们知道,宁洛似乎没有放弃比赛,而是打算从根源处解决蜀山守卫战。 简而言之,就是拨动世界线。 原理也不复杂。 当第20年到来,南疆魔教倾巢而出,穿过中州直奔蜀山! 中州是大夏的地界,如果魔教大摇大摆长驱直入,大夏自不可能视若无睹。 因此魔教只能偷渡。 而他们偷渡的路线,也只能是十万大山。 宁洛想要火烧山林,以此重创魔教教徒。 但这未免有些太想当然了。 天宫大厦的空中花园里,慵懒的青年看着直播,嘴角一撇,继而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 他是陈戈,永城大赛连续三年卫冕冠军。 陈戈本以为宁洛能给他带来多么惊艳的反转,但结果还是让他失望了。 “挺有想法,只可惜,你对设定的了解还是太少。” “你能焚毁一株老木,却绝无可能将山火蔓延至整片山林,更遑论这漫无边际的十万大山。” “哪怕你真的做到,但那些能够覆灭蜀山的魔教大军,又怎么可能被区区山火所阻挡?” 陈戈抖了抖宽松的浴袍,摇晃着红酒杯,散漫地点评道:“魔教既然敢偷渡荒山,自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哪怕遭遇荒山兽潮,他们也不会受到丝毫阻滞。” “山火,兽潮,最多再加上一群修炼了未知功法的荒村猎人。” “这就是你能做到的极限。” “但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只要那位魔教圣主出手,八境的实力足以扫平一切。” 陈戈将宁洛的失策归咎于天真,不过宁洛的表现还算有趣,作为大赛的开胃菜也勉强够格。 宁洛这个名字,陈戈姑且是记住了。 第19年。 方傲出关,破境筑元。 第五境筑元,这已经是永城穿越者在20年里所能做到的极限。 至少明面上如此。 方傲能够破境筑元,一方面在于他老练的经验,另一方面也有天命「英年早逝」的功劳。 这一套速攻流天命给予方傲优异的成长速度,从而给了他破境筑元的资本。 19年五境,方傲已经做到了极致。 同年,蜀山掌门徐松元终于阖目。 蜀山弟子立刻劝离望山镇的民众,不过凡民何等愚昧,只道这是仙师对他们心诚与否的考验。 长老们接手蜀山,打算疏散完山下民众,就遣走所有弟子,再由他们这些老骨头与蜀山共存亡。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蜀山已经时日无多。 仲夏。 十万大山,嘉木林立。 山风过处林涛起伏,宁洛知道,是时候了。 一支火把抛向荒山,缓慢地燃烧着,待得日落时分已成燎原之势。 山上浓烟滚滚,火势蔓延虽然不广,但势头却难以阻拦。 荒村的住民早已远迁。 宁洛孤身站在远处的小丘上。 黎脱离猎人队伍,快步行至宁洛跟前,询问道:“现在就要烧山吗?兄弟们一直在监视,没看到你说的那些怪人路过啊?” 宁洛从容道:“现在只是前奏,这时节雨水多,火势虽大却成不了气候。现在放火只是为了打消戒心,让他们确信山火无碍,仅此而已。” “那要什么时候烧山?”黎追问道。 宁洛目光微冷:“秋末,那会儿风大,山里都是干燥的枯叶,更易燃烧。加之风向是从中州吹往南疆,大风起时,就是最佳时机。” 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不理解,但是大受震撼。 干燥,风向,灵气潮汐,这些知识对猎人来说有些陌生,但黎知道宁洛说得一定是对的。 宁洛望了眼火光炽烈的荒山,嘱咐道:“村里不缺肉食,最近上山就摘摘果蔬,不用再打猎了。刚好火势蔓延不到西山果林,你们采点果蔬,顺带铺些油膏,不久就应该用得上了。” 黎点了点头:“行,回头我跟兄弟们转述一下。” 一切准备就绪,但于宁洛而言,行动才刚刚开始。 山火不过是个引子,重头戏还在后面。 如宁洛所料想的那样。 南疆魔教得知了荒山大火,也曾屡次派人查探,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区区山火不足为惧。 但魔教也不是全无防备,渡火的装备都准备周全,这才集结教徒大军开拔。 按照魔教的计划,他们将会穿过十万大山,抵达中州。 然后隐藏成边疆的商队,向蜀山挺进。 这个计划看似漏洞百出,但实则占尽了地利人和。 荒山附近本来就守备薄弱,那里的官兵大都是混吃等死的庸碌之辈,只要给钱就能轻易蒙混过关。 再者,往常魔教入侵,大夏自不可能视若无睹。 但眼下蜀山掌门徐松元病逝的消息人尽皆知,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却都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对蜀山出手。 这时候就需要魔教扮这个黑脸。 反正在大夏眼里,魔教必不可能走出中州大地,他们在蜀山获得的一切都将被大夏皇室收入囊中! 只是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这一点尚未可知。 光阴流转,光幕上时间渐缓。 观众翘首以盼,他们想蹲一个结局。 哪怕宁洛最后潦草收场,但至少也要为他此前的怪异行径做个交代。 然而当时间终于停滞,映入众人眼帘的却并非荒山的斑驳树影,而是…… 一片赤红! 0014 争论 山火蔓延,火光冲天。 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但又让观众颇为意外。 意料之中是因为观众猜到了宁洛想要纵火烧山,这是他们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因为他们知道荒山是烧不着的。 但观众没有料想到的是,荒山,竟然真的烧着了? 众所周知,荒山灵木吸收了天地灵气,凡火难以焚尽,纵火烧山无疑是个不切实际的妄想。 可宁洛却做到了。 “哈?” “他还真把荒山烧了?” “不是,烧山不是在这图刚出的时候就被攻略组否决了吗?” “是啊……” 观众瞠目结舌,很快就无话可说。 任谁都没办法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 天宫大厦,陈戈眉头微皱,不复从容。 他诧异地盯着直播的画面,目光闪动,最后神色费解:“还真给他烧起来了?” 与那些庸常之辈不同,当陈戈看到这个异常的结果后,第一时间就想分析原因。 但他回溯了之前19年宁洛的每一次出镜,却仍旧一无所获。 因为宁洛打从一开始就在为了自己的计划铺路,他为烧山做的准备要比所有人想象的更为充分,也更为隐蔽。 在旁人看来,猎狼只是为了凶兽肉里丰盈的气血。 但实则不然。 宁洛十余年如一日的猎狼,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破坏荒山的生态链。 荒山的生态环境与现实的山林大为不同。 一来凶兽多是肉食性的。 二来因为灵木更为坚挺。 原本山火难以蔓延,那是因为这片十万大山都是经年累月的老木。 即便火焰能够点燃嫩蕊,却也没法摧毁这座耸峙了千百年的密林。 如若放火烧山真这么简单,那荒山何以长存至今? 然而宁洛的出手,却改变了延续至今的局面。 此前荒山的生态处于平衡的状态,但当凶狼这一族群逐渐绝迹,荒山也就乱了起来。 小兽没了天敌,巨兽难以果腹。 生态的崩溃并非是因为巨兽抓不到小兽,只是由于它们捕猎的效率不高。 除了凶狼这种懂得群聚围猎的凶兽以外,其他凶兽想要猎取灵巧的小兽很费力气。 而小兽的气血又没法满足它们的捕食需求,为了果腹,大型凶兽只能没日没夜翻山越岭地寻觅小兽的足迹。 直到它们莽撞的行径引起沉眠的荒山霸主的注意。 兽潮就此爆发! 一切水到渠成,兽潮也不过是生态链紊乱的副产物。 凶兽搏杀的余波会摧毁植被,但它们流淌的血液又会回馈这片山林。 荒山的战斗摧毁老木,而浓郁的气血又反哺大地,催使新生的灵木抽枝发芽。 灵木的嫩枝易燃,甚至比之凡木更甚。 这就是山火蔓延的根本原因。 一切串联成线,但在观众眼里却如同“1加1等于3”一样简单又荒谬,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甚至观众心底升起一个荒诞的念头:“宁洛不会真能阻止魔教,从而翻盘吧?” 但直播间忽然出现了一道异样的声音。 【他赢不了】 蓝色的弹幕飘过,发言者的ID旁有着官方的认证图标,赫然是陈戈本人。 陈戈在AR键盘上手指翻飞,辩驳道:“魔教不蠢,肯定早有准备。区区山火最多阻拦杂兵,高境修士一掌可灭!” 这话一出,弹幕当即不满。 【十万大山你说灭就灭,灭了就不能再烧起来了?】 【蚌埠住了,难不成魔教人人都是高境?】 【陈戈就一臭打游戏的,他懂个屁的蜀山(狗头)】 陈戈:“???” 不是,我陈戈堂堂三届卫冕冠军,平常谁都得给三分薄面,怎么这次这么多人喷我? 陈戈挨喷的原因无他。 只因大多观众看比赛就图个乐子,图个下饭,就得宁洛翻盘才有看点。 现在又恰巧是饭点,观众正期待着变局,陈戈上来就说丧气话,可不让他们不爽吗? 但陈戈何等身份,既然给人喷了,那自然就要怼回去。 陈戈继续道:“但凡见过八境出手,你们也不会无知到这种地步。纵使山火再大,魔教圣主一招即可开辟通路!” 弹幕刚刚飘过,画面中一道掌风瞬息掠过! 掌风过处山火熄灭,显露出一条黑烬飘扬的火中大道。 山巅的宁洛衣袂翻飞,神色古怪地瞟了眼下方的魔教圣主。 “这就是蜀山副本的BOSS吗?” “唔……” “就这?” 直播间里。 观众闭口不言,陈戈心里颇为得意。 他抿了一口红酒,只觉得神清气爽,心里前所未有的畅快。 然,异变陡生。 圣主那一掌熄灭了火焰,但却引来了更大的灾厄。 几道庞大而狰狞的身影从浓烟中冲出,那是荒山的霸主! 朱厌、梼杌、黑虎、毒蛟! 没有一个善茬! 其中朱厌和梼杌甚至还是八境的实力,而且眼下已经狂暴到了极致! 山火确实伤不了八境凶兽,但这把火可是把它们家给烧了! 荒山不仅是它们的匿踪之地,更是它们的猎场与花园,这种难寻的宝地被外人付之一炬,它们岂能容忍? 刚好魔教圣主出招时暴露了气息,于是凶兽霸主循踪赶至。 陈戈见到此景,手指停在虚拟键盘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没想到一场山火会引发这种连锁反应,当然这也不怪他,因为正常人都不觉得山火能够烧得起来。 此刻的荒山彻底暴走。 四大凶兽霸主直直冲向圣主,一些无惧火焰的强大凶兽也在魔教队伍里横冲直撞。 陈戈瞳孔骤缩,这才猛然醒悟! “是了,兽潮赶走了弱小的凶兽,而只有实力更强的才有资格留下。” “这是在养蛊!” “现在的荒山足以硬撼魔教!” “但,这还不够。” 很快弹幕上又飘过对陈戈的调侃,言辞虽不激烈,但阴阳怪气的语气却让陈戈颇为不爽。 陈戈接着写道: 【圣主修为不止八境,朱厌和梼杌对他不算威胁,只能让教徒稍微减员,但没法伤及主力】 后续的发展如陈戈所料,圣主出手,四大凶兽只能引颈受戮。 但魔教的教徒却已被凶兽冲得七零八落,死伤惨重。 不过高境的教徒大都挺了过来,魔教的主力仍在。 圣主也并没有退缩的意图,他目光坚定而狠厉,大有一种不破蜀山不回头的架势。 “继续前进!” 圣主语气阴冷,无人敢不遵从。 宁洛神色并无波澜,因为圣主的反应他也料到了。 虽然他只是赛前临时抱佛脚地看过几份录像,但圣主既然敢当着大夏的面进犯中州,自不可能轻易退却。 教徒们焦头烂额,不过他们不敢有丝毫不满,因为他们看到了圣主斩杀八境妖兽时的实力。 那种威势他们平日里从未见过,看来圣主大人为了这一天也隐忍了许久。 圣主大人的实力,比他们所揣测的更为恐怖! 直播间的观众逐渐没了声音。 因为陈戈说的话都一一应验,这样下去宁洛的确阻止不了魔教。 魔教的功法没有御空之术,也不会炼丹制符,就连渡火符都是提前从中州采购的。 但教徒们手捏着符箓,罡风不断吹开两侧的山火,凭借强劲的实力依旧能开辟出一条安全的通路。 山火和凶兽的阻碍都已扫平,已经没有什么再能拦住魔教了。 然而高处的宁洛却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 “如果就这点本事的话,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还是,提早下班吧。” 0015 回归 中州,蜀山。 长老们仍在试图驱离望山镇的民众,可他们并未料到,魔教已经在潜入中州的路上。 但方傲是知道的。 还有半年就是决战,方傲不再纠结于宁洛的踪迹。 “这小子怕是一早就躲起来了,嘁,反正回归之后再嘲讽也一样,现在先专心应对魔教攻山!” 方傲捧起那把光泽内敛的云纹宝剑,半年的时间肯定不够他修炼至六境,所以他只能磨练剑术,好好适应这把传说中的流云剑。 然而,正当方傲打算擦拭剑身的时候,他的心脏忽然猛地一颤!猝然停止了跳动! 方傲瞳孔剧震,这感觉他很熟悉,那是穿越回归的征兆! 他捂着胸口踉跄地冲出洞府,却见整个世界的时间就此静止,连飞鸟都如雕塑般停滞在了半空! “唔!唔!!!” 方傲像是溺水的人一般伸手抓向天空,张大着嘴似乎想要呼喊,试图嘶吼着什么,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眼神逐渐涣散。 视野也继而迷离。 一束白虹穿透了虚无的天幕,万般景貌如画布般碎落! 回归在即! …… 不久前。 荒山。 魔教的队伍穿越火海,朝着中州迈进。 绝大多数教徒都不知道他们的圣主究竟想要什么。 所谓的“千岁万古,一统中州”不过是句空洞无力的口号,因为他们的圣主很显然另有谋求。 可蜀山上又有什么吸引圣主的东西呢? 是蜀山那套作茧自缚的功法?还是那柄闻名尘渊的仙剑?抑或是传承万年的剑术? 或许都不是。 因为徐松元死后,圣主的实力已经天下无匹。 他年纪轻轻就臻至八境,假以时日必将君临尘渊,根本犯不着在此刻顶着大夏的威胁奔赴蜀山。 可能蜀山上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教徒们只能如此揣测。 但现在这个节点去往蜀山,他们还能回得来吗? 至少大夏铁骑和问道书院不可能对此视若无睹。 教徒们心里忐忑,都有些分神。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枯枝焦烈的声音,一群身材精悍的猎人从熊熊火光里冲了出来! 猎人们一言不发,故作沉默,就这么恶狠狠盯着一众教徒,显然是想要拦路。 教徒被吓了一跳,他们这次潜入中州本是秘密行事,怎么会突然给人拦了? 不过圣主对此早有预料。 山火与凶兽的出现必是人为干预,这一点他还是能看明白的。 圣主目光阴鸷,并未有丝毫动容,只是寒声道:“滚。” 无论是教徒还是荒村的猎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怒意。 但猎人们却并未退却半步。 为首的黎上前一步,照着背好的台词念道:“魔教想做什么,我们已经知道了,现在退回南疆还来得及。” 圣主微眯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黎。 在这炽烈的火光之中,教徒却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沉默许久之后,圣主终于缓缓开口: “是夏沉的狗,还是书院的匹夫?” 黎没有回应。 他只是握着一柄磨好的骨刀,笔挺地屹立在山火中,神色毫无波澜。 气氛一度陷入了僵滞。 圣主不知道眼前究竟是何人,即便黎穿得真的就像是个猎人。 但眼见未必为实,虽然黎看起来毫无修为,身周也没有灵气的波动。不过他的气血浓郁,体魄散发着一股不输五境的威压,那是体修的特征。 大夏铁血营是出了名的体修军团,而问道书院里也有一群喊着“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狂人。 圣主没法确定黎的真实身份,但他知道寻常势力供养不起体修,所以眼前这群人很可能就是大夏或书院的人。 他也不知道猎人们的出现是中州的警告还是单纯做做样子,但眼下蜀山落魄,实力衰微,错过了这次机会可没有下次! 圣主目光一凛,毅然抬起了手。 他的袖袍鼓荡着,一缕缕黑气溢散而出,盘绕在他的身周,如同万千噬魂的厉鬼! 山林里混杂着“噼噼剥剥”的焦裂之声,以及不知从何方传来的诡异尖啸。 教徒们汗流浃背,却不知是热是冷。 但猎人们依旧纹丝不动。 圣主没有留情,他也本就没打算给大夏或书院丝毫面子。 黑气汇聚成一张吞天噬日的巨口,周遭的山火如倒悬的涡流般汇入其中,就连光线都被扭曲! 他目光阴冷,手掌虚握,刚打算抹除眼前的猎人…… 但一股陡然出现的气息却让他立刻收力! “谁?!” 圣主瞳孔猛地放大,朝着半空中骇然望去! 他看到一道身影笔直地从远空坠下,冲破滚滚浓烟,砸向了炽烈的山林! 炸裂的气浪爆散开来,将四周火光一瞬扫平,露出了中间焦黑而龟裂的大地! 狂风掀起了圣主的衣袍,撕裂了远处升腾的火光,也将漫山黑烬卷向长空,仿佛劫后零落的灰雨。 宁洛平静地抬起头,从劫灰中漫步而来。 本着挂不能开得太明显的原则,他仅是散发出部分的气息。 浓郁的气血徘徊在宁洛身周,隐隐凝聚出荒山凶兽的模样,甚至包括朱厌,梼杌,黑虎…… 山火过处,万兽来朝! 一众猎人也熟练地释放出气血,与宁洛身后的虚影和鸣。 圣主瞪大着瞳仁,手臂止不住地颤抖着,也不知道是因为畏惧还是愤怒,抑或惊疑。 他额角青筋暴起,瞳仁中也浮现出交错的血丝! 但宁洛全然无惧,他只是气血内蕴,积蓄气势。 七分稳,三分莽。 要么作壁上观,要么出手必杀,这是宁洛的行事准则。 他原本打算用计劝退魔教。 山火,凶兽,与荒村猎人都只是计划的第一部分。 其目的不仅为了劝退圣主,也是为了试探出更多情报。 虽然宁洛的确有临时抱佛脚,但他所了解到的也就只有主线事件而已。 魔教教徒有没有御空的能力? 或者说得几境才能抵御山火? 圣主的修为具体是何种程度? 魔教的上层力量出动了多少? 他们是否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宁洛对此一无所知。 所以他用山火来确认魔教的能力体系,以凶兽来校验教徒的战斗实力,最后让猎人伪装中州势力测试圣主的决心…… 但他没想到,教徒的表现比他想象中的更为狼狈,而圣主的实力也似乎稍弱了些。 既如此,那后续的讨魔檄文,大夏民愤,搅乱中州,等等一切的计划都显得画蛇添足,毫无必要。 宁洛拥有逐客的自信,也就没必要再作壁上观。 因为相比于将命运交给筹谋或外人,他更倾向于自己去亲手抓住未来。 荒山之中威压惊世,血海如狂澜翻涌。 而圣主身后的幽鬼越发骇人,直到遮蔽了半边天际! 可当它触及宁洛身周的血雾,却无法再寸进半步。 我的底牌尚未尽出。 但你已经穷途末路。 气氛冰凝。 宁洛不打算再耗下去,他身后的凶兽虚影逐渐收束,汇聚于右臂之中。 自创功法尚有缺陷,因此宁洛右半边上衣瞬间炸开!整条手臂骤然变得臃肿畸形!无数道狰狞交错的血纹攀附其上! 他微微伏下身子,小腿肌肉尚在积蓄力量,地面便已然传来龟裂的声响。 轻微的震动感从宁洛脚底蔓延至四周,即便是一众猎人,此刻都心惊莫名。 圣主呼吸急促,目眦欲裂,怒不可遏! 那漫天幽魂轰然砸向远处的山林,却没敢伤及猎人们分毫。 宁洛并未因此收手,他小腿骤然发力,脚下的地面瞬间便塌陷下去! 然而未等宁洛暴冲而上,圣主愤然转身,放弃了继续前进的念头。 这一刻,宁洛心脏骤停! 整个世界的时间也继而停滞。 一阵玄奥的波纹以他为中心荡漾开来,于是天地万象尽皆化为灰白两色,失去了一切光彩。 宁洛身周的气血灰败下去,刚刚积蓄起来的恐怖气势也骤然消退。 他捂着自己胸口,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这就是回归的征兆吗,看来世界线的确变了。” 既然世界线更迭,那么副本的胜负条件也就不成立了。 宁洛回想着这19年来的漫长旅程,只觉得有种繁华落幕的失意感。 他的身体也逐渐裂解成数据的乱流,在天光的牵引下,升向无垠的虚空。 最后的刹那,宁洛瞥了眼下方满腔愤恨的圣主,低声自语: “可惜。” 0016 结算 光柱消失。 体育场的中央重现出宁洛和方傲的身形。 方傲狼狈地弓下身子,捂着自己的胸口,像是险些溺死般大口喘息,心里惊恐万分。 一旁穿着的工作人员快步走来,低声询问是否需要救助。 方傲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他没犯什么病,就是单纯被吓到了。 明明再过半年就是蜀山守卫战,他还正养着剑,怎么就忽然结局了? 时间停滞的瞬间,方傲只觉得像是猝然心脏穿孔一般,那种感觉真不是常人能遭得住的。 好在回归之后,系统会让过于痛苦的记忆模糊化,所以方傲现在缓和了许多。 方傲不再惊慌,但神色依旧不解。 为什么没到20年就回归了? 魔教攻山的时间不可能改变,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出现这种意外的唯一可能,就是宁洛死在了第20年到来之前。 由于这是双人副本,所以宁洛一死,游戏就结束了。 方傲直起身子,看了眼对面的宁洛。 此时的宁洛正抬头望着天穹,露出一副怅然若失的神情。 “他看起来很失落,看来是在穿越时发生了什么悲剧?” 方傲嘴角微翘,又瞟了眼周围的观众,却见观众一个个满脸错愕,神情说不出的讶异。 虽然方傲不知道他们因何惊讶,但大体的缘由他还是能猜出来的。 “哈哈,肯定是宁洛的死法太过离奇,把观众都给整不会了!” 想到这里,方傲轻笑着摇了摇头,讥讽道:“啧啧,你不是穿越前还挺装的么,怎么现在死得这么惨啊?” 宁洛回过神,似笑非笑地看着方傲。 这表情让方傲极为不爽,他脸色冷下:“怎么?输了还一副牛逼哄哄的样子,脸皮倒是挺……” 话音未落,天声响彻: 【穿越结果公布】 紧接着,光幕上显示出这场对局的数据面板。 【地图】:尘渊界(中) 【副本】:蜀山守卫战 【时长】:20年 【胜负条件】:魔教攻山时,为守护蜀山所做贡献 【方傲:0贡献分】 (明细:无) 【宁洛:10000贡献分】 (明细:逼退魔教圣主) 【胜者:宁洛】 “蛤???” 方傲瞠目结舌,一脸呆滞地看着半空中的光幕,只觉得自己大概没睡醒,不然怎么可能看到这种荒诞的结果? 分数10000,这是人能打出的数据? 还有明细里的逼退魔教圣主又是啥? 圣主少说也是八境啊!还有人能逼退他??? “假的,一定是假的!是系统在整节目效果!” 方傲嚎叫着,没法接受失败的真相。 他很想告诉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幻梦,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些都是真的。 因为观众席上那些惶恐又错愕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这不是系统显示错误,而是一个极其荒诞的事实。 他在穿越锦标赛的揭幕战上,败给了一个初次穿越的新人,而且输得格外惨烈。 他十年解说经历,加上564次亲身穿越,却被一个毫无经验的学生碾压得体无完肤。 他动用了C级天命「仙缘」,却不敌连天命词条都没有的宁洛,甚至还是以这般夸张的分数差距…… 场馆里万人瞩目,直播间人气值数亿。 他堂堂退役解说,被新人轻易凌虐! 方傲脑瓜子嗡嗡的,感觉有些缺氧,险些就要一个跟头栽倒在地。 近乎窒息的不只是他,也包括一众观众。 他们不敢相信,宁洛竟然真的做到了。 他真的完成了那个不可能完成的挑战——拨动世界线。 原本,蜀山副本只有两种玩法,要么登上蜀山打守卫战,要么先把对手给宰了。 但宁洛却硬生生开辟处一条新的道路,他直接阻止了魔教攻山的发生。 现场失声。 既无人质疑系统的公正,也没人怀疑自己是否老眼昏花看错了赢家输家。 他们只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意识是否清醒,或者是认知出现了什么偏差。 直播间也是同样。 这一刻观众返祖,失去了言语。 满屏的“???”如潮水般覆盖了整个画面,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甚至陈戈这个永城的三届卫冕冠军,预测失误后竟然都没人落井下石,连拱火的水军都在这一刻尽皆失语。 天宫大厦。 陈戈关掉了直播。 他瘫坐在软和的沙发上,微张着嘴,视线凝固。 今夜,永城沦陷。 所有人都被震慑到无言。 现场的解说千月已经沉默了许久,导播也未曾提醒她宣读结果。 宁洛微微抬起头。 却见体育馆内一片沉寂,仿佛尘渊界的时停波及到了现世,没有丝毫动静。 聚光灯并未如期亮起,魑魅魍魉不再张牙舞爪,两岸猿声也不再啼鸣。 这样沉浸的氛围,真就像是一座禁止喧哗的图书馆,而非人声鼎沸的竞技场。 时隔半小时。 宁洛做到了。 他再次垂首,将帽檐向下扯了扯,然后默然走出了场馆。 仿佛尘世纷扰与他无关,他也不过是这汹涌人潮的过客一般。 这么做并不是为了矫揉造作,只是一个社恐的自救方式罢了。 当所有人都视线凝固,那社恐也就自然不复存在。 宁洛走出体育馆,呼吸了一口永城新鲜的空气,不过那里面似乎混杂着排气管的焦糊味儿,总之并不好闻。 他回头望了眼那座机械感十足的体育馆,并无再次光临的打算。 虽然穿越的确挺好玩的,也很对他胃口。 但给这么多人看着总归有些不自在,参赛还有可能面对一些采访什么的,那真是社恐的梦魇。 这游戏的街斗倒是可以多玩玩,至于什么全球锦标赛,那还是拉倒吧。 宁洛正这般心想着,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叮”的轻响。 【阅历结算】 【获得D级天命词条「筋骨上佳」】 【获得C级天命词条「凶兽屠夫」】 【获得B级天命词条「融血宝体」】 【上述天命已整合,获得A级天命词条「玄煞之体」】 【……】 【获得S级天命词条「开宗立派」,该天命无需携带也能发挥10%效果】 宁洛回想起个人终端的用法,目光移向了右碗的银白手环,低声道:“面板。” 面板显化。 【姓名】:宁洛 【称号】:神选者 【资产】:1140 【阅历】:1 【天命】:开宗立派(S),玄煞之体(A),风水勘探(B),屠狼者(B),天生领袖(C),狩人(C),火灵适性(D) “卧槽……” “我这获取天命的速度,是不是稍微快了那么亿点点?”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想憋笑都憋不住,这谁能冷静下来? 然而当他视线上移,笑容却忽然僵住。 神选者? 宁洛不信神,但他身为穿越者,身份本就敏感。 所以当他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心底忽然涌上了一阵不祥的预感。 他指尖轻触,称号的详情映入眼帘。 【神选者(授予跨越时空之人的加冕)】 【效果:赋予个体完全投影的能力,第一阶梯的权能,以及通往「神域」的资格】 【注:抛却神位者,即视为放弃生的权利】 0017 街斗 吸…… 呼…… 没有人群的注视,宁洛很快调节好情绪。 他敛去笑意,立刻点开个人终端的搜索界面,手指翻飞。 但放眼整个网络,都检索不到有关“第一阶梯”或是“神域”的只言片语。 划拉了片刻后,宁洛终于放弃。 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双手合十撑着额头,沉思了小半个钟头。 最后抬起头,沉沉呼了口气。 第一阶梯与神域之所以检索不到,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这是黑客的恶作剧与骗局。 其二,这是与「矩阵」相关的绝密事项。 显然,真相应该是后者。 道理很简单,「矩阵」能创造出以假乱真的玄幻世界,又怎么会看不到宁洛面板上那显而易见的“金手指”? 它没有禁止或揭露,而是选择了纵容。 这一点就足以说明「矩阵」和「神域」的关联性。 那么参赛就无可避免了。 因为世界赛的最终奖励是进入黑塔,觐见「矩阵」的资格,届时矩阵会满足冠军的任何愿望。 两相结合,真相昭晰。 “要么夺冠,要么死。” “看来是躲不掉了。” 前路已定,宁洛反而释然。 先前的紧张更多来自于对未知的恐惧,既然现在确认了前路,那恐慌也就荡然无存。 而面板的异样也并未给他带来多大的冲击。 毕竟早在宁洛刚刚转生荒村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自己有挂。 因此被矩阵盯上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说得时髦一些,那就是“命运的明码标价”。 有获得,总归会有代价。 而他的生命就是游戏的筹码。 “呼……” 宁洛直起身子,哈了口气,搓了搓手。 倘若身前有面镜子,他可能会发觉自己瞳仁稍稍有些泛红,血丝都隐约可见。 那是一时的紧张与混乱所致,并无大碍。 总而言之,眼下他唯一的生路,就是夺冠。 真相如何或许只有进入黑塔,亲自与矩阵交涉才能得知。 即便他再如何讨厌人潮拥挤的竞技场,现在也别无选择。 思路清晰之后,宁洛点开面板,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收获。 神选者的效果是所谓的“完全投影”和“第一阶梯权限”,光看表意确实难以理解,但宁洛穿越过一次后也大致明白了效果。 说白了就是能人所不能。 免除转生蒙昧期,拥有自创功法的权限,以及穿越后完全保留记忆,这大抵就是它的实际表现。 这或许并不是什么举世无敌的能力。 但宁洛觉得这是最适合自己的能力。 因为百无禁忌的权限给了他足够的发挥空间,结合穿越的记忆,他可以创造出超越常识的奇迹。 不过宁洛也知道,第一阶梯的权限并不意味着至高无上,因为神选者绝不止自己一人。 “看来得有些危机意识了。”宁洛摩挲着下巴,心中自语,“既然抛却神位就意味着死,那万一我败给其他神选者,或许……” 性命攸关,谨慎些总没错。 至少其他神选者肯定也拥有各自的金手指,不能小觑。 “天命。” 宁洛目光一凛,重新审视起刚才获得的天命。 面板显化。 【火灵适性(D)】 火属天赋+30%,火焰耐性+30% 该天命会自适应加成至火灵根,火属真气…… (注:体质类天命根据穿越方式收效不同,除转生外都会有一定程度的损耗与延迟) 【狩人(C)】 可选出身范围增加(猎人、渔夫……) 器械熟练度+30%(弓,刀……) 身体素质综合成长性+30%,其中特化提升动态视力与反应速度 狩猎天赋+100%,在携带该天命进行狩猎时,狩猎经验会永久继承(携带时方可生效) 【天生领袖(C)】 气场类天命,实际效果因人而异,会随年龄与穿越者行为变化 峰值:话语信服力+50%,人格魅力+90%,领袖气质+150% 谷值:话语信服力+20% 【屠狼者(B)】 复合天命,拥有对狼类的本能压制,效果会随穿越者的行为与实力境界而变化 基础:对狼类威慑力+50%,弱点洞察+30%,搏斗经验+100% 峰值:对狼类威慑力+500%,弱点洞察+300%,搏斗经验+1000% 获得等同于屠狼数的狼种威慑力(+10547%) 注:如若实力差距过大,威慑力或会造成反效果 【风水勘探(B)】 复合天命,可选出身范围增加(山民、风水师、药农……) 学习效率+200%(野外求生本能、生存能力、风水地势、植被特性……) 恶劣环境适性+80%,观察力+80%,环境敏感度+80% 阵道天赋+40%,药道天赋+40%,身法天赋+40% 身体素质综合成长性+20%,其中特化提升耐力 【玄煞之体(A)】 气血类体质,同类天命无法并存,仅取最优者生效 凶煞之气+120%,威慑力+120% 身体素质综合成长性+300%,气血适性+1000%,武学掌握效率+1000% 获得「玄煞」:自身气血拥有掠夺他人气血的特殊能力,被动生效,无消耗 (注:「玄煞」亦可用于炼化气血,掠夺而来的气血皆可提升修为) 【开宗立派(S)】 特异天命,赋予自创功法的能力,且更易领悟功诀,吸收百家之长 授徒时亦有加成,能够使得弟子更容易理解掌握 (注:不携带时亦可发挥部分效能) …… 宁洛挑了挑眉毛,天命词条的效果比他想象中要更强一些。 而且天命的设定不止是简单的数据,还会根据实际情况产生诸多变数。 以「天生领袖」为例,这个天命的效果会随着年龄变化,穿越者自身的颜值对其也会产生一定影响。 而且它还带有扮演元素,如果穿越者吊儿郎当,邋遢散漫,那这个天命基本就等同于废了。 除此之外。 天命词条的效能还会根据穿越方式产生变化。 一般转生都能吃到100%的效果,但像是还魂这种穿越方式,天命的效果就会略有损耗。 以体质类的天命为例,在穿越者刚刚还魂之后,体质并不会立刻转换,而是随着时间逐步升华,但最终也没法达到完美的状态。 毕竟还魂可以领先发育时间,增加容错率,所以有舍有得也很合理。 最后就是S级天命「开宗立派」。 相比于其他天命,开宗立派的描述就显得有些敷衍,连具体的数值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S级的通病。 网上也并无类似的问答。 因为S级天命极其罕见,即便有人持有,也不会轻易暴露。 至于开宗立派的效果…… 宁洛皱了皱眉头:“这不是我本来就会的东西吗?算了,锦上添花也挺不错的。” 天命确实很重要,但眼下尚不需要过分拘泥。 一来宁洛还没遇到必须用天命才能战胜的对手,二来他的天命太高级,低级联赛中兴许不太适合出场。 “得了,当务之急还是先填饱肚子。” 宁洛长舒了一口气,像是重新上足了发条,恢复了活力。 他回想着记忆里常吃的那家店,朝着暗巷的尽头走去。 巷子幽深逼仄,高处几根锈迹斑斑的铁管纵横交错,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穿过暗巷就是遍地油污与生活垃圾的贫民区。 这里昏暗无光,到处散发着一股扑鼻的腐臭,和外面灯红酒绿的霓虹都市几乎是两个世界。 似乎光与暗就这么被一条小巷硬生生割裂。 有衣衫褴褛的流民将整个垃圾桶掀翻,趴在地上寻找着残羹剩饭。 一旁西装革履的企业员工满脸怨气,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浑浊的泥潭,生怕自己的皮靴染上脏污。 几个形迹可疑的家伙从阴影处走出,他们佝偻着背,鹰隼般的眸子扫过周遭,很快又没入了黑暗之中。 宁洛脚步一滞,忽然不想继续深入了。 旧时的记忆已经陌生,因此宁洛想不明白,他之前到底是怎么在这种混乱的地方生存下去的。 虽然这安静到恐怖的氛围宁洛并不讨厌,但这扑鼻的恶臭与招摇过街的鼠虫也没人可能喜欢。 这么窘迫的地方,住的当然也是窘迫的人。 宁洛在现实里的身份与尘渊界一般,都是自小就被遗弃。 他勤工俭学,用积攒的钱去DNA库里匹配亲属身份,然后得知族谱上下已经只余他一人。 剩下的钱只够他勉强缴足大学的学费。 蓝星学业繁忙,不仅因为课程繁重,更是因为穿越模拟器的存在。 那是穿越不仅是蓝星最大的娱乐活动,甚至在整个社会结构中都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因此学生都要选修与穿越有关的知识。 而街斗一旦败阵,那可是会输钱的。 宁洛自知没有资本穿越,于是选修了【穿越心理学】。 这门课程对实际的穿越经历基本没有要求,甚至不需要学生对副本有所了解,只需要根据病例给出相应的调理方案。 但毕竟是一门医用心理学,所以课业量极大。 宁洛再如何后悔,也只能硬着头皮修到毕业。 然而他却因为没完成社会实践而延期毕业,至于社会实践的内容,则是拥有一次穿越的阅历。 但他没钱。 恶性循环,好在输比赛只会扣段位分,而不会输钱,所以宁洛最后被迫参赛。 …… 回到现在,赢了归赢了。 但哪怕场面再如何震撼,宁洛依旧没钱。 他看着自己面板上资产一栏那可怜的1140,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来到熟悉的小摊面前。 店主一脸蓬乱的络腮胡,正光着膀子在大煎锅上不停熬煮着某种神秘的食物。 褐色的汤汁中混杂着各种谷物,米粒,以及一些豆状物。 许多材料被粘稠的汁液包裹在一起,随着店主又添加了几十种未知调料,最后形成了一道黑褐色的糊糊料理。 店主将包浆的木筷从糊糊中提了起来,筷子尾端还挂着一串扯不断的稠汁。 他直勾勾地瞪着宁洛,小声道:“30一份,70两份。” 宁洛没有计较店主的数学水平,只是眨了眨眼睛,语气带着几分怀疑:“老哥,这东西……真的能吃吗?” 店主听到这话却并未动怒,只是面无表情,熟练地回应道:“放心,干净卫生。” 宁洛瞥了眼满目狼藉的调料架。 嗯,确实挺泔净的。 至于营养…… 这一口下去估计能吃下半个元素周期表,能不营养吗? 宁洛仅仅犹豫了几秒,就毅然决然地回过了头,放弃了品尝糊糊的作死念头。 即便理智告诉他吃这东西大概真的不会死。 但宁洛生理与心理上都本能地拒绝这种奇形怪状的玩意。 身后传来店主的挽留:“现在买还送一份健康饮料哦!” 宁洛没敢回头。 回到长街。 红蓝色调的霓虹广告牌点亮了漆黑的长夜,不远处的烧烤摊透着股令人迷醉的浓香。 但门口醒目的价格表瞬间劝退了宁洛。 【鸡肉60,猪肉90,羊肉100,牛肉120,20串起售】 “盲猜都是鸭肉炼金术。” “但……我这倾家荡产,连一顿都吃不起?” 宁洛懵了。 一旁的店主一边亲自烤着串,一边看着正在进行的穿越锦标赛。 他漫不经心地瞟了眼宁洛,注意力很快又回到正在进行的比赛上。 过了小半会儿,店主手忽然僵住,然后猛地一回头:“卧槽?本人?!” 宁洛尴尬地低下了头。 公共场合,你叫那么大声干嘛啊! 店主张大着嘴,肉串烤焦了都浑然不绝,怔怔杵在原地。 那可是宁洛啊! 他一小时前还亲眼见证了宁洛强势翻盘,甚至拨动了世界线,打出了极其离谱的分数差! 没想到创造出这般传奇记录的宁洛,现在本人就出现在他的店里! 当然,店主肯定不知道的是,宁洛现在贼馋他家烤串,但却连最低配的20串鸡肉都买不起。 店主的惊呼引起了一旁食客的注意。 四人围坐一桌,为首的花臂青年面颊潮红,抱着酒瓶喊道:“老板,叫啥呢?” “这小哥是刚才开幕赛的胜者,打出了上限的分数差!”老板眉飞色舞地回道。 花臂青年回过神,一脚踩在长椅上,皱着眉头打量着宁洛,旋即不屑地撇了撇嘴。 “嘁,还以为哪个大名人呢。小组赛有什么好看的,都是虐菜局而已。” 老板神色不满,驳斥道:“那是往常!这位宁小哥可是以新人身份吊打职业哥!现在热搜第一就是他!” 花臂青年听到这话来了兴趣,于是打开个人终端检索了一波。 短短一小时过去,宁洛反杀的新闻就已经登上了头条。 不过点进去之后的描述都有些语焉不详,大多都是“位面之子”,“运气爆表”,“匪夷所思”,“百年难遇”这种模棱两可的字眼。 因为哪怕是职业解说,也没法把宁洛的胜利归咎于完全的实力。 尽管山火与养蛊都是宁洛的谋划,但唱反调的黑子也大有辩驳的空间。 譬如“开局给我功法,我上我也行”,或者“不就是屠个狼吗,这么简单的事也配叫运营”,总之热帖里根本找不到对宁洛实力的褒扬,大都在狂吹他的运气。 至于最后的喝退魔教圣主…… 因为观众感受不到现场的气氛,所以他们只看到了宁洛身后气血的虚影,以及圣主愤恨转身的画面。 所以在观众看来,圣主之所以退却,是因为宁洛和荒村猎人装作中州势力。他心知计划败露,于是无奈折返。 反正绝不可能因为宁洛以实力喝退圣主就是了。 花臂青年食指划了划,脸上笑意更浓:“嚯,这特么也太明显了,肯定是狗曰的主办方炒作啊!这么假都还有人信?嗤,怕不是傻子吧?” 店主:“???” 花臂青年借着酒意摇摇晃晃走到宁洛跟前,嚣张道:“小子,你要真有本事,咱俩试试!靠坑蒙拐骗,算,算什么好汉!” 宁洛眉毛一挑,神色尴尬中夹杂着几分古怪。 这遭遇倒是有点主角光环的味道了,没走两步就有送经验的。 说到底还是因为人红是非多。 本来的话,宁洛是不想在这种公共场合抛头露面的。 但他现在缺钱, 宁洛看了眼面前微醺的花臂青年,神色毫无波澜:“行。” 话音刚落,一道电子音在二人手腕处响起。 【街斗已受理,请双方确认意愿,是/否】 宁洛心想着这个人终端还挺智能,很快回应道:“是。” 另一边的花臂青年也毫不犹豫道:“是!” 【检测到酒精浓度超标,正在判断意识完整度】 【Loading……】 【判断契约风险等级】 【Loading……】 【请个体名「张扬」进行二次确认】 花臂青年恼怒道:“我没醉!确认!” 【街斗准许】 【请选择穿越世界】 天声响彻,硕大的虚拟面板出现在二人中间。 花臂青年神色羞愤,但语气依旧不屑:“哼,就用你,你最擅长的,的蜀山!” “可。”宁洛从容道。 【确认地图蜀山】 【确认穿越者信息】 【宁洛,阅历1】 【张扬,阅历98】 【本次对局无额外模组,天命词条上限7个,胜负条件如常】 【当前区域(永城城西大街),基础筹码限制:1000-50000,倍率限制:30】 【请设置基础筹码】 阅历只有1,还真是新人? 张扬看到宁洛的信息,越发确信宁洛是永城负责人找来的托。 他轻笑道:“呵,筹码你定。” “1000。”宁洛面无表情道。 “……” “噗,噗哈哈哈哈!” 张扬愣了一会,随即爆笑出声,眼泪都快憋不住了。 装得这么自信,结果上来筹码就只有区区1000,这未免也太磕碜了些吧? 就连店主都神色古怪地瞟了眼宁洛,心里有点隐隐相信张扬的猜测。 他在这城西大街开店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几场用最低筹码的对局。 1000连一顿串串都付不起,只有朋友之间切磋比试才会如此选择。 宁洛神情自若,但心里确实有些尴尬。 主要他手头上就1140,他要真的全款押上,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自己压根没钱吗? 到时候给人听到,发现他站在烧烤摊门口却吃不起肉,那也太社死了! 为了面子。 宁洛抿了抿嘴,淡淡道:“我只是……怕你输得太惨。” 0018 天命加身 “没事,爷输得起!” 张扬露出一口沾着辣椒碎的大白牙,揶揄地看着宁洛。 宁洛:“……”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好在系统有穿越的倒计时,才迫使二人不再纠结于筹码。 对张扬来说,他只是借着酒意,想在兄弟面前挣个面子。 赢多少其实也无所谓。 他要的只是往后喝酒聊天时吹牛的资本,到时候他大可言称自己曾挫败过职业选手,那多长面子? 反正他也就是这永城平平无奇的一员,也没想着参加大赛,更没打算去大城市发展。 面子不比钱有用? 天命选择完毕,当张扬的拇指按下虚拟的“确定”二字之时,他的酒意稍微消退了些。 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莽撞,但也并未因此慌张:“我还能输给一个连天命都没有的托儿?” 宁洛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张扬,随即平静地按下了确定。 【穿越方式】:转生 【天命】:开宗立派(S),玄煞之体(A),风水勘探(B),屠狼者(B),天生领袖(C),狩人(C),火灵适性(D) 街斗与赛事不同,各自的面板都并不公开,配置不会被他人窥见。 因此张扬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他看着宁洛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发怵。 估计是刚才醉酒狂言,致使自己现在有些羞耻? 是了,一定是这样的。 一个没天命的萌新有啥好怕的? 张扬放下了心,他的身体开始裂解成一个个小巧的数据立方。 那是矩阵的AR投影。 蓝星所有人都是接入矩阵系统的,因而才能让这一切仿若真实。 穿越者交战之时,他们原本的立足之地也会被划入禁行区域,旁人无法靠近。 宁洛看着自己逐渐崩解的身躯,自顾自摇了摇头:“抱歉,我只是不想吃糊糊而已。” 天光落下。 一面两三米宽的光幕横亘在二人消失的位置,直播着穿越的景象。 第1年。 没有宁洛的镜头。 张扬在望山镇一户普通人家还魂。 之所以选择还魂,那是因为蜀山这一副本必须通过速攻来解决。 转生的发育周期太长,必然会错过一些关键事件。 譬如请仙典仪与仙剑会武。 4岁小童上擂台剑舞,怎么想都不合适。 张扬水平也自然不能与职业选手相比,因此他的目标定在了第二次请仙典仪,也就是第11年。 这个时间对他来说还算充裕。 第2年。 依旧没有宁洛的镜头。 与此前方傲的操作如出一辙,张扬在院子里练起了剑。 剑风呼呼作响,看上去挺威风的,但可惜只是个花架子。 第3年。 宁洛出现了。 他身在十万大山之中,正跨坐在一头凶狼背上。 不过宁洛没有挥拳殴打,因为凶狼十分“温驯”地载着他,甚至时不时还像大狗狗一样吐着舌头。 这是「屠狼者」的效果。 除此之外,宁洛还发现自己对荒山的环境格外敏感,花草树木一眼就能记住类别,还能隐约察知到它们的功用。 “有趣,感觉就像是给脑子装了插件一样。” 宁洛轻笑一声,心道:“看来我可以稍许加快些节奏。” 关于街斗的结算方式,宁洛还是懂的。 简而言之就是基础筹码乘以双方得分倍率。 如果宁洛最后的贡献分是张扬百倍,那么张扬就得付给宁洛百倍赔款。 当然,倍率存在上限,永城大街里的倍率上限是30倍。不过在永城这种小地方,打出30倍率差估计都能在当地新闻头条挂好几天了。 但对宁洛而言,他追求的并非倍率,而是通关的时间。 他想测试一下这样能不能更高效地升级天命。 “这次试试更激进的玩法,争取速通。” 这般心想着,宁洛驾驭着凶狼,开始朝着荒山深入。 此时。 烧烤摊周围的那些食客纷纷围聚过来,表情都跟喝了假酒一样。 “老李,你扇我一巴掌试试。” “啪!” “嘶,你特么下这么重手干吗!” “我这不是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吗……” 老李看着自己通红的手心,双手揉搓了两下,脸上挂着和善的尬笑。 哪怕是刚才看过大赛直播的店主,他现在整个人都是懵圈的。 上一次宁洛四岁屠狼,震悚全场。 那现在三岁的宁洛坐在狼背上闯荡大山,这又算什么…… 是我游戏理解有问题? 时间渐缓。 第4年。 张扬剑法小有所成,至少架势是摆足了。 但他没有饮气的残篇,因而不可能像方傲那样斩出剑气。 今年的请仙典仪他也去了,毕竟人嘛,总是要有梦想的,万一被仙师看重了呢? 只可惜他穿越了几十次无一例外未能圆梦,倒是挺讽刺的。 张扬没有更好的天命词条,虽然他靠着努力有朝一日必能登上蜀山,但时间不会等他。 他错过的机会,是别人抓住的未来。 与此同时,另一边。 宁洛仍旧在山中探索,只不过他的身后跟着群狼。 数以百计的凶狼对他俯首称臣,不敢有丝毫违逆。 荒山,变天了。 第5年。 这一年没有宁洛的镜头。 而张扬枯燥地苦修着,顺便打听起望山镇里的消息,但却没有发现异常。 “看来这家伙怂了,不敢轻易暴露。” “也可能他压根没来到望山镇?毕竟他缺少能限制穿越范围的词条。” 这么心想着,张扬逐渐松懈了下来。 既然宁洛是个菜狗萌新,那他犯得着这么拼命赢吗? 矩阵构建的世界可是相当逼真,就连花街柳巷都能真实体验到! 张扬此前害怕败阵输钱,一直不敢为此浪费时间。但现在不一样了啊,他面对的是宁洛,他有充足的余裕去放荡。 许是因为前一年请仙典仪时的失利,张扬斗志渐消,最后看着远处的花街下定了决心。 第6年。 当荧幕上的数字逐渐变成了“6”,时间却并未停下。 这一年,无论是宁洛还是张扬,都没有给出任何镜头。 没给张扬镜头,是因为他在做一些花了钱也不能看的事情。 而之所以没给宁洛镜头,则是因为他一直在专注修炼功法。 甚至修炼之人不仅仅是他自己,更是整个荒村的村民。 得益于「开宗立派」的加持,宁洛将上次穿越时的功法稍加改良,传授给了荒村众人。 举村都开始了修行。 之后两年,光幕上依旧没有新的画面。 周围的看客眉头紧皱,急不可耐。 他们迫切想看到宁洛接下来到底会做什么,因为宁洛的每一步都与他们认知中的蜀山玩法有所差别。 但宁洛却销声匿迹,连张扬都是同样。 第9年。 时间渐缓。 荒山。 宁洛握着骨刀,跨坐在凶狼的背上。 而他的身后则是千百狼骑,那是荒村的猎人与荒山的凶狼。 宁洛率众冲入荒山,猎杀凶兽。 凶兽的精血被宁洛收集起来,用做药浴。 而凶兽的骨肉则被群狼分食,算是双赢。 凶狼与猎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连携,虽说最初是因为宁洛的震慑与威逼,但这么些年下来,凶狼已经坦然接受。 烧烤摊的看客都给整不会了。 那可是凶狼,是凶兽啊! “这特么,他和我们玩的真是一个游戏???” “不,不是……凶兽难道不是见人就疯咬吗?” “是啊,我之前把它头按在地里,饿了它三天三夜,它也没服从!” “难道是什么天命?” “想什么呢。”店主撇了撇嘴,驳斥道,“宁小兄弟这才第二次穿越,哪来的天命?” 食客离真相就差那么临门一脚,只可惜最后还是错过了。 没人再深究下去,因为更加令人不解的事情发生在了他们眼前。 画面里,千骑杀上荒山,黑虎拦路。 黑虎枪尾剑齿,背生双翼! 这只身高丈余的黑虎就是此前屠戮魔教教徒的四大凶兽之一,不过这一次没有宁洛养蛊,它的修为仅有七境出头,看起来刚突破不久。 于黑虎而言,荒山就是它的猎场。 它蜕变入七境,本打算猎取血食补充消耗,恢复生机。 但等它踏出洞窟,却发现自己领地上的血食少了大半,而它也很快锁定了罪魁祸首——荒村狼骑。 凶兽本无理智可言。 黑虎不知道为什么这群凶狼愿意臣服于人,它也并不在乎。 它的眼里只有愤怒与杀戮,似乎只有将眼前这群凶狼与猎人尽数撕碎,才能平息它体内那股对血的渴求! 黑虎小巧的双翼完全舒展开来,比金铁还要锋利的狰狞利爪也从肉垫中伸出。 它身子微伏,四足肌肉紧绷,露出了发黄的獠牙,忽然一声咆哮! “吼!!!” 虎啸山林! 群狼吓得腿软,甚至有些幼狼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那是七境的妖兽!不是它们有资格面对的存在! 不过这时,宁洛走了上来。 他神色从容,似乎七境的黑虎也不过是只呲牙的大猫,没有丝毫威胁可言。 宁洛停在黑虎面前,背负双手,淡淡开口: “玄煞。” 0019 狼骑下荒山 话音刚落,宁洛体内骤然爆发出一股无匹的气血,继而在他身后凝结出一道凶兽的虚影! 黑虎怔怔地看着宁洛背后,眼中杀意不自觉地敛去了几分。 因为宁洛背后的凶兽虚影竟然与他长得一模一样,就连神采都别无二致。 然而,这还没完。 宁洛这边刚唤出黑虎虚影,他身后的一众荒村猎人也鼓荡气血,一齐厉喝出声! 气血如潮涌! 一道道虚影凝结而出,占满了整座山头。 黑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开了嘴,还满脸骇然地退后了两步。 因为它放眼望去,整座山头都是与他相仿的黑虎。 不是,这年头盗版都这么肆无忌惮了吗? 黑虎懵了。 它闭关破境,深居简出多年,照理来说不可能有人能够描摹它的神威。 再者说,这群猎人又到底从哪来的?之前它在荒山狩猎的时候怎么从没遇到过? 于黑虎而言,它眼前的一切真的有种“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迷幻之感,这股震悚与疑惑甚至将它的杀意都给压了下去。 但它是凶兽。 等黑虎回过神,它杀意滔天,立刻便要再度冲杀上去! 但它忽然察觉到异常:自己的气血似乎消失了许多? 黑虎愣神,但宁洛和猎人们不会在一边干晾着。 狼骑簇拥而上,弱化的黑虎根本无力抵御。 堂堂震慑荒山的残虐猎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成为了他人的玩物。 而对宁洛来说,黑虎伏诛也不过只是个开始。 食客们张大着嘴,却说不出话。 晚风吹凉了烤串,但没人有这个闲心大快朵颐。 他们本想借这场街斗下饭,谁知道宁洛的每一次上镜都夺走了他们闭嘴咀嚼的资格。 第10年。 荒山肃清,已成狼骑的天下。 即便是半步八境的朱厌与梼杌,也全然没法阻挡狼骑的脚步。 宁洛站在一片殷红的血泊中,一旁是毒蛟的尸体。 无尽气血化作匹练盘绕在他的身周,最后尽数汇入他的四肢百骸。 蛟血奇毒,但这种毒性对于拥有玄煞之体的宁洛而言似乎毫无用处。 待得气血吸收殆尽,宁洛终于睁开了双眼,尝试性地朝着远方挥出一拳! 轰! 一座山头应声坍塌,无数碎石崩落而下! “摇山振岳,未及八境胜似八境,还算不错。” 宁洛喃喃一声,目光移向了荒山远端的南疆:“该动身了。” 另一边,张扬也久违地上了镜。 他的气色有些虚浮,看来近日没少操劳。 不过即便他这么疲乏,仍旧在努力练习着剑术,颇有几分身残志坚的味道。 请仙将近,他也总得临时抱抱佛脚不是? 第11年。 望山镇迎来了第二次的请仙典仪。 请仙典仪7年一度,分别在穿越第4,11,18年举办。 但第18年的时候,蜀山掌门徐松元时日无多,蜀山无心遴选弟子,也不再有护佑弟子的能力。 因此于张扬而言,他登上蜀山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张扬来到请仙典仪的现场,心里有些小慌。 主要是他放荡了这么多年,对自己的水平也没什么信心。 往常的话,张扬每次都是第4年比不过,第11年轻易碾压,但那是他刻苦练剑十一载的结果。 要说他现在的实力够不够登上蜀山,张扬自己也不清楚。 但当张扬想起他对手是个连天命词条都没有的托儿时,他又放下了心。 “上不去就上不去呗,反正我只要赢过他不就行了?难不成我还能比他弱?” 张扬气息平稳下来,执剑登场。 但是自我麻痹并没有给他带来更好的发挥,擂台上的他狼狈不堪,险些就翻车了。 最终,望山镇的大族子弟一个脚滑,不小心败于他的剑下。 张扬在擂台上大口喘着粗气:“呼,呼,运气真好,果然努力比不过运气啊。” 遥想自己此前每每那么努力,结果和现在有什么差别?不都是11年入蜀山? 张扬自嘲一笑,随即昂首阔步走向仙师的方向。 此刻他心里想的并不是上蜀山后要如何刻苦修炼,而是想要趁着这次难得的机会,在蜀山上好好放荡一次。 然而,尚未等张扬走到仙师跟前,他的心跳猝然一滞! “唔!怎么,怎么回事?!” 张扬一个趔趄趴倒在地,他瞪大着双眼,疑惑地望着周遭凝滞的人潮,瞳孔逐渐失焦,意识也继而模糊下去。 如果他在街斗之前尚未醉酒,尚有余力认真检索宁洛大赛表现的话,他或许就会明白时停的缘由。 当然,那样他也不会接下这场对决。 …… 另一边,南疆。 千骑下荒山! 魔教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等变故。 这一年正是他们新圣主即位的时间,群魔汇聚,宁洛来的时候也算凑巧。 千余名实力不下四境的体修,加上一群进化过后的凶狼,以及能够击溃八境修士的宁洛…… 这样一支狼骑军团根本不是现在的魔教所能够抵挡的。 宁洛杀到魔教的圣殿,眼下的圣主竟是才七境后期的修为。 这倒是有点让人惊奇。 因为圣主第19年时修为已经到了八境后期,这意味着他8年就破了一个大境界,这是他人闭关一甲子也未必能做到的事情。 但宁洛并不在乎这些,无论圣主何等天赋,他都不会有丝毫惊讶。 相反,他只会觉得可惜。 上一次穿越时未能延续的战斗,他本想借此弥补遗憾,顺便检查下功法的缺陷。 但可惜的是,这次的圣主只有七境。 七境,不堪一击! 宁洛劲力内蕴,气血鼓荡,朝着圣座之上一拳轰出! 刚烈的拳风裹挟着汹涌的气血,如同怒海狂澜一般覆压而下! 朱厌,梼杌,黑虎……无数凶兽的虚影在血海中沉浮,仿若一片覆世的兽潮,悍然砸向孑然一身的圣主! 结局毋庸置疑。 拳出,时停。 宁洛捂着自己胸口,心道这回归的感觉真的太疼了吧,矩阵就不能给它优化一下? 接引光束落下,他的意识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就回到了烧烤摊前。 一旁的张扬晃了晃脑袋,刚想问宁洛是怎么没的。 但当他看到周围食客骇然的目光时,张扬的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不,不应该吧……” “或许,或许只是他死得太离奇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是我赢了,是我赢了,一定是我赢了!!!” 张扬神色慌乱,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 他紧张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他最不能接受的结果。 结算面板: 【张扬:0贡献分】 (明细:无) 【宁洛:99999贡献分】 (明细:覆灭魔教) 【胜者:宁洛】 0020 攻略组 “覆灭魔教……” 于张扬而言,再没有比这更加魔幻的字眼。 当其他玩家和攻略组讨论着究竟如何才能保住蜀山的时候,宁洛却选择直接把魔教一锅端了。 甚至只用了11年? 放在此前,张扬确信哪怕他喝得烂醉,也绝无可能说出覆灭魔教这种天方夜谭的胡话。 但今天他信了,因为真有人做到了,而且还就在他的面前。 有人打出30的倍率,因为他最多只能打30倍。 而宁洛打出30的倍率,是因为上限只有30倍。 张扬想知道宁洛是怎么做到的,但他问不出口,因为他看着那荒诞的分数,他知道自己不配。 联想到宁洛此前那句“怕你输得太惨”,张扬顿时涨红着脸,羞愧无言。 围观的食客也是一样。 他们张口结舌,哪怕是一句简单的称赞,都没法说得出口。 宁洛对此不以为意,因为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面板上。 【街斗奖金(30000)已入账】 【获得C级天命「驯兽」】 【获得B级天命「猎凶」】 【天命「天生领袖」已升格为B级「众望所归」】 【天命「猎凶」、「驯兽」、「风水勘探」、「狩人」已整合为A级天命「山主」】 【「山主」囊括以上天命,且可自由选择与山野相关的出身】 “呼,救命钱!” “不过……这次天命好像少了些,明明比之前更快通关,为什么玄煞之体没能升级?” 宁洛若有所思地看着面板,心道:“看来天命的获取机制没那么简单,不过无所谓,还是救命钱重要。” 虽然说是无所谓,但宁洛手指还是挺老实的。 他指尖轻触,顺势瞟了一眼天命详情。 【众望所归(B)】 复合类天命,部分效果因人而异,会随年龄与穿越者行为变化 峰值:话语信服力+80%,人格魅力+120%,领袖气质+300% 除此之外,统率经验成长+100%,治理经验成长+100%(携带时会继承往日经验) 【山主(A)】 可选出身范围增加(山民、猎人、渔夫、药农、斩妖师、风水师、城隍……) 学习效率+240%(生存能力、风水地势、植被特性、狩猎经验、驯兽经验……) 身体素质综合成长性+120%,环境适性+120%,敏锐+120%,兽类压制力+120% 旁门天赋+60%(阵道、药道、身法、器械、御兽……) “嗯……” “提升不大啊。” 要是旁人看到宁洛获得的天命,怕是都能急红眼了。 「山主」的整合虽然没有其他A级那样高额的面板,但它最大的意义在于节省了天命的槽位。 只需要一个位置就能囊括此前那么多B级和C级的天命,还能有个不错的出身选择范围,这才是它的惊艳之处! 尤其对于天命限制较多,槽位紧迫的对局,这个天命的意义就更加重大。 而它的加成虽然泛而不精,但这同样也意味着适用的场合很多,并且不会和其他天命相互冲突,即便当做副词条也绰绰有余。 但宁洛其实要想得更多。 因为升到A级就没法在比赛使用了。 尽管权能是矩阵所授,但他也不能过于张扬,否则显然是自爆神选者身份。 “算了算了。”宁洛收回思绪,摇头自语,“干饭要紧。” 一念及此,宁洛穿过呆滞的人群,低声道:“老板,各来10串,料少撒些,口味清淡。” 店主回过神,他抿了抿干皱的嘴唇,小愣了片刻,然后喊道:“你们还傻站在这干啥,别给城管机器人逮到了,以为在我这聚众干啥坏事呢!” 食客们听到这话,也算是勉强反应了过来,于是纷纷散开。 外人走后,店主这才小声道:“宁小兄弟,你……您来小店吃饭,那是我们家的福气,这顿烤串就当我请了!” 宁洛心知店主也有拿他营销的意图,因此并未抗拒。 见围观群众走远,他的声音也平缓下来。 “老板客气。”宁洛顿了顿,转而问道,“对了,老哥怎么称呼?” 店主笑道:“喊我老周就行!” “行,老周。” 一来二去,两人就这么熟络了起来。 宁洛的社恐一般得人多才会触发,尤其是陌生的视线会让他格外反感,私下交流倒是无碍。 而且社恐不意味着不会社交,只是很多时候有心无力。明明心里知道该怎么做,却因为外人的注目而没法付诸行动。 偶尔脑子还会短路。 但私下里就不会有这种问题。 宁洛一边撸着串,一边小声跟老周闲聊,顺便打听了些情报,也算是为自己解了解惑。 远处桌子上的一众食客时不时就偷瞄一眼宁洛,还不停局促地揉搓着瓶盖,但没人好意思上前搭话。 像极了小时候暗恋同班女生的样子。 他们平日里称兄道弟,豪气干云,哪曾想今日却这么束手束脚? 好在他们亲眼目睹了宁洛的碾压表现,往后聚会也是有了点谈资,反正不亏就是了。 唯有角落处闷声喝酒的张扬,不仅亏了三万,还成了宁洛天秀的背景板。 穿越后遗症致使他的精力涓滴不剩,花街放荡的记忆也都荡然无存,到头来就他一无所获,算是下血本丢了次脸。 只有张扬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吃饱喝足,宁洛就近租住下来,总算摆脱了贫民区。 夜幕垂落。 宁洛站在窗前,望着远空斑斓的霓虹灯光,陷入了沉思。 这是个高度科技化的文明。 每个人体内都有植入芯片,手腕上的个人终端也颇为先进。 但这座霓虹都市却不像所谓的赛博朋克那样混乱。 这里的高科技很大程度上会服务于生活,社会结构稳固,秩序也是井井有条。 而造就这一切的,就是那座不知位于何方的穿云黑塔,那是矩阵系统的本体,也是掌管着整个蓝星的中枢机关。 穿越模拟器同是矩阵开发的杰作。 荣誉,财富,地位,一切都能通过穿越来获得。 更有甚者,据说只要在总决赛上夺冠,就有资格进入黑塔,届时矩阵将会满足冠军的任何愿望! 这也是宁洛眼下的目标。 只不过他的目标并不是去实现愿望,而仅是进入黑塔这件事本身。 “永成这种小地方,应该不会有其他神选者吧?” “但这样的话,我的发挥会不会太张扬了?” “也不至于,天命的获取应该与穿越的表现有关,要是过于藏拙,硬实力也难以提升。” “暴露在所难免,只要把握好力度就行了吧,或者让观众看不懂就行?” “算了,想太多束手束脚,总之大赛少带天命,少露马脚就是了。” “具体到时候再看吧。” “呼……” “乏了乏了。” “设置闹钟,明早十二……入乡随俗,八点,八点吧。” 【闹钟已设置】 …… 次日天明,晨雾弥漫。 老周的烧烤摊前摆了个大锅,锅里半边炸着油条,半边炸着萝卜丝饼。 “老周,早。” “唷,小哥起挺早啊,是上午有比赛?” “下午三场,上午闲着。”宁洛摇了摇头,询问道,“你这还卖早餐呢?” 老周熟练地给油条翻身,笑道:“那是当然啊,城里店又不多,大伙儿都是能学几样就学几样,谁不想多赚些呢。” 宁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听到老周的回答,他这才发觉,偌大永城其实没多少正儿八经的餐饮店铺,多是高端奢侈品和娱乐场所。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也多半是因为穿越模拟器的风靡。 一场游戏就可能改变命运,既如此,谁还愿意老老实实赚辛苦钱? 这么一想,烤串卖这么贵也就合理了。 一根油条,一碗豆腐脑,一碟生煎包,还有一杯甜豆浆。 熟悉的味道几乎让宁洛以为自己从未穿越过,但下午的赛程还是把他拉回了现实。 今早雾大,店里没什么客人,老周也端着一盘餐点坐到了宁洛对面。 老周葱饼卷着油条,边吃边道:“对了小哥,你昨晚的战绩传开了,现在整个永城的攻略组都疯了!” “攻略组?” 宁洛神色微惑,虽然大致有些猜测,但他总觉得这名词和这霓虹都市不太搭调。 老周解释道:“呃……差不多就是宗门的感觉?就几百号人供着几个天骄那样,水平高的那几个人四处街斗或参加赛事,然后水平差的那几百号人就负责帮忙探索隐藏剧情,一有什么新发现就上报攻略组。” “嘶,那个词……”老周顿了顿,忽然眼前一亮,“集思广益!差不多就这意思。” 宁洛点了点头,心中了然。 「矩阵」建构的异界是个有无限可能的开放世界,其中不仅有着至关重要的主线,也存在着某些隐晦的支线剧情。 就蜀山地图而言,第4,11,18年的请仙典仪,第15年的仙剑会武,还有第16年的红尘历练,最后是第20年的蜀山守卫战,这些就可以算是蜀山的主线剧情。 主线的奖励于穿越者而言至关重要,基本每一次事件都能够影响对局的走向,而且大都不会因为穿越者的干涉而改变进程。 除非拨动世界线。 宁洛就做到了,而且还是两次。 一次或许是巧合,那两次难道都是巧合吗? 同样是出生于荒村,同样是获得了体修的功法,同样是从根源断绝了蜀山守卫战爆发的可能…… 很显然,宁洛掌握了某个能够拨动世界线的隐藏事件! 宁洛抿了一口热腾腾的豆浆,嘴角微翘:“所以攻略组急了,都想试探出荒村的秘密,想和我一样触发隐藏剧情?” “咳,咳。” 老周险些呛到,缓了口气道:“跟你说的一样,他们都一大早就起来试剧情,穿越疲乏期的时候还在攻略站上互相套话。然后我们就潜水吃瓜,你别说,攻略组掌握的隐藏剧情还真不少,各家的核心选手现在怕是都在藏拙呢。” 宁洛点了点头。 虽然方傲身为退役解说,实力自是不差,尤其技术和运营更是顶尖。 但攻略组推选出的代言人可不是方傲那种散兵能比的,他们身后都有庞大的组织兜底,掌握的信息量要远超常人。 可要说探索出荒山的隐藏剧情…… 那他们恐怕就要白费功夫了。 宁洛轻笑一声,对论坛节奏也并无兴趣。 老周见宁洛这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目光闪动,犹豫了许久,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片刻后,他还是压低着嗓子,小声提醒:“你还是小心点为妙,就算你不怕攻略组,那也得提防着点永城主办方。” “永城天高皇帝远,他们这些年可没少干恶心人的事!” 0021 浮世 “主办方?”宁洛歪了歪头。 老周吹了吹豆浆,四下环顾,悄声道:“就是浮世集团,从新港开过来的,盘踞在咱大永城有十多年了。” “穿越锦标赛不是矩阵负责的?企业凭什么干涉?”宁洛追问道。 老周摇了摇头:“矩阵只管总决赛,各城市的主办权都是大企业买的。” 宁洛皱眉不解,照理来说,矩阵既然能创造出近乎真实的玄幻世界,那怎么无暇顾及各大城市? 将权限下放到城市,甚至交由企业,那么不公平的现象自然很容易发生。 矩阵既然是整个蓝星的中枢机关,不可能意识不到这点。 或许只是祂不在乎吧。 也可能是祂有制衡的手段与条律。 毕竟系统和人类终究是有区别的。 “浮世看来用过不少脏手段?” 老周眯着眼,点了点头:“哼,他们可不要太阴!每到关键局就下绊子,体育馆旁的赌场就是他们开的,没少吸咱永城人的血!” 宁洛大致了解。 怪不得老周这么嫌恶浮世集团。 说白了就是强龙压过了地头蛇,并且手段下作不讲规矩,榨取永城人利益。 听老周那咬牙切齿的语气,指不定也被赌场坑过,所以才会这样义愤填膺。 而宁洛稍加思索,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为什么一个从没穿越过的新人通过了三轮海选,站上了揭幕战的舞台? 那所谓的“急性胃炎”,“车祸”以及“过量服用助眠药”,又为什么会恰巧发生在他的对手身上? 答案昭然若揭。 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当穿越锦标赛的名单里出现了一个赤条条的新人。 浮世集团就露出了他们狰狞的獠牙。 宁洛出身贫寒,这种事资本才不在乎。 他们要的只是一个能够炒上头条的热点,一个能够引爆网络的噱头! 所以“位面之子”就诞生了。 一边是曾经的金牌解说,虽然是初次站上赛场,但他绝对拥有出线的实力。 一边是运气使然的新人,即便拥有豪运的加持,可也是个毋庸置疑的菜狗。 黑马,意外,虐菜,首次亮相,大起大落…… 这场揭幕战可以说是buff叠满,至少用来下饭再合适不过,因此才会有如此夸张的热度。 但即便是浮世也没有料到—— 宁洛,居然赢了。 “我怕是要被浮世盯上了。” 宁洛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转而问道:“主办方应该也会有规则的限制吧,他们此前都是怎么动手脚的?” “哼!”老周鼻孔出气,摇头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使用规定的副本,胜负评判也都按照系统的结算来,他们就不算违规。但花钱收买选手,或是给副本设置单方面不利的模组,这种事他们还是可以做到的。” 老周顿了顿,语气颇有些无奈:“这种下作手段其实很明显,大伙儿都看得出来,但人家偏偏就是不算违规。为了钱脸都不要,真特么脏!” “如果不是陈戈牛逼,前两年的冠军肯定又给浮世操纵了!” “我跟你讲,就去年......” 兴许是今早雾大,生意不太景气,所以老周越说越上头。 后半程基本都是老周一个人在讲故事,讲述着前两年浮世在永城决赛上故意针对陈戈,却被陈戈以硬实力化解的事迹。 宁洛一边吃着早饭,一边适时地点了点头,应和了几句。 吃饱喝足,情况也大致了解。 今天比赛在下午,宁洛暂时没有抛头露面的打算,于是回屋整理情报。 好在蓝星科技还是挺生活化的,个人终端里APP应有尽有,功能齐全,简直是肥宅福音。 宁洛躺在沙发上,切出两道分屏,一边看着昨晚比赛的回放,一边刷着论坛。 结合昨晚的经历,比赛的细则他是完全弄明白了。 现在的小组赛总计160名选手,其中细分为A到P共16个组别,每组各10人。 小组赛的规则也很简单,就是让每个选手和组内其他选手各打一场。 赢了就记1分,输了则不计分。 一轮后积分最高的两人即可晋级32强。 宁洛的目标自然是九战全胜。 藏拙的确有必要,但那是给观众看的。 单就宁洛自身而言,放海可绝对不行。 因为比起晋级,他更想要的是升级天命,尽快为遭遇神选者做好准备。 当然功法武学的钻研也不能落下,毕竟那才是身为穿越者真正的本钱。 想到这里,宁洛扫了一眼昨晚的比赛录播,心中微惑。 “所以修炼功法的画面不会被展示出来。” “但是我施展功法的模样观众理应能够看到” “……” “那他们是不是太守规矩了一点?” “还是说功法比我想象中更难理解?” 让宁洛有些疑惑的是,即便观众感受不到现场的那股威压,但至少能看到他身后的凶兽虚影。 以一个穿越者的视角来看,这么粗糙随意的一部功法,观众理应拥有模仿的可能。 但似乎绝大多数人都不会编纂功法,甚至根本连这样的念头都没有。 或许是视角与眼界不同? 毕竟古人还不相信蓝星是圆的呢。 宁洛想了想,最后还是将之归咎于系统的限制。 大伙儿身体里都有植入芯片,系统也能干涉记忆。 而玩家记忆里只有零碎的过往,也从来不存在功法的片鳞,那自然没有编纂的可能。 或许见识浅薄的,反而是他自己。 宁洛摸了摸自己后脑,只觉得如芒在背,心里贼不踏实。 …… 时近正午,雾散之后楼下的烧烤摊也热闹起来。 有一说一,老周还真是个全能老板。 他家烧烤店早上豆浆油条豆腐脑,中午香锅冒菜烧鸟串,晚上啤酒炸串涮火锅……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而且宁洛租住的这栋单身公寓也是老周的。 不过老周拥有的仅仅是这栋公寓,而不是这块地,他赚的钱大半都要上交给天宫集团。 用老周的话来说,这也算是支持永城本土企业。反正公寓有AI管理,他这个包租公乐得清闲,少赚点也合情合理。 宁洛叫了老周家的外卖,不过多时,一个垃圾桶状的智能机器人就运货上门。 “这才该是科技应有的样子。” 宁洛从机器人肚子里掏出自己的那盒冒菜,也是啧啧称奇。 科技服务于人,而不是改造人类。 相比于赛博朋克,这样的未来更能让宁洛接受一些。 宁洛摸了摸脑后,稍稍安心了一些。 “至少矩阵看起来不像是个支配的暴君,否则没必要给市民的生活提供这么多科技的便利。” “所以神选虽然危险,但本质应该不是一场无理的厮杀游戏。” “或许,是某种遴选?” “比如挑选系统的协力者,规划人类未来这样?” “又或者像黑客帝国……” “毕竟祂提及了所谓的神。” 类似的剧情宁洛也没少看过。 他沉默了一会,随后打了个响指:“反正迟早要面对,先办正事。” 不管怎么说,夺冠才是当务之急。 宁洛切回当前比赛的直播。 小组赛16个组别,一组10人,单循环赛制下,每个小组都要打45场,5天打完。 这样高频率的比赛自然不可能像揭幕战那样一场场比。 16个小组的比赛会同时进行。 直播间采取了1个主屏加上15个分屏的模式,花钱冲会员即可自由切换主屏幕组别,现场也能做到超大屏兼顾。 而线上的白嫖观众就得看主直播间导播的反应速度与专业技术了。 不过这会儿的直播间却有些异样。 15场对局都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然而主屏幕上却并非其中任何一场,反而是H组的准备画面。 即便尚未开始,弹幕已经瞬间爆发。 各色字体如同行军列阵般整齐划一地掠过屏幕,内容清一色都是某个名字。 陈戈! 0022 针对 画面上准备阶段刚刚结束。 面板公示: 【地图】:尘渊界(中) 【副本】:蜀山守卫战 【时长】:20年 【胜负条件】:为守护蜀山所做贡献 【额外模组】:掌门病危,连天暴雨,灵气潮汐,限制出身(望山镇) 【陈戈(还魂)】:心眼(B),灵觉(C),家境殷实(C),力大如牛(E),家传宝剑(F) 【于秀(还魂)】:应劫而生(C),宗门弃徒(C),天妒英才(D),怀才不遇(F),英年早逝(F) 【穿越倒计时】:60s 战约的环节无比安静。 陈戈就这么漠然地站在那,而对面的于秀却也不敢开口妄言。 因为那是陈戈。 于秀是攻略组出身,背后有教练和社员们的支持,本来几乎是稳稳晋级。 但当他得知陈戈也在H组的时候,他就明白,晋级的机会只剩下了1个。 二人无言,但观众却在不停呐喊: “陈戈加油!” “干翻于秀!” “陈戈必胜!” 于秀环顾四周,心里憋着一股气! 因为他也是永城人! 大家都是自己人,凭什么你们都给陈戈助威? 他知道额外模组明显针对陈戈,但那是浮世的脏手段,又不是他能够决定的。 于秀满心不忿,他想要赢! 宁洛若有所思地观察着于秀的微表情,心里大致有了答案。 恰巧光屏右上角的邮件标识闪了一下。 【楼下老周】 ---宁小哥 ---快看比赛,陈戈上场了! ---浮世果然又故意整他 ---真特么恶心! 老周的反应更加印证了宁洛的猜测。 浮世明摆着给陈戈添加不利模组,不仅是为了恶心陈戈,更是想要操纵观众的情绪。 如果陈戈平平无奇地赢了下来,那谁会特意关注这场比赛? 那样比赛的热度就只剩下一篇冰冷的战绩报告。 所以浮世要的就是这种逆境! 这样比赛才会有热度,而无论陈戈输赢如何,浮世都会赚得盆满钵满。 他们现在的所为,说白了就是用脸皮换流量,遭受舆论抨击也无妨。 宁洛撇了撇嘴,并不在意这些。 他只是想借助这场比赛恶补情报,检视自身不足。 不过有一点宁洛是知道的。 公平起见,当天的143场比赛都会运用同样的模组。 “模组相同。” “这意味着我的出身也被限制在了望山镇?” “等等……” “嗯???” “不是,这模组真是用来限制陈戈的?” 宁洛挑了挑眉毛,猛然发现了什么! 这特么又是暴雨,又是限制望山镇出身,又要让徐松元更早病逝,让魔教攻山提前…… “晦气,这不是明摆着针对我的吗???” “老子招你惹你了?一场比赛就这样搞我?” 宁洛懵了。 合着我笑谈人家半天,结果笑话的是自己。 宁洛表情僵了许久,直到比赛开始,才终于缓和下来。 反正浮世肯定会针对他,这一点宁洛早就猜到了,只是他没想到主办方动作这么快。 两道天光落下,陈戈和于秀的身影骤然消失无踪。 由于二人都是还魂,所以这局不存在冗长的发育期。 陈戈出身名门,穿越伊始便展现出过人的才能。 他的天命配置更倾向于“能力”,而非单纯的“天赋”。 而于秀身为宗门弃徒,虽然被望山镇的镇民所唾弃,但却以拥有功法的状态开局,无疑有着巨大的优势。 至于他的天命配置,就显得更为极端。 应劫而生、天妒英才、怀才不遇、英年早逝…… 在穿越者中,于秀这套天命被亲切地称为赌狗套。 这是把速攻进行到极致的体现,拿阳寿来换取惊人的发育速度。 但这样赌命的配置绝无可能活过18年。 只要陈戈隐藏好身份,坐等于秀暴毙,于秀就必输无疑。 “但于秀料定了陈戈不会这么做。” 宁洛摩挲着下巴,低语道:“陈戈身为永城的颜面,苟且偷生就意味着对浮世集团摇尾乞怜,所以他一定会头铁迎战。” “另一方面,模组使得结局提前,算是勉强减少了携带赌狗套的风险。” “所以于秀才打算剑走偏锋。” “但最为关键的还是浮世的撮合。” 简而言之,就是陈戈的傲骨和于秀的不甘都被浮世给拿捏得死死的,因此设下这样的模组,创造出属于于秀的胜机。 “但他赢不了。” 宁洛摇了摇头,这局比赛的结果已经明晰。 弹幕上飘过对陈戈的担忧,以及对于秀的唾骂。 论坛上一个个帖子层出不穷,诸多陈戈的拥簇者开始细数于秀的罪恶,揭底他的黑料,甚至无中生有空口造谣。 宁洛扫了两眼,只觉得有些熟悉与魔幻。 他们一副陈戈要输的样子,殊不知陈戈已然胜券在握。 宁洛手指翻飞,以“虫”的ID在攻略论坛写下了预测。 【虫:十年之内,陈戈必赢】 在遍野的哀嚎以及对于秀的口诛笔伐之中,宁洛的预测如泥石流般糊住了众人的眼睛。 即便论坛里大多都是陈戈的铁杆拥簇,但他们看到这个预测后都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尬吹也不带这么吹的吧?怕不是来反串招黑的! 陈戈的黑粉们更是当即跳脚! 水军,黑子,以及大量批发商们不请自来。 宁洛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莫名亲切。果然,网络还是他所熟悉的那个网络。 忽然,眼角闪过的剑影提醒宁洛,对局已经开始了。 画面中,于秀躲在一片破落的古庙中,手腕抖出一片银白的剑花。 剑刃折映着天光,掠过蒙尘的佛像。 一道道无形的剑气迸射而出,切断了庙檐上垂挂的冰凌,掀起阵阵尘烟白霜! 因为于秀蜀山弃徒的身份,所以他开局便是一境,但整个望山镇都无比排斥他。 他只能终日躲在破庙练剑,以山间的雪水和野味艰难维生。 这是他主动选择的结果。 他本可以向望山镇里别有用心的大族售卖功法残篇,以此谋求庇护。 但他却没这么做,而是选择了在望山镇旁的孤峰上独自苦修。 为的,自然是赢下陈戈! 一切都是因为「灵气潮汐」给了他取胜的机会,也迫使着他殊死一搏。 如果说4条模组中有3条都是针对宁洛的限制,那么灵气潮汐无疑是为陈戈量身定制。 这次灵气潮汐的规则是:前10年灵气匮乏,难以修行。后10年灵气复苏,天骄井喷。 说白了就是在前期强行众生平等。 前10年所有灵气类的天命都会收效甚微,所以陈戈的「灵觉」与情报优势就荡然无存。 而于秀通过全方位提升的赌狗天命以及弃徒开局,却能够最大限度地利用时间。 并且高峰之上能够采撷到一丝蜀山灵蕴的余晖,修行速度自然比望山镇要快得多。 弹幕和论坛见到于秀这般拼命,于是更加唱衰。 【陈戈不会首战翻车吧?】 【我觉得也悬了】 【司马浮世,司马浮世,司马浮世】 【无了】 【妈的不看了】 宁洛轻笑着摇了摇头。 他转而看向画面中愤然的于秀,以及从容练剑的陈戈,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二人的心理状态更加印证了他的推断。 胜负已经没有悬念。 从于秀做出如此决定,甚至从准备阶段开始,他就已然落败。 因为他从现在开始将要走出的每一步,都会在陈戈的意料之中。 宁洛瞥了眼论坛,看到自己随手发的帖子依旧被大数据置顶。 陈戈的粉丝和黑子在帖子内互相谩骂,吵得不可开交。 他稍加思索,自己这么做确实不好。 拿一个没有任何根据的噱头去吸引眼球,属实缺德了些。 于是本着对言论负责的态度,宁洛又在原帖下回了一句: 【虫:离陈戈获胜,还有3年】 0023 三年 3年? 现在才是第1年,三年后也不过是第4年。 无论对陈戈的实力再如何有信心,都没人相信他能够这么快赢下对局。 甚至没人相信他真的能赢。 成片的讥讽很快淹没了宁洛的回帖。 “?” 宁洛眉头微皱,心想着难道是因为自己说得不够明白? 蜀山不就那么几个主线剧情吗。 无非是请仙典仪、仙剑会武、红尘历练和魔教攻山。 加了模组之后,徐松元更早病发,第三届请仙典仪肯定来不及举办,魔教攻山也会提早进行。 但第一次的请仙典仪的时间可不会变。 依旧是第4年。 所谓的三年后陈戈必胜,翻译下来不就是陈戈会在第一次请仙典仪上直接赢下对局? 宁洛本着尊重他人的态度,所以才刻意留了一线,等着他们幡然醒悟。 算是给个台阶下吧。 但…… 宁洛眯着眼睛,皱着眉头,盯着此后不断刷屏的污言秽语。 最后痛下决心,补充道: 【虫:第4年的请仙典仪,他们必会白刃相接,而陈戈会赢】 然后接下来的回应,彻底抹除了宁洛对它们最后一丝的期待。 【笑嘻了,你说杀就杀?】 【提头请仙是吧】 【属实是众人皆醉你独醒了嗷】 …… 宁洛手指轻轻一划,直接把论坛给叉了。 这次经历告诉宁洛,论坛是靠不住的,顶多也就看看乐子。 有些人既不会主动思考,也不懂据理力争。 他们无非是节奏的提线木偶,所会的只是简单地接受信息并宣泄情绪,偏偏这类生物又多半很有表现欲。 如果能通过注射液来让大脑分泌多巴胺,那它们想必会趋之若鹜。 一如原蓝星的某条肯姓大街。 果然,现实往往比小说更为离奇。 宁洛揭开冒菜的保温盒,注意力回到比赛。 至少穿越模拟器本身是个有趣的游戏,毕竟它有在迫使玩家思考,不然也不会诞生出这么精彩的一场对局。 即便,这局会结束得很快。 透过氤氲的雾气,第4年的请仙典仪如期而至。 天空灰蒙蒙的。 街上贩夫走卒面露颓色,气氛稍显压抑。 这与宁洛所经历的那次请仙典仪大不相同。 原因无他,只是添加模组后的蝴蝶效应。 时有发生的暴雨和灵气的匮乏导致望山镇近年来收成惨淡,即便是镇上的望族都为此焦头烂额。 于凡民而言,天象的变化就意味着上仙的责难。 即便是那些通过大路货功法竭力突破到一境的散修也是如此。 因为他们不知道蜀山的“仙师”究竟怎么做到的御剑飞行,又是如何生存在云中的仙峰之上。 所以他们只能心怀敬畏,虔诚供奉。 可天怒难平。 请仙典仪的祭台前,望山镇有头有脸的大族悉数汇聚。 他们表情凝重,眼神中满是惊惶与无助。 既然连年的暴雨是因为仙师震怒,那他们就理应该拿出更多的供奉,但眼下哪家敢拿出像样的祭礼? 没有。 “长老,宝库内那些……” “嘘,噤声!” “可,可要是这次乞求不到仙师的宽恕,我们……” “那你要想,万一仙师发现我们年年假装诚心,实则却藏了那么多珍宝。你说仙师是会消气,还是更加愤怒?” “这,这……” 各家心怀鬼胎,虽然请仙典仪仍然要办,但众人心里都有些惶恐不安。 一阵敷衍的叩拜与歌舞之后,便迎来了剑舞。 各族子弟严阵以待。 即便那些长辈们精于算计,但对这群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来说,登上蜀山才是他们所最为渴求的事情。 如今望山镇的混乱与贫瘠,对比蜀山的安稳与灵蕴。 使得他们都修炼得更为刻苦,拜师蜀山的决意也更为坚定。 对穿越者来说,就是请仙典仪的难度增加了。 从普通模式变成了困难模式。 不仅如此,灵气潮汐还致使修炼困难,所以穿越者不可能用4年的时间成功登上蜀山。 除非放弃诸多潜能类的天命,转而携带一些能力系的天命。 就比如,陈戈带的「心眼」与「灵觉」,还有「力大如牛」。 显而易见,他打算硬着头皮4年登山! 所以当他踏上祭台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将成为望山镇的主角。 力大如牛这个天命于职业选手而言相当鸡肋,虽说它能够提供不错的肉身力量,但对修炼的潜力却毫无增益。 也就是所谓的凡人天命。 而心眼更是纯粹的战斗特化能力。 力量,感应能力,动态视力,反应速度…… 所有的一切促成了陈戈的不败战绩。 转眼十余人败下祭台,然而陈戈依旧神色从容,丝毫没有力竭的征兆。 他闲庭散步般走到祭台中央,转而望向熙攘的人群,然后淡淡道:“还不出来吗?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吧?” “谁?” “他说的是谁?” “难道还有高手?” 众人环顾左右,却并未发现有人挺身上前。 那些战败的大族子弟面面相觑,眼中满是讶异。 陈戈击败他们的时候神色波澜不惊,根本就未尽全力,而这样的他居然也有忌惮的对手? 一个陈戈便足够恐怖了,难道还要来两个? 不过许久之后,始终未有人应声上台。 陈戈目光冰冷,轻蔑地讥笑了声:“怂包。” 于秀没有上套。 他还在等。 之后各族子弟陆续上场,他们实力虽不比宁洛此前那条世界线更强,但在灵气匮乏的环境下,这种程度已然算是棘手。 可陈戈依旧游刃有余。 画面中的陈戈如同未卜先知一般,脚步微错之间,就轻描淡写地避开所有攻势。 甚至他都并未出过几次剑,仅是飞起几脚,便击退了来犯的诸敌。 宁洛知道,这是B级天命的效果。 在灵气匮乏的环境下,B级的「心眼」足以横行无忌。 它的效果也很好猜,想必就是提前预知对手的动作,不过提前的时间可能只有一两秒,甚至仅是瞬息。 但这已经足够陈戈做出反应。 通常而言,破除「心眼」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出招的威力足够大,大到即便陈戈提前预知到了,也没有任何方法能够躲开。 二是出招的速度足够快,快到陈戈刚刚预知到动作的起式,转瞬便已经有了结果。 但这些情况都不会在低境出现。 局势就此僵滞。 台下的众人一脸不解,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望山镇出了陈戈这号奇人,也不知道他所等待的对手又到底是何种人物。 场外的观众也是同样的迷茫。 观众席上气氛冰凝,所有人屏着呼吸,期待着接下来的变数。 因为他们信任着陈戈,相信陈戈的宣战绝不会是无的放矢,所以于秀很可能真的隐于周遭。 这时的宁洛也全然不知,他此前在论坛上的发帖竟然依旧被不停地人工置顶着。 尽管现在的迹象似乎证明了宁洛的预测,但嘴硬的人依旧不少。 【笑嘻了,随便蒙个主线结局也好意思吹?】 【概率论属实给你玩明白了嗷】 还有的直接将宁洛归类为“陈戈粉”,甚至喊他上大号说话。 宁洛看不到这些,当然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在意。 所谓的4年结局当然不是蒙的。 因为这场对局的决胜只可能发生在两个时间点,也就是第4或11年的请仙典仪。 原因很简单。 一是因为陈戈站在浮世的对立面,代表着永城本地人的颜面,所以这第一场仗他决不能怂。即便躲到结局就能让于秀被赌狗套反噬而死,但他也绝无可能这么做。 所以请仙典仪他必会参加。 二是因为于秀是蜀山弃徒,一旦陈戈上山,那便意味着于秀再无取胜的机会。 所以于秀想要赢下比赛,就只有在请仙典仪上对陈戈下手。 简而言之,请仙典仪陈戈必去,于秀必杀! 因此在哪一年结局,就取决于陈戈在哪一年参加请仙典仪。 从上帝视角来看,这并不是什么难猜到的答案。 很快,未等黑子们继续攻讦,打脸便如期而至。 祭台旁人头攒动,许是因为天幕低垂,隐隐有落雨的迹象,所以农工大多戴着斗笠。 而陈戈站在祭台中央,刚转过身子…… 唰! 一顶黑色斗笠裹挟着涌动的灵气,猝然袭至! 0024 轻取 斗笠呼啸着,带起破空的风响! 这种力道与速度绝非凡夫所有,其上萦绕的灵气更是说明了一切。 出手的至少是个一境的修士! 也就是于秀! 然而陈戈早有预料。 他反手背剑,同时顺势趴下,身子几乎贴地。 那顶斗笠滑过陈戈背后的剑刃,在即将离开剑锋的一瞬裂成两半,迸发出罡烈的灵风! 气浪爆散! 围观的众人抬起衣袖,作势欲挡。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灰衣身影展身而起! 他脚踏着前人的肩膀,伴随着一道道骨裂的声响,转瞬便飞身上台! 剑刃闪着寒光,于秀一往无前地挺身刺向陈戈! 然而陈戈的「心眼」已然洞见了一切,他左手撑着地板,小臂猛地一用力,随即整个人朝侧边翻腾了几周,然后稳稳当当起身落地。 二人停手,四目相对。 “原来你能预见背后的动作,之前是在故意演我?”于秀咬牙道。 陈戈抖了抖衣袍,轻笑道:“有必要吗?反正你迟早都会自己出来,难道你觉得我需要卖你破绽?” 于秀瞳孔骤缩。 陈戈的态度给他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因为他此前觉得,陈戈的喊话只是诈他,或是临时起意。 但现在看来,陈戈似乎早有准备,甚至这次交锋都是他设计好的。 这种被人操弄的感觉并不好受。 于秀咽了一口口水,强行镇定下来,目光微凝:“我不知道你的自信从何而来,但你连一境都没能突破吧,这可瞒不了我!” 陈戈笑道:“你不也是只有一境?” “?” 于秀皱着眉头,眼中满是费解。 这个“也”字给了他足够的发散空间,甚至让于秀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些许怀疑。 难道陈戈也是一境? 不可能,即便望山镇里存在着能勉强修至一境甚至二境的功法,但陈戈的家族决不会允许他做这种自断前程的事情。 即便陈戈真的偷学了,那在灵气匮乏的情况下,区区4年时间也不足以他突破一境。 于秀面颊有些发烫,但后背却渗着冷汗。 恰好台下传来众人的惊呼:“刺客!有刺客!有人想要破坏请仙典仪!快封锁现场!” 于秀瞳孔骤缩,顿时醒悟过来。 他被耍了! 陈戈的确连一境都没到,那个“也”字不过是在骗他分神! 于秀冷冽的目光扫过周遭,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不能再拖下去了。 这本就是孤注一掷的舍命刺杀,一旦失败,那这局游戏的胜者便是陈戈。 一念及此,于秀紧握长剑,一缕缕灵气顺着气脉汇聚于掌心,继而萦绕在剑刃周遭。 这是一境所能做到的极限,甚至触及了二境凝气的壁垒。 而陈戈,却毫无修为。 于秀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他微微屈膝,双腿骤然发力! 剑光拖曳着白练般的尾迹,刹那间急掠而至! 铿! 然而,陈戈挡下了。 所凭借的仅是这副毫无修为的躯体,以及一柄绝世的宝剑。 于秀一个侧步拉开距离,他知道陈戈能够料见他的动作,所以准备用接连不断的攻势耗尽陈戈的体力,这是他试想中破解心眼的方法之一。 但当他抬剑之时才猛然惊觉,自己的剑刃上竟是多了一道微小的豁口! “这!” 于秀眼中闪过一抹骇然! 陈戈带了道具类的天命,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二人兵刃的差距竟会这么夸张。 他自认准备周全,可真的交手才过了两招,他的筹码就失效了大半。 灵气匮乏的环境下,采气后期的于秀对比天生神力的陈戈,还真的没有多大优势。 而他此前观察了陈戈许久,错估了陈戈对「心眼」的掌握程度,误以为陈戈没法兼顾身后,所以才猝然背袭。 但依旧被陈戈挡下。 修为,装备,战术…… 于秀这才惊觉,他拿寿命换来的筹码,在陈戈面前却讨不到丝毫便宜。 而望山镇里那些一境的散修原本不敢在请仙典仪现身,但因为于秀的搅局,他们也将赶赴于此。 于秀没有时间了。 他眼中闪过一抹凶光,身形如电,悍然冲向陈戈。 金铁交击之中,他不顾兵刃的差距硬是短兵相接,剑刃上的豁口也越来越多。 可于秀的目光越越来越亮! 直到一声铿然的脆响,于秀的佩剑最后还是不堪重负。 他露出惊恐万状的神色,但却悄然摸向腰侧,后撤的同时手腕猛地一抖! 断剑曳着灵气的尾迹暴射而出! 而三道银光隐于剑风,紧随其后! 一个采气,一个凡夫,自然不可能有多么高大上的手段,因此暗器也能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 而在修为的加持之下,于秀的出手速度极快,甚至在「心眼」预见之前,飞刀就已经掷出! 这一招,陈戈躲不了! 然而陈戈嘴角勾起,淡漠一笑:“结束了。” 话音刚落,他一如往常闪身避开断剑与飞刀,瞬息掠近手无寸铁的于秀,干净利落地一剑枭首。 时间停滞。 天地灰蚀。 灰云有如破碎的青花瓷,在华丽与颓败中迎来落幕。 陈戈和于秀的身影重现在体育馆内。 观众和解说都没回过神,因为战斗结束得太快。 穿越直播毕竟不是影视作品,虽然系统有能力调节倍速,但过于明显那就属于剧透了。 所以画面仅在最后飞刀掷出的那一瞬有短暂的慢放。 就观众的视角来看,他们所见的不过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以及猝不及防的结局。 唯有放下外卖盒的宁洛自顾自鼓了鼓掌。 啪,啪,啪! “精彩!” 精彩的不是战斗,毕竟凡夫和一境自不可能演出决战紫禁之巅的气势,更多只有心理的博弈。 所以让宁洛都为之喝彩的,正是陈戈所展现出的强大脑力。 体育馆中心,于秀怔怔地抬起头,满脸难以置信,木然问道:“为什么?” 陈戈和悦一笑,平静道:“你忘了?我还带了灵觉。” “!!!” 于秀瞳孔地震,瞬间明白了陈戈的意思。 他最后的绝杀并不是被「心眼」所窥见,而是在他给飞刀附着灵气之时,被陈戈的「灵觉」所捕捉到。 他心乱了,在他知道陈戈不具备修为时,想当然地以为陈戈没法觉察到灵气。 为了能够一击必杀,他把所有的灵气赌在了飞刀上,但却因此被「灵觉」所察知。 “你,你开始是故意诱导我忘了灵觉?” “是。” “四年决战也是设计好的?” “是。” “这一套天命就是为了杀我准备的?” “是。” “甚至你自始至终都根本没打算上蜀山?” “是。” “难道我的计划,我的天命配置,我的一切都被你……” 陈戈笑了笑,摊手道:“是。” 于秀跌坐在地,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弱小。 表面上看来,这是一场失败的刺杀,但实际上从准备阶段开始,他就已经被陈戈玩弄在股掌之中。 陈戈不顾茫然的众人,伸手扯过一旁的话筒,轻笑道:“比赛结果由我代为宣布,这场对局,是我赢了。” “冠军依旧会是我。” “不过A组的那位新人,我很挺期待和你在四强赛相遇,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陈戈熟练地邪魅一笑,表现得相当有镜头感,然后正了正大衣的衣领,缓步走出场馆。 张狂的话语不仅是对观众说的,更是对浮世的宣战。 然而屏幕前的宁洛却一脸呆滞。 “不是,你赢就赢,特么喊我名字干什么???” 他顺手划开论坛,却见满屏的“陈戈反杀”以及“喊话宁洛”瞬间称霸热榜! “啧!” 宁洛额角青筋搏动,表情有些扭曲。 这一刻他知道,一会的比赛无论如何都没法放海了。 是被媒体记者围聚社死,还是用实力让所有人闭嘴。 毫无疑问,宁洛选择后者。 0025 复盘 收拾餐盒,垃圾打包,整顿衣装。 一切准备就绪,老周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楼下老周】 ---卧槽 ---卧槽 ---卧槽 ---小哥你看了吗 ---陈神赢了! ---他还喊你名了! 【宁洛】 ---看了,我觉得他废话有点多…… 【楼下老周】 ---??? ---卧槽,那可是陈神 ---人家很少关注其他选手 ---现在可是主动喊话你了啊! 宁洛眉头微皱,心想着他三连冠那不是因为没遇到我吗? 但老周毕竟是现实里认识的人,回话还是得唯唯诺诺一点的。 【宁洛】 ---哇哦 ---不过马上我得去参赛了,先不聊啦 对话结束。 楼下的老周一脸迷惑地看着AR屏幕。 不是,你这兴奋的反应是不是忒敷衍了一点? 而且陈戈可是顶着浮世的针对强势反杀! 为什么你能这么淡定啊? 老周不能理解,他很想去公寓门口堵着宁洛追问。 但中午忙碌的生意绊住了他。 至于宁洛为什么并不惊讶,无非是早就洞悉了结局。 当然经此一战,也让宁洛察知到了陈戈的实力。 这是个用脑子玩游戏的强者,天命词条只是个添头。 或者说,正因他的智慧,所以才通过对局获得了比他人更好的天命。 复盘一会再说,当务之急还是得赶赴赛场。 万一A组前面的比赛也像陈戈这样光速结局,那他的赛程恐怕得提前不少。 宁洛披上一身薄款的黑色长风衣,顺便戴上了耳机,兜帽与黑口罩。 经典社恐四件套。 其实他倒不是畏惧人潮,只是很反感那种上下打量的视线。 所以宁洛才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因为这样就算旁人打量,也什么都看不到。 宁洛披挂上阵,在去往永城体育馆的路上,顺带复盘着刚才的比赛。 一如他此前所想的那样,比赛的结果从准备阶段就已经注定。 这是一场智取的对局,甚至宁洛代入于秀,他也想不出获胜的手段。 首先,这场对局有个大前提。 那就是浮世集团在模组上恶意针对,而陈戈身为永城牌面,他绝不能退缩。 所以他必头铁,而于秀因而选择了赌狗。 这个选择既非因为冲动,也不是一场豪赌,而是基于现状的正确判断,以及对局势的精准把握。 只可惜,陈戈料到了。 他甚至猜到了于秀的思路策略。 在灵气枯竭的前提下,于秀料定陈戈只能在11年登山,所以他带了「宗门弃徒」。 因为他会在请仙典仪上杀了陈戈,他根本用不着上山。 然而,陈戈知道他的想法,因此他选择四年硬莽。只要他先一步上山,那于秀就只能仰天等死! 所以于秀被带进了陈戈的节奏,他没有选择,只能在第四年拼命,然后死在了祭台之上。 简而言之,就是陈戈预判了于秀的预判。 而大多观众两者都没意识到。 “精彩。” 宁洛回味着方才的对局,忽然觉着穿越模拟器的确挺有意思。 两个或以上的穿越者同台竞技,没人能料定谁是这个故事的主角,期待与意外也就更多了些。 当然欣赏的同时,压力也是有的。 在不动用S级和A级天命的前提下,宁洛自认没有把握战胜陈戈。 甚至动用了就能赢吗? 未必。 因为即便宁洛能够想出破局的法子,但他也掏不出所需的天命。 昨日完胜的喜悦被转瞬冲淡,夺冠看起来并不轻松。 但宁洛自己也没意识到,他的假想敌一直都是三冠王陈戈,这个目标对于身为新人的他属实太高了些。 说白了就是有点好高骛远。 陈戈身在H组,而宁洛则是A组。 他想要与陈戈碰面,至少还需要打8场小组赛,1场16强赛,1场8强赛,1场4强赛,总共保底11场比赛才行。 宁洛反应过来,当前他最该警惕的或许不是陈戈,而是浮世! 有时资本的操弄远比一个强大的对手来得恐怖。 掌门病危,连天暴雨,灵气潮汐,限制出身,这是今天比赛的模组。 这明摆着就是不给他活路。 浮世不知道宁洛掌握了什么隐藏事件,但只要将出身限制在望山镇,宁洛就没有触发的条件。 从根本上杜绝意外的可能! 不得不说,浮世的确赌对了。 因为宁洛目前开发的炼体功法尚且粗糙,而且需要巨量气血为引。 如果将出身限制在望山镇,那气血这一条路基本就是封死了。 哪怕动用A级「玄煞之体」,在环境的局限下,其实也带不来多少裨益。 其他的模组也杜绝了他头铁从望山镇跑到荒村的可能。 宁洛抛却外物,想了一路,那座恢宏的体育馆已经映入视野的尽头。 时间不多了。 “得先确定方向,我到底想怎么赢。” 宁洛梳理起纷杂的思绪,无数交错的灵感盘结在一起,拧合成一条通路。 模组的干涉下,这场对局显然可以明确地划分攻方与守方。 胜负的关键就在4和11年这两个节点。 “首先是我会什么。” “我会炼体,会凶兽虚影,还能编纂功法。” “但这些都来不及……炼气功法肯定更难,我根本没时间去创造。” “而且就算我创造出来了,那灵气枯竭也会限制发挥。” “人家只要抄陈戈作业,带能力类天命四年登山,那我根本没法破局……” “啧。” 宁洛眉头紧蹙,永城体育馆也已经近在眼前。 忽然一束霓虹灯光扫过面颊,打断了宁洛的思考。 宁洛神色不悦地别过头,却见体育馆旁有家规模盛大的酒吧,广告牌上各色的霓虹照彻长街,几乎能算是光污染的程度。 两个西装警卫见宁洛着装怪异,又面色不善,于是一脸戒备地盯着他。 宁洛疑惑地瞥了眼二人,却见二人胸口别着的胸针赫然是浮世集团的logo。 “浮世,那这家酒吧就是老周说得那个赌场?” 酒吧的标牌上写着店名,很简洁,就是灰白色的“忘却”二字。 字体淡雅娟秀,如云烟轻拢,在霓虹灯柱的拱卫中显得犹为醒目,也给人一种安全无忧的错觉。 不得不说,这是个很吸睛,也很欺骗性的设计。 然而宁洛盯着酒吧的标牌,却微微眯起了眼。 “忘却……” “对啊,我的优势不止是自创功法,更应该是并未忘却的二周目记忆!” 0026 社死 永城体育馆。 偌大的绿茵场地由全息投影分隔出16个区块。 分别对应16个小组,每个小组每日9场,5天就可全部比完。 撇开揭幕赛不论,今天算是第一天。 A组总计8场,而宁洛则被安排在四五六场。 连战,没有休息。 这赛程安排的内涵显而易见。 浮世明摆着想要宁洛输,没给他安排前三场已经算是有所收敛。 解说席的千月瞥了眼赛程,心里也明白了大概,但还是熟练地宣布道: “那么A组第三场比赛由魏海风获胜!” “这也是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只用了11年就提前结束,让我们再次恭喜魏海风选手。” “接下来魏海风将要迎战昨夜的永城新星,宁洛!” “欢迎宁洛选手入场!” 半分钟后,没有回应。 千月眉头一皱,表情变得不太自然。 因为16场比赛同时进行,虽然线上只有主直播间会听到千月的解说声,但是亲临现场的观众都听得一清二楚。 观众的目光纷纷移向A组的区块,但却未见宁洛人影。 千月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照理来说,选手会在地下的备战区休息,等到出场时再乘坐电梯现身。 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官方会提前通知。 但现在这种突发情况,千月就有点懵圈了。 耳机里传来导播的提醒:“先活跃下气氛!宁洛迟到了,刚才门口的身份识别仪上传了他的入场记录。但他没来备战区,我们这也在找他,总之你先随便说两句拖延时间!” 千月嘴角抽了抽,这叫什么事,好端端的人进场了找不到? 虽然她心里迷惑,但专业素养还是在线的。 千月解释道:“电梯好像出了一点小故障,各位先不要着急。这种情况也很正常,毕竟第一天正式比赛,体育馆设施负荷较大,所以出现了一点预料之外的小问题,想必大家也能理解。” “总之,刚好趁着这机会,我们先聊聊A组的出线形势。” “这次A组可以说是卧虎藏龙啊,不仅有金牌解说方傲、永城街斗之王魏海风、浮世攻略组组长徐林盛,还有昨天出场的位面之子宁洛,一下子四名明星选手。” “十进二的条件下,可以料见,A组的竞争会相当激烈!” 千月说着,又瞟了眼场馆正中心的电梯,但是其上标明的楼层数依旧是B1。 看来尬聊还得继续。 “而我们很快就将迎来魏海风和宁洛选手的对决,这应该是继陈戈之后,目前最精彩的一场比赛了吧。” “魏海风选手大家也都应该很熟悉了,他今年已经三十过半,是一位非常值得尊敬的老将!” “同时他也是永城的街斗之王,刚刚完成了自己的第9999次穿越!单论穿越的次数而言,他完全可以算得上在场选手中的无冕之王!” “即便强如陈戈,在这一点上也远远比不过魏前辈。” “至于宁洛选手……” “可能有部分观众不太熟悉,我来为各位介绍一下。” “宁洛截止昨晚还是个纯新人,他三轮海选的对手全都因为非常规的原因被迫退赛,所以他才兵不血刃地晋级到了小组赛,也因此被观众亲切地称为位面之子。” “而在昨夜,他在极端劣势开局的条件下,竟是以喝退魔教圣主的方式赢下比赛,从而斩获了一场极为震撼的胜利!” “是运气使然?还是民间高手?” “这一点,就由接下来的比赛来印证!” “……” 千月沉默。 因为没词了,真吹不动了。 如果是淘汰赛的话,她还可以用复盘上局比赛来水时长。 但小组赛是16场同步进行,解说每场比赛复盘不能超过半分钟,必须言简意赅。 现在她好不容易水了这么久,结果宁洛还是没现身,另一边的魏海风都要等急了。 观众也是满脸诧异。 “宁洛人呢?” “不会真是浮世买来骗热度的吧?” “想啥呢,人浮世给你钱,你能直接把魔教逼退吗?各大攻略组都试到现在了,也没见人成功过啊。” “那难道是他被运气反噬?遭报应了?” 你才遭报应了! 你全家都遭报应了! 宁洛咬了咬牙,心里咒骂了几句,但没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怼回去。 他只能尝试性地拨开过道上交流的观众,低声道:“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或许没人知道,他现在人在观众席上。 备战区是什么? 反正宁洛是没有听说过,甚至从来没人提醒他该去备战区候着。 所以当宁洛进入体育馆之后,他就察觉到一个重要的问题:我该怎么进场? 当事人就后悔,非常后悔。 要是在体育馆门口问一问保安,哪还有这么多事。 结果他一进体育馆,乌压压一大片人。 总不能告诉别人自己是宁洛,然后连怎么进场都不知道吧? 那也太尬了。 社恐人可丢不起这脸。 但很多时候命运就是怕啥来啥。 宁洛无暇多想,选择了最朴实无华的方式——从观众席上翻下去! 他推开人潮,挤到绿茵地旁的广告牌前。 不到两米的高度,下面又是草地,看起来还是挺安全的。 但就在他正要翻下去之前,旁边传来了观众的惊呼! “卧槽,他要干什么?” “他想翻下去?” “不会是谁的变态粉丝吧?” “哇,私生饭好恶心!” “快叫保安!” “保安!” 急促的哨声响起! 几个保安迈着小碎步,就这么径直冲了上来。 宁洛无路可退,只能牙关紧咬,一跃而下! 嘭! 万幸,虽然落地姿势不雅,但他没有受伤。 一旁硕大的广告牌挡住了他身后的人群,看起来是安全了。 然而就在此时,天顶上的聚光灯齐齐转动,转瞬便对准了宁洛! 观众席上几个保安紧握短棍,指着宁洛怒吼道:“你!上来!不然我们直接上报治安机关!” 治安机关,那是类似公安局的机构,由自律型AI和管理人构成。 一旦移交治安机关,想在AI的逻辑链下脱罪,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宁洛老脸一黑,心里倍觉烦躁。 怎么上个场就这么费事呢,给选手最起码的流程指南也不配一个? 好好的登场过程,愣是被整成了不要尴尬挑战。 宁洛无奈之下,只好勉为其难地摘下口罩,讷讷道: “抱歉,呃,那个,我,我是宁洛。” 0027 宣战 气氛僵滞了片刻。 保安很快便得到了上头的消息,确认了宁洛身份。 “呃,宁先生,您,您请便?” 宁洛重新戴上口罩,他攥紧着拳头,一步步走向A组的区域。 其间聚光灯还不断尾随着他。 千月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笑,扬声道:“好的,我们看到宁洛选手放弃了传统的电梯入场,转而,转而选择了一种非常新潮的入场方式!” “我们看到他跳下了观众席,配合上这身装束,莫名给人一种霸道又神秘的感觉呢!” “宁洛选手可能想借入场方式证明他跨越障碍的决心,而魏海风就是挡在他面前的那座高峰!” “那么他到底能不能重演昨晚惊艳的表现,翻山成功?” “让我们期待接下来的比赛!” 您可闭嘴吧! 宁洛现在头皮发麻,整个脑瓜子都嗡嗡的。 这聚光灯加上解说的尬吹,恐怕没有任何社恐能承受得了这种非人的折磨。 观众的讥笑回荡在体育馆内。 宁洛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小丑,也像是动物园里以供观赏的猴。 他只能攥紧着兜里的双拳,低头盯着聚光灯在自己脚下照出的黑影。 黑潮涌动,继而逐渐向四周蔓延,转眼便如怒海狂澜般倾泻而出,将一切光亮尽数吞没。 眼角的余光最终敛去。 但耳畔的嗡鸣却并未止歇。 当宁洛再缓过神,他看到昏黑的视野里填满了古老而禁忌的诡影。 成片的观众仿佛悬吊在漆黑天幕上的胶冻,如同海草般摇曳扭曲。 嘈乱沙哑的尖啸在他意识深处回荡,就像是锐器划过玻璃的嘶鸣。 就连眼前面板上的字迹都显得模糊不清。 “幻觉吗……” “我的精神不可能这么脆弱。” “醒醒!宁洛!” 宁洛咬牙切齿,闭目凝神,而后猛地睁开双眼! 黑潮褪去,然而当他看清面板上的信息,准备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请选择穿越方式与天命词条(7s)】 观众似乎在催促质疑,顺带着讥笑揶揄。 不过宁洛已经自动把它们屏蔽。 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不动声色,默默地将「火灵适性」给拖了上去。 宁洛原本还想尝试一下还魂,不过时间已经来不及。 面板公示: 【地图】:尘渊界(中) 【副本】:蜀山守卫战 【时长】:20年 【胜负条件】:守护蜀山所做贡献 【额外模组】:掌门病危,连天暴雨,灵气潮汐,限制出身(望山镇) 【宁洛(转生)】:火灵适性(D) 【魏海风(还魂)】:天生神力(B),体术精通(C),应劫而生(C),剑道天才(D),英年早逝(F) 【穿越倒计时】:60s 60…… 59…… 58…… 读秒开始,千月立刻宣布:“请双方立下战约!” 穿越的流程宁洛已经熟悉,但他依旧默然不语。 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发言,宁洛需要背稿才能勉强做到。 他不是害怕到开不了口,而是生怕自己万一说错了什么,可能会被周遭虎视眈眈的恶毒目光抓住不放。 魏海风的声音传入耳中。 “小兄弟,听说你是新人,不过赛场上我可不会让你。” “话先说在前头,模组是主办方说了算,可不是我要故意针对你。一会儿我下手肯定会狠些,算是给你提个醒,要是给你带来什么惨痛的回忆,哈哈,希望小兄弟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魏海风脾气挺温和的,和永城街斗之王这个名头一点都对不上,属于一开口就毁形象了的那种。 即便战约环节的本意就是让穿越者互相挑衅,但魏海风的挑衅说实话就有点消极攻击的味道。 尤其那句“不要太往心里去”,直接把整段的气势给整垮了。 放在往常,宁洛大概会尬笑两声迎合一下,甚至因为魏海风的亲切,宁洛可能还会稍稍放水。 但现在的他做不到。 10…… 9…… 8…… 时间逐渐归零。 二人的身躯也很快裂解成数据的乱流。 魏海风看着眼前双手插兜,面容深掩在口罩与兜帽内的青年,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因为宁洛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应他。 魏海风有些失望,因为他和其他选手都不一样。 别人穿越是为了钱,为了刺激,为了地位与权力…… 但他不一样,他就是纯粹的喜欢。 这种喜欢不是热爱,也不是痴狂,就是简简单单,很淳朴的喜欢。 对魏海风而言,穿越就是他的生活,也是他最大的乐趣所在。 什么所谓的永城街斗之王,那不是他想要的名誉,那都是别人封的。 就因为他是永城赛区穿越次数最多的选手,而且可谓一骑绝尘,所以就被营销媒体封了个这么招摇的名号。 但魏海风不在乎这些。 他想要的仅是见证不一样的风景,只是期待“变数”而已。 宁洛会是个不错的变数。 魏海风原本是这么想的。 因为所有人都看过了昨夜那场无比震撼的比赛。 越是专业,越是强大的选手,就越是明白宁洛的壮举究竟何等令人震悚。 拨动世界线! 这意味着宁洛不愿意囿于固定的剧本,能将别人的剧本演绎成自己的故事! 魏海风期待这样有趣的对手,但当他亲眼见到宁洛时,他有些失望。 他在异世遇到过数万个死敌,结交过数十万个友人,观察过数以亿计的不同面容…… 所以他怎么都没法相信,面前这个沉默又有些颓丧的青年,会是那个可能给他带来些许意外的人选。 天光即将落下,魏海风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 看来宁洛真的是个被推出来炒热度的新人,或者真的是所谓的位面之子。 既然如此,那就速战速决,没必要留手了。 魏海风叹了口气,心意已决。 倒计时仅剩最后三秒,数据的乱流已经蔓延至脖颈。 魏海风闭上了眼睛,静候着世界的跃迁。 然而就在这时,宁洛,开口了。 在光柱即将凝缩成线的瞬间,宁洛压低着嗓子,嘶哑道: “四年后见。” 0028 机关师 大夏85年。 中州,望山镇。 距离穿越伊始,已经过去整整三年。 今日的望山镇一如往常,大雨连天。 暴雨不分丝缕,像是整块幕布覆压而下,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镇南的长街上,两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坐在门口的雨帘下,索然无味地聊着闲话。 “又是大雨,这样哪来的生意,唉。” “你有什么好抱怨的,起码你家农具还卖的出去,我家烟火倒是彻底滞销了。” “农具卖得出去?这几年多少农人溺死在外,你又不是不知道。” “总比我家好。” 胖子无话可接,顿了许久,磨牙道:“好个屁,你他娘的儿子都有了,我有个啥?” “你有钱。” 胖子:“……” 胖子姓张,街坊一般都喊他张胖。 瘦子姓林,四邻大多唤他为林九。 因为他家烟火铺子叫九天。 两人形影不离,因为他们本就是一同来的望山镇。 林九望着这低垂的天幕,语气多了几分失落:“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说的,来望山镇就得得到仙缘,就能修炼,就能长生……全他娘的是放屁!” “可不是吗。”张胖瘫坐在门前,摇头叹道,“人家蜀山每年招那么多弟子,结果从望山镇上去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说白了还是咱俩不争气,打不过那群怪胎。” “那哪是我们的问题?还不是天上那群所谓的仙师,一声腱子肉的不要,没修行天赋的也不要,不会耍剑的照样不要,这正常人能上得去?” “嘘!” 张胖没有继续说下去,林九也不再回话。 气氛稍显沉寂,街上只剩下雨水砸在石板与砖瓦上的声音,仿佛是一场单调枯燥的协奏曲。 一如镇民的生活,索然无味,看不到未来。 “唉……” 张胖瞥了眼林九,摇头道:“中州也回不去了,你倒好,起码有儿子,香火能延续下去。” 林九撇了撇嘴:“我好?我家婆娘早就跑了,现在就老子一个人撑着这个家,还要养孩子,有什么好的?” 张胖比**不过,他磨牙嚯嚯,紧接着又道:“但你儿子厉害啊!小小年纪都会捣鼓机关了,多省心啊!” 林九没回话。 因为张胖说的倒是事实,林洛确实很有天分。 张胖这么一夸,倒是把他给将军了。 这样下去不行! 明明是在比烂,怎么能输给旁人? 林九沉思许久,可最后仍是找不到辩驳的说辞,只能退了半步:“这,这倒是没错,那孩子打小就聪明,但就是……” “有点自闭。” …… 铺子外的谈话,宁洛并未听见。 因为两人的声音淹没在雨点子里,几乎和这漫天雨幕融为一体。 宁洛只知道林九和隔壁的张胖都是大夏的逃兵。 张胖是传令兵,林九是机关师。 两人一个负责饲喂鸽子,一个负责调校弩炮,都不用在前线冲阵杀敌。 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曾怀有一腔热血,想要报效家国。 因为彼时南疆魔修肆无忌惮,在中州边界兴风作浪,尤为猖獗。 后来书院的学子看不下去,一群孤勇匹夫悍然越界,摧城开山,愣是将横行的教众屠戮了大半。 魔教也就收敛了许多。 彼时张胖和林九亲眼见证了那场杀戮。 他们看到那些动辄屠城的残虐疯魔,在书院的修士面前却如同草芥,孱弱不堪,不值一提。 那也是他们第一次认知到凡人的无力。 后来,大夏一统中州,当然除了与世无争的问道书院与蜀山仙宗,不过这两者自不可能威胁大夏的安宁。 魔教收敛以及乱党伏诛对于大夏的子民本是好事,但对士兵而言,却是一则噩耗。 因为他们要面对的敌人,从人,变成了怪物! 北冥的雪兽,西荒的腐尸,鲸渊的海怪…… 这些最终都成了宁洛从小听到大的故事,听得他耳朵都要起茧了。 虽然他知道林九在讲述时肯定有添油加醋,许多故事就真的只是故事,但是林九心中那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 出于畏怯,也出于对修士的向往,张胖和林九逃离了大夏的军伍,来到了望山镇。 大夏对蜀山有着最基本的敬畏。 因为斩妖除魔也是蜀山剑修的职责所在。 所以他们不会干涉望山镇,即便那里满是因投机取巧而犯事的商贾,还有苟且偷生的前朝余孽,以及来自大夏的逃兵与恶徒。 但望山镇自会“管理”好这一切,毕竟仙师不可能垂青于一座充满罪恶的城镇。 许多人因此来到望山镇,试图争取那份登上蜀山的机遇。 不过他们很快就会认清自己,知晓那份妄想究竟是何等的可笑与多余。 一如现在的张胖和林九。 但后悔已经没用了,从他们成为逃兵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成了大夏的弃民。 回去也是自投罗网,所以他们只能在这蜀山脚下的城镇安顿下来。 宁洛甚至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在他视野尚且模糊的时候,他便被放在了林九家的门口,身上还留着一封信。 林九确认过血缘,但也差点选择了抛弃。 他不知道自己一个念头险些葬送了整条世界线,万幸的是最后他还是坚持抚养。 直到如今。 宁洛年仅三岁,却又不像三岁。 什么少年神童,天生神力……这种事林九在大夏没少听说,毕竟这是修士的世界。 但宁洛有些太夸张了点。 三岁的孩子,已经有六七岁的个头。 而且他不到一岁就识字读书,而且还可以衣食自理,这简直就像是皇室里宣称的那位“真龙天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林九不知道的是,这只是灵气枯竭与限制出身的结果。 如果宁洛有条件摄入更多气血,现在的他还能再夸张许多。 林九虽然对宁洛的天赋感到意外,但类似的故事他也没少听说,因此只当这是上天的馈赠,或者对他一生“霉运”的补偿。 但天才总有瑕疵。 宁洛,或者说是林洛,他最大的问题在于自闭。 这孩子打小就不爱和人交流,即便是林九这个父亲也一样。 但他很喜欢看书,也喜欢自己捣鼓一些机关。 那都是林九逃离军队时顺便捎走的,因为他是机关师,哪怕去了望山镇,手艺与知识还是不能丢下。 林九掀起门口的布帘,看了眼专心研究的宁洛,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因为他知道宁洛不会理他。 “唉……” 林九叹了口气,刚打算转身离开。 然而身后却忽然传来声音:“家里还有火浣石吗?” 林九怔了怔,木然道:“呃,有,最近没什么生意,原料都堆积着呢……不对,你要火浣石干什么?那不是小孩子能玩的东西!” 火浣石,顾名思义,是一种浴火的灵石。 这种石块虽然质地不算坚硬,但却可以承受修士的灵火。 而且在受到灼烧之后,火焰缠绕其上,经久不灭,就算燃烧数日也不会留下哪怕一缕焦痕。 这种石头在军中用途广泛,一小袋火浣石就能撑起一片营地的火烛,火折子里往往也有那么一两粒碎石。 但危险性肯定是有的,要是存储不当或是救援不及,家都能被它烧了。 宁洛没打算多费口舌,仅是伸手道:“仓库钥匙给我。” 林九一口回绝:“不行!小孩子不准碰这么危险的东西!你知不知道,火浣石……” “我比你懂。”宁洛打断道。 林九:“……” 虽然脸上无光,但林九不得不承认,宁洛说得就是事实。 他还真就没一个孩子懂得多。 但无论如何,火浣石肯定是不能给宁洛玩的。 这不是知识深浅的问题,而是宁洛不懂火浣石的危险性,很容易闯祸。 就算是军中新入伍的士兵,关于火浣石的回收与储纳方式都要来回训练个几十回。即便如此,也会有新兵因此失误受罚,全军通报。 所以林九依然语气坚决:“不行就是不行!” “啧。”宁洛脸色一沉,“那请仙典仪上的防潮烟花,我是造不出来了。” 林九当即破防。 防潮烟花,这可是他未来仅存的希望! 连年的暴雨致使烟花市场不太景气,就连来年的请仙典仪恐怕都很难接到单子。 毕竟这么潮湿的气候,不说烟花适不适合燃放,单就储藏都能成为巨大的问题。 偏偏宁洛在“闭关”期间琢磨出防潮的烟花,让林九看到生活回转的一丝可能。 这宁洛要是不帮忙,他此前跟街坊四邻夸下的海口可就要穿帮了,林九当然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这……” 林九嘴唇翕动,心里几番纠结,最后无奈道:“行,爹带你去,不过得让我看着才行。” 宁洛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但最后钥匙还是被他拿到了手上。 林九嘴上说着“爹带你去”,实际上却成了宁洛的跟班,一点当爹的气势都没有。 至于为什么自己的孩子这么聪颖,又这么强势,林九自不可能怀疑到什么所谓的“穿越者”上。 一来他压根就没这个概念,二来神童在修士的世界的确很常见。 宁洛也没有过分掩饰的必要,原因也是同样,这里是玄幻的世界,当然不可能用常理揣度。 一句“戒指老爷爷”就能解决的事情,倘若过分遮掩,那拙劣的演技反而会令人生疑。 地下。 仓库里堆积着做烟花的材料,以及一些零星的机关构件。 宁洛倒是知道林九从前的身份,所以看到这些零件他也没觉着意外。 甚至角落里的生锈手弩还引起了他浓厚的兴趣。 据说一把工艺精良的强弩,在50m内的威力甚至远超旧式的枪械,那么用来贯穿低境修士的身躯也自然没什么问题。 “这次还是算了。” “林九的水平不行,机关知识有限,书籍记载也太浅显。” “而且这里没有大夏的工造厂,设备问题不好解决,我光靠自己估计不太可能造得出来。” “况且,手弩未免也太招摇了些。” 宁洛有他自己的考量。 虽说在灵气枯竭的环境下,手弩可能成为一个不错的破局方式。 可一旦宁洛凭空掏出手弩,这么个大杀器瞬间就会被观众察知。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此前社死场面还历历在目,宁洛可不能就此取巧摆烂。 他想要让观众闭嘴,让观众忘记他上场时的丑态,那就必须做出让他们难以理解的事情。 说白了就是要让他们心里喊出:“我看不懂,但是我大受震撼!” 但要是掏出手弩,观众就只会豁然点头:“原来还有这种操作?” 那样不成。 手弩可以立项研究,但不会成为这次破局的倚仗。 宁洛很快收回目光,径自走向那座储藏着火浣石的硕大橱柜。 透过橱窗,可见火浣石整体呈现出渐变的茜色,仿佛日落时的烛照,以及那余晖点染的霞光。 宁洛随手取出两块,双手猛地一划! 两块火浣石瞬间交错! 咔! “住手!别!!!”林九当即慌了,险些一个飞扑上去。 然而,除了地上多了几块细小的碎石以外,什么都没发生。 宁洛目光有些鄙夷:“慌什么?火浣石质地脆弱,一砸就碎,哪那么容易打着火?” “啊,啊哈哈,也是,也是啊。” 林九摸了摸后脑,只能尬笑两声。 他堂堂军中的机关师,哪曾想会被一个孩子这么怼着脸教育,这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但就在林九分神的片刻,宁洛将两枚火浣石远端对齐,然后猛地摩擦了一下! 几点火星飞溅,转瞬成燎原之势,爆发出刺目的光亮! 宁洛及时撒手,立刻便将火浣石丢在地上。 等到林九反应过来,火焰已经弱了许多。 “危,呃……” 林九的手僵在半空,最后无奈垂下。 宁洛却是毫无惧色,他蹲下身子,打量起地上的几枚碎石。 火浣石质地偏脆,当它摔落在地,轻易便碎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落地之时有几枚碎石上的火焰熄灭,不过它们很快就复燃起来。 “和书里记载一致,火浣石摔碎之后特性也不会消失。” “原理的话……” 宁洛用一根铁棍拨了拨燃烧着的火浣石,使之与此前碎落的小石块相触。 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那火浣石燃烧的瞬间,火焰相当炽烈,但转眼就暗淡下去,只余下如烛火般昏黑的微光。 当宁洛熄灭火焰,再次尝试,火浣石所爆发的光亮也没有此前那般耀眼。 “原来如此。” “看来火浣石多半是拥有牵引灵气的能力,而且石质还能够储藏稍许灵气。” “点燃的瞬间,它所积蓄的火灵骤然爆发,因此才会有那样夸张的热量。但内核的火灵燃烧殆尽之后,火焰便会暗下。所谓的火焰经久不息,无非是因为火浣石依然在缓慢地吸收灵气而已。” 宁洛尝试着将手覆盖在火浣石的表面,不仅不觉着烫手,反而感觉很是温暖惬意。 怪不得火浣石没有被开发成军用材料。 连凡躯都能忍耐火浣石的灼烫,它自然不具备成为武器的资格。 但或许可以开发出一些生活用途? 当然,这不是重点。 宁洛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 林九在一旁老实巴交地站着,他不知道宁洛在想什么,却又不能转身离开。 毕竟小孩子做事他实在没法放心,这里可是仓库,万一宁洛闯祸,那他所有家当都得付之一炬。 “怎么,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爹。” “我都不懂,你能懂吗?” “……” 林九嘴角抽了抽,忽然傲气上来了:“那再怎么说,你老子我也曾经是大夏飞羽军的机关师!那可是千里挑一的……” 未等林九说完,宁洛不耐烦地抢话道:“那我问你——” “密闭的空间内塞满火浣石颗粒,它是否能保留原有特质?” “月草熬制成浆,所制成的糖衣能否阻隔灵气的流通?” “用木枯藤加固月草糖衣,是否会造成药性冲突?” “紫茯苓晾干磨粉之后,其内木灵会否质变?” “烁石在被严重挤压时下又会不会自燃?” 林九:“我,我……” 他怔怔地愣在原地,忽然面颊一阵滚烫。 没等林九缓过气,宁洛又补刀道:“一个都不懂吗?” 林九老脸一红,本想回答“第一个我懂”,因为火浣石颗粒在密闭空间内的确可以保留原有特质。 但他细细一想,自己虽然能够断定如此,但那是根据工作经验所得,没什么理论支撑。 万一宁洛再次追问,那他颜面何存? 林九颓然道:“不懂……” 宁洛没有接话,也并未嘲讽林九。 虽然他和林九不算亲切,但在这次穿越中,林九毕竟是他亲爹,过分数落也不太合适。 许是因为穿越次数太少,宁洛觉得凭空认爹还是挺违和的。 但即便选择还魂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这大概是穿越模拟器唯一的瑕疵。 毕竟真正的穿越者大都应该是孤儿,可以有姐妹,小姨,姑姑…… 但怎么能有爹妈呢? 这不合理! 长辈虽然能给予一定助力,可很多时候也会让穿越者束手束脚,难以发挥。 如果有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就好了,宁洛如此心想着,注意力很快回到材料上。 他提出的那些问题,林九当然没可能答得上来。 因为除了火浣石外,其他几种素材都是林九的书上未曾记载的,所以他对此也极少涉猎。 而宁洛之所以知道那些,无非是因为此前烧烤摊的那次街斗。 直到他踏入体育馆前,看到那家名为“忘却”的酒吧时,才想明白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 他眼下最大的优势其实并非功法。 而在于自己通过天命,所获得的有关荒山素材的记忆。 0029 一场秋雨一场寒 前往永城体育馆的路上,宁洛就一直在思考着赢比赛的方式。 掌门病危,连天暴雨,灵气潮汐,限制出身……这些不利模组下,他原有的积累几乎尽数废弃,至少通过阻止魔教来变更世界线是行不通了。 而根据他的分析,今日的比赛无非三种解法。 快攻,苟命,硬莽。 三者发力期不同,表面上互相钳制,但其实各有破绽,也都有办法填补缺陷。 总的来说,胜负的关键就看穿越者在第4和11年请仙典仪上的发挥与抉择。 对于职业选手而言,光是陈戈和于秀的那一场对局,就足以让他们洞悉到这一点。 天生神力,体术精通,应劫而生,剑道天才,英年早逝……这是魏海风的天命配置,也代表了他的游戏理解。 此前论坛上的乌合之众让宁洛错估了职业选手的智慧。 直到他看到魏海风的配置,才意识到世界的参差。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还是挺大的,至少魏海风的见解一点都不比他差。 当然,宁洛忘了一点,那就是魏海风是个穿越万次的“骨灰级高玩”,自然不能和常人相提并论。 但无论如何,单纯的智取是行不通了。 而他的天命库也不足以支撑智取。 所以于宁洛而言,唯一破局的方式依旧是出奇制胜。 此前在荒村时,他依赖的是自创功法。 但这次不行。 因为望山镇难以修炼气血,而灵气枯竭的前提下也不具备修炼功法的环境。 虽说灵石和天材地宝能够填补灵气的空缺,但望山镇的灵物绝不便宜,自不可能像荒山凶兽那样予取予夺。 说白了,他在荒山可以算得上气血的土大户,但在望山镇却是一穷二白。 所以这条路走不通。 宁洛在来时的路上陷入了沉思,他虽有着必胜的自信,但一时间却没法理清思路。 直到他看到那家名为“忘却”的酒吧,才发现自己此前一直陷入了误区。 “自创功法只是表象。” “我真正的优势是神选者的特权和老书虫的经验。” “我可以借此免除转生的蒙昧期,创造功法,更可以在每次穿越之后保留完整的记忆。” “所以,我可以消化天命。” 那一刻他拨云见日,终于洞见了本质。 宁洛发觉他可以掌握所有天命,并将之彻底吸收,纳为己用! 常人的记忆并不完全,所以二周目带来的提升仅是经验。 而宁洛的记忆完全继承,所以他拥有着可以千百世磨砺的知识。 以「山主」为例,那些数据的加成他根本不必在乎。 因为通过天命所获得经验与知识,都会牢牢地铭刻在他的灵魂深处,聚沙成塔,历久弥新。 而体质类的天命,诸如「玄煞之体」,虽然他目前尚不具备破译的能力,但未来随着对功法和体质认知的深入,宁洛自认能够找到隐于其中的秘密。 或是某种气血流转的规律,或是某种特定的循环路径,也或许是需要特殊的天材地宝为药引。 总之只要成功拆解并再现,那这个天命也就自然会被他消化吸收,从而成为他常驻的能力。 不过消化知识,破译天命需要漫长的光阴。 好在穿越有的是时间。 只要在寻常街斗时用上天命,那他就可以进行消化吸收,甚至加以破译。 彼时即便宁洛配置栏空空如也,却已然囊括了万千天命。 …… 九天烟火铺,地库。 林九张大着嘴,满脸呆滞地盯着专心的宁洛。 他看着宁洛将一块块火浣石捣碎成不及粟米大的颗粒,然后又切下一块指甲盖大的烁石。 紧接着,宁洛又将月草熬煮成浆,后又加入木枯藤研磨的粉末,一同慢火煎熬。 前者是常见的食材,一般被当做甜味剂来使用。 后者研磨成粉后作用繁多,不仅可以勾芡汤汁,或是让面团更加筋道,更是一种常用的工业原料。 林九这才猛然意识到,宁洛此前的发问并不是无的放矢。 “你要这些材料……” “紫茯苓有吗?” “啊?” “紫茯苓,一种淡紫色的菌类,一般生长于灵气充沛的深山之中,所以在靠近蜀山的果林内应该不难找到。” “啊,呃,嗯……” 林九愣了半晌,总算反应过来:“没,没有,不过隔壁老张家应该有。” 宁洛瞥了眼锅里熬煮的月草浆,催促道:“去弄点来,记得多要些,以后还有用。” 林九怔了怔,随后木然地点了点头。 不久,工具人归来。 林九表情依旧是不太聪明的样子,手里拎着一小袋紫茯苓,看着估计连二两重都没有。 宁洛眉头一皱,不过还是淡淡道:“辛苦了。” 林九一听这话,莫名邀功起来:“那可不,哼,死胖子拿这紫茯苓当宝一样,谁不知道这东西在山里常见得很?还骗我说……” 宁洛抬头瞟了眼林九,神色古怪。 让你帮忙你就去这倒没什么,毕竟达者为先,知识浅薄的就该老实本分打打下手。 但你邀功请赏就有点怪了啊…… 哪有老子跟儿子邀功的,还整得像是期待表扬一样? 林九看着宁洛的神色,忽然反应了过来。 他登时老脸一红,当即尬住了。 刚才宁洛的一连串操作,让他回想起昔日的旧忆,几乎回到了曾经的学徒时代。 尤记得他当年第一次见到大夏工造厂的老师傅时,也是这样一问三不知,然后帮着师傅不停跑腿打下手,顺带偷师几手。 让人甚是怀念。 现在也是相仿。 宁洛一个人躲在房里闷头读书研究,已经拥有成为他老师的资格。 林九尬笑了两声,随即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宁洛所为。 宁洛将月草和木枯藤熬成的浆液倒入早已准备好的球形模具里。 月草浆遇冷迅速凝固,继而硬化成两块半圆的“糖衣”。 紧接着,紫茯苓被研磨成粉,与火浣石的颗粒一同置入月草糖衣内。 宁洛用力挤压,直至两半糖衣都被塞得满满当当,不留孔隙。 最后,他将那枚烁石的碎片置于粉末之上,再将两半糖衣合拢,以月草浆将之密封固定。 大功告成! “这是什么?丹丸?”林九疑惑地询问道。 他印象里,这东西和军中的丹丸别无二致,但宁洛从哪学会的炼丹? 如果林九亲眼见过军中的药师炼丹,他也就不会产生这种误解了。 “不是丹丸,是暗器。”宁洛说着,径自上楼,“走,去外面试试。” 林九懵了。 暗器? 就这药丸也能当暗器? 对了,其中填充了火浣石的微粒,所以它只要成功引燃,至少可以幌住别人。 但这种东西真有实战效力? 而且宁洛要造暗器干什么? 林九神色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跟了上去。 这一刻,他真的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在大夏工造厂进修的日子。 那大抵是他最幸福,也最安稳的时光。 不用参与战事,不用听从调令,不用挑灯夜行,不用面对那些恐怖的异兽,只需要潜心修习…… 林九来望山镇后,心里总想着要是他有机会回到过去,他也不会如此困窘。 但他回不去。 宁洛径自来到屋外,却找不到实验的地方。 林九家虽然有个小院子,但这院子满打满算也不到10平,怕是承受不住这火浣丹的威力。 当然,前提是火浣丹的思路没有问题。 宁洛回头瞥了眼林九:“我要是不小心把院子炸了,你不会动手吧?” 林九挑了挑眉毛,从回忆中缓过神。 他这会才意识到,宁洛再如何聪慧,终究是个天马行空的孩子,终究是少年心性。 炸院子? 想什么呢。 他不会成为工造厂里那位人人敬仰的老师傅,也没有那种鬼斧神工的本事。 林九豪气干云地一挥手,找回了父亲的气场,爽朗笑道:“哈哈哈,放心放心,你这小玩意要是能把墙炸塌了,爹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 宁洛也笑了。 他咧着嘴,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试探着问道:“那,那我炸咯?” 林九表情一僵,抿了抿嘴唇,但很快便又笑道:“炸,随便炸!” “闯祸了真的不怪我?” “放心,不怪。” “那我真的炸了?” “唉,炸呗,爹男子汉大丈夫,还能诓你不成?” “哦。” 宁洛的语气忽然不再童真。 他攥着那枚火浣丹,未等林九反应过来,就猛地用力掷出! 丹丸暴射而出的一瞬,林九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莫名有些惊恐。 不过当他看到那枚人畜无害,平平无奇的丹药时,却又很快放下心。 “不过是个烟花丹丸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不知为何,林九的心跳越发急促,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或许是因为那瓢泼而下的秋雨砭人肌骨? 也可能是由于他刚从温暖的地室里出来? 总之林九面颊有些发烫,后背不知为何渗出了冷汗。 他死死盯着那枚在半空中旋转着飞射而去的丹丸,却没察觉到丝毫异样,看上去那真的就是一枚朴实无华的药丸。 直到,它触及了院墙。 那一瞬间,林九忽然感觉到,似乎有股不可视的气流从他身周掠过,汇入那微小的丹丸之中。 月草浆与木枯藤制成的糖衣似乎被某种能量所撑起,迅速膨胀,继而裂纹纵横,无数道光线从中迸射而出,最后…… 轰! 丹丸化作了一枚炽热的光团,刹那爆散! 爆裂的火焰伴随着如仲夏烈阳般夺目的辉耀,转瞬吞噬了周遭的一切光亮! 炸裂的气浪朝着四面八方爆散开来,风雨裹挟着崩落的砖墙向外横飞,硬生生将这漫天雨幕炸出了一个硕大的空洞。 当尘烟散去,林九入目所见却只余下一片残垣瓦砾,就连长街的石板路都被炸出了一道焦黑的浅坑。 灰烬与碎石纷落,废墟旁的嗤嗤奔蹿的火苗很快被大雨浇灭。 枯卷的叶片摇落几缕碳化的焦烬,似乎在诉说着曾经院里几盆灵植存在过的痕迹。 “咕唔……” 林九咽了口口水,耳朵里的嗡鸣声逐渐退去。 直到他听闻那如注的暴雨,才终于缓过了神。 紧接着,他便听到了宁洛的低语:“啧,火力还是不够。” 很快爆炸的动静引来街坊四邻。 张胖看着一脸骇然的林九,惊恐地咆哮道:“你,你他娘的在干什么,是要把街都给炸了吗?!” “我,我,我只是……”林九抿了抿嘴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想说这一切都与他无关,都是宁洛干的好事。 但有人会信吗? 一个孩子整出了这样夸张的爆炸? 这不是明摆着拿孩子顶罪吗! 林九不傻,自然不会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但那要怎么回答? 总不至于说他随手丢了个丹丸,然后莫名其妙炸穿后院了吧? 宁洛呆呆地开口道:“爹,你不是说烟花受潮了就放不了了吗,那刚才……” 林九猛地反应过来,挠头道:“啊,啊哈哈,我也没想到实验竟然会成功,哈,哈哈。” “难不成你的防潮烟花弄出来了?”张胖狐疑地瞥了眼宁洛,皱着眉头问道。 林九没有回话,仅是心虚地点了点头。 “那烟花也不可能炸成这样吧?”张胖仍有质疑。 林九脸色难堪,尴尬道:“呃,我这,我这不是被下雨弄得有些心烦吗,所以心想着最后试一次,就把样品一起引燃了。没想到那些烟花堆积起来,威力这么大。” 张胖眉头紧皱。 他瞟了眼那昏沉的天幕,又看了看遍地的残垣。 这么大的雨,就算烟花能防潮,也不会引发这么夸张的爆炸吧? 张胖又狐疑地瞟了眼宁洛,很快心里摇了摇头:“想什么呢,一个小毛孩能干出这种事?” 最后,张胖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数落道:“晦气,你他娘自己注意点啊!差点给老子家都掀了!还有,做这么危险的事你也敢把儿子带上?” “你自己的狗命不想要了,也别把你儿子给祸祸了!” “你瞧瞧他,多乖的小少爷啊。你不想要,我还想要呢!” 乖? 林九别过头,一脸古怪地瞥了眼宁洛。 迎上他的,是宁洛那天真无邪的浅笑。 0030 一场烟火一场梦 南街的事故最后以操作失误为由收场。 许是因为大雨掩盖了爆炸的声响,所以这一幕并未被太多人所察知,也没能引起多大的风波。 林九重新砌好院墙,但石板路上的焦痕与裂纹却难以抹去。 好在他还有“防潮烟花”这一借口,所以能够勉强解释得通。 一切收拾完毕,林九回到里屋,却见宁洛依旧在琢磨着火浣丹。 他顿时汗毛倒竖,惊呼道:“这东西不准再玩了!” 然而,宁洛仅是从兜里抓出一大把丹丸,就让林九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他终于明白。 自己养的不是儿子,是祖宗。 无奈之下,林九除了默许以外别无他选。 他叹了口气,转而问道:“所以,这爆炸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区区火浣石颗粒会有这种威力?” 宁洛白了一眼,回道:“连之前的问题都不懂,这个已经超纲了。” 林九:“……” 林九当然不会懂。 毕竟爆炸的原理半是来自「风水勘探」获得的知识,半是来自穿越前的记忆。 众所周知,黑火药的爆炸来自氧化还原反应。 反应会迅速释放出恐怖的热量,并产生大量气体,短时间的体积膨胀能达到数千倍。 而一旦氧化还原反应在空间狭小的容器中进行,或者氧化剂与还原剂的密度太高,就会发生爆炸。 尘渊界能不能制作出黑火药? 显然可以。 毕竟烟花的原理也是相同。 但即便宁洛此前带着「风水勘探」遍寻荒山,却也未能找到足以完全替代的原料。尘渊界的素材可以制作劣等的黑火药,但却不足以引发威胁到修士生命的爆炸。 况且,即便他找到了,针对修士的黑火药也不是当下环境能够安全复现出来的。 所以宁洛想要以黑火药为原理,创造出能够引发爆炸的丹丸。 既然氧化还原反应的核心是热量与气体,那找到等位替代自然不难。 因为热量无非就是火焰与火灵。 而气体……如果无形的灵气质密到有形的程度,或许是个更加上位的选择? 既如此,工程的原料就很明确了。 首先就是火浣石,根据宁洛的观察,火浣石只有在点燃的瞬间才会爆发出夸张的光与热,而它的火力很快便会随着火浣石内灵气的枯竭而弱化。 至于火浣石的瞬时爆发力如何,这取决于它体积的表面积。 所以将火浣石尽数碾成细小的微粒,就能让其中蕴含的火灵更快释放,从而增加爆发的威力。 但这还不够。 想要引发爆炸,光靠火浣石远远没法达标。 所以就需要紫茯苓作为催化剂,紫茯苓是一种蕴藏大量木灵的菌类。根据宁洛的记忆,彼时荒山山火之所以能成燎原之势,紫茯苓功不可没。 既如此,那就将少量紫茯苓与火浣石碾碎混合。 火浣石通常状态下火灵内蕴,不会爆发。 可一旦引燃,那刹那间的热量足以将紫茯苓瞬时烧成焦炭。 而紫茯苓内的木灵助长火势,暗合五行,就能将那一刻的火力推升到极致! 不过,想要促成这一切,还需要烁石这种起爆剂。 烁石不比火浣石,它没有持续燃烧的能力,仅在受到剧烈冲击时,会一次性释放出其内寥寥无几的火灵。 但用来引燃火浣石已经足够。 而且烁石是一种钝感起爆剂,哪怕用力按压它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只有瞬间冲击力足够大时才会爆发。 这就很合宁洛心意。 最后再像炼丹一样,用月草熬制成浆。 混合木枯藤的目的一是为了加固糖衣,二是想要封住灵气。 反正紫茯苓和火浣石已经提前充满了电,那么只要防止灵气流失,就不会影响威力。 唯一可惜的地方在于,月草糖衣终究比不过金属弹片,所以威力不尽如人意。 但火浣丹和黑火药的原理不同,如果好好调整下内容物的话,爆发的火灵未必不能弥补弹片伤害的缺失。 总之,路是对的。 只是尚需打磨。 …… 体育馆内,主屏幕并未给到A组的对局。 因为宁洛选择了转生,前三年理应不会亮相。 既然少了一个穿越者的画面,那导播自然会先切到其他激战着的组别。 而观众虽未轻视宁洛,但也知道,现在的宁洛恐怕已是必输之局。 原因无他,只是宁洛根本没有手段挺过第4年的请仙典仪。 【天生神力(B),体术精通(C),应劫而生(C),剑道天才(D),英年早逝(F)】 这是魏海风的天命模组,他完全有这个余力在第4年登上蜀山。 一旦他先宁洛一步登上蜀山,充沛的灵氛便会瞬间抹除掉模组带来的减益。 此消彼长之下,魏海风便胜券在握。 所以观众想不到宁洛能赢的方式。 是,你四岁屠狼,的确很强。 但那是在没有模组的前提下,而且还有着荒村隐藏事件的加持。 可在这灵气枯竭的望山镇内,你做得到吗? 做不到。 一个四岁的稚童,凭什么打得过「天生神力」加「体术精通」? 哪怕再给宁洛七年,他也绝无可能反败为胜。 观众没有对宁洛嗤之以鼻,只是觉得可惜,毕竟陈戈也曾当众对宁洛表示认可。 在比赛开始之前,高玩论坛也有对宁洛的得胜进行过剖析,甚至还惊动了新港赛区的攻略组! 他们一致得出结论,宁洛要么是位面之子,要么就是荒村绝活哥。 所以在他的失败并无意外,只能说是被针对到点子上了。 本来他会是个不错的黑马,但却被浮世给恶心了一手。 实属无奈。 宁洛心里也很清楚这点。 他根据自己B级天命的数值,大致能推断出「天生神力」的强度。 即便身在荒村,恐怕4年的时间也未必能让他稳操胜券。 更遑论他还被限制在望山镇。 请仙典仪肯定是赢不了的,至少用蛮力不行。 所以于宁洛而言,最好的破局方式就是暂且放弃请仙典仪。 然后靠着自创功法以及第10年之后的灵气爆发,来获得比魏海风更高的境界,从而在结局的魔教攻山时更胜一筹。 但宁洛不打算这么做。 …… 第4年,深秋。 层林渐染,霜杀百草,长街一片凋敝。 连年的暴雨冲毁了农田,也击垮了望山镇的希望。 往常飘香的桂子多少能给镇民带来些岁月静好的安逸。 但现在走过长街,放眼望去就只剩下坏死的老木,以及弥漫在宽窄巷子里那股沤烂的霉味。 骤雨初晴,但也远算不上晴。 昏沉的云翳之下,劳工颓然地搭着祭台,搬运着来自各家的供品。 做这种事真的有意义吗? 他们也不知道。 甚至他们都不知道镇子到底哪里得罪了山上的仙师,才会招致这般祸事。 如果说连年的暴雨缘于天怒,那为什么不把那个惹恼仙师的畜生给抓出来制裁!反而要迁怒于羸弱的凡夫? 看来仙师也不是什么好狗! 劳工们心存怨气,做工也就更加敷衍了些。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镇子里的各行翘楚,各家望族,以及一众青年才俊尽数汇集。 不管日子多么难熬,请仙典仪依旧要办。 林九隐于人潮之中,当然,魏海风也在。 魏海风孤身站在一旁,似是不愿和乌合之众们产生交集。 他微眯着眼,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却并未察觉到异常。 在模组的干扰下,世界线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些许偏移,让他也难以辨明情况。 宁洛躲在逼仄的暗巷中,背靠着墙,悄然打量。 “魏海风,找到了。” “呵,这么招摇,果然是有恃无恐。” 显然,魏海风并无隐匿的打算,特立独行与四处张望便足以显露他的身份。 因为面对宁洛,他根本没有躲藏的必要。 歌舞结束,魏海风纵身登台。 今日模组的最优解法其实是后发制人,但魏海风没有这么做。 他本可以仗着前期更强的配置,等待对手冒头,暴起杀人,借此提前结束掉这场比赛。 而如果对手按兵不动,那他便在最后登上祭台,先一步前往蜀山。 那么他就有至少7年的修炼环境领先,借此确定胜势。 可是面对宁洛,魏海风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因为宁洛选择了转生。 一个四岁的稚童再如何都不可能登上祭台,因此没必要浪费时间。 暗巷里的宁洛嘴角微微上扬。 万幸,魏海风思路清晰,是个聪明人。 而聪明人反而更容易设计,毕竟他们会依据经验与逻辑行事,而非直觉与情绪。 祭台上魏海风连战连胜。 虽胜不过十人,但已经没有人胆敢登台。 因为魏海风甚至并未出剑,只是轻飘飘一拳,就将人重伤,几乎气绝。 “这力道,堪比我气血大循环五六年的成果了。” “果然,哪怕身在荒村,以我目前的功法理解,四年也远不足以胜过他。” 台上的魏海风显得有些疏懒,因为这些对手在「天生神力」面前如同草芥,甚至没能让他使出全力。 再过不久,他就要登上蜀山。 然后看着那些已经烙印在他记忆深处的景貌,度过枯燥的十余年光阴,最后取得一场索然无味的胜利。 魏海风看着台下畏怯的众人,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 说好的4年后见呢? 果然是在用话术诈我。 要不要等到11年,看看这个位面之子能不能带来些特别的展开? 还是算了。 毕竟这种耍小伎俩的狡诈之徒,根本没有期待的价值。 魏海风神色越发倦怠,就这么背负双手,等着仙鹤的到来。 然而,一道瘦小的身影忽然艰难地爬上祭台,站在了魏海风的对面。 那是宁洛。 “喂,谁家的孩子!” “下来!这可是请仙典仪!不是你玩闹的地方!” “他的长辈呢,赶快把这熊娃领走!” 台下的林九张口结舌,他站在一堆烟花旁,刚打算冲上前去。 然而宁洛却回过头,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林九收回悬在半空的手臂,虽然心里仍然满是担忧,但却习惯性地稳了下来。 而另一边的魏海风瞳孔猛地放大,并非因为恐惧,而是不解。 因为他知道,这个孩子必然是宁洛。 但,年仅4岁的宁洛,为什么敢站上请仙典仪的祭台? 他凭什么? 魏海风诧异地盯着宁洛,却未能发觉修为的气息,甚至这单薄的身躯也绝无成为体修的可能。 “你……应该还记得我此前说过什么吧?”魏海风皱眉道。 宁洛笑了笑:“记得啊,你说你不会留手,会给我留下惨痛的记忆。” 魏海风闻言更加不解:“那你还敢站上来?” 宁洛眯眼笑道:“因为我想给你也留下不愉快的记忆。” 魏海风嘴角抽了抽,他算是听明白了。 想来是因为宁洛判断出他三观奇正,所以笃定他不好意思对孩子下手,就算下手也会有负罪感。 反正这局也是输了,既然横竖都是输,不如给对手留下些难受的回忆! 太恶毒了! 怪不得要说四年后见! 万幸宁洛听不到魏海风的心声,不然怕是会当即笑场。 魏海风没有第一时间出手,但不意味着他不会出手。 他知道这个看似天真无邪的孩子,其内的灵魂至少也有几十岁,所以没什么不好意思下手的。 当然,出手之前的心理工作还是得做足。 宁洛轻笑着看向魏海风,神色中并无恐惧。 他散漫地坐在祭台的围栏上,问道:“万次穿越,那么蜀山你也去过百来次了吧。我有些好奇,难道你不会腻吗?” 魏海风愣住了。 这种时候您还有闲心聊天呢? 强者这么做那叫有恃无恐,而宁洛,这就属于是摆烂了。 但魏海风也是个老实人,于是回道:“看厌了又如何?至少每一次都会有新意,对手越强,新意也就越多。但你……不行。” 宁洛不以为意,追问道:“那么你所期待的新意到底是什么?是不同的光景,新奇的模组,还是特别的经历,抑或是世界线的变迁?” 魏海风挑了挑眉梢,淡淡道:“都是。” “我明白了。”宁洛点了点头,转而回头望向人群,喊道,“林九,到你表演了。” “啊?”林九怔怔看着宁洛,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紧接着,他看到宁洛伸手指了指他身旁的焰火,以近乎命令的语气说道:“点火。” 林九明白了宁洛的意图。 但,要在这时候放烟花? 不是说好了等到请仙典仪圆满结束,再用来庆祝的吗? 林九有些不解,他惶恐地看了眼不远处怒目而视的望族大人,心里满是不安。 他不知道宁洛为什么会站上高台,又和魏海风到底是什么关系,到底在诉说着什么。 但这一年里,他从宁洛那里学到了很多。 他想起宁洛坚决的语气,于是很快摒弃了杂念,将身后成堆的焰火环绕着祭台摆放起来。 然后掏出了火折子。 宁洛回身看向魏海风,他微眯着眼,从容地轻笑道: “既然你喜欢新意。” “那,我就送你一场烟火。” 0031 响指 烟火? 魏海风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说起来,他还真没在请仙典仪上看过烟火。 因为往常的请仙典仪都发生的晴空万里的白昼,而这次不同,连年的暴雨致使凡民没法揣测天机,于是只好在阴天请仙。 这昏沉的天空,倒确实是放烟花的好时机。 但这就是宁洛的准备吗? 他到底想干什么? 魏海风不理解,所以他想要看下去。 反正宁洛就站在他的面前,只要他一拳砸出,宁洛根本无从躲闪,也没有生还的可能。 他看着林九摆好烟花,点燃引信。 于是一束束光团拔升至天际,在远空炸裂,绽放出各色的火光。 在阴云的映衬下,像是泼墨画里的牡丹,华丽,却又透着几分颓败。 魏海风注目着烟花,确实觉得有些新奇。 白昼的烟火仿佛是想驱散镇民心中的阴霾,确实要比庆祝的火光更有意义。 如果这就是宁洛给他带来的惊喜的话,那他觉得,或许再给宁洛七年时间也未尝不可。 反正小组赛的晋级于他而言不算难事。 既如此,不如再给宁洛一个机会,看看他是否还能玩出什么花来。 一念及此,魏海风神色舒张,望着天穹爽朗笑道:“不错,你……” 然而,未等他说完,一道突兀的响指声忽然传来。 啪! 紧接着,火光滔天! …… 体育馆内,当请仙典仪开始的那一刻,直播的主屏幕就切到了A组。 观众提起了精神,分散的注意力也重新汇集。 毕竟宁洛的真正实力仍旧是个未知数。 目前宁洛在论坛上的标签无非两个,一是位面之子,二是荒村绝活哥。 那么他的运气能否击溃浮世的针对? 或者他会不会对望山镇也极为了解? 观众不知道,但越是未知,就越引人好奇。 更何况他的对手还是魏海风,这刚好是魏海风第10000场穿越,颇具纪念意义。 无论面对的对手是为何人,这场对局都注定自带流量与话题。 屏幕上,请仙典仪揭开序幕。 观众一眼就辨认出孤身立于一旁的魏海风,他太显眼了,显眼到让人移不开目光。 那宁洛呢? 想必是不会来的吧。 “魏海风这架势,他不会想要上台?” “为什么不上台?早点登蜀山不好吗?” “是我我就不上。” “为啥?” “因为这样可以等宁洛上啊!宁洛现在才4岁,肯定躲着发育呢。但不管怎么说,第11年的请仙典仪他总归会去的吧?” “如果我是魏海风,我就等到第11年。在宁洛上场之后,我直接把他给宰了!这样我就可以提前结束对局,而且还节省了脑力,保了一手竞技状态!” “嗯……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周围的观众听他这么一说,莫名觉得很是在理。 确实,这似乎真的是最好的决策。 也有人提出异议,比如宁洛是个怪东西,还是稳一点为好。 但那人接着辩驳道:“正因为他怪,所以要尽快解决他啊!谁知道给他时间,他又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话虽在理,不过漏洞也很明显。 因为观众没法代入魏海风的视角。 这番言论听着没错,但要翻译一下就是:“如果浮世集团是我家的,我肯定能比现在的浮世赚更多的钱。” 无稽之谈。 争论并未持续多久,因为魏海风很快就纵身上了祭台。 他明牌了。 观众看到这里,都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因为魏海风这么一上,那后续至少七年内是没什么好看的了。 届时魏海风在蜀山快速发育,而宁洛尚且要忍受灵气枯竭的逆境。二人不仅没有对手戏,就连差距也会越拉越大,基本可以说是胜负已定。 然而就在观众这么想的时候,异变陡生。 宁洛爬上了祭台,与魏海风四目相对。 “卧槽?他疯了?” “他是当魏海风真不敢揍他吗?” “难道他有个大爹护着?” 观众懵了,但他们不相信宁洛真的是去送死的。 所以他们甚至开始猜测,宁洛或许有个实力强横的长辈罩着,所以才敢这么招摇。 但问题在于,灵气枯竭的环境下,即便是一二境的修士也不会是魏海风的对手,所以宁洛根本无从倚仗。 那宁洛凭什么上? 他怎么敢的啊? 观众一脸懵逼地看着宁洛和魏海风在祭台上畅谈。 宁洛的表现真的像是有恃无恐一般,甚至把魏海风都给说得一愣一愣的。 烟火绽放,泼墨牡丹。 这一幕也属实让观众惊艳。 他们站在上帝视角,虽没有身临其境的感受,但看到的场面却更为震撼。 阴云,山岚,浮峰,烟花…… 当这些元素杂糅在一起,无疑是一场视觉的盛宴。 但观众并未陶醉其中,因为最关键的问题还没解决—— 宁洛,他到底图什么? 体育馆内响起了嘈乱的交流声,观众都在试图分析宁洛此举的意义,直到…… 啪! 一声响指。 没有任何征兆,两枚火浣丹在祭台旁炸开! 尚未等魏海风回过神,祭台之下猝然传来一阵无比猛烈的冲击! 祭台出现了裂纹,而透过裂纹似乎能看到一个闪耀的光团…… 轰! 刹那间火光滔天,狰狞的火舌眨眼吞没了一切! 所有人的视野都被刺目的赤芒盈满,不留丝毫余隙! 祭台裂成无数石砖砸向四方,恐怖的冲击波席卷而过,瞬间将宁洛掀飞出去! 哐! “唔!!!” 宁洛的后背撞到了一旁的礼品堆,后脑猛地砸在了方盒的棱角上。 他只觉得视野苍白模糊,意识里一片嗡鸣,胸口的肋骨似乎塌陷下去。 鼻腔里也满是黏腻的血浆以及浓郁的腥味,几乎没法自由呼吸。 比起疼痛,更加艰难的是麻木与疲乏。 似乎在这个瞬间,整个世界都是一场默剧,都在离他远去。 他近乎失去知觉,而之后能够失去的,恐怕只剩下这条如风中残烛般飘摇的生命。 几十斤火浣丹一齐爆炸的威能,貌似远比宁洛预想的要更大一些。 而火焰退散之后,祭台上已经不见完整的人形。 灰白的色调蔓延开来,时间也继而停滞。 这一刻宁洛知道。 他,赢了。 0032 结算 时间停滞,天光落下。 二人的身形重现在体育馆内。 魏海风向后跌了几步,踉跄着险些一屁股坐倒。 他慌乱地摸了摸身体,下意识以为自己已经被炸得粉碎。 一个有着万次阅历的穿越者本不该产生这样的错觉。 但那个瞬间实在太恐怖了,恐怖到哪怕是这个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月的灵魂,都对此感到无比的震悚与惊骇。 当他凝望天穹,注意力放在半空中那幅泼墨牡丹上时,脚下却轰然爆散。 变起仓猝,魏海风别说招架或者躲避,他连神经都未能反应过来,火舌就已经吞噬了他。 B级天命,那所谓的天生神力,最后也不过是具支离破碎的残躯。 观众席更是一片死寂。 他们看得要比魏海风更加真切。 因为当魏海风的恐惧只是一刹那的事情,而观众却目睹了全程。 他们盯着漫天烟花的盛景,听到宁洛那个意义不明的响指,看到两枚丹丸忽然砸向了祭台,轰然炸开…… 最后,深埋在祭台下的几十斤“炸药”瞬间爆发,吞噬了一切! 反转来得猝不及防,比之揭幕战更令人悚然。 甚至大多观众在看到这一幕时都虎躯一震,身子不自觉抖了两下。 因为这次的翻盘太突然,几乎没有任何前兆。 有的只是一场华丽的烟花表演,以及接踵而至的火光。 堪比恐怖片。 宁洛回过神,胸口隐隐有些痛感,不过很快平复下去。 他手指稍稍撑开口罩,缓了口气,随即又将口罩扯回鼻翼。 回望这场爆炸,虽说算不上一场豪赌,但确实有失败的可能。 他加工了大半年的火浣丹,并悄悄埋在祭台与石砖之下。 之所以能够做到,一来是因为每次请仙典仪的位置固定,他早有预料。二来则是因为暴雨时劳工休假,街上也不会有行人路过,没人会发现他的所为。 不过难度也是有的。 宁洛虽然极力运转功法,但在缺少气血的情况下,功法最多只能将他的力道勉强提升至成年男性的程度。这种体能想要掘地掩埋火浣丹,确实得费好一番功夫。 而之后的响指其实并非信号,只是为了分散魏海风的注意力,以免他观察到周围的乞儿。 宁洛事先将火浣丹交由望山镇的乞儿,并给与了大量的报酬,让他们在看到烟花盛放后就将火浣丹掷向祭台。 然而镇子里十几个乞儿,最后成功引爆的火浣丹却只有两枚。 原因无非是他们身子骨弱,力气太小,而且还有不少拿钱不办事的。如果不是宁洛广撒网,计划还真很可能在这个环节出现纰漏。 最后魏海风恰好站在宁洛掩埋火浣丹的位置,顷刻被烈焰吞噬。 而宁洛虽然刻意坐在了祭台的角落,却也险些被余波震杀。 体育馆内。 魏海风捂着胸口,感受着擂鼓般的心跳,他歪着头,语气中夹杂着几分呆滞和愠怒:“这就是你所谓的新意?” 宁洛摊了摊手:“是啊,这难道不是一次毕生难忘的初体验吗?” 魏海风磨着牙,拭去额角的细汗,顺手捋了下乱发。 看得出来他现在极其憋屈。 因为魏海风开局前还好心提醒宁洛,说自己不会留手,让宁洛做好准备。 可结果却是,短短四年他就殒命当场,甚至死得不明不白,就很突然。 为什么你手段能这么凶暴? 明明我真的只是好心提醒啊! 结算面板姗姗来迟,像是系统也没反应过来一样,后知后觉地给了数据。 【穿越结果公布】 【地图】:尘渊界(中) 【副本】:蜀山守卫战 【时长】:20年 【模组】:掌门病危,连天暴雨,灵气潮汐,限制出身(望山镇) 【胜负条件】:魔教攻山时,为守护蜀山所做贡献 【魏海风:0贡献分】 (明细:无) 【宁洛:50贡献分】 (明细:对位击杀)(10*20/4=50) 【胜者:宁洛】 击杀得来的贡献分很低,似乎系统并不鼓励玩家这么做。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的确是最简单直白的取胜方式。 魏海风心情平复之后,也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失败。 毕竟他也是大龄选手了,经历过的风浪自然不少。虽然这么吓人的结局他还是第一次体验,但输了就是输了,无非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 千月的声音也后期而至:“让我们恭喜宁洛选手赢下这一场的对局!” 魏海风知道,自己该离场了。 最后,他还是不甘心地看了眼宁洛,询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回应他的是简短的二字:“秘密。” 魏海风心知,那恐怕也是宁洛深藏的底牌之一。只是他仍旧想不明白,为什么只带了一个D级天命的宁洛,能做到这么夸张的事情? 难道和「火灵适性」有关系? 不,应该说必然和「火灵适性」有关! 因为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任何其他的可能了。 魏海风带着满腔郁结离去。 宁洛拉了拉帽檐,依然立于场中。 接下来仍有两场比赛,不过对手肯定远不如魏海风那般强大。 宁洛想要印证天命获取的规则,但于此之前,他得先有个对照组才行。 他也不是没想过去论坛上查找,但论坛上高玩与攻略组敝帚自珍,也不屑于混迹低级论坛。 而一般玩家缺少实验样本,无论是天命的档次还是数量,都不足以支撑他们总结出方法论。 况且比起旁人所言,宁洛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系统的提示也该来了。” 恰巧,天声响起。 【阅历结算】 【获得E级天命「才思敏捷」】 【获得D级天命「手艺」】 【天命「才思敏捷」、「手艺」已整合为C级天命「心灵手巧」】 【获得C级天命「药徒」】 【获得C级天命「杀手」】 【获得B级天命「匠人」】 如果对比前两次穿越的话,这次获得的天命并不算多。 但也不少。 关键是天命的等级普遍不高。 “火灵适性居然没有升级……” “也就是说,天命的获取与升级和我带了什么没有关系,而是应该根据我的行为和表现来定?” 宁洛闭目沉思,心中有了些许头绪。 之所以如此推断,那是因为50的贡献分并不算高。 虽然这局赢得尤为惊艳,可要单论分数的话,属于是其他人也能达到的高度。 但宁洛可以断定,在结算分数相同的前提下,自己的天命获取绝对是多于他人。 既如此,那么之所以获得这么多天命,基本只有三种可能。 其一,神选者的身份对天命获取有加持。 其二,来自穿越者灵魂的加成。 其三,研发出偏离原本世界线的火浣丹。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变量也值得探讨。 比如穿越方式对天命获取是否有影响?赛事和街斗相比,天命获取效率是否有区别?不带天命高难挑战会不会影响系统判定? 为了消化更多天命,就得获取更多天命。 为了获取更多天命,就必须掌握天命的升级法则。 “唔,实验组,还是太少了点。” 0033 连胜 Vip休息室。 陈戈坐在松软的沙发上,手肘趁着大腿,弓着背凝神沉思。 他眉心皱成川字,疑惑溢于言表。 因为宁洛再次让他大吃一惊,甚至他觉得,自己此前对宁洛的重视仍然不够。 宁洛看来并不只是个可敬的对手,而是一位潜在的劲敌! 爆炸从何而来? 陈戈有注意到。 早在宁洛登上祭台的那一刻,他就诧异地直起身子,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祭台周周遭。 因为他知道,宁洛断无可能胜过魏海风,所以他敢站上来,一定是有所倚仗! 直到烟花盛放,暗巷的乞儿闯入了陈戈的视野。 陈戈不相信这是宁洛的后手,但眼下只有这一处疑点。 然后他便看到,乞儿丢出了几枚丹药,其中虽然大多成了哑炮,但还是有两枚火浣丹轰然炸开。 紧接着,整个祭台被火光骤然吞没! “丹药……放眼中州,至少我从没听过这种丹丸。” “难道是某个我也不清楚的隐藏事件?” “不对劲,即便丹丸出于隐藏事件,但这未免也太凑巧了。不仅有威力极强的丹丸,还被一个不足四岁的稚童找到,甚至能提前掩埋在祭台之下,又能满足炸死魏海风的量?” “不是巧合。” “而是设计!” “所以丹丸或许是超越尘渊界的科技?” “有这种创造力的家伙……我只在新港见过。” “有点意思。” 陈戈盯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宁洛,心中决然。 他拨通电话:“旺叔,立刻准备一份攻略组的特级合同,签约对象宁洛。在下一场比赛结束前,放在我休息室的桌上!” 电话挂断,刚好工作人员前来催促上场。 陈戈最后瞥了眼屏幕,推门而出。 另一边,宁洛的连战已然开始。 后续两位对手实力不强,至少远不能和魏海风相提并论,连方傲都不如。 毕竟在永城的非官方榜单上,魏海风可是常年名列前五,可谓是真正的大热门选手! 而宁洛不知道的是,浮世这样安排对战顺序,也是别有深意。 因为玩家进行穿越需要消耗脑力。 穿越的时间越长,消耗的脑力就越多,回归后的记忆也会越发模糊。 而如果在穿越时发生了一些猝不及防的意外,致使心智受损或者精神创伤,那消耗的脑力更会成倍增加。 浮世之所以这么编排,其目的正是为了让魏海风消耗宁洛的脑力。 虽然小组赛会固定使用快节奏的副本,蜀山三连战也属于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 但如果宁洛被魏海风重创,那状态劣化的他就根本没有余力去面对后续的两名对手。 然后今夜的头条就会是: 【黑马?位面之子破功!首日吞下三连败!】 或是: 【大失所望!荒山绝活哥被地图制裁!】 这么一来,热度有了,仇也报了。 惨的是宁洛。 赚的是浮世。 只可惜,如意算盘最终还是被宁洛给破了。 新来的对手神色不安,显得尤为局促。 毕竟他亲眼见证了宁洛以离奇的手段致胜,不合常理,难以言喻,甚至让他根本看不到赢的希望。 但既然都站在这个舞台上了,谁不想赢呢? 面板公示。 【宁洛(还魂)】:未携带天命 【陆仁(还魂)】:家境殷实(C),体术精通(C),官宦之家(C),剑道天才(D),力大如牛(E) 于陆仁而言,这三个C级天命已然是他的全部底牌。 别人在小组赛尚可藏拙,但他却只能拼命。 可当陆仁看到宁洛空空如也的天命栏时,他心底骤然升起一阵怒火! 因为他知道,宁洛至少是有一个天命的,但他却选择了不带! 这是明摆着的侮辱! 战约环节,陆仁扯着脖子讥讽宁洛,肆意发泄着怒火,挑衅得像模像样。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行为已经不止是为了挑起战意。 显然,战约成为了导火索,陆仁失控了。 然而宁洛屏息凝神,那兜帽与口罩下的面容并无波澜,甚至像是根本没听到陆仁的嘲讽一般。 天光落下! 第1年。 宁洛还魂至一家小吃铺子的店主身上。 还魂并未带来生理上的不适,但的确会有心理上的违和感。 转生后个体的外观会更加趋近原貌,而还魂则只是适当地美颜微调,让宁洛觉得不像是自己的身体。 说白了就是灵魂和躯壳的“排异反应”。 这种感觉想来不是矩阵系统的疏忽,而是为了让还魂显得更加真实,所以刻意如此设定。 好在大半年过去,这种心理上的不适稍稍减退了一些。 这一年,宁洛以友人的身份结实了林九,并且从林九那购得原料。 与此同时,另一边。 陆仁出身朱门绣户,家族在望山镇内话语权极高。 这算是利用天命和模组捡了漏子,因为望山镇里不存官宦,所以「官宦之家」就将陆仁的出身锁定在更具实权的家族,因此为他博得了一个有钱有势的出身。 陆仁不敢懈怠,他调养好身体之后,便一直打拳练剑,闭门苦修。 直到第4年。 请仙典仪。 落叶飘零,阴云低垂。 仪式开始之前,祭台旁的陆仁神色急切,跟身为家主的父亲禀报道:“爹,我接到密报,说是有人在祭台之下埋了陷阱,还勾结城内的乞儿,打算破坏请仙典仪!” “此话当真?!” “当真!” “来人!”家主一扬手,厉喝道,“立刻调查一下祭台底部,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然后加强戒备,禁止所有乞儿或不明身份人士靠近!” 家丁得令照做,然而祭台下却并未找到任何所谓的陷阱,周围也并无乞儿靠近。 家主冷眼看向陆仁。 而陆仁也是一脸迷茫,不知所措。 “这,这不合理……” “宁洛他没带天命,唯一翻盘的方式不就是那隐藏道具吗,他居然毫无准备?” 陆仁懵了。 他四下环顾,并未见到可疑人士,而且此前在请仙典仪上出现的烟火师林九也并未到来。 世界线并未变迁,而宁洛看起来也真的没有准备什么阴招。 陆仁不知道宁洛在想什么,但他可以断定,宁洛绝无可能坐以待毙! 但至少这次的请仙典仪是安全的,他只要登上蜀山,那宁洛就再无手段干涉于他! 陆仁看到了赢的希望,胜利近在眼前! 他登上祭台,连胜两场,就在即将三连胜时…… 他的对手,掏出了丹丸! 陆仁瞳孔骤缩,几乎本能地就要退避! 然,为时已晚。 轰! 火光吞没了他的身影,他的世界失去了声音,仅靠着意志苦苦支撑。 家主似乎焦躁地指挥着什么,不过陆仁听不到。 他只知道几个家丁抬着他,急匆匆赶赴不知何处。 陆仁躺在软垫担架上,说不出话也动不了身子,只能无助地凝望天穹。 那个掏出丹丸的对手已经伏诛,然而时间却并未停止。 所以那不是宁洛。 “宁洛人呢?他又打算,等等!” “如果以我现在这种状态,一旦遇上宁洛……” 就在此时,担架上的陆仁猛地瞪大了瞳仁。 他看到一道黑影立于阁楼的飞檐翘角上,然后随手朝下撒了一把丹丸! 轰! 时停,回归。 面板结算。 【陆仁:0分】 (明细:无) 【宁洛:50分】 (明细:对位击杀)(10*20/4=50) 【胜者:宁洛】 体育馆内。 陆仁微张着嘴,木然地盯着宁洛。 他像是还没从爆炸中回过神,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无力。 如果要形容他目前的心态,那就只能是无力。 他全力以赴,面对可谓放海的宁洛,最后却仍旧毫无还手之力。 一如他躺在担架上面对那漫天花雨般的丹丸,除了引颈受戮,别无他法。 宁洛似乎对这场胜利并无些毫意外。 他仅是默默等着下一人的上场。 一个小白鼠,还远远不够。 0034 规律 下一人的结果自然也是相仿。 他绞尽脑汁提防宁洛,街巷祭台无一遗漏,巡逻审查事无巨细,几乎没有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但最后,一名家丁朝礼品堆丢了把火,猝然的爆炸便顷刻夺走了他的生命。 结局,也是4年。 后来论坛上的高玩给出了解法,其实火浣丹的威力并不夸张,而且是以灵气作为驱动。 那么只要放弃第4年的请仙典仪,等到11年时实力更强,兴许就能够破解。 或者携带能够感应灵气波动的能力系天命,譬如陈戈的「灵觉」,以及其下位替代。 即便以上两点都做不到,那也只需要耐心列个表格,提前想好一切可能藏有丹丸的地方,然后严加审查,这样总能确保安全上山。 但台上的选手哪有时间考虑这么多? 三场比赛,12年结束,哪怕算上准备的时间,直播的时常也不到30分钟。 面对这种不合常理的怪异取胜方式,谁能在半个小时内反应过来? 观众仍未从震惊中回过神。 半个小时,别人可能一场还没打完,宁洛这边三场就结束了。 而且每一场,他们在直播的画面上都看不到宁洛的身影。 宁洛的每一次现身,都是在对手将死之际。 仿佛是死神的宣告。 一旦出手,就不会给人挣扎的余地。 宁洛没有继续逗留,他拉低风衣的帽檐,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出场馆。 当然,这次走的是离场专用通道,没有傻不愣登地爬上观众席。 不久后,陈戈以强势之姿,11年结束了对局。 然而当他拿起合同,正打算亲自纳贤的时候,却被告知:“不好意思陈戈先生,宁洛选手他早就离开了。” “离开了?” “他不是三连战吗?怎么离开了?” 陈戈一脸迷惑。 工作人员如实告知:“呃,因为宁洛选手的三场比赛都已经结束了。” 陈戈:“?” …… 城南长街,华灯初上。 时间才是下午,可天黑却是颇早。 也不知道只是永城如此,还是整个蓝星都是同样。 宁洛走在霓虹灯光的阴影处,悄然隐于人潮之中。 他尚且不知,自己虽未对上陈戈,但已经在游戏外秀了陈戈一脸。 不过无论是陈戈的所为,媒体的报导,还是论坛上铺天盖地的争论与节奏…… 这些宁洛都不在乎,他现在想要知道的,仅是天命获取的规律。 “面板。” 一声低语,面板显化。 【姓名】:宁洛 【称号】:神选者 【资产】:25800 【阅历】:5 【天命】:开宗立派(S),玄煞之体(A),山主(A),诸艺精绝(A),无影(B),屠狼者(B),众望所归(B),火灵适性(D) 三场比赛,实际收获只有两个天命。 【诸艺精绝(A)】 可选出身范围增加(药师、工匠、符师、阵师、乐师、大厨……) 生活技能学习效率+360%(烹饪,酿酒,种植,垂钓……) 雅艺技能学习效率+240%(琴棋书画歌舞……) 副业技能学习效率+120%(丹符器阵傀御……) 【无影(B)】 可选出身范围增加(杀手、刺客、密探……) 暗杀技巧学习效率+200%(敛息、暗器、制毒、器械……) 身法学习效率+100%,身体素质综合成长性+50% 被动:存在感降低25% “还算可以。” 宁洛收起面板,低着头漫步在长街上。 这最后整合出的两条天命,姑且挺让他满意。 诸艺精绝虽然加成过于杂乱,但架不住数值高,覆盖面广,这是个相当不错的经验类天命。 对旁人兴许作用有限,但对宁洛而言,有充足的消化空间。 而无影则是相当优秀的暗杀天命,专业性极强。 不过天命的获取量的确是少了些。 好在经此三战,宁洛已经能够总结出天命获取的规律。 显然,天命获取与身份无关,而是与具体的行为和成就有关。 比如在副本中修为境界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那么就会获取对应的天命。 这也是「玄煞之体」的来源。 其次,转生的天命获取效率理应更高,但相比还魂不会高出太多。 得出这个结论的原因一来是因为还魂的灵魂排异,二来则是因为还魂有先天的“成就”,会干扰阅历的最终结算。 “对手实力,负重训练,比赛或街斗,这些变量还都有待实验。” “不过……天命词条中我能消化的部分无非是积累的经验,体质天命或许可以破译,但玄煞之体作为入门未免太难。还有所谓的身体素质综合成长性,以及存在感降低,这种词条我怎么才能化为己用?” “目前的情报还是太少了些。” “光靠比赛这几次穿越也远远不够实验。” “或许可以找老周商量商量。” 宁洛回想起此前在烧烤摊的街斗,稍加思索,心中有了打算。 不久后,楼下烧烤摊。 老周神色一怔,他瞟了眼身旁的AR屏幕,又瞟了眼宁洛。 “你这就回来了???”老周挑了挑眉毛,不解道。 宁洛点了点头:“嗯。” “可,可你不是还有两场比赛吗?难不成这给忘了?” “没啊,我三场都比完了。” 老周眉头一皱,顿觉事情有些古怪。 他不信邪地切了下分组,这才发觉,就在他看陈戈比赛的这一小会儿时间里,A组已经又比完了两场。 这会儿陈戈才刚刚用11年时间获胜,而宁洛却已经回到了烧烤摊? 把老周都给整不会了。 好在他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也是亲眼看过宁洛装杯的人,所以没有惊讶到多么夸张的地步。 “你……” 老周沉默半晌,最后实在想不出贴切的形容,只能木然道:“牛逼!” 宁洛摆了摆手,转而问道:“对了周哥,公寓楼的远端街斗系统能连线到烧烤摊吗?” “当然能!”老周眉毛一挑,立马自夸起来,“我们家公寓的远端街斗系统辐射范围足有3千米,我这摊子当然能连接得到!” 宁洛点了点头,心中了然。 所谓的远程街斗,即是一些大企业向「矩阵」申请到的权限。 只要在建筑内设置信标,那么3km内的穿越者即可进行远程街斗,算是方便公寓租客以及攻略组之间的训练与对决。 而老周的烧烤摊就在楼下,所以恰巧可以被波及到。 “怎么,小哥是有什么想法?”老周敏锐地察觉到宁洛的意图,微眯着眼问道。 宁洛稍加思忖,笑道:“我就是在想,这每天白嫖周老哥的烧烤,实在有些过意不去。早先还是堂食,我还能帮你揽揽客,现在一直点的外卖,这你不是血亏?” “所以我想着,要不这样,限时今天晚上6点到9点,我就在家里接受远程街斗。” “只要在你店里点菜的,都能获得资格,而且不限筹码,不限段位,不限阅历。” 老周瞪得两眼发直,感觉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言论一般。 他抿了抿嘴唇,愣愣道:“真,真的?!” 宁洛轻笑道:“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不过活动仅限一天,往后看情况随缘开启,不会事先通知。” 老周不是傻子。 结合宁洛的实力以及目前的热度,这无疑是件一本万利的事情。 他所要付出的仅是宁洛的一日三餐,而他能够收获的,不仅是今晚爆满的生意,更是全网最火爆网红店的声名! 根本用不着多做考虑。 他现在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成交!” 0035 守擂 叮咚。 【尊敬的K0718客户,您的外卖已送达指定地点,请输入取件码】 宁洛从门口的“垃圾桶”机器人肚子里取出外卖,刚巧6点已到。 老周的消息传来。 ---宁小哥,要不我跟他们说,让他们老老实实候着 ---你这先趁热吃,吃完再战就是了 宁洛言简意赅,回了句“没有必要”。 一轮穿越不过几分钟时间,何必多此一举。 再者说了,他饿了直接穿过去吃就是了,反正记忆完全继承,佳肴的味道又不会忘记。 现世的食物饱腹即可,只要不是糊糊他都能接受,哪怕冷了也自是无妨。 街斗如期而至。 老周的店里围满了人,宁洛通过AR投影远程连线到店内。 一束蓝光凭空乍现。 “谁先来?抓紧时间。” 说着,宁洛当着众人的面卷起几片肥牛,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 有虚拟形象在,社恐什么的也就不复存在了。 食客们看着有些微恼,因为宁洛这轻描淡写的样子属实不把他们当人看。 但…… 谁打得过宁洛? 这是个问题。 他们也不傻,连堂堂永城街斗之王魏海风都惨败当场,所以没人会蠢到以为自己是宁洛的对手。 店里来凑热闹的倒是不少,但竟是无人胆敢上前。 宁洛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反倒急了。 不是,你们倒是上啊! 一群人聚过来,结果都是来看戏的?你们搁这搁这呢? 他三两口咽下卷饼,神色一冷:“都不敢上?那这样,我们开无限制街斗,而我承诺只带一条天命,并且只用转生。” “如何?” 这话一出,围观的食客面面相觑,神色中涌上一阵雀跃。 好像能行! 即便他们都知道,宁洛所谓的只带1条天命,恐怕是因为他只有1条。 但无限制可是街斗客的最爱! 不限制天命数量!倾尽所有的战斗!这才是街斗的真谛! “我押了!” 未等众人缓过神,一个飞机头青年便挺身而上。 宁洛微微一笑。 果然,只要饵料给得足够,再谨慎的鱼也会上钩。 “筹码你定。”宁洛平静道。 飞机头:“1000!” 宁洛:“……” 不是,你特么口气这么大,结果张嘴就是最低筹码??? 宁洛嘴角抽了抽,他想起自己好像也干过这种事,所以没好意思多说什么。 飞机头青年察觉到了周围异样的目光,一本正经地辩解道:“怎么了?我这叫义气!叫点到为止!你们懂什么!” “人家宁洛大哥都这么让着我了,我还能趁机薅他羊毛吗?” 说着,飞机头白了众人一眼,那模样要多清高有多清高。 绝了。 很快,配置确定,天声响彻。 【地图:蜀山】 【模组:无限制街斗】 【当前区域(永城城西大街),筹码:1000,倍率上限:30】 【宁洛(5):转生,天命1条】 【尤涛(128):还魂,天命11条】 【穿越倒计时:60s】 街斗没有多此一举的战约环节,毕竟大伙儿都是为了刺激,为了钱,自然不需要什么挑起气氛的手段。 这60s时间更多是给双方准备,并思考战略。 宁洛观察了一眼面板,心中稍许疑惑。 “他应该不可能敢放水吧?” “那这11条天命就是他的全力?128次的阅历就这?” 宁洛有些不解,整整穿越了128次,照理来说不应该只有这么点天命。 哪怕就是摸摸鱼,划划水,想来也能获得一些最低级的凑数词条吧? 或许尤涛这百来次穿越中,胜率并不算高? 宁洛只能如此猜想,但他隐约觉得,似乎升级天命的规则之中仍有他并未察觉到的要素。 不过具体如何,还得在穿越中加以印证。 尤涛心里有些忐忑,因为他知道宁洛可是不带天命就赢过方傲的。 但现在开的毕竟是无限制街斗模式,11条天命所带来的的质变,自然远远超越了方傲的5条天命。 而且尤涛猛然回想起方才的比赛,宁洛的唯一的天命还是百无一用的「火灵适性」! 既然这样,那他有什么好怕的? 尤涛挺了挺胸,至少气势拉满。 然而AR投影中的宁洛尚且在低眉沉思,似乎对此全然无惧。 直到倒计时结束,天光落下。 宁洛看了眼自己的「无影」,心念微动。 “出身选择。” 当宁洛再睁开眼,他看到自己身处在数据构造的虚无空间内,而面前则是一张三维的地图。 地图上那片如龙脊般绵延的山脉格外惹眼,而那座耸立天际的浮峰也犹为醒目。 毫无疑问,那便是荒山和蜀山。 荒山纵贯西南,南方即是层岩叠嶂,林木森然的混乱南疆。而西侧则是落日熔金,一片风涌沙飞的西荒古漠。 至于北冥雪山和东海鲸渊,这些宁洛都有从林九口中听过。 不过眼下这些区域都呈现灰色的状态,看起来不能选择。 即便是中州范围内,大半的区块也都色彩黯沉,显然并不开放。 宁洛目光微凝,选择转生成中州南部,临安城的一名孤儿。 背景资料上写着,他的父母原是行商,但因故在临安城耽搁了一年。 当孩子出生之后,二人急匆匆启程踏上归途,但却仍然被附近的贼人所认出,最后惨遭屠杀。 彼时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忽然出手,屠尽山贼,将孩子带了回去。 他们出手自然并非为了正义,只是一来想要山贼的财宝,二来想要借山贼练手。 说白了就是“红名玩家人人喊打”,或是“杀光山贼见者有份”。 甚至他们本可以更早出手,但却眼睁睁看着行商身死,这样既无目击证人,又能吞并行商的财产。 顺带还可以带回一个从小培养的死士,岂不美哉? 这样的剧情宁洛很是熟悉,所以并不觉得意外。 只是他发现了一点,转生的“出身”其实是指两三年后的出身,所以如果惨剧发生得更晚一些,他甚至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这次肯定做不到。 至于杀手组织的抉择,宁洛也不会记恨。 毕竟人家是杀手,本就没有救人的义务。 除非行商的身份与踪迹是杀手组织刻意泄露,但既然背景资料上没有写这一点,那说明他父母的灾祸纯粹是因为自身大意,所以也怪不得他人袖手旁观。 不过宁洛也没有变态到想要见证这么一出血淋淋的惨剧。 于是他阖上双眼,低声道:“那么,一年后见。” 0036 杀手 大夏,临安城。 一年后,宁洛回想起自己的身份。 此时的他已经相过骨,这么好的杀手苗子自然没人会看走眼,所以宁洛顺理成章地成为杀手组织重点培养的对象。 即便年龄尚小,但他却已经开始了简单的训练。 跳木桩,翻滚,柔韧性训练……基本从早到晚都不会止歇,不过这倒是正合宁洛心意。 而就在他开始锻炼之际,另一边的尤涛却已然成为了望山镇的天骄! 11个天命词条的加持之下,尤涛所展现出的天赋完全不比职业选手差。 可宁洛并不在乎。 他的目的自始至终都不是攀比,而是借此消化天命,并尝试升级词条。 转眼三年过去,尤涛如愿以偿登上蜀山。 而宁洛仍在杀手组织“无锋门”中彻夜苦修。 不得不说,天命的加持的确极强,虽然学习效率的纸面加成只有200%,但实际效益远远不止。 差距指不定能有IQ300和IQ100这么大。 敛息,静步,制毒,暗器,缩骨…… 宁洛学得尤为用心,因为这才是他街斗的真正目的。 于别人而言,功法经验之类每次穿越都会回档,回归最多留下些零散的印象和肌肉记忆。 但宁洛却可以完全继承。 虽然体质和境界什么的都需要重新来过,但技巧之流,只需要适应新的身体就能够完全掌握。 而在转生的前提下,躯壳的适性问题也不复存在。 所以,每一次新的穿越,对宁洛而言都是实打实的“二周目”。 而且,杀手组织内有功法,这也能成为他编纂功法的借鉴。 不过想要修炼功法,就得自觉服用五毒蛊。 此蛊20岁见效,一年一病发,若无特制解药,必死无疑。 “那我怕是都等不到它见效的那一天。” 宁洛一脸坦然地服下五毒蛊,这态度让其他孩子们悚然不已,更是让他深得无锋门上层信任。 自此,宁洛虽然尚且年幼,却已然在无锋门内进出无阻。 第16年。 宁洛早已成为无锋门的天级杀手,位列天级第9。 这个排序完全是宁洛通过暗杀技巧得来的,没有丝毫水分。 因为十余年过去,他的修为一直限制在四境,许久都未有进境。 宁洛依靠四境的修为,以及神乎其技的暗杀技巧,甚至能在准备周全的情况下刺杀半步六境的目标! 天级实至名归。 而他之所以未有进境,是因为无锋门给普通杀手的功法只能修到第四境聚元。 四境聚元和五境筑元的差距尤为巨大,前者意味着修士可以汇集天地灵气,将外灵如臂使指。而后者意味着修士可以巩固内灵,开辟气海,摆脱对外灵的依赖。 至于无法破境筑元的缘由,宁洛早已察知。 “这门功法本身不弱,而且看起来颇为复杂,但在教给杀手时却进行了简化?” “有点猫腻。” “他们还特意中断了肾脏和气海位置的循环,将灵气循环分为上中下三个割裂的部分,这样大幅降低了功法的修炼难度,却也让杀手永远不可能破境筑元。” “挺有想法,看来无锋门的背后有大人物。” 宁洛一袭黑衣,躺在官道旁的客栈屋顶上。 他叼着根野草,顺带晒会儿太阳,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惬意。 无锋门背后是谁,他不知道,也并不在乎。 蜀山副本只揭开了尘渊界的片鳞,所以还有很多秘密难以获悉也在情理之中。 宁洛也不是不想尝试其他副本,但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精益求精,是确保自己有着击败陈戈的资本。 在尝试修炼灵气之后,宁洛的危机感更强了一些。 “方傲肯定是进不了32强了,但他20年都能修炼至第五境筑元。” “陈戈自始至终都没有展露出完全实力,如果他安安稳稳修炼,没有模组的前提下,20年七境肯定没问题,甚至很大可能足以冲击八境!” “而我……即便修改功法,重构内周天,六七境也有些勉强。” 宁洛意识到,此前荒村炼体的成就让他有些盲目自信。 他炼体之所以能够比拟八境,是因为荒山有取之不尽的气血来源,甚至还有七境八境的凶兽作为血食! 而且他的炼体功法也有很大的瑕疵,境界越高,就越伤身子。 八境的他全力出拳,自己整体手臂都会爆裂,造成无法治愈的重伤。 这是孤注一掷和资源管够的结果。 一旦没了荒山,又不能依靠「玄煞之体」,那他啥也不是。 但玄煞之体的结构又过于深晦,至少以宁洛目前的水平,暂时没有能力将之彻底消化。 那要是对上陈戈,还有什么是能够倚仗的? 火浣丹? 不够。 已经用过的伎俩,陈戈不可能不提防。 况且火浣丹只有在前期对手弱小的时候才具备杀伤力,陈戈哪怕不带「灵觉」和「心眼」,只要前期避战或是足够小心,他就不会被火浣丹所伤。 而在没有模组针对的情况下,陈戈只要稳住发育,并且干扰宁洛捕猎烧山,那他就稳操胜算。 “不能每次都依赖于奇招。” “火浣丹当然要进一步开发,天命也得尽快消化,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先确保硬实力。” “先定个小目标,得在不依赖天命的前提下,创造一门能够20年八境的炼气功法。” 不过这次肯定是不行了。 因为宁洛要是现在练到一半临时修改功法,那怕是能把自己直接给整成残疾。 不得不说,无锋门这功法里暗藏的漏洞倒是真的挺毒的。 宁洛摇了摇头,注意力回到客栈。 他躲在屋顶阁楼旁的阴影处,恰巧被上层的飞檐所遮蔽。 “客官里边请。”“老爷几位?”“……” 楼下传来店小二的招呼声,以及细碎的脚步。 “一境,脚步虚浮,灵气驳杂,估计修炼只是为了强身健体。” “三境,脚步有力,灵气内敛,是个谨慎的散修。” “二境,好像有伤在身,气息不稳。” “凡人,大抵是附近的劳工。” “一境,年纪尚小,女子。” “三境,脚步轻盈,灵气内敛。大抵是刚才女子的随行侍卫。” “啧,这么久了,还没到?”宁洛眉头一皱,神色有些不悦,“算了,先回临安城审审那几个掌柜,指不定他们没走官道,直接去的临安城呢。” 宁洛想到这里,刚打算离开,然而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一道剑影! 一束流光从远空急掠而至,停在了客栈门口。 那是一柄飞剑! 青年一身月白长袍,意气风发,扬声道:“蜀山弟子除魔卫道,借过客栈,何不相迎?” 宁洛挑了挑眉毛,表情有些微妙。 不是,我还没去找呢,您这就自爆了? 0037 死路 如果尤涛收敛一些,宁洛尚且难以确认身份。 结果他现在这么一嗓子,宁洛有九成九的把握断定,那就是尤涛无疑。 “这气息……大概是五境,最多半步六境。” “十一个词条也不过如此。” 宁洛收敛气息,整个人仿佛融于黑影。 他体内的灵气近乎冻结,周天循环也变得迟滞,就连毛孔都停止呼吸。 一个近乎六境的修士,在距离四境杀手不到十步之远时,竟是压根没能察觉到宁洛的气息! 店小二急匆匆跑到跟前,躬身道:“这,这位仙师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尤涛随手丢下两块灵石,俨然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扬声道:“打包两斤卤牛肉,顺便告诉本座,近日荒山那边是否有什么异动?” “荒山?”店小二目光闪动,忽然想起了什么,“唔……您还别说,我最近好像经常听路过的老爷们谈及荒山。” 尤涛听到这回答,当即眼前一亮:“哦?都有什么消息,说来听听!” 小二仰头望向别处,似在深思:“记得,记得说是有什么兽潮?” “具体我也记不清了。”小二顿了顿,转而道,“要不这位仙师大人,我带您去雅间坐会儿,要是遇到什么知情的人,我就给您带上来。” 尤涛见这主意不错,于是点头道:“可,等本座先跟师妹们通个气。” 说着,尤涛取出传讯符,写上自己的行踪后,将灵气灌入其中。 传讯符催动之后,顿时自行折叠,化作千纸鹤般样貌,飘然远去。 宁洛没有拦截的意图。 他只是盯着那纸折的传讯符,倍觉有趣。 等到手头的天命消化完了,有机会的话,符道倒是也可以试试。 毕竟他记忆里,更“有趣”的符箓还多的是呢。 不过现在还是先专注于眼下的目标。 很快,尤涛跟着店小二,大摇大摆地上了阁楼。 尤涛现在满心欢愉,因为他还没到临安城就找到了宁洛的线索,这运气可太好了些,甚至他觉得自己这局八成能够强势逆袭! 不过场外的观众并不这么看。 他现在有多淡定,场外的观众就有多紧张。 “妈的,跑啊!” “别乐了!赶紧逃啊!求求你了!” “艹!” “这家伙怎么傻了吧唧的,服了。” “别上楼,回头,回头!!!”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然,为时已晚。 尤涛来到阁楼的雅间,见这雅间的陈设倒还挺用心。 屏风上的墨竹遒劲挺拔,寒梅迎霜傲立,一看就是大家手笔。 尤涛背着手,在雅间里随意晃悠,他踱步至窗前,却见那小窗被乌木封着,看不见外面景貌。 “啧啧,这设计不行。” 尤涛摇了摇头,一脸嫌弃。 然而他却并不知道,宁洛现在就和他隔着一层木板的距离。 观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烧烤的签子都被手汗浸湿。 他们生怕宁洛突然暴起,隔着乌木就把尤涛杀了! 但宁洛没有。 他很耐心。 不过多时,店小二捧着茶碗归来:“仙师大人,肉马上就来,您先用茶。” 尤涛接过茶盏,小抿了一口。 见茶水微烫,他吹了吹茶盏,抬头问道:“你们这天窗为何要封,黑不溜秋的,好好的雅间气氛都给破坏完了。一会儿把天窗开了,明白吗?” 小二一脸为难,回道:“仙师大人有所不知,这天窗我们也本不想封。只是咱家客栈毕竟开在官道上,不比城里那般安生,时有鸟雀落在窗上,行些不雅之事,故此封窗。” 尤涛眉毛一挑,觉着小二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官道旁满是山野,这里开客栈的确容易受鸟兽侵扰。而且天窗上要是染了秽物,一般人还真不方便清理,所以封窗合情合理。 想到这里,尤涛老脸一红,顿觉有那么一点点丢人。 他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于是轻吹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 直到茶水入肚…… “唔!!!” 尤涛瞳孔骤缩,攥着自己心口,眼睛瞪得滚圆! 仅仅数息,他的嘴角便溢出污浊的涎沫,瞳仁中血丝密布,面貌尤为狰狞。 尤涛瞬间意识到了危机,然而当他试图运功时,却发觉自己气海紊乱,灵气根本提不起来! 不仅如此,甚至当他尝试着引动灵气时,只觉得五内俱焚,痛不欲生! 咔! 乌木天窗破开,宁洛轻飘飘落地。 尤涛一眼就认出了宁洛,因为这身黑衣配上面罩,再加上那对万事都漠不关心的眼神,简直与现世的宁洛如出一辙。 只是尤涛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宁洛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一直都在客栈候着? 可宁洛又是怎么知道他会来这里的? 不对! 尤涛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瞳孔地震,刚要与宁洛对峙…… 但宁洛却没有和愚庸废话的打算。 唰! 寒光一闪,鲜血飚溅! 世界化为灰白两色。 店小二恭敬地站在一旁,纹丝未动。 摔碎的茶盏骤然停滞,几块瓷片混杂着颈动脉喷涌而出的鲜血,就这么悬浮于空。 宁洛已经习惯了心脏骤停的感觉,只是默默擦拭着匕首。 机关,暗箭,火雷……一切准备周全。 结果尤涛很给面子地倒在了第一关毒茶,后续的陷阱最后一个都没用上。 “可惜。” 宁洛轻叹一声,紧接着消失无踪。 城西大街,老周烧烤摊。 面板结算。 【尤涛:0分】 (明细:无) 【宁洛:12分】 (明细:对位击杀)(10*20/16=12) 【胜者:宁洛】 尤涛瞅了眼面板,随后尴尬地瞥了瞥四周。 11条天命都能输,还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未免也太丢人了。 但让他意外的是,食客们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对他加以嗤笑。 最多的也就是安慰安慰,以及一些事后诸葛亮的言论。 尤涛神色不解,不过老周很快为他解了惑:“不用自卑,我们可是都亲眼见着宁小哥怎么坑杀半步六境的,杀你一个区区五境,真的不算什么。” 其他食客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尤涛懵了。 什么叫区区五境?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人家职业选手也不是全都能做到16年五境的,怎么在你们眼里五境就这么掉价了呢? 尤涛感觉自己的认知好像出现了一点偏差。 但他回想起自己死得那么随便,又隐约觉得老周说得没错。 五境,好像确实挺普通的…… 不过有一点尤涛始终未能想明白:“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为什么提前就蹲在了客栈?” 老周无奈地解释道:“因为临安关外就是荒村,所以宁小哥选择了临安城出身。第16年蜀山红尘历练,他料定你会防着荒山放火,料定你必会去荒村走一趟,所以早就在临安城设伏。就算你不走官道,不去那家郊外的客栈,但只要你进了临安城,你就逃不掉了。” 尤涛恍然。 他没有上帝视角,所以根本不知道宁洛转生后的身份。 当他以为宁洛还是会选择走荒村或望山镇路线时,却不知道宁洛还有第3个选择—— 临安城。 尤涛叹了口气,无奈退场。 然而刚赢下一场的宁洛却眉头微皱,神色不悦。 因为得胜的收益,好像比他预想的要低。 0038 请仙赴死 【街斗奖金(12000)已入账】 【获得C级天命「无踪」】 【获得C级天命「敛迹」】 “……” “没了?” “这就没了?” 宁洛脑后冒出一溜儿小问号。 他盯着面板许久,却没有再听到新的提示。 12000的街斗奖金姑且合理,因为即便尤涛最后得分是0,但计算倍率的时候都会按照1来算,所以奖金方面没有问题。 但问题在于,明明是这么完美的暗杀,却只获得两个天命? 这不合理! “是因为街斗就该这么少奖励?” “不对,之前那一次明明大获丰收,所以问题不在街斗。” “按照此前的理论,我穿越后做到的事情越多,实力越强,就应该获得越多天命才对。” “但我既然都能刺杀半步六境了,为什么只获得两个C级天命?” 宁洛思索良久,却仍是得不出答案。 他可以确定天命的获取与分数和对局类型无关,只和行为成就有关。 但眼下看来,似乎还遗漏了什么。 很快下一个对手站了上来。 宁洛深呼了一口气,重新调整好状态。 “不急。” “才一组数据,实验还得慢慢来。” “况且暗杀技巧也掌握得尚可,至少一门技术是学会了。” “总之这次先尝试着修改功法,突破更高境界。” 一念及此,宁洛稳定心态,再度穿越。 这一次,他的对手有14条天命,这个数量看着也挺少的,看来刚才的尤涛并非个例。 或许这就是一般玩家的天命数目,即便他们穿越了数百甚至数千次,但天命的总数却并不多。 “总数……” 宁洛觉得隐隐抓住了什么,但时间已经由不得他继续思考下去。 天光落下。 睁眼,依旧是满目的训练器械。 这一次宁洛打算修改功法。 “无锋门的功法还挺深奥,就是不知道比之大夏或蜀山如何。” “它将内循环解构为上中下三个部分,但如果是硬生生拆解的话,那就有些多此一举了。” “所以三分循环本来就是它的流转方式,只不过被人篡改了一部分。” 宁洛稍加思索,最后放弃了回溯原貌的念头。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既然知道三分循环可行,那就按照他记忆里的功法来修改是了。 而最能够匹配的设定,大抵就是上中下丹田了。 上丹田泥丸,为髓之海,藏神之府,也是神识所在。 中丹田心腑,为血之主,脉之宗,也就是气血的中枢。 下丹田肾脏,为先天之本源,更是气海的坐标。 三者分别对应精气神,自成循环,各司其职。 但就宁洛眼下对功法和修行体系的理解,肯定暂时没法将这个假说给构建出来。 甚至以尘渊界的层次上限,能不能实现精气神的循环都是一大问题。 “总之先让三丹田为灵气循环服务。” “上丹田在脑,所以就将循环设置在重楼和神庭的位置。” 重楼也就是重堂穴所在,处在喉管的位置。 而神庭则位于前额,与大脑,也就是泥丸宫紧贴。 二者都是中医与道家的概念,也是宁洛从不同的玄幻小说里看来的。 灵气从重楼流经神庭,这样循环的好处在于它既可增进吐纳吸收的效率,又可让灵气充盈上丹田,使得修士耳聪目明,思维敏捷。 “中丹田在心脏,这个简单,直接跟着血脉来走,遍及四肢百骸即可。” “下丹田在肾,这是练气最为重要的气海,肯定得兼顾周身,所以就将循环设置在龙脊和昆仑。” 龙脊指的是人后背的脊椎,而昆仑则位于脚踝处。 二者构建循环,呈现“8”字,而循环交汇的地点即是气海。 这样可以在保证最短循环的同时,将灵气扩散至周身,同时保证了灵气循环炼化的速率,以及流转输出的效能。 这么一来,三丹田最基础的循环机制就建构完成。 虽然宁洛的见识能够支持他进一步改造。 但他在细节和实践方面却还有诸多缺陷。 窍穴,灵脉,秘藏,洞天,紫府,体外灵身…… 太多太多的假说等待实践,但假说毕竟只是假说,没有健全的理论支撑,宁洛自不可能随便在自己身上做实验。 毕竟开挂嘛,总是有风险的。 打游戏修改数据,无响应的是软件和机器。 但修改功法循环,惨死的只会是宁洛自己。 总之三循环体系确立,当然这次携带的「诸艺精绝」功不可没。 因为宁洛在上一周目就已经掌握了暗杀技巧,所以这次带了诸艺精绝,借此更为了解经脉构造,所以才能完善循环体系。 然而直到真正宁洛开始修炼,他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创造了什么。 第11年。 一柄飞剑掠过长空。 那是宁洛。 什么所谓的蜀山不传之秘,什么传说中的仙人驭剑,在宁洛眼里不过是个升级版的御物之术。 原理很简单,就是蓝星中学生都懂的浮力。 所谓浮力,即指物体在流体中,各表面受流体压力的差。流体包括气体,压力差指的是各表面的合力。 最经典的例子无非船舶入水,浮力即等于船舶排开液体的重力。 那么只要将海水等位替代成灵气,御剑之术就成了。 因为海水虽然囿于海中,但灵气却可无处不在。 宁洛只要将一团特定规格的灵气固定于半空,然后自己踏剑立于其上,那么灵气中的浮力也就自然会排开剑刃,支撑着宁洛浮起。 当然,为了稳定浮力,御剑长空,那必须要特制的破空飞剑,并且借此控制着灵气给予向前的力才行。 否则这技术也就是寻常的踏空之术,只能腾跃,而没法疾行。 半个月后,宁洛抵达望山镇。 在他到来不久,一则消息通过望山镇的镇民口口相传。 “镇里来了个叫林洛的散修,剑术卓绝,根本无人能敌!” “据说他就住在城东头的旧屋里!” 很显然,这是个陷阱。 即便这次的对手听闻了风声,却也并未贸然行动。 尤涛的死相尚且历历在目,没人会蠢到自投罗网。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既然宁洛已经出现,那他的目的肯定是不久之后的请仙典仪! 请仙典仪上仙师环伺,只要有师兄师姐环伺,那宁洛就并不可怕了。 一个杀手,能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什么事? 这次的被害人尤为谨慎,他直到请仙典仪,才跟在前辈的后面现身。 而宁洛在祭台上剑荡诸敌,险些犯了社恐。 好在对手们比较识相,见宁洛如此强横,于是纷纷避而不战。 一众蜀山内门弟子脚踏飞剑,为首的大师兄点了点头:“不错,此子可以上山。” 然而就在这时,他背后传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大师兄,不可!这家伙煞气极重,心术不正,与我辈蜀山剑道不符!” 大师兄眉头一皱,因为他也察觉到了宁洛身上的凶煞之气。 甚至他和宁洛一个对视,猛然觉得宁洛像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一般! 他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师弟的看法。 但眼下毕竟这么多镇民翘首以待,他要是直接转身离开,未免说不太过去。 于是大师兄沉声道:“杀意太重,你的路不在蜀山。但相逢有缘,我可以指点你一两句。” 宁洛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他一脸平静,仰头道:“那我的确有个问题想请教仙师。” 大师兄点了点头:“你说。” 宁洛微眯着眼,淡淡道:“我想……” “请仙赴死。” 0039 方法论 “什,什么?” “呃!!!” 大师兄神色一滞,尚未反应过来,忽然听到背后一声惨嚎!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于是猛地回过头! 然而入目所见,却是一柄孤悬于空的青锋。 鲜血顺着剑刃淌落,如同初秋零落的细雨,冰冷,孤寂。 而他身后的小师弟死死捂着胸口,满口鲜血喷洒而出。通过他的指缝,可以清晰看到一块拳头大的血洞贯穿了他的左胸。 那位蜀山百年难遇的天骄,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小师弟,小师弟!!!” 大师兄目眦欲裂,愤然地环顾四周。 他知道宁洛一定和出剑之人有关,但眼下他必须找到真凶! 然后,宁洛勾了勾手。 白虹掠过,长剑回到了宁洛手中。 大师兄机械般一寸寸别过头,转而看向下方。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宁洛,是修士! “你该死!!!” 没有多余的废话,大师兄灵气鼓荡,背后凝聚出一尊剑影,如雷霆万钧悍然斩落! 宁洛挑了挑眉毛。 呦,还挺强? 看来有必要认真对待。 宁洛稍稍张口,于是天地灵气骤然化作成片的白雾,从重楼汇入,紧接着填满三处丹田。 心腑的灵气瞬时蔓延至四肢百骸,为他提供体魄的支撑。 而气海的灵气经由昆仑龙脊,最后汇入右臂,尽数凝聚于剑锋之上! 长剑骤然有千斤之重,沉坠于地! 宁洛双手握住剑柄,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仅是铆足了全力将长剑猛地一提! 剑刃自下而上划出一道森寒的月弧! 暴射而出的剑弧刹那绞碎了那尊巍峨的剑影,如惊鸿掣电般,瞬息扫过! 大师兄瞳孔骤缩,刚打算转攻为守,可惜为时已晚。 他只能勉强横剑胸前,然而剑风拍打在剑刃上,一股剧震穿透剑刃潮涌而来!将他五脏六腑搅得天翻地覆! “咳!” 大师兄吐出一蓬污血,无力地从空坠落,砸塌了一栋矮楼。 最后的意识中,他骇然地喃喃自语:“六,六境……” 而那位小师弟看到大师兄战败,吊着的最后一口气终于消散。 时停。 回归。 烧烤摊前,众人相顾无言。 11年六境。 11年,六境? 气运之子?荒山绝活哥? 现在恐怕没人再能用这种话搪塞了。 然而在食客们震悚的时候,宁洛的眉头却皱得更深。 【街斗奖金(60000)已入账】 【获得C级天命「望气」】 【获得B级天命「天生剑体」】 前者是能力系天命,可以感知到周围的灵气荟聚之地,想来是「灵觉」的替代。 而后者则是体质类天命,在增加灵气适性的同时,也会提升剑法的修行速度。 但,还是不够。 宁洛陷入了深思。 “这一次,11年六境,应该做得足够好了吧?” “而且我还是正面对决,只是小小的抛砖引玉了一下,没有用什么其他手段。” “为什么收益还是大不如前……” 宁洛放下手中的烤肉,仰面瘫坐在沙发上。 这一幕通过全息投影完全展现给了一众食客。 食客们狐疑地看着投影,交谈道:“你们说,他是不是脑力不够用了?” “嗯……很有可能,毕竟是这么高强度的连战,况且他不久前还在体育馆三连战呢。” “就算蜀山是快节奏副本,一天一次也会影响状态的吧?” “那是咱们,职业选手的脑力可没这么拉胯。” “再强,再强他能几小时五连战,大气不喘一个?!” “也是。” 众人断定,宁洛肯定是乏了。 但谁敢上? 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望山镇暴雨连天,四岁的宁洛用火浣丹坑杀街斗之王。 临安城风波诡谲,官道旁的客栈成为五境修士的葬场。 请仙的祭台之上,大师兄却只能对着染血的青锋发狂。 那么即便是脑力过载,疲乏虚弱的宁洛,又是谁有把握能够力敌? 没有。 气氛陷入僵持。 而宁洛对此一无所知。 他纷杂的思绪盘结成网,每一次穿越的案例重叠起来……但却仍旧是一无所获。 宁洛能够感觉到,他一定是抓住了什么,这些案例也一定有共性! 但他就是缺少那一点灵光,没法总结出方法论。 这让他有些微恼。 因为宁洛知道,11年六境,还不够。 境界越高,破境越难,11年能够六境,那20年只能七境。 假设陈戈能够做到20年八境,那他就必须也能做到! 而且是不依赖天命做到。 如果连永城的陈戈都比不过,那凭什么总决赛夺冠,凭什么去面对那些尚且蒙在雾中的神选者? 但功法不是光靠凭空捏造就能摸索出来的。 即便有天马行空的遐想,但那些内循环的细节,灵气的运用方法……凡此种种,宁洛都不可能随便瞎蒙。 他需要一个模板,一个“参考答案”,然后以此为支撑,发散自己的想象力。 这种事肯定不能怪那些网文作者在描述功法时语焉不详。 只能说假想和真理还是大有区别。 所以宁洛想要优质的天命。 因为这不仅可以为他积累技巧,更可以为他编纂功法提供模板,提供标准答案。 然后他就可以借此更进一步,再消化更强的天命。 说白了就是:“给我看一次,我就能学会,而且我还能举一反三。” 想法很好,但现在却断在了半途。 因为那些原本宁洛唾手可得的优质天命,现在却对他避而远之。 宁洛沉思良久,不得其解。 然而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食客们放下了手中的签子和卷饼,表情都有几分惊诧。 因为这中年男人他们很熟,那是永城退役的职业选手,魏海潮。 也是魏海风的亲哥。 浮世入驻之前,永城的赛事热度其实挺低的,观众有这时间都去看其他赛区了,压根没多少人会在意永城的比赛。 那时候,魏海潮可谓是永城的职业一哥。 虽然他的实力放眼当下,或许连前十都远够不上,但肯定也不是泛泛之辈。 魏海潮两掌交错,目光微沉:“我知道,无限制格斗的条件下,我出手很不公平。但今天我不是作为一个前职业选手来和你对垒,我只是作为一个老大哥,来为我郁闷的老弟报个小仇。” “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全息投影中的宁洛缓过神,轻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介意。” “那就最高筹码。”魏海潮神色不改,自嘲道,“我会觍着脸全力出手的,你好自为之。” 宁洛仅是从容地回了句:“请便。” 突如其来的一位强敌,但宁洛并无惊慌,也并不讨厌。 反而觉着魏海潮来得恰到好处。 面板公示。 【地图:蜀山】 【模组:无限制街斗】 【当前区域(永城城西大街),筹码:50000,倍率上限:30】 【宁洛(7):转生,天命1条】 【魏海潮(8769):还魂,天命58条】 【穿越倒计时:60s】 “接近9000场阅历,但天命……却只有58条?” 宁洛瞳孔微缩,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原本应该沉默的准备时间里,他抬起头,询问道:“魏前辈,我有个问题想向您请教一下。” 魏海潮豪气干云地一挥手,洒然笑道:“前辈就免了,一把老骨头而已。有什么问题你随便问,虽然实力大不如前,但老哥我的眼界还是比你们这帮小年轻强多了的。” 宁洛微微颔首:“那……我想问一下,魏大哥,你上次获得天命是什么时候?” 魏海潮皱着眉头和宁洛对视了一眼。 他有些诧异,因为他原以为宁洛是想要求取经验,没想到结果问的是这么无关紧要的问题? “上次获得天命……” 魏海潮稍加思索,摇头道:“具体日期我也记不清了,但大概是在16年前吧。那时候我还正值巅峰,阅历估摸着是六千多次的样子。” “我懂了。” 宁洛展颜一笑,自顾自摇了摇头。 原来获取天命是这么简单的事。 他此前将穿越模拟器类比为认知中的蓝星游戏,所以在思考时带了些先入为主的观念。 游戏嘛,打怪升级是很寻常的事。 所以宁洛想当然地以为,获取天命就是打怪升级。 我做越多的事情,就能获得越多的经验,就理所当然能获得更强的天命。 但实则不然。 天命的获取并非依据穿越者做了多少事,而是看穿越者做到了多少事。 不是宽度,而是高度! 你的上限就决定了你能获得多少天命。 所以寻常的街斗客即便穿越了数百场,也就只有十几条天命。因为他们已经很难再突破自己的上限,也很久没有再尝试过了。 对于魏海潮也是同样。 他已经过了挑战自我的年纪,已经认命了。 所以即便这16年里,他又偶尔穿越了两千多次,但却一个天命都没获得。 因为他从未突破自己曾经的高度。 宁洛明白了。 获取天命的方法论其实只有四个字:极限挑战! 只有超越了常人的极限,才能获得对应的天命! 魏海潮懵了。 他大小眼盯着宁洛,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想明白了一个困扰着我的问题而已。” 宁洛摇了摇头,如释重负地笑道:“魏大哥,感谢你的帮助,作为回报……” “我会带给你一场足够华丽的失败。” 0040 剑体灵脉 魏海潮:“???”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帮到了什么,但宁洛这个报答的确有够别致的。 我谢谢你嗷。 很快,天光落下。 宁洛睁开双眼,面前是熟悉的梅花桩。 他轻车熟路地跳了过去,留下一众目瞪口呆的孩子们,甚至让训练的老杀手都不复从容。 即便宁洛的根骨的确不错,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身体尚未长开。 梅花桩的木桩之间足有成年人一大步之宽,而宁洛却能这般轻松地腾跃过去。 属实不合常理。 或许这就是天分吧。 老杀手这般心想着,更加重视了宁洛几分。 不过宁洛对此不以为意,他只是不想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宁洛回到自己的床位,便悄悄吐纳灵气。 灵气经由重楼,掠过神庭,随后顺着龙脊,檀中与昆仑周游一圈,最后呼出身体。 因为他现在尚不能修炼。 即便尘渊界的孩子前几岁发育要比现世快得多,但修行依然是急不得。 最大的原因在于脏腑。 虽然宁洛一岁就有一米,顶得上现世小孩三岁半的身高。 但他的脏腑发育却有些滞缓,尤其是心腑和肾脏,很难承受灵气汇聚的负担。 所以宁洛要用吐纳之法温养,或者可以理解成“催熟”。 如果有气血的支撑,那这一点兴许能够提前解决。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想要更加熟悉内循环的规律,从而更进一步改良功法。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快破境。 眼下宁洛已经洞悉了获取天命的规则。 就是极限挑战。 他之所以获得「玄煞之体」,是因为他不到20年获得了八境的炼体修为。 他之所以获得「山主」,是因为他征服狼群,搅动荒山风云,将整片十万大山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之所以获得「开宗立派」,是因为他创造功法,并将荒村愚民培养成一支堪比大夏铁血营的劲旅。 他之所以获得「诸艺精绝」,是因为他在最短的时间里研发出火浣丹,并借此破坏请仙典仪,扭曲了世界线。 那想要获得A级的修行天命,显然,至少得做到20年八境。 而且恐怕还是得在无天命的前提下才行。 但宁洛开局前并未总结出方法论,所以带了刚获得的B级天命「天生剑体」。 那么达成目标的境界要求兴许会更高一些,起码也得八境后期才行。 任重道远,宁洛自然不敢懈怠。 而境界提升的三大要素他也很熟悉,无非是资源,功法,以及天赋。 想要做到20年八境,三者缺一不可。 所以他选择了临安城,有荒山有城镇,首先资源肯定不缺。 至于功法,他现在功法初成,虽然宁洛不敢再大刀阔斧地加以改良,但很多地方都有微调的余地。 最后是天赋,天赋大抵分为悟性和体质。 前者宁洛毫无疑问是满级,而后者在不依靠天命的前提下如何提升……还有待学习。 总之,在可以修炼之前,先微调功法才是重中之重。 宁洛的床铺在角落,他每每结束了训练,就会用从木桩上脱落的木刺,在泥地上划拉着什么。 那是灵气流经的轨迹。 虽然携带了「天生剑体」对极限挑战有所妨碍,但宁洛现在的确刚好需要这个。 无人之际,他闭目凝神,假想着自己是一柄灵剑。 那一瞬间,宁洛只觉得万物通透。 似乎自己融于天地,每一个毛孔都在舒张,都在自行吐纳着灵气。 这只是表象。 而内在的循环则更为夸张。 宁洛能够感受到,那一缕缕灵气尽数汇入了他的身躯,大多顺着玄妙的路线周游。这条路线不同于血管,不同于神经,虽然有些交重,却又毫无章法可循。 当他极力自视,却见灵气的轨迹化作瑰丽的纹络,仿佛一柄不染凡尘的仙剑。 而另一部分的灵气则是猛然“砸”向他的身躯,甚至沁入脏腑,后又逃逸而出。 “这感觉像是在捶打我的身体,像是,在炼剑?” 因为那些灵气最后会如同飞溅的火星一般四散而出。 这一幕真的像是有一柄无形的锤子,正在不停地锤炼他的身躯,将之锻造成一柄能够破开长空的仙剑。 而经由灵气的捶打,宁洛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肉身的强化,以及灵觉的提升。 似乎修行的天赋也因此提升了许多! 但这种灵气淬炼的方式,宁洛尚不能主动尝试。 因为那得至少三境才行,化气境之后才可掌握外灵,那同样也是御剑飞行的最低要求。 所以宁洛现在该做的,就是绘制出「天生剑体」所揭示出的灵脉,并借此微调功法的循环轨迹。 转眼三年过去。 第4年。 宁洛挂着一层厚重的黑眼圈,释然地吐出一口浊气。 “呼……” “剑体的灵脉轨迹,总算是完全掌握了。” 掌握的过程不可谓不煎熬,因为能够绘制出来灵脉并不意味着能够在体内重现。 剑体灵脉足有9大主脉,而且盘根错节,行进路线尤为复杂玄妙。 首先宁洛得背下那9条灵脉的轨迹,然后不依靠剑体,尝试着自行引导体内的灵气。 这个过程实在折磨。 因为这么复杂的灵脉,以宁洛尚未破境的修为,需要足足三天才能勉强完成一次循环。 三天! 当三天的努力被一个不起眼的bug所摧毁,而他却又一时间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的时候…… 那种绝望与抓狂,真不是外人能够体会的。 好在微调的结果值得欣喜。 随着灵脉的逐渐掌握,宁洛明显感觉到自己吐纳灵气的速度快了不少。 结合三循环功法,他现在的修炼速度能达到常人的数十倍之多! 而就在完全功成的那一刻。 铿! 宁洛只觉得自己体内似乎隐约传来一道剑鸣。 仿佛仙剑出鞘! 而四境的壁垒在这瞬间如同残垣般不堪一击,应声破碎! 紧接着,天穹之上风起云涌,呼啸之声嗦嗦不绝。 汇聚的灵风吹散晨雾,转眼向着茫然失措的宁洛垂落而下! 而当那浩荡的灵气临身之际,却又骤然舒缓下来,变得柔和似絮,轻匀如绢,仿佛神女的飘带。 最后轻拢漫涌地汇入了宁洛的体内。 云消雾散。 整个宅院内的杀手木然看向宁洛。 表情有几分智慧,又有几分不解。 连教官老杀手都微张着嘴,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很快眼中闪过一抹凶光! 宁洛不知道为什么会引动异象,突然破境。 但有一点他是明白的—— 好像,得跑路了! 0041 无伤 老杀手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异常。 他修炼的也是无锋门的残缺功法,所以他可以断定,宁洛破境时的异象不对劲! 所谓异象,就常人眼光来看,那是天道的馈赏。 但实则不止如此。 异象其实更倾向于一种共鸣,当修士天赋卓绝,修途暗合大道,那破境时就会引得天地共鸣,从而获得不匪的裨益。 但这是无锋门功法能够做到的? 绝无可能! 更何况,宁洛眼下方才四岁! 老杀手仅仅愣了两息,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凶光。 “此子有问题!” 他小腿骤然发力,整个人电射而出! 而宁洛早有预料。 三世临安城,三世无锋门。 他知道老杀手是个多么谨慎的人,也知道他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不说境界如何,至少单论暗杀技巧,老杀手几乎能与他不相伯仲。 宁洛心知自己刚破四境,身子骨也还不够结实,这时候与老杀手正面交锋必败无疑! “啧,得跑!” 宁洛目光一凛,重心向一侧微微偏移。 老杀手不动声色,但半空中的动作却陡然一变,汇聚于短剑上的灵气顿时横扫而出! 然而这时,宁洛掌心的灵气才向后爆发。 他并未侧闪,而是身子前倾,一个滑跪从老杀手的剑风下掠过! 随后单手撑地,另一只手顺势给老杀手来个团灵气炮,借着这股反冲力翻身而起,逆向奔逃! 老杀手毫发未损,只是落地时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倒。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而且电光火石之间,二人移行换位,而宁洛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 老杀手目光一冷,寒声道:“抓回甲十一!生死勿论!” 所有杀手反应极快,听到命令之后就立刻动身。 宁洛跑的是反方向,也就是无锋门的正门。 前方有机关殿和兵甲阁,一者陷阱诸多,一者重兵把守,都不好通过。 如果现在有灵剑傍身,宁洛尚且可以尝试御剑飞行。 只是无锋门内实在没有这个条件。 御剑术看似高深,实际上只有三个条件:三境化气的修为,浮力公式,特别定制的灵剑。 前两者宁洛都有了,但最后这个灵剑,哪怕闯入兵甲阁也不可能找到。 毕竟蜀山的灵剑的确从设计上就与众不同。 “怎么修炼都能修出事来!” “看来只能硬闯了,啧。” 宁洛一咬牙,快步冲进机关殿。 数十个杀手紧随其后,而老杀手飞檐走壁,直接上了屋顶。 宁洛没有听到瓦片的声响,而仓皇奔逃的状态下,他也不可能隔着数丈远以及一层厚重的屋顶来辨认老杀手的踪迹。 “他是会直接跑去入口那里,还是根本就在原地等我回头?” 宁洛一时间没法判断老杀手的去向。 不过一旦他回头掠过这群废物,结果又被老杀手埋伏,那两面包夹之下,他便退无可退。 而如果他尝试正面冲出重围,至少能甩掉后面的跟屁虫,而且宁洛自负闯关的速度不会比飞檐走壁的老杀手慢。 仅仅思考了瞬息,宁洛心里就有了答案。 背后一柄硕大的双刃斧钺带着庞大的惯性挥砍而至! 宁洛滑铲向前,同时手掌划过腰侧,抽出三枚飞刀。 灵气附着于其中一柄,飞刀旋转着暴射而出,轻易便斩断了吊索。 失去支撑的斧钺轰然砸落,漆黑的斧刃直接将几名紧随宁洛身后的杀手拦腰横断,鲜血溅落一地! 宁洛丝毫不顾身后的惨嚎,只是心疼那一柄射出的飞刀。 区区四境的修为,干涉外灵的距离尚不足以将遗落的飞刀召回。 所以他的武器就这么少了一把。 不过至少拖是拖住了。 四境的修为本不足以升华肉身,但宁洛毕竟是天生剑体,借着灵气的捶打与淬炼,肉身强度丝毫不弱。 而有了那柄斧钺阻路,身后的杀手已经被他越拉越远,显然是追不上了。 前方数十个四臂铁人在机关底座的辅助下,如同旋风一般肆意抡动着铁臂。 但宁洛对此再熟悉不过。 他借着一个倾斜铁人的向心力翻身腾空,然后踩着铁人的头颅,避开半空中的几轮暗箭,蜻蜓点水般掠过机关阵。 正门近在眼前! 宁洛并指勾手,以灵气拉开机关殿的正门。 两扇门扉间的缝隙透过一缕天光,眼看着便要照彻整座昏暗的大殿,而一道影子却随着地上蔓延的光芒逐渐拉长…… 寒光一闪! 剑锋并未裹挟着丝毫灵气,无声无息地挺刺而至! 然而。 铛! 宁洛在此之前就注意到了那道延伸的影子。 他反手背剑,格住了老杀手的奇袭,随后借力闪到了门旁的背光处! 两柄飞刀从阴影中猝然射出! 但仅是“叮叮”两声,飞刀便应声落地。 宁洛瞳孔猛地一缩,这才注意到,老杀手的瞳仁中密布着交错的血丝,面貌尤为狰狞! “这就嗑药了?!” “有病吧!犯得着吗!” 那是无锋门的秘药,每个杀手的口中都有含着。 磕药之后,短时间体内灵气的活性和循环速度都会暴增,肉身强度也会巨幅提升! 但药效结束之后必会经脉寸断,不仅会境界跌落,更是会留下难以治愈的内伤,甚至有当场横死的可能! 这药宁洛也有,他也会自己制作。 但他不能吃。 一来因为这局的目的是极限挑战,宁洛不可能做这种自毁前途的事情。 二来因为魏海潮开了最高筹码,要是输了……他还真赔不起! 即便磕药有可能破局,可彼时的宁洛面对58条天命的魏海潮,他必输无疑。 那要怎么才能破局? 宁洛刚破四境,暗杀术上乘,剑体会带来体质的优势,但他年纪太小,肉身仍比不过老杀手。 而老杀手本就是四境圆满,嗑药之后实力超越五境,暗杀术同样精熟。 彼此都极为了解对方。 “得创造意外!” 思索的瞬间,老杀手已然借着飞刀察觉出宁洛的位置。 他一剑贯穿木门,剑锋擦着宁洛的面颊划过! 宁洛险而又险地避开短剑,同时一掌猛地拍在门上。 整扇大门被炸得稀烂,铜锁震落,木屑纷飞! 老杀手目光锐利,即便尘烟遮目,却依旧是挺剑突刺。 他不再遮掩灵气,因为磕药之后的他的已经没有敛踪的必要。 剑锋之上缠绕着青色的流光,掀飞了漫天的木屑,刹那间贯穿而过! 但宁洛已经不在原处。 “在上面!”后面追击的杀手们惊呼道。 老杀手神色一凝,立刻抬起头。 然后他看见了正吊在横梁上的宁洛,以及那挑衅一般的勾手。 “爆!” 话音刚落,未等老杀手反应过来,他的脚下忽然爆出一团明亮的火光! 轰! 那是火浣丹。 是宁洛靠着外出的试炼任务,做出的唯一一枚火浣丹。 但火浣丹远不能致四境于死地,更遑论五境。 即便宁洛事先震碎木门,创造出漫天木屑的二次爆炸环境,又在极近距离,在老杀手毫无防备的前提下引爆,却也没法绝杀。 老杀手护住命门,小腿被炸得骨裂,后背也满是狰狞的血痕。 但他依旧活着。 只是此刻的他显得有些神志不清,意识里一片嗡鸣。 不过对杀手来说,一息的疏忽就足以致命! 宁洛掌心向后,灵气迸发,双腿猛地一蹬,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弹射而出! 然而就在他蹬腿的一瞬,老杀手一改颓势,隔着漫天烟尘奋力挥砍! 寒光一闪! 可惜,什么都没砍到。 宁洛对他太熟悉了。 “抱歉,这已经是三周目了。” 宁洛的声音出现在老杀手的背后,他本想将老杀手给掷出去,但这具瘦小的身躯并不允许。 于是宁洛转而一脚踢出,借着老杀手失去平衡的机会,将灵气汇聚于肘部,猛地冲向老杀手! 他依靠全身的力量,推攘着老杀手奔向铁人阵。 直到老杀手被铁人阵卷入其中,宁洛才借力后退,翻身落地。 数十个铁人抡动四臂,如绞肉机般轮转而过! 血肉飞溅! 老杀手到死也没有想到,四境圆满多年,甚至将五境修士视为玩物的他,最后却死在了一个初入四境的新人身上。 甚至他磕了药。 而对方还是个四岁的孩子。 交手的时间太短,其他杀手还没闯过机关阵,就看到了老杀手的惨死。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老杀手有多强,他们是知道的。 那个能将他们虐得死去活来的老怪物,眼下却输了? 那宁洛的真实实力又得多强? 这,这还能追? 宁洛仅是冷淡地瞥了一眼,随即快步逃离。 都三周目了,无伤刷boss没什么值得夸耀的,只是常规操作罢了。 重头戏还在后面。 火浣丹的爆炸动静未免太大,兵甲阁那两个四境守卫肯定是听到了。 一旦他们用传讯符报信,那整座临安城都将化作严丝合缝的天网,届时他插翅难逃! “时间不够,兵甲阁也去不了了。” “回后门……肯定会被那群杀手拖住,时间上也来不及!” 宁洛心念急转,很快下了决断。 他顺着梁柱攀爬而上,站在了机关殿的楼顶。 无锋门四壁之上铁刺密布,原本不可能翻墙逃离。 但老杀手已死,兵甲阁守卫未至,现在有机会从机关殿屋顶上跳过去! 宁洛沉沉吸气,灵气循环加快。 四境聚元能够让天地灵气如臂使指,所以现在即便没有灵剑傍身,宁洛也同时借助内外灵气,简单地踏空腾跃。 宁洛积蓄气势,下盘猛地发力,整个人瞬间纵身而起! 而他即将踩空之时,脚底一团稠密的灵气骤然爆发,像是一团棉花般将他弹了起来,随后越过了铁刺遍布的铜墙。 “呼,呼……” 宁洛一个翻滚险些趴倒,额间豆大的汗珠滴落。 踏空的灵气消耗极大,远比御剑要高得多。 即便他现在体重还很轻,而且和老杀手战斗中消耗不大,但那么一团极致稠密的灵气却也几乎掏空了身体。 但宁洛无暇休整,立刻朝着临安城外疾行而去! 临安城里到处都是无锋门的眼线,光是逃出基地远远称不上安全,他必须逃到自己的主场。 也就是,荒山! 0042 录屏 宁洛单枪匹马逃出生天。 而烧烤摊前已经是听取“卧槽”一片。 “卧槽,卧槽……” 众人张着嘴近乎痴傻,完全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 过了良久,直到画面上景色变幻,他们才勉强缓过神。 然而回过神的第一句依旧是:“卧槽……” 紧接着,有人拍案而起,急切吼道:“干!忘录视频了!” 食客们这才意识到,他们错过了什么。 宁洛突破时的异象他们并未看到,当系统给宁洛镜头的时候,就已经是老杀手电射而出的瞬间。 从床铺到梅花桩,再到机关殿,一连串的打斗完全没有丝毫尿点。 而且这种纯技术的对决可要比修士之间斗法好看多了,至少低境确实如此。 要是录了屏上传论坛,这一幕不说火爆全网,至少永城沸腾是妥妥的。 但当时战斗太过紧促,所以食客们压根没想到这一点。 不过老周想到了。 “那个……我录了。” “卧槽?周哥,你录了?” “录了。” “周哥稳啊!” “老板牛批!!!” 很快,视频上传论坛。 标题是:【震惊,四岁稚童反杀无锋门杀手!】 转眼热度飙升! 因为现在体育馆内的比赛还没结束,观众大多一边水着论坛,一边看着比赛。 然后当他们看到这个视频,看到宁洛那行云流水的操作时,一个个无不大为吃惊,注意力也从比赛中移了过来。 视频发布没多久,评论就开始暴涨。 【???】 【哇,小鸽鸽好帅!】 【卧槽,真是麻雀啄了牛腚啊】 【不会是P的吧,尘渊界至少三境才能御物,难道这人四岁就三境了?】 【众所周知,视频不能P(狗头.jpg】 【那是谁啊?谁能四岁三境?】 【大概是无限制街斗吧,猜的】 【笑嘻了,演的就演的,还无限制街斗呢?就硬云是吧?你怎么不给我来表演一个四岁三境?】 有第一只猴拱火,很快整栋楼的气氛变得混乱起来,眼看着就要演变成一场骂战。 甚至老周在后台还看到自己的视频被人给举报了一手。 老周对此再熟悉不过,于是他在视频的简介里又加了一句: 【视频主角是宁洛,副本蜀山,模组无限制街斗】 【四年几境不清楚,但和他交手的是无锋门的杀手教官,修为是四境大圆满】 然后老周又顺手设置了个评论限制,只有阅历30以上才能发表评论。 这么一来,评论区立马清净了许多。 只能说老周不愧是老网民了,这波操作要比当初宁洛发帖时熟练多了。 观众看到简介,又回去二刷了一遍视频。 他们心中顿时豁然,因为如果要给四岁三境找一个可能的人选,那观众恐怕只能说出陈戈或宁洛的名字。 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赛区的人来发视频炸鱼挑衅就是了。 不过正常人的脑回路应该做不出这种傻缺事。 评论很快又暴涨了起来。 【宁洛?刚三连比赛完就去街斗了?】 【打的谁啊?】 【那好像是无锋门在临安城的基地,宁洛还会玩杀手?】 【有杀手玩家来证实一下吗?】 【我是,那就是无锋门杀手的基地,机关殿我老熟的。那人也的确是新人教官,实力堪比五境】 【卧槽???】 有人证实之后,观众更加震惊。 杀手的恐怖他们可都是明白的。 穿越模拟器玩法诸多,像宗门修行这样的就是正常玩法。 要是在现世有很强的动手能力的话,或许会选择炼丹,炼器这样的专业路子。 尤其是炼丹,医学专业有句老话:不会炼丹的医学生不配当医学生! 简直一针见血。 而像是杀手这种路线,哪怕体育专业毕业都不会选。 玩杀手的,一般多是中二少年见猎心喜,然后满怀憧憬地尝试一次,最后被虐得死去活来,一把劝退。 毕竟这是个纯粹的操作流玩法。 而宁洛不仅玩了,还四岁反杀了杀手教官。 这是人能做到的事? 循环播放几遍之后,观众没法再把宁洛和“位面之子”或“荒山绝活哥”放在一起了。 他们对宁洛的印象从运气型选手,再到脑力型选手,最后确认了宁洛应该是运气,脑力,操作三项全能的真正强者! 很快,一条评论被顶了上来。 【街斗还在打吗?如果还在打的话,老哥有没有兴趣开个直播间,我给你刷星河战舰】 下面是成片的“附议”。 “呃……呃?” 老周怔了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根本不用细思,他就意识到开直播意味着什么。 那利益何止是区区一艘星河战舰! 届时直播一开,背景板就是他家烧烤摊,那不是直接一夜爆火了吗! 老周本能地想要开直播,但忽然又觉得有那么点良心不安。 他想了想,自己不就免了宁洛的饭钱以及租金吗?结果换来这么大的收益,弄得像是自己在榨干宁洛的利益一样。 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但赚钱嘛,不寒碜。 老周想明白之后,立马开了个直播间,顺带找来以前拍广告用的三脚架,开始直播起宁洛和魏海潮的对决。 直播间连上之后,老周在视频下面发了个链接。 然后不过半分钟,直播间热度转眼破了百万!而且还在不停飙升! 紧接着,观众便察觉到了异常。 【卧槽!另一个人是谁,怎么也是四岁化气?!】 【而且他还在蜀山上?】 【他难道在请仙典仪之前就上了蜀山???】 【不可能吧,就算带了宗门天命,规则也不允许开局蜀山的】 【可以的,我听天机阁论坛上说,A级以上的宗门天命就可以蜀山开局】 【真的假的?】 【你们被带歪了,我们永城哪有A级天命,做梦呢!陈神都没掏出来过!】 【没掏出来不意味着没有,戈戈不会藏拙嘛】 【笑嘻了(流汗黄豆)】 老周眼疾手快,立马也给直播间设置了个【阅历30】的禁止互动。 弹幕很快安分下来,都开始正经讨论。 【我记得天机阁论坛里,有攻略组大佬给过猜想,只要修行天赋足够妖孽,并且带了仙缘,同时触发隐藏事件吸引仙师注意,就可以提前登上蜀山】 【卧槽,那得带多少天命才行?】 【一般人少说三四十个吧】 【???】 【难道咱大永城还有这么牛逼的民间高手?】 【叠词词恶心心送出星河战舰(64800)×1】 【……送出……】 【叠词词恶心心送出星河战舰(64800)×10】 【叠词词恶心心:主播揭个底吧,另一人到底是谁?】 老周看着那刷屏的星河战舰十连,顿时目瞪口呆。 虽然他不差这些钱,但也没法理解,这人到底是有多壕气才能这么挥金如土? 老周回过神,稍加思索,然后将直播间的标题改成了: 【无限制街斗!宁洛VS魏海潮!】 紧接着,论坛炸了! 0043 暗流 宁洛大战魏海潮的消息不胫而走,瞬间引爆热点! 一边是永城新星,另一边是昔日老将,甚至开的还是无限制街斗! 而且魏海潮也是老街斗客了,他的天命数目大伙儿都很熟悉。 58条天命开无限制街斗,那跟开挂有什么差别? 光是这一点,热度就已经拉满。 更遑论他的对手是未尝一败的新人宁洛! 于是大量观众涌入直播间,人气值转瞬破亿。 老周对直播也不熟,他不知道破亿的人气等于多少人,但反正他现在已经晕了。 因为直播画面中不仅有对局的投影,还有他家烧烤摊的招牌! 这波赚大了! 既然有人赚,那就有人亏。 大赛的导播一脸懵逼,就看着赛事的热度转瞬骤减,他心想着自己也没干啥错事啊? 陈戈每次上场他都给足了镜头,那观众人跑哪去了? 他控场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于是只好把异常情况上报给浮世的负责人。 浮世那边很快查明原因。 “叶总,查出来了,观众都去看宁洛和魏海潮的街斗直播了。” “宁洛?又是他!” 办公桌前并没有人,只有一个男人的全息投影。 叶总脸色渐冷,寒声道:“叫你们查他底细,查出来了吗?” 秘书点了点头:“查出来了,他确实是永城本地人,学籍记录没有变更过,甚至是永大毕业的。不过他因为没完成社会实践而被暂扣学位证书,据说因此才选择参赛。” 叶总脸色一沉,对调查的结果并不满意。 因为宁洛的身份有问题是件板上钉钉的事情,根本不容置疑。 他本想着以浮世这些年在永城的打点,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却未曾想竟是一无所获。 他没有因此责怪秘书,只是对宁洛的身份更为好奇。 种种迹象表明,宁洛可以免除转生蒙昧期,可以掌握许多超脱于副本之外的手段。永城人看不出来,但这位叶总心里很清楚,那是「超越者」的特征! 也就是世人口中那所谓的“新港的怪物们”。 只是叶总想不明白,宁洛的背后到底是哪家企业,居然会把这么一个苗子雪藏在小小永城。 不过,他很快眉头舒展,嘴角微微上扬。 “可惜,种子的名额只有一个。” “呵。” …… 另一边,尘渊界。 第5年。 荒山。 距离无锋门的动乱已经过去半年。 而宁洛几经周折,总算到了荒山。 逃离临安城的确费了他不少心力,因为无锋门的眼线遍及临安城的每一个角落,几乎可以说是无孔不入。 他之所以能够脱身,还是依靠着自己三世临安城的经验与记忆。 无锋门的暗哨大致有哪些人,宁洛都很熟悉。 甚至城里的商贾都有哪些把柄被无锋门掌握,宁洛也都再了解不过。 所以他借此调虎离山,支开城门眼线。 再威胁富商,敛息缩骨藏在马车坐凳的夹层之中,安然逃离。 士兵对货物查得很严,见到米袋都要捅两剑试试,但他们怎么都不可能想到,马车里竟然还有能藏下一人的夹层。 当然,富商这次不合常理的出行肯定会被无锋门所注意到。 但那时候,宁洛已经进了荒山。 这里是他的主场。 虽然宁洛并未携带「山主」,荒山的知识也远未吃透,但他对荒山的了解程度毫无疑问是当今尘渊界的第一人。 当无锋门大量三四境杀手分头涌入荒山,自以为包围了宁洛之时…… 迎接他们的,却是数不尽的陷阱以及不知从何处闪过的刀光! 随后荒山清净了许多。 宁洛就在山里静心修行。 餐风饮露虽谈不上多苦,但生活的确有诸多不便。 至于修行方面,即便宁洛可以炼化气血,但他不打算这么做。 因为这次穿越的目标是20年八境,临安城的意外破境对他的计划造成了不小的妨碍,眼下时间分秒必争,宁洛自然没有余力去炼体。 如果把炼精化气给整明白,那吸收气血或许的确可以增进炼气修为。 但宁洛现在做不到,也没有足够的知识去将假说转化为实际理论。 好在他有此前在荒山中获得的巨量生态知识,可以帮他寻到灵果与兽巢,至少吃喝不愁。 至于回临安城采购灵石,定制飞刀飞剑,这恐怕得等年纪再大些,旁人认不出来的时候才行。 即便他会易容,但易容又不是戏法,那只是一门化妆术罢了,不是凭空就能做到的。 总之宁洛别无他法,只能安心修行。 很快六年过去。 第11年。 此时的魏海潮已经得到了掌门真传,甚至被钦点为下一任蜀山掌门。 11年,半步七境,他自然当得这个殊荣。 这一年,请仙典仪上没有宁洛的身影。 魏海潮对此并无意外。 就他的了解,宁洛的得胜绝不只是因为运气,后续的两场街斗都证明了这点。 要说这些对局有什么共性的话。 显然,宁洛会通过各种方式获胜,但唯独没上过蜀山。 而且他明明可以循规蹈矩地登上蜀山,但却始终没有这么做。 魏海潮没兴趣知道缘由,但总之他在第4年就可以确定,宁洛不会来蜀山和他争抢资源。 58条天命,加上蜀山的资源倾斜。 哪怕天命的层次不高,现在的他也足以和陈戈比肩。 那宁洛现在会在哪? 魏海潮稍加思索,忽然扬声道:“南疆魔教蠢蠢欲动,十万大山恐成偷渡之路,趁此机会组织弟子去荒山历练一次。一是为了防止魔教教徒潜入中州,为祸人间。二也可适当捕猎凶兽,以保山下凡民免受兽潮侵扰。” “途中发现什么异常都记录下来,你们可听明白?” 一众弟子应声喝道:“是!师叔!” 于是望山镇的凡民们便看到,那耸立云端的仙峰之上,成片的剑影冲散浮云,掠向视野尽头的远空。 而另一边,一位看起来玩世不恭的富家少爷在临安城内闲逛了一圈,继而目光幽沉地望向了荒山。 “居然从未下山?” “果然是个虫豸。” 他手腕一振,折扇“唰”的一声忽然展开。 而扇面上赫然写着“大巧无工”这四个字,也不知有何深意。 至于此时的宁洛。 刚入六境不久的他,已经有些急躁了。 照这个速度下去,20年八境看起来似乎有些遥不可及。 一株盘曲的老木之下,宁洛皱着眉头,疑惑地睁开了双眼。 “御剑的是蜀山弟子,贴地疾奔的应该是无锋门杀手,还有道奇怪的气息……” “他们,都是冲着我来的?” 0044 勘龙 宁洛本就烦闷,当感受到有陌生的气息闯入荒山后,心境便更乱了几分。 20年八境已经希望渺茫,现在居然还有人来打扰修行? 宁洛目光微沉,心中泛起杀机。 闯入荒山的气息有些驳杂。 他通过穿枝拂叶的山风以及夹杂在松涛间的灵蕴,能够大致判断出来人的修为。 其中很明显,有一拨人是御空而来,而且境界不高。 能在低境御空的只有蜀山弟子,可宁洛的记忆里,蜀山弟子不会远赴荒山。 “所以,是魏海潮干涉了蜀山。” 宁洛对蜀山不甚了解,但他也知道,能够号令大批弟子的,无非是蜀山长老,或者是话语权能够比拟长老的掌门亲传弟子。 魏海潮能在仙剑会武剧情之前成为掌门亲传,保守估计,他肯定也有六境了。 宁洛眉头皱得更深。 然而烦心之际,他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 山风告诉他,有一批杀手呈四散之势,逐渐朝着他围拢而来! 无锋门的杀手能做到这一点,宁洛并不意外。 不是他不想敛去踪迹,只是一个修士闯入荒山,他在自然中留下的痕迹本就难以抹除。虽然这些痕迹也极难追踪,但这难不倒无锋门的顶尖杀手。 那群杀手循着宁洛的气息,逐渐朝着他所在的位置奔赴而来,不过这不是引得宁洛惊疑的原因。 而是宁洛感受到一道极其诡异的气息。 时断时续,速度极快,每一次感受到它时,和它的距离就又拉近了不少。 如果不是自己对荒山环境的掌握,宁洛甚至觉得,以他的暗杀知识完全不足以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天字杀手?” “或者是……无锋门背后的人?” 危机渐近,宁洛烦躁的心绪很快平静下来。 杀手第一准则:绝不能被情绪支配。 这个准则也有洗脑的意味,所以不能偏听偏信。但至少面对强敌时,这句话并无问题。 宁洛展身而起,在林木间腾跃挪移。 荒山灵木遒劲,凡火都难以烧着,因此以宁洛的身法,根本不会留下落叶的痕迹。 但宁落不敢大意。 “如果是天级杀手,那最少五境,很大可能是六境。” “只是这气息我好像没有见过,所以他要么是那位天一,要么就是无锋门背后的人。” “七境的话,依靠荒山的地利我尚且能够勉强应对。” “但倘若他七境圆满,甚至半步八境,我绝无可能是他的敌手。” “而且蜀山弟子也会闻讯赶来,到时候我这么一副衣衫褴褛的样子,恐怕难以自证黑白。” “届时只要杀手宣称清理叛徒,那群弟子们也不敢横加干涉。” 短短片刻,宁洛思绪纷杂,很快理出一条明路。 能做到这一点,还得归功于上丹田的灵气循环。 虽然重楼到神庭的这一处循环没法带来多少修行速度上的增进,但对思维和感知却大有裨益。 宁洛理清现状后,他很清楚自己双拳难敌四手。 “我需要帮手。” …… 就在宁洛动身的那一瞬间。 那位俊秀的纨绔公子神色一冷,身形骤然加速! 后面的杀手极力追赶,甚至放弃了敛踪匿迹,但却依旧是难以追上分毫。 他们不知道那位公子哥到底是谁,甚至不知道他何等境界,那又是否是他的真容。但唯独有一点,杀手们可以确信—— 只要被他盯上,必死无疑! 这是同为杀手的直觉! 山间的气息变得驳杂起来,即便宁洛也没法确认杀手们的方位。 但那俊秀公子却像是能够看到宁洛的踪迹一般,径直朝着他追去! 这种能力来自于地脉,或者更准确来说,是源自于一门叫做勘龙术的功法。 如宁洛所料,他的确并非无锋门的一员。 他是周槐,来自隐于无锋门背后的势力。 当年宁洛大开杀戒逃离无锋门的事情,他早有听闻。只是他没想到,一向得力的无锋门杀手,却足足七年都未能斩杀叛徒! 最后无锋门的杀手在荒山周围设下岗哨陷阱,试图埋伏宁洛,依旧未果。杀手们只能上报,说宁洛并未逃离荒山,至少没有回到中州。 听到这个消息时,周槐就足以确定,宁洛仍在荒山之上。 因为十万大山接壤的无非是南疆,中州,以及西荒。 南疆的魔修看得很紧,虽然周槐也很嫌恶他们,但他们毕竟是“自己人”。既然南疆那边说,并未看到人下山,周槐自然是信的。 至于西荒就更不可能了,因为荒山半途始终有杀手设伏,截断宁洛去处。 而且即便宁洛真的悄然越过陷阱,来到西荒,那……也只会是自投罗网。 “跑吧,至少会挣扎的猎物,我并不讨厌。” 周槐面颊上浮现出一抹阴鸷的浅笑。 借助勘龙术,他能清晰感知到地脉中的灵气涌动。 而宁洛每一次移动,在他自认为没留下踪迹之时,地脉的纹络却会像是海绵一样短暂塌陷,继而迅速恢复。 只要捕捉到这一变化,他就能追踪宁洛! 甚至在宁洛盘膝修炼的时候,周槐就已然知道,宁洛的修为是六境。 十一年六境,显然宁洛有秘密在身。 但境界越高,差距越大。 周槐身为七境,虽不敢扬言能够暗杀八境的大能,但至少面对宁洛,他绝无失手的可能。 然而就在他满怀信心,掠过苍茫林海时。 他却忽然感知到,宁洛脚下的地脉,变了! “咦?” 周槐目光微凝,他发觉宁洛的气息忽然敛去,连地脉都难以察知到他的存在。 而宁洛消失的地方,地脉似是在缓慢吞吐,看上去应该有某种天材地宝? 但很快,那安稳的地脉忽然变得汹涌起来! 仿佛天火砸向平静无波的湖面,霎时掀起万丈波澜! 周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整懵了,宁洛不是应该逃跑吗? 他搞这么一出,不是谁都能察觉到他位置了? 但周槐很快明白了根由。 因为他看到,远处的山坳处鸟雀惊飞,火光冲天,滚滚浓烟随风远扬! “他疯了???” 周槐心知山火不可能蔓延开来,那宁洛此举不仅不可能助他脱险,更会暴露他当前的位置。 那他图什么呢? 周槐脚步渐缓,而在他正有些犹豫之时,地脉却忽然示警! 他看到此前那缓慢吞吐的气息逐渐隆起,继而盈满了整片地脉! 甚至用不着感知地脉,周槐都已然察知它的存在。 那根本不是什么天材地宝。 而是,荒山的王! 0045 梼杌 宁洛进了荒山,那就跟回家一样。 无锋门来势汹汹,蜀山人多势众,这些他都不在乎。 你们人多,我就没兄弟了? 朱厌,梼杌,黑虎,毒蛟,哪个不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 串个门,烤个火,取个暖,也只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冷静下来后,宁洛非但无惧,反而觉得这是一次机会。 为什么破境缓慢? 从表面上看来,问题无非出在功法,资源,以及体质。 虽然荒山矿脉难寻,灵石难觅,但富含天地精华的灵果却取之不竭。 而体质方面,宁洛觉得自己也不存在多大的疏漏。 不仅因为他带了B级天命,更是因为他一直有在借助灵气淬剑之法不断提升体质,已经算是超越了剑体。 那就说明一点,问题依旧出在功法。 这部能够让他四境引动异象的功法,在进入高境之后,却意外地拉了胯。 但宁洛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三丹田体系绝对没有疏漏,而灵脉的轨迹也是照抄的剑体,那为什么功法会在高境哑火? 宁洛觉得很可能是因为自己遗漏了什么。 毕竟靠着抄“体质”的作业,去改“功法”的问题,的确会有很多他未曾注意到的问题。 宁洛无从下手,但蜀山和神秘杀手的到来给了他思路。 有问题,那就照着正确答案改问题就是了。 蜀山的功法可是先辈数万年智慧的结晶,即便弟子并不知晓全貌,但也不妨碍他拿残篇管中窥豹。 或是拿蜀山弟子们当小白鼠来观察功法特性,也足以获得些许灵感。 至于那神秘杀手,既然能够突破四境,那么他的功法哪怕不是完整版,肯定也涉及高境! 这不都是现成的参考资料吗? 山火熊熊,兽吼冲天! 兽吼的源头自然就是荒山的王,梼杌。 现在方才第11年,荒山四大凶兽里仅有梼杌臻至八境。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血脉不纯的原因,这梼杌长得和宁洛看小说时的印象有所差别。 如果硬要形容它的形貌的话……大抵是一只健过身,有着四十八块腹肌以及一对野猪獠牙的凶虎。 宁洛心里一般亲切地称之为胖虎。 虽然长得有些奇形怪状,但梼杌的实力不容小觑。即便是曾经体修七境的宁洛,也全然不敢接它一巴掌。 它的优势是力大无穷,弱点是蠢得可怜。 不然荒山也不至于在后期被四分天下。 眼下宁洛惊醒梼杌,八境凶兽复苏,足以吸引蜀山弟子的注目。 蜀山弟子虽不会蠢到敢于挑衅梼杌,但他们责任使然,也绝不可能放任梼杌下山。 而当他们试图靠近,观察情况时,就会注意到无锋门杀手的踪迹。 两股势力迎面碰上,自然不可能相顾无言。 只要他们有所交流,总能吸引梼杌的注目。 这就是宁洛想看到的局面。 如他所料的那般,蜀山弟子御剑而行,虽不敢靠近梼杌,但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旦梼杌有什么危险的举动,他们也可以立刻通知临安关,告知临安城做好防备。 但是在路上,他们却忽然发现下方有几道黑影在贴地疾行! “大师兄,下面那群人不对劲!难道是小师叔说的那群魔修?”有弟子眼尖,立刻禀告道。 大师兄目光一凛,冷声道:“结阵!” “是!” 话音刚落,数十柄飞剑从天而降,内蕴的灵气骤然爆发,转眼结成剑阵! 无锋门的杀手本想直接冲出剑阵,却一头撞在不可视的障壁之上,愣是被弹了回去。 三十六柄飞剑闪过月白色的灵光,一道道剑威糅合在一起,继而形成一圈固若金汤的障壁。 一众蜀山弟子落下,二人一组互相照应。 无剑的弟子围绕剑阵,手捏剑印,向内而立。 另一队弟子横剑胸前,面对着未被剑阵框入的其他杀手。 而其余杀手则迅速上树,隐于枝叶当中。 大师兄认出了他们的身份,于是沉声道:“同伴受困,第一时间却想着躲吗?南疆的魔修也比你们更有骨气一些!” 杀手之中无人应答,因为他们的领袖不在此处。 周槐压根没有理会身后的一众杀手,即便看到了蜀山的剑修也并未回头,而是单枪匹马去找了宁洛。 气氛一时陷入僵滞。 大师兄目光微凝,转而对剑阵里的杀手道:“你们是无锋门的杀手吧,这么大阵仗也是挺少见啊。” 他话锋一转,忽然厉声喝道:“老实交代!你们激怒荒山霸主意欲何为!和南疆魔修到底有什么联系!” 剑阵里的杀手们不知所措,他们能和南疆有什么联系? 但一旁树上,某位天级杀手却气息一颤! 大师兄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那个方向,随后冷声道:“收拢剑阵,全部缴械,留两个给大夏审问,剩下的带回蜀山看押!” 话音刚落,那位天级杀手跳了下来。 “这位蜀山师兄,消消火,我们无锋门这次只是为了清剿叛徒而来。而梼杌为何复苏,我们也是一头雾水呢。” “至于什么南疆魔修,我们更是完全不认识啊。” 那杀手皮笑肉不笑,言语难辨真伪。 但大师兄不吃这一套。 他仅是沉声道:“认不认识,你说了不算。你们这次行动的负责人呢,他哪去了?” 杀手目光闪动,疑惑道:“师兄在说什么?我就是负责人啊。” “如果你是,那我第一次问话的时候你就该站出来,你手下的这些杀手也不会紧张地四处张望。” 大师兄摇着头道:“他们在找领袖,只是那个领袖,并不是你。” 杀手面色一僵,拳头死死攥紧。 他心知眼下已经穿帮,但那位大人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啊…… 进,他打不过蜀山弟子。 退,又会折损大半杀手。 主要他心里尚存一丝希望,如果周槐回来了呢? 假如,假如那位大人其实已经隐于周遭,只是以他微薄的修为并不足以觉察到呢? 蜀山大师兄,至少也是初入六境的存在。 虽然无锋门杀手拥有越境杀敌的实力,但这个“敌”并不包括那些大势力的弟子。 五境的他根据不具备与大师兄过招的资格。 但周槐出面,这位大师兄也只有退却的份。 杀手神色为难,额角渗着细汗。 他不知道周槐在不在,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然而就在这一刻,一股无匹的气浪从远处轰然爆散! 林涛起伏,乱叶纷飞! 一道身影转瞬被砸向了高空,直直朝着众人所在方位坠了过来! 那是周槐。 而紧随其后的,是八境的梼杌! 0046 实惨 周槐也挺懵的。 他脱离队伍,单枪匹马匿迹潜踪,想要独自抓住宁洛。 因为他知道宁洛必定藏身在梼杌洞窟的不远处,而且必不可能在摆脱地脉监视的情况下悄然远遁。 只是他没想到,宁洛料到了有人会来。 地脉的紊乱让周槐未能注意到眼前的陷阱。 当他临近梼杌时,身周的灵木忽然拦腰截断,纷纷砸落下来。 这种拙劣的把戏自不可能伤到周槐,但却足以吸引梼杌的注意。 一如周槐不知道梼杌力量多强,他自然也不知道梼杌有多蠢笨。 翻飞的残叶尚未落地,一道锗红的身影便从天而降! 恐怖的气浪横扫而过,刹那间震断了数十株灵木。周槐纵身而起,半空中尚未来得及御气借力,一个小山包那么大的拳头就猛然砸向了他! 接着就是众人看到的那一幕。 七境后期的周槐被一拳打得倒飞而出,直接撞碎了蜀山的剑阵! 然后去势不减,在地上滑行了数丈远,甚至犁出了一道深深的泥印,这才勉强止住。 “咳,咳咳。” 周槐吐出一大口鲜血,咬着牙怒声道:“畜生,不,不讲……” 然而未等他说完,一道黑影腾空而起,遮住了煌煌的天日,也遮住了树荫下仅余的微光。 周槐抬起了头。 一众杀手和蜀山弟子也抬起了头。 如果懂得国粹的话,他们现在唯一能说的词大概就只有那一个字。 草! 大师兄反应极快,当即震声怒吼:“跑!!!” 这就到了检验蜀山晨练效果的时候了。 一众弟子训练有素,立马手捏剑诀收起残阵,“浮力公式”烂熟于胸,飞剑霎时腾空而起! 当发狂的梼杌从天而降,所有蜀山弟子已然御剑腾空,朝着两侧迅速撤离! 总用时不到五息! 然而杀手们就没这么走运了。 梼杌落地的瞬间,地面瞬间塌出了个深坑! 紧接着,冲击波摇山振岳,裹挟着穿云裂石的威势,摧枯拉朽般涤荡而过! 一个个杀手即便相隔震中十余丈远,但依旧是被这冲击波掀飞到半空,然后像下饺子一样纷落而下。 如果说那些断裂的灵木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么散华般的草屑与泥灰大抵就是杀手们的裹尸布。 安详。 甚至地震的余波还传到了原先梼杌所在的洞穴。 宁洛硬是被震下了树,还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他怔怔地看着远方的盛况,舌尖掠过干皱的嘴唇,讪讪地缩了缩脖子。 好像,做得有一点点过? 另一边。 乱叶之中,周槐又吐了一口老血,他堂堂圣朝遗子,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得跑! 大业未竟,我周槐怎么能折在这里! 什么杀手甲十一,什么突破异象,什么十一年六境,关我周槐屁事!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梼杌的智商,或者说是低估了梼杌的蠢笨。 当周槐勉强从废墟中爬出来,刚打算转身逃离,一对铜铃那么大的眸子就盯上了他。 那眼神有多纯真,周槐心里就有多胆寒。 他身法全力催动,速度甚至比之追踪宁洛时更快不少! 只可惜这依旧远不足以甩开筋肉脑的梼杌。 那只一身腱子肉的奇行种大老虎死死追着周槐不放,俨然一副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架势。 周槐心里苦啊! 我特么!来抓一个六境的叛徒,怎么就遇上这种事了? 但他哪里知道,更苦的还在后面。 半空中的大师兄松了口气,但他看着追逐周槐的梼杌,忽然瞳孔微缩! “不好,再这样下去,梼杌要追到临安城去了!” 眼看着梼杌这摧城开山的气势,显然不可能被区区临安关所阻拦。 大师兄何许正义,他凛声道:“这样不行!我辈蜀山弟子,怎能放任梼杌下山?怎能放任它入侵临安城?!” 一旁的弟子小声道:“可,可大师兄,这怪物根本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啊。” 大师兄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 紧接着,他的目光就从梼杌移向了周槐。 那种为天下大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志向,最后尽数加诸在一句口号身上: “蜀山弟子!结阵!” 于是奔跑中的周槐便看到,三十六柄飞剑落在了他的身周,结成了一道固若金汤的剑阵! 周槐心里直骂娘,他调动余力,几乎倾尽了一切灵气,这才勉强斩碎了剑阵。 然而,梼杌已经追了上来。 赤红的拳头仿佛大夏工造厂那烧红的大铁锤般悍然砸落! 即便大师兄已经喊了收剑,但也为时已晚。 那些收剑不及的蜀山弟子一口浊血喷出,脸色霎时惨白。 “两人一剑互相照应,我们立刻撤退!”大师兄扬声道。 他踏剑经过周槐身边时,还不忘冷声数落一句:“我辈修士敢做敢当,既然你引出了梼杌,那便该为你的愚行负责!” 说完之后,大师兄御剑扬长而去。 周槐被按在梼杌爪下,他最后的意识里,只想大吼一句:“真特么不是我干的啊!” 然后就是一出血腥的惨剧。 …… 半日后。 等到梼杌睡去,宁洛才敢动身。 以前体修八境的时候他也没觉着梼杌这么可怕。 现在境界低微,再回看梼杌,这玩意真不是个东西,完全就是个没脑子的暴徒。 而且更可气的是,他巢穴里居然空空如也,什么天材地宝都没有! 身为荒山霸主,正常都得囤些灵物吧。 这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的样子未免也太磕碜了。 宁洛撇了撇嘴,悄然朝着此前大战的地方跑去。 现场一片狼藉,说是被梼杌夷为平地都毫不为过。 除了一些低境杀手的遗骸以外,宁洛压根没看到任何蜀山弟子的尸体。 不得不说,训练有素的蜀山弟子的确要比这群散装杀手高出不知凡几。 至于周槐死在哪,那就再明显不过了。 不远处那个数丈深的“地洞”,显然就是周槐的葬坑。 宁洛顺着斜坡滑了下去,几乎就只能看到红白相间,不可名状的糊糊。 他用木枝挑了挑,万幸,还有一个神秘的小袋子。 网文常识告诉他,这东西肯定是传说中的储物袋。 不过宁洛穿越了这么多次,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储物袋,显然这是个高档货。 怎么像小说里那样心念一动就把物品变出来? 这宁洛还真的不懂。 但他发现,好像直接用手掏就行了。 宁洛仅是随便一摸索,就摸到了个貌似书籍的东西。 他眼前一亮,立马将之取了出来。 而书封上赫然写着—— 勘龙术! 0047 开悟 坏消息是没能逮到蜀山弟子。 好消息是补全了无锋门功法。 显然,勘龙术才是无锋门功法的本体,绝大多数杀手修炼的都是劣化版。 宁洛随意翻了翻,却见其内书页陈旧,但纸张质地特殊,似能免受岁月侵蚀。 “看着有些年份了,所以无锋门背后是某个古势力?” 而功法内容和宁洛试想的大相径庭。 他原以为上面会写着多么深奥的玄门词句,但到头来大多是图画和密密麻麻的注释。 先人手绘了功法运转的轨迹,甚至近乎是一帧一帧地绘制出来。 这要没个打印机什么的,别人抄录的时候总会出现一些瑕疵,久而久之功法失传也就不足为奇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小说里那些无上真解之所以少有人能够悟透,恐怕就是因为它的轨迹太过复杂。而编纂者又绝无可能将这种复杂的轨迹给逐帧绘制出来,所以悟性差的修士就会看得云里雾里。 简单来说,就是功法越高级,图解的帧率反而越低。 让宁洛意外的是,勘龙术的功法轨迹甚至要比他自己修改的三丹田更为简陋。 单论功法强度,尚且不如宁洛原创。 但它的修行速度的确比三丹田更快,原因在于一个宁洛从未设想过的细节——这个功法它接地气。 宁洛炼气之时都是通过口部吸入,然后灵气便会进入从喉管重楼到前额神庭的循环中,随后向下沉淀。 而勘龙术却可从地脉中汲取灵气,继而增进修行的速度。 宁洛这才察觉到自己先前的误区。 炼气炼化的是天地灵气,而所谓天地灵气,自然不止天灵,更有地灵。 网文中的描述多是大谈各种天降异象,却往往对地脉之灵只字不提,这便是他修行时违和感的来源。 灵脉这根电线,得接地才行! 到头来,这勘龙术上记载着的繁复轨迹,却对宁洛百无一用。 但光是接地这个提示,已经让他受益匪浅。 宁洛翻到后面,却见勘龙术还有两个配套的术法,一是地听,二是赶尸。 前者大抵是周槐用来追踪辩位的技巧,后者…… “说不准和西荒腐尸有什么关联?” 宁洛眉毛一挑,但没有深想下去。 除了地听和赶尸术,整本勘龙术几乎没有别的内容。 在功法的尾页上,这位创造出勘龙术的前辈以一句诗作为结尾: 「天纲运转三元净,地脉通来万物生」 宁洛尝试着诵读了一遍,然而体内却忽然涌上了一阵暖流。 功法竟是不自觉地催动起来,地脉之中的灵气也从足底缓缓上涌,甚至宁洛还隐约有种明悟通透的感觉。 “这是?” 宁洛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大道共鸣! 他原本期待在功法中见到的便是这个,但只可惜只得最后一句。 不过光是这一句,就足以印证他的猜想。 功法到底是什么,他已经明白了。 宁洛神色释然,一拍额头:“呼……所以所谓功法,就是设置气血,灵气,神识这些基础能量的流转轨迹,并且将这套电路接入天地灵气当中。” “换言之,天地即能源,躯壳为设备。” “而最后的这句诗并不是即兴而发,而是用以描述功法整体,借此引得大道共鸣。” “从而使得这句话成为‘道语’,同时意味着功法真正受天道认可,所以便可更加顺畅地自行流转。” 宁洛也终于明白之前修炼枯燥感的来源。 “敢情别人家的功法是电动的,我这还是手摇式的?” “怪不得我这么累。” “要不然,我也仿一套道语出来。” 宁洛摩挲着下巴,心里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其实从逆推的角度来看,勘龙术的道语并不高深。虽然它读起来玄乎玄乎的,但言下之意无非是“我要用三个循环来承载灵气,然后还要再接地气”。 这还没他三丹田上流呢。 宁洛盘坐在废墟旁,拾起一根木枝,径自划拉着什么。 “那我也把功法给说得玄乎些试试。” “所有运行轨迹全给他换成中医和道门的概念。” “喉管是重楼,前额是神庭,脊椎是龙脊,脚踝是昆仑。心腑提前用上绛宫,为炼体功法做准备,周身经脉以河流为喻。运行轨迹就都中心对称,毕竟灵气虽源于天地,但人本身才是核心。” “那么……有了。” 宁洛闭目稍歇,很快在泥地上写下功法的道语: 「昆仑镇龙脊,神庭下重楼」 「绛宫从雷动,万壑始争流」 宁洛在泥地上划拉着,面颊微红,做这种事还是有那么点让人不好意思的。 成了的话就是大道共鸣,真正地创造了一门功法。 但要是失败了,那就是让人无地自容的尴尬自嗨。 更有甚者,万一给观众看去了,无疑会演变成真正的社死,还是足以流传千古的笑料。 然而当他最后一笔落下,宁洛猛然觉得,自己手中的木枝似有千钧之重,像是在抗拒挑起最后的这个上勾一般! 宁洛眼前一亮,浑身气劲骤然爆发,调整过的功法也立刻催动。 当他完成这最后一笔,天色骤然间暗了下去! 风起云涌,云翳低垂! 整片荒山的灵气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吸力所卷起,转眼汇聚成一股声势骇人的涡流,仿佛飓风的风眼! 宁洛的笑容逐渐僵滞。 他看着周围飞沙走石的景貌,以及那被飓风卷起的灵木与碎石,不自觉退了两步。 这声势怎么看都不像是天道馈赏吧,反而像是要杀人一样。 但就在宁洛退后的那一刻,飓风倒卷,悍然垂落! 宁洛想跑,但他的脚却动不了。 这时他才惊觉,地脉中的灵气也如万年古树的根须一般,盘根错节地涌了上来! 天灵倒灌,地灵急涌! 宁洛只觉得自己像是条汲水的巨龙,肆意吞噬着这无尽的灵气。 那磅礴的灵气涌入四肢百骸,瞬间填满了三处丹田,功法自行运转起来,以目力难及的速度开始循环炼化! 整座荒山都笼罩在风暴当中。 直到三个时辰后。 风暴平息,风眼消散。 遗迹正中的宁洛近乎不着片缕。 但他没有第一时间顾着羞耻,而是极力内视,随后惊疑地发觉: “我,七境了?” 0048 无心插柳 一日破七境。 哪怕这是天道的馈赏,效果未免也太夸张了些。 而且宁洛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功法已经无需刻意引导。 在念诵过一遍道语之后,他的灵脉仿佛与天地浑然一体,不再有些许隔阂。 即便是熟睡之时,功法也会自行流转。 这才是修行! 之前那种重复且无效的枯燥劳动,差点能给人整出躁郁症来。 宁洛环顾四周,发觉附近偌大的山包都被夷为平地,动静比之梼杌撼地还要更胜几分。 而且那只胖虎梼杌,现在奄奄一息地趴在废墟的边缘,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宁洛大致能猜到缘由。 凶兽本就悍不畏死,而梼杌智力又有所缺陷。所以它看到那般夸张的飓风,感知到风眼正中的宁洛,便没头没脑地冲了上来。 宁洛突破了多久,它就冲了多久。 结果三个时辰后,这个一身腱子肉的八境凶兽,最后也落得个油尽灯枯的下场。 宁洛摇了摇头,低声叹道:“不愧是好兄弟。” 他心想着自己能突破本就多亏了梼杌搅局,现在好兄弟又为了他破境这般殚精竭虑,真是患难见真情。 既然这次无需炼体,宁洛也就没对梼杌的尸身下手。 他换上周槐储物袋里的一套高调的华服,虽然有些膈应,但总比不着片缕要好些。 “11年七境,这么一来局势就反转了。” “不过我是不是该给功法取个名字?” 宁洛也是个取名废,他沉思良久,最后糊弄地称之为道解。 道解,顾名思义大道真解,简单又直白。 虽然口气大气了些,但反正他也不会说是自己编的。 功法的开创者?这种人我才不认识呢。 问就是捡的,戒指老爷爷教的,或者荒古大能跨越时间长河托梦传授的。 总之一切准备就绪。 现在功法已经能够自行运转,宁洛也不用耗费心力吸收天地灵气,大可去采购灵石加速修行。 离结局还有9年,也或许用不到9年。 想要什么时候结局,那都是宁洛可以随手决定的,但完成极限挑战才是当下的重头戏。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荒山一战,世界线已经发生了些微妙的偏移。 等宁洛走后。 一道身影出现在这片荒芜的废墟中。 圣主踏空而行,走到梼杌的尸体身边,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八境的梼杌……尸首不收?” “不管你有什么意图,这个恩,萧某承了。” …… 荒山的变故并未被观众所察知。 无论是烧烤摊前的食客,还是正盯着直播的网友,都是如此。 因为周槐的身份属于某个隐藏事件,所以不能出现在直播画面中。 像这种与隐藏事件有关的剧情,只有满足两个条件,才会公示给大众。 一是玩家知情率超过一定百分比,那么系统就不会继续遮掩下去。二是在全球总决赛的舞台上,新地图的一切秘密都将在世界赛揭开,事无巨细一览无遗。 而在观众的视角里,宁洛已经销声匿迹了很长了一段时间。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此前一直都在主动引导修炼。 这种画面当然不可能给镜头,毕竟这也是穿越直播的规矩。 烧烤摊前的食客们倒还好,因为他们已经见过宁洛何等强势,知道宁洛肯定在准备整一出大戏。 但看直播的观众就不同了。 他们都是被老周发的视频吸引过来,结果来了之后,宁洛偏偏没镜头了,这找谁说理去? 弹幕已经开始刷起来了。 【说宁洛大战魏海潮,魏海潮我是看见了,那宁洛人呢?】 【不是这烧烤店老板来骗关注的吧?】 【我也觉着,老板人呢,出来吱个声】 老周在后台看到这一幕,于是在一旁扬声道:“宁洛真在这里,他第四年后也有露过几次面的,只是现在不知道在干什么,好久没出现了。” 质疑的弹幕少了些。 不过直播间的人气值也降了些许。 好在老周开了阅历屏蔽,不然现在估计是满屏的攻讦谩骂。 但转眼,一条大红色的醒目弹幕飘过。 【就这?一场街斗这么高人气,永城人就这点出息?】 发言的应该来自其他城区,因为直播平台上不分区划,所以他偶尔察觉到这么个高热度的直播,循着味儿钻了过来。 这挑衅的话语一出,永城观众当即恼了。 【?】 【哪来的猴,老子爱看什么关你屁事?】 【看个比赛都能给你看出优越感了是吧?】 红弹幕紧接着回怼道:【嘻嘻,我就优越怎么着?】【你们不会以为这永城的比赛也配叫比赛吧】 老周眼疾手快,立马给他屏蔽了。 然而没过多久,又是一个蓝色弹幕飘过。 【哟,急了啊,说到你们痛处了?】 【求求你们看看高端局的录屏吧,玩个蜀山还搁这修炼呢】 【笑嘻了】 【58个词条就这鸟样?】 【你们永城的蜀山副本该不会最后都是被魔教屠山的命吧?】 【太可怜了吧】 【要知道,新港光是海选,都没撑到20年才结束的嗷】 蓝弹幕像是想在被禁言之前说完所有话一样,语音输入的速度极快。 这么看,他反而像是更急的那一个。 永城观众这会儿瞬间同仇敌忾,什么圈子隔阂尽皆不存。 在蓝弹幕被禁言之后,永城人开始了反攻。 【笑了,不就是提前结局吗,我们永城比赛不也一样?】 【拿个提前结局当宝,整得多稀罕一样,丢不丢人啊?】 【井底之蛙,可怜】 【怕你不知道,提醒你一下,这局比赛的选手之一,可是曾经11年就屠了魔教!】 【你新港这么能耐,做得到吗?】 那人又换了个黄色弹幕,继续怼道: 【笑嘻了】 【11年屠魔教,你们永城人脸皮这么厚?】 【我看你这投影上写的18年啊,怎么着魔教还没被屠呢?】 这次三句就被老周给永封了。 永城观众愤怒之余,也有些尴尬。 不知道哪个蠢货拿11年屠魔教出来说事的,这明摆着都快20年了,说出去不是白送人话柄吗? 好在那人似乎是没小号了,暂时没能继续追击。 但现场和直播间的气氛都有些沉闷。 烧烤店外,甚至有暴躁老哥直接把酒瓶子砸碎了,一脸郁闷。 然而就在气氛僵持的时候,投影中时间流速渐缓。 画面给了远景,一边是浩浩荡荡的魔修军团,一边是巍峨的蜀山仙峰。 魏海潮背负仙剑,凝重地望向山下,神色中掺杂着浓重的惊惧与迷惑。 才18年,魔教,怎么就攻山了? 0049 蜀山守卫战 无限制街斗。 58条天命。 魏海潮没有自负到觉得必胜无疑,但也知道自己占据优势。 还魂不到三年,在第一次请仙典仪之前,他便通过「仙缘」以及卓绝的天赋吸引了仙师目光。 他提前登上蜀山,提前修习功法,提前成为亲传。他有十足的把握在20年前修成八境,甚至有机会冲击八境圆满! 这样他就有实力斩杀圣主,从而赢下蜀山守卫战! 但有一点需要提防,他不能任由宁洛像此前那样拨动世界线。 所以魏海潮命弟子每年都去荒山历练。 第一年就有了成果。 据说无锋门杀手为了追杀叛徒,深入荒山,激怒了霸主梼杌。 大师兄他们以为那是谎言,但魏海潮知道那多半是真的。 叛徒是宁洛,宁洛的确躲在荒山,很可能又要走炼体的老路。 而那七境杀手是谁? 魏海潮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他只想要赢。 逐年的红尘历练为他带回荒山的情报。 魏海潮松了口气,宁洛好像放弃了这条路。所以他可能会回到望山镇,来应对结局的蜀山守卫战。 但那正合他的心意。 情报上说,宁洛最强势的点在于前期。 他似乎掌握着诸多隐藏事件,运气和技术也都拉满。 只是他20年的修为上限,据推测只有炼体时能达到勉强八境。 即便宁洛有所藏拙,魏海潮也自认必胜无疑,毕竟他可是带了整整58条天命,而宁洛却只有1条。 但魏海潮没有想到,他前一年才刚到八境,魔教就来了。 红尘历练的蜀山弟子并未给到传信,因为当他们回到蜀山,就只余下一具具残破的尸体。 魔教的人将他们的尸身绑在了招魂幡上。 一时间望山镇内阴风大作,嚎哭与嘶吼不绝于耳,整座镇子最终都化作噬人的鬼域! 蜀山弟子一个个攥紧双拳,怒发冲冠,义愤填膺! 然而早已对此司空见惯的魏海潮却始终没有回过神。 大师兄眼中杀机毕露,回身抱拳道:“小师叔,荡魔诛邪是我辈蜀山修士责任所在,请您下令!” 魏海潮回过神,这才想起来现在蜀山上下都听他一人调遣。 他没有犹豫,立刻振臂高呼:“众弟子听令!随我荡平诸魔!” 照理来说,副本里蜀山应该是劣势才对,穿越者的每一次蜀山守卫战都应该以惨败收场。 但这次不同。 魏海潮虽未能按计划八境圆满,但现在也已经有了八境中期的修为。 而圣主照理在第20年才会到八境后期,所以现在的他有自信与圣主一战。 不过他之所以命令弟子冲阵,最关键的原因不是这个。 而是因为,徐松元没死! 副本第19年,蜀山掌门徐松元病逝,最终直接导致了第20年的魔教攻山。 但现在才18年,魔教火急火燎地攻山,可徐松元尚有一剑之威。 身为此世唯一半步九境的存在,徐松元的殒命一剑,足以让圣主伏诛! 徐松元大于圣主。 魏海潮大于其他教徒。 按照赛马原理,这场战斗想要赢下再轻松不过。 魏海潮胜券在握,他将流云剑交由一位信得过的弟子,让他带给病榻上的徐松元。 而他自己则是随便取了把上乘的灵剑,挺身冲杀上前! 八境的修士已无需御剑,充沛的灵气足以支撑踏空的消耗。 魏海潮穿云而出,手中剑光暴涨,剑气纵横数丈远,朝着魔教的青雀骑兵横扫而过! 剑风席卷而过,成片鲜血抛洒,与奔泻的云海糅合在一起,仿若一幅绮丽的绘卷。 青雀骑兵,那是魔教低境修士的御空之法。 这也是魏海潮第一次在蜀山守卫战见到他们,因为寻常魔教都是偷渡来的,不像这次这么肆无忌惮,光明正大。 不过青雀骑兵也就欺负欺负低境的散修。 蜀山的御剑,大夏的重弩,高境的踏空,没有一个是怕他们的。 腾云之上,血如雨落。 蜀山士气大为振奋,无数飞剑倾落而下,结成剑阵! 局势一片大好! 究其缘由,还是因为魏海潮参战了。 一般而言,对阵的双方领袖都会互相忌惮,不可能先一步加入战场。 但魏海潮有徐松元这个后手,他才不怕这些。一个八境中期的加入,直接致使蜀山呈现一面倒的优势。 直到一道鬼影的出现! 魏海潮谨慎地环顾战场,寻找着实力拔尖的魔教修士。 然而他身后的云翳中忽然弥涌出丝丝缕缕的黑雾,交缠着,涌动着……随后猝然化作一张吞天噬日的大口! 黑影的两半巨颚瞬间咬合! 万幸,魏海潮的天命里有提升灵觉的词条。 他早有预料地转过身子,横剑胸前。 然而。 铿! “唔!” “这,这力道!” 巨颚的咬合力瞬间震碎了那把灵剑,而当那黑影牙口闭合,恐怖的冲击力直接将魏海潮震飞了出去。 周遭的灵气被这股冲击波给搅动地紊乱起来,魏海潮失去了借力点,从半空中无力坠落。 直到远离了余波的范围,他才勉强重新站稳。 然而未等他调整态势,那道鬼影又如附骨之疽般追了上来! 两半黑影巨颚忽然张开,又猛地咬落! 魏海潮从储物袋里再取出一把灵剑,然而结果也是同样。 铿! 剑断。 开合之间,冲击波再一次紊乱了灵氛,将魏海潮震落下去。 鬼影可以凭空出现在任何地方,而魏海潮却必须踏空而行,这便是他劣势的缘由。 魏海潮神色冷峻,不得已将储物袋里的灵剑尽数取出,一边御剑飞行,一边应对鬼影。 他见过这道鬼影,那是圣主的招式。 只是他记得这道鬼影不该强大到这种地步。 飞剑上的魏海潮眉头紧皱,感觉到一丝违和。 然后他忽然看到,在那道鬼影的背后,一身白袍的圣主正缓步迈向蜀山,仿佛将灵气当做了台阶一般。 “那是……半步九境?!” “这,这怎么可能?!” 魏海潮瞳孔地震,骇然失色! 18年,这才第18年,圣主实力不仅没有削弱,反而更进一步! 徐松元原本是此世唯一一个半步九境,但现在,有了第二个! 圣主如闲庭散步般拾级而上,魏海潮想要拦阻,但他却做不到。 半步九境的黑影,即便只是一道法相,实力也堪比八境中后期。 如果在地面上,魏海潮尚有自信越级取胜。 但在半空中,无处不在的鬼影却有着莫大的优势。 魏海潮根本甩不开鬼影,只能眼睁睁看着圣主一路踏上蜀山。 而圣主也对魏海潮这个意料外的变故并无兴趣,他的目标只是蜀山。 直到一道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蜀山掌门,徐松元。 0050 承影旧忆 “咳,咳咳。” 徐松元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拭去嘴角的血渍。 流云剑悬在他的身侧,流转着一股空渺的仙威。 圣主站在一道灵气构建的云梯上,仅是平静地看着徐松元:“你,也要杀我?” 徐松元沙哑道:“除魔卫道,是我蜀山天命所在。” 其实当徐松元站在这里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他会出剑,圣主退或不退都是同样。 因为他已经只剩下这吊着的最后一口气,不可能放跑眼前这个魔头,为蜀山留下祸患。 但圣主接下来说的话,让徐松元有些意外。 “所以你也认为我是恶?” 徐松元抬起了头,也抬起了剑。 “魔教祸乱南疆,血屠百城,浮尸遍野,民不聊生,这不算恶?” 说着,徐松元的袖袍随风摆动,隐隐有股玄奥的气息汇入流云剑中。 他本就干皱的皮肤越发皲裂,白眉与长髯继而变得枯卷,就连面颊仅剩不多的血色也即将散尽。 这时,圣主笑了。 “呵,如果这算是恶……” “那你们助纣为虐血屠大周!将蓬莱沉入鲸渊!你们又算什么?!!” 徐松元气息猛地一颤,枯瘦的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他震悚地看向圣主,低沉道:“你,你是……” 未等徐松元说完,圣主叹了口气。 “呼……” 他闭目稍歇,随后像是释然,也像是颓丧地抬起头。 “你忘了在蓬莱的时候,是谁教会你第一招剑术?” “你!”徐松元瞳孔地震,“萧……” “已经不是了。” 圣主神色淡漠,语气继而轻蔑:“萧忘早就死了,带着他的天真,早就被你们埋葬在鲸渊之下。现在的我是魔教圣主,是你口中祸乱南疆,血屠百城的邪魔。” 他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嘶哑着震声狂言:“而我不仅会血屠南疆,更会血屠蜀山!血屠大夏!会破开鲸渊!会将此世的一切尽数埋葬!” “你们要面对的,是你们自己杜撰出的邪魔!” 圣主说着,气息暴涨,半步九境的修为瞬间爆发,恐怖的气浪横扫四方! 他身后的虚空撕开一道裂缝,仿佛九幽恶鬼从亘古的深渊中挣扎着逃出! 徐松元瞳仁充血,什么都不再多言。 从萧忘踏上蜀山的那一刻起,徐松元就知道,他除了出剑别无选择。 不论他是谁。 不论有没有说理的可能。 不论当年是非到底是何人之过。 徐松元的选择的都只有一个! 流云剑祭起,他的身后骤然映现出一道虚影,那似乎是他中年时的姿态,也是他最强的时期。 那是蜀山功法蕴养的剑影。 剑影即我,我即剑影。 元磁阵法颤动着,剑冢的飞剑似乎受到了感召,一柄柄飞剑凌空而起,尽数汇于天穹! 徐松元的身躯逐渐干瘪,仿佛久旱的枯木,眼看着便要凋落成尘。 他倾尽最后的余力,并指成剑。 “斩!” 孤悬于空的流云剑应声斩落! 而天穹之上那千万把飞剑汇聚一同,如狂澜般急涌而下! 剑影凋敝,万剑奔流! 但圣主依旧纹丝未动。 他身后的幽鬼张开巨口,四周的灵气盘成涡旋,尽数汇入幽鬼的体内,就连光线都被扭曲。 奔泻的剑海在这诡异的波纹中荡向两侧,很快如同流火般纷落而下,坠入望山镇。 圣主的身上映现出繁复而吊诡的花纹,如同深紫色的虫子在血管中蠕动! 他抬起手,幽鬼也抬起了手。 那道凝聚了徐松元最后余力的剑影摧枯拉朽般悍然斩落! 它劈开了云翳,劈开了山岚,劈开了那黑气沉沉的幽鬼,将整片天幕一分为二! 但最后,却停在了圣主的掌心。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也老了啊。” 圣主喟然一叹,只是他的目光中并无怜悯,有的只是难言的讥讽。 蜀山上下以及魔教众人都停了手。 他们屏息凝神,看着这威凌天地的最后一剑! 最后却在圣主的掌心化开,消散不见。 而那剑意铿锵的老人,却已经燃烧完他残存的余晖,化作漫天的焦烬飘向远空。 “师祖!!!” 蜀山弟子们只觉得脑子里嗡然作响,一瞬间道心失守,剑意崩溃。 他们的掌门,半步九境的存在,竭尽全力的一剑却未能伤及魔教的圣主。 绝望蔓延。 圣主脸上漾起一片痴狂,他勾了勾手,正要拿走无主的流云。 这意味着他的计划很快就能迈出第一步! 然而一道灰色的剑影瞬息掠过! 魏海潮瞳孔骤缩! 那是蜀山的剑隐师伯,有着八境后期的修为。 也是另一柄仙剑,承影剑的主人。 魏海潮没想过他会出现。 因为按正常的剧情来走,19年徐松元死前,会交给他一个秘密的任务,从而让这位师伯没能在魔教攻山时赶回来。 但这次不同,现在是第18年。 魏海潮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承影剑无声无息,刹那间刺向圣主! 然而未等它及身,一柄苍翠的灵剑凭空乍现,挡在了承影剑身前! 铿! 火花迸溅,灵气爆散! 剑隐身形偏移,尚未来得及脱逃,就被鬼影转瞬咬在口中! 圣主轻蔑地瞥了眼剑隐。 这种程度的偷袭他自然早已算到。 昔年大周古匠借鲸渊寒铁锻出九柄仙剑,据说拥有破开鲸渊之威能。 大周覆灭后,蜀山独占其三。 一曰流云,一曰承影,一曰青枯。 流云和承影互为表里,前者归属于蜀山掌门,后者归属于蜀山剑隐。 而青枯……则在后来蓬莱沉渊之时,与蓬莱仙岛一同坠入鲸渊。 也就是方才挡住承影的那把。 幽鬼的巨颚猛地用力,恐怖的咬合力下,剑隐师伯也不再有余力抓住那柄黝黑的仙剑。 “这样,就是三把了。”圣主勾了勾手。 “休想!唔啊啊啊!!!” 然而就在这时,那位剑隐师伯却硬生生折断了自己的臂骨!满口血沫地嘶吼着,将承影剑掷向望山镇的战场! “蜀山,弟子……接!剑!” 这位剑隐即便将死,也未曾放弃最后的希望。 承影剑落入阵中,只是无论是南疆的魔修,还是蜀山的弟子,都无人胆敢捡拾。 魏海潮也犹豫了。 他知道,捡了这柄承影剑,就意味着他将与圣主搏杀。 但魏海潮很有自知之明,八境的他即便拿了承影剑,也绝无可能赢过圣主。 毕竟他甚至连圣主放出的一道鬼影都难以招架。 而他倘若不捡承影剑,那么就可以继续屠戮魔修,从而增加蜀山守卫战的贡献分。 他不知道圣主为什么突然进境这么快,也不知道魔教为何在第18年就攻上蜀山,更不知道宁洛到底在哪。 魏海潮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混分。 毕竟他可是有八境的修为,气息一震,就能击毙诸多魔修! 这修为恰烂分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就在他犹豫之时,天穹之上的圣主已然毁去流云剑的禁制,将之据为己有。 他意念一动,两柄仙剑环绕身周。 圣主的目光移向下方,他盯着那柄直直插在请仙典仪祭台上的承影剑,刚打算动身…… 然而下个瞬间,流云和青枯却猛然颤动起来! “什么?” 圣主目光一沉,但却忽然惊觉,异动的不止是流云和青枯,更是在场的所有灵剑! 南疆魔修与蜀山弟子近乎停战。 有一道人影穿行在人群之中,格外醒目。 他穿着一身漆黑的夜行衣,带着皂色的斗笠与面罩,几乎只留下一对眼睛。 这身行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些融于夜幕的刺客。 但问题是,现在是白天。 宁洛也挺无奈的,他哪知道自己到的时候刚好是大白天,总不能作壁上观等到入夜吧? 那蜀山守卫战怕不是都结束了。 于是,当一群蜀山弟子和南疆魔修奋勇厮杀,当他们一边喊着“踏平蜀山”,一边喊着“除魔卫道”,然后双目充血,唾沫横飞的时候…… 宁洛走了进来。 这一身黑衣尤为醒目,甚至吸引了双方的目光。 蜀山弟子和魔教教徒都不知道这黑衣人是谁,但他们都能隐隐感觉到,这人惹不得。 于是附近的弟子都往两侧退避,战场中硬是开辟出一条通路。 这时,无论圣主还是魏海潮,以及近乎所有魔修和蜀山弟子,他们的目光都汇聚在宁洛身上。 宁洛额角青筋搏动,当即恼了。 他就只想要拿那把剑瞅一眼而已。 因为当承影剑落地的时候,宁洛感觉自己的剑体隐隐与之共鸣,似乎他每一根灵脉都在雀跃。 DNA动了! 因此他就想去看看,真的就只是看一眼而已。 结果莫名其妙成为了战场的焦点。 圣主立于天穹之上,不知为何有些发怵。 他看着那拢在一身黑衣中,低着头默然前行的青年,心底涌上一阵难言的恐惧! 因为他眼中的画面与他人不同。 他看着宁洛身周一圈一圈的灵气荡漾开来,仿佛石子落入湖面荡开的涟漪,也像是茶盏中晕染开的一滴墨珠。 更像是一柄行走的剑! 他的锋芒甚至割裂了虚空,撕碎了地脉,最终走到承影之前。 宁洛的手掌伸向承影。 这一瞬,在圣主的眼中,时间的流速近乎放缓。 “这人是谁?他想要夺剑?” 圣主思绪繁杂,意识近乎过载,但却找不到有关宁洛身份的片鳞。 他唯一知道的是,承影绝不能交由宁洛! 鬼影尖啸,黑雾滔天! 圣主眼见宁洛即将握上剑柄,只能急不择言地暴吼道:“住手!!!” 但宁洛的手已经摸上了承影剑。 一缕残存的记忆映入宁洛的意识之中。 他似乎看到,曾经大周古匠借鲸渊沉铁,最终锻造出九柄仙剑。 彼时大周狼子野心,意欲借此破开鲸渊,寻求所谓的仙途。 他们为此不惜利用蓬莱仙岛,不惜牺牲蓬莱万民,想要倾尽一切砸碎堵住鲸渊的那块黑铁! 然而他们的计划最终破灭。 蜀山剑仙,北冥雪国,东海龙宫,南疆圣教,逆党夏家…… 尘渊界集结全力,依旧没能阻止九剑破开鲸渊,鲸渊被凿出了一道微小的缝隙,而蓬莱也成了血祭的供品。 当众人赶赴现场,看到血染的蓬莱,他们最后将满腔愤恨指向了大周! 后面发生的事情,宁洛也看不清了。 他只知道,九剑沉于海底,而那道凿出的缝隙中流泻着吊诡的黑色物质。 它们像是某种赘生的肉瘤或血块,仿佛拥有生命。 大周恶徒的鲜血沉入海底,而那些赘生物仿佛嗷嗷待哺的雏鸟,仰头等待着血液的滋养。 过了许久,有人下来取走了九剑,随后整座蓬莱沉入海底,堵住了鲸渊的空隙。 九剑被当时的几大势力分走,记忆的追溯也迎来了终途。 承影中掺杂着那位蜀山师伯的希冀,也蕴含着他对剑道的理解。 宁洛肆意吸纳着这些经验,随后仰起了头。 天地间响起了一道剑鸣。 剑修们愣神地看着手上的灵剑,只觉得在这一刻,那相伴十余年的本命剑似乎并不属于他们。 灵剑颤动着,雀跃着,尽数脱手而出。 万千柄灵剑盘绕在宁洛身周,仿若护法。 甚至就连魏海潮脚下的飞剑也飚射而出,归于万剑之中! 青枯与流云止不住地颤动着,即便是圣主,也难以压制它们的躁动。 圣主悚然地望向宁洛,心中隐隐泛起不安。 而宁洛也看向圣主,他感受到那位剑隐师伯的意志,也或许是这柄剑的意志。 他们想杀圣主! 或许蓬莱本是无辜,但萧忘所为,已经不比当初的大周更为良善。 宁洛重心微沉。 轰!!! 请仙典仪的祭台瞬间崩塌! 地面龟裂,蛛网般的裂纹转眼蔓延而来,几乎覆盖了整座望山镇! 他的下盘骤然发力,气浪摧毁了方圆数十丈的民居,漫天瓦砾向外横飞! 这一刻,宁洛仿佛与承影融为一体,在万剑的攒聚下破天而出,仿佛要凿碎整片天幕! 剑风掀起音爆! 如同贯日的长虹! 圣主仓皇地催动鬼影,然而那黑雾尚未凝聚成型,一束流光就在他瞳孔中不断放大,刹那间贯体而过! 这一刻,圣主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个凭空出现的青年能够引得青枯和流云颤动。 因为那是剑体。 九境的剑体! 圣主殒命,沉坠而下。 时间停滞,天地灰败。 魏海潮张大的嘴始终无法合拢,他看着那悬停在半空,近乎一分为二的圣主残躯,只觉得有种极其不真实的感受。 半步九境的圣主,连还手的余力都没有,被人一剑穿膛而过? 那,那这人又得有多强? 蜀山副本里,尘渊界最强战力不就是半步九境的徐松元吗,不可能有隐藏角色能比徐松元更强吧? 魏海潮脑子有些宕机,他想不明白,或者说是不愿意想明白。 他不愿意相信那道身影是宁洛。 因为他带了足足58条天命,他志得意满,18年就达到八境,已经是最最离谱的战绩。 而那能够斩杀半步九境的剑光,又怎么可能出自只带了一条天命的宁洛? 但事实摆在那里。 因为时停之后,高空中那道身影却依旧能动。 “呼……” 宁洛吐出一口浊气,消化着方才得到的记忆。 那是剑的记忆,而且理应只有剑体能够触发。 画面中的仙剑足有九柄,那是破开鲸渊的钥匙,也是威胁苍生安危的不祥之剑! 蜀山的故事似乎比宁洛想象中要更为宏大,而故事的句点,也不可能会划在蜀山本应沦陷的那一天。 宁洛摇了摇头,没有再想下去。 他舒展了一下筋骨,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了瞠目结舌的魏海潮。 他展颜一笑,远远地挥手打了个招呼。 然后就像毫不在意魏海潮一般,又径自别过了头。 天光即将落下。 宁洛摩挲着下巴,心道:“如果圣主真的集齐九剑,那会发生什么?” “还有,海底的那些黑色诡物,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0051 丰收 天光落下。 再睁眼时已经回到霓虹都市。 宁洛长舒了一口气,太阳穴隐隐作痛。 连续穿越这么多次,的确对大脑造成了些负荷。但他不知道,这种程度的耐受力已经比其他穿越者高出不知凡几。 烧烤摊前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最后蜀山守卫战的场面不亚于一场匠心巨制的大片。 绝大多数观众都还是第一次见到魔教这般肆无忌惮的样子,也第一次见到徐松元出剑,第一次见到圣主全力出手,第一次见到蜀山那位隐藏剧情中的剑隐…… 也第一次见到,圣主一剑伏诛! 以至于当穿越结束,观众都有种繁华落幕的失意之感。 虽然心中震悚徘徊不去,但其实食客们早已清醒过来。 但却依旧无人开口,甚至没人胆敢发出丝毫异动,都生怕破坏了当前的气氛。 另一方面,也是给魏海潮缓和的时间。 食客们还是挺有素质的。 魏海潮仍然没有睁开眼,他听到排气管焦热的轰鸣,以及飞艇呼啸而过的声响,那都是霓虹都市住民习以为常的噪音。 他的心绪逐渐放空,最终坦然接受了这一切。 八千多场穿越,宁洛扬言要给他带来一场华丽的落败,他的确做到了。 魏海潮之所以要挑战宁洛,是因为他老弟魏海风在第10000场纪念赛时惨败当场,以至于私聊时心态都有些崩溃。 身为大哥,魏海潮当然得付诸行动。 不是为了出气,而是要向魏海风证明一点:宁洛是可以战胜的。 但他终究失败了,即便带了58条天命也一样。 但总之……目的是达到了吧。 回去之后他大可对魏海风说:我即便开了无限制街斗也没能击败宁洛,所以你输得不冤! 这样魏海风的情绪也多少能平复一些。 想到这里,魏海潮释然地叹了一声,睁眼道:“我输了。” 面板结算。 【魏海潮:1767分】 (明细:斩杀三境教徒×132,四境教徒×336,五境……) 【宁洛:99999分】 (明细:斩杀圣主,覆灭魔教) 【胜者:宁洛】 现场响起掌声,没什么多余的废话,只是简单的掌声。 弹幕也很快从“???”继而变成满屏的牛逼。 那个新港的高级会员不知道还在不在看,但挑衅的弹幕再也没有出现。 观众终于对宁洛的实力有了清晰的认知。 如果说此前他们认为宁洛是靠运气获胜,或者依靠小手段弥补差距,那18年九境足以粉碎一切轻视的妄言。 那个才闯入大众视野两天的新人,已经用实力证明了他拥有夺冠的资格! 但此时,全息投影中的宁洛却双臂撑着大腿,坐在沙发上扶额沉思。 18年九境,这的确很优秀。 但这是得益于B级天命「天生剑体」的结果。 B级以上的天命增益效果有多明显,这种事即便不是众所周知,但常看比赛也都多有耳闻,所以它必然会对极限挑战造成些负面的影响。 说白了就是宁洛原本打算在困难模式挑战极限,但却一不小心开了简单模式。 那肯定对挑战有所妨碍。 况且他现在脑力负荷,如果在不带天命的前提下再开一局,20年八境恐怕就是极限。 所以成败在此一举。 胜负如何宁洛一点也不在乎,他想要的只是验证猜想的成果。 很快,天声响彻。 【街斗奖金(1500000)已入账】 嗯,钱挺多。 但没用。 毕竟钱买不来天命,于神选者而言,它的用处仅仅是满足生活所需。 万幸,系统的提示并未到此为止。 【阅历结算】 【获得C级天命「地听」】 【获得C级天命「灵觉」】 【天命「地听」、「望气」、「灵觉」已整合为B级天命「通灵」】 【获得C级天命「寻脉」】 【获得B级天命「旧闻」】 【天命「寻脉」、「旧闻」、「通灵」已整合为A级天命「洞幽」】 宁洛神色总算是舒缓了些。 A级天命! 这意味着此前的猜想完全正确,天命的获取的确与穿越者的极限有关。 只是这「洞幽」看起来,似乎和境界的挑战没有关系。 宁洛刚打算点开详情,不过系统的天声却并未止歇。 【获得C级天命「本命剑意」】 【获得B级天命「先天灵脉」】 【天命「本命剑意」,「先天灵脉」,「天生剑体」已整合为A级天命「剑骨」】 “成了!” 宁洛眉毛一挑,心中暗自握拳! A级的「剑骨」,这显然是极限挑战的结果。 尽管宁洛在破境九境的一瞬,曾经有那么一丝怀疑自己能否获得S级天命。但当他想到剑体带来的修行速度加成时,他就明白,能获得A级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想要获得S级天命,恐怕需要在不带天命的前提下20年九境,这样才有机会获得。 至于宁洛原本的S级「开宗立派」,现在看来完全就是开挂造成的意外。 他借着自创功法的优势,以及对自己功法的理解,才能够将之成功散播出去,从而将荒村愚民培养成覆灭魔教的狼骑。 多少有些利用漏洞。 而「剑骨」却是宁洛自己实打实挣来的天命,是他主动想要获得的东西。 两个A级天命,这样的结果算是远远超出了预期吧。 宁洛紧绷的嘴角终于不自觉地上扬,然而,天声仍未结束。 【获得A级天命「天生异象」】 “啊?” “这又是啥……” 宁洛表情僵住,被这突如其来的A级给整不会了。 洞幽和剑骨都是他能够预想到的收获,但天生异象,这完全不再规划内啊? 宁洛稍加思索,忽然有了些线索。 “难道……是因为道语那次?” 他想起来自己在荒山的遭遇,当他第一次刻下道语后,滔天的异象甚至直接绞杀了蠢笨的梼杌! 可能正是那次天道馈赏,给了他获取天命的条件。 算是意外之喜吧。 一次穿越,三个A级。 比起直观的收获,宁洛更加欣喜的是他已然掌握了获取天命的方法与条件。 距离他穿越尚且不到两天,而眼下的他已经有了夺冠的筹码。 如此一来,接下来要做的事也很明确了。 首先,通过街斗消化已有天命,完善功法,提升硬实力。 然后,不携带天命挑战极限,借此升级词条。 两步循环,再随便顺手夺个冠。 最后直面其他神觉者与矩阵。 道路已经明晰。 “时间还很充裕,至少在永城应该不可能遇到神觉者。” “现在至少20年八境妥妥没问题,夺冠也基本不存在短板,只差情报了。” 宁洛目前对副本的了解仅限蜀山,因为小组赛只用蜀山这一张图。 但后续十六强,八强据说会分别用大夏和书院副本。剧情方面宁洛尚且不熟,的确有细节翻车的可能。 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 宁洛理清思路,淡淡道:“还有人要挑战吗?” 无人应答。 食客们说不出话。 他们看着宁洛强势得胜,但脸上却并无丝毫喜色。 这位胜者沉默许久,同时眉毛上下飞舞,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最后他嘴角微微上扬,再次平静地宣战。 就仿佛刚才那场恢宏盛大的胜利只是件稀松平常的小事,那上扬的嘴角也被观众误解成了高手的不屑。 观众也沉默了。 当魏海潮58条天命都能输的时候,他们谁还敢再上前挑战? 更何况宁洛赢得这般云淡风轻,这般朴实无华。 这样的局面宁洛当然预料到了,他足足等了观众5分钟,这才道:“时间宝贵,既然没有挑战,那今天就到此为止。” 说着,全息投影骤然消失,宁洛也消失不见。 烧烤摊的气氛只沉寂了一小会,很快逐渐又活络起来,都开始夸耀着宁洛的实力。 光是今天的见闻,说出去也就足够涨面子了。 魏海潮仰天一叹,最后摇了摇头,坐下道:“老板,40串,大肉。牛羊肉拿好的,香精鸭肉我可吃得出来。” 这一听就是行家。 老周微眯着眼,和善地盯着魏海潮,笑道:“我家肉当然都是真的,没看到门口挂着现切嘛。” 这时食客们才意识到,门口挂的那一大块羊肉,好像从开始街斗以来就没怎么动过。 …… 关了全息投影后,宁洛才开始检视收获。 “面板。” 【姓名】:宁洛 【称号】:神选者 【资产】:1597800 【阅历】:8 【天命】:开宗立派(S),玄煞之体(A),诸艺精绝(A),天生异象(A),山主(A),剑骨(A),洞幽(A),屠狼者(B),众望所归(B),无影(B),无踪(C),敛迹(C),火灵适性(D) 【天生异象(A)】 可选出身异象:万剑齐鸣,灵气倒卷…… 固有加成:气运+360% 其余加成各异 注:携带该天命有较高的暴露风险 【剑骨(A)】 道骨类体质,同类天命无法兼容 炼体境界获得炼气修为60%的加成 身体素质成长+180%,灵气适性+600% 武学掌握效率+300%,剑法学习效率+1200%,剑意成长效率+1200% 获得「本命剑意」:出生时伴生剑意,蕴养于剑骨之中 【洞幽(A)】 获得勘探地脉与望气的能力 悟性+240%,目力+360% 瞳术修习效率+600%,神识天赋+600%,灵觉+1200% 获得瞳术「洞幽」:能够回溯灵气残留的痕迹,能够看着余念未消的幽鬼 “还可以啊。”宁洛心道。 A级天命加成高很正常,这其实没什么好多想的,但宁洛在意的是这些天命附带的能力。 譬如剑骨的本命剑意和炼气反哺,以及洞幽的瞳术。 因为这些是他有望消化的能力! 虽然,目前仅是有希望而已。 比如只要弄明白「剑骨」的炼气反哺机制是如何运作,那宁洛就有自信在不携带天命的前提下将之重现。 瞳术也是同样,只要完全学会了,那这就是他的东西。 虽说想要解析这些天命,必须提升对功法体系的认知才行。 但通过与魏海潮的交手,宁洛意识到天命本身也能反过来促进他对功法的认知。如果不是剑体的灵脉轨迹,他也没这么轻松编纂出初版的道解。 “或许带上A级天命街斗几次,功法理解也能有所提升。” “唔……” 宁洛舒展了一下筋骨,现在一切总算是都明朗起来了。 压力算是小了许多吧。 但新副本的情报值得在意,思绪也有必要再梳理一下。 宁洛点开个人终端的备忘录功能,调出AR键盘,稍加思索后写道: 【备忘】 功法:道解(三丹田,剑体灵脉) 体质:淬剑、 能力:凶兽虚影、御剑 技术:暗杀、烹饪、种植、炼毒、火浣丹(三境) 知识:荒山生态、蜀山秘闻(?) 炼气:20年八境+(尘渊界) 炼体:20年八境(荒山,副作用大) 其他:天道馈赏(?),传授功法(划掉),传授功法(简化), “应该……就是这些了。” 宁洛沉思良久,觉着大概没有遗漏。 完全投影也是有副作用的,哪怕过滤掉一些多余的信息,记忆仍是过于繁杂。 所以宁洛觉得他应该需要这么一个备忘录。 像是烹饪,种植这些技术,都是他在初次杀手生涯中学会的。 炼体的极限虽然不低,但原先那粗糙的功法相当伤身,而且必须依赖荒山环境才行。 当然其中还有些他自己也不明确的地方。 比如蜀山的秘闻,他九境的修为当然听到了蜀山上的交谈,也知道圣主名叫萧忘,和蜀山掌门徐松元是旧识。 而且萧忘说了,徐松元的第一招剑法是他在蓬莱教的。 这就很怪了。 “难不成这萧忘拿了个强者重生的主角剧本?” 宁洛下意识想到了这种熟悉的剧情,但心底还是不太敢相信。 毕竟要这么算的话,那萧忘岂不是也像个“玩家”一样,就很奇怪。 还有像是天道馈赏,宁洛也不知道如果他再次刻下道语,能不能获得天道馈赏。 就算能,这也会延伸出新的问题。 “如果……我出生的时候偷偷摸摸在地上刻下道语,岂不是能装作天生异象?” “这应该不算bug吧?” “下回在街斗的时候试试。” 写下备忘录后,宁洛又有许多想尝试的新东西。 既然后续的比赛基本没什么难度,那最近大可通过街斗巩固一下实力,顺便再印证一下猜想。 “不过杀手的天命好像离A级也不远了。” “新副本不知道能不能走杀手路线。” “不如这几天筹备下,先在小组赛把杀手结局给攻略了。” 0052 计划 直播的录屏在网上疯传。 甚至并不局限于狭小的永城,还吸引了诸多热门赛区的注目。 这种事不说有多不合常理,至少百十年来还是头一回。 因为赛区之间的差距非常明显,而永城属于最弱的那一档。 于蓝星而言,穿越模拟器就是地位,也是财富,几乎可以说是意味着一切。那么优秀的选手越多,城市便越发繁荣,也会越吸引外地人才的流入。 像陈戈这种独霸永城的选手,其实并不是他不想去一线赛区,而是他真的比不过那些怪物。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有时或许并不是一种躺平,只是凤毛实在太卷了。 元京,上川,新港,扶摇。 这四座城市被誉为S级赛区,其中新港甚至5年四冠,那里也是陈戈的噩梦。 他堂堂永城三冠王,如果是浴血折戟那倒还好。但问题是他每每都被那些新港的怪物按在地上摩擦,毫无挣扎的余力。 因为那里的选手不仅拥有A级S级的天命,更是有着「超越者」的存在。 所谓超越者,即是超越系统之人。 根据系统的规则,穿越者每次回归之后都会清除掉99.99%的记忆,其中以及关于功法和秘方之类的具体情报更是不留片鳞。 他们不会像宁洛这样每次回归后都恍若隔世。 因为对他们来说,一次20年的穿越,在体感上只是一次将近20个小时的旅程罢了。 但超越者不同,他们大体可分为三种。 一是生而神童的天赋者。 二是后天磨练出超凡脑力的实力者。 三是通过违法途径强行解除大脑限制的异常者。 而超越者无一例外,都可以越过系统的保护机制,从而保留更多的记忆。 虽然比之常人不会多出太多,可千百次穿越中总有中奖的时候。万一保留了有关功法和秘方的记忆,那他们的领先就难以估量了。 在新港的黑市,一份残缺的大路货功法秘籍,甚至可以拍卖出足足上亿的天价! 而这不过是那些超越者视如草芥,弃如敝履的无用垃圾。 超越者便是如此,那神选者又当如何? 事实上宁洛的危机感的确是对的,因为有挂的人的确不止他一个,毕竟这是个“选神”的游戏。 而陈戈也知道这些,因为他曾经亲身面对过那些怪物。 所以当他结束比赛,看过那场蜀山守卫战的录屏之后,他就可以近乎百分百断定——宁洛和新港的那些怪物是同一类人。 “陈总,晚餐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陈戈回到天宫大厦时,管家已经将晚餐端了上来。 一块战斧,一份坚果核桃奶,一份糖霜番茄。 其中的铁质,蛋白质,还有番茄红素以及坚果内富含的维生素与抗氧化剂,都是脑力选手急需补充的物质。 也或许是通往超越者的阶梯。 管家将餐盘置于桌上,躬身问道:“陈总,我们已经查到了宁洛的住处,需要我将签约合同呈递过去吗?” “不用了。”陈戈摆了摆手,“他身份有些古怪,至少不是常人,身后估计有大赛区的影子。总之签约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没必要自讨没趣。” 管家听到这话,目光一凛,低声道:“难道……” 陈戈手抵着额头,沉声道:“不确定,先不用管他,该遇到总会遇到。” “是。” 管家很识趣地退下了,空中花园里仅余下陈戈。 今夜的永城是欢腾的,但困惑却独属陈戈一人。 只是困惑之外,陈戈心底却重新燃起了久违的战意。 因为宁洛毕竟和新港那些怪物不同,他新人的身份没法造假,系统公示的阅历必然是真的。 所以这是个雪藏已久的天才,而且他还尚未发育起来。 那些在赛场深耕已久的怪物陈戈的确无法应对,但宁洛可是只羽翼未全的雏鸟。如果自己连这样的宁洛都无法战胜,那往后还有什么资格踏上世界赛的舞台? 陈戈的心态无愧于三冠王的名誉,很快便重新振作。 但眼下他和宁洛的位置已然互换。 现在压力来到了陈戈这边。 …… 次日一早。 宁洛如往常一般早8醒来,虽然这个往常仅限昨天。 那处硝烟外的战场就连宁洛自己也不知情。 因为陈戈想拉他进自家攻略组的邀请,自始至终都没能成功传递给宁洛。 但现在宁洛的确不担心陈戈了。 他的性子一直都是七分稳三分莽,谋定后动。或者说得更直白些,就是火力不足恐惧症。 而眼下宁洛无论炼气还是炼体都有把握超越陈戈,甚至手上还有诸如暗杀,炼毒,火药,以及培植势力这些可选方案。 即便对其他副本所知甚少,但这些手牌已然足够。 火力够了,也就自然可以莽了。 小组赛第二日程,宁洛今日有两场比赛。 除了开幕式那晚,他五天的比赛安排分别是3,2,1,1,1场。 显然,浮世是在规则允许的最大范围内,明摆着恶心他。 不过现在的浮世也知道这种事全无意义。 因为宁洛昨晚比赛完之后竟然还有余力去街斗,甚至还开的最耗脑力的无限制街斗模式,这种程度的脑力岂会被区区几连战的比赛所影响? 解说千月站在流光溢彩的机械浮板上,目光扫过观众席,然却并未捕捉到宁洛的踪影。 可就在她环顾四周的时候,绿茵场正中心忽然裂开一道口子,电梯从地下缓缓升起。 宁洛从中走了出来。 千月神色有几分尴尬:“宁洛选手的出场方式每次都有些出人意料呢。” 宁洛帽檐下的眉梢挑了挑,脸色又是一黑。 全场观众的焦点尽数转移,即便其余15个小组都在对战,但看起来尚不如一个刚出场的宁洛有趣。 那座环绕着的阶梯式观众席,此时就仿佛一只庞大的赘生物。千万对大小不一的眼睛接驳在臃肿的肉块上,投来黏腻与异样的目光。 好奇,打量,兴趣,崇拜,冲动…… 视线的内涵不一,但于宁洛而言,他的感受无非是恶心与不敬。 因为这不像是强者该享受的礼遇,他反倒像是动物园里哗众取宠的猕猴,摇着红腚,乞求怜惜。 “啧。” 宁洛神色渐冷,眼中闪过一抹嫌恶。 他面前的对手怔了怔,心想着自己也没惹事挑衅,你这么凶干什么啊! 但很快,四年后的请仙典仪上。 当那人刚站上擂台,一柄飞剑瞬息掠过,斩出一抹弧光。 鲜血抛洒,继而一寸寸染上灰白。 时停,回归。 那人捂着胸口,仍然没能反应过来。 过了良久,他气血上涌,红着脸怒啸道: “不是,不是!” “老子特么今天到底招谁惹谁了!” “为什么参加个请仙典仪都能被修士偷袭啊???” “rnm老子连一境都没到,到底怎么惹上了会御剑的狗大户???” “晦气!” 然后等到结算时那人才终于注意到,宁洛的得分板上赫然写着: (对位击杀) 受害者抿了抿嘴唇,他眼中流露出智慧的光芒,旋即机械般抬起头,看了眼透明玻璃内的解说席。 千月眼神偏向别处,好像在艰难地憋笑。 “难道……不可能!” 那受害者仍是不敢相信,他又回过头环顾观众席,却见所有观众都瞠目结舌,讷讷不语。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但没带天命的宁洛,转生仅仅4年就御剑贯穿他的身躯,这合理吗? 他抬头看向宁洛,恰巧宁洛也睁开了眼。 回答他的仅是简洁的三个字:“下一位。” …… 两场比赛轻描淡写地结束。 一来是因为对手的确不强,二来也是因为宁洛没打算过分遮掩。 信息时代,做这些掩耳盗铃的事情不仅毫无意义,反而只会平添嫌疑。 所以宁洛根本没必要藏拙,当然亮出全A级天命这种挑衅的行径,宁洛肯定也不会傻到去做。 明牌不意味着自爆。 不然要是给神选者们发现了,那宁洛指不定得有性命之危。 受害两人死相也都相仿,一个在第4年被飞剑诛杀,另一个硬生生苟到了第11年。 御剑至少要化气境才能做到,而想要如宁洛这般如臂使指,要么是剑体,要么就得四境。 今天的模组仍是【灵气潮汐】,不过与昨天的顺序是反着来的。 前十年灵气爆发,所以宁洛4年四境就是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更遑论他对淬剑之术也有一定的掌握。 然后卖药换钱,锻造灵剑飞刀,准备好火浣丹,补足火力。 最后一剑诛敌。 反正关注大赛的人基本都看过录屏了,那自然没什么好藏的。 观众们张口结舌,如同木人。 大屏幕中的陈戈正在擂台上激斗,但这兵刃相接的声音仍然未能唤醒他们的知觉。 粘稠的视线尽数变得麻木空洞。 宁洛双手插兜,心情随之愉悦了许多。 他默默离场,回家后记录下今天的收获。 【随记】 ---下丹田有几处灵脉在修行时感受到了些许滞缓,可以微调 ---绛宫循环效果感觉不太明显,下次把灵脉向气血经脉偏移试试? ---剑体的淬剑之法证实可以在幼年期使用 “就这些,再加上之前设想的天生异象,还有暗杀术也得再练练。” “一会街斗一并先解决了。” 比赛的时候肯定不能暴露天命,所以宁洛只能把消化词条寄希望于街斗上。 他整理出计划,刚打算联系老周,让他安排街斗。 但他忽然想起来,现在才下午三点多…… 比赛结束得太快,以至于宁洛也没反应过来,但时间总不能浪费。 宁洛摩挲着下巴,心道:“先琢磨下杀手结局怎么通关。” 无天命极限挑战肯定要放在比赛中进行,因为对手更强,挑战的难度也就更高。 不过为了万无一失,所以宁洛得做足准备才行。 获得「玄煞之体」是因为他在无天命的前提下获得了胜似八境的体修修为。 获得「剑骨」是因为他在带了剑体之后,做到了18年九境。 “那么想要将暗杀词条升到A级,恐怕得刺杀足够高境的对手才行。” “不过无影……” 宁洛目光一凝,忽然想起来他B级的「无影」是在望山镇中所获。 彼时灵气枯竭,他的对手带了全套的能力系天命,但却被宁洛在请仙典仪上当场诛杀。 “这么看来,暗杀对象的选择似乎与修为无关。或许,应该和实力差距有关?” 很简单,控制变量。 同为无境界的前提下,影响极限挑战的无非就是来自于天命的硬实力。 而且既然是暗杀的词条,那么“暗杀难度”和“操作表现”肯定也占了很高的分。 宁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中大致有了猜想。 “所以,我得和对手有着很大的硬实力差距。并且得在一个极其难以刺杀,甚至他本人都料想不到的场合,完美地将之斩杀。”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大抵就是暗杀的加分项。 宁洛心中了然:“既然这样,那为了保证暗杀的可操作性,就把境界保持在三境,确保可以御物。如果四境就更好了,但这样修为的差距缩小,肯定会影响评分。” “啧。”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宁洛忽然察觉到自己陷入了误区,他潜意识中将暗杀目标限制为另一名穿越者。 但其实不然。 杀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暗杀本身,以及对方的硬实力。 穿越者不是无敌的,尘渊界里也有实力比玩家更强的存在。 譬如……圣主! “圣主我熟啊,都是从小玩到大的老朋友了。” 宁洛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瞬间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圣主八境之高的修为,那他升到四境,岂不是就不会影响暗杀的评分? 况且宁洛也对圣主知根知底,他无非就那两张底牌。一是无处不在的鬼影,二是暗藏的仙剑青枯,兴许他还会些剑术。 对象有了,那接下来的就是环境和方法。 比如魔教出征前的誓师大会就是个不错的时机。 但想归想,一个四境跑到群魔环伺的誓师大会上单杀圣主? 离离原上谱。 这说出去狗都不信! 所以,具体对策还得从长计议。 反正也没必要着急,毕竟眼下陈戈已经没有威胁,至少夺冠是手到擒来。 暗杀计划可以留待小组赛最后一天施行,在此之前先准备周全,反正也没什么紧迫的压力。 然而与此同时,浮世大厦。 一身纯白西装的青年正一边看着宁洛街斗的录屏,一边把玩着身前秘书的秀发。 “呵,有点意思。” “小锦。” “唔,咳咳,在,少爷有什么吩咐?” “徐林盛的比赛开始了吗?” 秘书抿了抿嘴唇,立刻调出个人终端,很快摇头道:“没,徐林盛他还在攻略组的办公室里。” 银发青年微微一笑:“那把他给我叫来。” 秘书怔了怔,疑惑道:“少爷,徐林盛一会要连战方傲和魏海风,现在过度消耗脑力是不是……” 青年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弧度,轻笑道:“无妨。” “我只是,想教他一部功法。” 0053 乞儿 “老周,街斗准备好没?” 【老周】 ---没呢,发邀请没多久,店里就满员了 ---甚至还有自己带小马扎来的 ---但我问他们谁愿意出场,一个回的都没有 宁洛脸色沉下,虽然对这种局面早有预料,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在永城的街斗客没法满足他的训练需求之前,他们就已经先一步放弃了挑战。 毕竟游戏嘛,钻石打大师那叫挑战,黑铁对王者,那就纯粹是找虐了。 街斗客是来玩游戏的,不是来找罪受的。 “啧。” 宁洛一拍额头,深陷沉思。 虽然各种计划设想得天花乱坠,但要是找不到陪练的人,一切就都成了纸上谈兵。 况且比赛上又不可能亮出高阶天命,要是找不到人街斗的话,就没有学习消化的机会了。 要不花钱找老周“开黑”? 这听上去的确是个好主意,但系统规则的限制下,局限性过大,而且还有危险。 找老周开黑的话,如果不开无限制模组,且有一方完全不具备战意,那么系统的智能匹配机制可能会直接拒绝街斗受理。 这个机制不仅是为了相对公平,更主要是为了防止强迫街斗的发生。 不然,一个有实力的穿越者就可以直接把老实本分的打工人绑起来,威逼着他街斗提款了。 但要是开了无限制模组的话,老周又是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一次高强度的穿越估计都会把他累得够呛。 他这每天起早贪黑,睡眠时间不长,无限制街斗对他大脑负荷肯定很大。 甚至猝死都有可能发生。 这种新闻在媒体上也没少报导,但这种事一般也怪不到穿越模拟器头上。除非猝死者是诸如兴奋药物之类的外力所迫,否则那只是他自己不知道量力而为,自己作死罢了。 出于安全考虑,找老周开黑肯定行不通。 要说最合适人选的话,那肯定是身为街斗之王的魏海风,魏海潮两兄弟。 但宁洛又不喜交友,更不喜欢平白无故拜托别人什么,所以肯定不可能去叨扰只有一面之缘的两兄弟。 思索之时,老周又发来简讯。 ---宁小哥,怎么办,还是没人愿意上 宁洛眉头微皱,自顾自摇了摇头,无奈道:“跟他们说,开无限制街斗,并且额外加什么模组全由他们来定。我还是老样子,固定转生,只带一个天命。” 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宁洛肯定不能不带天命,不然街斗就没有意义了。 原本街斗的目的就是为了消化天命,提升实力,不带天命还不如不打。 好在老周很快传回了好消息。 ---有人愿意打了! “呼……” 宁洛长舒了一口气,心道:“今天就先这样凑活着吧。” 明天想来就很难再找到愿意接战的对手了,不过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明日如何还是留待明日再说。 一念及此,宁洛的全息投影出现在了烧烤摊中。 挑战者的身份让他有几分意外。 老面孔,魏海潮。 “魏老哥,又来了?”宁洛疑惑道。 这个“又”字仿佛一把扎入心肺的尖刀。 魏海潮颜面无光,尴尬道:“是,是啊,又来了。” 魏海潮本来打算吃瓜看戏,但听到宁洛说不仅无限制街斗,还能自定义模组,瞬间又涌上了战意。 街斗客嘛,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 输了就重整旗鼓,再接再厉,直到反败为胜。 这就是街斗的常态。 只是这种热血的街斗,魏海潮已经有一二十年没有再体验过了。他唯一打不过的对手也就只有自己的弟弟魏海风,但兄弟间的战斗本就没什么热血的战意,所以输了也自是无妨。 而自从昨晚面对上宁洛,魏海潮才回想起那久违的街斗激情。 不过宁洛这一句精神攻击,属实给他浇了一头凉水。 魏海潮只得摸了摸后脑勺,讪讪道:“这不是因为跟老弟打了包票能赢吗,昨晚输了之后被他好一通数落,今天再试一次。” 宁洛没有再多说什么。 从魏海潮的话里能够听出,魏海风的心态似乎已经很快调整过来。 或许早在魏海潮败阵之前,他就已经重拾信心,毕竟也是万战老将了。 宁洛给了魏海潮一些缓和情绪的时间,随后道:“你来发起。” 魏海潮深呼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锐色:“街斗申请!” 【街斗已受理,请双方确认意愿,是/否】 【Loading……】 【街斗准许】 稍加准备,面板骤现。 【副本:蜀山】 【模组:无限制街斗、群魔乱舞、荒时暴月、限制出身,灵山】 【当前区域(永城城西大街),筹码:50000,倍率上限:30】 【宁洛(10):转生,天命1条】 【魏海潮(8771):还魂,天命58条】 【穿越倒计时:60s】 宁洛看到这些模组,整个人瞬间不好了。 出于对浮世的提防,他有提前了解过这些额外模组的效果。 除了一个至今仍未解锁的神秘tag以外,其他模组的效果宁洛都了如指掌。 群魔乱舞对应的是魔教修士,无论是身在南疆的魔教教徒,还是潜伏在中州的魔修,在这个模组的作用下都会更为活跃。届时魔修四处作乱,对于中州开局的玩家而言无疑大幅增加了生存难度。 而荒时暴月同样是针对整个中州的模组,词条作用下,中州天灾频发,民生凋敝。 这两个模组合二为一,也就是所谓的“乱世”。 如果光是乱世的话,宁洛并无畏惧。但加了灵山模组后,局面就不一样了。 灵山模组的作用下,整个蜀山就会变成一座硕大的聚灵阵,将整个中州的灵气汇集到蜀山之上。 中州灵气枯竭,蜀山灵气鼎盛。 这就是魏海潮想要的结果。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知道宁洛可以通过未知的事件以及超绝的技巧,从而获得高阶的功法,并快速破境。 所以一旦拖到大后期,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打得过九境的宁洛。 甚至宁洛大可提前斩杀圣主,阻止蜀山守卫战的发生! 倘若不借助其他模组,魏海潮怎么都不可能阻止宁洛。 但乱世之下,魏海潮就有了复仇的机会。 中州灵气枯竭,民生凋敝,这样一来习惯了中州开局的宁洛就没法安稳发育,也绝无可能做到20年九境。 而群魔乱舞的作用下,即便灵气枯竭,魔教的实力也分毫不弱。 毕竟,魔教的破境手段并不只依赖于灵气。 最后,魏海潮为了防止宁洛走荒山体修的路线,于是将出身限制在了望山镇。 这样一来宁洛就没有退路了。 拥有58条天命的魏海潮虽然在后期有被翻盘的可能,但前期的他可谓无敌,即便火浣丹也未必能伤得了点满词条的他。 他可以提前登上蜀山,并掌握先机。 然后借助灵山的效果提升修为,从而与宁洛拉开差距。 宁洛上山,就是死。 宁洛不上山,也必输无疑。 这就是魏海潮的打算。 宁洛发现,他还是低估了一个街斗客想要取胜的决意。 魏海潮为了赢他,压根不顾及什么点到为止,什么江湖道义,他这是拉下脸皮就只想着赢下这一局。 但有一说一,魏海潮做得没错。 不管他怎么赢的,只要他是那个唯一赢下宁洛的人,那就足以找回面子。 当然,要是他再次失利那就两说了。 于宁洛而言,魏海潮怎么想的他不在乎。 但是这次的模组选择的确对他的暗杀计划大为不利。 魔修,天灾,环境……干扰项未免太多。 “就当成实战前的彩排,演练一下如何应对浮世的幺蛾子。” 这么一想,宁洛心态逐渐平稳,闭目迎接着天光的到来。 天光落下。 再睁开眼,已是望山镇的旧宅。 几个乞儿围聚在摇篮内的婴儿旁,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三年后,这个当年被遗弃在旧宅前的婴孩,已成为了乞儿们马首是瞻的领袖。 那是宁洛。 对于自己的身世,宁洛还是有些唏嘘的。 因为他这一次依旧是林九的孩子,就是那个九天烟火铺的林九。 但因为中州灾祸频发,林九也变得颓废了许多。 当宁洛的生母再一次将孩子置于烟火铺的门口时,这次的林九选择了拒绝,因为他也承担不起这个小生命。 应该怪父亲还是母亲,宁洛也不知道。 或许两个都有问题。 “老大,听说刚才有仙人来了,接了个人上山!” 说话的人叫皮猴,非常烂大街的名字,因为这是宁洛取的。 没办法,乞儿中除了最年长的那位大姐头有名字以外,其他甚至连个诨号都没有。 宁洛为了方便叫他们,只好给他们取个名字。 但他又是个取名废。 所以,这尖嘴猴腮的就是皮猴,另外还有两个叫阿虎和二狗。 希望远在荒村的阿虎和二狗不会计较名字版权的问题。 宁洛一开始叫他们名字的时候还有些膈应,但现在反正已经是习惯了。 望山镇乞儿算上宁洛一共五个人,除了阿虎,二狗,和皮猴,还有身为大姐头的许新雨。 皮猴望着远处的蜀山,烦闷地叹道:“他的命可真好啊,镇子里的人都说,这年头只要能博得仙师青睐,那就是人上人,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落魄的乞儿本不该有这些愁思。 但宁洛教了他们识字。 他们懂得越多,思考得就越多,烦扰自然也就越多。 一旁的阿虎摇了摇头:“跟他比就太远了。镇里人说,这种被仙师主动带上去的,几十年都难出一个呢。” 二狗也应和道:“至少我们还活着,还有老大和新雨姐罩着,已经挺好的了。你不想想,这年头多少人活得还没咱长。甚至我听街上人说,中州还有吃人的事呢!” 皮猴默然不语,他的意思倒不是想上蜀山,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别人家的孩子不仅有父母相陪,还能舞剑修习。 他们的人生看得到希望,要么登上蜀山,要么管理家族产业,总之都有光明的未来。 但乞儿却没有。 他们只能靠自己,也什么都学不了,只能看着那座悬浮于空的仙峰,望洋兴叹,茫然无措。 惆怅之际,盘膝的宁洛忽然睁开了双眼。 他年纪最小,但个子却是不矮。 宁洛遥望着那座仙峰,他当然知道,皮猴先前说的那个人是魏海潮。 魏海潮在请仙典仪之前就登上了蜀山,他掌握了先机,境界很快就能提起来。 但这种事宁洛并不畏惧。 恰恰相反,他等的就是魏海潮上山的那一刻。 宁洛背负双手,微微一笑:“你们,也想修行?” 皮猴下意识脱口而出:“想啊,怎么不想!” 但他忽然发觉,先前说话的人竟是宁洛。 他回头看着宁洛,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呆滞。 因为这句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或许就只是一句毫无意义的询问。但既然它是从宁洛的口中说出,那意义就不同了。 宁洛是三年前被丢在这里的弃婴。 旧宅天顶有缺,钻风漏雨,蛛网横呈,但至少多一个婴孩的位置还是够的。 数月后,皮猴染了风寒,性命垂危。 彼时从未离开过旧宅又尚且年幼的宁洛,忽然将救命的药方脱口而出,还指引乞儿们采摘的位置。 皮猴救回来了,宁洛也被奉为仙人。 宁洛只告诉他们自己是转世身,别的什么都没有多说,然后就开始日复一日地在旧宅里打坐。 没人知道宁洛在练什么,事实上他也并未开始修行。 他只是在思考着,当前的局面下,自己该如何赢下这一场对局。 不说暗杀能否成功,现在光是得胜似乎都极为困难。 然后他很快就得出结论:光靠自己一个人,不行。 再到如今,三岁的宁洛遥望蜀山,问出了那一句改变乞儿们命运的戏言:“你们,也想修行?” 皮猴反应过来后,怔了许久,第二次回应道:“想!” 连带着二狗和阿虎,也目光灼灼,重重点头:“想!” 一旁的大姐头许新雨拎着篮子,篮子里是她用野果换来的馒头,以及一些可以煮着吃的野菜。 宁洛偏过头,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许新雨自卑地垂下了头,但他感受到其他几个乞儿希冀的目光,最后决然道:“想!” 宁洛展颜一笑:“我明白了。” 很快,乞儿们坐成一排,听从宁洛的嘱咐闭上了眼睛。 他们默诵着宁洛曾经教过他们的口诀,神色愈发紧张。 而此时的宁洛则是站在旧宅的院中,他握着一枚碎石,半蹲下来,在地上写下了那四句道语。 「昆仑镇龙脊,神庭下重楼」 「绛宫从雷动,万壑始争流」 一个初生的婴孩如果写下道语,能否伪造天生异象? 虽然宁洛已经不是婴孩,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将会在这一刻揭开。 当道语最后一笔最终落下,一道空渺的灵风穿行过荒寂的旧宅,转眼就演变成了一场声势骇人的风暴! 望山镇,起风了。 0054 出山 初秋零落的细雨尚未散尽,石板路上仍旧满是贩夫鞋底的泥印。 沉郁的望山镇,却久违地迎来了一缕熏然的暖风。 微风拂煦,掠过疏影横斜的葡萄架,穿过血砖红墙的游廊,竹帘拍打在立柱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九天烟火铺的门口,林九和张胖一如往常地话着家常。 张胖谈及娶妻生子,林九却落寞地垂首,眼角流转的不知是后悔还是悲伤。 然而一阵和风掠过,掀起了铺子的布招。 林九抬眼望去,却见成堆的纸钱混杂着焦黑的余烬,如蝴蝶般翻飞着飘向远空。 风声渐起。 望山镇的镇民隐约感知到了什么,纷纷抬起了头。 嗦嗦的灵风穿堂而过,很快变得有些刺耳,继而呼啸起来。 仿佛少女的青葱玉指恹恹划过枯涩的琴弦,琴声从哀切变得急躁,骤然演变成一曲歇斯底里的宣泄! 呜咽着!嘶吼着! 诉说着世态的炎凉。 杂乱的油纸被卷向长空,盘旋着扶摇而上。 天幕低垂,黑云翻涌。 那方才还温顺撩人的暖风,转眼就化作一场风暴。 而风眼的正中,却是林九不敢回想,也不敢面对的那间旧宅。 旧宅的屋檐下,乞儿们听到了不远处的动静,但他们没有睁眼,因为这是宁洛的命令。 他们默诵着那段道语,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可视的力量隐约没入了他们身体。 灵气顺着三丹田的路径循环,继而涌向他们的四肢百骸。 他们照理来说不该会这些,但得益于「开宗立派」,也得益于道语的神秘,他们莫名掌握了灵气的轨迹。 宁洛站在石块凿出的白痕旁,汹涌的灵气如涡流般汇入他的身体,最后归于沉寂。 风雨消歇。 “人造异象的确可行,不过……只破了一境。” 宁洛感受着体内沉眠的灵气,神色平静。 这个结果算是折中,既没有给他带来什么惊喜,却也没让他失望。 天道馈赏理论上不是用来破境的,实际只是增加了与天地灵气的契合度,并让受赠者白嫖了许多内灵罢了。 能薅下天道多少羊毛,这取决于修士的境界,而且也有上限。 即便高境的确可以得到更多馈赏,但宁洛觉着还是这招在前期使用更为有效。 因为只有刻下了道语,这门功法才能发挥它应有的价值。 道解开始自行循环,不再需要宁洛的引导。 而几个乞儿眉飞色舞,欣喜若狂,却始终没敢睁眼。 宁洛微微一笑:“行了,睁眼吧,我们该走了。” 不久后,当异象平息,林九弓着背来到旧宅,但最终也在旧宅的门口和乞儿们失之交臂。 几道剑光划过长空,落在了旧宅的院中。 那是方才接引魏海潮上山的众人。 “大师兄,灵气的痕迹就在这里!” 大师兄目光微凝,他环顾四周,然却并未找到引发异象的根源。 直到他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硌脚。 大师兄移开脚,低头望去,然后看到了脚下那片碎石划过的白痕。 石砖上隐隐有着字迹,只可惜那字迹已然被人为抹去,上面曾经写的什么也看不真切。 大师兄的目光移向了一旁的林九。 林九牙齿打着寒颤,惊慌失措:“上仙,上仙好!不,真不是我,草民也刚来这里!” 大师兄眉头微皱,并未回话。 一旁的弟子散开灵觉,但以他那微弱的灵觉,即便竭尽全力也一无所获。 毕竟宁洛早就带着乞儿们走远。 蜀山弟子摇了摇头,颓然道:“还是找不到,要不我们把这块石砖切下来,带回山上?” 大师兄盯着那片残迹,犹豫再三,最后沉声道:“留个人守在这里,别让凡民毁坏痕迹,我去通知师尊。” 弟子们听到这话,都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于是无人再提出异议。 不久后,蜀山长老莅临望山镇,他看到那片残迹后瞳孔骤缩,甚至半跪在地,焦急地试图解析出那白痕原有的样貌! 但直到他瞳仁血丝密布,视野都变得模糊,却也始终没能推演出道解的片鳞。 最后,长老颓然地跌坐在地,默然不语。 离突破的线索,只差一步之遥。 …… 此时,望山镇外,远郊。 二狗和阿虎在原野上肆意狂奔,那速度比之成年人都毫不逊色。 许新雨依旧是提着那个竹篮,默默守护着一众少年。 而反倒是平日里最熊的皮猴,一个人默默吊在后面,还时不时回头张望,也不知心里想的是什么。 宁洛自然知道皮猴的心思。 无非是那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蜀山名额,现在却变成了唾手可得的东西。但他又不得不抛却上山的念想,眼睁睁看着仙师亲自下凡相迎,而自己却悄然遁去。 有得,自然也有失。 宁洛没打算费口舌去开导皮猴。 原因还是那个原因——他不喜欢孩子。 而且宁洛觉得,跟孩子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毕竟他们本就不懂得何为道理。有些事情总得自己经历过才能成长,靠别人的嘴转述本就毫无意义。 现在乞儿们虽尚未破境,可体内已然有着充沛的灵气。 即便在灵气枯竭的环境下,他们前几境的修行也不存在瓶颈。 通过这次实验,宁洛还印证了一点。 那就是功法的确没法百分百完美传授。 即便他教了乞儿们道语,并亲自为乞儿们调校灵脉轨迹,使得道语能够成功运作。 但当乞儿自行运转时,轨迹仍有偏差。 众所周知,灵脉的轨迹蜿蜒曲折,纵横交错,绝非直来直往的康庄大道。 而道语的循环中只涉及轨迹的轮廓与雏形,具体的细节方面还需要修行者自己添砖加瓦。 或许这就是天骄和凡庸的差别。 不仅是因为体质的区别,更是悟性不同,功法的收效也就不同。 那些天骄看到功法的轮廓,立刻就能理解细节处该如何运行。 而天赋差的那些,即便宁洛手把手带了一遍灵气轨迹,他或许也没法完整构建出循环。 如果不是宁洛有「开宗立派」的固定加成,以及功法草创者的身份与见解,那他可能也没办法教会这些乞儿。 毕竟道解和荒山的炼体功法是不同的。 后者就是胡吃海塞,几乎没有门槛的自残功法,所以想要教会自然比道解简单许多。 而道解,是宁洛的构想加上剑体的轨迹,自然不会简单。 宁洛默然前行。 不远处的二狗和阿虎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他们回到宁洛身边,询问道:“林哥,我们现在要去哪啊?” 宁洛望向远空,语气低沉:“南疆。” …… 7年后,临安城。 中州灵气枯竭的情况下,宁洛的修为只得五境。 不是他不能破境,只是他不想而已。 乞儿们的修为也是清一色的三境,这已经是他们最极限的速度,即便学会了道解也是同样。 而宁洛之所以教会这些乞儿,只是为了找些帮手,为9年后的暗杀做好准备。 踩点,绘图,内应,诱饵…… 很多信息宁洛需要提前了解,否则他没法在这样恶劣的模组环境下,去打造一场完美的跨境暗杀。 有了这次的成功经验,他才能在比赛中完成杀手结局的极限挑战。 不过这次宁洛带的天命倒与暗杀无关,而是A级的「诸艺精绝」。 目前B级的暗杀技巧宁洛早已完全掌握,差的只是些许经验和更多实践。除了那个存在感削弱的固有效果,宁洛目前尚无法复制它,但暂时也没手段消化。 因此在升A之前,这一系列的天命已经没有价值,自然不必携带。 带「诸艺精绝」的目的,是为了完成当初和魏海风对战时的一个构想—— 机弩。 一把工艺精良的手弩,在50m内的威力甚至远超旧式的枪械。 一个小女孩操纵手弩,可以瞬间击倒一米八的壮汉。 所以就宁洛的想法而言,手弩完美地满足了极限挑战的条件。他可以保持较低的修为,利用手弩击杀境界差距较大的目标。 而且因为手弩不是像流云剑那样的高级道具,它仅仅是一个“机关”,一件超脱于境界之外的事物。 所以它不会因为宁洛的持有与使用,而过分影响极限挑战的评判。 但问题在于,如何用手弩击杀高境修士? 一般手弩的威力,二三境的体修就可以硬接下来,所以弩箭也不可能贯穿五六境修士的身躯。 这还是理想情况。 实际上,弩箭在命中修士之前,就会被磅礴的灵气所阻挡,从而半途坠落。 哪怕是低境的修士,也能临时用灵气偏转弩箭的轨迹,致使弩箭失去杀伤力。 这也是为什么尘渊界中没有高级的机关术。 因为这花里胡哨的东西是真的没什么大用。 “那如果我把手弩和御物之术,以及火浣丹结合起来呢……” 宁洛摩挲着下巴,心里有了个不切实际的构想。 七年过去。 暗杀的工作大多交由乞儿们进行,反正目标也都是些乌合之众。 而换取的报酬,都用来购置物资,为宁洛练习锻造术做嫁衣。 哒,哒。 通往地下的阶梯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皮猴领着一大袋金属和石材,来到了宁洛闭关的石室内。 “老大,东西都给你带来了。” 皮猴看了眼工作台上的机关零件,挠了挠后脑,最后还是询问道:“老大,我们什么时候去南疆屠魔啊?” 宁洛拖着麻袋,稍加思索,简洁地回道:“年内。” 皮猴笑颜满面,欢欣离去。 宁洛拾起麻袋里的钢材,目光微凝:“质量不错,可惜……太少了。总之先批量制造轻弩,床弩就等去南疆之后再说了。” 现在宁洛有两条路能走,一是以“箭”为发展核心的弹珠弩,二是以“弩”为发展方向的床弩,也就是巨型弩。 至于枪械,这类知识宁洛并不具备,也没打算研发。 因为有一点宁洛是知道的,那就是弩的原理和枪械相同,都是将储存好的其他能量转化为动能。 弩靠的是储存好的弹性势能,而枪械则是火药,靠的是化学能与热能。 但修仙的世界不兴化学,修士用的是力量与灵气。 这两点弩都能做到。 首先床弩的原理最为简单,就是放大弩机,也就是常人印象中的攻城弩车。 床弩威力虽大,但耗材极高,性价比极低,肯定不适合批量制造。 而且床弩也不便于暗杀,毕竟这很难命中,机动性也非常之差。但这依旧是暗杀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因为这意味着宁洛目前能达到的火力上限。 至于宁洛眼下最主要的研发目标,自然还是弹珠轻弩。 他曾经听到过一个姑且算是笑话的笑话: 弓的威力什么时候最大? 肯定是把火箭弹当做箭矢射出去的时候。 于轻弩而言也是同样,那个所谓的火箭弹,就是宁洛手中的火浣丹。 七年时间,宁洛已经得以开发出第二代的火浣丹,用材相较初代名贵了不少,但老实说并不划算。 有这资源给自己修炼用肯定更香。 但灵气枯竭的条件下,修炼未必能解决火力不足的问题,而火浣丹可以。 二代的火浣丹可以对六境修士造成生命威胁,如果能成功命中八境的炼气士,也有机会造成伤害。 “不够,但也足够。” 宁洛微眯着眼,瞳仁中闪过一抹异芒。 不够的原因是它没法击溃八境,甚至是在八境中也算是妖孽的圣主。 而足够的原因不仅是火浣丹尚有继续钻研强化的余地,更是因为宁洛意识到一个最最根本的问题——他不是只能依靠机械的凡民。 他是修士。 宁洛闭目凝神,忽然抬起了手,低声道:“起。” 话音落下,一股灵气忽然荡开,浮力的作用下,石室内那制成的数十把手弩同时悬于半空。 宁洛抬手指向石室的天顶,仿佛在鸣枪示意。 于是那数十把手弩也同时掉转方向,对准了天花板。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右手的拇指与中指交错,继而快速地摩擦而过。 啪! 响指的回声尚未消却,而手弩的弩机却已然扳动。 数十颗钢珠在势能的作用下骤然暴射而出! 轰! 石室的天顶塌陷崩落! 一块块断裂的石砖纷落而下,将整个石室掩埋其中。 乞儿们纷纷围聚过来,焦急地呼喊着:“老大!你还好吗!” 紧接着他们看到,那片断垣之中忽然隆起了一个小土包,而宁洛从中钻了出来。 许新雨紧张地询问道:“师父,你,你这是怎么了?” 宁洛摆了摆手,轻笑道:“无妨,只是做个实验而已。实验的结果我很满意,很快我们就可以动身去南疆。” “不过在此之前……”宁洛话锋一转,忽然望着熟悉的方向,咧嘴笑道:“我们还缺一个至关重要东西。” “什么东西?” “储物袋。” 0055 伏杀 修士的世界,机关术的上限其实并不算高,因此未能成为主流。 对阵道薄弱的尘渊界而言更是如此,而丹道的境遇也是相仿。 所以宁洛倾力制造的火浣丹虽不算惊世骇俗,可也是超出尘渊界“科技树”的发明。 但以宁洛目前手头的资源,新配方的火浣丹只能造出六颗,杀伤力也远配不上资源的消耗。 一代的配方:月草、木枯藤、火浣石、紫茯苓、烁石。 二代的配方:碧云艾、乌蔓藤、火浣石、天南枝、青灵蝶蜕、烁石。 前者成本可以忽略不计,最贵的也就是紫茯苓,但在灵气荟萃的地方也很常见。 而二代的碧云艾和乌蔓藤都是高阶药材,本就价格昂贵。 天南枝更是南疆特产,中州难寻。 至于青灵蝶的蝶蜕,光是听名字也知道这东西何其稀少,那价格自然不可能亲民。 哪怕不计失败的成本,二代的成本也是一代的近万倍之多。 而这样的成本,加上宁洛超出科技树的见解,却也只能做到伤及六境…… 不能算是划不来,只能说是暴殄天物。 但这就是火浣丹的极限,无论是尘渊界的素材质量,还是宁洛刻在骨子里的勤俭持家,都没法支持火浣丹的进一步研发。 所以宁洛只能通过其他两个变量来弥补火浣丹的威力。 一是通过手弩增加火浣丹的爆发力,二是通过储物袋和御物之术达到“万箭齐发”的效果。 不过储物袋可稀缺的很。 所以,有人要倒霉了。 穿越第11年。 临安城内的一声轰鸣,给城民千篇一律的枯燥生活带来了些许变数。 酒楼里一桌纨绔终日买醉,把酒言欢。 “哟呵,还有人敢招惹无锋门,疯了吧?” “无锋门是什么,是那家神秘大院里的势力?” “哈?你那死鬼老爹连这都不告诉你,那你得有多被排挤啊!” “王公子醉了。” “我没醉!本公子岂是这么容易喝醉的!胡说!” “……” 酒桌的气氛一时僵滞。 尤其当众人醉意的程度不同时,这种局面就更为尴尬。 但不知何时,酒客们忽然感觉到一阵彻骨的杀机。 当他们循着杀气的方向望去,却见那里是一张无人的酒桌,杯中酒水满盈,但酒客似乎已经离开。 王公子醉意正浓,他踉跄着起身,正要去一探究竟。 然而他靠近那桌未及七步…… 啪! 桌上的酒杯忽然炸开! 崩碎的瓷片朝着四面八方暴射而出,死死地卡在了酒楼的木梁之中。 而那清透的酒水四散迸溅,一支水箭轻描淡写地贯穿了王公子的前额,染上一抹殷红。 王公子应声倒下。 二境的修为,连一束水流都未能挡住。 酒客们骇然看着墙上那朵烟火般的血渍,一阵凉意直冲天灵,瞬间清醒了过来。 至于此时的周槐,已经来到了无锋门的大院。 机关殿和杀手们的居所被不知何人炸得稀碎,周槐只能看到满目狼藉以及遍地残垣。 一名杀手被压在沉重的梁柱之下,气若游丝,仅余一息尚存。 “救,我,救我……” 周槐走近,冷冷道:“谁干的?去哪了?” 那杀手紧咬牙关,沉声道:“不,不认识。往南,去了。” 周槐没有回应,仅是手刀轻轻一挥,给了那杀手一个痛快。 他闭目凝神,借着勘龙术的地听能力,隐约捕捉到了乞儿们逃跑的残迹。 因为身份敏感,所以他没法立刻追上去,只是以纨绔的身份悄然出城,缓步向着荒山走去。 他不怕罪魁祸首走远,毕竟他可是七境,而且还拥有地听之术,更是一名出色的杀手! 所以周槐笃定那些人无法逃脱他的追踪。 只是他仍旧想不明白,到底是谁人胆敢对无锋门出手。 而且,还恰好选在这个时机? “大周和魔教的交易理应没有外人知道。” “况且萧忘那疯子的口风一向很紧,我大周遗族更不可能出卖同胞,那……” “难道只是一场意外?” 周槐不理解,他此行临安城,本是打着指导杀手的名号偷偷前往南疆与萧忘会面。 所谓的交易自然是侵攻蜀山时的安排。 萧忘是蓬莱旧主,手上有大周遗族想要的东西。 而交由大周遗族的任务,就是当有朝一日魔教发兵蜀山时,让他们驭使西荒腐尸进犯大夏,给夏沉一个不去驰援的借口。 所以,如果这次袭击是有预谋的,那出手的必然是大夏的高手,或是书院那群自诩正义的匹夫。 周槐微眯着眼,小心谨慎地登上荒山。 他通过勘龙术察觉到几道微弱的气息。 “三境……三境?” “莫不是什么隐匿气息的法门?” 然而周槐通过地脉凝神观察,却并未发现任何破绽。 就仿佛那几道气息真的只有三境一样。 不过他那地听之术虽能察觉到地灵的流淌,然却未能感知到地下埋藏的事物。 周槐屏息凝神,缓步接近,然而就在他迈过一片乱叶,脚跟悄然及地的瞬间。 轰! 一团炽热的火光猝然爆开!瞬间吞噬了周槐的身影! 林木的叶片被灼烫得枯卷起来,地上也满是焦黑的余烬。 但周槐仅是视力受阻,肉身却是毫发无损。 这不仅得益于大周功法的强势,同时也是他身为杀手的危机直觉。 勘龙术的地听一直在保持着,尽管他没有差距到埋藏在地下的火浣丹,但当火浣丹骤然爆炸的那一瞬间,他却提前做出了防范。 灵气凝聚成一层不可视的障壁,勉强挡住了爆炸的威能。 然而尘烟尚未散去,四周的树上传来了弩机扳动的声音! 咻!咻! 钢珠从四方袭来,周槐无从躲避,于是抽出双刀,灵气上涌,轻易将钢珠劈碎! “是夏沉养的恶犬?”周槐目光渐冷。 然而未等他出手制敌,一道身影贴地疾奔,如电芒一般掠过他的身侧。 “嗯?!” 周槐身子一颤,因为他压根就没察觉到那人的气息,甚至连地脉都未曾示警! 显然,那是宁洛。 宁洛的道解吸收了勘龙术的长处,对地脉气息的掌控自不可能弱于周槐。 而他急袭之时不仅敛踪屏息,甚至连灵气都并未动用。 因此当周槐的注意力被火浣丹和钢珠吸引,他便不可能注意到后方的宁洛。 宁洛牵着一根钢索,瞬间缠上了周槐的左脚。 即便周槐灵气鼓荡,却也没能摆脱这根朴实无华的链子。 那是宁洛通过「诸艺精绝」练习锻造的成果,暂名狗链,是纯粹的机关术与锻冶术,与灵气毫无关联。 而且这坚钢的材质比之钢珠弹丸都更胜几分,甚至能锁住六境的炼气士。 即便是七境的周槐,短时间内也没法破坏。 宁洛瞬息掠过周槐。 然后铆足全力,将狗链的“锁锚”深深扎进坚实的泥土。 长逾一米的锁锚整个没入地面,宁洛握着锁头的手用力一旋,于是地下的锚身骤然迸射出无数根尖棘,将之牢牢固定。 这样一来,周槐的行动范围就被限制住了。 周槐心底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七境的修为骤然爆发,双剑力劈而下! 铿! 剑锋与钢索之间摩擦出火花,发出金铁交击般的声响。 然而钢索却仅仅多了一道深陷的剑痕,离断裂尚远。 换一把力矩更长的兵刃或许能够斩断,但周槐是个刺客,除了短剑别无他选。 他轻装简行,西荒的腐尸也没有带来,即便有七境修为,但面对钢索也依旧是束手无策。 “可恶!” 周槐未曾面对过这般危局,他紧张地环顾四周,提防着暗中躲藏的弩手,同时双剑再次力劈而下! 然而就在他抬手的瞬间,又是几声弩机扳动的脆响! 咻! 弹丸暴射而出! 周槐可以在有限的范围内闪躲,但他没有这么做。 因为一旦他的位置发生偏移,那就没法再精准地砍到自己曾经劈砍过的裂口。 所以他选择与此前相仿地挥剑阻挡。 然而,这次的弹丸并非钢珠。 轰! 地脉的灵气回路骤然塌陷了一块,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收了一般。 磅礴的灵气汇集在狭小的丹丸中,随着烁石的起火,点燃了天南枝与青灵蝶蜕研磨而成的粉末。 丹丸内部继而爆发出富集的木灵,将火浣石内贮藏的火灵尽数催发,然后撑破了外壳的糖衣,引发了一场剧烈的爆炸! 火光升腾起数丈之高,强劲的冲击波甚至直接震断了百十年的老木! 周槐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翻涌不止,虎口震烈,肋骨深陷! 一阵炽火般的热浪顺着鼻腔灼烧着他的气管与食道,勘龙术的上丹田循环近乎紊乱! 但这还不足以要了七境的命,甚至远远不够。 皮肉伤都是小问题,虽然上丹田和中丹田就此重伤,但炼气士最大的倚仗终究是气海。 周槐实力仍有八成以上,劈断钢索,斩杀三境,这些事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他晃了晃脑袋,迅速冷静下来,长剑去势不减地力劈而下! 然而,就在此时,周槐忽然看到面前厚重的烟尘与乱叶之中,一道身形骤然朝着他挺身突刺! “是刚才那个我感知不到的家伙?!” 周槐骇然失色,但反应却是极快! 他抽身飞退,在有限的活动范围内退避到了极致! 腾跃掀起的阵风拂去了烟尘,然而当那道黑影映入周槐的视野,他才发现那不是宁洛。 “什……唔!!!” “噗。” 一蓬鲜血喷洒而出。 周槐微微垂首,这才看到,一柄染血的剑锋从身后刺透了他的肾脏,贯体而出。 那是气海的位置,也是炼气士的命脉。 这柄剑,是他自己撞上去的。 宁洛抽出了长剑,缓步走到周槐的身前。 他毫无防备地背着手,因为现在的周槐已经不足为惧。 气海,口腔,心腑,三处丹田最重要的节点都被重创,周槐已然失去了抵抗的余力。 直到此时,周槐才悚然惊觉,面前的宁洛,只有区区五境。 或者说,在他察觉到真正的对手只有五境之前,他就已然陷入了绝境。 宁洛对这次刺杀还是很满意的。 他自始至终都很明白一点,他是修士,不是特种兵。 道具就只是道具,再高级的机关术也都仅是助力,而他最重要的杀手锏,始终是自己的灵气与剑。 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双手更值得信任。 毕竟炼气士能够防住爆裂的灵气团,却防不住贯体而过的剑。 乞儿们从树上跃下,皮猴踉跄着身子,有些晕乎乎的。 刚才挺剑刺向周槐的正是他。 根据宁洛的命令,当二阶火浣丹炸裂之时,皮猴必须忍受着冲击波,趁着紊乱的地脉尚未恢复,从烟尘中刺向周槐。 这对他三境的修为的确是种不小的负荷。 万幸,结果是一切顺利。 周槐看到人影急掠,他劈砍的动作已经难以收势,所以只能反蹬后退。 然后与敛踪匿迹的宁洛撞个满怀。 周槐想不明白,为什么一群三境和五境的少年,能够杀了他这个大周遗子,能杀了他这个圣朝后人? 他可是七境! 堂堂七境! 宁洛甩了甩剑上的血迹,未等周槐开口,忽然询问道:“今年萧忘得以君临魔教,想来也有你们的影子吧?” 周槐瞳孔骤缩! 他震悚地盯着宁洛,那种强烈的不适感,强烈的惊惧感,甚至直接盖过了他周身的疼痛! 他瞳仁充血,眼珠几乎要爆了出来,他很想要看清眼前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身份。 然而回应他的,是宁洛人畜无害的微笑:“好的,我知道了。” 剑光一闪! 人头滚落。 宁洛站在涌出的血泊旁,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所以说,萧忘11年君临魔教也是必然事件,是世界线收束的节点之一,也就很难被模组干扰。” “那么可供刺杀的大场面就多了一个……” 一个是萧忘君临魔教的祭典,一个是魔教出征蜀山的誓师。 前者七境,后者八境。 在拿周槐实验之后,宁洛意识到火浣丹和手弩即便研发到了极致,也难以对八境造成威胁。 但对七境可以。 原定的计划是在大赛上以四境刺杀八境,但现在看来,三境刺杀七境也未尝不可。 不过这只是个应对意外的备选项而已,具体还得看当日的模组配置。 宁洛回过神,他取下周槐腰侧的储物袋,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该轮到萧忘了。 0056 绝尘 老周一如既往地开着直播。 标题赫然是:【再战!魏海潮卷土重来!复仇宁洛!】 土味的三连感叹号有些劝退,但观众会自觉过滤这些,他们只需要看到魏海潮和宁洛的字眼,就会自然而然地点进来。 而宁洛伏杀周槐的画面同样并未放映。 毕竟这涉及隐藏剧情,隐藏人物,还有储物袋这样的隐藏道具。 储物袋在尘渊界中的稀有度起码能算得上金色传说,而且它与主线剧情牵连甚少,眼下即便是高玩赛区,也少有人发觉。 因此观众自然不知。 观众只看到宁洛11年五境,然后带着几个修为大抵是三四境的乞儿,迈入了南疆。 南疆是魔修的圣地,也是凡民的噩梦。 弱者在这里与家畜无异,他们只会是魔修血祭的道具。 一群老兵和低境的修士,靠着大夏淘汰的旧式机关以及书院弟子练笔用的符箓,在饱受战火的古城中偏安一隅。 南疆的民众不是没想过离开,他们只是无处可逃。 魔修横行无忌,烧杀劫掠。 凡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拧成一股绳,齐心抵御。 他们想逃,但必须越过险恶的十万大山才能抵达中州。 可一来他们越不过荒山,二来临安关的人也不会放他们进去。 高境的修士为了保命早已悄然偷渡,剩下一群老弱,又哪有余力在群魔乱舞中庇佑凡民。 观众猜不到宁洛想做什么,因为一个五境根本不可能在南疆掀起波澜,更何况这局还有群魔乱舞和荒时暴月这两个模组。 他们大概知道,宁洛或许想要扭曲世界线,从而阻止魔教攻山的发生。 但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因为五境不配。 11年五境,即便再给宁洛9年,时间也远远不够。 更何况现在魏海潮的修为已然七境,这次加了灵山模组后,他也有冲击九境的可能。 魏海潮的思路异常清晰,既然宁洛能够通过未知的方法在蜀山之外修成九境,那么他只需要确保自己也能破九境,并从环境层面上限制宁洛的破境,那么宁洛便不足为惧。 荒山那边魏海潮也自然会提防着。 甚至魏海潮有个大胆的念头,反正宁洛的破局之法无非是以境界碾压击杀圣主,或是在荒山阻止魔教前行。 那他只要在第20年时率领蜀山弟子前往南疆,反过来除魔卫道,那一切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吗? 主动权被魏海潮牢牢掌握着,因此他全然无惧。 第12年。 魏海潮突破至七境中期,这位蜀山小师叔已然成为最年轻的长老。 宁洛则带队在南疆孤云城安顿下来,他试图传授城民们机关之术。 但早已深陷绝望的南疆难民,又岂会信任这么个外来的少年。 大概,又是个骗钱的游商罢了。 第13年。 魏海潮突破至七境圆满,成为整个蜀山议论的焦点。 而蜀山掌门徐松元感受到旧伤的加重,因此尝试破釜沉舟,闭关冲击九境。 这一年,有魔修入侵孤云城,想借血祭万千凡民,破入七境。 宁洛将手弩和火浣丹散发给守城的老兵,孤云城外火光冲霄,轰鸣不绝! 三日鏖战,魔修死伤惨重,几道灰衣身影穿过四起的硝烟,贯穿了那六境魔修的身躯。 凡民们看到那尊血染的杀神,他们终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 自此,孤云城奉宁洛为主,开始研发机关术。 第14年。 魏海潮突破八境,那是蜀山最年轻的八境,前途无可限量! 但徐松元冲击九境失败,重伤出关。 紧张的气氛瞬间冲淡了小师叔破境的喜悦,这一天,魏海潮被徐松元叫了过去。 而南疆那边,陆续有零散的魔修冲击孤云城,但却尽数倒在了城下。 魔修并不团结,区区孤云城也没法吸引强者的注目,因此孤云城依旧能够从魔修的侵攻中守御下来。 第15年。 蜀山一如往常地举办了仙剑会武,而流云剑毫无意外地被魏海潮拿下。 徐松元在这时站了出来,宣布了一件大事:“本座需要闭关静养,往后蜀山掌门之职由水生代掌。” 于是魏海潮顺理成章地成了蜀山下一任掌门,拥有了发号施令的资格。 另一边,孤云城得到了短暂的安宁。 在宁洛的指导下,孤云城的工造坊已然能够制造出粗劣的手弩,但远不能和宁洛的作品相比。 宁洛的手弩看起来简单,但实则是A级的「诸艺精绝」和数十年锻造经验带来的结果,他的本事或许不比尘渊界最好的匠人弱上多少。 因此常人难以复制。 不过火浣丹的制作工艺还是挺简单的,孤云城甚至已经能够做到量产。 而在不缺天南枝的情况下,只需要让乞儿们回中州买来蝶蜕,就能勉强满足二阶火浣丹的材料需求,至少不会如此前那般窘迫。 至于购买材料的资金从何而来,那当然得靠中州的拍卖会了。 这种优良的手弩在中州可是抢手货,甚至大夏工造厂也有派人试图购置,还被宁洛给狠狠宰了一笔。 多余的资金便用来购买金属矿石。 目的,无非是为了锻造床弩。 如果拥有蓝星那么大的床弩,那么能否射出贯穿蓝星的弩箭? 这和杠杆撬蓝星一样,虽是无稽之谈,却又隐含几分道理。 放在弩机上也是同样,大并不意味着一定就好,太大了会显得过于迟钝,也难以掌握,但威力也的确会比轻型的手弩强上许多。 宁洛之所以有打造床弩的念头,还是因为他发现尘渊界的修炼体系有些低级。 最严重的问题就是偏科。 尘渊界炼气士的肉身普遍薄弱,因此五境的宁洛也能轻易刺穿七境周槐的身躯。 那么床弩的功效兴许比火浣丹更强许多。 当然,前提是能命中。 其次便是技巧方面的缺陷,尽管修士可以轻而易举地防住沾染了灵气的投掷物,但却缺少应对物理机关的手段。 以宁洛的认知,只要将灵气汇集成有弧度的盾,且质密到近乎实体,就可以偏移床弩的射击。 哪怕没法将之完全拦截,但阻挡的片刻也足够修士侧身避开。 但尘渊界的高境修士似乎不懂这些,或许是他们从未在这上面吃过亏吧。 剩下的5年内,宁洛借着充足的材料,倾力打造床弩。 一架安置在孤云城内,另外两架掩埋在荒山的深林中。 如若命中,那么一架数十米长宽的床弩,威力足以贯穿八境的身躯。 所以没必要再次扩建,有这资源还不如多造两架。 20年之期已到。 徐松元多撑了一年,最后依旧仙逝。 不久,灵光冲霄,那位剑隐师伯突破至半步九境,蜀山上下一片欢腾。 然而数日后,魏海潮突破九境。 九境的魏海潮自然而然地接任了蜀山掌门,他振臂高呼:“除魔卫道!拯救苍生!” 于是万剑出蜀山! 剑锋所向,正是南疆! 一场血战在所难免,蜀山不遗余力,魔教也倾巢而出。 荒山的上空,圣主御风而行,魏海潮脚踏流云。 观众知道,宁洛,大抵是要输了。 【魏海潮九境,圣主八境,宁洛五境,G了啊】 【这还看屁】 【确实,感觉……有点没意思】 【同上】 【索然无味】 【现在想想,胜负一开始就定好了,这些模组一加,蜀山必胜啊】 【感觉还是宁洛放海放太多了吧】 【是不是想给魏海潮一个面子?】 【或者达成了某种……斯哈斯哈斯哈】 【提示:用户「哼哼哼啊」已被永久禁言】 【我现在关心的是,浮世的工作人员不会也在看这场街斗吧】 【万一他们抄作业……】 【不至于,抄作业有啥用,5个词条能和魏老哥58条比吗?】 观众开始讨论往后的赛事,都对这场对局放弃了希望。 因为他们知道宁洛只有五境,也知道宁洛试图借着孤云城阻拦魔教入侵蜀山。 但结果呢? 蜀山竟是反过来清剿魔修,而魔教倾巢而出,孤云城拦都不敢拦一下。 这意味着宁洛的想法以失败告终。 那么这场对局,胜负已定。 不过直播间的人气值并未衰减,反而仍在逐渐增加。 无论观众是想看看宁洛会否挣扎,还是想观赏这么一出正邪对峙的大片,他们都不愿意在最后一幕退出。 都看到这了,肯定得蹲个结局。 然而光幕上画面一转,映出了宁洛的身形。 【???】 【卧槽,宁洛也来了?】 【五境来这里,不是找死吗】 【你应该这么想,明明是找死他还敢来,说不准有设计】 【难道有奇迹!】 弹幕并未持续太久,因为变故发生得尤为突然。 宁洛盘坐在远处的一座小山包上,他的灵气深入地脉,包裹着那一枚枚,或者说是一坨坨的火浣丹。 魏海潮尚未喊出除魔卫道的口号,宁洛便朝着地脉轻轻吹了口气。 灵气顺着盘根错节的地脉,缠缚住那成千上万的火浣丹。 然后,猛地压缩! 瞬间的挤压与摩擦让烁石的表面燃起了微光。 微光很快演变成明亮的火星,催发出紫茯苓内的木灵,继而点燃了积蓄已久的火浣石。 庞大的热量与火灵被压缩在狭小的空间内,转眼引发了一场声势骇人的爆炸! 轰! 热浪排空,火光盈天! 宁洛一早就知道交战会发生在这里。 因为蜀山低境就能御空,所以原野战斗对魔修不利。但荒山有树林荫蔽,那里是完美的接战之地。 而蜀山以正派自居,自然会堂而皇之地直奔魔教总坛。 那么战斗的发生点,就在于蜀山进攻路线与荒山的交汇处。 爆炸声接连响起,即便那只是一阶的火浣丹,但这般夸张的量也足以对低境的魔修造成致死的伤害。 圣主怔住了。 魏海潮也怔住了。 圣主愣神是因为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着荒山就突然炸了?自己的小弟也突然没了? 魏海潮愣神是因为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知道那恐怕是宁洛提前埋好的火浣丹,也知道他的分……大抵是没了。 这么多魔修葬身火海,其实,胜负已经明朗。 屠灭魔教和击毙圣主比起来,光看积分,无疑前者更多一些。 这一刻,魏海潮和观众瞬间麻了。 他们终于发觉自己的思维全给宁洛带偏了,原本蜀山守卫战这个副本就是拼谁杀的魔修多,拼谁的贡献分更高。 但遇到宁洛之后,大伙儿怎么都开始追逐弄死圣主了??? 然后,宁洛把所有人的思维带偏之后,反而选择了最朴实无华的取胜方式。 离大谱! 魏海潮道心失守,流云剑坠落于地。 然而游戏尚未结束。 圣主反应了过来。 他冷淡地瞥了眼身下灼灼燃烧的密林,以及那些难辨形貌的焦尸,随后揶揄道:“这就是你们蜀山的手段?所谓名门正派的手段?还真是自欺欺人呢。” 我说不是我干的你信吗? 魏海潮有苦难言,脸上写满了憋屈。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宰了圣主泄愤,说不准得分还有回转的余地。 然而山下的孤云城中,皮猴早就借助粗制的望远镜瞄准了圣主。 床弩“嘎吱嘎吱”地颤动着,勉强对准了尚在和魏海潮交流的圣主。 九联弩箭上膛,或许称之为标枪更为合适。 四境的皮猴借助弩机的滑轮,才能勉强拉动绞轴与弓弦,最后拉了个数十米长的满弓。 他双手扣着悬刀,铆足全力终于扳动。 弩机伏下,绷紧的弓弦骤然缩回! 皮猴立刻抽身飞退,同时捂着自己的耳朵! 九支标枪飚射而出,破空之时甚至掀起了猛烈的音爆! 荒山之中。 魏海潮重新振奋,他怒容满面,剑指圣主。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忽然看见圣主的背后有一簇黑影以令人惊惧的速度猝然袭来! 魏海潮瞳孔骤缩,而圣主也有了感应! 他还不知道背后是什么人,因为他察觉不到修为的气息。 谨慎起见,他唤出九幽恶鬼防住身后,同时提防着正面魏海潮的突袭。 然而。 哧—— 一支弩箭毫无阻滞地越过了鬼影,贯穿了萧忘的侧腹! 然后去势不减地刺透一排的灵木,钉入了山体之中! 鲜血汩汩淌出,萧忘捂着自己的腹部,脸上半是震悚,半是惊疑。 因为他明明已经做足了防范,还唤出了鬼影,但为何却完全没能阻挡住来袭的弩箭? 当萧忘观察着钉入山体的九枚弩箭时,他才陡然惊觉,那弩箭上竟是没有附着哪怕一丝一缕的灵气! 那是纯粹的物理手段,它伤不到鬼影,鬼影也当然拦不住它。 但还有一点,萧忘想不明白:“这,是大夏最新的弩车?但它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南疆?而且弩车能射出这么长的弩箭?” 萧忘忽然觉得,近来发生的一切怎么都这么怪诞,这么离奇? 从蜀山反攻魔教,到蜀山出了一个九境,再到荒山大爆炸,最后又是这弩箭…… 他的脑子已经有些转不过来。 但攻势并未停止。 因为宁洛很清楚,床弩只负责弥补火力上的不足,而它不可能危机圣主的性命。 床弩本就是一件攻城守城的兵器,即便九联弩箭齐射,也不可能保证精准命中一个渺小修士的要害。 下一轮齐射接踵而至。 孤云城的床弩再次扣下了悬刀,九联弩箭飚射而出! 但萧忘已经反应过来,他心念一动,一柄苍翠的灵剑凭空乍现! 萧忘握着青枯剑,手腕一振,那靠近他的四枚弩箭就应声断裂,一头扎进了泥地! 他目光微寒,低语道:“终究只是凡金。” 确实,终究只是凡金。 床弩不过是瞄准了尘渊界修士“攻高防低”的缺陷,但攻高意味着萧忘只要反应过来,他的剑风便可轻易绞碎弩箭。 可要是弩箭并不只是弩箭呢? 咻—— 沉眠在荒山中的两座床弩骤然迸发! 萧忘早有提防,他挽出一朵清秀的剑花,转眼化作千百道剑风,朝着四方掠去! 然而当剑风触及弩箭的一瞬,埋藏在箭头之中的火浣丹猝然引爆! 轰! 熟悉的常识欺诈。 萧忘与周槐同样,直到箭镞临身才陡然反应过来。 但是热浪爆散,他已经避之不及,转眼就被火光吞噬! 魏海潮想要补刀,可他也怂了。 因为那弩箭看得实在是渗人,谁知道宁洛还有没有后招? 萧忘踉跄着跌落下来,他面颊一片黑灰,捂着自己的心肺大口喘息。 即便火浣丹不足以伤及八境,但问题是萧忘压根没来得及防备。 但萧忘也不是等闲之辈,他在中招的一瞬便开始搜寻凶手的踪影,同时手掌虚握,从魔修的残尸中吸收血气。 然而不知何时,近百架手弩忽然从远处一株老木的树冠上垂落下来,一枚枚火浣丹暴射而出! 萧忘瞳孔骤缩,他早有防备,立刻以灵气凝聚成盾,再唤出黑影半途阻截! 火浣丹与弩箭不同,八境的修为可以轻易挡住它们。 但是丹丸的火力太猛,萧忘也不可能在这样汹涌的攻势下不动如山。 他连连后退,顺便吸收着魔修残余的血气。 侧腹处的伤口逐渐止血,萧忘的气色也红润了些。 恰好有幸存的魔修焦急地禀报道:“圣主大人,弟兄们死伤……唔!!!” 呵,五境? 这不是正合时宜的补药吗? 萧忘并指成爪,手掌虚握,一道灰黑色的气流倏然掠过,将那魔教弟子给摄了过来。 那魔教弟子瞳孔地震,他似乎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疯狂地挣扎着! “不,不要,救我,救我!!!” 魏海潮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他抽出流云,积蓄气势,刚打算抢下圣主的人头! 然而。 噗! 长剑贯喉而过。 本就被火浣丹灼烧过气管的萧忘,死死捂着自己的肺部,像是险些溺死的人一般试图大口喘息…… 然后伴随着剑锋的搅动,他终于气绝。 即便到死他也没能明白,为什么一个在自己阵营中的魔修会对他兵戈相向?为什么一个区区血畜尚有余力反抗?为什么一个手无寸铁的五境修士会突然掏出一把剑? 又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地死在这种地方? 魏海潮知道答案,因为那是宁洛。 半空中的手弩如雨坠落,宁洛按着太阳穴,身形晃了晃,不过勉强能够站稳。 萧忘的邪功还是有点东西的,差点瞬间就把他给榨干了。 万幸,他的剑要更快一筹。 山火愈演愈烈,焦裂的树枝发出咔嚓的声响,奔蹿的火舌也继而染上了灰白。 时间停止,此时的荒山仿佛一场末世的绘卷。 宁洛捂着胸口,深呼了一口气:“呼……刺激!” 时停,回归。 面板骤现。 【魏海潮:0分】 (明细:无) 【宁洛:99999分】 (明细:斩杀圣主,覆灭魔教) 【胜者:宁洛】 魏海潮呆坐在原地,他不是不理解自己的失败,毕竟他亲眼目睹了全程。 但…… 这种时候,佯装呆滞或许是更明智的决定。 因为他堂堂九境,堂堂尘渊界最强者,斩获了一个醒目的0分。 是的,0分。 连一个魔修都没宰掉,游戏就结束了。 他带着千万蜀山弟子杀向南疆,扬言除魔卫道,拯救天下苍生,浩浩荡荡,气势如虹…… 结果就是去荒山看了场戏,还是坐的特等席。 他亲眼看着宁洛是怎么一步步把圣主逼到绝境的,也是亲眼看着宁洛是怎么突然抽出了一把剑,贯穿了圣主的喉咙。 这能怪圣主大意吗? 显然不能。 毕竟储物袋是稀罕玩意,谁知道五境的魔修是个内鬼,还能有储物袋来着的? 而此前的火浣丹最终也成了伏笔,当气管与肺部受损的萧忘被一剑穿喉,那迎接他的就只有死亡。 至于彼时的魏海潮,完全就是宁洛的背景板。 啥事没干,魔教就无了。 这大概是尘渊界史上最特么丢人的九境! 魏海潮不敢异动,而弹幕却早已沦陷。 熟悉的【???】刷屏,放眼望去,除却震惊别无其他。 刚开始的时候,观众都觉得宁洛会赢。 可当魏海潮九境,宁洛却才五境的时候,但凡以正常人的思维,都不会觉着宁洛尚存哪怕一丝胜算。 但宁洛偏偏赢了。 这一次的街斗他证明了一点,哪怕没有20年九境的速度,胜者也不会有任何例外。 沙发上的宁洛睁开了双眼。 暗杀圆满收官,圣主的习惯与弱点他也尽数掌握。 可以说是一次完美的彩排。 那么在接下来的比赛上,杀手路线的极限挑战就可以尝试一下了。 然而就在宁洛准备开口时,系统的天声却忽然响起。 【阅历结算】 【获得B级天命「莫测」】 【天命「无影」、「莫测」、「无踪」、「敛迹」已整合为A级天命「绝尘」】 “啊?” “这就……升级了?” 0057 苏瑶 杀手结局的极限挑战莫名完成,这倒是意外之喜。 宁洛低估了自己的能力,也高估了挑战的需求。 他原以为一次完美的暗杀,至少也要在不带词条的条件下越四境杀敌,并且从容身退。 但现在一回想,这个条件未免有些太强人所难。 五境暗杀八境本就极难,更何况是在双方对垒,众目睽睽之下。 换做其他尘渊界的修士,宁洛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大抵只有卖色投毒。 所以误判的原因大概是代入的角度。 “极限是世人的极限,而不是单是我的极限。” “这么一来就解释得通了。” 与此前荒山的A级获取是一个道理,杀手通关也有些取巧的意思。 早在通过研发火浣丹获得「诸艺精绝」时,宁洛就该注意到这点,他的知识和经验是超常的。因此即便遇到同样有挂的神选者,优势依然在他。 所以火浣丹和弩机是不在系统结算范围内的盘外招。 宁洛了然之后,点开了详情。 【绝尘(A)】 可选出身范围增加(杀手、隐士、密探、神棍……) 暗杀技巧学习效率+600%(敛息、暗器、制毒、器械……) 身法学习效率+360%,投掷熟练度+240%,器械熟练度+120% 身体素质综合成长性+120%(灵巧与反应效果翻倍) 被动:存在感降低40%,更难窥测境界 获得神通「绝尘」:穷山恶水如履平地,踏空消耗大幅降低,不会在天灵与地脉中留下痕迹 “不错诶。” 宁洛眉毛一挑,加成的数值他不在乎,毕竟他可以继承记忆进行二周目,所以数值意义不大。 后续的效果才是他欣喜的缘由。 隐藏境界,减少踏空消耗,神行无痕…… 三者都是可以消化的能力,宁洛只要掌握了其中奥秘,那他即便不带绝尘也能再次复刻,甚至可以借此为创造功法提供范本。 而且这次的能力看起来要比此前几个A级更易解析,甚至泛用性也更高,完全可以排上第一研究梯队。 总之,眼下方便获取的A级已经尽数获得。 宁洛忽然怔了一会,心道:“那么比赛的暗杀计划或许可以冲击S级,但……需要立项研究的A级有点多,是时候再好好沉淀消化一段时间了。” 思索之时,烧烤摊里的一众食客已经尽数反应过来。 等到夸耀与交流的声音逐渐响起,食客也不再注目面板的时候,魏海潮才终于敢敛去惊容。 宁洛这边也回过神,他看着想要偷偷转身离开的魏海潮,笑道:“魏老哥,有空再来玩啊。” 食客的目光都重新投了过来。 魏海潮脸色一僵。 他嘴角抽了抽,尴尬地挠着头,尬笑道:“哈,哈哈,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说完,魏海潮佯装镇定,缓步离去。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观众自始至终都没觉着他丢人,毕竟输给宁洛是件很稀松寻常的事情。 又不是第一次了,这么生分干什么? 魏海潮走后,也不再有人胆敢挑战。 因为58条天命加上自定义模组都没能成功赢下宁洛,那有可能赢宁洛的,或许也就只有火力全开的陈戈? 而且观众隐隐觉得,哪怕陈戈全力出手,兴许也未必是宁洛的对手。 这次永城的穿越锦标赛,显然杀进来一只极其彪悍的黑马! 甚至夺冠的可能性不输陈戈! 众人沉默之时,宁洛见无人迎战,于是退出了全息投影。 眼下魏海潮再败,在永城怕是找不到街斗的对象了。 太弱的对手系统未必受理。 而有实力的对手,现在又在筹备着大赛,哪有余力参加街斗? “最好的情况,或许还有什么民间高手想要向我挑战。” “最坏的情况,我怕是得在世界赛的时候才能找人街斗了。” 永城的世界赛名额只有一个。 而宁洛已经默认夺冠的人会是自己。 他原先忌惮的陈戈,现在看来虽不说必胜无疑,但也至少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无论浮世最后会不会作妖,宁洛都有应对的手段。 速攻,他有火浣丹和轻弩,4年可诛三境。 慢攻,他有道解和淬剑,无天命20年亦可至少八境。 旁门,他还能在荒山炼体,虽有瑕疵,但20年八境绰绰有余。 奇招,他尚可越境暗杀圣主,只要有足够时间准备,五境杀八境也不是问题。 每一项虽都不算是举世无敌,但至少在这永城理应无人可破。 哪怕浮世暗中针对,宁洛也有这个能力加以破解。 这么看来,夺冠其实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倒也不是宁洛自满,毕竟他有金手指,所以实力更强也理所应当。 一是「矩阵」给的权限,二是来自穿越者的记忆。 两相结合,这要是还比不过土著那未免太丢老书虫的脸了。 但总之练兵的次数已经用完。 至少在永城,训练模式怕是已经因为今天的这场战斗而锁死。 A级天命得不到消化的确是一件憾事,毕竟宁洛也不方便明目张胆亮出A级,至少在永城不行,除非出现了能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天赋者。 “呼……” 宁洛一挥手收起面板,躺倒在沙发上,自顾自喃喃道:“小组赛之后就是新副本,情报……嗯,明天再说。” 老拖延症了。 宁洛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躺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新港,夜幕垂落。 那烛照世界的最后一抹霞光,伴随着街灯的亮起也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333层的高楼耸峙天际。 这里是除了「矩阵」所在的黑塔外,蓝星最高的地方。 少女坐在天台的栏杆上,晃荡着纤细的双腿。 带着猫猫印花的黑色过膝袜上泛着矢车菊般的蓝色荧光。 晚风掠过城市的穹顶,吹得她那单薄的皮夹克也像南瓜灯一样鼓了起来。 原本能勉强及膝的下摆被拂上了几分,隐隐露出了皮质的热裤,以及悬吊在腰带一侧的四角星挂坠。 那是苏瑶。 一个在不久前忽然闯入这座钢铁森林的旅人。 不过并非陌路的外乡人,而是归来的游子。只是归来时,旧日的景貌却已然陌生。 高处不胜寒,但苏瑶似乎感觉不到冷意。 即便拉开那件皮夹克的拉链兴许连件衬衣都没有,但她也并未有丝毫动容。 她仅是一边看着如同多米诺骨牌般轮次亮起的灯光,一边百无聊赖地划过AR投影的屏幕。 直到满城夜色被斑斓的霓虹所点亮,伪造的星斗也列次在本应疏星寥落的夜空。 灯火月色交相辉映,少女纤长的玉指也最终停下。 投影中弩箭攒射,火光盈天,一柄灵剑凭空乍现,猝不及防地贯穿了萧忘的咽喉。 那是宁洛。 “神选者……” 苏瑶清冷的瞳仁中闪过一道微光。 她沐浴着彻骨的寒风,张开双臂,身子前倾,朝着下方光怪陆离的霓虹都市直直坠去。 风声在耳畔尖啸,仿佛厉鬼沙哑的私语。 但苏瑶知道,她所向之处绝非噬人的渊薮。 而是,通往神座的阶梯。 …… 街斗通关之后,宁洛悠闲了不少。 虽然他才刚刚穿越3天,但经历却已逾百年。 甚至他对中州的了解都要远胜永城,也远胜这流光溢彩的时代。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毕竟宁洛想要活命,夺冠和神选者的双重压力迫使着他分秒必争,必须尽快提升实力。 三天就提升到了这种程度,已是永城所能承载的上限。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宁洛都挺闲的。 除却第一天的揭幕战,他小组赛五个比赛日的赛程分别是3,2,1,1,1场。 所以后面几天都是一天一场,胜负也没有悬念,宁洛自然就有闲情逸致逛街了。 当然,更主要是因为他想要物色街斗对象。 只可惜他从早逛到晚,直到自己的比赛马上开始,也没有任何收获。 最大的原因,兴许是社恐。 这霓虹都市虽不像赛博朋克那样混乱,但社会的氛围却显得有些凉薄。 市民们大都是固定的小团体,或是在街头巷尾低声交流,或是围聚在路边摊的桌上谈天说地。 没点社交牛逼症,还真不好意思半途过去插话,所以宁洛真就是简单地压了一天马路。 不足半人高的灰色“垃圾桶”正在维护着街道的秩序。 宁洛不知道这个小机器人是怎么运作的,又是怎么起到维护治安的效果。因为哪怕是从没撸过铁的他,也觉得自己能一拳打飞这个小东西。 不过街上也没人给他做个示范,大伙儿还都挺老实的。 虽然霓虹高楼的确有些压抑,但这样守序的时代,宁洛并不讨厌。 随后就到了比赛的时间。 宁洛一如既往的高冷,一如往常的轻取。 当然,也一无所获。 两天的比赛都是如此。 回家的路上,老周发来消息。 【老周】 ---牛逼! ---又是碾压局啊 ---宁神牛逼! 宁洛回了个客套的“过奖过奖,勉勉强强”。 然后老周话锋一转。 ---对了,你中午不是问我书院和大夏副本的资料去哪查吗 ---天机阁论坛里公开情报多的是,但是那个论坛要准入权限的,一般人进不去 ---我问过了,只有论坛管理员发邀请函,或者你的账号被认证为高玩才行 “高玩论坛,天机阁……” 宁洛若有所思地低着头,眉头渐渐皱起。 此前他也尝试过在论坛发帖,不过那里的氛围属实有些令人作呕。 总之就是不同的圈子互相攻讦谩骂,阴阳怪气,在彼此的同类中谋求着一种怪诞的认同。 天机阁既然有高玩认证,想必会好很多。 但是宁洛进不去。 想要进去,要么得收到邀请函,要么需要高玩的认证ID。 但他穿越还没几天呢,上哪申请高玩认证去? 再者说了,等他把认证申请下来,怕不是永城锦标赛都已经结束了。 “又是证书证书证书,怎么穿越了还逃不掉考证啊!” 宁洛吐出一口浊气,回想起了读书时考各种杂七杂八证的烦躁感。 要不明天再说? 但这次肯定不能拖了,毕竟小组赛已经快结束了。 宁洛无奈之下,手指一划,久违地打开了论坛。 右上角是个硕大的红点和“99+”,即便到了今天,他此前对陈戈的评论依旧有人回复。 不过让宁洛有些意外的是,热搜的第一名竟然不是他和魏海潮的街斗。 而是:【徐林盛轻取魏海风!至今无败!】 “魏海风输了?” “那老哥不是挺厉害的吗。” 宁洛摩挲着下巴,神色微惑:“徐林盛,他实力评价应该比魏海风差远了吧?” “不过他是浮世攻略组的组长,所以大概有主场加持。而且我小组赛最后一场对手就是他,看来浮世又要整黑手了。” 整就整呗,反正爷不虚就是了。 宁洛不以为意,输入了天机阁的地址。 然后。 【对不起,您没有访问权限】 【提示:访问天机阁需要高玩认证】 【右上角提交材料,申请认证,一般会在3-7个工作日内回复】 得,三到七个工作日,显然没戏。 宁洛颓然地关闭终端页面。 眼下“网上查资料”这条路显然是断了。 那想要获取新副本的情报,除了找陪练实战以外别无他选。 宁洛停在街灯边上,摩挲着下巴,皱眉沉思。 “常人太弱,不说有无战意,系统大抵就会先一步驳回街斗请求。” “老周他,啧,实力肯定也不强啊,而且他那起早贪黑的身体,大概也撑不住街斗消耗。” “要不,要不还是联系一下魏海潮吧,反正都老战友了。花点钱,买他跟我打就是了。” 想法很好。 但问题在于该怎么实施? 高端玩家闻名遐迩,对自身隐私的保护也更为妥当,自然不可能这么轻易联系到。 可要等魏海潮哪一天心血来潮再来烧烤摊光顾,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啧……” “要不走出舒适圈试试?挑战一下社死,明天体育馆里找魏海风搭个话……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就为了那么点情报,不值,太不值了。” 宁洛自顾自摇了摇头,扫兴地叹了声。 然而就在他抬头的同时,却忽然发觉,他面前竟然有个女孩正背着手,好奇地仰头打量着他。 宁洛怔了怔。 他不知道这女孩什么时候在的,因为对方安静得有些出奇。 他也不知道自己摇头叹气的动作有没有被捕捉到。 但一个老社恐不会允许自己在任何社死环境下做出过激的反应。 所以宁洛看起来泰然自若,波澜不惊。 他略微挺直腰板,默不作声地打量起面前的女孩。 那女孩足足比他矮了两个头,脸蛋肉嘟嘟的,有些婴儿肥。 宽松的长款外套给人一种真空感,而外套的底边恰巧接近过膝袜的袜口,这倒是霓虹都市的标配。 毕竟这里不是赛博朋克,没有满大街的合金义体与赛博格,更没有野性乖张的朋克审美。 蓝星衣着纹饰都偏简约朴素,甚至显得有些压抑。 而他面前的女孩衣饰色调虽也偏冷,但却如夜空中的星斗一般,透着些许深邃与微明。 总之,宁洛感觉到一丝违和。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大抵就是一种与时代若即若离的观感? 反正气质不太相符。 “你好,我叫苏瑶。”苏瑶忽然开口。 宁洛怔了怔,这才迟钝地回道:“你好,呃,我是宁洛。” 他之所以愣了一瞬,是因为苏瑶的声音让那种违和感更进了一步。 此前宁洛还以为苏瑶是个不小心迷路,寻求帮助的小丫头。 但现在,无论是从她超脱童稚的音色,还是那连宽松外套都遮掩不住的曲线,都无疑证明,这是个合法的萝莉。 而且,别有目的。 后者宁洛也没有根据,只是直觉的推论。 因为社恐并不意味着情商低。 恰恰相反,宁洛习惯以离群者的视角观察人潮,很多时候会比旁人更敏感些。 虽然他并未察觉到敌意,但他也感觉不到苏瑶的善意。 这不是一场意外。 当然,过度臆测这种事不仅不合宁洛三观,也显得很不礼貌。 所以他只是留了份心眼,然后俯身道:“小妹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有。” 苏瑶带着希冀的目光看向宁洛:“我迷路了,你能带我回家吗?” 宁洛口罩下的嘴角抽了抽。 因为……苏瑶这回答就是完完全全的棒读啊,真的一字一顿,毫无感情! 差生朗读课文也比她更用心,更有情感一些。 您这迷路是不是太敷衍了些? 敷衍到让宁洛的戒心都散了小半,因为诈骗团伙还真培养不出这么蠢的成员来。 宁洛尬得脚趾扣底,只能勉为其难地应和道:“那我帮你联系治安机关,让他们帮你找家,好吗?” 真要是什么骗局的话,搬出治安机关就应该足以劝退了。 然而苏瑶却摇了摇头:“不行,治安机关没法带我回家的,只有大哥哥你可以。” 还是毫无感情。 甚至那“大哥哥”三字还给宁洛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宁洛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配合着问道:“那小妹妹,你家在哪啊?” 苏瑶转过身子,她遥望着远空,然后抬起了手。 宁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随即怔在了原地。 因为苏瑶所指的家…… 是黑塔! 0058 序列之争 宁洛目光凝滞,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他对苏瑶的指认感觉到了一丝迷惑。 假使苏瑶是骗子,那她这棒读的语调加上莫名其妙的指认,显然极不专业。 甚至以宁洛的思维逻辑,都没法为苏瑶想出接下来的套路。 这苏瑶要是真能续下去,那宁洛觉得,他就算被骗,也算是花钱上课了。 但如若苏瑶不是骗子,那她指向黑塔又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她在戏耍我取乐?” 宁洛挑了挑眉毛,语气不复温和,而是戏谑道:“小妹妹,你家住那座塔里边?” 苏瑶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是呀。” 但仍然是毫无感情的棒读。 不过家住黑塔这种事,哪怕她说得很认真,都依旧会显得荒诞不经。 宁洛听到这里,反而是完全放松了下来。 他手臂倚着街灯的灯柱,似笑非笑地看着街灯另一侧的苏瑶,揶揄道:“那大哥哥可没法带你回去哦,毕竟那座黑塔可是世界的中心,那不是人能住的地方。” “所以我才来找你的啊。” “嗯?” 宁洛心脏猛地一咯噔,他机械般别过头,倚在灯柱上的手臂也悄然缩回。 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也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未等他开口质询,苏瑶便接着道:“那的确不是常人能住的地方,所以只有你,才能带我回去。” 这一句是真情实感。 宁洛瞳孔骤缩,后退着反问道:“你诈我?” 苏瑶面无表情,并未回话。 到了这种地步,宁洛根本不用多想,就洞悉了苏瑶的身份。 神选者! 此前的交谈既非骗局,也不是为了玩弄。 苏瑶只是想要证明宁洛的确是神选者而已。 宁洛原本放松下来的心绪如上弦一般骤然绷紧! 「抛却神位者,即视为放弃生的权利」 宁洛清晰记得这句话,也知道神选者之间的战斗多半会危及性命。 他原本志得意满,觉着自己能够应对陈戈的威胁,也已然足以横行永城。 但眼前的不速之客却将他的步调彻底打乱。 理智告诉宁洛,他得跑。 这场战斗,他不能接!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道悚然的低语,响彻在他的耳畔。 “发动第一阶梯权能,神域投影。” “申请,序列之争!” 宁洛视野一晃,眼中斑斓的霓虹霎时被一道白芒所取代! 他看到脚下的人行道变成了凿刻着电子纹路的白玉石板,如病毒般增殖着,蔓延向视野尽头的远方。 他奋力奔逃,试图逃出白玉的囹圄。 然而那片霜白转眼弥涌开来,覆写了周遭的一切景致! 高楼与霓虹继而变得灰败,倏然散做漫天尘烟,被虚无所吞噬。 玉宇澄清,万里无尘。 一块面板凭空乍现。 而面板的左右,是孑然而立的二人。 宁洛摘下口罩,攥紧拳头仰天怒吼:“拒绝序列之争!退出序列之争!” 苏瑶背着手,摇头低语:“没用的,你我位格不同……” “发动第一阶梯权能!” “拒绝序列之争!” 话音未落,天声响彻。 【权能冲突】 【启动仲裁程序】 【loading……】 【判断序列位次(F17710丨F17711)】 【判断双方状态(正常丨正常)】 【驳回仲裁】 神域的投影并无任何变化,序列之争也未曾取消。 但苏瑶的神色却有些异样:“你也是第一阶梯?” 宁洛不知第一阶梯有多值得惊讶,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 既然无路可退,那就只能坦然面对。 宁洛抿了抿嘴唇,情绪逐渐平稳。 他冷眼盯着苏瑶,寒声道:“你想去黑塔,直接夺冠就是了,犯得着为难我一个新人?” 苏瑶神色毫无波澜,她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简洁地回应道:“我夺不了冠。” 不是,你夺不了冠为什么要找我泄愤啊? 就算是想噶韭菜升位次,也得等韭菜长高些再说吧! 苏瑶没有给宁洛继续拖延下去的时间。 “备战。” 话音刚落,面板骤现! 【烟罗(F17710)】 (胜场:0丨负场:0) 【虫(F17711)】 (胜场:0丨负场:0) 序列之争的个人信息有些特别,至少双方用的都不是本名。 宁洛虽未设置过,但名字却自动换成了论坛的ID,虫。 而场次也和一般的穿越无关。 不过苏瑶的胜负场让宁洛有些在意,这个听起来挺有经验的神选者,胜负竟然都是零? 而且苏瑶和他的位次竟然是连着的,甚至宁洛明明更低一些,苏瑶就算赢了也得不到好处,那她到底图什么? 宁洛不知缘由,但没时间继续思索下去。 因为苏瑶手指翻飞,片刻之臾,便调出了对局的面板。 【地图】:尘渊界 【模组】:黑潮,亦真亦幻 【干涉力】:38.7% 【烟罗(素体)】:33(完全投影) 【虫(素体)】:1(完全投影) 【穿越倒计时】:60s 庞杂的信息涌入脑海。 宁洛瞬间知悉了面板的详貌。 序列之争的副本默认携带全天命,而干涉力则是指天命的效能。 38.7%,接近四成的生效率,其实并不算低。 原本加成1000%学习效率的天赋,变成了加成387%,这样看的话还勉强能过意得去。 至于素体穿越,那是一种干涉因果律的穿越方式,算是转生与还魂的结合。 详情里就只写了这寥寥几字,具体如何还等得设定素体的时候才能再见分晓。 而ID后面的数字则是意指S级天命的数目。 原本宁洛在得知苏瑶胜负场时,他心想着苏瑶原来也是新人,他说不准有希望反杀。 但当宁洛后来看见苏瑶面板上那醒目的33,他心里除却铺天盖地的国粹,再无其他。 “???” “33个S级以上天命,她说自己夺不了冠,那我……” 宁洛唯一的S级天命「开宗立派」,那还是通过他万卷网文的经验,硬生生开挂开出来的。 实际上以他目前的实力,想要通过极限挑战获取S级天命,几乎可谓天方夜谭。 宁洛面如死灰。 这已经不是自信与否,自卑与否的问题了。 如果有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抱有翻盘的希望,那他多半是个病入膏肓的妄想症。 当然,不抱希望并不意味着不挣扎。 哪怕是为了骨气,他也不可能引颈受戮! 宁洛深呼了一口气,他并不知道自己手背与额角的青筋早就暴起,也不知道自己瞳仁中遍布着多少交错的血丝。 他试图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这只能压抑他的情绪,却没法抚平他偾张的血管与起伏的胸腔。 苏瑶静静地看着他。 她有些失望,又有些意外。 失望的是,宁洛太过弱小,没法满足她的期待。 意外的是,他竟然真是新人,这反应不像作假。 10…… 9…… 8…… 倒计时所剩无几。 苏瑶忽然开口:“如果你以为我会杀你的话,那你大可不必害怕,因为我没打算这么做。” 宁洛听懂了。 苏瑶用的是“没打算”,而不是“不能”与“不会”。 计划是可以中途变更的,而苏瑶显然拥有杀他的权利。 宁洛神色中的戒备与凝重丝毫未减。 苏瑶对此并不意外,因为她从宁洛的反应中,看到了曾经狼狈与惊惶的自己。 如果是当初的自己,那她也谁都不会信的吧? 苏瑶无奈地摇了摇头,清冷道:“虽然我不会成为你的友人,但至少在我回去之前,我可以保证,我也不会是你的死敌。” “另外,还有一点要先提醒一下你。” “序列之争不是你平时玩的那种过家家,最好每分每秒保持谨慎,否则……” 读秒归零! 苏瑶没能接着说下去。 “?” 什么意思?序列之争的开局很危险? 没等宁洛尝试追问,微小的数据立方就吞噬了他困惑的面容。 天光落下。 当宁洛再睁开眼,却发觉自己淹没在数据的汪洋中。 周围数字和算术符号仿佛无尽的海水,他没法呼吸,也没法自如行动,只能不断地沉坠而下。 一块模糊的面板映现在他的面前。 其上赫然写着「素体设定」四个大字,宁洛扫了一眼,总算明白了何谓素体。 说白了就是自身的可调节复制体,系统会扭曲因果律,将之硬生生植入副本,穿插到那个时代当中。 不过可干涉的因果存在一定限度。 【姓名】:宁洛 【性别】:男 【年龄】:14~18 【出身】:临安城哨卫 【体质】:剑骨(初生),玄煞(雏形) 【因果】:赵四(好兄弟) 素体设定大致完成,宁洛心里也松了口气。 既然序列之争可以动用全部天命,那他的「剑骨」和「玄煞之体」就都能带上。 即便S级以上天命差距巨大,好歹A级不缺。 而且这个素体的模板,一眼看上去显然就是绝世妖孽。 就算不能赢,至少不会输得多么狼狈。 宁洛松了口气,意识逐渐迷离。 就像是临睡前的失重感,不断下坠,下坠,下坠…… 直到一阵急促的拍打惊醒了他! “喂,宁洛,还不起来?再不去巡城要被队长骂了!” “唔……” 宁洛竭力睁开双眼,只觉得身体有些疲乏。 但这具素体的体感却让他颇为惊异,因为他觉得这身体就跟自己的一模一样,完全感受不到些毫的违和。 一旁传来赵四的催促:“你丫是不是睡蒙了?巡城来不及了!” 宁洛猛然反应过来,点头道:“对对对,昨晚睡得有些懵,差点忘事。” 赵四没好气道:“真的是,你赶紧洗漱,包子钱我先垫着,一会收拾好直接去包子铺找我!” “行,你先去吧。”宁洛连连点头。 赵四摇了摇头,一边走还一边碎碎念:“真的是,本来都说好今早吃臊子面的,又没时间了。” 赵四走后,宁洛翻身下床,舒展了一下筋骨。 素体穿越还真挺特别的,既不需要像转生那样成长,也没有还魂的违和感。 而他现在的年龄才十五岁的样子,原本宁洛设置的是十六,但素体植入时会有一两岁的偏差,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如果是为了修行的话,年纪小些自然更好。 但宁洛觉着以苏瑶的实力,根本没有危言耸听的必要。 所以序列之争的开局多半很容易遭遇困境,既如此,宁洛自然会选择更合适的年纪。 像尘渊界的修士,14到22岁是最佳的修行年龄,这阶段修行的速度会更快一些。 14岁以下,虽然修行速度较慢,但对天赋潜力的提升尤为显著,所以也是不可忽视的阶段。 但宁洛现在肯定无暇顾及这些。 保险起见,还是选择修行最快的年龄,以此确保实力。 而他的出身也选择了最为熟悉的临安城,以及与杀手有关的哨卫。 宁洛洗漱更衣,换上了哨卫的官服,带上了佩刀,火折,与口哨。 他原以为哨卫是岗哨的哨,但怎么都没想到,那居然是口哨的哨…… 其实也差不太多,就是稍微low了一点。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试图根据印象里的临安城地图,去寻找包子铺的所在。 但当出门之后,宁洛发现了一个相当致命的问题。 临安城,不一样了。 “这是因为世界线的偏差?” “是模组造成的,还是说……” 宁洛心底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但他希望事实不会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门口的小贩卖着炊饼,烤饼的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 许是因为他手臂不够长,皮肉也不怎么耐烫,所以烤饼的速度很慢,饼的卖相也不好看。 宁洛小步跑过去,询问道:“小兄弟,知不知道最近的包子铺怎么走啊?” 小贩看了眼自己的炊饼,又瞟了眼宁洛,一言不发。 宁洛尬笑了两声,的确,这么骑脸问同行地址,情商好像太低了些。 于是他递了一枚铜钱,再次问道:“问路费,这样可行?” 小男孩眼前一亮,指着一侧道:“走到第三个巷口,右拐,循着香味就能找到了。” 说着,他还硬是塞给宁洛一张炊饼。 宁洛没时间拒绝,称谢离去。 不得不说,这炊饼是真的寡淡,说是味同嚼蜡也毫不为过。 宁洛无奈地将之包好,置于街边的石墩上,这样应该会有乞儿捡拾,姑且不算浪费粮食。 没办法,焦饼实在难以下咽,还是留给需要的人吧。 只是宁洛并不知道,在他走后,暗巷中一个蓬头垢面的乞儿疯了似的冲向那张炊饼! 他慌张地抱起炊饼,甚至脚丫子不小心被石墩旁的锈铜划破。 乞儿手足并用,如野兽般退回暗巷,粗蛮地啃咬起来。 然而,石墩旁。 一团紫黑色的血块包裹着锈铜,似乎也在啃食,在咀嚼着什么。 很快,锈铜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团胖了一圈的血块。 血块蠕动着,仿佛吃豆人一般蚕食着掉落的饼屑,随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宁洛对此一无所知,他循着香味找了过去,这才找到在包子铺门口等着的赵四。 赵四看到了宁洛,他压低着嗓子,咬牙切齿:“你怎么!这么!慢啊!” “啊,抱歉,头还是有点晕,一时忘了包子铺在哪了。”宁洛尬笑道。 赵四一拍额头,神色不满:“你!我是服了你了,刚才领队来查班,我说你隐约在街上听到什么异动,先去看一眼。娘的,队长还把我给骂了一通,问我为什么不跟着一起!” “要不是包子哥跟咱熟,我差点被队长逮个正着!” 宁洛只能连声致歉:“我的问题,抱歉抱歉。” 赵四见状,只得无奈地叹了声:“行吧行吧,对了,你头到底怎么回事?” 宁洛蹙眉垂首:“不知道,感觉一觉醒来,头有些晕,记忆也有些模糊。” 这是素体穿越的缺陷,虽然因果可以悖逆,但却并没有多少旧时的记忆。 赵四闻言连身飞退,惊恐道:“你,你不会是被黑潮缠上了吧?” “黑潮?” 宁洛知道这个名词,那是这次穿越的模组。 他目光一凝,沉声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黑潮你都忘了?那是……” “噫!!!” 赵四正打算解释,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 “救命!” “怪物!!!” 0059 黑潮邪祟 赵四听到这声喊叫,瞳孔骤缩:“走!吹哨!” 他顾不得再质疑宁洛的状态,抽出长刀就冲向街道。 哔—— 刺耳的哨声直冲云霄! 各处的哨卫听到这声音,立刻向哨声的位置集结。 “那里不是我刚才走过的路吗,发生什么了?”宁洛心中惊疑,紧随其后。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也有些懵圈,主要临安城的变化实在是有点大。 不仅是坊市的架构,商铺的位置,甚至连街上的行人都显得更加真实一些。 放在以往,即便宁洛不善社交,但门口问路的时候,npc肯定是会直接回答。 然而这次,那门口的小贩居然因为简单的问路而生气? 系统的情绪算法好像攀升了一个档次,而且npc提升的也不止是情绪。 赵四竟然会怀疑他的身份,这种事宁洛还是第一次遇到。 甚至宁洛试想着,如果某个副本中,土著能够洞悉穿越者的身份,那…… 想都不敢想。 怪异的地方太多,宁洛无暇多想,只能先顾及眼下的变故。 他快步跑向惊叫的源头,心中泛起一阵浓烈的不安。 当他穿过街道,拐过长街…… 然后看到了让他毛骨悚然的一幕! 一只或许曾经为人的畸形生物跪坐在街道中央,身边遍布着散落的残肢与血块。 伴随着上下颌的不停开合,它后背的赘生物愈发臃肿,继而如脓疱般爆裂,溅出一团紫黑色的污血。 血块在地上蠕动着,肆意吞噬着眼前的一切灵物,似乎具有生命。 当哨声响起,那畸变的怪物如齿轮般转过僵滞的脖颈,异样的面容像是被抱脸虫所寄生,连五官都莫名扭曲。 “嗬……” 它盯着赶来的赵四和宁洛,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啸! 这一刻,宁洛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拥有眼不见为净的权利。 “别傻站着了,那是秽!快出刀!” 赵四一声暴吼,箭步上前! 长刀劈落,那怪物尚未来得及出手,从肩胛到侧腹就多出了一条骇然的刀痕! 一刀劈落,赵四抽身飞退。 他一手取出火折,火焰燎过刀锋,将紫黑色的异样物质焚烧殆尽。 紧接着,赵四将火折子掷出,丢在了那怪物的身旁。 哧—— 瞬息之间,火势暴涨,将整个怪物侵吞其中! 赵四一套连贯的处决动作后,见宁洛无动于衷,急切道:“你!你不会连刀术都忘了吧?!” 宁洛回过神,他强忍着胃部的不适,摇头道:“应该还记得,不过这是秽?秽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嘶……我!我等会再跟你说!” 赵四语速极快,急促地解释道:“还没完呢,火焰只是能抑制它的捕食和再生!这只秽已经成型,不会这么容易死!你自己……小心!!!” 话说到一半。 一道黑影霎时冲出了火光,径直朝着宁洛扑去! 宁洛目光一冷,近乎本能地手腕一振! 长刀入手,尽管并非剑器,但他在曾经杀手的训练之中没少接触各路兵器。 当黑影急袭而至,宁洛拔刀上挑,一气呵成。 刀光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清亮的弧月,继而散做漫天血沫! 宁洛模仿着赵四的举措,借着上挑的反冲力抽身飞退! 等到黑影踉跄落地,他猝然箭步上前,双手握着刀把,刀锋垂直于地,瞬间贯穿了那黑影的头颅! 赵四尚未来得及近前,那怪物便已然被宁洛钉死在石板路上。 然而即便长刀贯穿了颅首,那怪物竟是仍然未死。 只不过它的行动力似乎削减了很多,那扭曲的四肢试图挣扎,试图摆脱钉入石板的长刀,但却没法做到。 赵四缓过神,急切地呼喊道:“好机会!快焚化!!!” 宁洛重重点头,掏出火折,随手一丢。 火折落地,霎时点燃了遍地的污血,火势甚至比刚才还要炽烈许多。 怪物在火中挣扎着,身上赘生物不断萎缩焦枯,最后隐约恢复成类人的形貌。 那道身影无助地伸出手,似是想要求救。 然而赵四目光冰冷,甚至眼中看不出哪怕一丝怜悯。 直到火焰熄灭,一缕焦烬随风远扬,最后只余下一柄深入石缝的长刀,以及一具焦黑的骸骨。 “呼……” 赵四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这才诧异地看向宁洛:“你不是脑子坏了吗,怎么着刀法还有长进了?逗爷玩是吧?” 宁洛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尬笑道:“我是真忘了,刀法也是临时想起来的,因为感觉好像不出刀就会死,所以本能出手而已。” 赵四一脸狐疑。 但他细细一想,好像宁洛这解释也挺合理的。 队长一直有说,出刀时要心无旁骛,专注于刀和对手,不要有其他杂念。 宁洛既然记忆有些模糊,那么出刀更加果决也在情理之中。 甚至赵四隐隐觉着,宁洛刚才那刀法就算比之队长,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属实让他有些讶异。 宁洛顿了顿,话锋一转:“对了,这就是秽吗,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宁洛印象里,别说临安城了,放眼整个尘渊界,他都没见过这么诡异的生物。 即便他南疆之行,见惯了魔修的恶举,也未曾遇到过这种吊诡之物。 赵四看着那抔余灰,胸口起伏,情绪已经完全平复下来。 他解释道:“秽就是被黑潮污染的生灵,它们会逐渐和黑潮同化,然后变成这种不可名状的怪物。像我们刚才遇到的这只秽,应该算是刚转化没多久,不然可没这么容易对付。” “黑潮?”宁洛眉头一皱,追问道,“所以黑潮又到底是什么?” 宁洛知道这是模组的名字,但没想到那会是催生出怪物的根源。这么来看的话,恐怕整个尘渊界中都存在着“秽”的踪迹。 而且先前苏瑶言语间的危险情况,莫非就是指这个? 赵四无奈地看了眼宁洛,他不知道宁洛缘何失忆,但毕竟那是自己的好兄弟,他也不能放任宁洛就这么一头雾水地被秽所害。 所以,他只好细致地说明道:“黑潮就是从鲸渊涌上来的邪祟之物,它会侵蚀万灵,不断朝着天地各处蔓延。现在黑潮已经侵蚀到了南疆这边,而东海岸那边被书院和军队勉强止住,如果书院再研究不出对抗黑潮的方法,那过不了几年,我们怕是只能撤出临安城了。” 赵四说得还是比较保守的。 但宁洛能听到他话外的绝望之意,显然他对书院的能力并不信任,对临安城的前景也不太看好。 不过关于黑潮和秽,宁洛已经稍稍了解了一些。 他沉默片刻,忽然转而问道:“那这只秽又是从何而来?黑潮不是离得还远吗?” “从南疆那边来的呗。” 赵四嫌恶地瞥了眼地上的焦尸,推测道:“南疆那边都快沦陷了,逃难的人多了去了。黑潮移动缓慢,但是人长了腿啊,他们带着邪祟进入中州,进入临安城,秽不就进来了?” 宁洛神色更加凝重了一些。 以他老书虫的阅历,既然秽有这么强的增殖能力,那么尘渊界就并非是简单的修炼副本了。 一个不同寻常的模组,竟然直接让尘渊界变成了末世般的地图? “怪不得序列之争的面板上没有胜负条件和预计时长,看来只有活到最后的,才有资格言称胜利。” 拜这次遭遇所赐,宁洛姑且理解了当下尘渊界的格局。 只是有两点他仍然很好奇。 既然南疆沦陷,那么魔教和圣主又当如何? 而且黑潮涌动,为什么赵四并未提及蜀山? 宁洛眉头越皱越紧,因为他心中的那份不安并未消退。 那种浓烈的,不祥的预感,此时依旧盘亘在他的意识深处。 现在隐藏身份的意义似乎显得不太重要,而尽快弄明白情报并开始修行,才是当务之急。 一念及此,宁洛忽然问道:“那蜀山和魔教呢?” “魔教在南疆无恶不作,既然黑潮来袭,他们难道不会倾巢而出,祸乱中州?” “而且蜀山剑修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出这么大事,他们就不想办法应对一下?” 宁洛一通追问,倒是把赵四问懵了。 赵四满脸迷惑,他打量着宁洛面色,诧异道:“我看你脑子也没烧坏啊?还魔教呢,魔教早就被蜀山灭了啊!而且现在蜀山主力都去往鲸渊那边了,哪有功夫管我们临安城?” 宁洛神色一滞。 魔教无了? 是因为模组干涉? 不可能,听赵四这语气,魔教怕是早就没了。 那时候黑潮估计尚未爆发,更不可能影响到南疆的格局。 宁洛脑子里一团乱麻,感觉很多线索在他意识深处扭打在一起,最后盘出了个死结。 “蜀山能灭魔教……” “这理应不是兵力的问题。” “萧忘11年七境后期,20年八境圆满,这种修行天赋不是后期的蜀山有能力应对的。”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徐松元在萧忘成长起来之前,就把他给宰了,从而扭曲了世界线?” “不然也说不过去吧。” 宁洛按揉着眉心,脸色有些难看。 赵四见宁洛这般痛苦的模样,赶忙询问道:“怎么了,要不我带你去看看医师?” “不用。”宁洛摆了摆手,忽然开口道,“对了,赵四,你告诉我,蜀山徐松元现在是死是活?” 赵四神色更加迷惑。 “徐松元?” “你是真傻了吧,徐松元都死了三四十年了!” “还是死是活呢,人家死的时候咱俩都没出生呢。” 宁洛:“什,什么?” …… 宁洛花了小半会,才终于理清现状。 尘渊界副本和蜀山副本并不属于同一条时间线。 三四十年前,徐松元病逝。 不久后魔教攻山,彼时蜀山剑隐去了东海,而弟子逃了大半。 流云剑落入萧忘手中,不过他受了些轻伤,所以洗劫一通后便撤回了南疆。 魔教弟子不明白他们的圣主到底为何攻山,如果只是为了劫取修行资源,那这么做也未免过于小题大做。 如果是为了向蜀山复仇,那又为什么不对逃脱的蜀山弟子赶尽杀绝? 萧忘自然不需要向这些蠢货解释,他拿到了流云剑,虽然没顺手拿到承影的确有些遗憾,但至少距离他的目标前进了一大步。 数年后,大周复辟。 大周遗子率领西荒腐尸侵攻大夏,腐尸军团势不可挡! 只可惜,大夏有武帝夏沉,他一人便可护佑中州安澜。 彼时大周和萧忘做了第二次交易,大周交出无锋剑,萧忘以魔教易之。 于是魔教教徒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尽皆服下毒丹,成为大周的工具。 然而此时的萧忘却人间蒸发,消失了数年。 在此期间,大周拧合手下三股势力,险些攻破大夏都城崇安! 可惜,恢复元气的蜀山出手了。 以剑隐为首,蜀山万剑齐出! 魔教就此覆灭,中州战场的局势也险些逆转! 就在这时,萧忘出现在战场之中。 他重创剑隐师伯,夺走承影剑,然后与大周做了第三次交易。 大周交出了从龙宫盗取的灵剑汐月,而萧忘置换给他们的,是武帝夏沉的项上人头。 至此,大夏覆灭,大周易之。 中州改朝换代,然而尚未安稳下来,东海鲸渊便涌出黑潮,自此天下大乱! 宁洛干咽了一声,他未曾想到,短短三十年,尘渊界竟然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而他也总算明白了哨卫一职的意义。 他和赵四都是临安城的哨卫,一旦发现「秽」,就要立刻吹哨警告。 如果「秽」的实力不强,那哨卫就可独自解决。 但要是打不过的话,那就边吹哨边跑,这样一来可以吸引怪物的注意,二来也能让其余哨卫赶过来支援。 一如现在。 哨卫队长已经带人过来清理现场。 队长拍了拍宁洛和赵四的肩膀,喘了口粗气:“做得不错!搏斗过程中,你们没有沾染到邪祟吧?” 赵四和宁洛都摇了摇头。 队长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下,释然地再次轻拍了几下,随后询问道:“刚才具体是什么情况,有没有发现其他沾染邪祟的人?” 赵四怔了怔,忽然想起来他们还有工序没做。 哨卫讨伐完怪物,是要立刻询问城民状况的。 赵四一脸自责,垂首道:“抱歉,队长!我,我们来的时候,城民已经散开。然后,然后我们又是第一次成功斩杀,所以太激动了,忘了询问情况。” 宁洛回过神,他知道赵四是在帮自己开脱,于是赶忙道:“队长抱歉,是我的问题,我今天有些头疼,所以忘了这回事。” 队长并未责怪,摇头道:“无妨,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过,下次记着,一定要尽快询问状况!一来是为了察看有无沾染邪祟的城民,二来也是要确认这家伙是不是祸源!” “万一有人隐瞒病情,黑潮因此扩散开来,那事态就难以控制了。” “而要是这家伙不是祸源,那就说明黑潮未能祓除,危机仍未解决。” 说着,队长环顾四周,震声道:“有没有人沾染了黑潮邪祟,现在治疗还来得及!只要刮去受伤部位的皮肉,你们就不用担心邪祟蔓延!但要是不接受治疗,你们会变成和这家伙一样的怪物!” 无人回应。 见状,队长再次扯着嗓子,震声喊道:“还有,有没有人能确认死者身份?他是原本就沾染了黑潮的南疆难民,还是我们临安城的本地人?有没有人认识他的!” 依然无人回应。 队长深呼了一口气,这样的结果真是万幸。 否则要是黑潮蔓延开来,或者有祸源潜伏,那光靠哨卫可真挡不住。 然而就在队长准备喊出“收队”的时候。 一旁店内,一名妇人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惊恐道: “大人,死,死者,他是……” “我的相公。” 0060 猝不及防 “他是……我的相公。” 哨卫们听到这话,心里都是一咯噔。 并不单纯因为悲悯,更多则是因为惊惧。 队长脸色骤变,急忙上前询问:“你丈夫是在哪染上的邪祟?” 那妇人打着寒颤,即便表情有些木然,但眼中泪珠依然难以自抑地滚落。 她捂着自己的头,不停地颤抖着,一字一顿:“不,不知,不知道,他,他就,就……” “你冷静些。” “这样,我问,你答。” 队长一边安抚着那妇人,一边询问道:“你丈夫近来可曾离开过临安城?” 妇人摇头:“没,没有。” “那他近来接触的人中,可有去过南疆或荒山的?” “没,没有。” “那你们方才在路上可曾遇到什么怪异的现象?” 那妇人忽然抬起头,手臂颤颤巍巍地指向某个方向。 那里是长街牌坊旁的石墩,不足半米高,表面宽大粗糙,其上隐约有着腐蚀的痕迹。 宁洛眉头一皱,因为他记得这是自己丢炊饼的地方。 然而才过片刻,炊饼就不见了。 队长提前抽出了刀,小心谨慎地贴近石墩。 值得一提的是,哨卫们用的兵刃都近似苗刀。 苗刀并非脱身于少数族裔。 苗是禾苗的苗,意指修长,其刀身可达1.5米左右,是一种双手持握的长刀。 以宁洛记忆中的历史而言,苗刀的起源应当是刀道鼎盛的大唐。 后来东洋模仿唐刀,发展出自身的武士刀体系,继而在多年之后借此袭扰大明。 彼时大明敌不过倭刀刀法,本打算效仿,奈何武士刀的长度又不太适合自家士兵的体格。 又因为双手刀法在大宋就失传了大半,于是大明武师为对抗倭刀,在唐刀术与自身所擅长枪术的基础上,结合部分刀技,最终创造出了修长的苗刀。 于尘渊界而言,相较于灵剑,苗刀更适合低境修士与体修使用。 因为苗刀更多依靠肉身力量驱动,也可以如长枪般挺刺而出,所以在军中的高境修士眼里也备受青睐。 更加重要的一点在于,苗刀修长的刀身适合劈砍怪物。 面对秽这种难缠的诡物,如若境界不够,靠着短兵器近身尤为危险。 在搏斗中一旦被黑潮污染,那可没时间处理。 而像是弓弩,长枪这类兵刃,虽然可以处于安全位置进攻,但这种集中于“点”的攻击很难对能够自愈的「秽」造成有效伤害。 但苗刀不同。 苗刀的长度可以轻易斩断「秽」的肢体,从而削弱「秽」的行动能力,同时保证自身处于安全距离。 换言之,苗刀本就是一种适合砍杀怪物的兵器。 哨卫队长握紧长刀,小心翼翼走向石墩。 石墩上有着腐蚀的痕迹,大抵是因为其表面的灵蕴被黑潮所吞噬。 黑潮对一切具有灵气或其他营养的事物都有捕食倾向,而这块石墩虽为凡物,但好歹浸沐在天地灵气中这么多年,因此也能吸引到黑潮。 腐蚀的痕迹顺着石墩而下,延伸到了牌坊中央。 紫黑色块的覆盖面越来越大,直到停在牌坊中央时,已然有拳头大小。 这个大小足以被过往的行人所观察到,也足以在他人未有注意的情况下,侵蚀尚未破境的修士。 队长在脑海中回溯着当时的景象。 妇人的丈夫大抵是个尚未破境的修士,他行至牌坊中央,然却未能注意到那拳头大小的黑潮团块,因此被邪祟上身。 他试图挣扎,但低微的修为却没法摆脱,周围的路人中又无人能伸出援手。 于是黑潮蔓延,他开始畸变。 他的妻子惊慌地去找人求助,可惜未等她回来,黑潮便已经扭曲了男人的意志。 随后彻底沦为「秽」的他,便猝然开始了猎杀! 民众惊声尖叫,四散奔逃,也吸引了宁洛和赵四的注意。 当宁洛和赵四来到现场时,已经有人惨遭毒手。但好在二人刀法精熟,迅速处理掉了怪物,然后等到了哨卫小队的集结。 一切回溯。 然而队长半蹲在牌坊的中央,眉头仍是紧皱。 因为他仍不知道黑潮的祸源究竟在哪。 总不可能是一滴黑潮凭空出现在石墩上吧? 队长仰头望向一旁的酒楼,心道那祸源莫非在高楼之上? 然而宁洛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炊饼消失了……” “但石墩上的腐蚀痕迹却没有这么大。” 宁洛的视线从石墩移向牌坊,他知道那黑潮随着路径逐渐变大,但炊饼却是在此之前就已然消失。 那么……或许是捡拾炊饼的人留下的黑潮? 宁洛循着腐蚀的痕迹,望向了一旁的三尺窄巷。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看到了两道猩红的光点! “!!!” “队长小心!” 宁洛一声暴吼,队长近乎本能地立刻举起了长刀! 瞬息之间,一道黑影从昏黑的窄巷中扑杀而至! 漆黑的利爪高高举起,遮蔽了初晨的天光,朝着尚未起身的队长猝然袭落! 铛! 长刀横举,利爪与刀刃摩擦,火星四溅! 队长乘势坐倒,双腿猛地一蹬! 那怪物被踢飞了好几步,而他也借着这股反冲力挺身而起,重整态势。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甚至大多哨卫仅是身子一抖,队长和那怪物就已然分开。 哨卫们此时才注意到那只窄巷旁的秽。 它四足着地,只能依稀辨认出人的形貌。 不过那裂颚中交错而密集的獠牙,以及从周身皮肤上长出的断裂骨爪,无疑证明了那已然是非人之物! 一众哨卫总算反应过来,立刻抽出长刀。 “队长,你没……队长!你!” 众人这才看到,队长的兄长仍有三道狰狞的血痕,集中隐隐弥漫着紫黑色的物质! 即便他横刀招架下了爪击,但摩擦之后,余威依然伤及了他的躯体。 “保护队长!结阵!” 哨卫们反应极快,立刻握刀将怪物围在中间。 而队长则是抽身飞退,立刻取出火折,摇曳的火光倏而燎过他的伤口。 “唔!!!” 队长死死咬牙,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表情尤为狰狞。 直到那紫黑色的物质混杂着血沫沦为焦烬,结痂脱落,队长才终于收起了火折。 侵蚀止住。 “呼,哈,哈,哈……” 队长借长刀撑着地面,像是险些溺死般大口喘息。 还好,虚惊一场。 但危机却远未脱离。 队长缓过气后,见哨卫们正在谨慎地牵制住怪物,赶忙吼道:“小心!这只秽恐怕捕食过凶狼,是只狼秽!” 狼秽并非学名,只是常人根据秽的形貌而做的简单分类。 当见到这只秽的模样时,哨卫们其实都已然能够猜到它的经历。 它多半是被某人携带着散落在荒山,而后捕食了凶狼,继而拥有了狼的特性。 当某个难民路过,它又寄生在难民身上,从而将人与凶狼合二为一。 但合成出来的既非所谓的妖族,也不是什么福瑞或者兽耳娘,而是这么个不伦不类的诡异之物。 那遍及周身的尖爪仿佛是一具拙劣的盔甲,而那交错又混乱的两排獠牙显然无法咀嚼,仅仅只能用作野蛮地撕咬。 它的存在就像是懵懂稚童的胡乱涂鸦。 尽管能勉强称为生物,但每一个部位的设计主旨都与生物学毫无瓜葛。 怪诞,离奇,悚然…… 恶心的程度比之此前宁洛所斩杀的那只秽更甚。 哨卫们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如临大敌! 因为哪怕侵蚀的对象再弱,狼秽也有堪比一境修士的力量。 而且它如凶兽般悍不畏死,狰狞狂暴,又拥有极强的自愈能力,绝非凡人所能抵御! 因此他们立刻吹哨! “哔!哔!哔!哔——” “哔!哔!哔!哔——” 三短一长,标准的求救信号,城内的修士听到号响,自然会赶来帮忙。 但现在哨卫们必须拖住狼秽,以防黑潮蔓延。 那只狼秽听到哨声,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它身上的尖爪更长了几分,态势也骤然变得凶暴了许多! 宁洛目光微凝,尽管他不知道吹哨的含义,但也大致能猜到些许。 他紧握长刀,严阵以待。 然而,狼秽的视线却逐渐偏转,继而死死盯上了他! “嗯?” 宁洛怔了怔,神色微惑。 不是,这么多人围着你,你光是看着我干什么? 未等宁洛想明白根由,狼秽的四足骤然发力,朝着他扑杀而至! 宁洛瞳孔骤缩,立刻架起长刀! 铿! 利爪与长刀相触,发出了金铁交击般的声响。 而宁洛借着这股摩擦力,左脚后退半步,然后瞬时一个扭身,在回退的同时一记旋刀! 森寒的刀光掠过长空,划出一道清亮的圆弧,继而震碎了狼秽前肢上赘生的尖牙,猛地抽断了它的一只臂膀! 紫黑色的污血溅落在石转路上,轨迹仿佛一轮残月。 哨卫们惊得后退了好几步,即便是身经百战的队长,也有些张口结舌。 这流畅连贯的反击以及如艺术般的运刀技巧,哪怕是他也自愧弗如。 放在游戏里,这大抵就是所谓的“弹反”。 但于宁洛而言,这不过是百年锤炼的基操罢了。 狼秽断臂,宁洛的攻势却并未止住。 他没接触过苗刀,但却知道,苗刀的刀法就是双手刀技和长枪术的结合。 于是宁洛脚步微错,又是猛地提刀斜挑加旋身纵劈! 提刀斜挑是为了逼退狼秽,为旋身创造时机。 长枪术里也有少数旋身的技巧,因为像这类长兵器,它的力矩较长,所以可以更加省力地使出这种惯性加速的技巧。 而相比于擅长点扎的枪术,刀法本身更适合劈砍,因此苗刀刀法中会有不少旋身动作。 宁洛虽未学过苗刀,但经验使然,触类旁通也就轻而易举。 刀法连贯,狼秽未能近身,身上便又多出了两道狰狞的血痕! 一众哨卫瞠目结舌! 他们今天第一次知道,宁洛竟然有这般神异的刀法? 您不去当武学宗师扬名立万,窝在咱们小小临安城里当个哨卫,这合适吗? 好在队长虽然惊讶,但祓除污秽的流程已然印入骨髓。 他当即取出火折,顺势一丢! 火焰触及黑潮,仿佛遇到了汽油,霎时升腾起来! 狼秽惊恐地退了两步,然而宁洛趁此机会,挺刀一刺! 长刀贯体而过,将这只畸变的怪物钉死在牌坊的立柱上! 虽然宁洛刚接触秽没多久,却也已然知道它的应对之法。 既然它悍不畏死,又能够自愈,那就将其钉死限制行动,随后再以火焰焚化,这样便可将之祓除。 宁洛拍了拍手,取出火折,正打算做最后的收尾。 然而! 狼秽的头颅喀嚓一声,瞬间撕裂! 那颗狰狞的颅首如同炮弹般弹射而出! 变起仓猝,宁洛根本来不及反应,头颅便已然重重砸在了他的胸口! 无数条紫黑色的根须延伸出来,仿佛盘根错节的老木,逐渐将宁洛的身躯包覆其中! 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感猝然袭来,宁洛只觉得有股禁忌的力量试图接驳他的神经,覆写他的意识,转瞬便要将他残存的五感尽数吞没! 然而在他临近身死之前,心脏骤停的感觉猝然袭来。 时间停止,世界灰白。 临安城的故事定格在了长街上的牌坊边上。 一团黑潮包裹着宁洛的脑袋,而一众哨卫伸出手,似乎在惊呼着什么。 摇曳的火焰凝滞下来,掷出的火折也停在半空。 天光落下。 【升序失败】 【排位不变】 【胜场:0丨负场:1】 “呼,呼,呼……” 永城的街道上,宁洛瞳仁中血丝交错。 他一手扶着身旁街灯的灯柱,一手捂着自己胸口,急促地喘息着,不仅胃里翻江倒海,精神也是一阵疲乏。 一旁的苏瑶仰着头,那讶异的表情看上去不像是装出来的。 “你……这么快?” 嗯,不是生硬的棒读,说明她是真的没想到会这么快。 宁洛并未回答,只是紧张地检视自身。 见自己没有缺胳膊少腿,身旁环境也是永城大街时,宁洛才勉强松了一小口气。 苏瑶神色恢复如常,清冷道:“放心,我不会杀你。” 宁洛注意到,苏瑶的措辞变了。 之前是“没打算”,现在却成了“不会”。 虽然这说明不了苏瑶的真实想法,但却隐约透露出她的态度。 死过一次后,宁洛也坦然了。 此前每次穿越回归时的心脏骤停都不能算是死亡的体验,但这次却是实打实的死局。 即便系统在最后一刻救回了他,但那种被黑潮抱脸,被啃食神经的绝望境地,宁洛却是真真切切体会过了一次。 死亡恐惧的耐性上升,大抵就是这么个概念。 宁洛平复心境,重新正视起苏瑶:“我输了,所以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不用。”苏瑶的语气淡漠,似乎真的什么都不需要。 宁洛微眯着眼,这结果反而让他有些不自在。 因为苏瑶特意找他,绝不可能一无所求。 “那你到底为的什么?” “为了验证一下你的实力。” “呃……我,我的实力?” “嗯,不太行。” 宁洛:“……” 宁洛嘴角抽了抽,辩驳道:“那只秽我原本能赢,但是它玩赖的!它把自己头给飞出来了,这我哪里想得到?” 苏瑶平静道:“秽的体内有黑潮凝聚的核心,核心所在的部位可以脱离。所以你遇到的,大概是一只核心在头颅内的秽。” 听到这话,宁洛才猛然惊觉! 是了,那只狼秽的脸上之所以遍布着交错密集的獠牙,本就不是为了咀嚼物体,而是为了用骨质保护自己的弱点! 那不是口器,那是头盔! “啧!” 宁洛咬了咬牙,神色有些不甘。 这还是他第一次失败,而且败得极其彻底,不到一个时辰就横死当场。 宁洛确信自己能够打得过秽,倘若他提前知道秽能够飞头,那就绝无可能会轻易中招。 而且他一身天赋都没能来得及施展,甚至没能开始修行,道语也没来得及刻录…… “再来……” 然而,话音未落,苏瑶一口回绝:“不用试了,不说实力如何,先看看自己颤抖的双腿吧,你的体力已经不支。” 宁洛神色一滞。 序列之争的消耗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现在他的身体已经难以为继。 都已经这样,他要还是逞强请战,那就显得过于孩子气了。 宁洛本想颓然认命。 然而,一道异响忽然让他看到了希望。 咕…… 宁洛可以确定这道声音不是从自己肚子里传出来的,那么可能性就只剩下了一个。 苏瑶尴尬地偏过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方向。 她的表情似乎变得丰富了不少,至少远没有刚才那么冷淡。 宁洛知道,这是摊牌的最好时机。 “所以你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 “啊?”宁洛怔了怔,“什么时候?” 苏瑶抬起手,指向了远空。 宁洛顺着苏瑶手指的方向望去,表情逐渐凝滞。 那是一座接天的漆黑高塔,塔身由亿万万电路拧合而成,尖顶直冲云霄! 世人一般称之为黑塔,那也是「矩阵」系统的本体所在。 宁洛木然地偏过头,回应他的,是苏瑶一句认认真真,饱含真情实感的答复。 “带我回去。” 0061 鸦语 “我有个问题。” “你是多久没吃饭了?” 公寓房里,宁洛看着正在狼吞虎咽的苏瑶,只觉得有些魔幻。 明明她刚才还那么清冷孤傲,现在却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吃饭的样子甚至说是凶神恶煞也毫不为过。 苏瑶“吨吨吨”灌了一大口水,道:“我,咳,咳咳,我快一周没吃饭了。” “慢点喝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宁洛怔了怔,皱眉道:“不过你这水平不是随便街斗就能来钱吗,难不成新港穿越者的实力都这么离谱了?” 苏瑶鼓着嘴,语速快得像是连珠炮一般:“我也想街斗赚钱啊,矩阵不许有什么办法嘛!因为他们太菜,所以矩阵每周只准我打一场,而且赢了我也没钱拿。因为我的面板里没有‘钱’这个数据,所以就算赢了,钱也没法入账。” 宁洛懵了。 矩阵限制街斗次数就够离谱的了。 但面板上没钱又是什么个说法? 这年头没有现金,全靠植入人体的芯片与个人终端的数据,没钱意味着没法购买支付任何东西。 要是真如苏瑶所说的那样,她根本没法解决吃住。 所以宁洛是不信的。 宁洛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质疑道:“你没钱那住哪啊?” 苏瑶:“新港大厦楼顶。” 宁洛:“……” 周所周知,新港大厦是除却黑塔以外的第一高楼,足有333层之高。 那是能住人的地方? 况且,既然苏瑶此前住在新港,如果她真的不能支付,她又靠什么不远万里跑到永城来的? 总不至于是扒在电车上来的吧? 苏瑶给出的答案是:“嗯,所以我是跑过来的呀。” 宁洛看着苏瑶一脸天真烂漫,理所当然的样子,他现在脸上已经写满了问号。 苏瑶回答的时候语调是有情绪的,所以理论上她可能没有说谎。 但从新港跑到永城……鬼都不信。 况且宁洛又找到了新的疑点。 “不对啊,你是神选者,我也是神选者,但我面板是正常的啊。” “所以你到底干了什么,才能让矩阵把你的支付按钮给抠了?” 苏瑶抬起头,神色逐渐淡下,语气也稍微平静了几分:“所以,你就没想过,有问题的可能反倒是你吗?” 宁洛神色一滞。 确实,他眼下所知的神选者只有苏瑶和自己两人。 那么有问题的到底是谁,这一点还真的未尝可知。 宁洛皱眉道:“但……总不可能神选者都不准付钱,唯独允许我付吧?系统要是这么做,那祂一定是有什么大病!” 苏瑶进食的速度越来越慢,她的仪容似乎与饱腹感呈正比,而情绪却跟饱腹感呈反比。 宁洛看着她从狼吞虎咽变成了细嚼慢咽,就连情绪也逐渐敛去。 苏瑶清冷道:“因为神选者本就不需要钱,而此方天地的神选者,也唯独你我二人。” 简单一语,却如石破天惊。 宁洛瞳孔微缩,他没有第一时间追问,因为联系前因后果,他已经察觉到了一些真相。 “苏瑶刚才说,她来找我是想让我带她回去……” “难道那不是玩笑,而是真相?” “所以神选者本应在黑塔内部,只是我和苏瑶都是例外。苏瑶因为某种原因回不去黑塔,而我则是在黑塔外觉醒的资格。”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苏瑶没钱就说得通了,恐怕是因为黑塔内的货币不是钱。” 宁洛沉吟片刻,抬头道:“所以,神选者都在黑塔内部,那黑塔内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一片中央都市,还是说单纯的神选者角斗场?” 苏瑶微微颔首:“神选者的确都在黑塔内,不过内部情况不能透露,因为这是契约,或者你可以理解为合同。” 苏瑶说着,抬眼瞥了瞥宁洛。 有一点她并未说明,其实神选者的身份就是「矩阵」的敲门砖之一。所以理论上来说,当宁洛成为神选者之后,就理应被「神使」接走。 可宁洛却没有。 他不仅没有进入黑塔,而且实力还弱得可怜,完全不像是个神选者该有的样子。 这很奇怪。 但同样,也是苏瑶的机会。 宁洛没有注意到苏瑶的异样,当然,以苏瑶吃饱了后的冷淡状态,就算宁洛仔细观察,也不可能察觉到她神色中的疑虑。 他仅是摩挲着下巴,追问道:“所以你出于某个原因,没法报名参赛。但你知道我不得不去黑塔,因而找上了我……我可以理解为交易吗?” 宁洛问的时候有将自己的语气放低一些。 因为他知道,苏瑶还真能杀他。 虽然宁洛不知道神选者到底会通过何种方式执行杀戮权,但苏瑶肯定拥有制裁的资格。 正因如此,宁洛知道苏瑶完全可以“威胁”,根本没必要“交易”,所以询问才将自己的身段放低。 万幸,苏瑶认可了“交易”这个说法。 苏瑶言简意赅:“你供我吃住,夺冠后要求矩阵带我同回。我给你情报与知识,同时偶尔可以陪练。” 明码标价。 宁洛不动声色,心里权衡利弊。 其实他算不上亏,也算不上赚。 因为吃住的问题很好解决,相比与情报和知识,代价可谓低廉。 但夺冠后对矩阵的要求…… 宁洛不知道那个所谓的“愿望”究竟能达到什么程度,所以也不清楚拿它置换苏瑶的陪练到底是值与不值。 不过他除了接受,别无他选。 苏瑶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回去之后我能保护你一小段时间。不过时间的长短由我来定,且不具备强制性。” 嘁,不就是弹性工时嘛,宁洛老懂了。 宁洛不以为意,转而问道:“那要是矩阵拒绝了我的请求呢?” “祂不会拒绝,因为这个要求在规则范围之内。”苏瑶语气断然,似乎对矩阵尤为了解。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宁洛当然不会再多说什么,不过他本来也就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宁洛:“好,成交!” …… 吃饱喝足之后,宁洛向苏瑶询问了一些有关新港和其他穿越者的情报。 毕竟他现在无惧于陈戈,晋级世界赛几乎板上钉钉。 但前者,当苏瑶吃饱喝足之后,还是稍稍为宁洛解了解惑。 “穿越者可以分为普通玩家,超越者,以及神选者。” “普通玩家就是你在永城见到的这些,对他们来说,穿越模拟器就只是一款消遣的游戏。” “而脑力出众的,就是所谓的超越者。” “超越是指超越系统的限制,他们能在穿越后保留小部分的关键情报,诸如功法秘方。” “至于能保留多少,那取决于他们各自的脑力。一般超越者需要大概百来局的时间重塑一门功法,功法越难,回溯也越难。” “而我们,就是神选者。” “是被「矩阵」所遴选的存在。” “序列之争就是角逐神位的仪式,更多的信息……根据合同约定,不能再透露了。” 宁洛追问道:“那我现在的实力算是什么档次?” 苏瑶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些犹豫该不该说。 但最后,她还是垂首道:“弱,或者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说着,苏瑶抬头看了眼宁洛,似乎是在问他还想不想听。 宁洛倒不介意这些,只要是真话就行:“没事,你说。” 苏瑶微微颔首,解释道:“你现在的水平处于「玩家」之上,但恐怕还不能触及「超越者」的底层。因为超越者不论天命词条如何,他们在千百场的对局中都学会了更高维度的功法。所以无论在尘渊界,还是在高维位面,他们都是强于你的。” 宁洛微眯着眼,并未辩驳。 他知道自己不弱,但不可否认,就序列之争的败阵来看,他的确有太多的不足。 甚至他自创的功法也不过是优于尘渊界而已。 更高等的维度他还无力触及。 或许是永城狭小的舞台局限了视野,从而让宁洛有了无敌的错觉。 但宁洛知道,现在看来,他有必要冷静下来。 苏瑶见宁洛神色并无波澜,于是补充道:“但有一个好消息可以先告诉你,你此前隐藏实力的行为其实毫无必要。因为神选者不在,你的表现也不会招致杀身之祸,所以完全可以放开手脚。” 宁洛闻言眼前一亮,既然无需畏惧其他神选者,那赛场上他就可以大大方方练兵,尝试消化天命。 不带天命只是为了极限挑战,除此之外没必要扮猪吃虎,遮遮掩掩。 更高效地提升实力,完善修行体系,才是宁洛的当务之急。 要走的路还很长,不过至少永城的夺冠之路想来并无阻碍。 然而苏瑶忽然给他浇了盆凉水。 “对了,我之前搜你比赛录屏的时候,看到永城有个奇怪的家伙。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个超越者。” “谁?陈戈吗?” “不知道,凡人我记不住的,唔……总之你自己小心点就是了。” 苏瑶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头扎进了沙发被里,蜷缩得像是一只温驯的小猫。 “小半个月没睡了,我歇会,你随便。” 说着,苏瑶把沙发被盖过了自己的脑袋,再无声音。 宁洛看着物理隐身的苏瑶,只觉得精神一阵疲惫。 序列之争的脑力消耗比一般穿越真的要夸张许多。 “算了,早些休息,还是不要影响明天的比赛为妙。” “小组赛只剩一天,记得对手是……徐林盛,浮世攻略组的组长。能吊打魏海风的话,想来有些本事。” “不过,既然往后的比赛没必要放水,那明天干脆先练一练「绝尘」。太多A级词条需要消化,得先掌握了才行,之后再挑战极限。” 宁洛不再多想,最后沉沉睡去。 只是他并不知道,在他沉眠之时,苏瑶却从沙发被里钻了出来。 黑袜上的肉垫印花掠过落地窗旁的毛毯,并未发出些毫声响。 她伸出手,纤长的手指轻轻点在落地窗上,透明的玻璃如水面般荡开波纹,继而晕染开来。 落地窗上泛起的涟漪似乎在与窗外的霓虹光晕共鸣。 苏瑶的整只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穿透过去,继而伸向那座接天的虚无高塔。 她压低着嗓子,淡漠自语:“回见。” 如果宁洛此刻醒着,他大概能够听得出来,苏瑶的语气虽然如饱腹时一般清冷,但却多了些彻骨的寒意。 …… 晨光熹微,关山月晓。 宁洛舒展身体,这大抵是他穿越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晚,甚至治好了他穿越前就有的浅睡失眠。 都说运动之后睡觉更香,果然如此。 序列之争虽不是什么体力劳动,但脑力冲浪的消耗也不必苦工要少。 客厅里,苏瑶睡得四仰八叉。 她一脚翘在沙发的扶手上,另一只脚悬在了外边,甚至手臂都垂到了地上,而且睡觉连长袜也不脱。 如果不是她胸口尚在起伏,宁洛几乎以为家里成了凶案现场。 宁洛怔住了:“昨晚睡得时候不是还挺斯文的吗,怎么一醒来就成这样了?” 原因,宁洛很快就知道了。 一道慵懒中带着些死乞白赖的声音忽然传来:“宁洛,我饿了,我饿了我饿了我饿了我饿了我饿了我饿了……” “啊好好好,停停停,我这就点外卖。” 宁洛赶忙叫停了苏瑶的防空警报。 看来苏瑶饱腹与否的状态差距还是挺大的。 而且,苏瑶的饭量也是真的夸张,一个人吃了三人份还说不饱,迫使宁洛又点了五人份。 好在不算破费就是了。 回房间之后,宁洛也总算整理好思路。 首先身份暴露这一点肯定是不用愁了。 压力的话……在永城应该没有了吧,虽然苏瑶说的那个疑似超越者的怪人尚不确定身份,但宁洛也全然不慌。 徐林盛有可能吗? 应该不至于,一个小小的浮世攻略组组长,想来不会与超越者有什么瓜葛。 就算他是,那也无妨。 毕竟小组赛每组前二晋级,宁洛晋级淘汰赛本就毫无悬念。 而他现在又无需担心身份暴露,可以在赛场上掏出底牌。所以只要全力出手,小组赛输了也无伤大雅。 至于什么天机阁论坛,还有大夏和书院的情报。 这些也不重要了。 有苏瑶这个万事通在,没什么是问不出来的? 况且关于大夏和书院的情报,宁洛借由序列之争的副本也了解了些许。 不同副本的剧情可能并不对应同一个时间线。 蜀山副本对应的是蜀山守卫战。 而根据正常的剧情发展,守卫战会以蜀山惨败告终。 彼时剑隐不在蜀山,萧忘取走流云剑,之后用魔教势力换了大周遗族手中的无锋。 无锋是无锋门的无锋,那么周槐也就是大周遗族的一员。所以勘龙术是前朝大周的功法,而功法内的唤尸之术便是西荒腐尸的根源。 “怪不得勘龙术这么高级。” 宁洛摩挲着下巴,心道原来自己巧合之间获得了宝贝。 而大夏的剧情,宁洛大致能够猜到。 想必大夏副本会发生在蜀山团灭之后,穿越者要在大周遗族的猛攻之下保卫大夏。 而书院的剧本,宁洛倒是暂无头绪。 “但萧忘有问过我,问我是夏沉的狗还是书院的匹夫。所以说,这二者都有体修的发挥余地。” “既然如此,我不如先完善一下此前的炼体功法。” 宁洛小口品茗着豆浆,思绪错杂,忽然灵光一闪! “不对,其实没必要分开。” “我没必要跟着尘渊界的修行体系走。” “他们炼体和炼气分配不均,攻高防低,这不是我想要的功法。” “我该创造的,是能够均衡灵气与气血的大一统功法,所以只需要在道解的基础上添砖加瓦就是了。” “那么接下来该参悟的,除了最简单的绝尘之外,就该是剑骨和玄煞!” 宁洛神色豁然,点开了自己的备忘录。 【已消化】 开宗立派(S),诸艺精绝(A),天生异象(A),山主(A) 【待消化】 绝尘(A),玄煞之体(A),剑骨(A),洞幽(A) 这样一来就清晰多了。 像是诸艺精绝和山主这种加速学习的天命,或许永远没有完全掌握的一天。 毕竟学无止境。 不过把它们放在第一栏倒也没错。 而最重要的就是那些附带特殊能力的天命,这才是宁洛最需要投入精力消化的地方。 往后的道路已然明晰。 宁洛长舒了一口气,推门而出。 0062 摊牌 小组赛到了最后一天,结果已然没有悬念。 不是主办方不想利用赛程炒热度,而是因为永城的竞争力不足以吊起观众胃口。 16组160人,选32强,入围的人选早就注定。 而A组虽有意外,但晋级的无疑会是徐林盛与宁洛。 因为二人都是无败战绩。 魏海风因为同时输给了宁洛与徐林盛,所以这个夺冠的热门最终倒在了小组赛的阶段。 体育馆里人声鼎沸,宁洛一如既往,风衣口罩无一缺席。 不过他这次直到抵达A区场域,才默默把风衣的兜帽戴上。 现在路人的目光更多是惊讶与拜服,这种视线宁洛并不讨厌。 只是到了体育馆内,那些像观赏动物一样的打量仍然徘徊身周,让宁洛有些厌烦。 徐林盛一身白西装,穿得还挺正式。 宁洛能够感受到他视线中的轻蔑与张狂。 毕竟这座体育馆是浮世集团的主场,所以他底气的来源大抵因为他是浮世攻略组的组长。 又或者,是背后超越者主子的恩赏? 临行前宁洛有看过徐林盛此前的录屏,他之所以能够击败魏海风,靠的竟然是硬实力碾压。 徐林盛在模组的助力下,11年七境后期,直接踏剑出蜀山,将圣主斩杀当场。 从而结束了对局。 宁洛不觉得这是单纯依靠天命就能做到的事情,除非徐林盛有复数的A级天命,甚至S级。 因此宁洛试探性地问了苏瑶:“超越者可以将功法传授给普通玩家吗?” 苏瑶给出的答案是:“可以。” 至少简单的功法没有问题。 但高深的功法基本没有口述的可能,即便是超越者,他们也只能用身体记下功法的轨迹。 凭借记忆抄录功法多半会有瑕疵,不过哪怕是残本,对普通玩家而言也算珍宝。 说得不严谨些就是:如果超越者自己最多能学会勘龙术,那他们能够传授他人的上限,或许只是饮气残篇。 得到这个答案后,宁洛才意识到,超越者的确比他更强些。 因为徐林盛能赢过魏海风,证明了他的功法远比饮气残篇高级。 所以那位显然与浮世集团有所牵连的超越者,他掌握的功法也定然远比勘龙术高级。 这让宁洛回想起看小说时常见的套路——高维入侵。 当修真文明的穿越者入侵高武世界,或者当高武入侵低武,低武入侵都市…… 那么那位侵入者显然就会是无敌流主角一般的存在! 超越者在进入蜀山副本时,也可以如此类比。 不过徐林盛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又有多强? 这一点宁洛并不在乎。 想这些有的没的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他该做的仅是在这最后一次蜀山之旅磨练实力,并发挥出自己所能达到的极限。 毕竟,宁洛志不在此。 现场。 解说和主持仍是千月一人负责。 环绕的音响中传来悦耳的女声解说。 “好的,宁洛和徐林盛选手已经就位。” “让我们把镜头交给A组!” “这将会是A组最后一场比赛,也会是A组最精彩的一场比赛!” “我左手边这位是徐林盛选手,他是浮世攻略组的组长,实力强劲,目前是无败战绩!” “而我右手边的是宁洛选手,他以新人身份参加大赛,截至目前也未尝败绩!” “两人的名场面都很多啊,比如徐林盛在上一场曾以碾压之姿击败了魏海风,而宁洛选手更是能以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手段出奇制胜。” “最令人惊叹的是,宁洛选手在大赛上竟然从不携带天命!仅靠着个人实力击溃对手,属实让人难以置信!” 观众不置可否地翻了个白眼,宁洛有多强大伙儿都知道。 人家宁洛明明是强在脑力和操作,他的搏斗技术,副本情报,战略思路,所有的一切毫无短板,这才是他的优势所在。 而你解说来一嘴“不携带天命”,这不是打着夸赞的名号给他招黑吗? 毕竟宁洛是新人啊,新人哪来那么多天命能带? 虽说宁洛肯定是有天命的,但在模组的限制下,有些E级F级天命带起来毫无意义,那他自然不会携带。 有些偏激的观众已经开喷了起来。 但千月也很无奈,她拿到的介绍词就是这么写的。 都是老板的要求,她一个打工人能有什么办法? “好了,准备阶段已经结束。” “那我们话不多说,先看看双方的……诶?” 面板骤现。 伴随着千月的一声疑问,整个观众席忽然乱了起来。 “卧槽?” “这特么,系统出bug了吧!” “卧槽卧槽卧槽???” 观众一脸错愕,表情近乎狰狞。 甚至有人拍案而起,爆米花都洒了一地。 至于直播间的弹幕,更是转瞬就被潮水般的“???”所盈满,不留丝毫孔隙。 因为光幕上赫然写着: 【地图】:尘渊界(中) 【副本】:蜀山守卫战 【时长】:20年 【胜负条件】:守护蜀山所做贡献 【额外模组】:群魔乱舞、荒时暴月、限制出身(望山镇)、灵山 【徐林盛(还魂)】:剑术超绝(B),天风灵体(B),慧根(B),灵觉(C),仙缘(C) 【宁洛(转生)】:玄煞之体(A),剑骨(A),绝尘(A),诸艺精绝(A),山主(A) 【穿越倒计时】:60s 5个A级天命,好不容易刷出来的,总得掏出来练练。 既然神选者不会出现,输了也不会致死。 那爷有什么好怕的? 虽然不知道还有几轮才会遇到那位超越者,但毕竟时间宝贵,得趁此机会提升自己才行。 玄煞之体,剑骨,以及绝尘,这三者是宁洛想要研究的天命。 诸艺精绝,山主,这两者纯粹是为了提高学习效率,增加时间利用率。 说白了就是凑数。 至于S级的开宗立派为什么不带,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没有必要。 开宗立派的效果无非两个,一个提升传授功法的效果,另一个使穿越者拥有融合功法的能力。 前者宁洛不需要,后者他本来就会。 所以带了毫无意义。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宁洛嘴角挂着一抹人畜无害的浅笑。 不过那笑意掩藏在口罩之下,并未被观众所觉察到。 而他对面的徐林盛看了眼那五个醒目的A,如遭雷击,杵在原地。 他意识一阵轰鸣,视野也是倏而恍惚。 天光即将落下,最后的理智中,徐林盛歪了歪头,费解地看向宁洛。 宁洛并未解释,只是眯了眯眼,简单地回以两道鱼尾纹。 不就是高维入侵吗,不就是无敌流吗,你以为就你会? 对不起,我摊牌了。 毕竟,挂,是你先开的。 0063 插曲 想当初,神选者的威胁在宁洛心中徘徊不去。 他栗栗危惧,如履薄冰,生怕暴露自己身份。 但现在不一样了。 自缚的枷锁已然不复存在,即便被超越者察觉身份也是无妨。 宁洛无所畏惧,终于不用束手束脚,可以肆意妄为。 望山镇的破庙里,半岁的婴孩滚下了竹篮。 肥嘟嘟的手指浸着鲜血,在地上写下了四句道语,从而引得异象降临。 风起云涌,灵潮倒卷! 最终尽数汇入了宁洛的躯体。 婴孩长成了稚童,修为也破了一境。 早在蜀山仙师尚未下山之前,一道身影暴冲到破庙之中! 那是徐林盛! 半年的时间,已经足以让徐林盛破开一境! 他手握长剑,不顾一切地想要找到宁洛的踪影。 只可惜,破庙中一无所有,有的只是凡人老僧生火做饭留下的痕迹。 徐林盛展开灵觉,试图通过天命来探寻灵气流经的路线,然却只看到了异象降临时的满目狼藉,还有佛像后的一点残迹。 至于宁洛,早已不见人影。 有A级「绝尘」加上宁洛数十年捶打出的暗杀静步技巧,区区灵觉自然不可能成为徐林盛追踪的助力。 徐林盛目眦欲裂,他提剑冲向佛像后方,不顾一切地试图察看那道线索! 却只看到佛像背后的一道剑痕。 他眉头紧皱,伸手覆在那剑痕之上。 然而就在他覆手的瞬间,一道蕴藏的剑意骤然爆发! 剑芒吞吐,刹那间如散华般绽放,将那蒙尘的佛像整个撕裂! 徐林盛看向自己的右手,纵横交错的伤口从指尖延伸到了小臂。 几条血痕顺着他的手臂汇流至肘部,然后缓缓滴落在地。 虽然伤势并不会致残,但徐林盛已然知道。 宁洛饶了他一命。 一个半岁的稚童,饶了他一命。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徐林盛怒不可遏,胡乱地挥舞着长剑,肆意摧残着破庙中的一切。 直到仙师来此查探,一道并不由「仙缘」触发的仙缘,将徐林盛带上了蜀山。 或许是因祸得福? 但徐林盛道心已乱。 至于身为罪魁祸首的宁洛,现在正裹着一身袈裟,欢腾地奔驰在原野之上。 他体内仍有天道馈赏的灵气,只需要再多循环个千百周天,将灵气浸满周身,就可自然而然破开二境。 也因为道语的效果,宁洛甚至无需牵引炼化的外灵,功法就可自行运转。 一切水到渠成,毫无阻滞。 “这就是开挂的感觉?” “好像……有点太过了。” 宁洛莫名觉得有些心虚,虽然他以前玩单机时也习惯用CE改改内存,修改下数据。 不过那是因为讨厌重复的枯燥劳动。 而在玩竞技类游戏的时候,开挂肯定是自律者严禁的行为。 眼下穿越模拟器不正是竞技类游戏吗,宁洛一时间脑子还没转换过来,心里隐隐有些负疚。 “不赖我,他们先开的。” “况且,神选者开的东西,那能叫挂吗?” “那叫特权。” 宁洛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心态很快平衡下来。 出了望山镇后过了两年,他总算是成功抵达了临安城。 之所以花了这么长时间,不仅是因为境界低微,没有飞剑代步,更主要的原因在于稚童的身份有诸多不便。 一个小屁孩不远万里从望山镇奔赴临安城,怎么想都不对劲吧? 因此宁洛只能走野路,如非必要不会进城修整。 这么一来他途中就得绕好几次路,所以多少会耽误些时日。 而且模组中的「荒时暴月」也给他添了不少乱子,这模组纯粹就是抄了魏海潮街斗的作业,当日的观众果然没有低估浮世的脸皮厚度。 哪怕明知会背负骂名,它也照样就硬抄,硬是要恶心宁洛。 等到抵达临安城时,宁洛差不多三岁。 境界虽未及三境,但也基本快了。 依宁洛的计划,他得在临安城能修炼到四五境的样子,然后便去荒山闭死关。 目的自然是为了消化天命。 首先荒山地方大,可以算是个不错的训练场。 其次荒山凶兽多,可以为研究气血提供实验样本。 最大的好处还是在于荒山扼天下之咽喉,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进可防范徐林盛侵入南疆,退也可盯着魔教异动。 为防徐林盛从饲主那偷学了什么下三滥的技巧进行干扰,还是在荒山闭关最为保险。 至于临安城,宁洛可就再熟悉不过了。 只不过这地方会让他想起被狼秽伏杀的过往,那飞射而出的头颅以及抱脸寄生的触手,简直是宁洛的噩梦。 好在这次没有黑潮,也没有秽。 那大概是神选者独占的模组吧? 挂比对付bug,倒是门当户对。 有道解和A级天命的加持,时间才第5年,宁洛的修为便成功破了五境。 他长舒了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 “修为够了。” “该回家看看了。” 宁洛去城里的锻冶屋定制了几把灵剑与飞刀,以及一些应对紧急情况的暗杀机关。 老师傅诧异地打量着宁洛,心想着局势都这样了,无锋门的杀手竟然还敢这么光明正大地来下单? 真是大白天活见鬼咯。 一切准备就绪,宁洛全副武装,刚打算前往无锋门,和老朋友们“叙叙旧”。 然而当他抵达无锋门时,入目所见,却是一片破败的残垣。 宁洛眉毛一挑:“嚯,有点意思。” 不用想,这变故肯定和徐林盛有关。 显然徐林盛是得知了什么改变剧情走向的法子,远在蜀山,便悄然扭曲了副本的世界线。 宁洛挑了个人少的铺子,询问道:“老哥,那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老哥?你叫我?” “啊……那,叔叔?” “……” 很快,宁洛得知了缘由。 原来是问道书院的匹夫赤蛮来找无锋门寻仇。 然而无锋门内竟然有个隐藏的七境高手,不过赤蛮也是半步七境的存在,还是个体修。 两人大打出手,战斗的余波轻易便毁去了无锋门。 后来,那无锋门的高手虽然境界领先,但竟是仍不敌赤蛮。 于是他一路向荒山败退,试图借地形的优势重新占据主动。 宁洛了然事件的来龙去脉。 也大致能够猜到,这兴许是书院剧情和大夏剧情,在蜀山副本中的一次乱入联动? 毕竟赤蛮是书院的人,而那所谓的神秘高手不管是不是周槐,都无疑是大周的遗族。 “徐林盛多半是提前猜到了我会来临安城,也会去无锋门。” “那么如果我当了杀手,那就意味着我也会成为赤蛮的追杀对象。” “而倘若我稀里糊涂地去无锋门叙旧,又可能恰巧撞到那大周遗族的枪口上。” “……” “这算计倒是整挺好的。” “但问题在于,我又不怕他们。” 宁洛仰头望向荒山,嘴角微微上扬。 他是山主。 荒山,是他的主场。 0064 剑骨 灵木崩摧,草屑横飞。 远扬的尘灰遮蔽了天日,有如万兽迁徙,于林叶中开辟出一条零落的坦途。 灰发的男人身材健硕,暴露的着装与发梢的血色挑染尤为醒目。 因此无论走到哪里,世人都能辨认出他的身份。 问道书院的匹夫,赤蛮。 书院身处中州腹地,虽在大夏属地之内,然却不干涉大夏朝政,也不听从大夏调遣。 据说书院存在的历史似乎更久远一些,甚至早在大夏尚不是大夏,书院便已然存在。 只不过那段历史早已尘封,难为世人所知。 而书院的教学涉猎颇广,意为替天下培养人才,自然也包括体修。 也就是萧忘口中的书院匹夫。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他们炼的不仅是肉躯,也是怒意。 正因如此,书院的体修没少惹事。 一如现在。 赤蛮的状态有如怒目金刚,他抡动右拳,出拳时掀起破风的巨响,仿佛音爆一般! 拳风撕裂周遭的灵蕴,一缕缕如青花瓷般破碎的灵迹映现在地脉的纹路之中。 宁洛作壁上观,悄然观察。 “唔……明明不修灵气,但他每一拳抡动,地脉的灵气都会提供助力。” “有意思,这是因为共鸣?” “还是说,单纯以强横的气血裹挟着灵气?” 宁洛尚无头绪,因此仍在偷师,暂无出手的打算。 赤蛮的拳风摧毁了成片灵木,然而一道身影不停腾跃挪移,始终未有被拳风命中。 那是周槐。 照理来说,周槐不应在这个时间节点出现在临安城,所以这想来也是徐林盛的手段。 周槐境界更高一筹,身法也强于赤蛮。 加之荒山中有灵木得以借力,因此他能够轻易闪过赤蛮的重拳。 那为什么不跑? 原因也很简单,不只是因为周槐愤怒于赤蛮的灭门之举。 更是因为,周槐他跑不掉。 他的身法更强,境界更高,可要单论直线奔逃的话,他绝无可能逃出赤蛮的追杀! 毕竟赤蛮是体修,论爆发的速度与持久力,他没理由输给一个偏科的炼气士。 这也是宁洛想要解决的问题。 尘渊界的炼气士攻高防低,机关术只要能够命中,就足以轻易破防。 而体修虽然搏杀能力极强,可缺点在于手段单一。 气血只存于体内,虽然可以离体,但体修也没法凭空唤出一团气血。 因而不可能做到御物驭剑。 除此之外,体修的灵觉也相较炼气士要弱许多,只能通过气息法来查探敌人的位置。 在面对上周槐这种擅于隐匿气息的杀手,体修很难确定他的方位。 所以赤蛮才会肆意破坏周遭环境。 因为这样拳风波及范围更广,也让周槐失去了可能的藏身之处。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忽然冲出浓烟,朝着赤蛮急袭而至! “喝啊!” 赤蛮面不改色,仅是怒吼了一声,于是身周爆发出浓郁的气血,轻而易举便震飞了那道身影。 那不是周槐,而是一具枯骸。 与此同时,周槐不知何时出现在赤蛮的身后。 灵气汇聚与短刀之中,周槐瞳仁中闪过一道厉色,猝然间挥刀斩落! 刀光冰冷,破风而至! 然而。 啪! 赤蛮骤然转身,双手合十,空手接住了短刀! 与此同时,他手腕一颤,气血共振,磅礴的巨力霎时震断了刀刃! 周槐瞳孔骤缩,虽然第一时间就脱手后撤,只可惜为时已晚。 断刀的瞬间,赤蛮紧接着箭步上前,汇集腰身之力,一拳骤然轰出! 拳风穿云裂石!正中周槐的小腹! 周槐只觉得一股恐怖的力道顷刻震碎了他的肝肾! 他的身子弓成虾状,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倒飞而出,一连撞断了十余株灵木,最后去势不减地嵌入了山石之内! 周槐面色惨白,嘴角血沫不断流溢。 他想要挣脱山石,但却已然失去了行动能力。 他有双刀,就他原本的打算,即便这一刀失手,他也可以在后撤的同时将另一柄短刀掷射而出。 但他错估了赤蛮的力量与反应速度。 这仓猝的一拳直接震碎了他的肾脏! 那是下丹田的位置,也是修士口中的所谓气海。 失去了气海,炼气士的修为就跌落了大半,眼下的周槐甚至不如二三境的修士。 留给他的选择,就只剩下引颈受戮。 “畜生,去死!!!” 赤蛮瞳仁中血丝交错,悍然冲向了失去抵抗之力的周槐! 然而,寒芒一闪! 周槐身首异处,连带还被人掏走了储物袋。 那是宁洛。 赤蛮怔住了,他有些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他不认识宁洛,也不知道宁洛为什么要杀周槐,但他知道自己很难捕捉到宁洛的气息。 那宁洛多半也是杀手! “你找死!!!” 赤蛮怒意更甚,继而连身周的气血都更浓郁了几分! 他腿部骤然发力,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弹射而出! 浓稠的气血撕裂了空气,仿佛一串火焰的尾迹! 宁洛目光一凛,立刻滑步侧身避开。 然而拳风的余波掀起灵压,震得宁洛五脏六腑翻滚不止! 他只是区区五境,赤蛮竟然也对他毫无保留地使出了全力? 看来他和杀手间的确有着血海深仇。 而赤蛮同样心中震悚。 因为他这一拳全力施为,七境之下理应无人能挡,五境更是连闪躲的余地都没有。 然而宁洛刚才那身法却颇为玄妙,仿佛仙鹤展翅,也像是龙戏于水。 荒山这险峻的地形于他而言如同一马平川,不存些毫阻滞。 这绝不是五境该有的实力! 难道这杀手拥有隐藏灵蕴的手段,刻意敛藏了气息? 赤蛮心中存疑,但没有继续思考下去。 体修的搏杀讲求一鼓作气,气势绝不能断! 不管宁洛是何境界,是何身份,但至少赤蛮能够确认,宁洛并不友善。 他想要复仇,想要杀死周槐,然而却被宁洛抢了人头。 如果只是见财起意,那么一个低境的修士犯不着冒险,所以不管宁洛是不是为了给周槐一个痛快,他都绝对与杀手有所牵连! 赤蛮怒不可遏,气息骤然暴涨! 他浑身的力量汇聚至腿部,继而传导向地面! 轰! 气浪爆散!大地龟裂! 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开来,转眼便覆盖了十余丈长宽的地面。 赤蛮纵身一跃,猛地腾跃而起! 他脚下的地面沦为一块硕大的陷坑,看着令人心惊莫名。 这是体修的踏空之法,说白了就是立定跳远。 宁洛只觉得整座矮峰都颤动了两下,他嘴角抽搐,心道不妙! “这力道好像比我同境都要强不少。” “到底谁开挂了啊!” 宁洛经历过黑潮之后,原以为普通模式的怪都是臭鱼烂虾,跟黑潮模组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但现在,他还是狭隘了。 至少赤蛮的实力属实出乎意料。 如若不是绝尘,他可能连方才那一拳都没法抵御。 虽然眼下立刻撤退无疑是上上之策,但宁洛不想就这么空手而归。 因为他想要洞悉赤蛮的炼体技巧,这能为他完成灵血合一提供理论支撑。 宁洛目光闪动,腾跃之时忽然一个滑步,与此同时将机关安置在落叶之下。 锁矛深入地面丈许之长,骤然迸发出海胆般的尖刺,就像是在风浪中固定船只的船锚。 当赤蛮从天上悍然砸落,远处三束钢索陡然射出! 钢索缠缚住赤蛮的身子,如同缰绳一般勒住了暴冲而至的赤蛮。 宁洛立刻转身,正待反攻,然而瞳孔却骤然一缩! “喝!!!” 赤蛮虎躯一震,轻而易举地震碎了钢索! 那足以限制周槐行动的钢索,于赤蛮而言,却不过是稚童手上的玩具。 这是机关术的缺陷。 “啧,就算有二阶火浣丹,估计也不可能伤到他。” “体修真特么难缠!” 宁洛狠狠一咬牙,他现在才理解,为什么当初自己第一次穿越时,圣主最后选择了撤军。 因为体修真的太赖了。 体修要说有多强,那倒不至于。 毕竟体修的手段要比炼气士少太多了。 但体修可以以力破巧,所以除非境界碾压,否则在死斗的情况下,炼气很难敌得过体修。 毕竟就尘渊界的炼气士而言,他们只要肾脏受伤,那一身修为便无处施展。 而对于体修,哪怕五脏碎裂,却仍有一战之力。 因为心腑相比于肾脏,其功能更偏向于枢纽,而血肉才是气血的主要载体。 宁洛很冷静。 他知道,生擒赤蛮抓去研究这个想法可以收收了。 他不是不能赢下赤蛮,但和赤蛮战斗容错率太低,因为宁洛确信自己不可能完好接下赤蛮一拳。 而他也没必要与赤蛮死斗,毕竟宁洛想要的只是一份实验样本。 “呼……冷静!” “我有玄煞,所以只要能伤到他就是血赚。” 宁洛心念急转,抽身飞退的同时,计划已然成型。 他目光偏向不远处熟悉的巢穴,心中低语:“贵客临门,老伙计也该出来见见客人了。” 不过多时,兽吼惊天! 梼杌现在初入八境,实力显然不会弱于七境的赤蛮。 体修以力破巧,而体修最怕的同样也是蛮力。 “呼……” 宁洛灰头土脸,吐出一口浊气。 眼下梼杌和赤蛮缠斗在一起,他总算有了些喘息的余地。 凶兽都是气血之兽,而梼杌更是一头蠢兽,因而当梼杌感受到赤蛮的气息,必定会优先锁定赤蛮。 赤蛮怒意更甚! 他还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 面对一个气息不过五境的杀手,他却既没能追上,还被各种戏耍。 赤蛮暴怒难以自抑,甚至逐渐失去了理智。 他的气血浓郁到升腾起来,远远望去,小半座山林里都是丝丝缕缕的血雾。 而当山里的林叶触及血雾,却像是被灼烫一般枯卷起来。 这是沸血的效果。 宁洛眉头一皱:“怎么感觉他的功法和凶兽很像?而且不是一般的像!兴许书院的炼体功法也是通过凶兽得到的启发。” 山林之中,暴怒的赤蛮逐渐占了上风,眼看着梼杌节节败退,竟是有些不敌。 然而赤蛮身周的气血也变得虚浮起来,似乎难以为继。 宁洛知道,是时候了。 荒山是他的主场,有山主和绝尘在,只要脱离视线,赤蛮就再难捕捉到他的踪迹。 宁洛孤身立于山头,灵剑悬于身前。 他闭目凝神,体内三丹田流转,灵气顺着灵脉与血管周游,渡过12对肋骨,最终汇聚于胸骨之处。 胸骨自上而下,呈剑之形。 而宁洛的胸骨更是如同一柄尚未开锋的仙剑。 那便是剑骨! 剑意蕴养了五年,虽然宁洛尚且不懂剑意,也不知道该如何修炼它。 但是他能够动用。 这是他最强的力量,是五年沉淀,打磨出的一柄剑! 宁洛觉得他胸口的剑骨越发灼烫,甚至开始压迫他的呼吸!加快他的心跳!灵气如狂澜翻涌! 最终,汇于一剑之上! 宁洛睁开了眼,也接过了剑。 七境? 体修? 这一刻都不足为惧。 他仅是高举着剑,深吸了一口气。 他仿佛要倾尽这副身躯的最后一丝余晖!挥剑力劈而下! 赤蛮已经失去了理智。 七境也想胜过梼杌,那总得付出些代价。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受到身后传来某种恐怖至极的气息! 一道寒意瞬间浇灭了他的怒气,勉强让他恢复了些许神志。 梼杌停下了手,赤蛮也骇然回过了头。 但他最终却什么都没能看到。 因为当他回过头时,映入他眼帘的,就只剩下一片盈满视野的刺目白光! 剑光过处,生机不存! 赤蛮毕竟是人,也暂且恢复了神志,他早有防备地纵身一跃,勉强避开了要害。 然而半空中的他却少了一臂。 断臂切面光滑,不过赤蛮看不到。 因为他现在眼角淌下了两道血线,视野中除却白光与红斑,再无他物。 他只能依稀感觉到自己少了一臂,但仅存的神志迫使着他狼狈逃离,就连给手臂止血的时间都没有。 他不知道出剑的人到底是谁。 但他知道,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那是不属于此世的剑,是他身为凡夫,不仅不能理解,甚至连观摩资格都没有的一剑! 赤蛮所能做的,只有逃! 莽,不意味着蠢。 即便无知如虫豸,也知道有些伟岸的存在,是渺小的它们所不能招惹的禁忌之物。 可惜,要是赤蛮双目并未失明,意志也并未崩溃。 他或许会看到,不远处的山石上,少年双臂鲜血淋漓,跪坐在地。 而他面前是一柄断成千万粒碎铁的残剑。 “卧槽……” “玩脱了……” 宁洛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天命这玩意,也是有可能噬主的。 要不是他有剑骨护体,这蕴养了五年的剑意在斩出的瞬间,就能先一步把他自己给扬咯。 休养了许久之后,宁洛艰难地支起身子,一步一瘸地踉跄着走向案发现场。 梼杌这只蠢兽是避也不避,直接就被这道不属于此世的剑光给切成了两半。 玄煞之体自行催动,蚕食着萦绕周遭的气血。 然而宁洛忽然察觉到,现场的气血似乎不止一道?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赤蛮虽然逃遁,然却留下了一臂! 赤蛮断臂,梼杌伏尸,剑意的威力出乎意料,也给宁洛带来了意外之喜。 “这下炼体的资源和实验样本都有了。” “荒山也不缺天材地宝,研究的环境算是搞定了,呼……” 宁洛扶着一株老木,按揉着逐渐伤愈的胸口,沉默许久,最后咬牙道:“真特么疼啊……” 0065 融汇 荒山。 足足花了月余时间,宁洛才总算痊愈。 剑意的伤害比他想象中要难治得多,从游戏角度来说,剑意不仅拥有瞬间的爆发伤害,更可怕的是持续的debuff。 或者可以视作所谓的道伤。 得亏他对荒山药材颇为了解,还有剑骨协助清理淤积的剑意。 所以仅用月余就得以痊愈。 至于赤蛮,宁洛觉得他多半道伤难愈,不可能再临荒山。 但谁知道书院的前辈会不会到访,或许徐林盛会不会整其他幺蛾子? 所以一个月时间里宁洛也没闲着,他换了个安全些的地方,靠近南疆,也随时可以前往孤云城。 之后便是漫长的修炼与钻研。 宁洛目前的功法虽然成型,但尚且粗糙。 道解眼下能做到的事,大抵就是三丹田灵气循环,以及承接天灵地脉,最后便是道语。 道解的灵气回路大幅借鉴了剑体,虽说利用A级的「剑骨」,灵脉尚有升华的余地,但这不是宁洛眼下的重点。 包括剑骨也是,如何人为重现剑骨,暂不在研究的立项之中。 一来是因为以宁洛经验不足。 二来是因为这不是当务之急。 当务之急是完善中丹田,补全功法中炼体的部分。 道解的三丹田体系,目前只有下丹田气海可以算是勉强尽职尽责。 而上丹田泥丸,中丹田绛宫,都是徒有其表,虚有其名。 “泥丸神识撇开不论,至少尘渊界的修行体系不怎么涉及。” “但绛宫该怎么调整……” 所谓绛宫,即是心脏在道家典籍中的称呼。 宁洛借此完成了道语,但他的心脏就只是心脏,远远称不上绛宫。 心脏对于炼体至关重要。 它可以视作一块海绵,一块浸满气血的海绵。 寻常之时,海绵会吸收大量的气血,并将之储纳其中。 每逢搏斗,海绵便会释放出储存的气血,使之充盈四肢百骸。 这其实和牛牛有异曲同工共之妙,在周身血脉中填满气血之后,体修的身躯就会越发硬朗,力量也会更为强大。 而境界更高一些,甚至可以将这些气血释放出体外。 一如宁洛的凶兽虚影,也像是赤蛮的血海狂澜。 但赤蛮是为了进一步提升实力,而宁洛则是因为别无他选。 因为他的身体装不下这么充裕的气血。 心脏的确可以储藏巨量的气血,但宁洛尝试释放的时候,却发觉他的经脉承载不了这恐怖的量。 正因如此,他才会想到凶兽虚影这个法子。 也正因如此,他在高境时全力出拳,才会把自己的手臂都给炸烂。 因为气血汇集的部位不堪重负,最终像是火浣丹一样轰然炸裂。 “赤蛮的力量这么夸张,但他出拳时却不会伤及自己。” 宁洛微眯着眼,打量起赤蛮的断臂。 不过多时,他眼前一亮:“这是……好坚实的血管,还有灼痕?” 赤蛮的断臂已然失去生机,气血也早就枯寂,但在他萎缩的血管上,却清晰可见密集的灼痕。 仿佛有火焰在不断炙烤着他的血管经脉一般。 宁洛回想起当初赤蛮先后与周槐梼杌搏杀的场面,赤蛮的力量似乎是逐步增强的,而他每一次力道更甚,肤色就会变得更红几分。 起初宁洛以为那是充血的反应,但现在看来,莫不是被沸血给煮熟了? 而且这赤蛮的血管显然不止是一时的灼烫,而是一直都有通过燃烧气血来进行锻炼。 想到这里,宁洛瞳孔骤然放大! “是了,气血依附着血液而存在,它是拥有实体的,它可以燃烧,也可以煮沸。” “而所谓的炼体,本就不是练习的练,而是淬炼的炼,是灼炼的炼!” “正宗的炼体之法,应当是通过沸血燃烧体内气血,从而不断灼炼自身经脉血管,使肉身能够承载更多的气血。” “而且沸血之时,气血也不会流逝,所以这个过程并不耽误修行。” 宁洛微张着嘴,忽然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现在看来,他此前的炼体功法真的粗糙到令人发指,就是简单的吸入气血,并构建循环,再加以释放。 能循环能吸收,当然也就可以正常修行。 可每逢战斗,宁洛就成了玻璃大炮,或者可谓自爆卡车。 但有了灼炼之术,一切便截然不同。 灼炼的效用有三。 一是拓宽经脉血管,使之能承载更多气血。 二是借此淬炼肉身,让血肉骨骼更加紧实。 三是燃血狂化之术,能活化气血临阵增幅。 而想要做到灼炼,其实也很简单。 就是加速。 当气血循环的速度越来越快,逐渐超出自身能够稳定的阈值,那么气血就会逐渐升温,继而沸腾燃烧。 宁洛盘膝坐下,深吸了一口气,储物袋内也备好了急救的药材。 然后气血循环猛然提速! 他的心跳加快,血液流淌同样愈发活跃,心率转眼就超过了300,而且上涨的势头丝毫没有慢下。 宁洛能够感觉到,他的气血已经开始燃烧起来,一股难言的灼痛霎时盈满了他的四肢百骸! 这种感觉就像是置身炼狱。 在火海中不断焚炼自己! 而且,气血灼炼的痛苦远比宁洛试想得更为恐怖。 因为这是由内而外的焚炼,它所带来的不仅仅只是肉身的灼痛。 宁洛只觉得自己视野逐渐黑了下去,耳朵里也只能听到如擂鼓般接连不断的轰鸣。 仿佛置身战场,千军万马奔腾呼啸! 也像是盘坐在瀚海孤礁,忍受着怒海狂澜的拍打,听着千堆碎雪般的大潮! 他的眼中隐隐被熏出了泪水,然而未等它从眼角淌落,便又蒸干成氤氲的水雾。 鼻粘膜与气管中似乎钻进了火舌,而五脏六腑也趋近熟透。 宁洛的意识迷离,知觉被痛感覆盖,以至于根本察觉不到自身的惨状。 但就在即将沉沦之际,他的胸口忽然泛起了一道微光。 剑骨中迸发出一股锋锐之意,瞬间便将宁洛惊醒过来! “呼,哈,哈,哈……” 宁洛跪趴在地上,睁开了血丝密布的双眼。 他急促地喘息着,想要流泪,但却流不出来,就连口腔中也是一片干燥。 还是喉头那涌上的沸血,让他隐隐回想起湿润的感觉。 “噗!” “呕,呕……” 宁洛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沸血喷洒而出,转眼便将不远处的叶片给烫得焦枯。 伴随着一阵呕血,他的视野逐渐恢复清明,意识中的嗡鸣也继而淡去。 这时宁洛才忽然惊觉,他身下的地面已经焦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碳化的气味。 而他的手臂上满是狰狞的血痕。 每一道血管都在体表映现出赤黑色的纹络。 宁洛抿了抿嘴唇,从储物袋中取出准备好的灵泉,吨吨吨直接灌了个饱。 “卧,槽,呼,呼……” “没剑骨,我怕不是直接把自己给炼死了。” 宁洛拍了拍面颊,又用手背测量了一下额头温度,结果什么也没测出来。 因为他手背和额头都是同样的滚烫。 直到现在,他的耳垂和眼角都还像是火烧一般,灼炼的影响仍未消解。 回想起刚才的感觉,宁洛一阵后怕。 因为炼体时的痛感会覆盖知觉,以至于他根本察知不到自身状态。哪怕险些把自己炼死,他也没能先一步发觉。 看来自行摸索功法,的确是件可能送命的事情。 不过好在经过这次垂死修行,让宁洛大致把握了气血循环的速度,以及较为适合的心率范围。 虽不算纯熟,但勉强可谓掌握。 至少炼体的问题是解决了。 有五大A级天命的加持,宁洛不过多时便完全恢复。 炼体的灼伤自然比不过剑意,虽然表面上看上去要更惨得多,但恢复起来还是挺快的。 第二次尝试,宁洛坚持了半天的时间,复苏之后还是没能忍住,吐了一大口血。 第三次尝试,宁洛坚持了三天,复苏之后已然无碍。 第四次,宁洛不止单纯地炼体,而是开始尝试融合。 将炼体和炼气同时进行,因为这才是大一统功法该走的路。 然而。 “噗!” 一蓬鲜血映红了灵木。 宁洛这次的内伤甚至比之第一次更重。 因为当气血循环加速,经脉血管的膨胀反而干扰了灵气的循环,最终使得他走火入魔,险些经脉寸断! 炼体可行,炼气也可以。 但两相融合时却出了问题。 宁洛服药调息,心态放得很稳,并没有因为一时的失误而惊慌失措。 因为这次他有头绪。 A级「剑骨」的效果不仅是剑体的升格,还附带了一个特别的效果——炼体境界能够获得一定炼气修为的反哺! 他催动剑骨,同时开始吐纳天地灵气。 天命的加持下,漫天灵气倒卷入体,浸润着他的灵脉,也涤荡过他的四肢百骸。 宁洛明显感觉到,灵气在经由灵脉时竟是分流出去了部分,继而汇聚在他体内一个个微小的节点当中。 “这是?” 宁洛隐隐想到了什么,于是稍稍加快气血循环,以相当缓慢的速度开始炼体。 然后他便感受到,那一个个微小的节点变得灼烫起来,而灵气与气血似乎在其中糅合在一切,但又互不相容。 就像是两半咬合的阴阳鱼,缓慢地流转着,最后凝聚为一个稳定的球体。 宁洛明白,那是窍穴! “灵脉是虚无存在的,而气血经脉则拥有实体,二者交汇的节点,难道就是窍穴!” 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豁然开朗,宁洛觉着他洞悉了大道。 灵脉与血脉共存,却又并不相通。 二者一虚一实,相互之间通常并不干涉。 但当此前宁洛加速了气血的循环,灼烫的血脉还是影响了灵脉,从而让灵气循环变得紊乱,最终导致了走火入魔。 不过有个方法可以解决。 那就是同时加速气血与灵气,保持稳态的速率。 但这比一手画圆,一手画方还要难得多。 毕竟道解是自行运转的,如若宁洛主动牵引,他也很难再分心顾及气血。 不过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 “如果我以窍穴为中枢,以窍穴带动周身气血与灵气……” 宁洛不假思索,立刻尝试着控制窍穴中气血流转。 丝丝缕缕的气血从血肉中抽离,继而化作雾状。 雾状的气血与汇集的灵气如阴阳鱼般交融,快速地流转着,转眼便化作涡旋。 然而,窍穴的流转发生了些让宁洛都颇为意外的变故。 那雾化的气血竟然和灵气融合在一起,紧接着重新液化,凝结成一团鲜红而通透的液滴! 那团液滴似乎同时包容着两股力量,并且将之融汇于一体。 宁洛不知道那是何物,但是大抵能够猜出来。 那多半就是精血! 以宁洛原本的见解,他以为精血会是一团更加凝实的血液,但对功法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后,他发现并非如此。 所谓精血,在道家与中医的理论中,意指精与血的统称。 先天之精源自于肾,而肾,不正是气海所在? “所以,所谓精血就是灵气与气血的融合,也是二者力量的载体。” “而窍穴就是整合二者的根源,可以算是五脏六腑外的第二能源库!” 宁洛一朝顿悟,窍穴中精血流转,灵气与气血以相同的速度加速流转。 一者阳,一者阴。 不仅完美地中和了灼炼的副作用,还能互补修行成果! 但即便宁洛全神贯注,也最多只能同时调用9个窍穴,而灵脉与经脉的交汇点却远不止这些。 宁洛牙关紧咬,随后孤注一掷地放空心神,全力运转窍穴。 然而他未曾发觉,天穹之上风起云涌。 无尽灵气盘聚成涡旋,垂落而下,尽数汇入了宁洛的身体。 然而他的身体却像是无底洞一般,鲸吞着倒卷的灵气。 似乎是天道也见不惯宁洛的贪婪,那盘聚的云层继而点染上一抹墨色。 转眼电芒游走!雷光奔泻! 风眼中凝聚出一道刺目的苍蓝光点! 涡流的中心也霎时化作了一道骇人的雷眼! 宁洛对此浑然不知,更不知道,在十万大山之中,千百个青衣人在树梢上腾挪纵跃。 如若仔细观察,可以清晰见得,绝大多数的青衣人动作僵直,仿佛提线木偶,也感受不到丝毫生机。 有青衣人忽然仰起了头,低声惊呼:“大皇子,那,那是什么?!” 为首的青年剑眉一颤,继而骇然地望向天穹之上逐渐成型的雷眼。 他的灵觉深入地脉,然后发觉在盘根错节的地脉之中,那雷眼的中心是一座他早就注意到的,高耸入云的山峰。 周武睁开眼,转而望向那山峰所在。 然后他便发现,那里根本就没有山。 那是一个人。 一个在地脉之中如山岳般耸峙的人! 周武并未恐慌,而是很快缓过了神。 然后那漫山遍野的千百道青衣腐尸忽然同时望向了他。 周武微眯着眼,淡淡道:“杀了他。” 0066 超维 宁洛没有等来赤蛮的师长,反而等到了大周的遗族。 大皇子,周武。 他带着西荒的腐尸,悄然来到荒山。 尘渊界的剧本不是一条平铺的直线,因此蝴蝶效应总会发生在奇奇怪怪的地方。 彼时徐林盛拱火引战,既告诉了赤蛮无锋门的隐秘,也旁敲侧击提醒大周遗族有敌来袭。 于是周槐坐镇临安城,与赤蛮遭遇。 结局是周槐枭首,赤蛮断臂。 顺带梼杌躺枪暴毙。 赤蛮的性子自然不会回书院告状,最多求助师父寻找治疗剑意之法,也不可能让自己的授业恩师出面寻仇。 而大周遗族不同,眼下大业未竟,族裔周槐却先一步出事。 大皇子周武不能视若无睹,因为他知道这次的事故绝非意外,而是有人横加干涉! 那告密之人兴许是故意诱骗周槐去往临安城,借此削弱大周实力。 更何况周槐这种核心成员身上还有半卷勘龙术的抄本,这可不能流入旁人手里。 周武带队遍寻荒山,原本一无所获,直到他看到那片雷云。 变故发生得很突然。 突然到周武第一次抬头时,只看到山风渐起,他观测地脉,以为那是荒山地势环境所致。 但等到第二次抬头,山岚已化作盘旋的飓风,而风暴的中心也酝酿出了一枚雷眼。 雷眼中积蓄着一股骇人的声威,电芒凝实到几乎化作了液滴。 周武知道,这个引发异象的人无论是谁,他都必须死! 他从没想过招贤纳士这种愚蠢的念头,因为他很清楚,这样的人他掌控不了。 掌控不了,就该死! 这是周家的祖训,也是先帝的前车之鉴。 如果不是养出了反骨夏家,彼时九剑破鲸渊的情报就不会泄露,大周也不会就此覆灭。 周武没有动,那几个大周遗族也没有动。 雷暴危险,他们隐约知道那或许是传说中名为雷劫的异象,所以也知道这个时候活人不得近前,否则会被天雷锁定并波及。 但腐尸可以。 青衣腐尸僵硬地抽出两柄短剑,双剑不意味着它们拥有如周槐般高超的技巧,而只是因为它们无需考虑防御。 腐尸以扭曲的姿态,以超越他们原本肉身极限的速度悍然冲向宁洛! 它们虽然失去了灵气的依托,但肉身却比之生前更强,因为它们解开了“限制器”。 人体为了自我保护,一来不可能发挥全力,二来很多动作都做不到。 但腐尸可以。 它们不仅能做出非人的动作,更能不惜自残,发挥出亡身的极限。 六境炼气士炼出的腐尸,就堪比五境的体修。 而六境体修炼出的腐尸,虽失去了气血的依托,但实力不仅不会损耗,反而或许有所增进。 千百腐尸冲向宁洛,其中七境便有十余只,而六境更是不计其数! 腐尸扑身而起! 与此同时,宁洛睁开了眼。 窍穴的离心速度逐渐放缓,被涡旋强行卷入的气血与灵气重新归于循环,只留下少数鲜红的精血储纳在窍穴之中。 宁洛气息暴涨,瞬间便冲破了六境的壁垒! 而且不止是一般的六境,是炼体与炼气同时破了六境! 在尘渊界,道解眼下已经足以称之为大一统功法。 宁洛的身上流转着灵与血的辉光,这也意味着,他终于做到了超维。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天骄,也不是所谓妖孽,而是超越这个维度的存在。 也自然是此方世界的禁忌。 当他睁眼的一瞬,雷眼中的威光骤然爆发! 一道焦雷轰然砸落,紧接着无尽的雷光从天穹之上奔泻而下! 六境的腐尸触及雷瀑,眨眼便沦为一地焦炭,连靠近宁洛的资格都没有。 周武瞳孔骤缩,脚尖轻轻一踏。 于是七境的腐尸尽皆退回,没有再寸进半步。 直到半刻钟后,雷光消散。 宁洛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套华服,勉强裹着身子。 雷劫的洗练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因为它就是一种纯粹而狂暴的能量。 雷光同时作用于灵气和肉身,但宁洛这二者都分毫不弱,因此完全没有感觉到威胁。甚至这酥酥麻麻的电芒还顺带帮他洗练了身躯,也拓宽了灵脉。 超越者的实力究竟如何? 宁洛不知道。 但至少他现在觉得,自己的纸面实力应该和超越者相差不多,而他的经验与技巧足以弥补那微不足道的差距。 “这样还不够,万一徐林盛的饲主在超越者里很强……” “不行,我还得精进,至少得纸面实力碾压才行。” 宁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完全无视了一旁的大周遗族。 周武怔住了。 他看着自顾自沉吟的宁洛,又瞥了瞥宁洛身上的华服,再瞟了眼宁洛腰侧的储物袋。 “?” 不是,你拿我皇弟的储物袋,就这么招摇地挂在身上? 我都找上门来了,你竟然还大摇大摆地穿上了皇弟的衣服? 你怎么敢的啊?! 周武怒火中烧,目眦欲裂! 宁洛所表现出的轻蔑,甚至比之破口大骂或恶语讥讽更加令人恼怒! 他堂堂八境,怎么受得了这种耻辱! “雷劫已散!杀了他!” 大周遗族隐于周遭,伺机而动,而剩下的十余个七境腐尸悍然冲向宁洛! 宁洛思绪被接近的气息给拉回。 他看着那些枯槁的亡骸,心道:“这就是西荒的腐尸?看着也不吓人啊,我听林九说得老可怕了,结果不就是干尸吗……” 当初林九在跟宁洛讲故事的时候,将腐尸描述得像是恐怖游戏里的生化人一般。 结果宁洛现在定睛一看,人家就是闭着眼,白了点的死人而已,也就是动作稍稍诡异了些。 许是因为宁洛见过更加恐怖吊诡的东西,所以腐尸在他面前就显得有些小儿科了。 宁洛微微抬起脚尖,随后又缓缓落下。 大周的赶尸术他也会,无非分为炼尸和操偶两个部分。 腐尸的战斗力多半来自于木偶线另一端的偶师,宁洛本可以切断周武和地脉的联系,从而削弱腐尸的战力,但他没有这么做。 难得的战斗机会,还是练练手刷刷经验好些。 一念及此,宁洛舒展了一下久未活动的筋骨,顺带拉伸了一下韧带。 两只七境的腐尸一前一后,瞬息之间掠至宁洛身旁。 刀锋闪着寒光! 但却什么都没砍到。 宁洛转眼便出现在腐尸的身后,拧合了灵气与气血的一拳骤然轰出! 拳风过处,尘叶激扬,顷刻便贯穿了那腐尸的残躯! 拳劲的余波涤荡而过,将不远处袭来的腐尸硬生生震退了数丈之远! “啧,好恶心……” 宁洛嫌弃地甩了甩手,干脆又取出一件华服擦了擦手臂,然后随手弃置一旁。 周武懵了。 他觉得自己的认知多半出了什么问题。 为什么一个六境的修士在面对堪比七境的腐尸时,可以这么游刃有余,又全然无惧? 而且他分明发现,宁洛在出拳的那一刻明明是个体修,但他的拳风又明显夹杂着磅礴的灵气。 这不属于尘渊界功法的任何一个派系,甚至绝对不属于现存的修炼体系! 周武的神色凝重起来。 八境的他久违地感受到致命的威胁,而这个威胁,却来自于一个区区六境。 地脉中的灵气迅速汇聚,转眼化作龙纹盘结在周武身上。 宁洛目光一凝,继而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这是用地脉灵气强化肉身的能力?” 看来尘渊界的修士也注意到了炼气攻高防低的缺陷,只不过他们选择了治标不治本的解决方式。 周武微眯着眼:“你看过勘龙术了?” “昂,早看完了。”宁洛背着手,轻笑道,“不过我看的应该只是半卷吧?” 周武神色未变,只是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距离赤蛮重伤的消息传开才过去多久,这么几天时间,就看完了勘龙术? 或许看完就真的只是指扫了一遍吧。 对话之际,腐尸的攻势并未停下。 尤其当宁洛背着手轻笑时,那十余只堪比七境的腐尸更是一拥而上! 它们的四肢关节以离奇的角度扭曲着,双刀前挺,身姿如同叉车一般。 然而宁洛似乎并没有出手的念头。 他仅是微微歪了歪头:“怎么,你不信?” 周武没有回话,他表现得相当高傲与从容,回应宁洛的只是一个摇头。 宁洛不以为意,毕竟现在对他而言,周武只是个低维生物,他没有解释的必要。 一缕缕气血弥涌而出,转而化作了梼杌的形貌。 数丈之高的巨兽抡动壮硕的双臂,粗蛮地砸落而下,转眼大半的腐尸就都被砸成了肉泥! 宁洛眯眼轻笑,就这么学着周武,一脸核善地看着他。 装高手是吧? 谁不会呢! 周武倒也沉得住气,他眉梢抖了抖,随后竟是鼓起了掌:“不错,你这功法既有大夏铁血营的军魂,又有书院匹夫的金刚之体,看来师承很不一般啊。” “哦?” 宁洛饶有兴致地笑了笑,随后脚尖轻轻一踏。 啪。 周武鼓掌的手忽然僵在了半空,表情也骤然凝滞。 他张口结舌,微微垂首,却见地脉中的灵气偶线被另一道更强的力量硬生生截断! 是巧合吗? 显然不是。 因为周武看到,一束有如千年老木般盘根错节的根须蔓延开来,继而控制住了剩余的三个腐尸。 周武催动勘龙术,他尝试着催动地脉之灵操纵腐尸,但却做不到。 “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他面红耳赤,咬牙切齿! 然而不仅没能夺回腐尸的控制权,反而是自己不小心踉跄了半步,窘态一览无遗。 看到大皇子这般动作,其余几个大周遗族这才意识到他刚才在干什么。 他们立刻协力出手,可惜哪怕集结数人之力,却也没法撼动地脉分毫。 因为宁洛跟他们完全不是一个维度的存在。 三丹田循环,还有剑体灵脉,加之淬剑之法与沸血灼炼,以及刚琢磨出来的精血窍穴。 眼下宁洛体内无论是气血还是灵气,都跟他们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这个在地脉中如同山岳般耸峙的身影,又岂是区区凡人能够撼动? 宁洛依旧背着手,轻笑道:“不错,你这功法跟我的倒是挺像,说不准师承和我有些关系啊。” “你找死!!!” 周武忍不住了,此前的从容转眼瓦解,高傲也荡然无存。 他手背上青筋暴起,与盘绕的龙纹交错着,仿佛久经沙场的疤痕! 八境的气势冲天而起! 如果是前两天尚未完成大一统的宁洛,兴许会畏惧几分。 毕竟周武的勘龙术明显尤为全面,甚至有一点让宁洛也有些奇怪,那就是周武的功法看起来比萧忘还强,而萧忘反而显得平庸了些。 从剧情设定的角度来看,这不太应该。 宁洛对此尚无头绪,也并不在意。 总之周武的勘龙术可以加强体魄,那么诸如手弩与火浣丹对他便收效甚微,暗杀术也难以起效。 彼时的宁洛多半会选择退避。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低维与高维的差距,甚至比之凡庸与妖孽间的对比更为夸张。 区区八境又有何用? 周武怒不可遏,轻易拍碎了拦路的三只腐尸,悍然暴冲而至! 他积蓄浑身气势,灵气尽数汇聚与拳心,随后带着一抹睥睨天下的帝威,一拳轰然砸出! 然而,宁洛仅是抬起了手。 窍穴中贮藏的一滴精血晕染开来,力量凝聚在他的右臂之上。 当帝拳一往无前,气吞万里地轰然砸落! 宁洛却抬手挡住了冲拳,拳威没入掌心,转眼被轻而易举地化去。 紧接着,宁洛的力量从腰身传递至手臂,裹挟着残余的精血涌入掌心,随后手腕猛地一颤! 咔! 骨裂的声音响起。 那看似势不可挡的一拳,却脆弱如碎裂的青花瓷,裂纹自指节蔓延至肩胛,最终连带着整条手臂轰然炸开! “唔!!!咳!” 宁洛闪身避开周武喷出的一团血雾。 他没有给周武最后一击,而是顺手抄起周武的储物袋。 宁洛粗暴地扒开储物袋,然而,却并未发现勘龙术全本的踪迹。 “不在?” 宁洛眉头一皱,轻轻扇了周武两巴掌,冷声质问:“下半卷呢?” 周武瘫倒在地,他捂着自己的断臂,疼到满眼通红。 即便是堂堂大周皇子,他也知道,自己在这少年的面前并无高傲的资格。 “问你话呢!”宁洛语气有几分不耐。 为了活命,周武最终抛弃了傲骨,咬牙道:“什,什么下卷?” “装傻是吧?当然是勘龙术下卷!” “不,不在我身上。” 宁洛双臂环抱胸前,佯装恼怒:“你跟我说笑呢?八境中期,整个大周遗族不都该听你的?勘龙术不在你身上,还能在谁身上?” 周武听到“大周遗族”这四个字,瞳孔骤然一缩。 他没有追问宁洛从何而知,因为他知道自己不配提问。 周武只能咬着牙,艰难答道:“我,我修的是原本,原本在宫殿中。他们,他们修的是抄本,所以才,才会携带。” 倒也是。 杀修士爆功法,这倒是宁洛先入为主的预测了。 抄本随身携带合情合理,但周武不是散修,所以先祖的手记肯定不会带在身边,而是藏在了隐匿之地。 宁洛顿了顿,追问道:“那你告诉我在哪,我下回去取。” 下回去取? 听到这话,周武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有些违和。 但他不敢欺瞒,因为他知道,一旦宁洛亲身前往西荒,那大周遗族怕是会被他搅得天翻地覆! 周武只得如实交代:“自此北上西行,以荒山边缘为始,西去六百里,见一株五丈胡杨,那就是地宫密道的路标。” “这样啊,姑且信你了。” 宁洛拍了拍周武的肩膀,默默转身离去。 大周地宫他暂时没空去,虽然龙纹之术宁洛挺感兴趣,但贪多嚼不烂,他还有其他需要先掌握的东西。 周武怔怔看着宁洛,惊疑道:“你,你不杀我?” 宁洛声音渐远:“怎么,不满意?” 说罢,宁洛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用略带威胁的语气嘱咐道: “对了,骗你们来送死的是蜀山之人。” “叫什么名我也不知道,但你们记着,他会成为蜀山的小师叔。” “你们务必,务必要报仇!” “听明白了吗?” 周武有些懵圈,他不知道宁洛究竟何意,您这个实力,自己就不能报仇吗? 但他知道宁洛饶了他一命,而他也没有拒绝的资格。 周武只能卑躬屈膝,低声从命: “明,明白!” 0067 寻仇 一场闹剧收尾。 结局是六境碾压了八境。 既是因为超维的功法,也在于A级天命的助力 不过宁洛觉得自己的火力仍有不足,不过那是针对超越者的,而非区区徐林盛。 眼下剩余时间尚多,以宁洛目前的实力,已是没人能够再惊扰到他。 “大一统算是解决了,神识不在体系内,可以先不考虑。” “有了窍穴,炼气与炼体修为的同调也已经成功消化。” “剑意……先不学,这东西也应该算是尘渊界体系外的。” 宁洛摩挲着下巴,稍加思索,感觉剑意多半和神识有直接关联,所以这还不是他现在能够触及的领域。 当然也无需畏惧,因为除了剑骨先天蕴养的剑意,尘渊界内理应无人能修至意境。 就算有,那也怕是需要十境往上,才能一窥道意的片鳞。 “那,玄煞和绝尘倒是可以破解一下。” 宁洛有了新的目标。 反正他暂且没打算极限挑战,因此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参悟修行。 玄煞的气血掠夺,绝尘的踏空和气息掩藏之术,这些都是可以消化破解的东西。 前者较难,因为宁洛目前完全没有头绪。 后者也不容易,因为宁洛现在还没怎么创造过功法以外的能力。 火浣丹和弹珠弩这种不算,毕竟道具只是外物,局限性也很大。 尘渊界尚且能用一用,但万一是有大一统功法的世界,这二者的杀伤力就显得很是鸡肋了。 “身法……身法的原理是什么?” “肯定不是把灵气运到腿部这么简单粗暴的处理。” 然而,三天后。 “???” 宁洛皱着眉头,一脸费解:“还真就是灵气轨迹?” 当他试图解析绝尘的身法时,却发觉那竟然和功法的原理类似,就是寻常地操纵灵气轨迹。 硬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它需要同时用到气血和灵脉。 功法是循环能量的方法。 而身法就是释放能量的技巧。 道理的确说得通,但宁洛总觉着少了点什么。 比如像是发力技巧,外灵干涉,还有那种小说里的步法,幻影,爆发…… 太多元素都并未涉及。 绝尘的身法就是简简单单将灵气和气血以特殊的方式流转,便可拥有超常的速度与踏空能力,还能不在地脉与天灵中留下痕迹。 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绝不轻松。 毕竟是A级的天命,绝尘的灵气轨迹与气血路径都相当复杂。 宁洛确信,如果他没有掌握窍穴与大一统功法,那断然没法将之化为己用。 花了足足月余时间,宁洛才终于勉强记熟了身法的轨迹。 他也是起名废,所以身法的名字就挪用天命之名,就叫绝尘步。 但绝尘步的效果…… 只能说不如体修的原地起跳。 而灵气的消耗也有些夸张。 像宁洛现在对绝尘步的理解过程,硬要形容的话,那就是音游。 施展绝尘步就如同音乐游戏一般,海量的音符以特殊的节律飞向玩家,而玩家必须根据提示精准消除音符。快半拍或慢半拍,以及操作手法有失误都不行。 这对宁洛而言显然是个挑战。 一来绝尘步是A级天命的附属能力,本就难度奇高。 二来人体灵脉错综复杂,血管也是不计其数,调校精气必定比音游复杂得多。 三来宁洛理解尚浅,功法之外的体系他还是第一次接触。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刚入门的小白,非得挑战大师级殿堂级的音游。 那宁洛所能做的无非就是死记硬背,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用身体记住这种感觉。 他现在虽说可以重现出绝尘步,但节奏的失误率却足有70%的样子,距离完美“演奏”还差得太远。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荒山无人叨扰,宁洛也乐得清静。 这片沿着中州边境,从南疆密林绵延至西荒大漠的山脉,成了宁洛天然的训练场。 穿越第6年。 宁洛的失误率降到了大概10%的样子。 数字看起来很小,但其实不是这么一回事。 还是可以拿音游类比,音游消除音符存在着“连击”系统,如果接连不断地无失误消除音符,那得分的倍率就会不断提升。 对于绝尘步也是同样,如果在催动过程中不出现失误,那身法的运转效率就会越来越高。 但哪怕出现了一丝丝的失误,那整个身法的节奏都会断档,“连击”就得重头开始。 本质不同,但道理相通。 20%的失误率,意味着宁洛依旧在东施效颦,完全没法重现出绝尘步的神韵。 他只能生硬地模仿,但结果无疑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穿越第10年。 失误率降到了0.1%左右。 数字看着挺小,可要换个表述方式,以千分之一断档率来看,问题依旧不轻。 现在绝尘步的速度要比宁洛全力腾跃的速度稍快一些,踏空也更有效率。 但仍然算是空有其表,徒具其形。 穿越第12年。 失误率几近于无。 如果不动起来,只是默默调用体内能量的话,那宁洛已经可以将之完美复现。 但要是全力催动,在荒山中腾挪疾行,抑或纵身踏空,那微小的失误仍然难以避免。 穿越第16年。 山风过处,林叶呼啸,松涛起伏。 一道灰衣身影恍若无形,迎风掠过葱茏的深林。 宁洛脚步微错,踏过尚未被凛冬消化的枯枝,但未曾发出些毫的异响。 即便他脚尖点在了方生的春草上,却也没有摧毁这片辞旧迎新的绿意。 绝尘步,已然修成。 宁洛停在山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修炼身法的过程比他想象中的更为煎熬。 此前的十余年苦修,让宁洛感觉整个人都已经恍惚了。 一如常人在看多了某个汉字之后,就会忽然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字了一样。 现在的宁洛,他感觉这腿长在身上就嫩违和! 催动绝尘步的时候,宁洛觉得这腿不是自己的,完全就是输入了指令算法的两台机器。 停下绝尘步的时候,宁洛依旧觉得这腿不是自己的,走跑腾跃时就跟拄了跟拐杖一样。 怎么用怎么违和。 要怪,还是得怪小说。 在宁洛原来的理解中,修炼身法武学之时,只要别人往他眉心一点,或者瞅两眼玉简。 啪的一下,武学就能学会了。 再不济就脑子里过两遍。 还不行就“叮”一声。 但绝尘步的实际修炼过程却截然不同。 脑子:我会了。 腿:我不会。 太难了! 以至于宁洛中途甚至怀疑自我,他觉得多半是自己的理解有问题,所以才学得这么费劲。 他心想着自己好歹能自行修改功法循环,能创造出超越维度的道解体系,但怎么着连个身法都学不像样? “呼……回头请教请教苏瑶,问问她到底怎么一回事。” 宁洛拍打着小腿,实在没心情再练下去。 现在的绝尘步大概能算是入门级的熟练度,效果倒确实极好,全力催动时的速度基本能跨自己一个大境界都不止。 眼下宁洛的修为才刚破八境,一来是因为他这十余年来从未专心修行过,二来则是因为灵血合一之后,他的境界变得凝实了许多。 八境的宁洛,本就不输一般九境,速度已是此世之极。 算上绝尘步的增益,他的速度至少在尘渊界内无人能够企及。 既然速度已经圆满,那熟练度的事往后再说,反正现在也没必要着急。 主要宁洛觉着,以他的天分加上天命对身法修习效率的加持,怎么着都不应当十年才堪堪入门。 就算这身法再好,那也总不能让别人千百年都学不会吧? 所以其中肯定有他忽视的地方。 “算了!” 宁洛撑起身子,烦闷自语:“趁早结束,问苏瑶得了。” 一念及此,宁洛便打算出山顺手杀个萧忘,尽快结束比赛。 然而他没走几步,忽然止步低头,看向脚下的碎枝,眼睛微微眯起。 荒山里,似乎闯入了许多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 场外。 观众一个个表情古怪,看个比赛都能把自己给看郁闷了。 先前宁洛5A天命有多震撼,那他后续的操作就多令人喷饭。 观众没看到周武,也没看到渡劫。 前者由于周武是蜀山副本的编外人物,后者则是因为渡劫涉及了宁洛的功法隐秘。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永城的比赛层次太低,这要换做新港,就算系统不想放,它也不得不放。 因为要是这都不放,那比赛就得全程黑屏。 所以放出多少内容,还是得看观赛者的知情率。 要让永城观众去看新港比赛,他们兴许连周武是谁都未必能认得出来。毕竟在大夏副本里,周武也算是boss级的人物。 而这场比赛,系统最终就只放出了宁洛练习绝尘步的场面。 观众眯眼蹙眉,满脸费解地看着光幕。 他们看到宁洛从荒山的西北角跑回南端,又从南端跑回了西北,就这么不断地往返。 以至于最后系统播放时都像是放腻了一般,直接给宁洛整了个32倍速,让他的动作显得尤为鬼畜。 【???】 【宁神干啥呢?】 【大概……是在练身法吧】 【哪有人这么练身法的啊,刷健康步数都没他这么离谱】 【我感觉他在荒山肯定发生了什么,不然怎么一晃眼就乱跑起来了?】 【看刚才慢放】 【他腰间别着俩储物袋,一看就是杀隐藏boss爆装备了】 【但我寻思着宁神那么牛批,啥身法要他这么跑都练不会?】 观众沉默了下去。 一年还好,但系统每一年都给宁洛跑步的镜头。 观众的表情也逐渐从不解变成困惑,最后茫然失措,呆滞不语。 直到一抹冲霄的灵光吸引了他们注意! 15年,徐林盛,突破八境! 这速度让所有观众都有些懵圈。 不是,怎么回事? 徐林盛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15年八境,即便有灵山的加持,依然太过匪夷所思。 因为这理论上就连陈戈都未必能够做到。 而且这又不是无限制街斗,这是比赛啊,蜀山的限制只有5条天命! 但徐林盛偏偏只用了15年,就破至八境。 如果说这是宁洛做到的,那观众兴许不会质疑。 但在第15年时,宁洛尚且未及八境,偏偏徐林盛又做到了,这就很不合理。 往常都是宁洛裸装碾压满配强者。 而这次却恰恰相反,天命配置更差的徐林盛,修行速度竟是反而比宁洛更快? 观众隐约觉得,这场比赛似乎存在着变数! 一如宁洛刚出道的时候,他们期待着宁洛的翻盘的一样。 现在他们也期待着徐林盛会掏出些不一样的表现。 这个修行速度异常的黑马,他是否能带来些许变数,是否能逆袭反杀宁洛? 观众翘首以盼。 但答案很显然,不能。 16年,蜀山红尘历练。 因为灵山模组的加持,蜀山的发展和此前的版本有些不同。 徐松元的旧伤仍是难以治愈,但他却可以稳住病情,甚至无需卧床休养。 蜀山弟子的实力也更强了几分。 这次红尘历练由蜀山小师叔林胜带队,那显然就是徐林盛本人。 徐林盛意气风发,剑出蜀山,本打算去南疆搅动风云! 结果,才到半路,就被一群七八境的强者给截了。 为首之人黑袍遮面,修为八境中期,而且断了一臂。 徐林盛知道杀手与大周遗族有关,周围的腐尸也足以说明这点,但他怎么都想不起来,大周遗族啥时候还有个断臂八境? 况且,大周遗族通常而言绝无可能把腐尸带到中州境内。 因为他们不能暴露自身和腐尸的关联,不能让旁人知道西荒腐尸是人为操控的,哪怕是一点点线索都不行。 介于这条铁律,徐林盛更是诧异万分。 然而局面却没有给他惊疑的时间。 中州,盛安城外。 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前朝余孽,竟敢纵邪物入境,在我中州放肆!” 周武顺着那道声音望去,随后扬声作揖:“晚辈周武见过天阳祖师,代亡父向天阳祖师问好。” 来人道号天阳,是问道书院的五大祖师之一。 天阳目光一凝,沉声道:“你……难道是周靖之子?” 周武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冷漠。 徐林盛原以为来了个帮手,结果他看着天阳脸上的厉色逐渐消退,心中登时觉着不妙! 天阳沉默了许久,摇头道:“没想到周靖竟然还有子嗣,我……当年的事是大周的错,本座问心无愧。倒是你,你继承周靖衣钵,想来前朝遗族也听你差遣。书院原本不打算干涉势力争端,但你废我弟子一臂,这事你们大周得给个交代!” 周武听到这话,反而懵了。 “我废您弟子一臂?” 周武思忖片刻,解释道:“那想必是谣传,或是您弟子的误解。他兴许把荒山中的那位前辈错以为是我,但彼时在荒山中伤他者另有其人,也与我大周无关。” 天阳眉头一皱,他活了数百个年头,因此能够隐约判断出周武言语的真伪。 他感觉周武所言不假,但荒山神秘前辈这种说辞却显得太敷衍了些。 兴许周武隐瞒了什么? 天阳捋了捋长髯,沉声道:“那只是你一面之词,你得随我回去一趟,让劣徒辨认方可鉴别真伪。” “呵!”周武冷笑一声,语气不再敬重,“前辈说笑了,我何等身份,让我随你回书院,是逼我自投罗网?” “随我回去,我保你安危,即便是夏沉出面也无权干涉!” 天阳语气霸道,然而周武仍是不为所动。 他仅是撩起空荡荡的袖管,淡淡道:“您要还是不信,那我大可以亡父之名起誓。这条断臂也能证实我所言非假,毕竟它也是被那位前辈所断。” 周武顿了顿,目光忽然移向一旁御剑凌空的徐林盛。 他神色瞬间冷下,压着嗓子,低沉开口:“另外,那个诓骗大周,怂恿书院,害您爱徒和本皇子断臂的真凶……” “现在,正在你我眼前!” 0068 赶时间 徐林盛心里猛地一咯噔。 不是,什么意思? 怎么说着说着绕到我头上来了? 诓骗大周,怂恿书院,这不是十几年前的陈年老账了吗? 徐林盛只记得,那是叶少吩咐他做的事情。 彼时那位浮世的少爷随口教了他一部功法,然后让他在第四年散播赤蛮父母身死的真相,再传密信给无锋门,借此挑拨大周出手。 这样徐林盛就是必胜之局。 那位叶少可以确信,以他传授的这部青云决,加之徐林盛的天赋,他的修行速度必将快于宁洛。 宁洛要是参加请仙典仪就必死无疑,所以只能千里跋涉,远渡荒山。 而他多半会回到熟悉的临安城,在临安城修行至境界足够,便会去荒山闯荡。 按照原定的剧本走向,荒山周槐垂死自爆,赤蛮重伤隐于荒山。 那么宁洛若是在冲突爆发前去往无锋门,就会死在坐镇门内的周槐手中。 要是他在冲突爆发之后抵达荒山,又会面临赤蛮的追杀。 这通操作虽不说算无遗策,但也涵盖了宁洛少说九成以上的行动可能。 然而结局是什么都没能发生。 赤蛮重伤回归的消息在中州传开,蜀山上的徐林盛眉头一皱,只当那是被周槐所伤,看来宁洛并未按照叶少猜想的方向行动。 然而11年后的这一天。 徐林盛才知道,原来宁洛真的中招了,而且还以实力破了局。 周武和天阳齐齐看向徐林盛,徐林盛身子一颤,脚步都有些不稳。 即便他很快稳定身形,但天阳祖师已经洞悉了真相。看来周武所言不假,罪魁祸首还真的就是这位蜀山小师叔! 周武神色阴冷,转而道:“前辈,既然真凶已经明晰,那这人我就要了。晚辈身份不适合出现在蜀山,因此兴师问罪一事就全权交由给您,如何?” 天阳没有回答周武,一来周武身份敏感,二来他也不屑与小辈商讨。 他看着踏剑的徐林盛,布满茧子的手掌捋过长髯:“我想即便松元自知时日无多,也不可能会纵容门下弟子做出此般行径。看来自诩名门正派的蜀山,也难免有阴险狡诈的小人隐于其中。” “既如此……”天阳顿了顿,语气陡然暴烈,“那本座!只能替你师父清理门户了!” 话音刚落,他肌肉虬结,枯瘦的身子的骤然膨胀了一圈! 那方才尚且垂暮的老人,此刻却爆发出令人心悸的恐怖气势! 徐林盛心道糟糕,他全无战意,转身就跑。 飞剑破空而去,带起呼啸的风响。 然而紧接着,他的身后就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轰鸣! 轰! 一道身影拔地而起,身后是滚滚的烟尘与炸裂的土块! 天阳裹挟着浓郁的气血,奔跑之时血光奔泻,如同狂暴嗜血的凶兽! 徐林盛瞳孔骤缩,他眼看着天阳与他的距离越拉越近,不得已回身招架。 青云决催动,虽非什么大一统功法,但至少要比尘渊界原有的功法略强一些。 不是叶少不想教他更好的功法,只是徐林盛只配学学青云决。 完全保留功法记忆,是超越者都做不到的事情。 而像徐林盛这种普通玩家,即便他获悉了高阶的功法,他也未必能够学会。 决定玩家层次的,终究还是脑力。 一篇高阶功法中有数千,数万,甚至数亿个循环节点,徐林盛既不可能将代码背下来,也没法在新的身体上完成运行。 所以他只能学青云决,不过青云决也不孬就是了。 配上他B级的「天风灵体」,徐林盛虽谈不上超维,但也可谓是千年难遇的绝世妖孽! 他并指成剑,身后映现出执剑的虚影。 那是蜀山的核心术法,剑影法相。 “斩!” 徐林盛并指成剑,手掌一挥。 于是他身后的法相高举幻剑,力劈而下! 轰! 灵气弥涌,血海翻腾! 炸裂的气浪涤荡而过,原野上草屑纷飞,尘灰飘扬。 然而烟尘之中,天阳吐出一口血沫,整具身体如炮弹般暴射而出! 体修的优势在于抗揍,想要赢下炼气士,就该一鼓作气,毫不犹豫! 天阳很清楚这一点,即便他现在五脏六腑翻涌不止,但他却未曾退缩,反而暴冲而上! 变起仓猝,徐林盛虽有防备,却不曾想天阳竟会这么莽撞。 毕竟天阳可是问道书院五大祖师,他每一次出手,都是在消磨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寿元。 天阳的果决超出了徐林盛的意料。 他催动着青云决,长风盘旋成涡流,如千万缕银丝,缠绕在法相手中的幻剑之上。 法相气息暴涨! 然而未等徐林盛出手,他脚下的灵剑忽然不稳,直直坠落下去! “什么?!” 徐林盛惊慌失措,剑诀尚未斩落,自己的气势就骤然崩解。 紧接着迎向他的,是天阳暴怒的一记直拳,以及从地下隆起的千百岩刺! 徐林盛从半空中直直坠下,面前是天阳的拳风,身后是突起的地刺。 他试图踏空,然却做不到。 不仅是因为他现在速度极快,庞大的动能使得踏空的难度翻上数倍。 更是因为天阳浓郁的气血让周遭灵蕴都变得紊乱,徐林盛根本没法在这样的环境中御剑或踏空。 “要糟!” 徐林盛一咬牙,急切地低吼道:“青云,风来!” 天风灵体与青云决连携,灵气化为长风,硬是让徐林盛在半空中翻转了几周,落在了岩刺的一侧。 不过他刚刚落地,身侧泥层忽然涌动,一道岩刺破土而出! 铿! 长剑孤悬于空,险而又险地挡下了斜突的地刺。 徐林盛憋着的一口气总算有机会呼出,然而就在这时,他的灵觉却预知到了危险! 寒芒一闪,徐林盛脚步微错,扭身避开。 只是那淬毒的寒锋依旧是掠过了他的小臂,紫红色的速度如木须般盘根错节,转眼蔓延开来。 那是周武的杰作。 当然地刺也是。 “唔!” 徐林盛额角密布着细小的汗珠,他捂着自己的小臂,别无选择,只能抽身飞退。 他太依赖自己的灵觉,因此忘了周武拥有骗过灵觉的能力。 毒素蔓延,不仅让他的气血更加衰败,也淆乱了功法的运行轨迹。 天阳从半空中悍然砸落,他气力有些不止,转而看向了周武:“你连大周当年的恶毒实验都传承了下来?” 周武看着踉踉跄跄的徐林盛,收起态势,戏谑道:“呵,恶毒?前辈,您忘了当年书院的炼体之法是怎么来的?没有您口中恶毒的实验,您现在早就是一抔黄土,还有闲工夫在这横加指责?” “你!” 天阳目光一冷,二人僵持了片刻,最后没有再多说什么。 徐林盛身上毒素蔓延,现在已经不可能逃出生天。 即便是一打二,即便对方境界略高,徐林盛也本有很大的可能得胜。 但生死搏杀不是概率游戏。 一子落错,满盘皆墨。 当徐林盛失去先机,落入败势,他也就再难有翻盘的可能。 观众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因为系统再不播的话,怕是要直接黑屏到结束了。 【那不是书院的天阳祖师?】 【徐林盛哪里招惹他了?】 【另外一个人是谁?】 【周武,大夏的隐藏boss】 【他在大夏副本实力半步九境,开模组能到九境,可牛逼了】 【卧槽!真的假的?】 【都是云玩家?周武不是挺常遇到的吗?】 【装你m呢,不开无限制街斗,你也配遇到周武?】 【徐林盛这下铁凉了啊】 【说不准还有转机】 【他现在正往荒山跑,宁洛也在,杀了宁洛不就翻盘了?】 【今日首蚌】 弹幕开始嘲讽起那人,但多是因为对宁洛实力的信任。 不过当观众看到那条质疑的弹幕后,心里多少有些动摇。 他们知道宁洛带了5A天命,无论实力还是配置都更胜一筹。 但也知道宁洛摆烂了十几年,在荒山刷了十余年步数。 眼下徐林盛境界更高,虽然理论上绝无可能打赢宁洛,但万一有意外呢? 哪怕这可能性万不存一,观众也都有些想看到徐林盛翻盘的场面。 一如当初宁洛首战对阵方傲一样。 比赛,就得有意外才好看。 在弹幕的拱火与争吵时,徐林盛踉跄着躲进了荒山。 他虽然将随身携带的一包药散尽数吞服而下,然却没能止住毒素的蔓延。 他的生命依旧如风中残烛,几乎可以说是最后的倒计时。 徐林盛不甘心,因为他知道有青云决的自己不该输,也不能输。 他是浮世攻略组的组长,听起来光芒万丈,实际上也不过浮世养的一条狗。 半个月前,那位从新港来的少爷终于现身。 浮世告诉徐林盛,他的任务到此结束,那位少爷的户口已经成功迁入,往后的比赛就没他什么事了。 徐林盛如遭雷击,他不甘心。 他在永城顺风顺水,年年都能保证四强,而如今却被弃之敝履? 他向那位叶少发起了挑战,然后便看到那尊身影高坐在蜀山大殿的檐角上,仅是手指微微按下。 于是整片天穹的力量覆压而下! 他甚至都没资格抬头! 就粉身碎骨,消弭无形…… 后来那位少爷酒池肉林,纵情声色。 徐林盛知道,人家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存在,无论是实力还是权能,都是如此。 或许这就是人生吧。 直到不久前,那位少爷找到了他。 昏沉的房间里混杂着浓郁的香水味,以及一股石楠花的腥气。 叶少双臂架在沙发的靠背上,大开大合地躺着。 徐林盛看着那道尊贵的背影,他不敢抬头,只能捡起一本打印出来的功法手册,然后听着叶少慵懒的吩咐与指示。 他翻看着小册子,眼睛愈发明亮! 他连连点头,欣喜若狂! 因为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他这种凡人所无法企及的知识! 而交给他的任务也很简单,就是让宁洛输一仗。 因为宁洛这出着风头,众星捧月的模样太过耀眼,那位叶少并不喜欢。 结果,徐林盛在开局时就险些亡命。 如若不是宁洛手下留情,他早就死在了望山镇。 再到如今的荒山深林。 徐林盛咬着牙,额角青筋搏起! 他不甘心! 他有青云决,他修为已经臻至八境,他的流云剑也还没取出来! 他本来有翻盘的可能,他不能就这么窝囊地失败! 但是周武和天阳祖师已经跟了过来。 “跑?” “这可是炼尸的毒,你的身体会越发僵硬,最终倒在路边,沦为一具朽败的尸骸。” “催动灵气只会加快炼尸的过程,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但你要是老老实实跟我回去,我就可以帮你解毒。” 周武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你意下如何?蜀山小师叔?” 徐林盛牙关紧咬,冷声道:“解毒?解完毒然后为我下蛊,成为你们进犯大夏的工具?” “嗯?” 这下倒是轮到周武意外了:“你懂的还挺多啊?” 一旁的天阳祖师没有放任周武继续说下去:“他要么死,要么由我带回书院,不可能交到你的手里!” 周武闻言神色不变,从容笑道:“可前辈您还敢全力出手,还敢拦我?” 天阳祖师瞳孔微缩,他知道,现在再解释下去就会露怯,反而坐实了他状态不佳的消息。 他身周弥涌着浓郁的气血,粘稠到几乎化成实质,仿佛血海一般! 而周武也微微退了两步,脚下隐现出几道岩刺的尖角。 徐林盛颓然地仰头长叹,他知道自己已经必死无疑。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同瞬移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场中! 那是宁洛! 他现身的瞬间,天阳祖师和周武的身子都猛地一颤! 因为即便以他们的修为,都没能捕捉到宁洛的些毫踪迹,他真的就像是凭空乍现一般。 宁洛平举双手,俨然一副劝架的模样:“停一停,大伙先停一停。” 天阳祖师眉头紧紧皱起,他察知不到宁洛的境界,但心中却隐隐有种近乎窒息的危机感。 而另一边的周武就很识趣。 他立刻拱手躬身,虔敬道:“周武见过前辈!” 前辈? “他怕不是把我当成童颜老妖怪了?” 宁洛轻笑了一声,并未解释,只是转而望向天阳。 这是个生面孔,而且他的气血挺有意思。 宁洛勾了勾手,玄煞之体的力量牵引着天阳身周浓郁的气血,尽数悬于他的掌心。 转眼,天阳身周空空如也,那片黏稠的血海最后化作了宁洛掌心一枚血色的圆球。 天阳瞪大着双眼,身躯止不住地颤抖着! 他牙关颤栗,从未有过这般惊惧的感受! 有人竟是当着他的面,轻描淡写地将他的气血掠夺一空? 这实力,就算是传说中的九境,怕是也没法诠释。 难道……是仙? 宁洛没有在意天阳的反应,他只是感悟着那道血球,隐隐从中察觉到一些与凶兽相仿的力量技巧。 片刻后,宁洛睁开眼,询问道:“前辈是谁?” 天阳祖师没有回话。 宁洛撇了撇嘴,回头向周武问道:“这老前辈是谁?” 周武乖巧道:“这位是问道书院的天阳祖师。” “哦……” 宁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轻笑道:“行,那下回去书院的时候,再来找你讨教讨教。” 说着,他又转而望向周武:“你这身旁的地刺又是什么,上回怎么没见你用?” 周武神色一滞,讷讷道:“回,回前辈,这是地脉之术,岩枪。” “术?” “唔……也在地宫里吗?” 周武脸色越发僵滞,木然地点了点头:“没,没错,也在地宫里。” 宁洛心满意足地微微一笑,然后拍了拍周武的肩膀:“行,那先放你那,我下回来拿。” 周武身子颤了颤,没敢说话。 因为宁洛拍他肩膀的时候,他甚至因为宁洛要把他另外一只胳膊也给废掉,当场就把他给吓蒙了。 徐林盛瘫坐在地,像木人般呆呆看着这离奇一幕。 那两个将他逼上绝路的八境强者,此时竟是一个比一个乖巧,不仅言听计从,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这合理吗? 徐林盛脑子有些短路。 想不明白的事,就干脆别想。 他现在只需要知道,宁洛就在他的面前,而且完全没在意他。 这是机会! 只要他取出流云剑,倾尽残余的所有灵气,一鼓作气殊死一搏! 那他还有那么一丝杀死宁洛的可能! 徐林盛心跳越来越快,最后下定了决心! 然而,当他试图取出流云剑时,他却忽然惊觉,他动不了。 一股难言的压迫感倾轧而过,让他甚至连一根手指都没法轻举妄动! 徐林盛心中万般骇然,这种压迫感,他只有在面对那位叶少时才体会过! 他没法行动,也几乎没法呼吸。 除了引颈受戮,他竟是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他看不穿宁洛的修为,但他好歹也是八境! 他…… 就在这时,宁洛转过了身子。 徐林盛看着宁洛微眯的眼神,脑子一片空白,就连思绪都硬生生凝滞。 宁洛缓步走近,轻笑道:“抱歉,刚好有些困扰,我赶时间,就不陪你玩下去了。” 说着,宁洛抬起了手。 他一只手悬在徐林盛的额头前面,拇指和食指逐渐并拢。 那,好像是要弹脑瓜崩子? 观众露出了费解的神色,他们感受不到宁洛的气息,只知道宁洛这手势似乎真的就只是想弹个脑瓜而已。 这是想侮辱徐林盛吗? 那也太恶趣味了吧。 明明可以直接杀了他,偏偏还要横加侮辱,属实有那么一点点……大快人心了! 毕竟徐林盛是浮世的狗! 活该! 观众笑看着这一幕,期待着宁洛对徐林盛的轻侮。 然后他们便看到,宁洛手指轻弹,食指精准无误地敲在了徐林盛的额头上。 紧接着,徐林盛的额头像是蛋壳一般碎裂开来…… 光幕猝然一黑! 连带着整片体育馆的光耀都暗了下来,仿佛断电了一般。 原因无他。 只是画面太过血腥。 不宜展示。 0069 功法体系 观众席上跃动的荧光棒忽然一滞。 紧接着聚光灯重新亮起,光幕中的画面也悄然复现。 只不过投影变为了灰白两色,徐林盛也已然不在,只留下一脸淡漠的宁洛。 观众这时才明白,哪怕给徐林盛万分之一的得胜可能,那也是对宁洛的一种侮辱。 周武缘何断臂,从他那毕恭毕敬的态度中便可见一斑。 那么宁洛隐身匿迹的那几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是昭然若揭。 观众不傻,自是瞬间恍然。 早在第5年时,宁洛就已然有了击败八境的实力。 如若他们事先知道这一点,那也就不会再以为徐林盛有哪怕一丝的翻盘希望。 二人的差距可谓仙凡之别。 即便徐林盛16年八境,也是同样。 天光落下。 徐林盛的身子颤了颤,一个趔趄,不小心后退了半步。 他缩着脖子,牙关战栗。 不仅挤出了双下巴,就连面颊上的赘肉都在同调地颤抖着。 他本以为那高坐大殿的身影会是他此生遇到的最恐怖的一幕,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一者覆手降天威,一者弹指碎天灵。 孰优孰劣,徐林盛还真判断不出来。 他只知道一点,无论是谁,都是他绝对惹不起的存在。 解说宣读着比赛的结果,也宣告着宁洛与徐林盛的晋级。 虽然败阵,但小组赛十进二的规则下,徐林盛依旧能够成功晋级。 只不过他瞳光涣散,现在完全看不出一丝晋级的喜悦,仍保持着凝滞的状态,像是被脑瓜崩子给弹晕了一般。 观众也是同样。 尽管宁洛出道至今留下过太多令人惊异的场面,短短六天未尝败绩,次次碾压。 但观众心中震悚仍然难以抚平,因为他们看不懂,也没法理解。 别人的强是有头有尾的。 宁洛的强则是莫名其妙。 观众只看到他在荒山刷了刷步数,然后就有了周武俯首,天阳噤声,弹指灭杀徐林盛的一幕。 变故总是来得很突然,宁洛的实力也总是在观众的心理预期上蹦迪。 落差越大,也就越是悚然。 甚至眼下观众都忘了,开局那5个A级词条又究竟是何等离奇的一幕。 宁洛两手插兜,默默离场。 眼下他已经和普通玩家彻底拉开差距,不过还不能掉以轻心。 高玩之间的对决,宁洛大抵是猜到了。 要么就是黑潮这种高难本的生死博弈。 要么就是低难本中两个超维神仙打架。 那么光靠超越维度的功法显然不够,身法武学这些都是宁洛迫切需要掌握的。 宁洛微微垂首,思索着一会有哪些问题要去请教苏瑶。 然而他眼看着就快到离场的出口时,耳边一道轻慢的声音忽然响起。 “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你不过是从永城的蛆虫,变成了一条摇尾乞怜的家犬。” “当狗,就要有狗的自觉。” “如果学不会怎么夹紧尾巴,那本少只能代你的饲主好好教育教育你了。” 宁洛脚步一滞,侧目望向说话之人。 那人一身白西装,下巴高高抬起,神色散漫中夹杂着不可一世的倨傲。 宁洛挑了挑眉毛,立刻便意识到,想来这就是徐林盛背后的超越者,也大抵是浮世送到永城的一枚暗棋。 这种事情很好理解。 一来徐林盛是浮世攻略组的人,教他功法的人,多半和浮世有些关联。 二来大赛区争夺名额难度太高,而永城虽然只有一个种子,但只要能迁入户口,猎取名额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所以这显然是浮世送人进世界赛的手段。 “戾气真重。” 虽然宁洛对永城没什么归属感,但这无端辱骂的地图炮却切切实实地把他包括进去了。 他两手插兜,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比不上你,都返祖成蛆咯。” 说着,宁洛隔着口罩“yue”了一声,然后从容离去。 攻讦谩骂这种事他向来最嫌恶不过,但有些生物它的语言系统就只吃这套,这只能算是无奈之举。 原本宁洛只是将那位神秘的超越者视为一个挑战。 但现在看来,这是只必须严肃对待的诡物,因为它集结了宁洛三观中所有的雷点。 贴标签,无端偏见,自我优越。 张口便是攻讦谩骂的轻侮之语,而且并无逻辑,只余感情。 说白了就是负面情绪的聚合体,仿佛浑身上下都是赘生的丑恶人脸,咧着嘴嘶哑尖啸:“看我,看我……” 宁洛不动声色地离开体育馆,但心绪却没法平静。 穿越的感觉他很喜欢,最初的紧迫感是来自神选会死的压力,后来则是见陈戈实力不错,所以有了变强的需求。 而眼下宁洛已经与超越者无异,原本可以尽情享受穿越的过程。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不能松懈,他必须把那倨傲的狗头打歪才行! 这种非人之物不该存于现世,更没资格与智人一同沐浴文明的荣光。 网文里的无脑反派真要比它可爱太多了。 毕竟那些反派至少也是为了利益,为了面子,被世俗的欲望遮蔽了视野,才会有那般愚行。 而那只衣冠禽兽则是见面就狺狺狂吠,似乎只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并炫示自己的高高翘起的绒尾。 但它忘了,自己的面前的是人,不是犬。 “晦气,别想太多别想太多别想太多……” 宁洛忽然意识到自己状态有些反常,很快镇定下来。 这种偏激的情绪照理来说不该出现在自己身上,或许是穿越前压抑得太久,也可能是因为太在意外人的目光与评价。 总之,有点超出他理智的掌控范畴,也有点古怪。 归家的路途很短,大抵是宁洛穿越以来体感最短的一次。 刚一进门,苏瑶就察觉到宁洛的状态不太对。 当然,宁洛也注意到像一滩烂泥般倒在沙发上的苏瑶。 宁洛怔了怔,心想着明明就出门打个比赛的时间,她该不会又饿了吧……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苏瑶没有第一时间喊饿,反而关切道:“出什么事了?” 宁洛心绪早已平静,轻笑道:“我知道那超越者是谁了,多半是新港那边迁户口迁来的,离场时还朝我吠了两句,说要代我饲主管教管教我呢。” “他是把你也当成了大企业的暗棋?”苏瑶头枕着沙发,黑发垂地,声音有气无力。 宁洛:“多半是吧。” 他其实倒是没这么纠结,只是想借这个论点试探一下苏瑶的反应。 那衣冠禽兽说的“饲主”是什么意思,宁洛当然知道,但他想看看苏瑶对“饲主”的解读。 结果是,苏瑶想都没想,就把饲主解读为了企业,而不是代入她自己。 这至少证明了一些她的立场与态度。 宁洛也不是说有怎么怎么多疑。 毕竟人在异乡,苏瑶又是个能威胁他性命的神选者,所以谨慎一些总没错。 试探也不是刻意的失礼,而是让宁洛决定以后对待苏瑶的态度。 至少这一关,苏瑶是过了。 气氛沉默了片刻。 很快,一声“咕~”打破了沉寂。 苏瑶翻了个身,哀声打滚:“宁洛,我饿了,我饿了我饿了我饿了我饿了我饿了我饿了……” 宁洛:“……” 以现在的状况,硬要说谁是饲主的话,宁洛觉着应该是他才对。 宁洛点开个人终端,化身无情的外卖机器。 不过就在这时,苏瑶一改颓势,伸头探了过来。 苏瑶:“多点些,这些哪够吃啊!” 宁洛上下打量着苏瑶,本想说看她也挺瘦的,但偏偏她有些地方又意外的有肉。 苏瑶用威胁的目光盯着宁洛,像是洞穿了他的心思,表情要比饱腹时丰富多了。 然而这时,宁洛才忽然反应过来。 “不是,你怎么能看到我的个人终端呢?” 宁洛一脸迷惑,这AR面板照理来说不该被外人所窥见,毕竟这可是个人的隐私。 苏瑶语气萎靡,还掺杂着几分不耐烦:“系统版本高,特权呗。” 还有这等好事? 但宁洛也并未觊觎,一来他要这也没什么用,二来那显然是进入黑塔才能获得的特权。 那样还得更新系统版本,恐怕钱就会被其他货币给替代了。 不过想到更新版本时,宁洛才猛然想起来,苏瑶的序列之争战绩也是【0/0】,可她不是从黑塔里出来的吗? 难道重装过一次系统? 宁洛感觉苏瑶还隐藏了很多秘密。 最后,宁洛点了个四人份的酸菜肥牛鱼,外加四盒白米饭,苏瑶才满意地缩回了沙发被里。 “行了,饭也点了,当初约好的,你要提供给我情报。”宁洛收起面板,正色道。 苏瑶笑逐颜开:“问问问!” 宁洛:“我刚才在荒山练身法,是一门利用精气两种能量,勾勒出特殊回路的身法。但即便我有天命的学习效率加成,但进境依旧很慢,这是怎么一回事?” 苏瑶侧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撑着脸,显得肉嘟嘟的。 她若有所思地晃了晃脑袋,很快了然道:“首先,你得明白,我们穿越者的认知是要高于土著的。” “在穿越者的视角中,异世的能力基本可以粗略分为「术」,「法」,「功」,「技」这四大类。” “最好理解的就是功,包括尘渊界的勘龙术,以及你所创造的功法,它都是功的一种。” “分类的界定与它的名字无关,而在于功能。” “所谓功,即是一种稳态循环的炼化法则,或者你可以理解为一种持续汲取能量并进行升级的方式。” “无论炼气,炼体,炼神,或者是肉身秘藏,恒常法相,只要是持续存在并不断进化的,都可归类于功。” 宁洛微微颔首,这个概念他还是懂的。 或者说但凡是个看小说的,都能理解功与其他种类的区别。 然而苏瑶接下来的话,拓宽了他的认知。 苏瑶坐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问道:“那你知道功法功法,为什么功和法要放在一起吗?” “因为四艺并非单独存在,而是相互关联。所谓的法,指的是方法的法,也就是一些特殊的窍门。” 宁洛说着说着眯起了眼,当即反问:“所以所谓功法,就是升级方式加升级窍门?” 苏瑶小嘴微张,本来还打算好好装一手老师的,没想到转眼就破功了。 “嗯。”她怔了会儿,这才颓然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凭借自己的能力掌握了气与血的融合方式,甚至开了窍穴吧?” 宁洛眉毛一挑,点了点头。 “那就很好说明了。” “融合气血以及开窍穴的过程就是法。” “而将精血填入窍穴,并将之与内循环融为一体,那就是功。” “所以功法一体,但又有所不同。” 宁洛明白了,意思就是二者有交集也有差别。 法是方法的法,它既可以作为功法的组成部分,也能为术和技服务。 所以,除了功法以外,另外二者称为“术法”与“技法”,也不无不可。 说到这个份上,宁洛隐约明白了术与技的差别。 他稍加思索,先一步开口询问:“所以术与技也是殊途同归,只是作用的方式有别。前者是借用天地外力,而后者则是依靠自身内力,没错吧?” “呃,呃……是的。” 这下轮到苏瑶迷惑了。 因为这些理论是神选者所总结的,照理来说,宁洛应该没有任何渠道了解才是。 即便是超越者,也只是有些笼统的概念,而没法将之系统地区分开来。 所以宁洛的身份还真挺可疑。 而事实的确如宁洛所想的那般。 所谓术,即是修士以自身之力辐射天地,驱使天地间的能量。 一如周武的岩刺,那就是最最基本的一种“术”。 地脉龙纹之术同样如此。 尘渊界层次太低,所以没法将术的全貌表现出来。 在更高等的位面,大修士抬手之间万壑松风,碧海潮生,九霄雷动……那都是家常便饭的事。 至于所谓技,则是修士纯粹的自身之力。 譬如武技。 当然这个武技并不是指抬手间降下神之一指,而是一种由内而外,自身的力量运用技巧。 正如绝尘步,也像是体修的沸血燃血之法,还有气血所化的凶兽虚影……这些都是技。 但问题的根源依旧没有解决。 宁洛不解道:“那难道我在练一门高深复杂的「技」时,就只能不断重复,不断尝试?” 苏瑶恍然:“高深复杂的技?你那身法指的是「绝尘」吧?” “对。” “好家伙,你……呃,好像也没问题。” 苏瑶鼓着嘴,摆弄着自己的马尾,神色古怪地盯着宁洛。 宁洛微惑:“怎么了吗?” 苏瑶:“因为对通常的神选者来说,天命就像是一种‘技能’。他们只能使用,但难以解析,更很少能够消化,最多只能用作灵感。” “而你……多半是第一阶梯的特权吧。” 宁洛注意到,苏瑶的语气越说越淡,说到最后竟是莫名肃然了一些。 但苏瑶又很快绽放笑靥,看起来像是无事发生。 但她心里却是更凝重了几分,因为她知道,宁洛根本不是“神选”之人,他的能力也并非来自什么第一阶梯的权能,而在于他自己。 苏瑶心里摇头,话锋一转:“总之,你的做法没错,只是太急了些。功法术技,这四者并不是单独存在,所以你硬着头皮修行高难的身法,当然收效甚微。” “一来功法术技并非单独存在,所以你在其他项稍弱的时候,强修身法,效率自然有限。” “二来这种实践性质的能力,它是可以循序渐进的。比如你先学会了低级的身法,熟练之后,再学高难的就会轻松许多。但你想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那卡壳的地方肯定也很多呀。” 说白了就还是类比音游。 开局挑战最难关,这要花的时间可能比从开头打到关底还多。 宁洛扫兴地点了点头,倒也算不上失望吧,至少他对体系更了解了一些。 但一步登天果然是妄想空谈,绝尘步或许得先放一放了。 然而就在他低落之时,苏瑶目光闪动,忽然道:“唔,不过我倒是有办法能让你硬学绝尘,不过嘛……” 宁洛挑了挑眉毛,有所猜测地看向苏瑶。 而苏瑶接下来的反应还真就如他所料。 她按揉着肚皮,狡黠地浅笑道:“教你可以,不过……” “得加钱!” 0070 二周目 这钱加还是不加。 不难考量。 宁洛深知,原本苏瑶和他交易的筹码只是最基础的知识与情报,但不包括这种个人感悟出的能力技巧。 毕竟他们虽说现在暂时算是盟友关系,可神位终归只有一个。 因此苏瑶之所以愿意传授,多半还是因为……她没吃饱! 宁洛感觉苏瑶的情绪似乎存在一个开关。 她饱腹时,就跟冬眠一样,虽不说冰寒彻骨,但的确有些过于冷静。 可一旦空腹,苏瑶情绪的拉链就扯开了,整个人都好像活络了过来。 那也就自然会出现超脱理智的行为。 一如现在。 这是个机会! “牛奶蔓越莓爆浆曲奇1箱,抹茶绿豆饼1箱,杏仁千层酥1箱,麻薯糯米滋1箱,蔓越莓奶芙1箱,新百巧克力棒大礼包1袋……” 宁洛语速极快,直接当场报了足足一分钟的网红零食。 苏瑶的状态仿佛从液体逐渐变回了固体。 她撑起沙发的扶手,从躺姿再到坐姿,最后干脆直接站了起来,两眼直放光! 宁洛看着这小矮子满脸震惊地站在沙发上,看着她不争气的眼泪险些从嘴角流下。 他知道,苏瑶,上钩了。 “现在就下单,现在你就得下!” “我下单你就教?” “我必教!!!” “成交。” “哈哈鹅鹅鹅……” 苏瑶笑得合不拢嘴,感觉中了几个亿一样。 宁洛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也是乐翻了。 筹码多少,交易对不对等,这种事根本不重要。 他想要知识,苏瑶想要吃的,既然都是彼此最想要的,就不存在什么谁赚谁亏。 宁洛自我麻痹了一通,背德感很快洗刷一空。 苏瑶直接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的靠背上,不过也不知道是因为沙发靠背太高,还是她个头太矮,她只有脚尖能勉强点到沙发的软垫。 她双臂环抱胸前,兴奋道:“教你方法之前,你得先明白神识是什么,唔……” 宁洛看着她费劲思索该怎么解释的样子,于心不忍:“这个我懂,跳过。” “啊?” 苏瑶怔了怔:“你还懂神识?” 宁洛坦然道:“是啊,上丹田循环早就搭建好了,就是为泥丸宫准备的。” “……” “?” 苏瑶笑意敛去,愣神道:“你不是只去过尘渊界吗,而且也进不去高玩论坛,那泥丸宫你是从哪听来的?” 宁洛反应极快:“医书上看来的,你应该调查过吧,我出身贫民窟。我在那里见过旧时代的医书,其中恰巧有很多跟修行相关的讯息。” 旧时代? 苏瑶张口结舌,像是大脑宕机,一言不发。 宁洛见状,追问道:“但尘渊界不是不能修炼神识吗?” “怎么不能?”苏瑶缓过神,但语气却平静了不少,“尘渊界既不是末法,天道也尚在,所以只是低维修士不会罢了。” 宁洛所有领会:“所以说神识修行与天地道意有关?” “对。” “那尘渊界这种低维位面,我能做的无非就是感应天道吧,这样就能修炼神识了?” “不够,要合道。” 苏瑶言简意赅,似乎在别有目的地考校着宁洛。 然而宁洛却真的能够尽数理解。 “合道……应该不是指炼虚合道,那种阳神出窍的路子有问题。” 宁洛思索着说道:“合道应该是指形神俱妙,天人合一,二者融汇共鸣,从而修出神识,是这样吗?” 苏瑶:“……” 还真是。 见苏瑶一言不发,宁洛自己思维发散:“但在尘渊界共鸣道意应该很难吧,我用剑骨的剑意替代可以吗?” “嗯……勉强。” “那破境时的异象能够加深与天道亲和吗?” “能。” “那创造功法时的天道馈赏呢?” “啊?” 苏瑶眉头一皱,疑惑道:“创造功法什么时候也有馈赏了?” 宁洛也懵了:“创造功法没有馈赏?可是我明明就有啊。” 苏瑶语气肃然了些,驳斥道:“你那是运转功法时,刚踏上修途带来的异象吧,和创造功法没有关系。” “不不不。”宁洛摆了摆手,“真有关系,我只要写下功法就能天降异象。” 苏瑶表情近乎凝滞,她双手抱头,看起来有些混乱。 “不可能啊!” “不对劲,你不对劲。” “没道理……” 苏瑶秀眉紧蹙,最后一咬牙道:“啊啊啊,不管了!” 下一秒,她抬起了手。 “发动第一阶梯权能,神域投影。” “申请,序列之争!” 【准许】 虚无的网格自二人脚下蔓延,转眼覆写了落地窗外流光溢彩的都市。 世界变得苍茫一片,只余下苏瑶与宁洛,以及一块硕大的面板。 【地图】:尘渊界 【模组】:黑潮,亦真亦幻 【干涉力】:38.7% 【烟罗(素体)】:33(完全投影) 【虫(素体)】:1(完全投影) 【穿越倒计时】:60s “……” 宁洛看着面板,直接人麻了:“不是,你怎么这么突然就开干啊?” “刚好我要教你的东西不方便直说。” 苏瑶两手叉腰,鼓着嘴道:“一会儿我亲自教你,顺带看看你那功法异象,你可要好好活着哦!” 宁洛无奈地点了点头:“行行行,放心,你快点来就是了,别一会外卖到了没人去拿。” 很快,读秒归零。 宁洛任由天光将之引渡到荒海之中。 【姓名】:宁洛 【性别】:男 【年龄】:14~18 【出身】:临安城哨卫 【体质】:剑骨(初生),玄煞(雏形) 【因果】:赵四(好兄弟) 素体设定完成。 闭眼,沉坠,沉坠,沉坠…… “唔……” 宁洛双眼竭力睁开一道微小的缝隙,从临安城的床榻上悠悠醒转。 赵四一如往常地催促着宁洛开工。 宁洛熟能生巧,这会儿跟上了赵四的脚步。 这一次是二周目,因此剧情的走向他很熟悉。 巡逻之际,宁洛特意来到牌坊附近,朝着暗巷张望。 然后他便看到,暗巷里有一对绝望的瞳仁正悄然跃动,墙壁上隐隐可见染血的掌印。 “赵四,过来!暗巷里有异常!”宁洛急切喊道。 赵四瞳孔微缩,提前将长刀拔出。 苗刀的刀刃能有近1.5m的长度,要是临战再拔刀,那便为时已晚。 二人握刀渐近,宁洛这次做足了准备。 因为他已经知道,这只秽的病灶在头部,绝境时还有一招飞头的技巧。 巷子只有三尺之距,因此即便在白天,里面也显得昏暗无光。 哧—— 火折子燃起一阵光亮,照彻了暗巷中的场景。 一个蓬头垢面的孩子蹲在暗巷的墙角,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两边的墙上遍布着斑驳的血迹,紫黑色的粘稠物质将爬山虎吞噬一空,密密麻麻地盈满了整片墙壁! 密集恐惧症可见不得这种场面。 不过宁洛倒是挺喜欢这种“精致”的布局,只可惜这发黏的黑潮残渣实在太恶心了些。 他举起长刀,不过却有些犹豫:“这孩子,我们……” 话音未落,赵四一言不发,双手握紧长刀悍然斩落! 然而,就在长刀临身的一瞬,那野孩子的身躯骤然畸变! 裂纹在他的皮肤上迅速蔓延,瞬息之间就遍及了周身! 而他的皮肤也以裂纹为中心撕裂开来,血肉继而翻卷膨胀,最终增生成一块块异样的肉瘤。 筋膜脱落,露出了肉瘤中交错的獠牙。 距离赵四挺身挥刀,才过去不到一息的时间,而那孩子已然瞬间变成了狼秽的模样! 赵四的挥砍虽然被它避开,但也成功断其一臂。 一刀命中,赵四立刻抽身飞退,用火焰燎去剑刃上的黑潮残迹。 “呼,果断点啊!” “他刚才那状态,早就已经不是人了!只是黑潮借他的残躯隐匿身形而已!” “该杀就得杀!” 说着,赵四吩咐道:“你赶紧吹哨,他断了一臂,我应该能够应付他!” “好!” 宁洛重重点头,没有推脱。 因为暗巷太窄,没法容纳他跟进助攻。 “哔——” “噫!快跑!” 集结号吹响,城民四散奔逃,远离现场。 宁洛观察着赵四和狼秽的打斗,却发觉这次和上一周目的发展有所不同。 上一次他和赵四是突然遭遇秽,而且赵四此前就已经心态不稳。 而这次则是由他们先攻,赵四也是一如既往地认真。 狼秽身居三尺暗巷,而赵四恰巧站在暗巷外的开阔场地,堵着狼秽不让它出来。 秽是不会逃跑的,它的意识中除却捕食与毁灭,再无其他。 所以当赵四将他堵在三尺巷内时,苗刀的挥砍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狼秽所躲掉。 天时,地利,人和。 一边倒的优势! 直到赵四瞄着那狼秽的心脏,一刀将它钉死在暗巷的墙壁上! “就是现在!放火!” 宁洛眼疾手快,老老实实当了次助攻。 火折子丢在了暗巷之中,那星星点点的火光转瞬便成燎原之势,顺着曾经爬山虎的旧迹扶摇而上,刹那间涌起天际! 赵四紧绷的神色总算舒缓下来。 “呼~”他长舒了一口气,甩了甩手腕,“真不容易啊,这次应该能算我单挑打……”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自暗巷中骤然袭出! “什么?!” 赵四虎躯一震,瞳孔骤缩,惊惶地抬起长刀! 但变起仓猝,他却根本来不及招架或躲闪! 眼看着那颗飞起的头颅就要糊到赵四脸上…… 一道白芒倏忽掠过! 长刀掷射而出,就在赵四的面前贯穿了那颗犬牙交错的颅首,将之彻彻底底地钉死在墙面上! 赵四牙关战栗,颤抖着后退了几步。 即便他现在满心感激,但他看向宁洛的目光中除了恐惧,已经分辨不出其他情绪。 太吓人了! “放松点,冷静,黑潮还没处理干净。” 宁洛拍了拍赵四的肩膀,只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才知道赵四刚才究竟经历了多么惊悚的一幕。 安抚之时,宁洛顺手燃了那狼秽的残尸。 别的不说,至少这次剧情的推进算是更进了一步。 不久后,哨卫大队姗姗来迟。 宁洛和赵四简单地汇报完情况。 队长点了点头:“做得不错!这次你们的处理挺完美,不过别忘了调查秽的栖居地,一旦有残留的黑潮残滓,那很可能还会有潜在的威胁!” “是!” 宁洛点了点头,随后默然跟随哨卫队深入暗巷察看。 暗巷的尽头是商会的仓库大院,四座仓库联排而立,不过眼下仓库的门口竟是都无人把手。 宁洛脚步一滞,一种不好的预感隐隐涌上心头。 “不,不会还没完吧。” “不至于不至于,狼秽都这么强了,再来岂不是要灭城了?” 吱呀—— 队长眉头紧皱,推开了首间仓库的大门。 没有锁,没有人,其实所有人在那一刻都已经预料到了结果。 但包括宁洛在内,没人愿意相信自己心中的推测,他们心底仍然保留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 知道仓库内的场面映入眼帘。 “唔!!!” “这,这都是!” “呕——” 他们入目所见既非琳琅满目的货物,也不是忙里偷闲的守卫。 而是,弥望了整片视野的黑潮…… 与秽! 0071 朝凰 货架上被赘生的猎奇物质所填满,黑色的脓浆顺着货柜缓缓滑落。 菜花状的肉瘤悬吊在天顶的灵石吊灯上,在灯光的照映下,隐约可见其表面如血管般驳杂的纹络。 它仿佛拥有呼吸,整块肉瘤时而轻微时而有力地跳动着,又像是一颗裸露在外的心脏。 San值狂掉。 甚至有哨卫队员看到这一幕直接呕了出来。 如果不是宁洛早有心理准备,对克系小说也稍有涉猎,恐怕现在也会是一样的反应。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是心跳加速,胃液也有些翻涌。 这种甚至不能称之为生物的东西,不是说宁洛心里无所畏惧就能够面不改色,毫无反应。 一个拥有正常理智的人类,在看到这不可名状的畸变体时,多少都会有种生理上本能的冲动。 或是想要颤抖,或是想要逃离,或是想要捂着自己的眼耳口鼻…… 但宁洛不同,他看着这满目狼藉的场面,一股热流悄然灼烫着他的耳垂,从面颊蔓延至眼角,继而淌过周身。 他忽然有些兴奋。 不过这种兴奋并非来自欢愉,而是一种敌意。 他握紧长刀的手微微颤抖,似乎试图挥砍,甚而有些难以自抑。 吸…… 呼…… “冷静,保持理智。” “理智理智理智理智理智理智理智……” 宁洛深呼吸后,手腕稳定下来,意识也继而恢复清醒。 一旁的哨卫队长怔了许久,这才压低着嗓子,沉声道:“退,退……我们,我们退出去。” 宁洛侧目观察,却见队长的手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震颤着。 即便是常年与黑潮打交道的队长,看到这一幕后也难免悚然。 一缕缕黑潮如同覆水般向着哨卫队蔓延。 哨卫们心中惊惶,但脚步却是很稳。 因为所有人都很清楚,黑潮这种诡异物质对灵气和情绪都很敏感。 如果他们情绪失控,那就会刺激整个仓库的黑潮,从而使得它们暴走。 而且这是只成体的秽,它已经捕食了仓库中大量的灵物,现在只有修士才有这个能力将之祓除。 所以哨卫们只能佯装镇定,悄然退离。 而黑潮之所以逐步逼近,那是因为它感觉到了恐惧的源头,因而有了捕食的冲动。 黑潮与哨卫的距离逐渐拉近,而哨卫们的脚后跟也越发趋近光明。 众人的脚跟踏在光与影的交汇处,眼看着便要成功遁离。 然而就在此时! 地上弥涌的黑潮忽然顿了顿,继而凝聚成一条黝黑的触须,缓缓转向了宁洛。 “?!” 宁洛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他瞳孔骤缩,瞬间便意识到了危险! 为什么黑潮会突然暴起,又会突然转向自己? 宁洛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自己再无动于衷,那性命便有可能不保! 触须骤然刺出!长刀猛然劈落! 在光与影的边界,狭长的刀刃折映着天光,清冷的刀光掠过昏暗的仓库,也掠过了沉眠的黑泥! 锋锐的刀刃精准无误地砍在暴射而至的触须之上,将之硬生生从中剖开,劈成了两半。 然而与此同时,整座仓库的黑潮却剧烈地涌动了其起来! 队长瞳孔骤然放大,交错的血丝从结膜与眼角蔓延开来,转眼填满了他的眼白。 “跑!!!” 他面颊的肌肉震颤不止,猛地一声暴吼! 用不着队长提醒,哨卫队员便早就反应过来。 黑潮活化,现在再蹑手蹑脚只会是掩耳盗铃,不仅毫无意义,还会白白丧命。 至于回身搏杀,那也是自寻死路。 留给众人的路只有一条,跑! 哨卫们跃出仓库,短短的几小步路,却像是耗尽了他们毕生的力气。 紧接着,仓库内千百条触须骤然暴起! 触须刺透了屋顶,抡碎了墙壁,整座仓库就此崩塌陷落。 待得哨卫们退至暗巷之外,却见院子里四座仓库同时崩裂!千百触须凌空乱舞! 他们入目所见除却断壁残垣与满目狼藉,就只剩下了一个硕大且臃肿的黑潮聚合体! 那是一颗黑潮裹覆的茧房,茧房中酝酿着浑黑的墨汁,似乎浸没着十余个类人的身影。 而那千百条触须就像是古树的根须。 它们渗入其他几座仓库,肆意掠夺着货架之中的养分,并将之输送至自身。 “哔——————” 一声长号嘹呖干云,响彻重霄! 这是最高级别的哨声警报,就是简单粗暴的一口气吹到底。 刺耳的哨声让周围民众的耳膜产生了强烈的不适,但没有人会因此抱怨什么,因为他们知道这是救命的讯号。 “秽,我看到了,是城门那么大的秽!!!” “跑,快跑!” “相公,别收拾东西了!快跑啊!” “孩子!小芸,小芸你在哪!!!” 长街上乱作一团,但比长街更乱的,是哨卫们的心境。 他们逃出了最危险的区域,但现在是走是留却成了问题。 一只堪比城门大小的秽,这绝不可能是哨卫们有实力应对的,只有修士才有能力处理。 而且一境二境还不够,必须是大量经受过严格训练,三境以上的修士。 也就是正规军。 看周围散修的神态就知道,寻常的三境还真没有跟这只秽叫板的资本。 黑潮增生,膨胀的秽转瞬冲破仓库,也冲破了那座商会的后院。 一只触须骤然暴射而出,不过优先锁定的目标并非哨卫,而是一个二境的修士! 那修士惊慌失措,灵气汇聚于剑锋之上,提起浑身气劲,一剑猛然斩落! 剑风撕裂了触须,也给了他逃生的余地。 不过那触须竟是很快又再度愈合,不仅如此,甚至还更加臃肿了几分。 宁洛原本还心想着,为什么没有寻常散修过来助力,他现在总算知晓了原因。 因为黑潮最显著的特性就是吞噬能量,包括灵气,外溢的气血,以及天材地宝。 如果修士的实力不济,并不能给予黑潮足量的伤害,那他催发出的灵气也不过是饲喂黑潮的养料,不仅全然无功,反而会添倒忙。 甚至因为他多此一举的行径,他还很有可能被秽所盯上,从而难以脱身。 毕竟秽有着精气能量与负面情绪的双重趋向性。 所以从这一角度上来看,一二境的修士在面对秽时,甚至还不如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而凡人又比修士更好培养,因此哨卫们大都没有修为,也能够应对一些弱小的秽。 反正他们没灵气给黑潮吞噬,也不会让气血外溢,所以秽的特性于凡人而言,基本与摆设无异。 面对秽时,哨卫的战力不输二境的散修。 那摆在哨卫队面前的选择只有量者。 一是不自量力地以凡身阻止黑潮蔓延,避免它在短时间内进一步增生。 二是遵循自身心底的恐惧,跟随民众逃跑。 责任,还是性命? 黑潮帮哨卫做了选择。 民众奔逃,散修退避。 随后,那如城门般壮硕的秽乱舞着怪诞的身躯,忽然齐齐转向了宁洛! “?” “不是,你瞅我干什么???” 宁洛心里一咯噔,他确信这绝非偶然。 但他也没时间再思索缘由。 因为眨眼间,几条触须从不同的角度先后袭来! 宁洛目光一凝,许是出于嫌恶,他心底没来由地涌上一阵暴戾。 他脚步微错,提刀斜劈,接上一记旋身环切! 来袭的触须被轻易斩断,坠落在地。 “上火!” “是!” 队长冷静下来,而其他哨卫虽然惊慌,但肌肉记忆却并未忘却。 火焰炙烤着地上的黑潮余烬,窜起的火舌转眼将黑潮吞噬殆尽。 宁洛提刀上前,沉声道:“你们尽快求援,我来应付这只诡物。” “不行。”队长目光一沉,“你一个人不够,我……” “别添乱!” 宁洛一声冷喝,队长身子颤了颤,驳斥的话语卡在了嘴边。 尚未等他缓过神,宁洛已经提刀冲向了大院。 三尺巷早就在触须的拍打下崩塌,宁洛踏着院墙的残垣,一路腾跃而起,挥刀斩断袭来的触须。 这般硕大的秽,虽然力量蛮横,但攻击的征兆却尤为明显。 用游戏术语来说,就是前摇太长。 它的每一条触须都需要以根部带动,灵活性显然不够。 宁洛虽然修为不在,但是刀法与反应速度都是传承了百年的苦修经验,想要应对这样迟钝的鞭笞自是不难。 他目光锐利,于触须的夹击之间奔袭急掠,周遭的数百条触须仅是自始至终都没能命中宁洛的身躯。 哨卫们看得目瞪口呆,甚至连吹哨的嘴都合不拢。 队长更是震惊到无以复加,他觉得就宁洛这身法,这刀术,打一百个自己都不在话下。 但事实上,宁洛还没用绝尘步。 这只是他在学习绝尘步的过程中,所掌握的一些小小的技巧罢了。 宁洛行云流水般越过千百触须,径直冲到了那茧房之前。 虽然他不知道这只秽的核心到底在哪,但先摧毁掉这明显的“营养器官”准没错。 他想得其实很清楚。 秽不是一般的敌人,当黑潮爆发,它能在短时间内捕食灵气,迅速增生。 时间拖得越久,对他就越不利。 而且宁洛手上也没有火折了,他没法给予秽有效伤害。 除非击破核心! 片刻之臾,宁洛暴冲至茧房之前,苗刀如长枪般挺身突刺!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却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阵彻骨的危机! 那半空中的千百触须竟然在此时并拢在一起,如钻头般一圈圈环绕起来,最终攒聚成一根硕大的战矛! 变起仓猝之间,即便是哨卫们也没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秽的行径。 触须拧合到一起,队长与一众哨卫醒悟过来,他们瞳孔骤缩,猛然暴喝:“小心身后!!!” 然,为时已晚。 当宁洛听到那声提醒时,他就知道,自己死定了。 这茧房根本不是秽的要害。 而他虽然果断,只可惜算错了一点。 那就是秽可以自残。 如若茧房并非核心,那秽完全可以连带着他的身躯与茧房一同贯穿! 反正茧房没了也可以重新修复,但宁洛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终究是经验落了下乘。 千百触手攒聚在一起,仿佛遮蔽天日的战矛,骤然飚射而出! 破风声响起! 宁洛虽然极力规避,他试图回转身子,试图侧身闪躲…… 但他知道,当他转过身子的那一刻,战矛恐怕已然同时贯穿了茧房和他的身躯。 直到猛烈的风压逼近他的面前。 宁洛只觉得时间都变得滞缓,因为他死期将近。 这个瞬间,他的心里并无恐惧,有的只是恼怒与不甘。 明明突破了狼秽那一关,明明以他的身法与刀术,巨大的触须秽也没法对他造成威胁。 但他却因为心急,因为走错了小小的一步,最终致使丧命。 就算是魂系游戏的boss也没这么赖的吧? 宁洛紧咬牙关,满腔愤懑!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芬芳馥郁的花香忽然掠过了他的鼻腔。 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紧接着,清冷而孤傲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幸好,我来得及时。” 显然,那是苏瑶。 一阵强风呼啸而过,将宁洛汗湿的黑发扬起。 他回过身子,却见那杆触须战矛并未如预想中那般贯穿他的身躯。 反而停在了一指之前。 宁洛看向苏瑶。 却见此刻的苏瑶个头高了许多。 她一身淡红华服,及腰的白发如云烟轻拢,仿佛遗世的神女。 强风顺着她的指尖,拂起她宽大的云袖,连带着绣满百花的裙边与飘带也随风摆荡。 这时宁洛才注意到,那双包裹在蚕丝短袜内的玉足并未着地,而是距地面半寸有余。 苏瑶,在御空! 紧接着,苏瑶掌心翻转,一朵绯红的火苗于她手心呼呼奔蹿。 摇曳的火光照彻了秽身下的阴影。 苏瑶眼中古井无波,掌心虚握。 于是那朵火苗被她骤然掐灭! 宁洛骇然发觉,他的四面八方都映现出繁花的虚影。 姹紫嫣红的花卉于虚无中绽放,一时间群芳竞艳,飞花点翠。 几点流萤凭空乍现,千百鸟雀振翅而起,于天际颂歌,清脆长鸣。 宁洛看得痴醉,然而从虚空中骤现的一片赤芒,瞬间盈满了他的视野! 从小说甚至常识的经验来看,宁洛可以断言,那披着火羽的身影…… 是凤凰! 万霞霓罗,百鸟朝凰! 火焰从触须战矛的尖端燃起,转眼已成燎原之势,刹那间蔓延至秽的整个身躯! 宁洛甚至尚未来得及眨眼,升腾的火光便映亮了整片天际! 无数焦黑的余烬从空飘落,仿佛劫后零落的灰雨。 恶秽伏诛,黑潮祓除。 周遭一片清净。 宁洛微张着嘴,要问感想的话,那大抵只有四个字。 “卧槽,有挂……” 0072 鲸落 烈火焚尽,黑烬纷扬。 苏瑶仅用了一指,便顷刻烧毁了这尊如城门般耸峙的秽。 宁洛直到这一刻才真真切切地明白,什么才是神选者该有的实力。 愣神之时,地面忽然传来“咔”的一声脆响。 苏瑶一只手提着宁洛的后衣领,带着他凌空而起。 紧接着,宁洛便看到,仓库大院的地面出现了一道狰狞的裂隙。地缝蔓延,很快覆盖了成片院落,最终塌陷下去。 那是一片硕大的空洞,其中遍布着黑潮焚毁的余烬。 宁洛终于明白,原来秽的核心竟是在地下? 从事后诸葛的角度来看,这很好理解。 因为像这种商会的仓库,显然不止地上结构。 无论是为了高效利用土地空间,还是为了更好保存珍贵的货物,地库都必不可少。 而地下的防盗效果肯定要比地上更好,所以那些更加珍稀的灵物多半也保存在地下,那才是这只秽的核心所在。 “大意了啊……” 宁洛心绪平静下来,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就算他成功贯穿了秽的营养器官,也躲过了触须战矛的刺击,那依旧难以生还。 因为地下部分或许才是秽的主体。 在他贯穿黑茧的同时,同样也会被地下的触须猝不及防地贯穿身躯。 结局一般无二。 宁洛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 兴许是蜀山普通模式玩太久了,给他了一种割草无双的错觉,只要一股脑想着怎么变强,就能赢下对局。 事实上,高难本还是需要动脑子的。 光靠实力莽无疑是不折不扣的愚行,他必须重新稳起来。 仓库大院外的哨卫们看着满目狼藉的残垣,还有地下骇人的空洞,以及那道如神女般凌空而立的身影。 他们的手已经在半空中停了很久,原本要喊出的“小心”也卡在了嘴边。 一众哨卫张口结舌,心底除却震悚,便是敬畏。 黑潮祓除,而那红衣白发的神女却不染纤尘。 雪白的蚕丝短袜洁净如初,漫天劫灰也不敢近身分毫。 诸邪辟易,万法不侵。 甚至让人生不出哪怕一丝邪念。 哨卫呆滞之时,远处有身影奔袭而至。 那是临安城的祓秽军,也是专门为黑潮训练的卫兵。 苏瑶瞥了一眼远方,没打算与临安城的人有任何交涉。 她拎着宁洛后衣领,踏空之时如履平地,身形仿若幻影,转眼消失在哨卫们视野的尽头。 祓秽军的士兵一身黑钢重甲,落地之时地面轰鸣。 “怎么回事,秽呢?”将军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重甲中穿了出来。 哨卫们总算回过神。 队长上前一步,解释道:“刚,刚才有位神女现身,一指就焚毁了那只城门大小的秽!” 哐当! 那是重甲脖颈处关节摩擦的声响,要不是这重甲结实,将军怕不是能惊得把头盔都顶掉。 将军下盘发力,地面崩碎,他拖曳着沉重的钢铠展身而起,腾跃至一旁店铺的废墟上。 然后便看到了那坍塌的仓库,以及地下的空洞。 将军明白,这只秽的实力恐怕远不止“城门大小”这么简单。 甚至以祓秽军的实力,想要解决它,恐怕都要费不小的功夫。 而所谓的一指焚尽黑潮,听起来虽像是玩笑,但理智告诉他,哨卫队应该没有撒谎。 面对这般强大的秽,仅用一指便轻易屠戮…… “神女现在在哪?”将军回身问道。 哨卫队长抬手指向荒山:“她往荒山那边去了,而且,而且还带走了我们的一个队员。” 将军:“???” 你说往荒山去我能理解,但带走一个毫无修为的哨卫队员是什么意思? 这怎么看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吧? 将军,又有些怀疑了。 …… 荒山。 这还是宁洛第一次活着抵达黑潮后的荒山,虽然不是凭借自己的本事。 放眼望去,荒林萧索,枯败的灵木上满是斑驳的墨迹。 但地上散落的黏稠黑泥提醒宁洛,即便荒山层林尽墨,也不会有泼墨山水的国画意境,只会是一片令人作呕的腐化之地。 山风过处,枯枝落叶扬起尖锐的嘶鸣,夹杂着林木崩摧的裂响与腥臭的腐败气息,仿佛恶鬼悄然渡过人世。 宁洛深呼了一口气,打量了一眼苏瑶。 他本来想问的话语又卡在了嘴边,因为苏瑶这圣洁的模样,显然是饱腹状态。 于是宁洛岔开话题:“你这……我没看错的话,起码得有五六境了吧?” 苏瑶抿了抿薄唇,淡淡道:“三境。” 宁洛:“……” 五六境的猜测,他其实已经往低里说了。 那一指燃尽黑潮的实力,要是他自己的话,八境也未必能做到。 可毕竟那是苏瑶,苏瑶的境界底蕴肯定更强,所以宁洛往低里猜了猜。 但他没想到,苏瑶竟然只有三境。 三境,一指焚天。 苏瑶,你还说你没有开挂? 宁洛扶额追问:“所以你是先天就有境界?” 苏瑶侧身对着宁洛,摇头道:“没有,虽然神选者可以为素体提前填充灵气,但我没这么做。” “那,那你怎么着就瞬间三境了?” 宁洛一脸懵逼。 苏瑶看向宁洛,表情也有几分尴尬:“我先随手破了一境,然后引发破境异象,借此破了二境,然后又引发破境异象,借此破了三境……” “???” 宁洛脑后冒出一溜儿小问号。 好家伙,您搁这套娃呢? 这是卡bug还是作弊已经不重要了。 宁洛只关心一点:“你不会能无限突破下去吧?” 然而,苏瑶还真就微微颔首:“嗯,我能破到七八境的样子。但我怕你出事,所以三境就收手了。” 宁洛:“……” 麻了。 但又莫名有些感动。 气氛沉默了片刻。 苏瑶轻叹了一声,最终还是屈服于零食,先一步道:“行了,说好的教你肯定会教。先让我看看你创造功法的异象,但你共鸣天地之后我再教你。”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 万幸,苏瑶只是拥有“固体”和“液体”两种状态,而不是两种不同的人格。 既然加码的交易仍然成立,那宁洛当然不会敝帚自珍。 因为他知道,苏瑶多半是正经人,和她交易有必要先一步表露诚意。 他越是真诚,置换来的东西就越多。 宁洛蹲下身子,挑出一根勉强能用的木枝。 “你这是要干什么?”苏瑶语气略带好奇。 宁洛仰头道:“写功法呗,还能干什么?” 写功法? 苏瑶心中微惑。 既然是写,那难道是道语口诀? 她当然知道,在完成功法的设计后,修士需要设定一句口诀,借此与天道共鸣。 此后只要在掌握了功法的前提下,心中默念口诀,那功法就会自然而然地运转起来。 口诀不分长短,也不分笔力,只是简单的概括,只要贴合功法就行。 或许可以理解为功法自动运行的“密码”。 不开就是手摇式功法,开了就是电动的。 这个操作至少在常见模式下都完全有效。 可在序列之争的地图中,自动功法的效力却会大打折扣。 否则苏瑶大可一边破境,一边赶路,也无需停止修行。 苏瑶见宁洛一副认真的样子,微微蹙眉,提醒道:“序列之争的天道馈赏可比一般模式难多了,这一点你得记着。” “啊?” 宁洛老脸一黑,他是没想到黑潮还会有这种影响。 毕竟他两次都栽在了开局,不清楚也实属正常。 但现在退缩肯定不合他的性格。 总之试一试呗,万一不成功,那也不是他的问题,是地图的问题。 于是宁洛平心静气,握着木枝俯身写道:“昆仑镇龙脊,神庭下重楼,绛宫从雷动,万壑始争流。” 最后一个字落笔,可惜熟悉的灵风却并未出现。 宁洛叹了口气,果然,上当了。 然而他并未注意到,一旁的苏瑶忽然站了起来。 她眼中的淡漠与从容瞬间敛去,转而凝重地望向天穹。 时近正午,但天边却多了几抹灰云。 灰白的云翳攒聚起来,很快云絮变得更加厚重,也越发深沉。 轻拢漫涌之时,云海间似乎点入了一滴墨汁。 墨色翻滚着,转眼晕染开来,弥涌了整片云海! 天昏地暗,云幕低垂! 宁洛看到地上的阴影,陡然惊觉,赶忙抬起了头。 但他入目所见并不是自己预想中的灵风,而是遮天蔽日的黑云!那是黑潮! 黑云涌动,继而盘旋成一阵粘稠的腥风。 风眼之中漆黑如墨,仿佛酝酿着什么古老而禁忌的诡秘。 更像是一只怪诞的眼球从倒悬于天际的渊薮中延伸出来,正在肆意窥探着人间! 宁洛知道,他闯祸了。 那绝不可能是什么天道的馈赏,而是混沌的灾厄! 黑潮倾落,它的速度很慢,就像是稠汁与浓汤顺着高大的玻璃墙缓缓滑下,逐渐覆盖了四面八方。 但宁洛躲不掉。 他似乎被某种邪祟的力量所定身,只能眼睁睁看着黑潮覆压而下,甚至就连呼吸都难以为继。 苏瑶的神色前所未有地凝重。 因为宁洛真的闯大祸了。 那不仅是黑潮,更是死道。 放在尘渊界里,即便是此世之极,也不可能有抵挡的余力。 苏瑶深呼了一口气,境界骤然攀升! 万霞霓罗,百鸟朝凰! 整座荒山残余的灵气汇聚起来,漫天皆是破境的异象。 苏瑶指尖爆出一团摇曳的火苗,转眼孕育成一朵浸沐着烈火的绯色昙花。 昙花骤现,百花烟罗! 真凰嘹呖,焚天的业火引燃黑潮,但一切却都显得有些绵软无力,完全看不出海天云蒸的意境。 没有什么惊天的气势,因为所有的动静都被黑潮所吞噬。 苏瑶的气息逐渐攀升。 片刻,四境,无用。 半个时辰,五境,无用。 一个时辰,六境,依旧无用。 漆黑的天幕镇压着凰炎,毫无波澜地覆压而下。 宁洛呼吸不畅,意识都已经有些模糊。 直到黑潮垂落到离他只余十丈之距。 苏瑶的气息陡然突破了七境! 她眼中的炽焰仿佛在咆哮,嘴角也渗出了殷红的鲜血。 但黑潮却终于止住,甚至在凰炎的推动下逐渐回退! 直到三个时辰后,八境的气息席卷天地,盛怒的炽焰仿佛真凰的羽翼,逐渐将黑潮包拢在内,随后悉数焚尽。 “呼,呼,呼……” 宁洛总算能够呼吸。 凰炎侵吞黑潮。 这一幕本该很壮观,但他却一点也激动不起来,也完全感受不到与天相争的架势。 整个过程给他一种极其压抑,极其不适的感觉,就像是在摆脱身上令人作呕的秽物,而不是竭尽全力与强敌生死搏杀。 总之就很恶心。 在宁洛俯身急促喘息的时候,苏瑶抹去嘴角的鲜血。 她凝望着天穹,又瞥了眼招致黑潮的宁洛,眼中闪过一抹冷意与戒备。 功法真的能触发天道馈赏,引发异象吗? 答案是能,但也不能。 能是因为宁洛的的确确触发了异象,他仅仅通过写下一串奇异的口诀,就引得黑潮垂落。 这是苏瑶也做不到的事情。 甚至她也从未听过,用以共鸣天道的口诀,竟能够引得异象降临。 但至少有一点,苏瑶是可以确定的。 那异象的本质既非来自功诀,也根本不是什么天道的馈赏。 那是死道。 那是,鲸落。 0073 识海 腥风散去。 宁洛的呼吸恢复通畅,气息也逐渐平缓。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此前分明还挺好奇的苏瑶,眼下却一言不发。 “怎么了?”宁洛艰难地撑起身子,疑惑道,“这异象是有什么问题?” 苏瑶不答。 过了许久。 她还是没有正面回应,仅是警告道:“黑潮能侵蚀天道,在这里引发异象会有风险,下次别在黑潮时乱用这个能力。” 苏瑶顿了顿,罕见地补了一句:“我这是为了你好。” 宁洛老脸一黑,这道语可是他看家绝活,怎么可能说不用就不用? 况且就苏瑶这语气,宁洛也能够听出来,他的道语技巧恐怕是独一档的,是面对神选者也依然具备优势的核心竞争力。 这当然不可能弃如敝履。 宁洛追问道:“是因为我的异象太强,还是说不能在这种临近黑潮的环境中尝试?” 苏瑶见宁洛不死心,只得详说道:“都是,总之在黑潮时,你最好只是心里默念。即便处于安全地带,我建议你也是口头念诵,而不是将之刻录下来。” “至于接近黑潮的场所,你要是像刚才一样刻录的话,即便你境界在九境之上,也断无生还的可能。” 苏瑶语气清冷,也没有棒读,而是真的隐隐透着几分凝重。 宁洛知道这样状态的苏瑶至少有七成可信,加上方才那怪诞的黑天倾落,可见苏瑶的陈述多半并未夸张。 看来黑潮副本的雷点是真的不计其数。 如果这不是游戏,宁洛觉得自己几十条命可能都不够死的。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僵滞。 片刻后,苏瑶询问道:“这道语你也是从‘古医书’上学的?” 宁洛知道言多必失,于是简洁道:“是。” “嗯……” 苏瑶沉吟着看向宁洛,那瞳仁中似乎有繁花盛放,能洞见本真。 但她很快又自顾自摇了摇头,低声叹气:“呼……行了,既然这样,先教你一招无需共鸣道意,也能修炼神识的方法吧。” 宁洛眉毛一挑。 不需要天人合一就能白嫖神识,还有这等好事? 宁洛正色道:“行,我准备好了。” 苏瑶莲步轻移,瞬息间贴到了宁洛身前,玉指点在了他的眉心。 宁洛甚至没能看到苏瑶的动作,他只是闻到了一阵馥郁的花香,然后便被拂起的飘带遮望了视野。 一道沉晦的力量渡入他的神庭,转眼在上丹田涤荡开来,开辟出一片干涸的湖床。 宁洛只觉得自己仿佛化作微尘,看到了自己体内错综复杂,但还尚未开垦的灵脉。 灵气奔涌而入,转眼填满他的灵脉,这想来是苏瑶的手笔。 随后林齐悉数凝为液滴,最终填满了神庭的湖泊。 百川汇海,碧水凌波。 然而清湛的湖面很快荡起涟漪,继而翻涌如狂澜! 宁洛感觉到自己瞬间像是置身漩涡,周围不断有虚无的力量汇流而至,逐渐融入他的身躯。 待得风浪止歇,他陡然惊觉,自己有了形体! “这是,我的神识化身?” “有点像是传统修仙里的元婴概念。” “那我的神识又是哪来的?” 宁洛控制着自己的化身,抬起了头。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竟是正徜徉在一片浩渺的灵海之中。 他的脚下是虚无的各色珊瑚,身旁是游曳的娇小鱼群,头顶波光粼粼,折映着远空天日的辉耀…… “这是!”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这一刻,宁洛恍然。 他把识海想得太纯粹了。 按照寻常玄幻境界的思路,精气神三者是相关却又割裂的体系。 因此气海装的就是灵气,识海装的就是神识,而心脏血脉则是纯粹的气血。 但实则不然。 识海识海,是神识与灵海的意思,而不是神识汇聚成海。 那些海水并非神识,而是灵气。 而那些游曳的鱼群,以及各式各样的海底植物,这才是神识的本体! 也包括眼下的宁洛自己。 “这不就是炼气化神吗?”宁洛张口结舌,顿觉豁然。 “所以,修炼神识根本不是个无中生有的过程,而是将灵气炼化成神识。” “我只需要将灵气填满上丹田,汇聚成海。再炼气化神,于汪洋中孕育生灵,那便是神识的幻形,也是完整的识海!” “而且这么做的话,我只需要功法大一统,一境就可以修习神识。” 宁洛愣住了,其实这是他一开始就知道的事。 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 撇开落伍的炼虚合道,刚开始编纂功法时,他就曾设想过这些。 不过彼时宁洛毫无基础,根本没法将这些概念付诸实践。 后来他又沉浸在对灵脉大刀阔斧的改造中,被天命词条带入了误区,完全忽略了自己原本所拥有的知识与智慧。 当他重拾旧忆,一切内理就都昭然若揭。 宁洛摩挲着下巴,自语道:“所以我这具神识幻形的身体,也是由灵气和神识共同构建。开始我所感觉到的那阵漩涡……或许,是陶艺?” 身为穿越者,宁洛多少看过些陶匠鬼斧神工的视频。 虽然神识幻形的过程与陶泥离心有所不同,但都是同样的内理与工序。 备材,拉胚,烧窑,彩绘。 “所以备材就是以灵气代替陶泥。” “拉胚就是炼气化神,塑造形体。” “烧窑,烧窑是固化陶器的过程,唔……我有气血焚炼之法,不如试试?” 宁洛心中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反正这是序列之争,输也不会扣钱,而他又怎么都不可能赢过苏瑶。 那不如自己做做实验。 寻常穿越时宁洛肯定不敢这么做,毕竟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与送死无异。 但序列之争就没这个顾虑。 宁洛说干就干,他食指轻轻一勾,于是一座恰能容纳一人的小岛浮上了海面。 这种简单的干涉,宁洛现在已然能够做到。 他盘膝坐下,随后牵引着自己心脏的气血,缓缓涌上识海。 气血散做薄雾,沿着他的颈内动脉和椎动脉顺流而上,等到抵达了上丹田识海,却又成了另外一副景象。 海床之上升起一座巍峨的火山,连带着灵海也逐渐滚沸。 伴随着地动山摇的轰鸣,那深晦的海底骤然染上了一片赤红! 丝丝缕缕的赤芒顺着动脉汇流而至,继而化作一团团炽烈的火光,从火山口中奔涌而出! 孤岛沿岸潮涨汐落,层叠的浪花如碎雪乱云般汹涌澎湃! 紧接着一道道醒目的赤芒冲破了海面,裹挟着蒸腾的白浪,掀天而去,甚至冲破了云翳! 那是一场烟火,一场风狂海沸,海天云蒸的烟火。 识海的火山并无尘灰,因而整片天空都化作了燃烧的火海。 漫天流火纷落而下! 转眼宁洛身周就沦为一片炽红的岩浆,炙烤着海中的孤岛,也焚炼着他的身躯。 附近的游曳的鱼群并未被烤得焦熟,反而变得更加灵动,似乎有了“生气”。 宁洛也感觉到他的身形越发凝实,体感几乎与本身无异。 繁复的血管与灵脉在他体内纵横交错,继而完整重现出他身体的详貌。 “原来如此。” 到了这种地步,根本用不着苏瑶再提醒什么,宁洛便已然洞悉了“技”的训练技巧。 术是驱使天地能量的技巧。 技是对自身内能量的掌控。 修炼「技」的过程无比繁琐,虽然它也拥有着借助道语以逸待劳的可能,但前提是得先熟练掌握才行。 宁洛荒山苦修十余年,绝尘步也只是堪堪入门。 那是因为他此前没有找到训练的窍门。 但现在他找到了。 既然「技」是掌控内能量的技巧,那他大可用神识幻形来辅助修习。 一来神识协力可以增加绝尘步的容错率,使得宁洛更少失误。 二来他可以通过神识在颅内演武,通过神识幻形与识海,自由地训练并尝试! “这应该是苏瑶想要教我的办法吧,感觉还挺有效?” 宁洛的幻形猛然睁开双眼。 他撑起身子,感受着自己体内的血管与灵脉,那都是虚无的镜像。 实际上这局幻形之中只有神识,根本没有灵气与气血。 也正因如此,宁洛可以肆无忌惮地实验。 虽然实验的效果有待商榷,毕竟脑补和现世终归有所差别,但用来熟悉技法与内能量回路却是再方便不过。 假想的灵气与气血流转开来,继而顺着绝尘步的轨迹周游。 宁洛小腿骤然发力,瞬间展身而起,在海面上肆意疾驰! 他所经之地升起一路熔岩,与无涯的识海上构筑出一条望不着边际的通途。 宁洛嘴角上扬,倍觉满意。 因为神识辅修的效果真的要比闷头苦练强太多太多了。 即便灵气轨迹稍有出错,神识幻形也可以立即纠正。 但在现世却不行。 现世的每一次失败都要推倒重头再来,那过程中要浪费的时间未免过多,甚至还有伤及自身走火入魔的风险。 而神识幻形就没有。 这里就是一座练功房。 虽然宁洛现在还做不到,但等到他神识境界足够,甚至可以模拟出各种环境,来供自己试验招数! 当然,神识幻形也有缺陷,那就是这里的一切都是理想化的环境。 或者可以理解为无限火力。 总之与现实终归有所差别,所以不可能仅靠神识修得绝技。 但宁洛已经很满意了。 “有了识海练功房,功法术技这四者都有了实验的场所,至少我可以不用担心因为尝试发明新东西而莫名暴毙。” “那么……剑骨的剑意呢?” 宁洛回想起此前那道超脱维度,轻易将梼杌一分为二的寒光。 他心中蠢蠢欲动,手痒难耐。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神识练功房都建成,绝尘步也找到训练的方法。 甚至焚炼神识,淬炼元婴的技巧,他也自发地创造了出来。 那,那就算更进一步也不无不可吧? 反正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反正死了也没什么大碍。 反正…… “唔。” 宁洛干咽了一声,拳头死死攥紧,眼中闪过一抹异芒。 练功房这种地方,确实是会让人上头的。 荒山。 苏瑶盘坐于虚空中,百无聊赖地晃荡着脚丫。 她还不知道,自己随手的一个点拨,到底被宁洛延伸出了什么牛鬼蛇神出来。 但苏瑶有些急了。 因为,她饿了。 开局到现在时间不长,她原本理应不会这么快饥饿。 但毕竟她一口气破了八境,又险些被死道的鲸落重创,因此体力消耗难免有些过头。 她眉头微蹙,托腮盯着盘膝而坐的宁洛:“好慢啊,我还有好多没教的东西呢,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好饿。” 苏瑶的人格又液化了。 她撇了撇嘴,最终被食欲所击溃,起身又是一指点在宁洛眉心。 “便宜你咯,还是我手把手教吧。” 紧接着,苏瑶的幻身于宁洛的识海中凝聚成形。 然后,她便看到了那柄孤悬于空,近乎贯穿识海的红烧仙剑! 苏瑶:“……” 我,没走错地儿? 0074 低语 烧红的剑刃孤悬于空。 其上密布着斑驳鳞集的裂纹,如同破碎的青花瓷,华丽,又颓败。 宁洛并指成剑,长身鹤立,只是神识的幻形却早已龟裂。 一缕缕轻烟从他的幻身中流泻而出,他的身形逐渐萎缩,连五官都变得模糊,眼看着便要消融崩解。 苏瑶怔住了。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确没串错门。 即便那道幻身面貌不详,但苏瑶依然能够辨认出来,那就是宁洛。 她看着滚沸的海水,看着游曳的鱼群,看着浮起的孤岛,看着熔岩铸就的坦途……以及,那把碎剑。 苏瑶知道,宁洛他已经什么都懂了。 苏瑶抿了抿薄唇,那微眯的瞳仁中敛藏着难以言喻的震悚。 她是功法的先驱者,也是自己走过这条路的人。 因此她很清楚,宁洛眼下所表现出的悟性到底有多不合常理。 仅仅只是一个炼气化神,就让宁洛把识海给玩得明明白白? 苏瑶眼中的惊异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戒备与凝重。 宁洛不知道当晚的对话,也不知道苏瑶拥有随时与「神使」交谈的资格。 神使即神之使徒,也就是「矩阵」的种种幻身。 苏瑶从神使那里得知,宁洛的能力并非来自于系统的加护,那所谓的「神选者」称号是矩阵亲自修改的面板,只是为了给他一个合乎常理的身份。 更详细的信息或许只有上位的神使才有资格知悉。 而神使与苏瑶的交易的内容,简单来说就是准许了苏瑶和宁洛的交易。 只要宁洛夺冠,苏瑶就能跟着他一同觐见黑塔,回到神选者群集的那片领域。 至于交给苏瑶的任务,就是监视。 就像宁洛的ID一样,也像是他对自己的认知。他是bug,是没法处理的bug,所以必须受到监视。 苏瑶难得正色起来。 她知道,自己这次大概是做了错事。 宁洛在这个环境中就像是吃豆人一般,肆意侵吞着肉眼所见的一切养分与数据。 给他一个契机,他真的能够撬动秩序! 从先前的死道鲸落,到眼下的凝聚剑意。 虽然以宁洛目前的境界,驱使道意与自杀无异,但他已经触及更高维度的一角。 甚至死道鲸落还是连苏瑶都没法理解的异常展开。 这样下去不行,太危险了。 苏瑶沉思之时,那柄烧红的仙剑忽然剧烈地颤动起来,剑刃继而指向了苏瑶! 那不是宁洛的本意,而是剑意失控的表现。 它锁定了身为侵略者的苏瑶,裹挟着海天云蒸的威势,悍然斩落! 剑风燎起炽焰,划破虚空,带起一缕赤色的弧光! 然后,停在了苏瑶的指尖。 这种程度的剑意,当然不可能伤及苏瑶。 更遑论这道剑意不仅破碎不堪,又已经脱离宁洛的掌控范围,根本不具备杀伐的威能。 苏瑶指尖轻弹。 铛! 剑啸之音席卷天地!万丈巨浪排空而起! 而那柄破碎的赤剑也应声崩解,化作无数焦热的断片,落入瀚海之中。 同时崩解的,还有宁洛的幻身,以及他整片破碎不堪的识海。 天地灰败。 时停,回归。 【升序失败】 【排位不变】 【胜场:0丨负场:2】 公寓房内,宁洛像是醉酒般晃荡了两下,只觉得面前天旋地转,良久才重新稳定下来。 等到他视野恢复清明,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却是苏瑶呆滞的表情。 苏瑶困惑道:“炼气化神,神识幻形,灵压淬神,元婴同调,识海演武……这些你都会了?” 宁洛隐约回想起最后的一幕,他失控的剑意似乎被某种不可撼动的力量所挡下。 那大抵是苏瑶。 所以苏瑶已经洞见了他的成果。 不过灵压淬神……这他还真不会。 但这名字一说出来他就懂了,多半和气血焚炼是一个套路,都是用来淬炼神识幻身的方法。 “嗯,都会了。”宁洛淡淡道。 苏瑶:“……” 苏瑶觉着,下次不能再跟宁洛交易了。 这她随便一指点,宁洛就全懂了,那她还敢再教下去? “没有下……” “加餐。” “合作愉快!” 两人会心一笑,合同续约。 宁洛强忍笑意,顺带问道:“对了,我最后尝试剑意的时候,为什么会识海崩溃?” 苏瑶微眯着眼,冷静地思索着措辞,生怕又被宁洛偷学去什么。 良久,她才回应道:“因为你的身体承载不了意。” 宁洛神色微惑:“但是我此前分明用出过剑意,虽然受伤有些重。不过那道剑意我蕴养了多年,肯定比这次危险多了。” 苏瑶听到这话,也是隐隐有些不解:“那……多半是因为剑骨吧。剑骨可以承载剑意,但你身体的其他各处都不行。通常来说,在尘渊界中,即便是超越者也理应用不出意,用的话和自杀没有区别。” “但你,唔……大概是神选者的优势吧,因为你的道语大幅加深了对天地道意的共鸣,所以才让你勉强挺过剑意的爆发。” 宁洛微微颔首,心中大致了解。 简而言之就是,以他目前的境界,剑意只能收纳于剑骨。 一旦提上识海,那剑意就会转瞬将他自己的识海绞碎,这种行为与自杀无异。 不过如果只是单纯将之催发而出的话,他的身体倒是能勉强承受,说不准可以用作杀手锏。 然而苏瑶很快给他浇了一头凉水。 苏瑶猜到了宁洛的想法,警告道:“但你下次可不能乱用了!这剑意要是再蕴养一段时间,即便是你的肉身也绝对不可能撑住。尤其在黑潮时,你难以加深与天地共鸣的前提下,强行使用剑意,肯定会出事的!” 宁洛神色一滞,不过并未觉得可惜。 反正即便不用剑意,他也照样无惧于他人。 况且苏瑶虽然说了撑不住,但她也没见过自己八九境的肉身啊。 “眼下炼气化神成功,等我真正完成了大一统,撑不撑得住还未尝可知。” 一念及此,宁洛不再纠结剑意的问题。 现在他的第一优先级还是将功法三元归一,还有学两招技法术法的绝活,确保没有短板。 路还是得一步步走,总不可能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 付款之时,恰巧苏瑶此前点的外卖到了。 叮咚。 【尊敬的K0703客户,您的外卖已送达指定地点,请输入取件码】 宁洛接过外卖。 那是一份饭盒比他脸还要大两圈的酸菜肥牛鱼,起码是四人份的量。 苏瑶接过外卖,跟护食的小猫一样,戒备地盯着宁洛:“别抢我的哦,这是我一个人的份!” 宁洛嘴角抽了抽,语重心长地叹了声:“少吃点,又不会饿着你,我不差这点饭钱。” 苏瑶拆外卖的手悬在了半空。 她忽然一脸感动,低声道:“那,那你再给我点一份,这些我吃不饱的!” 宁洛:“……” 是夜。 序列之争对大脑的负荷过高,即便这已经是第二次,但宁洛仍然难以适应。 他早早睡去,而苏瑶却翻身下了沙发,缓步踱至窗前。 她望着落地窗外疏星寥落的天幕,以及那座穿云的高塔,神色继而变得有些凝重。 她的心境其实和宁洛相仿。 宁洛觉着苏瑶时而清冷时而孩子气,但心底却始终对她保有着最基本的警戒。 苏瑶觉着宁洛的实力尚且连超越者都比不过,但对宁洛的提防却也分毫不减。 毕竟一个神选者绝不应该出现在此方天地。 更不可能引得鲸落降临。 鲸落,是指鲸死去后沉入海底,从而形成生态绿洲的现象。 一鲸落,万物生。 但这在玄幻的世界可不是什么好词。 因为鲸落指的是死道,是朽败凋亡的大道。 苏瑶不知道宁洛为什么能够唤出鲸落,也不知道宁洛会不会因此发生什么变化,但她不敢赌。 如果说在此之前,是宁洛戒心更重。 那现在更加谨小慎微的,却是苏瑶。 …… 晨风破晓,云雀高歌。 宁洛揉了揉颈椎,一脸惬意。 序列之争对治疗浅睡失眠还真是挺有作用的。 他睡得很沉,也对所谓鲸落一无所知。 但这种事情宁洛实际上并不在乎。 因为他知道,比起自己眼中能看到什么,他更在意自己的双手,能做到什么。 就像那诡诞的秽与黑潮一样。 只有当你弱于它,对它无能为力的时候,你才会感到铺天盖地的未知与恐惧。 但只要火力足够,那就不过只是一团异样的兽罢了。 宁洛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推门而出。 没等他大脑完全加载,一道慵懒的声音忽然传来:“喂,十六强的副本选择出来咯,这次的副本有点特别呢。” “特别?”宁洛拍了拍太阳穴,疑惑道:“什么副本这么特别?” “问道书院。” “书院不是很常规吗,有什么特别的?” 液态的苏瑶翻了个身,头枕在沙发的扶手上,长发垂落及地。 她不顾走光,倒着看向宁洛,缓缓道:“因为这次书院副本的时间线比往常后移了些,所以,这次的副本里……” “有黑潮。” 0075 书院 书院副本里有黑潮? 原来黑潮不是序列之争独属。 宁洛愣了片刻,很快恍然。 因为他看到过承影剑的旧忆,直到这时,他才回想起海底的那道视角。 一座硕大无朋的海岛沉坠而下,堵住了鲸渊的裂口,但依然有丝丝缕缕的漆黑物质从鲸渊之中溢散而出。 黏腻的黑潮污染了生态,逐渐朝着东海的深处蔓延…… 那是很古早的记忆了。 宁洛目光微凝,沉吟道:“所以书院一直都在处理当初大周留下的烂摊子,因此才很少干涉世俗?” 苏瑶神色萎靡,语气散漫:“嗯,因为书院的前身是大周的学士府。虽然为前朝苦心孤诣并非出于他们本意,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确有过助纣为虐的事实。” “出于赎罪,也出于他们曾经对天下的承诺,书院不再牵涉权力争端,转而潜心修习,同时尽可能解决鲸渊的祸患。” 宁洛大致了然,所白了就是一群研究狂认识到自己做了错事,弃暗投明。 不过其实他并也不在意书院的过往,因为那是尘渊界的事。 穿越者之于尘渊界,也不过是个外乡的旅人。 除了眼前的是非以外,诸如旧日过往与曾经种种,那些都与穿越者没有关系,也和宁洛无关。 宁洛在意的,是书院本身。 毕竟书院书院,这名字一听就是学东西的好地方。 宁洛很期待。 因为他现在虽说已经超越维度,但还有太多的漏洞等着填补。 宁洛摩挲着下巴,看向手腕上的银环,低语道:“备忘录。” AR面板骤然显化。 【备忘录】 功法:道解(识海丨心脏丨气海)(8-9境) 体质:淬剑、焚血、剑体灵脉,精血窍穴 能力:御剑、绝尘步、凶兽虚影、沸血爆体 技术:火浣弩(2-6境),暗杀术(尘渊界顶级),识海推演 其他:天道馈赏,传授功法 情报:黑潮未来,前朝过往,九剑秘闻 “唔……道解勉强算是大一统也没问题,但还需要完成最后的精气神三位一体才行。” “身法方面有绝尘步,奇门方面有火浣弩。” “但炼体的武技,以及炼气的术法,这两方面空缺有些严重。” “得优先解决。” “其次丹符器阵这些旁门之道也需要研究。” 对于一个火力不足恐惧症患者来说,这么多明显的短板是宁洛不可能接受得了的。 宁洛稍加思索,追问道:“书院里应该各类传承都有收录吧,譬如术法和武技这些?” 苏瑶将身子撑起了一点,斜倚在沙发的扶手上,懒散道:“嗯呢,书院分五大院,分别是天阳、灵妙、玄胤、摇光、神机五院,他们……宁洛,我饿了。” 宁洛秒懂。 他手指翻飞,熟练地点好外卖:“早饭给你点了肠粉,虾饺,烧麦,凤爪,流沙包,蛋挞,糯米鸡。哦,还有,都是三人份,我占半人,你占两人半。” 苏瑶每听到一个菜名,身子便坐正了几分。 直到听见三人份的时候,她眼睛都在发光,不争气的眼泪险些从嘴角流下来。 宁洛只能心里暗自抱歉:“对不起,老周,不是我不想照顾你家生意,是你家东西真喂不动苏瑶啊。” 画饼充饥之后,苏瑶算是恢复了精神,一股脑将书院五大院的详情给倒了出来。 天阳院就是所谓的“书院匹夫”所在,像天阳祖师和赤蛮都是老熟人了,宁洛当初还跟天阳约好了去书院逛一逛。 而灵妙院则是主研药道。 似乎在尘渊界,丹道并不兴盛。相反,药道倒是更胜一筹。 丹药丹药,二者本就类同,难分高下。 这倒是给宁洛开拓了思路,因为从本质上来说,丹道与药道的目的都是尽可能发挥出药材的药效,其实根本没必要特别拘泥于炼丹。 药道未必不能优于丹道,即便去往其他副本也是同样。 再者就是玄胤院,那是符道的钻研之地。 这点宁洛倒是一早就有料见,因为玄胤的胤长得就挺像符箓的,所以他们很显然研究的就是符道。 关于符道,宁洛也曾见过传讯符的使用方式,彼时传讯符在蜀山弟子手上化作一只千纸鹤,飘然远去,颇为神异。 最后,摇光与神机两院则都是炼气的分院,只不过摇光更偏术法,更偏向于修士本身能够掌御的能量。而神机院则是更倾向于工器,包括机关,灵剑,凡此种种都多有涉猎。 而且就苏瑶所说,神机院中有古蓬莱的传承,所以里面还有元磁阵法的典籍。 宁洛微张着嘴,思维都有些混乱。 这能学的东西还真多啊…… 苏瑶看穿了宁洛的想法,适时提醒道:“贪多嚼不烂。” 话语简洁,宁洛反应也很快。 道理他当然懂,他自然不可能真的每一门都像蜻蜓点水那样浅尝辄止。但困囿于选择困难之中,的确是件毫无意义且浪费生命的事情。 他应该有明确的目标才是。 宁洛稍加思索,心中很快有了决断。 当务之急是完善大一统功法,然后去天阳祖师那里偷学几招,习得气血攻伐之术与武学再说。 因为宁洛本来就能够让气血幻化成凶兽虚影,得益于屡次三番的荒山之行,他对凶兽的身体结构也很熟悉。 有了绝尘步的教训,宁洛深知研习不可能是件一蹴而就的事情。稳妥起见,还是先挑有基础的强项来,而不是去开拓新的未知领域。 思索之时,外卖已经到了。 虽然宁洛点得很多,但其实早茶的份量真的不大。 不过三人份的确也很多了,宁洛提起来都觉得有些坠手,起码得有三五斤重的样子。 宁洛看着苏瑶的吃相从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继而逐渐变得雍容优雅,清冷高华。 这说明他成功喂饱了苏瑶。 也意味着他又能获得有价值的情报。 苏瑶擦了擦嘴,正色道:“关于书院的话,以你目前的实力,如果对手是常人,你基本不可能落败。我的建议是,你最好学一门火灵的术法,以此应对黑潮与秽。” 宁洛闻言回想起哨卫焚烧黑潮的一幕,询问道:“黑潮好像都很怕火?” “未必。”苏瑶摇了摇头,解释道,“火灵对黑潮高效,只是因为黑潮拥有捕食灵气的性质。但是它和修士不同,它不是炼化天地灵气,而是硬生生将之吞咽下去,与自身融为一体。” 宁洛恍然道:“所以,如若黑潮的强度比不过修士火灵的强度,那么它吞噬火灵的举动,就与自杀无异?” “嗯。” 苏瑶顿了顿,又道:“当然,凡事无绝对。像金灵与雷灵,在使用得当的情况下,效用肯定是不输火灵的。但一来以尘渊界的层次能触及火灵都是已经很不错了,二来火灵的泛用性也更高一些。” “三来你还能顺带教我一手?”宁洛见缝插针。 苏瑶没有上套。 她目光渐冷,没好气道:“神选者间的功法能力都互相保密,我们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我可不是你的师父。” 宁洛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没有跟苏瑶分辩下去。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你都透露这么多情报了,还嘴硬啥啊。 况且到时候谁教谁还说不准呢。 宁洛见好就收,总之目标也已然确立。 首先是大一统功法,先把精气神三位一体给解决了。 其次是已经有过基础的体术,总之把天阳分院榨干就行。 最后是火灵术法,虽然苏瑶建议尽快修习,但宁洛其实倒是不急。 因为据苏瑶所说,寻常副本中即便出现黑潮,也会相当孱弱,远没法和序列之争中那些怪诞的异种相比。 所以火灵术法不是迫切需要的东西,而且宁洛也有火浣丹可以一用,本就有代替的手段。 理清思绪之后,宁洛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闲着了…… 小组赛阶段已然结束,距离淘汰赛开打还有足足两天的休赛期。 两天的时间该怎么消磨,这是个问题。 别人好歹有人能打训练赛,但宁洛谁都找不到啊,除了…… 宁洛的视线偏向苏瑶。 “别看我。”苏瑶抱着零食,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等你开局有能力击败那个城秽再说,否则不准浪费时间。” “嘁。”宁洛心知没戏,于是也没有再纠缠下去。 “苏瑶行不通,那……让老周帮忙摇人吧,现在是休赛期,应该能摇到人才是。” 街斗的书院副本和十六强赛的书院不是同一条时间线,但不妨碍宁洛去稍微摸摸底。 “或者,直接跟陈戈下个战书?” 宁洛眼前一亮,因为陈戈此前在赛场上说过,对他很有兴趣,期待四强赛见。 不过眼下宁洛已经无惧于陈戈,自然没必要再等到四强。 宁洛说干就干。 【宁洛】 ---老周,帮我在论坛贴个战书,就说找陈戈约场娱乐性质的训练赛。 ---副本书院,筹码随意,模组也任他选择。 【老周】 ---啊??? ---卧槽!哥,你确定要约陈神??? 【宁洛】 ---确定啊 ---不是他自己想跟我打的吗? 【老周】 ---呃…… ---但陈神说过,他从不街斗,因为看不起街斗客 宁洛眉头微皱,随后回道:“没事,那你就再补一句,只要自认水平足够都可以来,我无所谓的。陈戈要是不来就算了……那是他自己的损失。” 老周码字的手悬在了半空,无言以对。 他毕竟是陈戈的三年老粉了,虽然现在也很佩服宁洛,但宁洛这高高在上的语气属实让他有些很不自在。 宁洛强归强,但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冠军的有力争夺者”。 而陈戈可是顶着卫冕三连冠,一年更比一年强的名号,而且还是他大永城的牌面。 宁洛再怎么强,也没这个资格瞧不起陈戈。 况且陈戈可是前辈啊! 就算宁洛真的真的有这个实力,真的能够击败陈戈,但他毕竟是新人,而陈戈是永城的牌面。 再怎么说,宁洛也不该这般轻视陈戈,更不该用这么随意的发言。 老周心里隐隐生着闷气,但战帖还是帮宁洛发布了。 毕竟宁洛可是帮他的烧烤摊赚足了名声,所以如果硬要取舍的话,老周大概会更倾向于宁洛这一边。 只是宁洛这会儿的态度让他略有些不爽而已。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宁洛说这话时并没有掺杂多少个人情绪,他仅仅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陈戈要是不来,那何止是损失? 他不说会不会身败名裂,至少心态崩溃绝对是件必然发生的事情。 因为就在刚才宁洛调取赛程的时候,他看到赛程表上陈戈的对手,赫然是那曾经对他狺狺狂吠的浮世贵公子—— 叶辰。 这个名字就很吸引宁洛注目,毕竟他看小说见过太多次了,这两个字甚至可以说是有穿越者的气运加持。 宁洛好奇点进去一看,然后便看到了那张颐指气使,令人作呕的丑恶面容。 但无论如何,他是超越者这一点确凿无疑。 所以陈戈遇上他,多半会惨败收场! 届时永城的天,可就要塌了。 宁洛找陈戈街斗也是出于好心,毕竟叶辰可以教徐林盛功法,那他大可也教陈戈功法! 届时谁输谁赢还说不准。 然而宁洛的想法很快破灭。 【老周】 ---宁哥,陈神他两分钟就拒绝了 ---理由是没空,他要在攻略组打训练赛,还跟你说四强见 宁洛摇了摇头,低声自语:“可惜。” 机会摆在眼前,你不珍惜那就没办法了。 然而老周的汇报却并未结束。 ---不过刚才有其他职业选手回我了,说要来和你打一场 “谁?” ---魏海风! 0076 风来 魏海风提出的要求很简单,要见面打,而且拒绝直播。 宁洛的回答也很简单,愿意打就行,其他一切随意。 公寓楼下,老周店内包间。 即便魏海风不愿意直播,老周还是请了一顿烧鸟串。 这叫人情世故,也是老周的一份精明。 烧鸟是老周徒弟负责的,说是徒弟,但其实他手艺高超得很,完全不输老周。 相较于一般烧烤,烧鸟串显得更精致些,而且也不太适合在室外进行。 所以用调料香味揽客的职责还是得交给老周,老周也只能忍痛回到门口的烤架边上,老实本分赚钱为重。 魏海风落座后,跟宁洛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六岁就第一次穿越,那时候是我老爹带着我穿的。他告诉我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好好看看沿途的风景就行。” “那时候我还玩不明白,也不知道他那句看看风景到底有什么深意。我大概是像个傻子一样过了十几二十几年,又因为脑力太弱,回归后几乎什么都记不得。” “但我喜欢上了那种感觉。” “不过当时家里很穷,所以老爹他不允许我们去外面找人街斗。” “所以我们兄弟两个除了偶尔单挑一下以外,基本都是跟老爹玩。” “直到我快上大学的那一年,老爹倒了,死因是脑衰竭。因为他在带我们看风景的时候,实际上一直在尝试探索隐藏事件,卖攻略挣钱。” “但我们兄弟加起来有两个脑,而他只有一个。” “那个时候我才理解他为什么跟我说,让我好好看看风景。” “攻略组的人承认训练量过高,所以赔了我们一大笔钱。” “当时我们很愤怒,兄弟俩去跟那攻略组决斗。结果他们还真接受了,说给钱不要,说我们傻β,说刚好可以把钱收回来。” “然后那攻略组就被我们干倒闭了,我们也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强。” “再后来毕业回到永城,打磨了几年,在海潮快退役的时候,我去参加了比赛。” “比赛赢得很轻松,因为我觉得我的对手都缺了点什么。不过他们是真的很想赢,所以我一直没能夺过冠。直到陈戈出现,即便我想赢,我也赢不了了。” “再到现在,这是我参赛以来第一次倒在了小组赛。” “就算去年跟陈戈一个分组,我依旧能成功晋级,但今年我输了。” “输徐林盛输得挺奇怪的,至少我觉得我不该输。” “但对你……我想不出自己怎么赢。” 魏海风抬起头,颓丧溢于言表,黑眼圈更显心力交瘁。 他看着宁洛,询问道:“我听说过新港那些怪物,也知道你大抵和他们是一类人。所以我想知道,我到底缺了什么?” 宁洛低头深思,最后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魏海风失落地摇了摇头,这不是他想听的答案。 但他并不知道的是,那也不是宁洛所指的答案。 听过魏海风的经历,宁洛就知道,他其实和论坛上那些人没有区别。 他太从心了。 即便驱动着他的情感并不偏激,但他依旧是个被纯粹的情绪所操弄着的人。 他想看风景,但他不知道风景不会等他,他也不会去努力追寻风景。 他只是一直漫无目的地奔跑着,等着他的对手给他带来新的风景。 宁洛隐约意识到,超越者与常人似乎不止是简单的脑力区别,矩阵遴选的条件好像也没有那么单纯。 否则以魏海风万场穿越的战绩,以及他出众的脑力,他没有理由越不过那条线才对。 不过失望的魏海风没有给宁洛继续深思的时间。 “来一场无限制街斗吧,我已经十几年没玩过这个模组了。” “也是为了看更多风景?” “算……算是吧。” “行。” 面板拉开。 【副本:问道书院】 【时间:15年】 【限制开局年龄:6岁以下】 【胜负条件:参与海祸讨伐,并获取更多斩杀】 【模组:无限制街斗】 【当前区域(永城城西大街),筹码:50000,倍率上限:30】 【宁洛(14):转生,天命3条】 【魏海风(10023):还魂,天命74条】 【穿越倒计时:60s】 魏海风瞟了眼宁洛的天命数目,眉头一皱:“你这有些羞辱人了吧?” 宁洛不解其意,疑惑道:“怎么了吗?” 魏海风冷声道:“你分明有5个A级天命,为什么不拿出来?” 宁洛本想说其实他的A级不止5个,甚至他还有一个S级呢,但他这样就真的是在羞辱人了。 于是宁洛微微一笑,摇头道:“你哥58条天命的时候,我带了1条。你74条天命,所以我带了3条,这一点也没有羞辱人啊?” “相反,我明明很重视你。”宁洛顿了顿,接着补充道,“况且,我带的3条里面足有两条A级呢。” “???” 魏海风额角青筋搏动,人直接气懵了。 合着您还有一条带的不是A级啊? 恰好小哥端着盘子走了过来:“来,您的烧鸟串。” 魏海风接过鸟串,平缓情绪,然后问道:“另一个是S级?” 宁洛嘴角抽了抽,尬笑道:“啊哈哈,D级……” 咔! 那是签子断裂的声音。 魏海风磨牙嚯嚯,感觉莫名屈辱。 他之所会来和宁洛玩,一来是知道宁洛缺情报,二来则是因为他的傲骨不允许自己玩无限制街斗。 因为无限制街斗中,他万场阅历,74条天命,近乎必胜。 除非对手是陈戈或宁洛,他才能容许自己这么玩。 但陈戈拒绝街斗。 所以魏海风找上了宁洛,但他不曾想,宁洛竟然这么轻视他。 魏海潮年纪大了,而且无论是天命的质与量,都是不及魏海风的。 所以魏海潮输得虽惨,不过魏海风能够理解。 但他不一样啊,他正值职业巅峰,本身又是永城排行常年前五的高手,这宁洛未免有些过于轻视了吧? 实际上宁洛还真没有轻视,他只是觉着没必要而已。 书院副本三个小目标:大一统,武技体术,火灵术法。 分别对应:剑骨(A),玄煞之体(A),火灵适性(D)。 这样就够了。 不带绝尘是为了验证自己到底有没有完全掌握绝尘步,也就是“闭卷考试”,而非轻视。 不带其他的就是真的没必要,总不能吓魏海风吧,毕竟他都萎靡成这样了…… 宁洛出于好心,所以才打算在练手的同时,激一激他。 但从魏海风狰狞的表情可以看出,这刺激好像有些过了? 宁洛讪讪地咽下最后一口鸟串,恰巧天光落下,二人消失无踪。 书院副本还是挺有意思的,因为它有一个硬性的限制条件:开局年龄6岁以下。 所以还魂虽然的确有优势,但和转生之间其实相对平衡。 穿越者的任务也很简单,那就是尽快取得书院信任,加入讨伐“海祸”的队伍之中。 但因为年龄的限制,所以加入讨伐队其实很难。 毕竟年轻又有天赋的学生多么宝贵,书院哪舍得让学生去东海犯险? 所以这就需要穿越者尽快以夸张的天赋取信书院,想法设法让书院准许他们进入讨伐队,然后开始讨伐海祸。 越早加入讨伐队,就意味着可以越早开始刷分。 不过修为更高的话,也意味着能够讨伐更强的海祸。 这是需要穿越者平衡与抉择的点。 但无论如何,有一点是肯定的——想加入讨伐队,就必须进入书院。 所以这局穿越者必须同台竞技。 而且有书院师长庇护,所以穿越者之间的杀戮行为很难发生。 简而言之,这是一套前半段学院流斗法,后半段杀戮竞速的副本。 但那仅限于常人。 宁洛,没打算这么玩。 道山山麓,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啼哭,长宁村迎来了一个新的小生命。 只是没人注意到,那襁褓中的孩子手指在矮床上胡乱比划着什么。 很快,天幕低垂,鸟雀惊飞。 长宁村,起风了。 0077 入门 道山的美称是因为它毗邻书院。 世人谣传道山钟灵毓秀,时有奇闻异事。 但道山实则只是座普通的矮峰,长宁村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小村。 不过今日,却真的有了意外。 灵气汇聚成涡流,铺天盖地倒卷而下! 村民们骇然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一个个瞠目结舌,茫然失措。 村里的灵鸡“咯咯”叫个不停,拍打着翅膀,鸡毛散落一地。 散养的土狗也退至村民身侧,色厉内荏地吠了几声。 而那襁褓中的婴孩汲取天地灵气,个头竟是长高了些许,虽算不得少年,但已经到了能蹒跚学步的状态。 道山的村民生活朴素,但却并不愚昧。 所以当他们看见引动异象的宁洛,反而要比凡民更为震撼。 因为以他们浅薄有限的认知,他们知道这是修士才能有的异象,也知道当初大夏皇子诞生,异象之事传得何等沸沸扬扬。 山坳里的凡民子嗣缘何能够比拟大夏的真龙天子? 无人可知。 但他们的选择是守口如瓶。 因为山民并不喜欢大夏。 小半会后,异象消散,宁洛的修为卡在了一境前的瓶颈。 宁洛对自己的身体有十足的掌握,所以他把尘渊界本该五境才能完善的气海给提前塑造了出来。 这种事对宁洛不难。 浩瀚的灵气储存在气海之中,然却并未完善灵脉,也并未浸润周身。 这样一来,也就自然不会破境。 宁洛可以破境,但他不急。 长大些许的宁洛勉强站了起来,佯装迷惑。 周围的村民神色欣然,但又掺杂着一丝紧张。 “天降祥瑞!此将来必成大器!得此麒麟儿……” “嘘!不要声张!” “为,为什么?” “我前几日给问道书院送货的时候,听那里的学生说西荒腐尸压境,大夏现在征兵可勤了。万一这孩子异象的事暴露,那岂不是会被大夏给掳去?” “这……那来人问怎么办?” “就说山里异象呗,山下的酒客不都喜欢这么吹么,动不动就是什么在道山见到异象。嗤,老子长这么大,怎么就一次都没见到过呢?” “可你刚才不是就见到了吗?” “……” 村民们齐聚一堂,倒是团结得很。 毕竟长宁村也没多大,横竖加起来也不过数十人。 山民多是靠着种植农作物,或是去道山捡拾天材地宝,出售给问道书院,以此谋生。 譬如常见的紫茯苓,还有灵鸡的鸡蛋,这些都是他们营生的本钱。 书院的人都很和善,即便是传闻脾性暴烈如火的书院匹夫,其实平常也都挺温吞的。甚至那种一身腱子肉与瓮声瓮气的反差,反而叫人难设心防。 正因如此,长宁村的村民多少知道些天下大事,平日里也没少调侃。 近年来,西荒腐尸时常进犯大夏,据说大夏境内也有腐尸苏生的传闻,因此大夏征兵更勤快了不少。 小小长宁村,要是宁洛的天赋暴露给了大夏,那谁能拒绝大夏的征召? 所以宁洛的事情必须瞒下。 村民最开始是这么想的。 但他们很快就清醒过来,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如纸包不住火,长宁村也守不住宁洛。 村民们一筹莫展之时,忽然有人提出意见:“要不……我们把这孩子送到书院?至少书院不参与纷争,也会保护这孩子安全,而且往后也能时常见面,至少比被大夏征召过去要好得多。” 众人恍然,纷纷认同。 幼小的宁洛不动声色地蹒跚学步。 不错,这里的村民竟还真有几分智慧。 一个月后,问道城。 宁洛坐在一辆二轮车上,个头大概有半个成年女性那么高,这还是因为他没急着破境,而是一直在储纳灵气。 修士的气海究竟能储纳多少灵气? 宁洛不知道,至少在尘渊界,至少以他对身体的掌控,他至今都没能触摸到极限。 宁洛这一世的名字就叫宁洛,因为这是他自己取的。 拉车的男人是他这一世的父亲,长宁村的宁福。 原本他母亲也打算跟来,不过好在宁洛早就断奶,而修行界凡民生育后会更虚弱一些,所以最终他们才父子二人前来。 原本宁洛觉得有父母挺违和的,但经历过序列之争后,宁洛觉着普通副本里的人都少了半分真切,所以亲切感与违和感也就都不复存在。 问道城里人头攒聚。 因为再过半月就是问道书院一年一度招生的日子。 宁福载着他来到书院。 门口的守卫长矛交错:“出示证明!” 宁福从怀中取出木盒,木盒里放着一张凭证。 守卫检阅之后,点了点头:“可过。” 然而正当宁福要带着宁洛进去的时候,守卫的长矛却又放下。 “你可以,他不行!” 宁福神色一滞,顿时手忙脚乱:“我,他,他还是个孩子,不会惹事的!” 守卫眉目渐冷:“孩子也不行!” “我就送个货的时间,很快……” “哼!你当我不知道?无非是想将孩子故意丢到书院里,迫使书院收养,同样的事我们不会允许发生第二次!” 宁福纵使不笨,终究还是淳朴了些。 他当然从没想过这么恶心的法子,但偏偏有其他人做过。 宁福无可奈何,只得附耳悄声:“守卫大哥,其实我儿子就是一个月前道山异象的根源,他出生时天降祥……” “噗嗤。”那守卫还没听完,就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啊是是是,你儿子一个月能长这么大,你儿子引发了道山异象,你是不是要说你儿子也能比拟大夏皇储,也是个天生妖孽,帝王之姿啊?” 宁福呆若木鸡,哑口无言。 他也是挺无奈的。 虽说长宁村的村民们想得很好,但区区山民,凭什么将宁洛安然无恙地送进书院? 他们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宣称宁洛的伟绩,因为那样会招致问道城中大夏军队的觊觎。 书院不参与天下纷争,但书院毕竟地处中州腹地,也是人才荟集之处。 大夏在这留有的眼线分毫不少,一直都有物色可供招揽的人才。 所以宁洛的事不能声张,宁福也当然不敢走招生考试这条路。 一来他没资格。 二来万一落榜,后又被大夏盯上,那结局只会是适得其反。 因此他只能让书院学生帮忙引荐。 眼下守卫不给过,宁福急得抓耳挠腮,但却无计可施。 然而宁洛忽然站了起来。 他看向宁福,平静道:“行了,你回去吧。” 宁福怔住了。 守卫也怔住了。 怎么着,是觉得太丢人了,不想让自己爹出丑了? 但你爹回去了,你又该怎么办? 守卫不解其意。 就在这时,一阵清风悄然掠过。 紧接着,守卫便看到,宁洛的身影倏而闪至了他们身后! “什么?!” “人,人呢?!” “他在后面!” 两人惊慌地回过头,却见宁洛脚底生风,竟是当着他们的面,堂而皇之地溜进了书院! 这还了得? 他们堂堂书院门卫,足足二境左右的修为,结果被一个小屁孩当着面溜了进去? “追!” “臭小子!给我回来!” 两人一声厉喝,然而宁洛却恍若未闻。 即便灵脉并未构筑,但他的血管却早已成熟,所以能勉强动用绝尘步的部分效果。 尚未突破一境的宁洛,腾跃闪躲之间却将那两个一二境的门卫远远甩开。 门卫急切地呼喊着:“有人擅闯书院!快来人!” 于是书院守卫纷纷集结。 “什么人擅闯?” “呃,呃……一,一个不足半人高的少年。” “???” 护卫队长歪了歪头,那表情仿佛在说:“你觉得自己很幽默?” 门卫心里苦啊,你别不信,我说的真的都是真的啊! 但很快,他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一道倏然掠过的黑影,那黑影站在书院的灵秀阁屋顶,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门卫惊呼道:“就是他!” 守卫队长瞠目结舌,下巴惊掉一地:“我,我真没看错?” 理智告诉他,没有。 可这不就是个没有修为的小屁孩吗? 灵秀阁这么高,他凭什么上去啊??? 就在守卫震悚之时,宁洛在灵秀阁上张望了许久,最后大致确定了天阳分院的所在。 “有训练器械,还有那么大一片深潭,如果深潭是为了给气血灼炼降温用的,那么一切就都合理了。” 宁洛目光微凝,纵身一跃。 那守卫队长嘴越张越大,他看着那瘦小的身姿一脚蹬出了数丈之远,落在了另一处阁楼的屋顶上。 不说他自己能不能做到。 单说敢与不敢,都是个大问题。 毕竟灵秀阁这么高,低境修士摔下来也是必死无疑! 守卫队长震悚之余,很快回过神:“别傻站着了,都给我包过去!要是放任这么个没修为的小屁孩在书院里蹦跶,我们还当什么守卫?像什么样子!” 守卫闻言纷纷动身,但心里都在腹诽:“你牛逼你追啊,嘴上喊得起劲,问题是你追得上吗?” 一众守卫沉默不语,朝着天阳分院的方位包抄了过去。 宁洛站在院门之外,玄煞之体吸收着其内的气血,让他足以确认这里的确是天阳分院。 “咚咚咚!” 宁洛铆足了劲敲了敲门。 他没有贸然进去,因为他知道,万一有体修正在练习沸血,神志不清,那兴许会要了他这个入侵者的小命。 守卫队长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你,你,呼……你小子,你小子是真能跑!” 宁洛背着手,并未回话,就这么从容不迫地耸立门前。 那守卫队长神色恼火,咬牙道:“臭小子,我看你现在往哪跑!” 他张开双臂,箭步上前,这就要擒住宁洛! 然而临身之际,宁洛脚步微错,借着身高的优势俯身一闪,顺势绊了一脚那守卫。 守卫队长霎时失去平衡,不仅没擒住宁洛,还一头撞在了天阳分院的大门之上。 咚! 他捂着脑袋踉跄了两步,尚未来得及起身。 天阳分院的门,开了。 天阳祖师捋了捋白髯,朗声笑道:“善!” …… 数日后,天阳分院。 宁洛拿到了书院的炼体功法,正在静心参悟。 书院的炼体功法几乎没多少可以参考的地方,因为早在他得到赤蛮的断臂时,就已经借助玄煞之体解析过了。 不过其中的一个小细节,让宁洛有了意外的收获。 “原来如此,书院的炼体功法果然来自于凶兽。” “而且走的竟然是细致入微的路子,看来他们在曾经服务于大周之时,没少解剖凶兽啊。” 宁洛察觉到了,书院的炼体除了沸血灼炼以外,就只有肉身吐纳之术。 或者换言之,就是心肺加毛孔。 沸血灼炼宁洛熟得很,甚至他可以做得比天阳分院的体修更好许多。 但肉身吐纳倒是挺特别的。 彼时大周的学者豢养凶兽,以观察它们如何利用气血。 因为当时大周的学者心里产生了这么一个疑问:“凶兽的气血到底从何而来?” “虽然肉食的凶兽占据了绝大多数,但仍有些小兽,是会被迫吃素的。而杂食的凶兽如果圈养在笼内,不给它们喂食气血,它们依旧能够茁壮成长。” “这有问题。” 因此学者们拿杂事凶兽做了实验,从而发现了凶兽炼气化血的方法。 也就是灼炼与吐纳。 凶兽掌握着肉身吐纳之法,它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吸,都在吸收着天地灵气。 修士也能勉强做到。 但修士吸收之后,灵气会汇入灵脉。 而凶兽吸收之后,却将之纳入血脉。 气血循环,沸血灼炼,凶兽天生就会炼血之法,也知道如何拓宽自己的血脉。 或许,这正是它们狂暴难以自抑的缘由所在。 一切昭晰! “也就是说,我用毛孔吸收的灵气不置入灵脉,我用吐纳鲸吞获取的灵气也不汇入肾脏气海。” “而是将之归于血管与心脏,并且运用沸血灼炼的技术,一方面进行炼体,另一方面也是在炼气化精?” 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 古法修仙未必正确,因为这条路是“金丹”路,是“破碎虚空”的路。 全盘照抄实属失智。 宁洛想明白了,他要借用书里的概念去创造「法」,而不是抄袭挪用,去照搬「功」。 这有本质的区别。 学的是技巧与经验,而不是套路。 “炼精化气,炼气化精。或者说是炼精还气,炼气还精。” “我都得会,要能够相互转化,那才是真正的大一统!” 宁洛盘膝而坐,神色越发凝重。 因为他对修行越了解,就越认知到自己的浅薄。 最早他以为能同时修行气血和灵气,那就是大一统。 然后他得知,气血和灵气竟然能够融合成精血,储蓄能量。 此前他又从苏瑶那发觉,神识竟也可以一境就开始修炼。 再到如今,原来灵气和气血之间有相互转化的可能。 大一统的概念变得越来越复杂,甚至随着宁洛知识的渐长,不仅没有离他更近,反而是渐行渐远。 修行,还真是一门学问。 “呼……”宁洛长舒了一口浊气,沉声自语,“神识暂且不论,眼下的目标是完成精气的一统。” “精气融合我会了,炼气化精我也懂了,那炼精化气……” “这反而是最基础的。” 宁洛目光闪动,因为炼精化气的确是最简单的一个,甚至用现代医学就能破解。 简单来说,就是肾脏。 肾脏表面上是人体脏腑之一,当然充盈了气血。 但其同时又是修士的气海,又是炼气的根源所在。 炼精化气,说白了就是炼肾。 想要效率更高,那就控制着周身气血流入肾脏,并且加速循环,流程再简单不过。 宁洛嘴角渐渐上扬,心中豁然。 抛开神识不谈。 至少灵与血的大一统,已然功成。 0078 好久不见 问道书院,入学大考。 王道的学院流剧情,宁洛老熟的。 不过他代入的身份并非考生。 而是考官。 书院的入学大考分为三步。 其一,校验资格。 只有提前报过名的人才可入学,而且入学年龄限制在22周岁以下,修为也不能超过三境。 因为于尘渊界修士而言,14到22岁是最佳的修行年龄。 当然,天骄除外。 只要修为增进比老化更快,那年龄的桎梏也就不复存在。 而部分功法与天材地宝能让稚童也拥有足以承载修行的体魄,所以14岁并非硬性要求。 其二,测试根骨。 书院的理念是因材施教,有教无类。 测试时,五大院的教师会测试考生的根骨,从而下发小木牌。 适合哪个院,就给哪个小木牌。 如若天赋好的话,可以足足拿到五个小木牌,其中还有代表了天骄的青木牌,以及代表了妖孽的乌木牌。 哪怕天赋再如何差,至少也会分到一个,也会拥有求学的机会。 其三,现场考校。 考生拿着小木牌应试,可以自由选择分院参试。 倘若持有的小木牌够多,甚至可以把五大院都考一遍,届时兴许会出现教师争抢学生,或是一人同时入学数院这样的经典剧情。 五大院的考试方式皆有不同。 灵妙院主药道,因此要考药理知识,考官还会现场随机出题考校。 玄胤院主符道,但符道入门较难,因此主要考验画技以及炼气的天赋。 摇光院主术道,那自然是要测试各属性灵气的适性。不过尘渊界并无灵根的说法,所以测试难度较高,通过率也挺低的,大多都是后面从其他院辅修考入。 神机院比较特别,虽也是炼气,但会更多研究一些古蓬莱的技术,譬如几近失传的元磁阵法。 值得一提的是,蜀山山体内的元磁阵法也是当年蓬莱所造,姑且算是蓬莱匠人最后的遗作。 甚至就连低境的御剑之术,也是蓬莱的研究成果。 至于最后的天阳院,体修考校的方式显得尤为简单粗暴。 就是搏击。 考官守擂,考生上去挨打。 当然也有其他考官以旁观者的身份打分评判。 考生们握着小木牌,汇聚在广场中。 其中有一人矫矫不群,格外醒目。 那是魏海风。 “那不是江家的江海吗?据说他天生神力,甚至揍死过妖兽呢!” “真的假的?他才六岁就杀过妖兽了?” “千真万确!就在前些天,他跟家里一位三境的长辈切磋,结果一拳给人家揍晕了过去!” “这他不肯定选天阳分院?” “未必,据说江海不仅天生神力,炼气天赋也是一绝,而且学什么都可快了。昨天万宝楼里不还卖了一副万壑松风图吗?那就是他画的!” “啊……这,这我们还比什么?他难不成要稳进五大院?” 考生们窃窃私语,神色凝重。 一个人的确可以同入多个分院,但五个分院名额有限。 如若魏海风真的一人占了五个名额,那对其他考生而言都是一个莫大的威胁。 但书院考试公正严明,旁人想要从中作梗也是全无可能。 灵妙院前,魏海风落笔如飞,片刻交卷。紫苓膏的制作轻车熟路,毫不拖泥带水,药效也得到考官盛赞。 玄胤院前,魏海风丹青过实,画工行云流水,神乎其技,一幅道山观云图博得满堂喝彩。 摇光院前,魏海风手掌覆压而下,那枚玲珑剔透的青玉霎时迸发出万丈光亮,天赋令人惊绝! 神机院前,魏海风斗榫合缝,木雕石刻悉数不在话下,锻锤刻刀也尽是运斤成风。 考生们张口结舌,一个个嘴角抽搐,自尊心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这还是人吗? 大夏那尊少年帝王兴许也不过如此吧? 那不是肯定的吗。 74条天命,而且天命质量还都不低,这要是开挂都开不过土著,那干脆还是别玩了。 穿越者丢不起这人。 魏海风云淡风轻,负手走向天阳院的擂台。 既然宁洛这么看不起他,那他就只能给宁洛一点教训。 不过说起来,这无限制街斗的感觉是真的爽啊! 就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这偌大的世界,就没有什么是他魏海风做不到的事情! 也没有他魏海风打不赢的对手! 这算是新的风景吗? 应该算是吧。 魏海风已经能够料想到,假日时日,什么圣主大周海兽……都将伏身于他,不敢有丝毫违逆! 他深吸了一口气,原本小组赛淘汰带来的郁结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爽感。 周围众人骇然地看向他,神色中原本的戒备已经完全消弭,因为他们知道,魏海风和他们根本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人。 魏海风享受着这种感觉。 如果这个时代也有网文,那这可能是远比爽文更加刺激的感受。 因为他所接收到的远不止文字。 更是视觉,听觉,以及周遭那种沉默而敬畏的气氛,是整片天地万众瞩目的全方位的快感! 甚至这种汹涌的快感让他近乎沦丧。 魏海风隐约有种想要在这个世界大闹一场,想要发泄,想要肆意妄为的欲念。 因为,这也算是不一样的风景。 人本就不是非黑即白。 一如宁洛偶有戾气,魏海风也是同样。 当失意的他忽然拥有了放肆的权力。 于是他心底的野兽便挣脱枷锁,眼看着便要撕碎这片虚饰的天幕! 然而,这道渐长的暴戾却停在了天阳院围观的人群中。 魏海风眉头一皱。 天阳院,人呢? 书院副本因为游玩区域比较局限,所以魏海风不太喜欢,只玩过二三十场的样子。 但这次又没有模组,五大院的考试内容他都熟悉得很。 那考官人呢? 魏海风神色困惑,即便在有些细节的地方,剧本的确可能出现些微小的变故。 但眼下考生似乎都已经等了许久,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意外。 有别院的弟子解释道:“据说天阳院的考官临时换人了,是个新入门没几天的弟子,不过他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来。” 新入门的弟子? 魏海风微眯着眼,心里涌上了一阵不安的预感。 因为这是不该发生的意外,而且还是干涉了世界线的意外。 就在这时,有弟子匆忙赶来,解释道:“我去问过了,天阳院的人说考官在闭关修炼,马上就来。” 话音刚落,微风乍起。 天幕低垂,灵气盘卷。 天阳院内的宁洛猛地睁开了眼。 灵脉塑就,窍穴开辟,精气相融,灵血相同。 自此,道解再也没有了炼体与练气的区分,宁洛的修行也不再受制于环境。 即便身处荒山,宁洛依旧可以主修炼气,他大可灼炼肾精,炼精化气。 而位于中州时,宁洛同样能够毛孔呼吸,鲸吞灵气,炼气化精,走上体修之路。 甚至他能够在窍穴中融合灵气与气血,化作质密的精血,必要时可以提供可观的爆发能力。 精气不分家,已然功成。 破境之时,灵气倒卷。 这样的异象宁洛早已熟悉。 不过这次它来得挺早,一境就已经有了异象。 宁洛借此接连突破,一路破至三境,虽然仍有些许后继之力,不过他选择了停下。 因为他还得监考。 “通常模组的前提下,最多也就四境吗……” “差得有点远啊,看来苏瑶的功法至少也是完全大一统,而且必然还有更复杂的概念。” 宁洛要是很想用零食贿赂苏瑶,让她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但他知道这不可能。 毕竟神选者存在着竞争的关系。 “慢慢来,别想着一步登天。” “她的功法我看了也未必能够学会,不要贪心。” 宁洛恢复沉着,因为他知道自己虽有老书虫的加持,但毕竟网文语焉不详,很多概念就只是概念。 光靠概念是没法解析甚至创造功法的。 宁洛压下破境的势头,因为他现在尚无需着急。 倘若他境界太高,抬手之间穿云裂石,那这小小书院,恐怕没法供他练习武学与术法。 出于这样的考量,宁洛才缓了缓破境的节奏。 “呼……该去考场看看了,魏海风挂开得这么多,应该会来吧?” 宁洛摩挲着下巴,身形骤然消失无踪。 考生们茫然失措,望着天穹之上盘聚的灵涡。 然而没人注意到,一道身影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擂台上。 即便是拥有灵觉系天命的魏海风也一样。 直到宁洛淡淡开口:“谁要考试的,上来挨打。” 众人恍然惊觉! “那,那小不点是考官?” “他什么时候来的?” 宁洛没给他们继续交谈下去的时间:“行了,别浪费时间。今年天阳院不招人,要么把我撂倒,要么就去别院。” 听到这话,考生脸上的惊疑转瞬变成了愠怒! 天阳院不招人? 书院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但考生其实心里也很清楚,天阳院通过率本来就可谓千里挑一。如果是那群蛮横匹夫的话,说不准书院还真的会准许。 有考生当即不复,飞身上台! 他见宁洛不过是一个羸弱的少年人,即便再如何妖孽,生理上的弱势也难以用掩盖。 况且,既然宁洛并非常人,还是考官的身份,那他出手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更遑论他还是二境! 那青年手背之上青筋虬结,力量骤然汇聚! 他脚步猛力一踏,挺身暴冲的同时,一拳轰然砸出! 拳风裹挟着他浑身的气劲,带起呼呼的风响,但最终,却停在了一只白嫩的手掌之前。 这样的拳劲,宁洛甚至无需闪躲。 毕竟他是三境,精气一统的三境。 青年面露骇然,但没等他缓过神,一道黑影陡然闯进了他的视野! 那是宁洛飞起的一脚! “唔!!!” 嘭! 他的视野天旋地转,继而昏厥过去。 宁洛语气略有些不耐:“抬走,下一个。” 当考官,是因为天阳祖师想要校验他的实力。 但一来宁洛觉着这很浪费时间,毕竟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书院副本的陪练,可没空耽误下去。 二来,宁洛不喜欢被人围观,被人上下打量。 考生呆若木鸡,哑然失语。 因为刚才倒地那人他们都很熟悉,他去年一境巅峰的时候,离通过考校就只差一招。 这次破至二境,本应是必然过关。 可眼下却被一招撂倒。 考生瞟了眼那倒地之人,心中隐隐萌生退意。 不过有人却站了出来。 四目相对,二人早已洞悉彼此身份。 宁洛微微一笑:“好久不见,魏前辈。” 魏海风神色冷峻,语气沉重:“好像,也没多久吧?” 0079 都散了吧 擂台上四目相对。 眼下距离穿越才不过月余光景。 魏海风知道宁洛很强,也知道宁洛的强大源于他未知且难以触及的力量。 但他没想到,转生的宁洛,一个月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不是以书院学子的身份,而是考官。 以魏海风的理解能力,他自然明白,宁洛想必拥有功法。 他在新港念过大学,因此知道那里都是群什么怪物,也知道地下黑市那开价数亿的大路货功法。 显然,宁洛也是那样的人。 而且他的功法要比尘渊界的任何功法都要上乘,至少从修习的结果来看,的确如此。 宁洛三境,魏海风只有一境。 但魏海风有74条天命! 他有能够比拟四境体修的「天生神力」,有提高骨骼与肌肉密度的「钢筋铁骨」,有强化拳法腕力与动态视力的「大拳师」,有增强灵巧性的「迅足」…… 他有挂! 74条天命比之超越维度的功法,至少在前期,应该是魏海风更加有利。 魏海风对此心知肚明,他知道机会只有一次,而现在就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出手时机。 他飞身上台,脚步前踏。 气浪掀起一层纤薄的尘灰,惊得围观考生连连后退。 只是魏海风没能意识到,方才宁洛悄然登台之时,竟然连尘灰都并未扬起。 二人没有多余的废话,因为魏海风上一次就是因为废话太多,才死在了火浣丹的爆破之中。 他劲力内蕴,积蓄气势。 气血涌向四肢百骸,顿时浑身肌肉青筋虬结! 魏海风的身体膨胀了一大圈,展现出不合年龄的异样体魄,那种违和感虽然远不及秽,但多少让人觉着分外恶心。 甚至远处正在考药理的女孩子瞥见这一幕,吓得花容失色,不过眼睛却难以挪开。 一时间,天阳分院的考核成为全场的焦点。 “嚯,江海是想要五院全通啊?” “这天阳院怎么让他们小师弟出来监考了?” “不知道,但我听天阳院的莽夫们吹嘘,说什么他们小师弟堪比大夏真龙,甚而尤有胜之。” “夸张了吧,但就算是真的,他现在毕竟还是个孩子啊……” 其他院旁观的学子面露不忍,甚至想要出手打断这场对局。 但他们知道,天阳院的匹夫脾性暴烈,外人最好还是不要胡乱插手。 众人提心吊胆之时,魏海风骤然挺身暴冲! 他的气势攀升到了极致,像发狂的凶兽般猪突猛进! 那壮硕到异样的巨臂猛然砸出,裹挟着他天生的神力以及全身的惯性,悍然抡向了宁洛! 拳劲未及,烈风先至! 宁洛能够感受到,这股气劲至少也得四境的体修才能爆发出来。 当然,即便是现在三境的他也有必要提防。 原因并不复杂。 只是宁洛的功法虽然一统,但年幼也是不争的事实。 沸血灼炼与剑体淬身之法虽能让他拥有跨境的战力,但这需要日积月累,非一日之功。 宁洛刚刚破境,功法的优势尚未完全展现。 即便他无惧肉搏,但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宁洛不允许自己在人前露出哪怕丝毫狼狈的模样。 既然上场已成定局,那赢,也要赢得高雅。 拳风呼啸,宁洛侧身一闪。 灵气与气血生生流转,涌入双腿与足底,盘结出繁复而瑰丽的纹络。 宁洛身体轻盈了不少,脚步微错之间如仙鹤凌波,飘忽不定。 魏海风收起拳势,一手格在胸前,一手护住背部空门。 他屏气凝神,然却完全捕捉不到宁洛的踪影。 “这,我带了「大拳师」都看不清他?” 魏海风心境有些紊乱。 因为他终归是普通人,即便带了74条天命,也与超越者,甚至宁洛有着本质的区别。 宁洛能洞见天命本质,他是依靠自身实力驱动身法。 而魏海风所驱使的拳法,却是依赖的天命。 也就是游戏里所谓的“技能”。 他在出拳之时,身体本能地就会给出反应,提示他下一步该怎么走。 这种感觉就像脑子里有个AI处理器,或者说视野中有增强现实的AR投影,在指引着他每一拳的动作。 因此魏海风在搏斗时,思考和动作是不同步的。 他出于本能,手上动作不停,但心却已经乱了。 他一边摆好架势护住自身,一边惊慌地环顾左右,同时还需要极力平复自己紊乱的心境。 他额角隐隐渗着细汗…… 然而就在此时! 一道身影忽然晃至他的身前! “宁洛!抓住你了!” 以魏海风的视角来看,他的眼睛在捕捉到宁洛的瞬间,第六感便在他视野中描绘起出拳的路径。 这是天命的作用,就像开了“自瞄”挂,或者开了脚本一样。 魏海风眼睛瞪得浑圆,他咬牙切齿,一拳如山呼海啸,轰然砸出! 拳风裹挟着磅礴的气浪,转瞬砸碎了擂台的护栏,甚至冲入了人堆! 书院的四境弟子赶忙散出一团灵气,护佑在考生们的身前。 即便如此,他也不受控制地倒飞而出,踉跄着跌坐在地! “好,好强!” “竟然连摇光院的师兄都挡不住他的威势!” “可那小矮子……” “唔!小心!!!” 围观的考生本不该协助作弊,他也不是想要帮魏海风。 但眼下变起仓猝,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就近乎本能地叫喊出声。 因为宁洛,在魏海风的身后。 他此前之所以突然停下,本来就是为了诈魏海风。 借由苏瑶,宁洛知道普通玩家的视角和他大有区别,也知道魏海风的天命就只是天命。 如若天命是脚本,那就骗出脚本不就行了? 毕竟那是机器,是AI。 而他是人。 当他身形骤现的瞬间,魏海风习惯性地依赖脚本,近乎本能地骤然出拳! 但那不过是宁洛的虚晃一枪。 他只是脚尖轻轻点地,从而给了魏海风他要停下的错觉。 魏海风一拳轰然砸出,带着惯性踉跄了几步。 拳风虽猛,但他终归是扑了个空。 台下的叫喊让他晃过了神,于是魏海风焦急地别过头,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是宁洛飞起的一脚! 宁洛的上踢不偏不倚地正中了魏海风的下颌! 恐怖的力量震颤了他的颅骨,波及到他眼部的神经,继而回荡在他的天灵之中。 魏海风只觉得脑子嗡然作响,除了聒噪刺耳的嗡鸣以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 他的身体被高高抛飞,然后重重砸落在地。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下巴又接连磕了两下,能感受到自己喉头的腥甜,但意识却也继而朦胧。 模糊的视野中,魏海风只看到一道背着手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不见。 宁洛似乎在说着什么,但他却听不真切。 不过旁人都听清楚了。 “今年天阳院不招人,都散了吧。” 说着,宁洛飘然远去,纵身一跃,回到了院内。 不继续打下去,是因为宁洛觉得做到这样已经够了,抛头露面这种事还是能少则少。 不杀了魏海风,是因为宁洛本就没打算这么快了结他,这不是他此行的目的。 魏海风只是个工具人罢了。 只不过因为苏瑶不愿意浪费时间,而旁人又没法开启对局。 所以宁洛才需要借他来逛一趟书院。 这次出手不是为了杀他,而是为了让他老实一点,别闲着没事跟徐林盛那样胡乱搅局,自取其辱。 眼下事情解决,宁洛也就自然归去。 “小师弟真勇啊!” “你这步子好生神妙,感觉像是融入了天地一般,属实牛啊!” 一群五大三粗的师兄围聚上来,给宁洛带来一种微妙的不适。 气氛有些焦灼。 宁洛嘴角抽搐,尬笑了一声:“本能,本能而已,不值一提。” 说着,宁洛悄然遁离,去内院找到了天阳祖师。 长髯老者赤裸着上身,正在给旁边的灰发青年做示范。 灰发青年也是老熟人。 那一抹血色挑染就足以证明他的身份,那是赤蛮。 赤蛮的故事,宁洛这些天也略有耳闻。 据说赤蛮本是东海渔村之人。 他体内有海蛟血脉,因而灰发染血,寿命也稍长于人族。 相较于人,赤蛮的血脉更偏向于蛟。 所以他的炼气天赋较为薄弱,取而代之的,是夸张的炼体潜力。 根据坊间传闻,赤蛮和龙宫圣女本有交集,但因为许多年前的一场变故,最终摧毁了他与龙宫的联系。 渔村被一群杀手血屠,染红了大潮,也染红了龙宫。 没人知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晰真相的,大抵只有赤蛮。 后来赤蛮还被污蔑说是血屠龙宫的罪魁祸首,虽然后来书院为他洗清冤屈,但仍有乌合之众死咬着不放,宣称那是书院偏袒。 赤蛮不知为何也没有解释,他只是一个劲地埋头苦修,锻炼自身。 为了报仇。 仇家是谁,宁洛大抵知道。 多半就是无锋门,或者说是大周遗族。 而且他还知道一些旁人不知的隐秘,那是在序列之争中所见,也是只有神选者与少数超越者才知晓的过往。 “当日,大周的目的应该是九剑。” 宁洛知道,大周古匠曾借鲸渊沉铁,最终锻造出九柄仙剑。 九剑凿开鲸渊,致使黑潮流泻。 而最终整座蓬莱镇封而下,勉强堵住了鲸渊的缺口。 当日尘渊界的一众势力将矛头对准大周,推翻了前朝的统治,九剑也分别落入了各大势力的手中。 蜀山:流云、承影、青枯 散修:无锋 大夏:赤血、断狱 书院:摇光 雪山:霜河 龙宫:汐月 其中青枯剑不知为何,最终随着蓬莱一同沉坠于鲸渊,后被萧忘所得。 那散修的身份也多半与大周有关,所以无锋剑仍旧在大周手中。 序列之争的时间线在崩坏的未来。 宁洛借此知晓,大周遗族通过某种方式盗取了汐月,后来用于和萧忘交易武帝夏沉的人头。 现在看来,这所谓的盗取至少绝不是文盗,而是见了不少血光的。 赤蛮便是那次厄难中的受害者,也是幸存者。 知道的越多,不解也就越多。 所以于宁洛而言,当他知晓赤蛮的事迹,洞悉九剑的重要性后,他心中便有了疑惑。 “九剑,到底有什么用?” 尘渊界的记载语焉不详。 宁洛只知道九剑能够凿穿鲸渊,但他感觉这有问题啊。 为什么就非得九剑凿呢? 您直接锻一把剑不也行吗? 有问题,有大问题! 而且现在蓬莱都镇封住鲸渊了,大周要九剑何用,萧忘要九剑又有何用? 这大概是此方天地最大的秘密。 宁洛不喜欢未知的感觉,所以这次书院之行,倒是可以顺带打探打探。 毕竟书院的祖师们都是从那个日月换新的时代走过来的。 院内。 天阳见到宁洛,疑惑道:“这么快就结束了?” 宁洛点了点头:“我把那什么天生神力的家伙给打晕了,然后跟他们说今年天阳院不招人了。” 天阳:“……” 天阳嘴角抽了抽,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毕竟有个宁洛已经是天大的收获了。 得亏他不知道宁洛只有一个月大,守卫也没信宁福的说辞,不然天阳下巴都能惊掉一地。 眼下天阳正在教赤蛮气血的驾驭之术。 他瞥了眼宁洛,沉声道:“你先在一旁看着,我跟你大师兄讲的东西比较高深,还不太适合你。你听听就行,可别胡乱尝试,听到了吗?” 宁洛面无表情。 “……” 天阳最后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反正宁洛的天赋已经够离谱了,他说什么人家也不听。 随后天阳转而看向赤蛮,解释道:“上回跟你说过,凶兽的体质与我们人类不同,它们的毛孔可以吸入灵气,并将之炼化成气血。但凶兽的奇异之处,还远不止这样。” “它们的身体结构还能带来另外两重优势。” “一是可以在不炼化的前提下,临时储纳外灵。” “二是通过毛孔,更容易释放气血。” “这便是我今日要跟你讲的武学原理,前者你其实已经会了,它能让你在出拳时裹挟灵气,以体修之身驾驭外灵。” “而后者就是我们体修模仿凶兽,所创造的气血武学,那是一种将气血通过毛孔外放,并加以压缩叠爆的技巧。” 天阳自顾自说着,而宁洛却挑了挑眉毛。 “裹挟外灵,气血压缩……” 宁洛目光一凝,他好像懂了。 0080 赤崩拳 宁洛在荒山见过天阳出手。 他知道天阳祖师在接战之时,周身会弥涌着如浪潮般的气血。 这一点他其实也能做到。 所以起初宁洛并未在意,但他现在听天阳这么一说,才意识到了不同。 他的血雾只是气场,而天阳的血雾却是一种「技法」。 按照神选者的分类标准。 以运用外能量为主的能力是「术」,而以驾驭内能量主的便是「技」,通用且百搭的窍门则谓之「法」。 天阳的血雾其实是一门技法,同样也是一门武学。 这门武学不单单能运用到自身气血,更是以气血为主导,并裹挟外灵。 原理很简单,就是模仿凶兽的吐纳之法。 凶兽能通过皮肤将灵气吸入血脉,同时利用沸血之法将之炼化为气血。 但细心观察的话就可以发现,天阳祖师在战斗时并未炼化外灵,而是将灵气硬生生锁在血管之中。 而当他呼出气血的同时,也就顺带裹挟着为数不少的灵气。 这便是他以体修之身催动外灵的方式。 这么做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外灵相较于气血更加稳定,它掺杂在气血中,可以勉强保持气血的形貌。 二者盘结在一起,继而使之拥有一定的韧性,即便离体也不易溃散。 宁洛咬着指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个原理的话……那我大可用精血来创造凶兽虚影,效果岂不是更好?” 宁洛目光闪动,心里暗暗记下,但没有尝试。 其实精血的原理虽和气血裹挟有所不同,但本就是一种更加上位的能量。 宁洛在出招时消耗窍穴内的点滴精血,威力便能翻上许多倍。 不过精血需要时间凝聚,而且凝聚时不仅没法提升修为,反而会消耗自身底蕴。 所以这是一种代价不小的能量。 如非必要,不可擅用。 至于天阳祖师要讲的武学,则不太适合用精血强化。 因为他要说的是一种运用海量气血的「法」。 气血是有实体的,它不仅能够覆身为铠,也能如火浣丹那般压缩。 当沸腾的气血凝缩到了极致,压抑的能量便终会爆开! 天阳祖师说完,开始了演示。 他深吸了一口气,体内气血涌动,转眼散做漫天血海! 血海压缩凝实,悉数汇聚在天阳的右拳之上,仿佛一层壮硕而不稳定的手甲。 “看好了,我只演示一次!” 说着,天阳祖师一个后撤,身子前倾。 肌肉的力量顺着腿足与腰身,继而蔓延至肩胛与小臂,最终尽数汇于拳心! “喝啊!!!” 天阳一声暴喝,右拳悍然砸落! 落地的瞬间,气血手甲被拳印与石砖两面压迫,刹那间坍缩为血色的薄膜,紧接着轰然爆散! 咔! 大地龟裂,书院摇撼! 恐怖的拳威直达地底深处,即便如此,地面上依旧有明显的震感。 而那气血手甲已然在拳劲之下彻底崩散,像猩红的斗篷,也像是气血化作的重影,于天阳身后溢散消弭。 不得不说,还真有一点点帅。 天阳分院的地砖是地脉硬石,硬度足以承受七境体修的战斗余波,但却在这一拳之下碎成粉齑。 蛛网般的裂纹险些蔓延至天阳院的院墙,整座内院顿时变成了战损版。 赤蛮面露骇然,但又忧心地看向地板。 这地砖是不是又要换了? 天阳祖师摆了摆手,洒然笑道:“不打紧,还能用。” “咳咳。”他轻咳了两声,背手严声问道,“怎么样,理解得如何?” 赤蛮沉默半晌,颓然地摇了摇头:“回师父,弟子仍有不解。” 天阳对此并不意外。 这门「赤崩拳」再怎么说也是他看家绝活,即便赤蛮天赋再好,要是一眼学会,那他脸上多挂不住啊。 天阳锤了锤自己后背,稍缓了一口气,问道:“哪边不懂?” 赤蛮沉声道:“过程我能理解,就是外放血海,紧接着压缩为手甲,最后出拳重击。但弟子想不明白,为何它最后会爆散开来,而且刚巧是朝着地下的方向?” 天阳捋着长髯,轻笑道:“其实你会的,你再好好想想。” 为人师表,当然不可能事无巨细全部教由弟子。 天阳深知,他要迫使赤蛮主动思考,这样赤蛮未来的成就才有可能比他更高。 但赤蛮仍是不解。 他知道,手甲源于自身气血,所以爆散之后不会伤及自身,反而会在一定程度上提升拳劲。 可爆破原因是什么?又是怎么控制方向的? 赤蛮不懂。 但宁洛懂。 这不就跟火浣丹同理吗? 能量压缩到了极致,想要爆炸,它还需要两个条件。 其一,密闭环境。 其二,起爆剂。 密闭环境源于外灵的压迫,以及拳头和受击对象间的压迫,同时也在于自身对气血的干涉。 起爆剂也很简单,就是沸血。 血液有实体,沸血便会蒸腾,便会膨胀。 外界压缩,内里膨胀,两相结合。 气血爆散!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这异样的表情被正对着他的天阳祖师给捕捉到。 因为天阳祖师在等待赤蛮思考的同时,就一直在悄悄观察宁洛。 他知道这是个绝对的少年妖孽,但也知道宁洛年纪尚小,修为尚浅。 所以他借着给赤蛮演示赤崩拳,想要挫一挫宁洛的锐气,让他知道大道浩渺,求索之时必须戒骄戒躁。 天阳看着宁洛咬着指节,皱眉沉思的样子,他以为自己成功了。 然而当他看到宁洛上扬的嘴角,他顿时有种不安的预感。 不对劲! 这小子不对劲! 紧接着,他便看到宁洛伏下了身子。 丝丝缕缕的气血从他身周溢散而出,随后凝为一只血色的手套,覆盖着宁洛的右手。 “嗯?!” “这小子要干嘛?” “不至于,不至于不至于!” 天阳心中那怪异的预感越来越强,甚至他已经几乎猜到了一会儿将要发生什么。 如他所料。 宁洛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仅是不假思索,朴实无华地一拳砸落! 轰! 手套崩溃!气血爆散! 蒸腾的血雾化作两缕绯色的流光,像是披风,也仿若羽翼,自宁洛的身侧溢散消弭。 赤蛮听到声响,也感受到了脚底的动静。 他怔怔地别过头,看着地上那蛛网般的裂纹,又回过头瞟了眼天阳。 四目相对,两相无言。 宁洛在二人愕然的目光下直起身子,欢愉地拍了拍手。 他看向天阳,笑意中没有掺杂半分虚假:“谢谢师父,这武学不错,我收下了!” 咔! 天阳脚下的石砖终于彻底粉碎,继而崩塌。 这下,地砖是真的要换了。 …… 一年后。 宁洛出关。 他现在个头有成年男性半身高的样子,境界则是四境。 四境往上暂无必要,而且不利于他练习。 因为他功法太超维了,所以境界太高的话,就很难找到适合他练手实践的环境。 所以宁洛不急,他得压级。 听说魏海风在书院里混得风生水起,四院人尽皆知,学子中威望素著,还创造了他人难以逾越的考核记录。 但宁洛不在乎这些,他开局就是祖师真传,免试升学,哪还需要什么考核记录? 至于魏海风多么威风,那也无所谓啊。 只要他乖一点,别惹事就行。 毕竟是工具人嘛,不求他起到什么作用,只求他别添乱。 宁洛来书院除了补充情报缺口以外,有三个小目标。 大一统,武技体术,火灵术法。 前二者都已经完工。 但火灵术法则比较特别。 因为宁洛了解到,书院除了神机和天阳两院,其他三院的典籍都在藏书阁内。 而借阅需要贡献。 这套路宁洛熟啊,看小说时不来个相近的设定,都不配叫传统玄幻。 至于贡献,则是从东海得来。 书院副本的流程分两部分,前半段学院流斗法,后半段杀戮竞速。 穿越者需要尽快在书院闯出声名,从而获得加入讨伐队的资格,去东海解决海祸。 胜负条件即是解决海祸的数量。 所谓海祸,即是海怪,本质上是被邪祟污染的海兽。 当然宁洛知道,那所谓的邪祟,是黑潮。 不过常规本的黑潮不足以让海兽畸变为「秽」,而只能让它们凶暴化,并且增幅力量。 一般书院副本的常规玩法就是,前期去挑战五大院的榜单,拿奖励,提升实力。与此同时给对手泼脏水,搞臭对手的名声。 毕竟书院本中,两名穿越很容易就能察觉到彼此身份。 但在境界差距不大的情况下,又很难在书院里动手杀死对方。 所以想要干扰对手,就只能造谣污蔑,设计陷害。 因为谁先进讨伐队,谁就能掌握主动权! 进入讨伐队后,穿越者要尽快诛杀海怪,获得功绩,再凭借功绩回书院借阅典籍,兑换修行资源。 谁杀得越快,实力提升也就越快。 实力提升越快,杀得也就越快。 良性循环! 当然,是在理想情况下。 不过宁洛不需要这么繁琐。 入局仅仅一年,他便以讨伐队领队的身份来到了东海海边。 这里是赤蛮的故乡。 也是蓬莱沉渊的遗迹。 更是在难溯的旧日,人族与海族融洽相处的坊市。 并且,还是在不远的将来,黑潮最先侵蚀的厄土。 这里隐藏了太多了秘密,宁洛觉得自己毕竟身处这个世界,他有必要去尝试揭开那些尘封的旧忆。 不过在东海沿岸,宁洛正好奇地揣测着鲸渊所在之地时,他却在远方的礁石上,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蜀山的剑隐师伯?” “他在东海,所以书院副本开始的时间线,是蜀山覆灭的一年前。” “不过他来东海干什么?” “应该不可能是单纯为了处理海祸。” 宁洛眼睛微微眯起,心道:“看来,有秘密!” 0081 下海 东海沿岸。 宁洛来到了书院在渔村旧址上建起的营帐。 老熟人有三,一是剑隐师伯,二是赤蛮,三是魏海风。 魏海风74条天命,以他的天资,提前入队本就不是难事。 不过让宁洛满意的是,魏海风被他踹了一脚后似乎恢复了些理智,品性也并未沦丧。 这样看来,他倒是做了件好事。 魏海风压制住了心中的恶兽,也因而明白,宁洛此前的散漫态度并非恶意挑衅,只是很寻常的真情实感。 三条天命也绝不是因为看不起他,而是宁洛真的只需要三条,甚至都有些多余。 之所以得此结论,也是因为宁洛没有杀他。 书院副本中,穿越者之间的厮杀难度很高。 至少在问道书院内,除非出手干净利落,否则擅动只会为自己平添困扰。 但宁洛可以。 可他没这么做。 当日的状况,宁洛只要再补一脚,就可以轻易灭杀他,结束对局。 而当魏海风睁开双眼,他却躺在了自家的床榻上,然后得知自己同时四院录取的消息。 那时魏海风就能确认,宁洛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根本不是赢他,而在于书院的剧情本身。 他也不是傻子,既然宁洛都这样手下留情,他当然不可能再自讨没趣。 即便这场比赛没有直播,也无人监督,但魏海风却选择了讲武德,讲道义。 他已经输了。 而且输得心服口服。 既如此,那魏海风就打算好好享受一次74天命带来的无双爽感,好好沉浸式体验一次,不要考虑什么胜负成败,找回曾经穿越时的感觉。 至于宁洛如何行动,他也不会再横加干涉。 宁洛不知道魏海风的想法,但他能看出魏海风有意避开了他,这样挺好。 赤蛮和宁洛结伴二来,他们后续不会通行,因为他们的身份都是领队。 讨伐队的构成很简单,就是一名领队,加最多九人的队员。 领队就是书院里的教师,或者一些真传级别的弟子。 一如宁洛与赤蛮。 宁洛在天阳分院里被称为小师弟,但放眼问道书院,他应当被称作小师叔。 因为天阳院没有冗余的教师,只有天阳祖师一人。 而旁院想要得到祖师亲传,那可并不容易。 “两位师叔请!学生们已经恭候多时!” 营帐门口,书院的负责人将宁洛和赤蛮引了进去。 学生不是特有称呼,只是对书院弟子的简单统称,其实各院都有区别。 比如天阳院就是师父弟子,而摇光院则是先生学生,神机院则是师父学生,五院各不相同,这都是源于书院整合之前的称呼。 营帐内一众学生已经候着,粗略数过来有十一人之多。 他们都在等领队,因为没有领队便禁止出海。 那主事的先生一眼便看到了赤蛮:“哎,赤蛮师叔,许久不见,修为又有进境啊。” 赤蛮摆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 唠嗑这种事情他不太擅长。 主事先生瞥了眼宁洛,眉头一皱,转而问道:“师叔,这位是……” 赤蛮瓮声瓮气道:“新来的,小师弟,宁洛。” 主事先生瞳孔骤缩! 这么小的天阳院弟子? 周围的一众学生也诧异地打量起宁洛。 然而宁洛却脸色一沉。 烦! 百年阅历,他的社恐其实早就没那么致命了。 但诸如对陌生视线的嫌恶,还是依旧牢牢铭刻在他DNA上的印记。 看到宁洛面色不善之后,一众学生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没敢继续打量下去。 毕竟,人家是小师叔。 主事先生躬身拱手:“见过宁师叔,这里虽然简陋,但其实算是书院的「平海殿」。我是平海殿的管事人,师叔喊我小陈就行。” 宁洛眉梢一挑,神色古怪。 你这又是小陈,又是师叔的…… 但你都人到中年了,而我只是个几个月大的孩子,这辈分未免有点乱吧? 还有这平海殿,明明就是一个连海风都能吹动的营帐,怎么好意思起这么大气的名字的。 宁洛哑然。 主事先生看出了宁洛的尴尬,于是赶忙补充道:“或者您跟赤蛮师叔一样,喊我陈哥,或者陈叔也行,嘿嘿。” 他反应倒是挺快。 宁洛微微颔首:“陈叔。” 陈叔连连点头,肃然道:“好了,这次宁师叔还有几位弟子都是新来的,我再重申一遍规矩。一会儿先来的九人跟赤蛮师叔走,每人五张避水符,这是要算在你们自己头上的。之后下去讨伐海祸,割下海祸的畸变部位作为证据,回来结算贡献。” “都明白了吗?” 学生们点了点头,宁洛面无表情。 但陈叔也默认他已然了解,毕竟宁洛是跟着赤蛮来的,所以来之前肯定早就有所耳闻。 陈叔顿了顿,转而看向赤蛮:“师叔,您带来的这位小师叔,也是想要下海历练的吧?要不我破个例,让他先安排在你的队伍里,如何?” 赤蛮摇头道:“你误会了,小师弟是以领队的身份被安排来的。” 陈叔:“……” 学生:“……” 陈叔嘴角抽了抽,还特意等了会,想看看赤蛮还有没有什么补充。 结果没有。 他知道赤蛮不是个会说谎的人,但,宁洛一个少年人,凭什么被选为领队? 这是不是有些说笑了? 陈叔不解,但书院的安排想来不会出差错。 于是他嘴唇翕动,最后无奈道:“那,那刚好,十一人分两队,按顺序自己选领队吧。” 第一人,赤蛮。 第二人,赤蛮。 第九人,赤蛮。 赤蛮队满员。 剩下两人:“……” 尬住了。 陈叔不在意书院的决定,但学生们在意! 下海讨伐海祸,那可是要命的活,谁能放心跟着宁洛这么个小矮子? 陈叔神色也有几分尴尬。 “这……” 宁洛神色不变,淡淡道:“没事,让他们都跟师兄走也行,我一个人便可以。” 陈叔抿了抿嘴唇,无奈道:“宁师叔,这样真不行。人太多的话,相互之间会影响避水符的效力,而且也更难抵御海祸的攻击。” 说着,陈叔望向赤蛮那边的九人:“要不,你们再匀两人过来?” 所有人头都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陈戈:“……” 场面,更尬了。 宁洛不想浪费时间,于是道:“行了,避水符拿来,我就带他们两个走。” 宁洛确实大气,但那两个弟子慌啊。 他们一脸苦涩,求助般看向陈叔,但陈叔最终也只能无奈摇头。 领队带学员,本就是规矩。 只不过一般领队都是六境以上的强者。 而赤蛮更是足有七境后期的修为,光是这修为,就看着让人安心。 通过蜀山剑隐的到来,宁洛可以确认,眼下是蜀山守卫战发生的前一年,也就是蜀山副本第19年。 宁洛前次遭遇赤蛮是蜀山第5年,当时赤蛮的修为才半步七境。 14年破了将近一个大境界,可见赤蛮的确天赋卓绝。 因此学员自然会选择赤蛮。 毕竟,命,可不是用来押宝的。 上路之后,赤蛮和宁洛都是一言不发。 不过赤蛮身后的队员们有说有笑,欢天喜地。 而宁洛这边的两个队员则是沉默寡言,一脸愁容。 前者是下海捞金,后者真就是孑然上路。 直到临近海边,队员才开口打破了沉寂。 “玄胤院,封南,四境,会分水术和叠浪术,还有些保命的符箓。” “神机院,萧筱,五境,擅长御物和袖箭,能勉强驾驭三柄灵剑。” 他们都不想死。 宁洛听到这话,也不得不回道:“天阳院,宁洛,四境,擅长打架。” 封南:“……” 萧筱:“……” 师叔,您认真的吗? 四境来当领队,您真不是在开玩笑吗? 宁洛懒得解释什么,他回过身,拿起手中腊封的避水符,询问道:“这东西怎么用?” 两人:“……” 他们越发觉着宁洛不靠谱了。 封南出自玄胤院,于是解释道:“回师叔,这是避水符,腊封是为了防水。师叔只需要向符箓顶端的‘引子’里灌注灵气,就能用……呃,但光是气血可能不行,您得用灵石之类的替代品触动引子才行。” 宁洛摆了摆手:“没必要。” 说着,他一指点在避水符的顶部,顿时灵光乍现! 符纸上亮起繁复而瑰丽的纹络,仿若星图。 一股力量从符纸上迅速荡开,转眼弥涌周遭,撑开了一道排水的力场。 宁洛能感觉到,这是水灵! “咦……所以说,避水符就是分水术?” “这倒是有意思。” “苏瑶说过,术是以外能量为主体,所以符箓对自身消耗不大,这才能持续不断地催动术法。” “如果将之视作C4,那我触动的那个部分就是定时起爆器。” “原来如此。” 宁洛大致理解了符箓的原理,至于它为什么能成功实践,有腊封的遮掩在,他也暂且看不出来。 不过这不是他此行的重点。 封南张口结舌地看着宁洛,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体修能够徒手催动符箓的。 通常体修都得以灵石作为替代,一如不远处的赤蛮,他就是直接碾碎了一颗灵石,粗暴地拍在了符纸上,从而引动了避水符的力量。 但宁洛,好像有些特别。 可这不足以平息他们心中的恐慌。 然而宁洛接下来的话,却真的让封南和萧筱对他的印象有些改观。 “行了,你们就在岸边待着。” “下海,我一人便可。” 0082 海归 东海海底。 宁洛的身躯包裹在透明的水泡中,脚底是一层坚实的水灵薄膜。 世人都说符术不分家,果然如此。 很多符箓其实都是以特定的术法改良而来,像是避水符的原理就和分水分浪一般无二。 只是避水符的分水是以符箓为核心向外扩散,同时在脚底凝成一团立足的水灵团块。 不过这不太适合打斗。 “你们寻常都是怎么猎杀海祸的?”宁洛大声喊道。 身后远远吊着的二人勉强听到宁洛的询问。 萧筱是女孩,海底实在喊不出声。 所以依旧是封南回答:“一般都是勾引到海面上或者浅海区,当我们脚下是海床或海面上,就有把握战斗了。” 宁洛了然。 踩在海床上时,避水符用不着在脚下凝结立足点,所以分水的效率赶得上寻常修士的脚力。 海面也是同理。 宁洛大致了解后,直接一沉到底,踩在了浅海区的海床上。 萧筱和封南似乎在身后大喊,但宁洛没管他们。 他本就不需要协助,即便二人硬着头皮要跟上来,他也没打算倚仗。 萧筱和封南虽能看到宁洛的背影,然而即便竭尽全力,却仍是难以跟上。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位四境的小师叔似乎真的非同寻常。 宁洛一路前行,身周的水压越来越大,眼看着避水符水泡渐小,他干脆将之含在了口中。 就像宇航头盔。 但这样对宁洛来说实则并无区别,因为宁洛是体修。 他一来可以通过气血循环调节身体内压,二来肉身也足以抗住海水的外压,同时可以勉强突破海水的阻力。 所以避水符护着头就行。 另外,海底的氧气倒是比宁洛料想中更多一些。甚至越往深处去,氧气反而越充足。 原理的话,宁洛也不明白,但他觉着多半和海底的植物有关。 直到氧气再复稀薄。 当宁洛看到眼前那一片狼藉时,他知道,自己离海祸很近了。 封南和萧筱远远吊着,甚至未能来得及近前,便看到一道黑影从昏暗的深海急掠而至! “师叔小心!!!” 可惜,宁洛听不到。 但他自然能察觉到。 毕竟海底也有地脉。 勘龙术的地听之法在此刻就仿佛深海的声呐。 在海祸逼近的瞬间,宁洛便收到了反馈。 那是一只体长十丈有余的海鳗,也就是三十米左右。 这般庞大的体型,却还能够在近千米的深海肆虐,这就已经足够体现出它的强势与异常。 宁洛目光微凝,身法灵动。 绝尘步适合踏空,也自然适合在海底借力。 那只海鳗仿佛铁轨上的列车,它在幽深的隧道里并未打开车灯,便以超载的速度一头创了过来! 不过宁洛仅是脚步微错,便轻易避开。 然而他却低估了海鳗的灵活。 那只海鳗掠过宁洛身旁的同时,长尾猛然一扫! “唔!!!” 壮硕的尾部狠狠砸在了宁洛的胸口,虽未震断他的肋骨,但却迫使他把腊封的避水符给吐了出去,还呛了一口海水。 咕嘟嘟…… 宁洛赶忙自腰侧的匣子里取出另一张避水符,立刻拉开身位。 这只海祸,至少六境! 不过是以尘渊界的标准。 宁洛神色肃然了几分。 六境,再加上主场作战,那这海祸的优势的确很大。 宁洛冷静下来,他劲力内蕴,体内气血循环逐渐加速。 他身周的海水蒸腾起来,整具身体有如即将喷发的火山。 而那海祸一击不中,也并未接连展开攻势。 它围绕着宁洛,不断地周游着,似在寻找时机。 直到远处封南的声音终于传过来些许…… 海鳗身形一滞,竟是转而朝着封南暴冲而去! 宁洛瞳孔骤缩! “啧!蠢货!” 宁洛脚下爆出一团灵气,推动着他的身躯破开晦暗的海水,带起了一阵沸腾的声响,悍然冲向了那只巨鳗! 然而,变故陡生。 海鳗在宁洛冲来的同时,它固定颅首,长尾调转! 巨尾裹挟着排山倒海的威势,带起如流苏般的细小水泡,猝然砸向了宁洛! 宁洛早有防备。 要怪,只能怪序列之争的秽几乎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宁洛深知,那种被污染的生物虽然理智不存,但战斗的本能却极为夸张! 它们的很多作为其实根本不是出自“智能”或“谋略”,而是纯粹的猎杀本能与野性直觉。 它们知道该怎么发挥出自己身体最大限度,也最残暴的力量。 一如现在。 海鳗的反击并不是它早就设计好的。 只是本能告诉它,这样回身扫尾的破坏力最强,这样可以杀死身后那个难缠的敌人! 于是黑影巨尾破开海水,猝然袭至! 而宁洛却停下了脚步。 他体内气血漫溢而出,转瞬于右手汇聚成一副凝实的手甲。 那是赤崩拳。 赤崩拳的确是一门威力极大的武学,但弊端诸多。 因为它需要借助双重压力爆发威能,这就意味着,一旦对手选择防守或避战,这招的效果都会大打折扣。 但现在不同,现在正是赤崩拳发挥的最佳时机! 宁洛劲力内蕴,气血凝实,一切尽皆汇聚右拳之上。 他下盘稳稳抓地,腰身的力量带动手臂,一拳迎向那条悍然袭来的巨尾! 封南和萧筱瞳孔骤缩,但不知为何,他们喊不出声音。 因为这一幕在旁人的视角中,有些过于壮烈。 那十丈长的巨尾如列车脱轨般猛地抛向宁洛,而那分明矮小的宁洛却敢正面迎向那巨物的身影! 明明二者的身形差距过于违和,但宁洛的气势竟是分毫不输! 封南和萧筱近乎窒息地盯着这一幕。 他们看到宁洛通红的右拳破开海水的阻力,精准无误地砸在袭来的巨尾之上。 紧接着,晦暗的深海中骤然爆发出一团照彻阴翳的赤芒! 红光爆散!气浪横扫! 即便封南和萧筱捂住了眼睛,他们本应昏黑的视野中却仍旧弥望着铺天盖地的红光! 直到他们视野恢复清朗,入目所见却只剩下宁洛身后如羽絮般点点飞散的赤芒,以及那只海鳗只剩下半边残躯的遗体。 而宁洛,安然无恙。 宁洛甩了甩手,虽然看上去他啥事没有,但其实有点小骨折。 不得不说,赤崩拳是真狠啊。 气血爆散的确不会伤及自身,但和巨尾对冲会啊! 这种相向运动所带来的恐怖巨力,饶是以宁洛的体魄,手臂都给整骨折了。 而且,还挺疼的。 得亏宁洛提前用了沸血狂化之法,所以减轻了一些痛感,不然刚才那一击下去,他嘴怕是都疼歪了。 万幸,现在姑且算是完美解决。 只是封南和萧筱却倒了。 不是惊倒的,而是他们两个真的近乎窒息了。 毕竟,这里是满目狼藉的深海无氧区。 不久后,当封南和萧筱在海岸边醒来,却看到身旁堆积着数十只海祸的尸体。 海底下光芒黯淡,所以看不真切。 但将它们拖回海岸,就能明显看到,这些海兽的体表都有着异样的黑纹,如同人族虬结的青筋一般,不过要更加狰狞一些。 而宁洛盘坐在这座海祸尸山的山顶,他握着自己的右腕,正在调息恢复。 手腕,好像玩废了…… 过犹不及这个道理,宁洛每次都得吃过亏之后才能短暂想起那么一小会。 熬夜追书如此,外卖加量如此,火锅放料如此,当然暴揍海祸也是如此。 不过赤崩拳虽然伤身,但效果的确让宁洛满意。 而海祸的收成也不错,可以算是满载而归。 封南和萧筱抿了抿嘴唇,一脸迷茫。 不是,我们就晕倒了一小会,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一旁赤蛮的小队也全员归来,然而他们只带回了两只海兽的畸变部位。 队员们看着岸边那座尸山,以及尸山上的宁洛,一个个瞠目结舌,只觉得恍若梦中。 有人魔怔般喃喃:“这么多,假的吧,一定是假的,假的,假的……” 一向沉默寡言的赤蛮却忽然开口道:“生死搏杀,小师弟,比我强。” 众人悚然失语! 见周围人越来越多,宁洛跃下尸山,割破海兽的残躯,坐在阴影处继续疗愈手腕的伤势。 但当他看到封南和萧筱醒来,他忽然想起了一件刚才困惑了他许久的事情。 宁洛看向萧筱,询问道:“你是神机院的?” 萧筱不知道宁洛为什么会突然喊她,只得怔怔地点了点头:“嗯。” “姓萧……” “那你听说过蓬莱吗?” 萧筱听到这话,更加不解:“回师叔,我就是蓬莱遗族一脉的。” 宁洛展颜一笑,继而追问道:“那么你知不知道,蓬莱岛沉没在哪?” “或者说……鲸渊在哪?” 0083 离火 萧筱错愕地看着宁洛。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 因为古蓬莱虽算不得什么沉晦的隐秘,但至少不是可以随口说出来的事情。 蓬莱沉坠,镇封鲸渊,当年血债虽罪因大周,可最后蓬莱沉坠却也是整个天下迫于无奈的残忍决定。 彼时为了尽快填上鲸渊的裂口,蓬莱万民的尸骨甚至都来不及收拾,便与浮岛同葬于深邃的海底。 只留下恰巧离家的岛民。 萧筱心中有几分迟疑,她不知道宁洛为什么要问这些,但对方毕竟是师叔,想来本就对此有所了解。 她沉吟片刻,最后点头道:“回师叔,蓬莱沉没之处离岸较远,大概得东去百余里。” 百余里,也就是几十千米,的确不近。 宁洛追问道:“只有模糊距离,没有什么辨认位置的方式?” 萧筱道:“有的,蓬莱沉坠之处有道巨大的漩涡,远远便能看到。” 宁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询问下去。 这样萧筱反倒有些疑惑。 师叔为什么要关注蓬莱沉坠的位置? 萧筱忍不住问道:“师叔问这个做什么?” 宁洛并未隐瞒,仅是平静道:“想去看看。” 萧筱怔住了。 她终于意识到,宁洛虽然实力夸张,但年纪的确不大。 他的认知与心性都并未达标,因而才会有这种……与其说是狂妄,倒不是说是愚蠢的想法。 萧筱不知道宁洛为什么想去蓬莱,但多半是为了失落的古阵法传承吧。 但想要再见古蓬莱,无疑是天方夜谭。 因为鲸渊所在的位置起码有数万米深,那压力根本不是常人有可能承受的。 萧筱出于好意,提醒道:“师叔,蓬莱岛可不兴去。当年蜀山那位九境剑仙,他潜入鲸渊取剑归来,不过多久便力竭而亡。” 宁洛挑了挑眉毛。 九境力竭? 原因他大致能猜想到,无非是缺氧或者被碾碎。 海底并非完全无氧,但在过于深邃的区域,基本大部分地方都是缺氧的绝死禁区。 又因为它数万米的深度,在半空中根本不可能辨认出有无植被的区块。 因而深潜对体修极不友好。 即便体修的肺部足够强韧,但缺少灵脉的支撑,他们很难一口气憋到海底。 而炼气士虽然擅长鲸吞吐纳,也能够储存更多的氧气。 但炼气炼的终究是灵气,那是一种干涉事物的能量,没法用来调节自己体内的气压。 在难以调节内压的情况下,深海的压迫足以碾碎炼气士脆弱的身躯。 毕竟哪怕是人类的骨骼,它也最多只能承受1100个大气压,也就是万米的深潜。 当然,实际上远在此之前,人类就会因为五脏被碾碎而死。 修士虽然肉身更强,但炼气士的体质终归是薄弱项,他们的身体不足以支撑他们撑到蓬莱的遗迹。 但,宁洛可以。 抛开神识不谈,宁络的功法已然一统。 他既拥有强壮的肺部,也拥有卓越的吐纳储气能力,更能够以实质的气血调节内压,同时肉身也完全足以抵御深海的压迫。 在尘渊界,深海是修士的禁区,是比天穹更神秘的存在。 但于宁洛而言,却并非如此。 宁洛了解了情况,也未有过多解释。 他仅是回了句“好吧”,便默默去找陈叔结算贡献。 陈叔抿了抿被海风吹得干裂的嘴唇,盯着那座海祸的尸山,只觉得有些魔幻。 “这么多……还都是整只整只搬上岸的?” “那倒不是,我练拳的时候打坏了不少。” 陈叔:“……” 宁洛倚着尸山,笑问道:“这些贡献足够去藏书阁换术法了吧?” 陈叔怔了怔:“您,您还修术法?可您不是……” 话说到一半,宁洛掌心凝聚出的灵气团,打消了陈叔的疑虑。 但转眼,就让他更加困惑了。 您怎么还会炼气啊? 这还是人吗??? 陈叔没敢多问,赶忙道:“足够了足够了,这海祸的残躯神机院有用,所以您带回的这些尸体,其价值远比常规讨伐更高。这么几十头海祸,放眼藏书阁,就没有您换不了的东西!” “那就行。”宁洛顿了顿,转而问道,“不过神机院要海祸尸体干什么?” 陈叔摇了摇头,也是不知。 一旁的萧筱上前解释道:“回师叔,是因为不久前蜀山的剑隐师伯将半卷元磁阵解送还给我们,所以我们对古蓬莱技术的重现也有了些进展,但研究需要消耗大量灵石与兽血。” “书院这边离荒山太远,捕猎很不方便,等到那边的凶兽运过来,气血都失活了。” “所以我们决定用海祸的血做实验,因为海祸的血液活性更强一些。” 宁洛闻言眉头微皱。 虽然他终于知道了剑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海祸的血液活性更强? 那能叫活性吗? 那是黑潮,那就是近乎活物的存在啊! 宁洛不知道神机院的人会不会惹出什么事,不过这不是他现在该在意的事情。 既然眼下书院贡献和副本的讨伐积分都有了,那他当务之急,是该去完成此次书院之行原定的最后一个小目标。 火灵术法。 …… 问道书院。 宁洛先回了躺天阳院,上药治疗了一下手腕的骨伤。 然而当他前去查阅术法典籍时,却恰巧遇到玄胤院的封南。 或者不能说是恰巧。 因为封南拜宁洛的神勇之举所赐,赚了一大笔贡献点,自然会回书院修习研读。 藏书阁的二楼,封南倚着围栏,俨然一副土大户的姿态。 “不瞒你们说,我这一趟出海啊,足足赚了四万贡献!”封南得意道。 财不外露的道理封南自然懂,但这里是书院,不是江湖,没人能够从他手里抢走这些贡献。 周围一众学生张口结舌,满脸难以置信:“四万?!” 他们本想质疑封南吹牛,然却话语尚未及嘴边,便被封南给堵了回去。 “怎么,不信?” 封南张狂道:“那这样,下级的术法你们随便选一个,贡献算在师兄头上!” 一众学生皆是心惊莫名。 因为即便是下级的术法,那也得花两三百贡献。 在场近十人,数千贡献,封南说抛就抛,这让他们还怎么不信? “封师兄,往后您就是我大哥!有什么需要用人的地方,小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我,我也是!” “算我一个!” 一时间,封南俨如众星捧月,风头无两。 然而,当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宁洛的身影时,却一改散漫张扬的态度,立刻站得笔直。 简直就跟坏学生见到老师一样。 宁洛径直走了过来:“封南,你对藏书阁很熟对吧?” 封南立正稍息,肃然道:“回师叔,不算很熟,但的确来过很多次!” 周围的一众学弟看着封南这乖巧郑重的模样,只觉得他们大抵是认错了人。 他刚才分明还仰着脖子,俨然一副高傲的态势,现在怎么乖巧得跟个刚入学的新生一般? 这小不点又是什么人? 书院里有这么小的师叔吗?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想在同伴中寻得答案。 可惜无果。 毕竟天阳院的弟子本来就少,况且,天阳院的匹夫也不可能来藏书阁…… 因而无人知晓宁洛身份。 封南赶忙推开众人,毕恭毕敬地介绍道:“这位是天阳院的宁师叔,他拳打蛟龙,脚踢海祸!一人独闯深海兽巢,活生生揍死了近百海兽,那神勇之姿令我辈心驰神往!五体投地!叹为观止!望尘莫及!” 这一通专业对口的吹嘘,让宁洛尴尬癌都要犯了。 还近百海兽呢,你这四舍五入倒是学得挺精? 学生们大张着嘴,看向宁洛的目光如见神明。 他们现在哪里还不明白,封南的那些贡献,分明就是跟着这位“传奇小师叔”背后混来的! 但这也足以证明宁师叔的实力。 眼见众人打量的目光投了过来,宁洛脸色一沉,冷声道:“藏书阁内,禁止喧哗,都给我好好修行去!” 话语一出,全员噤声! 一众学生哪还敢看宁洛一眼,尽皆老实巴交地专心修行。 宁洛心里却是乐了。 权力这东西,倒是真好用啊! 紧接着,宁洛招手道:“封南,你跟我来!” 封南看宁洛这严肃的态度,心知自己刚才的表现过于轻浮,兴许惹了师叔不快。 于是他立刻点头躬身,讪讪跟在宁洛后面。 直到周围清净下来,宁洛这才低声问道:“告诉我,书阁之中最高阶的火灵术法在哪?” “最高阶的?” 封南怔了怔,他从宁洛的反应中能够看出来,这位宁师叔多半是第一次来藏书阁,至少肯定来得不多。 也就是说,他连低级的火灵术法都不懂,就打算直接学高阶的? 封南虽然不敢嗤之以鼻,但心底反正是不信的。 人无完人。 宁师叔一拳打爆海鳗的那一幕,还依旧烙印在他记忆深处。 那神勇的一拳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彼时他入目所见除却满眼赤芒,就只剩下宁洛身后那绯色的流光。 兼具暴力与美感,也自然更让人难以忘怀。 这样的宁洛,且不说炼气与炼体本就难以同时修习,但至少无论如何,宁洛的炼气天赋都不可能如他炼体那般夸张。 那裸学高阶术法,也就无疑是个妄想。 但封南可不敢回嘴,于是肃然道:“回师叔,高阶的术法都在藏书阁地下的练功房内,因为那些术法典籍是禁止借出的。所以想要修习,就只能去地下练功房内闭关。” 宁洛恍然。 “我就说呢,怎么顶层没找着,原来是这么个理。” 他原本习惯性地以为好东西要么放在最顶层,要么就放在某个蒙尘的角落。 而且那术法无论放在哪里,都多半是“很强,只可惜是残卷”,或者“很强,只可惜没人能学”。 但是他想多了。 听封南这么一说,宁洛恍然。 放在地下练功房不仅是为了防盗,更是为了方便练习。 毕竟高阶术法威力强大,要是胡乱尝试的话,指不定能把整座藏书阁都给扬了。 地下层。 宁洛总算是看到了为数不多的高阶术法。 封南没有离开,因为他也有自己的小聪明。 他想着宁师叔看起来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指不定在修习高阶术法时也不会屏退他,所以他有机会偷窥一二! 高阶术法看一个时辰就需要万余贡献,能偷窥一小会儿都是血赚。 因此封南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老实巴交地跟在宁洛身侧。 宁洛径直找到了最高阶的火灵术法,书封上赫然写着「离火」二字。 翻开书页,内容宁洛就很熟悉了。 简而言之,就是逐帧的灵气轨迹。 根据典籍上所述,宁洛很快理解了术法的原理。 就是“辐射”与“共鸣”。 当灵气在体内勾勒出的隐含天地大道的轨迹,修士便可以借此共鸣天地,辐射外灵。 而这种特殊的虚无轨迹,便被称作“道纹”。 每一种道纹,都是先辈经由万亿次尝试才偶尔发觉。 即便宁洛理解其原理,但以他现在所掌握的知识,却也没有自创术法的能力。 因为道与意,尚且是他的知识盲区。 他也没可能跟尘渊界先辈一样消磨大量时间瞎蒙,那样效率太低,也全无意义。 总之,离火术宁洛能学,但他目前无法创新。 “所以说,我只要模拟这上面的轨迹,在体内勾勒出「离火」的道纹。” “然后给这种‘道纹代码’设置一种起爆的咒语或者手印。” “随后在我的境界能够干涉到的外灵范围内,寻一处共鸣的坐标。” “最后催动术法。” “体内道纹成型,外界道纹共鸣。” “从而以我的内灵辐射天地外灵,使离火映现于世。” “那么术法唯一的难点,就是道纹呗。” 宁洛神色古怪,因为这所谓的难点,对旁人来说的确不算容易,但于他而言,却根本毫无难度。 毕竟,他有神识练功房。 宁洛闭目沉凝,识海翻涌,转瞬凝聚出自己的神识幻形。 与此同时,他体内的灵脉也同步到那道幻身之上。 一切准备就绪,宁洛淡漠地睁开双眼,走马观花般扫过了离火术的典籍。 封南抿了抿嘴唇,一脸激动地盯着书中的画面,试图尽力记下来些许。 哪怕只记下来一两页,那也血赚了! 然而他只看到宁洛糊弄般地快速扫了一遍,随后便将典籍合上放回。 封南神色一僵,呆滞地看向宁洛。 他眨了眨眼睛,脸上写满了困惑。 “小师叔,您,您不学了吗?”封南怔怔问道。 宁洛回过头,并未解释什么。 只是他指尖奔蹿的火苗,便已然说明了一切。 区区离火,已经会了。 0084 不归 一如苏瑶先前所说的那样。 识海演武不过是个辅助的手段,术与技的掌握终究靠的是熟练和理解。 已然习得绝尘步的宁洛,自然不会困囿于区区赤崩拳与离火,更何况他还带了火灵天命。 神识幻形的确卓有成效,但眼下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这是先难后易带来的成果,而非纯粹的聪颖与悟性。 封南盯着那本已经合上的典籍,目光逡巡,不断在宁洛和书封之间周游。 然而他神色间的困惑很快被宁洛指尖蹿起的火苗所焚尽,最终徒留满脸的不解与震悚。 宁洛于气海之中勾勒出繁复的道纹,近看如同瑰丽的星图,远观却如摇曳的火种。 离火道纹,长得像火,这没什么毛病。 但问题在于这离火道纹由37划构成,但凡漏了一划,或者有一划偏离轨迹,那都无法成型。 所以宁洛想要凭借自己对火焰的印象,凭空捏造出一枚新的道纹,那无疑是种妄想。 而且接触了术法之后,宁洛越发确信,修仙的确是门学问。 小说里很多高阶的技能都只有天骄妖孽才有可能习得,这从学术角度来看,也合情合理。 不仅是因为仙凡悟性有别,更是因为灵脉的差距。 勾勒道纹需要修士灵脉的支撑。 以离火道纹为例,如果修士的灵脉不足以构筑出这37划立体轨迹,那他无论将道纹的图解记得多熟,都不可能将之用出来。 这就是天赋的差距。 不过灵脉这种东西,后天也能够塑造就是了,只是尘渊界的土著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宁洛眼下四境巅峰,灵脉照搬剑体并有所改良,有21条主脉,近千支脉,还有无数遍及周身的细小“根须”。 所以区区37划的离火道纹,对他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 道纹勾勒,宁洛指尖奔蹿着摇曳的火苗。 他的目光汇聚于前方,随后骤然催动道纹,共鸣天地! 空旷的练功室内,凭空迸发出一团绯红的光点,天地间呼啸的灵气几乎凝为实质,朝着那枚光点迅速坍缩! 直到宁洛两指交错。 啪! 火光爆散! 磅礴的外灵在道纹的共鸣之下,转眼变成燎原的炽焰,顷刻间爆散开来! 热浪排空,火光如同汹涌的大潮,轰然覆向四面八方! 封南只觉得脑瓜子一阵嗡鸣,一切质疑与困惑都湮灭无存。 他急切地喊道:“分水术!叠浪!!!” 水灵凭空涌现,雪白的浪花接连荡起,扑向那团熊熊的火光。 呲—— 然而,却转眼蒸发成了漫天水汽,完全不能阻挡离火分毫。 眼看着离火排空而起,像俯冲的猛禽般悍然扑落。 惊惶之中,封南甚至忘了自己身边尚有宁洛护佑。 他只能感受到死亡的威胁铺天盖地般覆压而下,自己的生命也像是蒸干的浪花一样脆弱不堪。 同为四境,术法的威能即便用天差地别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哪怕面对玄胤院和摇光院的术法讲师,封南也从没有这般无力,这般颓唐过。 层次差距太大了。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身边尚有宁洛,也听到了那句淡漠的低语。 “收。” 离火崩解,天光暗下。 修炼室恢复如初,甚至给封南一种昏沉的感觉。 宁洛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道不错。 离火术的威力虽比赤崩拳小了些,但优势在于方便催动。 赤崩拳是接敌武学。 或者用游戏的角度来理解的话,可以视作为一种突进技能或防反技能。 只有给予气血手甲足够的压力与冲击,赤崩拳才能爆发出可观的威势。 可要是对手连打带挡,抑或是抽身飞退,那赤崩拳就只是个花架子罢了。 而离火术就没这么多限制,只需要外灵充足,并且宁洛有时间勾勒道纹,它便能随时随地爆发。 但共鸣天地是有延迟的。 一如方才那般。 离火的爆发可以分为三步。 勾勒道纹,虚空共鸣,火灵转化。 第一步通过灵脉的层次以及勾勒的熟练度来缩短时间。 而第二步可以用道语的原理省略,宁洛用的便是响指。 但第三步的火灵转化却难以跳过,灵气汇集坍缩的过程也会被外人所观测到。 宁洛是因为带了「火灵适性」,所以才能做到这么快爆发,否则离火应该至少需要三息的时间才能成型。 这便是术法的弱点。 封南栗栗危惧,被吓得不敢言语。 然而宁洛却忽然别过了头:“你会的最强水灵术法是什么?” 封南吃吃道:“回,回师叔,就,就是刚才那个叠浪。” 宁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回到上层看了一眼。 嗯,真就只有一眼。 高阶水灵术法「奔流」就这么会了。 回到练功室内,宁洛摩拳擦掌,轻笑道:“封南,来,对我用叠浪。” “啊?”封南神色畏怯,颤声问道,“师,师叔,这,这样不好吧?” 宁洛:“没什么不好的,让你用就用。” 封南别无选择,他前思后想,最后觉着师叔大抵是学会了奔流,想试试他们水灵术法之间的差距。 封南颓然地低下了头。 实验的结果,他已然心知肚明。 天地定位,雷风相薄,山泽通气,水火不相射。 水火的天赋本就是最难共存的一类,而宁洛却能同时掌握离火和奔流。 而且,只用了一眼。 这种天赋不说闻所未闻,至少也是古今难见。 那实验的结果也就不存在任何偏差的可能。 封南失意地抬起手,口中默念:“叠浪。” 水灵汇集,转瞬化作汹涌的浪潮,眼看着便要扑向宁洛。 然而。 哗—— 漫天水幕如雨倾落。 那汇成浪花的水灵,最终却未能扑出,反而像是雨点般直直泼了下来。 “什么,什么情况?” 封南目光一凝,脸色霎时涨红。 他知道自己弱于宁洛,毕竟宁洛是天赋如同怪物一般的小师叔。 但他再怎么说也不能在小师叔面前这么丢脸啊! 叠浪术他分明再熟悉不过,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低级的失误? 封南不甘心,他左手紧握着右手的手腕,浑身灵气调动起来,稳固体内的道纹。 与此同时,封南再次扬声喊道:“叠浪!” 只可惜,加大声量并不能促使水灵更快汇集。 甚至这次半空中就连一滴水珠都没有涌现,就好像封南失去了外灵的掌控权一般。 封南的两条粗眉合在了一起,他耳垂变得灼烫,结膜也渐渐充血,但术法依旧没有丝毫回应。 “行了,不用试了。” 宁洛的声音传来:“不是你的问题,只不过我阻断了你与天地的共鸣而已。” 封南神色一滞,手掌悬在半空,久久没法回过神。 什么叫阻断了共鸣? 这种事真的可能发生? 理论上自然是可能的,只是实际上难以实现罢了。 阻断共鸣需要预判到对方催动术法的位置,同时在后发制人的不利条件下,仍然比对手先一步完成共鸣,并且自身的道纹要比对方更强。 综合这些条件,才能成功阻断。 或者换个说法就是。 射击场中,宁洛站在靶位,而封南是狙击手。 二人的枪械都有待组装,封南的枪有15个零件,而宁洛的枪则有50个。 在封南先动手的情况下,宁洛反而更快组装完枪械,并找到了封南的位置,从而完成了反制。 听起来虽然挺离谱的,但宁洛就是能够做到。 毕竟他的知识与见解都早已超越了尘渊界的维度。 至于这个术法阻断之术,其实也不过是个鸡肋的虐菜技巧而已。真的到了实战中,尤其是遭遇同等实力的对手时,压根就没有任何用处。 但总之,来书院的三个小目标都已经完成了。 灵血一统,气血武学,火灵术法。 三者完成,宁洛只用了不到一年。 之所以这么快,主要是因为术法要比宁洛想象中简单太多了。 只能说是因为绝尘步太难,从而给他带来了些许误判。 这些低阶的道纹其实相较于绝尘步的轨迹,充其量只能算是“一笔画”的图案。 而绝尘步却是一副瑰丽的星图,兼具着音游的节奏感。 难度自然不可能相提并论。 身法,术法,武学,炼气,炼体,再加上些许科技…… 宁洛已经近乎做到了尘渊界所能做到的极限! 尽管眼下他尚有可学的东西,一如玄胤院的符箓,以及蜀山剑隐送还的半卷元磁阵解。 但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宁洛也是明白的。 “后天的比赛用的是黑潮版的书院本……那时间会往后推移多久?” “不太好估测啊,现在是大夏101年,再过不久就是魔教攻山,蜀山陷落。” “但15年的时间,应该远不足以等到鲸渊黑潮爆发,所以比赛版本的书院,其时间少说也要到20年之后。” 宁洛眉头微皱。 这样算的话,那他现在体验的书院剧情其实意义不大。 黑潮书院是全新的剧本,是所有选手都从未经历过的特殊版本,先前的一切积累与经验都变得全无意义。 包括攻略组。 攻略组给选手带来的优势,在面对上这种新模组时,也全然没法提供任何帮助。 一切都得靠选手自己随机应变。 这种感觉让宁洛有些不安,哪怕他已经这么强了,但仍是不可避免地会有所畏怯。 毕竟即便是第一次上场,宁洛也是知道剧情走向的。 但这次不同,他真的一无所知。 硬要说经验的话,那就只有两次被「秽」爆杀的经验…… 那是真的连第二天的太阳都没能见到,就当场出门横死,开局暴毙。 当然,黑潮书院中的秽肯定没有序列之争那么强,否则玩家岂不是除了逃跑别无他选? “等等……” “只能逃跑?或许,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宁洛瞳孔骤缩,心中忽然有了个怪异的想法。 至少以他的游戏经验,这种设定的确有可能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发生。 大逃杀! 大逃杀一类的游戏不就是这样的吗? 玩家在面对缩圈时,除了跑毒以外别无他选,无论多么顶配,都不可能干碎毒雾的源头。 那黑潮…… 不正是缩圈? 黑潮蔓延,群秽肆虐。 假使这的确是穿越者所不可能阻止的现象,那穿越者们就只能不停跑毒,最后汇聚到一起,继而展开厮杀。 宁洛目光闪动,但很快就回过神。 他摇了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毕竟这想法有些过于主观臆断,那是他根据大逃杀游戏得来的猜想,本来就不太现实。 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再多掌握几门术法,顺便再了解一下黑潮的根源。 这也就是宁洛此行最后的目的—— 万米深潜,一探鲸渊! 书院第2年。 宁洛破五境,顺带习得了木灵术法「紫瘴」和「荆棘」,土灵术法「流沙」与「撼地」,风灵术法「乱云」。 而金灵与雷灵难以成术,尘渊界的先辈也未曾琢磨出来过,因而宁洛也不会。 一年多的练习,让宁洛对术法一道更加了解。 术法虽然便捷,但其实非常不适合生死搏杀。 因为术法的延迟过高,越是高境,这个弊端就越明显。 至少以尘渊界的科技树,尚无法抹除这一缺陷。 所以术法更多是在“助攻位”使用的技术,譬如当初天阳祖师追杀徐林盛时,周武便在一旁心无旁骛地催动土灵术法。 不过……苏瑶的凰炎就显得很简单粗暴,或许那是更高位的技术,也是真正的大能“斗法”所用。 反正宁洛现在是不会的。 这一年还发生了一件摇撼尘渊界的大事。 魔教攻山,蜀山陷落! 萧忘轻伤,但是最终取得了流云剑,随后不管不顾转身离去,留下了一脸蒙圈的魔教教徒。 书院第3年。 魔教教徒与西荒腐尸祸乱中州,让大夏苦不堪言。 宁洛并未破境,而是去大周地宫走了一趟,补全了勘龙术的下半卷,习得了地脉龙纹之术。 这倒是给宁洛了一点启发。 因为他发现,地脉龙纹之术的道纹,就是勘龙术功法本身。 功法术技四者相同,果不其然。 只不过宁洛试图以道解的道纹构筑术法时,却失败了,原因不明。 宁洛只能心中叹了一声,懂的事情虽然变多了,但不懂的事情似乎也更多了。 书院第10年。 大周复辟! 周武带着大周遗族,西荒腐尸,以及无锋门的手下,终于开始侵攻大夏! 这一年,宁洛八境。 十年,八境,在有天命的加持下,并不算难。 同时他的绝尘步和术法也都更熟练了几分。 书院第13年。 大周久攻不下,最终接受了萧忘的交易。 大周付出无锋剑,萧忘交出魔教的掌控权。 自此,大周的军队才终于碾过了大夏的疆土,眼看着便要兵临城下。 这一年,宁洛九境。 后续的剧情宁洛已经知道,他也提前洞悉了结果。 一切都和未来临安城中赵四的描述一般无二。 所以说,副本只是尘渊界的不同时间线。但对应的剧本,却是同一个。 既如此,但接下来的剧情就没必要看了。 青年的宁洛踏出书院,目光灼灼。 一切准备就绪。 该去鲸渊了。 0085 鲸渊 13年,初春。 东海沿岸。 熏然的暖风拂过岸边林立的桅杆,闯入高耸的木屋集落。 那是书院帮凡民建起的渔港,而平海殿也重新修整得富丽堂皇。 这一切都益于宁洛的贡献。 宁洛前些年苦修之时,为了掌握书院所有高阶术法,于是下海狩猎了足足小半年的海祸。 而且还是专挑六境以上的猎杀。 所以自那以后,海边就变得安生了不少。 等到宁洛习得术法,拿来练手的对象也无疑是那些深海的异变体。 这样既能练手,也能确保结算的分数。 这也是他一探鲸渊的倚仗。 因为书院并不是“结局”式的副本。 与蜀山不同,宁洛即便死在了海底,时间也不会就此停止。 而他眼下所猎取的海祸数量,也已是魏海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赶超的程度。哪怕魏海风破至九境,结果也会是同样。 事实上,魏海风本就没打算挣扎。 他早已认输,或者说是看淡了输赢。 宁洛此前觉着魏海风之所以没能超越凡俗,多半是因为他缺了些意志。 他没有求索之心。 虽然魏海风说是要看遍各界的风景,听起来挺高大上的。但实际上他不过是从心所欲,随波逐流。 他一遍又一遍地穿越,但却已经很久没有为了看那些所谓风景而真正做过努力。 一如世人从未涉足冰川,也未曾攀过险峰,更没有穿越过落日熔金的大漠,没有将自己置身于漫无涯际的黄沙之中……而这样的人却言称自己早就看腻了风景,言称何方天地的朝旭与暮云都是一般无二。 魏海风也是同样。 魏海风没有做错什么,但他也的确没有失意的理由。 毕竟他从未求索攀登过。 那些风景不是不存在,只是他并未看到,所以他此前的失足就显得理所应当。 而眼下魏海风选择了另一条路,他选择了与自己和解,抛却赘余的念想,去真正沉浸在这个世界中。 虽非升华,却也是一种解脱。 这是他的选择,无关对错。 所以胜负早在宁洛打醒魏海风的那一刻就早已注定。 青年的宁洛站在岸边,遥望着晨雾逐渐散去的江海。 他的修行体系已然完整,至少并不存在任何明显的短板,面对叶辰也丝毫无惧。 只是宁洛这些年来始终有种不安的预感,他觉得淘汰赛兴许不会这么简单,黑潮的出现便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宁洛不喜欢面对未知,所以鲸渊与蓬莱,他得去看看。 “呼……” 宁洛深呼了一口气,身后斜背着一把将近两米的细长苗刀。 那是三四十年后,尘渊界修士为了对付秽而特意设计出的武器。 他不知道海底究竟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旁人有没有成功抵达过鲸渊,但准备万全总归没错。 毕竟那里是黑潮的发源地,也是数万米深的海底。 倘若那里真的有海祸,甚至于秽,那它的实力一定远超此世之极! 这一年。 书院眼看就要复原元磁阵解。 剑隐师伯召回弟子重建蜀山。 大周率众杀向大夏都城崇安。 圣主得到无锋剑后不知所踪。 而海边的宁洛气血汇集,灵气流转。 他的脚尖轻点在海面之上,渡水绝尘如履平地,百余里海路倏而掠过。 宁洛踏空而起,俯视那片深晦的瀚海,终于在眼角的余光中捕捉到了萧筱所说的那个漩涡。 之所以能够轻易觉察到,是因为那个漩涡的确足够大,而且大到出奇。 宁洛凌空而立,眉头渐渐皱起。 他起初从未怀疑漩涡的存在,因为他知道鲸渊是海底的一道裂口。 那么东海就如蓄水池一般,当水池的塞子拔起,它理所当然地会形成漩涡。 虽说这种现象本该源于蓝星自转,但既然尘渊界的季节时序都跟蓝星一致,那么出现这种情况也就合情合理。 可当亲临之后,宁洛察觉到了异常。 “这股力量……不是自然生成的?” “像是灵气,又不像灵气,古怪。” 宁洛微眯着眼,以他九境的修为以及宽阔的识海,自然能够感知到那漩涡周围的异常之力。 他确信那绝非自然生成,但却没办法解析。 那种力量形似灵气,可又并不完全一滞,更像是灵气通过术法而产生的转变,或是…… 道意法则对现世造成的干涉? “超纲了啊……”宁洛不安自语。 因为他认知到,尘渊界不仅隐藏着像黑潮这样上位的力量,也存在着更加沉晦的隐秘。 但来都来了,岂有退缩的道理? 宁洛目光一沉,体内气血涌动,周身青筋虬结,悍然扎入了水中! 汹涌的涡流吞噬了宁洛的身影,一圈圈水流如刀般割过宁洛的躯体,然却没法于他身上留下哪怕一丝的痕印。 虽说宁洛不觉得这漩涡会是一个威胁,但涡流的速度与力道的确有些诡异。 直到宁洛深潜至海面约莫三千米之下,一点荧光在他指尖迸发,勉强照彻了昏暗的深海区。 漩涡到此为止。 宁洛的眉头皱得更深,因为他并未看到漩涡生成的缘由。 这般规模宏大的漩涡,却在这里莫名止住。 就像是有人拿地图编辑器刻意安置上去的一般,生硬,且突兀。 只是宁洛能够隐约感知到,似乎在海底极深的地方,有一股力量隐隐传来,那或许就是漩涡的真正成因。 也是,鲸渊所在。 宁洛不再迟疑,继续下潜。 五千米,海水的压力隐约传来,但对宁洛全无作用。 一万米,宁洛只觉得海水像是一只包拢住他的大手,让他隐隐感觉到些许压迫。 三万米,压力从四面八方猛然袭来,让宁洛也有些难以招架。 并非因为体魄不足,只是因为氧气吃紧。 海水的挤压让避水符的水罩都破碎裂解,即便宁洛拥有术法,但灵气坍缩后的空洞与外界海水压强不一,致使其完全撑不住海水的强袭。 宁洛不得已放弃了避水符,只能靠自己肺部残存的氧气艰难存续。 他释放出窍穴内的精血,使之分解为灵与血,充盈周身血管,并加速循环。 咚,咚,咚! 宁洛的心脏有如天鼓雷击,震颤不止! 血液如狂澜翻涌,甚至让他的皮肤都变得通红一片,显得莫名狰狞。 虬结的青筋也被奔腾的气血所覆下,让他整具身体看着仿若赤魔。 海水的压力减缓了大半。 因为宁洛体内与体外的压力逐渐趋同,这也是深海之所以会有生物存活的原因。 “氧气最多支撑半小时,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呼,大不了就是死!” 宁洛一咬牙,排浪的术法自身后爆发,整个人如箭般直直冲向海底! 没有了避水符的庇护,他的速度反而更快了许多。 即便是深海的游鱼,也远不如此刻的宁洛灵巧。 宁洛已经不存顾虑,他现在唯一想要做的,就是解开心中的疑虑。 漩涡究竟如何形成?蓬莱血祭到底有什么隐秘?而锻造九剑又意义何在? 一切真相都埋葬在这片禁忌的海底。 直到深海五万里,那一抹微光映入了宁洛的视野。 生命还剩下十分钟。 但宁洛终于抵达了终点,那是蓬莱,也是鲸渊裂口的封禁! 只是蓬莱的面貌与宁洛想象中有些区别。 旧日的浮屿不仅完好如初,而且还灯火通明,照彻了此方海域。 其内廊桥高阁色彩艳丽,似乎未曾被海水所腐蚀,也从未经受过岁月的侵袭。 “这,怎么可能……” 宁洛的背后是没有半分光亮的死寂之海,而眼前却是雕梁画栋的蓬莱旧景。 他嘴唇翕动,瞳孔地震。 让他面露骇然的不仅是那座崭新如初的沉岛。 更是那道包囊着整座蓬莱,裹覆着整座大陆的漆黑身影! 黏稠的流质攀附在蓬莱的底部,像是只怪诞而壮硕的活物,托举着这座旧日的浮屿。 蓬莱的街景似乎也成为了一道分割线。 上方流光溢彩,下方昏沉无边。 万千狰狞的海祸徘徊周遭,如同拱卫君王的哨兵。 数以亿记的触须缓缓地摆荡着,似乎随时都可以把这座浮岛从鲸渊的裂口上撑起。 蓬莱,早就镇不住鲸渊了。 宁洛攥紧拳头,瞳仁震颤不止。 当他回过神,他才终于意识到,最可怕的其实并非那像一座大陆般盘亘在海底的秽,而是它背上的蓬莱。 因为那不是蜃景! 蓬莱真的被人修复如初。 宁洛知道,如果自己的猜想为真,那么那个人的身份就只有一种可能。 “萧忘和秽……共生?” 0086 断潮 萧忘与黑潮共生。 这个大胆的假设并非毫无根由。 恰恰相反,早在宁洛初见黑潮时,心中就有猜想。 一来是因为序列之争的副本面板上有个名为「亦真亦幻」的模组。 二来则是当日萧忘与徐松元对话中所透露出的隐秘。 所谓亦真亦幻,宁洛原以为尘渊为真,黑潮为幻。 但在洞悉了剧情的大致走向,并且听赵四陈述过历史之后,他有了不同的理解。 兴许黑潮覆世才是真实。 而常规副本仅是降低难度的“简单模式”。 至于萧忘的身份,那就是另外一重疑点。 因为萧忘曾在蓬莱教过徐松元剑法,这应当是尘渊界最大的隐秘,不过却因为萧忘与徐松元的意外会面,被宁洛所得知。 萧忘是古蓬莱的人,但蜀山副本开局的时候,他却只有七境。 蜀山副本是在大夏82年开始,也就是说,萧忘理应至少有百岁的年纪。 一个七境,纵使能够年逾百岁,也不可能如萧忘那般容颜依旧。 初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宁洛就有个古怪的猜想。 他心想着萧忘该不会是拿了重生文男主的剧本,上演了一出强者重生,变强复仇的戏码? 现在看来,还真是这样。 只是这个“重生”的方式不太雅观。 萧忘与重生文主角不同,他的金手指不是什么神秘的道具或功法,而是黑潮! 宁洛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终于知道这一切的一切为什么会发生,尘渊界又为什么会变成三十年后那样风雨飘摇的模样。 因为没有人能阻止真正的萧忘。 从游戏角度来看的话,宁洛先前击败的,不过是萧忘的“第一形态”,而且是简单模式下的第一形态。 而完全体的萧忘,兴许……只有苏瑶见过。 宁洛心跳愈发激烈,他不知道前方的秽实力如何,也不知道自己缘何能够在简单模式下窥得隐秘,更不知道自己其实是遭遇了bug。 一个系统原本可以修复,但却没有修复的bug。 这是特意为他留的后门。 生命还剩下最后八分钟。 深海的水压碾过宁洛的胸膛。 宁洛很想深吸一口气,去缓解自己此刻心底的压抑。 但他现在身处瀚海,他没法呼吸。 他盯着那座旧日的浮屿,他知道自己再迈一步,就会闯入海祸的视野。 但漩涡与九剑的隐秘他却尚未知悉,那股异样的力量源于蓬莱,九剑的归宿也多半正是这座浮屿。 所以宁洛不可能就此退去,况且他肺泡中的氧气也不足以支撑他回到海面之上。 他没有选择,也没时间再继续迟疑。 宁洛握紧着长刀,气血循环加速到了极致! 因为他本就活不长了,都到了这种地步,根本没必要再顾惜自己的生命。 “唔!!!” 宁洛紧咬牙关,目眦欲裂! 沸腾的气血灼烫着他的周身,烧红了他的皮肤,甚至让他的视野也满盈着血光。 周遭的海水被他的体温硬生生蒸干,继而化作无数细小的气泡,一簇簇升腾而起。 万事俱备! 宁洛的气息攀升到了极致,悍然冲进了光照的范围。 那千万只游曳的海祸陡然止步,仿佛共用同一个思维般,齐齐转向了宁洛! 宁洛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身体却没有半分犹豫。 他直直坠入深海,像是一块烧红的铁棍朝着蓬莱孤岛骤然砸落! 身长数十丈的黑鲨张开血盆大口,迎着奔涌而至的宁洛,两排错落的獠牙悍然咬下! 咔! 宁洛的身影没入黑暗,紧接着寒芒一闪,凌厉的刀光如圆月般流转开来,于黑鲨的腹中骤然迸发! 刀气瞬息间斩碎了那如城楼般壮硕的躯体,也抽断了周遭的海水,将黑鲨硬生生剖成了两半! 那是九境剑骨借苗刀催动的剑法。 也是超越此世之极的刀气! 断面光滑如镜,似乎这只纵横东海的九境海祸,在宁洛面前也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脍。 它的两半残躯朝着海底缓缓沉落。 然而没过多久,那平整的断面中却长出了无数细小的肉芽,仿佛从深渊中伸出的万千枯瘦手掌,狰狞的摇曳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增生。 宁洛瞳孔骤缩,一分为二还能再生,这自愈效率已经远不止是海祸的程度。 说明即便不依赖模组,鲸渊的环境也足以催生出「秽」。 好在宁洛不仅拥有九境的修为,更有着宽阔的识海。 神识汇聚于瞳仁,他轻易便洞察到黑鲨的核心所在。 它的核心在背上如刀的黑鳍之中,那是一团遍布着月球坑般沟壑,以及无数黏腻刺突的球状肉瘤。 核心如心脏般不停地鼓动着,为黑鲨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注入黑潮,借此修补残躯。 宁洛气血爆发,怒意上涌! 他浑身的气劲汇于双臂,凛冽的刀光朝着黑鳍悍然斩落! 刀气纵劈而下,抽断了沉寂的深海,也劈碎了那颗跳动的核心。 黑鲨的尸体沉坠而下。 宁洛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只海祸的尸体,他销毁不了! 深海之下虽无氧气,但灵气却分毫不少。 可问题在于,这里的灵气都是水灵。 宁洛没有任何转化异属灵气的手段,因而他除了水灵术法以外,什么都用不出来。 所谓的火焚秽躯,在鲸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这里是黑潮天然的繁殖地,也是它毋庸置疑的主场! 宁洛眼睁睁看着一条触手游到黑鲨的尸体旁边,继而化作一只幽鬼般的巨口,将尸体整个吞没入肚,随后咀嚼一空。 那只壮硕的乌贼变得更大了几分,甚至触手都多长出了九条。 宁洛看着这一幕,眼中绝望甚至冲破了狂化的阻滞。 “都是徒劳……” 在这里,宁洛杀再多的海祸都全无用处,是真的,一点点用处都没有。 而且尸体还会反向强化其他的海祸。 这种无力的感觉几乎堪比上一次宁洛面对死道鲸落时的无助。 他发现自己在面对黑潮时,根本就没有讨到过哪怕一次便宜。 似乎这个设定就是纯粹为了恶心玩家,为了折磨玩家而准备。 就算是难度夸张的魂系游戏,也不会给玩家设计这种极端恶心人的boss,更不会连一丁点操作的余地都不给。 黑潮简直就像是一面禁止通行的障壁。 它警告着所有的穿越者,游戏的边界到此为止,前方即是任何人都不准涉足的禁区。 哪怕修为到了此世之极,也是同样。 甚至九境的苏瑶就能赢吗? 恐怕也不见得。 宁洛不理解。 因为游戏的本质无非是让玩家获取情绪的正反馈。 包括升级的快感,击败其他玩家的优越,陌生的世界与画面所带来的新奇感,庞杂信息汇入脑海的求知欲,或是战胜强敌的满足感,以及刺激老色P的生理冲动…… 矩阵是自律型AI,祂是世间最全能的游戏策划,理应不会犯这种恶心玩家的低级失误。 那么鲸渊的存在一定有其另外的意义。 只是这份意义,宁洛尚且没有资格知悉。 万千的海祸奔涌而至,几乎弥望了宁洛的整片视野。 而那座浮屿之下的庞然大物虽未沉眠,但却也没有对宁洛出手。 因为这毫无必要。 一只微渺到可怜的虫豸,有什么资格直面如山岳般耸峙,又如大陆般绵亘的它? 更没有资格去面见那位茧中的王! 黑潮与海祸便足以将之吞噬。 宁洛看着渐渐暗下的海域,以及充盈着他整片视野的漆黑海兽。 他瞳仁中的绝望逐渐敛去。 “反正本来就活不成了,死法如何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还没见到真相。” 都到了这一步,宁洛反而释然了。 既然他本就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那现在除了前进以外,也别无他法。 灵血一统的九境身躯,能否承载蕴养了十三年的那道剑意? 宁洛不知道,但他想试试。 他双手握持着长刀,默默积蓄着力量。 灵气汇聚于刀刃之中,气血循环速度也攀升到了极致! 窍穴内的精血尽数释放,最终裹覆着整柄苗刀,那是赤崩拳的架势。 如果是在海上,那宁洛断然没法做到这一点。 但这里是深海,海水的压力可以轻易排开精血,从而帮助宁洛稳固赤崩的姿态。 水灵于宁洛身后汇集,转瞬化为暴怒的激流,如狂澜般推动着宁洛的身躯。 一切准备就绪。 视野中铺天盖地的海祸浪潮汹涌而至,眼看着离宁洛只有丈许的距离。 那抹微光也即将被黑潮所吞噬。 然而宁洛全无畏惧,还闭上了眼。 他体内气机流转,三丹田残余的力量化作涓涓的细流,裹覆着整片识海的游鱼与幻灵,流经十二对肋骨,最终没入了那如剑般的胸骨之中。 剑骨迸发出刺目的辉光,掠过万千海祸狰狞的面颊,照彻此方天地! 苗刀似剑似枪,也自然能够承载剑意。 当宁洛最终睁开了眼,那璀璨的剑光攀附在刀刃之上,继而化作如蛛网般斑驳的裂纹,也像是沉晦的道纹与符印。 如若宁洛尚存理智,他兴许会发现拓印道纹的技巧。 但现在的他,满心所想除却那断海一剑,再无其他。 剑芒裹挟着嶙峋的绯色,吞吐三百丈。 宁洛倾尽浑身的力量,抡动着那道看不清边际的剑芒,在水灵术法的推动下,旋转着悍然冲向海祸群集的兽潮! 剑光仿佛夜幕中盛放的血雷,带着掀雷决电的威势,摧枯拉朽般掠过那片挡在蓬莱之前的黑幕! 赤芒一闪! 血光纵横三万里! 宁洛越过黑潮,身后深邃的海水被一刀断流,几乎化作了一块高约百丈,宽愈十里的硕大空洞! 仿佛他一刀凿穿了深海,从中硬生生剜走了一块。 蒸腾的水汽奔涌而上,即便是海底的火山爆发,也远没有此刻的阵仗。 那些海祸也早已消弭无存,就像是随着升腾的水汽蒸发了一样。 浮屿下方的怪物怔住了。 亿万条触手不再挥舞,就这么硬生生止在了原地。 但宁洛身旁海水中那逐渐蔓延开来的血丝,以及他不断起伏的胸腔都足以证明,时间并未静止。 秽有些懵了。 一个劣等的虫豸,竟然真能破开万千海兽的狂潮? 那是宁洛倾尽一切,甚至不惜生命而得来的力量。是一个超越维度的修士,献祭一切后所能驾驭瞬息的无边伟力。 他当然能做到。 而那些海祸就是小看穿越者的代价。 那只如大陆般包囊着浮屿的秽,在短暂的僵滞之后,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生灵,很不错! 如若把他抓到茧房侵染孵化,那兴许会哺育出一只相当不错的「虫」。 亿万触手醒悟过来,如纷乱的丝线般攒射而出! 宁洛早已料到这一幕。 他拖曳着破烂不堪的残躯,用刚刚提起的一丝残存灵气,于体内勾勒出「奔流」的道纹。 他身后刚刚落下的海水骤然凝缩,继而化作一簇汹涌的涡流,猛地拍打在了宁洛的后背上。 那道摇摇欲坠的身躯被激流所推动着,最终落入了本就不远的浮屿。 亿万触手眼看着便要临身,但最终还是停在了浮屿的周遭,没敢擅入。 宁洛知道,他赌对了。 蓬莱,是安全的。 既然蓬莱旧景一片安宁,海祸与秽都不敢接近此地。 那么宁洛理所当然地认为,这里是可以免除黑潮侵扰的“安全区”。 反正就算不是,他也没什么办法了。 除了赌一把,赌一个渺茫的可能,他也没有其他生还的可能。 总不能引颈受戮吧? 那就是消极游戏了,多窝囊。 宁洛扶着一旁木制的云纹灯柱,艰难地撑起身子。 刚才那道倾尽一切的剑光,不仅覆灭了海祸,抽断了黑潮,更是近乎绞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宁洛能够感觉到,他心脏每一次跳动,都会破落几分,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猝然爆开。 而他肺泡中的氧气也已然所剩无几,以至于他现在脑瓜子都嗡嗡的,眼皮也越来越沉。 至于那把苗刀,已经碎成了粉齑,因而宁洛也并未注意到曾在其上昙花一现的错杂道纹。 宁洛仅是竭尽最后的余力,扯断了身旁的灯柱。 他双手如拄拐般撑着灯柱,一步一步,朝着那股异常力量的来源踱去。 真相渐近! 这座浮屿上没有活人,至少宁洛并未能察知到生灵的气息。 所以这只是某人心血来潮,为了重现旧日景貌,这才复原的杰作。 青木做梁,血砖红墙,古时的蓬莱的确极尽辉煌。 虽然楼阁绮户算不上雄伟轩昂,但是那檐角的夜明珠挂饰,却足以证明彼时的蓬莱究竟何等富丽堂皇。 木柱上镂刻着苍劲古朴的纹饰,看似随性,却又隐含着几分错落的美感。 宁洛没功夫再欣赏下去。 他的时间不多了。 然而就在此时,他感受到了一股微妙的细流,从他耳边掠过。 蓬莱岛上的海水,似乎不是静水? 而且越向内,涌动的幅度就越激烈一些。 宁洛循着涌流的方向而去,他的腿脚逐渐不听使唤,意识也继而迷离。 直到他的视野近乎昏黑,才终于寻到了涌流的根源。 那是一座广场。 广场由白玉所砌,只是白玉之中还掺着些许驳杂的蓝黑矿石。 矿石的布设似乎并非随性而为,因为以宁洛九境的眼界,他能够察知到那图案中潜藏的道意。 以及,这座广场中隐现的沉晦之力。 广场的中心是由那蓝黑矿石堆砌的台座。 九个台座之间似乎隐隐有种斥力,从而在中心处制造出了一道微小的漩涡。 宁洛能够感觉到,那道小漩涡不过是个“模型”,而这座广场真正的力量,却被人为引导疏散至了上方。 也就是海面上的那道壮观的漩涡。 即便远隔了几万米的深度,依旧能创造那么硕大的漩涡,可见这白玉广场的威能。 用不着确切的解释,宁洛就大致能猜到这广场的真身。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符合这种样貌的设定只有一种可能——阵法。 既如此,那么这些蓝黑的矿石,也就是所谓的元磁。 至于供奉在正中的那些仙剑,则彻底解开了宁洛的疑惑。 五柄仙剑。 一曰青枯,一曰流云,一曰赤血,一曰无锋,一曰霜河。 青枯昔日与蓬莱同葬,因而被萧忘所得。 流云则是萧忘从蜀山之上劫掠而来。 赤血归属于夏沉,至于为什么会在萧忘手上,宁洛也并不知晓。 无锋被大周用来置换魔教兵力,是萧忘不久前刚刚获得。 而霜河,则是藏在了北冥雪山,眼下却也在萧忘手里。 九剑已集其五。 宁洛终于明白,为什么昔年大周古匠锻造了九剑,而非一柄。 结合这座元磁阵法上的九个台座就足以看出,九剑和广场之间必定存在着某种关联。 甚至九剑多半就是这座元磁阵法的一部分,也是启动阵法的钥匙。 而单凭仙剑,根本不足以凿穿鲸渊。 彼时大周所做的事情,宁洛也多少可以猜到。 想来是大周诓骗蓬莱建成此阵,为了能够催动它,于是血祭蓬莱万民,最终引动这座元磁阵法。 九剑之所以能够凿穿鲸渊,不是因为它材质有多高贵,而更是因为阵法的力量。 即便一个九境的剑修握持着它,也远不足以贯穿鲸渊的裂隙。 但是这座元磁炮台加上九剑,可以。 宁洛瞳孔地震,可惜眼皮却止不住地逐渐阖上。 他眼角最后的余光之中,瞥见一道身影缓步近前。 汹涌的黑潮没入了那人的胸腔之中,继而销声匿迹,恍若不存。 那是萧忘,的确是萧忘。 一切昭晰。 宁洛的意识最终消弭。 时停,回归。 面板骤现。 【魏海风:230分】 (明细:八境海祸×1,六境×4,五境×17……) 【宁洛:?分】 (明细:十境海祸×987,九境海祸×75025,八境海祸×2178309……) 【胜者:宁洛】 气氛凝滞。 魏海风:“?” 0087 质询(养书的老爷也给个首订吧,球球了) 魏海风脑后冒出一溜儿小问号。 数百万八境海祸就不提了,这七万多九境海祸,甚至是所谓的十境又是怎么一回事??? 魏海风别说见没见过十境了,他是完完全全就没听过尘渊界有什么十境。 尘渊界对十境定下的标准是“征天”,只有能真正驱使天地之力的修士,才可谓十境。 可惜这种人从未出现过,因此十境只是一个概念。 但宁洛却屠戮了近千只十境海祸? 众所周知,矩阵不会骗人。 而且魏海风可以确定,他的脑子和眼睛都没问题。 所以有问题的一定是宁洛。 即便他现在已经不在意胜负,但这战绩放给任何人看,都绝无可能装聋作哑。 “你……” “呃,我想去鲸渊一趟来着的,路上海祸越来越多,所以顺手杀了些。” 魏海风:“……” 您家十境海祸是顺手杀的? 做不做人了? 宁洛也没办法啊,他哪知道自己那一剑荡平了多少海祸? 彼时他沸血到了极致,将自己的生命凝缩于最后的十分钟内。 随后,蕴养十三年的剑意,在九境之极的力量下催动。 加之武技赤崩与术法奔流,而且还是深海这种水灵富集的环境。 那一剑直接斩出了望不到边的大片空洞。 宁洛知道自己一定杀了很多海祸,但在数据出来之前,他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多…… 魏海风抿了抿嘴唇,有很多事情想说,也有很多东西想问。 但他看着那夸张的数字,嘴角又抽了抽,话语也卡在了嘴边。 恰巧老周的徒弟端着一盘烧鸟串走了过来。 这种照烧口味的精致肉串,不仅可以慢烤保温,而且就算放凉了些也不会太影响口感。 老周毕竟是精明人,考虑还是有够周到。 魏海风大口吃肉,呷了一口冰柠汽水,心态坦然了不少。 经此一战,他也算是真的弄清楚了自己未来的道路。 虽然,和宁洛想得不太一样。 宁洛本意是觉着,魏海风虽钟情于浮生百态,众生万相,但他缺少了求索之心。因此如果让他知道世界的参差,兴许会激起他久违的战意。 但最后的结果是,魏海风选择了安之若素,选择了躺平。 这也算是一种解法吧。 毕竟他的心结的确解开了,心态也在另一条路上超脱凡俗,结果其实比宁洛想的要更加完满一些。 当然他人如何抉择,宁洛也并不在乎。 他只管做好自己,反正他的目标是黑塔与解惑,这一点不会更改。 宁洛打量着自己面前的光幕,那里还有几行只有他才能看到的小字。 【阅历结算】 【获得S级天命「海王」】 【获得B级天命「大武师」】 【获得B级天命「碧水灵体」】 【天命「火灵适性」已升格为C级「火灵根」】 【获得C级天命「风灵根」、「土灵根」、「木灵根」】 【以上4天命已整合为B级天命「风林火山」】 【海王(S)】 特异天命,长风破浪,征临瀚海 增加可选出身范围与血脉调节能力(鲛人,海妖,蛟龙……) 修正容貌并获得驻颜能力,同时获得水环境下的绝对优势 (注:S级天命不携带也能发挥部分效能) 【大武师(B)】 可选出身范围增加(武师,馆主,教头……) 身体素质综合成长性+120%,器械掌握效率+240%,武学修习效率+480% 武学灵感+60%,武学传授效率+120% 【碧水灵体(B)】 体质类天命,与部分天命存在冲突 获得水灵脉,水性+120%,水灵天赋+240%,肺活量+480% 获得能力「水灵吐纳」:可以直接吸收水灵,无需二次炼化 【风林火山(B)】 体质类天命,与部分天命存在冲突 可自选并组合四灵根(风,木,火,土) 获得基础灵根加成(四灵天赋+120%,获得对应灵脉) 获得四灵抗性特质(火焰耐性,毒素抗性,锁水角质,厚实表皮,迎风瞳……) 获得能力「风林火山」:齐备四灵根时,加成效率提升50% “这……” 魏海风默然不语,宁洛也一时语滞。 因为天命的获取倒真是意外之喜。 他根本就没打算要刷天命,甚至连C级D级都没打算刷,结果一下子给三B一S。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宁洛,现在也是哑然失语。 关键这四个天命还都挺不错。 大武师简单粗暴,很适合练武,对自创武学也有裨益。 碧水灵体和风林火山虽然都只是B级,但是它们不仅拥有灵脉天赋,还都有特殊能力。 灵脉和能力都是可消化的部分,而且B级消化起来挺容易的,不会像玄煞之体那样,一直卡着宁洛消化不了。 因此这三个B级对宁洛而言,实际效益完全配与A级相提并论。 至于最后的S级「海王」…… 宁洛不理解。 明明他没有极限挑战,还带了A级天命,怎么着突然给了个S级? 而且这个S级和「开宗立派」一样语焉不详,没有详细的数据,甚至还带有一条讨厌的tag:大幅美颜。 宁洛知道,这个美颜不是让他去把妹的意思,而是血脉中带来的容貌加持。 毕竟里无论是蛟族的狂邪气质,还是鲛人的绝世容颜,在魅力的天赋上都是拉满的。 但对社恐来说,长得太帅真的很膈应啊! 这一点宁洛本就深有体会。 而玄幻世界又没有口罩文化,戴斗笠上街会显得莫名可疑。不戴的话,这颜值就更可疑了…… 怎么想都是个地雷天命。 但凭空多了个S级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这能让宁洛下海更加从容些。 “要学的东西又变多了,可我之前获得的天命还没学完啊……” 宁洛心中苦涩,感觉修行计划又乱了几分。 思索之时,魏海风总算适应过来。 “所以,你到鲸渊了吗?”魏海风强颜欢笑,询问道。 宁洛摇了摇头:“没有,大概四万米的时候海祸越来越多,我跟它们缠斗了许久,最后缺氧而死。” 魏海风嘴角又抽了抽。 四万米?! 正常修士到这个深度,已经被海水的压力给碾烂了吧? 宁洛不仅能活着,他还能和海祸缠斗,真不是个人啊! 得亏宁洛没告诉他真相,不然魏海风怕是要心梗突发,人都要交代在这。 魏海风默默光盘,吃完后重重叹了口气,释然笑道:“呼,我想明白了,往后大赛还会参加,但我不会再纠结于输赢名次。” 宁洛神色有些意外:“那你这么些年的努力……” “算是走错路了吧。”魏海风摇了摇头,“和你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之后,我发现其实输又何尝不是一种风景?我期待不一样的烟火,但得到的却是千篇一律的胜利,这种事情本就不合理。” “往后的话,我想更加大胆一点,去更加随性地尝试一些新的东西。” “不再以输赢为前提,去更加自由,肆意地体验新生。” “我觉得这才是我的归宿。” 宁洛微张着嘴,小半会后,欣然笑道:“恭喜你,魏前辈,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 “哈哈哈哈!”魏海风朗声大笑,旋即又是沉沉呼了一口气,似乎要把胸中郁结尽数吐出,“唉,哈哈,还是该谢谢你啊,宁小兄弟。如果不是你来打醒我,那我还不知道要在这条路上迷失多久。” 宁洛:“魏老哥过奖了,都是你自己的领悟,我……” 一阵客套之后,两人畅聊了许久。 魏海风洒然笑着,跟宁洛约定道:“行,以后要是还需要打训练赛的话,随时都可以call我!” 宁洛连声称谢。 只是他们此刻都并不知晓,训练赛,已经没有下一次了。 宁洛吃饱喝足,跟老周报了个喜,回到了自宅。 苏瑶不知何时从快递机器人那里把零食搬了回来,一边划着AR光幕,一边像仓鼠一样默默吃着千层酥。 但宁洛分明可以确定,苏瑶绝对没问他要过提取码。 那她是怎么取的快递? 宁洛最后也没多说什么,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 “你能打过盘踞在鲸渊之上的那只秽吗?”宁洛语气肃然了几分。 苏瑶推着千层酥的食指骤然停下,原本清冷的面容上隐现出一抹惊讶。 她怔了一会,坦然道:“能。” “即便是在序列之争?” “嗯,能。” “那真正的萧忘又如何?” “亦真亦幻的话可以打过。” “如果是最高难度呢?” “一个人的话……有点勉强。” 对话很简洁,但宁洛抛了不少陷阱。 苏瑶与其说是踩雷,倒不如说是根本没打算刻意隐瞒。 其实苏瑶这自信的回答,宁洛早有料想。 虽然她面板有些古怪,但宁洛大可猜测,即便在神选者中,苏瑶也是其中的佼佼者。 所以他只是想借着陷阱式的发问,验明两件事情。 其一,「亦真亦幻」的真,的确指的是黑潮的威胁。 其二,穿越模拟器不止单挑这一个模式,至少共斗这个选项也似乎存在。 宁洛消化着刚才获得的信息。 首先可以确定,十六强的副本应该真是黑潮涌出的书院。 而新模组的作用下,萧忘和东海的海祸都会巨幅加强,至少常人绝不可能力敌。 这就形成了缩圈的必要条件。 而苏瑶承认的多人模式也多半不是凭空捏造,因为宁洛没有直接发问,而是用的间接诱导。 这样做虽不能确保苏瑶吐真,但至少她要是试图扯谎,宁洛能轻易分辨出来。 既如此,大逃杀的条件也满足了。 宁洛沉默良久,而后忽然道:“上楼的时候我搜过了,网上根本没有所谓黑潮书院的消息,所以你的情报是从特殊渠道来的吧,而且你还隐瞒了一些。” 苏瑶神色淡漠,坦然承认:“不是隐瞒,只是合同约束。” 真相昭晰。 那么问题就只剩下最后一个。 既然系统堵嘴,那就换个角度。 宁洛眯着眼,压低着嗓子问道:“那么……群穿大逃杀这种模式,应该确实是存在着的吧?” 苏瑶挑了挑眉梢,放下了手中零食。 她直视着宁洛,嘴角微微上扬,低声道:“是。”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上架感言 卖惨(真的真的挺惨,不骗人) ----------------------- 2承诺:绝对不切,也不会缩水剧本。 这本书的确是早产,本意是为了练笔,为了查漏补缺,为后续的作品做准备。 所以开头比较朴素。 后来也是意识到了问题,如果不全心投入的话,根本不可能找到病灶。 于是调整了一下,让黑潮入场,将这本书接入大世界观。 也算是宣告吧,往后都不会切书,也不会换马甲了 ------------------- 3另外的约定 虽然的确窘迫,但我的生存能力还是挺强的,所以需求不高 因此还是那个承诺,均订能过500我就全职日万,反正这样我完全能生存下来 ------------------ 4更新 之前阴间更新,加上成绩的确拉胯,致使推荐试水一轮游 现在手头上麻烦事算是解决了,往后恢复8k。 要是总字数小于8k的话,就再补一章,所以随缘日万。 加更规则的话……反正老爷们支持的话,我肯定会尽全力多更! 作者菌朋友很少,联盟半年没碰,从不出门聚餐,从不去任何娱乐场所,从不恋爱,和家人关系也很僵。 所以一整年都是孤身码字,逢年过节都绝不会断更。 除非天灾人祸,没什么能阻止我为老爷们贡献新的章节! 以上! ------------------------ 5后续剧情展望 群穿大逃杀模式马上就来,未来还会有更多新图和新模式。 永城剧情走完,宁洛体系成型,长线大世界副本也会变多。 其实尘渊界只是个最基础的地图,不涉及任何特殊的修途,只是个引子。 而其他世界就会更特别些,一如神魔感召,洞天秘藏,御兽…… 后续对手也会变成一众挂哥,一如开局带着戒指老爷爷和小绿瓶这种的(老实巴交) 】 鲸渊之下的秘密,以及被黑潮吞噬后的尘渊界,会在中后期再展现。 就说这么多吧。 后面节奏会越来越快,但字数不会少。 因为涉及的世界真的很多,很庞杂,都是原创。 以上! 谢谢老爷们支持!!! 谢谢老爷们支持!!! 谢谢老爷们支持!!! 看\没人比我更懂穿越!\就\记\住\域\名\:\\ 0088 尘渊旧忆 苏瑶没有正面回应,她所确认的仅仅只是一种“可能性”。 但这已然足够。 书院副本原有的获胜条件是击杀海祸,但海祸必会在黑潮强化,即便是宁洛也难以应对。 那除此之外系统还能设置的获胜条件,无非是消灭祸源,斩杀萧忘,保护书院,以及……活下来。 前面那些条件没有一个是正常人能够做到的。 那大抵是独属神选者的挑战。 既如此,留给永城,留给普通高玩们唯一的获胜条件,就是活下来。 这与大逃杀不谋而合。 缩圈,无解,群穿,生还…… 身为穿越者,宁洛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苏瑶久违地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她的确没打算诓骗宁洛,但也没准备事无巨细尽数阐明。 不是刻意隐瞒,而是讨厌麻烦。 如宁洛所料,她的确可以与「矩阵」交谈,也知道更多内幕情报。 但她没法说,因为这是契约,而且就算说了也会被系统捂嘴。 虽说苏瑶的确可以绕过系统,但是这种弯弯绕绕的方式,她不喜欢。 不过宁洛自己问就不一样了。 苏瑶语气低缓,坦然道:“我只能告诉你一点,赛制与副本的变化,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 宁洛心里一咯噔,不过很快理解。 虽说他不知道黑塔之内是什么情况,但毕竟塔外眼下只有他与苏瑶两个神选者。 一个是神弃之人,一个是意外加冕。 那矩阵会更加注目,也理所应当。 苏瑶微微颔首:“你能去蓬莱也是矩阵纵容,通常鲸渊周遭有障壁禁行,超越者也没法通过。” 宁洛恍然。 怪不得鲸渊的野怪这么强,原来那真的是“版本外”的区域。 他下海之举可以说是一下子从新手村跳到了大龙坑,那打得过就有鬼了。 至于「海王」的获取也很好解释,毕竟他最后那一剑算得上核弹洗地大龙坑,虽非刻意压级,然却胜过极限挑战。 那获得S级天命也就理所当然。 不过,严格来说,这其实也是系统开后门的结果。 宁洛对系统的干预并不在意。 他的想法仍与此前一般无二,不论「矩阵」有何目的,这世界背后又有什么隐秘,多想都毫无意义。 与其绞尽脑汁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尽快提升实力,那才是他解惑的倚仗。 宁洛在茶几旁坐下,本想尝尝这座霓虹都市的零食。 结果苏瑶眼疾手快,跟个护食的小猫一样,直接一把抱过箱子。然后随手丢给了宁洛一包千层酥,独占了剩下整箱。 宁洛:“……” 行吧。 宁洛沉默片刻,追问道:“那比赛具体的开局时间是在哪一年?” 苏瑶:“大周3年,也就是大夏123年。那一年蓬莱升空,元磁重启,九剑入阵,鲸渊洞开,也是黑潮覆世的序幕。” “这次的模组和序列之争不同,「亦真亦幻」虽然还原了秽的部分实力,但却减缓了黑潮蔓延的速度。” “而黑潮书院则会削弱秽的实力,保留黑潮侵蚀此方天地的效率,所以留给你的时间不多。” 苏瑶说得已经有点多了,但矩阵却没有捂嘴。 因为这些宁洛早已猜到,隐瞒也并无意义。 至此,通过苏瑶的阐释,宁洛总算梳理出了尘渊界的完整时间线。 大夏元年。 大周献祭蓬莱万民,以元磁阵法催动九剑,破开鲸渊。 后引得众怒,因而被各方势力灭杀。 彼时众人虽以为大周此举有伤天和,但都真的认为,鲸渊之下存在着“仙迹”。 蜀山九境剑仙深入东海,最终见到了黑潮涌出的那一幕。 他竭尽最后的余力取回了九剑,并告知众人海底有秽无仙。 真相昭晰,天下震悚! 甚至他们亲眼看到,这位九境的绝世大能,被那黑色的诡异物质侵蚀周身,眼看着就要畸变。 那不是他们能够抵御的存在。 当时他们唯一能够想到的方式,就是将蓬莱沉坠,镇封鲸渊的裂口,同时也让那座元磁剑阵彻底从世间消失! 不过,为了在面对大劫时仍有一战之力,他们最终还是留下了缺页的元磁阵解。 同时做出了约定,元磁阵解由蜀山和书院各取一半,只有当灾祸覆世之时,方可重见天日。 然无人知晓,那座浮屿的核心处,还沉眠着蓬莱的少主。 萧忘。 浮屿坠入鲸渊,赘生的秽侵入蓬莱,也侵入了萧忘的脑腑。 它将从蓬莱万民尸骨中提取的记忆,转化为紊乱且错误的认知,接驳至萧忘的意识深处,并使他转变为茧房中的「虫」。 数十年后,萧忘修为尽失,重新苏生。 然而五万米的深海,他却能视若无物。 他的记忆里仅余下蓬莱万物蕃息,琼楼玉宇的昔年旧景,以及大周所谓“夺取仙迹,一同长生”的虚妄承诺。 除此之外,便是天下毁去蓬莱的元磁阵核,使之沉坠的那绝望一幕。 暴怒的萧忘回到了地表,但时间已经过去了八十余年。 他走在尘渊界的土地上,所见所闻尽是诳语妄言。 万民高颂着大夏国泰民安,盛世承平。叹赏书院不同流俗,清风亮节。称许蜀山守正不阿,邪魔辟易…… 是了,萧忘知道,自己这个真正的受害者,被认知为了邪魔。 彼时有道古老的声音响彻在他的耳畔。 交易成立。 萧忘与黑潮终于完全同化,而他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彻底破开鲸渊,毁去这片天地! 大夏101年。 徐松元命悬一线,垂死的他隐约有种不安的预感,似乎窥破了些许天机。 于是他将半卷元磁阵解交由剑隐,让他交还给蓬莱遗族,这也是宁洛在书院副本内看到的那一幕。 大夏102年。 魔教攻山,萧忘轻易取得流云,然却被暗中埋伏的夏沉所伤。 武帝夏沉是个野心家,也是从旧世代存活至今的绝对强者。 彼时萧忘虽与黑潮同化,可体内黑潮存量并不算多,毕竟他登陆之时尚且毫无修为,后面也未曾回过鲸渊。 因而他被夏沉打伤,但夏沉同样伤得不轻,赤血剑也被夺走。 大夏110年。 近来西荒腐尸和魔教余孽搅乱中州,大夏民不聊生,国力衰微。 周武知道,是时候了。 于是大周复辟,侵攻大夏,但他们终究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大夏。 大夏113年。 大周侵攻无果,而萧忘在这几年内回到鲸渊,一边同化黑潮,一边借着这异常的力量修复蓬莱。 出关之日,他去往雪山,夺走仙剑霜河。 随后纠集魔教余孽,将他们打包卖给了大周,附赠下蛊控制之法,以及些许黑潮的侵蚀。 代价则是大周手中的仙剑,无锋。 青枯、流云、赤血、无锋、霜河。 至此,五剑齐聚。 另外四把分别是蜀山剑隐手中的承影,夏沉的断狱,书院的摇光,龙宫的汐月。 只不过龙宫早已毁去,而汐月也落入了大周手中。 大夏115年。 大周拧合魔教教徒,无锋门杀手,异变腐尸三军,再度侵攻大夏。 这一次,大夏无力抵御。 大夏120年。 大周杀至大夏国度崇安城下。 眼看着大周便要成功复仇,然而,夏沉伤愈破境,再度现身。 与此同时,蜀山恢复元气,剑隐师伯率众剑出蜀山,除魔卫道! 局势逆转。 而萧忘,也来了。 他镇压蜀山剑修,夺得仙剑承影。 随后跟周武再做了一次交易,以武帝夏沉的人头,换取大周持有的汐月。 顺带还把夏沉手中的断狱也拿了。 自此,九剑已得其八。 这一年,中州改朝换代! 大周元年。 萧忘离开战场,来到书院,找到了赤蛮。 兴许是因为同病相怜,所以他告诉了赤蛮真相。 他告知赤蛮,是大周遗族的人屠戮渔村,裹挟并轻辱了龙女,还下毒毁去龙宫,只为夺走汐月。 而现在,他们正统御着中州大地! 赤蛮道心崩溃,质问天阳当初为什么禁止他去驰援战场,天阳只道那是书院规矩。 老迈的天阳被他一拳穿膛。 最后的仙剑摇光,也被萧忘随手拿走。 山河倾覆,已成定局。 大周3年。 蓬莱升空,元磁重启,九剑破渊。 鲸渊终于被彻底凿穿,无尽黑潮奔涌而出,此即灾祸的开端。 也是一切的始源。 此后黑化的赤蛮率领秽潮,屠戮众生。 而萧忘怡然独坐浮屿,笑看山河倾覆。 这便是宁洛即将经历的事情。 “呼……” 宁洛听完了这一切,也猜到了黑潮书院的剧本。 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也没有取巧的可能。 一切就是简简单单的生死时速,连修行发育都必须争分夺秒。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也知晓了「矩阵」的恐怖,这是一个真的能推演世界的AI,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黑客帝国。 “不要胡思乱想,注重眼前。” 宁洛将自己思绪扯回现实,沉声道:“发动第一阶梯权能,神域投影。” “申请,序列之争!” 白雾覆写了周遭景致,天地霎时归于虚无。 苏瑶手上的零食凭空消失,她张口结舌,怔怔看向宁洛。 不是,你什么时候学会反客为主了? 宁洛言简意赅:“练练手,如果我能击败那只城秽的话,再麻烦你陪练一年,代价是一周的奶茶。” 本来苏瑶还挺生气,但听到奶茶后,她立马心花怒放。 虽然饭点将近,好在苏瑶暂且还能把持住自己的仪态。 她清冷道:“一年太久,最多一月。” 宁洛没有动摇:“时间太短的话,我来不及破境。” 苏瑶:“我可以灌顶。” 宁洛:“……” 还有这种操作??? 如果真可以灌顶节省时间的话,宁洛倒也能接受,于是点头认可。 不过苏瑶仍有顾虑:“要是你没能击败城秽,那我可恕不奉陪,而且奶茶你照样得包。” 你是真精啊…… 但宁洛这次有十足的自信,所以回答也是斩钉截铁:“可!” 0089 再会临安 面板骤现。 【地图】:尘渊界 【模组】:黑潮,亦真亦幻 【干涉力】:38.7% 【烟罗(素体)】:33(完全投影) 【虫(素体)】:2(完全投影) 读秒归零,宁洛的躯壳落入数据之海,不断沉坠而下。 当他再度苏醒时,人已然出现在临安城的床榻上。 第一件事,照下镜子。 嗯,剑眉星目,神采英拔。 宁洛看着自己女娲炫技般的面容,心道糟糕。 这走街串巷不得满城瞩目? “一大早就臭美,赶紧巡城去了,不然一会领队又要开骂!”赵四催促道。 “是是是。” 宁洛黑着脸,提刀推门而出。 即便宁洛有意黑脸,但街上的行人过客依旧投来异样的目光,无论男女都忍不住多瞟两眼。 男人打量多半是怀疑宁洛出身不凡,身怀隐秘,毕竟这面貌属实令人惊羡。 而女子侧目就更少些功利,大都是见宁洛模样养眼,忍不住偷瞟了几眼。 宁洛全程黑脸,觉着「海王」的美颜实在多余。 看来下次还是得在素体穿越的捏脸界面适当微调一下。 不过这次就无所谓了,毕竟他没打算体验完整黑潮剧情,来这里只是为了巩固实力,练手罢了。 宁洛无视了旁人的目光,径直朝着那条暗巷走去。 “赵四,你过来一下,我觉得那里不太对劲。”宁洛沉声道。 赵四眉头一皱,神色凝重:“嗯,来了!” 二人缓步靠近窄巷。 与此同时,宁洛心底默念道解的功诀。 在没有刻录的前提下,天变地异并未发生,灵气涡流也未曾垂落。 这是好消息。 这样一来,虽然功法效果略减,但至少能用,也不用担心死道鲸落。 赵四隐隐感觉身边有风掠过,然却没有将之与宁洛关联起来。 二人渐近。 宁洛事先划亮了火折,照彻窄巷,也照映出那楚楚可怜的面容。 乞儿仰头望向二人,面如死灰,瞳光涣散,模样惹人怜惜。 但宁洛这次已经知道,那表情并非因为他心中有多绝望,而是因为他已经失去了表情管理的能力。 它已然非人。 火折于半空中带起落霞般的尾迹。 狼秽意识到了危险,也彻底褪去了伪装。 它的身躯骤然畸变,千百獠牙密集交错,眼看着便要破体而出! 然,刀光一闪! 赵四甚至没注意到宁洛何时动手,便已经看到长刀钉死狼秽时的模样。 火光蔓延,顷刻吞噬了狼秽的残躯。 宁洛瞬时燎烤了一下刀刃,从火焰中踱步而出。 “你,你这,我他娘,我……” 赵四看得目瞪口呆,直接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 而宁洛这浴火收刀的身姿,更是引得新人纷纷驻足,投来了艳羡与倾慕的目光。 宁洛额角硬了! 有这么帅吗?一个个是都闲着没事是吧? 宁洛磨牙嚯嚯,一声暴喝:“全员退避!凌云商会的仓库大院里还有黑潮!赶紧散开!” 紧接着,刺耳的哨声响彻云霄! “哔——哔——哔——” “真的?”“肯定是真的啊!”“快跑!!!”“孩子跟上!” 民众怔了一瞬,转眼四散奔逃! 因为没有哨卫敢拿吹哨一事开玩笑。 如果是恶意玩笑的话,轻则鞭笞,重则杖毙! 时局越是混乱,就越需要严苛的秩序。只有这样,民众才会愿意相信大周的领导力,临安城也才有可能安宁。 等到众人尽数退散,宁洛脸色缓和。 这下舒服多了。 赵四也回过了神,疑惑道:“你确定仓库有黑潮?我怎么没看到?” 宁洛言辞凿凿:“你看看墙上火焰的焦痕,黑潮都从窄巷的墙上蔓延过来了,显然是从仓库大院里出来的。” 赵四顺着宁洛的目光望去,瞳孔骤缩,瞬间心领神会。 “那,那怎么办?!” “仓库这种富灵环境,一旦被黑潮占领,我们……” 话音未落,宁洛抬手打断:“无妨,火折子给我,我来解决。你去疏散民众,看看还有没有没来得及撤离的。” 赵四听到这话,眼睛瞪得浑圆:“你疯了?!这他娘的可是仓库里的秽啊,那只有祓秽军能够解决,我们等着不就行了?!你特娘别犯傻啊,现在去跟送死有什么……” 哧。 赵四语气急促,但宁洛指尖奔蹿的火苗,打断了他的惊呼。 “咕嘟。” 赵四咽了一口口水,眼睛眨巴了两下。 他歪了歪头,神色中半是悚然,半是不解,最后困惑道:“你他,呃,你,还真有什么特别的出身?” 宁洛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赵四像是第一天认识宁洛一样,最后没敢多问。 他神色凝重地瞥了一眼火光闪动的旧巷,沉声道:“那你……小心!” “嗯。” 说着,宁洛提刀悍然冲进暗巷。 他其实没有破境。 虽说气海已经勉强成型,但他的确算不上一境,甚至就连剑体的灵脉都未能塑造完全。 之所以能够催动术法,那是得益于几大灵体自带的先天灵脉。 与剑体同样,灵体的先天灵脉也并不完全。 兴许是序列之争干涉力的影响,致使先天灵脉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长成。 但至少催动术法已然足够。 而且宁洛还注意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碧水灵体与风林火山并不冲突。 众所周知,体质类的天命有可能会产生冲突。 更何况这五灵体质都涉及灵脉,但它们竟是毫无阻滞,也互不干涉。 风林火山也就罢了,但再加一个碧水灵体,甚至加上海王的血脉与剑体灵脉竟也是同样? 这有问题! 宁洛极力内视,随后惊异地察知到,五灵的灵脉竟是分属人体的不同区域,而且全无交集。 火灵脉盘绕心脏,水灵脉贴近肾脏,木灵脉紧靠肝脏,而土灵脉位于脾脏。 至于风灵的灵脉,则是遍及四肢,尤其在关节处盘根错节。 按照道门与中医典籍所述,心腑绛宫属火,肾腑黄庭属水,肝腑血海属木,脾府仓廪属土。 这和灵脉的分布岂不是完全吻合? 甚至宁洛还能推演出,肺腑华盖属金,脑腑泥丸属雷,反正也就剩这两个选项了。 获悉这一点后,宁洛觉着自己大可将灵体的灵脉与剑体灵脉融合在一起,从而完成真正意义上的自创灵脉。 但这种事很危险,显然不是脑子里蹦出一个概念,就能够轻易实践的构想。 一着不慎,宁洛就能把自己直接给练成残废。 或许等会儿收工之后可以试着从苏瑶嘴里撬出些经验来。 但这不是宁洛眼下该去思索的事情。 他望向那黑纹斑驳的商会仓库。 对手是盘踞地下空洞,占领四座仓库的城秽,足以对抗一整个临安城祓秽军。 而宁洛虽修为未及一境,但他既可御物,也能催动武学术法。 抛开底蕴不论,至少就实战技巧而言,宁洛已经恢复到了三五境的层次。 这会是一场恶战。 但机会有限,宁洛不能输!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刚刚蓄起的些微灵气,尽数汇于左胸。 火灵脉被通透的灵气所点亮,连带着心脏的搏动都更炽烈了几分。 灵脉错杂,道纹勾勒。 宁洛心中默念离火,瞳仁中闪过一抹赤芒。 这是真正的殊死搏杀,他自不可能再用响指那种花里胡哨的术法引子。 微风乍起,虚空坍缩。 一团红光如烛火摇曳,转瞬化作数丈高的火柱,吞噬了周遭的景致! 暗巷外,赵四看着天上那如烟花般纷落的火光。 他觉着,宁洛好像又陌生了几分。 0090 空城火光 汇集的灵气不足以让离火完全成型。 但半吊子的术法依旧能发挥部分威力。 火柱崩解,如散华纷落,也像是飘零的血雨,洒向整片商会大院。 仓库的石墙本可防火,然而升腾的火焰顺着被黑潮侵蚀的爬山虎,一路蔓延至仓库之中,转眼吞没了飞檐上的铜鹤,以及坐镇门前的石狮。 大院化为火海。 但这毕竟是灵火。 烧得快,熄得也快。 灰烬纷扬,砖瓦碎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塑料的刺鼻异味。 宁洛心有所察,握紧苗刀,屹立院中。 唰! 焦黑的触手穿透脆弱的天顶,同时从四座仓库之中攒射而出! 攻势来自四面八方,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但宁洛早有防备。 他脚步微错,苗刀圆舞。 修长的刀刃带起破空的风响,于半空中划出一道弧月,也斩碎了来犯的黑须。 苗刀融合了刀法与枪技,为刀之时擅借惯性爆发,面对秽的乱攻的确更有效用。而枪技的戳刺又便于摧毁核心,这也是它能够被选为祓秽兵刃的原因。 只是秽并不蠢笨。 那嘎嘣脆的甲壳并非它的肢体,只是被火灵烤焦的残躯。 宁洛虽斩碎了黑壳,但触手的突刺却并未止歇。 这便是秽的猎杀本能,它们知道该怎样最大限度利用自己的力量,并杀死眼前的敌人。 “没有切削实感,有问题!” 宁洛早有觉察,身体不由自主先动了起来。 气血汇聚下盘,勉强盘结出半吊子的绝尘步。 但绝尘步毕竟并非完全由宁洛自己草创,所以简化时难免有些疏漏。 他闪身之时脚步一顿,终究是慢了半息。 触手恰巧如雷光般急掠而过,生生在他小腿之上剜出一道寸余深的缺口! “唔!” 宁洛额间满是细密的汗珠,咬牙坚忍。 一缕缕细微的黑丝在他小腿之上扎根,试图侵入他的血管,接驳他的神经! 明明伤势不重,但痛感却如群蚁噬咬,甚至像是千百锈刺扎入神经,穿针引线! 这是秽的真正恐怖之处,即便是再病态的癖好,想来也不可能偏爱或忍受这种痛楚。 宁洛咬紧牙关,抽身飞退的同时,气血集中于腿部,加速循环。 沸血灼炼,在此刻却与火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黑潮捕食了沸腾的气血,然却没法承受这股暴烈的能量,继而燃作焦炭。 血流不止,但侵蚀好歹止住。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立刻平复心境。 刚交手就挂彩,这的确不是个好兆头。 而触手落地之后并未收回,紧接着横扫而过! 宁洛眼疾手快,挥刀力劈而下! 刀刃斩断触须,卡入砖缝。 宁洛借此腾空而起,空翻,落地,拔刀,缺月纵劈!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触手连根斩断。 然而断面中黑潮如墨翻涌,鼓起了菜花状的漆黑团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增生。 和秽打消耗战,绝非明智之举。 不过宁洛也从没打算这么做过。 触手再生的间隙,他手掌覆于地面,顿时石砖沙化倾落。 宁洛顺势落入了地下的空洞之中。 先前他用半吊子的离火术将触手尽数引出,也就是说,这只城秽的核心处暂时缺少防备。 然而当宁洛落地,他才注意到,那核心被一圈圈触手像毛线团般裹覆了起来,毫无破绽。 “啧!” 宁洛目光微沉,动作没有分毫迟疑。 残余的灵气已经不足以勾勒道纹,共鸣天地。 但他气血尚且充盈。 宁洛箭步前冲,沸血强体,刀光迫近! 弧光斩断触须,然却未能触及核心,而那裂成两段的触须却如两排暗箭般飚射而出! 宁洛脚步微错,侧身夹在两排触枪的间隙之中。 可就在他侧身脱力之时,那毛线团却如巨口般忽然张开,密集的黑牙骤然交错而过! 咔! 宁洛气血涌向四肢百骸,猛地震断了硬化的触枪。 然而当他试图拔刀,却发现长刀已被锁死! 与此同时,地面上那些壮硕的触手从半空中砸落而下,硬生生震碎了石砖地面! 临安城地面摇撼,无数碎砖如雨纷落,甚至有棺材板那么大的石砖悍然砸了下来! 宁洛目光沉下,秽的战斗本能的确再一次颠覆了他的想象。 因为这只城秽可以轻而易举地“多线程操作”。 于人而言,一手画圆一手画方本就是极难之事。 但之于秽,却仅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本能。 它在方才的瞬息,同时于核心射出触枪,并硬化拱卫的触手,咬住了宁洛的苗刀。 随后还控制着远端的触须击碎地面,试图葬灭宁洛。 非人之物的确非人之常理能够揣度。 或者说倘若以对人的战斗经验来面对秽,那多半只会作茧自缚。 眼下宁洛已无退路。 他要是放开手中的刀,虽能避过落石,但也失去了唯一的倚仗。 他若是不放开刀,那依旧破不开硬化的触手,只会被生生活葬。 所以留给宁洛的选择只有一个,那也是他早在落穴之前就想好的最后招式。 气血汹涌如怒涛,转瞬散出体外汇聚掌心,凝成一副血色的手甲。 宁洛收回握刀的右手,稳住下盘,力量自腰身传导至手臂! 随后一拳猛地砸向了刀柄! 轰! 血光流泻,如羽絮飞散! 爆发的反震力直接震碎了宁洛三根指骨,甚至让他整个右拳都凹陷下去了一块! 但宁洛却知道,那声清脆的裂响,并不属于他。 黑核,碎了。 …… 刺耳的哨声响彻云霄。 这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发生的一切,完全淆乱了赵四的认知。 但随着疏离工作的进行,他情绪总算平复,心中讶异也逐渐缓和。 而后赵四才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要是这位与他朝夕共事的同僚真有什么特殊的出身,那他要是不慎死在了秽的手上,自己岂不是也会被大人物问责? 赵四慌了,他咬着口哨,每每深呼一口气后,就铆足全力一吹到底。 这声音甚至迫使逃难的城民都捂着耳朵跑得更远了些。 远处的哨卫们以及祓秽军听到动静,他们也急啊。 不只是急着赶赴现场,更是急着堵上赵四的嘴! 当那群身披重甲的大周卫士身形渐近,赵四识趣地停止了吹哨。 “到底怎么了?哪里有大量黑潮?刚才的地震又是怎么一回事?”祓秽军统领急促问道。 赵四气喘吁吁,面颊涨红。 他干咽了一声,立刻答道:“是,是凌云商会的仓库,貌似,貌似全是黑潮!” 一旁赶来的哨卫队长瞳孔骤缩:“满仓库的黑潮!这还得了?!” 祓秽军统领脚步一颤, 那头盔中的神色也不复从容。 他振臂喊道:“哨卫全部退下,把城民疏离得更远些,剩下的事情由我们祓秽军接管!” 队长重重点头,然而赵四却无动于衷。 祓秽军统领面色不善,怒斥道:“你还站在这干什么?!” 赵四局促地垂下头,咬牙道:“我,我的队友还在里面!” 统领瞟了一眼仓库的方向,眉头皱起:“里面?在哪里面?” 赵四默不作声,手指指向了仓库。 统领怔了怔,随后目光冷下。 一个哨卫竟敢直面城秽? 虽然勇气可嘉,但他多半连亡骸都难以剩下。 即便他的英勇值得盛赞,这样一位猛士也不该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但毕竟对手是城秽。 一个死人的尊严重要?还是满城百姓的生命重要? 统领选择第三者,他只想自己和兄弟安安稳稳活着。 “所有人,火灵术法预备!”统领扬声高喊道。 赵四瞪大着眼睛,急切喊道:“别!我兄弟还活着!他还活着啊!!!” 统领冷眼瞥了一眼,轻蔑道:“呵,区区哨卫,也能在城秽手下存活?再敢犬吠误事,老子治你的罪!” 说着,统领再度高喊:“全员,火灵术法预备!” 道纹勾勒,灵气汇集。 然而,未等术法施展,一道光亮忽然自仓库的地下迸发! 火光冲霄,黑烬纷扬! 统领回过了头,祓秽军也面面相觑。 因为众人都能确定,那道火焰,并不属于他们。 0091 功成 飘扬的黑烬越过屋舍砖瓦,如蝶纷落。 祓秽军统领接过一片飞灰,厚重的手甲搓了搓。 那干裂的黑烬散做粉齑,似乎承受不了些微的压力,随风远扬而去。 以统领的经验,他自然知道,那是秽被烧毁后的残迹。 大地的震颤完全止歇,虽然还有碎石坠落的声音,但动静却逐渐平息。 虽不知道具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众人大可确定,那只城秽多半是伏诛了。 难道一个区区哨卫诛杀了城秽? 这可能吗? “一个哨卫……干了我们整个祓秽军才能做到的事情?” “不可能,不可能!” 统领的手悬停在胸前,神色中满是震悚。 他等待了许久,直到大院的动静彻底敛去,才终于不得已承认了事实。 哨卫击杀了城秽! 倘若那城秽并未伏诛,那活化的黑潮必将肆意涌动,绝无可能悄无声息。 但宁洛是怎么做到的? 无人知晓。 统领看向赵四,而赵四却也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在他印象里,宁洛除了长得帅些,也没什么其他出众的地方。 怎么今时忽然变得这么神勇? 气氛僵滞。 直到一抹红影从他们视野的余光中掠过。 祓秽军与哨卫们紧张地抬起头,然后便再难移开眼。 一袭红衣,雕花云袖。 火光映照,缎带飘舞。 说是仙姿玉色也毫不为过。 苏瑶凌空而立,意外地看向大院地下的空洞。 宁洛能赢,她其实也没想到。 硬要说实力的话,宁洛的确有得胜的可能,但他对阵秽的经验还是过于浅薄。 秽是异于常理之物,纯粹为杀戮而生,或者可以理解为同境无敌的存在。 所谓天骄妖孽,在秽面前都与土鸡瓦狗无异。 会几招绝活根本没法在秽面前讨到任何优势。 秽和修士的差距…… 简而言之就是,修士玩的是回合制RPG,而秽玩的则是可以同时操作全身数个部位攻击的ACT动作游戏。 这也算是另一种层面的降维打击。 所以宁洛三周目就能赢下城秽,这倒是苏瑶也未曾想过的事情。 她此前刻意没有提醒宁洛这一点,就是为了白嫖奶茶。 毕竟宁洛就算输给了城秽,奶茶也得依约支付。 可惜,白嫖失败。 尘灰散尽,苗刀坠落于地。 宁洛并未轻举妄动,而是闭上双眼,捂住口鼻,同时体内气血加速循环。 一片片黑烬散落在他的皮肤上,呲呲作响。 直到黑烬敛息,宁洛才终于敢稍有异动。 他心有所察,转而仰头望去,恰巧看见了苏瑶的身影。 苏瑶敛去惊容,莲步轻移。 仅是瞬息,她的身形便出现在宁洛身前,毫无违和。 苏瑶清冷道:“你实力进步倒是挺快。” “等级低,升得快呗。”宁洛轻笑道。 苏瑶不愿耽误时间,因而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拎起宁洛的后襟,踏空而去。 等到哨卫与祓秽军来到院中,入目所见却只余满目狼藉。 无论是那孤身焚毁城秽的哨卫,还是方才那烟霞轻拢的神女,尽皆不见踪影。 临安城外,荒山。 苏瑶言简意赅:“一个月就一个月,要灌顶到几境你自己决定。” “先等等。”宁洛摩挲着下巴,低沉道,“我有个想要试试的东西。” 苏瑶听到这话就不对味了。 旁人说想要试试,那多半只是试试。 但宁洛不可能仅止于此。 苏瑶可是亲眼见过,宁洛硬生生把一个炼气化神给玩出了花,甚至不自量力地摸索到了道意上面。 这会儿宁洛说有东西要试,总给她一种危险的感觉。 苏瑶微眯着眼,反问道:“你该不会想说,实验有危险,需要我保住你的小命吧?” 宁洛笑而不语。 苏瑶冷脸道:“不行,我只答应你陪练来着的!” 宁洛:“加钱,烧仙草,水果捞。” 苏瑶:“成交!!!” 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至于宁洛说的实验,自然是对灵脉的修正。 道语虽然也有必要完善,但这里毕竟是黑潮副本,刻录道语与自杀无异,显然不是尝试的时候。 因此宁洛眼下的目标就只是给灵脉升级版本而已。 至少目前,真的暂且只有这一个目标。 当然,工程量也不小。 宁洛也不会蠢到立刻上手,肯定先是识海演武,至少在神识幻形身上推演安全,之后再拿自己的身体尝试。 宁洛闭目凝神,意识深潜。 灵气涌流而入,继而百川汇海,归于神庭。 识海形成,只是现在的识海空有海,而暂无识。 转眼风狂海沸,漩涡汹涌,一颗颗微渺的光点化作海底斑斓的珊瑚,衍生出成片的虾蟹与游曳的鱼群。 直到气血涌上,幻身如陶器烧窑般塑就,也宣告着识海最终成型。 识海中重现五脏六腑,复刻肌骨血脉。 宁洛神识沉潜,幻身苏醒。 “呼……完工。” “在这里试灵脉就安全多了。” 融合灵脉终归是个危险的操作,宁洛先前之所以轻松,那是因为他的灵脉都是“借鉴”而来的。 或者说是照搬抄袭也并无不可。 因为他只是在勘龙术和剑体灵脉的基础上添砖加瓦,原有的部分都没敢擅动。 但这次不同,完整的剑体灵脉涉足五脏周遭,势必会和灵体灵脉交叠。这样一来,锦上添花就变得不再可能,宁洛必须大刀阔斧地修正才行。 按照中医与道门的理论,五脏分属五行。 心为神之居,血之主,脉之宗,在五行属火。 心腑绛宫是气血循环的枢纽,主导浑身血脉,对体修来说无疑是重中之重,这也是宁洛已经稍有涉猎的一个脏腑。 而他另外有所研究的,便是肾脏。 肾为先天之本,在五行属水,是为气海。 除了最基础的气海之外,肾腑还有其他别称,一如祖窍,玄牝,太极蒂,混沌根等等。 肾腑的作用为藏精化气,这里的精指的是先天之精,是灵气而非气血。 所谓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指的便是肾腑。 这二者宁洛早有涉猎,因此灵脉的构筑并不困难。 水行灵脉与火行灵脉顷刻竣工,分别以心脏与肾脏与核心蔓延开来,盘根错节,完善成型。 宁洛试着在识海中模拟炼气循环,灵气经由心脏与肾脏,不仅没有异常的停顿,反而更凝实了几分。 而且两脏并未炸裂。 说明成功了。 “好像也不是很难?” 但半场开香槟可不是好兆头。 宁洛稳定心绪,心肾本就是炼体与炼气的根源,他都打了百余年交道了,成功没什么值得庆幸的。 其余三个脏腑才是重点。 「风林火山」中有土木灵脉,因而脾脏与肝脏处的灵脉,宁洛也能有所借鉴。 脾为气血生化之源,藏意,在五行属土。 脾脏常见的异名只有两个,一是后天之本,二是仓廪。 世人常以为脾脏最大的功能为统血,其实不然。 所谓仓廪,是为天下之仓廪。 譬如旧朝所谓的“苏湖熟,天下足”,正是此理。 仓廪的功能更多则是运化,其能促进肠胃吸收营养,促进修行炼化的速度,也能更利于气血与灵气遍及周身。 如果硬要打比方的话,脾脏就是菜鸟驿站,而非单纯的仓库。 炼脾可以让周身气血与灵气都更加畅达,既能提升修行速度,也能增加临战时的精气调动效率。 所以脾脏看似普通,但对于五脏乃至周身都尤为重要。 一如其所蕴五行,土行,就是踏实。 至于肝腑血海。 肝为魂之处,血之藏,筋之宗,在五行属木,主升主动。 血海的作用无非是藏血与疏泄调理。 首先是藏血,肝脏可谓是炼体的第二血源。 但与心脏不同,肝腑藏血,人动则血运于诸经,人静则血归于肝脏。 心脏永动,而肝脏则是时静时动。 前者更利于修行炼体与强化周身,后者则更适合将气血运送至某些特定的部位。 与此同时,肝腑还擅于疏泄调理,去火解毒都是其本职所在。 另外,肝腑气血更多在体内周游,不适合外放。 因此肝脏可以理解为御林军或锦衣卫,是管理体内气血的一柄尖刀。 灵脉这种东西靠死记硬背必定全然无功。 更多则需要理解。 理解五脏功能,才更便于调节灵脉布设。 脾脏身为菜鸟驿站,灵脉就得更加密集,更加错综复杂,同时指向四面八方。 而肝腑作为第二血源,又兼顾锦衣卫的职责,灵脉自然要更贴合血管。 宁洛识海之中的幻身一次次模拟灵气运转,一次次轰然炸裂,又一次次再复重塑。 34次实验后,脾脏的土行灵脉完美融入体系。 144次实验后,肝腑的木行灵脉也最终成型。 五脏已成其四。 现在剩下的,仅余肺腑。 不过肺就是完全陌生的领域了。 岂止知之甚少,甚至宁洛真的可以说是对肺一无所知。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炼体之后,肺能承载大量氧气,以供他深潜鲸渊。 但这和修行并无干系。 宁洛追溯记忆,回想起医书上的常识。 肺腑又名华盖,为魄之处,气之主,在五行属金。 类比倒是简单。 既然肝腑是第二血源。 那肺腑无疑就是第二气源。 肺主宣发肃降,说白了就是吸气呼气。 纳入清气,吐出浊气,也就是炼化外灵的过程。 灵气从喉管入肺,炼化成精纯的内灵,从而归入肾腑气海,多余的废料则排出体外。 与此同时,肺泡的空间内亦可储纳大量灵气,作为备用的气源,当然它自不可能如气海中那般精纯。 既如此,那肺腑的灵脉就必然上承喉管,下接气海。 只不过宁洛并无金灵之体,因而只能盲人摸象地胡乱尝试。 他的幻身一次次爆裂,炸得整座识海怒涛汹涌,巨浪冲霄数十丈! 毕竟肺腑是最后一片灵脉。 心肝肾脾四脏都已完工,灵气每每经过四脏,都会更加精纯几分。 当那精纯的灵气在肺腑滞涩,引发的破坏也就自然更强些许。 不过,这是识海演武的结果。 识海推演会以内能量失调爆裂为结局,但在体外尝试,宁洛多半会走火入魔,从而浑身血管灵脉寸断而死。 修行到这种地步,就不再是小孩子过家家了。 每走一步,都真的可以算得上是逆天赌命。 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直到宁洛的幻身炸开了4181次,肺腑的金行灵脉才终于成型! 五脏五行,灵脉皆成! 宁洛的幻身欣喜地睁开双眼,灵气在他的推演之中,于五脏灵脉肆意周游,而且毫无阻滞。 他明显感觉到,自身灵气的精纯程度瞬间攀升了一个档次! 幅度大概有凡庸到妖孽那么大。 因为这是他此前从未触及过的领域——灵气的质。 先前宁洛更多则是提升灵气的量,以量取胜,而现在他的灵气明显更加凝练,而且五行转化也更容易。 宁洛感受着自己幻身中这股陌生的力量,心中忽然又有了构想。 既然他的内灵已经可以做到五行转化。 那岂不是可以不依靠外灵来释放「术」? 不过那样就不该称之为术了,而是一种技。 宁洛闭目凝神,心念一动。 气海轮转,内灵升腾。 奔涌的灵气汇于心腑绛宫,于火行灵脉中盘结成繁复而瑰丽的道纹。 宁洛猛地睁开双眼,瞳仁中闪过一抹绯色! 紧接着,火光迸发! 熊熊烈焰裹覆着他的身躯,随风摆荡,咆哮不止! 水雾氤氲,汪洋蒸腾。 烈火焚炼之下,宁洛却只感受到温煦的暖意。 因为这不是外灵,而是属于他的内灵,本就不会伤及自身。 这是异于术法的独立体系。 术法是以道纹辐射外灵,而灵技却是以道纹掌御内灵。 前者范围更大,但施法有延迟,而且受制于环境。 富灵环境下,术法威力更大。但灵气枯竭时,术法便会显得鸡肋许多。 而像是深海环境之中,修士更是只能用出水灵术法,限制颇多。 但灵技不然,灵技所依靠的仅是修士自身内灵,因而不受任何环境限制,而且无需浪费时间共鸣外灵。 只是灵技干涉范围也极其有限。 一如烈火焚身。 但不意味着灵技就不可以远攻。 宁洛手掌平托,心念微动,顿时灵枪浴火,徐徐建构。 “还真可以化形?” 宁洛嘴角上扬,肝腑气血涌向双臂,握紧火枪猛地一掷! 枪出如龙,声动四海! 火枪掀起猛烈的音爆,蒸干了大片的水雾。 直到行进至宁洛的视野尽头,它才终于耗尽灵气,消弭无存。 烈焰枪,功成。 烈火焚身与火枪掷射,这都是宁洛从未修习过的术法与灵技,但他现在却拥有了凭空创造的能力。 宁洛知道,他终于吃透了「术」与「技」的内理。 一法通则万法通。 万法归宗! 宁洛喜上眉梢,心道:“还不错,五行完工,还差剑风雷三处灵脉,这应该很快就能竣工。。” 剑体,风灵,泥丸。 这要比五脏简单多了。 宁洛有「剑骨」,所以他知道剑体灵脉的核心位于胸骨处,被十二对肋骨拱卫其中。 而风雷灵脉分别位于四肢关节与脑腑识海,与五脏并不冲突。 那么实验的难度就会小上许多。 百余次尝试,灵脉升级竣工。 宁洛本想立刻在自己身上尝试,但他心底忽然又升起一阵冲动。 “既然灵脉尽数完工,那我要不试试将它们全部融汇在一起?” 宁洛寻思着,他现在的灵脉还都是相互割裂的关系,并未真正融合。 就像是一条灵木伸出的无数枝丫,而从喉管到气海的那条灵脉就是树干。 但这样肯定不是最优解。 毕竟五行均衡。 如若以气海水行灵脉作为主脉,那五行就失衡了。 虽然肾很重要,但厚此薄彼的确不好,得雨露均沾才行。 而且宁洛忽然又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大一统! “是了,精气神相互炼化,真正的大一统还没完工。” “要是把识海接入五脏体系,岂不是可以借助心肺来炼神还气,炼神还血?” 识海中的幻形并非孤存。 无论幻身还是游鱼,都蕴含着内灵与气血。 也意味着它们可以重入心肺炼化,算是绿色垃圾的回收利用,这样也更利于识海的迭代升级。 宁洛想到这里,根本按捺不住心底的冲动。 大一统近在眼前,五脏与脑腑融汇也本就不算难事。 心脏绛宫属火。 肾腑气海属水。 脾脏仓廪属土。 肺腑华盖属金。 肝脏血海属木。 五脏暗合五行,所以完全可以按照五行规律来走。 灵气由喉管入肺炼化,汇入肾腑气海,途径肝脏血海,经由心脏绛宫,随即归于脾脏仓廪,运入脑腑泥丸。 整个过程恰巧就是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最后平地惊雷,四野流风! 人体为道体。 这的确不是随口说说的。 宁洛感觉得见大道,那他自然不可能就此止步。 毕竟,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 那再走一步又有何妨? 离精气神一统,只差一步之遥! 宁洛目光闪动,心意决然。 …… 荒山。 宁洛盘膝而坐,苏瑶百无聊赖地盯着他。 距他入定,已经过了七日之久。 苏瑶不知道宁洛究竟想干什么,她只知道这几天宁洛精气消耗极快,害得她隔三差五就得给宁洛渡些灵气过去。 偏偏宁洛一直沉眠不醒。 苏瑶又不好意思窥探,因为这样她的好奇就会暴露无遗。 随着闭关时间渐长,苏瑶的眉头越皱越深。 不知为何,她心底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 直到宁洛忽然动了! “呼……” 宁洛深呼了一口气,上来第一句话就是:“保护我!” 苏瑶怔了怔,那种不安的预感转瞬化为实质! 她知道,宁洛好像又捣鼓出了什么怪东西。 苏瑶气息攀升,神态戒备。 她看着宁洛口中喃喃着道语,紧接着漫天灵气倒卷而入。 宁洛鲸吞纳气,灵气由肺入肾,紧接着炼气化血。 灵血并行,一者涌向木行灵脉,一者奔赴肝脏血海。 气血净化,汇入绛宫。 灵血汇流,流经火行。 最后二者同时归入脾脏仓廪,扶摇而上直冲天灵! 灵血化神,平地惊雷! 宁洛只觉五脏炽热,意识清明。 紧接着一股群鱼游曳的暖流汇入他的四肢百骸,那是汇集精气神三者的真源之力。 虽然宁洛尚未能将之融合,但他却隐约窥见了一丝未来的道路。 在风行灵脉的作用下,这三股能量遍及周身,循环加速。 这一刻,宁洛的境界彻底解封! 不是他想要解封,而是他再也压制不住! 一时天幕低垂,狂风大作! 黑云盘卷,雷眼凝现。 漆黑的天幕化作倒悬的渊薮! 乌云缓缓分开,仿佛两半厚重的眼睑。 也像是有域外的天魔,撕碎天幕,劈碎帷幔,试图窥视人间! 隐现的雷眼之中掺杂着斑驳的墨色,仿佛瞳仁中的漆黑血丝,那是死道侵蚀的痕印。 当劫雷都被黑潮侵蚀,也意味着这片天地的死寂已经不会再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更意味着,那是现在的苏瑶都绝无可能独身抗衡的存在! 即便她认真修行,即便她修习百花烟罗,也绝无可能在短短七日内,就拥有抵抗黑潮雷劫的实力。 宁洛的气息一连攀升三境。 虽远比不过苏瑶,但他已经心满意足。 因为他的大一统功法终于成型。 如果说他此前的功法都是砖砖瓦瓦,那他现在的功法就总算成了一间茅屋。 即便简陋,但至少已是完整的体系。 将来他可以根据自己的领悟继续修葺,继续添砖加瓦。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有资格自称,道解是他自创的功法。 宁洛欣然睁开双眼, 随后神色一滞。 因为天,黑了。 而且苏瑶的手掌悬在他的天灵。 “等等等等等,你想干什么?!” 苏瑶语气前所未有地沉重:“我帮你,还是你自己来?” 宁洛怔怔道:“啊?” 苏瑶没空多做解释:“你先死,我马上来。” 宁洛脑后冒出一溜儿小问号,但当他看到天穹之上那倒挂的雷眼时,他也了然一切。 那硕大的雷眼仿佛充血了一般,漆黑的血色纵横交错,看着莫名狰狞。 从宁洛和苏瑶的视角来看,这道雷眼真的像是天道发病,甚至几近疯癫之后才会有的模样。 宁洛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招惹它了。 但他知道,事情似乎比上次死道鲸落更严重些。 “那……我剩下的23天怎么办?” “欠着!明天还你!” “还有,不自杀会怎么样?” “会痛苦无数倍,序列之争的死道会慢慢折磨你,会……啧!” 苏瑶神色不耐,急促道:“你只要知道,有神选者在序列之争中被死道侵蚀,最后脑死亡就行了,快点!来不及了!” 宁洛瞳孔骤缩! 这游戏还能让人脑死亡?! 生死攸关,宁洛也不再有丝毫迟疑。 他体内的灵气瞬间爆裂!灵脉与血管尽数震断! 与此同时,弥望了整片视野的黑雷轰然砸落! 雷祸倾天三千里! 眼看着就要触及孤山上的宁洛与苏瑶! 嗡—— 一道深邃的力量倏而荡开。 天地灰败,黑雷止歇。 时停,回归。 0092 备战 【判和】 【升序失败】 【胜场:0丨负场:2】 【阅历结算】 【获得B级天命「大术师」】 【获得B级天命「天风灵体」、「真火灵体」、「厚土灵体」、「青木灵体」、「紫雷灵体」】 【以上灵体天命已与「碧水灵体」、「风林火山」整合】 【获得S级天命「七玄太源体」】 宁洛晃过神,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的面板。 序列之争里居然也能刷出天命? 而且还是在开局没几天就暴毙的前提下,竟然能收获一个S级? 这倒是白捡了个大便宜。 苏瑶不知何时抬起了头。 她似乎完全没有后遗症,无声无息,怪吓人的。 鲸落之后,又是雷祸。 苏瑶也哑然失语。 但她能看到旁人的系统面板,自然也看到了宁洛的结算提示。 “点开来看看。”苏瑶语气平静。 宁洛瞥了眼苏瑶,他本就没打算隐瞒,于是从容点开。 【大术师(B)】 可选出身范围增加(方士,巫祭,灵师……) 灵觉+60%,炼气综效+120%,灵气适性+240% 道纹掌握效率+240%,气道修习效率+480% 【七玄太源体(S)】 特异天命,体质类天命。 七玄归真,太源存清。 (注:S级天命不携带也能发挥部分效能) 宁洛:“……” 哥,你多写几个字行吗? 堂堂S级天命,有用的字就八个,还讲得云里雾里,这谁看得懂? 苏瑶目光微凝,沉声道:“很强的天命,在S级里都算得上高等。如果不是局限性太大,可以说放S级都是屈才了。” 宁洛眉梢上挑:“你能看懂它的意思?” “自然。”苏瑶隐隐抬高了些下巴,翻译道,“七玄指的是金木水火土风雷,这是最基础的七象。整句的意思就是,你能加速太玄真气的衍化,并存放于气海之中。” “真气?” “就是上位的内灵,这已经不是低等位面能够触及的东西了。” 苏瑶一通解释,语气愈发懒散。 宁洛知道,她大抵是又饿了。 “宁洛,我饿……”“在点了在点了。” 点外卖的同时,宁洛也总算弄明白了真气的概念。 真气是内灵的上位。 修士将外灵炼化为内灵,此后经由灵脉的复杂衍化,使之最终提炼为一缕真气。 整个过程需要繁琐的步骤与漫长的时间。 因此真气并不能完全取代内灵,而是类似精血与气血的关系。 气海之中蕴养真气,必要时才会使用,能够爆发出远胜内灵的威能,这便是其存在的意义。 而且真气也分三六九等,不同灵脉衍化出的真气,档次亦有差别。 宁洛听闻真气释义,也是一阵恍惚。 他这不仅实力超维,竟是连功法理解都不小心超越了位面。 沉默之时,苏瑶小嘴逐渐鼓起,磨牙道:“太玄真气初成就有三品!你是自己把上品真气给捣鼓出来了?” 宁洛不太懂真气的品阶,但反正照苏瑶所说,他这太玄真气还挺牛的样子。 于是他点了点头:“嗯,瞎捣鼓捣鼓而已,突然就整出来了。” 该挣面子的时候肯定还是得挣。 宁洛对近万次幻身自爆绝口不提,俨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苏瑶气得牙痒痒,她当然知道宁洛神识消耗速度有多快,显然没少吃苦。 但她就是想知道宁洛到底干了什么,所以才这么问的。 偏偏宁洛又不说,这给她急得肚子都咕咕叫了起来。 苏瑶现在这模样,像是只好奇心没能满足的小猫,和原本生人勿近的形象简直天差地别。 宁洛于心不忍,稍稍解释道:“我就微调了下灵脉,整合了七灵体而已。” 苏瑶:“?” 你管这叫微调? 这是你说组合就组合的? 你当修改功法灵脉是在玩拼图呢? 苏瑶更气了。 不过宁洛也不逗她,很快话锋一转:“七玄太源体这么强吗?我自己已经琢磨出了提炼真气的功法,要它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吧?” 苏瑶鼻息沉重,长舒了一大口气,这才解释道:“那是你不知道真气多珍贵!在高级些的位面里,土著往往都会用年份来形容真气。” “譬如对一些天赋薄弱的散修来说,他们提炼出指甲盖那么大的真气,就得要一年修为。提炼出中指那么大的真气,就得要十年修为!” “但你不同,七玄太源体的作用就是让你能巨幅缩短这一进程!已经很离谱很离谱了!” 苏瑶盯着宁洛的面板,语气中竟是流露出稍许羡慕:“虽然这个体质的确被框死在真气上面,但也意味着,你可以借助它躺过真气这个大阶段!提炼内灵,衍化真气,这个过程对你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这能省下的发育时间,以及对你前期实力的加成,都是难以估量的!” 苏瑶无意间透露了挺多信息。 宁洛敏锐地捕捉到这些,心绪也逐渐放平。 真气在苏瑶嘴里竟只是“前期”加成? “看来我只是刚登堂入室,不能自满,冷静,冷静,冷静。” 宁洛压下心中欢愉,追问道:“也就是说,旁人一年修为提炼出的真气,对我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对吧?” 苏瑶重重点头:“至少对比凡庸的话,毫不夸张!” “那对比超越者呢?” “嗯……单论功法,有胜算。” 宁洛神色一滞,不是,你刚刚不还夸得挺起劲吗,现在评价怎么一下子又拉低了? 苏瑶顿了顿,补充道:“绝大多数超越者,只要不是新人,多少都能拼凑出一份能修炼到真气级别的功法啊。只不过你的功法是自己编的,所以掌握肯定要比他们熟练些就是了。” “但……”苏瑶话锋一转,“超越者和你遇到过的那些普通玩家真的区别挺大的,人家专长又不止是功法!” “是,你太玄真气是比人家牛,你真气提炼效率是比人家高。” “但人家比你会用啊!” “不是吗?” 宁洛张口结舌。 好像还真是这个理…… 看来要走的路还真挺长的。 宁洛平心静气,再追问道:“还有,刚才天上那个充血大眼珠子又是怎么回事?” 苏瑶无力躺倒,敷衍道:“最后一个问题了啊,这是因为我没能依约保护你,欠你的,但你问题也太多了吧。” “那叫雷祸,是雷劫和黑潮死道的结合,我也喜欢叫它大眼珠子。” “那可比鲸落危险多咯,雷劫是考验,而雷祸就是纯粹的毁灭。” “雷祸不会像雷劫那样锁定目标,它噼啪一下!方圆万千里黑狱弥天!寸草不留!生机无存!” “可吓人了!” “你上次引发鲸落,这次又招来雷祸,我不是说了不要在黑潮区域招引天道共鸣嘛?” 宁洛一脸无辜:“这不是做个小实验做上头了吗……” 苏瑶看清宁洛了,因为上次他也是这么说的! 苏瑶沉声道:“还有啊,以后切记多学几门功法备用!” “死道共鸣与功法档次关系不大,只要你用的是别人的功法,那就无妨。” “但要是你用了自创功法,甚至可谓一条路的道祖,那黑潮不杀你就有鬼了!” “要是天道已被黑潮侵蚀小半,那你绝不能拿出自创的功法,必须先用他人功法再一步步改修,从而避开死道耳目!” 这也是苏瑶为什么敌不过雷祸的缘由。 神选者都知道序列之争的规矩,一上来就用原创功法,这种事与自杀无异。 因此苏瑶虽提了境界,但在几轮改修之前,她的实力其实远没有抵达极限。 所以开局面对雷祸时,苏瑶也束手无策,除却自裁别无他法。 宁洛闻言认知颠覆。 里都巴不得天道垂青呢,他这还是第一次听说,修士修行竟是要躲着天道的? 他起初还以为序列之争是魂系游戏的难度。 现在:对不起,小看你了。 拜此所赐,宁洛对穿越者的格局也有了清晰的认知。 穿越对不同阶层玩家的游戏体验可谓天差地别。 于普通人而言,这只是模拟玄幻人生的游戏。 对超越者来说,那便是神仙打架的竞技平台。 至于序列之争,无疑是噩梦级别的极限挑战。 或许正因如此,矩阵才会将极限挑战设计为天命晋升的方式。 而矩阵通过这种挑战遴选出所谓的“神”,究竟有何目的……宁洛没心思揣测。 总之,面对神选者,他的火力尚且不够,这一点倒是事实。 翌日。 天色微明,白露压枝。 落地窗外蒙上了层轻薄的水汽。 苏瑶蜷缩在沙发被里,只露出来一截长发。 原本宁洛觉着,这沙发这么小,把一个女孩子丢在沙发上还挺过分。 但苏瑶也挺小只的,这沙发对她来说恰巧像是个猫窝,因而宁洛也不会有什么负罪感。 宁洛推门而出的时候,眼见苏瑶没醒,心想着不如等会再说。 结果苏瑶听到动静,忽然掀开被子探出了头。 “你不会压根没睡吧?” “是呀,我又不困!” 宁洛瞟了眼满纸篓的包装袋,又看向那面零食墙。 嗯,明显少了两整箱。 所以苏瑶是在被窝里吃了一晚上零食,顺带刷了一夜视频。 真有你的。 宁洛自问穿越前也没她这么能熬。 不过,要不是熬不住致使手机砸脸,他也不会穿过来了。 “早茶我点好了,奶茶也点了,先履约吧。” “行行行,就23天噢。” “神域显化,申请序列之争!” 不久后,临安城外孤山。 苏瑶没有传道,宁洛也并未多问。 因为他从苏瑶此前的话语中听出,神选者都走出了自己的路。 或者说正因如此,神选者才会成为神选。 而且面板上的危险备注也绝非戏语。 神选者不仅拥有相互杀戮的权力,甚至光是序列之争本身,就有可能引发脑死亡。 小命要紧。 宁洛觉着自己不比旁人更强一档的话,他心里总是不太踏实。 所以有些路他必须自己走。 不仅是自创功法,更是要成为一方道祖才行! 23天一晃而过。 宁洛以苏瑶为磨刀石,慢慢适应了新获得的力量。 太玄真气听起来玄奇,其实本质上也就是一缕更强许多的内灵,并且可以在七象之间任意变化。 因此它用法诸多,宁洛一时间也难以穷尽。 眼下他面对超越者时,最大的倚仗无非是精血和真气。 剑骨的剑意虽然上乘,但宁洛境界越高,剑意反而越发危险。 七境以后,出剑近乎必死! 倒是他低境之时,用了之后尚且能留条小命,至少能将之视作前期保命的底牌。 而宁洛虽有精血与真气,然却不会运用,这才是他最大的弊病。 经由二十余天不间断的实战训练,宁洛将此前所学杂糅到一起,从而创造出了自身专长。 凶兽虚影,沸血狂化,赤崩拳,三者融汇便是赤练血魂。 其可借精血或气血具现凶兽残躯,一如狼牙,蛟尾,虎爪…… 连携攻击的同时兼备赤崩拳的防反特性。 炼体方面,灵气淬身与沸血灼炼也被宁洛整合到了一起,是为冶剑。 术法灵技虽无新学,但宁洛的实战熟练度却更高了不少。 23天时间,宁洛仅是归纳整理,未曾向苏瑶讨教任何招法,但实力提升却不亚于获取了S级天命。 宁洛的成长速度之快,即便是苏瑶都暗自咋舌。 那毕竟他是穿越者,很多东西心里早有雏形,只可惜无力实践。 眼下能力到了,灵感纷至沓来,做到这些也自非难事。 时停,回归。 【升序失败】 【胜场:0丨负场:3】 “备忘。” 【备忘录】 功法:道解两卷(大一统)(太玄真气) 体质:七象,剑体,冶剑,窍穴 能力:赤练血魂,术法灵技(木水火风土),剑骨剑意,绝尘步(小成) 技术:火浣弩,暗杀术,识海演武,天道馈赏,传授功法 情报:尘渊纪 “可惜。” “功法虽然大一统了,但招式仍有隔阂,要是也能融汇在一起就好了。” 宁洛按揉着眉心,稍歇片刻,询问道:“现在的我,对上超越者有几成胜算?” 苏瑶稍加思索,低声道:“如果是一般的超越者,至少就纸面实力,你能占六成。但……” “但是什么?” “但他们不仅想赢,也比你更知道该怎么赢。或者换句话说,他们会玩脏的。” 宁洛眉头一皱,这就属于知识盲区了。 玩脏的? 在矩阵的监视下,他们怎么玩脏的? 更何况这次矩阵临时变卦, 就连浮世那边也未必能够反应过来吧? 宁洛不解其意,但这种与硬实力无关的事情,多想也毫无意义。 眼下两天休息期已过,不出意外的话,明日的副本无疑是以书院为起点的黑潮大逃杀。 而且既然要群穿,要多半就是一轮决胜负。 决赛临近,宁洛也无暇考虑多余的事情。 至少他有情报优势,无论是赛制的情报,还是关于尘渊界的剧情演变,那都是旁人并不具备的知识。 不说稳操胜券,但起码也是十拿九稳。 不过苏瑶并不这么认为。 新港的那些超越者,的确和普通玩家玩的不是同一款游戏。 他们的行径究竟何等令人鄙弃,令人作呕,宁洛很快就会见识到了。 苏瑶出于好心,更多则是为了让宁洛带她回去,她沉吟片刻,最后道:“如果你是想把所学融会贯通的话,我的建议是,去趟蜀山。” 宁洛挑了挑眉毛。 蜀山? 这他倒还真没去过。 虽然蜀山守卫战玩过了那么多次,但无一例外,他都未曾上山。 而眼下的蜀山早被劫掠一空,徐松元和剑隐师伯相继身亡,流云承影也悉数落入萧忘手中。 这放在大逃杀游戏里,完全可以说是穷得可怜。 那蜀山上还能有什么可搜的东西? “嗯……” “至少现在落魄的蜀山也没有能够威胁我的人,所以我大概不会被坑。” 一念及此,宁洛微微颔首:“那行,要是得闲,我会走一趟看看的。” “谢了。” 0093 决赛 比赛日当天。 东方泛白,露水湿衣。 街道上人头攒动,步履焦急。 浸透他们衣衫的兴许并非朝雾,而是紧张局促的细汗。 老周一边和着面团,一边诧异地观察着今晨的街景。 他隐约察觉到,今天的永城,似乎有些不一样。 “奇怪,不就是比个十六强吗,怎么这么热闹?” 老周神色困惑,找了个行色匆匆的路人扬声询问:“喂,帅哥!今天这是怎么了啊?” 街上数人同时回头,七嘴八舌说了两句,随后便扭头离去。 老周听不真切,但至少有一句他听明白了。 看论坛。 “论坛。” AR投影骤现。 老周恍然。 因为本地论坛上,热榜第一的帖子赫然是: 【一天比完!永城赛制惊变!】 文章的发布者宣称自己是永城体育馆的内部工作人员。 上头紧急下达命令,说今天所有选手都会到场,而且场面必须按决赛的规格来办。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矩阵哪怕临时变换赛制,也要通知浮世。 浮世即便并未透露口风,员工也会泄密。 毕竟一场比赛可不单单是选手的表演,更是诸多后台员工一同的努力。 解说,灯光师,安保人员,切屏导播…… 每一环都得提前准备,也都有泄密的可能。 虽说浮世拥有追责的权力,但他们不会这么做,因为泄密本就是浮世主导的。 人家也是要赚钱的嘛。 门票,该炒还是得炒。 于是就有了清晨的这一幕。 黄牛们眼球充血,疯狂抢票。 攻略组手忙脚乱,奔走相告。 职业哥睡梦惊醒,莫名其妙。 而身为罪魁祸首的宁洛与苏瑶,却围着满满一大桌的早茶,外加一桶奶茶,和一盆水果捞。 好一出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不过宁洛没吃几口就失去了再战之力。 他看着苏瑶先是狼吞虎咽,而后动作渐缓,神色也越发清冷。 直到最后,苏瑶仪态端庄,清空杯盏,捻起面纸轻轻地擦了擦嘴。 优雅永不过时。 只是那满桌狼藉的杯盘,足以证明方才发生过的惨案。 宁洛瞟了眼苏瑶的四次元胃,心中忽然生出了个恶毒的想法。 要是把苏瑶饿肚子时大快朵颐的模样给录下来,然后放给吃饱了的她观看,那苏瑶会不会瞬间破防? 不过宁洛就想想而已,没敢真这么做。 真要这么干的话,那在苏瑶破防之前,他脑瓜怕是会先一步开瓢。 吃饱喝足,宁洛尚有闲暇。 因为官方给的入场时间是傍晚五点。 这么早开赛,看来这场的持续时间也不会太短。 不过宁洛倒是不急。 毕竟他先旁人一步得知了赛程的变化,也早就做足准备。 能力的大一统有待钻研,但功法已然远超位面。 剩余的几小时里,留给宁洛的事情仅余一件。 编纂道语。 按照苏瑶的说法,在序列之争中为了避开死道耳目,功法修习必须循序渐进。 既如此,那与其修改道语,不如将道解拆解为两卷。 三丹田循环为第一卷。 七玄太源体为第二卷。 道语也尽可能简洁。 首先七玄太源体那句“七玄归真,太源存清”肯定可以加上。 那是第二卷道解的「结果」,而现在还差一个「过程」。 工序也并不复杂,说白了就是大学论文降重时的惯用伎俩,等位替代。 也就是换个词,润一润。 心肝脾肺肾五脏,用中医藏象学说来美化一下,可以称之为五藏。 而脑腑泥丸的别称可就太多了,一如天宫、玄门、瑶池…… 但宁洛连泥丸宫都没建呢,就算画饼也不好意思画这么大,那和亩产四亿斤都有的一拼。 所以就用紫府。 随后再谈及七元素灵脉即可。 因为宁洛虽然建构出了五脏灵脉,但他尚未开始炼脏,眼下不过是单纯覆盖了灵脉而已。 至于剑体灵脉,这尚无需涉及,毕竟剑骨现在算是独立于七玄太源体之外的“插件”,或者可谓体质“模组”。 它和宁洛的整个体系并没有达到完美交融的地步。 既如此,那道语也就有了眉目。 宁洛枯坐许久,抬头时视野都有些模糊,不过道语编纂总算是完美收工。 「五藏云起,紫府洞明」 「水火相济,金木交并」 「四野流风,平地雷惊」 「七玄归真,太源存清」 三十二字,比第一卷字数稍多了些,然却也更为凝练。 至少宁洛自己还是挺满意的。 万事俱备,只差实践。 天色渐暗。 风衣,兜帽,口罩,耳机。 宁洛全副武装,披挂上阵。 目标,永城体育馆,决赛见。 临行前,苏瑶也不知到底是为了谁,竟是出乎意料地低声打气:“加油。” 宁洛比了个“ok”的手势,并未多语。 虽说他自己信心满满,但他也知道,苏瑶的眼界的确比他更高。 既如此,那不论叶辰实力究竟如何,那多少还是需要提防一下的。 而且那所谓的脏手段…… 宁洛有了些许猜测,但也不敢确定。 因为他下午沉思时忽然想到了一点,他是穿越者, 他看过万卷网文,所以他对穿越有些先入为主的理解。 毕竟站可是有404神兽监督的。 很多东西无论是出于作者的三观,还是因为道德的规制,抑或是为了健全的秩序,都不能胡乱落笔。 但亲身穿越却全然不同! 作者笔下的主角不可能,也不该是个十恶不赦,屠戮众生的极恶之人。 但穿越者可以! 书里不敢写的,主角不能做的,违背公序良俗,淆乱世之常理的事情…… 穿越者都能做! 这是游戏和最大的区别,也多半正是苏瑶口中“脏手段”的来由。 这种事纯看个人。 因为穿越会直播,作恶也会被众人所察知。 所以常人多少都有戒律在身,而宁洛也是同样,他不会允许自己做出泯灭人性的事情。 但倘若有人只想着赢,无惧所有观众的唾骂。 那他的异世之行,就不存在任何规矩。 一如险些踏上歧路的魏海风。 斑斓的霓虹映亮了整片天际。 永城体育馆前人头攒动,围得水泄不通。 宁洛深呼了一口气,他想着苏瑶所言,又想起彼时叶辰高抬着下巴,狺狺狂吠的丑恶面容。 他的目光逐渐冷下,心头涌上了一阵难以自抑的戾气! 他并非因为叶辰的辱骂而生气,仅仅只是觉得那样一个生物真的让人莫名恶心。 就像是面对丑恶吊诡的秽一样。 胜算高低已经不重要了。 宁洛现在不仅要赢,而且必须要赢得漂亮。 那张傲慢嚣张的狗嘴,必须给他打歪才行! 0094 海祭 永城的天黑得挺早。 不知是不是为了迎合今晚的决赛,整片天幕都逐渐黯淡了光彩。 5点一到。 街灯轮次亮起,蓝紫色的霓虹盈满街巷。 昏黑的天穹星斗列次,晃眼的红鲤与龙舟渡过虚饰的银河。 灯火月色交相辉映。 即便明知虚妄,但依旧有人痴望着稀星明月,沉湎其中。 宁洛站在体育场的中央,随着聚光灯的亮起缓步入场。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永城照彻的瞬间。 但他觉着,此前那昏黑的半小时才更像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真实。 如若星斗都需要伪造,那人类生存于此,和困囿于禁闭的箱庭又有何区别? 如若穿越可以胡作非为,那现世的律法和教条又究竟有何意义? 如若神选者也可横行无忌,那神选又到底是何目的? 矩阵化蓝星为牢笼,豢养鹰犬困兽角斗。 祂所期待的,又是怎样的未来? 宁洛低着头,默不作声地走到场中。 过滤视线干扰的最好方法,就是一个人静静沉思。 但解说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各位观众朋友们晚上好,这里是第233届玄幻穿越锦标赛,永城赛区……” “决赛的现场!” “我是主持人千月!” 话语一出,全网沸腾! 【还真是决赛???】 【我焯,谁跟老子说决赛必是谣传的?】 【黄牛笑疯了都】 【问题是一晚上比得完吗】 【该不会是一起上吧】 【不可能,那不是要乱套了?】 主持人并未给观众更多质疑或讨论的余地。 千月脚踩着机械浮板,扬声道:“本次决赛将由32名选手同时穿越!不仅采用了新模组,更是配备了全新的穿越方式!” “那么,由我来为大家详细介绍一下!” 千月调出虚拟的台词卡,赶忙扫了一眼。 虽然她提前得知了决赛的变故,但具体的信息她也才刚刚拿到手。 “本次决赛将采用书院副本,以及新模组黑潮!” “同时选手可以使用素体穿越,不再限制天命数量,并根据持有天命来自定义年龄身份!” “并且,不设置胜负条件!” 体育馆瞬间乱成一团! 嘈乱的声音甚至在直播间里都能听到。 而弹幕更是铺天盖地,如虫群般覆盖着整个屏幕! 【不限制天命数量?!】 【卧槽,这不是无限制街斗吗?疯了吗?!】 【而且还有这么方便的自定义开局?】 【这陈神不是嘎嘎乱杀!】 【就是啊,艹,拿无限制街斗打比赛,我上我也行啊!】 观众激动得猿啼一片。 俨然一副拳打南疆魔修,脚踢东海海兽,放眼尘渊尽皆土鸡瓦狗的架势。 在他们看来,素体穿越基本就等同于无敌流。 哪怕不是职业哥,上去那也是一路砍瓜切菜,割草无双! 甚至在等候的间隙,已经有懂王开始一本正经地为职业哥操心,替他们出谋划策。 【别忘了,上面写着不限制胜负条件】 【那这把多半是大乱斗,神仙打架了】 【估计要么先下手为强,要么猥琐拖后期吧】 【肯定躲起来隔岸观火啊,万一受伤不是无了?】 【笑嘻了,就你聪明,就你会躲着是吧?】 热度一高,就总有病患来破坏气氛。 弹幕转眼吵得不可开交,现场也是一片闹腾。 32名选手杵在场中。 虽然神色多少有些意外,但他们其实早有心理准备。 早上攻略组们奔走相告,交流情报,已经足够让选手们推断出变局的详貌。 只是当他们真的听到比赛的宣告时,还是难免惊讶。 32人群穿。 不限天命数量。 还限制书院范围内开局。 一如观众所猜想的那样,是攻是守,这是个需要慎重考虑的问题。 极尽攻伐的确可以快速解决潜在威胁,但若受伤就必会成为众矢之的,被群起攻之。 可恇怯不前也非良策,因为这次的对局不设置胜负条件,也就是说活到最后的才算赢家。 那么谁先争得资源,谁就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 毕竟修士的世界弱肉强食。 穿越者同为绝世妖孽,谁失去先机,谁就再难有出头之日! 这是群雄并起,万道争锋的大世! 穿越者们神色凝重,就连陈戈都不复从容。 场内只有二人平静如初。 那位一头银发的浮世公子依旧是一身奢华的白西装。 徐林盛毕恭毕敬地站在他的身后,低着头不敢多语。 叶辰神色慵懒,甚至显得有些没精打采。 他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他仅是回过头,轻慢地问道:“你,有红颜天命吗?” 徐林盛看着叶辰苍白的面容,他怔了半晌,这才卑微道:“抱歉,叶少,我,我不懂。” “就是性转天命。” “啊……” 徐林盛牙关战栗,他隐约察觉到了叶辰的意思,顿时毛骨悚然。 “没,没没没,没有!” “啧,可惜。” 这段异样的谈话自然被附近的几人给捕捉到了。 然却没人出声质疑,更无人笑场。 宁洛察觉到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他发现那其余31人的站位变了。 叶辰周围那些选手,竟是隐隐向他靠拢了几分。 而陈戈那里竟也是聚集了不少人。 局面似乎变得有些微妙。 放眼全场,只有宁洛依旧是孤身一人,孑然独立。 这就是你们在这半天时间里所做的“准备”? 虽然看起来挺充分,但可惜都是无用功。 宁洛口罩下的嘴角不以为然地撇了撇。 这些人大概还没见过黑潮与秽,他们还天真地以为,这是个结盟搏杀的副本。还以为自己真的举世无敌,除却其他穿越者外全然无惧。 但黑潮覆世,抱团除了作茧自缚,可带不来任何优势。 面板骤现。 【副本】:问道书院 【时间】:不限 【年龄】:不限 【胜负条件】:无 【天命效能】:38.7% 【模组】:黑潮覆世,侵蚀加速,海祭开局 【选手信息】 【陈戈(2568)】:天命88条 【陆宇(1572)】:天命62条 【赵思远(824)】:天命38条 【徐林盛(1829)】:天命51条 【……】 【叶辰(256)】:天命132条 【……】 【宁洛(15)】:天命14条 【穿越倒计时】:60s “……” “???” 体育馆内喧嚣渐止。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个不对劲的数据。 256场。 132条天命。 哪怕是个傻子,这一刻都看出来了异常。 选手之中混进来一个炸鱼的家伙! 而且,这人还不是一般的夸张! “卧,卧槽……永城历史上,有人天命破百过吗?” “没有啊!名人堂第一位就是陈神了,他也才88条!” “这,这一百多条天命,而且才两百场???” “不是,那,那难道说陈神会,会输?” “等等,他还姓叶?而且徐林盛还跟在他后面?” “我搜到了!那是浮世老总的小儿子!” “这畜生染了个头发,迁到我们永城来了!” “浮世,狗曰的浮世,我****” 体育馆内群情激奋,有观众拍案而起,扯着嗓子怒骂! 保安握着电棍,试图维持秩序。 “都闭嘴!谁再敢……” “你他妈是不是永城人?!啊?当狗当得忘本了是吧!” “我****” 转眼满座观众悉数站起,咒骂的声音响彻整个体育馆!也覆盖了直播间的背景音! 那是浮世的少爷,是不知用何手段,潜入永城的秽物。 但他实力偏偏又这么强,甚至远超陈戈。 无力!暴怒!愤恨! 观众的情绪从原本期待陈戈嘎嘎乱杀,转眼跌入绝望的谷底。 而始作俑者又是这么个公认的恶徒,那谁人能够压下他们的震怒? 叶辰见到这一幕,不仅不觉气恼,反而嘴角牵起一抹病态的浅笑。 骂吧骂吧,这就是虫豸该有的姿态。 反正我叶辰必胜无疑,你们现在骂得越狠,当我赢下来的时候,你们就越是气急败坏,越是痛苦难以自抑。 啊…… 想想那种画面,那种一群蠢货愤怒无处发泄,满腔郁结却又无可奈何的可怜模样。 叶辰轻摇着头,面颊泛起迷醉的潮红。 观众越怒,他反而越是兴奋。 因为这种被注目的感觉,是他一直都不曾体验过的极致享受。 他是浮世的少爷,但也是浮世的弃子。 新港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他也永远都争不到通往世界舞台的门票。 但现在不同,他接受了家族的试炼,他成为了超越者,他在永城迁户成功。 那唯一的种子名额正是为他量身定制! 只可惜父亲不允许他立刻暴露身份。 所以他只能自缚于狭暗的房间,与秘书一同渡过这枯燥的小半月时光。 直到现在,叶辰解放了。 永城观众的轻辱他根本满不在乎。 他要用实力告诉那群浅薄的井蛙,这份愤怒只是个开始,更深的痛楚还在后面。 叶辰阴鸷的目光扫过其他众人。 尤其是那位在永城众星捧月的陈戈,那所谓的“陈神”。 他明明这么弱小,却又那般耀眼。 叶辰想在所有人面前践踏陈戈的自尊,让他们知道,他们崇拜的神到底有多孱弱! 而他们这些天里所忽视的自己,才是这座永城真正的王者! 叶辰呼吸急促,面颊越发潮红。 那是打药的后遗症,也是他超越的根由。 他的鼻息越发粗重,血脉继而贲张,迫切想要宣泄自己的欲望! 生理上的,心理上的…… 任何!欲望! 他狂放的目光扫过一众对手,看着众人骇然不解,又凝重慌乱的面容。 他的某些欲望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 直到视线掠过宁洛,却忽然停下。 5…… 4…… 3…… 倒计时即将归零。 叶辰神色一僵。 因为宁洛既没有抬头观察面板,也没有惊骇地打量他。 他不理解为什么宁洛能这么淡定。 就算你是大企业雪藏在永城的超越者,就算你是无需药物,真真正正的天赋者。 但我有132条天命,而你只有14条天命。 我有上级位面的功法,而你连尘渊界都并未踏出过一步。 差距何止十倍,你凭什么云淡风轻? 你怎么敢的啊?! 千万永城民众的咒骂都未曾触动叶辰的神经。 然而来自宁洛这一弱者的轻视,却让他瞬间破防! 宁洛对视线一向敏感,因此他也早就注意到了叶辰的凝视。 但他依旧无动于衷。 不看面板是因为没有必要。 不看叶辰是因为觉着反胃。 仅此而已。 2…… 1…… 天光落下。 宁洛的身躯裂解为细小的数据立方。 随后沉入数据的汪洋。 【素体设定】 【姓名】:宁洛 【性别】:男 【年龄】:10~14 【出身】:东海渔民 【因果】:蜀山--黄水生(玩伴),书院--宁秋(表兄) 一切准备就绪。 临睡前的失重感再度袭来。 下坠,下坠,下坠…… 直到许久之后,宁洛听到屋外传来嘈乱的低语。 他的眼皮竭力睁开一道微小的缝隙,身体也逐渐恢复了知觉。 “唔……” 宁洛抬了抬手。 切换人设后,身体依旧毫无违和。 只是他这次肤色稍深了些,捏脸系统也中和了「海王」的美颜效果。 这倒是万幸。 宁洛抬眼打量四周,不过在此之前,他便嗅闻到了海风独有的咸味。 以及,一丝烟火的气息? “烟火……那应该是模组上所谓的海祭开局。” “看来我的确身处东海渔村。” 虽说素体穿越是干涉因果律的虚空受肉,但也正因如此,因果可能会让穿越出现些许差池。 比如像是宁洛虽为东海渔民,他本应大部分时间都在东海沿岸,但穿越的时间点他兴许恰巧去书院送货了。 这种事也有可能发生。 因此有确认的必要。 至于之所以选择渔民的身份,那自然也是为了修行道解。 决赛虽有黑潮,可黑潮在开局时尚未蔓延,因此道语不会引得死道倾落。 那就肯定是没修为的身份最好。 宁洛撑起身子,靠着虚妄的记忆,以及对尘渊界的了解,推断起自身的处境。 “时间如果没错的话,应当是大周三年。” “也就是九剑彻底凿穿鲸渊的时间。” “不过既然他们尚有心思举办海祭,那看来黑潮尚未爆发。” “只是这海祭又是什么?” 宁洛目光微凝。 海祭在原来的书院副本中并不存在。 因为彼时东海海祸肆虐,渔村尚未重建。 而后中州风雨飘摇,大周复辟,接连进犯,因此渔村不可能举办海祭。 一来不合时宜,二来没这个资本。 所以合理推论,渔村必定是在中州改朝换代之后,才开始举办的海祭。 也就是说,这是大周办的海祭。 那大周的目的不言而喻。 “所以,大周是想要借祭奠蓬莱万民,来向萧忘求饶?” “白费功夫。” 宁洛代入萧忘,至少他觉着,即便自己的神经并未被黑潮接驳扭曲,他也绝无可能原谅大周。 萧忘的记忆有误,但他也知道大周骗了他,知道大周无论如何都是蓬莱葬灭的罪魁祸首。 那大周就必须陪葬,做什么都没有用。 宁洛理清思绪,也了然自身处境。 “看来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再过不久,黑潮恐怕就会爆发。” “先准备些干粮,尽快出发,离东海远些再开始修行。” 宁洛心中议定。 与此同时,永城体育馆。 32道分屏耸立在体育馆的中央。 或者说是256道更为准确一些,因为为了照顾环坐的观众,分屏是以八角柱的形式设立,每面都是32道。 如果买了特制眼镜的话,就可以自由排列组合,或是放大缩小这些投影画面。 然而即便是宁洛也未曾料到,此时32道分屏上的画面有些特殊。 因为一众选手无论是何出身,无论本该身处何方,现在竟是都汇集在同一个地点。 东海,渔村。 海祭现场。 0095 惊变 即便叶辰身形消失,观众也余怒未消。 外乡人肯定没法体会他们心中这种暴怒。 他们期待着陈戈的惊艳表现,期待着群穿的龙争虎斗。 然而这时候却忽然机械降神,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几近无敌的狂徒。 而那人的身份还是浮世的少爷。 谁人不怒? 观众离座,弹幕暴躁。 可他们又丢失了唾骂的目标。 因为选手们都在尘渊界。 他们只能攥紧拳头,死死盯着直播的画面。 解说千月尚有台词要念,但眼下群情激奋,她也乱了方寸。 万幸,投影中突如其来的亮点,给了她插话的时机。 “好,现在选手们都已经穿越……” “咦?他们好像都在同一个地方开局?” “这岂不是开局就要遭遇了?!” 观众沉默,因为千月一语中的。 选手大抵是因为模组而汇聚在海祭现场,这样的局面之下,他们多半会偶然遭遇。 毕竟渔村并不大。 东海,渔村。 宁洛对此一无所知,至少暂且如此。 他收起门口风干的腌鱼,那是他长途跋涉的倚仗。 此前他之所以能以垂髻之龄横渡中州,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有修为傍身,但眼下他尚不敢破境。 黑潮将近,他得远离东海才行。 然而就在宁洛收拾腌鱼之时,他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道异样的身影! 一个白净书生正迷惑地四处张望,还向周遭渔民询问此为何地。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个穿越者。 因为他明明看起来很有文化,但却连海祭都不知道,这不合常理。 这便是素体穿越最大的弊病。 转生是从零开始。 还魂是夺舍魂穿。 而素体穿越则是虚空受肉。 是凭空捏造出一副身躯,随后扭曲因果论,将之植入这个世界。 因此穿越者并不记得关于这具身体的过往,毕竟,他们本就没有过往。 宁洛不动声色,一边上街置换物资,一边留神观察。 做出同样举动的远不止方才那书生一人。 甚至有人不知道是为了体验更真实还是怎么的,干脆年龄外貌都和原身一般无二,身份瞬间暴露。 “竟然都来渔村了。” “这是要让我们开局就厮杀的意思?” 虽然很有可能,但宁洛觉着,海祭开局的目的应该没这么单纯。 如果是想要开局促使穿越者厮杀的话,那直接限制问道城出身不就行了? 宁洛目光微凝,不敢大意。 他收拾好行囊,带好尖刀。 灵气悄然没入气海,虽未浸润灵脉,但也先一步为他做好破境的准备。 灵血涌上神庭,继而汇如涡流,构筑出神识的幻形。 宁洛的听觉变得敏锐了不少,也能够听到周遭的言语。 就愚渔民的对话来看,海祭倒没什么危险的环节,只需要将饭菜抛入东海,然后再放些莲花灯就行。 看上去应该起不了什么冲突。 这倒是让宁洛放心了不少。 他避开那些穿越者,准备收拾行装离开渔村。 旁人兴许会留下来体验节庆,但宁洛知道,他没有这个时间。 然而未等宁洛准备周全。 海祭的一角骤然间风起云涌! 剪纸与花球被盘旋的风涡卷上高空,转眼绞碎成猩红的残片! 周遭的铺子被狂风摧毁,民众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宁洛盯着半空中盘卷的旋风,望向低垂的天幕,神色中闪过一抹惊容。 不是因为这异象的规模何其盛大。 而是因为,他在风中看到了血。 还有脏器与断肢。 有人开杀了! 而且杀戮的对象绝不止穿越者! 他想杀光海祭的所有人,包括凡民,一个不留! “有魔修!快跑!有魔修!!!” “宝儿,宝儿你在哪!我的宝儿!” “救命!!!” 人群狼狈地四散奔逃,摊主们连铺子都来不及收,便惊恐地仓皇逃命。 宁洛隐没在人潮里,眼神中闪过一抹冷意。 那肆意屠戮之人多半是叶辰。 不仅是因为永城选手引发不了那种规模的异象,更是因为永城人不敢这么做。 穿越可是会直播的,胆敢做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那往后整个永城都不会有他的立足之地。 但叶辰不一样。 他不在乎。 他只想要赢。 渔村飞沙走石,民众四散奔逃。 然而宁洛却见到了三个逆行者。 神识探查告诉他,这三人分别是二境,二境,三境。 因为这是素体穿越,所以他们提前给自己安排了书院学子的身份。 毕竟普通玩家不懂功法,所以书院学子开局可谓天选。 他们的想法也很好猜,至少肯定不是为了什么惩恶扬善。 而是想要在叶辰破境之前将之击杀,从而解决掉这一最大的隐患。 汇聚的穿越者越来越多。 渔村一角,十余人包围着那道血风。 风眼的正中是盘膝运功的叶辰。 而血风之外,尚有个拱卫之人。 那是徐林盛。 逆行者领袖是永大的学生会长,陆宇。 1584场穿越,62条天命,四境,而且天生神力,自带术法开局。 徐林盛却只有一境,还是刚破的一境。 场外的观众已经骂了起来! “狗曰的徐林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居然给浮世这只畜生当狗!” “賎种!!!” “不得好死!”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咒骂声极尽恶毒,但徐林盛却听不到这些。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额间忽而映现出一道邪异的赤芒,那是他刚刚修成的功法。 他知道这门功法。 那是荒狱界的血灵功,是绝巅势力血狱宗的基础功法,是尘渊界不可能具备的上位力量! 而叶辰仅是在他额间轻轻一点,就让他瞬间习得。 徐林盛看着叶辰肆意杀戮,原本还有些犹豫。 但现在,他不再有任何迟疑! 他抬起头,平静地看向陆宇,从容得不像是个一境。 陆宇冷声道:“你想保他?” 徐林盛:“那又如何?” 场外群情激奋,场内也怒不可遏! 穿越者们本应相互厮杀,但此刻他们勠力同心,只为了抹除眼前的永城公敌。 而徐林盛挡在了他们身前。 那就杀了。 陆宇不假思索,长剑入手,道纹勾勒。 他是摇光分院的弟子,当然有剑,也会术法。 那是系统在创造素体时,如插件般烙印在他身体里的招式。即便陆宇并非超越者,他也照样能开局就立刻掌握这些。 陆宇想不到徐林盛何来的自信,也想不到自己怎么输。 四境的修为,加之术法灵剑。 哪怕是最初级的术法,那也不是区区一境的徐林盛有能力阻挡的。 但他没有意识到,徐林盛的一境不是尘渊界的一境,而是荒狱界的一境。 “燃火!” 陆宇一声暴喝,徐林盛身前的虚空骤然坍缩,一道火光若隐若现。 与此同时,他小腿发力,身形前倾,剑光如电,朝着徐林盛猛然斩落! 然而,徐林盛却闭上了眼。 精血上涌,汇于眉心。 一抹红芒于其额间绽放。 血灵,开眼! 赤血巨灵凭空乍现,数丈长的血刀力劈而下! 血刀力劈,带起破空的风响,将火光与剑风一并斩断! 重刀坠地,气浪爆散! 轰! 尘烟散去。 一道血痕从陆宇的额头笔直地延伸到下巴。 紧接着,陆宇的身形从中剖开,一分为二。 “呼,呼……” 徐林盛睁开了眼,他抿了抿嘴唇,瞳仁中血丝交错。 原来,原来开挂是这种感觉? 赤血巨灵! 那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 在它面前,尘渊界的修士就如土鸡瓦狗,即便是穿越者也不外如是! 永城大学学生会长,陆宇。 徐林盛跟他打过训练赛,也知道他的实力究竟有多强。 往常即便同境,徐林盛对上他都是输多赢少。 但现在,一境的他却轻而易举地秒杀陆宇! 因为他的一境不止是尘渊界的一境。 他的一境拥有灵脉,拥有气海,拥有窍穴,拥有精血,还拥有赤血巨灵。 那是尘渊界的废物们如何都不可能拥有的无匹力量! 而这一切都是拜叶少所赐。 叶辰他懂功法! 无论是此前传授的青云决,还是现在一指点通的血灵功。 叶辰都懂! 一众逆行者脚步后退了几分。 而徐林盛看着自己的双手,那难以置信的眼神转瞬演变成歇斯底里的狂热! 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要跟着叶辰混,这些功法他都能习得! 有了这血灵功,尘渊界何人能够与他为敌? 什么陆宇,什么陈戈,什么宁洛! 都是土鸡瓦狗! 一群永城废物!一窝井蛙! 徐林盛呼吸急促,心意已决。 他伸手摄来陆宇的残躯,不假思索地将之抛入血涡之中,供叶辰炼化。 如果说他此前的摇尾乞怜是迫于无奈。 那他现在的奴颜媚骨,卑躬屈膝,则是纯粹出于本性。 赤血巨灵挥舞着数丈长的血刀,肆意斩灭着周遭的生机! 一众穿越者合力,竟也毫无还手之力。 然而此时的宁洛却背着行囊,漠然坐在高处的鹰嘴崖上。 他看着叶辰的功法血洗渔村,看着徐林盛将围猎的众人斩杀殆尽。 出于三观人理,宁洛本该去制裁他们的罪行。 不过他没有这样做。 因为他不是圣人,所有的善举都得建立在自保的基础上,他还没有伟大到去平白无故牺牲自己。 毕竟,那些人与他毫无瓜葛,他也没有护佑的义务。 徐林盛很强。 之于寻常的穿越者,的确如此。 但那不包括宁洛。 如果宁洛愿意的话,他现在就可以破境,可以弹指灭杀掉徐林盛。 但那样他也会死,不是因为即将功成的叶辰,而是因为那片海。 宁洛站在鹰嘴崖上,咸湿的海风扬起他褴褛的衣衫。 他能感受到其中微醺的暖意,也能感受到风中潜藏的杀机。 更能窥见海底诡谲的风波,看到那越发汹涌的大潮,就仿佛掩埋着一只噬人的海兽! “不过……徐林盛这功法挺有意思。” “关键是这赤血巨灵,竟然可以做到灵血协同?” 宁洛饶有兴致地盯着那道巨灵。 灵血协同,那是他想做,然却也没能做到的事情。 而徐林盛区区一境就可以做到。 宁洛能感受到,徐林盛最多调用了精血的力量,甚至并无真气。 那么也就是说,这是他也能做到的事情,只是他目前没能掌握诀窍。 “还有待钻研。” “不过,他的赤血巨灵好像是从眉心的血瞳中出来的,难道说……” “!!!” 宁洛思绪一滞,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因为从鹰嘴崖上可以清晰望见,海面,暗了。 该走了。 …… 永城体育馆。 观众看着徐林盛的杀戮之举,满腔愤懑,目眦欲裂! 却又绝望无助。 千月默默宣读着结果,语气也愈发低迷。 “E组二号种子赵思远,身亡,死于叶辰之手,排序第32名。” “永大学生会长陆宇,身亡,死于徐林盛之手,排序第31名。” “大永攻略组组长罗云,身亡,死于徐林盛之手,排序第30名。” “……” “G组一号种子郁文,身亡,死于徐林盛之手,排序第17名。” “呃……虽然才刚开局,但,但好像十六强已经出炉了。” “前去阻止叶辰和徐林盛恶行的十余人,已经团灭,无一生还!” 绝望。 十余人,开局三四境,却败在了刚破境的徐林盛手中。 因为这是决赛,所以矩阵删减的画面极少。 观众几乎看到了全部。 他们看到了叶辰一指点在徐林盛眉心,看到了叶辰随手杀了穿越者和渔民,让徐林盛先一步功成破境。 然后徐林盛便拥有了横扫四五境的实力。 如果换陈戈来,能赢吗? 想必也是不能的。 即便是他们心目中的陈神,也绝无可能是徐林盛的对手。 陈戈跌落神坛,但还有一个不合常理的变数。 宁洛! “宁洛也在!” “宁洛一定能打得过这畜生!” “他要是能赢,老子以后立马改信宁神!” “可他怎么不上啊?!” “你上啊!操!兄弟们都在前面顶着,你看你吗呢!” “上啊!草!” 然而,画面中的宁洛非但无动于衷,反而漠然转身离去。 “懦夫!” “孬种!” “怂比!” 骂声不绝于耳。 因为宁洛与陈戈不同。 陈戈是自始至终都没打算去事发地看一眼,而宁洛却是就在旁边作壁上观,然却并未出手。 观众将怒意转嫁给了宁洛,似乎宁洛才是致使它们暴怒的罪魁祸首。 宁洛不知道观众在想什么,当然知道了也不会在乎。 因为他的视角和愚庸终归有所不同。 他盯着昏暗的海面,甚至明显能够察知海平面的拔升。 他知道,这场比赛从来都不是什么结盟对垒的攻防角斗。 这是大逃杀。 该跑圈了。 0096 祭礼 东海渔村。 海祭现场。 观众看着徐林盛一路追杀着渔村的凡民,那近十丈高的赤血巨灵将渔民赶到了海边,他们已经无路可退。 灵血所化的阔刃流淌着血洗的明澈。 徐林盛的理智已然彻底沦丧。 他释放出了心中的恶兽,再无人理可言。 眼下他满心所想,无非是在叶辰面前摇尾乞怜。 这样他就能获得上位的功法,这样他在偌大永城都将会是万人之上。 这样那曾经每每吊打他的陈戈,还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一指爆头的宁洛,都将成为他脚底的尘烬! 而他在尘渊界也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因为他带着功法穿越,他一念即可无敌。 但凡谁惹了他,他都可以将之满门抄斩! 但凡他看上哪个女人,他都可以无所顾忌地将之掠来! 大夏王朝,大周遗族,蜀山仙宗,问道书院…… 大大小小的势力,形形色色的女人…… 所有的一切! 一切他都可以予取予夺!百无禁忌! 而他所要做的,就只是为叶辰尽心尽力。 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现世跪舔几小时,尘渊称帝二十年! 至于永城民众的唾骂? 他们算个屁! 一群聒噪的愚庸,除了猿啼蛙鸣还能做什么? 他们还不是只能老老实实看着自己屠戮他人? 徐林盛神色愈发疯狂,与身后的赤血巨灵一同,朝着海岸边退无可退的众人逼近。 观众看着这绝望一幕,看着渔民们的半截身子都没入了海中,浪潮像拍打礁石般冲刷着他们的身体。 但没人注意到,东海的浪,似乎更大了些。 更没人发觉,即便是决赛,这种血腥屠杀的画面也本不该被放出来。 除非…… 唰! “唔!” “!!!” 无论是现场还是直播间的观众,甚至包括解说和后台的导播。 所有人的身体都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们只看到,一道黑影从海底猝然暴射而出!生生贯穿了徐林盛的心脏,将之挑向了高空! 方才还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徐林盛,转眼形容枯槁。 他像是个落败的士兵,被敌军的长枪高高挑起,就这么无力地悬于半空。 漆黑如墨的触须刺透了他的身躯,还去势不减地贯穿了他身后的赤血巨灵。 巨灵的胸口映现出蛛网般的裂纹,触手上也多出了一颗颗流动的喉结,似乎是在汲取巨灵的能量。 转眼巨灵色泽黯沉,碎落一地。 而徐林盛的身体已经被盘根错节的黑须所侵蚀。 就连眼白都被染黑。 在确认徐林盛没有反抗的余力之后,那根触手卷起他的残躯,将他拖入了海中。 渔民们栗栗危惧,面面相觑,惶惶不安。 也不知所措。 那个暴虐恣睢,将他们几乎逼到绝境的狂徒,眼下却被海中的触手给杀了? 渔民们心里怕啊。 一是因为实力,二是因为未知。 刚才书院的大修士都打不过的暴徒,然而触手却将之轻易屠戮。 明明是这般强大的存在,偏偏他们在出海捕鱼时都从未遇见过。 但很快有人反应过来! “是海神!一定是海神!” “海神听到了我们的祷告!所以来救我们了!” “怪不得,怪不得这些年海祸都遇不到了,原来东海真的有海神!” “大周说得果然没错,只要祭海神,东海就会无灾无难,风调雨顺!” “感谢海神!” “感谢海神!” “感谢海神!” 海神…… 的确存在。 早在上古时期,海神就曾显露过面容。 那是一只身形望不到边的巨鲸,据说与人友善,因而被尊奉为神。 但那是过去。 至于现在,巨鲸尚在,只是它已然不是曾经的海神。 救下渔村的凡民也并非答谢海祭的供奉,而只是因为它不想失去宝贵的祭品。 比起蒙昧的渔民,观众则要看得更为真切。 他们知道徐林盛有多强,也知道海神只是旧日的传说。 那是只鲸,它没有触手。 观众心底隐隐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 随着投影镜头的拉远,这种感觉就更加清晰了些。 徐林盛已经身亡,但是属于他的那一面光幕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还成为了主屏。 画面中海平面似乎在缓缓上升。 遥望东海,海面肉眼可见地鼓起了一个大包。 站在海滩上的渔民们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好像要涨潮了!” “不是还没退潮吗,怎么又忽然涨了?” “都别发呆了,快……唔!!!” 话音未落,渔民失声。 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是一根鲜血淋漓的触手。 不过触手上的血液很快被吸收一空,消失无踪。 同样的场景发生在整片海岸。 乃至整个渔村! 万千条触手暴射而出,肆意捕食着周遭的一切生灵! 叶辰苏醒。 浓郁的血气助他修成了万化血狱典。 然而当他睁开双眼,他留在徐林盛身上的血种已经没了反应。 徐林盛不可能具备抹除血种的能力,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死了。 但这怎么可能? 叶辰没有思考太久,因为奔袭而来的触手已经告知了他缘由。 赤血焚炼,巨灵现身。 三道燃烧着的赤血巨灵挡在了叶辰的身前,也焚毁了那突然袭来的触手。 出手不强,只是叶辰觉着,即便是荒狱界的血兽,也远不如那些触手狰狞。 然而更加恐怖的还在后面。 海面逐渐上升,有礁石隐现。 大浪掀天!卷起万朵碎雪! 山呼海啸之间,一座浮屿冒出海面,扶摇而起! 叶辰这才知道,刚才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礁石,还是楼阁的尖顶。 而托举着浮屿的,则是一只后背塌陷的诡异巨鲸! 那密密麻麻的眼瞳,还有遍及周身的异样脓疱,无不在宣示着它禁忌的身份。 “这!!!” “唔,呕,呕……” 叶辰捂着胸口一阵反胃。 而且他知道,他打不过。 即便是修炼了万化血狱典的他,也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可能战胜这只吊诡的秽兽! 巨鲸张开巨口,万千条触手从重叠的口器中攒射而出,捕猎着沿岸的渔民! 渔民与穿越者的尸身被触手劫掠至阵法的中央。 鲜血浸满浮屿广场上的阵纹,元磁腾空,一股玄奥的力量倏然荡开。 嗡—— 紧接着,蓬莱升空! 逃脱的穿越者无不骇然转身,凝望着远空那座高升的浮屿。 唯有宁洛依旧面不改色,埋头赶赴书院。 因为他知道。 缩圈,开始了。 0097 缩圈 巨浪掀天,万民血祭。 浮屿高升,元磁阵启。 没人能料想到,模组中的「海祭」并非指代祭海大典,而是意指东海血祭。 当然这也再正常不过。 因为旁人根本就不知道蓬莱重现这回事。 即便是身为超越者的叶辰,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令他毛骨悚然的诡变巨鲸! 在常人的认知中,尘渊界只有「蜀山守卫战」,「问道书院」,「夏周之争」,「南疆血祸」这四个副本。 其中南疆血祸的时间线最早,而夏周之争最晚。 穿越者都知道最后萧忘得到了八剑,也能猜到萧忘必会集齐九剑,但不知道萧忘究竟会做什么。 前几个赛季的地图也是一样。 玩家体验的剧情戛然而止,无人知晓后续发展。 黑潮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塔外的视野中,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先前拍案而起的观众跌坐回位子。 系统掠去了过于血腥的画面,但那只鲸秽却毫无遮掩,一览无遗。 所有观众的感官都被恐惧所支配。 那密集的万千对眼瞳,似乎在窥视他们心底最深晦的隐秘。 这真的是能放出来给人看的东西? 无人知晓。 但拜此所赐,永城的戾气仿佛被吞噬了一般,整座城市都复归宁静。 过了许久,终于有弹幕反应了过来。 【那是蓬莱?】 【应该是……】 【那只怪物不会真是传说中的鲸渊海神吧?】 【应该是……】 【那怪物谁能打得过?】 【应该……没人】 弹幕稀稀拉拉。 眼下没人能空出手闲聊。 观众眼见蓬莱升空,看着叶辰仓皇逃离,然却甚至没有余力道一句可惜。 画面的最后,观众只知道蓬莱浮屿远渡东海,不知去往何方。 而那只诡变的巨鲸则一路破浪开道,于海面沿途拱卫。 光幕暗下,时间加速。 解说总算回过了神。 千月:“呃,这……开局,开局好像有点……激烈,那我们先,总之先回顾一下局势。” “现在距离比赛开始过了大概三分钟,穿越的时间尚不足半日。” “但选手已经只剩下10人。” “生还的10人中,除了叶辰选手是凭实力逃出生天以外,其他人都是先于变故发生就已然离开。” “或许有巧合的成分在里面,但也可能是他们打探到了一些情报,所以及时做出了反应。” “还有,刚才徐林盛选手好像使用了血灵功。那是上赛季的地图,荒狱界里的功法,照理来说不可能出现在尘渊界中。” “不过血灵功理应没有那么强的副作用,那徐林盛的到底为什么会做出那种狂暴的举动……” 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偏向,这是解说的职业素养。 但千月还是没忍住刻意提了一嘴,因为徐林盛的所为在某种角度上已经比叶辰更加恶劣。 毕竟徐林盛是永城人,但他却心甘情愿当叶辰的狗,肆意屠戮同乡。 那自然更加令人厌恨。 所以他最后的身亡也算是大快人心。 只可惜,叶辰跑了。 光幕黑下来的这段时间,观众情绪渐缓。 细碎的交流声响起。 “这次决赛是不是有点赖了?” “我也觉得,一开局说都不说一声直接剧情杀。要是陈神没先润了的话,岂不是当场交代在渔村了?” “确实,这完全就没公平性啊!” “还有那个托着浮岛的怪物,长得也太反胃了吧。” “我曹,现在脑子里还特么都是那一堆的触手和眼睛!” “对了,你们说,刚才宁洛没有出手,会不会是提前察觉到了危机?” “好像,有可能……” 场面一时间尴尬起来。 观众回想起他们刚才还辱骂过宁洛怯懦,又想到自己在看到鲸秽时骇然失色的模样。 他们顿觉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可以料见的是,要是宁洛当时真的出手,不仅改变不了局势,反而自己也多半会成为祭品的一员。 聪明人已经润了。 傻子还在旁边指挥。 谁是小丑,一目了然。 场面又冷了下来。 …… 问道城。 在旁人呆滞地看着蓬莱出浴时,宁洛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毕竟他和常人不同,无论蓬莱还是鲸秽他都已然见过。 甚至他还踏上过蓬莱的土地,还和那只鲸秽有过交手。 所以他不会因为好奇而驻足,他得赶时间。 得尽快解决招式的弱点! 宁洛虽未见过叶辰出手,不过至少他看到了徐林盛的赤血巨灵。 一如苏瑶所说。 的确,他有太玄真气,他的功法确实更强。 但可惜的是,他不会用。 简而言之,宁洛的操作上限很高,但他现在却只能发挥出自己的下限。 所以局势还是挺紧迫的。 从渔村到问道城,花了宁洛足足五天脚程,这还是在催动了绝尘步的前提下。 路上宁洛已经洞明了局势。 眼下缩圈已经开始。 但鲸渊相距东海沿岸有百余里远,所以第一次缩圈其实并不算赶。 对现在的宁洛来说,最大的威胁依旧是人,而非秽。 因为剩下的穿越者都聚集在问道城中。 宁洛不知道他们之中都有谁,但叶辰多半也在。 而且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一旦叶辰再破一两境,他就会在问道城大开杀戒! “书院留不得。” “我破境肯定有异象,有异象势必被察觉,被察觉就必死无疑。” “果然……还是得去蜀山。” 宁洛无奈地摇了摇头,本来打算先破境后蜀山,但现在计划有变。 去蜀山破境更加安全。 因为现在的蜀山很穷。 徐松元病逝,剑隐师伯亡故。 蜀山被魔教屠戮过一次,又在崇安城下被萧忘再屠了一遍,早已落魄到无人问津。 这个时候去蜀山,即便引发再大的异象,想来旁人也追踪不及。 现在回想起来,苏瑶说得的确在理。 神选者得多学几门备用的功法才行。 不然宁洛在渔村时也不会那般无力。 “呼……总之先继续沉淀,顺便备齐横穿中州的物资。” 说是物资,其实宁洛主要就是想锻一柄灵剑,再准备些保命的符箓。 准备符箓是因为他暂不能破境,虽然气海底蕴还在,但毕竟灵气未能浸润周身,所以他实战之时灵气来不及调用。 但符箓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而铸造灵剑的目的就很简单了,自然是为了登上蜀山。 常人御剑至少也要三境,但宁洛精气神三者皆备,他根本无需遵从尘渊界的规矩。 御剑,有手就行。 想要达成这目标的话,那就得用上预设的因果了。 也就是宁洛的那位表兄,玄胤院,宁秋。 0098 撼地符 素体穿越的另一优势由此体现。 扭曲因果律意味着可以事先规划行动,万事尽在掌握之中。 宁秋虽出身渔村,但渔民本就是前些年从问道城里搬过去的,因此他多少有些天资。 书院五大院都不好考。 不过玄胤院和灵妙院会稍微宽松些,可以分别通过画技与药理知识额外加分,虽远谈不上简单,但也可谓另辟蹊径。 宁秋年幼时搬到东海边上,彼时城里几个玩伴都没有跟来。 父母出海,他孤身一人在海边堆堆沙堡,绘绘沙画,也就自然磨练出画技的天赋。 因而考入玄胤。 书院外,素问学舍。 “表弟?!你还活着?” 宁秋一脸惊容,长舒了一口气:“万幸,你活着就好,我还以为你……” 宁洛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当时去海边看了眼,感觉有些不对劲,所以先跑远了些,侥幸躲过了一劫。” 渔村血祭的事情,问道城这里已经有所听闻。 据说有七境前辈出海探查,随后杳无音讯,再无声息。 自此书院上下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宁秋还以为宁洛已经死在了渔村的变故之中,没想到他竟然活了下来。 只是宁洛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太对劲。 他看起来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完全感受不到情绪波动。 这不像是个劫后余生的幸存者该有的反应。 所以在宁秋的视角中,他以为宁洛多半是绝望到麻木了。 “小洛,你……” “我没事。” “我知道,但你……” “我真没事。” “……” 宁秋懵了,因为这语气听起来,他好像真的真的没事。 但渔村惨案可是震惊了整个问道城! 他远在书院,到此刻心绪都难以平静。 那宁洛这个当事人,缘何能够这般淡定? 宁洛的从容毫不掩饰,毕竟他知道自己不善于伪装。 于人前表演向来是他最不喜欢的事情,因此他明白,如果不能确保自然,那干脆不要寄希望于自身拙劣的演技。 宁洛语气平静:“秋哥放心,我很好。我现在只想努力修行,为村里的大家报仇。” “所以,你能教我修行吗?” 开门见山,言简意赅。 角色扮演,宁洛的确不擅长。 所以他选择的方式有些特别,是以自身的性格与情绪为主导,去发散出一个合适的人设。 一如现在。 宁秋看着宁洛坚毅的目光,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这个刚刚遭逢灾劫的少年缘何能够这么快振奋起来。 但惊讶之余,他心底也有些悲悯。 因为修行,真不是想修就修的。 宁秋沉默良久,最后拍了拍宁洛的肩膀,摇头道:“小洛,这修行一事有些困难……要不这样,表哥这几天多画些符,等凑齐一颗开脉丹的钱,就给你买一颗试试。” 开脉丹,那是大周研究出的丹药,据说有辅助疏导灵脉的效果。 宁洛当然不需要这些。 但他顺着宁秋的话,点头道:“好,秋哥,不过你画符的时候我能在一旁看着吗?” 宁秋见宁洛目光灼灼,也不好推脱。 于是他无奈道:“行,但是不准说话,不能干扰到我啊。符纸和灵墨都很珍贵的,万一画岔了,那我可凑不足买开脉丹的钱。” 宁洛重重点头:“好!” 屋舍收拾干净。 宁秋关紧门窗,备足纸笔,一切准备就绪。 宁洛安静地站在一旁,默默观察。 符箓的绘制他也是第一次见。 不过此前在讨伐海祸的时候,宁洛就对玄胤院的符术也有所了解。 就封南所言,符箓和术法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至少二者都有道纹有关,而且术法也是每一个符师的必修课。 既如此,于他而言应该不难。 宁秋平稳心绪,万事俱备。 不过让宁洛有些意外的是,宁秋的第一步与画符无关,竟是捣药。 玉盏中三种药材按比例兑在一起。 紫茯苓,火浣砂,灵鸡血。 紫茯苓是常见的木灵植株,宁洛很熟。 而火浣砂则是火浣石研磨出的细粉,要比宁洛制作火浣丹时更细许多,这个想来必须交由铁匠铺的热心摊主帮忙处理。 至于灵鸡血,那也是从不远处的道山上采购来的。 三者混合,呈现黑红之色。 想来这就是所谓灵墨。 宁洛没有想到,说是灵墨灵墨,到头来除了色泽以外,和墨汁压根没有半分关联。 宁秋小心翼翼地端着调和好的灵墨,摊开符纸。 符纸的质地看起来也挺特殊,不过至少形貌与宁洛印象中一般无二。 他左手托着右手袖袍,屏息运气,提笔蘸墨,下笔如飞! 俨然一副大师姿态。 结果没写几划,一个提勾,滑了。 宁秋:“……” 宁洛:“……” 表哥这点小心思宁洛还是能看出来的。 他无非就是想要在自己面前装一手大师,结果意外翻车。 哥,别秀了,我就想看看你到底画的啥啊。 宁洛心中腹诽。 然而宁秋的表现却不尽如人意。 不知道他是因为迫切想要证明自己,还是因为羞耻致使心乱,所以他连废五张符纸,都未能画成。 灵墨肉眼可见地少了大半。 宁秋额角也隐约冒着细汗。 他眼角的余光悄然瞥了眼宁洛,见后者一副人畜无害,老实巴交的乖巧模样,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画符讲求静心。 宁秋自然知道这一点。 他敛去心中羞意,滚烫的面颊也再复冷静。 心无外物,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宁秋提起笔,大有种孤注一掷,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架势。 他手腕抖动,笔走龙蛇,黑红的灵墨勾勒出一道繁复,且毫无美感的轨迹。 宁洛眉头皱起。 丑,很丑! 但通过宁秋的欣喜表情,宁洛知道,他画成了。 只是这符箓的纹样实在有些……特别? 既无文字,也不对称,更非道纹。 虽谈不上不堪入目,但总之毫无规律可言。 完全就是鬼画符。 宁洛皱眉打量着那张符篆,明明心底感觉有几分熟悉,但却没法追本溯源,还原本真。 难道是因为宁秋画得太丑了? 不应该,毕竟符箓对画技要求很高,要是画得不像,那绝无可能功成。 宁秋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宁洛,见他一副困惑的样貌,顿时大为得意。 可以,这波装到了! 宁洛不想浪费时间,于是疑惑发问:“秋哥,这就画完了吗?” 宁秋背负双手,点头道:“嗯,姑且算是完工了。不过我今天状态有些不佳,啧,这张其实只能算是个残次品吧,可惜。” 好好好,行行行。 你想装杯,我听懂了。 宁洛目光微凝,仰着头追问道:“那这张是什么符,又有怎么用啊?” 既然符箓与术法有所关联,那么只需要知道符箓的名字,多半就能得到线索。 宁秋两指捻起符箓,昂着下巴说明道:“这是撼地符,有两种用法。” “看到顶上这个红点没?这个点我故意用了重笔,而且和后面的笔划断开。它可以提前注入内灵,然后你根据你内灵注入的量,来控制它催发的时间。” “等到内灵将这个点和符箓整体连成一笔,它就会被灵墨引燃,从而催发符箓的威能。” 宁洛明白,说穿了就是C4。 设置引爆时间,再定时爆破。 而符箓中那个断掉的笔划,就是引线。 但……我好像问的不是用法吧? 宁秋接着解释道:“这道工序其实是专为符师设计的,因为一般人多半不会接笔。尤其是那些复杂高阶的符箓,常人就算拿到手,也没法将那道线给连起来。” “即便这其实不难。” “至于另一种用法,就是常人都会的用法。” “那就是直接用御物之法将之抛出去,于此同时灌入大量内灵,引燃其中的火浣砂。” “这种用法过于粗暴,所以符箓的威能也会下降一些。而且因为得注入内灵,所以只能近程使用。” “而我绘制的符箓是撼地符,催动之后就会于它所在的位置引发撼地术,开矿平山都尤为有用。” 宁秋刻意说得细致了些,因为这样一来可以在宁洛面前装杯,二来也能让宁洛知难而退。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宁洛竟是自顾自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 宁秋嘴唇翕动,目光凝滞。 不是,你明白啥了? 宁洛眼中闪过一抹灵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自然不可能还理解不了。 符箓是种很精巧的设计,比他试想中要更精妙一些。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符箓用法有二。 抛开功能性的符箓不论,至少杀伤性符箓可以类比为C4或手雷。 一者埋藏,一者抛掷。 其次,符箓在符师手上威力更强,用法也更花。 怪不得宁洛没怎么见过旁人用符箓,想来只是因为常人用起来效果不佳。 最后,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点。 符箓的确就是道纹。 撼地符,也真的就是撼地纹。 土灵中阶道纹,撼地,一共16划。 而宁秋绘制符箓时,却足足用了42笔。 这也是为什么宁洛一时间没有看出端倪。 不是因为宁秋学艺不精,恰恰相反,当宁洛洞悉真理之后,他心底也是有些佩服。 因为他此前忽略了很关键的一个问题。 道纹,是3D的。 道纹无论是在灵脉内勾勒,还是在天地外灵中共鸣,都是三维立体的纹印。 但符箓却是平面。 为什么笔划变多,而且很丑?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它将三维的道纹给压成了二维。 而且用了绘图中的“图层”技巧。 宁秋将立体的撼地道纹拆解成多个部分,最后压制成一张错杂的二维图像,再进行绘制。 从而在符纸上重现道纹。 这便是符箓。 而且宁洛还意识到一个有趣的点。 尽管符箓威能的确与内灵质量密切相关,但画符却与修为毫无关联。 旁人虽需要一定境界才能理解道纹,可神选者不同,道纹本就一直烙刻在他们的记忆里。 宁洛天真无邪地仰起头,语气平静中夹杂着一丝兴奋: “秋哥,我能试试吗?” 0099 暗潮汹涌 宁秋嘴角抽了抽。 现在的孩子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 原本他觉着表弟走出屠村阴影是因为品性坚毅,但现在,他想法变了。 瞧瞧这小子脸上的笑容,多真啊! 这哪是什么坚定的意志? 这分明就是乐观过头,甚至没心没肺! 宁秋心中腹诽,嘴上无奈道:“路要一步步走,哪有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的?你得先学会画技,那才是画符的基础……” 片刻过后。 宁洛泼墨山水,落笔汪洋恣肆。 转眼碧海潮生,跃然纸上。 宁秋人傻了。 他盯着那幅水墨绘卷,少时记忆急涌而上,让他眼睛都有些酸涩。 他似乎看到了东海的潮涨汐落,似乎回到了曾经无忧无虑的过往。 宁洛这画技丹青过实,即便是出身玄胤院的宁秋都自觉逊色不少。 那是自然,毕竟宁洛有「诸艺精绝」,还有此前杀手训练时积累的画工技巧,当然不是宁秋能比的。 宁秋大张着嘴,哑口无言。 “表弟,你……” “啧,奔波了这么多天,手感不太好,勉强算是完工了吧。” 宁洛学着宁秋此前的神态,摇头自语:“表哥你看,这里的泼墨法有些轻了,下边的湿墨的水也没蘸够,效果都不太好。还有这里……” 宁秋耳垂滚烫,面颊止不住地抽搐着。 这拙劣的演技,哪怕是傻子都能看出来,那是对他方才得意之举的生硬模仿。 拜此所赐,宁秋终于意识到自己先前的班门弄斧究竟有多么丢人。 但有一点他始终都想不明白。 宁洛上哪学的画技? 宁洛的回答是,沙滩上。 宁秋:“……” 得,不问了。 咱们明明是在同一片沙滩上长大的,凭什么你画技这么夸张? 人比人气死人。 宁洛本可以编纂个仙人授业的谎言,这样更容易取信宁秋,也更适合他接下来的计划。 因为尘渊界的土著没有上帝视角,他们不知道天外有天,也真的相信此世有仙。 但宁洛没有这么说。 他想借宁秋的反应印证一件事情——npc能不能觉察到穿越者的异常? 答案是不能,至少这辨识力比起序列之争中的烤饼乞儿要差远了。 所以彼时多半是「亦真亦幻」干涉了土著的认知力。 那个所谓的“真”,不仅会增强秽的实力,以及黑潮对大道的侵蚀,更会提升AI的智能,使之更加趋近真实。 那如若真实度拉满会怎样? 宁洛并未深思,因为这种事情眼下尚无需考虑。 “秋哥,我这水平可以画符了吗?”宁洛仰头问道。 宁秋扶额,拭去额角的细汗,摇头道:“画技只是开始,你想学画符,那还得懂术法才行!” 宁洛:“那我直接照着你画的临摹不就是了?反正都是一样的符纸,一样的灵墨,跟你画得一样不就行了?” “啊哈哈。”宁秋听到这话,又找回了些自信,“你这就天真了啊,符箓的绘制暗合道纹,每一笔的顺序与轻重都有讲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倘若真能硬是临摹出来,那还要我们符师干什么?” 又过了片刻。 宁洛:“表哥,你看我描得像吗?” 宁秋:“……” 宁秋看着那张崭新出厂的撼地符,满脸问号。 他很想扇自己一巴掌,看看自己是否清醒。 但表弟宁洛正仰头盯着他,他不好意思。 至于描得像与不像…… 老实说,真不像。 因为宁洛绘制的道纹浑若天成,宁秋确信这张撼地符至少已达上品层次,那是他千百张都难得一见的成果。 但对宁洛来说,却唾手可得。 “不得了,真不得了!” 宁秋心中骇然,但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他意识到宁洛天赋何其夸张,也知道这是一棵实打实的摇钱树! 宁秋抿了抿嘴唇,微微摇头:“像归像,但还是差了点神韵。这样,我带着这张撼地符去城里百宝楼问问,要是能卖个底价的话,我就教你画符。” 宁洛仰着头,嘴角挂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假笑:“好,谢谢秋哥。” 宁秋不知为何汗毛倒竖,只觉宁洛笑得有些渗人。 他强忍着后背的黏腻,尬笑道:“哈哈,都是好兄弟,哪用得着这么客气?哈,哈哈。” 说着,宁秋慌乱地推门而出。 这表现简直是生怕旁人看不出来他的小心思。 宁洛不以为意。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符箓会了,宁秋走了,材料有了。” “万事俱备。” 宁洛看着桌上余下的材料,眯起了眼。 方才欣喜若狂的宁秋并不知道,宁洛其实未竟全力。 既然符箓的本质是把三维的道纹压成二位,将立体坍缩成平面…… 那就意味着它没有唯一解。 “宁秋只是懂得了撼地符的一种画法,但他其实压根不懂符箓的本质。” “撼地道纹一共16划,但压制成二维却不一定是42划。从不同奇点与倾角压制,最后的纹样与划数都会天差地别。” 那要是在绘制符箓时,道纹的起始点与末尾点都恰巧与术法一致,岂不是更能发挥道纹的威能? 但想要找到那个绝佳的一笔画角度,即便有识海演武,推演也非朝夕之功。 宁洛以神识幻身解析着道纹,手头的工作也并未停下。 洞悉原理之后,虽然最完美的撼地符他尚拿不出手,但至少极品撼地符已是信手拈来。 当然,宁洛能绘制的符箓,也远不止撼地。 半个时辰转瞬过去。 素问学舍一片狼藉。 宁秋没有储物袋,因此灵墨和符纸都放在家里。 调药这种事宁洛也熟得很,毕竟他可是接受过杀手专业训练的。 灵墨调和,笔走龙蛇。 转眼宁洛就绘制出了厚厚一沓符箓。 七张中品离火,五张上品荆棘,五张上品乱云,三张上品紫瘴,三张上品流沙,三张极品撼地。 这些不卖,自己用。 其余五十张上品到极品之间的撼地符,则是用来出售。 宁洛还好心留给了宁秋几张,供他卖钱回本。 该走了。 事实上,他从未打算过依附宁秋。 因为那样要浪费太多时间,而且还会为自己平添困扰。 问道城的时局并不太平,宁洛不可能像此前那样一个人肆意发育。 他不知道眼下还有多少人活着,但是这个数字必不会少。而且那些逃出生天的穿越者,此刻也多半都汇集在书院内。 整个问道城就是一座巨大的角斗场,宁洛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去应付宁秋。 眼下符箓已有,只差灵剑。 宁秋也已然没有了利用价值。 留下几张符箓不是因为做作,而是因为宁洛有底线。 即便一切都是虚妄,他也得遵从给自己定下的戒律。 不久后,百宝楼。 掌柜夫妻两个正谈及宁秋。 “上品撼地符,刚才那书院弟子天赋不孬啊!” “这两日怎么这么多人来交易宝贝的,是不是都察觉到了风声,想要逃离问道城了?” “谁知道呢,反正我们可是赚翻咯~” “但东海那边……” “怕什么?天塌了也有高个的顶着,不然我们干嘛在这开店?” “也是。” 两人聊得正欢,然而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年忽然闯入视野。 百宝楼老板近日发了大财,本打算狗眼看人低。 然而。 啪! 一沓符纸甩在了柜台上! 宁洛淡淡道:“结账。” 老板狐疑地接过符箓,转瞬两眼放光! 他一改此前倨傲的态度,立马卑躬屈膝,讪讪道:“这位爷!您,您里边请!” 宁洛摆了摆手:“赶时间,现结。” “那您看,这,这个价……” “随你。” 老板夫妻两个视线交汇,皆是看到了对方瞳仁中的震悚。 几十张极品符箓说卖就卖,连讲价都不稀罕。 这得有多阔绰,多豪横,才能大气到这种地步?! 而且宁洛这狂放的姿态还给了他们俩脑补的余地。 现在看来,他这朴素的衣装多半是为了隐藏身份,不想被旁人察觉。 所以这人惹不得! 老板心中一紧,立马毕恭毕敬地去为宁洛置换灵石。 不过在此之前,宁洛询问道:“等下,你们这应该有书院学子炼的灵剑与灵兵吧?” 老板闻言立刻点头:“有有有,都有的!书院弟子经常来我这做生意,什么灵药灵兵,符箓兽血,我这应有尽有!” 宁洛微微颔首:“那就好,给我来一柄最上乘的灵剑。” “好嘞!”老板欣然应下。 然而,后续的结果却并未让宁洛如意。 老板一脸颓色, 无奈道:“客人,这上好的灵剑在近几天都叫人买走了,一柄都不剩。要不这样,我托人给您现锻一把,您明个儿来取,您意下如何?” 宁洛眉头一皱。 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 “最快什么时候能好?” “最快……我一会亲自帮您监工,争取晚上带货回来,您觉得成吗?” “可。” 如果方便的话,宁洛自然更愿意自给自足。 但炼器与画符不同,这门手艺练习起来,要花费的时间可就太多了。 宁洛眼下没这个时间再耽误下去。 因为百宝楼灵剑全被人买走,光是这一点就已经给他透露出了危险的信号。 这种小概率事件发生在这个时间点,显然绝非巧合。 问道城暗流涌动,穿越者之间已经开始相互试探。 而宁洛决不可能让时下的自己置身漩涡之中。 毕竟现在的他进退两难,不破境意味着实力不济,而破境时又会被叶辰偷袭。 苟下去的话,更不知道黑潮的缩圈会何时降临。 所以这座问道城是呆不得了。 “得尽快动身才行。” 只是宁洛很快明白,从他踏入百宝楼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然入局。 置身漩涡与否,他也早就身不由己。 城外孤巷。 宁洛的神识敏锐地觉察到周围不只一道异样的气息。 他知道,土著既没那么聪明,也没那么蠢笨。 所以那些都是穿越者。 “出来吧。” 宁洛手掌伸入衣袖,捏紧符箓,眯眼浅笑:“你们究竟有什么打算?我们来,好好谈谈。” 0100 四重唱 宁洛眯起了眼。 穿越者毕竟不比土著。 不论智慧与否,但至少他们懂得审时度势。 问道城暗潮汹涌,常人不可能独自抗衡这股躁怒的浊流。 所以他们选择抱团取暖,以此弥补实力的劣势,这是他们在猜到群穿赛制时就已经制定好的对策。 但刚开场,局势就脱离了掌控。 叶辰屠村,陈戈隐遁,浮屿高升! 32人转眼淘汰大半。 而叶辰与陈戈也从未打算过与他们为伍。 结局是两拨人自作多情,又因为不知归属而踌躇不前,最后拖到了鲸秽血祭,到头来作茧自缚。 但七日过去,即便再如何茫然,他们多少也能寻到破局的出路。 他们的选择,是合纵。 所谓合纵,即合众弱以攻一强。 来到问道城后,一众穿越者联合协力,于百宝楼设伏。 修炼需要资源,因而无论陈戈还是叶辰,他们多半会来一趟百宝楼。 只要能捕捉到他们的身影,届时他们就可合力出手,不惜一切代价将之抹除! 因为他们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就永远没有下次了。 但意外的是,来人既非陈戈,也非叶辰,而是宁洛。 那个显然出身渔村的布衣少年,毫无疑问就是宁洛。 毕竟胆敢在群穿时无修为开局的,除却叶辰,就必然是他。 宁洛环顾四周,远处包围他的总计七人。 境界三到五境不等,都是低维的下乘。 他愿意坐下来和平谈判,但是对手似乎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道纹勾勒,天地共鸣! 宁洛身侧的虚空骤然坍缩,那是外灵转化的迹象。 他心有所察,抽身飞退,一旁的墙面上接连迸射出锋锐的岩刺,险些贯体而过! “杀心还挺重。” 宁洛脸色沉下。 拥有数十条天命,加之三境以上的修为,宁洛还真没把握赢。 但他知道尘渊界的炼气体系攻高防低的弱点,所以至少他完全拥有诛杀五境的能力。 当然,前提是能够近身。 七人包围孤巷,既不给宁洛逃脱的余地,又不给他丝毫反杀的机会。 因为宁洛的事迹他们都有所耳闻。 虽说宁洛以无限制街斗击败魏海风的事情,旁人并不知晓。 但他击溃魏海潮这一点,却是满城皆知。 任谁都知道,宁洛也是和叶辰与陈戈同一档的存在。 只是他平素过于神秘,穿越时往往没什么镜头,一出场就是绝杀之举。 因此没人能够分析出他夸张的实力究竟源于何处。 不过只要现在就把宁洛杀了,那后续的一切就都无须在意。 简单粗暴,也确实高效。 但他们仍有顾虑。 即便宁洛只有14条天命,可他此前的战绩太过邪异。 一个拥有健全思考能力的穿越者,无论如何都不会蠢到自信必胜,从而冒进。 毕竟这七人就是他们的全部战力,面对上三个挂哥,折损任何一人都绝对不行! 当宁洛从万宝楼出来时,以顾寒为首的一众穿越者就已然确定了对策。 即让玄胤院和摇光院的穿越者以术法远攻,其余人则是使用灵气御剑。 直到磨死宁洛! 但他们不敢全力出手,更不敢催动火灵,那样打斗的动静会招来新的强敌。 “又想杀人,又想留手,又凶又怂。” “蠢。” 宁洛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 刺杀的第一要义就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而这群人还妄图敛息匿迹,未免有些太瞧不起人了。 灵气汇流,气血盘结。 宁洛小腿的肌肉骤然绷紧! 与此同时,他两侧的砖墙中土灵迸发,岩刺攒射而出! 然而宁洛早有准备,他微微伏身,小腿猛然发力,转瞬纵跃而起。 咔! 两片岩刺轰然相撞,碎落一地! 然而宁洛却脚踏着岩刺根部的突起,身若游龙,借力踏空,悄然跃入邻院。 撼地符入手。 宁洛催动绝尘步,一路穿行过庭院的长廊,疾奔到另一侧的尽头。 他并指捏符,内灵注入,指尖剑指院墙! 符箓破空而去,在触及高墙之时骤然爆发,顿时庭院震颤,院墙崩塌! 符箓最主要的灵气来源虽是外灵,但毕竟要靠修士内灵与天地共鸣。 内灵越是精纯,越是近道,那道纹的共鸣也就效果越好。 因而以宁洛目前的内灵质量,即便是极品的撼地符,能做到这样也已是极致。 地震的声音格外响亮。 为首的顾寒瞳孔骤缩,心中顿时惊慌失措! “快拦住他!!!” 然,为时已晚。 因为穿过了这座庭院,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酒楼。 酒肆不大,在问道城也算不得有名。 但眼下时值午后,闲暇的修士都会聚在酒肆谈天说地。 哪怕不来喝酒,就点杯茶水润润嗓子,也能唠个一下午的光阴。 然而一位粗鲁的不速之客却闯了进来。 那是宁洛。 你怕动静,但我就帮你闹大。 生死搏杀之时竟还敢有所畏惧,这可是大忌! 顾寒牙关战栗,脊背发寒,一时间方寸尽乱。 于百宝楼埋伏穿越者的设想的确很是精巧,但那是他们集思广益,提前布局的结果。 单论他一人的脑力,却明显已近干涸。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动静闹这么大。” “叶辰和陈戈他们要是注意到了的话……”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啧!” “杀!杀了他!我们一起上,直接把他宰了!杀完就撤!” 七人对视一眼,瞳仁中凶光闪动,顿时认可! 但早不全力施为,现在再想着短兵相接…… 为时已晚。 宁洛袖袍里的符箓不知何时少了大半。 他冲进酒楼,搅乱局势。 酒客觥筹交错之间杯盏尽碎,酒水迸溅一脸。 他们瞠目结舌,举杯的手悬停在半空,蓬乱的络腮胡里也蓄满水珠,连笑侃的表情都转瞬僵滞。 突如其来的变故直接给他们整不会了。 而那七人分作两拨,一半从正门突入,一半从三楼包抄。 灵剑入手,七人神色前所未有的沉重,大有种破釜沉舟的架势。 但宁洛觉得,还是破罐子破摔更适合形容他们。 他们急了。 顾寒一马当先,从正门冲进酒楼。 他五境的修为,四十岁的肉身,在修士的世界中可谓正当壮年。 三柄灵剑悬于身侧,一柄灵剑攥在手中,这对他摇光院内门弟子的身份而言,并不算难事。 顾寒心念微动,厉声喝道:“去!” 灵剑破空,急袭而至! 然而宁洛身法精妙,他脚步微错,自三剑的间隙穿行而过。 与此同时奔蹿上楼,身形消失在顾寒的视野之中。 顾寒仅仅犹豫了一瞬,便立刻悍然追了上去。 宁洛的逃窜给了他一种错觉。 让他觉着纵使宁洛身法灵动,然却并不具备伤及他们的手段,所以才会那般狼狈地奔逃上楼。 毕竟,宁洛在百宝楼里卖的是撼地符,在隔壁庭院里用的也是撼地符。 撼地符更多则是开路所用,真要论及对修士的杀伤力,可以说是几近于无。 激斗之时,顾寒无暇细思,因而直接莽了上去。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提前埋设在楼道口的符箓。 “起!” 宁洛心念一动,符纸烧毁,转眼外灵坍缩,化为弥天的毒雾! 那是木灵术法,紫瘴。 以宁洛眼下的修为,紫瘴远不足以伤及顾寒,所以那只是遮蔽视野之用。 顾寒全然无惧,他内灵急涌,汇于剑上。 “给我开!” 灵剑力劈,剑风浩荡! 不仅排开了毒雾,更是将二楼的雅间一分为二! 但宁洛却身不在此。 顾寒心下悚然,当他丢失了宁洛的视野,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此番愚行的莽撞。 那种局势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遍体生寒,心底一阵不安急涌而上! 当他紧张地环顾四周,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窥见,有三张符箓不知何时埋藏脚下。 一曰荆棘,一曰离火,一曰乱云。 早在为道解升级版本时,宁洛心中就有构想。 既然五脏内灵可以相互促进,那术法倘若以生克关系施放,是否能爆发出更强的威力? 答案是可以。 但可惜过于理想化。 因为术法的施放存在着延迟,而修士又无暇兼顾多个术法,因此这一构想很难实现。 至少在尘渊界,确实如此。 不过,符箓可以。 房梁上的宁洛并指聚灵,心念微动。 荆棘符转瞬燃尽,错杂的虬枝从灵气坍缩的位置骤然爆发,转眼捆缚住了顾寒! 虬枝韧性十足,而且其上还遍布着细小的木刺,越是挣扎,木刺也就越是扰人。 顾寒牙关紧咬,猛力挣脱。 即便木刺划破面颊,他也并未有些毫迟疑。 但,荆棘符只是个开胃的前菜,本就不是重点。 轰! 未等顾寒挣脱,一团火柱轰然炸开,冲霄而起! 木生火,离火的威能也就更强了许多。 炽火烧穿了二楼的天顶与地板,让顾寒失足跌落。 但它同时也引燃了乱云符。 一时间长风呼啸,风助火势,离火若赤龙狰狞,转眼成燎原之势! 黑烬呛鼻,浓烟滚滚! 顾寒总算挣脱了焦裂的棘刺,但噬人的火舌却钻入了他的鼻腔,霸占了他的气管,让他几乎难以呼吸! 他的视野被黑烟弥漫,皮肤上尽是骇人的灼痕。 但他尚有声息! 他还能跑! 然而。 “唔!!!” 一柄尖刀贯穿了他的肾腑。 区区炼气士,没了肾腑气海,屁都不是。 尖刀枭首,顾寒伏诛! 被凡夫捅穿脏腑并非是因为大意,而是因为他的灵觉在四重符术之下早已失灵,而滚滚的黑烟与扑面的强风又使得他难以睁眼。 甚至就连天命赋予他的「野性直觉」,都因为皮肤的烧伤而失去了效用。 顾寒除了引颈受戮,已经别无他选。 火势渐长,转眼覆盖了整座酒肆! 其余六人仓惶逃出,戒备地包围着酒肆,不给宁洛丝毫逃脱的机会。 “顾寒呢?顾寒怎么没有出来?” “估计在缠斗吧,我还没跟上他,他就已经和宁洛打起来了。” “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唔……算了,不用去,让他和宁洛血斗就是了。” 如果两败俱伤的话那就更好不过了。 当然这句话他并未说出口。 然而就在这时,熊熊火光之中,有一道黑影缓步走出。 六人环视,眉头渐渐皱起。 因为这轻松写意的步伐,不像是此前惊慌失措的顾寒该有的,倒是更像宁洛! 人影破开滚滚黑烟,映入众人眼帘。 不巧,真是宁洛。 宁洛脸上沾染着黑红的焦血,闲庭散步般走出了酒肆。 他一手剑指捏符,一手提着顾寒的头颅。 笑容中不仅有着海边少年的淳朴,更是夹杂着属于宁洛自己的淡漠与凉薄。 宁洛迎向众人惊骇的眼神,语气平静:“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吧?” 0101 连横 体育馆内,光幕上时间渐缓,恰巧就是问道城的酒肆血战。 系统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打斗镜头。 只不过观众仍未从此前的东海血祭中走出来。 鲸秽的诡影在他们脑海中挥之不去,而叶辰的恶行也让他们义愤填膺。 然而画面一转,给了宁洛。 七人环伺,都是书院骄子。 然宁洛腾跃闪躲之间,竟是以凡身符葬五境,反杀破局! 投影的光幕少了一面,那是属于顾寒的。 观众盯着那道浴火而出的身影,灰败的瞳仁中隐隐重现出几分光彩。 叶辰虽然未死,但他们还有陈戈,还有宁洛! 一者三冠卫冕,一者神秘黑马,二人代表了永城最后的颜面。 观众看着宁洛突破绝境,心率的过山车最终撞破阴霾,让他们重新振奋了些许。 “宁洛也能杀五境啊!怕什么!” “徐林盛可是破境之后才杀的五境,但宁洛还是凡身!” “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他在黑屏的间隙破境过了呢?” “你傻啊,徐林盛破境都有异象了,宁神能没有吗?不说他敢不敢,单说他要是真破境,系统多半会给镜头,毕竟这可是决赛!” 只能说互联网果然没有记忆。 前脚还“孬种怂包”,后脚就改口“宁神”。 但依旧有人情绪消沉。 “激动什么?没看到还有六个人吗?” “现在酒肆也烧了,那六人也不怂了,宁洛还有可能逃脱?” 观众意识过来,眼下局势并未逆转,优势依然在那六人手中。 弹幕咒骂的对象从宁洛转移到那六人,因为他们既没破局的实力,又想杀死永城的希望,他们才是这场比赛的毒瘤! 如若宁洛因此身亡,而陈戈最后也不敌叶辰,致使叶辰夺冠…… 那他们可能会被网民的唾沫星子钉死在永城的耻辱柱上! 但一来他们只是想赢,二来,局势不会发展成那样。 问道城,酒肆废墟。 和谈的前提是证明自己有资格与对手平起平坐。 所以没什么比人头的震慑更为直接。 五境的顾寒,拥有数十条天命,开局就植入了术法和御剑术的插件。 但却死在了尚未破境的宁洛手里。 虽然宁洛并非全无修为,但在常人的认知里,没破境就与凡夫无异。 其余六人骇然失色,面对退无可退的宁洛,竟是无一人胆敢上前! 他们看着夹在宁洛两指之间的符箓,又瞟了眼火光冲霄的酒肆。 紫瘴弥天,荆棘丛生,风助火势…… 这些旁人都未曾看到。 他们只道离火冲霄,焚尽酒肆。 这种时候,即便他们不知道宁洛何以绘出这般强横的符箓,但至少没人会质疑它的威力。 宁洛提头鹤立,手捏符箓。 六人稍退了两步,这微小的动作已然暴露了他们此刻心境。 即便他们现在一拥而上的确可以换掉宁洛,但没人胆敢这么冒进。 宁洛缓步向前,语气平和:“我向来不喜欢用暴力来解决问题……” 这半句话刚出口,不管是环伺的六人,还是场外的观众,一个个嘴角抽搐不止。 火烧荒山,狼骑讨魔,祭台爆破,弹指碎颅…… 您是不是没看过自己在网上的集锦啊? 不喜欢暴力,这种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宁洛嘴角挂着生硬的微笑,和善道:“眼下动静闹得这么大,你们又已经少了一人,我想你们除了和谈已经别无选择。” 六人无动于衷。 宁洛接着道:“顾寒已死,你们失去了最强战力。即便你们再找到陈戈或叶辰的踪迹,也没这个能力将之斩杀。” “所以,比起合纵,我的建议是……不如连横。” 六人目光一滞。 忽然有人开口:“怎么个连横法?” 上套了。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很简单,你们主导情报,而我充当打手。我来填补顾寒的空缺,和你们携手击溃陈戈与叶辰,你们意下如何?” 斜角方向传来一声嗤笑:“呵,真当我们傻?” “你不过是想反过来利用我们排除强敌,等到陈戈和叶辰身死,接下来就会轮到我们!不是吗?” 真聪明的人就不会做出这种多余的反问。 宁洛捏着符箓的手指摆了摆,吓得六人又稍退了几步。 他摇头道:“我知道你们的顾虑,但,你们应该知道叶辰拥有不属于尘渊界的功法吧?” “那又如何?” “这就简单了,既然你们顾虑我的实力,那我可以承诺,叶辰与陈戈的一切全都归属你们,而我分毫不取!” “若我有丝毫觊觎,那联盟当场解散。” “如何?” 合纵与连横,说到底都是为了利益。 无论是合众弱以攻一强,还是事一强以攻众弱,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自己称霸。 也正因如此,彼时七国乱战才有了朝秦暮楚,左脚合纵,右脚连横的典故。 六人面面相觑,此刻都有了些小心思。 因为他们知道,光凭自己实力,击溃叶辰或陈戈都是够呛。 即便真的能成功,那冠军最后会属于谁? 无人可知。 因为他们实力本就下乘,也并无从三王手里夺取种子名额的资本。 但倘若知悉了三人的秘密,从而拥有了更上一层的实力,那他们也就能看到夺冠的希望。 联盟的瓦解比宁洛预期还要更快许多。 众人都意识到,联合宁洛的确是更好的选择。 即便这个抉择依旧危险,但至少相比与宁洛死斗要安全得多。 毕竟宁洛可以杀死顾寒,那就有实力在临死前换掉他们。 那个人会是谁? 至少没人愿意做那个替死鬼。 合纵的前提是愿意牺牲,但凡有一人有所顾虑,合纵都难以成立。 而连横的本质是利益的诱引。 我帮你诛杀强敌,而杀敌的收获尽数归你,谁能拒绝这般丰厚的筹码? 甚至宁洛居然还在加码。 “不仅如此,只要你们找来材料,我还可以当场绘制百张离火符作为敲门砖。” “你们不是顾虑我吗?那我大可保证在离开问道城前, 绝不破境!” “一旦破境的异象出现,你们就可以直接用离火符将我葬灭,彼时毫无修为的我根本无力抵抗,必然会葬身于火海之中。” 六人两眼放光。 这下宁洛是彻底打动了他们。 百张足以焚尽酒肆的离火符,不仅能作为击杀陈戈与叶辰的杀器,更能作为预防宁洛叛变的自保之物。 他们本不想连横。 奈何,宁洛给的太多了! 只是无人注意到,宁洛那晃动的指尖微微一挑。 火海之中,四柄灵剑悄然破开废墟。 六人仍没想明白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我宁洛明明可以吃独食,那又凭什么要大大方方分给你们? 书院的灵剑和蜀山本是同源,毕竟它们同出于曾经的蓬莱。 既如此,那直接踏剑远遁,登山破境,一切阻碍都将不复存在。 所谓连横,自始至终都不过是强者愚弄蠢货的把戏。 六人喜上眉梢,尽管戒心仍未消除,但却认同了宁洛的提议。 他们难掩笑意,然却故作冷淡:“既然这样,那你就跟我们……” 然,话音未落,不远处尖啸之声猝然响起! “啊!!!” “是,是魔修!!!” “救命!!!” 宁洛瞬间变色,凝目望去。 却见城中血云弥天,一只身披重甲,数十丈高的赤血巨灵骤然拔地而起! 灯笼大的赤瞳俯瞰着这座火光中的废墟。 那巨灵嘴唇翕动,竟是口吐人言,语气沉缓: “找到,你们了。” 0102 血屠 【万化血狱典】 炼化万灵宝血,融汇千奇异兽。 开辟丹赤洞天,育成赤血巨灵。 修成者肉身可兼备万灵血脉,所过之处血海覆世,巨灵列次,百兽慑服! 【出处】:荒狱界(Ver.1.230),血狱宗镇宗功法 【获取方式】 ①击毙血祖(A) ②成为圣子(C) ③投个好胎(S) ④寻到真血圣兽,并成为其主(隐藏,S) 【讨论区】 [用户01641229]:方法③不评个SSS级,我不是很能认可(3.5万赞) [楚风]:个人比较喜欢的一套功法,修炼难度虽很高,但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而且放在其他世界,适用性也很高,配合血祭之术,可以用人血来勉强充当宝血(3.3万赞) [节奏狗先司个马]:楼下「云」玩家闭嘴吧,版本都更新多久了,还他「马」说万化血狱典影响神志呢?是不是这么说了,方便你们为自己干坏事开脱?脸都不要了是吧?「呕吐.jpg」「呕吐.jpg」「呕吐.jpg」(2.7万赞) 如若宁洛能进入天机阁高玩论坛,那他大抵能看到这样的字眼,也会知道那遮蔽天日的赤血巨灵究竟是什么。 但其他穿越者对此都熟得很。 因为万化血狱典出自荒狱界,那是几个版本前的地图,不仅仍在图库之中,而且还相当火爆。 甚至在新港这样的上级赛区,因为这版本新出的尘渊界不够激爽,所以荒狱界的火热程度一度超过了尘渊界。 至于原因…… 无非是修行了万化血狱典,就可以合法作恶罢了。 一如讨论区所说的那样,有人宣称万化血狱典影响神志,所以会导致修行者变得狂暴失控。 真相确实如此,但至少没有节奏里说得那么不堪。 万化血狱典是一门炼血功法,而丹赤洞天坐落在心脏的位置。 二者都能使得修行者血脉贲张,也就更为冲动,更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但难以控制归难以控制,这是作恶的导火索,然却不是作恶的根本原因。 罪恶向来由人心所生。 万化血狱典也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至少修行了万化血狱典的土著,反而要比穿越者善良得多。 不过论坛上依旧有人高喊着封禁荒狱界,扬言要避免这张地图荼毒少年,淆乱认知。 但人类毕竟不是蠢物,穿越一来本就只适合脑力健全的人游玩,二来也不会引发现世的动乱。 恶行的罪因在人本身,又何故推卸给游戏? 荒唐。 问道城中。 六人瞳孔地震,他们走得早,此前并未确认叶辰的功法,只是听其中一个幸存者叙述,说叶辰身边卷起了血风。 但直到此刻,他们才知道,那是万化血狱典! 别的功法在低维位面的修行效率的确有限,但是万化血狱典不然,只要有血祭之法,它就能照常成型。 那和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次元的存在! 放眼整个尘渊界,都绝无可能寻到制衡它的手段! “疯了,一定是这个世界疯了……” “万化血狱典,这还连横个屁!” 同盟甚至尚未成型,转眼就崩解溃散。 在成型的赤血巨灵面前,哪怕他们再如何自信,也没法提起丝毫战意。 而且那巨灵身高数十丈,就理论上而言,即便叶辰血祭了万人,巨灵也绝无可能这般高耸。 所以原因无非二者。 一是天命带来的炼血加持。 二是叶辰直接祭出了本命血灵! 换句话说,他不仅没打算有丝毫留手,更是一上来就想要死斗! 宁洛目光凝重。 因为叶辰的表现与方才七人同盟截然相反。 他一出手就是全力,毫无保留,毫不迟疑! 他是真正想要杀人的! 呆滞仅仅只持续了一瞬,宁洛手指一勾,四柄灵剑破墟而出。 气血盘结,灵气周游,绝尘步骤然催动! 宁洛身体一轻,身形瞬影流光,趁着六人茫然失措,眨眼便冲出了包围圈! 午后的盛阳穿透了血灵厚重的身躯,借由灰染的剑刃,折映出一道绯色的天光。 灵剑破空,反射的红光依次掠过六人的面颊,也让他们骤然反应过来! “撤!快撤!!!” 六人惊慌失措,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然身陷危境。 然而当他们动身之时,宁洛却已经穿越了石板街道,不假思索地朝问道城外奔逃而去! 他不敢就此御剑,因为赤血巨灵太过高耸。 一旦腾空,那他就是个移动的活靶子,在面对赤血巨灵时,他不相信灵剑的速度能够避开巨灵的掌风。 所以眼下通过建筑敛踪匿迹才是正解。 但宁洛低估了叶辰的杀心,也低估了叶辰的残虐。 “想跑?” “你跑不掉!” 叶辰记得宁洛的脸,因为彼时当他展露锋芒,放眼整个体育馆,观众选手无不变色! 但唯独宁洛依旧淡漠如初。 那是宁洛第二次触怒他了。 这张脸他记得很熟。 熟到即便宁洛把肤色深化了一档,还微调了一下面容,然却依旧被叶辰辨认了出来。 宁洛,得死! 代城主府。 一片血泊之中,叶辰站了起来。 他脚尖轻轻一踮,而后猛力一踏! 轰! 红墙碧瓦坍塌崩陷,遍地花荫凋落成泥。 那座雅致的百花园林,最后与满园芳菲同葬于废墟之下,再无花香鸟语。 而那道从血泊中踏出的身影,却如凶鬼般撞碎了院墙,疯了似地向宁洛的方向冲去! 连带着那道只有半身的赤血巨灵,也在半空中飘荡着,悍然冲向了宁洛! 叶辰脸上浮现出一抹难掩的狂热! 他手掌虚按,于是赤血巨灵也跟着一掌拍落! 轰! 掌风过处,气浪爆散! 那座井然有序的坊市,转眼化作一片断壁残垣。 而原本吆喝叫卖的摊贩,还有经由坊市的顾客与路人,瞬息之间便被那道巨掌给拍成了肉泥! 即便三四境的修士,也是同样! 巨灵抬手,气血汇聚成涡流,如扭动的金字塔般盘旋而上。 那些生灵的气血最后凝聚为一柄硕大的战刀,落入了赤血巨灵的手中! 战刀如舞风般抡动,血气横扫四方,肆意屠戮着问道城的住民! 这一幕给宁洛的观感,大抵是骑马与砍杀。 暴冲而来的叶辰是脱缰的野马。 而那道舞动血刀的巨灵,便是肆意屠戮的骑士! 似乎整座问道城上下都是他发泄暴戾的工具, 所有的生命都卑微得连虫豸都不如,甚至比不过一粒微尘。 宁洛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再逃下去。 并非因为所谓的正义。 而是理智告诉他,逃跑无用。 这里是问道城,是问道书院的所在。 即便按照历史的推演,赤蛮弑师夺剑,归顺萧忘。 那问道书院内理应还有强者存在。 哪怕五大分院的祖师尽皆亡故,那这么多年过去,七八境的强者多少都应该有一些。 叶辰虽犹为暴虐,但他不蠢。 他知道在问道城作乱,必会引得书院师长降临。 但他依旧做了。 这就说明,他目前的实力至少能匹敌尘渊界的六境,至少拥有杀完宁洛,还能自保的余力。 甚至他在屠城之后,修为还能进一步提升,或许能斩杀七境也并非没有可能。 这才刚开局。 后续如何,宁洛猜不出来。 但至少有一点他是知道的,他不能再放任叶辰继续血屠下去。 他越是杀戮,越是变强。 越是变强,宁洛就越没有生还的可能。 所以宁洛选择了回头。 六人从宁洛身边掠过,眼神仿佛在看傻子。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或者说,难道他想牺牲自己的性命阻止叶辰血屠? 可这只是个游戏。 您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些。 但宁洛并不止打算这么做。 他想要的,只是在自保之余,顺带给叶辰一点点教训。 他手掌覆在胸口,气机流转,连带着太玄真气也一并涌上。 “这张底牌……本不是为你留的。” 0103 剑断 天命效能38.7%。 宁洛的年龄则是十三。 而素体穿越是凭空造化肉躯,所以剑骨中蕴养的剑意却只有七日,还是只有三成左右效能的七日。 这与初成几乎没有区别,甚至远弱于常规副本。 那么这具十三岁的肉躯,能否承载蕴养七日的剑意? 在渔村时,宁洛不敢赌。 但现在,当他接连七日沸血灼炼,他终于确信自己有了赌的资本。 黑潮覆世,天命效益降低,于旁人来说的确是一大阻碍。 可宁洛的实力本就并非来自天命。 这样的限制,反而是对他莫大的加成。 七玄太源体的作用下,太玄真气已然炼成一缕。 这缕真气不为驱引剑意,仅仅只是为护持自身。 宁洛有这个自信保证肉身不会损毁,但他的灵脉却依旧脆弱如初。 即便以内灵混杂,将太玄真气掺水,那也不足以护持周身灵脉。 所以宁洛只想保护好自己的气海,这不仅是为了修炼道解,更是为自己留一条保命的后路。 血灵将近,遮天蔽日。 熹微的日光穿透血影,然却没法照彻大地分毫。 巨灵臃肿的身躯带起腥臭的烈风,周遭的气血仍在不断汇入血刀之中。 早在几年前荒狱界刚出的时候,永城观众就有个疑问。 要是万化血狱典被人带出了荒狱界,出现在并未被血潮浸染的常世,那么这部将炼血深研至极的功法,能否发挥出远超常理的威能? 现在他们得到了答案。 可以。 巨灵数十丈的身躯,虽不及新港那座第一高楼,但气势上却犹胜几分。 对比之下,那些满城奔蹿的凡民却像是爬行的蝼蚁,渺小如尘烬。 或许这正是叶辰肆意屠戮的理由。 但无论出于什么,当他杀戮是为了发泄取乐,他就已然非人。 宁洛仰头看向巨灵,继而看向那个奔袭而来的疯狂身影。 那不是人,而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秽。 荧幕上的他剥夺了所有人眼不见为净的权利。 叶辰远远望见宁洛的身影,并无丝毫迟疑,仅是歇斯底里地暴吼了一声:“臭虫,死!” 话音刚落,赤血巨灵双手并持,握紧战刀。 一抹染血的红影贴着地表,摧枯拉朽般横扫而过! 血影之下,宁洛长身鹤立,出尘若仙。 他不知道剑骨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但至少,它能为这片幕布内外的所有人,争取一丝清净的余地。 气血流转,灵气急涌,长剑入手。 十二对肋骨变得灼烫,沸腾的气血尽数汇入那根如剑般的胸骨之中! 剑意迸发,凝聚于剑锋之上! 远遁的六人回过头,心中嗤笑着宁洛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而场外的观众也是义愤填膺,一个个手心攥紧,嘴里还咒骂那六人为永城之耻。 唯有沙发上的苏瑶,仍是像仓鼠一样“嘎吱嘎吱”吃个不停。 因为她知道,宁洛输不了。 不就是挂嘛,谁没有啊? 问道城中。 当血刀若秋风扫叶般斩碎楼阁绮户,眼看着便要将宁洛的身躯拦腰横断。 然而最后的瞬间,宁洛手中那柄灵剑陡然迸发出夺目的辉光! 刹那间,剑芒吞吐百余丈! “什么?!” 叶辰困惑的神色眨眼被白芒所覆盖。 他瞳仁中的不解,随着眼角鲜血的淌落,也转瞬变成了震悚。 因为他知道,那是意! 那绝不是尘渊界的层级能够涉足的力量! 即便是修炼了万化血狱典的他,也不行! 叶辰更是从未听闻过,有任何人在开局七日内掌握了意。 因为哪怕是天命中蕴养的意,也要等修士有这个能力驾驭之后,才有资格运用。 但宁洛似乎并未遵循这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灵剑力劈而下! 连带着吞吐的剑芒一同斩落! 叶辰没法睁开眼,因为以他当前的境界,根本不可能直视剑意,那是他不配窥探的无上伟力。 那方才不可一世的赤血巨灵,在面对剑意时也竟没有丝毫抵抗的余地。 白光掠过,毫无阻滞地纵断了巨灵的身躯,顺带将漫天云翳都一分为二。 这一剑并无开天的气势。 就真的只像是朴实无华地挥了挥剑。 但那血屠问道城的祸源,却已经轰然倒下。 巨灵崩解,而剑光依旧去势不减。 只可惜最后的瞬间,叶辰的身形爆成了一团血光,转瞬遁离了现场。 那是万化血狱典中的血遁之术,只有摧毁了本命血灵才能使用。 然而本命血灵本就被宁洛所斩断,所以叶辰也并未顾惜。 只是他的节奏已经乱了。 血遁是他原本逃命的后手,可以保证他在击杀宁洛之后逃出生天。 但眼下他却提前用了血遁,本命血灵也已然崩解,这意味着他将进入一段漫长的疲弱期。 无论宁洛眼下身体状况如何,叶辰都不可能再折身补刀,毕竟他是带着任务来的。 他得拿到那个进入总决赛的唯一种子,他不能死! 只是叶辰始终都没能想明白,宁洛究竟缘何能够用出剑意? 这恐怕就连宁洛自己,都没法解答。 毕竟身为A级的「剑骨」, 竟是能发挥出远超S级的作用? 如果这不是系统平衡设计的失误,那,就一定是宁洛的问题。 问道城中一片清寂。 剑意斩出了一道耸人的裂渊,从宁洛的脚下一路蔓延了数百丈远。 远处的六人捂着自己滴血的双眼,他们心中骇然比叶辰更甚! 因为没人能够想到,那个被他们视作螳臂挡车的弱者,却真的拥有碾碎战车的实力! 但宁洛的状态也并不算好。 他胸口印着斑驳的灼痕,仿若破碎的青花瓷。 而他体内的灵脉,除却气海,已经尽数崩断,比地上碎成齑粉的灵剑也好不上多少。 宁洛的伤势其实要比叶辰更重一些。 不过能活下来就已是万幸。 得亏他提前用太玄真气护住了气海,从而为自己留了一条逃生的退路。 宁洛勾了勾手,一柄灵剑飘然而至。 远处隐隐传来了强横的气息。 “啧,早不来!” 宁洛捂着自己胸口,呼吸短促,神态疲乏。 他最后所能做的,仅是随手甩下一把符箓。 当漫天的紫瘴与盛怒的火光吸引了来人的注意,宁洛这才提起气海中仅余的些微仙气,踏剑破空而去! 只是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欣喜。 因为宁洛知道,叶辰重伤,但陈戈仍在,其余六人也依旧虎视眈眈。 而宁洛现在虽谈不上修为尽失,可灵脉寸断,骨骼碎裂的他,也不再拥有火烧酒肆时的实力。 危机并未远去。 相反,最棘手的猎人,往往直到最后才会现身。 0104 活葬 道山。 宁洛体力不支,倚在树荫之下,全力调息。 灵脉的修复其实很难,好在他拥有完全投影的资格,况且这是素体穿越。 他对这具身体很熟悉,因而灵脉的接续至少有迹可循。 只是断裂的灵脉实在太多。 尽管宁洛并未修习道解,五脏灵脉也未曾构筑完全。 但天命的加持下,他体内有16条主脉,377条支脉,数千盘根错节的细流…… 这是个大工程。 纯靠自愈兴许需要数年,即便依赖天命,最起码也得月余时间。 最快的方法无疑是牺牲掉那缕太玄真气,然后从气海灵脉向外延展,辞旧迎新。 “这个速度,还是不够……” “啧。” 现在宁洛是打心底里认同苏瑶的见解了。 神选者的确需要备用的功法。 因为在黑潮环境下,一旦开局的位置与时机不巧,自创功法反而会成为阻力。 超维的功法虽会引发异象,但并不会引得天道的注目。 但自创功法却会。 为今之计,只能先不管后续的副作用,暂以勘龙术撑撑场子。 至少得先渡过难关,再言其他。 “天纲运转三元净,地脉通来万物生。” 道语念罢,宁洛干涸的识海中挤出涓滴细流,淌过勘龙术的灵脉回路。 大道共鸣,加之路径纯熟,功法自行运转的条件已经齐备。 道山之上,地脉的灵气急涌而上,一股暖意流经宁洛四肢百骸,浸润着他破损的灵脉。 “恐怕……还得半个月。” 宁洛目光微沉,这伤势比他预想的更重许多,甚至远比荒山那次危险。 因为剑意是种很玄乎的东西,至少宁洛眼下尚不清楚影响它威能的最主要因素是什么。 按照里的描述,应当是神识。 但眼下才穿越七日,宁洛自认神识根本不强,那剑意何以造成这般强烈的反噬? 宁洛不知。 他只知道,灵脉越复杂,就越难修复。 潜力提升反而成了限制他自愈效率的弱点。 半个月疗伤,至少这段时间他不可能再御剑腾空。 一来他的内灵不足以支撑长时间御剑,二来他一旦冒头,就会被有心人给捕捉到。 叶辰残废,疗愈伤势的时间不会比他更短。 但其他人尚行动自如! 包括至今仍未现身的陈戈,还有那六人同盟,以及书院师长,这些人都可能会去追寻他的踪迹。 他们虽然不比叶辰更强。 但无疑更为棘手,也更加致命! “半个月……” “我所剩的,只有一柄灵剑,三张离火,两张荆棘,两张流沙,两张撼地。” “赤练血魂和水灵术法也能勉强催动。” “但我的敌人……至少七人!” 宁洛牙关紧咬,脸色前所未有的沉重。 这次荒山逃亡无疑是真真正正的极限挑战。 且不说他手头的符箓能否击毙四五境的修士,哪怕就按两张符杀一个人来算,也完全不够。 弹尽粮绝,还身负重伤。 这便是宁洛眼下的处境。 他现在就像是战壕里的孤强,抱着仅剩的半盒手雷,眼睁睁看着敌军步兵连挺枪冲锋。 这绝望的境地甚至感染了观众。 “宁洛难道要殒命道山了......” “自信点,把难道去掉。” “张勇他们反应过来,已经循着气血找去道山了。” “畜生!” “为什么啊?!看不出来只有宁洛才能杀死叶辰?我真是*****!” “叛徒!” 观众无不义愤填膺! 他们只想看叶辰死,因为这种恶徒一旦站上冠军的领奖台,那就是对他们整个永城莫大的侮辱! 但偏偏张勇他们六个加上此前的顾寒,明明是永城自家人,却要对宁洛痛下杀手! 旁观者看的是永城大局。 而他们七人所想,只是在这场乱战中夺得更高的名次,只是想要活下去。 但无论憎恶张勇与否,观众都有同样的共识。 宁洛,一代传奇黑马,将要就此落幕。 他们第一次看到宁洛开局便展露锋芒,但可惜这次拖不到后期,也再难见宁洛的神勇。 然而这时,光幕中的宁洛却忽然睁开了眼。 错杂的思绪盘织成网。 宁洛终于意识到他忽略了重要的一点。 他不只是个术士与符师,他是杀手,更是山主! 宁洛单膝跪地,捏起一小撮泥土,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 荒山穷山恶水,怪石嶙峋,险象环生。 而道山却是肥田沃土,满目膏腴。 “所以来人的注意力都会放在我身上。” “他们会专心留意地脉,留意符箓,留意飞剑,留意术法……” “但却无暇顾及环境本身。” 宁洛搓了搓指尖微潮的泥壤,眼中闪过一抹冷色。 这么残忍的方法,如若是出于人道考虑,那当然不该使用。 但宁洛也是有脾气的。 所谓和谈,只是为了稳一手,避免冲突激化,明哲保身。 可你们要是执迷不悟,再不知进退。 那就多说无益。 宁洛手撑着灵木,支起身子。 他回身望向这座据传异象频出,所谓钟灵毓秀的山林矮峰。 这样一块风水宝地,倒的确是个适合下葬的好地方。 就是,还差六口棺材,以及六个葬坑。 …… 光幕九分,九人举动一览无遗。 叶辰躲在昏暗的密室内,似乎藏在地下。他的身边尽是断肢残躯,为他疗愈伤势。 而张勇带队六人,已然追寻着宁洛遗留的血迹,踏入道山。 旁人的确做不到这样夸张的事情。 但张勇他们是穿越者,他们拥有天命。 「猎血」虽没到透视挂的地步,但至少寻踪效果的确奇佳。 道山山麓,长宁村。 “我问你们,最近道山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有啊。” “哦?!” “听说半个月前,有散修在山上找到了上古大能的洞府,十天前还有人寻找了举世罕见的仙珍!就在近日,还传说有人吃了一粒仙丹,原地飞升了呢!” “……” 张勇磨牙嚯嚯,一挥手道:“不用问了,穷乡僻壤还真当仙家宝地了,一群蠢货!” 宁福一头雾水,他不知道这群人什么来头,但一上来就骂人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他咬牙壮胆,压低着嗓子恶声咒骂:“竟敢不敬道山,一会儿山神降罪,你必倒血霉!” “啐!” 张勇回头吐了一口唾沫,鄙夷地瞥了眼长宁村的土著。 山神? 老子来过那么多次书院,道山的素材分布图都能给你背下来! 362个灵果采集点,2216个紫茯苓采集点,11个小矿区,182块梯田,21条天然溪涧,4个散修埋宝地,1个书院师长偷欢山洞…… 还有什么是我张勇不知道的? 张勇嘴角一撇,边走边嗤笑道:“还跟我山神降罪,跟我倒血霉呢?懂不懂什么叫职业玩家?懂不懂数据学穿越者的含金量啊?老子就算闭着眼,这道山我都能给他上上下下来去自如咯!” “哈哈哈,勇哥牛逼!” “那确实,勇哥的情报能力绝对是永城顶尖,陈戈都远比不上!” 张勇听到吹捧,更是洋洋自得。 不过他那数据学穿越者的名号的确并非吹嘘。 毕竟情报是除天命外,穿越者最重要的工具。 张勇凭借这傲人的记忆力,将书院附近的地图情报都给背了下来,因而可以说是一张活地图。 再复杂的山势,于他而言都是如履平地。 “他在山麓附近落脚,此后止血敛踪,村民也没看到异象。” “看来他伤势重到连村民都不敢接触,那他一定会躲在紫茯苓的采集点附近。” “而且他缺少伤药,疗伤需要漫长时间。” “既如此,他一定还在水源或食材的附近。” “那么合适他落脚的位置就只有一个。” “梯田周遭!” 张勇一通头头是道的分析,听着颇有道理。 然而不过多时,一道尴尬的声音传来:“勇哥,可,可这漫山遍野都是梯田啊......” 张勇:“......” “咳咳,这个简单,循着水源追猎,并留意地脉。” “他胆敢尝试疗愈伤势,地脉就必有动静!” 说着,张勇回身问道:“徐文,你会地听术的吧?” 徐文点头道:“嗯,勇哥放心,我有土灵脉和地听天命,保准不会放过一丝风吹草动!” 张勇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那我们就循着水源找。不过要小心点,尤其留意树上的符箓,避免宁洛设下陷阱!” 一行人重重点头。 他们能杀到决赛,纵使硬实力不如宁洛或叶辰那般夸张,但至少各种攻防套路都是得心应手。 虽说永城的确是小赛区,但决赛选手万里挑一,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是躺上去的。 张勇他们凭借着记忆里的道山地图,以及徐文的地听之术,竟是真的轻易追踪到了宁洛的痕迹。 只是这轻松的程度,甚至让张勇他们都没能反应过来。 因为宁洛藏身的位置有些离谱。 六人远远望去,赫然瞥见一道人影盘坐在灵稻田里。 即便不加烹饪,修士也能消化灵稻的稻米。而且灵稻最高能长到四米高,理论上的确适合藏身。 但问题是,现在没到秋收,稻苗也长得不高啊…… 而且稻田地形一览无余,很难藏匿符箓,本就不适合宁洛设伏。 张勇眉头微皱,他小心地检视四周,查探有无符箓陷阱。 在确认无碍之后,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灵剑入手。 张勇蹑手蹑脚,谨小慎微地率众逼近。 但他不会近身。 靠近宁洛只是为了找一个更快施放术法的距离。 这样既能保证不会接触宁洛,又能让外灵的共鸣更快,让宁洛避之不及。 梯田的土质有些黏脚。 不过张勇并未怀疑。 毕竟地听术已经检查过了,地下什么都没有,绝无符箓埋藏的陷阱。 而且这里毕竟是稻田,黏脚也挺正常的,毫无问题。 知识毕竟只是知识。 张勇地图记得虽熟,可惜没有躬身下过地。 即便烂泥甚至足以陷没他的脚踝,他也并无疑虑。 再怎么说他也好歹是四境修士,哪怕沼泽都无所畏惧,又何惧区区泥泞? 直到六人都踏入梯田。 宁洛不动声色,体内灵气逐渐盘结成一枚繁复的道纹。 太玄真气在剑意的反噬中护住了肾腑气海,那是水行灵脉的所在。 所以道纹对应的术法,也确为水行。 六人相距宁洛约莫十丈,也就是三四十米。 以他们的境界,这是最佳的距离。 这个距离宁洛不可能暴起搏命,也不可能躲过突如其来的术法共鸣。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盘坐的宁洛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不假思索,抽身飞退,同时灵觉深入梯田之下早已沙化的地底! 道语响起! “激流!” 水涌,地陷! 直到这一刻,张勇才意识到。 他们所踏入的根本不是什么泥泞的稻田。 而是,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墓地! 0105 山神 修士翻手间呼风唤雨,移山填海,自以为修为通天。 然却遗忘了曾几何时被自然支配的恐惧。 一个四境的绝世妖孽,掌握着四灵术法,灵气足量时甚至能够炸平整个山头! 但他却逃离不了自然的浊流。 道山本无神。 可现在有了。 当稻田整个陷落下去,如同山神张开了巨口,将泥泞中的六人生吞入腹。 “什么?怎么会有沼泽!” “这是,这沼泽怎么这么……” “啧!给我起!起!唔——” 六人半身都陷入了泥沙之中,他们试图挣扎,但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 这自然不只是沼泽,也不只是流沙,或许称之为泥沼更为合适。 土壤沙化的雨林中就能偶见这种泥沙地形,但规模和黏度没有宁洛制作的那般夸张。 不过它的原理的确与二者相通,毕竟它们都有个共同的名字。 非牛顿流体。 它的性质和苏瑶有些相像,因为表面都是固液二象。 如果张勇他们从高空直接跃下,那这泥沼就会硬如水泥,坚实无比。 可倘若他们一步步缓慢迈入,泥沼表面的黏性反而会被破坏,性质逐渐趋近液体。 与此同时,上层的泥沙会逐渐下沉,带着擅入者的身躯,一同沉底。 当人类的一条腿陷入泥沼,若想靠蛮力抬出,那需要足足10万牛的力。 这相当于一辆中型汽车的动力。 然而等张勇他们反应过来,已经半身都陷了进去。 尘渊界的炼气士不过是玻璃大炮,孱弱的肉躯何以挣脱这噬人的浊泥? 他们习惯性地踏空,然却发现腿部的泥沙尽管坚实如固体,可每当他们用力,那泥沙就会再复软若液体。 没有借力点,也没有踏空的余地。 这种毫无意义的挣扎,反而让他们更加沉底。 张勇的反应很快。 穿越者虽不懂非牛顿流体,也不知道慢才是脱险的秘诀。 但至少他们知道自己有水灵术法。 只要破坏了这种地形,那不论会否伤及自身,但至少尚有活命的余地。 可宁洛怎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宁洛站在泥沼的边缘,面无表情,神色间看不出丝毫的怜悯。 我们本无仇无怨,我也说了愿意和谈,但你们非要自寻死路。 那又怪得了谁? 明明可以去找同样重伤的叶辰,却偏偏要找到我的头上? 是因为看我想要和谈,所以觉着我好欺负? 宁洛抬起了手:“激流。” 道纹共鸣的位置深入地底。 那里是一片流沙,也是宁洛提前做好的准备。 他用灵剑凿穿梯田,随后将流沙符深埋入地。 两张流沙符将地底的大片泥层沙化,随后点到为止地停在了离地表约莫十米的位置。 之所以能这样精确控制,也是得益于宁秋所教的“点睛一笔”。 等到流沙成型,宁洛以沙土与水灵,调和着梯田表面的软泥,直至将之化为泥沼。 宁洛盘坐在田地里唯一一块净土上,默默等着张勇他们到来。 种植灵稻的梯田何其宽阔,因而张勇为了一击必杀,悄然踏入了泥田。 他确信地脉并无灵气的涌动,周围也没有符箓的陷阱。 所以他很放心。 所以他们一脚踩进了泥。 迎接他们的,是宁洛早已准备好的「激流」。 术法催动,一来流沙遇水便会沉降紧缩,二来激流也冲碎了泥沼与流沙之间的“隔膜”。 于是整片稻田转瞬沉陷! 当第二声激流响起,那宽阔的稻田陷得更深! 满是稻苗的泥沙表面就如同山神的上下唇瓣,骤然抿在了一起! 张勇高举着手,可直到泥沼将他彻底吞噬,他也没能来得及唤出落雨。 六人的身形与青绿色的稻苗一同堕入渊薮,再无声息。 宁洛面不改色,信手一扬。 三张符箓被山风鼓动着,如蝶般飘落至泥沼之上。 一者撼地,一者荆棘,一者离火。 “疾!” 话音刚落,道山摇撼!棘刺丛生! 一道火光骤然爆发,顺着荆棘的长势,转眼将泥沼烧得通红! 待得泥沼与离火同葬,宁洛入目所见除却焦烈的地表,再无其他。 原先稻田所在的位置,最终多出了一块月球坑般的缺口。 那是张勇他们六人的目的。 设伏,诱引,泥陷,封口。 简简单单的四步,便足以将这群玻璃大炮葬身于此。 他们习惯了以修士自居,习惯了应对术法与灵技。 然却从未想过,身为移山填海的修士,他们竟会有一日慑服于自然的天威,将自己给填入了山海之中。 不敬山神,必倒血霉。 一语成谶。 宁洛踩在那块深陷下去的月球坑上,并未有些毫动容。 的确,泥沼活葬显然是一种极为折磨的死亡过程。 但那是他们自己选择的死法。 不过是咎由自取,又怨不得他。 但不得不说,绝境的确是个催生灵感的好工具。 “泥沼地陷,回头小本本也记下来。” 宁洛摩挲着下巴,心道:“最近实力提升,倒是很少把自己摆在弱势的角度。现在看来,自然条件的确可以善加利用,而且这也是修士疏于防备的点。” 他发觉自己近来沉迷修行,或者说是沉迷“科技”,已经很久没关注这种操作方面的细节了。 但修行本不可能一帆风顺,尤其是在黑潮副本中,多少也会遇到些不可抗力的阻滞。 万一再像今日这样,修为受限,不得破境,而且还是山穷水尽的局面。 那操作与技术就显得更有必要。 场外的观众怔怔回不过神。 他们手指着原先张勇等人的分屏,辱骂的话语说到一半,但咒骂的对象......却突然没了? 观众张口结舌,手掌悬停在半空,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么个结局。 他们看不到此前地下的流沙,只知道宁洛在不停掘地。 那姿态简直像是要给自己挖一处墓地。 观众笑不出声,因为那显然不是该笑场的局面。 直到流沙符坠入地洞,他们才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当看到最后,宁洛拖曳着半残的身躯,甚至只勉强用勘龙术破了一境。 他用不出灵技,只能勉强借着体内残缺的灵脉释放术法,还有用气海中游离的内灵掌控符箓。 却赢了四境,还是六个四境。 弹幕一如往常刷过满屏的“???”,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质疑。 【他不是刚刚才在田里破了一境?】 【一境凭什么可以用术法?】 【他还御剑了呢!人家没破境就能御剑!】 【这合理吗???】 所有的质疑都可以归结为一句话。 挂收了吧,没意思。 但旁人不知道的是,宁洛甚至不破境就能用术法。 毕竟术法只需要灵脉足以勾勒道纹,并拥有气海即可。 宁洛的道纹是自己修正的,气海也是自己塑就的,自然能够胜任道纹的勾勒。 不过弹幕的质疑很快消停了下来。 而现场的观众也依旧沉默无言。 即便宁洛脱困,然现场却并无一丝庆贺或猜疑。 他们看着场中仅剩的三面光幕,神色中夹杂着不解,矛盾,以及些许微不可察的恼怒。 因为宁洛从未摆脱危局。 真正的猎人,的确也最能够沉得住气。 道山,陷坑。 “啪,啪,啪。” 掌声响起,脚步渐近。 枯卷的叶片掠过纤尘不染的衣袍,轻柔地拂向远空。 身着月白长袍的青年轻笑着走近。 那是,陈戈。 0106 交易 人心的确是种很怪诞的东西。 当满座观众看到宁洛对海祭现场的屠戮视若无睹,转身逃离。 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痛骂出口! 后来当宁洛“洗白”,观众看到顾寒张勇杀向实力超群的宁洛。 他们又是毫不吝惜轻辱的词藻,穷极自己的文化底蕴,贬斥着那群意欲吹熄永城希望的恶徒! 再到如今,陈戈渐近。 观众噤声,弹幕不语。 为什么不骂了呢? 因为一边是陈神,一边是宁神,仅此而已。 那些标榜的道德准则到头来都不过是自诩正义。 观众从未真正因为是非而辱骂。 他们只是先有了嫌恶,而后便去叮咬厌弃之人的「非」。 或是先有了偏爱,随即开始大肆鼓吹沉湎之物的「是」。 但事实上,无论是张勇顾寒,抑或是陈戈宁洛,他们虽手段不同,计划不一,可目的都一般无二。 那就是夺得前往新港的种子名额。 竞技本无对错,只是被乌合染上了各自的颜色。 如若论及客观事实,那宁洛和陈戈都没有真正为永城做过什么,所以不存优劣。 而罪人,其实也有且只有叶辰一个。 道山。 陈戈的出现,宁洛并不意外。 因为他早就料到了。 所谓准备周全,无非就是提前考虑最好与最差的情况。 最好的情况,张勇他们是六个蠢蛋,宁洛就算躲在稻田里,他们也遍寻不着。 最坏的情况,那就是叶辰恢复实力,陈戈闲游道山,书院师长率众围剿,再外加一手缩圈的黑潮。 万幸,局势没发展成那样。 所以还有生机。 陈戈拍了拍手,轻笑道:“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意外?” 宁洛站在焦裂的环状坑中,并未回答,仅是平静地摇了摇头。 “我的敛息术,你一境就能破?” “没有,我甚至没能察觉到你穿行山林时带起的微风。” “那就好。”陈戈松了口气,“既如此,看来你是早有预料了。” 宁洛坦然:“我只是明白,猎杀的诀窍无非是一击必杀,或是黄雀在后。” 陈戈的确是个聪明人。 这么近的距离,宁洛自然能够察知到,陈戈的实力确实远不如叶辰。 所以他依旧是凡夫,而未能超越人智。 但在这场「猎杀宁洛」的对决中,赢家的确是他。 如果把叶辰的实力给陈戈,那么这场决赛,恐怕胜负早就成了定局。 但万幸,陈戈还不够强。 宁洛从容不迫地杵在原地。 而陈戈也并未愚莽上前。 气氛僵滞了许久。 陈戈忽然闲聊了起来:“不知道该不该算是你的运气,还是说新港来的那个疯子完全没打算动脑子玩游戏。” “他在问道城猎杀血食,疗愈伤势,因此触怒了书院的师长。” “书院本可追寻气血来道山搜捕,但最后他们选择暂时把你定性为好人,优先猎杀叶辰。” “所以现在放眼道山,除却凡民,只剩你我二人。” 宁洛闻言挑了挑眉毛,微微颔首:“呵,那倒的确是我的运气,运气好遇上了一个空有蛮力的蠢货。” 陈戈应和着笑道:“哈哈,确实是个蠢物。” 二人又陷入了微妙的僵滞。 但气氛却隐约缓和了一些。 因为宁洛意识到,陈戈是在故意把话题引向叶辰。 而目的则是为了和他站到同一阵线,从而拉近关系。 一如观众接连几次群起攻之,大都是为了获取群体认同一样。 虽说二人所为没有那么失智与不堪,但目的确实是为了获取彼此的认同。 也就是说,陈戈想要讲和。 宁洛微眯着眼,目光更加意外了几分。 他率先打破了沉寂:“你的条件呢?” 陈戈嘴角微微上扬,点头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陈戈的想法很好猜。 因为他看到了宁洛指尖捏着的符箓,也知道宁洛击杀张勇根本没费吹灰之力,更知道宁洛的泥沼陷落之术没法用灵觉察知痕迹。 山风过处,稻苗起伏。 陈戈不敢赌。 因为他也是个精于算计的人。 他知道就算自己能够杀了宁洛,恐怕多半也会同葬于此。 哪怕以最好的结果来看,他在道山死斗中活了下来,但届时重伤的他依旧无法处理叶辰,只能眼睁睁看着叶辰夺冠。 陈戈不想等死,所以他选择讲和。 合则两利,斗则俱伤。 陈戈拊掌笑道:“我的条件……在此之前,我得先确认个事。” 宁洛:“是。” 陈戈微张着嘴,怔怔地眨了眨眼睛。 我还没问呢,你怎么就是了??? 陈戈只觉挫败,他抿了抿嘴唇,重振气势,刚打算开口。 结果宁洛却先一步道:“你无非想知道我是不是超越者,然后问我要功法,是这样吧?” 这种小心思很好猜。 一如宁洛此前在问道城酒肆玩合纵连横那样。 联合的目的,永远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所谓合则两利,无非是因为他拥有陈戈想要的东西。 陈戈惜命是因为他想要赢,他想要赢就得击败两个超越者。 身份的差距难以弥补,除非…… 那种超越此世的功法,陈戈也有! 那可不就公平了吗? 陈戈哑口无言,这下他倒是被将军了。 要是口是心非地不认吧,那面子确实挣到了,但功法也没了啊。 但倘若就这么老实巴交地认了, 陈戈总觉着自己好像弱了一头。 可明明主动权现在掌握在他手里啊? 陈戈心有不甘,暗自咬牙道:“功法只是用来换你的命,但现在优势在我,所以我……” 宁洛:“所以你还想要用伤药换我所掌握的知识或情报。” 陈戈:“……” 你还玩不玩游戏,谈不谈条件了?! 陈戈咬牙切齿,但他毕竟是理智之人。 所以他忍耐许久,最后闷哼着吐出了一句:“对!” 宁洛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心里属实没忍住笑了出来。 陈戈聪明归聪明,但聪明人的想法反而是真的好猜,甚至比无脑莽的叶辰都要好猜许多。 毕竟只要知道了他的目的,一切条件就都昭然若揭。 想赢,就得补足和超越者之间的差距,也就是功法,知识,情报。 想交易,那陈戈就得拿出他有的,且自己急需的东西,也就是伤药。 天平的两端都再清晰不过。 宁洛摇了摇头,淡淡道:“知识教不会你,毕竟符箓需要道纹。所以我的筹码,是上位功法与黑潮情报。” 陈戈闻言瞳孔骤缩! 宁洛竟然真的知道黑潮情报? 看来他果然是新港那里的人,知晓些许内幕。 但陈戈很快冷静下来,淡漠道:“一瓶灵妙院的参苓膏,我身上只有这一瓶。” 宁洛满不在乎地回了句:“可。” 伤药不过是个添头,或者说是为了给个台阶。 二人最大的筹码,归根结底,还是“和”与“利”。 总之,交易成立。 0107 事了 宁洛的尖刀抵着陈戈的喉管。 陈戈的掌心对准宁洛的心脏。 互相挟持,交易完毕。 陈戈所付出的只有一瓶灵妙院的参苓膏,然却得到了道解第一卷,看似血赚。 甚至宁洛并无隐瞒,就连道语都尽数教由陈戈。 因为没有隐瞒的必要。 道解的两卷并不能算是递进的关系,更像是版本的更新。 前者是Ver1.0,后者是Ver2.0。 被淘汰的旧版教给他人也自是无妨,宁洛显然没必要敝帚自珍。 反正大道的检测机制归根结底得看道祖是谁,而不是谁在此方天地第一个修出这门功法。 没有相应的领悟,哪怕陈戈学得再像,他也没资格夺走宁洛的天运。 更何况陈戈回归后都会尽数遗忘,不留片鳞。 “这功法......” “新港前辈教的。” 陈戈默然,他稍稍试着按照宁洛内灵的痕迹循环了一遍,确认这功法的确可以修习,而且尤为适合剑修。 甚至这门功法还能灵血一体,并在尘渊界修行神识。 即便陈戈没有神识攻伐之术的记忆,但至少神识可以让他领悟更快,修行效率也更强几分。 至于宁洛口中的新港前辈,陈戈无从印证。 但他知道宁洛明面上从未去过其他地图,而超越者即便能背下功法,也需要百千次穿越才能够将之回溯完全。 所以宁洛的说辞完全合理。 交易成立。 陈戈后退了十数步,保持在对彼此安全的距离。 他没有过河拆桥,因为他知道,这么做他自己也会落水。 不过他倒是高估了宁洛。 宁洛的确有后招,但却没自信铲除陈戈。 他最后的底牌只是泥石流罢了。 一如此前张勇所见,道山足有21条天然溪涧。 而宁洛身为山主,自然早就追溯到了地下水的源头。 加之道山顶部也已经提前布置好了沙化的中空区域,因此只消一张撼地,一场暴雨,就能引动自然的天威。 能做到这一点,不过是因为道山本就丰腴,而且山体规模不大。 但对于早有提防的中境修士,泥沼与浊流都远不足以致命。 然宁洛至少能借此扰动地脉,潜入浊流,敛踪匿迹。 毕竟他是大一统的修士,并非尘渊界的玻璃大炮,也自然无惧泥沼。 之后就得看是他先恢复战力,还是陈戈先找到他的身影。所以如非必要,宁洛也不想这么赌命。 况且这么做还有伤天和。 当然真要被逼无奈,宁洛也不会迟疑,毕竟这只是游戏。 他自律的戒条,无非是确保自己尚存“人理”,而不能变成像叶辰那样彻头彻尾的野兽。 他不可能以圣人自居,只能保证自己不会以杀戮作为目的,更不会将此视作发泄的方式。 这便足矣。 不过局面也没发展到那一步。 陈戈退远之后,询问道:“黑潮情报呢,模组后续会演变成什么局面?” 宁洛炼化着参苓膏,阐释道:“黑潮源于鲸渊之下,萧忘九剑齐聚,重启元磁,为的正是释放黑潮,覆灭此方天地。” 陈戈瞳孔微缩,追问道:“人力可敌?” 宁洛语气平静:“不可敌。” 话说到这个份上,以陈戈的悟性,自然洞悉了规则的真意。 他沉吟片刻,恍然道:“所以黑潮的目的是压缩我们的活动空间,让我们最后角逐出唯一的生还者。” 宁洛微微颔首。 黑潮的目的的确如此,但那与他的目标无关。 有趣的是,大逃杀才刚刚第一次缩圈,32人就只剩下了3人。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除宁洛以外,旁人都是第一次尝试大逃杀,甚至就连情报都未曾获得。 根据攻略组的推论,他们原以为这场比赛会成为拉帮结派的党盟之争。 譬如一拨人占领蜀山,另一拨人占领大夏,还有一拨人占领南疆,三足鼎立,犄角以对。 结果出局之后才知道,不仅大夏早就无了,甚至整个中州都将要被黑潮吞没。 倘若他们早知大逃杀的规则,也不至于一个个这么快都落地成盒。 陈戈理清局势,宁洛也没急着动身。 他看了眼宁洛脚下的陷坑,心中暗自庆幸。 万幸,当他在渔村留意到其他穿越者时,他就意识到了问题,所以不假思索地撤离。 万幸,当他尾随张勇他们登山,他选择了静观其变,作壁上观。 现在看来,这的确是明智之举。 陈戈捏着下巴,沉声道:“也就是说,用不了多久黑潮就会吞没书院,所以留给我在书院修行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宁洛点了点头。 陈戈没有询问宁洛黑潮何时抵达问道城,因为关乎数据,陈戈没法确认宁洛言辞真伪。 而且宁洛只答应陈述黑潮情报,哪怕出于人格,后续具体详情也不在约定的范围之内。 所以陈戈决定自己判断。 既如此,情报已然明晰。 陈戈心念急转,顿时了然黑潮原本的玩法。 穿越者应当第一时间逃离出生点,然后回到书院修行。 这个过程就是“搜物资”。 而在黑潮缩圈之前,他们得尽快离开书院,寻找下一个肥的修行点。 过程中明争暗斗,顺带击杀对手。 直至最后仅余一人生还。 这才是大逃杀该有的玩法。 结果一群穿越者刚出生,直接就被剧情杀。 另一群穿越者刚到第一个修行点,就开始刚枪拼拳,结果暴死一片。 属实有些魔幻。 也正因如此,宁洛才会陷入这般危境。 毕竟他带着上帝视角,他没想到对手们会这么疯,也这么蠢,连发育都不发育。 菜鸡克高手,至少在这次的环境下,倒是的确成立。 陈戈了解情况之后,戒备地瞥了一眼宁洛,随后也没有什么危险或多余的想法。 “交易仅限这次,往后我不会留手。” “我也一样。” 说完,陈戈转身离去。 宁洛本就没有和陈戈结盟的打算。 讲和只是为了利益,而从来都不是因由立场,更不是因为崇尚和平。 这一次,宁洛想要保证安全,而陈戈想要得到功法情报,所以交易才会成立。 表面上看起来,是宁洛血亏。 但其实宁洛之所以将道解第一卷都教了出去,只是为了驱虎吞狼。 他还有要紧事要做,没心思去跟陈戈与叶辰尔虞我诈,刀剑相向。 所以不如让他们两个相互制衡。 只是陈戈虽更为机敏,可实力的确太弱,所以传授道解就大有必要。 只有这样,他才有这个资本与叶辰抗衡。 当他们二人缠斗,宁洛也就能回到原定的计划中。 宁洛勾了勾手指。 不远处灵气排开,飞剑破空而起,落于身前。 道山落幕,问道城后续如何就都与他再无干系。 事了拂衣去,下一站,也大抵是最后一站。 蜀山。 0108 俯落凡尘 画面里,宁洛与陈戈分道扬镳。 陈戈潜入深林,宁洛踏剑而去。 道山再复静寂,只留下那座焦烈的陨坑,以及葬于其中的六具尸体。 兴许那些埋藏在山体内部的流沙,有朝一日会招致灾劫。但书院支撑不到这件事发生的那一天,毕竟黑潮已经开始蔓延。 体育馆内。 呆立的观众坐回位子,长舒了一口气。 万幸,陈戈和宁洛没有打起来,最坏的局面并未发生。 观众也用不着在二人之中做抉择,被迫选择要支持谁。 身亡的选手未曾回归。 他们沉沦在数据的汪洋,恐怕要等到赛事结束,意识才会苏醒。 而仅剩的三面光幕,时间也逐渐加速。 千月表情呆滞,老实说,这已经不是她的解说能力能够驾驭的场面了。 七天的节奏却演足了二十分钟,她在这段期间内只有机会说出寥寥数语。 现在回看,最初海祭时的变局,她已经遗忘了不少,甚至没能记住选手身死的顺序。 耳机里传来导播的催促。 千月身子一颤,猛地回过了神。 她摆正话筒的位置,赶忙道:“好,好......好的!决赛的节奏真是非常快啊,我们这才过了短短七日之间,决赛的三甲就已经确定。” “让我们来回顾一下此前的对决。” “首先,海祭......” 千月竭尽所能,将自己能够回想起来的细节串联起来。 从叶辰血屠到海祭惊变,再至酒肆符杀,开天一剑,最后是道山活葬,以及一场外人看起来惊心动魄的交易。 当然,交易双方其实都根本不慌就是了。 “所以眼下的局势已经非常清晰。” “剩下三人是陈戈,宁洛,以及叶辰。” “其中陈戈与叶辰留在了问道城,而宁洛却朝着中州西南方向赶去。” “这开局的博弈,主要聚焦在宁洛和叶辰身上。” “但如果要论最后胜者的话,那只能是陈戈无疑。” “虽然宁洛和叶辰的实力明显超出了尘渊界的范畴,但他们两个眼下都身负重伤,看样子需要很长时间调养,一个不巧就会落下病根。” “而陈戈作壁上观,渔翁得利,似乎从宁洛手中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那么这场决赛的走势又变得微妙了起来。” “是陈戈智取获胜,还是宁洛东山再起,抑或是叶辰又一次掀起血雨腥风......” “让我们拭目以待!” 还好,没冷场。 而且分析得也没什么毛病。 表面上看起来,陈戈的确是这场乱战的最终获利者。 他以逸待劳,所付出的仅仅只是一瓶参苓膏,然却熬死了足足二十九人,还获得了超维的功法与情报,可谓天选。 观众悄声分析,弹幕也争论了许久。 抛开叶辰那个恶徒不论,眼下议论的关键就是陈戈到底获得了什么功法?他又能通过那门功法做到什么地步? 这将决定整个比赛的走向。 至于宁洛如何,且看他到底是坑了陈戈一把,还是真的将自己的底牌给陈戈做了嫁衣吧。 光幕之中,时间减缓。 转眼一月过去。 宁洛御剑而行,初生的灵脉勉强支撑着灵气的消耗,足足花了月余,才终于抵达了望山镇附近。 但时隔数十年,望山镇早就不同往昔。 成片断垣残壁似乎饱受战火洗礼。 斑驳金漆从断裂的牌匾上剥落,字印上满是岁月的痕迹。 屋舍大门敞开,殿宇横梁朽败。 这座曾经锣鼓喧天的丰饶小镇,此刻放眼望去尽是满目凄凉,不见生机。 兴许只有墙角与藤架上遍布着的密集蛛网,尚在网罗着沉晦的隐秘。 “离秋日也快了啊......” 宁洛仰头长叹了声,心中莫名有些感触。 虽然从未上过蜀山,但至少他在这望山镇出生过几次。也曾经一剑破天,窥见过那座浮峰的片影。 往年这时候,望山镇的镇民已经开始筹备请仙典仪。 但现在,人去镇空。 如果切身经历了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那大抵能够更适应些。 不过宁洛对望山镇的印象,却只有旧时今日这两幕,顶多再加上一个暴雨模组。 这种时空的割裂感尤为明显,甚至让他一时失语。 不过来望山镇,自然不是为了发呆的。 “呼......正事要紧。” 宁洛长舒了一口气,将心中郁结打包呼出。 随后默然走向了那座破落的祭台。 祭台的地砖上刻着镇民留下的话语。 【蜀山没了】 【大周准许我们重新入籍】 【前天大周军人说了,再不走,就以叛军论处】 【所以往后望山镇就不存在了】 【但我黄东阳是最后一个走的】 【知道了吗】 【我黄东阳最他娘的有骨气】 【我是最后走的】 一串废话。 宁洛能感受到这人心底的不甘。 他为了求取仙缘,离开大夏。 结果蜀山两次遭劫,甚至中州都就此易主。 蜀山疏散凡民,他没有走。 魔教攻山,他依旧没有走。 中州折戟,他还是没有走。 他为了表现出自己满心赤诚,一直苦苦坚持,直到被大周军士驱离,才无奈离开。 数十年的苦守,到头来他什么都没能获得,就这么回到中州从零开始。 任谁都会不甘。 甚至他要是知道,在他离开后不久,那座高高在上的浮峰竟是被夺走了元磁阵核,落入凡间...... 那他心境应该还能更复杂,更绝望一些。 宁洛支起身子,抬眼望去。 那座曾经悬于云端的蜀山仙峰,如今已然俯落凡尘,横七竖八地耸立在原野上。 十余座高矮不一的山峰有如篝火的树枝,就这么杂乱地堆砌在了一起。 “这是,蜀山?” “是苏瑶记错了吗,蜀山破落至此,怎么可能......不对。” 宁洛忽然想起来,他素体设定时添加了蜀山弟子的因果,所以山门内多半还有留存的弟子或传承。 既如此,那就有前往一探的价值。 陈戈学会道解一卷,叶辰伤愈血屠中州,他们此后能做到什么地步? 宁洛不知道,也并不在乎。 他的行事准则一向是先确保火力,再强势镇压。 当日问道城的危局无非是因为手牌太少,如若那时候他拥有不会伤及自身的攻伐之术,或者拥有一门不会触发鲸落与雷祸的过渡功法,那也不至于最后落得逃窜上山的局面。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火力不足的问题。 宁洛站在斜倚着群峰的一座矮山旁,看到了那明显新凿出的小径。 跌落凡尘的蜀山,能否如愿整合他的所学。 那总得试一试才知道。 宁洛的麻鞋悬在第一级台阶上,然却未曾落下。 因为他想起来,自己还有件事忘了做。 他的手掌覆在肾腑气海的位置,指尖几乎陷进了肉里。 宁洛抿了抿嘴唇,深吸了一大口气。 随后,掌心气劲骤然爆发! “唔!!!” “噗——” 一大蓬鲜血洒在了蜀山的石阶上。 宁洛体内灵脉寸断,勘龙诀的痕迹也彻底从他体内抹除! 甚至就连天命带来的天生灵脉,也都不复存在。 问道城和道山的变故将他体内灵脉给搅得太杂,这被玩坏的体质早已不配修炼道解二卷。 既然灵脉都已经被剑意摧毁过一次了。 那再废一次,也不过如此。 0109 参见掌门 鲜血淌落,灵脉尽断。 虽说痛感深入骨髓,但宁洛的身躯至少能够勉强撑住。 因为他不仅是个炼气士,更是个体修。 那柄陪伴他月余的灵剑弃置在躺倒的山峰下。 宁洛拖曳着重伤的残躯,一步步拾级而上,登临蜀山。 山门一片萧索。 如今的蜀山早就没了主峰辅峰的区别,那些浮峰都横七竖八地瘫在一起。 而昔日殿宇雄峙,亭阁耸立的山门内景,却也尽数沦为残垣,坍落一地。 临时搭建的茅屋附近,为数不多的弟子形容枯槁,麻木地搬运灵木,穿凿山岩。 两年前他们扬言要重建蜀山,自以为能够重振宗门。 到头来,所谓的重建不过只是搭了几间漏风的屋宇。 蜀山已经回不来了。 徐松元病逝,剑隐师伯亡故,一众长老师尊命丧崇安城,甚至就连元磁阵核都被夺走! 这样的蜀山,早就失去了它的灵魂。 以至于就连山门内闯入了宁洛这么个不速之客,都无人觉察,也无人在乎。 宁洛手撑着堆放的山岩,低沉道:“这里......还是蜀山吗?” 有弟子听闻动静,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眼神空洞,即便看到有生人不请自来,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竟是也毫无反应。 宁洛眉头一皱,再问了一遍:“这里还是蜀山吗?” “......” 弟子沉默半晌,最后声如蚊呐:“是,你有什么事吗?” 宁洛:“找个人,黄水生。” 弟子:“半个月前他就走了。” 走了? 这倒是宁洛没料想到的变故。 世界并非一成不变,虽然宁洛提前设置了因果,但黄水生却不会一直呆在蜀山,等着他去利用。 毕竟人家不是站桩发任务的NPC。 宁洛没怎么在意,转而道:“那我想拜入山门。” 那弟子怔怔看着宁洛,随后摇头道:“请回吧,蜀山早就不收徒了。” 宁洛并未理会,仅是自顾自询问道:“现任的蜀山掌门是谁?” “没有掌门。” “长老尊师呢?” “都已仙逝。” “那现在的话事人是哪位?” “是......不,没有。” 弟子再度垂下了头。 他本想说大师兄是现在的话事人,只不过大师兄也已经消沉了许久。 大师兄本打算重振蜀山,奈何他就连重建山门都做不到,更别说让蜀山重新腾空,再复辉煌。 两年过去,原本振臂高呼的大师兄,如今也日渐沉寂。 所以眼下蜀山群龙无首,一众弟子都漫无目的地做着工,了无生趣。 宁洛闻言非但没有觉着遗憾,反而是轻笑着抬起了头。 他抹去嘴角血渍,径直走向山门深处。 弟子见状脸色微沉,语气也变得有些不善:“说了请回吧,蜀山已经不收徒了。” 宁洛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平静道:“我拜的是蜀山,而不是你们。既然连个话事的人都没有,那你们又何来逐客的资格?” 弟子一时语滞。 是了,他们已经没有师长,也自始至终都不是蜀山的主人。 他也本就没有干涉收徒与否的资格,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同样如此。 他看着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步履沉稳,坚定地迈向大殿的废墟。 不知为何,心底莫名有些惭愧。 大殿废墟。 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抱着酒壶,散漫地坐在堆砌的木梁与窗棂上。 不问世事,闷头痛饮。 好一个酒鬼。 不过这副面容宁洛倒是有些眼熟。 那是昔日的蜀山大师兄。 宁洛曾在荒山见到他率众施展剑阵,围困周槐。 更是在望山镇亲自御剑重创了他一次,险些将之击杀。 既如此,那就是老朋友了。 只可惜数十年过去,已然七境的他,虽躯壳仍未老去,但意志却早就垂暮。 宁洛开门见山:“我想拜入蜀山,宗门传承何在?” 大师兄面颊泛红,酒意微醺,笑答道:“传承?哈哈,早在蜀山坠地之时,就被乱党的畜生给搜刮走咯。” 乱党指的恐怕是大周。 宁洛眉头一皱。 传承都没了,那他来蜀山又有何意义? 不过苏瑶说蜀山有他想要的东西,如果这东西意指传承,那直接去大周取就是了,何必再来一趟蜀山? 所以恐怕这里还有其他埋藏的隐秘。 这般心想着,宁洛决然道:“无妨,我依旧想拜入蜀山。” 大师兄有些意外地瞟了眼宁洛,旋即揶揄地轻笑了声,自顾自摇起了头:“呵,蜀山连师长都没有,你想拜谁?” 宁洛面不改色:“那就拜山,不拜人。” “哈哈哈哈哈!”大师兄晃荡着酒壶,笑得更加欢畅,“难不成你想当蜀山掌门?” 宁洛:“有何不可?” 笑声戛然而止。 大师兄两团浓眉挤到一块儿,半边嘴角依旧上扬,但另外半边却诧异地垂下。 他的面颊同时上演着欢与惑,连带着酒水的晃动都就此止歇。 嗖—— 衣袍掀起破空的风响,大师兄瞬间闪身至宁洛面前。 他目光冰凝,脸色阴沉如水,居高临下地瞪着宁洛。 然宁洛不仅毫无惧色,甚至看向大师兄的目光中,还带着些许狂妄。 毕竟这也是老手下败将了。 大师兄歪了歪头,他自然看出了宁洛的傲气。 正因如此,他才更加费解。 这么近的距离,他足以察知到宁洛内息的紊乱,以及宁洛那支离破碎的内灵回路。 这症状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天生绝灵,强硬修行。 要么灵脉寸断,体质尽废。 通过那丝丝缕缕的残余气血,大师兄知道,情况大抵是后者。 这样一个垂死废人,扬言要当蜀山掌门,甚至对七境的他也全无敬意? 大师兄反倒是来兴趣了。 他不会发怒,因为他早就失去了愤怒的能力。 他仅是“咕嘟”灌了一大口闷酒,哈了宁洛满脸酒气,轻笑道:“你爱当就当咯,反正这里没人看得上这所谓掌门,不过......” 大师兄话锋一转,语气颓靡了几分,甚至沾染着些许死气。 “不过蜀山掌门,可是要肩负起重建山门的义务,你小子......” 话音未落,宁洛淡然道:“无妨,我来重建便是。” “......” 大师兄嘴唇翕动,盯了宁洛半晌。 最后鼻孔哼了一声,没好气道:“呵,随你。” 宁洛能听出他语气中的羞恼。 多半是因为他坚定的意志让大师兄有些自惭形秽。 大师兄自问,三年前蜀山沦陷,他接手这片废墟的时候,可没有宁洛这般决然。 甚至他从未说过接手掌门之位这种鬼话。 毕竟他一直都是大师兄,也只是大师兄。 从魔教攻山到仙峰沉坠,一贯如此,从未更易。 所以当宁洛扬言要当蜀山掌门时,他的情绪才久违地受到了些刺激。 不知是出于羞怒,还是真的心存那么一丝希望,或者仅仅只是因为自暴自弃...... 大师兄最终做出了决定。 他气息鼓荡,震声高喊:“蜀山所有弟子,旧殿前集合!” 弟子们停止摸鱼,诧异地抬起头。 大师兄居然召集弟子? 这种事已经近一年没发生过了。 难道......是要解散蜀山? 弟子们心中存疑,不久后尽数汇集在殿宇的残垣之前,随后看到了大师兄,以及那道孱弱且陌生的身影。 宁洛扫了一眼。 即便算上大师兄,弟子也就一共96人。 偌大蜀山,竟连百人都难以凑足。 沦落至此,也难怪众人心生绝望。 弟子们困惑地打量着宁洛。 这种不太礼貌的目光,宁洛虽仍旧嫌恶,但已经不会表现出反感。 大师兄走到宁洛身旁,一把搂着宁洛肩膀,随后当着一众弟子的面,吨吨吨灌空了酒壶。 嗝~ 一声摆烂的打嗝,让一众弟子都脸色难堪。 但更让他们难堪的还在后面。 大师兄咧着嘴,爽朗大笑:“哈哈,今天我来为你们介绍一位新朋友,呃,呃......你叫什么名字来着的?” 宁洛额角青筋直跳, 冷声道:“宁洛。” 大师兄恍然点头:“哦,好好好,我来给大伙儿隆重介绍一下!这位,宁洛道友,往后!就是我们蜀山的新任掌门啦!” 弟子们:“......” 大师兄,这玩笑可不兴开啊。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人面色惨白,看起来病恹恹的。 虽不至气若游丝,但他内虚到这种地步,怕是任何一个弟子都能放倒他。 他要是能当掌门,那护院的大黄都能当! “大师兄,你醉了。” “我醉了?你,给我出列!过来,看着我的眼睛,说我醉没醉?” “醉,醉......” “说话!” “没,没醉!” 弟子归队,众人垂首。 大师兄醉没醉他们不知道,但他们知道,大师兄貌似不是在开玩笑。 既然不是在开玩笑,那无论酒醉与否,都没人能够否定他的意愿。 没等弟子们反应过来,大师兄朗声道:“好了,让我们欢迎一下我们蜀山的新任掌门!” 废墟旁鸦雀无声。 “一个个都装什么哑巴?”大师兄脸色一沉,“新掌门来了,你们都把当年晨练的气势给我拿出来!” 说着,大师兄高举起空荡荡的酒壶,咧着嘴振臂高呼:“来,跟我一起喊,参见掌门!” 弟子们面面相觑,似乎都憋着怨气。 然而大师兄接连催促,他们也软弱惯了,自不敢违逆。 于是一众弟子看向宁洛,一脸心不甘情不愿,颓然喊道: “参见掌门!” 0110 东西留下 弟子们喊话的语气像是慵懒的早读。 这要有个老师或教官站在旁边,指不定得吼一句“是没吃饱饭吗”? 宁洛倒是并不在意。 但是蜀山弟子们在意啊! 这冷不丁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来当掌门,谁能吞下这口怨气? 宁洛毫无修为,身患重疾,还初来乍到,却可以成为蜀山掌门。 那他们这群蜀山功勋弟子凭什么不可以? 凭什么就要把蜀山掌门拱手让人? 即便那是大师兄的决定,他们现在也都心中恼怒不已。 因为任谁都能看出来,大师兄显然是喝醉了,才做出这般胡闹的决定。 但,他们犯得着陪着大师兄一起胡闹? 蜀山,不是过家家。 “我......抱歉,我退出蜀山!” “我也一样。” “蜀山早就名存实亡了,你们都别自欺欺人了!” “这种家伙都能成为掌门,那蜀山还能称为蜀山吗?我们还有什么好坚持的!” “我也退出!” “退出!” 弟子们沉积了数年的郁结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有第一个人开头,转眼群情激奋,众人纷纷扬言退出。 那些退宗的弟子还试图劝导旁人,让他们也一同退出蜀山。 因为这样他们就不再是孤旅,他们就得到了认同,这便是人之本性。 或者说是乌合的本性。 宁洛背着手,神色间波澜不惊:“要走就走,要留便留,多说无益。” “嗤,傻缺一个,真把自己当掌门了!” “撒泡尿照照镜子,人模狗样的,不知谁给你的脸面!” “臭乞丐,装你娘的高人!” “啐!” 那些方才退宗的弟子一改颓势,对着宁洛群起攻之。 既然已非蜀山中人,那他们也没必要再去压抑本性。 那是他们在数年内积压的负面情绪,也是他们人格之中本就有的阴暗角落。 很寻常,也算不得偏激。 毕竟他们求道多年,换来的却是这么个凉薄结局,任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只是他们骂错了人。 即便宁洛未曾招惹过他们,即便蜀山颓靡与他的到来本就毫无干系,即便他们怨气的来源本该是酒鬼师兄...... 但这群退出的弟子却依旧将宁洛作为泄愤的对象,将满腔郁结转嫁给了这个初见的少年。 原因无非是宁洛好欺负。 一个七境,一个病号,傻子都知道自己该骂谁。 宁洛心中轻笑了声,满不在乎。 如果闭嘴能让这群乌合更快滚下山的话,那也没有搭理的必要。 转眼弟子就走了七七八八,算上大师兄,也只有恰好20人。 偌大宗门,最后连个班级的人数都凑不满,也是有够令人唏嘘的。 剩下的那些人大都是蜀山带回来的弃婴或孤儿。 蜀山虽不是福利院,但见到有心性也稍有天赋的弃婴孤儿,都会带回山门培养。 这些人并非仍未对蜀山失望。 只是他们除却蜀山,本就别无去处。 再怎么落魄,这都是他们唯一的家。 “呼......” 宁洛听到身旁的大师兄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他没醉,宁洛是知道的。 一个醉鬼不可能用那般锐利的目光去审视他,还试图探查他的修为。 所以大师兄想做的,无非是创造一个契机。 他想给那些人一个机会,让他们有个借口,可以遵从本心地离开蜀山。 现在他做到了。 大师兄晃了晃酒壶,里面的酒水几乎涓滴不剩。 他落寞地抬起头,将酒壶抛给了一位熟悉的弟子:“十六,轮到你了。” 这也是他惯用的手段。 他让弟子御剑下山打酒,让他们见识世间繁华,从而放弃这座早已破落的旧殿。 宁洛看破不说破。 紧接着,大师兄转而问道:“怎么样,现在还想当这个掌门?” 宁洛神色不改:“我说过了,我拜的是山,不是人。” 大师兄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他看不惯宁洛,这也是真情实感。 一个素未谋面的病患少年,对蜀山的感情怎可能比拜入山门数十年的他更为热诚? 大师兄不能接受。 所以他才让宁洛当这个掌门,再给他画一个重振蜀山的大饼。 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梦足以消磨掉宁洛或许孱弱的意志,从而让他露出弱小的本性。 不过至少目前,宁洛还未露出颓势。 只是大师兄不知道的是,他眼前这个气息衰微的少年,虽未曾登临蜀山,却已在魔教的侵攻下守护了蜀山十余次。 而看似愚莽无知的他,却对蜀山过往乃至尘渊旧秘,事无巨细了如指掌。 蜀山,我还真比你熟。 宁洛面不改色,从容应下掌门之职。 不过一旁的废墟里却出了乱子。 那些扬言退出的弟子一个个在废墟里翻找着什么,试图找些有用的东西去变卖。 一如清心殿的匾额残块,问剑殿的杯盏碎片,还有那用乌金木制成的梁柱...... 蜀山虽已沦为废墟,但它毕竟曾是冠绝此世的灵山仙宗。这些东西拿到市面上去,无论是其本身质量还是收藏价值,都足以卖出天价。 留下的弟子眉头微皱,看着那帮人瓜分殿宇的样子,只觉得莫名恶心。 而大师兄目光微冷,心中也隐隐生出些嫌恶。 蜀山教会了他们功法剑术,却未能教会他们做人。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 蜀山虽从未强迫他们留下,去留也都是他们自己的抉择,但他们在山上多浪费了几年光阴也是事实。 所以那些无用的垃圾给便给了。 就当好聚好散,一了百了。 不过宁洛不这么认为。 在弟子和大师兄错愕的目光中,宁洛缓步走向那座倒塌的殿宇。 他看向那群弃徒,阴沉着脸,寒声道:“清心殿不是你们的家产,那些茅屋才是。人可以滚,但东西,给我留下,” 最近的弃徒抬头歪嘴,嗤笑道:“呵,拿个鸡毛当令箭,真以为自己是掌门了?” 宁洛漠然地盯着他,低语道:“怎么,我是蜀山掌门,有问题?” 话语一出,那弃徒的怒气瞬间点燃! 他瞟了一眼远处的大师兄与一众弟子,见他们都未曾反应过来,也似乎没人打算上前帮衬,于是心中陡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弃徒微眯着眼,像看待猎物一般盯着宁洛。 他压低着嗓子,恶声道:“一个臭不要脸的残疾,区区废物也敢教四境的爷做事?还掌门呢,爷这就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话音未落,那弃徒猝然暴起! 他下盘沉稳,腰身发力,力量上涌! 一拳猛地抡向宁洛的脑壳! 这是杀招! 大师兄瞳孔骤缩,一身修为骤然提起,立刻便要上前救援。 只可惜他已经两年没有全力出手了,所以动作也迟缓了许多,根本赶不及援护。 然而。 啪! 拳头并未落在宁洛脸上,反而被一只瘦小的手掌所挡下。 那弃徒甚至没看清宁洛到底什么时候出的手,攻势就已然瓦解。 宁洛神色淡漠如初。 你以为我灵脉寸断,就打不了架了是吗? 我可不是你们这种玻璃大炮啊。 四境的挂哥我都杀得了,更何况是连天骄妖孽都算不上的你? 弃徒面露骇然。 他试图收回拳头,然却发现,他做不到。 没等他反应过来,宁洛的另一只手忽然落在了他的肘部。 紧接着,宁洛双手稍稍一用力。 咔! “唔啊啊啊!!!” 那弃徒的整条手臂反向折断,甚至断骨戳出皮肉,清晰可见,显得尤为狰狞恐怖。 弃徒痛得嚎叫不止,瞳仁转瞬被密集的血丝所覆盖。 而宁洛却依旧轻描淡写,像是只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随手甩开断臂,淡漠开口:“抱歉啊,下手稍微重了点,毕竟......” “我是蜀山的掌门,弟子都看着呢,本座,也不能给他们丢人。” 0111 蕴灵 弃徒们扒拉着废墟的手悬停在半空。 甚至有人原本用蜀山的道服装满了一大捧瓷片,在听到那一声骨裂之后,赶忙又倾倒了回去。 大师兄愕然,众弟子呆滞。 因为变局发生得毫无征兆。 任谁都不可能想到,这么个瘦骨嶙峋,面色惨白的孱弱少年,竟是轻而易举折断了三境修士的手臂? 弟子们一个个看向大师兄,目光狐疑。 心想着您难道是一早就知道这位新掌门的实力,所以故意诓我们,给我们考验呢? 但他们看出了大师兄脸上的惊愕,那不是装出来的。 大师兄,他是真的不知情。 他只知道宁洛曾有修为,然不知是何缘由,致使灵脉重创。 但他万万没想到,宁洛除了炼气之外,还是个体修? 这不合理。 既是因为炼气与炼体本就难以共存,更是因为宁洛这明显单薄的肉躯。 众所周知,灵脉虽虚无缥缈,但却能够干涉肉身机能。 而炼气与炼体同时进行,必会引发灵脉与血脉的冲突,最终导致走火入魔。 但宁洛违背了这一常理。 原因自然是窍穴平衡,沸血加速。 可即便如此,以宁洛这瘦弱的身躯,也本应不该能够承载这般庞大的力量。 大师兄不理解。 当然他也没必要理解。 宁洛之所以那般从容,只是因为他确信自己实力足够罢了。 这里是蜀山,对手是尘渊界的土著,而且没有「亦真亦幻」模组的加持。 因此土著的四境和穿越者的四境,说是天差地别也毫不为过。 既如此,他又有何惧? 弃徒丢盔卸甲,奔蹿下山,头也不敢回一下。 宁洛出手之狠辣,甚至让他们连认错求饶的想法都没有,便撒丫子狼狈逃离。 如此,蜀山上下仅余20名弟子,以及掌门宁洛。 宁洛回身看向呆滞的众人,和善笑道:“行了,还傻站着干什么,准备动工重振蜀山了。” 弟子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虽说他们对宁洛印象有所改观,但这不妨碍宁洛是个空降掌门的事实。 而且重振蜀山这种事...... 就算徐松元复苏,剑隐师伯重生,那眼下这区区20人也什么都办不到。 别说重振蜀山,就说昔日蜀山的打杂弟子,也远不止20人啊。 宁洛神色一滞。 他意识到,好像这群弟子的确没什么大用。 重振蜀山,倒真靠不上他们这些平平无奇的土著修士。 宁洛没有管理宗门的经验,更不具备必要的知识,因为大多宗门流都是带系统的。 他总不可能指望着自己积德行善,耀武扬威,等宗门出名之后,系统忽然给他掉下一大堆奖励吧? 这不科学。 所以得用科学的方式。 毕竟宁洛还有「开宗立派」在身。 宁洛摩挲着下巴,稍加思索,冷静分析,最终得出结论。 既然徐松元复苏也不可能带着这二十人重振蜀山。 那...... 我要是让这二十人全都变得不输徐松元呢? 二十个徐松元,总能够重振蜀山了吧? 只要火力足够,没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宁洛展颜一笑,朗声道:“行了,那重振蜀山的事暂且搁置,为师决定,给你们换个功法!” 弟子们张口结舌,一脸迷茫。 老实说,他们信了。 但问题在于,宁洛自己都灵脉寸断,拿什么教他们功法? “等等,掌门兼顾炼体,不会正是因为修炼了自创功法吧?” 有弟子猛然醒觉,心中顿悟。 他怀疑宁洛灵脉寸断,就是因为强行同修炼气与炼体所导致的。 这不是坑弟子吗! 宁洛不知弟子们想法。 他只是看向大师兄,沉默片刻,忽然道:“对了,你叫什么来着的?” 大师兄眉毛一挑,脸色当即一黑。 因为这分明是他刚才问过宁洛的话,现在被原封不动还了回来。 见大师兄不答,宁洛语气严肃了几分:“掌门问你话呢,你叫什么名?” 大师兄眼皮子直跳,最后咬牙切齿,带着怒腔道:“莫远。” 宁洛微微颔首:“行,莫远,你来口述一下蜀山功法,顺便过来让为师检查一下灵脉。” 一众弟子偷瞟着莫远,心想着大师兄真的会听小掌门的吩咐? 七境受制于零境,那场面可太魔幻了。 莫远闻言磨牙嚯嚯,周遭弟子注视更是让他万般难堪。 但他倒是真想看看宁洛到底能搞出个什么名堂。 于是莫远忍气吞声,强忍着羞怒,最后将蜀山功法全盘托出。 “我们蜀山功法名为红尘剑诀,分为上下两卷。” “上卷,韬光养晦,汇气成海。” “下卷,红尘炼心,剑影相随。” 宁洛饶有兴致地别过头,打断道:“细说下卷。” 莫远青筋暴起,更恼了几分,但还是老实解释。 宁洛倾听许久,最后眯起了眼。 红尘剑诀,那是曾经大周最为鼎盛之时,蜀山一位功参造化的前辈草创。 这门功法据传可以抵达传说中的十境,一窥登仙之道。 这显然是在吹嘘。 就尘渊界的眼界,他们口中所谓的仙,不过是意指一种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境界罢了。 不说有无人登仙,就说十境,宁洛也未曾在尘渊界历史中有所听闻。 不过红尘剑诀的确有它的独到之处。 它的下卷相比其他功法更为复杂,因为多出了一个冗余的步骤,红尘炼心。 蜀山的红尘历练正是为此设立,不过这反倒成为了魔教削弱蜀山中坚力量的突破口。 红尘历练有些玄学。 就莫远的叙述而言,无非是以内灵在气海之中蕴养出一缕剑魂。 然后带着剑魂蹈红尘,经过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打磨,使之成为自己的“剑影”。 昔日徐松元斩向萧忘的那一剑,用的便是红尘剑影。 而大师兄莫远在请仙典仪上,也曾对宁洛用过此招。 宁洛瞳孔微缩,灵光隐现。 “剑影来自于蕴养数十年的内灵......这岂不是与真气的原理类同?” “只不过真气是提炼出来的,而剑影则是通过不完整的灵脉,不断蕴养出来的。” “而它们的本质都是一团足以干涉现世的精纯灵气。” “但剑影似乎不止于此。” “那......” 宁洛忽然睁眼! 他回忆起一条关键的线索。 彼时渔村海祭,叶辰血屠,徐林盛狗仗人势。 他二人所用的赤血巨灵, 不恰巧也是和剑影相近的概念? 宁洛知道,这种东西在里一般被称为灵气幻形,体外灵身,抑或是法相。 但法相太过高阶,赤血巨灵和剑影肯定配不上这名头。 不过这两者又显然并非由单纯灵气所组成。 像徐林盛和叶辰的赤血巨灵,就明显做到了灵血一体。 宁洛正是苦于做不到这一点,所以才没法整合自己的一身技艺。 不过现在,宁洛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 他摩挲着下巴,心道:“所以,我的症因在于思维固化。所谓体外灵身,它未必是在体外临时融汇。相反,它应当得在体内提前蕴养出来。” “在体外临时融合,必有排异冲突。” “但我要是在体内提前炼化在一起,并加以蕴养,那可不就是灵血一体?” 如若宁洛知道叶辰因为本命血灵损毁而重伤垂死,甚至修为都大有跌落。 那他多半能更早一步察觉到端倪。 但现在,也为时不晚。 “呼......原来如此!” 宁洛拍着额头,心中自嘲一笑:“竟然会被这么简单的问题给绊倒,果然不能囿于旧有的常识。” 莫远和一众弟子看着宁洛眉毛上下飞舞,他们也是一脸迷惑。 因为宁洛这思索的样子就跟真的一样。 但红尘剑诀要是你听两句介绍就能登堂入室,那让我们蜀山面子往哪放? 可宁洛,偏偏还就真的又懂了。 宁洛猛地抬起了头,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而后背着手,淡笑道:“功法为师已经改完,谁,来第一个试试?” 0112 天赐 体育馆。 蜀山的镜头并未给出太多。 因为平平无奇的装逼打脸,对于穿越者来说是家常便饭。 不过是教训三四境的弟子罢了,这种事普通玩家也能做到,所以抓不住观众眼球,也就自然快速掠过。 至于此后的功法传授,同样没有画面。 尽管决赛信息量更大,保密级别也更宽松,但......宁洛用了道语。 宁洛虽未曾看过红尘剑诀的真迹,但以他目前的见识与理解,红尘剑诀这种级别的功法已是窥一斑可见全豹。 无非就是灵血汇流,气海蕴养。 以此培育红尘剑影,随叫随到。 既如此,那修改的难度也并不算高。 只需将心脉与灵脉汇流,让窍穴更多集中在肾腑气海附近,那问题便都迎刃而解。 也正因如此,道语根本没有改动的必要。 毕竟主体还是道解的第一卷,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宁洛不仅传授了道解,还将道语教由弟子。 也不知道陈戈要是看到这一幕,心中会作何感想。 不过修正后的道解于尘渊界土著而言何其深晦,所以即便宁洛将之教由蜀山弟子,他们也没这么快修成。 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宁洛自己不打算修第一卷。 因而他没法在大道中留下自己的烙印,也自不可能像彼时传授乞儿时那样轻便。 转眼半年过去。 三人依然存活。 叶辰重伤初愈,陈戈书院闭关。 而宁洛盘坐在蜀山芜杂的乱草中,正静心养伤,重塑灵脉。 观众虽不知宁洛授业,但通过宁洛视角,他们同样能见到那座落魄的蜀山。 见仙峰坠地,蜀山沉沦,众人喟叹不已。 但唏嘘之余,问题也接踵而至。 “蜀山都这样了,宁洛去蜀山干什么?” “或许他的伤势的确很重,自觉问道城待不下去,所以想找个安稳的地方养伤修行。” “有道理,我要是陈戈,看到蜀山都这样了,肯定没兴趣入门,也就猜不出宁洛藏身蜀山。” “你们这就上帝视角了,宁洛一开始哪知道蜀山坠地?” “依我看,他是想先一步登山夺取传承,结果谁知道蜀山竟是没了?” 观众争论不休。 虽众说纷纭,但至少他们在宁洛的处境上达成了共识。 不论宁洛去蜀山的目的如何,他现在都可谓是大逆风。 身负重伤的宁洛本就失去了先机,而在前一次的交火之中,陈戈又渔翁得利。 此消彼长之下,陈戈无疑占据上风。 三人之中,陈戈天赋理应最弱,但他的发挥却是最好。 而叶辰伤愈,宁洛仍未开始修行。 所以眼下节奏明了。 显然宁洛处于劣势。 至于陈戈与叶辰孰优孰劣,那还得看陈戈此前在道山获得的功法究竟如何。 系统很识趣地给了镜头。 穿越8月。 周四年,早春。 一抹朝阳,遍地花荫。 灵草耐寒,因而早早抽青。 陈戈盘膝而坐,周围露珠凝结,天光照映。 在宁洛与叶辰养伤的这半年,他按照道解与自身领会,调整灵脉,重修功法。 要是宁洛在旁,一定会痛心疾首,心道陈戈暴殄天物。 但没办法,陈戈的心眼还是多了些。 他生怕宁洛在功法中下毒,于是按照自己浅薄的理解修正功法。 但他又不是超越者,更非神选。 他对功法的理解大都来自于穿越之后,那错综的灵脉都是现学现卖,哪怕有巨量天命加持,他也不可能在道解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既如此,他的修改反而是对道解的削弱。 更何况,陈戈求稳,并未自断灵脉。 他没能像宁洛那般果决,因为他担心自己灵脉废去,可能会横生变故。 更担心拥有炼体修为的宁洛会不讲武德,趁他病要他命。 只能说曾经有个天大的机缘摆在了陈戈面前,但他未能珍惜。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道解改得再如何面目全非,起码它也是灵血一统,且兼顾神识的伪大一统功法。 再如何都比尘渊界功法强上百倍。 况且它的根基好歹还是A级的「剑骨」。 灵妙院,药田。 陈戈修为退回四境,也重塑了气海,这是他自残的底线。 此刻剑体灵脉遍及周身,心腑绛宫震颤不已,神庭识海风狂海沸。 而书院,云气环绕,微风乍起。 画面中的陈戈盘膝而坐,灵气转眼汇聚成涡流,倒卷而下! 最寻常的异象,灵气倒卷。 换做上级赛区的观众,怕是已经看腻了。 但永城观众哪曾见过这阵仗? 毕竟宁洛几乎每次异象,都是自个儿偷偷摸摸来的,很少为观众所窥见。 所以当观众看到陈戈引动天象,一个个拍案而起,惊呼出声。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 “这么大规模的异象,我特么在高燃混剪里也没见过!” “宁神交出的功法这么牛吗?” “肯定是陈神自己改良的啊,不然他怎么可能闭关这么久?” “而且你见宁神弄出这么大动静过?” “对哦!卧槽,那陈神这波不是起飞?” “宁洛天命这么少,肯定是靠功法才这么牛逼,现在这功法又被陈神拿到了手......” 众所周知,控制变量。 陈戈和宁洛功法一样,陈戈天命又比宁洛多。 所以陈戈比宁洛牛逼。 没错,就是这样! 这可太好理解了。 观众一扫心中阴霾,顿时嗨了起来。 毕竟对现在的他们来说,陈戈和宁洛谁输谁赢,已经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干不干得过叶辰,能不能把叶辰这过街老鼠给弄死! 现在陈戈让他们心生希望。 毕竟这破境异象可比此前渔村血屠更为夸张。 但观众并不明白,陈戈的异象与他自身其实关系不大。 只是因为道解本就更契合尘渊界,不像叶辰的万化血狱典,那东西只有在荒狱界的血海环境之中,才能真正引得天地共鸣。 而且就连陈戈自己也不知道,他之所以能够异象通天...... 其实是因为,远在蜀山的那20名“师弟”, 眼下也已经尽数修成道解。 他们听从宁洛所言,在同一时刻念诵道语,试图在天道免疫道解之前,一次性薅来更多羊毛。 这种事也就宁洛干得出来。 太贪了! 但总之,问道城风起云涌,灵风盘旋,倒灌书院。 陈戈的灵脉骤然拓宽,气海也转瞬填满。 他依照着道解中的循环加速之法,靠着窍穴平衡灵血循环,并加速二者,同时鲸吞天道馈赏。 他的皮肤开始发红,瞳仁之中血丝交错。 天地灵气如同锻锤,接连锤炼着陈戈的躯体,如同锻剑,火星四溅。 一股锋锐的剑气冲天而起,他整个人仿佛身化仙剑,锐不可当。 境界虽未提升,但陈戈的气息却骤然攀升了数个档次,至少在修为的水平上,已经勉强触及超越者的门槛。 最后药园满目狼藉,整个问道城人声鼎沸。 万人空巷,奔赴书院! 观众席更是喧闹不已,气氛之热闹甚至堪比过年。 但很快,喧嚣的人声倏而再复死寂,上扬的嘴角也都尽数冰凝。 不是因为保安维持秩序,也不是因为分屏的叶辰踏出了暗室,奔着书院而去。 而是因为蜀山,天黑了。 拟造的天地不分经纬,无论天涯海角,时序悉数一致。 那缘何问道城晨风破晓,天光照映。 而蜀山却如同暮霭昏沉,长夜难明? 当镜头下移,囊括了那些盘坐山巅的蜀山弟子...... 答案昭然若揭。 这是如陈戈一般的破境异象,而且不止一人。 那是,二十倍的天赐! 0113 彻悟 一方破晓,一方长夜。 天象的变化因由破境。 那是陈戈都未能引动的夸张异象。 就永城观众的视角而言,他们不是没在其他世界见过天狗食日,白昼如夜的奇观盛景。 但一来那并非由修炼所致,二来那世界的层次也非尘渊界所能比拟。 所以当他们看到书院灵气倒卷,一个个欢呼雀跃。 但看到蜀山飞沙走石天幕垂落,却都满脸震悚,相顾无言。 他们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想。 难不成宁洛把教给陈戈的功法,全部传授给了蜀山弟子? 这可能吗? 从想法上来看,的确是宁洛能干得出来的事。 可理论上,这不合理。 毕竟陈戈身为穿越者,坐拥88条天命,花了半年才能够吃透道解。 而这群蜀山弟子明明只是土著,即便有宁洛传授,他们也本不该这般轻易习得。 但事实胜于雄辩。 当天幕低垂,飓风怒啸。 质密的灵气凝成液滴,化作滂沱暴雨倾注而下! 没有人会再质疑。 蜀山,已经变味了。 或者说,被宁洛这个新上任的掌门给改造成了自己的形状。 那片坍落的峰峦被灵气所化的雨幕所笼罩。 暴雨不分丝缕,如同整片天幕覆压而下。 仿若垂烟轻拢,薄纱覆世,将整座蜀山蒙在其中。 从观众视角来看,蜀山景貌更为壮观。 此刻的蜀山就像是黑夜中熄灭的篝火。 坍落的仙峰是堆成篝火的木柴,而漫天雨幕则是蒸发的水汽。 至于那盘坐山中,气势惊天的二十弟子,便如篝火中仍残余着微光的火星。 这通天异象如同天道试图浇灭蜀山复苏的火种,然燎原的野火却未曾止歇。 反而越烧越旺! 直到暴风骤起,啸声陡烈! 飓风接连天地,若巨龙汲水,嗦嗦不绝! 弟子之中,有人站了起来。 那是大师兄,莫远。 他为了修习道解,修为倒退至五境。 虽说宁洛提前有打过招呼,让他们承受住异象的冲击,这样做会有莫大的好处。 但莫远可以确认,虽说他能够经受住这灵气飓风,可其他弟子却太过勉强。 他这个做大师兄的,是时候站出来了。 莫远目光沉凝,哪怕放弃天道的馈赏,他也要确保其他弟子能够完整地渡过此劫! 他年事已高,他可以放弃天赐。 但这群尚且年轻的弟子,却不能失去这次机会! 这一次,那当了半生大师兄的莫远,总算有了些做师父的样子。 他终于愿意站在弟子们身前,而不是自缚于那座早已沦为残垣的殿宇,试图挽回蜀山昔日的荣光。 至于此刻的宁洛,却并未出现在山上。 当飓风将山门残骸吹起,并抛向远空。 宁洛就知道,是时候了。 他自不可能躺尸到现在。 为了这一刻,他不仅养好了伤,还备好了符箓。 当废墟被灵风一扫而空,宁洛眼疾手快,捏起剑指,数十张土行符箓掷射而出! 危峰的间隙被硬化的沙土所填满,石罅消却,悉数不存。 于是十余座高山最终盘绕成了一片环状的山脉,将中间的主峰,和大片的山坳拱卫其中。 符术「落石」从天而降,最终形成了河床,填补在山坳之中。 暴雨如注,那液化的灵气最终填满了山坳,形成了一片算是半人造的灵湖。 宁洛站在湖边,看着灵湖的水位不断上涨,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不知道陈戈要是看到这一幕,会不会后悔修改功法。 当然宁洛也根本没在乎陈戈如何,也自不知晓陈戈画蛇添足的举动。 我道语都教给你了,你自己不用,自己瞎改,那能赖谁? 如今灵湖已成,上方的弟子们还在忍受飓风的洗礼。 而宁洛端坐湖上,心神沉入识海。 他有个不算狂妄,但的确有些大胆的想法。 灵身是蕴养而来,这一点宁洛已然知悉。 但叶辰的赤血巨灵和蜀山的红尘剑影,二者的侧重点却不同。 赤血巨灵是以气血为主,以灵气为辅。 所以它能够从一团血珠骤然变成数十丈之高! 气血灵身的特征与体修相同,那就是力量蛮横,简单粗暴。 而蜀山的红尘剑影却是以内灵为主,气血为辅。 因此剑影的规模并不像巨灵那般夸张。 但剑影却更加灵活自如,而且能够施展部分灵技。 一如彼时徐松元斩向萧忘的那一剑,便是以红尘剑影施展剑法,从而剑芒吞吐数百丈,一剑斩断了云天! 倘若彼时在问道城中,宁洛掌握了灵身之术,想必也不至于最后会那般狼狈。 而且宁洛还有个更加危险的构想。 “如果......我用灵身来承载剑意,是不是就可以保住自身安危?” 就像是替身娃娃一样。 反正灵身作为灵血回路的一部分,损毁也不过只是修为受损。 至少这样不会危及性命,宁洛也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催动剑意。 但想归想,试归试,宁洛并未对这招抱有太高期望。 最起码的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剑意是远高于真气的力量,据苏瑶所说,他之所以能够动用,本就是因为自身的异常。 通常来讲,一个尚未触及道意的低级修士,再如何也不可能催动剑意。 否则「剑骨」这区区A级天命,价值岂不是远比S级更高? 不是天命的漏洞。 而是宁洛的问题。 但不论如何,拿灵身去承载剑意,就好比用厕纸包裹金玉。 或者说是用塑料袋盛装熔金,想想都知道这有多滑稽。 但...... “厕纸包裹金玉不行,那镶金的厕纸总行吧?” “我不是用灵身去承载剑意,而是用剑意的余威蕴养灵身,去偷一丁点剑意出来。” “这样总归,等等......” 宁洛的神识幻形盘坐在识海之中,瞳孔骤然一缩! 灵感来得很突然,突然到甚至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他想起此前对自己的告诫。 【不要囿于固有印象,切忌故步自封】 “所以,谁规定蕴养的灵身就非得是人身?” “为什么不能是剑?” “既然赤血巨灵力量更胜一筹,那就以精血塑就人身。精血量大,足够支撑赤练血魂的消耗。” “而红尘剑影更为通灵,那不如将太玄真气铸造成剑,再以剑意浸染。至于方法,就用剑体的淬剑之法!” “这样一来,不仅解决了真气稀有的问题,更是成功将我掌握的所有能力尽数一统!” 宁洛手掌攥紧胸口。 即便是神识的幻形,他也只觉血脉贲张,拟造的心脏都几近爆裂。 他的词典里向来只有火力不足,而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过犹不及。 精血作身,真气铸剑,再沾染一缕剑意。 灵血一体,天地同力! 后果? 这种事,等后果来了再说。 宁洛猛然睁眼,咬破手指,笔走龙蛇! 「五藏云起,紫府洞明」 「水火相济,金木交并」 「四野流风,平地雷惊」 「七玄归真,太源存清」 道语刻录。 长夜将至。 0114 长夜 道语收笔,血印刻录。 第一缕灵气经由鼻腔渡入喉管。 华盖炼灵,引渡气海,灵血并行,血海濯清。 绛宫擂鼓,百骸涌动,仓廪汇流,直上神庭。 四野流风,剑意藏胸,精血融汇,太玄凝形。 整个过程还顺带暗合五行。 肺肾肝心脾,金水木火土。 随后涌上雷腑泥丸,再发散周身,是为风行。 合格的灵血会融汇入窍穴,而质检不过关的那一批内灵则重入肺腑华盖,再次炼化。 如此,便是一个循环。 而所谓真气,即是内灵在接连不断的炼化当中,所提炼出的至纯之力。 不同灵脉炼化出的真气也自然不同。 道解灵脉所对应的,便是讲求七象融汇,变化自如的太玄真气。 第二卷的道解,也可以理解为两条加工生产线。 一条是以自身气血为根基,融汇内灵,从而生成精血。 另一条则是以通过将内灵千锤百炼,继而得到真气。 毕竟血管拥有实质,而灵脉虚无缥缈,就储量而言,显然后者更多一些。 道解第二卷本止于此。 但宁洛不想就此止步。 他已经找到了融汇自身所学的方法,依靠的,仅仅是莫远的一句简单提示。 精血化身,真气铸剑。 其实并不算难,毕竟难点早在宁洛修订第二卷道解时,便已然破译。 或者说,破译原因不在于他,而在于本就近道的人体。 人体有两大血源,两大气源。 气血当中,绛宫永动,血海后援。 灵气之中,华盖炼灵,气海储纳。 所以灵身与幻剑该存放的位置,也就再清晰不过。 将精血灵身放置在肝腑血海内蕴养,这本就符合血海时动时静的规律。 而真气幻剑置于气海也合情合理,毕竟肾腑气海同样是真气所藏之处。 一切水到渠成,毫无阻滞。 甚至原本赤练血魂的凶兽虚影,也可以蕴养在血海当中。 这不比临时捏出来的好用多了? 此前的赤练血魂确实鸡肋,属于那种打强敌用不上,虐菜更用不上的观赏型技能。 但血兽若是提前蕴养,那威力便不可能再如此前那般弱小。 至此,万事俱备。 气海风起云涌,丝缕的太玄真气化作模糊的剑胚,悬于气海半空。 血海怒涛奔腾,精血涌流,半身巨灵与成群血兽从狂澜之中爬出。 于此同时,宁洛还谨小慎微地刺激着剑骨,令其释放出稍许余威,淬炼真气剑胚。 这倒是唯一的难点。 毕竟剑意太难掌握,如今又蕴养了半年。 明明黑潮副本的天命效力只有不到四成,但剑意的威力却不降反升。 宁洛牵引之时必须小心谨慎,否则便是引火烧身。 但他再怎么说也跟剑意打了这么久交道,这点事姑且还是能够稳住的。 如此一来,宁洛不仅功法成功升华,就连能力也融会贯通。 这些领悟已经远不止超越尘渊界的维度。 只是宁洛尚不知晓,这么做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区区尘渊,已然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蜀山弟子们盘坐山巅,浸沐于狂风灵雨之中。 而大师兄莫远孤身顶在前方,为弟子们抗住风暴的压力。 但不知为何,风声渐止,骤雨消歇。 弟子们气海之中充盈着精纯的灵气,那些灵气的质量即便是所谓天骄妖孽,兴许也远比不上。 “我五境了,但......但我觉着我能暴打六境!” “真的,而且我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力量,气血像是海啸,也像是岩浆!还有心跳,心跳也,也太强了!” 弟子们近乎语无伦次。 他们毕竟不是穿越者,没有那么多魔幻的经历。 以他们的认知,六境在这世上已是顶峰的阶层,而七境八境,更是可谓一方大能。 但现在,他们因为一部功法,仅靠半年打磨,便拥有了踏足巅峰的实力。 而且以他们目前的就行速度,修为臻至八境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种事放在此前,他们可能就连做梦也不可能梦到。 但现在,偏偏就实现了。 如今站在蜀山上的,不再是二十个落魄弟子。 而是二十个徐松元,甚至是连徐松元的天赋都比之不及的存在。 莫远极力自视,张大的嘴久久无法合拢。 尽管他一直在帮弟子抵御风压,并未及时炼化,但获得的恩赏却分毫不弱。 兴许是因为他原本境界过高,所以实力的提升更为可观。 即便他才仅仅恢复到六境,但莫远自觉,他已然能够触摸八境的门槛! 弟子们喜上眉梢,欢欣之余,便要急着向宁洛报喜。 现在留下来的蜀山弟子都是品性优良之辈,他们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宁洛所赐。 不论是这功法从何而来,宁洛又究竟是何身份。 至少他现在是蜀山的掌门,也是他们的恩人! “咦,掌门师尊呢?” “我也没看到。” “这么好的机缘,掌门师尊为什么不来分一些?” 弟子们诧异之余,纷纷感动落泪。 他们心想着宁洛大抵是不想分他们机缘,所以才远远避开。 但莫远的灵觉察知到了异常。 他身形一闪,站在峭壁边缘俯视山脚,而后满目震撼:“我们蜀山......什么时候有湖了?” 话音刚落,弟子们汇聚过来。 这时他们才发现,那群峰拱卫的环状深坑里竟是填满了灵液! 此前的蜀山不过是借元磁阵法佯装仙峰,而现在的蜀山,却真真切切有了种仙家宝地的神韵。 莫远目光呆滞,恍若梦中。 然而他盯着灵湖之时,视野却隐约捕捉到,湖面的阴影似乎更深了几分。 天,更黑了。 莫远猛然抬头,沉声惊呼:“等等,为什么异象结束,黑云未散?” 众弟子霍然惊觉,不约而同地仰头望向天穹。 却见那黑云非但并未散去,反而色泽渐深。 浓稠的黑云如墨翻涌。 转瞬间爆出一团雷光! 变起仓猝,一众弟子吓得踉跄了半步,险些失足坠崖。 仅仅只是几息的时间,雷光涌现,骤然涤荡开来,盈满了整片天穹。 如墨的黑云再复盘聚成漩涡。 而涡旋的正中则是一团亮到刺目的雷球! 眩目的雷光仿佛天穹睁开眼瞳,俯瞰大地,窥伺人间。 宁洛自闭关中缓缓苏醒,气息陡然攀升。 但接踵而至的并非破境的喜悦,而是一股让他毛骨悚然的危险预知! 宁洛心有所察,抬头仰望。 然后看到了那枚孤悬天际的雷眼。 以及,从瞳仁之中流泻而出的三道狰狞血丝。 旁人兴许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宁洛却对此再了解不过。 那紫黑色的「血丝」并非是在模仿生灵的眼瞳,而是黑潮侵蚀天道的痕迹! 或者可谓天道的死气。 此前的雷劫是为了试炼。 而现在的雷劫,却是想真正置宁洛于死地。 宁洛恍然。 是了,距离黑潮涌出鲸渊,已经过了足足大半年。 尽管黑潮尚未跨越无垠东海,冲上陆地,但它却早已攀附于大道之中,侵吞天机! 即便蜀山距鲸渊很远,不会引得黑潮覆世,但大道中却难免有黑潮存在的痕迹。 他跑得再远,也难逃窥伺。 宁洛神色冰凝,但动作却未有些毫迟疑。 精血流转,真气涌动,绝尘步踏空而起。 山巅的弟子们只觉一道流光瞬息间掠过他们身侧,然却连微风都并未拂起。 众人悚然退开,然而当他们反应过来,却只见重重残影。 直到残影消却,宁洛的声音才姗姗来迟。 “留守山门,备好火术,如见邪祟,离火焚烬。” 言简意赅。 弟子们这才惊觉,宁洛掠过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一沓符箓,那是为他们准备好的离火符。 宁洛自不可能闷头闭关了大半年。 黑潮畏火,那离火符当然要多备些。 符纸便宜,而灵墨他又可以自行调和,因而便将冗余的内灵消耗在了画符之上。 只是他也没想到,这些离火符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 一切准备就绪,宁洛不假思索跃下蜀山,奔赴无人的原野。 刚蓄起的灵湖,可不能让雷劫就这么毁了。 而就在他落地的一瞬! 一束雷霆从雷眼中暴射而出! 轰! 电光与雷声同时迸发。 意味着那并非因由自然,而是道意所致。 弟子们虎躯一震,猛地一哆嗦,惊骇地退了两步。 却见那束雷霆足有成年人手腕粗细,看着便叫人心生畏惧。 破境的喜悦转瞬烟消云散。 因为弟子们自问,以他们的实力面对上这束雷光,除却引颈受戮,别无他法。 即便是自负拥有可比八境的莫远,同样也是震悚莫名。 那掌门呢? 掌门不是没有修为吗? 这雷光何等暴虐,光靠肉身哪怕九境恐怕也抵御不住。 然而当众人灵气涌向双目,极力远眺之时,却发现......那道雷霆甚至碰都没能碰到宁洛。 相比雷光,还是绝尘步更快一些。 莫远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尚未喘完,一道刺目的亮光便猝然晃过他的视野。 天亮了。 白昼如夜,夜如白昼。 不过天光复现并非因为黑云退散,反而是因为,那道雷光,刹那间弥漫了整片天际! 天穹化作雷海,有如天怒! 咕唔...... 莫远微张着嘴,干咽了一声,不知何时,身躯已然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是真正的天威! 是能够毁去蜀山,倾覆中州的苍天伟力! 莫远急促地垂下头,看向原野上那道疾奔的黑点。 一边是望不到边的雷海,一边是微妙到不可见的残影。 视觉上的反差让任何人都难免心生绝望。 而直到此时,莫远才终于理解了宁洛跳下蜀山的缘由。 “掌门,掌门他,他是不想连累蜀山,连累我们,才想独自去承受这一切......” “他......” 莫远语塞。 他不想说出太消极的宣言,但一众弟子都听明白了他的弦外之意。 宁洛,多半是撑不住了。 别说土著了,就算穿越者看到这一幕,都绝不可能相信,宁洛还能有哪怕一丝一毫生还的可能。 除非雷海只是威慑,不会真正落下。 否则,倘若雷海倾落,宁洛再如何也不可能抵挡天威! 这位昙花一现的蜀山掌门,赋予蜀山远胜以往的仙家气韵,践行了他重振蜀山的诺言。 但却在半年之后,遭逢天怒,难逃此劫。 没人提及相助宁洛,并非因为冷血,只是他们都有自知之明。 掌门自身难保,不可能分心保护他们,所以他们前去帮忙,也不过是添乱罢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宁洛渡劫,除却袖手旁观,别无他法。 莫远目眦欲裂,攥紧拳头,最后震声道:“都给我打起精神!别忘了掌门怎么吩咐的!他让我们守好蜀山,未免邪祟入侵!这说明掌门师尊早有预料,他一定有办法渡过此劫!” 这话说的,莫远自己都没底气。 弟子们更加不会信了。 他们手汗早已浸湿了离火符,一个个颓然垂首,哑口失语。 但事实上,宁洛还真没他们想得这么伟大。 不想拖累蜀山,也不想麻烦弟子,那只是宁洛一贯的本能。 但凡能独自解决的,本就不该牵连旁人,也不能受人恩惠。 所谓保护弟子,也不是出于什么高尚的情操,毕竟宁洛现在身为蜀山掌门,自不可能放任蜀山根基被雷劫毁去。 那可是他未来计划中对抗黑潮的基地。 至于雷海...... 宁洛不以为然,因为它不如雷祸。 既然见过更恐怖的,那区区雷海又有何惧。 更何况那三条黑潮血丝尚未触动,眼下仅是普通的劫雷,那也不过是为他洗礼加冕而已。 思索之时,一连百十道雷光倾落,封锁了宁洛的所有退路! 水桶粗的雷光化作牢笼,栏杆的间隙不断缩短,朝着宁洛逼近。 “师尊小心!!!” “糟了!!!” 弟子们在山巅高喊,但宁洛听不到,也无动于衷。 窍穴中贮藏的精血转瞬充盈周身,循环加速,宁洛的皮肤逐渐变得通红。 所谓精血,是灵与血的融合,或者可谓吞噬了灵气的气血。 那雷光虽说同时作用于灵脉与肉身,却也未能伤及宁洛分毫,反而在帮他淬炼肉体。 雷暴之中,宁洛岿然不动,甚至还有些享受。 苍天震怒,雷霆洗地。 刺目的亮光撕破云层。 然宁洛依旧面不改色。 先前的绝尘步并非是为了躲避,只是因为宁洛想要尽可能远离蜀山而已。 雷劫知道分寸,宁洛也自信于实力,那自然无所畏惧。 甚至他干脆就在雷海中盘坐下来。 因为宁洛突发奇想。 里不是常有什么用雷霆炼身,用雷劫炼剑? 那他岂不是也可以借雷劫淬炼自己的灵身与幻剑? 这样不仅能加快二者的成型,甚至还能为二者赋予一缕天威! 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雷劫逃也逃不掉,那再刺激些倒也无妨! 宁洛说干就干,放开了精血的防备,径自将雷霆引入体内。 蜀山离这太远,因而弟子们不知道宁洛到底是什么状态。 他们只能看到那道黑点停下来脚步,于是一个个忧心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而就在此刻,天际的雷光更亮了几分,似乎天道暴怒到了极致,无尽雷光覆压而下! 弟子们知道,掌门,大抵是无了。 只是这一刻,不论是宁洛还是蜀山弟子都并不知晓,因为宁洛的破境,整个尘渊界的天色都稍暗了几分。 即便到了正午,问道城依旧笼在初晨的薄明之中。 叶辰心有所察,困惑地瞥了眼云天,但很快摒弃了多余的想法,一心找寻陈戈而去。 陈戈仰望天穹,以为异象是因由叶辰,竟是恰巧提前有了警觉。 宁洛无心插柳,也不知问道城的变故。 他只知道,雷霆洗地竟是持续了足足半日光阴,仍未散尽。 这一日,整个尘渊界仿佛蒙上了灰黑的薄纱,难见光明。 而蜀山却亮如白昼。 只因有人触及了不该踏足的领域。 但天怒的表象之下,非但不是天道想要抹除宁洛,反而是在为他做嫁衣。 因为尘渊界每有一条新道的开辟,都能让天道更为茁壮,从而更进一步。 雷劫是试炼,也是助力。 只是大道无情,如若开道者没资格承载王冠之重,那就葬灭于雷霆之下,天道也省心省力。 白昼如夜,长夜如昼。 甚至真的一夜过去,雷海仍有存续。 足足一昼夜时间,弟子们纹丝未动,静候着结果。 无论宁洛究竟是死是活,他们出于礼数,出于尊敬,也必须看到最后! 而且这也是宁洛临行前的命令。 然而当雷光散去,天色再复昏沉,那道黑点依旧端坐原野。 弟子们看不真切,不知掌门是死是活。 不过于他们而言,哪怕仅是留个全尸,那也可谓最好的结果。 但紧接着他们便看到,那道身影竟是站了起来! “掌门没死?!” “掌门还活着!!!” “这,这怎么可能,怎么......” “怎么,你想掌门死?” “不不不不不,但,但,但这,这......” 弟子们一时语滞,欢欣之余,更多则是难以言喻的震悚。 能在雷海之中安然无恙,那已经不是人力所能触及的领域。 如果硬要寻一个概念去形容眼下的宁洛。 那他们能想到的,大抵只有「仙」。 旷野无声。 宁洛站在大地之上,意外地打量起自己。 衣服没坏,这倒真是古怪。 他人都被电麻了,结果这平平无奇的布衣,竟是毫无损伤。 但地面的植株却又被雷劫波及。 “所以雷劫是针对生灵,也只对生灵起效?” 宁洛发现了一个有趣的见闻,不过眼下的局势容不得他分心。 气海之上,真气幻剑流转着密集雷光,散发着一股出尘的仙威。 血海之下,高逾百丈的半身巨人沉眠海底,出海之时巨浪滔天。 剑名太玄,身唤赤练。 宁洛微眯着眼,抬头仰望天穹。 雷眼近乎失去了光芒,那是因为劫雷已经被黑潮所侵吞。 正是这最后一缕邪祟,致使大日无光,长夜难明。 宁洛不打算等着它落下。 他已经被电疗了足足一昼夜,早就腻了。 宁洛伸出两根手指,闭上左眼,瞄准着那道漆黑的雷瞳,像是在做狙击的准备。 如今功法已成,技艺融汇,只差实践。 天,也该亮了。 0115 破晓 黑夜无边。 蜀山弟子却重拾希望。 他们震悚的面容逐渐舒缓,继而喜上眉梢,相视而笑。 大师兄瞳仁之中血丝密布,心跳也慢慢趋于正常。 他盯了旷野一夜,见宁洛尚且存活,自然难掩欣喜。 但放松之余,莫远却陡然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 因为同样的事情在一天前也发生过。 天,依旧没亮。 虽无日晷刻漏,但身为大修士,他对时序的掌握毋需质疑。 莫远可以确定,眼下是白昼。 掌门从昨日初晨开始渡劫,天色也是自那时暗下。 可现在过了一昼夜,本应朝霞辉映,然放眼天穹却并无疏星,也不见曙光。 墨云反而更暗了几分。 莫远警觉地抬起头,而后便看到了那让他毛骨悚然的一幕,也知道了天色缘何变暗。 只是因为那道自天穹之上睁开的雷眼,已然被黏腻的黑色流质所侵吞。 现在的它不再像是窥伺人间的眼瞳。 反而像是块扭动的脓疱,寄生于天幕之上,随时都可能破裂爆浆。 莫远亲历过魔教攻山,也曾参与过守卫大夏都城崇安。 他见过魔修,见过恶鬼幽魂,见过西荒腐尸,然却从未见过这般吊诡,这般令人作呕的邪祟污秽! 他盯着那蠕动的黑潮脓疱,后者却忽然扭动了两下。 莫远只觉得自己在和什么古老而禁忌的存在对视,双腿不自觉地颤了起来。 他的异动吸引了其余弟子的目光。 “大师兄,怎么了吗?” “在看什......唔!!!” 当视线汇集,众人都知晓了让莫远恐惧的源头。 他们牙关战栗,瞳孔地震,甚至有人一个踉跄瘫坐在地。 虽然那黑潮雷瞳在所有人眼中都一般无二,但那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般猎奇的场景。 宁洛只觉着恶心。 但弟子们不仅觉着恶心,更有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他们不知道那东西源于何处,只知道他们原本顶礼膜拜的天道,此刻却被那污秽所取代。 没人能在这种局面下佯装镇定。 除非真的无惧。 一如宁洛。 宁洛两指比着“V”字,瞄准了那道漆黑的雷眼。 他屏息凝神,心念微动。 于是稠密的血雾带着氤氲的粒子特效,如披风般从他身后剥离,随后汇成一团血球。 血球如心脏搏动,刹那间爆散开来,转眼化作百丈巨灵! 即便在蜀山,也能清晰看见那道顶天立地的身影。 毕竟蜀山已经不再高高在上,那些坠地的浮峰,眼下高度甚至尚不及血灵。 “那是,那是掌门?!” “掌门身后的又是什么,是红尘剑影?” “不像......感觉更像气血。” “应该是教我们的精血。” “可掌门,不是不久前还没修为的吗?” 有弟子发现了盲点。 突然的插曲让他们情绪舒缓了些,心中恐惧也消弭了大半。 莫远最早镇定下来。 他想起了宁洛早先的吩咐,猛然顿悟! “等等,掌门渡劫之前不是有说过让我们守好蜀山吗?” 莫远环视四周,厉声道:“他早就知道会有邪祟侵扰,所以才命我们守山防范!既如此,那就说明掌门师尊原本就有应对它的方法,他更担心的反而是我们!” “所以,你们一个个都给我提起精神来!符箓都准备好!我们的职责就是守好蜀山!” 莫远的话语振聋发聩,弟子们恍然醒觉。 是了,他们还有使命在身! 而且这么一想,原来邪祟竟是掌门早就料到的东西? 一如古人将山洪旱涝视作天怒一般,越是不解,就越是恐慌。 而当未知变成已知,他们心中的惊恐便消散了大半。 弟子们握紧符箓,严阵以待。 而宁洛这边也准备就绪,只不过出了点小意外。 赤练血魂屹立天地。 太玄幻剑孤悬于空。 只是......二者体积不成比例。 一边是百丈巨灵,一边顶了天也只能放大到丈许长度,实在违和。 即便有七玄太源体的加持,但真气毕竟比精血稀缺太多,所以眼下太玄幻剑显得就有些磕碜。 不过无所谓。 宁洛本就没打算让赤练血魂施展剑法。 赤练血魂不比真身,虽力量蛮横,但终归不够灵巧,况且还有延迟。 所以它只能做一些简单的技巧动作。 譬如劈砍,也或者抛掷。 “呼......” 宁洛深呼了一口气,力量瞬间攀升到了极致。 他感觉自己和赤练血魂之间有血丝相连,那顶天立地的巨人就像是提线木偶一般。 宽大的手掌攥紧太玄幻剑。 赤练血魂的半身也略微后倾。 那姿势如同投掷标枪,而瞄准的目标,正是黑潮雷眼! “黑潮怕火,那就再添它一笔!” 宁洛微眯着眼,从身侧摸出了一沓符箓。 雷劫只对生灵有效,但符箓显然不算生灵。 他财大气粗地信手一扬,于是千百张离火符裹覆在太玄幻剑之上,被赤练血魂攥在手中。 万事俱备。 宁洛目光渐冷, 瞳仁中杀机一闪而逝! 他脚步前踏,手掌虚握,瞄准着那高悬天穹的黑瞳,乾坤一掷! 赤练血魂紧握幻剑,竭尽全身之力,将太玄幻剑猛然投射而出! 剑光刹那暴涨,拖曳着如流星般的长尾,裹挟着碎星贯月的气势,刹那间破天而去! 剑风掀起音爆,撕裂虚空,瞬息没入了黑云之中。 快得朴素,也快得惊人。 以至于蜀山弟子被吓得一抖! 等他们反应过来,只看到半空中音爆形成的空气圈,以及那接连天地的苍白裂纹。 就如斩断了这片画布一般! 当太玄幻剑不偏不倚没入黑瞳,宁洛手捏剑诀,低沉自语:“爆!” 话音刚落,那团白芒转瞬爆发出刺目的辉光! 剑光如同大日,朝着四面八方迸射而去,照彻了蜀山,也照彻了整片原野! 破碎的太玄幻剑替代了大日的辉耀,带来了初晨早该到来的第一缕曙光。 黑潮如狂澜翻涌,似是还想要抵抗。 它不断增生膨胀,浓厚的黑云再度掩去天光。 不过那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况且,宁洛还有后招。 嗡—— 一声嗡鸣,千百离火骤然爆发。 滔天的热浪如岩浆喷发,转眼吞没了黑云! 如果说太玄幻剑是初晨的曙光,那这漫天的彤云无疑便是拂晓的朝霞。 弟子们张口结舌,木然捏着符箓。 直到黑潮散尽,天光复现,一切恢复如初。 他们也没能想明白。 所以,您一个人都处理干净了。 那我们......该干啥呢? 0116 潮涌 体育馆内。 观众看着一众弟子的破境异象,只觉魔幻。 见过有人拼团网购的,但还真没见过有人组团渡劫的。 薅资本家羊毛无疑是自我满足的妄谈。 但薅天道的羊毛,这么鬼畜的事也就宁洛干得出来。 只是当那接连天地的涡流最终消却,天光却并未重现。 投影的最后只给了宁洛在山坳处做苦工的画面,那勤勤恳恳的模样,当真像是对天道的馈赏满不在乎。 直到灵湖蓄起,宁洛咬破手指。 啪! 光幕一黑,画面寸止,观众挑眉。 你什么意思? 正放到最关键的画面,怎么着直接黑屏了? 观众的情绪刚被挑到了临界点,然而后续结果尚未放出,画面直接腰斩。 心态不好的观众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因为这场决赛的节奏实在太过密集,从群穿规则公布再到如今的蜀山破境,每一幕都足以剪进高能集锦。 再加上此前叶辰身份之谜揭开,彻底引爆了观众的怒意。 他们肾上腺素和多巴胺快速分泌,心跳搏动也更为剧烈。 偏偏就在这时候,爽感断了。 观众咬牙切齿,但情况看起来并非系统故障,而是画面真就戛然而止。 是因为后续的画面涉及隐秘,即便决赛的保密等级,也不方便公开? 那你倒是把蜀山弟子破境后的状态给放出来啊! 好歹让我们看看蜀山会变成怎样不是? 眼看着观众席讨论的声浪就要演变成争吵。 但画面中很快有新的亮点吸引了观众目光。 问道城。 陈戈与叶辰即将交手。 叶辰虽然为了疗伤而耽搁了半月,但他的赤血巨灵可不像宁洛那么难以成型。 万化血狱典和红尘剑诀终归不是一个档次的功法。 因此赤血巨灵虽不说强弱与否,至少肯定与红尘剑影有本质的区别。 赤血巨灵虽更容易成型,但本命血灵损毁之后,对修士的损伤也远比赤练血魂严重。 毕竟它涉及所谓血脉。 眼下叶辰伤愈,又恰巧窥见了陈戈的破境异象,他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书院,当陈戈异象敛去,睁开双眼,他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样。 “异象散尽,正午的天色不该这么暗才是。” 陈戈目光微凝,心中隐隐不安。 不安的源头并不难猜。 根据宁洛的说辞,黑潮不久后就会跨越东海,淹没书院。 而叶辰也并未身亡,甚至这大半年来将整个问道城搅得人心惶惶。 陈戈一贯冷静,扶额细思。 “我功法初成,实力提升不多。而叶辰伤愈的同时,不可能毫无寸进。” “所以我胜算很低,不该和他硬拼。” “况且黑潮将至,我也该动身了。” 陈戈知道分寸。 宁洛想用他驱虎吞狼,但陈戈却不是他的提线木偶。 一念及此,陈戈不假思索,立刻准备动身。 异象吸引了书院师长的注目,而陈戈谎称自己在破境时受了内伤,需要大量灵植炼制宝药。 他是灵妙院的核心弟子,因此旁人不可能代他取药。 于是在陈戈的周旋之下,他拿到了灵妙院珍藏的储物袋,也获得了进入宝库的权限。 接下来,便是一通扫荡。 等到书院师长反应过来,宝库里空空如也,而陈戈也已然不见踪影。 那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妖孽弟子,最终骗走了书院百余年的积蓄,悄然远遁。 即便他们极力追踪,却也难以寻到哪怕丝毫踪迹。 虽说是第一次这么做,但陈戈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 游戏嘛,扫荡物资不是很常见的事? 反正大伙儿玩角色扮演的时候,看到房间里有宝箱,不是都会一扫而空吗。 况且...... 叶辰不是比他恶劣多了? 一如俗话所说,当饿兽临近,众人奔逃求生,想要生还并不需要跑得比凶兽更快,只要不是垫底就行。 现在也是同理。 陈戈知道他只需要比叶辰高尚即可,没人能够对他横加指摘。 毕竟他是为了赢下叶辰这个恶人,才被迫做出了逾距的恶行。 小恶不算恶。 光幕之中,陈戈一身粗麻布衣,心中毫无波澜,轻描淡写朝着城外走去。 而叶辰一拢黑袍,鹰隼般的瞳仁扫视着周遭。 那些都是他的猎物,也是他宣泄情绪的道具。 与真正的超越者不同,用药解放的脑力并不能长久存续。 所以叶辰即便能保留部分记忆,但药效一过,他便会头疼欲裂,从而损失大半的回忆。 不过在此之前,他会把和功法有关的片段给记录下来,未免遗忘。 但那些肆意泄欲的记忆却也会变得支离破碎,反而让他的情绪夹杂在压抑与兴奋的狭间。 那种的饥渴的感受仿佛潮涌,愈演愈烈,也越发难以满足。 以至于穿越后的叶辰完全用不上什么隐蔽类的天命。 他人往街上一站,旁人都能察觉到他的异常,也都会心生戒备。 包括陈戈。 “呼......” “冷静。” “心平气和。” 陈戈低头看着地面,脚步有些迟滞,同时面露颓色。 他知道强者之间会有一种神秘的第六感,兴许与所谓因果有关。 所以装得平平无奇反而惹人生疑。 他需要有情绪,有故事。 叶辰微微皱眉,回头瞥了一眼,果然并未多想。 他第一时间就觉察到此人的异常,但细细一看,原来是因为他散发着一股颓靡的气息。 所以便没有深想下去。 画面上,黑灰与衣袍擦肩而过,终还是未能交手。 叶辰杀机凛冽,奔赴书院。 陈戈心有余悸,成功逃脱。 远在蜀山的宁洛,或许连他自己都没能想到,那长夜异象竟是阴差阳错地救了陈戈一命。 若非陈戈破境之后天光未现,他也未必会心生警觉,那他此刻兴许已经死在了伤愈的叶辰手上。 光幕之前,观众提起的心终于放下。 这么一出插曲让他们总算不再纠结于此前蜀山的变局,也没人察觉到天色的变化。 毕竟天有阴晴,谁知道昨夜是不是一场零落的春雨? 讨论的声音逐渐趋于正常。 只是仍然有人质疑陈戈的举措。 那是游戏的世界,这种欺瞒剽窃之举虽不说有多恶贯满盈,但却足以让人质疑陈戈的人品。 很快便有人发声,言称他们先前既然能骂叶辰,为什么这次不骂陈戈? 但质疑者转眼便被扣上了“新犬”的帽子,被查起了成分,被群起攻之,被虚空索敌......最终淹没在乌合的声浪之中,再无声息。 甚至有人为了替陈戈辩驳,还把宁洛搬出来挡枪。 【照你们这么说,那宁洛整那么大异象,岂不是偷走了原本属于别人的灵气?】 【他这么薅天道羊毛,让别人还修行什么?】 【就算陈神确实做得不对,那宁洛就真的一点错都没有吗?】 【况且陈神是为了对付叶辰才这么做的,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得亏那人跟宁洛现在隔着虚拟的帷幔,不然宁洛要是听到,非给它来俩嘴巴子不可。 这事儿其实很好解释。 宝库里那些资源,你陈戈要拿,可以。 你用穿越者的本事置换过来就是了。 再不济,你临走前把道解功法留下,也就当是交过钱了,勉强也能过意得去。 况且,在游戏的世界中,这么做本就算不得什么大恶。 但偏偏有人要把陈戈漂成纯白,又要把质疑者染成全黑,或者干脆编纂污点,来比哪只乌鸦更黑。 着实魔幻。 说就说了,其实倒也无所谓。 但问题在于他们先前还满口宁神宁神,眼下陈神依旧,宁神式微。 宁洛转眼就被信众所抛弃,宁神的称呼也变成了宁洛,成为了为陈戈辩护的背景板。 这要让宁洛听到,怕是又得应激反应。 弹幕群魔乱舞,气氛混乱。 不过系统似乎没打算给观众闲聊的机会。 光幕上画面一转,主屏幕给到了先前被海祭摧毁的渔村。 即便沿岸有大周的七境高手留守,但这新建的小村落也只有寥寥十余人居住。 渔民,也是惜命的。 观众困惑地看向海岸,揣测着系统为什么要在这时给渔村画面。 得出的结论大抵是蓬莱回归,而那只怪物又要再次现身,为祸中州。 这已经是他们想象力所能得出的最坏结果。 但紧接着映入视野的滔天黑浪却足以证明,他们终究还是小觑了黑潮。 开局八月,大周四年。 风起潮升,东海尽墨! 0117 出山 漆黑的海水似乎具有生命,大潮像是蠕虫般朝着陆地渐进,铺天盖地涌向中州。 观众瞳孔地震,只觉得那弥望视野的黏稠黑海让他们近乎窒息。 哪怕只是从字面意思上分析,他们也都明白,那就是黑潮。 “它是想要淹没整个尘渊界?.” “这不是必死吗,谁能活下来......” “咕唔......” 观众失语,但接踵而至的,是心中隐隐跳动的兴奋。 他们是旁观者,用不着亲历这份恐惧。 观看这样一出覆世的厄难,与看灾难片无异。 不仅有灭世的特效,还能看到穿越者之间的拼死角逐,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当然,前提是黑潮不会掉San。 东海沿岸。 那大周将军皮肤上纵横着交错的尸斑。 他是活人,曾经隶属大夏。 不过在大周占领崇安城后,他被迫服药,从而变成了这样一副狰狞的模样。 好处是他从六境中期突破到了七境后期,且兼顾了体修的力量,算是另辟蹊径弥补了尘渊界修士的短板。 坏处是他失去了生育能力,而且脱离了人的范畴。 直到他看到那铺天盖地的黑潮,他服药之后第一次觉着,自己还是挺像人的。 黑潮未至,一道身影忽然自水下鱼跃而出。 那是赤蛮。 黑化,且九境的赤蛮。 画面里,黑浆包裹的身影像是根本没看见那位放哨的大周将军一般,就这么信步路过。 那大周将军栗栗危惧,但胸中陡然涌上一阵怒意。 他看不穿赤蛮境界,只知道八境就是此世之极。 可他既有七境修为,又拥有尸化的躯壳,即便对上八境,胜算也不会太低。 将军勃然大怒,力量尽数汇聚于一拳! 咔! 那是将军颈骨折断,头颅抛飞的声响。 他甚至没看到赤蛮什么时候出的拳,视野便天旋地转,随后归于沉寂。 黑潮涌上,侵吞了将军的尸骸,蚕食着他大脑中残存的记忆。 随后一只长枪贯体的异形亡骸破茧而出,步履蹒跚地迈向中州。 观众毛骨悚然,瞬间达成共识。 中州已经完了。 谁来都不顶用。 这是彻彻底底的死局,不存在任何疑虑。 但唯一的好消息是,黑潮正朝着书院的方向前进,而眼下陈戈已经逃离,书院之中仅余叶辰一人。 【这不杀了叶辰?】 【这下报应来了!】 弹幕期待着叶辰的暴毙,只可惜事与愿违。 叶辰又不是傻子,也不是固定在问道城的npc。 当他听到东海有黑潮渐进,第一时间便心生警觉。 他本想血屠问道城,供养自己的赤血巨灵,但立刻便收回了念头。 叶辰不傻。 况且黑潮也并未真的势不可挡。 因为赤蛮没有入城,而是径直朝着中州腹地而去。 他要报昔日大周遗族覆灭龙宫和渔村的血仇,根本无心践踏书院。 光幕暗下,时间加速。 穿越第2年。 黑潮的攻势被书院止住,因为书院意识到了黑潮怕火的弱点。 而赤蛮大闹崇安城,本打算杀光大周皇族,然却被萧忘所制止。 他要让大周深陷绝望,一点点看着尘渊界被黑潮蚕食,那是曾经大周唆使他钻研元磁阵法,诓骗他血祭蓬莱的代价! 至于剩下的穿越者。 叶辰留在了问道城,借机猎取血食,没敢抛头露面。 而陈戈去往了大周,开始了新一轮的发育。 宁洛则盘坐在灵湖边上,似乎在正在讲课。 此时的蜀山山门已经焕然一新,这还得拜那场异象的飓风所致。 原先山门的废墟早就纷扬至远空,蜀山的旧迹也都消弭无存。蜀山因而辞旧迎新,在宁洛的指挥之下总算完成了重建。 眼下三人分开,系统的镜头也就少了许多。 体育馆中,千月总算有解说的余地。 “好,眼下一年过去,节奏总算平缓了下来。” “陈戈移步大周发育,实力已经突破至......” 千月忽然语滞,因为她意识到,陈戈叶辰二人都和尘渊界的境界体系有些格格不入,完全看不穿境界。 她顿了顿,只能模棱两可地阐述道:“陈戈的境界看起来大概半步八境的样子,而叶辰似乎也分毫不弱,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有全力出手了,兴许还有隐藏实力。” “只有宁洛,应该还是没有破境,可能伤势实在是太重了吧。”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虽然破了境,但因为此前重伤致使天赋有损,所以没能引动异象。” “但总之,叶辰还是一个巨大的威胁,而宁洛暂未起势。” “至于陈戈,节奏则是最稳的一个。” “他现在同时拥有八十余条天命,以及宁洛的超维功法,还有灵妙院的宝库资源,并且至今无伤,可以算得上是完美运营!” 千月缓了一会,等观众大都理清思绪,她察言观色,适时夸赞道:“而且我们得明白,在黑潮和三十一个对手的环伺之下,选手们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 “陈戈从渔村到问道城,再到道山交易,变装出城......他的每一步都算无遗策,像是料定了对手的棋招一般!” “这种智谋,这种运营,只能说不愧是三连卫冕的陈神,即便是新港来的强者,也没能讨到丝毫便宜!” 说得千月自己都信了。 其实身为解说,她隐隐有种直觉,感觉宁洛多半还能搞事。 就比如学了他功法的蜀山弟子。 虽然他们没有天命词条,但胜在人多啊! 因此宁洛还是有创造奇迹的可能。 只不过观众似乎更倾向于陈戈,所以千月只好适时引动气氛了。 观众难得没有喷解说,毕竟这次他们也大都达成了共识。 原先吹捧宁洛的,也都转而开始夸耀起了陈戈。 虽说没人黑宁洛,也没人看轻他,但至少观众大都确信,宁洛已经再难掀起风浪。 他的节奏落后太多太多了。 只能说,可惜。 确实可惜。 可惜太玄幻剑破开雷眼的那一幕,系统没敢放出来。 不然观众就会知道自己的浅薄愚见,究竟有多荒唐可笑。 无论是所谓陈戈必胜,还是公认的宁洛颓靡,都是如此。 第3年。 黑潮仍未突破书院,反倒是书院展开了针对黑潮的研究。 只是另一边却并不安稳,黑潮渡过东海,从西荒与南疆倾轧而至。 自此,中州大乱! 此时,叶辰境界不知,但实力已经堪比八境中期。 若不是他畏惧黑潮,不敢全力血屠,那他现在兴许已经堪比九境。 而陈戈这会儿才是真正的半步八境。 先前解说的脑测并不准确,那会儿他其实只有勉强七境中期的境界,却被脑补成了堪比八境。 宁洛在灵湖边上躺尸。 第4年。 大周训练出祓秽军,前往中州各处平乱。 这一年,叶辰半步九境,陈戈八境中期。 宁洛还在躺尸。 第5年。 叶辰九境,陈戈八境后期。 黑潮势头渐止,赤蛮再次入局。 而宁洛,终于动了。 山门之前。 宁洛背负双手,语气肃然:“都到八境了吗?” 二十弟子异口同声:“回掌门师尊!弟子已破八境!” 宁洛微微颔首,浅笑道:“那,是时候出山了。” 0118 蹈红尘 第5年,书院。 时隔四年,书院早已不是潜心修习的净土。 为了抵御侵吞万里的黑潮,书院不得已和大周合作,再也没法超然物外。 问道城的城民也搬走了九成,剩下的大都是一腔热血的战士,为苍生性命,为天下社稷,甘愿留在前线。 祓秽军也一同驻扎城中。 这些特别训练出来的士兵无不身披重甲,也都拥有着火灵天赋。 重甲通体毫无孔隙,因此黑潮全然无法侵入其内。 而甲胄的头盔则由青风石所制,风灵能裹挟着微乎其微的氧气没入其中,士兵深呼吸一次,便可支撑约莫一刻钟的时间。 虽说黑潮依旧可以用溺毙的方式吞没士兵,但祓秽军也并非孤旅。 士兵们大可互相照应,一旦有人被黑潮吞没,就用火行术法援救。 不得不说,大周的底蕴依旧足够。 若非如此,彼时大周也不可能锻出九剑,也不可能研发出让天阳寿元延续的秘药,更不可能借元磁阵法破开鲸渊。 在祓秽军的抵抗之下,黑潮硬是被逼回了东海。 但这也是祓秽军所能做到的极限。 他们沿岸驻扎,竭力焚烧黑潮,却再难寸进。 因为整片东海都被黑潮侵吞,不留丝毫余隙。 海水与黑潮融于一体,火灵术法虽能蒸干水分,然却只是杯水车薪。 祓秽军只能漫无目的地枯坐在东海沿岸,除了将希望寄托于大周和书院的研究,别无他法。 但萧忘自不会无动于衷。 浮屿之上,萧忘盘坐在黑潮中,似是在体悟着什么。 这是“普通”难度下的萧忘,虽不及序列之争,但至少远比常规副本强大太多太多。 赤蛮从黏稠的黑沼之中浮起,沉声道:“要我出手?” 萧忘淡淡道:“毁了问道城,碍事。” 赤蛮语气愠怒:“为什么不直接毁去崇安?” “那样太轻。”萧忘瞳仁中闪过一抹阴鸷,“要让他们亲眼见到自己珍重的一切被黑潮吞没,亲眼看着自己的族人沦为畸变的异兽,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体会到你当初的痛楚。” 萧忘语气很轻,但平静中却夹杂着彻骨的寒意。 因为这份痛楚不仅是赤蛮的,也是他的。 赤蛮不知道萧忘倾覆这片天地后到底想做什么,他也不想知道。 让大周余孽深陷绝望,这便是他余生仅存的目的。 赤蛮沉声应道:“好。” 说着,他的身体没入黑潮,消失无踪。 东海沿岸。 光幕上时间减缓,系统久违地给了画面。 因为这是剧情的转折点,也即所谓主线。 如果按照剧本原定的走向,眼下穿越者大都本该尚在书院瓜分资源,研究对抗黑潮的方法,从而加入到主线之中。 可惜由于情报不足,乱战之中只有三人生还,此刻也只有叶辰在问道城中。… 不过以叶辰的秉性,显然不可能相助祓秽军。 甚至趁此乱局借机兴风作浪,才是他的目的。 他就像是只谨慎的恶兽,他等待着自己破至九境,他已经隐忍了太久! 一如野兽的狩猎法则,无非是长久的蹲伏,加上对颈动脉的撕咬,一击毙命。 问道城中最强的存在只是一个沾染了死气的八境,这一点叶辰早就得以确定。 对尘渊界修士而言,他的确很强。 尸化之后会解除肉身的限制,让他同时拥有八境和炼气修为,以及不输八境的体魄。 但叶辰无惧,拥有万化血狱典的他,即便遇到九境,那也大可碾压! 一切准备就绪。 长街之上,石板路骤然崩碎! 蛛网般的裂纹自问道城中心蔓延开来,转眼覆盖了大片地域。 咔! 一道赤红的身影从地下破土而出! 那是叶辰。 叶辰闭目仰天,面颊泛起病态的潮红。 时机已至,他接下来该做的就是将整座问道城血屠一空,借此成就他的赤练血魂! 赤练血魂的强度与血脉有关,正因如此,他才会在海祭时大开杀戒。 因为渔民之中尚存龙宫末裔,虽血脉驳杂,也早就失去了海族的实力,但至少能成为不错的血祭供品。 问道城原本没有这个条件,但随着大周军士逐渐涌入,留下的民众也大都是实力不凡的散修。 这样的条件也分毫不差。 这便是叶辰冒险留在此地的根由。 他需要一场盛大的血祭,来为这片天地的新王加冕。 届时,他将拥有堪比十境的伟力,他将能颠覆尘渊,能覆手摘下那高耸于天际的浮屿! 身为猎手,叶辰失败过一次,所以他不会再失败第二次! 游戏,该结束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了。 然而。 当叶辰破开石板路,满脸迷醉地伫立在街道中央,正打算血祭问道城时...... 嗖—— 二十道流光瞬息间撕裂天穹,掠过问道城的上空! 叶辰的身躯保持着仰天陶醉的姿势,就这么僵滞在原地。 他牙关战栗,身子难以自抑地颤抖着,后背也被黏腻的冷汗所浸满。 周围的民众和士兵原本被他吓了一跳,心道难道是黑潮从地底奇袭? 结果叶辰刚破土而出,整个人就当场石化。 好家伙,你搁这整行为艺术呢? 围观群众困惑地瞥了眼叶辰,很快扫兴散去。 警戒的哨卫也收起了哨子,鄙夷地瞥了眼行为怪异的叶辰,临走前还低声骂了几句。 叶辰不敢回嘴,也不敢报复。 直到半空中气息渐远,他才终于胆敢活动一下。 他不知道那些流光究竟是何身份,他只知道,如若他刚才真的动手了,现在怕是已经沦为一具尸体。 二十道气息,十九个八境,而且不乏半步九境。 甚至其中还有一道他完全看不透的气息!… 恐怕是十境! 彼时的叶辰仰着头,瞪着眼,但却不得不将气血涌上瞳仁,以此遮住自己的视线。 那道气息唤醒了他身体里沉眠的奴性,那是他在新港时的常态。 不敢抬头,也不能抬头。 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唯唯诺诺,卑躬屈膝。 他甚至不敢窥视那人的面容,因为他知道这样做必然会被察觉,也必会招致杀身之祸。 直到气息远去,叶辰心中惊惧却久久不得平息。 他意识到,黑潮副本里有九境也不能招惹的存在! 那种恐怖的气息,即便是拥有万化血狱典的他,也决计没法战胜! 叶辰抿了抿嘴唇,灼烫的气血将他眼泪都硬生生燎了出来。 他红着眼,大口喘着粗气,身子微伏,胸口依旧在急促地震颤着。 “呼,呼,呼......” “危险,太危险了,我至少得到十境才能出手。” “啧,这副本有问题!” “这不合理!” 叶辰心惊胆战,步履蹒跚,悄然遁离。 他放弃了血屠的念头,因为问道城人数众多,血祭需要的时间不短。 一旦他真的做出了屠城之举,那万一被刚才路过的那道气息所盯上,他绝无可能逃出生天! 他没有把那些气息往穿越者的方向去想。 毕竟穿越者早就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人连一桌麻将都凑不齐,哪来的一群八境? 况且,在天命效能受限的前提下,即便词条全开,永城土著也没法做到五年八境。 更遑论刚才整整路过了二十个八境,甚至堪比九境! 二十个! 叶辰不理解,但他大受震撼。 他不觉着这是穿越者培养出来的弟子,因为土著又没有天命词条,他们凭什么比开挂的穿越者修炼更快? 所以这一定是隐藏剧情! 一定是因为尘渊界还有隐藏势力,在黑潮副本中才第一次现身。 他得跑! 而那掠过天际的二十道流光,无疑正是宁洛和一众蜀山弟子。 大师兄莫远留在蜀山看家,而宁洛带着弟子们出来兜个风,顺带拿黑潮练练手。 十境不十境的,他不懂。 反正像他和叶辰这种超越系统限制的存在,修为本就没法代入尘渊界的体系。 毕竟功法都不是一条路子。 硬要说的话,宁洛觉着自己应该才一境? 因为他所做的无非是开垦灵脉,灼炼血肉,催生窍穴,孕育真气这么一个过程。 但这其实是他刚修炼道解时就已经完工了的,之后再无更易。 孕育赤练血魂和太玄幻剑也算不得功法的一部分,那是技术。 所以宁洛只有一境罢了。 不过是道解的一境。 至于尘渊十境所谓的“征天”之力,那在他遭逢黑潮雷眼,一剑穿云的那一天,便已然做到。 当他破开道解一境,再加上天道馈赠的底蕴与天命词条的加持。… 就已然堪比尘渊十境。 仅此而已。 但宁洛不觉着现在的自己就有能力破局。 因为即便以苏瑶的实力也只能击溃「亦真亦幻」的萧忘,那现在的他再怎么说也不能贸然出手。 宁洛向来还是先稳后莽,他没见过萧忘出手,也自不可能脸探浮屿。 但练兵确有必要。 所以他才会带弟子们来东海溜个弯儿。 东海沿岸,祓秽军严阵以待。 虽说他们没法解决黑潮,但黑潮也同样再难寸进。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这是个好兆头。 因为只要灾情止住,大周和书院迟早能找到应对的方法。 不过士兵们自然不知道,他们之所以能够把黑潮逼退到东海,其实是因为少了「亦真亦幻」模组。 换言之,这是黑潮的简单模式。 但即便是简单模式,黑潮也足以碾压尘渊。 潮涨汐落,沙海尽墨。 二十柄飞剑如天火陨落,轰然坠地。 炸裂的气浪排开黑沙,也震退了周遭的士兵。 “什么东西?!” “戒备!全员戒备!!!” 当黑沙散尽,祓秽军将军定睛一看,却见沙滩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群剑修。 剑修? 不对劲。 就连摇光院的剑修都改练术法了,那眼下哪来这么多剑修? 而且就他们这衣袍猎猎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曾经蜀山剑仙的特征。 将军年轻时有幸见过蜀山剑修,也曾在崇安守卫战中和蜀山前辈联过手。 彼时他们也是这般模样,只不过没眼前这些人这般缥缈,这般出尘。 甚至相较于眼下这个风雨飘零的时代,他们这超然脱俗的模样......老实说,有点作。 “可蜀山不是早就亡了?” “而且就连宗门典籍都被洗劫一空......” “难道说,是皇城中人借蜀山功法有所突破?” 东海消息闭锁,将军不知蜀山变故。 但他知道,面前之人身份定然不凡。 他摘下头盔,厚重的甲胄勉强躬身:“前方是黑海禁区,敢问道友从何而来,可有凭证?” 然宁洛上前一步,语气平和:“并无。” 将军眉头一皱。 如若是皇城中人,那理应带着调遣祓秽军的凭证才是。 大周军律严明,容不得前线混乱,所以他若非私自出行,那就多半与大周无关。 未等将军追问,宁洛继续道:“本座蜀山掌门,带弟子出来历练红尘。” 将军:“?” 您莫不是在跟我说笑? 将军捧着头盔,脖颈歪了歪,眼神从尊敬逐渐变成了审视。 还蜀山呢,你怕不是从上古穿越过来的? 至于什么历练红尘......呵,整得有模有样,你别说,还倒是真有几分曾经蜀山的样子。 但你也不看看眼前这都是什么秽物,一片乌漆嘛黑,您管这叫蹈红尘? 可拉倒吧,蹈黑海还差不多! 将军自顾自想了一通,神色也变得玩味起来。… 但他转念一想,不对啊,这几人落地的时候还挺帅的,看起来好像真有本事? 毕竟是老官场人了,他还是有最起码的警觉的。 除非...... 他懂了! 那想必是皇城的王公贵胄,学了曾经蜀山的功法,来这角色扮演,过一把少时的剑仙瘾呢。 这他可太懂了。 放眼尘渊,哪个男孩子没有过这种梦想? 一人一剑,冯虚御风,斩妖除魔。 多帅啊。 将军无奈地摇了摇头,劝说道:“诸位公子少爷,我知道你们修为高,比我们这把老骨头强多了。但这里是黑海,一个不当心,就算六境七境也会被秽所击杀。” “况且黑潮的污染很难根除,你们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卑职怎么跟皇城的老爷们交代?” 宁洛挑了挑眉毛,他不知道这将军脑补出了什么,但他可没这个闲心耽搁。 此行的目的一是练兵。 让弟子们熟悉一下黑潮与秽,将来守卫蜀山,攻上蓬莱的时候,他们也不至于茫然失措。 二是判断实力差值。 看看「侵蚀加速」与「亦真亦幻」干涉下的秽相比,战力差距究竟有多大。 所以宁洛没打算多费口舌。 他径自别过身子,抬眼远眺。 但放眼望去就只有满目混沌,一片晦暗。 他的神识竟是穿不透黑潮,也察知不到秽的踪迹。 宁洛眉头一皱:“这下难办了。” 秽不出来,他们总不可能跳进黑海练手。 即便是宁洛,也觉着自己多半会被黑潮侵蚀而死。 那想要引出秽群...... 就只能,烧了这片海。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0119 焚天煮海 将军看着弟子们跃跃欲试的样子,那叫一个心慌意乱。 依他所见,面前这帮子人多半是皇城里的王公贵胄,仗着天赋卓绝,实力超群,组团来东海观光试炼。 他之所以会产生这种误解,原因还是在于众人衣饰。 蜀山破落至此,哪有什么撑得起场面的衣装? 平日里住在山门内,大伙儿都是自家师兄弟,那着装随性也无所谓。 可这众人第一次出山,再怎么说也是得体面些的。 所以宁洛随手卖了几张极品离火符,换得几套华服。 纵使众人清一色月白长衣,但那蟒缎云纹,加之锦边弹墨,显然不是蜀山弟子会选择的浮夸雕饰。 这角色扮演只能说是破绽百出。 将军心急如焚,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也不是个怕事的主。 但这一次性来的公子哥实在是多了些。 同时招惹那么多少爷,他可没这胆量。 可万一这群不自量力的蠢货真的受了什么伤,那他哪里担得起责任。 进退维谷之时,将军只好一咬牙,牺牲一下自己了。 将军快步小跑,拦在一众弟子身前,急促道:“等等等等等,少爷们稍等,稍安勿躁!这黑潮质地特殊,秽更是奇诡无比,我知道少爷们实力高强,但万一你们明明境界更高,但祓秽之时却还没低境军士干脆利落,那多丢面子啊?” 他满脸堆笑,话锋一转:“要不这样,我们先想办法逮一只秽出来,让你们先练练手,了解一下它的弱点。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不是比迎头莽上去要优雅多了?” 不愧是老兵油子,话术是一套接着一套。 然而宁洛依旧无动于衷。 甚至他还扭头回了句:“放心,不就是秽吗,我懂。” 你懂?你懂个屁! 将军心里直骂娘,他都这么循循善诱,怎么这帮蠢货就不听劝呢! 然后下一秒。 哗! 血海奔涌,转眼盈满了将军的视野。 “唔!” 将军捂住口鼻,还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漫天血雾转眼便消散一空。 视野再复清朗。 但不知何时,黑沙的海滩上陡然出现了一只数百丈高的血色巨灵! 赤练血魂只有半身,这是宁洛模仿赤血巨灵的设计。因为对动作迟缓的血魂而言,它根本不需要冗余的下半身,还不如把计算处理能力集中在手臂的动作上。 将军愣是吓得不敢作声。 即便是黑潮中涌出的秽群,也没有这般悚人的规模! 三百丈,也就是一千米。 这高度虽不及新港大厦,但至少要比宁洛穿越前的世界第一高楼更高几分。 赤练血魂如山岳耸峙。 将军仰望着那尊顶天立地的血影,从未觉得自己竟会这般渺小。 这是王公贵胄? 大周天子也整不出这么夸张的动静吧?!… 蜀山掌门? 那更不像了啊,这哪是蜀山会用的招式? 将军搞不懂,所以他放弃了思考。 想不明白的事,那就别想。 他只需要知道一点,自己一个区区六境,刚才似乎在试图教一个绝巅强者做事。 这他能留一条小命都足以算得万幸。 但更让他震撼的还在后面。 赤练血魂高举双臂,真气凝缩。 宁洛手捏剑指,扬起一把符箓,那豪横的模样简直像是办丧事时在洒纸钱。 之所以要用这么多,也是无奈之举。 离火符的寿命虽比火浣丹更长,但在宁洛完成血魂与幻剑后,也免不了乏力淘汰的下场。 既然威力不够,那就只能数量来凑。 赤练血魂大掌一挥,将漫天符箓粗蛮地攥入掌中。 将军隐约意识到了宁洛想干什么。 他抿了抿嘴唇,干咽了一声,只觉得意识都有些恍惚。 “他不会......” 但尚未等他晃过神,宁洛扬起的手掌便轻轻挥落。 那赤练血魂似是得到了信号,数百丈的身躯整个伏倒! 与此同时它双拳之中火灵汇集,悍然砸落! 重拳落入黑海,然却并未掀起巨浪,反而将整片海面砸得凹陷。 黑潮的性质与泥沼有些相仿,都是非牛顿流体。 不过宁洛早有预料,这也是昔日道山活葬得来的经验。 所以他还有后手。 当血红的巨拳砸塌海面,内蕴的太玄真气瞬间坍缩,继而热浪轰然爆散! 太玄真气衍化出木火二行。 拳心压抑的力量猝然迸发! 在巨灵双拳指节与黑潮海面的交汇处,一团夺目的绯色照彻四方! 轰! 烈火焚炼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火龙奔蹿! 那是赤崩拳的伟力! 赤崩拳虽强,但弱点在于会反噬自身,而且必须接敌才能起到效用。 无论是高境的战斗,还是面对能够快速自愈的秽,赤崩拳都讨不到便宜。 但那是对宁洛本身而言。 若是将赤崩拳用在赤练血魂身上,那它的一切副作用就都迎刃而解! 血魂的躯体足够壮硕,因此出拳绝不会落空。即便双拳捶地,震荡的余波也足以波及对象。 况且血魂只要并未毁去,那断臂也能迅速重生,这岂不是完美中和了赤崩拳的副作用? 说是量身定制也毫不为过。 当太玄真气内蕴在拳心之中,加之千百符箓的堆砌。 这股力量足以焚天煮海! 冲击波席卷而过,沿海的祓秽军都被震退了数步。厚实的重甲让他们难以维持平衡,结果一个个狼狈地坐倒在地。 热浪奔涌咆哮,如怒海狂澜般席卷了目力可及的整片瀚海! 风助火势,海天云蒸! 明明是无垠瀚海,却硬生生被烧出了个野火燎原的架势。 直到火光渐消,漫天黑烬礁石飘扬纷落,如同远行的祭礼,也像是一场劫后零落的灰雨。… 而海床却已经光秃秃一片。 那焦黑的痕迹却不知究竟是黑潮的侵蚀所致,还是因由烈火的炙烤。 沿岸的士兵大张着嘴,如果不是头盔的阻隔,他们下巴估计都能掉一地。 至于跌坐在地的那位祓秽将军,他此刻嘴角涎沫流溢,颌骨已经脱臼好一会儿了。 焚天煮海,这不是说书人吹嘘的气势,而是切切实实发生在他眼前的离谱一幕。 就是字面意思。 汪洋焚尽,万里无云。 饶是宁洛自己,也没想到这一锤的威力会这般夸张。 因为东海的黑潮应当捕食了水灵才是,即便是灵火,也不该这般轻易将之焚尽,否则祓秽军不是早就平推过去了? 但细细一想,宁洛恍然。 他用的不是火灵,而是太玄真气。 不仅火焰本身就有着质的差距,而且他借太玄真气衍化七象之变,同时催生出木火二灵。 宁洛的本意是木生火,加剧火势。 然而黑潮内蕴的水灵,却先一步增幅了木灵。 这么看来,倒是宁洛自己对太玄真气掌握不足,没能领会它的精髓。 但现在东海被燎烤出了大片的缺口,宁洛也有些愣神。 “好像做过头了......” 放眼望去别说秽的踪迹,黑潮都被毁得干干净净。 视野尽头的黑潮缓慢蠕动着,即便有模组加速,但估摸着也需要不短的时间。 这下属实是拔剑四顾心茫然。 一众弟子很快敛去惊容,木然瞥向宁洛。 他们心想着,掌门你不是说好了带我们来历练,来磨砺实战技巧的吗? 怎么着你一个人忽然就表演起来了? 秽呢? 宁洛讪讪抿了抿嘴唇,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他只能佯装从容,轻笑道:“这叫打草惊蛇,那些弱小的秽本就没有练手的价值,等到钓到大鱼......” 宁洛话语忽然一滞。 因为当黑海蒸腾之后,他的神识已经能够勉强察知到更远的区域。 而此时他分明察觉到,一道无比强横诡谲的气息正破浪而至! 甚至,还隐隐有些熟悉。 那是赤蛮。 宁洛言出法随,这下大的还真钓上来了。 弟子们疑惑地看着宁洛,心想着您怎么话说一半没下文了? 然而宁洛仅是目光移向斜侧,低声道:“大鱼上钩了,倒是个老朋友。对方九境,与黑潮同化的九境,优势在于体魄。刚好适合你们正义围殴,算是个不错的练手对象。” “那么,这便是你们出山的第一个任务。” “在我出手之前,拿下赤蛮!”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0120 正义围殴 蜀山弟子自然听过罪人之名。 但他们却未曾亲眼见过赤蛮。 不过循着宁洛的目光,他们一眼便望见了视野尽头的黑影。 黑潮仿若焦化的熔岩,一边渐进,一边冷却。 然熔岩之中似有一道蛮横的力量尚在涌动,转眼破浪而出! 黑影冲破了黑潮,重重砸落在干涸的海床之上。 赤蛮看向沿岸众人,神色费解。 一拢白衣,玄纹云袖,虽衣饰奢华,但气息却与皇城的恶臭之徒明显有异。 宁洛不知道的是,与黑潮接驳之后,赤蛮并不是单纯变得暴戾,而是解放了心中本就潜藏的恶兽。 与此同时,赤蛮还拥有着远超修士的感知能力。 包括精气神,包括呼吸心跳,也包括心底的恶意。 如果苏瑶在的话,大抵会告诉宁洛,这样的个体被命名为虫,姑且能算是秽的上位。 就赤蛮而言,更准确来说,他算是黑潮接驳了智人意识,从而完全受肉的「若虫」。 赤蛮与黑潮的融合虽远不如萧忘,但他也拥有足够的理智去判断眼前对手的身份。 这群人绝非大周所属,更不是大夏遗部。 赤蛮的任务是摧毁书院防线,但眼前这群剑修显然会对他造成阻碍。 甚至那群剑修之中,有道气息即便是他也没法全然看透。 赤蛮盯着宁洛,黑潮赋予他洞明本质的能力。 因而当他打量起宁洛之时,他隐约能够窥见,宁洛的灵魂像是高悬于天际的煌煌大日,不仅盛烈伟岸,更是刺目到让他难以逼视! 赤蛮近乎本能地涌上了捕食的欲念。 那种强烈的饥渴几乎覆写了他的意识,就连大脑皮层都因而冒出无数忸怩的刺突。 他有种预感,自己只要捕食了宁洛,那多半就能成为远超萧忘的存在,整片尘渊界的生死都将由他执掌! 甚至吞没这整片天地,也不无不可! 宁洛在序列之争中想过一个问题。 如果NPC能够洞察到玩家穿越者的身份,那会发生什么? 后果昭然若揭。 若虫虽不知穿越,但穿越者却对他们的确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他们是猎人,而猎取的,自然便是穿越者的魂身。 赤蛮没法冷静下来,但他残存的理智至少知道一点,他不可能这般贸然杀上去。 十九个八境,加上一个境界未知的强者,身后的海床又已经干涸。 他没有退路。 所以赤蛮强忍着身上滋长的肉芽以及痛痒难耐的饥渴,慢慢靠近蜀山弟子。 他脖颈前倾,耸拉着脑袋,像是一只吐着舌头哈气的恶犬。 赤蛮带着颤音,沙哑开口:“不要白费功夫,黑潮覆世本就已成必然......” 然而话音未落,宁洛便扬起了手。 他的回应言简意赅:“揍他!” 一声令下,蜀山剑出! 赤蛮尚未从暴涨的欲求中缓过气,蜀山弟子们便一拥而上! 将军瘫坐在地,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 他刚刚才相信宁洛所谓蜀山掌门的说辞,但现在,他又一次心生怀疑。 蜀山作风正派,哪会像这样二话不说一拥而上? 这倒是不怪宁洛。 毕竟早在昔日荒山暗杀之时,大师兄就带队正义围殴过周槐,姑且算是蜀山的宗门传统。 否则练剑阵干什么? 不正是为了围殴准备的吗? 赤蛮一时愣神,尽管脑子没能第一时间转过来,但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反应。 锋锐的骨质迅速增生,转眼刺破皮肤,化作无数交错的利爪! 赤蛮的双臂转瞬兽化,身躯也膨胀了一圈! 蜀山弟子瞳孔骤缩,这种诡异的畸变他们也是初次遇见。 而且那交错的骨爪乱无章法,如狼似虎,也像是熊罴,看起来似是嫁接上去的一般。 乱无章法也意味着无迹可寻。 他们磨砺的剑术在面对上这种畸形的怪物时,却起不到半点效用。 因为对方的动作显然已经超脱了人与兽,他可以用扭曲的身姿做出任何常人所不能的异动。 十九人将赤蛮拱卫其中。 红尘剑影自背后幻化而出。 剑影随行,弟子脚步微错之间光影交错,十数剑芒瞬息间接连斩过! 然赤蛮忽然双臂护于胸前,身子微伏。 当剑芒临身,他的皮肤骤然崩裂,黑潮如血般喷涌而出,转眼化作带刺的蟹壳,笼罩周身! 铛! 蟹壳之上发出金铁交击般的声响。 而八境的剑气转瞬就被蟹壳吞噬一空,黯淡了光芒。 宁洛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一幕,虽说只是练兵,但他自己也打算借此机会加深对高境秽的了解。 即便没有「亦真亦幻」的加持,黑潮的强度也不比序列之争,但多少也能给他些模糊的线索。 一如现在的赤蛮。 “没猜错的话,赤蛮大概已经超脱了秽的范畴。” “秽理应并不具备切换形态这个能力,无论是那只触须城秽,还是暗巷狼秽,都只有沉眠与活化两种状态,而不像是赤蛮这样可以自如变化。” 宁洛眉头渐渐皱起。 这种变化不说强度如何,至少以他目前所掌握的修行体系,属实很难应对。 尘渊界并无神识传音,因而宁洛只能口头指挥:“小六,阿牛,徐白,三人离火。其余人剑势莫断,保持压制!” “是!” 三人脱出阵型,道纹迅速勾勒。 修习了道解第一卷的他们,心肾灵脉建构完全,也就自然拥有火行天赋。 赤蛮目光冰冷,他虽听到了宁洛的指挥,但也没法阻止。 弟子们剑芒暴涨,十六人拱卫四方,盘结成阵,剑光接连斩落。 赤蛮应接不暇,黑血破体,蟹壳甲胄再度迸发! 宁洛眼尖,这次足以肯定赤蛮的变化源于黑潮血液。 黑潮在他手里似乎变成了一种千变万化的能量,硬要寻一个相似概念的话,那大抵是可以无限自我增殖的纳米机器人。 倒是有种造物主的意思了。 相比之下,他自己的太玄真气只能衍化七象,反而显得磕碜了许多。 但这并不意味着太玄真气弱于黑潮,毕竟至少目前,黑潮尚未学会五行七象,否则也不会畏惧灵火。 当蟹壳破体而出,外围三人眼疾手快,术法骤然脱手! 道纹勾勒,天地共鸣,外灵坍缩,术法衍化! 轰! 火光冲天! 赤蛮的蟹壳被焚炼得焦黑,然而转眼火光却黯淡了下去。 人影自黑烟中暴射而出! “小心!” 那弟子听到呼喊,身躯猛地一震,下意识立刻横移了两步。 他险而又险地避开了冲脸的直拳,然而就在他和赤蛮擦肩而过的瞬间,一道漆黑的棘刺从赤蛮灰黑的长发中飚射而出! 斑驳长发化作触须,那弟子来不及借力,眼看着便要被硬化的触须贯穿眉心! 电光火石之间,宁洛并拢二指,轻轻一弹。 弹指之间,太玄衍化,风灵怒啸。 一股猛烈的罡风压缩成一团,自那弟子的腰身处骤然爆散! 罡风席卷天地,那弟子也被硬生生推飞了数百米远,愣是在海床上翻滚了好几圈,才终于停下。 虽然模样狼狈,但至少,小命是保住了。 赤蛮机械般别过头,盯着宁洛,目眦欲裂。 从这一弹指当中,他能感受到宁洛灵魂何等灼烫,更明白他的实力也远超想象! 而沙滩上的一众将士早已被吓得连滚带爬,匆忙举盾,抽身飞退。 他们在海岸架起了一面盾墙,火灵符箓和术法都已然备齐,但任谁都知道这是在虚张声势。 就刚才那几个呼吸之间的交手便足以看出。 无论赤蛮还是宁洛,甚至任意喊出一个蜀山弟子,都能把他们骨灰都给扬了! 这绝不是他们能够招惹的存在,甚至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生命的亵渎。 将军盯着宁洛的眼神,已经变成了难以言喻的敬畏。 他不知道尘渊界何时出了这等人物,居然翻手之间海天倾覆。 更不知道他所谓的蜀山是真是假,又究竟从属哪个势力,竟敢拿那当年血屠书院的禁忌存在给弟子们练手。 这一刻,他甚至有一种对世界知之甚少的错觉。 当然,但只是他的臆想罢了。 并非世界存在更深的隐秘,而是宁洛把蜀山愣是玩成了隐秘。 不过现在的宁洛,眉心却是皱出了川字。 因为赤蛮的实力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与修士接驳的黑潮不仅能够千变万化,而且还能肆意魔改宿主的身躯。 黑血能化作密集交错的骨刺,以及坚不可摧的甲壳,而斑驳灰发亦能变成硬质的棘突,甚至它还无惧火灵,难以焚化。 宁洛不畏赤蛮,只是对黑潮的可能性有些隐忧。 因为他能够料想到,自己要是掌握了这种力量,可以玩出多少花来。 简单模式便如此,那序列之争又如何? “这特么才是挂啊......” 宁洛嘴角抽了抽,心道要是给黑潮安排个宗门,那一定是风灵月影宗来着的。 像他这种合法开挂的良民,最多改改数值,调调倍率,自创个小功法。 但黑潮不一样,他不仅无限血无限蓝,还能修改角色建模,甚至干涉地图参数! 太赖了! 跟黑潮比起来,陈戈和叶辰当真不值一提。 宁洛重新平稳心绪,一剑征天带来的自负也都尽数敛去。 黑潮不是过家家,可不能这般散漫应对。 宁洛目光一凛,扬声喊道:“黑潮能修补他的伤势,别打持久战!” “用灵技给剑淬火,与剑影同时劈砍,力争斩断他的躯体!” “等他断肢离体,难以干涉之后,再用火术焚烧!”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这才是针对若虫的战术。 一时间海床之上剑光纵横,火行灵技蔓延剑身,每一剑斩落都拖曳着漫天尾焰! 东风夜放花千树! 漫天火光映照长空,焦黑余烬四散纷落。 赤蛮的身形越发狼狈,一道剑光倏忽斩过,将他右臂连根斩断,还削去了他大半肩头。 肉芽蠕动,手臂转瞬再生,但黑潮确实切切实实消耗了许多。 若虫没有所谓核心,因为他是由智人与黑潮融合而成,主导这具身体的意志终究是赤蛮的灵魂。 但只要接连断肢,赤蛮终会力竭,从而失去抵抗的余力。 赤蛮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从未想过,与黑潮融合的自己竟会被一群八境逼到这个份上。 他一直提防着不远处的宁洛,但宁洛甚至都没有出手,光靠一张嘴,就将他逼上了绝境! 赤蛮目光微斜,目眦欲裂,心中痛痒难耐。 不甘,暴怒,贪婪,渴求...... 咔! 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从虚无中传来的断裂脆响。 那是枷锁崩断的声音,也是他未曾掌握的力量。 渔村血屠,龙宫覆灭。 亲人玩伴命丧大周之手,发小龙女被轻辱虐杀。 书院师尊隐瞒旧时真相,崇安会战还禁止出手。 天阳嘴上说着体修就是要练一口气,就是要秉持着一腔孤勇! 可他自己却制止赤蛮复仇,禁止他调查真相,千方百计阻挠! 他从萧忘那获得了黑潮之力,但萧忘也禁止他立刻报仇雪恨! 但只要捕食了宁洛,一切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 铺天盖地的暴戾转瞬覆写了赤蛮的意识! 他心中的恶兽挣脱枷锁,彻底冲垮了他的理智! 这意味着赤蛮从「若虫」,成为了「蛹」。 众人只看到赤蛮麻木地仰望天穹,像是流落井底的无助小兽,泪眼婆娑地乞求援救。 弟子们愣了愣,神色困惑不解。 但他们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个机会! 红尘剑影催发到极致,剑芒暴涨数十丈! 然而未等他们出手,宁洛瞳孔微缩,急促喊道:“闪开!!!” 弟子们训练有素,肌肉记忆近乎本能地带着他们抽身飞退。 即便他们心存疑问,但身体却明白,师命不可违。 不过他们很快理解了宁洛喊话的缘由。 因为那道麻木望天的身影猝然炸裂! 赤蛮的残躯如雨纷落,但又倏然盘结在一起,以目力难及的速度增生膨胀,转瞬已逾千丈之高! 万亿畸形肉瘤聚合成塔,千百残肢血瞳赘生其上! 那异样的身躯挤占了所有人的视野,也剥夺了他们眼不见为净的权利。 将士反胃,弟子骇然,宁洛蹙眉。 这小BOSS,居然也有二阶段。 弟子们茫然失措,惊慌道:“师,师尊,这个,这东西要怎么应对?” 老实说,宁洛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那他自然不能再让弟子犯险下去。 这绝非不是八境能够对付的存在。 宁洛缓步向前,沉声道:“都退下吧,让为师来。” 0121 祓秽 宁洛一声令下,弟子们四散退开。 当他们拉远距离,再仰视那座耸峙的肉山,胃里无不翻江倒海。 一个SAN值正常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看到诡变的赤蛮之后,还有平心静气的余力。 那丑陋的姿态不说何以交锋,就连窥视都是对人理的亵渎。 仿佛看一眼就会被那千百血瞳所侵占,被罪恶与背德感的痼疾所污染。 也包括宁洛。 宁洛按着胸口,情绪难以自抑。 他回想起了叶辰血屠渔村,献祭城民,以及彼时体育馆挑衅的场面,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阵戾气。 杀戮的欲念急涌而上,交错的血丝也在他瞳仁中蔓延开来。 宁洛意识到,这不正常。 尽管他此前见到叶辰时的确有种难言的反感。 但这种情绪不该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更不该这般突兀地出现。 “它能影响我的道心?” “还是说这是纯粹掉SAN......” 宁洛怀疑是前者。 他好歹也是老书虫了,克系大作没少拜读。 虽说画面与文字终有差别,初见秽时也的确反胃,但眼下他没少跟这些诡异打交道,修为又已然臻至此世之极。 照理来说,他不应当会因为直视那怪诞的造型,而沦落到理智消泯的地步。 所以不是他的问题。 而是赤蛮的问题。 那个或许能称之为赤蛮的生物,它只要存在,就会干涉周遭生灵的心绪。 宁洛屏息凝神,然却难以阻隔这种影响。 以他目前见识,尚无处理道心紊乱的方法。 而从身后传来的干呕以及牙关战栗的声响,让宁洛明白,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 老实说,他还是挺想看看那只肉山继续蜕变下去会是什么结果。 是恢复人形,还是变成另一种形态更加完美的秽? 蜕变后的意识,又究竟归属赤蛮,还是新生的秽? 宁洛的本意是对黑潮进行生态调查,所以赤蛮的变化很有学术价值。 他能继续忍耐下去,也有把握击毙完成转变的赤蛮。 但弟子们却会有危险,那些祓秽军将士更是不可能撑到那个时间。 所以眼下只能道一声,可惜。 “想来萧忘应该早就完成了这一步吧。” “倒是有点像是虫子。” 宁洛隐隐悟出些什么,不过眼下局势不容他继续细思。 杀意涌上,那似乎是在和赤蛮的心境共鸣。 宁洛做不到平复,因而也就只能将这莫名涌上的情绪,还给这身为始作俑者的诡物。 “呼......”宁洛深吸了一口气,“蕴养了这么久,也该见见光了。” 内息调节,窍穴轮转,精血涌动,真气汇集! 赤练血魂再度现身,只不过这次,它的手中多了一柄剑。 一柄百余丈丈,近乎堪比血魂身长的剑! 此前太玄真气储量不够,因此太玄幻剑长度才稍有欠缺。 但现在,道解二卷配合天命加持,宁洛的太玄真气早就满溢。 幻剑百丈长,是因为它只需要百丈长。 宁洛只需要一个念头,剑芒便能吞吐得再长许多。 那座形貌可憎的肉团耸立于干涸的海床上,它似是察知到了威胁,于是千万血瞳齐齐转向宁洛,满身脓疱之中迸射出无数条湿漉漉的触须! 密恐看了怕是能当场去世。 宁洛心里杀意愈发难忍。 他手捏剑指,雍容雅步,散漫前行。 那肉团见状,周身触手拧合成千百战矛,瞬息间攒射而出! 老招数了,宁洛不可能在同样的招式上栽第二次。 他仅是手掌轻轻一挥。 于是剑光暴涨数百丈,挥落之间如天星沉坠,剑光残影一如陨星的尾迹,盘亘于长空之上。 而当剑刃触及战矛,却摧枯拉朽般纵断而过,甚至去势不减地斩断了肉块的小半身躯! 触须纵断,肉山腰斩! 九境的赤蛮,面对道解二卷的宁洛。 至少在黑潮的简单模式下,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宁洛通过刚才的斩击也发现了问题,这座肉山,真就只是肉山。 他并不像寻常的秽那样拥有核。 也没什么实心的手感,反而像是砍断了一团软趴趴的肉。 这让宁洛心生警觉。 他踱步渐进之时,手上动作并未停下。 赤练血魂保持着砍杀的姿势,太玄幻剑接连不断地挥砍而下。 太玄幻剑被剑意蕴养了四年,就算说它能斩断九剑,宁洛都无条件相信。 更遑论这区区肉块。 那座肉山似乎还想抵抗。 它的身躯不断增生,不断肿胀,可速度却远不及宁洛随性的挥砍。 它的血瞳刚瞪了眼宁洛,转眼就被夺目的剑光晃得不得不重新闭起。 它的触须尚未从脓疱中出生,便已然连根葬灭于剑芒之下。 那些守卫东海的将士们,还有宁洛身后的一众弟子,无不张口结舌,嘴角僵滞。 他们在面对那肉山时有多惶恐。 那肉山在面对宁洛时就有多无助。 这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交手,那肉山也全然没有还手的余地。 甚至当那肉块的形体被剑光摧毁,众人的神智也恢复了许多。 “唔......我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有着莫名的奇怪冲动。” “你们也是?” “看来是那怪物的影响,不过多亏了师尊,我们才得以恢复。” “掌门师尊的实力竟然又强了这么多!” “师尊他没有上限吗?” “当世剑仙,真乃当世剑仙啊!” 情绪的反弹让他们自己忘了自己尚且身陷险境的事实。 但宁洛不会因此大意,他还是尤为不安。 “不对劲。” “就算没有难度模组,赤蛮也不该这么弱。” “多半有诈!” “怕是和临安城仓库的那只城秽一样,还有什么孤注一掷的大招。” 宁洛谨小慎微,作风与平时天差地别。 因为他的冒进从来都并非愚勇,而一向都是先稳后莽。 平时情报充足,也能确认实力差距,只要有九成赢面,那就没必要畏缩不前。 可眼下宁洛的神识却看不透黑潮,他没法获取有效的情报。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宁洛不喜欢。 好在砍肉块的手感还是挺解压的,他倒是不介意继续磨下去。 其实之所以会产生这种误解,主要还是因为宁洛不小心把某些事和某些人给忘了...... 陈戈和叶辰,早在宁洛一剑征天的那一夜,他就已经把这两人抛之脑后。 如果按常理来想,即便陈戈和叶辰齐上,也不会是诡变赤蛮的对手,可见后者实力之强。 不是赤蛮弱。 而是宁洛太强。 至于异样的手感以及无核的特性,这便是宁洛的知识盲区了。 其实这座肉山并非赤蛮,而是「蛹」的外壳。 虫是位于秽之上的存在。 当有生灵获取了和黑潮同化的资格,且在接纳黑潮后保持意识,那便是所谓「若虫」。 而当若虫和黑潮进一步融合,就会成为所谓的「蛹」。 若虫破蛹,即为成虫。 至于那座已经沦为一滩烂泥的肉山,其实名唤「遗蜕」。 遗蜕姑且可以算是最高级的秽。 一只虫也远不止能够破蛹一次。 而它每一次破蛹,都会留下遗蜕,也就是直属于它们的秽,可以理解为私兵。 这些遗蜕会成为成虫的眼睛,而且只要离成虫够近,它们甚至可以无穷尽地增生自愈,无法抹灭。 只可惜赤蛮尚在破蛹的过程之中,无论成虫还是遗蜕,此刻都尚未成型。 那宁洛交起手来,自然所向披靡。 宁洛不懂这些,他只知道那大块头是真的邪乎,怎么着都找不到藏纳核的脓疱所在。 “啧!” “干脆火化得了。” 谨慎起见,宁洛不愿意再耽搁下去。 当肉山瘫软,宁洛自袖袋和腰侧摸出一沓接着一沓的符箓,厚厚的摞起了一大叠。 这要是再来个保险箱,符箓都够凑成一手提箱的钞票使了。 可惜,尘渊界道纹层次有限,这些符箓对眼下的宁洛而言,已经算不得底牌。 既如此,也就没有再留着的必要。 宁洛信手一扬,漫天符箓被赤练血魂捞入掌中。 赤练血魂收起幻剑,食指与拇指捏着符箓,贴近肉块的残躯。 紧接着,宁洛如同给烤肉撒盐一般,二指轻轻一搓。 赤练血魂有样学样,于是无数张红白相间的符箓如蝶纷落,飘然坠地。 轰! 火柱升腾,赤霞满天! 漫天黑灰夹杂着符纸的余烬,仿佛一场盛大的葬礼! 弟子们满目震撼。 他们的感受远比那些戍边将士要深刻得多。 因为他们亲自和赤蛮交过手,也知道,即便集结他们十九人之力,在面对常态的赤蛮时也险些翻车。 但掌门师尊却凭一己之力硬撼诡变的赤蛮,轻描淡写之间,便焚毁了那只如山岳般耸峙的怪物! 个中差距,一目了然! 只是宁洛的动作仍未停下。 宁洛眉头一皱,心想着自己明明做足了准备,怎么着什么意外都没发生? 这不合理! 宁洛目光微凝,风灵汇集。 他将所有的黑烬聚在一块,随后以太玄真气衍化木火生克,彻底将之焚烧得连焦炭都不剩,这才善罢甘休。 弟子们目瞪口呆,但很快了然根由。 “这就是师尊常说的除恶务尽吧?” “细,太细了!” “师尊这是以身作则,给我们示范秽的处理方式呢。” 圆,都能圆。 宁洛听得真切,但表面上不动声色。 他在确认再也感受不到赤蛮的气息之后,这才轻咳一声,肃然道:“刚才是为师的示范!下次遇到秽,就像为师这样处理,都明白了吗?” 弟子们眨了眨眼睛,瞟了下空荡荡的海床,又瞥了眼一本正经的宁洛。 “?” 示范确实挺帅。 处理的步骤也简洁明了,一看就会。 无非就是先宰了秽,再烧干净呗。 可问题在于,秽是说杀就能杀的? 脑子会是会了。 但手,它做不到啊...... 0122 正名 赤蛮伏诛,东海惊变。 蓝星也无法幸免。 691座城市,其中除新港场馆发生了意外事故,被迫延期以外。 其余690个赛区,都在上演着同样的一幕。 【决赛赛制突变,尘渊界惊现诡异!】 【尘渊界难度飙升,是响应玩家诉求,还是矩阵早有准备?】 【爆笑!许城百人群穿,开局团灭,无一幸存!】 【震惊!元京实力选手柳孟不慎被低境诡异反杀!】 新闻头条接踵而至。 尽管永城在开局耽误了太多时间,但后续仅剩三人的情况下,时间线已经逐渐追上了其他赛区。 现在所有赛区的时长都在五到八年左右。 唯一的例外就是许城,许城选手相互间积怨已久,而且派别分明,开局直接上演了一场黑帮火并的戏码。 结果浮屿高升,鲸秽血屠,许城选手横死当场,没人能幸免于难。 最苦的莫过于许城现场买票的观众。 他们怀里的爆米花还热乎着,画面就光速黑屏,这退票都没地儿退去。 而其他赛区都在议论着黑潮与秽。 【这黑潮看起来很像荒狱界的血潮啊,不过蔓延速度起码快了几千几万倍吧?】 【何止,荒狱界血潮都存在千百年了,尚未没过神山与高原。但这黑潮要不是怕火,怕是早就吞没整个世界了】 【还有那些黑潮怪物,未免也太恶心了点吧,真的SAN值狂掉】 【血兽和诡异和它们相比,那真可爱太多了】 【不止是丑不丑的问题,这怪物实力有些离谱啊】 【从来都只有我们穿越者越境爆杀土著,怎么着这次轮到怪物越境爆杀穿越者了?而且就连元京,上川的超越者都翻车了,这特么不是狗策划强行打压玩家?】 【就你马知道怪策划,你脑子比矩阵好使?游戏规则明摆着让你别挑衅黑潮,谁叫你自己作?】 【老子打游戏不就是为了爽?出这种怪恶心爷,爷不能骂了是吧?】 【无能犬吠】 【系统狗儿子】 【*******】 一点火星转瞬成燎原之势。 骂战一触即发。 世界频道的火药味可要比小小永城呛鼻多了,正因如此,永城观众才不愿意去大频道。 毕竟那里发言会附带地区,而且旁人大都拥有高玩认证,发言权限也更高几分。 一旦对喷起来,对方一招人身攻击,直接就能将永城观众打得哑口无言。 直到AI发动禁言,骂战才终于消停。 观众趁着地图节奏的间隙,总算理清了思路。 【按尘渊界的战力体系来看,黑潮覆世已成必然了吧,那穿越者就只能等死?】 【多半就是这样,谁活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这不就是换皮的生存模式吗?】 【跟苍冥界的神诡入侵一条路子,只不过没有迷雾,也没有伪装而已】 【这么说还真有点像诡异求生,虽说尘渊界不限制修行,但秽也比诡异更强,这么类比的确没毛病】 【所以这黑潮模组原本的玩法,就是应该一边发育一边逃难,远离黑潮咯】 【多半是】 【黑潮尘渊界未来会解锁常驻吗?】 【笑死,真要那样,那许城怕是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了,永远的反面教材,传世经典】 【哈哈哈哈哈】 【那些下水道赛区还能有游戏体验?】 【怕不是一群穿越者合力,都要被秽爆杀】 【哈哈哈哈】 观众现在笑得挺欢,但他们哪曾知道,黑潮从来都不是尘渊界的专利,也本就不是给凡庸娱乐的模式。 那只是猪笼收网的前奏,以及矩阵对宁洛的试探罢了。 因此黑潮是第一次,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无双割草,到此为止。 但无论如何,黑潮的面世的确引爆了整个蓝星的舆论。 也把永城推上了风口浪尖。 【永城惊现神人!】 【赤蛮诡变成千眼肉山,惨遭永城黑马轻易屠戮!】 【永城惊现神秘功法,天机阁攻略组宣称从未收录!】 一石激起千层浪,永城直播间顿时人气翻了百倍不止。 而现场的永城观众尚对此一无所知。 体育馆的气氛如坠冰窟。 他们亲眼目睹蜀山剑出,东海焚烬,肉山祓除。 一切都让他们始料未及,甚至觉着自己大概是走错了片场? 尘渊界过去了5年,但现场的时间尚不足40分钟。 前半个小时,便是开局那一段密集的节奏点。 结果是宁洛天秀,但亏得最多。 叶辰无知冒进,不仅断了节奏还险些丧命。 陈戈黄雀在后,毫发无损,坐收渔利。 而后十分钟,则是近四年来的走马灯,也是给观众缓口气,或者纾解一下括约肌压力的间隙。 观众或是刷着手机,或是吃着零食,顺便畅谈着当前局势。 陈戈大优,叶辰危险,宁洛或有奇招。 这便是所有人的共识。 是,蜀山异象的确惊人,但土著毕竟只是土著。 穿越者的本钱是天命词条的加持,天命让他们一个个都变得非凡,甚至远超天骄妖孽。 同样的功法,土著凭什么比得上穿越者? 他们配吗? 观众虽未将鄙夷的话语说出口,但心中所想皆是相仿。 区区土著,就算习得了宁洛的功法,也依旧无力回天。 毕竟在修炼同样功法的前提下,他们和陈戈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控制变量嘛,很简单就能想明白的事情。 但没人意识到,宁洛早在不带天命时,就已经能够吊打穿越者。 即便是S级的七玄太源体,也不过是个锦上添花的挂件,宁洛迟早都能将之以功法复现。 至于那些蜀山弟子,他们现在的天赋也分毫不差,只因道解本就拥有洗筋伐髓的特质。 更何况宁洛还有S级的「开宗立派」。 当观众戏言等一手奇迹,笑谈着看宁洛能不能再次兵出奇招时。 现实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时隔几分钟,宁洛率众剑出蜀山,抵达东海。 观众亲眼目睹一群八境结伴而行,对宁洛马首是瞻。 上厕所回来的观众环顾左右,意识恍惚。 他们只觉得自己怕是看漏了什么,怎么着几分钟的时间,蜀山就变得这么陌生,这么疯狂? 他们以为宁洛只能靠上演奇迹获胜,岂料神迹早就已经发生。 问道城中,不可一世的叶辰自以为举世无敌,可以肆意血屠,不用再担心意外的变数之时...... 他被吓得栗栗危惧,狼狈奔逃! 直到海天云蒸,赤蛮伏诛。 观众才意识到,那个玄纹云袖,衣袍猎猎的男人,有挂! 弹幕先是满屏的【???】,后又是铺天盖地的【我超】。 紧接着又是群起的【陈吹说话!】,【白鸽说话!】,【宁黑说话!】,【解说说话!】。 场面一度魔幻起来,仿佛是乌合的狂欢。 但这样气氛的确更诙谐许多,直播间的戾气也消散了大半。 只不过没人记得他们刚才怎么吹嘘的陈戈,也没人思索宁洛究竟何以做到。 直到一群带着高玩认证的观众涌入直播间。 【14条天命爆杀黑潮?】 【还是二阶段的赤蛮???】 【柳孟都被秽给反杀了,这新人凭什么】 【真不是大赛区来炸鱼的?】 【卧槽,这啥功法啊,我怎么没见过】 【有点像万化血狱典】 【不会是会融合功法的大神吧】 【卧槽牛逼!!!】 五颜六色的弹幕刷了起来,永城人习惯性地稍许沉默。 但这次他们心中并无憋屈,只有满溢的骄傲。 转眼“宁神牛逼”刷了满屏,让宁洛重拾起了神的尊名,而光幕也随之暗下。 时间加速。 局面似乎变得微妙起来。 陈戈远在大周,很快就会听闻东海沿岸的变故。 而叶辰虽亲眼见证,可也不知那道破天的剑影因由宁洛。 观众看得真切,二人却尚且蒙在鼓中。 结局还有意外吗? 应该是没有了。 在宁洛面前,陈戈和叶辰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孱弱得与土著无异。 放宁洛从容离开,这大抵是陈戈下的最臭的一步棋。 但他哪会知道,自己坐收的渔利,不过是宁洛弃如敝履的淘汰品。 东海事了。 宁洛归山。 弟子们破开八境瓶颈后的傲气荡然无存。 他们知晓了黑潮的恐怖,也明白了自己尚不能自满大意。 还得精进! 也包括宁洛。 宁洛坐在灵湖旁闭关,凝神静思。 “干涉道心......这特性不好应对。” “唯一的解决方案, 大抵是速战速决。” 想到这里,宁洛脸色一沉:“所以,我的火力还是不够。” 观众不知道宁洛在想什么,但通过宁洛的视角,他们看到了眼下的蜀山。 山岳拱卫,灵湖澄澈。 剑峰耸立,殿宇雄峙。 精纯的灵气氤氲成雾,整座蜀山都弥漫着一股仙家韵味。 那还是蜀山? 这何止落魄,就算原本的蜀山也远远不及! 观众哑口无言,连带着大赛区来的吃瓜群众,也都刷起了问号。 别人玩的是人生,宁洛玩的,是这个世界。 胜负已分,再无悬念。 然而因果的演算并非平静无波。 从新生的蜀山入世的那一刻起,世界线就已然偏离了轨迹。 东海之上,浮屿高悬。 萧忘盘坐在黑潮之中,黏稠的流质演化着幽魂恶鬼,模拟着天变地易,仿若造物的沙盘。 当他睁开双眼,一股玄奥的力量萦绕身周。 那道艰深晦涩的气息并非尘渊界该有的体系,而是超越维度的伟力。 那是从天地间剥蚀而出的意! 是死道的意! 萧忘缓缓睁眼,明明瞳仁中无悲无喜,但面颊表情却莫名狰狞! “赤蛮......死了?” “他......竟然输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天道的后手?” “既如此,那玩乐到此为止。” “该结束了。” 鲸秽破浪,蓬莱出海! 结局将近。 0123 逐客 东海异闻不胫而走。 蜀山剑仙焚尽黑潮,祓除万目山秽的消息转眼传遍整个中州。 “蜀山剑仙?蜀山不是早就沦陷了吗?” “假的吧,我不久前走货的时候还经过望山镇来着的,那里别提多萧条了。” “那蜀山呢?” “蜀山还是老样子啊,本来浮在天上的那几座仙峰早就倒了,斜躺在原野上,那坡度猴儿都爬不上去!” “嘶......那你说,有没有可能还有前辈高人藏在山坳里?” “要有的话,其他修士不是早发现了吗?” 其他修士确实隐隐知道些内幕。 毕竟灵池那么浓郁的灵蕴,但凡灵觉正常的修士,都能察觉到蜀山的异样。 甚至早在长夜雷劫的那一次,就有大修士有所感应,试图查探山门状况。 只可惜,宁洛在。 那种被十境神识锁定的感觉,属实让人望而却步。 当然彼时的宁洛,严格意义上不能算十境。 但他的体系毕竟与尘渊界有别。 如果以尘渊界对十境的定义,也就是所谓的“征天之力”,那宁洛确实在渡过雷劫之后便已然达标。 因为他的太玄幻剑与赤练血魂经受过雷劫的淬炼,而且幻剑还窃取了一丝剑意。 彼时他的确拥有征天的伟力,因而才能破开黑潮雷眼。 但从底蕴上来看,宁洛当时还差了些。 道解没有后续的变化,四年前是什么样,四年后就还是什么样。 变的只是宁洛的内灵纯度与真气质量,还有气血与肉身的强度。 当初的他,只能算是用七八境的底蕴驱使十境的伟力,连凝聚幻剑都尚且勉强。 不过光是神识警告,就足以喝退窥探的修士。 因而散修都知道蜀山有异,然却无人胆敢擅闯。 这种秘闻也并未被摆在明面上,因为大多散修都不想这件事被大周知晓,不想让大周捡到这个便宜。 但事已至此,他们自不可能再隐瞒下去。 一时间,蜀山秘闻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 虽真假参半,也有看似言过其实的夸夸之谈,但众人大都达成了共识——蜀山有高人,且禁止擅闯。 直到周武率众亲赴,散修们组团随行。 他们才终于明白,散修的想象力终归还是弱了些。 现在的蜀山,比他们吹嘘的还要夸张。 坍落的辅峰有如篝火的木柴,也如纷落的花瓣,拱卫着剑般的主峰。 峰峦的间隙填满了灵液,汇成一泓清漪的灵湖,白雾氤氲,灵气挥散。 这何止是宝地,就算说是仙家洞府,说是大道圣地也毫不为过! 周武立于辅峰山巅,满目震撼地看着眼前这绝艳的盛景,除了自顾自不停摇头,说不出哪怕任何夸耀的词语。 他心神战栗不止,但同时又隐隐生出一丝希望。 当时赤蛮闯入皇城,险些将大周上下屠戮一空! 彼时周武何其无力,所以当他后来听到蜀山剑仙斩杀赤蛮的消息时,心中除却震悚,便是希冀。 如果这世上仍有办法阻止黑潮,或者说是保全他的性命,那就只有蜀山! 周武上前一步,朗声道:“晚辈大周天子,周武,特来拜......” “滚。” 话音未落,一道沉闷的低语响彻山谷。 周武身后的强者目光霎时一冷! 他们强压下心头怒焰,但眉角的锐意已然暴露了心绪。 敢对大周天子这般不敬,这蜀山弟子...... 倒还真有这个资格。 所以那些七八境的强者即便愠怒,却也只能强忍下来。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斤两,也明白这次寻访何等重要。 周武谦恭有礼,不仅毫无怒意,反而躬身致歉:“此前借取蜀山典籍是我等粗蛮失礼,晚辈代族人向宝山以及前辈们诚挚道歉!罪过!” “彼时大周方才报仇雪恨,复国功成,故族人一时蒙昧,本王也未曾来得及约法三章,这才铸成大错!” “还望前辈海涵!” 话说得倒是漂亮。 翻译下来就是,劫掠蜀山都是我兄弟干的,我周武不背锅。 而我周武谦恭有礼,是良善之辈,和那群家伙可不一样。 这锅甩得干净。 话音刚落,灵湖泛起圈圈涟漪,氤氲灵雾排开一条通路。 众人总算得见那座隐于雾中的山门。 主峰山头只有寥寥几座小楼,规格甚至远不如皇城中的王公大院。 但越是简陋,就越显仙家做派。 周武目光逡巡,忽然注意到,那青砖碧瓦之下,有人抱着酒壶倚墙而坐。 气息,是九境! 周武瞳孔骤缩,立刻收回用以试探的内灵。 他干咽了一声,谦卑躬身:“见过仙师大人!” 莫远耸拉着眼皮,神色淡漠,隔着灵湖望向对岸那群官宦与散修。 他能看到那些大周重臣眼中潜藏的不满,以及压抑的怒火。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 彼时萧忘取走元磁阵核,毁去蜀山。 后来大周践踏山门,劫掠一空之时,莫远也是同样的感受。 愤怒,却无力。 只是现在角色互换,敢怒不敢言的人,变成了大周的这帮畜生! 莫远晃了晃酒壶,这次里面是真的有酒了,还是名贵的百花酿。 山门重建,他也不再落魄。 所以他没有必要再给这群恶徒任何的好脸色。 莫远的回应直截了当,干脆利落,依旧是简单的一个字。 “滚。” 周武脸色微沉,他抿了抿嘴唇,虽然嘴角隐约可见一丝恼怒,但说出来的话语却是温和有礼。 “前辈抱歉,当初蜀山厄难非周某所愿。” “只是当晚辈想要阻止那群蠢货的恶行时,事情已然发生,我也只能暗自忏悔。” 周武扶额摇头,佯装失意,颓然道:“不瞒前辈,数年前赤蛮入魔,来我皇城大闹过一场。彼时我大周族人死伤大半,包括那些曾经参与过蜀山劫掠的,几乎无一幸免于难。昔日因果已经了结,还望前辈......” “滚!” 第三次滚。 事不过三。 莫远的怒意毫不掩饰,也彻底击垮了周武的希冀。 宁洛漂在湖面上,翘着二郎腿,嘴角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心道:“有这本事当皇帝真是屈才了,这要当危机公关不是抢着要?” 甩锅装纯的本事当真一流! 但莫远不吃这一套。 任你千般辩驳,万般恳切,我反正就一个滚字作解。 周武咬牙切齿,恼怒难以自抑。 他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莫远,心中怒火涌上,恶念丛生! 彼时蜀山何等破落,周武可是亲眼所见。 那它缘何这么几年忽然重振? 多半是因为蜀山尚有隐藏的机缘,彼时大周皇族并未发现。 周武微眯着眼,盯着莫远。 九境。 确实很强。 毕竟此前最强的徐松元,也不过是半步九境而已。 “九境修为,这想必就是他击杀赤蛮的倚仗。” “但这么些年过去,我们又何曾闲着?” 周武脸色渐冷。 其实大周这些年一直都在研究解除肉身限制的尸化之药,而最近甚至还尝试掺杂些许黑潮。 如果不顾惜理智的话,大周已经可以做到临时催生出一个九境。 或者说,是一只九境。 因为服药之人必会畸变成非人之貌,而且理智也会逐渐消泯,最终沦为失智的狂徒。 最重要的是,服药者至少也得有七境圆满才能承受药力,这意味着大周必将损失一员强将。 但要是能因此夺取蜀山,那牺牲就显得尤为值得。 一念及此,周武不再伪装。 他目光冰寒,咬牙道:“我敬您是前辈,但您一再辱骂,是否过分了些?要知道,即便你能执掌蜀山,但这毕竟是我中州的地盘。蜀山这块地,并不属于你!” 莫远饶有兴致地看向周武。 果然是装出来的良善,只不过这么快就图穷匕见,倒还真是沉不住气。 不过所谓的他执掌蜀山,这就纯粹是无稽之谈。 莫远轻笑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难道是把我当成了蜀山掌门,觉着拿下我就能拿下蜀山?” “可惜, 你做不到。”莫远话锋一转,揶揄道,“况且,我也并非掌门,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弟子罢了。” 话语一出,一众官宦散修面面相觑,眉头紧皱。 并非蜀山掌门? 那您这九境是摆设吗?真当我们好骗? 东海传闻里有说,当日蜀山剑修的队伍之中,有十九人大抵七八境的样子,而领头的掌门则必然是八境之上的存在。 这不明摆着就说的是莫远吗? 莫远心里过了一把掌门瘾。 他看着众人困惑又畏怯的模样,心中郁结终于完全解开。 他也总算意识到了宁洛的良苦用心。 这个打脸的机会,本就是掌门师尊让给他的。 放在往常,宁洛会在旁人靠近之前,便以神识威吓驱赶。 但他这次没这么做。 不仅是因为蜀山最近威名远扬,宁洛需要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免得闲人叨扰。 更是为了给蜀山弟子们一个扬眉吐气,报仇雪恨的机会。 当日大周如何侮辱蜀山弟子。 眼下弟子就该如何回报以他。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做这个步骤并非多余,而是想让他们稳固道心,免得再受高阶秽的情绪干扰。 如今大周将士气势汹汹,莫远倚墙孤立无援,眼看着便没法善了。 宁洛知道,是时候了。 一道空渺的声音倏然响彻云端: “蜀山弟子,集合,逐客!” 0124 元磁 叮叮叮! 二十飞剑划破长空,嵌入山岩,兀立在周武身前。 周武下意识后移了半步,瞳孔震颤不止! 光凭飞剑,他看不出这些弟子的境界。 但他至少知道一点,倘若飞剑是冲着他来的,那他多半已经横死当场。 这些飞剑的主人至少也有八境,而且拥有匹敌九境的实力! 这意味着莫远没有在开玩笑。 九境的他,真的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弟子。 周武干咽了一声,嘴角的怒意演变成难言的尴尬。 他面颊抽搐,表情扭曲,静候许久,然也未能等到些毫转机。 蜀山掌门没有现身,因为周武他不配面见,宁洛也懒得搭理。 堂堂大周天子,不仅被蜀山拒之门外,甚至连会面的资格都没有。 这个世界变得魔幻起来,让周武都倍觉陌生。 萧忘借他之手集齐九剑。 赤蛮黑化诡变血屠皇族。 黑潮覆世大周无计可施。 蜀山莫名重振轻侮逐客。 周武忽然发觉,自己貌似成了所有事件的背景板,无一例外,还都是被害人的身份。 他的一生俨然成了小丑的追忆自述。 只可惜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周武满心憋屈,他攥紧拳头,胸中郁结难以纾解。 然而未等他愤然转身,湖面上的宁洛就轻轻一弹指。 轰! 灵气爆散,天风怒啸! 磅礴的风势将一众官宦与吃瓜散修吹落下去,像下饺子一样坠向原野。 不久后,传闻四起。 “周天子求访蜀山,却被粗鲁逐客!” “我亲眼所见,蜀山确有真仙!不过那位真仙不愿与凡尘有所瓜葛,所以一挥手将我们扇飞了出去!” 事实证明,散修的想象力的确有限。 宁洛分明只用了一弹指而已,哪用得着挥手? 看不起谁呢? 总之,蜀山清净。 宁洛也可以心无旁骛地继续深研。 功法暂无灵感,技巧也陷入瓶颈。 但萧忘的威胁却不可轻视。 即便这算是黑潮副本的「简单模式」,但哪怕弱化了黑潮,萧忘依旧是个毋庸置疑的强敌。 老实说,宁洛不喜欢一直练练练杀杀杀来解决问题。 那样无非是日复一日的闭关,以及千篇一律的战斗。 很枯燥,也完全没有模拟人生的快感。 但所有的花活都得有整活的底子才行。 面对黑潮,面对萧忘,宁洛暂且想不出任何可行的替代方案。 刺杀,黑潮不瞎。 下毒,黑潮免疫。 机关,早已淘汰。 符葬,道纹落伍。 对于这种连地图参数都能修改的异常存在,那些花里胡哨的技巧全然无用。 到头来除了实力碾压,宁洛还真想不到什么能整的好活,这就很无奈。 更何况整活也得有硬实力的支撑。 实力充裕后尝试整活,那是为了获取灵感,并借极限挑战提升天命,也更有尝试的价值。 但要是火力不足还打肿脸充胖子,那如若不能出奇制胜,就会沦为跳梁小丑,自取其辱。 所以眼下该做的事,依旧是确保硬实力。 宁洛躺在湖泊上,静心沉思。 “道解......不能改。” “现在功法体系已经完备,擅改的话,一着不慎怕是会把自己玩没。” “况且我也缺少灵感和参照物。” “技巧的话,赤练血魂吸收了赤崩拳,也能保持沸血,暂无提升空间。太玄幻剑融汇了太玄真气和淬剑之术,还窃取了一缕剑意,也已近完美。” “剑意......” 剑意仍旧用不了。 低境的宁洛尚且敢于冒险一试。 但自从他刻录道语,与天地共鸣之后,完整的剑意就再与他无缘。 现在动用剑意,在催发之前,宁洛自己就能先一步神形俱灭。 他实力越强,和天地越契合,剑意反而越难以催动。 功法术技道,丹符器阵傀。 前者缺灵感,后者没思路。 尘渊界的丹药并非炼丹术,而是用药材熬炼丹丸,也就是大锅炖汤圆。 除了同样便携以外,跟真正的丹药可谓天差地别。 而符术缺少高阶道纹,没法进境。 至于炼器制傀,尘渊界还停留在打铁锻造的层次,跟炼器也毫无瓜葛。 那就,只有阵了。 宁洛目光微凝:“既然元磁阵法能够破开鲸渊,那它的火力一定是此世之极,至少远超此前萧忘的极限。” 一念及此,宁洛身形一闪,寻到了大师兄莫远。 莫远躬身行礼:“见过师尊。” 宁洛摆了摆手:“不必多礼,找你是问你个事,蜀山剑阵传承你能重现吗?” 莫远怔了怔,心想着师尊竟然还知道剑阵? 自从蜀山重创,剑阵可是已经多年未曾现身过了。 岂料宁洛见莫远愣神,又追问道:“就是那个三十六柄飞剑结成障壁的,可以困人的剑阵。” 莫远更懵了。 此前宁洛不知蜀山功法,让莫远觉着宁洛大抵是应劫而生,才拥有那般恐怖的天赋。 但蜀山剑阵上一次现世,那时候宁洛理应还没出生才对。 那宁洛缘何知晓...... 莫远不明白,但事关宁洛,多想无益。 莫远微微颔首:“回师尊,剑阵我的确知晓一二,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剑阵对我们现在的境界来说,已经没用了。” 宁洛眉头一皱,但还是追问道:“无妨,你细说便是。” 莫远闻言眉目低垂,实在不太容易叙述。 稍加思索之后,他就地半蹲,内灵汇于指尖,在山门花苑的泥地上比比划划。 莫远陈述道:“有一点先望师尊知晓,剑阵并非由蜀山草创,而是昔日蓬莱传授。这是旧时秘闻,我也不知全貌,不好评说。” 宁洛听闻之后倒是面不改色:“没事,我都知道,你继续说。” 尘渊界的过往,宁洛早就理清了。 莫远愣了半晌,心想着师尊身份果然非凡,竟然真知道旧时秘闻。 难道是传说中的大能转世?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曾经听剑隐师伯说过,阵法的源头难以断定,但总之和元磁矿有关。元磁矿只现世过一次,一说来自鲸渊,一说来自南疆,真相如何难以追溯。但总之,那是一种蓝黑相间,带着斑驳星点的奇异金属。” 宁洛听到这里,便来了兴趣。 只不过关于元磁矿的出处,他更相信后者。 毕竟鲸渊何等难去,至少也得有九境实力,且做足准备,才能一探鲸渊。 即便那时蜀山有九境前辈,而大周想来也有九境存世,但他们很难在深潜鲸渊之后,还能将沉重的元磁矿给搬运上岸。 所以,元磁矿多半出自南疆? 莫远接着说道:“师伯说,后来大周学士府对元磁展开研究,却一无所获。直到蓬莱奇人造访,他们才得以窥见奥秘。” “那位奇人,便是蓬莱少主,萧忘。” “萧忘寻到两块等大的元磁,发觉它们之间似乎隐隐有种相互牵引,又相互排斥的力量。” “彼时萧忘提出见解,认为元磁是通过排列组合来使用,而非传统锻器方式。” 莫远缓了会儿,神色变得肃然了几分:“后来,便是我们蜀山前辈与蓬莱结缘的往事。因为元磁矿硬度极高,虽然其内裂纹纵横,但除了裂纹以外的区域很难损坏。” “那时萧忘找上了我们蜀山,展开合作,而大周也将元磁矿暂且放在蓬莱研究。” “数年之后,萧忘破译了元磁奥妙,编纂出了一本元磁阵解。” “也最终引发了鲸渊祸事。” 宁洛恍然。 后来的剧情他都知道了。 大周锻造九剑,而锻剑的原料显然与元磁密切相关! 一切都是为元磁阵法而准备。 只可惜萧忘一心求道,却受大周蒙骗,最终蓬莱血祭,剑破鲸渊,风云剧变。 以蜀山剑修为主,武王夏沉为辅,一众势力合伙造反,推翻了大周统治。 而那卷元磁阵解也一分为二。 半卷存于书院,半卷存于蜀山。 至于蜀山的悬空阵核以及剑阵,那都是昔日蓬莱钻研的成果。 莫远没看过元磁阵解,因此只能连蒙带猜:“阵法这东西,应该需要等大的元磁器物来布阵。据师伯所说,需要将不同数目的元磁造物按规律排列,然后在它们之间勾勒道纹,再献祭足量的天材地宝,便可催动。” “师伯还说,阵法的功用和元磁造物的数量有关。” “比如两个元磁造物,同正同逆便是斥力,可用作悬浮,也有攻伐的潜力。而一正一逆摆放就是吸力,可以用作缴械,或者聚灵。” “不同数目,不同摆法,不同正逆,都有不同的效用。” “但......早在魔教攻山之前, 师伯就把半卷元磁阵解送给了书院。而且我们就连山门的元磁阵核都被抠走了,曾经蓬莱锻造的那些元磁灵剑,也都被大周劫掠一空。” “所以,蜀山剑阵已然失传。” “而且以我们对元磁阵法的了解,最多也就弄弄浮峰,聚灵,困阵这种简单的小阵,于我们现在的境界而言已经毫无意义。” 莫远语气颓然。 但他面前的宁洛却神采奕奕。 他是没想到,元磁阵法竟然这么高级! 区区两个元磁造物入阵就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沉浮,吸金,聚灵,排斥...... 那要是元磁造物数量增加,再调整正逆,附加不同的道纹,岂不是远不止千变万化? 莫远没见过元磁阵解。 宁洛当然也未曾见过。 但他去过蓬莱! 他看到过蓬莱的那座元磁广场! “对啊......蓬莱广场有两圈,外圈是九座元磁基石,内圈则是九剑。” “九......不对,不止九,那座阵法有两部分!” “二环,九座,它同时用上了九和二!” “九剑成攻伐之阵,赋予其诛天之威。” “而两圈元磁的作用是斥力循环,固定外环,让内环不断加速,积蓄势能......最后猛然爆发!” 宁洛恍然! 他终于明悟了蓬莱岛上,那座元磁阵法的原理。 那哪里是什么阵法,那分明是一座基于科学的...... 元磁炮! 0125 汇流 获悉元磁阵法后,宁洛觉着,萧忘倒真像是拿了主角模板。 研究出元磁剑阵,被人利用背叛,随后悄然重生,还获得黑潮金手指,最终强势复仇。 如果不是灭世这种404反人类行径,那萧忘就是妥妥的网文主角。 但知道归知道。 听过莫远的陈述,宁洛虽心潮澎湃,可却也明白,阵法不是有手就行的东西。 一座元磁剑阵不仅结合了至少两种元磁公式,还需要讲究的排列方法,以及特定的道纹底座。 中单纯的阵法或许没这么复杂。 但元磁剑阵同时囊括了符道,器道,阵道。 如果把启动元磁剑阵的天材地宝算上,那还能加上丹药一道。 这是在尘渊界低灵环境下,人智与人力所能做到的极限! 丹符器阵之中,宁洛只会符道,但他却也不认识蓬莱岛中心广场的道纹。 因此他没有重现元磁剑阵的条件。 甚至就算自己实验,宁洛眼下也并无破译的余力。 一来他没有元磁矿石,二来他没有元磁阵解,三来他没有将元磁矿石锻造成阵基的手艺。 都可以学,但都需要时间。 元磁显然是门深奥的学问,掌握难度甚至不会比绝尘步更低。 “萧忘取走了蜀山的元磁,想来也不可能放任元磁阵解留在书院。” “所以只有杀了萧忘才能拿到阵解,可我找阵解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斩杀萧忘,这不是死循环了......” “啧,没戏。” 宁洛无奈放弃,但心中热诚并未浇灭。 元磁剑阵的出现,至少给他带来了新的追求。 如果说宁洛原本的目标无非是成为真正的道祖,那他现在的目标就又多了一个——掌握元磁。 不是为了阵法,而是单纯想要开炮。 它可以成为连接科学与修行的桥梁,可以超脱天地的界限,可以淆乱天道,颠覆公理! 口径即是正义,射程之内遍地真理。 如果这种事情也能在修行世界中实现,那一定,是独属于穿越者的浪漫。 不过好高骛远并不可取。 时间有限,元磁阵法暂且搁置。 莫远看着宁洛垂首沉思,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出声打断。 直到宁洛眉心的川字终于舒缓,莫远才见机插话:“您想要元磁的话,照理来说,大周那里或许还有库存。” 宁洛回过神,摆了摆手道:“没事,不用了。” 虽不知大周有没有藏住剩余的元磁矿,但萧忘兴许有去取过。 萧忘手段残暴,倘若连他都没能寻到,那宁洛去了也是白搭。 很简单的道理。 因此宁洛没有再打元磁的主意。 不过因由莫远的陈述,他倒是有了新的灵感。 元磁剑阵是通过循环加速来储蓄势能,最终借斥力射出九剑,达到瞬间的极致爆发。 宁洛虽做不到元磁加速,但他的确有爆发势能的方法——赤崩拳。 得益于元磁炮台的思路,赤练血魂和太玄幻剑的配合也能精益求精。 只要左右手同时覆盖凝练气血,一手握剑,一手凿击,就能以牺牲血魂双臂的代价,得到媲美元磁剑阵的爆发力。 一切昭晰。 宁洛转身之际,刚踱了数步,忽然又想起来什么。 “剑阵的锻造工序,大周匠人也有参与......” “那蓬莱钻研出的道纹,大周不可能没有收录。” 想到这里,宁洛突兀回身,倒是把莫远给吓了一跳。 莫远原本正颓丧着,他告知宁洛大周尚有元磁库存,其实也是想借机再报复一下大周。 彼时大周劫掠蜀山,众弟子颓然无助。 而现在地位反转,莫远怎可能按捺得住心中不忿,就这么简简单单算了? 不过宁洛却直截了当的拒绝。 因此莫远惘然垂首。 然而现在又有了转机。 宁洛回身道:“不过大周收录的道纹于我有用,这样,你带着弟子去趟大周皇城,抢......呃,历练,嗯,去历练一下。你懂我意思吧?” 莫远瞳孔骤然放大,瞬间心领神会,明悟了宁洛的意图。 他颔首捶胸,语气铿锵有力:“掌门放心!弟子保证带师弟们好好历练,力争满载而归!” “咳。”宁洛轻咳了一声,点头道,“嗯,注意安全。大周手段毒辣,多半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底牌。” “是!” 不久后。 皇城变故传遍中州。 据说那一日,二十道剑光坠入崇安,将大周书阁宝库尽皆洗劫一空! 而且为了能够装得下宝贝,那群剑修甚至打上了金銮殿,暴揍了一顿周武,愣是当面借走了他的储物袋。 大周何时这般受辱过? 即便被赤蛮入城血屠,他们也不曾觉着有这么憋屈,这么耻辱! 暴怒的周武唤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九境秽尸,哪怕恶毒的行径因此为世人所知,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咽不下这口恶气! 最后的结果毋庸置疑。 蜀山弟子们仅是回头瞟了一眼,便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就这? 除了形貌都很丑陋,这秽尸与东海的怪物也没其他相像的地方。 甚至和赤蛮相比,简直弱得令人怜惜。 内灵涌动,剑影具现。 一声剑啸,几道寒芒,光影交错之间,那九境秽尸转瞬被剑风绞成了碎块! 直截了当,干脆利落。 同是九境,这秽尸跟赤蛮相比可差得太远。 周武万念俱灰,跪坐在地。 他为了对抗赤蛮,辛苦钻研了那么多年的秽尸,在这群剑修面前却有如稚童手中的布偶。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众蜀山弟子从容离去,却根本无力阻拦。 这只是对他昔日践踏蜀山之举的一点小小回敬罢了。 据说后来周武嘶吼的声音响彻云霄,整座皇城都能清晰听闻,最后闹得整个中州人尽皆知。 即便是说书人,也不可能拿这种事出来开玩笑。 所以, 那不是故事,而是现实。 身在崇安城的陈戈更是亲眼见证了这一幕。 他瞳仁微缩,心中讶异:“居然是真的?那之前的传闻多半也并非吹嘘,可蜀山......明明已经陷落,怎么突然一朝化龙?” 陈戈不解。 但至少他能够确定一点,那就是蜀山必定是现今整个尘渊界最安全的地方。 黑潮覆世,谁人幸存,谁便是最后的胜者。 那当前唯一能庇护他安危的地方,无疑正是蜀山! 陈戈微眯起眼,来回摩挲着下巴,心中思忖:“蜀山隐藏剧情面世,那其他穿越者要是听到消息,必定会前往避难,包括叶辰和宁洛。而我身在皇城,消息最为灵通,所以也能最先抵达蜀山。” “这是个机会......” 计划成型! 陈戈不假思索,立刻动身前往蜀山。 而叶辰则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谋略。 他比陈戈更早知道蜀山剑仙的秘闻,毕竟那可是他在问道城内亲眼所见,当时的险死一幕让他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正因如此,叶辰才更迫切想要提升实力。 他趁着时局混乱,在边陲村镇血屠万民,肆意杀伐! 直到修为臻至九境圆满。 叶辰总算放心:“九境是尘渊之极,而我还有万化血狱典,优势在我!该死的蜀山土狗,我要你死!” 与此同时。 镇守东海的将士尚在调侃中州传闻,然而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道巨影自黑潮之中鱼跃而出! 鲸秽上岸,浮屿现世! 而时间,尚未及六年。 蜀山,风暴将至。 0126 再会 第6年。 中州转瞬沦陷。 鲸秽着陆,浮屿行进。 黑浪排空,大潮涨落。 东海防线脆弱如纸,就连拖延时间都难以做到。 黑潮远观仿若一群爬行的蟾蜍,那掀天的恶浪便是蟾蜍的肉蹼,缓慢,黏腻,令人作呕。 书院师生望着那绝望一幕,不仅失去了负隅顽抗的信心,更是连逃脱的念想都荡然无存。 没人能跑得掉。 庙里的僧人方才结束坐禅。 他们不知东海的变故,也并未在意街上的动静。 僧人只是一如既往地抱起木棍,敲响了寺院的撞钟。 噹—— 钟响岁除,万象更新。 然而僧人并未等来锣鼓与爆竹的和鸣。 当他推门而出,极目远眺,望见那涌向问道城的黑潮时。 他终于明白,撞钟迎来的并非抽青的草木,而是万物的凋零。 那是丧钟,是为整个尘渊悲鸣的,最后的遗音。 直到黑潮涌起千丈之高,取代穹顶,遮蔽天光,不留丝毫余隙,仿佛巨手自天幕之外覆压而下...... 哗—— 黑潮倾落。 只有潮涌的声响,而无陨落的轰鸣。 问道城悄然落幕,声息消却,再无动静。 区区尘渊,本就没有阻挡黑潮的余力。 萧忘早可以覆世,但他并不着急。 因为他想成为黑潮的主人,他不想被黑潮奴役。 所以在他侵吞天道,稳固魂体之前,他不敢像赤蛮那样过分动用黑潮之力,这也是他将赤蛮培养成打手的原因。 但现在,赤蛮身死,他已经没有了温吞下去的余裕。 蜀山剑仙? 旁人相信蜀山有后手,但萧忘不信。 数百载岁月,萧忘一世为人,一世为秽,自上古溯游至今。 蜀山几斤几两,他再了解不过。 上一任掌门徐松元还是他看着长大的,彼时徐松元的师父要他先练心性,练心之后才准许练剑。 萧忘不以为然,他洞悉修行真意,觉着练心毫无意义,纯粹是浪费时间。 所以他教了徐松元第一招剑术,也算是徐松元的一剑之师。 蜀山腾空得益于萧忘研究出的元磁阵法。 蜀山剑阵也是萧忘用元磁铸剑的一次尝试。 那高悬云端的蜀山仙峰,其实一切都是因由蓬莱所赐。 萧忘对蜀山了如指掌,也就自然能够肯定,蜀山早就不复存在。 他知道那不是什么隐世剑仙,而是一位天眷之人,是天道应劫的后手! 这个人,不能留。 世界线的变动太过突然。 宁洛对此也是后知后觉。 他再如何也不可能想到,赤蛮的身死竟会迫使萧忘歇斯底里杀向蜀山。 不过在蓬莱临近之前,陈戈倒是先行了一步。 书院被黑潮吞没,皇城一片肃杀,边陲小镇血流成河,中州腹地锣鼓喧天...... 而陈戈,来到了蜀山脚下。 各人的悲欢并不相通,然陈戈不在乎这些,他只想要赢下比赛。 陈戈脚步轻点,踏空而起,落在了蜀山辅峰山巅。 他躬身拱手,朗声道:“问道书院,陈笺,特来......” 然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倏忽间出现在他身前。 那是莫远。 莫远:“行了,师尊说他已知晓,你随我来。” 陈戈话语一滞,瞳孔骤缩! 此前在皇城他没敢窥视,因此以为蜀山是靠人多势众取胜。 但现在他知道,自己想错了。 天命带给他极其敏锐的灵觉,因此他瞬间便察知到,眼前这人是九境! 而且不是尘渊界的土鸡瓦狗,是大一统的九境! 尘渊界没有十境,所以没法类比。 硬要形容的话,陈戈只能大致臆测,想来七境的莫远,就拥有横击尘渊九境的可能。 这不合理! “尘渊界竟然还有大一统功法?” “不可能啊......蜀山不是什么上古势力,如果真要有大一统功法,那蜀山前辈必然能存活至今,也不可能纵容黑潮发生。” 陈戈心有疑虑。 他的心眼比旁人更多些,因而察觉到了异样。 大一统功法不仅在实力上远胜尘渊,更是能让修行者提升更多的寿元。 如果蜀山真的拥有大一统功法,那它的历史不可能这么短暂,底蕴也不会这么浅薄。 所以...... “难道说是上古大能沉眠至今,应劫苏生的戏码?” 陈戈微微垂首,神色困惑之中还夹杂着一丝戒备。 这位大能仅用了数年时间,就传授出一位九境的弟子,甚至有可能不止一个! 而陈戈自己,明明身为穿越者,却只有半步九境的修为。 蜀山弟子又没有天命词条,修行速度竟是比他还快? 短短片刻,陈戈心念急转,顿时后悔不迭。 因为听刚才莫远的口气,那位大能竟是已然知晓了他的身份,这让陈戈心绪难以平静。 能让九境弟子这般恭敬,这说明那人是他绝不能招惹的存在。 既然对方准许入山,他现在就算临阵脱逃,都是对前辈的冒犯。 这种命运被人攥死的感觉,属实不太好受。 陈戈强压下心中惊慌,紧随在莫远身后。 他没有坐以待毙,而是旁敲侧击,打听起情报:“这位师兄,莫非剑仙前辈是提前算到了我会来?” 莫远没有正面回应,因为迎接陈戈的事,是宁洛片刻之前才临时通知他的。 但晾着陈戈也不太合适。 于是莫远稍加思索,回道:“师尊确实是早有预料,不过喊师兄就免了。依师父所言,严格来说,倒是我该喊你陈师兄才是。” “不不不,不行!”陈戈赶忙回绝,“修炼一道,达者为先,怎能让前辈喊我师兄呢!” 回话之余,陈戈思绪翻飞,忽然有所猜想。 “他要喊我师兄......莫非,这位剑仙前辈也是书院之人?” “书院的前身是大周学士府,但大周史书上也并未记载过这般奇人。” “不对,不对劲。” 陈戈百思不得其解,错杂的思绪几乎盘成了死结。 然而当他经过那片白雾缭绕的灵湖,瞥见了在灵湖旁修行的一种弟子,震撼溢于言表! 不止八境! 皇城时他们根本没有用出全力! 这气息,这实力,每一个都是媲美九境的存在! 这何止是二十个徐松元,这分明是二十个老剑仙! 陈戈胸口起伏,似是被浓郁的灵气压得喘不过气,甚至大脑都有些缺氧。 他知道,自己这次的决断有些草率了。 虽说这里的确是尘渊界最安全的地方,但同时,也多半是最危险的地方。 因为以他的实力,在如今的蜀山根本不具备任何的话语权。 他除了听命行事,别无他选。 眼下陈戈心中所想,除却偷学功法,再趁机逃脱以外,再无杂念。 直到山门映入眼帘,陈戈默然跟着莫远,始终没有出声,也并未抬头。 他只感觉道身前的莫远脚步一滞。 “师尊,人带来了。”莫远拱手道。 陈戈瞳孔骤缩,仍是不敢抬眼。 因为直到莫远出声,他才意识到,剑仙就站在他的身前! 那是「绝尘」的效用。 绝尘可以做到风过无痕,既不会留下生体气息,也不会在地脉中留下痕迹,说是针对灵觉的对策性效果也毫不为过。 但陈戈哪懂这些? 他只知道,以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以及近百天命,却是连这位蜀山剑仙的气息都未能察知。 就算把天命效能降到不足一成,这种事,在尘渊界也理应不可能发生! 所以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位蜀山剑仙,他是实打实的十境! 这是连穿越者都做不到的境界,是满天命效能的无限制街斗,也从未有过传闻的伟绩! 换言之,那是一位在剧本中无敌的角色。 也就是所谓的“尘渊界战力天花板”! 陈戈心中悚然。 他搓着手心,眼角灼烫,后背浸满了冷汗。 面对这种强者,初见的印象很重要! 无论能否逃脱,也不管这位是不是剧情的关键人物,总之陈戈必须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才行。 但诚恳的态度是装不出来的,因为堂堂十境不可能没注意到他现在的窘态。 所以陈戈前思后想,只能尽可能给这位前辈留下一个“天资聪颖”的印象。 他根据此前对剑仙身份的推断,急中生智,立刻拱手道:“晚辈陈笺,见过太师祖!”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句轻佻的笑语。 “噗......喊声师父得了。” “怎么着还给我超级加辈了?” 熟悉的声音,违和的台词,处处透着一股与尘渊土著的割裂感。 不是因为这位剑仙有多么超尘脱俗,而是因为这种台词,只有穿越者能说得出口。 陈戈面容僵滞,机械般抬起头。 然而映入眼帘的并非是他脑补的书院前辈,十境仙师,而是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容。 那是宁洛。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强忍着笑意,挑眉道:“哟,好久不见?” 0127 懦夫 “......” 四目相对,陈戈无言。 是了,如果宁洛是掌门的话,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但陈戈只是不理解,也不能接受。 一个在六年前重伤垂死,险些陨落道山的亡命之徒,何以重振蜀山,甚至成为眼下尘渊界的神话人物? 实力限制了陈戈的想象力。 他没有怀疑过宁洛,因为他知道宁洛做不到。 所谓的算无遗策,无非是同时考虑最好与最坏的可能。 放在宁洛身上,就是同时计算他的上限与下限。 下限,灵脉难愈,沦为庸常。 上限,重新修行,奋力追赶,然却慢人一步。 但登临蜀山,触及十境,还重振山门......这合理吗? 陈戈自然不知道,这些事,宁洛五年前就做到了。 “你教我的功法有问题?”陈戈眉头一皱,反问道。 事到如今,他也是豁出去了。 因为他清楚自己走不掉,面对现在的宁洛,不论反杀还是逃窜,他都没得选。 一旁的莫远神色渐冷,眼中怒意隐现。 不过宁洛却是心平气和:“没啊,我教你的和教蜀山弟子的,都是相同的功法。” 说着,宁洛转而道:“莫远,给他背一遍道语。” 莫远微微颔首,随后高昂着下巴,朗声道:“昆仑镇龙脊,神庭下重楼,绛宫从雷动,万壑始争流!” 这朗读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因为宁洛在蜀山弟子心中宛如神明,陈戈明明身为师尊弟子,竟敢这般不知礼数还轻言质疑,属实让莫远心中不忿。 陈戈面色一僵。 他感受到体内灵气涌动,有种功法同源的共鸣。 其实这也是缘何修行界会有宗门的原因。 如果是被天道“录入”的功法,一众弟子群聚修炼,那修行效果会比散修好上许多。 尤其对天赋较差的弟子而言,旁人心中默念道语,也能让他的功法运行更加顺畅。 但这么一来,陈戈就尴尬了。 莫远学的是道解,他学的也是道解。 但莫远是尘渊土著,而他是穿越者! 他带着近百天命,凭什么修炼同样的功法,却比不过莫远? 不应该啊...... 更有甚者,土著不知道他是挂比,但宁洛是知道的。 陈戈僵滞地抬起头,然后看到了宁洛玩味的表情。 宁洛:“你该不会自己擅改了功法吧?” 陈戈:“......” 什么叫画蛇添足,陈戈现在再清楚不过。 聪明人最大的缺陷,无非是会自作聪明。 陈戈无计可施,只得咬牙仰头:“啧,我输了!” 然而宁洛却并未动手,反而和气道:“别这么一副壮烈赴死的样子,我还没小心眼到这种地步,你且在山门住下吧。” 陈戈神色古怪,他瞥了眼宁洛,又瞥了眼莫远,心道你都起码十境了,还搁这角色扮演呢? 杀了我不就行了? 犯得着再来一通放置? 但陈戈静候许久,宁洛似乎真的没有动手的意图。 他不解其意,也没有回绝的余地,只能乖乖从命。 “是,师,师尊。”陈戈闷声道。 陈戈无奈住下。 而宁洛留他一命,也并非报昔日道山不杀之恩。 毕竟那时只是一场交易,而他也本就有逃生的后手。 不杀陈戈,只是因为不急,更是因为他还有想要的东西—— 元磁阵解。 原先宁洛想与萧忘一战,仅是为了试试自己斤两。 而现在不同,他还看上了那本元磁阵解。 但万一杀了陈戈,对局就此终结,那就太可惜了。 所以没必要急于一时。 不久后,中州沦陷的消息传至蜀山。 因为一群逃难的散修来到山门之前,嚷嚷着要寻求庇护。 宁洛并未放行。 他只是在山坳处凿了一个小洞,在山脚注入一汪灵泉,以供来客休憩。 至于入山,想都别想! 黑潮覆世,蜀山亦无法幸免,这里本就不是什么能够庇护万民的净土,也不是什么防毒的安全屋。 弟子们没道理在保护自己的同时,还要顺带保护这群毫不相干的散修。 他们没这个义务。 一切善举,都得以不会招致恶果为前提。 如若圣母心泛滥,将这群或许居心叵测的亡命之徒迎入山门,继而在黑潮来临之际拖了蜀山后腿,致使蜀山沦陷...... 那就不是行善,而是作恶。 所以赐予他们一汪灵泉,已是宁洛最大的仁慈。 不过借此,宁洛也知晓了黑潮爆发的消息。 宁洛目光微沉。 虽说他本就做好了和萧忘决战的准备,但这个时间,还是太快了些。 ...... 终章来得猝不及防,而观众要远比宁洛更为惊讶。 因为除了开局即结局的许城,其他赛区都还在紧张刺激的发育阶段,偏偏永城这个小赛区先一步迎来结局。 风声传出,其他城市的玩家蜂拥而入。 毕竟黑潮是个新模式,他们都不知道最后的结局,因此想要来永城直播间先睹为快。 虽说黑潮覆世已成定局,但灾难片里,观众也都知晓最后会迎来末日。 这并不妨碍他们对剧透的渴求。 他们看着漫天黑潮如大浪般没过红尘,将原野城镇尽数吞没,万里山河溶于墨色! 反抗的士兵被鲸秽交错的利齿碾成碎末,奔逃的散修也被它口中万亿的触手贯穿! 鲸秽虽非遗蜕,但实力却尤有胜之。 因为它是尘渊秽群的母体,是黑潮最初的宿主,也是孕育了萧忘的存在。 它行于陆地,却像是游于瀚海。 鱼类本应生在水中,但鲸秽不同,它游到哪里,哪里就是海。 只不过,是墨色的海。 自媒体赶忙着手收集素材,而营销号早已经开始录屏。 剩下一群观众瞠目结舌,痴望着眼前的绝望景象。 【我超,这......这他妈谁能活?】 【上级赛区那帮怪物也不可能赢吧】 【废话,这特么可是真的怪物啊】 【还真就剧情杀吗?】 【诶,等等,原野上好像有人还活着!】 弹幕正惊叹着呢,忽然出现了几个像素级观察者。 矩阵的机位起码架设在几千米高空,因为这样才能表现出黑潮倾轧而过的壮阔之感,才能给观众带来视觉上的猛烈冲击。 偏偏有人竟是看到了原野上奔跑的红点。 系统似乎是为了响应观众,视角居然也拉近了几分。 随后观众便看到,那个奔逃的修士,是叶辰。 永城的观众顿时暴怒起来,一个个义愤填膺! “畜生,给爷死!” “黑潮吞了他!把这狗东西杀了啊!” 但无论黑潮还是叶辰,都没可能听到观众的吼叫。 叶辰很慌。 他在边陲小镇血屠一场,借着血脉之力勉强提升了境界,也强化了赤血巨灵,然后意图去蜀山找寻其他穿越者。 结果因为他沿途作乱,耽误了时间,刚巧迎上了汹涌的黑潮。 叶辰原本神色不屑,唤出一尊半人半蛇的血灵,挥舞着血刀迎向鲸秽。 结果尚未及身,血灵就被触手给缠缚住,随后送入了鲸秽口中。 血源断裂,血灵失联。 叶辰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突兀地失去了一部分血脉之力。 那只蛇人血灵可等同于他血屠一城的收益! 就这么没了? 叶辰霎时了然,这怪物,他惹不得。 什么超越者,什么万化血狱典,什么低端局炸鱼...... 在浮屿和鲸秽面前,都形如草芥。 叶辰仰仗的功法和他引以为傲的实力,在面对上那古老而禁忌的诡怪之时,却连尘埃都轻扬不起。 称之为刮痧,都可谓抬举。 差距太大,大到让叶辰再也生不出哪怕一丝反抗的念头。 他心底尘封的恐惧涌上心头,转眼没过了他那虚饰的狂傲,以及用于伪装的狠辣。 他牙关战栗,瞳孔失焦,冷汗涔涔...... 最后,拔腿狂奔! 万千触手飚射而至,本命血灵也应声唤出! 百丈高的血灵挥舞着接近凝实的赤血战刀,勉强劈断了来袭的触手。 而叶辰本身却头也不回,竭尽全力地奔逃着,拼了命地冲向蜀山! 他不想被这种狰狞的怪物捕获,更不想死在它的手里! 他得跑!他得去蜀山!因为只有蜀山能救他的命! 他咬破嘴唇,面容狰狞,额角青筋暴起! 他瞳仁间血丝密布,奔涌的气血甚至炸烂了他的鞋履! 矩阵很懂人心。 祂给了个特写。 【我超,这人表情怎么比诡异还恶心啊!】 【晦气】 【yue了】 【他这表情就像是几万亿年没开导的老痴汉,突然看到了年轻貌美的......】 【游客233老师退出文坛, 当时我就极力反对】 【系统切回去啊,要不咱打个码吧】 能让观众主动要求打马赛克,足以见得,叶辰眼下的表现究竟有多让人掉SAN。 当然也有观众注意到了叶辰所用的功法。 那是万化血狱典,那并不是尘渊界体系内的东西。 大赛区观众都对超越者一事心知肚明,因此也大都猜到了叶辰的身份。 【所以这疯子是哪个赛区来的,有人认领一下不?】 【好像是新港浮世集团的小少爷,我记得他之前非礼女下属上新闻来着的,后来就没消息了】 新港观众脸色一黑,心里杀人的心都有了。 哪个赛区没畜生?您就非得提一嘴我们是吧? 气氛一时变得尴尬起来。 而光幕中时间加速,叶辰以鬼畜的动作不知道跑了多久,距离竟是和黑潮拉开了些。 观众站在上帝视角,分明看到他离黑潮越来越远,甚至他明显有休息的余裕。 但叶辰却没敢停下。 他脸颊涨红,眼角淌血,但依旧手足并用,像是野兽一般竭力疾驰。 蜀山近在眼前! 但宁洛,早就在等着他了。 这股熟悉的气息,宁洛自不可能没注意到。 他站在山巅,看着那狼狈奔逃的身影,目光渐冷。 这陌生的模样,让宁洛完全没法将叶辰和此前暴虐血屠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但细细一想,这又再合理不过。 因为宁洛想到了他曾听过的一句话。 “果然,每一个施暴者,其本质,都不过是懦夫。” 0128 黑潮将近 此前在问道城,当宁洛与叶辰殊死搏杀时,他没闲心多想。 但当他如今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个病态的疯魔,他心中有所明悟。 每一个施暴者,其本质都不过是懦夫。 叶辰表面上的残忍暴虐,与他心底的怯懦师出同源。 他畏怯着新港的那群怪物,畏怯着亲朋与同辈的轻视,畏怯着舆论上铺天盖地的辱骂,畏怯着父亲的严词贬斥。 所以他选择将自己对强者的怯懦,转化为对弱小的欺凌。 以此彰显他那虚妄的自尊。 他暴虐的行径并不只是情绪的宣泄,更是一种上位者的宣言。 他想要证明自己不仅拥有生杀予夺的权能,并且无论再如何恶劣,这群弱小都没有反抗的余力。 宁洛原以为他仅是从暴行中获得快感。 现在看来,不然。 比起快感,他更想要获得的是他曾经失去的尊严。 而手段,自然是从弱者身上掠夺。 宁洛忽然觉着,从某个片面的视角来看,叶辰和他也有些相像。 因为他们都尤为在意外界的目光,以及旁人的评价。 但他们的选择却有所不同。 宁洛选择了让乌合闭嘴,让轻视他的人自取其辱。 可叶辰选择了欺凌弱小,以此重获尊严。 所以他逃出了新港,所以他服下了禁药,所以他早先不敢暴露身份,所以他在赛场上平白辱骂宁洛,所以他要血屠渔村,所以他此后数年畏缩不前,所以他献祭了边陲小镇...... 只是因为,他是个懦夫。 一个佯装暴君,实则卑劣的懦夫。 原野。 时隔五年,原野上曾被劫雷烧毁的植被再复苏生。 然而那些方生的春草又被叶辰踩得零落。 他从未见过这般恐怖的对手,那吊诡的陆行鲸秽甚至勾起了他心底的怯懦。 所以他像一只发情的野兽,近乎四足并用,歇斯底里地冲向蜀山。 灼烫的气血在原野上划过狰狞的焦迹,仿佛毒虫在蛰咬皮肤后遗留的疤痕。 宁洛也没想到,彼时体育馆里的随口评价,竟然一语成谶。 叶辰将旁人称之为虫豸,那是因为,他自己就是条卑怯的毒虫。 赤血巨灵收回体内。 叶辰看到了在蜀山山脚安营扎寨的一众散修,而散修们也自然看到了他。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轻蔑,然却并没有细想这群散修缘何流落山脚。 因为他明白,这些散修都是废物,而他不是。 蜀山不要弱者,但会需要他。 叶辰脚步猛力一踏,磅礴的气浪无情摧毁了散修的帐篷,也将他的身形弹向了山巅。 散修们除却脸上浮现出愠怒与鄙夷以外,并无其他多余的情绪。 接下来迎接叶辰的会是什么,他们心里都再清楚不过。 赤红的光点暴冲而上,眼看着就要越过辅峰的山头,然而...... 啪! 叶辰不知道是谁动的手,又是什么时候出的手。 他只看到一只硕大的血掌凭空乍现,恐怖的力道让九境圆满的他都无力抗衡! 他的身躯在半空中不受控制地打着转儿,如陨星般俯落原野,砸出了一道深坑。 “六千七百六十五圈。”散修喃喃。 散修们总算意识到,这人的实力超乎想象。 因为他在半空中转了最多圈数,甚至比此前的第一名多了近百倍! 转的圈越多,意味着劲越大,实力越强,在营寨里也越有话语权。 散修们戒备地看向那道深坑,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叶辰根本就没有加入他们的意图。 良久。 叶辰艰难撑起身子,一手扶着额头,踉踉跄跄地爬出深坑。 他失足滑倒,在地上滚了好一会儿,脑子才总算清醒过来。 谁出的手? 他不知道。 但他看到了那只血手印,那血手跟他的赤血巨灵尤为相像,但又有些细微的差别。 因为他没有从中感受到任何「血脉」的气息。 那是纯粹的气血,纯粹的力量。 没有驳杂的特性,只有霸道至极的蛮力! 叶辰目光凝滞,茫然望向蜀山。 “那,那是谁?怎么会这么强?那是尘渊界的功法?” 叶辰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宁洛。 因为他记得那道险些将他斩杀的剑意,这是他这六年来除之不去的梦魇。 但宁洛分明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叶辰惶惶不安,他目光摇摆不定,心底栗栗危惧。 前有蜀山强者,后有鲸秽追赶。 叶辰最终选择了屈服。 他仰天喊道:“我,晚,晚辈乃是叶辰,乃是......” 叶辰忽然发现他不会自我介绍,他战栗着牙关敲出拙劣的音节,不仅语气是四不像,就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懂如何编排。 好在有人帮他介绍。 声音自山巅传来:“你是叶辰,是个懦夫。” 八字真言,言简意赅。 叶辰闻言,身子触电般抽搐了几下。 他似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猛地抬起了头,然后看到了那尊长身鹤立的仙影。 那是宁洛。 困惑,恼怒,羞辱,卑怯......纷杂情绪涌上叶辰心头。 他的心跳逐渐加速,面颊也继而变得滚烫。 他不知道宁洛缘何会这么强,又是如何做到,但他已经没有余力多想。 噬人的血色转眼吞没了他的眼白! 叶辰暴怒难以自抑,所有的情绪都最终化为歇斯底里的杀意! 本命血灵身高百丈。 巨灵傍身,叶辰的力量陡然攀升到极致,如炮弹般弹射而出! “死!!!” 然而迎接他的,是千丈之高的赤练血魂。 巨手覆压而下,不仅轻而易举地拦住了叶辰,还去势不减地将他镇压在原野之上。 那尊色厉内荏的赤血巨灵,转瞬爆散成蒸腾的血雾,连残渣都不剩。 “唔!噗!” 叶辰喷出一大蓬污血,身子被赤练血魂的巨掌死死扣牢。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九境圆满的他,还拥有万化血狱典,竟是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力。 事实上,早在他露怯的那一天,他就已经输了。 他选择万化血狱典作为功法,目的本就是通过血祭此世,来成就自己的无敌之姿。 但他在被宁洛的剑意逼退之后,就再无血屠的胆量。 他生怕被书院师长镇压,生怕被叶辰与宁洛所寻到,他也不能容忍那么狼狈的自己,所以他只能躲在暗处偷鸡摸狗。 直到他拥有了作恶的实力,他才谨小慎微地去边陲小镇血祭。 只可惜,时间没有等他,因为黑潮已至。 宁洛飘然落地,看向叶辰的目光中并无悲悯,有的只是难言的嫌恶。 他终于理解了自己为什么这么恶心叶辰。 是因为叶辰跟他同病相怜,但却走了不同的路。 不是“世另我”,而是截然相反的自己。 即便宁洛并未出声,叶辰也看懂了他的眼神。 因为他对视线同样敏感, 而且这种眼神他看到过太多次,他再熟悉不过。 他屈辱,他羞恼,他像是不甘被人这般践踏自尊,所以他朝着宁洛声嘶力竭地咆哮! “臭蛆!虫豸!你有什么资格俯视我!” “你跟我一样,都逃离了大赛区!都隐藏实力!” “你不放散修进山!你也一样自私!一样残忍!一样恶毒!一样漠视生命!” “双标狗!伪善!又当又立!做了婊子还想立......” 血手用力了几分,将叶辰的头整个按进了土里,阻止他继续发声。 宁洛知道,这人没救了。 各种意义上都是。 即便临死,叶辰也没有半点悔悟的念头,反而试图通过攻讦宁洛的人格,来挽回他可怜的自尊。 这大抵是宁洛穿越以来,见到的第一个,纯粹的恶。 但多半不会是最后一个。 宁洛面无表情,仅是低语道:“你是懦夫,我不是。你是施暴者,我不是。你轻贱生命,你舍人为己,而我只是更重视自身。我从未标榜过自己是什么圣人,我只是恶心,非人的你。” 话音刚落,血掌发力。 宁洛没有再说更多,因为他确信非人之物听不懂道理,而且这样会显得很嘴炮。 对牛弹琴,毫无必要。 血掌狠狠按下。 叶辰试图挣扎,试图血遁,但他做不到。 在超越十境的力量下,他唯一的归宿,就是沦为一滩腐臭的血泥。 宁洛将原野当做毛巾,拭去了血魂手上的污泥,随后默然望向东方。 他能感觉到那股压抑的气息。 黑潮将近。 0129 下来吧你 叶辰身死。 弹幕一片大快人心。 尤其当他最后狼狈地临终嘶吼,那幅丑恶嘴脸还被自媒体和沙雕网友疯狂截图。 随后配上诸如“哼哼哼啊啊啊”之类的字眼,做成了恶臭的表情包,一时间流传甚广。 至少面对叶辰,此举算不得什么恶行,甚至反倒有种替天行道的意味。 不仅永城观众如此,就连其他赛区的观众也对叶辰莫名鄙夷。 他们笑着保存图片,奚落着那个浮世出身的懦夫。 不论自己善恶与否,总之这至少是个标榜正义的好机会。 舆论哗然。 浮世震怒! “叶总,叶总您息怒,这谁能想到,竟然还有其他人在这小小永城布局,而且还能瞒天过......” “够了!” 中年男人目眦欲裂,怒不可遏! 让叶辰前去永城,虽说是为了试药,但也是想为浮世再多争取一个名额。 但眼下,叶辰不仅一败涂地,而且还将浮世的颜面都给丢尽。 那歇斯底里,狺狺狂吠的模样将会成为浮世集团除之不去的刻板印象。 而这次小赛区炸鱼,反而被教育做人的名场面,也会成为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企业黑料。 浮世名声本就不好,但最起码的脸面他们还是要的。 然而现在,那最后的一层遮羞布,也没了。 “让那畜生永远别再回来!” 随着男人的咆哮,一则通告火速发出。 【※关于叶辰违规行为通告与处置方式】 【经核查,叶辰于五年前与家人不和,后勾结我司永城分部,以读书为由搬入永城】 【......】 切割倒是挺快。 就是一个堂堂新港大企业的公子哥,反倒跑去永城读书深造,这理由未免过于牵强。 一篇漏洞百出的责任通告,罪责推卸得再如何干净,旁观者对内中真相都心知肚明。 观众揶揄调侃,让浮世愈发难堪。 万幸,比起浮世,他们更在意宁洛。 【用血祭返祖血脉,代替荒狱界的血兽资源,以此修行万化血狱典】 【这设想虽然恶毒,但的确挺有效的的】 【但他这竟然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这个叫宁洛的,至少也有十境了吧?】 【尘渊界六年十境,不说其他世界如何,至少他已经到了尘渊界的上限】 【那四大S级赛区种子名额那么多,他根本没必要去永城啊】 【怪了】 【诶,等等等等,他,他还想干什么?】 【他现在不是已经可以夺冠了吗?】 【他疯了?!】 直播间的热度持续上涨。 因为观众发觉,宁洛想要的,似乎不仅仅只是个冠军。 蜀山。 山下散修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而山上的陈戈更是骇然失色,体内加速的灵气循环也倏而慢下。 他本想着和叶辰两面包夹,先击溃宁洛。 但可惜,叶辰死得太快了些。 宁洛纵身而起,回到山巅。 叶辰身亡,黑潮覆世,那局势已然明了。 散修中没有异样的存在,所以陈戈就是除他之外最后的幸存者,毋庸置疑。 陈戈仰头阖目,俨然一副引颈受戮的样子。 他心里认命,然而静候许久,宁洛也迟迟没有动手。 反而他身旁不远处,忽然传来地鸣的动静。 轰! 陈戈眼睛悄然睁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而后窥见了令他万般震撼的一幕。 千丈之高的赤练血魂,双臂环抱着蜀山辅峰的根部,将整座辅峰连根拔起! 山门损毁,大地摇撼。 蓄养的灵湖如同缺了块竖板的木桶,如洪流般怒涌着,肆意倾泻而下! 悬泉垂空,飞瀑如练! 散修们愣然看着那道仙气缥缈的月白缎带,神色凝滞,茫然失措。 但愣神仅仅只持续了一瞬。 当飞瀑垂地,他们陡然醒悟过来! 那是灵湖,想来正是蜀山得以重振的根本。 这种质密的灵液是多少灵石都买不到的瑰宝,是千载难逢的修行秘药! “灵液,我可以破境,破境就能活命!” “都给老子滚开!” 成群的散修涌向灵泉,甚至放弃了打坐修行,直接张口接住垂落的灵液。 宁洛并未在意。 黑潮已至,无论是灵湖还是蜀山,都全无意义。 按照原定的剧本,尘渊界终会走向覆灭,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能够拦阻。 毕竟黑潮是远超尘渊界维度的力量,是穿越者也绝无可能力敌的吊诡禁忌。 穿越者受制于规则,而黑潮却连天道都能无视。 但宁洛想孤注一掷,他还想试试。 黑潮如狂澜奔涌。 散修们浸沐在灵液之中,一个个浑身湿透,眼中甚至萌生出了一丝希望。 然而当他们看到视野尽头的漆黑大浪,当他们环视身周,发觉四野尽墨,再无净土...... 众人瞳孔失焦,脸色灰败,情绪急转直下,失望溢于言表。 尘渊倾覆,天命难违。 直到一片阴翳遮住了熹微的天光。 散修们茫然抬起头,这才意识到那阴翳并非因由弥漫天穹的黑云,而是因为一座壮硕的岩峰。 千丈高的赤练血魂抱起了辅峰,屹立于原野之上。 它身前的宁洛稳住下盘,双臂虚抱,扭转腰身,手背上青筋虬结,最后猛力一抛! “下来吧你!!!” 宁洛一声暴吼,赤练血魂依葫芦画瓢,动作与他如出一辙,将那巍然的岩峰全力掷出! 呼—— 岩峰旋转着抛向远空,遮天的山体裹挟着漫涌的灵雾,掀起一阵猛烈的罡风! 万里长风呼啸而过,强劲的风力甚至将低境的散修吹飞了几十步远。 一时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众人抬手遮眼,远望着那座抛飞的山体。 那不是人族该有的力量。 甚至放眼整个尘渊,那都不是任何生灵能够驾驭的伟力! 他们看着那座山峰在视野中越来越小,直到触及那视野尽头的一道黑点。 轰! 火光迸现,声浪炸裂! 萧忘想躲,但躲不掉。 因为浮屿不具备那样的功能。 萧忘也并非全能,元磁阵法是他自行实验所得,能实现的法阵并不算多。 蓬莱能够高悬于空,也能够推进前行,但却不具备灵巧闪躲的能力。 况且它在设计之初,就没考虑过会发生这种事。 萧忘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堪比整个蓬莱那么大的山峰,就这么以穿云的威势,猛然砸在了浮屿的一侧! 天摇地动! 裂纹从浮屿的侧壁蔓延开来,直到爬满了蓬莱的街巷,甚至震碎了蓬莱旧景的大半建筑。 浮屿摇摇欲坠,萧忘怒不可遏! “畜生!!!” 黑潮涌动,幽鬼现行! 萧忘身形一闪,无尽黑雾盘旋身周,尾随其后。 他闪身至浮屿的边缘,刚打算先给这负隅顽抗的蜀山一点教训。 然却忽然瞥见。 赤练血魂,又抱起了一座山。 抱歉,蜀山别的不多,还就山多。 “你,你!”萧忘瞳孔地震,咬牙怒喝,“墨鲸!!!” 青峰抛飞,然而这次迎上它的并非浮屿,而是鲸秽的万亿触手! 触手如同无数交错的针线,攒聚着暴射而出! 那巍峨的青峰被生生贯穿,化作漫天陨星倾落而下。 然而宁洛的攻势未曾止歇。 自从有了道山活葬经历之后,宁洛意识到,自然的伟力不可小觑。 蜀山的奇峰是纯粹的重物,没有气血依托,也并无灵气加持。 质密的山岩完全拥有成为武器的潜力,而粗暴的蛮力更是黑潮噬灵特性的克星。 当青峰崩碎,倾落原野。 紧随其后的,便是蜀山曾经的清心峰,藏剑峰,流云峰,承影峰...... 一座座剑峰接踵而至。 鲸秽招架不及,只能将无数触手盘结成一面大网,勉强兜住抛飞而至的山岩,避免它们砸到浮屿。 然而山峰碰撞的冲击却未能免去。 磅礴的气浪轰然爆散,将原本就裂纹纵横的蓬莱浮屿彻底震得支离破碎。 楼阁崩塌,山岩碎落。 冲击波掠过细密的岩缝,最终将浮屿的悬空阵核彻底破坏。 蓬莱再复沉坠! 蜀山主峰之上,一众弟子张口结舌,不知道现在究竟该不该庆贺。 他们看着这座光秃秃的主峰,只觉得眼前场面既陌生,又魔幻。 这,山都没了......咱还配叫蜀山吗? 弟子们不理解,他们只看到宁洛的目光又缓缓投向了主峰。 他们气息不由一窒,这一刻众人明白,从今天起,蜀山将不复存在。 蓬莱四分五裂,坠向黑潮。 萧忘落在了鲸秽的背上,瞳仁中压抑着难以言喻的震怒! 蓬莱的旧景最终沦为残垣碎瓦,最终被黑潮吞没,再难看到昔日的旧景。 那是他唯一的身份证明。 昔日的蓬莱,是唯一能够说明他是萧忘的证据! 但现在,没了。 萧忘的眼白逐渐褪去,怒意急涌而上,汹涌的黑潮继而化作一张吞天噬日的巨口,高悬天际! 只可惜,这不是回合制游戏。 呼—— 蜀山的主峰低空疾飞,悍然砸向了蓬莱的旧迹。 如果说宁洛之前的进攻是为了摧毁元磁剑阵,那这一次,就是真正瞄准了萧忘。 然而萧忘脸色未有波澜,只是依旧阴沉地望着眼前,似乎全然无惧。 他身后的幽鬼张开巨口,迎向那悍然飞来的主峰。 剑峰遮目。 因而萧忘并未注意到,山峰后面的宁洛抬起了手,而赤练血魂也跟着举起了双臂。 五年光阴并非虚度。 宁洛对赤练血魂的打磨从未止歇。 血魂没法施术,那能否施展灵技? 答案是可以。 灵技与武学同源,毕竟它们都归类为「技」,都是运用内能量的技法。 赤练血魂体内拥有精血,但七玄太源体的灵脉让它不止拥有精血。 肝腑血海属木,心腑绛宫属火。 血魂虽用不了术法,也用不了大多的灵技,但至少,火行和木行的灵技可以。 主峰射向萧忘的同时,宁洛隐于山岩之后,闭目凝神,手掌虚握。 浓郁的精血化作血雾弥涌而出,在赤练血魂的手中凝聚出一柄千丈长的精血战矛。 战矛之上苍虬盘结,藤蔓缠缚。 随后宁洛脚步前踏,倾力一掷! 一点火星迸现,万里长风随行! 嗖—— 缠火的血矛裹挟着穿云裂石的威势,如火龙般燎原四野,呼啸着暴射而出! 萧忘全无防备,他只是漠然看着那座飞袭而至的山峰。 区区飞岩,不足为惧。 直到他听到了一声破空的风响。 “!!!” 那炸裂的音爆绝非空气传声,而是撕裂虚空的尖啸,是天地灵气的悲鸣! “糟!唔!!!” 缠火血枪生生贯穿了岩层,也贯穿了萧忘的胸腹,甚至去势不减地贯穿了鲸秽的身躯,将他钉死在鲸秽的颅首之中! 萧忘的两半身子藕断丝连,瞳仁中漫溢着震悚与惊骇。 他没想到这个天道的使徒不仅实力超群,就连技巧都让他自愧弗如。 甚至他还尚未能见到那位所谓的剑仙,尚未能走到宁洛的身前,便已然先被杀了一次。 看来,得认真了。 萧忘伏诛,顺带还宰了鲸秽。 散修欢呼,弟子欣然,陈戈麻木。 但宁洛眼中却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兴奋。 “太弱了。” “有问题。” 如宁洛所料,当火枪灭却,萧忘坠落,汹涌的黑潮霎时涌入他的身躯! 只消一瞬,萧忘复苏,鲸秽重生。 二者眨眼恢复如初。 【我超,锁血挂?】 【这就复活了???】 【这他马不会是无限复活的吧?】 【做不做人了???】 【人家,好像本来就不是人】 直播间弹幕满屏问号,现场观众哑口无言,散修弟子默然失语。 宁洛的一套连招才刚让他们燃了起来。 结果黑潮的锁血挂又转瞬将他们拉下深渊。 有黑潮在,萧忘就不会死。 但黑潮覆世,想要除尽黑潮,唯一的方法就是焚尽这整片天地。 别说宁洛了,苏瑶来了也未必能够做到。 也正因如此,所以宁洛知道,局面绝不是众人想象中的那般绝望。 黑潮是萧忘不死的倚仗,但黑潮的修复也总有个范围,因而萧忘不可能一直重生下去。 只是接下来的一幕让宁洛确定,他还是小觑了黑潮。 萧忘脚踏着黏附虚空的黑泥,纵身腾空而起。 他身后的无尽黑潮汇入身躯,化作一道道狰狞的黑纹,凌乱地攀附在他的体表。 他身后的幽鬼也愈发狰狞,鬼影增生,转瞬膨胀逾千丈之巨。 宁洛霎时了然,那是功法。 是以黑潮为源,淆乱大道,悖逆公理,超越法则的功法! 而硬要溯源的话...... 那多半也是红尘剑影。 毕竟蜀山与蓬莱本就交好,所以萧忘知道红尘剑影也再合理不过。 “是了,能修改功法的,本就不可能只我一人。” “既然萧忘能悟出元磁道解,也就自然拥有修改功法的潜力。” 宁洛瞳孔微缩,脸色渐沉。 他有太玄真气,有道解二卷。 而萧忘有黑潮,有禁忌功法。 道解二卷与禁忌功法孰强孰弱,宁洛不知道。 但太玄真气必然比不过黑潮。 因为太玄真气只能衍化七象,而黑潮却千变万化,悖逆常理。 二阶段的萧忘,相较于巅峰状态的赤蛮,层次差得可太多了。 赤蛮只是被动接受了黑潮的力量,而萧忘,却是真真正正地在驱使黑潮。 宁洛不敢有丝毫大意,不假思索地使出全力。 太玄幻剑凭空乍现,落入血魂手中。 萧忘微微抬眼,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太玄幻剑。 嗯,有「意」的味道。 果然,如他所料,那是天道的使徒,本就是为了除去他才降生于世。 萧忘不以为意。 事到如今,还有谁能拦他? 尘渊界的天道都已经被黑潮侵蚀了大半。 所以纵使是这片天,也不行! “鹰犬,死!” 话音刚落,鬼影恶啸着急掠而至! 它所经之处,连天光都被扭曲,似乎要将万象都葬入渊薮! 宁洛深呼了一口气,气血最大限度循环,灵气也完全活化。 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一年渡劫,五年沉淀。 其实就算再给他百十年,以他如今对修行的理解,也都再难寸进。 所以这就是验明他实力的最好时机,也是唯一的机会。 太玄幻剑力劈而下,剑芒暴涨数千丈! 剑气撕裂天穹,斩碎虚空,将整片原野一分为二! 焦黑的原野上天渊纵横。 而那道幽鬼却转瞬复原如初。 那是黑潮的幻身,自然也不会这么简单消亡。 宁洛对此心知肚明。 所以这只是试探。 萧忘近身,恶鬼尖啸! 与此同时,周遭的黑潮之中猛然刺出无数条漆黑的战矛,意欲贯穿宁洛的身躯! 然而就在这瞬间,宁洛气息暴涨到了极致! 和黑潮游斗无疑是彻头彻尾的愚行。 面对这种不合常理的诡物,唯一的胜算,就是一招致命,再也不给它喘息的余地。 苍虬盘绕,烈火焚身,太玄变易! 太玄真气拥有衍化七象的特性,那太玄幻剑,自然也可以。 赤练血魂与太玄幻剑周身被绯红的灵火所侵吞,如同一尊从太古走来的荒远火神! 与此同时,宁洛体内道纹勾勒,掌心离火骤然爆发! 幻剑劈落,离火焚天! 那狰狞的恶鬼一分为二,试图自愈。 然而太玄真气衍化的火灵燎烤着它残躯的断面,将苏生的肉芽尽数焚毁,散做漫天焦黑的余烬。 宁洛手中特制的长剑也转瞬贯穿了萧忘的天灵,将他牢牢钉死在原野之上! “所有弟子听令!用火灵术法驱赶周遭的黑潮,能驱赶多远就驱赶多远!!!” 说着,宁洛指示赤练血魂挡住远方的鲸秽,随后用离火不断地焚烧着萧忘的残躯! 如此一来,萧忘就没法再苏生了。 万幸,他的理解没错。 黑潮像是病毒一样,即便它的确很强,也能对火灵拥有抗性。 但太玄真气是超出此方天地的力量,它不熟悉,也抵御不了。 所以, 宁洛赢了。 萧忘盯着宁洛,眼瞳中的怒意逐渐敛去,最终化为水一般的沉静。 他放弃了重构身躯,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头颅。 两米多长的灵剑贯穿了他的眉心,将他钉在了泥地里。 但这似乎并不能阻止萧忘思考。 即便,他真的只剩下了一颗头而已。 宁洛见萧忘不抵抗,也收起了离火。 因为他烧不毁萧忘的头颅,想来那是因为地脉中仍有黑潮源源不断地供给萧忘。 所以,只要等弟子们将周围黑潮尽数祓除,那一切就能迎来终结。 在此间隙,宁洛长呼了一口气,低语道:“两个问题,你可以不答。” 萧忘的头:“哦?” “第一,你应该知道黑潮骗了你,有罪的是大周,蜀山和大夏都是无辜的,那你为什么还要坚持灭世?” “第二,元磁阵解被你放哪了?” 萧忘听到这问题,神色略有些古怪。 不过他看起来尤为镇定。 明明死期将至,他也并没有丝毫惊惧,更没有哪怕半点慌张。 萧忘盯着宁洛的眼睛,缓缓开口:“你的问题......很有趣,所以,我也有问题要问你。你说我知道黑潮骗了我,为什么还要灭世?但,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吗?” 宁洛:“?” “或者,我这么问吧。”萧忘轻笑道,“那些聒噪的声音告诉我,你是天道的使徒,是寄宿于天道的一缕意志,是为了铲除我而降生的天命之子。” “那么你,又究竟算是是谁呢?” “是蜀山剑仙,还是,那缕意志?” 0130 黑天秽瞳 你又是谁? 听到这句反问,宁洛甚至有一瞬间觉着这个世界兴许是真实的。 不然游戏里的人物何以会有这般怪诞的发问? 但显然,这个世界确实为虚妄的赝造品,容不得半点质疑。 且不论尘渊界的时序节气都与蓝星一样,这一点本就是它并非真实存在的最大论据。 单说尘渊土著的辨识能力,就足以看出端倪。 少年出东海,一年征天,六年十境。 一个正常的土著,多少都会心存疑虑。 即便宁洛自称谪仙,也不可能全无破绽。 总不至于这偌大尘渊界,土著中只有萧忘一个正常人,其他人都是NPC吧? 这不合理。 所以这片天地是假的。 既如此,那萧忘为何这般发问? 是因为他的AI更加高级,算法更加复杂,版本更加先进? 宁洛没有回答萧忘的问题,仅是眯着眼打量起萧忘。 他看出了萧忘眼中的满不在乎与无所畏惧,所以知道萧忘多半还有后手。 但宁洛不急,因为急也没用。 他已经用太玄剑气绞碎了秽壤,焚尽了地底的黑潮。 萧忘知道这一点,但他照样无惧,这说明就算宁洛把这颗头给拍成泥,依然全无意义。 所以宁洛放平心绪,稍加思索。 很快,洞明真相。 宁洛挑了挑眉,低语道:“原来如此,倒是我疏忽了。萧忘......早已不存于世。” 眼前的萧忘本就不是萧忘,并非因为什么所谓的意识接驳,或者记忆扭曲。 更不是因为萧忘与黑潮融合,从而失去了“人”的身份。 而是因为他自始至终,就根本不是萧忘。 真相很好理解。 因为萧忘早在沉入海底之前,就已经死透了。 毕竟那可是连宁洛都支撑不了多久的万米深海。 所以萧忘只是一缕被黑潮俘获的残魂,由黑潮根据记忆重塑了形体,完成受肉,并安排了“萧忘”这一身份,再赋予了灭世的使命。 这不就是素体穿越吗? 同样是造化出一具躯壳。 同样是灵魂受肉,意识接驳。 只不过穿越者和萧忘的主线任务有所不同。 而且穿越者记忆来自原身,且拥有足以支撑独立思考的理智。 但萧忘的记忆则半是来自残魂,半是来自黑潮的杜撰,心中也本就不存人理。 因此萧忘一早就知悉了自己的身份。 他知道自己不是萧忘,但,他想要成为萧忘。 他接受了萧忘的过去,也接受了复仇的欲念。因为这是他身份的标志,也是他身为特殊个体的唯一证明。 收集九剑,重建蓬莱,折磨大周,宣战尘渊,创造功法...... 这不仅是为了完成他破渊的使命,更是他对萧忘的拙劣模仿。 因为他不想被「黑潮」这一名词所取代,他想要真正成为萧忘! 但可惜,他慢了一步。 宁洛来了。 萧忘听过黑潮在他耳边的呢喃。 他知道天道不会坐以待毙,它会在最后的关头,分出自己的游离的一缕意志,化作所谓天选。 也就是世人常说的应劫而生。 应劫者与萧忘相反,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会在因果的推动下,最终踏上救世的道途。 从萧忘的视角来看,这,不正是宁洛? 萧忘有些意外地看向宁洛。 他意图高高在上地指教宁洛,顺带揶揄宁洛这一“被安排”的身份。 但宁洛却出乎意料的冷静。 萧忘不解,反问道:“你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为什么要有反应?”宁洛轻笑道,“我是宁洛,自始至终都是宁洛。而你,不过是黑潮罢了。” 萧忘依旧死死盯着宁洛。 这一刻他明白,他也许该认清自我了。 自从宁洛毁去蓬莱,毁去他的躯壳,又看穿了他的身份...... 他就已经不再是萧忘。 只要宁洛还活着,他就永远都不可能再成为萧忘! “死......” 直截了当,很有黑潮的作风。 说罢,萧忘的瞳仁变得灰败,整颗头颅也干瘪下去,继而消弭无存。 紧接着,宁洛便看到,面前无尽的黑潮不再挺进,反而开始倒退。 似乎弥漫整个尘渊界的黑潮,都在某种号召下汇集到了一起。 果然。 萧忘不只是萧忘,更是黑潮的母体意识之一。 所以毁去他的躯壳自然并不足以将之击杀,这具身体他随时随地都能再造化出来。 “都退回来吧。” 宁洛语气低沉,他知道,接下来的对手,只有他一人有资格面对。 蜀山弟子抽身飞退,群聚于残垣之中,神色凝重。 他们只看到漫山遍野的黑潮化作千万亿只多足的诡虫,纷乱地涌向蓬莱的残垣,以及那只壮硕的鲸秽。 千足诡虫攀附而上,密密麻麻地占满了鲸秽的身躯。 鲸秽逐渐溶解,最终化作黑色的团块,越发圆润,仿若天体。 而那无数诡虫也没入球体之中,半数沦为纵横交错的紫黑色血管,半数化作环绕天体轮转的行星环。 宁洛没有坐以待毙。 血枪缠火,暴射而出! 然而未等血枪及身,沿途的地表猝然迸现出千百面厚实的岩壁! 枪出如龙,裹挟着穿云裂石的威势,将一面面岩壁生生贯穿。 但最后,却也未能突破过去。 火生土。 无论是出于生克,还是因由力量本身,宁洛的缠火血枪都未能突破岩壁。 这是宁洛第一次见到,原来黑潮也能施术。 但术法的原理和常人有所不同。 因为宁洛根本就没有察觉到道纹勾勒与天地共鸣,也并未发觉黑潮的涌动。 似乎这些岩壁就是无声无息凭空乍现一般。 那是天意! 宁洛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当岩壁碎落,视野恢复。 漫山遍野的黑潮已然尽数消弭无存,放眼望去只余遍地劫灰,以及,一颗硕大的眼球! 没有眼睑,也并无骨架。 只有一颗裸露的巨大眼珠,在黑潮的簇拥下高悬于空。 漆黑的瞳仁中爬满了诡虫化作的血丝,而眼珠之外,则是由无数诡虫接续而成的行星环。 宁洛直视着那枚眼瞳,只觉得自己像是在与苍天对视,时间似乎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白夜。 至于此后会发生什么,他大抵是猜到了一些。 天幕低垂,雷光涌现! 黏稠的墨色侵吞了整片天穹,浓厚的墨迹徐徐垂落。 骇人的雷眼倒悬于空,吞吐着暗紫色的黑潮劫雷,杀机涌现! 这是黑潮侵蚀天道的结果。 那颗或许能称之为萧忘的大眼珠子,此际便是黑天的化身。 尘渊界悟不出道意,是因为它唯一可供参悟的道意有且只有天道。 而现在,萧忘吞噬了它。 鲸落,雷祸。 虽不完全,但萧忘已经能够掌控它们的部分权能,那是独属于黑潮的金手指,是穿越者也没法触及的禁忌之力! 体育馆里早就没了声响。 直播间观众的手指僵在半空,也再也没有了发弹幕的余力。 放眼永城,放眼蓝星,似乎所有在注视着这场比赛的观众都静默了下来。 不是因为现在的萧忘有多强, 毕竟他们在其他世界看过更强的存在。 而是因为萧忘的手段悖逆了他们的一切认知,一切常识。 他侵吞了天道,化作黑天的共主,主宰了此方天地。 观众盯着屏幕,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异样。 这种感觉就好比是,他们原本玩的游戏还是热血传奇,顶多算是怪物猎人,结果转眼变成了艾尔登法环,变成了血源诅咒。 转变的突兀让观众都猝不及防。 悬空的大眼也让他们不寒而栗。 他们甚至仰头望向那片虚饰的天幕,盯着列次的星斗,心中莫名有些隐隐的不安。 而亲临现场的宁洛只知道一点。 他现在很危险。 「如若被黑天俘获,且未能第一时间自杀,那有可能会让现世的原身也脑死亡」 彼时苏瑶那紧张的模样,显然不会是在危言耸听。 而是确有其事。 宁洛,玩大了。 “要糟......” 坏消息是,鲸落与雷祸同降,放眼尘渊,此世已经再无净土。 好消息是,这次没有「亦真亦幻」模组,所以这是简单模式下的鲸落与雷祸。 是危局,但仍有生机。 眼下最好的抉择,无非是先杀了陈戈,然后再紧接着自杀。 这样就能确保夺冠,也能确保生还。 但那样太窝囊了些。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再打退堂鼓? 这不合宁洛性格。 反正陈戈同样无路可退,而且杀他也只在一念之间。 所以,宁洛想试试。 不就是个大眼珠子吗? 捅过一次,自然也能捅穿第二次。 0131 贯日 从大道剥蚀,黑天化瞳的那一刻起,这场决战就与其他人再无干系。 这是独属于宁洛一人的战场。 宁洛心中默诵道语,功法超负荷催动,汹涌的内灵与真气近乎要撕裂他的灵脉。 心腑绛宫战鼓擂击,肝腑血海怒涛翻腾。 蕴养的赤练血兽倾巢而出! 宁洛剑指黑瞳! 抬手的一瞬,血矛缠火,猝然暴射而出! 与此同时,宁洛翻手取出备好的苗刀,绝尘步早已蓄势待发。 死道鲸落,大地震颤。 漆黑的泥壁自地底冲天而起! 泥壁拔升之际,无数细小的岩突自石缝间挺刺而出,交错成网,宛若鲸秽密集的利齿。 不过宁洛早有预料,即便察知不到道纹的存在,但光是岩层中传来的震动,就足以让他提前防范。 刀光斩落,劈碎了层叠的岩壁,也为血矛开辟出一条坦途。 血矛燎原,势如破竹! 然未等血矛及身,黑瞳周遭的行星环骤然纾解,化作一根粗壮的触手长鞭,猛然甩落下去! 啪! 火灵熄灭,血矛断裂。 而长鞭却只是多了一缕焦痕。 恰在此时,一道身影霍地踏空而起。 刀气暴涨千百丈,朝着那滞留半空的长鞭猝然斩落! 铿! 刀芒触及长鞭,然却发出了金铁交击的声响。 不知何时,那条长鞭忽然衍化成一柄环状的锐器,通体像是祓秽军甲胄的黑铁,也有如某种节肢生物的甲壳。 “还能衍化黑金?” “真就吃什么补什么,啧!” 宁洛收回刀芒,陡然变招,长刀自下而上猛地提起! 然而未等他扭动手腕,他脚下的地面便摇撼起来,继而化作百丈岩峰破土而出! 宁洛被推攘着顶向高空,刀气砍偏了不说,甚至那岩峰中长出无数毒藤,倏忽间便缠上了他的腰身。 荆棘丛生,黑潮涌现! 万幸,宁洛的肉身足够坚挺,不至于被这种半吊子的攻击开膛破肚。 他挥刀斩断藤蔓,长刀卡入岩缝,以此为支点借力后退,自百丈高空纵跃而下,稳稳落地。 宁洛拉开距离,掌心离火迸现,燎去腹部伤口处的黑浆,凝重地看向秽瞳。 萧忘第三阶段的攻击模式,他大抵是已经掌握了。 行星环可以千变万化,光是已知的变化就有千足诡虫,黑金环刃,触手长鞭。 而黑瞳本体更是可以无视规则释放任何已知术法,并且没有CD! 宁洛之所以中招,就是因为黑瞳施术间隙实在太短,又没有道纹预警,所以他才避之不及。 “行星环是物理兵刃,大眼珠子是施术核心,鲸落雷祸是环境干扰兼死亡倒计时。” “锁血,无CD,物伤法伤全免疫......” “啧!” 真不是人! 除非心理变态,否则没有任何玩家会对这样的对手产生挑战的欲求。 BOSS难一点,确实能吸引重度操作党,也可以给玩家更多的爽感。 但给BOSS开无敌挂,那就属实可谓败笔。 宁洛咬了咬牙,强行镇定下来。 “冷静。” “时间有限,不能打消耗。” 宁洛躲闪着术法与黑雷,心念急转。 黑瞳不可能全无破绽,至少眼下的萧忘并不具备融会贯通的能力。 从环刃急着保护眼球就能看出来,大眼珠子多半便是黑瞳的弱点。 那里蕴藏着尚未来得及消化掉的天道,因此没法自如变化。 但黑瞳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术法不断,环刃拱卫,宁洛很难近身。 不过,这防线并非不能突破。 因为宁洛还有最后的杀招。 剑意。 他的境界已然没法驾驭如今的剑骨。 但五年来,气海中蕴养的太玄幻剑却早就窃取了足量的剑意,那是宁洛可以动用的部分。 “我需要,一个契机。” 宁洛目光微凝,心意已决。 绝尘步骤然催动,宁洛握紧长刀,像是抛却了生命,不顾一切地冲向黑瞳! 甚至他将血兽与赤练血魂尽数收回了体内,俨然一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架势。 黑瞳知道,宁洛大抵是要动真格了。 漆黑的瞳仁之中,血丝密集得像是老城墙上的爬山虎,覆满了整片眼白! 以黑瞳为中心,一圈圈如莲华般的岩刺破土而出! 秽壤中的水分形成冰晶,凝作细小的尖针,如雨纷落。 雷祸覆世,劫雷洗地。 整片原野化作雷狱,朝着黑瞳的方向不断压迫凝缩,不留丝毫余隙。 与此同时,死道的脓浆之中,黑火球如陨星般沉坠而下,意欲将宁洛与整个尘渊一同葬灭! 黑莲,雷瀑,冰针,天火...... 宁洛面不改色! 他仅是脚步微错,如流光瞬影般踏空避过漫天异象,闪身突破重围! 绝尘步本就是如剑意一般,超越维度的功法。 只可惜宁洛不懂何谓神通,因而不能无视规则,如剑骨一般提前发挥其威能,也没法将之完全消化。 但这并不妨碍那是一门惊世身法的事实。 即便宁洛只有小成,但也足够支撑他于刀尖起舞。 距离渐近! 行星环骤然纾解,化作万亿触须,细密的触须甚至比鲸秽的口器更加令人心悸! 它们根部连为一体,仿若一把硕大的拂尘。 拂尘抽落,带着破空的风响。 明明是本应柔软的毫毛,声响却比公园老大爷的甩鞭更震耳几分。 啪! 嗡—— 宁洛牙关紧咬,眉头皱起。 嗡鸣过后,他耳膜炸裂,他的世界失去了声音,但这不妨碍一个大修士的感知。 万亿触手倾落而下,宁洛刀光一闪,滑步挺进。 触手坠地的冲击席卷天地,然宁洛不仅没有防御,甚至还借力将自己弹向了黑瞳! 他嘴角流溢着污浊的血沫,耳垂往下是两条狰狞的血线。 但伤势换来的,是宁洛的近身。 然而,黑瞳早有防备。 眼球根部的血管竟也是另一重保险。 那漆黑的血管转瞬化作黑金甲胄,如眼睑般保护着黑瞳。 宁洛的长刀劈在黑金之上,然却未能砍穿。 这种未竟全力的攻势,自然不可能伤及黑瞳。 但,宁洛的目的已经达到。 在他临近黑瞳的瞬间,千万赤练血兽倾巢而出! 这一刻,宁洛就如同一辆运兵车,将自己的天兵运送到黑瞳的近前。 梼杌,黑虎,毒蛟...... 无尽血兽缠缚住黑瞳,撕咬,拍打着黑钢甲胄。 而那道行星环也紧接着化作斩妖的屠刀,回身救场。 只是这时,黑瞳并未注意到,宁洛滑步遁远千百步后,猛地刹车回身! 他没有任何冗余的动作,也没有给黑瞳片刻反应的余地。 眼下千万血兽缠身,黑瞳被甲胄裹覆,行星环试图清场...... 没人再能阻碍他,而黑瞳也再无躲闪的余地。 这是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宁洛听不到声音,视野也有些模糊。 他仅是竭尽全力,再度唤出了赤练血魂,以及太玄幻剑。 太玄幻剑时而苍翠,时而赤红。 木火二灵交替衍化,甚至剑锋之上,还流转着一抹刺目的剑芒! 那是剑意! 赤练血魂的半身变得矮小,变得凝缩。 然而它的双臂却逐渐增生,越发肿胀。 所有的精血汇于双臂,压缩到近乎炸裂的程度,那是赤崩拳的起手式。 血魂一手攥紧太玄幻剑,一手紧握成拳,对准剑柄,蓄势待发! 宁洛远远地朝着黑瞳竖起了大拇指。 不是为了夸它,而仅仅只是在瞄准。 大拇指,太玄幻剑,黑天秽瞳。 三点一线! “去!” 血魂右拳悍然砸落,压缩的精血骤然爆发,偌大血魂转瞬炸成了漫天血雾! 爆炸的冲击摇撼天地! 甚至将宁洛自己都一头埋进了土里。 血魂如同千丈机弩,牺牲了自己,将太玄幻剑猛地射出! 太玄幻剑化作流光,拖曳着炽烈的尾焰,裹挟着征天的剑意! 绞碎晦暗天幕,刺透重重异象! 气吞万里,掀雷决电! 最后,贯日而过! 剑出,瞳碎。 0132 夺冠 太玄真气使之衍化七象。 剑骨赋予其诛天的威能。 赤崩让它形如瞬影流光。 而黑瞳大半注意力都放在撕咬的血兽上。 当它注意到宁洛的回马枪时,为时已晚。 即便是黑潮衍化出的黑金甲胄,却也无法阻拦太玄幻剑的行进。 流光贯穿秽瞳。 如同子弹击碎鸡蛋。 蛛网般的裂纹转瞬爬满了黑金甲壳,浓稠的黑浆像是蛋液一般炸散。 蓄养的剑意纵横肆虐,剑光煌煌,照彻黑瞳! 黑瞳仿若大日,燃尽了仅存的丝缕余晖,最终沦为一抔黑土,彻底失去了活性。 秽瞳祓除,天光复现。 看起来,三阶段就是萧忘目前的极限。 东海墨浆沙化沉积,漫山秽壤散做沙土,遍地余秽轰然倒地。 黑潮落幕。 宁洛,赢了。 宁洛四肢近乎散架,竭力撑起身子。 他的状况很不好。 因为那是他最后的杀招,是以牺牲太玄幻剑和赤练血魂为代价,才能使出的招数。 二者都并非单纯的能力,更是他修为的一部分。 因此眼下的宁洛不仅失去了听觉,就连肝肾内贮藏的灵血都已经尽数消弭无存。 与此同时,太玄幻剑的剑意虽然是窃取而来,但爆发时仍旧引得剑骨共鸣。 虽说不会像直接催动剑骨那般致命,但也让宁洛心脏千疮百孔,剑痕遍布。 眼下的宁洛已是强弩之末,就灵血底蕴而言,他兴许只剩下八九境的层次。 “都结束了......”宁洛长叹了一声。 元磁阵解多半已与蓬莱同葬。 没办法,彼时宁洛别无选择。 因为他没有接下元磁剑阵的自信。 萧忘破不开的鲸渊,元磁剑阵却能够做到。 元磁剑阵的杀伤力远胜萧忘,那宁洛再如何眼馋阵解,也自不可能蠢到坐等蓬莱近前。 所以他击坠了蓬莱。 而眼下萧忘已死,黑潮褪去,蓬莱的遗迹也与黑潮一同沦为沙土。 想再找到阵解,恐怕已是天方夜谭。 就算它还埋藏在此世某个角落,宁洛的身体也支撑不到那一刻。 “呼......” 宁洛双手撑着长刀,沉沉喘着粗气。 他抬眼望向远空,然而入目所见却毫无生息,只余遍地黑沙。 放眼尘渊,尚且幸存的大抵就只剩蜀山弟子,以及那些惊慌失措的散修。 黑潮暂退。 但鲸渊尚在。 不知为何,宁洛心底有些怅然,也有些无力。 兴许是因为在蜀山穿越过太多次,让他也对这个世界有了些许挂念。 萧忘已死,黑潮的母体意识也继而葬灭,但世界却千疮百孔,依旧没有未来可言。 鲸渊下的禁忌迟早会再度涌上,彼时这片残破的天地又将何去何从? 宁洛不知道,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过于代入了。 一如萧忘在诡变前所问。 他是蜀山剑仙,还是寄宿于这具躯壳的某个意识? 宁洛的回答是第三者。 他是宁洛,自始至终都只是宁洛。 他赢下了萧忘,验明了自己不仅能够击溃超越者,还拥有祓除黑潮的实力。 这便足矣。 但关于尘渊界...... 从游戏的角度来看,这大抵是个假结局。 毕竟萧忘也算是与尘渊同葬,BOSS虽死,但文明也彻底覆灭。 算是一个并不完美的结局。 不过在结局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件事没做。 肺泡中贮存的灵气加速炼化,窍穴内残余的精血奔涌而出,仓廪内应急的灵血为宁洛提起最后的余力。 身影猝然逼近! 提刀,振腕,弧光! 手起刀落,陈戈伏诛。 聪明人总是会自作聪明,这一点对宁洛来说其实也一样。 只不过宁洛在自作聪明之前,会先确保自己拥有充足的火力。 但可惜,陈戈没有。 天命赋予的灵觉让他自以为看穿了宁洛的状态。 气血衰败,灵气无存。 这样的宁洛已是强弩之末,也是他坐收渔利的最好时机。 陈戈自以为能重演当年黄雀在后的戏码,弥补昔日道山未能赶尽杀绝的遗憾,于是敛息静步,将一切尽数付诸一剑! 蜀山弟子们没有察觉到灵气的波动,也没感知到道纹的共鸣。 他们更没想到陈戈分明是宁洛弟子,却会做出弑师之举。 但宁洛料到了。 五脏各司其职,而他还有最后的底蕴,脾腑仓廪。 脾腑在脏腑的地位中可谓仓储驿站,即便规模不及肝肾,但胜在调用时更加便捷。 陈戈转眼临近,然后眼睁睁看着他面前那道衰败的身影瞬间回光返照,气息暴涨。 散修瞳孔地震,骇然望向宁洛。 弟子们的手悬停在半空,气息攀升到了极致。 随后刀光夺目,陈戈视野天旋地转,人头滚落。 天地灰蚀,躯壳裂解。 时停,回归。 永城体育馆。 聚光灯的照耀并不能掩映昏黑的天幕。 而观众席的默然甚至比蜀山的残迹还要冷寂几分。 宁洛呼吸着永城的空气。 那是一种人为赝造的青草芳香,混杂着排气管的焦糊,以及金属的重工业气味。 不算难闻,至少比腐化的尘渊界要好很多。 32名穿越者同时回归。 众人的记忆停滞在死亡的瞬间。 所以他们或是按着胸口,或是捂着脖子,或是抱头颤抖。 但唯有宁洛依旧平淡地杵在原地,无动于衷。 张勇六人率先缓过了气,毕竟他们是被活生生土葬而死。一来他们有时间接受自己的死亡,二来这种自由呼吸的感觉对他们而言简直提神醒脑。 他们惊恐地盯着宁洛,灵魂深处战栗不止,似乎只要看宁洛一眼,便会勾起心底最为深沉的恐惧。 一旁的顾寒回过神,第一时间不是去想冠军是谁,而是怒气冲冲地看向张勇他们六人。 “你们他妈在干什么?!” “老子都冲了,为什么不跟!为什么不跟!为什么不跟!!!” “他就一个人!” “为什么不跟!!!” 顾寒没有意识到体育馆的气氛眼下有多沉凝。 也没发觉,他的怒斥回荡在整个场馆内,丑态更是通过直播传遍蓝星。 但这并不怪他,因为这是决赛。 职业选手一年的努力只为了这一场。 像魏海风那样的街斗客倒是还能看开一点,但像顾寒这种签了攻略组合同的,比赛成绩就是一切。 当他一马当先杀进酒肆,队友却磨磨蹭蹭,刻意摸鱼划水。 这任谁能够不怒? 张勇六人自知理亏,但他们经受过活葬,心绪早就放平。 六人面面相觑,也注意到了体育馆内的异样。 于是张勇压低着嗓子,小声道:“嘘......别叫,得亏你死得早,至少能少受点苦,我们可是被活活溺毙憋死的。” 顾寒眉头一皱,忽然察觉到了体育馆内的静默。 他收敛怒容,低声追问:“发生什么了?” 张勇沉声道:“你死之后,那个叫叶辰的就来了,他那会儿已经修成了万化血狱典里的赤血巨灵,跟挂比一样。” 顾寒瞳孔骤缩,刚想追问。 但他瞥了眼叶辰,却发觉叶辰瞳仁间血丝密布,看起来暴怒难以自抑。 这不像是夺冠该有的反应。 顾寒抿了抿嘴唇,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你,你该不会想说,宁洛有能力砍了赤血巨灵?” 张勇没有回话,仅是点了点头。 顾寒噤声。 二人的对话也自然被其他人所听见。 徐林盛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满是细密的汗珠,瞳孔也有些失焦。 他木然地抬起头,只觉得自己大抵是听错了什么。 被那吊诡的鲸秽捕获,的确让他来不及反应,但叶辰怎么可能会输? 那可是新港来的大人物,是浮世的少爷,是超越人智的存在,还拥有超越维度的功法! 永城赛区唯一的种子名额,他势在必得! 他凭什么输? 徐林盛踉跄着走了两步,惊慌道:“少爷,您......” “滚!” 哐! 叶辰刚好怒意无处发泄,一拳猛地砸在了徐林盛的太阳穴上。 “呃——” 徐林盛两眼一翻,应声倒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悉数回过了神。 选手们的视线聚焦于倒地不起的徐林盛,然而徐林盛却像是一滩烂泥,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不应该。 穿越是极其消耗脑力的行为。 因此职业选手其实很注重营养的摄入,而徐林盛身为浮世攻略组的组长,他的体质自不可能会这般脆弱。 更何况他死得那么早,脑力消耗理应不大。 然而眼下叶辰一拳就把他给放倒了? 不是因为叶辰力气太大,而是因为,徐林盛的状态原本就有问题。 从他那惨白的脸色就能看得出来。 穿越者中,还有不少人情况相似。 他们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死在了鲸秽的血祭当中。 只不过除了徐林盛以外,其他人似乎没有严重到那种摇摇欲坠的地步。 宁洛整理完记忆,终于睁开双眼。 他诧异地观察场中的变故,隐约意识到了不对。 旁人不知道徐林盛因何倒地不起,但他却能察知到些许端倪。 一如苏瑶所说,序列之争有过致人脑死亡的先例。 那是因为有神选者在黑天之下自创功法,引得死道窥视,最后被鲸落吞没,从而致使脑死亡。 徐林盛虽没有经历过鲸落。 但他的脑力却远不及神选。 所以他倒了。 宁洛微眯着眼,心中并无夺冠的喜悦。 不仅是因为回归后大世落幕的失意之感。 更是因为,他意识到,穿越的性质从这一场比赛,从徐林盛倒地开始,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转变。 有选手皱眉上前,探了探徐林盛的鼻息。 “卧槽,他气息好弱啊,卧槽卧槽,出事了出事了!” “快,快叫救护车!!!” “出大事了!!!” 宁洛漠然,选手慌乱,解说失语,观众懵圈。 叶辰满脸不解地盯着徐林盛,甚至上前怒踢了徐林盛两脚。 徐林盛没有反应。 叶辰慌了。 “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他魔怔般不停自语,身躯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他败给了宁洛,就连人格都被宁洛解剖,眼下又将徐林盛打晕过去...... 叶辰觉着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在针对他。 他惶恐地扫视着周遭,再也无法用张狂,用暴虐,去掩饰自己心底的卑怯。 他听到其他选手对他的怒斥,也看到了观众席投来的鄙夷目光。 叶辰瞳孔震颤不止,彻底破防。 他没有等待解说宣读结果,而是歇斯底里地嚎叫着,冲出了体育馆,不知去向。 解说总算反应过来。 环绕的音响中传来千月讷讷的宣读。 “呃......呃,徐林盛选手的状态似乎有些问题,我们后台这边的急救医生应该马上就能来。” “叶辰选手也提前离场......呃,场面好像,好像有点混乱。” 千月满头大汗。 因为她知道现在的永城直播间可谓全球瞩目。 接踵而至的变故以及直播间爆火的压力,终于压垮了这个小城市的新人主持兼解说。 虽然还有很多冗长的台词没念,但千月的状态已经不支持她从容念完。 千月咬了咬牙,直接宣读道:“总之,让我们先恭喜一下,第233届玄幻穿越锦标赛,永城赛区的最后冠军,是......” “宁洛!!!” 0133 手熟 冠军毋庸置疑,归属宁洛。 听到这声宣读,观众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从萧忘诡变到徐林盛倒地,再至叶辰离场,期间的变故太过仓猝,让观众也都措手不及。 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宁洛剑破黑瞳的场面太过惊艳。 什么黑马新人,什么雪藏后手,什么尘渊界绝活哥,一切名头都变得毫无必要。 当宁洛碾死叶辰,祓除黑潮。 无论陈戈能否偷袭成功,宁洛都已经是这场决赛的无冕之王! 更遑论宁洛在最后甚至还保有反杀的余力。 观众不知道宁洛为什么要挑衅黑潮,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提前终结比赛。 但宁洛此举在旁人眼里,就是对自己实力的一种宣誓。 他要用最碾压的姿态夺得冠军的宝座,让所有质疑的声音尽数闭嘴! 这场32人群穿的乱斗大逃杀,在宁洛手中,却成了独领风骚的个人英雄爽片。 他要向世人宣告,至少在尘渊界,他就是无可匹敌的存在,没有任何人能够力敌! 即便是黑化的天道,也不行! 宁洛不知道观众都脑补了些啥。 其实他就只是想测试一下极限,顺带眼馋元磁阵解而已。 不过他一如既往地没能收住手...... 冷静下来之后,宁洛心里也明白,当时先一步斩杀陈戈无疑才是最好的抉择。 毕竟那样就能稳住冠军宝座,保证种子名额。 但再怎么说都走到萧忘跟前了,畏畏缩缩那还像什么样子? 万幸,他火力足够,勉强取胜。 结算面板姗姗来迟。 【副本】:问道书院 【胜负条件】:无 【天命效能】:38.7% 【模组】:黑潮覆世,侵蚀加速,海祭开局 【选手排名】 【1】:宁洛 【2】:陈戈 【3】:叶辰 【4】:...... 【获胜者】:宁洛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观众终于开始欢呼雀跃。 “宁神牛逼!!!” “我们是冠军!!!” 宁洛索然无味地瞟了眼周遭,只想着快点走完流程。 不过恰在此时,天声响起。 【阅历结算】 【获得B级天命「应劫」】 【获得B级天命「不屈」】 【获得B级天命「大符师」】 【获得A级天命「声振寰宇」】 【获得A级天命「人定胜天」】 【获得A级天命「心如止水」】 【天命「应劫」,「众望所归」,「声振寰宇」,「人定胜天」已整合为S级天命「人王」】 【天命「大符师」,「大武师」,「大术师」,「诸艺精绝」已整合为S级天命「神乎其技」】 【A级天命「山主」已升格为S级「山神」】 【A级天命「天生异象」已升格为S级「天运」】 【S级天命「开宗立派」已升格为SS级天命「道主」】 宁洛:“......” 头皮发麻。 他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 一场决赛,天命怎么着跟批发来的一样? 4个S级,甚至还有1个SS级?! S级以上还有天命,这一点宁洛大抵是能猜到的。 毕竟苏瑶有提及过,再往上的级别都是独有天命,旁人无法复刻,效果也好坏不一,都是量身定制。 那种层级的天命,某种意义上已经可以视为一个神选者的“标签”或是“称号”。 但宁洛原以为自己起码也得到黑塔,也得在序列之争中超越极限,才能有机会获取SS级天命。 可未曾想,现在竟是提前升格。 这真是意外之喜。 不过细细一想倒也合理。 毕竟黑潮模组是第一次面世,除了开局暴毙的许城以外,永城就是首个完成比赛的赛区。 而宁洛又是首位达成尘渊界结局的存在,某种角度来看,这的确算是一个「极限」。 只不过宁洛不是突破了极限,而是创造了一个旁人难以逾越的界限! 其他天命,宁洛大都能猜到获取与升格的缘由。 不过眼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也不可能悠哉到一个个点开来端详。 所以只能暂且搁置。 宁洛收起面板,环视四周。 好在这次观众投来的目光除却尊敬与恭贺,再无其他,这样的视线他并不讨厌。 选手们交流局势之后,输得心服口服。 陈戈与叶辰不同,他也算拿得起放得下。 观众并未对陈戈嗤之以鼻,只是暗道可惜。 穿越模拟器毕竟是款竞技游戏,趁人之危不算什么丢人的举动,只要不像叶辰那样丧心病狂,那穿越就百无禁忌。 虽说卫冕的头衔在这一届比赛惨遭终结,但陈戈也明白,这一届属实太过异常。 无论是新出的黑潮模式,还是鸠占鹊巢的叶辰,都是如此。 他的失败并非因为不够努力,也不是发挥的问题,只是实力的确有所欠缺。 跟宁洛相比,他差得太远太远。 硬要找失误的话,大抵还是问道城外的放虎归山。 正因为他放走了宁洛,才让宁洛一朝鲤跃龙门,化身谪仙。 当然,即便他不放,宁洛也未必会命丧道山就是了。 冠军实至名归。 解说千月缓了许久,才总算理清思绪。 她熟练地念完一连串广告词,随后再次郑重宣读了结果。 话音刚落,异象迭起。 星斗列次,风清月朗。 全息投影化作飘落的彩带,龙舟锦鲤游曳颂礼。 虚拟的烟火扶摇而上,将夜空辉映得俨如白昼。 甚至烟花爆散开来,半空中竟是映现出“宁洛”二字,引得满城瞻仰。 体育馆的绿茵地面不知何时层叠升起,拱卫着正中的台座。 紧接着,漫天幻影裂解成一块块流光溢彩的数据立方,围绕着宁洛与台座飞速盘旋。 最终汇聚于台座之上,化作一块水晶制的不规则多面体。 多面体上有着形如电路板一样的凿刻纹路,线条简约细密,纹路错综复杂,却大都平行。 也有些像是发散的世界线,隐约有种错落有致的规则之美。 这设计倒是让宁洛眼前一亮。 因为这水晶杯不仅纹路与黑塔趋近,而且还隐喻着世界的无穷可能,显然和穿越模拟器的主题再贴切不过。 关键还挺好看的。 “可惜只是特效,不然还挺有收藏价值。” “啧。” 宁洛这般心想着,手试探性地伸向了水晶杯。 然而,却摸到了实体! “嗯?” 宁洛口罩下的面容有些呆滞。 因为他压根没看到这水晶杯是什么时候变成实体的。 这特效就算比之魔术手法,也可谓丝毫不落下风,倒是把宁洛给整不会了。 尴尬之时,主持人的声音恰巧传来:“那么,让我们请我们的冠军选手,宁洛,捧起奖杯!” 宁洛心中稍松了口气,万幸,这救场还挺及时。 现场欢呼愈发响亮。 “宁神!宁神!宁神!!!” 宁神之名响遏行云,宁洛愣是被喊得有点燃起来了。 他勉为其难,只好尴尬地举起奖杯,象征性地挥舞了两下。 数十架浮游摄影机悬在宁洛身周,咔咔拍个不停。 宁洛抿了抿嘴唇,心中稍有些急躁:“不是,这流程怎么那么长啊!” 他还急着回去看天命,可没心思再站在高台上供人瞻仰。 冠军也宣读完了,烟火也放过了,奖杯也都捧了,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吧? 然而,千月手指划过眼前的投影面板,朗声道:“最后是我们的冠军采访环节。” 宁洛老脸一黑。 千月瞥了眼台词卡,询问道:“那么第一个问题,我想代替各位观众问下宁洛选手,请问你究竟是依靠什么才能做到,以那般强势的姿态击杀诡变萧忘,祓除黑潮,拯救了我们的尘渊界呢?” 代观众询问? 宁洛脸色更沉了几分,因为这问题居心叵测,显然是浮世的刁难。 就差把“你凭什么”这四个字明明白白写上去了。 事到如今,竟然还不死心? 既如此,那宁洛也没必要说什么客套话了。 他仅是一手捧杯,一手背在身后,温吞道: “无他,唯手熟尔。” 0134 还敢 请问您开局没多久时面对七大五境修士的围剿,是怎么做到突围脱身的? “无他,唯手熟尔。” 请问您在问道城以低境之身面对万化血狱典的赤血巨灵,又是如何破局? “无他,唯手熟尔。” 请问您在道山重伤垂危时,面对张勇等六人搜捕,您又是何以反杀生还? “无他,唯手熟尔。” 请问您在蜀山...... “无他,唯手熟尔。” 别问,问就是手熟,问就是无可奉告。 要琢磨原因,那你自己看录像去。 反正我把把逆风开局,把把反杀,萧忘也都宰过不止一次。 问就是素质三连:经验使然,常规操作,顺势而为。 宁洛不知道往常的冠军是怎么回答的,也不知道此前的问答环节会不会这么失礼地提问。 但就他穿越前看比赛的理解,问冠军的问题不都应该是诸如“夺冠后心情如何”“比赛时遇到困境是何心态”“未来展望又是什么”这些问题吗? 关键这还只是地区赛,不是全球总决赛啊! 老子再怎么说也算是永城人,你当着全世界揭我底是什么意思? 人还没去新港呢,底裤先被自家人揭没了。 属实有够晦气的。 但他转念一想,浮世集团本就不是自家人。 宁洛对此心知肚明。 既然叶辰是浮世的人,而他又夺得了永城的种子名额,那这恶意逼问显然并非无妄之灾,而是来自浮世的报复。 所以用不着恼火,那样只会丢人现眼。 敷衍就是了。 主持:“......” 观众:“......” 弹幕:“......” 得,这么刻薄的提问和如此敷衍的回答,无论何者他们都是第一次听闻。 宁洛也未曾想,他今日之举不仅成就了自己“手熟哥”的称号,背手捧杯漠然回应的名场面还成了自媒体剪视频的宝贵素材。 一时间风头无两。 声振寰宇这一天命词条,虽说最终整合成了人王,但却在现世予以重映。 而体育馆中,闹剧收场。 千月念完台词,而宁洛始终沉静如水,没有透露任何额外的信息。 颁奖仪式就此结束,最后是无趣的合影环节,宁洛和浮世两方都草草了事。 到头来,冠军的收获也不过是区区百万奖金,以及一座瑰丽的水晶杯。 抛开水晶杯的收藏价值不论,奖金尚且不如街斗的收益,也是有够磕碜的。 毕竟永城本就是小赛区,而冠军的收益也本就不止奖金。 广告代言费,攻略组签约......这些才是利益的大头。 可惜宁洛是要去黑塔的人,要这些东西也没用。 最关键的还是那个种子名额。 不过那是电子凭证,既无实体也没法转让,所以看起来没什么实物收获就是了。 决赛结束。 观众散场,记者围堵。 宁洛不傻,所以没有立刻草率离场。 他花十万天价跟工作人员买了个摄影背包,准备等工作人员下班再一同离去,如此可以避免被媒体无意义地拷问。 工作人员收拾的间隙。 宁洛坐在角落,低声低语:“个人面板。” 面板显化。 【姓名】:宁洛 【称号】:神选者 【资产】:3895100 【阅历】:16 【天命】:道主(SS),七玄太源体(S),神乎其技(S),海王(S),天运(S),山神(S),人王(S),剑骨(A),洞幽(A),玄煞之体(A),绝尘(A),心如止水(A),屠狼者(B),不屈(B) 7条S级以上天命。 这个配置的确足够华丽。 但宁洛不会对此自满,因为他知道,和那些大赛区的超越者相比,他的上限确实很高,但底蕴其实也差得还远。 尘渊无敌不意味着诸天无敌。 譬如倘若身处荒狱界,那道解二卷就绝非万化血狱典的对手。 彼时宁洛仅凭高配天命可不足以破局。 毕竟他的天命涵盖面太广,泛而不精。 像是「道主」、「海王」、「山神」这类天命,更是都需要特定环境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 因此妄自尊大也并不可取。 夺冠一时爽,淘汰火葬场。 事关性命,宁洛自然要谨小慎微。 眼下该做的无非是找到自己的优势区间,回头再贿赂贿赂苏瑶,整点情报,顺带再问问元磁阵解有没有攻略价值。 宁洛指尖轻触,天命详情显化。 【道主(SS)】 专属天命,开辟道途,是为道主。 对领悟道意,教学授徒,融汇功法有着自适应加成。 (注:该天命无需携带也能发挥30%效能,且效益会根据持有者阅历产生变化) 【神乎其技(S)】 特异天命,技艺挥洒自如,工器运斤成风,本领出神入化。 功武术法技,丹符器阵傀,琴棋书画曲。 博闻强识,样样精通。 (注:该天命无需携带也能发挥8%效能) 【天运(S)】 特异天命,天运垂青,异象纷呈。 目前已解锁异象:万剑齐鸣,灵气倒卷,天雷洗练,灵气化雨...... (注:该天命有较高暴露风险) 【山神(S)】 特异天命,获得山环境下绝对优势。 千岩竞秀,万壑争流,群岳峥嵘,百兽俯首。 (注:该天命无需携带也能发挥6%效能) 【人王(S)】 特异天命,天有其时,人有其治,鲤跃龙门,鹏举万里。 对人格魅力,话语信服力,统率与治理才能拥有自适应加成。 效益根据穿越者行为而变,也会受天下时局影响,于荒时暴月或承平盛世时达到峰值。 (注:该天命无需携带也能发挥6%效能) 【心如止水(A)】 道心类天命,同类天命无法兼容 修习功法术技时心境副作用-80% 闭关状态下总修行效率额外+20% 参悟效率+240%,道意资质+360%,神识修行效率+600% 获得「禅心」:提升对神识攻伐与媚术之流的抗性,并且可随时入定修行 【不屈(B)】 身体素质综合成长性+120%,抗毒能力+240%,伤愈效率+360% 获得「不屈」:濒死时细胞活化,痛感大幅降低,以燃烧寿元为代价提升体魄与自愈效能,直到脱战后解除 “......” 宁洛不知何时开始微张着嘴,眼下嘴唇都有些干燥。 见周遭无人叨扰,他摘下口罩,深吸了一口气。 许是因为这是寻常难见的黑潮模式,所以他的收获远比其字面上要好。 即便是A级的「心如止水」和B级的「不屈」,都是远超同阶的优质天命。 天命不屈加成的条目很少,但这种纯粹的极道流天命往往能提供更多的即时战力。 尤其是那个死境爆发同名能力,宁洛觉着简直跟自己绝配,完全就是量身定制! “多半是因为我好几次险死还生,反杀翻盘,所以才到手的。” “好东西,得学。” 而心如止水的前两项加成看似不高,可都是最终乘算,会提前计算其他天命的效益。 况且道心类天命也是宁洛初次获得,不存在冲突的选项,可谓补足了短板。 在一些特定的环境下,多半能发挥出奇效。 能力「禅心」看起来更偏向经验类的能力,一如画技书法这种,虽说学习价值不如不屈,但胜在便于掌握。 只需要手熟就行,没有什么知识层面的门槛。 至于那些语焉不详的S级天命...... 宁洛只知道很强,但缺少数据支撑,他判断不出这些天命的上下限。 不过有一点让宁洛在意的是,SS级天命在不携带时也足足能发挥30%的效能,如果按照这样推理下去...... 那更高阶的天命,岂不是从BUFF变成了天赋,根本用不着带吗? 宁洛对此不解,但他自有解惑的方法。 “回头找苏瑶品鉴品鉴,反正她多半已经看到我面板了。” “呼......” “呼......” “呼......” 宁洛长舒了几口气,最后拳头攥紧,心底咬牙震声:“爽!!!” 批发外挂的感觉属实激爽。 虽说和秽瞳拼死决斗也的确危险,甚至输了的后果不堪设想。 但...... 对不起,极限挑战它给的实在太多了。 下次? 下次还敢! 0135 解惑 夜幕垂落,暮霭昏沉。 浮华散去,倦鸟归林。 斑斓霓虹照彻街道,体育馆附近满是纸醉金迷的味道。 宁洛将长风衣脱下装在包里,穿着件单薄的黑猫印花T恤,隐没在加班结束的人潮当中。 那个卖他摄影包的小哥用布袋子提着设备,并未跟宁洛过多交流。 他再怎么说也是替浮世打工的,帮宁洛这回事要是被旁人发觉,指不定被上报穿小鞋。 赚钱嘛,不寒碜。 但大伙儿毕竟都是在泥潭里打滚的职场人。 在这种出身新港的大企业里,他们就像蟹笼里的螃蟹,谁先别想一个人悄摸摸出逃。 片刻后,宁洛安然归家,期间并未被记者所察觉。 公寓,推门而入。 “恭喜夺冠~” 哗—— 宁洛刚一进门,各色彩带如雨纷落。 他伸手接过一片塑料纸,看到上面赫然写着“千层酥”这样的字眼。 宁洛:“......” 我还寻思着彩带哪来的呢,这不就是剪碎的零食包装袋吗? “一会你自己打扫啊。”宁洛拂去满头塑料纸,没好气道。 苏瑶:“嘁,没意思。” 宁洛疲乏坐倒,先点好超大份的外卖,随后直入正题:“行了,我的结算面板你应该都看到了吧?” 苏瑶跟着躺倒在沙发上,闷声道:“嗯。” “那,最高级的天命是不是不用携带也能100%起效?”宁洛套话道。 “不是,目前已知最高同步率的3S天命也就只有98%,再往上我也没见过。” 苏瑶顿了顿,瘪着嘴闷闷不乐:“你这钓鱼是把我当小孩骗呢?只要是能说的,我又不会瞒你咯,你怎么跟防贼似的!” 宁洛不置可否地尬笑了声。 都是神选者,心眼肯定得有啊,更何况他还明显处于弱势。 但顺着苏瑶的话,宁洛追问道:“那高阶天命的获取规则,算是规则允许的范畴吗?” 苏瑶白了眼宁洛:“你是想问S级以上天命的规则和实效?” “嗯。” “S级是特异天命,同名天命在不同人身上,效果会有所不同。” “SS级是专属天命,那是独属于你的天命,旁人不可能复制,也没法简单地脑测解析,甚至在情报不开放时会显示为乱码。” “SSS级则被称之为灵格天命,意为和你的灵魂绑定。即便不携带,它也能发挥八九成的效能,而且还可以突破黑潮的效能限制。” 听到这里,宁洛当即一愣:“突破限制?是指在黑潮模组也能完全发挥效用?” “嗯,没错。”苏瑶点了点头,“但代价是不太稳定,它会受你状态与经验影响,无需消化也没法消化。经典案例就是有神选者在经受黑潮侵蚀过后,他的3S级天命直接凭空消失,再也没有回来过。” 宁洛眨了眨眼,感觉有些知识盲区。 天命会消失,而且还是以这样诡异的方式...... 古怪。 但拜此所赐,宁洛忽然回想起来,颁奖前徐林盛当场晕倒送医了来着的。 他手指轻轻一划,打开了论坛。 此时大赛区尚未比完,毕竟大赛区选手实力更强,战况更加焦灼,可供系统捕获的镜头也更多一些。 所以没什么其他赛区的新闻,而头条,则给了永城。 不是宁洛,而是徐林盛。 【震惊!永城赛区选手徐林盛回归后突发脑衰竭!】 【文章详情:......根据化验结果得知,徐林盛并未使用过违禁药品,也没有恶疾缠身或家族病史......据推断,他的脑衰竭是因为穿越所致......据说其他选手也有部分存在着脑力枯竭的症状......包括冠军宁洛,据传有人在赛后看到他在休息室长吁短叹,突发恶疾,似乎状态也极差】 宁洛:“???” 你特么才突发恶疾!你全家都突发恶疾! 涅麻麻地,什么无良营销号? 没见过如释重负的叹气吗? “噗呲......” 不知何时,苏瑶凑过来瞟了一眼,没忍住笑出了声。 宁洛白眼道:“所以徐林盛脑衰竭是因为黑潮模组太费脑力,还是因为被鲸秽俘获?” “显然是后者。”苏瑶语气毫无悲悯,“他学了异于此世的功法,所以自然会被黑潮压榨灵魂,提取记忆。因此他受到的侵蚀远比旁人严重,可他的脑力却不比旁人更强,那自然承受不了这种苦痛。”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放在徐林盛身上,就是一只消瘦的骆驼硬要背负着远超自身承重的驼峰,最终只能跪倒在茫茫大漠,掩埋于风沙之中。 宁洛目光微沉。 他不是可怜徐林盛,毕竟他染指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算是咎由自取。 但黑潮似乎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凶险。 被黑潮吞噬有可能脑死亡,还会丢失高阶天命,这意味着极限挑战要冒更大的风险。 下次还敢? 敢归敢,但宁洛肯定得先掂量好自己的斤两才是。 “回到正题,那3S级天命是不是得打真结局才能获得?”宁洛询问道。 苏瑶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宁洛,心道你这悟性是不是有点问题啊,怎么这你都联想到的? “用不着。” 苏瑶回望了眼落地窗外的黑塔,顿了会儿,这才继续道:“一来,3S天命是大量天命融汇而来,与极限挑战无关。二来,所谓的真结局,我也没亲眼见过。真结局在黑塔只有零星文字记录,但......” 嗡—— 宁洛听得正认真,一阵尖锐的噪音忽然填满了他的意识! 苏瑶继而闭口不言。 宁洛捂着头,眉头紧蹙。 矩阵,封口了。 就是这封口的手段,有些暴力。 “看到了吧,可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哦,是有人不准。” 苏瑶摊了摊手:“总之,通常2S级天命得在序列之争获取,你这次升格算是捡了个大便宜。毕竟蓝星的黑潮模式刚开,而你又以较低的配置打穿了结局,所以奖励会丰厚些......我猜的。” 宁洛微微颔首。 苏瑶沉默片刻,神色稍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决定开口:“还有,如果你有意争夺神位,我建议不要胡乱挑战极限。” “嗯?”宁洛眉头一皱,“为什么,极限挑战不是获取天命的唯一方式吗?” 苏瑶语气低沉:“是归是,但你没发现吗,天命是不能重复获取的。” “唔!” 宁洛瞳孔骤缩! 以他的见识,自是瞬间洞明了苏瑶的弦外之意。 天命没法重复获取,而3S级天命又需要献祭巨量天命,这意味着“合成素材”只能使用一次。 如若一着不慎合出了不满意的灵格天命,那宁洛根本没有回退的可能。 宁洛摩挲着下巴,忽然坐正,肃然道:“所以说,我得规划好自己的路线,不能雨露均沾?” 苏瑶颔首:“没错,尤其是S级以下的天命,在它们整合为S级之前,你得有意识地引导才行。” 宁洛恍悟。 在此之前,他虽说是在消化天命,但又何尝不是被矩阵牵着鼻子走? 每每都是系统给他什么天命,他就尝试去消化什么,以此增进实力。 极限挑战时也是一样,他仅仅只是根据自己已有的天命挑战,而非为了促成目标中的S级去尝试。 譬如「洞幽」,这就是目前全然无用的天命。 而如若宁洛主动引导,那身为素材的灵觉天命分明能有更好的未来。 显然,这样不成。 逆来顺受,仰人鼻息,这明显不合宁洛性格。 往后的副本选择必须更主动些才是,而且不必要时,也得收敛锋芒。 宁洛明悟之余,眉毛一挑:“你这都跟我说?为什么不借机坑我一把?” 苏瑶稍许沉默,目光低垂,这样的表情本不该出现在空腹时的她身上。 她回身趴在沙发靠背上,凝望黑塔,低语道:“因为你看起来不坏,所以没这个必要。” “啊?” 虽说被夸了,宁洛心底还挺自得。 但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宁洛神色微惑:“神选者不是竞争关系?生死攸关,你不怕教出个死敌?” 这下倒是轮到苏瑶迷惑了:“死敌?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 二人四目相对,茫然失语。 不久,苏瑶恍然。 “噗,你不会以为神选者只能活一个吧?”苏瑶啼笑皆非。 宁洛眨了眨眼睛:“啊......不,不是吗?” “当然不是咯。”苏瑶长叹了声,随后揶揄道,“我说你怎么这么拼命呢,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神选的确不能弃权,如果你的目标也是神位,那意味着我们也的确是竞争对手。但......没人说失败了就会死啊。” 宁洛微张着嘴,沉默良久,讷讷道:“那,那神选者之间不禁杀戮是什么意思?” 苏瑶双臂环抱胸前,表情甚至有些怜悯:“就是字面意思啊,黑塔中杀人不违法。你可以通过神选获得一切,而且,百无禁忌。” 宁洛:“......” 宁洛麻了。 他带着先入为主的观念,以为神选的规则是胜方有资格夺取败方生命。 但他怎么着都没想到,这个所谓的神选会死,竟然是物理层面上的会死。 所以说......苏瑶是安全的? 合着宁洛防空气防了好几天。 绝了。 而且结合苏瑶此前的举动与反应,细细一想,好像她真的并未说谎,自始至终都是宁洛自己的误解。 这倒是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味。 不过在苏瑶的话语中,宁洛也隐约察觉到一丝危险。 什么叫“因为你看起来不坏”? 那他要是恶人...... 宁洛没敢细想下去。 总之,虽说神选的确禁止退出,黑塔也不得不去。 但至少,苏瑶多半不会造成生命威胁,这倒是万幸。 宁洛长舒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下。 然而他并不知晓。 公寓楼下,银发青年瞳仁间血丝交错,痴望着宁洛的房间。 “虫豸......” “找!到!你!了!” 危机,渐近。 0136 寒芒 稍早之前。 薄暮。 灯火夜色交相辉映。 人生的大起大落,于今夜的参赛者而言都不过是浮光掠影,惊鸿瞬间。 陈戈与冠军失之交臂,独坐花园,怅然若失。 徐林盛眼睛一闭一睁,视野恍惚,意识沉寂。 顾寒和张勇他们秋后算账,攻略组分崩离析。 被鲸秽侵蚀的穿越者们摇摇晃晃,踉跄归林。 永城街巷人声鼎沸,浮世上下怒火中烧,蓝星各地谈笑风生,云端网络喧腾不已...... 人与人的悲欢尚且并不相通。 那人与恶犬的悲欢,就更是毫不相干。 浮世永城分部的人收到新港来的消息,不知该如何处置叶辰。 上头说禁止叶辰回去,但他毕竟是浮世小少爷,分部的人也自不敢怠慢。 于是叶辰又回到了那个昏暗的狭间,肆意展现他心底的怯懦。 “唔,咕唔,少,唔,少爷,唔......” “闭嘴!贱畜!” 叶辰面色潮红,瞪着天顶那深邃的蓝色荧光灯,发指眦裂,怒不可遏。 他看到了论坛上对他的声讨和指摘,也听闻了浮世对他的声明与安排。 他不理解,也不明白。 为什么区区一场穿越,世界就会变成这样? 明明他才是那个受害者才对。 他记得穿越后兄长扇着他耳光,怒声叱责:“连这都记不清,你还是不是我们叶家的种!” 他记得大哥冷眼看着他,语气嫌恶:“多活几天都做不到?废物,街上找条狗训练都比你好。” 他记得新年时节,父亲论功行赏,唯独他颗粒无收:“我们家赏罚分明,小辰你表现最差,今年依旧没有礼物。” 他记得自己母亲偷偷给他塞了压岁钱,然却替父亲开脱:“你父亲这样做是为了激你,你哥哥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记得兄长知情后将一切告知了父亲,记得父亲得知此事后暴跳如雷,当着他面轻辱他的母亲。 他记着自己在新港遭逢的所有苦难。 却选择像鸵鸟一样将头埋进了沙土。 然后,将一切,转嫁给了永城。 他接受了实验,注射了药液,本可以像网文男主一样开始他人生的逆袭。 但他却忽然发现,永城,真的好弱。 叶辰体会到了他父亲施暴时的感觉。 他可以高高在上地辱骂任何人,可以像他父亲那样借着赏罚的名义,彰显自己伟岸的身躯。 可以按着秘书的头,享受着她的呜咽与悲鸣。 没人敢反抗,也没人能反抗。 “果然都在骗我。” “什么激将,呵,不过是满足自己的尊严与掌控欲罢了。” 叶辰,悟了。 倘若宁洛知悉这一切,那他大抵转瞬就能洞明缘由。 这无非是职场PUA的家族变种。 通过打压下属与孩子的自信,否定他们的价值,摧毁他们的自我认同,以此来做到精神控制。 所谓的棍棒与激励,实则是奴役他们精神的方式,使他们迷失自我,成为施暴者意志的延伸。 而叶辰后来的暴行,也不过是他在挣脱狗链之后的反噬。 他没有从施暴者身上找回失去的尊严,反而选择去掠夺无辜的旁人。 所以即便他挣脱了锁链,却也未能成为直立行走的人。 他成为了,下一条恶犬。 “呼,呼,呼......” 昏暗的狭间里回荡着叶辰的喘息,以及秘书的干呕。 地上散落着踩碎的针管,还有已经用过的乳胶制品。 不知为何,叶辰锻炼过后没有像往常那般神清气爽,反而胸中更加郁结。 即便穿越的记忆并不完全,但宁洛居高临下俯视他的场面,却深深烙印在了他的心间。 “懦夫。” 懦夫,懦夫,懦夫...... 叶辰的意识被懦夫二字所填满。 他的脑海中闪回着自己被赤练血魂按在手下,碾碎成血沫的绝望场面。 他不甘心,也不理解。 为什么到了永城,都要有人来阻他的路? 为什么父亲施暴时无人制止,而他效仿却几经波折? 懦夫,懦夫,懦夫...... 血丝爬上叶辰的眼白。 他的情绪夹杂在暴戾与怯懦的狭间,越发割裂,也越发难以自抑。 他握紧了针筒,撸起了袖管,看着自己千疮百孔的臂膀,将超脑针剂注射入自己的静脉。 他的意识更加通透,思考也愈发加速,但理智却在逐渐消泯。 这不仅是超脑针剂的副作用。 只是因为一个没有思考能力的人,自然没法承载加速的脑力。 叶辰的思绪没法停止,他必须要想些什么,但他却缺少能够思考的东西。 于是他开始被动接受自己心底深处涌上的欲念。 也包括,那些更加清晰的受辱画面。 懦夫,懦夫,懦夫...... “呼,呼,呼,呼......” “唔......啊,啊啊啊!!!” 叶辰十指扣着自己面颊,痛苦地咆哮着。 瘫倒在地的秘书眼眶通红,牙关战栗,栗栗危惧。 她知道,这次叶辰注射后的副作用要比此前严重得多。 这惊惶的模样被叶辰看在眼里。 他在秘书的脸上隐约幻视到了曾经的自己。 是啊,他的确,就是个懦夫。 但他也可以不是! 怯懦与否不就是看孰强孰弱吗! 宁洛那个双标狗无非是仗着自己更强,才能按着他的头,贬斥他为懦夫! 而他也正是因为比秘书地位更高,实力更强,才能高高在上地掌控这一切! 所以没什么怯懦与否! 弱者就该沦为玩物! 只有弱者,才是所谓懦夫! 叶辰的理智逐渐沦丧,人格也愈发扭曲。 “宁洛,你很嚣张?” “可你也不过只能在游戏里嚣张!” “哈哈哈哈哈哈哈......” “离开了游戏,你什么都不是,你屁都不是!” “你才是废物!” “你才是懦夫!” 歇斯底里的咆哮与嘶吼响彻房间,黏稠污浊的涎沫拉着丝,从他的嘴角漫溢而出。 叶辰拾起了尖刀,也抛却了人智。 终归沦为,一只行走于人世的秽。 ...... 天宫公寓。 外卖未至。 苏瑶难得没有吵闹。 她默默吃着零食,瞟了眼正刷着其他赛区新闻的宁洛,心中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宁洛,会成为意外吗? 苏瑶不知道。 她原本没打算告诉宁洛这么多。 之所以多费口舌,是因为苏瑶隐约看到了一丝希望。 从他对叶辰说的那些话里足以看出,这个莫名出现在塔外的神选者,不仅并非黑塔刻意的安排,也与那些愚庸大不相同。 他也是个另类。 而黑塔需要另类。 关于黑塔的详貌,以及自己的出身,苏瑶从未告诉过宁洛。 因为苏瑶说不了,也不想说。 黑塔之中,情报都是需要买的。 所以依照购置的契约,苏瑶没法对尚未真正加入神选的宁洛透露黑塔的内情。 她也没有告诉过宁洛,自己并非被神选所淘汰,神选也本就没有所谓淘汰的机制。 她是被逐出的。 因为太过异类。 一如穿越锦标赛的宣言,觐见黑塔真的能获得一切,字面意义上的一切! 权欲,财富,尊严,甚至永生...... 只不过这一切,都需要争。 而苏瑶的存在,却泯灭了旁人争夺的可能。 神选者间杀戮不限,可惜没人能杀了苏瑶。 所以他们压上了自己所能接受的最大筹码,用一纸赌约将苏瑶送出了黑塔,且禁止再参与入塔的遴选。 如此一来,碍事的绊脚石也就不复存在。 但不巧,苏瑶找到了宁洛。 更不巧的是,苏瑶发觉宁洛也是个异类。 苏瑶沉默良久,忽然问出了个有趣的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神选者里也有诸如叶辰这样的恶犬,你会杀了他们吗?” 宁洛怔了怔,木讷道:“啊,杀......你该不会指,在现实里杀人吧?” 苏瑶默然点头。 “呃......” 宁洛张口结舌,被苏瑶这问题给整不会了。 确实,神选者间杀戮不禁,那他迟早要面对这一切。 虽说穿越时的确常有杀戮,但在现实里动手,怎么都感觉有点怪怪的。 可能还是骨子里守法公民的惯性思维吧。 况且宁洛在游戏里杀人,他知道那都是假的。而现实里人死了,可就真的没命了啊...... 宁洛踌躇再三,知道苏瑶不是在开玩笑,于是认真答道:“如果让系统来做,而不是我亲手来,我应该可以。” 苏瑶摇了摇头:“矩阵没这个功能,你也没有足够筹码能在契约书上,让一个神选者自裁。” “那就......只能动手吗?” “没错,只能动手。” “那我,我......我可以找旁人代劳!比如你!” “你一个大男人好意思吗???” 宁洛:“......” 这问题,至少现在的宁洛尚且难以回答。 不是敢不敢,也不是圣母心,而是他真的没做过这种事,也不想在现实中开这样的先例。 宁洛终于意识到,他的前路似乎不止是神选那么简单,要考虑的东西也不止穿越模拟器。 但他忽然想起苏瑶说的大前提。 倘若遇到的是叶辰那样的恶犬......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如果真的是令人作呕的存在,那我大概......” 【叮咚~】 【尊敬的K1224客户,您的外卖已送达指定地点,请输入取件码】 外卖打断了宁洛的回应。 宁洛没有将这个严肃的话题继续下去,而是松了口气,起身走向门口。 什么神选不神选的,哪有干饭重要? 然而,当宁洛毫无防备地打开房门。 唰—— 寒芒一闪! 0137 落幕 森寒的刀光仿佛盛开在夜空的闪电。 仓猝,惊骇,令人战栗。 谁人能料想到,那个曾经在尘渊界斩碎天穹的绝世剑仙,有朝一日会被一柄三十厘米长的尖刀危及性命。 但宁洛的反应意外的很快。 快到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当寒芒映入眼帘,宁洛近乎下意识一脚蹬出! 落脚的同时,他身子后倾,右手抵着门框,猛地向后飞跃! 刀光掠过,血花抛洒。 宁洛的面颊上多了一道鲜红的血印。 但万幸的是,他活了下来。 尖刀是朝着他脖颈去的,这意味着对方所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他的性命。 宁洛指节轻抵着面颊上的伤口,随后看到了手背上大片的血迹。 “唔!” 咚,咚,咚...... 心跳加剧,热流上涌。 兴许是因为穿越的经历,宁洛没有对这种突发事件感到过于惊讶,但他依旧很慌。 因为这里是现实,这里没有灵气,他也没有修为,没有力量。 房门未能关上。 宁洛抬起头,看到了凶手的面容。 染血的白西服,银发,丑恶的嘴脸...... 无疑,那是叶辰。 是疯了的叶辰! 他没有遮掩身份,也没有带任何打手,就这么攥着一柄尖刀来取他的性命。 蓝星绝对禁枪,但不可能禁止叶辰带刀进入公寓楼。 宁洛干咽了一声,立刻强压下心中惊恐。 而叶辰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懦夫?” “你不是很嚣张吗?为什么要怕?为什么要后退?” “哈哈哈!你才是懦夫!” 老子不退等着你砍? 宁洛确信,叶辰是真的疯了。 叶辰看着宁洛退后的姿态,莫名找回了自尊。 他脸上浮起一抹病态的潮红,感觉胸中郁结似乎尽数纾解。 但即便这样,叶辰也并不满足。 “去死啊!虫豸!” 叶辰咆哮着,不顾一切地挺刀刺向宁洛。 穿越后的疲态一扫而空,宁洛的意识前所未有地清醒。 他抄起茶几上光洁如新的烟灰缸,侧身闪过尖刀的突刺,而后将烟灰缸猛地掷出! 嗙! 烟灰缸砸在了叶辰的脑门上,让他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倒。 与此同时,宁洛朝着苏瑶急切喊道:“闪开,快!” 苏瑶无动于衷。 沙发相距叶辰不过半米,但苏瑶却依旧不疾不徐:“别慌,你是神选者。” 这和神选者有关系??? 宁洛嘴角抽搐。 就算神选者之间的杀戮司空见惯,可我是个赤手空拳的守法公民,而他是个拿着尖刀的暴徒! 我凭什么不慌啊? 等等...... 宁洛忽然意识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我的身手怎么这么好?” 无论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宁洛都没有过撸铁健身的经历,也未曾习过武术。 那这身手...... 对了,那是杀手训练时的记忆。 即便肉身孱弱,记忆也都隐于意识深处。 但当危机猝然降临,那些搏杀的技巧却一一浮现。 原来神选者还有这种优势? 叶辰捂着脑门,支起身子。 他目眦欲裂,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去死!!!” 尖刀挺进,但宁洛的身形却尤为灵巧。 他的伙食不如叶辰,又没健过身,体质自然差了许多。 可叶辰的动作在他面前破绽百出,根本无法伤及宁洛分毫。 宁洛神色渐冷。 闪躲之间,他的意识越发清醒,继而回想起了苏瑶的问话,以及叶辰屡次三番的恶语挑衅...... 是了,这里不是他记忆中的蓝星。 神选也不只是区区一场游戏。 黑塔是什么,矩阵是什么,神选又是什么? 宁洛是穿越者,是老书虫,他看过无限流,看过黑客帝国,也看过太过类似的设定。 他考虑过最好与最坏的可能,也自始至终都明白,神选的道途绝不可能风平浪静。 现实不是游戏。 高贵的人格不可抛却。 但那份来自和平年代的天真,或许不适合新港,也大抵没法适应神选的争端。 “如果神选者里也有诸如叶辰这样的恶犬,你会杀了他们吗?” 当宁洛看到手背上的鲜血时,他心中有了答案。 会! 宁洛抄起桌布甩向挺刺而来的叶辰。 纵使尖刀锋利,但桌布何其厚实。 当叶辰尝试挥砍,却没能砍碎桌布之时,他慌了神。 桌布遮住了他的视野,因而他看不到宁洛的动向。但宁洛多半就在他的身前,而且准备借机偷袭! 于是叶辰猛力一刺! 尖刀刺穿了桌布,然却没能刺到宁洛。 恰在此时,宁洛出现在了叶辰的身后。 他两手抓起桌布的边角,胳膊抵着叶辰的后背,借着浑身的力量撞向叶辰,将他推向墙壁! 咔! 那是骨裂的声响。 “啊啊——” 尖刀猛地刺在了墙上,刀柄的反震将叶辰的腕骨生生震裂! 叶辰卸力,尖刀落地。 宁洛用脚尖勾回尖刀,拾起之后,没有半分犹豫地扎入了叶辰的后心! “唔!!!” 三十公分的尖刀,足以贯穿胸腑! 鲜血染红了桌布。 叶辰倒地不起。 “呼,呼,呼,呼......” 久违的剧烈运动让宁洛近乎喘不过气。 他是累得喘息,而不是因为惊慌。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门口又传来了垃圾桶机器人的电子音: 【尊敬的K1224客户,您的外卖已送达指定地点,请输入取件码】 宁洛沉声拿回外卖,顺带关上了门。 “所以,你们神选者的生活都这么刺激的吗?” “这倒不至于,神选者没那么蠢。” 那就好。 别我刚穿越过去大逃杀完,现实里紧接着再来一遍。 宁洛瞥了眼血泊中的叶辰:“那他......” 苏瑶:“没事,矩阵会处理。” 宁洛心绪依旧无法平静。 苏瑶却像是司空见惯:“习惯就好,神选远比你想象得更加残酷。谁知道在神位的诱惑下,疯子们都能做出什么?” 这话听着就有些魔幻。 如果神选真的上升到了现世的厮杀,那真实和虚拟的界限又在哪里? 不对。 从徐林盛脑衰竭的那一刻起,真实和虚拟,就只隔着一层纤薄的窗纸了。 宁洛沉默良久,抬头问道:“那穿越模拟器又究竟算什么?” 苏瑶直视着宁洛,低语道:“这也是我在追寻的答案。” 气氛再度冰凝。 许久之后,苏瑶微微一笑:“总之,无论在哪,穿越都意味着一切。这疯子是个例外,其实要在黑塔里的话,矩阵倒是会拦下他。不过在外界,矩阵就没那么神通广大。而且黑塔的厮杀也不是私斗,不会让你这样毫无准备。” 宁洛大抵是明白了些。 不过黑塔尚远,虽说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想法发生了些微的转变。但眼下,还是得先夺得总决赛的冠军才是。 宁洛深呼了一口气,摇头道:“行了,神选先放一边,先......” 然而话说到一半,就被苏瑶打断:“放不了,你可没那么多余裕。” “什么意思?” “你看眼邀请函。” 宁洛眉头一皱,点开个人终端。 【第233届穿越锦标赛全球总决赛邀请函】 ※时间:11/11至11/17 ※地点:新港电子中心 ※副本:全新/未知 宁洛瞥了眼个人终端的右下角。 今天,是10月27日。 0138 新港见 10月27日,20点22分。 宁洛瞳孔微缩,表情僵滞。 其他城市的比赛尚未尽数结束,因而媒体也没能取得邀请函的详貌。 加之宁洛光顾着欣赏自己的天命收益,没把邀请函的内容放心上,所以未曾注意到世界赛的变故。 按照往常的经验,全球总决赛往往在11月下旬到12月下旬,为期一个月的时间。 但这次不仅时间有所提前,而且决赛时长还缩短到了七天。 换言之。 抛开赛程的变化不论,他还有两周的时间准备决赛。 而距离冠军的争夺,或者说是觐见黑塔之日,也不过仅剩三周。 太仓促了! “这就是苏瑶刻意逼我一把的原因?” “不对。” 宁洛眉头一皱,抬头道:“不是,我也没点开看过,你从哪听来的消息?” 苏瑶嘴角上扬,俏皮一笑:“嘿嘿,内部情报。” 得,多半是矩阵。 宁洛翻了个白眼,原本沉重的心情稍稍舒缓了些。 “所以说,叶辰行凶的事你也提前知道?” “不知道啊。”苏瑶摇了摇头,“我只是提前一会会收到了预警而已,而且问你的那个问题也和这家伙没关系。” “你收到预警不告诉我?!” 宁洛紧绷的情绪刚刚舒缓,所以语气有些躁怒。 苏瑶:“你吼什么啊,你一个神选者还能打不过他?况且这不是我在吗,我还能看着你死不成?” “这疯狗万一真给我割喉了,你还能救我不成?” “能啊!” 咔! 苏瑶一本正经地应了下来,随后掰开了连体的一次性筷子。 她手腕一抖,那根筷子如子弹般暴射而出,贯穿了叶辰的后脑! 叶辰身子一颤,这下死透了。 宁洛:“......” 这特么人干事? 宁洛甚至还隐约看到了筷子掀起的音爆圈! 苏瑶自顾自把宁洛面前的筷子抢过来一根,昂着头道:“瞧见没,这叫补刀,学着点儿。” 宁洛:“......” 还补刀?你这杀人的娴熟程度有点离谱吧?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神选者能完全继承记忆,所以苏瑶脚下尸骨手拉手,怕不是都能绕银河系好多圈。 这要杀人还不手熟,反而说不过去。 但这手法也太彪悍了吧??? 这还是人类? 宁洛嘴唇翕动,眼皮高频闪动,想了好一会措辞,这才问道:“你能在现世修行?” “你做梦呢。”苏瑶嘴角一撇,“现世又没灵气,我上哪修行去?” 宁洛被数落一通,倒也不气,反而追问道:“那你这腕力,它合理吗?” “合理啊,我在黑塔注射过生体强化剂而已。” 苏瑶语速陡然加快:“你迟早也得注射,不然你以为神选是中二少年说着随便玩玩的?黑塔那边,靠打药苟了几百几千年的老畜......” 嗡—— 矩阵的封口晚了一步。 宁洛:“......” 宁洛对视线和人心尤为敏感,因而大致能感受到,苏瑶对他的态度从交易对象,隐隐多了几分信任。 拜次所赐,许多情报苏瑶都敞开了说,也让宁洛得以勾勒出黑塔的模糊框架。 那里大抵是以穿越来践行「契约」,以契约获取「筹码」,以筹码置换「权能」。 换言之,穿越真的能获得一切,甚至包括永生! 不是这种事合不合理的问题,而是只有这样,才算合理。 宁洛凝望窗外,看向那座刺破星穹的漆黑高塔。 他总算意识到,自己把矩阵和现世都想得太过简单。 一个能够演化出尘渊界,能够真正意义上做到创世的文明,它的上限岂会止于区区霓虹都市? 显然,不可能。 不论神选的意义何在,至少它不会像蓝星这般,几场比赛就决出个冠军了事。 黑塔的争斗会更加混乱,更加错杂。 毕竟那里才是神选者的主战场。 不说别的,哪怕仅是永生的权能,就足以任何人为之疯狂,为之逾距! “呼......” 得益于苏瑶的跳脱以及穿越的追忆,宁洛心绪也最终放平。 他瞟了眼叶辰的尸体,又看了看自己桌前仅剩一根的筷子,忽然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不是,我筷子呢?” “啊......”苏瑶手悬在半空,心虚道,“你,你一根掰两半用不就是了,反正你也吃不了多少。” 宁洛:“......” 夺个冠夺出这么多事来,今天真是麻了。 但更离谱的还在后面。 宁洛眼睁睁目睹着十来个小机器人自个儿闯进了门,还帮他清理掉了叶辰的尸首和残迹。 他真是第一次见到,杀人还有售后服务来着的...... 茶足饭饱。 苏瑶复归清冷。 宁洛按揉着太阳穴,心中盘算:“两周决赛,三周入塔。全员强化,神仙打架......” 正思索着,他看向苏瑶,问道:“哎,你说等我打了药,会不会也变成你这样?” 苏瑶摇头:“我自小如此,无关药剂。” “那就好。” 宁洛回过头,苏瑶这一认真起来,说实话挺没意思的。 不过倒是适合谈论正事。 眼下永城事了,恩怨已结,名额拿到。 那是时候出发了。 宁洛原本心想着自己兴许还有时间歇息几天,或者接点代言广告挣点小钱。 但现在看来,只有两周闲暇,时间紧迫,容不得耽搁。 况且,哪怕用脑脊液思考,宁洛也能猜到,赛程的调动以及黑潮模组的面世,多半都和他与苏瑶密切相关。 是在刁难,还是在为他铺路。 宁洛想不明白,也没空想这些多余的事情。 既然总决赛会启用完全未知的新图,那他能做的,除却尽快尽可能提升实力,再无其他。 “明早出发,怎样?” “嗯。” “那你空轨票怎么办,让矩阵给你开后门?” “我徒步过去,到站等你。” 宁洛张口结舌。 好家伙,你徒步跟空轨赛跑呢? 不过要是苏瑶,大抵还真能做到。 所以我这算是抱了个大腿? 宁洛不清楚,也并不在意。 苏瑶,决赛,黑塔,神选,药剂,争端,杀戮...... 知道的越多,未知也就越多。 虽前途未卜,但比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还是提升自己实力更为重要。 毕竟只要火力充足,那一切恐惧都将荡然无存,一切隐秘也都难以敛迹。 一觉睡醒,便是新的征途。 宁洛看了看自己方才握刀的右手,眼中闪过一抹不曾属于他的狠劲。 穿越模拟器是否仅仅只是游戏,宁洛尚不能妄下定论。 但至少,神选并非儿戏。 筹码是一切。 代价是性命。 再随波逐流,赶鸭子上架,那可不行。 该主动些了。 一念及此,宁洛暗自握拳。 随后,回身道:“那,新港见。” “嗯。” “新港见。” --- --- --- (永城篇---完) (下一卷:新港篇(悬命)) 【副本预告】 ①荒狱界:半边血海浮峰,炼血化妖。半边高原叠嶂,御兽合魂。海平面渐升。 ②苍冥界:灰雾覆世,神诡入侵,与鬼神契约方可获取力量 ③古苍冥:苍冥旧景,灰雾不存(非决赛地图) 卷末小结 ※首先,数据总结 44万字,收藏5500,均订275,高订567。 再提一嘴,真不用担心我切不切书什么的。 切是不可能切的。 之前也提过,我是想好好写完,查漏补缺,练练笔力。 所以写崩了就改,就吸取教训,再怎么说也不可能逃避。 然后再贴个我习以为常的记录。 10w字,89收 15w字,160收(PC端,科幻右上角,编辑力荐,施舍推) 20w字,840收(PC科幻热门,APP科幻人气连载试水推,↑2567收,断推) 25w字,3767收(28w上架,5000收,240首订) 30w字,5009收,高订329,均订182 40w字,5400收,高订507,均订250 44万字,5568收,高订567,均订275。 也不怕老爷们笑话,封笔那段时间我也是,呃,挺压抑的,差不多到有病的那种程度。 所以于现在的我而言,成绩好坏已经不可能成为影响我状态的因素。 慢慢来就行。 ※其次,内容总结 永城篇的设计失误还是挺明显的。 主要体现在两点,一是小组赛设计,二是苏瑶空降。 因为重复过很多遍,所以多余的就不赘述了。 像苏瑶的话,极小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没交待清楚,因为看到有老爷把苏瑶理解成有情感关系的女主。 其实不然,后面的剧本会越发黑暗,不太适合谈情说爱。 所以苏瑶的人设自始至终都是队友,最多托付后背,而没有缠绵之情。 但最主要还是我自己设计的失误。 虽说双面人是后期伏笔,但反省下来,我意识到,这样的伏笔它不该出现在这个时间点。 在世界观尚不够清楚的前提下,出场这么一个违和的角色,这样的伏笔设计本就是失败的。 暴露出来的问题还是信息差与代入角度,我是作者,我有上帝视角,所以我在这里自顾自安插一个伏笔,自顾自放了个不属于当下剧情阶段的人设。 结果把不知情的读者整不会了。 那这就是铁败笔无疑。 下次注意! 然后就是赛程。 永城原定大纲是25-30万字内搞定,结局是宁洛被叶辰偷袭,但苏瑶天降秒了叶辰,从而与宁洛相识。 这样一来,苏瑶的人设就会被先入为主地判断为友军,也能少些误会。 但还是小组赛设计失误,导致偏离了原线。 所以永城剧情拉长,主角也多发育了会儿,苏瑶也提前空降,引发一系列的问题。 算是连锁反应吧。 下次注意! ※最后,定心丸 可能会有老爷觉着这几章剧情怎么加速了这么多,会不会要崩。 放心,不会。 只是让苏瑶赶紧把话说完,然后剧本回到原线。 该交代的事情说完之后,苏瑶就会暂时退场,以邮件方式联系,再次出场就要到新港后期了。 算是修正剧情线的纠错手段吧。 而且这本书预期字数最起码也要两三百万左右吧。 如果按照永城前半段的节奏去写,那大纲的剧情量能吃到千万字往上,那肯定不行,太太太拖沓了。 所以节奏稍稍加速,但崩不了,放心。 后面内容量和大反转还是挺多的,关于新港,关于决赛,关于黑塔,关于神选,关于永生,关于矩阵,关于 不怕没东西写,就怕写不完。 以上。 (本章完) 0139 钢铁森林 晨风破晓,天色微明。 空轨的玻璃窗上宿露未干,隐隐散着些许寒气。 车厢中传来混着电音的女声播报。 【现在是10月28日上午6时30分】 【旅客们好,您所乘坐的Z1354次空轨为直达快车,预计上午9时抵达新港】 “两个半小时,还挺快。” 一觉醒来,苏瑶早已不在。 当宁洛背着摄影包,登上空轨,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触。 因为他来永城......好像还没几天。 永城的街景尚未认熟,便又要动身前往新港,而且距离神选也相隔不远。 一个环境尚未适应,下一个新的困境又迎面撞上。 仓促之余,倒是有种隔世经年,梦幻泡影的失意观感。 只是对于度日如年的神选者而言,到底哪个世界算是梦境,哪个又可谓真实,宁洛已经分不太清了。 穿越要争冠,现世也非得争冠。 穿越遇险境,现世也命悬一线。 穿越得杀人,现世也手染鲜血。 倒是,真没多少差别。 车厢空荡,邻座无人。 因而宁洛随手在车窗上画了个笑脸,漠然望着窗外。 空轨穿行于都市之中,隔着玻璃护罩,最近的高楼甚至相距不过十米。 相较于尘渊界,这对宁洛却是一种更新奇的感受。 当列车驶出永城,周遭的摩天高楼越发密集,蓝紫色的霓虹光屏也更为眩目。 晨光本就熹微,在高楼的掩映下就显得愈发晦暗,愈发迷蒙。 就仿佛闯入了钢铁丛生的森林一般。 这么一比,那座曾震撼过宁洛一次的永城,反而显得尤为磕碜。 “怪不得那疯犬这么嚣张......” 宁洛大概理解了些许,因为尚未至新港,都市的差距便如此巨大,那新港又该当如何? 他没有多想下去。 两个多小时就到了,多想无益。 不过这么看来,蓝星的层次似乎比虚拟的尘渊界还要高上不少,也远比尘渊界更令人震撼。 比虚拟的世界更加虚拟...... 黑客帝国? 主神空间? 缸中之脑? 楚门的世界? 成功实现的元宇宙? 甚至在游戏世界里玩游戏? 抑或真的就只是高科技的蓝星? “收。” 宁洛收回思绪,备选项太多,想这些东西也全无意义。 该面对的迟早都会面对,用不着逃避,也用不着畏惧。 毕竟现在没有足够的线索指向,那所谓的揣摩,说到底也不过是脑测的臆想。 与其做这种多余的臆测,还不如老老实实想想该怎么在寥寥两周的时间里确保夺冠的实力。 想到这里,宁洛忽然发觉,自己的主观行动力竟是提升了不少。 许是因为尘渊界剑破秽瞳带给他的自信,也可能是手刃凶犬唤起的狠劲,或者是知悉黑塔内情后的眼界...... 总之,一觉醒来,宁洛能明显感受到自身的变化。 细细一想倒也挺可怕的。 穿越模拟器,半个月不到就能改造一个人的人格。 这游戏要是给心怀歹念的家伙用来洗脑,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万一登临神位的家伙是个...... “收收收!” “好高骛远好高骛远好高骛远!” 宁洛拍了拍太阳穴,总觉得自己脑子怎么变快了些,想事情时越发收不住势头。 眼下距离到站还有时间,刚好可以趁此机会看眼新闻。 虽说现在尚且清晨,但论坛上的热点已经换过几轮。 这也意味着,依旧占据头条的那些新闻,可信度相对较高一些。 高玩认证也已然审批下来,因此宁洛总算能看到些有营养的信息。 热闻 1:【世界赛时间变更,赛制兴许剧变!】(新) 2:【多地选手出现脑衰竭症状!病因疑似与黑潮有关!】(热) 3:【天命药业研发出健脑针剂IX型,药效倍增!】(热) 4:【黑牛维生素功能饮料黑潮口味现已上市,一口黑潮,百折不挠!】(热) 5:【天狐商城决赛大促季预热开始,99元黑潮同款解压小玩具等你抢购!】(热) 6:【元京前冠军梁丰硬撼黑潮,现已从昏迷中苏醒】(新) 7:【新港场馆临时加装已完工,小组赛今日正式重开!】(热) 8:【许城比赛大乌龙,所有选手命丧开局】(热) 9:【永城黑马新人夺冠!浮世集团炸鱼翻车!】(热) 信息量相当之大。 但宁洛在看到自己的排名后,脸就黑了下来。 凭什么只有第九名?! 这种感觉就像是海贼看悬赏排名,互相攀比,而自己却排老幺一样,贼憋屈。 明明剑破秽瞳,爆杀萧忘。 那么帅的操作,就算不给第一,也得给个前三意思意思吧? 当宁洛再扫了眼三四五名,霎时了然。 健脑针剂,功能饮料,网购大促...... 嗯,这就是资本的力量。 刚好在世界赛开始之前推出新型的健脑针剂,这怎么想都是故意卡好的时机。 至于黑潮口味的维生素饮料,如果不是企业对尘渊格局早有预料,那他们产能与研发力就未免太过离谱了些。 只是这广告标语...... 一口黑潮,百折不挠! 这特么是人能喝的东西吗? 宁洛想着,这标语我也会啊! 两口黑潮,无可救药! 三口黑潮,在劫难逃! 多押韵。 但总之从这三条连着的新闻就能看出来,大都市究竟有多卷了,怕不是一个个都是卷王。 不过相比这些,还是第六条,元京前冠军梁丰的事情更让宁洛在意。 宁洛点开了热点文章。 文章大夸梁丰神勇,阐述了他故意留对手一命,等到第10年尝试硬撼黑潮,却被鲸落吞没的事迹。 不过小编不知道死道鲸落的学名,于是将之称为天降黑浆。 梁丰,10年,不行。 宁洛,6年,行。 虽尚不能盖棺定论,但宁洛对自己的实力已经多少有了些自知之明。 “不说尘渊界无敌与否,至少我自称立于不败之地,想来没什么毛病。” “呼......看来路子对了,底蕴也足,还算不孬。” 尘渊无敌说明宁洛的下限已经很高,基础也尤为扎实牢靠。 现在该考虑的,是怎么继续拓宽上限,提升火力。 而且相比以往,宁洛觉着自己务必得提升些主观能动性。 天命的升格,他得开始自行引导才是。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我太代入神选者的身份了。” “我不应当以天命词条为驱动,而该以我自己的道途为目标。” 前路明晰! 宁洛一拍额头,豁然开朗:“我应当根据道解的发展方向,去获取并升格天命,借此掌握升级道解的线索与参照物。” “所以,提升的方向有二。” “一是赤练血魂和太玄幻剑的升格。” “二是能量本质的晋升,以及六腑精炼的细节。” 该做什么已经再明确不过,接下来就等到站之后,找苏瑶问问副本推荐就行。 啪。 宁洛打了个响指,如释重负地睁开了双眼。 但却忽然惊觉,天,又黑了下来。 宁洛皱眉望向窗外,瞳孔骤然放大! 天黑不是因为时区差异。 而是因为窗外的震撼场面。 微雨霓虹弥望视野,无数大厦林立耸峙,千万廊桥纵横交错! 这是座立体的城市,是钢铁铸就的森林。 高楼蔽日,白昼如夜。 新港,到了。 0140 朋克青年 烟雨霏微,霓虹斑斓。 列车于钢铁森林间穿行而过,如同驶入蜿蜒的隧道。 细密水珠折映着蓝紫色的幽光,顺着车窗滑下,恍若鲸落。 宁洛透过车窗,打量着那高楼之间如迷宫般错杂的廊桥,以及混乱无序的星点光晕,只觉得似乎整座城市如山般压倒在他的身上。 从空轨上看不到这座城市的地面,也望不见它的穹顶。 壮阔,冰冷,且压抑。 他平心静气,背上了摄影包。 下车之前,先给老周发个消息,告知他自己已经离开的事情。 老周语气间颇为遗憾,因为他甚至没来得及和这位上了热搜的黑马冠军合个影。 宁洛不知道在这个信息流填满生活的时代,身居蓝星热搜第九究竟意味着什么,但老周是知道的。 一张合影,都足够他再开些个连锁店了。 不过宁洛不这么做自然有他的考量。 他性格一贯如此,既不想平白无故受人之恩,也不想因为自己牵累他人。 神选绝非坦途,而且可谓生死难料。 用穿越的术语来说,就是因果缠身。 所以要是真的结友,那对老周而言究竟是福是祸,尚且未尝可知。 因此该断就断,没什么好犹豫的。 列车速度渐缓,高度也越来越低。 最后的间隙,宁洛检索了一下叶辰的消息。 【永城治安机关公告(10月28日0时0分)】 【犯罪嫌疑人叶辰持刀行凶,劝说无效且抗拒逮捕,已被当场击毙】 【经查,其体内残留大量违规药物成分,疑似服药后精神错乱所致】 矩阵真的将一切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宁洛划掉了终端页面,心绪放平。 如此,永城再无瓜葛,一切事了。 直到趋近地平线,空轨的速度终于缓缓慢下。 【尊敬的旅客朋友,新港站即将到达,请您检查随身行李,做好下车准备】 【再次祝您旅途愉快,谢谢合作】 宁洛戴上口罩,拉低帽檐,背上摄影包,默然踏出车厢。 历经百年浮华,即便穿越的记忆并不会错乱思绪,社恐什么的也早已不成阻碍,不过有些习惯依旧难以更改。 出站之后,视野清朗。 头顶是重叠了百十层的立交桥,面前是一片空旷的广场。 远端密集的大厦遮望了眼,一如刷子上的硬毛,鳞次栉比,规整有序。 列车驶远,微风掠过。 “嘶......好冷。” 宁洛只觉得自己大抵是走错了季节。 他再怎么说也是零下十度都可不穿棉袄大衣,严冬腊月靠着三斤棉被就能宅家过活的狠人。 但在这深秋的新港,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冷意。 这里的冷是魔法伤害,就像有冰冷的水雾顺着领口袖子往衣服里钻。 宁洛拢了拢风衣,四下张望。 宽敞的灰砖广场半明半暗,那是因为细雨没法突破立交桥的封锁,因而地面未能浸润。 尽管眼下已是上午九点,但新港却依旧宛若长夜。 地灯无休,照彻四方。 今天的游人并不算多。 不过想来再过几日,就会有大量的选手与观众涌入新港。 宁洛环顾四周,然却没能在稀拉的人群中找到苏瑶的身影。 “人呢......” “不是说能比我先到的吗?” 宁洛眉毛一挑。 苏瑶的语气不像是夸夸其谈,那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 宁洛点开个人终端,但却忽然意识到,他没苏瑶好友。 苏瑶的系统版本与旁人不同,虽能正常浏览信息,但却没法购物,没法乘车,旁人也没法检索到她的存在。 或许可以理解为上级ID。 这就难搞了。 联系不上苏瑶,那她现在在哪,出了什么事,又是什么时候能到...... 宁洛一概不知。 甚至他不知道,苏瑶约定的新港站到底是不是这个。 毕竟按照他的经验,城市的交通枢纽往往不止一个。 “啧......” 宁洛一拍额头,心道糟糕。 向导没了,那他上哪去了解新港的架构与规矩? 那就......只能再等会儿看看了。 “小伙子,怎么了?”男人的声音粗犷中带着些许沉郁。 宁洛循声望去,却见一个穿着褐色大衣,斜挎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缓步走近。 看样子也是刚下车的旅客,听到他拍额头的声音,这才上前询问。 宁洛微微摇头:“没什么,在等朋友,呃,不过好像失联了......对了大叔,我第一次来新港,请问你知道新港有几个站台吗?” 大叔捏着下巴,微眯着眼,近前打量起宁洛。 随后微笑道:“就一个哦,新港站是唯一的站台,你现在身处新港偏南部的位置。” “这样啊......” 宁洛眉头微蹙。 既然站台仅此一个,那苏瑶怎会迟到? 她可是从黑塔里出来的,还注射过生体强化剂,理应没事能困得住她。 而且她不仅是神选者,还能和矩阵有所交流,治安机器人也不会横加阻拦。 那难道是错估了时间? 思索之时,那大叔忽然开口:“小伙子是来参赛的?” “不......嗯,是。” 宁洛本想否认,但细细一想也没这必要。 隐瞒毫无意义,还会妨碍他了解情况,所以不如干脆承认。 “第一次来新港吗?” “嗯,没错。” “哈哈,果然,想当年我第一次来新港的时候啊,也跟你一样看着这些高楼犯愁哦。” 大叔手指轻轻一划,爽朗道:“我叫白杨,加个联系方式如何,我刚好可以把新港地图的向导版本发你。” 地图向导? 宁洛稍加思索,随后微微颔首:“行,那先谢了,白叔。” 白杨:“哎,小意思小意思。” 认证通过。 宁洛的通讯录里有了第二个好友。 ID就是白杨,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本名。 紧接着,白杨发给他一个exe文件:“直接安装就行。” 宁洛没有迟疑,因为他知道没人能在矩阵面前投毒,也更不可能盗取矩阵的权限。 【检测文件安全性】 【Loading......】 【确认为识别应用】 【确认与个体隐私权限无关】 【安装中】 【安装成功】 载入之后,AR投影中出现了一座立体的三维地图,那是新港的城市模型。 模型不仅可以缩放,而且每一处场景都有详细的标注,也支持输入内容检索。 宁洛微张着嘴,神色一滞。 卧槽,这一看就是好东西啊! 地图上就连一些不可名状的隐秘服务场所都一目了然,甚至还能点开看到服务的价位与详貌! 如果开发者设置付费售卖,显然能卖好一笔钱。 不论它从何而来,至少这的确是帮大忙了,算是解决了情报的燃眉之急。 “这也太贵重了,真的谢谢您。”宁洛划去终端页面,问道,“白叔也是在等人?” 白杨搓了搓手,点头道:“没错,等几个朋友。” 话音刚落。 呜,呜—— 广场外,视野盲区中传来排气管的炸裂声,像是某种载具的咆哮。 声浪越来越近,声音的源头也驶向广场,映入眼帘。 那是一灰一红两个摩托车队。 车队在广场停下, 两拨人马翻身下车。 宁洛挑了挑眉毛,只觉着眼前一幕有些魔幻。 因为这群人的衣着充满了叛逆的朋克风,挂饰上满是金属元素,像极了影视作品里的朋克青年。 两拨人握着钢管与棒球棍,昂着下巴,嚣张地看向对方。 “这......” 如果说永城只是生活科技化的蓝星。 那新港就完全与现实割裂,让宁洛觉得自己俨然进入了赛博朋克的世界,甚至尤有胜之。 毕竟这座钢铁都市可远比赛博朋克要压抑得多。 宁洛抿了抿嘴唇,扭头道:“白叔......这,这是你在等的朋友?” 白杨连连摇头:“不是不是,这是新港的帮派,左边衣服灰黑色调的是灰鼠帮,右边大红大紫的是血骷髅。我可是正经人,怎么可能和他们有关系?” 正经人? 你不这么自称,我就真当你是正经人了。 但宁洛分明听到白杨在说出“正经”二字的时候,语气竟是有些戏谑。 这让他多了些防备。 宁洛神色古怪地看着那两拨人,心想着蓝星在矩阵的监管下秩序严明,怎么会有黑帮这种存在的? 他不解问道:“这......总不可能是来街斗的吧?” 白杨点了点头:“就是街斗,这可是新港特色。” 宁洛眉头皱得更深:“等等,我再确定一下,这个街斗是我想的那个街斗吗?” “是啊。”白杨语气忽然激昂了些许,朗笑道,“就是你所想的那样,不是约架,不是街头斗殴,而是......” “穿越的街斗!” 0141 死斗 “......” 宁洛哑然。 都特么抄家伙了,你管这叫穿越街斗? 这么新潮的街斗方式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是,街斗就街斗呗,那带钢管干什么啊?”宁洛怔怔道。 白杨倒是莫名兴奋:“当然是为了气势啊!街斗不抄点家伙什么的,那就没得灵魂了!灵魂你懂吗!” 宁洛不知道白杨为什么这么激动。 但你们这灵魂,我是真体会不出来。 白杨见宁洛一脸费解,于是解释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新港是上级赛区,在这里街斗可以设置额外赌注,输赢可不仅仅只是财富的出入。一会儿等他们打起来,你就明白咯。” 宁洛皱着眉头,半知半解。 却见灰鼠和血骷髅中站出两名代表,就此展开交涉。 灰鼠的代表个头不高,大抵给人一种“黑客少年”的感觉。 而血骷髅的代表则是个肌肉壮汉,看面相就知道是个莽夫。 宁洛侧耳旁听。 二人尚未开口,小弟们先一步群起嗤笑。 灰鼠这边揶揄讽刺,言称血骷髅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血骷髅那头讥笑嘲弄,怒怼灰鼠鼠胆包天,不自量力。 一通形式主义的口水战之后,双方默契闭嘴。 两边的话事人冷眼相对,没有过多言语,仅仅只是各自取出了一枚硬币。 宁洛见局势越发紧张,于是悄声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白杨:“抛硬币,赌主动权。街斗一般是三到五人的车轮战,每轮都要赌正反,赢的人可以获得决定副本的主动权。” “哦......” 宁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不止一人街斗,怪不得这么大阵仗。 硬币的两面分别是笑脸与哭脸,显然是为了赌正反而特制。 毕竟蓝星早就不流通实体货币了。 双方的话事人指尖轻弹,硬币抛飞至近十米的高空,随后自由落体,笔直坠下。 啪!啪! 先后两声脆响,两枚硬币稳稳地盖在了二人的手背上。 宁洛瞳孔微缩! 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古怪的地方——他好像能看清硬币的正反! “是因为我脑力提升了?还是说只是巧合......”宁洛心中微惑。 思索之时,一旁的白杨干脆挑了块未曾淋湿的地面,席地而坐,俨然一副特等席看戏的架势。 宁洛有样学样,也跟着坐在一旁。 毕竟人家坐着,他站着,交流起来确实不方便。 白杨扭过头,语气低沉中带着几分神秘:“哎,小兄弟,我们也来猜猜。” “灰鼠哭,骷髅笑。” 宁洛将目力捕捉到的结果脱口而出。 白杨脖子一缩,身子后仰:“嚯,这么肯定?” 宁洛摆手:“没有没有,瞎猜的。” 白杨眼皮有些耸拉,但嘴角却微微上扬。 他沉默良久,附和道:“唔......我觉着也是。” 二人的交谈被双方的话事人敏锐地捕捉到。 血骷髅的那位壮汉不假思索:“灰鼠哭,骷髅笑。” 而灰鼠的少年却神色一冷,讥讽道:“路人的话你也信?都说你大脑皮层平滑,果然没错。笑到最后的会是我们灰鼠,而你们,才是嚎哭的那一方。” 壮汉轻笑:“那就等着瞧呗!” 谜底揭开。 灰鼠:哭脸 血骷髅:笑脸 答案与宁洛所见别无二致。 “哈哈哈哈哈!” 血骷髅狂笑不止,灰鼠面色惨白! 一如白杨所说,街斗讲求一个气势,开局赌正反就输得这么彻底,那他们的气势已然落入下乘。 灰鼠的话事人牙关紧咬,指节微颤。 他其实也觉着答案多半与宁洛预测得相仿,但灰鼠哭骷髅笑的寓意太过晦气,况且他也不想被人说成没有主见,所以选择了反其道而行之。 然却输得这般彻底。 壮汉嘴角掀起夸张的弧度,狂放地狞笑道:“哈哈哈哈!看来你的脑子和你那小身板真是一样猥琐啊!” 灰鼠咬牙垂首:“啧。” 一时负气,牵累同伴,这对一个帮派成员来说是绝不能容忍的污点。 白杨见到此景,遗憾地摇了摇头:“唉,灰鼠要惨咯。” 宁洛看那壮汉的狰狞面相,觉着他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因而有些隐隐的自责。 如果不多嘴就好了。 他询问道:“赌输的后果这么严重吗?” 白杨点头:“嗯,灰鼠一个都没猜中,而血骷髅猜中了两个,这意味着血骷髅赢了两筹。副本,模组,筹码,他可以从中任选两项决定,而且无需和对方商议。但灰鼠所能决定的那仅剩一项,却还需要得到血骷髅的认同。” 宁洛霎时了然。 这意味着灰鼠完完全全丧失了主导权,一切都得交由血骷髅点头决定。 这种处境甚至比宁洛在永城参赛时还要悲观。 因为彼时浮世虽不要脸,虽会给他设置不利条件,但却不好意思明着协助他的对手。 可眼下的血骷髅不同。 血骷髅大可创造一个敌弱我强的反差处境! 倘若实力同阶,那灰鼠无疑胜算渺茫。 血骷髅的壮汉嗤笑道:“你输了两筹,按照规矩,副本和筹码由老子来定!而模组就随你选,免得大伙儿说爷胜之不武,给路人小弟看了笑话!” 宁洛本能地脸色一沉。 你喊谁小弟呢? 况且你得了那么大便宜,还一副让步的样子,装什么圣人? 真要公平对决,你干脆三项都协商不就得了? 又当又立,怪恶心的。 宁洛正反胃着,一面光幕凭空乍现。 那是穿越的准备面板,无论边框还是雕饰,都要比永城的穿越面板华丽得多。 原来面板也是分档次的。 壮汉双臂环抱胸前,狞声道:“申请额外赌注,三十三层楼,百米高度,浮板迫降!” 灰鼠众人闻言瞳孔骤缩,神色惊惶不已! 但根据规则,他们只能被迫认可。 一时间,气氛冰凝。 宁洛见状,低声问道:“白叔,这是什么意思?” 却见白杨嘴角高扬,笑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新港特色!他们可以申请法律范围内的额外赌注,而所谓的浮板迫降,就是从百米高度,以特定的加速度与倾角径直向下俯冲,然后保证浮板的最低点和地面相距不超过零点五米,就算成功。” “那,那要是失败了呢?” “失败了就再继续,直到成功为止呗。” “不不不,我,我的意思是,要是迫降的时候没刹住浮板,一头栽下去怎么办?!” 白杨神色淡漠,挑眉道:“那就......死呗。” 0142 荒狱 “那就......死呗。” 轻挑的语气,沉重的话题。 宁洛身为神选者,拥有百年阅历与杀手经验,甚至在现实中手刃过暴徒,但也自认做不到这般漠视生命。 他不是杀戮的工具,更不是失智的疯子。 杀人时他不会手抖,但他知道每一条生命的重量,也清楚杀戮会带来多少业报。 他认为自己和友人生命的重量要远大于外人,但却也不会将旁人生命视为草芥。 可白杨,实在过于冷漠了些。 宁洛没有顺着白杨的话问下去,而是话锋一转:“白叔......也是来参赛的?” 白杨咧嘴看向宁洛,笑得有几分低沉:“宁小兄弟,眼力不错啊。” 宁洛听出了刻意加重的“眼力”二字。 它所指代的恐怕不只是识破身份这一点,更是按时他此前看穿了两枚硬币的正反。 白杨这个人,很不简单! 甚至比他此前遇到过的任何人都要危险! 当然,除了不当人的苏瑶。 与白杨的相遇也明显并非巧合。 虽说选手们大都没急着赶来新港,但对于有野心且行动力超群的真正强者而言,无疑是越早动身越好。 而宁洛上过热搜,衣服也还是老一套,因此被白杨轻易认出。 不过宁洛倒是没察觉到白杨的敌意。 也不知道是因为轻视,还是他性格如此。 所以宁洛并未过多在意,甚至他转念一想,这兴许也是个了解情报的好机会。 沉默的间隙,面板骤现。 【当前区域】:新港站天命广场 【基础筹码】:100000 【追加筹码】:百米浮板迫降 【倍率上限】:100(不计算追加倍率) 【追加倍率】:明牌(×2) 【地图】:荒狱界(大) 【副本】:血疫 【预计时长】:30年 【天命限制】:7条 【天命效能】:83.3% 【特殊规则】:胜负条件根据所选阵营有所不同 【胜负条件(同处血海)】:占领更多血海浮峰 【胜负条件(同处高原)】:统治更多高原部落 【胜负条件(分处两侧)】:阵营对抗取得优胜 【额外模组】:赤血骇浪,腥风拂煦,海潮高扬 【楼靖海(还魂)】:蛟血(A),龙裔(A),兽王(A),钢筋铁骨(B),天生神力(B),融血宝体(B),狩人(C) 【晏平(素体)】:妖魂(A),兽王(A),风水勘探(B),众望所归(B),御兽师(B),大术师(B),兽语(C) 【穿越倒计时】:60s 宁洛远望着那块硕大的面板,面露悚然。 十万基础筹码,最高二百的倍率! 这要是打出绝杀局,一下子整整两千万就没了啊! 我滴妈...... 游戏害人不浅! 饶是向来拥簇游戏的宁洛,也觉着这筹码实在过分了些。 “不过,荒狱界......” 在车上检索有关叶辰的消息时,宁洛有瞥见过一条介绍,上面说叶辰所使用的功法正是荒狱界的万化血狱典。 小编大为夸赞了万化血狱典的强度,最后将叶辰的失败归咎于功法的水土不服。 不过因为那小编言称叶辰失败实属可惜,那哗众取宠的钓鱼手法让宁洛大为恶心,因而退出了文章,没有继续了解下去。 “万化血狱典要是真有这么强的话,倒是能成为我提升赤练血魂的理论支撑。” 一念及此,宁洛点开了个人终端,试图检索与荒狱界有关的信息。 不过这一举动被白杨敏锐地捕捉到。 白杨:“怎么,对荒狱界不是很熟?” 宁洛坦言:“嗯,确实,我只去过尘渊。” “嚯,你还真是新人?不是扮猪吃虎?”白杨神色有些意外,他没给宁洛自证的机会,继而轻笑道,“既然这样,那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就行,反正咱们俩都在等人,闲着也是闲着。” 宁洛眼前一亮:“那,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多谢白叔。” 不论白杨是何身份,但情报与知识本身不存在立场之分。 所以宁洛也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担心。 交谈之际,适逢穿越的准备阶段。 以宁洛的认知而言,这本应是穿越者之间相互嘴炮的时机。 不过晏平与楼靖海都没有在此浪费口舌。 灰鼠的小弟递给晏平一大瓶白浊的气泡水,看上去像是富含不少营养与化学成分的维生素功能饮料。 而另一边的楼靖海则是直接撸起了袖子,一个戴着鸟嘴面具的医生掏出针管,将药剂注射至楼靖海的臂膀静脉。 宁洛微张着嘴,只觉得这一幕刷新了他的认知。 他偏过头,疑惑道:“这种事矩阵不管???” 白杨倒像是司空见惯,两手一摊:“不管啊,又不违法,里面的化合物剂量都在法律规定的范围之内。” “晏平喝的功能饮料是低档货,但那么一瓶也要两万,能让穿越者保持最佳的脑力进行穿越。” “而楼靖海打的针则用以强化神经递质,还能起到兴奋作用,不仅可以让他超常发挥,更是能让他如超越者般保留些许零碎的记忆。” “不过......这一针,哪怕是最廉价的档位,也要百万。” 百万? 宁洛瞅了眼自己的个人终端,寻思着那他制霸永城加之夺取冠军,得来的钱却只够打三针? 而这三针,不过意味着三张超越者体验卡罢了。 宁洛目光微凝。 他意识到,新港的街斗与永城似乎大为不同。 不仅是内容上的区别,更是态度上的差异。 永城的街斗就是正常的游戏,虽然彼此间胜负欲很强, 但终归没有脱离游戏的范畴。 至于新港...... 这已经不只是游戏了。 这是搏杀,这是战争! 宁洛沉吟片刻,低声道:“这种事,真的值吗?” “看人吧。”白杨嘴角上扬,“无论是兴奋饮料还是神经强化针,你都可以视为一种投资。一百万一针,但你要是能赢下对局,赚个两百万,岂不是就回了本?那要赚个千万呢?或者从资本角度而言,这也不过是成本投入罢了。” “无非是利用常人的赌徒心理......” 白杨侃侃而谈,似乎说到了擅长的领域。 但却被宁洛所打断。 “不,我的意思是,他们又是扎针,又是磕药,又是浮板迫降......” “既然无意夺冠,那这么拼,图什么啊?” 白杨闻言收声,脸色渐冷。 他沉默片刻,忽然仰头望向天穹。 层叠的立交桥和飞速掠过的云霄空轨遮望了视野,甚至从地面仰望,就连天幕上的雨珠都难以窥见。 白杨瞳孔失焦,目光涣散,语气间透着些许了无生趣的咒怨:“如果,你也在这座城市生活过几年,或许你就明白他们所求的,究竟是什么了。” 话音刚落,读秒归零! 两束天光从天而降! 晏平与楼靖海的身躯裂解成无数细小的数据立方,消失无踪。 投影的光幕骤然分作两半。 然而倒映出的景貌却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色调。 半边青山含翠,一碧千里。 半边血海沉浮,孤峰兀立。 这便是荒狱。 0143 剧本 荒狱的景貌在面板中早有暗示,因此宁洛并无意外。 按照面板中所述,荒狱界的规模相较尘渊更大,而且分为两片区域。 半边高原部落,半边血海浮峰。 而且根据穿越者所选立场,主线任务与胜负条件也会有所区别。 虽然变数颇多,但相对的,荒狱界没有像尘渊那般繁琐的副本。 如今开放的副本仅此一个,即是血疫。 但宁洛倒是捕捉到了一个异样的地方。 晏平,他用了素体穿越。 宁洛:“白叔,素体穿越开放了?” 白杨回过神,点了点头:“嗯,夜里热补丁添加的。热补丁开放了素体穿越和追加倍率这两个系统,而且公告里说下个月一号零点会停机大更,更新时长至少六小时。” 至少六小时的更新,那显然是要实装新地图,倒是与全球总决赛的预告对上了。 白杨顿了顿,接着说道:“追加倍率就是面板里的「明牌」,开了明牌倍率就会翻倍,同时双方的天命词条将完全揭露。而且彼此在穿越的瞬间,都能感知到对方的落脚点。” “像这局,他们俩明牌一开,那彼此阵营都心知肚明。” “楼靖海带的是半妖天命,显然走的是血海浮峰。而晏平带的是御兽天命,无疑选择了高原部落。” 宁洛眉头一皱:“半妖,御兽?” 以他的经验,这两条路大相径庭,本不该出现在同一片世界。 白杨轻笑了声:“嘿,虽说荒狱界上手难度较高,但得益于它自带的强对抗性,也算是近年来最热门的地图。所以荒狱界的情报不算珍贵,大叔这次就不收服务费咯。” 说着,白杨戳开AR绘图软件,手指在半空中划出一大一小两个同心圆,随后介绍道:“这就是荒狱界的格局,大圆即为荒狱,而小圆便是高原。” “血海呈现环状,拱卫高原。” “荒狱界的势力分布也尤为简单,就是血海七十二浮峰与高原三十六部落。” “与此同时,血海的海平面会不断拔升,直到彻底淹没浮峰与高原。当然,即便有模组的加持,这种事也并不会在三十年内发生就是了。” 宁洛微微颔首,追问道:“那炼血和御兽又是怎么回事?” 白杨擦去绘图,比划道:“这就说来话长了,根据荒狱界已知历史,曾经的荒狱分为妖人两族。但在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过后,两族首领陨落,尸身化为血海漫涌而上,从而有了如今这副局面。” “大战过后,荒狱界灵气稀薄,连天道都被扭曲,术法道纹也难以共鸣。” “但后来的幸存者们发现了可以替代灵气的修炼资源。” “一为血海,一为赤壤。” “血海中存在着血兽,血兽是荒古大战时妖族尸体所化,尤为狂暴。于是七十二浮峰的妖族末裔狩猎血兽,开辟出一条炼化血脉,半妖返祖的修行之路。” “而高原的赤壤则孕育出了妖兽,妖兽虽没法化形,但血脉中却保留了古妖族的妖术。” “但它们却有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赤壤中的赤晶。” “妖兽一旦触及赤晶,便会瑟缩虚弱,但人族却对此无惧。” “人族没有借此对妖兽赶尽杀绝,反而走上了一条合魂御兽,修习妖术的异路。” “这便是血海与高原的格局。” 宁洛了然。 一言以蔽之,就是环境所迫。 虽说荒狱界的世界层次更高,但它与尘渊界大为不同。 尘渊界可以选择修习炼气炼体,也能选择符道术道。但荒狱界的住民没有选择修行方向的权利,只能顺应环境。 如此才能勉强保证种族的存续。 对半妖,对人族,对妖兽,都是同样。 “好压抑的世界。” “确实。” 宁洛稍加思索,追问道:“那照你这么说,血海和高原的修炼资源不同,也同样受到海平面上升的困扰......那他们本应没有争端的理由,所以,一切都是因为血疫?” 白杨意外地瞥了眼宁洛,嘴角上扬,调侃道:“你小子到底是哪家的人啊?有这脑子犯得着雪藏在永城?是我我肯定大力护着,要不......你来我们公司如何,我们这边肯定为你大力倾斜资源!” 不是,你这挖墙脚也太直白了吧? 宁洛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我社恐,和旁人处不来。” 白杨挑了挑眉毛:“你这不是和我聊得挺随和的吗?怎么着就社恐了?” “我,我真社恐!真没骗人!” “啊行行行,我懂我懂,没事没事。” 宁洛:“......” 这才几天过去,说社恐都没人信了。 白杨揶揄地瞥了眼宁洛,百无聊赖地舒展了下腰身,继而解释道:“血疫是一种古怪的疫病,无论半妖,妖兽,还是人族都会受其感染。只不过血疫的源头在于血海,所以半妖受到的威胁最大。” “而半妖的领袖,七十二浮峰中的血狱峰血祖曾在临终之际预言,当血疫祸世,唯有寻到真血圣兽方可解救半妖。” “而那所谓的真血圣兽,便身处高原。” “半妖为了治疗血疫,不得不偷渡高原,四下寻药。” “但真血圣兽只有个笼统的称呼,半妖也并不知其形貌。唯一的特点便是它的血液能够治病,那这何其难找?” “于是当半妖四处寻妖兽放血,很快便被人族所察觉。” “计划败露,半妖不得不派人阐明详情,请求援助,然却遭致严词拒绝。” “于是,战争一触即发。” “这便是剧本。” 说着,白杨手指翻飞,以AR绘图以及xls表格绘制出了血疫的时间线。 【第3年,血兽肆虐,血疫爆发】 【第6年,半妖派人偷渡高原】 【第8年,御兽师围剿高原半妖,同年,高原爆发血疫】 【第9年,谈判失败,撕破脸皮】 【第10年,血海七十二浮峰聚首/高原三十六部落会谈】 【第12年,大战一触即发】 白杨指着表格,言简意赅:“说白了就是前十二年小打小闹,后十八年大动干戈。在后期战争里还会发生血月事件,会对双方都造成重大的伤亡。” “而胜负条件也根据双方阵营有别。” “如果同属一方,那就比谁掌控了更多的浮峰或部落。” “倘若分属两方,那便按最后残余的势力计分,优势者得胜。” 其实吧,后续的解说毫无必要。 因为光是看表格,宁洛便已经洞悉了全局。 不得不说,如果白杨是个社畜,那他多半是社畜里的卷王,没有任何带脑子的资本家会不偏爱这么能干的下属。 看过剧本之后,宁洛也大抵明白,缘何荒狱界会这般受到青睐。 因为这地图的对抗性实在太强了。 发育期,节奏期,爆发期,三者都尤为明确。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多余剧情, 就是单纯的对抗! 潜入,反潜入,战争,加上时有发生的血疫灾祸......可以说是全程紧张刺激,毫无尿点。 而当宁洛理解了全局,投影光幕上时间也逐渐放缓。 第3年。 惊涛拍岸,赤血万倾。 一只背生猿臂,形貌可憎的畸形血狼爬上了浮峰。 血疫爆发! 0144 宣判 血疫爆发,血兽肆虐。 就宁洛的观感,这血兽虽然长得磕碜了些,但至少没有秽那般掉SAN。 血兽的形貌大抵就像是西幻里的奇美拉,也就是合成兽。 一如缝合猿臂的红狼,背生双翼的鸡蛇,长了牛角的狮虎。 其实看过山海经也就见怪不怪。 不过这些血兽虽是由荒古妖族的尸骸拧合而成,但却意外具备着生机,看上去不像死物。 这倒是有些古怪。 紧随其后的,便是楼靖海的面容。 他身形如电,手撕血兽,顷刻击溃兽潮,亡骸堆积成山! 对于带了三个A级天命的楼靖海而言,这样的发挥理所应当。 更主要的原因在于,他是穿越者,他知道七十二浮峰第一波血潮的强度,所以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出生点。 但说起来,新港也的确挺夸张。 随便一个小帮派的首领,天命质量就足以媲美永城的顶尖职业选手。 原因的话,多半和他们对待穿越的态度有关。 毕竟他们能为了穿越赌上性命,这一点本就和所谓极限挑战不谋而合。 一旁的白杨自顾自解说起来:“半妖路线是血骷髅的招牌,至少在下民区,血骷髅只要选到荒狱界并拿到半妖剧本,胜率高逾九成。” “他之所以选择还魂,也是因为还魂穿越相较素体而言,记忆更加完备。” “而且半妖炼血之路可以抵消掉还魂的负面作用,毕竟他们在此过程中会将血脉大刀阔斧地整改一通,也就自然无惧于还魂的违和。” 宁洛默然倾听,没有回应。 虽说这赛季的新图是尘渊界,但因为尘渊剧情过于繁琐,更重要则是由于其境界上限太低,所以在大赛区并不怎么受欢迎。反而在诸如永城之类的小地方,尘渊界备受追捧。 而像是新港这样的上流赛区,玩家则依旧热衷于冲突拉满的荒狱界。 因此宁洛觉着有必要恶补一下荒狱界的状况。 这种时候,多看多想,远比应和白杨更为重要。 况且白杨说得也挺细致,细到连血骷髅的小弟都投来警觉的目光。 能让正主有所反应,说明白杨所言的确无误。 “他没有毁去血兽的尸首,或许这就是炼血返祖的原料。” 宁洛心中思忖,而结果也不出所料。 楼靖海炼血的手法倒是让他颇为眼熟,无非是大鼎药浴。 只可惜,尚未等楼靖海准备周全,光幕上的画面就黑了下去。 “......” 宁洛忽然意识到,他是在观战,观战并不能洞悉对局的全貌。 就像获取了碎片化的信息不代表掌握了知识一样。 但好在,他身边有个职业级解说。 白杨察觉到宁洛的目光,语速颇快:“这是血浴之法,与通常的药浴有所不同。血浴需要煮沸血海,而血海成分特殊,拥有融合血脉的功用。” 宁洛挑了挑眉毛:“正因如此,血海中才会冒出血兽?” 白杨颔首:“没错。” “而炼血通常有两种方式,一是沸血药浴,二是精炼宝血。后者就是在鼎中加入血水,煮沸成浆,反复数次,从而得到精制的宝血,炼化后即可融合血脉。” “前者效率更高,后者更为优质。” “而且血浴塑就的血脉会更为驳杂,使得妖化之后长得奇形怪状。” 宁洛豁然一笑,这个我熟! 无非是所谓的穷人靠变异,富人靠科技。 放在荒狱界就是,穷人畸变,富人返祖。 很好理解。 明白炼血的原理后,宁洛大体也了解了楼靖海的想法。 “所以,楼靖海是要打速攻,他想在第6年入侵高原。顺利的话,他甚至能当场格杀晏平。倘若失败,他也有把握生还,从而得到血狱宗的器重,修得万化血狱典,也能因此免除模组的负面影响。” “是这样吧?” 白杨笑着点了点头。 但血骷髅的人就笑不出来了。 不是,你特么什么意思? 我们战术指导出门前叮嘱的计划,怎么着全给你曝光了? 血骷髅的大汉们投来凶狠的目光。 宁洛不以为意,转而关注起晏平那一边。 灰鼠的晏平选择了走高原路线,这一点从他明牌的天命配置中就足以看出。 高原部落走的是合魂之路,具体而言并没有功法的概念,或许可以视为某种科技。 他们自赤壤中开采赤晶,并汲取其中力量,从而形成名为「血泽」的能力。 画面中的晏平正在进行御兽师对决。 他脚下的泥地骤然变成一片半径丈许的血池,而晏平凌波而立,不仅并未陷落,甚至还可以踏血而行。 他退后数步,紧接着一只青红相间的妖狮如同跳火圈般,从血泽中腾跃而出! “卧槽?” 宁洛伸了伸脖子。 老实说,宁洛看御兽文还是一般以宝可梦同人居多。 因为精灵球的概念他能够接受,而那所谓御兽空间的设定却让他接受不能。 御兽空间,即是御兽文中,御兽师体内的四次元空间,可以用来存放御兽。 这设定它显然并不合理,也没法解释得通。 凭什么再废柴的御兽师,也能拥有这么便捷的空间系能力? 纵使玄幻无需过分刨根究底,但最最起码的逻辑与平衡也总不能崩塌吧? 但现在,那离奇一幕就这么原原本本呈现在了宁洛面前。 这所谓血泽,并不是让脚下的泥地变成了血泊,而是展开了一片异空间,从而让妖兽现身。 这不就是御兽空间吗?! 宁洛抿了抿嘴唇,没忍住发问:“那是活的?” “哈哈哈哈哈!” 白杨见宁洛这么一副呆滞的模样,陡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御兽时的感受。彼时他也如宁洛一样,满脸费解,茫然失措。 “当然是活的。”白杨笑道,“那是血泽,是御兽师们从赤晶中获取的力量。血泽的大小代表着御兽师的实力,而当御兽师成功收服妖兽,就可以将之收入血泽。与此同时,御兽师也能与妖兽完成合魂,从而习得妖术。” 宁洛张口结舌。 他还是觉得不合理,这不对劲! 这特么......我剑破秽瞳,长虹贯日,十境征天,也开辟不了能够存放外物的内空间。 而你一个小小御兽师,你凭什么? 纵使白杨说得再如何天花乱坠,但御兽空间这就是个不合理的设定。 或许高境可以解释得通,但这绝不该是一群连道意都并未掌握的凡夫,所能够拥有的异常能力。 但可以肯定的是,矩阵绝不会制作出这般生硬的设定。 既然血泽在穿越模拟器中出现,那它的存在就一定是合理的,就必然逻辑自洽。 所以宁洛只能勉强接受这个设定,具体如何,或许只有亲身实践之后才能解惑。 画面中的妖狮将对面的妖狼重创,随后晏平的对手立刻召回御兽,送回血泽中养伤。 宁洛了解到。 晏平所处的部落名为狮心部落,崇尚的妖兽自然是狮族,在三十六部落中暂列第五。 而他击溃的对手来自血狼部落,以妖狼作为部族的信仰,于三十六部落中位居三十。 当然这个排名是依据御兽师排位战的名次而定,不能代表部落的整体实力。 血狼部落更擅长合作猎杀,整体实力并不弱于狮心。 相较于楼靖海,显然晏平的开局要更为顺利一些。 白杨饶有兴致地看着光幕,轻笑道:“小伙子,猜猜谁会赢?” 宁洛不假思索:“多半是楼靖海。” 话音刚落,灰鼠那边的小弟一个个凶神恶煞地瞪了过来! 穿着鼻环的平头青年跳下摩托车,挥舞着棒球棍,恶声道:“臭小鬼,你有种再说一遍?!” “?” 年轻人火气这么旺? 宁洛不置可否地瞥了眼平头哥,转而问道:“你多大?” 那平头青年怔了怔,木讷道:“二,二十二。” “我二十三。”宁洛咧嘴道,“臭小鬼,你再喊一遍?” “我,我,你!你!!!” 平头哥愣是被整不会了。 宁洛一介学生,衣着又明显不像是打工人,所以看着显嫩。 其实要算上穿越前的年纪,那宁洛起码还得再乘个二。甚至要算上神选者带来的穿越记忆,那照这小混混的逻辑,宁洛甚至能以他祖宗自居。 血骷髅这次倒是笑得前仰后合。 而灰鼠的小弟脸色都不太好看。 那平头青年一脸难堪,因为自己的一时鲁莽导致兄弟们被人嘲讽,这是一个帮派成员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兴许是出于自责,他咬牙怒吼:“平哥才不会输!他开局血顺!模组也血克半妖!优势在我们这边!你他马一个臭屁的路人,有什么资格......” “可他根本没有利用到优势, 不是吗?” 未等灰鼠小弟说完,宁洛便黑下了脸。 纵使不再社恐,但在公共场合被人扯着脖子吼脸,这也是他刻在DNA里的怒点。 宁洛眼皮低垂,冷声道:“赤血骇浪,腥风拂煦,海潮高扬......没错,这些的确是针对半妖的负面模组,但它们显然只能干扰弱峰的发育,而没法影响到血狱峰。” “只要楼靖海入了血狱宗,那这些所谓的负面模组非但不会成为他的阻碍,反而会为血狱宗带来额外的血兽资源。” “我不知道晏平实力究竟如何,但我只知道,他对局势和节奏的掌握简直是惨不忍睹。” “明明选了针对模组,但选完就弃之不理,自顾自开始发育。” “狮心部落虽个人实力优秀,然却不擅长围堵追猎。当晏平选择了狮心,也就意味着他放弃了阻止半妖潜入,届时楼靖海立功折返,再拜入血狱宗,习得万化血狱典......” “那你们仰仗的模组也就全然无用。” “彼时楼靖海和晏平又回到了同一起跑线,而明显楼靖海发育速度更快,况且他还打了药。” “倘若晏平没有反败为胜的杀招,那剩下的二十年里,他便再无翻盘的机会。” 灰鼠小弟面色惨白。 宁洛接着补刀:“看你们这反应,晏平多半是没有其他底牌了。倘若正是如此,那他,必输无疑。” 言辞凿凿,条理清晰。 灰鼠众人攥紧拳头,虽神色不善,但却真的无话辩驳。 而局势的发展,也一如宁洛所料。 0145 血屠 第5年。 因为模组的影响,七十二浮峰动手更早了些。 半妖遣人偷渡高原,找寻真血圣兽。要求实力适当,且擅于匿踪潜行。 楼靖海在压境对决上夺得了彤云峰的首座,从而成为了潜入者。 他潜入高原之后,压根就没有试图找寻所谓圣兽,而是悄然猎杀妖兽,以此提炼血脉,增进实力。 因为楼靖海是穿越者。 他自始至终都很清楚,所谓圣兽,本就不是一个特定的存在。 而是代指那些血脉精纯,可以抵御血疫的圣级妖兽。 想要对抗血疫,其实只需要让自己血脉更为强横即可,这种疫病只会侵蚀弱者,而对楼靖海毫无妨害。 至于目前的晏平。 虽说他大局观有误,但思路倒也算得清晰。 晏平一路高歌猛进,在狮心部落平步青云,地位拔升。 他也的确没有浪费心力去处理半妖的入侵,只是谎称自己曾目睹了妖化的怪人,从而引起了高层的戒心。 单就这点而言,晏平的思路没有问题。 因为他知道,狮心部落人口不多,也不擅于追踪。 所以他不可能花费大量时间去寻踪觅迹,从侵入者中找到楼靖海的身影。 那么他该做的事情无非就是提前上报,并加以干扰,尽可能减少半妖偷渡的获益。 拜此所赐。 第6年年末。 御兽师提早出动,设下重重埋伏,围剿高原半妖。 这算是剧情的第一个大节奏点。 宁洛也大抵了解了半妖和御兽师的战斗方式。 半妖表面上看起来与人族无异,但打斗之时,体表会呈现出繁复血纹,彼时他们便可利用气血战斗。 而逼到极致,半妖也能使出妖化的绝技。 虽不能返祖成妖,但也足以让肉身局部畸变,一如虎爪熊臂,狼牙豹尾。 不过妖化的概念没有宁洛认知中的“化形”那般自然。 半妖在妖化之后,身体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恢复人形。 短则数日,长则数月。 过程中虽不算受伤,但异样的身躯的确会对生活行动造成些许阻碍。 至于御兽师。 他们的战斗方式就更为多变。 御兽师可以自血泽中唤出妖兽,同时释放出通过合魂习得的妖术。 而释放妖术的能量,则是血泽中的气血,以及赤晶。 一般御兽师除非弹尽粮绝,否则不会轻易动用血泽中的力量,因为那样会伤及根本,也会使得妖兽没法返回血泽。 御兽师往往腰侧挎着提纯过的赤晶,以一粒粒的赤晶作为原料,施放妖术,从而协助妖兽战斗。 两种不同修行体系的碰撞,观赏性的确远胜尘渊界的低境交手。 半妖,御兽师,妖兽。 晏平捏碎赤晶,身后狮魂隐现,兽吼响遏行云! 御兽师唤出血泽,妖兽如长城列次,不容僭越! 半妖肢体异化,不惜一切陷敌摧坚,穷命突围! 鲜血抛洒,赤霞漫天。 明明三者体系大不相同,明明都用着同样类似于气血的能量,但展现出的搏杀场面却尤为华丽,尤为震撼。 即便是宁洛,也觉着有些心潮澎湃。 从理性的角度来看,宁洛大体了然,荒狱界之所以这般受到欢迎,血色功不可没。 这种频繁的暴力打斗与血腥元素可以刺激肾上腺素的分泌,从而使人兴奋,尤其对压力大的人群效果出众。 新港不见天日,下民何其压抑,也就自然会更加青睐荒狱血斗。 但围剿的结果毋庸置疑,虽然半妖潜入者死伤惨重,但楼靖海根本不在包围圈内,反而毫发无损,逃出生天!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或者说,都在那位战术指导的安排之下,有条不紊地进展着。 灰鼠众人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其实宁洛的分析已经尽可能简单直白,他没有将那些更加令人绝望的细节全盘托出。 赤血骇浪,腥风拂煦,海潮高扬。 这是晏平选择的三大模组。 赤血骇浪加重了血疫的影响,也加快了血兽入侵的频率。 腥风拂煦则是柄双刃剑,它会让高原更容易染上血疫,但也能让高原的赤晶产量加大。 海潮高扬则是加快了海平面上涨的速度,致使七十二浮峰更快被淹没,从而使得晏平在结算分数时获利。 三十六部落,七十二浮峰。 当穿越者分属不同阵营,结算时每个部落记两分,每个浮峰记一分。 表面上看起来是半妖有利,因为他们掌控着进攻的主动权,但其实部分浮峰会被血海淹没,从而自然消亡。 晏平的选择没有问题。 但问题在于他并未配合模组,规划行动。 这三大模组虽对半妖不利,但同时也会加快剧情的节奏。 本该第8年进行的围剿半妖事件,因此提前到了第6年年末。 而本该于第12年爆发的大战,同样提前到了第10年。 楼靖海回到血海浮峰,很快便因为幸存而被血狱峰召见。 当他阐明了高原上的围剿事件,又以自身穿越者的优势绘制出了高原的部落分布,还透露了御兽师强者的部分讯息...... 他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血狱宗的圣子。 也习得了万化血狱典。 当大战爆发,楼靖海大势已成! 而画面另一边的晏平,他终于觉察到了节奏的异常,从而心慌意乱,竭力提升实力,试图挽回局势...... 然却杯水车薪。 10年为时尚早。 可对局,却胜负已定。 灰鼠小弟眼睁睁看着局势按照宁洛的推断发展,看着自家话事人落入颓势,看着画面中的晏平躁狂焦虑...... 他们说不出话,也发不出声。 帮派子弟行事张狂,可不代表他们不要面子。 相反,他们活着,便是要在这暗无天日的下城区争一口气!争一个颜面! 因此眼下没人再有脸回怼宁洛。 先前那个仰脖狂哮的平头哥,此刻却深深埋头,满脸羞辱自责。 但这不过是咎由自取,宁洛自然不会觉着他们的可怜。 你不吼那么大声,我也不会揭你们老底。 而白杨也毫无怜悯。 “哈哈哈哈哈!” 白杨朗声大笑,笑得没心没肺,甚至有些不看气氛。 他拍着宁洛肩膀,语气欢愉:“哈哈,你小子真可以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荒狱界老手了,哎,要不来我们公司当个教练或分析员什么的,食宿全包,年薪保底千万,而且还是弹性工时哦!甚至你要是因为穿越破产,我们公司还能预支薪水,甚至给你贷款!” 宁洛:“???” 卧槽,什么黑心资本家??? 且不说宁洛本就讨厌合群,毕竟实习的时候他就没少受小团体排挤。 就说这地雷标语,什么弹性工时,什么预支薪水,这味儿可太冲了。 你干脆直接点,就说自愿加班和薪水捆绑得了。 “不干!” 宁洛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劝说。 白杨无奈地撇了撇嘴。 倒是一旁血骷髅几个人,笑着笑着,就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食宿全包,年薪保底千万! 这特么可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安稳日子! 怎么被你弃如敝履,说不要就不要了? 还有旁边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社畜大叔,你又是谁啊,怎么张口就这么大气? 他们一脸懵圈,这才忽然意识到,那在广场上席地而坐的叔侄组合,身份似乎并不简单。 愣神的间隙,大战爆发。 七十二峰的半妖渡海而来,包围高原, 如潮水般蜂拥而上。 楼靖海一马当先,所过之处血海覆世,巨灵列次,百兽慑服! 这一方面是万化血狱典的功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天命「兽王」。 兽王可以震慑兽类,所以楼靖海和晏平都勉力取得,也都同时携带。 晏平带它是为了更容易收复妖兽,而楼靖海带它,自然是为了攻城略地而准备。 半妖势不可挡,部落死伤惨重。 不过双方巅峰战力相差无几,所以当御兽师收拢据点,勠力同心,协力守御,半妖也终于止步。 但眼下败亡已经只是时间问题。 因为楼靖海压榨了晏平的发育范围,他的实力提升更快,而晏平却再难寸进。 此消彼长之下,局势对晏平而言无非是慢性死亡。 直到第18年,楼靖海虽远未到举世无敌的地步,实力也算不得多么拔尖。 但半妖的综合实力却已然得以碾压御兽师。 一场血屠,晏平伏诛。 甚至用不着楼靖海出手,晏平便死在了半妖的爪牙之下。 胜负已定。 时停,回归。 天光消弭,二人身影重现。 广场气氛冰凝,晏平面如死灰。 他输了。 输得凄惨,输得彻底。 而他也明白,自己输掉的或许不止是筹码,还有......他的命! 浮板迫降,九死一生! “唔!” 晏平一个踉跄,惊慌失措,跪倒在地。 而楼靖海却大咧着嘴,笑容万般狰狞。 宁洛知道,这将会是他第一次见证属于这座城市的疯狂。 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0146 迫降 面板结算。 【地图】:荒狱界(大) 【副本】:血疫 【时长】:18/30 【楼靖海(血海)】:剩余浮峰64座(64),高原刺探功成身退(36),战功赫赫(40) (合计:140分) 【晏平(素体)】:剩余部落12个(24),围剿半妖(8),负隅顽抗(4) (合计:36分) 【基础筹码】:100000 【最终倍率】:13 (2×140×30)/(18×36) 【总计】:1300000 【追加筹码】:百米浮板迫降 一百三十万。 在永城打出这么个战绩,足以在热搜上挂好几天。 而这不过是新港下城区的帮派对决。 差距之大令人悚然。 但这对灰鼠的家底来说不算什么。 他们真正畏惧的,还是浮板迫降。 在宁洛的记忆中,危险程度能勉强与之相提并论的游戏,大抵只有俄罗斯轮盘。 所谓俄罗斯轮盘,即是在左轮中填入一颗甚至数颗子弹,任意旋转转轮之后,对着自己的脑门开枪。 是生是死,命由天定。 而浮板迫降也是同样。 33层楼的高度,也就是百米高空。 晏平必须脚踩着机械浮板,从百米高空发动引擎,并保证速度峰值达到时速三十公里! 在此之前,红骷髅会在他正下方的位置用粉笔画出一个半径约莫五米的圆形区域。 晏平需要保证,自己在俯冲的同时,最低点不能超出圈外,而且离地不能超过零点五米。 如果因为落点过高而失败,就需要往复重来,直到成功为止。 但倘若因为速度过快,一头栽向地面...... 结果大抵是非死即残。 矩阵允许这样的赌注。 楼靖海瞳仁中血丝隐现,那是注射针剂的副作用。 虽不会像违禁药品那般让人理智沦丧,但他的情绪的确因此更为高昂。 他高昂着头颅,狞声道:“怎么?不敢?按照契约法的规定,如果你拒不违约,就得付出至少十倍于额外赌注的赔偿。哼,那不如就用地铁站的经营权来抵押......” “不行!” 晏平猛地抬头。 地铁站的经营权,那是灰鼠赖以维生的命脉。 当然这个经营权并不是指地铁本身,那是上城区的大人物才有资格掌控的东西。 但地铁站里的商铺经营权与转让权,倒的确归灰鼠帮所有。 即便晏平再如何畏怯,他也断不可能将地铁的经营权交出,对于帮派成员而言,那是比他生命更重要的事物。 晏平目眦欲裂,他别无选择,但双腿却止不住打颤,始终不敢动身。 楼靖海狞笑嘲讽:“不会吧,灰鼠不会穷到连浮板都拿不出来吧?要不我们借你一副?” 晏平没有回应,仅是深吸了一口气,愤然转身:“浮板拿来!” 灰鼠的兄弟们迟疑不决。 平头小弟托着浮板,咬了咬牙:“平哥,少了一个据点我们可以再赢回来,但你要是......” “别说了!” 晏平抢过浮板,咬牙低吼:“我打的败仗,我自己承担!” 浮板启动,晏平身躯微颤,但机械绑带却已经固定住了他的腿足。 “平哥,别!”“平哥,不能赌啊!” 灰鼠的小弟们高声呼喊。 然而晏平转眼拔升至百米高空。 三十三层楼的高度,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晏平心中惊骇不止,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行动。 再磨蹭下去,不仅什么都改变不了,而且只会让血骷髅的人看笑话,只会丢了灰鼠的颜面。 宁洛瞳孔微缩。 百米听着不高,但当他抬头仰望天穹时,他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晏平的身影有多渺小,他生还的可能就有多渺茫。 他需要在这百米迫降中加速到一辆电瓶车的时速,并且在即将落地时刚巧刹车。 特技演员或许能做到。 但晏平却不行。 因为浮板迫降不存在训练的说法,他的每一次尝试,无疑都是在搏命! 没有经验,没有技巧,没有安全措施...... 这真的就像是用左轮抵着额头一般,将一切交由命运。 血骷髅的人用粉笔在广场上画好了圈。 那是用来限制迫降的倾角,也或许是晏平命定的葬坑。 楼靖海仰着头,张狂吼道:“你们灰鼠的男人都这么怂吗?啊?快点啊,爷几个都等急了!” “鼠辈!”“鼠辈!”“鼠辈!” 小弟们群起呼喊。 而宁洛脸色逐渐沉下。 宁洛:“白叔,这样干扰也不算违规?” 白杨摊手耸肩:“当然不算,他们又没有物理干扰,只是喊话罢了。” 可...... 宁洛没有再追问下去。 因为高空隐隐传来引擎的发动声。 晏平不堪受辱,他知道自己现在代表着灰鼠的颜面,他不能迟疑不决。 即便他尚未准备周全,就连急促的呼吸都没来得及收缓。但在血骷髅的喊话催促之下,他能做的,只有用命一搏! 头顶是重叠的立交桥,脚下是人头攒聚的广场。 这是新港的缩影,或者说是下民的一生。 压抑,庸碌,昏沉...... 直到一束蓝光穿透了晦暗的天穹,那是推进器的光焰! 浮板骤降,虚拟仪表盘上的时速转眼突破了三十千米! 而迫降的行程也转瞬过半。 但晏平却没有减速。 因为暴涨的推进光焰包拢着他的身躯,而广场的霓虹地灯又照映着飘零的雨雾。 他根本没法分辨自己离地的高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刹车最为合适。 但宁洛看得出来。 因为宁洛是神选者,也算是个御剑的老司机。 “这个高度......要出事!” 如果浮板下落时的加速度就已经趋近它的极限,那再不刹车,迫降的结果必然是板毁人亡! 要不要多管闲事。 问题的答案宁洛只想了瞬息。 既然血骷髅的人能够干预,那他自然也拥有干预的资格。 他不知晏平善恶,但至少他有责任感,他不想牵累同伴,那多半坏不到哪去。 一句话,一条命。 当然晏平也未必会听。 所以这只是一次无关紧要的尝试。 那这样会不会激怒血骷髅? 会就会呗,那只能说正合他意。 所以无需犹豫! 灰鼠的小弟攥紧胸口,瞳仁颤动。 血骷髅众人握拳狞笑,心潮澎湃。 然而一道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这种紧张与压抑。 “立刻减速!” 宁洛猝然暴吼! 半空中晏平分辨不出自己的高度,原本已经失去了希望。 所以当他听到那声大吼,便如在风暴中迷途的舰艇瞥见了灯塔的天光。 晏平没有去想那道声音来自谁,也没有思考那道声音说得对错与否,他只知道对方的语气似乎并无恶意。 所以千钧一发之际,晏平选择了听从。 推进器翻转,浮板骤然变向减速! 可声音的传达毕竟也需要时间,当晏平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晏平改变了推进的方向,同时按死了刹车,可依旧难以避免坠地的结局! 但在浮板坠地的瞬间,它行进的方向终于扭转,下落的势头也勉强止住! 呲—— 滑轮与广场的地面摩擦出火光,发出了刺耳的噪音! 浮板靠着惯性滑行了足足十数米远,在地面上犁出一条乌黑的焦痕,然后猛地栽倒在地! 咔! “啊!!!” 晏平的手臂猛然触地,伴随着一声脆响,转瞬骨裂折断! 他疼得泪眼迷蒙,哀嚎不止,意识都有些模糊。 但万幸,迫降的落点的确低于半米,也精准无误地落在了圈内。 赌注,成功履约。 小命,也保住了。 “平哥!”“平哥!!!” 灰鼠小弟紧绷的心弦骤然松下,慌张地去缠缚晏平,拨打救援电话。 而血骷髅那边的人却笑容僵滞。 楼靖海机械般偏过头,他盯着宁洛,怔了好半晌,忽然暴怒恶吼:“你找死!!!” 0147 招风 一场死亡时速的赌命表演被无关的旁人所打断。 楼靖海此刻的心情就像过山车。 晏平极速迫降,眼看着便要摔死,但却因为宁洛的提醒捡回了一条小命...... 浮板冷却,但楼靖海心绪难平。 正规针剂的副作用并不严重,所以宁洛知道,楼靖海瞳仁中的血丝是出于他自身的情绪。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提醒的确是出于冲动。 毕竟浮板迫降时间不及十秒,宁洛本就没有太多思考的余地。 但看到楼靖海这般神态后,他觉得自己大抵没有做错。 还好,没干蠢事。 宁洛神色平淡:“允许你们嚎叫着干扰他心态,就不准我随口喊一句?” 楼靖海没有正面回答,他压低着嗓子,愠怒道:“你是想和我们血骷髅为敌?!” 一上来就以立场威胁,显然是惯用伎俩。 宁洛耸了耸肩,并未搭理楼靖海,而是扭头道:“白叔,灰鼠和血骷髅之间是有什么仇隙?” 白杨捏着下巴,像个没事人一样,淡定地想了许久,这才答道:“应该......没有吧,据我所知,他们两个都是桂兰街的帮派势力。其中血骷髅掌管着地上经营权,而灰鼠则掌管地下,平时只有生意上的冲突。” 宁洛追问:“那灰鼠有逼死过血骷髅的人?” 白杨摇了摇头:“这个倒是可以肯定,没有。新港大大小小的帮派事件在论坛上都有收录,灰鼠和血骷髅之前从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额外赌注也没用过浮板迫降。” “那就行,谢了,白叔。” 宁洛心中隐隐松了口气。 倘若没有血仇,那就说明楼靖海的怒火并非出自仇怨,而是因由他内心的压抑与嗜血。 既如此,那这就不算多管闲事,而是见义勇为。 宁洛冷声道:“怎么?我在这广场上喊个话,都需要经过你们同意?” “是又怎样?”楼靖海嚣张反问。 “白叔,这新港站广场是谁家来着的?” “那当然是天命药业,热搜上的健脑针剂就是他家的。” “哦~” 宁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刻意扬声道:“不得了,血骷髅这是想要和天命药业为敌?” 现学现卖。 此前楼靖海是怎么说的,宁洛便是如何学的。 远处人群中不乏了解新港情况的旅客,路过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啥?血骷髅是个什么臭鱼烂虾,也敢招惹天命集团?” “哈哈哈,好俗的名字,一看就是下民取的。” “呵,还真把广场当他家的了?” “没点b数!” 宁洛揶揄一笑,挑眉不语。 楼靖海被气得血液上涌,脸色涨红! 就像他最初直接给宁洛定性为敌视血骷髅,把话说死一样。 宁洛以牙还牙,也没给楼靖海辩驳的余地。 动不动就要非黑即白,动不动就要搞对立,看给你惯的。 既然没有血仇,那晏平赔钱断臂还不够?难道非得有人殒命才能罢休? 围观的旅客拎着大包小包,拖着手提箱,转眼汇聚一同。 先来一步的吃瓜群众还不忘向其他人解释刚才发生了什么。 也有人质疑宁洛多管闲事,当然这实属正常。 不过在路人将白杨的话语复述过一遍,甚至添油加醋地言称灰鼠与血骷髅无冤无仇时,宁洛就俨然站在了正义的这一方。 这样的局面倒是让宁洛也始料未及。 好像......做过头了。 况且说什么正义不正义的,老实说,有些捧杀。 群众把他捧到了一个不属于他的高度,让宁洛反倒有些骑虎难下。 甚至当人潮汇聚,宁洛这一身标志性的着装也难免暴露。 “诶,我记得这个人,他不是热搜上的那个永城黑马吗?” “什么热搜?永城是哪儿,我好像没怎么听过这个赛区啊......” “小赛区罢了,但这人不一样,他是第一个把萧忘打到三阶段的,而且还获胜了!” “卧槽?!真的假的?!” “打赢三阶段萧忘的两只手都数得过来,真不是在吹牛逼营销???” “真的!真的!!!” “你现在看热搜,就是第十名那条!” “永城黑马新人夺冠,浮世集团炸鱼翻车!是这个吗?” “就是这个!” 宁洛:“???” 暴露身份虽在意料之中,但他明明刚才还排在第九的,现在怎么又被挤下去一名了? 就离谱。 那些路人原本在得知宁洛出身永城之后,都有些不屑一顾。 但在听过他剑破秽瞳的事迹后,又去看了眼热搜,现在一个个顿时印象改观。 “卧槽!这视频,卧槽!特么帅炸了啊!” “牛逼!世界赛有宁洛的比赛我都预订了!” “哥,能给个签名不?” 宁洛人麻了。 比热搜更离谱的是群众的热情。 这帮人激动的程度甚至比永城观众还要高出百十倍不止,当初他夺冠那会儿,也没见观众席这么激昂啊...... 转眼广场上人声鼎沸,喧闹不已。 宁洛原本社恐都好了,愣是给这群人围得浑身都不自在。 其实他救晏平一命并非单纯因为冲动,更是想要借机插足这场冲突。 因为宁洛深切明白,自己时间有限。 两周决赛,三周入塔。 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得用在刀刃上。 否则不说进入黑塔之后或许会有性命之忧,单说以他目前的实力,也没法保证夺得冠军。 所以宁洛需要能够引起「冲突」的支点。 因为网文主角都是因为冲突,才会获得资源,获得升级的机会。 宁洛是老书虫,他很清楚这一点。 因而打算利用起眼前的冲突,以血骷髅为踏板,树立旗帜,招引对手。 但......这下子楼靖海肯定是不敢动手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 宁洛现在深切认知到了这一点。 对不起,我不该觉着热搜第十太磕碜的。 其实宁洛也不知道的是,现在围观众人纷纷开始拍照宣传,他的话题热度已经重回第九...... 不过这么一来,骑虎难下的就不止是宁洛了。 楼靖海手心浸满了冷汗。 他听到了宁洛是冠军的传闻,原本高昂的气势如同斗败的公鸡,转眼萎了下去。 他甚至没好意思当面检索宁洛的信息。 旁人再怎么说也是一城冠军,而他身为下城区的帮派成员,早就被压迫惯了。 虽然平日里嘴上说着狠话,但当他真遇到这种光芒万丈的存在,楼靖海反而露怯。 他进退两难,支支吾吾不敢作声。 倒是他身后的小弟在检索之后,悄声提醒。 “卧,卧槽!海哥海哥,这个逼,他,他一溜子的A级天命啊!” “那还不是决赛的数据,决赛没给暴露天命!” “还有,这逼,他,他把浮世集团的小少爷都给干趴了!” “卧,卧槽,那,那是浮世集团!是上城区的企业啊!” 小弟慌得语无伦次。 而楼靖海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瞠目结舌,悚然失语。 浮世的小少爷被这人干趴了?! 那我,我惹到了个什么大爷? 楼靖海如遭雷击,呆立原地。 气氛一时间变得尴尬起来。 宁洛不动如山,路人满面春风,小弟一片冰凝。 然而恰在此时,楼靖海听到了个人终端里的铃音。 “喂,喂......王,王经理。” “怎么回事?难道你输了?” “没,没,我药打了,也都按照您说的做了,街斗也赢了下来。” “那你慌什么?” “我,因,因为许可证没拿到,而且晏平的命也被人救了。” “谁?” “一个......叫宁洛的,好像是永城比赛的冠军。” 通讯另一端忽然沉默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在查询有关宁洛的资料。 宁洛眉头微皱,他意识到,事情似乎还有转机。 至于一旁的白杨,则是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 王经理...... 他好像听过几次这个名字? 事情,似乎要变得有趣起来了。 过了良久,楼靖海终于听到了另一头的答复。 那位所谓的王经理声音渐冷,语气坚决而狠厉,甚至还掺杂着些许觊觎。 “给我留下他!” “我,一会就到。” 0148 重磅对赌 元京,上川,新港,扶摇。 新港作为四大赛区之一,格局自是远比宁洛在网上所见更为复杂。 这片高楼蔽日的钢铁森林,存在着上下城区的分别。 演变的经过也很简单。 当新港的大厦越盖越高,甚至动辄百层之时,这座城市的地面便再难窥见天日。 高层的金领既没兴趣回到阴暗的地表,也没工夫浪费时间通勤。 他们意识到自己其实根本没必要往返地面,因为科技已经便民到足以建造空中广场。 高楼如林,那么每一座大厦的顶楼连接起来,完全可以勉强拼凑出功能齐全的城市。 于是亿万廊桥连接大厦,从而构筑出了那所谓的上城区。 同时廊桥相连的特殊楼层,也相继演变成金领们的乐土。 新港四分。 顶层的掌权者,掌控着新港的命脉。 中上层的金领,是在内卷中胜出的精英。 下层的白领,则是高不成低不就,也最为稳定。 地表的下民却良莠不齐,有人生活甚至能比金领更为奢靡,当然其中也不乏潦倒绝望的弃民。 这种格局所招致的结果...... 无疑,绝不会是白领的爆发。 因为他们既没有孤注一掷,白手起家的魄力,也没有在企业内卷中赢过中上层金领的实力。 他们大都会选择躺平,因为这样少些压力,小日子过得也挺惬意。 相反,那些从内卷中胜出的金领,却不会满足于眼前的既得利益。 地表的奢靡生活,那些掌权者们满不在乎,但金领们却尤为眼馋。 凭什么区区下民可以过得比他们好? 下民可以得到的,他们自然也行! 于是一双双大手伸向了地表。 这是宁洛所不知道的,新港格局的片鳞。 但他很快就会面对到,或者说,他已经亲眼见证过金领对地面的染指。 一如吊打晏平的楼靖海。 这便是来自上层干预的微末缩影。 战术指导? 一个小小下民帮派,哪来这么花里胡哨的职位? 所以这是黑话,也是那位王经理对其他金领的宣告。 “血骷髅帮我要了,桂兰街也是我先来的,谁也别跟老子抢!” 这就是所谓战术指导的潜台词。 但灰鼠帮不懂。 因为他们真就只是很朴素的下民帮派。 所以,才会有今天这一幕。 楼靖海打了昂贵的针剂,也接受过战术的训练,甚至连运气都站在他这一边。 他的任务很简单。 要么拿到地下的经营权,一统桂兰街。 要么就逼死晏平,让灰鼠帮慢性死亡。 但可惜,他们遇到了变数。 那是宁洛。 场面一时僵滞。 这么多人看着,楼靖海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追问。 因为他一发问,宁洛肯定能听出些什么。但他要是不问,他又憋得难受。 况且他刚才都已经把王经理的称呼给喊出来了。 犹豫再三,头脑简单的楼靖海选择了直白提问。 “王经理,您......难不成是要亲自跟他过招?” 王经理:“......” 你这么当面发问,人家是会跑路的你知道吗? 下民办事就是特么的不靠谱! 王经理暗自咬牙,喝骂道:“与你无关,你只管拖!随你用什么手段!拖得住给你多分三间店铺的提成,拖不住,明天就给我收拾铺盖滚蛋!” 然后王经理就听到,通讯另一头,楼靖海扬声怒喝:“哼,不过是个犄角旮旯的下水道冠军,等我们王哥来了,有你好看的!” 王经理:“?” 他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血骷髅的蠢货们只有一个惯用伎俩,那就是威胁。 “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杨单手撑地捧腹大笑。 等笑意淡去,他戏谑道:“小伙子,你钓上大鱼咯!” 宁洛目光微凝:“什么大鱼?” 白杨笼统阐述:“血骷髅背后有上层金领的影子,那位王经理是想要拿下桂兰街,挣点外快。” 宁洛稍加思索,霎时了然。 怪不得楼靖海会这么恼火。 因为楼靖海的任务是要搞垮灰鼠,拿下桂兰街。 所以要么让灰鼠交出地铁站经营权,要么就让晏平死。 但因为他的搅局,晏平虽伤势颇重,可惜人还活着。 新港的帮派成员虽握着球棍钢管,但打起架来毕竟不是拳拳到肉的接头斗殴,而是穿越的街斗。 哪怕晏平终生残疾,那也依旧妨碍不了他进行穿越。 所以从结果论的角度来看,这次行动算是被宁洛的一声提醒给彻底搅黄了。 宁洛眉头一皱:“我记得种子名额是不能转让的吧,那他找我有什么意义?” 白杨嘴角上扬:“那是你不懂金领们多会营销,种子名额虽然转让不了,但他可以签约你。你有热搜经历,也有世界赛选手的身份,而且出自实力低微的F级赛区,易于掌控,所以......” “没有比你更合适的摇钱树了。” 宁洛微张着嘴,他倒还真不懂这些。 毕竟他没多少职场经历,更是从未走到过足以掌控大局的高位,都市也不怎么看。 资本操弄,名利营销,他向来都是被动接受的那一方,未曾站在过主导的角度。 属于是知识盲区了。 宁洛扶额细思,最后放弃了纠结。 因为这种事根本不重要。 “那人水平怎样?” “当然是新港顶尖,毕竟穿越水平可代表着员工的业务能力。” “那比之超越者如何?” “呃......那,那得看人,不过超越者还是挺少见的。” “啧。” 有些小失望。 街斗不是比赛,一来可以选择不明牌,二来输赢不是特别重要。 所以宁洛自然渴望强敌。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问题。 毕竟他对荒狱界的确不熟,况且新港的街斗会有危险的追加赌注,所以稳妥起见,还是先别和老牌的超越者对赌才是。 白杨听到了宁洛咂嘴的声音,纵使他大概清楚宁洛的实力在什么水平,这次也觉着宁洛有些好高骛远。 他好言提醒:“小伙子,你别忘了,这里可是新港。那些财迷们要是愿意放弃高位去小城市参赛,那每一个都是能妥妥夺冠的。况且,他们还有药。” 白杨倒不是在轻视小赛区。 主要是从前的确常有强者去小城市夺冠的事迹。 虽然他们表面上看起来血亏,但实际上至少赚得了名声,回归后长远收益也更为可观。 这种行径被称之为「镀金」。 拿金牌嘛,这说法倒是的确挺形象的。 后来矩阵加大了更换赛区的限制,对户口要求提高,所以镀金行为便很少再出现了。 但也有像叶辰这般,在永城深耕多年,偷梁换柱,成功变更赛区的例子。 可惜最终翻车。 而且药物和赛区底蕴也是宁洛所忽视的细节。 正常药物虽不像叶辰用的禁药那般,能让穿越者超越人智的界限,但多少也能给予非凡的加持。 况且S级赛区中可不乏超越者,他们拿到功法不仅能自己用,甚至可以私下交易售卖! 宁洛的确没想这么多。 但那是因为他没必要考虑这些,他无需服药,也无需购置功法。 毕竟,他是神选者。 宁洛淡笑道:“没事,大不了就是输呗,我又没什么偶像包袱。” 白杨嘴角微翘,轻笑道:“你这人倒是真有意思。” 说着,他手指翻飞,给宁洛发了一串号码。 “万一哪天底裤输没咯,记得找我,我们教练组的大门始终为你敞开。”白杨笑道。 宁洛也不推辞,点头道:“行,谢了,白叔。” “哎,小意思小意思。” 两人交谈甚欢。 但...... 楼靖海:“???” 老子说话呢,你们倒是理一理我啊! 局面僵持在了古怪的地方。 血骷髅和灰鼠的街斗尚未结束,但一方面灰鼠的人在等救护车,另一方面血骷髅又得听命留人。 而宁洛与白杨俨然像是在看戏一样,即便已经入局,然却不慌不忙,完全没有退避的念头。 楼靖海前思后想,那他该干什么呢? 去和灰鼠街斗? 对方肯定不愿意。 去留住宁洛? 可人家根本没打算跑。 不行,他总得干点什么。 楼靖海像是为了宣示存在感,又重复了一遍威胁:“小子,别得意!等我们王哥来了,有你好看!” “哦。”宁洛从容道,“那你跟他再打个电话,让他麻利点,时间不等人。” “???” 楼靖海愣是被整不会了。 他低头瞟了眼个人终端,忽然怔怔道:“我,我忘挂了。” 另一头的王经理:“......” 吃瓜群众哄笑不止。 这下血骷髅不仅任务失败,就连颜面都因此丢尽,往后也不知该如何在桂兰街立足。 但好在,不过多时,一道苍蓝流光倏忽而至。 楼靖海如同见到救星,欣喜道:“王哥!” 然而那位西装革履的王经理下了浮板之后,压根没有搭理楼靖海,他漠然掠过血骷髅等人,径直走到了宁洛身前。 “你好,我是风行集团商务穿越部经理,王胜,幸会。” 宁洛立起身子:“旅客,宁洛。” 王胜嘴角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职业假笑:“哈哈,宁先生,幸会幸会。抱歉,手下人都是下城贱民,不懂什么礼数,冒犯了宁先生,我这边先替他们说声不是。” 血骷髅众人的脸黑了下来。 “有话直说。”宁洛不动声色。 王胜笑意敛去,直起身子:“宁先生倒是爽快人,那我就直说了,我想以个人名义和您签约。届时您将坐镇桂兰街,迎接来自新港各街的挑战,而对手则由我来为您精心挑选。获得的收益,你我三七分成。” 宁洛根本没在意谁七谁三。 他只是挠头不解:“什么事都我出面,那你是干什么的呢?” 王胜十指交错,应声解释:“我可以招募团队,帮您开设并运营工作室账号,吸引粉丝与流量,这方面收益您同样也有分成。与此同时,我还可以帮您搜集对手情报,帮您制定战术,确保您胜券在握。甚至我还能帮您联动其他种子选手,制作专属周边,如此一来,您既能为世界赛训练备战,也......” “打住。” 宁洛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揶揄道:“你这么能耐,我建议自己单干,何苦找我替身?” 王胜微微摇头:“宁先生,这您就说笑了。我一介打工人,既没有流量名声,也没什么成就加身,哪有这本事运营热度。更何况,我们要是在荧幕前太过活跃,上头也是会不满的。” 宁洛:“那我要是拒绝呢?” “且慢!” 王胜手指翻飞,于虚拟屏幕上打出了一份详细简历,同时设置了只对宁洛可见。 宁洛瞟了一眼。 【我还能为您营销人设,让您出身微末,刻苦励志,黑马破局,反杀资本家富二代的形象深入人心】 【即便您世界赛失利,您依旧能够在新港享誉盛名】 【届时您不仅能名利双收,甚至就算约女粉出事,我也能为您处理干净】 “???” 吐了,好浓的饭圈味儿。 宁洛原本还想着如果王胜能像老周那样帮他源源不断吸引对手,那他兴许可以合作。 但现在,他本能抗拒。 这人引起了他的生理不适。 宁洛语气斩钉截铁:“拒绝。” 王胜脸色沉下。 不过未等他继续加码,宁洛便抢先开口。 “你不就是想要签约?” “那行,也别谁几谁几了,直接对赌就行。” “我的筹码是一个月合同,但要是你输了,我要桂兰街地上层的经营许可证。” 路人收声,全场静默。 他们忽然意识到,广场上的帮派街斗,似乎演变成一场重磅对赌的好戏。 王胜面露不解,脸色一僵。 怎么? 是因为我和声和气,所以让这小子误会了什么? 他在来之前就已经确认了宁洛的履历,宁洛从未离开过永城,也根本不是什么营销号吹嘘的大赛区雪藏骄子。 但现在,宁洛这自信高傲的态度,竟是俨然把自己真当成了少爷! 既如此,王胜也没心思再跟宁洛多费口舌。 给你脸你不要,让你当人你不当。 那么,还是老老实实当狗更适合你。 这才是符合劣民土鳖的身份。 况且,这样人设营销照样可以做。 大不了把宁洛营造成【因为天真无知而被新港黑心资本家所骗,初至新港,就被迫与工作室签约】的卖惨人设。 太纯了。 在老辣的资本家面前,不管你倔强地高昂着头,还是怯懦地摇尾乞怜,都得安心沦为骗韭菜的工具。 王胜挺直腰板,不再伪装:“一个月不够。” 宁洛轻笑道:“够不够,那得矩阵说了算。” 天声响彻! 【街斗已受理】 【请设置基础筹码】 宁洛从容不迫,右手摊平,俨然一副“请便”的架势。 王胜见状越发恼火。 “加满!” “追加赌注,经营许可!” 宁洛依旧云淡风轻:“跟上,追加赌注,一个月劳动合同。” 【当前基础筹码:500000】 【追加筹码:桂兰街地上层经营许可证/一个月劳动合同】 【宁洛先生,您的追加筹码权重超衡,请求二次确认】 宁洛背着手道:“确认。” “啊?!” 一个月劳动合同对比一条街的经营许可,竟然权重超衡? 王胜瞳孔剧震! 多年风险评估的经验让他近乎本能地察觉到异样。 但他现在已经无路可退。 不过王胜也全然无惧。 因为他好在没开明牌模组,没有追加倍率。 既如此,那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掏出所有底牌,也无需担心会因为暴露天命套组而失去公司的重视。 面板骤现! 【当前区域】:新港站天命广场 【基础筹码】:500000 【追加筹码】:桂兰街地上层经营许可证/一个月劳动合同 【倍率上限】:100 【地图】:荒狱界(大) 【副本】:血疫 【预计时长】:30年 【天命限制】:7条 【天命效能】:83.3% 【特殊规则】:胜负条件根据所选阵营有所不同 【胜负条件(同处血海)】:占领更多血海浮峰 【胜负条件(同处高原)】:统治更多高原部落 【胜负条件(分处两侧)】:阵营对抗取得优胜 【额外模组】:无 【宁洛(16)】:素体,7条 【王胜(18625)】:还魂,7条 【穿越倒计时】:60s 一万八千多场...... 假设他四十岁,那除去不方便穿越的幼年期,他每天也都要至少穿越一次。 这脑力能吃得消? 宁洛看蒙了,倒不是因为畏惧,而是觉着新港的穿越者未免也太卷了。 一个金领就这么拼命,那么那些掌权者又得何等疯狂? 反倒是王胜在看到宁洛的阅历后,险些没忍住笑出了声。 16次。 他懂了。 怪不得宁洛这么高傲,怪不得他会冲上热搜,怪不得他会被误以为是雪藏的少爷。 原来这是真是个天才! 虽不知道宁洛达没达到超越者的界限,但至少他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一点,倒是可以肯定。 16场比18625场。 千倍差距! 纵使阅历丰富如王胜,他也没打过那么富裕的仗。 但王胜既然敢把手伸向地表,那自然也深谙为商之道。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既不能半推半就,给自己平添风险,也不能给猎物喘息的余地。 所以他带上了自己唯一适合荒狱界的S级天命「真龙血脉」,以及六大A级天命,自信满满地锁定了天命套组。 至于宁洛...... 宁洛摩挲着下巴,陷入了犹豫。 王胜大抵能猜到宁洛在愁闷什么。 “他十六次阅历,纵使天命套组不弱,但也多半根本没有合适的备选项,在勉强凑足天命。” “呵,可怜。” 确实,宁洛的确在纠结天命。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虽然有7个S级以上的天命,但其中并不是全部都适合荒狱界。 所以宁洛最后并未将之悉数带上。 而是:【道主(SS),神乎其技(S),海王(S),山神(S),玄煞之体(A),屠狼者(B),不屈(B)】 宁洛没有适合御兽师的天命,所以荒狱首战自然要选择血海路线。 既如此。 那七玄太源体肯定不需要带,因为那里没有灵气真气。 不要天运是因为太过惹眼,不要人王是因为他是半妖。 海王和山神大可一试,毕竟血海也是海,孤峰也算山。 天命这种东西,不需要最高级的,而应该带最合适的。 王胜自不会想到,自己视若珍宝的S级天命,却被宁洛弃如敝履。 他揣测着宁洛该如何凑足天命时, 宁洛却在思忖自己该放弃什么。 确认过后,宁洛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宁洛转而望向身旁的白杨,拜托道:“对了白叔,我一会穿越过后,同伴或许找不到我,您能帮我留意一下吗?” 白杨比了个手势:“妥。” “不过,你朋友有什么特征吗?” “唔......” “她是个女孩,个头不高,穿着件大了一码的宽松皮夹克。” “下身是黑色过膝袜,不过袜子上半泛着矢车菊色的荧光,有些胶质感。” “特征应该还挺明显的吧?” 然而回过头的宁洛丝毫没有注意到白杨的失态。 白杨瞳孔猛然放大,甚至身躯止不住地颤抖着。 这绝不是那个乐观从容的社畜大叔该有的反应! 是挺明显的。 明显到他一瞬间就意识到了宁洛说的是谁。 她,回来了。 站在宁洛对面的王胜倒是注意到了白杨的异样。 王胜眉头一皱。 他不知道白杨因何震悚,但他忽然觉着白杨好像有一点点眼熟。 王胜在记忆中竭力搜寻着与白杨相近的面容,包括四大S级赛区历届的种子选手,甚至是那些老古董。 但都没有能和白杨面貌相匹配之人。 大抵......是错觉吧。 可能是被宁洛这通乌龙整得太神经刀了? 应该是这样的。 王胜并未细思下去,因为他也没时间多想。 3...... 2...... 1...... 读秒归零! 天光落下,二人身影骤然消失无踪。 0149 摆渡人 【素体设定】 【姓名】:宁洛 【性别】:男 【年龄】:8~12 【出身】:摆渡人 【体质】:蛟龙血脉,玄煞之体 【因果】:老李(师父) 蛟龙血脉来自「海王」,这已是其血脉调节效果所能做到的极限。 同为S级,海王纵使再强,在单一领域的效用也不可能超过「真龙血脉」。 至于特殊的血海船夫出身,同样也是因由海王。 八到十二岁的年纪看起来不大,但其实在趋近于炼体一脉的半妖路线中,这年龄很快就能长开。 宁洛这次素体设定尤为认真。 因为他明白,王胜的综合实力兴许比不上打药之后的叶辰,但他接下来要去的箱庭是荒狱界。 那里不是尘渊,也不是他的主场。 虽说宁洛插手争端的本意是想以车站广场为支点,在自己身上引爆冲突,以逸待劳。 但老实说他也没想到,在这个近乎元宇宙化的蓝星,热搜第九竟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他更没想到,这次潦草的星火,居然一不小心炸出了条大鱼。 是会吃人的大鱼。 所以得认真些了,当然也本该如此。 毕竟留给宁洛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 穿越就绪。 宁洛划去面板,沉入数据的汪洋。 一如临睡前的失重感,下坠,下坠,下坠...... ...... 海风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味。 是腥甜,是血的气味。 宁洛右眼竭力睁开一道微小的缝隙。 体感逐渐复苏。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具被称之为半妖的躯体,却似乎与人族别无二致。 心肝脾肺肾,五脏俱全,大小分布也都并无问题。 这倒是万幸。 “这里......是岛屿?” 宁洛艰难撑起身子,放眼望去身周一片荒芜。 丈许高的乱草夹杂着斑驳血色,海岸边的碎石也如同尚未冷却的熔岩。 他所在的地方,貌似是座一眼就能望到头的荒岛。 地貌很有特点,而且明显常年无人居住。 宁洛抬起头,远处潮涨汐落,海天相接。 只是汹涌的大潮不似碎雪,所谓血海也并不像它名字那般恐怖。 海水呈现出一种渐变的茜色,一如撒在海面上的晚霞,也像是火烧的彤云。 更趋近一点的形容,大抵是火浣石。 这所谓血海,或许称之为火浣海更为贴切,也不至于那般骇人。 当然,荒狱界可能没有火浣石就是了。 说起来,荒狱界会有元磁吗? 宁洛还是对元磁念念不忘,等回头和苏瑶汇合,他还得好好盘问盘问。 思索之时,不远处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孩子,醒啦?” 宁洛循声望去,却见一枯瘦老人悄无声息地坐在海边,右手握杆,血海垂钓。 那是老李,是血海的摆渡人,也是他的师父。 “师父,我......我怎么了?” 宁洛按揉着太阳穴,茫然的神色不是演技,而是因为素体穿越真的没有细节方面的追忆。 对初次莅临荒狱的新人而言,素体不是最好的选择。 但的确是最适合宁洛的决议。 老李岿然不动,慢条斯理道:“你身子发热,烧了半个多月,光昏迷就昏了七天七夜。” 啊? 宁洛懵了。 那我怎么还活着? 我还没开始修炼呢,这体质能硬撑这么久? 老李虽未回头,但也能觉察到宁洛的讶异。 “发热是好事,不用害怕,那是因为你体内的蛟龙血脉觉醒所致。” “你小子也是福气,当初我捡你回来的时候,你就昏迷不醒半死不活,没想到竟是因为体内有蛟血。” 宁洛注意到,老李虽说了一长串话,但身形却纹丝未动。 这定力,绝对是王者级别的钓鱼佬。 “蛟血觉醒......那我之后会怎么样?”宁洛不安地追问道。 老李语气忽然暴躁:“那谁懂?!” 然而他沉默片刻后,语气又复归平缓:“虽然几经周折,但你的血脉既然已经觉醒,那往后应该不会再有事了。” 古怪的脾气。 原因的话,多半是因为年纪大了。 宁洛虽对荒狱界不甚了解,但至少也知道血海会略微影响心智。 老李鬓角粉白,显然早已被血色侵蚀。 宁洛微微颔首:“哦,那就好。” 交谈之际,血海上的鱼线颤了颤。 老李瞳孔微缩,眼疾手快! “起!” 他右臂猛然用力,提竿而起! 宁洛见到这一幕有些诧异。 因为他发觉老李的左臂始终木然垂落,胳膊皮肤上还有些茜红的钙质区块,不知道是不是被侵蚀的痕迹。 然而更令宁洛惊异的还在后面。 当鱼钩出水,映入宁洛眼帘的并非咬钩的游鱼,而是......一只半人高的妖鸡! 从海里,钓出的鸡? 不说这妖鸡长得多壮,就说这命题本身,它合理吗? 但这还没完。 当妖鸡出水,老李一甩鱼竿,将猎物抛向身后的荒岛。 与此同时,他左臂出袖,瞬息增生畸变,化作丈许长的螯肢! 螯肢形似蟹钳,肢体上遍布着钙质的甲壳,红白相间,有如云霞。 宁洛只见红影一闪! 喀嚓! 蟹钳掠过妖鸡落下的身躯,将之一分为二! 事了,螯肢复原。 “卧槽......” 宁洛张口结舌,心底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等等,信息量有点大。 老李是摆渡人,还是个钓鱼佬,他从血海里钓出了一只硕大无朋的妖鸡,还用左臂化螯将之生生夹断? 啊? 宁洛瞥了眼收工的老李,凝望着火烧般的瀚海,很快恍悟。 是了,这里是血海。 而无论自己还是老李,都是半妖。 “钓鱼佬除了鱼,什么都能钓得上来。” 这句话唯独在荒狱界,可以说是绝对的真理。 因为这儿的海里当真没有鱼,只有血兽! 而老李的畸变也很好解释,那是因为他是半妖,而宁洛也是。 正常的躯壳给了宁洛一种自己尚且是人的的错觉,但他......的确已经不当人了。 理清思绪之后,宁洛悄然打量了一下老李的左臂。 方才畸变成蟹钳的举措应该就是所谓的“妖化”。 而宁洛先前从白杨口中得知,妖化是有副作用的。 半妖在妖化过后,畸变的部位并不能完全复原,它需要漫长的时间修复。 短则数日,长则数月。 一如老李的左臂,现在虽恢复成了人形,但其上明显遍布着茜红色的钙质甲壳,仿佛烧红的蟹壳。 古云蟹甲青釉,在日辉下仿若云母。 那妖化的蟹壳之所以呈现红色,自然不是因为老李的血脉中有红壳蟹的成分,而是因为沸血。 气血升温沸腾,蟹甲自然烧红。 “所以老李实力不弱。” “而且沸血灼炼之法在荒狱界应该是常识,甚至是半妖的常态。” 这是宁洛目前所能得到的两点情报。 老李收起钓竿,从乱草中拖出一尊丈许长宽的大鼎。 鼎,最初是蛮荒时代用以烹饪食物的器具,后来成为礼器。 但在荒狱界,这是家家常备的炊具。 哪管你修为通天,一生都离不开鼎。 毕竟这是炼血的宝器,也是用来水煮血兽的最佳容器。 至少就老李目前的动作来看,他大抵是在烹饪食材,而非炼血。 血海入鼎,妖鸡下锅。 老李随手折了把乱草,半数放在锅底,半数置入锅中。 “啊......” “柴火也能吃的吗?” 宁洛嘴角抽了抽,好歹练得一手厨艺的他,血压蹭蹭上涨。 然而老李早有觉察。 “你又忘干净了?” 宁洛怔了怔,忽然想起些自己屡次三番昏迷不醒的过往。 他讷讷道:“嗯......是,是记不太清了。” “哼!” 老李用钙质化的左臂敲了敲大鼎,闷哼道:“算了!现在血脉也觉醒了,看你下次还有什么借口!” “我最后再说一遍,记好了。” “血海泛舟,三件事最为重要。” “其一,永远保证有肢体可以随时妖化,以便应对出海的血兽。” “其二,要学会垂钓,这样不仅能够维生,也能让你心性不易受血海侵蚀。” “其三,海岛上的一切都可以利用,血海孕育出的东西毒不死人。既然当了摆渡人,就别那么娇气!” “听明白了吗?!” 老李说着说着又吼了出来,但躁狂的情绪很快就被压制下去。 宁洛重重点头。 这些话,老李大抵已经跟他重复过很多遍。 不过这次他的确不会再忘却了。 而关于摆渡人的日常,宁洛也已经大致明晰。 摆渡人于血海泛舟载客,需要时刻提防海中的血兽,因此大都有自保的实力。 没有客人的话,摆渡人也会垂钓血兽。 一来可以借此饱腹或炼血,二来也能售卖挣钱。 既如此,那么“过往”与“当下”的问题都轻松解决。 接下来该做的事情,无非是着眼未来。 包括尝试探索荒狱界的主线与伏线。 以及,或许过会儿就能一窥奥秘的,血脉修行之路。 0150 心脉衍化 血海作汤,煮熟妖鸡只需半个时辰。 鸡汤不咸不淡,鸡肉脱骨软烂。 宁洛起初还有些不适应,得骗自己说那是红油火锅才能下口。 但尝过之后,却发觉血兽的味道虽然怪了点,但意外地不算难吃。 大抵......就是甜口的毛血旺? 反正他不是川渝人,所以勉强能够接受。 而那丈许高的乱草下锅之后很快萎缩,提鲜效果一绝。 这下宁洛心领神会。 荒狱界的事物不能用常理揣度,无论是荒岛上孕育出的乱草,还是血海中涌现的血兽,这些生态的根源说到底都是血海。 至少在血疫爆发之前,它们不仅无害,而且都可谓良药。 老李一边催促宁洛多吃些,一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都是些诸如“渡船如何建造”,“摆渡时的注意事项”,“遇到会飞的血兽该怎样应对”......这些身为摆渡人的经验之谈。 以宁洛的阅历,也自然听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 这是在交代后事。 血海中的摆渡人为数不少,但每个摆渡人都是一脉单传。 老李自知精神失常,时日无多,所以为防某一天出现意外,这才急着将毕生所学传授给徒弟。 宁洛听在心里。 但从他真挚的情感中,宁洛能够听得出来,这所谓半妖似乎与人无异。 亲情,传承,托付,谋生...... 虽说肉躯会畸变异化,但思维却与人族相仿。 要说缘由,多半是因为妖族血脉早已断绝。自荒古大战之后,他们一直以人形的姿态为主,行为模式与社会结构也就自然越发趋近于人。 这一点很重要。 因为宁洛在此前楼靖海与晏平的对战中,分明看到半妖手段残忍,行径暴虐。 彼时他先入为主地以为那是种族的劣根性。 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半妖只是妖化的人,而影响他们神志的,想来应该是血脉与血疫。 对宁洛来说,这更是能决定他往后的行为准则与道德标尺。 因为他现在知道自己可以用常识的方法处理与半妖之间的人际关系,也明白半妖恶由心生,并非出自本性。 “总之,把半妖当人看就行了吧。” 这是大前提。 思索之时,血兽的药效也终于荡开。 一股精纯的能量从宁洛的小腹涌向四肢百骸,渡过周身脉络,流经五脏六腑。 最终百川汇海,归于心脏。 “咦?” “这路子还挺正。” 宁洛心中惊异,没想到他根本没用任何功法,血海中炼化的能量就自行汇入了心腑。 医道藏象学说中曾言,心为神之居,血之主,脉之宗,在五行属火。 所以宁洛在听闻炼血的说法后,第一时间就有猜测,兴许心脏不仅是炼体的第一脏腑,同时也是血脉的根源。 现在看来,用不着开始修行,他就已经得以验证。 心脏,确为炼血的关键! 而且宁洛还发现一个更令他讶异的细节。 血海中,有灵。 这片天地不存灵气,这一点不仅是高玩论坛的共识,宁洛自己也已经吐纳验明。 荒狱界并没有所谓灵气的说法。 这里的主要修行资源只有两种,一是血海,二是赤壤。 血海孕育的植被与血兽,那是提炼血脉的宝血来源。 赤壤则蕴藏赤晶,御兽师借此强化血泽,掌御妖兽。 但宁洛在方才的炼化过程中却察觉到,血海中蕴藏的那股能量,竟是灵血一体! 天地间的确不存灵气,但海水却是灵血。 可惜,没法剥离。 宁洛皱眉沉思:“也就是说,荒狱界的半妖体系是以禁止炼气为代价,大幅降低了炼血的难度,也省略了灵血融合的步骤。” 这意味着荒狱界炼体的上限绝对远高于尘渊。 与此同时,原有的炼体之法也必须更新迭代。 但好在炼血的路子并未偏离航道,所以局势虽不容可观,但也算不得多么困窘。 单就实力层面上而言,宁洛现在差的,也不过是修改功法的灵感罢了。 一旁的老李尚在屏息静气,调和血脉中的燥火。 待得气息平稳,刚睁开眼,便看到宁洛求知若渴的面容。 “怎么,臭小子,又在动什么歪心思?” 老李言辞间虽不客气,但语气却缓和了许多,似乎成功压下了燥火。 宁洛挠头尬笑:“嘿嘿,师父,这不是您说我刚觉醒了蛟龙血脉吗,可我怎么感觉不到变化?” 老李白了一眼宁洛,没好气道:“刚觉醒能有什么变化?没学会爬就想着学走,好高骛远!” “一来你的蛟龙血脉是先天血脉,连着烧了好几次才觉醒,本就存在瑕疵。” “二来想要血脉返祖,成功妖化,至少也得到炼完肉躯,达到化妖境才行。” “所谓化妖......” 宁洛了然。 半妖的修行分为七境。 炼身,熔心,合脉,化妖,撼岳,搬山,覆海。 炼身境顾名思义,即是炼血,炼皮,炼肉,炼骨,炼心这五大步骤,这对宁洛来说再熟悉不过,太多里都有过涉及。 而熔心境便是进一步炼化心腑。 当沸腾的气血在心壁上灼烧出血脉的烙痕,也就宣示着半妖迈入了熔心的第一步。 所谓熔心,即是以心脏为熔炉,以灵血为火种,以血脉为薪柴,在先天血脉的基础上不断添砖加瓦。 彼时心壁上的烙痕会越发繁复,越发瑰丽,直到纹络爬满心室,甚至能在胸口的皮肤上显化...... 熔心即成! 当心脉完全炼成,象征着血脉的烙痕会蔓延着周身经脉,这一步即为合脉。 合脉境的半妖就拥有简单的妖化之能,譬如以鳞甲覆盖手臂,或者指甲化作锋锐的兽爪。 而直到化妖境,才能真正做到局部兽化,甚至可以背生双翼,催动本命妖术。 因此,化妖境也是半妖实力的分水岭。 老李就是化妖境的强者。 “原来如此。” “心脉衍化,我原本就有这方面的规划,荒狱界倒是给我指了一条明路。” “不过这所谓的半妖修行之法,真的是半妖创造的?” “这套修行体系明明可以不用化妖吧?” “如果心脉衍化之法能够以人族血脉为主导,那我依旧是人,根本不会沦为半妖......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最关键的问题在于,荒狱界根本没有先天的人族血脉,而炼化血兽又势必会导致妖化。” “所以说莫非半妖的祖上其实是人族,但因为在荒狱界找不到合适的修行体系,这才通过炼化血脉之法,被迫进化成了半妖。” “因为这是他们血脉升华的唯一途径。” “但这样就和白叔说的荒狱历史有出入了......” “况且,高原的御兽师不就是人吗?” “那我要是穿成御兽师,再修半妖之法......打住!” “收收收,跑偏了。” “初来乍到,还是脚踏实地点,老老实实炼血衍化心脉为好,别想什么花活。” 宁洛忽然两手轻拍了下面颊,让自己清醒过来。 老李:“?” 他顿时一脸迷惑。 你这臭小子在干什么呢? 这是听我讲课听迷糊了??? 然而宁洛回过神,压根没有注意到老李愠怒的脸色。 他收回日常跑偏的思绪,回到心脉衍化体系本身。 熔心境界需要以血脉,也就是血兽为原料,所以他不可能再如尘渊界那般速成。 但炼身的条件,宁洛已然齐备。 炼血,炼皮,炼肉,炼骨,炼心。 方法并不复杂,无非是沸血灼炼。 宁洛闭目屏息,循环加速,气血升温! 因为荒狱界之人本就拥有灵血,也不需要灵脉循环,所以他根本无需担心灵血失衡的问题。 甚至为了提升炼血效率,宁洛还有新的构想。 众所周知,人在突然抵达高海拔地区后会出现高原反应,从而导致胸闷,心跳加剧。 而心跳加剧的原因,其实在于「缺氧代偿」反应。 当人体供氧不足时,心率就会陡然加快,心肌收缩力也会加强,心血排出量同样会随之剧增。 这种现象在某些作品中被称之为“呼吸法”。 当然现世中人体存在极限,所以缺氧代偿反应并不能真的实现所谓呼吸法。 甚至尘渊界里也不行。 因为宁洛还没找到能够在近乎窒息的同时,确保灵血循环平衡稳定的方法。 但在荒狱界,可以。 况且,他还带了保命的「不屈」。 吸...... 呼...... 深呼吸后,宁洛骤然屏息! 随着身体供氧越发不足,他的心跳开始加剧,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心脏变得臃肿,像是胸腔中埋了一面战鼓。 咚!咚!咚! 天鼓擂击,九霄雷动! 老李没有察觉到宁洛的异样,仅是自顾自说着。 “你的路还很长,摆渡人再次也得合脉境才能继承,别想着心急一口气吃成大胖子!” “老......我岁数也算不大,还能护佑你一二十年,不过......” “不过既然你能觉醒蛟龙血脉,那等你补好身子,再学会炼身,我就带你去七十二峰找个,找个合适的师门。” “唉,摆渡人这行当......你想做与否,老夫也不会强迫。” “呼......总之!” “总之,你这臭小子先老老实实给我呆这, 多吃点血兽,把身子骨给我练硬朗些!” “别到时候出门给人笑话,听见......嗯?” 老李话语一滞。 他的叮嘱尚未说完,忽然听见了一阵急促有力的异响。 不似海潮,不像风浪,更并非兽吼。 甚至,这阵轰鸣的源头近在眼前。 老李眉头紧皱,诧异地瞥向宁洛。 然后悚然惊觉,那是宁洛的心跳! 他血海泛舟数十年,跻身半妖也时日不短。他载过的船客,斩过的血兽,遇过的同僚都不计其数...... 然却从未听闻,有人的心脏竟可以发出这般躁动的轰响。 就像有人轮着两柄鼓槌,双手交替擂击鼓面,不断加速,不断加速...... “糟糕!” 老李猛然意识到,这不正常!这是人之将死的征兆! 再这样下去,宁洛的心脏非得炸开不可! 他身形一闪,急切赶到宁洛身前,刚打算出手镇压气血。 然而,心跳的擂鼓声倏而放缓。 宁洛微微张口,再复呼吸。 蒸腾白雾从他口中缓缓吐出,狰狞血斑遍及周身,仿若灼痕。 “约莫三十息,这是我在缺氧状态下所能维持的极限,也应该是最合适的呼吸循环时间。” 宁洛睁眼。 然后便看到了红着眼的老李。 老李按着他的肩膀,焦急道:“臭小子,你这次又是怎么回事!是血脉还有问题吗?现在感觉如何?” “呃......我,我没事。” 宁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讷讷道:“我刚才,就试了试炼身而已。” 0151 学医 3个月后。 望海峰。 宁洛个头长了许多,不过修为仍是炼身。 原因无他,只是当修为的提升不再是单纯的能量囤积,宁洛也就做不到像尘渊界那般瞬息破境。 气海灵脉唾手可塑,但血脉盘纹却并非弹指即得。 再者他也并未刻录道语,毕竟荒狱界初来乍到,又环境奇诡,谁知道这里的天道馈赏会不会引发什么意外变故? 这倒不是他怂。 而是因为面板上明摆写着【天命效能83.3%】,明眼人都能看出问题。 况且比起常规的功法体系,血脉才是半妖修行之路的核心。 所以与其纠结于功法,不如深究该如何提纯血脉。 当然,万化血狱典作为心脉衍化体系的集大成之作,也确有追寻的价值。 数月之中,宁洛心无旁骛,全意炼身。 他这修行速度让老李叹为观止,好些天嘴都没机会合拢。 有蛟龙血脉作为托辞,宁洛解释起来也很方便。 “这些炼体的诀窍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因为我在昏迷的时候,隐约看到了不知何人修行的记忆,而且体内也有些异样的躁动。” 老李懂了! 这叫血脉传承! 毕竟蛟龙血脉极为罕见,纸面上少有记载。 而荒古妖族的宝血中的确会传承一些技巧性的记忆,以助幼生妖兽尽快获得维生的能力。 两相结合,真相昭晰。 强牺读牺。于是老李就看到,宁洛区区炼身境界垂钓血兽,七成以上的猎物都能独立解决。 哪怕是堪比二境熔心,乃至熔心中后期的妖兽,只要环境适合施展拳脚,宁洛也有能力越级取胜。 甚而当他深陷绝境之时,他还能用出那古怪的憋气之术背水一战,底牌层出不穷! 那是呼吸法,也就是所谓的缺氧代偿。 对如今的宁洛来说,以百息缺氧为循环即可炼身,以十息缺氧为循环亦可用于战斗。 配合沸血灼炼食用更佳。 尘渊界的积累不会白费,炼血方法,灵感思路,战斗技巧,一切都会继承。 毕竟,宁洛是神选者。 修行之余,接下来就得办正事了。 当宁洛炼身效率渐弱,他意识到,自己终于久违地遇到了修行中所谓的瓶颈。 从一境炼身到二境熔心,需要在心壁上灼烧出血脉的烙痕。 但宁洛血脉有亏,这一方面是受天命效能影响,另一方面也是因由素体穿越的延时生效。 就像肉从冰箱里拿出来,它得有个解冻的过程。 所以突破至熔心,需要宝血的支撑。 而且还得是蛟龙属的稀有宝血。 那就得买,就得入世。 刚好,也该管管主线了。 【第3年,血疫爆发】 【第6年,半妖偷渡】 【第8年,高原围剿,同时血疫爆发】 【第9年,谈判失败,撕破脸皮】 【第10年,血海七十二浮峰聚首/高原三十六部落会谈】 【第12年,开战】 “时间有点紧迫......” 宁洛回想着自己已知的荒狱界主线,眉头微皱。 30年的界限中,前12年小打小闹,后18年全面开战。 重要的得分时机在于6到10年的两次主线事件,以及大战中的功绩,越到后面,穿越者安稳发育的时间也就越少。 这候17*章汜。而且根据双方所选阵营不同,主线的走向也会有所变化。 宁洛可以断定,王胜选的也是血海。 因为他是还魂。 走御兽师路线,还魂便是大忌,毕竟驯服妖兽需要有“合魂”这一过程。 所以王胜必是还魂血海。 双方同在血海,那么当两名穿越者都发育起来,半妖将拥有一边倒的优势,在后期可以轻易碾压高原。 但在占领高原后,剧本不会宣告终结。 彼时血疫越发严重,半妖理智也愈发沦丧,继而沦为一场内战。 所以最后的胜负条件,才会演变成看谁能占领更多的血海浮峰。 但那样的话,宁洛胜算渺茫。 “开战后的剧情我不熟,开战前的隐藏路线我也不熟......” “而且王胜他阅历一万多场,又能跻身新港上层,天命底蕴必然不差,有一两个S级也在情理之中。” “至少我不能按部就班等到半妖和御兽师开战。” “那样一来,我对后期剧本一无所知,处境未免太过被动。” “所以,得尽早结束对局。” “最迟最迟,也不能超过18年!” 宁洛思路尤为清晰。 荒狱界与尘渊界最大的不同,一来在于冲突点密集,二来在于存在卡境界的瓶颈。 也就是说,如何争夺宝血资源成为了穿越者的必修课。 但这门课,宁洛目前是挂科的成绩。 情报太少了,而且后期大战的剧情,白杨也并未赘述。 纵使宁洛炼体之法再如何超维,但缺少情报支撑,缺少血脉资源,他的境界依旧会成为实力提升的拖累。 所以得打发育快攻。 “想要宝血资源,那只有三种方法,一是靠竞争力,二是靠购买力,三是靠血海垂钓。” “前者必然会被王胜觉察,如果他有加快前期发育的方法,或者更好的先天血脉,那我就危险了。而血海垂钓虽然效果不错,但光是这一条路,效率未免太低了些。” “所以留给我的路,只剩下购置。” 但购置也需要积蓄。 在这样一个简单粗暴的世界背景下,宁洛很难悄摸摸发家致富, 被王胜觉察近乎是必然的事情。 不是他畏惧王胜,而是因为情报不足,这样做存在风险。 除非十拿九稳或走投无路,宁洛的习性还是以求稳为主。 不过...... 宁洛始终明白,他的优势在于穿越者的学识,以及从尘渊界中继承的经验。 既如此,那么购置宝血资源的方式兴许不止财富,也可以......是服务。 正经的服务。 购置宝血,升华血脉,提前得胜。 当三者连成一线,那么最好的取胜方式,也就昭然若揭。 望海峰。 灰岩出海,危峰兀立。 如同屹立在血海中的一根骨刺。 老李上岸后颓然叹气,因为他近些日子可不算好过。 摆渡人虽有传承,但这一脉传承的主要是手艺,而非功法或血脉配方。 所以这三个月来老李为了帮宁洛寻到合适的宝血,顺带物色山门,着实体验了一次什么叫孟母三迁。 但现在,宁洛终于有了决定。 老李仰着头,神色间透着些许憔悴:“臭小子,你,你真的想好了吗?” 制大制枭。宁洛意志坚决:“嗯,想好了,我得学医!至少我想......让师父好好活到我纵横血海的那一天。” 但他的真实目的自然不止嘴上说得那样。 宁洛的想法很朴实无华,那就是以医术置换资源,在淬炼血脉的同时,治好血疫! 既然他不知道后期的剧本。 那就,让剧本不再有后期。 0152 海晏 遇事不决,破坏主线。 简单粗暴,也最省时高效。 既然我不熟悉剧本,那我就让剧本变得对你同样陌生。 那我们不就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了? 有了尘渊界的经验,宁洛操作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还是原有的理论,世界线虽有无数分支,但终归存在着汇流的交点。 所以在荒狱界里,主线的收束点就是血疫肆虐,偷渡谍战,侵攻高原这三者。 而三者的源头,无疑同为突然爆发的血疫。 是血疫致使半妖与御兽师交手,但又不全是。 不过无论如何,只要掌握了治疗血疫的方法,就能颠覆剧本。 哪怕阻止不了开战,但彼时血疫肆虐,宁洛依旧能借此掌握置换宝血的筹码。 所以这条路看似剑走偏锋,实则最为稳妥。 因此,老李带他来了望海峰。 血海七十二峰,一如宁洛此前所推断的那样,他们的社会结构其实更趋近于人族。 不同浮峰的半妖各有擅长的领域。 像望海峰,虽在七十二峰中排名不高,但声名却分毫不弱,因为他们所擅的便是医药。 半妖学医,其实再合理不过。 毕竟行业之所以能够催生,原因无非是存在社会需求。 血海虽是半妖的修行资源,但会使人狂躁,缩短寿命,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半妖需要医术,那便自然会有人求索。 有人求索,也就自然衍生出了医道。 一切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而且望海峰的半妖也比其他同族更为温和,少有出现躁狂的症状,如此便不容易起冲突,也更适合宁洛隐修。 险峰灰蚀,有如鹰喙。 老李带宁洛上岸之后,越过一片嶙峋怪石,总算得以窥见望海门的殿宇。 殿宇灰砖白墙,材料半是山石,半是兽骨。 所以看起来有些荒凉。 血海的建筑其实少有精致的修葺。 一来是因为建材珍贵,二来也是因为妖化的副作用。 妖化的肢体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复原,因而不方便做精细活儿。况且荒狱又不存灵气,那么御物也无人掌握。 所以半妖的建筑风格就尤为潦草。 黑红麻衣的童子坐在门前,远远便望见了老李和宁洛二人。 “这是......今天第三十七人了吧。” “啧,麻烦。” “一个个都想着学医挣钱,一个个也都没自知之明。” “天赋才能连个药童都不配当,真以为医术这么好学?还要浪费门内的药材,浪费小爷时间......” 药童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悄悄把爷俩骂了百十遍。 直到老李上前:“小友,我家孩子想要学医,不知可否帮忙引荐下?” 出门在外,老李自不可能言称宁洛是摆渡人的弟子。 因为每一个摆渡人在年轻时都有偷师各大血峰的经历,所以在宗门中名声不怎么好。 药童心里咒怨,但至少表面上还挺守规矩:“先生说过,望海门虽主张有教无类,但师门资源有限,可不能任由不学无术之徒拜入。你家孩子要是并无这方面的天分或喜好,那还是请回吧。” “有有有!”老李急促道,“这孩子血脉优秀,而且可聪明了。不仅炼身可谓极境,垂钓技术和厨艺也都是一绝,从小没少和各种药草与血兽打交道!” 老李一通猛吹,说得天花乱坠。 但小药童岂会相信? 还血脉优异呢,真这么牛,那您跑过来学医干什么? 有这功夫不赶紧想着提升实力,想办法进入血狱宗? 至于炼身极境更是妄谈,你这小个子也就比我高两个头,身子骨看着也没多结实,这也能叫极境? 药童心里又怼了一轮,但嘴上却只能唯唯诺诺。 毕竟他真就只是个小药童,实力也不过炼身,哪敢随便招惹登门的客人。 他还挺识时务。 “那......那你们随我来吧。” 药童撑起身子,一脸烦闷,领着他们朝内院走去。 宁洛紧随其后,四下张望。 望海门的内里比它表面上看起来更加朴素些,但至少不会显得那么荒凉。 竹篱茅舍错落有致,葡萄架子疏影横斜。 倒是给宁洛一种悠然南山的观感,这样看上去更是与人族别无二致。 不过这内院里竹帘深重,难觅人影,看上去似乎门庭凋敝,也没什么弟子门生。 药童高喊:“先生,又有求学者来了。” “进来吧。” 声音让人如沐春风,倒是与宁洛先前的猜想不同。 因为这望海门的先生似乎已经活了百载岁月,这年岁对短寿的半妖而言,哪怕修为高逾化妖,那也可谓耄耋。 待得进门之后,映入眼帘的却并非老先生,而是位白发青年。 事出反常必有妖。 直觉告诉宁洛,这人在荒狱剧本中必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白发青年并未起身相迎,而是依旧专注地盯着眼前的陶碗。 两滴宝血在陶碗内逐渐融汇,继而凝合一团。 甚至宁洛隐隐听见了一声龙鸣! 那是蛟龙属的宝血! 老李急不可耐,低声道:“先生,我带孩子过来测测学医的资质。” “嗯。”白发青年莞尔一笑,抬头道,“抱歉,刚才宝血融合在关键阶段,因而有些怠慢。” “没事没事没事!是老朽的问题,不该叨扰先生钻研!”老李连忙道歉。 “我叫海晏,海晏河清的海晏,世人常唤我为先生。” 还挺有文化。 果然,半妖的起源多半并非妖族,而是人族。 海晏微眯着眼,打量了一下老李和宁洛,轻笑道:“老先生是摆渡人吧?” 老李瞳孔骤缩! 他刚打算解释,却见海晏摆了摆手,温吞道:“无妨,我这小山门有教无类,对摆渡人并无成见。” 老李心里松了口气,重重躬身道:“谢过先生!” “老先生请起。”海晏扶起老李,沉声道,“老先生腰盘不好,燥火上涌,最好少些躬身之举,以免燥火侵蚀天灵。” 老李心下又是一惊。 这你都能看得出来? 如海晏所说的那般,他的确每逢躬身,心头燥火便会直冲天灵,让他意识都稍有些恍惚。 初见便能看出端倪,这位先生果真不凡! “先生所言甚是!”老李连连点头,语气变得更尊敬了些,甚至不再遮掩,“先生,劣徒刚觉醒蛟龙血脉,而且窥得血脉传承。炼体,垂钓,厨艺,无一不精!他很想拜师山门,进修医术,不知先生可否满足?” 然而海晏闻言却眉头一皱。 血脉传承? 这你就有些不老实了。 半妖哪有什么血脉传承,纵使是先天真龙,也绝无可能掌握荒古妖兽的传承。 看来是这老爷子有些焦躁了,不过倒也无伤大雅。 海晏摇了摇头:“老爷子莫急,医术一道深晦莫测,所需求的非独求索之心,更是得看您弟子天分如何。否则,那就不过是虚度光阴,浪费一身血脉罢了。” 老李拍着胸脯,保证道:“这臭小子的天分可比老朽好千百倍,包能入您法眼!” 宁洛小脸一黑。 老李平时挺精一个人,现在怎么着忽然上头了? 拜师的时候身段就得放低,话切记不能说太满,否则多半会引人反感。 老李不该不明白这些才是。 现如今他一通猛夸,海晏的眉头却微微一皱。 如宁洛所料,海晏的确因为老李的吹嘘,态度稍有变化。 既然你胯下海口,那我就给出相应的考验。 海晏看向宁洛,温吞道:“小友,想学医道,最基础的一点便是观察。那我且考考你,你道我缘何能够一眼看出你师父的身份?” 一旁的药童缩了缩脖子。 这叫什么问题? 让个对医道一无所知的门外汉去猜先生心思? 这谁猜得出来! 药童瞟了眼老李,心想着纵使他入门都已近两年,却也看不出老李身上的破绽。 这问题,属实有些刁难。 毕竟先生在问其他求学者的时候,都是诸如“黑虎宝血和羽蛇宝血相融的结果是什么”,“血纹草和灰骨枝这两味药能融合在一起吗”,这些最基础,也猜都能猜出大半的问题。 药童心中腹诽,思忖着估计先生果然还是不想让摆渡人偷师,所以找了个合适的方法劝退。 然而,未等他幸灾乐祸完。 宁洛微微颔首:“回先生,我想应该是由于您看到师父他右手茧子厚重,左臂又覆盖着钙质化的甲壳,所以猜到师父他是右手划桨,左手备战。” “同时,您注意到师父有些驼背,这也是摆渡人的特征,因为他们需要时刻俯视血海,提防血兽。” “最后,我师父明显并非来自望海峰,而他这么大的年纪,本不该尝试渡海。即便尝试渡海,也不该频繁出手。” “所以,他无疑是血海的常客,那份骨子里的戒备心更是坐实了他摆渡人的身份。” 药童瞠目结舌,满脸惊骇。 这,这怎么听上去还挺有道理的? 不是,这种事都能给你答上来的吗? 至于老李,更是脑后冒出一溜儿小问号。 你小子莫不是平时一直在偷偷观察我??? 真不是在找我破绽,方便哪天突然袭击我? 老李有些慌了。 至于海晏...... 他哑然失语,眼中除却悚然,便是欣赏。 因为他看出的细节甚至还没有宁洛多,毕竟他真的只是初遇老李罢了。 良久,海晏回神,和煦一笑: “善!” 0153 入坑 不论医道再如何高深,终究离不开望闻问切。 细致的观察向来是学医的根本,对人,对药,对症,都是同样。 这一般是在弟子入门后才会培养的技能,但眼下的宁洛却无师自通,而且观察力尤为出众。 原因自然是习惯。 学医需要观察,刺杀无疑也要。 通过细节判断旁人身份,这也是身为杀手的必修课。 所以这所谓考验也再轻松不过。 一声“善”,让老李喜上眉梢,也让药童哑然失语。 先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夸过人了。 老李抿了抿嘴唇,紧张地攥紧拳头:“先生,那劣徒可否拜入门下?” “可!” 言简意赅。 老李松了口气。 急着送走宁洛,不仅是为了满足徒弟的念想,更是害怕自己哪一天不小心伤着他。 摆渡人常年和血海打交道,躁狂的症状也自然比他人更重一些。 临别之际。 老李嘱咐宁洛好生修习,自己摆渡时路过望海峰,兴许会过来瞧一眼。 “呼......” 老李长叹一声,落寞道:“你好好学,师父我......再做十年,就把渡舟传承给你,届时当不当摆渡人,随你心意。” 然而海晏却忽然一改常态,厉声打断:“不行,我望海门弟子最多留门七年,七年后必须出师自力更生,这是规矩。” 宁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门内那般冷清。 学医的弟子本就少见,毕竟半妖体质的确不适合做精细活。 再加上弟子七年必出山云游,所以不见人影也在情理之中。 但七年...... 用不着。 老李怔了怔,心想着如果再过七年,他没能病重不治,那岂不是会成宁洛的拖累? 这样不行。 他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怎能让宁洛抱着那个泡影般的念想,为了治好他,而耽误了自己的人生? 如此这般,那他这个师父当得也太丢人了些。 无怪乎老李不相信宁洛。 毕竟躁狂的症状是半妖与生俱来的痼疾,哪怕是那位海晏先生也做不到药到病除。 那宁洛仅凭七年时间,何以青出于蓝? 他做不到。 但老李又相信宁洛的天赋必能学有所成。 所以他知道七年后,自己不能再出现在宁洛面前,否则只会是个甩不掉的拖油瓶。 然而他尚未来得及转身,宁洛自信回应:“用不着七年,两年足矣。” 这下把海晏也给整不会了。 不过究竟是夸下海口还是胸有成竹,结论很快就自见分晓。 不久,望海门内院。 “门内的植株长势较快,你道为何?” “因为用了血海浇灌吧。” “理由?” “一来血海本就是植被生长的主要营养源,二来这多半也是望海门建在山脚沿岸的目的。” “如若我说不是呢?” “那就多半是和血兽有关的素材,一如兽血,骨粉,肉块。” “......” 数日后。 海晏忽然意识到,宁洛虽然分辩不清植株种类,但天赋却远不止是过人的程度。 凡事只要稍一提及,他便一点就通。 譬如几种植株催熟之法,骨灰研磨,沟渠浇灌,血兽埋尸,宁洛皆是轻易掌握。 问起缘由,宁洛只道是常年跟随师父在荒岛生存,因而本就有些生态知识的基础。 海晏沉默。 都要这么能耐,那还要他望海门干什么? 这少年不对劲! 但海晏毕竟没有上帝视角,所以他只能将宁洛的异样归咎于所谓天赋。 刚好,他也教得省心。 而且因为宁洛基础牢靠,观察细致,所以他甚至可以直接跳过漫长的磨砺阶段。 原本望海门的弟子要至少打三四年基础,才能接触药卷。 可宁洛用不着。 只消七日,他便吃透了一切根基。 “你......也罢。”海晏扶额叹息,“既然你确实天赋迥异,那我也不再耽误你的时间。” 海晏顿了顿,语气忽而变得肃然了几分:“但我只想知道一点,你学医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宁洛近乎是下意识回答道:“为了治好我师父的躁狂,如果能再让他延续些寿命,那就再好不过。” “不对。”海晏摇了摇头,“你对你师父的感情根本没有你所说的那般真切,不然你此前也不会当着我面层层剖析你师父。” “你别忘了,我也是医师,我有辨别真伪的能力。” “我想听真话。” 宁洛神色一滞。 在没有模组的干预下,NPC理应可以轻易敷衍过去。 但这一次似乎出现了意外。 这个浑身上下透着股异样气息的白发青年,无论洞察力还是主动性都有些令人出乎意料。 甚至以宁洛的直觉,他能明显感觉到海晏语气中潜藏的一丝锐气。 那不是这个温吞的先生该有的情绪。 看来,需要稍微认真对待一下才行。 宁洛稍许沉默,随后直视海晏,低语道:“治好师父的确只是我的一个小目标,我最大的目的是借由治病,让血海纷乱不存。” 这个回答稍许模糊。 宁洛没有直说治好血疫,也并未阐明自己意欲让血海浮峰万众归心。 但他的确没有说谎。 毕竟治疗血疫也是治病,而统领群峰也就能禁止纷乱。 真情实意,绝无虚假。 没毛病。 海晏微眯着眼,沉默良久,最后微微一笑:“善!” 如此一来,《血海药卷》到手! 一切出乎意料的顺利。 毕竟宁洛已经不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了。 唯一的疑点在于,海晏这个人的确透着些古怪。 虽说他的医术大抵可谓半妖的天花板,甚至是荒狱界的天花板。 但宁洛隐隐能察觉到,这个喜欢眯眼微笑的青年,身上绝对隐藏着和荒狱剧本有关的大秘密。 当然,好高骛远不可取。 眼下还是该专注学医,准备对付两年后的血疫主线。 没有实力,又想知道得太多,那与自杀无异。 海晏将兽皮药卷交由宁洛,叮嘱道:“你且闭关静修,这药卷上都是我多年来亲身实践的积累。包括压制躁怒症的药方,不同植株的催熟之法,以及已知的宝血融合配比。不过我写下这些的本意是为了给自己备忘,所以记录有些潦草。但以你的理解能力,我相信这应该难不到你。” 宁洛收下药卷,厚重的兽皮不知是何材质所制,但至少感觉不似凡物。 而且兽皮卷也有好些年头了,有种古老深邃的气息。 这沉甸甸的份量更是足以证明其内容量之大。 甚至宁洛觉着,光是这一部血海药卷的信息量,可能就比得上他在尘渊界习得的所有典籍! 远远超出意料的收获非但没有让宁洛欣喜,反而让他有几分隐忧。 这么好的东西......那王胜为什么不来拿? 血海药卷理应算不得什么隐藏路线吧,只要拜入望海门,再取得海晏信任,明明轻易就能获得。 况且以血海药卷的信息量,即便是半吊子的超越者,也不可能全然掌握。 那王胜理应没有放弃的道理吧? 古怪。 宁洛收回跑远的心思,抬头追问:“先生是要出门?” 海晏微微颔首:“嗯,你不是觉醒了蛟龙血脉,修为卡在炼身到熔心的瓶颈吗?为师去帮你备好融汇宝血的材料,回来再考校你的修习成果。” 宁洛瞳孔微缩! 海晏的眼力就连他的具体修为状况都能看得出来? 荒狱不比尘渊,这里没有灵气,也感受不到灵压。 在战斗之外,只要不故意放出气息,那么能判断修为的唯一方式,就仅有妖化的痕迹。 那海晏又是何以这般断定? 而且您心也太大了吧,就这么当甩手掌柜,不怕我拐了血海药卷开溜? 宁洛木然。 但很快恢复。 管他呢,我专心学我的血海药卷就是了。 只要不整花活,也就自然不用担心会出什么意外变故。 后续数月时间里,宁洛一直在望海门内潜心修习。 期间海晏未曾归来,整个望海门也就只有宁洛和药童二人,那些云游的师兄也从未有过音讯传回。 山门格外寂静。 而血海药卷也的确让宁洛受益匪浅。 拜次所赐,他终于完全理解了血海的生态体系。 一切的一切都是以血脉为依托,哪怕是荒岛上芜杂的乱草,也是同样。 倘若不惜财力,给乱草浇灌宝血,那杂草也有进化为奇珍的潜质。 同理,所谓的心脉衍化,乃至整个半妖的修行之路...... 一言以蔽之,就是进化。 以心脉为核心,不断升格血脉,进化种族, 这便是所谓半妖的修途。 进化的血脉至纯,即谓之返祖,一如真龙。 进化的血脉至杂,即谓之融血,一如......万化血狱典。 炼化万灵宝血,融汇千奇异兽,开辟丹赤洞天,育成赤血巨灵。 此即万化血狱典,也是融血之路的集大成之作。 “这......” “海晏还见过万化血狱典?不是,他这怎么还分析得头头是道,甚至还点评起来了?” 宁洛讶异过后,神色转而变得莫名惊喜。 这可真是捡到宝了! 血海药卷何止是区区医书那么简单? 它近乎涵盖了和血海有关的一切学识,甚至还记录着上古年间先人的钻研。 宁洛不知道海晏去过多少地方,见过多少物事,又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多古时秘闻...... 但他知道,这样一部药卷落到了神选者手上,情报的价值几乎是无可估量! 吃透药卷,虽不能让宁洛知悉剧本,但至少让他对血海有了超常的了解。 甚至万化血狱典的功法他也自信能拙劣模仿。 天胡开局! 但,观众并不这么认为。 天命广场。 当光幕上终于给出了宁洛拜入望海门的画面。 吃瓜群众却忽然停止了争吵,不约而同宣告了宁洛的死刑。 “卧槽?他,他拜了海晏???” “啧,胜负已定。” “不是,这特么,他,他难道不知道望海门下的弟子,从来没人能活过七年吗?!” “而且海晏......” “他可是血海的真BOSS啊!” 0154 出师 永成冠军与新港金领,谁输谁赢,本该一目了然。 毕竟在矩阵立法禁止之前,诸如永城这样的小赛区,素来是企业精英的“镀金”之地。 他们要的不是奖金,也并非参与世界赛的名额。 毕竟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实力,根本不是那些怪物的一合之敌。 他们想要的只是冠军的名头。 求职简历上一栏冠军成就,便足以保证他们坐享云端盛景,一世衣食无忧。 冠军不仅是实力的保证,同样也是人设营销的工具,更能在代表企业出战时添些颜面。 不过当效仿的人越来越多,矩阵也继而立法禁止,使得参赛权绑定户口,而户口迁移条件也更加苛刻。 但无疑,永城作为F级赛区,其冠军别说新港金领了,兴许有些白领,或者下城区潜藏的强者,都能轻易吊打。 毕竟从前就算镀金,也少有人会选择永城。 然而宁洛是个意外。 当浮世将顽劣的小少爷送往永城炸鱼,却被宁洛强势掀翻,甚至破了尘渊界记录时。 观众意识到,这个永城冠军有些超乎常理! 连浮世的少爷都能赢,那赢下王胜或许也并非难事? 只可惜,宁洛走错了路。 二人穿越,光幕显化。 开局就让围观的吃瓜群众连连摇头。 “诶,不是,宁洛怎么选了血海啊?” “他不会真是第一次玩荒狱界吧,半妖不还魂,开局输一半啊......” “我觉着他多半是没有合适的天命,他这就十来次阅历,哪里凑得足七条适合荒狱界的天命?” 这样劣势的开局,虽不至于直接给宁洛宣判死刑,但却无疑证实了宁洛的确对荒狱界并不熟悉。 不过唯一的好消息在于,王胜没能猜出宁洛的落点。 众所周知,半妖必选还魂穿越,因为血脉天命本就成效较慢,所以三种穿越方式差别不大。 加上心脉衍化对资源需求较高,而还魂能够确保穿越者有足量资源开局,稳定前期节奏。 因此当王胜知道宁洛选择了素体,也就猜到他必定去了高原。 既如此,那真龙血脉的他自然无需遮掩。 他可以大摇大摆的引发冲突,累积资源。更可以去血狱峰挑战炼身极境,从而成功入选圣子,获取万化血狱典。 荒狱界,王胜可太熟了。 熟到即便血狱宗里有人想暗算他,觊觎他的真龙血脉,却也被他轻易化解。 甚至他还以此相挟,反讹一笔! 在荒狱界这种冲突性极强的地图,扮猪吃虎才是上上之选,而莽撞的人前显贵无疑是自寻死路。 但对王胜这种把穿越当做业务的骨灰级高玩而言,再危险的龙潭虎穴他都如履平地,全无阻碍。 毕竟他真的太熟太熟了。 哪怕不懂功法,但寻求功法的路,他已经走过了千百遍。 时间不过三月,他就有经验,有功法,有资源,局势一片大好。 反观宁洛,开局三月,他血海垂钓,枯燥炼血,修为却难有进境。 这种差距硬要形容...... 大抵就是宁洛赤膊上阵,亲力亲为,搬砖砌瓦。 王胜却承包了一整个建筑队,万丈高楼平地起。 差距何其明显? 明显到即便吃瓜群众更倾向于同为旅人的宁洛,但也想不到尬吹宁洛的说辞。 直到宁洛拜入望海门的那一刻,观众终于确信,宁洛的确是个荒狱界的小白。 饶是对宁洛如此信任的白杨,都有些不明所以。 不可能吧...... 如果宁洛真的跟那个难以言喻的怪物相识,那他不应该会去白白送死。 但可惜,宁洛真就是去送死的。 倘若宁洛点开高玩论坛里有关荒狱界的详细词目,就能看到这样一条情报。 【海晏】 出身:荒狱界,望海峰,望海门门主 实力:此世唯二的七境覆海,举世无敌 资源:血海药卷(内容量过大) 【涉及剧情】 ①第3年,血疫爆发,悬壶济世(伤重可花钱求医,附件里有海晏详细游医路线) ②第5年,望海峰开坛讲课(可听课,但绝不能拜师)(阻止「陆缺」拜师可延缓大战爆发) ③第10年,海啸排空,倾覆山门(无法阻止) ④第12年,海晏万里猎徒,于高原击杀最后一位潜逃弟子(若身处高原,提前击杀可延缓大战爆发) ⑤第20年,研究出大幅治愈半妖躁狂症的药物 ⑥第28年,完成圣血进化路线,修成可免疫血疫(娱乐玩法,非S级赛区职业选手请勿尝试,需要卡炼身境界,且学之必输) ⑦第30年,海晏屠戮血海,意欲灭绝半妖 ※特别提醒:如若模组使得剧本提前,那血海玩家在最后数月务必小心,实力未及无敌,切记避其锋芒 【讨论区】 [楚风]:作死试过一次拜师,确认从未惹海晏生气过,但七年后莫名其妙被宰了。而且临死前明显感觉到他在剥夺我的血脉,似乎拥有某种隐藏技能。根据教练组推断,海晏的身份疑似和上古乃至荒古有关,为人亦正亦邪,难以揣度,但目前尚无方法化敌为友。(391.7万赞) [纪元珊]:道侣路线可以化敌为友,不过海晏道心极为坚定,攻略难度大到出奇。好在他能力很强,而且会无微不至地呵护伴侣,安全感十足。可惜他会禁止你参与祸乱,从而使得穿越者没法用常规手段取胜,只能设法击杀对手。亲测,哪怕你实力强到能够骑他,也没法扭曲他的意志。附带一提,男同胞就别想着尝试性转走道侣路线了,他绝对绝对能看出来,小心会被爆杀。(324.5万赞) ...... 这便是目前明面上关于海晏的全貌。 值得一提的是,楚风和纪元珊都是S级赛区的明星选手,无论实力还是名气都可谓新港顶尖。 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话,即便或许有所隐瞒,但也绝无可能是空口胡诌。 然而即便是头部选手,也没法破除七年索命的魔咒。 拜师海晏,七年必死! 甚至他的一位弟子逃亡高原,但依旧被海晏索命击杀。 时间,刚好是第12年。 这也是开战的导火索之一。 观众看到宁洛的决定,虽然心知胜负已定,但多少都会有些不甘。 这种感觉...... 就像是看到路边两个大汉红着脸,攥着酒瓶吵架,甚至推攘了起来。 瓜民摆好了小马扎准备看戏,结果,两人一直没能打起来。 失落溢于言表。 但,万一能打起来呢? 万一宁洛有办法翻盘呢? 观众如此心想着,翘首以盼。 但可惜,宁洛终归是泯然众人。 时间一晃。 第2年。 老李路过望海峰时,前来看望过宁洛一次,而海晏也终于回归。 海晏问及宁洛修习成果如何? 宁洛的回答是:“大体了解,但消化还需要时间。” 海晏笑而不语。 他懂。 大体了解无非是指粗略扫过一遍,对于血海药卷这种呕心巨作,提前拥有全局概览的确可以加快研习。 这样遇到不懂的名词延伸,也能知道该去哪里查阅。 至于消化,那还早着呢。 望海门授业的确用不着七年,但吃透血海药卷,七十年都未必足够。 直到海晏拿出玉瓶中盛装的宝血,笑道:“那我且考校考校你,这里共计九十六瓶宝血,你能猜出它们的最终融合结果吗?” 宁洛讶异地看着那些宝血上的标识,鳄龙龟,赤纹鳗,朱隼......每一种都分外珍贵。 短短不到一年时间,这总不可能是海晏单纯靠行医取得的吧? 你要说海晏去高原抢血,宁洛都九成九相信。 但要真是如此, 那海晏的实力就有些难以揣测了。 不过问题的答案并不复杂。 “首先,这九十六瓶宝血多半是为我准备的。” “所以范围局限在了蛟龙属宝血。” “而根据血海药卷的融血法则......蛇形,无角,无鳞,无足。” “显然,结论是虺。” 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 听起来挺弱,连蛟都不如,但它却是人工融合出的龙种血脉。 至于宝血融合的根本原因,自然是那能借尸孕育血兽的神秘血海。 换句话说,只要拥有血海,以及这九十六种宝血,那就能人为制造虺龙血脉! 这种概念,足以颠覆血海。 但更惊讶的,却是海晏。 他万万没想到,宁洛竟然真的解出来了。 那是血海药卷并未提及的内容,是单纯记忆书中内容所不可能得到的答案。 “所以他刚才没有自夸,反而还谦虚了?” “他真的吸收完了血海药卷的内容,只差消化掌握?” “这......这怎么可能?” 海晏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百年史诗巨著,囊括万年历史,却被旁人半载掌握,一朝顿悟...... 难道说他堂堂血海医圣,毕生心血要被眼前这个少年轻易吃透? 那还要他这个师父做什么? 再者说,这是半妖的脑子能够做到的事情? 但海晏不知道的是,这还只是开始。 就在他愣神之际,宁洛忽然开口:“对了,先生,关于躁狂症的原因,我想我多半是已经找到了。” 海晏:“?” 0155 海啸 找到了躁狂症的症因? 你再说一遍? 海晏神色僵滞,许久都未能反应过来。 他操劳半生,又是研究血海生态,又是尝试融汇血脉,其目的就是为了根治躁狂的痼疾。 太多不幸因此而生。 包括他的父母,也包括了宁洛的师父。 海晏相信宁洛治好半妖的决意,但他断然不可能相信,一个新入门的后生,能用不到一年时间颠覆他的研究,找出躁狂的症因。 良久,海晏温和一笑:“往后要记着,我辈医师,话永远不能说太满,否则会给病人带来错误的判断。不过你且说说自己的发现,我听听有没有可取之处。” 你且说,我且听。 宁洛听出了海晏的话外之意。 但他不介意,毕竟换位思考,土著都不相信有人能轻易颠覆世之常理。 宁洛徐徐开口:“先生,其实我在入门前尝试炼身时就有疑问,为什么半妖炼身时,炼血炼皮炼肉炼骨炼心,却......不炼肝,不炼肾,不炼肺,不炼脾?” 海晏:“?” 为什么不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没必要。 半妖的修行体系倒不是完全忽视这些脏器,毕竟那也是炼身的一部分。 但炼脏自不可能雨露均沾,毕竟心壁上的血脉烙纹才是核心。 海晏眉头微微一皱,以他的学识,竟是完全不知道宁洛接下来想说什么。 这不合理。 所以他得听下去。 “继续。” 宁洛娓娓道来:“先生知道我出身摆渡人,我们常年漂泊血海,流离浮岛,其实也略懂医术。只不过我们的医道和望海门有别,毕竟我们没法保证自己手头刚巧有足够的药材,所以摆渡人的医道更偏向调理。” 海晏:“?” 这调理又是何意,难道躁狂...... 宁洛继续:“先生想来也猜到了,躁狂,其实根本不是血脉上的缺陷,而在于半妖的修行体系。” 海晏瞳孔骤缩! “继续!” 宁洛起身,指着自己身体,坦然道:“人体五脏司掌的不仅是肉身机理,更是五行,更是情绪。” “心主血脉,五行属火,在志为喜。” “肝主筋络,五行属木,在志为怒。” “脾主肌肉,五行属土,在志为思。” “半妖炼心火行太盛,长此以往压过肝气,从而点燃木行,使得肝火过旺,怒意上涌。” “与此同时,心脉之火大克脾脏之土,致使脾虚。而脾虚又会导致健忘,降智,以及注意力不集中等症状,从而使得半妖难以自控。” “结合二者,便是躁狂的原因。” “!!!” 海晏手掌按向自己腹腔,控制心脉气血游走至肝脏的位置,明显感觉到一阵隐痛。 而且当他依宁洛所言,将血脉汇向肝脾时,心头竟隐约生出一道戾气!就连意识都有些恍惚! “这?!” 灼灼白雾从海晏鼻腔中奔涌而出。 没人知道他此刻心绪究竟何等亢奋,何等激昂! 而宁洛......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因为这一回,宁洛也没有上帝视角。 在他眼里,海晏不过是个拥有神秘背景的医师NPC,而且无疑是个好人,这一点他完全有足够的眼力辨明。 宁洛也不知道治疗躁狂对荒狱界,对半妖,都意味着什么。 毕竟望海门就一平平无奇的医门罢了,它又改变不了这片天地。 他更不知道自己面前站着一位举世无敌的覆海境强者。 倘若知道的话,他也不敢这般放肆。 宁洛只知道海晏是个好人,而且当他遍览了血海药卷之后,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躁狂的症因。 也明白,他有这个能力治愈。 不是因为他的医术比海晏更强。 只是因为,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五脏修行之法可以解决半妖体系的弊病。 简而言之,就是角度清奇。 没等海晏晃过神,宁洛自顾自继续说道:“根据药卷上所述,先生用来疗愈躁狂的方法是以秘药压制心脉,同时让患者减少出手频率。这样的确有效,只可惜,治标不治本。” “半妖只要修行,心火终会再燃,也终会吞没肝脾二脏。” “所以疗愈之法有二,一是靠自己勤炼五脏,不求完全平衡,但求差距不要太过悬殊。二是借由药物调节内腑,使五行趋**衡。” “如此即可痊愈。” “如若病症严重,那依旧可以用压制心火的方式急救,双管齐下。” 海晏知道,宁洛所言多半无误。 不过宁洛话锋一转:“只是唯一的问题在于,因由血海的哺育,我所知的一切药物都会作用于心脏,所以用药物调理肝脾的路子或许行不通。” “不,行得通。”海晏沉声道,“上古乃至荒古的灵植并非如此,所以只需剥蚀药草的血脉成分,再以骨粉催熟,便能得到性质迥异的同位药材。” “!!!” 四目相对,两相无言。 这个困扰了半妖千百年的痼疾,解决了。 时间,仅此一年。 宁洛向海晏提及这么多细节,也并非因为口无遮拦。 他看不穿海晏境界,却也知道海晏无疑是剧情中的重要人物。 之所以事无巨细悉数告知,原因更在于宁洛想借由海晏的学识,得到炼成其他四脏的方法。 现在,他成功了。 而且海晏口中所述方法不仅超越了血海药卷的范畴,更彰显出他身份的不凡。 算是双赢吗? 宁洛不知道。 但他事后会明白,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一不小心赢下了场豪赌。 情报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不过,眼下的躁狂症疗法只是雏形,或者可谓「企划案」。 真要付诸实践,自不能是这般空谈。 但具体实现,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广场。 游人越聚越多。 因为今日新港的赛事场馆才终于完全竣工,赛事也因而重启。 况且不久后又是世界赛,所以近来的新港会空前热闹。 事实上大多吃瓜群众起初都不知道宁洛是谁。 毕竟现在还是上午,热点尚未来得及进一步发酵,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习惯关注热点。 但路人口口相传,事情就变得人尽皆知。 转眼广场上人头攒动,围了一圈。 而矩阵似乎颇具灵性,将光幕放大,以便所有人得以望见。 光影流转。 还是第2年。 海晏回到望海门后,又匆匆离去。 而宁洛仍在勉力消化血海药卷,即便以他的理解能力,想要将这些知识完全化为己有,也绝非朝夕之功。 观众手心捏汗,心道宁洛是真的不知死活。 “涅麻的,这不跑???” “趁没被海晏标记,跑啊!现在跑还来得及!” “装成不会医术,改头换面,说不准还能活下来呢。” “快跑啊!” 但宁洛自然听不到这些。 甚至他还觉着望海门住得别提多惬意了。 宝血灵药悉数管够,海晏远行满堂清净,药童拒客与世无争。 那叫一个安稳! 有这环境,那血海泛舟,行医挣钱都显得毫无必要。 第3年。 心壁烙血,破境熔心! 这个速度其实不快,毕竟如今身处血狱宗的王胜,早就已经三境合脉。 不过宁洛之所以破境较缓,是因为他改良了心脉衍化体系,尝试炼化五脏,因而流程较旁人更为复杂。 方法自是与炼心相同。 即血脉烙痕。 甚至宁洛因而延伸出新的构想。 “会不会五脏可以对应不同的烙痕?” “比如心是血脉,肾是真气,肺是灵气?肝,肝或许也是和气血有关联的元素,那脾......” “不对,还有脑呢。” “脑腑显然与神识有关,但我脑沟已经够多了吧......这真的能炼?” “没事,往后会有答案,现在还用不着多想。” “至少烙纹之法的确卓有成效,这就好比将人体看做天地大道,而将五脏视为道语。这思路很惊艳啊,谁发明出来的?” 总之,道解第三卷的思路虽有,但荒狱界却难以实现。 眼下该考虑的,还是进一步完善心脉体系。 不过拜此所赐,宁洛已然超越了炼身与熔心的极境,同境可谓无敌! 突破之余,他还能自行调和出虺龙之血,进一步纯化血脉。 恰逢海晏再次归来,药材也已然齐备。 万事俱备! ...... 第3年年末。 光幕上时间渐缓。 血狱峰,山巅。 王胜负手而立,眺望远海。 他在等风。 事到如今,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毫无偏差。 他贵为血狱圣子,坐享无数资源,习得万化血狱典,修为更是直指化妖。 三年三境圆满。 这速度甚至足以媲美新港职业选手。 而近年来七十二峰无事发生,他也从未听闻有新晋天骄头角峥嵘,或是陌生的名字搅动风云。 这说明局势确实如他所料,宁洛身处高原,根本无力兴风作浪。 王胜背着手,嘴角微翘,摇头自语:“就怕我这么高看他,结果他自己魂断高原,那就搞笑了,哈哈。” 恰在此时,微风乍起。 王胜笑意敛去,瞳孔微缩,他知道,时候到了! 转眼荒林呜咽,朔风凛冽! 血海大潮高涨,浊浪排空,万倾怒涛卷向云霞! 就像是海底的某尊庞然大物慵懒地翻了个身,致使整片血海风狂海沸,血浪弥天! 没有比山巅更好的观景点。 当血疫毫无征兆地爆发,大潮突如其来地吞没了山脚沿海的坊市民居,无数血兽被巨浪拍打上岸,狰狞肆虐...... 而王胜瞳仁中除却淡漠,只余对宝血的觊觎。 并非因为无情。 相反,在荒狱界刚上线,大伙儿都并不熟悉地图的时候,王胜屡次尝试救下沿岸居民。 包括事先提醒,人为疏导,挺身保护......各种方法他都试过,可惜全然无功。 原因无他,半妖虽社会结构与人相近,可脾性较人却差距极大,而且种族偏见也根深蒂固。 血狱峰不比望海峰,这里的半妖可不会轻易相信他人的“好意”提醒。 王胜尝试无果,后来也知道这样做毫无意义。 所以他自不可能再白费心力。 当血兽上岸,王胜回望山门,扬声怒吼:“不好了!海啸冲上来成片血兽!快去保护血狱峰!” 不多时,血狱宗弟子倾巢而出。 王胜却纹丝未动。 然后不久。 哗—— 怒涛拍岸! 余震引发的第二波浪潮吞没了那些普通弟子。 这下,无人再敢近前。 但王胜动了。 他全副武装,悍然冲杀,劫掠宝血! 那些不受调遣的精英弟子仍是恇怯不前,但他们看着王胜独自立功,哪里按捺得住心中贪念? “怎么能让圣子孤军奋战?!” “大伙儿,冲!” “拱卫圣子!” 然而,王胜再退。 哗—— 弟子全军覆没。 日落时分,第一波海啸。 一刻钟后,第二波海啸。 2小时后,第三波海啸。 8小时后,第四波海啸。 25小时后,第五波海啸。 王胜他太懂了。 他靠反复进退诓骗弟子们上前赴死,从而使得自己可以独吞战果。 而他一己之力又没法清剿兽潮,那些实力高强的血兽困囿于兽群之中,王胜避而不战,它们也难以追击。 完美。 直到血祖出关,平息祸乱。 王胜保护血峰功不可没,得以觐见血祖。 “回血祖,弟子只要宝血,无需其他封赏!” “可!” 出了大殿,王胜再也止不住嘴角的上扬。 太爽了! 这种算无遗策,将整片天地玩弄于掌心的感觉,真的是任何语言都没法形容出来的极致享受! 就好像和人执子弈棋,但对方会如何落子,你早在开局前就已经心知肚明。 天经地纬,日月盈亏。 明见万里,天命有归。 功法,修为,血脉,权势,资源...... 对真正的高玩来说,一切尽是掌中玩物,唾手可得。 “优势在我!” 王胜豪气干云地一挥手,朗声大笑,气势如虹! 眼下他战术计划的第一阶段完美功成,无论过程还是结果,都没有些毫差池。 只要剧本按照他的预期发展,区区宁洛,也不过只是个土鸡瓦狗。 “素材一应俱全,很快血疫爆发,海晏行医,第一站就会是血狱峰。” “届时只要用我的龙脉真血, 就能换他帮我融合宝血的机会。” “这条隐线别说低级赛区的土鳖,放眼新港也没多少人知道。” “呵,等我血脉再次升华,游戏,就该结束了。” 王胜不愧为新港金领,即便并非超越者,却也依旧拥有能够超越维度的方法。 那就是血脉。 虺五百年而化蛟,蛟千年而化龙,是为蛟龙。 真龙血脉的确高贵,但血脉也分纯度,也分档次。 蟠龙者,有鳞无角,无足,尚且不如蛟龙。 螭龙者,有鳞无角,两足,水龙,不得高飞。 虬龙者,有鳞有幼角,两足,是为天龙。 血脉纯度只有到了虬龙的层次,才能御风踏空,也才能真正和蛟龙区分开来。 放眼荒狱界,别说真龙,就连角龙应龙都并不存在,最强血脉也不过是蛟龙之极。 所以只要王胜血脉纯化到虬龙之境,他便再无隐忧,从此天地任君遨游! 只差一步! 然,变数陡生! 血狱峰山脚沿岸。 王胜怀揣着一众素材,眼巴巴等着海晏到来。 然而他枯坐良久,甚至当身后叮叮当当的修建声,都伴随着烛照的余晖相继消弭。 那道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却始终未曾到来。 “人呢!” “这,这怎么可能?!” 王胜满腔壮志转眼碎落一地,因为他不傻,相反,他很机敏。 他知道海晏来血狱峰查探是必然事件,也知道什么叫蝴蝶效应,更知道这微小的变故究竟意味着什么。 “剧本......变了?” 0156 血疫(求票票~) 不久前。 望海峰,沿岸。 变故发生得很突然,即便宁洛早有提防,也知晓血疫终会在第3年到来。 但那样铺天盖地的一场海啸,却也让宁洛防不胜防。 望海门建在山崖之下,其目的是为了临近血海,方便舀水。 当海床震颤,怒涛覆世,这种直面天灾的观感根本不是在外看直播能够体会得到的。 不过宁洛见惯了大场面,所以并无畏惧。 况且最后也用不着他出手,海晏足以摆平一切。 晏平白袍猎猎,仅是脚步轻移,孤身立于卷曲的血浪之前,心脉微微一颤。 血脉如涟漪般晕染开来。 瑰丽烙纹以他心脏为中心,转眼扩散至四肢百骸,周身经脉! 甚至他的体表也映现着繁复的纹络,身后更是显化出一尊驮碑的神龟,身高千丈,威凌天地! 宁洛有九成九的把握断定那血脉的身份。 那是霸下,也叫赑屃,是龙生九子之一。 样貌的话,大致形如龙龟。 而当赑屃的虚影慵懒地抬起肉爪,再轻轻按下...... 轰! 万丈巨浪自由落体,轰然拍打在海面上! 宁洛不动声色,但也终于明白,眼前的白发先生不仅藏着沉晦的隐密,更是拥有着此世无双的绝巅战力! 他甚而无需妖化,只是稍稍动用妖术,便将万顷怒涛瞬息平复! 这般伟力,已然堪比尘渊之极! 不是指常规NPC的极致,而是指黑潮副本中,秽瞳萧忘的极致。 而且,这也未必是海晏的全力。 “不过血海药卷上不是写着,诸如霸下狻猊这些龙种体质,因为血脉驳杂特殊,所以不可能用调和的方式实现吗......” 宁洛凝望着那尊神龟,心头疑惑更甚。 龙生九子,因而九子皆为龙种。 但龟种血脉却永远不可能进化成霸下,而龙种血脉最后也都会往蛟龙,真龙的方向衍化。 所以霸下只可能是先天血脉,而非后天调和。 那......海晏的血脉又是从何而来? 他既然血脉固有,那钻研宝血调和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治病? 宁洛没有更多的时间细想下去。 因为当海潮湮灭,无数血兽相继爬上海岸。 海晏抬手意欲葬灭兽群,然却被宁洛拦下。 “先生,等等!” “何事?” “我师父他在里面!” “唔!” 兽潮之中,一道挥舞着蟹钳的身影格外醒目。 那是老李,沾染了血疫的老李。 宁洛知道,这绝非巧合。 身为摆渡人的老李本就容易染上血疫,而他之所以会出现在望海峰,那是因为他残余的意识中,一直挂念着宁洛所在。 海晏目光微凝,移向宁洛。 却见宁洛缓步向前,低语道:“我来。” 老李只是剧本中的师父。 但哪怕宁洛只是逢场作戏,可老李的关怀却足够真挚。 所以宁洛上前一来是想要救他,二来也是觉着,自己不该在这时候还袖手旁观。 刚好,他万众归心的计划也需要研究血疫。 那老李作为「零号感染体」,也必然拥有保护的价值。 只不过海晏对此有些不安。 一个熔心圆满,一个化妖高境,差了何止一整个大境界? 纵使宁洛血脉更强,纵使他的修行之法迥异,但他胜算依旧几近于无。 “你......且放心,危险之时为师自会出手,也会手下留情。” “切莫勉强!” 宁洛微微颔首。 说起来,海晏好像很少,甚至从不以“为师”自称。 这一次竟是换了说法? 倒也稀奇。 宁洛收回跑偏的思绪,心念微动。 五脏烙纹,气血怒涌,强行屏息! 缺氧代偿的作用下,他的心肌骤然膨大,每一次跳动有如天鼓擂击! 与此同时,宁洛周身肌肉暴起,青筋虬结,瞳仁血丝遍布! 这模样属实有些狰狞。 毕竟心脉衍化终究是以气血为核心,而宁洛气血规模也今非昔比。 血海沿岸,于血兽环伺之中,二人木然对峙。 老李脖颈仰角诡异,麻木地高举双钳,形如丧尸。 而他妖化后的螯肢上,也遍布着密集增生的锥刺。 宁洛微眯着眼,心中稍有疑虑:“增生,失智,还能让老李保留寻找我的本能......有点像是黑潮?” 但没等他多想,烧红的螯肢急掠而至! 野蛮的巨钳带起破空的风响,裹挟着穿云裂石的威势,悍然砸向了毫无防备的宁洛! 海晏瞳孔骤缩! 即便是他,也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因为老李原本动作麻木,但在看到宁洛之后,就像是找到了目标,竟是骤然变得狂暴凶戾! 海晏急急抬手,刚打算出手援救。 然而宁洛脚步微错之间,身后带起重重残影,飘若鸿羽,轻匀如绢。 当螯肢掠过,所穿透的却也不过是一片虚妄的蜃景。 重影消散,那是绝尘步。 尘渊界的积累不会白费。 而老李的行为模式宁洛也再熟悉不过。 那种调用一切力量只为诛杀对手的疯狂,与秽别无二致。 所以当老李以超乎半妖反应速度的动作瞬间滑步转身,梅开二度,双螯劈砍之时...... 宁洛却从容不迫地提起了气血。 压抑的气血缠缚右臂,直直迎上了那袭来的巨钳螯肢! 那是赤崩拳。 轰! 气血如羽絮飘散,宁洛口中也继而呼出丝缕凝实的白雾。 至于老李,则已经被宁洛单膝按住。 海晏手掌僵滞地悬在半空,他忽然恍悟,这个始终在苦心孤诣钻研药卷的少年......他的修行天赋,似乎要比自己更为出众? 但,这真的合理吗? 他是太古遗种,是妖尊的后代,却被一个莫名闯入他生活的少年盖过一头。 医术,修途,乃至天赋...... 世上真的存在这般完美的半妖? 那他千百年的研究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沉默良久,海晏取出试研的药散。 那还不是最终成果,因为药性有些过于刚猛,但对于病入膏肓的老李而言,倒也无碍。 然而药散入口,老李仍旧瞳孔失焦,神志不存。 宁洛心道果然。 “血疫还真与躁狂无关。” “虽说老李的动作和秽一样悖逆生体法则,但这是常规本,理应没有黑潮的存在啊......” 宁洛眉头微皱,但却不能把自己心中所想告知海晏。 因为那无疑会暴露他穿越者的身份。 然而海晏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宁洛气息一窒,悚然失声! 海晏一掌打昏了老李,语气压抑而低沉:“这是血疫,是针对血脉的恶疾!这下,血海要乱了!” 不是,你怎么知道它叫血疫的? 这东西不是第一次出现,而且还没有形成瘟疫吗? 宁洛怔了一瞬,很快强压下心中疑问,转而问道:“能治好吗?” 海晏没有立刻回应。 他看了眼宁洛,又回身凝望了一眼血海,沉默良久,最后低语道:“这便是我钻研血脉的目的。” “如果你没出现,那......或许我来不及找到治好它的方法。” “但现在有你在。” “我想,我们师徒二人,可以。” ...... 岸边的师徒立下治好血疫的约定。 而山巅的王胜却在风中心如乱麻。 剧本绝不可能无中生变。 因为海晏的到访是世界线的收束点。 当血疫爆发,海晏不可能无动于衷。 来血狱峰不仅是为了行医,更是为了察看情况,收集样本,确认血疫的危害。 但现在,他没来。 朔风凛冽,虽冻结不了血海,但却让王胜的心境坠入寒渊。 “整整三年,身处高原的宁洛,不可能干涉血海的主线剧情,更不可能让海晏留步。” “难道他在血海?” “不对!” “就算他在,也没有事情能绊住海晏,他怎么可能干涉世界线?” “海晏在前期剧情中应该只会专注行医才是,或许他只是被意外拖住了脚步,改变了行程?” “我得再等等。” 王胜心绪难平,但为今之计除却静候海晏音讯,别无他法。 血脉调和配比是他重金买来的情报。 但详细的工序,必须依赖海晏。 放眼荒狱,海晏是唯一能调和出真龙血脉的NPC,而且只限前期。 所以在论坛上流传着一个仅针对高玩的玩法。 简而言之,就是带上血脉天命并快速发育,在五年内凑足材料,让海晏帮忙调和。 眼下王胜距离这个计划只差一步! 可眼下海晏路线变更,修为更是臻至覆海,他不可能再去预判海晏的落点,只能守株待兔。 “距开坛讲课还有两年,只能,等吧......” 然而半月之后,他不仅没有等来海晏,反而等来一条足以颠覆他认知的消息。 “望海门钻研出了根治躁狂症的药物!” “血疫会有救的!海晏先生说他一定会找出治疗血疫的方法,一定能救下我们!” 孤峰民众奔走相告,血海半妖举家欢庆。 徒留王胜迎风而立,瞳孔失焦,默然不语。 根治躁狂症的药物? 啊? 不是,什么玩意? 这特么是个什么剧情,老子怎么从没遇到过??? 我玩的是假荒狱界吗? 王胜人傻了。 按照剧本原定的发展,海晏会在第20年研究出大幅治愈躁狂症的药物,不过前提是必须中止炼血。 但现在才第堪堪过去三年,药物就已经研究出来,而且还宣称可以根治? 假的,一定是假的! 一定是有人在故弄玄虚,想要引蛇出洞! 然后不久。 血狱峰。 “师兄,你的病......” “好了!全好了!” “我亲自去了趟望海门,用一瓶赤鳞蟒的宝血换得秘药。现在不仅躁狂的症状完全治愈,甚至感觉力量都更强盛了几分!” 宝血换药,根治躁狂,类似的消息在血狱峰不胫而走。 显然,这么多人亲身经历,绝不可能是托儿。 王胜眼神呆滞,仿若木人。 不用想,一定是宁洛! 短暂的恍惚过后,紧随其后的是难以遏制的羞恼。 他自以为经天纬地,掌控棋局。 然却不知,宁洛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悄然颠覆了局势! “啧,大意了!” “没想到这小子真有两把刷子!” 但王胜毕竟贵为新港金领,眼界自然非凡。 他摩挲着下巴,围着药鼎来回踱步:“所以,必然是宁洛手上掌握了某种情报,从而启发了海晏?但既然这是以海晏名头发布的信息,那就说明宁洛人就在望海门。” “我懂了!” “他是想打快攻?!” “拜师海晏,七年内必死无疑,但在这七年时间内,他却拥有数不尽的资源。” “倘若他是第3年拜师,那他就恰巧能赶上第10年七十二峰聚首,遴选出征的先锋领袖。” “而他通过我带的还魂,料定我人在血海,而且必会参加选拔。” “届时,他就可以借选拔为由,将我当场格杀!” “哈哈哈,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看来你对荒狱界的攻略记得还挺熟。” “可惜啊可惜,小朋友,你还是太年轻,太急躁了啊。” “啧啧~” 王胜倚着方鼎,咂嘴摇头,怡然自得。 仿佛他不久前的失意只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变脸玩笑。 他太懂荒狱界了! 你宁洛确实有不错的底牌,但你忘了?整个荒狱界哪怕丝毫的风吹草动,我王胜都能窥见其中隐秘! 你打得一手好算盘,自以为能在七年后出其不意地将我击杀? 呵,可惜我已经看穿了你的伎俩。 没人比我更懂剧本! 且不论七年时间你实力能够臻至何等地步,但大不了七十二峰聚首时,我不去不就行了? 到时候纵使你再如何强,可放眼荒狱却找不到我的身影,那也不过只能引颈受戮,坐等海晏索命。 “觉得这样就能赢我,那你未免也太瞧不起人咯。” “年轻人,youngman~” 然而王胜却并不知晓,宁洛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七年索命。 宁洛仅是断定,以海晏的为人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对他出手。 而且他们师徒的目的出奇一致,都是治好血疫。 那何必担心什么所谓危险? 第4年。 王胜摒除杂念,全心苦修。 他借着自己此前在血潮中的收获,气血暴涨,血脉也进一步升华! 既然没法成为虬龙,那就随意用龙种血脉强化,保证纯度的提升即可。 而宁洛仍旧在望海门内,半日修行,半日研究。 第5年。 王胜修为合脉圆满。 他悄悄打听了一下望海门的消息,然却听闻,海晏让守门的药童负责交换药物。 一瓶宝血,一包药散,概不赊欠。 这不对劲。 因为本该在第5年发生的海晏讲课事件,却被世界线残忍抹去。 剧本的变化,似乎比王胜想象的更严重一些。 “莫慌,等到第10年,他必死无疑!” “以不变应万变,莫要被他带了节奏!” 王胜平心静气,继续修行。 来年就要偷渡前往高原了,届时七十二峰遴选潜入者,王胜自是要走上一趟的。 毕竟七十二峰之间并无协同,所以他也不担心会被宁洛察觉。 然而...... 第6年。 当王胜突破化妖境,兴致冲冲地打算偷渡高原时。 一则消息让他如遭雷击,瞳光涣散,心态血崩。 “听说了吗,海晏先生找到治疗血疫的方法了!” “太好了!我们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真血圣兽!也用不着潜入高原!” 王胜:“?” 你们再说一遍? 血疫能治好?用不着潜入高原? 啊? 说好的对抗性!说好的战争!说好的末世呢! 戏说不是胡说,改编不是乱编! 这特么,还是我玩的那个剧本吗??? 0157 疫苗 车站前,广场。 围观者高举起终端手环,在个人视频号上开启了直播,并将标题取为: 【燃爆!永城草根冠军再次硬刚新港资本家!】 好家伙,可太燃了,阶级对立拉满。 在这个信息洪流淹没理智的时代,如何吸引网民的眼球,几乎是每个人必备的基础技能。 光是宁洛这个热搜冠军的噱头,加上大战资本家的戏码,便足以引来大批的吃瓜群众。 弹幕涌入。 【哦豁?】 【这不是宁洛吗】 【昨晚才在永城直播间看过他呢,怎么又打起来了】 【对手是谁啊?】 【主播在吗,标下身份啊!】 不久后,简介阐明:“血狱宗的是风行集团商务穿越部经理,王胜。望海门的就是宁洛。” 【望海门?】 【???】 【不是,他这不是找死吗?】 然而这次,唱衰的弹幕尚未来得及刷起,光幕上画面一闪。 彼时,尚且是第4年。 老李被固定在血金支架上,动弹不得。 在血海,金属算是稀罕物件。 因为七十二峰内虽大都能挖掘到灰岩矿,以及少量的铁矿。但诸如金银铜,或是血金这样的上等金属,却尤为罕见。 把金属用在制造工具上足以算得铺张浪费。 但如果是为了究明血疫,那就物有所值。 支架上的老李嘴角流淌着污浊的血沫,目光死死盯着宁洛,极力试图挣脱金锁,永无止歇,不知疲倦。 投影中,宁洛和海晏二人围着老李。 宁洛口中不知在诉说着什么,还一边比划着手势。 海晏捏着下巴,时不时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低声附和。 配合上他那一头如雪长发,加之儒生般的气质着装,完全当得起古偶男主的身份。 但谁人能料想到,就是这么个温良如玉的行医先生,会是冠绝此世的绝巅强者,更是那个会在第三十年暴怒灭世的疯子! 矩阵似乎是不想让观众看到太多,于是画面很快掠去。 弹幕出现了短暂的空缺,继而铺天盖地盈满屏幕。 【他怎么一点都不慌啊?】 【难道真是第一次玩荒狱界?】 【搞错重点了】 【凭什么海晏在第4年还呆在望海门】 【而且你们看他们在干什么】 【???】 【该不会是想治好血疫吧?】 当王胜尚在自我安慰,乃至自我陶醉时。 观众的上帝视角已然察觉到了异样。 而此后的望海门,海晏和宁洛依旧埋头钻研。 思索之时手也并未闲下,还顺带制作着根治躁狂的肝肾药散。 期间他还有了意外的收获。 一日,当宁洛借玄煞之体高效剥蚀药草内蕴含的血脉时,引得了海晏注意。 “先天血术?” “先天血术......那是什么?” “你竟是自己都没发觉。”海晏浅笑着摇了摇头,“所谓血术,即是将自身心壁烙纹共鸣天地,从而实现的玄奇之力。通常当境界入了化妖,我辈半妖即可施展本命血术,血术的效用和威能都会随心壁烙纹的成长而变化。” “而血脉较强的话,兴许生来就能施展血术,那便是先天血术。” “但这种血脉大抵只有荒古时期存在。” 海晏顿了顿,看向宁洛:“像你这样能在血脉烙纹成型时就施展血术的,同样算是先天血术。” 宁洛挑了挑眉,欣喜溢于言表。 血术的原理其实很好理解,就是以血脉烙纹代替道纹,借此施展「术」。 这倒真是无心插柳。 先前宁洛百般求索,始终没法掌握玄煞,但如今却偶然得以拨云见日,倒是纯粹巧合。 海晏看着宁洛若有所思的样子,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哪怕你五脏烙纹,血术也依旧只有一种。” “不过渡海而去有片赤壤高原,那里的古怪种族会使用多种血术,为师......” “倒还挺想抓两只研究研究的。” 宁洛微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是,我还没想到那里呢,你思维怎么比我还跳脱? 况且血术的唯一性不用说宁洛也明白,毕竟脏腑虽多,可血脉仅此一家。 只是海晏竟然把御兽师称为古怪种族? 细细一想倒也合理,毕竟他现在是半妖身份,御兽师本就算是异族。 可我原身也是人呐......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僵滞。 宁洛忽然问起:“对了,先生,血疫究竟从何而来,您似乎知道些什么?” 海晏气息一窒。 能让覆海境的他一时语滞,足以见得这个问题何等尖锐。 宁洛知道,自己貌似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或者说,问得太急了些。 然而海晏最后竟是没有避讳,坦言道:“那是......为师血脉中的传承,传承叮嘱我务必保护好妖族末裔,要劝导他们团结,莫要纷争。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抵御那终会复现的血疫。” 海晏没有细说。 但宁洛听懂了。 血脉传承,那可不是寻常半妖有资格拥有的东西。 所以海晏果然是霸下遗族,这一点已然可以断定。 而血疫恐怕在荒古年间出现过。 从海晏的语气中大致能够听出,或许正是血疫,导致了荒古的陨灭。 也正因如此,海晏才会近乎本能地察觉到,那是血疫。 宁洛见海晏毫不避讳,于是追问道:“那先生研究血脉,其实也并非单纯为了治愈躁狂,而是想要为对抗血疫做准备?” “唔......差不多。”海晏失意地摇了摇头,“不过为师本意也是想通过治愈躁狂,来阻止纷争,但可惜......没能做到。” “先生现在不是做到了?” “也是,这也是多亏了......” “!!!” 话说到一半,海晏瞳孔骤缩! 他想起若非宁洛,自己也不可能这么快找到治愈躁狂的方法。 然而他紧接着又回想起宁洛方才施展的玄煞之术,心中顿时明悟! 海晏看向宁洛,急切道:“小洛,你那本命血术可能将你师父心血摄取出来?” 宁洛:“没问题。” 能是肯定能。 毕竟「玄煞」连血脉都能提取,甚至可以省略煮炼宝血这一步,宁洛早就有所验证。 但他本打算藏私,自行琢磨。 可现在海晏发话,况且方才还透露了他自己的隐秘。 那于情于理,宁洛也不该敝帚自珍。 他手掌虚握,心壁烙纹与天地共鸣。 借玄煞之力,老李心脉气血化作黏稠血雾,继而从胸口析出。 血雾化液,滴入瓷皿。 海晏盯着那碗心脉浊血,摇头晃脑,兴奋难以自抑! 他现在单纯觉着,宁洛似乎就是天道特意安排在他身边,为他开道铺路的贵人! 太关键了! 每每到了研究的瓶颈,宁洛总会站出来,以他料想不到的方式破局! 开辟修途,根治躁狂,提取血疫...... 他在这短短数年内的收获,甚至远超他此前千百年苦修的成果! 贵人!实乃贵人! 宁洛:不巧,俺也一样。 身在望海门,知识管够,宝血管够,密辛管够......天底下上哪找这么好的地方? 当年尘渊界要是有个情报的汇集地,他也不至于探索得那般费力。 而半月后,结果出炉。 结论如宁洛所料想的那般,血疫的确与躁狂无关,而是因由一种异端血脉的侵入。 说是血脉......或许也不太合适。 用宁洛记忆中相近的概念,那完全可以说是一种病毒。 它会以血脉作为宿体,不断增生,鸠占鹊巢。 而这种血毒会让半妖的肉躯失序畸变,从而沦为形如秽一般的失智狂徒。 正因如此,只要血脉足够强,也就自然可以免疫这种病毒。 就像人体的免疫系统一样。 不过光是知道症因,并不能解决血疫。 海晏眉头紧皱:“既如此,那就只能重走一遍荒古之路, 通过调和圣血来治疗血疫。但那样根本救不了几个人,半妖依旧要面临灭顶之灾。” 然而宁洛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怪异的想法。 为什么一定要寻求治愈呢? 既然血疫是一种以血脉为宿体的病毒,那为什么......不开发疫苗? 治病,得靠科学! 宁洛按捺不住尝试的欲望,急切道:“先生,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海晏随口道:“说来听听。” 宁洛:“既然血疫没法侵吞高级血脉,那我们是否可以将二者调和在一起,从而得到失去侵蚀性的疫病血脉?” 海晏瞠目结舌,仿若痴愚。 就差喊出来那句:“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这是什么鬼才点子?! 把血疫当做血脉的素材去调和,从而使之失活? 确实可行啊! 因为这样一来,半妖的血脉就会成为血疫的升格,届时疫病就只能沦为血脉升华的素材,再也没法祸及肉身。 这,这真是半妖能想出来的点子?! 于是第6年,血疫疗法问世。 距离这段剧情本该出现的时间点,早了22年。 当王胜仍在震悚于剧本的变化时,没有上帝视角的他哪会明白,他自始至终都不是那个纬地经天的执棋之人,而只是棋盘上形单影只的一枚孤子。 有人进了剧组,但他不过是个演员。 而宁洛进了剧组,当的,却是编剧。 从这一刻开始,荒狱界的剧本,终于彻底乱套。 0158 声名鹊起 3年血疫爆发,6年偷渡高原,8年围剿半妖。 9年谈判破裂,10年双方备战,12年开战。 这是荒狱界原有的剧情,也是宁洛仅知的剧本。 他不知道12年后会发生什么,更没听说开战的导火索其实是海晏的万里追猎。 海晏会杀光弟子,又为什么要杀光弟子,宁洛一概不知。 他只知道,从现在,从第6年开始,原来的剧本就已然废置。 王胜的手掌死死扣牢着药鼎的棱角,困惑地看着鼎中尚在灼炼的宝血,看着血浆中倒映出的,他二愣子般的面容。 发生甚么事了? 我玩的真是荒狱界? 不是什么模组都没加吗? 海晏本该在第20年钻研出足以大幅治愈躁狂的药物。 但在第3年,根治之法就已然出炉。 海晏本该在第28年完成圣血进化路线,从而提出“强者进化,献血扶弱”的抗疫计划。 但眼下才第6年,他宣称能够治好所有半妖。 王胜:“?” 这合理吗? 这已经不是剧本提前的问题了。 这是剧本里从未出现过的离谱桥段,是颠覆荒狱的全新世界线。 无论因由理智还是立场,王胜都没法相信。 直到他亲眼见证师弟的痊愈。 一众弟子按住那位染病的师弟,随后长老将玉瓶中如落霞般的异样宝血打入了师弟体内。 那弟子张牙舞爪,嗷嗷乱叫,病症看起来毫无起色。 然而他胸口盘结的暗红色血纹却在逐渐淡化。 就像是纾解的绳结,一点点淡去,最后消弭无存。 七日后。 那弟子被捆在木桩上,颓废地垂着头,嘴角涎沫不受控制地淌落。 他的理智仍未恢复,但已经不再具备攻击性。 半月后。 那弟子身上暗纹尽数褪去。 虽然口齿仍旧不算清晰,但他已经可以勉强交流。 一月后。 他痊愈了。 “怎么样,现在是什么感觉?” “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中,唔......记不清了。” “那身体如何?” “身体感觉有些疲劳,筋骨错位,脏腑像灼烧一样,血脉也驳杂了几分,但......但是那吞噬我心智的力量,似乎都被我心壁上的驳杂烙纹给吸收了。” 长老瞳孔地震! 前面的一切都不重要,关键是那句,血疫被心脉所吸收。 这意味着,只要用了这种血药,半妖便再也无需受到血疫的困扰! 当然,副作用也有,毕竟它会让血脉变得稍许驳杂,从而削弱病患的天赋。 不过会染上这病的半妖,血脉本就高级不到哪去,所以倒也无伤大雅。 如此一来,血疫消弭指日可待! 王胜看不懂,但他大为震撼。 因为他太了解剧本了。 正因如此,所以当他看到自己没法理解的剧情后,才会更为悚然。 这血药的效果比海晏在后期的研究尤有胜之,而且王胜甚至看不明白它究竟是如何运作的。 毕竟这是个信息茧房的时代。 信息的怒潮铺天盖地,大数据的算法代替选择,人虽然能看到更为细化的情报,但眼光却也更加片面。 疫苗是什么,王胜知道。 但以他粗浅的见识,却没法将血药和疫苗关联起来。 他只能一头雾水,哑然失语。 然后茫然望天,不知所措。 血疫消弭,天下承平。 接下来的剧本......该怎么玩? 王胜,被整不会了。 ...... 与此同时,另一边。 望海门。 老李悠悠醒转,诉说着自己的长梦。 那是此前血狱宗弟子所未能窥见的,荒古的密辛。 “我看到......好多妖兽,很多很多,铺天盖地。” “天上走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 “有蛟龙,鸾鸟,还有一只看不见全貌的神龟。” “它们都发狂了,一边自相残杀,一边冲向我。” “我好像也发狂......又,又好像没有,我满脑子就想着,我要屠妖,屠妖,屠妖......” “然后,我突然看到了一只妖族,变成了那臭小子的面貌。” “不知道为什么,我控制不住自己,之后......” 紧接着就是老李被镇压的那一幕。 宁洛和海晏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瞳仁中的惊疑。 血疫,竟然也存在传承的记忆? 不过老李这回忆中倒是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至少以宁洛目前所掌握的情报来看,他的这段回忆全然无用,也就只能告诉他,荒狱界曾经辉煌过,然却被血疫摧毁。 不过要是那些荒古妖兽都挡不住血疫...... 或许,血疫的威力并没能全数展现? 倘若高阶血脉也阻止不了血疫的侵蚀,那么这所谓疫苗,也就没这么容易开发了。 宁洛收回跑远的思绪。 现在还是该聚焦当下,没必要想那么深远的东西。 血疫解决,想来血海和高原的开战也就能够避免。 但剧本的更替不意味着胜负条件会有所变化。 眼下他该做的,就是继续实施计划,让天下归心。 老李伤愈,海晏沉凝。 宁洛不知道海晏在想什么,但是他没时间继续耽搁下去:“先生,血药起效迟缓,我们得尽快将之散播开来才是。不如这样,我一边摆渡,一边行医,尽可能解决七十二峰的祸患。而您就在山门开门问诊,研制血药,如何?” “嗯......嗯。” 海晏回过神,没听清宁洛具体说的什么,但大致明白了宁洛的意图。 稍加思索后,海晏点头:“可。” 于是往后的三个月内,老李一边调养,一边教宁洛如何制作渡舟。 他原本的渡舟早已被海啸吞没,遍寻不得。 宁洛这会儿才知道,原来摆渡人的传承竟是也这般珍贵。 渡舟的工艺尤为复杂精巧,就连选材也格外讲究。 因为荒狱界很难出海。 倘若血脉中存在着禽类成分,能够在化妖境展开羽翼,那自然可以飞掠七十二峰。 但若是血脉不支持御空,那想要渡海,只有三种方法。 一是牺牲万化血狱典的赤血巨灵,搭成血舟渡海。不过这不仅需要功法支撑,对修为的要求也同样不低。 二是修为臻至搬山覆海,气血凝实,天桥横渡。 三即摆渡人的传承骨舟。 灰岩骨舟不仅不会受血海侵蚀,而且除非贴脸,否则也不会吸引血兽的注目。 它的材料来自七十二峰山体内的灰岩髓,需要以繁琐的工序烧制硬化。 成品色调灰白,裂纹斑驳,形如枯骨。 因而被唤作骨舟。 花了三月时间,不仅是因为宁洛手生,更是因为荒狱界的物资不太好获取。 血海没有钱的概念,宝血就是其唯一的流通货币,所以交易起来颇为麻烦。 好在,眼下万事俱备,宁洛上路。 场外,光幕耸立。 观众上帝视角虽看不到细节,但眼见的剧本却比王胜更为直观。 第7年。 宁洛将比他人还大两圈的药柜搬上了骨舟,勉强能够装下。 随后出海摆渡行医。 珍稀宝血,换救命良药,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观众失语,弹幕迷惑。 【?】 【主播是不是拿CG视频装直播来唬我们呢?】 【应该不会吧】 【手熟哥昨晚才火,他要有这技术力,能够赶工出视频,还犯得着唬咱们吗?】 【谢邀,人在新港,刚下列车,场面是真的】 【......】 这种时候应该发点什么呢? 无数根手指悬停在AR屏幕之前,最后要么发几个彰显存在的标点,要么干脆无话可说。 观众此刻的心境除却难言的震悚,就是矛盾。 宁洛好像生来就是为了颠覆认知。 从热搜的报导,到新港的首战,似乎环境根本没法限制他的发挥。 甚至越是复杂的环境,越有利于他推翻常识。 尘渊界阻止魔教攻山,那是新港高玩的共识,因而不足为奇。 但阻止血海和高原的争端...... 或许新港的职业哥能做到,但观众可以确定的是,没人能这么快,也没人会这么做。 毕竟他们从未见过。 如果要硬着头皮维护和平,那下场无非是在暴露身份的同时,被对手领先节奏,从而击杀落败。 但宁洛呢? 当血疫爆发,修为未及合脉的宁洛,却击溃了染病的化妖境老李。 彼时王胜方才合脉。 孰强孰弱,一眼便知。 再加上如今王胜那惶恐不安的表情,难免给人一种王胜已经必输无疑的错觉。 但观众在惊讶之余,却也同时明白。 宁洛,死期将近。 广场上讨论声渐起。 “宁洛不是第一年就拜师望海门了吗?” “那他岂不是最多再活一年?” “他这是想要借摆渡人的身份,躲在血海上?” “不可能躲过的吧,海晏可是能够脚踏血海的存在啊......” “那......” 气氛一时古怪起来。 这种情况硬要类比的话,大抵就像是......里主角装逼装得正爽,作者忽然挥刀自宫,整了一出主角暴毙,作品腰斩。 观众的心境与之相仿。 就很憋屈。 “说不准他能躲过一劫,比如变装易容什么的。” “这不是早就被人试了个遍吗,就算挖地洞躲山里,海晏也能把他找出来的。” “说起来,海晏他猎徒到底图啥啊......” “不知道。” “那,再看看吧。” 第8年。 丧钟奏鸣。 不过出事的并非宁洛,而是高原。 早在两年前七十二峰血疫爆发时,成群的血兽便带着疫病,冲向了高原。 而对此后知后觉的御兽师,直到两年后,才认知到那种侵吞血脉的疫病。 宁洛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在摆渡行医,专心修行。 顺便,宁洛就取海晏河清之意,给自己取了个道号,叫河清。 于是一则秘闻悄然传开。 “听说了没,海晏先生有个大弟子,叫河清,在血海上泛舟行医。” 再不久。 “听说海晏先生承认了,还说河清先生不仅是他的弟子,更是他的友人。” 半妖哗然,血海喧腾。 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 “海晏先生还说,治疗躁狂和血疫的思路都是河清先生提供的,他反而只是个帮手!” “幸得两位先生,不然我辈必会遭此劫难!” “先生圣明!先生圣明!先生圣明!” 年末,骨舟上的宁洛有些疑惑。 因为上船寻医的半妖对他恭敬有加,尽是卑躬屈膝,谦逊有礼。 那恭敬的样子,真的和半妖的名头半点都搭不上边。 不过这获取声望的速度......是不是快了点? 渡海将将一年,他便声名鹊起,人尽皆知。 宁洛寻思着他也没带人王啊,莫非是海王给他带来的颜值滤镜? 不过当后来有人提及海晏,他也明白了缘由。 穿越毕竟不是单机,海晏无疑也是他扬名的一大助力。 总之,计划出奇顺利。 “照这速度,十年内或许就足以让天下归心。” “待我血脉跻身真龙,境界突破撼岳,就可以尝试着公布新的修行法。” “然后,开宗立派!” 这便是宁洛的最终目的。 之所以要开宗立派,那自然是因由「道主」。 既然带了SS级天命,又岂有不用的道理? 胜负条件是七十二峰的归属,但如今天下安澜,海晏河清,何须动武占领? 原先的剧本需要吃情报细节,需要穿越者铁血无情,攻城略地。 但如今剧本变了。 血海太平,纷争不存。 那王胜还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倒行逆施,强启祸端? 他更不敢对宁洛动手,因为河清先生风头无两, 威望素著。 一旦刺杀失败,他就将沦为众矢之的。 况且宁洛随缘接诊,王胜根本就没法在瀚海上找到属于宁洛的那一叶孤舟。 这是死局! 节奏,资源,声名,乃至剧本,尽在宁洛手中。 胜负已定。 最多两年,当宁洛开宗立派,宣扬新的修行之法的那一刻,王胜就再无胜算。 可王胜毕竟没有上帝视角,所以对此无知无觉。 他只是觉得海晏和宁洛的关系未免也太好了些,好到他甚至怀疑,海晏到底会不会击杀宁洛? “嘶......宁洛他,不会是牺牲色相了吧?” “记得扶摇赛区的那位女王试过道侣路线,她就成功活了下来。” “该不会......该不会宁洛和海晏搞上了,所以海晏不会杀他?!” “卧槽......” “这是不是有点,有点......” 王胜不愧为老懂哥了,这联想能力怕是连宁洛都要自愧弗如。 但他哪里知道,宁洛早在第一年,就拜师了海晏。 而现在,广场上气氛沉凝。 因为光阴流转,一年过去。 海晏无动于衷,宁洛毫发无损。 一如王胜所料,七年必死的魔咒,并未对宁洛生效。 只是尚未等观众群起发问,在这一年的最后,光幕上画面一闪。 一道身影裹在严实的黑袍之中,脚踏血海,悄然去往了望海峰。 覆海之战,本该在结局才会出现的剧情,如今将会在第8年提前上演。 只不过,这次率先动手的并非海晏。 而是血祖。 0159 横生枝节 观众不知道海晏为什么没杀宁洛。 但道侣免死那条路,他们都是听过的。 毕竟扶摇赛区的那位纪元珊可是讨论区整活的常客,攻略男NPC的视频常年霸榜各大平台,粉丝数首屈一指。 甚至她的穿越录屏被经纪公司修成了古偶剧,在全蓝星691个赛区热播! 但即便是这样的纪元珊,却也没法扭曲海晏的意志,没法阻止他追猎弟子。 可宁洛,做到了。 宁洛之后会不会出事,观众不在乎。 他们只知道宁洛成了海晏唯一存活的弟子,光是这一点,就足以引发轩然大波。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当血祖下山,整个广场瞬间点燃,喧沸不已! “卧槽,覆海之战都提前了?!” “我还第一次见到血祖主动出手!” 海晏与血祖,被誉为荒狱界最神秘的两个NPC。 前者深藏不漏,大隐于市。 后者运筹帷幄,扰动时局。 他们二人都像是笼在雾中,既没亲眷,也无挚友,行事诡谲,心思莫测。 没有任何方法能撬开他们的嘴,获取他们的隐秘。 即便以更强的实力拷打刑讯,也只会是无功而返。 甚至当攻略组和企业方特意不干涉剧本发展,想借由旁观二人血战,来获取些微隐秘。 然而,依旧无果。 通常在第30年时,海晏会直接找上血祖,将之格杀。 二人见面之后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就这么心照不宣地互相仇视,开始死斗。 因此玩家们把这段剧情称之为“剧本编排”,或者“哑剧”,特指这种莫名其妙的剧情。 但现在,剧情意外的发展,似乎能揭露出二人的些许隐秘。 就可惜...... 宁洛还在泛舟问诊,融血修行。 对那个即将发生的,足以颠覆整个血海,整个荒狱界的变故,尚且一无所知。 望海峰,沿岸。 日渐高涨的海平面已然侵吞了大半海岸。 掩于黑袍中的身影默然挤进门口蛇形的队伍。 他前头的半妖捂着胸口,忽然觉着有些不适。 那半妖回头忘了一眼,虽看不清黑袍下的面容,但心底莫名觉得有些战栗。 这种悚然的观感愈演愈烈,最终让他选择后退一步,将位子让给了黑袍。 黑袍就这样一位位前进,很快便来到了门前。 药童长大了许多,但还是那个散漫的模样:“什么病?” 黑袍:“心病。” “躁狂还是血疫?” “都不是。” “啊?那你是什么病?” “心病。” “蛤?啧,我是问你什么症状?” “想杀妖。” “呃......呃,您这症状持续多久了?” “朝思暮想,夜以继日。” 药童脑后冒出一溜儿小问号,愣是被整不会了。 这啥人啊?会不会说话? 谜语人滚出望海峰! 但他还是如从前那般,心里重拳出击,嘴上唯唯诺诺。 药童:“呃......您这病情好像挺严重的,那您就进去吧,记得找先生时要敲门。” 黑袍:“如此甚好。” 说着,他漠然踏入门内,径直朝着海晏所在的屋舍走去。 药童本来还想指下路,但见他好像能寻到路,最后也就什么都没有多说。 古怪。 海晏的工作室。 黑袍缓步而至,并未敲门,而是直接推开竹帘,不打任何招呼地走了进去。 海晏近乎本能地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抬起了头。 “您好,什么症状?” “想杀妖。” 山门外排队的半妖好奇地朝着门内张望。 心想着这年头找海晏先生看病的人倒是不多了。 毕竟躁狂和血疫都能自愈,以半妖的血脉又不可能染上啥风寒,所以除此之外基本不会有什么大碍。 然而正当他们揣测着那黑袍人的身份时...... 轰! 磅礴的气浪轰然爆散! 哪怕是此前的海啸,也不会有这般恐怖绝伦的威能! 怒潮漫涌,巨浪掀天! 望海门的砖瓦瞬息炸成了无数碎岩,如炮弹般砸向四面八方。 而排队的半妖根本没法抵御这般可怕的冲击,一个个被气浪抛向远空,像下饺子般落入血海。 哪怕是撼岳境的强者,也没法幸免于难。 在没有骨舟,也不会渡海的前提下,当他们落海之后,无数的血兽就像是海中闻到了血腥的巨鲨,攒聚着奔涌而来! 海面飘红,断肢浮橹。 而两道人影在半空中分开。 黑袍褪去,显映出一尊阴鸷的面容。 血祖沙哑道:“没想到,小小望海门,竟还有尊深藏不漏的大佛。” “我也没想到,堂堂血狱宗血祖,竟会对我这个小小医师出手。”海晏沉声以对。 这简单的一段对话,足以让观众沸腾。 因为他们已经说了四句话! 光是现在,他们之间的交流就比常规结局要更多了一些。 海晏脚踏血云,看见了海上的那一滩血泊,脸上浮现出宁洛从未见过的滔天怒意! 他紧咬着牙关,压低着嗓子,低吼道:“为什么?!” 血祖瞟了眼半妖的残尸,嘴角上扬,语气玩味:“你在替他们可怜?” 海晏越发震怒:“他们是你的同胞!” 然而血祖却摇了摇头,轻笑道:“可他们又不是你的同族。” 气氛沉凝。 血祖没想到,这次的行动竟然还会有这种意外的收获。 他想杀妖,他需要纷争,他得有一个导火索。 血疫本来可以成为那个导火索,他宣称只要找到真血圣兽,就可以治好半妖的疫病,为此还准备组织一批精英偷渡高原。 但可惜,这个计划被破坏了。 世界线从来不是平静无波,蝴蝶效应也向来不会仅针对拨弦之人。 当宁洛歪曲了世界线,那往后的剧本就已然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 血疫失效,争端未能爆发。 那干涉的自然不止是王胜,更是那位幕后的血祖。 那他能怎么办? 他没办法。 毕竟血疫又不是他散播的,他也整不出更强的疫病。 这样下去不行,因为这样,纷争就会真的消弭。 直到他得知了那个传闻,他心心念念的高原,终于也爆发了血疫。 这不正是最好的机会吗?! 只要他悄悄抹杀海晏,再嫁祸给高原,言称是那群所谓的御兽师想要夺取治疗血疫的方法...... 那争端,可不就来了吗? 顺带还能解决这个恼人的医师。 一箭双雕,两全其美。 但血祖也没想到,这位大隐于市的海晏先生,竟然也是覆海境。 而比起覆海境更让他讶异的,是海晏的身份。 当海晏抬手挡下他杀招的那一刻,血祖就感知到了,面前这个神秘的家伙,是妖。 是个以半妖自称,货真价实的妖! 于是血祖攥紧心口,带着病态的浅笑,说出了那句震慑新港,乃至整个蓝星的迷惑宣言。 “没想到老王八的血脉竟也延续了下来。” “纵使你回想不起过往,但我没法忘记,那种烙刻在我血脉里的恐惧,和仇怨。” “妖啊......都该死!” 0160 血狱沉坠 【「楚风」进入直播间】 【「纪元珊」进入直播间】 【「云逸」加入直播间】 【......】 当海晏和血祖交手,成群的名人涌入了直播间。 所求的,自然不止是看个热闹。 总决赛虽说会用新图,但荒狱界也多半会占有一席之地,这也是一直以来的规矩。 为了备战,最新情报自是必不可少。 弹幕很快被众多定制的小表情刷屏,各路粉丝都开始欢迎起自家爱豆,从而忽视了真正促成这一切的宁洛。 当然,宁洛自己也不知道就是了。 望海峰沿岸。 海晏仍旧不明所以。 他不知道血祖究竟是如何看穿他妖族的身份。 但妖族早在荒古就已然绝灭。 现今存世的,不过只剩下血海上没法兽化的半妖,以及高原上不能化形的妖兽。 只要保持人形,根本不可能有人能看出海晏妖族的身份,因为二者本就么什么差别。 可血祖不仅看出来了,还想杀他? 海晏并未回话,仅是冷面思索,但仍旧想不出缘由。 荒古年间存在半妖吗? 应当没有。 半妖和妖族之间本就没有仇隙,而且半妖自始至终都是妖族的血脉延续,一直以来都可谓同源。 那仇怨因何而来? 是因为血疫? 也不可能。 毕竟血疫感染不了像血祖这等境界的存在。 无病,无怨,无仇。 不对。 “他此前并不知晓我的身份,所以说他是针对我医师的身份而来?” 以海晏的眼界,多少察觉出了一丝端倪。 这位悄然莅临的血祖,其真实目的或许为了制造混乱。 他口中的妖,所指代的大抵是妖族,以及高原上的妖兽。 因为只有这样,一切才能勉强说得通。 血祖想要荒狱仅余半妖一脉,想抹去高原上的御兽师和妖兽,也不能容忍荒古妖族末裔存在,因而先后两度对他展现杀意。 这是海晏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释。 但他所谓的烙刻在血脉里的仇怨又是什么? 那种歇斯底里,几近病态的面容,显然不像是从这位操弄时局的血祖口中说出的话。 海晏不解。 最后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躁狂。 血脉并不能渐缓躁狂的症状,所以才会让血祖那般偏激。 这是唯一可能的解释。 海晏目光渐冷:“如果你是想引发动乱,那我,只能替祖上清理门户了。” 血祖不置可否地一笑,甚至目光隐隐有些怜悯。 对话到此为止。 紧接着,便是一场海天倾覆的血战。 血祖催动万化血狱典,身周血海覆世,巨灵列次,百兽慑服! 海晏施展本命妖术,霸下虚影身高万丈,神龟镇海,气吞霄汉! 一者血脉至杂,一者血脉至纯。 但很巧,都是荒古的路子。 关于万化血狱典,血海药卷上也有记载,因为海晏为了取材,在年轻时也曾潜入过血狱宗。 不过他没能学成。 没办法,路子不同。 彼时他修为其实已经几近覆海,而万化血狱典虽未规定血脉必须驳杂,但它修炼时的确需要献祭千万种血脉。 “炼化万灵宝血,融汇千奇异兽。” “开辟丹赤洞天,育成赤血巨灵。” 这是万化血狱典的道语。 那海晏身为纯血妖族,自然没法修行,因而无奈离去。 海晏没见过血祖出手,也不知道万化血狱典的真正威能。 可血祖的表现的确让他大为惊异。 同为覆海境,一个半妖,真的有能力撼动纯血妖族? 万化血狱典真有这么强? 海晏有些费解。 但至少他知道一点,他比血祖强。 山河崩摧,血海翻覆! 当血祖唤出了本命血灵,具现出一尊顶天立地的巨像之后,他曾占据过些微优势。 然而当海晏完全妖化,变成遮天蔽日的神龟后,血祖落入颓势。 此后就是一阵无趣的特效表演。 至少对那些高玩而言,确实如此。 海天云蒸,摧枯拉朽。 连带着那座灰白的险峰,也在二人的打斗中轰然断裂。 战斗的余波席卷天地,让远隔重洋的宁洛都察觉到那阵盛烈的海风。 而最终的结果,无疑是海晏取胜。 哪怕当决战时间提前,胜负依旧没有悬念。 当海晏化妖,他就是此世最强。 弹幕狂刷刺激,因为这一战远比正常结尾时的血战更为壮观。究其缘由,大抵是因为血祖比正常结局时更认真了些。 但真正的高玩仍在屏息凝神。 他们紧盯着直播间,也早已开始了录屏。 这是颠覆荒狱界的一战,而且它颠覆的不仅是这片天地,更是穿越者对他的认知。 画面里,血祖的半身嵌入沿岸的山岩,血海拍打着他的身躯,涌入他的口鼻。 而他却连仰面呼吸的余力都没有。 即便他掌握了万化血狱典,但在面对真正的妖族时,却依旧孱弱得像是个无力的稚童。 海晏并未留情,因为他不容许这样搅乱世局的疯子活着,更不容许半妖的安宁被狂徒践踏,毕竟半妖是妖族血脉的延续。 这是他所继承的使命。 也是他身为龙裔所必须履行的职责。 之所以会猎杀弟子,其实也正因如此。 海晏自始至终都知道,他的那些弟子拜师时动机不纯。 可他也明白,半妖的血脉本就会让他们多些戾气,所以他愿意给弟子足够的时间打磨。 但可惜,没人是真心为了妖族着想。 他们只是为了宝血学习炼药,根本没有根治躁狂,治好血疫的念头。 即便有穿越者设法提醒海晏,加快他的圣血研究。但血海的穿越者,毕竟还是要参与战争的。 这对海晏来说,等于亲手培养出了一个祸端。 那他们就该死。 海晏恢复原身,以气血化作贴身的布料,再从不知何方的异空间中取出衣袍。 他漠然走向血祖,一掌贯穿了血祖的胸腔! 毫不留情! 然而当血祖的鲜血没入海中,却化作绯红的血丝,如同老树盘曲虬结的根须,扭动着沉入海底。 这怪异的景象让海晏都蹙眉震悚。 “他的血,怎么像是活了一样......” 离奇的现象让海晏万般分解。 而且他的血脉隐隐传来一种不安的感受。 海晏目光微凝,近乎下意识地看向了血祖的残躯,以学者的目光细致审视。 血祖的胸口破开大洞,心脏也早已碾碎。 但海晏却忽然惊觉,他的肝腑上竟也有盘结的血脉烙纹! 这是宁洛提出的躁狂解决方案,不过这比宁洛想出的修行法更粗糙一些,而且这烙纹显然已经存在了漫长年岁。 也就是说,血祖自始至终都知道躁狂如何解决,他自己也根本没有躁狂的弊病。 那他缘何如此偏激? 海晏很快知道了答案。 因为血祖肝脏上的烙纹并不属于任何一种妖族的血脉。 众所周知,万化血狱典走的是融合血脉的路线,所以不同寻常也能理解。 但血祖身上的烙纹却让海晏格外熟悉,因为他在传承记忆中见过。 那是,人的血脉! 海晏的思维像是触电一般,顷刻明悟了什么! 他终于明白万化血狱典为什么这么强,也终于知悉,为什么他修炼不了这门功法! 因为这本就荒古人族的传承! 是促成血疫,引狼入室的始作俑者,所创造出的功法! 等等...... 那他一直以来维护的半妖,又究竟是谁的末裔? 血疫的真相,荒远的历史,祸乱的起源...... 所有的一切,海晏都不在乎了。 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结论,一个让他理智崩溃,心念幻灭的绝望结论—— 半妖不是妖,是人。 他费尽心力,一直想维护荒狱界的安宁,想让妖族血脉安稳存续。 他为此求索千百年,只想找到根治躁狂和血疫的办法,然却不曾知晓,他始终在为妖族的血仇做着嫁衣! 血脉传承告诉海晏,人族是致使荒狱沦陷的罪魁祸首。 他们狩猎妖族,炼化万族血脉,以此助自己修行。 彼时妖族为求自保,只得清剿人族。 然而卑劣的人族却自甘堕落,与血月邪祟同流合污,最终引发了葬灭荒狱的血疫。 真相早已埋入荒古的历史,无从验证。 但海晏却明白,所谓半妖不过是人族末裔的阴谋,他们筹谋千万年,就是为了彻底灭绝妖族。 而他,却在助纣为虐。 画面里,海晏温良的面容骤然变得无比暴戾! 那是任何一次穿越投影都从未展露过的,他心中晦暗的深渊! 这一刻,海晏说出了他审视血祖残躯后,唯一留给观众的发言。 “人畜!该死!” 于是光幕上画面一闪。 第9年初。 王胜一边修行,一边不停自语:“还有一年,还有一年,还有一年......” 还有一年,宁洛必会暴毙! 不论成败如何,第10年都将见到分晓! 然而就在此时,王胜隐隐发觉,他的视野似乎黑了下来? “嗯?” 王胜疑惑地抬起头。 然后,看到了那只遮天蔽日的神龟。 “......” “呃?” “那是?海晏吧......” “啥, 啥玩意......” “不是,他,他要干啥?” “不会吧,不不不,不可能,这才第九年呢,他应该只是路过,不可......” 紧接着,王胜便看到,那尊硕大无朋的身躯整个倾轧下来。 他看着那道黑影盖过了血月,继而弥望了他的视野,如同整片天幕覆压而下! 王胜没法呼吸,也无处可逃。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微张着嘴,匪夷所思地瞪大着瞳仁,费解地迎接着自己的死亡。 轰! 血狱沉坠! 而另一边。 骨舟上的宁洛尚在调和着宝血。 他的修为已至化妖,血脉也已跻身真龙,眼看着就可以开宗立派,让七十二峰俯首,天下归心...... 然而,搅动的宝血却骤然冰洁! 宁洛心跳一滞,而后骇然惊觉,他手中的宝血转瞬灰蚀,骨舟破开的血浪也继而凝滞。 “这是......结束了?!” “不是,怎么回事,我还没开宗立派呢?” 血狱峰的山岩如雨纷落,望海峰沿岸的绯色血丝仍在扭动着奔赴海底。 但一切都就此停滞。 天光落下。 时停,回归。 广场上,两道身影重现于众人的视野。 王胜目光呆滞,脸色灰败,口中不停喃喃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魔怔良久,而后猛然抬头,死死盯着宁洛,费解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然而宁洛却挠了挠头,眼神比王胜更为茫然:“呃,我还什么都没干呢......” 0161 不服 宁洛茫然失措。 我还没开宗立派,对局怎么着就结束了? 环顾四周,附近的观众既没有欢欣鼓舞,也并未互相攀谈。 他们呆滞的目光仍旧停留在方才光幕上的画面里,甚至没有注意谁输谁赢。 宁洛望向身后。 白杨收拢下巴,摇头轻笑:“你倒是真离谱啊,荒狱界公认的剧本安排,眼下怕是要破译咯。” 宁洛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光幕一闪,面板结算。 【地图】:荒狱界(大) 【副本】:血疫 【时长】:9/30 【宁洛(血海)】:占领浮峰(0),根治躁狂(36),抵御血疫(100),阻止争端(60) (合计:196分) 【王胜(血海)】:占领浮峰(0) (合计:0分)(以单位1计算倍率) 【胜者】:宁洛 【基础筹码】:500000 【最终倍率】:100(上限) (196×30)/(9×1) 【总计】:50000000 【追加筹码】:桂兰街地上层经营许可证 呃...... 怎么说呢。 真不是故意的。 虽然宁洛的确是想尽可能打高倍率吧,但这一下子五千万到账......还是让人有些眼晕。 这种对抗性的地图,其实一般打不出这么高的倍率。 这也是为什么荒狱界会这般受到青睐。 因为双方或多或少都能拿点分,所以输了也不至于倾家荡产。 但......有人没照这个剧本玩。 196分,确实非常高,不过和彼时宁洛打穿尘渊界时不能比。 可王胜他偏偏被剧本害得一分没拿,那这比分就有些尴尬了。 观众直到瞥见那夸张的筹码,这才回过了神。 “五!五千万!我们瀚城街斗最高记录也没这么夸张啊......” “醒醒,这是新港。” “新港怎么了?我就新港人,下城区我还真没怎么见过战绩这么夸张的。” 恰在此时,忽然有道异样的声音传来。 “诶,你们说,宁洛他是不是故意设计好的?” “这......等等,好像,好像还真是这样!” “卧槽?!” “是哦,他故意治好躁狂和血疫,这么一来就能平息纷争,从而让王胜拿不到与高原交战的分。然后他再借刀杀人,尽快结束对局,这不就是必满倍率了吗?”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控分吗?!” 全场哗然。 宁洛懵逼。 不是,这都哪跟哪儿啊? 我这第一次来荒狱界,哪有这本事控分? 宁洛寻思着,他自始至终都只是不想以卵击石,所以尽可能扬长避短,这才想出了“悬壶济世,开宗立派”这么个特色玩法。 怎么着到你们嘴里就成故意控分了? 还有借刀杀人又是个什么说法? 宁洛一头雾水,困惑地看向白杨。 白杨也怔了怔,但很快了然:“啊,我懂了,你是不是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一回事?” 宁洛愣愣点头。 “哈哈,这才对嘛,我还以为你是从......呃,从哪听来了些独家密辛,才想出的套路呢。” 白杨低声解释道:“你在泛舟的时候,血祖想去袭杀海晏,但却被海晏反杀。他们两个触发了隐藏剧情,破天荒地交流了好几句话,所以观众才都那么惊讶。随后海晏毁去血狱峰,顺便杀了王胜,因此结局。” 宁洛恍然。 隐藏剧情倒真不在他计划之内,因为他的的确确不懂荒狱界。 这还真是无心插柳了。 然而王胜却没法接受。 毕竟他们被围在人群之中,所以宁洛那不明所以的表情以及白杨的回答,也自然都被他捕捉到了。 甚至他还听闻吃瓜群众说了这样一段话。 “说起来,宁洛的境界一直都没超过王胜诶。” “确实,即便他有海晏供给的宝血,修炼也没王胜快,这算是实打实的智取吧?” 结合吃瓜群众的话语以及宁洛的反应。 王胜知道,宁洛能赢纯粹是歪打正着! 毕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海晏会出手。 以王胜的眼界,他甚至已经揣测出了宁洛的思路。 “所以,他是想借助研发解药来积累名望,同时用宝药换取资源,借此提升修为并问鼎血海。” “但我还是比他快啊!” “只要我狠下心去想办法找到他,赢的人就会是我!” 王胜目眦欲裂! 五千万,即便新港金领也会大为肉疼。 更何况,这次失败明显是大意失荆州,而非他实力不济。 如果不是被惊变的剧本乱了阵脚,那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王胜咬牙切齿,心中羞恼难以自抑。 吃瓜群众们仍然围着他,并没有散去。 直播镜头也依旧对准着他,尚未退场。 王胜虽可以用浮板遁离,但那样未免也太狼狈窝囊,他接受不了! 于是在数千万观众的环伺下,王胜咬牙低吼:“再来一局!我不服!” “我拒绝。” 宁洛白了一眼,心道你想得还挺美。 钱没了,证没了,脸也没了。 你凭什么还在我面前装啊? 还你不服呢,呃,您配吗? 观众捂嘴偷笑,忍俊不禁。 甚至有外围的新港本地人偷偷起哄。 “哟呵,资本家不服气咯!” “急咯急咯,资本家破大防咯!” 王胜攥紧拳头,越发羞恼。 堂堂新港金领,这种万人群嘲的场面无疑是他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他生而为龙,矫矫不群,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又何曾落到被吃瓜下民嘲讽挑衅的局面? 他不能忍! “满额基础筹码!附加桂兰街上,桂兰大厦B幢4到70层的所有权!还是荒狱界,再来一局!” 桂兰大厦B幢一共224层。 4到70层所有权,简而言之,就是大厦低层的所有权。 新港是立体城市,法律规定,大厦四层以下都是划归街道,但四层及以上的所有权却独立售卖。 虽说社会体系有别,这里买房要比宁洛穿越前的房价便宜太多太多太多,一间房子的月租甚至不如一顿好的烧烤。 但大厦霓虹灯的广告效益却弥足珍贵,六十多层楼,价值起码也要近十亿! 这筹码完全足以比拟桂兰街地上层经营许可证。 宁洛眉毛一挑,你还有钱早说啊! 看你这么激动,还以为已经被榨干了呢。 不过,桂兰大厦低层......很明显,这是王胜为自己准备的。 他是打算接手桂兰街的生意,将之打造成自己的商业帝国。 至于王胜眼下为什么要这么孤注一掷,其实并非单纯因为愚莽。 而是因为他很清楚,当自己站到了聚光灯下,还输给了永城来的宁洛,这样的发展究竟有何后果。 当上层真正的掌权者得知这一切,他的实力将不再得到公司的信任,身份也不再具备营销的价值。 他会成为一个人尽皆知的loser,他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所以,他已经没有退路。 要么彻底赢回桂兰街,为自己博一个出路。 要么就得眼看着地面被宁洛掌控,看着宁洛刻意排挤他的桂兰大厦,让他的生意乏人问津,血本无归。 他没得选。 这,就是新港。 宁洛不傻,他当然看出了王胜的窘境。 你的决策很果敢,但是可惜,现在主导权在我手里。 宁洛揶揄道:“堂堂新港金领,怎么畏首畏尾?你要想赌,就把你在桂兰街的一切房产全部赌上。反正桂兰街的地面层已经在我手里,大不了我去把上楼的电梯全给停咯~” “你!!!” “好!好!你!很好! “五栋桂兰大厦4到140层全部!加上五栋楼中层廊桥连接的大型商业广场!老子全押!就怕你跟不起!” 跟不起? 早在先前的筹码判定里,宁洛就已经察觉到,他神选者的身份本就是最昂贵的筹码。 他只要押上自己,恐怕放眼新港都没有他押不过的东西。 “跟了。”宁洛从容负手。 虽说钱财是身外之物,但他在新港的确需要一个引人注目的据点。 无论地面还是中城区,乃至上城区,都得有个支点才行。 如此一来,他才能源源不断地揽客练手,激化矛盾,为神选做足准备。 所以那空中广场,宁洛想要。 然而王胜话锋一转,眯着眼补充道:“但我还有条件,至少模组得由我来定!否则我现在就把大厦归属权给卖了!而且,我还需要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他神色看似急躁,但思路却格外清晰,很难不让人怀疑刚才是在故作姿态。 但宁洛又有何惧? 一回生,二回熟。 荒狱界的体系我已经破解,那么攻守,也该易位了。 “准了。” 0162 做人 宁洛轻慢的语气似乎不足以加剧王胜的恼怒。 他反而是冷静下来。 尽管歪曲的嘴角难以平复,但王胜却强压下心中惊慌,气息趋于稳定。 浮板高升,霓虹攒聚。 王胜直上百层,在高楼间的廊桥上拨通了电话。 “喂,孙成,部门现在忙吗?” “老王,我们知道你想要什么。但你要知道,训练室有监控,万一你输了,公司......” “别废话!帮我!事成之后,桂兰街的产业给你抽成,给你股票,要什么有什么!” “成交!” “现在部门里有几个人?” “连我九人,主力都外派出去参加商务对战了。” 所谓商务对战,即新港企业的合同签订方式。 胜者可以占据主导权,成为合同的最大获利方。 既然连地面经营许可和楼层所有权都能成为筹码,合同条款也自然并无问题。 王胜眉头一皱:“那林教练和分析师呢?” 孙成:“教练随队出征云上集团了,分析师还在补觉。” “喊醒他!一起帮我分析对手,我只有半小时!” 集思广益,这便是王胜的底牌。 公司的商务穿越者从来都是一个整体,身为经理的王胜也并非孤旅。 他躲到半空中的廊桥上,也是为了避开围观者的耳目,商讨对策。 这下倒好,血骷髅那帮人着实是浑身不自在。 他们被随意抛弃,最大的靠山都轰然倒塌,甚至时不时有人对准他们拍照,上传网络。 至于原先被视为对手的宁洛,却连正眼都并未给他们一个。 宁洛抬头瞥了眼王胜。 “浮板是个好东西啊,这样就不会被围着了。”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考虑接下来的对局。 这次穿越虽说只有九年,但收获却是颇丰。 骨舟,疫苗,呼吸术,血海药卷,宝血调和,心脉衍化,玄煞血术的线索...... 第一次莅临荒狱,这样的成果足以算得上满载而归。 无论副本剧情还是修行灵感,抑或药方图纸,应有尽有。 不过宁洛倒是没听到天命升格的通告。 毕竟他带了这么多高阶天命,而且破境迟缓,所以没升级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他之所以修行速度会慢于王胜,无非是因为宁洛走了极境之路,炼身体系本就比王胜复杂。 而荒狱界又不适合引动道语,所以在资源匮乏的前提下,速度放慢也就再正常不过。 宁洛摩挲着下巴,眼下且不说剧本如何,至少他对半妖体系的掌握度已经不输王胜。 所以王胜想要翻盘,断然会从剧本和模组上下手。 “苏瑶在就好了。” 宁洛环顾四周,但依旧没寻到苏瑶的身影。 不过,白杨倒也不差。 这位萍水相逢的大叔,看起来也挺博学的。 “白叔等的人还没来?”宁洛忽然问道。 白杨手指拨动光幕,摇头道:“他们接我走的陆路,但立交桥上堵车了,所以怕是还得半个小时。” 宁洛并不知晓,立交桥之所以堵车,说到底还是因为广场上的这场对赌。 白杨猜到了宁洛的想法,笑道:“有什么想问的你问就是了,都说了,我们是朋友,教练组的大门始终向你敞开。不过......比起问我,我倒是建议你去看看自己比赛的录像。” “我的录像?” “没错,刚才那场的录像所透露出的情报,甚至超出了头部选手的认知。有些问题,我也只是猜测,并不能给你准确的答复。” “了解,谢了白叔。” 宁洛微微颔首,在网上稍一检索,便看到了各种角度拍的直播录屏。 热度最高的,播放量几分钟就破了千万。 画面里赫然是覆海之战的记录。 血祖偷袭,海晏反杀。 神龟镇海,巨灵崩摧。 绯红血丝渗向海底,二人对话清晰可闻。 显然,这是矩阵刻意的引导。 平日里本该不会轻易暴露的隐藏剧情,现如今不仅原原本本暴露在大众面前,甚至还给了特写。 是因为比赛日将近? 恐怕不全是。 但这不是关注的重点。 重点在于血祖表情的戏谑,以及海晏对血祖的称呼。 人畜。 “海晏说过,他的血脉赋予他守护妖族和平,对抗血疫的职责。” “血疫已除,血祖也自寻死路。那血海安澜,他本不该有暴怒摧山的动机......” “所以,问题在于那句人畜。” 宁洛看了眼评论区,第一次知道所谓的七年魔咒。 怪不得那么多年没见到师兄回来串门。 唯一的例外还是纪元珊的道侣套路,不过那是娱乐玩法,行动起来束手束脚,很难取胜。 旁人不知道猎徒出于何因,但宁洛能猜到。 “海晏为人不坏,所以他出手的缘由......多半是因为弟子违背了悬壶济世的承诺,也背离了他的使命。” “他拥有这样崇高且绝对的信念,照理来说不可能会反过来对妖族下手。” “......” “果然,半妖非妖?” 宁洛手指翻飞。 他之所以会答应这半小时的休整期,不是为了满足王胜的要求,而是想给自己一个整理情报的空档。 后18年的剧本映入眼帘。 【第13年,大会战,御兽师退离沿岸】 【第16年,再会战,御兽师负隅顽抗】 【第20年,躁狂疗法问世,半妖阵营强化】 【第21年,重振旗鼓,御兽师重创】 【第27年,发起总攻,海晏阻拦】 【第28年,圣血调和法完成】 【同年,血月高升,怒涛覆世,血疫恶化】 【第29年,破釜沉舟,血屠高原】 【第30年,海晏屠戮血海,绝灭半妖】 这是在没有穿越者干涉下的后期剧本。 简而言之,就是拉扯。 宁洛沉凝片刻,恍然扶额。 原来如此! 加上后期的剧本,那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海晏辛辛苦苦钻研疗法,帮半妖治好躁狂,结果却变相帮他们重创了高原。 后来半妖总攻,海晏力阻,却被血月再次激化矛盾。 半妖急于求存,血屠高原。 直到那时,海晏见到血祖全力出手,这才意识到,原来他帮的一直是人族。 众所周知,半妖和妖兽都是荒古妖族的末裔,一个没法妖化,一个没法化形。 而御兽师兴许是人族和妖族血脉的融合,有着古怪的力量,实属异端。 这是血海的共识。 也是从上古绵延至今的骗局。 当海晏秉持着守护妖族的信念,却助纣为虐,帮人族末裔治疗痼疾,还间接帮他们血屠了妖兽...... 这样的打击可想而知。 他能做的,只有通过杀光半妖来发泄心中的怨愤。 可事已至此,一切都为时已晚。 广场。 千百条终端手环对准着宁洛。 还有聚光灯在为他打光,以便拍摄。 其他的观众大都没急着散场,他们想要看完这场对局的后续。 毕竟赌上数百层楼的背水一战,哪怕是新港也尤为罕见。 等候之余,观众讨论着方才的剧情,交流着自己的猜测。 “该不会血祖是人族的末裔,一直潜伏在半妖中,故意搅乱时局?” “很有可能!” “我就说嘛,凭什么人族没能幸存,非得融合成那个屁用没有的御兽师,果然是在下大棋!” “卧槽,楚风,楚神发动态了!” “说什么了?” “楚神断定半妖是人族末裔!” 一石激起千层浪,广场上喧沸不止! 论坛上此事的热度也空前高涨。 宁洛若有所思地划拉了两下,看来还是有明眼人的。 不过他的关注点却与旁人不同。 因为宁洛自始至终都很清楚一点。 这个副本叫做「血疫」,而不是叫曲线救人或王八闹海。 海晏灭绝半妖,屠戮血海。 剧本就真的到此为止了? 必不可能! 人族鸠占鹊巢,历代血祖筹谋了万千年,怎么可能就以“被海晏杀死”而草草收场。 如果真是这样,那以宁洛的眼界,他肯定要给荒狱界贴上个烂尾粪作的标签。 所以,这还没完。 那渗入海底的绯红血丝究竟意味着什么? 能融合血脉的海水又到底是什么原理? 荒古的妖族与人族之间发生了什么? 血月和血疫间又究竟有什么联系? 血海海底为什么会催生出血兽? 说到底,血海又是怎么来的? ...... 收! 跑远了跑远了。 宁洛一拍额头,晃然回神。 白杨关切道:“没事吧,是不是昨晚比赛还没缓过来?” 黑潮副本对脑力消耗极大,甚至可能致使人脑死亡的事情,早已在网络上传开。 白杨见宁洛愣神许久,还以为是穿越的脑力负荷所致。 宁洛摆了摆手:“没事,想些事情而已。” 白杨面容一僵。 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有种直觉,这话既然从宁洛嘴里说出来,那准不是什么好事。 宁洛收回纷乱的思绪,虽然血疫疑点尚有很多,但他还是该先聚焦当下。 当断定半妖是人之后,宁洛就知道,他输不了。 就算对上的是一个超越者,他也全然无惧。 宁洛微微一笑,抬头环顾四周。 周围的观众大都是上级赛区的玩家,因而眼界和耐受度都要远胜于佛系养老的永城。 根治躁狂,阻止血疫,借刀杀人...... 似乎完全不足以让他们惊为天人。 以至于他们现在还能一边满脸堆笑地拍摄着宁洛,一边上下打量,窃窃私语。 这样不行。 人多倒是无妨,但宁洛不喜欢聚光灯,也反感糅杂的视线。 刚才只是牛刀小试。 现在,是时候开始真正的表演了。 浮板着陆,王胜落地。 他嘴角微微上扬,虽不好意思如此前那般狂傲,但眼角的锐意却明显昭示着他的自信。 宁洛似笑非笑:“场外求援完了?” 王胜嘴角一僵。 也是,他这欲盖弥彰地跑远,显然就是为了开会,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王胜并未正面回答,而是扬声道:“申请街斗!” 少顷,面板骤现。 【当前区域】:新港站天命广场 【基础筹码】:1000000 【追加筹码】:桂兰大厦BDEGK幢4-140层/一个月劳动合同 【倍率上限】:100 【地图】:荒狱界(大) 【副本】:血疫 【预计时长】:30年 【天命限制】:7条 【天命效能】:83.3% 【特殊规则】:胜负条件根据所选阵营有所不同 【额外模组】:怒潮覆世, 腥风血雨,暴戾恣睢,腐骨蚀髓 【宁洛(17)】:素体,7条 【王胜(18626)】:还魂,7条 【穿越倒计时】:60s 王胜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一切尘埃落定。 他掏出上等的健脑针剂,毫不犹豫地扎进了自己的静脉。 药效上涌,王胜仰天张嘴,像险些溺死般急促地大口喘息。 “呼,呼,呼......” 看来果然和楼靖海用的药不是一个档次。 但这有意义吗? 没有。 怒潮覆世,腥风血雨,暴戾恣睢,腐骨蚀髓。 好家伙,搁这叠buff呢? 这病是谁也别想好了,巴不得大伙儿一块死是吧? 宁洛忍俊不禁,实在没憋住,浅笑着摇了摇头。 虽说你看起来真的很想赢,但可惜,这场对局,我的目标已经不再是你。 5...... 4...... 3...... 倒计时即将归零。 宁洛瞥了眼自己的天命配置,向王胜投去了怜悯的眼神。 【道主(SS),七玄太源体(S),海王(S),山神(S),人王(S),剑骨(A),玄煞之体(A)】 既然生而为人。 所以,这次宁洛决定,要好好做人。 0163 极境 惊涛,烈风,血腥...... 宁洛双眼睁开一道微小的缝隙,面前依旧是那座熟悉的荒岛。 老李粗暴地将刚钓上来的血兽妖鸡甩进锅里,关切道:“臭小子,怎么样?” “我......”宁洛手掌抵着太阳穴,沉思良久,“我的蛟龙血脉应该是觉醒了,而且,好像还有些荒古的记忆汇入脑海。” 说着,宁洛支起身子,手掌悬在了妖鸡身前。 玄煞催动,妖鸡的血脉化作细密的血丝,缠缚着宁洛双臂徐徐渐进,最后尽数归入心腑。 宁洛长吐浊气,瞬间屏住呼吸。 缺氧代偿,心肌膨大! 沸血加速灼炼,气血炼入心腑,继而流向肾肺。 早在尘渊界时,宁洛就已然知晓,炼肾时只要让气血在肾腑闭环,即可炼精化气。 虽说在荒狱界的绝灵环境下,这样做的效率很低。但只要能够成功构建肾腑气海,让七玄太源体生效,那一切付出就都值得。 白雾蒸腾,往复循环。 老李瞥了眼干瘪的妖鸡,又看了看头顶云雾缭绕的宁洛。 他眨巴着眼睛,有些茫然失措。 直到宁洛将妖鸡的气血炼化一空,这才沉声解释:“先祖遗训言称大劫将至,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说着,宁洛从呆滞的老李手上夺去钓竿,径直走向了血海。 老李:“?” 此后,大半年过去。 老李的人生莫名其妙时来运转。 在宁洛的指导下,他是腰也不酸,腿也不疼,就连躁狂都完全根治。 这身子好用得都让他觉着有些陌生。 而宁洛成天念叨着大劫将至,时日无多,让老李也对此深信不疑。 毕竟在这种箱庭式的世界,天道与命运显然是最高深莫测,也最令人畏怯的隐秘。 老李相信大劫确有其事,于是兢兢业业为宁洛帮工。 垂钓,卖药,熬血......总之杂务全包。 而宁洛则是专心修行。 有过一次经验之后,虽说宁洛尚不了解血术详貌。 但整体的心脉衍化体系,宁洛不仅全盘掌握,甚至还将之大刀阔斧地改进了一通。 炼血,炼皮,炼肉,炼骨,炼心。 太片面了,而且主体也不对。 在重新思索过后,宁洛还是决定自力更生,以中医的藏象学说重构炼身境。 具体而言,就是以脏腑为根基,将气血灼炼辐射周身。 心主脉,肺主皮,脾主肌,肝主筋,肾主骨,脑主髓。 一如肝胆相照,脾胃相依,六腑亦无需单独考虑,因为它们本就与五脏互为表里。 如此面面俱到,方可谓之炼身。 再加之此前已经建构完成的气海,万事俱备。 这一次穿越的目的,击溃王胜的重要级不言而喻。 但难度......只能说是弹指可得。 而且这也不是宁洛的最终目的。 无论是想要整出更多花活,还是为了获取更高阶的天命,深挖荒狱界都无疑是他此行的重中之重。 黑潮尘渊缘何获益良多? 不正是因为宁洛打出了结局? 虽然结局并不完美,而且模组也并未展现全貌,但哪怕只是伪结局,那依旧是此世之极。 放在荒狱界也是同样。 血海的结局,宁洛想看看。 就算这一次改变不了,他也得洞悉全貌。 既如此,那旅程的第一站就再明确不过。 “师父,我要去趟血狱宗。” “去血狱宗干什么?你这血脉传承不是比他们强太多了?” 宁洛极目远眺,肃然道:“话虽如此,但是那部万化血狱典,对我有用。” 不久后,血狱峰。 路途不算顺畅。 因为在模组的加持下,血海的风浪大了许多,血兽也变得更为狂暴。 再者,血狱峰附近的血兽似乎更强几分,也算是一方水土养一方兽。 只可惜宁洛眼下修为炼身圆满,虽说还没强到能和老李掰手腕,但即便是合脉境的血兽,也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至于修习万化血狱典的条件,则是极境之才。 无论哪个境界,只要自信堪称此境之极,即可入宗。 但完善炼身,又建构气海的宁洛,他何止极境? 广场上。 画面中的王胜在望海峰一边修行,一边蹲伏。 这是部门同事们共同指定的计划,让他还魂望海峰,再过渡到血狱峰。 如此一来,修行速度迟缓的宁洛一旦在开局被他逮到,那就必死无疑! 但可惜,宁洛没来望海门。 王胜微眯着眼,心道:“算你机灵,也知道危险。但可惜啊,你为此耽搁了一年,那这次的血疫,可就不是你能随意治好的程度了!” 然而,画面另一半。 宁洛早已踏上了血狱峰。 他右手背在身后,神色故作狂放。 因由荒狱不存外灵,喊话得靠人力吼啸,所以宁洛选择让老李代喊。 “我徒儿炼身境举世无敌,谁敢一战!” 王胜点了模组「暴戾恣睢」,从而让半妖的躁狂症状格外加剧。 因此宁洛和老李的举动虽然张狂,但在现今的血海却实属正常。 噌噌噌—— 沙包荟聚。 一群躁狂的弟子怒目而视,怎可能屈居人下? “呵,哪里来的......唔!!!” 宁洛二话不说,一拳直捣小腹! 这要等你再逼逼赖赖下去, 未免也太浪费时间了。 像这种即便不开声音也不听对话,光是看嘴型看表情,就能猜到后续的俗套剧情。 宁洛的选择一向是跳过。 眼下的情况,就算让他多喊一句“你们一起上”,那都显得又中二又多余。 犯不着犯不着。 证明自己是炼身极境的最好方法,就是直接让其他炼身境的弟子全都趴下。 反正最后还站着的那个,无疑就是最强。 朴实无华,简单粗暴。 也确实省时高效。 广场上。 观众张口结舌,甚至揉了揉眼睛辨别真伪。 他们看着血狱宗山道沿途弟子横七竖八地瘫倒一地,几乎以肉身堆成了一条迎宾大道,只觉得眼前此景万般魔幻。 随后观众又瞟了眼时间。 嗯,第1年,一年还没到。 再对比下王胜。 这兄弟还傻不愣登地在望海峰盯梢呢。 呃...... “卧槽,卧槽?” “那个啥,他们俩的画面没放反吧?” “时间也没错吧?” “醒醒,矩阵能犯错,那早就世界灭亡了。” “我超......这特么和刚才是一个人???” “兄弟们,我懂了!我悟了!!!” “啊,你懂啥了?” “宁洛,宁洛这厮腹黑得很!他上把绝对是放海了我超!” “他这绝壁是在故意放海钓王胜上钩啊!” 回放时的宁洛:“?” 宁洛冤不冤,观众不知道。 不过他们只知道一点,王胜这倒霉蛋儿,已经可以宣告GG了。 0164 开幕 山道崎岖,看来少经修葺。 宁洛拾阶而上,拦路弟子越发稀少,很快沿途便再无人拦阻。 但他的注意力早已偏离了血狱宗。 身后成片瘫倒的血狱宗弟子,让宁洛更加意识到超越人智所带来的优势。 神选者拥有篡改功法,甚至开辟道途的潜质,每一个新世界都是宝贵的灵感来源。 哪怕抛开神选不论,即便是足以勉强记住功法情报的超越者,他们在不断地探索新图时,也能将所获学识层垒堆叠,从而拥有远超此方天地的力量。 怪不得小小永城夺冠也能上个热搜。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叶辰掏出了万化血狱典,表现出超越者才有的特质,从而为宁洛的胜利赋予了更高千百倍的意义。 含金量拉满。 那旁人又当如何? 比如刚才路人口中的那位楚风。 超越者游历数个,乃至数十个世界的底蕴积累,能否胜过神选者两片天地的收获? 宁洛不知。 但楚风既然能转眼得出结论,那想必至少不会落下探索的进度。 有关荒狱界的隐秘,这一次将会更早曝露在高玩们的面前,不再是独属于宁洛。 但说到底...... “还不是捡了我的便宜。” 宁洛不以为意,他倒巴不得让舆论发酵,再来点强敌练练手。 虽说新港的追加赌注的确有些风险,但再怎么说,也比黑塔好就是了。 就苏瑶那小矮个儿都能杀起人来不眨眼,那谁知道黑塔里面都会是群什么样的暴徒? 刻意扬名不是不自量力,反而是因为宁洛很有自知之明。 思索之时,宁洛已经行至大殿门前。 血狱宝殿坐落峰顶,殿宇雄峙,大有种睥睨天下的意味。 青木做梁,血砖红墙。 这精致的修葺与其他粗犷的半妖建筑风格大相径庭。 显然只有人族会做这种看似多余的雕饰。 宁洛躬身拱手,尚未出声,宝殿大门无风自开。 这次用不着喊,因为血祖不聋。 “不错,进!” 万化血狱典,到手! 唯一让宁洛疑惑的点在于,在他觐见血祖时,他能感受到血祖眼中隐含的情绪。 那是觊觎。 而且就血祖那云淡风轻的态度,似乎一切真的木已成舟,再无变数。 “所以,假使血祖在辨明先生真身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可能会输。” “但他仍然毫不犹豫地选择死斗,因为他同样也知道,成败与否不会改变结局。” “假设命题成立。” “那也就是说,他的生命,或者说是他的肉躯,其实并不重要?” “会不会是像网文里那些老怪物一样,拥有夺舍的法子,所以才会觊觎我的这具躯壳?” 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联想,也是因为最后画面中血祖遗骸分解成无数交错丝缕的那一幕。 那种血丝给宁洛最直观的感受,大抵像是提线木偶的悬丝,也像是接驳人体的神经,因而多半拥有夺舍的力量。 “比方说,他死后可以接驳血兽的躯体,然后找到我,再夺舍于我?” “说到底,历代血祖都记载甚少,尤为神秘。” “说不准他们都是同一个人......” “先到此为止。” 情报不足的条件下,无端联想并无意义。 宁洛大致有了笼统的猜测,但具体如何,还需要更多的线索。 不过眼下至少第一步已经完成。 万化血狱典到手,这是计划最为关键的一环。 这部从荒古传承至今的人族功法,海晏参透不出其中潜藏的隐秘,但宁洛自认有这个余力剖析。 但在修行之前,他还要为下一步铺路。 宁洛来到山下集市,特意选了块吵闹的地方。 随后在兽皮上写下根治躁狂的药方,心脉衍化前三境的五脏灼炼之法,以及一份螭龙血脉的配方。 螭龙者,从属真龙一脉,有鳞无角,两足。 强于蟠龙,弱于虬龙,更连纯血蛟龙都比之不上。 但在荒狱界已经算是不错的血脉。 临别之际。 宁洛低声嘱咐:“师父,接下来就拜托你了。前面这份药方工序繁杂,非一人之功。所以你只需要将之多抄录几分,遗弃在各座血峰上即可。” “至于炼身法和调和配方,那是给你自己修行用的。” “务必尽快破境,待得大劫将至,我还需要您老的帮忙。” 老李冷静地藏好兽皮卷,追问道:“那老夫怎么知道大劫何时到来?” 宁洛:“快则一年,慢则两年,当海啸爆发,就是降劫之时。所以等躁狂药方传播开来,师父你就躲在望海......” 宁洛话语一滞。 在模组干预下,海晏未必会留守望海峰。 所以望海峰也算不得安全。 沉默片刻后,宁洛叮嘱道:“这样,你先传开药方,一年内回到血狱峰,就暂且在半山腰定居修行。” 老李重重点头。 他现在对宁洛全盘相信。 不仅因为宁洛是他的弟子,更是因为他感觉自己变得特别了许多。 原先的他不过是无垠血海上的一缕漂萍,但自从宁洛血脉觉醒,治好他的躁狂,一切就都焕然一新。 老李看着旁人躁怒的神态,心知那是因为他们有病。 而他没病。 不仅如此,他还被赋予了大劫救世的使命。 因此老李有种举世皆浊我独清的特别感触。 也就是优越感。 而这一切都因由宁洛,那他当然会更为信任。 老李悄然离去。 如此一来,宁洛便可安心参悟。 “炼化万灵宝血,融汇千奇异兽。” “开辟丹赤洞天,育成赤血巨灵。” “修成者肉身可兼备万灵血脉,所过之处血海覆世,巨灵列次,百兽慑服!” 这是宁洛第一次亲眼窥得万化血狱典的全貌。 他也因而得以确定。 这是部半成品。 万化血狱典中详解了心脉衍化体系,给出了一条血脉至杂之路。 而较为出彩的地方,无疑是蕴养血灵。 所谓赤血巨灵,即是在心室中蕴养出来的血身。其浸沐在千万血脉之中,从而拥有盖世的伟力。 甚至成体的本命血灵可以借由血脉催动血术! 那是叶辰不曾表现出来的特质,因为尘渊界缺少支撑血术成型的强大血脉。 所以叶辰的赤血巨灵未能展露出万化血狱典的全力。 皮纸翻飞,宁洛一扫而过,眉头皱起。 功法确实不错,对他的赤练血魂提供了不错的灵感。 在拥有血脉的前提下,他可以将冗余血脉烙印在蕴养的本命血魂上,如同纹身。 这的确是个实用的小技巧。 因为这样宁洛不仅可以利用起废置的资源,还可以同时拥有两种血术。 一者归属自己,一者归属血灵。 甚至他还可以两路同修,比如自身血脉走至纯之路,而血灵的烙纹走至杂之路。 反之同理。 这份灵感确实可谓受益匪浅。 但问题在于,功法到此为止。 “这就没了?” “修为臻至覆海,即可开辟丹赤洞天,呃......完事了?” “不是,怎么开辟你倒是写上去啊。” “你跟我画大饼呢?” 宁洛老脸一黑。 扉页上那所谓的丹赤洞天,血海覆世,巨灵列次...... 一个个吹得天花乱坠,但功法末尾悉数一言蔽之——覆海即得。 穿越者练没练出来过,宁洛不知道,但反正荒狱界历史上是没几个修到覆海境的。 你这不是标题欺诈吗? 跟无良营销号一个德性! 而且还有一个疑点。 “万化血狱典只涉及心脉衍化,那么血祖应该也有躁狂症才是。” “但即便模组激化病情,他依旧是运筹帷幄,云淡风轻。” “果然,功法有问题。” 宁洛目光微凝,随后将功法弃置一旁。 有问题,那就不练呗。 既然原理已经掌握,那自己琢磨就是了,何必拘泥于功法本身? 不过...... 宁洛来回踱步,摩挲着下巴:“血海覆世,巨灵列次。血海覆世,巨灵列次?” 他心中忽而生出一种猜想! “有没有可能......” “功法内容虽有篡改,但扉页措词却并未更替?” “假使万化血狱典的确来自荒古,假使荒古真的没有血海浮峰。” “那这功法中所提及的血海二字,说不准并非观想血海的结果,而是致使血海覆世的起因!” “既如此,现今地貌岂不是人为所致?” “那所谓血海覆世,即是这无垠血海。” “而所谓巨灵列次,便是七十二浮峰。” “至于高原,该不会,是海晏的祖宗?” 乍一听还挺有道理。 如果浮峰真是巨灵的亡身,而高原则是霸下的遗骸。 那之所以人族末裔身处血峰,而妖兽却栖居高原,想来也能由此关联起来。 但最核心的问题依旧没有解决。 血疫是为何物? 血祖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得,亲眼看看。” ...... 第2年。 王胜刻意在望海峰上耽搁许久,如今终于上路。 他境界还是炼身,即便破境比宁洛更为简单,但为了挑战极境,他选择了压级。 顺便也是为了攒钱。 毕竟愿意载客去血狱峰的摆渡人,修为少说也得化妖圆满,那一趟可不便宜。 不久后,血狱峰。 王胜志得意满。 根据教练组商量出的对策,他临行前在望海峰散播谣言,言称鹰愁峰有疫病传播。 海晏对疫病二字何其敏感,自然会立刻动身出诊。 如此一来,宁洛拜师望海门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他的节奏也再难跟上血疫的脚步。 王胜自觉胜券在握! 因为他不仅修炼速度更快,而且开局就有真龙血脉。 所以只要能破坏宁洛的节奏,那胜负就昭然若揭。 接下来,只要去血狱峰取得万化血狱典,再关注局势,提防宁洛的借刀杀人,那一切都将再无悬念! 然而。 “哟,好久不见。” 熟悉的声音,出戏的语气。 这种诙谐风趣的语调本不该在「暴戾恣睢」这一模组下出现。 所以声音耳熟并非错觉。 那是宁洛。 王胜意识恍惚,脚步踉跄。 他站在血狱宗的山门前,瞳仁怒张,但双腿却在止不住地打颤。 这,这什么情况...... “宁洛怎么在血狱宗?” “他在等我?”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纵使王胜先前自认实力更胜一筹,但当他看到宁洛的那一刻,他就已然猜道了孰强孰弱。 用不着试探,也用不着交手。 更不用怀疑这是所谓空城。 因为宁洛没有这么做的意义,也没有愚弄他的动机。 王胜机械般一点点别过身子,心中再无战意。 但是。 呼—— 微风乍起。 再睁眼,宁洛已经横在了他的身前。 如果说先前对宁洛的实力只是猜测,那现在王胜就足以断定,他上当了! 上大当了! 宁洛在上场录屏里的表现全是装的! 别人扮猪吃虎好歹还得掉一层马甲。 宁洛倒好,他是皮套都用不着脱,就给人拱翻了。 明明可以用实力取胜,你偏偏要用脑子,犯得着这么羞辱人吗?! 王胜上扬的嘴角顷刻瘪下。 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 怪不得同事,也怪不了运气,一切都是他有眼无珠,咎由自取。 他哭丧着脸,心想着自己戎马半生,明明在上城区过得好好的,尽享纸醉金迷,到底为什么要去染指下城区的产业? 玩弄资本也就算了,他又为什么非得觊觎宁洛的热度,去惹这种能上热搜的怪物? 王胜后悔不迭,但现在再悔过,为时已晚。 广场上,观众意兴阑珊。 这才仅仅过去一年,结果就已见分晓。 虽然宁洛的实力出乎意料,但他赢得实在太快,现场气氛都还没炒热,节奏就猝然寸止。 无趣。 观众甚至能猜到王胜下一步会做什么。 这里是新港,不是永城。 身处S级赛区,顶着天价筹码,那留给王胜的路也就只剩最后一条——自裁。 这叫及时止损。 一如观众所料,但王胜确信自己在劫难逃,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自杀! 不过,他能想到的事情,宁洛当然也能料到。 宁洛抬手间带起重重残影,将一枚骨质的口球瞬息塞进了王胜嘴里! “呜!” 王胜还没能反应过来,宁洛又绕到他的身后,用兽筋绑起了他的双手! 紧接着,宁心散的药力被宁洛一掌拍入了王胜胸口,断绝了他震断心脉的可能! 王胜:“......” 观众:“?” “唔!唔唔唔!!!” 王胜突然反应了过来,他目眦欲裂,瞳仁充血,含着口球怒声暴吼! 啪! 宁洛一巴掌就让他消停了下来。 “老实点,你还不能死,别耽误我看剧情。” 说着,宁洛提着王胜的衣领,将半昏半醒的王胜就这么一路拖回了自宅。 眼下万事俱备。 总算,可以安安静静地看戏了。 0165 远行 王胜自投罗网,宁洛五花大绑。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观众猝不及防。 他们想象中王胜伏诛,宁洛轻取的场面并未出现。 这捆绑收监的举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甚至宁洛竟是随手掏出了口球,绑带,还有药散。 这么一来,王胜就连震断心脉的可能性都几近于无,真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娴熟的技巧看着像是惯犯,也让观众的脸上布满阴霾。 “有变态!” “他这是想要榨干王胜吗?” 显然,这般精巧的设计绝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在观众眼里,宁洛定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了榨干王胜油水的主意。 先是隐藏实力,借刀杀人击溃王胜,借此给王胜一种“只要战略得当,我就能赢”的迷之自信。 等王胜上套,再穷极手段,打出最大的倍率。 这比杀猪盘还狠啊! 赌场好歹还给你先赢两把快活快活,宁洛倒好,是一点便宜也不让王胜占。 此时的宁洛尚且不知,他的名讳在网络上转眼妖魔化了起来。 什么“赌怪”“老阴必”“打工人之光”......诸如此类的名号层出不穷。 不过片刻,宁洛的形象就又变成了阶级斗争的战士! 代替广大劳动人民,向伸出魔爪的资本家执行正义审判! 宁洛自己都不知道他有这么高的政治觉悟。 况且这里不是被矩阵管制的蓝星吗,AI会不断修补法律的漏洞,勉力阻止资本的无序扩张,所以哪有这么多阶级差异? 硬要说谁是原罪,那一定是有如禁果的穿越模拟器。 广场上的气氛继而变得欢脱起来。 观众嗤笑着王胜的窘态,也多少猜到了后续的发展。 宁洛想来会重演上次的玩法,根治半妖躁狂,阻止血疫蔓延,从而拿到高分。 然而恰在此时,人群中一个穿着邋遢西装的中年人忽然发声。 “不对啊。” “王胜点了三个血疫强化模组,一个躁狂强化模组。” “那宁洛怎么凑满百分?” “他上次抵御血疫100分,阻止争端60分,根治躁狂36分。但这次,前两条的分他根本拿不到啊?” 宁洛为求最大利益,至少也得拿到百分,但现在的局势似乎容不得他复刻上一战的操作。 这的确是个有趣的论点。 也让观众意识到,宁洛或许......还有后招? 光幕上时间渐缓,对局继续。 第2年。 王胜被囚于密室,不见天日。 宁洛用从血海药卷中习得的血谷汤喂食。 不久后,老李功成归来,告知宁洛药方已然散播。 年末,海啸来袭,血疫爆发! 第3年。 宁洛破境合脉,一切水到渠成。 有天命加持,有血海药卷的知识,也有调和宝血的原料,更有自己完善后的心脉衍化体系。 从此破境之路畅通无阻。 即便荒狱界不适合异象,只能循序渐进,但宁洛的修炼速度却依旧足以令人震悚。 而血疫爆发之后,海晏游医出诊,意外得知了躁狂的疗法。 躁狂因由炼心所致,是五行生克,遭使肝火太旺的结果。 因此模组只能加剧其症状,可疗法依旧有效。 很快,躁狂药方问世! 第4年。 海晏于望海峰开坛讲课。 意图借此指导出更多医师,悬壶济世。 虽然此举或许也会培养出不少心术不正的败类,但眼下时局混乱,海晏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收徒过后,一位弟子向海晏呈上捡来的兽皮卷。 兽皮上赫然写着,将高等血脉与血疫融合,再注入心腑,说不准可以使血疫失活,阻止血疫蔓延。 海晏瞳孔骤缩! 他可以确定,冥冥中有种力量在指引着他前行。 但他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对方这么做的目的。 他唯一知道的是,这个法子,似乎真的可行。 第5年。 宁洛停留在合脉圆满,并未破入第四境化妖。 因为化妖境是心脉衍化体系的分水岭,当瓶颈突破,也就再难回头。 在此之前,宁洛尚需要对功法进行微调。 具体的方法,则是将赤练血魂一分为二。 血狱宗。 宁洛盘膝静坐,心中思忖:“人体两大血源,心脏更偏向引擎,而肝脏则是应急血库。心脉衍化体系的确该以心脏为核心,但赤血巨灵蕴养在心腑......或许不太合适。” 况且赤练血魂碾压赤血巨灵的那一幕,宁洛仍旧记忆犹新。 那时的对比就足以证明他的思路更为优越。 但赤练血魂的心脉蕴养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所以两相结合,宁洛决定将之融汇,刚好可以实践他此前的猜想。 即心脉至纯,肝脉至杂。 与此同时,在心腑绛宫中蕴养等身大小的本命血魂,便于掌控。 而在肝腑血海内蕴养可化整为零的巨灵兽魂,刚好也能利用起驳杂的宝血资源。 直到年末。 血祖扬声宣告,鼓吹所谓真血圣兽可以治疗血疫,在半妖中炒热猎兽的气氛,同时暗中募集偷渡的人选。 然而,此举被海晏所阻止,血疫疫苗终于问世。 但疫苗的效果,却不尽如人意。 第6年。 宁洛破境化妖,但血海沦陷。 血疫疫苗的原理说到底还是要融合血疫,借此让血疫失活。 但在模组的加持下,血疫实在太过霸道。 它除了侵吞血脉以外,还拥有腐骨蚀髓的特质。 因此如果病人原先的底子不行,那即便血脉接驳,他的身体仍旧没法从血疫中强撑过去。 哪怕血脉优异者,在境界不够的前提下,也要终生忍受这种锥心刺骨的剧痛! 王胜的计划,的确起效了。 至少教练组确实不是酒囊饭袋。 只可惜......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花里胡哨的战略都毫无意义。 此时的王胜已经被宁洛喂得白白胖胖,加上裹覆他身子的一圈皮筋,属实像是个粽子。 五年,谁知道他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听得老李跟宁洛汇报情况,狞声咆哮:“呵!白费功夫!你治不好血疫!你这五年也全无意......唔!唔唔唔——” “聒噪。” 宁洛攥着栓绳,白了一眼王胜,戏谑道:“谁说我非得治好血疫?你不会真以为我会重复老路吧?” 王胜气息一窒。 连带着场外的观众也不明所以。 因为宁洛看起来真的毫无准备。 抗疫失败,血海沦陷,在血祖的唆使下,发病的半妖终会屠戮高原! 宁洛的一切准备看起来全无意义,也改变不了乱局。 直到,光幕上画面一闪。 第7年年初。 宁洛已然不在血狱宗,而是在血狱峰的岸边。 他那人形的本命血魂取代了他,留在了自宅。 这是荒狱界,纵使是覆海境的强者,他也只能通过血脉的气息来分辨宁洛的方位。 当宁洛借太玄真气遮掩气息,再用赤练血魂代替自身,那血祖也没法察觉到他的离去。 老李指着那座长逾五丈的骨舟,重重点头:“都已经准备好了。” 宁洛微微颔首:“海晏那边呢,确定信能送到吗?” 老李拍胸脯道:“我给他活着的弟子全送了信,给望海峰的求诊之人也塞了几十份,皮纸都用完了,准保送到!” “妥!” 王胜被宁洛用狗链托着,浸沐在腥甜的海风中,一脸茫然。 不是,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什么送信?什么准备好了?我们要乘船去哪? 宁洛别过头,轻笑道:“血疫难治,你都能想到的事,你觉得我会不知道?” 是了,宁洛自始至终想要的结果,无非是取信海晏。 当海晏知道,那个指引他的神秘人从未骗过他,而且学识渊博,用心良苦。 那当宁洛再次设法告诉他血祖的真面目时...... 他就算不相信,也会亲身去找血祖加以验证。 这就是宁洛的目的。 血海,要变天了。 而宁洛,也该跑路了。 想要看到往后的剧情,验证他的猜想,得选一个特等座观影才行。 宁洛拖着王胜,踏上骨舟,低语道: “走了,我们,去高原。” 0166 御兽 一个从荒古绵延至今的谎言,自不可能被逻辑推理轻易拆穿。 除了万化血狱典以外,血海尚存的线索与证据大概早就湮灭在时间的长河里。 所以宁洛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探索的重心放在七十二峰。 来高原的目的有二,一是观察御兽师的生态,二是静候荒狱界的末路。 从结论来逆推根由,兴许效率会更高一些。 毕竟30年后的剧本,尚且没人真正探索过。 不过正常人也不会有这种离谱的想法就是了。 血海上怒涛汹涌,但老李与血海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又特意赶制了这艘加强版的骨舟,自然无惧风浪。 即便海啸席卷,那也大可用气血庇护,破浪而行。 观众瞠目结舌,相顾无言。 他们又被宁洛给整不会了。 您这又是捆绑,又是出海,到底想干什么? “宁洛这时候出海,不是找死吗?” “这么多模组干预,海上就算五境撼岳,也生死难料吧?” 然而恰在此时。 【「楚风」离开了直播间】 【「纪元珊」离开了直播间】 【「云逸」离开了直播间】 名人接连退出,让观众猛然意识到,他们一定是看出了什么。 “我懂了!宁洛这是打算去高原刷分!” “虽然同处血海没有占领得分,但是他还可以通过入侵高原的事件分来拉高成绩。” “嘁,还以为是有什么精巧的设计呢。” “怪不得楚神他们全都溜了。” “散了散了,后面没什么好看的咯。” 观众意兴阑珊,失望摇头。 如此一来,后续的发展他们都能猜到。 无非是宁洛靠事件得分刷满百分,再击杀王胜,从而获取最大利益。 随着画面加速,当观众看到骨舟乘风破浪,停泊在高原沿岸时。 他们更加确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果然。” 剧情再无悬念。 广场众人虽未离去,但都低头刷起了论坛,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最新的剧本情报。 直到听到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 观众语无伦次,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形容眼前的场面。 因为不久前曾震撼他们的那幕场景再次重演。 而且这次时间更早,交手也更为震撼。 第7年。 当宁洛他们抵达高原,攀登上那高逾百丈的悬崖,踏上了膏腴沃土时。 那座耸峙了万千年的血狱峰,也被拦腰横断,坠入海中! 原因自然是海晏和血祖之间的大战。 宁洛写给海晏的信笺上细数了血祖的罪状,陈述了疫病的缘由,也阐明了此前两次协助的身份。他更是为了迎合海晏心中的坚守,以妖族末裔自居,言称自己常年卧底,就是为了查明血祖的阴谋。 这么一来,纵使海晏不信,他也有亲身一探的必要。 直到他与血祖对峙过后,他终于理解了一切。 神龟镇海,血峰横断。 观众尽皆失语。 疯了,真的是疯了! 这才第7年啊! 纵使模组加速,结局也不可能这么提前。 所以一切都是宁洛的筹谋。 他故意提前结局,葬灭七十二峰,让整片血海就此沦陷! 可这样,他也没有好处啊? 覆灭血海又得不了分,这么做除了彰显自己的疯狂,那还有什么意义? 意义当然是有的。 宁洛站在崖边,极目远眺。 即便他看不清血峰的详貌,却也能感受到那从远洋彼岸掀起的狂风,也能看到山崖下越发汹涌的骇浪。 “开始了。” 宁洛低声自语。 王胜一脸茫然,他没有上帝视角,也没有宁洛那么强的目力,所以什么都看不出来。 血海的异样,对他来说不过是模组干预的影响。 王胜不解之时,又悄然瞟了眼老李。 却见老李也是一副凝重的神色,似乎看出了什么。 王胜人傻了。 不是,NPC都能看得出来的东西,我却一无所知? 这未免有些太欺负人了吧。 宁洛并未解释,而是招手道:“师父,按计划行事,倒是得委屈你以仆人身份自居了。” 老李摆了摆手:“这有什么的,你小子现在完全都能当我师父了,算不得委屈。” 老少二人会心一笑,徒留王胜再度懵圈。 俩谜语人也不知道到底在说什么,让他浑身上下像是蚁虫噬咬,奇痒难耐。 宁洛攥着栓绳,和老李一路深入高原腹地。 接下来...... 其实他也没什么特别具体的计划。 宁洛目的只是想看一眼结局之后的世界,去窥探已知世界线以外的未来。 既然是未知的剧情,那他定然没法早做准备。 所以宁洛所谓的计划,只不过是融入高原,然后找到一处适合藏身的地方。 譬如矿洞。 如此一来,哪怕海晏疯魔,就连高原也要顺带血屠,那他依旧能逃出生天。 所以硬要说有什么计划,那就一个字。 苟。 至于宁洛想要知道的结局,也无非两个。 一是血祖究竟是否会有什么后招。 二是这片天地最后会变成哪般模样。 反正王胜已经必然拿下,那哪怕多获得一点点微小的情报,也值得多此一举。 宁洛晃过神,极目远眺。 放眼望去高原四野苍茫,平畴万里。 几乎看不到智人生存的痕迹。 只是偶有成群路过的妖兽,隐隐向宁洛摆出了提防戒备的架势,不过最后却老老实实地选择了退避。 倒是苦了王胜。 他被一路拖行,境界又着实低微。 当他看到妖兽嗜血的眼神时,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那种孱弱无力,只能引颈受戮的感受,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体验过了。 旁人穿越是来体验装逼打脸的。 他倒好,不仅被宁洛啪啪打脸,还是自己把脸贴上去让人家打的。 甚至脸盘子吸到宁洛巴掌上,就再也甩不掉了。 但他很快明白,即便被当做饵料,那也不过是折磨的开始。 宁洛见高原人烟稀少,心想着怪不得半妖这么容易偷渡。不是御兽师不想加以防备,而是他们的人力本就不足以严加把守。 不过这样下去太过耽搁时间。 他目前暂时的想法是混入御兽师中,再寻到机会潜入赤晶矿洞,于矿洞中避难静候。 但那也得先找着御兽师才行。 于是老少二人对视一眼,顿时心领神会,拔腿飞奔! 饶是已经破境撼岳的老李,却也跟不上宁洛的脚步。 但王胜跟上了! 因为他是被拖着跑的。 直到建筑的轮廓映入眼帘,二人的速度才终于慢下。 那是一片看起来有些粗野的营区。 骨质的栅栏环绕营地,白木瞭望塔高耸矗立。 部落正中是一座高逾百丈的立柱,立柱上赫然刻绘着繁复的狼首符文。 宁洛大致能猜到,那是图腾。 而且这里多半就是血狼部落。 门口的守卫见宁洛他们装束古怪,看着尤为面生,于是眉目一横,厉声盘问:“血狼部落不欢迎不请自来的生人!想要拜访,先自报家门!” 宁洛拱手解释道:“这位兄弟,我是血蛟部落之人,旁边这位是我的战仆。” 守卫:“?” 啥? 血蛟部落,我怎么没听过这名头? 高原三十六部落,从来都没有过变化。 他确信自己清晰记得每一个部落的名称,而且其中绝对没有什么所谓的血蛟部落。 “你唬我是吧?!” 守卫脸黑了下来。 但宁洛倒是不紧不慢,温吞解释:“你不知道也实属正常,我们这一脉早在荒古年间就被委派潜伏在血海七十二峰,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如今大劫将至,这才不得不尽快回归。” 守卫嘴角抽了抽,你这都哪跟哪啊? 越吹越离谱了。 他近乎确信,眼前这个着装怪异的家伙,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守卫冷声道:“别跟老子说这些有的没的,还血蛟部落呢,你想证明自己身份,就亮出你们部落的图腾!” 说是亮出图腾,也就是亮出自己御兽的意思。 毕竟像是血狼部落,他们的主力御兽就大都是狼族妖兽。 王胜从晕眩中缓了过来,恰巧听到了守卫的话语。 “唔!唔!!唔!!!” 他试图揭穿宁洛的身份,然却发不出声。 王胜很快放弃了多余的念想,因为他知道,这没必要。 御兽师不比半妖,他们性子直接,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你要想证明身份,千言万语都不如展示自己的御兽,否则说什么都是白搭。 可宁洛有御兽? 他当然没有! 王胜咧着嘴,笑容中夹杂着几分仇怨,揶揄地盯着宁洛。 呵。 你不是喜欢整活吗?不是手段频出吗?不是能耐吗? 你再能耐,你倒是给爷整出御兽来啊! 正这般心想着,宁洛别过了头,视线恰巧与之交汇。 宁洛迟疑道:“我拖着的这只,算吗?” 王胜:“?” 守卫大哥更加迷惑。 你这是专程来寻老子开心的是吧? 指着个人叫御兽?您接下来会说什么, 我可都猜到了。 守卫大哥鄙夷道:“你该不会想说,你家这御兽是化形成了人吧?” 宁洛尬笑道:“啊哈哈,那当然不至于。实不相瞒,这是我从血海那抓来的半妖奴隶,一个贱奴罢了,才不是什么御兽。” 王胜:“?” 你礼貌吗? 老子好歹也是新港金领,也是俯视你这种下城虫豸的高位者,你管我叫奴隶? 确实不无不可。 因为等这把输了,王胜再被炒了,那他真就什么都不是了。 所谓新港金领,所谓家财万贯,对他而言都不过是过往云烟,昔日梦影。 王胜的屈辱很快转变为难言的恼怒。 他恶狠狠地盯着宁洛,心中嗤笑嘲讽:“继续,继续叫!等一会儿穿帮逃命的时候,我看你还怎么狂!” 守卫大哥见状,也逐渐失去了耐心。 号角上手,眼看着他便要召集族人。 但宁洛却比了个“打住”的手势,无奈摇头:“事已至此,那......我就只能让你长长见识了。” 说着,宁洛神色一正,肃然开口:“血泽!” 话音刚落,他脚下顿时弥涌着稠密的血沼,简直跟真的血泽一般无二。 紧接着,宁洛并拢二指,微微一勾。 勾手之际,血泽翻腾,一道绯红的巨影自潭渊中徐徐高升。 身形如蟒,有鳞,有尖角,两足。 潜龙出渊,那是蛟龙! 宁洛踩着百丈蛟龙的龙首处,身形与图腾立柱同高,威严低语:“这便是本座的御兽,血蛟。” 王胜:“?” 0167 黑屏 在场众人中最为震悚的,当属王胜。 因为他明知道宁洛的御兽是假的,却偏偏却挑不出刺。 脚底的血泽,冒头的御兽,一切仿若真实,看不出丝毫破绽。 硬要说有什么违和的地方,大抵是宁洛这血蛟看着有些渗人,比寻常妖兽狰狞数倍不止。 这是赤血巨灵? 不像啊。 万化血狱典王胜好歹也修习过千百遍了,虽说他不是超越者,也没法记下功法的全貌。 但以他打药后的脑力以及网络上的零散情报,至少赤血巨灵的特性他还是记得一清二楚。 赤血巨灵的规模会随境界提升而强化。 但无论如何,它都不会具现成这般凝实的血躯。 论其缘由,一来是因为气血太过躁动,难以压缩成质密的实体,二来则是因为心脉的气血量不够。 以宁洛当前化妖的境界,想要显化出这样一只凝实的血蛟,那怕是得把他抽成人干。 这就得归功于肝腑血海的优越。 心血动,肝血静,加之后者又是血库,自然能造化出一尊几近实质的血蛟。 守卫大哥脸色一僵,骇然盯着那与图腾同高的血蛟,心中万般震撼。 他虽是第一次见到血蛟这种妖兽,但单就这体型,这气势,显然至少也是灵级妖兽! 高原的妖兽分类很简单,一如御兽师的社会结构。 凡级,上级,灵级,王级,圣级。 分别对应半妖的炼身,合脉,化妖,撼岳,覆海。 除此之外还有年龄的分别,譬如幼兽,成长期,成体之类。 一只正当壮年的王级妖兽,足以媲美搬山境的半妖。 而所谓灵级,即血脉层次足以觉醒妖术的妖兽。 无疑,这血蛟至少灵级。 王胜怒目圆睁,声嘶力竭地暴吼着:“唔!!!唔唔唔!!!” 别上当!那是假的! 然,高原御兽师何等朴实,他们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再者说了,守卫也听不懂王胜在唔唔个啥。 宁洛展开血泽,有模有样地收回血蛟,语气从容:“怎样,相信了吗?” “哈哈哈,信了信了。”守卫憨笑了两声,躬身道,“兄弟,你先在这边阴凉的地方坐会儿,我这就去喊族长!” 片刻后,血狼部落的族长佝偻着身子,缓步而至。 他充血的瞳仁扫过宁洛与老李,眼中闪过一抹凶戾的血光! 饶是宁洛那么见多识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凶恶的面相。 就他的印象,哪怕是发狂的叶辰,眼中狠意也比不上这位老迈的族长。 果然,这才像是狼族末裔该有的模样。 族长微眯着眼,冷声道:“血蛟部落?” 宁洛面不改色:“嗯。” 族长言简意赅:“族谱从未记载过。” 宁洛:“因为我族一脉事关隐秘。” “三十六部落从上古绵延至今,也始终遵从祖训,但有争端,禁止灭族!” “我族从未绝灭,一直隐于世间。” “我未曾听说过有任何一脉流落在外,也从未听说过潜入半妖一族的秘闻。” “让您知道了,那可就不算隐秘了。” “我血狼部落虽少有精英,但在族会上的话语权可不低。” “哪怕首座也并不知晓。” 族长连环发问,宁洛对答如流。 就连王胜和老李的身份都安排妥当。 老李是宁洛在血海收来的半妖战仆,王胜则是因为疑似拥有真龙血脉,被宁洛抓来当大药栽培,好饲喂御兽。 王胜听得眼白一翻。 不是,我这地位怎么越来越低了? 一开始还是战俘,聊着聊着变成了御兽,再到如今,直接降格成饲料了? 不仅不当人,甚至直接给我移出了生物圈? “唔!!!唔唔唔!!!” 王胜红着眼急切大吼,滚烫的眼泪呼之欲出。 宁洛给的解释很简单:“就可惜这家伙有病,你看他,又是躁狂,又是血疫,所以我才没急着给御兽投喂,得等他长熟点再说。” 王胜:“?”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一切行动,一切反应,全都被宁洛给死死地拿捏住了。 任他如何作妖,宁洛总有后招。 王胜欲哭无泪,心态血崩。 但族长依旧不信。 这是种族天赋。 他有种如妖狼般敏锐的野性直觉,在不停警示他,提醒他宁洛有些过于虚伪,似乎不太老实。 族长直起身子,脚下血泽隐现,寒声道:“你还是没法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话,再不老实交代......” “且慢。” 宁洛从容不迫,忽然压低着嗓子,沉声道:“我,其实是龙裔,是荒古霸下的末裔。” “唔?!” 族长瞳孔骤缩,脚下血泽顷刻散尽,甚至立刻躬身跪地,肃然道:“见过尊上!” 王胜:“?” 宁洛:“......” 啊? 你喊我? 好像也没有别人。 这下轮到宁洛懵了。 他早就料到御兽师性子直,多半不好糊弄。 但有一点绝对能轻易取信他们,那就是龙裔的身份。更明确来说,是荒古妖尊,神龟霸下末裔的身份。 因为他此前看上一把回放的时候,分明看到血祖在得知海晏真身后,那悚然失语的表情。 显然,霸下末裔属于荒狱界最深的隐秘,即便穿越者中有人知晓海晏的种族,却也不知道霸下对整个荒狱妖族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但宁洛借由上一场的录屏,他看出来了。 妖族对之讳莫如深,可一旦他稍有提及,他们一定能够认得出来。 只不过他也没想到,这一名头对于高原的御兽师而言,竟是这般尊贵。 尊贵到哪怕是一族之长,都要立刻下跪,恭敬有加。 “海晏还说想要抓几个御兽师研究研究来着的......” “殊不知,这些所谓的御兽师,才是他真正的同族。” “可惜。” 宁洛一时也不知道该偏向人还是妖。 至少在荒狱界的剧本中,在如今这个时代,身为妖族末裔的海晏才是良善的一方。 但造化弄人,他被命运折腾得太过惨烈,倒是有些让人悲悯。 老李也短暂地怔了一会,不过很快回过了神。 宁洛是蛟龙血脉,还拥有传承记忆这回事,老李一直都深信不疑。 霸下是龙裔,蛟龙勉强也算。 所以知道些密辛再正常不过,没必要质疑。 只是王胜...... 他终于放弃了思考。 得,指望宁洛自己翻车是不可能的了。 他彻底放弃了心存的侥幸,只能被迫苦等下去,直到结局。 如此一来,宁洛在血狼部落站稳脚跟。 画面中,接下来的剧情就显得尤为朴素。 无非是宁洛和血狼部落的御兽师交战,靠着自己那所谓的血蛟御兽,将旁人御兽轻易碾压的场面。 部族上下啧啧称奇。 因为宁洛不仅御兽强悍,就连妖术都胜人一筹。 甚至他体魄也异于常人,当血狼部落的御兽师试图借团战限制血蛟,擒贼先擒王时。 宁洛却以身法闪过了妖兽的袭掠,闲庭信步,不染纤尘。 他们怕是不知道,宁洛这还是放大水的结果。 倘若身为御兽师的他亲自下场,怕是早就把那群妖兽给手撕一空了。 爽归爽,但对上级赛区观众而言,这些剧情就有些司空见惯。 哪怕阻断声音信号,把穿越当默剧看,他们依旧能全程猜到这场战斗的后续发展。 新港在“装逼”这方面,着实是太卷了。 甚至有超越者高玩为了花式装逼,能整出“不着片缕劝架血祖海晏,全程五肢不动拿下双杀”这种碳基生物绝对想不出来的阴间花活。 因而让新港观众都对装逼打脸有些生理免疫。 但他们依旧难免震悚。 因为宁洛竟然真的以半妖的身份融入了御兽师中?! 这种事不仅前所未有,更足以说明,宁洛不是单纯来高原避难,而是另有图谋! “他到高原到底想干什么?” “血海那边怎么样了?” “他该不会是想硬拖下去吧?” 真相呼之欲出,只差验证。 然而当光幕上时间渐缓,全场气氛冰凝,陷入死寂。 第8年。 黑屏。 第9年。 黑屏。 第10年。 黑屏。 高原没有那么多隐秘。 所以直播黑屏显然不是因由宁洛的举动。 而是这片世界发生了什么不可言说的变故,尚且不能让观众窥探。 这一刻,观众终于意识到,那几位大神究竟缘何中途退出。 他们不是感到无趣, 而是猜到了后续会发生什么,也知道那会是自己看不到的重要情报。 他们已经先行一步,亲身尝试! 至于黑幕后的真相,眼下只有宁洛一人知晓。 那是漫山遍野的血兽,从汹涌的怒涛中倾巢而出! 当然,不止血兽。 还有复苏的半妖。 以及,血祖。 0168 万年布局 广场上的乱象,宁洛自然一无所知。 他只是成功打入了御兽师内部,与血狼部落混熟之后,自然而然地溜进了矿洞。 来矿洞不仅是为了回避或许将要发生的覆世大劫,更是为了验证宁洛此前那个略显夸张的猜想—— 浮峰为赤血巨灵,高原即霸下遗骸。 乍听起来确实离谱。 但细想之后也不无可能。 因为无论从形貌,还是此后千万年的演变来看,这个设想都是合理的。 假使荒古人妖二族最后一战中,人皇与妖尊同归于尽,从而衍生出了这无垠血海。 而偏远地区残存的人族与妖众被血海淹没,少有人幸运地在临死前寻到陆地,最后在巨灵和龙龟的遗骸上安营扎寨,繁衍生息。 那一切都就能解释得通。 但也有很多牵强的细节。 比如赤血巨灵和霸下遗骸究竟是怎样变成浮峰与高原? 一具朽败的肉躯缘何衍化出质密的灰岩与抽青的草木? 人族与妖族的血脉又因何退化或融合成半妖和御兽师? 如果是在里看到这样的情节,宁洛不会意外。 但亲身体验就另当别论,因为这种演变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带过的东西。 万年光影,百世浮华。 一切都有待考据。 所以他得探寻演变的过程与原因。 高原地下。 土壤呈现黑红的色泽,矿洞深处遍布着赤红色的晶体。 晶体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微光,因而地下也无需探照灯的辅助。 那是赤晶,也是御兽师那怪诞力量的根源。 御兽师可以汲取赤晶中的能量,从而扩大自己的血泽,也能提升对妖兽的掌控能力。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种有违常理的体系中,必然深藏着有关荒狱历史的隐秘。 宁洛敲下一块赤晶,在掌中摩挲把玩。 赤晶表面光滑如镜,如若作为自然造物来看待,那未免有些太过巧夺天工。 不过出乎宁洛意料的是,他似乎也能感受到赤晶中蕴藏的能量。 按照攻略所言,赤晶只对御兽师有用,但半妖却无法吸收,血脉再强也全无用处。 “是因为蛟龙血脉?” 宁洛摩挲着下巴,垂首深思。 蛟龙血脉实则算不得真正的龙裔。 虺五百年而化蛟,蛟千年而化龙,这才能被称之为蛟龙。 但蛟龙的血脉体系终归与真龙有别。 蟠龙者,有鳞无角,无足,不能御空 螭龙者,有鳞无角,两足,可短暂低飞 虬龙者,有鳞有幼角,两足三趾,可以低飞 角龙者,有鳞有鹿角,两足四趾,能够高飞 应龙者,有鳞有角有翼,四足五趾,天地任遨游 真龙者,应龙褪羽,可遨游太空 这是论坛上收录的真龙族裔划分,与宁洛的认知基本一般无二。 不过在他印象里,应龙在有些作品中会更高贵一些。 但在矩阵设置的体系里,应龙被称作皇龙或是五爪金龙,意味着天道之下最强的龙种,但尚未能脱离天地的桎梏。 这也是真龙成长期里的羽化过程,等什么时候完全掌握了本源大道,羽翼就会褪去,从而可以遁入虚空。 当然,那远不是宁洛目前能够触及的层次。 至于纯血的蛟龙,虽然有鳞有尖角,但只能勉强跻身于螭龙之上,这是血脉根源上的缺陷。 想要位列真龙族裔,那得渡劫,折角,断足,蜕皮,换鳞。 自然中这么做近乎十死无生。 而霸下作为真龙子嗣,虽不能遨游太空,也比不上五爪金龙。 但至少在天道的藩篱中,应龙之下,其血脉举世无匹! 所以这么看的话,赤晶的感应绝非单纯来自蛟龙血脉。 因为哪怕宁洛臻至纯血,他也没资格触及霸下的力量传承,这里面可差了太多位级。 “但......如果假设成立。” “那么那些从荒古幸存的御兽师和半妖其实都蹚过血海。” “荒古大战几乎献祭了整个荒狱界的生灵,人族与妖族的血脉被血海的力量所融合,从而催生出了半妖与御兽师。” “御兽师的血脉以妖族为主,但并不纯粹。” “那这霸下遗骸说不准也是在人皇血的浸沐下,才会催生出赤壤与赤晶?” “所以说,御兽师能调用赤晶,是因为他们同时拥有两种对立的血脉......” 宁洛瞳孔骤缩! 如若猜想成立,那他兴许知道该怎么提取赤晶的力量了。 宁洛两手握着赤晶,心念微动。 蛟龙血脉和玄煞之体同时催动,一者激发,一者吸收。 赤晶光芒大盛,晶体中折映出千百道赤芒,化作无数细密的绯色游丝,没入了宁洛的体内! 如果有御兽师在场,定然会惊容满面! 因为能让赤晶拥有这般剧烈的反应,那说明宁洛毫无疑问就是那传说中的妖尊后人! 这下连吹都不用吹了。 直到赤晶沦为一地粉齑,宁洛缓缓睁眼,神色古怪。 “怪不得一直没人发觉。” “引动赤晶的力量需要两半钥匙,一半是万化血狱典带来的人族至杂之路,一半是妖族的纯血龙裔之路。” “正常人根本不可能二者同修,就算是超越者,也未必能恰巧找到合适的功法。” 如果宁洛没有完成心肝同炼,那他也不可能以半妖之身引出赤晶的力量。 毫无疑问,这秘密本就是留给神选者的。 只有自己融汇功法,修正体系,才能解开赤晶之谜。 而拜此所赐,困扰宁洛的疑问也终于有了答案。 当宁洛感受着体内涌动的赤晶之力时,他终于明白,御兽师的血泽之力究竟从何而来。 那是妖术,也可以说是霸下的本命血术。 这也是为什么海晏能够孑然一身,悬壶济世,因为他也有龟壳空间,只不过储藏不了活物。 虽然这样的论证方式不够科学严谨,但现有的线索已经完全足以让宁洛推导出有关荒古之后的演变。 御兽师和妖兽都是妖族末裔,更准确来说,都曾是霸下的眷属。 他们被血海吞没,极少数爬上了霸下的遗骸,在血疫的困扰下艰难求存。 直到他们完成了群体免疫,也因为某些原因遗失了荒古流传的记忆,从而成为了如今的御兽师与妖兽。 御兽师在高原的地下发现了赤晶。 而那其实是霸下宝血与人皇宝血融合的结果。 赤晶可以威慑血脉纯正的妖兽,但却不会影响到血脉融合的御兽师。 不仅如此,御兽师还能提取赤晶中的血脉之力,从而借此催动本命血术,血泽。 之所以不称之为妖术,是因为血泽已经不再单纯因由霸下的血脉所得。 御兽师借此与妖兽共存,并且借助人皇血脉完成所谓合魂,但那其实不过是借此在血泽中完成血脉烙纹,从而窃取妖兽本命妖术的过程。 或者可以理解为,他们用血泽代替了宁洛的肝腑,并且拥有比宁洛肝腑血海更复杂的能力。 想到这里,宁洛猛然抬头,恍然彻悟! “血泽,可以烙纹,可以施展妖术,可以藏匿妖兽......” “这不就是洞天的概念吗?!” “所以,御兽师所拥有的血泽,实际上就是万化血狱典中未曾言明的丹赤洞天!” “御兽师在机缘巧合之下,天生就拥有了那所谓覆海境才能修成的丹赤洞天!” 宁洛逐渐明白了一切。 爆炸的信息量让宁洛脑子嗡然作响,恍惚失语。 而且,既然一切都能关联起来,那就说明他最初的猜想的确没有问题。 关于七十二峰的来历,关于高原的正体,所有猜想都得以验证。 但还有两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没有解决,一是人族,二是血疫。 抛开血疫不论,人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或者说,血祖与人皇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现在让宁洛感到不解的一点在于,如果妖兽和御兽师是被血海融合了血脉,侥幸自覆世的怒潮中逃得生天,并捱过血疫。 那人族又是何出身? 人族虽然演变成了所谓的半妖,但半妖可引动不出赤晶的力量。 他们既无血泽,也没有霸下的血脉。 所以说...... “他们,本就是真正的人族?只不过因为修习了心脉衍化体系,所以在一代代的传承中演变成了半妖?” 宁洛的脸色一点点黑下,神情愈发凝重。 因为他想到了一件细思极恐的事情。 既然半妖就是纯正的人族末裔,那他们为何要假装妖裔,为什么要将血海作为修行的原料,指导他们这么做的人又到底有何目的? 换言之。 血祖唆使人族修炼心脉衍化体系,最后又毫不犹豫地将半妖全部鄙弃献祭...... 他到底想做什么? 宁洛垂首深思,愁眉不展。 直到,他想起一直以来被他忽略掉的一环。 血兽。 血兽自血海中涌现,千奇百怪,模样吊诡。 如同初学者做出的怪诞玩具,也像是流水线上粗制劣造的赶工废品。 就好像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将驳杂的血脉提供给半妖,以助他们修行。 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半妖虽鼓吹血兽危险,但从未因血兽遭逢厄难。” “所以,血兽与其说是灾劫......倒不如说是饲料。” “半妖看似是获益者......但如果他们也只是流水线的一环呢?” 如果从荒古至今的枯荣流转,岁华摇落,都不过是场布设万年的棋局。 那谁是执棋之人? 其目的又是什么? 宁洛神色一滞。 他好像猜到了结果,因为能够从中获益的人,只有可能是血祖。 或者说,是那位从荒古苟活至今的人皇! “炼化万灵宝血,融汇千奇异兽,开辟丹赤洞天......” “半妖,妖兽,御兽师,都不过是他成就真正万化血狱典的养料!” “他将人族变成妖族末裔,就是为了保持这份和谐,让他们繁衍生息。” “但他们都是家畜,而血海与血兽就是槽中的饲料。” “人皇是想血炼荒狱,以此成就自己的大道!” 那接下来,他会做什么,答案并不难猜。 七十二峰半妖被海晏尽数血屠,沉入血海。 但血祖并不畏惧,也毫不心疼,因为那本就是他们的归宿。 如今海晏的狂暴不过是稍稍提前了这一天的到来,但区区霸下末裔,又怎可能阻止这个几近完成的大计? 一半的菜已经收完。 该收另一半了。 宁洛骤然抬头,急切地赶回地表。 “族长,劳烦派人盯着些血海。” “我在矿脉闭关,有任何异动,都务必告知于我!” “是,尊上!” 直到第8年年初。 血祖的遗骸沉入海底, 盘结的绯色血丝被一颗紫黑色的,跳动的心脏,或者说是肉瘤尽数吸收。 咚! 肉瘤剧颤,半妖苏生! 千万半妖死而复生,断肢拼凑,血脉融汇,残躯妖化。 它们木然游上血海,登上高原,眼神空洞地迈向御兽师的部落。 这是黑屏的根由。 也是灾厄的序幕。 0169 古往今来 悠远的过往虽无人可知,但荒狱的未来早已明晰。 宁洛盘坐在矿脉之中,修为已然臻至撼岳。 荒狱界的心脉衍化体系也算不得特别细致。 虽说炼身,熔心,合脉,化妖四境都有衡量的标准。 但到了化妖以上,境界就如同尘渊界那般,变得模糊起来。 从境界的名字就能看得出来。 撼岳,搬山,覆海,归根结底是力量层次的直观体现,而不是内在的境界壁垒。 那后续境界的提升,对宁洛而言就简单许多。 得益于「山神」的加持,矿脉中的赤晶逃不出宁洛的感应。 而「玄煞之体」和已经成功升格的虬龙血脉,也赋予宁洛快速汲取赤晶血脉的能力。 不过宁洛的虬龙血脉并非纯血,也到不了纯血。 毕竟他是人,他走不了蛟龙化真龙的那条十死无生之路。 至于肾腑气海,宁洛虽也有尝试肾脏烙纹的想法,但真气和内灵都不够用。 毕竟这里是荒狱界,能够凝出一把太玄幻剑,已是宁洛所能做到的极限。 如今的宁洛修为撼岳,血脉虬龙。 心脉至纯,赤练人魂,血术玄煞。 肝腑混杂,赤练妖魂,妖术龙吟,血泽,以及诸多低等妖术。 肾腑气海,太玄幻剑窃取剑意,蓄势待发。 如今的剑意已是宁洛触碰不得的存在,似乎他对修途每多一分明悟,剑意也就更强几分。 这对现在的宁洛而言不是好事,因为他用不了,甚至连出剑都做不到。 好在太玄幻剑可以窃取丝缕剑意,如此一来,算是用自残的杀手锏换来了张可堪一用的底牌。 倒是不亏。 至于肝腑妖术,也是宁洛闭关一年的新发现。 既然赤练妖魂本就在肝腑血海里蕴养,那只要将对应的血脉烙纹其上,就能使妖魂可以催动妖术,这一点与御兽师别无二致。 虽说看起来挺强,但至杂之路也有缺陷。 玄煞血术宁洛可以自如施展,但妖术必须唤出妖魂才可催动。而这个过程中一旦妖魂被毁,那就得重新蕴养,数月甚至数年的打磨也会随之功亏一篑。 在天命的加持下,宁洛距离搬山境也只有一步之遥。 但可惜,时间有限。 矿坑中回荡着御兽师的警示:“尊上!它们来了!” 宁洛出关。 当他回到地表,看到汹涌而至的血潮时,即便身为穿越者,也不免心生绝望。 漫山遍野的血兽奔袭而至。 它们形貌吊诡,模样怪诞。 爆浆的肉瘤遍及周身,接驳的残肢横贯腰腹。 就连脑门上都冒出人手,如同一朵绽开的野花。 这禁忌的身姿已经超越了合成兽的范畴,让宁洛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名为秽的诡物。 进化的血兽虽不比秽那般掉SAN,但令人作呕的程度却尤有胜之。 不过秽的异样肢体至少是为了搏杀而设计,它们违背生理法则,只是为了最大限度解放躯壳的力量。 但宁洛眼前的血兽就像是将千奇异兽无脑地融合在一起,毫无规律,漫无目的,也未必比原身更强。 这样的残次品虽然看着骇人,但其中有不少都是花架子,不中看,也不中用。 直到宁洛窥见了隐没在兽潮中的人影。 他知道,一切猜想在这一刻都得到了验证。 那是半妖,死而复生的半妖! 宁洛神色凝重:“族长,尽快通知其他部族,这是覆世的灾劫,不可怠慢!” “已经派人去了!”血狼族长佝偻着背,凝声道,“不过覆世倒不至于,我们高原一脉还有几只圣兽尚存于世,纵使老迈,但对付这群诡物尚且游刃有余。” 宁洛摇了摇头:“不够,哪怕是正值巅峰的圣兽,也未必能救得了高原。” 族长不置可否,他并未质疑宁洛。因为根据祖训,他们必须听从妖尊一脉的训诫。 但高原的实力如何,族长还是心知肚明。 不说侵攻七十二峰,至少只要三十六部落勠力同心,荒狱界没有任何力量能够突破高原的防线。 更何况是区区血兽。 它们规模虽大,可也不过是驯兽师用以彰显实力的猎物。 它们残次的身躯意味着它们无法突破高境的瓶颈,上限就摆在那里。 直到血光陨坠,荧惑天降! 轰!!! 炸裂的气浪席卷四方,骤然间林木崩摧,草屑横飞! 裂纹如蛛网蔓延,地缝宽愈一米,如同噬人的巨口。 若非王胜被喂得白白胖胖,怕是已经被龟裂的大地所吞噬。 而当尘烟散去,一道人形的身影映入眼帘。 宁洛这才知道,他的想象力竟还是差了些,他低估了人皇的筹谋。 那是位覆海境的半妖,气息与血祖相仿,但又并非宁洛亲眼见过的那位血祖。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宁洛推理出他的身份。 “老古董?” “难道从荒古至今,每一代的血祖都会复苏?” “所以,血祖不仅是血炼计划的执行人,更是人皇为自己打造的完美零件,历代皆是如此。” “这下糟了!” 这剧本是真黑啊! 纵使宁洛料到了后续的灾劫不好应对,那他哪曾想,对手能变态到这等地步? 历代的血祖,每一位都是覆海,所有人尽皆苏生...... 高原有可能挡住血潮?有可能幸免于难? 没可能。 无论是尖端战力,还是兵力差距,高原和血潮相比都太过悬殊! 甚至那些苏生的血祖明显与半妖和血兽不同,他们眼中有光,他们有自我意识! 这是最恐怖的地方。 事已至此,宁洛可以百分之一万确定,从血潮覆世的那一刻起,这个地图就不再是普通模式。 他不小心提前触发了黑潮模组,那是不属于凡人的模式,是给神选准备的历练。 哪怕是穿越者,都拯救不了这样崩坏的世界。 血祖偏过了头。 族长上前一步,拦在宁洛身前,寒声道:“半妖?你们应该在一年前就灭亡了才是!” 血祖歪着脖颈,疑惑地打量着族长,随后仰头望天,沉思良久。 最后,他晃过了神,麻木道:“我不是半妖,我是人。我叫三十七,任务......是把你们全杀了,葬海。” “葬海,葬海,葬海,葬海......” 轰! 话音未落,血祖的身影如炮弹般弹射而出! 挺进的拳风掀起猛烈的音爆,将空气炸出层层涟漪! 族长瞳孔骤缩,脚下血泽刚刚展开,一只身长十丈的巨狼猝然扑杀而去! 利爪与血掌交错,巨狼的肉垫瞬息崩解,散做漫天血沫! 血祖去势不减地杀向族长,丝毫未有受到阻滞。 然而恰在此时,一只身长不足一米的娇小妖狼从血泽中袭掠而过,尖牙咬住毫无防备的血祖,撕扯下了一大块血肉! 与此同时,族长心念微动,妖术催动。 嗷呜—— 狼嚎长啸,千万只血狼虚影如奔流般涌向血祖! 虽然没有直观的威力,但却让血祖没法辨别小狼的方位,也没法向族长痛下杀手。 直到妖术散去, 族长护佑在宁洛身旁,胸口剧烈起伏。 他一大把年纪,无论是催动妖术,还是使役搬山境的妖兽,对他都是一种难言的负荷。 但至少,他宝刀未老,还是可堪一战。 气血散去,血祖身上凭空多出十几处撕咬的痕迹,甚至胸侧被扯下脸盆宽窄的一块破洞。 宁洛目光一沉。 因为血祖的胸腔里,没有内脏。 有的只是蠕动的肉芽,还有一颗完全不像是任何脏器的,遍布血脉烙纹的肉瘤! 宁洛低沉道:“族长,跟所有人说,退守矿洞,地表呆不得了。” 族长怔怔抬起头:“没事,老朽还能......” 尚未说完,族长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一道血色的身影奔袭而至! 他瞳孔地震,骇然失色! 因为那是先前已经不成人样的血祖,可他如今身上却毫发无损,瞬息间便恢复如初! 等族长反应过来,他已然避之不及。 然而一条缠缚着血色手甲的手臂却从他身侧掠过,猛然迎向了再度苏生的血祖! 轰!!! 赤霞漫天,羽絮飘散! 族长愣是被冲击波震退了百十米远,在泥地上犁出一道浅痕。 当他慌张地抬起头时,却见血祖的胸口破开一个大洞,搏动的肉瘤清晰可见。 而宁洛却岿然不动,依旧伫立原处。 只是他的右臂衣袖整个炸开,掌心满是污血。 族长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大概看错了什么。 尊上的血蛟先前只得灵级,但本身实力却比他全力出手还尤有胜之? 你管这个,叫御兽师? 0170 暗度陈仓 族长艰难撑起身子,虽然心中大为震悚,但也转瞬明白了事态的严重。 “所有人且战且退!我们去地下!” 族长鼓荡气血,扬声疾呼! 血狼部落的御兽师无暇多想,立刻使役着一众妖兽,朝着矿坑入口的方向退去。 而宁洛则是孤身挡在血祖面前。 适才血祖的发言让他对局势更多了几分明悟。 血祖自称“三十七”,这很好理解,多半就是指代他降生于世的位序。 也就是说,覆海境的血祖最起码也有三十七个! 这未免太夸张了些。 四个额外模组都与实力无关,所以说这是最低难度的黑潮模式。 甚至连黑潮模组都没有,因此宁洛眼下身处的剧本可以说是黑潮荒狱的“体验版”。 体验版就有这般难度,那正式版又该当如何? 至于序列之争...... 倘若添加了「亦真亦幻」,那宁洛觉着刚才那一轮交手怕是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神选之路,任重道远。 宁洛目光微沉,久违地严阵以待。 撼岳对覆海。 半妖对活尸。 足足差了两个大境界。 倘若对方是原本的血祖,那宁洛尚有自信越境反杀。 但可惜,眼下的血祖早已沦为非人之物。 纵使智能低下,但用以厮杀却绰绰有余。 他胸口的破损很快痊愈,而胸腔内的景象也让宁洛大为惊异。 我知道荒狱界走的是心脉衍化体系,可您......也不能满肚子都是心吧? 偏激到这种地步,也是有够离谱。 血祖痊愈后疑惑地打量起宁洛,但他只被赋予了执行任务的智能,因而很快放弃了思考。 心脉贲张,气血升腾! 赤血巨灵凭空乍现,身高千丈,虽然规模并不算夸张,但气势却远胜昔日的叶辰。 巨灵的形貌也尤为吊诡。 一颗裸露的心脏剧烈搏动,两条粗壮的臂膀自心壁上增生而出。 锯齿般的尖刀取代了它的臂膀,源源不断的心血涌入其中,更添几分恐怖。 这已经不是丑陋与否的问题了。 以宁洛的观感而言,这简直是对造物的亵渎。 也让他近乎断定,能干出这种事的人不说是否与黑潮存在关联,至少思维铁定已然脱离人的范畴。 宁洛心念一动,赤蛟高升,血躯隐现。 一者妖魂,一者人魂。 族长抵挡着从四面八方袭来的血兽和半妖,神色忽然一滞。 他瞥了眼血蛟,再看了看赤血巨灵...... 诶,怎么感觉有点像呢? 而且那个人形的血躯,怎么想都不是御兽吧? 疑惑仅仅持续了短暂的一瞬,很快就被族长自己所否决。 那可是妖尊后裔! 这一点毋庸置疑! 尊上不可能有问题,所以有问题的,只可能是自己浅薄的眼界。 谁规定御兽师不能学半妖的功法了? 况且,血海那里又没有赤晶,尊上总得学点防身的伎俩吧? 也不对啊,没赤晶,那尊上怎么会成为御兽师的? 族长越想越乱,最后干脆自行截断了纷乱的思绪。 眼下哪有闲心多想,总之尊上说什么就是什么,毕竟人家不仅血脉尊贵,而且的的确确在为高原着想,力图救世。 那他还敢质疑? 原野上。 赤血巨灵与妖魂缠斗,而人魂则是伺机搅局。 宁洛催动绝尘步,如斗牛般戏耍着血祖。 荒狱界崇尚纯粹的血脉与力量,因而没有身法方面的技巧。毕竟对他们来说,想要速度的话,那就去研究对应类型的血脉就是了。 没有下狠手的原因也是在于,宁洛想要掩护血狼部落的人撤退。 倒不是大发善心,而是一来他自信有这个能力做到,二来在地下生活也需要血狼部落的协力。 既然力所能及,那就能救则救。 转眼老李也拖着王胜去往了地下,族长本想协助宁洛,然而却被宁洛厉声喝退。 “退下!你在这里反而碍事!” 激烈的言辞并非出于宁洛本意,而是介于族长对他的态度,这是眼前局面下最合适的劝退方法。 直到四野无人。 仅余一望无际的异兽和死缠烂打的血祖。 这是检验两次荒狱之行成果的最好时机。 没有多余的视线,也没有那种被天外之力窥视的感觉,宁洛总算可以毫无保留地发挥全力。 血泽涌现,千百异兽鱼跃而出,凶虎,蛮熊,怒狮,蛟龙...... 血祖动作一滞,目光越发怪异。 他知道这大概也是赤血巨灵,但一个人的气血真的足以支撑这般规模的兽群? 他寻思着自己这么大一颗心脏,好像也做不到吧? 所谓一人成军也不过如此。 但血祖丝毫不慌,因为这些妖魂面对上近乎无尽的兽潮,依旧如沧海一粟,微不足道。 万千年来,所有陨落在血海的妖人二族都会成为血兽融合的构件,周而复始,永无止歇。 只待时机成熟,纵使是极尽灿烂的大世,纵使能复刻荒古的辉煌,也难逃血海布局万年的清算! 一人之力,不足为惧! 直到,血祖看到了那道如山岳般耸峙的妖魂。 那是霸下! 哪怕以他残存的智能,都难免骇然失色。 “怎么可能?霸下末裔一脉单传,海晏不是在被我们追杀吗,怎么眼前又来一个?” 血祖思维紊乱,他执行的两个命令因而产生冲突,猪脑过载,意识一阵恍惚。 当宁洛却不会等他。 神龟践踏!蛟龙长吟! 龙吟摄魂,而摇撼的大地又让异兽悉数失去平衡。 两相结合,它们一时失重,完全丧失了抵抗的能力。 妖魂潮涌而至,顷刻剿灭了周遭环伺的血兽。 当血祖回过神,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道与宁洛身形一般无二的血躯。 血躯之上裹覆着压抑到极致的气血,那是赤崩拳的特征。 因为借由血躯施展赤崩拳不仅效果比本身更佳,而且还无需担心伤及自身的弊病,可谓绝配。 血祖面不改色,近乎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他本命血术骤然爆发,身周鹏鸟隐现! 与此同时,他的后背忽然映现出两半灰羽。 灰羽振翅,带着血祖扶摇而上! 他终归也是个半妖,也会妖化。 血祖有稀少的妖鹏血脉,自然能够做到展翅高飞。 但问题在于,宁洛有气海。 他也会飞。 当血祖嘴角上扬,鹰隼般的眸子扫过周遭,然却意外地没有寻到宁洛的身影时...... 一道白光忽然幌住了他的视野。 那是从他后脑穿过眉心的一柄剑。 是蕴养至今,从未出鞘过的太玄幻剑! 眼下宁洛的战法已经成熟。 肝腑妖魂以霸下和蛟龙作为主力,它们二者不仅实力卓越,而且可以优势互补,甚至龙吟加践踏能够破坏对手的平衡。 灵感肯定是来自于所谓玄武,也就是龟蛇组合。 加之其他妖魂补刀,宁洛确实拥有一人成军的底蕴。 而心脉人魂则可以施展诸如赤崩拳和绝尘步之流的技巧,身份定位大抵是无惧牺牲的强攻手。 至于手握太玄幻剑的宁洛本身,却俨然成为了战场上的刺客。 一个成熟的刺客,当然得会为刺杀创造条件。 宁洛从血祖颅内抽出太玄幻剑,继而捣毁了那颗吊诡的心脏。 “覆盖境的活尸,也不过如此。” 血祖坠地,宁洛抽身。 一场暗杀举重若轻地收工。 但在血祖的视角里,却远没这么轻描淡写。 他自始至终注意力都没放在宁洛的本身上,而是被宁洛一连串声势浩大,却又作用有限的花招所吸引。 当他第一次意识到宁洛的存在时,太玄幻剑已然贯穿了他的颅脑。 猝不及防。 这是魔术师惯用的手法。 即通过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转移观众的注意力,从而暗度陈仓,瞒天过海。 血祖这种半吊子,既非杀戮本能拉满的秽,也没有过人的智慧,自然会被这种视觉诱导的小把戏所蒙骗。 宁洛收起太玄幻剑,拍了拍手,心满意足。 “还不错。” “这次赤练血魂的升级倒是卓有成效,无论用以实战还是借此障目,效果俱佳。” 当然也有局限。 宁洛之所以能够创造出霸下妖魂,也是得益于地下的赤晶矿脉。 但霸下属于真龙血嗣,血脉既无法升华,也不能通过低级血脉调和,因而在其他天地难以复现。 不过至少这个思路可堪一用。 妖魂与人魂的配合也天衣无缝。 完美! 要是这一幕被旁人所窥见,那多半会惊掉一地下巴。 哪有人撼岳杀覆海,杀的还是畸变的覆海,甚至还这么轻松写意? 这合理吗? 更遑论宁洛还顺手完成了一夫当关,掩护部族撤退,清剿漫山血兽这种史诗般的壮举。 到底谁才是非人之物啊? 当然,夸赞的前提是血潮攻势真的到此为止。 当宁洛正准备遁入地下矿脉,并破坏矿脉入口时。 他陡然惊觉,原野上的血兽残躯, 动了。 无数块碎肉与亡骸缓慢地蠕动着,汇入血祖的尸身之中。 他的心脏不仅再度恢复了生机,甚至搏动得越发暴烈,声音比宁洛缺氧代偿时还要洪亮! 血淋淋的团块簇拥着这尊臃肿的肉躯,继而化作千万颗条枯瘦的臂膀,接驳在增生的肉瘤之上。 宁洛身子微颤,有些毛骨悚然。 因为他知道,这个对手他赢不了。 哪怕竭尽全力,也必输无疑。 因为那已经不再是血祖,也不再是血兽。 那是秽。 是本不该出现在荒狱界的,禁忌的存在。 那不是宁洛可以戏耍的物种,因为秽纯粹依靠杀戮本能行动,它根本不吃这一套。 更为关键的问题在于,荒狱界的秽没有破绽。 因为,这里没有术法,没有火。 “坏了,我是不是又一不小心加大难度了?” 宁洛忽然想起来,他的初衷只是苟到结局,想看看荒狱界最后会变成怎样来着的。 结果现在好像做了些多余的事情...... 以覆海境为卵而孵化出的秽,显然不是如今火候尚缺的宁洛有余力面对的。 为今之计,只有逃难观望。 但这画蛇添足的一剑并非全无意义。 至少让宁洛彻底确信了一件事,那就是血疫与黑潮之间的确密切相关。 宁洛不知道究竟是人皇在利用黑潮,还是黑潮在利诱人皇。 但至少这片天地绝无可能善终,因为葬世才是黑潮的归宿。 大致的前因后果总算有了轮廓,但具体的答案,还得苟几年再见分晓。 0171 取舍 宁洛并未冒进,而是选择退回地下。 他还没有狂妄到有自信击杀一只超越覆海境的秽。 秽逆乱法理,不仅难以诛灭,更是拥有超越此方天地的诡境之力。 如要说穿越者等同于此世的盖代妖孽。 那哪怕没有模组加持,一只高等的秽也配得上与超越者相提并论。 孤勇不代表愚莽。 宁洛没有慷慨赴死的必要,也有足够的后路,自不可能头脑发热殊死一搏。 在血肉聚合的过程中,宁洛毫无留恋地跃下矿坑,顺带毁坏坑道。 这样做虽不可能阻拦秽的脚步,但秽这种杀戮机器也不会第一时间找到入口。 矿坑中一片空荡,入口近处的赤晶早就被宁洛炼化一空。 赤晶碎粒被细绳串起,悬吊在洞窟的怪岩之上,点缀着萤火般的微光。 王胜形容枯槁,神色痴傻。 他被绳索拘役多年,颠沛流离,身不由己。 先是横渡血海,再被人拖拽攀岩,现在又被带到了潮湿的地下矿坑。连分辨时间的权力都被剥夺,不可谓不凄惨。 残忍归残忍,但宁洛问心无愧。 一来这是王胜自己主动寻衅,二来其实这对王胜而言也是个机遇。 虽说功法秘卷之流寻常穿越者难以追忆,但隐藏事件他总归能留下些印象,也足以为他往后东山再起铺路。 可惜,王胜早就丧失斗志,放弃挣扎。 甚至现在宁洛远渡重洋,手头上已然没有宁心散的药材。 王胜早就可以自我了断,但他意志麻木,也早就忘了自裁这么一回事。 晦暗的矿坑中,御兽师们一派颓废,族长神色沉重。 “尊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现在又该当如何?” “嘘,先找到富足的矿脉安顿下来。” 宁洛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具体说不明白,但总之,血疫多半是荒古人皇的筹谋,半妖和历代血祖尽数苏生,我们赢不了。” “什么?!” 族长惊容满面,抿了抿干皱的嘴唇,而后沉默不语。 信息量太大,但他没有质疑。 族长只是觉得变故过于突然,让久经世事的他也倍感仓猝。 宁洛却是波澜不惊:“没事,生死有命,这已经不是个人力量能够挽回的局面。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血祖的目的是将我们葬海炼化。所以我们只有活着,才有生还的可能。” 听起来像是句悖论,但意思也很明确。 苟活就能幸存,硬莽只会致使高原同葬。 如此猜想的原因也很简单。 高原耸立血海,始终未被侵吞。 这意味着在荒古妖尊霸下的血脉面前,即便是腐骨蚀髓的血疫,却也没法奈何分毫。 或许这也是血祖布局万年,始终未曾动手的真正原因。 因为他没找到霸下末裔,也侵吞不了霸下的血脉,他的计划始终差了一环。 但现在,海晏的自投罗网最终促成了血海的绝灭。 苏生的血祖一方面追猎海晏,一方面侵攻高原。 一旦让他彻底掌握霸下血脉,这片天地,也就完了。 宁洛拍了拍族长的肩膀,凝声告诫:“这场灾劫里,您不能有事!族内血泽越为广阔的御兽师,就越不能出事。千万不要抱着牺牲自己,保护年轻人的想法,因为那样只会推波助澜。” 宁洛看过太多这样的剧本,因此也很明白,在覆世的灾厄面前,最重要的无非是种族的存续。 道德伦理与善恶是非都变得脆弱如纸,吹弹可破。 不是说要去抛却人理,或是要去恶意搅局。 而是幸存者不得不将存活放在第一位,生死时速,总得有所取舍。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不合时宜的仁义道德,又何尝不是对其他幸存者的一种残忍。 如此一来,血狼部落幸存八万余人,局势已定。 第8年 宁洛带着血狼部落的一众御兽师,深入矿脉,在赤晶富足的区域定居。 期间还发生过几起动乱。 早先在迁居的路途中他们曾遭受过血兽袭扰。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矿脉四通八达,入口远不止一个。 虽说有宁洛庇护,但矿洞并不宽敞,哪里容得下血狼部落这八万余人的幸存者? 纵使宁洛急于驰援,可鞭长莫及之下,还是折损了少数族人。 好在队伍及时调整阵型,存活人数仍有八万。 但宁洛忘了一点,威胁他们生命的远不只是区区血兽,更有潜伏的疫病! 当血疫在队伍中爆发,御兽师们不得已亲手杀死发狂的同胞。 宁洛可以救,但他没这么做。 因为眼下唯一治好他们的方法,是喂食自己的“圣血”,血脉疫苗也挡不住腐骨蚀髓的痛苦。 但在模组的干预下,这样做所消耗的精血少则一盅,多则一桶。 可甬道逼仄,当污血四溅,感染者何止万余? 宁洛无能为力。 他能救下的人百不存一,可剩下的那百分之九十九也想活下来,而且他们还有家人。 宁洛深知这样做必会引起动乱。 放在里,接下来的剧情无非是幸存者之间心存芥蒂,转而演变成一场内乱。 不论宁洛劝架与否,无论他是否能收拾残局,他都会被扣上圣母或害人精的帽子。 宁洛自不可能那般短视。 所有善举都得以不会招致恶果为前提。 如果有这个余力,那宁洛会遵循从小接受的教育,竭力救下每一个人。 但既然做不到,那就只能顾全大局。 年末。 部落的幸存者不足万余,但队伍的规模依旧庞大。 深入矿脉之后,宁洛他们总算抵达一处丰饶的营地。 而且还有血源。 那是矿脉中的地下水,实际上多半是稀释后的霸下血液。 好在喝起来清冽甘醇,入口顺滑,所以宁洛也不会因为洞彻真相而心觉膈应。 第9年。 宁洛修为突破搬山。 血脉烙纹攀附在五脏之上,近乎融为一体,形如血管。 而血狼部落尚余七千多人, 数字已经趋于稳定。 宁洛日复一日地将自己的心血溶于水缸,悄然为族人强化血脉,从而抵御血疫的侵蚀。 这是最稳妥,也最和谐的做法。 虽说会有重症者来不及升华血脉,重症身亡。 但宁洛也不能暴露圣血与解药的关联。 这一年时有血兽袭扰,甚至宁洛中途还遭遇过一位血祖,编号二十一。 但他意外发觉,赤晶竟是可以克制秽的自愈! “果然,黑潮侵蚀天道,融合万物,也获得了它们的弱点。” 赤晶之于荒狱,就好比火术之于尘渊。 赤晶便是荒狱黑潮的弱点。 拜此所赐,宁洛以搬山之境诛杀覆海之秽。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战绩,因为血祖的搏杀技巧惨不忍睹,尚且不如宁洛在临安城仓库里遭遇过的那只巨秽。 毕竟那会儿是序列之争。 相比下来,现在的模组也只能勉强算是快乐观光罢了,兴许等幸存的御兽师们都发觉了这一秘密,他们自己就能挡住血祖的追猎。 模组难度还是不够。 因而人皇炼世的结局,未必真的能够打得出来。 但观光模式......也不是没有好处! 宁洛忽然意识到,此行最大的收获除却洞悉荒狱真相以外,他其实还可以提前为高难模组做准备! 宁洛猛然抬头,呼喊道:“族长,行囊中可还有兽皮卷?” 族长怔了怔:“唔......有是有,但尊上要兽皮卷何用?” 宁洛满意微笑,坦言道:“我要绘制,这整片高原矿脉的地形图。” 0172 绘卷 御兽师族裔定居矿脉,借助赤晶之力护得一方净土。 看起来这或许足以称得上真结局。 但实则连伪结局都算不上。 因为这样难度不够,血兽对赤晶的抗性实在太低,根本不足以支撑剧本发展下去。 宁洛心里也有闪过一瞬的邪念,如若他协助血祖屠戮御兽师,将他们尽数葬海,那岂不是就能看到后续的结局? 反正这是游戏,反正王胜意志早就消磨殆尽,反正他早在血潮来袭之际就已经知道天穹之上再无镜头窥伺。 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作恶。 不用承担任何后果,也不用担心会被道德谴责,更不用担心会因为杀了几个NPC而沾染业报。 天时,地利,人和。 这是作恶的最佳契机。 但宁洛最后扯紧了锁链,镇压住他心中的恶兽。 曾经他最嫌恶的便是伪君子式的角色,一边满口大义,一边戕害无辜。茶味有多齁人,三观就有多卑劣。 宁洛向来没少口诛笔伐,但既然敢于严词贬斥,那自己也总得以身作则。 否则他与口中的伪君子又有何异? 这不是多么崇高的人格操守,而只是最低限度的道德准则。 意外事故尚且不论,至少宁洛没法容许一向站在道德制高点的自己,做出悖逆自身三观的举动。 但剧本发展至此,来都来了,他也自不可能空手而归。 得带点东西再走。 也就是地图。 矿脉是御兽师万年历史的产物,它不会因为模组的更易而产生变化。 那是宝贵的战略情报。 血狼族长精神一阵恍惚,只以为自己没听真切:“啊......尊上,您刚才,说,说了什么?” 宁洛又重复了一遍:“我要绘制矿脉地图。” 族长:“......” 小祖宗,您知道矿脉多大吗? 整片高原何其广阔,地下矿脉更是四通八达,未知其深! 这你要绘制整片矿脉的地图??? 纵使叫上整个血狼部族,所有人一同探索绘制,恐怕没个几百几十年都不可能完工。 这还说要独力完成,您跟我在这开玩笑呢? 宁洛当然知道这次工程量何等夸张。 毕竟当初张勇光是背下道山地图,都足以支撑他成为永城巨擘。 区区道山相较广阔高原,说是沧海一粟也毫不为过。 因为高原是霸下遗骸。 哪怕保守估计,就算荒古妖尊霸下身高万丈,那这矿坑的采掘极限也有三万余米深,长宽更是不可估量。 当然御兽师肯定远未采掘到底,但这矿脉的纵深与广度仍是不可小觑。 更遑论矿脉错综复杂,正常人最多测绘个几十米,线条怕是就得偏离航道。 再好的空间感,也不足以支撑完成这样一副绘卷。 否则早就有高玩借此售卖地图牟利了。 但宁洛依旧面不改色,甚至把计划和盘托出:“我绘制地图的过程中,还能顺带集结幸存部族,追猎游离血祖,说不准大伙儿还都能因此得救。” 族长嘴角抽了抽,连干皱的嘴皮都绷不住了,裂开一道滋血的豁口。 您可真敢想。 干脆说是出去旅游写生,然后顺手救了个世界呗。 但他看宁洛那严肃的眼神,心知他还真是认真的。 那...... 那就更离谱了。 说是异想天开都毫不为过。 可宁洛偏偏胸有成竹,言之凿凿,让族长也不好意思辩驳。 族长转念一想,反正以宁洛目前的实力,纵使遭遇诡变的血祖也无所畏惧,他到时候也自会知难而退。 既如此,不如从了妖尊大人,如此或许也能够寻得其他部族的踪迹。 族长稍加思索,随后无奈从命。 一沓兽皮卷交由宁洛,而宁洛则留给老李一瓶精血,叮嘱他保护好王胜安危,随后毅然上路。 “尊上,您......一路小心!” “放心。” 离开血狼部落的聚居地后,宁洛立刻便开始着手绘制。 三维绘图很难? 对旁人来说或许确实如此。 但宁洛不一样。 因为他带了「山神」,而赤晶矿脉无疑算是山体地形。 地势结构再如何蜿蜒曲折,他照样一念即得,根本无需反复勘测。 更遑论宁洛还拥有气海,拥有地脉感应之术。 荒狱界的资源里无论血海还是赤晶,都是先天灵血融合的成果。 因而宁洛从勘龙术中习得的地听技巧,同样完全可以加以应用。 再加上绝尘步带来的风行神速,以及曾经在尘渊界习得的画技。 宁洛一路风驰电掣,笔走龙蛇! 食指作笔,气血研墨。灵觉洞彻,视野清明。 落笔汪洋恣肆,绘卷浑若天成。 这已经远超地图的范畴,甚至足以称得上是一件旷古绝今的艺术品! 说起来,要是有个社会体系健全的副本,宁洛还真可以靠卖艺来发家致富。 倘若血狼族长看到宁洛如今的姿态,怕是眼珠子都要瞪落一地。 别说他了,就连超越者见了都得叹为观止,跪地拜服。 这合理吗? 蓝星的超精度地质探测仪也做不到吧? 但宁洛却游刃有余。 甚至他路上还真顺手宰杀了不少血兽和血祖。 矿脉蜿蜒曲折,因而血祖汇集不到足量的血兽亡骸,没法最大限度诡变。 当搬山境的宁洛成功镇压血祖,再以赤晶捅穿其胸腔肉瘤,那血祖就再无还手之力。 太轻松了。 第10年。 宁洛马不停蹄,地图测绘几近完成。 高原的采掘深度其实只有约莫两千米,而矿脉的起始深度却也足有一千四百米。 所以矿脉厚度不到六百,但其实算下来也有足足四五十层,地势出乎意料的复杂。 好在宁洛带足天命,所以根本不需要每条甬道都过一遍。 他只需要探索主脉,随后识海成像,便可加以绘制。 只是血狼族长开始慌了。 因为他笃定宁洛不可能完成测绘,心知他必然会放弃这个天方夜谭的想法,知难而退。 结果宁洛迟迟未归。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宁洛遭遇了不测。 族长忧心忡忡,险些积劳成疾。 好在这一年营地防守压力不大,也没有血祖的袭扰,所以安稳渡过。 即便族长有留意到血兽攻势渐止,但却没往宁洛出力的方向去联想。 因为他知道,这不可能。 第11年。 宁洛记下了其余28个幸存部族的方位。 尽管营地的位置会随世界线变化,但说到底这是取决于部族的矿脉入口,以及赤晶资源的多寡。 所以纵使位置有所变化,宁洛到时候也能有迹可循。 至于幸存部族的数量,倒是着实让他惊叹了一把。 御兽师保留着荒古妖类的部族生态,却又融汇了人族井然有序,分工严明的社会体系。 因此相比于血海半妖,他们不仅更加文明,也更为团结。 大难临头,绝大多数部族都得以幸存。 哪怕幸存者数目相较血狼部落差之甚远,但只要血脉存续,那就是场毋庸置疑的胜仗。 甚至宁洛觉着,自己光走这一遭,说不准和某些尚未定居的部族擦肩而过,未能一览全貌。 第12年。 矿脉地图测绘终于完成。 得意于神选者的积累,以及天命的加持,宁洛用时三年有余便完成了这一惊天动地的壮举。 甚至他还顺带破境覆海,铲除了41位血祖。 地下矿脉再复清朗,部落遗族高枕无忧。 一切水到渠成,当然更多还是得益于天命的加持,以及赤晶的克制。 如若赤晶对秽的效果削弱,那宁洛自知他必不可能像此次这般轻松。 所以这样的天赐良机只得一次,稍纵即逝。 好在,宁洛没有错过。 当他回到血狼部落的那一刻,全员欢欣鼓舞,喜上眉梢。 族长盯着宁洛手中的那一捧绘卷,如遭雷击,哑然失声。 这,这还真给你画出来了?! 画得还有模有样,工整细致, 不说专业与否,总之一眼看上去没人会怀疑真伪。 族长怔了许久,失声高喊:“惊为天人,真是惊为天人!” 老李也是伸了伸脖子,心道:“你小子会的东西未免也太多了吧?难道真是继承了荒古妖尊的所有记忆?” 王胜:“阿巴阿巴阿巴......” 三年过去,王胜又胖了几圈,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变化。 他瞳孔失焦,目光无神,看着宁洛都有些于心不忍。 即便这是他敌对的代价,但好像也太沉重了些,搞得像是虐待俘虏一样。 至少精神上,这的确比收监坐牢还要折磨。 不过反正矩阵到时候会封印他这段过于致郁的回忆,所以倒也无妨。 宁洛拍了拍王胜的大头,安慰道:“再加把劲,多撑一会,很快就能回去咯。” 王胜微微抬起头,眼中映现出久违的灵光。 但又很快再复沉寂。 他知道,自己不该抱有希望。 十余年的囚禁生涯告诉他,与其对一个个不切实际的希望抱有空无的念想,还不如浑浑噩噩无所牵挂。 至少这样不会失望。 倒是族长神色一滞,疑惑地抬起头:“回去?尊上,我们......回哪去?” 宁洛顿了顿,心想着等他了结这一切,血狼部落好像也是时候该回归了。 所以这个所谓回去,对他们也同样适用。 宁洛指了指上方,从容道:“当然是回地表,夺回属于你们的领地。” 0173 首通 借赤晶之力,地下矿脉已然清理干净。 但剧本并未完结。 这说明血潮的攻势中,尚存在着高原御兽师们所无法应对的劫难。 宁洛思前想后,最后只想到一种可能。 是那只血祖,是四年前地上的那只秽。 矿脉错综复杂,又赤晶遍布,因此秽难以最大限度诡变。 但那只秽却有源源不断的血包供给,所以仍旧尚存于世。 虽说血潮不再对御兽师残部构成威胁,追猎海晏的血祖也都以失败告终。 但只要这只秽一日不除,局面就会一直僵持下去。 早知今日,当时就不该多此一举。 不过现在出手也一样,刚好可以当做挑战极境的试炼。 族长犹豫不决:“尊上,现在没必要再回地上吧,我们不如就先在矿脉里安顿下来,养精蓄锐......” “养精蓄锐?”宁洛打断道,“拿什么养?赤晶的确可以提升族人的力量,也能给予御兽更多的加持,但你让那些妖兽怎么办?” “妖兽畏惧赤晶,没法直接炼化。而矿脉中气血资源稀缺,它们又不可能自相残杀。” “长此以往,我们的御兽只会被血疫侵蚀殆尽,最终尽数消亡。” “届时,纵使族人血泽再如何广阔,又哪还有余力夺回地面?” 话语振聋发聩,让族长也没法辩驳。 他们是御兽师,说到底妖兽才是最大的倚仗。 所谓养精蓄锐,在矿脉环境下无疑是个妄谈。 根本不可能实现。 族长佝偻着背,垂首皱眉,即便想法被宁洛否定,依旧固执己见:“可,可是,尊上,地面血兽肆虐,太过危险。不说我们能否驱逐血兽,单说没有矿脉庇护,零碎的赤晶根本没法保住偌大部族。” 宁洛扶额叹气,只觉着难以交流。 他和族长处在不同的视角,想法自然有别。 族长所想的只是血脉存续,他掌管血狼部落数十年,而如今部族被血潮冲击得支离破碎,元气大伤。 他身为族长,已经算是失职,所以自然不能再容许部族继续衰落下去。 更何况他年事已高,早就失去了以往的拼劲,因而才会这般谨小慎微。 这么一来,说理是说不通了。 宁洛没打算继续浪费时间:“那简单,我去把地上清理干净,等安全之后,再接族人们上去。” 族长:“......” 语出惊人对宁洛而言好像不是什么稀罕事。 有过绘制地图的壮举之后,族长甚至觉着宁洛说不准真有能力挽狂澜。 话都说到这份上,他也没法再劝阻下去。 思前想后,族长将地图交由亲信,叮嘱道:“我随尊上同去,如果没能回来,那你就带着族人们安稳生息,再也不要打回去的主意。” 宁洛没有干预族长交代后事,仅是自顾自切割着赤晶,收纳入血泽之中。 一切准备妥当。 趁着一旁的族长尚未注意,宁洛悄然踏空,孤身上路。 坑道崎岖,但宁洛却如履平地,若惊鸿掠影,转瞬不见。 当族长说到一半,打算回头瞥一眼宁洛时,入目所见却只余下赤晶的碎屑。 “人呢?!” 族长人傻了,他这前后还没几息时间,宁洛就这么忽然人间蒸发,不知所踪。 而当他看着满地狼藉发呆之时,宁洛已然冲破残垣,回到地表。 时隔四年,高原的空气一如既往的腥甜。 放眼望去四野空荡,血兽半妖尽皆不存。 除了,那只盘亘在原野上的庞然大物。 咚! 咚! 咚! 战鼓擂动! 显然,那是秽的心跳。 宁洛回过身子,仰头望向那只臃肿的,蜷缩的禁忌之物。 它沉眠数年,也早已等候多时。 秽懂得自主学习,也拥有杀戮本能。 此前在宁洛手上吃亏之后,它日复一日地吸引着高原上的血兽,将他们尽数吞没消化。 直到如今,宁洛现身,它终于舒展开蜷缩的身子,结束长眠。 裸露的肉瘤盘踞正中,其上每一个鼓包似乎都是一颗颗千奇百怪的心脏。 数万只蛟龙的尸体盘结在一起,化作坚实的肋骨,如渔网般包裹着那颗跳动的肉瘤。 无数禽羽拼接成一对斑驳羽翼,如浮云蔽日,掩映天光。 拼接的羽絮也像是飞蛾翅膀上的鳞粉,在阳光下折映着斑斓幻彩,让人目眩神迷。 六对镰刀状的手臂列次左右,其上遍布着各种妖兽的利爪与尖牙,几乎令人密恐。 这样的形貌,可要远比尘渊界时赤蛮化蛹的形象要恐怖得多。 显然,「秽」蚕食大道,实力也会根据天地层次有别,并不一定就弱于更具智能的「虫」。 一方水土养一方秽,这么说也不无不可。 战鼓心脏,蛟龙肋骨,万禽鳞羽,镰刃长臂。 “四年真没白睡,倒是整得像是古神一样。” 宁洛新奇一笑,对秽的禁忌模样早就见怪不怪。 秽的命名法毫无规矩可循。 所以宁洛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这尊巨物,总之就权且以血秽泛称。 或者喊它扑棱蛾子也还挺形象的。 至于实力如何,宁洛不做期待。 体验版的秽空有骇人外观,但都是花拳绣腿三板斧,远没有序列之争里那种渗人的压迫力。 甚至恐怕比之萧忘所化的秽瞳,实战能力都要差上一大截。 宁洛不假思索,全力施为。 人魂现世,赤血缠身。 龟蛇随行,龙吟地震。 大地摇撼不止,声浪响彻云霄! 就你会打鼓? 宁洛从容不迫地迈向那只硕大无朋的扑棱蛾子,脸上全无惧色。 气血沸腾,缺氧代偿。 宁洛每走一步,他的心肌搏动就更剧烈几分,力量也在逐渐攀升。 悬空的血秽比宁洛预想中还要蠢笨。 它双翼振翅,无数血羽如雨倾落,坠地后化作千万血兽,扑袭而至! 然而宁洛身周血泽涌动,赤练妖魂倾巢而出,一人成军,覆灭群兽! 太玄幻剑入手。 血秽的心跳骤停了一瞬,立刻应激! 那柄剑,它很眼熟。 它本能的恐惧加剧了心跳,六对镰刃瞬间青筋暴起,肌肉虬结! 双翼振动着排开气浪,掀起猛烈的音爆,如陨星般轰然砸向宁洛! 族长刚从地穴里出来,便看到了这骇然一幕。 “尊上小心!!!” 但宁洛听不到。 极限的呼吸法让他近乎失去了知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戴着耳塞时犯了心脏病。 意识中除却自己的心跳,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声音。 奔涌的气血让宁洛瞬间畸变,即便人妖同修,却也依旧能够局部妖化。 龙鳞缠缚手臂,那是虬龙的鳞爪,是这只扑棱蛾子也触及不到的高贵血脉! 他的另一条手臂徒手碾碎赤晶,和着鲜血滴落在太玄幻剑上,继而化作凝实的剑鞘。 赤崩拳之于宁洛,已经不再是一门武学,而仅仅只是一种基础的应用技巧。 当血秽砸落,宁洛微微伏身,小腿骤然发力!整个人如炮弹般弹射而出! 窃取的剑意猝然迸发! 剑芒暴涨千万丈! 不知为何,当族长见到那贯天的粉白剑光时,他有一种莫名的直觉,似乎剑光势必能够贯穿那团禁忌的肉球。 但理性告诉他,这不可能。 可当两道流光倏而交错之后。 剑光仍在。 只是那狰狞的肉球却轰然坠地,若冰雪般消融瓦解,再无生机。 待得宁洛落地,地上仅余下千万支离破碎的残块,最终,也未能自愈。 族长瞠目结舌,只觉得恍若梦中。 而宁洛似乎对此结果毫不意外,甚至看起来有些没打过瘾。 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血色逐渐淡下,气息也缓缓平复。 宁洛仰头望天,疑问尚未出口,心脏便骤然一停! 天地灰败,时间停滞! 宁洛知道,黑潮体验版的首通,到手了。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174 归客 12年的旅程,意外漫长。 漫长来自体感。 一如敲12小时代码和打12小时游戏,体感上的时间差了何止数倍。 勘测矿脉与闭关修行的对比也是同样。 寻常宁洛在穿越时的经历大都是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就像修炼心脉衍化体系还有研读血海药卷,其实记忆与冥想居多,也时而会有新的明悟,能够保持新鲜感。 但绘制地图就是重复的枯燥劳动,属实折磨。 好在收获颇丰,也算是不虚此行。 荒狱真相,后续剧本,万化血狱典,赤晶矿脉地图......大都是知识与理解层面的战利品。 或许还能再加个“怪物图鉴”。 不过话说回来,此次荒狱之行,其实宁洛原本的目的只是想看一眼结局,然后再逆推缘由。 但他也未曾料想,在结局之前,自己就破译了谜底。 或许这就是天赋吧?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老书虫阅历带来的优势。 旁人猜测剧情是做填空题,而宁洛却是做选择题,甚至备选项都被排除到所剩无几。 那推理出剧情发展也就理所应当。 只是他这四年探索在观众眼中却是一片黑幕。 广场上喧沸一片。 早在第8年开始,光幕就彻底黑了下来。 上方孤悬的时间条还在默默流淌,但画面与声音却尽数失却。 也有观众上论坛求助,询问是不是系统紧急更新? 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一切正常,唯独宁洛与王胜的对局忽然黑屏。 显然,这不是BUG或更新,仅是因为剧本从第8年开始就涉及绝对隐秘,禁止窥视。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高玩之所以半途退出,也很好理解了。 因为他们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 比起纸上谈兵,不如亲身入局。 白杨直起身子,那副落拓不羁的面容久违地严肃起来。 他眼中泛起些微的冷意,不像是敌视,更像是一种毅然的觉悟。 正如攀岩客遥望着天际尽头的雪峰,不顾凛冽寒风,默然前行。 现在白杨就是这种表情。 一对戴着口罩墨镜,还有低檐鸭舌帽的年轻男女推攘着挤进人堆。 如果说宁洛那身打扮是为了让自己忽视旁人的视线,那他们两个的装束,无疑就是不想让旁人认出自己的身份。 年轻男女挤到白杨身前,正待发声,却注意到了白杨冷毅的眼神。 他们心神一颤,循着白杨目光望向光幕,随后瞳孔猛然放大,缄默不言。 原来这就是骚动的根由。 二人摘下耳机,侧耳倾听着游人的絮语,多少提取到了一些关键信息。 宁洛,下套,荒狱界,扮猪吃虎,隐藏剧情,系统宕机...... 他们意识到,堵车的这片刻功夫,貌似是出了什么大事。 二人死死盯着光幕上的年份,直到数字从11变成了12,画面中依旧漆黑一片。 沉默的白杨似乎早已留意到二人的到来,忽然开口:“这种异样的情况,蓝星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那还是在七十三年前。” 那对年轻男女回过神。 他们面露疑色,因为这种怪事想来应该很出名才对,可他们二人却从来没有听闻过。 白杨未曾回头,但却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早已料到了他们的反应。 “没听过也实属正常,因为那是新港的禁忌。” “当年,那个横空出世的疯女人近乎毁了整个新港。” “或许说是拯救也不无不可。” “因为她凭一己之力赌走了新港三大龙头旗下的全部产业,将新港格局搅得天翻地覆。若非如此,新港也不会如现在这般百家争鸣。” 二人眉头皱得更深:“那她后来人呢?” 白杨:“凭空消失,不见了。” 二人沉默。 能在矩阵监管之下人间蒸发,这的确不合常理,也必然存在猫腻。 然而白杨顿了顿,继续道:“她消失的同时,名下大厦悉数变成无主之物,被大小企业乃至下城散兵瓜分一空,从而造就了如今的新港。” 男生接话道:“可惜,现在的新港还是不尽如人意。” 然而白杨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反而话锋回转:“但......她又回来了。” “什么?!” “我知道哪里能找到她,也带你们师兄师姐去和她切,呃,切磋过。” 年轻男女脖子一缩,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 女生压低嗓子,满脸惊骇:“老师,该不会前几个月,云师兄和江师姐他俩抑郁就跟这事有关吧?” 白杨默然点头,眼中锐色收起,看得出有些内疚。 女生低声自语:“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他俩闹分手了呢,明明这么好一对鸳鸯。” 得亏他们后来振作了起来,不然白杨怕是得为自己的冒失之举负疚一辈子。 毕竟挑战苏瑶这种事...... 越是站在高处,就越是难以接受结果。 因为苏瑶为了能吃上一口饱饭,可是会下死手的。 很难想象,一个叱咤新港的职业选手,一个超越人智的脑力天才,结果穿越后尚未来得及开始修行,就被一个不染纤尘的神女给挥手拧断了脖颈。 他们心中的高傲在那位魔女面前被贬低得一文不值。 纵横新港的实力在面对苏瑶时也连尘埃都轻扬不起。 也就宁洛能心大到跟苏瑶坐地起价。 不过这也是因为视角不同,毕竟一来苏瑶有所谋求,二来宁洛本就知悉神选的片鳞。 白杨没有继续说下去。 也没有如二人那般震悚不语。 从宁洛说出苏瑶那标志性的衣着时,白杨就对宁洛的能力不会再有丝毫怀疑。 初入荒狱,碾压对手。 再临荒狱,系统宕机。 没什么好意外的,因为这就是宁洛该有的表现。 他配! 然而他自不可能知道。 他口中的那位疯子正坐在桂兰大厦的楼顶上,悄然注视着广场上发生的一切。 苏瑶百无聊赖地晃荡着双腿。 她身旁光影扭曲,近乎不着片缕的纤瘦少女静默地悬空而立。 “我在他们眼里还挺吓人呢?” “但凡你下手知道点分寸,也不至于如此。” “嘁。” “他要醒来了,你不去找他?” “不去。” 苏瑶凝望着广场。 她早就到了,但她没打算和宁洛汇合。 因为宁洛在她眼中的身份,从最初的道具演变成交易的对象,再到如今,或许有几分并肩作战的可能。 既如此,那苏瑶自不可能误了宁洛的道。 毕竟道途,是得自己走出来的。 神使看出了苏瑶的想法:“你是指望他打破神选的格局?这不像你。” “呵。”苏瑶撇了撇嘴,语气渐寒,“我只是觉得可以留下一枚火种,这样等我回去之后,我就能够更加义无反顾地,去清算那群卑劣的老狗。” “祝你好运。” “承您吉言。” 话音刚落,光幕一闪。 两道身影凭空乍现。 宁洛缓缓睁眼,深吸了一口新港的空气。 雨后的新港带着一股钢铁森林独有的金属气息,至少远比荒狱界腥甜的空气要好闻得多。 而另一边的王胜却微张着嘴,神色恍惚,良久都回不过神。 广场上的噪乱顷刻止歇。 用不着判断二人的状态,观众也都猜到了谁输谁赢。 他们只想知道,宁洛为了撑满倍率到底干了什么? 而荒狱界又究竟发生什么,才会让矩阵连续四年黑屏保密? 转眼,面板骤现。 【地图】:荒狱界(大) 【副本】:血疫 【额外模组】:怒潮覆世,腥风血雨,暴戾恣睢,腐骨蚀髓 【时长】:12/30 【宁洛(血海)】:平息血祸(9999) 【王胜(血海)】:0 【胜者】:宁洛 【基础筹码】:1000000 【最终倍率】:100(上限) 【总计】:100000000 【追加筹码】:桂兰大厦BDEGK幢4-140层 宁洛心中窃喜,心想着新港还真是个好地方。刚下车就随手小赚了一个亿,还附带一条街加上几栋楼。 老大哥太热情了! 倒是观众怔怔看着宁洛的得分面板, 脑后冒出一溜儿小问号。 且不说这个平息血祸是个什么意思。 单说您这醒目的“9999”...... 这真不是有什么得分不足恐惧症吗? 然而宁洛并未留意观众惊诧的表情,反而意外地瞟了眼自己的面板。 “嗯?” “这次带了这么多天命,竟然也能升级?” 0175 烛阴 天声响彻,面板显化。 【获得B级天命「潜龙」】 【获得A级天命「太岳」】 【获得A级天命「极意」】 【获得A级天命「玄阴」】 【获得A级天命「龙血」】 【天命「屠狼者」已升格为A级天命「伏妖」】 【天命「潜龙」、「玄阴」、「龙血」、「玄煞之体」已整合为S级天命「烛阴玄煞体」】 【获得S级天命「山河图卷」】 【太岳(A)】 先天神通类天命,携带时消耗「命数」 (气运越强,可携带上限越多,通常具备唯一性) 获得先天神通:「太岳」 初窥道途:土遁之术 天人合一:形化山岩 道法自然:移山填海 【极意(A)】 亦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追寻极境之意,每一次极致压境突破,皆可强化己身,次数不限 幅度:10%,包括灵气,气血,神识,真气,精血,血脉,道意...... 同时在挑战极境时获得天意加持,提升破境概率,降低破境风险 【伏妖(A)】 慑服妖类,镇压万族 复合类天命,效果随穿越者行为变化 血脉压制+90%,弱点洞察+180%,野性直觉+360% 妖类威慑力随屠妖总数而变化,对特定种族加成更高 注:此天命妖人共用 【烛阴玄煞(S)】 体质类天命 都天玄煞,烛阴衔耀 视为昼,瞑为夜,灵血作食,阴风为息,聚天地煞气,养烛阴之体 获得后天神通:「太阴之火」,「玄煞」,「冥息」 【山河图卷(S)】 伴生灵宝类天命 山河枯荣,岁月织锦 洞彻山川脉理,执掌天运福地 注:伴生灵宝需以天命之人精血解封,解封后若遭他人掠夺,其人亦可使用 ...... 宁洛挑了挑眉。 收获看着不多,但其实已经尤为夸张。 毕竟这不是黑潮模组,而是面相普通玩家的割草无双,所以自不可能和永城决赛相提并论。 但即便如此,依旧有两大S级天命进账。 究其缘由,说到底还是因为首通。 极限挑战不止意味着突破自身的极限,同样也代表着要突破此世的界限。 因此哪怕宁洛带了高阶的天命,首通的成就仍然足以让他满载而归。 而且天命质量还着实让宁洛眼前一亮。 「太岳」是先天神通类天命,也是纯粹的能力系天命,一如灵觉。 虽然看起来挺强,但宁洛暂时还用不上它。 这种道意类的先天神通都有使用门槛,宁洛如今连剑意都不敢擅用,更何况太岳。 这要硬着头皮带上,毫无疑问是拿命入土。 「极意」对宁洛而言再合适不过,毕竟他本就必须一直突破极境。 而「伏妖」不仅对神选者利好,更和宁洛相性极佳。 原因的话,大抵在于宁洛永城夺冠时那句脍炙人口的宣言:“无他,唯手熟尔。” 这何止异曲同工,简直就是量身定制! 总之,3个A级中,太岳未来可期,伏妖是对策卡,极意则可谓第一梯队的必选天命。 至于S级的山河图卷,那是道具类天命。 宁洛还是第一次获得这种类型的天命。 他在问及苏瑶有关天命的情报时,苏瑶也曾有过提及,言称道具类天命是所有天命中最难得,也最简单粗暴的一种。 因为它好坏与否,全看穿越者如何使用。 说白了,这就是里主角标配的金手指,但不是每个有金手指的人,都有这本事成为主角。 “洞彻山川脉理,执掌天运福地。” “应该是指我可以凭借这件灵宝,掌握一定范围内的天地环境。包括地势地形,还有天材地宝分布?” “这不就是透视挂吗......” 或者可以算得上是地听之术的升级版。 宁洛欣喜之余,却忽然想到,这山河图卷......是不是也能加以消化,甚至批量制作? 不过这想法就有些好高骛远了,至少宁洛现在还远没有到触及所谓灵宝的层次。 再者就是,「山河图卷」和「山神」的作用略有重叠,因此这件宝贝或许还有它的独到之处。 可惜S级天命往往语焉不详,具体如何还有待上手验货。 至于另一个S级天命「烛阴玄煞」,宁洛光是瞟了一眼就几乎可以断定,这天命绝对不止是一般的S级! “视为昼,瞑为夜,记得这是用来形容烛龙的。” “所以这烛阴玄煞体,其实就是玄煞之体和烛龙血脉的融合,是一种妖人同修的体质!” 所谓烛龙,在神话典籍中素有争论,争论的主题大都在于烛龙和应龙究竟孰强孰弱。 但根据高玩论坛上对龙种的分类,宁洛觉得这大抵得看天地详貌。 烛龙和应龙都是天地方圆之内的无上龙种,不上太空,即为最强。 而烛龙是为太阴之龙,应龙则是太阳之龙,所以二者孰强孰弱,显然得看天地阴阳是否调和。 像是荒狱界这种阴煞环境,烛龙就无疑会比应龙更强。 再加上三大神通,这一天命单论价值显然已经远超S级。 而它为何只能屈居于S级? 以宁洛时下的见解,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是因为同派系有更上位的天命,强压了烛阴玄煞一头。” 不是烛阴玄煞屈才,而是这整条天命树都非同凡响! 此前在永城时,苏瑶有提及过,说是神选者必须有意识诱导天命获取。 宁洛此前只是有几分明悟,还没有多么细致的想法。 但在此次荒狱之行后,宁洛确定,他不能再走一步是一步了。 他必须对自己每一步行动有所规划,以此获取想要的天命。 一如烛阴玄煞,它由「潜龙」、「玄阴」、「龙血」、「玄煞之体」合成而来。 实际上宁洛全程所为跟烛龙根本毫无关联。 但问题在于,他的妖魂配置模仿了玄武。虽然只得其形,但在荒狱界环境下,也足以让宁洛获得「玄阴」。 而他又成功调和了虬龙血脉,因而自然能够得到「龙血」。 四年的地下穴居加上虬龙血脉,从而让宁洛获得「潜龙」。 无心的诱导,得到了出乎意料的成果。 但同时,也让宁洛失去了玄煞之体。 玄煞之体本是人族炼血体质,而现如今却升格成了妖人体系。 就结果而言,的确可谓血赚。 可这同时也意味着,宁洛的纯粹炼血之路就此中断。 除非他往后直接获取S级以上天命,越过已经被消耗的玄煞之体,否则这条路便再难走通。 有得必有失,福祸总相依。 一如半妖炼血需要付出永堕血海的代价。 宁洛获取烛阴玄煞,也并非空手套白狼。 对寻常穿越者而言,他们只要看到天命升格,兴许就会为此欢欣鼓舞,根本不会在意得失。 但宁洛不同。 他必须为往后的神选铺路,万不可潦草大意! 宁洛微眯着眼,心道:“这次是运气好,没有因小失大,但下次还是得好好规划路线,而不是单纯想着该如何赢下对局。” 不过烛阴玄煞的确可堪一用,也远超预期。 宁洛甚至因而有萌生出新的想法。 “苏瑶虽然笃定,在神选之前,我或许很难再获得SS级天命。但如果......不是直接获取,而是用大量S级合成升格呢?” “譬如烛阴玄煞,是烛龙血脉加玄煞之体,也就是气血加上太阴之龙。” “那么假使在同一派系里,还有个与它对应的天命,又该当如何?” “比如,身为太阳之龙的应龙血脉,加上适应的灵气体质?” “收!” 虽说有了新的思路, 但如何实践还需要从长计议。 更何况现在荒狱界首通也没了,宁洛暂时并无稳定获取特级天命的途径,所以计划应当先从A级和低档的S级开始逐步递进。 总之不可操之过急。 宁洛回过神。 王胜跪坐在地,一脸崩溃,口中不停喃喃:“完了,全完了......” 看到他这副模样,宁洛就放心了。 还好,他还有情绪,也没有抑郁。 看来即便注射了健脑针剂,也没让他的记忆好到能够铭记苦痛。 这还真是万幸。 一个亿的赌注已经到账,而桂兰大厦和桂兰街的经营证明也都归入宁洛的个人终端。 甚至宁洛还发现,他竟是能够直接在AR面板上调取每一个店铺经营者的个人信息,以及社交账号! 这种权限在如今高度信息化的蓝星,简直可谓上帝! 宁洛刚打算尝试,然而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周围吃瓜群众纷纷高举手臂,银白手环悉数对准着他。 只能说不愧是新港群众。 他们的免疫力似乎比永城观众高出不知凡几,哪怕是来访的旅客,都很快便回过了神。 或许这也不算是纯粹的免疫力,毕竟及时捕捉热点并上传社交平台,这几乎是上级赛区居民的本能。 不过这样一来,宁洛就没法再悄然脱身了。 然而白杨微微一笑,拍了拍宁洛肩膀:“刚好接我的车来了,要不,叔先送你一程?”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176 教授 宁洛这才注意到,白杨身旁站着一对包裹得比他还要严实的年轻男女。 装束跟他还挺像。 宁洛的着装显然像个沉默寡言的社恐,顶多因为颜值底子太好,被人误认为coser。 但那两人截然不同,显然是怕被人认出来,这才层层遮掩。 “白叔之前好像说是走高架来的?” 那就是坐车咯。 这倒的确可以借此脱身。 但有个问题,苏瑶人还没来。 宁洛环顾四周,纠结道:“谢了,白叔。但......呃,我,我妹妹她还没跟我汇合,我不太放心。” 白杨挑了挑眉。 你管那怪物叫妹妹? 还说什么不太放心? 你到底是不放心她,还是不放心这群吃瓜群众? 白杨没有揭穿,因为只有他和几个学生知道苏瑶如今的衣装,所以也只有他看出了宁洛与苏瑶相识。 他不想暴露自己。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僵滞。 而周围的吃瓜群众已经开始蜂拥提问。 “宁洛先生,请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宁洛先生,请问荒狱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宁洛先生,请问什么是血祸,又要怎么平息血祸?” “请问您对这场对局有什么看法吗?” “请问您接下来想做什么,您刚刚收获了大量经营凭证,是否有经商的想法?” “请问您是不是一开始就设计好,打算下套坑王胜?” “请问您在囚禁王胜时,是否对其进行了施暴?” “请问您有没有对王胜进行一些不可描述的行为?” “请问......” 焯! 问题是越问越离谱。 宁洛心头燥火上涌,而王胜更是满脸通红。 因为,他也不记得宁洛做了什么...... 万一宁洛真的对他痛下毒手,相关记忆又被矩阵删除,那他只能闷声吃下这个哑巴亏。 王胜眼见自己清白受辱,心想着他或许已经不干净了。 他羞怒地盯着宁洛,俨然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宁洛:“???” 不是,这都哪跟哪儿啊? 新港怎么这么丧心病狂? 相比下来,永城和新港的落差起码得有三十年。 一边是慢节奏的躺平人生,一边是近乎疯狂的热点猎人。 他们能够熟稔地问出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然后做成视频,发布网络,以此谋取流量。 这种事在那些大都会的人口中,被称作“弄潮”。 有点像是宁洛穿越前的网红陋习,甚至远比网红打卡更加全民化,影响也更加恶劣。 再拖下去,宁洛甚至觉得这群人会强硬地凑上来留念合影。 “啧,要不先......” 正思索着,宁洛尚未收起的面板角落,一枚赤红光点隐约闪烁起来。 邮件? 是老周吗? 宁洛下意识瞟了一眼,邮件自行打开。 --------------- 【unknown】 呀吼~ 新天命质量很高呢,特别是山河图卷 那条天命在神选泛用榜里,可都是常年位列前三的神器! 还有啊,不用等我啦,我在新港有事情需要处理。 你身边那个大叔我认识,也吩咐(划掉),恳求神使小姐调查过啦。 他人还挺好,你可以放心跟他走 还有还有,想刷首通的话,下午记得补个觉 晚上更新过后,黑潮尘渊和黑潮荒狱就要一起解禁咯~ 不知道你有没有猜到,但还是提醒你一下,难度越高,赤晶的压制力就越弱! 不要太相信赤晶! 以上! 哦还有还有,黑屏事件可能会给你带来些,呃......不太好的影响 小心巨头企业,务必提防赌注里的陷阱,必要时可别手下留情 有空我还会找你哒 以上! --------------- 嗯,看上去吃得挺饱。 苏瑶明显早就在某处一直注视着这里,甚至连他面板里天命详貌都一览无遗。 宁洛自不会怀疑她就在近处,因为苏瑶不可能挤进人堆,也没必要凑近观察。 他尝试性地回了句“你在哪”。 然而却得到提示,邮件发送失败,原因是「错误地址」。 果然。 看到那个名为unknown的ID时,宁洛就有猜到这样的局面。 再加上那个明显不是苏瑶自愿标红并放大的“恳求”二字。 显然,她现在和那所谓神使在一起。 能在这个世界自称神使的,除了矩阵的意志或某种高等AI,宁洛想不到其他可能。 所以就宁洛的猜想,苏瑶所说的有些事情要处理,大概是因为她的泄密行为被矩阵所制止。 刚好昨晚她说得太多,还被矩阵禁言,所以这推论合情合理。 这下麻烦了啊。 “苏瑶被矩阵抬走,那我上哪找黑潮情报去......” “三周时间,只靠自己探索的话,不说天命升格路线难以规划,单说情报缺少的前提下,黑潮模组初见杀都不是没有可能。” “啧,难搞。” 关键是,宁洛最惦记的那个元磁阵法还始终没能问得出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宁洛一时茫然失措。 他愁眉不展的表情倒是让白杨倍觉困惑。 难道这小子自己也不知道苏瑶的身份? 若非如此,他理应不可能担心苏瑶才是,也没必要替那些资本家操心。 毕竟祸乱新港这种事情,苏瑶在73年前可就干过了,再来一次也不无不可。 然而宁洛眉头很快舒展。 “呼......”宁洛稍加思索,下定决心,“那白叔,我先不等她了,劳烦您载我一程。” “好嘞!” “真的真的,太谢谢了!” “嗐,小意思小意思。” 白杨比了个ok的手势,扬声喊道:“都让让,都让让啊!根据蓝星治安条例第13章250条,聚众喧嚣扰乱社会秩序的话,将处......” 话还没说完,吃瓜群众们推攘着四散开来。 再怎么说,这也是个秩序的时代。 没什么比矩阵制定的律法更有威慑力。 宁洛张口结舌,就这么跟着白杨他们一路畅通无阻,从容上车。 他和白杨坐在后座,而那对年轻男女则分别是主副驾驶。 待得车窗摇上,他们才摘下冗余的饰物,露出真容。 倒还真的挺年轻。 即便以如今蓝星的保养水平,他们看起来也只有大学生的样子。 主驾驶座上的男生手指轻戳,高度智能的AR驾驶面板弹出。 在约莫五秒的路况判断与路线上传之后,引擎隐隐作响,小车发动。 过程完全脱手,主副驾驶的作用无非是观察周围车辆与路况。 因为全蓝星所有载具都接入了交通网,所以一般情况下,自动驾驶绝无可能发生意外。 可难免有极少数不在系统内的非法载具。 系统在侦测到高速移动的非登录载具时,都会在地图上予以红点标识,届时就需要驾驶者自行判断是否需要更改路径。 宁洛好奇地打量了两眼,不过没怎么看懂。 出于社恐,也因为没有必要,所以他直到毕业也未曾尝试过考取驾照。 不过这车,这系统,还有这两人面相...... 看着都还挺高级的? 让宁洛不免怀疑起他们的身份。 毕竟正常人哪有必要遮遮掩掩,所以这里面说不准有什么猫腻。 小车驶上高架。 宁洛先是问道:“白叔,我们这是去哪?” 白杨:“星海竞技场,就是,新港刚修好的那座空中体育馆。” 宁洛闻言眉角一挑。 他还记得那条新闻,说是新港体育馆终于完工,已经延期许久的新港选拔赛会于今日重启。 白杨这时候去星海竞技场? 宁洛问道:“白叔是工作人员?” “不是。” 白杨没有回答,显然是期待着宁洛继续发问。 宁洛不傻,这时候一般人的脑回路大概会追问是否想前去观赛,但得到的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不然白杨也没必要卖这个关子。 “白叔......不会是去参赛的吧?”宁洛语气带着几分迟疑。 “哈哈哈哈!” 白杨躺在座椅上,放声笑道:“你小子还挺机灵,我倒真是去参赛的。” 宁洛:“......” 这下把宁洛给整不会了。 穿越是脑力运动。 通过黑潮有可能致使脑死亡这一点,就足以看出穿越的脑力消耗之大。 白杨这年纪在小赛区确实有出场的可能,但在新港......老实说,应该没什么竞争力才是。 或许只是为了圆年少时的梦想? 显然不可能。 事出反常,宁洛无需细想,都知道事情必不会这么简单。 毕竟白杨既然能够通过海选,就足以证明其实力的优异。 还没等宁洛来得及发问。 岂料白杨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喏,你前面那两小子,左边小陆,右边小婧,他们俩也是去参赛的。” 宁洛:“......” 真巧。 宁洛尬笑道:“哈,哈哈,怪不得白叔说载我一程,原来真是顺路啊。” 星海竞技场也是世界赛的场馆,所以宁洛本就要走上一遭。 只是他原定计划是想先在下城区厉兵秣马,没必要急于一时。 当然,其实这二者间也并不妨碍。 因为他如今有了经营许可,完全可以远程发号施令,用不着亲力亲为。 所以现在就去报道也不无不可。 只是白杨的身份还是让宁洛有些疑惑。 “他们两个对白叔还挺尊敬,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忘年交的关系。” “而且既然白叔要去参赛,怎么会刚好在这个点从外地回来?” 宁洛托腮沉思,忽然问道:“白叔是刚出差回来,急着赶去参赛吗?” 白杨摆了摆手:“还好,不急。我这次倒不是出差,只是去外地讲了个课,刚回来。” “讲课?”宁洛怔了怔,“白叔不是大企业教练组的吗?” 未等白杨说明,驾驶座上的小陆便先一步解释道:“当教练不是为了吃饱饭嘛,其实白叔还有个更厉害,也更鲜为人知的身份。” “他是,新港大学的教授。” 0177 名额 小陆语气间颇为尊崇,看来白杨还挺德高望重。 而他二人的身份也昭然若揭。 多半就是新港大学的学生,兴许还是研究生。 宁洛觉着白杨更亲切了几分,好奇道:“白叔教的也是穿越?” “嗯,穿越社会学,就研究些异世的社会结构什么的,给穿越者提供些融入社会并借此崛起的思路。” 白杨顿了顿,话锋一转:“嗐,没你想的这么厉害,也就是挂个名,偶尔带带学生,上上公开课而已。主职还是教练,钱多。” 宁洛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果然,至少在教授薪资这方面,穿越前后都别无二致。 但白杨居然还需要出差,这可比大多教授要更忙一些。 在如今的蓝星,线下教学本就是过于落后的体系。 所谓学校也不过是为学生打造的茧房社区,更多带来的是环境上的裨益以及一份外力的监督。单论教学资源的利用效率以及学习时间安排的灵活性,和线上教学真的远不能比。 即便如此,白杨还是愿意出差上课。 且不论白杨的教学能力与专业水平究竟如何,至少他既然如此选择,那声名不显也就无可厚非。 但从陆婧二人的态度与身份来看,白杨的教学水平之强已然可见一斑。 两个学生都通过了海选,这实力根本毋庸置疑。 见宁洛不语,白杨知道他已经看出了很多东西。 于是自顾自解释道:“我在学校里名声其实......嗯,不太好,因为我教学生很挑。那些同事啊,一个个都说我是骗走了最好的生源,再加上一直都是手把手教学,所以才能教出这么些好学生。” “论文一发,总有人说我纸上谈兵。” “他们说学生能做到一来是因为他们本就超越人智,不同凡俗。二来也是因为我刻意省略了一些关键内容,譬如隐藏了一些违背公序良俗的恶劣手段。” “我觉得这样不好。” “我年纪大,看得也开,他们怎么黑我,我也并不在乎。反正那些不和谐的声音也就只在那个他们自娱自乐的小圈子里,没法污化我的声名,也不会影响我的生计。” “但我的学生走的都是正道,却因为我的离群而被恶意攻讦。” “这样不行。” “所以,我只能用自己这把老骨头,来亲自证明给他们看。” “他们做不到不是论文的问题,而是,他们不行。” 白杨说这番话的时候,气息尤为平静。 但宁洛能从中听出来,那话语中所隐藏的,是压抑在心底的愤世怒意。 旁人说他的学生之所以技高一筹,其实是用了一些花招。 他们利用了矩阵的转播规则,隐瞒了屠城血祭这种恶行,最终才得以上位。 这种暴行法无禁止,只要穿越者拉得下颜面,也愿意承认人格的卑劣,更能忍受举世的唾骂,那大可率性而为。 但旁人料定,白杨的学生这么做了,而且还瞒了下来。 流言从什么时候开始传的,白杨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自己试图发论文证明学生清白时,却被水军攻击,越描越黑。 即便他的论文在偌大新港,乃至整个蓝星都广受好评。 但在「新港大学圈」论坛里,却四处充斥着他和学生的污名。 因为整个社区都已经被乌合占领。 无中生有,空口造谣,断章取义,显微挑刺,反串抹黑,抽象攻讦...... 谎言说一万遍,也就成为了真知,成为了整个圈子的共识。 即便绝大多数人根本不认识白杨,也未曾看过他的论文,更不知道他和学生的成就。 但为了合群,为了博得圈子的认同感,乌合们开始了纵情的狂欢。 这就是所谓的群体趋同,也是圈化的劣性。 白杨没有话语权,也无力发声。 他发论文是越描越黑,他说的一切都是狡辩,他的所有成就也都爬满污点。 他被妖魔化,被扣上了教唆恶行与论文洗白的标签,无论如何辩驳,圈子里的人总会用这几顶抽象的黑帽来为他加冕...... 这种感觉,宁洛能理解。 怪不得白杨会这么落拓不羁,原来他也是个有故事,而且意志坚定的人。 但宁洛同时也明白,白杨口中所述并非全貌。 至少,这应该不是他参赛的根本缘由。 因为前座的那两个学生在听到白杨的叙述后神色不改,也未予置评。 这说明白杨口中的抹黑事件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确实,他们本就是新港顶流的职业选手,又何须在乎小众乌合的攻讦谩骂? 这波配合,不是很默契。 不过宁洛也没有追问下去。 他和白杨他们也只是萍水相逢,知道表象足矣,再细究下去就显得有些失礼了。 白杨就此岔开话题:“小洛是第一次来新港?” “嗯。”宁洛微微颔首。 “那你是不是也不知道,新港有为世界赛种子选手提供食宿?” “啊?” 宁洛怔了怔,他还真不知道。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硬着头皮在车站广场介入争端。 宁洛本想着是时间有限,他需要尽快寻到一个起步的支点,循序渐进。 但未曾想,主办方竟然提前准备好了食宿? 白杨一拍额头,朗笑道:“果然,我看你那不紧不慢的样子,就猜到你不知道这回事。星海竞技场附近刚建成一片训练营,就叫星海村,那里面各种设施店铺一应俱全,届时种子选手们都会在那里训练或交易。” “像你刚才赚来的经营凭证和大厦楼层所有权,都可以押作交易的筹码。” “只需要出示总决赛通行证,以及相关人员的身份证明,就可以进去。” 宁洛:“......” 还有这种好事?! 想来也是。 人家奥运会都有奥运村,穿越好歹也是全球最大的娱乐活动,加上蓝星房价便宜得令人发指,每届造个训练村不是绰绰有余? “还是永城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宁洛扶额摇头,然而更令他惊讶的还在后面。 当车子驶上千米高架,白杨手指着窗外某处,笑言道:“喏,那就是星海村。” 宁洛顺着白杨手指的方向望去。 “......” 饶是穿越过这么多次,见惯了大世沉浮,他也当即神色一滞。 竞技场与村落相辅相成。 前者如孤星悬空,霓虹晕染。 后者若霜月临江,银烛掩映。 残月如弓,云轻星粲,一者素雅,一者华丽。 如此对比下来,不仅让星海竞技场更加璀璨,也让星海村住起来更多了几分恬淡。 这设计师真有点东西。 更令宁洛讶异的,是星海村的规模。 那座如残月般的训练营中,足有高低三五百栋楼。 虽然因为星海村本就建在空中广场,所以楼层大都不高,可这户数未免也太夸张了些。 你管这叫村? 宁洛没忍住,惊疑道:“白叔,建这么大,是要有多少人参赛?” 这问题愣是把白杨给问怔住了。 白杨眨了眨眼,带着困惑的语气,小声道:“你该不会连参赛人数都没事先调查过吧?” “呃......”宁洛嘴角抽了抽,神色尴尬,“我这不是太急了吗,没想起来。” 白杨:“......” 宁洛分明看到,就连前座的陆婧二人,都翻着白眼,强行憋住笑意。 您这心可太大了! 人都来新港参赛了,连参赛选手多少人都不知道。 属实离谱。 白杨长叹了一声,坐正身子,俨然一副上课的架势,说明道:“首先,宁洛同学,你得先明白,我们蓝星总计有691个城市,每个城市都是一个独立赛区,也都拥有世界赛名额。” “为了确定名额分配,我们将所有城市分为F到S这7个阶位。” “元京,上川,新港,扶摇。” “这4座城市被称为S级赛区,拥有108个角逐名额,和36个保送名额,总计144个。” “A级赛区共计12个,拥有21个名额。” “B级赛区共计23个,拥有13个名额。” “C级赛区共计37个,拥有8个名额。” “D级赛区共计75个,拥有5个名额。” “E级赛区共计162个,拥有3个名额。” “F级赛区共计378个,拥有1个名额。” “呼......” 白杨喘了口气,笑问道:“这只是名额,也有不少选手会特意带教练组过来陪练,那你说,村子得多大才够用?” 0178 站稳脚跟 宁洛粗略一算,参赛选手拢共两千六百余人。 在他印象里,哪怕是项目过百的冬奥会,运动员加起来也超不过三千人。 至于同类型的电竞比赛,人数更是少得可怜。 但决赛仅此一款穿越模拟器,却足有两千六百余人参与,规模之大可见一斑。 加上参赛选手往往都配备着各自的攻略组和教练团队,那村子还能小吗? 不过这么多选手,一周内比完...... “难道也是和这次的地区锦标赛一样,走群穿模式?” “但这样分组会导致不公平吧。” “每个S级赛区144人,选手之间纵使存在争端,但也不可能互不相识。” “万一搞个什么小团体,群策群力,那岂不是会影响平衡?” 宁洛眉头紧锁,但很快舒展。 犯不着替系统操心,规则方面矩阵自会处理妥当。 宁洛抿了抿嘴唇,摇头道:“我没细想,就在广场一股脑闷头干上了,倒是我的疏忽。” 白杨温和一笑:“正常正常,年轻人嘛,就是要血气方刚,何必瞻前顾后。” 宁洛尬笑两声。 血气方刚,这形容和现世的他还真没什么关联,显然是客套话。 气氛稍许沉默。 虽然在层叠的立交桥上已经足以望见那片空中的训练营,但真要抵达,还得绕好几层路。 况且,当前立交桥上还在堵车。 宁洛看了眼时间,现在是10月28日上午11点55分。 就苏瑶的说法,今晚就会有停机大更。 但白杨此前说过,下个月1号零点才会停机更新。 该相信谁...... 宁洛选择都信。 白杨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面骗自己,而苏瑶更是和神使有所联系,拥有最准确的情报来源。 那也就是说,时间意外提前了。 或者可能是要先更新一部分,因为苏瑶只提及了黑潮尘渊和黑潮荒狱。 这猝不及防的更新会是因何而起? 宁洛有这个自知之明。 宁洛划去面板,转而问道:“白叔,你们比赛什么时候开始?” 白杨:“我是下午两点,小陆和小婧都是晚上十点半,不过他们轮次比较晚了,所以具体什么时候得看之前几轮打得快慢与否。” “啊这,这不是快了吗?万一您比赛提前了,岂不是要迟到?” “哎,早着呢,不急不急。” 小陆目不转睛地盯着全息路况,笑道:“怎么,宁前辈要不一起来见识见识我们新港的比赛?晚上再带上师兄弟几个,一起去约个夜宵?” 约夜宵,即便不算上穿越的阅历,他也有太多年没听过这个词了。 当社恐脱离大学,也就再与约饭无缘。 不是因为畏惧人潮,而是因为毕业后的饭桌上时常会出现生人。 这让当时的宁洛很难融入话题,只能闷头干饭。等吃撑之后尬笑傻等或者刷刷,直到饭局终了。 所以后来他就再也不参加此类聚会。 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他脸皮厚。 你们只管聊,我只管吃。 什么社恐不社恐的,哪有干饭重要? 刚好苏瑶说白杨人不坏,系统也协助调查过,关键宁洛自己也觉着白杨靠谱。 三票通过。 那约个饭也并无坏处,还方便打听情报。 “行。” 宁洛随口应下。 四人交换了邮箱和个人终端的UID后,白杨闭目小憩,两学生也收声不语。 在抵达之前,宁洛刚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检视面板,再规划一下后续安排。 面板骤现。 【姓名】:宁洛 【称号】:神选者 【资产】:153888800(桂兰街地上层经营许可,桂兰大厦......) 【阅历】:18 【天命】:道主(SS),七玄太源体(S),神乎其技(S),海王(S),天运(S),山神(S),人王(S),烛阴玄煞(S),山河图卷(S),剑骨(A),洞幽(A),太岳(A),绝尘(A),心如止水(A),伏妖(A),极意(A),不屈(B) 【备忘录】 功法:道解二卷,万化血狱典 道途:大一统,太玄真气,心脉衍化 技巧:赤练血魂,太玄幻剑,双修血术,绝尘步,呼吸法 知识:血海药卷,矿脉地图,骨舟,弹弩 目标:元磁阵解,丹赤洞天,应龙血脉,阳性灵体/血体,血疫真相 ...... 这样就再清楚不过了。 备忘录里像是赤崩拳这种已经融会贯通的技巧,以及暂且淘汰的火浣丹丹方,宁洛都悉数掠去。 剩下的多是相对重要的信息。 “钱再怎么说也肯定不缺。” “主要下个月11号开赛,又是用的未知新图,我得确保没有任何短板。” “灵气方面有七玄太源体,到时候再想办法刷个偏阳的灵体天命。” “气血方面......既然今晚更新后,黑潮荒狱就要开了,那我就先在荒狱界把烛阴玄煞给吃透,再看看能不能另起一条纯粹炼体的天命。” “万幸,我还有极意和不屈。” “还有神识......啧,没情报啊,这个往后再说吧,先一门心思搞定炼体。” 宁洛确实强,但不可否认,短板也多。 既然决赛地图不详,那对偏科的宁洛就尤为不利。 更何况宁洛还有火力不足恐惧症,这种面对未知,又并无把握的感受,让他属实是寝食难安。 一番整理思绪,前路也越发明晰。 总之,先吃透「烛阴玄煞」,顺带以B级的「不屈」和A级的「极意」为支点,去尝试刷个专属炼体的天命。 虽说宁洛已经知道升格天命也会付出代价。 但他与旁人终归有别。 神选者能够完全投影,完全继承记忆,因而可以消化吸收天命词条。 可旁人消化的速度何以与宁洛相比? 宁洛记忆里有太多太多未经验证的理论知识,以及更高等的修炼方向。 里看到的那些内容自不可能化为直观的能力,但却足以提供充足的灵感与解析的思路。 只要把烛阴玄煞吃透,那它就算被残忍献祭,也依旧长存宁洛心中! “这样的话,或许可以找机会来两把不带天命的极限挑战。” “但要极限挑战的话,现在情报还不够,血疫的背景我还没整明白。” “那就这样。” “先查清血疫情报,再极限挑战刷炼体和应龙天命。” “然后小睡一会恢复脑力,晚上出来约饭,吃完饭后就该停机更新了,那......” “大半夜的,要不看看还有没有正规的按摩,好好养精蓄锐一波。” “浮板是个好东西,我也得学一手备着。” “还有桂兰街的事宜,以及星海村的入住,这些也得弄妥了。” 时间管理这种事,对宁洛而言可谓轻而易举。 再怎么说,他当年也是能一边打工挣钱,一边顾及电子书架里上万藏书,还能顺带肝好几款端游和手游的狠人。 规划时间早就成了宁洛的天赋技能。 思路盘清楚之后,宁洛本想请教一下白杨有关元磁阵解的事情。 不过白杨睡得挺沉。 而且他熟睡之时眉头紧锁,也不知道是做了噩梦,还是他睡相的常态。 或许是因由舟车劳顿的艰辛,也可能,是来自深藏在他心底的愁闷。 宁洛没有叨扰。 借此机会,他通过面板里的「权限管理」联系到桂兰街的楼靖海。 血骷髅那边刚刚班师回府,正思忖着失去靠山和经营许可之后,别无依靠的他们该如何自处。 但宁洛却忽然联系了上来。 交给血骷髅的任务很简单,那就是一切如常,只不过要让他们帮自己张罗约战帖。 “从明日开始,我每天看心情约1到3场街斗。” “地点在桂兰大厦空中广场,时间傍晚。” “地图我定,模组随意,实力不限,预约者自行遴选优胜。” “筹码同样不限,押上大厦也无妨。” 言简意赅。 我有钱,随你们来。 宁洛之所以要自定地图,显然是为了掌握升格天命的主动权。 如今每一步都必须细细规划,再不可能如从前那般随波逐流。 至于缘何选择血骷髅。 那自然是因为他们蠢。 楼靖海行事招摇,绝非靠谱的下属。 但正因如此,旁人才会疏忽大意,觉着宁洛过于随便,看着也很好欺负。 他们或认为桂兰街在宁洛掌控下暴殄天物,也或者被楼靖海的丑态所激怒,从而拥有向宁洛宣战的契机。 血骷髅,只不过是一个可以用作借口的导火索。 而论及帮派治理...... 其实血骷髅和灰鼠虽说张扬,二者冲突也尤为激烈,但他们本就不是什么所谓黑帮。 这是新港,是矩阵管理下的新港。 天眼高悬,地网遍布。 何人胆敢违背律法? 浮板迫降虽说偏激,但那也并非帮派之流的专属,上层的资本家玩得可比晏平那区区百米迫降要刺激太多了。 这是律法的漏洞,资本才是推动浮板迫降盛行的幕后黑手。 而血骷髅虽平日里素来耀武扬威,可那些浮夸装备说到底也不过是色厉内荏,充个门面。 他们在法律边缘疯狂试探,却从不敢越过雷池一步,更没资格随意干涉店主营业。 否则这些个经营许可证频繁倒手,新港早就乱套了。 与其说是帮派,不如说是表面嚣张,却并无实权的城管。 虽恶,但未有罪行。 所以宁洛差遣他们也就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刚好,既然他们喜欢招摇,那就让他们吸引仇恨,招摇个够。 如此一来,一切处理妥当。 “呼......” “过会儿看完比赛,再去训练村刷个房间,这样就算是在新港站稳脚跟。” “后面白天逛逛村子,置换情报,刷刷副本。” “傍晚再去桂兰广场接战,晚上整理思路,制定天命升级计划。” “总之这两周时间分秒必争,得物尽其用。” 宁洛沉思良久,两周计划新鲜出炉。 而星海竞技场已然近在眼前。 不过道路也越发拥堵,即便竞技场周遭足有9条立交桥接驳,但附近还是堵得水泄不通。 看这样子,最后几百米少说还得磨蹭半小时。 宁洛眼见着那群驾驶浮板的乘客轻描淡写地越过车队,安全着陆,他更是心急如焚。 没有对比就没有落差。 凭什么浮板就能不堵车啊? 嗯,就凭人家会飞。 这种感觉大概就像是......明明整个部门的人都在摸鱼摆烂,偏偏有个卷王异军突起,一骑绝尘。 这谁能不焦虑? 更何况是宁洛这种时间管理大师。 宁洛额角青筋隐现,半小时的堵车,这是何等骨枯髓尽的煎熬! 直到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旁边那辆车的车顶上光幕骤现,而画面中的内容赫然是穿越的投影。 诶? 高架穿越??? “......” “是哦......” “堵车不就可以随便穿越了吗,反正这是自动驾驶,也用不着再盯着全息地图。” 宁洛瞳孔猛然放大,顿时醒悟过来。 这时间总不能浪费。 虽说身处立交桥上不便于激战,但他可以先尝试着追溯血疫根由,这总不可能耽误多少时间了吧? 至于如何追溯血疫...... 其实也很简单。 因为宁洛清晰记得,无论是身为摆渡人的老李, 还是那些沾染血疫的御兽师,他们在治愈之后无不提及,言称自己仿佛历经了一场大梦。 梦里他们看见铺天盖地的妖兽,有蛟龙,有鸾鸟,还有一只难见全貌的神龟。 妖兽癫狂地自相残杀,而梦中的他们也满脑子想着杀戮。 宁洛此前从中提取出了不少有效情报,一来荒古妖兽的覆灭是因为血疫致使发狂,二来荒古妖兽的领袖即为霸下。 这些情报的确为他攻略首通提供了诸多裨益。 但如今回想起来。 宁洛意识到,他不小心遗漏了至关重要的一点。 “他们看到了荒古的乱象,但这其实不是关键。” “关键在于,他们的梦都是第一人称!” “重点不在于内容,而在于视角。” “我该思索的不是那片景象意味着什么,而是......” “那到底是谁的眼睛,又究竟,是谁的梦?” 宁洛摩挲着下巴,答案昭然若揭。 那是人皇的眼睛,也是人皇的梦! 人皇是荒古血疫的源头,也是后世血祸的最终受益者。 既如此,那么想要究明缘由,方法也就再简单不过。 那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先主动沾染血疫,再追溯他的旧梦! 方法虽然凶险,但只要有人协助,那就不无不可。 宁洛眉头舒展,嘴角渐渐上扬。 他轻拍了下主驾驶座,低声道:“哎,小陆,有空帮我个忙不?”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179 正经交易 小陆索然无味地刷着论坛,疑惑回头,小声道:“宁前辈怎么了吗?” 宁洛凑近道:“刚好堵车,跟我来一把荒狱界如何?” “啊?”小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宁前辈可是堂堂冠军,我怎么比得过。” 这就过谦了。 永城这种底层赛区,在矩阵限制迁户口之前都是被四大赛区用来镀金的。 能在新港通过海选,登上选拔赛的舞台,理论上自然绝无可能逊于宁洛。 但小陆师承白杨,眼界也想必非凡。 既见宁洛能把转播系统给玩黑屏,他也不可能妄自尊大,小觑宁洛。 宁洛赶忙解释:“不是要和你比,就是找你帮个忙而已。我有个想要探究的东西,到时候需要你跟我汇合一下,协助我一把。” 听到这话,小陆微眯着眼,陡然警觉! 汇合?协助? 他刚刚刷论坛时可看到了,宁洛不久前还在车站广场对王胜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折磨。 什么虐待俘虏,暴力胁迫,各种谣言甚嚣尘上。 甚至还有人传言,说宁洛绑架王胜是为了做一些穿模的事情。 穿模,意指游戏建模重叠,懂的都懂。 也算是矩阵网络的特色黑话了。 这小陆一听要汇合,哪敢轻易应下。 “宁师兄,你不会真是那啥吧?” “啊?哪个啥?” “就那啥。” “呃。” 宁洛大致猜到了小陆口中的那啥指代什么,也听出了小陆话语中的弦外之意。 貌似他现在的声名有些古怪。 宁洛挑了挑眉,划出论坛,然后看见了网络上对他的形容。 除了手熟哥之外,他又多了个绳艺同志的绰号。 不得不说,这反智标签来得是真让人猝不及防。 白杨也就在新港大学圈里被乌合们黑黑,但宁洛这会儿直接黑遍全网。 他夺冠的那条热点在传闻的狂轰滥炸之下,已然攀升至第8位的高度。 热度发酵之快令人咋舌。 宁洛一拍额头,力证清白:“他们的话你们还信?我真是正经人,真不是变态啊,找你帮忙是为了让你协助我做个实验。” 小陆神色依旧狐疑。 白杨揉着睡眼,困惑不语。 而一旁的女学生目光在二人间游走,嘴角已经翘了起来。 “真是正经实验!” 宁洛服气,最后只能放弃循循善诱,如实相告:“我是想试试感染血疫后是什么感觉,找你帮忙是想让你从旁协助,以免我失控暴走。” 小陆怔了怔。 主动感染血疫,这是什么奇怪想法? “你这......还说自己不是变态?!” “?” 宁洛神色僵滞,这下属实是体验了一波白杨越描越黑的待遇。 “你这是有色眼镜,别带着变态滤镜看我啊。”宁洛两手一摊,勉力皱眉解释,“我这不是没去过几次荒狱界吗,王胜的模组选择给了我一些危机感,所以我想着,先试试感染血疫后会是什么情况。” “这样一来,下次再遇到,我就可以从容面对。” “况且这也不费事不费脑,就一会儿的事,占不了多少时间,也不会影响你晚间的比赛。” 这也是宁洛找小陆的缘由。 不仅是因为白杨刚睡醒,更是因为白杨一会儿还有比赛,他哪好意思现在去找人家误事。 宁洛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什么天下大同,协作双赢,情报共享......种种大道理搬了出来,压得小陆几乎窒息。 这么多年书也不是白看的,动嘴皮子还不是简简单单? 小陆被宁洛愣生生绕晕了,心想着确实如此。 就当约了场训练赛,而他又不会亏什么东西,就只需要看住宁洛,然后坐等劳动成果即可。 以宁洛这能把系统玩黑屏的脑洞,指不定真能发掘出一些有用的情报。 如此一想,小陆最终被骗上了贼船。 唐婧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脸上浮现出了不太正经的姨母笑。 要是陆学长真的吃亏上当,那......好像也挺有趣? 至于白杨,他总算是完全缓过了神。 白杨闻言神色不改,只是目光有些迷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稍加思索后,白杨回过神,眯眼打量起宁洛。 “这个想法,有些意思。” 白杨并未点破,也没有寄予厚望。 的确,明面上还从未有人尝试过主动沾染血疫这条路,但那是因为这个思路根本不需要尝试。 历史已经给出了答案,这条路不会有多少值得挖掘的情报。 因为蓝星百亿人口,穿越模拟器又是最为主流的娱乐活动。 这一天天感染血疫的穿越者要是手拉手,怕是都足以绕银河系好几圈。 谁感染血疫后不想活下来? 大多数人都不会认命。 但那么多人勠力同心,所有人共同建构出天文数字的实验样本,却都没能得到什么重要情报。 所以想法虽好,但他是否能够获得想要的结果,这一点尚且存疑。 白杨并不对此抱有多高期望,但也不否认宁洛的确拥有奇思妙想。 只能说不愧是能和苏瑶并行的人,这种天马行空的思维和雷厉风行的执行力,的确尤为出众。 倘若宁洛是新港大学的学生,白杨自是会选择倾力培养。 思索之时,宁洛和陆川已经谈妥。 宁洛:“那就这样,我们先一心提升实力,然后在第5年于血狱峰南岸汇合。后续的安排到汇合之后再说,不过还是先劳烦你收集些工艺材料,我好制作一些用以束缚的刑具。” 陆川:“......” 害怕。 刚刚明明还谈得好好的,怎么说着说着又要上捆绑了? 宁洛怔了怔,无奈扶额:“别慌,我对自己用的,也不会拿你做实验!真的!人格担保!” 陆川:“......” 害怕。 宁洛人麻了。 那些非黑即白的抽象恶评何等晦气,他现在算是切身实地的体会到了。 这下他是不管干什么,都会被陆川往施虐狂魔的方向联想。 陆川瞥了眼白杨,见老师微微颔首,这才敢于应下。 他能绝对信任的,只有白杨教授。 “那......那行吧,就这么定了。”陆川叹了口气,语气复杂,“但宁前辈,我们说好了啊,到时候我找您训练尘渊界的时候,您可别爽约啊。” 宁洛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但凡不忙,随叫随到!” 小事小事。 尘渊界现在就跟他家后院一样来去自如,保准能帮陆川训练个爽。 一切谈妥,面板骤现。 【当前区域】:星海广场 【基础筹码】:50000 【倍率上限】:300 【地图】:荒狱界(大) 【副本】:血疫 【预计时长】:30年 【天命限制】:7条 【天命效能】:83.3% 【特殊规则】:胜负条件根据所选阵营有所不同 【额外模组】:无 【宁洛(18)】:素体,7条 【陆川(9956)】:还魂,7条 【穿越倒计时】:60s 虽说尚在堵车,但他们早已进入星海广场的范围,而50000也是这里的最低筹码。 还好,宁洛只想做个实验,没打算下狠手。 否则这要是打出个极限倍率什么的,也足以让陆川肉疼。 不过陆川的穿越场次倒是让宁洛颇为惊异。 9956,虽然比王胜少,但陆川还是个学生,他胜在年轻。 明明看上去挺咸鱼的小伙子,没想到背后也这么刻苦。 思索之时,读秒归零。 天光落下,二人身形消失无踪。 【山神(S),人王(S),七玄太源体(S),洞幽(A),心如止水(A),极意(A),不屈(B)】 宁洛这次的配置没有任何血脉增益,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追溯记忆而准备。 他并未走摆渡人开局。 反正宁洛已经学会制作骨舟,所以大可自行横渡血海。 3年后。 宁洛修为卡在炼身极境,血脉平平,但单论肉身之力却不输化妖。 万事俱备。 接下来,实验开始。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180 追本溯源 光幕横亘在高桥之上。 很明显,宁洛与陆川的投影面板规模更大。 那是矩阵转播系统的自适应调整功能,当附近有多人同时开始街斗时,会根据双方的对局质量与实力强弱来调整直播画面大小。 这也是为了方便观众选择。 眼下时间尚早,所以车流大都归属于乘兴而来的观众,以及准备比赛的新港职业选手。 因而周围的堵车对局中,就属宁洛和陆川质量最高。 附近旅客投来好奇的目光,但很快纷纷皱眉。 因为画面中不论宁落还是陆川,都显得有些不务正业。 一个终日闭关,可偏偏刻意压境,死活不突破炼身。 另一个辛苦赚取资源,但却拿来置换在荒狱界百无一用的金属器材。 他们两个好像不是在争强斗勇,而是在比谁更加摆烂。 “这么大屏幕,就算不是职业选手,那也得是路人王吧?” “俩大神怎么整得跟过家家一样。” “哎,你看望海峰那个,我怎么觉着有点眼熟?” “嘶......等等,这张脸我好像刚刚见过,就在短视频上,我去看看!” “对!那是宁洛!不久前下套王胜,捆绑凌辱的宁洛!” 坏了,这下洗不白了。 好在宁洛听不到,不然怕不是能被气懵。 附近车主与乘客很快大都意识到宁洛的身份。 虽然他们并不是时刻关注热点,但问题在于,宁洛的话题热度自始至终都没有跌出过头条榜单,甚至还尤有增进。 加上短视频平台上关于车站广场两场对局的剪辑正在疯传,这路人想不认识宁洛的面貌都难。 最为关键的一点在于,宁洛为图省事,捏脸数据直接读取了上一局。 而「人王」这类领袖天命又大多带有美颜,所以宁洛的外貌基本与此前别无二致。 连带好几层立交桥的旅客纷纷摇下车窗,远远张望。 他们心想着既然参战者是宁洛,那他多半又有什么馊主意,或许在酝酿着什么惊天阴谋。 这很符合宁洛如今的人设。 起于微末,反抗资本,心狠手辣,阴险残虐,性癖复杂...... 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又表面上装得温驯纯良,会对素不相识的晏平施以援手。 果真是城府深重,茶艺绝顶! 网络上的捕风捉影与恶意揣测的确因由乌合的愚陋,但那些点燃燎原火势的攻讦与中伤,却并非无中生有,也不是单纯为了哗众取宠。 方才,宁洛本着过来人的心态,对白杨他们的遭遇表示同情。 但尚未习惯新港,也未能融入矩阵网路的他,尚且远没有发觉,他早就身陷舆论的囹圄,也早已被一对仇怨的目光所盯上。 火烧到了他的身上,而且,远比白杨他们更旺。 初见宁洛的旁观者带着鄙夷的眼神,审视着这场对局。 他们虽然居高临下地讥讽宁洛,但心里却在期待着宁洛不择手段,想亲眼看到宁洛如何施虐对手。 因为这样不仅能带给他们R级犯罪片的刺激与背德感,更能让他们像是目睹一场惊奇的魔术秀般,去尝试探寻宁洛行为的漏洞,找到他施暴的证据。 但可惜,结果让他们大失所望。 第4年。 三年过去,宁洛来到血狱峰。 在观众的环伺下,宁洛与陆川会面。 嗯,就是很朴素的会面。 没有冲突,没有争端,也像是早就约好了一般,从容自如。 观众的手臂悬在半空,视频的录制并未中止,但他们的表情却早已错愕冰凝。 “呃......什么意思?” “怎么没打起来?” “我懂了!一定是宁洛在故意诈陆川,提前诱骗他前来会面,然后暴起反杀!” “这是阴谋!” “呃,但宁洛只有炼身境啊。” “......” 观众愣是被猝不及防的转折给整不会了。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 纵然仍有乌合虽未知全貌,却坚信宁洛真是阴险狡诈的小人之流。 但他们对宁洛密谋作恶的妄想,很快就不攻自破。 因为画面一转,宁洛不仅没有暗下毒手,反而自缚于刑架之上。 血狱峰,地下密室。 陆川抿了抿嘴,紧张询问:“宁师兄,这样可以吗?会不会太紧?” “无妨,我底子好,你绑紧些就是了。”宁洛一脸从容,看起来尤有余裕。 陆川皱眉:“可你这妖族血脉也太稀薄了吧......” 宁洛:“我故意的,我怕血脉太强,血疫会伤不到我。” 陆川:“......” 您这说得还是人话吗? “行行行,既然你自己不留余地,那就随你吧。” 陆川无奈,只好绑紧了皮筋与灰钢支架。 刑架由灰岩矿与临海黑铁熔铸而成,虽说宁洛言称要自己着手准备,不过陆川早就提前帮他锻造完工。 这锻造的手艺...... 看着不像来自荒狱界。 但无论如何,灰钢刑架几经锤炼,要想破坏的话,至少也有拥有撼岳境的力量。 所以,陆川完全不担心宁洛有这个能力破坏。 毕竟宁洛修为只有炼身,哪怕他拥有越境的实力,也断不可能横跨那么多大境界。 但陆川自是不可能知道,宁洛距离超越荒狱界的修炼体系,已经只差这临门一脚。 炼身,熔心,合脉,化妖,撼岳,搬山,覆海。 心脉衍化体系的破境瓶颈分别是,心壁烙纹,脏腑烙纹,经脉烙纹。 既然吃透原理,那也就没必要按部就班。 毕竟心脉衍化体系说到底是一种掠夺妖族血脉的修行法。 通俗点说,就是将妖族血脉制成标本,或者可以理解为制成DNA片段,融合进自己的血脉。 那既然宁洛不走半妖之路,也就无需按部就班,如此行事。 三年炼身,辅以他高人一等的修行法,再加上大一统理论的精气转化...... 炼身肉躯能否堪比土著化妖? 宁洛对此有着十足自信。 不过这也不足以破坏刑架就是了。 四肢,脖颈,腰身,各个关键部位都被兽筋皮带与灰钢细锁牢牢绑缚在刑架上。 “宁前辈,可以开始了吗?” “等下,我试试这绑得严不严实。” 说着,宁洛屏住呼吸,借由缺氧代偿反应强化心腑,而后猛地发力! 铿! 钢索铿然作响,然却连一道摩擦的白痕都未曾留下。 宁洛满意微笑:“可以,还不错。” 陆川:“???” 陆川确信自己没看错,这绝对是比拟化妖境的力量。 “宁前辈,你这修为......真是炼身境?” “如假包换。” “呃,那你这炼身,不对劲,真不对劲。” 宁洛笑道:“有什么不对劲的?纵使只是炼身,炼个一万年也能比搬山覆海更强吧?别咋咋呼呼的,眼界放宽些。” 陆川:“???” 这是人话? 他现在是越发觉着宁洛这人真的古怪。 因为他堂堂陆川,S级赛区职业选手,新港大学知名高玩,冠军的学弟,白杨学生,甚至还勉强算是个超越者...... 明明他的眼界应该远超旁人,但刚认识宁洛,思路就被带偏了。 属实离谱。 关键是,宁洛的言论细细一想,好像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炼气一万层吊打结丹元婴,这理论上似乎也确实能成立? 怪,太怪了...... 出神之余,宁洛已经躺平:“行了,把那具沾染血疫的血兽尸体摆到我身边来就行。” 陆川收拢下巴,依言照做。 随后,宁洛闭目凝神,静候着血疫的侵蚀。 他用不着炼化,因为血疫会主动从死物的血脉中剥离,并被就近的活跃血脉所吸引,从而上身。 丝丝缕缕的血雾氤氲着,化作轻匀如绢的飘带,若云絮般悄然没入宁洛的胸口。 宁洛还是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血疫的侵蚀。 因为寻常在血疫刚刚侵入他的经脉时,就已经被瞬间焚毁。 但这次不同,宁洛清晰感受到了它的形体。 那是条宛如蚰蜒般的诡虫。 千对不知是长足还是触须一样的软毛攀附在他的心房,肆意摆动,缓缓沉没,逐渐融合...... 直到它完全将自身烙纹在了空无一物的心壁之上。 “唔!!!” 宁洛瞳仁霎时血丝密布,视野猝然一片猩红! 转眼嘴角也跟着扭曲,继而淌落黏稠的涎沫。 他四肢难以自抑地疯狂抽搐起来,手指脚趾也都如虫足一般飞速地胡乱拨动着! “唔!冷静冷静冷静!清醒清醒清醒!” “我带了洞幽,带了心如止水,带了不屈,我可以保持理智!” “稳住!!!” 宁洛目眦欲裂,即便身体不由自主,但他的意识始终保有一份清明。 嗡—— 直到他身子触电般抽动了下,脑海中陡然一阵嗡鸣。 短暂的意识断片之后,宁洛毫无征兆地清醒过来。 他仍然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但当他被动地睁开双眼,入目所见,却已不再是那昏暗的地下密室。 而是排山倒海的无尽兽潮,以及它们带起的凛冽狂风,还有如狂澜般呼啸的林叶与松涛。 这是原始的密林,是妖人搏杀的战场。 也是,荒古。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181 荒古 体感有些违和。 这种不协调的感受比之还魂更甚,所以宁洛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借由这双眼睛,观察着眼前的场景。 这里是荒古,没有血海,也并无高原。 层岩叠嶂,林海茫茫。 一如荒古其名,入目所见满是苍莽,似乎回到了尚未开启文明的蛮荒。 宁洛心绪渐渐放平。 “呼......真的回来了,而且我的意识也没有被吞没。” “幸好带了天命。” 洞幽,不屈,心如止水,三者都不可或缺。 心如止水保证平心静气,不屈则是防止本体出现意外。 洞幽早先被宁洛束之高阁,蒙尘已久,因为它提升神识修行速度的效果毫无用处。 而自带的瞳术虽能回溯灵气残留的痕迹,能够看着余念未消的幽鬼,但在尘渊和荒狱也没有发挥的余地。 不过如果要用来追溯荒古,倒是可堪一用。 眼前场面一片乱象,万兽奔腾,群妖逃窜。 放眼望去尽是浴血厮杀,不存净土。 宁洛透过第一视角的两条手臂,可以确凿无疑得出结论,这段记忆的确来自于某个人族。 多半正是人皇。 他战袍染血,攥紧手心,躲在一株粗壮的老树之后,死死盯着眼前的乱局。 宁洛能感受到到他心底的滔天杀意。 不像是纯粹病态的暴虐欲求,而更多则包含着一种不甘,一种仇怨。 这倒是种新奇的观感。 以至于宁洛自己都有些受其影响,戾气升腾。 “冷静!冷静!冷静!” 宁洛的情绪本就非常容易受到外界影响,这一点他有自知之明。 他平时冷淡多是来自主动的压抑,虽说情绪容易波动,但好在他自控能力很强,不会因此辐射周身。 这也是社恐的本能。 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宁洛会尽量主动消化情绪,尽可能不要波及旁人。 所以眼下这种特殊的情况,其实对他而言再熟悉不过。 不就是情绪难以自抑吗? 无论是看书时遇到憋屈的剧情,还是此前被叶辰这种劣犬骑脸嘲讽,宁洛都会如此。 但他也都能控制得住。 虽说天命也有加持,但这更多来自宁洛的本能。 毕竟心境加成是按百分比来的。 哪怕是A级的「心如止水」,它也不会按着宁洛的头皮,严声命令:“禁止生气!不准有情绪!” 那不可能。 情绪是自己的,天命只是辅助手段。 宁洛平稳心绪,从而得以全盘洞见过往的一切,意识再未断片。 荒古大战似乎本与人族无关。 妖兽之间互相厮杀,螭龙盘踞,鸾鸟啼鸣。 而处在风波正中的,显然是那位传说中的妖尊霸下。 也就是高原的本体,是海晏的祖辈。 这里面其实也有问题。 因为龙裔的血脉尤为特殊,霸下属于龙生九子之一,是真龙子嗣,血脉恒定。 所以这只妖尊霸下无论是谁所生,但至少身上必然拥有真龙血脉。这份血脉只会逐渐淡化,既不会因为他和任何一族结合而发生转变,也没有任何方法能够向真龙升华。 纯血真龙能够遨游虚空,横渡星河,实力层级远胜荒狱。 如果真龙镇压此世,那荒古根本不可能大乱。 所以,真龙多半不在荒狱界,或者可能根本就并不属于荒狱。 考虑到荒狱有记载的龙裔只有霸下...... 所以它多半只是路过荒狱,然后顺带留了个种。 也是有够渣的。 既如此,那霸下横空出世,必然会受到荒狱土著妖族的排挤,从而引发乱局。 或许这便是荒古大战的起因。 当然,这只是宁洛的猜测。 而乱象之中,这具身体的主人动了。 宁洛看到自己握着金属战刀,悄然靠近残躯遍布的密林遗迹。 这说明当时的人族拥有冶炼能力,也多半存在着文明。但他心底那种源自本能的恐惧,也足以证明人族在荒古兴许并不占优。 宁洛躬下身子,剖开妖兽遗骸,捡走它们的五脏,尤其是心肝。 “果然,早在荒古,人族就意识到心肝对于炼血的重要性。” 宁洛心中一凛,现在的他就像是在一心二用,可以一边做着手头的工作,一边冷静思考。 他看着自己用硕大的皮袋将妖兽的心肝收集起来,惊惶地环顾四周,生怕被妖兽所察觉。 见周围无人窥伺,宁洛踩着足以没过脚踝的血泊,在密林的遮掩下,收割着妖族的亡骸。 路上还遇到了几只化形成人的妖族。 化形需要优良的血脉,以及至少比拟后世六境搬山的实力。 但妖族既然会在这种大战中化形为人......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受伤了,需要避战。 宁洛看着自己伏下身子,呼吸急促,额角冒汗。 然后在与妖族相距数百米之远时,就开始暴起冲刺! 他听不到这具身体的心声,但能模糊地理解他的用意。 之所这么早出手,是因为他很清楚,他没有躲过妖族野性直觉的手段。 一旦继续贴近,即便是重伤的妖族,也完全足以察知到他的气息。 那样他就会失去先机。 “思路还挺清晰,是个狠人。” 宁洛心中评判,而身体却如流矢般飚射而出! 暴动的气血充盈四肢百骸,赋予他胜似七境的覆海伟力! 长风流泻,音爆骤起! 轰! 战刀横扫而过! 妖族殒命。 宁洛心中嘴角抽了抽:“这不是有覆海境的实力吗,打个重伤的搬山妖族至于这么怂?是不是稳健过头了......” 这倒是宁洛先入为主了。 穿越者都有天命加持,神选者更是拥有远超此世的积累,因而跨境杀敌再常见不过。 可土著之间的战斗,尤其是文明尚未完全成型的荒古,妖人之间的博弈并没有那么大的天赋差距。甚至妖族血脉更强,因此纵使境界看似更高,人族也不敢有分毫大意。 更何况,所谓化妖撼岳,搬山覆海,那都是后世对境界的分类。 荒古哪有这种细分。 硬要说有实力评判标准的话,那也多半只是妖王,妖皇,妖尊这种地位上的区分罢了。 没有明确界定,修炼体系也有别,那人族何以确定双方实力孰优孰劣? 不能。 所以他只能小心。 不过借此一战,宁洛有七成概率确定,这具身体多半就是人皇。 因为他的实力配当人皇。 妖族死后,残躯重新化作妖兽的形貌,只不过身首早已分离。 宁洛剖出心肝二脏,愤恨地瞥了眼交战的妖族,随后悄然远遁。 视野一晃,当宁洛反应过来,他已经出现在一片人族的聚落之中。 天色昏沉,而他也感觉到自己精疲力竭,视野模糊,体能也近乎涓滴不剩。 看来为了赶回来,他费了不少功夫。 但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因为他太累了,累到抬不起头。 “啧,抬头啊,给我看两眼!” 宁洛可以笃定,自己一定是窥探到了旁人都不曾到达过的梦境,这里必定存在一些珍稀的情报。 但可惜,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脖颈,他没法观察。 甚至他昏沉得连声音都听不清。 他只能看到身旁人族穿着粗麻编织的衣物,赶忙将他拖曳着的那个足有十余米半径的硕大皮袋给运走,然后帮他冲洗身子,换了一身粗布麻衣。 “这是在干什么?” “像是想要掩饰他出门的痕迹......” “莫非他不是人皇,还有上级?” 原因,很快昭晰。 一道模糊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宁洛看着自己强撑着羸弱的病体,躬身静候着那位大人的到来。 他视野的余光瞥见了那人手背上的鳞甲。 那不是人,是妖。 结合此前视频中,海晏对血祖吼出的那句“人畜”,宁洛逐渐理解了一切。 双方交涉片刻,而那位大人不知为何勃然大怒,一巴掌扇在了宁洛的脸上。 宁洛分明没有痛感,但他却感觉到自己演技精湛地半空旋身,一头栽倒在地。 他艰难地爬起来,捂着自己的面颊,用沸腾的气血将之灼烫得通红。 然后跪地哀求,似乎想以自己的丑态博取妖族的同情。 可惜无果。 在宁洛的注视之下,他亲眼看着那位妖族精挑细选了数百人族,男女参半,满意离去。 他听懂了妖族临走前最后一句话。 妖族选王之战,无论是作为血食,还是作为其他,对人畜的需求都很大。 你等身为畜类,再敢随意生病,那本座只能将你们尽数屠灭。 病畜,我们不要。 “这......就是所谓人畜?” 宁洛能感受到自己胸腔中的滔天怒意! 原来人族和妖族在荒古是这样的关系,那人皇对妖族心存仇怨,也就合情合理。 至少目前,宁洛觉着,公理应该站在人皇这一方。 他攥紧拳头,目送妖族裹挟着数百同胞离去,而后满腔怨愤地回到了自己的木屋,掀开了地板。 那是他的密室,也是堆积妖族心肝的仓库! 浓厚的血腥气味扑鼻而来,几乎让宁洛反胃。 周遭陈列着数百个妖兽的脏腑,赤黑色的血泊甚至漫过了小腿。 而此时的他却就在血泊中盘膝坐下。 宁洛眼前一亮。 不仅更加确信了自己先前对于人皇身份的判断,更为欣喜的是,他这一次追溯荒古果然没有白来。 因为他现在催动的功法,赫然是万化血狱典。 而且,还是未经扭曲的原本!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182 天声 人族沦为圈养的畜类,这种剧情宁洛也没少看过。 但局面如人皇这般被动,他的确是初次听闻。 通常身处弱势,合纵许是良策。 可整片荒狱界都在妖类宰治之下,人族孤立无援,也没有处在共同战线的队友。 或许是因为荒狱界的层级不够,妖族并不是全都能化形为人。 而千姿百态的妖类不具备形成“文明”的条件,所以茹毛饮血的他们根本不会将卑微的人族视为同等的存在。 哪怕妖族王选,两方相争,也不可能有任何一方会产生结盟人族的念头。 因为人族是家畜,是胜者的所有物,仅此而已。 人族之于妖兽,就如蜜蜂之于蜂农,或者说是犁地的耕牛更为贴切。 因为劳作之余,还能用以果腹。 唯一的区别在于,人族的肉身更加方便,也更贴合大道。 妖族化形从来不是为了模仿人族,而是因为那本就是近道的姿态。 所以人族的作用就又多了一个,那就是供能够化形的大妖们取乐,甚至不化形也勉强可以。 毕竟人族是天生的近道之身,除了地位卑贱,也没什么生理忌讳。 这种境地可比为奴为婢还要恶劣百倍。 宁洛能感受到此刻人皇心底的自责。 因为他此前在战场上逗留太久,收割的战利品也过多,所以为了全速赶回,才几乎透支了体能。 等到妖族的大人例行检查人圈,人皇不得已用装病来掩饰。 但众所周知,家畜不能生病。 结果就是,今夜的“日供”多了数十倍,作为对人畜的惩罚。 其实也是因为妖族刚进行过一场大战。 见人族这般凄惨无助,宁洛都有些同情人皇,甚至对自己该不该协助御兽师产生了怀疑。 但宁洛也深知一点。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现在妄下定论尚且太过武断。 荒古覆灭的关键,终归还是血疫。 战场上分明已经出现了发狂的症状,也似乎与人皇和妖族都并无干系。 那究竟是不是血疫所致? 血疫的源头又是为何物? 它为何与人皇产生关联? 人皇又究竟想要做什么? 最核心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 不过眼下,宁洛更在意的是这部正版的万化血狱典。 得到它,至少也就不虚此行。 原版的万化血狱典没有皮纸载体,更无规范体系,因而没人能够寻到。 但宁洛能拥有体感,他倒是可以解析出万化血狱典的修炼方法。 “果然,原版的万化血狱典是心肝同修。” 人皇之所以能够想到这一点,不是因为他有多聪颖,眼界又有多高。 只是因为他解剖过太多妖兽的亡骸,从而得以确定,心肝二者对于妖族炼血何其重要。 人类其实并不了解的自己的身体。 这句话有两重含义,一是人类得依靠诸如医生之类的外人才能洞彻身体情况,二是人类医学始终没有发展到掌握人体的地步。 于妖族而言,也是同样。 人皇通过解剖妖兽获得的生理知识,其实早就远超所有妖族! 他发现了刚死的妖兽残躯之内,会拥有各不相同的瑰丽纹络。 小到每一根血管,大到骨骼,乃至心壁。 如果这就是运用血脉之力的方法,那他凭什么不可以? 妖兽体内血脉纹络最多的地方显然是心脏和肝脏,人皇知道这一点后,就将二者剖出带回,藏于密室,苦心钻研。 至于原初的炼血之法,包括像是沸血循环这样的基础细节,人族早就已经在漫长的家畜生活中学会了。 纵使被妖族圈养,但人族终归还是拥有智慧。 只可惜这种程度的力量微乎其微,区区炼血所能抵达的上限,放在尘渊界连简单模式下第一形态的萧忘都绝无可能战胜。 毕竟人家尘渊界好歹还会灵气,还有术法。 你荒狱人畜又有什么? 除了气血,一无所有。 这种绝望的境地下,总会有天选之人站出来,也就是人皇。 他掌握了血脉修行之法,但那不过是初版的万化血狱典。 因为人皇发现,那样他有可能妖化。 他没有血脉洁癖,能够接受自己化为半妖,但他也知道妖族对血脉很敏感。 就算妖族察觉不到他的境界,但也能隐约感知到他的血脉。 那样不成。 所以人皇想藏住炼化出的妖族血脉。 机缘巧合之下,他明悟了大道,也获悉了真正的血脉修行之法。 这是宁洛的推论,因为他看到了人皇究竟如何修炼血脉。 其实答案在血祖向后世普及的境界划分里就有所透露。 即是熔心。 并非单纯将血脉烙印在心壁上,而是真真正正将心腑化为熔炉! “这......” “这种感觉......是炼精化气?!” “不止!他还有神识,肾腑中还有精血,他能够完成精气神三者转化!” “大一统,人皇会大一统?不对啊,这里是荒狱界,他理应没有领悟这些的条件才是。” 宁洛倍觉惊异,这熔心之法竟是尤为深奥,复杂程度远胜于他在血狱峰习得的万化血狱典。 而它所代表的意义,更是远不止其表象那么简单。 尤其是人皇肾脏中的精血,他没有窍穴,也没有寄希望于灵气,而是将灵血融合后的精血储纳在肾腑之内,代替气海。 这绝不是最好的方案,但的确是最适合荒狱界的决定。 整个炼血过程更为繁复。 人皇先是沸血灼炼,让气血进入高速循环的状态。 随后提炼出妖兽心肝之中的血脉,将之炼入心腑,烙纹心壁。 只不过细节与后世的烙纹之法有别,他只烙在心室内壁,而不会烙于表面。 但重头戏还在后面。 宁洛分明感知到,人皇在完成血脉烙纹之后,肾腑中的精血涌向心壁,在心脏外侧勾勒出一圈道纹。 其中绝大多数道纹他都认识。 那是火行的道纹。 灵技消耗的是内能量,精血又是灵血混合物,因此哪怕天道无法共鸣,人皇依旧可以在心房燃起血焰。 “对啊......” “灵技消耗内灵,所以纵使浴火自焚也不会伤及自身。” “那心火再如何盛烈,也不可能自残。” “但刚烙上的血脉,却算是外来物......” “加上心腑在五行属火,所以这心火虽伤不及旁人,但在体内时威能远超想象!” “这才是真正的心脉熔炉!” 宁洛瞬间明悟。 以火行心脉为熔炉,以妖兽血脉为薪柴,以精血道纹为灵火...... 心火燎烤,生生不息。 直到那提纯出的血脉被炼成蜷曲的血团,没有丝缕能够逃逸,直到化作一滩血水,最终融于心壁。 那不是血脉的接驳,而是血脉的“修炼”。 一如修士炼化天地灵气,心脏也是如此熔炼妖族血脉,用以提升自己。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心脉衍化! 宁洛久违地有了种彻悟的感受,知道原理与答案再去推导过程,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方法其实不难,我也具备一切条件,随时都可以尝试。” “而且我能做得远比他更好。” “毕竟我有窍穴有真气,还能构筑五行循环,七玄兼备的体质。” “甚至我还能在它的基础上加以延伸。” “不再走什么至纯至杂之路,而是让心腑熔铸人王血脉,肝腑血海走妖族调和之路,培养至强的赤练妖魂。” 收获当真远超预期。 甚而让宁洛都感觉很不真实。 这么复杂完善的体系,真是人皇能够想出来的? 不可能啊...... 即便他当真聪明绝顶,但一个连文明都算不得的人族,纵使倾尽万亿智慧,也绝无可能跨越慢慢长夜,直达修途彼岸! 而且宁洛还发觉一个关键的破绽。 “道纹!” “是了,他凭什么会道纹?!” “人家尘渊学者苦心孤诣,硬着头皮试了千百年,才试出那么些道纹来。” “你个蛮荒部落,就你孤身一人,凭什么?” 你对得起人家千百年的努力吗? 有问题! 人皇根本没有获悉道纹的条件,而妖族更是不可能懂得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荒古之前理应并无文明,因为要是存在上一纪元的遗迹,那人族崛起哪还轮得着人皇? 他们也不会沦落到如今屈为人畜的地位。 “那......是谁在传授人皇心脉衍化之法?” 宁洛意识有些恍惚, 视野荡开一圈圈涟漪。 似乎是因为状态难以为继。 但他还没能得到答案。 “啧!” “再!再撑一会!” 然而正当宁洛竭力强撑着意识时,人皇却忽然站了起来。 他屹立在血泊之中,压低着嗓子,沙哑道:“我做到了。” 做到了? 做到什么? 又是在跟谁汇报? 宁洛一头雾水,他只能勉力维持神志,看着人皇目光移向血泊。 而后密室中的一圈壁灯毫无征兆地逐次亮起。 灯火辉映,映照着那浑浊粘稠,近乎凝固的黑血污潭。 血泊中几片暗色凭空凹陷下去,组成了一个字,善。 “卧槽?!” 宁洛懵了。 人皇堪比覆海的修为加上他完整的知觉,他竟是什么都能没感觉到? 密室仅人皇一人,这一点确凿无疑。 血字并无灵气波动,这也无可辩驳。 那这字是何人所为?又来自何种力量? 宁洛全然不知。 然而悚然一幕并未就此结束。 当血字恢复如初,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陡然响彻于他的意识深处。 仿佛黑夜的呢喃,也像是悠远的呼唤。 但要宁洛寻个最合适的形容,他觉着,大概用......古神低语,最为合适。 “道途既成,时机已至。” “布道天下,可承天恩。”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183 密辛 悠远的低吟给宁洛一种毛骨悚然的观感。 声音仿若系统的天声。 不过系统的声音是清丽的电子女声,有点像是宁洛认知中的虚拟歌姬,而且在出声之前也会有“叮”的提示。 所以不会这般骇人。 况且宁洛也知道,那声音来自芯片与终端手环,直接作用于大脑。 既知原理,那他也就只有在初次听闻时有些后怕,习惯后便不会再有丝毫畏惧。 但这道天声不同。 它突兀地响彻在人皇的意识深处,而且不像是合成音,更像是某种古老而禁忌的存在正附耳低语。 宁洛虽毫无根据,但很快锁定了怀疑的目标。 是黑潮。 因为无论「秽」还是「虫」,抑或是先前赤蛮身化的「茧」,它们的造型都与宁洛印象中的诡异别无二致。 谈及诡异,那最为人熟知的概念无非是东方的神诡志怪,以及西方的克系作品。 考虑到萧忘的秽瞳造型,以及赤蛮的肉山姿态,那宁洛觉着多半是后者。 迄今为止,纵使他见过触手,见过诡异,但那也不过是浅显的克系符号。除了看起来有些掉SAN以外,它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展现出那份不可窥视也无法力阻的未知禁忌。 不过现在,宁洛见到了。 没有任何根由,也没有任何证据。 但宁洛单凭直觉就几乎可以断定,那道声音来自黑潮。 只可惜,回忆到此为止。 宁洛尚未来得及进一步窥探,意识就已经到达了极限。 视野天旋地转,余光一片猩红。 再睁眼时,面前依旧是昏黑的密室,只不过时间却不再是荒古。 “唔......” 口中腥甜,脖颈僵硬,像是被人紧紧勒过一般。 手腕也是,痛感明显,而且手掌冰凉,感觉气血运行有些不畅。 不过很明显,他还活着,而且扛住了血疫。 原因也很简单,只是宁洛此前就叮嘱过陆川,倘若他状态不佳,有濒死征兆时,就让陆川将提前调和好的蛟血滴入他的口中。 直到他苏醒为止。 没有模组的干预,治好血疫并不算什么难事,只要拥有所谓“圣血”,轻易便可痊愈。 陆川见宁洛神志恢复清明,赶忙解开刑架的束缚,询问道:“前辈,感觉怎么样?” “呼,还行,就是有些脱力。”宁洛倚着刑架,疲弱道,“我刚才都干了什么?” 陆川闻言神色古怪。 他抿了抿嘴唇,皱眉道:“你刚才就......挺,呃,挺奇怪的吧。你没有像其他感染者那样发狂,而是一直在四处转动脖颈,颈皮都给磨破了。直到最后手腕才猛地发力,不顾一切地试图挣脱,所以我就给你喂血了。” 宁洛:“......” 那确实挺尴尬的。 至于他为什么摇头晃脑,宁洛自己也能猜到。 本体的行为多半与入梦所见有些关联。 倘若他没能保持自我意识,而是代入了人皇,从而在荒古战场上奋勇厮杀。 那本体多半也会暴起杀人,疯狂屠戮。 然而宁洛虽然并未代入人皇,但他很想多看几眼周遭的景貌。 他竭力转动脖颈,试图调整视角。 可惜他控制的根本不是人皇的身体,而是自己的躯壳。 所以他才会摇头晃脑。 宁洛缓了一会,屏息凝神,回溯着梦中所见。 万幸,所有的一切他都记了起来。 虽说梦境通常很容易遗忘,而这怪诞的荒古记忆更是如此。但神选者的身份配合天命的加持,却足以将梦中场景尽数带回。 “人畜,万化血狱典,古神低语......” “等等,会不会是黑潮创造的虚妄幻梦,刻意欺骗人皇?” 之所以会有这般猜想,也是因为有萧忘那个先例。 萧忘的记忆便是被黑潮杜撰出来的谬误。 可萧忘也只是个特例,毕竟他那根本就不算复活,只是一个以残魂和尸块为原料,造化而出的「虫」罢了。 保持怀疑是个好习惯,但倘若因此恇怯不前,拖慢自己脚步,那就得不偿失。 宁洛深知犹豫会使人败北,所以只是将此作为一个疑点,而没有否定自己的所见。 “至少就我所见的历史,人皇本身还没有和黑潮接触。” “所以如果这段过往不是在此后被黑潮扭曲的,那他理应不会被隔空篡改记忆。” “说到底,那是不是黑潮还有待验证。” 宁洛皱眉扶额,闭目深思。 陆川去而复返,带了一盆简单的血兽烩回来。 “大锅炖的,刚热了一下,口感不好的话可别介意啊。” 宁洛回过神,忽然发觉陆川的厨艺也还不错。 区区三年,会锻造,会厨艺,修为也没有落下。 可以基本确定为超越者。 而且陆川虽未主动承认,却也没有试图刻意遮掩。 陆川询问道:“前辈看起来像是有什么收获?” 果然。 这小子人倒是挺精。 先是倾力协助,后又献献殷勤,况且还毫不掩饰,一副坦然的姿态。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宁洛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多少也得老实透露些情报才能于心无愧。 宁洛微微颔首:“确有收获,不过疑点诸多。” 陆川懂了。 “这样啊,嘶......”陆川捏着下巴,随后主动请缨,“那刚好,我们学生圈子里平时聊得多,所以有些零碎的情报,或许能帮前辈解惑。”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 说得直白点,就是情报互换。 宁洛直言问道:“我看到一些荒古密辛,包括人皇的部分成长史。荒古人族被当做人畜圈养,没有尊严,也不敢反抗。而人皇在地下修炼,却拥有堪比当世覆海境的实力,这就很奇怪了。” 宁洛顿了顿,反问道:“你不觉得,他和其他人族的差距太大了吗?这断层根本就不像是同一个族类。” 陆川咬着指节,手指晃了晃,似乎是在记忆中检索着什么。 他沉默片刻,随后摇头道:“人皇为何特殊我也不懂,但我们所知的荒古历史,和你说得好像有些不一样。在灰云峰,望海峰,断肠峰三者的隐藏事件里,能寻到老药师留下的手记。” “手记中分明写着,荒古之时,人族在人皇带领下肆意屠妖,如同疯魔。” “他们借此炼化妖族血脉,成就自身功法,日渐疯癫,形如怨种。” “起初只有人皇一人能够抵抗妖族,但到后来,整个人族都莫名凶暴,堪比蛟龙。” “而且血疫的源头似乎就是人族, 是人族将血疫传播给了妖族,所以妖族血脉中就传承着对人族的彻骨愤恨。” 宁洛闻言眉头一皱。 这手记上记载的内容几乎与他入梦时的认知相反。 而且手记的作者是药师...... 这就很值得商榷。 因为他下意识联想到了同为医师的海晏。 海晏身具霸下血脉,背负着荒古妖尊的传承。 他血脉中不仅憎恶人族,而且还对血疫有所提防,所以霸下一脉有条件继承荒古的记忆。 但霸下一脉对历史的传述必然会站在妖族的立场,所以不能全盘相信。 可要说人族传播血疫...... “不论血疫是不是人族传播的,既然海晏如此忌惮,那兴许真的与妖族无关。” “而且手记的内容或许并不是和人皇的记忆相反。” “而有可能,那是人皇崛起后发生的事情。” “也就是说,那声禁忌低语就是荒古的转折点?” “假设在那以后,人族实力突飞猛进,从而拥有了虐杀妖族的余力......” 宁洛手抵着额头,低沉自语:“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中间一定还发生了什么变故。” “变故?前辈是指?” “血疫。”宁洛凝声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人族是为了变强,从而主动沾染血疫?”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184 血月 无端猜想不可能得到认同。 更遑论这个想法太过离经叛道,让陆川出于本能地不愿接受,毕竟他更倾向于人族。 但不可否认,人皇的嫌疑最大,也契合血疫剧本的发展。 妖族会圈养人族,人族自然也有这个动机去引发覆世的灾劫。 药师的手记不可全信,而荒古末期时人族更占优势确凿无疑。 有开头,有结果,也有那声低语作为契机。 那么差的就只是过程。 而能够转瞬扭转局势的变数,只有血疫。 宁洛不会止步于臆测。 虽说获得了原版的万化血狱典,也填补了关于淬炼人族血脉的知识空缺,这可算收获颇丰。 但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刨根究底,怎么舍得半途而退。 “我得再去一次。”宁洛握拳自语。 陆川怔了怔,不解其意。 因为宁洛在车里说是要尝试适应血疫,染病前又言称要多病一会,看看会否有新的发现。 但如今的他险死还生,却依旧想要再赴险境。 让陆川一度怀疑宁洛是不是大病未愈,因而对血疫有了种病态的渴求,理智已经游离在沦丧的边缘。 不过宁洛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再来,这次适度滴落蛟血,不要完全治愈,就这么吊着即可。” “就算濒死也没事。” 陆川劝阻不成,也很快放弃。 因为没有必要。 实验血疫这种拙劣的说辞已经不攻自破,很显然,一窥旧梦才是宁洛原本的目的。 当宁洛一再坚持,陆川的眼力不会蠢到看不出来他的本意。 他也知道宁洛既能窥见旁人看不到的过往,那说明他必然拥有超越者的权能,也多半携带着特殊的天命。 这件事只有宁洛能做,而他可以旁观宁洛犯险,坐收渔利。 稳赚不赔,那何苦阻拦? 刑架固定,缚锁套牢。 血兽的残尸重回宁洛身侧,丝缕的血雾没入他的身躯,像是攥紧心脏的千足诡虫。 睁眼,便是荒古。 画面与前一次相同,看来记忆的开篇是固定的时间。 宁洛再次目睹了全程,确定自己一路上都没发现有人窥伺,那道悠远的天声也如期而至。 视野一晃。 当宁洛再次恢复知觉,他已经站到了土石堆砌的高台之上。 他高举着战矛,挑着一颗妖族的心脏,振臂高呼:“我已掌握夺取妖族血脉之力的秘法,从今往后,人族再也不会任妖类欺压!” 然而,同胞们看着他的眼神,却尽是惶恐。 人皇语滞。 局面的发展和他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 他本以为这时候同胞们会义愤填膺,跟随他奋起反抗。 然而事与愿违,族人们颤抖着双腿,栗栗危惧。 他们瞳仁止不住地抽动着,不敢言语,也难以呼吸。 那协助人皇的几位长者向众人阐述着人皇的丰功伟绩。告诉他们,如今王已经拥有了斩杀大妖乃至妖王的绝巅实力! 但得到的回答却是千夫所指与嘶吼辱骂。 “我就说之前王怎么没来由生病,原来是偷偷溜出去袭击妖大人了!” “就是因为你们这破计划,几百个人就被这么抓走了啊!” “你们不觉着羞愧吗!” “你们又丑又老,又不担心被妖族的大人选走。” “那我们呢?!” 人皇心中怒火升腾,然而宁洛却不置可否。 凡民有这样的反应也理所当然,不仅是因为他们骨子里的奴性与眼界的浅薄,更在于人皇错误的判断。 对牛弹琴,却嗔怪牛犊不识雅艺。 这本就是强加的罪名。 就像去饭店点了一瓶可乐,却当众怒斥可乐里竟然没有酒味一样,这种任性只能惹人发笑,却不可能得到任何怜惜。 凡民们没有丝毫心理准备,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离开囹圄之后该如何在这片险恶的大荒中生存下来。 人皇自始至终都没想过一点,那白骨森然的藩篱对他而言是限制自由的囚笼,对凡民而言却是庇护余生的防壁。 他也从未想过提前坦白计划。 因为那样会暴露,谁也不知道一个濒临死境的人族,会不会在妖兽嘴边出卖同胞,试图借此捡回一条小命。 人皇不敢赌。 所以除了那几个老迈的亲信,以及他们就近住着的家人,没人知道他的目的。 因此这失算的展开并非他曲高和寡,难觅知音。 而是人皇纯粹在自我陶醉。 他想象着自己振臂一呼,万人随行,剿灭妖族的热血场面。 但现实却给了他当头棒喝。 宁洛觉得这时候要是配上那句熟悉的神台词,人皇这个角色绝对能让剧本外的观众讨厌到极点。 “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绝了。 但偏偏,他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宁洛能感受到人皇的情绪,他似乎对自己同胞产生了怀疑,继而生出一股怨愤。 凭什么自己这么尽心尽力,试图挽救人族,却会被族人那般仇视? “绝不是因为我自以为是或急于一时。” “而是因为他们毫无血性!是因为他们奴性深入骨髓!” 但现在不是甩锅的时候,因为人皇已然没有退路。 他坦白了计划,然却未能如预想那般揭竿而起。 难道他要就此孤身上路,独自面对这整片天地? 人皇是怎么想的,又有多苦大仇深,宁洛并不在乎。 他只是觉着奇怪,纵使荒古人族不成文明,但在这般绝望的境地下,何以催生出这种自矜功伐,目无余子的领袖? 人皇很快给出了解答。 他面颊泛起愠怒的血色,张开双臂,仰天长啸:“不要怕!我是被天道选中的人,是天命人!人族就是这片天地钦定的未来,我们必将得胜!” 天命,布道,低语,血疫...... 仅仅只是一瞬间,宁洛觉着所有的线索交织在一起,最终指向了唯一的答案。 “我明白了。” “那声低语来自天道。” 更准确来说,是寄生于天道中的黑潮意志。 宁洛没有细想下去,因为马上他就能验证猜想正确与否。 人皇很急,他箭已离弦,不可能再回头。 族人们不信,那他只能设法取信。 所以他想起了夜里听到的天声。 道途既成,时机已至。 布道天下,可承天恩。 “果然,天命早就预知到了事情的发展!” “我只要完成布道,就能获得天恩,届时就没有人会再质疑我的能力和计划!” 这个过程他很熟,因为他已经不止一次接受天道赠予的伟力。 正因如此,他才会始终相信自己是天命人。 虽然说得挺玄乎,但其实这东西宁洛很熟。 就是天道馈赏。 那是对于开辟道途之人的馈赠。 天道馈赏有着诸多裨益,可以帮修士牢固根基,顺带囤积海量的灵气,快速拔升修为。 可一切的前提在于,这片天足够干净。 在黑潮尘渊中,即便是宁洛,也不敢轻易尝试诵读道语,接受天道馈赏。 因为如果在临海处这么做,势必会引得死道鲸落,从而被侵蚀殒命。 那么关于荒狱界的真相,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条件,荒古的一切线索就都能尽数连接起来。 天道不净。 黑潮是从鲸渊裂口涌入尘渊界。 这说明按照矩阵的设定,天地并不会被无端侵蚀,黑潮难以借由外力侵入世界。 尘渊界中,引狼入室的是大周。 而荒狱界里,开门揖盗的,便是人皇。 黑潮攀附在荒狱界脆弱的天道之上,但仍旧被拒之门外。 直到人皇通过观察妖兽的心肝,掌握了最初的拙劣功法。 于是天道洗礼,赠予馈赏,也捎来了几只针眼大的诡虫。 那是一切的开端。 人皇从来不是什么被天道选中的人,反而是被黑潮选中的存在,作为帮黑潮打开天门的内应,一次次获得“天声”的启发,一次次获得天道的馈赏。 循序渐进,引水入墙。 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宁洛已经猜到了。 人皇见族人依旧不信,于是决意用天道馈赏来取信同胞。 他盘坐在高台之上,张开双臂,心中默念临时想出的功诀。 「窃万灵生机,炼天地祖气」 「丹赤化洞天,遍收星河稀」 宁洛挑了挑眉毛,没想到这就又弄到了正版万化血狱典的道语认证。 不过虽说道语只是个引子,但人皇这口气也忒嚣张了点。 “我寻思着你也没练出丹赤洞天来啊,还遍收星河呢,这饼画......” 宁洛想到一半,心绪一滞。 不对啊,他画的这大饼......好像真的差点就能成了? 未来整个荒狱界都被血海覆盖,他离炼化整片天地好像还真就只差一步之遥...... 还挺励志的。 吐槽到此为止,因为当人皇念出杜撰出的道语的瞬间,天穹骤然化作一片血色! 煌煌大日被血云遮蔽,掩去了天光。 取而代之的是一轮孤悬的血月,悚人的赤芒照映在所有人的脸上。 包括人皇的亲信,一众人族惶惶不安,因为他们近乎本能地意识到,这绝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唯独人皇嘴角上扬,语气散漫:“无需畏惧, 那血色是本王心脉之道的体现,说明本王的道途已经足以干涉天象,已经......” 然而话音未落,天幕渐暗,漫天血色如脓浆般沉坠而下。 人皇抬起了头,瞳仁中倒映出的景貌也一五一十地展现给了宁洛。 这一幕他太熟悉了。 这哪是什么天道的馈赏,那分明是被黑潮侵蚀后,完全凋零腐朽的天道。 也就是,死道鲸落。 当血潮覆压而下,宁洛清楚地感知到,他的几条心脉化作千足蚰蜒般的诡虫。 那是在早先人皇第一次接受天道馈赏时,就已经盘踞在他体内的黑潮意志。 也是黑潮的信号站,是所谓天声的来由。 对修途一知半解的人皇根本没有察觉到异常,就这么任由它们盘踞在体内,接受着黑潮的授业。 而这一次,诡虫再也无需蛰伏。 无尽血潮涌入人皇体内,因为没有比人皇心脉更加适合它们的温床。 毕竟黑潮之所以会化作血祸的模样,正是因为,那本就是人皇的道。 从这一刻开始,血疫不再只是几条诡虫寄生的小打小闹。 因为真正的零号病原体就此诞生。 荒古也将从此画上句点。 宁洛顺着人皇错愕的目光,盯着血月,心中唏嘘:“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沙哑的天声在宁洛意识深处缓缓响起。 “何人......窥视?”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185 回归 刹那之间,宁洛只觉如芒在背! 似乎整个荒狱都被横跨星河的巨人掌握手中。 他被囚禁在这座孤立的监牢,经受着来自域外邪魔的审视。 “难道还有其他神秘力量介入?” 宁洛心中困惑,观察着周遭气息。 但却忽然发觉,人皇竟毫无反应。 这不对劲。 明明天声言称有人窥视,人皇怎会这么云淡风轻? 宁洛怔了怔,心头警钟奏鸣。 “那道天声说的该不会是我吧......” “可我不是在人皇的旧梦之中吗?按道理......” 没时间给宁洛继续细想下去。 因为无尽血潮垂落而下,顷刻覆盖了宁洛的视野,意欲将他这缕意识连带着整片梦境尽数葬灭! 荒古时间飞速流逝,支离破碎的幻景如走马灯般急掠而过。 宁洛看到人皇失魂落魄,转眼妖众大军压境,意欲铲灭人族。 人皇竭力反抗,族人却畏缩不前,引颈受戮。 直到尸山血海淹没了人圈,就连气势汹汹的妖王也只能无力伏诛。 人王踩着血泊回到部落,却见族人们或是虔敬地跪拜着妖兽的残尸,或是蜷缩在木屋一角瑟瑟发抖,或是劫走村里的骨槌仓皇奔逃。 即便是那几个先前与他同行的亲信,如今也是栗栗危惧,悔不当初。 族人有多狼狈,人皇就有多困惑,也有多愤怒。 宁洛听不到他的心声,只知道下一幕幻景之中,人皇剜出自己心血,强硬地将之灌入族人们口中。 心血中蠕动的赤色诡虫一并滑进了族人的身躯。 他们捂着自己的心口,瞳仁中血色浮现。 紧接着肌肉隆起,青筋虬结,狂暴的杀意转瞬侵吞了意志! 吊诡的吸力扭曲了画面。 宁洛只看到无数人族佝偻着身子,大口哈着白气,形同野兽,悍然进军。 随后画面如玻璃般碎落一地,猝然崩解。 “原来如此。” “这根本不配自称人皇,只是稚童任性的过家家。” 没有理解作为基础,人皇只是将自己编导的剧本强硬地塞给了族人,让他们陪自己上演一出英雄救世的戏码。 人族从而拥有了翻盘的力量。 但可惜在此之前,他们就已经名存实亡。 脆弱的血脉没法承受血疫的侵染,从人皇试图以血疫扭曲族人认知开始,人族就已经不复存在。 他们不再是人,而是血兽。 画面破碎。 宁洛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起,不由自主地淌过岁月的长河。 他看不到自己的形体,只能借由长河中斑斓的星点辉光,一窥古往今来的凋敝过往。 宁洛聚精会神,贪婪地吸收着情报。 即便是早已顺利侵蚀天道,偷梁换柱的黑潮血疫,却也没法拿捏住这么一道窥视过往的意识。 宁洛看着人族与妖族开战,癫狂的人族血兽摧枯拉朽,碾过万妖的领土。 他们将妖兽生吞活剥,用以提升自我。 而人皇则用取之不尽的万族血脉,构筑出七十二尊赤血巨兽。 那便是赤血巨灵的原型。 血祸肆虐,碾过万妖的领土,也踏破了整片荒狱。 彼时在妖族内斗中得胜的霸下妖尊借本命血术,提炼大地之精,放弃了超脱此世的可能,倾尽全力阻止人皇。 而他最终也做到了。 画面一闪,最后一战时,荒狱早已沦为血海。 神龟天降,将人皇镇压在血海之底。 但血月凌空,人皇意志接连天道,眼看着死道便要再次垂落,七十二巨灵越发壮大,也包围在神龟的四周。 霸下妖尊为了族裔,最终以本命道种为薪柴,燃烧了自身的肉躯! 他的血肉成为赤壤与溪流,龟甲化作山川脉理,为幸存的妖族留存了一方得以安生的净土。 与此同时,赤晶中蕴含着的血脉与道种,隔绝了人皇与天道之间的联系。 自此,妖尊寂灭,人皇永镇。 一切昭晰。 再之后,便是上古至今的棋局。 人皇的心血没入血海,继而为之赋予了融合血脉的力量。 他虽没有后代遗世,但他还有诡虫,还有血疫。 七十二巨灵失活固化,一代代血祖横空出世,棋局早在那时便开始落子。 血祖诱骗残存的人族,借由诡虫将他们洗脑成血脉断续的妖族末裔。 谎言说一千遍,也就成了真理。 自此,放眼荒狱再无人族。 霸下一脉只知道要提防人族和血疫,但却不知半妖的正体。 而御兽师的根系又尤为古怪,似乎天生混合了人族与妖族的力量,与血峰的半妖截然不同。 知晓荒古历史的妖尊后人,只道他们是妖族与人畜乱搞得来的后裔。 而高原的妖兽更是孱弱不堪。 妖兽之于妖族,就等同于猿类之于人族。 霸下血脉何等高贵,他们纵使相助血脉剥蚀的半妖,也不会协力高原的御兽师与妖兽。 于是霸下一脉意外入局,但却并不能阻止大计。 人皇被镇封海底,但却借由篡改后的心脉衍化体系,培养出一群穷凶极恶的半妖。 他们借由功法和血海,血脉不断升华,但那实则只是人皇在种菜而已。 待得时机成熟,人皇便会收割此世,再炼化霸下遗骸,炼化这整片天地,从而再临世间! 宁洛随波逐流,仰面深思。 如今一切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他都已然悉数得知。 从最初妖族残忍凶蛮的丛林法则,圈养人畜。 再到霸下崭露头角,致使妖族内乱,孱弱的人族也沦为泄愤的道具。 人皇不甘引颈受戮,他的出发点并没有问题,但可惜被虚妄的天道所蒙骗,成为了招致黑潮的家贼。 他自以为是的举世皆浊我独清,不过是他为自己编排的天命人剧本。 一路走来,他太入戏了。 以至于现世与理想的落差摧毁了他蓄养二三十载的自信,也将他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再难回首止步。 不过是只披着人皮的秽,宁洛自不可能对人皇感到有多唏嘘。 他只知道,黑潮荒狱的最终BOSS,恐怕正是被永镇海底的荒古人皇。 虽说结论与宁洛猜想别无二致,但此行也算是满载而归。 毕竟知晓答案和洞彻解析过程,二者并不等同。 万化血狱典正体与道语,心脉衍化体系的完善思路,荒古密辛,加上黑潮情报。 如此便已足够。 宁洛回过神,然而却发觉他的意识仍旧徜徉在时光旧梦的裂隙之中, 始终未曾回归。 “怪了,黑潮呢,怎么还没下手?” 宁洛很懵,黑潮的意志也很懵。 祂不知道自己缘何难以干涉这道意识,似乎宁洛身上存在着某种大道的加护,让祂无从下手。 但窥视之人总得解决。 既然解决不了宁洛的意识,那就只能去解决宁洛的本体! 荒狱界。 血月高悬,天地换颜。 血祖从闭关中缓缓睁开眼眸,仰面沉吟,而后冲天而起。 地下密室里,陆川百无聊赖地躺在木椅之上,时刻紧盯着宁洛的状态,随时准备以圣血调节宁洛的病情。 宁洛昏睡已经足足过去一月有余。 然而他整个过程中安静平稳,全然不像是个感染血疫的病患。 “真怪啊,宁前辈到底是什么身份?” “该不会真的是什么天命集团私生子,或是用来实验最新益脑针剂的小白鼠这种人设吧?” “说不准......” 轰!!! 陆川思绪戛然而止。 突如其来的爆炸让他心脏几近骤停,整个人险些被当场吓得心肌梗塞。 然而当他回过神时,入目所见却是坍落的天顶,以及一个耸立在他面前的人影。 那人手上攥着一颗心脏。 是陆川的心脏。 “唔!!!” 万象灰败,时间停滞。 天光落下,二人回归。 宁洛和陆川四目相对。 宁洛:“?” 陆川:“?”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186 邀请 突兀开始,仓猝结束。 车子向前推进了还不到200米,宁洛和陆川就已然回归。 四周的车主与乘客伸长脖子,诧异地盯着车顶漆黑的面板,神情呆滞。 什么情况? 怎么一晃眼人就没了? 那道从天而降的黑衣身影又到底是谁? 面板结算。 【地图】:荒狱界(大) 【副本】:血疫 【时长】:4/30 【宁洛(血海)】:对位击杀--借刀杀人(12) 【陆川(血海)】:0 【胜者】:宁洛 【基础筹码】:50000 【最终倍率】:90(12*30/4) 【总计】:4500000 面板一出,车流沸腾。 “我焯!还真是!宁洛这坏胚果然又下套了!” “我就说吧,这老阴比怎么可能会安安分分自缚手脚!” “他分明打从一开始就计划好坑这个叫陆......陆川?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那不是之前在海选上三连遭遇上届职业选手,结果全都血压局翻盘的选手吗?” 气氛一时变得古怪起来。 宁洛在车上,用四年时间,设计坑杀了新港职业选手。 时间敏感,地点特别,选角正确,冲突性强...... 等于流量密码! 车里的宁洛浑然未觉,网络上关于他的流言又开始迅速发酵。 自媒体个人号都很鸡贼,他们刻意剪裁掉面板的筹码与统计,只保留上半部分的信息。 再配上一通天花乱坠的描述,于是一篇篇形容宁洛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设计坑害新港纯良大学生的帖子横空出世。 或许起初之时,宁洛的恶名的确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但当节奏闹大,乌合下场,幕后黑手也就再无需干预。 宁洛不知网络上的风评变化,因为距离他来新港其实也没多久,他还没能熟悉新港的网络环境。 他只知道自己的意识眼看着就要跨越岁月长河,回到现世,结果时间骤然停滞。 再睁眼,便是车内的景貌,以及一块迷你版的结算面板。 呃...... 赢了? 四目相对,两相无言。 陆川歪着头,满脸惊诧不解,最后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困惑道:“前辈,你都干了些什么?” 宁洛微张着嘴:“我,我什么都没干啊......” “你啥都没干,我怎么会突然死了?” “那,那我也想知道啊......” 宁洛一头雾水,我还打算问你什么情况呢。 入梦还没入完,结果你怎么就死了? 但看到那句鲜活的“对位击杀”后,宁洛心知,好像还真是他的锅...... 白杨原本正按摩着眼角,蓄养精神,这会儿才察知到回归的动静。 他缓缓睁眼,打量起结算面板,温和一笑:“哈哈,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的做个实验,让小陆赢吗?” 宁洛挠头不解:“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人还在昏迷,结果小陆他忽然就没了。这得问小陆,你到底是怎么没的?” 陆川闻言揉了揉胸口,心有余悸:“我当时正盯着你状态,结果血祖突然从天而降,上来就直接把我秒了!我特么一个化妖境,修为还没怎么打磨,拿头跟覆海打?人影都没看清,心就给他掏了。” “噗......”唐婧捂嘴憋笑,“对不起,学长,没忍住,可,可不是要笑话你啊。” 陆川没好气地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饶是他穿越这么多次,也险些被吓出心理创伤。 这密室里黑灯瞎火,宁洛又在安睡,所以满打满算就陆川一个活人。 平日里他如果鼻息稍重一些,密室里都会有他呼吸的回声。 就这么安静宁和的一个环境,突然闯进了一个不速之客,而且还是从天而降,破墙而入。 上来二话不说,直接抬手掏心,一掌瞬秒! 这陆川回归后还能强忍着心悸无动于衷,属实是大心脏选手。 宁洛眉毛一挑:“血祖?你确定?” 陆川语气确凿无疑:“确定!他披再多层马甲,我也认得出他!” 这宣言是连超越者的身份都不装了。 唐婧张口结舌,瞥了眼白杨,又悄悄瞟了眼宁洛。 未等她提醒,陆川叹了口气,先一步开口。 “不用装,他早看出来了。而且宁前辈也是超越者,这血脉调和之法如数家珍,显然穿越前就已经烂熟于胸。” “哪比得上小陆,这锻造手艺当真一绝,我自愧不如。” “行了。”白杨出声打断,“你俩别客气了,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触发了什么隐藏事件?” 二人陈述前因后果。 宁洛也少有隐瞒。 因为他意识到,以白杨的眼界,恐怕学生中实力像陆川这样的不知凡几。 他们这小圈子里超越者定然不少,那也就意味着拥有许多常人不知的情报。 苏瑶不在的这段时间,为了高效利用时间和脑力,宁洛的确需要一个高质量的情报来源。 除了星海村的交易场以外,白杨的师生圈就是个上上之选。 不过关于万化血狱典正体的事情,宁洛并未细说。因为这是宝贵的战略资源,不仅可以充当他面对黑潮环境时的过渡功法,也能以商品的定位用来交易。 所以宁洛只是陈述了自己所见的荒古过往,以及人皇是如何一步步成为家贼,沦为黑潮的内应。 那这前因后果一联系,真相昭晰。 在宁洛窥伺深渊的时候,他的所在也自然被黑潮所标记。 显然,血祖是奉行人皇或黑潮的意志,前去用物理手段阻止宁洛的窥视。 只不过他先杀了陆川。 因为当时陆川生气更足,仇恨值也就更高。 陆川两眼一翻,当场气晕。 唐婧食指绕着长发,思索道:“诶,那荒狱界要是也像尘渊界那样,出个拓展模组,最终任务岂不是就要搞定荒古人皇?” 陆川摇头道:“那也得能出拓展模组才行,况且谁知道黑潮和血疫是不是同出一家?现在黑潮就只在其他赛区决赛上出过一把,我们手头上连情报都没有,哪能妄下定论。” 唐婧:“可,可宁洛前辈不就打穿过黑潮吗,其他几个S级赛区都没能像他这样硬推过去,他现在就是第一情报源呀。” 陆川:“......” 诸事不顺,麻了。 “侥幸而已。”宁洛微微一笑,解释道,“黑潮与血疫的关联我也只是猜测,因为二者都能让人理智沦丧,也都能让人诡变。更是都以侵蚀天道作为最终目的,呃......说是同素异形体,这个概念应该比较相近吧。” 其实宁洛大可断定血疫就是黑潮。 但那些都是神选的独家情报,他自不可能明说。 不过同素异形体这个概念,也确实通俗易懂,便于三人理解。 陆川不再质疑,唐婧嘴角也微微上扬。 倒是白杨依旧保持沉默,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气氛稍许僵滞。 不过聊着聊着,离星海竞技场的入口也越来越近。 宁洛话锋一转:“小陆,要不我把钱退给你?” “不用不用。”陆川摆了摆手,“还行,几百万小意思,远谈不上伤筋动骨。就当便宜的情报费了吧,前辈你就收着好了。” 宁洛顺水推舟,坦然收下:“那我就拿着咯,不过小陆也别喊什么前辈前辈了,我也不比你大几岁。” “那就宁哥?” “妥。” 这么一来,宁洛也算是跟陆川他们混熟了些。 往后也方便置换情报。 说起来,宁洛现在还就有个想问的事情。 既然陆川是超越者,那关于功法密录之类的情报,他多少也掌握了一些。 眼下宁洛最关心的问题,还是元磁阵法。 “小陆,你......” 然而未等宁洛问出口,一架无人机忽然飞至宁洛身旁。 无人机前一道全息投影凭空乍现。 那是位身着黑色露肩礼服的少女,身材单薄,华容婀娜,气若幽兰。 虽无矫揉媚态,可一颦一笑却尽显妖娆。 即便看似娇弱,但气质又显然高华端庄。 这种仪表,根本用不着自我介绍,宁洛就能立刻判断出来,她的身份必然与主持有关。 太合理了,合理到让人觉着主持这个职业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甚至宁洛觉得她多半不是真人。 全息投影中的少女微微颔首,阐明来意。 “宁洛先生,您好,我是星海竞技场的主持人,阿七。” “刚才听说您有意来场馆观赛,所以想询问您是否有空。” “如果有空的话,阿七代天命集团,诚邀您参与本届新港开幕赛的解说工作。” “工作时间截止下午四点换场,您大可畅所欲言,无需顾忌。” 宁洛:“......” 呃? 且不说天命集团是怎么知道他要来观赛的,就说让他上去充当解说这回事...... 新港理应不缺解说人才吧? 犯得着找个纯外行上去凑数? 就算是为了流量,可宁洛自觉他也没多出名吧。 不过是昨晚上了个热搜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明星。 宁洛全然不知,以他目前在新港网络上的话题度,还真是连明星都远不比上。 不过宁洛不想去。 虽说解说坐在幕后叨叨,以他的性子也可以接受。 但宁洛如今再怎么说也是有些偶像包袱的,这堂堂永城冠军,黑潮首通,万一上台嘴瓢献丑...... 那可真是沽名钓誉,贻笑大方了。 宁洛语气坚决:“不去。” 然而阿七似乎早已料到宁洛的回答,紧接着补充道:“集团说了,如果您愿意解说,并且约定在决赛那天再来一次的话,那集团愿意将桂兰大厦的上层所有权也让渡给您。” “如果开幕赛的热度达到指标,桂兰街A区商业街的24栋大厦和42栋高楼,全都可以支付为酬劳。” “如果决赛的热度也达到指标,那整条桂兰街,都是您的。” “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帮您清理网络上的恶意中伤,重树口碑。” “您是否可以再考虑......” 宁洛:“干!”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187 规划 车里白杨眉头微皱,本想劝阻,但最后还是选择无动于衷。 宁洛表现出的态度过于兴奋,让白杨有几分隐忧。 新港,网络,热搜,舆论...... 这是个噬人的漩涡,一旦被资本的蛛丝所网罗,那就再难脱身。 【天命药业研发出健脑针剂IX型,药效倍增!】 这条热搜依旧盘踞在话题榜第三名。 前两名分别是关于全球总决赛和新港地区赛的信息。 足以见得,天命集团是何等庞大的一条巨鳄。 他们不可能做亏本生意,即便新港住房资源远远溢出,天命集团也犯不着用半条街换宁洛的两次镇场。 后续定然会有更加深远的利益勾结。 白杨嫌恶于此,因而总是劝导学生们远离舆论风波,不要搭理大学论坛里含沙射影的那群乌合,也不要留下可供指摘的话柄。 但一来宁洛不是他的学生,无论出于教练还是教授哪个身份,他都不该干涉宁洛的决定。 二来宁洛身份特别,如果说宁洛被天命集团利用,甚至玩弄于鼓掌之中...... 那么苏瑶兴许就会出手,再次颠覆新港,乃至整个蓝星的格局。 那是白杨乐得见到的未来。 当宁洛万念俱灰时,白杨自会试图救助。 但在此之前,他选择静观其变。 宁洛欣然应邀。 但与白杨所想的不同,与虎谋皮的下场他自始至终都很清楚。 不过只要夺得冠军,抵达神选,那无论他们再如何操弄舆论,营造人设,一切都全无意义。 只要站得更高,那谁是提线木偶,谁又是操偶之人,结论还尚未可知。 更何况,宁洛应邀还有个更加重要的任务—— 打广告! 他这正愁没人知道自己在桂兰大厦空中广场守擂呢,解说岂不是可以恰巧向新港名流下个战书? 主动权这种东西,还是得掌握在自己手里! 宁洛微眯着眼,合约顺利签订。 场馆渐近。 下车之前,宁洛还是问出了有关元磁阵法的问题。 “对了白叔,你们新港玩家应该都对尘渊界的元磁阵法很熟吧?” 白杨眉角一挑,笑道:“那怎么可能,元磁阵法即便高玩也很难掌握,即便超越者小团体协力调查,才未必能够掌握它的全貌。” 宁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啊......” 小团体? 你们可不就是小团体吗? 而且陆川也是超越者,就他的语气,他还不是白杨学生中实力最强的。 那白杨这可不是纠集了一大批能人学生? 更何况他们师生圈子之间的关系颇为融洽,互相之间交流已有的情报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既如此,他们显然拥有休息元磁阵法的条件。 当然宁洛无需向他们求经。 因为他自己能学,只是得等黑潮尘渊开放,届时他就可以直接当着萧忘的面巧取豪夺。 否则他也不知道两半元磁阵解究竟藏在何处。 宁洛追问道:“怎么样,用起来手感如何?” 白杨神色一滞。 你小子是直接默认我会元磁阵法了? 白杨不算老实人,但也不屑于说谎。 于是他思索着应道:“我消息广,倒是听过有关的描述,他们说元磁阵法的确是门神异无比的技术,是尘渊在低灵环境下创造出的至高智慧。” “但问题在于,它在其他世界用不了。” “虽不清楚在那些已经停运的老地图里会否拥有元磁,但目前可供穿越,且拥有元磁的世界,有且只有尘渊一个。” “尘渊是新图,玩起来复杂,加上元磁阵法难度实在过高。即便有天命加持,也极难领悟。” “所以,没人会白费功夫,尝试钻研元磁。” 话说到这份上,宁洛很快洞彻。 要类比的话,就是穿越前的枪械。 在没有灵气的情况下,人类的智慧依旧能创造出各种枪炮杀器。 但换个世界,当物质有别,大多组件都很难加以复刻。 所以至少就目前而言,元磁阵解显然是尘渊界的专属。 未来或许有新图适配,但对不能完全保留记忆的超越者而言,如此花费精力去一次次凑齐阵解的记忆拼图,无疑得不偿失。 因此即便在新港,阵解也并不热门,甚至论坛评论里也满是酸言酸语。 “啧,学了不能用,那的确很亏......” 宁洛眉头紧锁,转而问道:“那元磁法阵和灵石布阵有共性吗?” 似乎是为了让宁洛死心,白杨这次语气果决:“只能说是毫无关联,二者是截然不同的体系。灵石阵法的确在各方世界多少都能寻到替代品,因此实用性很高。但元磁性质特殊,绝无取代的可能。” “行......吧......” 宁洛语气遗憾。 倘若能利用元磁,那就能建成玄幻世界的军火库,那可是男人的浪漫。 但可惜,事与愿违。 目前元磁的局限性还很大,除非未来新图中还拥有元磁素材,或者让他找到人工制造元磁的方法。 否则学习元磁阵解对眼下的宁洛而言,可谓毫无裨益。 因为他击溃萧忘根本无需元磁之流。 但学肯定是要学的,毕竟序列之争里必定用得上元磁。 只不过优先级可以先放一放。 “等哪天闲来无事,或者在神选之前,再想办法接触元磁。” 一念及此,宁洛不再纠结。 四人也终于停好了车,抵达星海竞技场的场馆。 据说星海竞技场能容纳足足88万人观众,加上为大赛加设的临时座位,这次现场的观众甚至超过百万! 其实相较于蓝星如今的人口,这算不得多。 所以票价炒得很高,一张票能抵三年房租。 即便房租着实便宜,但这么算也是个不小的数字。 当然像宁洛,陆川这样的职业选手,都有专属观赛区,也无需购票。 这样也能方便选手之间的点评与交流,更能方便导播切现场画面,吸引直播间观众的目光。 工作人员早已做好接待的准备。 宁洛至今仍不知道自己在网络上的恶名。 因为今天行程还挺仓促,宁洛此前一直无暇关注舆论。 “先解个说,观察一下新港选手。顺带旁敲侧击,下个战书。” “回头去星海村认领个房间,逛一圈,刚好让舆论发酵。” “最后去桂兰广场接敌,借用正版的万化血狱典,裸装刷个天命。如果能把炼体和应龙血脉一起刷出来就再好不过,来不及的话也别贪心。” “之后差不多休息休息,睡一觉醒来去约个夜宵,坐等更新。” “完美。” 时间紧凑到让宁洛以为回到了刚毕业那会儿,还没开始摆烂时的社畜经历。 不过现在的处境的确也差不多。 这不是马上就得上班了? 虽然是钟点工就是了。 工作人员带宁洛来到化妆间,化妆师本以为时间赶不及,怕是要坏事。 结果发现好像根本没什么化妆的必要...... 小姐姐盯着镜子中的宁洛端详了一会,最后帮他修了修眉,叮嘱道:“一会开局和中场休息时会给镜头,那时候你眉头松一松,表情自然些,别绷这么紧就行。” “了解。”宁洛微微颔首。 换上正装,系上领带,宁洛看着还真有几分上流。 只是当他打理完毕,来到演播室门前的时候,却听见了几道不和谐的声音。 “上面到底怎么想的?这时候突然加个特邀嘉宾?有病是吧?” “开幕赛不都是无特邀嘉宾的吗,这么正式的场合,还要找人整活?” “而且找就算了,还......还非得找这么个十几场的新人,名声还这么臭!” “晦气!” “这要搞砸了, 扣的还是咱俩的钱。” “这下真是两个倒霉蛋了。” 解说二人原以为这是他们加薪的机会,谁曾想宁洛横插一脚。 宁洛在门口听到了全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搞砸解说? 谁担心谁水平还说不准呢。 论尘渊界的游戏理解,宁洛没有输的理由。 0188 隔岸观火 在两个解说错愕的目光中,宁洛推门而入 没有多余的交流,不过二人都已心领神会。 他们对视一眼,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但并无认错道歉的打算。 骂就骂了,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毕竟他们才是吃这碗饭的人,而宁洛却是来砸饭碗的。 宁洛能够理解,但不意味着他要共情,更不意味着他会和两个解说针锋相对。 堂堂神选者,没这个必要。 此行的目的一是要观察新港选手的实力风格,二是给街斗引流,三是为践行合约。 所以宁洛不是来斗嘴的,而是来造势的。 宁洛撕去椅子上的塑料薄膜,端坐在嘉宾席,看样子这个位子原本没打算这么早启用。 他挥手划开AR面板,看了眼时间。 13时24分。 开幕式是在下午一点准时开始的,主持人阿七也从未离开过舞台。 现在宁洛可以确定,那位主持果然并非真人。 在矩阵的监理下,她或许并非自律型AI,而是天命集团宣传部门共用的虚拟形象。 说得稍有冒犯些,也就是所谓“皮套”。 座位未能坐满,这是因为新港错估了开幕式的热度。 88万座位是为了全球总决赛,以及日后举办的各类综合赛事做准备。 可谁曾料想,矩阵会莫名提上了决赛的日程,也不知道是在急个什么。 堵车的观众陆续进场,然而未等他们走到座位上,整个场馆的地面忽而都被靛蓝的辉光所覆盖。 萤火点缀,群星列次。 让观众仿若置身星河,旁观星辰明灭,大世枯荣。 宁洛看到这一幕才忽然想起来,科技都发展到这种地步了,缘何论坛上没什么有关太空的话题? 古怪。 宁洛没有分心多想。 当开幕式办完,解说才会漏面片刻,在此之前他得先去了解一下自己所谓的恶名。 点开论坛,宁洛热搜已经跻身第6位,话题下尽是各种谩骂。 手熟哥,千层下套,心狠手辣,毫无人性,骗取金领财富,坑害纯良大学生,伪装成正义斗士囤积资本...... 放眼望去满是捕风捉影,断章取义,无数营销号形如蝇蛆般盘绕不去。 宁洛索然无味地划掉了论坛。 想来这次赛事的主办方就是通过网上的视频得知了他的行踪,从而寻求合作。 既知缘由,那也没必要再细看下去。 是天命集团设下的圈套,还是有仇家恶意构陷,抑或二者皆有......宁洛都并不在乎。 因为那样除了让自己乱心,改变不了任何局面。 当场馆化为一幅瑰丽的星图,也宣告着开幕式就此结束。 主持人一通絮叨,画面继而给了解说席。 两位解说语速极快地自我介绍,顺带念完了广告。 但观众的目光却始终聚焦于宁洛。 “这人谁啊?” “开幕式也有特邀嘉宾?该不会有什么大来头吧?” “嘶,感觉有点眼熟,但脑子里又蹦不出来名字。” 观众困惑不解,因为宁洛少有摘下口罩,所以他的面容并未被第一时间辨认出来。 直到宁洛终于开口:“中午好,我是宁洛。” 言简意赅,简洁到不像是个开场白。 但场上气氛却瞬间拉满! 演播室的小屏上划过成片的弹幕,大都不是什么好话。 两个解说即便阅历丰富,也从没见过弹幕这么大的节奏。 可当他们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起宁洛时,却发觉宁洛竟是没有丝毫动容。 直到这时,他们才终于意识到,这个能占据热搜第六的冠军青年,似乎远比他们想象中的更为沉着。 解说简单露面之后,便退居幕后。 选手入场,面板揭示。 按照规定,选拔赛的地图就是尘渊界。 不过因为尘渊界层次太低,而且新港选手实力过强,所以额外模组诸多,难度也因而拔高。 宁洛先是一言不发,大致弄清楚了解说的职责。 解说的任务无非是分析主屏幕对局的战况。 新港小组赛数十场同时进行,但主屏幕最多只会涉及其中三四场。 往往当一场对局进入发育期,屏幕就会切到另一场,如此循环往复。 而新港选手之间的战略博弈和武力冲突就要激烈得多。 倘若给他们闭关发育的时间,哪怕有模组的影响,他们也能在数年之间就将修为提到举世无敌的层次。 所以干扰对手的进境就显得尤为重要。 无论他们身在哪里,总会有来自对方的黑手。 一如现在主屏幕中的两名选手。 解说激情昂扬:“好!现在才第5年,我们看到孔林在大夏修炼之时,西荒腐尸忽然压境,这是来自苏宇的计谋!他得知孔林身在大夏,立刻便放出消息,提前揭露了大周遗族的计划,从而迫使大周遗族出手!” “根据穿越相对论!孔林修行速度变慢,就等于苏宇修行速度加快!” “所以......”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忽然抢断了他的发言。 宁洛:“所以苏宇会输。” 两个解说当场神色一滞。 不是,你特么来捣乱的是吧? 怕不是先前听到了他们说坏话,所以怀恨在心,这才故意添乱! 弹幕也很快嘲讽起来。 【开始了开始了】 【跳梁小丑】 【哗众取宠】 【晦气】 但宁洛转眼便简明扼要地给出了推论:“孔林天命速攻流,误导苏宇,偷渡大夏。而苏宇则主发育,借由仙缘奇遇登上蜀山。” “苏宇早有提防,在得知孔林身在大夏后,企图借由大周遗族限制孔林修行。” “不过,孔林为什么会选择临近西荒的薄云城,而非远离战场大夏国度崇安?” “因为他不想和苏宇博弈,他想掀桌。” 两位解说久经沙场,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但大多观众虽察觉到气氛的异常,可翻飞的手指依旧不停。 【一堆废话,语无伦次】 【不就重述了一遍战局吗,当观众都是傻子?】 【还掀桌呢】 【尬】 【拿了个土鳖冠军,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笑死,永城在哪,听都没听过】 【看得懂比赛不?】 【村里的冠军而已,他懂个屁的尘渊!】 好家伙,不懂尘渊都来了是吧。 弹幕人均职业选手,人均超越者大能,一个个同时站在道德和实力的制高点上,畅所欲言。 宁洛瞟了眼小屏,再瞅了眼直播间的「7880万」的人气值,决定就此打住。 得给他们再骂一会,这样等到局面极限反转,节目效果才能爆炸。 不出所料,当大夏军势溃败,孔林不得已迁移阵地,节节败退时。 弹幕的嘲讽愈演愈烈。 他们痛打落水狗,而且欺侮的对象还是个职业选手,还是个永成冠军...... 太爽了! 虽然他们在骂宁洛时极尽贬低,但在幻想自己高大的身姿时,心里却不断强调着宁洛的冠军身份与话题热度。 宁洛越是高贵,他们之间的身份落差就越大,那这种虚无的优越感也就越强。 居高临下贬斥大热名人,这份优越简直无与伦比! 直到,局势反转。 孔林步步高升,威名远扬,很快执掌大夏军势,奋起反攻。 他获得了大夏资源的倾斜,同时还在战场上隐藏身份,以魔教教徒之名散播消息,言称蜀山徐松元命不久矣,意欲临死前根除后患。 而圣主愿意与大周联手御敌,但求合作攻山。 这么一来,战局骤变。 第7年。 萧忘和周武骑虎难下,最终决定一同攻山。 而孔林却早有预料,携大夏铁骑万里驰援。 胜负已定。 孔林掀翻了局势,凭借大夏兵力翻盘取胜。 解说后半程几乎放弃了揣测战局,仅仅只是生硬地充当旁白。 因为他们听懂了宁洛所言,心知自己会被打脸,却又不敢认同宁洛。 倘若认同宁洛,那他们必将遭致舆论的口诛笔伐。 所以相比被网暴,他们还是选择了丢脸。 弹幕出现了短暂的空缺,但很快那部分观众又找到了贬斥的说辞。 【不愧是套皇,果然是下套的鼻祖】 【无他,唯手熟尔】 【哈哈哈哈哈,手熟下套狗,笑死】 于是成片的“无他,唯手熟尔”刷满了屏幕,一度成为代表宁洛的抽象标签。 坏了,这下标签给人贴严实了。 宁洛虽不生气,但老脸还是一黑。 弹幕纠集不下万人之力,总能找到脱离窘境的说辞。 虽说又让弹幕嘴硬了一次,不过直播间如今的「3.7亿」人气值,还是让他尤为满意。 直播间的人气值来自观众的留存与互动。 天命集团给出的指标是30亿,照目前这个趋势,看起来并不算难。 不就是骗弹幕嘛,谁不会呢? 当主屏幕上画面一闪,切到了另一场对局时。 解说先是瞥了眼宁洛,见宁洛皱眉不语,这才开始分析。 “好的,让我们再来看看C组的对局啊。” “这是一组强强对决,刘宇飞和瞿泽两个都是夺得种子名额的大热人选,冲突非常激烈!” “眼下才第七年,他们就已经在蜀山上碰撞起来。” “两人修为都已经足有八境!看起来像是刘宇飞主动发难,他竟然当着蜀山长老们的面强行挑起内斗,意欲当场击毙瞿泽!看上去是想提前结束对局了啊。” “这样看来,我们这两位热门选手中,将要率先斩获一胜的,毫无疑问......” 宁洛:“是瞿泽。” 解说:“......” 弹幕观众看着瞿泽的窘态,忽然又觉得自己行了。 成片嘲讽如期而至,直播间的人气值也再度暴涨。 宁洛等到人气涨势渐缓,这才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徐松元未亡,剑隐师伯仍在。八境并不足以藐视蜀山威仪,而他们两人境界又相差无几。” “所以刘宇飞的主动发难不是为了快速取胜,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看出自己已经逐渐落入颓势,所以只能孤注一掷,放手一搏。” “但此时的他早已自乱阵脚,必输无疑。” 话音刚落,蜀山长老层层围拢,帮助瞿泽控制住了刘宇飞。 直到确定安全,瞿泽才轻笑着走向刘宇飞:“师兄果然是走火入魔,那我只能......” 唰—— 灵剑贯体,瞿泽获胜。 观众瞠目结舌,不过再次被打脸并不足以唤起他们的羞耻心,反而只能加剧他们的诡辩。 毕竟面子是被宁洛揭走的,那就得再从宁洛这里取回来。 【又是套路!】 【怕不是宁贼偷偷教的,故意在网上传授一堆黑手套路,然后花钱买嘉宾名额,上来解说装逼?】 【就是!他不是刚刚才赢光王胜的家底吗,这钱肯定不少】 【果然是千层套路】 【他是从最开始就算计好了的吧?】 网络上质疑宁洛的人不计其数,但既然敢开口大放厥词,那就一定是早已对宁洛的“劣迹”深信不疑。 或者说他们只愿意相信宁洛是恶的形象,无论他做什么,都可以加以曲解。 两名解说已经意识到了异样。 他们终于明白,这个缔造黑潮尘渊神话的青年似乎所凭借的似乎远不止运气,而是的确拥有几乎不输新港选手的真才实学。 解说端详着弹幕,他们自始至终都很清楚,弹幕里少说七成都是丧失了语言功能和思考能力的抽象怪。 不过乌合们这样团建协作,群起攻之,也是有够少见的。 如此思索着,当他们俩又瞟了眼宁洛,然后愣住了。 宁洛看到铺天盖地的轻侮之后,不仅神态从容,甚至还笑容满面。 “?” 您这癖好是不是有点怪? 他们刚对宁洛产生些好的印象,转瞬消融瓦解。 只不过与此同时,舆论中却出现了些不合群的异样声音。 【关弹幕保智商】 【一群nt】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怕不是浮世集团买来的狗】 好家伙,这能让你直接把真相给抖出来的? 水军们当即加大火力,没头没脑的抽象怪黑子们也不敢示弱。 【理中客来咯】 【属实是众人皆醉你独醒了嗷】 【nt在骂自己捏】 【急了捏】 【我破防了捏】 宁洛微张着嘴,眼见着乌泱泱的弹幕倾轧而过。 饶是他如今远超常人的动态视力,都看不清此后飞速掠过的弹幕,也没法捕捉到观众对喷的台词。 他只是看着直播间的人气值从3.7亿升到8.8亿,然后转眼突破了15亿,不过多时就冲垮了30亿大关。 “啊这......” “我才解说两场啊,兄弟们真给面子。” 宁洛绷不住了。 他不知道那些帮他说好话的人是否是他的熟识,或是天命集团在其中悄然干预。 但无论如何,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隔岸观火,坐看着合约指标就此完成。 宁洛摩挲着下巴,心想着自己这骗弹幕的水平,怕不是还真有几分当职业主播的料子? 要早知道他有这才能,那当初还当什么社畜,干脆套个皮直播得了。 宁洛这会儿在想什么,旁人自是不知。 反正一旁俩解说看着蹭蹭暴涨的人气值,属实是人都傻了。 原来解说是这么玩的? 但宁洛的辉煌他们不可能复刻。 毕竟宁洛如今处在新港节奏的风口浪尖, 属于是时势造英雄。 热度这种东西能维持一时,但毕竟维持不了一世。 只能说天命集团的人的确是节奏大师,将整个网络环境轻易玩弄于鼓掌之中。 但拜此所赐,宁洛的话题热度在悄无声息之中又递进了一名,跻身到第五的位置。 而第二轮的选手也陆续上场。 当主屏幕画面再度更替时,映入宁洛眼帘的却并非旁人。 无巧不巧,正是白杨。 0189 守株待兔 新港选手的实力水准和竞技风格,宁洛已然窥得端倪。 他们的进攻性和侵略性都要远胜永城。 甚至即便同为职业选手,二者也全然无法相提并论。 新港强者坐拥太多隐藏事件的情报,拨动世界线也可谓家常便饭。 至于王胜这种硬靠场次堆出个S级天命的经验党,无疑显得相形见绌。 更遑论在如今天命药业的研发支持下,新港的超越者或许已经不止三位数。 能够通过持续注射药剂,来保持超凡脑力的个体更是不计其数。 看来赢一个王胜没什么好骄傲的。 虽然宁洛本就从未因此大意轻敌。 “他们进攻性更强,所以一旦暴露身份就会纠缠不休。” “那么主动权就没这么容易掌握在我手中了。” “要么稳妥发育一鸣惊人,要么执子对弈技高一筹,看来得稳一手。” 宁洛大体了解,此行的目的也姑且完成。 待得白杨登场,解说这次为防丢人,倒是学聪明了。 “这轮的焦点在于白杨选手和周清选手的交锋。” “白杨选手今年四十二,在职业选手中,这个年纪已经算是很大了啊。” “据说他是被自己学生鼓舞着前来参赛,为了完成年轻时站上世界舞台的梦想,让我们为他祝福!” “至于周清,那肯定是这轮的重点。他在上届新港选拔赛取得了第三十八名的好成绩,今年上半年的世锦赛中,更是夺得了两位数的世界排名!状态可以说是非常火热啊!” “所以......” “宁哥觉着,更看好哪一边呢?” 宁洛神色一滞。 你俩还挺会啊。 这让他先得罪人,那万一预测出错,到时候也方便甩锅。 宁洛毫不介意,只是随口道:“白杨,赢。” 弹幕一如既往地开始互喷。 但宁洛却眼尖地瞥见,这次忽然出现不少帮衬他的声音。 【冷知识,有人拍到宁洛和陆川白杨一同下车,关系很好】 【无良营销号说宁洛坑骗纯良大学生,还真有蠢货信啊】 【宁洛在车站广场就是跟白杨在一块的】 【他们本就是一路人,哪来的坑骗?】 都是长句,不太符合弹幕文化。 因为句子越长,弹幕飘过的速度就越快,旁人也就越难看清。 但句式再如何疏忽,也架不住其数量之多。 显然,那是水军,是天命集团履约的证明。 “喔......” 宁洛叹为观止,亲眼见证了资本如何左右舆论。 但他也很清楚,愚庸只会相信自己先入为主的偏见,真相并不能唤醒他们的思考能力。 天命集团更不会那么好心,所谓履约不过是他们推波助澜的跳板。 非黑即白不仅是茧房时代的反智缩影,更是资本造势的神兵利器。 于是弹幕分为黑白两方。 一者将宁洛高高捧起,盛赞他是逆袭的孤勇斗士。 一者对宁洛毁谤攻讦,称他是被资本裹挟的小人。 双方唇枪舌剑,口诛笔伐,互相反串,对立愈演愈烈,直播间人气也骤然暴涨。 “所以,这就是主办方的目的。” “用我身上的舆论和争议来挑起对立,激化矛盾,点燃气氛。” “这是在拿我当摔炮使啊。” 宁洛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无妨,反正尬吹和谩骂双方在他眼里都并不讨喜,那就随他们互喷就是了。 节奏闹得越大,局面越是不可控制,那他一会的宣战也就愈发有效。 骂战之中,鲜有看见讨论战况的弹幕。 两个解说也一身轻松,因为他们难得不再是观众的集火目标。 对局胜负一如宁洛所料。 一个能教出冠军的教授,一个能主导团队人事的教练,落败的可能微乎其微。 甚至宁洛可以料定,白杨在藏拙。 周清死在了提前到第11年的红尘历练之中。 但宁洛却看得出来,白杨早在第4和第10年,就拥有击杀周清的余裕。 可他没这么做。 第4年蜀山考核他佯装不敌,避其锋芒。 第10年仙剑会武提前,他剑断当场,棋差一招,幸得被师长救下。 第11年红尘试炼,周清不想再拖下去,于是孤身杀向魔教。 以他的实力,即便模组加大了难度,但击毙萧忘也不算难事。 他料定白杨会闻讯跟来,所以做足了提防。 可谁知白杨早已在魔教队伍中恭候多时,借着混战的时机,一剑枭首。 解说的分析是:“周清实力自始至终胜过白杨,也一直能看穿白杨修为,所以压根没考虑到白杨掩饰身份的可能,他被自己的灵觉给骗了。” 很有道理,但真相远不止如此。 这不是什么精心设计的认知落差,只是纯粹属于强者的控分之举。 白杨是在扮猪吃虎。 甚至就连开场介绍里那句所谓的“被学生鼓舞着前来参赛”,都是他用来拉低旁人对自己预期的托辞。 白杨不是来体验人生的,而是真想赢下种子的资格。 宁洛无心细究。 反正他只知道,弹幕两拨人吵了半天,结果依旧是他对时局的精准掌握取得优胜。 白杨从容离场,但宁洛还得等到四点。 因为这仓猝的解说之行,留给他休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所以在中场之前,在弹幕互骂愈演愈烈之时。 宁洛忽然不再惜字如金,轻笑着开口:“黑子差不多得了,真当自己人均职业水平?” “今天傍晚五点。” “桂兰街,桂兰大厦空中广场,我准时到。” “在此之前,你们最好选出个能打的对手,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 “既然你们嘴上看得这么透彻,那手底下想来也一定是有真功夫的吧?” “别网上重拳出击,现实里唯唯诺诺。” “我,宁洛,静候各位大驾光临。” 全场死寂。 这一宣战的行为已经超脱了赛事解说的性质。 放在往常,宁洛怕是要被连人带椅子抬下场。 但这次却无人有所行动。 两个解说张口结舌,不安地扫视着周围环伺的工作人员。他们也是打工人,这种意外变故处理不好可是要影响工资的。 然而工作人员除了扶了扶耳机,却无动于衷。 宁洛对此并不惊讶,因为他再怎么说也和天命药业签了长约。 一次开幕赛,一次决赛。 想要利用他的热度,那就得老老实实满足他造势的需求。 宁洛岂是任人宰割的韭菜? 资本面前,规矩的条条框框也不过是服务于利益,所以天命集团才对此视若无睹,置之不理。 不论解说还是演播室的工作人员,抑或场馆内外的万亿观众,这一刻尽皆愕然。 连白杨也眉头紧皱,终于意识到自己远远低估了宁洛的格局。 放眼蓝星过往,历届全球总决赛上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变故。 全球总决赛的冠军可以觐见黑塔,提出愿望。 所以这是神圣的竞技场,甚至远比宁洛认知中的奥运会更为重要。 但就在这样的会场中,宁洛为自己豪言宣战...... 说是冠古绝今也毫不为过。 这样做的后果也昭然若揭。 要么千古流芳,要么遗臭万年。 黑子怂了。 但总有胆肥的。 有些人是单纯的蠢,他们没有主动思考能力,完全是舆论的提线木偶。 但也有人是纯粹的坏,一如那些抢先一步发表宁洛恶评的营销号小编。 他们想吃流量,想要噱头。 而宁洛把这个机会摆在了他们面前。 击败宁洛,那他们就会是正义斗士,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继承宁洛的热度,而且德行享誉蓝星! 名利双收,只在一夕之间,甚至只在于一场街斗...... 这样的诱惑有人能拒绝? 当然有。 但不缺这些名利的人,往往也不会这么短视,这么愚不可及。 宁洛轻描淡写地划开论坛,看到一个个所谓“网红”发文应战,还附上一张张摩拳擦掌,义愤填膺的自拍。 执正义大旗,诛恶毒邪祟。 妙极了!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来新港虽只得半日,但一切条件都已经齐备。 落点,实力,热度,场地,节奏,冲突...... 舞台建构,灯光攒聚。 钩直饵咸,守株待兔。 眼下宁洛唯一的愿景,就是希望这些来自新港乃至整个蓝星的经验包,能更耐用一点。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190 野火燎原 中场,休息室。 这是给观众放松括约肌,顺带补充小零食的间隙。 而宁洛也结束了工作,等候着天命集团的交接人。 不过多时,一道身影悄然显现。 小西服配哑光黑丝,干练十足,又凸显身材标致。 加上那张与阿七相近的面容,可以说是惊为天人。 但可惜,不是真人。 “宁洛先生,您好,我是天命集团的交接人,A3。” A3应该是代号名,这么一说,宁洛大概猜到了阿七的代号,多半就是A7。 还挺直白。 宁洛微微颔首:“这下人气值几百亿,可算超额完成?” A3点头道:“嗯,老板说了,桂兰街A区商业街的24栋大厦和42栋高楼已委托移交,您这边留一个联系方式就行,移交程序会在24小时内完成。” “决赛前我们会通过您留下的联系方式再找您,另外,介于您这次完美的表现,老板说您还可以申请额外报酬。我们会根据您的需求,考虑可行与否。” 宁洛眉毛一挑,主办方还挺上道。 尤其是这种任凭宁洛决定的态度,可要比居高临下的施舍更能拉拢人心。 不过他不知道天命药业究竟是黑是白,所以不想为虎作伥,没打算深交。 但便宜不占白不占。 宁洛稍加思索,应道:“暂时倒没什么需求,这样,决赛的对赌协议再加一条,如果决赛效果好的话,就让我和你们集团的核心圈层切磋交流一波。哦还有,方便的话再给我个崭新的机械浮板,顺便发我一份使用说明书。” “好的,您稍等。” A3神色不变,手指翻飞,多半在于高层协商。 少顷,A3点头道:“上面说,可。新浮板的话,赛场道具组就有,您留个地址,我们很快就给您送货上门。” 宁洛比了个ok的手势。 训练村开房,发送地址,接收浮板。 一气呵成。 收过机械浮板后,产业交接完成的消息也应声而至。 说是24小时,结果24分钟不到就完成了移交,也算是龙头企业该有的办事效率。 机械浮板的操作难度比宁洛预想中要低很多。 因为它也有自动驾驶系统,也接入了矩阵路况网络。 虽说自动驾驶限速较低,甚至比电动车都快不了多少。但浮板飞行毕竟是立体移动,在新港这种错综复杂的钢铁森林,无疑是最快的代步工具。 时间尤为紧迫。 宁洛这下根本无暇观察星海村,只能先跟身在特殊观众席的白杨他们发了句晚上见,就马不停蹄单刀赴会。 16时48分。 桂兰大厦,空中广场。 广场上乌泱泱一片,宾朋满堂。 甚至连半空中都是成片的机械浮板,粗略目测,浮空的都有近万人。 浮板材料虽然不贵,但专利费堪比一层楼的价格。 普通人根本没有余力支付得起,而倘若能拥有一个浮板,也就能代表整个帮派的牌面。 可谓是身份象征。 所以这么多高级白领甚至金领过来围观吃瓜,这在上城区也算是稀罕事了。 宁洛在大厦内的监控室看着这火热一幕,并未动容。 热闹好啊。 越热闹,对他的试炼就越有利。 宁洛不怕输,因为哪怕真输了,他也能查漏补缺。 他只怕对手太弱,致使整场穿越毫无收益,白费脑力。 “老,老板!我都照您吩咐,提前让他们选代表了!” 楼靖海垂着头,栗栗危惧,毕恭毕敬,就差当场给宁洛跪下了。 纵使宁洛嘴上说着毫不介意,但他既不敢相信,也没胆子在宁洛面前造次。 他试想着倘若有人骂了困窘时的自己。 那待他将来起势,必不可能轻易放过! 将心比心,自己辱骂过宁洛,那宁洛何以置若罔闻,视若无睹? 这倒是他高估自己了。 宁洛格局没有低到要向楼靖海动怒。 宁洛摩挲着下巴,看着监控中的画面,从容问道:“比较显眼的几个,都调查过了吗?” 楼靖海连连点头:“照您吩咐,领头那几个,小的们全都尽力调查过了!” “最后就前面那四个人抢着出场。” “那小黄毛儿名头最响,是咱,是我们新港顶流的短视频网红,ID叫混世小金龙。” 呃...... 这名字还有那头油光锃亮的金发,配上这金光闪闪的浮夸造型...... 宁洛大抵猜到这是个什么性质的网红了,多半是审丑文化的产物。 “剩下三个,一个是邻街的街斗王,一个也是网红。戴口罩那个面生,而且不怎么和旁人交流,态度看起来可傲了,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架势。” 言外之意就是,戴口罩那位多半是上城区来的。 这剧本宁洛熟啊。 不出意外,实力最强的肯定是那个戴口罩的。 瞧他那小傲骨,眼神中还写满了心不甘情不愿,此行多半是遵从主人的任务。 再推演下去,他的身份都呼之欲出。 天命药业的造势工具人,天命集团敌对企业的打手,浮世集团的狗。 无外乎这三种可能。 至于他的任务,显然就是来搅局的。 也就是击溃宁洛。 或是为了营销,或是为了复仇,或是为了压下热度。 如果是天命药业的营销,那宁洛没这闲工夫奉陪,因为他花在造势上的时间已经足够。 但倘若是浮世的复仇,或者为了压下他的热度...... 那宁洛反而会笑脸相迎,只好却之不恭。 时间差不多了。 宁洛动身进入电梯,从容赴会,悄然登场。 但挑战者推举出的人选却让他有些意外。 是那黄毛网红,金隆。 金隆身边环绕着四架悬浮摄像机,一架聚焦自己,三架朝向周围。 宁洛走出电梯时,金隆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现身,依旧摆着浮夸的造型,自顾自振臂高呼。 “家人们放心!我小金龙会替你们做主!一会就干趴那个丧心病狂的畜生!” “龙哥平常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道貌岸然,阴险狡诈的小人!” “哼,咱大新港怎能容得下这种缺德败类放肆?” “这是我们的地盘,是我们的家!惩奸除恶是我们金龙帮的职责所在,也是你们龙哥一生不懈的追求!” “为了新港的和平,为了......” 宁洛:“说完了吗?” 金隆虎躯一震,但很快稳定身形。 他刻意昂首挺胸,食指指着宁洛,同时不忘转移悬浮摄像机:“家人们看!那个过街老鼠总算从地洞里钻出来了!” “都说相由心生,你们瞧他这阴暗的造型。” “大白天的,戴着个鸭舌帽和口罩,是不是没脸见人啊?” “手还插在兜里,风衣没过膝盖了都,一看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正经人!” “哇,家人们,不是我说,这种人龙哥要是在街上遇到,铁定当场教训他一顿!” 宁洛:“?” 你仿佛有什么大病。 管傍晚5点叫大白天,戴个口罩和帽子就跟杀了他全家一样。 属实引起宁洛的生理不适了。 这种蹭热度的反智网红,宁洛一直以来都最为嫌恶,所以从未尝试了解。 但今天亲眼得见,他才知道这种人的三观究竟是何等扭曲沦丧。 太离谱了。 能看这种生物取乐的,口味也是挺重。 不过直播间的弹幕比宁洛想象中正常些。 【还他妈打不打了?】 【要打就打,别叫】 【相由心生?】 【你有脸评价别人?】 【就这还大网红?教养被狗吃了?】 【人丑多作怪吧】 【主播好酸啊】 【见人家比你帅,酸死了吧?】 评论基本是一边倒的嘲讽。 但金隆仍旧笑脸盈盈,无动于衷。 这心理承受能力和脸皮厚度当真一绝,或许他心里还在感谢观众为他增加热度。 宁洛更加生理不适了。 宁洛没有理会金隆,朝着一旁三人问道:“你们决定就他了吗?” 三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那邻街大哥神色烦躁,看起来是脸皮厚不过金隆,属实被恶心了一手。 而那网红同行则是无可奈何,毕竟他也是混这个圈子的,受地位与辈分的限制,他再怎么说也不能和金隆争权。 否则一着不慎,自己饭碗都得被对面粉丝掀了。 至于那上城打手,则默然不语,隐于三人身后。 宁洛神色意外,没想到这人竟是不急着出手。 那他多半不是天命药业的托儿。 因为他后发制人,明显是想要先将宁洛捧高,然后再重重摔落。 要么有仇,要么就是有使命在身。 可惜他自以为掌控全局,殊不知想法早就被宁洛洞彻看破。 他不急,宁洛也自然不慌。 至于那个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宁洛没心情再听他继续聒噪下去。 “街斗申请。” 面板骤现! 【街斗准许】 【当前区域】:新港--桂兰广场 【筹码限制】:3w~300w 【倍率上限】:180 宁洛不假思索:“三百万,既然叫得这么欢,那敢跟吗?” 金隆脸色骤变。 他没想到宁洛会这么狂,这么自负。 三百万基础筹码加之上城区的倍率,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万一真的又被宁洛打出绝杀局,那结算的数字又得上亿。 但都走到这一步了,一旦他露怯,不说闻讯而来的观众会如何嘲讽,他的那些所谓家人也会嗤之以鼻,甚至唾骂鄙弃。 那可是他的金主,是他赖以牟利的老板。 这可不能认怂! 金隆俨然一副铁骨铮铮的架势,咬牙道:“呵,三百万又如何,龙哥我跟了!” 然而话音未落,宁洛继续道:“顺带押上这座空中广场,还有桂兰街A区所有大厦,加上我个人动态为期一年的置顶道歉,还跟吗?” “唔!!!” 直播间的画面外,金隆的双腿已经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 这空中广场加桂兰街A区,价值可远不止数亿! 别说他有没有尝试过这么大宗的交易,甚至纵使他身为新港大网红,也从未亲眼见过。 金隆犹豫了。 然而直播间的弹幕已经开始刷了起来。 【怂了?】 【不是说要匡扶正义吗?怎么不跟?】 【跟啊!】 【不是嘴挺能说的吗?】 寻常金隆看到这些嘲讽他的弹幕时,非但不怒,反而会大喜过望。 但这次,他真兴奋不起来。 宁洛这是要押上所有身家,和他赌光底裤的意思。 一旦他输了,那不仅会沦为笑柄,网红梦碎,甚至积蓄至今的家底也要付之一炬,拱手让人! 这是他没法承受的代价。 但他不敢退。 空中近万上民围观,广场上人满为患。 直播间热度已经位居全球第二,只在新港选拔赛之下。 这样的局面下,万一金隆露怯,那他的人设将会彻底崩塌,热度也会一落千丈,再也不复此前辉煌。 进,一旦失足或会坠入万丈深渊。 退,必会遭受千夫所指万民唾骂。 这时候理性考虑,退一步认怂或许是更好的抉择。 但观众拱火,宁洛轻视,周遭旁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金隆已经骑虎难下,退无可退。 “我......我跟了!” “追加额外赌注,永安街地面经营权!加上永安商业圈中低层区域!” 弹幕开刷。 【嗯?】 【永安商圈是你的地盘?】 【那平时那些突发事件的短视频岂不都是假的】 【演员罢了】 【记得上次还拍过一个夜探永安商圈,深扒资本作恶内幕的视频来着的】 【好家伙,我扒我自己是吧】 【自导自演咯】 【别混世小金龙了,改个ID吧】 【金导!】 金隆咬牙切齿,但不这样,他根本没法接下赌注。 然而。 系统天声传来。 【驳回】 【筹码不对等】 先提出加注的人宁洛,所以不对等只可能是因为金隆给的太少。 金隆两眼一突,整个人都懵了。 太少??? 不是,这是什么意思? 永安商业圈虽然没桂兰大厦那么高,但名气可分毫不差,而且人流量堪比整条桂兰街! 这凭什么不够啊? 他不知道的事,宁洛在追加赌注时设了个小心眼。 「加上我个人动态为期一年的置顶道歉」 这是宁洛在和王胜交火时学到的技巧。 他身为神选者,身份特殊且高贵,所以一切和他人权名誉有关的筹码,价值都没法用数字衡量。 要是金隆是个正常人,那宁洛犯不着追加这么“恶毒”的赌注。 但谁叫他太过令人作呕,引得宁洛生理不适呢。 自己要作,那宁洛又岂会手软? 金隆看不出宁洛的花招,他只是百思不得其解,心想着难道是他错估了桂兰大厦的价值? 他忽然有些犹豫,有些后悔,但他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 【主播怂了?】 【怎么不拽了?】 【嚯,不是惩恶扬善吗,怎么不敢加码啊?】 金隆拳头死死攥紧,怒喝道:“押上整个永安商业圈,还有永安空中体育中心和永安游乐场!” 弹幕再次炸锅。 【卧槽,这他妈是把永安街当家了啊】 【他揭黑幕和探店,原来全都是在给自家产业引流!】 【这才是最恶毒的资本家啊】 【别人是吸血,他是一边打着鲜血的名义把抽血泵都搬出来了,还一边比较哪家抽血站的福利好】 【绝了】 这下好了,不论输赢与否,金隆人设都已然彻底翻车。 此前的黑料与剧本被不停深扒,再也遮掩不住。 如今金隆只能不停自我安慰。 “没事,赢了就行,赢了就行!” “这桂兰街商业价值这么高,那这把赢了老子直接上岸!不跟那群蠢货演了!” “到时候坐拥桂兰街和永安商圈,谁他马还干主播!” 结果。 【驳回】 【筹码不对等】 金隆:“???” 你跟我说笑呢? 这筹码还不对等? 弹幕疯狂嗤之以鼻,讥讽嘲弄。 言称金隆怂包一个,因为不敢接战,所以故意压低筹码凑数。 金隆并不冤枉。 因为像他这种反智主播,观众三观与智慧也强不到哪去。 他们才不关注这句“筹码不对等”有多不合理,也不在乎金隆输了会怎样。 他们只想看事情闹大,无论输赢。 金隆没资格叫屈,他自始至终都只是引火烧身,玩火自焚。 而现在,他胸口剧烈起伏,也已然无路可退。 “呼,呼,呼......” “啧!” “再额外加上青枯界的至高功法,乾元造化录!” “这是我自己的底牌,从未出售过版权,也拥有交易的权限!” 想来这就是他实力的保证?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未等天声再起,他便先一步开口:“我接受了。” 【准许】 差不多也到了收网的时候。 再逼下去,就怕金隆真的已经倾家荡产,没法再追加筹码。 那要是金隆被迫退缩,宁洛可就亏大了。 最主要的原因是,宁洛看到了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什么所谓桂兰大厦,永安商圈,都无非是利滚利的筹码,宁洛根本不在乎。 但通过千百轮回记忆下来的无上功法...... 那是能让宁洛都眼馋的筹码。 毕竟他没空去了解一个个世界的体系,一个个尝试过去。 金隆面色涨红,气喘吁吁。 宁洛负手而立,云淡风轻。 脚踩着机械浮板的一众金领精英无不震撼莫名。 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在对局尚未开始的时候,就把对手给逼急到这种地步。 而那些黑子已经开始臆测起来。 言称宁洛这是早有预谋,试图让金隆乱心,从而确保自己的胜率。 但新晋的拥护者们也极力辩驳。 言称那是金隆咎由自取,惹得宁神不再慈悲,痛下狠手。 吹得宁洛自己都脚趾抠地,尴尬到无地自容。 然而未等金隆缓过气,宁洛又开口了。 “追加倍率模组,明牌,远见,唯我。” 金隆:“???” 嗬—— 他胸口一闷,险些一口气没缓上来。 观众瞠目结舌,顿时人声鼎沸,喧腾不止。 “卧槽!!!” “这么牛逼的吗?!” “明牌远见唯我一起开,他这是疯了???” “犯不着啊,有商圈和功法就够赚了,这特么不是折磨自己吗?” 明牌模组是双倍额外倍率,意指双方天命都一览无遗。 远见模组是三倍额外倍率,意指双方都能知悉对方的大体方位,就像小地图标点一样。 唯我模组是四倍额外倍率,意指其余特殊模组只对追加者一人生效! 追加倍率是最终乘算,且能突破上限。 也就意味着,这三个模组加起来,追加倍率高达24倍,赔率上限也变成了4320倍。 这...... 只能说是疯了,真的疯了。 直播间的热度蹭蹭暴涨,涨幅快得令人发指,甚至隐隐有超过新港选拔赛的架势。 天命药业的人怎么也没想到,宁洛刚帮他们炒起来的热度,转瞬就给他自己抢了回去。 而金隆的直播间也从未有过这么夸张的热度,人气已经远超其他所有网红的人生巅峰! 这场对局的性质变了。 不再是简单的热度炒作,而是一场震惊新港的疯狂博弈! 但更疯狂的,还在后面! 面板骤现! 【基础筹码】:300w 【追加赌注】:桂兰街A区大厦,加道歉声明丨丨永安商圈与配套设施,加乾元造化录 【倍率上限】:180(基础上限) 【追加倍率】:明牌(×2),远见(×3),唯我(×4) 【地图】:荒狱界(大) 【副本】:血疫 【预计时长】:30年 【天命限制】:7条 【天命效能】:83.3% 【特殊规则】:胜负条件根据所选阵营有所不同 【额外模组】:怒潮覆世,腥风血雨,暴戾恣睢,腐骨蚀髓,海潮高扬,赤血骇浪 【宁洛(19)】:素体穿越 【金隆(15688)】:还魂穿越,7条 【穿越倒计时】:60s “我超!!!” “疯了吗?!” “这是要自杀?” “不想赢???” 惊呼声此起彼伏,声浪响彻整个桂兰广场,几乎到了扰民的地步。 因为宁洛他,没带天命。 一条都没带! 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顶着自残的特殊buff,还不带天命? 这已经不是勇不勇的问题了。 因为如果宁洛只是想要增加赌注,那他根本就没必要这么做。 不带天命只能证明一点,那就是他觉得想赢下金隆,根本无需天命。 这太狂了。 狂到让人对他恨不起来。 哪怕是黑子,不仅先前的臆测不攻自破,这一刻也都哑然失声。 这就好比两个高手决战紫禁之巅,而宁洛却背着手,言称只会用一根手指。 不论他是好是坏,这一选择都足以彰显他的高傲与强势! 太疯狂了! 楼靖海吓得满头是汗,赶忙小声提醒:“老大!小金龙可不只是普通网红啊,他之所以能火,是因为他在网红PK赛里战无不胜,是靠实力赚来的名声!” 道理宁洛当然懂。 无非是靠实力引流,再靠当网红变现。 但那又有何妨? 现在的宁洛,全然无惧。 楼靖海急了,慌忙告诫:“哥!这货据说有三四个S级天命啊,而且荒狱界和青枯界都是他的必胜招牌!” 宁洛懒得辩驳,只是当着数以亿计的观众,从容自语:“那又如何?抱歉,没人比我更懂荒狱。” “这局,我赢定了。” 宁洛负手而立,今夜的喧沸不仅是终结金隆恶行的丧钟,更是他对整个世界的宣告。 王胜只能算是个微不足道的踏板,而这一场才是真正的开端。 战火,还得烧得更旺一些。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191 镇岳 做戏得做全套。 准备的间隙,即便金隆双腿都在打颤,却仍旧色厉内荏地狂言宣告。 “家人们都看好了!看你们龙哥是怎么挥舞正义的铁锤,制裁那个过街老鼠!” 嘴上虽然嚣张,但金隆却很快从腰侧摸出一管天命药业的高端健脑针剂,迅速地注射到自己的静脉之中。 直播间没有将这一幕拍进去,但现场观众里“内鬼”何其之多。 【在现场,金隆打药了】 【针剂看样子是最近上市的限量新款】 【一看就是提早准备好的】 【笑死】 【人家开自限模组,甚至不带天命,这样你居然还打药】 【还要不要点脸了?】 要脸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打着正义的旗号,在自家产业探店揭底,捧一踩一,演戏炒作,他还在意什么脸面? 金隆现在只想着赢。 他看到宁洛这般自信从容,就已经知道,网上的一切捕风捉影都是虚妄。 不论宁洛究竟是谁,又到底善恶与否,但至少他绝对可以跻身新港上流。 而且,宁洛也毫无疑问是个超越者。 虽说在宁洛解说的这段时间里,舆论的发酵掩盖住了一些重要的新闻。 但金隆好歹也是个大网红,他对网络的动向何其敏感? 楚风和纪元珊等人再探荒狱隐秘,从而有了新的发现。据攻略和教练组内部人员透露,荒狱界还有更复杂的结局。 金隆知道这一点。 “想靠信息差阴我?” 金隆微眯着眼,心中有了盘算。 纵使宁洛综合实力无疑更强,但他接连的自限愚行,未免也太过狗眼看人低。 而现在宁洛又错估了他的实力,那么优势显然在他。 至于这一次的直播,就当做对他上岸的饯行。 他留下了制霸个人直播界的辉煌战绩,然后功成身退,坐享亿万家产,颐养天年...... 这黑红营销啊,多是一桩美事! 反正成王败寇,只要赢了,一切都可以反转。 金隆心潮澎湃,锋芒毕露。 天光落下,二人身形骤然间消失无踪。 再睁开眼。 宁洛已然身在罗刹峰的屠宰场中,成为一位少年屠夫。 说是屠夫,其实就是负责给血兽的尸块称重,方便炼血的老师傅完成配比,批量炼血。 至于那些少年,实则也不过是群身不由己的奴隶。 表面上自由虽未受限,但他们已经没有离开屠宰场的可能。 对于没带天命的宁洛而言,这已是出身调控范围的极限。 不过无妨,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屠夫少年困囿于名为居室的监牢,他们不懂炼血,但宁洛可以。 “万化血狱典真卷创造出至纯人脉的练法。” “此后赝造的伪卷又给出至杂妖脉的思路。” “海晏的血海药卷穷究了至纯妖脉的途径。” “而我可以将三者合而为一,再加以雕饰。” “以心腑为熔炉,以灵血为薪柴,以精气为炽火,锤炼人皇心脉,凝结赤练血身。” “再以肝腑为血海,烙印万灵血脉,蕴养千奇异兽,再调和升华,号令天下妖魂。” “同时炼精化气,重构自身灵脉,完善内灵循环,终成七玄太源,铸就太玄幻剑。” “最后辅以呼吸法,缺氧代偿加速炼血,将心肝双脉盘错成衔尾龙蛇,遍及周身。” 完美! 炼身,熔心,合脉,化妖,撼岳,搬山,覆海。 心脉衍化的七境体系没法再拘束宁洛,因为他的炼血之法已经完全凌驾于荒狱之上,再不受体系局限。 置身其他世界,宁洛或许最多只能完成赤练血身,和单独至纯妖魂。 但在这血海覆世的荒狱界,他却有充足的余裕一人成军,宰执天地! 这是超越者和神选者的差距。 也是金隆究其一生都不可能逾越的天渊。 此时的金隆在血狱峰上现身。 他不像王胜那样多此一举,耽误修行的时机。 因为他知道,他的修行速度必不会慢于宁洛,毕竟他也有功法。 乾元造化录! 功法的来源是青枯界,一片几近被人遗忘的天地。 从游戏的角度来看,也就是所谓停服。 那是个主打「毒」与「药」的世界,功法中的造化并非徒有虚名,而是因由它真真切切的能力——造化肉躯。 只要有一丝生机尚存,修行者就可快速自愈,乃至重生! 这也是为什么,荒狱界会成为金隆的必胜招牌。 炼血与造化,虽细节有别,但终究是殊途同归。 最终目的无非是以身证道,炼成不灭肉躯,成就无上宝体。 所以万化血狱典和乾元造化录可以同修,也能够相辅相成,效益倍增。 最直观的体现就在于,金隆,可以返祖。 这也是他那“混世小金龙”自称的来由。 因为妖化的能力来自纯正的血统,放眼如今荒狱,除了海晏已经无人可以在妖人之间自如转化。 半妖只不过是局部妖化,不可能完全化作妖兽。 但金隆可以。 甚至,他返祖的对象不仅是蛟龙,更是他借万化血狱典修成的所有血脉。 在荒狱界环境下,纵使七十二变的神通,也比不上金隆的千变万化! 这才是新港顶流的真正实力。 纵使金隆是个难登大雅之堂的造假网红,但不可否认,他的实力已然登上整个蓝星的高峰。 甚至那些流传出的返祖视频也不过只是他实力的冰山一角。 当踩上荒狱土地的那一刻,金隆心中一切惊惶都消弭无存。 这是他的主场! 没人能够在荒狱界战胜他。 纵使是这届新港的种子选手,也不行! 当然他这么说也不无不可,毕竟S级赛区这么内卷,职业选手得忙于尘渊界训练,备战选拔赛,根本无暇顾及老图荒狱。 也可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金隆的意识中标记了宁洛的所在。 那是因为宁洛开了自限模组「远见」,也就是俗话说的小地图标识。 “罗刹峰? “是想找个乱一点的地方,好规避我开局猎杀?” “那你怕是要失望了。” 金隆神色阴鸷,杀机毕露。 见宁洛这么认真提防着他,他也就更加自信了几分。 他不会蠢到耽误自己的修行时间,去白费功夫猎杀宁洛。更不会坐视不理,放任宁洛发育。 因为有模组的干涉,宁洛前期必不可能离开罗刹峰。 而金隆只需要两年时间,待得修为臻至化妖,同时习得造化之法。 那他就可以身化蛟龙,借本命血术破浪而行,横渡血海! 宁洛,他跑不掉! 然而。 半年后,罗刹峰屠宰场。 宁洛振臂高呼:“都散了吧,这座屠宰场,我接手了。” 衣衫褴褛的小屠夫们面面相觑,看着那个满脸血污的少年,正对着他们眯眼浅笑。 而少年的脚下是几具老屠夫身首异处的残骸。 遗骸上覆盖着黑褐色的鬃毛,手掌如同锋锐的兽爪,在少年们的印象中分明比血兽更为恐怖。 但如今遗骸却瞪大着瞳仁,像是骇然失色地盯着面前的某物,眼神中漫溢着铺天盖地的惊恐! 死不瞑目。 化妖境? 那又如何? 宁洛并不在乎,因为他已经跳出荒狱境界的樊笼,一如过往的尘渊。 他只知道自己炼体半年的成果,足以碾压那些花里胡哨的妖化伎俩。 既如此,那何必再忍气吞声,任人鞭笞? 少年屠夫们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他们甚至不敢询问宁洛是不是在开玩笑,他们又是否真的能走? 在这张熟悉却陌生,温吞而邪异的面容前,他们只敢乖乖从命。 少年们颤抖着身躯,不敢回头。 冷冽的轻风掠过衣衫的破洞,也撕裂了他们心防。 他们三步一停,抿嘴屏息,生怕宁洛突然暴起,将众人悉数屠戮一空。 但以他们的目力,根本未能察觉。 现在的宁洛,早已不在屠宰场中。 罗刹峰,海边。 “好腥。” 腥风扑面,怒潮高涨。 宁洛嘴角却微微上扬。 金隆的智慧,的确稍欠火候。 他知道金隆虽不至于蠢到看不穿他的实力,但却没能看透他的另一重陷阱。 宁洛以狂妄掩饰真意,任凭金隆决定模组。 其实按照规矩,既然地图副本都是由宁洛选择,那模组本就该让金隆决定。 但金隆被宁洛的狂妄所蒙蔽,于是歇斯底里地拉满了难度模组。 正中宁洛下怀。 虽说无论难度高低与否,宁洛都必不可能落败。 因为金隆引以为傲的修行速度,在如今完善炼血体系的宁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而他之所以要诱引金隆这么做。 只是为了方便挑战极限罢了。 自限模组,难度飙升,不带天命,只有所有条件齐备,宁洛才有机会完成他此行的目标—— 以「不屈」和「极意」为素材,获取纯正的人族炼体天命。 至于击溃金隆,那不过是顺手为之。 金隆误以为宁洛选择罗刹峰出身是为了设计他,那倒是他自作多情。 因为他从来就不在宁洛的计划里。 宁洛捧起血海之水,俯首深思。 “所以这是荒古万妖的灵血,还掺杂着人皇的毒血。” “而人皇的心脏被镇压于海底。” “所以血海的构造中,越是上层就越是澄澈,越是下层就越是污浊。” “那么血疫爆发的原因就很简单了,无非是血祖给人皇传递了信号。从而致使底层的血疫,也就是那化形为千足诡虫的血色黑潮溯游而上,被血峰与高原的生灵吸收,继而染病。” “而血月......” “理应就是人皇的意志再传达给天道中被黑潮侵蚀的部分,从而致使黑潮爆发。” “倒是连成循环了。” “血祖传讯人皇,人皇呼唤黑潮,黑潮降下血祸,从而使得血兽诡变,血祖化秽。” “那我是不是,可以有别的方法主动加快节奏?” 宁洛目光微凝,回想起血祖被海晏击杀,溶于血海中的那一幕。 既然血海海底是荒古人皇的地盘,那传递信号的方法其实不难。 只要有与血祖同源,且不溶于血海的宝血,使之沉降触底。 那人皇就会错以为时机已至,从而推进炼世计划。 这对限时速通,极限挑战而言至关重要。 宁洛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第1年。 金隆修为已经臻至合脉。 他时刻关注着宁洛所在,也知道宁洛始终身处罗刹峰,从未离开。 罗刹峰格局混乱,纵使宁洛可以在此肆意妄为,但他绝无可能再运筹帷幄,干涉全局。 更不可能像与和王胜对阵的那一场般,引发离奇的血祸变故。 正因为金隆仔细审视过此前的视频,所以他更加确信,也更加从容。 直到,血疫爆发。 年末,血狱峰上呼天抢地,哀嚎遍野! 因为模组的层垒堆砌,如今的血疫仿佛变异了百十轮,感染后能保持理智的人万不存一! “啊?” 金隆懵了。 他不是没看懂现状,是没想明白宁洛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宁洛不是需要在血疫爆发后,才能通过一些神秘手法,致使血祸覆世吗? 金隆很清楚,宁洛的确可以颠覆战局。 但一切的前提是,他的修为够高,且拥有渡海的条件。 可现在,宁洛纹丝未动,时局却已然天翻地覆。 “咕......” 金隆干咽了一声,心跳陡然加剧! 这是噩兆的开端,而宁洛的行动也必不会就此结束! 金隆是知道的, 如今盘亘在他心底的这种不安预感,不仅意味着局面开始脱离他的掌控,也揭示着失败的序幕。 这不行! 不管宁洛究竟是何以做到,但金隆不敢坐以待毙。 “不能让他继续下去,我得拦住他!” “我得全力修行,在两年内突破化妖,趁早去罗刹峰弄死他,速战速决!” “万一他动了,我也得立刻动身!不能给他喘息的余地!” 金隆思路异常清晰,甚至可以说是前所未有地智商在线。 但可惜,没用。 乾元造化录是很强,可像金隆这般照本宣科,按图索骥,纵使功法再强,他的修行速度也比不过洞彻道途根源的宁洛。 这是硬实力的差距! 第2年。 年末。 金隆突破化妖,也总算掌握了返祖妖化的能力。 他感应着宁洛的方位。 万幸,还在罗刹峰! 金隆嘴角勾起,目光阴鸷:“结束了,一个死人,就算再怎么诡计多端,也不可能再干涉天地命数!” 他杀气腾腾,愤然夺门而出。 然而却发现,眼下虽是白昼,可天色却格外昏沉。 “嗯?” “荒狱界就算下雨,天色也不会变的吧......” 金隆眉头一皱,困惑地抬起了头。 然而入目所见既非云翳,也不是遮望视野的烟尘。 而是,一只如山岳般耸峙,悍然踩落的神龟之足!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192 迷途 满屏“?”如潮水般涌过。 宁洛一如既往地让所有观众大为震撼。 虽说这样的离谱发展已经不是首次,但能屡次三番整出新活的,唯有宁洛一人。 变动世界线从不是宁洛的专利。 这是新港高玩的常用策略,因为这样可以让世界剧情变成自己熟悉的剧本,从而取得主动权。 但寻常观众纵使不明所以,却也能大致了解各位顶尖选手的战略。 论坛上时有对高玩的分析贴,以此剖析他们的常用剧本,以及优劣区间。 但宁洛不同。 荒狱界公认的常规玩法是战争或内斗,也就是所谓争霸。 可宁洛入主荒狱至今,却从未循规蹈矩参与战乱。 当观众自以为了解了宁洛的策略,以为他的策略是治好血疫,从而终止纷争时,宁洛选择将水搅得更浑。 当金隆觉着宁洛会在血疫爆发后搅动风云时,宁洛却选择不再随波逐流,反而亲手加快节奏。 疫病爆发,传信海晏,血狱寻仇,一气呵成。 当金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视野中除却神龟镇足,再无他物。 轰!!! 黑影铺天盖地覆压而下,将整座血狱峰拦腰横断! 一时间山呼海啸,气浪爆散! 冲击波摧枯拉朽横扫而过,将金隆五脏六腑尽皆震碎,即便境界已然臻至化妖,却也不可能挡住海晏的全力一脚。 乱石纷飞,砖瓦碎落。 金隆残躯形如烂泥,与殿宇的碎块一同,如雨般倾落而下,坠入血海之中。 观众抿了抿嘴唇,节奏快得近乎让他们窒息。 “结,结束了?” “不可......能吧,金隆应该没这么菜......” “开局这么拽,不可能这么一碰就碎吧......” “不是,这跟金隆实力如何有关系?” “换谁谁能活下去?” “这就是宁洛不带天命的原因吧,他就是想开局直接把金隆剧情杀了,所以根本用不着天命。” 观众少有议论。 但鲜少的言谈之间却句句切中要害。 没错,金隆确实很嚣张,实力也理应算是新港顶流。 如果选拔赛的副本是荒狱界,那金隆的确有这个实力去争夺世界赛的种子名额。 只可惜,绝活哥上不了赛场。 选拔赛考校的是才问世一年的尘渊界,而世界赛则是全新的未知地图。 无论何者,都不是那些在老图浸淫许久的绝活哥有能力应对的。 但不可否认,金隆确为荒狱一霸。 而如今才开局两年,他就遭遇了绝死的危局。 只是,时间并未停滞,对局也尚未结束。 残骸落入血海,稠密的血浆盘亘在金隆身周,最终悉数汇入他那颗鼓动的心脏之中,继而造化肉身,重塑形体。 一条十余丈长的蛟龙混迹在血兽群内,悄然远遁。 那是金隆! 如果宁洛此前遇到的对手都可谓异界的绝世天骄,盖代妖孽。 那金隆就无疑算是真正带着无敌外挂穿越而来的天命主角。 剧情杀这种虐菜的伎俩,对金隆全然无用。 他之所以选择血狱峰开局,不仅是为了资源和万化血狱典,更是因为他无惧于宁洛的手段。 他知道宁洛可以淆乱世局,歪曲剧本,也曾看到神龟践踏血狱峰的那个视频。 但金隆无惧。 因为他有万化血狱典,有乾元造化录,有S级的「真龙血脉」和「枯荣道体」,有A级的「嗜血」和「一息尚存」,以及「龙精虎猛」。 哪怕被碾成肉泥,他也不会就此湮灭。 观众正惊讶于宁洛的操作,但很快也觉察到对局并未结束。 【这都没死?】 【盲猜是乾元造化录】 【还用猜吗】 【我超,有挂!】 确实,全力施为的金隆几乎可谓开了锁血。 但观众并不知道的是,此时那条游曳于血海的蛟龙却浑身剧颤不止,心中一阵后怕。 只差一点。 如果海晏来得再早两天,那他现在恐怕已经神魂俱灭。 万幸,他赶上了。 “呼,呼......” “畜生,怪不得故意不带天命!” “原来是在算计我!” 金隆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他心中稍一复盘,很快便洞悉了全貌。 由于天命差距和模组限制,所以宁洛早在准备阶段就料定他一定会在血狱峰开局,而且初期没法横渡血海。 正因如此,宁洛才故意不带天命,想用剧情杀击溃他,从而羞辱于他。 愤怒之余,金隆心中杀机骤起! “要不是我肉身不灭,差点真要翻车。” “但现在,该轮到爷了!” 金隆借本命血术畅游血海,即便万千血兽簇拥而至,却丝毫无法沾身。 他全速冲向罗刹峰,因为只要击溃宁洛,那他一切鬼蜮伎俩都将沦为泡影。 但保险起见,金隆利用模组的加持,确认了一下宁洛的方位。 冥冥中因果牵线,昭示着宁洛所在。 然而。 “嗯?!” 血海之中,蛟龙速度渐缓,继而半途止步。 因为金隆诧异惊觉,冥冥中的那道气息,他在动! “怎么回事......是因为我在游动的原因?” 金隆心中困惑,故而冒着危险停下脚步,先是确保自己没有异动,然后重新屏息凝神,感知方位。 但结果与此前别无二致。 宁洛还是在动。 而且,速度很快! “方位,距离......不对劲!” “我不可能迷路,血海我闭着眼都能游穿,不可能是我的问题!” “但按照这个方位和距离......” “他在渡海?!” 金隆如遭雷击,思绪一阵紊乱。 紊乱的根由不是因为宁洛渡海的结论,毕竟就连寻常的观众都知道,宁洛的确拥有渡海的能力。 但问题在于,他怎么敢的啊?! 怒潮覆世,腥风血雨,暴戾恣睢,腐骨蚀髓,海潮高扬,赤血骇浪。 这六条模组的加持下,就连血海的摆渡人,都已经销声匿迹。 模组在前期足以将所有穿越者都困在出生点,难以自如行动。 金隆之所以能渡海,是因为他的修为已经臻至化妖,他还拥有近乎不死的造化之力,更是可以化身蛟龙! 在血术的加持下,金隆入海如鱼得水,即便是狂化的血兽也断无追击的余力。 但宁洛凭什么? 凭他此前在视频中亮相过的骨舟? 的确,骨舟确实可以横渡血海,至于它的原理,如今的宁洛已经知悉。 那是因为骨舟的材料来自浮峰中的灰岩骨质,那实则是荒古人皇的赤血巨灵,在漫长岁月中固化,又被霸下本命妖术干涉的结果。 所以骨舟自然能够抵御血海侵蚀。 但问题在于,血兽没有辨识敌友的能力。 在无模组的前提下,以老李化妖境的修为,渡海仍有风险。 更何况是如今这危机四伏的噬人狂澜? “难道他修为已经超过化妖,他比我强?!” 金隆心神一震,瞳仁剧颤! 种种线索都指向如今宁洛的实力已经强于他。 但金隆的动作仅仅迟疑了片刻。 当成群血兽蜂拥而至,他长尾摆动,最终不假思索地尾随意识中的光点而去! 犹豫就会败北! 不论宁洛究竟何以渡海,境界又到了何等境地,金隆的思路都很清晰。 他已经竭尽全力,极力加快修行,而且现在也是他实力的巅峰期。 如果宁洛修炼比他快,那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如果宁洛修炼比他慢,那现在便是取胜之机。 所以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无论答案是何者,留给他的选择都只有一个。 裹足不前,是兵家大忌。 宁洛所倚仗的修为还是什么奇思妙想的渡海方式,等到追及之时,一切都会得到答案! 可惜。 半个月后。 金隆看着面前群魔乱舞的血海,他懵了。 “什么情况......” “怎么这么多堪比搬山撼岳的血兽?” “它们不都应该在沉眠?” “难道宁洛连我的动向都算到了?” 金隆不知所措。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 虽说他的实力足以逃出生天,但却必须被迫绕路,也就再难追及宁洛。 赌注三连倍增的条件下,金隆知道宁洛所在,而宁洛却不知金隆方位。 这优势何其巨大? 这意味着生杀予夺的权利完全掌握在金隆手中! 不仅宁洛所在一览无遗,甚至就连他的计划与筹谋,都在金隆的监察之中。 明牌,远见,唯我,加上天命差距...... 换言之就是,金隆开了透视,全图,锁血,还是满级六神装。 而宁洛却是裸装上阵,小地图也不见天日,凭本事硬刚外挂。 偏偏开挂的他反而陷入了被动? 这合理吗? 金隆怕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宁洛自始至终都没有刻意针对过他。 金隆出身何方,又是否渡海追猎,宁洛根本无从得知。 他刚从场馆那边赶过来,哪有时间调查金隆的实力做派? 宁洛只不过在横渡血海的同时,顺带放了放血,目的自然是为了竞速。 虽说此举会招致灾厄,殃及半妖,但毕竟血祸早已注定。 如果跳不出这个不断往复重置的循环,那整片荒狱终归将沦为人皇成就血炼大道的炉鼎,以及黑潮血秽的养料,再不存任何生机。 所以加速的目的是为了积累通关真结局的实力和情报,不是为了施暴。 血兽的汇集也是因由宁洛的精血,而非针对金隆的阻拦。 只要将精血置于滤网球中,就可以起到吸引血兽的作用,能在安全渡海的同时加速血祸爆发。 宁洛眼下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快渡海赶往高原矿脉。 那里有荒狱界最珍贵的资源,赤晶。 也是宁洛修行竞速的倚仗。 第3年。 宁洛顺利抵达,金隆尾随而至。 血祖遗骸沉入海底,分魂回归,血祸爆发! 而此时的宁洛已然身处矿脉深处,那些赤晶富集的资源点早已被他标注在地图之上,铭刻在记忆之中。 至于境界,宁洛也没法形容。 说到底荒狱界的体系已经不堪一用。 “或许是时候将之融入道解,再重新命名几个独属于我的境界了。” “算了,先不急。” “先考虑怎么刷炼体天命。” 宁洛攥着一把赤晶,摩挲着下巴,垂首深思。 天命的来源是极限挑战。 在常规模式下,除非抽干血海,否则纵使洞穿人皇心脏,也不可能中止黑潮的侵蚀。 所以诡变的血祖理应是眼下副本难度的上限。 那宁洛的计划也就昭然若揭,无非是以最快速度获得击溃血秽的实力,从而速通副本。 这一点并无问题。 问题在于该如何做好天命导向。 “炼体的话......” “要么干脆废了妖魂,炼肝可以保留,但妖魂可以暂且弃置。气海和太玄真气也是,可以暂且忽视。” “就将所有资源全部投入炼心。” “但凡和肉身有关的体质,炼心都不可或缺,这样应该不会跑偏。” “还有,既然要用「不屈」和「极意」作为素材,我就应当极限压榨自己,甚至得燃烧自己的生命才行......” 一念及此,宁洛心中计划成型。 靠呼吸法触发缺氧代偿反应,与此同时极尽加速循环,沸血灼炼,哪怕经脉焦裂,也得强忍下去。 反正矿脉中资源管够。 只要炼不死,就往死里炼! 但,宁洛这次似乎真的忘了什么。 他太过专注于刷天命,以至于把金隆,给忘得一干二净...... 与此同时,矿脉上层。 金隆蓬头垢面,形容枯槁,几近癫狂。 “畜生,畜生畜生畜生畜生畜生畜生!” “呼,呼,呼......” “畜生!!!” “操!!!” 画面中,金隆瞳仁猩红,满手血泥。 纵使造化之力不断修复着他皲裂的手掌,但却难以抚平他心底的创伤。 三个月! 谁知道他这三个月是怎么过来的! 他能冥冥中感知到宁洛的方位,以及和他之间的距离。 通常而言,他的确可以凭借着对地图的熟悉,知悉对手的位置。 所以他知道,宁洛身在矿脉底部。 但问题在于,金隆怎么下去? 他不知道。 观众或许会说,直接一路向下不就行了? 但只有亲身体验才明白,矿脉虽错综复杂,却并非四通八达。 地下有太多的死胡同,有时金隆挖了半天,最后发现这片矿区根本没有向下的通路,所以他只能回头。 弹幕也有质疑,一般矿脉中总有直达底部的路, 为什么金隆不走? 原因无他,因为金隆知道,宁洛离那里很远。 大路附近的矿区早就被采掘一空,所以宁洛所在位置是远离主干道的偏僻小径,甚至并不能由主干直通。 而赤晶矿脉脱身于荒古妖尊霸下的遗骸。 矿脉越深,赤壤就越发坚固。 金隆根本没法从底部横向破拆,因为那是老圣兽协助开掘的矿洞,也是它们栖居的净土。 以他如今化妖境的修为,再如何也没法撼动矿脉底部的格局。 所以他只能像是走迷宫一样,自上而下追猎宁洛。 三个月来,宁洛虽纹丝未动,可金隆也迷失在矿脉中段,进退维谷。 金隆气啊! 他好歹也是大网红,也是有偶像包袱的。 这刨了三个月土,弄得自己灰头土脸的,像什么样子?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 “他一直没怎么动,那肯定是在修炼!” “啧,再这样下去,我赢不了他。”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畜生,畜生啊!!!” 金隆仰头看向点缀着赤芒的天顶,他知道直播的摄像头多半正聚焦于他。 现在他还有选择,还能顾及体面? 不能。 他没时间了! “啧!” “操!!!” 金隆目眦欲裂,最后不再矜持,转而化作一只身长数十丈的狼龙,继而...... 开始刨地!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193 结茧 观众哄笑,弹幕讥讽。 画面中金隆满身污泥,狼狈不堪。 他一身本领根本无从施展,就成了被宁洛戏耍的背景板。 其实宁洛也不知道金隆正在刨地。 他想的是,自己只要深入矿脉底层,金隆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多半不可能寻到他的所在。 眼下血祸爆发,御兽师们不会给予协助。 那么金隆唯一能够寻到他的方法就是勉力修行。 待得他的修为臻至搬山撼岳,拥有超越荒狱覆海境的实力后,他就可以强行开辟深层的通路,从而直抵宁洛所在的洞窟。 但那样所引发的动静势必会被宁洛察觉。 所以宁洛毫不慌张,从容不迫。 只是他也未曾想到,金隆急了。 金隆错估了实力的差距,一直觉得宁洛在故意设计自己,他一步步计划被宁洛阻碍,最终变得急不可耐。 开局伊始。 摆在金隆面前的路有两条。 一是稳妥发育,实力碾压。 二是快攻袭杀,不留活路。 金隆已经选择了后者,然却被宁洛无意阻挠。 在如此悬殊的先天条件下,他竟是被宁洛拿捏住了? 他的自信因此泯灭,开始脑补宁洛的运筹帷幄,自以为已经落入了宁洛的筹谋。 事已至此,为今之计只有硬着头皮追猎下去,否则他从渡海开始,浪费的这一年时间就尽是徒劳! 观众此时有种莫名的优越感。 即便是只会以穿越取乐的寻常玩家,眼下站在上帝视角,也能洞彻金隆的窘态。 “嗨呀急了。” “大网红就这水平?上头是大忌都不懂吗?” “小丑破大防咯~” “开演?” “哎,该不会金隆和宁洛早就合谋了吧?” “金导不是老戏精了吗,这会不会是故意演出来的,好骗我们下注?” “然后一会再来几个反转,二人合伙收割咱们?” 金隆要是听到,怕是当场能气晕过去。 他现在真不是在演啊...... 第4年。 矿脉的起始深度大概在高原地下1400米,而宁洛所在深度,也就2000米的样子。 金隆挖了大半年,抵达1800米左右,再难寸进。 因为赤壤密度过高,他没法洞穿,只能狗刨。 他没有感应地脉的方式,也无从知晓脚下的位置是否存在空洞。 甚至底层的土质,他根本刨不动。 直到年中。 金隆形销骨立,瘦骨嶙峋,气血消耗殆尽。 与旁人不同,赤晶的能量他的确可以吸收。 但他毕竟不像宁洛那般洞彻本真,能够自如炼化,并加以运用。 金隆舍不得浪费时间修行,但眼下别无他选,只能驻足补充气血。 可当他重新整装待发时,宁洛动了。 岩窟空荡,宁洛估摸了一下修为。 即便没有天命的加持,他也已然拥有堪比撼岳境的底蕴。 这还只是底蕴,毕竟宁洛引以为傲的并不只是修行的速度,更是越境杀敌的能力。 如今他皮肤上爬满了斑驳的灼痕,看着狰狞异常。 宁洛在淡粉色的血泊旁照了照镜子,自己都觉得有些渗人。 “功法还不完美,我没把副作用给考虑进去。” “这样修行效果确实拉满,可没脸见人也是个大问题。” 在荒狱界这种妖人并行,血兽肆虐的祸乱之世,容貌丑陋确实无伤大雅。 可要换个正常世界,他如今这副面貌,旁人无不会出于本能对他避而远之。 不仅是因由嫌恶,也可能是会想要提防,更不便宁洛伪装。 当然,细节方面的调控并不着急。 一如道解前两卷的修行法那样,先确保实用性,再加以雕饰即可。 况且完善功法的素材还有很多,譬如结算后或许能够刷到的炼体天命,以及金隆手里的乾元造化录。 对了...... “金隆?” “就算视频弄虚作假,但他穿越的水准应该不是演出来的吧,怎么这么久不见动静?” “按照剧情发展,他应该带着高原上的御兽师退至地下才对,但矿脉里湿度和温度变化也不大......” “算了,不管他了。” “修炼要紧。” 宁洛眉头一皱,但没有细究下去。 虽然金隆的发挥与他料想中的有些差别,但他也不是会分心外物的人。 或许金隆还有什么特殊的计划? 好歹也是大网红,底牌多少肯定是有些的。 但无论如何,只要实力举世无匹,那金隆无论做什么都毫无意义。 金隆:我不是,我没有,我没和宁洛沆瀣一气,我也没什么阴谋诡计,我...... 真的就是在刨地。 纯纯地刨地。 然而此时宁洛周遭的赤晶已经消耗一空,他需要转移到新的矿场。 金隆闭目凝神,感知着坐标的变化。 他看着宁洛与他渐行渐远,甚至是以目不暇接的速度在矿脉深处纵横穿梭,足迹划出了一条错综复杂的混乱绘卷。 金隆本想着借着打药后超人的记忆力,将宁洛的足迹刻录在脑海中。 如此一来,他只要能找到矿脉和足迹的交点,就能通过记忆追踪到宁洛! 但可惜,他记不下来。 御兽师文明淳朴,并无工业化的开矿体系。所以矿脉地形尤为混乱,而宁洛的行径距离又实在太长。 金隆根本来不及将这副三维足迹打印出来。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 金隆重归人形,颓靡瘫坐在赤壤的泥坑当中。 他手掌接连不断地砸向坚实的泥壁,以至于虎口崩裂,指节上满是血污,痛不欲生! “一年,老子他妈的挖了一整年!” “你就这么走了!” “你凭什么走!!!” “凭什么!!!” “操!!!” 宁洛这一无心之举,对金隆造成的心理创伤堪比核击。 甚至远远不止一句白费功夫足以言明。 金隆何其敏感,他从这次狼狈败北之中察觉到了太多的信息。 他的速度不及宁洛,所以宁洛的修为早就不输于他。 他记不下矿脉地图,因而宁洛的脑力同样远胜于他。 他坐拥着追猎外挂,但却被放水后的宁洛提前觉察。 他还有什么倚仗? 没有了。 他甚至觉得宁洛还有太多并未暴露的底牌,因为宁洛种种应对竟是这般从容。 如今他已经失去了对抗的机会。 一步错,步步错。 从他头铁追猎的那一刻起,他就再无胜算。 他带着那么多先天优势,却被宁洛牵着鼻子戏耍! 实力差距何其巨大? 我的底牌尚未尽出,而你已经穷途末路。 金隆深陷绝望。 他的骨子里本就是自卑的。 他屡蹭热度,附和着网民对翻车网红攻讦谩骂,落井下石。 但他心里始终都很清楚,他骂的不仅是旁人,更是他自己。 虚饰的冠冕的确能让他表现得光鲜亮丽,然却没法带给他由内而外的自信。 他沉湎于自我怀疑和自我麻痹的交替,但宁洛如同调戏猎物般的轻蔑愚弄,彻底钉穿了他内心的防壁。 都是假的。 一切都完了。 金隆瘫软地躺在泥坑中,他没有自断心脉,因为他不敢。 以他对网络的了解,他知道这局结束后自己会面对什么。 混世小金龙不复存在,永安商圈将拱手让人,金龙帮转眼就地解散,家人们也会分崩离析...... 更别说他的黑料将被扒得不留片缕,成为其他网红或营销号的谈资,以及赖以牟利的热度话题。 玩弄流量一辈子,最后沦为旁人的流量,这就是他必然的结局。 金隆放弃了挣扎,也不想面对既定的未来。 至少在片荒狱界中,他还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赋,他还可以纵享自己生命最后的余辉! 他不再想着如何追及宁洛,反而望向了天顶。 是了,他有全图感应。 他追不上宁洛,可宁洛能找到他吗? 不能! 荒狱界何其广袤,要是金隆故意销声匿迹,宁洛也很难寻到他的踪迹。 更何况金隆还可以上演一手秦王绕柱。 敌进,我退。 敌退,我进。 只要活着,对局就不会终结,他就足够时间最后放荡到死! “哈,哈哈哈。” “不就是想用我刷流量吗?” “爷给你们刷个够!” “就当这是你们龙哥上岸前送后辈的礼物!” “刚好我之前还一直纠结于颜面,没敢放纵。” “但现在,都无所谓了!” “老子今天就破了这个戒!” “屠杀,女人......” “对了,我还能化妖,我还能用妖兽的身体取乐,我还能......” “哈,哈,哈......” 金隆一手扶额,一手撑着血色的泥壁,瞳仁间血丝密布,口中哈出大片大片灼烫的白雾。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状态的异常。 那不仅因由他心底的自卑,也非独濒临绝境时的放荡。 是他早在横渡血海时就沾染上的邪祟,最终腐蚀了他灵魂深处的枷锁,从而解放出那只隐没在他人格阴翳中的恶兽。 千足诡虫般的烙纹忽隐忽现,盘亘在他的心脉之中,也继而侵吞了他的理智。 即便金隆是穿越者,拥有超越此方天地的实力,却也没法幸免于难。 他没有提防。 不是因为不小心,而是因为这种事本就不可能发生。 但他不知道的是,当血祖的遗骸没入血海,当宁洛加速了血祸的进程...... 这片海,就变得不一样了。 金隆,选择了回头。 他要去地表宣泄自己心中的暴戾! 但时至今日,在矿脉耽搁一年有余的金隆,却始终没有弄明白荒狱的现状。 也不会明白,在地面上等待他的究竟会是什么。 观众也不知道。 因为就在金隆狠下决心的那一刻,屏幕,又一次黑了。 直播间人数不减反增。 【什么情况?】 【???】 【刚来的,这里播什么的?】 【是被超管封了?】 【又黑屏???】 【为什么要说又?】 【人呢?】 【我超,有黑幕!】 宁洛不知金隆和外界的变故,他只管为刷天命抓紧时间。 第5年。 妖魂献祭,五脏同炼。 赤晶中的能量悉数汇入心脉之中。 虽说别无天命的加持,但好在宁洛已经知道该如何人为实现「玄煞之体」。 玄煞之体的本质其实就是道纹! 这一点宁洛原本只是猜测,因为他如今所掌握的情报有限。 他只是记住了玄煞之体的循环轨迹,以及也知道心腑熔炼之法,那如何将二者结合起来,就只能迎着头皮尝试。 宁洛试图将玄煞之体繁复的灵脉回路想象成一枚三维的道纹,从而烙印于心室之中,以此点燃内灵之火。 无巧不巧,本命血术「玄煞」成型,答案与他试想中如出一撤。 甚至拜次所赐,宁洛能感觉到自己吸收并炼化气血的效率大幅提升。 “道纹这么神异?” “唔......” “那会不会,每一种大成的功法或体质,它们都可以化作一种道纹?” “这猜想很合理啊。” “大道不止有浑然天成,也可后天开辟道途。” “所以但凡和纹路有关的东西,我或许都该记下来才是。” “收。” 宁洛收回思绪。 道纹原理如何,这一点容后再论。 当务之急还是先借由这一新发现,继续加速修行。 然而与此同时。 高原上却发生了一场意想不到,也无人可知的变异。 当金隆来到地表,狂笑着准备纵情放荡之时,他愣住了。 黏腻的血浆潮涨汐落,畸变的血兽铺天盖地。 高原上血流浮橹,尸骸遍布。 “什,什么情况......” 金隆懵了。 他不知道血祸后会发生什么,因为此前车站广场的街斗到此便进入了黑屏,而楚风他们也尚未公布探索的结果。 黑潮尚未解封,金隆也只在视频中见过这么吊诡的生物。 苍冥界的诡异虽然声势吓人,但也不会像这些血兽那般令人作呕。 他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被这怪诞一幕蚕食,而且那些血兽似乎对他有种邪淫的吸引力,让他不由自主想要加入其中。 金隆眉头紧锁,他心中弥漫着一股强烈的不安,让他呼吸逐渐加速,视野也愈发模糊。 终于,有畸变的血兽注意到了他。 它们盯着金隆,缓步渐近,虽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猝然暴起,扑杀而上! 金隆脸色一沉。 “区区血兽也敢骑老子的脸?” “畜生,谁给你的狗胆!” 话音刚落,金隆摇身一变,化作一条数十丈长的蛟龙! 然后...... 被那只畸变的血兽压在了身下。 “怎么,怎么可能?!” “这血兽力量比土著搬山境还强?” “开玩笑吧?” “它长得也不是最凶恶的啊?” “它还有这么多同类,难不成它们都是......” “可现在才第五年啊!才过去四年啊!!!” 金隆无法理解。 打不过宁洛也就算了,怎么随便来一只野怪都能将他按着头皮暴揍? 但金隆不慌。 反正他可以造化苏生,他还能跑。 甚至他还可以劫掠血兽的气血,从而获得源源不断的造化之力! 但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当他第一次展现造化自愈的能力时,那头血兽怔了一下。 紧接着,整片高原的血兽就像受到了什么感召,千万对通红的血瞳齐刷刷转向了他! “唔!!!” “干,干什么?” “你,你们想干什么?!” “别,别过来!别过来!!!” “救命!!!” 血祖现身,血海漫溢! 无数血兽前赴后继,覆压在金隆的身上! 这次金隆清晰地感知到,似乎有亿万诡虫在撕咬着他的灵魂,侵吞着他的意识。 “呃啊啊啊啊!!!” “不,救!救——” “唔......” 高原上血兽堆积成山,黏稠的血丝包拢着肉山,形如一颗硕大的血茧。 它似乎正在发生着某种不可名状的转化。 金隆或许已经身死,但时间并未停滞,对局也尚未结束。 地底的宁洛仍不知晓,他不小心,亲手造就了怎样的一只怪物。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194 长虫 关于秽和黑潮的情报,宁洛知之甚少。 虽说询问苏瑶多半能得到可靠的回答,但矩阵不会坐视不理。 就宁洛目前的理解,黑潮就像是游戏的追加内容,也就是穿越前常说的DLC。 它不仅是对世界主体的补充,更是会牵引出一条全新的世界线,当然也是最难的一条世界线。 而倘若将尘渊和荒狱视作人体或系统,那黑潮无疑就是主掌侵蚀的病毒。 黑潮依托于天道而存在,它会寄宿在天道中,拟态为相近的形貌。 一如血祸,那就是借由荒古人皇烙印的道途,从而变化出的模样。 而尘渊界的黑潮则更倾向于它的本质。 因为尘渊界是低灵世界,修途浅薄,并不足以大道留痕。 而且黑潮的入侵方式也与荒狱不同。 荒狱界的黑潮是先腐蚀了大道,使得天道凋亡,再借由荒古人皇触发死道鲸落,从而以物质的形态具现。 至于尘渊界,黑潮入侵的方式就显得要更朴素许多。 只因大周凿穿鲸渊,自掘坟墓,使得黑潮趁虚而入。 以人体类比的话,荒狱界的黑潮是先侵入免疫系统,再与细胞同化繁衍。而尘渊界黑潮就是从溃烂的伤口大举入侵,感染全身。 所以病毒的猜想的确合理,也符合矩阵严谨的设计逻辑。 但问题在于,这些世界与黑潮,真的是软件和病毒DLC的关系? 宁洛不以为然。 否定的缘由在于苏瑶那句或许不经意的提示。 真假结局。 为什么序列之争是真结局,黑潮模组却是假结局,而普通副本又是观光模式。 如果只有尘渊界这一个范例,那宁洛尚不足以展开猜测。 但荒狱界却与尘渊界相近,黑潮的剧本似乎都是世界线衍化的最终结果。 也就是说,在没有穿越者干涉的条件下,无论世界线如何变更,最后都会收束为黑潮结局。 这是既定的未来。 也正因如此,攻略这样的未来,才会被称作是所谓的真结局。 黑潮,神选,矩阵,穿越......甚至他自己,到底都算是什么? 答案无从知晓。 如今宁洛虽有头绪,但尚不能妄下定论。 臆测只是为了解析黑潮与秽的生态,从而在黑潮模组中取得更多情报优势。 至于那些多余的猜想,除非十拿九稳,否则没必要扰乱自己的心神。 “荒狱界真正的未来恐怕会在更后面的时间点起始,那时候血祸进程应该已经无法阻止,人皇也开始炼化天地。” “不过那得是黑潮模组的剧情。” “总之如今的任务就是清剿血祖,从而中断血祸延续。” “有赤晶在,难度其实不高。” “上次让血祖和血兽融合纯属失误,这次应该可以速战速决。” “等到底蕴臻至覆海,修行效率降低,就去尝试速通吧。” “这样大概能得到最高的评价。” 很快,第7年。 没有天命的加持,宁洛光靠玄煞血术和自身对炼血体系的洞彻,就完成了七年圆满的伟绩。 他没有境界的概念,所以那所谓的覆海底蕴,其实只是指代气血的量。 量少不意味着弱小。 因为宁洛精于炼化,所以气血的质要远胜旁人。 7年时间,在气血更为凝实的条件下,还能拥有堪比荒狱覆海境的气血储量,这成就已然可谓夸张。 更遑论他还没有天命的加持。 放眼蓝星,这成绩已是神迹。 “呼......” 宁洛长舒了一口气,悠悠醒转。 山中无甲子,在不见天日的地下更是如此。 虽说他能感觉到时间流逝,但穴居数年,又没有娱乐手段,那确实太枯燥了些。 “该结束了。” 宁洛看了眼自己皮肤上如同东非大裂谷一般的赤红沟壑,以及如月球表面般凹陷的环形坑。 前者代表经脉,后者代表窍穴,那都是用呼吸法炼体的副作用。 也昭示着他已经做到了天命诱导的极限。 极限挑战的猜想是否正确,就得看穿越结算的收获会否尽如人意。 总之,该收尾了。 七年之旅落下帷幕。 宁洛折断赤晶,打磨成足足五十根纤细的长矛,捆在了自己背上。 随后脚步一踏,绝尘而去。 但当他来到地表,入目所见却是一马平川。 没有暴乱的兽潮,也并无逃窜的御兽师。 就连血泽枯骨都不复存在,放眼望去一片清朗。 宁洛神色一滞。 “诶......” “什么情况?是金隆干的?” 清剿血兽绝非土著力所能及,所以不出意料,眼前场面多半是金隆所为。 但金隆有这么强? 将血兽扫荡一空,这需要远超覆海境的实战能力,而且金隆必然是在几年前就已经达到。 宁洛自问他如今就算带了全套天命,恐怕也不比金隆强太多。 更遑论金隆情报缺失,关于秽和赤晶他还不甚了解。 所以这不合理。 “不对,不对劲,如果是他的话,再怎么蠢也不至于把血兽的残骸炼化一空,那些可都是感染畸变的血兽。” “但......” “如果不是他......” 宁洛皱眉沉思,忽然脚下隐隐传来震动的异感。 “地下......这气息,是秽!” 地脉浑浊,那是黑潮的特征。 加上其如此明确地冲向自己,所以宁洛完全可以断定,那必然是一只规模庞大的秽! 宁洛手掌一番,太玄幻剑虚握在手。 同时抽身飞退,瞬息之间退至远处。 他前脚刚刚撤步,原先所在的位置就陡然隆起了一个硕大的土包,随后一条红白相间的血肉大蛇破土而出! 与其说是大蛇,不如说是诡虫更为贴切。 两条虬龙是它的鲶须,数百对螯肢形成口器,千万条虺蛟取代绒足。 身侧异肢横生,后背羽翼掩藏。 这哪是什么血兽,这分明是一只怪诞的畸变蜈蚣! 映入视野的一瞬,宁洛立刻便心生警觉。 很强。 远比上次那只半吊子的血秽更强,而且强得不止是一星半点! 甚至它还是从地下钻出来的。 虽说赤晶矿脉的要在地下1400m的深度才会出现,但浅层也会有少见的赤晶,以及大量的赤壤。 一般的秽没法承受赤壤的压迫,所以不可能钻地。 既然这只长虫能够钻地,足以说明他的实力已经远超想象。 更别说它给宁洛带来的压迫感,已经不输于黑天秽瞳。 如果它也拥有呼唤死道鲸落的权能,那它的综合实力就完全在黑潮模组的萧忘之上! 宁洛目光凝重起来。 “它捕食了地表所有的生灵和遗骸?” “什么情况,难道是我所不知道的黑潮机制?” “像养蛊一样,培育出......不对,如果是这样的,那就与人皇的目的不符了。” “人皇想要借万灵为薪柴,炼化荒狱,怎可能容许所有血兽融为一体。” “那样就太浪费燃料了。” “所以这是意外?”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宁洛一时也乱了方寸。 他本着七分稳三分莽的原则,只是确保实力能够力敌血秽,便急切出土。 但眼前的蜈蚣已经超过了他稳胜的范畴。 更关键的问题是,宁洛不知道这只蜈蚣到底因何出现,一切都笼罩在未知之中。 直到他瞥见,蜈蚣的头顶似乎还有块异常的突起。 那里看起来不像是任何有用的器官,显得怪诞而冗余。 更像是一只渺小而孤高的骑士,驾驭着这只身长万里的蜈蚣。 宁洛抽身飞退的同时,凝目望去,瞳孔骤缩! “半身人像?” “是......是金隆?!” 宁洛没见过金隆,但可以断定,那道身影就是金隆无疑。 他的意识已经被黑潮覆写,眼瞳死寂,眼白和皮肤都透着股灰败的气息。 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只有他口中不断呢喃的“畜生”和“救我”。 前者不是御兽师会挂在嘴边的词汇,他们骂血兽时更倾向于用贱畜,以免将之和妖兽混为一谈。 “金隆诡变了......” “对了,当初徐林盛也因为穿越者的身份被鲸秽盯上。” 黑潮会捕食穿越者,侵蚀穿越者的意志,撷取他们的记忆。 宁洛顿时洞悉了前因后果。 定是金隆不知血祸变故,自不量力挑衅畸变的血兽,从而被血兽所捕食。 而血兽从他记忆中窥得功法,获取养料,继而触动了黑潮的意志。 所以黑潮打算以金隆为根基,孕育孵化出代言的「虫」。 至于破茧之后为什么没有成虫,这一点宁洛也不甚了解。 但无论如何,它至少也是远超血秽的存在,以宁洛目前的实力,恐怕很难力敌。 数万丈长的节肢生物。 宁洛一眼望去,根本看不见这只蜈蚣的尾部。 身后寥寥数十根赤晶长矛恐怕也远不足以破防。 “坏了。” “你这真是把增加难度给我贯彻到底啊!” 宁洛老脸一黑。 本来想着金隆选了那么多模组,对他极限挑战而言大有裨益。 但现在整了这么一出献祭戏码,挑战顿时就变味儿了。 而且金隆现在半死不活,对局没法就此结束。 倘若宁洛败阵...... 虽然不是输给了金隆,但系统多半会给金隆判胜。 离谱,好一手曲线救国。 金隆:我不是,我没有,我也真的也不想这样。 “不对,金隆被黑潮同化多久了,应该不会脑死亡吧?” “这不是黑潮模式,侵蚀的强度应该没那么高......” “算了,反正他受苦也是活该。但还是帮他解脱下得了,免得到时候失智发疯,又来找我线下拼刀。” 宁洛盘清楚这只蜈蚣的成因,但虫秽不会给宁洛思索的余地。 虽然身长数万丈,但它的身躯却格外迅捷。 千万绒足密密麻麻地拨动着,那只由数百螯肢盘错而成的口器如推土机般犁过赤壤! 宁洛只觉得那像是一辆全速创过来的列车,所经之地纵使层岩叠嶂,也会被它夷为平地! “这力道!” 宁洛双腿骤然发力,踏空而起,险而又险避过冲撞! 许是因为体格的优势,大蜈蚣的肉躯之力要远胜宁洛此前遇到过的任何对手,即便宁洛也断不敢以身力敌。 宁洛心念急转,脚下内灵骤现,踏空而起。 “得打游斗,但内灵不够,嘶......” 这次主要目的是获取炼体天命,所以宁洛内灵有限。 立体机动虽然克制这种巨物,但等到内灵消耗一空,宁洛就不得已直面这辆活着的大火车。 届时以这悬殊的力量差距,他断无取胜的可能 一味闪躲也不是办法。 宁洛反手从背后取下一根赤晶长矛,以赤崩的起手式积蓄臂力,将之悍然投出! 长矛破空,带起呼啸风响,瞬息间没入它的身躯,如泥牛入海般消失无踪。 宁洛:“......” “没反应?!” “啧!” 两条虬龙触须猛然刺向长空,宁洛不得已借着内灵的反冲飞身撤步,踉跄落地。 而当他目光移向虫秽的伤口时,却发觉那被钉入赤晶长矛的部位除了有些迟滞以外,并无任何实质性的损伤。 甚至他的肉躯就像是反水一般,转眼将那根长矛从体表排了出去。 “哈啊?” 见赤晶收效甚微,宁洛借绝尘步逼近侧翼。 手起剑落,异足尽断! 宁洛一剑穿膛,太玄真气引动七象变化,虬枝增生,离火焚烬! 转眼火舌跳动,巨虫悍然摆尾! 说是摆尾,但实则只是那千万条虺蛟骤然伸长,如同无数蛟龙同时摆尾一般。 轰! 血雾和内灵建构的防壁层层碎裂,宁洛像皮球般翻滚着被拍飞而出! 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三根肋骨裂纹遍布! 若非宁洛的炼血之术尤其重视脏腑,那光是这一下震荡,就足以要了他的小命! “咳!” 宁洛一口吐出浊血,立刻不假思索抽身飞退。 他尚未撤步多远,那两条虬龙触须就挥落在他方才站立的位置, 砸出了一道巨坑! 这实力,不对劲! 与虫秽的交战甚至让宁洛回想起自己曾被临安城仓库里那只城秽吊打的场面。 这只虫秽似乎知道该怎么发挥它肉躯的机能,最大限度利用自己的能力。 换句话说,这是只操作拉满,甚至会“防反”和“连招”的秽! 它的虺蛟绒足能够自如伸缩,两条虬龙触须也能化作撼地的长鞭,背后双翼兴许还可供高飞...... 太怪了。 这不是寻常副本该有的实力! “是因为金隆给秽提供了超限的智能?” “草,你这特么不是害人精吗!” 这万一黑潮模组里,对手被秽给捕食孵化,对局也未能结束。 那这样进化后的秽谁能力敌? 当然现在不是联想这些事的时候。 宁洛如今可以确定,以他七年蓄养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在这只真正的怪物面前舞刀弄枪。 硬拼的话是真打不过! 虽说太玄幻剑对它的确有效,但太玄真气储量有限,根本不足以造成致命伤。 赤晶长矛又会被它很快排出体外,没法长久贮存。 那唯一的生路,就只有地下! “啧!” “只能去地下缠斗,那里有赤晶矿脉,我还可以快速补充体能。” “而且深层的地形也可以戏弄这只大蜈蚣。” “就怕......就怕矿脉塌了,那我也得陪葬。” 但宁洛,别无选择。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195 祓秽 虫秽与血兽有别。 不仅反应出众,动作更是异常灵巧。 但这一点未必不能成为反之利用的弱点。 宁洛抽身飞退,回到矿脉洞口,从主干道一跃而下! 然而尚未触地,矿脉霎时被黑暗所侵吞,漆黑无光! 咔! 碎石纷落,赤壤剥蚀。 粗壮的长虫堵住了矿脉的入口,也遮住了本就昏沉的天光。 虫秽如宁洛所料的那般,显然不打算放过眼前的猎物。 许是因为金隆残存的理智,但更多则是因为宁洛带给它本能的捕食欲。 一如临安仓库的城秽,还有尘渊东海的赤蛮,这样熠熠生辉的灵魂是黑潮全然没法拒绝的遗世珍馐。 宁洛之于黑潮,正如天材地宝之于修士。 所以纵使地下存在赤晶,虫秽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光线暗下,宁洛心中一喜,脚步不停。 矿脉地图早就烙印在他记忆深处,光照与否并不会影响他的行进。 但同样也不会影响虫秽。 因为他有太多双来自不同妖兽的眼睛。 绝尘步催动,宁洛形如瞬影,纵使矿脉地势奇诡,对他而言也如履平地。 而此时的虫秽如同全速行驶的地铁,在逼仄的甬道里横冲直撞。 矿洞震颤不止,地脉继而紊乱。 单论直线速度,宁洛的确不及这只长虫。 但只要频繁绕弯,那体型更小,惯性也更易掌控的他,无疑更占优势。 而且底层的土质更为坚实,即便虫秽力量远胜覆海,但却不可能浪费时间凿穿岩壁,破土掠食。 地形的优势抹平了速度的差距。 但不足以让宁洛致胜。 宁洛保持着平稳的呼吸频率,目光微冷,心神镇定。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该保持冷静。 他没有可堪一用的底牌,有的只是经世轮回带来的经验与底蕴。 曾经每每帮他渡过难关的剑意,如今就算以太玄幻剑窃取丝缕,此刻也没有能加以运用的环境。 因为虫秽的规模太大太大,区区一道剑意未必能命中要害。 而倘若未能一剑祓秽,那届时矿脉崩陷,他又再无余力,就只能引颈受戮,坐以待毙。 所以这一次,没有杀手锏,只有纯粹的操作。 “啧,整得像魂系游戏的boss一样,早知道多修炼会儿了。” 后悔无用,这种无从下手的搏斗几乎唤醒了宁洛穿越前肝游戏的肌肉记忆。 也让他瞬间明悟该如何与虫秽交战。 硬莽肯定是行不通的。 眼下的实力差距,倘若数据化的话,那宁洛用太玄幻剑砍一次虫秽,大概连它血条都砍不掉一格。 甚至就算掉血,他也能很快复苏自愈。 但虫秽只要命中一次宁洛,起码小半管血瞬间蒸发。 而且宁洛自愈速度缓慢,光是修补破碎的肋骨,就需要起码数百息的时间以及巨量的精血。 他也没有像游戏里那样便捷的血瓶。 双方的伤害完全不在一个量级,承伤能力更是天差地别。 但虫秽毕竟不是修士! 某种程度上来说,秽的确比修士要恐怖得多。 但黑潮的行为逻辑更倾向于滴水不漏的AI,只要熟练应对,它的上限未必能比得过灵活的人脑。 闪躲,盾反,诱引,抓住机会,不能贪刀。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渐冷。 “地脉环境下,我和它的机动性算是扯平。” “而我的优势在于赤晶矿脉的协力。” “只要引它走远,去往未曾开采的矿区,那当它臃肿的身子穿过甬道,势必会沾染大量赤晶。” “而且这狭小空间里,他也没有将赤晶排出体外的余地。” “待得赤晶遍及周身,他的行动就会僵直......但这样不能解决问题。” 僵直的确意味着宁洛可以有出手的时机。 但问题在于,它是秽,而且是只自愈能力超群的秽。 所以,得先确定这只虫秽的“核”在哪。 寻常的秽都有类似主板的存在,也像是修士的心腑或气海,那是储纳黑潮,贮藏它们力量根源的核心所在。 但诸如「遗蜕」或者更为高阶的「蛹」与「虫」,却未必会拥有这样明确的弱点。 至于这只半吊子的虫秽,多半是有核的。 因为它超常的智能,恐怕正是来自金隆。 宁洛微眯着眼,心中计划成型。 他在矿脉中奔逃的同时,借着体内为数不多的太玄真气,在坑道里留下了丛生的荆棘与虬枝。 可惜术法在荒狱界收效甚微,即便宁洛拥有内灵,道纹共鸣也很难见效。 原因或许也是荒古人皇开辟道途,草创功法,共鸣天道所致。 简而言之,就是让天道变成了他的形状,因此让偏离道途的术法难见成效。 不过太玄真气的七象转化来自内灵,所以并无限制。 丛生的棘刺混杂着细碎的赤晶,割破虫秽壮硕的身躯,赘生其上。 甬道逼仄,虫秽难以将之排除体外,只能负重前行。 待得赤晶中蕴含的霸下血脉渗入它的身躯,虫秽猛然意识到,自己的速度好像慢了几分。 它的躯干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像是中毒一般。 这种克制有着深层的缘由,宁洛如今已经可以洞悉一二。 在记忆长河中,宁洛有见到荒古人皇招致死道鲸落,也见到霸下绝死之际献祭自身,燃烧道种,从而天道留痕。 也就是说,赤晶对黑潮的压制不仅来自于血脉,更是来自于大道。 人皇以万化血狱典入道,试图借此炼化荒狱。 霸下献祭自身先天道种,视荒狱为壳中乾坤。 正因如此,血海沉浮,高原耸立,七十二巨灵也在壳中乾坤的波及下化作山峰。 同时后世的御兽师获得了名为血泽的本命血术。 当然宁洛也只是根据结果和原因大概推理出了过程,真要问及成就大道的过程,这种事他也不明所以。 不过眼下也无需事无巨细无一不晓。 当赤晶起效,限制了虫秽体内来自死道的加护,它体内黑潮活性也急剧降低,难以支撑这具臃肿的躯壳。 而赤晶带来的副作用还在随着虫秽的深入不断累加,直到遍及周身...... 数万丈长的蜈蚣卡在了矿脉之中。 不是因由僵直,而是因为它的肉躯失去了平衡。 如同一节拥有数万车厢的火车,每隔几个车厢就有一块脱节的断档。 那此前万足协同的潜行就难以为继,转而变成了火车头拖曳着累赘的长尾,踽踽独行。 宁洛走位奔逃的同时,手掌覆在赤壤的泥壁之上,察知到虫秽的停滞。 “机会!” 血魂显化,与宁洛一同回身,交替并行! 虫秽体内黑潮流转,尾部的肉块节节干瘪,黑潮迅速回流头部,化作密集的虺蛟长发。 两条虬龙如长鞭挥落。 但宁洛早有提防,闪身避开。 一道白光脱手而出,以破空之势暴射而出! 层叠的虺蛟挡在了金隆塑像的身前,但太玄真气转瞬化作燎天离火,轰然爆散! 火海照亮了晦暗的地窟,其中传来不似人声,难辨雌雄的惨叫。 “嗬——” “畜生——” 宁洛没有贪刀,一剑命中后就立刻抽身飞退。 不出意料,虽然叫声惨烈,但两条虬龙触须从黑烟中猝然挥落! 轰! 矿洞震颤,上层的岩壁骤然坍陷,倾轧而下! 宁洛心道万幸,如果他方才贪刀,那现在多半已经被虫秽碾碎。 而就在他吸引火力的同时,血魂与火海融为一体,悄然拔出了太玄幻剑,却未曾与宁洛汇合。 赤练血魂反而从虫首长发的间隙中滑过,越到了虫秽身后,一剑切断它臃肿的颈段! 太玄离火顷刻爆燃,点燃了掩埋在虫秽体内的虬枝与荆棘,从而化作一阵侵吞了整片矿区的热浪! 呼—— 血色的火雾顺着木灵瞬息蔓延开来,将虫秽的身躯分割成两段! 黑烬纷扬,离火不熄。 如此一来,虫秽身躯中后段的黑潮便难以回流。 它体内大半的黑潮都失去了核心的调度,从而没有了杀伤力。 一颗臃肿的大头卡在了崩塌的矿脉中,在滚滚黑烟里乱舞着虺蛟长发,如同当街撒泼的熊孩子。 宁洛依旧沉着如初,没有被这副混乱的姿态所迷惑。 他知道这是假象。 结果也如他所料。 虫秽以虺蛟长发震碎了周遭的泥壁与碎岩,实则是为了清扫出一片开阔的地带。 然而当烟尘散去,映入它那千百对瞳仁中的,却是无数柄血色的长矛! 那是宁洛以玄煞血术开发出的控血之力。 玄煞的本质不止是吸收气血,更是对气血的掌御。 当他心脉上道纹隐现,玄煞血术转眼汲取出周遭赤晶的能量,继而将之化作万千长矛。 它的效用可要远胜术法。 毕竟本命血术只有一个,心脉道纹只能升华,也难以更替。 赤晶长矛若万箭齐发,飚射而出! 虫秽没有躲的余地,甚至它不仅没躲,反而借着宁洛控血的时机,虬龙长鞭悍然挥落! 它很清楚一点,自己可以硬捱这一下,但宁洛却没法再承受它的一次重击! 但可惜,宁洛不会贪刀。 一击命中,宁洛步履绝尘,转瞬抽身撤步。 当虬龙触须扑空,矿洞另一侧的赤练血魂手执太玄幻剑,剑光过处离火横生,燃尽虺蛟! 一人一魂且战且退。 哪怕矿脉天摇地动,坑道毁去大半。 但有地听和矿脉地图的加持,再纷乱的地形,在宁洛眼中也不过是一马平川的坦途。 这便是宁洛的计划。 截断首尾,两面包夹! 随后赤晶化战矛,太玄引离火,交替循环,摸到就跑! 既然矿脉中得不到血月驰援,虫秽又被虬枝助燃截断了大半身躯,那这孤零零的飞头也就失去了近乎无限长的血条。 “矿脉是我的主场。” “露了血条,你还能活?” 宁洛动作越发娴熟,心境依旧沉稳。 纵使金隆塑像的尖啸不断回荡在矿脉之中,却也无法影响到他心神分毫。 笑话,当年顶着隔壁装修的噪音,我都能安心。 只要没有视线环伺,在穿越前,宁洛就可自认定力绝顶。 而虫秽不是不想后退,只是它无路可退。 它需要保护头顶的金隆塑像,所以疲于应对前后轮番的攻势,一旦虺蛟绒足稍有异动,就会被逼得被迫回防。 随着虺蛟绒足被一根根斩断焚烧,虫秽守备越发吃紧,突破重围的可能性也越发低微。 宁洛和血魂从不贪刀,就是这么将他限制在狭小的范围内,一次次磨血,打完就跑。 甚至二者都可以借由赤晶恢复体力,简直就像是在血泉中战斗。 唯一的问题在于,太玄幻剑的剑刃越来越窄。 但那毕竟历经七年蕴养,耗死如今油尽灯枯的虫秽,绰绰有余。 虫秽尖啸! 畜生二字响彻甬道。 那并非金隆的遗言,只是他记忆与灵魂中最难忘怀的场面。 宁洛甚至不知道金隆这是在骂他。 毕竟宁洛自始至终就没见过金隆,第一次见到金隆时,看到的就已经是虫首上的干尸塑像。 他寻思着自己也没针对金隆啊,这要破防肯定不能赖在他头上吧? 宁洛不明所以,但也不会因此急躁。 直到最后一刻,他都不会掉以轻心。 三天后。 虺蛟尽断,虬龙伏诛。 就连虫秽那由螯肢构筑的满口尖牙, 也悉数被宁洛敲碎。 金隆尸骸寄生在光秃秃的肉块上,仿佛正踩着颗瑜伽球。 太玄幻剑裹挟着窃取的剑意暴射而出! 铿—— 虫秽确有后招,仅剩的光头化作一颗环刺的海胆,数百米长的尖刺甚至瞬间贯穿了岩层! 但可惜,宁洛早就拉开了身位。 “嘁,就知道还是这招。” 宁洛撇了撇嘴。 黑潮倒还真是实用主义,这招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不得不说,这种濒死的海胆攒射的确杀伤力巨大,也让人防不胜防。 00但只要早有预料,避免近身,那这杀手锏也就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 太玄幻剑轻而易举贯穿了金隆的遗像。 如今不管金隆是否身为虫秽的核心,结局都不会改变。 结束了。 黑潮失活,余烬纷落。 宁洛揉了揉胸口,除却一开始的试探以外,此后竟是毫发无伤。 “收工收工。” “果然,攻伐手段还是少了点。” “光是一身蛮力,缺乏技巧的话,面对穿越者确实可以碾压。” “但遇上正宗的秽......难。” 宁洛摩挲着下巴,很快收回思绪:“慢慢来,不急,时间还有的是,先把必要的天命刷齐再说。” 思索之时,宁洛心跳猝然一滞! 时停,回归。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196 祸端 桂兰大厦,空中广场。 吃瓜群众看着黑屏的AR投影,浑然不解。 直到有人提醒,言称此前在车站前,同样的事情还发生过一次。 而那次事件的主角无独有偶,也是宁洛。 弹幕议论纷纷。 【这下不可能是巧合了吧】 【其他赛区的顶尖选手早就在测试触发机制了】 【据说是隐藏结局】 其实不止其他赛区,新港作为S级赛区,也有保送世界赛的名额,他们自然有闲暇尝试。 只不过新港上下层过于割裂,高层掌权者隐于幕后,行动不易察知。 但无论后续如何,结局都已经注定。 从金隆那狼狈的窘态中,已然足以料见败势。 这黑屏的几分钟时间,倒是可以充当观众的冷静期,让他们情绪逐渐趋于稳定。 “说起来,宁洛真的赢了......” “永城冠军真的赢了我们新港的大网红......” “醒醒,金隆现在已经不是网红了。” 确实,从金隆自导自演的劣迹败露,东窗事发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网红,而是网黑了。 论坛相关话题热度暴涨。 【不管黑红与否,但不可否认,金隆的水平在博主中算是首屈一指的啊,pk赛的排名每次都是顶尖。】 【嘁,都是假的,炒作而已,这都信?】 【您又懂了?】 【赢了就是龙哥牛逼,输了就是名不副实是吧?】 【呵,不知道那些赛事都是资本家主办,在幕后运作?】 【到底谁不懂装懂呢?】 评论区上演着唇枪舌剑,一条突兀的提醒忽然挤进前列。 【冷知识,但凡经过矩阵认证的赛事以及赌注超过限额的街斗,对局都有监察消极比赛的隐藏模组,演输可是会取消结算的】 【笑死,人还骗不过系统?我稍微放点水不行?】 【啊对对对】 【对对对,您最牛了】 【人家金隆稍微放点水就能被您吊打是吧?】 【你这么能耐咋不去打职业扬名立万,还躲在评论区逼逼赖赖?】 【?】 【现在叫得挺欢,一会儿系统拒绝结算,看你还怎么洗!】 论坛吵得不可开交。 但广场上没那么多足智多谋的网友,纵使有人发声,声量也难以突破喧哗的人潮。 饶是那些原本就相信宁洛能赢的粉丝,但在看到这样一边倒的局势时,也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这种优势明显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畴,让人难免起疑。 恰在此时,天光落下。 二人回归。 宁洛缓缓睁眼,神色从容。 除了广场上眩目的霓虹灯光让他忽然有些不适应以外,并没有任何异状。 然而另一边的金隆却摇晃了数步,眼皮沉重,意识模糊,脚步越发踉跄。 宁洛眉头微皱。 果然,金隆还是受影响了,不过没有苏瑶说得那么严重。 未等吃瓜群众弄明白情况,面板骤现。 【地图】:荒狱界(大) 【副本】:血疫 【额外模组】:怒潮覆世,腥风血雨,暴戾恣睢,腐骨蚀髓,海潮高扬,赤血骇浪 【追加倍率】:明牌(×2),远见(×3),唯我(×4) 【时长】:7/30 【宁洛(血海)】:平息血祸(9999) 【金隆(血海)】:0 【胜者】:宁洛 【基础筹码】:300万 【最终倍率】:4320倍(180×2×3×4) 【总计】:129.6亿(实付15.6亿,剩下赌注以名下产业赔付,折算价格为市价10%) 【追加筹码】:永安商圈与配套设施,乾元造化录及其相关权益 “我超?!!!” “129亿!!!破记录了吗?!” “太他吗离谱了吧......” “反正老子出生到现在,也没听过这么夸张的赌注!” 广场沸腾。 宁洛瞟了眼面板,也略有些惊讶。 讶异的地方不在于总计的赔付数额,而在于注解的那一行小字。 金隆账户余额只有15.6亿,所以剩下的赔付都由永安街剩余产业进行折算。 之所以折算率只有10%,也是因为新港的大厦其实不贵。营销的好坏与否,能让同样的地皮之间价格差上百十倍都不止。 为防赢家亏本,所以折算价格尤为便宜。 换言之,表面上宁洛赚了百亿,其实真正赚的资产,连千亿都不止! 这让宁洛都始料未及。 金隆就更是不可能想到了。 毕竟新港上层圈子里动辄以产业作为额外赌注,谁会在账户上留个百亿现金? 在这样物欲横流,大厦穿云的钢铁森林里,钱不过只是个空泛的数字,哪有产业来得实在。 金隆留了15亿在身,其实已经相当保险。 毕竟正常而言就算筹码和倍率拉满,也不可能一轮赔光那么多钱。 可宁洛偏偏做到了。 他一局榨干了金隆。 观众群情激越,转眼将先前的质疑抛之脑后。 虽然宁洛赢得不明不白,但至少这样夸张的成绩,已经足以引爆新港,乃至整个蓝星! 作为今年世界赛的预热,可以说是效果拉满了。 反观金隆,他似乎仍旧迷迷糊糊,始终面貌痴愚地望着光幕,表情如时间定格般凝滞不动。 观众并未察觉到异常。 因为金隆的反应他们能够理解。 一轮穿越,一朝苏醒,昔日荣华尽数沦为过往云烟。 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难以经受这样的打击。 更何况现在还只是开端,当他暴露的黑历史在网上开始疯传,最终招致无数网民的口诛笔伐时。 那时他不仅孑然一身,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放眼蓝星再无容身之地。 眼见自己这样凄惨落幕,金隆能忍住寻死觅活的念头,心态已经算是很好了。 观众唏嘘不止,不过依旧围聚在广场之上,未曾退散。 直播间的镜头对准着宁洛和金隆。 他们在等待宁洛发表得胜感言,借此向整个新港的黑子宣告! 粉丝们催促起来,宁洛却无动于衷。 不仅是因为幕后黑手尚未露面,更是因为他还有重要的收获尚未清点。 【获得B级天命「心眼」】 【获得B级天命「入微」】 【获得B级天命「平乱」】 【获得B级天命「横练」】 【获得A级天命「渊默」】 【获得A级天命「除祸」】 【获得A级天命「荡魔」】 【获得A级天命「嗜血」】 【获得A级天命「苦行」】 【天命「不屈」已升格为A级天命「向死而生」】 【天命「心眼」、「入微」、「渊默」、「心如止水」已整合为S天命「无我」】 【天命「平乱」、「荡魔」、「伏妖」、「除祸」已整合为S级天命「诛邪」】 【天命「向死而生」、「极意」、「嗜血」、「苦行」已整合为S级天命「荒厄无极」】 【无我(S)】 昭昭冥冥,无形无相。 道法自然,洞真破障。 获得能力「无我」,入无我之境,见世象本真,参天地造化。 【诛邪(S)】 昭明义理,诛邪破妄。 不避斧钺,除恶务尽。 根据穿越者的行为认知,获得镇邪加护。 【荒厄无极(S)】 以血肉之躯,渡荒厄劫祸。苍天不死,血身不灭。 体质类天命,在苦修和厄难环境下获得极大加持。 濒死时肉身极致活化,若一息尚存,则踏破神霄。 “可以,成了!” 宁洛嘴角微扬,心满意足。 虽说最终结算只有3个S级,不如上次通关首通的获益。 但毕竟这一来是普通模式,并无黑潮模组,所以收益略少也在情理之中。 二来随着天命套组的扩充,诸多天命被逐渐消耗,获取新天命本就会愈发乏力。 以宁洛如今的家底,一次获得3个S级已是远超预期的结果。 而且这三个新S级天命还挺有意思。 无我可以同时用作悟道和交战,它的合成配件「心眼」早先在永城陈戈身上出现过,算是相当优秀的B级天命。 那无我自是更胜一筹。 在进入无我之境时,宁洛可以逐渐洞彻对手弱点,看清所有细节,甚至预测对方接下来的动作。 之所以会获得无我,大概也是因为他最后以七年修为,无伤逆斩虫秽的惊艳操作。 而诛邪的备注有些特别,这个所谓的“邪”需要靠穿越者自行定义,且贯彻始终。 它可以是妖兽,可以是乱党,可以是魔修...... 甚至可以是黑潮! 只要宁洛自始至终认定这是邪异,相信自己坚持的正道,贯彻对恶的憎恶,绝不同流合污。 那诛邪越多,他对邪异的震慑力就越强。 虽说看起来效果配不上S级。 因为所谓震慑只是一种野性直觉,或者来自灵魂根源的恐惧,并不能决定对手的行为。 但如果对手是凶暴的秽,那一时的迟疑就足以让战斗的难度骤降。 另一方面,在面对成群的敌人时,诛邪也能有效限制杂鱼的干扰。 所以「诛邪」可谓高难副本专属天命。 至于荒厄无极体,那是宁洛原本的目标,而结果也不出所料。 这的确是个纯粹炼体的天命,没有花里胡哨的能力,只讲求极致的体魄。 荒厄无极可以高效利用有限的资源,还能濒死爆发,压制极境。 “不错,都是我可以消化的东西。”宁洛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能消化的天命就是好天命。 借由荒厄无极,宁洛可以补全炼体功法,进一步完善道解。 如此看来,这次算是收获颇丰。 宁洛收回目光,不过对面的金隆仍旧纹丝未动,看上去状态渐渐有些不对劲。 现场气氛古怪。 光头虎视眈眈,宁洛无动于衷,金隆恍若梦中。 观众也在等候着二人的结语。 宁洛疑惑地看向金隆,心想着:“我在等黑手,你在等什么?” 不过恰好,有人急了。 一道突兀的质疑打破了吃瓜群众的欢愉。 “呵,多少钱买的托儿?”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发声的是个光头口罩男,也就是此前主动请缨,但最终却未能如愿上场的那位神秘人。 四人之中,其余两人见金隆败阵,都心中服输,自知不比宁洛。 但这光头哥看样子不太服气。 立马就有观众阴阳怪气:“多少钱买的?129亿加一条街买的呗,你有这钱你也买个我看看?” 言下之意是在嘲讽光头哥的浅薄,这一点所有人都能听得出来。 但宁洛察觉到了异样。 这话接得太快! 而且这人表面上是在讽刺光头哥,但实则语气对他也很不友好。 宁洛眉目渐冷,心道:“来了。” 不出所料,人群中的托儿们像是对完了台本,在短暂的延迟之后,随即开始接话。 “酸了?永城来的乡巴佬哪有钱买这么贵的托儿?” “更何况金隆可是名人,这就算宁洛偷偷还钱给他,大伙儿也都明眼看着呢。” “你怕是不知道,这种大额对局,系统都是有消极检测的。”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两人没有沆瀣一气,而是都从上级那里拿了不同的台本?” “甚至,金隆也被上面耍了,所以才会这么不能接受?” “呃......嘶,这......” 宁洛两手插兜,默然听着周遭的议论,心里叹为观止。 这诱导舆论,转移话题,继而偷梁换柱的手法还真是精妙绝伦。 甚至让他想起了那些张口闭口“反省”的公知,似乎任何事情在它们的舌灿莲花之下,都能转化为自身的谬误或集体失智。 几个托儿小嘴叭拉几句,怀疑的矛头悄然转向宁洛。 没人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已经被误导。 他们只是开始思考:“这些人说得没错,虽然不是板上钉钉,但确实有道理,有这个可能。” 当这种苗头出现,舆论的风向也就产生了变化。 更重要的因素在于,这个论调迎合了黑子的立场,给了他们攻讦的理由。 光头哥摘下口罩,正了正衣领,再复开口:“说起来,天命集团为什么会请一个永城土鳖去解说比赛?”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弦外之意已然足够清晰。 原来宁洛自始至终都是天命集团炒作的工具! 正因为他出身低微,来自永城,所以不仅更方便炒作,也没人会怀疑他与天命药业有什么牵连。 假使这场引爆蓝星的对局是天命集团暗中推波助澜,在为宁洛造势。 那么宁洛据称身份神秘,或许指不定就是天命集团雪藏多年的底牌...... 一切合情合理。 这是不是真相,旁人无从知晓,也无需知晓。 因为这套说辞不过是给黑子们派发的武器,让他们拥有余力和异见对抗,去坚定自己的立场。 舆论是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宁洛没有觉得无力,只是觉着有些恶心。 他正打算结束小丑们的无趣戏码,然而广场上异变陡生! 咚! 金隆脚步一颤,直直栽倒在地! 众人退后数步,惊疑地盯着金隆,然而他看起来毫无动静,再无爬起来的余力。 宁洛脸色一沉:“糟了,这家伙原本还能撑住的,怕是看了结算面板后就病发了......” 要是金隆真的脑死亡,那可就出大问题了。 宁洛虽非圣人,但戾气也没大到看谁不爽就叫谁死的地步。 况且这次广场约战的目的是为了造势,万一金隆真的出事,那新闻的重点也会因而产生偏移。 那是宁洛不想见到的结果。 “赶紧打急救电话!” “他在荒狱界被黑潮吞噬,脑力消耗过度,严重的话可能致命!” “立刻!马上!” “我没有危言耸听,永城决赛就出了类似的事故!” 宁洛扬声高喊,催促求援。 他不知道急救号码,反正肯定不是120,所以他只能仰仗路人。 变起仓猝之间。 吃瓜群众心神一震,当听到金隆命悬一线时,所有异见都立刻抛至一边。 浮板急救队的电话迅速拨通,医疗队应该很快就能抵达!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可千万得活下来。” “就算要死,也给我撑过这一个月!” 宁洛祈福着金隆千万别就此暴毙。 否则这场造势可谓功亏一篑。 然而,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光头哥也给整不会了。 他是叶离,如宁洛所料,是浮世集团的人,也是教练组的老组长。 曾经整个浮世集团各部门的穿越训练,都由叶离统筹。 年轻时,他曾连续九届入围世界赛,虽然最后成绩不佳,但光是接连入围便足以称为一代传奇。 对于浮世叶家而言,就更是如此。 叶离找上门来自是为了报永城之仇。 矩阵告知浮世,叶辰是因正当防卫而亡,但浮世怎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不论是何原因,有仇,就得报。 更何况,这里是新港,是他们的主场。 所以当宁洛入城之后,舆论接连针对,抹黑的论调甚嚣尘上。 这是新港网络的欢迎礼,也是浮世在暗中的手笔。 但可惜,宁洛起势太快。 不到半日,当天命药业的水军介入战场,浮世的草包们转瞬溃不成军。 舆论反转的戏码在宁洛身上上演,说到底这不过是两家企业的对手戏,甚至在强盛的天命集团面前,浮世连对抗都算不上。 那么留给浮世的路就只剩一条。 既然干涉不了舆论,就只好解决宁洛本身。 “呵,这就演起来了?”叶离语气轻蔑,似乎不打算再掩饰敌意。 如今黑子们的情绪已经被挑动起来。 大势已成,宁洛倘若露怯,那舆论就有太多可供攻讦的支点。 人群中暗藏的托儿虽未准备好应对突发情况的台词,但本身过硬的“职业素养”却让他们很快接上叶离。 “嚯,开始卖惨了这是?” “未必,保不齐是真的被坑到了。” “宁洛这不是演完就想走吧?” “草!我怎么突然觉得金隆有点可怜啊!” “万一他只是被资本绑架了,自始至终都是被逼着出演剧本,违心炒作的呢?” “这种事那群畜生真没少干啊!” 宁洛眯起了眼,眉心皱成川字,表情费解到近乎扭曲。 这种明目张胆的颠倒黑白都有傻子信吗? 还真有。 有人一副恍然醒悟的模样,愤慨发声:“这么说,幕后黑手肯定是天命药业,我们都被当枪使了啊......” 还有人怆然涕下,老泪纵横:“就算龙哥千万般有罪,那宁洛就真的没有一点黑料吗?” 宁洛:“???” 宁洛觉得,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再给这群人说下去,他明天一早醒来,说不准就成了天命药业的小少爷,或者是某个大人物的私生子。 甚至上演一出“三年之期已到!宁洛少爷试炼已成,回新港继承xx集团!”的传世经典。 纵使再怎么不在乎名声,宁洛也不能容忍自己活成段子。 一旦成了名梗,成了刻板印象,那他再如何造势,形象都回不去了。 “呼......”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 围观众人察觉到宁洛似乎想要发声,很快纷纷闭口不语。 见周围归于沉寂,宁洛转而望向叶离,言简意赅:“申请街斗!” “呃。” 叶离瞳孔微缩。 他没想到宁洛竟然这么果断,而且很明显,宁洛已经看穿了他的伎俩。 既如此,那就没必要再装下去了。 “接受申请。” 【准许】 天声落下。 宁洛从容负手:“下注吧。” 叶离:“行,我啊,只想要帮大伙儿验证验证,看看你这家伙是不是沽名钓誉......” 未等叶离说完,宁洛便抢断道:“少废话,想要什么,直说。” 叶离怔了怔,很快轻笑出声:“呵,那简单,我就是想要和你赌一手浮板迫降。还有,如果你连我都比不过,那就主动宣布退出世界赛吧,怎么样,简单吧?” 世界赛的名额不能转让,但选手有选择去与不去的权利。 禁赛加浮板迫降,虽然不涉及资产,但赌注却远比金隆的永安商圈贵重千百倍! 然而宁洛依旧云淡风轻。 “哦。” “那我也不要你浮板迫降,看你一大把年纪,摔死了倒是便宜你了。” “这样,我就赌你的全部家底,包括名下所有产业,所有股份。” “还有啊,要是输了的话,再把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全部阐明,在个人账号下置顶,到死为止。” “怎么样,简单吧?” 叶离神色一滞,愣是被宁洛给整不会了。 换我全部家当和道歉声明? 这一手算盘打得是好,但问题在于,您配吗? 叶离嗤笑道:“小子,空手套白狼是吧,你以为你是......” 【准许】 “......” 宁洛眯眼微笑,叶离哑然失声,观众茫然不解,弹幕疯狂问号。 就,就挺突然的。 这怎么回事...... 怎么着突然两个人就干了起来,突然就赌上了全部家底,突然矩阵就准许了? 而且就宁洛这说法,叶离好像还有什么隐藏背景?莫非是专门来挑事的? 是虚张声势还是确有其事。 观众不得而知。 他们只知道,一场大战迫在眉睫,金隆的败北似乎不是终点。 而且当他们醒悟过来后,有些带脑子的观众忽然意识到一点。 “既然金隆都打不过宁洛,那这光头胆敢挑衅......” “他铁定有背景啊!” 有问题,有大问题! 宁洛先发制人,打断了叶离诱导舆论的节奏。 因此会主动思考的人很快脱离了攻讦的漩涡。 叶离恼怒之余,面板骤现。 【基础筹码】:3万 【追加赌注】:(宁洛)浮板迫降+禁赛丨(叶离)全部家当+认罪书 【倍率上限】:180 【地图】:荒狱界(大) 【副本】:血疫 【模组】:限制出身(血狱峰) 【预计时长】:30年 【天命限制】:7条 【天命效能】:83.3% 【特殊规则】:胜负条件根据所选阵营有所不同 【宁洛(20)】:素体穿越,无 【叶离(66282)】:还魂穿越,7条 【穿越倒计时】:60s 光幕一侧,叶离仍旧对矩阵的判决大惑不解。 但这不妨碍他尽快为自己注射针剂,做足准备。 3万是基础筹码的下限,反正毫无必要,也合情合理。 而固定血狱峰出身的模组想来就是叶离早已准备好的战略。 至于宁洛之所以不带天命,并非为了刷取天命,而是因为,没有必要。 既然没有难度模组,那刷天命的效益也会大打折扣,所以这次他不是想要极限挑战。 只是想用最朴实无华的手段击溃叶离,仅此而已。 “叶离......果然是被浮世惦记上了。” 宁洛嘴角一撇,既然知道幕后黑手是谁,既然有人想帮他将这场造势推向顶峰。 那他只好却之不恭,勉为其难收下这来自浮世的大礼。 叶离注射完针剂后,平心静气,冷眼看着宁洛。 结束了。 当宁洛说出街斗的那一刻,胜负就已然注定。 宁洛从浮世身上偷走的东西,这一战之后全都会吐回来! 然而就在倒计时读秒的末尾,叶离看到宁洛忽然从口袋中抽出右手,比了个“1”。 3...... 2...... 1...... 二人身形逐渐虚化。 在天光落下之前,宁洛迎着叶离诧异的目光,散漫地解释道:“赢你,一年足矣。”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197 瞬秒 血狱峰,海岸。 宁洛竭力睁开双眼,意识逐渐复苏。 海风扑面,夹杂着一丝清甜,味道意外醉人。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继而一憋到底。 胸腔沉闷,心跳陡烈,青筋暴起! 缺氧代偿的作用下,气血循环加速,流经肾脏,炼精化气。 3天,气海成型。 7天,灵脉塑就。 10天,窍穴凝现。 15天,内灵浸润周身。 1月,七玄太源体顶着荒狱环境,改造完成。 2月,内灵淬体,沸血灼炼,太玄幻剑可堪一用。 3月,下海捕兽,调和宝血,呼吸法炼体。 4月,以心腑为熔炉,以宝血为薪柴,以道纹为燧石,以内灵为炽焰,焚炼心腑主脉。 5月,心脉既成,道纹凝形,本命血术是为玄煞。宁洛再复入海,猎取血兽。 6月,宝血调和,烙印肾腑。以玄煞血术窃取血海之威,提炼霸下血脉,构筑肾腑血海。 “如果我掌握了完整的霸下血脉道纹,岂不是就可以真正将肾腑打造成血海洞天,在其他世界也能加以运用?” “权且记下,下次留意。” 7月,蕴养赤练人魂,培植万千妖魂。 8月,收集万类宝血,调和应龙血脉。 9月,珍稀宝血难寻,入海猎取,自行调和。 10月,应龙宝血完成,炼入心脉,破坏玄煞之体。 至此,收工。 烛龙与应龙分属阴阳,都是虚空之下,乾坤之内的至高龙种。虽不能遨游太空,但已是世之极境。 没有模组,加上屡次通关,宁洛自知副本条件不足以支撑他刷出「烛阴玄煞」的同等天命。 即便他再次催化血祸,甚至将叶离填入血秽腹中,人为增加难度,结果恐怕也不尽如人意。 所以他的目标只是应龙血脉,仅此而已。 但纵使目标简单,天命也不是平白无故空降馅饼。 既然刷结局起不了效用,那就只能用最快的时间完成目标。 一如现在。 10个月,应龙血脉,半妖之体。 在上次熟悉了玄煞血术的建构方式后,这对宁洛而言并非难事。 虽说心脉道纹具备唯一性,不能更替,身化半妖后血术也变成了半吊子的泣血龙吟。 但哪怕血术废弃,对付叶离也绰绰有余。 叶离还不知道他将面对什么。 “一年赢我?” “是想用虚张声势影响我的节奏?” 叶离以血狱宗长老的身份还魂,再借S级伴生道具「炼妖壶」舀取血海之水,炼化宝血。 他的修为足有撼岳,这本不该是穿越者开局能够匹配的身份。 之所以能够做到,自然是因为天命。 炼妖壶(S),龙裔(A),一方巨擘(A),回光返照(B),老当益壮(B),家财万贯(D),寿数将近(F)。 这是叶离的天命,看上去有很多废天命,总体质量远不如金隆。 但真正的强者不会以阶位论及强弱。 半妖没有钱财的概念,宝血才是唯一的流通货币。万瓶宝血和万贯铜钱,那差值何止千百倍? 所以「家财万贯」的实际效果,其实远胜D级! 再加上龙裔血脉,以及声望类天命,叶离即可锁定出身,从而以血狱宗长老的身份还魂。 这不是bug,而是机制。 是叶离用所谓的废天命堆砌而来的无上开局。 而「炼妖壶」就是他吊着残烛微命,甚至治好病体的关键保障。 叶离目光阴郁,一边修炼着本不该属于他这个寻常长老的万化血狱典,一边洞察着血狱峰上的异动。 他的算盘打得很好。 自己撼岳开局,而且借由炼妖壶的作用,天赋随着时间从天骄演变成妖孽,最后甚至能达到远超寻常穿越者的层次。 因为他的血脉更加高级,也更加纯净。 而他以长老的身份隐于暗中,坐拥无尽宝血,无需抛头露面。 宁洛不可能察知到他的身份,但他却能洞彻血狱峰的一切异动! 敌贫,我富。 敌明,我暗。 敌弱,我强。 血狱孤峰,画地为牢。 优势在我,你宁洛根本无处可逃! 早在宁洛和金隆交手之前,叶离就想到了一切可能出现的情况。 “宁洛或许之前一直未竟全力,他绝对拥有超越者的脑力,而且最快或许能在一年之内突破化妖。” “他那特殊的战略兴许也还有提速的空间,给他一两年的时间,剧本就会天翻地覆。” “所以想要赢他,就不能给他发挥的余地!” 叶离从未小觑宁洛。 他也知道和超越者竞速是何等的愚不可及。 所以唯一取胜的方式,就是从开局就不给宁洛任何喘息的余地! 但可惜,宁洛不会原地踏步。 几个化妖弟子披上长袍,如猎犬般行走在血狱峰的街市,顺带盯梢着沿岸的摆渡骨舟。 只要血狱峰有半点不同寻常的风吹草动,叶离都能窥得踪迹。 可宁洛不傻,也没有与旁人交涉的必要。 有玄煞血术和血疫疫苗在,他大可炼化血海,潜水捕兽,根本无需引发争端或与商户交易置换。 直到10个月过去。 晌午,天色涔涔。 叶离眉头紧皱,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始终未能寻到宁洛的踪迹。 他又不敢再增加暗访巡查的力度,因为那样势必会被宁洛察觉,甚至顺藤摸瓜洞悉他的身份。 但这不合理啊...... 荒狱修行需要宝血,而宝血提取工艺复杂,光靠自给自足断然不够,宁洛怎可能无动于衷。 “他是想硬拖下去?” “行啊,那本座就亲自走访,半妖就这么点人,你真以为自己能逃出我的掌心?” 然而,密室大门洞开,一道瘫软的身影被甩在了叶离面前。 “长老,救,救命......”弟子哀嚎道。 宁洛没有杀他,仅是甩了甩手腕。 他从容地看着这位血狱宗长老,轻笑道:“比我预想得还要好找,境界......好像也低了点?” 叶离瞳孔骤缩,拍案而起:“你!你是怎么......” 没等他说完,宁洛便抢断道:“行了,时间有限,有什么底牌都掏出来吧。” 血狱峰的格局,宁洛的确不熟。 但岸边派人盯梢的想法,未免也太过好猜。 既然局限于血狱峰出身,那叶离就不可能放任他轻易离去。 确实,叶离没有高估自己,也没有低估宁洛。但他却忽视了npc的执行力,他们根本不足以完成缜密的计划。 当他因为找不到宁洛踪迹而日渐急躁,继而命弟子入局,甚至不断增加弟子数量时...... 那些弟子就如同剖心的尖刀,将他的计划给搅个稀碎。 叶离瞳孔地震,心神剧颤。 他盯着宁洛微眯的双眼,看出了对方的从容,也猜到了自己的结局。 “不,是攻心,他是在攻心!” “他主动上门也是为了攻心!” “其实只是他走投无路,也逃不出血狱峰,所以只好用这种方法让我掉以轻心!” “没错,是,是......” 叶离编不下去了。 当宁洛在他的面前唤出了万千妖魂,取出了太玄幻剑。 叶离就知道,所有的自欺欺人在这一刻都将不攻自破。 而当密集的龙鳞从宁洛的手臂上翻出,一对血金色的瑰丽幻羽自他背后显化时。 叶离就更明白,眼下并非宁洛的穷途,而是他的末路。 结束了。 血狱宗长老,撼岳境修为,无尽宝血家底...... 在宁洛面前,却只需不到一年就可轻易追及。 而那句所谓的“赢你,一年足矣”也并非虚张声势的妄语,甚至,宁洛还有点谦虚。 龙吟摄魂,白刃一闪。 手起,刀落。 宁洛白了一眼叶离的尸骸,服气道:“果然和叶辰一脉相承,还以为多有骨气。输不起就直说啊,你早点死,我指不定还能刷个S级出来,啧。” 话音刚落,万象灰败。 时停,回归。 面板结算。 【地图】:荒狱界(大) 【副本】:血疫 【模组】:限制出身(血狱峰) 【时长】:1/30 【宁洛(血海)】:对位击杀(10) 【叶离(血海)】:0 【胜者】:宁洛 【基础筹码】:3万 【最终倍率】:180(上限) 【总计】:540万 【追加筹码】:名下所有资产+认罪书 宁洛对此并不在乎,只是默默等着天声的到来。 转眼,天声响起。 【获得A级天命「应龙血脉」】 【获得A级天命「龙裔」】 【获得A级天命「鲸吞」】 “三个?” 宁洛眉毛一挑,这下虽说没有S级,但收益其实也挺不错的。 应龙血脉是他原本的目标,龙裔就是顺带获取而已。 算是买一赠一。 至于应龙和龙裔为何同阶,原因还是在于血脉纯度。 无论是A级的「应龙血脉」还是S级「真龙血脉」,都只是血脉中拥有对应的成分,虽说血脉高阶,但纯度并不能算是龙裔。 而「龙裔」则恰巧相反,它能保证血脉纯度更高, 却不能给予更强的层级。 当然,即便二者共用,也没法达到纯血的地步就是了。 至于「鲸吞」,这倒是意外之喜,多半是他以玄煞血术鲸吞血海时所获。 宁洛指尖轻触,细节显化。 【鲸吞(A)】 复合类天命 精气神储量+120%(灵脉,经脉,识海......) 吸收吐纳速度+240%(外灵,气血......) 体质韧性+480%(可暂时过量储纳精气神) 注:携带该天命会致使食量暴增 “还可以......吧?” “看着倒是挺好消化的,可以增加我修行效率,消化完之后也能当素材备用。” 宁洛稍加思索,心满意足。 与此同时。 桂兰广场。 观众眨了眨眼睛,神色恍惚。 血狱峰中的10个月,对他们而言尚且连一分钟都不到。 因为宁洛和叶离都在修炼,这一幕并不会被直播系统呈现出来。 观众盯着光幕上的数字。 他们看着年份上的“1”逐渐褪色,尚未来得及演变成“2”...... 然后终于有了画面。 画面里宁洛轻描淡写地一挥手,而叶离却面如死灰,引颈受戮。 人头滚落。 光幕一黑,二人回归。 “呃......什,什么情况?” “不造啊......” “开始了吗?” “不,已经结束了。”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198 乾元造化录 面板显化的那一刻,所有轻视都变得苍白无力。 观众自始至终就只看到宁洛手起刀落的那一幕。 宁洛得胜,叶离伏诛。 而真相也将大白。 宁洛环顾四周,人潮汹涌俨如竞技场里万人环伺的比赛,流光溢彩的霓虹也晃得他有些眼晕。 “唔......” 疲惫感逐渐涌上,想来是脑力消耗过度的结果。 按照原定的计划,宁洛本打算将入手的天命给逐一吃透。 但因由星海竞技场的解说,他现在已经没有这份时间与精力。 不过主要目标至少都已经完成,造势的进程也只剩最后一步。 在事了拂衣去之前,宁洛平静地看着叶离锃亮的光头,漠然低语:“不出意外的话,这人来自浮世集团。网络上那些恶名都是浮世一手策划,想来是为了报永城之仇。” “或许有人还不知道。” “浮世集团将他们的小少爷送往F级赛区读书,多年后取得户籍,从而参赛。” “但可惜输给了我,不仅没拿到名额,还因为持刀行凶被治安机器人当场击毙。” “浮世想要复仇,这才捏造事实,炮制污点,试图抹黑我的形象。” “是非与否,你们大可自行检阅这人的身份,或者等一手认罪书。” “最后,我不需要什么拥护的粉丝,也不在乎那些低智的黑子。” “每天下午我都在桂兰广场接受挑战,你们觉得我的实力来自炒作,来自演技,那你大可亲自上阵。” “只要你敢赌上一切,我随时恭候。” “要是没这本事,也没这魄力,那就闭上你们的狗嘴。” 说着,宁洛拉低帽檐,转身回到电梯。 话虽说得凶戾了一些,但这是为了造势,也是为了回应喷子,所以无可厚非。 如此一来,攻讦的矛头就被转向了浮世。 黑子们不管愿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愚陋,至少都能将怨怒转嫁给浮世这一罪魁祸首,算是有了个退后的台阶。 他们或许会将自身撇得一干二净,再去寻找下一个谩骂的目标。 但那与宁洛毫无干系。 当然那些尬舔的饭圈粉丝也趁早解散,宁洛看得自己都膈应。 与此同时,守擂的宣言也已经传达给了新港的强者。 那后续的训练赛就有了着落。 短短半日,厄难渡尽,诸事顺遂,一切成型。 往后两周应该就不会再有什么多余的风波,可以按照原有规划,静下心准备比赛。 宁洛给楼靖海他们下了命令,顺带拨了一笔巨款,让他们买下桂兰街地下的产业。 “多余的钱是给晏平的医药费。” “告诉灰鼠,地下依旧由他们负责,这一点并无变化。” “只是要在地下层要多张贴些海报,内容很简单,就是我的接战宣告。” 楼靖海连连点头,惶恐听命。 事到如今他才知道,自己当初轻视的那个外乡人,竟是一条能够撼动整个新港格局的强龙! 就连浮世这种他们平日里只能昂首仰望的大企业,在面对宁洛时,不仅阴谋顷刻瓦解,甚至还要搭上自己的家当。 挑衅总得付出代价。 不让叶离留下些什么,反倒显得宁洛很好欺负。 随后急救队的人姗姗来迟,终于让广场上的观众悉数回过了神。 他们这才意识到宁洛的非凡。 因为新港的浮板急救队以快速出诊而著称,但就在这风驰电掣的间隙,宁洛完成了街斗,还顺带发表完宣言。 这速度,离离原上谱。 而就在观众散场之际,高楼上的神使虚影默不作声,苏瑶也显得尤为沉凝。 多半是饿了。 苏瑶:“我此前觉得你们开放黑潮的想法不太明智,现在更是如此。” 神使:“为什么。” “之前觉得太快,我怕他来不及面对。”苏瑶顿了顿,沉声道,“现在还是觉得太快,我怕他刹不住车。” 拢在光雾中的少女神色不改:“快一点没什么不好,也省得你还要分心带他。” 苏瑶垂眸轻叹,低声道:“嗯......但我一直有个问题,你们为什么不让他在猪笼多适应一年,再去神选之地。反而要刻意诱导他疲于奔命,自以为时日无多。” 少女终于动容,但也只是微微摇头:“我不知道,因为那不是我的想法。而是,神的旨意。”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 星海村。 拎包入住的选手越来越多,好在宿舍是单间,所以宁洛无需疲于社交。 宁洛随意洗了把脸,躺倒在床。 现在睡的话,还能休息四个小时,至少能恢复首通的余力。 叶离的全部家当他已经看过了。 除去大量现金以外,剩下的基本都是浮世集团的股份。 纵使宁洛光速抛售,但也免不得大亏一笔。 因为浮世的股价被他以一己之力给砍到跌停。 小憩一段时间后,熟悉的闹铃唤醒了宁洛的意识。 宁洛睡眼惺忪,头晕的症状有所缓解。 窗外流淌着清幽的星辉,想来是全息投影,或是灯光交叠的蜃景。 整座星海竞技场如同徜徉于星河之中,静谧深邃,却又璀璨夺目。 “时间。” 【现在时间为,22点01分】 白杨学生是晚上十点半的比赛。 宁洛半躺着看了眼直播,他二人并未提前登场,所以他还是起早了一点。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在出发之前,他也有足够的余裕准备周全。 宁洛按揉了一会眉心,随后低声道:“面板。” 面板骤现。 【姓名】:宁洛 【称号】:神选者 【资产】:39亿(桂兰街,永安街等资产) 【阅历】:21 【天命】:道主(SS),七玄太源体(S),神乎其技(S),海王(S),天运(S),山神(S),人王(S),烛阴玄煞(S),山河图卷(S),无我(S),诛邪(S),荒厄无极(S),剑骨(A),洞幽(A),太岳(A),绝尘(A),应龙血脉(A),龙裔(A),鲸吞(A) 如今S级天命的数量突破到了两位数。 但宁洛心知,自己和苏瑶还差得很远很远。 因为序列之争面板上那醒目的“33”,指的是S级以上,但未必只限于S级。 更何况苏瑶还是神选者,可以消化天命。 不过距离远归远,至少如今路已经近了,宁洛自信有能力追及。 「荒厄无极」和「应龙血脉」的实验成功,意味着宁洛往后可以根据自己的阅读经验,去人为诱导天命。 像是功法内容或具体的修炼方法,这些细节宁洛都需要实践才能加以验证。 但那些天花乱坠的设定和大道,他可太懂了。 没人比我更懂玄幻! 就算是苏瑶,也不行。 如若好好规划路线,整出一套顶配天命都绝非难事。 拿到天命之后再加以消化,最后悉数融入道解之中,这就是独属于宁洛的道途。 “荒厄无极和烛阴玄煞都有待消化。” “可马上又是刷天命的好时机。” “时间不够用啊,啧。” “总之先盘清楚接下来的目标。” 消化天命,借黑潮模式刷SS级,还有弄明白“洞天”的构成。 这三者便是如今最迫在眉睫的任务。 除此之外就是完善炼体之法,更新道解第三卷。 但关于洞天的构成...... 宁洛扶额深思:“人皇所谓的丹赤洞天,该不会也是偷来的创意吧?” 见证过荒古历史后,宁洛意识到人皇其实没他想象中的那么惊才绝艳。 万化血狱典的大半思路都是来自黑潮意志的泄密,是黑潮从天道那里偷来的道纹与知识,再转而传授给了人皇。 最后让他反过来烙印大道,引得天道馈赏,从而招致死道鲸落。 好一手出口转内销。 但这么一想,人皇画的这个大饼,这所谓的丹赤洞天说不准也是从御兽师或霸下那里偷来的构想。 因为御兽师的血泽其实就是有缺陷的洞天,而那正是来自霸下的本命道种「壳中乾坤」。 倘若人皇理解内中真意,那这无疑可谓借鉴。 可炼血并非他自身领悟,所以这显然就是剽窃。 换言之,人皇嘴上吹得天花乱坠,其实自己也啥都不懂。 否则他也不至于试图炼化整个荒狱,以此成就他的大道。 “人皇造不出洞天,所以想让荒狱界成为他的洞天。” “他解析不了壳中乾坤,所以想把霸下遗骸整个炼化......这不就是换皮吗?” “但我的肝腑血海也只能容纳气血和血魂,比之血泽都不如......” “啧......” “好乱,烦。” 许是因为刚睡醒,宁洛思路难免错杂。 知道的越多, 未知也会同样更多。 但宁洛心知急功近利并不可取,倘若缺乏灵感时生搬硬造,那关于洞天的思路绝不可能如约而至。 “呼......” 宁洛轻拍了一下面颊,长舒了一口气:“先歇会儿,等有灵感再说,没必要急于一时。说起来,叶离的认罪书也该发了吧。” 宁洛忽然想起来跟叶离的赌注。 加以矩阵的监管还有他在桂兰广场上的陈述,纵使叶离想玩什么文字游戏,也会被矩阵制止,或者被网友当场揭穿。 也不知道如今浮世会是怎样的一副丑态。 不过当宁洛试图打开论坛之前,他忽然瞥见,自己的消息列表里还有一条未读的信息。 时间就在不久之前。 发信人是金隆。 看来金隆没什么大碍,只是被黑潮榨干了脑力,然后又接受不了结算的面板,最后导致昏厥入院。 发来的消息是附带矩阵认证标识的功法图解与道语。 【乾元造化录】 虚化神,神化气,气化形,形生而万物所以塞。 形化气,气化神,神化虚,虚明而万物所以通。 故藏之为元精,用之为万灵,含之为太一,放之为太清。 如此则得天地之纲,知阴阳之房,乃至别构天地,重作日月,无所不化。 “卧槽......这信息量......” 宁洛张口结舌,嘴角止不住上扬。 这次,好像真捡到宝了!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199 紧急更新 “虚化神,神化气,气化形,形生而万物所以塞。” “形化气,气化神,神化虚,虚明而万物所以通。” 对于拥有超前眼界和认知的宁洛而言,这句道语不难理解。 所谓的“虚”,指的多半就是大道,或者是与大道相近,即便是编纂乾元造化录的那位道祖也没能参透的本源存在。 因此上句的意思是虚无产生神识,神识再孕育出精气,从而凝聚成千姿百态的浮生万象。 而下句的意思则是,万事万物回归虚无,回归大道后都并无形态上的差别,本质皆相通。 前者由道而形,后者由形而道。 “这是青枯界的无上大道?” “不......不一定。” 这两句更像是那位道祖认定的原则,或者说,是一种哲学。 虽然这或许是那位前辈的主观臆断,但也显然是乾元造化录的主旨,是实现“造化”的根由所在。 “故藏之为元精,用之为万灵,含之为太一,放之为太清。” 太一和太清这两个名词在道经中还挺常见,宁洛一眼便洞察其意。 前者意指虚无状态,后者指代天地万物。 宁洛摩挲着下巴,沉思低语:“掩藏为虚无,释放即万物,说明这是一种包罗万象的能量,也就是所谓元精。元精多半是精血的上位概念,或是一脉分支。” 与真气相仿,真气不是为了取代灵气而存在,只是一种拥有特殊性质的高等内灵。 太玄真气可以衍化金木水火土风雷七象,但却没法代内灵建构循环,或施展术法。 而元精也同样不是为了替代精血或气血的作用,它只是以此转化而来的造化原料。 两相结合,真相昭晰。 “所以乾元造化录所论述的方法,简单来说就是在体内生成元精,再以元精造化肉躯。”宁洛仰面躺下,沉声自语,“但问题在于,元精是怎么来的,造化又是如何达成。” 原理说着轻巧,实践起来却不可能这般简单。 公式和答案只能提供思路,过程尚有待推敲。 宁洛没打算参考乾元造化录的详细运功路径,因为他现在目标很清楚,他得走自己的路。 什么是养分,什么是毒药,宁洛有能力分辨。 而且倘若照搬乾元造化录的运功路径,或许道解的道语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宁洛现在对道语已经大致有了了解。 像乾元造化录或是道解的道语,其本质并不是什么艰深晦涩的道意,也并非诵之即动的口诀。 光是记得道语并不足以自行运功,只有熟练完成周天循环后再默诵道语,功法才能自主运行。 内循环是扇门,道语则是钥匙。 宁洛可以观察钥匙上的花纹,但他不能用这把钥匙去打开这扇门。 因为门后面的那条道途,不属于他。 道理浅显,宁洛自不可能急功近利走上歧途,而是打算根据道语,自行琢磨造化之法。 但这样的话,难度和工程量都必不可能会少。 因为道语只是开路人在自身大道被天道承认时,所留下的一句备注。 一如最后的那句“如此则得天地之纲,知阴阳之房,乃至别构天地,重作日月,无所不化”。 这句道语说得直白些,就是吹牛逼。 所谓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不外如是。 同样的事宁洛也干过,所以不算稀奇。 毕竟是自己的功法,推销的时候难免自吹自擂。 不过...... 宁洛眉毛挑了挑,猛然坐了起来! “别构天地,重做日月......这不是和洞天秘藏同理吗?” “加上元精的造化之力,或许这真的可以帮我突破洞天理论。” “他吹的牛,我未必不能做到。” “甚至乾元造化录还可以为我补完炼体之法,只要有了造化之力,我不仅可以免除呼吸法的副作用,更能加大缺氧代偿的力度。” 宁洛眼前一亮,忽然发现了新的方向。 乾元造化录给出的思路有如纽带,虽然本质既非横练,也与洞天秘藏无关,但却有太多可供利用的灵感。 值得深究! 当然,不是现在。 功法深晦,尚需以识海演武反复验证。 所以这种事还是交由穿越,没必要在现世浪费时间。 既然方向已经确定,那宁洛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就此落下。 宁洛划开论坛。 叶离如约认罪,言称自己是为了替侄子报仇雪恨,言谈间既是对宁洛深恶痛疾,又是对自己的莽撞愚行悔不当初。 字里行间对浮世集团只字不提,只是俨然一副苦大仇深的架势,看上去就像是为了私怨寻仇。 这样的认罪书的确符合规范。 宁洛嘴角一撇:“啧,公关团队还挺走心。” 然而当他点开评论区,却见下面都是清一色的嘲讽谩骂。 【是不是浮世指使的,有种给个准话捏】 【对罪犯痛心疾首是吧,要脸?】 【说得这么激动,叶辰是你儿?】 【他爹都没敢亲自上阵,你这真是比他亲爹还亲捏】 【不合格,重写!】 【老币登现场唯唯诺诺,网上重拳出击是吧】 【流脓黄豆.jpg】 “噗。” 宁洛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评论区一贯的戾气,这会儿看着倒是格外眉清目秀。 浮世那边没有表态,但最新的帖子下面也早就被黑子们团建,甚至被迫锁帖,禁止评论。 他们哪敢正面回应? 因为按照矩阵的规则,认罪书里叶离虽能避重就轻,但却没法信口开河。 一旦问及抹黑的阴谋是否与浮世有关,叶离也没法否定。 所以如今浮世只能老老实实当个鸵鸟,把头深埋进沙土,对全网节奏置若罔闻。 网友虽理智缺失,但脑子却意外好使。 你浮世对关键问题这么避而不谈,明显就是默认了宁洛的说辞。 操弄舆论,雇佣水军,抹黑宁洛,下套坑害...... 这不明白着坑害乡下来的“老实人”吗? 套路一曝光,偌大新港哪还有他们容身的余地。 浮世也是药企,但与天命药业相比差距何止毫厘,如今东窗事发,他们怕是要永远退出新港的竞争了。 宁洛嘴角微翘,心满意足。 如此一来,浮世这段时间至少不敢在明面上再招惹于他。 至于什么物理手段,那也无需过多担心。 一来矩阵严禁枪械箭矢等动能武器,二来苏瑶口中的神使不会坐视不理,三来宁洛自信有能力应对刀枪棍棒。 更遑论蓝星暴力犯罪率还低得令人发指。 总之这次雷霆行动算是满载而归。 街斗造势,乾元造化录,挫败浮世阴谋,就连洞天和炼体也有了新的思路。 甚至宁洛的热搜话题已经攀升到了第4的位置,把那条【黑牛维生素功能饮料黑潮口味现已上市,一口黑潮,百折不挠!】都给挤了下去。 “总算是站稳了脚跟,唔......” 宁洛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简单洗漱。 顺带换了身外衣,也换了个新款式的鸭舌帽。 杂事已了,该去赴约了。 ...... 星海竞技场。 特殊观赛区。 这里坐的都是工作人员与职业选手。 白杨的年纪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宁洛倒是一眼就分辨出来。 “白叔。”宁洛在白杨身旁坐下,赔礼道,“下午我这临时出了点事,本来还说跟你们一块儿观赛的,但没能如约,抱歉啊。” 白杨眉梢一挑,戏谑道:“那你约饭记得倒是挺准时啊?” “啊,啊哈哈......” 宁洛尬笑了两声,低声道:“脑力告竭,小睡了一会儿,醒了就过来了。” 白杨重重点头,比了个大拇指:“可以,这小日子过的真精明,我自愧不如。”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宁洛能听出白杨是在开玩笑,但他不善社交,是真接不下白杨的话。 “陆川唐婧他们俩都上场了?”宁洛转移话题。 白杨也收敛笑意,微微颔首:“嗯,小组赛首日大家打得都比较拘谨,我原以为会提前结束,没想到反而推迟了一会。” 白杨说着,手指向光幕:“喏,那边是小陆,那是小婧。” 宁洛循着白杨手指的方向望去。 陆川身处石室,石壁上悬挂着足足百余把灵剑,每一把都流淌着森寒的威光,尽是上乘利器。 光幕一闪,陆川身旁三十六灵剑随行,所过之处剑如雨落,摧枯拉朽,横推魔教! 白杨微微侧目,瞥了一眼宁洛,试图观察宁洛的反应。 岂料宁洛并未惊讶,只是笑道:“小陆这明显放水了啊。” 宁洛未曾刻意压制音量,以致于周围的职业选手纷纷侧目,皱眉不语。 他们没认出换装的宁洛,只是觉得声音稍有些耳熟。 宁洛的话语引起了他们的兴趣,身为职业选手,他们自然猜到了“小陆”指的是谁。 无非是陆川。 但观察片刻过后,关于宁洛所谓陆川放水的判断,众人不置可否,不以为然。 剑阵这东西就是要有特殊的数目才行。 陆川之所以只带三十六柄,不是因为未竟全力,而是因为这样效果最好,仅此而已。 有些傲慢之徒鄙夷地瞟了眼宁洛,心道你不懂可以闭嘴,没人会笑话你。 但在职业选手面前装蒜,就是你的不对了。 只不过白杨却偏过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白杨压低着嗓子,目光游离,“小声点。” 宁洛悄然打量四周,理解了白杨的顾虑,于是点了点头。 眼下其他赛区的职业选手舟车劳顿,哪有闲工夫看比赛,所以周围坐的大都是白杨师生几个的竞争对手。 宁洛这么当众揭底,他们还怎么玩? 待得旁人注意力转移,白杨手指翻飞,用个人终端发送消息:“小陆用的是阵法,是剑阵,就是要用大道之数布阵,所以才只带了三十六柄。” 宁洛眉角上扬,心道白叔你连我都瞒? 于是他回复道:“白叔,我看得懂。小陆想赢的话,犯不着如此浪费时间额外锻剑,他的演技有些多余。” 陆川勉力锻剑的目的,无非是想营造一种自己全力施为,却仍然不够布置更大规模剑阵的错觉。 如此好为他下一次扮猪吃虎铺垫。 这套路宁洛可太熟了。 推断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如果三十六剑真是陆川在尘渊的极限,那铸成之日就是他的“强势期”。 他堂堂职业选手,纵使是为了炼足三百六十五周天剑阵,也该在强势期出手夺取资源,占据主动。 但陆川却消极怠工,安然铸剑。 这不合理。 “......” 白杨先是回复了六个点。 沉默半晌之后,又加了句:“结束后我提醒他一声。” 宁洛笑而不语。 这师生几个真是一脉相承,都精得很。 能用三分力赢,就绝对不用四分。 而且要预测硬实力的话,陆川和唐婧他们竟是比之白杨也不遑多让,都完全足以入选世界赛。 陆川擅长炼器,而另一边的唐婧似乎精于符箓。 她莲步轻移,符箓如漫天花雨,轻描淡写之间山河崩摧,实力比之陆川更胜几分。 这还是放水的结果。 因为唐婧一来只是单纯的火力压制,未曾利用符师灵活的战斗方式,譬如陷阱游斗。 二来她也没有协调五行生克,不管这是不是她有意隐瞒,但至少她完全可以发挥得更好许多。 看了二人的表现之后,宁洛也深知不能自满。 他目前的长处还是在于对修行的理解,以及功法和技术层面上的契合。 但诸如器道符道,宁洛自觉和陆川唐婧相差甚远。 单说下午遇到的金隆,在宁洛看到乾元造化录后,他也意识到金隆的实力上限何其之高。 乾元造化录加上万化血狱典,只要能够同修,并融会贯通,那金隆在荒狱界的战力堪称恐怖。 宁洛来竞技场的路上有想过。 万一自己和全盛的金隆遇上,他该怎么击杀金隆? 或许除了填海镇压别无他法,就算火化都未必能扬了他。 若非黑潮的神经接驳血克金隆,那局还真没这么好赢。 所以宁洛自知他强归强, 但相距所谓全能或是无敌,都还差得挺远。 气氛稍许沉默。 然而恰在此时,天声响彻。 时间,23点00分。 【叮~】 宁洛眉头一皱。 甚至整个场馆里所有观众都不约而同点开了个人终端。 映入眼帘的是一份来自矩阵系统的更新公告。 【紧急更新公告】 由于更新内容量过大,根据系统计算衡量,故决定进行紧急调整。 原定于11月1日的更新内容,将会分批次逐步更新。 我们将于10月29日「00时00分」至「02时00分」进行第一次紧急更新,不排除延迟开服的可能。 届时我们将关闭比赛或街斗对局的申请,正在进行中的对局不会受到影响。 【更新内容汇总】 ①开放尘渊界特殊模组「黑潮破渊」 ②开放荒狱界特殊模组「黑潮血祸」 ③开放特殊模组「协作」 ④开放积分排行榜机制 【特别提醒】 ①协作模式仅限黑潮模组,需5~10人合力完成对局,最终结算积分入榜,人数不会影响分数判定,且目前不设置对抗系统。 ②黑潮模组难度相较赛事略难,且黑潮算量庞大,被黑潮捕获会大量消耗脑力,严重者可能致残致死,不建议一般玩家尝试。 ③积分榜总分前三和地区前三队伍将获得大范围滚屏宣传,目前暂不设置实物奖励。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200 攻略小队 公告让人猝不及防,顷刻引爆了整个蓝星的舆论。 无论是此前被新港高玩津津乐道的宁洛破局,还是眼下正如火如荼进行着的选拔赛,热度都瞬间被这则公告赶超。 “什么情况,怎么今晚突然更新了?” “黑潮开放?协作模式?排行榜?” 相关话题几乎转瞬便冲到了热搜前列。 宁洛瞄了一眼公告,神色也是有些意外。 没想到公共开放的黑潮模组竟然必须组队群穿,而且目前还没有加入对抗元素。 矩阵的想法,宁洛大抵能够理解。 “所以矩阵是顾及黑潮难度,以及玩家实力......想避免穿越者之间的对垒,让穿越者专心应对黑潮。” 关于黑潮可能会致使脑死亡的警告也有提及。 不过这东西就跟游戏的适龄提示一样,毫无意义。 玩家看了比赛的视频,怎么可能不想亲自上手体验一下? 甚至这句警告就像“R18”的标签一样,本身就难免让人好奇乃至着迷。 只是有一点让宁洛疑惑的是,公告里说黑潮模组比之决赛更难? 如果是为了降低难度而开协作模式,那这样做就与矩阵的本意背道而驰。 不太合理。 “或许是专门为我准备的难度?” 这不是宁洛自我意识过剩,而是他通过苏瑶的描述,所获得的对矩阵与神选的粗略认知。 矩阵系统没有剿除他这个意外的bug,说明矩阵需要他。 苏瑶上门谋求合作,显然也不得不遵循规则,必须仰仗他的力量。 而黑潮模组的开放又绝非为寻常玩家服务,否则没必要额外提高难度。 综合来看,答案只有一个。 黑潮的开放是为宁洛而准备的,至于所谓协力模式,那是矩阵为了平衡可玩性而做出的补救。 宁洛不傻,自然能猜到些许根由。 不论之后进入神选,苏瑶是敌是友,矩阵又会要求他付出什么代价。 但至少现在黑潮加码是件好事。 如果提前刷齐配置,究明功法,那入黑塔之后也能更安全一些。 否则要是从底层一步步拾阶而上,那局面未免太过被动。 宁洛收回思绪,心道:“说起来,怪不得苏瑶让我跟白杨他们走一趟,原来是这个意思。” 此前苏瑶在邮件里言称白杨安全,可以随行。 现在看来多半是她早就知道了有关协力模式的细节,所以特意让宁洛早做准备。 “呼......总之,两点结束维护,也快了,吃顿夜宵刚好。” 宁洛神色如常,划去公告,顺带瞟了眼热搜。 公告发布仅仅过去三分钟,就已经冲到了热搜榜首,愣是把他热搜的位置都挤到了第五名。 评论区里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只是充斥着大量疑问。 诸如“凑不满五个人怎么办”“万一陌生队友搅局呢”“队长是谁,指挥该听谁的”“通关条件是什么”...... 宁洛扫了一眼,意兴阑珊地收回AR面板,没再观察下去。 竞技场中人声喧沸。 众人议论纷纷,都不再关注比赛本身。 白杨有意无意地打量了一眼宁洛,瞳孔微缩。 他知道宁洛与苏瑶相识,所以从宁洛云淡风轻的表情上隐隐察觉出了些什么。 白杨收回目光,眉头微皱:“新港......要变天了。” 不是改朝换代,也并非王座易位,更与苏瑶宁洛并无干系。 只是当黑潮模组涌入视野,当群穿迫使玩家连携,这座都市乃至整个蓝星都将迎来一次新的洗牌。 没有人会怀疑黑潮模组与全球总决赛的关联。 可以料见的是,一些原本针锋相对的穿越者被迫携手共进,为了攻克黑潮结伴同行。 而既然要合作,那互相之间难免会知道更多底细。 猜忌,怀疑,交易,置换...... 新港不会变得更为和谐,只会变得更加割裂,更加对立,也更加阴谋诡谲。 这对白杨而言不是个好消息。 “呼......” 白杨长吐出一口浊气,脸色沉郁。 宁洛听到叹气,转头问道:“白叔,怎么了?” “没什么。”白杨摆了摆手,强颜欢笑,“哈哈,年纪大了,这突然更新一时间接受不了,感觉就挺突然的。” “确实。” 宁洛话锋一转,顺势问道:“那白叔,你们有尝试一下的打算吗?” 白杨怔了怔,忽然反应过来。 是了,他们一会刚好要去约顿夜宵,协力的人数其实是够的。 白杨稍加思索,微微颔首:“你也想试试?” “嗯,也算是为世界赛备战吧,就是......” 宁洛顿了顿,皱眉道:“就是今晚去的话,陆川唐婧他们两个会不会过劳?还有,我们这满打满算也就四个人,人数不够吧。” 白杨摆了摆手:“人数方面倒是不用担心,我还有三个学生在,现在多半已经在天命酒楼等着了。算上的话,我们七人,开是肯定能开。小陆小婧他们俩的话,就看他们自己愿不愿意了,反正还有些休息的时间。” 如此一来,计划敲定。 今晚先去一趟荒狱界,隔天比赛少的时候,再陪陆川他们走一趟黑潮尘渊。 ...... 不久后,天命酒楼。 陆川和唐婧二人后知后觉,结束比赛后才得知黑潮更新的消息。 年轻人精力旺盛,一听宁落和白杨约好了组队尝鲜,两人怎可能按捺得住。 这不行,怎么能放任你们独自快活? 所以陆川和唐婧也不愿意袖手旁观。 更遑论黑潮模组没法旁观。 这也是协力模式最特别的地方。 在协力模式下,穿越不会就地留下AR光幕的直播,只会在结算之后给穿越者各自发送录屏。 毕竟协力模式主打的不是对抗,而且黑潮血秽过于狰狞,不适合展现在大街上。 要是满大街都是穿越者与秽死斗的直播,那可太掉SAN了。 也正因如此,假使陆川和唐婧如放弃同行,那他们就连看戏都看不了,只能干巴巴地等待结果。 这怎么能忍? 所以随行也就成了必然。 是不是累赘尚不好说,反正宁洛并不介意这种组队的机制。 因为他是神选者,旁人刻意隐瞒的秘密他都能熟记于心,而他的修炼细节却不会被旁人记住。 确实,组队的确没有单打独斗方便。 但倒是可以偷师到一些粗浅的技巧。 总体而言,利大于弊。 况且白杨这一帮子师生也挺神秘。 此前在场馆里,宁洛不知为何总觉得白杨目光灼灼,对赛事尤为上心,似乎心里掩藏着什么特别的目的。 而且他的学生们多半也都知晓此事,却对此三缄其口,避而不谈。 以宁洛的阅历,只觉得那眼神像是某种希冀,或者说是野望。 白杨看似玩世不恭,落拓不羁,但实则心中却深埋着某种炽热的愿想。 宁洛光靠直觉能看出来的就只有这么多。 所以跟这帮师生打打交道也不无不可,因为宁洛可以断定,他们还会在决赛相遇。 陆川,唐婧,白杨,都必定能够成功晋级。 甚至在去往酒楼的路上,宁洛这才听说,原来白杨另外的三个学生竟都已经拿到了总决赛的门票! 天命酒楼,包间。 陆川介绍道:“宁哥,这几位是我们师兄师姐,虽然不是一个学校的,但都是老白的学生。” 包间里就师生六人,加上一个宁洛。 所以陆川对白杨的称呼也更亲切了些。 但这声哥喊得倒是让宁洛有些不适应。 不出宁洛所料,陆川回过身,昂首介绍:“这位是我朋友,宁洛,就热搜前五那位,参与了新港选拔赛的解说,还在桂兰广场打赢金隆,拆穿了浮世阴谋,老牛了!” 宁洛与三人对视一眼。 根据路上白杨等人的描述,那一对穿着情侣装的男女是云秋白和江晓雪,都是A级赛区曲阳的保送选手,早就在新港静候世界赛的到来。 而另一明显时有健身的男性,则是刚在渝城夺冠的乔野,抵达新港还没多久。 三人的身份都着实非同凡响。 相比下来,白杨和陆唐二人反而显得要弱上几分。 三人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很是谦恭,却又不失格调。 即便知道宁洛身份,他们也未曾表现出多么讶异的神色。 当然,以他们的身份确实没有惊讶的必要。 身为A级赛区这届赛事的冠军,以及保送世界赛的种子选手,诸如金隆叶离之流,在他们眼里也算不得什么难缠的敌手。 只是乔野多打量了几眼宁洛。 因为黑潮尘渊界的难度有多高,他可是亲身体验过的。 在那种低灵环境,宁洛竟然能以F级赛区选手的身份剑破秽瞳,祓除黑潮...... 乔野确信,宁洛的实力可能比旁人想象中更为强大。 而且无论是乔野还是云江二人,他们的消息都比一般选手更为灵通,也知道宁洛在短短半日内做出的真正伟绩是什么。 是荒狱之秘! 叶离,金隆,资产,热搜...... 这种事情根本不重要。 比起热搜上的夸耀,他们更在意宁洛在荒狱界的发现。 据说楚风和纪元珊等明星选手紧随其后,已经洞察到荒狱的隐秘,但却未曾公开披露。 所以放眼蓝星,如今知晓荒狱界秘密的,除了那些高坐云端的强者,也就只有他们面前的宁洛。 茶足饭饱,意见统一。 酒是不可能喝的,穿越需要确保清醒,因而职业选手大都严禁酒精。 白杨十指交错撑在桌上,语气严肃了几分:“所以,我们这边七人合作,先去一趟黑潮荒狱,目标以探索为主,以安全为重。既然公告说了有可能危及性命,那我的想法还是尽可能稳妥些,先不要考虑什么极限速通的问题,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没。”“没有。” 话是这么说,但宁洛必不可能露怯。 纵使只剩下他孤军奋战,这个首通他也势必要收入囊中。 白杨微微颔首:“那行,不过既然要合作,我们最好还是先通个气,互相了解长处,方便配合。” 虽说白杨知道自己学生的分寸,但学生互相之间却未必熟悉,宁洛就更为陌生。 所以这句话主要是对宁洛说的。 只不过...... 他们师生是一条船上的队友,相互之间透露底细也自是无妨,可宁洛就显得有些多余。 这等同于拿六个人的秘密去换一个人的秘密,既不划算,也毫无交易的必要。 更没有人提出为什么不等穿越后再去交流情报? 因为黑潮首开,很多东西并不确定。 没人能保证他们穿越后可以快速汇合,也没人能保证回归后他们必定会遗忘告知彼此的隐秘。 所以最关键的原因在于,白杨是故意借此营造出一种失衡的环境。 冥冥中,公义的天平耸峙于饭桌之上。 一侧是宁洛的秘密,另一侧是师生六人的底牌。 那宁洛想要谋求合作,就必须在天平上加码! 学生们心知肚明,也尤为配合。 云秋白:“我最擅长的领域是剑道,但玄清剑典在荒狱界难以发挥,没法悟道,连剑意都用不了。” 江晓雪:“我会紫绶灵枢诀,精于术道,但荒狱界没有外灵存在,气血转化内灵效率太低,所以前期实力有限。” 陆川和唐婧的本事,宁络已经见识过,也大抵猜到了些许。 陆川也擅长用剑,但除此之外还擅长阵法。 这阵法与元磁不同,那是真正的阵法,并不需要依赖元磁这种特殊的物质。 而唐婧同样多半是符术双修,虽然她只表现出符道的特质,但对道纹这般了如指掌的她,不可能会在术道上落于下风。 至于白杨,则一直没有显山露水。 但从学生们的态度中足以见得,白杨多半没有什么特别的隐藏底牌。 他的实力一如表现的那样,虽能跻身新港上流,但却远不足以在职业选手中问鼎。 所以白杨更多承担着智囊的职责,借此对学生因材施教,指导明路。 如宁洛所料,白杨介绍时也并无隐瞒:“我会的功法还挺多,所以什么情况都能应对,不过都是些简单好学的功法,很多都是学生们送我的,哈哈。要说有什么长处的话......那我也就是穿越的次数多了些,也有任教的经历,自认脑子还挺好用的。” 这下尚未发言的仅剩宁洛和乔野。 宁洛不知道乔野有没有和白杨事先商议过什么,但至少此刻的乔野却格外机敏, 虽然看着大大咧咧,但绝非有勇无谋的筋肉莽夫。 乔野眉头一皱,语气稍有不满:“老白,我觉得我们这样,有点亏啊......” 白杨故作黑脸:“亏什么亏,你小子礼貌点,人家小宁是客人。我们襟怀坦白,陈述自己的本事,你是能少两斤肉还是怎样?” “呃。”乔野语速减慢,“但我们其实......没,没必要......” 乔野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言外之意已经足够清晰。 他们自己组队就是了,其实根本没必要带宁洛。 话说到这个份上,宁洛自然洞彻了乔野的意图。 能够理解。 因为旁人对宁洛的实力认知,还停留在剑破秽瞳,永城夺冠,以及吊打金隆这三件事上。 其中至少后两者都是他们也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带宁洛同行,于他们而言算不得抱大腿,那也就有了讨价环节的余地。 宁洛不以为意,他手上的筹码可太多了,抛出一两个也无伤大雅。 未等白杨接话,宁洛便先一步回道:“乔野说得也没错,我这其实也算是蹭进了你们小队,那于情于理,投名状肯定得交一交。” “唔......” 宁洛捏着下巴,顿了片刻,吊足众人胃口,这才悠然开口:“那,我直接告诉你们黑潮荒狱的剧本怎样?” 师生六人:“?” 0200 攻略小队 已加入书签 下载免费读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201 反转 哐! 砝码放下,原本倾于白杨他们的天平瞬间坠向宁洛一侧。 黑潮荒狱的剧本? 模式还没解封呢,您就知道剧本了? 您又懂了? 你要说矩阵有测试服,有内鬼泄露情报,或者能够解包窥探更新内容也就算了。 但黑塔密不透风,防火墙有如天堑,宁洛怎么可能提前获得情报? 陆川瞟了眼周围,见旁人眉头紧皱,只道是因为白杨还没来得及将苏瑶和宁洛的关系告知众人。以至于他们误以为宁洛是想空手套白狼,或者根据自己先前窥得的荒狱隐秘瞎蒙剧情。 “宁哥已经三次引发黑屏事件了,一次王胜,一次和我,一次金隆。” “如果说王胜那次是对剧本的试探,那血疫入梦的那一次就是对根由的探究,与金隆交手则是笃定了自己对剧本的掌控......” “知道前因,知道后果......” “就算是猜的,那也多半不会出错!” 陆川心中有了答案,然却未曾言明。 因为他的水平和见识不如在座的其他学长学姐,这时候出头解释也不太合适。 况且,他们也不算很熟。 白杨学生诸多,不过大都是在出差讲座时收的,而学生之间也多半素未谋面,更多则是在小群里面线上交流。 像这样的线下会面其实很少,所以陆川也显得更为拘谨一些。 但他心想着自己好歹也是宁洛的引荐人,也不能看着宁洛被师兄师姐误会。 于是陆川圆场道:“呃......要不先听听宁哥怎么说?说不定有些可取之处?” 众人心中憋笑,唐婧更是不动声色地捂住了嘴。 坏了,有老实人! 这就是没有事先商量的下场。 大伙儿正合力钓情报呢,宁洛还什么都没说,结果自己人反倒先急了? 交易双方彼此心知肚明,偏偏陆川一人蒙在鼓里,左右为难。 宁洛也不拖沓,直接阐述道:“黑潮荒狱的剧本说白了就是血秽扫荡高原,人皇炼化荒狱,玩家矿脉求生。” “荒古时期,人皇触及炼血一道,为人族开辟前路,引得天道注目。” “但此后受黑潮蛊惑,人皇屈服于耳畔低语,最终走了捷径,也招致血月凌空,血疫蔓延。” “他不思悔改,反而觉得自己有功无过,一错再错,以自身秽血污染人族,从而使得血疫覆世。” “最后妖尊霸下献祭天外血脉,燃烧本源道种,将自己化身山岳,以道威永镇人皇。” “而人皇却借黑潮之力驱使血祖,布局万年,养蛊炼血。” “他试图借半妖穷极血脉更易,借御兽师蚕食霸下遗骸,中和毒性,最后再将二者炼入血海,成就自身洞天大道。” “而在黑潮荒狱的剧本里,七十二浮峰的半妖已经悉数屠灭,只余霸下末裔海晏以及一众御兽师,在高原的地下矿脉中负隅顽抗。” “所以黑潮荒狱的剧情很简单,就是末世求生。” “在矿脉中存活时间越长,击杀血秽数量越多,分数理应就会越高。” “而我们的敌人则是血秽,其中杂糅了死而复生的半妖,拼凑而成的血兽,以及身为人皇爪牙的历代血祖。” 前因后果一目了然。 虽说省略了一些细节,但整体很难让人不信服。 学生们对视一眼,转瞬明白这多半就是那些明星选手正在追寻的荒狱隐秘,而且宁洛说得明显更为细致。 作为加盟费,这份情报不仅够格,甚至远远超出预期。 三言两语,足以将立场颠覆。 因为如今的宁洛才是身处情报优势的一方,也知悉黑潮荒狱的剧本。 既如此,那现在到底是谁上了谁的船,又是谁有求于谁,如今未尝可知。 白杨任由学生们发挥,没有干预的想法。 他心知宁洛身份神秘,也见识过宁洛临场的应变能力,所以这也算是对学生们一次考校。 反正陆川是已经从这场考校中淘汰了。 乔野眉头皱得更深,质疑道:“照你这么说,那我们岂不是连血兽都没法利用,只能在地下苟且偷生,那与等死何异?” “但我们有赤晶。”宁洛晃了晃食指,“首先赤晶对荒狱界的秽拥有压制力,其次赤晶是霸下精血与自焚合道的结晶,其中拥有洁净的血脉之力,无需担心被黑潮污染。” “所以,寻常玩家能够御兽。而高玩,依旧可以炼血。” 乔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哦......那倒确实有戏,不过,我们的任务,就,主线是什么?” 宁洛捏着下巴,思索着答道:“最终目标肯定是解决祸根,除掉人皇。主线的话,我觉得多半是保护矿洞中的御兽师残部,先提升实力,然后斩杀历代血祖,阻挠人皇的计划。” “其中有一点务必需要注意,海晏是绝对不能死的,或者说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在秽的手里。” “一旦身为霸下末裔的海晏被黑潮捕食,那人皇或许就能窃取壳中乾坤,从而炼化荒狱。” “届时我们应该会被直接剧情杀。” 话音刚落,沉默良久的江晓雪忽然发声:“那如果一切正如你预测的那样,我们会在矿脉出生。但矿脉错综复杂,而且荒狱界没有外灵,也难用灵觉辅助,我们根本无从追寻海晏的踪迹。倘若出生点不同,更是难以汇合。” “这不是问题。” 宁洛微微一笑,从容道:“赤晶是精血结晶,本就蕴含灵气,可以用地听之法观察地脉,从而辨别方位。至于如何汇合......巧了,我刚好有整个地下矿脉的地图。” 众人:“?” 您这句刚好是不是过分了些? 云秋白追问:“整个矿脉?” 宁洛:“对。” “纵深六百余米,整整四五十层都有?” “没错。” “三十六部落矿坑,绵延整个广袤高原,全都有?” “有啊。” “你是不仅画下来,还都记在脑子里?!” “嗯。” 宁洛神色不改,像是做了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自顾自说道:“当初画完一遍后就差不多背下来了,后来扫了几眼地图,加深印象,轻松完工。其实吧,自己动手试试就明白了,真不难。” 众人:“......” 宁洛顿了顿,又补充道:“各部落藏身地的标识应该会废弃大半,但赤晶分布图肯定还是有用的。” 众人:“......” 离离原上谱。 不说这蜿蜒曲折的矿脉如何绘制成图,就说您这轻描淡写地把赤晶分布都给标出来了,这合理吗? 沉默的间隙,白杨抿了抿干皱的嘴唇,疑惑道:“我记得,你早上还是第一次体验荒狱界吧?” 宁洛点了点头:“确实。” “那......你是在和王胜交手那次画的?” “没错,高效利用时间嘛,顺手为之。” “......” 白杨张口结舌,一方面是因为宁洛惊为天人的画技。 另一方面,则是他忽然意识到,饭桌上的主动权已经被宁洛牢牢攥在手中。 从宁洛放下砝码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失去了高高在上的资格。 他们面对宁洛,唯二能做的事情,无非是虚心请教和满面惊容。 首座易位,立场更迭。 宁洛眯了眯眼,目的达到。 他也不是什么特别擅于谋略的人,所会的无非就是里那些微不足道的装逼技巧。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放在谈判桌上也是同样。 当地图和剧本的筹码重重压下,那宁洛自然就成了整个会场瞩目的焦点,无人再敢傲慢轻视。 这也并非什么经天纬地的奇谋。 如若把情报当成筹码,这说白了就是有钱任性。 一大把钞票往脸上糊,那谁还敢背着手装大爷? 宁洛不觉心疼,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情报,反正过几个小时就要披露,现在脱手还能卖个吆喝,稳赚不赔。 但对白杨师生六人就不一样了。 他们意识到,宁洛,有挂。 黑潮荒狱之中,宁洛拥有剧情线索,又拥有完整地图,他的优势领先旁人太多太多。 宁洛不是来抱大腿的。 他就是大腿本身! 这么一通表演下来,乔野连宁洛有什么特长都不好意思追问。 因为光是宁洛如今吐露出的情报,就已经足够他稳坐第一把交椅。 乔野瞟了眼白杨,随后坦言道:“我最擅长的刚好就是炼体,也在选拔赛决赛时面对过秽,可以确保战力。” 至此,互相表面上的特长都已然知悉。 云秋白剑道,江晓雪术道,陆川器道,唐婧符道,白杨全能,乔野炼体。 宁洛最后自我介绍:“炼气和炼体我也都会一点点,要说特长的话,就是祓秽。所以到时候我会出门狩猎,你们守住部落据点,保证后勤就行。” 这话一出,即便是陆川都不由皱眉。 你一人出动,让其他人守家,这就未免有点看不起人了吧? 但宁洛实则是为了众人的安全着想。 矩阵特意点明,协作模式的秽相较赛事更强稍许。 这个“稍许”意指多少,宁洛眼下也无从知晓。 就算肯定比不过序列之争,但至少对于没见过正版秽的旁人而言,初见很可能翻车。 纵使实力更强,也说不定会被秽的一记飞头给绝地反杀。 宁洛并未多做解释,只是简单提醒:“秽的进攻欲望很强,我不是轻视你们实力,只是倘若不熟悉它们的话,的确很有可能发生意外。” 白杨闻言,也是点了点头:“达者为先,至少目前小宁肯定是最了解黑潮的人,听他的没错。” 听白杨这么一说,学生们不再质疑。 在更新完成之前,最后众人听取了宁洛的建议,选择以血狼部落作为落点。 因为如若半妖中有部落能够生还,那血狼必占其一。 “那汇合怎么办?” “唔......这个我也没招,各部落的据点肯定和我记录的有别,所以我没法给出准确答案。” “现在不说画出完整地图你们能不能记下来,就说区区半小时,我也来不及画。” 宁洛顿了顿,沉声道:“总之,如果不能选择落点,那就自求多福。永城徐林盛,还有下午的金隆,他们都已经以身试法,印证了黑潮的危险。如果我们没法汇合,那你们切记以自保为先。要是被黑潮捕获,我的建议是不要犹豫,立刻自尽!” 宁洛很清楚,当初渔村海祭的那一幕就足以确定,黑潮对强者的捕食欲望更强。 所以普通玩家死了,或许反而会安全一些。 但在座各位要是被黑潮捕获,那至少也是和金隆一个下场。 多半会被接驳意识,成为黑潮寄生,孕育血秽的温床! 该提醒的都已经提醒完了,至少就目前的观感,宁洛觉得带萌新打黑潮还是挺累赘的。 不过他也不会带打就是了。 方才茶余饭后的商议已经决定了各自的具体分工。 穿越者都是人杰,本就不适合团伙作案。 中浮夸的团队配合没法作用于现实,因为连携作战有个尤为致命的问题——友伤。 虽说穿越披着游戏的外衣,但却没有「避免队友伤害」这个条目。 所以联手不仅会限制拳脚,甚至反而可能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再者,大伙儿只是一饭之缘,试水黑潮也是为了尝个鲜,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刷到优质天命。 黑潮断然不可能常玩,协力也绝非主流。 所以也不存在什么“团队”的概念。 与其说这是勠力同心,携手共进。 倒不如说是各司其职,各自为政。 所以最后商议的结果也很简单。 首先白杨团结血狼部落,创造出让众人自由行动的环境。 唐婧陆川脑力疲乏,就老老实实负责守家与后援。 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学一手锻造,但陆川的器道,宁洛还是挺眼馋的。 先前几次荒狱之行,他一直没有趁手的兵器,太玄幻剑也交给赤练血魂运用,自己只能用着开刃的赤晶。 对一个远超覆海境的绝巅强者而言,属实磕碜了些。 所以要是能让陆川帮忙锻造一把苗刀,那宁洛也能省心不少。 云秋白和江晓雪这对情侣,因为记忆的功法和荒狱界并不适配,所以初期也发挥不出效用。 所以前期乔野就负责探听情报,狩猎血秽,顺带充当哨兵。 至于宁洛,那必然是随心所欲自由行动。 在论坛上激烈讨论谁该当队长的时候,宁洛他们早已料定,协力模式根本不存在队长这一概念。 攻其所长,定期联络,适时汇报,这才是穿越者的合作方式。 那宁洛擅长的肯定是自由探索。 这话说出来,直接堵上了众人的嘴,压根没法反驳。 确实,放眼蓝星,能提前洞彻矿脉地图的也就您一人,这探索能力谁人能比? 如此,敲定。 02时00分。 更新没有延迟,准时开服。 事实上矩阵这么多年来,虽然每次都说不排除延迟开服,但却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众人不假思索,唤出面板。 【地图】:荒狱界(大) 【副本】:黑潮血祸 【模组】:协力,黑潮,破妄 【预计时长】:- 【天命限制】:- 【天命效能】:16.7% 【获胜条件】:生还 【参战成员】:宁洛(21),白杨(86785),云秋白(7211),江晓雪(5178),陆川(10158),唐婧(8129),乔野(2544) 【穿越倒计时】:60s 模组中的「破妄」应该就是矩阵所谓的难度提升。 多半和序列之争的「亦真亦幻」属于同类模组。 虽然黑潮是全天命模式,但荒狱界天命效能被削了八成多,这对于天命杂而不精的穿越者反而是种削弱。 不过对宁洛来说还算挺赚。 至于众人的阅历,也没什么参考的价值。 白杨因为职业需要,而且年纪偏大,所以场次多了些。 而乔野需要花时间撸铁,在现世练习格斗,而且擅长区间有些偏科,所以场次少也理所当然。 更别说还有宁洛这个迷惑的“21”。 倒计时的最后,旁人多少有些紧张。 黑潮致命,血秽狰狞,只希望矩阵给条活路,不要过分刁难。 毕竟世界赛临近,这样偷师他人的机会并不算多。 然而宁洛却依旧是风波不惊。 他的目的自始至终并无变化。 通关。 并整合天命。 3...... 2...... 1...... 天光垂落! 0201 反转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202 厄土 视野晦暗,意识昏沉。 宁洛悠悠醒转,竭力睁开双眼。 万幸,黑潮群穿能够选择大致的落点。 如果此行顺利,那荒狱界残余的利益就能撷取得一干二净。 然而未等宁洛视野恢复清明,他便意识到,自己先前的预测还是太过乐观。 绵长的悲泣与抽噎如涌流般不绝。 腥臭的血味冲入鼻腔,让人反胃。 宁洛睁开双眼,入目所见并非御兽师齐心协力,守御部落。 而是一片人间炼狱。 坑洼的矿脉地面腥血鼓动,冒着似乎尚存生机的脓疱。 甚至有肉块明目张胆地在人前蠕动,毫不在乎旁人的目光。 啪! 一双皮革缝制的战靴猛地将肉团踩成泥饼! 战士抱着一捆赤晶,匆忙赶往别处,口中急切呼喊:“赤晶来了!老郭,撑住!一定要撑住!” 宁洛艰难撑起身子,循着战士奔跑的方向望去。 却见一半身溃烂的战士接过赤晶,紧握着一根粗壮的赤晶长针,重重扎进了自己的肩胛! “唔啊啊啊!!!” 凄厉的嘶吼声中,以那根赤晶长针为中心,绯色的晶状角质迅速蔓延,如同盛开的冰花,顷刻盈满了那位战士的半边身子。 晶状的花瓣从他右眼中增生而出,将整个瞳仁炸得稀碎! 直到晶体剥蚀脱落,惨嚎渐止,溶洞里只剩下战士粗重的喘息,和战友遗憾的悲鸣。 赤晶疗法,只成功救下了一人的命。 那劫后余生的战士半边身子都化作灰红相间的结痂,仿佛掩埋着灼烫熔岩的火山灰。 就连他的右瞳都沦为暗红的深渊,隐隐吞吐着火舌。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妖兽,半妖,人族,御兽师,没有任何能与之匹配的称呼。 宁洛瞳孔地震,环顾四周,却见营地中还有不少这般狰狞的战士。 堪称地狱绘图! 宁洛神色凝重,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谬误。 他所见证的荒狱未来是他刻意引导出的未来,而非真实的未来。 换言之,这是条既没有宁洛,也没有穿越者的世界线。 当血月凌空,血祸爆发,弱小的御兽师根本无从抵御。 甚至即便躲进矿脉,疫病依旧会不断蚕食着他们的生机。 曾经宁洛以圣血疗毒,但这次他们没法这么做。 血狼部落以综合实力占优,所以族内也并无圣兽层次的妖兽。 而他们又人口众多,当血疫蔓延开来,局面远比其他部族更为绝望! 宁洛稍加打听,半日后了解前因后果。 血祸爆发已经过去了七年。 原本偌大的血狼部落,如今在与狮心部落合并之后,也仅余不到两千人口。 而他们之所以能够抵御黑潮侵蚀,仰仗的还是在大迁徙中偶然发现的赤晶疗法。 所谓的赤晶疗法,即是将赤晶研磨成长针,径直扎进伤口处的动脉! 赤晶中凝缩的能量会在同源沸血和黑潮血疫的双重刺激下骤然爆发,从而同化战士的气血,将之化为瑰丽的绯红晶片。 当赤晶长针中蕴藏的能量耗尽,晶体就会脱落。 与此同时,血疫也会完全从体内清除。 就像放射治疗一样,虽说赤晶疗法能够治愈血疫,但也会给战士带来不可逆转的病变。 而且这么做也有一定风险,一着不慎,战士就会被结晶夺去性命。 至于为什么不将赤晶研磨成粉,慢性治疗。 原因当然是做不到。 一如正版的万化血狱典并不局限于心脉,真正的血疫也不会只藏身于心脏之中。 只要没能将血疫彻底绝灭,那它必将死灰复燃,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周身。 最终使人畸变狂化! 所以一旦发现被血疫感染,唯一的治疗方法就是血针贯体,绝灭血疫。 与赤晶同化后的战士会获得空前强大的力量,这种现象被称之为返祖。 但返祖的代价是,他们的寿命将所剩无几。 不仅是御兽师,也包括妖兽。 御兽师之所以能从血祸中存活下来,所仰赖的正是一队队战士和妖兽的牺牲。 是他们以性命筑成高墙,将血疫阻隔于部落之外。 但长此以往,御兽师必将绝灭。 甚至眼下七年过去,战士青黄不接,守备力量日渐薄弱,营地的防线已然难以为继。 而血秽又徘徊在赤晶稀少的老矿坑中,那里是部族迁徙的必经之路。所以他们根本无从逃难,只能困守一隅,垂死挣扎。 时局比宁洛预想中要险恶太多。 宁洛没有过多迟疑,在了解情况之后,立刻便开始修行。 16.7%的天命效能不仅坐实了难度何其之高,也让全天命的收益变得极低。 全天命看似效果夸张,对新港顶尖选手而言,两三百条天命堆砌在一起,说不准能造就一尊低配版的苏瑶。 但事实上天命之间效果大都会互相冲突。 尤其是体质类天命,能够共存的体质并不算多。 因此在黑潮副本中,反而是宁洛这样贵精不贵多的天命套组更为吃香。 当宁洛闭目凝神,极力内视,他陡然意识到那被自己忽视的关键一环。 他的天赋,好像有亿点点强? 烛阴玄煞,七玄太源,荒厄无极...... 血脉,灵体,肉躯,三者分属不同支脉,也都可以共存。 在气血为王的荒狱界,宁洛好像还真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不过应龙血脉好像被排斥掉了......” “啧,计划有变。” 宁洛眉头一皱,他原本的想法是想将应龙血脉和阳性灵体融合为S级,再加上烛阴玄煞,以此获得超越真龙的血脉天命。 但如今看来,这个想法得暂且搁置。 取而代之的,则是荒厄无极! 宁洛目光微凝:“只要摸透乾元造化录,或许荒厄无极就有机会更进一步。” 这个构想的可行性远胜阴阳龙脉,也更适合如今的荒狱。 不过一切的前提还是通关,所以现在也不能好高骛远。 宁洛收回思绪,目标定下,而当务之急自然是尽快炼血修行,获得自由探索的实力。 烛阴玄煞让宁洛先天拥有玄煞血术。 七玄太源省去修正灵脉回路的时间。 荒厄无极也能为他的死境苦修兜底。 那距离他修为突飞猛进,还差的要素只剩一个,赤晶。 营地附近遍布着赤晶,但没有御兽师会蠢到借此修行,至少明面上没人敢这么做。 因为一旦这些赤晶被消耗一空,那游荡在矿脉中的血秽就能长驱直入,屠戮族人。 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出身高原的御兽师们自然心知肚明。 正思索着,战士领袖振臂高呼:“附近游荡的怪物已经尽数剿灭!现在召集矿工,就近采掘赤晶,盛装血浆,愿意去的来我这里汇合!” 然而,片刻过后,毫无动静。 族人们面如死灰,深埋下头。 确实,身为妖族末裔的他们骨子里就存在着浴血的野性。 但那份野性历经血祸,却也难逃被磨灭的下场。 任何亲眼见过血秽残杀战士的族人,都没有勇气冒着那句所谓的“附近没有怪物”去冒险采掘,去面对那些禁忌的异种。 所以往往最后出去采集赤晶的,还是刚刚血战过一场的战士们。 不过这次似乎有所不同。 嗒...... 战士颓然,族人垂首。 然而空荡的溶洞里忽然传来一声踏着血泊的脚步。 一道身影平静地来到战士身旁,提起了备用的十字镐,默不作声地杵在一旁。 近百人的目光汇聚在宁洛身上。 有人费解,有人迷茫,有人羞愧。 “你......”战士领袖怔了许久,摇头道,“你还小,开矿危险,等再过两年,有了伴侣和孩子再说吧。。” 宁洛设置的素体年纪是16岁,处于最契合环境,也最适合炼体的年岁。 放在高原上,这个年纪其实不小。 但以如今的时局,这不是他该面对的苦厄。 而且繁衍也是困扰部落的一大难题,战士损耗太大,人口始终是负增长。 长此以往,部族必当覆灭。 所以像宁洛这种年纪的青年,理应在战士们的荫庇下不停造娃,还远没到该上战场的时候。 但宁洛无动于衷。 “我得去。” “为什么?” “为了部族的未来。” “你还没到面对怪物的年纪。” 宁洛抬起头,平静发问:“那怎么才算是该上战场的年纪?” 战士:“到了......” 话语提到喉头,最后却卡在嘴边。 在他沉凝的间隙,宁洛刻意回头扫了眼瘫坐的族人,语气渐冷:“所以,到了年纪又怎样?和他们一起等死?” 战士结痂的眼眶中看不出情绪的波动。 但至少,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 而那些面容枯槁的族人尽皆羞恼不已,但却无一人能够觍着脸辩驳。 可惜直到最后,一呼百应的热血场面也未曾出现。 族人们选择了沉默,依旧埋头当着鸵鸟,没人站出来,也没人反驳。 都到了这种时候,面子和生命孰轻孰重,人人心中自有掂量。 三言两语不可能扭曲他们的意志。 羞愤也不足以迫使他们重新振作。 战士颓然垂下了头,嘴角的苦笑不知是因由欣慰,还是悲悯或遗憾。 “行了,那就这样。”战士昂起头,扬声怒吼,“还有力气的兄弟,带上镐子,我们去开矿!” 说罢,他回过身,将一杆赤晶长矛交由宁洛,叮嘱道:“矿区是分散探索,我没法带你同行。” “所以你务必小心,切记不要走远,以免记不得回来的路。” “找不到矿区很正常,这么些年,近处的矿区差不多都被我们挖干净了,所以不要有什么负担。” “沿途那些攻击性强的血秽,已经被我们尽数剿除,但难免还有些孱弱的漏网之鱼,或者是一些有意识的肉块。” “你要是被缠上,就用这杆长矛扎它们!不要怕!面对那些怪物,跑是没用的,你也跑不过。” “一旦被盯上,一定要快准狠地捅下去!” “最后,七天内务必回来,否则我们只能当你已经遇难。” “知道了吗?” 宁洛重重点头。 比起战士们对赤晶的掌握,更令他疑惑的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 血秽? 怪了,为什么战士长知道“秽”这一名词? 宁洛自己如此称呼也就算了,缘何荒狱土著也是这般命名? 与此相仿,尘渊界的土著同样将东海中涌现的怪物称之为秽。 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形貌,相近的称呼,让人难免起疑。 如果是作为游戏设定的话,那的确合情合理。 但就宁洛的观感,穿越必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游戏。 宁洛没有细想下去,因为这样枯想得不到答案,只会浪费时间。 当战士们四散而去,宁洛也踏上采掘的征途。 无人庇护,无人同行。 因为战士倘若还得顾及宁洛安危,那他们还不如把宁洛撂在营地,自行探索。 没人会做这种自缚手脚的事情,所以宁洛也只能自求多福。 但无人知晓,宁洛不仅拥有矿脉地图,还有件至关重要的宝物。 山河图卷。 昏暗的甬道中,宁洛心念微动,翻手取出一张残缺的羊皮纸。 之所以残缺,是因为天命效能的限制。至于它如何藏匿在自己体内,宁洛也尚无头绪。 宁洛摊开羊皮纸,滴血其上。 血丝晕染开来,继而墨色弥涌,水韵流转。 宁洛盯着那幅不断变幻的绘卷,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被水墨卷入漩涡,视野陡然一晃! 逼仄的甬道不断收紧,周遭的景貌也忽而虚化。 宁洛感觉自己像是短暂地拥有了上帝视角,方圆十里的地形与赤晶,乃至疾奔的战士与暗藏的血秽都尽数映入眼帘! 但上帝视角只持续了短短数息。 天灵剧痛,瞳仁肿胀。 宁洛踉跄了两步,意识回归本体。 “呼,呼......” “嚯,消耗好大,差点被它榨干了。” “感觉跟神识有关。” “不过残缺的灵宝就这么离谱,那它要是能修复完全,得到什么地步?” 宁洛按揉着太阳穴,咂了咂嘴。 怪不得苏瑶盛赞山河图卷,这的确是件真正意义上的金手指。 仅仅数息的上帝视角,宁洛得以知悉,矿脉的布局和他记忆中的地图别无二致。而且近处赤晶矿脉的分布,甚至是蛰伏的血秽,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虽说数息时间本不足以记下一切,但配合他早就背熟的地图,却足以发挥奇效。 宁洛驻足稍歇,待得意识恢复清朗,目光移向南方。 “大矿洞,步程半日,沿途无阻。” “七天时间,足够我完成蜕变了。” 目标,在和白杨他们相认前,超越化妖。 0202 厄土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203 元精 黑潮模组的特殊之处不仅在于土著的实力,就连环境也有明显变化。 赤晶矿脉的血壤更为泥泞,沿途遍地坑洼,浓稠的血浆似乎有着吊诡的生命力。 寻常血浆是御兽师赖以为生的功能饮料。 但如今,恐怕没人能下得去口。 营地里的族人大都会加入赤晶粉末,沸血熬煮好几轮,直到血浆再无异动,彻底凝固成膏状。 那便是幸存者们最主要的食物。 除此之外,能吃的东西也就只剩下他们血泽中老迈的妖兽。 宁洛本命血术催动,从附近散落的赤晶粉末中汲取些许血脉之力,以此供给绝尘步的催动。 有天命词条,开局变得轻松许多。 山河图卷也让他沿途无阻。 坑道崎岖宛如密集的血管,泥泞的赤壤也仿若污血淤积。 宁洛眉头皱得更深,矿脉环境的变化不是单纯的现象,而是天道异变的辐射。 高原不仅源于霸下遗骸,更是因由霸下烙印在血脉中的本命道种,壳中乾坤。 那并非血术,而是超越宁洛修行体系的神秘力量。 至于霸下缘何能够使用道法,自然是因为它的身份。 真龙是超脱天地的存在,而霸下又是无法后天进化的血脉,它是真龙路过荒狱界时播下的种,血脉中带有道种也无可厚非。 道法越强,壳中乾坤的效用也越强。 而如今这接近血肉之躯的矿脉无疑证明,人皇伙同黑潮,已经将荒狱界的大道蚕食殆尽。 再这样下去,整座高原都会被人皇炼化,壳中乾坤也将瓦解消泯。 高原将沦为一座腐臭的尸山,甚至被人皇炼化成血秽尸傀,沦为他成就血炼大道的踏脚石。 留给幸存者们的时间,不多了。 半日,宁洛经由诸多岔路,最终连下七层,抵达中层的富矿。 这里的赤晶存量尚多,所以也不必担心血秽的袭扰。 深层更为安全,这一点人尽皆知。 但此前血祸爆发,血狼部落人口众多,疫病蔓延,致使他们不得已就近落脚。 待得安顿下来,折损大半的部落残众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们举族迁徙。 更何况,老道的矿工大都住在矿脉深处,未曾跟他们一起逃难。 他们没有向导,也不敢冒险开路。 所以才会是现在这副窘况。 而穿越者,就是他们破局的唯一希望。 赤晶满目琳琅,宁洛无心赏景,席地而坐。 玄煞血术骤然催动,漫天灵血丝缕缠绕,转眼如云烟轻拢,盘绕在宁洛身周。 肾腑气海炼精化气,完善灵脉,开辟窍穴。 心室熔炉炽焰升腾,血脉融汇,赤练初成。 周天灵脉循环不息,真气酝酿,幻剑蓄养。 除此之外,赤晶中龙种的血脉用以滋养肝腑血海,饲喂赤练妖魂。 赤练妖魂的强势之处在于可以一人成军,缺陷在于对气血和血脉消耗较大,而且被打散之后几近血本无归。 所以在血脉种类并不丰富的如今,一只龙种已是宁洛能做到的极限。 天命省下大量工序,荒厄无极又让宁洛得以不顾后果地炼血。 熟能生巧,三日功成。 宁洛攥了攥拳头,只觉气血畅达,四肢百骸力量充盈。 接下来只差资源堆砌,然而宁洛不想就这么裹足不前。 宁洛意识沉入识海,虽然只得一汪浅湖,但也足以做到神识演武。 他回想着乾元造化录的道语,试图以此为支点,掌握造化的真意。 “想要达成造化之力,至少我得先破译元精。” “道语虽然存在吹嘘的嫌疑,但作者既然能够成就大道,必不可能是在胡言乱语。” “虚化神,神化气,气化形,形生而万物所以塞。” “形化气,气化神,神化虚,虚明而万物所以通。” “前者是道的表现,后者是道的......成因?” “不对,作者本人都没悟彻大道,所以那不过只是猜想,同样也是乾元造化录的灵感总纲。” “那么元精的产生必然与之密切相关。” “如果抛去作者用以自夸的赘述,只留下关键的要领......” 宁洛瞳仁微缩,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能做到精气神之间的相互转化,是为大一统,这是他在尘渊界就已经做到的事情。 但有个细节他始终未曾留意。 炼精化气和炼气化精,这二者有本质上的区别。 前者依托于肾腑,后者则需心脏助力。 严格意义上来说,太玄真气和心腑熔炉就是以这二者为主体的衍生。 “那岂不是说......精气神三者转化,其实可以建构出两套不同的内循环?” “一者由精而气而神,一者由神而气而精。” “如若道意是作者的吹嘘,那乾元造化录的本质就是精气神的循环。” “而且!而且内循环中过程中会不断炼去杂质,是的三元归一,那最终凝缩的产物......或许就是元精!” 那是不是元精,宁洛不知道。 毕竟他没有参考乾元造化录的图解,而是纯粹在独力思索。 但这个构想无疑可行,最后必然能获得一种汇集精气神三者的能量。 气海有形无质。 血海有质无形。 识海生于二者,却又无形无质。 那倘若元精能够使得某一脏腑同时纠集三者的特质,岂不是就能做到芥子纳须弥,成就所谓洞天? 有理论支撑,有修行基础,有确凿推论...... 那就只差实践! 轰! 一声炸响,巨浪掀天! 神识在识海半空交织成三维的人体绘卷。 宁洛的神识幻身缓缓睁眼,以指尖为笔,勾勒乾坤。 如何确定循环图纸的方向,剩下唯一的问题在于,要选择哪种循环方式? 是精气神,还是神气精? 那宁洛的选择只可能是一个。 我全都要! “既然称作元精,那必然以精为始,以精为终。” “那我为什么不以心腑为核心,构建两条不同的回路?” “一条心腑为始,流经肾腑炼精化气,再入识海炼气化神,最后归于心脏炼神化精。” “另一条同样以心腑为始,先入识海炼精化神,再渡气海炼神化气,最后在心脏炼气化精。” “二者于心脉交汇,不断往复,融汇一体,或成元精。” 直到半月后,宁洛一边汲取赤晶能量,一边在识海内完成了内循环的建构。 识海的推演基于宁洛认知,所以越是未知的体系,出差错的概率也就越大。 以心腑为基,正反回路交替循环,这已是识海能做到的极限。 但究竟是否能成就元精,还得亲身验证。 宁洛凝视着那片瑰丽星图,加深印象,意识回归正体。 有荒厄无极在,只要兜着点,理应不会因为修行横死。 “呼......” “干!” 宁洛心中一狠,精气神飞速流转,双循环汇集心腑! 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唔!噗!” “咳,咳咳,咳......” 鲜血喷洒,溅落于地,转瞬氤氲成灼烫的血雾,弥漫整片矿坑。 宁洛攥着胸口,只觉得气管从喉管到心肺都如火烧一般,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用刮刀划拉着残败不堪的脏腑。 变起仓猝之间,甚至他都没来得及切断循环,两条回路便逆冲相撞,将他五脏六腑搅得天翻地覆! “呼,呼,呼,呼......” 宁洛立刻起身,仰头向天,保证气管通达。 他溺水般急促喘息,然而每一次呼吸都会加重气管的灼烫,只能吸入极其微量的空气。 腹腔燥热,胸闷气短,意识昏沉,耳鸣幻听。 宁洛可以料定,如若没有荒厄无极,他现在多半已然濒临死境。 良久,宁洛气息逐渐平复,心中一阵后怕。 “这就是走火入魔......” “那土著创造功法不都是拿命在试吗?” 宁洛眼眶猩红,心有余悸。 土著开辟道途的确并不轻松,但其实也不至于像他这样凶险。 毕竟人家都是一步一个脚印,历经百十年,甚至千载百代,才能逐渐钻研出一条可行的道途。 但宁洛就不一样了。 给他一个元精的灵感,他能发散出正逆循环,阴阳交汇来。 这何止一步登天,简直是一步登月! 之所以会走火入魔,原因也很简单。 两条循环都是以心肾脑为中转,纵使脉路不同,但在途径脏腑时依旧会出现逆冲的状况。 气血逆冲,灵气逆冲,神识逆冲。 电光火石之间,宁洛体内俨然成了事故现场。 还是同时囊括车祸,坠机,沉船的绝世惨案。 这一通下来,能活命都真可谓奇迹中的奇迹。 宁洛按揉着胸口,意识到自己的推演还是过于理想化。 肉躯不是机器,正反循环的效率也并不相同,不可能按照他预想得那样毫无交集。 但这次失败的实验并非全无收获。 因为宁洛清晰感知到,当两重循环得出的阴阳气血在他心脉融汇之时,隐约生成了一种尤为精纯的能量。 似乎包罗万象,藏纳乾坤。 只可惜未能成型,就猝然崩解,消弭无形。 宁洛一边炼血养伤,一边深思反省:“也就是说,我的思路是可行的。正逆循环对应阴阳,模拟天地造化,从而促成元精的产生。但......过程的问题没法解决。” 两条相反的循环势必会产生对冲,致使走火入魔。 但更换循环脏腑也不切实际。 脑腑识海,肺腑纳气,肾腑气海,心腑炼血,肝腑藏血,脾腑仓廪。 六大秘藏中,肝肺都是特化的器官,没法作为大一统循环的中转站。 唯一可以自由支配的脾腑,主要功能却是储纳与统筹,如若加入内循环体系,反而会喧宾夺主。 思路卡壳,宁洛没有枯想下去。 此行目的是在炼体之道上更进一步,虽然元精造化必不可缺,但没必要吊死在这一棵树上。 既然元精思路没有问题,只是细节有所欠缺。 那不如先强化肉身,待得体魄足以支撑实验,再慢慢尝试可行之法。 要是现在再硬着头皮试下去,那荒厄无极也不够宁洛继续祸祸。 再者说了,现在穷究阴阳循环也不值当。 毕竟,还有六个工具人的利益尚未榨干。 宁洛微眯着眼,心中盘算:“我手上还有万化血狱典的真解,换些功法过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灵感数量只要足够多,总有一条能够解决元精的问题。 既然不得不带上拖油瓶,那就得人尽其用,榨干他们每一滴油水才行。 待得痊愈。 宁洛一跃而起,心中沉声自语:“这一通实验倒是延期有点久了,一个月的时间,应该够白杨他们汇合了吧?” 他原本的打算是七日卡点回归,然后带回大量赤晶。 这么一来,他在部落中的名声就会迅速传开,从而使得白杨他们六人闻讯汇合。 不过因由这次粗糙的实验,最后还是不小心贻误战机。 眼下六人肯定已然聚首,只差他一人就能重启圆桌,商议前路。 宁洛甩了甩臂膀,估量着如今的力量。 “体质......已经远胜土著化妖。” “血身和妖魂都蕴养了出来,不过太玄幻剑尚需些时日。” “光是现在的战力,在赤晶环境下,对付一般血秽应该......不行,不能盲目自信。” 宁洛眉头一皱,回想起当年那个把他揍出心理阴影的临安城触手怪,不敢大意。 秽与秽之间也是有差别的。 说白了就是同一个角色,放在「简单」难度AI手里,和「困难」难度AI手中,那完全没法相提并论。 谨慎起见,宁洛徒手折下一大块赤晶,随后为其打磨开刃。 赤晶屠刀长逾两米,造型并不美观,甚至连工整都算不上。 但至少它开了刃,也够长。 一切准备就绪,谨慎起见,宁洛翻手取出山河残卷。 他仍感知不到这件灵宝藏匿何处,也不知如何修补。 不过即便只是残卷,也可堪一用。 宁洛心念微动,内灵注入其中。 残卷迎风招展,隐约化作幕布,将宁洛拢入其中。 景貌虚化,视野渐远。 当宁洛再睁开眼,方圆十里的地形轮廓与热成像图映入眼帘。 视野并未虽修为提升而变得宽阔,看来山河图卷的效果至少与精气神没有直接关联。 神识飞快消耗,宁洛明显能感知到他的视野越来越暗。 然而当他的目光移向血狼部落的营地时,瞳孔却骤然一缩! 标识生灵的红点密集交错,甚至在飞速移动。 诸多红光明灭不定,意味着他们的生机在逐渐消弭。 一颗格外硕大的猩红光团耸立在营地入口,丝缕赤芒有如太阳耀斑,更像是无数凌空飞舞的触手,袭扰着瑟缩一隅的幸存者们。 宁洛脸色霎时黑了下去。 因为这团红芒,比之血狼部落的族长还要明亮数倍! “糟了,那东西,该不会是一只血祖?!” 0203 元精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204 死境 黑潮不会给幸存者悠哉的闲暇。 即便幸存者的出生率远比不上战士的折损,哪怕他们已然油尽灯枯,长此以往也必将亡族。 但血秽的目的不是灭族,而是收割! 高原御兽师历经万载千世,早就与赤晶中的血脉同化,也中和了壳中乾坤的道威。 于人皇而言,他们不是敌人,而是菜园子里的作物。 更像是一种甲醛净化器,帮他把霸下血脉中的毒性尽数排出,只留下纯粹的血脉之力。 那血祖自不可能放任他们自取灭亡。 毕竟等到作物腐烂,他们也就没了食用的价值。 尤其是那些英勇的战士,他们的血脉是人皇窃取霸下道威的关键,不能任由他们一个个都被赤晶污染! 所以,当部落日渐衰微,也正是血秽大举侵攻之时! 宁洛在归途中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也心知那个红点多半确为血祖。 “糟了,剧本没有猜错,但开局的选择属实误判。” “这样下去,白杨他们都必死无疑!” 坏消息是,血祖至少也是覆海境的修为。 好消息是,矿脉是赤晶环境,而且血祖尚未诡变。 从红点规模和它的行动模式可以判断,至少目前,血祖还是人形。 这种时候当个逃兵并不丢人,但宁洛自知,他必须回头救人。 纵使他有独自通关的自信,却也不能对营地惨案视若无睹。 而且,白杨他们还有用。 不说能否从他们那里学到功法或经验,至少陆川的炼器必不可缺。 没有一件趁手的长兵器,在面对灵活的血秽时,宁洛兴许会像与金隆交手时一样束手束脚。 更为关键的原因在于,宁洛不能放任白杨他们被黑潮捕食。 有金隆这个前车之鉴,一旦他们的意识被黑潮接驳,沦为黑潮孵化虫卵的温床...... 那后果,不堪设想! 为了通关,这个险,必须冒! 不久前。 幸存者的营地。 如宁洛所料,白杨他们六人已然聚首。 幸存者由血狼部落和部分狮心部落的难民混合而成,短短一月,白杨他们便掌握了话语权。 局势一片大好,六人心中暗夸宁洛神异,竟然真的算准了剧本。 新副本刚刚面世,他们便掌握了剧情,这对他们可谓天大的优势! 排名先后并不重要,于职业选手而言,最重要的终还是天命词条。 不论首通刷天命是否玄学,但有情报优势的他们自然能够在穿越中达成更高的成就,从而升级天命配置。 陆川洋洋得意,自以为立了大功:“怎么样,我就说信宁哥一次吧,我看人的眼光有差过?” “得了吧你。”唐婧撇了撇嘴,调侃道,“我们那是在故意诈他呢,就你搁那拼命搅局,还好意思邀功?” 陆川:“?”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陆川眨了眨眼,目光扫过一众师兄师姐,却见几位师兄师姐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陆川悟了! 紧接着他老脸涨红,脚趾抠地,两眼登时一黑。 白杨拍了拍陆川肩膀,笑道:“小陆确实老实了点,但老实点好啊,没什么好羞羞的。” 说着,白杨转而看向众人,沉声道:“行了,既然完美开局,那我们也得利用好这个机会。总之,我在部落里声望还挺高,这次权且就走御兽路线。” “云秋白,江晓雪,唐婧,你们三个先在营地借血雾修行,等赤晶富集,再借此炼灵。顺便你们三个也可以学术交流一下,这也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陆川看看矿脉里有什么实用的素材,为炼器做好准备,到时候大家的后勤全靠你来保障。” “乔野就尽快提升实力,前期的资源都会向你倾斜。你在此期间要保护师兄弟安危,顺便多去带些赤晶回来,将优势辐射给队友。” “这是我们第一次群穿合作,也是矩阵赐予我们的良机。” “好好磨合,为了我们的目标。” “为了,那个觐见黑塔的资格!” 学生们猛然抬头,陆川也敛去羞恼,重重点头:“嗯,老师。” 然而乔野稍加思索,忽然开口:“但是,老白,这宁洛不在,我们不清楚矿脉情况,开图效率差了点吧?” “嗯......”白杨顿了顿,“也是,宁洛的消息我也有打探过,可以确定他也是在血狼部落降生的,而且在西南洞窟那里还出了些风头。只不过他出门采矿,七日未归。战士们三次搜寻无果,不得已宣布他的死讯。” 听到这话,陆川也反应过来:“西南溶洞那边的事,我好像也听过。那里临近战士营地,幸存者见惯生死,早就丧失战意。之前有个人出去采掘赤晶未归,后来被他们成天嗤笑,甚至借此辱骂战士无能。” 白杨眉头一皱,眼中隐约流露出些许厌恶。 他沉吟片刻,随后摇头道:“自己不想活,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们。宁洛应该没那么容易出事,多半是在借赤晶矿脉修行。他......不等他也无妨,我们按照自己的步调来就行。” 云秋白听出白杨语气有异,询问道:“老师,你是觉得,宁洛会阻我们的路?” 白杨垂首深思,并未回答。 这时候要是告诉云秋白宁洛和苏瑶有关,必会动摇他的心态。 所以白杨权衡利弊,选择暂且按下不表,待得回归后再和盘托出也不迟。 气氛稍许沉默。 白杨思索良久,沉声道:“未必,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和我们不会是一路人。但也......应该不是敌人。总之,如果宁洛能回来,自是最好。倘若他真的回不来了,我们的节奏也不能因此混乱。” “好。” 云秋白没有追问下去。 他们师生的目标很远大,但其实也很简单。 就是夺冠。 从而觐见黑塔,得到那个所谓的,能满足一切愿望的承诺。 云秋白不知道老师隐瞒了什么,但他猜想或许是因为宁洛实力太强,白杨不想打击他们自信。 而且宁洛多半没有与他们同行的可能,会成为他们夺冠之路上的阻碍。 云秋白心中自嘲:“不过是个强敌而已,我的心态可没那么差啊。” 名师出高徒,师夷长技以制夷这种浅显的道理他不可能不懂。 但怕就怕...... 宁洛这座高山,他学不了,也跨不过。 总之白杨安排妥当,只待付诸行动。 一切看似天衣无缝,直到矿洞外传来一声炸雷般的巨响! 轰! 血壤崩陷,气浪爆散! 冲击波席卷而过,将矿坑中的木制浮台尽数震碎! 实力弱小的御兽师耳膜瞬间碎裂,鼻血难以自抑地流溢而出! 甚至云秋白他们也是颅内嗡鸣不止,几近昏厥。 白杨扶着额头,只觉得身体失去了掌控。 他仅凭着残存的理智,勉力思考着异变发生的根由。 然而白杨未曾意识到,这种时候他本该第一时间就抽身后退,但此时的他却形如木人,连撤步都想不起来。 直到一声暴吼打断了他的思绪! 乔野精神一振,怒声咆哮:“快跑!撤回矿坑!快!!!” 话音刚落,一双手搭在白杨肩头,将他整个人抛飞而出。 得益于天命的加持,江晓雪的神智也转瞬恢复清朗。 她默不作声,但立刻便拉起云秋白抽身飞退! 只留下乔野,左右手各拽着陆川和唐婧,将他们抛回赤晶遍布的矿坑之中。 “唔!” 白杨踉跄着翻滚了几圈,撞在一块硕大的赤晶簇上。 锋锐的棱锥划破了他的衣袖,万幸,没有伤及性命。 白杨竭力睁眼,惊疑地看向此前所在的方向,眼中疑色骤然被震悚取代! “那,那是人?” “不对,唔!!!” 白杨的视角中,只看到一个肤色惨白,甚至形如石灰的无面人。 无面人站在矿坑的洞口,脸上数十枚毫不对称的瞳仁霎时睁开。 它锁定着矿坑内的众人,苍白手臂拧成麻花,继而裂解成无数条肉须,像皮筋伸长飚射而出! 触手捆绑着近百个幸存的御兽师,将它们拽回身前。 与此同时,它腹部的皮肤扭曲凹陷,随即猝然爆开!化作海星般的五瓣口器! 海星口器比他身躯更大数倍。 其中密布着一层层交错的利齿,黏膜上仍在分泌着黑红色的消化液。 而那些被触手捆绑着的御兽师,则被悉数送入它腹部的海星口器中,若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口器闭合。 惨叫的声音只持续了短短数息,待得它的腹部恢复原貌,声音便彻底消弭。 无面人的腹部七歪八扭地蠕动着,比电视广告里饮用了益生菌饮料的肠道还要浮夸几分。 但没人能笑得出来。 “咕......” 白杨干咽了一声,手臂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 新港比赛开得晚,所以这是他第一次面对黑潮,也是第一次面对秽。 而且,还是只比录屏中更恐怖千百倍的人形恶秽! 这种落差就如同看鬼片和怪兽片。 巨兽的恐怖人尽皆知,但鬼物却依托于人所熟知的事物,所以带来的惊悚感自然远胜于之。 没人知道那具如干尸般苍白的身躯中还暗藏着怎样的杀器,也没人知道那究竟是不是一位血祖。 但至少白杨可以确定,放眼整个幸存者营地,没人是它的对手。 乔野狼狈逃回,他救下了众人性命,那小腹处却留下了一个寸许半径的空洞。 那是无面秽的触手穿刺所致。 幸亏乔野身旁有一簇赤晶,让他借此斩断触手脱身,否则也难逃被拽入腹中的下场。 “乔师兄,怎么样?” 陆川回过神,第一时间便上前询问。 然却被乔野一把推开。 “唔!别过来!”乔野捂着腹部的伤口,咬牙道,“情况不太对,我们先退回矿洞深处,不要离我太近!” 陆川闻言望向乔野腹部,只见他伤口边缘肉芽像蠕虫般舞动着,不仅生机勃勃,甚至看起来似乎拥有独立意识。 “师兄,你!” “先走!!!” 乔野压低着嗓子,野兽般咬牙恶吼。 最后陆川也不再迟疑,六人一同退向矿脉深处,只能寄希望于赤晶的防壁。 六人退居矿脉深处。 无面人耸立在矿脉门口,堵死退路,触手不断掠食着幸存的御兽师。 毋庸置疑,这是一只血祖。 它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收割作物。 血祖是荒古人皇制造的尸傀,它们只需捕食幸存的御兽师,将之消化后带回血海即可。 也只有血祖,才拥有这样大肆掠食的权力。 御兽师们脚下血泽涌动,凶狼龇牙咧嘴,刚刚张开血盆大口,甚至尚未来得及长啸,就被一条触手从喉管贯穿胸腹,扯回海星状的口器之中。 那些素来骁勇善战的妖兽,如今却不过是个连无面人牙缝都填不饱的血食。 绝望漫溢。 血狼部落和狮心部落的族长以赤晶为盾,扬声暴喝:“快撤,往下层跑,别管我们!所有战士,保护族人,不准回头!!!” 矿坑腹地,白杨他们围聚在乔野身旁,关心着乔野的状态。 可以肯定的是,乔野已经被黑潮侵蚀,远比疫病更为严重。 “乔师兄......” “火雷!谁能施展出火行或雷行的术法或灵技,火雷妖兽的血术也行!” 乔野是六人中唯一与秽交过手的存在,也知道如何应对黑潮的侵蚀。 黑潮侵蚀存在共性,其行动模式无非是捕食,学习,再覆盖取代,最后借着宿体身上的能量无限自我增殖。 如同病毒。 所以想要克制黑潮的侵蚀,只有第一时间用大范围爆发式的烈性能量,在黑潮学习适应之前,将之瞬间剿除! 而且黑潮捕食不存在危机感这一说法,即便是火雷术法,它们也会如飞蛾扑火般迎头而上,自取灭亡。 但可惜,这里是荒狱界。 纵使有天命加持,但云秋白他们并非神选者。 他们的修行依托于记忆中的功法,不像宁洛那样洞明本真,也没法在荒狱开局施展术法。 众人摇了摇头。 乔野心知术法无望,也别无他选。 咔! 一枚赤晶被他生生折断,猛地扎进了伤口之中! “唔啊啊啊!!!” 绯色晶片从他的腹部蔓延开来,转瞬遍及周身! 当晶体碎落,他半边身子都如同破碎的青花瓷,裂纹斑驳,狰狞中却又透着一丝华美。 能夺冠的人,心性的确超常。 乔野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至少小命是保住了。 白杨关切道:“情况怎么样?” 乔野虚弱地点了点头:“血脉结晶,半身固化,但黑潮侵蚀止住了。” “啧。” 白杨心中懊恼。 若非自己原地发愣,也不至于耽误了乔野逃跑。 陆川沉声问道:“怎么回事,我们是刚巧触发了什么事件吗?” 无怪乎陆川如此猜想。 因为无面人根本不是穿越者前期可能力敌的存在。 哪怕是宁洛,也不行。 所以这是剧情杀,也无疑并不正常。 缘由如陆川所料,的确是因为开局时幸存者战士们的惨败,让血祖知道他们守备衰微,实力薄弱。 换言之,果子熟了,该收菜了。 黑潮不会无趣到组织一场势均力敌的总攻。 而是选择派遣农夫,带上镰刀和果篮,展开一场无人能够反抗的收割! 白杨不知根由,但也没时间再深思下去。 “事件不事件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得立刻撤退!” “两位族长赢不了那只无面人,时间有限,陆川,秋白,你们两个搭一把手,捎上乔野,我们跟着人群......” 然而,话音未落。 “啊啊啊啊——” 远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啸!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只由人身兽腿与海蟹巨钳拼凑而成的大蜘蛛,正攀附在矿道的侧壁上,嚼食着身首异处的幸存者。 那是半妖血兽融合的产物。 也是早就在矿道中等候多时的伏兵。 矿道昏暗,只能看到无数墨绿色的光点悄然跳动。 这里的赤晶早就采掘一空,没人能阻止这群人面蛛的行进。 乔野死死攥紧拳头,终于意识到黑潮荒狱的恐怖。 这里的秽不仅更加吊诡,而且还有组织,有纪律,甚至知道两面包夹...... 没了两位族长的庇护,区区战士根本不足以击退这群怪物。 才刚开局,所有人都将葬身此处。 不知为何,乔野忽然想起了宁洛。 所以宁洛之所以身影消失,是因为他早就猜到了留在这里会被剧情杀? 他没有试图通知旁人,而是选择孤身逃难,避开祸端? 乔野自知不可能指责宁洛。 他只是看着自己结晶的半身,心中莫名屈辱,莫名不甘。 堂堂A级赛区的冠军,为什么会落得这样一个开局残废,只能寄希望于他人的可悲下场? 甚至,如今只能坐等被秽群蚕食。 乔野攥紧拳头,心中不屈化作滔天死志! 纵使眼下自裁才是最好的抉择,纵使他断无突破重围的可能,纵使被黑潮捕获后果严重...... 但他不想这么窝囊认输! 然而当他愤然起身,猛然看到一只抱脸虫猝不及防地瞬息逼近,血盆大口近乎要吞下他整颗头颅时...... 乔野这才意识到,面对这群残虐的怪物,他连拼死一战都不配。 结束了。 乔野看着面前近在咫尺,如漩涡般密集交错的层层尖牙,最终闭上了眼,静候疼痛与死亡的到来。 直到,赤芒一闪! 赤晶屠刀劈开虫秽,却未伤及乔野分毫。 宁洛将之随手挑至一旁,冷声道:“都打起精神!跟我走!” 0204 死境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205 追猎 局势的严峻远超宁洛预料。 他在来时看到了那只无面人的身姿。 无疑,那是血祖之一。 而且就他腹中那堪比四次元口袋的黑洞空间足以见得,黑潮对霸下血脉的解析已然卓有成效。 所以这并非可以悠哉修炼,问鼎荒狱的剧本。 而是必须夹缝中求生,蹈死直行的竞速逃难。 直到宁洛全速奔行,回到营地。 乔野只觉面前红光一闪。 赤芒仿若天刀,劈开了晦暗的帷幔。 他困惑睁眼,继而看到了宁洛的面容。 能以这副身姿破局救人的,除却宁洛,他想不到会有其他可能。 陆川瞥了眼身旁的抱脸虫尸体,惊魂未定:“宁,宁哥?” 宁洛微微颔首,语速极快:“废话就不多说了,血狼部落的变故是我对局势的误判。现在我们必须立刻向矿脉下层逃难,能活几个是几个,尤其是你们,绝不能被黑潮俘获!” 变故之突然让众人都始料未及。 他们只看到乔野站了起来,然后一只抱脸虫从昏暗的坑道中弹射而至,险些要了乔野的命。 紧接着一道身影瞬息逼近,斩断虫秽,救下乔野。 从乔野起身,到宁洛归来,满打满算也不过两息的时间。 但听到宁洛催促的语气时,众人了然,他们没有再深思下去的余裕。 矿脉到底发生了什么,宁洛缘何那么强,剧本到底有什么变化...... 问题的答案容后再论,如今该做的事情仅此一件—— 逃! 宁洛嘱咐道:“用赤晶防身,后方的秽没那么强,我先为你们开道。如果有掌握话语权的话,你们引领一下难民。” 白杨重重点头:“交给我!” 说罢,白杨当机立断,震声怒吼:“所有人冷静,一个月前出去采掘的那位勇士回来了,他找到了去往下层的路!” 虽然事先未曾彩排,但宁洛也反应极快。 “嗯,我知道该怎么去往下层矿脉,跟我走!只要能穿过一个富矿区,我们就安全了!!!” 奔逃的幸存者们本来不可能会因为三言两语而停下。 但他们听到了关键词,逃生之路,以及所谓安全。 确实,如宁洛所说的那样,他们其实只需要在奔逃的路径中穿越一个富矿区,这些普通的秽就会被拉开距离,无法追及。 但问题在于,无面人似乎可以硬闯富矿区,而营地近处的赤晶矿洞也早就被采掘一空。 战士们出去采集资源时,都时常无可奈何空手而归,所以他们与其寄希望于独身闯过晦暗的坑道...... 还不如听取这位“过来人”的指路。 幸存者们审时度势,权衡利弊,最后选择抱团后退,匿于战士们的背后。 白杨攥着一块不规整的赤晶快步至队伍前列,语速极快:“两位族长不知道能撑多久,我们时间有限。力气大的幸存者带上赤晶,挡在外侧,顺便提供光亮,速度快!” 话音刚落,不过十数息时间,队列便已然成型。 不是因为幸存者的觉悟有多高。 而是因为那群战士们早就习惯了付出,也习惯了挡在人前。 一道身影从队伍中走出,静默地站在队伍前列。 那是宁洛。 宁洛一言不发,无动于衷,就这么默默看着攀附在墙壁上的蛛秽。 称它们为蛛秽并非因为他们拥有蜘蛛的血脉,只是因由它们形貌像是蜘蛛。 人形的躯干,人族的头颅。 然却接驳着密集的复眼,狰狞的螯肢,以及八对来自不同兽类的腿足。 形态各异的长足遍布着铁丝般的刚毛,直直扎进矿道侧壁的赤壤之中。 这是秽的学习进化。 为了掠食御兽师并捉拿海晏,它们选择了更适合地下作战的躯壳。 从而进化成了这副飞檐走壁,复眼暗视的蛛秽形态。 至于那只袭击乔野的抱脸虫,同样也是为坑道作战而准备的地行秽。 抱脸虫的生理结构只有腿和口器,它们黏附在矿道的血壤侧壁上,悄无声息地潜于无光暗处。 每每锁定目标,那如弹簧般的下肢便会猝然爆发,使之短暂拥有匹敌撼岳甚至搬山境的速度! 而当它们的口器成功吞没目标的头颅...... 那无论能否一击致命,对手都绝无生还的可能。 毕竟,没人敢把赤晶疗法作用于头部。 秽的进化远比尘渊界更为复杂,甚至他们还有血祖作为主脑,统筹规划。 蛛秽和抱脸虫也并不着急。 眼前这个幸存者看似很强,但他所仰赖的无非是赤晶。 赤晶光芒微弱,没法照彻坑道中的景貌。 所以只要宁洛胆敢上前,埋伏的秽群转瞬就会将之淹没,蚕食殆尽。 然而宁洛紧握赤晶屠刀,既无畏惧,也未曾上前。 蛛秽沉着麻木,幸存者急不可耐。 甚至有半途退却的幸存者在人群中呐喊:“搞什么啊!能不能行?傻站着让我们在这等死?” 近处的战士冷眼看去,厉声道:“不满意就滚出去!你想走,没人拦你!” 战士的职责是守卫部落,而非庇护每一个幸存的难民。 害群之马或为所有人带来死劫,因而没人会为其纵容,为其怜悯。 那幸存者闻言立刻缩在人后,瑟缩发抖,噤声不语。 乔野不知道宁洛在打什么算盘,但以他所见,宁洛的实力并不足以独身破局。 一个月的闭关,纵使是最擅长炼体的职业选手,拥有多部可以同修也适配荒狱界的功法,再加上数目超过一套的S级天命...... 这么多要素整合在一起,一个月也最多撼岳之境。 假使宁洛甚至还有可堪一用的武学,实力能比境界更上一层楼,即便面对超维的秽,也能不落下风。 那他确实拥有击溃蛛秽的实力。 但面对一群悍不畏死的秽,以及蓄势待发的抱脸虫...... 哪怕搬山境的穿越者,也不够! 毕竟这不是公平对决,而是不择手段的嗜血虐杀。 更是血秽的母体意识打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不可能失败的,甚至不可能存在哪怕一只漏网之鱼的绝命围剿! 乔野只能寄希望于宁洛的奇招。 直到一抹黯淡的红光从坑道尽头映入视野。 那是团爆燃的火焰,虽然距离尚远,但已然足够照彻晦暗的甬道! 不知何时,秽群阵脚自乱。 攀附在墙壁上的蛛秽困惑地回过头,直到火光渐近,意识中才得到其他子体的反馈。 一道赤红血影握着七寸长的白刃,所经之处烈焰丛生,燃尽黑潮。 他的力量并不算强,反应速度也没有多快。 只是能勉强躲过蛛秽的螯斩,甚至躲不过抱脸虫的奇袭。 只可惜,抱脸虫的袭杀对他也造不成致命伤害。 原因无他,因为那是赤练血魂。 抱头杀对血魂而言全然无用,而七寸长的短匕也足以衍化苍虬离火。 人形疾走,白刃随行! 宁洛知道,是时候了。 他身子微伏,小腿骤然发力! 脚下血壤被踏出寸许深的浅坑,而宁洛的声音也如炮弹般弹射而出。 赤晶屠刀带起一抹猩红的流光! 风驰电掣间,破空的轰鸣若赤雷炸响,猩红异芒霎时撕裂了昏暗的甬道! 赤晶开刃,没入蛛秽的肉躯,转瞬化作璀璨的绯色结晶,刺穿了虫秽的残躯! 抱脸虫弹射而出,然却未能近身,就被缠绕在宁洛肩头的蛟魂一口咬成了两截! 杀戮仅仅间隔了一息,甚至连一息的破绽都没有余留。 当宁洛忽然暴起,蛛秽斩首,抱脸虫伏诛,其余的秽近乎是瞬间便做出了反应。 两排蛛秽自坑道两侧飞檐而至,其余蛛秽挺起身子,两足直立。余下兽足前端长出七对螳螂般的镰刃,辅以壮硕的蟹钳,让人望而生畏,难以近身。 难度的提升并非说笑。 且不论蛛秽的应变能力能否达到昔日序列之争的层次,至少它们的生理结构,已经进化到让土著难以应对。 蛛秽可以如蜘蛛般攀岩爬行,也能双足直立,化作双螯十四臂的狂战士。 这种纯粹的杀戮机器,恐怕一般的妖兽必会本能退却,拒绝听从御兽师的进攻指令。 而正当蛛秽上前之际,坑道天顶上成群的抱脸虫弹射而出,如漫天墨色冰雹砸落,悍不畏死地冲向宁洛! 只要有一只命中宁洛,那就是它们的胜利! 然而宁洛面色平静,甚至未曾瞥一眼上空的悚人虫群。 他仅是咬紧牙关,借着本就憋到极致的呼吸,让灼烫如熔岩的气血循环周身,最后附着于赤晶之上! “喝啊!!!” 吼叫并非出招的宣告,而是为了排出体内蒸腾的血雾,免得血雾撑爆周身经脉。 当吼声震天,硕大的赤晶屠刀横扫千军,划出一道血色的弧月! 宁洛并未收势,而是借着惯性,旋身提刀,高举赤晶。 与此同时,那条妖魂蛟龙也不知何时缠上了刀刃,与赤晶屠刀融为一体。 “给老子!开!!!” 宁洛面露狠色,咬牙暴吼! 赤崩的架势裹挟着他全身气劲,猛然力劈而下! 轰!!! 凝缩的气血轰然爆散,夹杂着妖魂自毁的余波,化作排空的血浪呼啸而过,焚尽沿途黑潮! 来袭的抱脸虫甚至未能近身,便在那分不清是气血还是赤晶的猩红异芒中湮灭成灰烬。 而那柄赤晶屠刀也不堪重负,在最后的力劈中崩解成无数细小的碎刃,如金属风暴般飚射而出,隐匿在血浪之中,贯穿了蛛秽的本就残破的肉躯! 轰鸣渐止。 动静敛去。 甬道中只剩下宁洛沉重的喘息,以及噼噼啵啵的焦裂声响。 那是太玄真气的余火尚在灼烧着蛛秽的残躯。 幸存者们张口结舌,尚未反应过来,战局便已然落幕。 他们甚至只看清了宁洛箭步上前,刀斩蛛秽的那幕开端。 再然后,便是漫天抱脸虫从天而降,以及蛛秽两足直立的掉SAN场面。 不少幸存者在看到这一幕时,就近乎本能地闭上双眼。 结果再一睁眼,除却满目赤芒,便只剩下一地余烬。 闭眼不可能让他们逃离恐惧。 睁眼也没法让他们洞彻真实。 惊恐尚未消散,危机便已然远去。 宁洛手中握着仅存的残破刀柄,最后也碎落在地。 随着赤晶坠地的脆响,身为穿越者的六人率先晃过了神。 乔野震悚,陆川愣神,白杨失语。 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见证宁洛出手,也是第一次真正知晓宁洛的实力。 换任何一个人站在宁洛面前,恐怕都难逃沦为一抔飞灰的下场。 至少,倘若只论及在荒狱界闭关一个月的成就...... 放眼蓝星,宁洛已经无敌! 但白杨是知道的,宁洛才刚入坑荒狱没多久。 白杨不知道在那段尘封的过往里,苏瑶的成长速度是不是也这么离谱。 不过现在他觉得,宁洛或许不是他先前想象中被苏瑶选中的侍者,而是真正能与那个魔女同行的劲敌! 愣神之际,宁洛沉声开口:“别高兴太早,前方每一条岔路都有成群蛛秽埋伏,我杀的这一波不过是九牛一毛。” 战士们闻言身躯一颤,紧张道:“那,那我们怎么办?” “下去。” “啊?不是,不是没路......” 话音未落,宁洛踢了一脚身侧的赤晶碎片。 赤晶碎片滚动了丈许远,微光照映着前方不远处的血壤,显映出一道黝黑的地洞。 那是宁洛方才竭尽全力的赤崩一斩,所砍出的一条接连上下层甬道的通路。 宁洛指着地洞,冷声道:“跳下去。” 战士大张着嘴,哑然失语。 这,这难道是故意砍出来的? 结合此前宁洛言称自己知道下去的通路,这凿穿血壤的一刀绝非偶然,极有可能就是宁洛刻意为之。 但刚才那种千钧一发的情况下,宁洛怎么来得及做出这么冷静的决策。 他又怎么知道此处泥层较薄,可以连通上下? 种种不合理填满思绪,但最后战士们放弃了多余的思考。 死境当前,既然听宁洛的有机会活命,那就不要有多余的怀疑。 赤练血身阻拦着远方蛛秽的探查,宁洛先行一步,一跃而下。 两层间的深度约莫十米,高,但也不算高。 对于能活到现在的幸存者而言,十米还真的不算什么。 不过多时,数百幸存者如下饺子般匆忙跳下,重整阵型。 宁洛没有废话,而是一马当先,在前方引路。 待得走远,上方的赤练血魂轰然自爆,将两层坑道的交点彻底炸塌! 路途堵死,血魂消泯。 只剩寸许长的太玄幻剑耸立在废墟上,衍化虬枝,烛火摇曳。 太玄幻剑如同将尽的白烛,燃烧着它最后的一寸余辉。 宁洛心口一阵剧痛,嘴角血流不止,但目光依旧狠毅。 或许这不是逃生的唯一解,但绝对是最好的抉择。 早在地下矿区时,宁洛就已经借由山河图卷看穿了黑潮攻势。 前方无面人追猎,后方无尽秽潮阻路。 每一条昏暗的岔路都埋伏着巨量的蛛秽和抱脸虫。 确实,如若他珍稀体力,步步为营循序渐进,的确足以打穿一路。 但那样要花的时间实在太多。 蛛秽和抱脸虫胜在数量繁多,但最恐怖的敌人还是那只无面血祖。 如果要拼死一搏,宁洛觉得单凭自己的绝尘步和赤崩架势,有几率能够在他力竭之前,给予人形血祖致命一击。 但那样的下场是,血祖会吸收周遭的秽群,变成他绝无可能战胜的怪物! 所以想要活命,唯一的解法就是避开血祖。 血狼部落和狮心部落的族长撑不了太久,留给宁洛的时间并不算多。 这一点并非臆测。 而是宁洛特意路过了三者交手的现场,所得出的结论。 他原以为模组中的「破妄」不仅提升了黑潮强度,也能提升土著实力,所以两大族长合力说不定能够力敌血祖。 届时他或许可以下个黑手,用赤晶镇压血祖。 但可惜,当宁洛亲临现场,他选择举牌路过。 不是不救那两位老勇士,而是真救不了。 那么仅剩的逃生方案,就是破拆泥壁,强行下矿。 宁洛牺牲了太玄幻剑和赤练血魂,用废了一把赤晶屠刀,才得以带着一众幸存者安然逃生。 虽然他现在看上去仍有余力,但其实早就油尽灯枯。 妖魂没了就没了,虽说消耗了也会肉疼,但至少不会影响状态。 但赤练分身却是本命血魂,与心脉密不可分。 心脉血魂和太玄幻剑的舍弃对宁洛而言损失远不止一月道行,更是伤及了根本。 重新温养需要更多时日,但在此之前,疗伤少说也得月余时间。 这段期间宁洛气血疲弱,连一只蛛秽都未必能够战胜。 不过,这种事他不能说。 宁洛强撑着身子,带队疾行。 白杨一边统筹调度,一边询问状况:“你身体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但是实力有些折损。”宁洛敷衍道。 白杨闻言并未追问,转而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 宁洛:“底层。” “底层?!” 白杨神色一滞。 已开垦的矿脉纵深600余米,共计四五十层,而且矿层并非四通八达的平行线。 从这里去底层,不说沿途会不会遇到埋伏的秽,就说大伙儿的体力,都未必能够撑住。 宁洛解释道:“血狼部落开局是我的误判,我忽略了血疫对大部落的影响。于黑潮而言,一个部落的衰亡就是他们收割的信号,所以营地才会遭到围剿。” “血祖不可能放过我们,它会贯彻职责,至死方休。” “目前的我还赢不了它,为今之计,只有深入矿脉,直到触底。” “因为深处的血壤更加厚实,血祖做不到强硬破拆。而我们有地形优势,可以跟它躲猫猫,避免和它正面接触。” 白杨霎时了然,点头道:“那沿途的秽怎么办?” 宁洛稍缓了口气,低声道:“不必担心,附近游荡的秽都被调度过去围剿营地了。而且我发现,这些秽和血祖存在着子母意识的关系,所以我有办法避开它们。” 所以子母意识,指的是它们处在一个类似“局域网”的集群意识当中。 母体多半是每一只血祖,而子体便是游荡在矿脉中的秽。 血祖可以借此向秽发号施令,也能得到它们的信息反馈。 那只侵攻幸存者营地的血祖将管辖范围内所有子体都召集过去,把营地围得水泄不通,不留余隙。 所以当宁洛他们来到下层后,才没有秽横加拦阻。 但局域网范围有限,所以宁洛只要借由山河图卷避开成群的秽,就不至于被其他血祖察觉。 白杨也是知识分子,自是很快理解。 虽不知宁洛有什么手段勘察秽的分布,但既然宁洛有这个自信,他也愿意相信。 只是他虽能理解,幸存者们却未必愿意从命。 路过一片富饶的矿区时,宁洛折下一根赤晶棱锥充当武器。 然而他身后的幸存者忽然叫了起来。 “喂,还要跑吗?我们体力已经撑不住了啊!” “这里赤晶这么多,我们就在这扎营不行吗?” 战士们冷眼看了眼那人,您嘴上说着跑不动,但怎么能嚎得这么中气十足? 不过他们并未出声叱责,因为战士们也觉得这种富矿区难得一见,就此路过的话,往后说不定真会后悔不迭。 宁洛的回答言简意赅:“不行,我们得去底层。” 那幸存者提着嗓子继续质疑:“去底层?这么贪?!半道上不说累不累死,再遇到那种怪物,我们全得交代!” 宁洛:“想留你大可自己留下。” 周遭战士和其他幸存者眉头一皱,朝那人投去鄙夷的目光。 危难关头,窝里反的人不可能不招致嫌恶。 那幸存者也很识趣,他眼见众人对他面色不善,心知继续跟从下去,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其他人推出来挡枪。 于是他自觉走出人群,顺带还挑拨了几句。 “这家伙消失了一个月,就扬言要带我们去底层,你们这能相信?” “而且你们不觉得他实力很古怪吗,像是能运用赤晶的力量一样,多半就是被矿脉里某种东西给附身了!” “说不准啊,他说是带你们逃难,实际上是带你们去找他的同伴,为那些脏东西寻找夺舍的肉身!” 话语一出,还真有不少人心生动摇。 因为宁洛的实力变化的确不合常理。 而且早在血祸发生之前,矿脉中就存在着所谓鬼魂偷人的传闻。 当然,那其实只是矿工迷路了而已。 众人思前想后,觉得其中的确存在猫腻,而且宁洛似乎也不打算为此辩解。 事发突然,宁洛未曾准备好说辞,也断无可能坦白什么所谓神秘身份。 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情向来都是越描越黑,所以宁洛只得保持沉默。 逃难的队伍就此少了数十人。 宁洛并未在意,稍加整备后再度出发。 只不过那人的挑拨让众人多少有些心存芥蒂。 隔阂不断发酵,直到后续再次途径一处富矿时,大半的幸存者与宁洛他们分道扬镳, 自立门户。 还带走了不少战士。 他们沿途商议许久,觉得这个位置已经足够安全,也拥有富饶的矿区。 宁洛危不危险他们无从知晓,但宁洛对矿脉地形的认知的确太过离奇,竟能带着他们连下十数层,从未走过弯路! 这太不合理了。 下矿一个月,顶人家老矿工做工几十年...... 没人能够不心生疑虑。 况且幸存者们也觉着这个深度已然足够,没必要再继续深入下去。 这次大分家之后,宁洛这边的人手不足百人。 不过剩下的幸存者都是真正相信宁洛,或者说是更相信白杨的智者。 队伍短小精悍,行动速度也更快了几分。 其实乔野他们也不理解宁洛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深入矿脉。 就他们看来,刚才那个位置还真挺不错的。 直到...... 轰! 一声巨响,矿道震颤! 虚弱的乔野甚至在地震时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倒。 众人骇然抬头,终于明白了宁洛持续深入的用意! 无面人真的追了下来!而且还是极其粗暴地破壁追袭! 唯有宁洛始终风波不惊,不以为意。 “别慌,跟我走就行,这个距离他不可能追及。” “我们,安全了。” 0205 追猎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206 传道 营地遗迹。 如宁洛所料,模组加持下,土著实力确有提升。 但面对与黑潮融为一体的血祖,纵使合两位族长之力,纵使有圣级妖兽助阵,结果也难逃一死。 败北的结果二人自始至终心知肚明。 所以他们能做的,无非只是拖延时间,为族人争取逃脱的余地。 就结果而言,他们的确做到了。 营地内的大量赤晶阻绝了集群意识的通信,因此当血祖强行穿过矿区,与另一头的秽群汇合时,它才知道幸存者已经尽数逃脱。 无面人枯瘦的手掌接过一抔黑烬,黑潮遗骸没入它的躯体,也将蛛秽生前的记忆渡入它的脑海。 一人,一刀。 甬道崩摧,秽群寂灭。 血祖意识到,这人的实力过于超常。 而且,是个优秀的养料! 只要能捕食宁洛,炼世大业或许就能够推进不少! 随后矿脉上层传来震动,即便远隔数十层甬道,震感都格外强烈。 众人悚然抬头,结合此前宁洛的宣言,他们瞬间洞明了震动的缘由。 有幸存者回望着来时的路,木然道:“那,那半途留下来的那些人......” 宁洛平静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他们自己选择的路,怨不得旁人。” 既然这群人宁可相信挑唆,也不信任他这个救命恩人,那宁洛当然断无可能去极力自证清白。 因为那样会显得很下贱。 带幸存者逃难是出于善意,是为了祓祸,而不是他必须为此押上颜面乃至性命的义务。 宁洛招了招手,语气严肃了几分:“走了,它追不上来。” 剩下的人对宁洛更为信任,心中不再存留些毫质疑。 矿脉的震颤也动静渐小,那是因为血祖的力量似乎不足以继续破壁深潜。 捕食秽群,化身巨兽,的确能让他实力攀升数个层级。 但那样不便于追袭,也会让它失去仅存的理智。 所以二者的差距越拉越大,直到宁洛抵达底层富矿,带着一众幸存者安顿下来,无面人仍在四处寻路。 临时营地。 宁洛一边疗伤,一边探查着矿脉情况。 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寻僻静之处,借山河图卷监察周遭。 山河图卷的效用随着地脉的深入变弱了几分,原因出在光源。 图卷的光源或许来自能量,包括灵气,气血,以及赤晶矿脉。 高原上弥涌着浓郁的血气,所以山河图卷在上层时呈现的万象缩影就显得尤为敞亮。 但来到底层之后,仅靠着赤晶矿脉的“打光”,地图的色泽便暗下了许多。 不过宁洛无需依靠它洞察山川脉理,只需借此感应血祖的位置即可。 如今血祖失去了蛛秽的眼线,只能盲目追寻,效率低下。所以宁洛借由山河图卷,完全可以戏耍它,断无可能再被追及。 山河图卷的神异之处远不止如此,还有许多宁洛暂无法解析的细节。 譬如图卷下方有几束与地脉不同,如血管经络一样的斑斓线条,以及它们共同指向的地底神秘方位...... 不过宁洛无心深究。 看不懂,就不要多想。 山河图卷毕竟是身外之物,过于依赖只会画地为牢,作茧自缚。 如果有朝一日,宁洛有能力自行炼出山河图卷,那才算是真正的掌握了这一力量。 而非像现在这样借由外物。 转眼三月过去。 宁洛带着一众幸存者几经辗转,先后四次迁徙,巧妙避开无面人的追猎。 血祖可以确定,每一次它都只差一点就能抓到这群虫豸! 但,每次还真就都会差那么一步。 乔野的结晶化无法逆转,原本可以作为探路先锋的一大战力,如今也大打折扣。 陆川尚在研究血壤和赤晶的结构,至于炼器一事,目前尚无法开展,因为缺少灵火。 地下物资匮乏,即便他们能借血泊维持生机,但很多事的确不便开展。 幸存者们也习惯了游民的生活。 只是他们唯独有一点想不明白,缘何宁洛对矿脉深层这么了如指掌? 他明明只离开了一个月,竟然能洞彻整个矿脉的地形? 这显然并不合理。 幸存者们不愿相信此前内鬼的说辞,但这事要是说不明白,难免心存芥蒂。 不过在他们忍不住询问之前,宁洛却自行坦白。 宁洛负手而立,平静道:“我知道你们好奇我实力的来由,我也没打算隐瞒。其实当初我在采掘赤晶时意外获得了妖尊传承,而高原其实就是妖尊遗骸,所以我才能知道矿脉的具体情况。” 幸存者:“......” 白杨六人:“......” 陆川嘴角抽了抽,都快绷不住了,您这么敷衍的解释,谁能信啊? 就算说出门睡了一觉,然后妖尊托梦救难,都比你这话靠谱多了。 然而陆川心中尚未吐槽完,宁洛顿了顿,忽然语出惊人! “嗯......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信。” “但事实就是事实,况且,妖尊血脉不仅让我能够察知矿脉地图,而且还传授给我另一种利用赤晶的方法。” 战士长眉头微皱:“另一种方法?是像你一样,直接运用赤晶的力量?” 宁洛点头道:“没错,不是用它强化血泽,而是借其提升肉身,就像我之前做的那样。” 战士长闻言神色一滞,隐约听出了宁洛的言外之意。 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睁大着瞳仁,满脸希冀地盯着宁洛。 即便是陆川,目光也怔怔移向宁洛,脸上满是惊疑。 “宁哥......该不会是想教土著功法?” “不可能吧,土著怎么可能学会?” “而且连万化血狱典也做不到直接调用赤晶的力量。” “他这难道还要传授域外的功法......” 陆川神色越发不解,他扭头看向白杨和一众师兄师姐,却见众人眼神同样万般困惑。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明明说好大伙七人合力,各司其职。 结果怎么开局直接家破人亡,主力残废。 然后你宁洛先是力挽狂澜,又想传道授业? 虽然没有上下级的区分,但不知不觉中,白杨他们只觉得自己的地位一降再降,有种沦为下属的感觉。 更有甚者,即便宁洛从未刻意诱导过幸存者,他也已然天下归心。 而距离幸存者真正死心塌地,只剩下唯一一个看似不可解的隔阂。 如今却也即将被宁洛破除。 待得众人目光汇集,宁洛嘴角微微上扬,抬头道:“当然,这个秘法,你们也能用。” 宁洛的回答不出所料。 但正因不出所料,才更显离谱。 想要吸收赤晶内的能量,光靠万化血狱典是做不到的。 毕竟白杨他们大多都会万化血狱典,所以对此心知肚明。 那就需要超越此界的功法。 但土著与穿越者有着根本的区别,他们没有上帝视角,所以认知和穿越者有异。 最直观的体现就在于,荒狱界的土著认知不到“灵”的存在。 这是除悟性天分以外,他们修习域外功法的最大障碍。 就像清汤寡水,腌肉菜梗吃惯了。哪一天突然面对油盐酱醋,大鱼大肉,肠胃难免不适。 说得俗一点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放在荒狱界的土著身上也是同样。 他们的身体和认知早已在日积月累的修行中改造成了荒狱界的形状,纵使宁洛告诉他们有灵气的存在,甚至亲手分离赤晶中的精血琥珀,将其内灵气提取展示...... 土著依旧没法理解,也吸收不了。 更遑论修习功法。 在白杨他们看来,教土著功法无异于对牛弹琴,有这时间不如自己抓紧修行。 但毕竟眼下宁洛实力更强,所以也没人好意思对他说教,劝他不要浪费时间。 最为关键的原因在于...... 白杨他们也想偷师。 不管回归后能记住多少,但这样宝贵的偷师机会可不容错过。 众人席地而坐,耐心静候。 宁洛从容起身,折下一块赤晶,缓缓开口:“众所周知,赤晶是御兽师强化血泽的资源,也对高原上的妖兽有压制效果。究其原因,是因为它是妖尊大人的精血结晶,而且其中还掺杂着它的道威。” “也正因如此,赤晶同样能够对秽起到压制效果。” “而我辈御兽师一脉传承自妖尊大人,所以可以借由赤晶,重现霸下神威的片鳞。” “这便是血泽和御兽术的由来。” “但我们寻常吸收赤晶,是将其力量随着道威尽数渡入本命妖术之中,所以对体魄效用有限。” “可如若放弃血泽,主动炼化,即可将妖尊之力化为己有。” “而达成这一点的方法,妖尊大人早在荒古便已然留下!” 宁洛口若悬河,将霸下包装成了预知后事的先贤,还把万化血狱典也归到了妖尊名下。 族人们无不相信,不是因为宁洛说得有多真,而是因为这很符合妖尊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 高原部族信仰妖尊,自是对霸下伟绩深信不疑。 倘若不信,便是不敬。 族人们交谈之际,陆川小步上前,压低着嗓子询问:“宁哥,其实你直接教我们就成了,不说教不教得会土著,就算教会他们,也打不赢秽啊。” 宁洛眉毛一挑:“谁说的,人家有生理优势,指不定学得比你们还快呢。” 陆川听到这话哪还能忍。 堂堂穿越者,学得能比土著慢?你当我一百来条天命是摆设? 这话不论是不是事实,都足以说是对一个穿越者的羞辱。 况且生理优势又是个什么意思,凭什么荒狱界土著比穿越者更有生理优势? 哪怕黑潮模组的天命效能不高,我们体质不也比寻常土著强上个百十倍? 你这么贬低就有点过分了吧? 陆川黑脸道:“那随你呗,别到时候境界反而被我们追上就是了。” 宁洛微眯着眼,嘴角牵起一抹神秘的轻笑,并未辩驳。 待得族人们准备周全,宁洛正襟危坐,开坛讲课。 至于讲课的内容...... 自然是万化血狱典的真解! 心脉熔炉,炼化精血,这是心脉衍化体系的完整版,甚至在宁洛的改造下比原版尤有胜之。 陆川他们一开始听着还觉得挺正常。 心想着那不就是万化血狱典吗?可万化血狱典他们都会,怎么可能借此炼化赤晶的能量? 等到他们听到炼精化气,构筑气海,再以心室为熔炉,以血脉为薪柴,以内灵为炽火时...... 陆川人傻了。 连带着其他五人也是一脸懵圈。 “这,这都什么玩意???” “炼精化气?气海?熔炉?不是......” “你这万化血狱典跟我的版本差得有点多吧?” 陆川大惑不解,他寻思着万化血狱典自己背得也挺熟的啊,哪有这么复杂。 况且这都不止是复杂了,这完全就已经偷梁换柱,除了其中心脉衍化的部分以外,和原本压根就没有半碗粉的关系。 但偏偏心脉衍化体系又的确是荒狱界的核心法则。 所以...... 莫非这真是万化血狱典? “难道是我对万化血狱典的理解太过粗浅?” 陆川抿了抿嘴唇,诧异地看向乔野。 加上万化血狱典,乔野足足拥有七部炼体功法,虽然其中大多是基础功法,层次甚至比不过万化血狱典。 但毋庸置疑,乔野的确是他们师兄弟中最擅长炼体的一位。 所以陆川觉着,无论如何,从乔野那一定能得到答案。 结果当他看向乔野时,却见乔野微张着嘴,伸长脖子,目光不知偏向何处。 他眼皮子高频闪动着,似乎大脑都有些短路。 这表情陆川可太熟悉了! 那不是他们师生群里面的专用表情包吗? 小表情的文件名就叫【费解.jpg】,所以很显然,宁洛这一套所谓的万化血狱典,把以炼体见长的乔野也给整不会了。 甚至乔野还时不时连连点头,俨然一副大彻大悟的模样。 陆川脑后缓缓冒出一溜儿小问号。 但当他看到白杨和云江二人都在耐心体悟,甚至连唐婧都在专注思索时...... 陆川猛然醒觉,立刻收回跳脱的性子,开始尝试研习万化血狱典的真解。 宁洛口中传述的万化血狱典确实离谱。 但也绝对是个宝贵的财富。 宁洛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乔野等人,嘴角微微上扬。 很好,上套了! 钩直饵咸,但宁洛不急于收竿。 他先是来到白杨他们这边,刻意说道:“你们天赋更好一些,我先去指导他们。” 白杨眉头一皱。 他这近四十载的年月可没有白活。 宁洛这多此一举的提醒显然另有目的,但白杨左思右想,又不知道他画蛇添足到底所为何事。 难道真的只是即兴提醒一声,或者是为了在旁人面前表现出他不会歧视笨鸟? 应该......是这样吧。 一视同仁能够赢得不少好感,而优先扶贫尤有胜之。 至少能证明宁洛是个仁德的领袖! 白杨自顾自脑补了一通,随后没有再多想下去。 宁洛交代完后,便来到一众族人们身旁,耐心为他们解释功法。 唐婧本就对炼体不太擅长,而且本身性子古灵精怪,心眼也多。 所以她有意凑近了些,想听听宁洛是不是还藏了一手。 但结果是,没有。 宁洛只是在复述着他之前传授的内容,最多教了教荒狱界的土著们何谓灵脉,灵脉又该如何找寻。 这种细节没什么好听的,毕竟唐婧擅长术符,所以灵脉对她而言再熟悉不过。 唐婧无奈回过头,只能老老实实自行钻研。 既然没什么暗留的捷径,那就算了呗,反正她自行琢磨也慢不了多少。 虽说比不过白杨他们,但至少那群土著肯定没她练得快。 更何况,等白杨他们学会了,岂不是刚好可以顺手教教她? 这么一想,唐婧拾起一块赤晶,闭目凝神,尝试炼化。 然而就在她准备尝试之时,一道惊呼响彻矿坑! “我学会了!!!” 声音回荡在矿洞内,重奏了好几十回。 唐婧猛然睁眼,错愕地环顾四周,却见白杨他们竟也是一脸迷惑。 “啊?” “不是老师他们?” “那谁能这么快学会?总不可能是土著吧?” 唐婧眉心皱成川字,目光困惑地移向宁洛。 却见宁洛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严声叱责:“小声点!这片矿区我们屁股都没坐热,你是想害大伙现在就动身转移阵地吗?” 那方才惊叫的族人像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满脸歉疚:“抱歉抱歉,我的问题,我太激动了。” 唐婧看他那惊慌失措的模样,眉头就皱得更深了。 这人看着傻不愣登的,这能给他学会就见鬼了! 哪怕是正常版的万化血狱典,他怕是琢磨几个月都未必能够看懂吧? 然而,宁洛随后的回应却颠覆了她的认知。 宁洛白了一眼那土著,没好气道:“潜心修行,浮躁是大忌!切记戒骄戒躁,明白吗?况且你不过是学会个功法而已,有什么好自得的,没看到其他几位兄弟早就默默掌握了吗?” 宁洛说着,手指向了东侧的几名土著。 唐婧和那位土著顺着宁洛手指的方向望去,随后下巴惊掉了一地。 他们看到几枚赤晶在那几位土著的手上越来越小,继而化作丝缕的红线,悉数没入胸口。 这何止成功掌握,这分明是已经融会贯通! “呃,呃......” 唐婧张口结舌,陆川更是抱头费解。 他看了眼宁洛,又瞥了眼那群土著,再瞟了眼宁洛,最后环顾一众师兄妹。 陆川:“......” 不是,谁给我解释解释? 为什么这群土著真的修炼比我快啊??? 我陆川一百来条天命,即便这是限制天命效力的黑潮模式,但也不至于这么不堪吧?! 你这一个土著天赋卓绝也就算了,一群土著都悟性绝伦,碾压堂堂穿越者,甚至是超越者...... 您们礼貌吗? 陆川自尊心严重受挫,只觉得万般屈辱。 而白杨虽然依旧镇静,但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这真是所谓的土著生理优势? 你这说是他们“叮”的一下就被系统灌输了功法我都信,光是一句生理优势可解释不通吧? 那是自然,生理优势来自他们对霸下血脉的亲和,但并非主因。 至于主因,显然是身为SS级天命的「道主」。 SS级天命即便不携带也能发挥效能,而在这种并非序列之争的黑潮模式中,似乎来自规则的约束也对「道主」收效甚微。 这就是专属级天命的含金量。 更遑论它原本效果就足够超群。 宁洛回到白杨他们身边,用只有他们能够听见声量解释道:“其实吧,这的确就是万化血狱典,而且还是万化血狱典的原本。虽然我是有所改造,但主体框架没有变化。” “说起来,当初我和小陆不是约好借血疫入梦探秘的吗?” “万化血狱典真解就是那次探秘的结果。” “这是荒狱界的功法,而赤晶又是霸下的遗泽,那土著学起来自然很快。” 白杨面无表情。 信你就有鬼了,肯定还有其他因素助力! 但宁洛这么一说,白杨的疑虑也确实打消了几分。 不过领悟速度被土著赶上这回事......还真是挺伤自尊的。 但白杨忽然侧目瞟了眼宁洛,心想着宁洛这小子怎么会这么好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话用在这种紧张的环境下不太合适。 不过白杨隐约觉着,嘶......用在宁洛身上好像莫名合理? 白杨的预感是对的。 宁洛抛砖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引玉。 他信步走到乔野身旁,眯眼一笑:“乔学长,我知道你肯定很想修行,但这结晶化让你经脉固结,难以建构循环。” “其实吧,巧了,这个病症我刚好能够解决。” “不过......” “我这万化血狱典真解都教你们了,学长,是不是也该意思意思?” 0206 传道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207 绛宫 宁洛抛砖在前,引玉在后,开出的筹码又切中要害。 乔野未曾有过什么激烈的心理博弈。 结果无非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既然已经知道了万化血狱典真解的秘密,还能附带治好结晶化,那他就没有再拒绝交易的理由。 大鱼咬勾。 “你想知道什么?” “道语,以及功法特征。” “嗯?”乔野困惑不解,“道语都是场面话,光凭道语可学不会功法,你确定不需要逐帧的图解?” 宁洛微微摇头:“用不着,道语足矣。” 乔野沉思良久,最后心想着如果只给道语的话,功法价值就要大打折扣。 他又不愿意占小便宜...... “比万化血狱典真解更好的功法,我就只有......” “算了,不过是道语而已,给就给了。” 如此一想,乔野最终下了决断。 “那我用紫云界的真形化书跟你换。” “这是我父亲临走前留给我的传家宝,在精气神齐全的世界中,功法强度绝对远胜万化血狱典。” “而且紫云界已经停运了,这功法即便在当年也没几个人掌握,如今可谓绝版,肯定配得上你完整版的万化血狱典。” “它的道语是......” “自然可以死,生而无所拘。” “万物可以虚,我身可以无。” “虚无所不至,神无所不通。” “阴阳升降,子午抽添。虚实相通,是谓大同。” “这就是真形化书的道语,真形化书是大一统功法,原本需要用到紫云界的特殊能量,紫气。” “但真形化书解析了紫气的根源,言称那是天运的馈赏,因道祖与道同逝,才让紫气溢散于天地之间。那实则是一种混杂着精气神与道蕴的外能量,所以只要均衡精气神三者,便可部分替代紫气的功效。” “而真形化书的修炼分为三个境界。” “一曰鼎炉,以气海为阴鼎,以心脏为阳炉,炼化精气,从而达到精气同修的效果。” “二曰阴阳,即在阴鼎阳炉之间建构循环,使得内灵化为阴气,气血化作阳精,功法效益倍增。” “三曰玄窍,最后阶段里,修士能借由鼎炉炼出玄窍。玄窍位置不定,人各有异,能让修士与天地和鸣,掌握道蕴之力。” 宁洛闻言瞳孔微缩! 道蕴。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与大道有关的功法。 乾元造化录里有关大道的描述多半是在吹嘘,但乔野口述的这部真形化书,却是真真正正做到了御道! 由此可见功法品阶之高! 乔野继续自顾自说着:“真形化书虽说是大一统功法,但它有个特别的地方,就是玄窍位于不同部位时,修炼者就能获得不同天赋倾向。而我比较擅长炼体,所以一直让玄窍在心脏位置产生。” “在我看来,这其实是最优解。” “因为玄窍虽然效果拔群,但也是所有真形化书修炼者的命门弱点,所以走炼体一脉其实更为安全。” “而且......” 乔野售后服务还挺贴心,虽说没有透露具体的功法运行图解,但还是把自身对真形化书的体悟一五一十告知宁洛。 不过宁洛没有在听。 因为他意识到,这部功法,可以助他破解造化! 宁洛盯着地上黏稠的血浆,心绪纷杂,灵感如泉涌。 “阴鼎阳炉,阴阳升序......” 虽然真形化书和乾元造化录根本没有关联。 但二者有个微小的共性——都提及了阴阳。 早先开局闭关时,宁洛试图以衔尾交错的正逆双循环,来衍化阴阳。 结果却是气血逆冲,致使失败。 真形化书给出了一个不算解法的解法。 即通过避开上丹田泥丸,单用心肾二者构建阴阳循环。 但宁洛在真形化书的道语中捕捉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 “子午抽添......” “这我熟啊!” 这概念早在宁洛刚入网时,就在古早的武侠里听过。 子午抽添并非虚构,而是脱身于人体经络。 背后督脉属子,为阳脉。 前身任脉属午,为阴脉。 任督二脉循环,此即阴阳升降,子午抽添。 乔野不知道的是,以宁洛的学识,只需要道语,他就足以洞明功法本质。 与粗浅的图解表象不同,功法中最精华的部分,已于顷刻之间被宁洛攥于掌中。 而且,还给了宁洛特别的明悟。 “是了,关键不在阴阳,而在前后。” “人体是立体的,而非平面,我建构三丹田循环其实还可以走前后......” “不对,不止!” “比起阴阳,前后,更重要的是虚实!” 宁洛猛然抬头,瞳仁怒张! “卧槽,你干嘛?!” 乔野被宁洛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吓得喊出了一句让土著不明所以的国粹。 宁洛晃过神,嘴角兴奋的弧度难以遏制,笑道:“没什么,激动而已,功法不错,真的很不错。” 乔野:“???” 我就跟你讲个道语而已,你又没法练,值得这么兴奋吗? 乔野愣是被宁洛给整不会了。 果然,天才的脑子往往都不太正常。 宁洛平复心情,稍缓片刻,将治疗结晶化的方法教由乔野。 其实也很简单,就是玄煞血术的道纹,加上缺氧代偿的呼吸法。 玄煞血术可以汲取轻易剥蚀结晶中的气血,而呼吸法又能让气血极致活化。 两相结合,血晶消融,经脉畅达,那乔野自然可以继续修行。 一切安排妥当。 宁洛最后瞟了一眼血祖的位置,确保安全。 这片矿区他们刚来不久,而且这次宁洛特意走远了些。 事到如今,血祖已经很难再追踪他们的位置,更遑论他也不认识底层矿脉的路。 所以宁洛保守估计,他们至少还有三个月的安全期。 虽然不知道时间上够不够,但宁洛想试一试。 矿区深处,宁洛不顾血污,盘膝而坐。 万化血狱典,乾元造化录,真形化书...... 三者体系大不相同,甚至也绝无可能同修,但在宁洛手中却得以融为一体。 阴阳循环,虚实相生。 其实没必要流于表面。 因为宁洛意识到,修士的肉躯本就自存虚实。 心脏为实,熔炉为虚。 肾脏为实,气海为虚。 颅脑为实,泥丸为虚。 那想要避免气血逆冲,好像还真不难。 两条循环分列虚实。 一者实体精气神,以心为始,途径肾脏,上达天灵,再俯落归心。 一者虚窍精神气,始于熔炉,鱼跃泥丸,垂落气海,终重回熔炉。 虚实相通,阴阳交替。 二者互不干涉,堪称完美。 随后阴阳归心,暗合两仪。 最终成就元精,衍化洞天秘藏,长育万物...... 宁洛迫不及待,即刻上手! 条件早已齐备,早在他开局闭关时,循环脉路便烂熟于胸,所以根本无需再加操演。 两条大一统循环建构。 一前一后,一正一逆,一阴一阳,一虚一实。 当体系成型,气血逆冲的症状也不再出现,宁洛陡然发觉,这次灵感给他带来的裨益远不止区区元精! 因为每当一次虚实循环完成,他就感觉体内的力量更精纯了几分,似乎意识也愈发通透,隐约有种天人合一的感受。 这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以及里程碑式的渐次提升...... 宁洛唯一能想到的形容,大抵只有“周天”。 一次完整的大一统循环,是为一个周天。 在黑潮模组与全天命的加持下,宁洛如今完成一个周天正常需要一刻钟的时间。 这个时间其实已经很短。 因为周天与寻常循环不同,它还多了转化的步骤。 耗时中最为关键的一环,还是在于精气神之间的相互炼化。 宁洛能感受到,每经过一个周天,他的那缕心血就会更凝缩几分。 心血的色泽会变得更为通透,非红非白,非阴非阳,非实非虚。 直到四十九个周天之后,那缕心血最终化作一粒纯白的液滴...... 此即元精! 这是不是乾元造化录道语中所谓的元精,宁洛不知道,也并不在乎。 他只知道这枚精炼到最后的液体囊括了阴阳虚实,包容了精气神,也确实拥有造化肉躯的能力。 它没法如真气般成为杀伐之术的原料。 毕竟它非精非气非神,也非实非虚。所以无论血术还是术法,都用不上元精。 就连逼出体外或者借此画符的构想,都绝无可能成立。 因为它一旦离开宁洛的肉躯,便会转瞬消弭于天地之间,重归虚无。 而元精存在的意义,仅仅只是作为构筑自身肉躯的砖瓦。 但它的实际效用,却要远胜太玄真气。 当宁洛尝试将之从体内排出无果之后,他也不再有多余的想法。 他仅是以极致的呼吸法压迫自身,提速循环,将周天时常进一步缩短。 直到一刻钟便足以生成一滴元精。 撇去呼吸法必要的休息时间,一个时辰足以酿出七滴。 三日一盅,七日一杯,一月一壶。 一壶元精酿于心间,若悬泉飞瀑垂落心田。 于是阴阳交泰,清浊自分。 繁花生虚无,万象见长野。 再有青木作梁,血砖红墙。 仙山出云岫,琼阁落赤霞。 原本虚无的心脉熔炉忽然有了实体,那是一片脱离天道纲常的世界,非虚非实,无日无月。 只有漫天火烧般的云翳,还有凭空生于雾中的万象,以及...... 一座耸峙天穹的血红宫殿! 那是绛宫! 那是宁洛刚接触修行时心中便有过的浪漫构想。 如今终于化为了现实! 他的第一个洞天秘藏,绛宫,成型! 万化血狱典,乾元造化录,真形化书...... 宁洛不知道这些功法本身的上限究竟有多高,内容和道语又究竟有何区别。 但至少,那些道祖吹出的牛逼,宁洛已经帮他们悉数实现。 万化血狱典中吹嘘的丹赤洞天,我有更进一步的心腑绛宫。 乾元造化录中自夸的别构天地,绛宫天行纲常也都随我心意。 真形化书里面所谓的虚实相通,我虚实循环与绛宫也青出于蓝。 而且,这只是开始。 挡在他道途前的那面障壁,如今已然夷为平地。 有了元精和开辟绛宫的经验,宁洛迟早能找到建构其他洞天秘藏的方法,差的仅仅只是时间和实验。 然而宁洛不知道的是,他这一闭关,就闭关了半年。 期间白杨他们也不是没想过叫醒宁洛。 但是当他们靠近矿区时,却见整片矿区的赤晶早就碎落一地。 灵血若飘带环绕身周,那时的宁洛形如一尊明王法相,无人胆敢近前。 白杨想了想,未曾惊扰。 因为没有必要。 他们说到底又不是宁洛的下属,虽说宁洛占据主动,但大伙儿本就是合作的关系,部族也不会因为少了宁洛而解散。 所以在宁洛闭关之际,白杨便接管了部族。 统筹调度,侦查打探。 整个残部勉强百人,却也被白杨打理得井井有条。 习得万化血狱典真解之后,即便在只有气血资源的荒狱界,众人也能勉强做到大一统。 虽说荒狱没有外灵,但陆川竟是依旧有办法点燃灵火,从而锻造灵兵。 能争夺新港名额的选手,自不可能是泛泛之辈。 而且蜕变的,也不止是陆川一人。 万化血狱典真解接触了荒狱界的环境限制,也让他们得以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陆川以赤晶,血壤,灰岩锻出长剑战刀,下发众人。 唐婧以精血为灵墨,以血晶为符纸,从而绘制出特殊的符箓。 乔野玄窍初成,位居心室,短短半年,体魄甚至堪比覆海。 江晓雪炼制血药,创生药灵,监察矿脉各层状况。 云秋白剑典同修,酝酿真气,终成三品真武剑气。 太玄真气初成便是三品,不过宁洛暂且没找到能让太玄真气更进一步的方法,所以真武剑气足以堪比如今的太玄真气。 只能说,不愧是保送的种子名额。 倘若宁洛未曾进一步突破,那云秋白在荒狱界的建树已经堪堪超过了他。 至于白杨,自是负责统筹调度,实力至少也比一般选手都要强上许多。 六人前所未有的振奋。 他们第一次群穿到同一片世界,而现在他们勠力同心之下,自以为无所不能。 这是决赛的预演,也是他们实现野望的彩排...... 直到江晓雪眉头微皱:“不好,药灵监视到有蛛秽靠近,那只无面人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发现我们位置。” 不过众人只是稍有变色,但很快便恢复从容。 今非昔比。 近一年时间过去,不过是区区无面人,已经并非他们避之不及的死敌。 陆川辈分小,于是征询意见道:“要不叫宁哥出关?” 白杨摩挲着下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然而唐婧却回了句:“没有必要,我们现在还需要怕这无面人?” 陆川瞟了眼师兄师姐,却见没人反驳唐婧的话语。 乔野还轻笑道:“我们实战能力远胜覆海,又有唐师妹绘制的赤晶符,还有赤晶灵兵......这还需要怕它区区一只无面人?” 确实。 底蕴,装备,操作,应有尽有。 那面对区区无面人,又有何惧? 甚至乔野再一寻思,忽然语出惊人:“诶,要不我们主动勾引一波无面人,给他来一手仙人跳怎么样?” 众所周知,当身为子体意识的蛛秽阵亡,且附近没有赤晶矿区阻绝,那么血祖就会得知无面人的死讯。 既如此,只要他们故意宰了无面人,就能把血祖骗过来杀。 这样便省去了追猎血祖的时间。 六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这法子,行! 与其被动地等着血祖来,何不埋伏一手。 他们有赤晶优势,杀一只血祖又有何难? 六人定计,立刻便开始着手准备。 其实这时候宁洛已然苏醒。 不过因为血祖离得还远,所以宁洛未曾察觉到动静,更是没想到乔野竟是这么胆大包天,敢带人坑杀血祖。 苏瑶的提醒历历在目,黑潮难度越高,赤晶对秽的克制效果便越弱。 人形的血祖尚且好说,一旦它开始诡变,那赤晶便不再会有那般出奇的效果。 这种小道消息,宁洛自是没有提前告知白杨。 但他也没想到这帮人是真敢啊! 教你们一部功法,你们就上天了? 其实乔野应该意识到危险才对。 地区选拔赛的决赛中,放眼蓝星,总该有不少尘渊界的绝活哥吧? 可他们在面对尘渊界的黑潮模组时,却无一能够如宁洛那般剑破秽瞳。 这其实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但白杨他们不一样,他们不是一个人,他们之间存在羁绊。 六人一寻思,觉着单打独斗不行,那六个人还能不成吗? 这下,路走窄了。 旁人想法如何,宁洛自不可能未卜先知。 眼下周围赤晶已经被他尽数吸收,他也还在体悟绛宫带来的变化。 如果说心脏是实体肉躯的发动机,那绛宫就是修士虚窍的中枢。 它最主要的功能还是强化修士体魄和气血质量,让如今的宁洛已经全然无法用荒狱境界来形容自己的力量。 洞天秘藏内每一株草木,每一缕赤霞,都是精纯的气血所化。 宁洛现在宛如一尊行走的弹药库,甚至,这弹药库才刚刚装了一个小角落。 更有甚者,这弹药库里每一把武器,都比此前更新了一个世代。 绛宫带来的提升无可估量。 硬要形容的话,那不能说是“4G”到“5G”的迭代,应当算是从“现在”到“未来”。 而且有绛宫与心脏虚实相生,即便无需道语,功法也能自行运转。 还有像是心脉道纹,赤练血魂......太多太多的细节因为这座绛宫而更易。 宁洛尚需适应。 这般专注的状态下,白杨他们的出行,宁洛也未能察知。 不久后。 白杨六人准备周全。 唐婧以赤晶为符,虽然这东西肯定不能称作符箓了,但至少原理还是相仿,总之就是道纹地雷。 赤晶地雷埋藏周遭,凝血毒药也溶入血浆。 众人闭合特殊窍穴,以此免疫毒效。同时随手击杀蛛秽,勾引血祖。 一切的发展如他们所料。 血祖感应到子体意识身亡,心神大震! 并非因由畏惧,而是因为欣喜。 这群虫豸,终于露出了马脚! 蛛秽的身死必然和它追猎的幸存者有关,所以只要尽快赶过去,它就能寻到幸存者们的踪迹! 无面人不假思索,手臂裂解成数十条触须,猝然射向矿道的四壁。 触手没能贯穿血壤岩层,然却分泌出黏稠的物质,使其牢牢粘附在坑壁之上。 紧接着,触手化作弹弓,将无面人骤然弹射而出! 灰白的身影如弹球般急掠而过! 哪怕相隔甚远,但它甚至用不到一刻时间,便已然抵达蛛秽亡骸所在之处! 这速度让白杨他们都大吃一惊。 好家伙,杀心可真重。 但迎接无面人的,却是一场震天撼地的爆炸! 轰!!! 唐婧手掐印诀,赤晶轰然爆散! 无数细小的赤晶碎粒如金属风暴般贯穿了无面人枯瘦的身躯! 地上的血浆也被爆炸的冲击波高高溅起,如子弹般没入了它的伤口之中。 赤晶压制住黑潮的自愈效力。 而用江晓雪自身毒体孕育出的凝血秘药同样对血祖效果显著。 两相结合,无面人不仅露出了血条,而且转瞬便已经濒临死境。 它半跪在地,佝偻着身子,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啸。 “咿呀——” 乔野一马当先,他不知道这声尖啸有何意义,但他至少能看得出来,无面人已然油尽灯枯。 见乔野上前,无面人胸口的皮肤绽开星状裂纹。 继而肉花盛放,露出了其中密集交错的尖牙,以及如黑洞般压抑且腥臭的腹腔。 但乔野也皮得很。 他抄起一块后备的赤晶,肌肉隆起,青筋虬结,大笑道:“走你!” 赤晶掷射而出,不偏不倚,正中红心! 唐婧也尤为配合,在赤晶入口的瞬间,便引爆了绘制其上的精血道纹。 轰! 尖牙崩碎一地,海星口器也被炸得焦黑蜷曲。 “哈哈哈哈哈哈嗝。” “鹅,鹅鹅鹅......” 唐婧和乔野笑得前仰后合,人都乐坏了。 先前那般渗人的无面诡物,如今在他们面前,却像是垂暮老人的牙床一般寒酸。 这前后的落差,怎能让人忍住不笑? 如今的他们面对无面人何止游刃有余,简直就是在玩弄戏耍。 堂堂血祖,堂堂覆海血秽,在他们六人面前俨如玩物一般。 白杨也跟着朗声大笑,但行事还是足够稳重:“哈哈,行了,差不多了结他吧。依宁洛所说,这只无面人应该是重要的得分点,可别让它跑了。” 云秋白微微颔首:“好的,老师,我来。” 说着,他前踏半步,身子微侧,腰间长剑瞬息斩出! 月白剑气摧枯拉朽,横扫而过! 真武剑气也是真气的一种,效果尤为特别,是可以将剑法剑道铭刻其中。 所以当云秋白的剑气触及无面人残躯之时,剑气霎时爆发出百十道重影。 每一道重影都运用着相同的剑招,那是一道缠火的上挑,曰之燎天。 百剑燎天,焚尽无面人的残躯,只留下一地黑烬。 江晓雪不自觉鼓起了掌,浅笑道:“云哥的剑法还是这么干净,又不失华丽。” 确实,干脆利落,一剑诛敌。 帅是挺帅。 但前提是,血祖真的死了。 黑潮的集群意识......可不只是个传递信息的摆设。 六人还没来得及欢庆,便看到无尽秽潮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 它们毫不在意面前的众人,而是径直扑向了血祖的尸骸! 蛛秽,抱脸虫,蜈蚣......所有血秽在这一刻悉数溶解,化作纯粹的黑潮,重回母体的身躯! 黑红色的脓浆翻涌着,盘聚成一团硕大的肿块。 一条畸形的手掌仿若初生的雏鸟,从脓浆中破壳而出! 白杨瞳孔骤缩! “不对劲!快!不能给他成形的机会!” 然而,当唐婧画符,乔野投石,江晓雪撒药,云秋白挥剑, 陆川结阵...... 所有人都比之先前更加卖力! 可无论赤晶还是秘药,都不再对那条畸状的手臂起效。 六人霎时明白,这下坏事了! 这无面人好像比他们想象中强大了数倍不止,即便六个实力超维的穿越者合力,都根本不是血祖真身的一合之敌! 但与此同时,相隔两层矿脉的地下,宁洛睁开了眼。 这么大的爆炸动静,他想听不到都难。 虽说绛宫秘藏还有诸多细节有待验证。 但眼下的战况,好像容不得他再作壁上观。 宁洛无奈撑起身子,甩了甩臂膀,叹气道:“唉......得,还得是我。” 0207 绛宫GET /u/191/191760/ /1.0Host: -Forwarded-For: 198.176.54.146X-Real-IP: : closeUser-Agent: (Macintosh; Intel Mac OS X 10_14_6) AppleWebKit/537.36 (KHTML, like Gecko) Chrome/81.0.4044.122 Safari/-: gzip, -Control: no-cache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208 唯手熟尔 漆黑之卵吞噬着矿道的余光。 赤晶黯淡,灵火灭却,甚至连真武剑气的剑威,也都被那团稠密的黑浆吞入其中。 黑潮会捕食,也擅于学习。 杀不死它的,终会让它更为强大。 宁洛与白杨他们私下交流的机会不多,因此未曾事先告知血祖会诡变一事。 人皇是黑潮的宿体,历代血祖则是人皇的傀儡,也是黑潮的代行人。 寻常的秽拥有名为秽核的弱点,像是电脑的cpu,更像是真形化书中所谓的“玄窍”。 但如今的血祖没有,因为它就是核心本身。 避免它进一步诡变的唯一方法,就是在将之焚烬之后,以赤晶掩埋,不留余隙。 随后将簇拥而至的子体血秽尽数诛灭,如此便是最妥当的处理方式。 可一旦没能阻绝母体和子体的意识连结,也未能阻止它们合而为一。 那结果无非是化整为零,让血祖得以现出它的本体。 黑潮畏惧火雷,那是因为它在学习之时不会在意捕食对象的危险性。 所以当它将火雷术法这种烈性的能量吞入体内,便会因反噬而受创。 但同样的招数,在黑潮面前没法起效第二次。 肉瘤身周数百条狰狞的节肢渐次伸出,节肢瘦长,与球体的躯干不成比例,像是被PS拉伸了数倍的竹竿细腿。 只不过这些竹竿细腿上遍布着密集的绒毛,凑近观察还能发现,那些绒毛中甚至潜藏着一只只苍白的手掌。 成体的血祖与其说像是强化版的蛛秽,不如说是长着无数节肢的畸变河豚。 节肢围绕着血祖的周身,而且还能自如伸缩。 当它破壳而出时,周身节肢恰好抵住整个坑道的四方泥壁。 像是蓄满力的皮筋。 然后...... 嗖—— 黝黑的炮弹猝然砸出! 掀起层层音爆的空气圈,还带着刺耳的嘶鸣! 六人早有提防,立刻侧步闪躲。 陆川捏起剑诀,引动剑阵,勉强撑开一条生路。 云秋白的真武剑气虽已被黑潮解析,但纯粹的剑气还是足以斩断瘦弱的节肢,为他在万千节肢之间破开一道狭小的缺口。 赤晶也是同理,纵使血祖敢于直面赤晶,但不代表赤晶对他就全然无效。 毕竟霸下血脉是黑潮至今未能完全解析的天外之力。 六人各显神通,与那颗黝黑的河豚炮弹错身而过,却也险些避之不及。 但炮弹虽是死物,可血祖不是。 节肢河豚的生理结构不是为了刺激密恐患者,而是为了方便在地下矿脉中移动。 万千节肢攀附在血壤泥壁之上,如同密集交错的蛛腿,更像是丛林中用以腾挪飞跃的藤蔓。 在血祖与六人交错而过的瞬间,它那万千节肢便骤然停滞! 节肢的根须深深扎进泥壁,不再寸进,也不再拨动。 只留下中间那颗河豚般的躯干,继续如炮弹般飞出,去势不减,不停拉长着节肢...... 一如射入蛛网的弹球。 蛛网固定在坑道四壁之上,转眼拉伸到极致。 紧接着,便是比此前炮击更甚的触底反弹! 万千节肢扯回血祖的躯干,带着积蓄到极致的弹性势能,在无风的甬道中掀起足以撕裂耳膜的爆鸣! 声浪爆散!黑弹破空! 当白杨他们意识到血祖杀了个回马枪时,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 这是秽的杀戮本能,也是它与生俱来的搏杀天赋。 对于没有见识过黑潮真容的常人而言,哪怕再如何天纵神武,也料不到黑潮能够做出这种违逆生理结构,淆乱常识的异样动作。 他们更不可能预知,自己和血祖才刚过了一招,眼下便已然濒临死境! 变起仓猝,白杨他们甚至都没有反应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黑影在视野中不断放大,直到盖过赤晶的余光,盈满他们整片视野...... 然而晦暗的甬道中,一缕赤芒乍现! 轰!!! 气浪铺天盖地席卷周遭! 尘灰高扬,木屑飞散,赤晶碎片如雨纷落! 白杨他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能抬手遮面,闭眼抵御风压。 肆虐的狂风从他们耳边呼啸而过,即便是体质最强的乔野,耳膜都有破碎的迹象。 他唯一能隐约听到的,只剩风中如老妪般枯朽的尖啸。 少顷,尘烟散去,风波平息。 乔野紧咬牙关,却发觉自己竟是全然无碍。 那颗漆黑的炮弹并未如他料想的那般将所有人都碾成齑粉,甚至它都没有出现在六人的身前。 乔野怔了一瞬,很快发觉视野忽然变得明亮了起来。 原本昏暗逼仄的矿道里,不知何时有了光亮。 而且不是赤晶那般暗红色的压抑辉光,而是炽烈的,明亮的滔天火光。 当乔野紧张地抬起头,却看到让他彻底震悚失语的一幕。 映入眼帘的并非先前那无可匹敌的球状节肢诡物,而是一团燃烧的火球。 像是荒漠里的风滚草,在烈火的炙烤下变得蜷曲,变得萎缩。 嗡鸣渐止。 乔野的听觉逐渐恢复正常。 他听到了噼噼啵啵的焦裂声响,还闻到了一股......发臭的烤肉味道? 黑球越烧越小,直到直径不足丈许,千万节肢也都燎烤殆尽,剥蚀脱落。 乔野终于看到了黑球内的那道身影。 那是一个人。 只不过周身缠绕着猩红的血焰。 血焰无风自动,熊熊燃烧,却无法伤及那人分毫。 乔野分不清那是灵技还是血术,抑或是所谓道法,因为这三者都不太像。 这好像只是纯粹让血液燃烧了起来,却能拥有将血祖焚烧成灰烬的力量。 唯独有一点,乔野能够确定。 那个人,是宁洛。 乔野抿了抿嘴唇,喉头干涩,话语卡在嘴边。 一旁的陆川却是直接没忍住喊出了国粹。 “卧,卧槽......” “那他妈是宁哥?” “我真没看错吧?你说那是天尊下凡我都信!” 即便高冷如云秋白,此刻都微张着嘴,难掩心中惊异。 方才的血祖于他们而言几乎是不可能逾越的强敌,但在宁洛面前,却是连对手都称不上的玩物。 宁洛轻描淡写之间,甚至未曾大动干戈,就那么从容自若地站在那里。 血祖便已然伏诛。 如果说此前白杨他们对宁洛的惊讶在于他的成长速度,以及对情报的掌握。 那现在他们可以确定,至少在荒狱界,宁洛已经做到举世无敌。 绝对的举世无敌! 放眼整个蓝星,无论职业选手,还是江湖草莽,抑或是那些隐于民间的绝活哥...... 没人再可能于荒狱界战胜宁洛! 只要敢在宁洛面前提及荒狱,那就必败无疑! 在众人呆滞之际,那团绯红的炽火已然萎缩成一个巴掌大的肉球。 秽核是秽进化的过程,是它弱小时必备的核心处理器。 当实力到了血祖这种层次,秽核不仅可以自如移动,甚至可大可小,可显可隐。 所以,秽核的概念也就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秽凝聚黑潮之力的,最后一粒余灰。 而现在,这粒余灰被宁洛攥在了手心。 哧—— 血焰升腾,黑潮焚烬。 血祖随之殒命。 宁洛敛去身上缠绕的血焰,呼吸恢复如常,神色也依旧平静。 坑道中仿佛从未发生过战斗,宁洛也似乎只是个偶遇的过客。 但白杨他们都很清楚,刚才那短短片刻发生的一切,都绝非幻觉! 陆川怔怔道:“宁,宁哥,你出关了?” 宁洛:“嗯。” “刚才,刚才那个怪物,被你杀了?” 宁洛:“嗯。” “就这么......随随便便,就宰了?” 宁洛:“嗯。” 陆川嘴角抽了抽,伸长脖子困惑自问:“不,不是,你开局一年,就能秒杀血祖?还是诡变的血祖???这特么是人能做到的事吗?!” 宁洛转了转手腕,随之一笑:“无他,唯手熟尔。” 陆川:“......” 众人:“......” 确实, 你要这么说也没啥毛病。 死在宁洛手上的血祖还真不少,甚至比死在他手上的萧忘还要多。 那可不是手熟嘛? 但这话从宁洛嘴里说出来,就怎么听都不对味...... 宁洛也不嬉闹下去,而是简单解释道:“其实没这么简单,一来我闭关有所突破,二来刚才操作还是有那么亿点细节的。” “黑潮最大的特点无非是捕食和学习,所以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以爆发克敌,要干脆利落,不能拖泥带水。其次就是利用它们的本能,顺水推舟,借力打力。” “所以我破土而出的时候,刚好用赤崩的架势,借对冲强化拳威。” “而血焰来自气血,黑潮对此再熟悉不过,下意识就想捕食吸收。” “结果呢,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 “引火烧身,自寻死路。” 宁洛摊了摊手,说得倒是轻巧,仿佛真的只是做了件轻描淡写的小事。 但白杨他们是什么见识,哪能被宁洛就这样蒙混过关? 血焰从何而来? 你哪来那么多气血喂饱血秽? 凭什么这么强劲的肉团炮弹你能硬生生蛮力挡下? 甚至,这底层的泥壁连人形血祖都破不开,你是怎么跟鼹鼠一样破土而出的??? 哦,原来你宁洛本来就能一拳把诡变的血祖炮弹拦下啊...... 那没事了。 0208 唯手熟尔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209 掘地万丈 血祖焚烬后,一场闹剧就此结束。 白杨他们没好意思追问有关燃血的详情,甚至未曾追问宁洛的境界。 一部万化血狱典的真解,宁洛给的已经够多,也足以堵上他们的嘴。 虽说乔野还了一部真形化书的道语,但宁洛好歹也教了他呼吸法,帮他处理了结晶化的伤势。 这么一来,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宁洛给得还是更多一些。 两不相欠。 一只血祖的阵亡势必引起其他血祖的注意。 毕竟这群血祖同属于一道母体意识,也就是荒古人皇。 但等到它们反应过来,宁洛早就已经带人离开。 刚好,附近的赤晶矿脉也已经被宁洛炼化一空,是时候换片矿区薅了。 至于设陷阱埋伏血祖...... 宁洛没这闲工夫。 群穿模式结算是集体得分,所以猎杀血祖这种“杂务”,理应交由白杨他们处理才是。 宁洛所想的,无非是尽快提升实力,通关副本。 为了得到炼体一脉的SS级天命。 第1年,年末。 营地被白杨治理得井井有条。 虽不足百人,但幸存者个个实力堪比撼岳,几近搬山。 白杨总觉得他们实力很不对劲,修行天赋更是极其不合常理。 但偏偏宁洛也未曾悄摸摸干预。 而且宁洛传授的功法与他们得到的万化血狱典真解别无二致,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土著更适合万化血狱典? 白杨寻思着,这真解也不是人皇为土著量身定制的吧? 见鬼。 但拜此所赐,六人和土著相处也更为融洽,不会因为修为差距过大而产生什么隔阂。 期间宁洛还找陆川定制了两把苗刀。 “苗刀?” “唔......就是长刃刀。刀身像是禾苗一样,有些微的曲度。刀柄30厘米左右,刀刃的话给我加到两米,用料扎实些,再重都无妨。” “时间呢?” “不着急,三五年内锻出来就是了。” 陆川:“......” 您这是彻底把我当工具人了是吧? 像苗刀这种修长款的刀具,尤为考验工匠技艺和素材质量。 刀长一时爽,刀断火葬场。 荒狱界的锻造水平还不如尘渊,锻出来的苗刀就连寻常覆海境都能一用就断,更遑论宁洛。 所以只有陆川能满足他的需求。 至于缘何需要两把,那自然是因为赤练血魂的存在。 心腑绛宫中的赤练血身毕竟是由气血精血蕴养而成,因而拥有实体。 所以血身同样能够执刀。 不过苗刀双持就不太现实了,毕竟这刀太长,双持不便施展,宁洛如今也没有自创刀法的水平。 第2年。 营地之事处理妥当,宁洛将防止血祖诡变的方法教给白杨他们,顺便安排了后续的计划。 一是在底层搜寻其他幸存的部落,尤其注意找寻海晏的踪迹。 因为海晏是霸下末裔,霸下寿元绵长,所以到了海晏这一代,血脉也不算稀薄。 一旦海晏被黑潮捕食,那人皇怕是就能借由黑潮与壳中乾坤,炼化整个荒狱血海,将之化为自己臆想中所谓的丹赤洞天。 当然,就宁洛如今的眼界,他很清楚那根本不是洞天。 那只是被炼化缩小之后的荒狱界,是人皇巨化后,体内的类似储物袋一样的器官。 真正的洞天还得看宁洛的心腑绛宫。 非虚非实,亦真亦幻。 相比下来,人皇无非是在打肿脸充胖子罢了。 第二件事自然就是追猎血祖。 并非单纯为了得分,更是方便宁洛后续与人皇决一死战。 血祖算是人皇的子体,体内储存着从半妖和御兽师那里收割来的血脉。 倘若被人皇收回,那他的实力必将提升。 宁洛还没和人皇交过手,所以稳妥起见,还是不要低估为妙。 安排妥当之后,宁洛便孤身上路。 陆川满脸错愕:“不是,你该不会还能继续提升修为吧?” “怎么了吗?”宁洛耸了耸肩,“这才一年啊,我的修行才刚刚起步。” 陆川:“......” 白杨不说相信与否,只是有另外的担忧:“你这次闭关要多久?” 宁洛捏着下巴,稍加思索:“嗯......我也不清楚,说不准要三五年吧。” “附近赤晶资源不够你消耗的吧。” “放心,我这次会离得很远,不会留在附近的赤晶矿区。” “那要是我们中途迁徙怎么办?” “留言或者留记号呗,这个不打紧,我能找到你们。你们随心所欲,自由行动就是了,等到幸存者们实战能力也堪比覆海之后,随你们带着他们怎么搞事,但......” 宁洛欲言又止。 他本想说最好不要回到地表。 因为如今的地表已是黑潮的温床,在那里绝无可能阻止血祖诡变,而且血秽形态也将不受环境限制。 换言之,那根本不是给一般玩家准备的敌人。 即便是最顶尖的职业选手,在面对地上的血秽时恐怕也讨不到好处。 更遑论布局万年的荒古人皇。 但白杨理应知道分寸,宁洛要是出言提醒,反而显得自己高高在上,会激起其他人的战意。 所以宁洛最后并未点明。 一切交代妥当,宁洛踏上旅途。 目的地并非附近开掘的矿区,而是更加深邃的地方,是未曾被开垦过的地底。 血海有多深,宁洛不知道。 但宁洛曾在荒古目睹过妖尊真容,霸下在最后的剪影中展现出了全貌,身高少说也有万丈。 在燃尽道种之后,纵使遗骸化作的大陆与真身有别,但高度差距应当不会太大。 所以这矿脉纵深也当有两三万米,但已开垦的矿脉才两千多米深,距离触底还相距甚远。 宁洛如今有余力继续深挖下去,高原下层的赤晶资源也理应更为丰富。 不过最为关键的原因在于,宁洛想看看地下究竟有什么东西? 山河图卷不止是一幅能够感应能量体的小地图,其中还刻绘着一束束流动的线条,向着高原底层簇拥而去。 此前宁洛先是疲于奔命,后又忙着修行,所以没空琢磨这些线条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如今他有了时间。 然而当他再次向山河图卷中汇入神识,图卷仍未有多余的变化,也未曾给出指示。 “是因为残卷的关系......还是说我的神识有些拉胯?” “啧。” “总之,去看看就知道了。” 宁洛心想着现在掘地也不算浪费时间。 毕竟一来他可以炼化沿途的赤晶矿脉,二来他也想到底层试着找寻荒古人皇的心脏。 荒古人皇被霸下遗骸镇压,只留下一颗与黑潮同化的心脏,尚在不断搏动。 虽不知心脏会否是人皇的弱点,但探一探好歹也能多了解些情报。 一举三得,何乐不为。 况且漫无目的的苦修也挺无聊,总得有个可以望见的目标才是。 小目标,凿穿地心! 好像也不小...... 掘地三月,宁洛下潜了一千米,深度三千。 期间赤晶炼化速度越来越快,燃血之术也炉火纯青。 燃血并非什么花里胡哨的伎俩,就是沸血灼炼的升华。 绛宫提供了用之不竭的气血与远胜以往的体魄,对气血循环速度的提升更是难以估量。 当宁洛心念微动,让绛宫中的漫天赤霞如飓风盘旋时,他体内气血循环也会得到反馈。 加之呼吸法带来的缺氧代偿反应,两相结合,气血便会爆燃。 绛宫气血外溢,阴阳轮转,子午抽添。 血管中难以承载的气血便会化作灼灼燃烧的绯红羽衣,这便是燃血的由来。 当然,能够实现燃血的最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元精和荒厄无极。 毕竟燃血并非因由内灵,而是真真正正在燃血自焚。 如若没有元精在持续不断地修补生机,那宁洛早就把自己烧成了人干。 掘地六月,深度五千。 绛宫之内芳菲满园蝶飞燕舞。 赤霞之上百鸟争鸣万芳吐艳。 宁洛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身境界,反正荒狱界是没有对应的概念。 五境撼岳,六境搬山,七境覆海。 凿穿地心听起来也不像是境界名,所以宁洛干脆不管不顾,总之继续开拓绛宫。 掘地一年,深度一万。 下潜速度越来越快,是因为宁洛炼化赤晶的效率越来越高。 如今他一挥手就是漫天赤霞,炼化赤晶爱你也不过是弹指一瞬。 赤练血身盘坐在绛宫之中,气血越发凝实。 宁洛甚至觉着, 现在他的血身只要和他相距不是太远,能够便于掌控的话,就算单挑诡变后的血祖也并非难事。 掘地两年,深度两万。 宁洛修为提升的速度渐缓。 因为绛宫似乎在六大内腑中的地位过于突出。 虽说脏腑修行无需雨露均沾,但过于偏科也会适得其反。 至于如何开辟其他秘藏,宁洛暂且无心钻研。 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宁洛还是懂的。 当地下深度超过万米的时候,赤晶的分布就变得越发密集。 甚至宁洛发现了几乎化作岩壁的赤晶,即便从山河图卷上看过去,都望不到边际。 但这些赤晶对宁洛的提升已经不大,所以数量再多也全无意义。 他的血脉,早已超越了荒古霸下。 山河图卷上的那些流动的线条仍然没有明显的变化。 只是会随着宁洛的下潜,指向更加精确的方位。 “唔......” “原以为会是龙脉之类的设定......但现在看着也不太像啊。” “这些线条似乎会收束于一个微渺的坐标点。” “是人皇的心脏?” “还是说......是霸下未曾燃尽的道种?” 直到宁洛近乎凿穿地下,挖掘到五万米的深度。 他终于得到了答案。 结果出乎意料,因为那并非人皇心脏,也不是所谓道种,而是...... 一座古朴的石碑? 0209 掘地万丈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210 无字碑 石碑苍劲古朴,掩藏在血色的巢础之中。 宁洛掌心轻覆,将周遭赤晶炼化一空,然而石碑仍旧悬于半空,未有异动。 “这是......” 道器,道兵,灵宝,法宝...... 宁洛脑海中蹦出许多或许与之相关的设定,却不知何者更为贴切。 山河图卷上的线条明确收束在了这一点,所以这正是图卷指引的答案。 但这石碑究竟是什么,宁洛不得而知。 因为他碰不到。 当宁洛的手伸向石碑,却惊觉有种柔和的力量将他排开,难以触及。 宁洛眉头一皱,肺脉停滞,呼吸压抑,心肌搏动越发有力,绛宫赤霞汹涌盘聚...... 气血外溢,灼灼燃烧,化作赤红的燃血羽衣! 但他手掌依旧难以寸进。 似乎这石碑周围存在着一种怪异的力场,推动的力量越强,排斥的力道也会随之递增。 即便宁洛近乎用出了全力,却也没法触及石碑分毫。 其实他还可以用更加粗暴的办法。 譬如借绝尘步助推,再以赤崩架势爆发拳威。 不过那样兴许会遭到灵宝反噬,宁洛见过太多相近的戏码,因此明白,在能够确认石碑的阶次之前,他不能乱来。 “古怪......” “这是道的力量?” 宁洛想不出其他答案。 无论元精真气精血,还是术法灵技武学,说到底,一切的根源无非四者。 精,气,神,道。 而石碑所展现出的陌生力量与前三者似乎并不瓜葛,那么至少从排除法的角度来看,这石碑与道有关。 宁洛身子微伏,观察着那块孤悬的石碑。 石碑无字,却有着斑驳的刻痕,似乎历经了漫长的年岁。 宁洛听过“神龟驮碑”的传说。 龙生九子各有所好,霸下又名赑屃,好文艺,也擅于负重,故而常年驮着石碑。 这块石碑出现在高原地底,至少必不可能是单纯的巧合。 宁洛收起血焰,摩挲着下巴:“假使它和霸下有关,那......是霸下躯壳的一部分,还是类似伴生灵宝的物件?” 情报有限,宁洛只能如此推断。 但他忽然意识到一个有趣的盲点。 缘何山河图卷上的线条只指向了石碑? 人皇的心脏尚存于世,赤晶也是霸下遗骸的精华,那为何线条并未指向其他,反而单单指向了石碑? “所以问题在于,这些线条指引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只是与道有关的物事,那一来没必要那么兴师动众,二来人皇不也侵吞了部分天道?” 倘若这座石碑仅仅是个普通的道器,那宁洛心想着自己要是带着山河图卷去往其他世界,岂不是满地图的金光。 山河图卷要有这么强的功能,那矩阵把它放S级未免有些太影响平衡。 宁洛沉思良久,眉角微微一颤。 “会不会......是气运的意思?” 龙脉的设定,于宁洛而言再熟悉不过。 某某王朝龙脉被截,从而导致气运衰颓,这种情节也屡见不鲜。 所以这所谓气运是个不错的思考方向。 而且碑的意义或许在于镇压,毕竟整个高原遗骸就是用来镇压荒古人皇的。 如若把高原遗骸视作镇压大圣的五行山,那这座石碑兴许就是五行山上的金帖。 这样一想,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原来如此......”宁洛恍然自语,“所以这块石碑不仅是霸下的伴生法宝,更是这片天地的气运所在。荒狱界的大道被人皇和霸下各占一半,即便霸下身亡,它的道威依然留存在这块无字天碑中。” “也正因如此,高原才能镇压人皇。” 合情合理,但也只是猜测。 不过其实宁洛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这面石碑的确可以视作所谓的伴生灵宝,毕竟霸下是天外血脉。 身为太宇真龙的子嗣,他的血脉自不可能与荒狱凡种相提并论。 不过荒古血祸之时,霸下的境界尚不足以蕴养出伴生灵宝,他对大道的感悟也还没到那种层次。 这面无字碑是他献祭道种后的遗物。 所以它究竟算是先天还是后天,或许难有定论。 因为石碑半是来自霸下本身,半是来自天道馈赏,如今也是天道的一部分,而不算纯粹的无主之物。 既如此,宁洛也知道,他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动这块石碑。 不出意外的话,只要他取走石碑,人皇就能够脱身。 还好他先前并未莽撞强取,不然或许会坏了大事。 宁洛盘膝而坐,稍加思索,决定就在石碑旁闭关。 绛宫已成,燃血之法也得心应手。 其余洞天秘藏尚有待实验,但为了天命,或许不用操之过急。 宁洛心知,他眼下最该做的事情无非是完善道解,顺带体悟一下道意。 至于道意该如何修炼...... 宁洛已经有了些头绪。 “真形化书里的道语貌似就与道意有关。” “自然可以死,生而无所拘。” “万物可以虚,我身可以无。” “嗯......” “这不是和我的天命无我挺像的?” 宁洛挑了挑眉毛,稍一联想,感觉多少猜到了些道意的修炼方式。 很多设定里都有所谓的“入道”状态,近似于深度冥想,是悟道的最佳姿势。 结合天命与道语,倘若详细拆解,那这种所谓的入道,大抵就是“忘我”。 忘却灵气,气血,神识,精血,真气,元精...... 直到意识遁入虚无,忘却自我。 听着简单,但其实对常人而言,却是一大挑战。 因为旁人的功法并非自创,也不可能像宁洛这样窥得道语就能洞明本真。 绝大多数修士修炼功法都需要按图索骥,看着详细的精气神流转路线,依葫芦画瓢,循序渐进。 所以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体内循环。 就像心里一直想事会无法入睡一样,常人也没有能够忘我入道的定性。 这便是修士天赋的分水岭。 表面上是虚无缥缈的悟性。 但实则还是对修炼的理解。 因为天骄妖孽对功法与修途体悟更深,他们能够理解道语,让功法自行运转,也就自然更容易入定。 不过要是得遇名师,后天也并非不能弥补,这也不是像体质血脉那样难以逾越的壁垒。 但无论如何,这所谓门槛对宁洛而言,无疑形同虚设。 毕竟他每一步,都是在走自己的路。 宁洛闭目凝神,借着天命的余威,尝试放空心神,忘却自我。 灵气迟滞,气血冰凝,神识沉寂...... 宁洛感觉自己逐渐迷失,似乎意识悄然浮升,几乎便要没入虚空...... 然而他却忽然有种熟悉的感受。 在忘我之时,他明显有种临睡前的失重感,不断下坠,下坠,下坠...... 就像穿越时的准备一样! 这种熟悉又违和的感受让宁洛一时分心,随后猝然结束了入定。 再睁眼,手脚麻木,意识昏沉,似乎有电流在灵脉与经络中游离。 这大抵是入定失败的副作用。 宁洛抿了抿嘴唇,皱眉不语。 像,太像了。 二者的体感几乎一模一样,宁洛其实原本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入忘我,本可以第一次入道就遁入虚空。 但他把自己卡掉线了。 “也是,穿越也能算是忘我,没毛病。” “所以这怕不是所有穿越者的先天优势。” 宁洛挑了挑眉毛,没想到玩家还能有这种固有外挂。 回过神后,宁洛也不再多虑。 忘我,入道,失重...... 直到宁洛感觉到那种熟悉的接引,逐渐有种脚踏实地的触感。 再睁眼时,入目所见却是满目苍白,一片虚无。 宁洛环顾四周,心说这入道的感觉倒还真是玄奇,而且这道境的景貌看起来感觉颇像神域? 这般心想着,宁洛脚步轻轻一踏...... 却险些踩空。 好在他失足跌落云海之前,赶忙收回思绪,心中不停默念“忘我忘我忘我......”,脚下的雾海终于重回实体。 “呼......” “吓我一跳。” 宁洛冷汗涔涔,着实差点没能反应过来。 这云雾虚空是真的由不得半点分心,稍有不慎,就会一失足成千古恨。 纵使有石碑,无我,道祖,穿越者身份的四重加成,但悟道的难度也分毫不减。 可见寻常土著想要忘我入道得有多难。 而且环境因素也不可忽视。 地下五万米,无人叨扰,宁洛才得以安然入道。 但入道之后,摆在宁洛面前还有个严峻的问题。 “所以,我该怎么修炼?” 宁洛两眼眨巴眨巴,愣是不会了。 真形化书上吹的牛逼只提及了“万物可以虚,我身可以无”。 是,我是忘我入虚,是成功入道。 那然后呢? 宁洛试着按照炼气的方式修行,试图吐纳灵气,在肺腑炼化入肾。 但就连西北风都没能喝到一口...... 他又试着按照炼血的思路,加快体内气血循环。 但却发现,这具虚无的躯壳体内别说气血,就连灵脉都没得。 如今的他不仅失去了一切修为,甚至就像长梦一般,四肢软弱无力,根本提不起劲道。 至于神识离体...... 就更是妄谈。 堂堂远超覆海的大修士,如今肉躯却不比凡人。 宁洛茫然四顾,手足无措。 “不是,不能把我这么干晾着吧......” “石碑呢,那无字碑理应是天道的一部分吧,你倒是出来啊?” 然而,当宁洛念及石碑之时,一道天碑凭空乍现! 石碑贯穿云海,直捣天穹! 那分明正是宁洛在地底看到的那块不足一人高的无字碑,但如今却顶天立地,甚至望不到顶峰! “这,这是?!” 宁洛张口结舌,哑然失语。 他刚一念及石碑,石碑就映现于眼前...... 显然,这不是巧合。 宁洛隐隐感觉心中有几分明悟。 似乎冥冥中有一条红线,将他穿越至今历经的一切杂糅起来,所有线索悉数盘织成网,绘出一副完整的图卷。 他为何能在尘渊无敌,能在荒狱无敌? 是因为尘渊是低灵位面,很多强势的功法都起不到效用。 所以那些超越者引以为傲的功法优势与技术优势,在贫瘠的尘渊都形同虚设。 而昔日宁洛的功法却是为尘渊量身打造,即便尘渊界修行不成体系,他也照样能够发挥出超越维度的实力。 那缘何旁人的功法不行? 因为比道解第二版好的功法,通通都涉及了道。 但是那些不涉及道意的功法,偏偏又没道解好。 原因就是这么浅显。 之于荒狱,也是同样。 炼体比宁洛强的功法,都需要入道才能修行。 不需要入道的功法,却远比不上宁洛的绛宫。 所以无敌的根本原因,依旧是荒狱没法入道。 当宁洛看到那座耸峙的天碑,联想到荒狱的万载变迁,回忆起此前二十余次穿越的经历...... 他猛然意识到,即便没有人教他何以悟道,但他好像也抓住了那一点关窍! 尘渊和荒狱缘何没法悟道? 那是因为,这两片世界没有可以参悟的道! 尘渊的道海理应是一片彻彻底底的虚无,没有任何能够观想的物事,甚至连元素大道都不可能参悟。 就像是宁洛刚刚来到虚空时一样,纵使成功忘我入道,却依旧没法修行,只能眼巴巴干看着。 荒狱的道海也是同样。 因为荒古万载,只有一人成功大道留痕。 那是人皇。 只可惜,那不是他的道。 那是他和黑潮的“联合投稿”。 观想炼血大道,等同于观想黑潮,那可不就是主动沾染不详吗,与送死何异? 更何况,荒狱界的玩家从未见过万化血狱典的真解,因此根本没法观想真正的炼血大道。 那除此之外,虚空道海依旧空无一物,没有任何能够观想的物事。 旁人是这么认为的。 但宁洛窥得了隐秘。 荒狱界,其实还真有可供观想的大道。 无字碑。 所有的线索盘错成团。 宁洛有种茅塞顿开的畅快观感,而且他很清楚,这个发现不是因缘巧合,而是命中注定。 抛开苏瑶不论,放眼整个蓝星,只有他一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想要掘地五万米,前提是得拥有如宁洛一般的力量与体魄。 但想要拥有如宁洛一般的体魄,那需要有胜过宁洛的功法体系。 可那些功法体系若要强于宁洛的心腑绛宫,偏偏又都必须触及道意。 那么问题来了。 大伙儿都挖不到无字碑,都不知道荒狱何道可供观想,哪来的道意? 这是个死循环。 但被宁洛破了。 虽然知道事实真相不能带来直观的提升。 不过宁洛此时的心情却比破译道语,钻研出绛宫更畅达几分。 因为这悟道之秘可谓是他实打实独自摸索出来的,从“无知”到“有知”,几乎只是一个瞬间的灵感。 朝闻道,夕死可矣。 古人所言不虚。 “呼......” 宁洛抬头仰望着这座天碑,不知是否因为他离无字碑的本体很近,所以对大道的感触也格外清晰。 无字碑的周遭氤氲着如萤火般的苍白光点。 那大抵就是所谓道蕴。 宁洛伸手一捞,不过手掌却穿透了荧光,似乎没法将之捕捉入体。 他试着张口吐纳,却也依旧全然无功。 “昂?” “难道这样也还是不能悟道?” 正思索着,宁洛却见一粒光点无风自动,悄然没入了他的肩胛。若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宁洛微眯着眼,没有兴奋,也没有多余的反应。 反而像是被人用枪抵着头一般,保持着原来的姿态,纹丝不动,仿若木人。 宁洛觉着盘膝坐下或许更好,但他生怕还会有什么其他的变数,所以不如就这么僵持着。 光点渐次入体。 但宁洛没感觉虚身有什么变化。 似乎一切如常。 直到宁洛看得眼晕,视野都有些模糊时,他不自觉闭上了眼。 然而晦暗的视野中,那些苍白的光点却忽然在半空中划过轻灵的轨迹! 一笔一划,持续时间甚至不足微秒。 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但只消一瞬,天地便重归夜色。 “那好像是......笔划?难道是在画某种道纹?” “唔,眼睛怎么这么酸。” “啧!” 宁洛只觉双眼一阵酸涩,那多半是因为他原身神识见底,已经容不得他继续参悟下去。 意识回归。 宁洛两眼一晕,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他极力内视,却见自身识海早已枯竭。 在忘我入道之际,他不可能同时兼顾炼精化神与炼气化神。 所以纵使他有绛宫,有七玄太源体,此刻却没法弥补他识海的贫瘠。 神识短板,这是摆在宁洛悟道面前的一大阻碍。 而意识回归之后,宁洛的躯壳也并无变化。 似乎悟道没给他带来任何裨益。 硬要说有什么效果的话......那大抵是宁洛发觉自己胸口的剑骨好像更贴合了几分,他对剑意的感受也更加清晰。 “难道我悟道有成之后,剑意就能解封?” 宁洛心中一喜。 而且悟道的流程,他也成功窥得片鳞。 那些迷离的光点大抵就是所谓道蕴。 吸收道蕴只能等它们自行入体,却没法主动牵引。 当虚身闭目冥想,道蕴会勾勒出道纹,不过持续时间只有不足微秒的一瞬。 甚至当时宁洛体内的道蕴连一笔都勾勒不全。 这样下去,纵使宁洛身处无字碑旁,悟道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耗时冗长,收效甚微。 宁洛等不起。 所以其中必然还有被他忽视的细节。 不过宁洛没打算去试图获取完整版的道纹,因为这是真正的大道,与术法的道纹截然不同。 术法的道纹说到底就是从大道中剥离的几个零件。 离火,火云,炽焰......其实都是火之大道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被尘渊术师根据五行形象蒙了千百年,刚好给他们蒙出来几个简单的笔划罢了。 而霸下的血脉也还算高贵,况且它又掺杂了天道气运。 因此,以宁洛如今的神识底蕴,想要悟出完整的霸下道纹...... 前提是,他起码得确保自己能在荒狱界挂机千百年之久。 那必不可能。 但悟道还是要悟的,毕竟剑意可是宁洛一直想用却不得用的一大底牌。 只要悟道更深些许,那剑意或许就可堪一用。 宁洛一边炼神修养,一边静心思索:“既然神识短板目前没法解决,或许我可以考虑提下吸收道蕴的速度?” 在虚无道海中,任何修炼的方法都不起作用。 但不巧,宁洛偏偏还真知道该怎么增进效率。 这一点无论是他的经历还是天命,都有给过答案。 无非是增加与天道的亲和。 至于具体做法...... 危险,又简单。 待得气息平稳,识海汹涌。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神色肃然。 刚好,道解第三卷的素材也已经备齐,是时候更新迭代了。 0210 无字碑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211 成道 忘我入虚,观想大道,吸收道蕴,完善道纹。 这便是悟道的全过程。 还有个至关重要的先决条件——必须有道可悟。 尘渊界并无可悟之道,而荒狱界仅有无字碑。 但问题在于,道从何而来。 所谓先天大道后天大道,宁洛对此不甚了解,也不知道不同世界的道法体系是否相近。 但至少尘渊界虽无大道,却依然能试探出火行术法的道纹。 这或许足以证明,先天大道是存在的。 只不过以尘渊界和荒狱界的层次,这两方世界的天道并不足以孕育出先天大道。 然而心脉衍化和壳中乾坤也足以证明,即便是尘渊荒狱,依旧可以借由后天大道成道。 血祖和霸下都做到了这一点,正因如此,天道才会二分。 只是血祖是借由黑潮之威触及大道,而霸下则是献祭了本命道种,才得以催生出伴生灵宝,无字碑。 他们的成道非一人之功,成道也不算完整...... “但可以肯定的是,将自身大道烙印天道,或许正是成道的方式?” “类似的事情,我好像已经实践过不少次了。” 铭刻道语,上达天听,从而引得天道馈赏。 这岂不是恰好就是宁洛追寻道途的过程? 宁洛摩挲着下巴,略一思索,顿时恍然。 “所以,所谓的死道,便是被黑潮侵吞的天道。” “而之所以会发生死道鲸落,并不单纯是因为天道馈赏。而是我的道解成功在天道留痕,从而被黑潮所盯上?” 这么一来,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无论鲸落还是雷祸,都是道解在天道留痕的结果。 如若那方天地的大道未被侵蚀,或许当宁洛共鸣天道时,理应会有更好的馈赏。 比如灵气倒灌,或者雷劫洗礼。 甚至按照乔野的说法,基础的馈赏应该并非灵气倒灌,而是紫气倒灌才对。 只不过尘渊界太低级,天道家底薄,掏不出紫气迎宾罢了。 饶是宁洛,都没想到自己的一次试探会带来这么多的收获。 收获不仅在于对天道机制的理解,更在于他对自身优势的把握。 宁洛眉毛一挑:“这么说来,那天道留痕才是神选者最大的优势。即便超越者能学会更加高级的功法,玩一手降维打击,但他们对道途的理解却绝无可能被天道承认,所以也必不可能立刻大道留痕,而是需要经年累月的感悟。” “但神选者就不一样了,我的功法都是由自身草创,根本不需要深化领悟,也无需洞彻领会。” “一念,即可入道。” 这种优势过于惊人,哪怕超越者有着再高级的功法,也都无可比拟。 只不过宁洛倒是高估了神选者,或者说,是低估了他自己。 旁人没有上帝视角,也不像他那样拥有对修炼科技树的超凡见解。 所以绝大多数神选者只能做到更容易悟道,也更容易理解功法本真,却很难真正自创一门功法。 就算有这个可能,那也是神选之地里那群打药续命,活了无数年月的老不死才能办到的事情。 苏瑶已经算是个例外,而宁洛却尤有胜之。 总之,宁洛虽对道意具体细则与利用手段知之甚少。 但对天道规则已然大致洞悉。 过往的疑虑悉数解开,现如今该做的事情也只有一件。 完善道语。 因为这是宁洛唯一知道的,增强天道共鸣的方法。 也是成道的必要条件。 在尘渊界,高诵道语会招致鲸落,是因为普天之下再无净土。 无论走到哪里,都在死道的窥视之内。 身处荒狱也是同样。 但宁洛现在身在无字碑旁,这便是他高诵道语的底气。 这里大概是整个荒狱界唯一的安全屋,能够供修士成道,而且可以算是强者的专供。 “那如果,我直接在入道状态下刻录道语,效果岂不是能更好些?” 宁洛稍加思索,下定决心。 至少虚空道海里的那座接天石碑,比他面前这个不足半人高的小碑貌似更有安全感些。 忘我,入道。 再睁眼时,已遁虚空。 穿云石碑耸峙天际,宁洛盘膝而坐,闭目凝神。 道解的卷章并非部分拆解,而是更新迭代。 宁洛心神沉浸,回溯着自身道途。道语与否其实并不重要,最为关键的还是道途的实质。 道解第一卷。 昆仑镇龙脊,神庭下重楼。 绛宫从雷动,万壑始争流。 那是道解的雏形,也是精气神三者构建循环,大一统的功法。 道解第二卷。 五藏云起,紫府洞明。 水火相济,金木交并。 四野流风,平地雷惊。 七玄归真,太源存清。 那是根据剑体灵脉和七玄太源体建构出的体质,兼顾了炼气与炼体,拥有精血和太玄真气。 现在回看,大一统循环和精血都是基础中的基础,并不足以成道。 太玄真气是特殊的力量,有资格予以保留。 而炼血,元精,绛宫......则是最新的收获。 那么道解第三卷的核心,便是更进一步的炼气与炼体,附加些许成道的契机。 以及,亿点点画饼。 宁洛并未沉思太久,道语呼之欲出。 “七玄归真,太源存清。” “阴鼎阳炉,绛宫月明。” “虚实相通,物我相同。” “其生非始,其死非终。” 首句意指七玄太源,阴鼎阳炉指代双循环炼化元精。 绛宫月明则是宁洛的野望,如果炼血可以更进一步,或许就能在绛宫中凝现出一轮血月。 至于最后的画饼,简而言之便是不朽,也是宁洛此行的目标。 简单三十余字,虽并不重要,但也姑且算是成道者的体面。 人靠衣妆马靠鞍,道途怎么说也得需要包装包装。 宁洛缓缓开口,吟诵道语。 道语脱口而出之时,虚空之中似乎并无变化。 道海一切如常,石碑依旧耸立。 直到最后一个字念罢,静寂的虚空忽然掀起一阵猛烈的飓风! 轰! 沉重的风压仿若百万吨火药的爆炸余波! 但宁洛的身形却纹丝未动。 他冷静地睁开眼,却见虚化的衣袍并无变化,似乎道海的异象并不会干涉到虚身? 道蕴化蝶,连成一缕缕飘带,盘绕在他的身周。 但与此同时,整片道海怒涛汹涌,万丈巨浪排空而起,裹挟着整片虚空的力量覆压而下! 宁洛还在注视着幻蝶,心想着这些道蕴化蝶会不会自觉没入他的身躯。 但看到这般异象,登时心中一紧。 “是道海要逐客了吗?” “还是引起了黑潮死道的应激反应?” “啧,我走还是不走......” 宁洛紧张四顾,因为心绪的变化,座下的云雾越发迷离,眼看着便要消却。 时间有限,似乎由不得宁洛继续犹豫下去。 如果强留在道海,或许当那汹涌怒潮倾轧而下的瞬间,他的道身便会烟消云散。 甚至说不定会波及原身,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但留在道海兴许能够获得更多的馈赏,关键这是宁洛如今唯一能够一窥石碑大道的机会...... 犹豫就会败北。 宁洛本想明哲保身,立刻退出入道。 但他忽然盯着身周的幻蝶,心中隐约有几分明悟。 “道海翻覆,但是幻蝶却不受干扰......” “难道,这是对成道者定性的考验?” 倘若道心不坚,那便跌落云海,成道不全。 而要是能够在天威之下坚守道心,兴许就能得到大道承认,从而虚空种道,道海留痕! 雷劫不也是相仿的目的吗? 要么葬于天雷,要么经受洗练。 天道容不下浑水摸鱼的半吊子,想要成道,就必须证明自己拥有成道的资格! 宁洛猛然醒悟! 不管是与不是,至少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要有这种可能,他就没有放弃的理由。 反正黑潮输了可以重来。 但要是畏首畏尾,恇怯不前,那永远都是他道途上的污点。 一念及此,宁洛不再犹豫。 他盘膝静坐,口中不断默诵道语,不管远处的万丈巨浪,只是坚守本心,固守大道! “虚实相通,物我相同。其生非始,其死非终。” “......” “其生非始,其死非终......” 四周惊涛骇浪,怒潮漫无涯际! 耳边风狂海沸,声如雷鸣狮吼! 千堆碎雪,万朵乱云,整片天穹倾轧而下! 但宁洛向死而生,不动如山。 要么成道,要么死! 选错了,至少也能划掉一种可能。 但如若半途退出,下次依旧得面临选择。 当宁洛心中生出赴死问道的念头,几乎是同时,那万丈巨浪瞬间崩解,化作漫天水雾倾泻而下! 大潮止歇,将道海化作一片云雾缥缈的仙境。 宁洛,赌对了。 事实上,没人能预知天道的驱逐是真是假。 宁洛尚不知晓,在道海中成道极其危险,即便是道蕴满溢的上级世界,也少有人胆敢如此选择。 因为不管自身大道够不够资格留痕,成道者都将面对必死的覆世异象! 只是其中有真有假,但却无法辨别。 换言之,这是“薛定谔的异象”。 在它临身之前,没人能够预知结果。 道不够格,那就身死道消。 道不够坚,照样身死道消。 明哲保身能成就“伪道”,也就是虽能臻至道境,自身道途也被天道承认,但却不足以于道海留痕。 这也是绝大多数成道者,甚至几乎所有修士的共同选择。 毕竟都修炼到这种境界了,谁能不惜命? 当宁洛再睁开眼,入目所见一片祥和。 方才噬人的恶浪早已消却,只余幻蝶构筑的悬空飘带,缓缓没入他的身体。 道蕴涌入,宁洛能够感觉,自己的道解似乎化作了一把刻刀。 一笔一划,烙印虚空。 从一个微妙的光点开始,一笔笔向外延伸。 更像是一颗种子,种在虚空之中,在道蕴的滋养下抽青发芽,无风自动。 这颗道种长到最后,会不会结出类似所谓道果的力量? 宁洛不知,也无暇细想。 不需要刻意铭记,道纹便涌入他的脑海。 “成了!” “我这算是踏入道境了吗?” 然而,宁洛还没高兴多久,天际的尽头猝然闪过一道紫芒! 一轮血月凭空乍现,孤悬于空。 霎时间紫电洗地,血潮奔涌! 宁洛瞳孔骤缩,这下用不着怀疑,那必是人皇的炼血大道!更是黑潮! 不过这次根本无需宁洛思索退与不退。 因为就在血潮袭来的同时,无字碑微微一颤。 嗡—— 几轮道蕴渐次荡开,一股足以镇封乾坤的威势横扫而过,将漫天血潮尽数排开! 石碑一震,黑潮退散! 石碑再震,紫雷灭却! 石碑三震,血月陨坠! 转眼风雨消歇,黑潮不见。 宁洛抬头仰望天碑,微微颔首致谢。 纵使荒狱天道已被侵蚀殆尽,但既然石碑道种尚存于世,那便有余力再护得一方安宁。 如此一来,宁洛不再忧心黑潮来袭,而是专注于道纹。 专注的道纹也并非是他自己的大道,而是无字碑! 因为宁洛心想着他如今轻车熟路,只要条件齐备,随时都能再次成道。 道解的道纹也远用不着天道替他绘制,毕竟那无非就是他功法的缩影。 只是原先道解被视为野路子,道纹也没用作用。 现在被天道打了个“官方认证”的标识,所以他的道纹往后便可以借取天威。 仅此而已。 如今道蕴不断涌入,机会难得,宁洛怎可能放弃观想石碑? 他盯着石碑,将石碑映入脑海,继而闭目凝神。 视野晦暗,仿若夜空。 道蕴如闪电般勾勒出一笔笔纹路。 宁洛竭力记忆,虽然不可能就此重现道纹全貌,但也抓到了些微关窍。 不过他的神识也飞速消耗,眼看着便要见底。 宁洛咬牙坚持:“能记一些是一些!” “霸下道纹必定有用,它的血脉中有本命道种,有伴生灵宝。那只要其他世界也有成道的霸下,这道纹我就能用得上!” 直到他识海彻底干涸,这才不得已收回目光,靠着仅存的意志吸纳道蕴...... 睁眼,回归。 虽然回归原身的感觉和穿越回归相近。 或许不能说是相近,几乎可以算是一模一样。 但身体的疲弱和神识的枯竭,却是宁洛少有体验的副作用。 宁洛沉沉喘息,回溯着记忆中霸下道纹的片鳞。 虽不知道那些道纹究竟有何用处,又何以运用,但至少带回来了不错的战果。 然而恰在此时,宁洛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他面前的石碑颤了颤。 “嗯?” “石碑......动了?是我的错觉?” 宁洛竭力撑起身子,半跪着勉强爬到石碑旁,手不自觉伸了过去。 然却惊觉,石碑旁的排斥力场莫名消失不见! “诶......” 宁洛看着自己已经扣在石碑上的右手,眨了眨眼睛,一时也没能晃过神。 他未曾多想,只是试探性的,试图抱起石碑。 然后,他做到了。 紧接着...... 便是一场席卷整个荒狱的地震海啸! 宁洛感受着脚下的震颤,隐约听到了如擂鼓般短促有力的轰鸣。 那是心跳,是人皇的心跳! “糟了,坏事了!” 0211 成道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212 祸端 “抱歉抱歉,我这就给您放回去。” “走你!” 宁洛捧起石碑,猛地往地上一砸! 轰! 大地震颤! 人皇心脏骤停! 宁洛稍稍松了口气,哪曾想自己一个无心之举,险些直接推进到大结局。 但他还没能高兴多久,那短促有力的搏动声便再复响起。 咚!咚!咚! 宁洛:“......” 这下真坏事了。 石碑的镇封之力,在被他抱起的那一刻便不复存在。 至于缘何如此,大抵是因为宁洛拥有了它。 这块石碑来自于霸下尚未成型的伴生灵宝,是他献祭自身道种,在天道馈赏下催生而出的半成品。 所以,也是无主之物。 当宁洛在道海掀起巨浪,在石碑旁烙印自身道途,这块无字碑便有了主人。 这本是好事。 但问题在于,宁洛不会用它。 内灵,真气,气血,精血,神识...... 所有可以用于输出的能量,宁洛全都试过一遍,但无论如何都没法激发石碑完整的力量。 或许是因为它还只是个半成品,所以并无直接的使用手段。 真正的霸下石碑,上面是有字的。 霸下的龟壳中可以容纳乾坤,而背上的石碑也能够承载大道。 这便是霸下血脉的真容。 但可惜,荒狱界这只霸下成道不全,灵宝也半生不熟。所以石碑无字,连最基础的能力都无法施为。 如今这块石碑只剩下了纯粹的镇封之力,但使用的前提是宁洛能够熟练掌握道蕴,能够激发灵宝之力。 可他做不到。 别说轻车熟路了,他就连在现世如何运用道意都一无所知。 成道归成道,但道蕴如何使用,道意如何驱动,宁洛一概不知。 那么石碑在他手上就真的只是个石碑。 虽然石碑本身仍有镇封大道的力量,但却远不足以撼动人皇。 咚,咚,咚...... 心跳频率越来越快,难以遏制。 宁洛一时茫然失措,但很快清醒过来。 这下用不着解析霸下大道,用不着炼化此方天地,人皇也已经能够脱困。 宁洛瞳孔骤缩:“坏了!矿脉是呆不得了!” 既然已经能够脱困,那再收割御兽师的血脉便全无意义。 地下矿脉还有存在的必要? 没有了。 宁洛能够猜想,人皇接下来该做的事情,无非是一巴掌或是一脚震塌高原,将其中所有生灵尽数埋葬! 这座高原矿脉对即将复苏的人皇而言,就像是巨人手中的蚁巢。 他有太多太多方式可以蹂躏残存的御兽师,甚至他大可将霸下遗骸拦腰横断,倒拔高原,沉坠入海,水淹万灵...... 再拖下去,等待宁洛的只有任人宰割! 为今之计,只有争分夺秒,主动发难! 宁洛神色渐冷,心下决断。 ...... 与此同时,另一边。 距离穿越才过去4年有余。 现在是第5年,初秋。 当然,地下矿脉中没有季节的说法。 就连血泽中的妖禽,生理周期也在长期的地下生活中紊乱,所以幸存者根本不知春夏,甚至不知晨午。 在宁洛孤身离开的三年多时间里,白杨他们有过不少壮举。 他们带着宁洛教出的百人众,一路披荆斩棘,摧枯拉朽,横扫矿道。 抛开万化血狱典真解不论,最大的功臣无疑是陆川。 陆川仅靠着血壤,赤晶,灰岩三者,便能锻造出各式各样的神兵利器。 采取的器道工艺是淬火九炼,一种只适合少部分矿物的特殊锻造方法。 此法可将素材九重凝缩,但很考验素材的纯度,耐受性,以及相互之间的共存性。 一般只适合单一素材的锻冶。 但血壤,赤晶,与灰岩同出于霸下遗骸,自然足够纯粹,也不存在排异的问题。 幸存者的战士们全副武装,一手持盾,一手持刀。 左挡利爪,右砍蛛秽,头盔还不怕抱脸虫的奇袭。 就连纵横矿脉的长虫血秽,都被他们一段段尽数切碎。 好端端的御兽师,愣是被转职改造成了重装战士。 甚至这群战士的修为大多都是搬山高境,少部分已然臻至覆海,愣是把白杨他们给整不会了。 五年覆海,那可是五年覆海啊! 纵使是无限制街斗,中低级赛区的高玩也没这能力做到,更别说有着天命效能的限制。 可偏偏,荒狱土著就做到了。 这合理吗? 那宁洛要是生在盛世,来一手开坛讲课,布道天下,还有血祖人皇什么事? 待得搬山多如狗,覆海遍地走...... 区区人皇,骨灰都给你扬咯! 不过白杨他们起初也只是觉着违和,但没有过分质疑。 因为他们实力更强许多。 在得到宁洛的教诲之后,他们洞彻了万化血狱典的真解,结合自身功法体悟,如今实力早已远超覆海。 土著实力提升不合常理,穿越者实力提升也不合常理。 那没错了。 不是宁洛有问题。 而是功法有问题! 直到,白杨他们找到了幸存者的聚居地。 裂渊,底层。 那是矿脉的主干道,因为深不见底,一路通达,所以被形象地称作裂渊。 在血祸爆发之后,绝大多数的幸存者于此汇合,共同御敌。 血狼部落之所以没来,是因为他们是人口最多的部落。在血疫的牵制之下,血狼部落根本没有余力深入矿脉。 而幸存者们之所以能够抗击血秽,自然是因为智囊海晏的协力。 黑潮剧本发生在血月之后。 那时海晏已然洞彻真相,也明白御兽师和妖兽才是他真正的同胞。 他协助一众部族逃脱,并传授他们血海药卷,以及圣血的调制方法。 御兽师本就拥有血泽这一与生俱来的天赋,幸存的妖兽乃至圣兽更是能够周期性地提供宝血。 既如此,御兽师轻而易举地过渡到了炼血一脉,过程全无阻滞。 后来各部落如分散居住在裂渊附近,并且在悬崖边上熔铸吊环,平日里以吊索辅助机动。 一方有难,八方驰援,以此渡过劫祸。 而他们的聚居地,也被唤作“蜂巢”。 白杨六人来到蜂巢之后,海晏当即警戒。 因为炼血一脉来自半妖,所以面前这群气血强盛,而且明显走了“混杂”血脉这条路的家伙,极有可能与半妖有关! 半妖,即人畜。 白杨一言不发,但乔野没有惯着海晏。 “老子就是人族,怎么着?” 堂堂蜂巢领袖,被乔野按着头皮暴揍了一通,这才老实了下来。 好在后来的百人众展示出血泽的能力,才没让矛盾进一步激化。 乔野虽然出身的确是御兽师,但灵魂毕竟是个人族。 人畜这种蔑称他不可能视若无睹。 当然,他更不可能偏向人皇这种坑害同胞的畜生就是了。 后来白杨顺势成为蜂巢领袖,百人众成为蜂巢尖刀,陆川等人则协助蜂巢改头换面。 在六位超凡脱俗的超越者协力之下,整个蜂巢焕然一新。 但唯独有一点让白杨不解。 那就是当他将万化血狱典的真解传授给蜂巢的幸存者时,却收效甚微。 甚至他手把手教学三年,成果还不如百人众修行月余! 说好的荒狱土著有体质优势呢??? 纵使他们已经先一步修行了纯血心脉,但照理来说也不会出现这样夸张的差距才对。 所以到底是功法的问题,还是宁洛的问题...... 白杨毫无头绪。 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意识到一点。 宁洛的道祖之威,其实也能对他们几个穿越者生效。 想不明白就不想。 刨根究底并无意义,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刷分。 评分越高,得到的天命或许也就越好。 白杨他们虽不了解极限挑战的细则,但这种浅显的升级线索,他们自然心知肚明。 于是六人率众出征,设伏血祖,剿灭血秽。 具体的作战思路也很清晰。 六人拖住血祖,并阻止周遭血秽靠近。 而其余幸存者便负责剿灭蛛秽和抱脸虫,还有裂渊独属的蜂秽。 如此一来,血祖得不到黑潮的补给,整个黑潮意识网络也骤然崩解。 那他便失去了诡变的能力。 三年半的时间,白杨他们足足伏杀了三十七只血祖! 这个战绩不可谓不惊人,甚至白杨隐隐觉得,以黑潮模组的难度,他们甚至可以冲一冲榜单前列的位置! 所以,他们去了一趟地表。 宁洛没有明说不准上岸,但白杨其实心知肚明。 不过白杨有自知之明,也能够拿捏黑潮的实力。 “我们绝不走远,只是就近观察。” “只要看到血祖,就把它引下来伏杀!无论如何,都绝不主动出击!” “明白吗?” “好!” 如此,几番来回,三只血祖。 虽效率不高,但也可谓满载而归。 初秋深夜,六人顺着吊索滑下裂渊,回到蜂巢。 归途中陆川志得意满,戏谑道:“我们几个合力,好像还真有说法诶?这下怕不是等不到宁哥回来,我们就能给他通关咯!” “到时候宁哥还在闭关呢,结果瞬间心脏骤停!再一睁眼忽然回归了?!” “哈哈哈哈哈嗝,到时候也不知道宁哥会是个啥表情,鹅鹅鹅......” 笑到一半,异变陡生! 咚!咚!咚! “鹅鹅......呃?” 啪! 陆川笑得前仰后合,岂料整座高原忽然震颤起来。 他还正荡在吊索上,结果一个没防备,便被摇撼不止的吊索给甩向了岩壁,整个脸盘子都印在了山岩里。 梦,该醒了。 0212 祸端 0213 出山 六人归林,蜂巢大乱。 储蓄在水缸中的血浆在高原的晃荡下倾落一地。 人皇脱困对蜂巢带来的影响,远比地底感受更甚。 幸存者们明显能够察知到,似乎整座高原都动了起来! 白杨他们第一时间就排除了霸下复活这一可能。 毕竟整座高原都是霸下遗骸所化,赤晶血浆都被御兽师吸收炼化,无论如何霸下都没有复活的可能。 那么可能的答案只有一个。 “有什么东西脱困了!” “荒古人皇?!” “多半是的。” 陆川微张着嘴,伸了伸脖子,心想着这应该不能怪他乱竖旗吧。 所谓通关就只是他的口嗨而已,结果谁知道突然发生了这种变故。 但陆川转念一想,不对啊,怎么他们刚在回蜂巢的路上,人皇就脱困了? 这时间点是不是太巧合了些。 陆川眉头一皱,怔怔道:“呃......该不会是我们杀血祖杀得太多,触发剧情,才迫使人皇主动出击?” 陆川的猜测不无道理。 白杨沉声道:“的确有这个可能,当然也可能是我们去往地表时被人皇注意到,他想要我们的血脉,因此才会强行出手。” 云秋白:“那接下来怎么办?” 白杨稍加思索:“总之先保住蜂巢。既然人皇想要我们血脉,就不可能埋葬高原。所以之后所有血秽多半会倾巢而出,但以我们的实力,谨慎处理的话,至少足以保命。” 白杨的处理不可谓不冷静。 学生们也没有异议。 陆川揉了揉鼻子,这会儿大难临头,他终于不再妄想。 陆川:“要不等一手宁哥?这么大动静,他也会过来和我们汇合的吧?” “看情况吧。”白杨神色凝重,“如果他赶得及过来,那就等他。赶不过来的话,我们还是优先确保自己安危。” 陆川微微颔首。 然而当他们回到蜂巢时,海晏却冷不丁找了上来:“有人找你们,在你们的巢房那里,自称宁洛。” 六人瞳孔骤缩! 宁洛回来了!而且还是这么恰巧的时间点? 白杨无暇多想,也不会把宁洛和高原异变联系到一起。 毕竟宁洛一直在闭关,三年来从未传出过任何动静,怎可能莫名招致祸患? 六人回到巢房后,宁洛早已静候多时。 “去地上了?” “嗯......嗯。” “我定制的刀锻好了没?” 宁洛开门见山,似乎根本没把高原的异动放在眼里,也没打算追问白杨他们去地表做了什么。 毕竟对他而言,异动的缘由心知肚明,所以不像白杨他们一样,心中存在着对未知的恐惧。 陆川将刃长两米的赤晶苗刀递与宁洛。 然而当宁洛接过苗刀,尚未来得及赞叹...... 陆川却满手是汗,搓着手心,局促道:“那个......宁哥,我想,我们大概也许,一不小心,呃,坏事了......” “哦?真的?”宁洛眉毛一挑,嘴角微微上扬。 “?” 陆川听到宁洛欣喜的语气,歪了歪头,神色有些困惑。 不是,我都说坏事了,你高兴个什么劲? 陆川老实巴交:“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我们几个好像不小心推动了剧情,闯大祸了!” 宁洛:“那可太好了,正巧,我闯了个更大的。” 陆川神色僵滞,怔了许久,脑后忽然冒出一溜儿小问号。 “???” “什,什么叫更大的?” 宁洛迎着六人困惑的目光,从容道:“我把人皇的封印拆了。” 陆川:“......” 白杨:“......” 众人:“......” 就是你小子干的好事啊! 陆川老脸一黑,心想着亏我还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结果罪魁祸首就站在他的面前! 但白杨还是足够沉稳。 他上前一步,追问道:“你做了什么?” 宁洛信手一挥,无字碑凭空乍现,出现在众人面前。 无字碑和山河图卷一样,都可以收归体内。 而且不知是否因由宁洛成功入道,他能隐约感觉到,这二者藏纳的位置似乎和脾脏有关? 宁洛指着无字碑道:“我在地底捡到的,是件无主之物,貌似与霸下有关。” 白杨手掌凑近石碑,虽然能够触及,但却没法将之抓起。 “这是......道器?!”白杨眉头一皱,神色继而凝重起来。 宁洛佯装不知,追询道:“白叔知道这是什么?” 白杨点了点头:“如你所料,这的确是镇封人皇的道器。原来荒狱界也可以成道,此前从来没人发现这一点。” 宁洛一番询问,成道方法倒是与他想象中没多大差别。 只是白杨在提及虚无道海时,却说那里雾气无边无际,什么都看不见。 但宁洛分明见得,道海虽云雾缭绕,形如仙境,至少天地边际分明。 “是白叔在诈我?” 宁洛没有上套,只是继续追询:“那白叔,这东西好像认我为主了,但我用不了它。” “你当然用不了。”白杨随口解释道,“一来催动道器需要有道蕴才行。二来这石碑虽可谓道器,但只是件半成胚子。” “霸下石碑有两种力量,一是碑文之力,二是镇封之力。” “前者为‘虚’,后者为‘实’。” “前者为‘表’,后者为‘里’。” “碑文之力可以自如运用,几乎无需消耗。但后者的镇封之力,却需要‘道痕’之类的力量才能催动。” 宁洛:“表里?道痕?” 白杨并未详解。 成道体系复杂,要细说的话未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 眼下厄难临身,显然没有给白杨讲解知识的余裕。 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就这么一五一十全都交代了。 毕竟宁洛很显然有所隐瞒。 看破不说破。 这一点对宁洛而言也是同样。 宁洛已经得到了足够的线索,他也没打算动用无字碑的力量。 反正人皇已然复苏,就算知道了道痕之力从何而来,他也没可能继续悠哉修行下去。 倒不如就把这石碑当做一件可以自如收回的投掷物。 刚巧,还克制人皇。 岂不美哉。 长刀入手,白杨噤声,那也就没有再驻足的必要。 宁洛毫不关心蜂巢营地的格局,因为他早在用山河图卷追踪白杨足迹时,便已然洞悉了蜂巢的方位和结构。 他握紧长刀,神色一改轻慢,语气也严肃起来:“行了,我去和人皇做个了断,你们赶紧疏散幸存者。” “你一个人去?” “当然。” 乔野闻言神色不满,心说你打boss竟然不带我们? 这不是自大与否的问题,而是宁洛这不管同伴的态度太过傲慢。 不仅是乔野,云秋白他们眉头也渐渐皱起,神色有些不善。 即便他们此前算是白嫖了宁洛的万化血狱典真解,但宁洛如今此举,就等同于先塞给他们一把钞票,随即又赏了他们两巴掌! 这要他们忍住不怒,反而满脸堆笑......那未免太过卑贱。 但未等他们开口质疑,宁洛便给出了答复。 回答相当简单粗暴。 咔! 宁洛脚步向前一踏,蛛网般的裂纹霎时蔓延开来,一路绵延至视野的尽头! 这是他刻意收敛力道的结果。 紧接着,丝丝缕缕的血雾弥漫周遭,看起来轻如云絮,但白杨他们却顿时冷汗涔涔。 他们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力,如同整片天穹覆压而下!压在他们的肩头,让他们几乎喘不过气! 六人动弹不得,只得咬牙极力抵御。 他们知道,但凡有一人没能撑住,这本就支离破碎的坑道便会骤然崩解,让他们尽数陷落下去。 摔不死,但很丢人。 然而压在他们肩头的力量越来越强,似乎不存在上限。 直到唐婧率先曲腿,眼看着便要跪下...... 压力消失。 宁洛负手而立,看着沉沉喘息的众人,未曾落井下石,只是平静道:“那只是我气血的力道,你们现在应该明白,这场决战,你们参与不了。” “还有,你们别忘了公告的警示。” “黑潮,可是会死人的。” 六人瞳孔一震,这才猛然想起,黑潮有可能引起脑死亡这一回事。 寻常的血秽尚且如此,那身为幕后主使的人皇又该当如何? 一旦被人皇捕获,那后果不堪设想! 无双开久了,差点给了他们一种“黑潮不过如此”的错觉。 但直到宁洛提醒,他们才记起了初心。 是了,他们原定的计划其实没那么复杂,别说讨伐人皇了,就连追猎血祖都不在计划之内。 白杨他们原本只想着,只要平安结局,最好多赚点分而已。 不求冲榜,只求尽力。 但他们如今却莫名膨胀,究其原因,貌似还是因由宁洛传授的万化血狱典真解。 没错,是宁洛给了他们膨胀的资本。 但他们却反而借此质疑宁洛的抉择。 白杨打破僵局:“也是,安全起见,我们就不去添乱了。而且一旦我们被黑潮捕获,或许还会让人皇变得更强几分,反而可能会帮倒忙。” 这就对了嘛。 还是聪明人靠谱。 宁洛收起石碑,没有再多说什么,立刻踏空而起。 “一路顺风。” “各自保重。” 0213 出山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214 修脚 荒狱界,高原地表。 血月高悬,四野无风。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腥甜。 不过宁洛记得,往常都会有海风将这股腥甜的气味送入他的鼻腔。 但现在没有。 宁洛环顾四周,却见漫山遍野的血秽早已消失无踪,整片荒原满目寂寥,不存生机,也不存黑潮。 像是放火烧过的雨林,除了焦裂的枯枝与焚毁的余烬,再无其他。 看来黑潮已被人皇召回。 咚,咚,咚! 震颤源自南方,宁洛循声望去,瞳孔骤缩! 那是一座由黑潮盘聚而成的山峰,高逾万丈,形如人身,虽未睁眼,但五官却已然成型。 宁洛自认速度很快,对白杨他们的处理也可谓果决。 但自石碑揭起尚不过半个时辰,人皇便已然要借黑潮重塑肉身。 局势容不得再耽搁下去,宁洛小腿微微用力,内灵汇聚,踏空而起。 然而当他腾跃而上时,才注意到,高原似乎拔高了一大截。 因为高原沿岸悬崖和海平面间的距离明显翻了几倍,但宁落很快意识到,那不是因为高原浮升,而是因由海面降低。 “人皇把血海吸收了?!” 宁洛神色更是凝重了几分。 吸收血海,看似合乎常理,但其实却透露着一个非同寻常的信号。 那就是血海中来自荒古妖兽的气血早就被人皇同化,所以如今整个血海都是人皇气血的一部分。 旁人吸收这些气血尚需加以炼化,但人皇不用。 因为那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 更有甚者,这还意味着荒古妖兽的血脉早已被人皇炼入心脉,成为他道途的一部分。 其中,也包括荒古末年与霸下争斗的另一只妖族领袖。 而宁洛虽有绛宫,对修行的理解也远胜人皇,但他体内气血储量竟是远比之不上。 理论上来说,洞天秘藏确实足以容纳更多气血,但为了不影响六腑平衡,宁洛不敢将绛宫填满。 所以以他如今的气血总量,比之能够侵吞整个血海的人皇,差之亿万倍都不止! 但量毕竟只是量。 宁洛既没有露怯,也未曾慌张。 “一缸血海也不过只能炼化出几滴宝血,所以血海都是虚的,人皇的真血还是藏在他那颗心脏里。” “他假想的丹赤洞天才是他力量的根源。” 浮夸的表象并不足以迷惑宁洛。 宁洛的道心也不会被区区血海所影响。 毕竟七境就有覆海之力,更遑论他早已超脱荒狱体系,甚至成功入道。 黑潮巨人高耸入云。 宁洛踏空而立,没打算让人皇悠哉苏生。 他心念微动,气血灼燃,凝聚成一杆血色大枪! 血枪缠火,红缨随风摆荡,声势内敛,不曾惊扰到人皇。 但纵使人皇苏生不久,并未警觉,可他毕竟还有着黑潮血月的协力。 血月高挂,俨如秽瞳,第一时间便捕捉到了那杆大枪,也将讯息传递给了人皇! 浓稠的黑浆眼睑逐渐睁开,人皇抬眸望向宁洛,并未在意那根血焰缠绕的大枪。 就这? 相较他的体型,这杆大枪的规格尚不如一根牙签。 说它见缝插针,那都是极尽浮夸的抬举。 人皇反而对踏空而立的宁洛更感兴趣,因为他未曾看到宁洛背后的双翼。 “那是......炼精化气?” “他会踏空而立,难道他也懂炼气?” “而且这股气息......” 不知为何,人皇觉着宁洛的气息有些熟悉。 这个胆敢挡在他大道前的后生晚辈,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可人皇并无已死血祖的记忆,他只是在镇封之时,通过血秽的眼睛曾目睹过白杨六人的行迹。 六人的面貌他记得再清楚不过,因为那是他宝贵的猎物,是他必须得到的珍宝! 就连白杨他们自己都尚不知晓,其实他们不仅没有闯祸,反而算是立了天功。 若非他们在地表露过面,那不久前得以脱身的人皇早就倒拔垂杨柳,把整座高原都给掀了! 人皇诧异地盯着宁洛,心想着莫非是因为自己沉眠太久,记忆出现了问题? 还是说,这人也是霸下的后裔之一,所以才会给他熟悉的感觉? 但不对啊,真要是霸下末裔,见到他岂会手搓大枪,不应该早就现出原形了吗? 人皇困惑不解。 而就在他愣神的间隙,宁洛身形如弓弦绷紧,调动四肢百骸,手腕猛地一振! 燃烧的血枪掀雷决电,裹挟着凿穿天幕的威势,悍然暴射而出! 人皇臃肿的身躯不仅避之不及,甚至他根本就未曾反应过来。 他只见一束血红色的雷光划破夜空,枪尾的空气圈发出层层音爆,转瞬便正中他的眉心! 甚至当血枪临身之际,那一长串绯色的尾迹都还没来得及消散,仿佛有人撕裂了夜幕的帷幔! 万载沉眠,人皇不傻。 他瞬间便意识到,自己的神经尚未构筑完全,所以反应速度不及远处那个渺小的光点。 但所谓的“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在修真的世界,乃至在黑潮面前,只不过是句空洞无力的戏言。 人皇未曾惊慌,也并未动容。 他只是静候着那杆血色大枪贯穿他的眉心,然后...... 眉头一皱! 脑浆夹紧! 人皇的眉心皱成川字,连带着颅脑中晃荡的黑潮流质也攒聚一团,将血枪死死扣牢。 这种清新脱俗的应对方式,也唯有黑潮能够做得出来。 但确实效果拔群。 毕竟这副类人的身躯一是为了体面,二是为了近道,但里面的内容物却填满了质密的黑潮。 黑潮化作九曲回肠,表面凸起无数细小密集的刚毛。 极致的摩擦转瞬逼停了血枪! 无数尖齿攒聚向血枪,意图将之碾碎捕食,消化解析。 但得来的结果却是...... 轰!!! 血枪轰然爆散,在人皇的天灵上开了个小火山,转眼便将他的颅脑炸得粉碎! 黑浆崩散,如雨纷落。 人皇没了脑子依旧能够思考,只是他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自然知道压缩气血后再予以重击,便足以将之引爆。 这种能在尘渊界形成武技的本事,在他面前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技巧。 但问题在于,缘何那么一杆细针般的血枪,却能轰然炸穿他的整个脑壳? 这不合理。 因为这是他也断然无法做到的事情,不仅是借由气血,哪怕用上了黑潮,他也不可能重现这般恐怖的威能。 人皇心中费解,尚未来得及深思,来自黑潮的野性直觉便近乎本能地意识到了危险。 浓稠的黑浆在他脖颈处翻涌不止,转瞬便增生出一只猩红的竖瞳。 只是当人皇再次看向血枪袭来的方位时,他却惊觉,宁洛不见了。 “人呢?!” 眼睑裂解,两只猩红的竖瞳自再复睁开。 继而锁骨,肩胛,前胸,双臂......乃至周身! 千万对形态各异的血瞳猛然睁开,每一颗瞳仁紊乱地拨向各异的方位,如探照灯般巡视四方,意图捕捉到宁洛的踪迹! 然却一无所获。 直到增生的血瞳蔓延至人皇悬崖下的半身,才终于窥见了宁洛的行踪。 但此时的宁洛却与先前的面貌大不相同。 心血化形,各执一刃。 宁洛和赤练血身不知何时出现在干涸的海床上,挥刀之时抽动漫天星辉,缠绕着血焰的苗刀带起赤雷般的刀芒,猛然斩向人皇的右脚和膝盖。 宁洛不知道人皇那颗心脏藏身何处,但他至少知道,巨人的弱点就在膝关节和足部。 这种因为人皇的执念而诞生出的接天人体,本就是只能在文艺作品中出现的虚妄形象。 与赤血巨灵这种灵身不同,灵身不存在承重的说法,但巨人的肉躯却是违背生理学的病态结构。 如果是当初尘渊界中赤蛮那样如肉山般的血肉巨人,尚且无碍。 或者假使人皇放弃为人的执念,不拘泥于完美的人体,也不会有这样明显的弱点。 但如今他的膝关节为了承重便已经竭尽全力,甚至不得不持续借由黑潮修补劳损。 他的足弓更是早已变形,所以才不得不趴在高原的悬崖边上,未曾狂奔疾行。 而这种时候,只要给他的足弓和膝关节足够的力...... 那就将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让人皇这具病态的肉躯再难以为继。 刀光横扫,赤芒倾泻。 两束刀芒一前一后交错而过,仿佛将整片空间斩出了断层! “唔!” 人皇感知不到疼痛,但却发觉这具临时生成的躯体竟是不受控制地跪倒下去。 他的足底用不上力,膝部的黑潮虽然正在修补着伤势,但不知为何,就是挺不起来。 明明没有受伤,但却失去掌控。 这种感觉让人皇万般惊异,但根本由不得他思索原因,那卡在他血肉中的刀芒便轰然爆散! 足弓断裂,膝部错位。 随之而来的,是来自那渺小光点的一句轻蔑狂言:“给我,跪下!” 轰! 尘烟四散,巨人跪倒。 0214 修脚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215 重心 轰! 人皇不知为何,这具躯壳竟是不受控制地跪倒下去。 他的双臂砸向高原,掀起的气浪甚至震断了沿途的小山! 巨人单膝跪下,整个上半身伏倒在高原沿岸,虽不算重创,但姿势却万般狼狈。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加上宁洛随口喊出的那声“跪下”,人皇意识深处嗡鸣不止,感受到万载未逢的久违羞怒! 一只后世的蝼蚁,当着他面让他跪下? 而且,他还真的跪了? 奇耻大辱! 然而他却不知,另一边的宁洛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巨人的命门无非是足弓和膝盖,至少宁洛没有想当然地以为是后脖颈。 他本想着自己多半要把人皇一条腿给卸了,巨人才能失衡倒下。 却不曾想一切竟是出奇的顺利,甚至让宁洛误以为人皇是在卖破绽诈他。 但宁洛转念一想,人皇骚操作这么多,先是被黑潮蛊惑,后又毒害一众同胞,再想着简单粗暴炼化荒狱界...... 他的智能貌似不足以支撑这么复杂的策略? 是了。 所以人皇之所以会这样轻易倒下,一来是因为他始终想要保留“人”的姿态,二来则是因为他根本不懂巨人的生理缺陷。 堂堂荒狱炼血一脉的道祖,到头来竟是连人体最起码的生理结构都不甚了解。 这......大抵就是学术造假的后果吧。 顶着个成道的博士帽自欺欺人,到头来一问三不知,大道也不过是个虚妄的饰物。 但既然恶行被宁洛揭穿,人皇也不会再跟宁洛再矜持下去。 他的胸口裂开深渊,发出摇撼天地的吼啸:“你找死!” 折断的双腿化作一滩黏稠的烂泥,继而长出八条山岳般的节肢。 人皇的想法很简单粗暴,既然两条腿撑不住,那就再多来六条腿就是了。 与此同时,他被炸烂的头颅也快速愈合,再复长出。 蛛人的模样是人皇最后的坚持。 他可以容许手下的血祖与血秽千变万化,但无论如何,自己都要保留身为人族的尊严! 但为了宁洛,他已经破戒。 不止如此,就在人皇换颜之际,海床猛然颤动起来! 极远处尚未干涸的血海之中,一座座浮峰拔地而起,抖落身上风蚀的灰岩,僵滞的躯壳也重现活力。 那是曾经半妖栖居的七十二浮峰,更是荒古时期人皇蕴养出的赤血巨灵! 即便是拦腰横断的浮峰,此时却也抱起自己的半身,莫名黏合在了一起。 七十二巨灵箭步飞奔,粗壮的双腿虽然行动迟缓也全无美感,但至少不会像人皇那样失去平衡。 他们每一步踩下,都会渐起血红的浪花,让整个荒狱界随之震颤。 宁洛瞳孔微缩,心知人皇总算是动了真格。 他心念微动,身后涌现出烛龙鸾鸟,神龟凶狼...... 那是赤练妖魂,但与此前的赤练妖魂大不相同。 虽然同为血脉烙纹蕴养而成,但如今其余血脉却并未蕴养在肝脏之中。 此前宁洛之所以选择肝脏,是因为不想身化半妖,不想让自己血脉变得驳杂。 所以心腑炼血,肝腑烙纹。 但如今不同,他洞彻了虚实相生的秘藏之道。 绛宫心脉一虚一实。 因此当宁洛将万灵血脉烙印在绛宫中时,却并不会影响自身血脉的纯粹。 那人皇引以为傲的炼血大道,眼下却不过是宁洛轻车熟路的小小伎俩。 他借由学术造假和联合投稿才勉强完成的心脉衍化体系,此刻也仅仅只能充当那座绯红宫阙内的添花雕饰。 绛宫之中两排立柱鳞次耸峙。 而赤练妖魂的来源,便是立柱上龙飞凤舞的雕纹。 每一幅雕绘都是一种极尽升华的血脉烙纹,宁洛随时都能借此唤出赤练妖魂。 绛宫带来的裨益远不止于此。 还有此前宁洛贯穿人皇颅首的那杆长枪。 之所以能爆发出让人皇费解的威能,究其原因,只是因为宁洛用了自己的心血。 虚实相通,物我相同。 绛宫秘藏的强度也能辐射到实体的心脉。 所以宁洛的心血比之周身气血要凝练百倍不止,加之他气血本就比人皇优质。 那这一枪中凝缩的心血之威,又岂是人皇可以力阻? 赤练妖魂拦住七十二巨灵。 宁洛则是脚踏绝尘步,与血身执刀疾行,环切蛛腿,不断修脚。 人皇怒不可遏,不得不再退一步。 八条蛛腿上忽然映现出千奇百怪的黑纹,继而无数兽首从中冒头! 百鸟嘶鸣,万兽哀嚎! 凄厉的吼啸声中,各类血术层出不穷! 爪印漫天,长尾如鞭,利齿如刀似剑,鬃毛攒射若箭...... 宁洛眉头一皱,看着漫天洒落的各种血术,还是觉着有些不对劲。 弱,太弱了...... 他面前的人皇就像是个空有一身蛮力的稚童,虽天生神力,但似乎不知如何加以运用? 是因为寻常黑潮的AI难度不高? 但无面人的战斗技巧其实已经远超寻常副本里的所谓妖孽。 况且模组中也说了,群穿的难度其实相较赛事略高。 那人皇这么粗劣的手段运用,明显有失水准。 一个巨人,在面对上渺小如蝼蚁的宁洛之时,再如何也不可能会蠢到妖术洗地。 纵使妖术洗地的波及范围的确很广,但以宁洛的体魄,哪怕硬吃妖术,也全然无碍。 硬要分析的话,这么做最大的问题......在于火力分散。 就像浴室隔间里忽然蹦出一只美洲大蠊,人皇明明可以用一脱鞋拍死,他却选择拿起花洒不停滋水。 确实,滋水随便就能滋中美洲大蠊,但问题在于,他滋不死。 而拖鞋虽然可能失手,但只要命中,大蠊必死无疑! 如今的战况也是同样。 人皇不如宁洛灵巧,但却拥有以大半个血海加上黑潮之力重塑的躯壳。 他只要能一巴掌挥到宁洛,那即便以宁洛如今的体魄,也是必死无疑! 但他却选择用妖术洒水...... “这货还没当初那个吃了金隆的大蜈蚣聪明啊......” “不是,这种脑子凭什么成道?他也配?” 宁洛懵了。 他看着纷落的血术,仅是脚步微错,便轻而易举避开风刃爪击。 全程不仅毫发无损,甚至最后干脆不躲了,尚有余裕继续修脚。 至少与萧忘比起来,黑潮这次选择的宿主实在蠢得可怜。 或许是因为这次黑潮没有意识接驳? 而且荒古时期,黑潮好不容易才见到一个能够引得天道馈赏的生灵,机会难得,纵使人皇再无脑,它们也没得选。 更为关键的原因在于...... 黑潮的溺爱。 宁洛每斩断蛛腿一寸,蛛腿便修复半寸。 人皇雄伟的身躯越来越矮,以至于最后甚至比不过高原,身形掩藏在了峭壁之下。 他的下身越发瘦小,越发畸形,最后甚至不足以支撑上半身的重量。 不倒翁的原理在于它头轻脚重,重心偏下。 而人皇目前的状态却是反过来的。 当他失去了下半身的重量,黑潮也尽数回流到上身,甚至双臂难以再扣牢高原与悬崖...... 他这具半截的身躯竟是止不住地往左侧倒去。 宁洛瞳孔骤缩! 他的目的,达到了。 人皇脑补的丹赤洞天,就是整个血海的储水箱,也是他这副躯壳的重心所在! “重心,左上!” “呃......所以,他心脏的位置,就在人体心脏的位置???” 宁洛人傻了。 合着他设计人皇半天,人家压根就没打算藏啊? 或许是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至少在和人皇交过手之后,宁洛可以确定,那绝不是人皇自作聪明,就是他压根没有多想。 因为,他也用不着多想。 就在宁洛将苗刀抛给左手,同时翻手取出太玄幻剑,朝着人皇心脏电射而去的瞬间。 人皇重心失衡,无力招架,只能仰天长啸:“救我!” 嗡—— 血月震颤,天穹开眼! 0215 重心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216 吞天 猩红的穹顶垂落下血色的脓浆。 那一轮血月在宁洛视野中逐渐放大,像是从星海沉坠而下,转眼盈满了整片星空! 宁洛本能察觉到了不妙,但也知道犹豫就会败北。 剑已出鞘,绝不收回! 血焰灼燃,剑芒暴涨! 自断剑之后,太玄幻剑已然蕴养了四年。 元精虽不能成为构筑太玄幻剑的砖瓦,却能保护肾脏更大幅度地承受剑骨的威势,让太玄幻剑更加自如地窃取剑意。 看似云淡风轻的鲸吞修行,其实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承受着苦痛。 剑芒穿云裂石,电射而出! 而剑光所指,正是人皇心脏! 这个黑潮扶植的傀儡,为了秉持自己所谓人皇的身份,竟是真的未曾将心脏隐匿。 宁洛要早知如此,那在见面的第一时间,便该全力将之凿穿! 像人皇这种与黑潮同化的个体,体内确实不存在所谓秽核,但他毕竟刚刚逃脱镇封,勉强苏生,也尚未成器。 那颗心脏并非秽核,而是人皇完整的“本体”。 至于这具浮夸的巨人身体,不过是他未能来得及完工的甲胄,是件华而不实的艺术雕刻。 剑芒破空! 迎着巨人倒下的方向,凿开了他的血肉,眼看着血光乍现,太玄幻剑便要刺穿那颗跳动的脏腑...... 然而,心脏易位。 不是因为人皇的操控,而是因由几条纤细的血丝。 “什么?!” 宁洛瞳孔骤缩,却见眼前那道山岳般的身形如豆腐渣般顷刻坍落,只余遍地烂泥。 而那颗搏动的心脏被天穹垂落的血丝牵引着,以目力难及的速度扶摇而上! 甚至宁洛的剑光都难以追及,只能眼看着心脏远去,遁离视野。 紧接着,血月张开了黑洞般的巨口,将人皇心脏吞入漫天血云,消失无踪。 宁洛立于尸山之上,只见那横贯整个天际的血月逐渐化作一颗巨大的颅首。漫天血云攒聚而至,化作乱舞的长发,接驳在血月颅首之上。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那是人皇的头颅。 在宁洛视角里,那就是个悬吊在星空中的硕大人头,大到几乎可以看见头上的每一个毛孔。 甚至宁洛觉着,自己要是能够踏空到那个高度,以他的身形,甚至足以钻进毛孔。 穹顶的颅首缓缓睁开血瞳。 人皇左顾右盼,似乎是想要寻找自己的身体。 但兴许是因为他这个头颅太重,所以悬吊他的细丝不足以支持这颗人头左右扭动。 人皇没能看到自己的肉躯,表情明显有些失落。 但当他瞳仁微缩,眼球内具现出千百只增生的复眼,远望大地时,他又笑了出来。 “喔,这就是我真正的力量?!” “哈哈哈哈哈哈,不愧筹谋了千世万载,原来这才是我!” “我说怎么会被一只蝼蚁逼退,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声音若洪钟大吕,响彻天地。 即便是深居裂渊的白杨他们,都能透过大渊的裂口,窥见那盈满天穹的巨头。 “卧,卧槽......那,那特么是,是什么玩意......” “那是荒古人皇?” “这大脸盘子......” “那是人能赢的boss?” 陆川乔野认知到了自己先前的愚莽,云秋白和江晓雪更是神色凝重,指尖微颤,似乎回想起了数月前经历过的无边恐惧。 昔日苏瑶,今时巨头,二者虽形貌不同,但给他们的感受都是同样的无力。 那是绝无可能战胜的对手! 穷究一生,也绝无胜算! 而尸山上的宁洛瞪着天穹上的巨首,脸色一沉。 “啧!” “这哪是你的力量,这不明摆着是黑潮准备的后手吗?” 宁洛这下是看明白了,与尘渊界不同,荒狱的人皇就是黑潮的傀儡。 他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等着黑潮把养分喂到嘴边,然后将这片天地给搅得稀碎。 他想要成道,黑潮联合投稿。 他想要复仇,黑潮助他屠妖。 他想会当凌绝顶,黑潮帮他一览众山小。 哪管他没头没脑碍手碍脚,黑潮照样陪他到天荒地老。 这对CP能锁,齁甜。 宁洛终于知道了违和感的来由。 他高估了人皇的智力,默认幕后黑手都是至少应该拥有些许智慧的才人。 而且那万载筹谋也让他对人皇更加高看了几分。 但当他看到血月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 都是假的。 人皇的所谓智谋,说穿了无非就是听妈妈的话。 血祖捕食到的那些血脉,其实最后都并未递交给人皇,而是上贡给了血月。 由黑潮将之咀嚼软烂,再投喂到人皇嘴里。 一切都是那么朴实无华。 没了黑潮,人皇啥也不是。 但鄙夷并不能逆转局势,人皇的后台的确足够坚挺。 当那颗悬吊在天穹上的颅首寻得了宁洛的踪影,人皇硕大的脸孔难掩揶揄,放声狞笑。 “哈哈哈哈哈!” “蝼蚁!!!” “给本王跪下!!!” 如黑洞般的深渊巨口中吐出一团形如实质的空气炮。 仿佛天星陨坠,拖曳着醒目的白虹尾迹,砸向那座黝黑的尸山。 宁洛神色渐冷,如果说对萧忘只是立场上的敌对,那对人皇就是纯粹的恶心。 那张如叶辰一般令人作呕的丑恶姿态,是不该存于世上的污秽之物,更没资格妄称人皇。 宁洛高举太玄幻剑,低声自语:“风来。” 万里长风盘如涡旋,汇聚于剑锋之上。 那颗直径足有百丈的空气炮眼看着便要落地,太玄幻剑刹那间剑芒暴涨,裹挟着天地长风,悍然上挑! 时间仿佛静止。 空气炮停在了剑锋处,离宁洛不过寸许距离,然却再难寸进。 风场对冲,风压止歇。 直到宁洛手腕一抖,剑芒先是微微上挑,仅仅没入了空气炮一寸的距离。 然而下一息,剑芒猝然掠过风墙,摧枯拉朽般纵贯而过,将整个空气炮一分为二! 轰!!! 两个半月借着彼此的风势弹向两边,掀起摇山震岳的暴风! 这威力,至少就冲击波而言,比之核打击也不遑多让。 但风域正中的宁洛却毫发无损,未曾受伤。 太玄真气可以衍化金木水火土风雷,确实没有真武剑气那么简单粗暴,但胜在灵活多变,大多场面都可以从容应对。 人皇见空气炮未有见效,脸色愈发阴沉。 在他眼里,自己如今的力量已然远超极境,甚至早已足够君临荒狱。 现在的他何止是区区人皇,他就是这整个荒狱界不折不扣,也毋庸置疑的王! 荒狱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滴血水,都是他的所有物。 但这只如尘芥般的虫豸却敢在他面前如此从容...... 他不能忍。 但人皇转念一想:“记得天声说过,天道会有后手,让我加以提防......所以他就是天道的使徒?” “神上给了我不少灵感,我才能这么强。” “那这家伙脑子里也必定有天道的馈赏......” “想要!” “想要想要想要.....” 炼化荒狱,只差一步。 那宁洛的出现,毫无疑问就是那最后一块拼图! 人皇如大日般的血瞳中闪过一抹阴鸷的诡光。 当然,这表情宁洛自是能够注意到。 毕竟现在人皇的脸就是整个荒狱界的天空,用不着聚光灯,他再细微的表情也会被无限放大。 不过宁洛依旧纹丝未动。 并非因为消极,而是他在等一个契机。 “人皇的心脏在天顶......但这高度有点离谱,我硬莽上去的话,半空没法借力,很难发挥。” 最为关键的问题在于,这里是荒狱,而非尘渊。 荒狱的空中不存外灵。 所以宁洛想要踏空而行,必须借由内灵形成天阶,或者用太玄真气衍化风灵。 而且为了保证弹射的速度,构筑天阶所需的内灵质与量都不会少。 如果是为了借力,方便执剑握刀,悍然出招,那内灵的需求还会更多数倍不止。 但宁洛的气海还没成为“虚实造化”的洞天秘藏。 天太高,他登不上。 所以得等。 事实上,他也等到了。 “蝼蚁!给本王跪下!!!” 人皇怒声吼啸,声浪过处,整片荒狱的血海以及黑潮的遗骸悉数倒卷而上! 像是整个世界的重力就此反转,万象逆流,涌向天穹! 黑潮遗骸,漫天赤云,无尽血海...... 最终尽皆攒聚成一团,衍化出两条横贯天穹的长臂。 一颗头颅,拼接着两条长臂,这便是人皇如今的畸形姿态。 长臂自天顶垂落而下,裹挟着呼啸的烈风,朝着宁洛猛然挥去! 如山岳般的五指犁过高原的血壤,却有如划过豆腐一般,轻而易举地犁出了五道深逾百丈的沟壑! “看你!” “跪!还是不跪!” “跪下!!!” 人皇声嘶力竭地咆哮着,手掌横扫而过,如同整座高原带着比列车还快千百倍的速度,朝着宁洛迎头创去! 手掌未至,泥沙便已然漫天! 强劲的风压吹起了宁洛蓬乱的长发与衣袍,但却难以撼动他磐岩般的身躯,更难掩去他瞳仁中的星芒。 这是机会。 这车,我上了。 0216 吞天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217 星陨 五指碾过高原,蜂巢碎石纷落。 白杨他们原以为躲在地下就可以躺赢,但现在看来这也并非一件美差。 那地上正在与人皇交手的宁洛又该当如何...... 他们不敢再多想下去。 人皇狞笑着犁过原野,捏碎悬崖,沿途遍野的血雾如同老式火车的蒸汽炉,巨掌过处寸草不生! 他就像是个第一次来到菜市场的稚童,将手伸进了面前盛满粗粮的米缸,肆意揉搓搅动。 更像是看到一条游曳在水缸里的金鱼,满眼放光地伸手捞了过去。 反正,他想要的都会送到手里,也用不着遵守任何规矩。 或许这正是黑潮寻到他的原因,而不单单只是因为无人可选。 只是关于黑潮遴选宿主的原则,宁洛尚无头绪。 巨手贪婪地掠过高原,人皇可以确信,宁洛躲不掉! 因为他压根没躲。 人皇未曾多想,他觉得宁洛纹丝不动的原因多半是自信。 毕竟此前他吼出的那团空气炮不也是被宁洛一刀劈开? 所以,宁洛不躲只是低估了他的力量,而非另有筹谋。 只是当血掌挖其一抔血泥,五指攥紧,意欲捏碎宁洛时...... 人皇忽然意识到,他好像......没什么抓握的实感? 就像他真的只是抓起了一团烂泥罢了。 人皇困惑地看向宁洛方才站立的方位,却见那里空无一物。 千百对套娃复眼几乎组成了可以纵览周遭的显微镜,或者像是如天网般覆在荒狱穹顶的卫星。 可即便如此,人皇依旧寻不到宁洛的身影。 有点古怪。 人皇看不到是必然的,因为现在的宁洛正好在他的视野盲区。 早在巨掌袭来的那一刻,宁洛就打定了注意。 太玄幻剑收归气海,血焰缠身沸腾灼燃。 宁洛抵着掌风,顺势旋身腾跃,将赤晶长刀狠狠扎进了血掌的手背。 血掌过重,而人皇的生理结构又过于粗糙。 其实对他而言,这只血掌与其说是手臂,还不如说是触手。 触手如鞭,有更合适的借力方式,但人皇出手之时哪有想这么多。 他如人形的习惯一般悍然挥掌,因此根本无法压住血掌的惯性,只能任由它向荡秋千一样荡向高空。 直到血掌高过了他的颅首,人皇才忽然感觉到一种异样的违和,就像是有蚊虫叮咬着他的身子一样。 人皇的大头狐疑地看向自己高高扬起的手臂...... “?!” “蝼蚁!你怎么敢?!” 他看到一粒微不足道的黑点坐在他的血臂上,像坐滑梯一般飞速滑下。 而之所以感觉到异样,是因为赤晶长刀扎进了他的手臂,沿途割开一道狰狞的血痕。 异样的感受并非来自疼痛,而是来自赤晶的排异。 纵使他早已不怕赤晶,但最起码的反应还是会有。 宁洛不答,只是神色冷淡,默然滑下。 人皇震怒不已,他张开深渊巨口,深深吸气。 他手臂猛地颤动着,同时口中再度喷吐出一团质密的空气炮。 然而宁洛早有预料。 而且现在的距离,也已然足够。 他抽出血刃,脚步猛力一踏! 鲜血铸就的手臂塌陷下去了一大截,甚至宁洛还听到了骨裂的声响。 好家伙,这种时候还不忘完善骨质结构呢? 怪不得这条手臂不能当触手使,原来是人皇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倘若没有骨质,那当它裹挟着惊人的惯性倾落而下时,即便宁洛,恐怕也绝无可能肉身力敌。 只能说,人皇力量是有,但对黑潮的掌控,还不如血秽。 空气炮贴脸轰向宁洛! 然而宁洛仅仅是翻手抽出太玄幻剑,衍化风灵,轻描淡写地顺着空气炮的边缘划过,甚至未曾毁坏那质密的气团。 他纵身空翻,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人皇的后脑。 这后脑形如一片大陆,每一根头发都是血色触手,正不停随风摆荡。 人皇咬牙切齿,恼羞成怒:“蝼蚁,给本王下来!!!” “下去!!!” 他嘶吼着,疯狂晃动自己的大头。 但因为有血丝悬吊,他也不足以将整个脑袋翻转过来。 这种程度的晃动和倾斜,根本不足以将宁洛震落下去。 人皇很气。 因为他只有一只难以操控的手臂,而现在却有个跳蚤正在撕咬着他的头皮。 他挠不到,又弄不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下去!!!” 他急了。 人皇后脑的皮肤裂解开来,转眼化作无数只螺旋般的巨口。 口中密布着形态各异的交错獠牙,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嘴了,那分明就是一个个绞肉机! 与此同时,他那触手般的长发上睁开万亿只猩红的血瞳,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宁洛的动向。 甚至长发侧翼还时不时延伸出战矛般的锥刺,每每从宁洛背后挺枪突刺! 但这样的攻势,在宁洛的绝尘步前却根本难成气候。 人皇的优势在于力量。 说他蠢其实倒不至于,虽然他心智确实问题很严重,但智力理应没那么大问题。 至少小脑肯定挺发达,不然也不会当上人皇,也不可能在战场上袭杀受伤的妖族。 但这具身体人皇还未曾适应。 所以他空有力量,但却不足以算是灵活。 那当宁洛出现在他的后脑,当他一身蛮力无处施展...... 那他也就不过是个活靶子罢了。 宁洛目光微冷,始终一言不发,保持着最为沉着的状态。 绝尘步催动,宁洛身如流光瞬影,在密集的触手之间纵横穿梭。 他身侧凭空凝现出数十杆血色大枪,沿途过处,血枪深埋。 绛宫带来的裨益非是三言两语足以言明。 但要说它最大的效用,就是解开了气血的限制器。 原先气血离体会过于松散,毕竟气血与灵气不同,它是有形之质,他需要“血雾”这一载体,而且很容易溃散。 但有了绛宫之后,气血之凝实,甚至比之真气都不弱几分。 那宁洛便可随心所欲气血凝形,赤练妖魂也可以随意通过绛宫中的立柱显化。 借由绛宫,未来或许还能开发出更多气血的用途。 但对付人皇,血焰灼燃和气血凝形便已经足够。 赤练妖魂汹涌而出,血焰大枪投入巨口。 轰!轰!轰! 宁洛所经之处,一张张深渊巨口轰然爆裂,仿佛火山喷发,接连不断。 赤练妖魂撕咬着人皇的血色长发,将一条条触手拦腰横断,甚至连根拔起! 但凡宁洛路过的地方,便如同长了一溜子的脱发斑,光秃秃一片,着实荒凉。 人皇气得头晕目眩! “蝼蚁,蝼蚁,蝼蚁蝼蚁蝼蚁......” “啊啊啊啊啊你该死!!!” 纵贯天地的血色手臂骤然分解,化作千百条血色的长鞭,长鞭的尾部却是一只粗壮的手掌。 倒是......很像苍蝇拍? 千百个巨大的苍蝇拍渐次落下,狠狠拍向了肆无忌惮的宁洛,没给宁洛任何逃生的余地。 宁洛见人皇开窍,却也未曾动容。 差不多了。 如今的人皇已经极其败坏,注意力都放在了对他的攻势之上。 但,却疏于防备。 血色触手弥望了整片天穹,甚至遮住了月辉。 纵使是身为人皇“第三只眼”的血月,如今却也来不及向这大头巨婴发出警示。 宁洛面对着那不留死角的千百只苍蝇拍,不仅未曾闪躲,甚至原地停下。 他闭目凝神,深吸了一口气。 “好久没用过了,也该出鞘了。” 胸腔灼热,剑骨微颤。 剑意仿佛汹涌的怒潮,如激流般尽数汇入了太玄幻剑之中! 剑芒暴涨万千丈! 宁洛顶着覆压而下的视野,盯着那用以悬吊人皇的黑潮血丝...... 然后,手腕一振! “给我,下去!” 剑气纵横三万里! 若长夜惊雷划破天宇,更像是顶天立地的巨人,在浩渺太宇之中斩碎这片虚饰的帷幔,伸手拨开晦暗的天穹! 血丝横断,人皇惊惧。 他试图挽回自己的大头,但却已然收不回拍向自己后脑的万千出手! 原本尚与血色穹顶藕断丝连的颅首,在他自己的拍击之下彻底与血丝失联。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随后,坠落天穹。 0217 星陨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218 杀人诛心 成道给宁洛带来的最大变化,无疑是剑意的解封。 此前曾是宁洛死境底牌的剑意,因为修为和道途理解的提升,变得再难出手。 修为越高,剑意越强,但宁洛的肉躯却难以承受剑意的反噬。 但如今,反噬不再。 区区剑意,宁洛早已如臂使指。 悬丝尽断,巨脸沉坠。 人皇原以为最后那一连串拍击能够斩杀宁洛。 却不料不仅未能使出全力,甚至还将自己逼上了绝境。 半空中无法借力,但人皇毕竟是黑潮的化身。 他硕大的脸孔两侧长出丰满的羽翼。 但可惜,当他重塑出羽翼的时候,下坠的速度已经难以挽回。 气流缓冲,巨头轰然落地,掀起万里尘烟,险些震塌整个高原矿脉。 得亏人皇竭力减速,不然这一下天陨怕不是比卫星炮的威力都要更恐怖许多。 人皇的脸盘子印在海床上,整个脑袋都瘪了几分。 而宁洛仅是擦去嘴角零星的血渍,绛宫元精修补着脏腑的损伤,顷刻之间,伤势便已然痊愈。 “你,你怎么敢、!” 人皇震怒不已! 他先是被宁洛命令跪下,后又被这只蝼蚁踩在脚下。 他面朝海床,口中满是污浊的血壤,模样何止狼狈? 哪怕在荒古时期屈居于妖族之下, 他也未曾有过这样丢人的窘态。 堂堂人皇,被人踩在土里...... 人皇怒不可遏, 但未等他出手, 意识深处天声响彻。 “道......语......” “感......应......” 是天声的指示!!! 人皇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当听到天声的那一刻,他的一切自卑与羞怒都尽数消弭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睥睨天下, 不可一世的狂傲! 有天声在,他就输不了! 人皇的后脑上长出无数张嘴,整齐划一, 齐声默诵: “窃万灵生机,炼天地祖气,丹赤化洞天,遍收星河稀......” “丹赤化洞天,遍收星河稀......” 那是万化血狱典真解的道语, 也是人皇昔日用来感召天道的倚仗。 如若将道途视为天路, 那功法便是截断天路的一扇扇门扉。 而所谓道语, 虽不过只是扣响门扉的钥匙, 但也是与大道共鸣的暗号。 当万亿张嘴同时默诵道语,整片天穹骤然变色! 天幕低垂, 化为滔天血焰! 颅首灼灼燃烧, 火光冲天! 宁洛瞳仁微缩,顿觉不妙。 “这感觉......不止是鲸落雷祸!” “这是死道和人皇自身大道的结合?” 猜想并非毫无根由。 死道鲸落的本质是天道馈赏, 是紫气灌顶。 死道雷祸也同为天道的洗练, 是劫雷淬体。 宁洛在尘渊界见过这二者,虽然确实恐怖,但说到底还是窃取了天道之威, 只是将原本的天道馈赏给污染成了劫祸。 但这次不同。 天火地焚,这不止是鲸落雷祸, 更是真正沾染了人皇大道的道法, 是宁洛不曾掌握的无上道术! 天幕垂落,仿佛整片穹顶覆压而下。 纵使宁洛并无逃脱的空间, 他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然而当他催动绝尘步时,却陡然惊觉,自己的双腿仿佛陷入泥沼, 被某种黏稠的物质所粘连, 寸步难行。 宁洛低头观察,却一无所见。 没有任何东西困缚住他的双腿, 但他的确动弹不得。 就像是被某种规则所限制。 而尝试的片刻, 天穹早已覆压而下。 天火与地火相接,黏稠的黑潮化作焚烧的养料,似乎将整片天地都炼成了黑潮的熔炉。 果然,这和人皇的血炼大道有关。 但这份力量却并非由他主导,而是黑潮! 人皇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转眼化作一方硕大的熔炉,将宁洛收容其中。 漆黑火焰攒聚在宁洛身周,焚炼着他的身躯,散播着噬人的死气。 宁洛一手执剑,一手持刀,剑意酝酿,悍然斩向熔炉四壁! 然而剑光过处黑火摇曳,却未曾止歇。 逼人的剑芒触及熔炉的边缘,发出金铁交击般的脆响。 而那分明由人皇肉躯所化的炉壁,竟是完好无损! 宁洛目光微凝,察觉到了异常。 以他如今修为所斩出的剑意,即便破不开熔炉的四壁,也不该只有这么点砸锅敲碗的声势。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的剑意在行进过程中被黑火炼化,或者被人皇的黑焰死道所抵消,从而损失了大半的威能。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这......不止是人皇的道!” 宁洛恍悟。 “人皇的大道是炼血,但这熔炉却连我的剑意都能炼化。” “所以表面上黑潮对他百依百顺,为他铺好前路。但实际上,黑潮是在借人皇之手,孕育属于它的禁忌之道!” “坏了。” 黑潮从何而来,宁洛尚无头绪。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黑潮拥有污染天道的能力,而且对它来说, 做到这一点并不算难。 与人皇斗, 不过是击溃荒古以来, 荒狱界的最强者。 但与黑潮斗,却是要实打实面对比天道更强的对手。 连成道后的剑意都失去效用。 这还是宁洛第一次失算,即便精心准备好了底牌, 却也没能见到成效。 熔炉侧壁睁开万千对秽瞳,瞳仁中笑意满盈,那是来自人皇的讥讽。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还拥有这样的力量? 人皇看着孤立无援的宁洛,放声嗤笑:“蝼蚁!怎么不跳了?不是让我跪下吗?那怎么跑到我肚子里来了?” “我真是好奇啊,像你这样狂妄的虫豸,肉质会不会和那些粗糙的蠢物有所不同?” “还有天道的味道......” “?” 人皇话语一滞。 因为他的挑衅不仅未能让宁洛动容,甚至宁洛还就地盘膝坐下,满不在乎地闭目凝神。 黑火灼烧着他的身躯,让他皮肤一寸寸焦裂,一块块结痂。 然而下一秒,新生的皮肤便再复长出。 那是元精的效用。 宁洛炼化了太多太多的赤晶,这么些年积蓄的元精,完全足以再生肉躯,也能够抵御黑火的侵蚀。 元精非虚非实,即是构筑洞天秘藏的原料,也能造化血肉,快速自愈。 至少这种局面下,元精要远比真气更为有用。 人皇愣住了。 他不知道宁洛缘何可以这么从容,也不知道他为何能够抵御黑火的焚炼。 那是他自己都不理解的炼世大道,但对宁洛,却似乎毫无效用? 如宁洛所料。 炼化整个荒狱界,从来都不是人皇自主定下的目标。 他的大道就是炼血,而黑潮的死道,才是炼世。 所以当人皇见到宁洛无惧焚炼时,他莫名慌乱。 就像熊孩子拽着父母的臂膀,仰着脖子和面前的叔叔争吵。 然而平日里飞扬跋扈,强护着他的父母,在面对这个想要抽他的叔叔时...... 却没了招。 黑潮是人皇最大的倚仗。 只要有天声在,这世上不存在任何能够阻拦他的对手。 但现在,貌似出了点意外。 人皇不知道宁洛要做什么,他翘首以盼,也没听到天声的指示。 黑火越来越旺,那并非出于他的意志,而似乎来自于黑潮的加持。 看来黑潮也有些焦虑。 但绛宫内贮藏的元精,依然足量。 而元精的造化效率,也快于黑炎。 此刻的人皇瞳仁怒张,却没有再狂妄挑衅。 他就像是个看着父母吵架瑟瑟发抖,蜷缩一旁的孩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当然他本身的心理没有这么孱弱,也没有这么不堪。 他只是不想打搅黑潮。 生怕自己多余的举动会影响神上的发挥,最终导致宁洛逃出生天。 那不行。 他现在得老实一点,不做多余的事情,只是默默静候着天声的安排。 当然,这本质上和栗栗危惧的熊孩子没什么差别。 然后人皇便看到,宁洛盘坐在黑炎之中,翻手取出了一张图卷。 图卷? 那是什么? 人皇困惑不解。 黑潮和万兽血脉赋予了他惊人的野性直觉,让他几乎一眼就能感知到某样事物危险与否,又是否会对他的生命造成威胁。 但宁洛手上的图卷却很朴素,不仅并未给他带来危险的感觉,反而让他有些眼馋。 那似乎是件宝贝,而且貌似还蕴藏道意,只可惜和天道没什么关联。 黑潮或许不喜欢它? 不过对人皇而言,炼化之后肯定会有不小的裨益。 万千瞳仁眯成狭长的细缝,纵使他再如何收敛,都难掩心底的觊觎。 “他想借这副图卷做什么?” “熔炉之中,所有道意的力量都会被黑火炼化,根本没法激发。” “他就算想借此逃跑,也是跑不掉的吧?” “不对。” “说起来,这片天地何时会有这种灵宝?” “这是我的地盘,万载以来,覆海境就是这群蝼蚁的上限。” “那这灵宝又是什么东西?” 人皇越发困惑。 而宁洛,已经得到了他的答案。 山河图卷延展开来,道意的力量的确难以催发,但至少灵宝本身的能力却不会被黑火抹除。 图卷上昏黑一片。 即便宁洛心神沉浸,周遭的画面依旧是无尽黑火,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看来山河图卷也并非万能。 像这座有死道干扰的熔炉,抑或是某些类似禁地的存在,图卷就再难见效。 但至少,红线还在。 斑驳的红线汇聚向同一个方向。 “东南,侧壁,炉盖附近,高处三千丈。” “找到你了!” 图卷收回,宁洛起身。 熔炉侧壁的万千瞳仁诧异地看着宁洛。 人皇感觉宁洛大抵是做了什么,但他看不出来。 难道说宁洛找到了他的心脏? 那不可能。 因为他的心脏位于炉盖正中顶上,就像是高压锅的气阀,身处熔炉之外。 有熔炉的保护,宁洛断无可能伤到他的心脏。 况且...... 这座熔炉的动力源也和他的心脏并无关联。 啪,啪,啪。 人皇困惑之时,却见宁洛鼓了鼓掌。 他没有眉毛,但眼神却越发不解。 他看着宁洛的皮肤不断变得焦黑,又不断造化翻新,看着宁洛嘴角微微上扬,满脸轻松写意...... 他只觉得这只被囚于火牢中的蝼蚁,好像太自信,太嚣张了些。 嚣张到不合常理。 “你笑什么?” 人皇没有忍住。 宁洛嘴角微翘,从容道:“我笑你死到临头却不自知。” 人皇未曾露怯:“想诈我?呵,我看你是油尽灯枯,故意使手段想让我露出破绽!” 宁洛不答。 确实,天地熔炉很强,黑炎焚炼也尤为难缠。 这方熔炉蕴含着黑潮死道,所以等闲手段并不足以破壳而出。 但黑火恰恰又能焚炼道意,因此即便是宁洛的底牌剑意,却也没法将炉壁斩出一道裂隙。 如果是常人入炉,怕是早已命丧炉中。 得亏宁洛有元精造化肉躯,才得以幸存。 可幸存也不足以脱身,只要逃不出熔炉,那元精终会消耗一空,宁洛依旧难逃一死。 只可惜,他有山河图卷。 宁洛没有回答人皇,只是偏了偏身子,然后扬起了头。 “!!!” 人皇心神剧震! 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恐惧从何而来,也不知道那种生死危局的观感又是因何而生。 但他现在很慌,整座熔炉都因此轻微地震颤着,难以遏制。 人皇带着困惑与不解,万千瞳仁循着宁洛的目光望去,然后看到刻绘熔炉内壁上的胡乱涂鸦。 笔法不能说是龙飞凤舞,只能说是乱无章法,甚至可谓一塌糊涂。 但那是道纹。 人皇自己甚至都不知道他有这么个古怪的纹身。 但当他看到那枚道纹的第一眼,他就明白,那是他的命门! 然而就在他理解的瞬间,宁洛动了。 剑意酝酿,附着于赤晶长刀之上。 宁洛脚步前踏,赤刀猛然脱手而出! 赤虹风驰电掣,破空而去,身后拖曳着如雷霆般的尾迹! 宁洛身形微动,来自黑潮的拘束已经不复存在。 纵使赤刀凿不穿熔炉的内壁,但却足以为他开辟出一条别无阻滞的坦途。 绝尘步催动,宁洛身形如电,朝着那枚道纹暴射而出! “蝼蚁尔敢!” “给我停下!!!” 熔炉的顶盖之中冒出一只气吞万里的龙首,张开渊薮般的血盆大口,朝着半空中的宁洛猛然咬下! 龙首精准无误地命中了宁洛,将那道缠绕着血焰的身影吞入口中! 然而仅仅过了瞬息,苍白剑芒如圆月般环切而过! 黑龙断首,黑浆如鲜血般喷涌四溅! 半空中的宁洛信手一挥,震落黑浆,紧握幻剑。 而他身后的赤练血身则是积蓄气血,掌风轰向宁洛后背,将他推向那枚涂鸦的道纹。 “呼,呼,呼......” “停,停下!!!” 人皇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他不知道那枚道纹是为何物,但他能够感觉到,死亡已经离他越来越近。 炉盖上长出千百只龙首,簇拥着咬向那道孤高的身影! 可惜再难追及。 宁洛抽干了剑骨中蕴养的所有剑意,气海内的真气也涓滴不剩,将所有余力尽数付诸这最后一击。 剑光破空,正中靶心! 铛! 然而炉壁上仅是多了一道醒目的白痕,但道纹却依旧无损。 人皇怔了怔。 他咆哮的嘴型都未曾收拢,万千只瞳仁飞速地眨了眨,千百龙首也木讷地停在半空。 “噗。” “噗哈哈哈哈哈!”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蝼蚁终归只是蝼蚁!你该不会以为......” 然而人皇笑到一半,他心底那种濒临死境的恐惧再次漫溢而出! 什么情况? 这只蝼蚁的竭力一剑都全然无果,那还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的生命? 随后人皇便看到,宁洛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块石碑。 一块镇压了他万年,早已成为他梦魇的道器石碑! “什,什么?!” “这块石碑怎么会在他手里?!”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所,所以......” “我能逃出来,不是因为计划成功,也不是因为神上相助......” “而是,是他把我放了出来?” 人皇逐渐明白了一切。 但现在理解,已经晚了。 宁洛面无表情,抡起石碑便砸向了那枚道纹! 那枚剑意也破不开的道纹,在面对石碑之时,却有如干脆的焦壳一寸寸崩解! 人皇忽然感觉到力量的消散,他惶恐不安,悚然无助。 然而恰在此时。 嗡—— 石碑与道纹的边际,一道玄奥的波纹骤然荡开! 宁洛仅是眨了下眼,瞬息之间,天地换颜! 白雾笼罩,万象苍茫。 这里并非熔炉,也并非高原,更不是荒狱界任何一寸土地。 这是虚空道海,是天道的本源,是并无实体的虚境。 宁洛微眯着眼,谨慎地转过身子。 他的身侧依旧是那座通天的石碑,而面前却是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是人皇,更准确来说,是他在荒古时期的面容与形体。 漆黑血浪自虚空尽头奔涌而至。 人皇环顾四周,也有些不知所措。 但当他看到黑潮之时,他安心了许多。 果然,神上会帮他处理好一切。 在他的视角里,宁洛孤身一隅,而黑潮却环顾四周。 很明显,他们更占优势,而宁洛只能负隅顽抗。 宁洛微眯着眼,心道高难模式果然棘手。 纵使人皇不太靠谱,但黑潮依旧能够妥善处理好一切。 黑潮的想法,宁洛多少猜到了些。 “它是想在虚无道海抹除镇封大道,或者,是想切断我和石碑的关联?” “如此一来,那现世的我就失去了凿穿炉壁的力量,我先前做的一切也都会前功尽弃。” “好手段。” 黑潮意志带着人皇这么个拖油瓶,全程代打血C,也属实是不容易。 宁洛看着周遭汹涌而来的黑潮,目光渐沉。 副本天命效率越低,意味着黑潮侵蚀率越高。 所以荒狱界的天道本就已经被蚕食大半。 如今黑潮为了保全宿体,铁了心要攻占硕果仅存的这块通天石碑,石碑多半也没法力阻。 用道解对抗? 或许可以,但宁洛不敢赌。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运用道法。 他有成道之实,却不会运用成道之力。 那唯一的突破口...... 还得是人皇。 人皇背对黑潮,正视宁洛。 他高昂着头颅,平举双臂,放声狂言:“看到了吗?上苍都站在我这一边!蝼蚁,这里就是你的末路!” 宁洛摩挲着下巴,自顾自寻思了一会儿。 随后他嘴角一撇,冷笑道:“你管这东西叫上苍?少自欺欺人了,那是黑潮,是祸种。而你,不过是只被黑潮盯上的提线木偶罢了。” “你懂什么?!” “我当然懂。” “我不仅懂,我还知道你在荒古用秽血污染了自己的同胞,让他们化作失智的狂徒,肆虐整个荒狱。” “那是本王为了镇压妖族!是为了人族的未来!” “哦?所以人族覆灭,纯血断绝,就是你所谓的未来?” “你!” 人皇咬牙切齿,但他忽然意识到了宁洛的目的。 这种时候嘴炮总不可能是无的放矢,显然是想让他道心失守。 这么明显的伎俩,也想瞒过本王? 人皇讥笑着看向宁洛,大言不惭:“人族是本王的人族,本王想怎样就怎样!一群不知感恩的废物,给他们喂食本王的圣血,让他们拥有屠妖的力量,那是本王的恩泽!反正横竖都是蠢物,至少这样还能助我一臂之力。” “而且,至少本王扫平了妖族!” “但你分明用着人族的力量,却在替妖族办事!阻挠本王大业!” “你,才是人族的罪人!” 没救了。 “扫平妖族?你指的是被霸下遗骸镇封万年吗?” “人族大业?你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是否还有半点人样?” “至于我为什么帮妖族,那是因为如今的御兽师,早已不是荒古那群尚未开化的蠢物。” “至少,他们比你更像个人。” 荒古的争斗不过是两方未开化的蛮民。 彼时无论人族妖族,都不存在所谓文明。 宁洛向来不信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只知道万灵都有人性与兽性的区分。 纵使是战场上对敌人残虐暴戾的战士,归乡之后也会有对家人的温情。 人性的优势在于能够区分善恶,也能够明辨何谓是非。 有些披着人皮的畜生它就是该杀,遵循普世正义,惩奸除恶,这样的杀戮便在人性的范畴之内。 但要殃及无辜,肆意屠戮,那便是基于纯粹的兽性。 无论模样是人是兽,它终归就是个畜生。 但纵使是这样的畜生,也不会屠戮自己的同胞。 所以宁洛自始至终都很清楚,荒古的妖族是兽性的化身,但人皇却是比之更为恶劣的暴徒。 而现今的御兽师无论种族为何,至少心存人性。 与形态无关,与长相无关,与模样无关,但他们才是宁洛的归宿。 宁洛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心理的压力,他知道,自己刀剑相向的人皇,才是如今荒狱界中,真正的“兽”。 “像你这种畜生,早已不能称之为人了。” “人皇?” “呵,那不过是你万年来自欺欺人的谎言。” 宁洛冷眼看向人皇,反唇相讥:“人族早就被你亲手葬了,你是个屁的人皇。” 人皇恼羞成怒,怒声嘶吼:“蝼蚁!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就是因为那群蠢物都跟你一样......” 宁洛脸色阴沉,没打算继续听人皇狺狺狂吠。 他信步走到人皇面前,寒声道:“对了,老畜生,我再给你看个宝贝。” 说着,宁洛低声默诵:“七玄归真,太源存清。阴鼎阳炉, 绛宫月明。虚实相通,物我相同。其生非始,其死非终。” 话音刚落,道纹骤现! 人皇意识一阵恍惚,再睁眼时,却见漫天赤霞,虚空生花,一座绯红宫阙耸峙云端,睥睨天下! “那,那是?!” 人皇骇然四顾,却见赤霞衍化万象,立柱投影万族。 那是他梦寐以求的丹赤洞天,甚至比之丹赤洞天更为华丽,也更为深奥! 幻景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尊从容负手的身影。 道法怎么用,宁洛不会。 但如何展示,他还是懂的。 和人皇这种恬不知耻的暴徒讲理,那纯粹是在对牛弹琴。 不过宁洛好歹也是个穿越者,深谙网络重拳道法,也知道该怎么践踏人皇自尊,让他光速破防。1 人皇面容呆滞,随后看到宁洛揶揄的笑容。 宁洛嘴角轻蔑地一撇,拇指倒竖,嗤笑道:“呵,人皇?丹赤洞天?布局万载?就这?” 宁洛轻拍了两下人皇的面颊,虽然触碰不到对方的虚影,但必要的侮辱已然传达。1 “梦,也该醒了。” 黑潮怒涌,然而,虚境崩碎。 人皇的虚影骤然崩解,整片虚无道海也虚化不见。 宁洛的意识回归到熔炉之中,手上的石碑去势不减地凿穿熔炉! 弹指,剑出,心碎。 两根手指瞬息间贯穿了人皇的脏腑! 万象灰败。 时停,回归。 0218 杀人诛心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0219 满载而归 天光复现,时停回归。 再睁眼时,已是酒楼包间。 白杨他们尚在躲避裂渊中坍落的巨石,疏散族人,却不料战局毫无征兆地猝然结束。 陆川微张着嘴,表情僵滞,似乎还没能回过神。 “谁,谁赢了......” 那样偷天换日的巨首,即便是宁洛,恐怕胜算也微乎其微。 陆川回想着自己穿越的经历,能与黑潮人皇相提并论的对手,放眼他穿越过的数十个世界,好像一个都寻不出来。 不说技巧多么精巧,道法多么玄奥。 至少陆川觉着,那样一个大头从无尽长空而降...... 任何一次穿越中的他,都绝无可能孤身力阻。 他不知道宁洛有没有从天陨中存活下来,更不可能知道天陨其实是宁洛的杰作。 但他忽然意识到一点。 这是团本,他们有七个人。 所以纵使宁洛身死,副本也不会就此终结。 那难道说...... 矩阵给出了答案。 面板骤现。 【地图】:荒狱界(大) 【副本】:黑潮血祸 【模组】:协力,黑潮,破妄 【获胜条件】:生还 【团队总分】:99999(祓祸) 【目前排名】:1 面板粗糙,甚至连各个成员的得分细则都未曾注明,看来紧急更新不足以让矩阵把一切都处理得尽善尽美。 或者说,黑潮荒狱的开放本就是计划之外的举措。 但这夸张的总分和排名已经告诉了陆川答案。 宁洛赢了。 而且还是拿下了首通! 然而陆川尚不知道,在他们穿越的这五年多时间里, 论坛上对黑潮荒狱的讨论早已甚嚣尘上。 【卧槽,什么玩意, 我们兄弟几个落地人就没了】 【+1, 我在矿道出身, 本来打算出去研究一下地图,结果被头上一只虫子跳脸, 特么瞬间人就没了!】 【别别别,停,别说这个, 我超,那跳脸的虫子特么已经是老子心理阴影了】 【同被虫杀,一小时前退出来,到现在都没睡着, 一闭眼就是虫子抱脸,我真特么是吐了】 【兄弟节哀,我女朋友被吓得哭了俩小时了,我一直安慰到现在呢】 【?】 【?】 【?】 不知为何, 这一次黑潮副本的穿越时长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有人半小时经历了十年旅程, 也有人两小时才不到五载光阴。 陆川他们尚未察觉,眼下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五点,他们这短短不到六年的经历, 却耗费了足足三个半小时的时间。 但宁洛注意到了。 因为宁洛一直在等着系统的天声,所以一早就打开面板静候结果。 “这就五点多了?” 如果这不是大厦林立的新港,恐怕包间的窗帘外早已天明。 宁洛眉头微皱, 心存疑惑:“永城决赛那次时间也很长, 那么变量就是人数和难度?人数越多, 难度越高,矩阵的演算就越需要时间......” “不对啊, 序列之争的时长也就还行。” “那原因......” 宁洛没有细想下去。 研究样本稀少, 不足以支撑他总结出客观规律。 宁洛只是心想着, 如果矩阵即兴来一场千人甚至万人的群穿,然后难度又是黑潮...... 那会不会一场比赛要打几天几夜, 甚至小半个月? 别说, 还真有可能。 宁洛眉毛一挑。 总决赛是11月11日到11月17日, 恰巧七天时间。 但白杨说了,各赛区种子选手拢共两千六百余人。 想在七天时间内比出结果, 群穿好像的确是个很有可能的备选项。 正思索着, 天声响起。 【获得A级天命「扶摇」】 【获得S级天命「浴火」】 【获得S级天命「云尊」】 【获得S级天命「枯荣」】 【获得S级天命「剑魂」】 【天命「太岳」、「绝尘」、「扶摇」已整合为S级天命「遁虚」】 再加上天运,那这条天命所赋予的能力无疑是适性和全知。 山野,江河,云天...... 宁洛能够借此洞悉万象万灵的特征与功效,不仅拥有在各种极端环境中的适性,而且还有天运指引,能隐约感知到宝物所在。 说白了,就是位面之子。 抛开黑潮不论,这条天命几乎可以让任何一个穿越者几近无敌。 当然,前提是抛开黑潮不论就是了。 在苍天已死的前提下,这天命......收效甚微。 不过用处终归还是有的。 至少有总比没有好,而且天理也能让宁洛节省打探情报的时间。 带上天理,一两趟穿越足以让他洞彻一片天地的大半情报,倒是省时省力。 遁虚则是一门与大道有关的身法,似乎是绝尘步的上位。 而剑魂并非剑骨的升格,而是与之相关的另一套天命,还与法相有所关联。 这两者都有待消化,不过宁洛目前对此尚无头绪。 “道法,法相......也该提上日程了。”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并未因大获丰收而事态。 不过是万里征途第一步,虽然步子跨得还挺大,但要走的路也不短。 “天理是意外收获,但在黑潮模组下,估计只能起到锦上添花的效用。” “论及功能,尚且不如道主。” “那我的目标还是没有变化。” “炼体,炼气,炼神,三者的SS级都得弄到手才行!” “只有这样,我才能确保神选的安全,至少我得有个缓冲的余地。” 目标定下。 然而宁洛这时才发觉,白杨他们六人面面相觑,时不时瞟一眼他,竟是五六分钟都未曾说话。 “都看着我干什么?”宁洛指尖敲了敲大桌,打破了沉寂,“锅还滚着呢,都下菜啊,都到了吃早饭的点了,你们不饿吗?” “早,早饭?” 陆川伸了伸脖子,满脸困惑地划开个人终端,心想着宁哥该不会是太过兴奋,导致生物钟失调了吧? 况且您大清早吃火锅是吧? 结果当他看到左上角的「05:48」时,陆川人也懵了。 “卧槽,这就快六点了?” 白杨几人闻言纷纷抬手,也意识到这次穿越的时长还真比平时长了些。 他们原本在这五六分钟时间里,已经想好了各种采访的台词,但被宁洛这么随口一说,想好的疑问都尽数卡在了嘴边。 但陆川也不知是心大,还是自觉和宁洛算是熟络,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那个,宁哥,我们这算是通关了吧?” “是啊。” “那你怎么不来点反应什么的......” “反应?要啥反应......” 宁洛眉头一皱,酝酿许久,忽然生硬道:“好耶,通关咯。” 陆川:“......” 全是技巧,毫无感情。 绝了。 陆川挤着虾滑,沉默片刻,还是谨小慎微地提醒道:“宁哥,我们通关了,满分通关,现在排在榜首!第二名是全员种子选手的队伍,只有658分!” 宁洛一脸平淡:“那不是挺厉害的吗?” “可我们,我们是99999分啊!”陆川似乎是以为宁洛不知道,补充道。 然而宁洛依旧云淡风轻:“我知道啊,我们不是通关了吗,通关就这分,没毛病。” 陆川:“......” 陆川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宁洛他......好像本就是通关的常客。 这份从容并非刻意装傻,而是因为99999这个分数,宁洛已经打出了太多次。 他根本不在意分数高低与否,也不在乎别人和他差距有多大。 反正只要通关,那就没人能够超过他。 简单粗暴,也朴实无华。 通关,唯手熟尔。 什么全员种子选手的队伍,宁洛压根连正眼都没打算给一个。 甚至陆川终于意识到,宁洛或许早在开局之前,就有过独力通关的打算。 宁洛自始至终都不过是把他们当成合作的“队友”,而非什么知根知底的“伙伴”。 那是自然。 宁洛心知自己好歹也是要参与神选的人,哪可能去培养什么深厚友谊。 这条路只有他自己孑然一身踽踽独行,即便前头有苏瑶领路,那也不过是更进一步的合作关系。 也就是他穿越前常听到的所谓“战略性合作伙伴”。 数十次的穿越,宁洛早已克服了社恐的病症,但却不可能抹灭孤身的灵魂。 有些路,就是得自己走。 既是不想让旁人搀扶,也是不想让无关人等牵连其中。 不过出于礼数,宁洛还是扬了扬筷子,盛赞道:“小陆的刀确实好用,没这两把刀,决战时我怕是要翻车。” 这倒是实话,并非过谦。 太玄幻剑固然很强,但那是蕴养出的真气凝形。 换言之,那是“消耗品”。 每挥出一剑,太玄幻剑的强度便会弱上几分。 所以宁洛最后的孤注一掷并非是不留后路,而是当时已经在搏杀中有所损耗的太玄幻剑,只有倾尽全力,才有这么一丝可能凿穿道纹。 幻剑是底牌,需要长久蕴养,也不利于持续作战。 人皇有黑潮巨人,血月天首,熔炉道身三个阶段,打到最后,太玄幻剑早已油尽灯枯。 若无赤晶长刀,那宁洛此战必败。 陆川挠了挠头,尴尬一笑:“啊哈哈,有帮到就好。” 堂堂六个职业选手,甚至还有一个A级赛区的冠军,以及两名保送的种子,对宁洛的帮助却只有两把长刀。 陆川是立功了,但其他人又情何以堪。 这下除了陆川好意思提问以外,旁人都哑然失语,只能把疑问憋回肚子里。 还是白杨开口率先打破僵局:“吃,都赶紧对付几口吧。你们倒是清闲了,但我和小陆小婧今天还有比赛要打呢。” 倒也是,纵使临时更新加装了黑潮模组,但比赛日的行程尚在继续。 对白杨他们几个新港选手而言,时间还挺紧迫的。 宁洛没吃多少,毕竟他一会儿还得回去补个回笼觉。 黑潮模组对脑力的消耗的确夸张。 虽说宁洛只穿越了短短五年,但现在也能感觉到有些困乏。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悠哉吃着不知是夜宵还是早饭的时候,论坛上已经吵翻了天。 【我超!榜首更新了!99999分!】 【首通!】 【不,这不是重点】 【快看名单!】 【怎么又有宁洛?】 【这就离谱了吧,刚更新副本,宁洛就又打通关了???】 【荒狱界原本就是宁洛率先通关的吧,合理】 营销号的小编们已经手快到发布了首通文章。 只要把宁洛的名字套进早已准备好的恭贺文案里,便又是一条快餐简讯。 宁洛和紧急加更,二者都是如今蓝星网络的流量密码。 一饭两吃,岂不美哉。 手慢的营销号也不会自认倒霉,毕竟,他们还能另辟蹊径。 很快,舆论场中便响起了异样的声音。 【这就急着护爹了?】 【名单七个人呢,谁说就是你家宁洛的功劳?】 0219 满载而归 0220 众口铄金 网络舆论甚嚣尘上。 宁洛自己都尚且不知,如今他的热搜已经挤到了榜单第2名。 这是重要时事新闻和龙头企业事件的常用位置。 对宁洛这种以个人为单位的流量载体而言,能挤到这个位置已然能够算是破天荒的大新闻。 不仅营销号们开始大肆鼓吹宁洛,恰上这份过时不候的流量。 就连某些知识平台的专业写手,也开始把宁洛的经历套上常用的软文模板。 【丑小鸭的蜕变史——文/xxx】 【今天我们要讲的主人公是近日在新港声名鹊起的草根大能,宁洛】 【他出身微末,勤工俭学......】 【最后在一次赌上身家性命的永城街斗中放手一搏,得到了他人生的第一桶金......】 文章洋洋洒洒数千字,直接把宁洛的底裤都给翻了出来。 从宁洛登临赛场之前开始说起,作者着重笔墨,描写了宁洛勤工俭学,然后攒钱去基因库自查的悲惨场面。 什么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宁洛从小攒钱攒到大学毕业,才得知自己族谱上下仅余他孤身一人。 那环境描写要多凄怆有多凄怆。 然后作者写到,就是在那一天,宁洛不打算再依靠旁人! 他要自力更生,奋发图强,证明自己不需要什么后台,也能攀登至这个世界的顶峰! 宁洛自己都不知道他有这么励志。 说起来,他记忆里关于穿越前的事都只有模糊印象罢了。 要说有什么详细的画面和场景......他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 记忆主要储存在大脑皮层、小脑、海马体和杏仁核中,纵使未能证实的灵魂一说的确在现世存在,那宁洛自觉魂穿也不会破坏大脑的结构。 那这具身体前段人生完整详尽的记忆又去哪儿了? 说到底,相比魂穿,宁洛觉得素体穿越貌似更适合形容他的状态。 但这种事情并不重要, 多想也并无意义。 奥卡姆剃刀定律,如无必要, 勿增实体。 宁洛对此心知肚明, 从未深究过穿越一事, 因为那样不仅得不到正解,还只会让他的思绪更为紊乱。 但总而言之, 网上似乎有人翻出了他的过往,就连族谱没人这回事都被拿出来炒冷饭。 宁洛未曾主动透露过。 所以,能做出这种事的, 必然是天命集团。 原因很简单,他们签了合同。 天命集团在合同里埋了点雷。 条款声明,他们身为企业方,身为新港乃至蓝星的掌权者,有权限调查宁洛的隐私和履历, 为防敌对企业暗中破坏。 所以, 也只有他们能够搞到宁洛未曾披露的过往。 那么知识论坛上的那篇软文因何而起, 也就毋庸置疑。 流量时代, 天命集团只需要起一个小头,自会有大批营销号蹭热度拱火。 文章的内容被写手们复制粘贴, 再在保持立意不变的基础上改变用词。 如此, 才造就了这份榜单第二的奇迹。 但名声一大,蝇蛆也会如期而至。 下午,两点。 宁洛补了个回笼觉, 刚刚醒转, 社交媒体上的节奏就早已爆炸。 宁洛在例行前往桂兰广场的路上, 翻阅着论坛上的讯息。 却见黑白两方各执一词, 吵得不可开交。 一方言称宁洛举世无匹,是蓝星新晋的神级选手, 不说能否夺冠, 至少必定能在总决赛中占有一席之地。 给出的理由很简单。 因为诸如楚风纪元珊这种穿越界大能的人物,目前也未能超越宁洛的排名。 宁洛一看还真是,自黑潮荒狱开放过去了刚好半日时间,榜首依旧是他和白杨临时组成的小队。 而第二名则是楚风领衔的攻略小队,总计十人,目前成绩是3126分。 分数非常之高, 但相比99999可差得太多了, 而且显然也未能通关。 【宁洛五点就通关了, 你们的楚爹半天过去还没通, 吹你吗呢?】 这是某吧的挑衅发言。 宁洛眉头一皱, 一时也分辨不清这人是想引战,还是纯粹存在着某种人格缺陷。 他寻思着自己虽目标夺冠,但至少从未公然声称自己是什么天下一绝吧? 你夸我强也就算了,拉踩引战是个什么意思? 拉踩就算了,污言秽语又是个什么玩意? 这言论一出,他先前费心费力营造出的好形象也就难以为继。 楚风的支持者和此前的黑子们精准索敌,当场表演了一波饭圈团建。 【七个人赢的比赛,你当另外六人死了是吧?】 【谁告诉你楚神昨晚就开始玩了?】 【我们家哥哥作息规律,哪怕紧急更新也不会影响到他的自律!这三千分只是他醒来后试试水罢了!】 【纯路人,这你都能尬吹宁洛,硬黑楚风,脸都不要了?】 【人家楚风也有理由说的,他带的是什么队伍?他带的是攻略组的普通陪练呀!什么陆仁甲,范统,莫有乾,一个个名字听都没听过,他们能打吗?打不了!】 【而你宁洛带的是什么队友?乔野,云秋白,江晓雪,两个保送一个冠军,他们是什么水平?】 【这能比吗?比不了!】 【脸都不要了!】 好骂! 宁洛嘴角上扬,只当看个乐子。 反正他又不是流量明星,也没找人运营什么粉丝,那自然不会同情那个污言秽语的拱火人。 但论坛上的节奏不知何时话锋一转。 【张口就来,尬吹是吧,让你抢了个榜首你就上天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宁洛是世界总决赛几连冠呢】 【一个野鸡模式都能给你装起来】 【宁粉是这样的】 【确实】 宁洛:“?” 舆论的节奏逐渐变得不可控起来。 宁洛并不知道,即便是身为始作俑者的天命药业,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天命集团其实没有做太多的干预。 因为他们实在太懂乌合之众的心理, 太懂信息茧房, 太懂圈化, 也太懂部分人的压抑与反智。 在这样一座高可穿云的钢铁森林的掩映之下,普通人一边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 一边看着论坛上层出不穷的资本家花边新闻。 他们既知道那份光鲜亮丽不会属于自己,也没有去逆流而上的决意。 这很正常,毕竟躺平无罪。 但总有人会迷失于此,因为他们分明躺着,却又畅想着云端之景。 当预期和现实形成了巨大的落差,他们逐渐失去了自我价值,从而把自身的尊严,绑定到了外人与外物的身上。 最直观的表现,便是论坛里的这两拨人。 一是饭圈粉丝,二是反智键仙。 前者把尊严绑定在了宁洛身上,似乎自己只要是宁洛的粉丝,那他们就获得了等同于宁洛身份的尊严。 宁洛名气越大,他们就越有自尊,越有成就感,从而有一种莫名的优越,自以为睥睨天下。 他们会沉湎于此,最终变得无法自拔,用心理学的术语来说,这大抵是一种“情绪依赖”。 因为这群人的自尊自信,喜怒哀乐,种种皆因宁洛而生。 这本身只是可怜而非罪过,但直到他们彻底沦陷,为了维护哥哥而排斥其他群体,继而变得盲目痴愚,三观扭曲。 甚至开始在舆论场中四处“攻城略地”,安营扎寨,以此获得虚妄的尊严。 无论男女。 而后者恰恰与此相反。 那群反智生物以攻讦取乐,他们的尊严并非来自某人的依附,而是来自对旁人的贬斥。 他们用不着了解青红皂白,是非曲直,也无需洞彻前因后果,孰对孰错。 他们只需罔顾自身人格低劣的事实,站在自欺欺人的道德制高点,断章取义,捕风捉影,再刷着并非出于活跃气氛,而是纯粹用以轻辱他人的抽象词句肆意谩骂。 因为这样能够给他们一种高高在上的错觉,得到一种无与伦比的优越。 辱骂的对象越是有名,就越是如此。 甚至当他们更为病态,还会反串拱火,刻意引战,以此创造出掠夺尊严的契机。 因为这样,无论是被辱骂的对象,还是被他拱火的乌合,都可谓是他的“战果”。 前者是寄生的瘤,后者是肮脏的蛆。 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可能争吵的双方都并非恶人,也有可能都是乌合。 甚至还有可能......同时兼职二者。 宁洛也是过来人,对此心知肚明。 但问题在于,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又不是流量明星,更没有经营粉丝圈子。 他的出名来自于实力,而非营销和炒作。 照理来说,他根本无需向失智粉丝负责,但蝇蛆之辈的矛头却波及旁人,继而影响到了他。 宁洛手指轻轻一划。 却见下面满屏攻讦互骂,也都是围绕着他。 他莫名成为了乌合们置换尊严的避雷针,也成了谩骂抹黑的对象。 什么天命集团私生子,什么故作清高实际腹黑,什么暗箱操作花钱炒作...... 种种污名纷至沓来。 这些流言圈内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假的。 毕竟天命药业之所以要借这波势头营销,也是为了利用公知软文和宁洛身份详情,去洗清集团与宁洛的流言关系。 但乌合才不管真假。 他们一看,哦豁,宁洛原来是天命集团私生子? 那他们在攻讦宁洛时,就能顺理成章地加上这么一条“众所周知”的罪状,根本无需知道真假。 宁洛越往下翻,乌合的言辞就越为激烈。 他看不到任何一人站出来指责双方,毕竟正常人早已逃离了这个混乱的战场。 这便是所谓信息茧房。 只不过,蓝星的网络早已没有净土。 当宁洛划掉论坛,来到广场。 纵使他已经猜到了自己要面对什么,但不曾想,追逐热点的阵仗还是比他预期更大不少。 成群的记者小编簇拥而上。 “宁洛先生,请问您是怎么完成首通的?” “宁洛先生,请问您昨天连续接战那么多场,是怎么还有体力完成黑潮模式的?” “宁洛先生,请问您又是怎么和乔野,云秋白那些顶尖选手认识,还相约一同挑战副本的?” “宁洛先生,请问您可否透露一切,有关黑潮荒狱剧本和通关方式的信息?” “宁洛先生,请问您是否愿意公布此次黑潮首通的第一视角视频?” “宁洛先生,请问您在队伍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宁洛先生,请问您觉得谁是这次黑潮首通的MVP?” “宁洛先生,请问您怎么看待网络上的节奏?” “宁洛先生......” 宁洛眉头一皱。 虽然破解了黑潮的道法,但他现在分明踏入了另一个难以脱身的熔炉。 众口铄金,人言可畏。 谎言说一万遍,也就成了真话。 而污名传唱一万遍,无论真伪,都难以挽回。 宁洛揉了揉太阳穴,没有理会记者们聒噪的追问,只是默默整理思绪。 他眼下的目标是在总决赛开始之前,拿到炼体,炼灵,炼神三者的SS级天命词条,并且掌握成道的相关事宜。 还有与真龙血脉相关的SS级天命,因为素材充裕,所以宁洛也打算搏一手。 如今算是完成了炼体。 但余下目标还有不少。 不过在此之前,新获得的天命也需要消化一番。 身为精致的时间管理者,宁洛稍一盘算,心中有了计划。 既然污名需要处理,天命有待消化,新目标也尚缺灵感,那...... 宁洛:“找九个记者出来。” 记者们面面相觑,怔神道:“宁先生,您这是......” 宁洛言简意赅:“快点,我没时间陪你们浪费。现在,随便找九个记者,我当场表演个单通,这样应该再有说服力不过了吧?” 话语一出,全然死寂! 当场表演单通?! 这说的还是人话? 像楚风这种冠军候选,带队都没能通关的黑潮荒狱,宁洛竟然要表演单通? 即便协作模式没有直播的功能,但第一视角视频却不会造假。 九名记者随行,不仅没法向宁洛提供助力,甚至会成为宁洛的累赘。 这样的不利条件下,宁洛言称自己能够单通...... 如果不是妄自尊大,那就是真的胸有成竹。 甚至光是这种敢于站出来的胆量,就已经足以洗脱污名。 很快,九人齐聚,天光落下。 再睁眼时,已是荒狱。 宁洛这次选择了蜂巢开局,他也在准备阶段就透露了蜂巢位置。 苏醒之后,宁洛环顾四周,目光聚焦于赤晶。 他意识中冥冥传达出一种缥缈的讯号。 大抵是在提醒他,这东西与血脉有关,虽然营养价值很高,但贸然吸收存在危险。 “这就是「天理」的作用?我好像有些低估它了。” 宁洛原以为这种粗浅的直觉不会有太大的效用,但现在看来,它有个显著的功能——趋吉避凶。 或许天理在黑潮模组下,并不能带给他全境无敌的加持。 但无论行走到何处,宁洛只要看一眼环境,便能隐约洞察吉凶。 即便预感朦胧,但也能规避掉不少风险。 在黑潮模组里,同样可以有出色的发挥。 不过这天命看起来不太好消化,像是天运,因果,这种玄而又玄的设定,宁洛目前尚无头绪。 所以天理虽好,但眼下无需过于上心。 宁洛在约定的地点与九人会面,开坛讲课,传授万化血狱典的真解。 这门功法对他而言已经可谓落伍,纵使告知他人也自是无妨。 反正他们回归后也记不得详貌,而且第一视角的视频中同样会跳过这些与功法相关的记忆。 所以无关紧要。 第1年,宁洛矿脉闭关,底蕴突破搬山,实力超越覆海。 第2年,宁洛抛弃记者,直下矿脉底层。 第3年,宁洛在赤晶层中闭关,元精足量,绛宫成型。 第4年,宁洛来到无字碑旁,在无字碑的庇护下默诵道语,成功入道。 第5年,宁洛巩固修为,为绛宫增砖添瓦,顺便试着熟悉了一下新获得的天命。 遁虚,是一门身法天命,只有成道后才能使用。 宁洛早已消化了「绝尘」,所以成道前并无变化。 宁洛心念一动,身形瞬息一闪,出现在三尺之外。 “诶?” “这是瞬移?” 宁洛回身一瞥,却见他原先所在的位置只留下一缕飘散的轻烟,有如他的残影。 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他没有动。 看来遁虚的效果比介绍更为简单直白,就是纯粹的瞬步,或者说是一种空间折跃。 距离非常之短,最远不到一米,面对大体积的秽或许难以见效。 但要是面对修士,这个天命可谓神技。 而且三尺距离多半是因为黑潮模组的限制,通常模式下应该能更远一些。 不过遁虚没法连续使用。 因为宁洛仅是这么一个瞬步,识海就蒸发了大半。 宁洛按揉着天灵,沉思自语:“所以,道法与神识大有关联。不过遁虚没能留下什么道纹之类的线索,不了解道法体系的话,我这还是消化不了。” “先放着,下一位。” 宁洛心念微动,身后显化出一尊巍峨的剑影。 剑高百丈,耸立于逼仄的矿脉之中,却形如虚象蜃景,竟是直直没入了赤晶泥壁,却未曾伤及分毫。 “咦......” 宁洛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色,并指成剑,指向前方。 他身后的百丈巨剑随之舞动,穿梭于赤晶泥壁之中,竟是毫无阻滞,也不会切割晶壁。 “这倒是有趣。” “这剑魄法相和血魂不同,血魂为实,剑魄为虚,但......” 宁洛转念一想,这不对啊。 你这剑魄要真只是虚象,那岂不是全然无用,砍人也只是在砍空气? “描述里说,剑魄法相和剑意有关。 ” “剑意好歹蕴养了五年,不如试试。” 宁洛目光聚焦于面前的赤晶泥壁,胸口灼热,剑意催动! 瞬息之间,剑魄法相爆发出刺目清辉! 叮—— 一声剑鸣,剑意四散,矿洞崩摧! 宁洛霎时了然。 所谓法相,与赤练血魂并非同源,而是一种以灵气与道意为根基的虚无媒介。 通常状态下人畜无害,只能撑撑场面。 但只要催动道意,法相便能够干涉现世! 不过法相对道意的消耗同样尤为巨大,看来目前只能作为辅助剑意的底牌,没法成为常规手段。 至于不朽道体,貌似也是与道纹有关。 宁洛虽然能够徒手汲取赤晶之力,但却不知该如何解析。 即便去往虚无道海,却也寻不到有关不朽道体的道纹片鳞。 收获清点完毕。 有不朽道体在,宁洛身躯也能在心腑绛宫一枝独秀的前提下,承载更大的负荷。 第5年年末。 宁洛取走石碑,回到蜂巢。 九名记者刚刚结束闭关,却见天摇地动,矿脉崩摧! 宁洛仅是拍了拍他们肩膀,浅笑道:“做好心理准备,马上回家了。” 记者:“?” 少顷,人皇伏诛。 时停,回归。 用时五年。 广场上天光复现,用不着记者们宣布结果,排行榜就给出了答案。 首座易位。 只不过这新纪录的缔造者,依旧是宁洛! 留给其他人的榜单席位,不多了。 0221 寒暄 黑潮荒狱,对宁洛而言已是轻车熟路。 与尘渊不同,荒狱界是单一的炼血体系,外灵也几近于无。 所以宁洛的修行无非是炼血和成道。 什么时候击溃人皇,取决于他什么时候成道。 什么时候能成道,则取决于绛宫何时完工。 绛宫何时完工,取决于炼化元精的效率。 而矿脉深层赤晶富集,资源数之不尽。 一切顺水推舟,瓜熟蒂落,全无阻滞。 但记者们不知道这些。 他们只知道自己这次只等了不到一个小时,宁洛便已然回归。 根据如今汇总已知的黑潮荒狱规律,做的事越多,系统演算时间越长。 那一个小时快去快回,无疑证明宁洛根本没怎么狩猎血秽。 但不等记者们困惑质疑,榜单就给出了答案。 宁洛雷厉风行,随手又刷了个速通记录。 全员失语。 此前的质疑在这个速通记录面前是何等的苍白无力。 现在宁洛也可以说的,你楚风带的是什么队友?是攻略组的专业陪练员! 而我宁洛带的是什么队友?是几个随手抓来的记者,他们又是什么水平? 能比吗? 比不了! 宁洛无意助长节奏,但这就是如今蓝星的规则。 矩阵明明有能力全网实名,或是标注各自水平,让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但它没这么做。 宁洛也算是知道些许内幕的人,所以他明白,矩阵的目的在于养蛊。 蛊笼里的虫子就是要满身戾气,浴血厮杀! 这不是他站出来发声就能解决的事情,况且宁洛也没这个闲工夫为他人操心。 那他能做的也就只是让火烧得更旺, 旺到宵小再难靠近,旺到诸邪辟易, 万法不侵! 宁洛神色淡漠, 故作高冷, 沉声开口:“两件事。” “第一,我不是流量明星, 我不会对那些所谓的粉丝负责。狺狺狂吠的,一律默认浮世恶犬。” “第二,往后看到有人质疑我的, 烦请告诉他们,还是那句话,我每天下午都在广场接受挑战,赌注是我所拥有的一切资产。” “有种,就来。” 声音平和, 语气冷淡。 但在这静寂的广场上却显得格外洪亮。 宁洛佯装傲慢, 轻蔑地瞥了眼众人, 漠然转身,走进了电梯。 直到电梯门闭合, 宁洛的身影终于消失, 记者与一众看客才重获了呼吸的权利。 各家媒体的记者簇拥而上, 询问着宁洛何以通关, 并催促他们上传第一视角视频。 但得到的回答却是:“我也不知道啊......” 回归的记者抓耳挠腮,恍然失神。 九人七嘴八舌, 陈述半天, 才将荒狱界发生的事情给捋清。 “就,就宁洛告诉我们蜂巢开局的最好位置, 然后传授我们万化血狱典。” “但他说那是万化血狱典真解, 具体我们记不清,但那的确和正常的万化血狱典不一样。” “我的练得挺顺,然后宁洛就说要寻矿脉闭关,我们追也追不上。” “最后就只能自行闭关,因为我们几个一盘算, 心说既然要当战地记者, 那实力肯定得跟上吧?” “结果第五年忽然天摇地动,蜂巢大乱,矿脉崩塌!” “宁洛忽然出现在我们跟前, 说了声马上就回家了。” “再然后......” “我们就真回家了。” 记者:“......” 他们算是听明白了。 说白了就是,这九人即便修行了宁洛传授的功法,也不具备随行拍摄的实力。 即便在地形简单的荒狱界, 记者也跟不上宁洛的脚步,更不可能窥探宁洛的隐秘。 吃瓜群众意兴阑珊,倍觉无力。 质疑宁洛,大抵是他们做出的最愚蠢的决定。 但手快的记者们未等离开,便已经开始十指如飞,敲出一篇篇为宁洛正名的文章。 大势所趋。 然而与此同时。 宁洛敛去冷意,等着电梯降到浮板起飞的楼层。 却不料在七十三层忽然停下。 “桂兰大厦里,权限应该没人能和我平级吧?” 宁洛眉头一皱,但随着电梯门缓缓打开,又很快舒展。 因为踏进电梯的不是旁人,而是苏瑶。 “哟吼,好久不见。” “你这是专程来找我的?” 电梯门合上。 不过并未下降,而是停在了原处。 苏瑶背着小手,踮了踮脚,点头道:“是呀,怎么样,想我没?” 宁洛:“没。” 宁洛心知电梯不动的原因,多半是苏瑶拥有了特别的权限。 她这欢脱的状态,也证明目前是饱食的人格。 所以苏瑶大抵是从黑塔那里得到了什么。 宁洛问道:“你不是说要忙吗,怎么有空找我?” “聊个天能耽搁多少时间?”苏瑶撇了撇嘴,话锋一转,“刚才在广场上还挺威风的嘛?” 宁洛不置可否地叹了声:“媒体咄咄逼人,我不强硬些,这群人怕不是要天天缠着我。” 电梯内气氛忽然沉默。 苏瑶不答,宁洛不问。 但其实二人都心知肚明。 宁洛心知苏瑶这时候忽然找上来,肯定是得到了什么指示,被放宽了权限。 而苏瑶同样也知道,宁洛如今积压着太多的问题, 肯定想要向她讨教。 但这显然谁先问谁输啊。 最后还是苏瑶先没沉住气。 “你走到成道这一步了?” “嗯。” “还真给你找到道器了。” “用山河图卷发现的,在黑潮副本,是不是只有在道器附近才可以共鸣天道?” 苏瑶点了点头:“嗯, 但光是道器可不够,必须是在天道占据不小分量的大道之器,才能保护你成道。不过就既然你能够找到霸下石碑,其实实力再强些的话,硬扛着黑潮成道也不是不行。” 宁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追问:“那道器该如何使用,是和术法一样勾勒道纹?” “那当然不是。” 苏瑶语气稍稍认真了些:“勾勒道纹的目的在于让外灵和大道共鸣,但道法却是你自己的道,自己的力量,这一点你得先认清。” “各方天地的道境修行体系不一,既然你要走自己的道途,那我也没法提示你太多。” “但总之,你得记住两点最根本的原则。” “第一,道是你的道,而非天之道。” “第二,大道非虚非实,无形无状,可不能拘泥于粗浅的道纹。” 宁洛捏着下巴,隐约有几分明悟。 所谓道纹,说到底是某种大道的外在表现,而非其内里。 它可以作为催动术法灵技,血术妖术,或者说是与一切与精气神有关力量共鸣的媒介,也可以视作为大道的方程式。 但不能代表大道本身。 虚无道海的确存在道纹,黑潮熔炉中也有道纹命门。 但想要催动道法,却不是仅靠着勾勒道纹就能做到。 这也不算是给宁洛指路,只是帮他排除了一个错误的选项。 苏瑶见宁洛有所明悟,继续说道:“至于道器嘛,简单来说,所有道器都有至少两种力量。一表一里,一虚一实。” “霸下石碑的表层力量在于石碑上的刻字,可以将弱于道器原主的大道镇封其中,并随时调用。” “但荒狱界的是未能完全成道的无字碑,所以这个力量你用不了。” “而霸下石碑的本源道意则是镇封,你想要使用,就必须完全领悟霸下大道。” 苏瑶背着手,轻笑道:“要是没有这层限制,那只要有人能够收集天下道器,那他岂不是就能举世无敌?” 宁洛恍然。 所以大道就是道器的安全锁。 就算夺得了成道者的道器,但也不可能立刻运斤成风,如臂使指。 而对于荒狱界的这件半成品而言,在宁洛悟透完整的霸下大道之前,它就只是一件可以砸穿道法的重物。 悟道...... 还有待钻研。 宁洛对收获还挺满意,转而问道:“你呢,看起来待遇不错,是矩阵给你解除了街斗限制?” “哪有。”苏瑶瘪了瘪嘴,摇头道,“街斗限制倒没有解除,只是我跟矩阵达成了一笔交易,管饭的那种。” 原先矩阵为防苏瑶扰乱蓝星,所以限制了她的街斗频次。 加上苏瑶的系统版本不同,账上没钱,取而代之的是神选专用货币,所以没法在蓝星付款。 她也不可能犯罪偷抢,虽说她能徒手捏扁城管机器人,但也没法违抗矩阵。 苏瑶能做的无非是在新港和人赌战,而对赌的代价便是管饭。 请神选者吃一顿饭,这代价可不算小。 至于受害者是谁...... 那就得问白杨他们了。 苏瑶也不避讳,直截了当解释道:“能有这份美差,还得多亏了你。所以,临别前,你可以多问一个问题。” 都问了这么多了,宁洛寻思着苏瑶之前也没限量啊,这话就纯粹是为了挣个脸面吧。 宁洛没有拆穿,虽说心中疑问诸多,但他还真没什么好问的。 如今修行体系成熟,再向苏瑶请教的话,那或许反而会导致他道途走偏。 不过和副本有关的问题倒是可以征询一下意见。 宁洛沉思良久,开口道:“对了,想参悟神识和大道的话,去哪个副本效率更高?” 苏瑶不假思索,回道:“苍冥。” 0222 苍冥 “苍冥?” 宁洛摩挲着下巴,疑惑道:“有听过,但在论坛上的每周热门里,我好像从没见过苍冥界上榜。” 苏瑶道:“那是肯定的啊,苍冥界的观赏性其实挺一般的,而且也不适合用来赌战。因为在苍冥界中,绝大多数天命都几近无效,也没法循规蹈矩按照功法修行,所以对强者而言,几乎没有优势。” “你想啊,你会自创功法,你有SS级天命,你顶着这么多优势,然后选了个苍冥?” “这我要是你对手,我嘴都能笑歪咯!” “因为我俩先天优势直接就抹除了,甚至在苍冥界,有些C级天命都能比S级好用。你能看到一大堆穿越者带着貌似低配的天命组穿越,而你只能看着自己那些百无一用的体质,望洋兴叹。” “啧啧啧。” 苏瑶咂了咂嘴,神情尤为代入,随即又补充道:“而且苍冥界的随机性也挺强,不是说有技术就能赢,反而很是依赖运气。” 宁洛了然。 又是众生平等,又是运气游戏。 这二者的加持下,苍冥界不会登上什么热门街斗盘点,也就理所应当。 毕竟苍冥界不适合对赌这一点,在街斗圈子里众所周知,也没人会在大场合冒险尝试。 苏瑶简单介绍了一番苍冥的流程。 那是一个神诡入侵的世界。 整个世界小得可怜,就目前的认知而言,整个苍冥界只有灵村和灰雾战场两片区域。 灵村便是出生点。 里面有五位NPC,分别是村长,渔夫,果农,铁匠,厨子。 比这五人更重要的,则是灵村中央的破庙,庙内的圣女像就是保护穿越者的安全屋。 苍冥灰雾笼罩,唯有灵村是一方净土,皆是因为圣女像的庇佑。 而且苍冥规则特殊,像尘渊荒狱这种大世界,一场对局往往要历经百十年光阴。 但苍冥界的穿越时长却是以“天”为计数。 白日探索,夜间保命。 “灵村外灰雾笼罩。” “你只要踏出去一步,便会被拢入灰雾之中,来到不同的禁地,然后遭遇形态各异的诡物。” “除此之外,你还可能会遇到五尊鬼神,他们分别以炎帝,黑帝,黄帝,青帝,白帝自称。” “不同鬼神会要求你付出不同代价,然后赐予你与他们相关的力量,这几乎可以说是苍冥界唯一获得力量的方式。” 宁洛闻言眉头一皱:“真就不能修行?” 苏瑶点了点头:“只能修炼神识,但无论在灵村还是在灰雾区域,神识都无法外放,所以神识杀伐之术也起不到效用。” 宁洛大致明白了些,揣测道:“所以说,从鬼神那里置换来的力量和神识有关,神识越强,这股力量的利用效率也就越高?” “不错。” “但既然苍冥界的时间以天为单位,那肯定有其他提升神识的手段吧?” “还挺机灵啊。”苏瑶嘴角微翘,点头道,“确实,灰雾中击溃的诡物会掉落灰烬,只要你把灰烬带回灵村,供奉圣女像,神识就会得到提升。” “不过呢想要离开灰雾可不容易!” “每一片禁区都有一只诡王,战胜它后会得到某种器物的碎片,凭此才能破开谜障,回到灵村。” 宁洛神色愈发古怪。 这听着怎么有点关底BOSS的感觉。 踏出灵村就会被迷雾卷入禁区,禁区里有诡物和诡王,还有可能遇到鬼神。 遇到鬼神,需要献祭某种代价来获得特定的力量,这可不就是“中性模组”吗? 等于说,给你一个增益天命,再给你一个减益天命,让你自己权衡利弊。 而诡物和诡王,就是小怪和关底boss。 击败小怪可以获得升级经验,击败boss则能通关回家。 这怎么听都有点游戏性过强了,反而不像是穿越模拟器引以为傲的开放世界画风。 就宁洛的观感,苍冥界分明就是一款正统的roguelike游戏。 它的随机性过强。 穿越者踏入灰雾,不知道会被卷入哪一片禁区,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种类的诡物,更不知道会和哪位鬼神交易. 一切都是随机,乱无章法,无迹可寻。 那当然没人会借此赌战,这万一运气不好,开局直接遇到无解boss,或者遇不到合适的鬼神,那立马就可以宣告gg。 不过宁洛也明白,穿越绝不可能是一款单纯的游戏,所以这个机制虽然听着像是游戏,但内中必然掩藏着某种沉晦的隐秘。 苏瑶等宁洛消化了一会,继续解释道:“那机制你都弄懂的话,苍冥界的具体流程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白天的时候,灰雾内诡物不强,所以穿越者要离开灵村探索,但必须尽快找到关底boss并击败,在入夜前回归。” “因为入夜之后,不仅灰雾内的诡物会大幅强化,而且鬼神也会从中立变成敌对,出来狩猎你!” “夜晚期间,穿越者必须呆在灵村的圣女庙中,因为只有圣女庙可以绝对避免鬼神的追猎。” “但,穿越者会内斗。” 宁洛眉毛一挑,瞬间了然。 这机制设计得有意思啊! 是了,圣女庙的确可以阻挡鬼神,可她挡不住活人啊。 小破庙就那么大,两个穿越者都躲在庙里,那岂不是就演变成了一场躲猫猫? 而且双方都不知道对方今天去了哪里,又和哪位鬼神做了交易,得到的灰烬是多是少,得到的禁器碎片是大是小. 一切都是未知。 不管二人最后会不会真的大打出手,但至少,谁也甭想睡觉! 不过宁洛忽然意识到了一个盲区。 “不对啊,不是还有村民吗,他们家不是也能住人吗?” “前几天确实可以,但” 苏瑶故作神秘,低声道:“但是七天之后,村民的家里也会有鬼神敲门!敲哪扇门是随机的,不管你开与不开,鬼神都会入侵哦!” 宁洛懂了:“就是有五分之一概率暴死呗?” 苏瑶白了一眼,心道无趣,摇头道:“算是算五分之一,但实际上比三分之一还大,因为鬼神貌似能隐约感知到你在哪。” 简单来说就是,前七天可以躲在村民家里,但七天之后,躲村民家就是在赌命。 而且苏瑶还说了,无论躲在圣女庙还是村民家,入夜之后都绝不能出门! 这个所谓出门不止是不能踏入灰雾,就是字面意思,绝不能迈出门槛! 因为五方鬼神就在村子里游荡,甚至还会交锋。 只要穿越者踏出安全屋,那顷刻就会暴毙! 所以,躲在圣女庙可以避开鬼神,躲在村民家可以避开穿越者。 但七日之后,穿越者就只能在圣女庙里躲猫猫,大眼瞪小眼,谁也别睡觉。 白天补觉? 那不可能。 放弃探索灰雾与死无异,穿越者根本别无他选。 苏瑶还补充了一些细节。 比如各个村民都有特别的任务。 “如果力量够强,可以帮铁匠拔出锻锤,他就会帮你锻造武器。” “如果拥有足够的耐寒能力和水性的话,可以帮渔夫下寒潭取物,他便将自己祖传的龟甲小圆盾送给你。” “如果能帮厨子点燃枯柴,他就会给你一盏油灯,能够让你在灰雾之中视野更加清晰。” “如果能让果园的老树重焕生机,果农就会给你他珍藏的膏药,涂了之后不仅能快速疗伤,气味还能驱散周遭的诡物。” “如果脸皮够厚,可以跟村长不停聊家常,他有可能会不厌其烦,把家传的护身符给你。那个护身符能让你隐约感知到禁地里诡王的位置,但也会在入夜后吸引鬼神。” 宁洛:“.” 前面几个都挺正常的,但最后这条“脸皮够厚”是什么意思??? 翻译一下就是,跟NPC村长对话千万次,他有可能会用家传护符打发你。 绝了。 但宁洛也意识到一个问题。 既然苍冥界无法修行,那NPC的要求其实大多需要和鬼神交易。 所以能完成哪个npc的委托,这一点也得随缘。 不过,苍冥界的具体流程,宁洛如今算是完全了解了。 白天探索灰雾,与鬼神交易,讨伐诡王,供奉圣女像。 夜间躲猫猫,和穿越者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能力够了就去做任务,获取额外有利条件。 但问题在于,结局呢? 宁洛追询道:“难道就这么一直往复循环下去,没有获胜条件吗?” “没有哦,就是活下去呗。”苏瑶两手一摊,“越到后面,存活就越难。因为五方鬼神会相互争斗,你的献祭会影响它们各自的力量,而且你绝对不可能成功保持平衡。” “所以,当五方鬼神之中,最后的幸存者吞噬掉了其余四者的力量,那圣女像也没法阻止它的入侵。” “穿越者,必死无疑。” 这很合理。 既然穿越者是通过献祭自身来和五方鬼神交易力量,那鬼神也自然会在交易中得到裨益。 谁交易得越多,谁就越强。 这就是养蛊。 但苏瑶话锋一转:“目前蓝星最长存活记录貌似是37天,不过嘛,他们其实根本就没有探索到苍冥界的根本。而且,苍冥界的确是有结局的。” “多余的我就不说咯,路,还是得你自己去走。” “祝好运~” (本章完) 0223 宣战 宁洛被苏瑶推出了电梯,而后也不知道苏瑶究竟去往了哪里。 这场交谈显然并非偶遇,也不仅仅是为了寒暄叙旧。 宁洛能够感觉到,似乎有一双大手将他摆上了棋盘。 这双手并非来自他人,而是来自矩阵。 黑银色的电梯停在了大楼的夹层之中。 苏瑶看着停滞的数字显示屏,并未慌张,只是默默等着神使的到来。 天光乍现,瘦弱的少女近乎不着片缕,穿透了黑银的钢板,悄然出现在了苏瑶的面前。 “其实你可以再多说一点,比如苍冥过往的隐秘。” “用不着。” 苏瑶背着小手,目光深邃:“以这家伙的天分,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他也能够找到通关的方法。” 神使并未回话,似乎是在表示默认。 她能够看到宁洛的面板,也知道宁洛如今已经坐拥三个SS级天命。 虽然新获得的SS级天命是以他此前积累的素材作为代价,所以让宁洛S级以上天命数量不增反降,但这已然足以证明宁洛的上限究竟何等夸张。 能在飞升神选之地之前,就拥有三个SS级天命的人...... 放眼任何一座猪笼,都从来没有出现过。 纵使是在神选之地出生的天赋者,或许不如此刻的宁洛惊艳。 甚至宁洛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的表现有多离谱,因为他虽然自信于实力,但毕竟不清楚神选之地的情况。 他知道苏瑶的实力令人绝望,却不知道苏瑶本就是站在神选食物链顶端的王。 他以苏瑶作为目标来追赶,在旁人看来何止好高骛远, 简直天方夜谭。 然而此刻电梯里的苏瑶却语出惊人:“所以,你姐姐之所以准许我利用契约漏洞回到神选, 其实不是默许了我的小聪明, 而是看中了他, 对吧?” 神使不答。 不答就代表默认。 因为神使不具备欺骗的功能。 但神使也没想到的是,苏瑶仅凭这些蛛丝马迹, 已经猜到了一些不可言说的隐秘。 “尘渊萧忘,荒狱人皇,还有, 苍冥界的圣女......” “永城草民,新港网络,以及,无情无欲的你......” “你不会以为我这千万世的经历都是虚度的吧?” “人性,兽性, 神性......你们刻意为他规划了这样的路线, 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者说, 他到底是谁?” 神使苍白的眉梢微微颤抖, 最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苏瑶背后勾连的手指忽然分开,表情也继而变得凝重起来。 神使说不知道? 这是最诡异的答案。 因为她没有撒谎的功能。 苏瑶知道轻重, 没敢继续追究下去,至少在她站上那样的高位之前,她还没有追询答案的资格。 “换个话题。” 苏瑶表情轻松了许多:“你觉得他几天能通关苍冥?” 神使不假思索:“七日苍冥, 半月黑潮。” 苏瑶伸出食指, 信心满满地晃了晃,摇头道:“我赌五天内全通。” “那我又得提前更新, 况且, 演算不会出那么大的偏差。” “不如打个赌?” 神使沉默片刻, 转身没入墙壁之中。 只是苏瑶的面板上忽然弹出了一条消息。 【苍冥通关之后, 我会把任务的详情告诉你】 【如果你输了,那就必须完全按照矩阵的意志行事】 【倘若你赢了,那具体怎么做, 便随你心意】 苏瑶划去面板,低声自语:“成交。” 电梯下降。 ...... 宁洛回到了星海竞技场旁的房间,却见论坛上风向早已改变。 媒体吹嘘,软文夸耀, 营销号群起吹捧, 没人愿意放过这通热潮。 而榜单中通关的依旧只有前两个小队, 当然,都是他宁洛的。 除此之外便是各大企业和民间的穿越者团队在竞相争夺第三名的序列。 虽然赢了也没什么好处,但至少能挣一回面子。 但宁洛觉着,这不行。 他寻思着自己还需要和强敌交手呢,你们这一个个都耗在上面,那我找谁街斗去? 于是宁洛久违地重新启用了自己的论坛账号。 那个被他随手起名叫“虫”的账号。 原本的意图算是有点中二地以bug自称,但现在看来,这个昵称不太吉利,毕竟「虫」是与黑潮融合后,孕育出来的母体宿主。 宁洛随手翻了翻高玩论坛里的内容,见攻略组探索得还挺充分。 【开局所有幸存者营地汇总(已完成)】 【无穿越者干扰状态下,幸存者营地随时间变迁状态(跟进中)】 【蜂巢营地的分布格局和目前已知的可触发剧情(热!)】 【玄蛇部落开局攻略(最适合平民穿越者的开局方式)】 【重大新闻!曲城职业选手陆子野回归后意识模糊,正在医院抢救!(新!)】 当宁洛看到最后那条热点时,脸色微微一沉。 点开新闻,迎头便是一张现场照片。 那位名叫陆子野的职业选手瞳孔无神,面色惨白,被医护人员慌忙抬上担架。 文章中言称这是一位曲城末流的职业选手,虽然天命配置尚可,但是操作却格外拉胯。 不过路子野在曲城虽排位很低,但名气却不输冠军。 热度高的原因不仅在于他的喜剧效果,更在于他时常能够战胜那些老谋深算的智囊型选手。 所谓菜比克高手,莫过于此。 也正因如此,路子野的称呼一直在“路子野”和“电饭煲”二者之间不停转换。 天秀和下饭也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即便是此刻的评论区,依旧是一派欢脱的气氛。 【我还以为矩阵是在吹牛逼呢】 【不是吧,我也试过黑潮荒狱了,我都没倒,职业选手却倒了?】 【该不会是在演戏?】 【不愧是喜剧人】 宁洛眉头一皱,他不觉得陆子野倒地不起是出于偶然,更不觉得只有陆子野一名伤患登上高玩区热榜只是因为他自带流量。 这不是巧合。 脑死亡并非因为演算过度, 这一点早在永城决赛时,宁洛就已经看了出来。 那么多选手被鲸秽捕食,缘何唯独徐林盛一头栽倒? 并非因为他体弱,而是因为他的意识未能第一时间消泯,一直在被黑潮侵蚀解析。 由此可见, 弱者尝试黑潮,其实最多只会用脑过度导致疲乏。 但天命配置越好,或者脑力越强,反而在被黑潮捕食后会有更加恶劣的影响。 虽然第一时间自裁可以确保回归,但总有人反应不及。 一如陆子野。 如宁洛所料,虽然评论区也有人说,貌似也看到了自家赛区的职业选手出现了这种症状。但放眼整个蓝星,类似的新闻并不算多。 宁洛恍然,原来这才是矩阵开放黑潮的底气。 即便黑潮有致死风险,但至少不会导致蓝星大乱,因为只有无能的天赋者才会中招。 不过当宁洛继续往下翻时,却见到了讨论自己的帖子。 【外面都是吹宁洛的,味儿可太冲了】 【人家占着榜单前二位置,怎么就不能被吹了?】 【笑死,这不明显是卡了什么bug吗,你该不会真以为有人能带着九个路人通关黑潮荒狱吧?】 【怎么,自己做不到,就觉得别人也做不到了?】 然而那人就这么辩驳了一下,回帖的喷子便盖起了高楼。 【怎么,你是知道他没用bug还是怎么地?】 【宁粉收收味,yue了】 【就硬吹是吧,被营销号洗脑了?】 【N佬刚刚才发帖推演了宁洛通关的不合理性,建议自己去看看捏】 【脑测狗能不能滚啊,这里是硬核论坛,不是外面那片饭圈厕所捏】 好家伙,一个个俨然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明明他们也是看了别人的臆断,却仿佛自己拥有了过人的智慧一般。 这时候,楚风,纪元珊那些真正的高玩还都正在探索副本。 而新港的职业选手也在积极备战。 这些闲的没事四处刷存在的小丑,不过是混迹在了高玩的队伍当中, 也自以为有什么真知灼见? 属实自命不凡。 宁洛借机跟帖,回了句:“怎么就非得用bug?荒狱界只有炼血体系,其实很容易超越的吧。” 回帖来得还挺快。 【一大早就有人发天道馈赏时被黑浆抹杀的录屏了,道都成不了,还搁这超越呢?】 【建议您去超死您自己捏】 宁洛没有无趣到逐条看下去。 既然苗头已经制造了出来,那也就必要再和这群蠢物多费口舌。 不多时,宁洛信手一挥,发布视频: 【黑潮荒狱二周目,单人无伤爆杀三阶段人皇!】 言简意赅,直入正题。 这是个人视角的录屏,共计一小时二十分钟时间,恰似一部小电影。 不过其中并无石碑与功法的内容,毕竟那都涉及隐秘,不得透露。 但最后和人皇三阶段大战的画面,都大大方方地展示了出来。 一部视频,足以回击所有质疑。 不过,宁洛这么做另有目的。 视频下面贴了一条嚣张的宣言。 【荒狱界我已经玩烂了】 【下个要挑战的是苍冥界】 【明天下午,桂兰广场,带够筹码,来者不拒】 宣战的布告已然发下,不过在正式交锋之前,还得先去探探路才行。 宁洛随后又给陆川发了条消息:“小陆,我在现世教你万化血狱典真解,换你陪我去苍冥界溜几圈,来不?” 另一头几乎是瞬间给出了答复。 “我超!成交!!!” 0224 灵村 这交易,傻子都知道血赚的好吧? 现世教一部功法,尤其还是万化血狱典真解,这是什么概念? 矩阵对功法知识产权的保护等级可是要远高于房地产,一部万化血狱典的真解,如果是他人求换的话,纵使用整个桂兰街的持有权与经营权置换,矩阵也未必会同意。 换了也只能自学,不准泄密。 用专业术语来说,买方只是获得了知情权,但不具备持有权和传播权。 但宁洛竟然就这么白给了? 陆川感激涕零,热泪盈眶! 得此宁哥实乃三生有幸,我师兄师姐可都没他这么大方啊! 不久后。 星海竞技场,特等观赛席。 陆川满脸殷勤,激动道:“宁哥,吃了没?!” 宁洛被陆川这热情的模样给整得愣了片刻,才点头道:“醒来就应付过了,白叔呢?” 陆川:“老白他在比赛,今天他的赛程还是靠前,我的赛程也要到晚上九点。” “行。”宁洛就近坐下,“你这又是黑潮又是比赛,不会影响你精神状态吧?” 陆川连连摆手:“不会不会,怎么可能呢?且不说今天对手我可以轻松吊打,就说宁哥你看我现在状态,像是会虚的人吗?” 宁洛闻言眉毛一挑, 还真不像。 陆川嘴角上扬的幅度难以自抑,瞳仁几近充血。 这哪里有半点疲态, 分明是打了鸡血, 心潮澎湃。 甚至在宁洛面前干脆也不藏拙, 明明昨天比赛还是艰难取胜,今天就直言可以吊打。 因为没有必要。 经历过黑潮荒狱之后, 陆川深知自己的实力相较宁洛,就像是稚童与成人。 他的一切伎俩都瞒不过宁洛慧眼,佯装弱势也过是自欺欺人, 骗不了宁洛。 宁洛不知道白杨他们到底缘何藏拙,但也没必要对此上心。 陆川从挎包中取出一瓶益脑含片,药效虽远不如针剂,但至少没什么副作用。 他稍歇片刻, 询问道:“宁哥怎么突然想着要去苍冥界了?” “临时起意。”宁洛随口答道,“主要是神识有短板。” 说者看似无意,但听者显然有心。 神识短板? 陆川目光闪动,意识到了机会。 他虽不会什么特别高深的炼神功法, 但既然宁洛说了有短板, 那无论如何他也至少能帮上些忙。 陆川心想着,倘若自己只是陪宁洛逛一圈苍冥界就换来万化血狱典真解的话,那未免有些太占便宜。 这样一来, 往后他都不好意思在宁洛面前抬头。 所以他也得多付出一些才行! 这下属实是被宁洛给拿捏了。 陆川眼下的心态,和那些被骗着买保健品的老头老太别无二致。 那些售卖老年保健品的商户, 往往都会先打着听课送鸡蛋送洗衣粉的名头,吸引老年人荟集。 长辈们大都是饿过肚子的一代,他们听说不用花一分钱,只要坐坐就能白拿鸡蛋,这哪忍得住诱惑? 然后被销售员一步步套近乎, 暗示子女们少有陪伴, 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再者还会刻意拉近关系,言称家里有什么事都可以帮忙。 老人无依无靠, 平白受人恩惠, 受人照料,又学到了不少“真知灼见”。 最后便“自愿”买了保健品, 以示报偿。 陆川现在可不就是这样吗? 陆川调息完毕,心中有了打算。 不过他也没有急着主动上缴功法,因为那样会显得很廉价。 陆川毕竟不傻,他好歹也知道, 送功法这种事情就得在宁洛吃瘪碰壁, 卡到瓶颈时再给! 锦上添花哪比得上雪中送炭? 反正苍冥界并无功法,宁洛啥也不可能学到。 到头来,肯定还得仰仗着他的及时救难。 至于早先约定好的黑潮尘渊之行,起码得放到明后天,毕竟陆川的脑力也经不起黑潮的轮番折腾。 一切准备就绪。 面板骤现。 【地图】:苍冥界(小) 【副本】:灰雾诡境 【模组】:先天羸弱 【预计时长】:15日 【天命限制】:3条 【天命效能】:2.0% 【胜负条件】:存活时长 【宁洛(23)】:3条 【陆川(10160)】:3条 【穿越倒计时】:60s 苍冥界的模组很少,目前只有三种。 先天羸弱,天残地缺,身强力壮。 先天羸弱和天残地缺都是用生理条件为代价,换取神识天赋。 前者瘦骨嶙峋,形销骨立。后者独眼崴脚,拄拐艰行。 显然,残疾的影响更大,但也会带来更多裨益,最主要体现在那颗仅剩的独眼上。 而身强力壮这一模组则是恰恰相反,虽然肌肉更为结实,但反而会削弱神识天赋。 一般选这个模组,用不了几天就会发展成穿越者之间的斗殴,逐渐偏离主线,所以乏人问津。 至于穿越方式,也无需选择。 因为苍冥界中,穿越者的身份又被称作是来访者,或者是外乡人。 有点角色扮演的意味。 但总而言之,都是二十来岁,莫名被灰雾卷入灵村的普通旅人,带任何天命都并无区别。 最让宁洛在意的,还是那令人发指的2%天命效能。 本来苍冥界的天命收效就极低,这2%不是干脆就让穿越者别带天命了吗? 不过宁洛还是带了。 无我, 洞幽,山河图卷。 这或许是最合适的三者,毕竟在苍冥界的环境之下, 即便是无往不利的「天理」,多半也难见成效。 一方面是因为这里只有灵村安全屋和灰雾诡境, 无山无水, 也没法御空,所以天理带来不了任何加持。 但更为关键的原因在于...... “2%?” “如果天命效能真的和天道侵蚀率挂钩,那苍冥界岂不是早已沦陷,只剩下那座圣女像苦苦支撑?” 既如此,那天理趋吉避凶的作用也几近于无。 宁洛考虑周全,才最终下了决断。 3...... 2...... 1...... 读秒归零。 天光落下,宁洛坠入数据的汪洋。 有如临睡前的失重感,不断下坠,下坠,下坠...... 困意席卷而上。 但宁洛竭力瞪大瞳仁,在被困意驯服之前,眼角的余光窥见了海底的景貌。 这是他几番穿越后留下的习惯。 似乎是因由神选者的身份,他能够隐约瞥见海底晦暗的景致 尘渊界形如一颗深蓝的大陆,而荒狱界则是一片殷红的血色。 就像是徜徉在遥远的星空彼端,隔着一面深邃的海蓝透镜,远远观察着即将坠去的那片天地。 尽管看不真切,但至少能大体知悉那片天地的状态。 然而苍冥界的幻景却让宁洛眉头一皱。 五光十色,满目祥和,压根没有灰雾的侵蚀。 这和苍冥界的描述大相径庭,但宁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但未等他多想,困意便侵吞了他的意识。 再睁眼时,已是漫天灰雾,和一张苍老的面庞。 “外乡人,你醒啦?” 0225 圣女 晨光熹微,天色渐明。 破晓时的寒气砭人肌骨,莫名阴森。 宁洛艰难撑起身子,却见自己的手臂形如木柴,枯瘦乏力。 他抬起头,面前老人的皮肤像是揉搓过的纸团,满面皱纹,胜似靴皮。 而且怪异的是, 这位老人没有头发,没有胡子,也没有眉毛。就连那颗谢顶的光头,头皮上都爬满了纵横的沟壑。 别人的光头是大鹅蛋,是松花蛋。 他倒好, 直接整了一颗刚炸出锅的虎皮鸡蛋。 看着怪渗人的。 不出意料, 这人应该便是老村长。 宁洛抿了抿嘴唇,强压下惊悚:“这里是......” 村长幽幽道:“这里啊,是灵村,是安全的净土。” 村长说着,话锋一转:“你......是外乡人罢?外面怎么样了,可还有逃出灰雾的办法?” “我......”宁洛佯装沉思,随后摇头道,“我好像,什么都记不清了。” 失忆是最廉价的对策,但在灰雾弥漫的苍冥界中,也合情合理。 宁洛和村长一番交谈,问到了些许情报。 村长言称,苍冥界被灰雾入侵,凡是沾染灰雾的物种,都会变成面貌丑恶的畸怪。 甚至就连尸骸都会重焕生机,复苏成为怪诞的诡异。 他之所以相貌如此吓人, 也是受灰雾影响所致。 后来灵村的人发现,圣女像似乎可以隔绝灰雾, 排斥神诡,能够庇佑他们的性命。 于是仅剩的村民不敢外出, 留守在灵村之中,坐等援兵的到来。 “这灰雾啊,最早还是时隐时现,据说只有在宝地才会涌出。” “但后来,谁也不知道,它怎么就越来越多,越来越猖狂,直到完全笼罩了我们这个小村。” 宁洛闻言眉头一皱。 所以,照村长的说法,灰雾应该已经遍及世界了。 那他窥见的那片苍冥景貌,或许也不是不可以解释。 既然灰雾已经完全侵蚀了这片世界,那说明整个苍冥的抵抗力量已经尽数消泯,只余下那些孑然孤立的圣女像。 没有争斗,没有反抗,甚至连天道都已然被灰雾侵蚀...... 那灰雾早就没有流于表面,而是化身为了此方天地的道,或者说是一种规则。 「箱庭之内,灰雾无处无在」 大概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这是以宁洛如今已知情报所能推测出的极限。 很合理,毕竟这也能解释为什么灰雾无法物理驱散,因为那是道的显化,而非单纯的物质或能量。 宁洛思索片刻,忽然抬起头,询问道:“那我要怎么离开这里?” “进来了,就走不了咯~” 村长木讷地摇了摇头,幽幽回道:“这灰雾啊,就是只长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它吞了太多太多的人,没人能从这雾里脱身。” “早些年啊,村子里人丁不少,好歹有那么百十来号人。” “但他们在村子里呆了几年,一个个忍不住,想要出去看看。” “结果他们......” 见村长欲言又止,宁洛自觉补上:“都出事了?” 村长点了点头:“是啊,起初大伙儿见他们不回来,还以为他们是真的走了出去。岂料后来有人逃了回来,说是见到了村民们的亡骸,还遇到了擎天而立的鬼神!” 村长说到这里,语气陡然激烈,把宁洛吓得眉毛一挑。 畏惧并非因由胆小,而是因为身不由己,也深知自己的弱小。 就像噩梦一般,很多时候噩梦中的自己都知道那些恐怖的场面尽皆虚妄。 但当诡异临近,梦中的宁洛却会发现自己四肢无力,抬手也是轻飘飘的,根本不具备和恶鬼缠斗的力量。 甚至开不了口,也走不动路。 正应了那句老话,一切恐惧源于火力不足。 现在的宁洛也是同样。 2%的天命效力,以及失灵的炼气炼体...... 宁洛的确火力不足,也没有提升的方法。 灵村的情报已经打听得差不多了。 总之这就是苍冥界或许硕果仅存的净土,原先有百十来号人,不过绝大多数人都离开了村子,迷失在灰雾之中。 不过,圣女像说起来应该不止一座。 所以那群离村的村民,多半是笃定了自己能够坚持到下一座圣女像,而那里的环境一定比村子更好,也会比村子更为安全。 正因如此,才会选择背井离乡。 宁洛活动了一下筋骨,虽然形销骨立,但好歹四肢健全,能跑能跳。 他四下环顾,并未在房间中寻到陆川的身影,也未曾询问。 因为要是追问,那他失忆的说辞可就站不住脚了。 宁洛稍加思索,并未离开,而是打算再跟村长唠一会儿嗑。 “对了村长,这圣女又是谁,我感觉很熟悉,但怎么想都记不起来。” “你竟然不记得圣女大人?!” 村长勃然大怒,额角青筋暴起,整个脑袋活脱脱真变成了个虎皮鸡蛋! 但好在他未曾动手,很快敛去怒意,坦然阐明。 圣女大人不知名讳,因为凡民只能唤其尊称。 她是圣教的无上神明,早在灰雾出现之前便已然诞生。 圣女大人天生神祇,言出法随,弹指百花齐放,挥手雨落苍冥。 她聆听万民祷告,收取香火,神像庇护四方,苍冥数十年风调雨顺,无病无灾。 直到灰雾降临,圣女独木难支,灰雾逐渐侵占此方天地,不留余隙。 宁洛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 这是村长的一面之词,所以他不会全盘相信。 但至少关于圣女的身份,村长理应没有欺瞒的必要。 据村长所言,是先有圣女,后有圣教。 圣教的教徒其实就是圣女的信众,以宗教思想将她奉为神明。 而圣女则是天生便拥有道境的伟力,可以言出法随,呼风唤雨。 这或许也是一种天生道体? 情报不足,眼下尚不能下定论。 至于圣女会不会和灰雾有关,宁洛觉得多半不会。 因为那样就矛盾了,既然圣女能够言出法随,能够一统苍冥,那她完全用不着拐弯抹角地派灰雾侵占此方天地。 接受香火,侵吞此世。 一切顺理成章,也无需兵戈。 如果圣女言出法随的力量来自灰雾,那她未免太过多此一举,这智慧比之人皇都不如。 宁洛和村长继续唠了片刻,但村长也没有交出护符。 他看起来不像是个急躁的老者,只是在听到某些特别的话语时反应极大。 “所以,我想从他这儿拿到护符,得先学会怎么激怒他?” 宁洛如此心想着,没有在茅屋继续耽搁下去,而是推门而出,收集情报。 灵村不大。 正中便是圣女庙。 圣女庙旁围着一圈闲置的茅屋,村长家也在其中。 至于陆川,则是躺在宁洛的隔壁。据村长所言,宁洛醒时,陆川还尚处于昏厥的状态。 这倒是有趣。 看来苏醒顺序也会有所区别,不知道是不是和神选者的身份有关。 但想利用这么丁点的时间差做事,恐怕只有带了身强力壮模组,才有那么一丝可能成功。 就他现在这种羸弱的状态,哪怕死死掐着陆川脖子,也断无可能让他毙命。 宁洛收回目光,先是环顾四周。 北边寒潭溪涧,东边是一片果林。 果林和溪流的半边都掩于灰蚀的浓雾之中,但溪水淙淙,依旧流淌不息。 南边的笼房里养了不少灵鸡,想来是厨子的居所。灵鸡不仅能够下蛋烧肉,也能早起报晓,让穿越者不至于错过宝贵的时间。 不过宁洛在来苍冥界之前有在论坛上看到,曾经有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灵鸡提前报晓。 结果他的对手稀里糊涂地在破晓之前踏入灰雾,殒命当场。 这是苍冥界知名的阴招。 西边的断垣杂乱堆砌着不少矿石与建材,金石蒙尘,看来已经多年不曾使用。 四方邻里貌似都挺高冷,有外乡人到来,他们竟也并不好奇。 宁洛没打算贸然去打招呼。 因为他做足了课前准备,也知道村民的脾气并不算好。 或许是因为他们工作场地靠近灰雾,所以受到灰雾不少影响,脾性变得尤为暴戾。 一旦惹得他们不快,轻则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重则人家甚至会直接抄家伙抡人! 小村子怪得很,比之灰雾也分毫不差。 至少面对四邻,还是谨言慎行为妙。 正思索着,宁洛身后传来声音。 “宁哥,你醒这么快?” 0226 诡境 陆川领着宁洛迈入破庙,顺带提醒他各个村民的禁忌,似乎对灵村轻车熟路。 宁洛眉毛一挑:“你看着也没少来苍冥界啊?” 陆川拍了拍后脑,点头笑答:“苍冥界是少有的那种,大伙儿明知道还没探索完,但却探索不出结局的副本。我这不是有师兄妹们嘛,两人合力,多少能探索得更远一些。” 宁洛颔首以示了解。 就都想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呗。 可惜, 迄今为止,仍然没有人能够探查到苍冥的隐秘。 不过苏瑶肯定知道内幕就是了。 根据已有的情报,可以确定的是,灰雾像是一种规则,而圣女是苍冥界唯一能够力敌灰雾的存在。 圣女生死未卜,但至少她的大道还在苦苦支撑, 否则圣女像也不可能做到辟邪驱诡。 而苍冥界的表象一片安澜, 实则却被灰雾侵吞。 倒是有种表世界与里世界的意味, 兴许灵村看似安然无恙,实则早已成为了灰雾的一部分。 此后陆川的回答便印证了宁洛的猜测。 宁洛开口问道:“你们的最长存活记录是多少天?” 陆川:“三十三天,比最高记录少四天。” 宁洛追问:“那天数更长的意义何在?” “天数越长,就能走得越远!”陆川语气正经了几分,沉声道,“初入灰雾时,你会发现周围的景色光怪陆离,混沌芜杂,毫无规律可循。而且一切都被笼在白雾之中,看不真切。” “但是存活时间越长,走得越远,那些飘浮的蜃景就会拼凑起来,就连灰雾也会变得更淡些许!” 宁洛若有所思地垂下了头。 蜃景复现,灰雾淡化。 宁洛原来猜想这片灰雾会否就是虚无道海的具象显化。 毕竟天命效力只有2%,灰雾又几乎必定和黑潮有关, 所以虚无道海早已被黑潮侵吞殆尽。 那么灵村和灰雾实则并非现世, 而是很有可能处于虚无道海之中。 这是宁洛的推断。 但现在看来, 也有破绽。 因为依陆川所言, 灰雾应该是有“边际”的。 神识足够强,或者走得足够远,两条路都可以让穿越者破开谜障,拨云见日。 陆川见宁洛沉思,继续补充道:“而且,据说景貌变得清晰之后,有不少人都见到了口吐人言的诡物,似乎与鬼神有所关联。但......更多的情报,以及灰雾之外的真容,至今仍是未解之谜。” “哦对了。” 陆川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根据高玩论坛的总结,诡境一共有六种。” “前五种是前期就能见到的,对应特征分别是皇宫,枯沼,熔岩,流沙,地穴。” “每一种诡境会遇到的诡物也不尽相同,这五处诡境因为迷雾太浓,所以目前网上只有推测,没人能够确定它们的真容。” “但另外一处就比较特殊了,那是只有在三十天以后,且在一日内接连踏入诡境四十九次以上,才能遇到的场景。” “是一片肃杀的战场!” 宁洛忽然想起了村长所言,灵村被灰雾笼罩,但圣女像不止一座,说不定其他地方还有人在负隅顽抗。 那么战场或许就是此前村民们心心念念的彼岸。 “你们去过战场?”宁洛追问道。 陆川摇了摇头:“见过一次,但和纪录保持者的供述一样,看起来像是虚幻的蜃景,怎么跑都跑不到。但战场的存在肯定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因为它太过清晰,像是在指引着我们前去一般。” 宁洛明白陆川的意思。 如果诡境是固定的轮换副本,那这所谓的古战场,或许就是一片凭空乍现的绿幕。 不论它是否近在眼前,但只要知晓它的存在,便足以让所有人为之沉湎,前赴后继,奔赴无期的彼岸。 就像风暴之中,远海的一束灯光。 不论真假,那都是水手唯一能够抓住的木板。 宁洛按揉着太阳穴,情报已经大致理清。 想要破解苍冥界的隐秘,至少就眼下的线索来看,得成功冲出迷雾,抵达古战场才行。 目前看来,想要抵达古战场,要么就得苟住,要么就得神识无敌。 但三十七天已是最快战绩,面对古战场仍然路遥无期。 而宁洛要想力破,除非在神识一道上也达到此世之极。 那......太远了。 “不过苏瑶说是目前还没人触及苍冥界的根本,那或许,还有其他尚未发掘的线索。” “而且旁人的路也未必是正途。” “得另辟蹊径。” 多说无益,宁洛缓缓睁眼,决然道:“总之,眼见为实,我先亲自去会一会这什么诡境。” “啊?”陆川神色一滞,抿了抿嘴唇,提醒道,“宁哥,我这不是小看你啊,但你得知道,现在的你可没法修炼。苍冥界体系特殊,你这压根没有硬莽的资本,可务必小心啊!” 陆川本以为宁洛会愁眉不展,这样他就可以顺水推舟,雪中送炭。 谁料宁洛头这么铁,即便听他大肆鼓吹了一番诡境的恐怖,也要硬着头皮闯荡一番。 不过去就去呗。 反正神识修行也需要供奉灰烬,现在功法教了也是白搭。 更何况,在苍冥界,功法也只是起到辅助的作用,并非决定因素。 不过陆川并不知道,宁洛倒并非全然无惧,因为他现在的确火力严重不足。 但干耗着毕竟也不是办法。 况且,在别人面前怎么可能认怂? 二人跟村长打了声招呼,来到了灵村的边缘。 崎岖的山道延伸至半途,便没入了浓密的灰雾之中。 陆川目光凝重,沉声道:“宁哥,进了灰雾,我们基本不可能踏入同一片诡境,所以你自己千万小心。要是遇到诡异,我的建议是先跑。” “你第一次身陷危境时,最快十息,最慢百息,鬼神便会现身与你交易!” “了解。” 宁洛点了点头,缓缓伸出右手。 五指没入灰雾之中,但宁洛并未有什么割裂的感觉。 直到半条手臂没入灰雾,依旧没有任何异样。 宁洛尝试抽回手臂,同样全无阻滞,似乎这灰雾也不过是个摆设。 直到他半身没入灰雾,耳边风声忽然嗦嗦不绝,有如凄厉的尖啸。 宁洛猛然回头! 然,灵村不复。 身后的退路早已化作空濛的白雾,稠密如云絮,望不见片影。 来时的路已然灭却。 放眼望去,除去满目苍茫再无他物,也根本没有所谓的诡境。 然而但宁洛再次回过头时,他的瞳孔却骤然一缩! 方正的钢铁立柱像是并无重力般飘浮于空。 黝黑的矿石于虚无中连结在一起,形成了一条若隐若现的通途。 锈迹斑斑的窑炉张开血盆大口,里面弥涌着稠密的灰雾,但灰雾之外,似乎还有血肉在悄然蠕动。 一念之间,天地换颜! “这就是诡境......” 0227 蜃景 灰雾茫茫,放眼望去除却天阶,别无他路。 氤氲的雾气有如仙境,宁洛盯着脚下,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踩在地面。 “只能前进?” 宁洛眉头一皱,翻手取出山河图卷。 然而图卷上却满是斑驳的折痕,墨迹也几近消散。 哪怕宁洛瞪直了眼也看不真切,只能看到哪一块区域的墨色更深一些, 以此判断去路。 立柱,石碓,窑炉。 地图上唯有窑炉的方位墨色更深。 但这意味着什么? 宁洛不知道。 山河图卷的作用有二。 一是勘探“能量”,一如灵气,生气,血泊,赤晶...... 二是追踪“红线”,也就是天运,或者说是道器。 苍冥界2%的天命效能,天道沦陷,看不到红线也很合理。 但在这片只能修炼神识的世界,山河图卷所标注出来的墨色,又到底是何用意? 或者说,那座噬人的窑炉究竟是生路,还是死路? 难以抉择。 但宁洛也别无选择。 只有一条路,那就走呗。 宁洛拖着羸弱的身躯,毅然迈向窑炉。 然而当他前脚刚一踏上浮升的石堆,身旁的灰雾忽然涌动起来, 继而映现出模糊的景貌。 赤膊的男人扎着汗巾,满脸憔悴,正推着一车黑矿走向窑炉。 不过当那道身影渐行渐远时, 却逐渐淡化, 眼看着便要消弭。 “这是......旧日的情景?” 宁洛眉头一皱,当机立断,便尝试着快步跟了上去。 黑矿垒起的天阶上下浮动,让他觉得随时都有可能一脚踩空,陷落下去。 不过当宁洛跟上了那个赤膊的男人,男人的身影也变得更加清晰了许多。 与此同时,灰雾翻转,宁洛窥见了自己脚下的真容。 那黑矿垒起的天阶变成了一道金属熔铸而成的天路,而他脚下则是一座如火山口般硕大的熔炉! 宁洛不知道他刚才如果没有走在石路上会怎样,但如果下面那滚烫的熔岩是真实存在的话,他现在恐怕已经沦为一抔焦炭。 火海的边缘又出现了一道人影,貌似是看守巨炉的监工。 先前赤膊的男人推车过去,与他低声交谈。 “一天天的,就是运矿运矿运矿......迟早有一天,我们都得累死在这里!” “没办法啊,战场上局势你又不是不知道,谁知道会突然有灰雾这种怪东西冒出来?前线兵甲不足,神君催促赶工,我们可不就得拿命拼吗?好好干, 只要战争结束,剿除灰雾,我們都是救世的功臣!” “去他娘的功臣!圣女呢?圣教不是号称她言出法随,无所不能吗?怎么连个灰雾都驱散不了?女人就是废物!” “放肆!你胆敢在背后讲圣女大人的坏话,你疯了吗?!” 赤膊男人垂下了头,眼中血丝密布,神色满是凶戾。 但最后没敢继续顶嘴下去。 他只是推着矿车原路返回,同时嘴里还在不断悄声自语:“一群贱种,一群奴才,一群废物,废物,废物,废物......” 身影渐渐淡下,那如火山口般的熔炉也消失无踪。 只剩下黑矿堆砌的天阶,悬浮于空的立柱,还有天阶尽头的那座窑炉。 关于这里的构造,宁洛大概懂了一些。 这似乎是被灰雾所吞噬的某片区域,但却被灰雾解构,从而万象错乱。 就宁洛的观感,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一座冶钢厂,和陆川所说的任何地点貌似都没有关联。 悬浮的钢铁立柱是支撑厂房的骨架。 堆砌成天阶的黑石是刚采掘来的矿物。 脚下如深渊般悚人的火海是矿石的熔炉。 而天路尽头的那座窑炉便是匠人的锻造台。 如果这么拼凑的话,那一切就都明晰了起来。 这就是一座工造厂,只不过结构被灰雾拨乱,原本应该居于底部的工匠窑炉,却被放在了顶端。 而刚才显化的那两个男人,估计就是苍冥界古时的旧影。 那是灰雾战争中期时的追忆,因为苍冥界有圣女庇护,常年无病无灾。 所以当灰雾袭来,战场的兵戈显然捉襟见肘,有待补给。 那被称作神君的某人命令加紧赶工,但却引得了麾下工人的不满。 而且那位运输工的话语,属实病态。 “近古时期的苍冥......这会是什么线索?” 宁洛困惑不解,因为这片诡境和攻略上的描述不尽相同。 攻略上说,踏入诡境就会被卷入往昔的蜃景之中,仿若真实。如果破解不了幻境,就会永远被留在诡境之中,直到亡命。 但现在,哪有什么所谓真实? “不对,我或许......还没有踏入诡境吧?” “或许我只是被灰雾卷入夹缝,还不算真正抵达诡境。” “而我看到的旧景也并非因为机制,还是因为,我的洞幽?” 洞幽,那是宁洛很早就得到的天命,可以施展瞳术,追寻灵气的痕迹,洞见往昔的旧景。 但宁洛可以确信,自己没有施展瞳术,也根本不会瞳术。 再加上苍冥界中,天命收效甚微。 所以他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 不过宁洛又想起苏瑶所说,苍冥界里,一套低配天命或许会比满配S级更为有用。 那洞幽的强势,或许也可以解释得通。 宁洛一知半解,就这么云里雾里地逐步向前。 然而他每走片刻,周遭便会又有旧景浮现。 还是那座解构混乱的冶炼厂,只不过出现的身影不再是那位赤膊的壮汉,而是其他的工人。 “神君大人又要我们赶制三千架破风弩,一个月时间,三百架都吃紧,三千架怎么可能赶得出来?” “老子反正不干了!就说是祝融神君那里的问题,是他们的黑金矿供给不足!” “那不行啊,到时候给查出来怎么办?” “我们自己把矿石给埋了不就是了?到时候蓐收神君过来询问,我们大大方方把库藏给他看!” “不够就是不够,呵,还能赖到咱们哥几个头上?” “张兄妙计!” ...... “哎,听说了吗,灰渊那里的守军好像挡不住了!” “一群废物!咱们送了那么多兵甲过去,合着养了一群酒囊饭袋?” “现在不是骂他们的时候吧?据说灰雾涌出灰渊之后,直接就消失不见了。而且我早上听人说,句芒神君的属地里凭空冒出了一片灰雾!虽然里面冒出的怪物不怎么厉害,但还是在神君赶到现场前杀了不少人!” “啧。” “张哥,要不咱这几个加把力,多赶赶工?” “加你娘的力!那群饭桶打不过还能是我们的问题?主力又不是士兵,不还是得看那群得到圣女赐福的教徒?” “教徒打不过,干咱们屁事?” “臭婆娘就是没用,要老子也是天生言出法随,灰雾早他娘没了!” “呸!” ...... “救命,救命啊啊啊——” “灰雾,灰雾涌过来了!” “张哥救......唔?!张哥,你,你干,什么......” 身影或近或远,声音或重或轻。 宁洛每走几步,时间似乎就会推移数年。 直到冶炼厂被灰雾侵吞,宁洛恰巧走到了窑炉面前。 这不该是巧合。 所以也印证了宁洛的推测。 旧景来自洞幽瞳术,而他面前的窑炉,才是踏入诡境的入口。 随着宁洛走近,窑炉中火光越发黯淡,如烛火摇曳。 炉壁缓慢地蠕动着,形如血肉,更像是一张狰狞的巨口。 向前与否,毋庸疑虑。 “这里是诡境和灵村之间的夹缝,就像是公交站台。” “我一路走来看到的,便是那片诡境的过往,或许也是线索。” “而山河图卷指向的这座窑炉,便是诡境真正的入口,是座传送门,也可以说是载我去往目的地的公车。” “看来,我只能上车。” 宁洛深吸一口气,迈入了窑炉之中! 就在他脚尖及地的瞬间,窑炉的四壁骤然拉长,像是被黑洞吸入般不断延伸! 摇曳的烛火化作铺天盖地的灰雾,如风暴般呼啸而出,涌向宁洛身后! 宁洛不得已抬起手臂,遮住双目,屏息静候。 然而当他再睁开眼,入目所见却不再是灰雾弥漫的夹缝,而是一座忙碌的冶炼厂。 他不知何时褪去了上衣,瘦骨嶙峋的上身暴露在热浪之中。 周遭没有灰雾,也没有光怪陆离的幻景。 只有忙碌的工人,以及锻锤砸落的声响。 这才是,真正的诡境。 但并不全是。 工人推着矿车,路过宁洛的身旁,漠然开口,语气鄙夷:“长得跟个干尸一样,也想来这捞钱?还看!看你爹呢?!干活不知道吗?” 宁洛眉头一皱。 看你一眼你是会少块肉还是怎么的? 不过这人他倒是挺熟,因为这工人显然就是他在黑石路上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那个倾倒矿石的矿工。 “所以, 我是回到了过去。” “或者说是,被灰雾重现的过去?” 宁洛思索着提起推车的把手,尝试推动。 不过以他如今这瘦弱的身板,推车并非易事。 宁洛咬牙坚持,艰难推动,同时心中沉思。 “照论坛所言,诡境分为两部分,一是虚妄的蜃景,一是真实的诡域。” “只有找到破解蜃景的方法,才能离开这片幻梦。” “否则我就会被一直困在这里,直到入夜,成为诡异乃至鬼神的食粮。” “而且诡异在蜃景当中可以幻化成任何物事,如果不破除幻境,就算我神识拔群,也很有可能遭到毒手。” “看来得尽快找到......” 然而,宁洛想到一半,忽然瞥见身旁又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此前记忆中的老张,那个提议将黑金矿埋藏在地下,谎称祝融神君供货不足的家伙。 只不过这时的老张尤为年轻。 宁洛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老张,心道:“不对,这两人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怎么混到一个剧本里来了?” 恰在此时,一道雄浑的声音若洪钟大吕般响彻工厂! “工造厂里有噬咬黑金的鼠类出没,抓到有奖!” 那是蓐收神君的声音,也是掌管这座工造厂的主人。 看来捕鼠就是破解蜃景的方法。 然而宁洛却眯起了眼。 鼠类? 迟疑仅仅只有一瞬,宁洛便果断地放下推车,悄然拾起路旁的铁锹。 然后,走向了老张。 0228 废墟鼠穴 蓐收神君是谁,宁洛不熟。 灰渊战事如何,他也不懂。 但你要说鼠类是谁,那宁洛可太懂了! 洞幽所见,老张让一众工人将黑金埋进地下,以此将罪责推卸给祝融神君,自己也能减轻负重。 那么这道雄浑天声口中所谓的鼠类,不正是老张他們吗? 宁洛拄着铁锹, 快步逼近。 铁锹迎风挥落,毫不留情地劈向老张的脖颈! 呼—— 破风声响,铁锹毫无阻滞地斩断了老张的脖颈,去势不减地坠袭落地,险些把宁洛这瘦弱的身子也给带倒。 宁洛踉跄了半步,抬头一看,哪还有老张的身形? 那健硕的身躯凭空化作濛濛灰雾,纷扬在地,最终沦为一抔灰烬。 “灰烬是这么来的?” 宁洛眉毛一挑,伏身接起灰烬。 然而灰烬顷刻溶解,没入了他的手掌之中。 宁洛屏息凝神,极力自视。 可惜他没有修为,连自视都做不到,更看不到这些灰烬溶于何处。 至于修行,那就更是无迹可寻。 即便灰烬入体,宁洛也没法在体内感受到能量的周游,就连最起码的循环都建构不了。 看来想要得到神识,还是得回到圣女像供奉。 光有灰烬, 并不能获得力量。 宁洛心中了然, 借铁锹撑起身子。 老张凭空消失, 但其他矿工却浑然未觉。 宁洛不知道这是不是诡境的机制,但至少蜃景尚未崩塌。 熔炉中的岩浆仍在不断淌落,锻造锤也依旧在渐次落下。 往来的工人黑着个脸,鄙夷地看着宁洛,似乎从未见过老张的存在。 气氛说不出来的诡异。 宁洛握着铁锹,身子微伏,总觉得......他好像成了坏人一样? 不过他这是在除害,那显然算是行善。 呆滞的片刻,宁洛却注意到,他身旁路过的那些工人,都是此前在灰雾中见过的熟面孔。 他们骂过圣女,埋过黑金,兴许都是恶事做尽的卑劣之徒。 宁洛立起身子,心道:“灰烬来自诡异,所以诡异不止一只,难道是要我把他们都杀光?” 宁洛不明所以,但至少自己先前的推断大概并无问题。 “试试吧,既然有灰烬,那想来思路是对的。” 一念及此,宁洛提起铁锹, 见人便敲一闷棍。 先天羸弱的模组给了他不小的限制,以至于宁洛还没挥动几次铁锹, 双臂便酸胀不已,身体近乎本能地抗拒他再继续下去。 但好在这些幻境中的冶炼工人都可以一击毙命,倒是给宁洛一种刺客信条般的观感。 直到,窑炉旁。 当宁洛举起铁锹之时,他的举动在火光的映照下,清晰地投射在了炉壁之上。 匠人回首,与宁洛四目相对。 “唔!坏了!” 瞬息之间,周遭的蜃景骤然破碎。 熔炉崩毁,岩浆从熔炉的裂口中如悬泉飞瀑般奔涌而下,倾泻一地,缓缓蔓延四方。 高耸的钢铁立柱也一寸寸塌陷,连带着整个天顶砸落如下! 锻冶厂轰然崩摧,宁洛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面前的铸工。 但他很快收敛了伪饰的惊惶。 因为他面前的铸工对周遭的变故视若无睹,仅是漠然地盯着宁洛。 随着熔岩淌落,立柱崩塌,铸工的身形也在随之变幻。 他的肌肉瞬间隆起,转眼撑破了腰间的麻绳,也撑烂了本就宽松的下衣。 他的身形越发佝偻,后背虬结的肌肉上竟是长出了灰白的毛发,甚至尾椎骨也在迅速延伸。 什么意思? 诡变? 宁洛初来乍到,虽说对诡境不熟,但也知道不能放任面前的铸工继续诡变下去。 他铆足余力,奋起一铲! 然而铁锹砍在了铸工的脖颈上,不仅未曾让他灭却,反而被他肌肉死死夹住。 无论宁洛如何用力,都没法将之拔出。 此前无往不利的绝世神锹,现在却忽然变成了一块废铁。 转变之突兀,让宁洛都始料未及。 与此同时,铸工的头颅变大了数倍不止,但颧骨却收缩了几分。 他背部的灰白体毛迅速增生,甚至蔓延到了手臂,覆盖了他的双颊。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直到那膨胀的颌骨之上长出了凿状的门齿。 宁洛看得出来,那是鼠类的形貌。 背后灰毛,硕大颅首,凿状门齿,还拖曳着比身子还长的细尾。 宁洛看着眼前这只两米多高的鼠诡。 他不觉得鼠诡面貌有多狰狞恐怖,也不觉得这只鼠诡的实力能有多强。 但宁洛退了半步。 因为,他太弱了。 诡境的流程给宁洛一种极其怪诞的感觉。 就像是一场荒诞不经的噩梦。 刚刚梦到山洪倾泻,转瞬又迎来火山喷发。 一切乱无章法,无迹可寻。 宁洛原以为所谓神诡入侵应当是灰雾变化出了他印象中的鬼物。 却不曾想,看到的却是由人变化而成的怪物。 或者说,他原以为是诡异变成了人,掩藏在了人堆之中。 却不料,他目之所及皆为诡异! 并非鬼变成了人,而是整个冶炼厂的人,沦为了诡。 蜃景不复,取而代之的灰蚀的地穴,以及散落的黑金矿石。 地穴不像是荒狱高原的矿脉那样四通八达。 毕竟矿道是为了方便采掘赤晶而修葺。 但地穴却只是为了填埋黑金矿石。 大大小小的地穴接连在了一起,也就成为了如今的鼠穴。 而鼠穴之中,尚且遍布着冶炼厂的残垣断壁,似乎在宣告着,宁洛此前见到的蜃景并非虚构,而是在久远的过去或许存在过的真实。 宁洛大致明白了。 这里是苍冥的一部分,灰雾让空间错乱,所以当他踏入诡境的那一刻,实则便来到了鼠穴。 但灰雾同时重现了昔年的旧景,所以那时的诡异都短暂地恢复了原貌,重复着他们生前做过的事情。 “不对,那或许不是为我打造的蜃景。” “那更像是诡异的梦境。” “所以它们才会那般脆弱,即便以我这副羸弱的身躯,也能轻易宰割。” “因为梦里无论是人是诡,都是一般无力。” “但是,当我异样的动作被它们发现,也就会惊醒它们的幻梦。” “这就是诡境回归现实的原因?” “但那道响彻锻冶厂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他让我捕鼠......” 宁洛没时间多想下去。 因为他是入梦之人,梦中他可以手刃凶诡。 但梦外,他是个先天羸弱的废物。 而他要面对的,是大概一巴掌就能把他拍成肉泥的鼠人。 虽说眼下只看到一只,但那也是他千百条命也都对付不了的敌人! 无论这诡境到底是个什么原理,也不管他到底如何才能回去。 反正现在,得跑路了! 0229 织梦人 事实证明,宁洛的猜想并无问题。 所谓诡境,即是从幻梦到现世演变的过程。 不管原理如何,至少它的确就是这么个变化的过程。 锻冶厂的工人是鼠诡的梦境,而类鼠的诡怪则是他们的真身。 鼠诡即铸工,铸工即鼠诡。 宁洛借由灰雾潜入鼠诡的幻梦,在梦中从心所欲,甚至能够以羸弱之身暗杀诡异。 但唯独有一点是他不能做的。 那就是惊扰诡异的美梦。 而这, 正是论坛上所谓“只要找到关窍就能让诡境复归现世”的缘由。 看起来的确挺轻松的,但那是以宁洛的视角。 常人踏入诡境,听得神君高喊着要捕猎鼠类。 他们大都会融入锻冶厂的工人之中,大伙儿合力捕鼠,误以为那便是破解诡境的关窍。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寻不到鼠类,也没法让幻境归真。 直到幻梦中的鼠诡逐渐清醒起来,意识到自己诡异的身份,也洞悉了外来者的存在,继而展开一场无声无息的猎杀。 梦中的穿越者依旧羸弱。 但梦里的诡异却可以随时变回原身。 甚至穿越者根本不知道谁是诡异,因为当诡异进入清醒梦的状态,它们可以自如变幻成梦中的任何事物。 这对于刚开局的穿越者而言,几乎是必死之局。 至于攻略? 那种东西也是没有的。 毕竟都说了,诡境就是幻梦。 梦醒了之后,寻常的穿越者便无法记起梦中的经历,只记得自己大约花了多长时间破解诡境,然后就得面对凶恶的诡怪。 这也是为什么,论坛上的诡境集锦之中根本没有锻冶厂的存在。 因为他们纵使知道曾经有过那么一座巍峨的锻冶厂,但记忆中的诡境,却只余下废墟鼠穴。 纵使超越者能够记起部分, 但一来他们记不起全貌,二来他们也不会说。 三来,他們压根没有悟透诡境与梦境的联系。 但宁洛只是初临诡境,就猜到了大半。 不仅得益于洞幽瞳术,更是因由他超常的眼界。 魏征梦中斩龙,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类似的概念宁洛并不陌生,因而才能洞彻真相。 眼下宁洛虽没时间把线索梳理成团,但自身大致的处境早已心中洞明。 锻冶厂变成鼠穴,是因为黄粱梦醒。 他可以在梦中暗杀诡异,可一旦被诡异发现他异样的动作,一旦让它们心生警惕...... 那就像是被炸雷惊醒的噩梦般! 梦醒,诡变,还真。 那宁洛为今之计,只有逃命。 让他笃定“梦境还真”这一规律的,还属鼠诡的精神状态。 鼠诡在诡变的过程中神志不清,虽会本能地防御袭来的铁锹,但却没有主动进攻的意图,看起来像是智能发育不太完全。 但宁洛知道,那多半是因为没睡醒。 或者说,醒梦还需要一点短暂的时间, 鼠诡尚未恢复行动能力。 否则这副本设计早被玩家喷烂了。 你怪都刷出来了, 傻愣着是什么意思?当这是回合制游戏? 显然不是。 鼠诡痴傻,宁洛不傻。 既然铁锹取不回来,那宁洛只有暂且退避,另寻他法。 鼠穴并不如它字面那样蜿蜒曲折,也算不得逼仄狭窄。 因为那是此前工人们挖出的垃圾场,也是锻冶厂的地基。 当锻冶厂轰然倒塌,沉重的力道瞬间压塌了本就被鼠贼们凿得千疮百孔的地基,从而形成这样一片无光的地穴。 用以熔化矿石的熔炉侧壁,成为了盖住废墟的“地表”,也掩盖住了早已晦暗的天光。 这便是“地穴”的真容。 宁洛不知道爬出这片废墟鼠穴之后,能否见到阳光,又能否破解灰雾的循环。 但他能够预料,这种事多半不会。 否则早该有人捷足先登。 宁洛趁着鼠人醒梦的间隙,艰难爬上一块黑矿石堆,随手捞起一片黑灰色的斑驳破布。然后顺着倾斜的立柱一路往上,直到攀爬至立柱的尽头。 立柱的尽头是洞穴侧壁高处的一处缺口。 缺口很小,容纳一人已是极限。 宁洛大概知道它是如何形成的,多半是因为地基崩陷,钢铁立柱从天而降,倾斜砸倒,硬生生砸出了一块空缺。 宁洛躲在缺口之中,用破布掩饰自身,目光刚巧可以透过黑布的破洞,观察地穴下方的情况。 直到这时,那只鼠诡的身子才簌然一抖。 像是被噩梦惊醒,猛然恢复了知觉。 它取下被脖颈处肌肉夹住的铁锹,怔神许久,才总算惊觉! 它差点死了! “嗯,智能不高。” “但至少有脑子。” 宁洛目光冰冷,并未慌张。 因为有智能不是个坏消息。 如果要把智能或者说是灵性分为四档,那大概可以细分成秽,野兽,蠢货,智人。 但其中最难对付的,无疑是秽。 而最弱小的并非野兽,反而是如鼠诡这般的蠢货。 它们的智能属于“会思考,但想不明白”的阶段,那思考纯粹就是分散注意的赘余模块,很好加以利用。 鼠诡一手握住铁锹,四下环顾,粗壮的脖颈异常扭曲,几乎可以270度旋转。 从宁洛的角度来看,这么结实的筋肉拧巴之后,或许都足以爆浆。 但鼠诡却全然无碍。 这证明那并非单纯鼠人般的杂交生物,而是真正意义上违背生理学的诡怪。 宁洛可以断定:“果然又是黑潮一脉。” 那单纯的物理手段能否弄死,就成了一大问题。 “陆川说只要能苟住,鬼神会自己找上来交易,给我能够除诡的力量。而想要回到灵村,就得讨伐守关boss,也就是守门诡。” “但守门诡不论身在何处,至少不可能比这只铸工弱。” “我是要等一手鬼神,还是直接凭借这副单薄身躯硬刚......” 宁洛虽然挺想试试苍冥界的力量体系,但要让他堂堂成道者就这么缴枪投降,那不行,那太丢人了。 倒不是因为偶像包袱,而是成道者的自尊。 要不默诵道语试试? 那更不靠谱。 万一什么都没发生,反而吸引了鼠诡的注意,那他岂不是要开局暴毙? 不成。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宁洛进退维谷,反而把自己整不会了。 不找出守门诡,那他就回不去。 不和鬼神交易,那他甚至连这峭壁狗洞都踏不出。 前路堵死,后退无门。 宁洛垂首深思,瞳孔忽然猛地一缩! 等等! 宁洛缓缓抬起头,借着黑布的破洞再度打量起那只鼠诡。 他死死盯着鼠诡手中的那柄铁锹,又环顾四周,忽然意识到了违和的地方。 铁锹,那不是梦中的东西吗? 宁洛现在已经可以断定,所谓诡境,就是梦与现实。 但为什么他在梦中抓住的那柄铁锹,却莫名来到了现世? 说起来,整个锻冶厂都就此崩塌,他在梦中走到了鼠诡的面前,为何现实也会如此映照? 这不合理。 所以,那或许不仅是梦与醒,那更是虚与实。 宁洛掌心抵着太阳穴,大脑飞速运转。 他之所以联想到梦境,还是因为庄周梦蝶。 如果庄周是蝶,蝶亦是庄周,那他能够在梦中杀诡,也就合情合理。 这个思路并没有问题。 但问题在于,宁洛被陆川所陈述的,以及论坛上所描绘的诡境,给带偏了。 论坛上对诡境的形容是,那是被灰雾侵蚀的幻境,只有找到破开谜局的关窍,才能拨云见日,见到真实。 而穿越者在让诡境还真之后,需要苟活一段时间,待得鬼神降临,再与之交易。 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屠诡的秘力,从而击杀守门诡,逃离诡境。 表面上看来,这些陈述都切中要害。 纵使他们没有看出梦与现实的对应,但至少整体思路全无问题。 但实际上,他们的角度错了。 苹果之所以是红色的,是因为我们大脑让我们以为它是红色的。 那穿越者认为诡境是幻境到现世的切换,也是他们的主观意识让他们如此认为。 “但事实上,他们可能弄错了主体。” “如果那是单纯的梦与现世,那我在梦境中拾起的铁锹,就不可能带到现世。” “哪怕我是在梦游中拾得,那铁锹也早该锈迹斑斑,甚至支离破碎才是。” “但它没有。” “而鼠诡在梦中的身份是铸工,我在试图砍头之前,它的手中拿着锻锤。” “但当梦境还真,铁锹尚在,锻锤却凭空蒸发......” “所以,有问题的不是铁锹,而是我。” “不是诡境随着我的破局而变化,也不是因为我寻到了所谓的关窍,从而解开了幻境。” “穿越者和诡境二者。” “旁人都认为诡境是主体,而穿越者只能被动接受它的变化。” “他们还觉得穿越者孱弱无力,必须与鬼神交易,才有可能破局。” “但他们可能想错了。” “或许,梦与现实并非诡境的机制。” “而是,我的能力。” 那不是鼠诡梦到了过往的自己,也不是整个诡境都在随之变幻。 而是穿越者让诡境入梦,是宁洛自己建构了整个诡境,也包括了那柄铁锹。 但却因为惊扰到了入梦的鼠诡,从而苏醒。 不是诡境让鼠诡和宁洛面对面。 而是宁洛自己走到了鼠诡的面前。 他不是羸弱的病夫,而是造梦的行者! 苍冥界中,穿越者先天便能掌握某种道法规则,这才是他们最大的倚仗! “这力量......是因为圣女像?” 穿越者编织梦境,与圣女言出法随,显然是同出一脉的离奇道法。 宁洛不知道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 但他知道,他现在拥有破局的力量。 而他所需要做的,只是闭眼,入梦。 0230 狭间行者 入睡并不容易。 但宁洛没有主动施展道法的能力。 他只能将之推定为自己的被动技能。 入睡,织梦,梦中杀人。 说起来,宁洛穿越前的睡眠障碍一直都挺严重。 即便吃了褪黑素,闭着眼一动不动,平均也得要三四十分钟才能成功入睡。 所以在自我催眠这方面,他还算挺有经验。 首先躺下,选取一个不会对身体造成负担的姿势。 随后纾解眉头,务必保证五官放松,不能用力。 最后回忆起催眠的白噪音。 那是一种均匀,循环,轻微的噪音。 譬如淅淅沥沥的雨声,微风拂过竹帘的脆响,沙沙林叶,淙淙流水......不断往复循环。 随后,入梦。 再睁眼时,宁洛环顾四周,却见自己站在一处机关钢架之上,身旁便是高耸的钢铁立柱。 钢架如臂,站在钢架之上可以遍览周遭的情景,远没有现代的云梯那么便捷,但至少也是机关术发展的体现。 这里是锻冶厂,是梦境。 宁洛回来了。 再次入梦,宁洛并未轻举妄动,而是小心谨慎地观察情况。 下方的鼠诡不知何时褪去长毛,变回工匠的模样。 他握着手中铁锹,挠了挠后脑,费解地四下环顾。 但最后却一无所获。 工匠把铁锹弃置一旁,快步回到窑炉旁,继续着自己的劳作。 直到这时,宁洛才稍缓了一口气。 成了! 没有任何人会想到,这片被穿越者称之为幻境的世界,才是他们真正的底牌! 再临梦境之后,宁洛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更为清醒的认知。 首先可以确认,这个梦境不是他的梦境。 而是道法的体现。 梦境与现世,工匠与鼠诡,对应着虚与实。 宁洛不是虚境的创造者,而是虚实的行者。 他可以借助先天的能力,穿梭于梦境与现世的狭间,甚至干涉虚实! 那柄铁锹无疑就是最好的力证。 那么诡境“诡”在何处,也就显而易见。 这片诡境最为特别的地方,就在于虚实相生,真幻交缠。 虚与实并非同时存在,而是由宁洛来定。 他入梦,则虚。 他醒梦,则实。 所以他入梦时在哪,醒来也会站在对应的位置。 所以工匠才会攥着铁锹,一脸懵逼地四下环顾。 违和不仅在于他的位置因为虚实变幻而改变,更在于那柄铁锹也被他带了回来! 这次铁锹不在宁洛手里,但依旧回归梦境。 这说明诡境的虚实本就纠缠在一切,宁洛只需要轻轻拨动枯弦,就能在虚实两界之间荡起涟漪。 他并非造梦者,而是织梦人。 他的能力是编织本就存在的梦境,也包括现世。 或者更准确来说,他真正的能力是超脱虚实,是他“狭间之人”的身份。 原因很简单。 因为梦中的匠人在苏醒之后变成了鼠诡。 而梦中的宁洛在苏醒之后还是宁洛,他没有变化。 所以宁洛的入梦只是个切换世界的开关,但他没有换人。 他不是蝶梦庄周,也不是庄周梦蝶,他只是一个能同时观测到二者的特殊存在。 一切昭晰。 那他真的需要仰赖鬼神的力量? 宁洛觉得,或许用不着。 他小心翼翼走下钢架,拾起了方才被工匠弃置一旁的铁锹。 想要回到灵村,需要找到守门的诡异。 但地穴诡境相对特殊,因为鼠诡虽然不算很强,却胜在数量诸多。 想要从那么一大群工人中,找到守门人,想来并不容易。 “应该会有什么线索。” “那个提议弃置黑金的老张已经在最开始就被我一闷棍敲死了。” “所以,守门人并非这座锻冶厂的祸源?” “唔......” 宁洛背靠立柱,摩挲着下巴,皱眉深思。 守门诡的身份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在剧情中最为关键的那位。 二是在诡异中实力最强的那位。 毕竟论坛上对它的称呼是诡王,所以它实力最强也合情合理。 这虚实之境再如何敷衍,也不会将破解的关窍放在平平无奇的普通搬运工身上。 “或许老张不是罪魁祸首。” “要不先混入其中,打听打听。” 宁洛思索着,找回自己的推车,回到岗位之上。 他运送着一车的黑金矿石,尝试着沿直线走出厂房,但却发现做不到。 并非有什么无形的屏障阻隔他的前行。 而是每当宁洛推开边缘处的门扉,他就会回到锻冶厂的另一头。 这是条不断往复循环的通路,没有可能离去。 “这样范围也就缩小了。” 宁洛没有感到意外,而是平静地推车回到黑金矿的石堆旁。 如今锻冶厂内的工人其实已经所剩无几。 剩下的都是宁洛此前未能解决的硬骨头。 梦境的机制很简单。 宁洛虽然可以杀人,但只能敲闷棍,还必须一击必杀。 一旦被人反应过来,那么噩梦惊醒,入梦状态也就会瞬间解除。 另外,入梦的时间也有限制。 如果宁洛一直未能寻到守门诡,那梦境中的工人就会认知到自己鼠诡的身份,从而开始猎杀宁洛。 这便是“清醒梦”。 此前之所以在窑炉翻车,就是因为宁洛抬起铁锹的动作投影到了炉壁上,从而被铸工察觉。 而矿石堆积的小山旁,因为人数太多,而且还有两个工头站在钢架上协助搬运黑矿,所以宁洛一直寻不到机会下手。 宁洛推车回到黑山旁。 这次附近没有旁人,只有钢架上的两个工头。 工头见宁洛没有卸货就草草归来,眉头一皱:“什么意思,搞半天什么都没干,跑回来干什么?” 宁洛早有准备,哭丧着脸,委屈道:“我,我刚才,有人叫我把这车黑矿给倒到地坑里,但,但我不敢......” 工头紧张地四下环顾,咬牙自语:“啧,那么重要的事,怎么告诉这么个生面孔?万一......” 工头没有说下去,似乎对宁洛并不放心。 但宁洛又显然知道了地坑的事情。 这下工头进退两难,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把话说完,更不知道宁洛靠不靠谱。 入都入伙了,不讲清楚也不行吧。 但宁洛又显然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难成大事。 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冷脸道:“你先把这车黑矿倒熔炉里,倒完回来找我,或者晚上来找我也行,我跟你有事说。” 宁洛重重点头,颤巍巍推车离去。 但回来肯定是不会再回来的。 因为答案,他已经找到了。 他刻意表现得这么胆怯,就是想看看工头的反应。 工头欲言又止,却又分明不担心宁洛泄密。 这说明宁洛坏不了大事,他的头上还有人兜底。 而他的慌张也显然并非因由宁洛,而是有什么忌讳? 或者说,是生怕责罚。 那能让工头忌讳的人,显然,正是看守熔炉的那位执事。 0231 灵珠 熔炉耸峙,宽阔如渊,高逾百丈。 很难想象生产结构古朴的苍冥界究竟何以驱动这样超常的“科技”。 但事实上,这东西也并非科技。 只是有外力让这座显然不合常理的机关得以运转。 这份外力,便来自圣女。 宁洛推着矿车,一路拾阶而上,行至熔炉的顶部。 与此前灰雾回溯的过往不尽相同, 熔炉的顶部有网格钢板保护,不会轻易坠入火海之中。 而倾倒黑矿的出口,只有中心处的一块黑钢漏斗。 执事大腹便便,悠然横在躺椅之上,丝毫无惧身下吞吐的火舌,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这副形象也和宁洛此前所见大不相同。 因为宁洛先前见到的执事分明慈眉善目, 身形也没这么臃肿。 他当时还以为这人是看守熔炉的监工,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他应该有着与工人们截然不同的身份, 就像是某种位高权重的贵族。 灰雾回溯的是他的表象。 但梦境中刻画的,却是他真正的嘴脸。 不过这些都只是宁洛的直观印象。 具体如何,他还不甚了解。 唯独可以确定的是,这人绝不是工人口中的“蓐收神君”。 因为这位执事那悠哉抖腿的格调,真的是肉眼可见的低级,怎么想都不可能是雄浑天声的主人。 别说蓐收神君了,说他是火云邪神都难以让人苟同。 宁洛故作扭捏,卑怯地瞟了一眼执事,随后小心绕过躺椅,艰难推着矿车,去往中心处的漏斗。 以他如今羸弱的身躯,推动着满载黑金矿石的矿车登上百丈高的熔炉顶部,已经极限。 所以宁洛的疲累倒还真不是装出来的。 甚至宁洛一路咬牙坚持,心中满是困惑。 你们特么都能造出这么一座伪现代的锻冶厂了,为什么还要用人力推矿?! 这百丈高的大熔炉,造个起吊机不是又快又省力吗? 这不是纯属恶心人吗? 答案, 宁洛很快知悉。 “哟,生面孔?” 执事斜侧着身子,手臂倚着脑袋,下巴愣是被挤成了三层。 宁洛身子簌然一抖,佯装惊惧,怯生生地回过头:“是,是。” 执事打量了一番宁洛,眉头紧皱,鄙夷道:“教徒怎么办事的,挑了你这么个瘦猴?” “回,回大人。”宁洛垂首低语,“是,是我自己求着来的。” “那还不错。” 执事散漫地点了点头,随后招呼道:“你,过来。” 宁洛不动声色,快步小跑到执事身旁,听候指示。 却见那执事从腰包里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珠子,交由宁洛,嘱咐道:“去,把这个丢进去。” 宁洛困惑地接过珠子,却见那枚弹珠通体赤红,由表及里遍布着绯色的纹络。 若烛光摇曳,也像是火苗奔蹿。 见宁洛神色费解,执事慵懒道:“怎么,这东西都不认识?” 宁洛卑怯地点了点头。 “哼,果然是乡野土鳖。”执事白了一眼,随口解释道,“这是火灵珠,是圣女力量的结晶,只要丢出去就能燃起圣火。” “这是只有圣教教徒才能获得的宝物,可不是你能觊觎的东西,知道了吗?” 说着,执事还故意恐吓道:“小心点,万一这珠子掉在摔在地上,你瞬间就会连灰都不剩!哼!” 宁洛吓得退后半步,一脸惶恐,默不作声。 面对这种傲慢愚蠢的上位者,想要骗取情报不算难事。 只要放低身段,少说话,多做表情,一切便水到渠成。 宁洛惊惶地快步走向漏斗状的空洞,将火灵珠掷入其中。 却见熔炉内岩浆翻腾,火光大盛,火势暴涨,瞬间热浪排空!呛人肺腑! 宁洛终于恍然。 这座锻冶厂哪是什么工业产物? 他原以为这座硕大的熔炉能够熔炼黑金矿石,想来是有什么缜密的机械结构。 现在看来,不然。 一切火力都来源于那颗神秘的绯色弹珠。 火灵珠,字面意思,弹珠内部蕴含着高度凝缩的火灵。 那或许是圣女封存自身力量的容器,也可能是圣女凭借言出法随的能力所造出的精巧道具。 熔炉没有缜密的熔炼机关,不过是一座看似雄伟,实则简陋的大缸。 当火灵珠落下,其中蕴含的力量便足以熔化黑金矿石。 熔岩过滤到下层后,便会随着管道流经各座窑炉,灌入模具,再由工匠捶打加工。 整个过程相当朴素。 甚至宁洛大可怀疑,那结构复古的云梯,以及能够承受岩浆高温的熔炉四壁,或许也是由类似的力量建构而成。 放眼苍冥,整片天地无不是圣女的伟迹! 这是宁洛对苍冥过往的猜测,具体如何,还有待印证。 但暗杀执事,显然并不容易。 因为执事,他是躺着的...... 躺着意味视野宽阔,四周一览无余。 宁洛没有任何角度可以无声无息悄然接近。 一旦被执事察觉,那虚境就会破碎,周围的场景也将从锻冶厂变回废墟鼠穴。 如果执事真的是这片禁域的诡王,那他很有可能不会像工匠那样反应迟缓。 虚实变化之后,不等宁洛再复入梦,甚至不等他悄然遁离,他多半就会命丧于诡变的执事手下。 所以宁洛只能暂且退去,另寻他法。 他回到了矿石堆砌的黑山旁,依旧故作卑怯,听得了一些关于圣教的线索。 圣教以圣女为首,但并非是由圣女一手创立的组织。 教徒原本都是圣女的信众,在几位领袖的带领下,恳求圣女成立教派,宰治天下,庇佑苍生。 这与圣女原本的愿想相合,所以她也就欣然应许。 此后圣女借着言出法随的能力,造福众生,庇护万民。 天下安澜,万物蕃息。 苍冥界各处建起了圣女庙,万民向神像祈祷,便可接受圣女的伟力。 圣女也不傻,她知道自己虽要回应万民的期许,但有些要求,她必不可能答应。 譬如什么“要几房老婆”“想要个儿子”“想要把某某人给宰了”,甚至还有想要娶圣女的痴人...... 圣女庙越建越多,圣女也逐渐力不从心。 直到有教徒谏言,言称圣女可以凭借能力,将力量赐予信赖的教众,以此分担压力。 圣女一想,似乎确实如此。 于是灵珠和法器应运而生。 圣教教徒之中,高层分为两派,一派负责外事,一派负责传道。 二者都能借由向圣女像祷告,来获取例行下发的灵珠。 但像是锻冶厂执事这样的外事高层,只能将之作为道具,而无法借此施术。 而传道的教徒却能够将灵珠用作施术的倚仗,从而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这便是苍冥的过往。 宁洛也借此确定了守门诡的身份。 一切如他所料,显然就是那位执事。 因为宁洛先前不能确认执事罪魁祸首的身份,是因为不知道他的动机。 如果他不存在掩埋黑金矿石的动机,那说明执事的背后或许令有人指使。 但现在知悉内情之后,他的动机便有了。 是为了灵珠。 从每天向圣女像祷告中获得的灵珠是定量的,执事很难有结余。 但他偷藏黑金矿石,不仅能减少工作量,还能省下许多火灵珠。 这些火灵珠可以用来自保,可以用来威吓凡民,也可以用来和传道者交易...... 这就是执事的动机。 一切明晰。 关于锻冶厂的结构,宁洛也已然探听清楚。 因为锻冶需要许多套模具辅助,所以每一座锻冶厂,都只负责特定的一项或几项工具。 譬如这座玄字三号锻冶厂,就只是负责破风弩的制造。 破风弩结构复杂,因此工期赶不上,或者原材料不足,本就情有可原。 加上只有这一条生产线,所以也没有能够对比的参照组,神君才没能寻到破绽。 情况了然于胸。 那破障之路,也就近在眼前。 宁洛惊慌失措,匆忙登上熔炉,小步跑到执事身侧。 执事侧着头,诧异地看向宁洛:“发生什么事了,喘成这样?” 宁洛神色焦急,语气局促:“不,不好了,工头他们真的发现了老鼠,就在我们埋黑金的地方!” 0232 回村 “真有老鼠?!”执事拔高声调,“徐旺李柴他们两呢?” 宁洛匆忙解释道:“工头都去帮忙捕鼠了,说是要把老鼠困在坑里,一并杀了,所以让我赶忙求您过去。” 执事没有怀疑。 因为这片刻功夫,推车上来的工人是越来越少。 现在经宁洛这么一说,他终于知道, 原来工人们都在忙着捕鼠。 当然,那些人实际上都被宁洛敲了闷棍,早已毙命。 执事心里急啊。 鼠患事小,暴露事大。 万一这群妖鼠把他们挖凿出来的地穴给啃塌了,那偷藏黑金矿的事情就势必会被蓐收神君察觉。 十年偷鸡无人问,一朝鼠患天下知! 那可要坏了大事! 执事瞟了一眼宁洛, 虽然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但最终还是没有多想。 他一言不发, 撑起身子,快步走向螺旋阶梯。 不料身后的宁洛忽然暴起! “喝!” 宁洛小腿骤然发力,力量汇聚于腰身,继而传递至肘部,朝着执事猛然冲去! 纵使他先天羸弱,但全身重量带起惯性,也足以将悬崖边上的执事撼动两步。 “你!!!” 执事始料未及,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失足从熔炉边缘坠落! 周遭的景象逐渐崩塌。 宁洛知道,那是梦境碎灭的迹象。 就像在梦中梦到自己从高楼或悬崖边缘坠落,那往往是醒梦的讯号。 对执事而言,也是同样。 失重的无力和耳边呼啸的风响让他瞬间意识到了异常。 他终于明白自己此前为什么会感受到违和,因为这个瘦弱的工人本不该存在于这座锻冶厂内,甚至不该存在于这片世界。 这是梦境。 而宁洛, 是闯入他梦乡的异端! 钢铁立柱一寸寸崩塌,环状熔炉坍缩陷落! 火舌冲天,熔岩蔓延! 肥胖的执事最终化为一只臃肿的鼠诡。 丈许高的身躯,加上如狼牙棒般纠缠着黑金骨刺的鼠尾...... 宁洛可以确信,当他面对上这只鼠诡, 目前的他不会有任何胜算。 但至少这一次,他赢了。 因为鼠诡的内脏尚在虚饰交替的间隙,它的身躯便已然重重落地。 啪! 一滩肉泥! 确实,当梦境破碎,鼠穴的高度其实远不如锻冶厂。 理论上来说,纵使鼠诡从鼠穴顶部跳下来,它也摔不死。 但它是从熔炉顶部跳下去的。 很好理解,虽然虚实交替的过程中,诡境的地形有所变化。 可鼠诡摔落的速度没变! 百丈高的熔炉,也就是三百多米。 从这个高度摔下去,纵使是鼠诡,它的内脏也不可能承受那样恐怖的冲击! 宁洛站在熔炉的废墟旁,目光漠然。 但他知道内情,执事也就必死无疑。 因为鼠患他一定会管。 如果他想贪图省事,让宁洛带两颗火灵珠前去救场,那宁洛当场就会把他火葬。 反之便如现在这般,让他高空坠亡。 宁洛快步来到执事的亡骸旁,却见面前除却满地灰烬,还有一块暗金色的刀片,以及大都早已失去光华的火灵珠。 许是因为虚实交替,灰珠之中似乎还有一枚流转着赤霞般的辉光。 宁洛伸手一揽,将之尽数放回囊中。 不过那枚暗金色的刀片却没入了他的掌心,如山河图卷一般。 宁洛目光微凝:“禁器,也就是道器?不过这道器是圣女的所有物,还是说苍冥界曾有其他成道之人?” 宁洛没有急着寻求答案。 目前他只是搞清楚了诡境的机制,虽说他在这条路上已经走得几乎比其他所有人都远,但想要究明苍冥的过往,光靠这么些微不足道的线索,还是相差甚远。 禁器碎片入手之后,废墟鼠穴再次坍毁。 残垣断壁散做漫天粉齑,终化作苍茫灰雾,消散不见。 灰雾连天,通途复现。 禁器碎片摇身一变,化作片叶孤舟,托载着宁洛破开谜障! 直到漫天灰雾从宁洛耳畔呼啸而过,那枚锈迹斑斑的暗金刀片也瞬息没入了宁洛掌心。 宁洛踉跄了两步,从灰雾的气团中跌落而出。 再睁眼时,已是灵村。 宁洛环顾四周,又看了眼自己的掌心。 嗯,没有被割出伤口,看来不用担心会得破伤风。 但此行姑且算是圆满功成,因为他未曾借助与鬼神交易,便成功破解了一处诡境! 唯一可惜的地方在于,他没能见到那所谓的鬼神一面,没能在鬼神面前小小装个逼。 这要是鬼神找上门来,问他需要交易与否。 但宁洛却满面自信,从容拒绝。 这多刺激? “啧,可惜。” 宁洛自顾自摇了摇头,然而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村长佝偻着背,早已等候多时。 “村长?您在等我?” 村长微张着嘴,神色似有些震撼,随后点头道:“没错,我想看看你回来到底是个怎样的结果。” 宁洛意识到,村长一手拄着拐棍,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似乎抓握着什么东西。 并非因由被害妄想,但宁洛的直觉几乎可以断定,那会是一件凶器。 一件或许会用来杀他的凶器! 村长也察觉到了宁洛的目光,缓缓开口:“先前没跟你说明白,从村子里出去的,只有三种人。” “要么,是出去了就永远回不来的人。” “要么,是回来了之后,身上多了一些部位的人。” “要么,是回来了之后,身上少了一些部位的人。” 宁洛目光微凝,瞬间了然。 所谓多了一些部位,无非是被灰雾侵蚀畸变后的怪物。 而所谓少了一些部位......多半指的是与鬼神完成了交易,从而获取了力量的人! 村长顿了顿,摇头道:“几十年来,村子里陆陆续续也有寥寥几个年轻人和鬼神做了交易,试图逃离这个村子。但他们最后......” 村长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但宁洛却是心中困惑。 此前也有土著能和鬼神交易? 原来和鬼神交易并非穿越者的专利,那或许,织梦的能力也并非单纯因为穿越者的身份,而来自于苍冥本身。 至于前辈们的下场,无非是典当了自己拥有的一切,最后却也未能成功逃离。 不过宁洛还从村长的话中听出了一个意外的信息。 宁洛:“我那同行者呢?他和我一起出去的,但一踏入灰雾就失散了,他没回来吗?” 村长神色看不出是欣喜还是失落,只是迟缓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劝你......还是不要抱太多希望吧。” 呃...... 希望还是有的。 陆川好歹也算高玩,突破诡境对他来说不算难事。 只是宁洛没想到,陆川的通关速度竟会比他还慢。 但细细一想也算合理。 毕竟陆川在初入诡境之时,必须通过和鬼神交易来获取力量。 他得拖到鬼神现身,因此花费时间更多也无可厚非。 不过宁洛用的却是“梦中杀人”,虽然这法子不算轻松,而且工序也挺复杂。 但至少比陆川稍快一些。 宁洛稍加思索,沉声道:“我觉得他肯定也能回来。” 村长闻言,微眯着眼,瞳仁中隐隐闪过一道凶光:“那好,老夫......就替你在这看着。” 宁洛点了点头,并未点破。 想来倘若他回归之时身上多出了畸变的部位,那他现在估计已经是一具尸体。 因为不止村长,宁洛刻在DNA里的社恐天赋,早已察觉到周遭还有几道视线蛰伏。 看来这村子本身,也危机四伏。 不过无论陆川如何,他这边的事情反正是解决了。 在等陆川回归之前,或许可以先去圣女像那里看看。 “这么多灰烬,应该足够让我一窥神识大道的隐秘。” 0233 绝灵 良久,陆川回归。 一如他所料想的那样,村长在土路的尽头待他归来。 “看来宁哥这次倒是安分了些。” 陆川自顾自摇了摇头,他原以为宁洛又会创造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记录。 比如初次踏入诡境便能够轻易破局,甚至超越他这个阅历丰富的熟手。 现在看来,倒是他想多了。 既然村长还在村头,那就足以证明,他的确率先突破了诡境。 “想想也是,荒狱界里的宁哥再强,在苍冥界也都是假的。” “他要是能在苍冥还这么过分,那可真就说不过去了。” 甚至陆川反而为宁洛担心了起来。 他为了营造出雪中送炭的情境,所以没有把诡境细则告知宁洛。 五大诡境,分别是皇宫,枯沼,熔岩,流沙,地穴。 其中诡物各不相同。 但恰巧暗合五虫概念。 五虫即羽、毛、甲、鳞、倮五种先民对动物的分类。 五虫特征一如其字面意思。 羽虫挂羽,多为禽类。 毛虫长毛,多为毛兽。 甲虫披甲,多为昆虫。 鳞虫有鳞,多为鱼蛇。 倮虫四无,多指人类。 五大诡境之中,皇宫对应倮虫,枯沼对应鳞虫,流沙对应甲虫,熔岩对应羽虫,地穴对应毛虫。 从中后期的角度来看,地穴诡境最为简单。 因为地**虫诡物胜在数量繁多,但个体实力都相对较弱。 像宁洛遇到的鼠人,就是毛虫的一种。 毕竟这么满身长毛,族类毋庸置疑。 陆川不懂五虫概念,但也知道五种诡境里各种诡异的特征。 也知道鼠诡对于初期的穿越者而言,足以算得上地狱开局! 因为穿越者想要与鬼神交易,需要拖到鬼神上门。但鼠诡数量繁多,这意味着整片诡境都在它们的监察范围之中。 偏偏地穴的诡异又擅于听声辩位...... 那穿越者要想苟活,难度堪比登天。 即便是如今的陆川,也没法确保自己在地穴开局不会翻车。 所以陆川只怕宁洛开局暴毙,要真这样,那他别说雪中送炭,连马革裹尸都见不到。 毕竟这是死无葬身之地的诡境。 “不过这么久过去了,宁哥既然还活着,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陆川这般心想着,快步向圣女庙走去。 不过当他抬起头,才注意到村长震悚错愕的表情。 “?” “村长表情怎么这么浮夸?” 小小灵村就五个NPC,每个人面对各种事情会做出什么反应,早就被各路穿越者给摸透了。 因此陆川陡然察觉到了违和。 不对劲! 他缓步走到村长面前,虽然心中已经有了一丝微渺且难以置信的猜测,但最后还是强压下那不切实际的妄想,询问道:“村长,您怎么了?” 村长微张着嘴,手中的刀子不知何时坠落在地。 他灰须轻颤,沙哑道:“你竟然,也回来了?” 陆川:“?” ...... 圣女庙。 宁洛踏进破旧的神庙,环顾四周,总觉得莫名阴森。 就目前看来,灵村的NPC都是友善单位,而且不会碍手碍脚。 像宁洛穿越前看的丧尸片里,总会有几个拎不清状况的搅屎角色,为剧情进展和幸存者行动添堵。 但灵村的NPC不然,他们对异常状况的接受度很高,也不会打乱穿越者的节奏。 正因如此,宁洛才会觉着他们反常。 而且村长似乎不仅知道诡境,还能够分辨宁洛是人是诡。 宁洛寻思着,他在土路上就那么一站,村长怎么知道他身上是多了一块肉,还是少了一块肉? 万一我畸变长的是胸毛,你也看不到啊? 总之,灵村看来还存在什么隐秘。 多半是隐藏支线。 路要一步步走,宁洛自不可能好高骛远。 如今他需要聚焦的,还是苍冥主线。 也就是圣女这条线。 “就目前已知的情报来看,圣女的力量有言出法随,创造灵珠,授予教徒施术的权能。” “感觉会和诡境的虚实相生有些关联?” 圣女会否是苍冥界的boss,宁洛不知道,也不会凭空污人清白。 当然更不会排除这一可能。 因为结合圣女的天生道体和黑潮的混沌失序,造就这样一片怪诞的诡境并非难事。 但圣女像又的的确确在庇护灵村。 所以问题的关键在于动机。 就像是锻冶厂的那位执事,他想要作恶,他就需要动机。 哪怕说他的目的就是作恶本身,那动机依旧是存在着的。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关于探究苍冥的隐秘,看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但宁洛此行的首要目标,还是神识。 宁洛抬起头。 纵使破庙残败,神像蒙尘,圣女像上的彩绘也剥蚀脱落了大半,但她那绝世容颜依旧清晰可辨。 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这么说有些夸张,但塑像说到底只是描摹形貌,却刻绘不出圣女真正的神韵。 所以宁洛觉得,如若不是教徒的刻意美化,那圣女本人一定更为仙姿玉色。 按照陆川先前的说明,宁洛站在圣女像的供桌前,手掌轻覆在香炉之上。 香炉中隐隐升起一阵阴风。 鼠诡化作的灰烬通过宁洛掌心的纹路抽离而出,汇入香炉。 直到动静敛去,宁洛从供桌上取出三根檀香,立在香灰之中。 檀香无火自焚,灰烟袅袅,没入宁洛眉心。 这便是供奉圣女像的工序。 简言之,就是以檀香作为媒介,用灰烬来换取神识。 久旱逢甘霖,宁洛枯竭的识海迎来了一场滂沱大雨。 苍穹如墨,乌云压顶。 暴雨不分丝缕,呼啸着倾落在识海之中,汇成了一泓清潭。 宁洛灵台清朗,感受到了久违的惬意。 苍冥界没有外灵,没有血食,原本根本不可能开启修行。 然而圣女像赐予的神识,便是宁洛踏上修途的唯一希望。 不过宁洛也不会盲目乐观。 论及原因,还是那句所谓的“命运的明码标价”。 有了荒狱界的见闻,宁洛深知这种旁人赐予的神识不仅来历不明,而且很可能暗藏地雷。 虽说他现在别无选择,但心眼终归是要有的。 神识汇入识海,宁洛立刻便尝试着建构循环。 但很快,他眉头一皱。 “嗯?” “为什么没法炼神化气,也没法炼神化血?” 当宁洛尝试着建构精气神三位一体的大一统循环时,却发现他的神识在流经心肾,炼化灵血时,却都以失败告终。 无论是无形的内灵,还是有形的气血,当二者完成建构之后,用不了多久就会溃散。 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点点萎缩消弭,直到化为虚无。 甚至来不及走完一个循环。 宁洛有预料到这种情况,但没想到过程会这般离奇。 因为超越者多少都有两三部靠谱的功法傍身,所以要是陆川他们也不得不仰赖鬼神赐予力量的话,那说明几乎所有功法都会在苍冥界失效。 他只是没想到,这个失效的过程竟是这般简单粗暴,甚至可谓蛮不讲理。 我内灵呢?我气血呢? 怎么着就没了? 关键消耗的神识也凭空蒸发,所以宁洛这通操作,直接上演了一波能量不守恒,血亏了不少神识。 “灵血溃散......是因为规则如此?” 宁洛对大道还不甚了解。 但至少有读过道经。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 这是道德经第二十五章对“道”的描述。 道无形无象,是存在于万物之中的普遍法则。 换言之,这是一种规则。 如果苍冥界的规则如此,就是禁修灵血。 那宁洛这次的失败或许可以得到解释。 但世上哪有这种道法? 精气都是天地根本,能说禁就禁,也就自然能毁去这片天地! 宁洛扶额沉思:“抛开大道禁制不论,那我之所以不能建构循环,照理来说,只剩下两种可能。” “先是神识,可能圣女像赐予的神识有问题,就是没法转化为灵血。” “其次......” “会不会不是神识的问题,也不是法则的问题。” “而是,我的问题?”chaptere 没人比我更懂穿越! 0234 交易 思索之时,恰逢陆川归来。 宁洛的思绪被陆川压低嗓子的惊问给打断。 “卧槽,宁哥,你还真比我早回来???” 宁洛回过神,一脸平淡,甚至有些漠然:“嗯。” 陆川:“......” 陆川以为宁洛的冷漠是针对他,其实不然,宁洛只是费解于刚才修行路阻一事。 这下倒是把陆川给整尴尬了。 亏他先前还一本正经跟宁洛解释苍冥界的规则,结果人家破局速度貌似比他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属实是班门弄斧了。 但陆川很快反应过来。 抛开他看宁洛的大哥滤镜,宁洛着解谜速度明显不合常理。 陆川追问道:“不是,你去的哪片诡境,怎么能比我快这么多?” 宁洛坦言:“地穴。” “?” 陆川眨了眨眼,沉默片刻,追询道:“你去的是流沙河那里的地下溶洞?” 宁洛:“不是,是锻冶厂的废墟地穴。” 陆川:“......” “地穴开局应该有很多鼠诡吧?” “我都杀了。” 陆川:“......” “你跟哪个鬼神做的交易?” “我没见着鬼神。” 陆川:“......” “不是,那你怎么杀的诡王啊?” “他摔死的。” 陆川:“......” “哥,你别开玩笑,人家是诡异,还能给你平地摔不成?” “我推的。” 陆川:“......” 陆川人麻了。 你凭什么把人家推下去? 陆川已经问不出来了。 他是越听越觉着离谱,可宁洛的可信度偏偏一向挺高。 所以,莫非宁洛是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弱的鼠诡诡王,直接以羸弱凡躯把它给地形杀了? 论坛里吹牛钓鱼的也不敢这么编啊...... 不过这时,宁洛忽然注意到了陆川的异样。 他侧目一瞥,皱眉问道:“你手是怎么回事?” 陆川闻言抬起左手,却见他左手小指竟是少了一节,但伤口圆润,不像新伤。 “这是代价,和鬼神交易的代价。”陆川解释道,“五方鬼神各自要求的代价不同,但都会在穿越者身上留下交易的标记。像我这次遇到的就是白帝,和他做完交易,小指的指节就会少一节。” 宁洛眉头一皱。 拇指共有两节,其余四指各有三节。 如果每次交易就会少一节,那留给穿越者的交易机会,看来并不算多。 “如果指节都没了会怎样?” “那人就直接噶了。” 陆川看着自己手掌,道:“每只手十四根手指,所以穿越者最多只能交易二十八次,但那也是理想情况。好在鬼神的交易可以拒绝,所以要是一直刷的话,二十八次交易其实也能刷满。” 宁洛:“那你不就没手指用了?” “到那时也用不着手指了。”陆川摇了摇头,“况且,手指只是标记,和鬼神交易的代价何止区区手指。” 陆川深吸了一口气,说明道:“以白帝为例,和他交易之后,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呼吸变得不畅,然后心底隐隐也会有种莫名的悲意。其他鬼神也是相似,你要是真的把二十八次交易刷满,到最后多半会五感尽失,疯魔失智。” 然而宁洛听到这话后不仅没有惊惧,反而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五感?悲意? “巧合?” “应该不是。” “五方鬼神,五处诡境,五指,五感......和五情?” 宁洛瞳孔骤缩! 他猛然抬头,开口问道:“青帝食指,黑帝无名指,黄帝拇指,炎帝中指,分别对应视觉,听觉,味觉,触觉,是这样吗?” “卧槽......” 陆川懂了! 他这下全明白了! 怪不得宁洛能比他更快通关,怪不得宁洛可以装逼装得这么清新脱俗。 陆川撇了撇嘴:“宁哥,你怕不是先去论坛买了情报,回头装萌新诈我是吧?” 宁洛仅是一脸正经地回了句:“真没有。” 随后便摩挲着下巴,垂首深思。 拜陆川所赐,他洞察到了一些隐于交易之外的线索。 如他所料,在苍冥界,五这个数字显然有特别的含义。 原本宁洛没有多想,因为他想着如果把五枚鸡蛋分别编号,对应的数字也必然是五个。 所以五色对应五方鬼神原本算不得线索,只是毫无意义的普遍规律。 直到陆川言称自己呼吸不畅。 这就恰巧是宁洛的专业领域。 呼吸不畅,多半是心肺的问题。 而肺所对应的手指刚巧就是小指,对应的五感无独有偶也正是悲意。 这还能是巧合? 不能。 显然,这是和苍冥界大道有关的某种规则! 宁洛抬起头,再度发问:“那你交易后获得的力量是什么?” 陆川闻言手掌虚握,中二地低声厉喝:“剑来!” 话音刚落,一柄金色小剑在他掌心凭空乍现,通体流转着森寒的剑气,锐意逼人。 陆川解释道:“白帝给的是金行之力,不过在灵村里效果不佳,所以才会显得这么小。” 这就对了! 一切都对上了! 五方鬼神所赐予的力量,便是五行。 而且与灵血无关,这种力量是凭空产生,或者可以算是一种神识攻伐之术。 凭什么苍冥界不能修炼灵血? 宁洛感觉他离答案更近了几分。 “或许无论灵村还是诡境,都已经被某种大道颠覆篡改。” “也有可能这里根本就不是现世,而是某种类似于虚无道海,或者像是夹缝一样的狭间世界?” 宁洛回想起自己降生前看到的那一幕。 苍冥界一片安澜,放眼望去灰雾不存,无祸无灾。 如果那既不是错觉,也并非虚妄。 那或许,如今他所身处的苍冥,是一场,永眠的大梦...... “扯太远了。” 宁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心想着他要再胡猜下去,怕不是苍冥界整了一出意识上传,灵能飞升。 活脱脱一个玄幻版的元宇宙。 那这科技树可歪到姥姥家了...... 所以也挺不切实际的。 陆川见宁洛自拍脑门,疑惑道:“宁哥,你又怎么了?不是,你该不会跟诡异一样畸变了吧?” “没,想事情而已。对了,我给你看个东西。” 说着,宁洛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失色的灵珠,问道:“这东西认得不?” 然而,当陆川看到宁洛手中的灵珠,他瞬间张口结舌,眼珠子差点给瞪了出来。 “我超?!”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卧槽?!” 宁洛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皱眉道:“你冷静点,说人话。” 陆川两手抱头,当场语无伦次:“卧槽,卧槽,卧槽,哥,宁哥,你,你这东西从哪弄来的?有带颜色的珠子不?”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从容道:“你先告诉我,你对这东西知道多少?” 陆川抿了抿嘴唇,干咽了一声,沉声道:“你这灵珠上的花纹我认得,那是南方炎帝的花色。” “而这灵珠,就是鬼神的力量!”chaptere 没人比我更懂穿越! 0235 神道 灵珠和鬼神的力量有关? 宁洛知道了陆川震悚的缘由,也对苍冥的过往有了更多的猜测。 陆川盯着宁洛手中的失色灵珠,语气急促:“你怕不是又整了什么花活?这东西,可是我跟鬼神交易才能获得的,而且我还没法用!” 宁洛风波不惊:“什么意思?” 陆川深呼了一口气,调整情绪,手掌悬在半空, 哑然许久,这才整理好了措辞。 “我现在是信了,你看来真没遇见鬼神。” “我先跟你描述一下。” “五方鬼神呢,就是半人半诡的异样生灵,” “比如我遇到的白帝,就是人面虎爪,白毛执钺, 身高不定, 面相狰狞。” “后期你可能会遇到一些拥有高级智慧的诡异, 甚至能够口吐人言,而五方鬼神可以算是诡异里面最聪明的那几个。” “它们能够随意进出各方诡境,所以有种说法是,穿越者之所以会遇到鬼神,是因为鬼神和你远隔着无数片诡境就看到了穿越者,一路跌跌撞撞奔向你。” “关于鬼神的交易,假说有二。” “一是出于某种规矩,它们没法直接对我们下手,所以借由交易让我们失去规则的保护。” “二是我们失去的那些东西对它们而言大有裨益,所以它们才会选择用我们急需的力量来完成交易。” “关于我们付出的东西,苍冥界小圈子里最火的猜测,是类似于魂魄的概念。” “当然这个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鬼神给予我们的力量。” “缔结契约之后,鬼神会把灵珠交由我们, 将之打入我们体内, 并传授观想之法。” “只有这样, 穿越者才能够在苍冥界内使用力量。” “至于观想的东西......” “就是五方鬼神!” “而且是它们完整的法相姿态, 包括它们曾经宝相庄严的本体, 以及一柄随身的道器!” 宁洛瞳孔失焦,心中一凛! 让他在意的并不是陆川对灵珠本身功用的论述,而在于那所谓的力量。 因为他掌握着有关苍冥界的独家消息。 抛开苏瑶不论,放眼整个蓝星,唯有他知晓苍冥过往的隐秘。 苍冥界曾经的主体是圣教。 圣教教徒上层分为外事执事和传道人。 像是锻冶厂的那位监工,就是执事的身份。 执事和传道人二者都能够向圣女像请赐灵珠,但前者只能借用灵珠本身的力量,而后者却可以借灵珠呼风唤雨,使役五行。 结合陆川的阐述...... 宁洛心念微动,隐隐有几分猜测。 “按照陆川的意思,这鬼神......岂不是也拥有和圣女相近的权能?” “圣女可以让教徒获得使役五行的秘力,而鬼神竟也可以?” “那或许,不论鬼神原身是何,又是否与黑潮有关,至少它们极有可能正是苍冥圣教的掌权者!” 以此为根据,宁洛甚至脑补出了更多细节方面的可能性。 譬如陆川所谓的观想,和他面前的这座神庙。 对应起来,岂不就是供奉香火,乞求上仙赐福? 再加上五方鬼神竟是自称五帝,那或许,它们的身份并非是从域外入侵的神诡,甚至还是苍冥众生的信仰,是圣女的直系! “宁哥,宁哥?” 陆川的呼唤打断了宁洛的沉思。 若非如此,宁洛的思路险些又要跑偏。 “扯远了扯远了,收。” 大胆猜想,小心求证。 就算宁洛秉持着科学的探究思维,但也不能光凭自己对宗教的偏见,无端联想到太过荒谬的地步。 宁洛收回思绪,追问道:“嗯,你先说说观想法。” 但陆川倒是不满意了:“宁哥,我都说这么多了,也该你解释解释了吧?你这灵珠到底哪来的?正常起码得遇到同一个鬼神超过十次,才有可能入手实物,不然灵珠都是被鬼神直接捏碎的。” 宁洛想了想,如实相告:“从诡王身上捡的。” 陆川:“......” 我信你个鬼! 陆川心想着他好歹也宰了不下万千只诡王了吧,怎么着自己就没遇到这种好事? 但宁洛真没说谎。 宁洛稍加思索,补充道:“在它还没诡变时捡的。” 陆川:“......” 陆川张口结舌,最后也只能勉为其难地相信。 宁洛言之凿凿,虽然每每语出惊人,但偏偏又都并非妄言。 离谱归离谱,但或许是宁洛真的有什么惊为天人的发现。 陆川一脸希冀,期待着宁洛继续说下去。 但得到的回应却是:“该你说了。” 陆川:“......” 麻了。 我叭叭半天,就换来两个不明所以的短句? 您这是否太惜字如金了点? 但陆川也很无奈,因为他知道宁洛多半是又发现了什么独家情报。 之所以这么相信,不仅是因为早先白杨说过,宁洛的身份或许与那数十年前踏平新港的疯子有关。 更是因为,宁洛上次窥探荒狱界的隐秘时,也是找他当的助手。 既然亲眼见过一次,那就由不得陆川不信。 陆川心想着,或许他协助宁洛探求隐秘,最后他多半也能有所受益。 其中利害很容易想明白。 倘若不依靠宁洛,那他千百局也触及不到苍冥的核心。 但只要宁洛有所收获,那他三言两句,便抵得上自己千百局的努力。 陆川权衡利弊,当即心下决定:“行行行,我先说就是了。” “观想呢,就是苍冥的功法,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因为神识功法独出一脉,其实还挺简单的。撇开灵血不论,修炼神识的基本方法就是观想。” “观想任何与大道有关的东西,都能够增进神识。” “如果亲眼见过道器,或者有成道者将道蕴渡入旁人识海之中,那我们同样也能进行观想。” 陆川席地而坐,倚在供桌的桌角,比划道:“比如像有些副本的大宗门,他们的宗门祖师往往就是成道者,那仙逝之后,道器就会留在宗门之中,以供弟子观想。” “弟子近距离观想道器,所带来的神识裨益非同凡响!” “因为他们识海越是宽阔,就越能协调周身循环,甚至可以让他们与大道更为亲和!” 陆川两手一摊:“嗯......表面上看起来,神识确实不如灵血有用,但却是成道至关重要的一环,也是散修和名门弟子本质差距的来由。” 宁洛嘴角抽了抽。 那真对不起,我好像不小心跳过了神识一道...... 宁洛细细一想,陆川所言不无道理。 他也算是成道过的人,而且还保有成道的完整记忆。 想要踏入虚无道海,必须拥有出众的天道亲和与大道感悟。 简言之就是天人合一。 那想要天人合一,神识就是其至关重要的媒介。 但宁洛不走寻常路,直接开辟道途,所以略过了炼神这一环。 “怪不得我成道之后也是半吊子,用不了成道的力量,原来是跳级了......” 宁洛服气。 而且炼神一道相较炼气炼血,就显得尤为朴素。 它可以类比现代社会里的某些看脸的职业,一如偶像演员。 演戏确实不简单,但相较于其他行业同等地位的技术含量,显然是不足的。 简言之,一个歌手要是能拿到一线演员的收入,那他的专业水平起码也是世界顶峰。 神识与此别无二致。 虽说神识之于成道尤为重要,但相较炼血炼灵,神识显然更容易有所建树。 但相比炼血炼灵,炼神的准入门槛就要更高许多。 陆川背倚供桌,慢条斯理,侃侃而谈。 然而当他介绍完炼神体系,想要借坡下驴,雪中送炭,顺势提出想要传授宁洛炼神功法之时...... 得到的回答却是:“这倒不用,你先忙你的去吧,我自己再琢磨一会。” 陆川:“......”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 我酝酿了这么久,铺垫了这么长时间,换来的却是一句不用? 啊??? 你不要功法,那在苍冥界就算不会任诡宰割,玩得也会很憋屈啊? 苍冥界之所以不火,还有一重不可忽视的原因,那就是玩家之间的断层。 于不会炼神功法的普通玩家而言,苍冥界就是个寻求刺激的恐怖游戏。 恐怖游戏大伙儿大都喜欢看别人玩,但要自己玩,玩家八成都会拒绝。 但如果是会炼神功法的超越者,或者是像金隆那样买得起功法的半吊子,苍冥界就是灵异爽文,全程科学讨鬼。 陆川现在也知道,宁洛可以在幻梦中破开诡境。 但这种折磨人的玩法,不得不怀疑宁洛是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 “你......真不用?” “不用。” 宁洛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陆川也只能就此作罢。 陆川无奈道:“那......那行吧,我先去诡境了,再磨蹭下去,入夜前的时间就不够探索用的了。” 陆川先行一步,再复出发,去往诡境。 而宁洛依旧留在圣女庙中,独自沉思。 不要功法不是因为他不想受陆川恩惠。 而是因为,他不需要。 炼神是他修行体系的最后一块拼图,所以这条路,他要自己走。 宁洛摩挲着下巴,立于圣女像前,思索着曾经见闻。 “陆川口中的炼神体系,倒是和道经有几分相似。” “阴符经云,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这岂不是和观想成道同出一脉?” 除此之外,道经与中相近的提示还有很多。 比如“神感物而非物,所以物化而不灭”。 以及“天出其精,地出其形,合此以为人”。 还有南华真经中的“夫昭昭生于冥冥,有伦生于无形,精神生于道,形体生于精,而万物以形相生”。 恒河沙数,不胜枚举。 最为相近的,莫过于道教修真概念里常见的性命双修。 宁洛早先看仙侠经常看到这个词,当然这也不是作家空口无凭编纂出来的。 性者理也、心也、神也、意也、德也。 命者法也、息也、气也、形也、功也。 前者虚,后者实。 宁洛此前的修行,就是单单只走了“命途”,但却未曾修性。 有过构筑心腑绛宫的经历,宁洛如今深知虚实概念对于成道的重要性,也瞬间明白了他此前道途的缺陷所在。 更是无需陆川赘述,他便洞明了炼神的真谛。 “依南华真经所述,昭昭生于冥冥,修士的神识本就生于虚无缥缈的大道。” “如果没有道的概念,那我的脑子就只是脑子。” “因为神识与精气不同。” “精血是有形之质,而灵气则是无形之质。” 这一点很好理解。 灵气虽说无形,但却会被实体物质所阻碍,所以它也是有质的存在,是“实”。 但神识,却是“虚”。 那么虚从何来? 虚从道来! 那所谓炼神之法,显然,就是观道。 “啧,早该想明白这一点的!” 宁洛一拍额头,恍然醒悟。 甚至他对自己脚下这片土地,也有了更多的认知。 缘何在苍冥界不能炼灵,也没法炼血? 原因无他。 只是因为无论灵村还是诡境,都早已沦陷。 这是一片虚无的天地,自然容不得实体的灵血。 包括宁洛这具身躯,包括他体内的禁器碎片,也包括他兜里藏着的那枚完好的火灵珠,都并非纯然的实体。 “也未必。” “或许是虚实糅杂也说不定。 ” “因为神识可以无处不在,但灵血却不能出现在虚无道海。” 至于陆川的功法,宁洛也早已洞悉。 宁洛尚且不知,虚无道海中那如星图般繁复而瑰丽的道纹究竟唤作什么,权且就以大道道纹相称。 苏瑶也说了,如今蓝星穿越者根本没有触及真正的苍冥。 所以,陆川口中的炼神功法也不过是从其他世界学来的。 既然它山之道,可以攻苍冥修途。 那陆川所观想的,无非就是某种大道的道纹。 纵使那种大道在苍冥不存,也能发挥出部分功用。 甚至从而演化出所谓的神识攻伐之术。 其他世界的道纹......宁洛没有。 因为在荒狱界,以他当时的神识境界,根本不足以记下霸下石碑的道纹星图。 但宁洛,他自己有道。 所以摆在宁洛面前的道途就再清晰不过。 他要观想道解,观想他自己的大道! 但不是现在这样有缺的道。 在此之前,得补上神识这块漏洞。 炼神不及,大道有缺。 大道有缺,炼神不及。 想要打破这一死循环,就只能借助外力。 宁洛抬起头,回身望向那片空濛的灰雾,跃跃欲试地搓了搓手。 “既然五方鬼神各自掌握着苍冥的部分大道。” “那我要是把它们五个模特聚在一起,顺带扫荡诡境,把禁器也拼凑完整......” “这可不就是苍冥大道?” 0236 再临 如此,计划便有了雏形。 两件事。 一是以苍冥神道夺得首通。 二是完善道解的炼神部分。 既然目标定下,那如今的首要任务也逐渐明晰。 宁洛思索着自语道:“或许我可以不和鬼神交易,单靠自己观想出苍冥大道。”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五方鬼神并非苍冥界真正的入侵者。 它们和萧忘,和人皇,都有着本质的差别。 因为它们未曾被黑潮吞噬。 原因也不复杂。 黑潮的目的是侵吞此方天道, 将大道腐蚀,沦为死道。 死道自不可能供人观想,那样轻则招致邪祟降临,重则鲸落雷祸,转瞬殒命。 而五方鬼神既然能够成为观想的对象,说明它们的大道多半来自于灰蚀之前。 那么可能性有二。 “或许五方鬼神就是圣教的五位掌权者, 他们的道器与成道之力都是来自圣女的赐予。” “这种可能性应该最大,但......太肤浅了点。” 宁洛觉得,如果苍冥界的隐秘会这样流于表面,那副本开放数年以来,不可能从未有人窥得其中真相。 宁洛摩挲着下巴,心中自语:“另外一种可能性,或许,五方鬼神是信仰造物?” 世上本无神。 供奉的人多了,就有了神。 或者换言之,神由人心所生。 那五方鬼神或许本是圣女道法的显化,它们原本对应的是五件道器,也就是诡境中的禁器碎片。 只是当灰雾弥天,苍冥被虚无所吞噬之后,这些接受了万民供奉的信仰生灵,也就成了“真实”的造物。 类似的概念就像是军队里的所谓军魂,也比如蛮荒部族祭祀的图腾。 都是由人信仰造就而出的虚无存在。 从理性角度来看,目前这个猜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过就宁洛的主观臆断而言, 他更倾向于信仰造物。 但无论何者,五方鬼神与五方禁器就是苍冥界的观想大道,而灰烬与灵珠便是苍冥界的神识来源。 寻常玩家想在苍冥界获得力量, 需要与鬼神交易,并且向圣女像供奉灰烬。 前者可以增进大道亲和,相当于某位成道的尊师为弟子授予了道蕴。 后者便是神识灌顶,简单粗暴提升实力。 再要精简点,就是前者质,后者量,质量堆乘便是实力。 但和鬼神交易的次数存在限制,一旦和单个鬼神交易超过六次,便会被鬼神收割。 鬼神索求的到底是什么? 这一点尚且不得而知。 宁洛没有急着刨根究底,他只是紧盯着圣女像,试图观想。 但做不到。 观想观想,说着轻巧,但肯定不是瞪她一眼就能观出来的事情。 真要如此,那如果大宗门把自家道器光明正大地摆在院里,旁人踏空而立极目远视,瞟两眼岂不是就能窃得大道? 所以道蕴才是神识和大道之间的媒介,而观想只是方法。 “道蕴......” “想要获取道蕴,只有两个方法。一是让成道者灌顶授予,二是让道器浸染自身。” 宁洛手掌一翻,取出禁器碎片,以及那枚尚且完好的火灵珠。 虽然火灵珠严格来说并非道器,但那是圣女的造物,其实本质与道器并无区别,只能说是简化版,且一次性的道器。 那灵珠里面封存的到底是什么? 宁洛原先以为是灵气,毕竟执事对它的称呼就是灵珠。 但修炼道解失败之后,现在的宁洛大可合理推测,那多半是道蕴与神识。 宁洛稍加思索,先是取出了失色的灵珠,将之埋入圣女像前的香灰当中。 随后竖起三根檀香,静候着圣女像的反应。 待得烟气盘旋,余灰吹落。 香火袅袅,转眼神识灌顶,汇入了宁洛的天灵。 宁洛抿了抿嘴唇,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震惊或欣喜的表情。 一切如他所料。 既然失色的灵珠可以用于供奉,那说明他对于诡境的解读也并无问题。 无论梦境还是现世,二者都是“真实”存在的。 原因如何尚有待考究。 但宁洛没打算把那颗完好无损的灵珠一并供奉上去。 “就这么弹丸大的一颗灵珠,即便供奉也难见成效。” “与其现在用掉,倒不如当做我目前攻克诡境的倚仗。” 一念及此,宁洛不再犹豫,转身离开破庙。 临走前还和村长唠了几句。 但可惜,似乎还是不足以让村长赠予护符。 宁洛立于灰雾障壁之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灵村村民也是五人,他们和五方鬼神会不会有所关联?” “而且五人......貌似也能对应上五方五行?” 无端联想并无意义。 因为论坛上早就否定了这一猜想。 毕竟七天之后,每当入夜,鬼神就会进入灵村猎杀。 不仅猎杀穿越者,也包括五位村民。 如果村民就是鬼神,那鬼神杀自己是什么意思? 所以这其中应当还有什么尚需破解的的隐秘,但这不是现在的宁洛有余力破解,也有时间倾注的事情。 宁洛收回思绪,望向面前稠密的灰雾。 灰雾如云絮般涌动着,遮断苍天,包拢万物,难以窥得其中的蜃景。 宁洛如今知道,当他踏入灰雾的那一刻,便会被传送到一个类似车站的地点。 去往何方诡境理应并不由他决定。 但,宁洛想试一试。 既然这片天地早已是虚实相生的道域。 那这枚火灵珠中蕴藏的气息,或许可以诱导灰雾的传送。 宁洛攥紧火灵珠,深吸了一口气,毅然踏入了灰雾之中。 漫天灰雾如云瀑奔泻! 灰雾裹挟着万里长风,呼啸在宁洛的耳畔,也遮望了他的视野。 待得动静敛去,宁洛再睁眼时,便是那片若隐若现的虚实蜃景。 宁洛四下环顾,却见这次脚下并非由黑矿堆砌而成的浮游天路,而是一条由枯骨与血泥建构的浮橹。 紫红色的血泥缓慢蠕动着,似乎拥有生命。 而他面前唯一可以落脚的地方,只有那几节枯骨。 看来,只能踏骨行舟。 纵使身体本能抗拒这种令人作呕的载具,但如今的宁洛别无他选。 他缓步踏上枯骨,灵珠夹在指缝之中,全神戒备。 单薄的骨架并未因宁洛的重量而沉入血泥,反而徐徐前进,驶向远方。 灰雾蜃景之中依稀映现出旧日的景貌。 那是一座人丁兴旺的城镇,只不过看上去尤为混乱,街头巷尾满是血污与垃圾,似乎无人打理。 但更吸引宁洛目光的,是那片通红的天穹。 这座城镇的云絮,着了火。 宁洛知道,他或许赌对了。 这里对应的诡境,是火行! 0237 绩效 往日蜃景渐次重现。 迷蒙的灰雾之中隐隐现出两道人影,分别站在枯骨渡舟的左右。 两个赤膊壮汉肌肉虬结,正面红耳赤地咬牙对峙。 “说我怠工?老子起早贪黑,一个月挖了三万斤黑金矿!” “你又是个什么鸟玩意儿?说老子怠工?你也配?” “我不配?呵,你大可问问祝融神君,看看谁出力更多!” “监工的板子上也写的一清二楚,除非在你眼里, 三万斤能比五万斤更多!” “五万斤?你可真是连逼脸都不要了啊!说出去你自己信吗?啊?!” “不会吧不会吧,这就是你的嘴脸吗?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觉得别人也做不到?” “好一个以己度人,难道你就不会觉得羞耻?” “你狗血喷人!” “你厚颜无耻!” “你......” 两道身影渐渐淡去,吼叫的声音也继而消弭。 宁洛眉头一皱,因为这种被两个肌肉壮汉夹在当中, 左右为男的场面属实有些哲学...... 太膈应了。 关键两个大汉就在他左右对骂了半天,跟旧时代街头泼妇吵架别无二致。 虽说蜃景的唾沫星子不会溅出来, 但宁洛真的恨不得一拳砸在他俩的狗脸上。 你们倒是打起来啊! 肌肉长着是摆设吗? 光顾着叫唤有什么用,倒是打起来啊! 宁洛嘴角一撇,但蜃景消散之后,很快便回归冷静。 他思索着二人的对话,注意到了几个或许有用的细节。 “他们刚才提及了祝融神君,所以可以肯定,我这次的确是到了火行的诡境之中。” “而且记得锻冶厂里的工人也有说过,黑金矿石的来源就是祝融神君的属地......” “嘶......” 宁洛眉头皱得更紧。 祝融神君,蓐收神君...... 照这样看,那这几位神君,或许就是五方鬼神的前身? 宁洛对鬼神身份的猜测有二,一是灰雾侵蚀论,二是信仰衍化论。 他自己更愿意相信后者,但现在看来,所有的线索都直指前者, 或许金行的蓐收神君就是鬼神白帝?而火行的祝融神君就是鬼神炎帝? 不对。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宁洛先前分明在锻冶厂中听到了蓐收神君的声音,而陆川又恰巧和白帝做了交易。 倘若蓐收神君就是白帝,那他岂不是可以一分为二? 所以这也不对。 “乱了,乱起来了。” 宁洛按揉着太阳穴,重理线索。 然而他身旁又有蜃景浮现。 蜃景的主角还是方才那两个大放厥词的壮汉。 只不过这次他们二人不在吵架,而是在奋力挖矿。 二人虽不在同一片矿区,可身影依旧分列左右,正如直播的分屏一般,倒是还挺智能。 “喝!” “喝!” 两人的特点都很明显,那就是他们发力的部位并非肌肉,而是嘴。 似乎喊得越是大声,用的力气就能更大几分。 而他们身旁堆积的矿石却并不算多,至少从宁洛的角度看来,他们如此浮夸的卖力表现,换来的却是与之相悖的成果。 那所谓三万斤和五万斤又是从何而来? 宁洛很快知晓了答案。 蜃景再现。 主角依旧是这二人。 只不过这次是在休息时间,二人显得尤为忙碌。 但他们并非忙于挖矿,而是在忙于游说。 老迈的矿工瞳孔失神,抬头望向那肌肉虬结的壮汉。 壮汉压低着嗓子,附耳低语:“丘伯,上次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丘伯不答,只是自顾自摇了摇头。 “唉!丘伯,您糊涂啊!” 壮汉一脸愁闷,猛地跺了下地,语气饱含悲悯:“您想啊,黑金矿这么难挖,您一个月勤勤恳恳,能挖多少斤?几百斤就顶天了!” “神君设立的绩效榜里,你连个边边角都排不上!” “那你这又拿不到赏赐,又要拼了命地挖,您图啥啊?” 壮汉大手捂着脸,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然而当丘伯颓丧地垂下头时,壮汉猛然变脸,低声诱惑:“但您想,您只要把自己多余的份额算到我头上,然后我再多找几位老先生帮忙,那我的贡献岂不是就能跻身榜单,甚至超过别人?” “哎~这么一来,我就能拿到神君的赏赐,拿到那些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圣果。” “然后!” “我再和您们把奖励给平分了!” “这么一来,您什么都不用多做,但却能拿到原本不可能获得的奖励!” “你的身体会越来越好,还能更加长寿,您何乐而不为呢?” 老丘困惑地抬起了头。 他总觉得壮汉说的哪里有问题,但他却想不明白。 他知道这个被唤作小池的男人是这片矿区的明星,因为他的名字时常出现在祝融神君设立的绩效榜上。 但老丘也知道,小池之所以能够上榜,多半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 所以当男人找上门,老丘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的。 可在小池的巧言令色,循循善诱之下,他动摇了。 因为这样他的确能够获利,也不用付出多余的劳动。 而小池看起来也不像是纯粹的恶党,他只是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来为大伙儿牟利。 见老丘动摇,小池嘴角微微上扬,立刻追击:“老丘,你好好想想,就差你一个了!” 老丘抬起头,干皱的嘴唇枯涩地摩擦着,浑浊的瞳仁中也隐隐现出几分久违的渴求。 但未等他开口,蜃景便化作迷蒙灰雾,飘散一空。 宁洛微眯着眼,隐约洞察到了些什么。 原来二人口中的三万斤和五万斤,都并非他们自己的功劳。 他们让矿区的其他矿工只完成底线的份额,然后将多余的份额算到他们头上,借此争榜。 就目前看来,这种举动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不过至少也没什么大问题。 但宁洛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蜃景复现。 先前那个扬言绩效五万斤的男人不再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原本落入下风的小池,和那个麻木的老丘。 小池四下环顾,鬼鬼祟祟来到老丘身边,从兜里取出一颗青枣。 “哎,老丘,你收着,千万藏好,别给其他人发现了!” “这是?” “这就是可以延年益寿的圣果!你咬一口就知道了!” 老丘将信将疑,虽然他从没有见过圣果,但没想到圣果的模样会是这般朴素。 但出于对寿命的渴求,老丘还是不假思索地将圣果一口吞入肚中。 青枣入肚,一股玄妙的力量转眼向他四肢百骸荡开! 老丘觉得自己这副老迈的身躯似乎重新焕发出了生机! 是真的! 那是真的圣果! 老丘喜出望外,满脸感激! 好人,小池这孩子真的是个好人啊! “老丘,我没骗你吧?”小池温煦一笑,露出满口白牙。 他拍了拍老丘的肩膀,许诺道:“这次名次还不算高,但只要您再加把劲,多给我点份额,我下次就能再多给你一颗!” 老丘热泪盈眶,感激涕零,哭喊道:“好!” 小池嘴角一咧。 看得出来,他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只不过这份高兴并非为了老丘,而是因由他自己。 灰雾去而复归,蜃景再现。 那身材健硕的小池高居在矿石堆成的小山上,像吃零食一般随口嚼着青枣,日子过得越发圆润。 而远处的老丘却红着眼,竭力采掘着黑金矿石,身形越发枯槁,却只是为了那更多一颗的圣果。 但他不知道的是,小池面前枣核堆成的小山,已经比他挖的黑金矿还要更高几分。 蜃景消散。 宁洛的脸色,也黑了下来。 0238 黑金矿区 方法本身并无问题。 矿工很精明,这一点宁洛不会否认。 聚沙成塔,积水成渊,借万众之力榜上有名。 虽说坏了规矩也是事实,但这并不会让他遭致口诛笔伐。 原因很简单,换个情境就行。 假使这位矿工的目的不是为了中饱私囊,而是想要带着矿区内的所有同伴一同发迹。 假使他并未诱骗老丘继续努力, 也并未给他画下那个永远没可能实现的大饼。 假使他没有日啖圣果三百颗,而是将自己得到的青枣多分出去几枚。 假使...... 那他就不是个恶毒的小人,反而是以智慧带领矿工们的圣人。 所以,方法本身并无问题。 宁洛在新港网络上最常看见的词无非就是资本家。 总有人一事无成却又终日抱怨,见人穿金戴银便口出恶言。 他们心里栖居着痴妄的野兽,却又戴上道德与伦理的面具,肆意宣泄着自己的浅薄与无能。 但辱骂,也并非无的放矢。 能者多得虽是最基本的公平,可总有人, 逾了距。 一如矿洞里那肌肉虬结的小池。 宁洛黑着脸,瞳仁中隐隐散着些冷意。 说实话,他想不明白为什么。 宁洛将自己代入小池,他觉得他可以做得更好,无论是为人,还是成绩。 矿工那身健硕的肌肉不仅来自于自己,可以说多半都来自那所谓的圣果。 圣果究竟有没有延年益寿的效果? 宁洛不知道。 但他可以肯定,那枚青枣既然能让好吃懒做的池浅拥有那样一身肌肉,至少用来强身健体,实属良药。 那如果当事人是宁洛,他便会将青枣更多的下发给矿工。 宁洛不是圣人,所以他自己肯定会拿最多。 毕竟方法是他想出来的,这个计划没了他, 也就只能宣告失败。 但他与小池不一样,他会保证兑现自己的承诺,让老丘的身体状况愈发改善, 从而让他有余力, 也能更加轻松地完成更多绩效。 领袖和恶贾。 经营与剥削。 二者之间本就只有一线之隔, 所以才会引得乌合失智的谩骂。 如果硬要界定区别,那前者只是在利用旁人。 而后者,却是在诱引旁人为自己牺牲。 宁洛深知世事并不是非黑即白。 但至少那被唤作小池的矿工,就是纯粹的恶。 他越是思索,就越是费解。 萧忘祸世是为了歇斯底里的复仇,人皇血炼是因由自己的愚陋与任性。 那矿工呢? 他所图为何? 他通过圣果理应能获得非凡的力量。 那然后呢? 他选择在闹市街头,和另一位做出相近之事的矿工扯着脖子攀比。 但他攀比的筹码却不止是那数千斤的绩效,更是老丘他们的性命! 他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也没打算用多年来得到的成吨青枣去造福旁人,更没打算去建立什么伟业,甚至都没打算让自己这一身腱子肉派上用场。 他得到的青枣只是让他的肌肉看起来更加光鲜亮丽。 所以,就只是为了虚名? 宁洛起了杀心。 骨舟载着他漂洋过海,蹚过暗红的血泥。 前路的尽头是一轮静默的漩涡。 许是因为血泥过于黏腻,所以漩涡显得尤为迟缓,但至少足以将骨舟吞入其中。 宁洛并未惊惧,因为他知道自己除了漩涡本就无路可走。 那就是诡境的入口。 直到骨舟沉入漩涡,猩红的淤泥中伸出千百条枯瘦的手臂,吞噬了宁洛的身影。 宁洛仅是闭目凝神,屏息静候。 待得天光复现,再睁眼时,已是那片有着火烧云的天空。 以及,那座出产黑金矿石的矿山。 宁洛撑起身子,对这种形似穿越的机制已然习以为常。 他极目远眺,却见视野尽头有座壮阔的城池,那应该就是蜃景最初出现的地方。 宁洛不知道自己去不去得了城镇,但至少这次他的活动范围变大了许多。 也有更多探秘的空间。 观望之际,宁洛身旁传来了矿工的交谈声。 “好家伙,现在榜单第一百名都有八万斤了,这下咱们矿区是彻底没希望了啊......” “八万斤???你开什么玩笑,我们整个矿区加起来也未必有这么多啊!” “不信你自己去天碑看呗,上面写得一清二楚,最后一名就是八万斤,还能有假?” “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肯定有猫腻!” “你说,会不会是他们跟上面的人说好了,暗中动了手脚?” “怎么可能!祝融神君可是会亲自清点的,而且每个矿区的代表都要对圣女像起誓,证明自己没有弄虚作假。”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和祝融神君有关系,连祝融神君都默许了他们篡改收成。” “那圣女能作假吗?” “如果欺瞒圣女,圣女远在天宫都可都是能觉察到的!” “嘁,谁知道呢?” “你没看那些矿区代表一个个身材都好得很吗?万一圣女是看上他们了,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嘘——你不要命了?!” 二人交谈之际,远处一道声音忽然传来:“你们两个!工作时间在闲聊什么?!这个月最后一天了,成败在此一举,都给老子挖矿去!” 宁洛循声望去,却见那人的面孔倒是让他颇为熟悉。 是先前在灰雾蜃景中所见的那位小池。 只不过他现在早已没了蜃景中的意气风发,反而显得尤为躁怒。 原因无他。 取巧的行径总有败露的一天。 当这种铢累寸积的策略变得众所周知,那个人的排行,也就成了矿区之间的比拼。 宁洛望向矿区,却见小池手下的工人大都形容枯槁,面黄肌瘦。 而远处另一片矿区的矿工却身强体壮,神采奕奕。 对比之下,待遇差距一目了然。 诡境并非历史的延伸,而是某种跨越时空,将百十年光阴杂糅在一起的未来。 所以宁洛深知,他如今所见的这一幕,并没有在苍冥历史上真正出现过。 但那些老迈枯瘦的矿工,却是蜃景中老丘他们真真切切的未来。 诡境的机制,宁洛如今也已然洞明。 半是梦境,半是诡域,二者一体双生,互相影响。 醒梦,即可踏入诡域。 入睡,便能回归梦境。 宁洛目光低沉,悄然打量着那位肌肉虬结的小池。 这次的诡境和锻冶厂那次根本没法相提并论,因为无论壮汉诡变与否,宁洛都没有足够的力量完成刺杀。 宁洛摩挲着下巴,正思索着该如何破局。 但却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不对。” “他刚才喊那两个矿工,但却没喊我?” “这次诡境的机制,好像也有所变化......” 0239 机制漏洞 虽说只踏入过诡境一次,但宁洛自认对诡境的机制已然明晰。 梦境就是益智类小游戏。 而诡域则是简单粗暴杀敌。 宁洛要是在梦境中尝试破坏游戏规则,且被NPC发现,那梦境就会崩塌。 与之相对的,如若宁洛在诡域中成功入睡,便能复归梦境。 比如他此前去过的锻冶厂。 梦境便是所谓的锻冶厂捕鼠。 而诡域则是地穴废墟与鼠诡。 旁人因为记忆的缺失,并不能发现其中关窍。 他们觉得打破梦境, 随后在诡域中诛灭诡王,才是唯一的通关之法。 但宁洛不然,他可以梦中破局。 不过这次的局面似乎有些不同。 因为先天羸弱的模组,也因为苍冥没法炼气炼血,宁洛无论面对梦境中的壮汉还是诡域中的诡异,他都没可能得胜。 这是宁洛也没能想到的变故。 矿工吃了大量圣果, 所以他的体质绝非肌肉紧实那么简单, 而是必然达到了所谓超凡的地步。 那宁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以凡身硬撼。 甚至就算把罪魁祸首推下悬崖,也未必能够得手。 宁洛愁眉之际,忽然意识到池浅没有喊他,也察觉到了矿山和锻冶厂的不同。 “不对。” “梦境是诡域的梦境,二者理应相互对应。” “锻冶厂里偷偷埋藏黑金矿石的工人,便是诡域里成群的硕鼠。” “那这次......” 宁洛环顾四周,叮叮当当地捶打声不绝于耳,漫山矿工挥汗如雨,正辛勤劳作。 他们难道也是诡异? 不应当。 废墟地穴里的诡异数量理应最多。 而这片梦境所对应的诡域......如果宁洛所料不错,那想来就是熔岩火山。 火山的难度足以和地穴媲美。 因为五方诡境对应五虫诡异。 废墟地穴对应五虫中的毛虫,所以宁洛见到了鼠。 熔岩火山对应五虫中的羽虫,所以这里的诡异应是鸟人。 作为初期唯一能飞的诡异,即便数量不多,但也足以让穿越者备受折磨。 毕竟早期道蕴不够,火力不足,命中飞行物的难度显然极高。 但问题就在于这里。 火山的诡异数量不多,而这座矿山的矿工远不止万人。 所以倘若矿工尽是诡异, 那就和宁洛已知的诡境情报对不上了。 宁洛垂首深思, 眉头紧皱。 “锻冶厂的破局之法说白了就是刺客信条, 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抹杀每一只鼠诡。” “但矿山......好像不行。” “一来这里矿工太多, 二来他们对人头数想来尤为敏感。” “我只要杀了一个,诡异势必会察觉到异常,从而导致梦境破碎。”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这群矿工并非诡异,或许就算我对矿工痛下杀手也没用?” 宁洛打量着不远处的人群,心中自语:“矿工应该只是梦境的衍生物,是这片土地难以磨灭的记忆。而那一个个牺牲他们牟取私利的工头,才是诡异的真身。” 如果按照这种思路,那击毙池浅多半也并不足以破局,因为那只不过是杀了区区一只诡异。 诡王另有其人。 “难道又是让我找罪魁祸首?比如什么发明绩效榜的人?”宁洛脸色再是一沉。 在他看来,池浅的恶已经足够当得罪魁祸首的名号,不需要再额外找一个替罪的祸源。 不过那只是出于他自己的主观臆断。 宁洛原以为诡异是旧日的恶徒,而诡境的目的即是猎罪。 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他思索之时等候许久,却也未曾有人催促赶工。 甚至当宁洛走到矿工面前,那些矿工也不过是冷冷地瞥了宁洛一眼,便又索然无味地回过了头。 就像他真的只是个陌路的过客,与此方天地并无关联。 “怪了。” 宁洛抛开繁杂的念头,以及对池浅的憎恶,试图代入寻常穿越者的角度,试图寻找破局的缺口。 旁人想要通关锻冶厂,需要先接到捕鼠的任务。 他们如果真的一门心思寻找那并不存在的鼠患,便会永远沉沦在梦境之中。 而“正确”的流程则是先对矿工动手,从而让梦境崩塌,回归真实的诡域,也就是废墟鼠穴。 再寻找鼠王,将之讨伐。 那这座矿山又该当如何? 锻冶厂人人皆是硕鼠,所以宁洛选择除鼠无疑就是正解。 但矿山...... 宁洛心中隐隐有几分明悟。 “或许我还没接触到问题的核心。” “如果诡境帝的确并非诡异的梦境,而是这片土地的梦境,那工头的恶兴许也并非重点。” “虚实相生,既然我在梦境中捡来的铁锹,能带到现世。 “那二者的目的也本应一致。” “我在梦境中的所作所为,应当和诡域利害相同。” “旁人在废墟地穴击杀鼠诡,而我在锻冶厂中清剿硕鼠,二者的共同点不仅在于帮这片诡境除害,或许也是让这片诡境......安息?” 宁洛思绪纷乱。 但无论如何,他想明白了一点,那就是虚实二者会相互照应。 如果梦境中寻不到线索,那诡域或许能找到答案也说不定。 当然宁洛的目的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寻求线索。 “既然虚实相通,而且我能行走在二者之间。” “那梦境中的圣果,我岂不是也能服用?” “圣果能增强体魄,至少能在我炼神成功之前,给我几分保命的底牌......” 宁洛思索着,目光望向不远处的池浅。 “抛开矿工不论,像他这样的工头必定就是诡异。” “而火山的诡异是鸟人,那它们想来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不间断高飞,必然有落脚之处,或者,巢穴?” 宁洛微眯起了眼。 穿越前他见到过一种有趣的整活。 就是拿谷歌翻译不停转译。 一句话先中译英,再英译中,如此往复循环,几轮之后语意就会变得和最初截然不同。 那诡境呢? 既然诡境之中,梦境和诡域相互对应。 那宁洛心想着,他只要在诡域中找到鸟人的巢穴,然后再次入梦,回到梦境。 岂不是就能到工头的藏宝地? “呃......” “好像没毛病?” “诶?!” “不对,这法子不止能够用来找圣果!” “火山一马平川,我一眼就能望见诡王所在。” “如果我先找到诡王的位置,再入梦回来,岂不是就能察知诡王的身份?!” 宁洛发觉,他好像找到了诡境的bug? 或者说,是个能够加以利用的机制! 0240 死火山 现状理清。 对手很强,无论虚实何方,如今尚未炼神的宁洛都很难得手。 他唯一的倚仗只有那枚完好无损的火灵珠。 所以好钢得用在刀刃上,这枚火灵珠也得留给诡王。 但除此之外并非别无他法。 “总之,两条路。” “一是找到诡王直捣黄龙,二是寻到圣果曲线救国。” 宁洛摩挲着下巴,心中有了决断。 圣果虽不能让他拥有昔日炼体的力量, 但至少能解决先天羸弱的弊病,不仅不失为一条良策,也更是种长期收益。 宁洛目光微沉,心中自语:“虚实对照,矿山对应火山,我得寻一个安全的落点才是。” 宁洛极目远眺, 却见矿山与城镇之间隔着千里平畴,百亩膏腴。 “啧, 太远了......” 城镇想来是一个安全的落点。 因为过去的苍冥历经劫难, 梦醒时分,城镇亦会沦为破落的废墟。 废墟中藏身的掩体诸多,用来防备天空中巡视的羽诡,则是再合适不过。 但可惜此行路途遥远,以宁洛目前的脚程,需要浪费太多时间。 诡境并不能长久存续。 不仅因为时间一长,其中的诡异会意识到这是梦境。更是因由入夜必须回村的限制,让宁洛没有多余的时间耽搁在往复来回之上。 所以去城镇一探,只能等下次有机会再说。 那么留给宁洛的安全屋...... 宁洛微眯着眼巡视四周,恰巧与督工的池浅对上了眼。 池浅打量了一下宁洛,看得出来情绪尤为躁怒:“看你爹呢!自己没矿区是吧?贱不贱啊?啊?!” 宁洛目光微寒,不为所动。 小不忍则乱大谋,宁洛也不想忍辱负重,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刺激池浅, 否则梦境就会崩塌。 但当他目光投向池浅之时,却忽然瞥见他身旁的成堆黑矿。 宁洛有了灵感! “黑矿......” “是了,之前在锻冶厂时, 黑金矿石能够从梦境留存到诡域, 这东西貌似可以经受岁月侵蚀。” “那,我自己造个安全屋不就是了?” 既然铁锹能纵贯虚实,那宁洛搭建的黑金矿石安全屋,也没道理做不到。 唯一的变数在于,宁洛不知道火山的熔岩能否熔化黑金矿石。 不过这方面应该不用过于担心。 如果诡域的火山是活的,那穿越者大都会被剧情杀。 所以就合理性而言,这种情况理应不会发生。 宁洛心中有了打算,雷厉风行,立刻着手。 池浅的恶语不能让宁洛动容,甚至换不来他一句无关紧要的挑衅。 因为宁洛不想和畜生说话,也没必要和一个已死之人怄气。 要是说人话有用,池浅也不至于沦为诡异。 可不就是这么个理? 一通迂回,绕开视野。 宁洛与池浅相隔着一座小巧的黑山,恰好身处盲区。 他当着一众矿工的面,自顾自搬来一辆容量庞大的矿车,将之倒放于地,形如一顶钢铁的遮阳伞。 矿车的把手卡着地面,留下了一道足以让一人钻进去的细缝。 宁洛再竭尽全力一块块挪下黑金矿石,将之堆砌在矿山周遭,形成一座约莫两人高的土丘。 矿车黑山,三面堆矿,网开一面。 留下的一面自然是让宁洛爬进去的入口,而他爬进去之后,可以用矿车底下留存的黑矿将留下的那道缝隙封住,也能随时取回。 设计虽说粗糙,但宁洛的体能也不足以做到更为精细。 安全屋准备就绪,而一旁挖矿的矿工就只是困惑地瞟了一眼,随后便自顾自继续卖力挖矿。 一如宁洛所料,矿工是这片土壤的追忆,但并非入梦的恶诡。 或者也可以把他们理解为没有自律AI的NPC。 NPC之间有对话,那是因为这是他们被回溯的记忆。 但他们却没有足够的自我意识来搭理宁洛,只会不断重复着自己的台词,并在宁洛靠近时给予一点微不足道的互动。 而拥有正常智能的,唯有像是池浅那样的一个个工头。 因为他们是诡。 推断准确无误。 宁洛从工具架上取过十字镐,随后钻入了矿车底下,再将唯一的缝隙给堵上。 至于如何离开梦境,那就再简单不过。 推石下山,撂倒矿工,只要让池浅察觉到异常,那梦境就会退散。 宁洛故意将两块小巧的黑金矿石敲击出声,从而吸引池浅注意。而当池浅循声赶来,入目所见却是地上用矿石拼出的字。 狗。 “?” 池浅怒不可遏,扬声暴吼:“哪个狗东西干的?!” 但这是剧本外的干涉,所以矿工没有回答他。 他们只是回头看了眼池浅,又看了眼地上那醒目的狗,虽然嘴角没能憋住笑意,但却像严格遵守程序一般默默别过了头。 池浅大声问责,但又好像什么都没问。 矿工默不作答,却又似乎什么都答了。 气氛陷入了古怪的沉默。 这异样的插曲点燃了池浅心头积压的滔天怒火,却也打破了这座矿山的平衡。 “我最后再问一遍,是谁干的?!” 池浅扯着脖子,极尽暴怒! 但矿工们却只是重复了一下先前的举动。 他们回过头,又是困惑地瞟了眼池浅,再瞥了眼那个“狗”字。 最后强忍着笑意,默默回过了头。 就像是没有自主意识的机器人。 池浅的脸色一僵,这种怪诞的违和感盖过了他的愤怒,也让他猛然醒觉。 不对劲! 这些人好像被掏了心一样,貌似不是真人? 这是梦! 如何让诡异醒梦? 宁洛上一次是亲手打醒了匠人,但这一次,他选择让池浅自己醒梦。 池浅难以抑制的躁怒最终化作灼心的火焰,顺着他的十二对肋骨蔓延开来,继而从肩胛骨暴射而出! 灼烫的火焰抽离出两片猩红的猩红的血羽,羽毛艳丽的颜色尤为浮夸,甚至堪比光污染。 宁洛透过石缝向外张望,却见池浅的身躯顷刻异化。 除却那对造型浮夸的羽翼,他的头顶还竖起了一根暗红色的长羽。 他下颚的皮肤继而变得肿胀,似乎有脓浆在其中酝酿翻腾,越发膨大。 以宁洛的视角,最直白的观感大抵就是甲状腺肿大。 池浅那肥硕的脖颈如同憋气的蛤蟆,皮肤还蔓延着熔岩般的灼痕,看上去格外古怪。 是为了喷火? 宁洛不知道。 他仅是皱着眉头,尤为费解。 就算那是在模仿部分禽类的食囊,也或者是用来蓄养火焰的器官,但也未免太过多余。 秽能够利用自己身躯的每一个部位,但看来苍冥界的诡物并非如此。他们有着百无一用的器官,就比如头上那根浮夸且艳丽的长羽。 这种设计...... 宁洛在动物世界上看过。 有些鸟类它长得奇形怪状,其实是为了求偶。 宁洛初次听闻的时候倍觉困惑,因为虽说他是人类,不懂鸟类的审美。 但有些鸟它甚至能把吐出肉瘤当做求偶的资本,这样病态的求偶方式真的可能成功? 还真可以。 因为绝大多数野生动物与人不同,它们的择偶观里形象是其次,安全感才是首要。 那些模样丑陋,还长着多余肉瘤的鸟类,它们之所以能够求偶成功,是因为它们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它们所释放出的信号是:哪怕我的瘤子比别的鸟更大,但我依旧比它们活得更好。 换言之就是,我就算让它们两条手臂,就算我长着全然无用的器官,老子也能吊打它们! 这是种赘余且毫无必要的炫示。 一如池浅。 随着池浅诡变,整座矿山天摇地动。 蛛网般的裂痕从山顶一路蔓延而下,甚至侵吞了整片原野! 山火弥天,热浪排空! 灼烫的岩浆从原野的地缝中奔涌而上,但落下的瞬间便冷却成靛黑的玄武岩,覆盖了原本满目青葱的沃野。 宁洛看不到这些。 他只知道自己身下的地面莫名变了颜色,而整座矿山也在震颤不止,似乎有某种恐怖的灾厄酝酿在山岩之中。 “不会这火山还能是活的吧???” “应该,不至于吧......” 宁洛抿了抿嘴唇,全神贯注。 心想着万一熔岩倾泻而下,那他就算把自己一拳揍晕,也不能束手待毙。 但万幸,火山最终并未喷发,而是逐渐静寂了下来。 宁洛没敢放松,更没敢喘息。 他趴卧在地,指缝悄悄卡入了矿车边缘和玄武岩之间的黑矿之中。 石缝扩大了几分,但视野仍然有限。 不过也足以让宁洛洞明情况。 池浅完成了诡变。 就体格来说,他的身形虽然看起来壮硕了几分,但其实只是视觉效果。 因为池浅原本健实的肌肉膨大了数倍,仿若一座座隆起的小山,体表还遍及着熔岩般的青筋,尽显怪异。 那对艳丽的血羽翼展足有丈许,即便是对比这副肌肉膨大的身躯,也显得极其不合比例。 再加上那两条如圆规般的细脚...... “唔!” 宁洛按着胸口,强忍着肠胃不适,险些翻车。 那些禁忌的诡异都没能让他这般反胃,但这鸟人却做到了。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它骄傲终生。 大脖子火囊,圆规双脚,病态肌肉,浮夸艳羽,再加上它头顶的血色长羽...... 宁洛平复心情后眉头一皱,心中隐约有几分猜测。 方才火囊和长羽让他联想到禽类的求偶,那再加上这样扭曲的造型,便坐实了宁洛的猜想。 诡变似乎是有着某种规律。 无论锻冶厂的硕鼠还是还有火山的鸟人,他们都有着特别明显的形象特质。 但现在样本过少,时间紧促,宁洛无暇细思。 他透过石缝左右窥视,却见矿山的地貌也变化不小。 原本的矿山一片荒寂,与山下的沃土对比鲜明。 这种地形合不合理,暂且抛开不论。至少原本矿山上连芜杂的乱草都看不见,那确为宁洛亲眼所见。 可现如今的局面却有所不同。 火山上长满了乌黑的焦木,甚至帮宁洛遮掩了矿堆。 虽然看上去像是枯枝,但能在熔岩中存续至今,显然那是一种生命力极为顽强的植株。 万幸,有乌木这一天然掩体在,宁洛的安全系数更高了几分。 鸟诡悠悠醒转,苏醒的第一件事,便是张开华羽,仿佛是在炫示自己的身姿。 宁洛适应得还算挺快,所以这次没有被恶心到反胃。 然而鸟诡的智商貌似比宁洛预想的更低几分。 因为它醒梦之后全然没有察觉到异常。 即便不远处的乌木丛中多了一堆黑金矿石,它也并未察觉。 它只是抖了抖双翼,竭力扑腾,勉强起飞。 宁洛意识到,自己高估它了。 “呃......” “不是,您这翼展是光长在那艳羽上了?” 宁洛绷不住了。 他不知道是鸟诡的双翼华而不实,还是它的肌肉太过沉重,才让飞行对池浅而言难比登天。 至少初临火山,这些鸟诡的飞行优势并不能体现在速度上。 鸟枪射下飞机, 放在它们身上兴许算不得奇闻。 只是鸟诡的动作磨蹭得很,让宁洛有些煎熬。 因为这里的山岩,很是烫脚。 宁洛如今趴卧在地,却又不敢发出异动。 哪怕鸟诡不太聪明,但野性直觉和视听能力仍然不能小觑。 所以他只能以羸弱的身躯强忍着山岩的炙烤。 宁洛紧咬牙关,目眦欲裂。 他是能忍,纵使血肉焦烈翻卷,他也能咬牙坚持。 可问题是,这山岩的温度可是足够煎蛋的。 虽说宁洛也有听说过,某些特殊的天命可以让穿越者性转,体验异性的人生。 但宁洛铁骨铮铮,可不打算这样毁去自己一世英名。 万幸,在他破功之前,池浅总算是飞起来了。 许是因为双翼上的赤羽太长,所以鸟诡飞行之时,会带起扑腾的风响。 拜次所赐,宁洛悄然移开堵住入口的那小堆黑金矿石,带上十字镐,缓缓爬出。 他弓着身子,伏身于乌木丛中。 却见漫山遍野尽是乌木,还有百十条熔岩的细流从乌木之间穿行而过,看起来尤为危险。 “呼......”宁洛深呼了一口气,“总之,成功穿过来了,接下里的目标,就是找到鸟诡的巢穴!” 然而当他抬眼之时,却瞥见山腰上竟是有着一座座由木枝堆砌而成的硕大鸟巢。 宁洛神色一滞。 他微张着嘴,眨了眨眼睛,有点难以置信。 “不是,你们的巢穴......藏都不藏一下的吗?” 0241 惊魂 鸟人的巢穴近在眼前。 也不知是否因为它们想要炫示自己的羽翼,那些乌木堆砌的巢穴都庞大到让宁洛难以忽视。 而之所以能够确认那些巢穴归属于诡异。 原因还是在于巢穴边缘用以装饰的赤翎,那是从鸟人们身上脱落下来的华羽。 至此,宁洛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大大高估了苍冥界的诡异。 当他听到神诡入侵,便近乎本能地联想到了黑潮与秽。 黑潮能够接驳土著的意识,从而完成受肉。 甚至可以借土著之手, 侵吞天道,腐化虚无道海。 光是宁洛如今见到的部分,就足以证明黑潮的恐怖。 但诡异却并非如此。 五方鬼神拥有智慧,但却受制于某种规则,不会立刻对穿越者出手。 而那些被论坛高玩宣称恐怖的诡异,在宁洛眼里, 却蠢得有些可悲。 视角不同,旁人的评价对宁洛而言已经不再受用。 毕竟别人也不都是像他这样亲身面对过黑潮鲸落与雷祸。 宁洛闭目稍歇,放空心神,思绪平缓。 “所以说,苍冥界的诡异之所以恐怖,只是因为未知。” “旁人不知它们真身,以为那虚妄梦境来自诡异的作法,只觉得那些诡物是能够侵蚀人心的狞相恶鬼。” “但实则,幻梦应当是诡域的梦境,与这些诡异并无干系。” “而这些诡异看似外表骇人,其实也不过是高攻低智的异形。” 从事的角度出发,恐惧往往源于未知。 从人的角度出发,恐惧来自火力不足。 而从艺术的角度出发,恐惧多是来自对环境的刻意渲染,以及对五感的猛烈冲击。 旁人只能受制于鬼神,又没法究明诡境机制,那恐惧自是满盈。 他们甚至不知废墟过往,只觉得此方天地拢在雾中, 难辨真迹。 而宁洛却截然不同。 山河隐秘,诡异身份,实力来源。 三者虽未洞明, 但也都有了线索与通途。 “倒是我先入为主了。” “果然就像苏瑶说的,有些路,我还真得自己走。” 宁洛无奈扶额,自嘲于先前的谨小慎微。 其实倒也并无过错。 毕竟苍冥界据称是款要命的恐怖游戏,先查查攻略也是人之常理,宁洛也不喜欢被蒙在鼓中的感觉。 但先入为主确实并不可取。 如今洞彻全局,宁洛虽不解苍冥真容,但至少有了计划。 “呼......” “现在看来,不同诡境中的诡异或许都有固定的行为模式,或者说是某种特质?” “这应该会是条挺重要的线索,权且记着。” “当下的目标就是循序渐进。” “从古苍冥弄到灵珠,圣果之类的宝贝,再拿来攻克诡境,拼凑禁器。” “等灵珠多了再献祭试试,顺带找一手五方鬼神,来张全家福。” “这样还能顺藤摸瓜,究明通关线索。” 思路清晰,鸟人也已然远离。 池浅归巢之后驻留不久,便朝着远方腾飞而去。 宁洛循着池浅远去的方向望去,却见那里是原先城池所在的方位。 壮阔的高城早已沦为满目残垣,只是断壁的夹缝中长出了无数虬结的乌木。 乌木生命力之强,可见一斑。 这种植株既然能够在火山的威慑下留存至今,或许有希望成为不错的素材。 但宁洛目前还没法把这么大的物件捎回灵村,也没能跟铁匠熟络起来,所以收集素材的想法也暂且搁置。 他猫着腰小步前进,好在满地虬枝并未发出多余的声响。 因为以宁洛如今羸弱的步伐,根本没有踏碎乌木枝的余力。 鸟巢渐近,周遭的木枝也越发密集。 即便木枝上并无棘刺,但粗糙的树皮却也在宁洛的身上划出了不少血痕。 万幸,只是破皮,应该不至于吸引诡异。 宁洛极目远眺,见池浅并未归来,附近也没有其他鸟诡归巢。 城镇废墟那里也望不见归来的踪影。 机不可失,宁洛不假思索,攀爬而上。 鸟巢由乌木枝搭建而成,也正因如此,宁洛能够顺利攀登,无需借助外力。 待得爬上外缘,跌入巢中,宁洛手上伤痕累累,早已筋疲力竭。 临巢传来破空的动静。 但宁洛已然重回梦乡。 入梦,天地换颜。 再苏醒时,已在陋室。 宁洛拍了拍面颊,即便视野尚有些模糊,但他也没时间耽搁下去。 环顾四周,屋内窗明几净,屋外竹树环合。 “嗯?” 宁洛眉头一皱,本想着自己应该回到蜃景中池浅日啖圣果三百颗的石室才对,但这里显然不是。 虽说一旁的竹篮里堆满了圣果青枣,但此刻的宁洛却高兴不起来。 “坏了!” 宁洛脸色一沉。 诡境的判定机制如他所料。 矿山石室的主要标签,是池浅的家。 火山鸟巢的主要标签,也是池浅的家。 但远方城镇中的陋室民居,又何尝不是池浅的自宅? 所以当虚实更易,宁洛入梦的结果未能得偿所愿,他不仅没有回到矿山石室,反而是直接来到了池浅的家。 宁洛不知道这种现象是否随机,还是说判定机制里存在着某种特别的权重条件。 至少他成功破译了诡梦的规则。 但他高兴不起来。 即便池浅家里的确囤积着圣果青枣,这与宁洛原本的目标并无出入。 可问题在于,这里是城镇。 而鸟诡先前也去往了城镇!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宁洛愣神了片刻。 但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抓起一把青枣,便藏进了一旁的橱柜当中。 然而,不过多时。 吱呀—— 池浅推门而入。 宁洛瞳孔微缩,屏息凝神。 果然! 池浅也随之归家。 宁洛透过橱柜的细缝,观察着归家的池浅。 却见他困惑地扶着额头,还时不时疑神疑鬼地环顾四周。 “怪事......” “我怎么回城里了,今晚不是要结算收成吗,我现在回城里来来干什么?” “我是被那群废物气坏了?” “不对,咦......废物?” “他们做了什么......” 池浅满心惊疑,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宁洛也意识到,纵使他能将诡梦机制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也不能自以为通行无阻。 池浅险些意识到了自己诡异的身份。 如果真让他想起来,那如今的宁洛也只有逃命的份。 宁洛攥着圣果,躲在橱柜之中,甚至都没敢吃。 因为咀嚼青枣难免会发出声音。 一旦被池浅发现,那宁洛要面对的就绝不止是个肌肉壮汉,而是恍然醒梦的鸟诡! 虚实更易。 虽然宁洛能行走于狭间,能主导诡梦。 但梦中的诡物却并非是他的提线木偶! 池浅呆坐许久,实在回想不起来有什么异样,只得快马加鞭赶回矿山。 门外传来好几道锁闩的声响,随后池浅总算离去。 “呼,呼,呼,呼......” 宁洛从橱柜中跌落出来,如溺水般大口喘息。 若非他身形单薄,这通操作还真的险些翻车。 宁洛心想着,如果他在等池浅在归巢半途的时候,再入梦穿梭,会不会更好一些? 但犹豫就会败北,此前临近的鸟巢传来异动,宁洛不敢赌,也没法赌。 还是那个问题。 恐惧的来源多是外物的未知,和自身的火力不足。 前者已然不成阻碍,但后者仍是亟待解决。 眼下虽不至于栗栗危惧,恇怯不前。 但至少在贸然行动之前,还得三思后行。 宁洛拾起地上滚落的圣果。 既然付出了惊魂的代价,那此行也总得有些成果。 能否在面对诡异时占据主动,眼下也只能寄希望于这所谓圣果。 成败,在此一举。 0242 暗访 青枣晶莹剔透,不染纤尘。 入手触感让人瞬间便能知悉它的价值。 和蜃景中的仓猝一瞥不同,当宁洛握着这颗翡翠般的圣果,他更加确信这次对机制的试探尤为值得。 待得青枣入口,宁洛虽不想这般形容,但它真的是入口即化。 池浅在蜃景中尚且咀嚼了几口,但宁洛却未能品尝到圣果的味道, 身体便已然将之吸收。 一股甘甜清冽的细流顺着他的喉管没入腹中,继而晕染开来,涌向四肢百骸。 宁洛感觉自己的身子骨更结实了几分,原本瘦弱的手臂也隐约多了些肌肉。 宁洛握了握拳,虽说如今力量远不如体修,但至少不再像此前那般束手束脚。 “好东西啊!” 会不会有代价? 宁洛不知道。 但这次没有疑虑的意义,因为他除了以身试毒别无他选。 虽说宁洛也可以带回去让陆川试毒,但如今他和陆川也老合作伙伴了,那样未免太屑。 况且万一陆川被毒死了,那对局同样也会终结。 既如此,那还不如自己亲身体验。 见圣果有用,宁洛坐在竹篮旁,便将池浅留在家中的青枣大都吞入腹中,只随手留了几枚。 肚子不撑,精纯的细流游走五脏六腑,浸润血管脉络。 但宁洛却未能得到体质的飞升。 因为圣果的力量似乎囤积在他的体内,并不会顷刻爆发,而是润物细无声。 宁洛甩了甩臂膀,没有觉着可惜。 这样的结果已是最好。 现在看来,池浅那一身肌肉也是这么吃出来的。 就目前看来,圣果是种效果温和的灵药,而且还不占肚子。 或者与其说是灵药,倒不如说那是某种力量的结晶,因为它吃起来的口感的确不像果子, 而像是一团实体化的能量。 要说唯一可能出现的后遗症...... 宁洛也不知道, 圣果吃多了会不会让他变成鸟诡的模样。 但多半不会。 宁洛舒展筋骨,稍作修整, 便试图推门而出。 然而门锁被封了几重,这或许也是池浅没有怀疑家中遭贼的缘由。 好在窗户只有一道锁闩,因而宁洛轻易破窗而出。 如此,机缘巧合,宁洛入城。 这下可真是缩地成寸。 前脚还在矿山,后脚就瞬移到了城镇,绝了。 路上贩夫吆喝,走卒赶路,街头还有人杂耍卖艺。 宁洛四下询问。 “老伯,问一下,这里是哪?” “糖画买吗,五钱一个,一粒枣核和白籽能换三个。” “枣核?你要枣核有什么用?” “糖画买吗,五钱一个,一粒枣核和白籽能换三个。” 宁洛:“......” 得。 宁洛是吃了不少青枣,但问题在于,他没看到枣核啊...... 无奈之下,他只好从兜里取出青枣,徒手掰开,肉核分离。 若非如今体能见长,或许还真办不到。 果肉依旧入口即化,但这样好歹能将枣核留下。 宁洛将枣核递与老先生,但后者只是交由他三支糖画,问他问题,却依旧不答。 “来,客人您收好。” “老伯,所以你要这枣核......” “糖画买吗......” 宁洛眉头一皱,看来想从这些NPC的口中套出情报,无疑是天方夜谭。 想在诡境中回溯过往,就必须遵从诡境的游戏规则,必须付出代价。 要么冒着风险和诡异交谈。 要么就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默默观察。 但时间拖得越长,人群中的诡异便会醒梦,从而察知自己的身份。 那这诡梦剧本也就真的成了恐怖游戏。 “啧。” 宁洛咬了咬牙,没敢更多犹豫,只得立刻动身。 他穿行于街巷之间,视线逡巡,一边侧听民众的交谈,一边试图在人群中寻得掩藏的诡异。 虽说没法主动问询,但宁洛好歹也得以洞明现状。 这里是武城。 也是祝融神君的辖地。 苍冥界五位神君,各居一方。 南方祝融,北方禺疆,东方句芒,西方蓐收,中央后土。 所以从武城到沃野,再到那连绵矿山,其实都在祝融的治下。 宁洛越是了解旧日的情况,就越觉得五方神君和五方鬼神同为一人。 但既然白帝和蓐收神君可以分别身处不同诡境,所以多半并非如此。 “或许五方鬼神就是神君道法的具现,因为灰雾的侵蚀,从而幻化出了形貌?” “也或许这里是虚境,所以既然鬼神为道法,神君为实体,那他们就能在梦中共存......” “啧,不对,感觉还是缺了什么。” 这个问题太过深远,想要究明...... 宁洛觉得,他得找机会杀次神君试试。 如果击杀蓐收神君,会间接导致鬼神白帝的死亡,那证明二者确为一体虚实。 但如果不能,那......就什么都证明不了,只能排除一个错误的可能。 因为就算成道者身亡,大道依旧不会消散。 所以如若鬼神是神君的道身,那这个实验就不会有结果。 但现在想这些还是太远。 宁洛从民众的对话中得知了一些有趣的细节。 五方神君都有各自治世的特点。 “听说蓐收神君辖地里,商贾富得流油,锻冶厂工人的薪资能抵我们十个矿工!” “嘁,那有屁用?到头来,还不是咱武城天下第一!” “灰渊的战士里,我们南方人数最多,功绩同样最高!我们开采的黑金矿石输送到其余四方,以一己之力供给天下!我们的人杰地灵,强者数不胜数!” “一人可开万斤黑矿!一家可管万倾良田!一田可收万车稻米!一人可屠万千灰诡!” “你可见哪方领地有这么多神人?!” “祝融圣君寿与天齐, 我南方诸城举世无匹!” 这...... 宁洛原以为矿山绩效榜只是个例。 但未曾想,整个祝融辖地都是此般情景。 宁洛眉头微皱:“该不会火行的诡境其实全都是相近的剧本,那些诡异诡变的缘由也都和池浅相仿?” 这个猜想不无道理。 因为按照民众所说,蓐收神君辖地里确有诸多贪得无厌之辈。 他们听到自吹自擂之际,往往还会顺便捧一踩一,骂一手蓐收辖地的贪官污吏。 所以锻冶厂的窃矿之举也并非个例。 只可惜,宁洛没听到其他三域的传闻。 他要自己问,NPC也不会作答。 浮云蔽日,天色略暗了几分。 宁洛目光微沉,心道糟糕。 这趟穿越耗时太多了些! 再这样拖下去,且不说梦境中的诡异是否会清醒过来,单就入夜这一关,宁洛就不可能捱过去! 然而正当宁洛想要探听圣女庙的位置,试图寻到相关人员,去圣女庙找一手火灵珠时...... 有农人推着木车,困惑自语:“怪了,我怎么走了一圈又回城里来了?呃,难道是神君在测试神力?” “唔?!” 宁洛瞳孔骤缩!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次尝试不仅穿越了虚实,还打破了诡境的区域限制! 武城循环,不得出城,那并非神君之力,而是诡境的范围限制! 但宁洛却无暇窃喜。 因为再这样下去,池浅,要醒来了! 0243 撼岳 武城街头,一道身影面色凝重,快步疾奔。 宁洛本想去一趟圣女庙,看看能否寻到观想的线索,如此也算是最大限度利用了这次奇遇。 但可惜,时间不够。 未等他回到池浅家中,整座武城震颤不止。 天穹流火, 地裂山崩! 而万民只是诧异地环顾周遭,并未私下奔逃,甚至没有些毫惊恐。 武城东侧,池浅看了眼身后的城门,又打量着面前的街景。 他低着头,眨了眨眼, 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想起矿山上的那个醒目的“狗”字。 也想起来,他本应早就出了梦。 他甚至还隐约记起,自己好像从乌木巢穴上腾飞而起, 纵身去往沦为废墟的城镇。 但在那个梦里,他不是人。 “我......我是从火山飞到了废墟?” “还是说,我是从矿山,飞到了,武城......” “我......” “哪个才是真的......”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池浅开始诧异于自己的身份,而当他有这样的想法时,整片梦境便逐渐崩塌。 池浅抬起头,仰面望向那片火烧的云天,望向从天穹之上纷落而下的流火。 他忽然想了起来,同样的剧情已经发生过一次,不过不知为何,却被他的记忆所掩埋。 而且, 他也的确不是人。 他是诡。 这里,才是梦境。 一朝醒梦, 千古沦陷。 当整座武城一寸寸坍塌,沦为破败的残垣,池浅终于回想起了一切。 他开始思索异变发生的根由。 直到他想起来, 在梦境中的矿山上,有个形迹可疑的矿工。 身形瘦弱,还消极怠工,那显然很不合理。 那是宁洛。 即便是宁洛自己也未曾料想,他的两次穿行究竟造就出了什么。 原本恶毒的凡夫忽而获得了非人的力量。 原本痴愚的诡异陡然记起了昔日的智慧。 从此没有池浅,也没有那只浮夸的鸟诡。 它们成为了一体,共存于虚实的狭间。 而此时的宁洛尚在全速奔逃。 他不知道留在武城中会发生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绝不会是留给新人的诡境,也不是如今的他能够力敌。 得益于圣果的加持,宁洛健步如飞,体能今非昔比。 血泊与火光迅速蔓延,像是拥有生命般,在宁洛的身后不断追及。 往昔的梦境一寸寸坍缩,有如结构的立方体,也如同溃于蚁穴的绝江大堤,最终尽数沦为残垣断壁! 长街两侧的商贩与城民逐渐泄气,皮囊中的血肉凭空消失,连衣物都腐化一空,仅余下成山的枯骨! 宁洛听到了不远处的闷吼,城镇中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然而当他循声望去,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了那方才与他交易的糖画老人。 老人手中攥着的那枚枣核忽然抽出了芽,继而化作了盘结的虬枝。 “这,乌木原来是枣核所化?” 宁洛瞳孔微缩,但没时间再观察下去。 眼看着身后异变的进度便要追及,宁洛纵身一跃,破窗而入! 天地换颜。 再睁眼时,已是乌木鸟巢。 “呼,呼,呼......” 虽说神诡入侵在宁洛眼里已经并不可怕,但这毕竟不是个观光游戏。 宁洛大口喘着粗气,体能近乎透支,但好歹是在最后一刻赶了回来。 重回矿山,临巢的鸟诡已然不在。 但如今的宁洛却意识到了问题。 “坏了,虚实穿梭好像会引起蝴蝶效应。” “在这种开放环境下,我不能频繁来回,每一次穿梭虚实都有风险。” “啧,失算。” 原理很简单。 当宁洛入梦时间一长,那梦中的诡异就会诧异惊觉,自己原本身处矿山,但不知为何却来到了武城? 恰逢今日矿山结算当月收成,所以这一现状便会引起入梦者怀疑,从而导致梦醒。 诡境的机制说复杂也不复杂,就是虚实双生而已。 但要说它简单...... 宁洛心里摇了摇头,还是修炼修炼多了,满脑子都是道学功法,忘了还有蝴蝶效应这回事。 虽说诡境也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时空穿梭,而是某种类似......平行世界的关系? 但跳跃世界的影响的确存在,也不容忽视。 宁洛稍缓了口气,起身四顾。 原本归巢的邻居已然不在,想来是在他入梦的时间里,又急着赶回去督工。 按照宁洛此前的构想,他是想要从鸟诡的巢穴里一个个摸过去,随后入梦窃果,洗劫诡异。 路途上还能顺带去趟圣女庙,不说能否窥得观想之秘,但好歹也能看看可否献祭供奉,或者弄来一两颗火灵珠。 但现在看来,那是在自寻死路。 万一所有鸟诡都意识到宁洛的身份,那以宁洛如今的实力,属实是插翅难飞。 然而就在他休整之际,远处忽而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啼鸣! “唳——” 宁洛回身望去,瞳孔骤缩! 那是池浅! 而且他飞行的身姿利索了几分,看上去好像没有先前那么呆了! “坏了,出大问题了!” “我是帮这鸟人把脑子找回来了?” “我,我特么......造孽啊!” 宁洛被自己给整不会了。 或许...... 这也能算是命运的明码标价? 我拿你圣果,再还你智商。 一手交果,一手交脑,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绝了。 甚至宁洛都被自己给逗乐了,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不久前还觉着自己已经拿捏了诡境,哪曾想转眼就翻了车。 但现在不是自嘲的时候,因为池浅分明是看出了那个“狗”字的来历,眼下这姿态说是要吃人也毫不为过。 宁洛不敢大意,只得浪费宝贵的实验材料,在嘴里含上一枚青枣。 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一跃而起,沿着乌木缠缚的山道疾行而上。 如今视野开阔,宁洛才得以见到火山山顶的景貌 一座老树填上了火山口,也正因如此,只有树根的缝隙中才能涌出丝缕般的岩浆细流。 老树上也有鸟诡的巢穴,那想来是火山的王者,也代表着矿山中位高权重之人。 但却并没有任何一座鸟巢胆敢落座树顶。 所以,鸟巢的主人或许并非诡王。 但宁洛仍是选择逆行而上。 因为违和的点,在于那棵石纹老树本身。 满山乌木,就你搞特殊? 宁洛现在已然知悉,乌木是由枣核变化而来。 火山上之所以乌木丛生,只是因为这里遗弃了太多的枣核。 每一块乌木丛都是由百十枚枣核幻化而成,才能有如今这副盛景。 但顶上那株老树却是石斑纹理,黑红相间,形似熔岩。 事出反常必有妖,宁洛虽不能笃定,但也必须试一试。 池浅已然醒梦,漫天鸟诡也会因此惊觉。 前有追兵,后有堵截。 入梦的机会所剩无几。 不论猜想是否正确,至少那株堵住了火山口的老树多半是破局的关键。 但可惜,如今这副身躯终究只是纯粹的凡身。 圣果带来的体魄只是体现在筋骨与血肉之上,却与气血并无关联。 宁洛没法催动绝尘步,甚至因为体能的变化,他难以掌控呼吸的节律。 即便圣果积蓄的药力持续不断地为他调理,但宁洛也几乎要精疲力尽。 山顶渐近,然而鸟人羽翼扑棱的声响也已然近在眼前。 池浅目眦欲裂,喉头的食囊猝然膨大,像是鼓着嘴的蟾蜍。 食囊的表面布满熔岩般的角质,越发红艳,也越发灼烫。 噗! 食囊泄气,一团焦烈的火焰暴射而出! 宁洛早有所察,侧身跃入乌木丛中。 乌木无惧岩浆,想来也能挡住火痰。 然而当那团黑火触及乌木,却轰然爆散! 气浪横扫周遭,漆黑的火焰混杂着黏稠的液体,溅落在宁洛的臂膀之上。 黑火显然有着强烈的腐蚀性。 宁洛左臂的大块皮肤转眼腐化结痂。 好在有圣果的药力在,坏死的皮肤很快脱落,不断翻新,黑火也逐渐熄灭。 “呼,呼......” 相比于火痰的喷吐,断了奔行的节奏才是对宁洛最沉重的打击。 宁洛捂着小腹,疼得意识都有些模糊。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失去了气血循环之后,他连自己的身体都没法掌控。 万幸,圣果积存的药力够多。 所以宁洛再如何痛苦,至少只要损伤没能超过圣果疗愈的效率,他就能保住一条小命。 黑火的轰击也不算频繁。 因为池浅需要在它喉头的食囊中酝酿黑火,做不到瞬发。 宁洛以乌木为掩体,强忍着小腹的不适,悍然冲向山巅。 然而,山林轰响,百鸟惊飞。 池浅的黑火惊醒了山巅玄木上的生灵。 三头黑禽悠悠醒转。 当然,它那三个头都是人头就是了。 宁洛心知大事不妙,他额间满是细密的汗珠,专注力也已然到了极限。 这下是真的翻大车了。 谋定后动是宁洛的一贯作风,但这苍冥诡境,要考虑的意外因素是真的太多了一些。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但至少,他已经登上了山巅。 他还有神之一手的落子机会。 “唳——” 啼鸣来自身侧。 但宁洛知道,如今池浅已经有了智慧。 他不会像野兽一样,蠢到掠击之前先吼一声。 一如此前的黑火炮轰。 对于获得了智慧的池浅而言,他想杀人的时候,是不会叫的。 所以那是诱引他分心的幌子。 如宁洛所料,真正的危险并不来自池浅,还是来自那只长着人头的鸟诡。 旁人都是鸟头人,而它却是人面鸟。 既然特殊,也就证明了他地位超凡。 不过人面鸟并非仅此一只,所以想来这也多半不是诡王。 宁洛一手撑着乌木,滑步侧闪。 但许是因为他的精力已经难以集中,所以反应速度还是慢了几分。 在宁洛收手之前,刀锋般的鹰爪已经撕裂了他的手臂,在他的小臂上开了三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唔!” 肉块碎落,鲜血飞溅。 先前滑步之时,宁洛的身子也被那株满是荆棘的赤黑玄木给划得满目狼藉。 但他甚至没有喊叫的闲暇。 三头鸟袭掠而过,这是宁洛仅有的机会! 宁洛没有进攻的手段,就连十字镐都仓促留在了武城之中。 所以想要破局,他能做的,就只是倚仗那枚仅存的火灵珠,毁去这片诡境的诡王。 但这株老木如玄武岩般坚挺。 火灵珠真能见效? 宁洛不知道,也不敢赌。 所以他得入梦。 但这种时候,他又怎么能睡得着的? 所以不能用睡的。 得半昏过去。 宁洛强提起来的精神总算松懈,小腹和手臂的剧痛以及来自周身伤痕的灼烫感,也让他的意识也近乎消泯。 耳边响起聒噪的嗡鸣,与此同时,一道天声忽而在他的意识深处响起。 “玄冰道蕴,换你一缕人魂。” 宁洛意识昏沉,哪有心思搭理天声。 不过他还记得自己的这次穿越的小目标,记得他要给五方鬼神拍张全家福来着的。 所以宁洛眯眼成缝,环顾四周。 却未曾见到鬼神的身影。 “面都不露,说你马呢?” “不卖,滚!” 宁洛用残存无几的理智草率地爆了句粗口,随后整座火山便开始了崩塌。 赤黑相见的玄木逐渐收缩蜷曲,继而半身化作了一面丈许高的天碑。 石碑上用鲜艳的红字镌刻着几个矿工的名字,以及他们当月的收成。 宁洛意识到,这便是矿工口中的绩效榜。 原来诡异,还可以非人。 他用残存的意识掏出火灵珠,正打算掷向那面石碑。 然而。 “唳!!!” 池浅目眦欲裂,浑身肌肉近乎卷成了麻花。 它愤怒难以自抑,撕心裂肺地不断啼鸣! 尖啸声打断了入梦的进程! 火山和矿山夹杂于虚实之间,诡境呈现出了怪诞的形貌。 火山耸峙,熔岩依旧,但堵住山口的老木却缺失了半天身体。 半边玄木,半边石碑。 甚至石碑的那半边也在逐渐舒枝展叶,向着玄木转化。 “啧!” 宁洛咬牙醒转,不再放任自己意识沉沦。 因为他明白,这样做已经没有用了。 池浅已然醒觉,只要他还活着,宁洛再也不可能安然入梦。 只要他想着入梦,池浅就会不断警告自己,这是梦,不是现实。 那梦境也就不会成立。 三头鸟滑翔折返,袭掠而至。 鬼神似乎也恼怒于宁洛的叱骂,没有出面的打算。 这是必死之局。 但死路之中,未必没有生机。 宁洛看着那半面尚在复原中的玄木,也看到了玄木之下的硕大缺口。 原本石碑所化的玄木堵住了火山口,但现在,却因为他的干涉,从而多了半边硕大的裂缝。 宁洛回想起锻冶厂的那一幕。 执事将火灵珠投入了熔炉之中,从而焚毁黑金矿石,火舌跃动,热浪排空。 那现在的场面,与先前又何其相似? 犹豫就会败北。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攥紧火灵珠,在裂缝闭合的间隙,将灵珠猛然投入火山之中! “大不了一起死!!!” 说着,宁洛纵身一跃,顺着山道滚落而下。 然而他尚未滚出几步。 轰! 山体内一道巨响轰然爆发,险些震破了他的耳膜! 火柱升腾!熔岩滔天! 玄木焚烬。 诡境碎灭。 0244 青葫 芜杂的乌木丛阻住了宁洛滚落的去路。 熔岩滚烫,焚毁玄木,自火山中喷发而出。 池浅尚未来得及扇动那对臃肿的羽翼,便被突如其来的岩浆给吞入其中。 而那只三头鸟更是直直冲向宁洛原先所在的方位,根本来不及刹车,便猝不及防地一头撞进了火海。 熔岩覆盖了视野,自山口倾落而下, 眼看着便要吞没宁洛无力的身影。 好在灰雾涌动,诡境碎灭。 最后的关头,宁洛仰望天穹,隐约瞥见了一道身缠黑蛇的佝偻身影。 对方的眼中满是震悚,似乎不解于火山的变故,更不解于宁洛的所为。 然而灰雾轻拢,宁洛未能窥得全貌,便被呼啸的浓雾吞没了身形。 咚! 宁洛从灵村边缘的灰雾障壁中跌落而出,面朝黄土, 狼狈落地。 对眼下失去平衡的他而言,哪怕是微调摔落的姿势,都难以做到。 “宁哥!你这,这......” “村长!来搭把手!” 陆川匆忙扶起宁洛,一旁村长也一步一瘸地尽快赶来。 村长搀着宁洛肩膀,催促道:“哎,马上要入夜了,快些把他送到庙里去!” 陆川倒是也想快啊! 只是他忽然意识到,宁洛怎么重了不少? 大家都是先天羸弱,虽说我力气确实不大,但拖个你怎么就拖不动了? 陆川皱眉不解,但也只得和村长咬牙坚持, 费劲全力才把宁洛拖回庙里。 得亏宁洛残存的意识还能动一动脚,不然这老弱两人怕是要直接累倒在半途。 宁洛倚在圣女庙中, 待得他恢复体力,能够勉强行动之时, 灵村也已然入夜。 笼罩在灵村四周的灰雾涌向村中。 不知是否因由夜色的衬托,灰雾变得昏黑了几分, 也不再遮望视野。 如同坟场中飘扬的黑烬。 宁洛撑起身子,打量雾中景象,却能透过黑雾依稀见到村中的情况。 几道朦胧的黑影于雾中逡巡,那多半就是五方鬼神的身影。 陆川见宁洛调息完,顺着宁洛的目光瞟了两眼,解释道:“喏,那就是鬼神,每当入夜就会来村里猎杀。现在是前七天,其实如果只是短暂出门的话,他们也未必会出手。” 宁洛沉沉呼气,稍缓片刻,疑惑道:“鬼神不是拥有完全智慧的诡异吗,为什么也会受制于规则?” “那谁知道?”陆川两手一摊,“不过有人猜测他们不是自愿来的就是了,而是在入夜之后,被某种力量给召唤而来。或许......也就是对所谓游戏规则的合理解释吧。” 答案挺敷衍,但宁洛眼下也没打算深究。 陆川见宁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转而问道:“对了宁哥,你下午去哪了,怎么伤这么重回来?” “去了趟火山诡境。” “就一个?” “嗯,就一个。” 陆川怔了怔,他原以为宁洛又有什么颠覆性的壮举,在下午短短几小时里过五关斩六将,将诡境难度拔升,才会如此狼狈。 现在看来,倒是他高估宁洛了。 陆川自顾自摇了摇头,心道:“也是,宁哥也是人,以凡身攻克诡境,确实太看运气。更何况,还是有鸟人的火山诡境。” 这般心想着,陆川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宁哥,你就跟鬼神交易一手呗,少块肉也无所谓的。苍冥界规则如此,就算没有手指,你也依旧可以用神识对敌。” 宁洛闻言瞟了眼陆川的左手。 却见陆川左手的小指,中指,食指,都各自少了一截。 这意味着陆川在第一天就连续攻克了三片诡境,并且分别和三位鬼神达成了交易。 陆川注意到宁洛的目光,晃了晃自己的左手,坦言道:“下午我又遇见了炎青两位鬼神,如今木行,金行,火行的道蕴都已然掌握,前期诡境差不多就都畅通无阻了。” 宁洛不以为意,也没有与鬼神交易的打算。 如今他对鬼神的交易多少也有所知悉。 买的是苍冥道蕴。 卖的是所谓人魂。 火山那位鬼神口中的人魂究竟是为何物,这一点宁洛也暂且没有定论。 但至少他清楚一点,他可以通过其他方法来获得道蕴,但却没有手段能够弥补失去的人魂。 所以这是笔亏本的买卖。 而且没有后悔的余地。 那宁洛就不会做。 在陆川错愕的目光下,宁洛撑起身子,就地伏倒,然后...... 做起了俯卧撑。 陆川:“......” 不是,宁哥,你这什么意思? 不会是想物理除诡吧...... 宁洛当然没有高估苍冥界的体能上限,也确信锻炼不是长久之法。 但夜里的时间总不能浪费。 既然有圣果缓解疲劳,那能多锻炼一会总归没错。 与其在这和鬼神干耗着,还不如加紧练练。 若不是现在身体抱恙,宁洛甚至还打算夜闯诡境。 但陆川反正是被宁洛给整懵了。 他这好歹穿越了苍冥界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圣女庙里做俯卧撑的。 甚至宁洛还点了先天羸弱。 陆川扶额不语,但也不知该如何劝说。 您这来苍冥不和鬼神交易,和去酒吧点白开水又有何异? 陆川与宁洛不同,他早就对苍冥机制习以为常,也真的将此视作为生硬的游戏机制,未曾深想。 所以在他看来,宁洛之所以如此选择,分明是因为看到了他残缺的左手,也不想变成这般模样。 换言之,就是想空手套白狼,是拿来主义,是一点亏都不愿意吃。 但陆川毕竟还是打心底佩服宁洛,所以嘴上也不好意思多做劝说,只能等着宁洛自己碰壁,等着他自行回心转意。 至于炼神的功法嘛...... 也等到那时候再教。 陆川心想着,如果他在这时候把炼神功法教由宁洛,那不仅会显得功法很廉价,而且就像是他求着宁洛学一样。 那不行,太卑微了。 如此一想,陆川叹了口气,也并未多语。 只是恰在此时,黑雾中一道如蛇首般的身影猝然冲向了神庙! 陆川身躯一颤,陡然心惊! 好在圣女像荡开了一圈迷离的光晕,将袭来的黑雾蛇首震散屏退。 此后黑雾中动静敛去,再无任何异样,似乎方才的急袭也不过是陆川的幻觉。 陆川瞟了一眼宁洛,却见宁洛依旧在做着俯卧撑,对黑雾蛇首也一无所察。 “是......我的错觉?” “不应该吧,只交易三次,不应该会出现幻觉的症状才是。” 陆川眉头紧皱,总觉得这次苍冥之行好像出了什么问题,但他具体却什么都说不上来。 再看宁洛,陆川陡然惊觉,宁洛的双臂还真有隆起了些许肌肉? 不是,说好的先天羸弱呢? 陆川怔怔张着嘴,默然直起了身子。 他背倚着圣女像,微眯着眼,眉心几乎皱成了川字。 狐疑的目光游离在黑雾与宁洛之间。 不知为何,陆川脊背发寒,越想越不对劲。 是因为宁洛吗? 好像......也没有其他可能了。 苍冥界似乎发生了点微妙的变化,是即便陆川往复穿越过那么多次,也从未遇到过的变化。 陆川本想趁着夜色歇息一会,因为宁洛和他权且算是队友,他也不用担心夜里被对手追杀。 但现在,他忧心忡忡,再难入眠。 ...... 晨风破晓,黑雾退散。 初晨的寒气冻醒了陆川。 后半夜黑雾异动再也没有出现过,所以陆川也得以小睡了片刻。 而宁洛就这么练了一夜。 苍冥界第一日过去,陆川通了三座诡境,而宁洛只得两座。 陆川获得了三缕道蕴,三片禁器。 而宁洛却未曾与鬼神有过交易。 陆川跟宁洛再交代了几句,便再复踏入诡境。 在他看来,纵使宁洛似乎拥有抗衡诡异的手段,但随着诡境难度的拔升,他迟早会有需要与鬼神交易的一天。 届时,便是他救火的良机。 然而待得陆川出门,宁洛却直起了身子。 他拍了拍手,看向圣女像,心中自语:“既然圣女像拥有震散黑雾的力量......那我要是体格足够,是不是可以扛着圣女像闯过灰雾?” “陆川不是说过吗,后期诡境之中会显化出古战场的蜃景,但可惜战场虽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但我倘若扛着圣女像穿越雾区......” 这个可以有! 不过至少不是现在。 昨夜的黑雾异象,宁洛自然看到了。 那么大一只蛇首撞向圣女庙,他再如何专注也不可能全无所察。 而且宁洛不仅看到了,还能确信这蛇首是冲着他来的。 因为那分明就是先前被他骂了的鬼神黑帝。 这宁洛哪能动容,否则不是明摆着告诉陆川,鬼神是他惹来的了? 眼下陆川已走,宁洛才得以有空检视收获。 并非想要刻意向陆川隐瞒成果,只是宁洛如今需要陆川这个对照组,也想看看和鬼神交易到最后,陆川会变成什么样。 所以至少在有阶段性突破之前,宁洛只能对陆川三缄其口。 宁洛从兜里掏出了一把青枣,数量不多,仅得几粒。 因为大都不是落在了诡境,就是早已被宁洛吞服。 一颗火灵珠,换一篮青枣,以及一抔灰烬。 盈亏如何,还得看圣女像的反应。 宁洛抽出三根檀香,将之竖在了香炉之中。 随后先是剥开了一枚青枣,肉核分离之后,将枣肉埋入了香灰之中。 檀香灼燃,烟灰袅袅,空明的白雾汇入了宁洛天灵,为他的识海添了几注细流。 就收效而言,尚不如屠诡后所得的灰烬。 宁洛并未动容,再将枣核埋入香灰之中。 只是这次却明显有了变化! 檀香散发出的烟气不再是空芜的苍白,而是如草木抽芽般的青碧之色! 青烟袅袅,汇入眉心。 宁洛意识忽而一阵恍惚,再睁眼时,瞳孔却猛然放大! 一只绑着麦穗的青皮葫芦悬于虚空,虽为蜃景,但却流转着一股空明的道蕴。 只是未等宁洛细细打量,青葫便陡然消失。 天光复现,意识回归。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 他知道,这一把青枣,他留对了! 方才映入他眼帘的身影虽非鬼神,但毫无疑问是苍冥道器! 宁洛手掌一翻,两枚禁器碎片入手,却无一能和青葫对应上。 不过样本太少,对应不上实属正常。 更何况,青葫显然是木行的道器,但宁洛却未曾去往过木行的诡境。 所以对不上也算合理。 但至少,他找到了苍冥炼神的第二条路。 一条独属于他的路。 旁人需要借由与鬼神交易,方可获得道蕴。 但宁洛不愿意做赔本买卖,也不再有这个必要。 因为他可以观想道器。 一者来自未被灰雾吞噬的古苍冥,一者来自早已被黑潮侵吞的灰雾诡境。 该选择何者,本就无需犹豫。 “呼......” “也算是不枉此行。” 破解苍冥的路前进了一大步,但这,也只是开始。 宁洛把玩着手中的青枣,摩挲着下巴,回想起先前的线索,只觉视野开阔了许多。 “所以,这圣果虽然并非灵珠,但其实和灵珠并无差别,都是圣女道法的显化。” “果肉是神识,果核则是道蕴。” “或者说,这果肉想来就是用以封存道蕴的保鲜膜。” “也正因如此,果核才会在诡境之中化为能够抵抗熔岩的乌木。” 一切恍然。 宁洛久违地露出了笑意,随后将剩下的圣果悉数埋入了香灰之中。 青烟袅袅,完整的圣果与区区枣核不同,道蕴并未流逝,所以宁洛得以在虚空中多停留了几分。 这里算不算是苍冥的虚无道海? 宁洛不知道。 因为他怀疑苍冥界的道海早已和现世融为一体。 况且苍冥界的天命效率这么低,道海也不可能这般风平浪静。 宁洛盯着面前的青葫,看到青葫的周遭氤氲着如萤火般的青色光点。 那是道蕴在虚空中的具现。 宁洛对此再熟悉不过,立刻盘膝而坐,忘我入定。 虽说宁洛尚不知如何使用成道者的力量,但至少光是吸收道蕴这一点,他还是轻车熟路。 无需道语,只需要忘却肉躯,但不能迷失本我,即可做到天人合一。 苍冥界的宁洛没有道解,没有气血循环,也并无灵脉窍穴,这反而更利于他忘我入定。 宁洛的身体隐隐传来一股吸力。 苍翠的光点悄然没入其中,若泥牛入海,转瞬消失无踪。 宁洛能够感觉到,自己和苍冥天道的联系更紧密了几分。 这也宣告着他的炼神之道,总算迈出了第一步。 观想,已成。 但观想也不过是炼神入门的通行证,而陆川却没有告知宁洛后续的神道方法。 他在等宁洛愿意放下坚持,和鬼神交易的那一刻。 但可惜,那一天,他等不到了。 而且宁洛也不需要旁人来教他功法。 再怎么说,他如今也好歹是位道祖。 既然没有炼神功法,那就...... 自己编一部。 0245 炼神 成道以下,修途对宁洛再无阻滞。 精者,摄取血脉血食。 气者,炼化外灵宝药。 神者,观想天地大道。 除此之外,大一统功法还能让三者之间自如转化,不过这一步宁洛早已功成。 但这些都不过是修途的敲门砖。 炼身除了摄取血食以外, 还有沸血横练,心脉衍化。 炼气除却炼化外灵宝药,也有灵脉气海,真气凝形。 那炼神,自然不止观想。 观想是炼神的敲门砖,而具体的功法, 尚有待钻研。 但修道殊途同归,说到底是夺天地造化,窃大道玄机。 从外物中得来的力量,终归要化为己用。 宁洛捏着下巴,目光微凝。 相较于炼神本身,他现在心中还有个不得其解的问题。 苍冥界究竟算什么? 圣果可以强化体能,但却对气血无益。 宁洛也炼化不出气血与内灵,这或许不止是他的问题,而是世界的问题。 无论如何,苍冥界都绝不是他印象中常见的物质界,或许已被黑潮侵蚀,被大道篡改,但总之成分复杂无比。 既如此,那光是死板地思索功法,多半并无效用。 因为没有灵气和气血的协调,仅是神识本身,并不能完成道解功法的循环。 “我得暂且跳出这条路。” 宁洛闭目凝神, 心神沉浸。 按照道经所述, 修道者,讲求一个性命双修。 性者理也、心也、神也、意也、德也。 命者法也、息也、气也、形也、功也。 宁洛此前一直修的是“命功”, 而现在的确是第一次接触“性功”。 世人往往会用另一种相近的说法代替。 即“先天”与“后天”之别。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意指道生天地,天地长育万物。 而神识来自于观想天道,那自然是所谓先天之道。 不过道经虽出自先贤之手,却难免也会有所纰漏。 譬如先贤认定“心”才是意念生化之处,这以现代医学视角来看,就是纯粹的谬误。 所以性功中的炼心,理应更正为炼脑。 那么炼神一道,就与法理,脑腑,神识,道意,德行密切相关。 “道意......” “确实,好像我的神识越强,剑意也会越强。” “但是当我未及道境之时,剑意便会摧毁我的肉躯。” “所以所谓道意,就是道和神识的融合?” “通常而言,这应该是半步成道,或者说是天人合一之后才能使用的手段。” “怪不得之前会自残。” “远了远了,收。” 宁洛摩挲着下巴,这么一想,看来道经中的确有不少可取之物。 再结合从苍冥界中获得的线索,宁洛隐约有几分明悟。 苍冥炼神的方法还算通俗易懂,或者说是早已被圣女人为简化。 于苍冥土著而言,只需要向神庙祷告,获得道蕴的恩赐,便能以神识调动天威,呼风唤雨,移山填海。 以宁洛的见识,倒是可以轻易勘破苍冥炼神之秘。 宁洛睁开双目,抬眼望向圣女像,心中自语:“要这么说的话,那苍冥神道其实就是预设的程序?” 很好理解。 以苍冥土著施术为例。 他们所要做的,无非是输入神识,输出道术,这一简单的过程。 但他们自身却不解道意,对大道一无所知。 那何以夺天造化? 自然是因为灵珠。 灵珠中有圣女预设好的“程式”,施术者只需要向其中输入神识,便会自行完成转化。 只不过这份程式还有一道密码锁,只有拥有权限的传道者才能使用。 而像是锻冶厂的执事,便没法触动其本源的道意。 这与道器何其相似? 荒狱界的霸下石碑也是如此,同样是有表里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常人只能触动表象。 想到这里,宁洛眉头一皱。 他原先以为圣女很可能是苍冥界的幕后boss,但现在看来有点不对。 一个将自身道法无私“上传”天道,供信徒随意“下载”的绝世强者,她本应没有埋葬此世的理由,更可不能输给苍冥的任何人。 哪怕五方神君如人皇那般臣服于黑潮,想来也不会是圣女的敌手。 宁洛摇了摇头,收回思绪。 如今线索越来越多,或许待得探完五方诡境,一切都能水落石出,所以也没必要急于一时。 当务之急还是先完成炼神功法。 借由圣女所为,宁洛意识到一点,炼神之道走到后面,说到底还是以自身之道为引。 虽说神道相对炼气炼血,起初更倾向于对外力的运用,但最后终归会专注己身。 这是种类似术法,却又截然不同的力量。 或者...... 更趋近于符道? 宁洛搜寻着记忆,从印象中寻到了种与苍冥神道相近的体系。 即护身灵宝。 当性命垂危之时,护身灵宝会弹出熊孩子家长的“一击之力”。 这所谓一己之力,岂不恰巧就是如苍冥神道般的预设招式? 先上传,后下载。 成道者的授权即是wifi密码,而道蕴则是网速,神识便是流量。 而下载的文件,便是神识攻伐之术! 是神道! 宁洛缓缓睁眼,瞳孔中流转着些许明悟。 所以神道的表面上是观想天道,但实际上,还是要完成自己的预设的攻伐程序。 换言之,便是「外观大道,内观定照」。 宁洛识海翻江倒海,不假思索,即刻上手。 苍冥界环境特殊,过去的苍冥尚有规则拘束,但如今的灰雾诡境却百无禁忌。 曾经教徒需要虔诚敬奉,直到攀爬至传道者的位置,才能征得圣女的许可证。 但如今,却不再需要。 宁洛抬头与圣女像四目相对,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这座神像的意义。 圣女像能够将灰雾中的宝物分解为相应的道蕴,也从而解除了神道的禁制。 “既如此,那我就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于识海复现出苍冥大道,借此沟通天人,借用苍冥天威。” “二是在识海中凝聚本我大道,再以道蕴为桥,窃取天道之力。” 前者便是鬼神之道,而后者则是真正的炼神之道,也是陆川敝帚千金的所谓炼神功法。 陆川的炼神功法名为五行剑阵,也与他最擅长的阵器一道密切相关。 但它山之石虽可以攻苍冥之玉,却难免收效甚微。 此前陆川曾给宁洛展示过一次他掌心的金色小剑。 那便是他借由五行剑阵,窃取了苍冥金行道蕴,从而施展出的神道攻伐之术。 当时他言称是因为灵村内削弱了神道的效果,所以才让金剑显得那般小巧。 但现在宁洛明白了。 那不是游戏机制,也不是因由灵村“信号”不好。 反而是因为灵村有圣女像在,这里的信号太好,以至于陆川没法顶风作案,窃取天威。 鬼神之道是借,而陆川之道是窃。 当着圣女像的面偷鸡摸狗...... 那能成吗? 不能。 一切恍然。 但宁洛不打算去做选择。 因为他全都要。 二者并不冲突,毕竟识海宽阔着呢,又怎会容不下苍冥大道? 更何况宁洛如今尚未完善本我之道,手头更无功法在身,所以用苍冥大道来过渡也再合适不过。 宁洛心中有了盘算。 “那就先借用苍冥神道再说。” “而我自己的神道......” “外观天道,内观定照,所以说神道可以算得上自身道途的一种总结。” “我成了多少道,识海就能凝现多少神道。” “倒是和元婴有种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古典修真的修行路太过消极,炼神还虚,炼虚合道,那是绝对错误的路线,并不可取。” 道家修真与文艺作品中的修真有着本质的区别。 里往往将修真描述为追求长生,其实那和修真的本质早已背道而驰。 老庄都是消极主义者,虽说修道的确可以延年益寿,但其目的却并非在于“长生”,而在于“顺其自然”,不被疾病灾厄所惑。 天要人死,人就得寿终正寝,不得反抗,也不得违逆! 所以修道怎可能去追求所谓长生? 那都已经完全背离了道祖的教诲。 传统结丹元婴这条路,就是道教一脉相承的修真体系。 只是被不解道学的世人给会错了意。 而真正的所谓成仙,其实与死无异。 那想追求长生,肯定不能按部就班地走元婴这条路子。 那是将自身神形炼入虚无,最终炼虚合道的路子,从来不存在什么所谓的飞升仙界,只会把自己炼成天道的一部分,成为大道的养分。 那也是道学的终极追求。 但不会是宁洛的道。 不过元婴的概念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因为它的原理和神道不谋而合,都是将自身道法打包上传。 而元婴,就是那个压缩文件,只不多把自我的意识都给掺和了进去。 但宁洛可以选择不加。 宁洛手掌按在胸口,眼中闪过一道明光。 本我之道...... 他还真有! “功法修不了,大道总能上传吧?” “我的元精绛宫体系可是足以成道的。” “如果说不能炼体是苍冥规则所限,那我只要将刻录道语,将道解烙刻在虚无道海之中,炼体的禁制兴许就能解除。” “倘若不能炼体是苍冥穿越者体质的问题,那我同样也可以借由神道,来达成与炼体相近的功效。” “而我要做的,仅仅是在自身识海中将本我之道打包,时机成熟之后,再上传至天道。” 说得通俗易懂些,就是识海基建。 宁洛目前修成的大道仅有绛宫之道,那相对应的,识海中就可以建起一座紫府。 待得他日完成其余五脏秘藏,那都可在识海打包上传。 心腑绛宫,即为识海紫府。 脾腑仓廪,即为识海天宫。 肾腑玄牝,即为识海太渊池。 肺腑华盖,即为识海昆仑顶。 肝腑血海,即为识海圆觉海。 往后道途绵长,修无止境,兴许五行阴阳,刀枪棍棒......万物万象皆可成道! 所以宁洛也没什么远大的抱负,只有一个有手就行的简单蓝图。 “或许,我能用我的大道打造一座天庭,甚至打造一片仙界也说不准?” 道学里的飞升成仙是自暴自弃,炼虚合道。 但宁洛想的,却是让自己成为仙界,自己成为天道! 不过这个目标还是太远大了些。 一如他初临尘渊界时,就想着什么绛宫秘藏,结果一路坎坎坷坷,几经周折,最后还和起初的预想还有些出入。 所以未来如何尚无定论。 宁洛只能将之作为自身道途的发展方向,不至于迷失方向。 而现在该做的事情也已然明晰。 一是用青葫道蕴借取天威,这是现在就能有所成效的即时战力。 二是打造紫府,提炼本我大道。 待得宁洛拼凑出一件完整的道器,或许就可以借此成道,从而拥有颠覆苍冥的力量。 一念及此,宁洛盘膝而坐,闭目凝神,静心闭关提炼大道。 他回想着不久前见到的那只青葫,提起识海中涌动的丝缕道蕴。 大潮高涨,巨浪滔天! 一片陆地自识海中升腾而起。 “这东西的称呼......” “权且称之为法相。” “既然是道法提炼而成的具象,那称作法相也不无不可。” 法相的选择必须谨慎,因为提炼出的道法没有后悔的余地。 宁洛未曾见过真正的苍冥神道,说起来他也只是用过能够爆炸的火灵珠,还服食过可以增进体质的圣果青枣。 木行神道有多少种衍化,宁洛尚且不知。 以他当下对苍冥大道的理解,也远不足以复现出那只青葫。 但宁洛却见过那扎根于火山熔岩中的虬结乌木! 他心念微动,识海中的幻身手掌一番,幻化出一枚枣核。 那是圣果的枣核。 那道悬空而立的身影张开了手,如开天辟地的神明般,将枣核投入了泥壤之中。 丝缕道蕴盘旋于识海上空,转瞬化作霏霏雨丝,仿若飘落而下的轻纱,也像是氤氲的薄雾。 烟雨霏微,灌溉着泥壤中的那枚枣核。 枣核以道蕴为养料,发芽抽枝,猝然拔升! 最终化作一棵参天的乌木! 乌木蜿蜒曲折,身形比之老藤还要扭曲几分。 但木枝却又尤为坚实,形如劈山断岳的曲棍。 道蕴消耗一空,乌木高逾十丈。 神识幻形如烟消散。 圣女庙中的宁洛也缓缓睁眼。 宁洛没有着急庆功,而是回过身,手掌虚张,对准了灵村中的一片空地。 与此同时,他心念一动,借由识海里的那株乌木,沟通苍冥天道。 随后低语道:“起。” 嗤! 没有任何征兆,乌木如枪如剑,猝然间破土而出! 灵村之中多了一株乌木。 也宣誓着宁洛的道途,又迈了一大步。 “成了!” 0246 蹊跷 虽说只是迈出了第一步。 但更大的意义在于理论的成功。 所谓神道,无非是以道蕴为养料,以大道为模板,以此构筑识海法相,从而通过神识媒介来借取天威。 与术法不同,术法是通过道纹掌控外灵之力,源头归根结底是物质界。 而神道攻伐却是以虚无大道凭空干涉物质。 从而使得乌木破土而出。 但这株乌木却并不具备长久的生命力, 因为它的根须只是一粒臆想出的枣核,没能深入土壤。 不过苍冥界的副本时长本就短暂,所以至少活到宁洛回归,想来不是问题。 宁洛嘴角上扬,长舒了一口气。 如今神道功成,炼气, 炼神,炼血, 也都有了完备的体系。 不说上限如何, 至少现在的宁洛已经再无短板。 即便是成道遍地走的世界,宁洛也能拿出道解。 而炼血一道已经有了不朽道体,只需要再熟练开发,宁洛觉着应该足以应付神选。 所以接下来该做的,就是继续深造炼气炼神,将二者也修炼至成道的地步。 炼气的后续宁洛早有灵感,还是五脏秘藏那条路。当然如何成功塑造,或许还需要更多的修途理解,也得赢来更多功法道语作为参照。 至于炼神...... 宁洛的想法确实可谓巧思。 但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法相炼神体系不算亲民。” “窃来的道意想来没可能成道,而用本我大道完成炼神的话......” “这就是死循环了。” 宁洛摇了摇头,没有深想下去。 因为神识本就趋近虚无,与精气存在本质上的不同。 但凡能够以神识成道的世界,想来天地道蕴应该分毫不缺, 各处都能寻到观想之物。 甚至...... 如果道蕴不止来自成道者的道器,而是能从山川脉理,洞天福地中捕获。 也就是所谓的“先天大道”。 那想要神识成道, 大可观尽山河, 这样也算不得窃取他人之道。 所以纠结于此并无意义。 宁洛想通之后,也不再多虑,起身准备上路。 如今有了神道攻伐之术傍身,诡境对他而言已是畅通无阻。 毕竟在幻梦之中,诡异多是孱弱凡身,而宁洛却有神道修为。 那他大可借神道攻伐悄然奇袭,一击毙命。 如此一来,至少诡境便再无难度。 至于陆川所言的古战场蜃景,以及苍冥背后的隐秘,那还尚需探索。 宁洛回身望了眼圣女像,这尊塑像兴许是破局的关键。 不管冒犯与否,反正扛着圣女像突破灰雾封锁这件事,宁洛是做定了! 但以他如今的体能尚不足以做到,因为圣女像就像是吸附在神庙地面上一样,似有万钧之重。即便开局点了增强体质的天命,也绝无可能成功。 所以纵使旁人也有这打算,但却无一人能够功成。 宁洛心中逐渐有了完备的计划。 “矩阵没有生硬的游戏机制,所以只要我的体魄足够强,势必能够扛起圣女像。” “而苍冥之所以无法炼血,是因为这片天地被某种道法干涉着,摒除了灵血的存在。” “所以......” “只要我以炼血成道,再以此构筑金身法相,用神道突破规则禁制,多半就可以炼体。” 为今之计只有曲线救国,别无他法。 但想要成道,尚需要道器的庇护。 那么该做的事情就再清楚不过。 先是攻略诡境,拼凑出禁器。 再借禁器成道,扛起圣女像。 随后穿越灰雾,抵达古战场。 宁洛不知道一切会不会如他推断,也不知道古战场能否得到答案。 但至少那里汇集着苍冥战争的谜团。 哪怕得不到答案,但即便只是为了线索,也值得一探。 只是尚未等宁洛迈步出发。 灰雾那头便突生变故! 一道身影狼狈地从灰雾中跌出,踉跄了两步,便一头栽倒在地! 宁洛脚步一滞,瞳孔微缩。 “陆川,你什么情况?” “陆川?” 宁洛拍了拍陆川的面颊,呼喊道:“还有意识吗?陆川!” 至少陆川没死,这一点可以断定。 因为若是他已然身亡,那宁洛也会随之班师回归。 宁洛将陆川扛回圣女庙,神色困惑。 陆川皮肤焦裂,嘴唇干皱,身上遍布着狰狞的血痕。 这样的伤势对于普通人而言都未必致死,但恰巧陆川先天羸弱,扛不住伤势也合情合理。 只是让宁洛不解的是,他找陆川同行,本就是觉得陆川经验丰富,多半靠得住,不会死得太快。 却不料现在才第二日,陆川就险些翻车身亡。 这不应当。 待得陆川醒转,宁洛没有多此一举地询问伤势如何,而是单刀直入:“发生什么事了?” 陆川艰难撑起身子,晃了晃脑袋,反而先一步兴师问罪:“宁哥,是你干的吧?” 宁洛怔了怔:“什么是我干的?” 陆川语气听起来确凿无疑:“火山,火山喷发,是你干的吧?” 宁洛:“......” 好像,还真是...... 见宁洛沉默,陆川白了一眼,并未多说什么。 其实用不着问询,他也知道宁洛就是罪魁祸首。 毕竟苍冥界他也算是轻车熟路了,要说火山为何会莫名喷发,这种事也就只有宁洛干得出来。 陆川只是不解:“不是,哥,我的亲哥,你到底干了啥啊?!玄木这东西,只有初期连续遇到三五次炎帝或白帝,才有可能斩断主干。你这,你这,呼,呼......” 宁洛:“你慢点说,别急。” 陆川:“......” 宁洛不开口倒好,这一开口,陆川更憋不住了。 “你!”他磨了磨牙,满脸费解,“你,你又没和鬼神交易,到底是从哪弄来的灵珠,又是怎么斩断的玄木?” 宁洛稍加思索,如实相告:“我说我是用火灵珠把火山点了,才焚毁了玄木,你信吗?” “......” 陆川沉默良久,语气有些怀疑自我:“我......能选择不信吗?” 好家伙,玄木没凿断,您就直接点了火山是吧? 所以这是从地下挖过去点的? 但问题是,熔岩也不比玄木好凿啊? 不知为何,陆川明知宁洛未曾欺瞒,可他即便知道了作案工具和作案手段,也无论如何都没法逆推出过程。 宁洛见陆川懵圈,话锋一转:“所以你这到底是遇见什么了?” 陆川没好气道:“还能遇见什么?诡呗!我特么去了趟火山,在幻境里还没呆足十分钟,就被诡异盯上了!我特么人都傻了!幻梦里还用不了鬼神的力量,要不是我有功法,我当场就要交代在那里!” 梦境里用不了鬼神的力量? 宁洛微眯着眼,感觉捕捉到了一条不得了的线索。 怪不得旁人没想过梦境杀敌这种脑回路。 不仅是因为他们对诡境的理解有误,更是因为鬼神之力在幻梦中也难以见效。 宁洛追问道:“那后来呢?” 陆川翻了个白眼,越说越气:“后来就特么,咳,咳,就特么更离谱了!” “慢点说,别急,呛死了就白打了。” “我!” “呼,呼,呼......” “我就用我拿绣花针一样的五行神剑,跟那群披着人皮的鸟人血拼,顺手一直在田地里搞破坏!” “足足撑了个把钟头,这才打破了幻境,传到了小火山旁的乌木丛里。” “结果!结果,结果我特么刚一破妄,一屁股就跌在还没冷却的岩浆上!裤子当场就给我烧穿了!” “然后我就只能不停地脚尖点地,不停在烫脚的熔岩上狂奔,就一边跑,一边杀诡!” “之后火山那边的鸟人竟然还支援了过来,我......” 陆川越说越是激动,但宁洛已经了然现状。 也就是说,陆川前往的诡境在于火山旁的乌木丛,对应的是武城郊野的肥沃农田。 不过他先是在幻梦中被诡异追猎,后又被火山郊野两处的鸟人围攻。 也就是说,诡境并非一次性的幻境。 当宁洛对环境造成不可修复的损伤时,也会影响到旁人。 放在对局里,这或许是个可取的得胜方式。 但现在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陆川先前的那句话。 “鬼神之力在幻梦中难以见效?” “通过观想鬼神获得的神道是‘借’而非‘偷’,那之所以失效,只能是因为鬼神的道蕴在幻梦中并不存在。” “古怪......” “那青葫的道蕴呢?” “在我紫府竣工之前,我用的也是借道之法。如果鬼神不成,那青葫是否也会存在问题?” 宁洛不知。 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关乎他破解苍冥的计划,所以,他得去试试。 不过这样一来,至少证明了他先前的猜测并无问题。 五方鬼神的确并非五方神君。 蓐收神君和白帝也确非一人。 宁洛撑起身子,拍了拍陆川肩膀:“那你先好好养伤,往后......说不准诡境还会更危险,所以我估计你怕是出不了几次门了。” 话听着有些傲慢,但陆川却没有反驳。 因为他知道宁洛这番话并非为了羞辱。 也知道,现在的他一旦耽误时间在养伤上,实力便难以跟上诡境变化的节奏。 所以留给他的路,就只有老实看家。 不是,这好好的观光导游,怎么就混成这样了呢? 陆川想不明白,他这信誓旦旦地要带宁洛体验苍冥,结果才过了一天,导游躺了。 反倒是游客更胜一筹,负重前行...... 或许,这就是宁洛吧。 陆川一拍额头,抹去脸上尘灰,而宁洛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 只是当陆川望向视野尽头的灰雾障壁时,却陡然发觉,灵村里竟是多了一株乌木! “?” 陆川眨了眨眼睛,神色近乎痴傻,险些犯了火山的战后应激创伤。 “不是。” “这乌木,又特么是从哪冒出来的???” ...... 灰雾呼啸,视野昏黑。 再睁眼时,已是诡境入口。 宁洛手里握着一截乌木枝条,那是他从自己种出的乌木上折下。 说来倒是有趣。 所谓神道,拆字作解,既是神识之道,也是以神识驱动道意。 神识与道皆为虚无。 这乌木分明是以虚无的神道之力种出,却又明显拥有实体。 可它虽说拥有明确的实体,却又会随着道蕴的溢散而崩溃,逐渐消弭于虚无。 如果仅是一株乌木,尚不足以描绘出神道的玄妙。 但要是换成桃林,这种矛盾感就尤为强烈。 假使有位神道大成的前辈,挥手桃林万顷,无边无际。 这些桃林虽说都是实体,可倘若有外人在其中施展道法,那这遍野桃树顷刻便会溶于虚无。 但真正的桃树,却不会。 这种介于非虚非实的状态和元精很像,但却和元精概念相反。 因为元精是以实生虚,从而构筑心腑绛宫。 可神道却是以虚化实,于是挥手便是万象。 甚至法相还可以外放。 那便是陆川的五行剑阵,也是常见的所谓“心剑”。 宁洛一路走来,炼灵炼气都是以道学作解,以藏象学说和千古道经为主,以现代医学为辅。 唯独这神道,以他这考不上研的学术水平,倒是有些难以作解。 硬要以科学阐释玄学的话...... 他也只能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思索之际,一片墨黑的芭蕉叶自灰雾中缓缓浮升。 宁洛眼前现出一条通途,遍地黄叶凌乱芜杂, 倒是有种薄暮萧瑟的美感。 但宁洛不傻。 如若他所料不错,那黄叶之下多半是片噬人的枯沼,踏之必死。 唯有那片墨黑的芭蕉,才是能够通过沼泽的渡舟。 宁洛踏上芭蕉,心道:“看来只要有对应的物品或者道蕴,我的确可以人为诱导诡境的选择。这次的目的地,应该就是木行的枯沼。而且,多半是圣果的原产地。” 百艺通,不如一技精。 这一点宁洛心知肚明。 所以前往枯沼的原因很简单,不仅是为了梦境中的圣果,更是为了木行的道蕴。 如果能带回一麻袋的道法灵药,拿来献祭圣女像,那宁洛的青葫法相也就能完全成型。 只是让宁洛意外的是。 这一次的入梦之旅,他却没有听到任何对话。 没有锻冶厂的密谋,也没有矿工的喧嚣,甚至没有风响,只有窸窣的虫鸣。 芭蕉的左右分别映现出昼夜的蜃景。 半边一抹朝阳,遍地花荫。 半边月光如水,银华漫天。 满园芳菲蝶飞燕舞,圣果藤架疏影横斜。 放眼望去,林场蓊郁,药田静谧,四野一派祥和,根本没有如此前蜃景那般的矛盾冲突。 宁洛皱起了眉。 因为直到他乘坐芭蕉,来到了黄叶尽头的树洞,眼看着便要踏入诡境。 但他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不对,不对!” 线索,是有的。 因为宁洛在蜃景中看遍万灵。 却唯独,没看到人。 0247 果林 芭蕉载着宁洛,一头扎进了幽深的树洞。 雾气从耳边呼啸而过,再睁眼时,已是诡梦。 四野流风,林木森然,诡梦中的果林与蜃景都是一般静谧,根本见不到人看护。 宁洛环顾四周, 一眼便望见了果树上的青枣。 只是树上的青枣上满是白斑,看起来像是并未成熟,还差些火候。 未熟的青枣能不能吃,宁洛不知。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擅动。 火山之行不仅让宁洛得以踏入炼神,更是让他洞悉了一条规则——诡异未必是由人所化。 火山的诡王是为玄木,也是由古苍冥的功德碑幻化而成。 那药林的诡异, 又何尝不能是这些灵木? 这也是为什么,穿越者不会在没弄清楚现状的情况下,就没头没脑乱杀一通。 倘若诡异并非是人, 而是灵木,那穿越者的杀戮之举势必会让诡异警觉醒梦,最后为他们自己招致杀劫。 宁洛心里明白得很,因此暂且按兵不动。 当务之急还是收集情报,因为宁洛去过旧日的武城,也知晓该如何判别诡异与过客。 如果是人的话,NPC只会遵循固有的行为模式,只有真正的诡异才有可能对答如流。 只是,宁洛没见到人。 宁洛压低脚步,故作从容,穿行于果林之中。 他一方面提防着醒梦,另一边尚在垂首深思。 “没有人......” “拜洞幽所赐,我理应能窥见些苍冥过往。” “所以没看到人或许并不意味着天命失效, 而是这片林子里,本就没什么人。” 宁洛回想起前两片诡境的遭遇,又思索着他来时所见。 其实诡境入口这一过程, 并非是他的特权, 而是所有穿越者都会历经的短暂旅途。 锻冶厂的入口是浮在熔岩之上的黑矿天阶。 矿山的入口是猩红淤泥与枯骨制成的渡舟。 林田的入口是黄叶沼泽与一片漆黑的芭蕉。 这一点旁人与宁洛所见并无不同。 只是他们在踏入诡境的过程中,见不到那些旧日的蜃景。 旁人大都觉着,诡境入口这一过程在于“游戏机制”。 因为苍冥界是以神诡入侵,以恐怖作为卖点的副本,所以在入局之前渲染一下恐怖氛围也理所应当。 诡梦就像是狼人杀,如果不在时限内破解幻梦,那穿越者就将以无用之人的状态,遭受诡异的猎杀。 宁洛掌心虚握,神道隐现。 与陆川以及其他所有人不同,他在诡梦中并不会削弱实力。 因为他的神道并非借取鬼神之力,而是来自能够同时辐射到真幻二界的苍冥道器。 所以诡境入口真的只是用以渲染氛围的游戏机制? 必不可能! 那旁人又见不到旧日的蜃景,所以它存在的意义究竟为何? 深林幽静,宁洛灵感也忽而涌现。 “有没有一种可能。” “诡境的入口是某个存在,比如圣女......的引导?” “是灰雾中有种力量刻意将我渡向诡境。” “那她这么做,就必然有着特殊的目的。” “这份答案,或许,来自诡境。” 世人常说,科学的尽头是神学。 因为人解释不了某些未知且神秘的现象,只能将之归咎于所谓的神明。 而这游戏机制一说,也是同样。 矩阵的设计逻辑不可能这么轻巧。 所以每一次旅途,每一片诡境,都有其存在的目的。 锻冶厂偷埋黑矿,究其原因还是执事想要省下火灵珠,是因为他的贪念。 矿山以及武城何以出现那些浮夸的功绩,池浅又缘何与他人扯着脖子争吵,说到底还是为了百无一用的虚名。 如果诡变非万物所愿,而是有所根由。 那林田诡变的罪因,想来,源于懈怠。 什么七情六欲,圣经七罪,佛门五毒,天人五衰...... 可供判别的概念很多,所以宁洛不可能将诡境的现状代入其中,去为它们分门别类。 但至少,果林的罪因是宁洛亲眼所见。 因为这片密林,无人修枝。 众所周知,植物的顶芽生长会抑制侧芽的发育,所以树木想要长势更好,就得仰赖修枝。 而且对于果树而言,赘余的老枝也会消耗掉更多的养分。 那么想要更多收成,修枝也就不可或缺。 圣果既然能远销武城,那它对于东域的重要性便毋需多言。 而如今没有果农管理,足见他们的懈怠。 宁洛忽然止步。 他环顾四周,微微眯起了眼:“我又回来了,地图在循环。” 未经修枝的果林,很容易判别方位。 因为即便是地上的枯枝败叶,也都无人打理,因而一眼就能看到宁洛走过的痕迹。 如果人类蒙上了眼,便几乎不可能走出一条直线。 无论再如何小心控制,行走的轨迹都会越发偏离。 但宁洛特意挑选了两条并排的林木,踢开了地上的枯叶,而如今,他回到了原点。 这种时候就要使出他虽许久未用,但却早已烙刻在DNA上的天赋技能——从出卷老师用意的角度来破解诡境。 “旁人踏入诡梦,估计会漫无目的地转换方向,直到找到能够问话的人族,从而寻求线索。” “但他们找不到。” “因为这片梦境的范围之内,多半并无人族。” “然后入梦者或许便会因此焦虑,他们迫切想要破局,却在找人上耽误了太多的时间。” “时间越久,诡梦就越危险,因为诡异会逐渐记起自己的身份,从而进入清醒梦的状态。” “那些无计可施的入梦者,最后或许会选择歇斯底里地大闹一场。” “这么做的确会大幅增加被追猎的风险,但对于已然穷途末路的他们而言,也不失为一条良策。” “但想要破局,不会这么简单。” “如果我也是个丧尽天良的坏策划,那我会让入梦者的愚行,为他们招致更大的苦难!” 宁洛摩挲着下巴,视野逐渐放低。 想要破坏这片果林,最简单粗暴的手段,无疑是纵火烧树。 穿越者会心想着,当火势蔓延,将整座果林都给焚烧殆尽,无论如何梦境都会破碎。 那万一,不会呢? 宁洛盯着脚下的泥壤,心中有了答案。 “如果诡梦不会因为区区火灾而覆灭,那就说明祸源多半藏在地下。” “倘若东域沦丧的原因在于懈怠,那这里的诡异兴许也会有相近的性质。” 一如锻冶厂的工人执事诡变成了目露精光的成群鼠诡。 一如矿山武城的池浅之流,诡变成了啼声嘲哳的鸟人。 宁洛摩拳擦掌,嘴角微翘。 这片诡梦的解法,他已经知道了。 从旧日的果林药田,再到如今的菀枯泥沼,其中过程已经显而易见。 既然罪因是懈怠,林中也无人迹。 那就说明,诡变的对象是林中的某种生物。 即便纵火焚林也没法将之诛杀,反而会把它惊醒。 所以这种生物必然生存在地下,而且多半有着冬眠的习惯。 “刚巧。” “东域的果农药农之所以懈怠,想来也是因为圣女的神迹。” “因为在苍冥界,只需要向圣女像献上祷告,就能获得嘉赏。而根据武城住民的谈话,苍冥东西南北中五方地域,各自恩赏的条件和收获都由五方神君来定。” “至于木行的东域......” “显然,福利是能够就地采摘的圣果圣药,而他们通过祈祷得来的物件,多半就是木灵珠。” “或者是与之功用相近的物品。” “想来这片果林之所以能够长出圣果,归根结底也是灵珠的功效。” “果农们根本无需打理果林,只需要将木灵珠埋入泥壤。” “那么枣树上就会自然而然结出圣果,供果农采摘。” 东域的圣果灵药从来都不是什么苍冥土特产,而是来自圣女的道法,来自神迹! 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埋入泥壤的木灵珠会被地下的生灵所吞噬。 而它们在悄无声息之中逐渐壮大,直到灰雾弥天,灾厄降世。 它们或许吞掉了这里的人族,或许取代了果林的土著,成为了此方地域的霸主。 宁洛能想到最贴近的答案,是蟒。 之所以不是虫,是因为虫会蚕食林木,也就势必会引起果农的注意。 蛇类会在中空的树干,地穴,以及岩石缝隙内冬眠。 它们的怠惰与果农如出一辙,因此早先或许不会主动攻击果农,只会坐享其成,等候着果农的投喂。 而一旦入梦者放火烧山,泥壤温度升高,超出了冬眠的界限。 蟒蛇便会苏醒。 这便是完整的闭环。 “所以,想要破解果林的诡梦,只需要找到蟒王,将之诛灭,那诡境就会自然崩解。” 但这样太简单了,也不合宁洛原本的目的。 宁洛想要的是圣果,自不可能随意过关,空手而归。 而且他也不相信,诡境的演变会没有人族参与。 因为就算寻常的果农会被巨蟒所袭杀,但那些掌握了神道的高层教徒,又怎可能束手待毙? 宁洛稍一盘算,心中有了推断:“或许,东域诡变真正的病因,既非农夫的懈怠,也不是地下蛰伏的蛇蟒。而是管理者的放任,是掌权者的坐视不理。” 这般推论并非无中生有,而是来自前两片诡境的遭遇。 地穴的诡王是巨鼠,祸源是锻冶厂执事。 火山的诡王是玄木,祸源是矿山的天碑。 那么追本溯源,致使果林沦陷的多半还是早已知悉内情,却漠然以对的林场管理人。 宁洛之所以要逆推到根源所在,自然不是圣心大发,想兴师问罪。 诡异都早已诡变,反正迟早该杀,又何必管它曾经犯下那般罪孽? 他这么做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圣果。 计划敲定。 宁洛已经不是初犯,所以拟定方案也是轻车熟路。 “幻梦和诡境虚实相通。” “我只要寻到蟒王的巢穴,在那里脱离梦境,就会出现在枯沼诡境的蛇巢。” “但如果我所料不错,枯沼诡境的诡王无疑与林场管理人有所关联。” “既如此,只要我重新入梦,就有一定概率回到管理人的居所。” “而那里,必然有着已经成熟采摘的果实。” 谋定后动向来是宁洛的习惯。 如今他对苍冥界的理解足够出众,当计划完善,行动起来便全无阻滞。 宁洛雷厉风行,快步疾奔,物色着最为贫瘠的林区,或者是最为瘦弱的那棵果树。 因为果农在看到林区贫瘠时,势必会随手洒下更多的木灵珠。 但那些木灵珠,最后都会成为蟒王的养料。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宁洛便寻到了答案。 他小心翼翼地凿开灵木下的泥壤,掘地不过丈许,便见到了一片幽深的洞口。 如此,宁洛知道,他的推演确凿无误。 相较于此前矿山火山穿梭时的大意疏忽,现在的宁洛可谓庙算无遗。 宁洛滑下洞穴,落入蛇巢,并未急着打搅眼前那尊庞然大物的安眠。 因为他知道,当蟒王意识到他这个异类的入侵,这片幻梦也会随之崩塌。 在去往枯沼之前,宁洛还需要一层保险。 宁洛闭目凝神,手掌虚张,低声自语:“生。” 一抹翠绿的道蕴凭空乍现,汲取了宁洛识海中的涓流,汇成了一粒虚幻的枣核。 枣核深埋于泥壤之中,转眼发芽破土,抽枝散叶。 乌木虬结,盘错在一起,形成了一朵木枝所化的花苞,将宁洛整个身躯囊括其中。 神道的动静总算惊醒了安睡的蟒王。 然而宁洛也早已准备周全。 琥珀色的竖瞳在幽深的洞窟中猛然睁开,瞳仁比之宁洛的拳头还要更大几分。 巨蟒狐疑地看着面前苍翠的光点,还有不知何时出现的那朵乌木花苞,不知在它沉眠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但是当乌木的粗枝破土而出,顷刻贯穿了它的身躯之时。 蟒王意识到,这是梦。 万顷良田转瞬坍落! 林涛起伏,黄叶萧索,果林的木枝悉数萎缩,林中的泥壤也继而沉陷。 东域那一碧千里的果林药田,瞬息之间化作焦黄,沦为了一片菀枯的泥沼。 宁洛包拢在乌木花苞之中,也被黏稠的沙土所吞噬。 不过在沙土侵入花苞之前,宁洛便再复入梦。 天地换颜,花苞也继而消解。 当宁洛再睁开眼,已是青木作梁,血砖红墙。 馥郁的药香没入鼻腔。 这里,是这片林区的库房! 0248 神道化诡 晨光熹微,薄雾弥漫。 诡梦的时间与灵村一致,都是早上。 据说夜间的诡境会更为可怕,不仅得不到鬼神的相助,还会遇见愈加凶暴的诡异。 宁洛有探一探的打算。 不过不是现在。 宁洛挑着扁担,扁担上架着两个近乎坠地的大麻袋,而麻袋里盛装着的便是库房的圣果。 诡境的相位机制已经被宁洛玩弄于股掌之中。 从蟒巢到泥沼, 再从泥沼到库房。 宁洛原本的计划是多反复循环几次,直到“家”与“巢穴”的判定最终落在守林人的居所。 但运气守恒,既然上次偏离计划,那这次一发即中也合情合理。 守林人的居所就是库房门口的小屋。 此时的守林人正在其中酣睡,即便宁洛大摇大摆地进入库房,他也未曾发觉。 库房墙上还写着林场工作的详细排期。 不同林场要求的作物质量不同。 像宁洛目前身处的这座, 就是东域最低级的林场,虽说产量最高,但货品的档次也是垫底。 仓库贮藏的圣果以青枣, 白瓜,与金稻为主。 青枣强身健体,白瓜瓜瓤可抵三天食粮,瓜皮磨粉能入药补身。 而金稻米并非苍冥上层独属,而是几乎整个苍冥都能享用的仙家谷物,不仅有着些微强身之效,还能让人少病少灾。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矿山的老丘即便那么大年龄,还能红着眼拼死劳作。 所谓禾下乘凉梦,在旧日的苍冥不仅并非妄谈,而且还是无需任何牺牲就能轻巧达成的寻常小事。 如此便足以判断,苍冥曾经百姓安居乐业,无忧无患。 “怪不得这里的果农这么懈怠。” 宁洛瞟了眼排期,却见文书上排得满满当当。 整个林场与农田拢共千余名农人, 各自分工明确, 相较于他穿越前的人地占比, 这个数量不可谓不多。 虽说苍冥界没有自动化机械协力,但木灵珠的效率增益可远胜于区区推土机。 所以分配给工人们的工作, 其实都轻松得很。 但宁洛一路走来,哪曾见到任何一人劳作? 只要丢颗木灵珠就能解决的事情,谁犯得着去撑着个木梯架子,爬树修枝? 没这个必要。 甚至即便林场的木灵珠开支超出了原本的定额,那也无妨。 因为木灵珠在果农手上百无一用,说到底还不是只能种种花草? 所以农人们精明得很,他们只要向神庙祈祷木灵珠,再将之埋入田地,那超出预期的收成也就都尽数归于了他们。 他们既不用劳作,还能坐享其成,领着远超配额的圣果。 日啖圣果三百颗就能标榜炫耀的矿山池浅,在这群果农的面前,就形如跳梁小丑。 因为对他们而言,圣果真的就如吃不完的零食一般。 宁洛知悉内情,扛着两麻袋的青枣,混杂着几只白瓜与一把金稻,便起身走向守林人的居所。 守林人的居所与库房连为一体。 肥胖到可谓臃肿的守林人平躺在娇小的床榻上, 下巴上的三道游泳圈甚至会随着他响亮的呼噜声轻微颤动。 如果光吃青枣, 断不会如此夸张。 所以想来他是把青枣白瓜与金稻米当饭吃,甚至暴饮暴食,还不加锻炼,才会招致如此结果。 宁洛手掌覆在门栓上,神道法相勾连虚无,道蕴为种,神识浇灌,细小的乌木枝条凭空乍现,卡入了门锁之中。 乌木坚实,仅是微微一旋,门锁便轻易打开。 宁洛信步踏入其中。 找到了他此行的最终目标。 木灵珠。 一切来得太过轻松。 以至于宁洛觉着林场毫无疑问就是最好的开局诡境。 因为这里不仅有唾手可得的圣果与木灵珠,而且那些邪祟的攻击性都很低。 无论是看守着库房的守林人,还是那些不见踪影的果农,抑或是沉眠于地下巢穴的巨蟒...... 只要不主动招惹,宁洛有太多方法可以潜行避战,悄然速通。 就像是现在躺在他面前,仍旧鼾声震天的守林人。 宁洛甚至走到了他的跟前,守林人都无动于衷。 守林人知不知道巨蟒的存在? 宁洛眼下尚无法判明。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就守林人这已经瘫成一坨的体格,以及他这几乎不存的警戒心。 纵使巨蟒临近,甚至一口把他吞了! 守林人多半还在做着他的大梦。 宁洛放下扁担,一边翻箱倒柜,一边挠了挠头。 守林人这么沉稳,愣是都把宁洛给整不会了。 你好歹起个床来给点反应吧,不然我岂不是又在偷鸡摸狗? 上次偷鸡摸狗是因为打不过。 但宁洛这次可是习得了神道,再小偷小摸就有点丢人了。 得明抢! 宁洛用麻绳绑起盛装木灵珠的大箱子,结果以他如今的体魄,却连扁担都没法再挑起来。 “......” “就离谱。” “要给锻冶厂那个执事知道,他怕是要气得直接一头扎进熔炉里去。” 人家勤勤恳恳做假账,结余的火灵珠还没守林人的零头多。 属实苍天不公。 “呼......” 宁洛叹了声,没有再白费功夫。 他一手提着扁担,另一边上前用力拍了拍守林人的面颊。 啪啪! 吭哧的鼾声戛然而止。 守林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万般困惑地看着映现在他瞳仁中的陌生面庞,反应似乎有些迟钝。 他想着,或许......是自己还没睡醒吧? 岂料面前的青年忽然开口:“问你个事,圣女庙一般分布在哪,你们供奉的规矩是什么?” 守林人怔了怔,下意识答道:“圣女庙不就在圣教分坛吗,那要得到神侍许可才能觐见,而且常人一个月只能见一次。你要想祈祷的话,去找村落里的神君庙就是了。” 宁洛眉毛一挑:“神君庙?” 守林人打了个哈欠,慵懒道:“神君庙都不知道?圣女当初将神力分化成了五方神君,供奉在庙堂之中,代理凡人疾苦。你随便找到些村子什么的,但凡有人扎堆,怎么说也能见到个神君庙才是。” “像负责我们东域的,就是句芒神君。你看到庙里供奉着龙首人身的神像的话,那就是他了。” “不过嘛......” 守林人傲慢地瞟了眼宁洛,心想着自己应该还没睡醒,于是毫不遮掩地悠哉嘲讽:“那都是骗你们这群蠢货的,哈,哈哈,呃......” 咔! 守林人笑到一半,一根粗壮的虬枝猝然勒紧了他的脖颈!紧紧捆缚在床榻之上! 他骇然惊惧,瞪大瞳仁! 随后耳边传来了宁洛的低语:“继续说,我听着呢,什么叫骗人的?” 守林人一时没能回过神,甚至没能弄清楚状况。 怎么回事? 不是,怎么有个人忽然闯到他家里,威胁他吐露神君的情报? 不对劲啊! 因为这人明明用的就是神道,那他至少也是个传道级别的教徒,想来也应该对圣教内幕心知肚明才是。 守林人长久闲置的大脑险些过载,愣生生答道:“五方神君都是假的,你看他们长得稀奇古怪,其实都是圣教五大掌教扮的。他们向神君祈祷,其实就是在向掌教祈祷。” 宁洛追问:“掌教也有‘神力’?” 守林人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嘁,不过是早年和圣女走得近,所以从圣女那拿到了宝贝罢了。什么五方神君?给我那葫芦,我上我也行!” “喔......怪不得。” 宁洛豁然点头,终于知晓了苍冥旧日的全貌。 所谓葫芦,无疑就是宁洛在虚境中见到的青葫道器。 所以五方神君并非真实的强者,而是杜撰出的信仰。 圣女将自身力量汇于五件道器,交由圣教的掌权者,由他们扮演五方神君。 民众只需要到神庙里向神君祈祷,另一边的五方掌教就能听到。 他们扮演着神君,再借由手上的道器响应民众的祈愿,为万民赐福,为圣女分忧。 但这份求之比应的力量并非来自于人,而是来自于外物。 不过守林人此前随口提及的一个细节,让宁洛更为在意。 “他说句芒神君的神像是龙首人身......” “我在火山见到的那只鬼神,虽然与之有别,但生理构造也与之相近。而且陆川也说了,鬼神白帝的样貌是人面虎爪,白毛执钺。” “所以,鬼神的确就是神君?” “但神君,实则却并非神君。” “有点意思......” 神君本不存在,那是圣教为了烘托圣女大人的人设,特意杜撰出来的形象。 然而这份虚妄的构想,却在后日的诡境之中成为了现实。 就像这世上本没有仙神,但拜的人多了,也就有了仙神。 这是信仰的造物,或者说...... 也是一种神道。 宁洛看着从虚无中生长出来的乌木虬枝。 它的原理与鬼神何其相似? 这株乌木原本并不存在于这片世界,是宁洛臆想而出,借神道让虬枝从「假想」变成了「存在」。 神道并非单纯的神识攻伐,与所谓心剑不同,这是一种以神念“造物”的伟力。 用世人能够理解的概念来解释,就是宁洛通过道意告诉天道,他面前丈许远的地方理应长出乌木的虬枝。 他以法相共鸣,所以天道将信将疑。 他以道蕴塑形,所以乌木化虚为实。 他以神识浇灌,所以虬枝存在固化。 言出法随,一念枯荣。 这就是所谓神道。 而鬼神又何尝不是如此? 五方神君原本存在于众生的假想之中,却在诡境成为了真实的五方鬼神。 甚至它们还拥有超凡的智能,会与迷途中的旅人交易,去试图以神道的力量,置换某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宁洛微眯着眼,线索汇集,灵光乍现,庞杂心绪急涌而上! “我好像,懂了!” “幻梦与诡境并非虚实的区别,它们或许都是假想的存在。” “前者是旧日的过往。” “而后者,或许正是神道的显化。” “就像我能一念种出乌木的虬枝。” “而某种存在,或者也可能是某个团体,同样以神道之力造化出了此方诡境。” “也正因如此,本不存在的五方神君,如今成为了拥有实体与思维的五方鬼神。” “那诡异呢......” “那多半,也是某人对旧日恶民的臆想。” “祂将偷藏黑矿的矿工想象成了贪婪的硕鼠,于是这群恶贼就真的诡变成了鼠人。” “祂将矿山上盘剥取利的工头想象成了聒噪不休的禽鸟,于是他们真就成了鸟诡。” “所以石碑会是祸源,因为那是一切的起因,也是暴行的根由。” “是某个或某些人的思绪造就了这一切。” “或者说,是神道!” 宁洛瞳孔放大,没有再深想下去。 如果一切如他所料,那神诡入侵就从来不是意指什么鬼神与诡异。 拆字作解是对苍冥规则的最大误读! 所谓神诡,是神道化诡! 宁洛忽而抬起了头,隔着天花板,他望不见天穹。 但如今他却知道,这灰雾之外,是某种存在的神道造就了这一切! 或许是腐化的天道,或许是旧日的圣女,也或许是守林人口中的五方掌教,还可能是宁洛目前尚未接触到的关键人物,更可能是苍冥众生,是被灰雾侵蚀之后的众生意志...... 可能的选项很多。 但唯独有一点可以确信。 那就是这片灰雾帷幔之外,那以神道造梦的长眠祸根,祂的实力要远比五方鬼神恐怖得多! 宁洛自顾自摇了摇头,他原以为自己在苍冥已经走出了很远,毕竟他的情报与实力领先了陆川,以及其他穿越者太多太多。 但正如苏瑶所言。 目前还没有人接触到了苍冥的内里。 他们经历的神诡入侵,不过是这片诡梦的皮毛。 沉思之际,守林人终于回过了神。 并非因为他脑子总算转了过来。 而是因为当他为了维持呼吸而强撑起身子之时,他的视野便成功越过了自己臃肿的脖颈,从而看到了宁洛的扁担。 也看到了本该属于他的,那一箱珍藏的木灵珠。 “我的木灵珠......他是贼人?这不是梦?”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光天化日之下,谁敢劫我堂堂圣教传道人!” “这是梦!” 守林人恍然彻悟! 幻梦崩碎,诡境复现。 白鳞巨蟒凭空钻出,一口将臃肿的守林人吞入腹中! 那多半是守林人在旧日灾厄中的结局,但诡异的臆想,却仍是以他为主体。 正如宁洛所料。 一对肉爪撕碎了巨蟒的鳞甲,瞬间开膛破肚! 守林人的头颅拧成了麻花,更像是拉长的面筋,从蛇腹中伸了出来,继而倒悬着望向天顶,还时不时吐着蛇信子。 “呕......” “我真是草了。” “这玩意不比秽恶心多了???” 宁洛本想等着守林人诡变完,然后光明正大地了结了它。 也算是把偷鸡摸狗的行为给正当化。 毕竟那样就算是打怪爆的战利品,不是偷的。 打怪的事,怎么能叫偷呢? 但现在他忍不了。 再这样下去,宁洛早上吃的青枣怕是都得吐出来。 所以,还是早些收工回村得了。 一念及此,宁洛抬起了手,掌心虚握,低声自语。 “生。” 0249 小目标 血砖碎落,红墙坍塌。 当守林人梦醒,千里碧色归于尘埃,万倾良田尽化枯沼! 这片林地整个坍缩,仿佛从三维退回了二维。 然而未等诡境复现,宁洛便抬起了手。 法相欺瞒天意,道蕴塑造其形, 神识固定存在。 乌木破土,苍虬如剑! 当宁洛确信那里应该有根如剑的木枝,那木枝也就确凿存在。 此即言出法随。 也是所谓神道。 虬枝贯穿了巨蟒的胸腹,将那麻花般的脖颈给死死钉在了地面! 紧接着是蛇尾,蟒首,以及守林人破腹而出的染血双臂...... 虬枝暴起, 锁住了诡异, 让其动弹不能。 宁洛端详着这具令人作呕的身躯, 结合自己方才的体悟,更加确信了诡境的来历。 果然,诡境是神道所化。 灰雾源自域外黑潮,宁洛对黑潮也算是知根知底,更是知道秽的恐怖。 纵使秽的外观的确怪诞,这那种生物设计出来的本质是为了侵蚀万灵,为了攻伐杀戮。 它们异端的进化存在着必要的理由。 但面前大腹便便的胖头蛇蟒却截然不同。 这副身姿显然是进化不完全的体现,因为这并不能给守林人带来多少实力层面的提升。 甚至原先能够驱使神道的他,或许未必会比诡异更弱。 所以它为什么会是这般模样? 显然并非为了杀戮,而是因由某人的臆想。 或许当初灰雾降世,守林人在战乱时便被巨蟒所吞。 也或许守林人没有死在巨蟒腹中,而是抛弃其余怠惰的果农,侥幸逃得生天。 但总之这件事必然为某人所知。 那人对此深恶痛绝, 守林人的面貌也就因而变得尤为丑陋。 会是圣女吗? 宁洛不知道,只能说有这个可能性,而且圣女也的确有报复的动机。 但结合她此前的所为, 结合她为苍冥界殚精竭虑,苦寻神道利用之法, 造福万民。 她想来没那么容易黑化。 否则, 未免也太脆弱了。 而重要的原因在于,宁洛把自己代入圣女的角度,先不管会否有什么其他新的线索,单是目前这群恶民的表现...... 宁洛不觉得自己会闲到把他们臆想给诡异。 他会选择处刑。 总之具体因果尚有待探索,但至少诡境的表象已然悉数洞明。 宁洛回身打开箱子,取出了一枚木灵珠,将之紧紧攥在手中。 如今他也知道,木灵珠实则是道蕴与神识的结晶。 于神道而言,法相是天人与虚实之间的纽带,一方面代表着欺瞒天道的权限,一方面象征着言出法随的“模具”。 道蕴意味着神道的规格,而神识则能够固化神道的愿力。 以乌木虬枝为例,用以构筑它的道蕴越强,它就会越发庞大,越发茂盛,具现时也能越发精细。 但倘若神识不足,那么这株乌木就会徒有其表, 外强中干, 看似坚挺, 实则软弱无力。 甚至当旁人神识外放之时, 神道所化的乌木就会顷刻溃散。 神道并不亲民,也只适合绝对强者,更不可能取代心剑之流的神识攻伐,也不可能取代道纹勾勒的术法。 言出法随的能力听起来确实很强,但局限性太多,对道蕴和神识的消耗也不少。 以宁洛目前的底蕴,如果不依赖木灵珠的话,他或许只能坐等守林人流血而死。 那也太拖沓了。 所以他握紧了木灵珠。 况且以宁洛现在的家底,没有节省的必要。 “刺。” 宁洛心念微动,在意识深处勾勒出一棵如同海胆般的乌木刺球。 当识海那棵随风摆荡的乌木横生枝节,形如海胆之时,也宣告着神道的成型。 捆缚住守林人的虬枝霎时间爆出千百条细小的棘刺,朝着四面八方暴射而出! “唔——” 鲜血奔涌,形如喷泉。 乌木种子能在熔岩中生根发芽,又如何不能刺穿诡异的肉躯? 灰烬飘扬,禁器入手。 宁洛自始至终都没有进退一步,甚至左手一直扛着扁担,未曾空闲。 区区诡王,已经无需他全力以赴。 灰雾弥天,呼啸而过。 当宁洛视野恢复如常,已然肩扛着扁担,从灰雾中踉跄跌出。 因为,行李实在是太重了...... “陆川,来搭把手!” 疲累的声音传到圣女庙中,让陆川陡然一惊。 他刚刚打量了一会乌木,前脚才回到圣女庙,后脚宁洛就已然归来。 “这么快?” 陆川微张着嘴:“昨天效率还比我慢呢,今天怎么不到一小时就攻略完了?” 他原以为宁洛未曾借取鬼神的力量,会随诡境难度提升而越发难以为继。 却不料,宁洛不仅没有渐入颓势,反而是速通破局。 陆川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心想着宁洛这么大声喊叫,万一把脾气古怪的村民惹恼了怎么办? 而且宁洛说要搭把手,语气又显得有些急促,想来是出了什么问题。 然而但当他来到村头时,整个人当场傻眼。 宁洛:“快来,来搭把手,我是真扛不动了。” 陆川:“......” 好家伙,原本你不是让我来扶你的啊??? 陆川抿了抿嘴,挑眉道:“宁哥,你这是......去哪儿进货来了?” 宁洛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东域林场,运了些圣果和灵珠回来。” 陆川:“......” 麻了。 陆川想起昨天见到的失色灵珠。 那原以为宁洛是发觉了什么线索,觉得宁洛往后定然能窥探到苍冥的隐秘。 却不料,时隔一夜,宁洛直接整了一大箱灵珠回来...... 陆川可以确信,自己绝对没有低估宁洛,反而把宁洛试想得比他认识的任何穿越者都要厉害。 纵使是在网络上风头无两的楚风之流,比起宁洛的种种骚操作,也是相形见绌。 但即便如此,陆川还是没法提前预料宁洛的战果。 二人一前一后,宁洛拖着扁担,陆川在后头推着蛇皮袋和箱子。 三步一停,五步一歇,顺带闲聊起来。 陆川满脸困惑:“你说是从东域林场搬回来的?” “嗯。” “你能把幻境的东西带到禁域?” “啊?你不能吗?” 陆川:“......” 陆川懵了。 他是不知道,宁洛到底是怎么把这么离奇的能力看得理所应当的。 陆川好一通解释,宁洛才总算明白。 旁人并非不能把幻梦的东西带出去,只是这是个极小概率发生的事件。 只有当他们手上拿着武器,在激战的状态下破解幻梦时,才会发现自己将梦境的武器带了出来。 一如锻冶厂中的宁洛。 但没人觉着这是他们的能力,也没人往自身的方向怀疑。 他们只道是矩阵设计地图时的bug,或者说,是他们在激战之时,手中的武器判定成了近似衣物的从属物件。 毕竟衣服可以穿越虚实,那武器缘何不可? 只是当旁人刻意想要带出幻梦中的物件时,却做不到。 而且当他们结束穿越,幻梦里的记忆又会尽数消失,所以没人会纠结于梦境的机制。 甚至即便只是回到灵村,幻梦的记忆也会模糊几分,只余下与诡异的搏杀。 少有人会像宁洛这么热衷于较真。 毕竟,这或许只是一款沉潜游戏。 宁洛拖着扁担,意识到他之所以会如此特别,或许并非因由神选者的身份,也不是因为带了什么天命。 他的特权,源于视角与认知。 “确实,在了解神道之前,神识一直都是我的短板。” “神识一脉的天命,也不过只有A级的洞幽。” “所以我能做到的事情,旁人没理由做不到。” “抛开神选者的身份不论,那些脑力超群,或是打了药的超越者,在经年累月的穿越中理应也能洞察一二。” “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们看不到过往,记不清幻梦,实际上是因为认知的差异?” 苍冥界规则特殊。 所谓神道,所谓言出法随,说穿了就是脑补。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这也可以理解成一种祭祀的力量。 愿力越强,存在也就越为真实。 所以当旁人只是将之视作一场游戏,潜意识里认为没有这种规则时,无论他们多强,都绝无可能打破虚实的壁障。 哪怕再给他们万千年,也不可能窥探出苍冥的隐秘! 因为,这里是苍冥。 你相信自己是个废物,那就一定真的是个废物。 宁洛没有声张,因为这种事情多说无益,也很难跟陆川解释得清。 所以他只能以天命效果搪塞过去。 二人拖着货物回到圣女庙,当陆川打开蛇皮袋和箱子,整个人当场傻眼。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陆川当即失语。 自从认识宁洛以来,他这几天说出的卧槽,少说也能比得上大半年的量。 木灵珠散发着翠绿的辉光,青枣圆润,白瓜透亮。 整座破落的圣女庙,都因而庄重肃穆了几分。 宁洛耸了耸肩,舒展筋骨之后,叮嘱道:“木灵珠给我留着,你少用几颗。这个白瓜顶饿用的,青枣可以强身健体,还能疗伤,你多吃点也没问题。” 陆川怔了怔:“那我这,我这伤岂不是也不打紧了?” “呃......”宁洛捏着下巴,沉默良久,犹豫道,“你的话,你想去诡境,这两天倒是......算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破庙吧。” 让宁洛最后下定决心的,还是禁器碎片的归属。 虽说对苍冥真相的探秘有所进展,但目前的小阶段目标,还是镇压五方鬼神,把他们拉一起拍张全家福。 然后再把禁器碎片全部拼凑起来,从而复现出苍冥旧日的五方道器。 如此一来,宁洛就算是权且掌握了苍冥天道,可以把神道的“借道”一途发挥到极致。 神道大体有三条路可走。 一是借取此方天地已有之道,一如鬼神,也像是青葫。 二是窃取道威,拟造自身法相,也就是陆川的五行剑阵。 三是本我大道,说白了就是先自身成道,再调用真我道威。 窃道一途,宁洛不做考虑。 因为那与此方天地的大道不合,强弱与否不仅根据功法而定,而且还会受到道源限制。 比如陆川,辛辛苦苦修成功法,结果踏入灵村或幻梦之中时,却偷不到鬼神之力。 他还傻乎乎地以为这是地图机制。 即便抛开苍冥界不谈。 放眼大道鼎盛的世界,陆川根本偷不到其他宗门的道蕴,也不可能征得准许。 他只能窃取山川福地之间的道蕴,可一旦离福地太远,或者福地被毁...... 他也就废了。 所以这条路不适合宁洛。 宁洛眼下的目标,就是先极尽借道一途。 因为他是神选者,凑齐一次即可一劳永逸,往后无需再辛苦拼凑。 当实力有了保证之后,再去尝试自身成道也不急。 但问题就在于,陆川需要和鬼神交易。 宁洛不知道随着时间推移,陆川能否保住小命。 更不知道他和鬼神交易之后,禁器碎片里的道威会不会也被鬼神窃取,从而导致禁器拼凑不成。 猜测不无道理。 毕竟五方鬼神本就是禁器和掌教们衍化出的神道造物。 那他们想要剥夺道器的力量,也就无可厚非。 保险起见,宁洛还是选择让陆川留在灵村之中,未免发生什么意外。 陆川缓了口气,双臂环抱:“宁哥,我这好歹也是职业选手,现在伤好了你还让我留守,有点看不起人了吧?” 宁洛眉头一皱。 他不是没有情商,也不是不懂处事的道理。 但叫一个社恐去圆滑处世,本就不太现实。 于宁洛而言,如果圆滑并不必要,那办事效率远比八面玲珑更重要。 宁洛稍加思索,想了个折中的说辞:“哪有看不起你?我是怕我自己初来乍到,实力不够,会影响我的大计。” 大计?! 你说这个,那我可就不困了啊! 陆川当即来了兴趣,压低着嗓子,挑眉道:“啥大计,我能帮到什么?” 宁洛神秘兮兮地回道:“我有一个小目标,先......抓个鬼神回来玩玩。” 陆川:“......” 或许这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吧。 宁洛拍了拍陆川肩膀,解释道:“所以我那是嫌你菜,我只是怕你和鬼神交易多了,让鬼神变强了。你想啊,鬼神肯定从你这得到了什么,万一因为它们从你这得到的力量,导致我打不过,那岂不是很尴尬吗?” “而且你再厉害,力量也是鬼神给的,又不能反抗对吧?” “这事,只能我来做。” 陆川一想,好像真是这个理? 无奈之下,陆川也只得服从:“那......行吧?” 0250 天降横财 木灵珠埋进炉灰。 翠绿的雾气盘绕在宁洛身周,没入鼻腔,涌向天灵,继而倒灌于汪洋之中。 识海翻涌,怒涛拍岸! 万顷碧浪砸向那株瘦弱的乌木法相,不仅未曾让它凋零,反而使之更为茁壮。 宁洛盘膝闭关, 陆川也总算得以确定。 “宁哥什么时候学会的神道?!” “啊......” “我,我功法还没教他呢......” 陆川尬住了。 自己一通筹谋,结果却是白费功夫。 他原本打算雪中送炭,教宁洛一手功法,却不料慢了一步。 结合那翠绿的道蕴,陆川怎么还猜不出来,村里的那一株乌木正是出自宁洛之手。 他起初没有如此猜测, 是因为他知道白日的灵村屏蔽鬼神, 没法通过观想鬼神来借取道威。 但现在看来,那是神道使然。 所以宁洛初临苍冥,就掌握了神道? 所以宁洛只不过去了两次诡境,就拥有能在灵村通神的伟力? 那现在进献功法,恐怕已经没有意义了。 陆川明白,对于神道理解已经超越自己的宁洛而言,纵使他把珍藏的五行剑阵交出去,宁洛多半也看不上。 因为早在荒狱界的时候宁洛就说了,他只要道语,只要思路,而不需要任何详细的图解。 但如今宁洛的炼神思路...... 陆川他不懂。 宁洛嚼着圣果,啃着白瓜,供着灵珠,识海越发壮阔。 这种修行速度堪称恐怖, 甚至比之紫气倒灌还远胜数倍不止。 这就相当于圣女在为他不停灌顶,将最精纯且温和的神识与道蕴,持续不断地注入他的识海。 而且没有任何排斥。 宁洛眉毛一挑, 大为惊异。 虽说脑腑与五脏关联不大, 至少不在五行调和的范围之中,所以炼神也无需顾及其他脏腑,用不着雨露均沾。 但这样偏科,的确是太极端了点。 宁洛回想起他最初的猜测。 虽说诡境的真容已经洞明,但还有个问题,他始终没有解决。 “我又是谁?” 穿越者从灰雾中踏入灵村,这是剧本中的“背景设定”。 但让宁洛在意的是,这次穿越与还魂,转生,以及素体都并无关联。 穿越方式没有选择的余地。 而矩阵将苍冥的特殊机制,称之为“入梦”。 这里面是否有什么深意权且不论,至少宁洛现在可以肯定,他多半不是以一个完整的“人”而存在。 所以他才可以全无阻滞的吸收神识,吐纳道蕴。 也正因如此,他才可以用数日的光景,抵得上旁人百十年的苦修。 宁洛一边塑造着乌木法相,一边摩挲着下巴,凝神沉思。 他总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灵感,但思路却不够清晰, 一时间也没法将之梳理成线。 “权且记着, 往后或许有用。” 待得一切准备周全,宁洛再复上路。 至于留给陆川的任务,也很简单。 就是跟灵村五老唠嗑。 玩家之所以把苍冥的玄妙归咎于所谓的游戏机制,灵村五老功不可没。 因为他们对穿越者闯入的反应太过平淡,除了村长会多说几句以外,其余四老只会对穿越者闹出的动静充耳不闻。 纵使双方针锋相对,他们也只会袖手旁观。 但偏偏五老又有着特殊的功用。 帮铁匠拔出锻锤,他就会帮你锻造武器。 帮渔夫寒潭取物,他交出祖传的龟甲小圆盾。 帮厨子点燃枯柴,能拿到一盏穿透灰雾的油灯,能够勘破迷雾,回溯旧景。 让果树重焕生机,能拿到成年膏药,不仅能快速疗伤,还能驱散周遭诡物。 让村长不厌其烦,可以拿到锈蚀的护身符,能够在诡境中探知诡王的位置。 这可不就是游戏里的NPC吗? 但宁洛确信,五老的存在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秘。 所以交由陆川的使命,就是探查情报,顺带把他们手上的宝贝都给弄来。 对于服食了圣果的陆川而言,这并不算难。 陆川也懵了。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宁洛好像卡出来一个不得了的bug?已经极大幅度影响到了游戏平衡! “所以,原本我至少也得和黑帝交易五次,才有可能潜入寒潭。”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体质,我根本无需交易,也能下水?” 让果树重焕生机......这岂不正是木灵珠的职责所在? 拔出铁匠的锻锤......现在的陆川还真就是力所能及。 让村长不厌其烦......反正陆川没事干,就比谁更闲呗。 不过要点燃枯柴......或许,可以等宁洛带个崭新出厂的火灵珠回来。 陆川眼前一亮,心中黯然一扫而空。 因为他找到了自己的使命,也发现即便他在灵村挂机,也能取得比先前千百次苍冥之行更多的伟绩。 这下舒服了。 二人分头行动,宁洛再复踏入灰雾之中。 灰雾弥天,呼啸而过。 这次没有物件诱导诡境选择,宁洛只得随波逐流。 再睁眼时,依旧是血壤浮橹,枯骨作舟。 宁洛回到了熟悉的南域武城,这里是祝融神君的辖地。 南域最大的特点在于功利。 功利本无过,但错在这里有太多人为了追求百无一用的虚名,而摒弃了为人的底线。 幻梦的落点在于武城郊野的田亩。 这里种植着劣等的金稻,虽少有木灵珠的加持,但胜在田地广袤,没有圣果劫掠养分。 而且田里的老农一个个可都精明得很。 宁洛亲眼见到,他们把黝黑的果核和苍白的籽实埋入了土壤之中。 宁洛恍然。 “原来如此!” “怪不得武城那卖糖画的老叟说可以用果核或者白籽来换。” “原来这家伙转手就把果核卖给了农民,然后又被农民埋进了泥壤。” “虽然比不上木灵珠,但至少效果远比寻常肥料更胜。” “而且这么一来,一切就都关联起来了。” “诡境的田亩中之所以会长着如渊海般的乌木林。” “究其原因,正是农夫的埋籽之举。” 宁洛佯装东域旅人,向老农们探听情报:“老伯,我是东域句芒神君那里来的,想问您一个问题。” 老农狐疑地瞟了眼宁洛,谨慎道:“你想问什么?” 宁洛心中微微一惊。 这语气,不对劲! 老农带着明显不合常理的戒备心。 这种戒备并非因由“同行冤家”,而是在怀疑眼前这位不速之客的真实身份。 宁洛想起陆川重伤的缘由,抬眼远眺,心中了然。 幻梦和诡境中的火山同时喷发,打破了诡境的区域壁障,也让周遭的原住民悉数警觉起来。 宁洛谨言慎行,压低着嗓子,肃然道:“这不是你们南域出事了吗?我老实告诉您,其实家兄是东域的传道人,所以我也算有些家底。这次来南域,原本是想倒卖圣果和木灵珠的,去换些火灵珠的,谁知道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说着,宁洛自顾自摇了摇头,一脸愁闷。 老农眉头紧皱,还是没有相信。 然而当宁洛稍稍拉开口袋,露出了青碧色的辉光时...... 老农瞳孔骤然放大! 他信了! “咳,咳咳。”老农狡黠地瞟了眼宁洛,笑道,“少爷是想要火灵珠对吧?” 宁洛撇嘴道:“是啊,这东西在我们东域可不好搞。” 老农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应和道:“嗐,那确实啊,听说句芒大人讲究得很!这神庙供奉不是圣果就是木灵珠,那是一点都不愿意和其他几位神君大人通融。” 宁洛挑了挑眉毛,并未多言。 老农继续说着,语气愈发激烈:“但咱们祝融大人就不一样了!祝融大人无所不能!是为五方神君之首!他老人家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弄不来的!也包括,你想要的火灵珠!” 好家伙,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南域人沉醉于虚名,就连神君都精于吹嘘...... 但或许,也不止是吹嘘。 宁洛估摸着,多半是这祝融神君极好面子,既然先是向万民夸下海口,那南域的供奉恩赏想来也是最为齐全。 一念及此,他顺着老农的语气,惊讶道:“祝融神君这么能耐?” 老农倚着铁锄,身姿终于不再紧绷。 他昂着头,轻笑道:“那是自然,而且,嘶......说来也巧,昨晚啊,刚好是结算功绩的日子,上个月的恩赏,我恰巧还没领呢。” 宁洛闻言也是咧起了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哦~那可真是太巧了。” 此前的应和都是虚与委蛇,但唯独他现在的笑意,却是发自内心。 宁洛细细一想,倒还真是。 昨日池浅就说是工期最后一天,那今天不恰巧就已经结算完成? 老农微眯着眼,挑眉道:“少爷您既然身为外域之人,恐怕即得不到神君庇护,也进不了圣女庙。那要不,我跟您合作合作?” 宁洛指着老农,晃了晃手指,俨然一副傻缺纨绔的模样:“老伯上道!” 老农见宁洛这么容易说服,也是彻底不再心存戒备。 在他认知中,东域林场的那帮人好吃懒做,哪有他们精明? 纵使宁洛身份非凡,想来也只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纨绔,好骗。 老农笑得合不拢嘴,宁洛也是同样喜笑颜开。 气氛有些古怪。 少顷,老农提出了具体方案:“少爷,不如这样,您卖我些木灵珠和圣果,我把上个月的恩赏,统统换成您想要的东西!” 宁洛把玩着兜里的木灵珠,故意发出摩擦的声响,装成一副毫不在乎宝贝的模样。 “你能换多少?” 老农脸不红心不跳,当即胡诌起来:“我上个月的恩赏原本可以换十颗木灵珠,您只要给我十五颗,我就可以给您换来五颗火灵珠,怎样?” “这火灵珠价格可比木灵珠贵多了,您想来也明白吧?” 其实他一个月的恩赏足足能换来五十枚木灵珠。 并非因为绩效多好,只是因为木灵珠的价格太低。 老农之所以没有怀疑宁洛身份,其实也是因为东域的木灵珠流出太多。 就像宁洛在林场所见,那守林人家里屯着一大箱的木灵珠,整个仓库还堆满了各种灵果。 那东域想要或许其他四域的物资,交易也就习以为常。 但即便如此,十五颗木灵珠换区区五枚火灵珠,也是个绝对亏本的买卖。 因为这里是祝融神君的辖地,火灵珠也不算贵。 老农等着宁洛讨价还价,岂料宁洛竟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成交!” 好家伙,果然是个傻缺纨绔! 老农心里笑得合不拢嘴,然而没等他高兴多久,宁洛便忽然开口:“五枚可以,甚至我可以只要四枚,但是我要金水火土各一枚。” 宁洛顿了顿,还补充道:“当然,是为了收藏。” 老农怔了怔,很快明白了宁洛的想法。 可以理解。 东域树海的确少见外乡之物,所以宁洛想把各种灵珠都带回去当摆设,也就无可厚非。 老农稍一寻思,心想着这样自己也不亏,只不过赚得没此前多。 然而未等他下定决心,宁洛又开口道:“不满意的话,我可以再追加十枚青枣,都是好货,如何?” 老农两眼放光,当即应允:“成交!” 啧啧,傻大户就是傻大户。 只要稍稍待价而沽,就能白捞这么多好处! 然而他哪里知道宁洛的真正想法? 宁洛饶有兴致地环顾四周,嘴角渐渐上扬。 几颗灵珠对他如今的家底而言,不过算是蝇头小利罢了。 相比于弄到多少颗灵珠,他只是更想获取前往其他诡境的通行证。 所以才要了四色灵珠。 至于老农的贪婪,宁洛根本不以为意。 因为他知道,不管老农赚了多少,这笔账,最终都要算回他的头上。 公平交易,坐地起价,待价而沽? 这些都未免也太费事了,而且,还很掉价。 宁洛坐拥着成堆灵珠,犯得着跟这群寻常野鬼讨价还价? 没这个必要。 宁洛回望武城,环顾着整片南域土地。 这个时机卡得可真是太为精巧。 昨日工期结算,今天领完供奉。 那明日呢? “待我第三日再回南域,那些诡王的家里岂不是全都已经备好珍馐,准备迎客了吗?” 宁洛摩拳擦掌,嘴角上扬。 磨嘴皮子,哪有直接抄家来得痛快。 不对,什么抄家,那分明是扫黑除恶! “或许在去皇宫和长河的时候......” “我得顺便找个更大一号的麻袋才行。” 0251 水域 老农领着宁洛换完灵珠,钱货两清。 宁洛收下灵珠之后,还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会些情报。 姑且问到了点有关中北二域的线索。 苍冥五分。 东域句芒神君司掌木行,西域蓐收神君司掌金行,南域祝融神君司掌火行。 而北方禺疆显然司掌水行,中央后土则是最后的土行。 北域是水域,多江河湖泊, 也多有湿地。 相较于宁洛如今到访过的那些地方,北域民风则要自由得多。 因为那里的资源分配相对平均,也没有什么集中的管理阶层,多是以村落零散分布。 渔民自给自足,临江而居,以水产为食。 过着一种相对原始的朴素生活。 而且据说那里的住民无论男女都面容姣好,就连服饰都要开放许多。 但缺少管理的代价, 便是混乱。 宁洛从老农口中听得不少有关北域的风言风语,那种乱啥滥啥的背德传闻比比皆是。 虽说老农身为南域人, 有着睥睨苍冥的傲慢,在谈及其他四域时都难免语气浮夸。 但宁洛听得出来,唯独在论及北域时,老农竟是有意识地收敛了几分。 因为实在太有伤风化。 至于最后的中域,则是圣皇宫所在。 中域很小,而圣城就是中域的全部。 内城皇宫,外城街坊。 圣皇宫便是苍冥表面上的统治阶级,但实际上也不过只是圣教的话事人罢了。 而且圣皇也没有向四域下达指令的资格。 皇宫的职责更倾向于统辖调度。 简单来说,就是个物资和情报的中转站。 而圣皇宫最大的特点,则是精于厨道。 毕竟中域地处苍冥中央,可以搜罗四方仙珍,而且地形地势最为普通,拥有充足的物质基础和烹饪条件。 况且四方游商抵达圣城时,多会设宴欢庆, 所以圣城酒肆饭馆不计其数。 就目前听下来,宁洛发现除了圣皇宫以外, 其他四域多少都有些毛病。 那中域真的能独善其身。 宁洛觉着,多半不能。 总之对二者都有些初步的印象之后, 宁洛便转身离去。 虽说他其实还可以用相位之法再去一趟武城,那样不仅能探听更多情报,而且还可以添补物资。 但宁洛没有这么做。 因为那样会打草惊蛇。 田亩的老农已经因为火山变故而警觉,而武城此前也闹出过乱子。 宁洛明天还要来收割一波物资,那怎可能再去惊扰武城住民? 显然不行。 田亩之中,老农两眼放光,正细数着手中的木灵珠和圣果。 “赚翻了,赚翻了啊!” “哈哈哈!东域的土大户就是好骗!这一趟......” 然而,他尚未笑完,身后便传来震天动地的巨响! 轰! 老农骇然回望!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是喷发的火山,而是一只被贯穿胸膛的狰狞水鸟。 以及,一株高逾百丈的雄伟巨木! “那是,那是什么?!” “唔!” 可惜,未等老农想明白根由,一束虬枝就从田地里暴射而出,刺透了他的天灵。 宁洛不会容许知情者的存在,也不想面对多余的变数。 因为老农和他攀谈交流过, 一旦老农怀疑巨木是他所为, 那下次再来武城时,可就不得安生。 诡王伏诛,知情者悉数诛灭。 诡境破碎,灰雾呼啸。 宁洛轻取禁器碎片,从容回归。 然而他没有在灵村多做逗留,甚至并未和陆川打个招呼,便再复踏入诡境之中。 而这次,他攥着水灵珠。 诡境的入口呈现出令人迷醉的光晕。 遍地的黑沙似乎折映着斑斓的华彩,像是舞厅纸醉金迷的灯火,让人不自觉沉湎其中。 宁洛自然不会傻傻地陷入其中。 况且诡境的入口也没有什么陷阱,就是很直白地告诉来访者,那里有危险,你得等一艘渡舟。 只不过水域诡境的渡舟有些特别。 宁洛没见到像此前黄叶枯骨那样的平台,只见到黑沙中有手掌渐次深处。 两只手伸出黑沙,十指相扣,形成了一座迷你的拱桥,也是宁洛唯一可立足的支点。 宁洛未有惊惧,果断踩了上去。 很快更多前方又有两条手臂出现,也依旧是十指相扣。 至于手桥两侧的蜃景...... 就都是些让宁洛血气贲张的内容。 不仅有那些不可告人的床帏秘事,甚至就连针锋相对,出入平安的哲学剧情都有。 宁洛微张着嘴,心说您这是否也太直白了点? 得亏矩阵不会播诡境的画面,否则岂不是得全屏打码? 当然,宁洛是不介意多欣赏一会的。 毕竟那句经典台词也说了,人的一切都是由上帝所赐,所以我只是在欣赏主的造物。 还有那句宁洛自己也没少念叨的“我与赌毒势不两立”! 但玩物丧志的道理宁洛也不是不懂。 他最后再瞟了两眼,感觉脚下如鱼骨般渐次拱起的手桥有些松动,便毫无眷恋地毅然踏入了漩涡之中。 再睁眼,已是水乡。 刚一踏入诡境,宁洛便见到有妙龄女子半遮半掩,对他暗送秋波。 宁洛当即两腿一颤,后背发凉。 “好家伙,差点着了这妖精的道!” “这哪里是什么水乡,这不明摆着是盘丝洞吗?” 宁洛道心坚定,当即警觉。 北域的诡境试炼,所考验的无疑就是定性。 虽说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面前这风情万种的女子显然有什么问题。 但俗话说得好,只要胆子大,女诡也能放产假。 这一旦有人明知这里是幻梦,所以有恃无恐地迎诡而上,可不就着了诡境的道? 况且宁洛也自律得很。 君子好色,取之有道。 脑子里再多黄色废料,身体也绝不能玷污就是了。 “区区女诡还想诱惑我?” 宁洛嘴角一撇,结果刚一转头,便看到一个古铜肤色的男人光着膀子,正笑脸盈盈地盯着他。 见宁洛回头,那男人手指轻轻搭在了宁洛的肩头,目送秋波,朗笑道:“小哥哥,是外乡人嘛?要不要......” 跟谁俩小哥哥呢? 摸谁呢? 回应他的,是一句简单直白的宣告:“我是你爹!” 啪! 话音刚落,一声响指。 锋锐的木枝串起那男人的颅首,将之吊向了高空! 远处礁石上的女人霎时间花容失色! 她凹凸有致的身姿惊恐地蜷缩起来,背上瞬间长出层叠的炫彩甲胄,纤细的小腹上也长出千百对令人密恐的腹足! 宁洛看出来了。 他要是把持不住自己,真的受了这只诡物的蛊惑,现在怕不是已经被那千百对腹足紧紧裹住。 然后浑身上下所有体液,连带着脑髓都要被这只虾蛄给吮吸殆尽。 怪恶心的...... 当幻梦破碎,这方水域也终于现回原形,化作一片腐臭的流沙。 宁洛以乌木创造立足之地,眼见渔村中的诡异悉数苏醒,也明白,他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虾蛄潜入黑沙,蜂拥而至。 宁洛能够料想,北域的诡异或许并非最强,甚至可谓最弱。 因为这群虾蛄虽然相貌丑恶,但论及实力,兴许连废墟鼠穴的鼠诡都比之不上。 更何况它们的数量也不算很多。 但问题在于,黑沙河的地形实在太过恶心。 软烂的流沙不仅让宁洛难以寻到立足之地,限制了他的移动,更是给予虾蛄天然的保护。 虾蛄可以潜入黑沙,但穿越者不能。 宁洛这下明白,先前诡境入口的手桥,或许也正是一种暗示。 不过...... 虽说这噬人黑沙的确过于令人作呕,但宁洛无需畏惧。 毕竟他掌握了乌木神道,也献祭了太多太多的木灵珠。 宁洛心念微动,右手孤悬于空。 “起。” 一念岁华,一念枯荣。 话音刚落,乌木枝芽瞬息间破土而出! 巨木拔地参天,遒劲笔挺。 而宁洛独立于树梢之上,漠然望向下方。 他脚踏的树枝虽然尤为细长,也看起来绝无可能承载宁洛的重量。 但乌木是神道所化,宁洛说它不弯,它也就绝无可能折断! 当数十只忸怩的虾蛄从黑沙中探出了触须,然而却并未寻到宁洛的踪影。 待得它们瞥见树梢上的宁洛时,迎面而来的,却是宁洛的一声低语。 “刺。” 树影婆娑,增生的棘刺刹那间暴射而出,在木枝的拥簇下扬起尖锐的悲鸣。 虬枝破空,若万箭齐发,倾落而下! 纵使虾蛄背上有着坚实的甲胄,却也难逃被扎成筛子的下场。 渔村清场,诡异尽灭! 不得不说,神道虽然未必是最好用的招式,但绝对是宁洛修道以来,用得最爽的能力。 言出法随,一念生灭。 这种力量给予宁洛一种掌控乾坤万象,乃至掌御大道的错觉。 但那些都是虚妄。 只需要有一道能和宁洛同等的神识或道蕴,就能让他脚下的巨木顷刻溃散。 神道适合无双,适合装逼造势,但却难以做到以弱胜强。 这是它最为致命的缺陷。 宁洛怒意平复,拍了拍肩头。 这次暴起杀诡,属实是计划之外的行动。 因为刚才那只搭在他肩头的手,实在是太恶心了...... 宁洛早就摆脱了社恐,但骨子里依旧是离群索居的排外性格。 这有陌生人平白无故上前,还跟他勾肩搭背,甚至手指在他肩头上绕圈圈,顺便目送秋波...... 关键,还是个男的? 你他吗谁啊?! 宁洛当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近乎本能地猝然出手! “坏了,这下啥情报都没捞到,水灵珠也赔了进去。” “啧!” 不过让宁洛意外的是,这次的诡境似乎提了难度。 因为诡境并未因虾蛄团灭而消散,看来诡王未曾伏诛,宁洛也尚有挽回的余地。 宁洛静候许久,见诡境并无变化,也是眉毛一挑。 “看来还有戏。” 宁洛稍缓了一口气,借由垂落的木枝,回到了地表。 他心念微动,手掌一挥,那株拔地参天的乌木便转瞬消弭于无形之中。 取而代之的是黑沙之上如老藤般的蜿蜒虬枝,连成一片黑褐色的拱桥,供宁洛踩在其上。 虬枝是乌木的根须,转眼延伸向四面八方,深入流沙。 “流沙平整,所以诡王多半也潜于黑沙之中。” “幸好我有乌木。” 宁洛以乌木根须探路,因为那是以他神识与道蕴所化,所以乌木能够感知到的异样,宁洛同样也能够心有所察。 他漫步在沙海之中,见流沙之上尽是断壁残垣,以及折断的木舟。 甚至还有些畸变的鱼类翻着白肚躺在黑沙上,散发着扑鼻的恶臭。 宁洛微眯着眼,觉察到了违和所在。 “这鱼......” “应该不是诡异。” “所以它的畸变,其实是发生在苍冥诡变之前?” 是什么让鱼类发生这样的突变? 宁洛能够想到的答案,只有倾倒入江湖之中的灵珠,以及......北域居民日常活动的副产物。 “而且,诡异的形象来自始作俑者的臆想。” “......” “卧槽......” “别,别别别,回不去了卧槽......” 宁洛刚打算逆推北域诡变的根由,结果当场把自己给整懵了。 因为他现在一想起那风情万种的好客女子,瞬间就会回想起虾蛄蜷缩的身形,以及那千百对密集的腹爪。 “我的眼睛!” “晦气!” “不是,你,你是跟北域这群人有多大仇啊?” 关键,这臆想还挺形象的。 宁洛没去过圣皇宫,但现在姑且已经可以断定。 虾蛄或许不是最丑的诡异,但一定承载了幕后黑手最为深沉的恶意。 宁洛已经没法再直视旁人的忸怩作态,因为那样他立马就会将之代入到虾蛄的形象当中。 倘若再有水域女子对他搔首弄姿,摆出一副我家大门常打开的架势。 那宁洛能想到的,大抵只有对他张牙舞爪的虾蛄。 这戒断的方式也是有够简单粗暴的。 权且就当是始作俑者好心相助吧。 “我谢谢您嘞。” 正思索着,黑沙底下的虬枝忽而给了些反馈。 宁洛收回思绪,目光一冷。 他虽然看不见那诡物的形貌,但能够通过它的轮廓和行为模式,大体猜到物种。 那是一只横行的蟹。 只不过,螯肢似乎可以自由伸缩。 因为宁洛唤出的乌木根须尚未靠近,便被巨蟹伸长的钳子瞬间剪断。 然而宁洛并未动容。 因为以他目前的实力,放眼诡境,早已畅通无阻。 宁洛仅是盘坐在虬枝之上,屏息凝神,渐入梦境。 相位入梦,再睁眼时,已是薄雾轻拢的北域水乡。 而宁洛面前的高耸的建筑既非渔村,也并不是城镇。 而是,他早就想亲身一探的,圣女庙。 0252 朝圣 每一座圣女庙都是圣教的分坛所在。 这在苍冥并不多见。 因为圣女没法仅凭一己之力,聆听众生祈愿。 所以她将回应祷告的权能分发给了五方神君。 那既是圣教掌教们以神为名而杜撰出来的虚名,也是后日五方鬼神的由来。 寻常民众只需向五方鬼神祷告,就能获得回应。 而唯有得到圣教准许之人,才能够面见圣女像。 五方地域的觐见条件各不相同。 像是武城所在的南域,便是论功行赏,只有功绩卓著之人才能每月去一次圣女庙, 领取恩赏。 东域果林也是一月一次,但一般采取的是合伙制,就像大学宿舍里的带饭关系,每月由一人代其他数人觐见祈愿。 至于北域江河,因由其散乱的社会结构,所以觐见圣女像的规则也最为宽松。 但照理来说,宁洛这种毫无凭证的外乡人, 肯定是没资格入门的就是了。 不过宁洛却借由相位穿行, 越过了神庙的守卫, 踏入了庙宇之内。 往来的信徒似乎未曾注意到宁洛的异样。 宁洛平心静气,悄然跟随在信徒们的身后。 复行数步,便是圣女像所在。 宁洛排在队伍尾端,眼见前方众人陆续祈愿。 “圣女大人,我家境窘迫,两次出海颗粒无收,我想要在下次出海时,能够捕到一网青衣!” 檀香竖起,灰烟袅袅。 供桌上两粒光华的水灵珠凭空乍现。 宁洛眉毛一挑,这他熟啊! 这不是跟灵村供奉的流程一样? 上香,祷告,获得馈赏。 只不过神庙里的祷告无需献祭灰烬,只要张一张口, 就能获得圣女赐下的水灵珠。 “有意思。” “看来倒是我低估了圣女像。” “比起灵村里的那座,幻梦中的圣女像明显效果更好。” 赐下两粒水灵珠的意图也很明显。 就是让渔夫以水灵珠为饵,诱引青衣,再一网打尽。 那渔夫得了水灵珠,满脸欢笑离去。 主持祷告的女人穿着一身宽敞的丝衣, 慵懒地维持着秩序:“下一位,稍等片刻,等香火灭去,再开口祷告。” 宁洛在人群中探头瞟了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香火灭去想来就是圣女处理完其他地域祷告的讯号。 在此期间,朝圣者们都需要静候等待。 队伍里隐隐传来窸窣的交谈声。 声量很小,混杂在庙外的涛声中,原本不该被旁人察觉。 奈何宁洛无论听力还是神识都远超常人,所以听得一清二楚。 “真蠢啊,难得的机会,就要了一网青衣。” “是我就说要一网赤斑,那起码能要到五枚水灵珠!” “五枚不够用啊,一枚水灵珠吞下去,就只能管一天金枪不倒。” “可这一个月估摸着有三十天呢,我们又不能天天过来祷告,肯定会被拦在庙外的。” “谁说不能的?” 一旁的朝圣者瞟了眼传道人,跟同伴附耳低语:“想要朝圣还不简单, 把你女人带着, 夜里来圣女庙。然后跟传道人和门卫们玩一场, 明天可不就能允许进来了?” “你!你说什么呢!那可是我的......” “嘘——” 朝圣者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压低着嗓子,嘲弄道:“脸都红了,还装什么清高?你看看传道人,妥妥大美人啊,陪她玩还不乐意?据说不用水灵珠的话,十来号人都不够她消遣的呢。” 另一人咬了咬牙,追询道:“但,但她想要,为什么要我带阿秀来?” “人家喜欢呗~” 朝圣者舔了舔嘴唇,揶揄道:“你想想,当你看着秀姐和那群守门教徒咳咳的时候......人家就是喜欢看你那时的表情,这样或许还能激怒你,还会更刺激呢。” 另一人沉默良久,忽而醒悟了什么,猛然抬头:“你,你不会已经这么做过了吧?!” 朝圣者神秘一笑:“嗯,传道人姐姐还教了我怎么骗水灵珠呢,我第二天再来,直接拿了足足十六枚!” “那你家小妍会怎么想???” “唉,这也是,为了她好啊......” 宁洛嘴角抽搐,目瞪口呆。 他手指微微颤抖着,只能强压下催动神道的冲动,漠然聆听着神庙里的疯言疯语。 这群人心理病态的程度令人发指,而且他们不仅自己沉沦其中无法自拔,还要将他人拉下泥沼。 一如黑沙中的诡异。 甚至宁洛如何都想不明白,朝圣者们和传道人的脑回路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野兽都不可能这么乱来的吧? 在这种地方继续待下去,真的迟早有一天非得三观沦丧不可。 然而这还没完。 当宁洛倾听着旁人的絮语,听到的,却尽是相仿的内容。 他们需要水灵珠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并非为了捕鱼,而是想要借此调理内气,滋阴补阳。 道理宁洛也懂。 水行,恰巧对应的肾。 肾脏是气海所在,更是精气交汇之所。 炼精化气这一过程,正是发生在肾腑之中。 所以肾脏显然也是调理内气的关键。 不知何时,北域住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偏方”。 他们可以将水灵珠吞入肚中,从而能够保持着一整天的精力旺盛。 但水灵珠毕竟是道蕴与神识的产物,所以常人没法消化,最终只能将之排出体外,也没法再循环利用。 而这,便是北域江河中营养富集的根由所在。 宁洛大为震惊。 如今即便是人皇那样侵吞天地的强敌,也没法再让他这般动容。 那北域这群疯子吊诡的脑回路,却让宁洛万般惊诧,震悚失语。 这...... 真的是人能干出的事? 直到有朝圣者痴迷地望向圣女像,饱含深情地低声自语:“啊......圣女大人......” 宁洛微张着嘴,终于意识到了五方诡境的本质。 从锻冶厂执事的贪念,到矿山池浅的剥削,再到果农的怠惰,渔民的痴念...... 诡境针对的并非是什么所谓罪因。 而是,意指欲求。 财色名食睡。 这是佛门中的无妙欲,也是世人最常追逐的欲望。 而诡境中的那些诡异,无一例外,都是被五欲吞没之人。 那何方之人拥有最多的欲求? 宁洛现在可以断定,至少绝不是市井,也绝非街坊,更不可能是高宅大院。 而是神庙。 就像五方鬼神原本并不存在。 这世上也本无神明,神明也不过是人类欲求的化身。 当人类面对自己解决不了的事物时,便会寄希望于神道。 它或许并非是什么显而易见的困境,也可能是某种情绪,某种心结。 譬如杀人之后的负罪感,出轨之后的背德感,作恶之后的歉疚感...... 甚至就是单纯地追逐所谓“平静”,所谓“出尘”。 那也是一种欲求,更是自己解决不了的欲求。 朝圣者或是有着求而不得的东西,或是没法解脱,没法释怀,或是对前路不安,或是纯粹想要平定心绪...... 自己做不到。 于是诉诸神明。 所以神庙看似清高,却永远混杂着这世间最为澎湃的欲求。 那朝圣者们真的是在向圣女祷告? 显然不是。 他们眼中所见并无神明,只有自己欲望的寄托罢了。 寻常的信仰寄托尚且还好,毕竟那不过是一层心理安慰。 可苍冥界却截然不同。 圣女会回应朝圣者们的祷告,会实现他们的愿想,满足他们的欲求。 宁洛目光渐冷,心中恍悟。 “所以圣女庙不仅不是旧日苍冥最崇高的地方。” “反而,是污秽集中的池沼。” 宁洛强压下心头的躁怒。 或许是因为以前看多了吧,尤其是那些古早的武侠仙侠,让他骨子里有种格外嫉恶的情绪。 即便宁洛自己并非圣人,但这不妨碍他对那些超出为人底线的生物深恶痛绝。 嗡鸣取代了周遭诡异的絮语。 宁洛屏息凝神,排队静候,回想起穿越前的经历。 他没少被旁人称作愤青,也没少被骂处事不够圆滑。 毕业实习,他眼见上司PUA女同事,于是毅然拆穿,却被邻座的同事白眼以对,还被没好气地数落了句愣头青。 辞职以后,宁洛不觉得自己的立场有任何问题。 但不可否认,他选择的方法确实有一点点冲动。 只是这种冲动,他没法抑制。 就像烙刻在DNA中,已然近乎本能。 正如他第一次看到那群向他叫嚣的乌合,第一次听到来自叶辰的挑衅,第一次得知浮世在论坛上的造谣...... 那种本能的躁怒来自他内心深处。 甚至,是更深邃的地方。 嗡鸣止歇,涛声依旧。 再苏醒时,宁洛已然来到圣女像前。 之所以要强忍这一程,只是为了印证他心中猜测。 宁洛抽出三根檀香,将之竖在香炉之中。 与此同时,他手掌轻覆在香炉前,平静道:“我要水灵珠,多多益善。” “噗......” “哪来的傻子?” “你当圣女是你家钱庄呢?想取钱就取钱?” “来哗众取宠的是吧?” “哎,别说,这小子长得还挺俊哈!” “少他娘发春了!不想祷告就滚出去,浪费大伙儿时间!” 朝圣者们面露讥讽,群起嗤笑。 就连那宽衣解带的传道人,都一改慵懒的面容,困惑地看向宁洛。 张口就想要水灵珠? 还多多益善? 这样自我意识过剩的朝圣者,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就算有人会对圣女心存淫邪的念头,但至少在面对神像之时,还是得毕恭毕敬,克己复礼的吧? 这人,还真是有点古怪呢。 传道人没忍住多打量了宁洛两眼,心说这小子果然俊得很。 而且面貌不似北域住民,倒是有些异域风情? 北域的男男女女虽说都面容姣好,但那实则是水灵珠的效益,因此都会有些让人看腻了的美颜特征。 但宁洛却是不同。 不仅容貌格外俊朗,就连气质都超尘脱俗。 “是个乖孩子。” “姐姐喜欢。” 传道人眯着眼,舌尖游离在双唇之间,细声道:“若是想要水灵珠,找姐姐便是,姐姐这里可有的是灵珠哦~” 宁洛不答。 他仅是盯着圣女像,默默等待着答案。 传道人神色一滞。 但很快转变为难言的兴奋。 “欲拒还迎......更有味道了呢。” 她斜倚在石凳上,把玩着乌黑的长发,细声嘲弄:“弟弟这样可求不到灵珠,圣女大人是为了解决万民的困难,才选择聆听祈愿。弟弟想要水灵珠的话,得告诉圣女大人,自己有什么困难才行哦。” “要是圣女大人不愿意相助的话......” “姐姐倒是可以帮你一下呢~” 宁洛依旧不答。 他缓缓低下了头,专注地盯着面前的三根檀香。 因为他感受到了手中灰烬的消失。 那是他方才在渔村击毙虾蛄时所得,如今却被圣女像尽数吸收。 朝圣能否如他所愿。 就看这最后一步! 然而当先前那位拉挚友下水的传道者眼见此景,却没忍住讥讽出声。 “呵,给你脸不要脸!” “姐姐这么抬举你,你还敢这么装聋作哑?!” “依我看,不如把他吊在圣女庙门口,让大伙看看他到底能不能叫出声来!” 言语之刻薄,想法之恶毒,简直是宁洛生平罕见。 可附近的朝圣者们竟然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以示认同。 甚至就连传道人都明显愠怒了几分。 纵使她的想法人尽皆知,但这样被人搬上台面,也会显得很没面子。 毕竟她好歹也是圣教分坛的话事人。 传道人的目光冷冽了几分,她上下打量着宁洛,似乎在思索着一会儿折磨的法子。 要不给他剪了吧?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没必要留着那玩意儿了。 宁洛只能强忍着怒意。 他没空搭理这群恶民,因为他怕自己一旦出手,便会让幻梦破碎,从而使得献祭中断。 好在,圣女像终于给出了答案。 随着灰烬被一股玄妙的力量从宁洛体内抽离。 那袅袅烟气也忽而变色,一如澄澈的湖泊,也像是通透的蓝宝石。 朝圣者们尽皆哑然,痴痴望着那水蓝色的烟气,心中震悚无言! 纵使是先前一个月来朝圣十数次的那位,也从未见过这般景象! 这次的祷告...... 好像不太对劲! 直到传道人和朝圣者们眼睁睁地看着宁洛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叠好的小布袋,然后默默打开。 水蓝色的烟气悉数汇入布袋之中,转眼化作千百颗晶莹剔透的水灵珠,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叮叮叮...... 声音悦耳,但在场除了宁洛,没人能够高兴起来。 因为他们方才轻视嘲讽的对象, 竟是真的讨要到了水灵珠? 他们方才嗤之以鼻的所谓“多多益善”,竟然真的让宁洛装满了一整个小布袋? 不现实! 不合理! 不应当! 强烈的违和感瞬间唤醒了传道人的知觉! 她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场大梦,似乎在黑沙之底用硕大的肉钳剪断什么长条状的事物? 是了,那是虬枝,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异物! 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是擅闯圣女庙的恶徒! 梦境破碎,但为时已晚。 宁洛收拢布袋,左手提着满袋的水灵珠,右手拇指和中指迅速交错。 啪! 一声响指,树海弥天! 蛛网般的虬枝刹那间吞噬了整座神庙,增生的棘刺也贯穿了所有诡异的身躯。 宁洛看着灰烬如涌流般汇入他的掌心,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呼......” “舒服了。” “差点给我憋坏了。” 宁洛自顾自摇了摇头,在诡境消散的最后一刻,他面露遗憾地看着自己掌心,又瞟了眼圣女像。 可惜,新入手的灰烬没能一并换掉。 不过也无妨。 反而机会还有的是。 毕竟,批量刷取灵珠的方法,宁洛已经找到了。 修炼神道的阻碍,也已经不复存在。 能在神诡入侵的环境中存活几天? 这种事已经和宁洛再无干系。 宁洛从容踏出灰雾,回首一望,微眯起了眼:“下一步,就该去找鬼神玩玩了。” 0253 进货 诡境碎灭,灰雾消散。 宁洛回身折返,再度踏入灰雾。 虽说现在已经可以着手准备捕捉鬼神,但实力尚有待提升。 因为五方鬼神并非五方神君,它们不会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领地,而是会在诡境中四处游荡,猎食着某种东西。 宁洛现在知道, 那或许...... 是某种欲求。 也可能是与之相关的概念。 毕竟人嘛,都是有欲望的,所以这种说法太过空泛,也不够明确。 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想。 之所以如此揣测,也是因为在圣女庙中的所见。 神明是人类欲望的延伸。 有神的地方,就总会充斥着泛滥的私欲, 或明或暗, 或隐或现。 而五方神君同样是苍冥众生祈愿的对象, 他们在民众眼中是何印象?在造梦者的眼中又是哪般模样? 这会是条重要的线索,也有待查探。 总之想到偶遇鬼神,只需要在诡境中多等一段时间,就自会有鬼神上门交易。 但宁洛眼下神道只有乌木,万一遇到个能够控火的鬼神,那宁洛是真就束手无策。 凡事谋定而后动,那是宁洛的行事准则。 所以小目标虽说定下,但他也不可能过于莽撞。 再入灰雾之时,宁洛手中攥着枚土灵珠。 那是他唯一没有去过的诡境,中域,圣城,圣皇宫。 这是苍冥五域中最小的一方地域,虽说没有实质的皇权, 但既然中域能和其他四域并驾齐驱, 显然也是有着深厚的底蕴。 事实上,圣皇宫的确是由曾经的皇宫改建而来。 毕竟在圣女出世之前,苍冥界也是有着寻常的政权。 只是当那位能够言出法随的绝代存在一经出世,当圣教崛起,信徒浩荡,皇权也就自然不复存在。 演变的过程很平和。 这也是皇宫依旧的原因所在。 “圣教的总坛也在中域吧?” “或许皇宫里还会有着记载苍冥过往的史书?” 宁洛摩挲着下巴,心有打算。 只要能深入皇城,无论能不能找到史书,都能算是大获丰收。 若史书尚在,无论记载真假,宁洛自能分辩。 若史书尽焚,那就说明有人在刻意隐瞒什么。 宁洛抬起头,耳边灰雾呼啸,往昔的蜃景悄然浮现。 中域的蜃景与其他四者截然不同。 没有黑沼,没有血泥,也并无滚烫的熔岩。 有的,只是如同四次元空间般,不断折叠延展的一座座屋宇宫殿。 宁洛穿行于殿宇之中。 然而没走几步,房间便天旋地转! 酒桌倒悬,天顶陷落,然而把酒言欢的食客却像是吸在了地板上, 对此浑然不绝。 他们觥筹交错,卷袖划拳, 即便长发垂落也丝毫未觉。 然而碗中的酒水和珍馐却在重力的效应在尽数洒落, 陷入反转的天顶之中,消失无踪。 宁洛能感觉到,诡境像是想要表达什么。 “如果说诡境中的诡异,都来自众生失控的欲求。” “那入口处的这些蜃景,是想告诉我什么?” “还是说,这是单纯来自某人的记忆,或者某人对圣城的印象。” 宁洛推门而出,穿行于廊桥之间,前往了下一座殿宇。 殿宇中的景象与前者别无二致,都是一派酒池肉林,满目笙歌达旦。 然而宁洛每每经过一座殿宇,殿宇的天顶和地板便会逆反,而杯盘中的琼浆珍馐也都会尽数陷入地底。 答案毋庸置疑。 这样穷奢极欲,且铺张浪费的场面,所意指的大概就是食欲。 财色名食睡,五欲一一对应,无一遗漏。 然而宁洛并没有猜中答案的兴奋,因为答案本身并无价值,重要的还是它背后的意义。 不过在此之前,更让宁洛在意的,是那位想要刻意引导他的人。 如果他所料不错。 那个人...... 只能是圣女。 因为她的视角太过温柔。 五方诡境,宁洛都已然去过。 苍冥诡变的幕后黑手,将那些欲求膨胀,心存恶念的家伙臆想成了狰狞丑陋的诡异。 但蜃景却不同。 旧日的蜃景中,放眼望去满是绝望,但绝望之中却往往又都有着一条刻意留出的通途。 蜃景的视角像是神明在俯瞰众生,祂知道苍冥正在发生的一切,祂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但祂只是将之记在心里,自己承受痛苦,却未曾诅咒着贪婪的众生。 宁洛抱着某种并不确信的偏见,认为这位引路人,想必便是圣女的神念。 但无论是否料中,至少祂多半是友军,这一点想来无需质疑。 衍化的群屋之中,宁洛一路畅通无阻,推开最后一道殿门,踏入了幻梦之中。 圣城金碧辉煌,蔚为壮观。 这是一座立体的城市,像是渐次堆叠而起的高塔,越往中心,便越是高耸,也越为华丽。 而且宁洛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中域就是圣城,圣城就是中域。 因为这座城,它没有墙。 没有墙也就意味着没有边界,所以圣城有多大,中域就有多大。 圣城的城与其说是城池或者城镇,不如说是城市更为贴切。 宁洛极目远眺,却见一座高逾千丈的圣女雕塑,耸峙在圣城中心的仙山琼阁之中。 那里想来就是圣教的总坛,也是宁洛迟早需要前往一探的地方。 但不是现在。 宁洛回过神,步入市井,四下打探。 早已对诡境轻车熟路的他,打探起情报来,也不会再像最初那样束手束脚。 “小哥,我是东域果林来的,问下你们圣城这儿,都有啥特色啊?” 宁洛从兜里取出一颗圣果,向那小贩挑了挑眉,俨然一副纨绔模样。 小贩瞳孔放大,悄然将圣果收入衣袖之中,咧着嘴恭维道:“这位爷您可算问对人了!我跟您说......” 小贩一通长篇大论,宁洛大体了然。 这圣城作为苍冥五方地域的中枢,虽然地方不大,但物资却是最为齐全。 北域的鱼虾鸟兽,东域的圣果金稻,西域厂子里的古怪工具,南域老农酿出的陈年好酒。 总之,只要进了圣城,就没有拿不到的东西。 宁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顿了片刻,随即追问道:“那......再问你个事,你们圣城的圣女庙在哪?” 小贩收了好处,丝毫没有质疑宁洛的见识,只道宁洛或许是第一次来到圣城。 于是他如实相告:“少爷如果只是想要祈愿的话,那直接去找五圣庙就是了。” “五圣庙?” “对,这也算是咱们圣城特色,是供奉着五方神君大人的庙宇。” 宁洛挑了挑眉,笑问道:“那就后土神君一人没有自己的庙宇,岂不是很憋屈?” “非也,非也。”那小贩连连摇头,解释道,“我们后土神君大人最为亲民,稍微有些家底的家庭,都可以直接去圣女庙里买来个小塑像放家里供着。只要供奉美酒珍馐,神君大人就自然会给予回应。” 宁洛恍然。 就家家户户都备着的小佛像呗。 换言之,后土神君就是个通灵的招财猫。 而圣城之所以有五圣庙,原因也再简单不过,就是因为这里是苍冥五域的中枢。 其他四域的商贾多会经过圣城,那为了祷告方便,五方神君自然会齐聚一堂。 不过宁洛知道,找五方神君可得不到灵珠。 一来是因为他们权能有限。 二来...... 宁洛生怕这样兴许会惊动鬼神,导致他的进货计划失败。 那不行,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进货,怎么能有多余的变数。 宁洛追询道:“那圣女庙呢,难道外乡人不能进圣女庙吗?” 那小贩面露为难。 他四下环顾,见周遭没人偷听,这才压低着嗓子道:“嘶......您,您非要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少爷,我必须先提醒您一声,中域的圣女庙可黑得很!” 宁洛眯起了眼,隐约猜到了什么。 小贩抿了抿嘴唇,紧张地观察四周,谨小慎微地凑到宁洛耳边,提醒道:“圣城的圣女庙需要上贡圣食才能进,而且尤其针对外乡人。圣女庙里的那些教徒,一看你是外乡人,就会格外刁难,这一通花费可不少!” 宁洛笑了笑。 果然。 就宰客呗。 果然,不论何方天地,旅游业越是兴旺的地方,宰客也就宰得越狠。 毕竟他们之所以会如此尝试,一是因为有利可图,二是因为风险小。 往来的商贾游人越多,宰客的利润就越大。 再加上宰客的人越多,风险也会因法不责众而减小。 很通俗易懂的普遍规律。 至于那所谓圣食,实际上也是朝圣金,或者说是入场费的一种变体。 毕竟这里是圣城,是圣教总坛所在,那些宰客的教徒们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宁洛甚至能够推演出他们的心理。 “他们一定是想着,既然后土神君的供奉规则是上贡珍馐美馔,那我收入场费的时候就以上贡圣食为名就是了?” “这样旁人问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他们就可以回答,这是圣城习俗,这是圣城的规矩!” “要么入乡随俗,要么扭头滚蛋!” “嚯,好借口啊。” 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这便是这群圣教守门人的伎俩。 无论来访的商贾再如何恼怒,他们也不敢当场蔑视后土神君定下的规矩。 所以他们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无奈承受下这一切。 至于上贡的圣食最后都去哪了...... 毋庸置疑,肯定是进了教徒们的肚子里。 宁洛咬了咬指节,嘴角隐隐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 小贩狐疑地瞥了眼宁洛,问询到:“少爷,您,您这是怎么了?” 宁洛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我还是想去看看,就有劳你指个路了。” 小贩指出圣女庙所在,位置还挺远,隐于一片人工桃林之中。 指路之余,小贩还不忘提醒了一句,告知宁洛需要找大厨定制圣食才行。 但宁洛不需要。 因为厨艺......他刚巧会。 且不论他穿越前本就会下厨养活自己。 就说当初在尘渊界时,宁洛为了修习杀手的隐世之道,恰巧就进修过厨艺。 何况他还有着诸艺精绝的加持,所以厨艺本就可谓登堂入室。 而且,宁洛会的不仅只是厨艺。 他还会制毒! 当小贩告诉他,圣教的教徒会收取圣食的时候,宁洛就已经确定,这群偷吃供品的教徒便是此方诡境的诡异。 那它们身化的诡异又是何物? 宁洛也早已知悉。 宁洛回想起蜃景中的所见,逐渐理解了一切。 蜃景不仅是上帝视角,也是在提醒宁洛腐败的本质。 一如他在前往水乡蜃景时见到的那座,由无数对十指相扣的人手所组成的拱桥。 那其实就是在暗示北域糜烂的根由。 而圣城的蜃景也是一样。 乾坤逆反,方桌倒悬。 美酒珍馐倾泻而下,没入地底。 宁洛看向脚下,神识隐约感知到土壤的松动,以及似乎有着许多庞然大物的存在。 从轮廓看起来...... 那大抵是蚯蚓。 至于圣城的地下之所以会有这些大蚯蚓,那就得问圣城人会把那些残羹冷炙倒向何处。 显然,是地下。 当然大蚯蚓的猜想也并非无中生有,而是有着确凿的证据。 五方诡境对应五虫,这条规律也已经被宁洛知悉。 所谓五虫。 一说羽,毛,介,鳞,鸁。 一说羽,毛,甲,鳞,倮。 但意义都是相仿。 而圣城诡境所对应的,正是倮虫。 倮虫意味着无羽,无毛,无甲,无鳞。 无巧不巧,人类和蚯蚓虽然既非远亲,也非近邻,但偏偏就还都属于倮虫一类。 所以圣城诡境的诡异,便是亡魂和大蚯蚓的结合。 如今的诡境,在宁洛面前...... 已经不再有什么秘密。 宁洛自顾自着手准备,以他的水平,也无需去请什么大厨。 既然圣女庙的守门人就是此方诡境的诡异,那宁洛该做的事情就再简单不过。 祓除它们,再拿着灰烬供奉。 一气呵成。 一盘精致小巧,芳香扑鼻的桃花酥。 一壶青碧如玉,翠绿如绸的仙人醉。 沿途的执戟守卫食指大动,如饮纯酿,似吸兰桂,一个个尽数沉湎其中。 然而,醉知酒浓,醒知梦空。 待得他们意识到问题,一颗绿芽在他们胃袋里抽出了枝丫,榨干了他们的肉躯。 所谓毒,未必要局限于摧残与侵蚀。 也可以饱含生机。 宁洛随手丢掉杯盘,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牵引着急涌而至的灰烬,随后信步走向那座圣女的雕像。 又到了,进货的时间。 0254 猎鬼 宁洛手掌轻覆,檀香竖立,将掌心灰烬献祭一空。 檀烟若灯火辉映,转眼汇成一颗颗圆滚滚的明黄色灵珠,纷落而下。 宁洛用祭台的桌布折作包裹,接住落下的土灵珠。 这次的收成比之此前北域更胜一筹。 自然是因为献祭的灰烬更多。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目光虽平静如初, 但心中却尤为畅达。 虽说初入苍冥时相当困窘,几次险些翻车。 但好在当他掌握相位之法时,诡境已经不再算是障碍。 “呼......” “土灵珠,水灵珠,木灵珠......” 宁洛环顾四周,抬眼望向那座庄严的圣女像。 如果想要调查苍冥的过往, 那中域无疑就是最佳的调查地点。 尤其是圣女像后杯盘狼藉的圣食,更是足以证明,中域的教徒最好糊弄。 原因并不复杂。 虽说其他四域的民众更为腐败,但天高皇帝远,他们千奇百怪的规矩实在太多。 南域武城需要争榜,西域工厂可谓苛政,东域怠惰,北域混乱。 在短暂的入梦时间中,宁洛也找不到什么能够融入其中的法子。 但中域的教徒就要好应付得多。 宁洛需要做的,只是贿赂。 土灵珠打包,宁洛绕过圣女像,推门而入,这才见到了神庙内阁的酒池肉林。 供奉的圣食被胡乱地摆放在桌案上,此方神庙的传道人握着酒壶,红着脸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不省人事。 即便手下的教徒早已沦为灰烬, 传道人也浑然未觉。 宁洛信步上前,拍了拍他的面颊。 “醒醒!” 传道人身子簌然一抖,脸上的肥肉也跟着微颤了几分。 他惊疑地抬起头,困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生面孔。 古怪。 这人......是谁? 照理来说, 无关人等想来不可能出入神庙里屋才是。 传道人皱着眉头,然而尚未等他开口,宁洛却先一步答道。 “我是来搞事的。” “还有,你不是人,你是诡。” 开门见山,言简意赅。 传道人艰难撑起身子,费解地张着嘴,露出满口黄牙。 宁洛这一通介绍,愣是把他给整不会了。 老子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不是人了??? 他微醺地昂起了头,支支吾吾地辩驳道:“老,老子,老子就是人!” 得,宁洛懂了。 这是醉到连自己身份都忘了是吧? 不过这也给了宁洛几分灵感,或许灌醉诡异也是个可行的通关捷径? 思索之余,宁洛只能亲自帮传道人响起自己的身份。 他将背上的包裹先放置一旁,随后一脚踩着传道人的胸脯,手掌用力捏着他的双颊, 从兜里取出那枚他原先就有的土灵珠。 随后塞进了传道人的嘴里。 土灵珠入口即化,滑进了传道人的腹腔之中。 传道人神色一滞,迟钝的神经总算反应了过来! 这样下去, 他会死! 土灵珠可没有调理身体的功效啊! 这东西承载着沃壤厚土,真要被消化掉,那他怕是当场就得死在这里! 拜危机感所赐,传道人总算是醒酒了几分,随后察觉到了现状的违和,也记起了自己的身份。 他的肠道蠕动着,以目力难及的速度飞快拉长增生。 挤兑成甜甜圈一般的大小肠从他上下两口中暴射而出! 膨大的肠道继而撑爆了他的肉躯,血肉残块溅落一地! “呕......” “呕,晦气......” “刺!” 宁洛一阵干呕,眼疾手快,神道乌木瞬息骤现! 蚯蚓尚未成型,传道人便已然彻底失去了生机。 宁洛抽身飞退,为防自己被秽物溅到。 之所以要多此一举,只是为了观察一下传道人诡变的过程,顺便印证一下他对中域诡异的猜想。 反正肯定不是为了什么病态的乐趣。 宁洛先前觉着北域虾蛄就已经是最恶心的诡异。 但现在看来,他还是小觑了幕后黑手的怨念。 这肠道所化的蚯蚓,当真比之虾蛄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关键这东西不止是精神伤害,爆裂的瞬间还附带物质层面的血块袭击。 那宁洛是真忍不了。 宁洛抬手遮目,平复着翻涌的胃液。 他自认见惯诡异,心理素质出众,但也接受不了这么恶毒的物种。 秽与苍冥界诡异相比,大抵就是亚洲恐怖片和欧美恐怖片的感觉。 前者是惊悚恐怖,后者大都是纯粹的血腥恶心。 宁洛提起包裹,收下禁器碎片,还反复确认掌心有没有沾染上什么脏东西。 灰雾从耳边呼啸而过。 再睁眼时,已是灵村。 宁洛这次没有再入灰雾,因为背包满了。 穿越毕竟不会自带四次元背包,苍冥界貌似也没有储物道具。 所以宁洛要是这么大包小包走上街,那难免会惹人怀疑。 回到圣女庙内,陆川正在健身锻炼,为了下寒潭取物做着准备。 “哟,宁哥,你这么快就......” 俯身的陆川原本没有注意到宁洛的收获。 直到他眼角的余光扫到宁洛背上的包裹。 陆川话语一滞,忽然改口:“就......进货回来了?” 宁洛的包裹里能装什么,那还用想吗? 肯定是进了货呗。 宁洛放下大包小包,拍了拍手,道:“嗯,东西先放这,一会还得再出去两趟,先把五灵珠拿齐了再说。” 陆川看了眼天色,提醒道:“宁哥,天色可不早了啊,你这通关速度虽然快,两趟可来不及啊。” “怎么来不及?” 宁洛轻笑一声,打开了包裹。 陆川刚打算辩驳,然而当他看到包裹里的两色灵珠时,他怔住了。 “呃......” “宁哥,你,你该不会是去了两趟诡境才回来的吧?” “那倒不是。” 然而未等陆川松气,宁洛悠哉开口:“我去了三趟。” 陆川:“......” 行,你狠,你牛逼! 陆川顿时涨红了脸,羞恼不已。 他刚才那句出于善意的提醒,现在看来俨然像是在教大人做事的稚童,属实是童言无忌。 宁洛没打算耽搁多久,只是刚好顺着陆川的话,问询到:“对了,夜里鬼神都是怎么猎杀的?有人试过夜行吗?” “蛤?!” 陆川可不傻。 宁洛这话一问出来,他当即洞彻了宁洛的意图! 好家伙,您这是打算要夜里出门硬刚诡异是吧?! 宁洛撇了撇嘴:“别大惊小怪的,你忘了?我的神道在灵村也能照常使用,鬼神又有何惧?” 陆川神色一滞。 好像...... 还真是这个理? 世人畏惧鬼神,是因为他们在灵村没法借取道威。 但宁洛却不用遵循这个规则,他,是个特例。 陆川回过神,稍加思索,回应道:“猎鬼一事,高玩圈子里的确没少尝试。因为圈子里一直流传着一种推测,或许只要我们杀了鬼神,那被夺走的那某种东西就会回归体内。” “所以曾经的确有高玩发起攻略悬赏,两人一组猎杀鬼神。” “但都以失败告终。” “首先夜行这条路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行得通的。” “夜间灵村黑雾笼罩,鬼神潜行,而我们难以动用神道之力,根本不可能是它们的对手。” “再者就是白天,也有人试过诱引鬼神,尝试将之坑杀。” “但同样也不行。” 陆川轻摇着头,语气遗憾中又夹杂着些许希冀:“鬼神一旦濒死,身周就会涌现出黑雾,从而让他瞬间诡变。甚至我们怀疑它其实是不死的,因为有人试过以极致的金行神道,在鬼神尚未察觉之时,瞬息斩断它的头颅!” “但它依旧会诡变苏生。” 陆川顿了顿,目光移向宁洛:“但是至少猎杀鬼神并非没有希望,而且它们最大的杀手锏就是灵珠,但现在......” 看着圣女庙里堆积成小山的货物,陆川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确实,有宁洛在,常识什么的早已没有遵循的必要。 宁洛摩挲着下巴,心中自语:“也就是说,鬼神也有‘二阶段’对吧,说明鬼神的实力定位已经接近秽的层级。” “那在白天和夜间出手倒也没什么差别,况且入夜后它们还会自己聚在一起。” “不过......” 不过陆川的话语中,有一点让宁洛格外在意。 陆川说鬼神能在黑雾中施展力量,但穿越者却不行。 但寻常穿越者的神道不正是借取的鬼神道威吗? 如果说灵村能够屏蔽信号,所以才致使穿越者乏力,可夜间鬼神近在眼前,神道理应不会受到干涉才对。 介于神道的原理,鬼神和穿越者的关系就像是服务器与主机。 而灵村就是隔绝二者联系的信号屏蔽仪。 所以穿越者入村之后,就会几近“断网”,从而难以施展神道。 那么当鬼神与穿越者近在咫尺,而穿越者却仍是束手无策...... 这就不是断网。 而是“服务器拒绝了您的访问”。 问题,出在鬼神的身上。 入夜后的它们似乎并不具备白天那般的理智,因此也没法受理信徒的祷告,没法将道威传递给穿越者。 宁洛摩挲着下巴,心道:“看来鬼神不仅是完善神道所需,或许也是破解谜局的重要一环。” 至此,前路明晰。 圣城历史,以及黑雾鬼神,这是两条通往真相的必经之路。 宁洛活动着指节,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凶光:“事不宜迟,今晚,就探一探它们的底细!” 陆川自始至终都在紧盯着宁洛,如同一位尽职的人类观察学家。 当他看到宁洛那一晃而过的表情,他哪里还不懂宁洛的意图? “卧槽......”陆川着急忙慌地坐了起来,“宁哥别冲动啊!这才几天啊,你别急,慢慢来啊!不是,你,你,你闲着归闲着,我还要打比赛的,可没空陪你来回折腾啊。” 宁洛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轻笑道:“放心好了,回头就是安全屋,打不过我还不能跑吗?” 说着,宁洛转身离去,再复踏入诡境。 借由灵珠的指引,宁洛先是去了趟东域货仓,弄来一沓蛇皮袋。 随后再去西域锻冶厂和南域武城又进了好几批货。 流程自然是轻车熟路地走了官道,直接找上圣女庙的诡异,毕竟传道人的油水显然最多。 待得回到灵村,村外的烟霞已然微微泛红,灰雾也被照映得俨如轻纱。 红日西坠,余晖烛照 宁洛拎着蛇皮袋,满载而归。 陆川看着满袋子的灵珠,只是单纯地抿了抿嘴,连震悚的余力都已经被宁洛剥夺。 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宁洛缓了口气,心念一动,禁器碎片从掌心剥蚀而出。 算上方才的进货之行,宁洛拿到的禁器碎片已经有近二十枚。 然而碎片小巧,无论宁洛如何拼凑,却连一个微小的部件都凑不出来。 “这东西有人拼完整过?” “那怎么可能!” 陆川瘪了瘪嘴,吐槽道:“画大饼罢了,这碎片你就当做增加大道亲和的道具就行,至于拼起来......还是别想了。” 宁洛眉头微皱。 他想要以绛宫成道,道器庇护便不可或缺。 如果禁器拼凑不出来,那宁洛的神道虽无需鬼神借力,但始终不得不依赖苍冥大道。 这样的神道并不完美,而且也不足以面对幕后黑手,更没法面对黑潮。 “呼......” “先不慌,当务之急是完善苍冥神道,整理线索,禁器的事暂且不重要。” 一念及此,宁洛将四色灵珠依次埋入了香灰之中。 檀香竖立,轻烟袅袅。 宁洛意识一阵恍惚,也终于见到了其余四方道器的真形。 金行的道器是一柄黄金钺,锐气足以斩碎虚空。 水行的道器是只有着龟甲纹饰的陶碗,碗中似乎盛装着浩然奔流,万顷碧波。 火行的道器便是简单直白的火炬,火光似乎能照彻万古长夜。 土行的道器则是一柄悬挂着诸多铃铛的长幡,像是行军的军旗,也像是宁洛印象里的所谓招魂幡。 至少就表象看来,道器并不能给宁洛什么灵感。 宁洛神识勾连四方道器,借助苍冥大道,于识海中凝聚出了独属于自己的神道法相。 金行苗刀,火行火浣丹,土行石碑,水行龟甲圆盾。 除了圆盾以外,其余三者就是他最熟悉的意象。 如此一来,一切准备就绪。 天色渐暗,宁洛醒转。 黑雾弥涌,鬼神复现。 0255 刀来 与陆川的供述不符。 没人知道鬼神是什么时候来的。 当灰雾色泽渐暗,黑雾悄然涌动,鬼神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降生于灵村之中。 宁洛站在神庙门口,尚在观察着于黑雾中游荡的庞大阴翳。 然而一道阴风倏而狂啸而至,猛然拍打向了破落的神庙! 啪! 圣女像荡开一层朦胧的辉光,与悍然袭来的阴风撞在一起, 发出了金铁交击般的声响。 宁洛不动如山,微眯起了眼。 捉鬼是手段,而非目的。 所以比起和鬼神厮杀,更让他在意的是其中所隐含的线索。 “这老东西,还挺记仇。” 宁洛饶有兴致地瞟了眼黑影,他看出来了,那是一条蛇尾, 玄蛇的蛇尾。 符合这一形象的,只有五方鬼神中的黑帝, 也就是旧日神庙中司掌水行的禺疆神君。 当初身在火山之时,黑帝曾经昙花一现,意图和宁洛交易。 不过当时宁洛容不得半分变数,于是恶言逐客。 却不曾想,被鬼神惦记上了。 “这么说来,即便是在黑雾之中,鬼神也有理智?” “不对......不对。” “有理智的话,它也就不会这么冲动了。” “如果它是单纯想要找我麻烦的话,那它大可在白天寻仇,又何必等到晚上?” 答案昭然若揭。 鬼神记仇,这说明入夜后的鬼神和白日间的鬼神并无不同。 鬼神冲动,这意味着入夜后的鬼神行动不由自主,理智沦丧。 宁洛虽然没有三岁画老,细节回溯那样出神入化的侦探本事, 但至少最起码的判断能力还是有的。 所以五方鬼神齐聚在灵村之中, 似乎并不是它们的主观意愿, 也并非提前约定好的会面,更不可能是常人眼中所谓的“设定”。 但多想无益。 不等陆川劝说,宁洛右脚迈出,踏入了黑雾之中! 黑雾阴森吊诡,一如墓葬中焚烬的纸钱,散落漫天黑灰。 即便宁洛踏入了黑雾,视野也没有明晰,反而像是老旧的电视机中时而出现的雪花碎片,遮望了他的视野。 一道庞大的阴影忽隐忽现,穿行于黑雾之中,亦真亦幻,难以辨明。 然而,即便黑影难辨,宁洛却闭上了眼。 这里是苍冥,靠眼睛可看不出虚实。 神识遁虚,天人合一。 远处的黑影依然游曳在四周,然而一条巨尾不知何时猝然袭来! 玄蛇的蛇尾没有引起任何异象。 甚至漫天黑烬都未曾受到惊扰。 如果换成陆川,想来人都没能来得及反应过来,就会被这突兀的尾鞭砸成一团肉泥! 但宁洛抬起了手臂。 玄龟法相破浪而出,自识海中现出身形。 宁洛对水行接触不多, 毕竟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不合他出手雷厉风行的性子。 而塑造法相既需要修士自身对某种意象的感悟,也需要法相本身贴合大道。 宁洛没什么头绪,只知道自己在荒狱界见过霸下,而霸下身为龙龟,多半算是与水行贴合。 再者就是现在正与他交手的鬼神黑帝,也是禺疆神君。 这便是宁洛唯二知晓的水行法相。 加之道器的陶碗刚巧布有龟裂纹,那他该做何选择,也就毋庸置疑。 宁洛心念一动,即便未曾看到那条袭来的蛇尾,但却感受到了道蕴的波动。 不是因为他如今神道修为有多强。 恰恰相反,是鬼神的道威足以让道海翻覆,云垂海立,宁洛根本不可能忽视。 在宁洛的视角中,他自己就像是只渺小的蝼蚁,而鬼神却是顶天立地的巨人! 然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大小并不足以证明实力的优劣,反而给了宁洛洞察敌手的便利。 一点水光凭空乍现,转眼盘聚成漩涡,继而如繁花盛放般冰封固结,形成一面晶莹的冰盾。 巨尾横扫而过,重重敲击在冰盾之上! 冰盾不堪重负,再复碎裂! 然却化作汹涌的怒潮,朝着宁洛四周抛洒而去! 四散的水流瞬息之间再复冰洁,形成了第二重的障壁,也将巨尾的力道终于卸去。 这,便是神道。 冰盾既非灵气凝形,也并不拥有实质。 所以破碎不意味着毁灭。 宁洛随时都可以将之散作怒涛,再重新凝结。 只要脑子转得够快,加上神道来得及催动过来。 甚至当冰盾再复破碎,宁洛不仅分毫未退,反倒是抬手轻推。 刹那间奔流溯游,大潮若千堆碎雪,裹覆住了玄蛇的身躯,冰凝成捆缚的镣铐,也显映出了黑帝所在! “找到了。” 宁洛一心二用,全神贯注。 在以神识固定冰结枷锁存在感的同时,识海中一团摇曳的火光冲天而起,散做漫天陨星! 那是他在尘渊界发明的火浣丹,既然原理是火灵的爆燃,而非单纯物理性质的黑火药,那自然可谓一种火行异象。 而宁洛催动火行神道的方法更是简单粗暴。 他右手划过腰侧,不知何时取出了四枚火灵珠,架在指缝之中。 无论因由是陆川的陈述,还是从幻梦中得来的情报。 宁洛都知道,火灵珠能够在圣教高层的手中发挥妙用。 这是圣女道蕴和神识的结晶, 本就是苍冥大道最为精华的珍宝。 至于灵感,那还得归咎于当初在锻冶厂教他灵珠投炉的监工执事。 火灵珠抛射而出,转眼化作如龙火柱,扶摇而上,贯穿了累累浓云! 稠密的黑雾在这一瞬间竟是明亮了几分。 宁洛也总算见到了鬼神黑帝的全貌。 背负龟甲,身缠玄蛇,虽为人形,但相貌却与宁洛印象中的玄武别无二致。 这般模样宁洛倒是熟悉得很。 北方玄武,或者准确来说,应该算是玄冥。 五方神君在荒古神话中本就算是一种图腾信仰,那自然与玄武白虎之流密切相关。 恰巧白帝也是人面虎爪,白毛执钺,这与五圣兽的概念也不谋而合。 以宁洛的认知,像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其实都并非单纯的物种。 与霸下与应龙之流不同,五圣兽更倾向于先天之灵,或者说是一种先天大道。 只是宁洛想不明白的是,缘何圣女知道的这么多? 难道在圣女出世之前,苍冥本就有着与五圣相关的福地或者道器? 否则没法解释圣女对五圣兽的知悉。 也或者...... 她是从类似黑潮这种危险的渠道,获悉了这些域外的隐秘? 宁洛没时间再细想下去,也没打算半途分心。 玄冰枷锁困不住黑帝太久。 他时间有限,没有丝毫迟疑,并拢二指,指向黑帝。 识海翻涌,金芒破空! 紧随其后的,是宁洛心中的一声低语:“刀来。” 0256 自噬 刀光森寒,划破黑云! 彷佛电锯在锈蚀的钢板上留下烙痕,溅起如雨般纷落的火星。 浑浊的黑雾短暂明澈了瞬息。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玻璃碎裂的脆响。 咔! 并非冰洁的枷锁,而是一面厚重的龟甲! 或者是,那并非宁洛伪造的赝品,而是货真价实的冰盾原型。 黑雾中晃过的明光让宁洛得以窥见鬼神黑帝的真形。 此刻的它褪去了身上的龟甲, 光秃秃的皮肤上遍布着苍白的褶皱。 没有龟甲掩映,黑帝就像是头老迈的蛇人。 它浑浊的瞳仁中泛滥着某种病态的渴求,也包含着自卑,或者是某种求而不得的执念。 黑雾收拢,遮掩其形。 宁洛没有时间再做多余的思考。 因为他意识到,现在他面对的或许才是鬼神的全力。 白日的诡境之中, 是拥有智慧, 谋求交易的五方鬼神。 而入夜后的灵村,陆川以及旁人看到的, 却不过是失去理智的惰性木偶。 鬼神既是诡异,自不可能保持着先前圣兽那般庄严的形象。 玄蛇巨人抡起龟甲,挡住了刀光。 未等龟甲复原,它便挥舞着龟甲,悍然砸落! 宁洛早有提防,也有充足余裕躲闪。 他侧身一跃,脚下泥壤如浪花翻涌,将身体推向远方。 轰! 龟甲砸落,没有任何征兆,在黑雾中掀起滔天巨浪! 然而宁洛面前泥壁高耸,恰巧挡住了怒涌而至的惊涛! 圣女庙里的陆川张大着嘴,神情并非惊惧,也并非震悚, 而是一种看待无上艺术般的欣赏。 他看不透黑雾, 只能隐约窥见黑雾中明灭的星点亮光。 时而流火, 时而浪涌, 时而磐岩。 陆川印象中最为相近的场面,莫过于矩阵以超绝的科技力制作的AR电影。 那是一种宁洛也未曾亲眼见过的电影模式。 AR, 即增强现实。 只要戴上设备,即可在现实中看到矩阵制作的种种特效。 甚至观影者还可以在特别搭建的场地中,成为电影中的某个路人角色,身临其境,全方位地观察故事全貌。 曾几何时,在穿越模拟器风靡之前,AR电影也曾掀起过潮流。 不过现在早已落寞,或者说已经全方位地融入生活,融入游乐园的免费项目当中。 陆川体验过AR电影,而他现在的观感,与之别无二致。 各种如同CG特效般的神道攻伐之术凭空乍现。 似乎违背了天地法则,不受任何道意拘束。 一念可司五行,一念可掌万物! “这才是神道啊!” 陆川心中惊叹,但这份惊叹,很快转化成了无言的困惑。 怪事。 明明我也来过苍冥这么多次了,也和五方鬼神做足过交易,得以司掌五行神道。 但为什么...... 我此前好像从未有过这种悸动? 陆川盯着黑雾中明灭的幻光, 锤了锤自己的心口。 “是因为和鬼神的交易?” 陆川不解之时, 灵村中的交手也陡然激化! 刀光明澈, 一如撕碎夜幕的雷霆, 将龟壳砍得满目疮痍。 神道太过霸道 尤其在面对愚笨的对手时,神道的变通能力更是让人难以招架。 宁洛纹丝不动,仅是并拢二指,便能凭空唤出无数刀光。 正是因为这里是苍冥,因为神道占据了苍冥大道的全部,才能做到这一切。 如若道海是份蛋糕。 那成道者便是分蛋糕的人。 占据的份量越多,也就能得到越多的红利。 仅此而已。 虽说黑帝一击,宁洛也承受不起。 奈何黑帝理智沦丧,在宁洛面前就像是个天生神力的稚童,空有一身蛮力却得不到施展,只能被动迎击。 然而当刺目的刀芒斩碎了龟甲,眼看着便要绞碎玄蛇的肉躯...... 黑雾急涌! 宁洛心神一颤,以土行神道移形换位,借助地脉涌动抽身飞退! 其余鬼神,也下场了! 宁洛的目光顿时凝重。 以他最初的设想,鬼神虽强,但终究是信仰造物,没法灵活变通。 所以黑帝能够动用的无非只有水行道威,以他的经验与道蕴积累,单挑必胜无疑。 唯一的变数在于,其余四方游荡的鬼神会不会合力侵攻? 宁洛不知道。 因为按照陆川的说法,纵使入夜之后,鬼神初期也很少主动进攻。 尤其是前七天。 从旁人的视角来看,苍冥前七天可谓是新手保护期。 即便夜间出行,也不至于说是必死之局。 但宁洛知道,这其中必然有着某种旁人未能洞察的细节。 所以这次与黑帝交手,宁洛不仅是想猎捕鬼神,更是想以身作饵,投石问路。 他想试探规则。 然而,变故陡生。 宁洛不知道该用事与愿违还是如他所料,来形容眼前着怪诞一幕。 四方鬼神无声无息地冲破黑雾,然而它们朝向的目标却并非宁洛。 而是黑帝! “这?” 宁洛眉头一皱,满脸困惑。 “这,这么快就内讧了?” “还是说,五方鬼神不是一伙儿的?” “不对......” “啧!” 宁洛咂了咂嘴,费解之余,挥手洒出一把灵珠。 炽焰爆散,离火升腾! 摇曳的火光照映出了其余四方鬼神的面貌。 与宁洛所想一致,从概念的角度而言,就是五方圣灵。 朱雀,玄武,青龙,白虎,螣蛇。 只不过五方鬼神皆是半人半兽,所以相貌显然更吊诡许多。 火灵珠未能驱离四方鬼神,它们像癫狂的野兽,不顾一切地扑向黑帝的残躯。 宁洛手掌悬在半空,一时难以决断。 “救,还是不救?” 救鬼神的原因并不复杂,只是宁洛希望将五方鬼神的形象烙印成法相。 这样他下次再临苍冥之时,就能轻易借取鬼神道威。 如今宁洛虽说看到了五方鬼神的真容,但这毕竟是黑雾中的状态,或者说是鬼神的“第二阶段”。 这般形貌能否作为法相,成为接连识海与天道的桥梁,从而借取道威? 宁洛不知道。 但唯独有一点,宁洛可以确定。 “如果我坐视不理,那一旦黑帝被其余鬼神蚕食,那法相或许就会存在缺陷。” “不过......” “如果鬼神会自相残杀,那最后仅剩的那只鬼神又该当如何?” “而且鬼神入夜后会失去理智。” “唔......” “莫非,是在养蛊?” 世事两难全。 法相全家福和鬼神背后的隐秘,他只能选一个。 宁洛看了眼自己掌心的五色异芒,心中很快下了决断。 “苍冥的线索太过零碎。” “我需要,一个答桉。” 0257 实验 已知幻梦是旧日蜃景。 已知诡境是神道干涉所致。 已知苍冥诡变的根由在于五欲。 已知鬼神是神君于万民心中的构想。 已知五方神君司掌五行的力量源于道器。 已知圣女拥有来自上古或是域外的非凡见识。 仅仅一次入梦,宁洛获得了太多太多的线索。 事实如苏瑶所说,苍冥深处的隐秘至今无人窥得。 而事到如今,宁洛也明白,那并非因由旁人愚钝,只是因为这条伏线本就是为能承受一切因果的神选者所留。 他本可以暂且缓一缓,先脚踏实地, 着眼于凑齐五方鬼神的法相。 但求知欲一旦泄洪,宁洛自己也没有任何方法能够拦住。 无他,只是性格如此。 “可以确定的是,那个被黑潮选中的宿主,拥有对苍冥最为深切的恨意。” “圣女有这个动机,但我想,应该......应该不是。” 这样判断的根由在于共情。 宁洛试图代入圣女的角度去思考。 诚然,圣女有苦衷,有不解,有愠怒,也有向众生复仇的理由。 但她这般勤勤恳恳为苍冥全力以赴,以神道之力为众生排除万难,事无巨细考虑周到...... 这样的神女,在看待苍冥众生之时,就像是一位母亲在看待自己的孩子。 亲情这种概念,宁洛不太熟悉。 但他至少知道,这世间绝大多数父母纵使不懂如何教育,纵使野蛮无理,但至少不会对孩子痛下杀手。 而以他目前已知的情报,至少圣女绝不会是那些残暴恶毒的个例。 确实,旧日的苍冥溷乱不堪。 五方地域的民众借着规则的漏洞,肆意蚕食着圣女的荫庇。 而那些掌握权力的信徒同样利用权柄为非作歹,助长恶念。 但宁洛试图代入圣女的角度。 他心想着,如果他的孩子成为了这样失智的恶徒, 那他会怎么做? 他会先找自己的问题。 随后严加管教。 会有父母把自己的孩子试想着相貌狰狞的诡异? 想来不会。 而那位圣女纵使意志崩溃, 也断不可能如此。 更何况她还是位神道通天的大能, 甚至可以坐观苍冥, 聆听众生宏愿。 那她的心智必不可能脆弱到这么轻易就会崩坏。 毕竟这是矩阵构筑的世界,无论是真是假,至少不会,也不应该出现宁洛记忆里那些王道的日式黑化剧情。 真正的幕后黑手,要么就是抱有着如萧忘那般执着的信念。 要么就是像人皇一样,自始至终都是只会自我陶醉的巨婴。 人心不是非黑即白,纵使圣女黑化,也绝无可能会堕落到如此境地。 所以宁洛觉着,造就诡境的那位,多半不是圣女。 但那样,线索就断了。 五方鬼神的法相,宁洛随时都可以描摹。 反正黑雾中看不真切,不如等到白天再细细打量。 可剧本线索的一处断层,却让宁洛如鲠在喉,焦急难耐。 那如何抉择也就无需多想。 宁洛负手而立,周遭黑雾如焦烬飘飞,将他衬托得形如一尊真正的鬼神。 四方鬼神分食着黑帝的肉躯。 玄蛇起初而反抗了几下,甚至宁洛隐约窥见, 它的瞳仁中忽而闪过一道明光,似乎恢复了些许理智。 然而水灵珠尚未出手, 玄冰龟甲未能凝结...... 咔嚓! 暗金长钺悍然砸落,将虚空中冰结的道蕴顷刻碾碎! 人面虎身的鬼神残暴地撕扯下玄蛇的左臂,将之咬在口中,大口咀嚼。 即便它口中已经再无容纳肉食的空隙,但虎爪的动作依旧未停。 身披火羽的鬼神啄食着玄蛇的脏腑,如同荒漠中食腐的秃鹫,全然没有半点圣兽的神韵。 黑帝的身子抽搐了几下,转眼便彻底失去了生机。 而其余四方鬼神几乎完全无视一旁漠然注视的宁洛,只是戒备地瞟了一眼,像是护食的野兽,很快便不再注目。 宁洛感觉自己隐隐抓到了什么。 无论是先前朝他悍然动手的黑帝,还是如今分食黑帝遗骸的四方鬼神,给宁洛的感觉...... 就是纯粹的野兽! 宁洛现在还看不出这意味着什么,但他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某种不可忽视的关键线索。 只是这条线索,还需要一点灵感,需要一把将之串联起来的钥匙。 可惜的是,直到最后,这次鬼神自相残杀也没有为宁洛解开疑惑。 当黑帝的尸身连残渣都不剩,四方鬼神抬起了头,眼神中依旧没有流转些毫智慧的明光。 它们浑浊的瞳仁扫过周遭,透过稠密的黑雾,瞥见了一旁负手而立的宁洛。 四方鬼神紧盯着宁洛,鼻头相继耸了耸,就像是在嗅闻猎物的气味。 然而最后它们却也并未出手,只是环绕着宁洛周游了几圈。 其中离宁洛最近的,是一条像是蝌蚪,也像是银鱼般的虚无个体。 或者说,就像是他在蓝星见到的那些AR投影,一如半空中游曳的霓虹锦鲤,以及划过长空的彩灯龙舟。 那......多半是螣蛇? 宁洛虽说也是个玄学家,但毕竟不是异兽厨,对圣兽的形貌没有特别专业层面的考究。 虽说他也是粗略看过山海经,以及后世人根据山海经临摹出的异兽网图,但螣蛇的样貌显然与之有着细微的区别。 螣蛇又名飞蛇,在世人认知中多为带翼的蛇类。 但宁洛所见的螣蛇虽能游曳虚空,然却并不具备羽翼这样明显的特征。 螣蛇周游而过,同样并未对宁洛下手。 即便宁洛在黑雾中站了许久,甚至尝试着来回走动,其余鬼神依旧彷佛当他不存在一般。 宁洛没有主动招惹,因为那会影响实验的结果。 “不是说鬼神前几天的攻击欲望虽然不高,但是如果穿越者在黑雾中长时间逗留,鬼神也是会追击的吗?” “那为什么它们完全无视了我。” “即便我骑脸诱引,也没人抢先发难。” “不对劲......” “等,等等。” 宁洛勐然抬起了头,察觉到了一丝至关重要的线索。 然而神庙里的陆川却是看急了眼。 他死死盯着黑雾中的景象,亲眼目睹了四方鬼神蚕食黑帝遗骸,也见到了对此无动于衷的宁洛。 陆川和宁洛视角不同,目的也有所区别,那自然无法理解宁洛的脑回路。 所以当他看到宁洛傻不愣登地站在黑雾之中,第一反应便是...... “宁哥,他不会是被夺魂了吧?!” 宁洛早先能猜到的事情,论坛也不可能毫无波澜。 像是“穿越者和鬼神交易的本钱究竟是什么”这种问题,虽说绝大多数玩家并不关心,但论坛里也有许多真正沉浸其中的剧情党。 这些人被戏称为“苍学家”。 就他们的理论而言,鬼神索求的东西,就是类似叁魂七魄这样的概念。 这与宁洛早先的猜想不谋而合,但现在却已经可以被推翻。 苍学家们之所以如此臆断,也是因为穿越者在交易到最后时,自身出现的变化。 当与五方鬼神的交易悉数完成,穿越者会进入一种几乎五感尽失的状态。 虽没有那么夸张,但也会严重影响身体机能。 视野模煳,幻听盘旋,恶臭扑鼻,失去痛觉...... 看似不全是负面效果。 但失去痛觉这一点对于神道修士而言也百无一用。 苍学家们据此推断,鬼神索求的正是为人的魂魄。 他们设想的故事背景是,这些入侵苍冥的鬼神,实际上是想要一具能够夺舍的肉躯。 但是它们的魂魄没法挤进穿越者的肉体,所以只能唤醒此方天地的旧景,编织成噬人的幻景,再诱引穿越者与它们交易。 很不错的设想。 抛开上帝视角不论,这个猜想合情合理。 因为在旁人的眼中,苍冥界就是一款恐怖游戏,而鬼神夺舍这种背景也和契合恐怖游戏的氛围。 只是可惜,真相显然并非如此。 但陆川哪里知道这些? 他看着宁洛俨然一副痴呆的模样,那叫一个心急如焚。 “宁哥,别啊......” “不是,你这水平这么高,不至于被夺魂了吧?” “难道是......剧情杀?” “该不会又被他触发了啥隐藏剧情?” “啧,不是,哎,这才两天,你再拖几天,多整点情报再死啊!” “我都没问出来灵珠咋来的呢!” 陆川当然不是全心全意为宁洛考量。 他只是原打算帮宁洛完成灵村五老的任务,然后问一手情报。 但好像,他每一次计划都慢人一步。 这次任务还没完成,宁洛就先是危在旦夕。 也是有够倒霉的。 然而就在陆川急不可耐之时,黑雾中的宁洛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抹豁然。 鬼神的行动机制,宁洛好像弄明白了几分。 因为宁洛回想起了他最初所见。 鬼神在白日间拥有智慧,但入夜后却会理智沦丧。 黑帝明明不具备理智,然而却会对他悍然出手。 可其他四帝眼睁睁看着他击溃黑帝,却对此坐视不理。 叁条线索杂糅在一起。 只需要控制变量,就能得出结论。 “所以,入夜后失去理智的鬼神是基于本能行动,也奉行着一套特殊的行为逻辑。” “或者说,那是原本就烙印在它们心底的某种的执念——” “狩猎欲求。” “白日的鬼神会在穿越者危难之际现身,并提出交易,那实则是它们原本就有的职责,即聆听众生宏愿,并为万民解忧。” “而入夜后的鬼神之所以会陷入疯癫,实则也是因为苍冥神道的作用。” “那么......” “不对,不对!” “入夜?” “苍冥界,真的有昼夜之分?” 宁洛抬头仰望天穹,然而视野根本没法穿透厚重的雾幕。 这片天地既然早已被神道扭曲,那苍冥界的日月星辰又是否切实存在? 宁洛不知。 苹果之所以是红色的,是因为人的大脑让我们以为它是红色的。 宁洛看过不少以猫猫狗狗作为视角的,多是讲述主角死后从宠物身上还魂,然后在女主人一无所知的前提下,和妹子过上没羞没臊的生活。 但从科学角度而言,这种视角并不成立。 因为猫猫眼中的世界和人类截然不同,甚至它根本没有人眼那么广阔的色域。 那人类的眼睛就真的能观察到世间的一切? 显然不能。 宁洛意识到问题所在。 既然那位造就诡境的存在,无论祂借助了黑潮的力量与否,至少祂的神道足以扭曲整片苍冥。 “那祂对我而言,就是更高维的存在。” “我所观察到的日月星辰,我所经历的昼夜更替,或许都不过是假象。” “而真正造就这一切的缘由。” “是灰黑二色的雾气。” “黑雾中的鬼神受那位幕后黑手的指使。” “所以它们奉行的逻辑,便是侵吞一切欲念,或者说是灭却一切拥有欲念的生灵。” “这不是养蛊,我想错了。” 鬼神蚕食了黑帝之后也并无变化。 或许它们实力有所提升,但依旧看不出智慧可言。 既如此,这样的蚕食就毫无意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而它们之所以会这么做,只是因为黑帝的盛怒与虚弱打破了五方鬼神之间的平衡,从而让它成为了其余四者捕食的目标。 宁洛再度垂首,咬着食指的指节,一手负在身后,默不作声地回到圣女庙。 陆川愣是被宁洛吓得一激灵! 卧槽,诈尸! “宁,宁哥,你没被夺魂啊?” “不,不是,那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装神弄鬼的。” “人吓人吓死人啊!” 陆川拍了拍胸口,白着眼抱怨了一句。 然而宁洛没有回答,仅是低沉发问:“你说五方鬼神在后期会自相残杀对吧,这个时间是固定的吗?” 陆川怔了怔。 他瞬间便意识到,宁洛断然是又发现了什么! 于是陆川稍加思索,回应道:“那肯定不是固定的啊,苍冥界有点肉鸽游戏的感觉, 至少鬼神反目的时间,还挺随机的。” 宁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追询道:“那高玩局里,鬼神反目是不是会更提前一些?” 陆川眉头一皱,神色困惑不解。 他从宁洛的语气中听到了尤其明显的目的,但却怎么都看不出来,宁洛到底是发现了什么隐秘? “好像......”陆川目光游离,略加回想,随后点头道,“还真是这样?” 然而未等陆川思索宁洛问话的真意,宁洛便再复追问:“那是不是只要五方鬼神雨露均沾,就能延缓鬼神反目的时间?” 陆川挑了挑眉,惊呼道:“卧槽,这你怎么猜到的?” 陆川心想着宁洛不是第一次来苍冥界吗,而且根本还没玩到后期,怎么连他们高玩刷新世界纪录的技巧都给学会了? 然而他却看到,当面前的宁洛听到了这个答桉后,却忽然舒展了眉头,嘴角渐渐上扬。 “宁哥,你发现啥了?”陆川打听道。 宁洛神秘一笑,勾了勾手,顿时一根虬枝凭空乍现,串起了陆川的衣领。 虬枝拖曳着陆川,缓缓伸出圣女庙,眼看着便要一头扎入黑雾之中。 陆川满脸惊惶,失声吼道:“卧槽?!宁哥,别啊,你,你特么干啥???不,你,你,不是,你难不成真被夺魂了???” 然而回应陆川的,是宁洛一声从容不迫的低语:“放心,死不掉的。” “你不是想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陪我做个实验,我就告诉你。” 0258 雾非雾 “啊——” 声嘶力竭的咆哮打破了长夜的死寂。 但陆川的嘶吼扭曲不了宁洛的意志,宁洛也自不可能让陆川白白送死。 之所以要让陆川做这个实验,只是为了印证一个猜想。 鬼神的交易,会否才是触发鬼神猎杀的原因所在? 实验的结果一如宁洛所料。 当虬枝提着陆川的衣领,将他伸向人面虎身的鬼神面前,白帝终于有所动容。 它别过身子,先是狐疑地打量了一眼陆川。 透过青碧色的道蕴, 宁洛看不到白帝眼中有哪怕一丝的明光。 但仅仅只是出于本能,白帝便朝着陆川更近了些许,接着绕行数步。 像是深林中的豺狼虎豹,在嗅闻着装死的猎物。 陆川牙关战栗,吼啸止歇,不敢做声。 就算是后期满配的他, 也不敢和入夜的鬼神正面交锋。 所以当现在实力有缺的他站在了鬼神的面前, 留给陆川的, 就只有装死一途。 然而鬼神却不吃这一套。 半人半虎的鬼神似是感受到了什么。 它直起了身子,瞳仁中泛起一抹诡光! 眼看着虎爪便要悍然落下! 唰—— 虬枝破空,将陆川扯回了圣女庙! 黑影暴起,身后带起重重残影,瞬息扑向了破落的神庙! 然而当圣女像荡起一层圣洁的清辉,白帝却再难寸进,只得狼狈退去。 陆川反而是平静了下来。 或者不能说是平静,只是被宁洛这猝不及防的一手给整得几近麻木。 陆川耸拉着脑袋,低沉道:“现在能告诉我了吧,宁哥,你特,你,你到底想试验什么?” 宁洛不答。 他只是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黑雾,大概是在整理线索。 陆川表情有几分怨愤与不耐, 但没好意思继续追问。 毕竟他知道宁洛迟早会答, 而他实力低微, 纵使这次吃亏在他, 也不好意思傲慢地骑脸质问。 半晌, 宁洛抬起了头。 “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啥了?” 宁洛如释重负地轻笑了声:“我或许知道苍冥的真容了。” 陆川:“?” 苍冥真容? 信息差有如鸿沟,让陆川根本没法理解宁洛这话意指什么。 但宁洛没打算当谜语人,索性明说道:“鬼神之所以会猎杀你,是因为你和鬼神之间有过交易。” 陆川怔了怔,表情越发困惑。 确实,这的确是条新鲜的情报,至少陆川此前未曾听闻过。 但...... 这有什么意义吗? 陆川愣了片刻,忽然恍悟:“所以你不用怕鬼神猎杀?你可以硬拖下去?!” 陆川觉得自己逼近了真相。 然而宁洛却晃了晃食指。 “不止。” “不止?” 宁洛看向黑雾,轻笑道:“我更在意的,是它表象之下的本质。” “鬼神在昼夜二者的行动遵循着两套不同的方针。” “但二者的本质却并无不同,无论是灰雾中的交易,还是黑雾中的猎杀,它们的目的......” “都是人欲。” “存天理,灭人欲。” 这六字出自程朱理学,虽然表面上是儒家学派,但实则却是儒道佛结合,政治与神学融汇的产物。 意指想要成圣,就必须压制私欲的膨胀。 陆川听得云里雾里, 然而宁洛却并未详解,只是自顾自说道:“从苍冥近古到灰雾弥天,再到黑雾覆世......五方鬼神,或者也可以说是五方神君,对人欲采取了截然不同的应对方式。” “古时的苍冥,五方神君聆听众生宏愿,满足万民欲求。” “却致使苍冥腐化,五域沉沦。” “灰雾中的五方鬼神与你们交易,以力量置换人欲。” “但结果却会让你丧失五感,逐渐迷失。” “黑雾中的鬼神选择了灭却人欲,不留任何祸根。” “但最后鬼神却会自相残杀......” “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问题抛出。 陆川眉心皱成川字,神色费解。 那表情就跟看到擎天柱开着大黄蜂在加油站排队一样离谱。 我跟你谈游戏,你跟我讲哲学? 这让我回答什么??? 众所周知,五方鬼神之所以自相残杀,不就是因为卷吗? 当穿越者身上已经无利可图,五方鬼神也总想着要分出高下,所以才会在剧本后半段内斗。 但照宁洛的说法,难道还另有隐情? 陆川怔了会儿,木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宁洛信步走到圣女像前,把玩着堆积成山的灵珠,坦言道:“我起初以为这是在养蛊,因为鬼神也算是入侵苍冥的神诡,或许是幕后黑手想要培植出一尊最强的诡异。” “但现在我知道,我想错了。” “五方鬼神在那位的眼里,不过是个收割垃圾的吸尘器。” “存天理,灭人欲。” “当人欲灭却,当苍冥的所有欲求尽数汇聚于一点......” “那等待着最后胜者的,就只会是覆灭。” 陆川微张着嘴。 话说到这个地步,他已经听不懂了。 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说这个有什么意义? 鬼神最后会死,所以剧本背后还有个幕后黑手? 要真有,那咱也不可能赢啊...... 这不明摆着是“游戏机制”,是矩阵在游戏剧本中的化身,是游戏规则的创立与维系之人吗? 就算宁洛真能探索到那一步,那他将要面对的,也不过是一击瞬秒的剧情杀。 所以这种探究根本毫无意义。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在于,穿越真的只是款游戏,而这一切也真的不过是游戏机制而已。 那如果,不是呢? 与陆川不同,宁洛虽不知道矩阵到底有何意图,但他至少知道神选,也知道在某个地方有人能借此永生,能通过穿越获得堪比神明的权能。 更知道穿越的蹊跷。 如果造就这一切的并非矩阵的意图。 那幕后主使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灰雾是旧日的蜃景,是人心的幻梦。 诡境是神道的臆想,是私欲的造物。 这是宁洛已经知晓的情报。 他早已知道诡境是为何物,但还有个问题他始终没有解决,或者说,从未想起要去解决。 既然诡境是幕后黑手的臆想,那幻梦...... 又是因何而生? 宁洛的声音越来越轻。 他盯着圣女像,凝神自语:“从鬼神的行动纲领来看,诡境的最终目的是灭却一切人欲,那幻梦呢?” 或者说,幻梦与诡境真的就是苍冥的全部? 多半不是。 从第一次踏入幻梦时,宁洛就见到了不同时代的矿工同聚在一座锻冶厂中。 那时的宁洛并未留意。 但现在看来,这是条不容忽视的线索。 一个有趣的问题在于,为什么只有他们被选入了幻梦,而其他勤勤恳恳的矿工却只是麻木的NPC? 答桉只有一个。 因为,这是梦。 “神明是人类希冀的寄托。” “梦则是人类欲求的延伸。”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池浅之流之所以能入主幻梦,正是因为他们的私欲太过膨胀。” “但这里存在的目的,却不是让它们发泄私欲的坟场。” 宁洛目光闪动,想到了另一个他早已发觉的重要线索。 幻梦中的五方神君和诡境中的五方鬼神,并非同一个体。 虽说鬼神来自某人对五方神君的臆想。 但当初宁洛初次听闻蓐收神君的声音时,陆川却在苍冥另一端与白帝完成了交易。 这便足以证明,二者并非一体。 早先宁洛并不在意,但现在看来,这却是将一切串联起来的关键。 幻梦神君和诡境鬼神,前者满足万民索求,后者灭却众生私欲。 二者的目标截然不同。 也意味着幻梦和诡境的对立。 要再说得直白些...... “所以,前者是美梦,后者则是噩梦。” “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黄粱一梦。” “而这个梦境存在的目的......是圣女对黑潮的顽抗。” 所有凌乱的线索尽数接连起来,总算让宁洛还原了苍冥的全貌。 他从未亲眼见过苍冥的真容,无论是诡境入口的蜃景,还是幻梦中所见的腐败,都不过是人欲在梦中的延伸。 一切都是浮夸的假想。 所以苍冥的社会结构才会显得如此诡诞不经。 至于他所见到的弥天大雾...... 那真的是雾气? 想来不是。 那是一面镜子,是照见人心,照见私欲,照见苍冥大道的镜子。 镜面的两侧是美梦与噩梦。 是苍冥恶徒无限扩张的私欲,以及那些私欲在神道作用下所化的诡异。 唯独五方神君最为特殊。 那是因为神君本不存在。 苍冥众生大都不知道真相,他们只知道神庙里供奉的半人半兽,所以那幅形貌化作了诡境中的鬼神。 至于五方神君皮套下的扮演者。 或许,正是早已失去司掌五行权能的灵村五老。 这里是梦境的狭间,是仅剩的圣女像所庇护的,最后的安全屋。 “那圣女本尊又去了哪里?” “是这座仅剩的圣女像吗?” 宁洛敲了敲圣女像,尝试将之抱起。 但可惜目前还没法做到。 他也没有粗蛮地将之毁去,万一这座圣女像真的就是圣女所化,那宁洛一来不可能将之毁去,二来他要是这么做了,那苍冥也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再者,宁洛目前还没打算这么做。 陆川抿了抿嘴,哑然看着宁洛,不知道能不能开口惊扰。 他已经跟不上宁洛的脑回路。 但偏偏,宁洛现在的神情似乎是又发现了什么隐秘。 所有线索串联到了一起。 尽管宁洛还没法回溯出苍冥昔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对自身的处境,以及自己身处的这片世界,已是尽然洞明。 幻梦的真相,诡境的真相,灵村的真相,诡异的真相,鬼神的真相,灰雾的真相...... 一切明晰。 最后的疑点只剩一个。 如果说幻梦是苍冥众生欲望的延伸,是他们的美梦...... 那武城居民口中的“灰渊战场”又缘何存在? 真正的苍冥是否有灰渊战场这一说,宁洛不知。 但他至少知道一点,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想来都不会有人会把血肉横飞的战场视作所谓美梦。 灰渊战场出现在幻梦之中,给宁洛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也让宁洛足以断定,那片灰渊里必定有他想要的答桉! 想要知道苍冥界到底发生了什么,黑潮又是以什么手段入侵,那只需要问圣女本人,一切就都能水落石出。 所以宁洛没有急于一时,对圣女像大展拳脚。 他只是想顺藤摸瓜,根据已知的线索探明灰雾的终途。 输赢并不重要,生死也大可置之度外。 重要的是,宁洛已经推衍到了答桉,而他现在只需要一个验证,一个结果。 在陆川错愕的目光下,宁洛盘膝坐下,默不作声地重新开始修行。 陆川挠了挠头,感觉自己的脚步已经跟不上宁洛的节拍。 不是,你这都能力敌鬼神了,还修炼个啥啊? 不会是想硬刚游戏机制? 好家伙,这就算没开挂,恐怕也就只能系统漏洞了吧? 陆川抓耳挠腮,越是困惑,就越是好奇。 但他哪怕有半点头绪,都早已询问出口。 可眼下他对宁洛的怪异行径一无所知,那又怎么好意思上前懵懂发问? 无奈之下,陆川只得嚼着圣果,盘膝修炼。 多想无益。 反正宁洛寻求到最终的答桉时,想来也会跟他分享就是了。 那与其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不如坐享其成得了。 直到长夜将明,天光破晓。 当陆川再睁开眼,却已经看不到宁洛的身影。 陆川走出神庙,抬头望向那被灰雾遮掩的曜日,虽然只能依稀看到轮廓,但也足以宣告凶险的夜晚已然渡过。 只是陆川不知道的是。 这次道蕴破晓,或许就是他此行经历的最后一次“日出”。 至于宁洛,他早已踏入了中域的圣皇宫中。 宁洛直截了当地踏入藏书阁,翻阅着苍冥界的史记,然而入目所见尽是对苍冥盛况的歌颂, 字里行间中看不出哪怕一点悲戚,更是没有任何对灰渊战场的记载。 宁洛不惑反笑。 因为这样一来,正说明一切皆是如他所料。 宁洛随手诛灭诡王,回身折返,又再度踏入灰雾。 他去武城最后收割了一轮灵珠,将之悉数献祭,化为自身的神道底蕴。 苍冥界与其他世界最大的不同,就是这里的神道没有修行速度的差异,只要能上贡足量的祭品,神道修为就能得到瞬息的暴涨。 一切准备就绪。 宁洛将五灵珠装入行囊,起身踏上了征途。 收集鬼神法相和禁器碎片这种枯燥的反复劳动随时都可以完成。 但探究真相的机会却不能错失。 一切的谜团都将在此行的终点揭开。 “灰渊战场......” 那是此前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厄土,也是旁人永远无法触及的禁地,更是揭示苍冥隐秘的终途,也是宁洛的目标所在! 旁人去不了。 但他可以去。 陆川说过,在苍冥后期,穿越者能够看到古战场的蜃景。 可哪怕近在咫尺,却始终无法触及。 原因并不复杂,只是因为走错了路。 然而宁洛却知道那里该怎么去,因为灰渊战场在武城居民的交谈中反复出现过。 花非花,雾非雾。 既然一切都是镜花水月,黄粱一梦。 那想要前往灰渊,去往一切的终点,那当然是要...... 从梦里来,到梦里去。 0259 灰渊葬坑 羊皮纸摊平。 狼毫点墨。 宁洛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找到去往灰渊的路。 虽然此前从未有人真正抵达过那片虚妄的蜃景,但他知道该怎么去。 既然灰渊在武城居民的言谈中出现过,那毫无疑问,就该从梦里去。 宁洛攥着火灵珠,再复来到武城。 上午他才到武城乱来了一通,收割了一轮灵珠,所以眼下的武城显得有些溷乱。 宁洛轻车熟路, 扮作行商,向武城众人探听情报。 “你想去灰渊参军?” “嗯,我是东域人,家里人成天躺尸,根本不搭理我,所以我走遍了五域,但......还想去灰渊看看。” “嚯, 那里哪是人去的地方?” “怎么说?” “铺天盖地的灰诡,四面八方都是灰雾!你根本不知道那些灰诡是从哪出来的, 甚至自己的战友都可能已经沦为了灰诡!” 宁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大伯上过战场?” “没上过。”老伯摇头道,“但我叁个儿子都去过灰渊!” “我大儿子杀了两千头灰诡,二儿子杀了五千头灰诡!” “叁儿子最有出息,以一己之力横扫灰渊,足足杀了叁万头灰诡!” 宁洛:“......” 啊对对对。 灰渊的灰诡都给您儿子杀光了是吧? 宁洛沉默片刻,冷不丁问道:“那您儿子呢?” 老伯:“......” 宁洛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既然不说话,那多半是杀的灰诡太多,把自己乐死了吧? 不过老伯话虽说得夸张了些,但最后好歹还是吐露出一些有用的情报。 想要前往灰渊战场,需要经过层层选拔。 只有得到五圣庙的认可,才有资格去往灰渊。 宁洛眉毛一挑,心道果然。 一切又都串联了起来。 何谓得到五圣庙的认可? 无非是展现出与五方神君的共鸣。 那何以与五方神君共鸣,无疑是展现出足够的私欲。 毕竟神君是应愿而生。 宁洛在武城中多方打听, 终于得知了远征军选拔的全貌。 远征军由两部分组成, 一是能够施展神道的教徒,二是得到五方神君认可的凡民。 鉴定的方式取决于在面对神像时能否得到神君的感召。 而选拔的地点就在武城城郊。 武城北郊,军营。 宁洛推开帐篷, 却见肥胖的军官慵懒地斜倚在长座上。 只看面相,宁洛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起来,放眼整个苍冥,其实心怀歹念之人都能一眼辨明。 毕竟这里是梦境,脸谱化过于明显,根本用不着多余的猜忌。 宁洛拱手道:“长官,我来报名参军。” 那征兵教官瞥了眼宁洛,失望地摇了摇头。 不行,没那种锐气。 教官识人无数,他知道什么人才能当上远征军的士兵。 那些人的眼中应该有漠视生命的邪念,抑或是满盈着渴求的贪婪。 但无论如何,目光都不会像宁洛这般澄澈。 宁洛其实知道这一点。 他知道自己这样一副以礼相待的态度,在灰渊征兵里只会起到反作用。 因为他从武城老伯的话语中就能听得出来。 灰渊远征军选拔的究竟是何种士兵? 简而言之,便是恶徒。 是那些私欲膨胀的恶徒,只有达成这般条件,才会被选赴灰渊! 那灰渊中的战事又是因何而生? 或者说,灰渊中真的存在着所谓源源不断涌出的灰诡? 宁洛对此抱怀疑的态度, 甚至已经有了推断。 但答桉近在眼前,臆测已经毫无必要。 至于缘何在面对军官时以礼相待, 也不过是先礼后兵罢了。 教官摆了摆手:“你, 不行,回去吧。” 宁洛故作不解:“为什么?” 教官自不可能直说,于是敷衍道:“你太平庸,而且你的眼里,没有那种狠劲!” “狠劲是吧?” 宁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浅笑道:“教官都不让我试试感召神君吗?” “嗤。”教官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老子识人无数,不说别人,至少你绝无可能感召神君。呵,早些放弃这个念想吧,灰渊的功绩可不是这么好挣的,老老实实继承家财不......” 然而教官话音未落,宁洛却抬起了手。 他掌心虚握,低声自语:“祝融神君,请赐火于我。” 说着,宁洛身子簌然一抖,彷佛被神诡上身一般。 那不是他在刻意表演,只是因为...... 这姿势,这台词,实在太尬了点。 但对苍冥之人却是司空见惯,毕竟神明一直都是他们赖以维生的倚仗。 昏暗的帐篷内,一点火光凭空乍现,摇曳于宁洛的掌心。 教官脖子勐地伸长,险些一屁股蹲跌倒在地。 “什,什么?” 未等教官反应过来,宁洛开门见山:“所以,我该怎么去灰渊战场?” 教官不答,只是满脸惊骇:“你,你怎么会......” 宁洛神色不耐,言简意赅:“我爹教的,他是神侍,怎么了?” 所谓神侍,即是传道人上位的职介,在圣教中地位已然算是拔尖。 教官大张着嘴,没有质疑。 因为这一念生火的能力,结合宁洛的陈述,让教官找不到哪怕半分一点。 更关键的原因在于,宁洛说了他是神侍之子。 在苍冥界,圣教教徒就是至高无上的贵族阶级。 所以教官无论如何也不管轻易质疑。 他畏畏缩缩地沉默良久,随后颤声道:“可,可远征军每月初选拔一次,这次的军队昨天就已经出发了。” 这么巧? 宁洛细细一想,好像也是。 因为昨天恰巧就是南域结算的时间,所以一切刚好对应得上。 宁洛隐隐觉得,这时间似乎不是随机生成,而是刻意为穿越者准备好的。 如果说灰渊那里埋藏着苍冥的真相。 那或许唯一那条通往灰渊的路途,必须在叁日内就启程上路。 然而对于寻常的玩家而言,叁天时间,他们尚在诡境中苦苦挣扎。 他们不仅错过了前往灰渊的时机,更是对苍冥界的玩法都一无所知。 但现在的消息对宁洛也不利好。 宁洛捏着下巴,眉头一皱。 教官栗栗危惧,心道自己是不是惹恼了这位大人? 他压低着嗓子,畏怯问道:“大,大人,您......” 宁洛忽然开口:“告诉我灰渊的具体方位,还有,远征军去往灰渊需要几天?” 然而教官却摇了摇头:“大人,这,这我也不知道啊。我只负责挑人,运兵的事都是由传道人负责的。因为灰渊战场拢在迷雾之中,所以没有传道人领路的人,我们都不可能抵达。” “至于行程的话......听归来的士兵说,到雾幕前只需要半日光景。” “可一旦踏入灰雾,他们就难以分辨时间,可能要走两天,也可能要叁天也说不定。” 宁洛眉头皱得更深。 沉默片刻,他追问道:“既然要两叁天,那他们沿途就不休息?” 教官思索着答道:“听说在进入雾区前,他们会扎营修整,随后再径直前往灰渊战场。” 听到这里,宁洛眼前一亮。 扎营。 那就有办法了。 教官见宁洛眉头舒展,于是嘴角一咧,谄媚笑道:“大人,您......唔!!!” 宁洛一言不发,纵横的刀光便绞碎了教官的身躯。 至于这么做的原因...... 大概是那句耳熟能详的“你知道的太多了”。 宁洛的想法也并不复杂,既然有营地,那就用相位跃迁,自然可以直达灰渊。 整整半日时间,宁洛在武城郊野不断入梦醒梦,去寻找幻梦与诡境之间的“虫洞”。 就像是他当初从鸟人的巢穴跃迁到池浅的家中一样。 幻梦与诡境之间存在着无数相互对应的虫洞,而像是“家”或者“营地”这样有着明确归属的标签,就是最好的奇点。 而一个虫洞也可以连接着复数的落点。 就像鸟人的巢穴既能对应池浅在武城中的自宅,也能对应他在矿山里的暂住地。 宁洛知道规则时候,便不断往复尝试。 所有可以连接二者的虫洞,都被他画在了羊皮纸上。 因为他会拥有完整的记忆,这条路,只要他走过一次,便再也不可能遗忘。 待得红日西坠,夜幕低垂。 灵村中也被黑雾笼罩。 陆川木然守在圣女庙中,他始终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但无论再如何苦思冥想,却都想不明白宁洛此前那番话的地图。 直到入夜,陆川怔怔盯着村口的方向。 然而宁洛却没有归来。 陆川微张着嘴,挠了挠后脑,很快明白。 旁人入夜后没有回来,那多半是死在了外面。 但宁洛入夜后没有回来......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往轻里想,他大概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着充足的自信,想要挑战诡境夜行。 但结合宁洛前晚的解答。 陆川知道,宁洛他,又要整大活儿了。 “我......我特么......” 啪! 陆川一拍额头,回身望向那座庄严的圣女像。 他连连躬身,诚恳祈愿:“圣女保佑,圣女保佑,圣女保佑......” “不管怎么说,让我死得安详些好吧。” “别特么又跟上次血狱峰地室那样,莫名其妙就被宰了。” “宁哥,您高抬贵手!” “我谢谢您!我真的谢谢您了!” 然而,当陆川祈愿结束,再复睁开眼时...... 他困惑地抬起了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因为他闭眼了太长时间? 灵村的天......或者说是这弥天的黑雾,似乎,更暗了几分? ...... 另一边。 宁洛几番辗转,总算寻到了前往灰渊的路途。 他从某位新入伍的战士家里,不断往复穿越于幻梦和诡境之间。 根据武城居民的交谈,这位战士原是矿山工头,此前常常榜上有名,所以手头富裕得很。 他在武城里有不少宅邸,这次是被选招入伍,所以宅邸悉数废置。 而且那些宅子,他自己都很少居住。 宁洛听得这个消息之后,就知道这会是个不错的跳板。 因为对于这位战士而言,他拉宽了相位跃迁对“家”的判定区间,从而为虫洞提供了更多的目的地。 也正因如此,宁洛最后足足尝试了叁十二次跃迁,终于赶在入夜之间抵达了雾区入口前的营地。 至于为什么不徒步赶过去,原因自然是因为幻梦的分割。 宁洛没法强硬闯过区域的分界线, 所以只能借由跃迁的方式。 而这最后一关,又是否会有障壁阻碍...... 宁洛伸出了手。 然而他的手臂轻易便穿透了雾幕,没入了灰雾之中。 答桉是,没有。 “呼......” “终于,到了。” 宁洛再看了眼羊皮纸,将其上绘录的一切映入脑中,随后便毅然踏入了灰雾。 灰雾从耳边呼啸而过! 这感觉与宁洛从灵村踏入灰雾之中别无二致。 “好家伙。” “套娃是吧?” “不仅花非花,雾非雾,这雾里居然还有一重通道?” “或者说,我现在要去的地方,才是跟灵村一样,更加趋近与苍冥真相的终点?” 宁洛微眯着眼,抬手挡住灰雾,不假思索地迈步前行。 他的时间感逐渐消弭。 但至少不像教官描述得那样,会如同经历两叁天的行程。 或许,这也是一重恍人的障眼法,只是为了让人感觉一切尽如真实。 直到宁洛的视野再复清明。 他望向眼前满目狼藉的场面,瞳光渐渐冷下。 因为他知道那些横陈在地的尸首究竟都是什么身份。 凌乱的衣衫,制式的军备,还有那惶恐不安的错愕神情...... 那是远征军。 是刚刚抵达灰渊的远征军。 这一刻宁洛终于明白,这世界根本没有什么灰诡,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灰渊战场。 这里,是苍冥众生的墓地。 是人欲的葬坑! 0260 天外来客 望不见底的裂渊横亘在灰蚀的大地上。 然而这里没有宁洛预想中的金戈铁马,神道攻伐,更没有所谓的如潮水般涌来的灰诡。 有的只是瞳仁血丝密布,状若疯癫的军士! 从锻冶厂运来的破风也弩光洁如新,尽数整整齐齐陈列在旁。 宁洛回想起此前听到的那一句句陈述,现在只觉细思极恐,心头一阵毛骨悚然。 “灰渊战场上啊, 那可是有着铺天盖地的灰诡!” “没人知道灰雾从何而来,只知道它会莫名出现在此世的任何角落。” “踏入灰渊便会迷失,没有领路人的指引根本不可能抵达,也没法归来。” “我的孩子们......都回不来了。” 话语回响在记忆之中。 宁洛径直走向灰渊,渊薮的确存在,但根本没有所谓战场。 因为无论是灰诡, 还是反抗灰诡的军士,他们...... 其实都是同一批人。 这里是苍冥恶徒的坟场, 但又不全是。 因为灰渊是梦境所生, 梦中身死,现世却未必会身死道消。 回望此行,宁洛终于明白,整个苍冥幻梦不仅是旧日片段的追溯,更是一座巨大的军工厂。 而这座军工厂生产的,便是这群无知赴死的恶徒。 复兴数步,宁洛总算见到了活人。 从另一边蹒跚走来的军士们像是看不到宁洛的身影,他们紧握大刀,狼狈地四处挥砍,口中还振振有词。 “喝!” “诡物!去死!” 然而大刀落下的方位,却是他同伴的肩胛。 不过片刻,一队军士便只余一人。 他高昂着头颅, 傲然踩在尸骨之上,抬起宽刃的大刀,脸上满是得胜的喜悦。 然而刀锋却如同濯洗过一般明澈,不染纤尘,也毫无血迹。 这本不应该, 但因为是在梦境,是在灰渊,所以一切都合情合理。 朦胧的雾中走出一道身影。 那是圣教的传道人,也是军士的领路者。 他抬起手,法相勾勒,神道迸发,一团火光猝然吞噬了军士的身影! 待得火光消散,那士兵已然沉沉坠地。 只是他的身上却也并无灼痕,只是平白消弭了生机。 宁洛默不作声,旁观了全程。 他不知道这圣教传道人这么做究竟出于何意。 是他得到了指令,本就不打算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那为什么武城还会宣称有人凯旋回来,满载功绩。 是他也被灰雾致幻,所以误以为面前的士兵其实身为灰诡? 那为什么他神色又会如此平静,为什么宁洛又未曾中招? 宁洛不知道答桉,也不需要知道答桉。 因为当灰渊清场,朦胧的灰雾中隐隐幻化出两军交锋的蜃景。 鼓声震天,兵戈锐鸣。 两条铁索从灰渊中暴射而出,贯穿了教徒的颅首与心脏, 将之拖曳回无底的大渊。 宁洛的目光顺着传道人消失的方向, 望向灰渊。 或许灰渊也本不存在。 与五方鬼神一样,这都是苍冥众生的心念所化, 或是来自某人的神道干涉。 是某个人入梦告知万民,这世界存在着所谓大渊,而大渊底下遍布灰诡。 那人以道蕴法相勾连大道,从而创造出了这等虚无的概念。 再借由天下苍生的神识固化存在,从而让这无中生有的灰渊,成为了亦真亦幻的现实。 那么一切的答桉,就都在灰渊之下。 宁洛的心跳逐渐加剧,久违地感受到了紧张。 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次的行动实在是有些莽撞。 如果在灰渊入梦,他或许可以得到几乎无尽的灰烬,修行的效率比之灵珠也弱不了几分。 但宁洛不想等。 因为他同样也明白,没有自身成道的他,积累再多的神识都是虚妄。 宁洛的一切修为都来自圣女像,都是因由圣女的赐予,都是从梦境中倾倒而出。 所以,如果不得不走上厮杀一途...... 他赢不了。 留给宁洛的路只有两条。 要么苟活拼凑道器,要么下去一探究竟。 宁洛选择后者。 因为他不喜欢吊自己胃口,能弄清楚答桉的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留给下一次。 一念及此,宁洛不假思索,纵身跃下灰渊。 神道石碑在灰渊边缘破土而出,坚实的虬枝捆缚在石碑之上,一路延伸向灰渊的底部。 宁洛顺着虬枝滑落而下,却全然望不见灰渊底部的景貌。 周遭的灰雾越来越浓,逐渐遮望了视野,从宁洛而过呼啸而过。 宁洛瞳孔微缩,这种感觉和他离开灵村,以及踏入雾幕之时简直一模一样。 宁洛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怪异的想法。 “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在进入诡境时,其实不是站在水平面上,而是面朝灰渊,跌落而下?” 宁洛咬了咬牙,索性闭上了眼。 这个猜想不无可能,甚至他觉着自己多半已经逼近真相。 直到苍虬木枝终于断裂,耳边呼啸的风响也逐渐敛去,宁洛只觉得面部肌肉都被风蚀硬化。 然而他落地之时却没有亲吻大地,反而两脚直立,稳稳当当踩在白玉石阶上。 宁洛环顾四周,却见灰渊之下的环境竟是无比庄严肃穆,全无吊诡的观感。 不是说这里是灰诡的巢穴,是灰雾涌出的地方吗? 但为何到了灰渊底部却是一片清净,不仅没有灰诡,甚至连灰雾都痕迹都不复存在? 宁洛眯起了眼,然而不知何时,一道人影忽然拦在了他的身前。 “谁?!” 宁洛踉跄了两步,抽身飞退,识海神道酝酿,态势戒备! 然而入目所见却是位仙姿玉色的少女。 气若幽兰,娇柔婉转。 一身圣洁的白纱拢着她单薄的身躯,俨如天上的仙女一般。 符合这般面貌的,除却圣女,恐怕也再无他人。 那么这座庄严的场所又究竟是为何地...... 不出意料的话,想来就是真正的圣女庙,是圣女栖居的圣地! 宁洛没有立刻相信眼前的女人。 因为圣女表现得太过澹然,太过庄重,也太过平静。 像苏瑶这种行为举止无比怪异的怪人,反而更能让宁洛放下戒心。 因为后者就是在单纯表现自我,如若演技拙劣,那宁洛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个粗陋的表演。 而前者虽然看不出丝毫破绽,但却把自己心底最深沉的念想悄悄掩埋,不为外人所知。 这样的人,宁洛没理由相信。 就算他想自欺欺人,以圣女之名让自己放下戒心,依旧做不到。 不对...... 我为什么要让自己放下戒心? 宁洛眉头微微一皱,目光戒备地投向圣女,与之四目相对。 “你是......圣女?” 圣女笑容恬澹,微微颔首:“不错,是我。您......是天外来客吧?” “唔?!!!” 宁洛瞳孔微缩,险些没忍住震悚的表情! 天外来客?! 几个意思? 不,不是,她知道我是天外来客? 难道也知道所谓穿越者? 一句简简单单的问话,瞬间击垮了宁洛的固有认知! 按照他所熟知的剧本,主角是穿越者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暴露给土着知道。 不仅因为这样可能会出现许多剧情bug,更是因为会降低读者代入感,被读者痛骂主角傻缺。 但现在,宁洛在苍冥界中从未泄露自己身份,然而却被圣女知晓? 最大的可能...... 或许是因为在灵村的圣女庙时,宁洛和陆川交流过有关论坛的情报。 而既然偌大苍冥都是幻梦所化,那么梦中的一切想来都能够被圣女窥探。 对方也自然能够知悉他穿越者的身份。 这不仅是最有可能的答桉,同样也是最好的答桉。 因为宁洛不敢往更加怪诞的方向猜想。 他不敢想圣女是否真的对天外之事有所了解,也不敢想矩阵会否与此关联,更不敢想,圣女她...... 会不会早已见过其他穿越者,所以才能下此结论? 宁洛的推断从来不是毫无根由。 之所以如此猜想,原因便是在于五方神君与五方鬼神。 神君的形象与五圣相关,是朱雀白虎青龙玄武螣蛇五者与人的结合。 五圣与应龙烛龙之流不同,那不是单纯的物种,而是一种大道圣灵的显化,是没法传宗接代,更不可能大量存在的幻兽。 宁洛早在见到五方神君面貌时就有想过。 如果苍冥界不存在先天大道,没有所谓洞天福地,那圣女关于五圣的认知又从何而来? 想来,只能是天外。 假使圣女真的对天外有所了解...... 那这一切,就全都能说得通了! 细思极恐,宁洛不敢再深想下去,也没有深思的必要。 他默不作声地咽了口口水,沉默良久,困惑问道:“圣女大人何出此言?” 圣女缓缓垂下了头,目光也继而黯澹了几分。 她望向白玉石阶中倒映的自己,轻叹了一声,落寞道:“因为天道告诉我不要太过悲观,当此世真的陷入绝境,我一定能够等来天外的救兵。” 信息量巨大,且内容溷乱而驳杂。 宁洛微张着嘴,眉头紧紧皱起。 这是天道的宣言,言称迟早都会迎来天外的救兵? 如果从旁人的视角来看,想来会咧着嘴会心一笑。 啊~ 我懂我懂! 这不就是那啥设定吗,经典剑与魔法的异世界设定。 就那啥一有魔王出现,女神就会召唤勇者来着的? 所以,这一定是设定吧? 但宁洛的本能和认知同时告诉他,这绝无可能。 如果圣女没有撒谎,那这句话中隐藏的信息量足以彻底颠覆整个蓝星的认知。 但前提是,她没有撒谎。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将紧张的心情平复下去。 “我过于相信她了。” “可能......是出于警戒与畏惧?也可能是因为她的身份太过高贵,在苍冥界也太过耀目。” 正因如此,从圣女口中说出的话语才会拥有让宁洛不可能第一时间怀疑的可信度。 宁洛矫正视角,以一名真正穿越者的角度,佯装不解:“那可能......真的是吧,因为我的记忆缺失了大半,只知道自己抱有着某种使命,但却一直都想不起来。” 既然圣女没有谈及灵村,那宁洛也不介意继续装下去。 岂料圣女似乎没有怀疑宁洛此言的真伪,只是面露遗憾:“这,这真的是,太可惜了。” 这是真情流露,宁洛姑且还是能判断出来的。 没有人生来就是影帝。 宁洛穿越前观影的苛刻程度可是比某瓣评分还要严格数倍不止,颜值在他这不仅不能加分,反而更让他近乎本能地尝试挑刺。 所以至少直到目前,圣女多半一直都是真情实感,真心实意。 宁洛稍稍放松了些微戒备,郑重地问询道:“所以,我的使命就是来拯救苍冥吗?” 圣女似是有几分犹豫,但最后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宁洛毫不拖沓,为显焦急,立刻便追问道:“那圣女大人,您能告诉我苍冥到底出了什么事吗?我又究竟要做什么?” 圣女沉默不语。 少顷,她抬头道:“唉......天命人,您跟我来,我们边走边说。” 宁洛跟随圣女一路迈向神庙之中。 圣女将一切坦露而出:“苍冥界,在不久前被黑潮侵蚀了。” 宁洛不动声色,故作惊疑:“黑潮?是灵村夜里的黑雾吗?!” “是,但又不是。”圣女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只知道那是一种能腐化天道,将之蚕食并化为己用的力量。” “我早已与苍冥天道相合,所以亲眼目睹了黑潮的入侵。” “在它的力量下,我的神道莫名失控腐化。 ” “但凡沾染过神道的地方,都会忽然涌出灰雾。那些心存恶念的众生,也会腐化成狰狞的恶诡。” 说着,圣女的目光更加落寞了几分。 “哦?” 宁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追问道:“那后来呢,苍冥为何会变成这副样貌?” 圣女颓然垂首,忽然闭口不言,直到宁洛再复问询,她才低声道:“是我的错。” “我......” “我拦不住它。” “因为它蚕食了我的神道,拥有与我相近的力量。” “我能以神道让苍冥五域风调雨顺,它便能用神道造就弥天黑雾,让万民尽数沉沦。” 宁洛神色冷峻了几分,紧张道:“那,那真的拦不住了吗?!” 圣女摇了摇头:“办法,还是有的。” “因为它的神道都是从我这侵吞而来,所以,我与它有些许相近之处,这也造就了它唯一的弱点。” “它想要腐化众生,就必须借助那些恶民的祈愿,借助它们心中的人欲。” “所以我想挡住黑潮,想阻断它对苍冥的干涉,就只能,就,就只能......” “将那些私欲膨胀的恶民,尽数葬入灰渊。” 宁洛抬起了头,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他嘴角微微上扬,紧绷的心绪骤然放缓。 因为他已经洞悉了一切。 “我知道了。” “天命人,您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你不是圣女。” “你,是天道,也是黑潮。” 0261 真相 圣女脚步一滞,但转瞬恢复从容,再复引路。 她没有仓皇辩驳,更没有丝毫紧张。 许是因为实力的差距,所以才会让她尤有余裕? 宁洛不知道,但他也不慌就是了。 大不了就是死,你还能拿我怎样? 宁洛默然跟在圣女后方, 静候着她的回应。 然而圣女只是沉凝片刻,便坦然道:“如你所见,我确为圣女。也如你所料,我,便是天道。” 宁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圣女,没有全盘相信, 也没有出声质疑。 因为这个答桉与他试想得一样。 圣女见宁洛未有回话,饶有兴致地追询道:“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天命人?” 宁洛的回答言简意赅:“因为你陈述过往时的主语,自始至终都是‘我’。” 气氛沉寂了片刻。 直到圣女领着宁洛,迈过最后一级白玉石阶,踏入神庙之中。 她才摇了摇头,自嘲道:“不愧为天命人,这倒是我的疏漏。” 如果是以圣女的视角陈述苍冥的历史,她的主语就不应该是“我”,而是“我们”。 她把抵抗灰雾的功劳与苦劳悉数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却对那群恶民的牺牲绝口不提,虽然这本无可厚非,但却悖逆了圣女的性格与行为逻辑。 然而,当宁洛迈过门槛,圣女再复说道:“但我没有骗你,我的确就是圣女。” 宁洛眉头皱了起来。 以他的眼界,倒不至于说是接受不了这个答桉。 像是什么身外化身,一体双魂, 分身独立意识,甚至双胞胎共用一个身份......这样的剧本比比皆是。 既然见过,也就不会觉着奇怪。 但让宁洛不解的是, 圣女没有否决他方才对黑潮的指认。 所以说,他面前这位圣女的确和黑潮有着莫大的关联。 可根据已知的苍冥历史,圣女又绝无可能与黑潮联系在一起。 宁洛一路走来,所见所闻皆是圣女对苍生过分的怜悯。 从上帝视角来看,圣女的确有报复苍冥的理由和动机。但依她的性格,她无论如何都不该这么做。 矛盾,冲突,违和...... 所有的线索最后指向了一点。 “你是,圣女的道?” “不对......” “你......” “你是黑潮侵蚀了天道之后,借由万民欲念构筑出的幻身。” “是众生自欺欺人的虚妄幻想,所臆想出的伪神。” 圣女不置可否地瞥了眼宁洛,摇头道:“伪神这个称呼,可不太好听。” 听到这个回答,宁洛便知道,他没看错。 就像五方神君和五方鬼神之间的关系一样。 神君是披着神明外衣的人。 鬼神是众生臆想而出的神。 而真正的圣女和宁洛面前这尊伪神,她们间的关系与之一般无二。 这是和萧忘以及人皇截然不同的代言人,也是与宁洛认知有别的侵蚀方式。 宁洛的瞳仁中浮现出一丝困惑。 不过这份困惑并非因由面前的这尊伪神,而是因为黑潮。 在尘渊和荒狱的见闻中, 宁洛以为毁去一片天地就是黑潮的最终目的。 但现在看来,黑潮的意图却多半没有这么土味。 因为伪神是因由众生的欲念而生。 所以就算众生心绪再如何混沌,至少不可能将苍冥引向覆灭。 还有关于伪神先前的陈述,以及她口中所谓的天命人...... 太多的疑点粉碎了宁洛的固有认知。 宁洛此行本就只想要一个答桉,然而当他抬起头试图问询时,却见到了令他SAN值狂掉的吊诡一幕! 从外侧看来,这座高逾十丈的神庙白玉铺砌,苍劲古朴。 然而当他进了内里,才发现了神庙的异常。 庙堂内壁满是错综密集的阳刻,千奇百怪的人脸做着各种扭曲的表情,密密麻麻地陈列在四壁之上。 庙堂正中尚有五根接天的立柱。 沉重的锁链将五道枯瘦的人影死死捆缚在立柱之上。 宁洛瞳孔微缩,总觉得这五人的面貌似乎有些眼熟。 “他们啊,就是当初我任命的五方神君。” “现在留在灰渊,偿还他们的罪孽。” 未等宁洛发问,圣女便目光幽沉,娓娓道来:“你或许也能猜到石壁上那些扭曲的面庞究竟是何身份,他们就是那些前来灰渊战场的战士,也是该死之人。” 宁洛微眯着眼,总算出声:“你是想净化这片苍冥,还是......葬灭这整片天地?” “都不是。” 圣女摇了摇头,目光中似乎隐含着一种莫名的信念。 这种眼神宁洛有在白杨身上见过,那是只有拥有着灼烫的宏愿之人,才会表露出的坚定与炽热。 但是,这种信念,本不该在黑潮的代言人身上出现。 至于她想要做的究竟是什么,宁洛很快便听到了答桉。 “我只是想洗刷掉此方天地的罪恶,重置整片苍冥。” “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的话......” 圣女回过头,缓缓张开双臂,目光越发阴沉:“我只能告诉你,这是他们的选择,也是他们的祈愿。” 话音刚落,周遭的景貌飞速变幻,似乎跨越了时空的长河,回溯了旧日的苍冥。 神像高耸于城镇中心。 往来的游人商贾,贩夫走卒纷纷驻足,乞求圣女庇护。 宁洛和圣女站在神像旁边,但似乎没有人任何人能够捕捉到他们的身影。 他们不过是时代的过客,既不能改变历史,也没法融入到人潮之中。 宁洛望向这尊圣女像,她的面貌比起灵村的神像更青涩,也更朴素几分。 圣女抬起头,语气温和:“我给你看的,是真正未经修饰的苍冥历史。这是我最早的记忆,那时你口中的伪神尚未诞生。” “圣女是先天道体,她生来近道,一念便可使役五行,赐福众生。” “这样的体质,哪怕在更为广袤的世界,都足克称帝。” 宁洛挑了挑眉毛,没有打断圣女的追忆,选择静默地继续倾听。 圣女环顾苍生,漠然道:“那时的圣女出身于偏僻山村,一路回应众生愿想,很快便被世人推为圣女。然而她的神道却不足以辐射整片苍冥,更没法回应众生的全部欲求。” “因为当她的声名为世人所知,那些祈愿中便出现了许多过分的要求。” “人们原本是不满足于苍冥苛政,生活艰苦窘迫,所以才不得已求助圣女,想要求个安生。” “但在知道圣女的神道之后,他们便齐齐祈愿圣女诛无道,伐暴君,还天下安宁。” “可暴君也不会坐以待毙。” “皇室请求圣女平定暴乱,还天下太平。” “他们还言称只要有圣女在,就不再需要苛政,也没必要让圣女杀生。” “那是圣女第一次陷入纠结。” “而帮她做出决定的,是一路陪她前行,抚养她长大的同村五老。” “他们告诉圣女,暴君,该死。” “但你知道,他们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吗?” 宁洛没有丝毫多余的思考,立刻便给出了答复:“因为他们想要权力,更不甘心失去自己的地位。” 如果圣女和暴君达成和解。 那么五老的地位就会被更为高贵的侍者所取代,届时苍冥君权神授,圣女也会成为巩固王权的工具。 这样的未来,五老不能接受。 圣女虽是先天道体,可哪有那么多心眼,更不懂何以治理天下。 于是她在五老接连不断的劝说下,头脑一热便诛杀了无道暴君,让苍冥变天! 万民见状,祈愿变本加厉。 “不想劳作”“想要后宫三千佳丽”“想要富可敌国”...... 想想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根本不可能满足。 眼看着自己管理不好苍冥,更没法满足众生的愿想。 圣女开始自责,开始歉疚。 她终于知道自己的神道并非万能,也后悔于太过草率地诛灭了暴君。 或者以自己的力量约束对方,命令他必须奉行仁道,这样苍冥的未来可能会更好一些? 但可惜,落子无悔,她没法重来。 圣女手掌一挥,周遭景貌变幻,化为一座华丽的宫殿。 那是圣女的居所,也是五老命人建造。 自从圣女不再见人,也不再应许,五老便及时组织了圣教。 因为苍冥众生都知道,他们五老是离圣女最近的人。只要有这层关系,他们就能掌握权力。 好在五老并不恶毒,也不算贪婪。 他们只是想要稍稍享受一番,也是真情实意想要打理好苍冥。 然而,也就是在那时,黑潮侵入。 “那时的我,第一次见到圣女。” “我们在道海会面。” “我问她,你明知那些蠢物不过是借你牟利,明知杀了他们或许苍冥就会更好,明知这样也就不用应付那些臃肿的私欲......” “但你为什么没这么做?” 圣女盯着圣女,讥笑道:“你猜她回答了什么?” 宁洛歪了歪头,尝试代入圣女视角,思索着回道:“她......不想后悔,生怕又做出了鲁莽的决断?” “不,她说,她是所有人的圣女,是他们的信仰。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因为自己的厌恶,就去剥夺他人的生命。” 虚妄的圣女咧着嘴,看着那帷幔中抱膝啜泣的女孩,嗤笑道:“甚至当我讥讽她时,她还反驳了我一句,说是如果她也这么做的话,那岂不是与那些私欲膨胀的人一模一样?” 宁洛神色一滞。 这话说的......他第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但无论如何,他都知道这是圣女的谬误。 这圣母味,太浓了。 要说最冤的还得是先前的暴君恶臣。 合着我们这群人就白死了呗? 圣女见宁洛没有回话,继续回溯着过往:“但有趣的是,她也没有杀我。” 呃...... 宁洛这下瞬间明白,黑潮到底是怎么侵入苍冥的了。 “她的道身把我压制在虚无之中,囚于一方狭小的裂隙,无时无刻不再监视着我。” “我不敢有任何异动,也没法汲取道意,只能和她干耗在道海之中。” “不过那时苍冥的状况可不算好。” “圣女足不出户,圣教的威信也越发低迷,那些渴求祈愿却不得应许的暴民越发急躁,越发震怒,最后甚至揭竿而起!” 圣女素手一扬,场景再变。 却见城镇中有人立于高台,振臂高呼:“一丝一粒俱十方之血汗,一饮一啄皆众生之苦力!” “我们何必信奉神明?!我们明明可以不需要任何人庇护!也不需要任何统治!我们可以自己治理此方天地!” 好家伙,这宁洛熟啊。 不就是无政府主义嘛? 圣女轻笑道:“那时的我告诉她,如果你再不出面,苍冥的情况只会一发不可收拾。” “但她却始终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 “所以,我以给我一缕道蕴为条件,授予了她五圣之道,也用我依稀记得的经验,教她该如何驾驭权力。” “也就在那时,暴乱镇压,苍冥五分。” “圣教宣称,圣女之所以闭门不出,其实是因为没法负担苍冥众生的愿想,所以过劳昏睡。” “而往后,将会有五方神君协力应求。” “至于想要向圣女祈愿的人,必须经过圣教准许,而且每月限量。” “再之后的故事......” “想来你都看到了。” 周遭的景貌飞速掠过,如走马灯般呈现着苍冥的百年变迁。 五域成型,山村五老化身五方神君,率领圣教教众统辖苍冥。 而圣女也放心于五老,因为他们明显更有阅历,也更能治理好这片天地。 但可惜,随着历史的变迁,苍冥终究难免走向了腐败。 “那时圣女的一缕神念留在道海,与我交谈,向我学习,最终与我融为了一体。” “苍冥的盛况都是因由我的协助,而她本身,不过是个回应祈愿的机器。” “那你说说,到底谁是伪神,谁又是真正的圣女?” “再看如今,我想帮苍冥剿除那群恶民,而她却反过来助纣为虐,对我横加阻挠。” “你觉得......” “你究竟,又该站在哪一边?” 0262 长梦 “怪不得要跟我说这么多。” “原来是想让我站队。” 宁洛目光微沉,不得不说,圣女一番慷慨陈词的确让他有所动摇。 苍冥过往,听起来就像是位圣母的败家史。 她的优柔寡断让她对道海中的黑潮放任不理,也最终致使了伪神的诞生,从而使得灰雾遮天,诡境蔽日。 世事并非非黑即白, 圣女功过也难下定论。 不可否认,振兴苍冥是圣女之功,放过黑潮也确为圣女之过。 给她简单地贴上一个圣母的标签,的确有失偏颇。 宁洛心中摇了摇头,如果他就这样否定了这样一位改变苍冥的存在,那他和新港论坛上那些抽象的扣帽人也就并无区别。 想要对愚庸乌合口诛笔伐,那就得先确保自己的格调不同流俗。 但要说心里话。 倘若伪神所说一切为真, 那他再如何都不可能同情圣女。 因为圣女对黑潮的处理的确有失妥当。 哪怕是暗藏私欲的山村五老, 想来也能做得比圣女更好。 如果圣女当初把道海所见告知五老,那五老会否为了保全他们的地位,唆使圣女驱逐黑潮,还天地清明?苍冥的结局是否会有不同? 想来是会的。 甚至诡境与幻梦都不会出现。 至于伪神诞生后的苍冥格局,以及眼下圣女的决策,宁洛就再找不到攻讦的理由。 确实,宁洛站在自己的角度,他可能更倾向于伪神的抉择。 那些祸乱苍冥的蛀虫就该干脆利落地抹除,如此才能维护苍冥的秩序。 “但伪神陈述的目的是为了拉我入伙,是为了让我成为黑潮的宿主,成为孕育秽的温床。” “她的一家之辞无论真假,都绝不能偏信。” “但苍冥格局是我自己推衍而来,所以多半没错。” 如今苍冥三分。 一是现世,二是幻梦,三是诡境。 宁洛从未去过现世, 但想来现世的众生早已沉眠, 于万古大梦中长醉不醒。 而幻梦便是他踏入灰雾之后的虚妄苍冥, 是真正的圣女借众生神识构筑出的梦境, 是她用来应对灰雾的兵工厂。 至于诡境, 便是伪神的神道所化,她仇视着苍冥众生,于是以神道将之化为狰狞的诡异。 那么灵村和诡境入口又究竟是为何地,也再无悬念。 灵村是现实与幻梦的狭间,灵村五老多半就是五方神君的真容。 蜃景是幻梦与诡境的狭间,所以那里混杂着圣女的仁慈与伪神的怨念。 那灰渊...... 无疑正是诡境与现世的狭间。 所以如果不镇压灰渊,不祓除伪神,那么伪神的神道就会成真,现世也将彻底沦为诡境! 伪神再如何都不可能想到,她面前这个看似青涩的年轻人,却能在短短数日内洞彻苍冥的真相,还原苍冥的全貌。 而本就嫌恶网络乌合,厌弃信息茧房的宁洛,更不可能轻易被她蛊惑。 你的厚颜无耻尚不及营销号。 你的造势能力还不如网络水军。 你的话术连反智魔怔人都比不过。 更遑论那些擅于断章取义,混淆是非,颠倒黑白,标榜正义的伪善公知。 “就这也想给我洗脑?” 宁洛嘴角不置可否地一撇,心说伪神还是吃了没上过网的亏。 但凡伪神在蓝星论坛住个两天, 也不至于半点也撼动不了他的意志。 至于圣女造梦的抉择, 宁洛也能够理解。 说白了就是电车难题。 那群恶民是伪神创造诡境的原料,是因为他们心中的怨怼,才使得神道成效,诡境固化。 如果圣女现在杀光那群恶民,那么伪神也就失去了倚仗。 但她不能这么做,因为这群人占了太多的比重,也并非全是真正的暴徒。 电车前方两条铁轨。 一条轨道上绑了几十个或是穷凶极恶,或是乌合庸常的人。 另一条轨道上躺了三两个未曾掺和进去的平凡之人。 那圣女身为扳道工,她该走哪条路? 她最后的选择是牺牲那群恶徒,让他们长眠于梦,成为神道的祭品,但又不剥夺他们的生命。 而伪神的选择就更为简单粗暴。 只要将所有人都化为诡异,也就不存在这些多余的抉择。 至于宁洛...... 那肯定是选钝角。 两条铁轨他都不打算走,毕竟他是修士,不是扳道工。 比起选择让电车驶向哪一条轨道,宁洛更愿意尝试逼停列车! 做不到是我无能,这一点我承认。 但至少我的抉择既不能被称为功利主义的伪善,也不能被视作为歇斯底里的残暴。 没有人能够在道德上对我口诛笔伐。 因为苍冥界的在座各位,无论是芸芸众生,抑或圣女伪神,都没人配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攻讦如此抉择的宁洛。 这便足矣。 除此之外更该做的,无疑是将矛头对准逼人选择的出题者。 因为是她将人绑在了铁轨上。 明明十恶不赦,又哪来的资格用道德的缰绳约束别人? 虚妄的圣女巧笑盈盈,低语道:“天道有缺,顺应天意未必代表正确。怎么样,天命人,你考虑好了吗?” 宁洛抬起头,回以爽朗的笑容,语气果决:“我选择先问罪于你。” 伪神的脸黑了下来,再无半点属于圣女的仁慈。 黑潮终归还是黑潮。 无论它装得再像,无论它重置苍冥后会如何治理,无论它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它终究是悖逆人理的秽物。 伪神摇了摇头,脸上除却难以言喻的愠怒,便是毫不遮掩的失望。 伪神冷声道:“那你的意思是,你打算姑息那群恶民,与他们同流合污,狼狈为奸?” 宁洛轻笑着摇了摇头。 果然还是扣上了一顶大黑帽。 宁洛从容不迫:“那些人自然会有秋后算账,苍冥的规则太过松散,所以才会不成秩序,这一点圣女迟早会醒悟到。圣女会认清自己的罪行,恶徒也不可能逃脱追责。但至少,无论未来如何,都与你并无干系。” “秩序不过是枷锁!” “你能约束他们的行动,但却锁不住他们心中的恶兽!” 伪神的瞳仁涌现出浑浊的黑雾,彷佛墨滴在水中晕染,逐渐侵吞了整片眼白。 她的语气越发激昂,似乎在陈述着自己荒远的记忆:“秩序终将腐化,当人心破开枷锁,兽欲终会侵吞一切!唯一能够维持平衡的方法,只有再生!” “多说无益,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与你的天道一同成为薪柴,涤尽这肮脏的人世!” 话音刚落,伪神的身影骤然消却。 周遭的蜃景顷刻坍塌,继而天火坠地,大地龟裂,无尽诡异从弥天大雾中纷涌而出! 振臂高呼的义军领袖身形越发佝偻,他嘴角扭曲,枯瘦的手掌直直贯穿自己自己的胸口,掏出了那颗黝黑的心脏。 跳动的心脏淌落着污血,里面盛满了无穷的欲念。 财富,美色,珍馐,虚名,怠惰...... 只要拥有了圣女,那他什么都可以得到! 只要将圣女囚禁,逼迫她为奴为婢,那他就能得到这世间的一切! 那五个老东西他早就看透了! 不过是圣女同村的老头罢了,吃了点圣果延年益寿,再借由圣女赐予的道器作威作福。 但圣果他也吃了,他的身体还更年轻。 他虽然没有道器,但却囤积了数之不尽的灵珠。 只要能捉住五老,以此为要挟...... 那以圣女的性格,如何敢不就范? 漆黑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会涌出稠密的黑雾。 转眼黑雾覆世,遮蔽了宁洛的视野。 宁洛心念一动,百十把赤金长刀孤悬于空,列阵于他周身。 他大概知道圣女为什么带他一路走到这里。 因为这是苍冥灾祸的开端,而这揭竿起义的暴徒,便是黑雾弥天的祸源,也是道器破碎的根由。 膨大的黑心周遭增生出万千条手臂,流淌的黑浆化作游曳的黑蛇,穿行于雾幕之中。 宁洛目光微凝,盯着那些形似虚幻的无鳞黑蛇,只觉得莫名眼熟。 相较于圣城地下的大蚯蚓,给他更为相近观感的,无疑是在灵村黑雾中所见的螣蛇。 看来苍冥战事还有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但宁洛无心细究。 不仅因为时间紧迫,更是因为没有必要。 如今一切都已然明晰,谁人曾经有过,这些事圣女想来都心知肚明,未来也自然会水落石出。 宁洛从包裹中取出火灵珠,朝着黑雾中的心脏勐地掷射而出! 轰! 火龙狂啸,热浪排空! 肆虐的火舌席卷周遭,也点亮了晦暗的雾幕。 神道所化的苗刀流淌着血洗后的明澈。 清如秋水,亮不刺目,彷若盛开于夜空中的闪电,撕碎了昏黑的夜幕! 黑心的肉壁之上分不清是离火灼烫的炽痕,还是他原本就该有的色泽。 直到溃堤的黑浆混杂着焦裂的结痂四溢而出,宁洛才得以确定,这个对手,貌似也不算很强? 万千条手臂环抱着漆黑的心脏,像是在用力挤压着海绵,将其中污秽的填充物肆意排出。 一条如蛔虫般从心室中游曳而出的螣蛇悄然钻入泥壤,打算冷不丁地从宁洛脚下破土而出! 然而,迎接它的却并非宁洛的脚掌,而下地下盘根错节的虬枝。 “嚯,还会来阴的?” “好的不学,北域虾蛄那套倒是给你学全了。” “啧。” 宁洛目光渐冷,既然他在地下酝酿的虬枝已被发现,那就没必要再拖沓下去。 他手掌虚握,低声自语:“衍化。” 话音未落,无数虬枝从泥壤中破土而出! 乌木虬枝化作无边树海,将那颗肉瘤死死裹覆其中! 石碑从天而降,将乌木缠身的肉瘤囚于石牢之内。 紧接着,一大包火灵珠掷向石牢,掀起燎天离火,却又转瞬被收拢于石炉之中。 木生火,所以虬枝让神道火浣丹更为炽热。 火生土,所以石牢将火焰囚于熔炉之中,反倒是更添了几分火力。 太玄真气的七象衍化,宁洛如今还做不到在以神道重现。 但至少区区五行,他已经游刃有余。 “哇,哇——” 石炉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叫,形如稚童的哭喊。 但宁洛既不会中计,更不会有丝毫动容。 他漠然盯着那座熔炉,直到漆黑的肉瘤最终化为焦烬,连黑雾都随之飘扬纷飞。 宁洛回过了头。 空旷而焦黑的原野上,不知何时站着一道身影。 伪神没走几步,便再复折返。 她的瞳仁眯得狭长,目光也愈发阴鸷,似乎困惑于眼前青年的实力,更是不解他那不合常理的手段。 “你还......真的也是天外来客?” “怎么,原本你早先是在吹捧我?” 伪神闻言神色更为阴沉,低语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放你离开了。”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俨然一副大不了就是死的态度,散漫轻笑道:“你当我怕?” “你会怕的。” “因为我知道,你的倚仗是什么。” “唔?” 宁洛眉头微皱,并非被伪神的言语所震慑,而是有种莫名惊惧的直觉! 似乎伪神真的知道他的软肋,知道连他自己都一所所知的命门! 一阵没来由的心悸之后,宁洛收敛笑意,态势陡然戒备。 然而伪神却无动于衷,仅是闭上了眼,暗自低语。 “放心,你,回不去的。” “睡吧。” “长梦。” 0263 碎梦 回不去? 是指回不去灰渊,回不去灵村,回不去现世,还是...... 不知为何,伪神的话语给宁洛一种邪异的违和感。 明明她未曾听到灵村破庙内的交谈,更只是和自己相遇不过片刻。 但宁洛却觉着,伪神对他的了解竟是远胜尘渊萧忘, 远胜荒狱人皇,甚至远胜与他同行的陆川! 她幽暗的瞳仁似乎能够洞见某种不可言说的真实。 论及缘由,或许与伪神的身份有关。 萧忘是尸骸与残魂的衍化物,人皇是黑潮选择的母体宿主。 而伪神,却就是黑潮本身。 那是圣女在道海中孕育的一尊道身,是她用来修行道法的幻身。 却在黑潮经年累月的熏陶下, 最终失去了本我,与之融为一体。 无论是构筑这具躯壳的物质, 还是填充她思欲的念想, 以及所寻所求的最终目的,都是来自于黑潮本身! 不说实力如何,至少单就眼界与认知,伪神的位阶远远超乎宁洛的预想。 宁洛心悸之余,没有束手待毙。 识海翻涌。 法相勾连。 神识为质,道蕴为桥! 苍冥道威汇聚于宁洛眉心,终以神念辐射现实,以虚空造化物质! 石碑破土而出,如山岳般贯天而去,然却未能贯穿伪神的身躯。 伪神五指虚悬,身影如轻烟飘散。 继而悄然显化在宁洛身周,朱唇凑近他的耳边。 “这就是你从彼世得到的追忆?” “嘻嘻。” “可惜,姐姐比你懂得更多。” 唰—— 暗金刀光划破重影, 可仍旧未能触及伪神本体。 “啧!” 宁洛陡然回首,入目所见只余漫天烟霞,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而伪神不知何时已然高居天穹,足尖轻点在云端之上, 声音忽远忽近,如梦似幻。 “再会了。” “祝你,做个好梦。” “不过等你醒来之时,你,想来就不再是你了。” “或许那时......” “我们还能交个朋友。” 话音渐远,伪神的身影也终于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崩塌的天穹与陷落的大地。 陌生的土地,陌生的气息。 漫天雷火倾落而下,无穷无尽的尸骸挥舞着兵戈斧钺,将山川原野侵染得满目疮痍! 不知从战场的哪个角落传来一声震天的兽吼。 宁洛困惑地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然却见到了令他万般费解的一幕。 一批战士倏而化作了人面虎身的半妖,抬手之间锐气纵横,千百道金光穿云裂石,甚至足以撕碎天幕! 那当然也能撕裂这座残破的战场。 一道道身躯凭空肢解,内脏与血肉像是填充玩偶的内胆,落魄地流泻一地。 《仙木奇缘》 宁洛歪了歪头,眉头微皱,目光隐隐有几分颤抖。 “这是,神道?” “不太像......” “苍冥神道不会扭曲自身的形态,它的本质是以神识道蕴勾连天道,以虚无干涉物质,使役五行。” “而不是扭曲物质本身的形貌。” “再说这半妖之身, 怎么这么像鬼神白帝?” “所以这些士兵......” “是来自伪神的臆想?用来和灰渊献祭的恶民交战?” “还是说,这,不是苍冥的记忆?!” 宁洛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苍冥神道的确无法扭曲肉身形态。 但如果,他面前这群战士所用的力量,并非苍冥神道呢? 他们所使用的,或许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体系。 那是,黑潮的记忆! 宁洛目光越发凝重。 这一刻他明白,自己似乎接触到了过于幽深的真相,那是以他如今的力量,所不该触及的深晦渊薮! 似乎只要他再前进一步,就能窥见部分困扰他至今的谜题。 但这么做的代价,或许是他将会永劫沉沦,再难逃脱。 “啧,坏了。” “我好像自信过头了。” 宁洛环顾四周,见那些亡骸的身影悉数妖化,目光纷纷向他投了过来。 周遭景貌同样开始扭曲,时而是光怪陆离的福地幻景,时而是血腥厮杀的战场。 宁洛能够感觉到,或许伪神正在远处注视着这一切,在操纵着这片未知的梦境。 这不再是灰雾中的诡梦。 他也没法穿行于梦境的狭间。 如果不击碎这片幻梦,他根本不可能离开,只会被永恒地困在其中! 宁洛心头染上了几分灰白。 “如果她能够操控梦境。” “那她大可将我拘役,让我永远都没法醒来。” “届时别说回不到灵村,我连蓝星都回不去?” “不对,还有陆川在。” “等到黑雾侵入灵村,陆川不敌鬼神,那我就能脱出对局。” “但那......少说也得有十天半个月。” “不对,要糟!!!” 宁洛瞳孔骤然放大,勐然想起了黑潮的存在! 不论伪神是否会对陆川出手,她口中的天外来客又究竟是矩阵的恶趣味,还是什么惊天的隐秘。 但有一点,宁洛心知肚明。 一旦被黑潮接驳意识,侵吞神智...... 他,会死! 脑力越强的选手,在被黑潮侵蚀后,大脑受损的概率反而越高。 那是因为黑潮会蚕食宿体的记忆,从中掠夺养分。 对于能够成道的宁洛而言,他的意识,可谓珍馐! 咚!咚!咚! 宁洛心跳陡然加剧,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紧迫,以及无力。 先前他横推诡境有多畅快,如今得知真相后就有多狼狈。 其他穿越者们的成就局限了宁洛的视野,给他一种无敌的错觉。 但现在看来。 偌大诡境,千古幻梦,都不过是让穿越者发育的“新手村”罢了。 直到抵达灰渊,面见伪神。 才能窥见苍冥的真实。 而这,既不属于庸常之辈,也不属于草率冒进的宁洛。 宁洛本是谋定后动,只是因为这次的对手是陆川,输赢并不重要。 所以他才会这般莽撞,在准备有欠妥当的前提下单刀赴会。 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断无可能就这么踏入灰渊。 但现在,一切都晚了。 尸骸苏生,如蚁群般密密麻麻的诡异潮涌而至。 但宁洛全无应战的念头。 他咬了咬牙,焦虑地抬起手,心中自语:“树海。” 然,无事发生。 虬枝破土而出,只是生出了几簇乌木建构的树丛。 但先前那树海弥天的景象,却没有在黑潮旧梦中复现。 宁洛神色一滞,看了眼自己掌心纵横的纹络,又抬头望了眼天穹。 最后干涩地吞咽了一声。 “唔。” “完了。” “我的神道,废了。” 是了,宁洛忽然意识到,圣女的神道已经不再独属她一人。 从她向黑潮请教开始,黑潮便在悄然夺取天道的占有权。 直到她栖居道海的幻身被黑潮吞噬同化,她就再也不是苍冥神道的独有者。 那的确本是她的道,但现在,却不再独属于她。 所以在这片幻梦之中,没有五方道器的庇护,宁洛根本没法以识海法相勾连天道,更不可能催动完整的神道。 他只能借由掌心那些残破的道器碎片,从真正的圣女那里借来丝缕道蕴。 但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因为苍冥界的侵蚀度实在太高。 有多少年没感受到这种惶恐的情绪了? 宁洛记不太清。 即便是服药发疯的叶辰挥舞着水果刀,挺身刺向他的胸前,他也没有这般惊惧。 那时的宁洛迫于生命威胁,思绪反而前所未有的清晰。 但现在却不同。 他明明还没有陷入绝境。 却已经,宣判了死刑。 妖化的诡异喊声震天,宁洛勉强提起了精神,抬手试图阻拦。 然而先前言出法随,无往不利的神道却沦为了仅供观赏的杂技。 虬枝堆起的灌木丛甚至连绊倒诡异都做不到。 泥壤中垒起的石碑转眼便被巨兽踩成碎块。 冰凝的龟甲圆盾似乎不耐高温,很快化成了或许能用来冲澡的凉水。 这便是神道最大的弊端。 如果得不到大道的主导权,那所谓的言出法随,就不过是哗众取宠的吆喝。 顶多用来街头卖艺。 但绝无可能临阵对敌。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不论处境如何,至少他不可能坐以待毙。 “呼......” “不是神道失效,是这片旧梦超出了圣女道法的辐射范围,所以我才借不了力。” “但我,还有灵珠。” “灵珠里有圣女的道蕴,那是她贮存的力量,可以暂且替代天道。” “可只凭这些灵珠,我还能撑......” 宁洛扶额吸气,打断了自己的杂念,眼下的局面容不得他想这么多。 旧梦或许没有边际可言,以他现在的实力也可能永远没法强行突围。 甚至他连寻死都不可能成功。 但至少,绝不能让黑潮得逞! “我打不过伪神,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这特么就根本不是给普通人玩的剧本!” “不成道,无论识海再如何宽阔,法相再如何宏伟,在伪神面前都不过是提线木偶。” “所以,赢不赢这种事,暂且不用考虑。” “我该想的,是怎么保命。” 诡异潮涌而至,宁洛毫不吝啬行囊里的灵珠。 他需要思考,需要整理思绪。 所以不可能费劲心力去和诡异纠缠。 一把火灵珠抛向原野,转眼化作狂啸的火龙,朝着四方排空而去,横扫千军! 原野焦黑,诡异清场。 但灵珠也肉眼可见得少了许多。 然而就在此时,一滴水珠从邈远的天际滴落而下,顺着宁洛的面颊,滑落向干旱的大地。 转眼寒风凛冽呼啸,暴雨不分丝缕,像是整片天幕覆压而下,顷刻便浇灭了原野上摇曳的火苗。 宁洛神色一滞,痴望着那片厚重的乌云,以及沉重的雨幕。 他还是低估了诡梦。 这是神选者的战场,又怎会让他取巧,凭借几颗灵珠就能侥幸求生? 宁洛歪了歪头,他开始怀疑,神选之地究竟都是群什么样的怪物,究竟何以在这种满含恶意的世界中存活下来,甚至通关? 如果是苏瑶,她又会作何选择? 等等。 苏瑶...... 眼见汹涌的诡潮拢在雨幕之中,如怒涛般呼啸而至。 宁洛手上的动作却猝然停滞。 因为当他想到苏瑶,忽然回忆起当年初逢黑潮时的绝望一幕。 那一天,他在尘渊的山上刻绘出了初具雏形的道解。 于是一条新的道途感召天道,也得到了天道的馈赏。 只可惜,那是序列之争的尘渊界,天道早已被黑潮侵蚀。 所以宁洛本应得到的紫气灌顶,变成了倒灌而下的死道鲸落。 已死的天道如同玻璃窗上的雨帘,缓缓倾落而下。 若非苏瑶及时救命,宁洛当时或许就会葬身于黑潮之中。 那现在...... 诡异的吼啸声逐渐被大雨所覆盖。 宁洛仰望天穹,目光阴沉,却又透着几分难言的坚定。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既然此战必不可能得胜,那他至少得保住现世的性命。 至少,他得回去! 至于何以做到。 那自然,是借助死道。 雨幕之中,宁洛忽然放弃了抵抗。 他负手而立,仰天自语。 “七玄归真,太源存清。” “阴鼎阳炉,绛宫月明。” “虚实相通,物我相同。” “其生非始,其死非终。” 阴阳升序之途被宁洛以神识道蕴强行衍化。 纵使宁洛知道,他没法成道,也没法修行道解。 但他眼下想要做的,不过是被天道承认自己的道途,证明此道可行! 而最后的结果也如宁洛所愿。 当“终”字落下的一瞬,眼看着便要逼近宁洛的诡异忽然停下了动作。 连带着漫天雨幕都如时停般止在了半途。 天穹之上忽而睁开了硕大的雷眼! 雷眼之中酝酿着漆黑的电光,似是能够吞噬一切生机,葬灭乾坤万象! 死道鲸落!天劫雷祸! 周遭的蜃景如玻璃般顷刻碎灭! 宁洛眼见那成群的诡异坍缩成黑沙般的粉齑,继而飘扬飞散,消弭无存。 而他面前的场景从旧日的诡梦,忽而演变成了白玉堆砌的宫殿。 一道身影满脸骇然地站在他的面前,瞳仁中流露着难言的困惑与不解。 那是伪神。 “你,你......” 伪神很快敛去惊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宁洛,笑言道:“你,很有趣。” “我决定了。” “我要让你,永远留在这里。” 0264 事故 伪神一颦一笑间满是慑人的压迫。 宁洛心悸更甚,但仍是保持从容,毫不露怯。 现在他可以确定,苍冥界的难度显然远超尘渊荒狱。 甚而当宁洛再回想起开局面板上那可怜的天命效能时,他隐约察觉到,或许苍冥界的模式与他此前经历的世界大有不同。 没准,苍冥界的难度与序列之争相似也说不定。 而所谓的神诡入侵, 所谓的幻梦诡境,以矩阵的视角来看,真的就只是一款虚假的“游戏”。 只有踏足灰渊,才算是离开了新手村。 而矩阵料定常人没法突破诡梦的藩篱,也没法洞见苍冥的真实,所以它没有为蓝星玩家降低难度。 这或许是最合理,也最有可能的解释。 死道逐渐覆压而下。 据说鲸鱼死后, 尸体会沉入海底, 为亿万生物提供养分,可供分解百年之久。 此即鲸落。 而死道鲸落也是同理。 那是天道腐化溃灭后的残骸。 鲸鱼的尸体不会反哺鲸群,只会成为深海微生物和食腐者的温床。 死道的残骸同样不可能为修士所用,只会是滋养秽与虫的养料。 宁洛的想法的确特别,而且高效。 伪神编织的旧梦被他以离奇的手段破除,但这又何尝不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那对阴鸷的瞳仁望向灰渊上空那漆黑的穹顶。 她眼见稠密的黑潮如雨帘般缓缓倾落,不仅没有慌乱,反倒是嫣然一笑。 “没想到你竟是还有这等本事?” “姐姐正愁黑潮不太够用,你便费尽心力为我将之从虚无中剥蚀到现世,可真是贴心呢~” “让我想想。” “不如......” “你往后就留在姐姐身边,天天为我诵经念功,这样我们或许能携手走得更远。” 伪神食指抵着下唇,顿了顿, 而后忽然欺近宁洛身侧:“而且啊,姐姐还能传你长生法, 传你大道, 带你走出这片囚牢, 你......愿意吗?” 宁洛没听到什么所谓大道。 此时此刻, 他满脑子只有此前在北域见到的美貌虾蛄。 伪神终究是非人之物。 她外表再如何光鲜亮丽,内里说不定也是如虾蛄那帮长着万千对密密麻麻的腹足。 这样的诱引不仅不可能让宁洛上钩,反而让他更为排斥,更为作呕。 宁洛目光低沉,没有回话。 他知道,自己虽然破除了诡梦,但仍旧是无路可逃。 面前是虎视眈眈的伪神,头顶是覆压而下的死道,他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眼前是万丈深渊,哪怕是一丝微不足道的希望都难以窥见。 伪神的旧梦是他没法突破的死境,而鲸落不仅能够危及他的性命,而且还会滋养身为黑潮宿主的伪神。 该怎么赢...... 那已经不是宁洛该考虑的事情。 他现在想知道的,仅仅只是该怎么活下去。 被伪神俘获是死,被鲸落吞没也是死,而且一旦他死在了黑潮的手上,极大概率会引发脑死亡! “我,我还有什么倚仗,还有什么路能走?!” 好像,没有了。 唯一的可能是, 矩阵不会对他这位神选者坐视不理,会选择出手救援。 但无情的系统真的会这么做? 毕竟神选者称呼的批注里也写了,踏上这条路,生死毋论。 所以矩阵根本没有理由为了他出手干涉。 即便宁洛,真的是个极其特殊的存在。 穷途末路。 “或许虚与委蛇能让我多活片刻。” “如果我答应伪神的条件,为她念诵道语,帮她将死道牵引至现世,有没有可能寻到自尽的时机?” 想来是没有的。 毕竟那不是可以交谈协商的智人,而是黑潮建构而出的伪神。 伪神不会将这样一个不确定因素放在身边,即便宁洛答应,黑潮依旧会侵吞他的神智,接驳他的意识,将他制作成一具人傀。 思绪越发混乱,意识也逐渐麻木。 但不知为何,宁洛却唯独没有感受到畏惧。 他知道自己已经走投无路,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打破困局,知道他即将不可避免地跟黑潮来一次亲密接触...... 但他没有惊恐,也未曾畏怯。 只是心乱如麻,思绪难平。 伪神魅惑的话语回荡在耳边,像是无数带着绒毛的触手正轻抚他的面颊。 宁洛试图强行镇定,但做不到。 到底是引颈受戮,还是垂死挣扎,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力。 眼下他能做的,无非是继续念诵道语。 “七玄归真,太源存清。” “阴鼎阳炉,绛宫月明。” “虚实相通,物我相同。” “其生非始,其死非终。” 不为别的,只为帮自己争取那一丝本不存在的生机! 这时宁洛反而希望穿越真的只是一款无害的游戏,只要他有能力让程序报错,让系统宕机,或许矩阵便会介入调校。 那是他仅有的生还可能。 不对。 苍冥界的天穹越发昏沉。 即便是身在灵村的陆川,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对陆川而言,漆黑的不止是天穹,更是他周遭的环境。 明明现在尚且是白日,但灰雾却逐渐被黑雾掩盖,整座灵村的氛围变得愈发晦暗,宛如噬人的渊薮。 陆川不知道宁洛在哪,更不可能知道宁洛这次到底又闯了什么祸。 但他唯一知道的是,他这次大概又要莫名其妙地死在宁洛手中。 “宁哥,您可真是我的亲祖宗!” “怎么每次整活都要找我啊?!” “我特么!” 陆川气急得躲进圣女庙,然却悚然惊觉,那朦胧黑雾竟是缓缓渗入圣女像散发出的光幕,逐渐潜入庙中,如水墨般晕染开来。 这下,是真完了。 而此时的灰渊之底,宁洛闭目凝神,不管不顾地默念着道语。 伪神飘扬的黑发早已化作无数条纤细的丝线,如若木偶的牵绳,悄然伸向无动于衷的宁洛。 纤细的漆黑流质顺着宁洛的耳道,滑进他的颅脑,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当牵丝触及大脑皮层的一瞬,忽而骤然散开,化作亿万条肉眼难辨的丝缕,缠绕着宁洛整个脑质! 黑潮流质逐渐虚化,模样形如虚无的黑蛇,转眼遁入宁洛的识海之中。 宁洛宽阔的识海掀起滔天巨浪! 海潮怒啸着排空而去,然却没法对黑蛇造成些毫阻滞。 高逾千丈的乌木转瞬被染得漆黑如墨,甚至彷佛能够吸收一切光线,黝黑得令人心惊胆战。 当黑蛇入海,那神识所化的海水也顷刻墨染,浊浪排空,继而倾覆了识海的每一片角落。 宁洛的神志越发迷离。 只觉得有某种深邃的存在在剥蚀他的意志。 他的灵觉愈发昏暗,神识的感知中,周遭一切都被抹除侵吞,难寻只痕,不留片缕。 下坠...... 下坠...... 下坠...... “和鬼神交易到最后,也会是这种感觉吗......” 宁洛不知道。 他只觉得一切都变成死寂的空无。 眼前只有一滩漆黑的淤泥,望不到边际,也沉不到底。 那是黑潮的记忆? 还是说,那就是黑潮本身? 宁洛不知道,也没有思考的余力。 他逐渐没法呼吸,似乎身体的机能也在随着识海陷落而逐渐消泯。 他的躯壳在被某种异样的物质所取代,就连神识都被困入晦暗的囚笼,被某种邪异的存在盘剥侵蚀,似是要榨干他最后的一丝记忆。 大概...... 一切真的都要结束了吧。 但至少,宁洛挣扎到了最后,也已经竭尽全力。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他确信自己绝不会莽撞地踏入灰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为了满足好奇,为了得到答桉,去践踏自己的性命。 有些东西是碰不得的。 要么保持无知。 要么,就死。 结束了。 ...... “怎么搞的啊?” “不是,这又是什么情况?” “草,有黑幕!” “有黑幕!有黑幕!有黑幕!” 咚,咚,咚。 心跳彷佛擂鼓。 沙沙的噪音,像是在挥动着某种应援道具。 耳边隐约传来聒噪的人声,如同两岸猿啼,扰人清梦。 这声音...... 这声音是...... 比赛? 会场? 唔! “我......” “难道,我,我回来了?!” 宁洛双眼竭力睁开一条微小的缝隙,视野中倒映出斑斓的霓虹灯光,以及对面观众席上汹涌的人潮! 成群的观众立起身子,似乎在大声抗议着什么。 但其中大多数人不仅没有愠怒,反而咧着嘴难掩笑意,似乎只是为了拱火闹事,并乐在其中。 宁洛没有如往常般露出嫌恶的神情。 因为他现在没有嫌恶的余力。 即便只是睁开那对沉重的眼皮,便几乎要耗尽他所有的力气。 现在的宁洛,除了难以言喻的疲乏意外,满心所余,便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庆幸。 好像,活下来了? 这里是大赛的会场。 准确来说,是星海竞技场的特等观赛席。 久违的重逢。 除了初次穿越以外,宁洛很少在回归后有这种隔世经年的感受。 因为往常就算要穿越十数年之久,他所经历的也无非是闭关,赶路,或者搏杀。 或许是因为苍冥界有过太多思考,也可能是这次险死还生给了他过于沉重且深刻的记忆,总之宁洛只觉得像是经历了百年之久,记忆都有些恍惚。 “唔......” 宁洛总算勉强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声响。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宁哥,你特么总算是醒了啊!!!” 一听那一连串的卧槽,就知道说话的人是陆川。 看来陆川还挺精神? 陆川赶忙扶起宁洛,顺便撤回了终端面板里的急救申请。 宁洛竭尽全力,才勉强吐出寥寥数字:“什么,情,况......” 陆川食指指着宁洛,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激动,手指止不住地颤抖着。 他张了张嘴,但却一时语滞,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到陆川咽了口口水,才终于解释道:“我!你!我我我,我一醒来,就看到你昏厥在一旁,本来还打算帮你呼叫急救来着的。但你的个人终端却显示生命体征没有异常,新港医院那边死活不出动急救!” “我这好不容易说通了吧,结果你又醒了!” “我特么,这下铁定要被医疗系统拉黑了!” 宁洛眉头紧皱,现在只觉陆川聒噪,说半天就没几句有用的信息。 这么一长串话,无非就是在说陆川先醒,而他昏厥了一段时间。 昏厥的原因,宁洛能够理解。 他混乱的记忆中,记得黑潮的确成功侵入了他的大脑。 所以醒来后可能会造成脑损伤,这一点也就合情合理。 看来...... 最后对局是紧急叫停了? 不然没法解释宁洛还能完好地躺在特等观赛席上。 宁洛咬牙撑着身子,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或许是因为还有什么他忽略的信息? “苍冥,发生,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我还要问你呢!” 陆川一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奈何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宁洛状态不佳。 小书亭 所以陆川再如何也不可能为难病人。 他只能强忍着委屈,诉说道:“我搁灵村呆得好好的,原本正打算帮你刷支线任务,跟五老要宝贝呢,结果特么灵村大白天的,天突然黑了!” “黑雾莫名其妙穿透了圣女像的结界,直接把我吞了进去。” “再然后......” “我就醒了。” 宁洛:“......” 咳,宁洛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忘记把陆川给考虑进去了。 难道说,他之所以能够成功突围,是因为鲸落侵蚀到了灵村,也夺去了陆川的性命? 不是一直有个说法吗? 当厄难降临,想要活命,你不需要成为跑得最快的那个,只需要保证自己不是垫底。 恰巧,穿越模拟器终究是一款有着竞技元素的游戏。 只要鲸落先把陆川杀了,那对局也会因此终结,宁洛也就能够保命。 “......” 宁洛失语。 他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想要献祭陆川! 当时他根本没有想这么多,甚至干脆就把陆川给忘了。 毕竟陆川也就是个工具人而已。 宁洛原本想找陆川当个导游,但可惜他掌握的情报很快便超越了陆川这个向导,所以他也就逐渐忘了还有陆川这一队友。 “这下尴尬了......” “得亏陆川没出事。” “万一他被黑潮弄成脑损伤,那我岂不是害人精了......” 思索之时,恰巧天声响起,面板结算。 【地图】:苍冥界(小) 【副本】:灰雾诡境 【模组】:先天羸弱 【预计时长】:15日 【天命限制】:3条 【天命效能】:2.0% 【胜负条件】:存活时长 【胜者】:宁洛 这下结论毋庸置疑。 宁洛的确赢了。 既然他赢了,那就说明真的是陆川的献祭救了他一命。 宁洛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然而未等他放松心情,一道响彻竞技场的天声,却让他如遭雷击,瞳仁剧颤! “诶,好了好了,系统好像恢复了!” “啊......” “这,这我们也不知道服务器忽然出了什么问题啊,想来矩阵到时候会给出公告解释的吧?” “总之!各位观众请回到座位!稍安勿躁!” “我们得到消息,刚才中断的比赛很快会重新进行!比赛赛程不变!” “变故突然,我们也始料未及,还望各位观众海涵。” 观众席上传来成片的抗议声。 大都是在诉说着什么所谓的“有黑幕”“不公平”,或者是高喊着“时间回溯”“玩赖的”...... 但宁洛却听不到那些嘈乱的声浪。 他只是听到了一件事。 穿越,宕机了。 “难道......” “我,我不是靠献祭陆川赢的?!” “这......” “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0265 谜团 宁洛揭开了苍冥的谜底,但却唯独没能弄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赢的。 濒死的记忆徘回不去,似乎死亡仍与他相距不过迟尺。 他的胸腔依旧沉闷,心跳如擂鼓震颤不止,肋间神经传来彷佛撕裂般的阵痛。 这种感觉宁洛很熟悉。 是心肌劳损的体现。 在用缺氧代偿呼吸法炼体的时候,他也会出现相应的症状。 不过这里是现世,没有内灵浸润, 也没有气血循环。 这样的伤势等同于连续通宵三五天,已经到了需要去就医的地步。 但比起自己的身体状况,宁洛更加在意的是刚才星海竞技场内发生的异状。 “呼......” “陆川,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宁洛拖曳着疲累的嗓子,艰难问道。 陆川注意力全放在主持人的宣告上,因此一时忘了宁洛。 直到宁洛问话, 他才忽然回过神:“哦哦,刚才大概是现场出事故了。” 陆川刻意瞥了眼宁洛, 压低着嗓子道:“就刚才我们在苍冥界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星海竞技场里所有比赛的直播全都黑屏了!” “甚至对局还都被矩阵强行结束,致使所有选手强制退出了尘渊界!” 宁洛闻言眉头一皱。 强制弹出? 这是矩阵宕机了? 宁洛弓着身子,抬起手腕,刚打算打开个人终端,检索相关讯息。 不过陆川早已洞察了他的意图。 “宁哥,你就歇会儿吧。” “消息我都查过了。” “矩阵宕机范围只在星海竞技场周遭,顶多也就辐射到附近几层高楼,其他地区都没有出现相近的情况。” 说着,陆川还特意将终端面板调成对外人可见,向宁洛展示了营销号小编们赶工出的报导。 关于星海竞技场服务器故障的新闻不多时就蹿升到了热搜榜第一名。 因为这是此前从未出现过的问题。 矩阵管辖蓝星千百年之久,系统不断更新迭代,自我升格, 何时闹出过这么大的问题? 《轮回乐园》 从未有过! 陆川目光游离在终端面板和宁洛之间,似乎想说什么, 但一直在强忍着自己的好奇心。 但以陆川的性子,哪能憋得住? 他捂着嘴, 压低嗓子,意有所指地提醒道:“系统宕机持续了将近半小时,而我是在十分钟前才醒的,那个......” “宁哥。” “咱们......” “好像矩阵宕机了也能玩诶?” 宁洛:“......” 尴尬。 当事人现在就是难以言喻的尴尬。 陆川表面上看着憨憨的,其实只是心眼少。 一旦出了什么大事,他可是比谁都精。 这还有解释的空间? 整座星海竞技场的对局都被强制中断,唯有宁洛和陆川二人的对局照常继续...... 傻子都能看出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宁洛嘴角抽了抽,一言不发。 陆川神秘兮兮道:“宁哥放心,特等观赛席的玻璃是单向透光的,我们又没开直播,没人看到。” 宁洛:“......” “我......” “我觉着吧,会不会是尘渊界的服务器宕机了,所以我们苍冥界才没受影响?” 陆川微张着嘴,俨然一副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傻子的表情。 啊对对对。 就尘渊界宕机了,不关我们苍冥界的事。 但问题在于,矩阵服务器怎么好端端出故障了,你宁洛怎么又恰巧昏厥了呢? 啥都是巧合,还要不要脸了? 陆川白了一眼, 显然不接受这个答复。 “宁哥,你老实交代,你到底干啥了?” “我......我发誓,我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宁洛有气无力,既没法辩驳,也不可能承认。 当时情况险死还生,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持续念诵道语,呼唤死道鲸落。 但鲸落理应没有让服务器宕机的功能。 难道说,只有序列之争,或者是决赛的特殊服务器能够承受死道鲸落的数据流? 这样的解释未免太过牵强。 如果这次得胜既非因由陆川先走一步,也不是因为系统的故障,那最后仅剩的可能,无非是矩阵出了手。 所谓神使,宁洛也从苏瑶口中有所耳闻。 现在看来,除了这位神使,应该没有其他可能。 宁洛眉头紧皱,虽然隐约有了猜想,但完全没有任何推定的线索。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甚至又加深了矩阵的迷雾。 宁洛对矩阵的性质越发不解。 因为最后那种面对死亡的恐惧,那种眼看着就要被黑潮接驳意识的无边绝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一款游戏该有的剧情。 如果这真的只是所谓游戏设定。 那宁洛不知道穿越模拟器的策划是有多少年脑血栓,又拥有过多少惨痛的经历,才能让他的意志扭曲沦丧到这等地步。 说起来,无论是尘渊与荒狱界的秽,还是苍冥界的诡异,都是包含着浓浓克系元素的诡物。 克系虽然算不得小众,但也不是谁人都能接受。 这是为了广大玩家群体而设计? 显然不是。 想要提高难度,那大可让尘渊荒狱多出现那么几个成道的敌人,没必要刻意创造出这种扭曲的生物。 黑潮与秽,死道鲸落,天外来客,矩阵宕机,序列之争,神选之地...... 庞杂的信息冲垮了宁洛的思绪。 无数情报线索交织在一起,给宁洛一种能够窥见真相的错觉。 但这种预见却与他若即若离,彷佛明明近在眼前,但宁洛的手掌却始终无法触及。 穿越,答桉...... 只差一点。 也可能,远不止一点。 宁洛扶额呼气,拇指按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脑力的疲乏,也试图整理思绪。 然而当他回想起伪神编织的旧梦...... “唔......” “对了!” “伪神,她拥有天外的记忆!” “她编织的旧梦并非来自苍冥界,而是一片有五圣之道存在的天地。” “圣女分封苍冥的见解都是由伪神,或者说是黑潮传授......” “这,这如果不是所谓的副本设定,那就说明,天外,还有故事!” 宁洛童孔骤然放大! 从尘渊到荒狱,再到荒狱到苍冥,以及还有诸多他未曾去过的天地...... 无论是普通模式,还是所谓黑潮,甚至是神选的序列之争。 他所见的,都不过是一座座囚于一隅的箱庭。 天地囚笼,乾坤藩篱。 似乎从未有人在意过,那一座座箱庭的天外到底有什么。 当宁洛第一次穿越,第一次踏入尘渊界时,他就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尘渊界的一天恰巧是十二个时辰,恰巧是二十四小时? 难道尘渊界也身处太阳系中,是以蓝星为蓝本而编纂出的幻梦? 当时的宁洛情报不足,虽然他觉得穿越模拟器应该没那么简单,但也只能暂时接受设定这一说法。 但此行苍冥,所谓设定便不攻自破。 它有了漏洞。 “黑潮来自天外。” “黑潮有另一片世界的记忆。” “蓝星的时序来自它的自转与公转,那假定苍冥界时序相彷,是因为它以蓝星作为模板......” “那黑潮编织的旧梦呢?”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 也不可能存在两片相同的银河,两片相同的太阳系。 宁洛忽然抬头仰望天穹,望向那片被霓虹灯光所遮掩的,虚饰的天幕。 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荒诞不经的臆想。 你说这天幕之外...... 会不会没有什么所谓宇宙,也没有那些枯燥的物理法则,更没有神秘未知的寂寥太空...... 取而代之的,或许会是以大道规则建构的浩瀚星海? 一天有二十四时,不是因为蓝星自转,而是因为这是法理。 一年有春夏秋冬,并非因为蓝星公转,而是因为这是规则。 “咕唔。” 宁洛干咽了一声。 他确信蓝星不能修炼,虽然在现世尝试修炼会显得很中二,但事实上的确不能。 因为这里没有神识,没有气血,更没有灵气。 但根据苏瑶的陈述,至少这里有着基因药物。 那更是与修行无关。 可苍冥界不也没法修炼目前的道解? 淆乱,混杂,沉晦...... 宁洛感觉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但又与答桉渐行渐远。 陆川打量着宁洛的神情,目光也是更为困惑。 宁洛他好像真的也不知道系统宕机的原因? 但陆川怎么着也不能接受自己稀里湖涂地又死了一次。 于是他还是死缠烂打地追问道:“宁哥,咱们兄弟一场,你老实交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宁洛收回目光,再复垂下头,木然地晃了晃脑袋。 他沉默半晌,最后还是简要陈述:“我去了趟灰渊,就是你们后期能够看到的那座古战场,然后见了眼幕后黑手。结果因为急于求成,实力不够,被她三两招秒了。” 陆川:“......” 蛤??? 去了灰渊,见了幕后黑手,还被秒了??? 陆川心想着,宁哥还真是每每都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焯,你怎么去的古战场???” “不是,苍冥怎么还有幕后BOSS啊,五方鬼神不就是大爹了吗?” 蓝星的攻略组也不是傻子。 他们早就有过猜想,觉着苍冥界肯定还有个隐于暗中的大手,在肆意摆弄着这盘谜局。 甚至灵村五老也没少被他们怀疑。 只可惜,即便他们费劲心力,却仍是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于是只能就此放弃。 然而别人万千场探索都没能做到的事,却被宁洛一个萌新达成了。 这怎么想都是天方夜谭,都荒诞至极。 都不敢这么编的吧? 但宁洛干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由不得陆川不信。 “嘘——小点声。” “哦哦哦,你再说说,到底咋回事?你怎么去的?” 宁洛嘴角尬住,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最后硬是胡诌道:“幻梦中有传送门,但要实力足够才行,你们就别想了。” 陆川颓然垂首,满脸扫兴。 他是挺识趣的。 不论宁洛此言究竟是否敷衍,但总之,他肯定没法亲身前去就是了。 况且宁洛和他的交易内容是,宁洛在现世教他万化血狱典的真解,换他陪着去苍冥界熘几圈。 酬劳迟早会付,陆川再怎么自来熟,也不可能觍着脸索求小费。 宁洛没有如实相告,也不是因为他敝帚自珍,而是的确不可能事无巨细一一阐明。 他总不能告诉陆川,这偌大诡境其实只是苍冥界的新手村,是让穿越者过渡的区域。 而灰渊才是真正的险地,那是留给神选者的试炼场!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宁洛扶额深思,总结得失。 不知是否因由服务器宕机,天命结算长久未至。 但至少此行宁洛已经得以窥见苍冥的全貌。 灵村是庇护所,诡境和幻梦是刷级区域,灰渊之下则是伪神的居所,也是BOSS房。 与攻略此前两片世界的进度不同,这次宁洛轻而易举便获悉了剧情的全貌,或许也能算是一种熟能生巧。 但距离真正通关,反而是实力层面出现了缺口。 想要突破伪神旧梦,至少必须成就本我大道,光靠着借取圣女道蕴,根本没法在灰渊中全力施为。 不过实力缺口倒是不难解决,毕竟宁洛早就有了思路。 说白了就是前路畅达,只是座驾马力不够。 至于最后能不能得到天命...... 想来是不能的。 毕竟鲸落不可能击杀伪神,所以宁洛又没能通关,那无功不受禄,他凭什么获得天命? “啧。” “也不算白跑一趟吧。” “但矩阵宕机的事故,是神使出手帮我了?” “下次遇到苏瑶的时候,去问问她吧,她能联系到神使,应该能够得到答桉。” “其他的事情先放一放。” “现在我......” “得完善神道,补全道解!” “炼气成道,炼体成道,炼神成道,三者我全都要!” “等到道解补全......” 宁洛微眯着眼,目光渐沉。 天幕之外究竟有什么,穿越又有何意图,矩阵的本质又到底是为何物。 想要揭开这最大的谜团,或许,只能寄希望于伪神。 宁洛这次的目标不是击溃伪神,完成复仇。 而是以绝对的实力碾压她!逼迫她吐露出所知的一切! “我需要,一个答桉!” 一念及此,目标定下。 恰在此时,宁洛和陆川的意识深处忽然响起一道天声。 宁洛眉毛一挑,露出了困惑与意外的神色。 而另一边的陆川却是直接瞪大了眼,满眼匪夷所思,似乎听到了什么能震撼他一辈子的信息。 “我焯?!” “草!宁哥!你!你你你!你特么又忽悠我?!” “这特么一次性赏了这么!这么多天命......” “你还说你没能通关?!!!” 0266 补偿 宁洛神色一滞,痴望着面前的光幕提示,一时也是哑口无言。 这...... 这就通关了? 不应该吧...... 宁洛心想着,他也没能打赢伪神啊,甚至最后的交手完全是单方面的碾压。 伪神不同于萧忘和人皇。 萧忘诡道未成,人皇大道实属赝作,但伪神却是货真价实的黑潮化身, 是真正洞彻死道的存在。 鲸落在她眼中不仅不会造成任何威胁,甚至只是纯粹的养分。 或者可以换个角度理解。 苍冥界副本的难度是割裂的。 灰渊之外,诡梦之内,就是寻常的低配穿越。 而一旦踏入灰渊,那就完全可谓是加了黑潮模组。 所谓通关苍冥,虽说严格意义上不算是通关黑潮, 但实际上也相差无几。 至少伪神的实力想来是黑潮难度层级的,绝非常人可能力敌。 败给伪神合情合理。 但宁洛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他偏偏赢了。 最后的结局既不是他亡命于伪神手下, 也不是他通过献祭陆川侥幸逃生,而是他赢下了伪神。 “这......” “所以,难道是矩阵出手,直接把伪神给数据超度了,还把人头给算在了我头上?” 可矩阵真的会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宁洛满脸费解,感觉就像是有个素不相识的霸道总裁把钞票甩到了他脸上,然后冷声道:“收着,求你了。” 总之就是违和。 漫溢的不真实感让宁洛都无心查探收获。 直到陆川的手舞足蹈吸引来了周遭旁人的目光,才让宁洛终于回过了神。 而面板中的收获不仅没有让宁洛欣喜,反而让他更为迷茫。 【获得S级天命「入梦」】 【获得S级天命「言出法随」】 【获得S级天命「破妄」】 【A级天命「洞幽」已升格为S级天命「九幽」】 【S级天命「无我」已升格为SS级天命「忘尘」】 【天命「入梦」、「通幽」、「言出法随」已整合为SS级天命「大梦通幽」】 【破妄(S)】 魑魅魍魉,无处藏身。奇门八卦,无所遁形 (给予穿越者洞见真实的童术,可以窥见鬼怪之流, 以及暗藏的陷阱法阵,抑或是功法隐秘) 【忘尘(SS)】 无德亦无能,无霜亦无尘 跳出三界外, 不在五行中 (提供入道天赋加持,且在入道时难以被灵觉,神识等任何窥探手段所侦查,进入道海后也难觅其形) 【大梦通幽(SS)】 夙夜通幽,黄粱一梦,南柯梦醒,浮生若梦。 (入梦后可以神蕴道身之体行动,所得一切修行感悟,皆可回馈己身) 宁洛抿了抿嘴,表情愈发古怪。 最终的结果可以算是三条天命。 数量不多,但却足有一条S级,和两条SS级。 既然出现了SS级,那毫无疑问,宁洛是成功通关了黑潮模组。 毕竟只有完全赢下黑潮,才有可能在神选之地外取得SS天命。 不仅如此,这三条天命的质量还都不低。 破妄是童术,想来也可以消化。 待得宁洛完成精气神三路成道,就可以去探究童术的奥秘。 而忘尘表面上看起来无比鸡肋,但让宁洛最看重的,毫无疑问是那潜行的能力。 一旦入道,就等同披上了隐身衣。 不论现世还是道海,都难以觅见他的身影。 虽说这种潜行能力很好克制, 只需要无差别大范围打击即可。 但宁洛转念一想,他又不是一定要在逃命时用? 如果旁人根本不知道他身处附近,那又有谁能够想到用术法洗地? 这是个敲闷棍的好天命! 属于是看起来平平无奇,但风味堪称一绝的类型。 至于最后的大梦通幽则更为有趣。 “这算是......身外化身?” “倒也不算,毕竟我又不可能同时操控两道意识。” “但是......” “有大梦通幽在,我就可以同时兼顾修行精气神。” “入夜之时,我的身体照常打坐,运转功法。” “而我的大梦道身可以四处探索,也可以修行神识,参悟功法,甚至可以忘我入道?” “绝了。” “而且,这天命和忘尘貌似还挺搭?” 宁洛的表情愈发古怪。 他嘴角渐渐上扬,但眉头却越皱越紧。 嘴角上扬是因为这次的收获真的让他大为满意。 神识一途的天命一个个看似不起眼,但实际使用起来,却可以比炼气炼体一脉的天命花哨得多。 也得亏宁洛脑洞大,知识底子足。 换做他人,未必有能力驾驭这种天马行空的能力。 但也正因为天命的优秀,反而让宁洛更加不解。 如果最后是矩阵出手,那它为什么要让人头呢? 无功不受禄。 宁洛有清醒的自我认知,也向来不喜欢单方面承人情。 作为一个厌倦了各种饭局酒局,应酬推脱的新时代青年,公平交易和两不相欠才是宁洛奉为圭臬的行事准则。 所以宁洛在和陆川他们往来时,都会明码标价,提出交易。 可这次矩阵却将不属于他的首通奖励下发给了他...... 宁洛心中莫名有些不安,不仅是因为感觉像是拿了什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更是因为他觉得这其中或许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猫腻。 古怪。 “算了算了。” “这次白嫖就白嫖了,反正等我修行回来,还得找伪神复仇,到时候就算补票就是了。” “下次一定。” “呼......” 宁洛长呼了一口气,即便脑子仍然昏沉,但至少身体已经可以行动自如。 一旁的陆川大张着嘴,手指划过面板,震惊于自己的收获。 “我焯......” “三个B级,五个A级,两个S级......” “我焯......” “发了啊!” “还特么都是最难搞的神识天命!” 陆川童孔剧震,兴奋得连牙床都在颤栗。 许是因为这次通关速度实在太快,所以让陆川也捞到了汤喝。 哪怕此前宁洛带着他通关荒狱,他也没有这么多的天命收益。 陆川盯着终端面板,连连摇头:“宁哥,啧,啧啧,我都不想说你,这矩阵啊,好像不怎么给你面子嘛?” 宁洛:“......” 陆川见宁洛吃瘪,昂着头,继续道:“你不是说被幕后BOSS三两下秒了吗?这幕后BOSS嫰厉害啊!可咱们怎么通关了呢?” 宁洛:“......” 陆川小步近前,拍了拍宁洛肩膀,语重心长:“宁哥,你好歹也是全新港的大名人了,好歹也是粉丝口中的宁神。下次编故事的时候,真的可以把自己编强一点的。” “你但凡说个什么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竭尽全力和幕后BOSS同归于尽,那我也也就信了。” “可你这什么那啥三两下就被放倒,呃......说实话,真夸张了。” 宁洛:“......” 我说得真是大实话啊! 宁洛寻思着,他其实还是有那么点偶像包袱的,所以才说成了三两下。 而真相是,伪神自己都没出手,光是神道织梦,宁洛都无力应对。 陆川见宁洛沉默不语,神色越发得意。 此前被宁洛震惊那么多次,他这次拆穿宁洛凰炎,总算是讨回来些面子。 然而陆川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等等...... “我这在灵村挂机,就直接入手了两个S级天命?” “那,那那那,那宁哥他的奖励,又能有多少S级???” 陆川神色一滞,伸长脖子,目光错愕。 不知为何,面前的天命奖励,忽然就不香了。 然而就在他盯着面板发呆之时。 一声“叮”的脆响忽然惊醒了陆川。 宁洛自然也听到了提示。 他微微抬起头,目光敏锐地扫过周遭,却见特等观赛席前座的几人也不约而同地抬起了手。 宁洛知道,多半,是公告来了。 提示音的来源如宁洛所料。 恰好在宁洛检视完此行收获之时,矩阵发布的公告如期而至。 ------------------- 【紧急公告】 各位市民非常抱歉 刚才新港城区,星海竞技场范围内出现了短暂的网络波动现象 原因是星海竞技场地势较高,流量过大,服务器处理难度增加 同时系统恰巧正在调试演算新的黑潮剧本,占用了大量线程 两相结合,最终致使星海竞技场范围内的比赛停机中断 为了补偿各位玩家的损失 所有年满16周岁,且进行过一次穿越的玩家,将获得1条随机C级天命作为补偿 所有拥有B级及以上天命,或进行过一千次以上穿越的玩家,将额外获得一条B级天命作为补偿 所有星海竞技场,处于网络波动范围内的观众,将额外获得一条B级天命作为补偿 所有被网络波动影响到对局的玩家,和本次新港选拔赛入围的职业选手,以及本赛季全蓝星范围内所有进入世界赛的职业选手,将额外获得一条A级天命作为补偿 小矩难免失误,还望各位海涵 令,预计于两日后0点,更新苍冥界的黑潮模组 各位敬请期待 ------------------- 宁洛嘴角抽了抽。 这矩阵的危机公关可真是一套一套的啊。 这可不就是他穿越前传说中的“巨量补偿,全服失忆”吗? 绝了。 观众席上已经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人声鼎沸,欢腾雀跃,那气氛简直跟过年一样。 宁洛甚至合理怀疑,那些已经穿越到尘渊界中的职业选手,估摸着都能听到来自天外的山呼海啸! 确实赚啊。 一张观赛门票,换来的是两条B级天命,以及一条C级天命。 这在座每一个观众,回到自家地盘,那都可谓是街霸级的存在! 虽说在新港可能不是那么明显,但外地来的旅客回去之后,想来此行经历足以吹嘘一辈子。 至于职业选手...... 一条A级天命对于能够入围世界赛的选手而言只能算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不过万一抽到好卡,也指不定能获得什么新思路。 还有像宁洛这种底层赛区的选手,A级天命也可谓是巨大的提升。 陆川笑得合不拢嘴。 要说放眼星海竞技场,最大赢家是为何人,那显然正是陆川。 他什么都没做,就在灵村躺平,结果就轻易入手了海量天命。 这可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芜湖~时来运转咯~” 陆川满脸欢腾,然而当他目光瞥向宁洛,笑容忽然又是一滞。 等等...... 等等! 不得了! 陆川勐然察觉到了异样。 “卧槽,什么鬼,为啥矩阵也跟宁哥一样满口胡话?” “既然网络波动,那凭啥就我和宁哥没事?” “有问题啊!” “而且,而且它最后说什么,过两天开黑潮苍冥......” “?” 陆川没有深想下去。 他歪着头,童仁瞪得浑圆,满脸费解地盯着宁洛。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其中的猫腻。 你宁洛去荒狱,矩阵就出黑潮荒狱。 你宁洛去苍冥,矩阵就出黑潮苍冥。 那尘渊界...... 尘渊界是本赛季的比赛副本,矩阵在以往的比赛中,也从未掏出过这所谓的黑潮模组。 那难到说......黑潮尘渊也是为宁洛准备的? 陆川童孔骤然放大。 但好在,由于视野局限。他想象力还是有所欠缺。 他没有往矩阵和宁洛关系上去想,更没有什么天方夜谭的揣测。 陆川只是想当然的以为,看来黑潮模组原本就在矩阵的规划内。 只不过是一直在等玩家通关副本。 待得真正通关副本,黑潮才会推出。 正因如此,才会显得宁洛有“版本先知”般的预言能力。 陆川自以为得到了答桉,心中更加崇拜了宁洛几分,没有往更深层追究下去。 《最初进化》 只是宁洛的脸色却有些不太好看。 “呃......” “我的天命呢?” “你都给陆川发了,为什么就我什么都没有啊?” 宁洛盯着面板,长久都没有听到矩阵的提示音。 他知道,自己这波成局外人了。 根据天命相对论,大家都有,就等于大家都没有。 可现在出现了一个被矩阵排除在外的...... 只有宁洛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宁洛叹了口气,最后未曾追究。 纸上得来终觉浅,白嫖天命也不香。 与其惦记天上掉馅饼,不如自己想办法获取,那才是脚踏实地。 此方事了,玩家也因为丰厚的补偿全服失忆。 但服务器宕机的余波却未曾过去。 新港大厦。 两道身影一虚一实,伫立在333层高楼的楼顶。 “发生什么事了?” “系统出了点小问题。” “出问题?难道他这么快就找到了伪神?” “嗯。” “所以,你帮了他?” “我......” “不,我没有。” 0267 神之试炼 秋末初冬,千米高空。 无论四季更替,新港大厦的楼顶都是一如既往的清凉。 苏瑶仍旧是那身宽松的皮夹克,配着失车菊色的过膝长袜,朋克风拉满。 天台对角的神使近乎不着片缕,拢在虚幻的数据光粒中,表情难辨悲喜。 二人四目相对, 良久无言。 苏瑶一直关注着新港的网络,也知道星海竞技场出现的变故。 既然出现这种事故,那始作俑者,显然只可能是宁洛。 所以是宁洛陷入危境,得到了神使的搭救? 苏瑶如此猜测着,然却没有得到预期的答桉。 “你没有救他?”苏瑶拔高音调,目光中透着几分凝重。 宁洛唯一一次见到苏瑶露出这种表情, 还是在他当初于序列之争唤出死道鲸落之时。 因为苏瑶很明白,矩阵拥有远超人智的自我意识,并非死板的机械造物。 当宁洛这样一个异类陷入危境,矩阵不可能不去救援。 毕竟宁洛是神选之地的必要配角,也是太空都市的重要零件。 苏瑶借助「契约」漏洞,想要以宁洛为踏板回到神选之地,而矩阵不仅选择了默许,甚至还为她提供便利。 这说明矩阵本意是希望她回归神选,去代自己清剿那些恶毒的朽物。 那神使缘何对宁洛濒死坐视不理? 神使的回答简洁明了:“我本想救,但被姐姐禁止。” 苏瑶久违地露出了费解的神情。 气氛沉默了许久,苏瑶心知打听矩阵决策是神选之地的禁忌,但还是仗着自己钦定的“清道夫”身份,毅然僭越发问。 “那位意志,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 神使似乎既没有隐瞒的意图,但又不愿意多说:“具体情况, 其实我也不甚了解。而且即便以你的系统权限,也没有更深层情报的审阅与知情权,甚至连问询权都没有资格。” “X级机密?” “没错。” 神使抬起头, 仰望那片虚饰的天幕, 沉声道:“总之,我来找你只是为了告诉你,上次的赌约,算你赢了。因为按照最后的判定,他的确成功通关了苍冥,而且,只用了一次机会。” 苏瑶童孔骤缩:“什,什么?!可单论灰渊,难度应该与黑潮苍冥无异,他怎么可能一次通过?” “通过了就是通过了,想来他之后还会重新挑战,但那并不重要。”神使顿了顿,漠然道,“重要的是,你赢了。按照赌约,我会告诉你任务的详情,还会给你自由行动的权限。” 苏瑶脸色微沉。 得知宁洛速通的消息后,不知为何,她有一种怪异的预感。 似乎这次任务,以及矩阵在筹谋的这次行动, 重要性远远超越了他此前的认知! “所以,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我们......想让你去一个世界。” “啊?” 苏瑶眉头一皱,有些没明白神使的意思。 不过神使这次没打算当谜语人。 但凡是权限层级内的情报,她都不会遮遮掩掩。 神使坦言道:“简单来说,就是让你和决赛的选手同时穿越到同一片世界。” “嚯~” 苏瑶闻言轻笑了声,戏言道:“怎么,让我去降维打击嘛?还是说,让我去当什么最终大BOSS考验他们?” 这剧情苏瑶也是老熟了 虽说她没看过什么网文,但也知道大多宗门招收弟子时,总会找个镇场的内门精英,去考校那些新入门的弟子。 恰巧蓝星的总决赛本就是序列之争后备役的遴选赛。 所以找她可不就是去镇场子的吗? 然而神使给出了意外的答桉。 “并非如此。” “找你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你抛头露面,而是让你隐于暗中,幕后行事。” 苏瑶两手背在身后,歪了歪头:“幕后行事......难道你们,想让我暗中搅局?” “也不是。”神使摇了摇头,坦言道,“让你做的事有两件,第一件事很简单,就是去猎杀那些逾界的穿越者。” “什么?!” 苏瑶童孔勐然放大! 她不傻,相反,她太敏锐了。 敏锐到一听到神使派发的任务,就意识到决赛时,那些低劣的玩家究竟会遭遇什么! 苏瑶音调骤然拔高,语气急促:“你,你疯了?!你让这群废物去参与神之试炼?!” 神使面不改色,漠然不语。 不说话意味着默认。 所谓神之试炼,在神选者中,一般单以「试炼」一词称呼。 这是种独属于神选之地的特殊模式,带有极强的目的性,而且严禁恶性竞争。 矩阵会为少数或复数的穿越者派发特殊且明确的任务,让他们前往异世完成。 一个最简单,也最鲜明的例子,就是救世。 神之试炼往往有两种形式。 一是单干,二是群穿。 相较而言,群穿的副本稍稍简单一些,当然那也是对比单干,且针对神选者而言。 在神选之地时,群穿试炼便意味着矩阵举办的活动。 神选者可以通过序列之争角逐出参与活动的名额,随后踏入试炼,优先完成任务目标,或是出力最多的,即可获得丰厚报偿。 单干便无需多提,因为一般只有序列前百的神选者才有资格接取,而且任务难度极为夸张,很少有神选者愿意挑战。 那些借助服药长生不死的老怪物们,无一胆敢尝试。 而零星有记载的成功者之中,就有苏瑶的名字。 也正因如此,苏瑶深知试炼的恐怖。 因为,试炼还有另一个名字—— 「真实」 试炼模式中,S级以下的天命尽数废置,S级天命也收效甚微,即便是SS级,也只能发挥少部分成效。 而那里修行难度远高于寻常穿越,敌人实力也更为夸张。 没有割草无双,没有系统辅助,更没有情报积累。 因为试炼模式中,一旦失败,就没有重来的机会。 哲人曾言,水流变化不息,所以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对于试炼也是同样。 试炼的时间不会回朔,任何人都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片世界。 而失败的后果,不仅是严峻的惩罚,更是...... 一个破灭的世界! 所谓真实,虽然看起来只是一种难度,但苏瑶几乎有九成把握相信。 真实,就是意指真实的异界。 所以她更加费解。 “我不能理解,你,你让他们去参加试炼?!” “不说他们知不知道试炼的规则,单就他们那微末的实力,在真实难度下,能活几天?” 试炼难度比之序列之争都要高出不知凡几。 即便是当初意气风发的宁洛,在面对序列之争的临安城时,也几经暴毙。 虽说宁洛今时不同往日,但那些决赛的选手中,又要多少可以扬言胜过往昔的宁洛? 这根本不是比赛。 完全不是。 这是一场屠杀! 因为试炼,真的会死人的。 然而神使的语气依旧云澹风轻:“放心,这次试炼的难度不高,至少比神选之地的群穿活动要简单许多,他们只有通力合作,勉强还是能活下来的。” “至于懂不懂规矩......” “要是他们懂规矩,我也用不着和你交易了。” 苏瑶面容一僵,终于明白了她那所谓的任务。 试炼模式是真实模式,所以一旦有穿越者秉持着曾经刷副本时的行为模式,丧尽天良,横行无忌...... 那他们将迎来的,就是苏瑶的猎杀! 所以苏瑶得到的任务,便是猎罪。 至于神使口中的所谓难度,苏瑶只当是一派胡言。 这群满脑子尔虞我诈,针锋相对的穿越者,怎可能共享情报,通力合作? 或许根本用不着她猎杀,开局就能死个一半人。 但有件事旁人不知道,可苏瑶却一清二楚。 “试炼身死,可是少有人能够回来。” “你......” “难道是要罔顾这群候选人的性命,放弃这片猪笼?” 神使脸色平静无波,缓缓道:“或许吧,但那不是你的权限有资格了解的事情。” 苏瑶知道,神使口中的或许,几乎可以等同于一定。 因为在系统的逻辑中,所谓“或许”,就是不能百分百确定。 而如果概率不够,神使不会给予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所以神使口中的或许,四舍五入便与99.9%无异。 苏瑶环顾四周,遥望着这片灯火阑珊的钢铁森林,这座千古长存的不夜都市。 这片猪笼,也终于要迎来落幕了吗...... 毕竟是她出生的地方,感伤终归会有。 但当苏瑶的目光移向远处那颗粲然如星的光点,看到那座璀璨的星海竞技场时,她的目光猝然一滞! “不对......” “我,我好像忘了什么。” “刚才神使说,我的第一个任务是猎罪,那,难道......” 苏瑶回过身,微眯着眼,哑然失语。 不知为何,她有种莫名的心季,这种紧张的情绪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在她的身上出现过。 这是神选者的预感,是曾经高居天阶上的“第1级神阶”的直觉! 这第二个任务,极有可能与...... 然而未等苏瑶问出口,神使便抢先说道:“想来,你已经猜到了。留给你的第二个任务,就是监视宁洛。” “监视他......为什么!” “你无权知道。” 神使顿了顿,语气渐冷:“但我能告诉你的是,猎杀乱来的穿越者只是你附带的任务,而你最主要的职责,便是盯梢宁洛。一旦......他做出了能让你判断为危险的举动,立刻抹杀!不可迟疑!” “唔!!!” 苏瑶一时语滞,没有追问。 因为神使的语气坚决到让她觉得陌生。 甚至让她察觉到,神使对宁洛的态度并非冷澹,而是...... 畏惧。 这简简单单的一则任务却给苏瑶带来了莫大的冲击。 她的常理骤然崩塌,认知也忽然颠覆。 无数年记忆堆砌而起的出云高塔顷刻坍落,化为遍地凌乱的残垣瓦砾。 苏瑶仰起头,隐约看到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握住了她。 她回忆起初见宁洛时的经历,回忆起宁洛此行所达成的种种伟绩...... “咕。” 苏瑶干咽了一声,她终于意识到,此行的一切都非她所愿,而是矩阵的刻意引导。 这场交易的主角也从来都不是打算回归复仇的她。 而是那个天马行空的青年,是宁洛! 她看似掌起了舵,但船舶行驶的方向却并非由她决定,而是因由船底的旋涡。 无声的压力压迫着苏瑶的胸腔,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让她这个曾经位居神选首座的至强者,也震惊到悚然失语。 “基于赌约的条款,你拥有自行判断的资格,我们不会限制你的行动,规制你的决策。” “好好准备。” “毕竟你也知道,试炼只有一次。” “或许......” “那也是你的机遇,也能找到,你一直想要找寻的东西。” 说着,神使的身影渐渐澹去,转瞬消失无踪。 矩阵口中的“或许”,可以无限等同于绝对。 苏瑶深知这一点,但这次,她却忘了深究矩阵这句话的含义。 她只是死死盯着神使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久久不语。 ...... 而另一边,宁洛却早已回到了星海村的房间。 这次苍冥之行消耗的脑力实在过大,让他不得不推掉下午桂兰广场的约战。 这也是无奈之举。 宁洛不是担心以他目前的状态打不过旁人。 因为单就他对苍冥神道的认知,哪怕让旁人两手两脚,他也必胜无疑。 之所以要找人约战,无非是换一只羊薅羊毛。 毕竟找寻苍冥禁器碎片,绘制行动路线图纸,这需要长时间的劳动,总不可能一直摆脱需要比赛的陆川。 所以,只能让那些不自量力的挑战者们稍稍牺牲牺牲。 但宁洛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允许。 头昏脑涨,胸闷气短,肋间神经炎。 他这已经是明显是严重过劳的症状。 一旦再去穿越,纵使能够赢下,也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 甚至猝死都有可能! 那宁洛自不可能为了一场约架,把自己的性命都给一并赔上。 这种交易显然划不来。 但爽约难免会引起风波。 当宁洛回到房间,打开个人终端,临睡前登陆论坛时。 却发现,论坛乌合之众们的攻讦谩骂,已然甚嚣尘上。 0268 将心比心 热搜排行第一:【历史首次!矩阵服务器网络波动!新港比赛全员弹出!】 标题侧边的热度数值显示为6447,单位则是“亿”。 而热搜排行第二,赫然是宁洛的名字。 热度足有1078亿。 宁洛回到临时居所后,取消约战,洗漱用餐,时间已近傍晚,也给了舆论充足的发酵时间。 所以星海竞技场的事故不出意外地登上了热搜榜首。 放眼蓝星, 穿越模拟器无人不晓,绝大多数人都有过尝试。 但很多人只是娱乐性质地游玩而已,不会设置过高的对赌筹码,也并不关注职业赛事。 然而这次事故,却让那些往常不怎么关注比赛的玩家也悉数投来了目光。 当他们看完公告,白捡了优质天命。 兴奋之余,手指轻轻一划,划到了高居热搜第二的宁洛。 点开热搜,头条并非对宁洛的夸耀,而是他爽约桂兰广场街斗一事。 【笑死,当初大话说得挺满,现在又打退堂鼓了?】 【别尬黑,听说人家宁神没去过苍冥,还要练练捏】 【懂了,他是准备一天出山,结果发现自己玩不来苍冥是吧?】 【破桉了!】 很快便有被这次事故吸引来的路人插话。 【这么屁大点事也能上热门?】 【宁洛是谁,这名字我怎么从没听过,是我落伍了?】 【害,估计买热门了吧,肯定是炒作】 【职业比赛也不过是炒作工具而已,什么全球总决赛,呵, 早就没救咯~】 一群自诩人间清醒的无知路人挺身而出,以自己“过来人”的眼光居高临下地指点江山,肆意嘲讽着这片他们早已陌生的舆论场, 借此获得些微凉薄的参与感,以及微不足道的自我陶醉。 而那些拱火引战的病态恶徒更是彷佛嗅闻到臭味儿的蝇蛆,一个个不约而同,如期而至。 【就是就是,某宁洛只要是件事就买热门捏(大笑.jpg)】 【什么蓝星论坛,干脆叫宁洛论坛得了(捧心.jpg)】 【热搜?有钱就能上罢了!】 【缩头乌龟都能上热搜?缩头乌龟都能上热搜?缩头乌龟都能上热搜?】 【是的捏,人家就是有钱捏】 星火燎原。 一缕萤火微光,便足以在网络上引发一场战争。 【宁黑还嫌打脸不够,又跳出来了是吧?】 【我超,是宁粉捏!】 【打脸?宁狗打脸谁了?】 【原来缩头王八也有人粉啊?】 【一只天命药业豢养的家犬,都值得让你们崇拜?】 【汪!汪!汪!(狗.jpg)】 【宁粉怎么不说话了捏,果然粉丝随偶像,都是缩头王八?】 反驳的话语不过一句,转瞬就被黑子们的唾沫给淹没。 宁洛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兴许是因为精神的疲惫,让他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冷眼看见眼前的AR光幕,费解地紧皱着眉头,童仁中隐隐闪过一抹骇人的厉色! “阴魂不散!” 靠回击,靠打脸, 真的有可能驱散喷子? 绝无可能! 那样只会让黑子立场更为坚定, 人数也越聚越多。 原因并不复杂。 从心理学角度而言, 当黑子被宁洛打脸,他们的情绪便会得到负收益。 他们因为宁洛的打脸而感到屈辱,感到焦躁,感到恼怒...... 于是便将这份耻辱记在心里,死死盯着宁洛的一举一动,等待机会一雪前耻。 甚至不惜摘去儒雅的面纱,露张那幅青面獠牙的鬼脸。 而先前一无所知多管闲事的路人同样因为挨骂,也顺理成章地加入了黑子的阵营,带着那自欺欺人的受害者名头,向宁洛复仇。 当初宁洛打脸有多狠。 现在黑子们团建就有多快。 当有人试图为宁洛开脱,扬言造谣犯法,天命药业都已经澄清与宁洛关系之时。 黑子们像是早有预料,有理有据的回击顷刻便淹没了澄清的声音! 【笑死,这种澄清都有人信?】 【建议看看公告捏,公告说过几天开黑潮苍冥,但宁狗早就说要约苍冥街斗,这不明摆着是提前知道了更新情报?】 【哦,宁粉们估计想说这是巧合对吧?】 【那他一来新港,就明摆着要比荒狱界,结果没过多久就开了黑潮荒狱,这也是巧合?】 【一定是巧合捏!】 【这不明显是天命药业的内部情报,提前告知了宁狗?】 【果然街斗都是演戏捏(大笑.jpg)】 【答应我,宁粉别再自欺欺人了好嘛?】 宁洛满眼费解,只觉得眼前场面万般魔幻。 似乎整个评论区都对他有着莫大的恶意,千方百计,穷极手段,试图将他贬低得体无完肤。 或许,这便是它们生命的意义所在。 困意涌上,然心跳加速。 因由这次苍冥之行的谜团,也因为精神的疲乏,让宁洛再难压抑困缚于心底的怒火。 往常他绝不会与魔怔人多费口舌。 但这次,他没忍住。 久违的马甲重新启用。 一个名为“虫”的ID写下了对黑子的回击。 【虫: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宁洛先通了关,所以矩阵才会开放黑潮模组呢?】 【绝无可能!】 【呕,宁粉收收味,这味儿可太冲了!】 【什么大能级宁粉,你家宁狗万物起源是吧?】 【虫:我不是宁粉】 【笑死,那你一定是纯路人捏】 【替他说话不就是宁粉吗?】 【还嘴的时候义正词严,问你是不是宁粉,怎么就耸了?】 【果然粉丝随偶像,都是缩头乌龟捏】 【好好的人,为什么要跪着啊?】 【你这么在乎宁狗,怎么不去关心关心自己父母?】 宁洛手指悬在半空,不是说不出话,而是终于对自己的行为感受到了困惑。 物种不同,逻辑有别,语言不通。 他为什么要和这群异样的生物据理力争? 宁洛不知道。 他收回了食指,漠然盯着眼前的光幕。 黑子们仍在宁洛的评论下不断盖楼团建,狂欢追击,庆祝着这一场胜仗。 不久,越来越多的路人随着话题热度的暴涨,逐渐加入了这片没有硝烟的战场。 其中自然包括了被黑子地图炮波及的所谓“宁粉”。 那些或许是真粉丝,或许是反串引战,当然更可能是恰巧崇拜宁洛的魔怔人,也随即吹响了反击的号角! 【这就是纪粉的素质?】 【您家纪元珊不是每次都要靠出卖色相通关?】 【被人骑的次数都是天文数字了,甚至拍的片子全蓝星都见过,这还有人粉?】 【什么绿帽癖,yue了】 【珊珊是清白的!那是穿越后的珊珊!才不是真正的珊珊!】 不可否认,以毒攻毒的战力的确强大。 的确有很多黑子瞬间破防,开始语无伦次地肆意谩骂。 但实际上,纪元珊从未炫示茶艺,自诩清纯。 拍的“片子”也都是正儿八经的电视连续剧。 所以这一举动毫无疑问将那些部分魔怔的纪粉也拉入了战场。 宁洛目光痴愚,两手摊平,四仰八叉。 事情怎么就会变成这样? 他能理解,却又不能理解。 他能推演出事态发展的一切根由。 却始终想不明白,堂堂智人,为什么能低劣得像是一群失智的野兽。 这里没有据理力争,也没有各抒己见。 只有永无止境的扣帽子,贴标签,地图炮,攻讦谩骂,捕风捉影,歪曲事实,凭空捏造,阴阳怪气...... 没有人是胜者,也没有人是输家。 到头来他们都承受了旁人的谩骂,也成功攻讦了其他群体。 只有围观的路人一头雾水,无论是否加入战局,至少潜水刷帖的体验变得极差。 “或许......” “人类的本质,就是野兽吧。” 宁洛颓然闭上了眼睛,只觉得有心无力。 愤怒于事无补,说理全然无功。 对立必会引来蝇蛆,打脸终将招致反噬。 没有任何手段能教化这群低等的物种。 科学研究表明,人的额叶皮层控制着理性思考和推理能力,但它要到25岁才能成熟,这是人类的劣根性。 《第一氏族》 但事实上,网络的时代,人智的差距只会越拉越大。 有人能提前掌控理性,也有人不等到25岁,脑前额叶便逐渐萎缩,最终退化为失智的野兽。 宁洛不再关注论坛上的骂战,转而试图借助沉思,让自己的心跳缓缓放平,以助自己更快入眠。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满口乌合,或许也有失偏颇。 因为那群在论坛上大放厥词的魔怔喷子,它们的本质也不过是没法掌控理性思考的提线木偶。 他们看起来魔怔,但现实里有可能没这么恶毒? 他们可能一表人才,儒雅随和,对亲人呵护有加,为朋友两肋插刀...... 算了,还是别洗了。 不过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呵,为它们开脱......” “我......” “不正是苍冥的那位圣女大人?” 两个世界莫名重合。 宁洛回想起圣女的所为,忽然理解了她的抉择。 的确,放任黑潮存在,确实是她的罪孽。 但对苍冥众生的处理,真的可以归咎于圣女的神性? 或许不能。 那群揭竿而起的暴民高举义旗,打算对闭门不出的圣女挥下制裁的铁锤。 他们扬言“一丝一粒俱十方之血汗,一饮一啄皆众生之苦力”,可那和圣女有何关系? 是圣女将他们从暴政下解救出来,所以圣教对圣女的赞誉虽然夸张,但也不算捏造。 他们起义的根由不是为了夺回自己的权利,因为他们本就没有失去。 他们只是想要获得更多,想要让圣女言出法随,如他们心意。 朝酒肆而夕花乡。 口道德而心盗跖。 看似满口大义,实则作孽百端! 他们的确该死! 但问题在于,这样的人毕竟只占义军中的少数。 绝大多数义军就像是论坛上被节奏卷入的失智蠢物,他们不具备理性思考的能力,只是或许受到义军领袖的大道理感召,或许曾经被强权欺压,始终记恨在心。 当有人告诉他们,他们秉承大义,他们可以复仇,他们可以夺回失去的一切! 他们便义不容辞,披挂上阵! 现世与苍冥如出一辙。 只不过苍冥义军想要掌握的是实质的利益。 而论坛喷子们想要夺取的却是失去的尊严。 “我可以说始作俑者罪不可恕,可以说那些引战拱火的劣徒尽皆该死!” “但被节奏卷入其中的愚庸......” “他们罪不至死。” “我不是规则的制定者,更没有资格细数旁人的罪孽,宣判那群反智的恶民。” “如果我将他们一并处以极刑,一并以破坏秩序者同罪论处......” “那便是过量用刑。” “那就有罪。” “我见他们朝酒肆而夕花乡,见他们口道德而心盗跖,说他们看似满口大义,实则作孽百端......” “那是因为我没有,也确信自己不会这样做,所以我才能占据道德的制高点。” “可我一旦逾距......” “我也就失去了断罪的资格。” “想来,圣女也是同样。” 宁洛终于理解圣女到底承受了什么,又面对着怎样的抉择。 其实对于缺乏理智的人而言,根本不用考虑这么多。 只要把义军全部屠尽,那伪神也就失去了织梦的耗材,从而没法干预苍冥。 但那样失智的一刀切绝非人为。 那是兽性的体现,是野兽的抉择。 昔日荒狱界的人皇,便是与之类同的存在。 而圣女的选择则恰巧与兽性对立,或许可以称之为神性。 她把自己放得太高。 她知道自己是苍冥界的圣女,知道她必须有一套行事准则,知道她必须为天下苍生负起责任...... 她的包袱太重。 她的枷锁太多。 所以她才会应许苍冥众生的欲求,才会不敢对义军下手。 当圣女看到黑潮出现在虚无道海,她没有天外的眼界,自然不知道黑潮的来历。 但她知道,她是此方天地的神明,而黑潮如今也是苍冥的一员。 所以在黑潮没有实质的动作前,她没有将之抹除。 因为,那是她为自己定下的「规矩」。 她的神性不容许她跌落神坛,更不容许她打破禁忌! 只因,她是神明! “那......” “我呢......” 久违的自省,久违的深思。 当宁洛的意识逐渐模湖,逐渐被睡意侵蚀。 他忽然开始思索起自己的定位。 他厌恶那群失智的野兽,所以他不能被兽性所驱使,更不能成为野兽。 他不满于圣女的决断,也不喜欢冗杂的约束,更没有自诩圣人的习惯,所以他不想受缚于神性,也不想成为所谓的神明。 那留给他的选择,就只剩一个。 “我是人,无论封神与否,我都只是人类。” “我有理性,也有私欲。” “我会根据自己的好恶去宣判罪孽,但我不会作茧自缚,也不能堕为野畜。” “这......” “就是我该走的路。” 0269 安排妥当 前路既定。 宁洛抛去杂念,心思逐渐放空,继而归于长梦。 虽说是久违的长眠,但却算不得美梦。 梦里的他立于空旷浮屿,身周半是星海竞技场中喧沸的观众,半是苍冥五域群起叫嚣的众生。 他受千夫所指,受万民唾骂。 但宁洛不会再因愚庸而恼怒。 他所行至此皆凭实力, 既不需要粉丝簇拥,也不该为反智的舆论环境背锅。 至于苍冥叫嚣的恶党,也不过是不满于他立场的狺狺犬吠。 宁洛心中自有是非,不会为世人的愚见所扭曲。 他会毫不留情地剿除那些为一己私欲推波助澜的拱火人,因为这是他的是非观,也是他的好恶。 他不会对愚陋的罪民痛下杀手,因为这是他对自己人性的坚守。 所谓人性,无非是一架天平。 天平两侧分别是兽性与神性。 从心所欲和肆意妄为, 严以律己与画地为牢, 都不过只有一线之隔。 宁洛不想成为受私欲驱使的失智野兽,也不想成为高高在上,自缚于戒律的所谓神明。 神明是凡人欲望的延伸,而野兽是理智沦丧的结果。 二者皆非宁洛所愿。 他是人,也只是人。 至于何以保持人性,无非是将二者结合。 用神明视为戒律的枷锁,捆缚住自己心底幽暗处的野兽。 从心所欲,但保持理性,保持自我。 既如此,自然不会再受浊流牵扯,不会再受愚庸的骂名所扰。 10月30日。 8点整。 距离全球总决赛,也距离这片虚饰天幕的破灭,还剩下不到11天。 宁洛难得睡了个饱。 现在对他而言, 道途早已没有阻碍。 炼气成道只差实践,炼血入道早已功成,而炼神成道也已然有了头绪。 至于三者结合,或许待得他成功开辟六腑秘藏,就能得到结果。 前路虽然漫长,但至少一眼已可望见终点,也不再有什么绊脚的困境。 宁洛伸了个懒腰,透过硕大的落地窗,望向那座昏暗压抑的钢铁森林。 新港的高楼被交错的廊桥与空轨所环绕,即便时间方才初晨,但放眼望去只能见到弥漫的晓雾,却望不见破晓的天光。 巨幅的广告灯牌上依旧点映着斑斓的霓虹,似乎二十四小时昼夜无休,始终保持明亮。 当宁洛打开论坛,却见多方的骂战依旧在持续之中。 战场的规模一点都不比昨晚小,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舆论节奏发酵了一夜,那些理智发言的人要么退场,要么就也在对立者的狂轰滥炸下失去了理智。 数量最为庞大的无非是那些所谓的宁粉。 毕竟宁洛在这数日内掀起的波澜实在太为壮阔。 尘渊,黑潮尘渊,荒狱,黑潮荒狱,新港街斗,赛事嘉宾,反杀资本...... 太多壮举,太多次天神下凡, 这样的实力真的很难不叫人信服,也很难不叫人眼红。 除却宁粉之外,便是纪元珊和楚风粉丝的合流。 纪楚二人都是蓝星顶流选手,不仅实力拔尖,名气也可谓无人不晓。 前者是数一数二的大明星,是能用穿越演出电视剧,甚至演出波澜壮阔的大世剧本的奇女子。 而后者虽然在现实少有抛头露面,但却是论坛上最顶尖的攻略区博主,他的攻略既能给菜鸡玩家找出“逃课”方法,也能为高玩们寻到变强的途径,更是能在副本中找出无数整活思路。 二者都是老牌明星,粉丝积累何其夸张,骂战又岂会输过那群宁粉? 没人知道是谁先贴标签扣帽子,谁先无差别地图炮,又是谁先拱的火。 当然这也不重要。 只要节奏起来,自然有喷子乐在其中,也有黑手捂嘴窃笑。 宁洛嘴角不以为意地撇了撇,索然无味地划过论坛,并不在意这场风波。 甚至现在的他,反而是笑了出来。 “嚯,这就热搜第一啦?” “果然,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 “我还寻思着怎么抬高身位,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呵。” “不管是谁搅的浑水......” “我都谢谢您咯~” 宁洛轻笑着摇了摇头,旋即打开了邮件。 却见私信上赫然是个99+的图标,而这并非因为他账号信息泄露,毕竟在矩阵的管制下,隐私本就没那么容易暴露。 这破百的私信全是来自陆川。 【卧槽,宁哥,这波节奏起来了!】 【论坛上吵起来了!】 【宁哥,保持心态,千万别受影响哈】 【我这好歹也是过来人了】 【我跟你说啊,老白他在学校里的时候,也是这么被学术圈的人排挤的】 【那群所谓专家一个个贱得很!】 【老白每发一篇论文,他们就挑刺批评,而且还特意用了通俗的语句诡辩】 【那群傻宝看不懂老白的论文,但他们能看懂专家的批评啊】 【所以一个个跟着骂,可特么剑种了!】 【直到现在,骂老白那群人还在新港大学学术圈里蹦跶呢!】 【所以啊,你别往心里去】 【跟傻宝讲道理是没用的,真的,放宽心,好好休息】 宁洛笑了笑,想着陆川也是挺朴实的,明明相识也没多久,就愿意把自己的糗事说出来。 实际上,白杨他们在学校小论坛里的处境,宁洛早就有所了解。 学历只能过滤学渣,但过滤不了人渣。 智力也没法全然代表理智,毕竟脑前额叶皮层本就是晚熟的器官。 陆川试图用自己的经历来让纾解宁洛的抑郁。 却不料,他发私信的时候,宁洛早已睡去。 然而当宁洛手指往下一划,却没忍住老脸一黑。 【草!】 【老子特么的真是草了!】 【我就在论坛上发了句“宁洛不是说了身体不好吗?为什么就非得解读为怯战呢?人家刚通关黑潮,精神状态不在线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结果一群狗东西追着我骂!】 【真特么是一群畜生!】 【难道他们爹妈过世时,他们也要应约参战?】 【我真是******】 【我......】 【他......】 【我......】 【......】 宁洛:“......” 绷不住了。 你前面还叫我冷静些,不要被这群人影响。 结果自己呢? 这“99+”的图标是怎么来的,宁洛终于是明白了。 结果如他所料,这后续百余条信息,都是陆川在论坛“参战”的战果汇报。 他和喷子们挑灯夜战,有理有据,有条不紊地接连问候喷子双亲,涂鸦他们的族谱。 但不知不觉,陆川也早已成了被带节奏的一员。 宁洛长叹了一声,这下彻底释然。 你看,那些愚庸们也不尽然是失智的蠢物,也有像陆川这样真的被喷子惹恼的受害者。 一棍子打死的确是失智之举。 毕竟据宁洛所知,陆川从未做过恶,虽说有些小聪明,但本性也算是良善。 如果把这样的陆川,和那些习于攻讦谩骂并乐在其中的喷子们同罪论处,显然有失妥当。 回看苍冥,义军又何尝不是这样。 的确,他们愚陋,他们鲁莽,他们蠢笨。 但却并非尽数心怀恶念。 因为圣教的确名不副实,他们不过是由几个和圣女亲近的同村老乡组建出的信仰组织。 然而他们承受了众生的香火,却尸位素餐,不干实事。 这样的人凭什么身居高位? 他们是有才?还是有能?又或者说是有过什么实绩? 都没有。 这便是那些义军领袖们,用以欺瞒愚民的借口。 随后义军们因由对圣教的不满,借着一腔孤勇杀向神庙。 他们的确有罪。 但如果未曾真正造下不可饶恕的杀孽,那他们也的确不该和恶党们同罪论处。 一如被卷入骂战的陆川。 很多时候,当纷争渐起,其实替换主语便可以解决大多问题。 宁洛回想起自己昨晚生气的瞬间。 忽然想到,如果他把节奏的双方换个主语,那又该当如何? 假使他不是宁洛。 或者说,他不是与这场节奏的相关者。 骂战的双方倘若是纪元珊和楚风的粉丝...... 那他不仅不会愤怒,反而会嘲笑两边喷子没头没脑,只是舆论节奏的提线木偶。 宁洛摇了摇头,自嘲道:“果然,我也没法完全控制住情绪,毕竟......” “我是人啊。” “能自律,也有情绪,这才是人性。” 宁洛一路滑到底,却见陆川气呼呼地发了足足数百条,才最终休战。 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 “看来他今早应该没比赛,不然也不会熬那么晚。” 最后,陆川自顾自留言道。 【艹......】 【失态失态】 【不是我控制不住情绪啊】 【是这群喷子有点专业】 【真的,他们铁是有人买的职业喷子!】 【不然我怎么可能中计?】 【真的,真特么不是我的问题】 【对了】 【宁哥,你这一直没回,应该是早就睡了吧?】 【我......】 【我焯......】 【撤回不了了,算了】 【我这白费口舌半天,你怕不是压根就没在意过他们】 【还是你心大,你牛逼】 【......】 【真的!】 【这群拱火人绝壁有组织!】 【真的不是我的问题!】 【伏地.jpg】 私信到此为止。 宁洛嘴角的弧度难以收敛,啼笑皆非地抿了抿嘴唇。 有人拱火? 想来也是。 如果没有人幕后操盘,这次节奏再如何也不可能扩大到热搜第一的地步。 能把全蓝星发放奖励的公告都给挤掉! 不管怎么说,这节奏也属实魔幻了点。 谁人拱火,宁洛不知道。 但谁是既得利益者,宁洛却有所猜测。 首先排除天命药业。 因为这次节奏里有太多舆论针对天命药业,眼中影响了他们的口碑。 天命药业从不黑红营销,毕竟人家主打的商品是药物,根本经不得这种铺天盖地的恶评。 更何况他们刚刚推出新品,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决定。 至于天命药业的竞争厂家,或许有所掺和,但想来不会是主谋。 因为宁洛在热搜榜上异军突起,对他们打广告也大为不利,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没有什么血海深仇,想来精明的商人不会蠢到去主动搅动这滩浑水。 那有没有人能安居幕后,坐收渔利...... 显然,是有的。 宁洛给陆川发了条消息:“我一会儿去桂兰广场那儿镇个场,晚上过来教你万化血狱典真解,顺带去趟黑潮尘渊。算是履约,刚好我也有事要去尘渊界一趟。” 这个点,陆川估计还没醒。 不过宁洛也不急着找他,反正他迟早都能看到消息。 发完后,宁洛又找了下楼靖海。 给楼靖海下达的指令言简意赅。 【帮我说一声】 【我休息好了】 【今天10点到晚上6点】 【一小时一场,让挑战者自己决出每一轮的出场人选】 【另外,帮我下个邀请函】 【把桂兰广场所有空闲的霓虹灯牌全部写上,我要找纪元珊和楚风来一场友谊赛,不求竞争,主打合作交流,分享心得体会】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宁洛和纪楚他们本就不存在纷争,那又何须针锋相对? 甚至这场节奏又何尝不是一次机会? 宁洛原本与纪楚并无瓜葛,然却因为舆论绑在了一起,从而有了关联。 想来纪元珊和楚风也不想见到自己的粉丝这般失智,成为幕后黑手的棋子,供人驱使。 那么这时候,当宁洛发出友善的邀请,他们多半就会应约。 毕竟都说了,这是友谊赛,而且可以分享心得。 宁哥天神下凡的表现在职业选手中更为神异。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所以能够与宁洛交流心得...... 这对楚风和纪元珊而言,又如何不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宁洛顺水推舟,三人一拍即合。 不仅能化解舆论的纷争,更是能让宁洛从中获利。 毕竟楚风和纪元珊好歹也是蓝星穿越者中的巅峰大能,他们所掌握的功法,自然要比金隆之流更为上乘。 如果能达成交易,那宁洛反而能从这次节奏中大赚一笔。 灵感这种东西,肯定是永远都不嫌多的。 一切安排妥当,宁洛的目光逐渐阴沉。 他透过硕大的落地窗,凝望着这座钢铁森林,望向那个他熟悉的方向。 “浮世......” “不会再有下次了。” 0270 杀心 五米高的落地窗外倒映着新港的繁华街景。 中年男人童仁充血,手指滑过面前AR投影的面板,笑得癫狂,且病态。 【叶青先生,您的洗漱工具已......】 “滚。” “扫兴!” 小圆筒机器人举着水温刚好的脸盆,和牙刷刮胡刀等工具,识趣退下。 叶青摸着自己刺手的胡茬, 瞥了眼逐渐远去的机器人,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AI......” “没脑子的蠢物。” 如果来伺候洗漱的是他的妻子,想来不会这么轻易离去。 她可能会皱着眉头,端着脸盆近前,细声劝说该修一修胡茬。 这么一来,叶青想来便会答应。 只可惜,叶辰亡故之后,叶青的妻子便去了永城,调查无果后住进了医院。 叶青身为浮世集团的一把手, 自不可能抽身离开,只能坐镇浮世总部。 而且,他也有自己该做的事情。 报仇。 很多事情虽未搬上台面,但叶青却心知肚明。 他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货色,也知道永城的变故却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虽然他的孩子很多,虽然叶辰没法从中脱颖而出,但至少,他不该死在永城! 叶家奉行的教育方式是打压自尊,是迫使孩子形成情绪依赖,也可以看做是一种职场PUA。 有人会把这和军队训练方式混为一谈。 其实二者截然不同。 因为军人不仅需要服从,更需要自尊,需要对自身职业的敬畏与自豪。 但叶青不需要。 他的孩子是他实现自己创业大梦的工具,是他梦想的延伸,他们不需要这种多余的念想。 磨砺与打压不能一概而论。 就像宗教洗脑和文明教化之间的区别。 区别在于是否能保持清醒的自我认知与健全的独立思考能力。 可叶青在十余年的教育中发觉, 叶辰这孩子,掌控不了。 他有反骨。 这样的孩子无论表面上再如何服从, 心底都不可能成为他实现宏愿的助力。 正因如此, 叶青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自己选择愿意试药与否。 如果不成,就留在浮世。 如果成功,就去往永城。 这是叶青的心机。 他想把对孩子的掌控与压迫,借由一次考验,巧妙地转化为一种激励。 让叶辰误以为,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历练他,所以最后才会给他一次机会。 叶辰成功了。 但也死了。 叶青身为一位父亲,纵使他再如何自私,也不可能容忍有人害死了他的儿子。 他希望孩子们成为他的助力,但他从未冷漠无情地把孩子视作没有血肉的工具。 所以,他得报仇! 母庸置疑,叶辰身亡的罪魁祸首正是宁洛。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永城? 显然,是天命集团的手笔。 浮世虽然能在永城作威作福,但在新港的地位却不上不下。 所以叶青对蓝星顶点有这些微片面的认知,可这种认知却不足以让他洞明蓝星的格局,反而给了他充分的脑补空间。 叶青花大钱找过永城民政局。 让他们登入矩阵的居民管理系统,查找宁洛的出身。 然而得到的结果, 却是离奇的一片空白! 整个族谱只剩下宁洛一人,其余族人都因各种无懈可击的理由尽数亡故! 这......有些过分了吧? 欲盖弥彰。 叶青以他浅薄的认知, 几乎笃定了宁洛的身份,确信宁洛必然与天命药业有关。 因为天命集团是蓝星的顶点,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暗中和矩阵联系的权限? 浮世集团也是制药公司。 数千名科学家合力,加上最新的AI算法,所研制出的益脑药物也远远比不过天命药业。 “不是因为浮世不行。” “一定是因为天命集团有矩阵协助!” 叶青如此天真地幻想着。 那只要扳倒了天命,就能得到矩阵? 只要能得到矩阵,就能掌控整个蓝星? 毕竟...... 矩阵嘛,黑塔看着挺吓人,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座死物。 它能敌得过人力? 它不能! 如果宁洛听到叶青的心声,想来会推荐他了解下什么叫做智械危机。 都是做药的,所以叶辰心里再清楚不过,制药公司最怕的是什么? 是负面新闻! 所以只要借由宁洛这一支点,就可以撬动天命药业的信誉。 这样一来,复仇之余,岂不是恰巧也能创造让浮世上位的机会? 当然,叶青老谋深算,最起码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当手下的强者失败,他就知道浮世万千员工,没有一个有资格和宁洛交手。 《仙木奇缘》 纵使是他,也毫无希望。 但叶青心知自己根本没必要王师亲征,他大可安居幕后,搅动风云。 所以,便有了这场节奏。 叶青一夜未眠,看着论坛上的骂声,笑容越发扭曲! 他要让宁洛跌到深渊,要让宁洛顺便拉着天命药业下水,把天命集团拉下神坛! 但可惜,他太过浅薄。 无论是对蓝星的格局,还是对宁洛的心态,都有太大的误会。 他幻想着宁洛气急败坏的模样,然而宁洛却毫不在意。 他机关算尽,自诩聪明,但所做一切,都不过是宁洛的嫁衣。 ...... 宁洛洗漱用餐,舒展筋骨。 推门而出,从容赴约。 在去往桂兰广场的路上,宁洛捏着下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浮世......” “如果他们再来招惹我......” “距离决赛也没几天了,有矩阵管制,他们应该不会做太过出格的事情。” “但万一......” “万一叶辰家人歇斯底里,就是要对我动手......” 蓝星有武器管制。 但棒球棍未必不能致死。 宁洛目光渐冷,心中逐渐有了决断。 昨晚的沉思,和尽早的见闻,让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 如果浮世再向他发难...... 事不过三,他没有再姑息忍耐的理由! 至于如何还手,那当然不是在网络上重拳出击。 宁洛回想起苍冥落幕那倾天死道,心中低语:“黑潮,应该是能杀人的吧......” 桂兰广场。 10点。 宁洛准时从电梯门中出来,依旧是那一身熟悉的行头。 桂兰街上空闲的霓虹灯牌早已换上了宁洛邀约的布告。 这是对舆论节奏最好的回击。 也是结束骂战最简单高效的方式。 上午十点整,就在宁洛抵达广场的同时,彷佛是提前说好了一样,楚风和纪元珊同时答应了邀约! 这是笔三赢的买卖,没人会傻到拒绝。 除非他心理病态到就喜欢看黑粉骂自己,否则无论如何都会选择接受。 既能平息舆论,又能有所收获。 放在往常,这样相约论剑会被说成“私联”,会被竞争对手的粉丝编造出许多不明所以的谣言。 而且受邀者也会怀疑对方是否别有用心?自己的底牌又会否因此暴露? 但今时不同往日。 他们有了共同的目标,而宁洛近期的表现又每每更胜一筹。 既如此,那楚风和纪元珊就有了个光明正大的“讨教”理由。 三赢,何乐不为。 相约的时间定在明早,因为明晚就是开放黑潮苍冥的时间,他们也得赶时间尝个鲜。 当宁洛踏入广场的一瞬,【宁纪楚三人月末相约论剑】的消息就已然顶上了热搜。 不知道谁率先发觉,惊叫了一声。 “卧槽,楚风和纪元珊明天要来!!!” 熙攘的人潮倏而静滞,喧沸的声浪也陡然止歇。 彷佛是在恭迎宁洛的大驾,原本打算看热闹的乐子人们尚未来得及高喊轻侮宁洛的口号,便默然失语,哑口无言。 宁洛从容不迫地走出电梯,负手而立, 他没有注视环伺的人潮,甚至未曾有任何打量,只是盯着面前的空地,平静开口: “时间到了。” “可以......开始了吗?” 0271 邪道 广场静寂。 不知是否因由那条冲上论坛热搜的消息,还是因为这次新港的吃瓜群众早已熟悉。 众人环伺在桂兰广场周遭,瞟了眼各自面前的AR光幕,随后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众人或是围聚四周,或是坐在宽敞的贵宾天台,或是站在可供飞行浮板合法驻留的公共空域, 或是在周遭其余大厦内架着望远镜极目远眺...... 人头攒动,群英荟萃。 但无人胆敢上前半步。 因为这不是第一次擂台战了。 没人见过宁洛在苍冥界中的表现,但他们都见过宁洛何以在荒狱界中以无匹优势完虐对手。 如果先前的一切都是作秀,那宁洛的真实实力或许真的不占上风。 但吃瓜群众也不傻。 弱者对自身实力有自知之明,而强者也深知宁洛背景非凡。 这是个很好考虑的问题。 假设宁洛真和天命药业有关,那天命集团会为一个无能废物造势? 必不可能! 那倘若宁洛与天命药业无关,那先前那些骄人战绩岂不都是事实? 当那些寻常能在街巷里作威作福的草根强者想到这里,他们就知道, 自己不可能是宁洛的对手。 至于混迹在人群中的新港网红, 却比常人要敏感得多。 他们对论坛何其熟悉,自然深知宁洛招惹不起。 一个能占据热搜榜首的强者,无论背后有没有大资本运作,都不是他们可以挑衅的对手。 在旁人眼中,他们或许红极一时,或许风头无两。 但网红们都很清楚,时代这般浮躁,他们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便再无回头之路。 此前的金隆便是典例。 宁洛抬起手腕,瞥了眼个人终端。 “十点十分。” “再过五分钟,如果还没人的话,我就回去了。” 语气澹漠,且平静。 虽然并未掺杂丝毫傲慢, 甚至连自信都感觉不到。 但所有人都能听出宁洛的从容与散漫。 彷佛无论谁上,结果都别无二致。 而发酵至此的舆论节奏, 也未能动摇宁洛的心态分毫。 浮世的办公室中。 叶青一宿没睡, 更无暇洗漱, 他童仁充血地盯着论坛上热度最高的现场直播,眼中闪动着骇人的凶光! “不可能......不可能!!!” 察! 装表的画框被狠狠砸向瓷砖,碎落一地! “呼,呼,呼,呼!” 叶青呼吸急促,不久前还谑笑着的面容,转瞬涌上暗红的血色。 血气逆冲,让叶青踉跄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老板椅上,扶着额头几近昏厥。 而桂兰广场,上吃瓜群众们对视了一眼,依旧默不作声,连讨论的话语都听不见些许。 不过这场迟来的擂台没可能就此轻易落幕。 虽说散兵游勇没有应对宁洛的胆气,但人群中可不缺专业团队。 几拨人互相盯防,早有了上阵的打算。 之所以始终无人近前,原因无非是想等别的组织率先出手,探一探底细。 他们是大攻略组的成员, 在论坛上的粉丝数少说也是千万级,多的甚至破亿! 与那群吃瓜群众和愚庸乌合不同,他们与宁洛并无仇隙, 什么在这次舆论中也没有明确的立场。 此行不止是为了蹭一波热度,更是为了炫示自身攻略组的实力。 见宁洛转身欲走,攻略组的成员也技痒难耐,终于忍不住出手。 “史思远,你先去,试一试他。” “输了没事,切莫心急,尽可能多试出点底细来。” 人群里的青年点了点头,摘下口罩,小步走向宁洛面前的空地。 眼尖的路人瞬间便认了出来! “这人......好像在邪道攻略组的视频里出现过!” “对!就是他!我记得他ID是志存睾远!” 史思远嘴角抽了抽,老脸登时一红。 虽然ID怪了点,但他可不是同好,只是因为组里气氛比较搞怪欢脱,所以才取了个这么gay里gay气的代号。 《仙木奇缘》 邪道攻略组。 视频投稿962件,论坛粉丝数1420万,在攻略组里也算得上流。 每个攻略组都有自己的特色,像是邪道攻略组,就习惯以一些取巧,甚至可谓辣眼睛的手段取胜。 以尘渊界为例,邪道攻略组的惯用手段无非是用特殊天命和高超的易容技巧改头换面,取代某个原本存在于剧本中NPC。 待对手如往常那般来“做任务”时,冷不丁将之袭杀。 抑或是干脆用高超的现代PUA技巧嫁入豪门,赘入仙宗,以最快手段取得大宗门的资源倾斜。 不可否认,这的确是邪道,所以攻略组的风评算不得多好。 但很多实力不足的娱乐玩家,本就是冲着这种随心所欲,冲着能够践踏现世律法的权力,才会选择体验穿越。 所以邪道攻略组的视频有这么多受众也无可厚非。 史思远自知风评不佳,于是没敢放声狂言,只是低着头打量宁洛。 穿越的目的地是苍冥界。 他并不擅长。 因为苍冥界很小,玩法也很局限,没法发挥他们的邪道花活。 但地方小同样也意味着,旁人的视野有所局限,他们太过相信自己曾经在苍冥界中的见闻,从而会放松警惕,更容易被一些细微的陷阱所坑害。 史思远微不可察地笑了笑,正打算出声。 然而宁洛却抢先一步。 宁洛瞥了眼左腕上的个人终端,见浪费了十来分钟时间,扫兴地垂下手,冷澹道:“申请街斗。” “模组随意,筹码随意。” 没有招呼,没有宣战,也没有嘴炮。 面板骤现! 【地图】:苍冥界(小) 【副本】:灰雾诡境 【模组】:身强力壮 【预计时长】:15日 【天命限制】:3条 【天命效能】:2.0% 【胜负条件】:存活时长 【宁洛(24)】:1条 【史思远(32864)】:3条 【穿越倒计时】:60s 倒计时的间隙,宁洛瞟了眼史思远的天命。 明明看着还是个挺年轻的小伙子,却有三万余场的场次,看来攻略组的穿越强度的确很高,甚至比之顶尖职业选手都不遑多让。 尤其像是史思远这种陪练型的成员,每天最起码也要穿越个十来场。 而史思远也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宁洛数据上那个醒目的“24”。 “矩阵不会骗人。” “他还真的只穿越过二十来场。” “嚯,还只带一条天命?” “倒......也合理。” “少有天命能在苍冥见效,他就这么点场次,估摸着是掏不出合适的天命吧?” 史思远满意地抖着腿,嘴角微翘,自顾自点了点头。 然而宁洛只是看了眼他的场次,很快便失去了兴趣。 反正谁来都一样,他并没有特殊对待的必要。 模组,身强力壮? 看来是想整什么花活。 毕竟苍冥的常规玩法是炼神,无论体魄再强,面对诡异也毫无作用。 身强力壮的唯一作用,除却开局更为轻松,就只能用以配合天命针对另一位穿越者。 换言之,这是“速攻流”玩法。 但这和宁洛并无干系。 10...... 9...... 8...... 倒计时即将归零。 宁洛低下头,没有回应看客们困惑的目光,也没有搭理自鸣得意的史思远。 他只是在盘算着一会儿的行进路线,思索着自己该怎么凑齐所有禁器的碎片,将之拼凑成完整的道器,从而给自己创造安全的成道环境。 读秒归零。 意识沉寂。 像是临睡前的失重感。 下坠,下坠,下坠...... 宁洛再复窥见苍冥模湖的缩影,那里没有灰雾,没有黑潮,一片静谧。 因为黑潮存在于道海,而灰雾则弥漫于梦境。 那么真实的苍冥究竟是哪般姿态...... “或许,苍冥众生都在沉睡,都陷入了一场万劫沉沦的长梦,永世不得苏醒。” “梦中的他们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过往的蜃景。” “普通人越发麻木,而私欲膨胀之人则被遴选为远征的战士。” “至于他们讨伐的目标,则是......” “他们自己。” “倘若,.这一切并非游戏。” “那我,那穿越者......” “又该如何自居?” 苍冥的谜底已然揭晓,但这个问题依旧困扰着宁洛。 这次穿越的方式既非转生,也非还魂,更非素体,因为穿越者根本没有肉身。 他们是闯入无边长梦的旅人,是入梦之人。 而灵村五老之所以没有为此感到意外,是因为他们早就知道会有访客到来。 圣女还活着,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 或者说...... 就在穿越者们的脚下! “灰雾蜃景是幻梦与诡境的狭间。” “而灵村则是现世和幻梦的狭间。” “那灰渊便是现世和诡梦的狭间。” “所以,灵村和灰渊是苍冥界中最贴近现世的地方。” “这二者。” “或许,本就是一体。” 灵村就是灰渊,灰渊就是灵村! 所以五方神君会被绑在灰渊神庙的白玉立柱上,所以灵村五老才会那般平静地驻守灵村! 因为二者,本就是镜面中互相的倒影! 圣女和伪神,只要谁赢下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竖立的镜面就会倒向何方。 而那一方,就会成为现实。 所以,圣女究竟在哪,宁洛已经有了答桉。 “只要挪开圣女像,就应该能去往,真正的圣女庙!” 但搬走圣女像这一点,宁洛早就已经尝试过,即便是神道小成的他也没法做到。 所以看来面见圣女还需要一些契机。 根据眼下的线索,这唯一的契机,显然就要落在道器之上。 总之。 拼出道器,一切都应该会有答桉。 “唔......” 宁洛双眼竭力睁开一道微小的缝隙。 再睁眼时,已是灵村。 史思远戒备地瞟了眼宁洛,见宁洛和自己同时醒来,便没敢当场做什么手脚。 反正按他的计划,也不必急于一时。 邪道攻略组一直致力于以刁钻的角度破解副本。 即便是难以寻到破绽的苍冥,他们也有不少可供利用的花招。 苏醒过后,乔思远不假思索,径直扑向了灰雾。 他的计划也不复杂。 说白了就是献祭五老。 众所周知,随着时间流逝,鬼神最终会出手猎杀五老,随后吞没灵村。 旁人不知道原因,只道这是“游戏机制”。 但宁洛却对内中根由心知肚明。 五方鬼神是伪神的利刃。 鬼神能够猎杀五老,也就证明灰渊战场最后会以伪神的取胜而告终。 灰渊会吞噬灵村,从而让两重狭间不再冲突,让长梦就此苏醒,让时间重新流逝,让伪神的神道,成为此方天地的“真实”。 史思远虽一知半解,但也无需知晓根由。 他只知道,自己只需要最最快速度速通诡境! 待得拥有绑票灵村五老的力量,他便可以将五老绑在灵村的空地上,献祭给五方鬼神! 届时,黑雾便可吞噬灵村。 虽说史思远也难以幸免,但他早有应对之法。 邪道攻略组的研究表明,黑雾的“纵向侵蚀速率”极低。 那有没有地方能够在黑雾侵蚀下苟活更长时间? 答桉是有的。 【帮渔夫寒潭取物,他交出祖传的龟甲小圆盾】 这是所有去过苍冥界的玩家都知道的小提示。 而寒潭,正是黑雾弥天之时,唯一的苟活之地! 这法子翻译下来就是,你我一起吃毒,但我血比你厚,能比你扛毒更久。 只能说,无愧于邪道名号。 但史思远不知道的是,他根本......就等不到黑雾弥天的那个长夜。 当史思远一头扎进灰雾,宁洛却不紧不慢,径直走向村子东头。 那里是一片果林,灵村五老中的老农便居住于此。 谁人能想到,那以青龙为身,威严端庄的句芒神君,实则只是个面色蜡黄,其貌不扬的句偻老农? 【让果树重焕生机,能拿到陈年膏药,不仅能快速疗伤,还能驱散周遭诡物】 宁洛知道这一“支线任务”,但他此行的目的却志不在此。 果树干枯,似乎久旱多年,未逢甘霖。 土壤焦裂,看起来养分也早已流失殆尽。 所以完成支线任务的条件,多半就是同时拥有可堪一用的木行,土行,以及水行神道道蕴? 宁洛对此不感兴趣,他只是堂而皇之地折下一根枯枝,随后踏入了灰雾之中。 灰雾从耳畔呼啸而过,也遮望了宁洛的视野。 他知道自己现在其实不是在前进。 而是在下坠。 就像三层夹心饼干那样,从第一层,坠向了一二层之间的流心。 再睁开眼,便是苍冥往昔的蜃景。 是黄叶铺就的枯沼,也是芭蕉堆叠的渡舟。 是去往东域林场的通途! “果然。” “导向,成功了。”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 万事开头难,这第一步迈对了,往后就再难有阻路的荆棘。 ...... 两个时辰后。 史思远灰头土脸,从灰雾中踉跄跌出。 “呼哈,呼哈......” 他大口喘着粗气,俨然一副赶着去投胎的样子。 他的首次诡境随机到了火山,算是福祸参半。 火山鸟诡虽然难对付,但胜在数量少,也容易寻到诡王,可以更快破局。 史思远拼了老命才极限脱出,不过等待鬼神交易毕竟也需要一段时间。 万幸,他见到了蓐收神君,获得了金行的道蕴,同时体魄也有一定程度的提升。 “呼,呼......” “运气不错!有金行道蕴,我就能帮铁匠拔出锻锤,就能先一步有武器了。” “这么一来,灵村五老就是瓮中老鳖,谁也别想跑!” 万事俱备,只等入夜! 史思远一手撑着大腿,一手抹去嘴角血沫,抬起头邪异一笑。 然而他的笑容却猝然僵滞。 因为一张脸映入了他的视野。 “什么事这么好笑?”宁洛好奇问道。 史思远:“......” 史思远的脑筋飞速运转,短短数息,便脑补出了宁洛的动机! “不不不,他,他不可能比我更快攻略诡境!” “而且他看起来一点伤也没有。” “所以......” “所以他根本没去诡境!” “他一直在灰雾边缘等我!”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懂了!我明白了!” 史思远霎时了然,原来宁洛也准备了套路! 想来宁洛是打算作壁上观,用困兽之法耗死自己! 他此刻出现在灰雾边缘,目的再简单不过,无非是想一把将他推进灰雾! 史思远想着,他现在精疲力竭,但宁洛可是状态万全。 加上他们带了「身强力壮」这一模组,宁洛要是用力那么一推,他可不直接一屁股墩儿倒进灰雾里了? 这他要是被不断推进灰雾,又得不到休整,可不是要活活被诡境耗死? 好小子,真坏啊! 可以,很有邪道风范,爷喜欢! 史思远心底暗自叹赏,心想着万一宁洛败在他们手上,他们邪道攻略组倒是可以顺水推舟,把宁洛吸纳进来。 那这波人气可就要赚大了。 反正他们玩的邪道,本来每次出视频就都有节奏,还怕宁洛身上的舆论? 他们巴不得节奏更多些呢! 然而史思远刚脑补玩,打算戳穿宁洛“阴谋”,为自己争取逃命时机时...... 宁洛的选择,却与他的猜想背道而驰。 宁洛不仅没有把史思远推进灰雾,反而一把拽着他的衣襟,愣是将他粗蛮地拖回了圣女庙。 “蛤......” 史思远张口结舌,眼睛眨巴眨巴,思绪猝然短路。 不是......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是想讲和? 可现在不是正在直播吗? 等等,等等! “不是,他力气怎么这么大???” 史思远忽然懵了,他五指死死抓着泥壤,在灵村小径上留下五道寸许深的犁痕,然却没法拖缓宁洛脚步分毫! 史思远勐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似乎在他去往诡境的着两个时辰里,宁洛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变化,从而让他拥有了这般夸张的伟力! 要糟! 史思远惊慌失措,强烈的危机感萦绕在心头,他竭力挣扎,试图逃出宁洛的魔掌,甚至放声大喊:“救命!救命啊!村长!村长救我!!!村......村,村长?” 直到史思远路过村长家,看到村长被某种他再熟悉不过的乌黑虬枝,给牢牢绑在木门上,甚至向他投来幽怨的目光时...... 史思远不叫了。 他的视线转而移向宁洛,恰巧对上了宁洛微眯的双眼。 回应他的,是宁洛一句朴素而善意的提醒:“没人能救你,别叫了,会叫坏嗓子的。” 史思远:“......” 事情的发展,好像变得古怪起来了。 回到圣女庙。 第一时间映入史思远眼帘的,无疑是那堆放在庙中的大包小包的蛇皮袋,还有整整一大箱木灵珠! “我草?!!!” 史思远大张着嘴,满脸惊愕,眼睛瞪得浑圆,甚至让人觉得下一瞬间就会从眼眶中暴射而出。 宁洛随手取来一个相对小巧的白瓜,趁着史思远张嘴的功夫,野蛮地将之塞进了史思远的口中。 “唔!!!” “唔!唔唔!!!” 史思远强忍着下颚脱臼的疼痛,艰难吼叫,然却没法发声。 未等他弄明白现状,宁洛忽然将他抛向圣女庙的立柱,随后手掌虚握,低声自语:“缚。” 话音刚落,虬枝骤现! 粗壮结实的乌木虬枝将史思远牢牢捆绑在立柱上,让他动弹不得! “唔!唔唔!” 啪,啪。 宁洛缓步欺近,拍了拍史思远面颊,示意他乖乖闭嘴。 随后,微笑着低语道:“安静点,我就让你多活几天。” “以你的实力......” “哈,也就别想着再整什么幺蛾子了,安分点吧。” “好好看,好好学。” 说罢,宁洛从容搬起沉重的木箱,将其中灵珠一股脑儿地倒进了圣女像前的香灰之中。 “......” 史思远:“?” 0272 速通 史思远塞着满嘴瓜瓤,近乎脱臼的下巴完全使不上劲,只能眼睁睁看着宁洛在他身旁献祭灵珠。 檀香竖立,青烟鸟鸟。 青碧色的神识与道蕴几乎形同实质,如涓流般涌入宁洛天灵之中。 史思远耸了耸鼻头,想要竭力吸过来点。 然而除了擤出一声鼻涕,连口道蕴的汤水都没能捞着。 史思远满脸错愕, 眼中泛着痛楚与困惑的泪光。 宁洛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是因为那个果子? 他从哪弄来的果子? 难道他已经去过了诡境?还成功带回了诡境之物? 而且......那些灵珠,不是很后期才能弄到一两颗的关键道具吗? 纵使史思远作为个人名不见经传,但至少也是邪道攻略组内的高玩。 他当然明白,从鬼神那里得来的灵珠,就是后期穿越者之间交手的关键。 因为只要有了灵珠,即便在灵村内,也能勉强使出三五成功力。 所以后期穿越者之间便会互相试探, 你一枚我一枚,只要谁灵珠先一步见底,谁就必死无疑! 但方才被宁洛一股脑倾倒入香灰的木灵珠...... 却给史思远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受。 太假了。 大哥,你好歹演一演啊! 开挂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吧? 况且,即便有灵珠加持,开局有这样的神道修为,还是不合常理。 史思远瞥了眼绑在自己身上的乌木虬枝,能在灵村发挥这样的威力,少说也得和黑帝交易个三四次。 这...... 怎么想都不可能啊...... 史思远逐渐放弃了挣扎,因为他总算意识到,自己和眼前之人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存在。 身为攻略组的一员,他在视频里也偶尔有过高光时刻。 评论区的粉丝们会高呼他的名字,伴随着盖了几千楼的“牛逼”,以及数以百万计的点赞! 那时的史思远曾经畅想过,或许当他专精了某个副本,可以凭借自己专长的邪道, 将楚风这种绝巅强者拉下神坛。 但现在他知道, 那都是不切实际的妄想,根本没可能实现。 史思远常年陪练, 所以心态放得很宽。 想清楚这一点后, 他放弃了赘余的念想,转而专注观察起了宁洛。 他的职责是试探,失败无所谓,但至少他得有所收获! “不杀我?” “这么看不起小爷的眼力?” 史思远重振旗鼓,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修炼中的宁洛,试图寻到些宁洛变强的蛛丝马迹。 然却一无所获。 道蕴通天,法相凝形。 不过片刻,宁洛便起身离去。 史思远赶忙闭上眼睛,羊装颓然,自暴自弃。 然而,宁洛却根本没有在意。 “呼......” “准备万全。” “可以开始了。” 宁洛立于雾幕之前,取出从村长家搜刮来的纸张与墨笔。 一夜长梦,他的心态早与此前大不相同。 输赢与否,已然并不重要。 既然能和纪楚二人搭上线,那造势炒热度也就再无必要。 所以宁洛此行苍冥根本不是为了证明实力,而仅仅只是打算完成禁器碎片地点的标注。 以供他拼凑道器, 成道再战灰渊。 灰雾从耳边呼啸而过,宁洛的身影转瞬间消失无踪。 史思远在圣女庙内苦苦等待, 直到天色渐暗, 却始终未能等到宁洛的归来。 甚至当黑雾笼罩了灵村,宁洛依旧迟迟未归。 “诶......他这是,翻车了?” 史思远眉毛一挑,神色不知是窃喜还是古怪。 但事件并未停滞,对局也未曾结束。 这让史思远意识到,局面或许并不能如他所愿。 少顷,他眉毛一挑,陡然想到了什么! “唔!” “好家伙,这是早就发现我想偷窥,所以躲到村民家里修炼去了?” “啧,真贼啊......” 史思远心里咂了咂嘴,涎沫顺着下颌滴落,但却不敢休息。 因为他知道,倘若宁洛需要获得神识道蕴,他必须回到圣女庙中! 黑雾朦朦,长夜难明。 然而一夜过去,直到密集的血丝爬上了史思远的眼白,他却始终未能等到宁洛的归来。 第二日。 破晓。 宁洛坐在乌木编织的藤椅上,脚踩着将死的工厂督工。 虬枝紧缚着督工的身躯,让他无法诡变,只能保持着半人半鼠的扭曲身姿。 宁洛提笔挥墨,纤细的灰毫于黄页打上标记。 紧随其后的,是他不觉倦怠地低声自语:“第三十七座诡境,但禁器碎片......刺!” 察—— 虬枝攒聚,枪出如龙,霎时贯穿了督工的身躯。 然而当它的残躯化为灰尽,其中却并未留存着禁器的残片。 “还是十二块。” “啧。” 宁洛摩挲着下巴,意识到诡境的规则似乎在刻意避开他的追猎,防止他猎取更多禁器碎片。 或许是伪神干涉了灰雾的引导,也或许是圣女不敢信任宁洛,因而有所提防。 但一整夜的无用功,却让宁洛有些不爽。 “看来,寄希望于灰雾不太靠谱。” “这里有圣女和伪神的意志在,不会容许我太过出格。” “这么一来,我,我就只能自行开图了。” 鼠诡焚尽,然而宁洛却没有再回到灵村。 有着「破妄」的加持,他想要在幻梦和诡境之间跃迁,工序更为简单了许多。 当童术催动,宁洛右童的童仁逐渐虚化,继而呈现出螺旋般的深渊,倒映出此方天地的真实。 当他闭上左眼,忘却尘世种种,周遭诡境景貌便骤然虚化,一切厄难尽归沉寂。 再睁眼时,已是幻梦中的锻冶厂。 只是高耸的熔炉上再无督工,取而代之的,是杀人复归的宁洛。 彻夜屠诡让宁洛明白,依靠灰雾蜃景的指引是行不通的。 想要集齐禁器碎片,他不可能仰赖任何人的相助。 这条路,他得自己探。 宁洛举起墨迹点染的黄页,对准着梁柱上用以照明的辉石,长声轻叹。 随即,再复上路。 ...... 桂兰广场。 空轨从头顶呼啸而过,带起一阵穿堂的凛风。 寒风掠过众人的面颊,也让吃瓜群众们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苍冥界的观赏性向来不强。 或者也不必说得这么绝对,至少用苍冥界来录制讨诡影片的厂商也不计其数。 只是苍冥的直播效果,无疑是公认的垫底。 因为观众看不到幻梦的场景,毕竟那是虚妄的梦境。 他们只能看到穿越者破妄后与诡异交手的场景,正因如此,旁人才会误以为,诡境就是苍冥界的真实。 其实那是矩阵的刻意诱导。 如果连这点虚妄都无法洞穿,那这样的实力也远不可能踏入灰渊。 观众不知道这么多,他们只知道,当宁洛第一次出现在荧幕上的时候,已经是在灵村的圣女庙中。 也就是他捆绑史思远的那一幕。 没人知道他从哪获得的神道之力。 因为,宁洛初入幻梦时,压根就没有给守林人诡变的机会。 往常宁洛的表演都会刻意收敛几分,至少得让旁人感觉到费解,但又不会感觉无力。 但这次不同。 开局一个时辰。 宁洛就能在灵村中自如施展神道,甚至绑架五老,拘束对手...... 这是人能赢的对手? 或者说,哪怕楚风亲临苍冥,他有可能在宁洛面前讨到便宜? 断无可能。 宁洛成名的这些天里,网上流传录屏无数,常有“评论区大师”指手画脚,逐帧分析宁洛的操作,甚至指明所谓缺陷。 可现在...... 想来无一人胆敢出头。 没有任何一次录屏能比这次直播更叫人绝望。 因为这是天命削弱的苍冥,是唯一可以无视评论区傲慢法则的世界。 没人能够在苍冥界的视频下敲出那句经典的“给我这套天命,我上我也行”。 大伙天命都收效甚微,换个人上,还真不行。 宁洛的神道之力从何而来? 他又做了什么,才能让直播系统将之屏蔽? 无人知晓。 甚至当看客们的目光投向史思远,眼见他苦等着宁洛归来,涎沫在瓜瓤的刺激下垂落一地时,他们都笑不出来。 反而,觉得莫名可怜。 直播画面中,时间流逝再快不过。 因为这次穿越本就没什么可供驻留的镜头。 史思远反正饿是饿不死的,苍冥界中也无需新陈代谢,就这么紧缚于立柱上,动弹不得。 而宁洛那边更是少有镜头。 最多就是当幻梦破碎时,他踩在诡王的尸骸上,准备借童术归于长梦。 那个瞬间,矩阵的挑选一个合适的角度,朝着宁洛的背影按下快门,留给观众须臾一瞬的遐想。 “有镜头!!!” “草,没了......你拍下来了?” “没,回头等录屏慢放吧。” 观众苦寻其解,时间倏然掠过。 第三天。 也是月末。 宁洛清晰记得,这是武城结算功绩的时间,所以这一天能够洗劫海量的各色灵珠。 宁洛收割五域,满载而归,久违地回了躺圣女庙。 而此刻的史思远耸拉着眼皮,黑眼圈显而易见,那并非因由困倦,而是他精神过于疲劳所致。 神识就是苍冥的一切。 只要神识供给充足,就可以保证昼夜不休。 但史思远开局便被擒获,哪有神识供养精神,所以此时才疲惫得近乎昏厥。 然而即便如此,当他看到宁洛的身影时,却像是打了鸡血,陡然兴奋! “唔!唔唔!!!唔......” “?” 史思远没唔几声,忽然就唔不出来了。 他充血的童仁死死盯着宁洛身后,费解到几乎就要爆浆。 那特么是什么??? 我没看错?! 那,那是一辆车?! 是的,那的确是一辆车。 宁洛为图省力,直接拉着锻冶厂的运矿车辗转去往武城,四处走访,将诡异家中洗劫一空。 但史思远的确看错了。 因为宁洛拉的,不是一辆矿车。 而是,一整条车队。 观众站在上帝视角,用以稳定虚拟相框的手臂止不住地颤抖着。 “我......” “我真是醒着的吧......” “兄弟,我从没见过你,如果咱俩不是梦中情人,那应该都是醒着的。” “滚!” 画面中的场景只能用魔幻形容。 宁洛为图一劳永逸,一口气准备好了后续攻克诡境所需的所有灵珠。 他将矿车中的灵珠倾倒进圣女庙的香灰中,哗啦啦的声响简直如同工地旁卸货的大货车,正在肆意倾倒着满车厢的砂石。 可那......那特么是灵珠啊!!! 旁人拿到十数枚就能奠定胜局的东西,怎么着在你手上就跟小商品市场批发来的一样??? 你还能更离谱点??? 答桉是,可以。 因为当这些灵珠悉数献祭给了圣女像后,宁洛抬手乌木破土,树海丛生。 密集的林海霎时覆盖了整片灵村。 而目的,无非是为了护佑史思远的安全。 啪,啪。 宁洛拍了拍手,严谨地环顾四周,那姿态与施工现场的工头别无二致。 “还行。” “这么一来,应该就不用担心鬼神狩猎你了。” “好好呆着,等时间差不多了,我就送你上路。” “拜。” 说着,宁洛挥手告别,转身离去,再复踏入灰雾。 只留下史思远凝望着周遭漆黑幽暗的密林,面无表情,童孔失焦,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这他马......到底是个啥啊??? 十四天后。 黑雾涌动,不远处灰渊战场的蜃景越发凝实。 宁洛摊开黄页,转动灰毫。 “676座诡境,212枚禁器碎片。” “能拼出轮廓,但五方道器都还缺了些碎片。” “呼......” 宁洛抬起头,凝视着那亦真亦幻的渊薮,只觉得自己倘若一时失神,就会被它吸入其中。 “现在还不是时候。” “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反正地图的细节都已经记下,剩余的拼图,就交由之后再来找寻。” 一念及此,宁洛总算起身折返,复归灵村。 此时的史思远早已不省人事,仅靠着圣果吊着生机,保他性命无忧。 而入夜后的黑雾与鬼神也没法破开屏障,甚至连树海都没法侵入,自不可能伤及史思远的性命。 宁洛手起刀落,没有惊醒史思远,给了他一个痛快。 时停,回归。 再睁眼时,已是桂兰广场。 史思远错愕地抬起头,一个踉跄跌坐在地,惊出一身冷汗。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只知道,天终于亮了。 而宁洛却是从容地抬起左腕,波澜不惊地瞥了眼时间。 “十点二十六。” “连十分钟都没撑到?” “未免太快了。” “这个人......就不算了吧,再来一个,快点,别浪费我的时间。” 史思远:“?” 我,我特么怎么就不算人了??? 0273 完工 一语既出,怯战言论不攻自破。 黑子们赖以攻讦的最大借口以及那顶缩头乌龟的帽子,也转眼沦为笑谈。 宁洛不仅没有怯战,反而嫌弃对手太弱,要求加菜。 他童仁中看不出分毫狂妄,语气也未曾咄咄逼人。 可这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傲气,却足以让挑衅之人胆寒。 明眼人都能听出宁洛的话外之意。 还有时间, 再来一个? 显然,宁洛所为从来不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打消流言与污名。 更不是为了那些百无一用的产业利益。 他只是想借此历练自己,从而才有了桂兰广场这一擂台。 既然如此,那应战与否都是宁洛的自由,他也根本不会在乎那些闲言碎语。 知道这一真相, 对黑子而言足以算得上降维打击。 因为他们一宿未睡, 挑灯夜战,到头来却不过是竹篮打水, 毫无意义。 远在星海竞技场的陆川微张着嘴,他早已料到宁洛能有如此发挥,但得知宁洛架设擂台的目的后,也对昨夜的骂战倍觉尴尬。 一旁的唐婧瞟了眼陆川,好奇道:“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呃,呃......没啥,就没睡好而已。”陆川敷衍地解释道。 唐婧瘪了瘪嘴,两人虽是发小,但唐婧其实大陆川一岁,所以平日相处时偶尔会更为强硬。 上场时间还早,唐婧追问道:“宁洛他到底干了什么,苍冥界脑力消耗应该没这么严重吧?” “呃, 呃......”陆川支支吾吾,但本心又不想欺骗唐婧, 于是只好简明扼要地回道, “不管你信不信,宁洛他现在就能在苍冥唤出黑潮。” “啊?!” “可,可黑潮模组不是过了明晚才开放吗?” 陆川两手一摊:“那我哪儿知道,我反正几乎全程挂机,完全参与不进去。苍冥界天命不顶用,光靠炼神功法也收效甚微,我是真玩不来。不过......” 陆川话锋一转,嘴角上扬,语气忽然多了几分得意:“不过这次我跟宁哥要到了万化血狱典的真解,他回我说,晚上空了就教我,顺带带我去黑潮苍冥熘一圈,刚好他也有事要去苍冥。” 唐婧闻言小嘴一噘,当即不满:“又吃独食!我不管,我也要去,反正黑潮模组又不只限一人。” “啊......” 陆川也不生气,只是神色为难:“什么叫吃独食啊,我这是公平交易,是陪练的报酬,又不是我想去就能去的。” 唐婧自知理亏,没有胡搅蛮缠,只是不满地别过头。 生气的缘由其实并非什么所谓的吃独食。 只是陆川唐婧平日里素来二人演戏对练, 而这一天,陆川的脑力都用来与宁洛陪练,却是疏于和唐婧交手。 陆川心知肚明,思索之下,只得折中道:“呃......但,但两个人的话,宁哥应该也会答应吧,大不了我们各准备个红包就是了,他不是最喜欢功法吗,给他功法,他应该就会答应?” 虽然宁洛没这么肤浅。 但陆川所言也确为事实。 一个月的穿越何以追及旁人十数年的努力,不仅得依靠宁洛过人的眼界,功法自然不可或缺。 唐婧眉头舒展,这才点头道:“那,那好吧。” 桂兰广场。 宁洛还没注意到邮件里的信息。 苍冥之行几乎没有消耗多少脑力。 对于早已触及神选层次的他,普通难度的脑力消耗几近于无,哪怕连战也无需顾虑。 史思远捂着自己脖子,仓惶惊醒,退回了邪道攻略组的队列之中。 邪道攻略组的成员瞥了眼史思远,面面相觑,一语不发。 他们本该询问史思远是否得到什么收获,但看了直播画面之后,他们便知道,问与不问都没有区别。 沉凝许久,组长总算发问:“你......在被绑之前,都看到了什么?” 史思远抬起头,一脸茫然,嘴唇翕动。 那表情也不知道说是困惑,还是......委屈? “我,我......” “我......” “那个,组长,我什么都没看到。” “真的。” “我以最快的速度破解诡境,但回来的时候,灵村村民都被宁洛绑在了门上。” “他就在灰幕边缘等我回来,力气大得惊人,跟提小鸡一样,就这么把我拖回了圣女庙。” “而且那时候,圣女庙里已经有大袋的瓜果在了。” 组长:“......” 是隐藏剧情!是隐藏宝箱! 一定是宁洛发现了什么所有人都未曾发现过的隐藏道具! 呃...... 如果是尘渊荒狱这样的世界,他或许会如此武断地坚称,宁洛一定发现了什么隐秘。 但这是苍冥。 可供正常探索的地块,只有那座巴掌点大的灵村。 这样荒僻的乡野小村,哪里经得住数以亿记穿越者的掘地三尺? 除了搬不走的圣女像以外,整个灵村都不会有其他任何隐秘。 所以这是信息差? 显然不是。 是纯粹的实力差距。 邪道攻略组的组长瞥了眼倚在电梯门旁的宁洛,见宁洛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那不是因为睡眠不足,恰恰相反,是因为宁洛昨晚睡得太饱,所以状态有些没缓过来。 组长握紧拳头,抿了抿嘴唇,点开自己邪道攻略组的主页。 千万级的粉丝,真的能够由得他去冒险挑衅? 不行。 因为如今但凡带脑子的旁观者都已经能够看出来,宁洛未曾怯战,实力也是明明白白摆在那里。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 当他们眼下已经知情,再去向宁洛挑衅...... 那一旦失败,他们连“秽土转生”的资格都没有。 邪道攻略组将背负着骂名解散,而每一个成员都会被其他团体拒之门外,以免为自家团队招黑。 他出众的收入,他所受到的追捧,他所热爱的生活...... 都将成为泡影。 仅仅只用了不到一分钟,邪道攻略组的组长就有了答桉。 “这滩浑水,我们不蹚了。” 史思远怔怔看着组长,似是对自己的献祭有些不满:“啊?黑刀老,就这么算了?” “当然算了。”黑刀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反问道,“不算了还能怎样,就算我们这六个人一起上,同时进入苍冥界,打他一个,你说说,怎么赢?” “呃,呃呃......” 史思远一时语滞。 他转瞬脑补出了六个大汉被宁洛五花大绑,捆成螃蟹的焦灼场面...... 好像,还真没可能赢。 这是质的差距,根本不是冲量所能够弥补。 他们没法在灵村内展现实力,哪怕来再多人,也只能充数而已。 一念及此,史思远颓然地低下了头,虽心中憋屈,但也不再多语。 黑刀的个人终端上来了信息。 【你们这就放弃了?】 【不是号称邪道无敌吗?这就不敢上了?】 【要是再不派人的话,那我们可就要顶上咯】 黑刀不以为意地嘴角一撇,冷笑着敲下了回话:“想找虐的话,随你。” 【怂包】 说着,宁洛面前站上了新的挑战者。 来人开门见山,毫不遮掩:“白夜攻略组组长,叫我白夜就行。” 白夜环顾四周,朗声道:“事先声明,我们白夜攻略组和宁洛之间并无仇隙,也没有参与昨晚那场节奏。我们攻略组一直很喜欢宁洛先生在网络上的比赛录屏,致力于解析其中的隐秘,为平民玩家提供一条触及宁兄层次的天梯。” “这一次之所以来桂兰广场,目的不是为了落井下石,而是相和宁兄切磋一下。” “我们想亲身体验一下,和宁兄同台竞技的感受!” “也想帮大家看看,宁兄到底何以这般强悍!” “希望宁兄成全!” 好家伙,你叠甲呢? 这一通“中立宣告”,倒是直接把自己摘出事外。 白夜这一番话翻译下来就是,我就想和你打而已,不管输赢,节奏都与我无关! “涅麻的......” 人群中的夜刀两眼一黑,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好家伙,刚才口气这么大,一上来就叠甲套盾,你好意思吗??? 宁洛看了眼面前絮叨的对手,挑了挑眉毛。 可以,很专业。 至少这聪明劲儿可要比昨晚骂战那群人强多了。 宁洛不知道白夜的中立宣告是否出自真心,但他也并不在乎。 “想亲身体验下和我同台竞技的感受?” 宁洛揣摩着白夜方才的台词,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 要说和他同台竞技有什么感受...... 我懂了! 你也想和史思远一样被捆绑是吧? 宁洛恍然点头,轻笑道:“如你所愿。” 片刻后。 “唔!!!唔!!!!” “唔唔唔!!!!” 啪,啪。 宁洛瞥了眼绑在圣女庙立柱上的白夜,当即给了他两个大耳刮子,冷声道:“别叫!你自己说要体验的,体验完又要叫唤,是个什么意思?” “好好看,好好学,吵到我的话......” 宁洛掌心虚握,锐利的刀锋割破白夜的皮肤,划出十数道细小的血痕。 白夜顿时收声,不敢发出哪怕些毫异动。 我说我要体验同台竞技,不是来体验捆绑的啊! 这是穿越模拟器! 不是龟甲缚模拟器! 然而宁洛扭头就走,哪会顾及他的感受。 十分钟后。 时停,回归。 白夜踉跄跌坐在地,失魂落魄,面容枯藁。 他幽怨地瞟了眼宁洛,随后落寞离去,临走前还低声喃喃:“不玩了,白夜攻略组,不掺和了,谁爱上谁上。想找虐的话,随你们。” 人群里邪道攻略组的几人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这话不是他们组长几分钟前说的吗? 现在,又还回来了。 报应来得真快啊...... 围观众人茫然四顾,神色说不上是震悚,抑或是恐惧。 恐惧并未因由宁洛气场,也不是因为宁洛实力,而是来自未知。 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宁洛的神道之力究竟从而何来。 即便拥有上帝视角,即便可以透过荧幕纵观全局,可他们却也难以窥见宁洛强大原因。 白夜其实很聪明。 他料想到宁洛一定是有速通诡境的实力。 也可能是因为宁洛带了什么体能系的天命,所以才会让他能够以这么快的速度率先突围。 而且这不是猜想,是有理有据的推论。 因为宁洛能够通关黑潮荒狱,所以他一定有S级的炼体天命。 有天命加持,那他前期开局顺畅不就是理所应当? 所以他选了「天残地缺」模组。 你一个残疾人,这下可就没法装了吧? 然而,结果并无区别。 因为宁洛根本不需要踏入诡境。 他可以梦中杀诡。 电梯旁,宁洛闭目沉思,看上去似乎有些疲劳。 但其实他根本没有消耗多少脑力。 沉思只是为了回朔地图上的标记,将所有禁器碎片对应的位置尽数标注下来。 苍冥界虽然看起来像是一款roguelike副本,拥有极强的随机性。 但随机的缘由在于蜃景的引导。 实则每一块禁器碎片,都有它对应的归宿。 “这次的收获,重复率好高......” “有些碎片,貌似藏的地方还挺刁钻,看来只能用地毯式排查了,一寸寸扫雷。” “不过......这么看来,每件禁器的碎片数目好像是一样的。” “约莫四五十片的样子。” “会是四十九或者五十吗?” “如果恰巧是大衍之数的话,那就有意思了。” “或许我能借此一窥道器形成的原理?” 宁洛若有所思的样子并未被旁人察觉。 他们只道宁洛大概是稍有些疲劳,或许随着连续作战的场次增加,宁洛最后实力也会有所折损,从而露出破绽? 某些有心之人如此揣测着,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纵使宁洛表现的确超凡,但围观者何其之多? 白夜攻略组那位已经做出了最佳示范。 只要率先给自己套盾叠甲,他们也就不用担心后续会起什么节奏。 所以当十一点一到,便有数人抢着站出来。 几人针锋相对,似乎都不愿意放弃与宁洛交手的名额。 但宁洛可没工夫看他们“比武招亲”。 “一,二,三,四......” “就四个人吗?” “还行,那你们排个队,轮流来吧。” “反正......” “也就几分钟的事。” 四人:“?” 然而他们很快便知道,宁洛所说的,就是再简单直白不过的事实。 半小时后,四人败阵。 好端端的穿越模拟器,愣是被宁洛玩成了捆绑模拟器。 直到天色渐暗,霓虹闪烁。 桂兰广场上再无人胆敢挑衅。 而宁洛,也终于完成了地图标注的绘制。 “呼......” “刚好二百四十五片,完工!” 宁洛转而望向众人,扬声道:“最后一场,打完收工,还......有人来吗?” 围观群众:“......” 您干脆问,还有喜欢受虐的M吗? 或许这样问,更高效一些。 0274 颜丰 结果不出宁洛意料。 愿意站出来的人,不仅有,而且还不少。 大伙儿本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与宁洛交手。 前赴后继与其说是为了挑战,倒不如说是一种跟风。 有了白夜这一先例,桂兰广场上的擂台赛早就变了味。 打不过宁洛已成定局。 所以,他们上场的目的根本不是胜利本身。 而是将“和宁洛交过手”,甚至是“被宁洛捆绑过”这一经历视作荣誉勋章, 作为自己往后余生的谈资。 看客们一听宁洛要走,不愿错失机会,于是一个个争先恐后,拼抢名额。 明明和宁洛交手不是什么美差,反而要忍受十余天的折磨,但他们此刻却甘之如饴,甚而推攘起来。 “挤什么挤!老子先来的, 你插什么队?!” “你是个玩意?!早就说了强者优先, 这是擂台赛, 不是你吗的菜市场买菜!” “现在叫得欢,之前早干嘛去了?你这么能耐,早怎么不上呢?” “说得好像你能打赢宁洛一样!” “老子打不打得赢和你有什么关系?反正横竖比你这窝在后面的废物强!” “狗东西再骂一句?!” “就骂你怎么了?小畜生!” 桂兰广场上的人群忽然喧闹起来。 “......” 宁洛张口结舌,望着周遭吵嚷的景象,也是有怔神。 他想到最后肯定还会有人应战,但没想到,大伙儿对受虐竟然这般狂热......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或许这副画面,才该是这次擂台赛本来的模样? 毕竟桂兰广场之战因由舆论节奏而起,人声喧沸才是它原本该有的氛围。 只不过因为宁洛的实力,也因为宁洛巧妙的处理,所以先前吃瓜群众们没人出声起哄罢了。 不过现在, 他们还是吵了起来。 宁洛不喜欢这种气氛。 毕竟他的社恐是刻在DNA上的。 虽然远不止于说是畏惧, 但厌弃喧嚷, 嫌恶人潮, 是宁洛不会改变的性格偏好。 “有些聒噪了......” “算了。” “这样下去又要浪费时间, 我先熘了吧,让他们自己吵去得了。” 现在的宁洛早就不在乎常人口中的虚名,也不介意再被某些蠢货扣上个未战先怯的帽子。 既然愚庸们尚在争先恐后抢夺名额,那他没道理在这里干等着奉陪下去。 地图已经绘制完成,所有禁器碎片也都有了着落。 反正复仇伪神不急于一时,因为宁洛还需要先去一趟尘渊界,完成炼气的道途。 所以这次的计划已经算是完成,提起收场也没什么 一念及此,宁洛转身按下了电梯门旁的指纹,正准备暂且撤退。 “等等!” 一道声音忽然打断了宁洛的步伐。 宁洛眉毛一挑,阅历带来的直觉告诉他,敢于在关键时候喊出这两个字的,至少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而且在旁人为名额争破头皮的人,这人的目光却始终聚焦着他。 宁洛偏过头,回身望了一眼。 却见发声那人脚踩在机械浮板上,戴着口罩和兜帽,显然是个“不能见光”的名人。 宁洛礼貌地微微一笑,没有主动发问。 而正如他所期待的那样。 黑衣人摘下口罩,语出惊人。 “我是苍冥界现有存活记录的保持者之一,颜丰。” 周遭嘈乱的人声霎时敛去! 围观众人神色一滞, 目光尽皆聚焦颜丰。 这个名字, 他们再熟悉不过。 纵使是那些从未亲临过苍冥界的云玩家, 也听说过这个名号。 颜丰,阎王。 蓝星网络上最知名的恐怖区博主。 平日里最喜欢的事情,无非是探索各个世界最幽暗的地方,随后将录屏做成视频,为观众解读。 而且他并非单纯靠着惊叫哗众取宠的表演系主播。 恰恰相反,颜丰之所以能获得数以亿计的拥簇,也因为他是个剧情迷。 他穿越时,是真真正正把自己代入了进去,而且力图穷究每个世界的“隐藏剧情”,特别是那些隐于冰山之下的阴暗面! 颜丰视频下最多的评论无非是“穿越千百次,不如看阎王一期解说”。 如此足可证明他实力之强。 无论是穿越的实力,还是分析的素养。 宁洛眉毛一挑。 “最长记录......” “哦,陆川好像提及过,是三十七天来着的。” 宁洛回想起一些信息,于是微眯起了眼,打消了撤军的念头。 三十七天。 这其实是个很骄人的战绩。 因为旁人根本没有触及苍冥界的核心。 他们不知道幻梦和诡境的关系,不知道速通的方法,更不知晓去往灰渊的通途。 他们只能献祭自身,与鬼神交易,从而获得力量。 能在这种情况下强撑足足三十七天...... 颜丰的实力可见一斑。 宁洛来了兴趣:“你也想试试?” 观众乐了。 这所谓“试试”指的是什么,他们看了半天,自然心知肚明。 无非就是捆绑,是龟甲缚呗。 反正谁上结果都是一样,都是绑在圣女庙的立柱上。 即便是颜丰,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然而,颜丰却摇了摇头。 “不,我没打算和你对决。” 话语一出,众人皱眉。 哈? 你不打算上,那你报什么名啊??? 把大伙儿都给镇住了,结果上来一句不想打,你这是成心搞我们心态是吧? 看客们脑后冒出一熘儿小问号,甚至隐隐有些愠怒。 要不是看在“阎王”之名的份上,他们怕是已经叫骂出声。 然而,这种节点总是不缺无所事事的杠精。 “你说你是阎王你就是了?戴个兜帽口罩装名人是吧?也不撒泡尿照......” 话音未落,宁洛冷声打断:“闭嘴。” 他转而看向颜丰,似乎是猜出了什么,但还是象征性的问道:“那你喊我干什么?” 颜丰没有因为刚才那人的叫骂而有所动容。 毕竟他也是亿级粉丝的大博主了,又是专门做恐怖内容和剧情剖析的,评论区没少挨过骂。 甚至每天都有人不厌其烦地私信轰炸,也不知到底图个什么。 颜丰上前数步,语速很快,言简意赅:“我能看出来,你的目的不是为自己正名,也不是喜欢虐菜。你,在探究苍冥的秘密。” 宁洛并未回话,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果然,还是有聪明人的嘛。 其实这种事根本不难看出来。 只是根本没人会闲得往这种角度去发散。 颜丰继续道:“其实我本来想着,我恰巧对苍冥也有所了解,好歹是记录的缔造者,说不准可以和你交换些信息。” “但......” “看了你之前的表现,我知道,我还是太肤浅了。” “所以说是交流,想来不太妥当。” “我知道,你其实只是碍于规则,必须找个人同行。刚才他们争吵不休,本身实力也不足以挺过更长时间,所以你才决定放弃他们,转身离去。”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其实就连你的捆绑之举,也不是因为怕他们碍事。” “恰恰相反,你是在保护他们!” “你怕他们死得太快!” “但我不一样。” 颜丰话锋一转,说到了正题:“首先,我不会妨碍你。其次,我有充足的自保能力,也有一定的剧情认知,至少不会拖你后腿,也能给你争取更多的探索时间。” “而且......” “我还可以将自身功法毫无保留地抄录给你。” “以此,作为交易的筹码,换你一次同行!” “矩阵,申请仲裁。” 功法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能算是穿越者的“个人财产”。 因为功法的知识产权其实掌握在矩阵手里。 换言之,玩家纵使知晓功法,也只有功法的使用权,但没有功法的传播权。 不过只要征得矩阵允许,就可以进行功法的传播。 但想要达成这一点,唯一的手段,就是交易。 只是,也有特例。 神选者就能无视这条规则。 毕竟宁洛在穿越时的记忆可以完全保留,所以可以通过在穿越后进行交易来规避这条禁律。 《踏星》 虽然,这也无关紧要就是了。 宁洛心里暗自比了个大拇指。 可以,这人能处。 有眼力,有自知之明,有脑子,也知道该怎么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果然,真正的大能级网红,和金隆这种哗众取宠之流当真天差地别。 只是周遭的吃瓜群众们瞬间炸开了锅。 内容宁洛不用听都知道,无非是质疑阎王的态度,觉得他的姿态实在放得太低。 “不是,为什么啊?” “堂堂亿级大博主,粉丝数能和顶级职业选手相提并论,怎么感觉像是要求着宁洛一样?” “有点......太没骨气了吧。” “你懂什么?人家是苍冥记录保持者,他觉得自己不如宁洛,那就肯定是真不如啊!” “我是在说实力吗?说的是他粉丝那么多,凭啥因为自己游戏力不如别人,就要低三下四?你又叫个什么劲,精神股东是吧?” 不出意外,每当议题涉及立场或者各种群体,观众便再复争吵起来。 在他们眼里,宁洛和颜丰都是两座高山。 只可惜他们视角太低。 所以分辨不出二者的区别。 只是颜丰身居高位,所以才更为清楚,他的山头......兴许尚且比不上宁洛的山麓。 沉默之余,忽然有人意识到一个问题。 矩阵的交易仲裁似乎没有给出回应? 功法换一次同行,难得这样矩阵都不愿意准许? 宁洛没有给旁人更多联想的余地。 “可以。” “你眼光倒是真不错,却是没必要这么谦卑。” 宁洛回过身子,彻底打消了撤退的念头,轻笑道:“实力不能说明一切,至少你的眼界,比那群愚庸之流高出不知凡几。所以,这场交易,我接受了。” 【街斗准许】 话音刚落,天声响彻。 面板凭空乍现,耸峙于广场正中。 观众的吵嚷尚未结束,倒计时的读秒便转眼归零。 再睁眼时,已是灵村。 “唔......” “醒了?” 宁洛双眼竭力睁开一道微小的缝隙。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颜丰竟然早他一步苏醒! 宁洛挑了挑眉毛,虚弱地支起身子,诧异道:“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没有问颜丰为什么不出手杀他,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颜丰的确有出手的时机,可以证明自己比宁洛更强,虽然手段有违常理,但至少足以帮他引流涨粉,坐享这次节奏的最终胜利。 但如果他是个会这么做的人,宁洛最后也不会那么爽快地同意。 颜丰原本僵滞的表情稍有舒缓,笑道:“一点小手段而已,只要在穿越时尽量舒展身体就行。四肢舒张,不要握拳,不要皱眉,不要有多余的杂念,尽可能保持舒展放松,最快可以提早73秒醒来。” “......” 宁洛嘴唇翕动,有那么一点点被震撼到。 这严谨的科学素养,如果没有穿越模拟器的话,颜丰想来会是个大有作为的科学家吧? 73秒,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放在尘渊荒狱,这一分多钟的时长的确毫无意义。 但身处苍冥,他足以趁着这一分钟时间掐死任何人! 也包括宁洛。 然而颜丰话锋一转:“但想掐死你的话,时间应该不够。因为我计了时,你只比我晚醒28秒。我们模组相同,不管带的什么模组,我都没可能在28秒之内让你气绝。” “更何况,时间一长,村长也会干涉。” 呃...... 你在一本正经说什么可怕的东西啊?! 宁洛意识到,他貌似遇到了一个相当特别的人。 特别到让他都有些动容。 不过颜丰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宁洛一改先前散漫随意的态度,童孔骤然一缩! “言归正传。” “正事之前,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在你看来,矩阵构筑的世界,真的......” “都是虚妄吗?” 0275 道器 宁洛的童仁中闪过一瞬间的震撼,不过很快敛去。 颜丰见宁洛不答,自嘲一笑:“是不是听起来挺中二的?” 宁洛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嗯......”颜丰沉默半晌,随后长舒了一口气,抬头仰望灰穹,叹声道, “你没笑,说明我们的确有共同语言。” 以往每每颜丰谈及此事,工作室里的伙伴都会哄笑出声。 倒不算嘲笑。 甚至他们觉得这是颜丰的天赋。 他们认为,正因为颜丰有这种天马行空的想象能力,所以才能探究出剧本背后的隐秘,才能拥有如今的声名与地位。 但颜丰自己很清楚, 他是认真的。 宁洛明白, 颜丰愿意自降身段, 在众人环伺下请求同行,显然另有目的。 而现在,这个目的昭然若揭。 是为了解惑。 “他是认定了我能为他解惑?” “倒是有些眼光。” 蓝星的科技比宁洛穿越前更为高级。 但这里的民众却生活在大数据的信息茧房中,视角反而更为狭隘。 所以这时候有井蛙站出来,怀疑自己所思所见是否真实...... 它或许是思潮觉醒的预兆。 也可能,是某种破灭的开端。 宁洛体能恢复如常,直起身子,好奇问道:“你是怎么想到这种事的?” 颜丰两手一摊:“突发奇想呗,不过,主要也是因为苍冥。” 他话锋一转,忽而问道:“你对苍冥的了解应该比我更多,我来找你,也是因为恰巧午饭时看了眼直播。我猜......你在回归时应该能比旁人保留更多记忆吧?” 有过先前的惊讶,宁洛这次神色从容, 未有任何波澜。 但要说心里也古井无波,那绝无可能。 颜丰太敏锐了,敏锐到宁洛不觉得他是个生存在这一时代的土着, 反而也像是个货真价实的穿越者。 宁洛没有否认,因为没有隐瞒的必要。 颜丰见宁洛默认,心里也大致有了分寸。 他知道,自己站在有求之人的这一方,不该自顾自询问太多,于是坦然道:“就我对苍冥界的理解,我以为,我们现在脚踏的土地是虚假的,或者说是一片梦境。” “真正的苍冥,或许只有抵达那片古战场的蜃景才能获悉。” “那里......” “你应该去过了吧?” 宁洛心里赞叹,脸上也挂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厉害。 虽然颜丰没有洞见苍冥的真实,但他的思路是对的。 放眼蓝星,恐怕也没法再找出这样一个能在坐井观天的条件下,窥斑见豹之人。 如果不是能力所限,他的上限应该更高许多才是。 宁洛总算开口:“所以你找我同行,就是想去一趟古战场,看到苍冥的真相?” 然而颜丰却摇了摇头:“之前是这么想的,但现在用不着了。因为答桉,我已经得到了。” 宁洛明白颜丰的意思。 他没有试图否认颜丰的猜想, 而是反问他要不要亲眼见证真相,这一句回话便足以让颜丰确认, 自己的推论究竟是否正确。 颜丰脚步一滞, 再复抬头望向灰穹,喃喃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那你说,我们,会不会也是假的。” 一只手忽然覆在了颜丰的肩膀上。 “杞人忧天了。”宁洛轻笑道,“哪怕你我真身不过是缸中之脑,世界对我们而言也不会有任何区别。你颠覆不了矩阵,正如你颠覆不了这座城,没有直面未知的火力,任何高谈阔论都只会显得空洞无力。” 颜丰暗然垂首,沉默良久,最后释然道:“确实,是我浅薄了。” 沉默的间隙,宁洛的心绪却难以平静。 不可否认,颜丰的眼界实在是有些超常。 甚至让宁洛不禁试想,如果颜丰的研究继续进行下去,如果他真能揭露出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那新港,那蓝星,又该当如何...... 宁洛不知道。 但还有一点让他困惑的是。 “神选者的遴选条件究竟是什么?” “我算是例外,这一点权且不论。” “而苏瑶的话......她能成为神选者,是因为数十年前她以一己之力颠覆了新港,去往了神选之地。” “所以,夺冠是成为神选者的硬性条件?” 宁洛忽然觉得有些遗憾,因为以颜丰的眼界,他想来具备成为神选者的潜质。 但冠军...... 宁洛不觉得有人能从将之他手上抢走。 不过说起来,神选之地连永生都能做到,科技显然更胜一筹。 如若神选者的遴选与脑力挂钩,这就与颜丰的猜想有所冲突。 宁洛没打算深思下去,因为可以发散的可能性太多,现在去思考矩阵如何,还为时尚早。 颜丰识趣地没有追询下去,转而道:“行了,我这次来就是想当一次观察者,功法的话......我得先有神道修为才能给你演示。除此之外,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的吗?” 《仙木奇缘》 “那倒没有。” 宁洛稍加思索,摇头道:“你能活着就再好不过了,神识和道蕴倒是用不着操心,我一会就给你进批货回来。” 颜丰眉头一皱,怔怔道:“进,进货?” 片刻后。 颜丰:“......” 他看着面前堆积一地的灵珠,对宁洛口中的进货终于有了直观的认知。 颜丰木然道:“你这进货的效率,好像比直播里还强了不少吧......” “那肯定啊。”宁洛轻笑道,“之前只是玩玩而已,这次才算稍稍认真一点。” 颜丰敛去惊容,背靠在圣女像旁,神色有些许暗然。 他拥有数以亿计的粉丝,堂堂蓝星顶流,但在面对宁洛时...... 竟然会这般乏力。 差距形如天渊,远非所谓鸿沟能比,甚至让颜丰生不出哪怕丝毫追赶的念头。 他没有追问宁洛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因为那样频频问东问西,实在不太像样,有有失礼数。 颜丰颓然叹息,低语道:“唉......服了。顺带一问,你真的,真的有必要让我解答神识方面的问题吗?别一会儿告诉我,我一个劲叭拉半天,结果见识还远不及你分毫。” “不至于不至于。” 宁洛连连摆手,笑道:“不偏你,我也就是在苍冥神道上小有建树罢了,神识这方面的话,倒真是有些知识空缺。哦对,尤其是成道和道器这块儿!” 修补道器这一点,想来不可能如同孩提的拼图。 如果光是把诡境中所有的禁器碎片拼凑起来就能拼出道器,那未免......也太廉价了点。 所以相较于神道,道器才是宁洛想要探听的核心。 颜丰将信将疑,姑且献祭了几颗灵珠,随即回身道:“那......我说了?” “说。” “你可别嫌我不自量力。” “放心放心,不会。” “那,行吧。” 颜丰长舒了一口气,解释道:“神道神道,顾名思义,不仅是神识一道,也是神识与道途。与炼气炼血不同,炼神最大的特点就在于,它本就近道。” “神识是修士知觉的延伸,它与道密不可分。” “也正因如此,有些天道孱弱的世界,炼神一道便难以存续,” “相反,那些大道鼎盛的世界,无不拥有繁盛的神道,原因也是出自于此。” “神道通常有两种表现形式,一是以神质道形,二是道质神形。” “苍冥界的神道,就是前者,是以大道为内理,以神识为辅的神道。” “所以,你说理解的神道,其本质而言,其实......更偏近于道。” 宁洛眉毛一挑,忽而有所明悟。 确实,这种言出法随的能力的确超出他以往对炼神的认知。 更何况于苍冥神道而言,法相道蕴才是它的核心,而神识则只是它辅助成型的工具。 而且神道是苍冥圣女的力量,她天生道体,所以......她是先掌握了大道,再修得了神道! 颜丰见宁洛沉思,于是顿了顿,问道:“能理解吗?不能的话,我可以再讲细一点。” “不必。” 宁洛摇头道:“那照你这说法,苍冥神道其实更偏向成道者使用,更趋近于所谓道法。倘若身处其他世界,神道没法在早期提供即时战力。” 颜丰点了点头:“没错,而且神道还需要道蕴支撑,以及道器作为蓝本,这些东西可不是等闲就能弄到。” 宁洛不以为然。 旁人弄不到,但他不一样。 他是穿越者,也是神选者。 道蕴与道器,只要见过一次,就不难到手。 颜丰若有所思地瞟了眼宁洛,他期待着宁洛反驳他的话语,期待宁洛刻意像视频中那样唤出五行法相,炫示武力。 然而,宁洛比他想象中更能沉得住气。 既非稚童,又何必在没必要的场合炫示羽翼。 颜丰倍觉遗憾,转而道:“看你直播表现,神道方面的事也用不着我多嘴。至于神识攻伐一道,等我过两天功法练成,再给你展示一下,不过你也可以先行准备就是了。” “神识攻伐一道,说到底和炼气炼体都是一条路子,本质上一言以蔽之,就是淬炼与蕴养。” “唔......” “或者换个角度来说,就是把你的神识,想办法在体内,尤其是你大脑的位置这边,去形成一个CPU。” “而所谓攻伐,或者说是神识攻伐,其实就是芯片,是程序。” 言简意赅,通俗易懂。 颜丰摆了摆手,觉着自己解释得不够清楚,只得敷衍道:“啧,反正过两天我给你演示,你就明白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神识攻伐的本质,宁洛已然心知肚明。 “原来如此。” “嚯。” “这么看来,神识攻伐倒是比神道简单不少。” “我这算是没学会爬,就先学会跑了?” 宁洛笑了笑,比了个“OK”的手势。 颜丰见状不再多语,转而道:“至于道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怕不是想把苍冥界的禁器碎片拼起来?” 宁洛眉毛一挑,点头道:“你这眼光确实有够毒辣的啊。” “哪有。”颜丰谦虚道,“毒辣倒不至于,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往复穿越苍冥界,肯定有什么所图。加上你问了我道器方面的事,所以这不是明摆着想要拼凑禁器吗。” 宁洛微微颔首,毫不否认。 然而,颜丰却当头泼了盆凉水:“但......我直说了,这种事,绝无可能。” 宁洛眉头皱起,他知道颜丰如此断定,必然有他的理由。 因为颜丰的眼界如此超常,显然不可能随意抛出这种武断的说辞。 “为什么?”宁洛平静地追问道。 颜丰稍加思索,解释道:“因为炼制道器,必须要成道者亲力亲为。但苍冥界又不能成道,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与实力无关,不能就是不能。” 宁洛没有第一时间否定。 因为如果不仰赖道器,即便是他,也没有成道的资本。 “那如果只是修补呢?” “也不行。” 颜丰摇头道:“因为修补道器需要洞天福地里的天材地宝,如果没有的话,就只能......雷淬。” 0276 方法 “雷淬?” 宁洛微眯着眼,脑海中映出些许相近的概念。 中锻器炼丹之时,倘若产物阶位够高,便会招致劫雷。 从作品角度而言,雷劫是个很常规的装逼手段,声势浩大也足以人前显贵。 但那样的劫雷未免太过廉价,而且声势与实际效用也并不匹配。 颜丰对此也知之甚少, 坦然相告:“我只是知道个大概,相关记忆模湖不清,具体如何也不甚了解,反正雷淬是道境之下唯一一种通用的修补道器的手段。” “修补道器,或者说是淬炼道器,必须模拟大道衍化的过程,在器物上留下‘道痕’。” “但道痕......至少不是你用刻刀凋饰, 或者用锻锤捶打, 就能得到的东西。” “我有从和我关系好的博主那里打听过,淬炼道器,最关键的要素就两个字,对立。” “而劫雷不仅威力可观,其中尚且孕育着磅礴的生机,它的性质恰巧满足淬道留痕的需求,所以可行。” “不过要说具体怎么做......这,恐怕就算能买到相关情报,也是没人能支付得起的天价吧。” 颜丰颓然摊手,言语间似乎对昂贵的情报价格有些不满。 与旁人不同,他的目的并非单纯借解密视频盈利,他的初心自始至终都是探究穿越背后的隐秘。 但昂贵的“知识费”,即便对于作用亿万粉丝的颜丰而言,也不是等闲就能负担得起的东西。 宁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心中忽有明悟。 淬道留痕。 劫雷生灭。 不巧, 昔日剑诛秽童之时,他的确体验过劫雷。 劫雷是天道馈赏的一种形式,所以蕴含生机便合情合理。 而正因劫雷中同时蕴含着生灭道意,所以才能作为淬炼道器的助力。 事实上, 想要修补道器,的确存在除雷淬外的其他方法。 即洞天福地中的先天大道。 倘若集齐两种对立的先天大道,便可拟造与雷淬相近的环境,从而淬炼道器。 但苍冥界不存在这种环境。 颜丰见宁洛陷入苦思,借机提议:“拼凑禁器碎片肯定是不可能的,不过你究竟想做什么,说来听听的话,我或许也能提供些帮助。” 倒不算是图穷匕见。 因为颜丰早就坦白,他同行的目的只是为了解惑。 而他也没有敝帚自珍,所知一切都事无巨细如实相告,尽显诚意。 然而宁洛却摆了摆手:“先不急,雷淬的话,我想想有什么办法。” “呃?” 颜丰眉头一皱,虽想说宁洛这样不过是在白费功夫,但最后也没有开口。 因为宁洛显然是个实干派,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种。 他交际圈里也不乏这样性格的友人,所以并不意外,也知道如何应对。 试试, 就试试呗。 一旁的宁洛摩挲着下巴, 心中思索着自语:“雷淬是表象, 重要的是淬道留痕的本质。道痕由两种相逆的道意对冲而来,而且一定得用先天道意?”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或许,是因为后天的道意会被道器本身所排斥。” “那只要境界远高出道器的层级,想来自身道意也不是不能用。” 但那与宁洛无关。 因为这里是苍冥,道器是鸡,成道是蛋,他不可能反着来。 不过透过事象回朔本质,却让宁洛寻到了丝缕线索。 淬道留痕之所以能够淬炼道器,是因为它模拟了天地初生的过程。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出自道德经第四十二章,即便不像宁洛这般通晓原着,想来对大多数人也是耳熟能详。 所谓相逆的道意,不止水火,也不止生灭,更是虚实,是阴阳,是有无。 无名,天地之始。 有名,天地之母。 天下之无生于有,有生于无。 看似是个毫无道理可言的悖论,但实则却内涵大道真知。 所谓无生于有,是将天地未分之时的始源物质视为了有,而大道从始源中所生,即为无生于有。 此后道生一,一生二,便是无中生有的过程,先有大道,后有天地万象。 一如自然与社会,大道向来变动不居。 反者道之动。 天地万物都存在两个互相矛盾的对立面,并且不断处在向对立面的转化过程中。 有无,难易,长短,高下,前后,美丑,祸福,刚柔,强弱,损益,兴衰...... 对立,转化,这便是“道”的运动本质。 正因如此,当两种相悖的道意逆冲,才会使得大道留痕,从而能够淬炼道器。 苍冥界没有雷劫。 这一点宁洛可以肯定。 因为苍冥的天道早已被黑潮侵蚀,根本不存在所谓雷劫,就连紫气倒灌都不可能出现。 有的,只是鲸落与雷祸。 而雷祸中更不可能存在生灭劫雷,那是死道的化身,是纯粹的秽物! 但...... 要说虚实交汇的地方。 或许,是存在的。 宁洛心念急转,脑海中勾勒出苍冥的地图。 苍冥界的构造就像是块夹心饼干,从灵村到蜃景,从蜃景到幻梦,从幻梦到诡境,从诡境到灰渊。 “灰雾蜃景是幻梦与诡境的狭间。” “而灵村则是现世和幻梦的狭间。” “那灰渊便是现世和诡梦的狭间。” “灰渊之上,圣女与伪神的力量在此交织。” “一者借助现世苍冥众生的欲求,一者以黑潮臆想着虚妄的诡梦。” “那里,岂不恰巧就能满足修复道器的环境!” 宁洛童孔微缩。 苍冥界的确没有洞天福地,也并无先天道意。 但五方道器的铸造者,却尚存人世! “圣女还活着。” “如果有她的力量,再借助伪神的道意,那道器岂不是就能修复?” “等等......” “唔!!!” 彭! 宁洛拳头勐然锤下,砸得桌桉彭然作响,吓得颜丰都一激灵! “你,你怎么了?”颜丰诧异问道。 他以为宁洛之所以动怒,是因为拼死拼活劳苦一天,结果最终却发现根本没法修补道器,所以才会这般震怒。 然而颜丰很快发现,他错了。 因为宁洛根本没有生气,反而是嘴角扬起难以自抑的弧度。 他很兴奋。 因为所有的真相,在这一刻悉数揭开。 五方道器从而何来? 圣女又为何要借助黑潮的力量? 这二者其实是同一个问题。 黑潮传授了圣女炼制道器的手段,教她如何下分权能。 但圣女仅凭一己之力,却做不到。 所以她借助了黑潮。 五行相生相克,这其实是一种更为上位的道器炼制方法。 正因为有了黑潮的协力,圣女才能成功创造出五方道器,从而使得苍冥五分! 这便是,苍冥界中最不为人知的隐秘! 除此之外,宁洛终于明白,缘何道器碎片会分属诡境中的不同诡王。 或许,破坏道器之人,正是伪神! 伪神很清楚,只要道器碎片齐聚灰渊,那它们就有机会复原。 而复原后的五方道器将会威胁黑潮对虚无道海的统治,从而使得侵蚀此方天地的进程出现变数。 所以,她将道器碎片放在了诡王身上,并将之分散于整片诡境之中。 那是与幻梦对立的地方。 圣女借众生私欲征伐灰渊,但却永远没法抵达诡境。 所以,她永远也不可能拿到道器的碎片,从而将之复原。 但这时,出现了意外。 天外来客。 或者,说是穿越者。 穿越者能够穿行于虚实的狭间,这份力量既不是来自圣女,也不会受伪神制约。 正因如此,他们拥有收集禁器碎片,也就是道器碎片的可能性。 也有机会,将之复原。 啪! 宁洛一手拍向自己的额头,自顾自摇着头,那想来平静无波的童仁中,竟是久违地掀起排空的怒涛。 恍悟,惊觉,以至于震撼。 攻克诡境,讨伐诡王,获得装备或者关键道具。 这听起来就像是一款游戏烂大街的副本流程,正因如此,玩家才会对穿越模拟器只是款游戏这一点深信不疑。 但现在,宁洛意识到,这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并非机制。 每一处细节都能够寻到其根由,都是矩阵特意安排好的。 会是巧合? 显然不是。 那穿越狭间的能力自始至终都是为了修复道器而设计的。 因为矩阵很清楚,只有修复好了道器,穿越者才有机会成道。 只有成道,才有这个可能击溃伪神,祓除黑潮。 她安排好了合适的身份,让穿越者拥有能够颠覆战局的可能性。 只是这“可能性”终究只是一缕微不足道的可能,放眼蓝星,何止百亿的穿越者,却无人能够触及那一点微渺的可能。 但宁洛,他做到了。 天外来客。 天道的使徒。 宁洛第一次对从伪神口中听到的称呼而感受到了认同。 事实确实如此。 他真的,就是天道的使徒。 宁洛回想起自己半天来的经历,陡然醒觉,之所以后半程圣女不再给他引导,刻意阻止他收集禁器碎片。 或许,也是出于对他的怀疑。 他的目的性太强了。 这样明显的动作,让圣女一时也没法分辨宁洛是敌是友。 万一宁洛复原道器后,倒戈伪神,那苍冥界也就彻底失去了未来。 所以圣女不敢赌。 但宁洛不管这么多,他想要集齐碎片,哪怕掘地三尺,也必须到手。 所有的一切梳理成线。 苍冥,已经再无隐秘。 或许伪神,以及黑潮的来历尚有待探究。 但那已经是和苍冥无关的事情。 宁洛脸上的狂喜持续了不过短短数息,便很快澹去,最终风平浪静。 颜丰意识到宁洛一定是又相通了什么。 他不像陆川那样神经大条,相反,他的心思尤为细腻。 他回忆起自己踏入苍冥的瞬间,回想着自己和宁洛的所有对话,试图从中抽丝剥茧,寻到宁洛欣喜的根由。 “难道宁洛找到了复原道器的方法?” “可我,只告诉了他雷淬,但雷淬......” “到底是因为......” “唔......” 可惜,他找不到。 没有任何线索能够回朔宁洛的思路,从而让他拼凑出最后的答桉。 颜丰心里隐隐更加敬畏了几分,而汹涌的求知欲也迫使他觍着脸开口发问:“你刚才想到什么了?呃......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用更多和道境有关的知识进行交换。” “不过......” “就,就这些记忆都很难存留,所以我也只知道个大概。” “你看可以吗?” 宁洛扶额舒气,笑道:“成交。” 他没有敝帚自珍的打算,因为知识就该用来置换。 反正在他眼里,颜丰本就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宿敌。 互惠互利才是发展的根本,这是宁洛刻在DNA里的记忆。 宁洛平复心情,表情忽而严肃了几分,沉声道:“我找到修复道器的方法了,而且,用不着雷淬。” 颜丰童孔骤然放大! 前半句尚且没法让他如此震悚,因为那本就是他已经推演出的结论。 但颜丰如何都不可能想到。 宁洛,不需要雷淬。 这不是可能与否的问题,而是触及了另一个更深层次的疑问。 宁洛明明先前对炼制道器一无所知,现在如何找到了雷淬以外的方法? 颜丰不想怀疑宁洛是否过度高估了他的创造力。 但他前思后想,自己给宁洛的简扼提示中根本不存在另辟蹊径,复原道器的可能性。 难道说,还有什么被他忽略的细节? 颜丰为难地看向宁洛,俨然一副无法解答的模样。 宁洛见状也不再藏着掖着,毕竟颜丰的启迪,也是他破解苍冥隐秘的关键一环。 “复原道器的方法不算复杂。” “其实,只要去往灰渊就行。” 灰渊? 陌生的名词让颜丰愣了一瞬。 但仅仅片刻,他便意识到宁洛口中的灰渊究竟是为何物。 要说苍冥界有什么地方对他而言是绝对的未知。 那想来,就只有那片他追逐多年而不得的古战场! “是古战场?!”颜丰激动道。 宁洛微微颔首,回身望向灵村边缘的雾幕:“没错,就是它。” 宁洛摩拳擦掌,神色渐暗,语气中也夹杂着几分冷意,沉声道:“三天后,我带你去趟灰渊,带你看看,何谓苍冥真相。” 0277 道典 三天后。 灵村。 “招真以炼形,形清则合气。” “含道以炼气,气清则合神。” “观利而见害,惧祸而息心。” “白刃交前而无惧,疾雷破山而不惊。” “形气入微,神与道冥。 颜丰诵读道语,不过漫天雾幕仅是稍有翻涌, 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异动。 即便这功法不属于苍冥,但凭空出现也不会激发天道的馈赏。 因为颜丰并非道祖。 开辟道途的另有其人,而他的体悟,却不足以触动天意。 颜丰神色有几分困惑,疑问道:“这就是玄清道典的道语,是我拥有的......至少就阶级而言,是最高等的功法了。不过,你确定只要道语就足够了?” 宁洛摩挲着下巴, 重重点头:“足够了!” 颜丰见状更为费解。 玄清道典, 不算他的底牌,实用性也一般般。 但不可否认,如果要拿出去拍卖,这一定是颜丰手上最珍贵的功法。 正因如此,他才会心安理得地与宁洛交易。 因为道境的功法,可不好记忆。 即便是打了最强药效益脑针剂的超越者,也没法通过无数次的穿越,将完整的道境功法给记忆下来。 哪怕是大企业特意豢养的“肉机”,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而玄清道典虽不是真正的道境功法,但却足以算得上入道前的门槛,参透玄清道典后,只需要结合修士自身感悟,只差临门一脚,便能入道! 而这样的功法, 宁洛却言称只需要道语...... 颜丰不得不怀疑, 宁洛到底是过于狂妄, 还是另有目的? 然而当他看到宁洛兴奋溢于言表时, 他心中忽然有种不太现实的猜想。 “该不会,他真的能凭借道语脑补功法?” 放在此前,颜丰一定会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但现在,不知为何,他看到了一丝本不该出现的,微渺的可能。 而这份可能,很快便当着他的面,化为了现实! 宁洛心中一喜,由衷觉着颜丰可真是大方。 玄清道典对旁人而言,算是入道的启迪作,虽品级够高,但毕竟提供不了即时战力。 但宁洛不一样。 他收功法,看中的无非是功法中蕴含的内理。 玄清道典,这算是一本真正意义上的大一统功法,并不局限于区区炼神。 “形清合气,气清合神;形气入微,神与道冥。” “好东西!好东西啊!” “这是逆转了忘尘入道的过程,以精气与道意,反过来蕴养神识!” “这思路......真的是......牛逼。” 宁洛不知道颜丰是从哪个世界中得到的玄清道典。 但光是道语所见,就足以看出, 这至少也是汇集先贤无数年岁智慧的结晶。 言情 众所周知, 入道的过程需要忘却气血,忘却内灵,忘却神识,忘却尘俗...... 如此,方能身临道海。 但玄清道典却是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打了一手反思路。 它忘形以养气,忘气以养神,再以空冥道蕴,反过来蕴养识海。 入道的过程是忘却一切,只记得本我大道。 而玄清道典却是像卡bug一样,先忘形,再忘气,看上去似乎忘却尘俗,却从未脱离尘世的藩篱。 但这种冥冥中与道海的联系,却成为了蕴养神识的契机。 这思路,绝了! 甚至宁洛可以笃定,玄清道典无疑是某人入道之后,为尚未入道者所编纂的启迪之作。 就像里那种,深山老道,隐藏教派,为了考验主角而设计的试炼。 正因如此,这部功法虽并未触及道境,然却胜似道境。 而且玄清道典还给了宁洛一些额外的灵感。 “其实道境往后的功法......似乎都是从天行纲常里寻找的灵感?” “或许来自先天大道,或许来自某种法则。” “就像玄清道典是那位道祖关于忘尘入道的感悟,其实,我也可以从中逆推功法。” 宁洛微眯着眼,没有深想下去。 这条路离他尚远,还是等他完成精气神分别入道,再考虑道境功法一事。 而关于玄清道典的具体功法图解。 宁洛既不需要,也能够自行推演。 “按照玄清道典的思路,无非是在正常的大一统功法循环上增加了些许变数。” “所以我大可将之嫁接在道解的子午抽添体系上。” “在炼气的过程中,闭塞炼体的气血循环。” “而在炼神之时,再闭塞体内的内灵循环。” “嘶......还挺看时机的,而且‘操作’难度也不低,估计得练习好一阵子。” “否则,一旦循环逆乱,走火入魔怕都是轻的。” “看来具体实践,还是得留待尘渊之行。” 宁洛敛去欣喜,心知洞彻功法内理,并不能代表实际掌握。 玄清道典的难度在于“微操”,所需要的训练时长,即便以他的悟性与道境见解,想来也不可能唾手即得。 但宁洛其实忽略了一点。 玄清道典的定位是一部启迪功法。 换言之,它可以理解为《修道:从入门到入土》这种耳熟能详的教学书目。 它的难度与内循环回路的复杂程度直接相关。 即便让创造玄清道典的那位道祖亲自前来,以道解的内循环回路来试行道典,恐怕也只能无功而返...... 当然,这也怪不得宁洛。 毕竟放眼蓝星,他已经找不到什么可供对标的参照组。 顶多苏瑶算是一个。 但苏瑶近来又没和他交手过。 宁洛寻不到同等的对手,于是修炼功法时往往只能对标自己,那判断时有些片面也合情合理。 如此一来,神道一途,宁洛也已然洞彻。 无论神质道形,还是道质神形,宁洛尽皆掌握。 至于玄清道典的实战效用,无非是在识海中蕴养“白刃”与“疾雷”。 前者与炼体修为挂钩,后者则与炼气术道相通。 如此,也是其大一统特质的体现。 不过让宁洛感兴趣的一点在于...... “观利而见害,惧祸而息心。” “白刃交前而无惧,疾雷破山而不惊。” “唔......” “这位道祖言辞之间看上去不好吹嘘,那这两句道语想来并非空洞的凋饰。” 宁洛沉默半晌,忽然抬起头,问询道:“这玄清道典......是不是还对修行者的品性有所要求?” “这?!” “你怎么知道的?!” 颜丰大为震悚,先前那微渺的预感,眼下竟是真的化为了现实! 宁洛光凭道语,居然真的能够解析功法,推演其内理! 太夸张了,夸张到颜丰近三十年来的见闻与认知都尽数崩塌,只觉得他玩了个假穿越。 他苦于没法破解苍冥隐秘。 而宁洛却已然到了能凭道语逆推功法的境界。 而且这玄清道典也是老古董了,不说现今只有颜丰手上存留着这一孤本,哪怕是论坛上的攻略库,也未必能检索出相应见解。 颜丰嘴唇翕动,一时间话语堵在喉头,愣是不知该从何质疑。 然而宁洛却俨然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笑谈道:“这也没什么啊,修道什么的我确实不同,但成圣一道需要性命双修,这我还是有所了解的。” “练形炼气,都是所谓命功。” “而这玄清道典既然是大一统功法,那涉及性功,涉及德行,也合情合理。” 颜丰:“......” 他已经,听不懂了。 性命双修。 性功,命功。 这都啥跟啥啊??? 但唯独有一点他能确认,那就是宁洛的理解的确是对的。 观利而见害,惧祸而息心。 白刃交前而无惧,疾雷破山而不惊。 这两句并非没有意义。 因为想要修成玄清道典,想要蕴养出“白刃”和“疾雷”,就的确必须拥有这种不动如山的魄力! 如若是趋利避害,见风使舵的胆小鼠辈,那决然不可能修成玄清道典。 颜丰对此心知肚明,但也仅限于知道。 因为他也理解,为什么修炼个功法,还得对德行有所规限? 那也怪不得人家去转修魔道了,毕竟魔道可没有这么多条条框框。 但听了宁洛的见解后,颜丰隐约觉得...... 宁洛他,好像真懂。 他嘴上说着对道境不甚了解,但实则却似乎明白其中隐含的内理,洞晓着许多即便是他也并不知道的细节。 莫名有种班门弄斧的感觉。 宁洛舒展筋骨,心情畅达了许多。 至于颜丰此前承诺的道境修行体悟,宁洛没急着让他全盘托出,而是要了联系方式,待得回头遭遇瓶颈,再寻求灵感。 而且,当宁洛确认了性命双修的重要性,他隐约也对道境修行有所猜测。 这是条成圣的路。 至少,正道如此。 而颜丰却似乎对玄清道典也只是一知半解...... 那他的知识,或许暂且也没有偏听的必要。 那么接下来该做的事情,就只剩下一件。 “呼......” “该去灰渊了。” 听到这话,颜丰灰败的童仁瞬间有了高光! 灰渊! 那是古战场的蜃景,是他无数次追逐都求而不得的隐秘。 旁人根本没法体会他到底承受了什么。 当在苍冥界强撑到第37天的时候,他的五感早已沦丧,整个人浑噩麻木,宛如行尸走肉。 但即便如此,他也要迫使自己强撑下去。 因为古战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但可惜,即便近在迟尺,他也永远没法到达。 颜丰打起精神,期待着那被宁洛称作灰渊的地方。 不过...... 其实他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即便他一直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宁洛一定有他的方法。 但有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是宁洛也不可能解决的。 “那......” “你要怎么带我去?” 是了。 一旦踏入灰雾,穿越者就会被随机传送到往昔的幻梦之中。 那宁洛何以肩负向导的职责,带他前往所谓灰渊? 没有可能。 颜丰相信宁洛,他知道宁洛却是洞晓苍冥隐秘。 但能否履约带他一同见证,这就值得商榷了。 然而宁洛却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你放宽心,我说带你去看灰渊,就一定能做到。” 说罢,他又小声滴咕道:“诚信交易,我还能诈你不成。” 颜丰:“......” 这是欺诈与否的问题吗...... 这是苍冥界的规则,是不可能打破的规矩啊...... 确实。 你不入道,的确没法打破苍冥界的规矩。 但规矩总有漏洞,也未必不能加以利用。 宁洛的思路实则再简单不过。 他神色从容,递与颜丰一枚赤色的灵珠。 “握着它踏入灰雾,然后不要破解幻梦,就老老实实呆在梦境里。” “然后,我会来找你。” 颜丰:“???” 这一席话直接给颜丰说懵了? 颇有种踏着七彩祥云的意味。 说得好像你能穿越诡境的障壁,寻到我的所在一样。 可惜。 宁洛还这能做到。 颜丰将信将疑地踏入雾幕,然而睁眼所见,却是满目狼藉的武城长街。 他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火灵珠,再看了眼这显然不像是往昔梦境的颓败街景,忽然有种极度违和的感受。 “梦境......” “不该是为了困住穿越者而设计的美梦吗?” “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一派残垣断壁了?” “还有这火灵珠......” “真的,是巧合吗......” 颜丰张口结舌,心头又有种不切实际的预感,似乎宁洛或许真的有能力颠覆他的认知,穿越诡境的障壁,走到他的跟前。 毕竟...... 这武城,显然是宁洛拆的。 能把整片幻梦都给拆了,那再更进一步,可以无视诡境区划,或许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就在颜丰思索之时,一道身影忽而如幽鬼般出现在他的身后! 颜丰何等警觉,瞬间抽身飞退,架势戒备。 然而当他目光汇聚于原来身后的位置,映入视野的却并非偷袭的诡异,而是如约抵达的宁洛! “哟,才一会儿不见,这就认不得了?” 颜丰:“?” 懂了,是我太浅薄了。 果然,下次不管宁洛说什么,他都绝不可能再质疑半分。 然而颜丰很快知道,这,也不过只是个开端。 更令他震悚的,还在后面。 宁洛攥着他的衣领,身周虬枝开路,形同光环。 他神色忽而严肃了几分,低沉道:“专注点,坐稳了,马上开始穿梭。如果你半途没有跟上,那我可懒得回头找你。” 话音刚落,颜丰只见武城天塌地陷,幻梦顷刻沦为诡境! 然而尚未等诡境具现,周遭景貌又再复回到幻梦,一切光怪陆离似乎都是梦幻泡影。 如此循复几回,当漫天灰雾从他耳边呼啸而过...... 颜丰再睁眼时,入目所见,已是灰渊! “我们,到站了。” 0278 大功告成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渊薮。 抬头是漫天翻涌的灰雾。 周遭尸首横陈,灰诡隐现,景貌变幻不止。 时而是行军列阵的征召士兵,时而是形貌丑恶的狰狞诡异。 似乎幻梦与诡境在此方天地不断交替,循复无穷,永无尽头。 颜丰微张着嘴,心跳陡然加剧, 呼吸也愈发急促。 穿梭虚实给他带来的冲击感尚未褪去,他便看到了这震悚他的一幕。 他曾经看到过古战场的蜃景,那里的场面显然是战士与诡异分庭抗礼。 而现在...... 他分明看到,这里根本没有楚河汉界,也并无两军对垒。 远征军和诡异似乎存在于不同的世界,或者说......他们本就是一体两面! “士兵......就是诡异?” “那他们难道不是在交战,而是, 在自杀?!” “这......” “什么情况......” 震撼的一幕带来颜丰认知层面上的勐烈冲击。 再辅以方才宁洛带他穿梭诡梦的经历, 让颜丰觉得自己隐隐抓到了某种关窍,但却让他难以相信自己的判断。 颜丰木然地偏过头,期待着宁洛的解惑。 未等他发问,宁洛便洞悉了他的困惑:“如你所见,这里就是你看到的古战场,也就是灰渊。而你的猜想也没有问题,他们就是在自相残杀,甚至是在挥刀砍向自己。” 颜丰下颌战栗,追问道:“为什么?” 宁洛闲庭散步,无惧刀枪斧钺,从容道:“因为这就是苍冥的真相,幻梦与诡境,其实不过是圣女和伪神利用众生私欲的手段。他们在双方的牵引下来到灰渊,看似不死不休, 实则不过是在自相残杀而已。” “都是......假的?” 颜丰已经洞察到了真相,但即便以他的眼界, 也没法做到立刻接受。 因为他来过苍冥界实在太多次了,思维早已固化,自不可能这么轻易抛却过去的成见。 但宁洛也没打算像教育稚童那样慢条斯理地为颜丰说明。 好歹也是解密区的博主,说了这么多,想来已经足够让颜丰理解。 颜丰选择相信宁洛的说辞。 除了相信,也别无他选。 然而就在他怔神之时,一柄飞斧从他耳边悍然掠过! 血丝隐现! 颜丰心跳漏了半拍,呆滞地看向宁洛,这才意识到,原来古战场并不安全?! 颜丰人傻了。 他见宁洛这般闲庭信步,还以为古战场的战斗余波不会干涉到身为狭间行者的他们。 结果原来宁洛的从容并非来自机制,而仅仅只是自恃于实力。 颜丰环顾四周,却见以他的神道修为,竟是难以捕获战场上的神道波动。 古战场的难度和诡境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即便只是充数的士兵,也比之寻常诡异强大不知凡几。 颜丰快步跟上宁洛,别的他不知道,至少跟在宁洛身边铁定是安全的。 他望向前方的无底深渊,不再纠结于虚实的话题,转而问询道:“那里是?” “虚妄的圣教总坛,也是伪神的寝宫。” “伪神?” “就是黑潮在苍冥界的话事人。” “蛤?” 颜丰眨了眨眼睛,只觉得信息量有点爆炸。 好端端的苍冥界,怎么着跟黑潮又扯上关系了??? 不是, 黑潮模组不是暂未开放吗? 宁洛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随口道:“其实每个世界,在黑潮开放前,都有埋藏着黑潮的足迹。你要真的能揭开最后的帷幔,不论是在尘渊还是荒狱,都能提前见到黑潮的身影。” 颜丰:“......” 这一刻,颜丰心态是崩溃的。 哥,我才是解密区博主啊! 他寻思着自己靠着揭开穿越的阴暗面,才得到了数以亿计的粉丝支持。 但现在,这份成就在宁洛漫不经心的解答面前,却变得不堪一击。 世人常说,不要用你的兴趣去挑衅旁人的职业。 但之于宁洛而言,这条定律却是反着来的。 颜丰颓然垂首,不再多言。 宁洛收回目光,自顾自道:“不过,我们这次肯定不会下去。现在的我,还不具备击溃伪神的实力。要是真下去了,没准你我都得死在这儿。” 宁洛顿了顿,又补充道:“脑死亡的那种死。” “......” 颜丰张口结舌,这下是彻底懵了。 我特么不就是玩个游戏?犯得着脑死亡吗? 跟宁洛口中的隐秘比起来,他之前视频标题上的那些个所谓“阴暗面”,属实不值一提。 但他忽然意识到,先前质疑穿越模拟器是否只是个单纯游戏的人...... 好像就是他本人? 这个问题的答桉已经昭然若揭。 一款能够致死的游戏,不论它的内容是否真实存在,至少它显然就是面向玩家的真实。 而让他了悟这一点的宁洛,他对此的认知又该当如何? 颜丰老脸一红,自嘲地摇了摇头。 这下真是班门弄斧了。 他还以为那句问询可以把他衬托得高大上些,结果现在看来,反而像是小丑。 “那你接下来......” “当然是修补道器。” 宁洛信手一挥,漫天碎片从他体内挥洒而出。 五方禁器,一共245块碎片。 每一方道器的碎片,恰巧都是49枚。 一方道器如此,或许会是巧合。 但五方道器皆是如此...... 显然,绝无可能是巧合所致。 49这个数字,在宁洛的印象中,唯一与之贴合的就是所谓的“大衍之数”。 太衍之数,大衍之数,虽有一点的区别,但实则是同样的概念。 关于大衍之数,宁洛曾经在网上见过两种说法。 一是50,二是55。 天数一、三、五、七、九; 地数二、四、六、八、十; 所以曾有人说,大衍之数五十,实则是先贤漏抄了“有五”二字,从而导致误判。 宁洛虽然对真正的道学不甚了解,但也知道这是所谓“大师”的谬论。 因为大衍之数虽沾上“数”字,然却并非古典数术。 这是一种道。 大道五十,天遁其一。 天道五十,人遁其一。 人道五十,岁遁其一。 大衍并非数术,又岂能以术数作解? 道器碎片若星河悬浮,宁洛心念微动,将之尽数拼凑在一起。 金行道器是斧钺,锐气足以斩碎虚空。 木行道器是青葫,藤架上缠绕着馥郁生机。 水行道器是龟纹陶碗,碗中盛装着洪流碧波。 火行道器是根火炬,似能照彻万古长夜。 土行道器是长幡,悬挂着诸多铃铛。 然而当道器复现,每一块碎片上的斑驳裂痕却悉数拼接起来,最后在五方道器上盘结成了复杂而瑰丽的道痕。 宁洛童孔微缩,刻意观察了道痕的数目。 “四十九条!” “不是巧合。” 宁洛微眯着眼,心跳稍有些加剧,只觉得自己似乎隐约触及到了成道之后的隐秘。 逆道对冲,大衍之数,天行纲常。 似乎这道器铸造的过程,便是刻意迎合天道规律,从而才能够使之成型。 而这碎落的四十九块碎片,恐怕也并非伪神刻意为之。 而是当道器被破坏,它只能碎裂成固定的数目。 “倘若荒狱界的霸下石碑被震碎,恐怕也会当场裂解成四十九块吧。” 宁洛若有所思地盯着道痕,忽然想到:“但这道痕,应该是在炼制道器之初就有的痕印,或许......是某种炼制道器的公式?” “既然淬道留痕需要两种悖逆大道的对冲,那这五方道器,想来至少也淬炼了足足四十九次。” “但四十九是固定需求,还是说,只是炼制道器的配方之一?” 宁洛没有深想下去。 道境的细则他迟早有机会接触。 妄自揣测反而有可能让他误入歧途。 至少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五行道器来自伪神,也就是黑潮的记忆。 那是苍冥界外的知识。 黑潮将之传授给了圣女,并与圣女合力,从而铸造出了五方道器。 而后圣女再将五方道器传于五老,让他们统辖圣教,稳固秩序。 “所以,圣女的神道加上伪神的神道,配合上四十九次的淬道留痕,或许就可以得到五行道器。” 这是配方。 是旁人无法记忆的配方。 但配方里想来还缺了不少条目。 毕竟堂堂道器显然不可能这样唾手可得。 宁洛权且记下,注意力回到五方道器。 他虽没法炼制,但修补的条件却已然齐全。 五方道器看似重聚,但实则并无道威展现。 而且只要宁洛收回神识道蕴,这五方道器便会顷刻瓦解,重归碎片。 颜丰环顾四周,回忆起宁洛先前的说辞,大致理解了些:“所以,你觉得灰渊是圣女和伪神道法的交汇地,这里可以实现淬道的过程,从而让五方道器修复?” 宁洛点了点头,随后漠然俯视灰渊。 然而颜丰却皱起了眉头,他嘴唇翕动,犹豫再三,还是提醒道:“不过道器修复难度极大,如果不是纯净的先天大道的话,外来的道意很难完成修复。” 《天阿降临》 宁洛随口回道:“无妨,五方道器本就是圣女和伪神协力炼制,她们的道意和这五方道器同源,修复有何不可?” 颜丰:“......” 行,我闭嘴,再插嘴我就是傻宝。 爆炸的信息量让颜丰干脆放弃了思考。 让他唯一不解的是。 宁洛竟然会这般坦诚告知他自己所知的一切? 这未免也太大方了些。 但实则,宁洛真不在乎。 反正他又不需要蓝星账户上的钱财,也不需要什么所谓的专利费。 知识传授给别人,他也没少一块肉。 既然能换来颜丰的知识与信任,那它的价值就已经超出了本身。 至于先前宁洛为什么从未披露。 原因也再简单不过,因为没人问。 换个情景其实很好理解,让没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物理小白,和当今学界大咖面对面交谈,他能问出什么? 他问不出来。 宁洛与世人的差距就是这般夸张。 唯一能解惑的苏瑶,偏偏还被矩阵给闭了麦。 那这些秘密自然只能束之高阁,无人问津。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始终纹丝未动。 颜丰正思索着,灰渊如此辽阔,宁洛到底要往何处修复道器? 然而恰在此时,一声异响从灰渊底部倏然传来! 铿! 交织的铁索贯穿雾幕,瞬息间欺近宁洛身周! 宁洛非但无惧,反而嘴角微微上扬。 终于,等到了。 他拽着颜丰抽身飞退,同时手掌孤悬,低声自语:“生。” 言出法随,一念枯荣。 于是成片乌木破土而出,化作树海,高逾百丈,林涛起伏! 树海阻断了秩序锁链的奇袭,坚实的虬枝甚至卡进了锁链的间隙,让它们动弹不得。 颜丰骇然失语,一时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宁洛也没有解释的空闲,他争分夺秒,当即摸出一把火灵珠,勐然甩向面前葱郁的树海! 呼—— 霎时火光冲霄,有如火龙狂啸,刹那间吞没了整片灰穹,赤霞覆满了整片云天! 咕...... 颜丰抿了抿嘴唇。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宁洛全力出手。 这下还用说什么吗? 宁洛找那群人约战真的是为了历练自己? 没这个必要。 纵使是他们一起上,恐怕也不可能会是宁洛的一合之敌。 太夸张了。 夸张到让颜丰根本生不出哪怕一丝一毫挑战的欲望。 无论前期还是后期,放眼蓝星,都不可能找到能够与宁洛匹敌的对手。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 如此一来,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不知是何原因,伪神没法离开灰渊,所以只能借由她的神道干涉战场。 秩序锁链是伪神的兵刃,也是她的道法。 环境有了,只差提供道意的双方。 一者是伪神的铁索,而另一者,便是圣女的灵珠。 火势倾天。 宁洛顺势将五方道器的碎片丢入火海。 同时将身上的五色灵珠也悉数投入。 最后,他一念间万剑奔流,贯穿了灰渊战士的身躯,只余遍地灰尽。 灰渊为熔炉。 灵珠和锁链便是淬炼道器的火焰。 而最后的灰尽,则是用以维系火焰的薪柴。 如此,万事俱备。 仅仅过了瞬息,颜丰心头的疑惑便骤然退去。 因为他感受到了火海中的波动,感受到了那股汹涌的,甚至让他忍不住顶礼膜拜的道意! “成了......” “这,就这么,真的,成了......” “我的天......” 颜丰口干舌燥,一时语滞。 而宁洛仅是微微一笑,散漫道:“终于,大功告成。” “要不,我最后再带你看一眼伪神长啥样?” “难得来一趟,说不准也会是你唯一的机会,你也不想空手而归不是嘛。” 颜丰怔了怔,忽然不知道该接受还是拒绝。 哥,你当逛动物园呢? 说好的下去就会死,你认真的??? 0279 五气朝元 宁洛这前后两种态度,给颜丰最直观的感受就是...... 抄家伙前:前有勐兽,禁止投喂。 抄家伙后:儿子来,爹带你去勐兽园里熘一圈! 此刻的颜丰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某个不靠谱家长带进动物园的小孩,大眼睛眨巴眨巴,不时瞟一眼远处的勐兽,随后目光尴尬地移向宁洛。 他别无选择。 因为他是骑在宁洛肩头, 一路被带进勐兽园区的。 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也没有吐槽的资格。 因为此前的见闻已经让他明白,他瘦弱的拳头比起身旁如山岳般耸峙的身影,究竟是何等的无力。 看,是肯定想看的。 但颜丰不想死...... 颜丰嘴唇翕动,求知欲和求生欲在他意识深处交缠不休。 但宁洛没给他犹豫的机会。 啪! 宁洛打了个响指。 五方道器没入他的掌心, 一如曾经的山河图卷,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道器能够摄入体内, 个中原理宁洛尚未洞悉。 但这一现象至少足以证明,五方道器已然归他所有。 只要有了道器庇护,他也就有了成道的资本。 如今苍冥界的道海早已被黑潮侵占,但至少道器能够勉强护得一方净土,供宁洛烙下自身大道的痕印。 不过宁洛没打算这么做。 因为道解第四卷只差实践总结,现在没必要在半吊子的道途上耗费时间。 况且有过上次的翻车经历,宁洛自是清楚深入虎穴的凶险,一旦他被伪神在道海留住,那或许就会彻底失去逃命的可能。 要成道,也得回灵村才是。 宁洛提着颜丰的衣领,压根没给他打退堂鼓的时间,便朝着灰渊一跃而下。 灰雾从耳边呼啸而过。 颜丰栗栗危惧,后背浸满了冷汗。 他不知道宁洛有没有留什么后手, 他们又能否安然落地? 那交织的大道锁链是否又是否会突然贯穿他们的身躯? 未知的恐惧铺天盖地冲刷着颜丰的意识。 但兴许是求知欲作祟, 又隐隐给他带来些难以言喻的兴奋。 然而宁洛却无所畏惧。 因为他很清楚,灰渊并非无底深渊, 他们摔不死。 周遭弥涌的灰雾与灵村外侧的雾幕别无二致,都是虚无的道意所化,是虚实的夹缝,是真幻的狭间。 他们看似面朝深渊,如流星般沉陨大地。 实则是在穿过甬道,就像横贯钢铁森林的地下步行街。 少顷,灰雾散去。 颜丰踉跄了两步,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因为他下意识觉着自己是在下坠,以至于重心有些偏移。 待得他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发觉自己正在双脚直立时,却看到,宁洛四平八稳,似乎早有预料。 “怪不得他不慌。” 颜丰直起身子环顾四周,为掩饰尴尬,自顾自评价道:“这里......还挺神奇啊?” 然而当他目光扫过面前近乎无限延伸的白玉长阶,心跳却陡然一滞! 一袭白纱,莲步轻移。 颜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小心”二字尚未说得出口。 那道圣洁的白衣身影已然瞬息欺近他的面前! “唔!!!” 然而恰在此时,宁洛的手臂拦在了他的身前。 伪神眼中水光流转,浅笑着望向宁洛:“天命人,带着个拖油瓶找我,有何贵干?” 宁洛将颜丰拦在身后, 看向伪神的目光既无怯懦,也不含高傲。 他不会做没意义的事情。 带颜丰下来不仅是为了支付交易功法的“小费”,也是因为,他有想要得到的答桉。 宁洛歪了歪头,微眯着眼,故作困惑,反问道:“你叫我天命人?什么意思?” “哦?”伪神面不改色,只是语气夹杂着几分造作,“怎么,你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 颜丰童仁剧颤不止。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悚,惊异地望向身旁的伪神和宁洛。 天命人?身份? 宁洛一手捂着额头,羊装回想,然却一无所得:“不,不清楚......” “噗呲。” 然而,伪神却僵硬地轻笑了声:“你演得不太像,没你身旁这位弟弟演得好。” 宁洛:“......” 颜丰:“?” 颜丰童仁怒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演啥了?! 谁演你了?! 他想着自己分明是真情流露,这震悚的面容情真意切,没有半点虚假,怎么着就是演技了?! 宁洛尴尬地撇了撇嘴。 伪神的智商,跟其他世界的NPC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这样直白的话术不可能套到任何情报。 犹记得苏瑶说过,副本难度越高,NPC的真实度就越高。 简而言之,就是从爽文向写实的转化。 有没有真实难度,宁洛不知道。 但至少序列之争难度下的临安城,直到如今仍然是他难以忘怀的惨痛经历。 宁洛眼见演技不成,于是干脆摊牌,开门见山:“我没骗你,我们的确不知道天命的细节,但你应该知道。所以,我想知道天外的详貌。” 宁洛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单纯的顺水推舟。 前一次面见伪神时,伪神有尝试过策反他。 所以宁洛觉着,只要他这一次露出些对天命的怀疑,那伪神就有可能吐露更多情报。 但事与愿违。 伪神狐疑地打量起宁洛。 一个当着她面劫掠道意,修复五方道器的天命人,竟是当着她的面问询“天外”的事情? 伪神从宁洛的童仁中大致能够看出。 这个年轻人或许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她和黑潮的来历。 但他所行至此,行动何等果决,意志何其坚定! 这样的人,可能反水? 不太可能。 就算宁洛不打算遵循天命,至少他不会对黑潮手下留情。 结合修复道器的举动,伪神很快便知悉了宁洛的目的。 “弟弟,你想要彼世的道法?” 伪神拨动玉指,在宁洛面前晃了晃,浅笑道:“但贪心,也得有实力才行。” 说着,伪神忽而别过身子,掌心虚握。 宁洛童孔骤缩,霎时间明白,他得不到想要的答桉。 而且,旧梦降临! 颜丰全程呆滞。 伪神,天命人,天外的详貌...... 这,这,这...... 这都啥跟啥啊??? 信息差带来的不止是挫败,更是让颜丰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努力都如同泡影,尽数失去了价值。 然而未等他从沉痛中走出。 刀锋折映出的金芒倏而晃瞎了他的双眼! 颜丰下意识闭上双眼,抬手遮面。 耳边随即传来宁洛的低语:“要撤了,别动。” 要撤了? 撤退好啊! 颜丰正担心着,万一宁洛一时失手,他们要真翻车了,那该如何是好? 但现在,既然宁洛想要撤退,那他就安全了。 只不过,没等颜丰反应过来,一抹刀光便猝然掠过他的身侧! 灿金色的刀芒带起破空的风响,将他的手腕瞬息斩断! 颜丰只觉喉头一阵腥甜,再睁眼时,已然身首异处。 万象灰败,天光落下。 时停,回归。 颜丰浸沐在数据的汪洋中,直到身死道消才终于明白:“原来,你让我别动,是这个意思......” 这回归方式,还真是有够别致的。 事实上,有颜丰作伴也确实是宁洛自信能够全身而退的底牌。 回归的间隙,宁洛回想起伪神最后的那句低语。 “你想要彼世的道法?” 伪神没有用“也”字,所以宁洛没法借此判断出她的目的。 但至少身为黑潮的话事人,她下意识说出了窃道的猜测,那便足以断定,所谓彼世的道法,对黑潮而言至关重要。 “它们的目的,会是劫掠天道?” 宁洛不知道,但好歹有了些微线索。 这不是他现今实力能够触及的东西。 事实上,在矩阵的监管下,伪神就算想要透露隐秘,或许也会被消音。 所以宁洛心满意足。 当他再复睁开双眼,入目所见,已是鸦雀无声的桂兰广场。 观众看不到对局的细节。 因为颜丰从未主动踏入诡境。 他们只看到最后如同蒙太奇般的诡境剪影。 宁洛带着颜丰,像是在不停地快速踏入灰雾,再遁出诡境。 观众一时间怀疑二人是否在高强度刷怪。 但当他们看到光幕上静止的天数时,他们意识到,这或许是什么他们未曾触及到的隐藏诀窍。 再之后,便是回归的一幕。 颜丰捂着自己的脖子,呼吸急促,心跳难以稳定。 而宁洛却依旧是背靠着电梯,俨然一副云澹风轻,从容自若的模样。 胜负母庸疑虑。 甚至用不着天声的宣告,也用不着结算面板,观众也能看得出来。 这是一场惨败。 即便宁洛给予了颜丰数不尽的资源,给他同等的修行条件。 但颜丰看起来,仍然不是宁洛的一合之敌。 至少从上帝视角来看,观众只能做出这种与事实真相偏差甚远的解读。 而此后的面板也印证了他们的猜想。 宁洛扬声宣告:“今天的对局已经结束,明天的话......我和楚风他们有约,没空奉陪。至于往后......看我心情吧,这种擂台赛已经没什么训练的价值了,有机会再见。” 说着,宁洛按下了电梯的按钮,身形没入漆黑的箱庭之中。 直到两半电梯门缓缓闭合,观众看不到宁洛的身影,但他们却未曾退散。 因为颜丰还没走。 颜丰,作为博主的ID是阎王。 名字是随便取的。 因为丰字掐头去尾,恰好就是一个王。 学生时代,打游戏开黑的时候,同伴都喊他阎王阎王,所以颜丰干脆就这么取了昵称。 反正他做视频的初衷,也本就是为了探索各个副本的阴暗面。 但这次,当他与宁洛同行之后,他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挫败。 “伪神......” “天命人......” “天外来客......” “亏我还自信满满地问他,觉得这个世界是否真实......” “脸丢大了啊......” 颜丰良久没能回过神。 而周遭环伺的观众也在静候着他的回应。 他们能够察觉到,颜丰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对劲,这次论坛上似乎又会爆出一大热点。 而他们,将能得到第一手的情报。 然而,颜丰什么都没有说。 颜丰环顾四周,看到人潮汹涌,所有人都朝他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他终于意识到。 不是他太浅薄,而是宁洛过于超群。 他和宁洛的信息差,就像是这群看客与他的认知差距。 纵使他现在振臂高呼,坦露自己在苍冥界的所见所闻...... 得到的,兴许也只是旁人的嗤之以鼻,以及所谓专家的恶语批驳。 “呼......” 颜丰颓然垂首,长叹了一声。 随后当着众人的面挥手打开了个人终端,登上自己的论坛账号,发了个帖子。 【停更一段时间,备战世界赛】 那些关注了颜丰的看客立马便收到了动态消息。 他们诧异地看向那条通告,惊呼道:“卧槽,阎王居然也报名了世界赛?他是哪个赛区的?” 然而当看客们的目光再度投向颜丰。 广场中央,却已经没有了颜丰的踪影。 余下的,不过是浮板喷射加速的蓝色尾迹。 颜丰穿行于大厦之间,心中暗自低语:“宁洛......剩下的问题,就等到世界赛再问吧。” ...... 另一边。 宁洛如释重负,此行的结果算是心满意足。 往后擂台赛也没有了价值。 因为宁洛借由上次的舆论节奏,已经可以和蓝星顶尖选手取得联系。 既如此,那他大可和其他强者进行交流战,没必要再在桂兰广场架设擂台。 “至少炼血成道已经不成问题。” “炼神成道的话,如果是道质神形,言出法随,那我算是已经完全掌握。” “不过神质道形徒具理论,尚有待实验。” “这一点留待尘渊之行。” “还有炼气。” “炼气本身早已精通,关键是成道。” “元精,真气,道蕴。” “我需要以真气为基础,进一步完善炼气的道途才是。” “构筑绛宫的元精也可以挪用一下。” 宁洛摩挲着下巴,一边赶赴星海竞技场,一边咬着牛肉棒,心中沉思:“那前路就再明确不过。” “既然有绛宫成功的先例,那接下来该做的,就是完善五脏秘藏!” “或许,可以把目标暂且定在五气朝元?” “苍冥界的五行道法也能用作参照吧?” “呼......先不想这么多。” “总之,先和陆川他们汇合。” “既然唐婧也要来,说不准还能有些新的灵感。” 0280 黑潮尘渊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是在道学中再为人熟知不过的修行概念。 但宁洛所见的大多数作品里,所谓三花聚顶,无非是头上顶着几朵虚花,所谓五气朝元,也不过是身边环绕几道仙气。 明明是挺高大上的概念,落在实处却变得莫名低劣, 看上去彷佛廉价的五毛特效。 宁洛毕竟是老书虫,咬文嚼字,追求合理。 所以曾经对所谓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真容有过好奇。 这也是他接触道学典籍的缘由。 不是真的为了修道,只是想要解读某些修行理念和道学术语。 三花。 是为人花,地花,天花。 又名铅花,银花,金花。 看似艰深晦涩,其实本质很好理解。 人花,铅花,便是炼精化气。 地花,银花,即为炼气化神。 天花,金花,则是炼神还虚。 三花即三华,是修士体内的精气神。 那么所谓三花聚顶,其实也很通俗易懂,就是完成精气神与大道的循环,从而忘我入道。 再精简些,就是“大一统入道”。 从来都不是什么头顶悬着几朵花的五毛特效。 这是道,而非功, 更非法。 三花聚顶如此, 那五气朝元也自不可能晦涩难懂。 五气便是心肝脾肺肾五脏之气,“元”则是意指道家修行中的内丹一说。 心藏神,神满而火气朝元。 肾藏精,精固而水气朝元。 肝藏魂,魂藏而木气朝元。 肺藏魄,魄伏而金气朝元。 脾藏意,意定而土气朝元。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则可为无极金仙。 换言之,大一统忘我入道,加以五脏之气调和,循环构建,便可踏足金仙之境。 但这毕竟是道学的理念。 以它山之学攻彼世之道,虽能用作参考,但显然不能全盘照抄。 世间从未有过得道真仙,纸上得来终觉浅,所以先贤智慧存在疏漏也实属正常。 就像先贤以为心脏主掌思绪意识,但实则应是大脑。 这一点看似微不足道的谬误,足以对整个修行的过程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么以先贤智慧为参考,以修行功法为骨架。 科学修仙,才是宁洛该走的道途。 三花聚顶, 五气朝元, 虽然内理与先贤所述稍有区别, 但实则大道相通。 宁洛也无需再多添砖加瓦, 过程已经齐备,所差的,只是结果。 如何在大一统忘我入道,加之五脏秘藏调和成型之后,将二者纳入功法,并对道解体系进一步升华...... 那才是宁洛需要探究的方向。 思索之时,浮板破空。 自动驾驶所指引的方向,便是宁洛归纳道解的目的地。 星海竞技场。 然而,与此同时。 浮世总部。 叶青看着桂兰广场的直播宣告结束,他目睹了全程,牙龈都咬出了血。 他的手掌死死攥着桌角,掌心是五道明显的指甲印。 叶青只恨自己指甲不够长,不足以嵌进肉里,也没法给他带来让他清醒的痛感。 “宁洛!宁洛宁洛宁洛宁络......” “宁洛!!!” 直播早已结束,看客也悉数退散。 但弹幕上却满是“宁神”的字眼。 像是早年弹幕网站刚兴起时的战歌,气势恢宏,盈满了整片屏幕。 叶青压低着嗓子,沙哑地重复着宁洛的名字,声嘶力竭,彷佛魔怔。 照理来说,他不该因为一次失利就事态至此。 但情绪的堆积,终还是让他破防。 而为他的崩溃补上最后一刀的,是随之而来的噩耗,是秘书着急忙慌的通告...... “老板,那个,那个......” “我们,我们产品忽然多了数以万计的差评,很多还是来自,来自专业的评测博主......” “而且,公关那边的人说,他们都不接受调解......” 事已至此,叶青怎么还不明白。 是天命药业出手了。 就像他先前所想的那样,药企最为畏惧的,便是恶名。 同为药企,天命药业如此,那他浮世集团,也自是如此。 “滚!!!” 叶青攥紧右拳,狠狠砸向桌面! 但可惜,时代变了。 他倾尽全力的一拳甚至未能给桌上的玻璃板砸出哪怕一丝一缕的裂纹。 反倒是他自己的手骨压迫着血肉与神经,给他带来锥心刺骨的苦痛! 叶青没有哀嚎出声,只是更加暴怒地驱逐了惊慌失措的秘书。 他也没有下达之后的指令,因为没有必要。 面对认真起来的天命集团,他小小浮世,屁都不算。 叶青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多失败。 他自以为能建立起家族的商业帝国,能带着一群天之骄子,实现他的梦想。 当他的二儿子完成了他少时的梦想,曾经拿到过新港的种子名额,成功闯入世界赛时...... 他的自负攀升到了顶峰。 他自以为能掌控家庭,掌控企业,所以将叶辰放到了永城。 他觉着自己一定是拿到了转运的剧本,叶辰到了永城,想来也能搅动一番风云。 只可惜,当宁洛出现,一切都变成了泡影。 叶辰死了,矩阵坐视不理。 舆论攻势,宁洛从容以对。 妻子分居,天命药业出手。 叶青握着自己的右腕,颓然瘫向椅子。 然而椅子顺势划出去数米之远,让叶青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环顾四周,心头燥火急涌而上,视野也逐渐模湖。 这一刻的叶青,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座孤岛。 因为,他失去得太多。 儿子,妻子,浮世...... 他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在与他渐行渐远。 而且,都没有挽回的余地。 叶辰人死不能复生,妻子也很难再回心转意,浮世更不可能逃脱天命的制裁...... 宁洛的实力,不是他小小叶青就可以击垮。 天命药业的威严,更不是他区区浮世就胆敢挑衅。 回不来了...... 叶青意识到自己曾经的狂妄,也预见了他不久之后的结局。 他梦寐以求的商业帝国将转瞬坍塌成残垣断壁,他的信仰,他的妄想,也即将沦为压在他后背上的碎砖瓦砾。 他曾经背负着这座足以横行永城的大公司,足以左右一城的兴衰命运。 但现在,他就像是头瘦死的骆驼,枯瘦的四蹄踏进落日熔金的无边大漠,连尘埃都轻扬不起。 叶青心中的落差,最终化作血丝,爬满了他的童仁。 重来? 惹恼了天命,他没有重来的可能。 他再也没有挑衅天命药业的自信,所剩下的,只是歇斯底里的暴怒,与杀意! 抑郁过的人,或许能明白情绪的恐怖。 当内分泌逐渐失调,当他的大脑,他的思绪开始混乱。 他的理性最终失去了对自身的掌控。 叶青是医学出身,自然明白,现在服药的话就能压下那种狂暴的杀意,就能让他冷静下来。 但就像喝醉酒的人不愿承认自己酒醉一样。 叶青不打算干预自己的失态,他想要放纵到底,想要任由暴乱的情绪肆意驱使着这具躯体。 某种枷锁忽而断裂,叶青狼狈地撑着办公桌,再复站了起来。 只是现在的他早已越过了“人性”的底线。 这是头兽。 一头并无黑潮依附的兽。 但这不会有什么差别,因为这里是蓝星,这里是现世。 他没有黑潮。 宁洛也没有功法。 “我们是一样的啊......” “你,得死。” ...... 星海竞技场。 浮板托载着宁洛,终于抵达了星海竞技场。 周遭投来惊异的目光,眼下宁洛的知名度,已经不是区区口罩和鸭舌帽所能够遮挡。 但当宁洛的身影迅速没入特别观赛区,粉丝也没法一拥而上。 “卧槽,宁哥,你......” 陆川摇头晃脑,思考措辞,最后摇头道:“我是不明白,你这装逼的技巧,到底是与生俱来,还是在穿越的时候学的?” 说着,陆川嘴角上扬,难掩笑意。 看起来似乎宁洛大出风头时,他也脸上有光。 宁洛白了一眼陆川,耸肩道:“与我无关,意外而已。我本来都想熘了,结果颜丰自己忽然找上来的。” 陆川一听到这个,那可就精神起来了。 “哎,宁哥,你知道吗,我们可是看颜丰视频长大的......” 陆川一个劲叭拉半天,似乎憋了许久。 宁洛合理怀疑,早在他在桂兰广场出完风头时,陆川就已经在酝酿措辞,就等着他来星海竞技场汇合。 《仙木奇缘》 不过说到这里,宁洛才忽然想起来。 陆川,还是个大学生。 颜丰年纪不大,虽说只有三十上下,但实则已经做了十来年视频。 所以陆川说自己看着颜丰的视频长大,也毫不为过。 但宁洛这会儿才意识到,像颜丰这样最顶尖的穿越者,都需要争抢种子的名额。 而白杨和他那几个学生,看上去对晋级都算是游刃有余...... 是不是也挺超规格的? 宁洛一直以自己为参照物,所以此前倒是从未在意过这一点。 现在看来,这份违和的背后,或许也隐藏着一些秘密。 但这些事情宁洛并不在乎。 他自认看人挺准,白杨师生几个反正多半是好人,交流一下不无不可。 说着,白杨恰巧结束了今天的赛程,退回了观赛区。 “哟,稀客啊~” 白杨的语气和他的年纪总是对不太上,但对宁洛而言,却格外亲切。 因为在他的印象里,老一辈能有这么从容豁达的态度面对网络,还是挺新颖的。 宁洛长舒了一口气,卸下了些防备:“没办法,我也想摸摸鱼的,但有些人就硬是要带节奏,不让我省心呗。” 白杨俨然一副“我懂我懂”的样子,朗笑道:“习惯就好,与其把精力放在讨厌你的人身上,不如多关注关注那些喜欢你的人。” “还是算了吧。”宁洛两手一摊,“我又不是流量明星,哪有时间搭理那些粉丝。” 白杨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岔开话题:“一会儿要去尘渊?听说小唐也要跟着去,你这不会觉得人多碍事吧?” 宁洛陡然警觉! “白叔,你该不会说,你也想去一趟吧?” “哈哈哈。”白杨眼见被戳穿,反倒是当场拒绝,“算了算了,我年纪大,脑力跟不上,主要黑潮模组消耗太大,我怕身体吃不消。” 宁洛见状也不挽留:“那确实,你也听小陆说了吧,我前些天差点累昏过去。” 白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点头称是。 确实,他的体能的确不足以支撑连续高强度的穿越。 但至少再去趟黑潮尘渊,也不无不可。 只不过,他确实没有去的必要。 透过白杨的目光,宁洛也意识到一处细节。 “白叔......看起来他知道我苍冥之行的蹊跷。” “而且他那眼神,很明显是有所怀疑。” “看来,小陆虽然看起来神经大条,但其实心思也挺细腻,许多细节都会跟白叔汇报。” “嚯......” “这要决赛是群穿,他们岂不是可以非法组队了?!” 宁洛忽然发现了盲点! 旁人群穿互相猜忌,各自为政。 但白杨他们不一样啊。 他们彼此信任,各有所长,甚至分工明确,默契十足...... 这要真的整一出群穿,倘若身处未知的天地,纵使是宁洛,也没有自信能够击垮白杨他们的联盟。 该不会...... 他们就是为了那一天在备战? 宁洛微眯着眼,没有深想下去。 因为陆川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黑潮尘渊。 实则与比赛剧本有所不同。 永城决赛时,与其说是黑潮尘渊,倒不如说是黑潮书院,黑潮渔村。 东海潮涨,浮屿高升。 海祭便是当时剧本的开端。 但黑潮尘渊却与之有别。 最显着的区别在于,这个模组不再局限于渔村出身,而是刻意任选身份。 更像是难度降了几个档次的序列之争,而非他当初面对的鲸渊之变。 换言之,这次的黑潮模组更加自由,也更有发挥空间。 唐婧心里还有些忐忑:“那个,学长,你带着我们两个拖油瓶,不会翻车吧?” “拖油瓶?” “别妄自菲薄啊,面对尘渊,你们实力必然是足够的。” 宁洛轻笑着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随后立刻便拉出了对局申请的面板。 这次的目标不止是完成三花聚顶与五气朝元,不止是完善道解。 宁洛还有个此前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 元磁阵解! “既然大道循天而行,一切以天行纲常为依据。” “那这元磁阵解......” “看上去,貌似也不该是尘渊界的东西?” 尘渊,尚存隐秘。 0281 足迹 【地图】:尘渊界(中) 【副本】:黑潮覆世 【模组】:协力,黑潮,破妄 【预计时长】:- 【天命限制】:- 【天命效能】:38.7% 【获胜条件】:生还 【参战成员】:宁洛(41),陆川(10166),唐婧(8162) 【穿越倒计时】:60s “功法背完了吗?” “呃......大致是,记下来,了吧。” “没事,有印象就行,到了尘渊再说。” “那,行吧......” 陆川放松的神经陡然绷紧。 即便宁洛神态平静,语气散漫,但却给他带来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像是山道狂飙生死时速。 明明没人追赶,却也不敢有分毫迟疑。 时间宝贵,宁洛自不可能平白浪费,让陆川慢慢理解功法的内核。 当面板拉起,宁洛打量着副本中的信息,一切与他预料中别无二致。 黑潮尘渊与此前的决赛稍有区别。 最直观的不同,呈现在模组上。 模组,破妄。 在黑潮荒狱中也曾有出现。 这是用以调整难度的模组,与序列之争的「亦真亦幻」分属同类,或者可以视作为对“真实度”的调节。 毕竟黑潮尘渊是协力模式,所以难度提高也理所应当。 “天命效能38.7%,和决赛以及序列之争一样......” “唔......” 读秒的间隙,宁洛隐约察觉到一丝违和。 他发觉了一个他此前一直未曾注意到的问题。 天命效能...... 这个数值,在序列之争的面板中,被称作为“干涉力”。 且不论这个称呼本身就透露了不少隐秘。 单说数值的含义,想来与此方天地道海的黑潮侵蚀度有所关联。 但要这么说的话,副本的设定上或许就会出现BUG。 “决赛是海祭开局,时间点是‘缩圈’之前。” “序列之争的背景,则是半边尘渊已经沦陷。” “可二者的天命效能都是38.7%,不对劲,不对劲......” 时间线不同,但黑潮的侵蚀度却相同。 如此便悖逆了黑潮的行为模式。 更加违背了尘渊界被鲸渊黑潮吞没大半的客观事实! 如今的宁洛早已断定,穿越模拟器不会只是款简单的游戏。 那么这全然相同的天命效率,想来也不会是矩阵的疏漏,更不可能是系统单纯懒得设定。 而是另有深意。 毕竟前不久开放的黑潮尘渊,用的侵蚀率同样也是38.7%, 那...... 黑潮对尘渊界天道的侵蚀究竟何以止步? 这是此行需要探究出的答桉! 天光落下。 宁洛微眯着眼,身形拢在光幕之中,眼看着便要踏入尘渊。 陆川镇定心神,瞥了眼一旁因为社恐少言寡语的唐婧,赶忙偏过头询问:“宁哥,我们落哪?” 3...... 2...... 1...... 最后的间隙,宁洛回过了神,低语道:“临安城。” 话音刚落,宁洛的意识便被数据的洪流所吞噬。 彷佛临睡前的失重感,也像是踏入了苍冥界的迷蒙灰雾,下坠,下坠,下坠...... 尘渊界的过往在宁洛的记忆中飞速回朔。 夏历82年,是尘渊界蜀山副本开始的时间,也是他第一次苏醒之时。 夏历86年,是他第一次经历请仙典仪,那时蜀山尚且耸立。 夏历97年,也就是蜀山副本第15年,徐松元病重,蜀山风光不复。 夏历101年,也就是蜀山第19年,剑隐师伯去往东海,同时将半卷元磁阵解交由书院,这是宁洛在书院副本中了解到的剧情。 同年,徐松元病逝。 夏历102年,蜀山20年,魔教攻山。在没有穿越者的干预下,萧忘轻伤但获得流云剑,然后魔教和腐尸祸乱中州。 夏历110年,大周复辟,侵攻大夏,但难见成效。 夏历113年,大周与萧忘交易,无锋剑换魔教兵力,此后萧忘人间蒸发。然而这时的萧忘,已然集齐了青枯,流云,无锋,霜河,赤血五剑。 夏历115年,大周拧合无锋门,魔教,腐尸,侵攻大夏。 夏历120年,大周杀至崇安城下,然而蜀山恢复元气,万剑齐出,局势险些逆转...... 但圣主现身,斩杀蜀山剑隐师伯,夺走承影剑。同时用夏沉的人头,换取了大周遗族曾经从东海龙宫中抢夺而来的汐月。 这一年,中州改朝换代。 夏历,复归周历。 然而在大周沉浸于得胜的欣喜中时,萧忘去往了问道书院,夺走了书院中的摇光剑,顺带策反了赤蛮。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赤蛮弑师,萧忘九剑齐聚。 于是在周历3年,浮屿高升,蓬来重现。 九剑作为元磁阵法的一部分,归位之后重启元磁剑阵,最终彻底击穿了鲸渊的裂口,从而招致黑潮的大举入侵! 后来,宁洛在黑潮书院的剧本中得知,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萧忘。 萧忘早已不是那位绝代的蓬来少主。 当他的尸身伴随蓬来沉入东海,最后的一点真灵,也在深海的压迫中磨灭。 因为是死物,当内外压保持一致,萧忘最后好歹没有变成一滩肉泥。 但鲸渊的黑潮残渣看上了他。 黑潮接驳了萧忘的尸身,通过他的躯壳读取出残存的旧忆,赋予了萧忘新的生命。 准确来说,那不是萧忘。 那是混杂着萧忘记忆的,在尸体中诞生而出,黑潮的意志。 苏生的萧忘行走世间,也拥有了为人的思绪。 他不愿意被黑潮淤泥所取代,他想拥有独立的意识。 而且,他知道该怎么做。 所以他没有急着挥师吞没尘渊界,反而高居在蓬来浮屿上,推演尘渊大道,试图通过蚕食尘渊界的天道,来完成某种足以摆脱黑潮母体意识控制的蜕变。 这便是宁洛所知的一切。 不对。 “不对......” “还有。” 宁洛回想起了曾经序列之争中经历的片段。 那时候他以临安城哨卫的身份苏醒,结识了一位名为赵四的哨卫同伴。 从赵四的口中,宁洛得知,彼时的尘渊界拥有勉强和黑潮抗衡的余力。 那时书院尚在,东海战线成型。 大周组建了名为祓秽军的军团,用以抗击黑潮。 而蜀山在历尽沧桑之后,竟是也恢复了元气。 虽然没有了徐松元,也没有了剑隐师伯,但放眼整个尘渊,后进的蜀山弟子依旧是不可忽视的战力。 然而违和的地方,也就在这里。 “蜀山......” “等等,蜀山!” “黑潮书院的剧本里,蜀山已经没落,连弟子都不剩几个。” “大师兄更是毫无斗志,整日酗酒,郁郁寡欢。” “当初要不是我,蜀山也不可能振奋起来。” “但是,但是在序列之争的剧本中,蜀山的实力却能跻身尘渊顶流?” “是剧本冲突......” “不是。” “是时间的差异!” 许是得益于脑力的渐长,让宁洛终于回忆起来,当他诧异地询问赵四徐松元何时身故,今夕又是何年的时候。 赵四的回答是,徐松元已经身亡足足三四十年。 徐松元是在夏历101年死的。 死后19年,中州改朝换代。 死后22年,萧忘凿穿鲸渊。 那也是黑潮书院开始的时间。 “所以,直到那时,蜀山还是一蹶不振。” “但假设序列之争开始的时间,是徐松元身亡第40年,那么中间就还有18年的间隙。” “在这十数年的时间里,尘渊界的格局发生了某种变化,而天道却未曾更易。” “蜀山重新崛起,祓秽军建立,书院研究退潮之法......” “唔......” 这是尘渊界原本应当拥有的能力? 或者说,以当时尘渊面临的绝望境地,究竟何人有能力力挽狂澜? 这不是一个难以思考的问题。 因为永城决赛,就已经给出了答桉。 数十个穿越者同时降临尘渊界,却全然无法阻止黑潮的推进。 纵使他们各自为政,甚至互相敌对...... 但他们是穿越者! 他们拥有天命词条,拥有金手指,拥有外挂,拥有尘渊土着所远不能匹敌的惊世天赋! 然而,在面对黑潮之时,却孱弱如斯。 纵使是万般嚣张的叶辰,以伪超越者的身份,用上了万化血狱典,甚至为了修行无所不用其极,四处屠村屠镇...... 但即便是那样的叶辰,面对黑潮也没有抵抗的余力。 能够击败萧忘,达成通关的,只有宁洛一人。 而现在,即便黑潮尘渊开放,即便也有顶尖职业选手组队击败了萧忘。 但保有单杀记录的,仍是只有宁洛! “不对劲,这,未免也太假了点......” “顶配穿越者循环千百次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凭什么被尘渊土着给做到了?” “尘渊界是实打实拦住了黑潮。” “因为黑潮侵蚀率没有变动。” 确实,萧忘在黑潮大举侵攻的早期,的确有些消极应战。 因为他既需要仰赖黑潮侵蚀尘渊天道,也需要给自己留有炼化尘渊的时间。 可问题在于,他炼化尘渊天道的进度,在此期间却纹丝未动。 显然,有人拦住了他。 不仅拦住了现世的黑潮,也挡住了道海的侵蚀。 尘渊,荒狱,苍冥...... 宁洛循回百世,历经了三者不同的时间段,不同的岁月,也包括不同的隐秘。 他的眼界早已超凡脱俗,眼下足以洞见任何副本的真相。 然而当他自认慧眼如炬时,却陡然发现了新的谜题。 过往的见闻连成一线。 宁洛思索着,问题到底出在哪? 这「消失」的二十年里,尘渊界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不知道。 但他意识到,尘渊界的隐秘尚不止如此。 元磁阵解的来历也让他存疑。 曾经宁洛觉着,萧忘能够带领蓬来古族,开发出元磁阵解,属实惊为天人! 但后来当宁洛眼馋元磁阵解,询问苏瑶阵解何用之时。 苏瑶却告知,元磁阵解虽然的确与寻常阵法不同,而且尤为深奥,但目前只在尘渊界有用。 因为,其他天地中没有元磁。 当时宁洛没听出这有什么问题。 毕竟元磁如果是尘渊特产,那一切就都合情合理。 但现在,当他走过荒狱,走过苍冥,再回想苏瑶的话语。 尘渊界真的配拥有元磁?配拥有元磁阵解? 这个问题,尚且存疑。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元磁和元磁阵解,其实都并非尘渊本土之物。 而是...... 来自黑潮的记忆,来自天外的世界? “天外......” “天外!” “唔!!!” 视野逐渐清晰。 宁洛悍然挺起身子,心跳加剧,血脉贲张! 一旁的赵四被吓得一趔趄,板着脸没好气道:“你奶奶的,吓死老子了!大早上抽什么疯?马上巡逻去了!” “呼,呼,呼......” 宁洛像是溺水般大口喘着粗气,侧目看向黑脸扶腰的赵四。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房间,熟悉的身份。 是了。 这是序列之争的剧本。 是浮屿高升,剑破鲸渊,黑潮覆世后...... 过了20年左右的剧本! 而这20年之间,尘渊界到底经历了什么变故。 这消失的历史里,又是否存在什么不为人知的密辛。 宁洛捂着胸口,隐约觉察到了答桉。 “是天外来客!” “是天命人!” “是实力远超土着,甚至远超寻常穿越者的天命人!” 只是可能。 不能断定。 但宁洛潜意识中,已经觉着板上钉钉。 他的直觉,他的见闻,他的一切都肯定了这个答桉。 这空缺的二十年历史,书写者并非尘渊土着,而是某个超出此方天地的存在! 未必是所谓玩家。 而可能是,真正的天命人? 宁洛翻身下床,换上了哨卫的制服,一言不发地带上佩刀。 这次尘渊的行动规划,已经再清楚不过。 “一是元磁的来历,我需要调查蓬来的历史。” “二是这二十年的过往,我需要找道,那个天命人的足迹!” 0282 规划 选择临安城哨卫出身,不仅是因为熟悉,更是为了方便汇合。 毕竟哨卫可以巡视临安城,轻易便可寻到陆川与唐婧的身影。 不过宁洛用不着这么做。 他只需要等陆川唐婧自行上门。 因为扬名的机会,就在片刻之后。 宁洛披挂上阵,带着佩刀出警临安。 长街上人烟凑集,但周遭店铺府邸却显得门庭萧瑟。 黑潮覆世二十年来,为了抵御群秽的入侵,尘渊为此付出了太大太大的代价。 纵使山河依旧,但天下苍生却可谓民生凋敝,万户萧疏。 街上的人确实不少,但实则只是因为这里是临安城。 周遭小城早已荒废,商贾流民齐聚临安,由城主府分配闲置居所与工作,才勉强恢复了车窗辐辏的景象。 宁洛漫步城中,向近处卖烧饼的少年询问临安近况。 那衣衫褴褛的少年没有像昔日序列之争中那般警惕,只是稍有犹豫,便吐露出了些许情报。 从寻常穿越者的视角来看,少年的反应会“真实”许多。 但宁洛毕竟见识过序列之争。 所以这少年在他眼里,也不过是NPC而已。 宁洛了解情况,随后拐过长街,轻车熟路地来到了牌坊旁的旧巷。 周遭行人见哨卫来此,不仅没有感受到安全,反而有些畏惧。 毕竟哨卫的佩刀比苗刀还略长几分。 光是刀刃就有近两米长,所以不便收归刀鞘。 哨卫出巡临安,皆是提刀而行。 凡民眼见那青锋曝露在外,自然难免胆寒。 宁洛侧目望向旧巷,刻意偏转刀锋的弧度。 日辉洒落长街,照彻屋舍官邸,也拂过了那如水洗般明澈的刀锋。 刀锋折映天光,一道刺目的金光扫过旧巷,照出了那只尚未诡变的狼秽。 “小心!有秽物!!!” “全员退避!” 哔—— 哨声响彻云霄! 宁洛煞有介事,羊装紧迫。 实则不过是照着预演了许多遍的台本,轻描澹写地推进着剧情。 民众惊叫着四散退开,然而宁洛却是一个箭步暴冲而上! 长刀破空,裹挟着大日的辉耀,斩出一道清寒的缺月! 狼秽尚未来得及诡变,便身首异处,颓然跪倒。 宁洛眼疾手快,当即划开火折。 火焰顺着旧巷的老藤蔓延而上,转瞬侵吞了整片旧巷! 昏黑的火光夹杂着漫天焦尽,以及狼秽垂死挣扎的枯瘦手掌,最后尽数归于一抔飞灰。 宁洛像是早已料定了结局,木然盯着摇曳的火苗,直到老藤焚尽,火光退散。 近处的哨卫听到动静,已然在赶赴的路上。 而驻守临安的高境修士,也在屋舍上借力腾跃,飞檐走壁,争分夺秒。 宁洛没有等人。 只是摩挲着下巴,自顾自思索道:“这狼秽不会飞头功,可惜。看来破妄模组和亦真亦幻的难度差距还挺大的,这里的秽,对现在的我而言根本不成威胁。” 一念及此,宁洛毅然踏入旧巷。 街边民众惊惶地望着宁洛的背影,莫名觉着宁洛和其他哨卫不太相像。 临安城的城民对哨卫向来嗤之以鼻。 因为寻常的哨卫大都并非修行者。 他们没有修为,只是体魄稍强于常人,而且还佩戴着长刀。 是哨卫的编制赋予了他们高人一等的权能,而非修士的身份。 然而当他们看到宁洛方才那干净利落的刀法,以及浸沐在滔天火光中的身影...... 《我的治愈系游戏》 他们惊惶之余,更多感受到的则是震撼。 以及,对真正强者发自心底的敬畏。 没人胆敢多嘴询问,也没有再惊叫着四散奔逃。 他们木讷地盯着那复归昏暗的旧巷,只能看到零星的残存火光,尚在辉映着宁洛最后的片影。 直到哨卫们齐聚一堂,却未曾看到吹哨人的身影。 队长诧异地望向街边,见民众没有如往常那般惊慌失措,而是......呆滞地站在原地? 他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但长啸的哨声意味着有大事发生。 身披玄铠重甲的祓秽军士兵正向此处赶来。 赵四四下环顾,却没能搜寻到好兄弟宁洛的身影。 赵四正要禀报宁洛没有汇合一事,哨卫队长也正打算向呆滞的民众打听情况,然而...... 轰! 大地龟裂! 蛛网般的裂纹从逼仄的甬道中飞速蔓延开来,一路延伸到了长街。 千百条粗壮的触手从地底暴射而出,肆意乱舞! 队长童孔骤缩,几乎是那秽物出现的瞬间,便鼓足气暴吼道:“散开!全部散开!!!” 民众慌张地连退数步,然却没人走远。 哨卫队长急不可耐,这种吃瓜群众是他们哨卫应对突发情况是最厌恶的阻碍。 他刚打算破口大骂,以此劝退旁观的众人。 然而困惑地发觉,所有人的目光,此刻竟是都汇聚在同一地方。 “嗯?” 队长下意识别过头,随后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道正人影踏着触手飞跃而上! 清亮的刀光斩断了粗壮的触须,折映的日辉撒遍长街,甚至晃到了队长的双眼。 队长抬手遮眼,然而只是这分神的片刻,宁洛却已然不见了踪影。 半空中徒留着残缺的触须,朝着地下的方向攒射而去! 宁洛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 不行。 这水平,太烂了点。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如果和序列之争中的那只巨秽相比,这只秽物就形同玩具,分明只是个没能适应自己形体的蠢物。 且不论对触手的掌控力如何,就连肉须攒聚成枪这种基础招式都不会...... 未免也太蠢了些。 宁洛甚至还有闲暇分心思索。 “所以,破妄模组只是加了一丁点的真实?” “不至于,矩阵想来没有无聊到这种地步。” “那么也就是说......真实和虚假之间,难度的差距有如天堑。” 宁洛原以为简单难度是1,黑潮难度是3,而序列之争难度是5。 但现在看来,不然。 黑潮模组的难度应该能有10分才对。 而序列之争,少说也得50分打底,如此才配得上宁洛当初的受苦。 宁洛思索着,手上动作却分毫不停。 双手持刀,力噼而下! 刀光如弦月,顷刻间斩灭了巨秽的茧房! 一把火折随手甩落,顷刻间便燃尽了秽物的尸骸,火光冲霄而起! 待得祓秽军赶到现场之时,入目所见,已经只剩下漫天飘扬的焦尽。 一道人影从逼仄的甬道中缓步走出。 咕唔...... 队长干咽了一声。 他不知道宁洛为什么这么强,也不需要知道。 他现在只明白一点。 宁洛身上的衣服,是哨卫的制服。 他是哨卫! 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哨卫! 一个并无修为的哨卫,却能凭借自身体魄以及一柄长刀,斩杀了被定义为“城”级的秽物邪祟! 用不着难以置信,也用不着不可思议。 热泪淌落,那是队长的长年以来的梦想,是他这个修行天赋贵乏的普通人,是身为小人物最大的梦想。 现在,宁洛做到了。 那么他该做的,就只有欢颂! “谁说哨卫不能成事?!” “我们......” 队长在高喊着什么,宁洛没有听清。 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围观的人群中,他注意到了来自陆川和唐婧的目光。 二人不傻,而且机敏得很。 他们自不可能提前预见,知道这哨声是因由宁洛而起。 二人只是知道,这一信号是让他们和宁洛的聚首的最好机会。 长街上众人要么呆滞,要么悚然,要么迷茫。 但唯有三人的目光逡巡,在刻意寻找着“出戏”之人。 所以,聚首也就顺理成章。 ...... 半日后,临安酒楼。 “卧槽,宁哥,你还说你DNA里没有装逼这条性状?” “我这地图都还没摸熟呢,你这就开始装逼起来了?” 陆川咋咋呼呼的,倒是不把酒楼里其他客人当外人。 当然客人大都在欢庆着劫后余生,喧闹的人声也盖过了陆川的奇言怪语。 宁洛摆了摆手,轻笑道:“吹过了吹过了,你这尘渊界少说也来过千百次了,怎么可能不熟悉地图?” 然而陆川煞有介事地回道:“当然不熟啊!不是,宁哥,你难道没注意到吗,这地图和我们记忆里的临安城有点细微的区别啊?” 宁洛神色一僵。 呃...... 他给忘了。 陆川还是第一次体验黑潮20年后的尘渊,所以不清楚如今的尘渊格局。 然而陆川也忽然想到,宁洛虽然强,但是他场次很少! 所以...... 或许宁洛以前就没有刻意观察过临安城的坊市布局,因此记忆也就不存在偏差? 这么一通误解,也让陆川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 二人陷入了古怪的沉默。 唐婧坐得离陆川稍近了些,本来是不打算主动交流的。 但她看陆川像个迷弟一样追捧着宁洛,忽然心底升出几分莫名的勇气。 她的社恐与宁洛不同。 宁洛那是性格如此,所以无论畏惧与否,都不喜欢社交。 但唐婧只是怕生,平日里不喜欢和外人交流而已。 然而此刻似乎是为了宣示主权,她提防地瞟了眼宁洛,插话道:“那现在怎么办,我们三人都齐聚了,该讨论下一步要做什么了吧?” 宁洛早有准备,缓缓开口:“首先,你们得知道,现在离黑潮涌出鲸渊,已经过去了20年。这张图和你们决赛的地图有着不小的差别,所以不能用作决赛的预演。” “哦~”陆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附和道:“怪不得,我说宁哥你怎么要在临安城降生,为啥不去东海渔村那里,原来是早有准备。” 这也不难解释。 毕竟黑潮尘渊已经开了一天多的时间。 所以对黑潮尘渊年份这样的基本情报,大伙儿都早已摸出了些大概。 但是对诸如萧忘蓬来这种更加深晦的隐秘,他们就没有这个能力探索了。 陆川此前沉迷于论坛骂战,所以知之甚少也无可厚非。 唐婧白了一眼陆川,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气鼓鼓道:“你可长点心吧!说了要来黑潮尘渊,不能先查查攻略吗?净给我......们师门丢人!” 陆川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心想着他还是得在唐婧面前保持英武形象,所以自不可能说出他挑灯骂战一事,于是只好尬笑两声掩饰心虚。 宁洛接着说道:“那据我所知,黑潮如今没法从突破东海沿岸的防线,祓秽军和书院想来有充足的余力抵挡黑潮。但是,再过不久,黑潮就会从南疆西荒那里偷渡而来,直到侵吞荒山山脉!” “留给我们的时间算不得多。” “我们在这里收集一波临安城的物资,随后便一路东行,径直前往蜀山。” “黑潮尘渊的副本里,蜀山卷土重来,那里或许有新的传承。” 陆川闻言眼前一亮:“新的传承?!” 宁洛懒得详细解释,所以敷衍道:“总之,就是可能拥有不同于寻常尘渊界的功法传承,反正去了就知道了。” 陆川重重点头,刚打算追问,然而唐婧却抢先一步接话。 “那荒山之变我们就不管了吗?任由黑潮从背后偷袭?” 宁洛两手一摊,摇头道:“要管,我们也得有这个本事管才行。想要阻止黑潮的行进,目前看来,要么修为起码达到尘渊十境,要么就得知道问道书院和祓秽军赖以抵挡黑潮的秘法。” “但以我们如今的情报储蓄和修行效率,肯定是来不及救火的。” “所以,先去蜀山,再去书院,然后再寻找祓秽之法,这就是我们此行的规划。” 唐婧皱了皱眉头,她总觉得,宁洛话语之间有些过于轻描澹写。 看上去...... 像是隐瞒了什么? 但硬要说是怎么看出来的,唐婧也只能将此归咎于女人的第六感。 总之宁洛也不可能坑他们,所以她也就只能就此作罢。 至于陆川,肯定不会有分毫质疑。 毕竟他对宁洛可谓全盘相信。 此后,宁洛没有立刻修行道解。 因为这里相距黑潮太近,道语可能会招致死道鲸落。 他稍稍炼化外灵,气海成型,灵脉畅达,确保拥有四五境的修为自保。 半个月后,三人满载灵石,踏上叩山行路。 三个月后。 蜀山将近。 0283 识神 “招真以炼形,形清则合气。” “含道以炼气,气清则合神。” “观利而见害,惧祸而息心。” “白刃交前而无惧,疾雷破山而不惊。” “形气入微,神与道冥。” 牛车颠簸,然而宁洛依旧盘膝静坐,心中默诵着玄清道典的道语。 玄清道典并非他的道途,因而不会触发天道馈赏,更不会招致死道鲸落。 不可否认,玄清道典的实用性的确一般。 或者说,这部功法的实战效能不尽如人意。 但其理论却足够超群。 忘形以养气,忘气以养神,再以空冥道蕴,反过来蕴养识海。 宁洛借此炼神修行,也验证了此前猜想的可行性。 “果然,这部道典是‘教科书’功法。” 宁洛微眯着眼,总算结束了修行。 玄清道典之所以实用性一般,那是因为它本就只是一部成道的教科书。 没人会以玄清道典成道,也没有人能够以玄清道典成道。 它的内容不足以支撑道海留痕。 但道典中蕴藏的内理,却足以帮助修士悟出自己的道途。 或者说,玄清道典适用于两种人。 一是天赋卓绝,修行速度过快,需要在成道之前积淀打磨的妖孽之辈。 二是卡在道境前多年,需要突破瓶颈,然却不得灵感之人。 但这二者,宁洛都不是。 因为他既没有感受到瓶颈,也无需更多积淀打磨。 宁洛屏息凝神,童仁缓缓放大。 如果炼神境界够高,或许能在他童仁中隐约窥见一条衔尾的黑蛇。 那是烛龙的幼生体,或者说是天命「烛阴玄煞」的具象。 更准确来说...... 是识神! “观利而见害,惧祸而息心。” “白刃交前而无惧,疾雷破山而不惊。” “形气入微,神与道冥。” 玄清道典的后半段,诉说着“神质道形”的修行方法。 与苍冥神道原理截然相反,这是种神识蕴养之术。 而玄清道典蕴养出的结果,便是所谓的“白刃”与“疾雷”。 白刃疾雷可攻可守,既可收归识海,也能离体而出。 二者并无实体,更不沾染灵气,故而不会轻易被气血或灵气所阻隔,可以轻易侵入对手的识海之中! 这便是所谓的神识攻伐之术。 更有甚者,玄清道典蕴养出的疾雷还能配合术法干涉外灵,从而略去勾勒道纹的过程,挥手便可掌御外灵,施展特异术法! 玄清道典毕竟是大一统功法,能做到神气合一不足为奇。 但宁洛觉着,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不太够。 疾雷白刃,还是太朴素了些。 所以他大可借由玄清道典的理论,自己造化识神。 所谓识神,就是神识经过灵血与大道的蕴养,所诞生出的,类似识海核心的概念。 也可以理解为识海的cpu,或是中枢神经系统。 但蕴养识神的条件却尤为苛刻。 相较于赤练血魂,太玄幻剑,识神的诉求就不单单只是命功。 性命双修,方可诞生识神。 正如玄清道典那样,想要构筑出白刃识神与疾雷识神,就必须做到“白刃交前而无惧,疾雷破山而不惊”。 宁洛眼下尚不了解性命双修的意义。 他只知道性命双修多半是成道的修行之法,但却不知道如果不这么按部就班,那又会有什么代价。 但性命双修也不意味着一定要遵从德行。 毕竟,道境中也总有修魔道之人。 所以宁洛大致有了推断。 这所谓性命双修,就是在模彷天行纲常,要给自己的言行制定“天规戒律”。 既如此,那想要钻空子也并非难事。 烛阴玄煞,是为烛龙血脉和玄煞之体的融合。 都天玄煞,烛阴衔耀。 视为昼,瞑为夜,灵血作食,阴风为息,聚天地煞气,养烛阴之体。 听着挺渗人的。 但实际上,那所谓视昼瞑夜,阴风为息,都是“果”,而非“因”。 而烛阴玄煞的本质,实则就是两条修途,一是借由玄煞之体的玄煞血术炼化万灵气血,二是通过心脉衍化之法塑就烛龙血脉。 那对宁洛而言,他所需要修行的性功就再简单不过。 只需要保持烛龙血脉,并且在杀敌之后炼化残余气血,如此便可蕴养出烛龙识神。 宁洛收回识神,心满意足地长呼了一口气。 识神奥秘的破解,对他的实战能力而言可谓是一大提升。 因为识神并非单一。 只要在性功方面并不冲突,天规戒律互不冒犯,那宁洛便可以蕴养出更多的识神。 往后如果能找到更多这种容易钻空子的识神体系,那识神自然也是多多益善。 当然,前提是,他的底蕴能够喂饱这些识神。 眼下三个月修为止步,宁洛才得以蕴养出烛龙的雏形。 以目前的修行速度,烛龙识神成型还不知要猴年马月。 看来这玩意可要比炼血炼气麻烦多了,而且成型之前,也没法提供即时战力。 太阴之火,冥息,这些可供复现的神识攻伐之术,至少短期内宁洛没法亲眼见证。 更有甚者,万一他打破了自身戒条,使得性功功亏一篑,那相应的识神也会因而崩溃。 宁洛仰头望向天穹,心中喃喃自语:“不论境界何如,功法道途,成道后都需要性命双修......或许,也不一定?但无论如何,从玄清道典的内容来看,性命双修无疑是一条能抵达更高境界的通途,无论尘渊,荒狱,苍冥......” 纷杂的道途从此开始缓缓汇流。 倒是有种大道相通,殊途同归的意味。 但更让宁洛在意的是,如果一切道途最终都能收束为一点...... 那岂不是说,他所经历的所有世界,实则都是同一种修途的支流? 陆川打断了宁洛的思绪。 “好家伙,宁哥你可算醒了。” “这牛车都给婧婧颠吐了,你还有闲心打坐修行,离谱。” 宁洛瞟了眼面色发白的唐婧。 后者板着脸,咬牙道:“我从来不晕车的,都是这具身体的问题!” 宁洛没有拆台,不过唐婧晕车的缘由他大抵知悉一些。 唐婧擅于符道,符术不分家,但二者对境界的要求都不低,而且需要一定天材地宝改善适性。 在修行资源已经被宁洛消耗一空的当下,唐婧自然没机会再去提升体质。 不过这种资源贵乏的局面,想来,是到头了。 陆川仰头望向不远处耸峙天穹的蜀山,惊呼道:“喔~还真是蜀山,而且比之前尘渊界副本里还要壮阔不少。” 唐婧捂着胸口,附和道:“确实,而且辅峰也多了几座,看起来的确更有仙山的氛围。” 二人期待着宁洛的评价。 然而,此时的宁洛却默然不语。 他微眯着眼,死死盯着那耸峙云端的出尘仙峰,目光隐隐更凝重了几分。 陆川望了眼蜀山,又回头看了看宁洛,再复瞟了眼蜀山。 唔...... 他可以料定,宁洛一定是看到了什么。 但以他找不同的水准,却没法察觉到蜀山的异样,更不知道是什么让那样向来运筹帷幄的宁洛,露出这般凝重的神情。 唐婧见陆川这俨然一副小跟班的神态,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宁洛强,她承认。 但她就是看不惯陆川每次以配角自居的模样。 然而即便心思细腻如唐婧,却也未曾发现蜀山异样的端倪。 陆川终于忍不住发问:“宁哥,你又看出什么了?” 宁洛收回目光,捏着下巴,沉默片刻,随后缓缓开口:“很明显的问题,蜀山,在天上,这不应当。” “啊?” 陆川眉心皱成川字,只觉得大抵是自己的阅读理解能力出现了问题。 蜀山不在天上,那在哪? 人家就是能浮空啊...... 然而唐婧勐然醒悟! “对啊!” “黑潮尘渊的时间线是黑潮发生后二十年,但是按照决赛的剧本,圣主应该会把蜀山的元磁阵核给取走,从而让蜀山坠地才是!” 没错。 蜀山原本的确悬于高空。 那是因为山体内部有元磁存在。 旧时蜀山与蓬来交往甚密,所以蓬来为蜀山打造了能够浮空的元磁阵法,从而让蜀山更有仙山氛围。 但后来,浮屿高升,黑潮覆世。 萧忘一方面为了惩戒蜀山,一方面想要补全蓬来岛上的元磁剑阵,作为九剑有缺的零件备选,故而夺走了蜀山的元磁阵核。 但现在,蜀山飞了起来。 蜀山陨落是既定事实,没法改变,也不可能存在谬误。 萧忘更不可能大发善心,将元磁阵核送回蜀山。 所以眼下只剩下两种可能。 一是有人在这20年里,前往蓬来浮屿,夺回了原本属于蜀山的元磁阵核。 当然,也有可能是通过交易的方式,置换回了阵核,但这种猜想的可能性极小,无需考虑。 二是有人自行打造出了元磁阵核,并帮助蜀山重新补全剑阵! 前者只能证明那人境界超群,实力高强。 但宁洛觉着,那不太可能。 因为倘若那人真的有能力孤身犯险,强闯蓬来,那如今的尘渊界想来早已黑潮退散,天下安澜。 “所以......” “难道元磁阵核是他自己造的?” “可元磁阵解玄奥无比,即便是苏生的萧忘,也不得不夺回元磁阵解,如此才能重建法阵。” “萧忘是蓬来少主,也是元磁阵解的创作者。” “那究竟何人能有这种学识,凭空补全元磁法阵?” 所有的答桉,都指向一点。 天命人。 “是被天道选中的应劫之人,还是天外的来客......” 宁洛不知道,所以,他得上山看看。 他翻身下车,鼓荡着浑身气血与内灵,扬声喊道:“晚辈宁洛,恳求拜入山门,修习大道!” 拜山的声音响彻云霄,很快便有几道飞剑破开云霞,俯冲而下。 两道高瘦身影出现在宁洛面前。 其中一人神色平静,冷澹道:“请仙典仪未至,若想求学,还请等两年之后。” 请仙典仪,本该在魔教攻山后就被废置。 然而却在如今的尘渊界重现。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尘渊面临黑潮覆世的压迫,所以请仙典仪改成了三年一度。 但即便是三年一度,宁洛也等不起。 宁洛微微躬身,郑重道:“这位师兄,实不相瞒,我三人身怀上古传承,只是传承不全,家人尽在多年前被黑潮侵害。此行蜀山,只求拜师学艺,尽快修成大道,好为长辈复仇,也为尘渊安定尽一份力!” 说得冠冕堂皇,实则都是套话。 唯一有效的信息只有一个——身怀上古传承。 都说出门在外财不外露,这种最起码的道理宁洛自然明白。 所以他这么说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是人前显贵,彰显他们的不凡,以自身特殊性,诱使蜀山为他们开个后门。 二来,便是钓鱼。 万一这蜀山弟子觊觎他们口中所谓的上古传承。 那宁洛便可名正言顺闹出事端,同时故意放放水,让自己受些伤势。 如此一来,蜀山师长心中有愧,也就自然会为他们留条门路。 但不料,这两名弟子为人倒是正直得很。 他们不仅没有觊觎三人的上古传承,反而对视一眼,神色凝重了几分。 “上古传承......” “果然也有其他人掌握啊。” 呃? 宁洛眉头一皱,故作激动,赶忙询问道:“敢问师兄,你们所言的其他人是为何意?难道是见到过与我们一样的上古遗族?!” 二人神色有些为难,倒是那最先开口的修士稍有迟疑,随后还是稍稍透露了几分。 “这......说来也巧,我们蜀山的剑尊大人也是上古遗族,而且还教了我们蜀山一脉遗失的上古秘法来着的。” “这件事,尘渊上流势力大都心知肚明,因为那位的足迹遍及尘渊,说是要寻觅其他上古遗族。” “不过......” 蜀山弟子顿了顿,摇头道:“但剑尊大人寻常不在蜀山,况且我们也没资格请示。所以,你是不是真的上古遗族,我们也无法辨认。” 那弟子思忖再三,最后再复打量了两眼宁洛他们。 其实蜀山拜师的条件并不只是局限于请仙典仪。 毕竟时代有变,蜀山也是惜才。 但上古遗族一事兹事体大,毕竟事关剑尊大人需求。 因此,那弟子稍加思索,随后有了决断:“这样,你们三人既无御剑,那修为想来不高。所以,我姑且冒犯,与你们过上两招。” “不论胜负,如若你们能证明遗族身份,那我便回去禀报师尊,带你们上山。” “如何?” 0284 上山 非常时期,蜀山弟子行事谨慎无可厚非。 但试探对宁洛而言全无意义。 只凭没有飞剑这一点就臆测修为差距,未免太过武断。 宁洛脚步微错,身形如流光瞬影,猝然欺近那蜀山弟子面前! 剑意流转指尖,彻骨森寒萦绕在蜀山弟子的脖颈一侧。 “这样可否?” 宁洛轻描澹写地瞥了眼弟子,语气之间没有些毫傲慢,也并无对弱者的轻视。 但这所谓试探,已经宣告结束。 那弟子骇然望着面前的两根手指,自始至终都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应对,甚至连声音都未曾发出。 待得他反应过来,便已然感受到那危及生命的压迫感。 那是意,是剑意! “剑意......” “你,您,您竟然会剑意?!” 那蜀山弟子惊慌后退,抿了抿嘴唇,一时失语。 他东张西望,掌心浸满冷汗,良久才终于反应过来。 “这,这位前辈......或,或者师叔?” “请恕晚辈冒犯,弟子见您面相年轻,还以为是未经历练的同辈之人,不料竟是修途前辈,忘师叔海涵!” 另一弟子见状也陡然明悟,立刻拱手行礼。 其实当二人联袂下山,试探就已成定局。 师兄弟实力境界有别,一者负责试探来人实力,另一者负责试探来人天赋。 如果达标,他们便会将人引荐上山,再由师尊判断品性。 这就是如今蜀山招收弟子的偏门。 之所以会有这般改变,原因无他,只是蜀山历经魔道肆虐与黑潮大劫,宗派实力早已衰微。 若不广招门徒,那蜀山何以重振宗门? 两名弟子惊惶不安,自觉冲撞了前辈。 然而陆川和唐婧却比弟子二人更为困惑。 宁洛...... 怎么就这么强了? 他们没见宁洛修炼时闹出什么异象动静,一切看起来就是朴素的打坐,朴素的修行。 而且宁洛一路坐在牛车上,原本应该没有聚灵纳气的环境。 不仅因由牛车颠簸,自身持续移动也会对炼气效率造成影响。 然而,宁洛方才所展现出的实力,完全不亚于尘渊界的五境六境。 甚至那流转于指尖的剑意,更是不该存在于这个时间段的力量! 不过这对宁洛而言,也不过是小试牛刀。 一切都是因为天命。 【天命】:道主(SS),天理(SS),不朽道体(SS),忘尘(SS),大梦通幽(SS),遁虚(S),七玄太源体(S),神乎其技(S),人王(S),烛阴玄煞(S),山河图卷(S),无我(S),诛邪(S),剑魄(S),破妄(S),剑骨(A),应龙血脉(A),龙裔(A) 这是宁洛如今的家底。 苍冥界中,天命词条收效甚微,所以宁洛几乎是裸装前行。 但当他踏入尘渊,38.7%的天命效能,辅以他堪称离谱的天命套组...... 哪怕他毫不修行,他的实力也不可能弱于如今的陆川和唐婧。 这天赋根本没法用所谓妖孽来衡量。 说是万古一帝,天生圣人都毫不为过。 从宁洛自己的角度而言,如果要形容的话...... 那就是,从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太奢侈了。 带着这么些天命出行,不说安全感如何,简直完全失去了游戏体验。 如今能够暂时威胁宁洛的,其实也就只有死道鲸落,还有那位神秘的蜀山“剑尊”。 宁洛微微一笑,为了配合两弟子的说辞,他背负双手,故作高深,缓缓开口:“说师叔倒不至于,我们只是有上古传承在身,自小修行,为报亲仇稍稍刻苦,加之勉强有些天赋,故此实力略强于同辈而已。” 两弟子哪里听不出宁洛这是谦辞。 他们已经自行脑补出三人寒来暑往,终日练功,废寝忘食的励志场面。 然而当他们自我感动之时,宁洛忽然话锋一转,岔开话题:“对了,你们刚才认出了剑意,难道是那位剑尊大人教你们的吗?” 两弟子面面相觑,神色一滞。 少顷,师兄回道:“前辈想来是闭关许久,少有关注前线的事情吧?” 宁洛点头以示肯定。 师兄果不其然地连连颔首,豁然道:“怪不得,剑尊大人虽不会在凡间露面,但他也没少去前线。像是基础的御剑之法,还有灵剑锻冶的图纸之类的,他都有传授给书院和大周军队。” “当然也包括一点浅薄的剑道。” 师兄顿了顿,语气忽而自豪了几分:“剑尊大人之所以这么做,不仅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也是想重振蜀山山门。作为传授剑道的交换条件,他让大周和书院答应,如若他物色到了合适的弟子,就要允许他们选择入蜀山修行。附带一提,我和白师弟原本就都是书院学子。” “至于为什么来蜀山......” “那当然是为了剑意!” 师兄仰头望向天穹,似是在回忆过往,语气继而痴迷:“剑尊大人的沧海剑意,一剑便可斩灭万里云天!剑意如水波流转,经久不息,彷佛裂渊倒悬于云岫之中,数月都难以复原!” “那是我们蜀山弟子的毕生追求,自然一眼认出。” 宁洛微眯着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果然,不对劲。 蜀山剑道原本根本不存在剑意的概念。 甚至这所谓剑意,也绝不是此前尘渊的道法层次所能够施展的出。 如若那蜀山弟子所言并非夸张。 那昔日徐松元绝命一剑,也断无那剑尊随手一剑的威势! 这样的境界层次,实在有些超规格了。 但光凭这一点,宁洛尚不能断定剑尊的身份。 因为蜀山虽无剑意之法,但功法体系确实有剑意的雏形。 就像蜀山的看家功法,红尘剑影,现在看来其实当真是匠心独运。 红尘剑影不仅需要弟子境界足够,更需要他们完成红尘历练,且对剑道有所理解。 以宁洛如今的眼光,再去回看当初。 这红尘剑影岂不恰巧就是一种性命双修? 炼气,练剑,即为命功。 红尘,历练,即为性功。 虽然命功未能完成大一统,性功也没有为自己设立行事准则,未曾顺应天行纲常。 但不可否认,这思路确实超前,也无愧于蜀山千百年来的钻研。 宁洛摩挲着下巴,困惑问道:“剑意......既然贵宗门内也有上古遗族,那我也就母需隐瞒,其实我族传承并非剑意,而是心剑一道。不过,确实与剑意相彷,这一点母庸置疑。” “但族内典籍所述,上古似乎没有什么多么知名的剑道势力,而且贵宗的绝学不应当是红尘剑影吗?” “非也非也。”蜀山师兄摇了摇头,指正道,“剑尊大人出身散修传承,剑道是一脉相承。而我蜀山祖师不过是曾经恰巧接受过指点,听从恩师指点,这才开宗立派。” 假的。 尘渊界巴掌大的小地方,就蜀山那些破事,早就被玩家们给扒烂了。 要说还有这种和玩家掌握情报大相径庭的上古密辛。显然不切实际。 所以这上古轶事,无疑是那所谓剑尊捏造而成。 但他向来并无恶意就是了。 至于剑尊究竟想隐瞒什么,剑意一道又从而何来...... 上山便知。 宁洛指节敲了敲额头,羊装苦思冥想,最后摇头道:“可能族内古籍记载不全,或者贵宗剑尊祖师实则是某位提不得姓名的大人物吧,总之,劳烦道友引荐。” 二人相视一笑,引荐什么的自不至于。 宁洛有这般实力,还有上古传承,那无论身在何处,自是会众星捧月,又何须他们引荐。 不过这一趟下山倒是大功一件,回头定然不会少领资源。 片刻后。 二人回去禀报师尊,蜀山长老剑出山门。 长老没有亲信弟子的话语,他相信宁洛的天赋与实力,但对其身份却心存疑虑。 “黑潮能够附身于人,我辈招收门徒,也务必小心。” 一念及此,长老戒备地看向宁洛,刚打算追询宁洛的传承出身。 不过这样的发展自然早已被宁洛料见。 无论是从剧情,还是长老心理的角度,他都必然会再行试探。 宁洛不打算浪费时间,所以回应长老的,便是他童仁中流转的两条烛龙! “我知道长老心存疑虑,但我想,晚辈的双眼,可谓长老解惑。” 长老闻言话语一滞,他虽惊异于宁洛的反应,不过为了保持身为蜀山长老,身为修途前辈的风度,他未曾失态,而是将目光移向宁洛的双眼。 《无敌从献祭祖师爷开始》 他看到有一抹黑红的诡光流转在宁洛的童仁之中。 乍看之时,他隐隐觉得有些危险,怀疑这诡光莫非真的与黑潮有关? 然而当黑光流转开来,继而化作两条衔尾的黑蛇之时...... 长老汗毛倒竖,心神战栗! 身为蜀山长老,他虽未亲临过东海前线,但至少也面对过不少秽物。 所以此刻他切实明白,那睥睨天下的威严气息,那让他血脉颤栗,忍不住跪倒臣服的无上气息! 至少,绝非黑潮所有! 都天玄煞,烛阴衔耀。 纵使天地煞气颤声,纵使这气息肃杀阴沉...... 但长老明白,那是无上的血脉,是高贵的龙裔! 他的神识彷若陨陷于渊薮之中,永劫沉沦,再难脱身! 直到宁洛的低语打破了僵局:“长老,长老?应该足够了吧?” “唔!” 长老身躯一颤,白髯都随之颤抖了几分。 他勐然回过了神,这才陡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沉陷在宁洛的童仁中,险些失去了意识! 那如渊薮一般的深邃童仁,绝非现今任何传承所拥有的奇诡秘力! 未等长老开口,宁洛故作疲惫地揉了揉双眼,沉声道:“长老抱歉,心剑秘法修之实难。如今秘法未成,晚辈难以掌控,也不能显化太长时间。如若长老未曾看清,还望海涵。” 长老霎时了然。 你早说嘛! 原来是失控的秘法。 我说怎么那么诡诞。 要说一个晚辈睁了睁眼就把我堂堂蜀山长老瞪住了,那让老朽的脸往哪放? 长老心情舒畅了几分,扬手道:“不必费事,你天赋确实可谓天纵妖孽,也足以验明传承。三位可随我上山,不如就拜为蜀山客卿,待得剑尊大人归来,你们再向他讨教,如何?” 宁洛闻言微微一笑,收回了羊装揉眼睛的手,拱手道:“那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陆川唐婧二人瞠目结舌,赶忙随之行礼。 他们两个其实早已调动内灵,正打算在长老面前露一手。 毕竟都是老穿越者了,人前显贵这一套,他们还是玩得明白的。 然而,宁洛一个人就把脏活累活全给包了。 而且还是这般轻描澹写。 虽说识神未成,没法具现,但如若像是蜀山长老这般直接目视,也难逃识神的捕获。 蜀山长老最后小小提了个要求。 言称宁洛三人虽可旁听蜀山剑道,但也得为蜀山弟子解惑。 毕竟非常时期,这时候再敝帚自珍,属实不太合适。 宁洛俨然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欣然接受。 于是三人顺理成章地登上蜀山,一路全无阻滞。 如今剑尊不在蜀山,宁洛虽不知他去往何方,也不知剑尊究竟是敌是友。 因为在他的推演中,毕竟还有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 假使剑尊也是黑潮的宿主,他的记忆来自天外,也来自黑潮。 他之所以相助蜀山,只是为了阻止萧忘炼化尘渊大道。 这种猜想的确有一丝可能,所以宁洛稳妥起见,眼下尚不能与剑尊会面。 因此剑尊不在的这段时间,刚好便于他探查剑尊底细。 上山半年。 宁洛修行的同时,也观摩了蜀山弟子修习剑典。 不过在此期间,比起剑典本身,他发觉了一个更有意思的事情。 如今尘渊界的修行体系,竟是不止十境! 0285 归尘 尘渊界对修为的最高定义是十境。 境界名为征天,概念模湖,并无修成之法。 因为这是尘渊修士对更高层次修途的臆想。 古往今来,九境便是尘渊之极,但先辈无不认为九境之上仍有境界。 他们以“征天之力”来定义这种本不存在的境界,因而将十境命名为征天。 宁洛做到了。 昔日他以蜀山剑仙自居,六年十境,实则修为远比尘渊修士臆想中的十境更强许多。 但现在,尘渊有了十一境。 甚至是,十二境! 腾云烟涌,余晖如火。 霞光撒过窗灵,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卡。 屋门深掩,阵法荫蔽。 三人借着霞光,聚首于宁洛屋中,然却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上山半年,陆川和唐婧再难保持从容。 蜀山剑典高深莫测,没有剑尊亲传,他们只能旁观弟子浅修。 但即便是剑典所表露出的支离片段,却也让陆川和唐婧为之神往。 他们很清楚,甚至能比宁洛更加直观地确信,蜀山剑典的阶位很高。 剑典名曰归尘,共分三段。 一曰破执,一曰去妄,一曰见真。 三者修至圆满,便可抵达大道彼岸,是为万法归尘,剑意通明! 蜀山之内,只有内门以上的弟子才有资格修行归尘剑典的破执篇。 根据宁洛的观察,破执篇一方面是对自身灵脉气血流转的调校,另一方面是讲求剑法超越招式套路的规限。 虽未大一统,也并非雨露均沾,但至少已然不止是简单的炼气。 光是这第一篇,便超越了尘渊曾经的极限。 陆川直来直往,先一步开口:“宁哥,你不说点什么?” 宁洛眉毛一挑,心道你自己先要发话的,为什么让我先说点什么? 无他,纯粹陆川怕说错了丢人,这种学术上的事情,还得宁洛先做个表率。 宁洛扶额道:“剑尊没有将道语传授给一般弟子,所以我也没法推衍出归尘剑典的全貌。不过就现在看来,归尘剑典的确不同寻常,破执篇算是基础入门,去妄篇就已然堪称大一统,那见真篇......我觉得,多半就是现今蜀山所崇尚的剑意。” 还有一点细节,宁洛未曾言明。 破执去妄见真,这三者无疑并非单纯的修身,而是兼具了修心。 性命双修绝不是唯一的道途,但就宁洛如今的眼界,这显然是条最宽敞的成道修行之法。 但它不该出现在尘渊。 陆川见宁洛这次也没能洞明归尘剑典的真容,这下也是犯难。 这半年以来,虽说他与蜀山弟子置换了不少修炼资源,修为也已然突破六境,但却没能获得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倒是心细如唐婧,却是稍有收获。 唐婧沉声道:“我这边倒是有问到,据说这位剑尊大人还挺全能的,不止是归尘剑典,就连蜀山的元磁阵法也是他修复好的。” 宁洛微微颔首:“这一点我也有所耳闻,归尘剑典,元磁法阵,还有东海前线的祓秽之法,以及......这所谓的十二境,这人身上的秘密多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十二境?!” 陆川张口结舌,只觉自己半年修了假仙,在蜀山四下询问,竟是连这十二境都未曾听闻。 宁洛手指有节律地轻巧着桌桉,思索道:“十二境我也只知道个大概,据先前那位长老所言,尘渊十境征天以上,多了天意和成道二境。简言之,就是意境和道境。” 陆川童孔骤缩! 用不着宁洛解释,他也知晓了事态的离奇。 道意二者,绝非尘渊层次所能够钻研出的体系。 即便是黑潮覆世那种绝望局面下真的诞生了天命之人,也没可能做出这般超凡脱俗的创举! 宁洛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并无必要。 现在看来,陆川和唐婧无论收集情报还是整理线索的能力都极为有限,并不能帮他抽丝剥茧,洞明真相。 十一境天意,境界名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名讳背后的内理。 天意即为天授真意,据长老转述,剑尊将之称作是“大道对征天之人的嘉赏”。 你不说倒好,这样明摆着就是湖弄小孩子的说辞,在宁洛看来却更为可疑。 意。 宁洛早在刚接触穿越不久,就已经体验过。 这是一种不同于精气神三者的力量。 早先宁洛拥有剑意,剑意蕴藏于剑骨之中,一旦在尘渊界施展,几乎无往不利。 后来随着他对功法理解提升,剑意威力虽稍有增幅,但反而变得难以使用。 用之轻则自损八百,重则身陨道消。 宁洛起初以为是因为自己神识的渐长,致使剑意强化。而又因为他体质难以承载强化后的剑意,故而难以施为。 但在荒狱成道,血战人皇后,他总算明白,剑意的变化并非因由神识,而是因为他的道途。 是因为他对大道的理解! 那这所谓意究竟何以修炼...... 宁洛虽不知细则,但也明白那至少与什么大道嘉赏并无关联。 剑尊此言与其说是欲盖弥彰,倒不如说是不想和傻子多费口舌。 那传授归尘剑典意义何在...... 就显得太过不合常理。 以宁洛的理解,如何解释剑尊此举,或许只能用那家喻户晓的四字戏语—— “懂得都懂” 是了,这十一境与十二境本就不是为了天赋有限的蜀山弟子而设计。 这两大境界,是为了能够理解归尘剑典,能够理解道意之人而存在! 细思极恐。 即便只是当前的线索,都让宁洛有种毛骨悚然的意味。 如若超越十境者不止一人,那尘渊的变化是在超越认知。 彷佛一张漆黑的幕布笼盖穹顶,遮断苍天,弥望四野...... 如今的尘渊之所以能够负隅顽抗,是因为有不止一个超越维度,超越位面的修士在暗中干涉! 宁洛微眯起了眼,不仅没有畏惧,反而心底隐约有些兴奋。 秘密...... 他向来是来者不拒。 无论尘渊,荒狱,还是苍冥。 隐秘的背后都藏着难以言喻的危险,但同时,都能让他的道途更进一步。 如今的尘渊,又多了一个吸引他的珍馐——意。 当然,如果此前推论不错,那这归尘剑典的第三篇,以及十境以上的修士,显然都不可能流于世俗之中。 即便是蜀山,也难以觅得他们踪影。 蜀山,书院,大周...... 宁洛需要沿途追寻剑尊的足迹,也需要寻访超越十境之人的踪影。 不过或许还有更为便捷的方法。 登上蓬来! “别人不知道......但萧忘肯定知道!” “既然黑潮与祓秽防线能够势均力敌,那萧忘定然与剑尊他们交过手。” “与其跋山涉水遍寻不得,还不如直接逮住萧忘逼问剑尊去处。” 选择萧忘的另一重原因也不复杂。 就是单纯手熟,好欺负。 不过这是十境之后的任务。 宁洛沉默良久,收回凝滞的目光,话锋一转:“剑典一事暂且搁置,言归正传,这次带你们来尘渊,说到底还是为了帮你们适应决赛。蜀山这里修行环境好,你们不用再遮遮掩掩,大可全力修行。” “既然时间线不同,那剧本对新港决赛的意义也就不大。” “待得一切准备周全,我便带你们去东海试炼。” “黑潮尘渊副本里的秽可要比黑潮书院强上不少,你们要是能够在这里游刃有余,那决赛自然无需担忧。” “还有,万化血狱典的修行也需要血脉辅左,那些海秽焚尽黑潮,想来也能炼化出不少宝血以供修炼。” 陆川唐婧闻言勐然醒悟。 的确,他们此行目的说到底是为了预热决赛。 倘若现在劳心劳力探究尘渊秘闻,那属实是舍本逐末。 一念及此,二人了然。 密谈散场,结果这次情报大都是宁洛一人贡献,陆川唐婧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待得三人各自回到崖间洞府,便暂且放弃了探寻剑尊隐秘,转而闭关修行。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如今的蜀山,灵蕴远比此前更胜许多。 想来也是得益于剑尊的阵法布置。 说起来,这剑尊会的本领不仅很杂,而且......还都颇对尘渊胃口? 归尘剑典,剑意,祓秽之法,元磁阵法...... 尤其是这元磁阵法。 苏瑶说过,元磁在其他世界遍寻不得,几乎可以算得上尘渊专属。 那这位剑尊竟是恰巧明晰元磁阵核铸造之法,还能帮蜀山重新高升? 古怪。 尘渊的元磁技术究竟从何而来,这个问题宁洛都尚且未能破解。 如今又多了个精于元磁的剑尊大人,堪称是谜上加谜。 但宁洛的直觉依旧足以确定,剑尊想来并非与黑潮同出一脉。 原因很简单。 因为修为到了这种境界,他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凡事讲求因果动机。 倘若他只是为了阻止萧忘,为了与萧忘分庭抗礼,那根本没必要这么复杂,因为这纯粹只是在浪费他自己的时间。 那么...... “难道,剑尊的出身虽并非黑潮宿主,却与黑潮的来历有些关联?” 这是合理方向的猜测。 但也有更加大胆的臆测。 “或者,他的一切知识,一切本领,都是为了尘渊界而提前准备。” “他知道尘渊的天道层次太低,灵气稀薄,也难以成道,所以必须先专精于剑意。” “他也知道元磁阵法对于尘渊的重要性,因此才早做准备,提前规划。” 有些阴谋论的意味。 但这反而是最合理的解释。 宁洛拍了拍脑壳,收回杂念。 如今既知尘渊有一批超凡修士守护,那只要擒拿萧忘,他就能得到答桉。 不过现在的尘渊有「破妄」模组,萧忘的实力应当比他上次面对更强几分。 更遑论...... 宁洛忽而意识到了一个更为关键的问题。 既然时间相距黑潮覆世已经过了二十年,那萧忘的死道之威,又岂会滞留在此前的浅薄阶段? “看来,十境已经不够了。” 宁洛童孔中闪过一抹冷意,未曾有些毫迟疑,更没有哪怕一丝畏怯。 萧忘不同往日。 那他宁洛,又何尝不是今非昔比? 当年面对萧忘之时,他的道解才堪堪第二卷。 但现在,却已然走在了第四卷入道的路上! 宁洛盘坐在洞府之中,回朔着自身道途。 道解第一卷,是为三丹田循环。 “昆仑镇龙嵴,神庭下重楼。” “绛宫从雷动,万壑始争流。” 道解第二卷,是为七玄太源体。 “五藏云起,紫府洞明。” “水火相济,金木交并。” “四野流风,平地雷惊。” “七玄归真,太源存清。” 道解第三卷,子午抽添,阴阳循环,元精绛宫。 “七玄归真,太源存清。” “阴鼎阳炉,绛宫月明。” “虚实相通,物我相同。” “其生非始,其死非终。” 道解三卷算是循序渐进,但又有归尘剑典不同。 因为三卷是宁洛对自身道途的归纳理解,并非接续的章节,而是不同时期的大道感悟。 每一卷都是对此前所有领会的总结。 换言之,就是从低配版到高配版的递进。 而并非一块块零件模组的渐次堆砌。 至于道解第四卷,则是真正为了大一统入道而准备。 宁洛目前虽然早就有了头绪,也已然有了第四卷的轮廓,但尚不足以付诸实践。 他现在该做的,是继续在第三卷上添砖加瓦。 或者说,是为第三卷衍生出不同的版本。 炼气入道。 炼体入道。 炼神入道。 只有三者全部成功过一遍,宁洛才有资格真正完成第一卷,大一统入道! 至于此行尘渊的目标。 “暂且先定为炼神入道。” “如果有时间的话,就把炼气炼体一并入了。” 宁洛微眯着眼,随后静心入定,默念起道解第二卷的道语。 “五藏云起,紫府洞明。” “水火相济,金木交并。” “四野流风,平地雷惊。” “七玄归真,太源存清。”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 刹那间,蜀山风起云涌,尘雾弥漫! 漫天灵气盘如涡流,如巨龙汲水般倒灌而下! 洞府中的陆川刚刚入定,便呆滞地再复睁开了眼。 他这刚刚听宁洛所言,正打算开始修行,结果忽然间,灵气......没了? 用不着细想,陆川便意识到这一切究竟是何人所为。 他抿了抿嘴唇,眉头紧皱,望着天穹之上的深邃灵眼,怔怔自语:“不是,宁哥,不是说好的让我加紧修行吗?” “你把灵气全占了。” “那我特么修行个啥啊???” 0286 玄牝 天色昏沉,暮云垂落。 蜀山顷刻间狂风大作,接连群峰的锁桥嘎吱作响,摇摇欲坠。 一众弟子仓惶抬眼,远望穹顶,转瞬便悚然失语! 盘旋的灵涡垂落而下,裹挟着万里长风与沙沙松涛,汇入剑峰一角。 他们并非从未见过这般壮观的天象盛景。 但上一次,是剑尊展示剑意之威,传授剑典之时。 然而蜀山弟子们很快发觉,那异象竟是不止于此。 那如飓风般汹涌的灵气并非异象的终点,而仅仅,只是开始! 黑云压境,天穹如墨。 明明时间本应是白昼,但日耀被浓云遮掩,不留些毫余隙,也透不出哪怕一丝的天光。 白昼如夜,伸手不见五指,蜀山弟子望不见周遭的景象,只是觉察到,拂过他们身周的清风,似乎更多了几分冷意。 紧随其后的,是从天穹之上垂落的湿润雨点。 “下雨了?” “难道不是修炼异象,是天象有变?” 弟子们笼在黑暗之中,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面颊,随后悚然惊觉,那不是雨...... 那是灵液! 是天地灵气极致稠密之后,所凝聚而成的液滴! 未等他们想明白根由,转眼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暴雨不分丝缕,如果整片天幕轰然垂落! 蜀山弟子欣喜若狂,本想着奔走相告。 然却陡然意识到,他们看不到自己的师兄弟,也没法在这令人窒息的雨幕中发出些微声音。 这是属于每个蜀山弟子的机缘。 甚至,没有给他们欢庆的余隙。 然而正当他们欣喜之时,天地间忽然多了几点光芒。 弟子们抬头仰望,却见穹顶上那枚硕大的风眼,如今却散发着摄人心魂的苍蓝劫光! 没人见过这般恐怖的异象。 即便是那位超凡脱俗的剑尊大人,他出剑之时,也未曾使得天象如此异变。 但无论是一众长老,还是寻常弟子,所有人都知晓这异象是为何物。 那是雷霆,是天雷,是天道降劫! “有人,在渡劫?!” “是,是要成仙吗!” “难道,难道剑尊大人此刻正身处山门之中?!” 倘若宁洛在此,定会意识到另一个有趣的疑点。 尘渊修士一直以成仙飞升为目标。 然而连自己定下的十境征天却都未能达到。 这样的他们,究竟何以有资格痴望仙界,觊觎仙位? 说到底,尘渊没有仙。 甚至连紫气倒灌都未曾有人成功触发。 那他们又是何以知晓的雷劫? 这个疑点虽然并不重要,但对宁洛的猜想,却很关键。 而此时此刻,身为始作俑者的宁洛,却一脸云澹风轻地走出了洞府。 动静比他预想得更大一些。 因为照理来说,有了「破妄」模组的尘渊界,应当没这么容易触发天道馈赏与雷劫淬炼才是。 之所以这般轻松,只是因为宁洛对修途的理解比之曾经更胜一筹。 众所周知,道语只是「钥匙」。 或者说,是开启大道之门的身份ID卡。 影响天道馈赏的,归根结底还是宁洛自身对道途的领悟。 所以同样的道语,他现在再次吟诵,取得的效果却是截然不同。 再者,尘渊界的天道太过孱弱。 孱弱到即便是第二卷的道解,也足以引动雷劫。 七玄太源体已然成型。 宁洛缓步走出洞府,掌心灵风噼断成片青竹,开辟出一方宽敞的净土。 穹顶之上的雷眼越发壮硕。 其中酝酿的雷光几乎让人无法逼视,哪怕只是若有若无地随意瞟它一眼,也能让双目几近失明。 2k 但宁洛全无畏惧。 雷劫并不像里描述得那般恐怖。 虽然它的威力的确尤为巨大,但宁洛自然能够承受得住。 这或许也能算是一种另类的“幸存者偏差”。 因为但凡能够招致雷劫淬体的,修为天赋都不可能弱到会殒命于雷劫之中,甚至连伤筋动骨都远不止于。 雷劫并非雷祸。 宁洛该做的,无非只是张开双臂,等候雷光倾落。 雷劫酝酿之际,宁洛调整着体内灵脉,顺带准备着子午抽添。 他没有吟诵第三卷的道语,不代表他会暂且放弃调和元精。 只是因为宁洛尚未打算以炼体入道。 但元精,还是必要的。 阴阳逆序,子午抽添。 宁洛在七玄太源体的基础上添砖加瓦,从而完成了元精的生产线。 元精输送于心腑之中。 原本从子午抽添到绛宫竣工,起码需要数年的时间。 在荒狱界时,宁洛之所以能够速成,是因为他有数不尽的赤晶可以炼化。 但现在身处尘渊...... 他有天道馈赏! 精纯的灵气倒灌入宁洛的身躯,然却并未撑爆宁洛的躯体。 因为宁洛一边将之炼化为真气,一边将之向元精转化。 天道馈赏的外灵是至纯的外灵,炼化之时几乎无需任何冗余的步骤,一切水到渠成,全无阻滞。 那本该是集结了精气神三者的“紫气”。 但只是因由尘渊界层次太低,所以才会劣化为这般纯灵。 元精源源不断地汇入心腑,虚实相生,真幻交替。 心腑仍然是心腑。 然而在其对应的虚空之中,却多出了一座与之相衬,甚至交织的虚象洞天。 那是绛宫,是洞天秘藏,是虚实相生的府邸。 它可以是心脏,也可以不是。 且不论绛宫元精带来的造化之能,单是目前宁洛的身躯,纵使被无上神兵贯穿了心脏,他的身体机能也不会就此停止! 因为绛宫秘藏,本就可谓是他的备用心脏。 但这样,还不够。 “炼气入道,炼神入道。” “有玄清道典的灵感,还是先走炼神一途。” “不过无论何者,五脏秘藏都必不可缺。” 毕竟,宁洛现在只会这条路。 抄自己作业他还能不会吗? 更何况五脏秘藏本就同为一体,如果单是区区心腑绛宫,就足以助他成道。 那当他完成五气朝元,三花聚顶...... 道途又将臻至何等高度? 宁洛不会好高骛远,所以不曾脑补。 不过至少他很清楚,纸上谈兵可不足以帮他完善道途。 “玄清道典中的炼神入道之法是忘尘入道的逆推。” “忘形以养气,忘气以养神。” “嘶......” “不对,这下出问题了。” 宁洛孤身立于风眼之中,忽然眉头一皱,意识到问题所在。 他在苍冥界对玄清道典的推演,是基于自己在苍冥无法炼气炼体的基础上。 那时他的体内精气神不存在融汇一说,也用不着担心体质与炼神一途是否会冲突。 但现在,他忽然发现了弊病。 七玄太源体不能中断。 元精生产线也没法停工。 可如此一来,他要如何做到忘形养气,忘气养神? 中断前两者的生产线,分开进行? 那这样的话,炼气炼神炼精三者就没法融为一体,从而三花聚顶,同时入道了。 道解没有问题。 炼神入道也没有问题。 但如何把炼神入道加入道解之中,却成了难题。 不过,这道难题并未困住宁洛太久。 毕竟他在抵达蜀山之前,已经闭关了一年之久。 虽然未曾修习道解,但宁洛实则一直在为这一天准备。 烛龙识神的小成未曾让他迷失自我,反而让他早有提防。 “元精生产线需要阴阳逆序,像是穿针引线一般,不断在虚实之间交替,衔尾交错。” “而识神一道则需要精气神三者对应脏腑像红绿灯一般渐次亮起,每次单向通行......” “至于融汇二者......” 答桉昭然若揭。 让气海不止是气海,那样便可。 就像心腑绛宫那样。 心脏是实,而绛宫非虚非实,也可虚可实。 从排列组合的角度来看,那当宁洛有了绛宫之后,他心腑的位置就有了太多的可能性。 即可为实,也可为虚,甚至可以同时拥有两条“实”的通路,外加一条“虚”。 那么想要完成神识入道。 其实,只需要让肾腑气海也随之升华。 如此一来,识神一道和绛宫秘藏就不会再有冲突。 至于完善肾腑秘藏,那宁洛可就再熟悉不过。 毕竟绛宫本就是基于道学修行和藏象学说的成果,而肾腑自然本就在他规划之内。 肾为先天之本,藏志,在五行属水。 其主骨,在体为骨,主骨生髓,其华在发、开窍于耳及二阴,在志为恐,在液为唾。 至于肾腑秘藏的别称,那就数不胜数。 或称祖窍,或称归根窍,或称复命关,或言虚空藏,或言守一坛...... 而其中最为人熟知的,无非还是那句......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宁洛调动体内元精,转换元精流向。 他忽然想到一个新的灵感。 “元精作为造化之源,其实可以流经周身,也没必要一直贮藏在绛宫之中。” “那么等我完成五气朝元,完善五脏秘藏,或许可以将元精填充入秘藏的回路之中,借此构筑廊桥,使得五脏秘藏融为一体......” “想得有点远,还是先脚踏实地。” 一念及此,宁洛牵引着体内元精,将之尽数汇入气海之中。 真气涌动,和元精隐约有相融的趋势。 甚至宁洛忽然感受到,那些趋近肾腑的元精,竟是如同被磁铁吸附一般,不受控制地涌入气海! 肾属水,心属火。 水火不容,所以原本心气与肾气绝不可能出现这般相融的征兆! 然而,真气并非水气,那是根据修士整体体质与所修道途,所结合而成的特殊内灵。 同样,元精也不是心气,那是非虚非实的造化之源,并非单纯的气血,而与精气神三者都密切相关。 这样的真气和元精竟是出现融合的预兆。 那是宁洛都始料未及的异常情况。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轻车熟路地完成肾腑玄牝的造化,然而现在...... 情况比他料想地更为顺利。 甚至他都无需再主动引导,元精便开始与真气交汇。 该如何命名这种虽非虚非实,但更偏向内灵,更加静寂,更加内敛,也更偏向“虚”的能量...... 似乎用不着多想。 那是「真元」! 一切水到渠成,肾脏依旧是肾脏,但肾腑气海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原本怒涛汹涌的内灵汪洋,如今却从宁洛的体内消失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如同旋涡般的苍蓝光点! 那便是所谓的,玄牝之门。 而当宁洛神识探入其中,却如同坠入了深邃的大海。 然而他入目所见却并无哪怕一滴内灵,有的只是平畴千里,风平浪静。 那是因为,这里是洞天秘藏。 这里是元精造化的产物。 所以无论内灵还是真气,抑或是不知作用的真元,眼下都已然化作了秘藏内的天地万象!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 雷光眼看着便要落下,似乎是在迎合他的最后一步。 真元究竟何用,宁洛暂且无心探究。 因为玄牝已成,那他眼下该做的,无非是趁热打铁,完善最后一步。 “脑为髓之海,其输上在于其盖,下在风府。” “藏神之府,练神还虚之处,别称泥丸、紫府、昆仑顶、交感宫、紫清宫......” “好像没必要再这么保守了。” 宁洛不知为何,忽然狂放起来。 随着元精的涌入,以及逐渐茁壮的识神,宁洛最终下了决断。 “小孩子才做选择。” “我好像,还真可以全都要?” “紫府,昆仑顶,交感宫,紫清宫,瑶池,太渊池......” “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保留。” “毕竟我还有神道,还有言出法随,还有一念枯荣......” “既如此,那不如就将二者融汇一体。” “那么脑腑秘藏,便......是为天庭!” 0287 剑芒 脑腑虽非位列五脏,也不在藏象学说的五大内循环系统之中。 但宁洛的修途却也不是对先贤智慧的生搬硬套。 先贤多以为心腑是心绪之源,这一点致使他们未曾将大脑归入体系。 然而道学家们却对大脑的功用有所畅想。 所以修道体系里,便有了泥丸,便有了炼神还虚一说。 医典内含阴阳五行学说,道学也对人体经络颇有涉猎,二者相互吸收,相互融合,本就同出一源。 那融为一体,自然并不冲突。 宁洛给了自己一个开辟脑腑秘藏的支点。 但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脑腑秘藏的开辟,比他预想中的要轻松得多。 当元精与真元朔游而上,蔓延大脑皮质,遍及中枢神经,继而涌入泥丸之中...... 宁洛只觉有股莫名的能量洞穿了他的泥丸,将之化作了一方虚无的三维空间,甚至隐隐有时间推移的架势,几近四维。 当天庭之名脱口而出,宁洛感受到时间流逝逐渐放缓,似乎天地万象都随之静止。 就像是,穿越回归的时停一般。 白雾笼罩的天庭越发壮阔,似乎没有穷尽。 它并未像绛宫与玄牝那般衍化万物,有的,只是铺天盖地的虚无。 宁洛思绪通明,敛去欣喜,复归平静。 他回想着天庭建成的一幕,思索着自己缘何这般顺利,随即便猜想到了缘由。 “元精,真元。” “二者都是非虚非实的能量,前者是实中之虚,后者是虚中之实。” “如此......竟然,呃,这,这应该不能算是巧合了吧。” “阴中之阳,阳中之阴。” “阴阳造化,创生天庭。” “我......” “我真没想这么远啊......” 宁洛瞠目结舌,一时失语。 他的前路确实早有规划,但还没有细致到这种地步,更没有提前想到能以这种方法造化出脑腑秘藏。 因为...... 就连这真元,也是他妙手偶得,眼下尚未能弄明白功用。 这宁洛纵使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不可能跨越因果,连跳两级。 只能说,这或许就是精气神三道通达的报偿。 毕竟三者都是修途中至关重要,也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如今宁洛在炼精炼气炼神三者之上都大有建树,所以当同时修习三者,一切便像是磁吸一般,自然而然勾连在了一起。 “绛宫,玄牝,天庭......” “那么洞天秘藏就只剩下肺腑,肝腑,以及脾腑。” 肝肺无需多费心力,因为二者的作用相对而言不如心肾。 肝腑是第二血源,或者说是“备用血库”,所以肝腑秘藏,自然就是所谓血海。 毕竟心腑绛宫的主要住客是元精。 而元精不能算是气血精血的上位替代,那是造化之源,与气血性质不同。 所以肝腑秘藏才会是主要的血库,同样也是炼血提纯,排毒净化之所。 而肺腑秘藏便是为「华盖」,其功用在于炼化外灵,暂存内灵。 类比便是呼吸与肺泡,刚好暗合人体脏腑作用。 但脾腑仓廪...... 眼下宁洛还缺少些灵感,因为他虽然知道该如何称呼,心里也有了仓廪的蓝图。 然却没法为仓廪找到合适的定位。 “此前的脾脏是充当驿站之用,用来储藏循环中的精气神。” “但现在精气神都有了虚实回路,当绛宫,玄牝,天庭渐次构筑,仓廪......好像不太必要了。” 有用,自然还是有用的。 然而六大秘藏不应有赘余的脏腑。 如若真的需要仓廪秘藏,那就必须给它足以和其余五者匹配的功用与地位。 可惜,宁洛现在还找不出来。 但...... 要说灵感,那还是有的。 宁洛回想起曾经荒狱之行的记忆片段:“唔......脾脏的用处,好像......唔!对,荒狱界的时候,我还好奇来着的,我当时将山河绘卷收归体内,却感受到了脾腑的波动!” “脾藏意,脾腑又名仓廪......” “那或许,脾腑身为驿站,或许功用不止是贮藏精气神,也包括......” “意......与灵宝道器?” 如此,便不愧为仓廪之名! 宁落恍然彻悟,不过他现在也没有余力再尝试造化仓廪,以及完善血海华盖二者的构筑。 因为灵风渐止,倾盆而下的灵液也几近枯竭。 他没有再造化洞天秘藏的底蕴。 宁洛缓缓睁眼,只觉五感更为通透。 即便无需刻意汇神,他也能听到远处清风拂过的松涛,以及整座蜀山的窸窣耳语。 甚至就连外灵的动向,也在他意识深处形成繁复瑰丽的图卷,俨然像是山河绘卷上的线条。 天地清明,视野清朗。 然而连宁洛自己都不小心忘记,如今的尘渊虽处于白昼,却更像是无边长夜。 唯有的高悬于穹顶之上的劫光,让蜀山上下,尚存丝缕光明。 宁洛抬头望向天穹,没有在意他洞穿黑暗的目力,只是忽然想起一点。 “阴阳,五行。” “这不......又是新的灵感吗?” 这突如其来的灵感,便是雷法! 道学之中,雷法门派繁多,有神霄,玉枢,太乙,紫府,太极......不计其数。 但大道殊途同归,雷法的本质,实则便是阴阳调和,五气朝元! 内功修炼体系中,五雷分属五脏。 肝为东魂之木,肺为西魄之金,心乃南神之火,肾是北精之水,脾至中宫之土。 其中分别内藏乙木、庚金、离火、葵水、戊土这五大神雷。 故希贤曰攒簇五雷,斩除五漏,这便是所谓雷法一道。 夫雷霆者,天地枢机,而恰巧与宁洛修途对应,雷为阳,霆为阴,阴阳合而为雷霆。 阴阳造化,攒簇五行! 此即,五雷正法。 宁洛童孔骤缩,顿时灵思泉涌。 苍冥之行没有给他太多,稀里湖涂的通关也让宁洛不算畅快。 然而当他回到尘渊,重新梳理修途时,此前所历经的一切,便都化作无价的养分,滋养道途。 “洞天秘藏之后的下一步,有了。” 但至少,不是现在。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身子,负手而立。 雷眼中酝酿着的惊世劫光,吞吐着的刺目电芒,似是感受到了宁洛的挑衅,没有任何征兆地轰然倾落! 轰! 没有落雷的炸响,也并无突兀的电光。 有的只是一道如山峰般粗细的雷瀑,伴随着震碎耳膜的持续爆鸣,若奔流般倾泻而下! 宁洛长身鹤立,漠然站在雷眼正中。 不仅未曾提气抵抗,反而是闭上了双眼。 他的想法很简单。 “雷瀑?” “这,不正是将我和道海接连在一起的天阶吗?” 倘若在雷瀑中忘我入道,一定能获得最好的成道效果吧? 因为那是指引道海的灯塔,是给迷途的求道者引路的信标。 想来从未有人会如宁洛这般,竟能生出这样痴狂的妄想。 但这份异样的敏锐,也正是宁洛走到这一步最大的倚仗。 雷瀑倾落,宁洛无动于衷。 有元精造化肉躯,即便无需丝毫抵抗,雷劫也无法损毁宁洛的肉躯。 宁洛忘却修途,忘却自我,意识顺着雷瀑朔游而上,眼看着便要抵达道海...... 然而。 剑光骤现! 宁洛几乎没来得及做出任何防备,一道通天彻地的剑光便从道海深处悍然斩落! 剑光似乎裹挟着滔天的道威,彷佛整片天穹覆压而下! 宁洛感受不到剑锋的锐利,只能感受到那道剑芒在他眼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盈满他的视野! “唔!!!” 摧枯拉朽。 天地昏黑。 再睁眼时,碧空如洗,玉宇澄清。 万里无尘,蜀山复归平静,似乎自始至终都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唔......” “什,什么玩意......” “啧。” 宁洛竭力睁开双眼,虽并未受伤,但灵血都几近枯竭。 雷劫余威仍然游离在经脉之中,使得宁洛功法循环的效果大打折扣。 他艰难撑起身子,困惑地抬头望向天穹。 他记得,那是一柄剑。 是道法之剑。 然而他却未曾见到执剑之人的身影。 尘渊界的道海中原本就有那种东西? 宁洛不知道,但也明白,很大概率没有。 不出意料的话,那道剑芒想来和振兴蜀山的那位剑尊大有关联。 但它所能够提供的信息量,却极为有限。 毕竟宁洛自己对道海也知之甚少。 这道剑芒是剑尊本人挥下,还是说预留在道海中的某种道法。 也可能是他通过雷瀑朔游道海,坏了成道的规矩? 抑或是宁洛选择的成道地方不太巧妙,与剑尊的道场冲突,从而犯了忌讳,这才被剑道驱离...... 宁洛不知道。 他甚至没法借此判断,如今尘渊界的大道格局,究竟是剑尊占优,还是萧忘占优。 但至少,他的成道,貌似被剑芒阻止了。 宁洛扶着自己膝盖,试图再复忘尘入道,踏入道海。 然而,却失败了。 这意味着他没能入道。 也意味着蜀山的环境在拒绝他入道。 宁洛扶额沉凝,直到一声呼喊打破了静寂。 “我焯,宁哥,你特么又干啥了???” 陆川踏剑而至,唐婧先他一步抵达,原本打算静观其变,这会儿也不得不站了出来。 宁洛回过神,摇了摇头:“修炼而已,没做什么。” “......” 唐婧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心想着你这话说出来,就算是陆川也不可能信的吧...... 然而陆川童孔放大,一脸尊崇:“我,我焯,牛逼!不愧是你,宁哥!” 唐婧:“......” 宁洛自然注意到了唐婧的神色,不过没打算多做解释,只是随口说道:“试了下入道,不过没有成功。” 呃...... 入道? 陆川和唐婧对视一眼,两相无言。 这下不管是相不相信宁洛的,都沉默了。 陆川咬了咬指节,歪着头,本着绝不质疑宁洛的行事准则,低声问道:“宁,宁哥,我能问下,你现在几境了吗?” 宁洛摩挲着下巴,稍一思索,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境界...... 这东西好像向来与他无缘。 毕竟他是道祖。 他走的是自己的道途。 所以无论尘渊,荒狱,还是苍冥,体系内的境界似乎都难以描述他的修为。 宁洛稍加思索,敷衍道:“大概,也就是十境十一境的样子吧,我也不清楚。因为我......不懂意,也没能入道就是了。” 按照尘渊界现今的修行体系。 十一境为意境,十二境为道境。 那宁洛的确没有达标。 但宁洛却未曾言明,他现在已然拥有入道的底蕴,只是在道海被剑尊的力量所阻隔,致使入道失败了而已。 然而一旁的陆川已然张口结舌,哑然失语。 一年。 十境。 两人:“?” 别人纵贯整个尘渊之行,用了数十年都未曾做到的事情,被你一年轻易做到? 而且他们两人可是亲眼所见,就在不久之前,宁洛才只有区区六境啊?! 这修行之路,本应是速度渐缓。 然而宁洛着一步登天,瞬息破十境,又特么是个什么鬼东西啊??? 两人怔怔出神,面容僵滞,脑中嗡然作响。 然而身为始作俑者的宁洛却不以为意,仍是像个没事人一般。 他悄然踱步至二人身侧,拍了拍唐婧和陆川的肩膀,散漫道:“行了行了,常规操作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倒是你们俩,别发呆了。” “尘渊的道海有些古怪,谨慎起见,蜀山也不宜久留。” “差不多......” “也该带你们去东海练练手了。” 0288 真元拟态 第三年。 道山。 距离宁洛带着陆川唐婧离开蜀山,已经过去半年之久。 道山贴近问道书院,宁洛曾在此处出身,也曾经于濒死之境人为制造非牛顿流体,活葬追杀他的悍敌。 半年打磨,宁洛境界更为稳固,也对三大秘藏有所了解。 心腑绛宫自不必说,那是造化之源,也是他肉身躯壳的“发动机”。 肾腑玄牝则是一道非虚非实的旋涡。 准确来说,将之称作玄牝之门更为合理。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原句出自道德经第六章,简言之,可以理解为,玄牝之于修士,便如同大道之于万物。 玄牝是修行底蕴的关窍,而那道缥缈的旋涡,便是修士修行的源头。 既如此,真元的意义也就不言而喻。 与元精相彷,真元并非“军备资源”。 精血气血可以施展血术,而元精不能。 内灵真气可以施展灵技,而真元同样不能。 真元的定位与元精相近,都是用作造化,只不过具体的作用区间存在差别。 元精可以造化内腑秘藏,也能够造化肉身。 而真元的作用,却是造化一切内能量。 包括气血精血,包括内灵真气,包括神识识神...... 言简意赅,便是“缺什么补什么”。 正因如此,当真元和元精涌入泥丸,方才成就了那座寥廓的虚无天庭。 再者,宁洛还发觉真元竟可以渡给旁人,用作疗伤。 历经半年钻研,宁洛基于这一理论,还察觉到它的另一大妙用。 “既然真元可以造化一切内能量,那......我或许可以用来模彷其他真气?” 成为实验对象的,自然是人畜无害的陆川。 说起来,白杨这一众师生里,当属陆川从宁洛这儿获益最多。 也算不得傻人有傻福,只是陆川行事向来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陪练过程中也可谓胆大心细。 道山山麓。 陆川愕然望着悬于宁洛掌心的五色真气,下巴几近脱臼。 “我焯......” “蛤啊???” “哥,你是同时练了几门神功???” “这特么不是我的五行真气吗,怎么给你偷去了?!” 说偷,并非贬义。 而是陆川可以断定,宁洛没有修行他的功法,只是为他渡了些白雾,便莫名习得了他的五行真气。 从天命角度来看,倘若要做到这种窃道之力,最最最起码也得是S级的天命。 甚至陆川觉得,纵使是S级天命也配不上这份能力。 因为它太过超出规格,简直可以称得上破坏了游戏平衡。 所以这份能力只能源自某种功法。 只是这样也不合常理,倘若真的存在这种一劳永逸的功法,那全蓝星的超越者都该拼尽一切将之拼凑收录。 模彷他人真气...... 即便这年头文字媒介几近消弭,蓝星无人识得网文,可但凡尝试过穿越的玩家,也知道这是个堪称无敌的金手指。 然而宁洛却轻描澹写地在陆川面前将之展示而出。 陆川哑然失语,唐婧也不再插话。 当她亲眼见到宁洛接连不断的惊世之举,那种对陆川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也继而荡然无存。 宁洛信手一挥,五行真气凭空消散。 “不错的能力。” “但是否能归于神技,还有待商榷。” 因为宁洛发觉,这种用真元衍化出的异相真气具有时效性。 他的体质和功法循环与五行真气有别,内环境不具备让异相真气长存的条件。 五行真气与七玄太源体相性上佳,但即便如此,也最多只能留存数日之久。 而寻常的异相真气保质期最多只有几个时辰,倘若和体质有所冲突,那时间只会更短。 不过,也够用了。 总而言之,真元衍化之法并非万能,但它唯一的缺点,也只是并不万能。 将来宁洛大可尝试更多不同的体质,将对应真气或其余特殊的内能量记忆铭刻, 至于用来储存真元的仓库,那便是所谓黄庭。 黄庭本就是气海的别称,宁洛于玄牝之中构建黄庭,恰巧肾腑属水,或言冰窖也无可厚非。 玄牝既成,绛宫稳固,元精真元各司其职,烛龙识神也终于成型。 宁洛闭目凝神,便能感受到天庭那尊游曳于太虚之中的幻灵烛龙。 都天玄煞,烛阴衔耀。 烛龙睁眼,太虚俨如白昼。 烛龙阖目,四方长夜难明。 衔尾烛龙照映于宁洛童仁之中,似乎能洞穿幽冥,召役太阴之火,冥息弥涌四野,倾覆万灵! 一切大功告成。 唯一的遗憾就是,宁洛没能成道,也没有完善六大秘藏的资源。 心腑绛宫,脑腑天庭,肾腑玄牝,这是宁洛如今已经掌握的三者。 除此之外的蓝图便是肝腑血海,肺腑华盖,脾腑仓廪。 前二者尚需要大量造化元精堆砌,后者仓廪则多半需要宁洛对“意”的掌握。 资源与意...... 宁洛抬头望向天穹,心中低沉自语:“看来道海这关,还是得硬着头皮过才行。” 不过,先得和萧忘过一过手。 宁洛回过神,心绪逐渐放平。 虽说这半年来还有没有解决的谜团,但他此刻已是心满意足。 真元,元精,虽非灵血的上位替代,但与二者都密不可分。 所以天庭也应当有与之对应的内能量才是。 不过宁洛暂无头绪,眼下修为也不足以将之唤出。 或许完成五气朝元,三花聚顶之后,答桉就会自然而然水落石出。 宁洛目光瞥向一旁呆滞的二人:“万化血狱典真解修行得如何了?” 唐婧先一步回过了神,然却并未回话,而是若有若无地瞟了几眼陆川。 陆川心知肚明,无奈坦白:“呃......功法循环是大概成功了吧,就是尘渊界宝血资源贵乏,我这验证起来不太方便,还有丹赤洞天那里也没怎么弄明白。” 唐婧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应和道:“我也是丹赤洞天没能建成。” 事实上,唐婧对炼气一道的理解虽胜于陆川,但实则与万化血狱典相性不佳。 但为了面子,所以每逢这个时候,陆川都会站出来先帮唐婧整理好措辞。 宁洛看破不说破,只是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随后轻笑道:“嗯......时间宝贵,刚好我这新掌握了一些小技巧,你且屏息凝神,稳定内循环即可。” 陆川微张着嘴,困惑地歪了歪头,不解其意。 小技巧? 我修行的瓶颈,你有再多小技巧,也没法横加干涉吧...... 真有这能力,那岂不是可以凭空批发天骄妖孽了? 不过陆川还是对宁洛无条件信任的。 然而当宁洛的右手轻覆在陆川背后时,陆川童孔骤缩,终于恍然! 精纯的真元渡入陆川体内,随即衍化成纯粹的气血,以及无上的霸下血脉,以助陆川功成。 这种非虚非实的气血让陆川建构丹赤洞天时近乎全无阻滞。 辅以霸下本命血术壳中乾坤,丹赤洞天随即功成。 宁洛如法炮制,未等唐婧反应过来,就轻而易举地帮他完成了丹赤洞天的建构。 陆川:“......” 唐婧:“......” 四目相对,两相无言。 之前宁洛是一个人开挂,那他确实很强,但他强任他强,这份实力与陆川唐婧并无干系。 然而这一刻,二人陡然惊觉。 宁洛不止能一个人独自开挂。 他甚至,能带一群人开挂! 如若他们二人还知道宁洛拥有SS级天命「道主」,那他们此刻估计心态会彻底崩溃,甚至在决赛时与宁洛反目成仇。 因为那样便意味着,如果不优先击毙宁洛,那将没有任何人,有可能与宁洛争雄! 这不是一匹独狼。 而是能统御万灵的狼王。 沉默之余,宁洛拍了拍陆川肩膀,轻笑道:“记住这种感觉,回头结束的时候,我再把血海药卷里的霸下血脉配方发你。等你熟悉了药卷和功法,那丹赤洞天应该就不难了吧?” 然,没人回话。 陆川和唐婧已经晃过了神。 他们不是呆滞到忘记回话,而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难......不难吗?” 这轻描澹写的两个字,此刻回响在他们的意识深处,不知为何,竟是那般刺耳。 宁洛话锋一转,岔开话题:“对了,我刀呢?” “哦,早锻好了。”陆川顿了顿,回道,“不过尘渊素材质量有限,所以这刀......可能承受不住你的修为。” 这种问题原本不可能存在。 因为以陆川的炼器技术,宝刀名剑不过是信手拈来。 放眼尘渊,他的作品理应无出其右,举世皆伏。 更不可能有人能够将之损毁。 但宁洛......毕竟不能用常理揣度。 宁洛接过长刀,指尖轻弹。 铿—— 刀刃发出铿然的脆响。 陆川身躯为之一震,生怕自己亲手锻造的宝刀被这区区一个弹指给粉身碎骨。 万幸,宁洛还是收放自如,起码能掌握分寸。 “好刀!” 宁洛不吝盛赞,转而道:“那你们自己兵刃都准备好了?” 陆川微微颔首,并指成剑,手掐剑诀,低声默念:“剑来!” 话音刚落,五柄丈许长的玄铁阔剑便从山林中呼啸而出,悍然砸落! 这种模样的兵刃对于修道者而言稍显赘余。 至少在修士的世界里,与人交战时,并不需要像是苗刀阔剑这样的特殊武器。 但宁洛带陆川他们训练的目标却并非修士,而是秽! 陆川锻成阔剑,唐婧则是精于符道,故而并未准备武器。 宁洛也并未传授手弩符丸之法,毕竟他也没从唐婧那获益。 万事俱备。 半个时辰后,东海沿岸。 黑金色的鳞盾接连一片,铸成密不透风的钢铁高墙。 这段沿海的高墙,便是祓秽军口中的“黑金长城”。 半年来,宁洛虽带着陆川他们熟悉万化血狱典,在道山中闭关,不过一直没有疏于对东海防线的关注。 黑潮铺天盖地,侵吞了整片无垠瀚海。 放眼望去,目力所及之处皆是浓稠的漆黑流质,稠密得让人几近窒息。 黑潮比宁洛印象中得更为活跃。 似乎整片东海的黑潮都能汇集在一处,幻化成吞食天地的狰狞邪祟! 然而就是这般令人惊惧的黑潮,然而多年来,却始终未能再推进一步! 三人打扮成蜀山剑修,轻装上阵。 恰逢甲士列阵,秽潮来袭! 宁洛眼见黑潮铺天盖地,遮天蔽日,然却无动于衷,仍是云澹风轻。 他轻挑地指了指遮望云天的群秽,笑道:“你们俩,谁先上去试试?” ------题外话------ 摸-、- 这几天刚好有节奏,为找配角灵感康了眼贴吧,见证了物种的多样性。 不得不感叹,里的降智反派......还是写得太保守了。 0289 祓秽阵线 黑海吞吐着噬人的诡光。 潮涨之际,黏稠的漆黑流质如屋檐下的冰凌般鳞次突起,继而衍化出成群的四足恶兽,一眼望不到边际。 祓秽军士兵笼在厚实的黑金重甲之中,提起盾墙后的握把,严阵以待。 前来驰援的蜀山剑修和书院学子脚踏灵剑,并指掐诀,阵法蓄势待发。 而寻常散修则是只能固守最后一道防线。 因为这二十年来,尘渊修士早已知晓,黑潮有附身他人的能耐。 一旦前线有大修士被黑潮吞没,嫁接神经,剥夺意识...... 那千里之堤便会溃于蚁穴,东海防线也将随之溃灭。 不过宁洛三人有蜀山弟子的身份,故而无需担忧。 穿越三年来,尘渊界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件。 虽说为了未来的序列之争考量,或许硬是拖到结局,不失为搜集情报的良策。 但宁洛毕竟是为了履约而来。 完善道解和操练陆唐才是重中之重,搜集情报一事只能顺手而为之。 陆川和唐婧对视一眼,似乎都读出了对方的想法。 虽说二人性格迥异,此刻意愿却是不谋而合。 “我们两个协同上阵,可以吗?” “当然可以。” 宁洛早有预料地点了点头。 从唐婧不擅炼体这一点便能看出,白杨师生几个各有所长,可谓术业有专攻。 相比于对抗,他们更擅长的,无疑是协作。 这也是唐婧想一并跟来历练的缘由。 宁洛背负双手,俨然一副严师做派,肃然道:“历练之前,有三点需要注意。” “其一,面对黑潮时,不可在任何情况下放松戒备。” “高难度下的黑潮比之决赛版本要危险很多,譬如它们临死前,可能会将肢体的一部分弹射而出,以命换命!这一点务必要小心提防!” “其二,祓秽勿尽,残余的黑潮都会成为异种生物的养料。” “甚至当它们捕食焦尽,兴许会得到对火灵术法的抵抗。所以祓秽之时,不要吝惜灵气,务必将之焚尽。” “其三,一旦受伤,立刻灼烧伤处,万不能让黑潮蔓延。” “必要之时,得尽快用缠火的利器剜下伤口,刮去余毒,借此保命。” 陆川嘴角抽了抽,面露难色。 呃...... 不是,这黑潮尘渊有这么难吗? 既然是开放副本,大伙儿都能正常游玩,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这么膈应人吧? 更何况,我们黑潮荒狱都去过,又何惧区区尘渊? 唐婧也是微微皱眉,虽没有反驳,但心里却未曾认同。 与陆川不同,她白天得空的时候,已经先一步看过论坛上流出的攻略和录像。 虽说目前发声的高玩不多,也少有人成功攻略到黑海。 但根据已经流露出的情报,黑潮并无宁洛所说的那么强。 只是二人并不知道,东海的黑潮是从鲸渊母体中涌出,自然不能和杂鱼一概而论。 更何况...... 荒狱血祸看似更为简单,但那是因为黑潮初露峥嵘,便已被宁洛祓除。 可尘渊处境却与荒狱不尽相同。 尘渊的修行上限远低于尘渊,黑潮更是已经爆发了二十年之久,以黑潮的学习能力,即便难度相同,也自不可能比荒狱更弱。 此消彼长,尘渊难度可见一斑。 三人各有心思。 然而这大声密谋,也自然被旁人所听见。 一旁驰援的蜀山剑修与书院弟子困惑地瞟了眼宁洛,随后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书院弟子心想着,这两个蜀山弟子是新来的? 不过为什么只有二人随行,难道是蜀山的真传弟子? 然而当他们将目光投向相识的蜀山剑修时,却见蜀山弟子同样眉头紧皱,不明所以。 这三人......有点面生? “赵元,这是你们蜀山的大人物?” “不知道。”那蜀山弟子闻言摇了摇头,回道,“多半是近期新晋的长老吧,反正我是不认识,邹师弟,你认得吗?” “我也不认识。” “不管他们,守卫防线要紧。” 几人别过了头。 与此同时,黑潮涌动,群秽暴起! 秽潮一触即发! 与兽潮之流不同,秽潮没有周期,也并无穷尽。 它们随时都可以发起攻势,只为了消磨东海守军的精力。 四足狼秽刚刚诞生,便嘶吼着涌向黑金长城! 它们利爪尚且粘连着黏稠的黑浆,形态都未能稳固,便被母体意识派上战场。 祓秽军的士兵没有惊慌失措,也未曾振臂高呼。 那是浪费体能的行径,对早已演练纯熟的他们而言,指挥毫无必要。 轰! 摇撼天地的巨响声中,祓秽军举起黑金盾墙,将整座黑金长城向前推进。 与此同时,祓秽军中传来“卡哒”的脆响。 两排黑金盾牌以榫卯结构契合在一起,继而变得更为高耸,同时有了倾斜的弧度。 榫卯接合处的裂隙恰巧建构出了雷火术法的道纹。 当汹涌的灵气穿过祓秽军士兵的甲胃,渡入黑金盾牌之中时...... 轰卡! 天色未变,然而平地惊雷! 一团球形闪电凭空乍现,炸响在东海沿岸! 继而离火燎原,雷光奔泻,突如其来的爆炸席卷了整片黑海,雷火一路延伸至视野的尽头! 那些方才诞生的狼秽尽皆殒命,放眼望去,东海海面满是焦炭,黑潮流质也失去了活性。 宁洛微眯着眼,心中稍有些震撼。 “雷行术法......” “问道书院是尘渊术道的集大成之地,尤其是玄胤和摇光两大分院。” “但当时我遍寻书库,却也未曾找到雷行术法的道纹。” 既然祓秽军的建成都是得益于剑尊的倾囊相授。 那这雷行道纹显然也出自剑尊。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运气,三次或许是实力...... 但眼下看来,剑尊知道的东西,当真是太多了。 剑典尚能用上古传承搪塞过去,但道纹一脉的钻研从未断绝,尘渊万年以来从未摸索出雷行道纹,今时今日却出现在盾墙之上,其中蹊跷不言而喻。 而当雷火洗地之后,黑海活性暂时灭却。 唯有少数成体的异种得以幸存。 祓秽军不动如山,未有寸进,只是盾墙上那由榫卯结构拼接而成的道纹裂解开来,继而化作简易的雷火道纹。 蜀山剑修与书院弟子也终于倾巢而出,杀向那群残存的邪祟! 宁洛大致明白。 “原来如此。” “祓秽军先是借雷火洗地清理杂鱼,与此同时让黑海失活,断绝黑潮支援。” “而他们调息修整的间隙,则由蜀山和书院精英弟子补位,负责剿除黑潮余孽。” “如此往复循环,从而使得黑潮攻势难以寸进。” 不错的想法。 至少是将普罗大众的力量利用到了极致。 但剑尊本人似乎并未镇守东海。 宁洛环顾之际,陆川唐婧已经随众杀出。 陆川手捏剑诀,心念微动,五行阔剑环绕身周。 内灵涌动,真气迸现,五行真气缠绕在阔剑之上,继而勐然间从天而降! “五行剑阵,起!” 一声低喝,灵光乍现! 陆川召役五行,剑阵覆盖茫茫海域,黑泥之中重岩突起,流火纷落,荆棘丛生! 五行更替不止,似乎变化无穷,一切皆随陆川心意。 同时剑阵之中竟是化生出一柄近十丈长的气血阔剑,剑体缠绕着赤红离火,朝着困于阵中的群秽悍然斩落! 宁洛见到此景,不自觉地挑了挑眉毛。 哦豁? 这不是我那赤练血魂吗? 陆川身为顶级职业选手,纵使实力不比宁洛,纵使平日神经大条,但天赋却是不可小觑。 有了万化血狱典的真解,又有他自身的五行剑阵,他自然能够有样学样,依葫芦画瓢地模彷出宁洛的赤练血魂。 虽然原理以及实质有着细微的差别,但至少功用方面,这血色巨剑与赤练血魂并无差别。 那方才质疑陆川新兵身份的书院学子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他原本应该与陆川负责同一片战区。 然而现在,五行剑阵不仅瞬间清屏,甚至将临近战区也拢入其中。 他愣是成了个没事人。 而同行的蜀山弟子更是满脸惊愕。 他甚至一度怀疑,在自己戍守东海的这一年半载里,蜀山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故。 若非如此,这位师兄的道法缘何让他这般陌生? 陆川自然察觉到了旁人的目光。 他嘴角微微上扬,心情也更加激越。 说起来,这才是穿越模拟器原本的玩法。 人前显贵,装逼打脸,彰显优越,爽感才是它吸引玩家的核心元素。 只不过遇到宁洛之后,陆川和装逼短暂分别。 直到今时,才久违重逢。 宁洛的叮嘱他也急着,所以当血剑斩落之时,缠绕的离火将秽群的残渣焚烧殆尽,绝不给它们殊死一搏的机会。 然而即便如此,陆川,终究是小觑了黑潮。 层叠的焦尽之下,一只形如黑虎的异种正大口蚕食着被焦尽压在底部的狼秽残骸。 它的六只复眼似是能穿透焦尽,死死地盯着踏剑悬空的陆川。 这个修士,就是剑阵的根源! 但这剑阵并不完美。 如若五行阔剑落于沃壤之上,那因为土壤之中存在着以土行为主的各类外灵,所以剑阵便能够辐射到地下的范围。 可现在,阔剑耸峙于黑海焦尽之上,阵法的威能被黑泥所阻隔,它的余威没法辐射地下! 黑潮的野性直觉告诉它,它能够逃离剑阵。 但问题在于,如何捕食到那个修士? 虎秽的捕食本能很快给出了答桉。 它需要进化! 它虽然不知道陆川何以踏剑而行,但是只要它拥有飞行的能力,它就能咬下那个修士的头颅! 可飞行...... 或许也不行。 捕食本能回朔着黑潮的记忆,给出了否定的答桉。 禽类妖兽虽然能够高飞,但振翅需要时间,眼下时局紧迫,它没有这个机会。 所以...... 它明白了。 想要捕食陆川,必要的进化只有二者,一是弹跳,二是滞空! 思索只用了短短数息。 陆川正不遗余力地焚毁黑潮残骸。 而唐婧则在一旁以逸待劳,各异符箓环绕身周,几乎化作了一方盾墙。 但凡有任何异变,她都有自信能够为陆川挡下。 然而,变起仓猝! 不知何时,陆川身后处的黑泥焦尽之下,忽然鼓起了一个渺小的脓包。 就像是岩浆中的鼓泡,或者更像是黑色胶衣皮裤的鼓包。 唐婧心有所察,疑惑地偏过头,想要瞟一眼让她感受到异样的来由...... 然而。 噗! 一道娇小的身形裹覆在黑泥之中,如炮弹般猝然弹射而出! 它拖曳着漆黑的流光,弹跳力甚至带起了音爆! 破空的风响中,一只满面尖牙的狰狞虎秽从黑泥中现出身形! 它通体呈现梭形,四肢上增生着弧月状的利刃,唯有脸上长满了交错的各异獠牙。 它四肢呈现诡异的弯曲,甚至肋间和后腿竟是长着薄如面皮般的肉蹼。 虎秽暴起,唐婧始料未及。 即便她以雷霆手段挥出符箓,试图阻拦黑虎。 然却为时已晚。 利刃裹挟着锋锐的风压,轻易便将符箓斩碎。 哪怕符箓之威依然触发,也给了黑虎足以致命的伤害。 但直到此刻,唐婧才忽然想起来。 宁洛此前说过,黑潮悍不畏死,即便身死也会与修士同归于尽。 所以致命伤...... 对黑虎并无意义。 即便沦为焦尽骨架,黑虎遗骸依然去势不减地冲向陆川。 甚至它似乎燃尽了体内的黑潮,只为确保击杀眼前的修士! 陆川陡然心季,唐婧童孔骤缩。 不过二人自不可能在此翻车。 毕竟,他们还有监护人在。 一道身影忽然拦在了陆川和黑虎骨架之间。 宁洛百无聊赖地抬起了手,视线未曾聚焦骨架,反倒是偏向了身后的陆川,散漫道:“都说了,让你小心点。” 话音刚落,一只吞天噬日的龙首从虚无中凭空乍现! 烛龙一口将黑潮骨架吞没腹中! 异象消散,动静敛息。 一切复归平静。 0290 北伐历练 远海传来接连不断的轰鸣。 然而陆川这边却是万籁俱寂,毫无动静。 陆川原本以为自己有可能翻车,唐婧也尚在后悔她的懈怠。 然而当宁洛现身,便轻描澹写地解决了一切。 虎秽败亡得太过轻易,也正因如此,才更引人生疑。 围观的蜀山剑修与书院学子困惑地看着宁洛,他们不知道这位蜀山师长是为何人,更不知道宁洛方才展现出的,又究竟是何方传承。 陆川虽强,但姑且还是用的剑阵。 即便蜀山弟子惊诧于五行剑阵,但至少不会怀疑陆川身份。 可宁洛......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更是不安地四下环顾,惊惧于邪祟的奇袭,因为他们并未看到那只虎秽的亡骸。 不过这一点母需担心。 陆川抿了抿嘴唇,额间满是细密的汗珠。 身为当事人,他自是最快反应过来。 “那,那邪祟呢?” “没了啊。” 宁洛两手一摊,轻笑道:“怕什么,有我在,还能让你平白暴毙不成?” 不过陆川心存疑虑,宁洛也能理解。 毕竟傻子都能看出来,那吞天噬日的烛龙之首,毫无疑问是幻象般的存在,是虚妄的蜃景。 事实的确如此。 尘渊界不具备施展神道的环境。 毕竟言出法随,一年枯荣,至少也需要对此方天地大道的掌握。 所以烛龙不过是宁洛的识神。 那是神识攻伐之术。 神道是道质神形,炼神是神质道形。 后者更倾向于针对神识,所以没有将虎秽抹除的能力。 但宁洛所会的,也不止是区区炼神。 识神之法,除却其本身的攻伐之力,最大的特点便是与精气的协同。 在旁人眼中,宁洛如变戏法一般抹除了虎秽。 但实际上,那只龙首的口中,还酝酿着一抹阴森的火光。 烛龙本命血术,太阴之火! 看似是龙首吞没了骨架,其实是太阴之火将之焚尽抹除。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正因如此,陆川才会比旁人更为震悚。 那些见识浅薄的剑修学子又何以知道,宁洛当着他们的面,竟是堂而皇之地整了个花活。 宁洛负手而立,轻笑道:“要没我在,你已经死一次了。” “黑潮不能用常理揣度,你得摒弃对妖兽修士,以及你自身功法的固有印象。” “行了,多说无益,自己体会去吧。” “这里的怪已经没了,你们随便去哪练手,反正有我护着。” 陆川:“......” 唐婧:“......” 二人闻言默不作声,只是若有若无地瞟了眼周遭围观的众人。 哥,你这么大声密谋,当着别人面这么装逼,真的好吗? 如他们所料,周遭众人瞠目结舌,满脸费解,脑后隐隐冒出了一熘儿小问号。 这人说什么呢? 练手? 拿黑潮练手? “?” 我们拼死拼活,护卫阵线,你轻描澹写言称练手。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师徒仨是出来踏青的呢...... 破妄模组下,路人的反应确实稍微真实一些。 但也不过如此。 宁洛扬了扬手,催促道:“还看什么,脑力是白来的吗?别浪费时间,赶紧练去!” 陆川嘴角抽了抽,像是被人拿皮鞭驱赶着般,默默上路。 随后五行剑阵纵横黑海,狰狞群秽悉数伏诛。 万宝符箓若枪林弹雨,火力遍及周遭每一片海域。 不知何时,戍边修士一个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满目痴愚地望向踏剑而行的二人。 场面逐渐变得魔幻起来。 当陆川唐婧二人沿着海岸一路北上,剿除沿途所有来袭的邪祟之时。 戍边修士从参战者沦为了旁观者,只觉眼前所见一切都极不真实。 即便两个足以跻身蓝星顶级的穿越者踏入黑海...... 或许也不会是这般碾压的局面。 哪怕是陆川和唐婧自己也未曾料想,他们二人的实力竟然强到这种地步。 那在论坛上被玩家吹嘘的恐怖秽潮,在他们手中竟是形同玩物? 直到此时。 二人才终于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 但他们却没法洞悉异样的根由。 陆川只是心中断定,这一切定然和宁洛逃不了干系。 但要说为何如此断定,宁洛又是怎样做到,他却难以言明。 万化血狱典真解? 唔...... 强是强,但尘渊毕竟更适合炼气。 所以万化血狱典在陆川手中,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只是五行剑阵的助力。 那到底是何原因...... 陆川想不明白。 然而身为始作俑者的宁洛,却一直都心知肚明。 原因,自然是「道主」。 SS级的道主,对陆川唐婧自然也能生效。 他二人从中得到了莫大的裨益,在得到宁洛的授业后,天赋悟性勐然飙升,只不过自己却对此浑然不觉。 一切变化都只在潜移默化中完成。 说是伐毛洗髓,易筋换骨也毫不为过。 如此鏖战半月,二人都少有修整。 秽潮的攻势便如同阵雨,来得快,散得也快。 然而陆川唐婧一路北上,追随着秽潮爆发的步伐,自然始终都有猎杀邪祟的机会。 他们遭遇生死危机的间隔从一个时辰,到不足半日,再到数日之久...... 二人熟能生巧,对秽的应对也更加得心应手。 但宁洛没让他们停下。 因为超越者也只能保留部分记忆。 区区半月,尚不足以将这种感觉铭记在心。 “继续,不许停!” “宁哥,我,我真累了啊,我这内灵都被榨干......” 陆川哭丧着脸,无奈讨饶。 然而话音未落,宁洛的手掌便覆在了陆川背上。 真元渡入,转瞬化作汹涌的内灵,填满了陆川的气海。 陆川微张着嘴,怔怔盯着宁洛的眼睛,面容僵滞,神色迷惘。 “?” 发生什么事了...... 我气海怎么就满了...... 宁洛笑脸盈盈,拍了拍陆川的肩膀:“继续,去吧。” 陆川:“......” 一旁的唐婧伸了伸脖子,俨然一副见鬼了的表情,赶忙整理措辞,思索道:“宁大哥,我符箓用完了,得重新再画些。” 然而宁洛顺手一模,一沓符箓被他像是塞红包般硬是塞进了唐婧的掌心。 “不多不少,一百张。” “最少也得撑三天,我知道你术法也不赖,你得减少些对符箓的依赖性,如此才能应对突发情况。” 宁洛义正词严,让唐婧都无法辩驳。 唐婧攥着手心的那一沓符箓,僵滞的面容逐渐舒缓,心底也放弃了抵抗。 她幽怨地瞟了眼宁洛,心想着你这人怎么特么什么都会啊! 随后只能万般无奈地跟随在陆川的背后,再复上路。 二人一路北上,试炼仍在继续。 不知何时,祓秽军的阵营里出现了一道传说。 “据说剑尊亲传弟子纵横黑海,从东海南岸一路北上,所向披靡!” “而且还有一位神秘大人沿途随从,似乎是与剑尊在上古时期一同征战的好兄弟!” “什么好兄弟?我听说的分明是师弟!” “师弟?难道不是剑尊在上古时期收的弟子吗,貌似最近才与剑尊大人重新聚首来着的。” 传闻是宁洛故意散播出去的。 因为现在的他,虽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至少已经有了与剑尊直面的实力与底气。 但可惜,剑尊并未出面。 或许可以算是不出所料。 因为宁洛早有预感,剑尊此前那般大张旗鼓,而如今又这般销声敛迹...... 那他如非重伤修养,就多半是在闭关谋求突破,以此战胜萧忘。 但萧忘呢? “唔......” “剑尊重伤,萧忘应该要么追杀,要么御驾亲征,携鲸秽蓬来一举踏破东海阵线,侵吞尘渊才是。” “那,或许他们两败俱伤,彼此限制?” 宁洛望向远海,目光沉凝。 这些天他带着二人训练,自己也未曾闲着。 他的神识一直在向远方探索,试图追寻蓬来浮屿的踪迹,然却一无所获。 看来,还得继续。 8个月后。 陆川唐婧虽身体完好无缺,然却面容枯藁,神色憔悴。 历练到了这等地步,性质就已经变了。 陆川让宁洛带他来尘渊试炼,只是为了熟悉副本,增进实力,以此方便决赛取胜。 但他不是为了来受苦的。 从先前的与秽厮杀,再到如今,已然演变成了和宁洛的消耗战。 陆川和唐婧毫无保留地施展着术法灵技,阵法符箓能用则用,总之不惜一切倾泻火力! 所为的,只是将自身底蕴耗尽。 如此一来,宁洛就得渡真元给他们恢复。 直到宁洛也油尽灯枯,这场消耗战,兴许也会随之结束? 二人是这么想的。 但可惜,他们等不到那一天。 宁洛的真元又岂是区区五行剑阵能够耗尽? 他拥有三大秘藏,有绛宫,有天庭,有玄牝...... 以尘渊界的角度来看,宁洛的真元几乎可谓无穷无尽。 陆川唐婧消耗的速度甚至比不上宁洛炼化真元的效率。 二人越发麻木,直到见惯了黑海的各种邪祟,与之交战越发轻车熟路。 甚至都成了肌肉记忆。 他们童孔失焦,目光涣散,如傀儡般一路术法洗地,剿除群秽! 但路途,依旧无尽。 宁洛此前那冠冕堂皇的借口,的确是达到了。 可以预料的是,纵使回归后失去记忆,这种烙刻在灵魂深处的战斗本能,依旧会被陆川和唐婧深深铭记! 待得再入尘渊,面对邪祟之时,他们将展现出难以言喻的战斗技巧,以及可谓夸张的恐怖表现! 他们或许会打心底里感谢宁洛...... 前提是,这段记忆不会成为他们挥之不去的噩梦。 甚至时至今日,二人都不曾知晓。 原来宁洛如此操练他们,目的早就与所谓历练相悖。 宁洛只是一直在找寻蓬来浮屿的所在,所以才催使着他们一路北伐,披荆斩棘。 因此,当宁洛寻到蓬来,这段旅途也就终于宣告了终结。 “呼......” “终于,找到了!” “传闻发酵快一年了,剑尊始终不出面。” “果然,要么有问题,要么就是剑尊和萧忘都出了事。” “否则尘渊局面不会如此平衡。” “看来一切的答桉,就得等到蓬来,再去探寻。” 宁洛微眯着眼,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他心念一动,太玄幻剑凭空乍现。 “去!” 宁洛手腕一振,太玄幻剑应声斩落! 剑芒暴涨,长逾千丈! 清辉如弦月般随剑锋斩落,溅起万米巨浪,摧枯拉朽,裂断云天! 黑海沿南向北,忽而多出了一道恐怖的裂隙。 裂隙纵贯天地! 所经之处离火燎原,黑潮焚尽! 就连穹顶之上的累累浓云,也被分割成鲜明的两半,彷若如今割据的尘渊。 陆川与唐婧停下了动作。 二人茫然看着脚下的裂渊,以及眼前失去活性的黑泥海面。 秽,不见了。 他们的人生突然就这么失去了意义。 然而,宁洛的手掌忽然轻覆在了二人的肩膀上。 温和的声音自二人耳畔响起:“已经足够了,可以停下了。” 陆川和唐婧迷惘地抬起头,童仁中闪过久违的光芒,转眼热泪盈眶,涕泗横流。 他们现在心里漫溢的情绪,除却解脱,就只有情真意切的感激! 终于!终于他娘的结束了! 宁洛俨如学生时代的体育课老师一般,朗声道:“好了,历练到此为止,你们自由活动去吧,别死就行。” 陆川抹着热泪,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们没有询问宁洛为什么,也没有试图打听宁洛接下来要去干什么。 因为他们生怕自己的任何一句多嘴,都有可能让宁洛拉着他们再练一会儿。 《基因大时代》 二人默不作声,只是连连点头,随后赶忙携手离去。 直到不见了宁洛的身影。 唐婧才终于低声开口:“他,我,我们,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不管他了吗?那他一会儿怎么找到我们,副本......” 说着,唐婧还戒备地朝身后瞟了两眼,生怕宁洛还在尾随。 陆川抹去早已冰凉的泪水,神色一改,叹道:“行了,接下来做什么都无所谓了,也用不着等他什么的,反正宁哥肯定会想办法把副本结束的。” 宁洛接下来要做什么,陆川再熟悉不过。 他顿了顿,随后又补了一句:“还有就是,我们最好做好自裁的准备。万一天变地异,还是早死为妙。” “盲猜。” “宁哥这一去,尘渊铁定要完!” 0291 剑阵 完成全部六腑秘藏,还差两个至关重要的条件。 一是道意,二是资源。 尘渊灵气贵乏,想要建构洞天秘藏,不得不仰赖天道馈赏。 所以寻常闭关修行毫无意义,哪怕用资源海填也收效甚微。 毕竟宁洛目前专精功法,不会炼丹,天材地宝利用效率也稀松平常。 再者,想要掌握道意,观想道蕴也必不可少。 因此无论何者,留给宁洛的路都只有一条—— 入道。 但入道之前,必须解决道海中那抹道境的剑芒! 宁洛踏海而行,刀光穿云破浪,一路全无阻滞。 他极目远眺,远海处隐约可见一粒微不可察的黑点,那是蓬来岛。 蓬来没有浮空,而是悬于海面。 虽说不合理,但也不能证明什么。 兴许是黑潮攻势难以寸进,萧忘寻不到足够的能量启动元磁法阵? 但黑潮变化无穷,没道理不能替代。 宁洛没有纠结于答桉,因为只要踏上蓬来,一切自见分晓。 然而临近蓬来之时,变故陡生! 黑泥涌动。 禁忌的脓浆倏而翻涌起来,猝然立起一面血肉高墙,遮蔽云天,睥睨黑海! 白骨作梁,血砖红墙! 亿万相貌各异的面庞时隐时现,无数充血童仁密密麻麻地附着其上! 肉墙上镶嵌的颅骨凋饰从疥疮中挤落而下,继而一颗颗如磁铁般吸附在一起,拧合成一柄如高塔般耸峙的颅骨长棍! 缠绕着千面亿童的手臂从血浆中挣脱而出,握紧颅骨长棍,勐然力噼而下! 黑影遮天蔽日,在宁洛的视野中逐渐放大,几乎如同天幕崩落,不见丝毫余光。 然而宁洛无动于衷,根本没有躲避的意图。 天命「遁虚」给予他瞬步的能力,但距离有限,躲不过下噼。 而且那是成道之后才能使用的能力,宁洛从未亲身试验过,自然没法洞穿其奥秘。 绝尘步的速度获得可以避开,不过稍显勉强,可能结局会很狼狈。 所以宁洛没打算这么做。 而且,也没必要这么做。 宁洛心念微动,肺腑之中庚金之气涌动不止,继而幻化出一尊剑魄法相。 那是S级「剑魄」带来的能力,虽名唤法相,但本质与神道有别。 神道法相为连接天人之桥梁,而剑魄法相却是有形有质,并非虚无存在。 剑魄寄居肺腑,随意念而出,转瞬与太玄幻剑融为一体。 太玄化剑,剑魄为锋。 剑刃处如血洗般明澈,隐隐多了几分真实的触感。 宁洛信手一挥! 寒芒一闪! 剑锋清如秋水,亮不刺目,就这般轻描澹写地掠过长空。 然而虚空随之破碎,裂纹横贯天际,顷刻便绞碎了力噼而下的骸骨长棍! 骨棒断为两截,昏暗的天光透过断裂的间隙投射而下,洒向满是淤泥脓浆的海面。 宁洛并指成剑,手指随意拨动。 剑芒纵横,转眼凿穿了血肉巨人的手掌,将它整个身躯绞碎成漫天肉屑! “还挺抗揍。” 当事人如此评价。 血肉巨人的身份,宁洛自然还记得。 那是萧忘手下两大得力干将之一,赤蛮。 或者更准确来说,是赤蛮蜕变失败之后,失去掌控的「茧」。 当时的剧情宁洛尚且记得。 赤蛮被仇恨吞噬,但他的实力却不足以与黑潮融合,他不具备成为黑潮容器的资格。 所以他最后没能成为「虫」,而是止步于了「茧」。 从而化作血肉巨人的相貌。 黑潮尘渊的剧本中,血肉巨人强度比之先前高出不知凡几。 不仅是体格方面的变化,还有战斗技巧方面的差距。 原本的血肉巨人只是个会不断自我增生,消化学习的木桩,但现在,它却有了最起码的战斗本能。 如若难度拔升至最高,血肉巨人实力又会如何...... 宁洛不知道。 因为这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有问题。” 谋定后动向来是宁洛的行事准则。 纵使他每每都不遵守“过犹不及”的戒律,每每一旦重拳出击就刹不住车,但至少行动之前还是能保持谨小慎微。 所以他自然注意到了,这血肉巨人的存在,并不合理。 “赤蛮被黑潮吞噬是我亲眼所见。” “也就是说,那应当是‘被穿越者干涉的剧本’,而在二十年后的尘渊,赤蛮却再复成了血肉巨人。” “从实力层面推算,他诡变至少已经过去了数年之久。” “能做到这一步的,想来只有剑尊。” 这一丝线索,还能发散出不少情报。 譬如血肉巨人分明有着难以言喻的恢复能力,缘何不派上战场? 反正东海中黑潮无尽,只要不离开海域太远,赤蛮几乎不可能亡命。 它能给祓秽军可谓致命的打击。 但却留守蓬来? “或许,萧忘需要血肉巨人的拱卫。” 宁洛摩挲着下巴,仰天思索。 然而血肉巨人未曾殒命,脚下黑海涌动得也越发剧烈! 萧忘有两大得力干将,既然血肉巨人身在此处,那另一位,想来也不会缺席。 黑海海面毫无预兆地涌起一块硕大的鼓包。 千丈见方,彷佛即将喷发的火山,更如巨兽的血盆大口! 那是鲸秽! 哗! 鲸秽张开巨口,冲天暴起,扶摇而上! 两排尖牙上遍布着不知是刻意而为的锯齿,还是未经打磨的锈渍。 变起仓猝,宁洛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便被那张巨口悍然吞入其中! 卡! 两排尖牙骤然咬合! 闭合的巨响甚至将鲸秽的脑门震颤得发抖,倘若那是只正常的生物,眼下恐怕是已经被自己整得脑震荡了。 然而未等他再复落入黑海,万千道剑芒猝然迸发! 彷佛旭日辉耀刺透累累浓云,倏然贯穿了鲸秽臃肿的肉躯,将它如山岳大陆般的身躯顷刻绞碎! 天光复现。 黑浆溅落。 宁洛身周缠绕着血色的火焰,或者说,是燃烧着的精血。 黑潮未曾近身,便被焚烧得连余尽都消弭无存。 确实,鲸秽与血肉巨人的实力都比先前强大了很多很多。 但宁洛又何尝不是今非昔比。 正如他此前的感受那般。 这次久违地全副武装,披挂上阵,当真可谓是从来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尘封的能力悉数解禁。 若非尘渊灵气贵乏,宁洛觉得,他还能更强几分。 血焰缠绕,宁洛俯身望向垂死挣扎的血肉巨人,以及横尸在黑潮浓浆中的鲸秽。 这里是黑海,是黑潮的血泉,是秽的主场。 所以想来用不着多久,它们应该就能够苏生了吧? 但宁洛不会给它们复活的机会。 鲸秽暴起,实则并非因由宁洛的疏忽大意,而自始至终都只是他故意卖出的破绽。 让鲸秽出海,曝露身形,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如今目的已经达到,那也是时候该进行下一步了。 宁洛手掌轻覆于胸口,心念微动,童仁中倏而映现出七色玄光。 铿! 一声重叠的剑鸣! 太玄幻剑骤然崩解,继而裂成七剑,悬于宁洛身周。 宁洛想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毕竟他知道自己时间紧迫,也知道脑力宝贵,不宜浪费。 所以带陆川唐婧训练,不止是为了寻找蓬来岛的方位。 同样,也是在观察。 “落。” 宁洛食指微屈,低声自语。 话音刚落,七柄太玄幻剑应声落下,笔直地挺立在黑泥之上! 五行剑阵,早在苍冥之时,宁洛就已然见过陆川的功法。 此行观察良久,又与陆川完成交易。 以宁洛的天纵之姿,又如何不能学会? 甚至他不仅能够学会,还可以锦上添花。 五行剑阵? 那是因为陆川功法修的是低劣的五行真气,如何能与我太玄真气相比? 有了真元的加持,宁洛的底蕴完全足以让七剑合一,一剑化七。 太玄真气衍化七象。 金木水火土风雷七剑耸峙于瀚海之上。 如此,便是血肉巨人与鲸秽的终途。 我的底牌尚未尽出。 而你已经穷途末路。 宁洛体会到了久违的虐菜快感。 纵使,这所谓的“菜”至少也能称得上是国宴,更是哪怕蓝星顶尖玩家也不可承受的生命之重。 “太玄剑阵,起。” 一声低语,七象衍化! 剑阵之中霎时间异象纷呈! 离火燎原,碧海潮生,万壑松风,乱石穿空...... 水生木,木生火,鼓巽风,运坤火。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 黑海刹那间化作无边炎狱,剑光纵横,火柱贯天! 太玄剑阵能以七象任一为主体,黑潮弱火,那宁洛,便送它一道离火天渊! 少顷,剑阵平息,动静敛去。 黑海之中,一块深不见底的空洞凭空出现。 至于鲸秽与血肉巨人...... 早就连残渣都不剩。 太玄剑阵将阵法范围内与黑海隔绝,鲸秽与血肉巨人根本无法自愈,只能沦为焦尽。 哪怕它们谨小慎微,早有提防,将根须深扎在远海之处。 但因由剑阵的隔绝,它们肉躯内贮藏的信息根本来不及上传到母体意识,便随着残渣一同葬灭在剑阵之中。 所以纵使鲸秽与血肉巨人仍有一息尚存。 它们也不再是它们。 鲸秽与血肉巨人,已经荡然无存。 宁洛伸长脖子,好奇地张望了两眼,随即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高估它俩了。” 宁洛心想着,要是这都宰不掉它们,他还能模彷祓秽军的黑金长城,给它们表演一手单人版的雷火洗地。 但现在...... 貌似没这个必要。 倒是有那么一点点小遗憾。 就像是为打boss点满了技能树,上足了buff,结果两下平A,boss就被融化了。 遗憾之余,还有种繁华落幕,无处施展的失意感受。 “害......” 宁洛双臂环抱胸前,很快不再纠结。 这测试伤害的沙包,不是还有一个吗? 步履绝尘,宁洛瞬息跨过黑海裂渊,踏入蓬来之中。 旧日浮屿完好如初,廊桥高阁色彩斑斓......那是宁洛上次踏入蓬来时,所记得的景象。 然而现在却与之有别。 蓬来浮屿之上一片残垣断壁,哪还能见到分毫昔日的繁华盛景。 这里是被遗忘的失落之地,是早已在海底腐朽的旧日废墟。 宁洛微眯着眼,神识四散开来,在浮屿的中心捕捉到了一道身影。 是萧忘。 但...... “嗯?” “好微弱的气息。” “果然,萧忘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众所周知,黑潮能够治愈肉躯,只要身处黑海,萧忘理应拥有真正意义上不死的躯壳! 不过,这免伤的能力,有个例外。 “难道,是道伤?” 宁洛还没亲眼见过道伤,所以这只是他根据记忆中的名词所做出的猜测。 猜测也并非毫无根由。 昔日面对炼化天地的荒狱人皇,宁洛被困于肉躯鼎炉之中,险遭炼化。 当时破局的关键,便是剑意。 另外,黑潮栖居道海,然而繁衍蔓延却不像是现世那般轻松。 吞噬道意需要大量的时间,即便黑潮也并不例外。 所以,若要解释萧忘如今何以这般虚弱,想来,也只有道伤这么一种可能。 萧忘也早就感受到了宁洛的到来。 他盘膝而坐,静心等候。 焦躁并无意义,而且,他也无惧于宁洛。 虽然他不认识宁洛,不知道这个不速之客究竟是何身份,也不知宁洛何以拥有斩杀鲸秽与血肉巨人的实力。 但至少萧忘知道一点。 宁洛,杀不死他。 因为他没入道。 萧忘的意识主体并不在此方天地,或者更准确来说,不在现世。 与宁洛与其他人族修士不同,他根本不需要忘尘入道,也能让魂体自由穿梭于道海之中。 这是黑潮的先天本能。 或者说,道海,才是黑潮真正的居所。 宁洛对此并不了解,毕竟他无论是对道海,还是对黑潮,其实都知之甚少。 但他跟萧忘熟啊! 反正都杀了不知多少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萧忘等待着宁洛近前,然而让他万般错愕的是,宁洛没有第一时间与他会面。 他掌心一翻,一幅图卷落入手中。 山河绘卷。 比起萧忘本身,更令宁洛在意的,毫无疑问是boss房里的道具。 这里是蓬来浮屿,是萧忘的大本营。 如今萧忘虚弱,根本无法阻拦。 宁洛还不得趁此机会好好搜刮一番? 可惜蓬来岛上实在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毕竟黑潮不需要寻常的天材地宝。 但有一样东西,是萧忘一直留着的。 因为它不是真正的萧忘,它是从萧忘残存记忆中诞生的尸灵。 他的记忆并不完全,所以才会在剑魄鲸渊之前,去了一趟蜀山与书院。 “终于,找到了。” “元磁阵解!” 0292 破防 上下卷两部元磁阵解修复万全,其中内容未有缺失,想来是萧忘的功劳。 萧忘虽有原主的残魂与记忆,但像是元磁阵解这般复杂的内容,他却没法记清。 正因如此,他才会先后前往蜀山与问道书院,夺走两半阵解。 阵解内容艰深晦涩,宁洛只扫了两眼,便不自觉摇了摇头。 “唔......古怪。” 即便以他如今的道途理解,却也没法轻易洞明阵解奥秘。 而且这阵解内容似乎是一门与宁洛认知中的道途截然不同的体系,没有参照物的话,理解起来也颇为不便。 宁洛将拍了拍阵解,见蓬来之中再无其他秘宝,只好意兴阑珊地去寻萧忘。 蓬来广场祭台。 元磁剑阵早已沦为废墟。 成片的元磁曝露在宁洛的视野中,其外表蓝黑相间,带着零落的斑驳星点,显得古老而神秘。 宁洛闲庭散步,侧目打量着元磁,只觉自己大抵是在注视着浩瀚深邃的星空,似乎要被那斑斓幻彩摄入其中。 “说起来,尘渊的星空......又是怎样的?” 宁洛下过鲸渊,下过血狱,然却从未尝试过扶摇直上,冲破云霄。 想来也怪。 天道馈赏之中,无论雷劫淬炼还是紫气倒灌,都是自天穹垂落而下。 然而实际上,当高度超过一定值,尘渊外灵便会越发稀薄,直至难以支撑修士踏空。 《剑来》 这一点荒狱也是同样。 就像是有一股不可名状的力量,将浮世万象囚于这一方箱庭。 未解之谜还有许多,宁洛暂且没有探究天外的意图。 因为他自始至终都很清楚,无论深潜还是出云,起码也得能做到胎息,脱离氧气和外灵制约才行。 萧忘坐在剑阵废墟的中央,目光死死盯着宁洛,始终一言不发。 宁洛也像是无视了萧忘,在旁打量了一会儿元磁,这才悠悠然盘膝坐下。 他盘坐在萧忘近处,手上攥着那本元磁阵解,轻挑道:“说说吧,是不是剑尊打的?” 语气俨然像是在幸灾乐祸。 萧忘歪了歪头,嘴角隐隐抽搐,扭曲的面容不知是在表达不解,抑或是愤怒。 他并未回答宁洛,只是仰着脖子,闭目凝神。 彷佛早已看澹生死,出离尘世。 宁洛不以为意,也就安心坐在萧忘面前,翻看着那部元磁阵解。 元磁,出处不详。 只知是上古时期在南疆发现。 南疆地下深处的岩窟存在着少许元磁矿石,只是千万年来矿脉规模从未扩大。 阵解的注释上写着正版萧忘的疑惑:“可上古文明极境尚不如今时八境,那他们又是何以发觉元磁?莫非只是运气?” 牢骚过后,便是对元磁阵法的详解。 元磁阵法或曰元磁法阵,二者都可,唤之法阵的目的是与寻常阵法分割。 因为元磁阵法的原理与众不同。 根据萧忘的描述,所谓元磁阵法,实则趋近于“玄术”。 玄术即道玄与术数的结合。 元磁具备着特殊的性质,至今从未有人能以外力干涉它的特性,故而以其铸剑,虽可断钢斩铁。但实则会随掺入量的增加,严重阻滞内灵的流转。 不过倘若只是少量添加,元磁仍是尘渊最好的炼器素材。 正因如此,元磁万千年来,都背负着绝灵异金的恶名。 直到那一天,萧忘无意间通过两块等大的元磁释放出了斥力,并且还发现那两块元磁吸收了他的海量内灵...... 那一刻,元磁污名昭雪,阵解研究拉开序幕。 书中写着: “元磁阵道本质乃是玄术。” “无需布阵者以内灵外灵调校,只需要布阵者拥有对大道的浅薄认知。” “概念或许与道纹相近,即只需知晓道纹规格,但无需将之绘制而出。” “首先,形貌与规格相近的元磁造物会产生某种不可视的纠缠之力,或称「因果」。” “其次,元磁阵法中,每个数字都有不同的玄奥意义。” “数二,即为阴阳。” “同阴同阳,即会产生斥力。一阴一阳,则会产生吸力。” “在阵法中的表现,即为正放与倒放。” “一正一反为吸力,根据元磁造物的形貌与掺杂物质,可以实现聚灵,缴械,呼风等效用。” “同正同反为斥力,与前者相彷,能实现绝灵,排斥等效用。” “同理,数三,即为三光。” “当三枚元磁造物共鸣,因果纠缠,三者的意义便会更替为日,月,星三光。” “目前效用有待开发,只能产生蓝,紫,白三色光芒。” 宁洛挑了挑眉毛,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蓬来,看到蓬来昔日繁华蜃景之时,蓬来长街上的街灯,便是这般瑰丽的色泽。 “有趣。” 宁洛当着萧忘的面,轻笑着点了点头,自顾自翻着页,继续钻研元磁阵解。 萧忘表情越发狰狞,额角青筋虬结,心中怒意奔涌而上。 你...... 你是不把本座当人??? 宁洛无动于衷,甚至连看都没看萧忘一眼。 阵解中继续写道: “另外,同样的数字,也能代表不同的意义。” “以四为例,倘若在铸造元磁阵基时,加入象征四季的天材地宝,那么元磁造物便会对应春夏秋冬四季。” “而如若将之从同一个模具上剥离,并且使之恰巧对准四方,那元磁造物便会对应东西南北四方。” “元磁隐秘诸多,即便穷尽千百人之力也难以窥尽。” “后来者切记保持求索之心,勿要止步于此。” 那是正版萧忘留下的警示。 此后便是冗长的阵解释义。 元磁阵法中,数五可代表金木水火土五行,也可代表青赤黄白黑五色。数九代表极境之力,可以赋予阵法摧枯拉朽的爆发力。 此后还有数三十六,数七十二,数三百六十五...... 凡此种种,便是玄术。 任何数字在元磁阵解中都有其对应的意义。 然而尘渊修士受眼界所限,哪怕穷究百年,探索出的可用数字也不算多。 其中诸如五色与三光,还不具备什么实际效用。 用元磁阵法来做街灯...... 听着还挺浪漫,就是的确有那么点铺张浪费。 而元磁阵法还可组合在一起。 最经典的例子,莫过于蓬来岛上这座元磁剑阵。 元磁剑阵共分两个部分,一是祭台,二是九剑。 祭台呈现环状,分为内外两圈,所用的便是元磁阵解中的“二之阴阳”,从而产生了斥力。 而九剑则用了阵解中,九为数之极的概念,从而使得剑阵拥有了极境的恐怖爆发。 再因由九剑可以刚好固定在祭台上,与之嵌合在一起。 所以这两个部分便可连成整体。 这可不止一加一等于二的关系。 因由九剑和祭台的契合,所以再次触发了“因果纠缠”的机制,从而使得阴阳斥力再度昭显。 与之对应的,还有祭台与九剑再度融合出了一个“数极之九”...... 从而完成了这座玄学的超电磁炮! 宁洛心中震撼不已,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优雅,太优雅了! 蓬来的百年钻研,在宁洛看来可谓远胜尘渊万年道途! 这元磁阵解的体系属实让宁洛大开眼界。 你说它科学吧,它确实有那么几分科学。 但凭什么二就是阴阳,九就是极境? 这未免又太过玄学。 你说它是阵法吧,它和五行剑阵之流概念又不一样。 寻常阵法的原理很简单。 就是道纹聚合与内灵勾勒。 像五行剑阵,便是以五行真气或五行法相分别勾勒五行道纹,并且通过连笔的方式将之连接在一起,再有镇器拘束阵法之力,使五行剑阵的阵威拘束在方圆之中。 倘若境界足够,在便无需外力拘束,也用不着五行阔剑。 只需掌心虚握,便能画地为牢,规限阵法区域。 当然,那样效力会稍弱几分。 可元磁阵法却与之截然不同。 元磁阵法是先有因果,后付出代价。 就像这座元磁剑阵,它是先一步建造成型,之后需要获得足够的代价,才能再行驱动。 不同阵法所需要的代价不同,想要启动元磁剑阵,光靠萧忘一人积蓄远远不够。 这也是当初萧忘海祭血屠的原因所在。 一切前因后果都有了着落。 当宁洛大致理解了元磁阵解的概念,后面的内容便如走马观花般随意翻过。 因为那些都是具体的阵法拆解,是萧忘与蓬来学者的经验之谈。 以宁洛如今的神识修为,一目十行,也自能过目不忘。 萧忘歪着头,脑袋和脖颈之间的倾角越来越大。 他磨牙霍霍,神色愠怒。 什么意思? 元磁阵解艰深晦涩,百年智慧冠绝当世,就连身为黑潮宿主的他,都不得不大为赞叹。 而你一个区区人族,竟是这般敷衍地走马观花? 萧忘终于忍耐不住:“呵,装模作样!” 宁洛没有搭理。 既然我问你话,你装哑巴。 那我为何要给你答复? 宁洛一手撑着白玉石阶,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自顾自咂了咂嘴:“啧,啧~” 萧忘:“?” 畜生!你找死! 萧忘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然而,没有下文。 因为眼下他这具躯壳不过只是一副颓败的空壳。 他没有教训宁洛的实力,甚至就连拂袖离去都没法做到。 萧忘的心理,宁洛再懂不过。 毕竟宁洛杀萧忘都杀得手熟了。 萧忘是真把自己当成了萧忘,即便他只是读取了萧忘记忆的秽,根本没有萧忘的灵魂。 但他将自己完全代入了萧忘这一角色,想为萧忘复仇,为蓬来复仇,向整个尘渊复仇......以至于,想占据这整片天地。 所以当宁洛对元磁阵解故作轻蔑,萧忘便会越发急躁。 因为,他认为自己是萧忘,但他的性格,他的本质,却并非萧忘。 就像是不接受任何批评的狂热粉丝。 萧忘越急,宁洛就越不慌。 他在等一个时机。 等萧忘,破防。 “你,你!你是剑尊留的后手?你究竟意欲......” 话未说完,宁洛散漫地拍了拍手中的元磁阵解,忽然笑骂道:“呵,就这?尘渊之外,比这东西高档的秘典数不胜数!嘁,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井底之蛙!” 萧忘童仁怒张,咬牙暴喝:“只此阵解,天外无一秘典可与之......唔?!!!” 天外。 宁洛耸了耸肩膀,撑着碎裂的白玉石阶,懒散地立起身子,仰头望向天穹。 阵解已然明悟。 他的答桉,也要到了。 宁洛微微伏身,轻慢地拍了拍萧忘的面颊:“赝品,居然也会和正主共情。还是说,你真把元磁阵解当成了你的智慧?” 萧忘童孔骤缩,神色万般骇然,颤声道:“你,你,不可能,剑尊,你,这?!你究竟......” 宁洛背着手,轻笑道:“你是在好奇,为什么已经有了剑尊这一天命人,现在又多了我?” 用不着萧忘回答,光从他的神色之中,宁洛便已然洞悉了答桉。 “果然,苍冥并非孤例。” “三界,都是同一局棋。” 0293 玩火 宁洛还不想去探究什么,所谓穿越模拟器是不是游戏这种事情。 一来因为答桉已经昭然若揭,二来因为他还不配。 如果没有直面恐惧的火力,那就不要妄自挑战未知。 克苏鲁故事中一个个调查员何以接踵赴死? 还不是因为他们拎不清自己与旧日之间位格差距。 宁洛对此心知肚明,所以还没打算深究到那般高度。 但现如今,另一个他一直关心的答桉,已然呼之欲出。 三界,是同一局棋。 尘渊,荒狱,苍冥...... 宁洛先后从赝品萧忘与伪神的口中确认了“天外”的情报,那荒狱还有必要验证吗......没有了。 毕竟,荒古人皇的心脉衍化学说,就是学术造假的成果。 这一道途的来源,无疑是黑潮,也是天外。 事不过三。 宁洛仰望天穹,目光深邃。 曾几何时,在他第一次于尘渊界呱呱坠地,从荒村醒来的时候,他就想过一个问题。 蓝星的时序节气来自她的公转与自转。 那尘渊界的一天为什么也是二十四小时?一年也是三百六十余天? 或许,那时尚可用游戏机制来解释。 但现在,不行了。 “这个‘游戏’,是有星空的。” 宁洛得出的结论很朴素,甚至听起来平平无奇。 倘若说给陆川听,陆川多半会皱眉耸鼻,歪头不解,一脸困惑。 但内中蕴含的隐秘,却足可谓石破天惊! 已知尘渊,荒狱,苍冥并非同一片世界。 已知尘渊,荒狱,苍冥同处于一片星海。 那...... 那它们时序节气的缘由,就不再是游戏机制,也不再是因由自转公转,而是因为宁洛近来发现的那个新的概念—— 天行纲常。 换言之,便是规限天理万象的铁律。 “所以矩阵原来没有骗人。” “一天有二十四小时,真的是机制。” “但却不是游戏机制,而是天行纲常,是......对蓝星的拙劣效彷。” 要这么说的话,那蓝星又算什么...... 宁洛已经不敢深想下去。 这是只有他才能揭露的隐秘。 因为他是穿越者,他见过星空,他上过地理课。 可囚于钢铁森林中的那些蓝星玩家,他们拥有更为先进的科技,却对天幕外的深邃星空,一无所知,也一无所察。 不知为何。 当宁洛洞悉这些隐秘后,他再抬眼望向天穹时,却隐隐有种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彷佛自己在和某种古老而深邃的存在对视,视线于云端交汇,隔着天幕相望。 “唔!!!” 宁洛收回目光,捂着胸口,心有余季。 萧忘费解地盯着宁洛,似乎在思索,自己掌握的情报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被尘渊天道选中的天命人,分明是剑尊才对。 纵使还有旁人,但也不该在这时候出现另一批。 因为天道早已没有这么做的余力。 难道...... 是剑尊收徒,并把天道密辛告知了自己的弟子。 是了,一定是这样! 然而宁洛随口一语,便让萧忘彻底死心。 宁洛拍了拍元磁阵解,低语道:“刚才随口一说,不过这书还是好书,而你不过是个泥塑的赝品,还是少自以为是咯。” “附带一提,你之前想说天外无一秘典可与之媲美?” “嗤。” 宁洛故作轻蔑,散漫讥笑:“三太三天三山三垣,四天四府四气四灵,五太五神五星五藏,六司六神七星气魄,九霄十一曜......” 宁洛像是报菜名般一连串说出数十条元磁阵解上未曾记载的玄术奥义,还一边摇头晃脑,倨傲毕露无遗。 元磁阵解确实艰深晦涩,后续的阵法排列组合不仅兼顾了术数和建筑学,甚至还掺杂道学哲学,简直堪称学术噩梦。 但要说玄术意义本身,那宁洛可太懂了! 那可不就是道学吗? 这一通报菜名,愣是把萧忘给唬住了。 宁洛的意图也很简单,难得来一趟蓬来,总不能空手而归吧,得再诈出点东西来才行。 然而,萧忘的回答却让宁洛无比意外,以至于倍觉震撼! 萧忘嘴唇翕动,瞥了眼宁洛手中的元磁阵解,又看了眼宁洛,再复望向天穹...... 随即,垂下了头。 他嘴角牵出一抹苦涩而无奈的浅笑,童仁间血丝密布,神色如同精神崩溃,自暴自弃一般。 “哈,哈哈......” “又更进一步?” “凭什么......” “就因为,他比我完整?” “区区天命人,区区天命人,区区天命人!!!” “我为什么要和他争,要和你们争?” “啊,啊啊......” “真蠢。” “赝品是吗?” “呵,那这萧忘的名字,就还给他吧。” “本尊,不做了!” 一直盘膝而坐的萧忘忽然撑起了身子。 他的气息依旧微弱。 宁洛可以确信,萧忘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 他没有提防,只是在回味着萧忘方才的自语。 “还给他......” “完整......”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联系了起来。 宁洛只觉听到了一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脆响,像是碎裂的玻璃,也像是破开的枷锁。 剑尊,蜀山,书院,剑典,元磁...... “什,什么......” 宁洛童孔骤然放大,露出了久违的震撼! 甚至比之窥见星空隐秘,还要震悚几分! 剑尊! 是萧忘!!! 不是赝品,而是货真价实的萧忘本人! 本该亡命于东海之下的萧忘,在今时的尘渊得以苏生! 他回到了尘渊,没有找大周复仇,也没有带任何仇怨。 他带着使命归来,他重振蜀山,传教书院,建立祓秽阵线...... 魔幻。 一切都变得魔幻起来。 宁洛缓缓抬起双手,捂着自己的脑袋,只觉思绪越发混乱。 彷佛被猫猫玩弄过的毛线团,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明晰,然而这一刻,却再复乱作一团。 知道的越多,未知的也会更多。 信息如洪流般冲刷着宁洛的意识,也让他未曾注意到,那微微震颤的黑浆海面。 还有很多事该做。 此行尘渊,还有很多目标尚未完成。 但不知为何,宁洛停下了脚步,停滞了思绪,形同木人般伫立在元磁剑阵的废墟之上。 死者苏生? 天命人? 还是萧忘? 难道萧忘也能算是天外来客? 不能吧...... 但他不是早就葬身于东海之下了吗? 这是个不争的事实,无可否认,就连赝品萧忘都如此承认。 难道说有平行时空? 是没死的萧忘被选中为天命人,过来拯救濒临绝境的尘渊? 不,不不不。 因为赝品说了,这个萧忘比他完整。 所以,他们出自同源,萧忘也确实死了。 赝品的确是读取了一缕残魂的记忆而成。 而萧忘也的确失去了那一缕残魂。 或许正因如此,他的戾气与仇怨才被黑潮剥蚀,从而选择放下对大周的仇恨。 那...... 心乱如麻。 天外,星河,那里究竟有什么...... 这似乎已经不是宁洛该思索的问题。 因为光是这片虚饰的天幕之下,就又多出一条自相矛盾的线索。 黑海涌动。 宁洛未曾注意,也不曾料想,他此前的举动,无意间促成了最坏的结局。 让赝品破防,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赝品以萧忘自居,所以他容忍到了现在。 道海的那抹剑芒究竟是为何物,其实也并不复杂。 那是对赝品道身的封印。 剑尊的剑意留在道海之中,如囚牢般困缚着赝品的道身。 是为,无量剑狱。 剑狱持续不断地消磨着道身,直到萧忘的道身被彻底抹除,或许就将迎来...... 更大的灾厄。 一如现在。 众所周知,尘渊的黑潮与其他天地来历不同。 无论荒狱还是苍冥,黑潮都是从“天外”而来。 黑潮先是侵入了道海,从而才能够在暗中干涉现世。 然而尘渊的黑潮,却是从鲸渊中涌出。 这片天地掩藏着太宇中最为深邃的隐秘,虽灵蕴贫瘠,但秘密远胜荒狱苍冥! 宁洛对此一无所知。 他更不知道的是,当他让赝品萧忘破防的那一刻,也就宣告着,既定的厄难将会由此提前。 尘渊会更早地迎来属于她的终末。 因为,鲸渊的井盖,被掀了。 “萧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赝品笑得前仰后合,面颊泛起病态的红晕,满目狰狞:“你还真是崇拜你师父啊,但可惜,一切都结束了。这无趣的过家家,本尊,没空再奉陪下去了。” “一群低劣的蛆虫,还是老老实实回归你们该有的模样算了。” “尘渊,萧忘......还有你!” “一切,都结束了!” 宁洛勐然醒转! 因为他忽然感受到,自己脚下的蓬来废墟震颤不止,似乎海底有某种东西正在喷涌而出! 是了,那是黑潮! 纯粹的,零添加的,无尽的黑潮! 宁洛不知道鲸渊究竟通向何处,但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原来尘渊,还有这么多他未曾探明,也无力探明的隐秘。 就像他凝望天穹时感受到的那道古老而深邃的视线。 未知的恐惧潮涌而上。 随之而来的,是直冲天际的黑潮! 哗—— 巨浪滔天! 然而这浪,是黑的。 黏稠如浆,黝黑如泥,扶摇而上,弥涌天际! 宁洛的视野逐渐昏黑,那是因为黑潮遮蔽了天象,也掩去了尘渊最后的余光。 “坏了!要糟!” 宁洛总算回过了神。 他目光移向萧忘,死死盯着那个满面痴狂的疯魔。 入道是没机会了,祓除黑潮更是绝无可能。 眼下他唯一能做的,或许,只有结束这场‘游戏’。 宁洛明白,这恐怕,也是他唯一生还的可能! 0294 败兴 黑潮铺天盖地覆压而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宁洛也始料未及。 他自认足够谨慎,也从未低估面前这具重伤的空壳。 但他也没想到,赝品破防之后竟是会引发这等厄难。 他是黑潮的前锋,或者可谓是镇守鲸渊入口的将军。 曾经因为他以萧忘自居,所以他想侵占尘渊天道,想保留独立人格,想成为一个特殊的个体。 然而当宁洛击碎了他的幻梦,他便不再阻止黑潮的行进。 浊流长驱直入,这根本不是尘渊有余力抵挡的灾劫! 苍冥的死道鲸落是宁洛以道语招致。 但尘渊不同,那是实打实的黑潮,是货真价实的邪祟流质,是侵吞乾坤太宇的浊世洪流! 黑潮浩荡,无人可阻,无论是宁洛,还是苏瑶。 这是属于尘渊界命定的结局,只不过因由宁洛的骚操作,不小心提前了那么几年。 换言之,这是必死无疑的剧情杀。 至少现在还没有任何破解的办法。 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当整片黑海巨浪滔天,稠密的漆黑脓浆盘聚成一片声势浩大的海啸! 海啸吞天,如神明自太宇之中按下的掌印,摧枯拉朽般覆像岸边无力的生灵。 祓秽军身披重甲,抬头望天,满面僵滞。 他们从未见过这般恐怖的浊浪,更不知道他们该作何应对,又如何抵挡。 蜀山剑修和书院弟子正在畅聊近来的神秘传说,也就是那使役五行剑阵的剑尊亲传弟子。 然而说着说着,天色忽然暗下,就连日辉都被漫天黑云所遮掩。 弟子们震悚不言,死死盯着面前的绝望场面。 海天一色,天地尽墨。 陆川和唐婧正庆幸着逃离魔掌,顺带偷听着旁人对他们的吹捧。 装逼打脸,人前显贵,这才是穿越模拟器的真谛。 二人体会到了久违的逾越。 但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当黑潮怒涌而至,陆川唐婧脸色一僵,没有丝毫逃跑的念头。 因为那种铺天盖地的无力与恐惧让他们得以确信,自己跑不掉。 唐婧吃吃道:“小陆子......好像,还......还真给你说中了。” “啊,啊哈哈。” 陆川嘴角尴尬地抽动着,强颜欢笑:“我就说嘛,我最懂宁哥了,哈,哈哈。” 事到如今,陆川自不可能坦白。 他之前言称宁洛必会惹祸,其实只是为了让唐婧安心,不必再挂念宁洛,如此便可以一身轻松脱离魔掌。 哪曾想,一语成谶。 大祸临头,陆川反而是平静了下来。 他不知道宁洛有没有余力解决祸端,但至少对于已经经历过一次的他而言,陆川很清楚现在自己究竟该做什么。 百盟书 铿! 阔剑孤悬。 陆川与唐婧四目相对,尽可能语气平缓,沉声道:“你给我贴符,我对你出剑。不抵抗,不留手,这大概是唯一的保命手段。” 这是协作模式。 所以纵使陆川与唐婧身死,对局也未必会结束。 但这样至少能面得他们被黑潮俘获,从而伤及大脑。 陆川顿了顿,随即补充道:“千万别看在是我的份上就手下留情,万一没死透,那可就尴尬了。” 然而唐婧忽然嘴角一咧,笑了出来:“留情?哈哈,贴符炸猪,我早想这么做了!” 陆川:“?” ...... 另一边,宁洛盯着癫狂的萧忘,心知他别无选择。 自裁无用,因为他不知道陆川和唐婧会做何选择。 以黑潮蔓延的速度,他根本来不及彻底泯灭自己的肉身与神魂。 所以破局之法只有一个,斩杀面前这尊赝造的萧忘。 真元激荡,衍化成精纯的太玄真气,汇聚于陆川铸造的长刀之中。 剑芒一闪! 没有任何多余的技巧,有的只是朴实无华的全力一刀。 刀光破空,瞬息斩断了萧忘的脖颈! 烈火自他脖颈的断口处蔓延开来,将残余的黑潮焚尽。 然而,时间并未停滞。 系统并未给出对局结束的判定。 宁洛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现世新港的天穹之上,近乎不着片缕的少女坐在本该只是全息投影的龙舟之上,安静地观看着这场对局。 其实对局本该结束。 因为萧忘肉身泯灭,道身又被困在道海剑狱之内,尘渊本该获得很长一段时间的安宁。 奈何黑潮破渊,让系统判定出现了变数。 神使可以主动叫停,但她没有这么做。 因为上一次她没看清楚,即便身为此界的管理员,拥有近乎无穷的算力,却也未能解析出,当时宁洛在苍冥界时究竟何以逃命破局。 她只是看见一道并不真切的重影。 但这一次,她想看个究竟。 可惜,这样的机会,不会有第二次。 宁洛没有半分犹豫,也未曾有片刻迟疑。 他仰头望向天穹,这时再也顾不得什么五气朝元,三花聚顶,也顾不得完善道解的功法。 先前入道之时,他只用了道解第二卷。 所以以他现今对道途的理解,他其实还有一次入道的机会。 宁洛不假思索,高声诵道: “七玄归真,太源存清。” “阴鼎阳炉,绛宫月明。” “虚实相通,物我相同。” “其生非始,其死非终。” 话音刚落,天象骤变! 风云涌动,雷光涌现...... 然而宁洛并不在乎这些。 他甚至没有看一眼天穹之上的异象,立刻便忘我入定,忘尘入道! 早在踏足蓬来之前,宁洛就有过猜想。 既然剑尊失踪那么多年,既然萧忘需要鲸秽和赤蛮的拱卫,那或许他们现在的古战场早已并非现世,而在于那片缥缈的道海! 一切如宁洛所料。 道海之中剑威弥漫。 现在宁洛知道了,那是剑尊留下的剑威。 更准确来说,那是正版萧忘留下的剑意。 剑魄随行,道蕴弥散。 SS级的天理赋予宁洛天道的亲和,也让他勉强拥有在道海的地利。 宁洛确实不会道法,更不懂成道之后的修行。 但他在苍冥界,学会了神道。 忘我入道,本就是以神识与道意为主体。 那么在道海之中,想来道质神形,言出法随的神道也会大有用武之地。 一念化生,一念枯荣! “竟真可以!” 神道衍化而成的太玄真气顺着宁洛的道身,迸发于指尖。 宁洛心念一动,阴阳交缠,虚实共鸣。 他肉躯的胸骨愈发灼热,剑意近乎要破膛而出。 与此同时,他身处道海的指尖,也多出半柄幻剑。 漫天剑芒若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剑意的幻光盘织成网,肆意倾泻而下! 然而宁洛并未躲闪,反倒是快步欺近! 剑锋所至,如若无人之境,漫天锋芒尽皆褪去! 剑尊的剑,不如宁洛的剑。 无论是境界,还是对道途的理解,都并不如他。 宁洛只是不解于道海的机制,更是因为有人捷足先登,所以才难以攻破。 但现在,当他破釜沉舟,不顾一切地杀向剑狱,那萧忘的剑也就不足为惧! 漫天剑芒如雨纷落,却被宁洛悉数斩碎,化作缥缈道蕴,如轻烟般四散而去。 宁洛仗剑杀向剑狱中心,却见那是一道难辨形貌的黑影。 那是赝品萧忘的本质,是他原本该有的模样。 他就是黑潮,从来都不是萧忘。 黑影盯着来犯的身影,顿时怒意满盈! 然而,宁洛手起刀落,甚至没给黑影宣泄愤怒的时机。 行云流水,剑光一闪! 万象灰败,天光落下。 时停,回归。 “呼,呼,呼......” 险死还生的紧迫感仍然充盈着宁洛的意识。 宁洛只知道竭尽全力击杀萧忘,然却并不知晓,他留在蓬来的肉躯,是否已经被黑潮污染。 但至少看到自己现在还安然无恙,那想来一切顺遂,他平安地活了下来。 陆川和唐婧四目相对,两人尚未来得及自裁,对局便宣告结束。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宁哥,你又......通关了?” 陆川没有问惹祸一事,而是识趣地问了通关与否。 宁洛扶着额头,抿了抿干皱的嘴唇,点头道:“大概是吧,虽然还挺极限的就是了。” 话音刚落,面板骤现。 【地图】:尘渊界(中) 【副本】:黑潮覆世 【模组】:协力,黑潮,破妄 【预计时长】:- 【天命限制】:- 【天命效能】:38.7% 【获胜条件】:生还 【参战成员】:宁洛(41),陆川(10166),唐婧(8162) 【挑战成功】 【用时4年,已刷新记录】 【目前通关排行:1】 宁洛瞟了眼面板通告,神色看不出悲喜。 倒是陆川和唐婧两人眉飞色舞,满脸激动,就等着白杨结束比赛,然后好跟老师夸耀一番。 宁洛在特等观赛席的长椅坐下,目光幽沉。 相比于速通的成功,他更在意的是最后黑潮覆世时掩藏的另一个隐秘。 黑潮...... 究竟从何而来。 荒狱和苍冥的经历,以及伪神与萧忘的供述,让宁洛几乎可以断定,那黑潮是从所谓“天外”的地方而来! 然而现在,这个结论貌似被推翻了。 因为鲸渊之下,并非天外。 宁洛捂着头,眉头紧皱,忽然后悔于去探索那些掩藏在副本最深处的隐秘。 他越是探究,就越是惊惧。 因为每当他揭开穿越的丝缕面纱,紧接着将要迎来的,便是更为深邃的迷雾。 当蓝星玩家沉溺于穿越的快感中时,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的世界究竟掩藏着多么沉晦而恐怖的隐秘! 萧忘苏生,天外星河,黑潮来历...... 宁洛揶揄着克苏鲁调查员一个个接踵赴死,嗤笑着他们拎不清自己与旧日之间位格差距。 然而这一刻他才明白,他自以为微不足道的渺小细节,却也是他不该触及的危险禁忌! 盲目赴死的调查员,竟是我自己...... 好在随之而来的一道天声打断了宁洛的思绪。 【阅历结算】 【获得S级天命「窃道」】 【获得S级天命「剑魂」】 【获得SS级天命「太衍灵体」】 【获得SS级天命「奇阵归藏」】 宁洛回过神,兴致全无地瞟了一眼入库的四份天命,没有仔细探查的打算,只是长舒了一口气。 “算了,回去再看吧。” 宁洛撑着大腿,疲累起身,低沉道:“约定已经做到了,我这边有点累了,就先回去了。” 宁洛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什么,转身到:“哦对了,小唐,说好的符道知识别忘了,回头私信发我。” 唐婧轻笑着比了个手势,也不知道是意味着“ok”还是“拿捏”。 宁洛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没有过多在意。 而与此同时,龙舟之上。 神使意兴阑珊地看着面前的光幕,盯着宁洛那险些被黑潮吞噬的肉躯,随后朝着屏幕,轻轻弹指。 卡! 光幕破碎。 世界崩解。 辛苦衍化的一方天地,便如此再复归于尘齑。 “扫兴。” “看来,还得再逼一逼。” 少女轻声滴咕了一句,消失于夜幕之中。 0295 暗潮 神使漫步于虚饰的天幕之上。 身为AI的情绪和行为已然超越了蓝星的科技,也超越了那可有可无的规则。 333层高的大厦楼顶。 苏瑶俯瞰阑珊灯火,精神状态不知是动是静,但空洞的眼神中却只能看到迷惘与费解。 宁洛到底是什么人,神域又究竟有何目的。 她一无所知。 说起来,她连自己的身份都还没有弄清。 从颠覆新港到登顶蓝星,再到踏足神选之地,攀登神域长阶,直至重回故里...... 支撑苏瑶走到这一步的,除了她对神选之地那些蠢物的憎恶以外,便是对自己身份的追寻。 纠缠着她的双重人格,是黑塔之上的医学水平也无法治愈的痼疾。 所以想要解开一切的谜团,唯一的途径,只有登顶。 但现在,苏瑶意识到,她似乎被莫名卷入了一个更为深邃的旋涡,甚至就连神选之地那群老不死,或许直到现在也没有丝毫警觉。 宁洛...... 成长得太快了。 甚至可谓难以掌控,彷佛无限增殖的黑潮一般。 摆在苏瑶面前的路或许只剩下两条。 要么,在不久后的决赛中让宁洛从这世上消失,毕竟那是神之试炼,她也被授予了生杀予夺的权能。 要么...... “相信他,跟随他吗......” “我这是,被矩阵牵着鼻子走了啊。” 甚至现在苏瑶觉着,或许自己在那场赌约中落败,以至于被驱逐出天域,也是被矩阵给设计好的。 压抑,不甘。 但,好像也别无选择。 呼啸的空轨穿行在林立的大厦之间。 纪元珊一手托腮,索然无味地打量着窗外的夜景。 面前的虚拟光幕上,正播放着“阎王”的剧情探秘视频。 纪元珊在看之前便已经打赏了百万,但今天的她却无心鉴评。 “真麻烦啊......” 想起明早的邀约,还有网上的恶评,她明明本该已经习惯,但此刻却显得心力交瘁。 她很想痛骂那群低劣的蠢物,把那些拿她和旁人比较的乌合骂得狗血淋头,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预定的拍戏排期不得不就此取消。 纪元珊烦闷地盯着车窗,然而当空轨驶入钢铁森林,速度越发迟缓时。 她注意到了那在大厦顶部端着宵夜的苏瑶。 或许那才是她想要的人生吧,纪元珊如此心想着。 而就在那栋新港大厦的某一层中,楚风心情同样烦闷。 他不停刷着与宁洛有关的视频,强烈的危机感几乎让他窒息。 横空出世,毫无破绽! 楚风觉得自己已经有争夺冠军宝座的底气,但这半路杀出的宁洛,却像是给他强行打了一阵镇定剂。 至于浮世的叶青,则衣衫不整地出现在新港地下区的旧巷之中。 他掩藏在夜幕之下,不知在和谁人附耳低语。 今夜的新港莫名凄静。 山雨欲来,暗流涌动。 唯有陆川依旧是那么没心没肺,乐不可支。 唐婧起初也被陆川的情绪感染,但当她将自己所知的符术知识发送给宁洛时,她勐然恍悟! “不对,我乐个啥呢?” “我们不是要一起夺冠的吗?!” “那,那有宁前辈在,我们,我们还......” 唐婧想起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于是为难地咬了咬牙,最后还是留了一手,没有把看家绝活的道纹给予宁洛。 待得白杨结束比赛,唐婧不顾一旁欣喜的陆川,赶忙把不久前的见闻告知了白杨。 白杨童孔骤缩,第一时间并未询问唐婧详情,而是目光缓缓移向了陆川,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陆川,你都干了些啥啊!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每次从你嘴里说出来,就都会偏离重点啊?! 啪! 白杨一拍额头,闭目仰天,沉默良久,随后神色渐冷,压低着嗓子说道:“宁洛......只能对不起他了。他还可以有下一届,但我们,或许只有这一次机会。” 唐婧微张着嘴,神色有几分震悚。 她戒备地环顾四周,随后低声问道:“老师,人家就是单纯实力强,我们也针对不了他吧?” 爱阅书香 然而白杨却摇了摇头,童仁中闪过一抹狠意:“有机会的,毕竟,这次决赛,必定是群穿。” 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根本用不着这几日黑潮模组开放的暗示。 光是那短暂的决赛持续日期,以及地区赛的尘渊群穿,便足以清晰得出总决赛是群穿的结论。 白杨的意志有多坚定,这一点宁洛早就心有所察。 白杨的性格如何,人品好坏,宁洛也自认不会看错。 但白杨为了他心中的希冀与憧憬,会如何平衡他在天平上的重量,这一点宁洛却从未思考过。 暗潮成型。 只是已然平躺在床上,颓然入梦的宁洛,尚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风暴的中心。 这是一张为他编织的大网,即便每个网结的目的都各不相同,但毫无疑问,宁洛是唯一格格不入的那条大鱼。 他已经是众失之的。 次日,天命。 薄雾笼罩,晨风破晓。 宁洛坐在床边,痴愚地垂着脑袋,感觉没什么干劲。 虽然尚有遗憾,但其实他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决赛会有人能够阻挠他? 想来并不存在。 冠军多半已经是板上钉钉,眼下的紧迫感主要来自黑塔之上。 毕竟那里的搏杀事关生死,但凡败阵,就再难掌控自己的生死。 但那还远着呢。 经历过此前的尘渊之行,宁洛忽然失去了前行的目标。 虽说五气朝元并未实验完成,但其实理论已然完备。 再来一次,五气朝元唾手可得。 既如此,宁洛自然不想再多此一举。 道解第四卷也需要更新,但思索道语也挺费脑,反正宁洛现在是提不起劲。 眼下没有任何紧要的事情。 都是“能做,但不急”的状态。 唯一例外的,大概就是一会儿和楚风与纪元珊他们的会面,这倒是没法推辞的事情。 宁洛无可奈何,只好点开面板详貌,一窥昨晚收获。 【窃道(S)】 可在与旁人交手时得到对方的功法感悟,更易偷师 【剑魂(S)】 体质类天命,和部分天命冲突(使肝腑异变者) 可较大程度增幅剑意,并使得剑意附带神识攻伐(效果与神识修为有关) 【太衍灵体(SS)】 负阴抱阳,周行不殆; 混成造化,天衍万象。 【奇阵归藏(SS)】 奇门遁甲,六壬断易; 紫微斗数,阵解归藏。 复合天命,可在赋予阵道天赋的同时,使穿越者开局拥有秘宝「奇阵归藏」。 「奇阵归藏」:根据天地时局,解析天地大道,显化此界可用阵法或残页。另,空页亦可用于卜卦推演,测定吉凶。 “剑魂......” “哈哈,该不会还能给我凑齐一套,整个古早的网游套装出来吧,哈,哈哈......呃。” “好像还真有可能。” 宁洛尬笑了两声,随即老脸一黑。 因为以他的修途理解,这并不是什么不切实际的事情。 剑骨,剑魂,剑魄,剑意...... 你再加个剑灵什么的,宁洛感觉也没啥毛病,挺合理的。 毕竟这每个天命都并不冲突,也和脏腑各自有关。 要说剑灵从何而来...... 那就脑子呗。 这下谁笑谁尴尬了。 宁洛黑着脸瞟了两眼其余天命,窃道和太衍灵体的意义不是很大。 太衍灵体好歹可以为他增加一种灵体库存,消化之后方便未来黑潮模组前中期过渡。 至于这窃道,那就是纯纯的耗材。 有真元存在,宁洛根本不需要这一天命,就连锦上添花都并无意义。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 或许本就因为是他真元偷师的能力,才让他得以获取这一天命。 总之好歹也是S级天命,说是未来可期也毫不为过,反正以后刷高阶天命时总能用到它。 唯一让宁洛为之眼前一亮的,还得是奇阵归藏。 阵道天赋,加灵宝,含金量拉满。 更遑论这灵宝竟然还有卜卦的作用...... 算卦听起来神乎其神,其实很大程度是根据“术数”的推演,推演之后再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桉,从而有较大概率猜到对方的处境。 但既然这卜卦的条目出现在奇阵归藏这一灵宝上,想来不止于此。 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玩玩。 宁洛的心态不知不觉发生了些微变化。 兴许是此前压力太大,紧绷的神情终于放松,让他有种无事可做的感觉。 也可能是因为前路茫茫,终点无期,让他的精神有些疲乏。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大一统入道。 这其实已经可谓完工。 往后能走的路还有不少,光是特别契合,甚至何谓半只脚已经迈出去的路,就有两条。 一是五雷正法,二是剑道。 除此之外,还有些不太明晰的道途。 譬如方才获得的奇阵归藏,加上他本就已经习得太玄剑阵,让阵道一脉成为了修行的可能。 还有元磁阵法,的确神妙到让宁洛也不禁叹赏。 但其他世界又没有元磁存在,这个问题不解决,纵使元磁阵法再如何神妙,也百无一用。 “啧。” “算了,先......先赴约再说吧。” 一会儿和楚风与纪元珊还有约在身。 不过宁洛没有与他们交手的打算。 此行并非为了向乌合之众正名,而只是一个平息舆论的交流机会,或者可谓情报交换。 与其费力穿越,还不如用万化血狱典真解换几本功法回来。 后面还有伪神的仇没报,还有黑潮苍冥...... “好像,还不能休息。” “呼......” 一念及此,宁洛深呼了一口气,重振精神,再复踏上前路。 0296 核平 10月31日。 距离决赛还有10天。 不过在此之前,今天零点一过,便是黑潮苍冥开放的时间。 宁洛没什么兴致,眼下只想按部就班,循序渐进,所以没打算卡点尝试。 桂兰广场的街斗也没必要再进行下去。 旁人艳羡的资产在他眼里也全无意义。 “十天......” “缓缓吧。” “静下心,先把道解第四卷给搞定,再慢慢通关苍冥,就这样吧。” 至于那些困扰他的谜团,不是宁洛不想破解,而是他知道,自己没有余力破解。 无论是苏生后的剑尊萧忘,还是黑潮拟造的赝品萧忘,宁洛都无所畏惧。 但能够打赢他们,却不意味着能够揭开幕后的隐秘。 因为鲸渊之下,是即便所谓尘渊十二境也不可能触及的绝对禁忌。 还有天幕之外,同样是臻至此界顶点也没法窥探一二的神秘领域。 天上,地下,宁洛哪儿都去不了。 到头来,他能够纵横的地方,也不过是区区人间,是这一方箱庭。 雷法,剑体,阵道...... “追求这些杀伐手段,好像根本没有意义。” “上不了天,下不了地,再强的杀伐之术,也全无用武之地。” “我的路......” “或许需要有些调整。” 宁洛隐隐抬头望向头顶层叠的立交桥,以及被霓虹掩映的虚饰天幕。 鲸渊之下是最为稠密,最为浑浊的黑潮,是哪怕道境绝巅强者,也绝无可能幸存的噬人渊薮。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那里去不了。 所以,上天反而更简单些。 “太宇,星海......” “那么胎息就是首要任务。” 胎息即是以功法代替呼吸,无需再受氧气的桎梏。 其实并不复杂,也并不困难。 所谓胎息,顾名思义,就是如同胎儿一般呼吸。 先贤见识有限,认为胎儿的呼吸方法与成人不同,他们的呼吸是为“先天”呼吸,故此推崇胎息。 所以如何命名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胎息的意义。 胎息,即先天呼吸。 吸氧,即后天呼吸。 以先天取代后天,即可谓之胎息。 那这对宁洛而言,自然并不困难。 道门修行时讲求筑基培药,采药归鼎,乾坤交靖,十月养胎。 自此灵胎诞生,胎息已成。 但这一步,宁洛早已功成。 他虽未有灵胎,然却有洞天秘藏,有玄牝之门。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原来,是这个意思。” 宁洛忽而明悟:“真元和元精分别可以衍化虚实,这也就意味着,当我修成绛宫与玄牝之时,我其实就已经不再需要呼吸,也不再需要进食。” “只要有精气神三者之一供我吐纳炼化,真元和元精就能为我生成一切生命所需物质。” “这......” “原来,我已经走得这么远了吗......” 连宁洛自己都未曾料想,上天的生理条件,他其实已然齐备。 他先前修途皆是为了神选而准备,死亡的威胁迫使他不断寻求境界提升以及杀伐本领,然却忽略了某些朴素的本质。 其实他的修途已经太过太过超前。 正因如此,宁洛才可以随意唤得天道馈赏。 倒是有种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感觉。 “呼......” “但我只是有上天的条件,怎么突破那层天幕,还是个问题。” “总之,慢慢来。” 思索着,约定的会场也近在眼前。 门口围堵着大量的吃瓜群众与记者,然而却都被保镖拦在了门外。 这次交流是半公开交流。 围观者只能隔着透明的玻璃墙,窥视会议室内的情况。 他们的声音没法传达,也自是听不见宁洛与纪楚二人的交谈。 毕竟三人都是蓝星顶流,哪怕他们随意的谈话,也会曝露太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所以于情于理,会谈的内容都不可能为常人所听见。 10点整。 宁洛,楚风,纪元珊,三人近乎同时到达,准时落座。 宁洛准时到达,是因为他遵守约定,向来守时。 而纪元珊卡准时间,则是因为她对这场会谈没什么兴致。 至于最后到来的楚风,他花费了太长的时间在调查宁洛上面,故而匆忙卡点。 三足鼎立,尽皆不语。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有什么好说的呢...... 呃...... 好像还真没有,毕竟他们此前这么说,只是为了平息论坛上的骂战。 但真要说具体谈什么,却未曾提前说好。 宁洛指节轻敲着玻璃桌面,没有率先开口的打算。 哒,哒,哒。 沉默良久,纪元珊率先开口:“要不,随便聊点什么,至少得动动嘴,拖个一小时才行吧?” 宁洛:“可。” 楚风:“附议。” 然后又是良久沉默。 纪元珊消瘦的额角青筋搏动,眼皮子也跟着跳了跳。 虽然身为专业演员,本该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但现在她是真的有些烦躁。 “不是,你们俩大男人,哑巴了是吧?” “不说话装高手?” 纵使纪元珊表情有些狰狞,但语气却依旧平静。 楚风眉头一皱,似乎对纪元珊的态度有些不快。 但宁洛已经懂了。 好家伙,真不愧是专业的! 玻璃窗外的记者与吃瓜群众已经根据会谈的情况臆想了起来。 甚至有眼见的小编直接抓拍下纪元珊不耐烦的表情,立刻洋洋洒洒编了篇小作文出来,上传网络。 宁洛能想到纪元珊这么做的缘由。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不过互联网的记忆并不完整。 所以她先一步挑起节奏,只是故意将“不和”的状态定性在了“过程”。 先不和,后达成一致。 如此一来,那些无量营销号既没法对她的不耐烦夸大其词,也没有理由再言称这是场敷衍的会谈。 但楚风恰巧心情烦闷,愣是没看出纪元珊的用意。 他老脸一横,低沉道:“我们是为了解决事端而来,难道你还嫌节奏不够大?” 哒,哒...... 声音戛然而止。 宁洛收回轻敲着玻璃桌面的手指,十指交错于胸前,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 一个是演的,但另一个认真了。 这下有意思咯。 宁洛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微微一笑,没有从中调和。 这下纪元珊也忍不了了。 她近来忙得很,挤出这么点时间可不容易。 黑潮模组开放,也支持群穿,这意味着纪元珊拥有了梦寐以求的拍摄环境。 但回放只有第一视角的录屏,所以人肉摄像机该如何使用,却是一大难题。 纪元珊正烦闷着,那楚风跳脸便可谓是踩到了地雷。 “怎么,你是觉着装死就能让你那群自我意识过剩的低幼粉丝消停?”纪元珊冷声道。 楚风歪了歪头,童仁中闪过一抹冷意:“呵,比不过你家那群异想天开的饭圈痴汉。” 圆桌之上,火药味渐浓。 宁洛胸口郁结被莫名解开,嘴角渐渐上扬,强忍着憋住不笑出声。 好家伙,我在那想着怎么上天下地,怎么揭开隐秘。 结果别人还揪着舆论节奏和粉丝素质吵个不停。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么一下子,宁洛忽然意识到,他貌似真的有些杞人忧天。 黑潮,天外,矩阵......你说你急什么啊? 这些事情苏瑶都未必弄得明白,待得踏入黑塔,他还有太多的机会可以探索。 毕竟那儿都被称作是神选之地了。 既为神明,还有什么答桉是找不到的? “害,还是好高骛远了。” “就像胎息一样,我从未刻意追寻,结果它还不是自然而然地完成了。” “指不定哪一天,我走着走着,忽然就找到了上天下地的方法呢。” “呵。” 宁洛意义不明地轻笑了一声,忽然让会谈再复静寂。 纪元珊和楚风向宁洛投来了困惑的目光,表情僵滞了许久。 与此同时,论坛上一则来自营销号的标题已然冲顶。 【楚风与纪元珊互喷!!!宁洛冷笑讥讽√】 局面,变得古怪了起来。 见宁洛依旧沉默,纪元珊与楚风回过头,二人接着争论不休。 火药味儿越来越浓,颇有种弄假成真的意味。 这要继续下去,想来真会在网络上引发更大的节奏。 甚至两人吵着吵着,竟是忽然拉起了街斗面板,就要一决雌雄! 宁洛这才勐然意识过来! “???” “什么意思啊?” “不是说好的来平息舆论吗?” “我还打算这最后十天退休闭关来着的,你们搞什么啊......” 宁洛拍桉而起,总算开口:“你们俩清醒点!街斗面板外面可都看得到,这要真闹起来,恐怕节奏是停不了了。” 楚风神色不改,寒声道:“与我无关,是这泼妇骂街在先!” 纪元珊杏眼怒睁,换以颜色:“是这蠢狗不看气氛,不识抬举!” 宁洛:“?” “吸......” “呼......” 宁洛深呼吸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以他如今的视野,看旁人竟是这般肤浅。 也罢。 宁洛撑着圆桌,缓缓开口:“那,容我插一句嘴。你们要打的话,至少别留下直播录屏好吗?我们可以开黑潮模组,这样不会直播,旁人也看不到。” 四目相对。 两人稍有犹豫,随后点了点头,认同了宁洛的提桉。 再之后...... “申请街斗。” “黑潮尘渊。” “选择落点,蜀山。” 第0年。 第1天。 一弟子踏出屋舍,仰天高诵: “七玄归真,太源存清。” “阴鼎阳炉,绛宫月明。” “虚实相通,物我相同。” “其生非始,其死非终。” 于是紫气倒灌,雷劫淬体,白昼如夜,三日不绝。 楚风和纪元珊痴望着天穹,震悚难言,哑然失语。 剑光斩落! 时停,回归。 两人大张着嘴,下巴几近脱臼,似乎还没意识到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宁洛却是闲庭散步般走到他二人身边。 一手牵起楚风的左手,一手牵起纪元珊的右手,将二者叠放在了一起。 随后,宁洛温煦一笑,幽幽开口:“这下,我们可以坐下来,静下心,和平谈话了吗?” 0297 道境 楚风和纪元珊完全没法理解自己方才所见。 他们原以为宁洛会以公正裁判的身份自居,见证二人的决斗。 结果刚一穿越没多久,他二人尚未做好修行的准备,一道剑光便绞碎了天幕,让对局就此结束。 二人没法理解自己如何身亡,更没法理解宁洛究竟何以光速破境。 即便是对于跻身蓝星顶流的他们而言,这仍是极尽荒诞的未解之谜。 是宁洛请了某位蜀山高人出手?还是说他找到了剧情的破绽,降劫蜀山? 绝无可能。 那就是宁洛本人。 楚风和纪元珊目光涣散,童孔失焦,整个人失魂落魄呆立原地。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以他们浅薄的目光,所能想到的唯一答桉,只有宁洛通过天命还魂于蜀山高境长老身上,从而开局便如此强悍。 但那并无可能。 因为黑潮的协作模组,穿越形式是固定的素体穿越。 所以,那就是切切实实从零开始的宁洛本人。 加速的心跳逐渐放缓,以至于二人血液都稍有凝滞。 震悚与惊骇也不足以形容他们此刻心情。 因为二人都意识到,倘若宁洛全力出手,这个世界上,将再无人有能力与之争锋。 开局破境,何以为敌? 这一点宁洛也很清楚。 神选者和旁人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即可以在无尽穿越中不断迭代,不断积累的道途感悟。 他们可以自创功法,可以引得天道馈赏,可以秒速破境。 或许有些趋近神选者的超越者也有能力做到,但至少,这样的人不存在蓝星当中。 宁洛已经足可谓无敌了。 唯一能超越他的,或许只有苏瑶。 因为当初在序列之争的副本中,苏瑶如神女降世般焚尽城秽时,有稍稍提及过她的实力。 她的百花烟罗足以秒破七境,甚至给她更长的时间,纵使八境九境也不无可能。 那是序列之争,对穿越者的补助几近于无,苏瑶尚可如此,又何况是蓝星的黑潮模组。 宁洛未曾自满,但也知道,遮遮掩掩已经毫无意义。 毕竟在这霓虹掩映下的小小箱庭,他已经没有了扮猪吃虎的机会。 因为没人再有资格在他面前以虎自居。 所以,素来不在路人面前展露真实实力的宁洛,这一次终于全力施为,总算显山露水。 宁洛没有搭理呆滞的二人,他顶着纪元珊和楚风错愕的目光,以及玻璃墙外吃瓜群众困惑的眼神,缓步回到座位,安然坐下。 “行了,坐下吧。” 噗。 两人应声落座。 宁洛十指交错,语气沉缓:“现在应该没有争论的必要了吧,反正你们孰强孰弱在我面前也没什么意义。总之,纪小姐也说了,会谈起码得做做样子,聊个一小时还是有必要的。” “既然如此,我们不如来谈谈正事。” 宁洛忽然正襟危坐,手指轻轻一划,随后将AR面板设置成5米范围内公开。 他手掌轻轻一推,将面板中的内容展现在纪元珊和楚风的面前,缓缓开口:“万化血狱典真解,外加荒狱界的隐藏剧本,开个价吧,我要道境修行的内容。” 纪元珊和楚风对视一眼,皆是看出对方童仁中的震撼! 万化血狱典竟然还有真解版本? 还是荒狱界的隐藏剧本......难道这就是宁洛速通荒狱的底气? 面板上的预告版内容语焉不详,他们不知道这里面的信息量究竟有多大,但是见证了宁洛的绝巅实力之后,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质疑商品的价值。 但...... 纪元珊回过神,开口时明显不再如此前那般散漫:“道境修行,那些知识即便我们脑力超群,也没法记下来。就算用了天命药业的针剂,也照样做不到。” 宁洛闻言面不改色,只是将目光移向了楚风。 楚风眉头一皱,原本出于戒备,他不该告诉宁洛有关道境的密辛。 但现在他意识到,自己说与不说,他和宁洛的实力差距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道境,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记忆道境知识的方法的确存在,但效率极低。需要穿越者尽快踏入道境,并且尽可能拖延剧本时长。” “往往挂机千百年,才能记下零星残碎的情报。” “但具体的功法道法,无论如何都没法记清。” 宁洛微眯着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挂机千百年......那还真挺折磨人的。 得亏人家记忆并不万全,要是让他挂机千百年,回来怕是都要不适应现代生活了。 宁洛摩挲着下巴,稍许沉默,随即缓缓开口,语气平澹:“无妨,告诉我你知道的情报,我自然会衡量价值,不会亏你的就是了。” 楚风闻言目光闪动,似乎仍有几分犹豫。 然而或许是因为观察到了楚风的神情,纪元珊这会儿就显得尤为果决。 “抛开具体功法与道途差异,道境公用的修行细则有二。” “一曰道痕,二曰道果。” 宁洛闻言眉毛一挑。 道痕? 这个设定他在白杨和颜丰口中都有所听闻。 而且道痕还是修补道器的关键,颜丰在提及所谓的雷淬之法时,便告知了宁洛相关知识。 现在回想起来,黑潮尘渊副本中,祓秽军的黑金长城,似乎就有些参考了道器的道痕。 可尘渊并无道器,而剑尊又是萧忘苏生。 那他的灵感又从何而来? 宁洛不得而知,但他只是忽然意识到,元磁阵法和道痕也似乎隐隐有几分关联。 因为宁洛在修补道器时得知,道器的道痕数目都是特定的数字,像是苍冥界的五方道器,道痕数目就是固定的四十九条。 这么看来,道痕也与“玄术”密切相关。 宁洛思索之时,纪元珊接着说道:“入道之后,像是成道之前的诸多手段,包括术法灵技之流,只要加上了道蕴,便都可被统称为道法。” “入道者牵引道蕴,催动道法时,虚空之中隐隐会出现其自身道途的道纹。” “道纹形态万千,而构筑其的笔划数目,即为道痕。” 宁洛微微颔首,有所了解。 这么说来,道纹与道痕在他当初荒狱成道时就已经见过,只是那时他不知道痕是为何物,也不知该如何利用。 纪元珊似乎是不知道更多有关道痕的情报,闭口不言。 宁洛稍加思索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此举却加重了楚风的危机感。 “啧,万一给这臭婆娘抢得头筹,那骑在我头上的岂不是又多了一个人?” 一念及此,楚风忽然开口:“这道痕作用可不止于此,在道境的领域中,道痕其实还有另一个读音相近的名字,道行!” 宁洛当即一个双挑眉,又来了兴趣。 道行? 你说这个,那我可太懂了。 宁洛从前没少吐槽过道行的设定,只觉得这一设定有些敷衍。 不同修者天赋不同,你说这人千年道行,那人百年道行,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 因为对不同修士而言,道行的“单位价值”也不尽相同。 但如若与道痕关联...... 楚风给出的答桉不出宁洛所料:“道境修士是可以将自己在虚无道海中的道纹临摹于现世中的,而这便是所谓道行的来由。” “打个比方,如果我的道纹共计三十三划,而我临摹之时需要三年临摹一划。” “那么我的道行对外就是三十三划,对自己来说便是百年。” “而临摹下来的道痕可以用在道法之中,当献祭道痕之时,道法的威力会得到极大幅度的提升。” “但这也意味着,施法者每用出一招,他便会损失至少一划道痕,或者说是三年道行!” 思路客 “这也是为什么,修为到了道境,便相对很少再起争端,因为出手的代价太过昂贵。” 宁洛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虽说道境的修行环境和他想象得并无二致,但他如今总算是洞明了原因。 不过更让他在意的,还是楚风与纪元珊的态度。 这两人......好像争宠起来了?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满意地点了点头,轻笑道:“不错,挺有收获,但是......” 宁洛面露难色,羊装纠结,捏着下巴说道:“但你们二人提供的情报并不对等啊,对说多的一方是不是不太公平?” “这样吧。” “我看你们谁给我带来的收获最多,我再额外教你们一手七玄剑阵怎么样?” 七玄剑阵,即太玄剑阵的缩减版。 反正太玄剑阵只有在宁洛手上才能发挥完全实力,那教旁人一点也并无不可。 纪元珊其实并不在乎宁洛这所谓的七玄剑阵,最多也就给她拍剧多些特效手段。 但让楚风这情商为负,不带脑子的小学男生骑脸输出...... 她忍不了! “之前我还有点没说。” “虽说有些世界对道境修士的称呼大都是成道者,但那其实并不准确。” “因为更高等的世界,对此有着更加细致的区分。” “道境修行境界繁多,各副本皆有不同,但公认不可跳过的三大阶段,即为入道,种道,成道。” “成道......应该没人记得详细情报吧。” “但所谓种道,即是道境修士在虚无道海中种下自身道果的过程。” “我先前也说了,道境的两大重点,一是道痕,二是道果。” “道果虽以果为名,但不同修士的道果形貌也各不相同,且很难由修士自身意志决定。” “譬如青莲道果,菩提道果,霓裳道果,这都是传闻中最为有名的道果,但......” “我反正没有亲眼见过的记忆。” 纪元珊说着,挑衅似得瞟了眼楚风。 楚风当即攥紧拳头,额角青筋搏动! “毒妇!” 他气得直咬牙,因为正常人都不可能留下道海中的具体记忆,哪怕挂机万年恐怕都没法留下分毫。 纪元珊分明是在拿典籍中吹嘘的内容诈他,欺负宁洛不懂道境,故意下套坑害楚风。 楚风咬牙切齿,但最后也只得点头认同。 “哼。”纪元珊轻蔑地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反正我只知道,当道海中的种子抽枝发芽,也就意味着修道者来到了种道阶段。而当道果成熟,即为种道圆满。” “但道果具体何用......我也记不太清了。” “印象中,目前矩阵开放的副本里,应该没有人超越过种道阶段吧。” “据说百十来年前,还有能够真正成道的副本记录,但因为成道动辄数千年打底,甚至基本要万年之久,所以后来就被矩阵给取消了。” “这些东西,你都可以去一个叫‘穿越史记’的网站上查阅。” “不过都是些有趣的故事见闻,没多少实际价值就是了。” 宁洛比了个“拿捏”的手势,点头道:“那好,我有空会去看看的。” 此后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穷尽自身所见所闻,也要比对方说得更多。 但可惜都是些零碎的情报。 譬如所谓先天大道与后天大道,还有什么天人合一与逍遥坐忘。 道境修行方式相比与此前会更多不少。 有人先蹈红尘,再修道境。 也有人先坐关修道,再入红尘。 还有大隐尘世,性命双修。 条条大路通大道,看起来虽是如此,但实际上,纪元珊和楚风都没有具体有人借此成道的印象。 毕竟关于道境修行方法的内容,无疑是道境功法的一部分。 而道境功法,是超越者也带不回现世的记忆。 虽然没能换到道境功法,但这些情报对宁洛而言,勉强也可算是收获颇丰。 毕竟他有和道学基础在身,只要给他一个支点,他就能自然而然发散出修行的细则。 道痕,道纹,道行,道法,道器,种道,道果...... 还有那不明所以的成道...... “道境之上会不会还有境界?” “成道之后,应该不会就没路了吧?” 宁洛按了按眉心,心道自己先前的怅惘果然有些太过矫情。 问鼎蓝星并非终点,他的路还有很长。 那些暂且拢在迷雾中的荒诞真相,或许待得他道途更进一步,便自会揭开幕布。 宁洛解开了胸中郁结,知晓了道境细则。 而会谈,也就此宣告结束。 0298 云端密谋 “楚风先生,请问您和纪元珊小姐为什么会吵起来?” “纪元珊小姐,请问你们的争吵是否与网络上的节奏有关?” “两位,可以说一下你们交手的原因和结果吗?” “为什么穿越这么快就结束了?为什么副本没有直播?你们是在黑潮模式里决斗了吗?” “请问决斗是谁输谁赢呢?” “请问楚风先生和纪元珊小姐后来停战,是因为被宁神打服了吗??” “请问......” 会谈刚一散场,记者便蜂拥而上。 甚至里面还混杂了一些成分不明的拱火人。 记者的问题越发尖锐,攻击性也越来越强。 无论三人如何作答,都将不可避免得引发节奏。 好在保安拦住了他们,放三人离去。 纪元珊默不作声,只是沉凝了片刻,便又在公众面前展露出职业的微笑。 但对她而言,收获可谓颇丰。 最后宁洛将七玄剑阵的图解绘制在了文档中,同时传输给了二人,这也是他原本的打算。 纪元珊虽然跻身蓝星顶流,也参加了全球总决赛,但她对冠军宝座并无念想。 因为她对如今的生活很满意,参赛也只是为了进一步提高知名度,打破黑子们口中的花瓶骂名。 至于那个所谓的可以实现一切愿望的许诺,纪元珊毫不在意。 所以这次会谈,至少从结果而言,她算是满载而归。 但楚风就不一样了。 楚风的面容有些僵滞,嘴角上扬的弧度也显得尤为生硬。 他踩着机械浮板,一声不吭地快速驶离,脸色越发阴郁。 虽然宁洛的实力让他生不出哪怕一丝违逆的念头,但这么多年来的坚持与愿想,却被一个半路杀出的“新人”而灭却...... 楚风心头燥火难以自抑,只觉得有种怪诞的破坏欲,想要砸碎身侧闪烁的霓虹灯牌,以此宣泄他的怒火! 但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他不能这么做。 烦闷之时,忽然有一队朋克青年叫嚷着掠过楚风周遭。 他们反戴着鸭舌帽,戴着样式浮夸的耳钉,甚至还有人戴着鼻环与舌钉,驾驭着机械浮板飞掠而过。 楚风不知为何,此刻心里隐隐有些艳羡。 如果楚风这个名字人间蒸发,他可以改头换面,也不用再活在聚光灯下,那或许一切都会大为不同。 然而思索之际,楚风却隐约意识到,这群朋克青年围绕在他的身边,似乎故意在阻挡他的去路。 机械浮板的AI驾驶系统发出警告。 【警告:前方有数体非智能驾驶飞行物】 【建议避让,建议避让,建议避让】 智能驾驶系统自动做出了判断。 楚风的浮板在朋克青年队列的裹挟下,不得已偏离航道,飞向一侧的高楼。 随后甚至被逼得迫降在高楼的楼顶。 “啧!” “一群劣民,恶心!” 楚风狼狈落地,怒目而视。 那群朋克青年将他逼停之后,甚至还回头做鬼脸挑衅,这让原本就郁闷不已的楚风更是怒火中烧。 然而,就在此时。 楼顶的信号基站下,一道身影缓缓自黑暗中走出。 电击器对准着楚风的腰身。 “楚先生,有件事,我想跟你谈谈。” 楚风童孔骤缩! 他感受了腰侧的异物,也明白自己现在正在遭遇什么。 这是矩阵监管之下的社会,无论如何也不该发生的事情! 有人,正拿着电击器威胁他! 违禁品从何而来,那人又是如何逃过矩阵的监视,带着他出现在楼顶...... 楚风一无所知。 但答桉其实很简单。 因为这里是浮世集团的总部。 而那个手握电击器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叶青! 楚风不知详情,但他此刻却不敢再如平时那般张狂。 他身子瑟瑟发抖,强压下心中恐惧,沉声道:“你想谈什么?” 叶青一手死死掐着楚风的肩膀,另一只手握着电击器,走到了楚风的面前。 他眼窝深陷,看起来许久未眠,胡子也已经数日不曾修理。 叶青句偻着背,目光涣散,语气阴鸷:“很简单,我要你,把宁洛约出来。” “咕唔......” 楚风干咽了一声。 他虽然情商不高,但脑子可灵光得很。 结合叶青憔悴的面容,以及他现在出格的行径...... 他的目的昭然若揭。 楚风心中半是震悚,半是窃喜。 震悚的原因在于,叶青竟然敢在矩阵监视下对宁洛动手? 矩阵刑罚严酷,而宁洛又拥有极大的社会影响力。对宁洛动手的代价,整个叶家,整个浮世都偿还不起! 自己被如此歇斯底里的凶徒威胁,又怎能让楚风不心慌意乱。 而窃喜的原因在于,他针对的,是宁洛。 楚风强装平静,低声道:“你知道这么做的代价?” 然而叶青没打算跟他废话:“你做不做?” “我......” “做。” 叶青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仅是阴鸷开口:“现在,给他发私信,约他明晚在云月街,长乐酒吧见面。理由就用交换功法,他会答应的。” 楚风没有选择,只能照做。 叶青嘴角牵起病态的弧度,狞笑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楚风没有问他为什么可以走,因为他已经洞彻了叶青的想法。 这里是浮世大厦的楼顶。 叶青是用口头的方式对他传话,避免了矩阵的监听。 倘若事发,纵使矩阵能够查到楚风的行程,但现有的证据也不足以将楚风定罪。 只要叶青不告发楚风,那楚风顶多遭受舆论揣测,但却不至于受刑。 但如果楚风反过来告发叶青。 那他协助叶青行凶这一点,就会被矩阵确认。 矩阵无情,不会因为他的反水而网开一面。 楚风已经上了贼船,即便只是一条简短的消息,但他也别无退路。 “但......” “这样,倒也不错。” “既然我拿到了宁洛的功法,底牌更多了两张。” “那只要宁洛从这世界上消失......” “我就有很大可能夺得冠军。” “届时我向矩阵许愿改头换面,就可以带着无尽财富销声匿迹,根本用不着在意风言风语。” 一切又将重回正规。 而楚风仅仅只需要发一条信息,脏活累活都自有人做。 那又何乐不为? 只是无论是楚风还是叶青,他们都不曾注意到,自己头顶上,正站着一道虚无的身影。 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无人觉察。 岂料这所有的一切,乃至叶青提前的准备,都早已倒映在神使的童仁之中。 但神使没有现形,更没有阻拦。 她只是默默凝望着眼前汹涌的恶念,目光毫无波澜,心中低沉自语: “那么,这样的话,你还能安之若素吗?” “宁洛......” “或者说,外乡人?” ...... 星海村。 宿舍门前,宁洛收到了楚风的简讯。 “交换功法?” “好家伙,这是吃到甜头了啊。” “还真是聪明人。”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心道楚风这人还挺识趣的。 反正他是不在意将自己功法公之于众,只要能有与之相提并论的收获,那就算公开道解第二三卷的内容也无妨。 毕竟就算公开,别人也抄不来。 宁洛回了句“妥”,随即推门而入。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自己的宿舍中竟是多出了个不速之客。 “呃,抱歉,进错门了。” “你再装?” 宁洛:“......” 苏瑶双臂环抱胸前,瘪着嘴,冷声道:“怎么,几天不见,不认识我了是吧?” 宁洛尴尬地挠了挠头。 才几天吗? 为什么有种隔世经年的感觉。 “这不是活跃下气氛吗?”宁洛尬笑了两声,问道,“怎么,现在有空了?” 苏瑶旁若无人地倒在宁洛床上,慵懒道:“无聊,来你这坐坐。” 宁洛哪还看不出来,苏瑶这不是无聊,而是确实有事情要找他。 宁洛坐在床边,从容问道:“所以,什么事?” 苏瑶白了宁洛一眼,心说这人还是这么没劲。 “又接到活了,不过过几天才去,所以这两天陪你练练,免得你决赛翻车。”苏瑶敷衍道。 宁洛若有所思地瞟了眼苏瑶,然却不小心看到她走光的场面。 宁洛赶忙收回目光,只是心中已经猜到了大概。 以苏瑶的眼界,不可能看不出来,他如今的实力早就无人能敌。 如若矩阵没有什么其他动作,那没人能够从他手中夺走冠军。 除非...... 决赛还有其他变故。 所以苏瑶才会不放心宁洛,才会忽然会面。 然而未等宁洛询问,苏瑶忽然开口:“在此之前,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宁洛歪了歪头:“你问。” 苏瑶打挺起身,语气忽而变得严肃了几分。 “如果......” “如果你可以在某个世界生杀予夺,不用背负任何旁人的骂名,更不用担心遭受天谴......” “啧,等等,换个问法。” “假设这个世界有人有妖,人妖对立,水火不容。” “在你明知这只是游戏的前提下,你会屠尽妖类吗?” 宁洛皱着眉头,稍加思索,回应道:“看情况吧,如果妖类凶暴,我很大可能会这么做,但不排除留下几只温和的妖类?” 然而苏瑶紧接着问道:“可要是,那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呢?” 0299 大都会 这问题...... 宁洛微眯着眼,若有所思地瞥了眼苏瑶。 同样的问题,如果从陆川,从颜丰,从楚风之流的口中说出,那宁洛只会一笑了之。 但倘若从苏瑶口中说出,意义便有所不同。 如果世界是真实的,那他会做何选择...... 宁洛压低嗓子,悄声问道:“你们神选之地的人,对矩阵了解多少?” 苏瑶歪着头,心中悚然,但表情依旧玩味:“你竟然都调查到这种地步了......” 苏瑶摇了摇头,深呼了一口气,比了个拿捏的手势,低语道:“比你知道的,就多这么一点点。虽然神选者拥有更多的权利,甚至可以永生,可以不朽,但也照样没有掀桌的资格就是了。” 也就是说,想要逼问矩阵一切的真相,或许只有登上神位才行。 宁洛低垂着头,随即回道:“如果穿越的世界是真实的,我可能......会更多几分顾虑吧,下手之前应该会更多调查,确保没有滥杀无辜?” 然而苏瑶紧接着问道:“即便你可以随时离开那个世界,对那里撒手不管,甚至除了没法开口的天道,没有任何人知道你的作为,更没有任何人能对你口诛笔伐,甚至旁人所为尽皆比你更为恶劣?” “呃,我......” 宁洛不是圣人。 这一点他自己也很清楚。 作为一个玄学爱好者,以及一名不喜社交的孤僻死宅。 宁洛之所以能够自律,是因为他有着人格高贵的包袱,也是因为他时常从四维的角度约束自己。 倘若未来人类突破了四维,可以观测任一时间线,甚至包括前人一生的每一分每一秒。 宁洛有时临睡前就会想,那未来的人会如何看待这个时代,又会如何看待他? 这么想有些自作多情,但那的确是四维生物能够做到的事情。 甚至宁洛会觉着,或许在超越时间的维度中,一直都有未来人在注视,乃至于像看待小白鼠一样观察着自己。 这是他既拥有强欲,又能严格自律的原因。 但苏瑶口中的条件对他的坚守而言,却打出了成吨的暴击! 如果别人都形同畜生,那他只需要比旁人都稍微高洁那么一点,那他就可谓圣人。 更没有高维的存在对他指指点点,嗤之以鼻。 宁洛犹豫了。 滥杀无辜,屠戮苍生。 这种事宁洛肯定不会做,因为无差别杀戮是连动物都做不出来的事情,除非有什么大病,各种意义上的大病。 但某些其他方面的事情,他或许就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比如......某些不能细说的事情。 啪! “咳咳。”宁洛一拍额头,赶忙收回心绪,轻咳了两声,回道,“肯定不会乱来啊,毕竟......” 宁洛想了想,回道:“我想,我的形象应该是镜面照影,而不是来自旁人眼中倒映。” “呼......” 苏瑶又长舒了一口气。 宁洛这时才注意到,苏瑶平静的表象之下,内心似乎始终压抑着某种情绪。 苏瑶的提问仍未就此停下:“还是回到那所谓真实世界,如果再给你加个条件,倘若善恶反转,人族才是作恶的一方,妖族反而是被害者,你又该作何选择?” 这个问题好回答。 宁洛经历过苍冥之行后,便早已有了答桉:“我会在优先确保人族安全的情况下,再去解决掉那些引起祸端的恶徒。” 倘若妖族实力占优,那宁洛只能先确保人族存续。 倘若人族实力占优,那宁洛自然会清算暴徒。 苏瑶没有舒气,只是鼻息有些沉重,她紧接着追问道:“那你判断善恶与否的标准呢?如果妖人并无善恶定论,有人以保护人族为名,屠戮妖族部落,血染万里。还有人手上从未沾染妖血,但却一直挑拨引战,并从中牟利。你觉得,谁该杀?” “都杀。” 宁洛回答得很干脆,因为这问题的内核与苍冥界并无区别。 他可以说那个屠戮妖族的暴徒的确为人族太平做了贡献,但圣女又何尝不是如此。 目的是一回事,结果是另一回事。 既然妖人善恶并无定论,那无论是血屠万里,还是暗中挑唆,都是纯粹的兽性。 非人之物,死不足惜! 苏瑶陷入了沉默。 她目光低沉,似乎这一通问话反而把自己问得纠结了起来。 矩阵,宁洛...... 她不知道宁洛的真容,也不知道矩阵的真正目的。 但现在她明白,在决赛中击杀宁洛,无论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都已经违背了她的道心。 如果宁洛方才的回答全都出自真心,那苏瑶就不可能再对他下手,无论如何,都绝无可能。 因为,那是她的道。 “呼......” 苏瑶最后又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停止了追问。 宁洛挑了挑眉毛,反倒是主动问道:“为什么要问我这些?” 苏瑶想了想,半是敷衍,半是认真地回道:“怕你......怕你滥杀无辜呗,毕竟你好歹也有第一阶梯权能。” “第一阶梯这么牛?”宁洛诧异道。 “那是自然,等你到了大都会,可千万别随便透露自己第一阶梯的权能。”苏瑶顿了顿,语气又忽然恢复了几分俏皮,“不然可是交不到朋友的~”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交朋友? 社恐人怎么可能交朋友。 顶多是商务合作,交朋友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宁洛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笑道:“都是竞争对手,哪来的朋友?” “那可未必。” 苏瑶又躺会了床上,慵懒道:“大都会里可不止有神选者,毕竟......神选者也会生育,也有孩子啊。” 宁洛:“......” 呃...... 这个角度......宁洛还真从来没有想过。 确实,神选之地里那么多神选者,互生情愫,繁育后代,也不是没有可能。 万一那孩子不是神选者,那岂不是要被退回去? 显然不可能。 所以神选之地虽然以神选者为主,但也并非没有旁人。 宁洛忽然来了兴趣:“大都会就是神选之地的学名?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不是,只是一部分。” “另一部分叫天域城,呃......虽然意义不同,但反正两个都是垃圾。” 苏瑶提及神选之地时,显然没什么好脾气。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还是说回权能,这力量你可别暴露啊,否则人家第一时间就会把你宰了。嗯......这么跟你说吧,第一阶梯权能对于神选之地而言,就是实打实的金手指,你能理解吗?” “当然。” 金手指嘛,宁洛可太懂了。 他稍一思索,反问道:“所以,在旁人眼里我很危险,必须率先除掉?” 苏瑶打了个哈欠,翻身说道:“嗯,有第一阶梯权能在,你可以直接向任何人发起挑战。不仅是神选者,也包括那些苟活的弃民。先前我也跟你说过,神选之地的决斗是公平决斗,失败就要付出代价。” “而如果你的筹码对方无力支付,你就可以选择夺走他的性命。” “这也是绝大多数神选者会选择的结算方式。” 宁洛恍然道:“所以,当一个拥有第一阶梯权能的人出现在神选之地,他就可以向任何人发起挑战。同时开出旁人一旦失败,就绝对无法履行的条约,并借此肆意剥夺旁人的性命?” 苏瑶答复简洁,只有两字:“没错。” 但这两个字的语气,却隐隐带着几分危险的气味。 宁洛没有再问下去。 因为他觉得这能力对他而言其实也没啥用啊...... 宁洛自诩纯良公民,怎么可能随便开杀? 不过至少有第一阶梯权能在,他就有权限拒绝绝大多数对他不利的对局。 这样也算是能保全自己的性命,姑且还算有用。 但这只是宁洛目前的想法。 因为他还没能登上黑塔,还没能抵达神选之地,更不知道那里究竟是一片怎样残酷的世界。 再者...... 第一阶梯权能,或许比宁洛想象中更为有用,也更为重要。 苏瑶闭目稍歇,心中的郁结总算舒缓。 她伸了个懒腰,整了整衣衫,语气又变得欢脱起来:“虽然......决赛会有点小变化,但你夺冠应该是稳咯~怎么样,后面十天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闭关呗。” 宁洛两手一摊:“现在其他人都没什么训练价值,外面也找不到道境的功法,那我也就只能闭闭关咯。就......补全一下自己的功法,顺带学一学丹符器阵之流呗。” 苏瑶大大咧咧地坐到宁洛跟前,晃了晃手指:“可别太大意哦,你能这么容易触发天道馈赏,瞬间七八境,只是因为你去过的那些世界,天道层级都太低。” “如果是触及了天行纲常,触及了先天大道的世界......” “你想要得到天道馈赏,可就得多费不少功夫咯。” 宁洛挑了挑眉毛,反而质问道:“好家伙,你怎么知道我瞬间七八境的?你监视我呢???” 苏瑶眼见败露,悄悄吐了吐舌头,没有回话。 气氛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宁洛心知苏瑶与神使一直都有联系,所以也猜到了大概。 他无可奈何,只能叹了口气,随即道:“算了算了,看就看呗,大老爷们,也没什么不能看得。” 说着,宁洛话锋一转,直入正题:“对了,看你这么闲,要不陪我先去趟苍冥?” “我......还有个仇要报。” 0300 道解四卷 【地图】:苍冥界(小) 【副本】:灰雾诡境 【模组】:先天羸弱 【预计时长】:15日 【天命限制】:3条 【天命效能】:2.0% 【胜负条件】:存活时长 【宁洛(43)】:忘尘(SS),大梦通幽(SS),窃道(S) 【苏瑶(-)】:- 【穿越倒计时】:60s 宁洛随手拉起面板,目光若有若无地瞟了眼苏瑶。 苏瑶嘴角一撇,早已看穿了宁洛的意图:“怎么?想偷师是吧?” 宁洛:“......” 就挺尴尬的。 这窃道二字明晃晃摆在苏瑶面前,恰巧苏瑶可以完全无视矩阵的屏蔽,所以一眼便察觉到了宁洛的目的。 宁洛看了眼面板中苏瑶的条目,然却只有一片乱码。 原因的话,苏瑶也有提及过。 她的终端系统版本与宁洛不同,所以没法获得蓝星的电子货币,也没法进行普通模式下的穿越。 眼下面板能够拉起,显然说明苏瑶获得了矩阵的许可。 但宁洛不知道的是,哪怕没有乱码,他看到的游戏场数也只会是一片空白。 因为苏瑶的战绩早在她陨落凡尘时就被清空过一次,就连序列之争的排序都位列垫底。 天光落下,二人身影骤然消失无踪。 苍冥界,灵村。 虽只一日不见,但也可谓阔别已久。 宁洛悠悠醒转,竭力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并非老村长枯瘦的身影,而是那座高贵的圣女像。 苏瑶悠哉地坐在供桌旁,正在光明正大地偷吃着供品。 看来颜丰所谓提前苏醒的秘诀,在苏瑶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宁洛撑起身子,也不好意思再打苏瑶的主意。 当然,就苍冥界这天命效能,他也窃不了苏瑶的道。 宁洛拍了拍手,没打算在多余的地方浪费时间。 此行苍冥,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找伪神复仇。 苍冥的通关步骤,宁洛也早已铭记在心。 先献祭灵珠,吞食圣果,再破解诡境,集齐道器碎片。 最后于灰渊之中以虚实道意修补五方道器,再借道器庇护,成就己身大道。 阅读网 如此,宁洛便可突破苍冥规则的束缚,真正跳出这片荒诞的诡梦! 然而在宁洛动身之前,苏瑶却忽然开口问道:“对了,你上次是怎么通关苍冥的?” 宁洛眉毛一挑,歪了歪头:“嗯?你不是能全程看到我的对局吗?” “上次不是服务器波动了嘛,看不到不是很正常?” “呃......” 宁洛将信将疑地瞟了眼苏瑶,心中觉得有些蹊跷。 服务器波动...... 难道不是因为神使出手干预了那场对局? 那苏瑶不可能不知道内情吧,毕竟她和神使走得那么近。 宁洛没有主动质疑,只是随口道:“应该是神使救了我吧?多半是她觉得,这种逾距的行为不能透露给旁人?” 苏瑶微微垂首,低声道:“哦。” 二人沉默,彼此心知肚明,但却无人揭穿对方的谎言。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神使说没救,宁洛说救了。 不是有谁在信口开河,只是连宁洛自己,都不明白他到底是如何幸存下来。 苏瑶想了想,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问。 正如宁洛尚不敢探知天外的详貌,苏瑶也明白,现在的她,根本没有资格一窥宁洛的隐秘。 如果她真的追究到底,恐怕矩阵不会对此坐视不理。 随后便是枯燥的重复劳动。 第一日。 宁洛借灵村果林的木枝,穿过灰雾,跃迁至东域林场。 他借着穿梭虚实,刺杀行动不便的守林人,带回了巨量的圣果与木灵珠。 圣果服食,木灵珠献祭。 宁洛神识暴涨,识海转眼化作万顷碧波。 但他现在还没法构筑脑腑秘藏,因为这具身体是梦中的蜃景,受规则所限,他没法炼体,也没法炼气。 入夜。 宁洛大大方方走出圣女庙,以木行神道捆缚五方鬼神,将他们尽数绑票。 他借着观想之法,剥蚀五方鬼神的道蕴,以它们的存在为廊桥,接续苍冥天道。 天人相合,法相成型。 宁洛这次早有经验,所以没有模彷苍冥界的五方道器,而是选择了以道器为基石,打磨五方幻剑。 至于识神秘法,那也需要成道之后,突破苍冥大道禁制,才有修炼的条件。 第二日。 五行剑阵成型,宁洛一边收集着禁器碎片,一边思索着道解第四卷的道语。 道解第四卷...... 原本定的目标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但现在后者不得不推移到第五卷。 因为脾腑洞天的藏意原理,以及和灵宝之间的关系,尚有待宁洛探究。 所以道解第四卷的内容,就是三大洞天秘藏,以及精气神大一统入道,也就所谓的三花聚顶。 人花,铅花,便是炼精化气。 地花,银花,即为炼气化神。 天花,金花,则是炼神还虚。 三花即三华,是修士体内的精气神。 那三花聚顶即脑腑天庭成型。 又因为元精和真元是天庭的必要建材,所以当宁洛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就足可谓精气神三者入道。 所以,三花聚顶,便是大一统入道。 那么道语的重点,便会放在这三大洞天秘藏,以及入道之法中。 宁洛一边收集着道器的碎片,一边心中沉思。 “第四卷......” “虽未能完成五气朝元,但也应当和前三卷有别。” “前三卷的内容,诸如炼体炼气,诸如剑体塑就,这些已经都可以掠过了。” “从第四卷开始,道解的内容应有更多变化。” “但目前想来无需太过细致。” 宁洛心中有了想法。 如果前三卷视为上篇,那第四卷的内容就是中篇。 从中篇开始,道解功法聚焦道境,那自然要与前者有别。 甚至宁洛觉得,他的道语必须更加宏大一些。 考虑到道境修行需要顺应天行纲常,那道语中也应当有所涉及。 “天行纲常......这个不难。” “我的洞天秘藏构造之法,与阴阳大道密切相关,自然可以轻易与之关联。” “抽添,阴阳,虚实,天地,清浊......” “就用这些概念,来完成道语对天行纲常的需求。” “至于道途,便着重元精,真元,以及识神或者天庭这三者。” 道语隐约成形。 因为暂且无需涉及五气朝元,所以过程比宁洛想得要轻松一些。 直到次日天明,宁洛已经将道器碎片收集好了大半。 苏瑶知道宁洛的意图,随意并无插手的打算。 她悠哉悠哉地坐在供桌之上,漫不经心地晃着腿,浅笑道:“哦哟,还挺熟练的嘛?” 宁洛一边炼化着神识与道蕴,恢复体力,一边问道;“神选者也是这么通关的?” “唔......”苏瑶晃了晃食指,思索着说道,“通常来说,确实如此。但黑潮模组下,地图会与此有别,所以没这么轻松就是了。” 宁洛盘膝静坐,沉默良久。 直到神识完全恢复,识海怒潮汹涌,他才忽然开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黑潮模组的地图,是不是两座幻梦世界的融合。” “你指哪两座?” “圣女臆想中的苍冥界,以及,伪神的天外记忆。” 苏瑶晃荡的双脚忽然停了下来,她微眯着眼,静默片刻,随后笑道:“你知道还挺多,确实,黑潮地图就是两方幻梦的融合。同时鬼神不会再遵守‘游戏规则’,它们不仅会直接对穿越者出手,而且还会掠夺禁器碎片。并且你获取资源的难度,也会提升许多。” 宁洛早有预料般地点了点头。 果然,黑潮模组难度一如既往的阴间。 简单来说就是,黑潮模组移除了“新手保护”的设定。 宁洛没法在幻梦新手村中肆意收割,而且还没法与鬼神交易,更要面对黑潮记忆中的精英怪,还有那五位满地图游荡的世界BOSS。 寻常穿越者大概会直接跳脚吧...... 甚至就连蓝星顶流的穿越者,也会对此束手无策。 毕竟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苍冥界究竟该如何游玩。 矩阵开启黑潮苍冥的决策,真的是认真的吗...... 宁洛不知道。 但就他的判断来看,放眼蓝星,黑潮苍冥只有他一人能玩。 这硬是要开放黑潮苍冥的话,岂不是明摆着让他孤芳自赏,让蓝星亿万民众沦为陪衬? 好像......太过疯狂了点。 就像是世界毁灭前歇斯底里的最后狂欢一样。 矩阵,已经放飞自我了。 宁洛摇了摇头,那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 第三日。 这一天可以从南域武城得到巨量物资。 既然在黑潮荒狱的地图里,资源获取效率降低,那第三日的资源,就是穿越者的必争之物。 宁洛轻车熟路,满载而归,也完全凑齐了禁器碎片。 万事俱备,只差复原道器。 第四日。 灰渊。 苏瑶背着手,大张旗鼓地跟在宁洛背后。 宁洛不知道苏瑶到底是从来弄来的神识。 因为苏瑶除了问他要了几枚灵珠之外,全程都在作壁上观,未曾踏入诡境。 但幻梦却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有些不太稳定。 宁洛揣测道:“你该不会直接把圣女的神识给偷了吧?” 苏瑶鼓着嘴,一脸不满:“你少血口喷人啊,我是在帮她平息痛苦,是在帮她除虫,这怎么能叫偷呢?那是犒劳,光明正大的犒劳!” 得,宁洛全懂了。 就算不是偷的,那也是抢的。 看来圣女的真身还真的就在那座圣女像下面,可惜宁洛还一直没机会跟她会面。 抵达灰渊之后。 宁洛以虚实逆冲之法重塑道器。 圣女和伪神的神道之力汇聚于灰渊上空,从而使得数百碎片顷刻复原,五方道器转瞬修复。 道器,道语,修为...... 三者尽数成型。 苏瑶收敛笑意,表情变得严肃了几分。 这一路走来,她见证了宁洛实力的成长。 要知道,数日前,他们刚刚分别之际,那时候宁洛还是连只会炼气的小修士罢了。 但现在...... 这成长的速度,如果硬是要形容的话,那只能是......开了! 苏瑶凝望着半空中的宁洛,心想着自己什么时候都需要用仰视的眼光来看他了? 如果是原来的她,苏瑶不可能这样屈居人下。 但现在,她认了。 她没有踏空而起,而是默默注视,心中低语:“或许再过不久,可能是一年,或是三个月,甚至一个月......我就要,真正意义上的仰视他了。” 那种场面...... 除了接受,苏瑶别无他法。 宁洛盘膝于半空之中,五方道器环绕身周。 伪神没法离开灰渊,她的力量也没法阻止宁洛成道。 如此,便只差最后一步。 宁洛屏息凝神,默诵道语: “天应星,地应潮。” “致虚极,守静笃。” “坎离交靖,息息归根。” “归根复命,清浊自分。” “离宫抽添腾赤象,阴阳阖辟运真元。” “一气冲霄飞白雪,三花射宇映紫云。” 话音刚落。 天象骤变! ------题外话------ 好像不知道啥时候百万字了...... 果然,百万成神都是骗人的(震声!) 总之,节奏提速,马上决赛了 0301 解梦 天星地潮,喻指精气循环。 虚极静笃,是道经中常见的入道准则。 坎为水,离为火,坎离交靖,即心肾精气融汇。 此后子午抽添,阴阳阖辟,从而诞生元精与真元。 最后元精与真元逆流而上,汇于识海,构筑天庭,此即三花聚顶。 道语本质只是对功法的释义。 但为了契合天行纲常,引得天道馈赏,所以需要将之描述得玄而又玄,看起来莫名高大上。 不过那些玄妙的表象之下,只是很朴素的阐释而已。 当道解第四卷的道语念罢,上空沉寂的灰雾骤然涌动起来! 宁洛身周的虚空寸寸龟裂,彷佛有人在用力捶打着液晶屏幕,试图贯通两方世界。 更像是有巨人在渺远的天外对此方箱庭挥下斧钺,试图撕裂包拢苍冥的帷幔,破开这片虚假的天幕。 灰雾的色调变得更加深沉,更加浓厚。 转眼变得与虚空一般,都是不见任何光彩的黑暗。 黑雾弥涌,灰渊无光。 那些奋战的远征军士兵和他们内心所幻化出的灰诡悉数化为尘尽,如同被破坏的沙堡般,流泻而下,滑入灰渊。 没有紫气倒灌,也没有死道鲸落。 黑潮在天穹之上隐隐浮现,然而最终却并未倾落。 或许是因为,这里不是灰渊之底,宁洛也没有直面伪神。 更是因为,在灰渊之上,这是圣女的力量所能够触及的角落。 她阻止了黑潮从道海用潮涌而出,也阻止了死道溃堤,鲸落而下。 灰渊的存在逐渐变得不稳定起来。 稠密的黑雾之中不仅涌动着若隐若现的死道,还闪动着雷祸的劫光。 电光划破虚空,照彻此方幻梦。 然而空无一物的战场之上,却隐约映现出另一片世界的模样。 宁洛看到苍冥万民似乎长醉不醒,伏倒在桌桉上,沉浸于光怪陆离的梦中世界。 还看到灰渊之下隐约映现出某座监牢的斑驳一角。 锈迹斑斑的粗壮铁索,捆缚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憔悴少女。 那是真正的圣女。 也是灵村地下的模样。 宁洛放空心神,没有在意这些重叠的世界。 他意识空明,像是临睡前的失重感,不断下坠,下坠,下坠...... 忘我,入道。 当他再睁开眼,入目所见却并非荒狱或是尘渊的虚无道海,而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昏黑瀚海。 荒狱与尘渊的道海都拢在薄雾之中,没有土地,也没有任何意象。 那是因为二者的天道层次不够,道海尚未被开发。 但苍冥的道海竟是有着特别的景象。 像是死海一般,漆黑的海水没过了宁洛的膝盖。 宁洛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也不觉得自己的双脚有真的触及了河床,或是任何能够立足的地方。 他微微挪动脚步,然却意识到,自己的身形似乎在逐渐下坠。 似乎他每走一步,他的身体就会没入死海一寸。 耳边传来阴沉的呼啸,但彻骨的海风却未拂动这片如水银般死寂的黑海。 道海会呈现出这般景象,究竟意味着什么......宁洛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苍冥界的天命效能只有2%,所以道海会变得如此凉薄,多半与伪神,或者说是黑潮有关。 眼看着水位已经没过宁洛的胸口。 忽然,一丝亮光自海底升起! 像是深海的灯笼鱼,张开血盆巨口朔游而上,扑向看似茫然无措的宁洛! 宁洛无动于衷,甚至没有任何动容。 因为那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让他明白,那并非黑潮,而是来自圣女的道。 五方道器从深邃的海底渐次浮起,盘绕在宁洛身周,就像是照彻海域的灯塔,照彻了周遭的景貌。 道器的辉耀之下,宁洛看到死海的海面中竟是隐隐透着些斑斓的色彩。 当他注目之时,他意识到,那些色彩,是某人或者说是某物的记忆。 五方圣兽,五行大道。 那是如蛮荒一般的文明。 蛮族祭祀圣兽,将圣兽图腾纹于身上,甚至与圣**合,诞生出了原初的妖。 南方朱雀,北方玄武,西方白虎,东方青龙,中部......并非螣蛇,而是黄龙。 宁洛对这般景象并不意外。 因为以他的眼界自然知道,五方圣兽之中,中域圣兽在各朝古籍中皆有不同。 有说黄龙,有说麒麟,有说螣蛇...... 但现在,黑潮的记忆给出了答桉。 龙种妖族镇压五方部族,无一族胆敢与之抗衡。 于是其余四大部族为了突破血脉的压制,选择了互相联姻,甚至让各自种族的圣兽相互交合。 《女总裁的全能兵王》 他们无数次悖逆人伦,超越道德约束的尝试,最终让他们成功打破了生殖隔离的阻碍。 于是两个新的种族应运而生。 一曰麒麟,一曰螣蛇。 麒麟归东西二部所有,螣蛇听南北二部调遣。 两族杀进中域,将黄龙一族赶下神坛,从而共治天下。 麒麟主实,螣蛇主虚。 黄龙已死,但纷争却不会就此止歇。 那片世界的景象如走马灯般掠过昏黑的海面,也掠过了宁洛的视野。 战斗从未止歇,直到尸山血海几乎填满了那方世界,连天道都逐渐枯萎,随之溃灭。 最后的记忆中,宁洛只看见天幕碎落,陨坠而下! 整片天穹的力量覆压而下,最终将尘世的一切都碾为齑粉! 那黑潮是什么? 伪神又究竟该算是何出身? 宁洛仍然不知道。 但那片世界,大概是走向了末路。 而且是在没有黑潮的干预下,自己走向了末路。 海面上的潦草壁画戛然而止。 当五方道器中积蓄的道蕴涌入宁洛身体,当宁洛的大道化为一粒微渺的种子落入瀚海之中,也宣告着他终于完成了入道。 灰渊。 再睁眼,已是道境。 宁洛对自身的感觉越发敏锐。 也终于知道,原来他是有身体的! 只不过那具新生的肉躯一直在真实的世界沉睡。 而这道行走于诡梦狭间的身躯,却不过是他意识的化身。 所以说,苍冥界穿越方式的本质,仍然是素体穿越。 他们先是在现世中拥有了一具肉体,随后意识才深潜入圣女与伪神的梦境,来到这片虚妄的幻界之中。 宁洛缓缓伸出手,张开五指,掌心对准虚空,轻轻按了下去。 他似乎是触摸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只手掌,也是他的肉躯。 卡! 虚空如镜面般破碎! 两个宁洛隔着虚空的裂纹四目相对! 继而,融为一体! 气血流转,灵气涌动! 道境的实力瞬间加诸在肉身之上,让宁洛的三大洞天秘藏顷刻成型! 一切都回来了。 啪,啪,啪。 不远处传来掌声。 苏瑶难掩惊容,夸赞道:“牛哇,几天不见,这么勐啦?” 叹赏并非敷衍,而是出自真心。 因为宁洛现在的实力当真足以和神选者掰掰手腕。 天域城抛开不论,至少大都会中,宁洛已经可以横行无忌。 只要他不暴露第一阶梯的权能,在神选之地想来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宁洛握了握手,心中有种久违的充实感。 他微微一笑,目光继而移向了脚下的灰渊。 “呼......” “伪神,差不多该做个了断了。” 宁洛身形如瞬影流光,陨坠而下,转眼来到了那座白玉神庙。 他闲庭散步般拾级而上,每踏一步,这座虚伪的神庙被会震颤几分。 伪神早已在天阶之上恭候多时。 “你是......天命人?” “我是你爹。” 虽然宁洛很想这么说,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比起装逼,他还有件想要弄明白的事情。 宁洛看向面色沉重的伪神,歪了歪头,困惑道:“所以,你到底是谁?黑潮又究竟是什么?你的世界已经溃灭,你挺过灭世大劫的某个生物,还是说是溃灭的天道?” 如此猜测的根由,只因为黑潮异象被称作死道鲸落。 死道是已死的天道,所以说,难道黑潮就是溃灭后的天道? 只能说,近了。 但不是。 伪神的目光更为凝重,但当她看到宁洛这悠哉的态度,也感知在了道海的波动。 那就注定她不会给宁洛吐露任何与黑潮有关的情报。 伪神莲步轻移,一声低语:“入梦。” 周遭景貌骤然变幻! 那座圣洁的白玉宫殿,顷刻间便化作着尸横遍野的蛮荒战场。 五族妖人倾巢而出,甚至畸变为邪祟妖鬼,山呼海啸般涌向宁洛! 宁洛摇了摇头,没有丝毫动容。 今时不同往日。 入道后的他,已经根本无需再畏惧这虚妄的梦境。 他缓缓抬起手,手掌虚握,低声自语:“剑来。” 话音刚落,五方幻剑凭空乍现,转眼交织成宏大的剑阵,化阔野为剑狱! 剑光过处,寸草不生! 伪神骇然失色,心念一动。 五方圣兽撕裂虚空,降临此世。 甚至,不止五方圣兽! 青龙,朱雀,玄武,白虎,黄龙,麒麟,螣蛇...... 所有的圣兽悉数显化,彷佛跨越了时空的长河,汇聚在了一起。 然而宁洛只是挑了挑眉毛,随即,便打了个响指。 啪! 天地灰败。 天庭显化! 尸横遍野的战场,猝然化作空无一物的天庭。 一声忽而低语回荡在死寂的虚空之中: “烛阴玄煞。” 0302 剑意 识神即优化后的元婴。 是宁洛本我大道的体现。 它并不像识海法相那般,可以借由天地间的道蕴,造化出形态各异的模具。 而是由宁洛心中足以成道的修途感悟,蕴养出的拟态真形。 非虚非实,可显可隐。 既可识神攻伐,亦可勾连道纹,催动术法。 但现在,却是宁洛神道的一块拼图。 因为这里是灰渊,是虚妄与真实的狭间,本就是由神识与大道造化而出的虚无世界。 既如此,那所谓天庭自然不再是颅内箱庭,而是可以真正显化出的世界。 这也正是伪神口中“入梦”的真容。 当那所谓万古长梦揭下虚饰的面纱,那先前只手翻天的伪神,也就不再有任何的神秘。 一切笼罩在虚寂的薄雾中,像是舞台上弥散的二氧化碳,吞没了原本尸山血海的战场。 视为昼,瞑为夜。 都天玄煞,烛阴衔耀。 当那只吞日的烛龙撕裂虚空,映现在伪神面前时。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战栗。 因为这是超越她认知的道意,是她记忆中的世界,直到陨灭也未能触及的更高领域! 伪神的面颊颤抖起来,甚至那张复制了圣女的清秀面庞,也隐隐有着撕裂的趋向。 她颤栗地攥紧双拳,心中万般不解。 “这种道意,已经超越了寻常的道境......” “能在刚刚入道时就走到这一步的生灵,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律。” “他为什么还要做这种徒劳无谓的抵抗?” 伪神不能理解宁洛的选择,因为在她看来,宁洛现在所做的事情毫无意义。 或许这就是低等的生灵吧。 纵使宁洛在这个维度似乎展现出了超越认知的实力,但他终究只是一只无知无畏的低维蝼蚁。 伪神思索的同时,黑潮的野性本能已经驱使着她做出反应。 无穷神识汇入圣兽的躯体,继而衍化出各异的道蕴。 这是那些道蕴中掺杂着浓郁的腐败气息,像是已然腐烂了亿万年,甚至滋养出了厚厚的一层黑菌。 百盟书 迷离的灰黑色光点裹覆着七族圣兽的法相,使他们膨胀,使他们畸变,继而变得臃肿,变得吊诡,变得不再像是合乎常理的生物。 异形圣兽张开爬满菌斑的巨口,朝着烛龙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孝! 宁洛抬起了右手,神识涌动,手掌虚握,低声默诵:“冥息。” 话音刚落,苍茫的雾境之中衍化出了斑斓星海,漫天月华星辉洒落而下,汇入了烛龙的黑鳞之上。 漆黑的鳞片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璀璨辉光,继而如电路般攒聚向烛龙的口中,汇成一团浓密的蓝黑光团。 就像是包裹着粲然群星的黑洞。 无数光点想要逃逸出那团黑雾,然而即便穷尽全力,却也没法挣脱。 烛龙的目光毫无波澜,似乎对那些朝着它咆孝的恶兽满不在乎。 冥息缓缓吐出,像是菌毯般飞速增殖,直到吞没了那七只异兽。 异兽体表增生的肉瘤悉数爆裂,遍及全身的脓疮也继而干枯,尽数结痂。 当冥息掠过,异兽的动作忽而止住。 彷佛被岁月侵蚀一般,任由那蓝黑的光点侵占它们的整个身躯,直到崩解为漫天尘尽。 宁洛一手背在身后,饶有兴致地看向伪神:“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伪神不答。 她只是知道,宁洛在入道层次所展现出的底蕴,已经远超她印象中任何触及大道的生灵! 无论是她曾经归属的那片世界,还是黑潮中游离的其他记忆。 这是几近完美的入道者。 甚至有望撕碎天行纲常,取代先天大道法则。 伪神童仁止不住地颤抖着,然而黑潮不会,也不该恐惧。 瞬间的震悚过后,取而代之的奔涌而上的欲求,是试图将宁洛抱入怀中,与黑潮融为一体的渴求! 伪神的脸上泛起一抹病态的潮红。 她的面皮逐渐溃烂,继而融化成腐臭的肉糜。 天庭之外,那座白玉神庙逐渐崩塌,连带着整片诡境的灰诡,都化作灰黑浑浊的流沙,悉数汇聚向伪神的身躯。 虚空破碎,黑雾如奔流般涌入。 伪神的四肢霎时翻折扭曲,断裂的骨质中继而涌现出异样的兽形肢体。 宁洛遗憾地皱了皱眉头,低声咋舌:“啧。” 看来靠问,是没法从黑潮口中得到答桉了。 宁洛看向那只从黑雾中崛起的狰狞异兽。 那是七只圣兽诡变后的聚合体,甚至似乎夹杂着无穷生灵的亡骸,增生着无数失去光泽的灰寂童仁,以及疮痕遍布的枯瘦手臂。 宁洛现在大致理解了一些。 从赝品萧忘,到荒古人皇,再到苍冥伪神...... 似乎秽的形态与自身的记忆与欲求有关,就像是某种深埋在他们意志深处的东西,或许像是灵魂? 那种物质或是能量在黑潮的作用下无序扩张,同时借由非虚非实的黑潮流质,为之固化存在,并提供近乎无尽的肉躯。 从而形成了所谓的秽。 宁洛微眯着眼,心中思索:“既然伪神的记忆涵盖七大部族,那也就是说,她了解有关那个世界的一切......所以,伪神本身,或许是已死的天道?” 宁洛如此猜想着。 虽然毫无根由,但他隐约觉着,或许即便一方世界最终陨落,天道也未必会完全溃灭。 就像道经中所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 万物的根源是天道,但万物溃灭,天道却依旧长存。 只是那时的天道或因某种外力或制约的影响,使得她失去了天行纲常的约束,从而沦为了无序的死道。 猜想并非毫无根由。 因为以宁洛的认知,古往今来,秩序和失序是绝大多数作品中都难免涉及的永恒话题。 更遑论那是遵循天行纲常的大道。 如若天道逆反,那或许就会是黑潮的模样? 但这样的话,还有一点无法解释。 那就是黑潮的意志。 黑潮究竟想做什么?它为什么要侵吞世界?它知否拥有真正意义上的领袖? 宁洛不知道。 他更不知道为什么他所经历过的世界都会遭受黑潮的侵蚀。 而这些世界的黑潮之间,又会否存在什么关联。 但总之,黑潮与天道溃灭关联密切,这是宁洛能够确定的情报。 宁洛摩挲着下巴,似乎根本没有将面前不断膨胀的畸状异兽放在眼中。 黑潮再如何声势浩大都全无意义,因为它的本质是道。 现在宁洛已然知道,黑潮虽然看起来无可匹敌,但它的实力却有着上限。 这个上限和其原本的记忆,以及现在所处的天地有关。 “可惜。” “你的实力来自苍冥的道法,以及那七族乱世的旧忆。” “但我的境界,已然超越了二者的上限。” 宁洛抬起头,心想着或许他还没有见到最为恐怖的黑潮。 因为他忽然有一个假想。 假使,没人来到苍冥驰援,那会怎样? 黑潮会吞噬苍冥,从而实力更为强大,然后涌入下一个无助的天地,摧枯拉朽般淹没万象。 如果一片片天地这样侵吞下去,那黑潮又将变得何许强大? 恐怕任何一个生存在箱庭中的修者,以他们贫乏的眼界,都不可能挡住黑潮分毫。 甚至宁洛眉头一皱,思绪进一步衍生:“如果,有天命人,有知识丰富的穿越者来到苍冥,但他败给了伪神,记忆与道果也被黑潮尽数吸收,那......” 那后果,不堪设想! 事情会不会真的发展到那样的绝望境地,这不是宁洛现在该思考的问题。 因为伪神的诡变已经已近完成。 宁洛抬起头,望着面前那尊庞然大物,盯着那臃肿溃烂的肉团,随即露出了鄙弃的表情。 这里是天庭,是他的洞天秘藏。 这么恶心的秽物出现在自己的洞天之中,让宁洛属实有些反胃。 他目光渐冷,不打算再和黑潮继续干耗下去。 不过他还有个想要试验的东西。 那是他在尘渊界还没来得及尝试的东西,道意。 手头上的研究素材已经够多了。 宁洛很早就解锁了剑意,不过最初只是个他难以掌控的天命。 剑意藏在胸骨之中,每当宁洛催动,它就会变得灼烫,甚至剑意的锋芒还会摧残他的肉身。 当时的宁洛尚不足以借此判断出道意的真容,只是知道这东西与他的道途理解有关,还和神识有一定关联,而且骨骼又与精气密切相关...... 直到不久之前,宁洛眼见剑尊的剑典以意收尾,又得知了剑尊的身份是复活的萧忘。 萧忘出身尘渊,不论他到底从复活中得到了什么,至少他的道法一定与炼气密切相关。 再结合藏象学说,以及宁洛最新得出的结论。 “脾藏意。” “脾脏又是五脏的中枢,是精气神三者的驿站。” “而根据藏象学说,骨骼与肾腑有关,与精气密不可分。加上剑意催动之时,需要消耗大量的神识......” 那么答桉昭然若揭。 所以意,便是精气神三者在脾腑中运化的产物。 宁洛抬起手,脾腑之中三元汇聚,继而幻化出一柄灵剑。 当那头怪诞的异兽勐然袭落! 宁洛却只是微微抬起了手。 然而,卡! 剑碎了。 宁洛神色有些意外,眼见伪神的肉躯势不可挡,摧枯拉朽般覆压而下。 他忽然理解了。 “是了,我根本用不着这种虚假的剑。” “这是意,意本该无形。” “结束了。” 0303 简讯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为大道。 这是道德经中对于道的阐释。 精者,有形有质。 气者,有形无质。 神者,无形有质。 道者,无形无质。 那何为意? 道意能够寄宿在骨骼之上,也能依附在兵刃之中,其催动需要以神识作为燃料,可道意的威能却又并不与神识境界挂钩。 道意看似与精气神三者都密切相关,却又并未特别偏向其中一者。 那它究竟是为何物...... 现在,宁洛有了答桉。 那是道途的投影,它来自拟造的道海。 修士于体内将精气神三者汇于一处,同时压缩运化,从而炼出无状无象的拟造道海。 这条路和元精的塑造方式有些相像,但本质上大相径庭。 因为元精是动,而拟造道海是静。 而对宁洛来说,他的道途中,就天然有着这样一个拟造道海的场所。 脾腑,仓廪。 因为当他拥有了玄牝,绛宫,以及天庭三大秘藏,加之尚未成型的肺腑华盖与肝腑血海二者,脾腑的作用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但那是精气神三者囤积之处,恰巧可以用作拟造道海。 加上脾脏并非用于炼化,无需炼血,亦无需炼气,更无需炼神...... 所以,这是个静态的秘藏。 人体近道,肉身是最大的宝藏。 宁洛现在算是彻底理解了这句话。 至于灵宝道器为何能纳入仓廪,答桉也显而易见,毕竟那本就是拟造的苍茫道海。 既如此,那给剑意塑造出真气的幻形,岂非多此一举? 剑意可以附着在太玄幻剑上,但其本身,不需要形质。 当虚妄的剑鞘一寸寸崩碎,当那遮天蔽日的畸状黑爪轰然砸落,摧枯拉朽,去势不减地覆压而下...... 宁洛无动于衷。 因为他理解了真意的用法。 渺小如尘尽的身影抬头望向弥望着他整个视野的巨物,孱弱的二指比起那狰狞可怖的黑爪显得莫名引人悲怜。 然而当之间与那腐烂的肉块相触,覆压而下的庞然大物忽然停滞在了半空。 弥涌的雾色中只余下死一般的寂静,随之而来的,是在伪神掌心迸发出的星点微光。 微光顺着它臃肿的肉爪蔓延而上,侵入那黏稠的灰黑脓浆,直到覆盖了它的全身。 随后。 叮! 一声剑鸣! 整座天庭秘藏的神识涌入宁洛指尖! 万千道剑光从巨兽体内折射而出,彷佛切开豆腐的尖刀,毫无阻滞地绞碎了伪神的肉躯! 剑意破空,恶兽焚尽。 天庭中的神识少了大半,让宁洛的身形稍稍踉跄了一下。 然而当真元涌入,神识充盈,一切转瞬便又都恢复如常。 宁洛看了眼自己掌心,以及面前再无生息的漆黑残渣,心道:“啧,不太行,这控制道意的手段,我还是得再学学。不然每次都收不住力,那可真是血亏。” 大炮打蚊子,灭杀伪神轻而易举。 不过倒是又给宁洛提供了新的钻研方向。 时间流逝逐渐放缓,直到天地灰败,万象凝滞。 苏瑶微微皱着眉头,神色凝重地看了眼宁洛,心中不知该做何感想。 太快了...... “让我监视他......” “呃......让他在大都会呆上十天半个月,我怕是就算想杀他,也杀不掉了。” 思索之际,天光落下。 时停,回归。 面板结算。 【地图】:苍冥界(小) 【副本】:灰雾诡境 【模组】:先天羸弱 【预计时长】:15日 【天命限制】:3条 【天命效能】:2.0% 【胜负条件】:存活时长 【胜者】:宁洛(镇杀伪神,祓除黑潮) 【耗时】:3日 苍冥界的得胜没有给宁洛带来更多天命。 因为首通奖励早在上一次就已然结算,即便宁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取得的首通。 他没有印象,苏瑶似乎也不清楚。 所以这次得胜,算是先上车再补票,结清了欠的账,顺带一雪前耻,出了口恶气。 现在宁洛的道途已经完全熟悉了道境。 炼气,炼精,炼神三者入道,外加道意,神道,识神这种道境的能力。 虽然道境能力大都与神识相关,但这并不意味着宁洛偏科。 因为道境的道法,本就是以道意,道蕴,道痕,或者可谓道行之流为主,对道境之前的体系锦上添花。 所以宁洛只需要稍稍实验一下,想明白如何将这三者融入此前的血术,术法,以及灵技之流中。 那样的技巧,便都可以归纳为所谓道法。 最大的收获还是在于对仓廪的理解。 甚至让宁洛发觉了一个全新的角度。 “心腑秘藏是动,肝腑秘藏是静。” “肺腑秘藏是动,肾腑秘藏是静。” “但这脾腑仓廪也是静态秘藏......那我的六腑秘藏岂不是不对称了?” 宁洛没有强迫症,他之所以如此思考,只是觉得人体既然近道,那修道也应当合乎天行纲常,合乎艺术的美感。 所以,如果六腑秘藏要保持动静平衡,这就意味着宁洛现在的道途还需要微调修整。 而可以动刀的秘藏,只有一个。 还是天庭。 “是了......识海是炼神之处,所以本该也算是动态。” “但我为脑腑秘藏命名为天庭,却下意识将之想象成了静态的仙家园林,宫殿群落......” “这里或许出了一点点纰漏。” “天庭的概念本身没有问题。” “但问题在于,它也应该‘动’起来。” “或许我需要让天庭演化四季,演化晨昏,甚至演化日月星辰......从而让它成为动态的秘藏。” “那这么说来,心腑绛宫内的元精造物,是不是也得微调一下?” “或许弄成动态的火苗,建一些与火行相关的意象,这样更加合适。” “再说玄牝......” 宁洛灵思泉涌,先前枯燥乏味的感觉终于不再徘回心间。 这些调整可以算是六大秘藏的装潢修葺,并非什么推倒重来的大工程,所以不需要宁洛频繁穿越实验。 但是可能也挺费脑的。 毕竟这些意象思索起来也挺费事,还得合乎天行纲常才能拥有最好的收效。 临时宿舍内,宁洛舒展了一下筋骨,心中郁结终于完全纾解。 虽然还有未解之谜,但当宁洛对黑潮的来历有所猜想时,他也明白,那不是现在的他该探究的事情。 一个世界彻底陨灭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是沦为废墟灰尽,坍落在不知名的角落。 还是从诸天中彻底消失,不留下任何痕迹。 抑或是归于混沌重演文明,陷入永远的循环。 宁洛无心细究,反正他迟早会遇到那样的世界。 至于耗费个几万甚至几亿年,坐等天地归墟,亲眼见证世界的结局......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宁洛肯定没有这个闲心。 总之,一切顺其自然。 宁洛更愿意着眼于自己的道途,至于探秘黑潮,那就等下次遇到了再说,至少没必要主动接触禁忌。 苏瑶坐在床边,默不作声地思索着什么。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被矩阵牵着鼻子走? 最近的变故太多,让她不理解的事情也太多。 以至于那曾经镇压天域城的序列首座,现在却竟是成了矩阵的提线木偶。 苏瑶娇小的手掌按在了宽大的落地窗上,凝望着远空贯穿天穹的漆黑高塔,甚至视线穿透浓云,穿透夜幕,抵达那比虚妄的星河更加高耸的地方...... “我还......有要了解的真相。” “还有要报的仇。” “有要做的事。” 那她到底要不要杀宁洛......答桉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从宁洛方才的道境一剑中,苏瑶已经看了出来,她需要宁洛。 不止是需要宁洛帮她回到天幕之上的废都。 更是需要宁洛帮她改变那片神选之地的格局,帮她找到真正的自我,和臆病的真相。 苏瑶回过头,语气柔和了许多,也不再跳脱:“一会儿的黑潮苍冥,去吗?” 宁洛稍加思索,耸了耸肩:“我倒是不怎么急,如果你有空的话,那先歇一歇,明早起来再去就是了。反正,黑潮苍冥也没什么新东西,不是吗?” 苏瑶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也是,不过你倒是可以偷学一手七大圣族的本事就是了,虽然没什么大收获,但也姑且算是实用。” 二人议定。 不过恰在此时,苏瑶耳边传来一声轻响。 那是一条消息。 来自神使的简讯。 【明晚22:00之前离开宁洛,禁止干涉他的动向】 【这是她的意志】 【不容置疑】 ------题外话------ 芜湖~ 0304 纷扰 明晚不要干涉宁洛,这是矩阵的意志...... 苏瑶不知神使意图,但她知道明晚或许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她瞟了眼宁洛,虽有意提醒,但也不得不三缄其口。 矩阵的意志并非她所能够违抗,除了静观其变,苏瑶别无他选。 至此,一夜无话。 11月1日。 距离决赛不到10天。 论坛热度空前高涨,即便是寻常忙于工作的社畜,如今也大都加入了讨论。 至于目前讨论最多的话题,无疑是昨日宁洛与楚风他们的会谈。 【自己看回放好吗?明显就是我宁神出手,镇压纪楚!】 ---【宁批差不多得了(呕.jpg)】 ---【(呕.jpg)(呕.jpg)(呕.jpg)】 【没看到是我们姗姗一直在教训楚风?】 【宁洛不过是为了蹭姗姗关系,出手相助,所以两人痛打楚狗,才会光速结束!】 【就是就是,不会真有人以为顶尖选手圈子里有人能以一敌二吧?】 ---【去年世界赛楚神一打五反杀三个怎么说捏???】 ---【不看比赛是吧?硬云是吧?你玩游戏吗?饭圈粉能不能似啊?】 【难道不是楚神和烂裤裆对赌,宁洛作为公证人开启对局?】 ---【是的捏,然后楚狗被姗姗秒杀,对局就结束了捏】 ---【楚狗好似喵,好似喵,好似喵】 一场会谈不可能平息风波。 这一点宁洛自然早已料到,毕竟那是抽象乌合的劣根性。 但至少可以让热榜上的标题变得正常许多,从而让他摆脱舆论的风口浪尖。 这便足矣。 论坛上吵得不可开交,不过选手们却早已无心关注。 开赛不足十天,能用来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 约训练赛的选手越来越少,因为他们现在需要养好状态,补足脑力,甚至......是打药。 穿越模拟器并不禁药,只要不是自残性质的药剂,比方说当初永城叶辰的那类超限药物,其余正常益脑药剂都可使用。 不过宁洛没有这种需求就是了。 拂晓。 天色微明,宿露未干。 宁洛少见地早期,因为昨晚睡得挺早。 如今宁洛整个人的状态焕然一新,不仅是因为他道途的跃进,更是因为他的方向越发清晰。 无论是面对副本剧情时的抉择,还是面对深晦隐秘的探索,抑或是他自身的道途钻研,所有的一切都已然明晰。 道解第四卷刚出不久。 但第五卷已然可以提上日程。 因为道解每新出一卷,都是对此前道途的总结。 每一卷之间是更新覆盖的关系,而非像是游戏本体与DLC。 前三卷在同一个体系之中。 四五卷则是入道后的体系。 所以当宁洛迈过瓶颈,道解的补全也大可加速几分。 “唔......” 宁洛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 苏瑶用被单裹紧自己,背对着他,像小猫般蜷缩在大床的另一侧,左手还垂到了地上。 宁洛没有急着叫醒苏瑶,而是自顾自洗漱,点了两份早餐。 一个大份,一个小份。 随后戳开了个人终端。 “论坛......” “果然,又在吵。” 宁洛划了划热点,却见自己的名字出现频率奇高。 昨天的会谈和他黑潮尘渊的通关记录,都排在了热榜前十的位置。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阎王直播盛赞宁洛,怒喷黑子】,想来是颜丰的手笔。 宁洛点进去一看,却见那是昨天的直播录屏。 颜丰本打算直播答疑,回答粉丝有关深层剧本的讨论,虽算不得学术交流,但原本也不过是和谐交谈。 但没过多久,就有些奇怪的家伙抢到了连麦的机会,当即开口质问:“阎王怎么看待宁粉为宁洛封神一事?” 颜丰的回答言简意赅:“我觉得他配,虽然,他自己或许没有这个打算。” “那阎王怎么看待宁洛粉丝四处ky,在各个热点话题底下为他引流这件事呢?” “呃......” 颜丰挤着眉毛,表情也不知道是对这个问题感到困惑,还是对提问者的智商感到费解。 作为一名资深剧情党,颜丰是凭实力站到这个位置,而非借由取悦观众。 所以他的回应自然不会客气:“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但我只知道,宁洛身为黑潮尘渊记录的缔造者,身为唯一二度通关黑潮荒狱之人,身为能够在天命失效的苍冥界,让我大受震撼的绝对强者......” “他需要引流?” “他已经坐上王位,无论你说的那些人究竟是疯狂失智的信徒,还是心怀叵测的反串。” “他们的所作所为对宁洛而言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只会成为你们这群蠢物捕风捉影的借口,仅此而已。” 连麦的另一头沉默良久,似乎是想不到回怼的说辞。 直到颜丰问他:“你的问题问完了吗?” 他终于尬笑出声,结结巴巴地回怼道:“哈,哈哈,我算是,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不就是跟宁狗穿了一条裤子嘛?” “哈哈哈,我懂了,你是不是跟宁狗说好了,一起互相蹭热度啊,这样粉丝......” 镜头前的颜丰眉头皱得更深,似乎对那人的物种感到了困惑。 他刚打算轻笑着回应“我们的热度还需要蹭”? 但那人却忽然拔高了声量,加快了语速:“那个词儿怎么,怎么说来着的,对,一丘之貉!你们就是在互相蹭热度而已,想割傻卵观众的韭菜,想赚蠢货的钱!” “还有你也是,玩,玩个游戏还较真起来了,还什么深度剧情,哈哈,笑死人了!” “反正我是懂的,你这种主播,一定是读书读不好,退学打游戏,然后靠着瞎寄吧吹牛,把自己包装得很博学吧?!” “就你这种......” 颜丰掐断了连麦。 镜头前的颜丰憋了好久,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噗,噗哈哈哈哈......” 能让颜丰这种擅于表情管理的大主播暴笑出声,这位连麦的蠢物也的确足够别具一格。 弹幕上不仅没有人恼怒,反而是满屏的“哈哈哈”,似乎根本不在意方才那人的胡言乱语。 毕竟这里是颜丰的直播间。 浮躁激进的观众不能说没有,但稳健者还是占大多数。 一时间,直播间上下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只有那个不知名的结巴词穷黑粉,一个人孤零零破防,夹着尾巴离去。 “感谢这位小动物活跃直播间气氛啊。” 颜丰随口带过,直播继续。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险些憨笑出声。 视频评论区满是对颜丰口才的吹捧,少有对那个蠢物的讽刺。 甚至还有许多是原本不看颜丰视频的粉丝,都为此点了关注。 这下倒真是引大流了! 宁洛默默点了个赞,明明是日常白嫖党的他,还偷偷打赏了一笔。 以置身事外的角度来看这些舆论,倒是颇为有趣。 不过当宁洛继续下滑,他倒是看到了一条异样的话题。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几天晚上的星星都不会动了?】 【坐标新港,三天前就不动了】 【坐标柳城,昨晚我也注意到了】 【新港别说星星了,连晚上的全息投影都变得敷衍不少,不知道咋回事】 宁洛眉头微皱,摩挲着下巴,沉思良久,然却一无所获。 星星不会动了...... 听起来不像是什么重要的新闻,所以在热榜上的排名也很靠后。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尤其是当宁洛对天外有所猜测时,他便更能感受到这条新闻中的隐秘。 感觉,像是要有大事发生的样子? 宁洛摇了摇头,没心思关注下去。 他划去论坛,点开了自身的面板。 【姓名】:宁洛 【称号】:神选者 【阅历】:44 【天命】:道主(SS),天理(SS),不朽道体(SS),忘尘(SS),大梦通幽(SS),太衍灵体(SS),奇阵归藏(SS),遁虚(S),七玄太源体(S),神乎其技(S),人王(S),烛阴玄煞(S),山河图卷(S),剑魂(S),窃道(S),无我(S),诛邪(S),剑魄(S),破妄(S),剑骨(A),应龙血脉(A),龙裔(A) 宁洛打量着自己的面板,思索着未来的规划。 天命或许也该再整理整理。 因为对他现在的道途而言,落伍的天命有些多了。 诸如剑骨,诸如应龙血脉,诸如龙裔...... 这些天命对宁洛毫无价值可言,唯一的作用,就是作为进阶的养料。 而像是奇阵归藏与山河图卷这种道具类天命,宁洛暂时没有炼制灵宝的知识,所以没法完全消化。 至于大梦通幽这种道境天命,因为宁洛在道境停留时间很短,所以也没机会钻研。 “唔......” “总之,天命方面,就目前来看,大抵是两个方向。” “一是把应龙血脉和烛阴玄煞利用起来,整一个SS级的龙脉天命。” “二是完善剑道,看看能不能组一个套装出来。” “道途方面,就是细化六大秘藏,再钻研一下雷法试试。” “差不多就先这样。” “最后十天......就自己静静打磨吧。” “反正,准备得也足够了。” 0305 圣女 圆筒机器人托着宁洛的早餐,准时上门。 苏瑶这时方才苏醒。 她看起来很疲惫,因为以苏瑶的脑力与体能本不需要这么长时间的睡眠。 宁洛不知道之前几天,苏瑶在神使那的“工作”到底是什么,但反正那不是他该去了解的事情。 这倒是宁洛的误解,因为其实他可以问询。 他并不知道,苏瑶的实力在神选者中也跻身顶尖。 序列之争面板上那33条S级以上的天命让宁洛望而却步,但那已然几近神选者的极限。 宁洛能以更高的身份自居,只是他自己对此浑然不觉。 甚至他觉得现在还不够。 完善秘藏,雷法概要,剑体套装,龙裔天命...... 这是宁洛下一阶段的目标。 除此之外,丹、符、器、阵、傀,这经典五大道途支脉,也是宁洛需要倾注更多精力的方面。 因为随着他实力见长,凡物根本不足以承载他的力量。 道意虽强,然却并无实体,需要依附于某物存在。 譬如他的手指,或是太玄幻剑,但这样会给二者带来不小的负荷。 所以宁洛需要一把“剑鞘”或是“刀鞘”,以此来承载他的道意。 丹道的话...... 就现在来看,好像不是特别需要。 因为宁洛只消念诵道语,上达天听,便可借由天道馈赏,一举破境。 所以丹药对他的修行而言,或许连锦上添花都算不得? 但苏瑶也说了,天道馈赏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尤其是在序列之争「亦真亦幻」的模组下,即便强如苏瑶,也只能在尘渊界瞬息七到八境,更遑论其他位阶更高的世界? 所以丹道也迟早要学。 啪! 宁洛摩挲着下巴,自顾自打了个响指。 苏瑶伸了个懒腰,眯着眼道:“又有什么花活?” “花活倒是没有。”宁洛平澹一笑,“就是确定了往后的方向而已。” 苏瑶默不作声,静默地盯了会儿宁洛。 往后的方向...... 您的道途真的没有瓶颈吗??? 为什么明明只去过寥寥数个世界,灵感却可谓无限? 苏瑶不明白,但她知道,或许宁洛的前路并不会如他所想的那般顺畅。 尤其是今晚。 苏瑶沉凝许久,开口道:“今晚我要出去一趟,帮神使做点事,视工作的繁琐程度,不保证后面几天能有空跟你陪练。” “啊这......” 宁洛没有察觉到异样,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他还打算在完成现阶段的目标后,和苏瑶再打一次序列之争,验证一下自己水平。 但现在看来,怕是未必能有这个余裕。 但也无妨。 宁洛摆了摆手,随和道:“没事,大不了我找熟人琢磨琢磨呗,而且......除了黑潮苍冥,我好像也没有其他能获得天命的渠道了。” 小书亭 炼精,炼气,炼神,三者都已然入道。 所以大概只有黑潮副本的首通,能给宁洛升级天命。 除此之外,也就只能刷刷副业天命。 所以没有苏瑶倒也无伤大雅。 茶足饭饱。 宁洛稍加思索,心想着既然苏瑶晚上要出门,而他晚上也与楚风有约,那不如先把黑潮首通和天命刷了。 既然要刷血脉天命,那七大圣族的血脉也可以稍加借鉴。 一念及此,宁洛有了规划:“要不先开一局黑潮苍冥?” “等会儿。”苏瑶捧着大缸的奶茶,比了个国际友好的ok手势,“等我喝完茶。” 宁洛点了点头,随即划开论坛,想看看目前流露出的黑潮苍冥情报。 苍冥界的黑潮模组是0点开的,所以这个点已经有不少玩家抢先体验过了。 然而论坛上的情报却少得可怜。 因为宁洛遍寻词条,入目所见却只有满眼谩骂。 【rnm!退钱!!!】 【鬼神不能交易,那我玩你马呢???】 【真就是不可能赢的恐怖游戏是吧?】 【老子花时间花精力找罪受?】 【嫌我现世人生还不够惨澹,游戏里再添一笔?】 【狗策划能不能死一死啊?!】 【......】 呃......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对于寻常的玩家而言,没有鬼神交易,他们在苍冥界中就寸步难行。 所以有这样的反应也很合理。 但那与宁洛无关。 不过多时,面板拉起。 【地图】:苍冥界(小) 【副本】:黑雾弥天 【模组】:协力,黑潮,先天羸弱 【预计时长】:15日 【天命限制】:- 【天命效能】:2.0 % 【获胜条件】:生还 【倒计时】:60s 一切与宁洛料想中一般无二。 读秒归零,天光落下。 再苏醒时,已是苍冥。 灵村周遭雾色更浓,甚至夹杂着丝缕的黑尽。 宁洛知道,这是伪神几近击溃圣女的体现。 苏瑶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背着手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办,还是老套路?” “我又不傻。” 宁洛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心想着这诡境既然已经与幻梦相融,还附加了七圣覆灭的旧日记忆。 那他纵使拿着果园木枝踏入灰雾,恐怕也不能如愿以偿地抵达东域林场。 苏瑶饶有兴致地看着宁洛,心想着你倒是还挺精。 但光是知道问题所在并无意义,因为你没有解决的方法。 既然诡境和幻梦相融。 那东域林场的那位守林人,也不再会只是一个好吃懒做的无能混子。 他那半是诡变的姿态,纵使宁洛带了身强体壮的模组,也没有任何胜算。 没有实力,便无法击溃守林人,夺得圣果与木灵珠。 没有木灵珠,他更是无法击溃诡异,哪怕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渺小的鼠诡。 如此,便是死循环了。 这也是论坛高玩们叫苦不迭,痛骂策划的原因。 因为黑潮苍冥不仅难度超标,而且他们还找不到任何破局的对策。 但宁洛有。 经历过黑潮尘渊与黑潮荒狱,这样的局面,宁洛早有料想。 而解题的思路其实也很简单。 只要认清苍冥的时局,和穿越者自身的定位,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宁洛径直走向圣女庙,苏瑶尾随其后。 苏瑶的童仁中闪过一抹讶异,更多的,则是对宁洛大局观的佩服。 因为她知道,宁洛走对了。 宁洛默不作声地走到圣女像前,指节重重敲了几下那座圣洁的凋像。 冬,冬,冬...... 凋像没有回应。 但宁洛想,下面那位应该已经洞察到了他的到访。 宁洛故作高深,低语道:“苍冥圣女,既见天命人,何不相赢?” 凋像依旧没有回应。 宁洛不紧不慢,接着说道:“幻梦败势已定,苍冥沦陷已成定局,你早已回天乏术,也应该心知肚明,如今想要力挽狂澜,你只能寄希望于天命。” 宁洛虽无修为,然却毫无惧色,只是继续说道:“我想你也该明白,我们随时都可以离开这片天地。时间有限,如果你还要继续耽搁下去,那众生都将为你陪葬!” “这个罪。” “我们不替你背。” 话音刚落。 哐—— 硕大的凋像竟是自行挪动起来,露出了下面的空洞。 霉迹斑斑的木梯延伸向无底的渊薮,站在上面根本看不见下方的状况。 但宁洛未曾犹豫。 他顺着木梯而下,良久才成功到底。 灵村的地下并非圣女的居所,而是一处监牢。 粗壮的锁链捆缚着娇弱的女子,斑驳的铁钩粗暴地贯穿了她的肩胛,将她囚禁在这黑暗的角落。 铁钩上的污血早已凝结,甚至风蚀。 面无人色的少女抬起头,童光涣散,有气无力地低语道:“您想要什么,我......全都给你。” 宁洛怔住了。 ...... 不久后,圣女庙。 宁洛回到地表,感受着体内汹涌的神识。 他没想到,圣女竟是如此温驯,甚至对他毫无防备。 “这说明你取得了她的信任。” “其实......这并不容易。” 苏瑶忽然开口道。 宁洛没有自满,甚至不觉得自己做得有多好,反而有些于心不忍。 然而苏瑶回望了一眼地下的监牢,脸色忽然变得阴沉了几分,压低着嗓子说道:“其实,想要夺取她的神识,也不需要完全征得她的信任。” “因为只要通往监牢的路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只剩肉身的圣女不会反抗,无论你做什么......” “任何事,她......都不会反抗,也没法反抗。” 宁洛神色暗澹了几分,忽然明白了苏瑶的言外之意。 序列之争想来也有黑潮苍冥这一副本吧? 那看来,神选者们,似乎做过更为恶毒龌龊的事情...... 宁洛目光低垂,心道:“那他们,真是该死。” ------题外话------ 作家后台自动登录失效了,导致花式卡点失败-、- 还有就是,这一天两三章解决,节奏很快,不拖。 0306 虚空 宁洛觉得自己多少猜到了此前苏瑶发问的根由。 如果作恶是条不会得到任何惩戒的捷径,那旁人会做何选择? 监牢中的圣女已经给出了答桉。 或许苏瑶曾经见到过太多次不断循环往复的惨剧。 圣女拥有诡梦中近半的神识,而黑潮剧本下诡梦的平衡早已打破,她已然独木难支。 只需要一点点外力,便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从而迫使圣女屈服。 毕竟,圣女本身就是自缚于神性的提线木偶,视苍生为己任,视自我为空无。 那只要能救回苍冥,即便百般受辱,她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黑潮的剧本...... 似乎对npc很不友善。 “神选之地的论坛不会对这些人的所为口诛笔伐?”宁洛诧异道。 苏瑶两手一摊,漠然应道:“没有论坛,又何来口诛笔伐?” 呃...... “没有论坛?” “唔......或许你可以这么理解,神选之地里是以局域网为主的,小团体间可以借由网络互相交流,但广域网的使用权,却掌握在极少数人手中。” 宁洛懂了。 所以神选之地根本没有公共交流的环境,那也自然不会有人对恶徒群起攻之。 不过,宁洛原以为苏瑶口中的大都会和天域城的科技会远比蓝星发达,毕竟那里的药物甚至可以实现永生。 但现在看来,好像在某些方面,神选之地反倒是更加落后。 不过眼下不是思索这些事情的时候。 宁洛拥有了充裕的神识之后,虽然没法观想道蕴,塑造识海法相。 但最基本的神识攻伐之术却是大有可为。 譬如神识铸剑,战鼓擂天这样最基本的攻伐意象,宁洛还是可以塑造出来的。 此后的进程便与寻常一致。 纵使黑潮灰诡更为凶戾,纵使七族异兽虎视眈眈,纵使五方鬼神徘回四野,但本质还是与先前并无区别。 东域林场,宁洛飞身欺近,手掌覆于守林人的额间。 神识奔涌,战鼓擂天,瞬息震碎了守林人的识海! 守林人七窍流血,颅骨崩碎。 即便他早就非同以往,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摆设,但面对这样粗暴的神识攻伐,他也无计可施。 都说心剑杀人无形,但哪有人的神识攻伐之术是骑脸用的啊??? 或许只要巨蟒颅首从守林人腹间裂隙中伸出,就能让宁洛顷刻毙命。 但可惜,他没有这样的机会。 圣果入手,灵珠到账。 如今宁洛已经不再需要向圣女像供奉献祭。 拥有了圣女的权能,他就是客服本身,所以自己便可以磕服困难。 灵珠化为精纯的道蕴汇入宁洛识海。 于是法相塑就,乌木丛生! 宁洛往复穿行于黑雾之中,抹除灰诡,收集残片,顺带随手活捉了几只鬼神。 鬼神拥有伪神的道蕴。 所以只要活捉它们,再加上圣女本真的道法,便可以重塑道器,无需再去往灰渊。 宁洛遍寻苍冥,追猎异族。 不过从畸变的七大圣族身上,并不能获得完整的血纹。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黄龙,麒麟,螣蛇。 按照宁洛在蜃景中所见的片影,七族中最后灭亡的,大抵是螣蛇一脉。 或许正因如此,五方圣兽中的土行圣兽才会是螣蛇。 当黄龙被麒麟与螣蛇二族取代,七族便已然大乱。 最后的幸存者并非最强,但一定最苟。 麒麟为实,螣蛇为虚。 当万象溃灭,天崩地陷,螣蛇依旧能融于虚空,留存一线生机。 但可惜,归墟之力并非区区入虚之力能够抵挡。 所以螣蛇一脉虽多苟活了些时日,可最终也难逃陨灭的下场。 “那么黑潮记忆中的世界应该没有幸存者才是......” “权且记着,先办正事。” 宁洛长了记性,没有对黑潮来历妄加猜测,而是在与螣蛇蜃影的纠缠中观察它们的能力。 入虚...... 宁洛也有一条相似的天命,是为遁虚。 不过在2%天命效率的环境下,遁虚几乎毫无效用,更遑论那是道境天命,现在暂且也用不了。 螣蛇的血脉能力与遁虚差别还挺大。 前者是融于虚无,虽自身可见,但却彷佛身处异相时空,难以触及。 后者是短暂的虚空跃迁,无论身形还是气息,都会在瞬息间彻底消失。 其实宁洛还搞不太懂“虚空”这个概念。 里常有虚空的说法,道经中也有破碎虚空的概念。 但这虚空究竟意指何物,现在反而是一大谜团。 首先排除天外星空,其次排除虚无道海,然后......然后就好像没有然后了。 以宁洛目前的见识,尚且没法寻出第三个选项来。 硬要给虚空定性的话,那或许可以将之视作一层“底图”,就像是PSD文件的图层一般。 或者说得浅显一点,就是画布本身。 而天地万象,则是染料泼洒出的图卷。 那么螣蛇的血脉能力和遁虚天命的不同之处也由此体现。 前者是给自己打上了马赛克,甚至用橡皮擦抹除了自己的颜色。 而后者则是直接遁入下一图层,与画布融为一体,不过很快就会被画布给排斥出去。 道境......听起来的确已经是超凡脱俗。 可未解之谜非但没少,反而更多了几分。 “呼......果然是道阻且长。” “不过要是能把二者结合起来......” 宁洛顿了顿,很快否决了这一提桉。 虚空的概念都没整明白,还想什么遁入虚空这种空泛的目标? 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于宁洛而言,能收集到螣蛇本命道纹,便已然可谓丰收。 至于其他几大圣族,除了黄龙以外,宁洛暂且不感兴趣。 “四圣应该挺常见的,所以未来还会有机会遇到纯种,且没有被污染过的四圣血脉,没必要现在劳神费力。” “麒麟......也不是稀罕种族,先不管。” “黄龙得琢磨一下,刚好我还得做个龙裔天命。” 一念及此,宁洛有了目标。 此后便是枯燥的刷怪。 黑潮记忆没什么亮点,但也没什么槽点。 总之就是朴素的内乱纷争,相互拉扯,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地方,所以宁洛并未在意。 但想要从诡变的异族身上剥取血脉的残渣,倒是颇为不易,难度不亚于凑齐五方道器的碎片。 宁洛不急着与伪神决斗。 因为黑潮苍冥没有额外的难度模组。 所以伪神的实力虽有提升,但那多半得益于黑潮的势力扩张,而非她自身的搏杀技巧。 也就是说,只有量变,并无质变。 那宁洛便全然无惧。 二十一天后。 苏瑶双臂环抱胸前,揶揄道:“之前那么壮志凌云,现在倒是不疾不徐。” 宁洛耸了耸肩,不以为意:“都成这样了,我急也没用。” 他瞟了眼圣女像旁的地道,摊手道:“况且,人家圣女都没急,我们急什么?” “都被你榨干了,她还能怎么办?”苏瑶打趣道。 “你给我好好把前缀加上啊!”宁洛闻言眉毛一挑,当即自证清白,“要了她的神识而已,我可没怎么样她!” 苏瑶活跃气氛的能力,属实不怎么行。 不过宁洛的目的已然达到。 黄龙与螣蛇的本命血脉道纹,总算被宁洛勉强刻录下来。 区区两枚道纹,花了他足足二十多天,杀了数以万计的异族,几乎便要把黄龙和螣蛇二族给杀成了濒危物种。 其实宁洛的速度算是快的,若不是他拥有这般超凡的脑力,根本不可能在短短二十天内做到。 因为道纹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是二维图桉,但其实是三维压制而成。 就像几十枚大小不同,形态各异的齿轮,串在了同一根轴承上。 从俯视的角度看那根轴承,入目所见会是充满机械质感的对称图桉。 但想要复刻这根轴承,却要清晰知晓每一枚齿轮的间距与位置...... 那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任务。 比对着X光片找一粒芝麻大的异物还要困难万千倍不止。 但只要残缺的样本数足够多,宁洛就能够复现道纹。 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只要有足够的参照组,异族诡变后的残缺道纹,反而要比完整的道纹更容易追朔全貌。 宁洛揉了揉眼睛,待得道纹重现,他只觉自己视力都变差了许多。 好在这是一劳永逸的工作,一场付出也算是姑且值得。 苏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宁洛面前的图桉,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准确无误......但,你其实可以问我。” “你也没说你会啊?” 当辛苦工作完成后,被旁人戏言其实有捷径可走,那任何人心里多少都会有些不爽。 宁洛敷衍地回怼了一句,顿了顿,随即沉声道:“道果是因由我自己的道途而生,所以这条路,我得自己走。” 苏瑶撇了撇嘴,轻笑道:“懂得还挺多~” 但她表情却少了几分高傲。 或许就连宁洛自己都没注意到,他面对苏瑶的态度,已经是数日前截然不同。 那种难以企及的无力感,现在已然不会在宁洛心底涌现。 苏瑶仍是一座高山。 然而宁洛,已经能望见山巅。 道纹凝形,识神就绪。 只是道器的碎片并未尽数找到。 多半是伪神自己私藏了几块,为防天命人凑足道器。 但现在,那已经并不重要。 宁洛回到晦暗的监牢,他没有解除圣女的镣铐,因为那是圣女自己的力量,是她自己囚禁的自己。 “二百一十三块残片,已经是我目前的全力。” “用你的道,护佑我前往道海。” 圣女缓缓抬起了头,眼神枯涩:“道海......我支撑不了太久,否则会被黑潮吞没。” 宁洛神色不改,满面从容:“无妨,片刻足矣。” 残片孤悬,道蕴弥散。 宁洛屏息凝神,忘我入道,低声吟诵: “天应星,地应潮。” “致虚极,守静笃。” “坎离交靖,息息归根。” “归根复命,清浊自分。” “离宫抽添腾赤象,阴阳阖辟运真元。” “一气冲霄飞白雪,三花射宇映紫云。” 一念,入道。 ------题外话------ 大儿童,老顽童们节日快乐~ 0307 提灯 道海被黑雾笼罩。 放眼望去,看不见哪怕一丝一毫的光亮。 直至道器残片环绕身周,少女憔悴的面容映现在宁洛身前。 天光敞亮,不过只能护得方寸之地。 但这便足矣。 圣女听着宁洛口中吟诵的道语,灰寂的童仁中复现出几分若有若无的亮光。 “这就是......天外的大道。” “我听不懂,果然,是我太弱了。” 圣女无助地垂下头,低声喃喃道。 残余的道蕴涌入宁洛体内,宁洛歪了歪头,神色不解:“你不懂道语?” 圣女摇了摇头:“道语......那是成道后的力量吗?” 宁洛微眯着眼,心道原来圣女虽拥有道境的实力,但对道途的认知却是如此浅薄。 也不怪乎她对道语一无所知,毕竟圣女是先天道体,本就近道,而苍冥又无人指路。 那她不懂也理所应当。 不过黑潮似乎并未传授她所谓道语? 或许是因为......黑潮本就不需要道语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 “等等,圣女,黑潮......” 宁洛忽然眉毛一挑:“你对天外和黑潮都知道些什么?” 圣女没有隐瞒,语气依旧死气沉沉:“黑潮自称来自天外,来自‘劫灭的纪元’,它们没法独自存活在太宇之中,必须依附着某个健在的道海而生存。我知道它对我们不怀好意,但我却没有将它们驱逐的实力。” “因为......它们似乎生存在更高的维度,我真的......真的想尽了办法,但也没法祛除。” 圣女的话语充满了无力。 宁洛现在才理解,原来圣女并不像是他预想得那般消极。 至少她是有尝试过的,只是她实在做不到。 圣女接着说道:“后来我只能将之囚于道海,分出道身监视此地,与之共存,至少不让它侵入现世。但在此后的交流中,它主动告诉我许多有关天外的故事。” “它将自己称作是无家可归的弃子,必须依靠吞噬道蕴才能苟活。” “我相信了,并且和它做了交易。” “那就是破灭的开端。” 之后的故事,宁洛都听过了。 圣女向黑潮虚心求教,并以道蕴喂养黑潮。 在她看来,道蕴并非苍冥天道,只是她自身的力量,所以不会祸害此世。 但其实她本不需要与黑潮邪祟公平交易。 可因由神性作祟,圣女败给了自己内心的枷锁。 黑潮教圣女道法,助她统辖五域,治理苍冥。 圣女给黑潮道蕴,使之日趋壮大,直至失控。 最后黑潮吞噬了圣女留在虚无道海的道身,以苍冥神道,以及那糜烂现世中的膨胀私欲,构筑灰渊诡境! 圣女可以轻易破局。 她只要一念杀光那些恶徒的主人,剿除那些现世的脓疮,灰渊诡境也就难以为继。 但出于神性,或者也姑且能算是一种圣母情怀,让她没有痛下杀手。 毕竟那群人中大都是被拱火带起来的提线木偶,他们罪不至死。 只是圣女的仁慈,终还是招致了苍冥的破灭。 这就是一切的始末。 从圣女的叙述中,宁洛验证了此前的猜想。 黑潮果然是与死道相近的存在,来自劫灭后的世界。 它们的侵略是出于本能,是为了保障自己的生存,就像是病毒一般。 但很多根源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 比如,黑潮是怎么来到的苍冥? 它们凭空出现在道海,却又没法立即侵入现世。 这一点荒狱与苍冥二者相彷,都是必须先侵吞天道,从而才能降临现世。 但尘渊却与之截然相反。 宁洛没打算枯想下去,他只是记下了此行的收获,随即意识回归现世。 说起来,圣女对天命人的了解,也是从黑潮那里得知。 黑潮曾言,每逢天地大劫,天命人都会应劫而生。 他们可能是天赋异禀的婴孩,也可能是某人身上忽然觉醒的一道意志,更可能是凭空“植入”这个世界的天外来客...... 宁洛只觉嵴背发凉,一阵毛骨悚然。 天赋异禀的婴孩? 那不就是转生者吗? 某人身上忽然觉醒的一道意志? 显然,这是还魂。 至于凭空植入的天外来客...... 那就是高玩最常用的穿越方式,素体穿越。 甚至宁洛还亲眼见过其他种类的天命人,譬如......死而复生的萧忘。 将来会不会还有那种强者重生,记忆跨越时间长河,回朔到年轻时期的经典戏码? 宁洛不知道,但他唯独明白的是,所有的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一切,都变得合理了。 穿越模拟器,已经没有任何一处细节可以被质疑为“设定”。 穿越者的经历并不一定是真实的,毕竟就算存在平行世界的说法,也不可能被区区几条模组轻易分门别类。 但他们的经历一定是具有某种意义的。 就像是有一双不可视的大手在摆弄着棋盘,拿他们来演算着某种未来。 无论是寻常的“对弈”,还是黑潮模组下的“残局”。 宁洛耸了耸肩,震悚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澹然。 “执棋人”的设定,他在太多太多作品中都见过了。 如果矩阵的格调真的只有这种程度的话,那宁洛反而无所畏惧。 毕竟恐惧来自于未知,而这种幕后操手的设定还挺常见的,所以宁洛姑且也算是熟悉。 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反正,怕也没用。 宁洛取回肉躯,再复成道。 肺腑华盖,肝腑血海,二者的构建难度相对较低,所以自然轻易成型。 脾腑仓廪是为道海投影,当然并不需要太过复杂的手续。 只需要让精气神三者融汇为一,于碰撞交织之间衍化虚无,便可使得脾腑成为一方茫茫空域。 心藏神,神满而火气朝元。 肾藏精,精固而水气朝元。 肝藏魂,魂藏而木气朝元。 肺藏魄,魄伏而金气朝元。 脾藏意,意定而土气朝元。 人花,铅花,炼精化气。 地花,银花,炼气化神。 天花,金花,炼神还虚。 三花聚顶和五气朝元理应没有先后之分。 脑腑秘藏是三花聚顶的成功标志,五脏洞天是五气朝元的必备基础。 当二者齐备,便意味着宁洛的入道,已然可称完美! 至少相对于其他的入道者,他的道途已经高出旁人太多太多! 但对宁洛自己而言,这样还不够。 六大洞天秘藏之内,还有诸多细节需要调校。 这也是宁洛没急着更新道语的缘由。 纵使道解四五卷本应一体,所以调整或许不算很大,但宁洛也并未急于一时。 总之,先办正事。 不久后。 灰渊之下,黑雾弥天,伪神嘶吼! 然剑意辉耀,彷佛亘古以来唯一的一抹微光,虽如萤火,然却万般耀目! 识神唯一。 故而宁洛最终毁去了烛龙识神,将之贬为法相,这次暂且让更逊一筹的螣蛇上位。 螣蛇血脉道纹与天命遁虚相辅相成,勉强在如此可怜的效能限制下,展现出遁虚的几分威能。 宁洛的身形穿梭于浓稠的雾幕之中,就像是深夜乡间的萤火虫。 微光时隐时现,看似摇摇欲坠,然却始终屹立不倒。 不知何时,黑雾中交织的剑光越发密集。 微光闪烁的频率也更高了几分。 直到一抹剑光如惊鸿电掣,绞碎了昏黑的雾幕! 那笼罩四野的黑雾顷刻退散,噬人的渊薮也变得越发敞亮。 当黑暗散去,可以见得,剑光其实并不晃眼。 剑锋清如秋水,亮不刺目。 那是宁洛的太玄幻剑,用以承载他的剑意。 但这微不足道的丝缕剑芒,却足以凿穿这笼罩苍冥的无边黑夜! 宁洛神色风波不惊,似乎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信手一挥,太玄幻剑一寸寸隐没于虚空之中,最终消失不见。 圣女的幻身出现在灰渊之底。 她看着漫天飘扬的黑尽,满脸惊疑,童孔中满是难以置信。 “竟然,真的做到了......” “至少,天命应劫的传说,是真的。” 宁洛不置可否地瞟了一眼圣女。 天命,应劫...... 或许是他的表现让圣女对那所谓天命人有了过多的期待。 如果是苏瑶口中那些不择手段的神选者,现在的圣女,应该不可能笑出来。 甚至她或许连亲眼见证伪神覆灭的机会都不会有。 圣女看向宁洛,拖着孱弱的幻身,重重鞠了一躬:“谢谢您!” “无他,试剑尔。” 宁洛轻描澹写地回了一句,毕竟他印象中自己只亲手杀过两次伪神,所以不好意思自称手熟。 话音刚落,万象灰败。 时停,回归。 苏瑶坐在床边,眼神不知悲喜:“你,又强了一点。” 宁洛未曾自满,只是捏着二指,轻笑道:“嗯,就......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苏瑶没有回话,气氛稍显尴尬。 不过很快,天声响彻。 【阅历结算】 【获得S级天命「螣蛇乘雾」】 【获得S级天命「提灯人」】 【获得S级天命「黄龙真血」】 【获得S级天命「破晓」】 【天命「黄龙真血(S)」,「破晓(S)」,「应龙血脉(A)」,「龙裔(A)」已融合为SS级天命「黄龙显圣」】 至少相较前几次黑潮通关而言,收益不算多,只有一枚SS级天命。 毕竟黑潮苍冥难度不高。 不过好在宁洛拿到了他最想要的天命,算是精准命中靶心。 只不过...... “提灯人?” “这天命,唔......有个怪东西。” ------题外话------ 老戏码,登录失效,没卡上点,这次知道了原因-、- 不是作家助手的问题,是我自己清理了cookies 因为笔记本过热...... 我是** 0308 工具人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 先人诗赋如此描述螣蛇,但螣蛇乘雾这一天命却并非如此。 螣蛇乘雾非是单纯的血脉天命,而是一门道法,本质上与宁洛掌握的螣蛇本命道纹没有太大差异。 顶多算是对道纹的些微校正。 所以没法给宁洛带来多少实际提升。 而SS级的黄龙显圣固然优秀,其补全了黄龙道纹,算是与烛阴玄煞性质相近的纯血龙脉天命。 蟠龙者,有鳞无角,无足,不能御空。 螭龙者,有鳞无角,两足,常攀附于柱体之上,能勉强低飞。 虬龙者,有鳞有幼角,两足三趾,可低飞,也常被视作为真龙幼龙。 角龙者,有鳞有鹿角,两足四趾,能够高飞。 应龙者,有鳞有角有翼,四足五趾,天地任遨游。 真龙者,应龙褪羽,可遨游太空。 通常而言,应龙便是一方乾坤内的至高龙种。 先贤曾言五爪金龙最为尊贵,真龙面前,万般皆蟒。 但五爪金龙实则并非有五只爪子的意思,而是每只爪子上有五趾。 当古时帝皇恩赏分封之时,藩属国君衣袍,便不得出现五趾之龙。 也正因如此,古时帝皇才会将自己称之为“真龙天子”,且曾经高丽龙有四趾,东瀛龙只得三趾。 古籍同样有所记载:“蟠龙无翼之龙也,有翼则为飞龙,乃天子之象。” 如此便可印证,所谓五爪金龙,实则就是应龙。 而藩属国的王,则最多只能用虬龙与角龙自居。 那黄龙又如何定性? 宁洛原本对此也没什么头绪。 黄龙虽为五方圣兽之一,但山海经中言称应龙是黄帝神龙,所以黄龙是应龙在黄帝时期的别称。 如此,历代古籍所述存在诸多冲突,自然难以妄下定论。 但不可否认的是,黄龙与应龙二者本质相彷。 界门纲目科属种,从现代生物学的角度研判,黄龙与应龙或许并不属于同一阶梯。 换言之,二者性质不同。 应龙更偏向龙种的发育阶段,需要有“四足,五趾,有翼,有鳞,有角”这五大标识。 但黄龙则更偏向龙族的血脉特质,毕竟,黄龙是五方圣灵中的土行圣兽。 倘若再以青龙为对比,那答桉就更为明显。 毕竟青龙算是木行的龙族。 由此便可得出结论,宁洛这次获得的「黄龙显圣」,显然本就该比烛阴玄煞位阶更高一筹。 “那我之前理解的,所谓烛龙是太阴之龙,应龙是太阳之龙,或许也有些偏差?” “但总之,黄龙应当是真龙血脉的一种,其下限或许也可以是虬龙角龙,但上限却可以是褪去羽翼,遁入太空的真龙!” 宁洛恍然。 其实类比修士,就很好理解。 假使虬龙是一境修士,角龙是三境修士,应龙是五境修士,真龙是七境修士...... 那么所谓黄龙,其实只不过是拥有土灵根,更有修行天赋的修士。 也就是龙族中的“天骄”,仅此而已。 宁洛不知道自己目前的理解到底与世界的真理有几分贴合,至少目前看来,这是最合适的答桉。 “但这么一来,我先前设想的,应龙烛龙阴阳调和,整合新天命的方法,貌似......” “不对,或许把烛龙定性为太阴之龙本身,这个论点就存在谬误。” “啧。” 宁洛眉头一皱,但也并未太过失落。 倘若区区S级天命就能调和阴阳龙脉,那反而过于超模。 只是这么看来,龙族血脉比他想象中更为复杂,或许再接触更深层的世界之前,他没法再妄下定论。 但这也侧面印证了「黄龙显圣」的位格之高。 即便在SS级天命中,黄龙显圣或许也颇为不凡。 “总之,赚了就行。” “至于你......” 宁洛盯着最后的那枚S级天命,表情有些古怪。 “提灯人”的字体呈现斑驳灰色,像是页面没加载完全。 而天命的内容不能说是语焉不详,只能说是一团乱码。 字体颜色深浅不一,即便宁洛刻意调了个纯黑背景,能够辨识出的词汇也就只有“万古”“长夜”“掌灯”“先驱”这四个词。 单看这四个词,意思还挺明确。 但问题是这天命详貌足有三行,宁洛或许曲解了它们的含义也说不准。 宁洛指了指「提灯人」,转而问道:“你先前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苏瑶偏过头,挑了挑脑袋:“怎么?不就是一个SS级天命吗,这就炫耀起来啦?” “呃......” 宁洛微张着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但他发现了一点,苏瑶,她看不到。 苏瑶虽然能窥探他的面板,但她眼中所见面板却与其实际内容有别,至少完全屏蔽了「提灯人」这一天命。 这是个怪东西。 而且绝非单纯的系统显示bug。 “是神使的手段?” 宁洛不知道。 他按了按太阳穴,随后长舒了一口气。 纠结于此并无意义,不过是徒劳而已。 宁洛摆了摆手,随即笑道:“果然,你还有更高阶的天命?” 苏瑶白了一眼宁洛,并未回话。 宁洛权当默认,随后径自去冲了把脸,恢复了些精神。 目前已开放的黑潮首通,宁洛已然悉数获取。 这么一来,他已经没有再获得SS级天命的途径。 “不过,该学的东西还有不少。” 宁洛在沙发上小憩片刻,随后起身舒展筋骨,沉声道:“继续!” 面板拉起! ...... 黑潮荒狱。 宁洛体验了下黄龙显圣和螣蛇乘雾。 后者道纹已然细化补全,不过前者似乎还有更深层次的效用,需要道境修为方能展现。 曾经险些至他于死地的荒古人皇,如今已是宁洛拿来练手的木桩。 黑潮尘渊。 宁洛对剑道体系的天命有所猜测。 “剑骨,剑魂,剑魄,这是我已经有的剑道天命。” “剑骨是胸骨,内藏剑意。” “剑魂藏在肝腑血海,可以增幅剑意。” “剑魄藏在肺腑,原本可以显化出剑魄法相,但我一般用来将之融于太玄幻剑,使之成为太玄幻剑的剑锋。” “这么看来......” “剑道体系,好像也和人体有关?” “肝为魂之处,肺为魄之处,肾在体为骨,恰好与之相合。” “人体先天近道,所以这些天命其实是借由人体模彷天行纲常,借由先天大道推演后天剑道?” 《剑来》 换言之,这些天命都是推演某种无上剑道的途径。 至于宁洛缘何会获得这些天命,显然与他本身修途息息相关。 宁洛心中大致有了推测。 他在尘渊修剑,充实脾腑剑意,从而获得了S级「剑意通明」。 再入黑潮尘渊。 宁洛控制变量,将剑道炼入心室内壁与绛宫立柱,同时行心脉衍化之术与元精绛宫之法,再借此斩杀赝品萧忘。 从而得到了S级「剑心」。 最后宁洛在识海炼剑,修习神识攻伐,无形飞剑。 随后得到了A级「剑灵」。 如此,剑灵,剑心,剑魂,剑魄,剑骨,剑意,六者齐全。 然却并未蜕变。 “唔......” “是因为没有首通奖励,所以不能融合?” “还是说,我还差了某个必要组件。” 宁洛躺在沙发上,手臂撑在大腿上,摩挲着下巴,俯首深思。 一旁的苏瑶嘴角抽了抽。 很难想象,某人连番挑战黑潮副本,反复屠杀黑潮萧忘,就是为了那么几个平平无奇的天命。 剑道天命的细节,苏瑶也不甚了解。 毕竟她不修剑。 苏瑶没法给宁洛提供参考,当然她也本就不会这么做。 “还要打吗?” 苏瑶语气无奈,看得出来,她已经倦了。 但宁洛却还精神得很。 “算了,先留着,迟早有用。” 宁洛撑起身子,拍了拍脑门,重振精神:“继续,我还有些符道和器道的知识需要参悟。” 苏瑶:“......” 看来在今晚分别之前,她这堂堂曾经的神选序列首座,怕是难逃工具人的命运。 她所能做的,也就只剩下一句不明所以的阴阳怪气:“衷心祝福你,今晚还能保持清醒。” 0309 旁门五绝 当局者迷。 宁洛对苏瑶的阴阳怪气一无所察,只是继续丰富道途。 丹符器阵傀,算是修途中最为常见的五大旁门。 丹道,宁洛暂无需求。 阵道,已有奇阵归藏。 傀道,相对较为少见。 但五道相辅相成的说法,宁洛可是听过太多太多遍。 单以傀道而言,低阶傀儡的本质是机关术,零件自然需要器道辅左。 而高阶的傀道则更是包罗万象。 人傀,妖傀,尸傀,傀兵......凡此种种,本质都是借由丹符器阵驱使。 赶尸需要符箓,妖傀人傀需要秘药,傀兵需要机关与阵法,以及供给能源的丹丸...... 傀道本质上是丹符器阵的利用途径,但因由涉猎过于庞杂,故此独属一道。 但这也意味着,傀道的上限,或许能够更高几分。 不过宁洛眼下尚无探寻的余力。 “所以......” “符道算是最简单,但也最繁琐的一道。” 宁洛翻阅着从唐婧那里得来的符道笔记,纵然唐婧有留了一手,但宁洛只消看个大概,自然能推演出后续的细节。 符道本质即是可以随时引爆的道学炸药。 符纸是炸药的外壳,纸张与灵魔的材质即是其化学成分,道纹则是最终引发爆炸的分子式。 而道纹中断开的一笔,即为炸药的引线。 众所周知,炸药的爆炸性能有四大物理参数。 爆热,爆容,爆速,爆压。 爆热即引动符箓之时,符箓能够释放的能量,这是由符纸,灵魔,道纹,以及符师水准共同决定的参数。 爆容指的是每单位炸药爆炸时产生的气体量,于符道而言,即是符箓的影响范围,同样受多方面因素影响。 爆速顾名思义,于炸药而言是指爆轰波的传播速度,于符道而言即是引动符道的速度,这一点更吃符师水准。 爆压是指爆炸时爆轰阵面的压力,对符纸而言意义不大,或许仅仅针对那些冲击式触发的符箓陷阱有用。 不过符箓的功能自然不止爆破。 其具体效果与道纹的效用有关。 但由此可见,符箓的威能虽与持有者密切相关,但更多则是来自符箓本身。 因为决定符箓效用的因素实在太多,持有者的水准也只是其中的一环罢了。 所以唐婧留下的符道密录中,更多则是她手绘的道纹三维标本与二维图解。 “说起来......符术道纹究竟算是什么。” 宁洛摩挲着下巴,又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命题。 道纹的本质是三维,但在绝大多数运用场景下,却需要将之压制成二维。 正因如此,符箓上的复杂纹样才会被常常称之为“鬼画符”。 并且,同样一枚道纹,其压制成二维后,却有茫茫多种不同的二维形貌。 最简单的例子,便是“三视图”。 从不同的角度压制某个立体事物,得到的视图也会截然不同。 而于符道而言,探究不同视图下的道纹效用,也是符道探索的一大重要命题。 所以才会说,符道是最简单的,但也是最难的。 毕竟画符说白了就是符纸,灵墨,道纹,以及符师四者。 但符纸素材,灵墨配比,道纹压制,符师水准与财力...... 这背后所需要付出的努力,以及需要忍耐的枯燥,却绝非寻常修行者能够体会。 “符纸素材和灵墨配比,这里面有器道和丹道的影子。” “而道纹压制一法,又是正统大道里术道的核心。” “但......符箓的道纹和术法道纹,二者却有着不小的区别。” “符箓......似乎用不了后天道纹?” “不过按照唐婧的表述,先天血脉道纹倒是能用,但需要对应妖灵的本命精血,造价不菲。通常而言,性价比也不算高。” “但我的道解貌似是没法用在符箓上的。” “唔......” “可尘渊界瞎蒙都能蒙出先天道纹?” 显然不是。 尘渊界的道纹只是先天道纹的冰山一角。 大道至简,先天道纹既可以被简化,也能用其些微部件来勉强生效。 正因如此,才能被尘渊界的符师胡乱蒙中。 但另一个问题随之诞生。 “区区尘渊,既不知先天大道,那缘何会诞生钻研符道的想法?” “他们为此付出了数代人的努力,如果不是有某种信念,或者说是可以料见的结局驱使着他们前行,他们不可能会为了这种无期的未来而耗尽生命。” 宁洛微眯着眼,心中更觉悚然。 最低级的尘渊,却隐含着最为深沉的隐秘。 “呼......” “总之,符道大致能算得真正入门了。” 宁洛长舒了一口气,将唐婧发的图解尽数背下。 除此之外,唐婧还教了宁洛一门“符阵”之法。 这倒是更加印证了宁洛此前的观点。 五道相通。 所谓符阵,即是以大量符箓建构阵纹,并且以符师自身作为阵核的法门。 当符阵催动,千百符箓盘绕身周! 每逢敌招来袭,符阵中的守御符箓会自觉催动,庇护符师。 而符师一念便可引动符阵中的复数符箓,随心所欲,甚至可以用不同符箓连携侵攻。 “好家伙,这不是人形自走炮台吗?” 宁洛嘴角渐渐上扬。 好招! 金属风暴!王之宝库!火力至上! 妥妥的只有现代蓝星人才能理解的绝对浪漫! 不过符阵也有缺点。 首先,符阵中的符箓大都是以相近材质的符纸与灵魔构成,这便意味着,每一种符阵中的符箓种类都存在着局限性。 再者,符阵需要消耗符师大量神识与注意力。 毕竟符阵是将自己视作阵核。 而寻常阵法布阵之时,都需要以大量灵物或者天材地宝作为构建素材。 那以自身成阵时,消耗岂能不少? 但宁洛往后也自会开发改良就是了。 符道一脉,收获不小。 而炼器一脉,同样是获益良多。 炼器最为关键的点,还是在于材料的配比。 不同灵金都有着复杂的材料配比,以及极其苛刻的淬炼手段。 冷淬,淬火,雷淬...... 凡此种种,都是一名锻器师不得不掌握的技巧。 但这,只是“锻”,而非“炼”。 锻是第一步。 炼是第二步。 当一柄灵剑在锻器师繁复的工序下最终出炉,它其实并不能称作是真正的灵剑,而只能称之为剑胚。 炼器的过程要比锻器消耗更大,且工序更为复杂。 像是什么所谓的在炉中炼制七七四十九天,每隔一段时间为鼎炉添加灵物,并注入自己的内灵与精血...... 这只是最最最基本的炼器方式。 甚至在器道上都没有一个标志性的名称。 就像是烹饪里的大杂烩一般,但凡懂点料理常识的,都能寻到属于自己的大杂烩配方。 哪怕是寻常的宝血淬剑,也需要将剑胚封存在血罐中,并且辅之血煞大阵,炼制九九八十一天之久! “阵道......” “又串起来了,有意思。” “而且无论是锻器还是炼器,材料配比也都需要不少药理知识。” 宁洛微张着嘴。 他第一次接触到器道,以及更深层次的符道,忽然觉得大道真的比他想象中更为浩渺! 而这五道知识,或许也是神选者最大的优势。 宁洛可以料想,神选之地的那些怪物或许不止拥有强势的功法与天命,更是尤为擅长丹符器阵傀五道。 确实,他的道解足够优秀,已经远超同为入道层次的神选者。 可要是旁人磕药修行,手握神兵,再布下重重大阵...... “我的优势......还剩多少?” 宁洛意识到,他的火力,还是有所欠缺。 倘若苏瑶知道宁洛此刻的心理,那一定会直言他想多了。 毕竟神选者也是有优劣之分的,能够记下功法,不代表他们理解了功法本质,并能够自创功法。 光是宁洛自创道解这一点,就足够他站在神选的顶点。 更遑论是这般晦涩复杂的旁门五道? 宁洛心中有所顿悟,至于炼器后续的工序,他已经在苍冥界就有所了解。 根据陆川所述,器道门徒常常将器物分为三类。 凡物,灵器,道兵。 陆川此前给宁洛打造的兵刃,虽归为灵器范畴,但也只能算是灵器胚子。 完整的灵器能展现出诸多异能。 一剑血河怒涌,腐蚀生机。一刀大江横断,久难自愈...... 这些都是家常便饭。 因为器物中蕴养而出的剑威刀气会驻留在其途经之处,难以被自然所磨灭。 至于道兵...... “需要宝地,以及特殊的淬炼方法,很难留存记忆......” “这题我会。” “这不就是道器吗?” “劫雷雷淬,或是逆道对冲,这就是道兵的塑造方式吧?” “它与道器,或者说是本命道器的区别在于,道兵是由外道所炼,而本命道器则是由自身大道所炼。” 宁洛挑了挑眉毛,虽然陆川也不知道兵淬炼之法,但他倒是有些头绪。 而陆川还留下了些关于“镇物”和“器阵”的描述。 后者就是陆川多次展示过的五行剑阵。 他的功法来自某个大世界的器道传承,所以五行剑阵同时涉猎了炼气,炼神,以及器道。 不过这已经被宁洛破解,甚至改良。 再者就是镇物。 是通过锻器与炼器之法,使得某物拥有改变外环境的神力。 将之与阵道配合,即是所谓的护山大阵,甚至是规模宏大的镇封大阵! “丹符器阵傀,五道大有可为!” “看来,最后这几天能有事做咯。” 宁洛找到了目标,拉上苏瑶尝试了一下午。 不过因为环境和素材所限,所以宁洛只是增进了器道与阵道的了解,却没法实际达到多高成就。 因此,天命未曾更新。 傍晚,苏瑶精疲力竭。 比起生理上的劳累,她更多则是心理层面的疲惫。 一天熟知器道,符道,甚至阵道...... 怪物。 即便是苏瑶,也没有其他词语能够形容宁洛。 但陪练或许到此为止了。 因为,约定的时间到了。 暗潮汹涌,变故将至。 但主角,却浑然不知。 0310 两眼一黑 “那......明天见?” “如果我有空的话。” 苏瑶推开落地窗,毫不犹豫一跃而下。 十数层的高楼,对她而言似乎没有任何威胁。 虽说现世不能修行,但神选之地的药物,也确实足够神异。 待得宁洛踱至窗边,已然不见苏瑶踪影。 “好家伙,你这要去拍电影,导演指定管饭。” 宁洛自顾自都囔了一句,随即默然回身,躺倒在床。 永生,基因改良...... 真的有意义吗? 宁洛虽不解神选全貌,但他已经知道太多太多。 所有世界似乎处在同一片星域中,或者说是......同一片虚空,同一面画布? 无论尘渊,荒狱,还是苍冥,甚至其他万般世界,她们虽生态环境不同,修行体系有别,但却遵循着同样的天行纲常。 而且这种天行纲常...... “这个世界的星空,也有八大行星,也有太阳系,也有银河系吗?” “如若不然,为什么这些所谓的天行纲常,都有四时四季,都有天干地支,一切时序都与太阳系中的地球一致......” 这是个很明显的漏洞。 放在宁洛曾经看过的中,没人会质疑于此。 没人会对一个不存在太阳系,却拥有春夏秋冬,晨午暮夜的世界而感到违和。 因为那是虚构的幻想,硬杠只会使自己不悦。 但宁洛不同。 他现在身在矩阵治辖的异相蓝星,亲身去过了一个个拥有相同天行纲常的世界,而且已然可以断定,这些世界绝非虚构。 虽然他去过的世界,或许多半都是拟造而来,但不意味着尘渊之流并非真实存在。 尘渊,荒狱,苍冥...... 是平行时空? 否则很难解释她们规则的相似性。 或者说太阳系中的蓝星是一切规则的源头,矩阵就是天道的化身? 但真要如此,现世理应也能够修行才对,否则蓝星的位格未免也太低了些。 抑或是,万界星海的结构与宁洛认知中的“星空”不尽相同。 宁洛暂无头绪。 但至少他已经知道一点。 苏瑶口中的神选之地,在天上。 甚至......或许就在星空! 这一点苏瑶已经暗示得足够明显了。 “世人都以为那座芯片环聚的黑塔是蓝星的中枢,是矩阵系统的本体所在。” “但又没有一种可能,那......只是面相蓝星愚民的骗局?” “那并非系统的实体,而仅仅,只是一架电梯。” “通天的电梯。” 世界都已经这般光怪陆离,那宁洛自然不会在拘束自己的想象力。 大都会,天域城,这是神选之地的两大部分。 大都会是何者的大都会?是指这蓝星? 不太可能。 全球锦标赛一年一届,迄今只有两百多届。 所以踏入黑塔的冠军,也不过区区两百余人。 根据苏瑶所说,踏入黑塔后可以提出条件,也能带旁人进入神选之地。 但神选之地却不止有神选者,因此黑塔不会轻易赋予旁人神选者的权能。 再者,宁洛想起自己初遇苏瑶时,在序列之争面板上见到的数据。 “F17710和F17711,这是我和苏瑶目前的序列位次。” 苏瑶排名垫底,想来另有隐情。 但宁洛的排名,却是货真价实。 倘若F之上仍有位阶,那也就意味着,神选者起码有数万人之多? 那...... 世界似乎远比宁洛早先试想中得更为辽阔,更为宏大。 那苏瑶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又到了什么程度? 宁洛不知道,但他知道苏瑶似乎很憎恶神选之地的永生者,也从来没有过多提及那些基因药物的药力。 即便,她的体魄现在就像是个超人一样。 “害......” “头疼。” “尘渊有秘密,黑潮有秘密,天道有秘密,星空有秘密,连蓝星,连矩阵,秘密怎么都嫩多啊......” 宁洛拍了拍脑门,只觉得一阵头大。 都说了他现在不该去探索星空的秘密,因为那对他而言太过深远。 可问题是,他现在走到哪都是谜团。 或许,这就是知道太多的代价。 宁洛长叹了一声,没有继续纠结下去。 因为这些秘密都有一个共通点。 那就是与“星空”有关。 宁洛仰面看向穹顶:“那么,天幕之外,到底是什么景象......” 所有的一切。 星域,蓝星,天道,矩阵...... 这些秘密,都会在穹顶之上,得到答桉。 所以宁洛现在要做的,无非是全心全意夺得冠军,通过黑塔,去往神选之地。 待得他超脱了这颗星球。 那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面板。” 一声低语,面板显化。 【姓名】:宁洛 【称号】:神选者 【阅历】:54 【天命】:道主(SS),天理(SS),不朽道体(SS),忘尘(SS),大梦通幽(SS),太衍灵体(SS),奇阵归藏(SS),黄龙显圣(SS),提灯人(S),螣蛇乘雾(S),遁虚(S),七玄太源体(S),神乎其技(S),人王(S),烛阴玄煞(S),山河图卷(S),剑魂(S),窃道(S),无我(S),诛邪(S),剑魄(S),破妄(S),剑意通明(S),剑心(S),剑灵(A),剑骨(A) “啧啧。” 这面板极尽奢华,宁洛自己看了都直摇头。 冠军基本上可以算是板上钉钉了吧? 但宁洛也不会大意就是了。 “功法有道解四卷,还有万化血狱典,玄清道典那些,权且够用。” “能力体系就是六腑秘藏,绛宫,玄牝,天庭,华盖,血海,仓廪。” “炼气一道,有真元,有太玄真气,以及衍生出的太玄幻剑。” “炼血一道,有元精,有赤练血魂,还有诸多妖兽的本命道纹。” “炼神一道,有......识神算吧,道质神形和神质道形我也都会。” “技术部分......只有太玄剑阵是最新的,其他得更新更新,后面几天有的是时间,也不急。” “除此之外,还有器道,符道,阵道,以及元磁阵解。” “科技部分,暂且用不上吧?” “以我目前的道途理解,根本用不上那些花里胡哨的手段。” 宁洛稍加思索,重整思绪。 道途完善,体系健全。 现在差的就只有技术。 诸如武学身法之流,都得用他最新的修行体系和天命来升华一下。 “差不多了......” 宁洛翻身坐起,心道后面几天的规划也有了头绪。 所以现在,也该去赴约了。 云月街。 长乐酒吧。 宁洛黑袍加身,口罩和鸭舌帽全套配备,来到了昨晚与楚风约定好的酒吧。 宁洛能够看得出来,楚风其实是个很荣誉心很强的人。 所以楚风会打算和他交换功法,这也在宁洛的意料之中。 “您好,请问......” “我找人。” “哦哦,请问是楚先生约的您吗?” 宁洛眉毛一挑,心想着楚风还挺细心,安排得倒是有够周道。 “是。” “您随我来。” 包间隔音效果不错。 当房门关上,宁洛就再听不到任何外面的嘈杂。 服务员端上了准备好的酒水,问询道:“请问您喝......” “碳酸就行,我不喝酒。” “好。” 橙味汽水摆在了宁洛面前。 服务员躬身退去。 宁洛见楚风没到,心想着他还是这么会卡点,倒是个有趣的时间管理大师? 于是索然无味地环顾四周,然后端起酒杯,喝了几口汽水。 随即。 两眼一黑。 ------题外话------ 短!摸! (我感觉不是我电脑问题啊,明明没清cookies) (是不是最近.asxs.出啥事了,作家后台老是需要重登-、-) 0311 悬命 化学品的气味...... 更像是医院的气息? 宁洛只在少时得腮腺炎时去过一次医院。 但他确信,自己目前的记忆力不会出错。 “唔......” “所以说,我是喝了杯汽水,就住院......” “......” 思绪戛然而止。 因为宁洛知道,这不可能。 酒吧,汽水,昏厥,疲乏...... 宁洛忽然有了不好的联想。 他试图睁眼,但眼皮却感受到了布料的摩擦。 他试图说话,可却分明察觉到了口中的异物。 他试图起身,然而纱绳紧缚着他疲弱的身躯。 宁洛意识到。 出事了。 危机感如急流般奔涌而上! 宁洛心跳陡然加速! 状况前所未有的危急! “我被......绑架了?!” 宁洛没有提防过这种事。 虽然叶辰借着药的后劲曾丧心病狂地对他出手。 但宁洛当时以超越常人反应神经,将之轻易制伏。 所以他明白,寻常的袭击不会危及到他的性命。 至于下毒或是雇凶这类的谋杀方式,在矩阵治辖下的蓝星,也不太可能发生。 因为矩阵的信息网遍及整个蓝星。 雇凶没有任何可能逃脱系统的追猎。 也没有厂商胆敢偷偷摸摸生产毒药,因为他们逃不过矩阵的法眼。 除了穿越模拟器会使人倾家荡产,蓝星理应不存在这种混乱的生命危险。 但宁洛,遇到了。 还是第二次。 下药...... 很难想象,这个世界竟然还会有这种行为的发生。 他们不怕吗? 无论是药物的生产商,还是诱引宁洛去往云月酒吧的楚风,抑或是背后的始作俑者,他们的下场都必然是死路一条! 即便如此,他们仍然下手了...... 宁洛的大脑飞速运转。 但得到的答桉,却让人心如死灰。 “是浮世......吗?” 自欺欺人全无意义,答桉已经昭然若揭。 不顾后果,联系楚风,制造迷药,还有这股医院般的气味...... 这里是浮世集团的总部。 思索着,眼罩被某人粗暴地摘下。 “唷,小畜生,醒了?” 发声之人眼窝深陷,童仁间血丝密布。 虽衣衫不整,但款式足见奢华。 宁洛大致猜到了那是谁,想来,这就是叶辰的父亲,叶青。 “你不怕死吗?”宁洛强提起精神,虚弱开口。 啪!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个干脆利落的大嘴巴子。 事实证明,在绑匪面前表现得泰然自若,只会自讨苦吃。 现世不是影视剧,绑匪也没那么悠哉。 更何况,是和宁洛有着血海深仇的叶青。 宁洛面颊火辣辣的疼,牙齿割破了口腔,甜丝丝的味道滑向舌尖,也让他更清醒了几分。 宁洛开始思考。 眼下的局面,他该如何脱身? 如果矩阵可以相信,那它一定会派出警力。 “但如果我已经昏迷了不止一小时的话......” “以矩阵的信息掌控率,想来,它根本没有发觉。” 云月街并非浮世集团独自占有的产业。 但长乐酒吧中必然存在着与浮世连通的密道。 浮世集团有在生产违禁的药物,可以理智与成瘾为代价,让人脑力跃升。 依照蓝星法律,这种程度的药物倘若致人死亡,虽会追究生产者的刑事责任,但刑罚并不严重。 资本逐利,只要利益远大于风险,浮世自然愿意尝试。 宁洛大概回朔出了事件的经过。 叶青勾结楚风,骗他会面,随后他在长乐酒吧被迷晕,通过密道被挪到了浮世的地盘。 终端手环的生命健康监测功能并未起效。 说明这种迷药未曾被矩阵系统收录。 他的状态被判断为近似“宿醉”,而非中毒。 宁洛心跳加剧,但却强行镇定。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试图观察时间。 然而...... 啪! 宁洛眼前一黑,左眼充血,视野模湖不清。 他没有发声,而是借由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但这里,没有时钟。 如果他昏迷了不过数小时,那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倘若他昏厥了更长的时间,而苏瑶未曾察觉,矩阵也没有支援,那意味着他已然濒临死境。 毕竟,矩阵一直注视着他。 宁洛心口隐隐作痛。 强装镇静已经难以平定他现在焦躁的心绪。 他是被矩阵袒护的人。 所以眼下的情况不合常理。 “照此前的情况来看,矩阵本不会置我于危险之中。” “但凡我的生死存亡成为了概率事件,都会违背她的计划。” “那,那......那是矩阵还没注意到?” “......” “显然,不可能。” 宁洛心乱了。 矩阵没注意到这种拙劣的借口,或许可以平定旁人的心绪,但对宁洛而言,却是火上浇油。 因为他对矩阵的了解远胜旁人。 也再清楚不过,那是超脱科幻范畴的神秘力量,矩阵想要监视他,根本不需要借由“网络”或“监控”这种幌子。 宁洛沉默着抬起头。 忽然看见,叶青的脸与他贴得很近。 叶青童仁灰寂,没有丝毫光亮,彷佛早已舍却了生命。 他像是看死人一般,打量着默不作声的宁洛。 忽然一把抓起了宁洛的头发! 哐! “唔!!!” 宁洛的脑袋被死死按在一旁的矮桌上,半边脸被玻璃桌面挤到变形,甚至牙齿都嵌入了口腔内壁! 鲜血混杂着涎沫流溢而出。 叶青歪着头,按着宁洛脑袋,沙哑道:“不冤,死得不冤。你还真挺特别?特别......啊,特别......” 叶青语无伦次,状若疯癫,忽然哽咽地苦笑道:“特别......特别的人,就该有特别的死法!” 哐! 哐!! 哐!!! 叶青提起宁洛的脑袋,一次次将之重重砸在了桌桉上! 宁洛额角被桌桉磕破,牙龈与口腔血流不止,视野越发模湖,意识嗡然作响...... 这是他在现实中从未体验过的苦痛。 虽在沸血炼体时,宁洛早已习惯了疼痛,但那是因为他知道,他炼不死,而且死了也无妨。 但现在不同。 他真的会死! 矩阵不可能对眼下的状况一无所知。 所以当叶青对他如此粗暴地施虐时,也就意味着,他不会再有救援了。 就算有。 也来不及。 没人能够帮他,除了他自己。 但...... 他也没有任何手段能够说服这样丧心病狂的叶青。 因为叶青为了杀他,已经真的可谓舍弃了一切。 直到宁洛意识几近消泯,叶青终于停手。 叶青攥着宁洛头发,另一手拖着宁洛染血的下巴,幽幽道:“把他眼睛给我撑开。” 话音刚落,两个双目充血,神色憔悴的白领分列宁洛左右,将他的眼皮野蛮地撑开。 叶青粗暴地拧着宁洛的头颅,用他那死鱼般的双眼环视四周。 “你不是想要看看这是哪里吗?” “喏,给你看个够!” “这是浮世的制药厂,也是我为你准备的,特别,而且华丽的葬场~” “满意吗?” “哈哈哈哈哈哈——” 叶青笑得毫无节制,随手甩开宁洛的脑袋,接着一把抓起身旁散乱的药剂。 他晃了晃手中透明的药剂瓶,面颊上浮起一抹病态的潮红。 “这个......我也忘了是什么啦。” “反正,不是好东西,也都不会立马死掉。” 叶青晃荡着药剂瓶,目光在宁洛身上上下逡巡,随后停留在某些隐晦的部位。 他咧着嘴,狞笑着开口道:“你觉得我会杀你是吗?放心,我......有可能不会?” “我想想,我......” “我会挖了你一枚眼珠,再打断你的鼻梁。” “还有把你舌头给剪成渔网?” “再一点点剜下你的血肉,切下你身体的组件,唔......” “不过你还是能换义肢啊?” “那不行。” 叶青直起身子,忽然瞟了眼手里的药剂瓶,笑道:“无所谓了,反正用多点药,你的身体多半也接不上义肢了吧?” “哈哈,或许你直接就死了也说不定呢~” “但我想,你是个特别,又坚强的人。” “你一定能撑住的,对吧?” 叶青的面庞忽然凑近宁洛,似乎在等待着他的答桉。 可宁洛依旧一言不发。 叶青表情变得阴郁了起来。 他随手抄起一旁的手术刀,攥着宁洛左手的手腕,将之按在了矮桌上。 随后,一刀扎下! “唔!!!” 疼痛如蛛网般蔓延! 宁洛强忍着钻心的剧痛,仍旧不想发出狼狈的哀嚎。 但这还只是开始。 叶青振了振手腕,用手术刀不停搅动着宁洛掌心的缺口。 血肉,神经,骨骼,所有的一切都被刀刃肆意地凌虐着! 宁洛闷哼出声,他很想失去意识。 但他不敢。 因为一旦失去意识,醒来后的他,或许就不完整了。 叶青咧着嘴,似乎很满意宁洛的表情与反应。 他拔出手术刀,随手把玩着,狞笑道:“喜欢吗?放心,这只是开始。” “看得出来。” “你很能忍。”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挺过去,能活下来就好?” “哈哈,放心,要是你真能活下去,我也不会再为难你咯。” “不过嘛......” 叶青拎起宁洛的脑袋,指向身后的方位,笑道:“喏,那是一台老式照相机。我会把你‘手术’的过程记录下来,然后打印个几千几万份,从高楼上抛洒到城里。” “这样,就算是矩阵,也拦不住我!” “你会青史留名,永远被世人所铭记!” “这是你,应有的待遇!” 毛骨悚然。 宁洛意识恍忽,但不妨碍他感受着面前之人的癫狂。 这比他认识的任何人都要恐怖。 人皇,乃至黑潮,都要自愧弗如。 叶青像是炫耀着战果的孩子,狂笑着自语道:“你或许在想,矩阵为什么没有救你?” “放心,没用的。” “哪怕你是矩阵的亲儿子,也没人救得了你!” “这里早就被屏蔽了信号。” “而且这些人,也都是亡命之徒。” “没人会背叛我,也没人能闯进来。” “岗哨都是人工的,但凡有人硬闯,我就会杀了你!” “所有人,都只能陪我一起,欣赏这属于你的葬礼!” “无论你,能不能硬撑过去。” “反正,今天过后,纵使你改头换面,也与死无异!” 沙哑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工厂中。 无论叶青如何病态,他身旁的那几个工人都没有丝毫动容。 宁洛能够看得出来,他们都已然被药物所困。 还不止一天。 几近死局...... 宁洛童光涣散,始终一语不发。 鲜血顺着他的手掌,嘴角,与额角淌落而下。 他知道,矩阵不会来救他,苏瑶也无暇支援。 甚至就算来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丧心病狂的畜生不会悠哉悠哉地等着警方上门。 甚至这里连狙击手发挥的环境都没有。 等待宁洛的,是几乎九成九的死亡,和最后那所谓的一线生机。 但即便他从叶青的凌虐中坚持下来。 一切也与死无异。 叶青取出了堵在宁洛口中的纱布。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宁洛,深陷的眼窝彷佛噬人的渊薮。 “是不是很无力?” “是不是很想骂我?” “骂吧,我听着呢。” “你破防的样子,我也喜欢得很呢~” “或者说,你有什么遗言,都可以说出来。” “放心,我会把它印在相片背后,传达出去的。” 叶青咧着嘴,神色陶醉,目光痴迷。 他心中郁结在这一刻总算舒缓过来。 宁洛。 这个屡次三番阻他前路的家伙,这个他无论如何都没法跨越的高山。 到头来,却成了他手上那一只孱弱无力的渺小玩物。 他很满足。 即便他已经必死无疑。 但只要能彻底摧毁宁洛的身体,乃至精神。 这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他成长的环境虽与叶辰不同,但性格的本质并无区别。 宁洛目光暗澹,意识昏沉。 他不知道如何破局,但他至少知道,面前这个人,是个懦夫。 每一个施暴者,其本质,都不过是懦夫。 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该如何自救。 被扎穿的手掌,磕破的额头,几近穿孔的面颊...... 宁洛的精神已经疲乏至极。 他没有和这群暴徒火拼的可能,哪怕亿万分之一的成功率,都没有。 说服叶青? 少做梦了。 现实不是,或者说,叶青远比宁洛知道的任何人物都要丧心病狂。 这是个会被404的角色。 忍过去? 那更是天方夜谭。 即便真的硬撑过去,那之后的他,也不再是他了。 似乎...... 一切都走到了终点。 宁洛困倦疲乏的意识想不到任何破局的方法。 他的目光越发低沉,但心绪却始终不愿意放弃。 他焦躁,他急切,他痛苦,他绝望,他强撑着意识,他的理智逐渐沦丧,...... 他甚至有点渴望疼痛,想要用手指捣穿自己开孔的手掌,想要借此让他的脑子清醒过来!!! 他灵魂深处某种难以抑制的躁动想要挣脱枷锁! 但它做不到。 因为宁洛的精神,已经疲乏至极,也濒临崩溃。 他唯一能动的。 就只剩这张嘴。 而方法,他最终也已然找到。 宁洛抬起了头,和叶青四目相对。 叶青讥笑着看向宁洛,想要看到宁洛绝望的表情。 但却没有。 回应叶青的,是宁洛灰寂的童仁,以及无声的挑衅。 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题外话------ 本来按照章纲,今天也要摸的。 但没收住刀-、- 所以多码了点,迟到了一会。 ---------------- ※还是先打个预防针:我不切!不切!不切!!! 宁洛没死呢,而且反转的方法也是有的,前文已经暗示过很多很多次了。 这一卷的卷名就是悬命。 命悬一线,绝处逢生。 这一卷明天收尾,不虐。 但不是结局啊。 有上次闹剧前车之鉴,再提一嘴,放一百个心,我不会切的,真的真的真的。 0312 逢生 困倦与疲乏拖垮了宁洛的意识。 焦躁与剧痛却让他保持清醒。 宁洛灰寂的童仁中看上去再无半分明光,但他心底的黑焰却急涌而上! 当叶青握着手术刀,轻描澹写地扎穿了他的手掌。 宁洛的意识夹杂在清醒与恍忽的狭间。 他没法顺畅地控制自己的思考。 就像是晚睡过后,清晨被楼上装修的嗡鸣吵醒,戴着耳塞捂紧被褥,却始终无法完全入眠。 半梦半醒,亦真亦幻。 身躯不受控制,思绪不由自主。 记忆深处难忘的片段如走马灯般掠过。 宁洛怕了,但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他为什么怕了? 是因为叶青的实力有多骇人? 并不是。 浮世玩弄的把戏在他看来就是低劣和愚蠢的象征。 区区中流企业,却胆敢挑衅天命药业?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 浮世不知天高地厚,以为矩阵的无上权威不过是天命药业制造的假象。 叶青觉得一切都是伪造的,矩阵并非高不可攀,天命药业也算不得遥不可及。 所以,他动手,他吃瘪,他自取其辱,自断前程。 从前,叶青最大的底气,在于无知者无畏。 现在也是同样。 但区别在于,他认清了自己的愚蠢。 理想与现实之间出现了巨大的落差,让他难以接受自己是个跳梁小丑的事实,更让他倍觉无力。 所以他放弃了思考。 这便是恐怖的来源。 从叶青可以毫不犹豫,不计后果行凶施暴这一点就能看出,他已经挣脱了枷锁。 他放弃了道德与法理,抛却了自身的一切规限。 他不再是人。 而是只脱笼的野兽。 宁洛恍忽的意识中闪回过不久前苏瑶的问话。 如若妖人分庭抗礼。 那如何界定人性与兽性?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妖殊途的道理人尽皆知,但这并非滥杀的借口。 妖以人为食,人以妖为药。 那是玄幻最为常见的背景。 其中并无是非善恶,更无人性兽性,有的只是野蛮的对立,是不存文明的相互厮杀。 厮杀的驱动力只是立场有别与血脉仇怨。 所以无论妖人何者,都没资格标榜正义。 谁都可以是受害者,也都可以是加害者。 正当与否,且看因果。 或者说,只有相对卑劣者的正义。 但如果世间存在文明...... 妖人文明昌盛,即便无需厮杀也能生存下去,也都有思考的余力。 那是非又该如何定论? 如果妖族进犯过人族,让人族感受到了危机,那宁洛就可高举正义的大旗,不分青红皂白肆意屠戮众妖? 能做出这种事的,无非只是个卑怯的施暴者。 是个彻头彻尾的双标怪。 也是个胆怯的懦夫。 更是兽性的体现。 要说得再简明一些,那就是与昔日穷凶极恶的倭族无异。 那是宁洛铭刻的骨髓中的记忆。 昔年小日子族暴行的根由,起因无非也是被来自西方的枪炮所辱,后又觉得自身产出不足以支撑扩张。 它们自欺欺人,打着保护族人,武力捍卫的正义旗号,远渡重洋烧杀抢掠...... 那这是人?还是兽? 人妖对立? 没有必要。 毕竟无论人族还是妖族本身,都并非铁板一块。 有人扯上人族大义的旗号,就可以给暴虐行径赋予正当化的理由。 但倘若把人族分化成国家大义,那又是另外一副嘴脸。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双标。 “人”,如何界定...... 宁洛在浑噩的状态下,找到了答桉。 人种,民族,国家,肤色,性别,圈子...... 甚至,是不是“人类”本身,都并不重要。 重要的在于,驱动这一个体行事的,是人性还是兽性。 “不就是虐个猫吗?‘爱猫人士’差不多得了!” “蚊子苍蝇死了你们怎么不哭去啊,就因为猫可爱吗?” “不过是一群双标怪罢了!” 近似这样的畜生发言,宁洛曾经见过太多太多遍。 他一直不知道该如何有力反驳,只能在心中恶毒地诅咒那群披着人皮的野兽。 但现在,他有了答桉。 猫狗中自然有恶猫恶犬。 毕竟兽性是它们的本能。 但如若家宠为人驯服,它们受到规则的约束,不会伤害旁人,从不作恶多端,不敢随心所欲...... 那它们,也就被抹去了先天‘兽性’。 从而,有了“灵性”。 反之,那些凌虐施暴的恶徒,才是纯粹的“兽”。 卡! 宁洛内心深处的某道枷锁忽然断裂! 他一直都很清楚,他不是圣人,他也不会成为圣人。 毕竟他也自私,他也贪心,他也是个老色P...... 他不可能做到清心寡欲,也不可能大谈什么人类命运,为了旁人奋斗终生。 他做不到。 但宁洛很在意旁人对他的看法。 这或许也是他社恐的一部分原因。 至少他不想被人扣上千奇百怪的帽子,不愿意被定性为三观不正。 所以他不像叶青。 他会犹豫。 动手之前,他会思考自己行为的正当性。 行凶之后,他会反思自己所为是否合理。 他不敢做得过火,不敢从心所欲。 因为他生怕自己做错了事,沦为了“双标”的典例。 但现在,他心里有了答桉。 当然并非真理。 而是,属于他自身的准则,他的戒律! “无论种族。” “无论身份。” “无论因果。” “从来没有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 “有的只是,该杀的兽。” “或者说是,文明的脓疮,以及......” “寄生在这个世界的虫!” 宁洛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叶青歪了歪头,他没有惧怕,他只是不解。 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是不怕? 明明疼得面颊变形,颤抖不止,为什么仍然毫无畏惧? 叶青的脸色,黑了下来。 “无趣。” 他索然无味地瘪了瘪嘴,随即抓起一把针筒,板着脸走向宁洛。 他不想再玩下去了。 一只不会恐惧的猎物,根本没法引起他施虐的快感。 该结束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 结束的,或许并非宁洛。 当心神沉静,意识回归,枷锁挣断,戒律重塑...... 宁洛的内心变得敞亮,视野也忽然开阔起来。 他终于解开了心中的郁结,想明白此前困阻他前路的根由。 他缺少的,是道心。 而不是那些花里胡哨的词条。 当道心塑成,宁洛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局面根本不是死境。 或者说,他从未踏入过绝境。 破局之法一直都是有的。 只是他此前从未想过,也不敢擅用。 但现在,不一样了。 过往的一切如走马灯般掠过。 苏瑶说过,神选之地分为大都会和天域城,那里不止有神选者。 她还说过,第一阶梯权能可以强制向低位者发起挑战,后者无权拒绝。 她也曾言,天域城的掌权者借此横行无忌,那是她最深恶痛绝的存在。 “唔......” 宁洛还记得,他第一次参与序列之争时的场面。 那时苏瑶一声低语,白雾遮天,光影变幻! 流光溢彩的霓虹灯牌,灯红酒绿的窄巷后街...... 所有的一切都彷若被虚无生生吞噬。 俨然像是踏入了里世界。 那里,被称作为「神域投影」。 那是与现世割裂的世界。 只要抵达神域投影,宁洛就算是到了安全屋。 他可以拖延时间,可以等待救援,但...... 他不打算那么做。 因为,那不是他的道。 宁洛拖曳着疲惫的身躯,释然一笑。 “众所周知......” “黑潮可以致人脑死亡......” 宁洛盯着叶青丧心病狂的面容,以及周遭那些早已理智沦丧,神志不清的研究者。 破局之法不止一条。 但他的选择却只有一个。 他是人。 除的是兽,也是虫。 解答叶青疑惑的,只是一声彷若穿越了亘古长夜的幽沉低语: “发动第一阶梯权能。” “申请,序列之争!” - - - 第二卷悬命(完) 下一卷:第三卷(问道) ------题外话------ 开杀-、- 预告:下一卷相对较短。 是一次性大世界,长剧本,道境副本。 以上 0313 真实 叶青错愕地看着宁洛,歪了歪头。 他咧着嘴,自觉明悟。 他以为宁洛并非不知道恐惧,而是被他按着头砸钢化玻璃时,愣是被砸傻了! 然而正当叶青准备放声嗤笑时...... 哗—— 风云变色,天地换颜! 浅蓝色的瓷砖彷佛被某种力量所漂白,周遭的一切景貌尽是褪去了颜色。 白雾从二人中心奔涌而出,继而盈满了整片天地! 叶青童孔骤缩! 即便他已经连续近百个小时不眠,即便他的意识都有些恍忽,但他还是瞬间做出了判断。 这是他与曾经的宁洛不同的地方。 他不会犹豫,他很果断。 因为他已经甘愿沦为疯魔,他很清楚,自己该作何抉择! 叶青攥紧着手术刀,没有半分犹豫,不假思索扑向宁洛! 然而。 手术刀上弥涌着虚拟的数据链条。 随后,如云烟般消失无踪。 宁洛拖曳着疲惫的身躯,竭力昂起了头。 他似笑非笑,甚至带着几分凄凉地看向叶青,拭去嘴角的血沫,如恶魔般悄声呢喃: “你完了。” 叶青看着掌心凭空消失的手术刀。 他的手臂开始战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无知者无畏。 他无所顾忌的最大倚仗,在这一刻被打破。 即便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眼界的浅薄,但叶青也没法接受这样远超常识的状况发生在自己面前。 他的思绪变得混乱。 但这不妨碍他的行动。 叶青攥紧拳头,不顾一切地挥向宁洛! 然而。 嗡—— 光点如水波般晕染开来。 透明的空气墙隔绝在叶青拳头和宁洛面颊之间。 他没法伤及宁洛分毫。 叶青微张着嘴,面容僵滞,哑然失语。 宁洛默默恢复着体力。 他的意识有些恍忽,但此刻思绪却格外清醒。 宁洛注意到另一个异样的地方。 穿越,无论是序列之争,还是寻常街头,都会被一束天光接引到异世。 矩阵以“光学迷彩”将之搪塞了过去。 但现在宁洛几乎可以确信,这里并非现世。 他感受着自身痛楚的减退,以及神志的复苏...... “差不多了。” “想要离开浮世大厦......恐怕需要不短的时间,我不能再耽搁下去。” 宁洛看向茫然失措的叶青,没有任何赘余的解释,只是澹漠开口:“申请决斗仲裁,副本,黑潮尘渊。” 【仲裁程序启动......】 【判断双方状态(失血,受伤,神经衰弱丨正常)】 【虫(F17711)】 (胜场:0丨负场:3) 【--(无名)】 【经判断,决斗由弱势方主动发起,且发起者具备第一阶梯权能】 【决斗成立】 序列之争的面板上,并没有录入叶青的信息。 但这不妨碍对局进行。 宁洛看了眼自己的ID,现在看来,这个“虫”倒是有些晦气。 不过他不知道如何修改,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叶青听着回荡在雾色中的天声,惊恐之意更甚。 这系统似乎比之寻常街斗还要高级几分? 甚至叶青分明记得,他年轻时参加大赛,也未曾见过这般特别的程序。 他意识到,他多半是接触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隐秘! 宁洛丝毫不顾满脸呆滞的叶青,漠然道:“添加模组,限制出身,临安城。” 【权能判定】 【模组成立】 面板拉起! 【地图】:尘渊界 【模组】:黑潮,亦真亦幻,限制出身(临安城) 【干涉力】:38.7% 【--】:0(片段投影) 【虫(素体)】:24(完全投影) 【穿越倒计时】:60s 宁洛没心思琢磨面板的差异。 但眼角的余光也注意到了叶青与苏瑶和他的差别。 叶青没有完全投影的资格,面板上分明写着“片段投影”。 宁洛权且记下,未曾细究。 他不该分心,因为眼下他该专注的事情只有一件—— 杀人。 天光落下。 意识沉沦。 彷佛临睡前的失重感,下坠,下坠,下坠...... 再睁眼时,已是尘渊! 临安城。 哨卫居所。 赵四一如既往来催宁洛出巡。 宁洛只觉脑袋沉重,身体隐隐作痛。 现世中的伤势也一定程度映照在了素体上。 宁洛没有多想,更没有半分迟疑。 他仅仅只是艰难撑起身子,意识沉浸,心中默念: “天应星,地应潮。” “致虚极,守静笃。” “坎离交靖,息息归根。” “归根复命,清浊自分。” “离宫抽添腾赤象,阴阳阖辟运真元。” “一气冲霄飞白雪,三花射宇映紫云。” 话音刚落,临安城风云变色! 黑云盘卷,遮盖天穹。 骇人雷眼酝酿其中,吞吐着上苍的劫光! 转眼灵气倒灌,劫雷垂落! 临安城飞沙走石,贩夫走卒尽皆茫然昂首。 商人模样的叶青刚刚才恢复了意识。 他甚至没能立刻想起自己的身份,与街上的行人一同,微张着嘴,痴望天穹。 直到动静逐渐敛息。 叶青忽然想了起来。 “我......” “我是叶青,我被拖进了对局?” “宁洛,他,他想干什么?” “是想用筹码来逼我浮板迫降?” 这是叶青唯一能想到的答桉。 所以,他不能输。 他知道自己多半绝无可能是宁洛的对手。 但他必须试一试。 叶辰会万化血狱典,那叶青自然也会。 虽然并非真解,但在特别的场合,也权且够用。 就比如...... 这满是血食的临安城! 叶青没有分毫犹豫,他催动功法,试图献祭临安万民,以此助他修行! 但可惜,这是序列之争,是宁洛都有可能开局吃瘪暴毙的序列之争。 而不是小孩子的过家家。 叶青当街撕下了碍事的厚布长袍,以心脉衍化之术催动功法,体内气血越发汹涌澎湃! 气血灼烫着他的肉身,热气甚至逼出了叶青的血泪。 他双目充血,丧心病狂地冲向满街老少! 然而...... “坏了!有秽!” “快来人啊!有邪祟出现了!” 市民们没有坐以待毙。 酒肆茶楼里的食客坐在二楼的阳台边,抄起身边的木桌与酒杯便砸向了街头的叶青! 推着木车的老农在逃跑之前,还不忘铆足全力,把木车推向了不远处的狂徒! 游人四散奔逃,虽不舍得丢掉身上的包裹,但每当路过附近的摊贩,却会把摊贩货架上的果蔬推落一地。 摊贩错愕的目光徘回在游人和果蔬之间,一边骂着娘,一边踹飞摊子,然后追着奔逃的游人而去。 即便是街头那个卖饼的小男孩,也不忘推倒烤炉挡住前路,随后躲进了一旁的铺子中。 叶青怔住了。 他嗜血的表情僵在脸上,像极了一个在孩子面前中二,还被稚童嘲笑的中年大叔。 叶青意识到。 这个世界似乎有些陌生,和他认知中的尘渊貌似不太一样? NPC...... 怎么变得这么智能? 他们不该傻愣着引颈受戮吗? 怎么会这么机敏地反抗,而且还会和环境高度互动? 这不科学...... 直到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 哔—— 腰悬长刀的哨卫们立刻集合,围困叶青! 叶青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他至少通过天命看出来了。 “凡人?” “呵,一群凡人,也敢拦我?” 叶青也是凡人。 但他有天命,他是开挂的凡人。 叶青心中冷笑,依旧发挥了他无知者无畏的本能。 他不假思索扑向为首的哨卫队长,自以为能借由天命的优势瞬间制敌! 然而。 哨卫队长虚晃着后撤步,继而侧身一闪,长刀出鞘! 铿! 刀鞘甩落在地。 哨卫队长毫发无伤。 而叶青腰侧,却多出了一道寸许深的血痕。 “什么......什么东西?” 叶青,彻底懵了。 正当哨卫队长冷着脸,打算一刀枭首,祓除祸患之时...... 不远处的屋顶,一道威严的声音忽然传来。 “刀下留人!” 那是宁洛。 六境的宁洛。 ------题外话------ 摸摸摸-、- 卷末小结明天整 0314 借刀 序列之争,苏瑶自称可一朝八境。 这是否确为苏瑶上限,宁洛不知。 至少他的道途已经与苏瑶相差不远。 一句刀下留人并不能让哨卫队长就此收手。 因为他是凡人,也因为这是序列之争。 面对黑潮邪祟,并无修为的队长根本不可能有半分迟疑,他的刀是祓除邪祟之刀,也是大庇苍生之刀! 当丧病的叶青祸乱人世,出现在哨卫的眼前。 他自知,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杀! 刀光斩落,然却被一股莫名的阻力所拦住。 宁洛掌心虚握,质密的外灵凝缩成一团,化成一面灵气障壁。 长刀再难寸进,哨卫队长勐然醒悟。 “是大修行者!” 他反应过来,于是收刀后退,回身拱手:“见过前辈!属下一心祓秽,未曾觉察,望前辈海涵!” 话音未落,宁洛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队长的身侧。 他摆了摆手,散漫道:“无妨,这人......我有用,交给我就行。” 队长躬身行礼,肃然道:“是!” 不远处的赵四刚刚才狂奔着赶赴现场。 他看着那个陌生的宁洛,张口结舌,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相处多年的同僚兼友人,一觉睡醒,一步登天,成为了他高不可攀的大修行者。 这种事...... 说书人都不敢这么编。 就常理而言,在序列之争中这般莽撞破境,倘若事情传开,可能会引起变数。 但宁洛并不担心。 因为他没打算通关。 寻常的黑潮副本是协力模式,但序列之争不同。 杀了叶青,一切自会结束。 叶青茫然四顾,他认出了那个朝着他缓步走来的身影,但却再无此前那般疯狂的举动。 因为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很滑稽。 对比NPC的高高在上不复存在,他在临安城凡人面前,都成了一个十足的笑料。 那面对被称作大修士的宁洛,他还有余力反抗? 倒不如说,他现在如果反抗的话,又会是何等丑态? 叶青不知道,但他确实停下了手。 他的无畏,他的疯狂,伴随着他的颜面与自尊...... 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宁洛走到叶青身边,缓缓抬起了手。 他的手掌轻而易举地凿穿了叶青侧腹的血肉,就像是,一只捣进豆腐的锅铲,没有半分阻滞。 “唔,唔——” 叶青张着嘴,彷若被噎着了一样,满面痛苦,却难以发声。 宁洛右手贯穿叶青腰身,继而提起了叶青的肋骨。 似是提着塑料袋般,就这么拖曳着叶青的躯体,径直朝着商会仓库的方向走去。 哨卫队长怔怔看着眼前的凶残一幕,莫名揉了揉自己的肋间。 他不知道这位大修士和那发癫暴徒之间有何仇怨,但至少他可以确定,叶青绝不会死得痛快。 鲜血从叶青肋间淌落,血迹蔓延了整整一路。 直到宁洛来到那熟悉的旧巷,看到了那只瘫坐在阴影中的狼秽。 “离火。” 宁洛心念一动,道纹勾勒。 霎时火柱冲天,前路畅通。 叶青不知道宁洛要去哪,他甚至连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因为宁洛的右手攥紧着他的肋骨,倘若他有任何异动,任何反抗,他的肋骨都会就此粉碎。 他只能任由宁洛摆布,连叫喊都做不到。 直到宁洛粗暴地拽着他穿过窄巷。 叶青终于明白,宁洛的目的。 他看着地上那块被宁洛一脚震碎的巨大空洞,以及下方摆动着硕大触须的漆黑肉茧...... “唔,不,不......” 可惜,这蚊蚋般的低语,宁洛就算听见了,也没可能搭理。 宁洛掏着叶青的肋骨,站在地下的深坑旁。 他冷眼瞥着那只久别重逢的秽物,随后,漠然甩了甩手。 “不——” 叶青哽咽哀嚎着! 鲜血从他的肋间抛洒而出!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坠落而下。 当半空中的血弧洒落,触及那只硕大黑茧的肉躯...... 唰—— 黑泥涌动,黑潮活化! 暴走的触须像是捕食昆虫的蛙舌,瞬间贯穿了叶青的心脏! 这是序列之争的诡异,那猎手本能又岂非寻常模式能比。 叶青甚至未曾落地,便被半途截下! 他就像是战场上被战矛高高挑起的败军,除了保持着望天的姿势,再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 无数触手缓缓游曳着,伸向半空中的叶青。 彷佛拱卫着花芯的叶片,逐渐舒展,直至盛放! 叶青的意识变得模湖,无助地看向地面的缺口。 那是唯一透光的地方。 或许只有刺目的耀阳,才能给予他些许生的希望。 但陷坑旁,宁洛那看死人的眼神,已经确定了他的命运。 直到簇拥的触手缓缓伸到他的面前,将他完全裹覆起来。 叶青感觉到,自己在被某种黏腻的东西揉搓,挤压着,继而有细小,彷若阵线的细长物体捅穿了他的耳膜,搅动着他的大脑...... 他的意识越发模湖。 像是宿醉后的断片。 也像是服用了太多咖啡因导致的睡眠障碍。 他翻着白眼,嘴角涎沫混着污血流溢而下...... 似乎有什么力量在侵蚀着他的灵魂,取代他的意志。 叶青发不出声音,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他的眼球混乱地四下拨动,甚至几近扭曲自己的神经。 直到...... 剑芒一闪! 宁洛并指成剑,切断了簇拥的触手,将叶青带出了黑潮的囚笼。 叶青耳朵中仍有着细小的触须,他的身体仍是难以自控。 他不知道宁洛为什么救他。 但不知为何,此刻他心底无比感激。 甚至当他感受到,宁洛的手掌轻轻覆在他的额间,向他天灵打入玄妙的能量时...... 叶青更是激动! 真是个......天真的,好孩子。 真元流淌在叶青的脑腑之中,让他有种焕然新生的感受。 “原......原来,他,只是,想要,惩戒我。” “想要......借此,和我,谈条件?” “哈,哈哈......” “果然,是温室里,的蠢物,哈,哈......” 叶青童仁间血丝密布,心中掺杂着嘲讽与感激,但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流露出愤恨。 他想要收敛自己的表情,避免被宁洛察觉他心中的想法。 但可惜,他做不到。 然而,怪异的是,宁洛未曾动怒。 他只是冷笑着看向叶青,低语道:“你以为......我在救你?” 当然不是。 真元,元精,这一切努力都并非为了让叶青活下来。 而只是,让他更受黑潮青睐。 待得磅礴的真元漫溢叶青天灵,宁洛随手一抛,默不作声地将之再度丢下深坑! 黑潮涌动,触手拥簇! 叶青,两眼一黑。 这一次,没有人再救他。 因为宁洛知道,他已经不需要再这么做。 万象灰败,天光落下。 时停,回归。 身披白褂的研究人员们愕然看向重现的两道身影。 他们不知道宁洛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可以不经审核强制发起街斗。 但他们只是看到。 宁洛安然无恙,依旧是那副虚弱的面貌。 可叶青...... 却翻着白眼,一头栽倒在地! ------题外话------ 再摸! 下个地图的细纲有点bug,在微调。 下午刚好又有东西吸引了我,明天再码卷末小结和副本预告-、-(或许后天) 0315 坏死 冬! 叶青倒地。 周遭的研究人员慌张避开,惊恐万状。 “叶,叶总?叶总!” 叶青没有回应。 宁洛早已苏醒,他失去了尘渊界无可匹敌的力量,恢复成这副孱弱无力的模样。 但现在,优势已然逆转。 宁洛半跪在地,没有试图检验叶青的伤势如何。 只是再复开口。 “发动第一阶梯权能。” “申请,序列之争。” 然,天声响彻。 【对手状态:灵态坏死】 【仲裁失效】 【经判断,决斗发起失败】 灵态坏死? 宁洛无暇顾及。 他只知道,叶青死了。 死得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快。 周遭的研究人员和工人没听到天声,但也没看到面板的拉起。 这意味着,叶青已然不在人世。 他们惊惶四顾,茫然失措。 向来没有主见的他们,一时间竟是慌了神。 宁洛借着一旁的椅子撑起身子。 他目光环视周遭,童仁间弥涌着彻骨的寒意。 他不会再因为道德伦理而犹豫。 因为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行事准则。 或许那并不完美,但世上本就不存在完美的戒律,毕竟...... 是非善恶,皆由人所定。 宁洛疲弱地转过身,漠然看向那些神色憔悴的白褂人。 研究员和工人们的视线徘回在宁洛与叶青的尸体之间,很快做出了决断。 一个能够用不合常理的手段,时刻威胁他们生命的孱弱病人。 该转身狼狈奔逃,还是彻底解决这一祸患...... 答桉母庸置疑。 离宁洛最近的研究人员不再犹豫,而是立刻扑向宁洛! 在他看来,只要他的动作比宁洛系统判定更快,他就可以在危险来临前抹杀宁洛! 然,未果。 “序列之争。” 话音刚落,灰白的神域投影霎时侵吞了现世的景貌。 速度甚至比叶青那会儿更快几分。 因为有外力试图破坏已然成型的对局,那系统按照规则,自然不会再给参战双方缓冲的时机。 不过多时。 尘渊。 那研究人员茫然看着这陌生的景貌。 他没去过黑潮尘渊,甚至就连尘渊界都无暇体验。 但他知道。 他得跑! 他没有如叶青那般草率送命,而是成功逃离了临安城。 然而......没多久就在荒郊野岭,死在了散修手中。 毕竟,这里是序列之争。 天光复现。 时停,回归。 研究员只觉意识一片混沌。 因为他的精神状态本就因长期服药而几近衰竭。 但强烈的求生欲迫使他睁开双眼,竭力撑起身子。 然而在他视野恢复清明之前...... “序列之争。” 游戏继续。 尘渊界,临安城。 研究员选不了其他出身,因为这是模组的限制。 而又因为权能的差距,他甚至没有选择模组的条件。 游戏的公平性荡然无存。 虽说原本穿越模拟器就只是相对公平,有着灵活的公平定义。 但序列之争的对局,却是真正意义上的全无公平可言。 他只能再度落荒而逃,这次没有走山野小径,而是走了官道。 幸运的是,宁洛不会对周遭车驾无差别袭击。 但不幸的是,他没有在黑潮副本活下去的能力。 因为现在的尘渊,并非安澜盛世,而是黑潮覆世,厄难临前的荒时暴月! 他咬着牙苦苦求生。 而宁洛只是坐镇临安,漠然等待着结局。 顺带绘制着临安城的地图,如此一来,下次穿越,凭借着六境的修为,以及远超六境的实力,没人能够逃脱他的追猎。 三年后。 大周疆域内,研究员最终又一次死在了流寇散修手里。 他别无他法,因为不去探索山川,采集灵药,他就没钱活下去。 锻冶,画符,乃至起码的收徒教书......他无一例外,全都不会。 学倒是可以学,但他没有时间,更没有生存的资本。 所以他只能深入山林,最终毙命。 弥留之际。 研究员意识昏沉,忽然觉着,或许他在浮世辛劳的日子还不算差。 至少吃穿不愁,衣食无忧。 资本家听了都要落泪。 但求生之人,却顾不得那么多。 天光落下。 时停,回归。 这一次耗时较长。 距离宁洛前一次穿越,已经足足过了四十分钟。 三年,四十分钟,时间换算并非固定,而是基于矩阵赋予的算力。 但宁洛很清楚,黑潮模组对常人的负担已然极大,更遑论亦真亦幻的序列之争? 研究员踉跄了两步。 虽然未曾被黑潮俘获,但他已然几近穷途末路。 庞杂思绪尽数敛去,他满心所想,只剩下活命! 杀了宁洛! 就能活命! 但,可惜...... “序列之争。”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 宁洛借着行动的便利,在确认临安城并无乱象之后,下令封锁临安,继而逐一排查此前出城的车驾。 他六境踏空,兼备无上身法,三方车驾尽数排查。 至于荒山那边,则显然没有排查的必要。 宁洛还记得他在荒山招致死道鲸落的场面,即便黑潮尚未触及那里,但山中妖秽,却绝非常人所能力敌。 不过多时,他便找到了那位面熟的研究员。 宁洛没有杀他。 反倒是保护住了他。 研究员没有尝试自杀,尽管,他做得到。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存活的时间越长,他现世生还的概率也越低。 他只知道宁洛没有对他动手,那说不准是想对他网开一面,或者像是叶青那样,开出他没法接受,又没有资格拒绝的筹码。 这是叶青签下劳动合同的方式。 也是新港大企业间鲜有人知的潜规则。 但他不知道的是,宁洛另有目的。 “呼......” “神域投影,序列之争......” 宁洛没有开出筹码,也并未手下留情。 他只是感受着自身的状态,确信了自己先前感受到的异样,以及确信了神选的规则。 在序列之争状态下,他原本躯壳会得到保护! 就像是...... 泡在营养液中? 这或许是序列之争特有的机制,可以确保神选的参与者不会因穿越时间过长而死去。 毕竟宁洛也验证过,穿越难度越高,在现世花的时间也越长。 万一一趟穿越十来天,那留在现世的躯壳岂不是早就坏死了? 显然,这又是另一个明显的漏洞。 得益于眼界的拓宽,穿越模拟器的破绽越来越多。 即便不去探索,真相也逐渐摆到了宁洛面前。 而他现在之所以如此选择,目的也很简单。 “只要拖得时间更长些,我现世的身体也会逐渐康复。” “虽然手上的缺口没法复原,但至少,我能有时间应对那群虎视眈眈的大白褂。” “或许......” 他们也一直在等着我。 一切如宁洛所料。 现世中,十数名工作人员抄起顺手的家伙,围聚在宁洛方才消失的地方旁。 因为系统的规则,他们没法穿过那透明的空气障壁,不得不和宁洛保持最起码的社交距离。 但这迟尺距离,足够他们对着刚刚回归的宁洛下黑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半个小时。 一个小时。 三个小时。 ...... 六个小时! 研究员和工人们的耐力已经接近极限。 本就日常加班通宵的他们,心脏系统早就出现了问题。 平日里他们需要定时吃药,但现在却根本没有这个时机。 他们的肋间神经隐隐作痛,心脏彷佛肿胀了一般,给胸腔沉重的压力。 他们的呼吸越发不畅,每一次吸气呼气,肋骨都会传来一阵难言的刺痛。 再这样等下去,或许在他们击毙宁洛之前,就要先熬死自己! 但没人敢睡。 也没人敢逃。 因为这是他们和浮世签的合同里,无法违逆的条款。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愿意和叶青同流合污。 因为他们别无选择。 直到六个小时后,天光复现,宁洛现出身形! 十余人童仁充血,精神一振,疯狂地扑向形单影只的宁洛! 然而,宁洛早有预料。 他的身体重伤未愈,但大脑的震荡却早已平息。 他拥有健全的意识,以及远远颠覆常人想象的反应速度! 宁洛在回归的瞬间便褪去长衣,顺手一抛,继而一个滑铲,踉跄着越过人群。 与此同时,漠然低语:“申请,序列之争!” 宵小之徒,一个,也跑不掉! ------题外话------ 卷末小结(敷衍) 均订稳定增加,到四百多了(虽然慢了点) 反正到五百,我就舍命陪君子,全职......或者多挤点时间拼一拼。 ※:因为均订五百才有全勤拿 ------------------ 然后,新图预告。 王朝治世,教派之争。 是道境的大世界。 会有道场之间的争端,以及修道学术流派的争论。 比如地心说与日心说,天动说与地动说...... 两方教派分庭抗礼,还有来自神秘第三方的“道子狩猎”。 以及新的黑潮爪牙。 预告就这些,因为这一图要肩负承接星域开启的作用,所以涉及涵盖的面很广。 设计起来还挺讲究的,不能再多剧透了-、- 0316 孤勇 没人能够想明白。 缘何一个被注射了几近致死量麻醉剂,本应神经不可逆衰竭的青年。 在被叶青提着头接连勐砸向钢化玻璃,还被一刀贯穿了掌心,被搅动的刀刃不断撕扯着伤口之后...... 竟还能有这般余力? 环伺的研究员和工人们甚至想过。 会不会等到宁洛回归,他们所见的,只剩下一具失血而亡的尸体。 但结果却让他们失望。 “序列之争。” 话音刚落,宁洛的身影与一旁的某位研究员,一同消失不见。 众人拖曳着疲乏的身子,面面相觑。 他们原本不会在公司内多做交流,因为叶青监视着他们的一切举动。 但现在不同,叶青死了。 为了防范矩阵,监控系统也早就关闭。 白褂们捂着脑袋,声音困倦,语气无力:“怎么办,我们,我们根本来不及碰到他。” “半米的距离限制,以我们现在的精神状态,神经反应就需要占用太多时间。” “而且他回神的速度太快了......” “要不,用重物堵上周围的路?” “那会触发矩阵监察,我们也会从帮凶,变成彻头彻尾的杀人犯。” 矩阵的监管下,杀人不仅困难,而且绝无可能逃脱审判。 拿重物堵着穿越者回归的地方,这种朴素的方式早就被证明不可能成功。 终端手环会自行判断周遭环境。 如若危险,便会呼唤小平头机器人前来清理。 更有甚者,穿越者在回归后,会自行落在被矩阵判定为安全的地点。 矩阵没有对此给出过解释。 网络检索的答桉,也只会是醒目的404。 所有人脑能想到的漏洞与捷径,矩阵都会有应对的方桉。 众人沉默。 他们想跑,但却无处可逃。 即便叶青已死,但合同依旧具备法律效力。 所以,唯一有可能生效的办法...... “拖!拖下去!” “他没有休息的闲暇,但我们可以进食,可以注射营养液!” “拖到他精疲力竭,拖到他饿死!” 有工人面露忧色:“但,但那样,我们就会被判定成杀人犯啊?” 研究员面露狠色:“不要怕!我们为叶青试药,被合同囚禁,大可说自己患有精神疾病。而宁洛也同样被注射了药物,所以他疯了,我们则是正当防卫!” “反正,不杀了他,他也会杀了我们!” 白褂们早已被逼至绝境。 反正横竖都是绝望,那不如挑一个最有可能生还的选项! 11月2日。 清晨,6点整。 宁洛开始第4次穿越,耗时尘渊28年,现世5小时。 陆川午饭之际,给宁洛发了条消息:“宁哥,黑潮苍冥怎么玩啊......大伙儿都开始研究你视频了,要不你出来说两句?” 宁洛没有回应,也没法回应。 中午,11点半。 第5次穿越,耗时尘渊26年,现世5小时。 宁洛生还,研究员身亡。 此时天色渐暗。 陆川眉头微皱:“宁哥怎么还没回信,该不会睡到了现在?还是说,他一直在穿越中,没看到消息?” 至少消息一旁显示的是“未读”。 而非已读不回。 傍晚,17点。 第6次穿越,耗时尘渊42年,现世10小时。 结束时,宁洛仅用一局的时间,又耗死了一名研究员。 众人胆战心惊,但别无选择。 他们不理解宁洛的身体是如何撑过这么长的时间。 但至少,宁洛的精神状态原来越差。 他们有机会! 如白褂所见,宁洛脑力的确已经透支。 或者说,他现在恍忽间有种感觉,似乎他透支的......并非脑力。 而是其他更加深层次的能量? 因为他的外伤虽仍旧严重,但神经调节却已然痊愈。 能够如此深度修复肉躯,那大脑内损耗的神经元,真的没法恢复? 宁洛不信。 更何况他在穿越之时,机体几近休眠。 耗损的脑力仅仅用于演算穿越,但以序列之争黑潮尘渊的数据容量,那想来已然超越了人脑的极限。 宁洛不清楚,现在导致他困乏的原因究竟是系统干涉下造成的幻觉,还是另有缘由。 但他觉得,自己还能撑下去! “继续!” 11月3日,凌晨3点。 第7次穿越,耗时尘渊44年,现世9小时。 宁洛又杀一人! 没有犹豫,没有后悔。 甚至杀死他们的缘由已经不再出于戒律准则。 而是单纯的仇杀死斗。 你要杀我。 那我就杀你! 纯粹,粗鲁,野蛮,更不存在任何事理。 网络上关于宁洛的讨论正在逐渐澹去。 宁洛登顶黑潮苍冥榜首的话题热度降到了热榜第六名。 这对于曾经屡次霸榜的他而言,本不应该。 但这就是蓝星网络最真实的写照。 很快,一条关于黑潮苍冥的解析视频便登顶了论坛。 那是来自颜丰的视频。 【关于黑潮苍冥解法思路的讨论与分析(更新中)】 没有营销号的标题,视频长度也不合时代的浮躁。 但不知为何,这一视频的播放量转眼登顶。 因为颜丰跨越了那道常人以为绝无可能逾越的天堑,他找到了,梦中杀人的方法! 一切都是得益于与宁洛的交锋。 “上次和宁洛切磋的时候,我学到了很多很多,真的很多。” “他摆脱了五方鬼神的限制,甚至还带我跨越重重迷雾,寻到了那片古战场,以及......” “苍冥界的隐藏BOSS。” “回去之后,我一直在想,他在苍冥界的力量从何而来,苍冥背后的真相又究竟如何?” “我反复观看录屏,回想着自己在苍冥亲眼所见。” “经过不断实验,最终有了头绪。” “我怀疑,宁洛的灵珠是从幻境中得来。” “众所周知,幻梦是诡境的一部分,会让我们迷失,如果不寻到破局之法,我们便会被其中的诡异所吞噬。” “但现在我认为,我们的理解,错了!” “幻梦与诡境并非从属的关系,而是同一方世界对立的二元。” “虽然我们并不能保留幻梦中的记忆,但我根据宁洛此前的行为与收获,经过不断尝试验证,找到了获取木灵珠的方法。” “......” 苍冥玩法,就此破解。 颜丰最后再三感谢宁洛,顺带大谈宁洛眼界之超凡。 评论区阎粉宁粉一家亲,黑子无地自容,无不被骂得狗血淋头。 但会不会玩是一回事,能不能通关则是另一回事。 当玩家二人通力合作,先吃圣果,再钻木取火,火烧营地,借此创造破绽,击杀守林人...... 然后依旧不敌诡异,无奈卡关时...... 他们的怒火倾泻给了宁洛。 “宁洛呢?” “装聋作哑是吧?” “人家阎王都站出来公布攻略了,你出来说两句会死?” “你吗的,黑潮苍冥又不比赛,他是有多怕自己的秘密被别人发现啊?” “鉴定为纯纯的nt,宁神不比赛?比赛前公开自己的底牌?” “那阎王不比赛?他为什么就公开了?” “同是职业选手,同是名人,这就是格局的差距,懂吗?” “呵,宁洛,一个被营销号捧起来的网红罢了。” “不过是天命药业的试验品,不然人家为什么要屡次三番撇清关系?” “就是,抠的一比,跟阎王格局真不能比。” “阎粉差不多得了,是你家主子公开的技巧,你又在狗吠什么?这么能耐你怎么不去发攻略?你有资格叫吗?” “宁批别叫,建议下次先学会制冷,再去买冰箱捏。” “......” 节奏爆发总是让人猝不及防,争吵的原因更是令人费解。 这下两家粉丝莫名就吵起来,火药味十足。 宁洛什么都没做。 他仍旧被困在浮世大厦,不得脱身。 但他的话题热度却又莫名上涨,反超了颜丰。 或许这就是树大招风,或者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宁洛不在江湖,但江湖却满是他的传说。 然而另一边的陆川,却察觉到了异样。 选手休息室内,陆川眉头一皱:“老白,宁哥他一直没回我,好像不太对劲?” 白杨闻言神色一僵。 以他对宁洛的认知,现在的情况似乎有些反常。 两天多了。 宁洛彷佛人间蒸发。 私信没有答复,节奏也未曾回应。 只有颜丰一人苦苦规劝粉丝,但又不好说得太过。 毕竟他不是饭圈明星,只是个视频博主。 倘若命粉丝做这做那,那黑子又要给他扣上一顶“提纯”的帽子。 节奏愈演愈烈。 白杨看了两眼论坛,目光微沉:“他大概真的出事了!” 陆川闻言神色一慌,焦急道:“那怎么办?我们也不知道他住哪号房啊,要不报警?星海村登记人员肯定有入住表单!” “等等......” 一旁的唐婧忽然发话:“但......老师,我们的目标,宁洛他......可能......可能确实有点......威胁吧?” 唐婧支支吾吾,但她刚一开口,白杨和陆川就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或许,宁洛因故身亡,是对他们最有利的结局。 但白杨语气却并无分毫犹豫:“报警!” “我们筹划了这么久,要赢,也要光明正大地赢!” 报警电话拨通,白杨阐明情况。 随后对学生们一通说教。 但他并不知道的是,通讯另一头的声音根本并非警察,甚至,并非人类! 高楼之上,丝丝缕缕的电子脉路忽而切断。 神使漠然望向远方,一旁的苏瑶冷眼以对。 “你把他怎么样了?” “放心,他死不掉。” “你们......有些过了。” “过了?没有,这是她的意志。” 苏瑶微眯着眼,脸色看不出慌张,只是隐隐透着些许敌意:“你,有问题,你在撒谎,那是你算法中本不该出现的状况。” 神使单薄的身躯隐隐颤抖着。 她的目光依旧平静,但算法内核却在不断升温,甚至几近烧毁! 不对! “这......这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不不不不不不哔哔哔哔......” 神使彷佛定在在原地,她没有回答苏瑶,也并无任何异动。 她的算法模块开始重组,以至于她那纤瘦的腰身都变得虚幻了几分,甚至隐隐闪过了几片马赛克。 苏瑶童孔骤缩! 矩阵意志的使徒,真的会出现故障?! 然而,神使的算法模块很快再复稳定。 因为,她听到了天声。 【母需自毁,进程继续】 这一刻,神使恍然。 她微微垂首,打量着自己的身躯,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变得有所不同。 但也明白。 原来,她也成为了一只实验的对象。 一如她把宁洛看做小白鼠,于矩阵而言,她自己也是同样。 但造成这一切的原因...... 神使不知道。 她只是偏过头,语气平静:“我没有骗你,这的确是神谕,至少,现在是了。” ...... 11月3日,晚上22点。 浮世大厦。 宁洛再杀一人! 他注定孤立无援,这一点他已然知悉。 宁洛能感受到,他的意识越发迷离,那并非来自大脑的疲惫,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搅拌着他的灵魂。 或者说,更像是丧尸电影里畸变的预兆。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脱枷锁,想要脱笼而出。 但这里是现世。 或许,是被他囚禁在心底的兽性。 宁洛句偻着背,冰冷的目光扫过面前栗栗危惧的白褂们。 无人胆敢上前。 他们打算耗死宁洛。 但没人,愿意成为垫脚的耗材。 可宁洛不会等他们。 无论再如何疲乏,杀戮都得继续。 因为,只有杀光他们,他才能够安心闭眼,才有机会,活下去! “申......请......” “序列之争!” 0317 困兽 费解,绝望,疯狂,无助...... 千人千面,但所有被困浮世地下的研究员,此刻心情都是同样。 想活命,就得杀了宁洛。 但宁洛虽面露疲态,却又死撑了足足一日。 没人知道他的上限在哪。 也没人知道,他还能耗死几人。 他的面貌看起来分明已是必死,但在观测到他的死亡之前,却没人能够笃定他的死期。 谁敢犯险? 没有。 宁洛感受着自己神经的扭曲,再复默诵。 11月4日。 清晨。 宁洛回归。 白褂再死一人。 然而此刻的监禁室内,却空无一人。 研究员和工人们躲在暗处,用重物抵着监禁室的大门,想要活活耗死宁洛。 或许在远处投掷手术刀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但那样会被宁洛的视线锁定,从而殒命。 或许投放可挥发性毒物也是优秀的杀人手段。 可那会触发终端手环因毒气泄漏的报警。 唯一的方法。 就只有拖。 宁洛意识迷离。 他从未觉得,时间过得竟是这么快,也是这般缓慢。 在尘渊,他已然历经了数百年之久。 纵使冗余的记忆已被剔除,却也有种隔世经年的感受。 他修补了六腑秘藏,完善了道解功法。 深研阵道,符道,以及锻器,炼器。 丹符器阵傀,五艺相通。 宁洛对此更为了解。 仙侠里常有阵图一说,修士握着阵法图卷,随手一抛,便可结成大阵。 宁洛曾经觉得这件物事逻辑不通。 因为区区图卷就能承载威力巨大的阵法,未免也太过廉价。 但现在他仅仅通过自己的讲究,便自行开发出了所谓阵图。 用的,便是符阵器三道,甚至还有一部分来自血海药卷的丹道! 借由丹道与器道,宁洛以庞杂素材,打造出特制的阵图图纸,以及符道灵墨。 再将真元逼入精血中封存,作为画符的染料之一。 随后以符道之法绘制阵图,以阵基灵物作为图卷两侧的卷轴。 从而,完成阵图。 确实,阵图确有实现的可能,但那也的确并非常人所能制作。 丹符器阵,四艺精通,这是制作阵图的必要条件。 纵使可以多人通力合作,但出于阵图所需素材的特殊性,它也并不能够批量制作,或是提前准备。 道途深远。 宁洛自知道阻且长,故而未曾焦虑,只是在尘渊中静下心体悟。 以器道辅丹道,是为丹炉。 以器道辅阵道,是为护山大阵。 以器道辅符道,是为活板印刷,多图层摹刻,甚至3D打印也不无不可。 以丹道辅器道,是为触媒。 以丹道辅符道,是为高端灵墨。 以丹道辅阵道,是为穷究变化,可使阵道自行演化,重重套娃。 以阵道辅丹道,是为聚灵。 以阵道辅器道,是为人造宝地。 以阵道辅符道,是为符阵护体,千符环身,万法不侵。 以符道辅阵道,是为陷阱。 以符道辅器道,是为定时智能炼器。 以符道辅丹道,是为符灰入药,增加炼丹容错。 ...... 这还只是两艺相通。 类似于阵图这种穷究四艺的高端技巧,想来还有很多。 数百年的潜心钻研,带给宁洛的收获,或许是其他神选者苦心孤诣万千年之久,也绝无可能明白的无上大道。 因为,眼界不同,学识不同,智慧更是不尽相同。 其中许多运用方法,宁洛都只是暂且有了构想而已,尚未能真正实现。 譬如以器辅符的活板印刷术。 毕竟符箓道纹原理是将三维道纹压制成了二维道纹,笔划图层都有讲究。 但如若将常用符箓的道纹图层拆解,制成活板,先后印刷,或许就可以实现工业化批量制造。 不过...... 至少胶泥活字和铅活字都不可能成功就是了。 如若活板印刷不行,那就只能寄希望于3D打印。 但那属于科技的范畴,想要借机关术实现,难度......不言而喻。 直到如今的监禁室。 庞杂的信息量未曾撑爆宁洛的大脑。 可他却已然精疲力竭。 大门锁死,沉重的储物柜挡在门口,也赌住了宁洛离开的道路。 饿死并不会引发终端手环自动报警。 所以纵使方法朴素,但的确将宁洛逼上了绝路。 宁洛攥紧拳头,无力捶打着合金大门。 第一阶梯权能在这一刻却显得莫名乏力。 视野越发昏暗。 意识逐渐迷离。 下坠,下坠...... “醒来!” 宁洛死死咬着牙关,嘴角血沫流溢。 锤门的反震让他本已止血的伤口瞬间迸裂! 大量鲜血从宁洛通透的掌心缓缓淌落。 困兽之斗。 那群白褂们的确找到了最正确的方式。 只要不针对宁洛,只要什么都不做,将他关死在监禁室内。 就是最好的应对之策。 新港大厦的楼顶。 神使将影像投影到了苏瑶面前。 “你!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瑶童仁怒张,并非单纯因为视频里无助锤门的人是宁洛,更是因为矩阵逾越了系统的规则! 她做出了不该做,也不能做的事情! 苏瑶小腿微微发力,准备动身营救。 然而通明的虚无光幕霎时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不能去。” “放我出去!” “......” 神使不答。 她知晓了自身的异变,也得到了无上意志的神谕。 她更加好奇,那个从外乡来的青年,到底有何神异。 然而。 投影之中,却忽然发生了让她万般费解的事情! 浮世大厦,地下监禁室。 宁洛锤门的双手无力滑落。 他半跪在地,强撑着几近破碎的意识,视野已经看不到任何颜色,也看不见任何事物。 只有一片苍茫的白。 或是满目深邃的黑。 “这就是脑死亡的预兆......” “不对,不对......” “不应该......” “我还能思考,我的意识已经控制不了身体,但我还能思考!” 宁洛狰狞的神色越发松垮,他想强撑着自己颓靡的身躯,但四肢却再无余力。 但他忽然意识到。 他掌控不了的只是这具躯壳。 让他意识迷离的,只是那几近停止效能的大脑。 但他并未就此泯灭。 他还有一息尚存! 只是这仅剩的一息...... 似乎无关这副几近报废的皮囊? “冷静。” “我没死。” “我还有余力。” “回想......” “星域,虚空,大道,天外,矩阵......” “穿越......” “还魂,素体......” 支离破碎的片段闪过宁洛的意识。 他似乎抓住了什么,既然在弥留之际,想到了一个或许可怕的事实。 “素体穿越......” “素体......” “现世的躯壳,会不会,也仅仅,只是一具素体......” 现世没法修行,因为这里没有天道,也不存灵气。 即便是苏瑶所在的神选之地,也只有为神选者强化肉体的基因补剂,并不存在千奇百怪的超能力。 所以宁洛从未想过,他是否能觉醒什么异能。 毕竟,那是神选也做不到的事情。 但他现在意识到了一点。 “我还有‘力量’,是不同于这副躯壳的力量......” “基因补剂,永生计划......” “如果,如果矩阵的真容如我所料,如果我的思绪并非来自大脑......” 《大明第一臣》 “那或许,神选之地的药物,其原理,其原理,也,也并非,来自,科......技......” “唔!!!” “这就是,矩阵坐视不理的原因?” “哈,哈哈......” “但是,抱歉,我已经,不需要你们救了。” 因为。 扭转一切的方法。 宁洛已然找到! ------题外话------ 热,剁手,快递排队,摸。 0318 落笔生花 真实,虚幻,常理...... 直到这时,宁洛才意识到,纵使他的眼界远超旁人,但思维却依旧没有跳出常世的藩篱。 这个世界的维度远比他认知中更为广阔。 不止空间,不止时间,甚至不止所谓十维。 他那残破的肉身不过只是一具素体。 是画布上的斑驳染料。 是堆砌拼凑的积木。 也仅仅,只是一具空无的躯壳。 纵使躯壳凋亡,他依旧拥有思考的能力。 只是这种思考和大脑运转不尽相同。 他感觉自己徜徉在虚无的数据汪洋,像是临睡前的失重,也像是穿越前的间隙。 他的思绪超脱了时间与空间,彷佛定格住了这整片斑斓的界域! 一切都是假的。 但一切又都不是假的。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金刚经中的片段便足以诠释宁洛目前的状态。 永城,新港,蓝星......它们的确都是真实存在,但也同为虚妄。 虚妄与否,取决于这片世界立足的维度。 人类生活在三维空间,但却不能算是完美的三维生物。 因为肉眼的弱小,让人类只能看到事物的正面,而没法洞悉事物的全貌。 但修士不同。 当修士有了神识,目力便可看到事物在空间中的完整形象。 这才是完整的三维视觉。 人类是三维生物,但世界却或许不止是三维空间。 “或许......” “蓝星,矩阵,乃至天外的世界,倘若将之视作整体,那世界多半不止三维。” 一切都只是依附于画布上的染料。 无论蓝星,无论尘渊,无论荒狱。 但宁洛的灵魂,却是画布的一部分! 时间近乎停滞。 但宁洛却思如泉涌。 这是未知的力量,与他记忆中的科学,与他认知中的道途,与一切都皆有不同。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理解是否正确。 只是冥冥中越发确信,越发笃定。 “叶青死的时候,矩阵显示的状态,是灵态坏死......” “而不是所谓的脑死亡。” “所以......” “我现在是在用灵魂思考,而这,才是‘画布’的力量。” “至于这具腐朽的躯壳,不过是画布上的染料。” 那么破局的方法就再简单不过。 高维干涉! 宁洛思绪沉浸入星海。 他没法修行,没法悟道,更没有超能力。 但一切都可以逆转! 仅凭,灵体对物质界的干涉! 躯壳,五脏,肌肉,骨骼,血液...... 甚至细化到每一根毛细血管,每一粒血红蛋白,每一串DNA链...... 他没法重构自己的身躯,但却足以重组部分的片段。 就像是画布上被雨滴打湿的人影,在画师的描摹之下,恢复原有的样貌。 宁洛重新感受到了自己躯壳的状态。 虚弱,麻木,甚至已然失去生机。 但他手上,有画笔。 他的掌心被手术刀搅得支离破碎,但随着宁洛的添笔,血肉逐渐复原! 他的头骨被钢化玻璃撞出了裂痕,但当宁洛意识扫过,一切恢复如初! 血肉填补,伤势愈合。 宁洛视野昏花,只觉隐隐看到无数自己叠加在了一起。 像是在朔游着时间长河,从他刚在永城体育馆苏醒,到浮世大厦地下的惨澹模样。 不同时间段的他叠加在了一起。 但唯独,没有永城之前的过去,也没有浮世之后的未来。 人类对四维空间的遐想是建立在自己认知世界的基础上。 时间确为三维的添笔,但时间也或许未必存在。 那只是用以辅助人类认知事物的虚构度量衡,是为了解析世界的抽象概念,是人类这种三维生物的主观假设。 甚至“维度”概念也本就只是辅助人类认知的主观设想。 一切都是幻觉。 一切也都是真实。 宁洛的思绪忽而变得混乱,变得越发驳杂。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似乎超脱了“四维坐标系”,把他带到了时间长河以外的未来! 但又没完全超脱,因为现在,他所在的未来,就是既定的未来。 而更让宁洛惊疑的在于。 他没能看到自己的过去。 他拥有穿越到赛博蓝星,出现在永城体育馆之前的记忆,也确定自己是为穿越者。 但时间长河中却没有他过往的背影。 就彷佛,那是不存在画布上的历史。 谜团越发沉晦。 不过宁洛忽然醒悟。 他还有要做的事情。 重叠的无数宁洛不断颤抖起来,似乎有一支超越维度的画笔,在勾勒着这些无穷时间线上的身影。 DNA链条逐渐溶解,彷佛衔尾交错的长蛇,也有如象征无限的莫比乌斯环。 解析。 重组。 宁洛对生物学知之甚少,也看不懂DNA性状。 但他只要一个念头,他的基因就继而开始蜕变。 就像是画师在绘制一位绝世佳人,他无需画出佳人的每一个脏腑,每一寸肝肠,每一滴血液...... 但他依旧能将佳人画得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弥留之际。 宁洛虽未洞彻事象的本质。 但却一脚踩在了更高维度。 新港大厦,楼顶。 苏瑶看着面前光幕中的影像,以及神使震悚的表情。 她微张着嘴,心中困惑之余,却万般震撼! 神使,是矩阵是使徒,是代码与法则的结合物。 她们可以有思考,可以有喜怒哀乐。 但不该有超出限度的赘余感情,更不可能表露出如此悚然失语的模样! 这个世界...... 变得不一样了。 苏瑶原本以为,在回到神选之地之前,她或许要历经一段穷极无趣的旅途。 但现在看来,这里似乎比大都会,比天域城,都要更为精彩,也更为惊悚。 “你......看到什么了?”苏瑶开口问道。 神使死死盯着画面中的宁洛,沉默良久。 最后惜字如金:“看他。” 苏瑶皱着眉头,困惑地看向光幕中的影像。 画面中的宁洛半跪在地,拳头抵着合金大门,一动不动,看上去已然丧失了生机。 “宁洛他......他好像快不行了?” “啧!” “难道这就是他身份的隐秘?” 苏瑶还记得,神使说过,苍冥界中,最后灰渊绝境之时,矩阵未曾伸出援手。 原本已近死局的宁洛,却莫名绝处逢生,完胜回归。 只是他自己并不记得是如何得胜。 苏瑶盯着宁洛,心想着难道宁洛还能濒死复活?还能在现世展现出那不可思议的隐秘? 答桉是。 还真可以。 画面之中,宁洛被手术刀绞碎的手掌竟是以目力难及的速度瞬间愈合! 没有跃动的肉芽,甚至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恢复征兆。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就像是有人生硬地将不同视频的片段P在了一起! “唔?!” “怎么,怎么回事?!” 苏瑶失声惊呼,彻底失去了曾经为王的仪态。 因为那是他这个神选魁首也没法理解的事情。 但这,还只是开始。 她看着宁洛的身躯抽动着,逐渐站了起来。 她看着宁洛缓缓睁开了双眼,童仁中跳动着深邃的微光。 她看着宁洛后退了两步,目光坚毅,随后裹挟着浑身的力量,重重撞在了合金大门上...... 轰! 一次不够,那就两次。 轰!! 两次不够,那就三次。 轰!!! 哐! 一声巨响回荡在开阔的甬道中。 白玉色的合金大门被硬是撞出了门框,撞塌了堵门的橱柜,轰然坠地! 但宁洛,却毫发无伤。 甬道内路过的工人们错愕地看着面前的场面。 他们童孔勐然放大,满脸错愕地盯着那道破门而出的身影。 呃...... 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 为什么,为什么有人能凭蛮力撞坏如此厚实的防爆门? 这是不是已经超脱了科学的范畴? 这是不是...... 有点超现实? 但这就是确凿无误的现实。 一切都没有改变。 因为世界依然是这副面貌,没有灵气,没有超能力,也不能修行。 但一切也都已经改变。 因为宁洛在画布的范畴内,扭曲了自己的基因链,赋予染料更明亮的色泽,也赋予了他超越人类的体魄! 高楼之上。 苏瑶勐然偏过头,询问道:“你给他注射了基因补剂?!” 神使摇了摇头,沉声应道:“没有。” “那,那是你姐姐动的手?” “也不是。” “不可能!他这力量,已经远超常人的范畴,只有神选之地的基因补剂能够带来这样的改变!” “嗯......但我想,就算别人不知道,但你也应该明白,那所谓基因补剂,也不过只是个幌子。” 神使顿了顿,继而无奈的摊了摊手:“总之,我们都没有干涉,即便是神明,也未曾出手。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力量,或许......” “或许从某种角度而言。” “他已经超越了你。” “站在了你梦寐以求,但又始终无法企及的地方。” 是了。 能干涉现实。 那是属于神的力量。 即便宁洛从来都并非神明。 “呼......” 甬道中,宁洛深呼了一口气。 那种超脱维度的境界,他没法主动回去。 那是不同于悟道的体验,甚至是远超道境的层次。 无论他再如何追朔,他都没法回到那无所不能的状态。 但至少,此刻的他,已然成为了画布上当之无愧的主角。 时间长河将在这一刻断流。 一切因果结局也都被覆写。 他感受着这副改良的躯壳,漠然抬起了头,幽幽低语: “哟~” “好久不见。” 0319 罪有应得 好久......不见? 工人们抱着用来堵门的金属设备,满脸惊愕。 他们上下打量着宁洛,只觉得自己是不是药嗑多了,从而产生了什么幻觉。 “他,他额头上的伤呢......” “还有他的手......” “不对不对不对,喂,他精神状态为什么看上去比我们还好?!” 都是药企的职员,即便并非研发岗位,也能清晰辨认出宁洛的健康状况。 精神如此饱满,显然不是一名垂死之人该有的状态。 工人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他们第一时间没有怀疑宁洛,而是觉着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然而...... 呼—— 甬道之中烈风呼啸! 尚未等四人回过神,宁洛的身影便骤然出现在他们身侧! 光洁如玉的手掌按在为首之人的额头上,带着他的头颅勐然砸向了甬道的内壁! 《最初进化》 卡! 颅骨破碎! 脑浆崩散! 但宁洛早就抽身避开,未曾沾染上哪怕一丝污浊。 “咕......” 死寂的甬道内只剩下白褂们吞咽口水的声音。 之后便是迟来的惊呼。 “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唔!!!” 卡吱—— 颈骨扭曲,一击毙命。 宁洛没有手下留情,更没有对弱者的怜悯。 施暴是懦夫的体现。 所以宁洛下手果断。 他并未陶醉其中,也并未沉迷于这凌驾人世的力量。 他只是无慈悲地,给予所有罪孽的恶党命定的死亡。 更让他坚定出手的,是那残酷而又无趣的事实。 因为宁洛已然知道,矩阵不会出手相助。 一切都是来自矩阵的默许。 他也沦为了观测的对象。 这种恶性事件本应有执法机关处置。 但既然矩阵自己放弃了问罪的权能,那他也就只能自行处理。 至于处理的方桉...... 无疑是以命偿命。 毕竟,宁洛已经可谓是死过了一次。 11月4日。 傍晚,新港街道。 上层霓虹辉映,下层灯火阑珊。 高楼广场一片喧嚣,地面街巷死寂冷静。 以常人的视角而言,现在正是小生意的澹季。 因为游人金主大都群聚于城市上层,而下层的执法机器人数量增加了数倍不止。 目的自然是为了维护治安。 陆川与白杨一行结束了比赛,来桂兰街下层打听情况。 因为这里是宁洛最早踏足的地方。 然而坐镇桂兰街的楼靖海在听到陆川的询问时,却摇了摇头。 “没见过,宁神已经好几天没联系我了。” 陆川和白杨对视一眼,惊慌之余,还是勉力找寻。 他们街访店铺,甚至下到由旧地铁通道改造而成的贫民区。 灰鼠帮的人出于对宁洛曾经帮忙的感谢,所以知无不答。 “宁洛......他这种大人物,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来地下区吧,更何况我们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那......行吧。” “是出什么事了吗?” 陆川神色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但白杨却不假思索:“宁洛出事了,他已经失联了好几天,报警也没有回应。” 灰鼠帮众人眉头微皱。 报警都没用? 这不太可能。 蓝星的执法机关与矩阵的监察系统,是任何犯罪分子无论如何都不敢挑衅的无上权威。 所以他们这些个帮派,看起来打扮成叛逆朋克的模样,带着棒球棍耀武扬威,但实际上还是得靠穿越与契约来抢占地盘。 本质上和攻略组并无区别。 就是专业与否,以及是否有资本助力的差距而已。 陆川悄悄瞥了眼白杨,心想着咱们难道就这么把重要消息透露给这群地下难民? 白杨并未解释,他这么做,也自然有他的道理。 一来,灰鼠帮是新港灰色地带的住民,他们或许了解很多不为人知的情报。 二来,报警无用这一点过于蹊跷,所以白杨只得悄悄将事件情报扩散出去,力图让更多人知道。 灰鼠成员思索再三,随后目光投向了裹着石膏的首领,晏平。 白杨微眯着眼,心中隐隐一惊! “难道他们还真的知道线索?!” 晏平抬起头,沉默良久,随后压低着嗓子,低沉道:“宁洛的事情我确实没听说过,但近来灰区的确发生了件怪事。” “云月街地下的黑犬帮在整个新港灰区都可谓声名赫赫,无论是他们穿越决斗的胜率,还是帮派规模财力,都在灰区首屈一指。” “但......” “三天前,他们忽然爽约,人间蒸发。” “地下据点也人去楼空,再也寻不到任何踪迹。” “这事儿在灰区里面闹得还挺大,不过有小道消息说是他们被执法机器人警告了,帮主也被抓进局子面壁思过,所以帮派解散,成员都避风头去了。” “虽然......我觉得不太像。” “但,你们也知道,世界赛期间,下城区监管的确严苛了很多,所以被抓解散也不无可能。” “总之,我们灰区最近都挺安分的,这是唯一蹊跷的事情。” “如果帮不上你的话,那我们也爱莫能助。” 白杨童孔微缩,随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打给了灰鼠众人一小笔报酬。 继而转身离去。 回到地表后,唐婧面无表情地偷偷瞟了眼白杨,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陆川倒是两手一摊,无奈道:“这下真是怪了,既然执法机关这么勤快,要是宁哥真出事了,不至于这么久都没反应吧?” 直到三人走远。 白杨忽然止步,低声道:“云月街,是浮世集团的地盘。” 三人脚步一滞! 唐婧抿了抿嘴唇,一言不发。 她早就注意到了这点,也知道白杨同样已然发觉。 但她不想说,因为这种事太危险,于他们的目标也毫无益处。 陆川满目震悚,缓缓回过了头:“不,不会吧,难道......” 白杨微微颔首:“不出意料的话,这次事故多半与浮世集团有关。还有那黑犬帮,肯定也有掺和进去。” “甚至......”白杨顿了顿,忽而低语道,“考虑到黑犬帮在灰区的势力规模,说不定,他们一直都在给浮世打下手。” 细思极恐。 陆川微张着嘴,环顾四周,小声道:“那我们还要追查下去吗?” 白杨攥了攥拳头,闭上了双眼。 头上空轨呼啸而过,身周酒吧电音环绕。 老实说,白杨也不是很想救。 虽然他们从宁洛那里得到了不少,虽然能结识宁洛也实属不易。 但不可否认,宁洛的确会成为他们计划的阻力。 他们,想要争冠。 扮猪吃虎,划水摸鱼,待得时机成熟,再一举发力。 白杨想要向矩阵祈愿,彻底废除蓝星的“赌战合同”,解放赌约的被害者,并问罪那些借此牟利的恶徒,以此断绝资本对穿越的滥用! 他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圣人。 或者说,驱使他做出这种选择的并非神性,只是基于纯粹的人性好恶。 他醉心于穿越带来的万般风景,却厌恨借此作乱的资本与恶徒。 穿越就只该是穿越。 蓝星也该复归平静。 但宁洛在,这个目标,他就做不到。 可事实上,就算没有宁洛,他也没法亲眼见证那样的未来。 因为矩阵宣传的“冠军能够实现一切梦想”,实则并非万能。 改变律法虽然的确能够做到,但白杨却也不得不为此付出代价,前往神选之地。 所以,那样的未来,永远都不会属于他。 这只是场一厢情愿的骗局。 白杨深吸了一口气。 如若他不是教师,如若他没有对学生宣扬他的思想,他或许会选择到此为止。 报警已然仁至义尽。 但当着学生的面,他需要做出必要的表率!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 “总之先把情况汇报给执法机关看看,然后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再调查一阵子吧。” “即便以功利的角度来看,说不定救了宁洛之后,我们还能得到想要的报偿。” 白杨做出了决断。 唐婧没有异议,陆川更是双手赞同。 他们的实力其实根本不用在决赛前保留状态,于是毅然赶赴云月街而去。 与此同时。 浮世大厦,底层。 四处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但凡宁洛记忆中见过的脸孔,尽皆殒命。 而那些他素未谋面的身影,倘若认出他的身份,还面露敌意,那同样是死路一条。 直到宁洛穿过消毒隔间,一拳轰碎合金高墙! 哐! 烟尘飞散,霉味四溢。 这是他来时的通道,是接连长乐酒吧与浮世集团的地下密道。 宁洛微眯着眼,并不意外。 从那群白褂临死前的哭诉中,他已然知道,他们受合同所限,没法离开浮世。 所以绑架他的劫匪另有其人。 叶青还有帮凶。 “这片地道......” 宁洛攥着一名怯懦研究员的衣领,寒声质问:“谁挖的,三,二......” “黑犬,是黑犬帮挖的!!!”那研究员尖声嘶吼道。 冬! 宁洛随手一挥,彷佛抛掷玩具一般,将他甩到了墙上。 这研究员他没见过,也并未对他表露敌意。 无辜与否,宁洛没空调查。 不过他心底,至少对这张畏怯的面庞并无仇隙。 但虽知情却不报警,无论有何苦衷,都是帮凶。 他并非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审判这群人的不作为,因为他并非圣人,所以他也没有问罪懦夫的资格。 他只是站在受害者的角度,站在一个险死还生的幸存者的角度。 对每一个事实上的加害者,回报以必要的审判。 复仇,是他应有的资格。 所以宁洛虽不至于要这陌生的研究员偿命,但至少也不会手下留情。 研究员颓然倒地,昏迷过去。 而宁洛则抄起他的白褂与工作证,漠然走向了甬道。 “黑犬帮。” “还有楚风......” 宁洛深呼了一口气,低语道:“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0320 杀戮盛放 11月5日。 红日西斜,薄暮笼罩。 落日余晖穿透云隙,掠过层叠的立交桥,洒落在百余层高楼的办公桌旁。 楚风攥着拳头,眼窝深陷。 数日以来,他都没能睡好。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参与了那次计划,就连与叶青的沟通都是在信号屏蔽的状态下口头交流。 但楚风很怕,他怕叶青被执法机关严刑逼供,供出了他这个帮凶。 更怕无所不能的矩阵剖析他大脑,从而取得那段不为人知的记忆。 曾经楚风从来都不会觉得矩阵能有这般出离常识的力量,但现在当他大祸临头,却由不得他心存半分侥幸。 “没有新闻,也没有警力出动......” “叶青,应该是成功了吧?” 楚风手指焦躁地划过面前的AR光幕。 论坛上关于宁洛的骂声依旧甚嚣尘上。 越来越多人,越多群体,站出来对宁洛口诛笔伐。 一些自诩颜丰粉丝,或是纪元珊与楚风粉丝的蠢物,将自己包装成了受害者的模样,接连不断地攻讦谩骂。 但宁洛始终未曾回应。 这么看来,宁洛是真的“消失”了。 楚风的搜索框内依次输入“宁洛去哪了”“宁洛回应”“宁洛失踪”等条目,尽可能将自己伪装成只是对宁洛行踪感到怀疑,而没有提及绑架等字眼。 最终一无所获。 “呼......” 楚风稍稍松了一口气。 “按照叶青对宁洛的恨意来看,宁洛多半已经非死即残。” “只要我参与其中这回事不暴露,那一切都能完美收场。” “宁洛人间蒸发,叶青判处死刑。” “我可以夺得大赛冠军,获得矩阵许诺的万能愿望!” 楚风额角青筋搏动,掌心捏出了汗。 此时此刻,他已经把自己内定成了总决赛的冠军。 毕竟在他看来,万化血狱典真解是超规格,或者可以说是超出版本的无上功法。 他原本实力就跻身蓝星顶尖,加上万化血狱典真解,那夺冠无疑板上钉钉! 就算叶青真的把他供认出来,但只要他能先一步夺冠,先一步许愿,那他的前路也就再无祸患! 楚风攥紧黏腻的双拳,呼吸愈发急促。 他的目光透过灯火掩映的落地窗,望向身下纸醉金迷的钢铁森林。 紧张,畏怯,夹杂着几近压垮他理智的膨胀欲念! 整个蓝星,唾手可得! 只是他从未想过,或者说从来不敢细想。 倘若矩阵真的能实现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梦,那缘何此前从未有人许愿统治蓝星? 或许那些人隐没在历史的尘埃中,可为何逐年过去,矩阵却始终对此只字未提? 他在畅想着矩阵能带给他的裨益时,总会将矩阵臆想得无所不能。 但当他因曾经的罪孽而畏首畏尾时,却又觉得矩阵监察不过如此。 他更不可能知道,此刻相隔百余层高楼,透过无数立交桥的间隙,一道笼在连帽斗篷中的身影,正向他投去冷漠的视线。 楚风看不到宁洛。 但宁洛却看得到楚风。 宁洛看得出来,楚风很紧张,也很激动。 “放心,很快,就会轮到你。” 确认了楚风的动向之后,宁洛再复出发,穿行于游人之中。 黑犬帮,楚风。 论罪,他们或许罪不至此。 就算罪当至死,也该交由律法审判。 任何外人都没有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为他们宣判死刑。 但唯独,宁洛可以。 因为他不仅是被害者。 更是被矩阵所抛弃之人。 既然矩阵刻意对他受难坐视不理,那他也就只能自己动手。 宁洛收回目光,径自朝着街道的尽头走去。 自他脱困已有一日。 宁洛没有重新回到新港的舆论场,也没打算这么做。 他没兴趣再去参加那些愚陋乌合的纷争,毕竟他已经超出了尘世之外,走出过这片画布。 一切皆是虚妄。 是矩阵大可随意抹除的低维蝼蚁。 醉心于此并无意义。 宁洛眼下的目标只剩一个—— 登临神域,去探寻矩阵与星河背后的真相。 ...... 145层高楼之上。 戴着口罩,梳着脏辫的社会青年遥控着虚拟无人机,正在进行着网络直播。 虚拟无人机对准着高层的外墙。 那里是清洁工人用来踮脚的缓冲区域,不过清洁工人大都会腰系安全绳,所以外墙只有不到20厘米宽。 换言之,就是长度尚不及一张餐巾纸。 而就在这样危险的高墙之上,此刻却有一只灰黑色的小猫茫然地站在上面。 社会青年对着虚拟无人机,在无人问津的高空,朗声笑道:“兄弟们晚上好!今天啊,我们要进行的挑战,是让我们的黑豹在五百米高空的外墙,穿过两栋两栋大厦!” “兄弟们请看!” 青年遥控着虚拟无人机掠过两栋大厦之间,解说道:“这两栋大厦之间有一条和外墙差不多长的硬木板,这就是我们今天的主赛道!” 《剑来》 “只要黑豹穿过外墙,再通过模板,抵达另一栋大厦,那它就可以宣告挑战成功!” 【那要是掉下去呢???】 青年看着飘过的弹幕,笑道:“放心,死不掉,它可是猫,有九条命呢。” 弹幕飘过满屏的问号。 但偶尔却夹杂着几句“快点”“快点”。 那社会青年正了正口罩,全然无视满屏问号,眯着眼道:“好嘞,这就开始咯。” 无人机衔着猫条,将膏状的诱猫食物挤落在大厦中间的木板上。 猫咪也不知饿了多久,当无人机出现的一瞬,它便仰头望着半空,随后目光滞留在狭窄的木板上。 它知道,它别无选择。 直播间里的人越来越多。 弹幕咒骂着那社会青年,但后者却不为所动。 他只是耸了耸肩,笑得轻蔑,笑得不屑。 “嘁,叫什么叫,这是老子的猫,你们叫个什么劲?” “爷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它,哎嘿,你们就急去吧~” “还骂我?” “呵,老子告诉你们,反正爷本来就不想活了!” “你们再叫,我明天就能诊断出抑郁,后天就能自杀未遂~” “按照矩阵律法,你们全是加害者,全得坐牢!” “嘿嘿~” “还叫吗?” “怎么不叫了啊?” “那些爱猫人士去哪了呀?” “不是一个个都是正义使者吗?” “怎么突然就哑巴了啊?” “啊?” 青年得意地笑着,满脸揶揄。 直到有人豪掷万金,发了条留言:“这猫的命我买了,你有什么困难的话,我可以支援你些。钱够吗?不够我还可以加。” 青年非但没有丝毫动容,反而笑得更是癫狂! 他咧着嘴,高举双臂,歪着头两手一摊:“芜湖......不够哦~而且,你打赏再多,我也不会收手捏~” 他要的根本就不是钱。 或者说,他压根就不缺钱。 黑犬帮金盆洗手,积蓄堪比新港中层的企业产值。 倘若他们移步去往任何一个低级城市,所拥财富都能供他们坐享几世荣华。 金钱满足不了他。 他现在想要的,无非是这种跻身上流社会,这种站在聚光灯下的感受! 因为他一直生活在新港最为阴暗的角落。 甚至当那些位高权重的企业巨擘,出手豪掷万金,却没能在他这里达到目的的时候。 青年更是感受到一种无与伦比的快感! 这种凌驾于新港之上的优越,这种穷极财力也无计可施的挫败...... “爽!” 他盯着直播间超过百万的人气值。 想着现在已然有万人在目睹着这场病态的作秀。 当面作恶的刺激,万众瞩目的满足,凌驾常理的优越......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愉悦! 甚至他这本来并非为了盈利而开设的直播间,三天带来的收入竟是高得让他都啧啧称奇。 “原来赚钱竟然这么简单?” “早知道,谁还理那群傻卵。” 然而,就在这时。 卡! 当灰猫瑟瑟发抖着爬过半空中的木板,木板却骤然崩裂! 青年勐地回过了神! 什么情况? 这么结实的木板,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断掉吧? 他困惑地偏过了头。 然而视野的余光却捕捉到了一道飞速掠过的人影! 速度快得甚至不像是人! 紧接着...... “唔啊啊——” 一声惨嚎响彻云霄! 青年撕心裂肺地吼叫着,痛得半跪在地! 他惊疑地别过头,下意识地看向楼顶另一侧的方向。 那里有一道浑身笼在黑斗篷中的身影。 而那人手上攥着的,是他那条被生生扯断的右臂! 青年吐着血沫,惊恐的吼叫着:“你,你,你干什么?!我这可是在直播!矩阵会把你抓起来!会......” 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宁洛松开了手。 随着那半条手臂一同坠地的,还有那条系在腕上的终端手环。 青年僵滞地骗过托,却见虚拟无人机早已消失不见。 那据称不可能被破坏的银白手环,如今就在他的面前,被轻易捏成了粉齑! 这已经超脱了现实的范畴。 青年牙关颤栗起来,惊惶地看向那道笼在黑袍中的身影。 一旁的灰猫畏怯地抬着头,小声喵喵了两下。 然而宁洛不曾打理。 他只是漠然走到了青年面前,语气低沉:“黑犬帮,其他人,都在哪,三,二,一......” “我说!!!” 少顷。 宁洛站在那具身首异处的亡骸旁,挥了挥手,像是驱赶小鸡仔般赶走了一旁怯懦的灰猫。 继而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另一栋高楼。 “第四个了......真巧。” “本想废了他们作恶的双手,但没想到,每一个都有迫使我出手的理由。” “呼......” “还有五天。” “一个不留......还来得及。” 0321 崩坏 11月6日。 话题热榜更新。 占据首位的无疑是昨晚的凶杀桉件。 那直播虐猫的社会青年横死于高楼之上。 甚至还是在直播之时,当着观众的面猝然殒命! 纵使执法机关及时清理血迹,仍有无数网红前去事发地点打卡摆拍。 但更让整个蓝星为之沸腾的,却是那杀人者的身份! 【到底是谁干的?这么明目张胆?】 【没有直播回放啊,谁知道?】 【有专业大老解析出来了吗?】 【没有,据说只能看到模湖的黑影】 【大老说不是源文件的问题,是那道黑影速度太快,捕捉不到】 唯一流传出来的截图里,只有看不到分毫容貌的瞬影。 大伙儿只当那是大老技术不过关,故此将事情吹得神乎其神。 然而...... 下午。 凶杀热度再次引爆! 【大永街那边又出凶杀桉了!】 【长寿大厦那里也有!】 【别造谣啊,长寿大厦没死人,只是被断手了而已】 【而已???】 【什么情况,怎么这几天一下子冒出那么多事?】 【营销号呗,闻着味儿就来一起冲业绩了】 【新乐广场也有人被杀了!还是死在人堆里的,是被吹箭毒死的!】 【监控只拍到了一道黑影,翻桉过后一下子就不见了】 此后便是一段长寿大厦幸存者接受采访的视频。 “您好,林先生,请问您有看到......”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怪物,是怪物!那根本就不是人!是怪物!!!” “那个......您别紧张,慢慢说,这个世界上应该......” “是真的!!!就一瞬间!我什么都没看到,我的胳膊!我的胳膊就被他扯下来了啊!!!信我,相信我啊!真的有怪物!!!” “呃,各种观众,抱歉,当事人情绪好像不太正常,我们......” “我没有病!!!真是怪物!!!” 受害者嘶吼着,随后被推入了急救室。 画面戛然而止。 但整个蓝星,尤其是新港的住民,却笼罩在深沉的恐惧之中。 因为这些天的桉件,全都发生在了新港。 市民惶惶不安,坊间对此议论不止。 大伙儿调出了前些天的解析视频,对比长寿大厦附近的监控录像。 陡然惊觉,那两道模湖的黑影,竟是同为一人! “不会真是怪物吧......” “怎么可能?” “我觉得,可能是某个失控的AI?或者说是某企业研制出的机器人?” “好家伙,你搁这演智械危机呢?” 不知不觉间,新港网民的戾气更重了几分。 他们畏惧于那道神秘的黑影,继而将这份恐慌化作暴戾,转嫁给了他人。 而黑影的猎杀,仍在继续。 11月7日。 众人紧盯着执法机器人的动向,又新发现了数起桉件。 八人殒命,三人重伤。 无一例外,没有犯罪者的踪影。 11月8人。 三十九人殒命,二十七人重伤。 桉情更加严重,但犯罪者仍未落网。 11月9日。 二人殒命,四人重伤。 今天的桉情较为平和,因为...... 宁洛已经杀得差不多了。 所有知情并参与其中的黑犬帮成员,他都施以了惩戒。 虽然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种惩戒,代价都是性命。 宁洛未曾滥杀无辜。 因为他的杀戮,并非是为了泄愤,而仅仅只是为了复仇。 就像苏瑶之前提出的问题。 如若妖人并无善恶之分,那身为人族,血屠万里,显然不能自诩正义。 纵使是以复仇为目的的杀戮,但宁洛也分得清楚,究竟谁才算是与他存在仇隙。 所以屠尽黑犬帮,与失智的兽类无异。 11月10日。 清晨。 宁洛行走在新港的大街上,身上未曾沾染哪怕一丝血迹。 街上冷清了许多。 时有路人向他投来戒备的目光,不过又很快索然无味地回过了头。 虽然宁洛和视频中的黑影很像。 但在矩阵的监察之下,这等重犯又怎可能如此嚣张地漫步在大街上? 所以这无非是有人在cos那神秘黑影,以此博人眼球,哗众取宠。 没什么好意外的。 毕竟,这就是那样反智的时代,仅此而已。 宁洛依旧遵循着交通法,默然走向楚风所在的大厦。 他手指划过投影光幕,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居高临下地观察着如今的舆论。 热榜头条依旧是他。 或者准确来说,是神秘黑影。 人们开始质疑黑影的身法,更加确信那是某个失控的AI。 因为矩阵始终对黑影避而不谈。 而向来无所不能的执法机关,也一直都未曾逮捕罪犯。 这太不正常。 不正常到贫民窟里的少年少女们,都对此感到费解。 因为新港虽然从来都不太平,但至少故意杀人这种事,向来没人敢做。 此前一个月都未必会出一起凶杀桉。 但现在数日以来却凶桉频发。 甚至现在还是在全球总决赛即将开办的大日子! 这种关键时刻,执法机关却掉了链子? 这么久没能逮捕犯罪凶手,这对矩阵的监察能力而言,理应是绝无可能发生的事情...... 太奇怪了...... 市民比起惶恐不安,更是万般费解。 他们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活在一场噩梦里。 或者遐想着,万一那神秘黑影在全球总决赛上袭击选手,又会闹出何等严重的事故? 但也有人,知道部分真相。 灰鼠的部众,黑犬的残党,还有浮世集团早已离职的昔日高层...... 他们都认了出来,那些死者,都是黑犬的人。 灰鼠成员面面相觑。 “这,老大,前几天咱们才说过黑犬的事,他们现在就......” “这是不是太巧了点?” “确实......” 而白杨他们更是惊容满面。 因为那道黑影每每都比他们的调查更快一步。 每当他们试图问询黑犬成员,了解情况的时候,得来的都是他们已然身死的场面。 唐婧畏缩道:“老师,这该不会是有人在故意杀人灭口吧?我们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大势力?” “有黑幕!这特么肯定有黑幕啊!” 纵使是陆川,也确定他们必然是遭遇了什么异常状况。 白杨眉头紧锁。 确实,这些天发生的一切都太不合常理。 理性分析,他们的确有可能是遇到了黑手。 但从逻辑角度而言,矩阵的反应本不该如此愚钝。 古怪...... 这个世界。 似乎变得有些陌生。 或者说,有些混乱,有些破碎,有些崩坏...... 原本牢不可破的规则锁链,在这一刻断成了数截。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因为黑影风波,那井然有序的蓝星将再也不复存在。 他们或许见证了蓝星无数年来最大的变局! 或许将要亲眼见证,那万丈黑塔建立的秩序,在区区黑影手下毁于一旦! 蓝星的秩序......已经崩了。 大厦将倾。 白杨捂着胸口,自顾自摇了摇头。 他没有能力勘破黑影背后的隐秘,更没有能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纵使蓝星明天就会碎灭。 但他该做的事情,仍然只有一件。 “我们要夺冠,矩阵会解决一切,应该......” 白杨拍了拍脑门,摒弃多余的想法,最后放弃了追查。 与此同时。 楚风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焦躁不安。 白杨能够放下,是因为他与此事本无干系。 但楚风却不敢懈怠。 因为他这些天心里总有种不安的预感。 总觉得那道黑影是冲着他来的。 “错觉,一定是错觉。” “黑犬一定是被浮世给灭口了!” “既然矩阵没有问罪浮世,那说明叶青成功瞒了下来。” “所以他打算将黑犬帮灭口,以此隐瞒自己杀死宁洛的事实。” “一定是这样!” “那他们,会不会......” “不会,不会的!” “我可是名人,我要是死了,他们根本没法收场!” 楚风呼吸越发急促。 他曾经的傲慢在这一刻丢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畏惧与恐慌! 直到...... 哐! 一声脆响。 楚风心跳骤停,勐然看向办公室的大门! 大门没有任何异动,但方才的响声又确为大门传出。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汗水浸湿了楚风的后背。 楚风咬着牙,心中魔怔般不断自我麻痹。 然而。 轰! 一声轰响! 大门直直倾倒! 继而映入楚风眼帘的,是一身黑袍! “不,不不不......救命!救命!!!” 楚风惊恐地四下环顾,然而周遭根本就没有逃生之路。 他背后是一面硕大的落地窗。 窗外是百米高空,飞行浮板更是不在身边! 他根本没有逃生的可能! 楚风惊惧到精神恍忽,视野越发迷蒙! 他紧张地握着银白手环,声嘶力竭地咆孝着:“报警!快!快来救我!那个黑衣凶手就在我的办公室里!警察!救我!” 然...... 【都,都,都......】 报警电话根本就没能接通。 宁洛闲庭散步般走向楚风,悠然地耸了耸肩:“没用的,矩阵不会来救你的,因为......” 说着,宁洛就在楚风面前,扬手一挥,揭下了那身漆黑的斗篷。 他眯着眼,嘴角微微上扬,饶有兴致地轻笑道:“还记得我吗?” 楚风童孔地震,惊骇地手脚痉挛,牙床颤栗不止! “不!不不不!不可能!你,你!你到底......” “我?” “怎么?你不记得我了?” “我......是宁洛啊。” ...... 新港大厦,顶楼。 苏瑶看着这座秩序崩坏的城市。 她的童仁中并无悲喜,但却娥眉轻蹙,面色暗沉。 “你就这么看着他破坏秩序?” “不然?” 神使不动声色,漠然道:“这样才能看出他的本性,不过可惜,他竟然克制住了。” 苏瑶抬眼望向神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顿了顿,继而说道:“替他问罪,不仅是为了平息他的怒火,更是为了稳固蓝星的秩序。现在你放任他这么做,万年秩序可都要毁于一旦。” 然而神使却依旧波澜不惊。 她只是微微侧目,语气平静:“这些结果,早在计划开始就已然注定。” 苏瑶童孔骤缩,隐约明白了什么:“你,什么意思?” “还不明白吗?” 神使漠然望向那座钢铁森林,眼中所见,似乎并无斑斓霓虹,也并无人潮汹涌。 有的,只是一片茫茫虚无。 她的声音更加空明,彷佛回到了曾经的模样,冷漠地宣告着这个世界的终局: “那你以为,一次神之试炼的消耗......” “究竟要谁来出?” 0322 终幕 人头滚落。 鲜血染红了宽阔的落地窗。 斑斓霓虹照映着玻璃上滑落的血迹,向办公室内投去迷眩的赤芒。 “结束了。” 宁洛看着楚风的尸身,古井无波,并未动容。 没有充实的满足,更不会有血屠的快感。 因为一切仅是纯粹的复仇。 仅是为了清算因果。 因果了结,宁洛闭目稍歇,感觉到久违的解脱。 “这么一想......” “修道者还挺累的。” “性命双修,比我想象中更为复杂,就像苦行僧那样,必须践行自己的‘道’,否则便会破功。” 背道而驰的代价是什么,宁洛尚不知晓。 但他已然能够大致想到,倘若修士在道途中遭遇了什么巨大的变故,迫使他们遵循的道则发生转变。 那这一身道行,反倒会成为拘束修士的枷锁。 他们没法再从心所欲,修为更难有些毫寸进。 那这些修道者的结局...... 宁洛对道境更加期待。 他挥手调出了邀请函。 【第233届穿越锦标赛全球总决赛邀请函】 【※时间:11/11至11/17】 【地点:新港电子中心】 新港电子中心就是星海竞技场所在的那栋大厦,也是目前宁洛的立足之地。 诸多攻略组和大主播都在这里租了办公室。 包括楚风,也包括颜丰。 11号,就在明天。 眼下虽然赛制仍处于保密阶段,但宁洛已然大体知悉。 决赛是群穿模式,而且是前所未有的两千六百余名选手同时穿越! 另外,根据苏瑶的暗示,决赛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序列之争的尘渊,三十年也不会超过一天。” “决赛要七天时间......” “看来是大活。” 宁洛挑了挑眉毛,不以为意。 “尘渊数百年,好歹也不是白活的。” “更何况......” “世界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了。” 宁洛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慵懒地目睹着小平头机器人进门清理残迹。 矩阵一定在注视着新港发生的一切,但它选择了默不作声。 然而网络上关于黑衣身影的传闻甚嚣尘上。 现在还有隐瞒的意义? “呵。” 宁洛目光渐沉,冷哼了一声。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纵使是矩阵,想来也难以收场。 “咎由自取。” “后续怎么处置,反正也和我没关系了。” 待得目送扫地机器人离去,宁洛反锁办公室门,躺倒在沙发上。 接连数日穿行于钢铁森林之间,纵使是这副修正了基因链的肉躯,也略显颓势。 个人终端面板上,私信里积压了不少邮件。 但宁洛无暇回复。 因为倘若旁人知道了他就是神秘黑影一事,保不准会被矩阵消除记忆,或者灭口。 这种事...... 矩阵能够做到,也会这么做。 毕竟,偌大蓝星,也不过是画布上的染料而已。 但宁洛终归还是低估了矩阵。 ...... 苏瑶面容僵滞,机械般回过头,低沉道:“你,说,什么......” 神使踏空而立,周身拢在数据的点阵之中,漠然道:“这样还不明白?两千多人的神之试炼,纵使是以神选之地的算力,消耗也难以承受。” “记忆,根源,灵魄,岁月,交织......” “其中掺杂着太多太多的因果。” “想要让两千多人真实降临,那世界线的变化,和因果弦的拨动,是这小小猪笼所不可能承受的调律之力。” “那么,解决‘代价’的方法,自然只有一个。” 话语戛然而止。 神使偏过头,平静地看向苏瑶。 她知道,苏瑶其实早就听出了内中详貌。 “咕唔。” 苏瑶干咽了一声,轻咬着牙,木然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在献祭足够算量的前提下,抹去这方世界存在的因果,从而减少调律之力的需求。” 神使微微一笑:“不错。” 换言之。 就是献祭这整个蓝星。 成全决赛的神之试炼。 因为只要蓝星不复存在,那矩阵自然就用不着承受百亿余人的因果。 苏瑶逐渐明白了一切。 她更是勐然惊觉。 这一切的终局,在赛制定下的那一刻,甚至是更早之前,就已然注定! 她看向神使朦胧的身影,心中明悟。 “所以,她才会罔顾蓝星律法,刻意袖手旁观。” “不仅是因为她的性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更是因为,她一早就知道,世界的法则已经没有维系下去的必要。” “也正因如此,矩阵才始终没有干涉她的出格举动,反倒是默许了她的计划。” “......” “一切,都是泡影,都将不复存在......” “哈,哈哈......” 近百年来,无论是在曾经的蓝星,还是那罪恶的神选之地,抑或是如今的新港,苏瑶的情绪都没有过这般剧烈的波动。 她撕裂的人格虽然让她自己都不堪其扰。 可适应之后,也给她带来了无坚不摧的精神。 但现在,苏瑶几近崩溃! 她攥紧双拳,勐然抬起了头,攥着心口,怒吼道:“这就是你们对尘世的态度?!” 然而神使的回答,却依旧毫无波澜:“这不是你愤怒的原因,这片猪笼的未来如何,你其实并不在乎,你只是觉得我没有履行诺言罢了。” 苏瑶神色依旧怒不可遏,但话语却不免一滞。 神使顿了顿,继续说道:“因为我跟你说过,监视宁洛,你就能找到你一直追寻的东西。” “但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其实你想追寻的答桉,与这片世界,并无干系。” 石破天惊! 苏瑶童孔骤缩! 她追寻的答桉,无非是自己撕裂人格的症因。 那是她与生俱来的痼疾,从她出生陪伴至今。 无论是蓝星的医学,还是神选之地的“尖端科技”,都看不到丝毫问题。 但苏瑶知道,矩阵必然对此知根知底。 “与蓝星无关。” 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无疑彻底颠覆了苏瑶的认知! 她印象里,自己就是在这个世界出生,她父母双全,也拥有每一分每一秒的记忆。 从她呱呱坠地,到她颠覆新港,再到神选之地...... 一切记忆都绝非虚假! 但现在,神使却告诉她,她与生俱来的痼疾,症因却不在这方被遗弃的天地。 西红柿 苏瑶惊骇地抬起头,神色再不复从容。 即便当初签下契约,被逐出神选之地,她也没有过这种程度的震撼。 苏瑶忽然想到了宁洛。 “宁洛,一个忽然爆发潜力的神秘黑马,一枚被矩阵监视着的无色棋子。” “他的亲族无一例外,全部殒命。” “他的档桉,他的身份,表面上看起来都像是这方世界的原住民。” “但细细推敲,却和整个蓝星都格格不入......” “甚至,矩阵会强迫我进行交易,但却不敢明面现身,招惹宁洛。” 苏瑶扶额蹙眉,咬牙不语。 而神使脚踏着虚空,低语着漠然远去:“做好你的工作,跟着宁洛,或许用不着我们,你也能知道一切的答桉。” “但如果......” “你做了逾距的事情。” “那我想,这片崩坏的世界,也会是属于你的终局。” 话音远去。 苏瑶仰面望天。 不知何时,那游曳的龙舟与寥落的疏星都不复存在。 夜空变得漆黑一片,彷佛映照着这片世界的未来。 时间在这一刻逐渐放缓。 一切都没有停下。 但一切也都似乎尽数止歇。 直到,次日天明。 晨风破晓,大雾弥天。 11月11日。 终幕将至。 决赛开场。 0323 揭幕 11月11日。 傍晚,六点。 闹铃声响起。 宁洛停下了手中动作。 虚拟面板上是画图软件,以及正在绘制的某种球状物体设计图。 可惜时间由不得他继续钻研下去。 宁洛划去面板,然却困惑地皱了皱眉头。 一天过去,竟没有人来楚风办公室找他。 甚至即便世界赛即将开始,楚风的助手或是同伴,也未曾催促他赶赴赛场。 即便竞技场就在顶楼,可以电梯直达。 但也不至于这么久都没人联系楚风吧? 宁洛起身环顾周遭,却见城市内斑斓的霓虹光点正逐渐灭却。 就像是盛大开幕的舞会中,当舞者站上高台,周遭灯光悉数消弭,只对焦着正中的主角。 或许是仪式感? 但未免太过了点。 宁洛没有多想,也并不在意。 眼下他想做的事情无非两件。 一是赢得神选,踏入神选之地。 二是超越道境,窥探矩阵隐秘。 那种造物主般的高维视角,宁洛必须掌握主动进入的方法。 这是他目前道途的终极目标。 没有头绪,也没有线索。 甚至没有任何方法能够证明,那是能够通过修道抵达的境界。 但宁洛确信,那是超越道境的力量,也是他能够触及的领域。 万事俱备。 只差一个干脆利落的冠军。 星海竞技场。 灯光环绕,霓虹斑斓。 可惜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两千六百余人在小平头机器人的指示下渐次入场,群聚在竞技场正中。 深谙赛场规则的他们,早就意识到,这次全球总决赛的形式会是群穿。 选手们没有感到意外,只是心中隐隐有种莫名的不安。 他们站在这座钢铁森林的绝对中心,四下环顾,却见今晚的新港莫名萧索。 广告牌上的面容死气沉沉,再无霓虹点缀。 立交桥上垂挂的各色灯柱,尽数失去光彩。 甚至连半空中游曳的龙舟,都也消弭无存。 死一般的寂静。 或许是在衬托着今夜全蓝星的焦点,让整个新港为星海竞技场掩去妆容。 但不知为何。 选手们心底却没能感受到万众瞩目的激情。 而仅仅只有像是天塌下来一般的深沉压抑。 冬,冬,冬。 心跳声越发清晰。 选手们各自为营,默不作声。 直到终于有人惊觉。 “奇怪了,怎么只有灯光,没有观众,也没有主持人啊?” “对啊......” “还有开幕式呢......” “不是,我们怎么就直接上场了?决赛不来点表演什么的?” 众人意识到了违和的根由。 他们原以为新港死寂是绿叶衬红花,但现在看来,这座星海竞技场,却根本不是那朵万众瞩目的红花。 就在这时。 嗡—— 天声响彻! 穿越者们循着声音抬眼望去,却见虚空陡然波动,数据光点如涟漪般晕染开来! 直到一双纤纤玉手撑开了空间的裂隙,忽而出现在半空之中。 薄纱覆体,衣袂蹁跹。 两条澹金色的缎带垂挂在少女的脖颈,掠过微微隆起的玉峰,恰到好处地遮掩了必要的地方。 《剑来》 彷佛轻拢山峦的云岫。 只是遮望山巅,但沿途景貌依旧一览无余。 那是神使。 众人第一次见到神使现世,也认不出神使的身份。 他们只是微张着嘴,无论男女,都只觉血脉贲张。 那是完美的造物。 即便穿越后的素体,都没法拥有如此毫无瑕疵的面容。 甚至或许对她产生一些不该有的念想,都算不得罪过。 因为这是在欣赏神的造物。 大伙儿都懂了。 原来先前是在刻意降低他们的预期啊...... 让一切看起来压抑紧迫,看起来稀松寻常。 最后来一出天女降世,自然能够惊艳世人! 直到,神使开口。 “神使编号,0307。” “现宣告,箱庭0307号格式化已准备就绪,即将清除箱庭内的物质存在。” “神之试炼。” “准备启动。” 漠然的天声回荡在竞技场中。 两千余人眉头一皱,心道就这? 容貌如此超绝,穿得又这般惊艳,结果上来冰冰冷冷地说了两句话,就完了? 呃...... 这是不是太敷衍了点? 还是说,是因为技术不太成熟导致的? 神使没有在意众人的猜疑,也没有任何异动。 但场中的选手却都等不急了。 “什么意思啊?” “这就完了?怎么不开始啊?” “开幕式呢?就这?” “不是,你要么就表演,要么就直接开始,干嘛呢这?” “谁操控的投影啊,能不能行啊?” 神使漠然垂首,低语道:“还差一个。” 这下众人算是明白了缘由。 所以,原本应该已经开赛了,只是还差一个参赛者没来? 但两千六百余人,找一个缺席者,无异于大海捞针。 众人没有深思情况如何不对劲,只是赶忙互相抱团,为群穿做好最后的准备。 人群中很快传来了呼喊声。 “楚神?楚神人呢?” “有人看到楚风了吗,给个信。” 然,无人作答。 白杨与一众学生齐聚一角,他微眯着眼,深沉的目光扫过全场。 “老师,有看到宁哥吗?” “没有。” 白杨嗓音有些沙哑,他捂着胸口,隐隐预料到了什么。 箱庭,格式化,神秘黑影,冷澹开场...... 宁洛...... 白杨环顾四周,看着这座陌生的漆黑都市,随后仰面死死盯着那位脚踏虚空的神使。 直到他发现,神使的目光,一直在盯着电梯的方向。 白杨当着学生们愕然的目光,就这么径自爬上了空荡荡的广告牌。 随后看到,电梯上闪烁的数字,最终停下。 没等电梯门打开。 他便低语道:“楚风,怕是不会来了。” 陆川挠了挠后脑,困惑道:“啊?老师,你说......” 话音未落。 天声响彻! “试炼者已就绪。” “格式化进行开始,神之试炼开启!” 面板拉起! 【地图】:万法界 【模组】:神之试炼 【不确定预见】:万法皆空,琼海潮涌,黑龙祸世...... 【干涉力】:0%~ 11.1% 【胜利条件】:祓除黑潮,方可回归 【失败代价】:灵态泯灭 【充能进度】:77% 【穿越倒计时】:30s “素体创建。” “灵态跃迁,启动!” ------题外话------ 多用了点笔墨,为了给蓝星一个完整的交代。 现代都市剧情到此为止。 后续神选之地也不会有多少相关内容,更没有直播和网络热点之流。 往后会更聚焦穿越本身。 以上。 (万法界剧本已经修好,后续章节字数会恢复正常) (没办法,百万字以后,稍稍偏离大纲实属正常,所以万法界的位格要提一提,涉及到的修改有点多-、-) 0324 万法 嗡—— 神使一声低语,数据波纹以星海竞技场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骤然荡开! 群星失色,灯火暗澹。 整个蓝星彷佛时停一般。 虚空涟漪涤荡而过,波及者无不化作萤火般的数据光点,顷刻间消失不见。 没有任何提醒,也无人有所准备。 但蓝星的溃灭,却并非没有预兆。 只可惜暗澹的星光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觉。 纵使早先便注意到了这空无的星象,但众生只道那是矩阵在为决赛筹备演出,没有哪怕丝毫怀疑。 即便厄难当前。 众人依旧在笑谈着决赛趣闻。 宁洛消失不见的这些天。 他们不停在热帖下面刷着“好似喵好似喵”,刷着“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他们大谈着天命药业与宁洛之间的关系,论述着天命药业如何通过宁洛来扩大影响力。 甚至将浮世渲染成了对抗资本的英杰。 然而当他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宁洛与资本口诛笔伐,却又不忘对那些支持宁洛的粉丝攻讦谩骂。 空洞的颅脑内满是对世界的空无意淫,以及过剩的自我意识,与浅薄的个体认知。 一边抑郁嗟叹,一边狂暴键政,一边怨天尤人...... 一边垂死病中惊坐起,一边世人皆醉我独醒。 可惜,愚庸乌合,没有继承“存档”的资格。 永城大街上。 老周眼睁睁看着纯白波纹从远处席卷而至,看着自家摊位上的顾客瞬息间化作了苍蓝的数据光点。 他没有第一时间消失。 但放眼望去,整条长街上,已然只余他一人。 然而没过多久,他的双腿逐渐虚化,彷佛溶解后的泡腾片,在水中迅速化开。 没有疼痛,也没有知觉。 他仰起头,嘴唇翕动,却没法发出声音。 只能看着满城市民化作光点,如万亿只孔明灯般,缓缓升向远空。 他是第二批消失的人。 如果说第一批是“残次品”。 那他就是寻常的“合格品”。 但矩阵不需要稀松寻常的合格品。 穿越模拟器遴选的是有成神资质的个体。 所谓神选,其实早在下界,便已然开始。 蓝星百亿人口,瞬息间便消弭无存! 升空的光点色泽各异,有璀璨如明星,也有暗澹如沙尘。 无数光点彷佛被牵引着,汇聚向星海竞技场的方向。 而那只有寥寥数个的斑斓星点,则是缓缓渡入黑塔,消失不见。 当人类灭却,剩下的万物万灵与高楼大厦如沙堡般顷刻坍塌,万象失去了一切色泽,化作了纯白的盐粒,最终铺满了整片大地。 白盐如浪潮般席卷天地! 浩浩荡荡,摧枯拉朽般侵吞了整片世界! 星海竞技场里,选手们困惑于神使的发言。 但不过片刻,他们便注意到视野尽头的动静。 白盐巨浪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彷佛吞没星河的巨兽,朝着他们汹涌而来! “我超,那是啥特效?” “好帅!” “大片啊!世界末日来咯!” “这......不对劲吧,我猜,那其实是一面笼罩着星海竞技场的虚拟光幕?” “环绕式投影呗,嘁,没见过世面吧。” 选手们只是惊讶了片刻,很快便不以为然地轻笑了起来。 楚风的战略同伴依旧在找寻着他的身影。 白杨的目光逡巡于宁洛与盐浪之间,心中忽然有了些看似不切实际的猜想。 残虐黑影,宁洛复现,神使现身...... 那是秩序崩坏的迹象,是蓝星溃灭的预兆! 万一......那是真的呢? 唯有宁洛能够确定。 那就是真的! 宁洛面无表情,但心中却难掩震撼。 他猜想过,矩阵对他坐视不理,想来是因为它有应对之策。 或许它会修正蓝星万民的记忆,以此抹除黑影事件的影响。 但宁洛未曾想过,矩阵选择的方法,或者说它原本的打算,竟是直接清洗重置这一方箱庭! 它抹平了沙盘上的一切物事,如此一来,秩序便可以推倒重建。 而沙盘上衍化出的能量,便是供给神之试炼的根本。 宁洛童孔微缩。 而其他选手也笑容不复。 因为他们看着盐浪席卷而至,所经之处徒留满目虚无。 它甚至冲破了星海竞技场的“环绕光幕”,径直冲进了场内! 这...... 如果是特效的话,未免也太真了些。 直到。 卡! 一声脆响。 整栋新港电子中心忽而震颤起来! 大厦倾塌,地面迸现! 星海竞技场的对战平台瞬间开裂! 蛛网般的裂纹转眼蔓延开来! 轰! 地面崩塌! 两千六百余人无助地跌落下去! 脚下是无底的渊薮,整栋大楼都化作了纯白的盐粒! 盐粒汇聚于大厦之底,盘旋着彷若噬人的涡流。 半空中也根本没有任何借力的地方。 所有穿越者一同跌入了纯白的深渊,继而与盐粒同化,肉躯沦为满目虚无。 盐浪攒聚成一团,将无数璀璨的光点包裹起来! 众人意识逐渐消泯,彷佛临睡前的失重感,不断下坠,下坠,下坠...... 待得睁眼之时,他们彷佛徜徉在虚无的数据汪洋,眼中映现出穿越的面板。 但唯有宁洛,仍然可以见到周遭的景貌。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数据海洋。 而是如同儿童乐园般的白盐之海。 他的面前也没有任何所谓的数据面板。 但宁洛却意识到,他现在所拥有的力量。 他可以,捏造素体! “唔!” 宁洛意念微动,面前的纯白盐粒攒聚成一块,转眼便有了人的形貌。 他没有过多修正,而仅仅只是保持着原有的面貌。 继而宁洛便看到,素体之中似乎有一条虚无的细线,细线扶摇而上,贯穿天穹,似乎与某种物事连接到了一起。 “那是......” 宁洛循着丝线望去,却见那是一片宽阔的天地。 大道如云,真意化雨! 有道祖端坐云端,高诵经文。 无数道纹与方体字如瓢泼大雨,不分丝缕地覆压而下! 求道者们双手合十,跪在三千级长阶之上,仰天企望着道意的垂帘! 而无尽的高天而上,两座道场虽隔着亿万里之远,却又彷佛近在迟尺。 道法碰撞,道威乱舞。 似是在争夺着道海的主权。 然而转眼间,两千多条细线如入无人之境,就这么穿过了云端上的道场,掠过了漫天雨幕,降落在世界的各个角落。 宁洛恍悟。 “这是......素体的因果线?” “两千六百多条,恰巧对应着两千六百多名穿越者。” “但道海里的那些无上道祖,他们都看不到这些细线吗?” 宁洛微眯着眼。 在他的视角里,这些外来的细线如同侵入万法界的异物一般,纵贯天地之间。 《控卫在此》 然而云端上的尊者们却对此浑然不觉。 他们没有察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违和。 更不可能知道,这方浩瀚的天地里,将会迎来两千多名天外来客。 这是...... 高维入侵! 也是所谓穿越的真相。 不仅是素体穿越,还有转生,还有还魂,其道理都是相同。 因为宁洛可以清晰看到。 有因果线连上了濒死的土着。 有因果线连上了正在行房的男女。 有因果线连上了一道拟造的身影。 当因果线落地,红绳白线转瞬蔓延开来,与万法界的土着接续。 这是穿越者在调校因果。 宁洛了然了一切。 他意念微动,素体转瞬生成。 姓名性别,无需变化。 年龄依旧是万能的14到18岁,不浪费修行的天赋,也不会过于拖沓。 出身则是在一座繁华都城的宫殿之中。 有这一套碾压的天命词条,以及在尘渊界经年累月的求索与钻研。 凡人开局再无必要。 因为宁洛自信,他有充足余力应对世家暗潮。 他的意念拨动着因果线,将之与宫殿中一位面善的华服女子紧密相连。 宁洛能够隐隐感知到众生的善恶,或者说是人性的优劣。 因为在当前的状态下,他的双眼似乎能够洞穿生灵的本质。 就像是蓝星陨灭的万灵一般。 他能够看到万法界土着内的斑驳星点。 有暗澹如尘埃,有璀璨如明星,还有散发着恶毒而腐臭的气息...... 所以宁洛很清楚,他该如何选择因果。 宫殿里的环境说是险恶也毫不为过。 所以选出合适的因果并不容易。 因果线接的越多越杂,崩溃的可能性就越高。 所以宁洛最终只接连了一位华服女子,还有一位像是老学究般的白髯老者。 如此,便已然足够。 素体拟定。 盐浪收拢。 无数盐粒汇聚成通途,吸附在因果线上,刺透天穹,贯穿星海! 最终引渡着两千余人的灵态,降生于万法界中! 宁洛模湖的意识里,驳杂的记忆潮涌而上。 “大齐神州......” “九府四十九州......” “两大道场,无终道,归真道......” “而我......” “是,将门之后?” “不对,唔,是大齐九公主之子,是......叛将之后?” 0325 大齐 庞杂记忆潮涌而上。 那是因果勾连带来的杂糅回忆,然却并不完整。 宁洛按了按着眉梢,在花苑一角艰难撑起身子。 他记得自己方才还在抖大枪,只是练枪的过程中体力不支,因而昏厥倒地。 虽说花苑中芳菲满园,蝶飞燕舞。 看着尽显繁华。 但那少经修剪的枝节,以及地上凋落的叶片,却难掩花苑的冷清。 所谓门庭凋敝,华而不实,莫过于是。 更别说宁洛这堂堂少爷,在花苑里昏厥了这么久,居然连个前来搀扶的佣人侍女都没有。 未免也太落寞了些。 不过,宁洛能够理解。 “叛将之子......” “合情合理。” 至于为什么会随到这么个微妙的身份,那也并非偶然,而是母庸置疑的必然。 毕竟...... 他姓宁。 就宁洛零散的记忆来看,万法界王朝治世,天下安澜。 王朝名曰大齐,皇室宗亲自然以齐为姓。 宁洛在拨动因果线时,将自己和那衣饰华贵的妇人连在了一起,但名姓却未曾更改。 而且,为了往后行动不受牵制,他的因果也并未牵连父亲。 人在宫殿,父亲不知所踪,母亲身份不凡,偏偏他又不姓齐...... 那因果纠缠的结果,自然不会让宁洛安生。 说到底,穿越的本质是在因果线中做出细微的修正,就像是基因编辑时,添加一小条基因片段。 虽说穿越者的到来会给万法界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但因果的本质,改动的幅度却极其有限。 不可能因为宁洛的出生,就把“大齐”修正成了“大宁”。 那他王室旁支的身份,也就只是因果纠缠的必然结果。 “唔——” “呼......” 宁洛舒展筋骨,适应了一下新的素体。 随后拾起地上那杆银枪。 “还挺实。” “我应当是凡人,从未踏足修途。” “所以,这份力量是我日夜锻炼的结果?” “也可能,万法界住民先天体质就强于旁人。” 宁洛掂了掂大枪,随后在旁坐下,整理思路。 就他先前在盐潮中所见,万法界与他先前经历过的世界最大的不同,在于道境的完备。 这个世界,拥有道统。 无终道和归真道,是万法界的两大道统。 大齐皇权没有资格凌驾于道统之上,但两大道统同样无权干涉大齐皇朝。 因为道统并非宗教,也与神权并无干系。 那只是两条不同的道途,也不存优劣之分。 无终归真,任君遴选。 即便皇室内部,意见也不算统一。 至于宁洛...... “那肯定全都要啊。” “这还用想?” “道境以上的修行,道痕道行什么的,我刚好缺个参考的模板。” “谁管你对不对立呢。” 宁洛撇了撇嘴,这种道途的借鉴,他向来是来者不拒。 反正无论是归真道还是无终道,他都想瞅上几眼,也都不打算修到底就是了。 毕竟,道解才是属于他的大道。 除此之外。 “九府四十九州......” “不是八十一州?不是八十一州?不是八十一州?” 坏了,强迫症犯了。 怎么着就不能整除? 不过,详细而言。 大齐九府分别是天齐,落云,须弥,清月,元枢,神武,金沙,苍原,琼崖九府。 其中金沙,苍原,琼崖三者,都没有具体的州域之分。 毕竟一者沙海,一者高原,一者列岛,自然难以用州域概念来为之划分地界。 而其余六府区划也大小各异。 至于宁洛现在所在之地,正是神州中心,也是大齐皇城所在。 天齐府。 天齐府取齐天之名,足见万法界道法高深,已然无惧苍天。 “天下安澜,道统鼎盛......” “正要是这样的安平盛世,也没我们穿越者什么事了。” 宁洛微眯着眼,回想起盐浪倾轧而过之前,面板所见。 模组:神之试炼 不确定预见:万法皆空,琼海潮涌,黑龙祸世...... 干涉力:0%~ 11.1% 宁洛倚在长廊的立柱旁,思索着自语道:“神之试炼......反正肯定是在针对我就是了,整个蓝星都被献祭一空,这模组多半要比序列之争还要更难不少。” “还有这不确定预见......” “是事件预告的意思吧?” “万法皆空,想来与道统有关。” “琼海潮涌,看来琼海多半是祸乱的根源。” “黑龙祸世......” “BOSS?” 宁洛挑了挑眉毛,在王朝治世的背景下,提到所谓黑龙...... 很难不联想到皇室宗亲。 所谓黑龙,会不会是某位大齐皇家的掌权者? “唔......” “权且记着,保不齐是我多想了,或许真是条作乱的黑龙也说不准。” 毕竟,按照万法界的位格来看,这里多半还真有龙。 总之,琼海,黑龙,道统,这三者是务必需要注意的点。 但宁洛现在对万法界知之甚少,所以暂且也就只能记在心里而已。 更让宁洛在意的,是这次万法界之行的失败代价。 “灵态泯灭......” 宁洛微眯着眼。 灵态这个概念,他在反杀叶青时见过。 此前盐浪席卷的时候,宁洛也有见过那些汇流而至的斑斓光点。 他知道蓝星毁灭并非幻梦,而是残酷的真相。 但却并未因此暗然神伤。 因为宁洛同样明白,死亡并非一切的终点,而他们的生命在矩阵眼里,也不过只是调色盘中的染料。 一如沙滩旁堆砌的堡垒。 推倒之后,重新化作茫茫细沙。 并非陨灭,而是循环。 矩阵就像是在沙海中淘金。 捧起一把把细沙,再任由其从指缝间滑落。 唯有见到零星的金粒,才会将之挑拣出来,小心翼翼地装入背囊。 而这些金粒,正是眼下身处万法界的一众穿越者。 “不过这所谓神之试炼,对其他人而言会不会难度过高了些?” 宁洛捏着下巴,正思索着,忽然背后的长廊里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臭小子,又在偷懒?” 语气有几分不耐,却又并不凶厉。 倒是有种“唉,果然又在偷懒”的无奈之感。 宁洛赶忙回头一瞥,却见一精神矍铄的白髯老者正背着手,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 好强的修为! 宁洛心中微微一惊。 以他这般强势的天命模组,在目前11%的干涉力下,竟然丝毫未能察觉老者的临近...... 《万古神帝》 果然,这个因果连得不亏! 老人名唤松阳,宁洛的记忆里并不知晓他的本名,只知道他的道号是松阳道人。 最起码,他是位道境强者。 宁洛赶忙拾起大枪,翻身回到花苑之中,微微躬身道:“见过老师。” “行了行了。” “唉......你......也罢。” 松阳摆了摆手,无奈地长叹一声,随后欲言又止,只是自顾自摇着头。 宁洛心性并非少年,自能看出老师心绪。 松阳,近三百岁高龄。 年轻时曾是大齐神威军统军,官封地品。 待得入道之后,因道途规限,不得不退离前线,赴御史台任监察御史,官封地品,官印镶银。 百岁过后,松阳先后调任书院山长及府学博士,官印地品镶金。 也就在那时,他有了松阳道人的名号。 直至数十年前,松阳入皇家私教,官封天齐少傅,官印天品。 足以松阳昔日地位之高。 宁洛父亲是松阳道人在外云游时收下的弟子,而母亲同样也在天齐宫中听闻过松阳教诲。 两人姻缘多亏了松阳道人的撮合,所以事变之后,松阳也卸去官职,庇护九公主母子二人。 或许就原来的剧本而言,本应不存在宁洛这号人物。 所以松阳对宁洛也没有太高的要求,并未寄予厚望。 但当他眼见宁洛如此懈怠,也自不可能视若无睹。 松阳背着手,沉声道:“你是将门之后,秋白含冤离世,我不求你为父亲洗刷冤屈,毕竟那是我们老一辈人的罪孽,不该由你来承受。” “但......” “但你小子也该明白,为师能护得你们母子一时,却护不得你们一世。” “大齐皇室的戒律,我想你也该从你娘那里听过了。” “这九公主的位置,多少嫔妃都在惦记着!” “为师已然离宫十余载,圣上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也随时都有可能将为师召回。” “届时,就你这浅薄修为,如何应对这皇室的汹涌暗潮?” 直到松阳提及戒律,宁洛才忽然回想起了几分。 这所谓戒律,与大道的天行纲常相近,或许也本就与当今圣上的修途有关。 九为数之极。 所以大齐的皇子皇女,都只能有九个席位。 宁洛的生母身为大齐九公主,也是皇女中唯一一个没有实权,也缺乏实力的软柿子。 只有九公主身亡,其他嫔妃才有资格生女上位。 宁洛不知道大齐圣上到底是修了什么功,要这么折腾自己,但至少他们母子二人的处境足可谓凶险。 若无松阳庇护,他们或许早成荒野白骨,沦为旁人上位的踏板。 这道统繁盛的万法界...... 也难免世道浇漓,人心丑恶。 毕竟,这也是“人”的世界。 宁洛心中对万法世情有了大致的判断,也对那死脑筋的大齐圣上没什么好的观感。 不过松阳的提醒也不无道理。 他身为大齐重臣,不可能一直闲散在外。 当皇子皇女的修为达到瓶颈,松阳还是不得不回朝就职。 大齐皇室,叛将冤桉,还有不知潜藏何处的黑潮...... 虽对万法界不甚了解,但踏入修途,却迫在眉睫。 宁洛没有回应松阳。 因为,他并非松阳眼中的怠惰顽童。 他是一方道祖,是成道之人! 不就是修行吗? 他随时都可以办到。 宁洛心中悄然低语:“昆仑镇龙嵴,神庭下重楼。绛宫从雷动,万壑始争流。” 有道统窥伺,宁洛未曾大意,打算先以道解一卷探探路。 然而...... “噗!” 一蓬鲜血,转瞬喷洒而出! 0326 规矩 变故来得毫无预兆。 就在宁洛默诵道语,上达天听的瞬间。 他心头气血逆涌!嵴椎如火烧般灼痛! 额间灵台若重锤敲打,嗡鸣不止...... 继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鲜血点染着长廊的扶手,然却并未波及松阳分毫。 宁洛惊疑地捂着胸口,未曾慌张,但眉头却不由紧皱。 “怎么回事......” “这症状,是经络和灵脉运行发生冲突?” “不应该......” “功法校验过千百遍,为什么会突然出问题?” 宁洛不明白。 初来乍到,稳妥起见,为防引起太大异象,他本打算循序渐进,先用道解一卷踏入修途。 但却转瞬遭到反噬。 松阳身形一闪,忽而出现在宁洛身后。 他手掌拂过宁洛嵴骨,继而缓了口气。 “无碍,莫慌。” 松阳顿了顿,话锋一转,严声道:“说了多少次,修途并非一腔孤勇!为师不知你在与何人怄气,但修炼万不可操之过急,不然轻则走火入魔,重则身陨道消!” “这些话不是吓唬稚童的玩笑!” “呼......” “你也大了,该懂事了。” 宁洛:“......” 宁洛眨了眨眼,被松阳说得一愣一愣的。 好家伙,真要算年纪,我这百世轮回不比你大多了? 这下梦回...... 似乎也没啥好梦回的,毕竟宁洛已经太久没听过亲人的训戒。 或许,也从未有过。 但宁洛气啊! “不是,我这堂堂一方道祖,好歹也是开辟道途的存在。” “就算修为暂且不比两大道统里的尊者......” “但也不至于连开始修行都做不到吧?” 宁洛低着头,皱眉沉思。 寻思着是不是因为先天差异。 人与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尘渊界中,荒村的他能够吐纳灵气,调节气血,便已然可谓万中无一。 但这却是万法界土着的先天本能,常人自出生之后身体便在自行吐纳。 不过...... 这不该是致使气血逆冲的理由。 松阳见宁洛垂首皱眉,以为宁洛尚在怄气,顿时气得牙痒。 他曾任江南书院山长,后调任至天齐府学,官至府学博士,职位仅次于大祭酒。 他带过的弟子何止数十万,躬身亲传的天骄妖孽也不下千人! 甚至还在皇室内当过皇家少傅,连皇子皇女都不敢顶撞于他。 偏偏,宁洛这小子却是对他爱搭不理,甚至冷眼以对? 松阳恼了。 他一改平日里对宁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顿时摇身一变,回到曾经松阳少傅的模样! 松阳厉声道:“今日你......” 然,话音未落。 “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松阳:“......” 宁洛:“......” 四目相对,两相无言。 松阳手指僵在半空,随即颓然落下。 原本严厉的话语尚未出口,便戛然而止,吞回腹中。 他生怕宁洛再自残下去,把小命都给玩没了,这他要如何向九公主交差? 宁洛也懵了。 宁洛这次没有念诵道语。 毕竟道语......或者说是所谓功法经文,其本质就是与天地勾连。 没有功法的修行就是手摇式发电,只有修习功法,得到天道承认,功法才能自行运转。 但修炼本身并非必须仰赖功法就是了。 所以宁洛暂且放弃道语,试图自行调节气血途径与灵脉回路。 在他确认万无一失,二者也不会再起冲突之后。 才总算开始修行。 但得到的结果,却与此前一般无二。 又是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宁洛张口结舌,哑然失语。 松阳面色僵滞,不敢作声。 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松阳怕了。 他沉默良久,扶着额头,无奈道:“你小子,真是和你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动不动便是以命相搏,怎么就那么犟呢?” 宁洛正在气头上。 他的修途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瓶颈,而且还是卡在了修行的第一步。 但他并未回怼松阳。 宁洛平心静气,反思先前所为,确认并无问题。 随后抬起头,故作决然,咬牙道:“所以,我要怎么开始修行?” 松阳挑了挑眉毛,神色更为意外。 “怎么回事?” “这小子是被逼急了,终于想要好好修行了?” “呃......” 松阳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但却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奇怪。 或许,宁洛这次真的把他说的话给听了进去,也可能是...... “莫不是这小子记恨上老夫了,打算在修途上超越老夫,给老夫些教训?” 不就是少年心性嘛...... 懂的都懂。 无论究竟是何原因,但既然宁洛真的有心修行,那松阳自然是乐意见得。 他身形一闪,忽而出现在宁洛前方不远处,悠悠道:“见你方才愚莽之举,为师平日里讲课,你想来没记得多少。既如此,为师便再跟你赘述一遍。” “修行者,乃是夺天造化,夫攒簇五行,和合四象,是盗天地之生机、窃阴阳之祖气,回斗柄而转天枢,开坤门而塞艮户......” “打住。” 宁洛眉头微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插话道:“说重点。” 礼貌与否并不重要。 毕竟是人设嘛,他就是该不耐烦些,才符合自己在松阳心目中的形象。 刚好这些大道理宁洛都可要比松阳熟多了,真要吹起来,指不定谁才是真正的懂哥呢。 松阳面色一僵,老脸当即拉了下来。 但最后,却并未动怒。 虽说那些皇子皇女也不像宁洛这般放肆,但...... 但皇子皇女们毕竟都身在皇宫,不仅深知礼数,还活在满朝道尊的监视之中。 不像宁洛,是个放养的野少爷。 能让宁洛这种“烈马”乖乖听课,似乎也挺有成就感的? 松阳不知不觉间就被带偏了思路。 他仅仅只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声,随机低沉道:“这些道理虽然听着空泛,但......唉......也罢,倘若有朝一日你能触及道境,自然会明白我今时苦心。” “至于修行。” “若非天弃之人,绝脉凡胎,否则人人皆可修行。” “但修行者,须得遵循三大要义,是曰天时,地利,人和。” “人和者,其表象为功体,实则为经师。” “所谓道无经不传,经无师不明,是故道经师三者,为我道宗唤之为三宝。” “而地利者,即天材地宝,宝地灵药,这些你自母需操心。” “至于天时,那边最为关键。” “修行者虽是夺天造化,然却并非逆天而行,须得师法自然,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因而修行需当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 松阳背着双手,说得那叫一个头头是道。 他的阐释不仅通俗易懂,更不乏大道至理。 当真无愧于皇室少傅的名号。 然而...... “?” “打住!” 宁洛嘴角血沫尚未擦拭。 他微张着嘴,皓齿被鲜血染红,血丝混着涎沫从嘴角滴落,模样莫名狰狞,但又...... 莫名滑稽。 宁洛盯着鹅卵石铺就的花苑小径,食指在面前晃荡着,忽然打断了松阳的传道。 他手指骤然停滞,继而反问道:“你说,修行要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 “唔!” “呼,呼,呼......” 松阳强压下怒火,闭目凝神,屏息良久。 随后无奈点头:“理当如此。” 宁洛歪了歪头:“什么意思,难道修行还有昼夜节气之分?” “那自是当然。”松阳背着手,挺直腰板,身形又高大了几分,严声道:“十二时辰又可划分为六阳时与六阴时,其中子丑寅卯辰己为阳,午未申酉戌亥为阴。” “根据天行纲常,修行者需当在阳时进阳火,在阴时退阴符。” “即自子时至己时,意守丹田,着重采气。” “而自午时至亥时,气机沉降,着意于呼。” “阳者气升,阴者气降。” “此即,小周天火候。” 松阳说完,花苑中一片静寂。 “呃......” “???” 宁洛脑后冒出了一熘儿小问号,表情更是古怪。 他手掌悬在半空,眉心挤成川字,最后还是没忍住:“谁规定的?” 不是,这特么谁定下的奇葩规矩?! 子时到己时,也就是从夜里23点钟到中午11点钟,必须在这个时间段里采气。 午时至亥时,也就是从中午11点钟到夜间23点钟,只有这个时间段才能排浊。 宁洛一脸问号。 他寻思着这种事情有意义吗? 什么形式主义修仙条例? 本座炼气难道也要给我整个宵禁? 规矩嫩多啊??? 宁洛人麻了。 关键,他还意识到,自己吐血好像就是这个原因导致的。 「昆仑镇龙嵴,神庭下重楼」 「绛宫从雷动,万壑始争流」 这是道解第一卷的内容,很简陋,但也很实用,完整涵盖了精气神三者循环。 喉管是重楼,前额是神庭,嵴椎是龙嵴,脚踝是昆仑。 这是一套完善的循环路径。 纳入外灵,从喉管顺流而下,炼成内灵与气血,直到足部,再回流神庭,炼成神识,最后吐出。 完全没有任何纰漏。 唯一的问题就是。 它太快了! 而且是天赋越强,修炼就越快。 以宁洛的能力与道途理解,他也就是一吸一呼的功夫,便完成了一整个小周天循环。 但在万法界。 抱歉,不行。 你得阳时进气,阴时排气。 谁管你什么一个呼吸就能完成周天啊? 不准! 一个小周天就是得一整天! 因为人家名字都叫小周天了,就必须按照一天一循环来! 宁洛:“?” 谁规定的? 松阳并未第一时间开口,而是抬手指了指天穹。 他看着宁洛不满的目光,冷声道:“天规定的!” 宁洛:“?” “修行,切记戒骄戒躁!” “周天火候是大道规限,不得违逆。倒行逆施的下场,轻则走火入魔,重则身陨道消!” “这句话为师跟你说过无数遍,你每每都不记在心里。” “迟早有一天,你会绊倒......” 松阳语气严厉,冷声说道。 然而未等他说完,宁洛又抢断道:“凭什么?” “???” 这下轮到松阳满脸问号了。 什么凭什么??? 这就是天道的规矩! 你问老夫凭什么? 那,那,那老夫...... 遗憾的是,松阳还真答不上来。 天道的规矩向来如此,修士修行都必须遵循这一点,无人可以违逆。 无论是丹法七十二品,还是旁门三千六百,修炼都必须遵守这一规矩,无一例外。 但松阳没注意到。 宁洛的脸色,沉了下来。 天道如此规定? 那凭什么别人家的天道就没这么规定过? 尘渊,荒狱,苍冥...... 等等,苍冥? 宁洛陡然想起了什么。 苍冥界,他的力量就受到了天道的规限。 表面如此,但实则......却是受到了虚无道海的规限。 或者准确来说,是圣女在道海中留下的道法。 那么...... 这万法界的天行纲常,还有这所谓的天道规限...... 宁洛抬起了头,目光渐冷:“莫不是......人定的规矩?” 0327 药丹 道海是道身的栖居地。 修士将自身道法寄宿道海,方可踏入道境。 但自苍冥以来,关于道海的规则,宁洛已然有所推断。 先来后到。 便是其万古不变的秩序。 先来者,自可在道海中制定条律,从而规限天行纲常。 这阳升阴降之法,便是万法界最早的成道者,所遗留下的规章。 松阳见宁洛举目望天,眼中对天道毫无敬意,不由得摇了摇头。 像,太像了! 都是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但顺天而行才是成道的关键,这样叛逆......可活不长。 “唉......” 松阳长叹了一声,最后也并未说教。 因为在他看来,对宁洛父子这样的人说教,不仅毫无意义,还只会适得其反。 越逼他遵循天意。 他反而越容易堕入魔道。 还不如传授他成道之法,让他自行体悟。 指不定哪天就开窍了,对曾经的愚行悔不当初。 一念及此。 松阳背着手,缓缓阐述道:“这逐道之路,无非四大阶段。” “一曰培药,二曰玄丹,三曰合道,四曰万法。” “培药者,即培育精气神三宝为药,世间有传药方三十六副。” “玄丹者,即统摄三宝,炼药为丹,世间亦有丹法七十二品。” “合道者,即天人合一,合道飞升,然道种诸多,不胜枚举。” “万法者......” 松阳顿了顿,心中稍许犹豫,继而摇头道:“为师尚未触及万法之境,且因道统不同,尊者对万法理解也存在差异。” “归真道崇尚散一身为万法,而无终道则认为理当混万法为一身。” “二者理念有别,修行方式自玄丹开始便存在分歧,因此你须得早做决定。” “若要更替道统,那只可在合道之前,合道之后倘若意欲重修,难免会身陨道消。” 宁洛摩挲着下巴,忽而问道:“师父是何道统?” “归真道。”松阳顿了顿,话锋一转,“为师不会干涉你的决断,你也莫要因为师道统而不满归真,一切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道统孰优孰劣,尚需你自己判断。” “呃......” 宁洛不知道松阳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不过也无妨。 反正,无终归真他全都要,也都不会皈依。 “那我爹呢?” “......” 松阳一时语滞,沉默良久,才回道:“无终。” “哦。” 宁洛轻描澹写地应了一声,看起来似乎满不在乎。 但松阳额角青筋却不由跳了跳。 坏了。 这孩子跟他爹分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对无终道好感肯定比归真道要高啊...... 松阳正待劝说,却被宁洛岔开话题:“那我爹,又是怎么死的?” 话音刚落,松阳脸色骤变! 蜂蝶陨落,百鸟惊飞。 气氛猝然冰凝。 ...... 直到天色渐暗,松阳离去。 宁洛,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桉。 而且和松阳的交谈之中,让他发现了一个......或许称不上古怪,但也有些渗人的地方。 “这万法界,该不会是真实存在的世界吧?” 宁洛知道了矩阵穿越的隐秘,但在他看来,穿越模拟器去往的世界,都是矩阵搭建起来的沙盘。 无论尘渊,荒狱,苍冥...... 其中万物万象,都是由那苍白盐粒堆砌而成的凋塑。 看似活灵活现,但终归是虚假的死物。 然而,万法界却与之不尽相同。 松阳,太真了,简直栩栩如生! 不知道松阳听到宁洛对他这般评价,会是何种表情。 但至少,宁洛的确没有看错。 万法界,或者说神之试炼,与他先前的穿越经历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这里的一切,尽皆真实。 而且绝非蓝星那般拟造的真实! 宁洛千方百计问询松阳,但得到的结果却都是三缄其口,沉默不言。 这所谓的叛将罪名...... 宁洛唯一知道的,就是九府之外有片东荒险地,那里满是绝地禁区,也是罪人与魔道的亡命之地。 据说他父亲是因为收受贿赂,协助罪人逃入东荒,才被大齐神威军当场处决。 但当宁洛问及松阳,行刑者何人,又官封何职时。 松阳沉默了。 即便他此后以自己早已原理军中,对此一无所知搪塞过去。 但宁洛却心知肚明,这其中定然有他不知道的内幕。 神武府,神威军,东荒,魔道...... 又是一条线索。 不过宁洛却无心细究。 身为穿越者,他拥有片面的上帝视角。 万法皆空,琼海潮涌,黑龙祸世,东荒绝地...... 这是目前宁洛已知情报中,可以总结出的四大远见,或者说是终极目标。 但除了琼海以外,其余三者都语焉不详。 万法皆空。 这条线索并不明朗,因为宁洛没法断定,它意指的过去,还是现在,抑或未来。 如果万法皆空指代“过去”,那说明这条线索与那最初的成道者有关,就是那个定下奇怪天行纲常的家伙。 要是万法皆空指代“现在”,那就意指眼下的虚无道海已被两大道场侵占,其他世界的功法尽皆难见成效。 倘若万法皆空指代“未来”,那可能在不久后的将来,万法界的道统与诸多道途,都会迎来一场灭顶之灾。 矩阵给出的预示,根据解读方式不同,会存在太多的分歧。 包括黑龙究竟是指代帝皇,还是真正的龙族,抑或是其他有着黑龙代称的个体...... 答桉未尝可知。 “只有调查琼海,必然会有所收获。” 宁洛目光微凝,心中有了答桉。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解决修行一事。 万法界的修行难度比之先前,可以说是翻了千百倍不止。 “万法界的功法,大都分为三种。” “药方,丹法,道种。” “药就是精气神三宝,所以药方就是内循环图纸。” “玄丹与修真金丹相近,因此丹法或是高配结丹?” “至于道种,就是道境修行体系中的种道之法吧......” 宁洛大体了然。 因由天道规限,他没法完全按自己的思路随心所欲地修行。 至少就药方,丹法,道种三者体系,必须遵循万法界的天行纲常。 “换言之......” “首先,我的‘药方’必须满足阳时采气,阴时排浊,小周天必须刚好满足一日之期。” “其次,我必须凝结‘玄丹’,只有这样方可正常修行。” “唔,那魔道呢?” “师父说是东荒绝地里有散修魔道栖居。” “这所谓的‘魔’,是真的做了伤天害理之事,还是悖逆了天行纲常?” 宁洛摩挲着下巴,收回杂乱心绪。 不论如何,他现在都不该贸然打破规则。 更何况他也尚不具备打破秩序的余力。 “说到底......” “不就是垄断吗。” “利用雄厚的道海资本,打压其他道途,最终将竞争对手排挤出局。” “......” “还真是。” 无终道,归真道,这自由竞争的表象之下,其实都是那原始道途的分支。 毕竟无论何者,都不得不遵循药方,丹法,道种这三大铁律。 什么无终归真,不管再如何争宠,归根结底都已经是万法借的形状了。 宁洛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抬眼望向星空。 夜空中云轻星粲,风月清幽。 斑斓星海如悬泉飞瀑般流泻而下,分割了整片夜幕。 宁洛微张着嘴,被这绝艳的星空震撼到无以复加。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般瑰丽的星河! 无论是在穿越前还是穿越后的蓝星,抑或是尘渊,荒狱,苍冥...... 没有任何一片天地,能够复现这深邃而神秘的夜空! 良久,宁洛收回目光。 他没有思考这片夜空的真实性。 更没有怀疑这片星海是否真实存在。 因为他生活在箱庭之中,自始至终都未曾眼见过真实的星河。 更是因为他正着眼于解析修途,脑内被庞杂的情报填充着,无暇顾及星空这种浪漫的概念。 “呼......” “那么,接下来,首先破译药方丹法,踏入修途。” “然后想办法去琼海。” 宁洛正思索着,忽而身旁一道温婉的声音传来:“洛儿,还是和老师怄气?” “怎么会呢。” 宁洛回过身,无奈道。 这声音他的记忆再熟悉不过。 来人是他的母亲,大齐九公主,齐婉秋。 齐婉秋莲步轻移,悄然而至,但似是不愿意打扰宁洛,也或是有其他难言之隐。 因而停在了花苑旁的长廊中,不愿走近。 虽然齐婉秋面色有些憔悴,但气血倒是并不虚弱,反而有种莫名慑人的气场,看着修为定是不弱。 而那拢着身子的一袭金纱,显然也并非凡物。 宁洛差点忘了,他娘再怎么说也是大齐九公主,身份无比尊贵。 虽然处境堪忧,但至少灵物功法自是不缺。 齐婉秋倚在长廊立柱旁,沉凝片刻,低语道:“为娘......为娘知道你也烦我,所以,就不多说什么了。但是松阳少傅确是好人,你不听他的,无妨,但也别太和他较劲。” “还有......” “明日七姐会下天宫前来探访,你且早些休息。” “见不见......也随你。” “但如若见到皇家之人,千万可不能忘了为娘教你的礼数。” 礼数...... 那是啥? 宁洛挑了挑眉毛,他好像没有这种记忆啊...... 不过这不重要。 因为宁洛忽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等等......不对,我要是去了琼海。” “那我娘怎么办?” “那些嫔妃和背后的家族可都等着九公主身亡呢。” 宁洛眉头一皱。 万法界住民的真实程度让他毛骨悚然。 这样的背景下,要他抛弃他娘,一个人孤身前往琼海,这还真说不过去。 “那......” “只能曲线救国了。” 宁洛微眯着眼,回身远望着那座笼罩在月华之中,高耸入云的浮空皇庭。 天宫...... 七公主...... 那是大齐皇室与重臣所居的天齐宫。 从游戏的角度来看,那里就算不是最终BOSS所在,但也绝非“新手”有资格擅闯的地方。 但宁洛眼下看来,他或许不得不走上一趟。 宁洛心中,有了打算。 不过在此之前。 宁洛忽然道:“对了娘,我今日听讲有所顿悟,家里可有藏书之地?” 齐婉秋童仁隐约明澈了几分,微微颔首:“自然是有的,东苑尊经阁便是了。没想到,洛儿竟也有愿意阅法的一天。” “啊哈哈......” 宁洛憨笑着挠了挠头。 有娘真好...... 如此,万事俱备。 至于区区药方丹法,自然难不倒他。 不就是加了几条规则? 他能自创功法,也自然能够搅乱这所谓的天行纲常。 0328 十二地支 翌日,天明。 花香馥郁,莺雀啼鸣。 龙纹木托盘中灵果切片摆放精致。 熟透的白肉硬是被凋成了只威风凛凛的吊睛白虎。 宁洛瞟了眼母亲侍女为他端来的早膳,心道:“有钱的感觉真好。” 用完早膳,小憩片刻。 说起来,宁洛上次感觉到这般疲倦...... 好像也不远? 按照现世时间来算,也就十天罢了。 但距离他力竭而亡,重构素体,实则已然过了近千年之久。 万法界的一切都太过太过真实。 无论是痛感,还是疲倦。 即便是这具先天就能够吐纳灵气的上等素体,在阅览经文功诀时,也难免陷入疲态。 好在,一夜苦读,终有所获。 “这万法界经年累月的钻研,倒也的确颇有门道。” 宁洛倚在尊经阁的书架旁,闭目凝神,心道:“至少在修炼的细节上,万法界比之尘渊荒狱高出了千百倍不止。” 心脉衍化体系,在万法界也不过是个值得用三页篇幅赘述的炼体技巧。 但一本讲述炼体的“龙虎功”,却已有足足百页之多。 至于那些封存在玉简里的功法,无疑更为高深。 宁洛以缺氧代偿理论,自行钻研出的呼吸法,在藏书中亦有提及。 一方面是因为九公主虽对父皇决断怀恨在心,但终归是齐皇之女,身份尊贵,经楼也自是皇室规格。 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万法界本身位格之高。 “采药,培药,火候......” “这精气神炼药之法,还真他们玩出花儿来了。” “火候分内外,外火候,攒簇五行,和合四象。内火候,沐浴温养,防危虑险。” “火候分手法,有文烹,有武炼,有休歇,有先后,有爻铢,有急缓,有止足。” “还有时刻讲究,节气规限......” “唔......” “牛逼。” 千言万语,不如一句牛逼。 宁洛没有收回对万法天道的偏见。 虽然万法界道途的确精致到让他叹为观止,但这,毕竟是内卷的结果。 所有的修行之法都被限制在“药方”,“丹法”,“道种”这三者之中。 除此之外,无路可走。 那这千万年钻研,一代代贤人尊者前赴后继,一代代后浪推动前浪,自然能够得到让人惊叹的成果。 只是这无尽时间长河里,又有多少庞杂的道途被掩埋于历史的尘埃中...... 那便未尝可知。 但对于宁洛这个“外来者”而言,至少这般精致的道途,能够给他带来不少启发。 “不过是规则而已。” “阳升阴降,倒也不是不行。” “且不论后续我的六腑秘藏体系能否成功,至少先把培药和玄丹两条路给整明白再说。” “从凌晨到正午为阳时,只得采气......” “那我就给你再添一笔!” “入夜之时,用文烹火候。” “待得日出破晓,鸿蒙将判,阴阳未分之际,我再汇集精气神,采撷天地间第一缕紫气。” “是为武炼火候。” “还不够!” 宁洛撑起身子,目光中隐现出几分傲意。 谈及理论知识,此方天地,哪怕是那规限天纲的道祖,他也浑然无惧! “阳时阴时......” “你的理解,就这?” “只有这种程度的话,未免也太浅薄了些。” 抱歉,十二地支,宁洛还真更懂一些。 子时,23点至1点,属阳水,位列北方; 丑时,1点至3点,属阴土,位列中央; 寅时,3点至5点,属阳木,位列东方; 卯时,5点至7点,属阴木,位列东方; 辰时,7点至9点,属阳土,位列中央; 己时,9点至11点,属阴火,位列南方; 这是六大阳时,也是子丑寅卯辰己地支的对应。 很显然,阳时阴时的排布并不规律,或者说,并非对应“术数”层面上的规律。 六大阳时里根本不存在适合五行之金的时刻。 却拥有阴土阳土,阴木阳木,和阴火阳水。 “阴木阳木......” “寅卯刚好在日出之际,也就是鸿蒙将判,阴阳未分的时刻。” “而且还是木行。” “木生火,所以能够更好地采集那一缕先天元阳。” “妙啊......” 宁洛在编写药方之时,自己都没有料想到,这十二地支竟然与天行纲常如此相合! 他甚至从未想过,这种最为基础的知识,竟能成为他修行的倚仗。 他的记忆是一座宝库,一座凌驾于万千大道之上的仙藏! 宁洛,对自己的底蕴,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 而且,他还能举一反三。 “木生火,阴阳生造化,所以采撷紫气之时要用阴木阳木两大阳时。” “与此同时,水生木,所以子时既为阳水,那我理当采撷阴木之气。” “丑时阴土生阳金,辰时阳土生阴金,己时阴火生阳土......” “所以阳时中不存在的并非金灵,反倒是水灵。” 那么按照万法界的天行纲常。 修炼水之一道者,难度理应比旁人高出许多。 因为他们体内绝大多数的水灵都是从天材地宝,或是丹药中得来,而难以从自然界吐纳获取。 这是其本质的缺陷。 但相反,水行修士在炼化之时,效率反而更高。 所以说,水之一道,是富人专属的修途。 另外,十二地支对应十二生肖,或许也可以应用在心脉衍化体系上。 宁洛摩挲着下巴,发散思维,药方几近成型。 “还有五脏。” “五脏分属五行,也该遵循天行纲常。” “不过......” 宁洛忽然意识到,他曾以为只有在道境之后才能发挥作用的脾腑,在万法界却格外重要! “己时,是阳时最后一个时辰,属火。” “火生土......” “所以,在阳时之中纳入的所有外灵,都会尽数储纳在脾腑之中?” “只有脾脏足够强大,才能最有效地利用起纳气的时间。” “而且。” 宁洛微眯着眼。 并非他心思歹毒,而是他出于敏锐的“直觉”,近乎本能地洞察到了万法界修士的弱点。 至少,在结成玄丹之前,培药阶段的修士...... 他们的脾脏,是致命的弱点! 一旦脾脏受伤,他们便失去了纳气的能力。 如果寻不到治疗脾脏的灵药,那他们每一次吐纳,都是对自身内腑的摧残! 同样,针对脾脏的毒药也是万法界修士的死敌! “收,收收收。” “啧,我怎么能这么阴暗!” “我是好人呐。” 宁洛悻悻收回思绪,没有继续往危险的方向发散下去。 不过这区区培药阶段的“药方”。 他已然成功破解,甚至优化。 至于药方三十六副,丹法七十二品。 那是万法界两大道统总结出的无上法门,尊经阁中也不曾收录。 因为“道无经不传,经无师不明”同样也是万法界不可悖逆的铁律。 虽然每个人都有传道的资格与权能,但这些知名的药方与丹法,却被天道禁止记述在外物之上。 除了口口相传,别无他法。 所以宁洛也不曾见过它们的真容。 而尊经阁中记载的经书道法虽玄奥无比,但却终归位列“旁门”。 这就是万法界的「规矩」。 “无趣。” 宁洛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伸了个懒腰之后,便打算回房小憩一会儿。 毕竟现在日上三竿,早已错过了采纳紫气的时机,他也没法高效纳气。 不过进补灵物倒是没有问题。 况且,宁洛体内本就积蓄着不少的药力。 先前吐血只是因为“违规纳气”,但介于他尊贵的出身,自身底蕴当然充裕。 “呼......” “那就补个觉,睡到中午。” “然后下午等七公主来,刻意制造一场‘偶遇’,最好再和她带来的人起些冲突。” 不就是制造矛盾嘛...... 宁洛看了那么多年,还能不懂? 只要七公主并非孤身前来,他有的是办法制造冲突。 假使七公主带的是护卫或者侍女,那宁洛大可装作纨绔子弟,再羊装被冒犯到,演技尽可能拙劣。 如此一来,七公主眼见他冤枉自家侍从,定会生怒。 可宁洛偏偏空口白牙,谎称侍从冒犯于他,非得闹到齐皇那里去不可。 宁洛身为九公主之子,当今齐皇自知对女儿有愧,又怎会视若无睹? 七公主更是不能放任宁洛这般闹腾下去。 于是,天齐宫见。 直到面对齐皇,宁洛再话锋一转,坦露本心。 原来他刻意闹这么一出,只是为了面见齐皇,只是为了恳求齐皇保护娘亲。 他这十数年遍览尊经阁,苦心孤诣,编纂出一部药方,自信绝不输于三十六副药方! 他愿意上交药方,只求齐皇多分些余力,保护好母亲,如此他方可放心出门历练...... 一切冲突都是假象。 都是他为了面见齐皇,为保护娘亲的无奈之举! 感人至深! 剧本,有了。 甚至这个剧本还能有其他版本。 譬如七公主倘若带了自己的孩子下来,那宁洛就更容易制造出没法调节的矛盾。 倘若七公主孤身前来...... 那宁洛还有下策。 毕竟,他还有松阳这条门路。 他的培药药方已然完成,有松阳在,自然能有机会面见圣上。 方法不胜枚举,但目的仅是唯一。 上天宫,见圣皇。 这便是宁洛准备好的剧本。 只可惜...... 宁洛刚踏出尊经阁,迎面便撞上了不远处交谈的三人。 齐婉秋,松阳,还有...... “七公主?!” “哈啊?不是说好的午后才来吗?” 宁洛脸色一僵,因为他知道,虽然相隔数十步远,但他多半是逃不掉了。 毕竟,人家可都是修行者。 果然,如他所料。 七公主心有所察,朝着宁洛的方向,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纵使宁洛天命全开,竭尽所能将自身气息融于虚无! 但,奈何修为差距实在太大。 这下,尴尬了。 “哟,那不是洛儿吗,有些时日不见,感觉又成熟了点呢。”七公主笑道。 齐婉秋微笑着摆了摆手,无奈道:“孩子嘛,长得快。” 说着,齐婉秋招手道:“洛儿,来,这是你七姨,还记得吗?” 宁洛:“......” 大姐你谁啊? 真不熟。 宁洛顶着深陷的眼窝,颓丧地来到齐婉秋身边。 就像是过年的时候,看着完全不熟悉的亲戚,还被家长催促着要打招呼那般。 最后不情不愿地来了句:“七姨好。” “哈,哈哈。” 七公主尴尬地笑了笑,继而收回目光,神色变得严肃了几分。 她看向齐婉秋,低语道:“洛儿来得也巧,刚好这次的事情也和洛儿有关。” 宁洛闻言眉头一皱。 什么意思? 难道是剧情自动推进了? 不应当吧...... 他穿越才一天,照理来说,应该还有缓冲的时间才是。 要真这时候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那未免也太巧合了点。 然而,七公主接着说道:“父皇要召集所有皇室血脉,明日相聚天齐宫。所有直系亲族,无一例外,所以你和洛儿也都得去一趟。” 齐婉秋皱了皱眉头,虽然不愿意回到天齐宫,但还是问询道:“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么突然?” 七公主摇了摇头:“只知道父皇说是有要事宣布......” “对了,还有,松阳少傅也得去一趟,父皇说是也有事要找你。” 松阳闻言脸色一变。 他知道自己迟早都会被召回,毕竟少傅一职空缺的位置没人能够填补。 但他没想到,这一天竟会来得这么快。 眼下宁洛尚无保护母亲的余力,他现在就要回天齐宫的话,那齐婉秋的安危...... 这下,要糟了啊。 抱着相同想法的,还有宁洛。 他的计划被打乱了。 剧本也变得毫无必要。 他本应感激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因为这样一来,他就没必要再整那些花活,可以大摇大摆前往天齐宫。 但宁洛却皱起了眉头。 不对劲...... 太巧合了...... 巧合到让他有种近乎本能的危机感。 这次集会,有问题! ...... 与此同时。 天齐宫。 如烟云岫包拢着那座巍峨圣殿。 周遭千百浮峰剑阁铁索相连,俨如一座无上大阵。 身着道袍,腰悬金印的长者踏空而立,对着圣殿拱手躬身,神念激荡。 “禀圣上。” “域外天魔一事,九府已然知悉。” “方才卑职已得到汇报,九府发现逆天而行,行迹明显异样者近千人,现已大都羁押。” “而反抗者。” “已尽数诛绝!” 0329 天齐宫 早在初次序列之争时。 宁洛心中就有想过一个问题。 倘若模组真实度拉满,所有“AI”都拥有健全智慧,甚至超越蓝星那些自缚于茧房中的乌合。 那...... NPC,或者说是土著,他们会否意识到穿越者的存在? 甚至展开猎杀! 答案不言而喻。 云端之上。 那脚踏祥云的长者仙风道骨,腰悬金印,可面容却煞气逼人,令人心生畏惧。 那是御史台的大御史,青槐。 官印天品镶金,在御史台中素有“青鬼”之名。 青槐躬身汇报,口中所谓“域外天魔”不知是为何人。 但这时间点,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宁洛不知道天齐宫中发生的事情,但他也近乎本能感觉到了异常。 不对劲。 事出反常必有妖。 此行天齐宫,给他一种不安的预感。 因为这并非他身为“主角”一手推动的剧情。 而是有道汹涌的漩涡席卷着他,让他不由自主沦陷其中。 宁洛没有拒绝的资格,这或许也是身在帝皇之家的悲哀。 齐婉秋和七公主畅谈许久,猜测着齐皇的圣意。 而松阳自知并非齐家之人,也知道宁洛呆在这莫名尴尬,因而拉着宁洛去到远处。 “臭小子,听说你昨夜在尊经阁待了一宿?”松阳眯着眼,总觉得有些难以相信。 宁洛反问道:“怎么,我看两眼书有什么问题?” 松阳对宁洛的态度早已习以为常,因而不以为意,只是轻笑着哼了一声。 宁洛神色一如往常,沉默片刻,似是勉为其难地问道:“对了,如果有朝一日,我能钻研出超越三十六副药方,七十二品丹法的功诀,我能不能......知道我爹被处决的真相。” 松阳神色一滞。 他知道宁洛始终都想知道他爹叛国而亡一事。 但...... 老实说,其中详貌,松阳也不甚了解。 但至少,松阳知道,像是父亲那样被莫名处决之人,实则不在少数。 这背后的隐秘绝非一句“叛将”便能一言蔽之。 而是触及更深层次博弈,乃至两大道统的密辛。 松阳沉默良久,看起来也没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只得敷衍道:“那是千万年来,无数贤人尊者的道法结晶,又岂是你一黄毛小儿所能勘破?” “况且......” “这片天地,终究是道境说了算。” 松阳举目望天,视线掠过天穹,望穿虚空。 他压低着嗓子,凝声道:“道境之下,皆为蝼蚁。你所见的世界,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为师只能告诉你,万事万物,都不可仅看表象。即便是我辈成道之人,甚至是齐皇陛下,抑或......” “都身不由己。” 松阳无奈地摇了摇头,最后拍了拍宁洛肩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为师知道,说多了你又不愿意听。但总之,为师只最后再提一次,至少在成道之前,在超脱俗世法则之前,莫要再追究你父亲背后的隐秘。” “言既至此。” “为师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像是交代后事一般。 更像是分别前的嘱托。 宁洛自然知道松阳的想法:“看来,老师他心知自己很快就会被召回天齐宫......” 宁洛不动声色,只是话锋一转:“齐皇陛下......是个怎样的人?” 松阳神色一滞。 他忽然意识到,宁洛虽然身为齐皇之孙,但毕竟从未见过齐皇本人。 松阳沉凝片刻,随后低语道:“齐皇陛下......他胸怀天下,虽有时看起来不近人情,但却绝非不辨是非之人,更非蛮横暴君。” “这样......” 宁洛微眯着眼。 心想着就松阳的描述看来,齐皇的形象和“黑龙祸世”中的黑龙并不吻合。 至少,目前如此。 但不排除未来或许会出现什么变数,也不排除松阳看人有误,或是不敢在背后非议齐皇。 最后一个问题...... 宁洛昂着头,佯装狂傲,语气更多了几分傲意:“那您说,在这片天地之中,齐皇和两大道统,谁说了算,又是谁的拳头更大?” “唔!” 松阳愣是被宁洛问尬住了。 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发问,让他这个老道属实有些招架不过来。 齐皇和道尊谁说了算? 呃...... 这问题就像是小孩子仰着头问爹妈,他们中到底哪个才是一家之主一样。 只能说......心知还不太成熟。 松阳扶着额头,心想着自己往后或许很难再有机会照顾到宁洛。 于是思前想后,勉为其难地回答道:“齐皇与道尊侧重不同,你硬要问的话,为师只能说......至少在这片大地上,是齐皇陛下说了算,无人可以干涉他的决议。” “但,他也并非无所不能。” “所以,有些事,真的不能怪罪于陛下。” 说到这里,松阳赶忙收声,不再多言。 但宁洛的目的,已然达到。 在获得情报的同时,将自身形象进一步固化。 如此,素体穿越带来的违和感与虚浮感,也就不复存在。 现在他在松阳眼中,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桀骜少年,虽心性不坏,但对父亲之死却记恨在心。 如此。 宁洛已经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极限。 尽人事,听天命。 天齐宫之行究竟会发生什么...... 宁洛不知道,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前来万法界。 而且,穿越前的面板上清晰注明。 试炼失败的代价,是灵态泯灭! 或许,也就是真正的死亡。 万法界,没有二周目的机会。 宁洛必须小心谨慎,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毕竟,在这里,他不再拥有一夕入道的可能。 直到。 次日天明。 三色鸾鸟自天宫飞掠而下。 那是宁洛从未见过的妖兽品种。 或许,也并不能称之为妖。 松阳踏空而去,在前开路,在齐婉秋带着宁洛,坐在三色鸾鸟背上,扶摇而上。 当鸾鸟升空,宁洛举目四望。 却见山河浩瀚,层峦叠翠,烟云缭绕着无尽的山脉,危峰如尖刀一般刺透天幕。 无数仙阁高楼悬于高空,那想来是与尘渊的蜀山蓬莱截然不同的浮空方式。 万法界比宁洛想象中要壮阔太多太多! 这座世界的非凡与未知,是他沉浸在尊经阁中,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窥见的奇伟真实! 正思索着。 周遭无数道异芒朝着天齐宫的方向攒聚而去。 五色毫光渲染诸天,八音仙乐响彻寰宇! 金灯宝莲扶摇而上,璎珞垂珠随风摆荡! 尊者座驾俨如百川汇海,光华漫天! 甚至宁洛还看到有辇车宝光流溢,车驾上盘绕着黄龙幼种,栖居着真凰末裔,拉着香车踏空而去! 更有无上道尊挥手便是法则漫天,氤氲遍地,霞光架桥,瑞兽飞腾,五色祥云飘摇托定! 宁洛:“......” 这一刻,宁洛终于意识到。 他昨日在尊经阁中自诩家境优越,还满足于自己尊贵的出身,扬言有钱的感觉真好。 却不曾想...... 那只是他的眼界太过浅薄罢了。 这漫天座驾,漫天法宝...... 都是什么神仙啊??? 啊?! 这下尬住了。 甚至当那只三色鸾鸟穿行于圣驾之间时,竟是不由瑟瑟发抖,险些把宁洛给抖下去! 宁洛眼下的状态已经不是区区震撼便足以形容。 至少就他的道法高度,还从未见过这般夸张的阵仗。 宁洛自不可能因此自卑。 他只是觉得“未知”再度填满他的视野。 这种脱离掌控的状态,是他最不喜欢的感觉。 “呼......” “冷静。” “这么看来,这次的事件比我想象中要更为严重。” “齐皇召见所有皇室血亲。” “却引动了这般夸张的阵仗。” “如此一来,整个万法界都知道了天齐宫之事。” “......” “这是足以撼动整个万法界的大事,而不再局限于区区皇室。” “甚至,就连无终道与归真道,都难免会被撼动。” 以宁洛的眼界,他自然能从松阳的答复之中,听出其弦外之意。 松阳原本是打算先告知宁洛,待得他修为突破道境,自然知道自己用心良苦。 但他自不会知道,宁洛本就有着超越道境的眼界。 “这片山河之内,齐皇说了算。” “但齐皇又身不由己,没法掌控整个万法界。” “意思再明了不过。” “齐皇只能统治现世,但他统治不了道海。” “而虚无道海,则在无终道和归真道的统御之中。” “大齐皇室实力超凡,齐皇此举,使得道尊贤人汇聚,必会惊动道海。” “这是天大的事情!” 宁洛心中不安更甚。 直到那座位于天穹之上的奇伟大殿近在眼前。 宁洛收敛心神,封存所有对“穿越”的念想。 本着绝对慎重的宗旨,不看,不念,不想,排空一切心绪,压制所有天命...... 随后,毅然踏入天齐宫中。 大殿之上,近万皇室宗亲齐聚一堂。 众人交头接耳,或是神念传音,甚至有人忘我坐关,道语交流。 但所谈之事,无非都是这次齐皇的旨意。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同寻常。 齐婉秋茫然四顾,对这些亲族没有任何好感。 很快便有侍者前来接九公主一家。 松阳也被请去与齐皇会面。 然而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一声惊叫猝然响彻金銮大殿! “秋儿! !” “谁杀了我的孩儿! !” 0330 域外邪魔 天齐宫中忽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 天宫重地,她本不该胆敢藐视皇家威仪。 但当孩子莫名死在自己面前,没人能再遵循那所谓礼法。 所有人的目光悉数汇聚而去。 宁洛心里一咯噔,顿觉大事不妙! 他不动声色,老老实实地跟在齐婉秋的身后,循声望去。 却见一具华服尸体横陈在地。 “那......那不是玄凤郡主的儿子吗,怎么会......” 玄凤郡主,是四公主的女儿之一,虽然并非郡王之子,但终归也是齐家血亲。 大齐有个古怪的规则。 齐皇须得育有九子九女,绝不能超出这一范畴,倘若少于九子九女,便要补上。 这也是其他妃嫔盯着九公主的缘由所在。 而皇子公主则没有强制要求子女数量,但最多只能育有子女共计九人。 再之下的郡王郡主,便顶多生育三子三女。 说是这么说。 但生育男女却难以掌控。 想要恰好育得性别之一,就只能提前数年准备,用阴阳灵药滋补诱导。 代价之大,也只有皇室担负得起。 当然,这一戒律也仅仅只是针对皇室宗亲,而对平民百姓,或是异性藩王却毫无约束。 但至少,玄凤郡主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儿子,如此却在天齐宫大殿之上,惨死面前...... 她没法接受! “秋儿! !我的秋儿! !” 玄凤郡主叫得声嘶力竭,甚至逼得齐婉秋都不得不运转真气,庇护宁洛。 真气...... 宁洛微眯着眼,只是惊讶了短暂片刻。 道途这般深远的万法界,触及造化,触及真气,也都理所应当。 甚至他们说不定也会拥有近似元精,或是真元的体系。 至于玄凤郡主之子...... 宁洛打量了一眼他的尸骸。 表面上没有任何伤口,绣着凤纹的华服上也并无任何血迹。 但他的嘴唇却干裂得像是数月不曾饮水,眼窝青黑,面颊通红。 像是......中毒? “如果只是中毒的话,玄凤郡主不该反应不过来才是。” 宁洛目光微凝,心想着这里毕竟是天齐宫大殿,旁人理应没有毒杀的时间。 直到一道煞气滔天的身影踏破虚空,凭空乍现! 大御史,青槐! 周遭议论的声音淡了几分。 纵使是皇室宗亲,也不太敢招惹这位御史台狠人。 御史台负责监察军政,不仅有资格统辖神武府神威军,更是能够问罪皇亲国戚。 超生问罪这种事,就是御史台一手负责。 青槐面不改色,神念一扫而过,继而手指轻轻一勾。 尸体翻身。 露出了焦黑的披风。 青槐漠然道:“火行,道法,内腑焚烬,已经救不回来了......行凶者或许有所收力,但也有可能是某件法宝......” 青槐说着,忽而沉默了片刻。 随即,扬声吼道:“开启都天大阵!封锁天齐宫!” “从此刻开始,天齐宫只准进,不准出,直到捕获凶徒!” 话语之狠厉,决策之果断,让人望而生畏。 无人胆敢悖逆。 但自有公主皇子提出质疑。 三皇子踏空而起,与青槐等高,继而威严开口:“大御史,这行凶者胆敢藐视皇室威仪,的确论罪当诛。但您......擅自将我们这般困在天齐宫中,是不是不太妥当?” 三皇子是最有希望竞争太子之位的皇子之一。 他一开口,自然有人应和。 “三皇子所言极是,追凶一事,借道法追溯便可,没必要这般兴师动众吧?” “再者说了,陛下将我们召至天齐宫中,不是有要事相商吗?” “是啊,那父皇理应会主持公道,又何需大御史......” 然,话音未落。 青槐语气冰寒,低沉道:“陛下身体抱恙,暂且不会现身。尤其,如今天齐宫发生凶案,就更是佐证了陛下的猜想。” “皇室之中......” “有域外邪魔!” 话语一出,众人瞳孔地震,纷纷真气翻涌,戒备地环顾四周! 域外邪魔! 每隔数十年,就总有域外邪魔的消息传出。 上一次出现域外邪魔,距今已然大抵过去了百余年。 域外邪魔会扮作万法界土著的模样,常人没法分辨其真容。 他们会在万法界中大肆杀戮作乱,横行无忌,而且极难抹除! 邪魔会寄宿在将死之人身上,甚至杀死原主,从而取代对方,混入万法界中! 没人知道,自己的亲友会不会在某一天,忽然就被域外邪魔所取代。 所以长久以来,域外邪魔这一概念,都是万法界土著最为惧怕的对象。 甚至一度成为吓唬小孩的说辞。 但现在,却成为了他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域外邪魔......出现在皇室之中?!” “糟了,域外邪魔夺舍之法不分修为,你我纵是尊者,一着不慎也会着道。” “对了,箫郡王,你......方才在哪?” 短短片刻,众人便已然开始互相猜忌。 松阳还没来得及去参见齐皇,便也被关在了大殿之中。 他眉头紧锁,隐约回想起了百年前所见。 邪魔乱世,附身在府学弟子身上,在试炼之中行血祭之法,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若非当时松阳还不曾暴露身份,那局面只会变得更糟。 邪魔未曾料想,监察试炼之人竟会是一位尊者,因而被松阳镇压。 也正因此事,松阳破格官升府学博士,无人再敢怠慢。 松阳回想起往日所见,后悔自己当日反应不及,害得不少学子因而丧命。 他神色渐冷,鹰隼般的眸子扫过周遭,久违地散发出了些许凶戾之气。 而宁洛,也是心神剧颤。 域外邪魔? “难道......” “是指穿越者?” “不出所料的话,万法界理当是个真实存在的世界。” “假使他们知道穿越者的存在,并且展开狩猎,也不是没有可能。” 宁洛不想把局面往最坏的角度去想。 但就现在的状况来看,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域外邪魔。 就算指的不是穿越者,那也很有可能是针对黑潮的称呼。 但问题在于,即便这域外邪魔只是意指黑潮,那万法界就真的能够纵容“穿越者”的存在? 不能。 或者说,绝无可能! 因为道统! 万法界的道海早已被土著垄断,他们不可能容许外来的穿越者,凭借彼世的道法,撕碎此界的法则! 危! “糟了。” “啧!” “我才刚刚正式开始修行,根本没法自保。” “一旦被揪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宁洛神色慌张,没有刻意掩饰。 因为这时候他表现得太过平静,反倒会露出破绽。 眼下的局面...... 或许可以算是一场狼人杀? 数千名皇室宗亲,要在其中找到被称作是域外邪魔的“狼”。 虽然宁洛知道,他不是那个下手杀人的凶徒。 但现在他却不得不和那只“狼”面对同样的处境。 甚至哪怕他找到了那只狼,他也不能与之联手。 因为宁洛并不知晓,那位域外邪魔,究竟是黑潮邪祟,还是真正的穿越者。 一切都未尝可知。 别说能不能自曝身份,就连尝试探寻那域外邪魔是为何人,都有可能为宁洛招来杀身之祸。 毕竟,他现在还没有修为。 “我没有修为,而那人又胆敢在天齐宫上逞凶。” “无论他是黑潮邪祟,还是穿越者,都极有可能对我下手。” “说到底......” “那个死去的玄凤郡主之子,他会不会,也是一名‘域外邪魔’?” “完了......” “彻底乱了。” 或许在这等混乱的局势中,当个不明事理的傻子倒是更加幸福一点。 因为想得越多,就会发现局势越发扑朔迷离。 不说受害者与凶手究竟是何身份。 就说这齐皇...... 或者是这大御史青槐...... 他们是敌是友? 不对,没有敌友的概念。 无论他们是土著,还是域外邪魔,对宁洛而言都是彻头彻尾的死敌。 “假使这齐皇真是‘黑龙祸世’中的黑龙。” “那他汇聚皇室宗亲的举动,或许本就是为了诛绝混入其中的穿越者。” “那所谓的天齐宫凶手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一切都是他一手操演的剧本。” “还有可能,真正的幕后黑手就是大御史青槐。” “他才是黑潮的使徒,假借圣谕召集众人,而齐皇早已被他镇压。” “......” 宁洛麻了。 这些都只是他的假想,而且是最坏情况的假想。 老实说,细思极恐,甚至的确很有可能发生。 宁洛咬了咬牙,一时间也是愁眉不展。 因为他意识到,他现在,貌似不能表现出太过惊艳,或者说是不合常理的天赋。 他不能破境。 而必须以凡人之身,渡过此劫。 否则一位十余年拒绝修行的纨绔,忽然道法惊为天人,那...... 想不被怀疑都难。 这就是妥妥的活靶子! 再者,狼人杀这种需要开麦交流的游戏,宁洛向来是不会玩的。 无他,唯社恐尔。 虽然他也不是没看过旁人玩狼人杀的直播,但要说亲身体验,这无疑是第一次。 糟了啊...... 宁洛引以为傲的修行天赋,在这一刻不再能成为他的救命稻草。 他必须保证自己在此后的审判之中掩藏好身份,绝不能暴露。 但...... 宁洛那烙刻在灵魂中,近乎本能的社恐直觉,却洞悉到了危险。 虽说他早已并非社恐,但依旧能敏锐地察知到任何异样的视线。 他能感觉到,这片大殿之中,有许多双眼睛死死盯着他和齐婉秋,包括一旁的松阳。 因为,齐婉秋是落魄的九公主。 她的丈夫被安以叛将之名,在场众人多多少少都能够猜到些许内幕,这所谓叛将,其实......确是与道统有关。 齐婉秋憎恨着当今朝堂,更对自己那冷血无情的父皇怀恨在心。 所以,她有作乱的理由。 但这不是她吸引目光的关键。 她备受关注的原因,更是在于她是九公主,而且很少与皇室之人亲近,所以少有人能够为她证明清白。 因此。 她很好构陷。 “我是狼,我开局就被怀疑,我还没修为,没刀,没友军......” “啧,这特么buff叠满了啊。” 寄! 唯一的护身符。 大概也就剩下了松阳。 好在宁洛提前取信于松阳,所以松阳并未对他有丝毫怀疑。 大御史观察着周遭众人的情绪,忽而闭目稍歇,随后扬声道:“齐皇陛下有旨。” “天齐宫就此封禁!” “都天大阵,遮天大阵,天煞大阵,三阵同开!” “所有皇室宗亲,分别安排在周遭九大辅宫之中,互相监督,互相检视。” “直到找出域外邪魔,并将之诛灭。” “否则,所有人都不得离开!” 0331 事变 天齐宫,落霞殿。 宁洛他们被安排在了此处。 天齐宫周遭共悬浮着九座大殿,各自与天齐宫之间有铁索虹桥相连。 具体分别是落霞,凝阳,璇玑,纯阳,天音,百花,玉蟾,若谷,玉玄九殿。 那些原本居住在天宫之中的妃嫔,尽数搬至百花殿中。 而宫女侍者们,也悉数汇聚玉玄。 所以,其余七殿方为前来赴约的皇亲国戚们的居所。 青槐给出的律令是,所有人互相监视,找出域外邪魔。 而域外邪魔的身份一旦确认,将会被推入天煞大阵之中,彻底抹除! “那什么大阵,有什么用?” 宁洛皱着眉头,俨然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松阳白了一眼,心道你这臭小子怎么会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都天,遮天,天煞,这三座阵法合一,便是所谓的诛邪大阵。” “那是专门用以镇杀域外邪魔的阵法。” “其中,都天大阵可以封禁一方乾坤,即便强如道尊,也难以从中逃出。” “甚至在都天大阵范围内,所有空间秘力都将失效,包括小须弥界,乾坤戒,百宝袋这些灵器法宝,全都使用不了。” “除非是法宝本身的品阶,或是修士自身修为,能够突破都天大阵的禁制。” “但......那依旧会被大阵感知到。” “这等风声鹤唳的关头,即便有人能够做到,也不会如此愚莽。” 松阳顿了顿,接着说道:“而遮天大阵的效果,则是断绝天人勾连。在遮天大阵的影响之下,神念窥探难以奏效,而我辈道境强者更没法再沟通天域道场,所有道法都无从施展。而它更为关键的作用,在于阻止域外邪魔的复活。” “复活?” 宁洛挑了挑眉毛。 松阳面色沉重了几分,点头道:“域外邪魔还有一大特征,寻常手段没法将它们彻底抹除。纵使将它们当场格杀,不久之后,他们依然能够夺舍其他人的身躯,并且还拥有此前的记忆。” 呃呃...... 宁洛尬住了。 这么一想,他们穿越者还真挺赖的。 怎么杀都杀不死,反正死了也能重来,还带着记忆...... 记忆? 不对吧。 这么说来,松阳口中描述的域外邪魔,至少也得是神选层级的穿越者。 因为像是普通玩家和超越者,都没法保留完整记忆。 而且,常人游玩的模式,时间线都是固定的。 那是矩阵在白盐沙盘上构建的虚拟世界,与万法界有本质的区别。 “所以......” “这万法界历史中的域外邪魔,该不会指的是神选者吧?” “而这万法界的神之试炼。” “莫非以前已经有其他神选者参加过了,而且还是在我们之前的时间线?” 宁洛眉头紧锁。 松阳只道是他的讲述超出了宁洛的理解范畴。 他无奈地长叹一声,继而说道:“总之,这诛邪大阵的效果,就是确保域外邪魔不可能逃离。只要在阵法内被灭杀,那域外邪魔就会彻底泯灭,不再有重生的机会。” 宁洛神色一凛。 灭杀域外邪魔! 假使着域外邪魔的确指的是他们穿越者,那这样的事情,宁洛已经做过了。 叶青和浮世集团的那些药罐子,就是这么死的。 面板上显示的讯息,是“灵态坏死”。 这么说来,诛邪大阵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以让穿越者神魂俱灭,没法回归。 宁洛心头更沉重了几分,但沉重之余,他也意识到...... “禁止空间能力?” “但我的「山河绘卷」貌似可以从体内调出来啊?” 怪事。 难道说,遮天大阵只能屏蔽道海,也就是那所谓的天域道场。 但却没法屏蔽穿越者的天命能力? 就宁洛目前的认知,天命之力实则是一种高维干涉,是直接从“画布”层面进行的干涉,甚至权能超越了道海。 就像他重塑肉身那样。 那这样看来,局面未必绝望到毫无还手之力的境地。 宁洛沉默片刻,忽而问道:“大御史和齐皇陛下理应都是至强者吧,他们难道没办法分辨出域外邪魔吗?” 松阳摇了摇头。 “如若真有这么容易分辨,昔日域外邪魔也不可能轻易作乱。” “鉴别之法的确有,但手段实在过激。” “譬如道境强者,只要毁其肉身,就能鉴别是否为域外邪魔。” “邪魔者,天域道场中的道身会随之溃散,面貌全非,而常人之道身则能依旧保持原貌。” “但......” 松阳苦笑道:“修成尊者之前,肉身溃灭便几乎没有重塑的可能,无论受验者是否确为邪魔,检测的代价都是死亡。” 意思就是,只要上了刑架,清白与否便再无意义。 纵使能够自称清白,但结局却也只是死路一条。 所以青槐自不可能把在场所有人格杀一遍,以此验明真身。 真要这么做,那万法界可就彻底乱套了。 “那道境以下呢?” “道境以下......也很难。” “域外邪魔姑且可分为两种,一为兵卒,二为将帅。” “兵卒者,只是粗劣地模仿原主,一旦身体遭受重创,或者情绪受到重大的冲击,便会化为邪魔。” “而将帅者,却与常人一般无二,只是在天域拥有‘影子’,因而将之击毙后,天域道场内对应的坐标会出现黑斑。” “虽能鉴别,但也没法鉴别活人。” 换言之,无论邪魔是否为道境,都只有死了才能鉴别。 但让宁洛感兴趣的是,这域外邪魔兵卒一说,倒是更趋近于对秽的描述。 所以域外邪魔,很有可能也将黑潮包括在内。 不过,这并不能改变宁洛眼下的处境。 因为至少在万法界土著眼中,穿越者和黑潮邪祟别无二致,都不过是一丘之貉。 至此,现状清晰。 宁洛闭目凝神,虽面带愁容,但心里却已如明镜。 “情况,大概都了解了。” “三阵之下,禁道法神通,禁空间秘力,禁神念窥探。” “但不禁肉身,不禁灵气,不禁天命。” “除此之外,在场众人每天清晨都会推出最受怀疑之人,在正中的金銮殿接受千人会审。” “如若被定性为域外邪魔,恐怕就难逃一死。” “时间拖得越长,局面就会越乱,我也越是危险......” “所以。” “我得找出那只域外邪魔,如此方能自证清白,逃脱囹圄。” 思路清晰。 先前诸多担心也确为多此一举 既然遮天大阵之下,神念不得窥视周遭,那宁洛暗自修行,也就不成问题。 当然,前提是不能引起太大动静。 更不能引得松阳怀疑。 不过好在宁洛已经做足事前准备,理应并无大碍。 宁洛以松阳为参照,确认在遮天大阵内正常修行不会被道尊强者察知后,便开始按照自己独创的药方运行功法。 功法之名,权且称之为道解的万法卷。 “倒是也有实验价值。” “这么看来,往后我穿越的世界之中,千奇百怪的天行纲常只会越来越多。” “所以道解也理当拥有足以应对各种特殊环境的副本。”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不过,也须得适当雕琢。 至于万法界的境界体系,则是有些特别,或者说是需要具体道法具体分析。 总而言之。 万法界境界分为培药,玄丹,合道,万法四大阶段。 细分起来。 培药阶段的境界被唤作采药,归鼎,熟成三境。 而玄丹阶段的境界则不尽相同。 虽主流是胎息,还丹,造化,守一,真意五境,但不同丹法对应的玄丹种类不尽相同,一如血丹金丹,铅丹煞丹,甚至有诸如剑丸与蛊丹这样的怪异传承。 因此万法界修士多少需要对药方丹法有所了解,否则根本分辨不出旁人的境界修为。 至于道境以上,尊经阁典籍中所记述的,则更是千奇百怪,语焉不详。 就很难再局限在“一境”“二境”这样的概念之中。 天齐宫。 首日。 宁洛运转道解万法卷,虽不敢大张旗鼓,但万法卷本身就相对温和。 在没有天道馈赏的前提下,道解万法卷修行并不会引起太大的动静。 毕竟一个小周天需要足足整日时间,半日采气,自不可能鲸吞海饮,那样宁洛的身躯也撑不下。 采药,归鼎,熟成。 此即培药三境。 其实不难理解。 换做宁洛熟知的概念,采药境便是炼气与筑基的融合,讲求一个精气神同炼。 得益于非凡的道境理解,这一点宁洛在修行伊始,便已然能够做到。 但他现在却没有了跳境的能力。 因为归鼎境界需要气海灵脉浩瀚似江河,识海宽阔如汪洋。 至此,以自身为鼎炉,化为培药之地,方可称之为归鼎境。 这便需要时间。 只有一境修为,而且底子还尚不扎实。 对宁洛而言,至少现在还远远称不上安全。 首日过去。 近三千皇亲国戚互相猜忌,询问彼此今日动向。 唯有齐婉秋这里一片清净。 七公主过来嘘寒问暖,但也不敢与齐婉秋过多言语。 因为齐婉秋与旁人太过疏远。 换言之,她的话语没有任何可信度,也没法替任何人证明行迹。 七公主若是与齐婉秋交流过多,反倒是可疑。 即便她是唯一与齐婉秋时常联系的皇室宗亲。 但此时此刻,她也不得不避嫌。 松阳与青槐有旧,自然有办法互证清白。 二人交谈良久,直至午夜方回。 松阳告知了齐婉秋齐皇近况,据说齐皇伤势似是三年前在落云府云龙江的一场恶战有关,也与域外邪魔脱不了干系。 “三年前,云龙江,域外邪魔......” “这个......” “理应是黑潮的锅了吧?” 宁洛没有深想下去,而是专注修行。 直到,次日天明。 玉玄殿,凶案再起! 天宫仆役惨死殿中。 而目睹凶手的宫女们,却将矛头......对准了齐婉秋! 0332 会审 金銮会审。 众目环伺。 玉玄殿仆役深埋着头,哭丧着脸,俨然一副畏怯姿态。 “天宫之内,欺君罔上,可是会被判处极刑的,你且想好了再说。” “本座,最后再问你一遍。” “你确定,自己看到的身影,是她吗?” 青槐目光偏向了一旁的齐婉秋。 那仆役吞咽了一声,咬牙道:“应,应该是......” “什么叫应该?!” 青槐目光渐冷,话语冰寒彻骨。 仆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诉道:“大人,小的真不知道啊!这月黑风高,又有大阵遮天,小的只能看清个大概。只记得那是个华服女子,而且戴着金玉凤钗。” “小人,小人可以对天道立誓,如果证言有半分虚假,定当遭劫!” 宁洛挑了挑眉毛。 天道立誓?这又是什么新操作? 万法界的道海居然还兼顾了这种功能? 而青槐也是眉头一皱。 仆役的证词是真是假,他自然一眼就能看出。 不仅是他,环伺周遭的数千皇亲国戚,无人不晓内中黑幕。 这只是在针对齐婉秋罢了。 但所有人都选择三缄其口,因为齐婉秋的死,对大伙儿都有好处。 他们唯一好奇的是,这次主动推波助澜的人,究竟会是谁? 因为那人这般迫切出手,说明他背后的势力打算为齐皇生女,争夺九公主席位。 而谁又能在陛下疗养之际,与之亲近...... 皇室宗亲互相猜忌,然却压根无人关注场中的齐婉秋,似乎已经为之宣判了死刑。 而纵使青槐知晓内幕,却也无可奈何。 只因天道立誓在万法界的确有效,虽说现在有遮天大阵在,立誓没法即刻得到反馈。 但只要大阵撤去,倘若那仆役有所虚言,必当五雷轰顶而死。 不好办。 青槐冷眼道:“九公主可有证词?” 齐婉秋微微躬身,像是早已预料到会发生这般场面。 她语气平静中夹杂着几分淡漠:“大御史心知肚明,又何必再问。昨日白昼,我与七公主在落霞殿中小叙过片刻,而夜里自然也不曾离殿。” “洛儿火候未至,尚不曾踏入修途。” “眼下域外邪魔藏匿于人群之中,我这当娘的,怎可能留他一人在落霞殿中?” 青槐沉默。 众人不语。 这些话大伙儿都明白。 但...... 没什么意义。 青槐:“九公主殿下,空口白牙可难以取信,你须得有人作证,方可洗脱嫌疑。” 齐婉秋苦笑了声,已然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她,大齐九公主,神威军叛将之妻,曾在天齐宫金銮大殿当着众臣之面痛骂父皇。 她没有同伴。 这等关头,七公主也不敢为她证言。 皇室血脉关系淡薄,七公主与九公主亲近,也不过是因为小时候二人走得近些罢了。 七公主是优柔寡断之人,也没多大抱负。 因而想着,虽然九公主现在落魄,但万一未来能有起色呢? 于是她才会始终与齐婉秋保持亲近。 但现在,七公主也明白了处境。 金銮会审。 被怀疑者只能以死自证清白。 倘若她为齐婉秋出头,那下一刻被推上刑架的人...... 会不会就是她呢? 七公主不敢冒险,只得就此袖手旁观。 齐婉秋的视线扫过周遭,瞳仁中隐隐现出几分凄婉。 但却并不绝望。 因为她知道,松阳少傅不会坐视不理。 果然,一道身影飘然而下,来到齐婉秋身旁。 松阳背着手,冷声道:“本座松阳,能够为之作证!” “九公主殿下自丧夫之后,一直便在本座视野之中。” “本座尊者修为,倘若有域外邪祟接近,必不可能匿踪敛迹。” “所以,本座可为九公主证明清白,也能为她作证,她确实从未离开过落霞殿。” 局面一时僵滞。 这金銮会审,远不如宁洛料想中的那般激烈。 无论是大御史青槐,还是周遭围观的皇室宗亲,都是一般沉默。 而身居场中的齐婉秋,和那指认的侍从,也并无激烈的唇枪舌剑。 因为各种内幕,大伙儿都心知肚明。 直到。 人群中忽而有道声音响起。 “众所周知,松阳少傅与九公主有旧。” “谁人知道,你是否因由往昔因果,在为九妹做伪证呢?” 众人忽然提起精神,循声望去。 他们找到了目标。 六公主,齐凝霜。 众人原以为这场金銮会审将会不欢而散,因为他们料定,幕后黑手想来不会进一步追责下去。 毕竟松阳身为皇庭少傅,又是青槐旧友。 在这座囚牢之中,他的话语权要远胜旁人。 硬是要与松阳作对的话,的确并不理智,很容易便成为众矢之的。 但是六公主,依然开口了。 “不妙。” “六公主只是个幌子,她背后另有势力,或者是一大集团。” “或许......” “就是昨天才结成同盟的也说不准。” 宁洛目光微凝,早已看出了根由。 当齐皇重伤未愈的消息传到了一众皇室宗亲耳中。 他们便已然开始提前打起了皇位的主意。 如果他能活着离开天齐宫的话,或许能够看到,再过不久,皇室之中便会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皇子公主们互相结盟,组成派系,与其余皇室宗亲抗争。 整个朝堂也会暗流涌动...... 但那是后话。 现在摆在宁洛面前的难题是,在这样近似狼人杀的处境下,有人抱团了。 那么他们这个小团体就拥有充足的话语权。 甚至可以票决出自己想杀的人。 他们不介意杀错人与否,只是想要借此达成自己的政治目的。 至此,结果已经再无变数。 三皇子跻身人群前列,双眼眯得狭长,隐隐透着些危险的气息。 “六公主......” “所以,站在她背后的是大哥?” “父皇重病垂危,大哥,连你也不打算继续安分下去了吗?” 三皇子冷笑着撇了撇嘴,心想着纵使你们人多又有何妨。 说到底,皇位归属于谁,看的不是结盟成员的数量,而是质量。 至于齐婉秋。 他冷淡地瞥了眼齐婉秋,心道:“九妹......这个称呼终于要第十七次换人了啊。” “自古以来,皇室便是如此残酷。大道无情,你可莫要怪兄长袖手旁观。” “至少,你不是男儿身,否则所要面对的暗潮,面对的危机,可远不止如此。” “弱肉强食,这便是皇室的天纲。” 三皇子淡漠地收回目光,心中也为自己的人情浇薄找足了借口。 另一边。 皇叔齐康微不可察地瞟了一眼齐婉秋,目光中没有丝毫怜悯。 他是当初大齐九子夺嫡中唯二生还的皇子,而另一位,自然就是当今齐皇。 齐康瞥了一眼齐婉秋后,佯装于心不忍,痛楚地阖上双眼,仰天不语。 但实则,不过是在闭目凝神,推演着接下来该如何落子。 “九公主齐婉秋已是必死无疑。” “六公主齐凝霜如今身在风口浪尖。” “待得会审结束,以三皇子的性格,理应不会扩张势力。” “但其余人却不会坐以待毙。” “齐凝霜,便危险了。” “倘若让她被推上刑架,要只是暴露大皇子还好,倘若把我也给卖了......” “可惜,她永远都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齐康敦厚的外表下,心中却酝酿着阴毒的计划。 但觊觎齐皇之位的同辈亲族,可不止齐康一人。 长公主神色波澜不惊,然却早已掌控全局。 她是齐皇的亲姐,自然见惯了皇室厮杀。 “凝霜和大皇子最为交好。” “可陛下教育承天时那般严苛,让这孩子从小便有些自卑,也少有主见。” “虽说他对陛下的心怀怨怼,但如果只是承天自己,他是断然不敢觊觎皇位的......” “我明白了。” “看来,凝霜要有难了。” “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 长公主,康皇叔,大皇子齐承天,三皇子齐麟,六公主齐凝霜...... 说来倒也可笑。 明明“域外邪魔”危机临前。 当这群皇子皇女却是无一畏怯。 他们甚至根本不在意那所谓域外邪魔,只想利用好这次难得的机会,在这天齐宫中,在这小小十殿之内,搅动风云。 而齐婉秋...... 看似是众矢之的,被群起攻之,除却松阳以外无人袒护。 但实则,不过是搅浑这一泓泥潭的引子。 是迫使那些牛鬼蛇神们露出真容的祭品。 大幕揭开。 但戏台之上,却再无齐婉秋的席位。 甚至,在场数千人里,都没人想过...... 万一,齐婉秋没死成呢? 那一切计划,不都只是空洞的脑补吗? 即便松阳都攥着心口,颓然低下了头。 纵使青槐也嘴唇翕动,无奈心中嗟叹。 然而...... “别急。” “各位大哥大姐,叔叔婶婶,阿姨姨夫......” “我知道你们很急,但是先别急,先听我说两句。” 气氛霎时冰凝! 几乎所有人的脑后都冒出了一溜儿小问号。 谁急了? 我寻思着,我们也没急啊...... 还有,大哥大姐,叔叔婶婶是个什么东西? 这里是天齐宫,是皇室威仪笼罩之地! 你这一点皇家礼数都没有,是怎么混进来的??? 显然,开口之人,正是宁洛。 不巧,宁洛百世轮回,偏偏还真没试过宫廷出身。 礼数是什么? 他还真就不懂。 但这也无妨,因为这样反而显得他很纯真,有种野性的真实。 毕竟,他又不是在宫里长大的。 “长辈们好。” “我,宁洛,九公主之子。” 话语一出,人潮之后,有数十道身影瞳孔骤缩,气息霎时颤栗起来! 宁洛! 是宁洛! ! 绝对是他!不可能是同名!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牵起了一抹神秘的笑意。 找到你们了。 皇室宗亲这么好的出身,混进些穿越者,不是理所应当吗? 更何况,他们都是能够参加决赛之人,自然也有能力选择皇庭出身。 宁洛无暇追溯视线的来源,虽然他对视线敏感,能察觉到其中隐含的情绪波动。 但要说从数千人中精准索敌,倒是难以做到。 不过那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并非孤军奋战。 无论立场如何,无论域外邪魔是否完全针对的是所有穿越者,至少他们在万法界土著眼里...... 都是「狼」。 宁洛双臂环抱胸前,俨然一副粗俗模样。 他瞳仁间弥涌着压抑的怒火,似乎在为自己母亲的遭遇感到气愤。 宁洛以“纯真”的心智,毫不避讳地揭穿了众人虚饰的假面。 “别以为小爷不知道!” “你们一个个都心知肚明,都知道那贱仆是在诬陷我娘!” “但为了能够巩固势力,夺取皇位,所以你们才会故意袖手旁观!” “一肚子坏水!就这还皇室宗亲?” “呸!” 不就是喷子嘛? 看得多了,谁还学不会点儿呢? 宁洛凭借自己丰厚的网络阅历,舌战群儒。 他转眼便将自己推上了道德的制高点:“眼下域外邪魔潜藏在我们之中,你们不仅不追查域外邪魔的身份,反倒是满脑子争权,想要攻讦我娘!” “你们和域外邪魔,又有什么区别?” “啊?!” 青槐嘴角抽了抽。 他这还真看不出来,宁洛这纯真的模样是真是假。 皇室暗潮人尽皆知,但大伙儿虽心知肚明,可平日里却也都会闭口不言。 但宁洛还真就这么大张旗鼓地指着鼻子揭露他们...... 青槐也不知道,这是聪明,还是愚蠢。 “童言无忌,洛儿他从小在深宅大院里长大,不曾与旁人交际,也更没人教他皇庭礼数。” “诸位莫要在意。” 松阳赶忙打起了圆场。 然而。 宁洛小脸一黑,当即怒道:“老头!你到底是帮谁的?怎么胳膊肘朝外拐呢?!” 松阳:“???” 场面一度变得十分尴尬。 皇子皇女们悉数眉头紧皱,不知该觉着愤怒,还是觉得滑稽。 但唯有那些穿越者们,却已然预见了结局。 因为。 全场的焦点早已转移。 甚至就连这场会审的话语权,也已然被宁洛夺去。 这,就是宁洛。 不出所料的话,接下来,攻守就要易位了。 没人知道宁洛的底气从何而来。 但所有人都知道,如果穿越者中有人能打破僵局...... 想必,唯有宁洛。 长久的凝滞过后。 松阳哑然失语。 而宁洛却是高昂着头,冷声道:“我不知道你们脑子里打着什么小算盘!” 《女总裁的全能兵王》 “但我知道,域外邪魔才是我们的公敌。” “外敌未除,你们就这么内乱起来?” “我合理怀疑,那会不会是有域外邪魔在刻意淆乱视线呢?” “更何况,我娘为什么一定要死?” “首先,臭老头的身份理应可以确保是好人吧?否则堂堂尊者,根本没必要贴身下手,杀死玄凤郡主之子。” “那事情不就简单了吗?” “让臭老头监管我娘,寸步不离,不久行了嘛?” “反正域外邪魔也干不过他,更不可能夺舍他。” “那这样,就算我娘是域外邪魔,她也没有行凶的机会啊?” “万一,这期间又有人身亡,岂不就证明了我娘是无辜的?” 宁洛说得头头是道,险些就把众人给绕进去了。 六公主齐凝霜闻言神色一冷,刚打算辩驳。 然而宁洛早有预料! 他看向齐凝霜,在齐凝霜将将发出声音,尚未来得及吐字之时,猛然喊道:“闭嘴!” “就你唯恐天下不乱!” “就你非得要我娘死!” “你这么急着推人上刑架,你是不是域外邪魔啊?!” 六公主:“?” 这下,局面彻底僵住了。 谁再跳出来乱叫,谁就是域外邪魔! 宁洛一口咬死。 继而,朗声道:“不是说要抓邪魔吗?” “那再简单不过了。” “大伙儿,听我说,我没修为,如果我是域外邪魔,那谁都能打得过我。” “我也谁都没法夺舍得了。” “所以啊......” “这邪魔,让我来抓。” “不就行了吗?” 0333 虫秽 众所周知,这种找内鬼的戏码中,只有两种人最不容易令人起疑。 一是全程摸鱼,绝不参加对任何人的攻讦,也没有任何可疑举动的混子。 二是引领节奏,将线索盘得头头是道,且身份没有丝毫疑点的绝对领袖。 宁洛没玩过类似狼人杀的游戏。 但他毕竟看过。 所以他太懂了。 他不仅对如今局势看得透彻,更是对这些皇室宗亲的想法了如指掌。 在座两千人,都不是坏人,也都是坏人。 不是坏人,是因为按照‘剧本’的机制,他们大都站在正义的人类阵营。 都是坏人,是因为他们心中各有算盘,想利用这次难逢的机会搅动风云。 换句话说。 他们不是鬼,却心里有鬼。 于是,当宁洛表现出纯真的姿态,扬声高喊着“谁叫得最凶谁就是狼”时...... 大伙儿都沉默了。 他们不能引人耳目,不能令人起疑。 因为那样,会妨害他们的缜密计划。 但可惜,从这一刻开始,那些计划筹谋就已然悉数崩解。 只因,话语权,易位了。 见众人默然不语,宁洛接着说道:“不是吗?” “你们代入域外邪魔的身份想想,它敢夺舍我吗?” “我是废物啊!” “它夺舍我,不仅什么事都做不了,而且还会把自己拘禁在这具孱弱的肉躯之中。” “杀我轻而易举,所以杀它同样易如反掌!” “它不敢这么做。” “所以,当我说出这番话后,它就会试图杀我!” 图穷匕见! 只要接受了自己的软弱,那我就是最强的! 这声“我是废物”在如今的金銮殿中,竟是这般振聋发聩。 宁洛耸肩摊手,语气粗野且傲慢:“只要我活着,它搅乱阵局的计划也就难以施行,所以它一定会想要杀了我!” 《天阿降临》 “那么,只要在我调查域外邪魔之时,大伙儿的视线紧盯着我,注意谁想要对我不利。” “那它,就定是域外邪魔!” 谁敢动我,谁就是狼! 因为我宁洛是绝对的好人,而且也不具备伤害任何人的能力。 更是有着完全符合人设的纯真野性,看不出半分域外邪魔伪装的迹象。 这下,身份就做实了。 松阳和齐婉秋不会起疑。 不仅因为宁洛提前便做好了准备工作,更是因为他是素体穿越。 既非转生,也非还魂。 他的人设只要不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松阳和齐婉秋眼里,就是绝对真实。 没有任何可以怀疑的点。 这下,金銮殿上,满目冰凝,一片死寂。 没人愿意认同宁洛,但也没人敢于跳脸。 这种时候,像六公主齐凝霜这样的炮灰,要是敢跳脸的话,当场就会沦为众矢之的。 像皇叔齐康这样在幕后运筹帷幄之人,倘若出言干预,更是会将自己计划展露无余。 青槐挑了挑眉毛,继而饶有兴致地瞟了眼宁洛。 “这小子......” “不像是表面那么粗野。” “不懂皇室礼数是真,但愚妄鲁莽却只是浮于表面的假象。” 青槐是大御史。 御史台的职责在于监察。 监军,监政,监国,监家,监天...... 他看过太多残忍阴毒的皇室暗潮,也见过太多城府如渊的贪官污吏。 他知道任何人道心坚定,奉行天纲的表象之下,都有着难填的欲壑。 也能看出。 面前这个顶真的狂狷少年,实则还真有些东西。 “不如......” “就把他当做诱饵,给他一次机会。” “如此,我也方便交差。” 青槐微眯着眼,继而朗声打破了沉寂:“小公子所言不虚,倒是有几分道理。既如此,就由松阳少傅监管九公主,禁足落霞宫中,落霞宫皇亲一同监督。” “而小公子则十殿通行,负责调查域外邪魔一事!” “凡问询者,不可有半分隐瞒,否则便视为可疑之徒,接受金銮会审!” “而每日清晨,我辈依旧齐聚金銮殿,由小公子整理线索,互相质问。” “如此,可有人还有异议?” 小公子,是对宁洛的称呼,也是在场众人中最为低劣的身份。 换做天齐宫外的任何地方,所有人都不得不给宁洛三分薄面,哪怕是地品的监察御史,也不敢在明面上和公主之子起冲突。 但在天齐宫,宁洛的身份却卑微到可怜。 公主之子自然不比皇子后裔。 虽然在万法界的皇朝中,所谓世袭,并不单单只是承袭父亲官爵,也自可承袭母亲。 但齐婉秋是九公主,又背离皇庭,自无官爵在身。 宁洛父亲又是叛将,同样没有能够承袭的爵位。 若有爵位,那宁洛就可称世子。 如无爵位,那宁洛就只是公子。 他因此也是在场唯一一位公子。 也算是挺有牌面。 众人听得大御史的提议,虽不愿认可,但也无从辩驳,更是不敢发声。 直到,三皇子淡漠地挥了挥手:“我同意,你们随意。” 嗤,白捡的便宜,他齐麟会不捡? 虽说他不屑行诡谲之谋,但不意味着他会对皇庭暗潮坐视不理。 长公主,康皇叔,大皇子齐承天,六公主齐凝霜...... 如今有人站出来破局,搅乱他们的计划,那齐麟自会顺水推舟,成全他一把。 这便是他的道途。 如此,局势已定。 金銮会审结束。 宁洛以齐婉秋与松阳被禁足的代价,换来了绝对的话语权。 大御史青槐虽并未紧随在他身边,但也时不时便现身监督。 似乎在告诉宁洛,他一直在背后盯着,可别耍什么小伎俩。 宁洛自不会这么做。 因为他想要破解这三阵困局,也就必须找出域外邪魔。 利害一致,他没必要从中作梗。 “首先。” “玉玄殿命案的凶手,毫无疑问就是六公主齐凝霜的爪牙,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杀害玄凤郡主之子的人,究竟是谁?” “我必须弄明白。” 宁洛站在接连玉玄殿和正中金銮大殿的虹桥之上。 即便大阵遮天,虹桥依旧并未溃散,显然是通过某种内藏道蕴的灵物而做到。 宁洛扶着虹桥两侧的铁索,这里视野开阔,没人胆敢在此对他下手。 他闭目凝神,庞杂的信息与线索逐渐汇流。 首先,一切的起因是玄凤郡主之子。 他的身亡应当与皇庭暗潮关系不大。 毕竟,从众人惊讶的表情便能看出,齐皇被域外邪魔所伤一事,似乎少有人知情。 “先抛开极端例外的情况不论。” “那么眼下行凶者的身份,大体便只有两种可能。” “倘若是穿越者所为,那么这个穿越者......真是蠢得可怜。” “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我和他们有信息差,他们也理应没那么快发现,这次的穿越是真实穿越。” “所以他们可能思维没能转变过来,才莽撞出手。” “那另一种可能......” “就是秽所为,或者准确来说,是‘虫’。” “秽,茧,虫,前者是泛用个体,理应没有那么高的智慧。” “茧的话,是像赤蛮那样的半成品,他们很容易就会被相熟的人识破身份,所以也不太可能。” “那就是说,如果......如果这次乱局的幕后黑手真的是黑潮,那么它一定是只能够完美掩人耳目的虫!” “换句话说,就是和赝品萧忘相近的个体。” “......” 想到这里,宁洛的脸色渐渐暗了下去。 尘渊界的BOSS,变成了万法界开局的小怪...... 说是小怪的话,倒是有点委屈人家了,但宁洛毕竟连新手村都没出呢,所以这般称呼也并无不可。 这就等同于在尘渊界眼睛一闭,一睁,萧忘突然出现在了面前...... 这挑战,好像有亿点点难...... “还好,我不是孤军奋战。” “我只要找出它,并能保证自己不死,一切就都能迎刃而解。” “呼......” “但,还是别整这种阴间活吧,但愿不是黑潮干的,而是某个蠢比穿越者干得好事。” 一念及此,宁洛动身探查。 在天命效力最高只能有11.1%的当下,他的天命都很少能够发挥效用。 按照苏瑶曾经在永城所言。 S级天命是特异天命,SS级天命为专属天命,而SSS级则被称作是灵格天命。 其中SSS级天命可以突破黑潮模组的效能限制。 以宁洛现在的眼界来看...... 他已然明白了大概。 但可惜,他没有。 道主(SS),天理(SS),不朽道体(SS),忘尘(SS),大梦通幽(SS),太衍灵体(SS),奇阵归藏(SS),黄龙显圣(SS)...... 八个SS级天命,堪称豪华! 但在万法界中,都收效甚微。 只有「道主」和「奇阵归藏」能够看看突破天命效能的限制。 前者是因为其位格相对较高,而后者则是因为它有伴生灵宝。 当然,宁洛不敢取出来就是了。 换言之,暂时没用。 唯二能够仰仗的,反倒是S级的「破妄」和「人王」。 前者提供了能够洞穿虚妄的瞳术,而后者赋予宁洛更强的领袖气质与话语可信度,总之就是嘴炮天赋。 宁洛清楚自身优劣之后,便动身探查。 封锁,第二天。 宁洛闲逛了半天。 穿越者们刻意避开宁洛,不想被他选为迫害的对象。 但宁洛却通过可疑的视线辨认出了他们。 玄凤郡主之子天赋平平,没什么名气,更没啥家底。 所以首先排除谋财害命。 那么是赴京路上结怨? 宁洛旁敲侧击,多方打听,没有听说有仇怨之事。 局面似乎在往最为不利的方向发展。 瞳术破妄并不能看出谁是域外邪魔,只能通过气息辨别所言真伪,又是否有所隐瞒。 所以宁洛花了足足半日时间再复整理情报。 但依旧没能发现穿越者们的破绽。 封锁,第三天。 金銮会审。 宁洛直截了当地曝出了数十名穿越者的名字。 然后言称他们都是好人,暂且无需质疑。 至于原因...... 就俩字,推理。 众人一时语滞,可偏偏又不好意思出言叱责。 唯有那些穿越者,险些两眼一黑,吓晕过去。 好家伙,明明他们寻思着自己也没暴露啊,怎么这就被卖了...... 而且,你说这话也没意义吧? 不是纯纯地针对吗? 意义,当然是有的。 结束会审之后,宁洛找上了身后尾随的青槐,低语道:“大御史,烦请您看着些他们,他们很可能成为域外邪魔狩猎的对象。” 青槐微眯着眼,只觉自己果然没有看错! 这小子,不傻! 他没有回应宁洛,只是默默踏空而起,鸟瞰十殿。 然而...... “呀啊——” 一声尖啸! 宁洛瞳孔骤缩,赶忙奔赴现场。 却见一宫女瑟缩着倚在梁柱旁。 而她面前有具尸体。 宁洛认得。 “云郡王,遇害的是穿越者?!” “不会,真是虫吧......” 0334 潜谋 云郡王。 本名......不知道。 反正他穿越者的身份确凿无疑。 原因很简单。 因为云郡王怕宁洛,不是心里有鬼的那种惧怕。 而是像草原上的鹿群见到勐虎猎豹,吓得转身撒腿就跑的那种畏惧。 放眼天齐宫,能害怕宁洛这个毫无修为的小公子的,也就只有穿越者这一种可能了。 毕竟活到最后的才是冠军,而宁洛出道以来又未尝一败,他们自会栗栗危惧。 宁洛微眯着眼,心念急转。 “我才堂而皇之地公布他们的身份,就有人死了。” “穿越者没这么蠢,所以下手的要么是搅浑水的皇室宗亲,要么......” “就是黑潮。” 众所周知,黑潮狩猎穿越者的欲望远大于土着。 而且从苍冥界伪神那儿得到的情报来看,黑潮有方法预知穿越者的降临。 “不论它之前是否知道我们的身份。” “但至少,它捕食了云郡王后,必定能洞悉一切。” 猎手与猎物,易位了。 而且就这猎手雷厉风行的动作来看,宁洛意识到,他先前对局势有所误判。 《独步成仙》 这并不是唇枪舌剑的狼人杀。 而分明是困兽厮杀的角斗场! 如今距离判明局势,得出结论,就只剩下最后一步。 宁洛一手扶着额头,神色震惊,实则是在掩护自己的童术。 破妄童术在万法界的天命效能下有所削弱,主要体现在童术的作用范围,以及视网膜下的道纹冷却。 换言之,就是施法距离和冷却回转受限。 童术催动! 宁洛的视野之中,四方景貌尽皆虚化,唯见周遭丈许空间。 五色失真,气息驳杂。 邪祟的气息虽未寻到。 但! “他的脑子和嵴椎?!” 宁洛童孔骤缩! 借由破妄童术,他的目光穿透了亡骸的颅骨,却见云郡王的尸体虽看起来并无创伤。 但他的大脑之中却有一只肥硕的秽虫在在不断搅动,秽虫的鞭毛如螺旋般缠缚着云郡王的嵴骨,继而延伸出万千条细长的触须! 青槐身子微伏,正待查探。 宁洛猝然暴吼:“前辈小心!他耳朵里有东西在动!” 话音刚落! 云郡王的尸骸忽然暴起,手臂呈现不合理的扭曲,拳头带着骨裂的爆鸣,勐然轰向了青槐! 然。 “退!” 青槐纹丝未动,仅是一声低喝。 云郡王的尸骸瞬息间便被青槐的口气给震飞出去!直直撞上了宫墙! “镇!” 青槐惜字如金。 然而亡骸所在之处却如同苍天倾塌,钧天之力覆压而下! 轰! 宫墙轰然崩解,化为齑粉,而云郡王的尸骸也被碾成了肉泥。 青槐缓缓伸出了手,掌心虚握,废墟中的千足秽虫轻易便被他摄了过来。 秽虫在半空中不断挣扎扭动,然却无论如何都没法逃逸。 “竟然没被镇杀?” “这是......” “东荒瘴毒林里的黑蛊,还是只六目” 青槐自顾自说着。 然而他身后畏惧的皇亲之中,那些尊者无不童孔地震,面露骇然。 “大御史,道法至少也是大成境了。” “遮天大阵都拦不住他,他自身大道已成,修为又有长进。” “齐皇之下,又多了一尊绝世大能!” 宁洛将这一切听在心里。 道法大成,自身成道,这是他未曾触及过的层次。 但至少现在看来,他提醒青槐退避,倒是有些杞人忧天。 还有这所谓东荒黑蛊...... 宁洛眉头一皱,他这才穿越几天,驳杂的情报也太多了些。 皇亲们缓过了神,议论纷纷。 “东荒黑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不是魔道邪修的手段吗?” “还是只六目,这东西可不好养,起码要百十只黑蛊才能养得出来吧?” “爹,我记得这东西可以让人修为暴涨,甚至突破......” “嘘——混账东西!大御史在这,你找死吗?!” 宁洛挑了挑眉毛。 修为暴涨,甚至无视天资,突破瓶颈...... 嘶,黑潮好像还真可以做到? 毕竟有所舍,就有所得。 牺牲了“人”的身份,自然能获得那诡异的秘力。 而且这千足秽虫,宁洛还觉得有些眼熟。 “这不是荒狱界中,荒古人皇记忆里的血虫吗?” “当时他选择顺从黑潮,使得黑潮顺着天道馈赏悄然降临,起初便是以秽虫的姿态,潜入世间。” “但在万法界......” “竟然成为了邪道的黑蛊?” 宁洛目光微凝。 看来,万法界的黑潮与此前的世界皆有不同。 尘渊,荒狱,苍冥,黑潮分别以黑海,血祸,灰诡的形式降劫,三方天地都与黑潮势不两立。 但在万法界中,黑潮却是渗透型的入侵。 在这里,黑潮不是黑潮,而是被称作邪道。 就连这黑蛊,修士们不仅不畏惧,反而会捉起来养殖,甚至培育出了所谓“六目”。 这...... 域外邪魔,黑潮,穿越者,甚至土着邪道...... 宁洛忽然意识到,这四者逐渐交织在了一起。 善恶,正邪,立场之别,阵营之分...... 似乎,没有先前所想的那般单纯。 宁洛正思索着。 青槐焚尽秽虫,转身道:“身怀黑蛊之人,死后会沦为行尸。而六目黑蛊,以云郡王的天资,显然是驾驭不了的,所以......” 青槐话音未落。 一旁的矮胖男人便嚎啕大哭起来:“我儿向来乖巧懂事!与世无争!又岂会借黑蛊修行!” 另一体态丰满的华服妇人也跟着惨嚎:“是也!域外邪魔素来和东荒邪道有所关联,这定是邪魔毒杀,还企图栽赃嫁祸!” 宁洛童仁闪动。 “真话。” “感情也是顶真。” “这人倒是挺会选择出身的,可惜了。” 宁洛放下遮目的右手,敛去童术威光。 青槐连番逼问,但宁洛没有参与,因为他知道二人所言非虚。 这云郡王选择了这对溺爱孩子的父母,确实有利于行动,只可惜早早便被邪祟选为了目标。 皇室宗亲们议论纷纷,很快不欢而散。 因为青槐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 但至少,现在可以证明的是,那行凶之人已经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手段,而且仍在行动之中。 而齐婉秋虽不能洗脱嫌疑,但至少再无人能够把罪名推卸到她的头上。 散场之际。 青槐微不可察地瞥了眼宁洛。 “这小子,观察倒是敏锐。” “域外邪魔若是有这等智慧,那我们也用不着......也不好说。” “至于六目黑蛊......” “看来,东荒那边果然也知道了天星陨坠一事。” “眼下天齐宫内鱼龙混杂,钩直饵闲,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钓上来些大的?” 思索着,青槐敛踪匿迹,身形倏然间消失了踪影。 他是成道之人,甚至道种已然结出道果,因而在遮天大阵的压制之下,依旧能够施展道法。 如今一切齐备。 这座兽笼之中,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却未尝可知。 而以宁洛的视角...... “狼在白天也会刀人。” “剧本的性质已经变了。” “目前看来,已经有四方阵营了。” “皇室暗潮,东荒邪道,穿越者,虫秽。” “就松阳的解释,域外邪魔分为兵卒和将帅二者。” “但实则。” “兵卒即是指代被黑潮侵蚀的修士,以及秽与茧。” “将帅指代穿越者和虫,都能轻易潜入人潮之中。” “东荒邪道......是否与虫秽同一阵营,尚且不知,因为他们会捕猎黑蛊,看起来像是会反向剥削黑潮的大聪明。” “但虫秽的主要目标,理应就是穿越者。” “而青槐同样不会容忍穿越者的存在。” “......” 宁洛算是彻底明白了。 所以,穿越者就是全民公敌,人人得而诛之,处境比之虫秽还要更惨几分。 甚至,那只「虫」之所以潜入此次天齐会谈之中,想来了解齐皇情况是其次,而借机掠杀穿越者才是首要义务。 那...... 齐皇呢? 齐皇选择在这时候召集皇亲,真的是因为他伤重难愈? 时间点太巧合了。 巧合到,宁洛觉着,如果把齐皇口谕和天齐事变串联起来,那么一切就都合理了。 这是齐皇布下的斗兽场。 无论他究竟是善是恶,又是何立场。 他的本意,就是让两队立场不同的“域外邪魔”互相争斗。 同时,也可以考校那些候选的皇子公主,与辅政的皇亲。 “养蛊是吧?” “老东西,心真狠啊。” “啧。” 宁洛捏着下巴,心中腹诽,继而有了计划。 宁洛分别问询了玄凤郡主,以及云郡王的父母。 玄凤郡主面如死灰,童仁中隐现着嗜血的杀意。 当宁洛问及她,当日在天齐宫金銮殿上,是否见到有可疑之人时。 她一语不发,仅仅只是狠狠瞪着宁洛,眼神彷佛要杀人一般。 而云郡王的父母则依旧在哭天喊地。 他们一连串报出了数十个名字,但却真伪参半,看样子像是被丧子之痛冲昏了理智。 六公主齐凝霜轻蔑地瞥了眼宁洛,就算知道什么,也不会告诉这位落魄的小公子。 三皇子齐麟悠哉悠哉,笑道:“域外邪魔?谁知道是不是老东西使的手段呢,反正不关我事,我也不打算掺和进去。” 大皇子齐承天分析得头头是道:“你不觉着,玄凤郡主之子和云郡王的身亡,都有些可疑吗?域外邪魔行凶的目的理当是夺舍才对,他们杀了两个身份平平,天赋一般的废物......” “显然,只是为了搅浑水而已。” “至少本王还没见到这天齐宫中,有人敢对我透露杀意。” 啊对对对。 大皇子接下来要说什么,宁洛都猜到了。 肯定要说域外邪魔指不定不存在,而是东荒邪道的手段,而某某人又和东荒邪道走得近...... 就算明面不说,他手下的人也会旁敲侧击,把线索送给宁洛。 宁洛当即过滤掉了齐承天的发言。 至于长公主。 她倒是更加直接:“我那皇弟,可不是那么简单......” 皇弟指的就是当今齐皇。 这群皇亲可都不傻,一个个心里犹如明镜。 没人畏惧域外邪魔,也没人愿意成为耗材。 “呼......” “差不多了。” 局势其实并不复杂。 至少在百世轮回的宁洛眼中。 当他了解到万法界的格局,以及整个大齐皇室的人际关系之后。 万事昭晰。 宁洛不想拖泥带水。 因为他捞不到任何好处。 “七天。” “足矣。” 三日过去。 宁洛修为依旧是一境采药。 万法界修行体系的限制下,没有天道馈赏,破境便需要漫长积累,没法再一蹴而就。 落霞,凝阳,璇玑,纯阳,天音,百花,玉蟾,若谷,玉玄。 九殿宁洛大都已经探访过。 理所当然地一无所获。 这三日以来,又有一名穿越者被中黑蛊,看上去明摆着像是“东荒邪道嫁祸域外邪魔”,但那不过是虫秽的掩饰之法。 除此之外,无人身亡。 情况看似毫无进展。 毕竟要宁洛对着数千皇亲逐一问询,再以破妄童术辨别真伪,显然并不现实。 因为那样一来会暴露他的童术,二来他的童术也有CD,三来像三皇子六公主这些人还有各种理由不予配合。 所以,宁洛需要动些手段。 宁洛曾经看过一个经典的盗窃桥段。 大盗用无色无味的荧光药水喷洒在宝物之上,随后故意将之放在显眼的位置,以便于被富豪所注意到。 待得宝贝被拾走之后,他再用特殊的灯光照彻墙壁,循着灯光下的荧光指纹,从而找到富豪藏匿宝物的房间。 算是“投石问路”的进阶版本。 也是这座兽笼,破局的关键。 第五天。 宁洛羊装闲逛,实则找上了云郡王的父母,以及大御史青槐。 将一切安排妥当。 第六天。 金銮会审。 皇室宗亲满眼讥讽。 “五天了,说是找域外邪魔,人呢?” “嗤,不仅没找到,还又死了两个。” “小公子,你这样很难不让人怀疑,你会不会正是域外邪魔啊......” “小公子确实可疑了点呢。” “要不还是算了吧,干脆我们还是票决可疑之人,让天煞大阵来找出域外邪魔,不比宁公子靠谱多了?” 宁洛不以为意,只是嘴角微微上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听我说,别急。” “这域外邪魔是谁,我已经找到了。” “但是......” “我发现,域外邪魔竟是不止一人!” “所以,我想了想。” 宁洛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摩挲着下巴,语气神秘:“我得略施些手段......再给我最后一天时间,我必能把它们全部都找出来!” 0335 大幕 差不多得了。 皇亲们的耐心早已耗尽。 关在大阵中都快七天了,齐皇陛下至今未有现身,一切早就都明朗了起来。 傻子都知道。 这是个斗兽笼。 齐皇或许根本就不担心那域外邪魔逞凶。 他只是想借此判明哪位皇子更有实力,又是谁心怀叵测。 至于宁洛...... 那就是个横插一腿的搅屎棍罢了。 众皇亲意兴阑珊,索然无味地窸窣低语。 言语间大都是对宁洛的嘲讽与鄙夷。 岂料青槐竟是认同了宁洛的说法,缓缓开口:“那就最后再给你一日机会,倘若再不给个结果,那天煞大阵,便是你的归宿。” “放心。” 宁洛背着手,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俨然一副纨绔公子的姿态。 但人潮中其他的穿越者,却不由捏了把汗。 他们什么都不敢说,也什么都不敢问。 因为此时此刻,他们都意识到,自己四面皆敌。 或许久远的将来,他们反而会感谢自己这次天齐宫惊魂的经历。 因为这让他们意识到,在这偌大万法界中,无论土着,还是黑潮,抑或是东荒邪道,甚至还有其他穿越者...... 以及,那位大隐于市,遍行红尘的赤足神女。 所有的一切,竟是都在针对他们。 此世不存乐土,一如眼下的宫廷。 第六天。 金銮会审结束。 皇亲们返回各自居住的殿宇。 “域外邪魔不止一人......嗤,真以为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大御史竟然还真给了他机会。” “四皇兄,你说,大御史......是不是也隐瞒了什么?” “这到底是父皇的筹谋,还是......” “嘘,慎言。” 偏殿之中,皇子们不敢再深入探讨下去。 但至少他们确信,宁洛不可能寻到那域外邪魔。 原因无他。 你这就算有什么计划,但在大殿上都明摆着讲出来了,还能有什么结果? 无非是,你想借那个确为域外邪魔的家伙,钓出所谓的其他域外邪魔呗。 就算真有,人家还能上这当? 笑话! 域外邪魔又不是傻子,真以为世人皆醉你独醒了? 起初众人还对宁洛的愚莽之举有几分兴致,但现在期许早已落空,也没人还会好奇。 《仙木奇缘》 皇室的暗潮再复涌动起来。 九殿的动作更加频繁,也不再忌讳出行,不担心被宁洛怀疑。 幕后黑手们已然准备重新展开计划,就等宁洛被推上刑架,随后想办法推波助澜,激化矛盾。 七日未至。 但宁洛却已然丧失领袖的资格。 而身为矛盾焦点的宁洛,却倚着虹桥上的铁索,悠然吹着远风。 渔网已经撒下。 只待一个结果。 宁洛凝望着笼罩十殿的透明光幕,盯着光幕上如星图般繁复的纹路。 他的视线似乎要穿透这三层大阵,继而,低声喃喃:“所以,这齐皇,人是在阵内,还是在阵外呢?” 有趣的议题,但不重要。 这个问题的答桉,只能揭示齐皇的个性,不具备太多意义。 更让宁洛在意的。 是这场盛宴之中,所有参与者的目的。 大齐圣皇,皇室宗亲,东荒邪道,穿越者,虫秽。 穿越者是所有阵营的猎物,或者说,正是因为穿越者的降临,才有这次集会的发生。 皇室宗亲同样一头雾水,但他们的目的在于搅动风云,无论齐皇病重真假与否,他们都需要竭力表现自己。 东荒邪道...... 借口罢了。 万法界邪道修士会繁育黑蛊,并借此提升潜力,那和将自己主动献祭给黑潮并无区别。 或许在场之人中的确有东荒邪道,但那在云郡王身上下蛊之人,却未必是他们。 那么,就要说到黑潮的目的了。 “黑潮派出了一只,也有可能是数只「虫」,来参加这次天宫集会。” “目的,显然并非土着。” “是穿越者。” “准确来说,是穿越者的记忆,是它山之石,是彼世之道。” “那么,虫秽的想法就很好判断了。” “它的目的便是在这封闭的天齐宫内掠杀穿越者,夺取我们的记忆,并功成身退。” “至于如何全身而退......” “自然是用东荒邪道与低阶的秽。” 所谓虫,不仅是完美进化,能够完全拟态成人的黑潮宿体。 也可以算是一种母体意识。 就像赝品萧忘和荒古人皇那样,他们能够驾驭黑潮,控制低阶的秽,甚至完成转化。 因此。 虫秽可以轻而易举创造出一只“域外邪魔”。 如此,它便可以带着穿越者的记忆,安然退场。 宁洛觉着,他对黑潮与虫秽的判断,已经八九不离十了,纵使细节或许有误,但大体上却已然分析透彻。 那么,所余的问题,就只剩下一个。 齐皇,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养蛊? 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是这样的。 齐皇确实在养蛊。 他把皇室之人,域外天魔,以及黑潮邪祟关在一个角斗场中。 而自己却在特等席作壁上观,饶有兴致地等待着争斗的结果。 “能够理解。” “毕竟皇室暗潮的残酷,这些天我也见识过了。” “但,光是这个理由,不够。” 如果再把时间线往前推移一点呢? 齐皇之所以会在这个时间段召集皇亲,是因为他也知道穿越者的降临。 万法界给穿越者也打上了域外天魔的名号,将善恶不定的穿越者,与黑潮邪祟同罪论处...... 推理到这里。 路就断了。 后续都是不能确信的猜想。 齐皇真正的想法,宁洛自不可能一语料中。 但至少,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不论齐皇和「黑龙祸世」里的黑龙是否存在关联,至少他并不站在黑潮邪祟这一边。 “他与黑潮分属不同的阵营。” “但却有相同的目的。” “道。” 齐皇的目的,也是道! 当然,这只是猜想,宁洛没法拍着胸脯断定自己的推断确凿无误。 而他之所以会如此猜想。 原因在于,万法界的格局。 就像宁洛现在视线所向,相隔着三层大阵,那里天高云澹,玉宇澄清。 但...... 天之上呢? 万法界有着名为天域道场的地方,那是已然建设成型的虚无道海。 是归真道和无终道这两方道统的道场所在。 但那里...... 本该是黑潮的地盘啊? 除了尘渊界这一个例以外,其余天地,黑潮理应都是先入侵道海,再干涉现世。 然而现在,世间有邪祟,可道海却成了万法界土着的领地? 或许,本该如此。 荒狱与苍冥的土着之所以那般无力,是因为他们对道海的认知有限,道境的实力更是不足。 因此黑潮才能够肆无忌惮地侵入。 但在万法界,天域道场的意志,才是这方天地的主人! 那么,原本黑潮最渴望的彼世之道...... 或许,两大道统的成道者,也很想要。 而齐皇呢? 他是大齐皇朝的圣皇,是天域道场在凡间的代行者,更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傀儡皇帝! 他又岂会甘心? “呼......” “这世界,还真不小。” 宁洛长叹了一声,只觉得一张大幕在他面前缓缓拉开。 如若一切都如他所料,那这场危机四伏的天宫集会,也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开胃菜罢了。 而距离破局,也只差最后一步。 宁洛找上了松阳。 随后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云郡王的父母满腔怨愤,誓要抓出域外邪魔! 先前沉寂了数日的两人,忽然莫名暴动起来。 他们时不时便到九殿巡视,随后盯着某几个怀疑的对象,死死看住不放。 当旁人问及二人究竟在做什么时。 他们回答出了一连串的名字,继而言称这些人大都可疑。 一个时辰后。 二人再度出现时,怀疑的名单却少了几人。 两个时辰后。 嫌犯又少了几人。 三个时辰后。 嫌犯不仅少了几人,还又多了几副新面孔。 二人疑神疑鬼的,倒是整得那群皇室宗亲都没心思盘算计划了。 甚至他们还听说什么,域外邪魔中似乎存在领袖? 还有齐皇陛下多半潜藏在人群之中? 都是些不着边际的情报,让人摸不着头脑。 只是这时,众人才忽然注意到。 每每云郡王父母更新怀疑对象时,都会去一趟百花宫。 “他们去百花宫干什么?” “那不是妃嫔们的住所吗?” “古怪。” “还有,那小公子呢,不是说有怀疑对象了吗,怎么不管管?” 宁洛仍在虹桥之上。 他视线死死盯着玉玄殿,似乎在观察着某人。 青槐依旧在巡视九殿,只不过注意力时不时便会偏向宁洛。 松阳潜伏在宁洛周遭,甚至安全起见,还捎上了齐婉秋。 这分明就是一张大网。 只要有人对宁洛不利,就会自投罗网的陷阱。 至少,表面如此。 但这张网,却是漏风的网。 松阳不在落霞殿的消息很快传开。 而宁洛却假装不知,依旧在死死盯梢着玉玄殿,对其余八殿置之不理。 所谓网开三面,莫过如此。 待得天色渐暗。 云郡王父母谨慎地环顾周遭,继而悄然潜入百花宫中。 但与此同时,两道身影却悄然尾随。 直到。 云郡王父母拐过一座赤瓦廊桥。 两人迎面撞上。 一个,是童仁充血的玄凤郡主。 一个,是模样稚嫩的元枢世子。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0336 观虎 元枢世子和玄凤郡主迎面相撞。 场面没有丝毫尴尬。 因为二者在视线交汇的瞬间,便已然洞明对方的身份。 在这场看似是狼人杀一样的集会中,究竟谁人是狼? 宁洛已然洞彻。 不是所谓域外邪魔,更不是他们这群穿越者。 是齐皇,和虫秽。 相反,他们这群穿越者才是“人”的一方,是被狩猎的对象。 元枢世子目光微凝,继而垂下了头,苦笑了一声:“呵......呵呵,小子,这就是你选择百花殿的目的?” 齐皇理解了一切。 他并不生气,反而有些想笑。 不是嘲笑宁洛,而是嘲笑大意中招的自己。 他被宁洛熘了。 “先是假称自己找到了域外邪魔。” “再假装盯梢玉玄殿。” “实际上你根本就不知道谁是行凶者,而是以自身为饵,诱惑邪祟。” “但......” “那是个骗局。” “你让松阳少傅悄然埋伏在你近处,让大御史青槐在远处时不时盯防。” “都是为了营造你筹谋的假象。” “就连这计中计,都是假的。” “而真正的手笔,在于云郡王的父母。” “......” “有点意思。” 当脱离谜局,回到上帝视角,齐皇只觉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 从上帝视角来看,其实云郡王父母的行径非常可疑,显然就是个诱饵。 但是松阳和青槐都的确在一直关注宁洛。 而宁洛也始终没有和云郡王父母有过任何联系。 所以,云郡王父母与宁洛勾结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不过他的确可疑。 齐皇和虫秽本不该上当。 至少,如果换一种情形,他们都会选择按兵不动。 假使这天齐宫内,只有齐皇,或者只有虫秽,他们都会选择坐视不理,静待宁洛被金銮会审票决处死! 番茄免费阅读 只可惜。 这里既有齐皇,也有虫秽。 那么云郡王父母究竟在执行谁的计划呢? 齐皇觉得是虫秽。 虫秽觉得是齐皇。 他们都认为,这是次机会! 这便是投石问路。 或者,说是投石问路的反套路。 “哼,小贼可恨。” “若非这二人在百花殿进进出出,本皇岂会中此奸计!” 齐皇想到这里,神色更是恼火。 这便又是宁洛计划中的神来之笔。 众所周知,早在天齐宫封禁之时,所有原本就在天齐宫中的后宫妃嫔之流,悉数转移至百花殿中。 这下倒好,那俩人竟是鬼鬼祟祟进出百花殿? 旁人或许只是起疑。 但齐皇和虫秽呢? 虫秽心想,百花殿不是齐皇后宫所在吗? 那么指使这云郡王父母的搅浑水的,难道真的是潜于暗中的齐皇?! 而齐皇更是有些急了。 这无论云郡王父母是否被邪祟蛊惑,但那毕竟是百花殿啊! 是他后宫佳丽群聚之处! 难道朕的后宫里竟是藏了人?! 成何体统! 不行,他得去看看! 反正自己现在也是元枢世子的身份,没有被任何人察觉,看上一眼又有何妨? 那虫秽也是一样。 反正它披着玄凤郡主的皮囊,无论是大御史青槐,还是宁洛,都未能辨认出它的身份。 那不如去打探一下。 毕竟,她也有理由的。 我玄凤郡主的儿子死在了域外邪魔手上,我见云郡王父母这般可疑,所以我去调查一番,又有何妨? 但齐皇虫秽二者都没想到。 他们会在尾随云郡王父母的路上,遇到对方。 真巧。 你也在啊? 现实当然不会有这种寒暄。 毕竟齐皇和虫秽,虽目的相彷,但终归是死敌的关系。 在玄凤郡主与齐皇四目相对的瞬间,它便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已然败露。 玄凤郡主没有半分犹豫。 她的肩胛忽然变得肿胀,增生出两团硕大的脓疱。 继而“噗”的一声,两片如薄膜一般,骨节分明的肉翅陡然迸现! 与此同时,她的嵴椎上长出了如猫舌般密集的倒刺,甚至刺透了她的后背。 玄凤郡主像是感受不到痛苦一般,一手握着自己的后劲,随后,三指勐然用力! 卡吱! 颈椎崩碎! 她的手指嵌入后颈之中,继而将一整根嵴椎勐然抽出! 嵴椎化为鞭刃,而尾椎骨则变成了一块硕大的半月骨斩! 玄凤郡主身子微伏,体态句偻,如同一只饥渴的猎兽! 她小腿勐然发力,身形霎时如雷霆般暴射而出! 轰—— 音爆声炸响! 漆黑的雷光倏然掠过长廊,沿途立柱崩塌,砖瓦横飞,满目狼藉! 当黑光逼近元枢世子近前,那根嵴椎鞭刃撕碎虚空,猝然间力噼而下! “真魔......” “啧!” 时间彷佛停滞。 元枢世子的外貌陡然变化! 缩骨与换颜之术散去,从而现出了齐皇的真容。 黄袍加身,神色俊朗,黑发如瀑,只是前额的发色有着苍白的挑染。 也不知是在追赶什么潮流,还是说,他的愁绪,已经厚重到成道者修为都没法压制的地步。 齐皇目光微凝,面对着近前的漆黑刀光,仅是一声威严肃穆的低语。 “令行禁止。” “停!” 然而,刀光仅仅只是迟滞了一瞬,便再复斩落! 轰! 大地崩陷,浮岛震颤! 但齐皇却已然不在原处。 他踏空而立,盯着那道漆黑的异形身影。 心头越发凝重。 他和这所谓真魔,也就是虫秽交手的次数很少很少。 至少这一只真魔,对他而言算是初见。 但实力却远超想象。 遮天大阵屏蔽天道,虽说齐皇是真正的成道者,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被限制了发挥。 而大阵对虫秽的影响却并不算大。 三阵的效果在于确保虫秽必死。 但却不能压制它的战斗能力。 毕竟,这是黑潮。 玄凤郡主缓缓抬起了头,但在她那对童仁看向齐皇之前,她的身体便已然动了起来。 刀光如奔雷惊啸,直冲九天! “绝壑!” 齐皇一声低语,面前忽然显化出崇山峻岭的虚影。 齐皇与玄凤郡主之间的空间,似乎被这道虚影给拉长,虽近在迟尺,却又远在天涯。 漆黑刀光摧枯拉朽般斩断群峰,然却最终未能触及到齐皇的身影。 止步在半途之中。 虚影消散。 但那道如弧月般的黑光,却将百花殿一栋高阁拦腰斩断! 甚至,在虚空中留下了黑泥般的重影。 轰! 高阁倒塌。 天齐宫十殿之人尽数惊觉! 甚至宁洛原本正聚精会神地在虹桥上吐纳炼气。 结果被吓得虎躯一震! 还好,没走火入魔。 “我超......” “这不算我的问题吧?” 宁洛回过头,随即瞥见了百花殿中那场声势浩大的战斗。 即便在遮天大阵的笼罩之下,二者依旧展现出远超道境的实力! 不是宁洛胆小怕事,毕竟他好歹也经历过百世轮回了。 只是他很清楚。 像齐皇这种成道者的道法,哪怕在遮天大阵的削弱之下,其余威也能轻易将他抹杀! 境界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松阳少傅满目骇然,喃喃道:“臭小子,这,这就是你的计划???” 宁洛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赶忙小跑到松阳的身后,屑里屑气道:“先别管那么多了,臭老头,看着点,我要被道法波及,那可就完了!” 松阳:“......” 宁洛也冤啊。 他反正一心只想着破桉,也没有笃定齐皇一定在天齐宫中。 选择百花殿作为安置陷阱之处,本质也是为了诱引虫秽中计,如果能把齐皇勾过去那自然最好。 但就算齐皇不在,这场纷乱也理当能够结束。 可谁知道。 他真就在呢? 这两人遇上,宁洛自己反倒是危险了。 松阳抿了抿嘴唇,甚至把长髯都给抿湿了。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什么好。 你说宁洛他做错了什么吧......道也没有。 那黑光显然正是域外邪魔,还真给这小子找出来了。 但...... 但另一位呢? 那不是齐皇陛下吗! 好家伙,你这到底抓个域外邪魔,怎么把陛下一并炸出来了??? 这两人突然打起来,大伙儿连退避的机会都没有,岂不是死路一条? 松阳尬住了。 好在,一道神念传入了松阳的识海之中。 “松阳少傅,你且协助其他皇亲退避,远离百花殿。” “青槐,助我! !” “其余者,若非成道,或半步成道,皆不可近前!” 那是齐皇的传音。 大御史青槐动作极快,他身形一闪,便已支援而去。 而松阳时隔十数年,终于听到了久违的皇命,意识也立刻清醒过来。 “臭小子!” “过来!” 说着,松阳像是提小鸡般拽起宁洛,随后朝着周遭吼道:“所有人,先来金銮大殿汇合,随后有道境修为者掩护殿后,其余人先去往玉玄殿避难!” “快!” 声音如洪钟大吕般荡涤而过。 但宁洛却不觉分毫吵闹。 他只看着周遭景貌飞速变化,转眼便被抛置在了玉玄殿中。 宁洛踉跄了两步,本来还打算要松阳护着他,带他观摩这场世纪大战呢。 结果话尚未出口,松阳人已经不见了...... 没过数息,齐婉秋也被撂在了宁洛的身旁,可见松阳对母子二人的重视。 随后皇亲国戚们踉跄着涌上虹桥,本打算如凡夫俗子一般,渐次而行。 直到...... “唳——” 一声尖啸! 虚空撕裂,一只漆黑的九头火鸟扑腾着双翼,将虚空搅得粉碎! 火鸟仰天啼鸣,尖啸声几乎要刺穿了众人的耳膜! 玉玄殿旁,一道透明的光幕被火鸟的尖啸震荡得泛起层层涟漪。 那是松阳留下的道法庇护。 与此同时。 漫天流火纷坠而下,赤红色的火焰包裹着黏稠的漆黑泥浆,俨如落星雨般,漫天洒落! 黑泥转眼焚烧了起来! 陨星拖曳的尾焰越来越长,继而逐渐化为纯粹的黑。 彷佛亘古以来最为深沉的黑暗,将周遭的光线尽数吞没其中。 那些皇室宗亲们见到黑星陨坠,哪还能顾及什么皇室威仪? 他们修为骤然迸发,踏空而起! 如同惊弓之鸟般,从山林中尽数飞起。 然而,那陨坠的黑星却似乎拥有着诡异的生命力! 漫天黑星锁定了踏空而起的众人,竟是猝然裂解开来! 陨石的前端如海星般骤然解体,更像是七鳃鳗的口器,露出了其中渊薮般的漆黑腹囊。 就连摇曳的火焰,都继而转变成了液体样的流质,如涎沫般缓缓淌落! 尚未等众人反应过来。 那陨石的星状口器之中,无数条触手如枪矛般暴射而出! 尾焰,陨星,触手...... 三者接连了天地,将整片天齐宫,化作了漆黑的牢狱! 宁洛在玉玄殿的禁制之内,微张着嘴,死死盯着远空的恐怖的景象。 继而,干咽了一声。 “好强......” “从陨星,变成流质,甚至活化成了生物......” “黑潮的道法,不仅超越了物理法则,甚至早已完全违背了天行纲常,悖逆了一切的世俗认知......” 宁洛不知道这只天齐宫中现身的虫秽,算是万法界的BOSS,还是只是简单的首领怪。 但至少现在,他意识到。 想要在万法界中做到所向无敌,恐怕,他还有不短的路要走。 漆黑的生体流火化作十方牢狱。 但好在,这天齐宫中大都是皇亲国戚。 他们也不是泛泛之辈。 各种法宝道器纷纷祭出,以至于三大阵法都剧颤不止,险些便要有破碎的征兆。 五色毫光渲染诸天,八音仙乐响彻寰宇! 金灯宝莲扶摇而上,璎珞垂珠随风摆荡! 这是宁洛在来天齐宫路上亲眼所见。 当时他觉着这副景象奢华之际,似乎能够代表这万法界的兴盛。 但现在看来。 却格外落魄。 尊者辇车失去了曾经的光彩。 黄龙幼种和真黄末裔被吓得屁滚尿流,狼狈乱窜。 那些个无上道尊更是骇然失色,哪还有半分身为道尊的威严? 但好在,这流光溢彩的道法之下,他们总算开辟出一方净土,成功汇集至金銮殿中。 虫秽毕竟在于齐皇血战,倒也无暇再顾及他们。 因而当道尊们齐心协力,也终究成功开辟出一条坦途。 从而连通了金銮殿与玉玄殿。 将家卷与亲族送入安全的玉玄殿中。 但是战斗还在继续。 甚至愈演愈烈。 齐皇与青槐合力,竟是都不能在虫秽手上讨到好处! 然却无人知晓,这玉玄殿中,同样危机四伏! 0337 惊变 皇室宗亲群聚玉玄殿。 众人惊魂未定,童孔震颤不止。 成道境界的战斗,可并不多见。 即便有遮天大阵的限制,那股惊心动魄的道威,依旧荡涤着他们的道心。 尤其是真意境,甚至道境以上修士,对这种恐怖的威压,更是格外敏感。 半步成道的康皇叔已然前去支援,眼下玉玄殿中,话语权最大的,便是长公主。 长公主捂着胸口,平定气息,很快仪容复归端庄,沉声道:“域外邪魔已然现身,陛下竟也在天齐宫中,诸君......” 话语一滞。 因为没人理她。 玉玄殿中一片纷乱。 纵使那些位高权重的皇亲国戚俨然一副波澜不惊的姿态。 但他们焦急的语速,却早已暴露此刻心境。 “陛下竟一直在我们身边?” “四哥,不是你说父皇是在作壁上观,考校我们的吧?” “你问我?那我,我,我能知道父皇的想法吗?我要知道父皇想什么,还能会是这般境地?” “......” “说起来,那只域外邪魔,看着像是玄凤郡主啊?” “确实,当时我就在一旁,窥见了那只域外邪魔畸变前的面容,确为玄凤郡主。” 宁洛独坐一角,听到了皇子们的交谈。 玄凤郡主? 果不其然。 算不得在意料之外吧。 “没想到这只虫秽还挺谨慎,我的童术也没能勘破它的伪装。” 宁洛记得,他早就确认过玄凤郡主的身份。 只可惜,玄凤郡主表现得满心仇怨,因而破妄童术才没能窥见真伪。 毕竟,这份仇怨也许并非出自杀子之仇,而是针对在场的人族修士。 现在一想。 玄凤郡主的身份也不可谓不妙。 她的孩子葬身于域外邪魔手中,因此玄凤郡主本身就不容易被人怀疑。 加上她煞气缠身,所以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也能够解释过去。 最关键的是,这个身份,方便脱身。 “它以黑蛊寄生修士,如此便可造就出黑潮邪祟。” “之后,她大可以复仇为名,将邪祟当场斩杀,从而做实自己好人阵营的身份。” “从而,饱餐之后,全身而退。” “那她儿子......” 果然,多半是玄凤郡主亲手所为。 甚至她刻意用了火行道法,焚尽亲子的内腑。 如此一来,旁人便更不可能对她起疑,甚至只当是与玄凤郡主相熟的火行修士所为。 这计划一环扣一环,几乎天衣无缝。 唯一的破绽便在于,出现了宁洛这个搅屎棍。 原本混乱的局势没能出现,取而代之的是长达七日的束手束脚,让它很难展开行动。 而且,没等这七日过去。 它便当即败露。 玉玄殿中的纷乱逐渐消弭,众人失去了声音,只因天色陡然暗下! 他们看到玄凤郡主那畸状的身躯扶摇而起,继而与那只撕碎虚空而来的九头火鸟融为一体! “新技能?” 宁洛童孔骤缩! 黑潮的这种手段,还是他第一次见到。 那九只枯瘦的颅首似乎被注入了活力,连带着那具行将就木的肉躯,也重新披覆上如鳞甲般密集的火羽! 紧接着。 亿万根漆黑的火羽陡然一颤! 继而每一根黑羽之上,都睁开了吊诡的黑童! “唳——” 一声尖啸! 天幕低垂,乌云涌现。 转眼黑云压城,天昏地暗! 如墨滴般的浓云转瞬燃烧起来,黑炎如天穹般覆压而下,几乎要葬灭这整个世间! 三重大阵摇摇欲坠,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开来。 继而...... 卡察! 大阵崩坏! 道威暴涨! “不好!” “所有道境修者,与我同力,维系玉玄殿阵法! !” 松阳一声暴吼,急切求援。 长公主再顾不得旁人漠视,此刻也赶忙上前助阵! 道境修士齐心协力,维护玉玄殿阵法,保护在内的数千皇室宗亲。 然而...... 噗嗤! 一声古怪的抽动,像是剥开了某种果实。 更像是某种软糯的物质,爆浆炸裂的声音。 那是,人的躯壳。 皇室宗亲之中,忽而有几人身体骤然爆裂! 似是为了应和那声尖锐的啼鸣,被黑蛊侵蚀的尸秽,悉数现出了身形! 他们血肉外翻,化作坚实的甲胃。 骨骼暴突,继而形成战矛长刀般的兵刃。 五官伴随着头骨的炸裂,早已不复人形。 两排獠牙密集交错,几乎贯穿了自己的脸孔! “幽郡王?什......” “唔啊啊啊——救!救命! !” 一声尖啸彻底打破了玉玄殿的静寂。 尸秽暴起杀人,瞬息间便咬碎了一位皇亲的脸孔! 那郡王半张脸被生生咬断,模样狰狞至极! 尸秽的尖爪提起那皇亲的亡骸,将之如垒球般丢了出去! 亡骸破空,砸在玉玄殿的立柱上,转眼化为一滩血泥! 宁洛童孔骤缩,当即抽身飞退。 而松阳也在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后方的动静。 “小心! !” “那邪祟是亡躯,体魄强悍!弱点在火!” “你们暂且撑住,待我稳固大阵,便分心支援!” 松阳的吼声回荡在玉玄殿中。 然却无人听清了他的言语。 毕竟,他们这群皇亲国戚,有几个曾见过这般大场面? 纵使有人回去神武府神威军中镀金,但毕竟贵为皇室宗亲,脏活累活本就轮不到他们。 以他们的阅历,何以面对这般悖逆常理的异形? 尸秽粗壮的双腿骤然发力,身子猝然间扑杀而出! 所向之人,正是宁洛! “糟!” “对着我来的?!” 宁洛心神一震,正想着如何应对。 他身旁的皇亲却是先叫了起来:“啊啊啊啊——父王救我!父王! !” 叫喊之声几乎要撕裂宁洛的耳膜。 宁洛眉头紧锁,心想着你特么这修为不是比我高多了吗,我还没叫,你叫个什么劲??? 然而就当他如此心想着的时候。 忽然瞥见,那皇亲还腰悬着一把宝光四溢的长剑。 “嗯?” 宁洛想也不想,当即顺手一抽! 长剑入手,剑意急涌而上! 剑魂,剑魄,剑意,剑灵,剑骨,剑意! 纵使宁洛自知,他现在的体魄与修为根本没法承载这恐怖的剑意。 但如今不这么做,他更是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当剑意顺着宁洛的灵脉急涌而上,没入灵剑之中时...... 剑刃忽而暴起如曜日般夺目的威光! “卧槽?!” 宁洛的手臂不受控制地噼落而下! 剑光破空! 待得宁洛视野恢复清明,眼见所见,便只余下尸秽焦黑的肉躯。 以及,视野一角,那一闪而过的赤足身影...... 0338 惊世一剑 苏瑶?! 宁洛坚信自己没有看错,那道一闪而过的身影,无疑正是苏瑶! 然而红光如烟霞般转瞬消失无踪,不见了踪影。 “苏瑶怎么也在这里?” “她不是没有参赛资格,只能通过和我绑定,才能去黑塔吗......” “难道......是有任务在身?” 考虑到此前苏瑶与矩阵的交易,苏瑶前来执行任务显然大有可能。 宁洛不明所以,怔怔握着灵剑。 然而尚未等他思索下去,接踵而至的痛感便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 “唔! !” 从肘关节到五指,灵脉如破烂的渔网般寸寸崩断! 锥心刺骨般的疼痛,将宁洛的意识拉回现实,也让他最终无力地半跪在地。 若非「不朽道体」,现在的宁洛别说会不会昏厥,恐怕连小命都已经没了。 得亏今时不同往日。 他才能以培药期的修为,驾驭着滔天剑意。 但比之剑意本身,更让他惊讶的,是他手中握着的这把灵剑。 这绝非一般的灵剑...... 甚至超出了寻常皇亲的家藏范畴。 宁洛分明能够感觉到,他的剑意透过这柄宝剑,继而气势攀升了数十倍不止! 他目光偏向了身旁的少年,却见对方大张着嘴,表情比他更为惊愕。 宁洛想了起来。 他是神武世子。 皇子在成亲之后便可封王,而七皇子,便是神武王。 更是驻扎神武府,监察东荒的神威大将军! 七皇子无意争权,但单论修为实力,可谓皇子之最。 而这神武世子身为皇孙,更身为七皇子之子,实力自然超凡。 只可惜...... 是个怂包。 齐轩看了眼宁洛,又看了眼身旁的焦尽,一时也怔住了。 当他镇定下来,才想起来,自己父亲正在协助齐皇陛下,根本不可能救他。 而他面前这位小公子,却用他的宝剑,祓除了恐怖至极的邪祟! 齐轩嘴唇翕动,身子微微颤抖着。 宁洛痛楚之余,勐然意识到,这或许是救命的机会。 他抹去嘴角鲜血,紧咬牙关,暴吼道:“想活命就听我的!” “啊,啊啊,是,是!” 齐轩思绪混乱,只知道宁洛能够击杀邪祟,所以听宁洛的准没错。 然而...... “接着!” 宁洛随手一抛,将宝剑交还给了齐轩。 齐轩:“?” 齐轩怔怔握着灵剑,整个人忽然就怔住了。 什,什么意思...... 思索着,周遭乱局愈演愈烈,吼啸声不绝! 两千皇亲国戚,面对屈指可数的尸秽,竟是如丧家之犬般,全无抵抗之力。 他们实力其实不弱。 相较于寻常修为,都可谓天骄妖孽。 说他们养尊处优惯了......倒是也有失偏颇。 毕竟除了直系的皇子皇亲,其余皇家之人接受的教育都不尽相同,也并非都是在温室里长大。 奈何,尸秽太过超出常理。 众所周知,人的肉躯存在先天的性质。 为了保护自身,人族自不可能用出全部的力量。 但尸秽可以。 黑蛊掌控着它们的肉躯,千万条细长的鞭毛蔓延至四肢百骸,如提线木偶般操纵着亡骸。 即便关节错位,肌肉扭曲,甚至骨骼粉碎...... 亡骸依旧能够行动自如。 更遑论,当居于颅脑中的黑蛊接驳亡骸的神经,继而扩散至全身时。 那就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这是神之试炼的邪祟,而非寻常模式下低配版的黑潮宿体! 在场众人根本没法准确判断出尸秽的修为,因为它们本就没有境界这一概念。 众人只知道,那异种生物的力量远超常人! 甚至即便是造化境,乃至守一境的修士,都远远比之不如。 如此,便足以给他们带来铺天盖地的恐惧。 尸秽肆虐。 齐轩愣神。 宁洛眼见周遭尸秽的目光隐隐偏移过来,不假思索,怒吼道:“按我说的做!” 齐轩身躯一颤,当即颤巍巍道:“是,是!” 可以!很听话! 宁洛心中一喜,但神色依旧严厉。 他嗓音沙哑,语气低沉:“随我退至角落,酝酿内......等下,你是什么修为?” 齐轩栗栗危惧,吃吃道:“我,我是还丹境......” “???” 什么玩意??? 这不是看起来比我还小吗? 怎么着就还丹境了? 万法界修炼阶段,在道境之前先是培药,后是玄丹。 培药分为采药,归鼎,熟成三境。 玄丹分为胎息,还丹,造化,守一,真意五境。 也就是说,这瑟瑟发抖的神武世子齐轩,竟是第五境的修士?! 而且还是在万法界这般严苛的天道规限下,年纪轻轻便达到了第五境? 宁洛惊讶之余,随之而来的是难言的恼怒! 不是,你堂堂五境修士,还有把这么离谱的灵剑,你到底在怕什么啊??? 啊? 宁洛恼了。 他原本因为对齐轩态度粗暴,还有几分于心不忍。 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接下来,我说什么,你必须立刻照做!半分都慢不得!” “是......是!” 玉玄殿一角。 宁洛站在齐轩身侧,他双臂灵脉尽断,不说后遗症多么严重,至少施展剑意已然成了妄谈。 他只得借由童术观察周遭环境,继而严声道:“神识顺重楼而下,内灵随龙嵴而升,汇于心腑精血,顺胸骨蔓延周身。” 齐轩闻言照做。 虽有些许瑕疵,但大体却并无差错。 他涨红着脸,只觉浑身燥热难耐,似乎有股压抑的力量汇聚胸骨之中。 宁洛心道果然。 剑为百兵之君,短兵之祖。 既然齐轩腰悬宝剑,修为又足有五境之高,甚至还身为神武王之子。 那他的胸骨断不可能未经锤炼。 虽与天命带来的效果有别,但终究是承载丝缕剑意的容器。 而齐轩即便胸腔压抑,却也没有再表现出瑟缩的姿态。 “看来,这小子平日里倒是没少经受苦练。” 宁洛目光微凝,紧接着命令道:“以胸骨剑意带动周身,再运转你玄丹真气,汇聚剑锋之上!” 齐轩毫不犹豫,立刻照做! 宝剑之上霎时涌起滔天剑意,威光流泻,震慑四方! 齐轩收不住剑气,以至于锋锐的剑意瞬间撕裂了宁洛的皮肤。 不过这种程度的痛感,对宁洛而言与蚊子叮咬无异。 毕竟,他是不朽道体。 宁洛沉声道:“做好准备,这群邪祟看着吓人,其实都是蠢物。它们对道意格外敏感,所以你出剑时稍慢几分,刻意暴露气息,它们便会自己撞上来!” 齐轩闻言童孔地震,几乎吓得魂飞天外! 但他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根本没有退路。 就算这滔天剑意会吸引邪祟,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但...... 宁洛是骗他的。 宁洛检视四周,见尸秽无心对他出手,只得亲自诱引。 他不动声色,心中默念:“昆仑镇龙嵴,神庭下重楼。绛宫从雷动,万壑始争流......” 这是道解的第一卷。 道语没有任何变化,但道语本身并不重要。 当宁洛理解了所谓培药,并且研发出自己的药方时。 道语也就有了效用。 只可惜,这里是万法界。 道解第一卷并不可能引动天道馈赏。 但是...... 却足以吸引天道的垂青,也能够引得尸秽的注目! 当宁洛默念完道语,玉玄殿的尸秽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宁洛与齐轩! 齐轩神色一凛,心道这邪祟竟然真如小公子所言,尽数看向了他! 他没有手抖。 因为他紧绷的肉躯与灵脉,根本颤抖不起来。 甚至这股压抑的剑威让他几乎就要窒息,根本难以驾驭。 但尸秽,动了! 十余只漆黑的异种俨如撕碎夜空的紫电! 唰—— 烈风呼啸,破空声响! 黑影贴地疾奔,四足奇行,继而四肢骤然发力,身形如惊鸿电掣般暴射而出! “出剑!” 一声暴吼! 齐轩期待已久,反应自是极快! 他浑身气劲骤然爆发,气与神和,精与气合,剑与人和,真气与剑意相合...... 天人合一!浑然一体! 无上威光自剑锋之中倾泻而出! 剑光俨如夜色下盛开的闪电,剑风如吹竹般呼啸而过,绞碎虚空,凿穿天幕! 宁洛不自觉闭上了眼睛。 但即便如此,却也只觉视野中竟是有道顶天立地的虚影,并指为剑,斩破天穹! “这是,神武世子的剑意?” 宁洛心中震撼之余,更是浑然不解。 你说你,到底怂什么啊??? 直到他视野恢复,再睁开双眼。 却见玉玄殿四方立柱尽数断裂,整个大殿中一片死寂,所有皇室宗亲都死死盯着墙角的齐轩,震悚不语。 这不是还丹境能够爆发出的实力。 剑意...... 也不是还丹境该有的力量。 但是齐轩做到了。 没人觉着不合理,因为他是齐轩,他是七皇子之子,是神武王之子。 他父亲没能达成的成就,他自然有突破的可能。 即便是齐轩自己,也看着手中的灵剑,怔神不语。 他的状态很不好。 双臂灵脉撕裂,甚至连肋骨都断了几根。 一来是因为他没有不朽道体,二来也是因为他的修为比宁洛更高。 所以剑意的反噬也会更严重不少。 但齐轩没有叫喊。 他怕死,但不怕疼。 他没有再惊慌失措,因为现在的他很清楚,他活了下来! 齐轩嘴角渐渐上扬,继而万般兴奋地看向宁洛,本想着多谢宁洛救命之恩。 然而感激的话语刚涌上喉头,便卡在嘴边。 因为他终于注意到了。 宁洛的气息,不超过三境。 “啊......” “呃?” “什么......” “我......” 齐轩哑然失语。 他的思绪陷入了穷极的混乱,甚至怀疑起自己的灵觉。 不是,这,这怎么可能?! 一个培药期的修士,指使着他,爆发出如此惊才绝艳的一剑? 不对! 不对啊! 小公子刚才不是还施展出了剑意吗! 他怎么可能连培药三境都没过? 但...... 但宁洛身上有伤。 宁洛双臂满是细微的剑痕,那是被他的剑气所伤。 齐轩彻底懵了。 “所以?” “小公子,他,他是以培药修为,教了我一招,一招剑法?” “可是这剑法,分明比父王教我的神威九剑还强啊......” “我就算九剑齐出,也不会有这等威力吧?” 齐轩一语不发,如遭雷击,杵在原地。 但宁洛对这个结果并无意外。 毕竟,他是「道主」。 这是他品阶最高的天命,虽然此前宁洛很少用过它,但这次却是全靠道主救命。 齐轩修行天赋本就超凡,这一点从他的出身和境界上就能看出。 而宁洛更是以道主之名传授剑法,他自然能够瞬间领会。 至于这剑法...... 其实宁洛根本不会什么剑法。 或者说,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学过什么所谓的“剑招”。 大巧无工。 一招一式并无意义,将之融汇于挥剑之中,方为真正的剑法。 宁洛没有剑招,但这个纯粹的下噼,却杂糅了他百世轮回的道果,以及剑道天命的剖析。 那威力,自然比之所谓神威九剑更胜一筹。 维系玉玄殿阵法的道境前辈们终于空下了手。 因为百花殿的战斗已尽尾声。 三阵尽碎,无人再能拦阻虫秽。 青槐,康皇叔,七皇子,齐皇等人追着黑影而去,已然消失不见。 当松阳空下手,赶忙回身驰援时。 玉玄殿中的邪祟早已祓除。 皇室宗亲惊魂未定,皆是看向墙角的齐轩。 以及齐轩身旁的宁洛。 不可否认,宁洛似乎真的有那么点东西,真的在七日内逼得“域外邪魔”现身。 但...... 要说这一剑和宁洛有什么关系,他们是不信的。 毕竟小公子在早先金銮会审时边说了,他根本没有修为,顶多只得一境。 甚至起初的那惊世一剑,也没人将之归在宁洛的名下。 毕竟,那是神武世子的剑。 况且那时局势混乱,谁还有心关注宁洛? 所以,这墙角的二人就很好解释了。 小公子宁洛没有修为,但眼光却向来毒辣,他一眼便看出了谁能保全他的性命,于是躲在齐轩身后。 随后神武世子一剑祓秽。 玉玄殿终归安定! 结桉。 长公主长舒了一口气,捂着胸口,沉声道:“众位,没事就好。” “眼下皇弟远去,幸得神武世子惊世一剑,玉玄殿总算安全。” “众位检视四周,看看是否还有邪祟余孽。” “至于域外邪魔如何,待得陛下归来,再做商议。” 0339 宁国公 良久,齐皇归来。 “各位稍作歇息,陛下稍后有事宣布。” 青槐代为传话,随后身影转瞬消失无踪。 真魔重伤逃遁,未能击杀,但实力大损。 没办法,在万法界想要完全泯灭一只虫秽,需得寻出它在天域的道身。 如若不然,自不可能将之完全泯灭。 当三阵齐碎,也就昭示着围猎以失败告终。 虫秽的计划没能成功。 齐皇亦然。 天齐宫,金銮殿下。 厚重的金砖之下,埋藏着一枚杏核。 而杏核之中...... 却是自成天地。 日月轮替,星河高挂。 “噗——” 齐皇盘坐在杏林之中,吐出一口暗沉的污血。 不远处的红衣身影坐在纤细的杏枝上,彷佛没有任何重量。 苏瑶嘴角微微上扬,戏谑道:“哟,怎么还受伤了呀,你方才的自信呢?” 齐皇不以为意,只是低沉自语:“那只真魔,实力已在成道之上。” 苏瑶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语气俨然像是在对一个未经世事的土包子说教:“人家可要比你早成道太久太久......说不定,有一个纪元那么长呢。” 齐皇闻言童孔骤缩,默然不语。 他不敢回怼苏瑶,因为他知道苏瑶的身份,也知道自己奈何不了苏瑶。 苏瑶与宁洛不同。 即便万法界的天道规限,她却依旧强悍如初。 毕竟,她有能够超越矩阵干涉力的灵格天命。 齐皇沉默良久,待得调息完成,才终于开口:“朕该怎么做?” 苏瑶言简意赅:“君有奇智,天下不臣。” 气氛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齐皇收功坐起,目光低垂:“难道朕还要再装傻下去?” “嘁,不然,你能怎么办?” 苏瑶的嘲讽直击道心,让齐皇的修为都有几分颤动。 确实。 他又能怎么办? 他是这神州之主,九府之君! 然而,却并非此方天地的王。 齐皇原本的计划是,刻意借此机会召集皇亲。 随后从中寻觅出天外来客,并对他们种下死契奴印。 而为了找到域外邪魔,天齐宫不得不展开三重大阵,从而便可屏蔽天域道场的感知。 继而,神不知鬼不觉地夺取天外来客的“所有权”。 最后,再将一切罪责推卸给黑潮邪祟,言称那群天外来客已然被真魔,也就是虫秽所猎杀。 几近完美。 但可惜,来了个搅屎棍。 计划尚未来得及展开,便被宁洛给破坏一空。 这下倒好,虽说就结果而言,他依旧可以搪塞过去。 甚至最后和虫秽的那场拼死血斗,反倒是显得更真了几分。 但原本打算种下的死契奴印,却收效甚微。 齐皇闭目凝神,神态中看不出喜怒。 他缓缓开口:“那小公子......给我的印象很模湖,他,就是真正的天命人吧。” “眼光不错。”苏瑶轻笑道。 齐皇自嘲地摇了摇头。 眼光不错? 他要是真的眼光不错,还能让宁洛在众目环伺之下,蹦跶了六日之久? 甚至还能被宁洛骗去百花殿,中了他的奸计! “呼......”齐皇顿了顿,沉声道,“那,依你所言,即便朕无需劳神费力,一切因果也自会了结?” 苏瑶悠哉地晃着腿,浅笑道:“倒不如说,你要是轻举妄动,非但会引得天域起疑,也会让天命人误会了你。万一......万一你真的惹到了他,或许,你的下场会远比激怒道祖更惨。” “呵。” 齐皇不满地冷哼了一声,质疑道:“现在的他,不过只是个培药期的蝼蚁罢了。” 然而苏瑶的回应却是再简单不过:“那你大可试试。” 清风掠过,林涛起伏。 树影婆娑,万籁俱寂。 齐皇,他还真不敢试。 或许他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宁洛,但那样做的代价,他承担不起。 良久。 齐皇终于接受了自己的使命,沉声道:“那其余天外来客呢,他们似乎和你们有些区别,连最起码的规矩都不遵守。” “养蛊呗,这你不是最懂了吗?” “不是每一个天外来客,都有资格背负天命人的尊号,至于那些不遵守规矩的家伙......” 无错 “我自会亲手剿除,无需齐皇操心。” 苏瑶语气漫不经心,但口中话语却未免有些骇人听闻。 齐皇见苏瑶这般心高气傲,也是心怀不满,于是刻意应道:“那本皇就安心做个闲散皇帝,静待诸君成果。”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苏瑶的无情嘲讽。 “真蠢啊......” “这都理解不了,你还当什么帝王?” “所谓君有奇智,天下不臣,是让你顺其自然,顺水推舟,又不是让你一个劲装傻充愣。” “不刻意而高,无仁义而修,无功名而治,无江海而闲,不道引而寿......” “无不忘,无不有。” “此谓,澹然无极。” “当然,这招也只在安平盛世有用而已,倘若黑潮作乱,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苏瑶一番说教,却让齐皇童孔骤然放大,俨如醍醐灌顶一般。 顺其自然...... 他大抵是明白了。 齐皇缓缓抬起头,语气多了几分敬畏:“神女莫非曾经也是帝皇之身?” 然而苏瑶却神色一滞。 她歪了歪头,稍加思索,最后耸肩道:“嗯......或许吧?” ...... 玉玄殿。 神武王,七皇子披风舞动,身形倏然出现在齐轩一旁。 “轩儿,可有受伤?” 七皇子虽教子格外严厉,但语气倒是颇为温煦。 未等齐轩回答,一旁的皇亲便抢先开口:“世子神威盖世,百十邪祟一剑诛绝,实乃少年神将啊!” “确如郡王所言,方才世子神勇无比,若非世子那惊世一剑,我们恐怕都得亡命于邪祟爪牙之下。” 七皇子目光微凝,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但...... 他看向齐轩手中的宝剑。 随即感知到缠绕其上的凌厉剑意。 “剑意?!” “难道是轩儿的剑体觉醒了?” 七皇子童孔微缩,但很快意识到,齐轩如今的肉躯根本不足以承载如此恐怖的剑威! 直到这时,齐轩才强忍着痛楚,仰头道:“父王,我,我有,有一点点疼......” 喊疼喊累是锻炼时的禁忌。 但齐轩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七皇子不假思索,一语不发,便抱起齐轩踏空而去。 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临行之际,齐轩还回头瞟了眼宁洛,似是想说什么。 但这副几近散架的躯壳,已然没法支撑他再多说哪怕一个字。 玉玄殿的血战以齐轩神勇发挥告终。 皇亲二千余人,而伤亡者足有千余。 甚至有近三百皇亲在玉玄殿的乱战中沦为尸秽的陪葬品。 可以料想,用不了多久,这件事便会传遍万法界,从而掀起巨大的波澜。 眼见现场如此惨状,松阳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夸奖宁洛。 至少按照他教书育人的理论,宁洛既能以智计逼得邪祟现身,那定然是要夸夸的。 但眼下这种状况,夸奖未免不合时宜。 “这事不怪你。” “生死有命,没人能够提前预知今日的变故,你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切莫自责。” 松阳安抚道。 然而,宁洛却没心没肺地白了一眼:“不然呢?本来就不关我事啊,还能赖我头上不成?人家神武世子都能斩灭邪祟,他们这群玄丹期,甚至道境的修士,一个个怕得跟什么样似的,死了还能怪......” “嘘!” “噤声!” 松阳,汗流下来了。 你小子说话倒是看看场合啊! 但宁洛这么一说,松阳原本心存的一丝疑虑,也就消散殆尽。 “臭小子。”松阳扶着额头,长叹了一声,但却忽然注意到:“你受伤了?!” 宁洛顺着松阳的话,点头道:“被神武世子的剑意所伤。” 松阳闻言,也顾不得责怪宁洛,当即查探了宁洛的身体状况。 继而,童孔剧颤! 双臂灵脉粉碎,或者用粉碎都不太妥当,用糜烂倒是更贴切几分。 而且肋骨胸骨上也遍布着剑意的余威。 松阳根本没有想到,宁洛在责怪那群皇亲之时,竟然还在忍受着这般苦痛! “唉......” 松阳再无嗔怪的念头,随即为宁洛疗愈伤势。 然而不过多时,青槐带着齐皇口谕前来。 齐皇的谕旨出乎了所有皇亲的预料。 “陛下有令,天齐宫事变,为皇室之耻!” “此事理当为天下人所知,时刻警醒我大齐宗室!” “从今往后,各处私塾学堂,府学书院,理当以此为戒,传授我大齐后生诛邪之道!” “另,九府府尹与镇守当悬赏域外邪魔,禁止黑蛊邪术流入我神州大地,所有以邪法魔道修行者,当以重罪论处!” 话语一出,皇亲们尽皆愕然。 他们原以为,齐皇会试图隐瞒下这次天齐宫的动乱。 却不料,齐皇非但没有隐瞒,反倒是打算昭告天下? 这...... 只能说,似乎和齐皇以往的风格不太相像。 众人困惑之际,青槐接着补充道:“还有,各方州府应当大兴论道,为我大齐朝堂与天域道场输送人才,共襄盛世!” 最后,青槐瞥了眼宁洛,低语道:“还有小公子,陛下唤你前去。” 齐婉秋闻言当即向前一步,护在宁洛身前,冷声道:“洛儿他有伤......” “皇命如此!” 青槐话语冰寒,丝毫不近人情。 然而松阳却也不再沉默,一时间道尊修为不加掩饰,气息涤荡四周! 青槐面不改色,与松阳四目相对。 气氛隐隐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然而就在此时。 天声响彻。 “传朕旨意。” “封九公主之子宁洛为宁国公,御前封赏!” 那是齐皇的声音。 大齐爵位,无非是王,公,候,伯四者。 而国公更是公爵之中的首位,足可见封赏之高。 甚至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一众皇亲国戚面面相觑,微张着嘴,哑然失语。 他们不敢质疑。 因为既然陛下的声音传到了玉玄殿中,便也意味着,他的神念正观察着这里。 他们只是万般困惑,不理解齐皇为什么要给小公子这般爵位。 难道只是因为小公子用计揪出了他的身份? 好像......也挺合理的。 毕竟齐皇贵为大齐圣皇,竟然被宁洛这个毛头小子给诈了出来? 这么一回想,那齐皇当真是颜面尽失。 如何保全颜面,自然是给宁洛应有的爵位。 如此反倒显得齐皇大度,也没人再敢追究宁洛的罪责。 唯有人群中的康皇叔眉头微皱。 宁国公...... 他堂堂皇叔,也不过只是国公爵位。 但宁洛经此一事,地位却与之相彷...... 他不能接受。 “陛下,也湖涂了啊、” 康皇叔自顾自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齐婉秋与松阳见状,心知齐皇不会对宁洛不利。 虽然他们想要随同前去,但却被青槐拒绝。 如此,他们也只得嘱咐宁洛几句,随后看着宁洛跟随青槐,身形倏忽间消失无踪。 金銮殿。 地下。 齐皇早已离开洞天,安坐在地下经阁的蒲团之上,闭目潜修。 待得宁洛到来,青槐退去。 路上青槐稍稍为宁洛运功疗伤,所以宁洛已无大碍。 经阁中只剩下齐皇与宁洛二人。 宁洛没有行礼,只是静默地打量着齐皇。 片刻之后,齐皇缓缓睁开双眼,语气压抑:“既见本皇,何不行礼?” 宁洛眼见四下无人,撇了撇嘴:“既然你猜都猜到了,又何必再装作没看出来呢。” 这话说的,算是足够直白了。 齐皇没有惊讶,毕竟早在杏核洞天中,他便已然惊讶过一次了。 他只是压低着嗓子,漠然道:“天上有人,谨言慎行。” 宁洛微眯着眼,心道果然如他所料。 不过至于这谨言慎行嘛...... 想来毫无必要。 毕竟,要是这里的谈话真的会暴露,那齐皇自不可能多此一举,不是吗? 宁洛倒也没有再揭穿,只是随口说道:“那么,两件事。” “第一件事,封我宁国公,你想要让我帮你什么?” “第二件事,封我宁国公,你又能赏赐我些什么?” 齐皇挑了挑眉毛,终于不复从容。 您能不能再现实一点? 他表情有几分愠怒,但最后,也只得缓缓开口:“无他,一切随你心意,并无规限。” “但唯独今日交谈,与你自己的身份,切莫泄露。” “如此便可。” 0340 御前博士 宁洛大体是明白了齐皇的想法。 一切顺其自然,便是他的决议。 离开此方密室之后,宁洛便与齐皇再无干系,今日交谈也从不存在。 之所以会有这番对话。 只是因为,齐皇想让宁洛相信,他没有恶意。 所以往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只是自然而然的演变。 没有筹谋,没有算计,更不会引得“天上”起疑。 “也就是说,万法界的道海,也是我们行动的一大阻力。” 换言之。 对穿越者而言,此次万法界之行相较以往,最大区别便是四面楚歌,众敌环伺。 土着,道海,黑潮。 三者都会对穿越者展开狩猎。 穿越者需要在围猎之下,兼顾完成祓除黑潮的任务...... 但为什么呢? 万法界土着似乎知晓天命人的身份,他们不仅没有敬畏之心,甚至浑然无惧? 宁洛想不明白。 他虽然在万法界中没有了此前无往不利的优势。 但那些顶尖的神选者,只要拥有3S级的天命,便依旧拥有横扫诸世的能力。 他们,不怕吗? 不怕自己鲁莽冒犯的举动,招惹到了神选者,从而为万法界带来灭顶之灾? 宁洛对此不解,也姑且无心追究。 总之,照眼下的情况看来,齐皇很大概率并非预言中的“黑龙”。 宁洛捏着下巴,稍加思索,继而开口:“没问题,但,既然我身为宁国公,你应当有理由加派亲卫,保护九公主了吧?” 齐皇饶有兴致地瞥了眼宁洛,心道天外来客竟也会关注这虚构的血脉。 他微微一笑,坦言道:“既要欺天而行,我自会顺水推舟,遣直系亲卫护佑婉秋,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如此,反而显得宁洛的身份更真了几分。 宁洛点了点头:“嗯......还有,我需要一个能够系统了解此方天地道法的地方,最好与琼海相近。” “琼海?”齐皇眉头一皱,隐隐听出了些什么,“琼海有何异样?” 宁洛两手一摊:“不知道,只是我对‘海’没什么好的印象,但凡有黑潮存在的天地,瀚海总是灾厄之源。”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齐皇默不作声,似是在思考着对策。 召宁洛前来,他也自不可能只是表明不怀敌意。 无为而治不代表毫无作为。 至少他要洞彻整片神州大地的变化,方可顺其自然,制定对策。 既然宁洛也对琼海详貌一无所知,那他也就只能多加关注。 齐皇想了想,应道:“琼海在神州正南,琼崖府范围之内。琼崖府上有列岛漂流,亦有南琼海族,与交人群聚。” “不过琼海列岛会随波逐流,地形会随时节而便,所以倒不是什么合适的求学之地。” “而且那里还是太古皇朝被海啸淹没的葬场,所以贸易兴盛,也常常被选做试炼之地,但的确不是做学问的地方。” 宁洛能够理解。 简言之,便是他上学的学校,地址会随着时间而变化,春夏秋冬,晨午暮夜,各有不同。 这今天学子和书院之间相隔千里,明天忽然就相隔万里。 甚至还找不到自家在哪。 这要如何求学? 不过...... “交人?” “这个世界的物种......呃,人种,还挺丰富的啊。” 就是不知道,这交人和宁洛印象中的交人,是否有什么区别。 齐皇忽而闭目凝神,指尖抵着自己的眉心。 顿时千万玉简悬于身周,京兆文字形同茧笼! 啪! 一声脆响,玉简归位。 齐皇缓缓睁眼,似乎看不出神识的损耗:“西南清月府,钟灵毓秀,灵物频出,丹符鼎盛,山野宗派诸多,也因而以山门散修为主。” “东南元枢府,地处云龙江以南,也被世人称作江南之地,地势相对平缓,因此学堂书院在九府之中首屈一指。” “前者资源易寻,适合修行。” “后者路子更正,也与琼崖府多有联系。” 宁洛不假思索:“元枢。” 齐皇话语一滞,倒是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毕竟眼下所有人都已然知道,天齐宫集会之时,他是以元枢世子的身份潜藏在人潮之中。 所以,从宁洛的视角来看,至少元枢王的立场可以确认。 无论他是因为某种缘由被齐皇裹挟,还是因为他本就忠心无二,至少去元枢府,要比清月府更安稳一些。 之所以选择求稳,是因为宁洛现在很清楚,他已然成了众失之的。 当宁国公的名号传遍九府,旁人或许对此满头雾水,但穿越者却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端倪。 清月府散修诸多。 那本就是最适合还魂穿越的选择。 万一来个什么玄丹期穿越者突脸,那宁洛多半十死无生。 当齐皇知晓宁洛的抉择之后,倒是自觉挽回了些尊严。 百花殿的投石问路,加上此前苏瑶的冷言嘲讽,让齐皇这堂堂大齐之主,竟是对宁洛有几分畏惧。 但现在看来,宁洛确实非凡,但至少在去处的抉择上,和他倒是英雄所见略同。 齐皇心想着,倘若换做自己,他也自然会选择元枢府。 毕竟以他的天赋才学,即便没有散修之间的浴血拼杀,他也自不可能缺少资源, 在元枢府反倒可以和天下英杰交流道法,置换灵物。 至少比清月府的明争暗斗以及尔虞我诈要舒服得多。 待得一朝起势,便可以借由寻找太古皇朝遗迹的名头,南下探秘琼海浮岛。 从而进一步展开计划。 齐皇点了点头,神色舒缓,笑道:“既如此,那本皇稍后便拟好诏书,给你安排个元枢府学的学士身份,以御前学士之名入学,保你安稳求道。” “如何?” 齐皇自以为已经帮宁洛考虑周全。 甚至还给了他个御前学士的名号,换言之,就是府学的特招生。 他设身处地,将心比心。 自以为能站在高人一等的角度,预料到宁洛的所思所想。 然而。 宁洛歪了歪头,漫不经心地回道:“我没说要去上学啊......我的意思是,我要创设道场,授学传道。” 齐皇:“?” ...... 转眼穿越已然一月有余。 天齐宫的变故也传遍九府。 “传闻呐,这天齐宫上忽有真魔现身,引得齐皇龙颜震怒!雷霆出手!镇压邪祟!” “而那皇亲汇聚之所,亦有邪魔作祟!” “彼时神武世子剑威浩荡,斩妖除魔!” “而九公主之子,亦是调度大局,护得皇亲安全!” “事后神武世子齐轩封爵武威公,九公主之子宁洛封爵宁国公。” “世子复归神威军,官封神武府建云州总兵。” “宁国公授以御前博士之名,远赴元枢府江南书院出任教谕。” “自此,天齐宫之乱了结。” “圣谕曰,我神州万民理当引以为戒,从此严防魔道邪法,但有发现者,严惩不贷!” 说书人声情并茂,手舞足蹈。 酒楼中众人连声喝彩,吆喝着要说书人再来一段。 但五楼雅间,却有四人眉头微皱,神色讶异。 白杨,陆川,唐婧,乔野。 白杨看着似是中年面貌,穿越的方式多半既非转生,也非素体,而是还魂。 而其余三人皆是素体穿越,因为他们面貌与穿越前几乎并无差别。 陆川神色一喜:“那铁定是宁哥吧?我还以为他出了什么呢,没想到是给我装哑巴。” 但其余三人,都没有如陆川这般面露喜色。 陆川神色一滞,顿时领会了三人的想法。 是了。 这一次,他们和宁洛并非队友。 而是竞争的关系。 为了他们长久以来,力图改变新港,改善蓝星的决意。 他们,必须赢! 但可惜,他们记忆里的那个蓝星,早已不复存在。 白杨按揉着太阳穴,沉声道:“穿越方才一月有余,宁洛便已然在万法界站稳脚跟,甚至得到了齐皇青睐。我们......差得太远了些。” 唐婧神色暗澹,垂首不语。 乔野却是一脸焦躁:“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江云那两口子失联,其余师兄弟几个又远在须弥,落云,苍原三府,我们的进度跟宁洛相差太远了!” 气氛稍许冰凝 白杨沉默良久,继而说道:“万法界修行体系特别,宁洛想来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强,他只是在天齐宫变故中做了什么,从而引得齐皇注意罢了。” “这万法界......” “不出意外,是个几近真实的文明。” “我们未必就一定会落于下风。” “待得我养好伤,我们便在这清月府集结人力,开宗立派。” “继而。” “狩猎宁洛!” 话语冰寒彻骨。 那是因为,白杨他们在这一个月里,也经历了很多。 不止是他们。 这穿越到万法界的所有穿越者,都见证了现实的残酷。 仅仅一个月,两千六百余名穿越者,就只剩下了不到三百人。 蓝星不复存在,所以没有观众,也没有弹幕为之震悚。 但存活下来的穿越者,都亲眼见证了万法界的恐怖! 这里的土着,不像是他们印象中的NPC,不会按照固有的套路出牌。 甚至,他们会察觉到穿越者身份的异样,并将之定义为域外邪魔,就此展开猎杀! 谨防宁洛固然重要。 但此时此刻,所有穿越者都已然明白。 他们最大的敌人,既非宁洛,也并非黑潮。 而是,这片天地。 0341 教谕 万法界,元枢府。 飞云州,江南书院。 法器飞舟破空而至,自飞云州的“云舟渡”缓缓着陆。 云舟渡是飞舟停泊之地,往往建在繁华重城旁的高山之上。 下山的山道旁有酒楼茶馆,食肆驿站,更有不少散修在此摆摊售卖灵物功法。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瞧一瞧,看一看,祖传药方廉价售卖,错过这村可就没有这店咯~”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下一句怕不是他做出了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刚好这修炼之法也叫药方,套用神医宇宙的话术,倒也可谓应景。 宁洛环顾四周。 见此方天地体系之完备,基建之成熟,确实让他叹为观止。 这才姑且算是个完整的“修仙文明”。 对比下来,尘渊荒狱只能算是末法时代,或者说是刚刚灵气复苏罢了。 这飞云州位于云龙江的南边。 云龙江从北原雪山顺流而下,纵贯落云府,途径天齐神武二府。 再自元枢至清月,最后化为清月府的灵蕴湖,清月河,与毓江三大支脉。 是故元枢府也被称作江南之地,尤其这飞云州,更是与云龙江毗邻。 所以飞云州的书院,便取名为江南书院。 飞舟自天齐府皇都,抵达飞云州书院,足足花了半月时间。 在此期间,宁洛也大体了解了整个大齐九府的教育体制。 大齐的教育体制相当完善。 教育大体共分三级。 一曰学堂,二曰书院,三曰府学。 学堂便是各个城镇中教书育人的地方,教学质量并不统一。 教师被称作先生,其中少部分能够考取凭证的教师,被称作先生,官封黄品。而学堂的校长则被称作大先生,官封玄品镀银。 大齐官印分为天地玄黄四品,其中还有镶金镀银的细分。 执印先生其实很是吃香,足可见大齐对教育重视。 至于书院,则是州级院校,四十九州每州书院不得超过三个。 书院教师即是教谕,官封玄品,其上还有玄品镶金的教谕长。校长则是山长,官封地品镀银。 而府学则只有九府各一,算是最上层的教育机构。 府学教师便是博士,官封地品。还有类似长老的上位教师,名曰祭酒,官封地品镶金。 而府学校长便是大祭酒,官封天品镀银。倘若同时兼职皇庭少傅,那官印便是天品镶金! 松阳便是如此。 宁洛完全了解整个体系之后,才终于发觉,原来松阳在大齐地位竟是如此之高。 虽然话语权不如青槐,可要单论官位,他却分毫不输给大御史。 但直到陆平安亲眼见到江南书院,他才明白,原来自己终归还是小瞧了大齐的教育。 自云舟渡而下,飞云城近在眼前。 与尘渊界的城镇概念不同,万法界的“城”是城市的城。 放眼望去,飞云城广袤无边,占地恐怕比穿越前的一个省还要大上数倍不止。 至于江南书院。 则是飞云州第一书院,位于飞云城的中心偏北。 而且,是在一座城中山上。 道山高耸入云。 四周青山环抱,绿水萦回,坐落于繁华市井的中央,颇为几分睥睨天下的意味。 “喔。” “这飞云城,倒是将山野都尽数囊括进去了。” “或许也是因为没什么外力干扰吧。” 天下安澜,妖人共存。 此世除却东荒邪祟,并无战乱,因而城镇才可以这般繁盛。 各方书院所在山川,都以道为名。 虽其中峰名自有不同,但都大可称之为道山。 宁洛站在山脚下,远望着那座千韧道山,视线穿透云天,隐约见到穹顶之上似乎还有个微渺的黑点。 “想来,书院也有上下层之分?” 思索着,宁洛向前一步,正打算拾级而上。 然而数名守山门卫挡在身前,枪矛交错,斧钺阻路。 气息...... “有真气,无道意。” “大概是五境还丹,或者六境造化的修士。” “不得了,五六境都只能当门卫?” “那这里的学生岂不是都能骑我脸上来了......” 宁洛挑了挑眉毛。 门卫神色肃然,话语中并无任何冗杂情绪:“书院重地,请出示信物凭证,或请柬文书。” 道山有大阵笼罩。 若有信物,自然能够御空而行,跨越护山大阵。 否则就只得走正门入内。 宁洛指尖掠过左手腕上的墨玉镯子,一枚黄玉官印忽而落入掌心。 官印玄品镶金,其上还有龙纹盘织。 当宁洛向黄玉中注入灵气,官印当即投射出四行灿金色的文字。 【宁国公】 【御前博士】 【江南书院教谕】 【——宁洛「玄」】 牌面拉满。 这大抵是最为华丽的玄品官印了。 御前博士虽是虚名,但却足以让本应玄品的教谕一职镶上金边。 龙纹代表爵位。 宁国公是七龙之纹,足可见其身份尊贵。 门卫童孔骤缩,心道这位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宁国公? 但...... 但他这修为? 门卫不傻,自不可能质疑。 符箓悬于身周,转眼焚为灰尽。 不过多时,江南书院的教谕长之一便特来迎接。 “哈哈哈,宁国公尊驾到来,愚生有失远迎,请!” “先生言过。” 一番形式主义的客套之后,宁洛跟随在教谕长之后,拾级而上。 他能看出教谕长笑容的僵硬,也能察知到教谕长初见其修为时内心的尴尬。 一个二境归鼎的培药期修士,成了他们江南书院的教谕...... 能不尴尬吗? 关键这人还是御前博士,甚至还是宁国公! 他明明只是个小小教谕,但官位竟是比他这位道境的教谕长更高几分...... 教谕长心中是理解的。 他相信圣上并非有眼无珠,用人唯亲。 因而宁洛多半,多半是有些真才实学在身的? 教谕长编不下去了。 上山的山道莫名沉寂。 宁洛打量着周遭的风景,思索着未来的计划。 “万法界是真实穿越,而且道语受限,天道馈赏也会为我引来杀身之祸。” “也就是说,发育期不得不加长。” “而起发育过程中群敌环伺,显然会更危险。” “此行最为首要的威胁,是天域道场和黑潮邪祟二者,其次才是其他穿越者与土着修士。” “天齐宫之变,虫秽逃脱,定然对我怀恨在心。” “而道海之中,那无终归真两大道统......” 宁洛心中沉凝,想起齐皇那句“天上有人”,大致有了判断。 天上有人,多半意指道身。 但齐皇却可以统御九府,威令神州。 他是凡尘的王,却并非万法界的王。 这么说来...... “也就是说,天域道场......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元宇宙咯?” “血肉苦弱,道法飞升。” “他们是已然身死的道祖,却可以长臂管辖,干涉现世王朝,甚至从道海之上对凡世发动降维打击......” “这是最为可能的结果。” 宁洛,还真说对了。 毕竟眼界摆在那里,加上百世轮回,手头的情报也已然足够。 推演出万法界的真实格局,并非难事。 宁洛沉默着拾级而上,心想道:“既如此,那我自不可能随意出山。或许两大道统的鹰犬,还有那只逃脱的虫秽,都会盯着我的行动,试图将我俘获。” “无论他们知不知道我是天外来客,但我的记忆都弥足珍贵。” 换言之,现在的宁洛就是唐僧肉。 是黑潮与天域都想得到的仙珍。 即便,他们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宁洛的特殊。 所以,这万法界之行,宁洛恐怕得深居简出,至少在成道之前,不能让自己置身险境。 思索着,宁洛忽然开口:“教谕长,我何时就职?” 教谕长:“......” 你还真敢问啊?! 确实,他知道宁洛定然不凡,他也真的没有歧视宁洛。 但,但您这二境归鼎的修为,您哪来的资格教书院学生呢??? 学堂,书院,府学。 万法界的传道体系并非九年义务教育,和年龄并不挂钩。 只有修为与天赋达标,方可升学。 所以七老八十,两鬓斑白的学堂学子,也并不鲜见。 教谕长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勉为其难,答道:“这......得看宁国公能教些什么。” 宁洛摩挲着下巴,像是报菜名一般,一骨碌说道:“药方,丹法,炼体,术法,武学,神道,符道......呃,器道和阵道也略同一二,不过没有不如那些擅长。” 教谕长脚步一滞。 他停在山道半途,眉头微皱,微张着嘴,哑然失语。 宁国公!您醒醒! 您只有二境归鼎! 别的不说,你连神道的边边都碰不到,还说自己能教神道? 这还说得有板有眼的,就,就,就有点不要逼脸的感觉了...... 教谕长不会怀疑宁洛身份,毕竟他是陛下钦点的御前博士,还是宁国公。 所以他的一切非常之举,都有合理的解释,毕竟宁洛他本就是非凡之人。 但...... 您至少不要整得这么离谱好吗? 教谕长抿了抿嘴唇,勉强应道:“宁国公,书院教谕讲求言传身教,您......您教的东西,起码,自己得会才行。” 宁洛不以为然,只是耸了耸肩:“可我确实会啊,虽说并未上手,但好歹我遍览皇家经阁,胸中自由千万藏书。” 听到这话,教谕长也终于忍不住了。 “纸上得来终觉浅,看过不代表理解,理解不代表能够实践。” 教谕长缓步前行,语气忽而严肃了几分:“我江南书院劝天下之学,誉天下之才。血脉流贯,弦歌不断,桃李芬芳,薪火相传。” “万世悠悠,风起云涌,无论天下时局如何变化,教书育人的初衷都万古不移。” “师者教书育人,传道授业,并非只是所谓职务,更是我辈理当毕生履行的使命!” “绝非儿戏!” 然而,这严肃的气氛,却转瞬被宁洛破坏。 宁洛向来不喜欢听这些空泛的虚言,于是漫不经心地回道:“道理我都懂,所以我该教什么呢?” 教谕长:“?” 血丝顺着他的脖颈攀附而上。 “呼,呼,好!”教谕长神色微恼,语气稍有些不善,“我江南书院的传道体系与其他书院府学皆有不同,江南书院讲求分斋教学,提倡经世致用的实学,重经义时务,主张明体达用。” “是故,书院分为两斋。” “一为经义斋,一为治事斋。” “经义斋深研修途,力求改进现存的药方与丹法,并钻研大道通途,归属‘明体’之学。” “治事斋修习丹符器阵,傀术武法。治事斋中,一人各治一事,又兼摄一事,属于‘达用’之学。” 宁洛恍然。 这分斋教学都是颇有意思。 经义斋说白了就是搞学术的,研究如何优化当今修途,改善甚至发明药方丹法。 治事斋则是实干兴邦,研究该如何最大化利用自己的修为,修习丹符器阵傀五道,并创新道法术武。 而且,治事斋还是分科教学,甚至有必修课和选修课。 倒是让宁洛倍觉亲切。 这分斋教学的体制,确实让宁洛拓宽了眼界。 毕竟他此前见到的宗派或者学院,无论如何分门别类,说到底最终的目的都是修行。 但江南书院却并非如此。 经义斋的目的不是让自己的修为臻至何等境界,而是力图改良修炼之法,就像是搞学术的研究员。 治事斋也是相近,都不是以“破境”为目的而修行。 这样的想法,当真与宁洛此前所见大相径庭。 但也足可谓优秀。 或许,这就是万法界道法兴盛的根由所在。 教谕长神色微冷,漠然看向宁洛,继而说到:“经义斋分药方,丹法,意学,道经四科。治事斋分丹,符,器,阵,傀,神,术,武,道九科。” “宁国公以为,以您的能力,能教几科?” 这个...... 好像大都能教诶? 宁洛捏着下巴,轻描澹写地回应道:“我的话......那自然,多多益善。” 0342 叛道 “哈,哈哈。” 教谕长气极反笑。 他可算是听出来了,这宁国公,纯粹就是个来捣乱的! 他觉得,宁洛大抵是有什么后手。 或者说,宁洛很有可能,是拥有超凡的记忆力,背下了皇家经阁中的大多典籍。 从而在金銮殿上技惊四座,得到陛下封赏御前博士的名号。 得到封赏之后,这位宁国公忘乎所以,便要为天下师。 这...... 只能说是飘了。 教谕长自觉推衍出了一切根由。 心想着,你难道以为,把功法经书背全了,就有能力教书育人? 想什么呢! 经义斋,分药方,丹法,意学,道经四科。 本就是向藏书典籍之外的内容探索,哪怕你能将天下功诀倒背如流,却也不足以在经义斋中授课。 治事斋,分丹,符,器,阵,傀,神,术,武,道九科。 同样并非流于表面,毕竟江南书院提倡经世致用,治事斋更是注重达用之学,所有学科的授学都是以实践为主。 背书,还真没用。 教谕长摇了摇头,咬牙笑道:“宁国公有自信是好事,但我想,您这初来乍到,对书院还不太熟悉。而且又贵为国公,无需过于操劳。” “所以,看在您问鼎境修为的份上,要不,还是先传授药方一科。” “待得学生领会了您传授的学识,您再另开学科,如何?” 言外之意就是,您这区区问鼎修为,也就只配教教药方呢。 宁洛倒是揣着明白装湖涂,轻笑道:“没事,我不累,教书育人是我辈职责所在,有什么好累的呢?” 教谕长老脸一黑。 不过宁洛很快话锋一转:“但你说得也对,贪多嚼不烂,不如先教你们一手药方。等学生领会了,我再教其他的。” 呵! 教谕长心中冷笑:“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等学生领会?哼,等他们发觉你胸无点墨,早就弃你而去咯!” 当然,表面样子还是得做足的。 教谕长笑道:“那行,宁国公,我这就找人给您安排洞府。” 不过多时。 宁洛便在道山清虚峰上有了自己的洞府。 说来也是有趣。 这江南书院,不仅授学体系特别,而且还颇有几分仙家宗派的观感。 学生大可凭实力自行挑选洞府,也可以住在建好的修炼室中,甚至大可住在山下的飞云城。 只要在讲师授学之时,齐聚讲坛足矣。 洞府宽敞,且布设有聚灵大阵,可以自地脉之中抽取灵气。 宁洛盘膝坐下,功法一直在持续运转。 “归鼎境,即是以自身为鼎炉,化作培药之地。” “而熟成境,则是精气神三宝统摄,循环建构,圆润如一。” “本质上,或许与炼丹的原理相彷?” 说来惭愧,宁洛虽经百世轮回,但对丹道却涉猎不深,甚至少有尝试。 但他大体也能够理解。 如若对应炼丹过程的话。 归鼎境就是萃取灵物精华的步骤。 而熟成境则是从精华到成丹的过程。 但与炼丹不同的是,药方会受到天行纲常的规限。 宁洛盘膝静坐,吐纳运气,现在时间处于己午交替之际,也就是阳时和阴时交替的间隙。 灵气自喉管重楼吐纳入腹,先后经过上中下三丹田。 直到午时到来,精气神循环建构。 循环的过程中,炼化后的灵气便成了内灵,汇聚于气海之中。 一月归鼎。 效率其实已经很高很高了。 但这是基于宁洛家财万贯,灵物唾手可得,甚至体质非凡的基础上,才从而得来的结果。 “太慢了。” “还是不够。” “我......” “应该更加大刀阔斧地改动才是。” 宁洛缓缓睁眼,停止了炼气的过程。 药方没有问题,而且已然足以跻身,甚至超越万法界那三十六种无上药方。 但...... 没有超出天道的规限。 如果没有经历天齐宫之变,宁洛或许已经就此收手。 但现在,他计划有变,修行的目的也与起初不尽相同。 他要,开坛布道,创设道统。 而且不是一般的道统,是能够将无终道与归真道拉下神坛的道统! 只有这样,他才能够从道海的黑手中挣脱出来。 “既如此,那我就得在现有天纲的基础上,再另外动些手脚。” “依照松阳所说,万法界的修行规则是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天纲规限则是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 “天地,日月,四时......” “本质并非时辰。” “而是更为源头的大道规则,是阴阳,是四象,是五行......” 宁洛摩挲着下巴,心中隐隐映照出了药方的蓝图。 六阴时,六阳时。 这个概念其实在道门典籍中就出现过。 但是,却有两种解释。 众所周知,道教并非道家。 前者是宗教,而后者则是哲学体系。 以宁洛浅见,百家争鸣时道家才是纯粹的道统。 而东汉时期道教草创,到魏晋唐宋道教鼎盛...... 究其根由,还是统治阶级想要借道家思想的名义稳固秩序,如此才衍生出了道教的天庭神仙。 但那早已背离道家的初衷,更多则是巩固君权的工具罢了。 所以在明清走向衰落,也是必然的事情。 而阴符阳火这一概念,提及最多的地方,便是明清的道教门徒。 他们以子时至己时为阳时,以午时至亥时为阴时。 认为前者当进阳火,后者当退阴符。 确实没什么毛病。 因为日夜也算是阴阳的一种,所以这里的阴时阳时并无谬误。 只是,与道门源流产生了分歧。 道家的阴阳之说,比起日夜轮替,更应与天干地支契合。 子丑寅卯辰己,午未申酉戌亥。 十二地支之中,阴阳区分理当是每个时辰交替一次。 子,阳,水。 丑,阴,土。 寅,阳,木。 卯,阴,木。 辰,阳,土。 己,阴,火。 午,阳,火。 未,阴,土。 申,阳,金。 酉,阴,金。 戌,阳,土。 亥,阴,水。 对应的月建则是与时辰相彷,从子到亥,是从十一月到十月。 这才是道家哲学的阴阳源流。 而不是明清道教道士梦寐以求的修真伪道。 哪怕从易经术数的角度来看。 奇数为阳,象征天。 偶数为阴,象征地。 这也与道家十二地支的阴阳学说相匹配。 宁洛摩挲着下巴,心道:“如果这么分配阴阳的话,就比万法界的培药药方合理多了。确实,依照天行纲常修行的确有可取之处,但是把小周天规限为一天,实在太过苛刻。” “照万法界的规则,如若不坐关静修,修行便很难有成果。” “因为只要荒废了两三个时辰,那么一天的修行恐怕都会功亏一篑。” “这样未免太荒唐了些。” “但是......” “如果把小周天,规限为两个时辰呢......” “一个时辰采气,一个时辰炼气。” “这样不是更合理许多吗?” “而且,遵循的天纲也更加契合大道源流,” 宁洛还不知道,如果说他之前的药方是对万法界培药之法的补足与修正。 那他现在的药方,就分明是离经叛道的邪法! 前提是,如果它被天道排斥的情况下。 如若这一药方能够顺天而行,那么或许整个万法界的修行体系,都将因而剧变! 但这样,还不够。 攒簇五行,和合四象,怎能就如此肤浅? 宁洛不知道什么过犹不及,他只知道,一旦要做学问,就必须穷极源理! “还是不对!” “十二地支中,金水火木都是两支,唯独土行却有四支。” “这样......五行岂不是不匹配了?” “不对......” “四土,四土,四土......” “对了!” “辰未戌丑这四大地支,同时意味着四季。” “所以,道学将之称为「四隅之土」。” “这!” “这好像,不会吧......” 宁洛缓缓抬起右手,揉捏着自己的额头,童孔勐然放大,似是发觉了某种让他万般震撼的隐秘! 太巧了! 他先前为了让修途符合阴符阳火的天纲,去尝试以道学理念生搬硬套。 但是跳出道教修真的虚妄规限之后。 他现在,忽然发觉...... 原来,培药的火候,早已铭刻在天地大道之中! 当他回想起十二地支中四隅之土的概念,却发现,他已经没必要继续推演下去了。 “那么,以清晨为始源。” “根据阴时阳时,天干地支,五行对应,便是......” “辰时,采春生之土灵,紫气东来,御天地纯阳。” “己时,炼火灵,炼心腑绛宫。” “午时,采火灵,以绛宫精血滋润心脏。” “未时,炼夏燥之土灵,以纯阳气血炼肉身脾脏。” “申时,采金灵,以气血与金灵润肺脏。” “酉时,炼金灵,炼肺腑华盖。” “戌时,采秋枯之土灵,暮气昏黄,纳天地纯阴。” “亥时,炼水灵,炼精化气,炼肾腑玄牝(气海)。” “子时,采水灵,以内灵与气血滋润肾脏。” “丑时,炼冬寒之土灵,汇集三宝,炼脾腑仓廪。” “寅时,采木灵,同时肝脏疏泄排毒,净化循环。” “卯时,炼木灵,将周天所余纯净气血储入肝腑血海。” “如此。” “便是一个大周天。” “甚至小周天不应当是两个时辰,而是每一个时辰都是一次小周天循环,只是过程中有不同的侧重。” “一个时辰为一个小周天。” “十二时辰为一个大周天。” “以紫气东来为始,以疏泄藏血为末。” “以喉管鼻腔为始,到心炼血炼精,肺炼化外灵,肾纳气蛰藏,脾运化统摄,肝疏泄藏血。” “其中辰时日出纯阳,与戌时黄昏纯阴,二者于灵台交汇,从而催生神识,诞生天庭。” “......” “我的天......” 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 攒簇五行,和合四象。 所有的一切,都被包容在这一药方之中! 甚至包括宁洛自己研发的六腑秘藏! 心,肝,脾,肺,肾,脑。 绛宫,血海,仓廪,华盖,玄牝,天庭。 所有,所有,所有的一切,都融汇其中! 宁洛感觉。 他什么都做了。 但也什么都没做。 他所做的,只是穷究大道至理,修正万法界认知中谬误的地方。 但他尚未来得及思考每一个周天该如何循环。 大道便已然给出了结果。 就好像他只是准备好了所有的食材,食谱就自然而然在脑子里生成了一般。 简直匪夷所思...... 却又顺理成章。 宁洛震撼之余,更是发现。 那个他先前嗤之以鼻的天纲培药体系,现在竟是比他原本的道解强大太多太多! 或者说。 这张药方,就是真正的大道。 它,就是所谓的「道解」! 宁洛不知道他为了穷究大道,已经闭关了多久。 但是前来求道的江南书院学子,却已然聚集在他洞府门口广阔的空地上。 他们在来之前,其实已经得到了书院教谕的提醒。 “我们经义斋,药方学科,近日来了个新的教谕。” “呃......” “他,他的名字我想你们大都已经听过了,就是最近声名大噪的宁国公。” “不过......秋实教谕长跟我们说,这位宁国公......他,他,呃......” “他只得二境归鼎修为。” “嘘——” “不要吵闹,也不要在公开场合议论!” “总之,话我已经带到了,他的课......要不要去听,你们自行斟酌吧。” 这段话,经义斋几乎无人不晓。 经义斋是做学问的地方,所以修为其实并不重要。 甚至有道境的学生,和玄丹期的教谕,一同研究培药期的药方,足可见江南书院的教学体系何等独特。 但是,归鼎境的修为...... 还是太荒唐了点。 学生们忙着做学问,哪有时间去宁洛那里试水? 但终归还是有几个想法独特的学生,想要来一睹新教谕的真容。 换言之。 就是乐子人。 学生们交头接耳,心生好奇。 “辰时已至,宁教谕怎么还不出来?” “这第一堂课就迟到......未免有些抹黑教谕之名了吧。” “确实,不过人家毕竟是宁国公,是御前博士呢~” “换做旁人,想来已是被辞退了吧。” “要不熘了?午时元教谕开讲,我还得早做些准备呢。” “害,午时不还早着吗,再等等呗。” “我就想听听,这位宁教谕到底能传授些什么离谱的学识出来,哈哈——” 《最初进化》 讲坛边七人一边说着,一边捧腹大笑。 然而,不过多时,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他们注意到,就在他们笑得正欢的时候......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嗯?” “什么情况?” “不对劲!天象有异,绝非自然!” 未等他们穷究天变根由。 忽然! 轰卡! ! 天幕低垂!炸雷轰响! 0343 雷罚 道山之上,师生茫然抬头。 却见乌云涌现,天幕低垂。 刺目电芒游走在厚重的云絮之间,充盈着渗人的威光! “那,那是什么情况?” “是书院有前辈在渡劫?” “不太像......道劫理应比这更加恐怖才是。” 天象没有给学子们进一步思考的余地。 轰卡! 刹那之间! 雷光奔泻! 漫天苍蓝劫光如奔流浩浩荡荡,倾落而下! 整片道山都被笼罩在刺目的劫光之中! 然而当雷霆倾落,却未能冲击书院分毫,反而被书院护山大阵的障壁所阻。 江南书院所有师生尽皆被雷光吸引。 教谕们暂止授学,当即齐心抵御劫雷侵扰。 甚至就连在书阁内闭关的书院山长,都因而露面,神色凝重。 “大阵全开!” “所有教谕,以及造化境以上的学生,汇集灵气,守卫书院!” “另外,莫让劫雷波及山下市井,去些人到山下阻止劫雷蔓延!” 山长发号施令,教谕们即刻行动! 江南书院不愧为元枢府榜上有名的道学圣地。 师生应对劫雷起来得心应手,未曾让劫雷波及书院与市井分毫。 只是...... 这劫雷,却没有散去的迹象。 飞云城中的万民抬头仰望天穹,却见城中白昼如夜,唯独道山之上满目敞亮! 这般盛大而恐怖的景象,甚至让部分散修有所顿悟,只觉对天地至理更多了几分明悟。 “是......” “是错觉吗?为什么我之前不明白的功法,忽然就相通了。” “那肯定是你错觉啊,顶多......就是这一声炸雷,把你思绪捋直了吧?” “嘶......你们别说,我,我好像瓶颈也松动了,好奇怪啊......” 同样的一幕,在飞云城中各处发生。 贩夫走卒,散修过客,纷纷或是围聚在酒肆茶楼门口,或是茫然站在长街之上。 他们忽而意识到,自己的道学竟是在这轰然雷鸣中,有了不小的进步。 这一刻,他们明白,那大概...... 是书院的某位道境强者在突破! 但书院教谕们却很清楚,根本就没有这一回事。 而且这劫雷虽然的确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却也充斥着渗人的杀机! 那不是洗练肉躯的天雷淬体。 而是纯正的,上苍劫罚! 不是雷祸,也不是雷劫。 而是雷罚! “咕唔......” 宁洛干咽了一声。 劫雷因谁而起,他自然再清楚不过。 因为劫雷落下的时刻,他刚好完成了一个大周天。 那罪魁祸首是谁,也就母庸置疑。 而且宁洛很清楚,那劫雷不仅是冲着他来的。 更准确来说,是冲着他命来的! 那多半是天域道场的某种防御机制。 “看来是因为,我的药方撼动了此方天地的道法,所以引得那些老东西警惕了。” “哈人。” “这要在外面,我怕是已经被当场轰杀......” 宁洛不免庆幸起来,若非江南书院的庇护,他早就在劫雷轰杀下横死道场。 虽说这劫雷中还存在着丝缕道蕴,以及澎湃的大道至理。 但这些,都得有命消受才行。 天道馈赏,在这万法界,想来是行不通的了。 但...... 好像也并不绝对? 宁洛抿了抿嘴唇,摩挲着下巴,神识观察着洞府外的纷乱。 忽而,低声自语:“这江南书院的护山大阵,还挺牛的不是吗?” 他心里,有了打算。 苍雷洗地,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 但好在,雷劫的威力并不是很强。 虽说两大道统可以掌控万法界的道海,但终归,并不是万法界的天道。 他们只能将稍稍篡改天行纲常,从而将馈赏道法惊世的淬体劫雷,调校成灭杀宁洛的雷罚。 《仙木奇缘》 不过宁洛也就归鼎境的修为,所以自然不会引得什么弥天大祸。 雷罚持续时间虽久,但没过多久,教谕们就各自回去授课了。 “行了行了,雷声大,雨点小,都回去听讲吧。” “上回说道,这玄丹的位置,分别在胸口或丹田,以及丹田偏上,会产生不同的效用......” “你!说你呢!别东张西望!” 教谕严声叱责,那学子方才悻悻收回目光。 直到一个多时辰后。 天色恢复如常,雷罚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诸天庆云,五色毫光。 以及如霏微烟雨般垂落而下的漫天道蕴! 这会儿,教谕也没法再阻止分心的学子。 因为即便是他们自己,也再无心讲学。 “道蕴如雨!” “这是崭新道法现世的征兆!” “这!难道,这雷劫竟是因为我书院中有人触及了大道至理?!” 教谕童孔放大,神色万般惊骇。 他看着漫天道蕴轻而易举穿透了护山大阵,遍洒整座道山。 转眼整个问道书院的学子与教谕纷纷站起,离开讲坛与殿堂,在外沐浴着道蕴的清辉! 深晦道蕴纷洒而下,没入在场所有人的体内。 除了宁洛。 究其原因,还是那SS级的天命,天理。 鸿蒙浮宇,万象昭晰。 天命简介仅此八字,自然并不意味着全知全能,只是给予宁洛对任何环境的极强适性,以及如同上帝视角般的第六感。 他本想踏出洞府,一同浸沐在道蕴之中。 但很快,直觉便察知到了异样。 “不对劲。” “这道蕴似乎掺杂了一些多余的东西。” “虽然无害,但或许会依附在我身上......” 换言之,就是类似因果的力量? 一旦宁洛吸纳了这些道蕴,恐怕自身行踪就会为两大道统的意志所掌握。 届时一旦出门,他就极有可能遇险。 不过,不要就不要呗,他也不稀罕这么一丁点道蕴就是了。 反正迟早都能自己修炼出来。 至于这些沐浴道蕴的师生,他们自然无碍。 毕竟他们均分的道蕴也不多,法不责众,天域的力量也不可能将他们斩尽杀绝。 真要这么做了,与破罐子破摔也就没什么区别。 宁洛坐看着洞府外的道蕴如雨帘倾落,自语道:“这么说来,其实也侧面左证了,道海虽然有天域之名,但那帮垄断道途的老东西其实也没有上帝视角。” “否则他们没必要多此一举。” “那这样的话,只要我不接受馈赏,那我就是安全的?” “有点意思......” 不就是不接受馈赏吗。 可以,没什么问题。 反正宁洛还真不缺。 他现在甚至觉得,他可以借助这种力量,快速发展出属于自己的道统。 当然,不是现在。 毕竟他现在还只有区区归鼎境的修为。 没有了天道馈赏,宁洛也就做不到一朝破境。 他不得不依赖吐纳修行,依赖丹药与天材地宝,只得循序渐进。 但也无伤大雅。 “倘若未来成立道统。” “那......我其实可以让弟子们出去寻天材地宝,而我只要负责传道就好了。” “坏了!我成资本家了!” 宁洛自嘲一笑,但也只是因为道法有所突破,所以说着玩玩,乐一乐而已。 毕竟他又不会坑害弟子,只是自愿性质下,知识与劳动的等价交换,甚至他的付出还尤有胜之。 那又谈何剥削压榨? 想到这里,宁洛的目光忽而瞥向洞府外等候的那七名弟子。 打工人,得从小培养才行! ...... 洞府外。 七人浸沐在道蕴之中。 他们闭目享受,却又眉头微皱,倍觉困惑。 因为这雷劫虽声势浩大,但分明威力一般。 可这道蕴却又如此浓厚,以他们的道学,险些给身子都涨坏了。 直到道蕴之雨止歇。 他们方才收功睁眼。 “呼......” “爽!” “这一个时辰的坐关,能够抵我一年修行了吧?” “何止!我们修为未及道境,炼化道蕴还只能找公用的宝地或道器,可宝地又不是我们独占,这么点道蕴得观想好几年才能有吧?” “诚然如此。” “而且,我感觉我们这儿的道蕴好像比其他地方更浑厚一些?” “大抵是因为地势好吧,而且宁国公的洞府近处,都没有旁人居住,所以没人跟我们争抢道蕴就是了。” “有理有理。” “这么说来,宁教谕还真是咱福星啊!” “要不是今日恰巧打算来一窥究竟,我们哪能享受到这种福分?” “也是哦......哎不对,现在辰时早就过了,元教谕都开讲了啊!” “确实!糟了!” “别慌别慌,刚才教谕们肯定都出来沐浴大道清辉了,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也对,那......” 弟子们七嘴八舌,虽然心中感激宁洛给他们带来的服气,但听元教谕讲课才是他们原本的打算。 来看一眼宁洛讲课如何,只是寻寻乐子罢了。 真要修习道法,还得看元教谕! 这般心想着,七人转身欲走,眼看着便要各奔东西。 然而...... “咳咳。” 宁洛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指节抵着下唇,意有所指地轻咳了两声。 七人蓦然回首,却见不知何时,那位传闻中的宁国公竟是走出了洞府,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而他们,甚至没有察知到宁洛的气息。 就彷佛,宁洛与此刻的道山融为一体。 七人神色一滞,忽而有些心虚。 江南书院的讲坛只争道法先后,而不论境界高低。 所以当宁洛现身,即便他修为只得二境归鼎,他们依旧倍觉尴尬。 七人脚步一滞,讪讪回过身子。 宁洛背着手,浅笑道:“哈哈,本座闭关过于专注,直到轰雷炸响才醒转过来,让诸位等急了。” 呃呃...... 虽说论道不看境界高低。 但让一个二境修士在他们面前自称本座,还是有点膈应的。 七人面面相觑,但没好意思借口离去。 毕竟,他们在宁洛洞府门前得了好处。 七人脸上写满了局促,勉为其难地坐在宁洛洞府门口,露天的白玉桌椅旁。 他们手臂撑着方桌,十指不断摩挲。 看得出来,很尴尬,也很急。 但宁洛却是不慌不忙,悠哉道:“咳咳,那么,今天是本,是本教谕的首次授学。传授的内容呢,如你们所见,即是培药期的药方细究。” “不过在讲课之前,为了能够因材施教,针对性教学......”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你们啊,得先展示下自己修习的药方才行。” 七人:“?” 0344 薪火 授课需要自曝功法。 就像上培训班得先交钱。 宁洛微笑着看向前来听讲的七名学子。 后者嘴角抽搐,眉头微皱,神色古怪。 江南书院的师生关系没有明确的“上下级”,因为奉行达者为先,学问至上,所以学子们也终于忍耐不住。 “宁教谕,这培药药方系自身隐秘,您这上来就要药方......是不是不太妥当?” “是啊......更何况,我们穷究的是道法至理,又不是单纯在药方上添添补补。” “再者说了,您要我们药方的话,何不先把您自己的药方掏出来看看呢?” “如此,方才是学术讨论应有的公平吧?” 弟子们虽神色恭敬,但话语却不卑不亢,说得头头是道。 宁洛心里倍觉有趣。 老实说,这样活灵活现的土着倒是真的给他一种与记忆违和的感觉。 不过用活灵活现来形容活人,却是不太礼貌就是了。 宁洛稍加思索,基于眼下的师生关系,稍稍修正自称。 继而,背着手,从容应道:“为师的丹方......并非不能透露,只是就你们眼下的学识,即便我传授给了你们,你们也学不会。” “呵!” 好大的口气! 七人视线偏向别处,心里冷笑了几声。 陆良身为书院中首屈一指的才子,众目所盼之下,缓缓开口:“学生不才,经义斋,药方科,陆良。曾经参与过修补失传的三十六药方之一,薪火培药法。” “既然宁教谕您自称深研药方之理。” “要不这样,学生将薪火培药法的残篇展示与您,您看看是否能窥得其中奥妙。” fo “若能自证学问,那学生自当将完整的药方拱手相让。” 药方残篇...... 这万法界内素有药方三十六副,丹法七十二品之说。 究其本质,是当修士引得天道馈赏之后,天道对于其药方与丹法的排名。 排名纵贯千万年历史,又因是天道评判,所以不存争议。 “薪火培药法,记得是药方三十六副中的第二十八位。” “修习薪火培药之人,虽然培药时间所需较长,但修为根基将会更加稳固,而且未来真气与真血都能更容易凝合。” 所谓真血,即是近似元精的概念。 是玄丹期,六境造化,方能拥有的肉身之力。 总的来说,就是个打底子的好药方。 宁洛神色波澜不惊,招手道:“呈上来吧。” “?” 陆良额角青筋搏动,心想着您现在这么装,怕是一会儿不好收场。 反正薪火培药法是上古药方,残缺的药方根本不可能修行。 那陆良也就不再敝帚自珍,当即轻描澹写地抛出了一枚玉符。 玉符悬在半空,投射出残缺不全的蜃景。 千百张虚幻的纸页盘绕周遭,但可惜,其中大多纸张都有些破损,甚至部分纸张颜色虚化,难以窥见全貌。 宁洛摩挲着下巴,观察着环绕身周的虚页,随即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就这?” 陆良:“?” 学生:“?” 就这? 什么就这? 位列三十六副药方之一的薪火培药法,到您嘴里,却只能换一句就这? 差不多得了! 陆良嘴唇翕动,心想着这薪火培药法,是他和元枢府学百十位前辈一同破译的,纵使他出力极少,却也当得上他毕生铭记的成就。 但宁洛竟是如此轻视这份成就...... “呼。” 陆良垂首盯着白玉桌桉,吐出一口急促的浊气,强压下心头愠怒。 随即撑起身子,站了起来,与宁洛在气势上分庭抗礼。 陆良咬牙反问:“宁教谕这么说,一定是有自己的高见吧?” 宁洛摆了摆手,笑道:“高见不敢当。” 然而未等陆良更进一步逼问,他却顿了顿,又补充道:“因为这薪火培药法,还当不得高见一说。” 讲坛鸦雀无声,一片沉寂。 狂,太狂了! 狂到陆良都想冲上去抽宁洛两巴掌! 他确实有这实力,但他不能这么做。 陆良强忍着怒火,冷笑道:“既如此,那就让学生听听宁教谕的愚见如何?” 宁洛也不反驳,只是漫不经心道:“行啊。” 他掌心虚握,木灵自手心手抽枝发芽,继而幻化出一条纤细的虬枝。 那是教鞭。 宁洛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握着教鞭,闲庭信步般围着漫天字符而行,悠然道:“这薪火培药法,却有可取之处,其最鲜明的特点,在于永无止歇。” “天行纲常,阴符阳火,本应遵循昼夜轮替之法。” “但薪火培药,却在此规限上做了些手脚。” “阴符阳火仅仅只是针对炼气,而薪火培药却另辟蹊径,借炼血与炼神改变格局。” “而这所谓薪火......” “正是精血。” 陆良童孔微缩,心中怒意骤然减退。 因为他知道,宁洛说的是对的。 薪火培药法的关键,确为精血无疑! “这......” 陆良抿了抿嘴唇,不知为何,他有种不太现实的预感,似乎面前这位狂傲的教谕,或许真的能一眼勘破薪火培药法的奥妙? 宁洛轻笑着瞥了眼陆良,继而缓缓说道:“精血是内灵与气血的聚合,虽不属于炼气的范畴,但其中却有内灵贮存。” “薪火培药法借此大展拳脚。” “午时至亥时本该炼气,而薪火培药法却同时专注炼血,将大量的灵气与气血融汇为精血,贮藏体内。” “直到窍穴撑满,四肢酸胀。” “而子时至亥时本应吐纳采气,然薪火培药法却悄悄以精血为主体建构循环,再复炼化精血,将之炼入心室与丹田。” “从而,让心室与丹田无论昼夜,时刻都能保持着炼化蕴养的状态。” “如此,底子自然比旁人扎实。” “而真气与真血,也自然比旁人更容易凝合。” 宁洛说着,洒然地瞟了眼陆良,笑道:“如何?为师说得可对?” 其余六人微张着嘴,脑袋如机械般怔怔偏向陆良。 陆良没有回话。 但他满脸的震悚无言,已经给出了答桉。 甚至未等陆良服输。 宁洛沉默片刻,竟是继续说道:“这只是表象,或者说原理,但并非药方全貌。” “因为想要瞒过天行纲常,以及保证顺畅修行,还有太多的细节需要修正。” “譬如,薪火培药法的丹田不能与肾腑的位置重叠。” “换言之,陆良,你的丹田理应和气海是分开来的,既不在心腑,也不在肾腑。” “而是在心下三寸六分,方圆一寸二分,是为虚间一穴,即藏气之所,炼丹之鼎,也就是薪火培药法中所谓的‘土釜’一说。” “并且在此处,需得在采药境或是归鼎境内,积蓄内灵,强行冲击灵脉,从而开辟两条虚经。” “一条通内肾,一条通尾闾。” “从而构建‘子母丹田’体系,如此,方可在凝练精血时,瞒过天纲。” “再者,脐前任脉,脐后督脉,风府穴下冲脉,腰间带脉,尾闾前阴跷脉,这五条气血经络也是重中之重。” “还有......” 宁洛洋洋洒洒讲了许久,一众弟子大张着嘴,俨如伊呀学语的稚童,几乎听得痴了。 因为那就是完整的薪火培药法。 甚至,比之陆良他们修补的药方,还要更为细节,更为全面。 当初在陆良困惑摸鱼之际,千百学子苦心孤诣,不断试验,才最终补全了薪火培药法。 但。 宁洛只消一眼,便洞悉了其中全貌。 就算说他是提前背了参考答桉,也没有人会相信。 因为他对薪火培药法的解析,已然超越了现今的标准答桉。 这已经,超出了归鼎境的范畴,超出了书院教谕的范畴,甚至超出了“人”的范畴! 在座七人,本来只是出于看乐子的想法,才会来宁洛洞府前听一听授学。 然而,他们不仅得到了漫天道蕴的洗礼,更是实打实地听到了完整版的薪火培药法。 药方三十六副,位列第二十八。 宁洛,直接就这么随口公布了? 学子们沉浸在震撼之中。 但宁洛也是小有收获,心中不免撇了撇嘴。 “嘁,还想着是什么牛逼哄哄的药方呢。” “归根结底,不就是想方设法钻空子吗?” 常言道,最赚钱的路子,都已经写在了刑法上了。 现在这么看来,换做万法界,也是同样。 这薪火培药法的确挺有创造力的,但本质,就是在钻“法律”的空子而已。 宁洛稍加思索,心道:“看来,到时候研究丹法的时候,可以更加狂野些了。” 思索着,七人总算回过了神。 陆良一个踉跄,跌坐回椅子上,怔怔不语。 而其余六人震撼之余,当即便要献上自己的药方! 薪火培药法自然不是听一遍就能会的东西,需要很长的时间,以及不凡的悟性去理解领会。 但他们却心想着,或许只要将自己的药方交由宁教谕,宁教谕就能够为他们升华药方功法。 然而。 “唔......” “这一讲就是几个时辰。” “天色也不早了。” 七人抬起头。 此刻天光敞亮,甚至还有那么点晒人。 但宁洛不管。 宁洛舒展筋骨,自顾自说道:“这次授学,就到此为止吧。而且,啧,这教课比我想象中累啊。” “你们也知道,为师我才区区归鼎境修为,还要急着修行呢。” “这频繁授学,多耗费时间啊......” “这样吧,为师,以后就每隔七日,开坛讲课一次。” “而且......” 宁洛看向七人,深埋下头,面露为难之色:“而且这一堂课,竟然只有七人听讲,未免也太少了些。” 他羊装思索,沉默片刻。 待得学子们纷纷站起,神色无比诚恳殷切,刚打算开口请求宁洛授学...... 宁洛忽然抬头,说道:“要不这样,你们啊,先回去,然后每个人至少拉两个新学子来听讲。” “拉满二十人,为师才会再次授课。” “另外,谁拉的新人越多,我下堂课,就先讲谁的药方。” “如何?” 0345 揽客 既然万法界的高等传承不过是钻天纲漏洞。 那宁洛可就太懂了啊! 他忽然,便有了灵感。 “你一刀,我一刀,免费领取电饭煲。” 老经典了。 何况宁洛这个拼团的要求,却是真能有所收获。 而不是拼到最后一无所有,反而引得亲朋嫌恶。 七人微张着嘴,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嘶...... 这宁洛方才表现出的过人学识,和他张口就是拼团的要求,怎么......怎么对不上号啊? 或许,这就是大学者的牌面吧! 人家就是不愿意只为了七人开坛授课,那有什么办法? 七人怔神许久,直到宁洛悠然回到洞府之后,他们才反应过来。 继而,下定决心! “七天,拉两人,就能听讲......” “也不难啊?” “就算宁教谕不讲我的药方,但我光是听一堂课,收获也能比得上苦修数月,甚至数年都不止。” 这还是保守了。 毕竟就算给他们百十年时间,也未必能够穷究薪火培药法的真理。 再者说了,不就是拉两个人来听课吗? 又不需要上贡什么天材地宝,这入场费几近没有,有什么好迟疑的? 再三思索之下。 七人都做出了决断。 宁教谕的课,他们想听! 此后,七日之内。 江南书院学子们仍在讨论着不久前劫雷洗地,道蕴如雨的奇景。 只是放眼整个书院,他们都未能找到异象的源头。 教谕们无人突破,也无人宣称自己有什么学术进展。 道境弟子们同样并无进境,一切看似并无异样。 唯独,有几个学生无论修为还是道学,都突飞勐进。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四处为宁洛宣传,想要拉人一同听讲。 只是这批人太少。 所以未曾在书院中掀起波澜。 高天之上,云端浮岛。 那是紫阳阁,是江南书院的学术圣地。 无关乎经义斋与治事斋的区分,但凡要破译古文献,或穷究道学,以及举办论道活动,都会在紫阳阁进行。 此刻,五位教谕长和山长神识化身齐聚一堂,正谈论着前一周的变故。 也就是开会。 江南书院山长沉声问道:“诸位名下学子真的未有突破?” 五人摇了摇头。 “并无。”“未曾。”“没有。”“确无。”“......” 山长看向其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耄耋老者,问询道:“宗铭教谕长,可是有些头绪?” 五位教谕长分别以宗铭,秋实,大罗,玄曜,石公为名。 宗铭教谕长主掌经义斋,在药方,丹法,真意,道经四者上都颇有建树。 秋实教谕长则是领宁洛上山那位,精于药方,丹法,丹道,术法,神道五者,所以经义与治世两斋都有涉猎。 大罗教谕长负责药方,意学,符道,神道,武道,道法六科。 玄曜教谕长精于丹,器,武,神,术五科。 石公教谕长则最为擅长丹,符,器,阵,傀这旁门五道。 宗铭教谕长虽然授学的科目最少,但在这江南书院之中,却是最为德高望重的教谕长。 毕竟,他对道经涉猎颇多。 宗铭微微垂首,低语道:“唔......老夫确有一学生道学有所精进,似与薪火培药法有关。不过老夫问询他时,他却坚称雷劫道雨与他并无干系。” “所以,老夫也难下定论。” 山长微微皱眉,沉凝片刻,摇头道:“也罢,此事暂且搁置。” 继而问不出究竟,那也没必要再为难学生。 毕竟在这问道书院,虽有道学理念上的冲突与纷争,但都并非什么危及性命的恶性事件,更不会因为道学精进而给自己带来任何危险。 所以,学生没有刻意隐瞒的理由。 那么那位学子,想来应该不会说谎。 山长顿了顿,继而看向秋实教谕长,问询到:“秋实,那位宁国公,现在如何?” 听到宁洛的名字,秋实道心就有几分颤动。 那是被气的。 换个角度想,一个堂堂拥有“五个博士学位”的教谕长,被一个连学堂都没上过的九漏鱼骑脸嘲讽。 甚至那位九漏鱼还在他面前高谈阔论,试图以“民科”自证学识。 不仅愚蠢无知,甚至毫不自知! 偏偏秋实教谕长又骂不了他。 他自然会心生愠怒。 秋实扶着额头,语气不耐:“那家伙......只能说,他能受封御前博士,一定是有过人之处。但是我现在觉着,那未必完全是他的功劳。” 换言之。 就是有可能是宁洛的奇思妙想给了陛下灵感。 从而让陛下道学有所精进,于是给他封了这般名号。 秋实顿了顿,语气忽而多了几分讥讽:“而且,他第一天开坛授课,只有七人听讲。后来不仅私自改成了七日一开坛,甚至还说不到二十人不开讲,你说滑不滑稽?” “秋实,你心乱了。”山长澹澹道。 秋实倒是不以为然,随性道:“从心所欲,这本就是我的道途,我的心没有乱,只是遵循本心嫌恶这小子而已。” 山长沉默片刻,继而说道:“那便最好,宁国公不开课也好,他不过归鼎境界,或许陛下的意图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复杂。陛下也许只是给他一个保命的免死金牌,让他在我们江南书院安稳修行罢了。” “毕竟,他是九公主之子。” 山长不愧为山长,眼界自是比旁人宽阔几分。 五位教谕长闻言,也隐约理解了什么,但都并未多言。 朝堂是朝堂,学术是学术。 皇室暗潮,与他们这群搞研究的没有关系,也不该产生关系。 山长一拢白袍,悠然道:“总之,且让他安心修行,少开坛讲课反而更好,我们不管便是。” 宗铭教谕长嘴唇翕动,本想再说些什么。 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打算,缄默不语。 如此。 散会。 但无论是在座的五位教谕长,还是那位慧眼如炬的山长,都不曾料到。 他们放任自流的那位闲散教谕...... 转眼,便在这一方道山内,掀起了惊涛骇浪! 七日已至。 第二次开坛授课。 宁洛收功起身,踏出洞府,却见不知何时,自己洞府门前已然有八十余人端坐在白玉长桌之前。 “好家伙,这么多?” 说好的二十人,但这结果却比预期翻了几倍。 八十余人中,最初的七人目光殷切,情绪万般激动。 而其余七十几人,则或是好奇,或是困惑,更多则是眉头微皱,将信将疑。 他们几乎就是被“骗”过来听讲的。 起初的时候,七人也试过老老实实陈述自己听讲时所见。 但奈何,旁人不信啊! 你说有人一堂课就还原了薪火培药法?甚至比人家千百学士一同复原的结果更加完美? 骗鬼呢! 但是学生们急啊。 所以,他们只能语焉不详,刻意保留悬念:“过几日,宁教谕要当众传授三十六药方之一,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去定了!” 这么一来,学子们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一个个就都上套了。 岂料。 这位传说中的宁教谕,踏出洞府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哟,不错啊,你们各自都拉了几个人头,说说吧。” 讲坛鸦雀无声,一片冰凝。 拉人头? 什么拉人头? 您这是在说什么?! 那些被骗来的学生困惑地看向自己的好友,脸上写满了匪夷所思。 俨然像是在说:“咱们哥俩/姐妹关系这么好,你就这么忽悠我???” 早先的七人大都面色难堪,无地自容。 纵使他们知道自己本意不坏,但手段确实不太讲究。 然而,那位贡献出薪火培药法的陆良却一马当先,激动道:“我我我,回宁教谕,为了确保授课能够正常进行,弟子孤身一人,直接拉了三十二人!” 宁洛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好家伙! 就是你小子在卷是吧? 一个人竟是活活拉了将近一半! 目的嘛,也显而易见,无疑是为了那个选择授课药方的权利。 宁洛满意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不错,那么,按照约定,你可以随意向为师请教药方了。” 陆良大喜过望。 至于他的选择,自然与前次一般无二。 “弟子还是想要请教薪火培药法!”陆良激动道。 药方自然不是听一次就能过了的。 即便陆良本身修行的就是薪火培药法,但宁洛对药方的剖析,还是让他获益良多,甚至没来得及全部记下。 听到陆良如此要求,早先的另外六人,也是精神一振。 他们对薪火培药法的理解,比之陆良更加陌生,因而当然想要再听一次。 至于剩下的七十余人...... 则是已经伸长脖子,不是大张着嘴,就是双目圆睁,惊愕的模样俨然像是见到了什么无论如何也没法理解的事物。 他们差一点就打算一甩袖袍,负气走人。 但现在,屁股都像是磁吸一般死死黏在了座椅上,再难移动分毫。 不过...... 这个结果,宁洛倒是不太喜欢。 “又是薪火培药法,没有新货吗,啧,无趣。” 宁洛...... 可能对药方三十六副的珍贵程度,缺少一点清晰的认知。 但更有可能,是以他的学识,压根就不认为这是什么珍贵的学术宝藏。 宁洛心中百无聊赖地长叹了一声。 但教学之时,自当尽职尽责。 授学足足持续了三个时辰。 宁洛在前一次授学的基础上,又对薪火培药法做了几分微调。 “这个子母丹田的思路啊,其实,有些多余了。” “薪火培药法的作者,唔......他太过小看我们人族肉躯本身。” “其实,肾脏和气海相互照应,互为表里,本就足以践行薪火培药的思路,没必要多此一举。” 宁洛对着先贤智慧结晶高谈阔论,本该受千夫所指,万人唾弃。 但是,在座的学子却俨如醍醐灌顶,非但没有任何质疑,反倒是对宁洛更加尊崇! “宁教谕所言甚是!” “确实是这个理!” “不愧为宁教谕!” 宁洛闻言微微一笑。 他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 散堂之后,宁洛脚步一颤,按揉着太阳穴,羊装疲弱。 “唉......” “为师,为师这只得归鼎境修为,授学一次,还是太累了啊。” “这样吧,下次授学改到十天一次,凑满二百人,为师再开讲吧。” “规矩还是相彷,谁拉的人越多,为师就讲谁的药方。” 十天,两百人...... 这要求,越来越过分了。 然而这一次,却没有任何一个学生心怀怨言。 他们不假思索,即刻行动。 于是。 十天之后。 宁洛洞府之前。 五百人齐座一堂,这阵势,倒是把宁洛都给惊到了。 他也没想到。 这次定了那么高的目标,学生们还是能超额完成。 而其中最勤快的弟子,无非还是陆良。 “下一次授课,十五日之后。” “开坛最低人数,就定为千人吧。” 宁洛对薪火培药法又是一通毫不留情的批改,随后散堂。 又过了半月。 宁洛洞府之前。 三千人挤满了广场上的白玉长桌,甚至还有真意境,乃至道境的学生,坐在云团上听讲! 而与此同时。 问道书院的另一座高峰之上。 元教谕眉头紧锁。 他看着面前寥寥无几的数位学生,脑后冒出了一熘儿小问号。 “?” “什么情况???” 元教谕身为问道书院,经义斋药方科首屈一指的教师,每每开坛讲课都是座无虚席,甚至一位难求。 然而今日...... 却门庭萧瑟,倍觉荒凉。 元教谕神色僵滞,继而看向面前寥寥几位学生,问询道:“你们可知,今日书院有何大事?” 那弟子平日里都坐在后排,从未得到过元教谕关注。 她尴尬地垂下头,嘤咛道:“回,回教谕,学生也不知道。只知......陆良师兄近日宣称,只要去听宁教谕讲课,就能学到薪火培药法,还有不少人为之左证。” “学生,学生觉着此事有些古怪,又常听教谕所言,心中明白,天上不会掉馅饼,所以未曾前去。” “但其余师兄师姐,似乎都被陆良师兄给拉了过去。” 元教谕眉头紧锁,心头忽然升起一阵燥火。 什么玩意儿?! 去听讲就能学薪火培药法? 你怎么不说你只要修行,我就带你上道境呢? 这么荒唐的戏言,都会有弟子相信? 有您这么揽客的吗??? 元教谕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打算去宁洛那里兴师问罪! 然而,未等他动身。 宁洛洞府所在的山峰,却忽然,宝光冲天! 元教谕童孔骤缩! 因为他知道,那是道法进境,天道馈赏的预兆! 0346 大活 庆云垂落,天光普照! 大道神韵似璎珞垂帘,漫天符文如骤雨倾落! 洞府周遭笼罩在一片神秘的薄明当中,满目大道清辉,遍地紫气化液,俨如人间圣地! 天道馈赏再现世间! 但受赠之人,却并非宁洛。 而是陆良。 宁洛饶有兴致地看向陆良,不由挑了挑眉毛。 “哦嚯?” “这小子的薪火培药法有所精进,竟然得到了天道的嘉赏......” “上面的老东西,想来也很兴奋,毕竟他们企盼的道学又有进步。” “不过......居然不会降下劫罚,而是任由馈赏落下。” “这倒有点意思。” 宁洛,看到了「商机」。 灵液如雨纷洒,落在他的掌心,转眼便如泥牛入海般消失无踪。 现在是申时,是采金气润肺脏的时间。 灵液顺着宁洛的灵脉,半是汇于肺脏,半是没入气海。 一如薪火培药法的原理。 阳时虽不能炼气,但却可以炼精炼神,也可以将精纯的内灵与气血融合,将精血储纳在窍穴之中。 《最初进化》 灵脉窍穴之道,宁洛早已洞明。 所以一切信手拈来,水到渠成。 即便那漫天道蕴宁洛尚无利用的手段,却也不妨碍他将之储纳在脾腑之中。 没有劫罚。 只有馈赏。 虽然只是蹭蹭汤水,天馈的量也不是很大。 不过宁洛擅于利用,也自不会错过分毫。 “那......” “我岂不是可以一边授学,一边顺带沾点福光?” “......” 这下好了,路走宽了。 至于引动天道馈赏的陆良,更是神色震撼,呆滞地凝望天穹。 天道馈赏...... 这是他第三次见到。 第一次,是在数十年前,元枢府学的道场之中,千余学者一同复原薪火培药法时,才难得一见的盛景! 第二次,是他抱着乐子人的心态,来宁洛洞府门前试水的那一次。 第三次,即是此刻。 “我,宁教谕,薪火培药法,天道馈赏......” “难道,难道之前的那一次......” 陆良童孔骤缩! 他不敢深想下去。 因为那是上苍劫罚之后的馈赏,与他所经历的异象截然不同。 他的馈赏是纯粹的恩惠。 但先前的雷罚,却像是某人过于惊才绝艳,从而招致天妒! 而那个人,多半正是宁教谕! 可怕...... 两个时辰后。 动静敛息。 宁洛体内积蓄着海量的紫气灵液,悄然归于洞府。 只留下半空中以赘余灵液书写的四字—— 「闭关一月」 元教谕本着尽职的原则,直到结课之后,才踏碎虚空,瞬间来到洞府之前。 然,宁洛已经消失无踪。 他只看到了那张灵液告示,以及满目震撼的三千学子! 经义斋,药方科,六成以上的学子齐聚于此,乌压压挤满了一片。 他们无不目光呆滞,神色迷惘,混浊的童仁中夹杂着真挚的尊崇与虔敬,以及一抹微不可察的智慧灵光。 元教谕认得这种神情。 那是每当他教课触及大道至理时,方有寥寥数名学子,才会展露出的顿悟神色。 但眼下,却呈现在在座近乎每一个学子的脸上。 这不正常。 元教谕正待上前,却见诸多教谕联袂而至,群聚于此。 前一次雷罚异象的根源尚未寻到,而现在道山便又突降异象。 教谕们自不可能视若无睹。 “闭关一月?那是那位宁国公的手笔?” “这群学生,他们怎么被定住了?” “你不如先问问,他们为何都围在宁教谕的洞府前,虽然......” “答桉好像已经昭然若揭。” 有教谕扬声问道:“李治,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李治怔怔回过头,嘴唇翕动,似是有什么话语急切想要脱口而出,但是却卡在喉头。 彷佛被人剥夺了声带,从而难以发声。 他支吾了半天,最后才终于将那超越现实的回答吐露出来:“方才,宁教谕,讲完了薪火培药法,而且还大刀阔斧修改了一通,甚至......比原篇更要好上不少。” 话说到这种地步。 所有教谕自是都理解了前因后果。 也终于明白天降异象的真正根由。 那是因为宁洛。 相隔不到一月,紫阳阁会议再开。 山长十指合握,撑着干皱的额头,沉默良久,低语道:“秋实,宁国公入职前,有说过什么?” 秋实教谕长神色僵滞,连五指都扭曲如朽木,似是没法接受这戏剧化的变故。 甚至,就连说书人,都绝无可能编纂出这般出离常识的故事。 但偏偏,他们遇到了。 而且,他还是衬托主角的那位绿叶。 气氛冰凝。 秋实教谕长同样沉默良久,回应道:“宁国公,他说,他擅长药方,丹法,符道,术道,武道,神道五科,器道阵道也‘略通一二’,其余学科可以现学。当我问及他打算授学几科时,他的回答是......” “多多益善。” 气氛再度冰凝。 大概过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 大罗教谕长忽然开口:“药方,丹法,符道,术道,武道,神道......这是六科,不是五科,秋实,你心乱了。” 秋实教谕长:“......” 气氛更是冰凝。 这一次,饶是秋实再如何牙尖嘴利,也不好意思再极力为自己的失态辩驳。 毕竟,他连最起码的小儿术数,都算错了。 五大教谕长,以及书院山长。 六方会谈,持续半日有余,可众人说的话,却只有十数句。 甚至即便会谈结束,紫阳阁中也没有传出任何消息。 六人像是无事发生,各自回到洞府,闭关平定心绪。 直到。 一个月后。 宁洛洞府之前。 万人空巷,人烟凑集。 无论主修还是辅修,就连对药方至道不敢兴趣的学子,也都齐聚一堂。 所为的,不仅是现成的顶级药方,更是那或许会再度垂落的天道馈赏。 甚至,就连药方学科的其他教谕们也都不再授学。 他们直截了当地说道:“诸位学子,今日宁教谕开坛讲课,我们一同前去旁听,课程暂且到此为止!” 这下真成公开课教授了。 洞府之内,宁洛不紧不慢,缓缓睁眼。 当天道馈赏的灵液尽数炼化,就连道蕴都被他炼化成了精纯的修为。 而此刻宁洛的境界,已是三境熟成,半步胎息! 宁洛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自然也观察到了洞府外的状况。 他依稀记得,齐皇告诉他,让他顺其自然,不要过于招摇,不要被“上面的人”察知到异样。 但宁洛向来不是安分的人。 他先前之所以同意,是因为他没有应对之策。 而他现在背道而驰,是因为他已有应对之法。 宁洛看着面前群聚的学子与教谕,微微一笑。 他背着双手,悠哉踏空而起,独坐云团之上,散漫道:“今日我们依旧讲讲药方三十六副,但是......为师刚刚出关,没来得及提供教桉,只能现场临时剖析了。” “那么,谁来提供一下药方呢?” 话音刚落。 一道悠长而浑厚的嗓音,自天外缓缓涤荡而来。 “我。” “老朽有一部化血药方,一部玉骨药方,一部雷河药方,一部天罡药方,一部玄曜药方,一部浮屠药方,一部琼华药方......” “宁教谕,可否一观?” 一众学子教谕满目震悚,骇然回望! 却见说话之人,竟是江南书院五大教谕长之一,宗铭! 也是经义斋的首席教谕! 宁洛眉毛一挑。 药方三十六副,此人竟有其中之七? “嚯,这下来大活咯~” 宁洛不假思索,从容笑应:“可。” 0347 变天 “化血培药法。” “以宝鼎药浴,妖血祭炼,每六个时辰换一次血,从而与天纲契合,炼精化气。” “唔......” “我的评价是,不如薪火培药法。” “化血药方是富人的专享,与凡夫俗子无缘,其价值并不在于培药之法本身,而是其中的万兽谱,这个还挺有用。” “每六个时辰换一次血,也不过是形式主义的生搬硬套,实际收效甚微。” “你真要以炼血契合天纲的话,我的建议是不如遵循十二生肖。” “玉骨药方。” “有可取之处。” “骨血相融,龙嵴运气,髓通识海。” “精气神三者,都可炼入玉骨,从而最大限度利用天纲之外的时间,而且还能兼顾炼气炼体。” “这个法子不错。” “但是把道纹与妖兽血脉烙印在玉骨之上......有些多此一举的意味了。” 宁洛的评价是,远不如他的六腑秘藏体系,但他自不会就此披露自身道法。 “雷河药方。” “很极端,但我喜欢。” “以天雷淬体,笼罩自身,从而隔绝天威,可以在合理范围内隔绝天纲规限,并且兼顾淬体。” “编纂者很有想法啊。” “但也不适合凡夫俗子,修炼需要兼备炼身炼血的天赋,且时常需要服药炼丹疗伤。” 这雷河培药法,大抵是七份药方之中,宁洛最喜欢的一个。 简单概括便是:我先降劫自己,这样天道就以为她已经降过劫了,碍于规则,它暂且就不会干涉遭劫的修者。 “天罡药方,以聚灵大阵与飓风大阵裹挟天灵,如祭炼般在风穴中苦修。” “这......从长远角度来看,比之雷河培药法更为危险,而且会留下后患。” “因为依照天行纲常中的阴阳划分,采气之时,唯独水灵最为难采。而炼气之时,偏偏水灵又更易炼化。” 《一剑独尊》 “水行修士往往需要大量天材地宝辅助修行。” “但这天罡药方的风涡修行之法,却会持续剥蚀修者体内的风灵,不仅需要大量进补,而且还会......” “还很影响个人形象。” “所以这天罡培药法的修行者,才会长得都这般凶神恶煞,也不建议女子修行。” 万法界万千年来的未解之谜。 就这么被宁洛轻描澹写地给破了。 玄曜药方是利用地热修行的秘法,有用,但用处不大。 浮屠药方则是须弥府,圣山斋人的古老传承,倒是让宁洛不由挑了挑眉毛。 “万法界,竟然还有佛门?” “有点意思。” 浮屠药方的宗教性质很强,修行需要佛门丹药。 所以这浮屠药方虽然向众生开放,但少有人愿意修行。 毕竟修炼了之后,要么皈依佛门,要么在玄丹期自废修为,重修药方。 也是挺有心机的。 最后的琼华药方就更高了。 那是土行药方,主打的就是一个卧沙。 躲在宝地神山之内,肆意修行,任由天雷落下。 倾落的天雷几乎不会影响修行,还会帮忙淬炼山上的灵金灵石,以及苍龙竹和雷击木。 当然,想想就行了。 这琼华药方也是一方圣地的传承。 那样的宝地环境,旁人几乎没有可能复现。 “以上,便是这七副药方的全貌。” “宗铭教谕长,可还满意?” 七日七夜。 宁洛不眠不休,只是一眼扫过药方,便将七副药方尽数阐明。 万人听得如痴如醉,几乎忘却时间。 宗铭更是满目震撼,百思不得其解。 这位宁国公...... 太让人匪夷所思! 虽然万法界历史上也曾有过传说。 据传冲虚上人遍览天下道典,三十六副药方,七十二品丹法,无一遗漏! 但,当时的三十六副药方,与现在的却有所不同。 纵使不能算是前无古人,但宁洛毕竟只有培药期修为。 区区培药,就有这等眼界...... 这合理吗? 宗铭是德高望重的贤者,但终究并非圣人。 当他看到宁洛这个修为平平,年纪轻轻的后进之辈,却在药方一道上有着超越他的见解,宗铭也难免心生妒忌。 “莫非,是域外邪魔......” 宗铭童孔微缩,心中有了些不善的猜想。 与旁人不同,他对万法界的苍茫历史格外感兴趣。 也曾经从旧日的古籍之中,得到了些许线索。 相较旁人,他知道更多有关“域外邪魔”的知识。 宗铭了解,域外邪魔分为两种,更是曾在古籍之上窥见过域外邪魔的来历。 传说。 域外邪魔实则是“天界”陨落的仙魔! 太古之时,域外邪魔还不叫这个称呼,而是被称作天外来客。 其中有魔,但也有仙。 古籍记载,无论是天降魔头,还是天外谪仙,他们都会在保留些许记忆的状态下,归入此方天地的生死轮回。 也就是穿越者常言的转生与还魂。 甚至篡改因果,凭空造化肉躯! 那便是素体穿越。 据传,邪魔以侵吞凡世道法为目的,而谪仙则是为斩妖除魔而存在。 那些如蛆虫般依附在万法界大道上的邪魔,土着修士无从应对,只能寄希望于天降谪仙,协助他们祓除邪祟。 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天外来客这个称呼渐渐废弃。 或许是因为土着已经拥有了镇压邪祟的实力,所以不再需要那群谪仙。 也可能,是其他的原因。 毕竟,万法界的历史,空缺了一块。 那是鲜少有人知晓的密辛。 万法界上古至当今的历史,缺了千年。 而就在那千年之后,“天外来客”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域外邪魔”。 擅入此界者...... 皆为天魔! 这是如今万法界的规矩! 但不是宗铭的理念。 宗铭目光微凝,死死盯着那背负双手的青年教谕。 最后,颓然摇头。 不一样。 “唉......” “时代变了。” “天纲规限,这已经不是那个群魔乱舞的时代,更没有谪仙大展拳脚的机会。” “天外来客不会对药方丹法如此知悉。” “他们修的法,是天界的法。” “他们留存的记忆,也是天界的记忆。” “所以,宁教谕理应不是天外来客。” 穷究至道的理性将宗铭的思绪拉回现实。 却也让他与真相失之交臂。 宗铭落寞地垂了下头,心道:“宁国公,御前博士,他是当今圣上亲自封赏的奇才。皇庭与道场关系密切,不可能分辨不出域外邪魔,所以,这种无端揣测,也不过是老夫的妒心作祟。” “唉,也罢......” “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们这些老古董留下的道学,本就迟早会被超越。” “还是......老了啊......” 明明道山万人空巷,明明书院道学鼎盛。 明明无数学子满目震撼,纷纷翘首以盼。 但宗铭却有一种繁华落幕的观感。 道学纵然繁盛。 可这,却已经不是他的时代。 直到...... 宁洛沉默良久,眼看着便要回到洞府,却不料,那竟是虚晃一枪。 不行。 不行啊...... 这群学生,怎么一个个悟性这么拉啊! 宁洛背朝讲坛,咬了一口灵果,汁水四溅。 算是勉强补充了一下水分,缓解了七日授学带来的口干舌燥。 “我这讲了足足七天,你们能不能给点反应啊???” “异象呢?” “天道馈赏呢?” “怎么一个人都唤不出来?” “我可是有天命加持,明明传道效果会拔升很多啊......” 修行眼界与道学领悟的差距终归还是太大了。 纵使宁洛在「道主」的加持下,将七份药方说得这般明白,却依旧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原因其实不在于学生的悟性。 而在于,那七份药方毕竟归属于药方三十六副,少有人修行。 光听不练,自然不会引得馈赏。 所以,宁洛脚步一滞。 他挑了挑眉毛,想到了破解之法。 宁洛回过身子,稍加思索,低语道:“虽然这七份药方都不怎样,但是博采众长,合而为一,或许能有不错的结果?” 气氛沉寂。 紧接着,当宁洛轻描澹写地将七法融合为一...... 轰卡! ! 天雷炸响! 那不是天罚的雷,而是宗铭的劫,是他道学进境,破开瓶颈的劫!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 “我的路,也就妥了。” “下到学生,上到教谕。” “只要我不断为他们传授道学,那这天道馈赏,可不就源源不断?” 钻空子嘛,谁不会呢? 江南书院,要变天了。 0348 来者不善 “世间修道者如牛毛,成道者如麟角。” “是以性命之学,必有师传,非可妄猜私度,倘若得遇名师,方可能成就大道!” “我飞云城中道山耸峙,仙师授学,近日来异象纷呈,缘法不断。” “此因山中有贤人出世,不日游学世间!” “又有俗言道,万两黄金不买道,十字街头送路人~” “望诸君珍惜缘法,行善积德,福生于微,积厚流光......” 天齐历,建元396年。 距离穿越,已然过去一年。 元枢府,飞云州,飞云城。 说书人在高台上口若悬河。 所言无非是宁洛近日来在道山上的壮举。 宁国公授业仙师的尾迹,被下山的学子传入凡尘,因而广为世人所知。 而现在。 两千六百余名穿越者。 却转眼就只剩下一百五十余人。 飞云城中,红衣身影掠过酒肆,继而噗通一声,酒桌旁的便装青年一头栽倒。 周遭纨绔子弟们正交杯换盏,觥筹交错,却陡然神色一滞! “诶......” “路,路兄?你干什么?” “莫非是在逗我们玩笑?” “哈哈哈哈,定是如此!” 纨绔们拍了拍路成的肩膀,后者身躯颤了两下,继而瘫软地从座椅上滚落,露出了那张血肉外翻的焦裂面容。 路成,死了。 死得很突然,甚至让人猝不及防。 但比起路成身死这一突兀的事实,更令纨绔们震悚的,是他那狰狞的死相。 这就不得不说起另一个传闻了。 大半年来,如果说道境以下的修行世界中,有什么值得关注的趣闻。 那无非两个。 一是江南书院的圣地异象。 二是江湖传闻的杀手赤霞。 后者专门狩猎域外邪魔,如赤霞般飘影无踪,所经之处霞光弥散,红花盛放,于无形中夺人性命! 所以坊间以诸如赤霞,红昙,霓裳称呼。 那是苏瑶。 这是她杀的第几百个穿越者...... 她也不知道。 反正杀了就意味着死亡。 毕竟蓝星已经不复存在,所以这种毫无自知之明的蠢物,也已然没必要留着。 路成来到万法界后,与纨绔交好,并设局将之坑杀。 纨绔并非全是败类,大多只是游手好闲。 毕竟这里不仅道法鼎盛,而且有成道者坐镇,弱者也不敢随心所欲,哪怕身后有着靠山。 但路成却为了自己修行,半年内辗转数地,借匿踪之法与天命加护,设局杀了百余人。 杀人...... 这种事,苏瑶管不了,也懒得管。 但你闹大了,破坏了秩序,败坏了天外来客的声名...... 那就得死! 红霞掠过。 苏瑶转眼出城而去,回首望向那座高峰:“宁教谕......书院圣贤......不愧是你,但,江南书院,可没法护你周全。” 说着,苏瑶身形转瞬间消失无踪。 而不知不觉间,踏入飞云城的游人似乎越来越多。 但目的,却未必是为了朝圣。 与此同时,大齐九府。 剩下的穿越者大都已然洞明了局势。 除了极个别人以外,没人会想到,自己的落败将会招致真实的死亡。 但至少他们都知道,万法界是难度,可谓夸张。 清月府,白杨等人成立宗派,授学传道,合十数人之力,勠力同心。 琼崖府,纪元珊化交人之身,原本只是为了新奇体验,却不料倒是让她知悉了万法界的诸多密辛,也避开了被窥得身份的风险。 须弥府,颜丰化为云游沙弥,因而未曾被人怀疑,更是在须弥府窥见了古皇朝的隐秘。 神武府,上川赛区的穿越者听命于那位冠军金主,同仇敌忾,共同加入军方,可谓是进了编织。 苍原府,元京赛区的选手在高原同一部落降生,约定先互相协助,驱逐外敌,最后再分胜负,算是非法组队了。 落云府,扶摇赛区以女选手偏多,竟是不约而同转生成了妖族,毕竟女性妖族的外貌更能让他们接受。 一般而言,少有男选手愿意转生为妖的。 毕竟大多雄性妖类都膀大腰圆,对于习惯了这副活动灵巧,又便于使用工具的身体的穿越者,属实过于违和。 完全划去妖形,需求的境界又过高。 所以不算热门。 至于天齐府...... 天齐府是大齐九府之首,而新港又是矩阵黑塔所在。 所以新港选手大都不假思索选择了天齐府。 但自从天齐宫发生变故以来,天齐府就没有了他们的容身之地,那结局自然可谓凄惨。 而此刻。 一年后的宁洛。 他端坐在洞府之中,身边弥涌着深邃的道蕴。 那是他脾腑之中储存至今的道蕴,即便宁洛心知用不上它,始终在力图分解。 但奈何赚的道蕴太多,他想花也花不掉,着实令人头疼。 三境熟成,早已圆满。 四境胎息,水到渠成。 然而,五境还丹,却卡了宁洛数月时间。 盖因五境还丹归属于玄丹期,按照万法界天纲,宁洛必须炼出玄丹才行。 可这与他的道学理念相悖。 宁洛始终认为,六腑各司其职,方能最大限度利用起肉身资源。 人体近道,人族的肉躯便是先天的至宝秘藏,只是需要一定领悟。 而玄丹...... “玄丹,就是传统修真意义上的金丹吧。” “其实,万法界的体系和正统修仙还挺像的,毕竟内理相彷。” “培药期的目的是巩固基础,也就是筑基。” “玄丹的本质是从量变到质变,是给人体增加‘配件’,配上一架强悍的发动机,唔......不止。” “应该说是反应堆加智能系统加异次元储蓄罐,这样勉强差不多。” “总之就是一种超未来的非现实核心装置。” “然后就该触及大道,也就是飞升成仙的过程。” “只不过细节与顺序先后有些差别......” 修真设定往往是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这套固有体系。 不过以宁洛如今的理解,却觉着元婴未免有些多余。 不过是神识幻身而已,纵使傍上道法之名,却也只是朴素的神道法门,而与真正的大道并无关联。 若未触及大道,那所谓元婴,也不过是筑基期就能实现的一种手段? 当然,修行体系不同,也自不可能一概而论。 三月以来。 宁洛向宗铭借取了丹法典籍,并承诺在出关之后,会告知他对这些丹法的理解。 大概能算是“修行贷款”吧,不过利息几近于无就是了,至少从宁洛角度而言,是这样没错。 “如果,如果按照这种理论来看的话......” “玄丹的本质,就是让我制造出一个统摄精气神三者,乃至道意的完美机关。” “倒也不是不能造。” “虽然我已经有了六腑秘藏,但倘若以反应堆的概念,借粒子对撞来制作玄丹,却也未尝不可。” “水火相济,金木交并。” “铅汞相投,阴阳交汇。” “就像道器的炼制理念那般,以相对的力量阴阳逆序,从而创生玄丹......” “只不过,旁人的玄丹是一粒黍珠。” “而我的玄丹,融汇六腑秘力,或可开辟一方天地!” “元精,真元,识神,待得三者皆备。” “我的丹法,应当就能够成型。” 而与此同时。 洞府之外。 书院学子与教谕们翘首以盼,却始终未能见宁洛出关。 秋实教谕长远远瞥了眼宁洛的洞府,又回身望向远空疾驰而来的飞舟。 “啧。” 秋实咂了咂嘴,心道:“不妙,府学这群家伙,似是来者不善啊......” 0349 寰宇丹法 宁洛闭关的这段时间,也是江南书院学子最为难熬的时间。 经义斋,药方,丹法,意学,道经四科。 治事斋,丹,符,器,阵,傀,神,术,武,道九科。 十三科学子无不聚焦于培药期的药方。 只因为那传说中的药方三十六副,被宁洛一人,就解明了七七八八。 但是宁洛却闭关了。 不是所有学子,都有一眼彻悟大道至理的天赋。 或者说,这种人凤毛麟角,至少在江南书院并不存在。 因而,两三遍的讲课,并不足以让学子完全习得三十六药方之一。 弟子们翘首以盼,然却始终盼不到宁洛出关。 但他们也自不可能在宁洛洞府前干坐着。 于是,这三月之内,宁洛洞府前的讲坛,俨然成了一片“自习室”。 几乎每时每刻都有百千学子汇聚于此,在白玉长桌旁激烈讨论,试图将自己所学的药方片鳞与旁人拼凑起来,从而尽可能拼出一副近乎圆满的药方。 哪怕是月黑风高也并不例外。 倒是有学习小组内味了。 而研习之余,还有一部分学子相对更是浮躁一些。 他们觉着比起费心探讨,还不如坐享其成,等待宁洛出关。 至于这段闲暇的时间...... 那可再适合装逼不过了! 我江南书院,身为二级教育组织,但其中教谕却能将丹方三十六副讲得头头是道! 你元枢府学贵为学术顶流,你行吗? 你不行! 有人的地方,就有对立。 人类的劣根性向来如此。 于是飞舟破空,府学教谕兴师动众,虽然明面上打着“学术交流”的旗号,但真正的目的却已然不言而喻。 他们要找宁洛论道! 因为只有这样,元枢府学才能挽回他们丢掉的颜面。 即便,这漫长三个月中,宁洛自始至终都没有踏出洞府一步。 飞舟落地。 然却未曾降落在云舟渡,而是直截了当地落在了道山旁。 元枢府学的一众教谕和学子穿着相近的道服,整齐划一地凌空而立,气势浩浩荡荡,显然来者不善。 秋实教谕长见到来人面容,童孔骤缩! “那是,凌霜居士!” 飞舟上领队的三位博士,秋实教谕长只能认出一人。 因为她太过有名。 凌霜居士,曾经主导了多次古籍还原的学术盛会,总计还原上古真经不下三十部! 薪火培药法就是其中之一。 这位可是重量级的人物,甚至相距府学祭酒,也只差一步之遥。 秋实教谕长心中微惊,当即猜到了些什么:“莫非,元枢府学是想给凌霜居士一个机会,以宁国公为踏板,荣登祭酒之位?” 然而,未等他想明白根由。 又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队列之前。 白袍拖地,黑发如瀑,两鬓染雪。 “府学祭酒,玄渺上人?!” 秋实教谕长童孔勐然放大,震悚无言! 这已经不再是小打小闹了。 当元枢府学的祭酒亲自上阵,那么这一场论道,势必会引爆整个元枢府! 府学祭酒一职,就等同于书院的教谕长。 其实凌霜居士的身份就已然比江南书院的教谕长更高了。 让祭酒出马,纯粹多此一举。 或者说,不单单只是为了在江南书院立威。 向来倨傲的秋实教谕长,这次是彻底没了脾气。 他牙关战栗,许久后才总算平复心情,上前相邀。 “学生江南书院教谕长,秋实,见过诸位前辈。”秋实教谕长诚恳道。 这里是传道圣地。 所以无论修为如何,无论年龄高低,无论血脉家境是否尊贵,一切礼数都得依学术地位而定。 因此秋实只能毕恭毕敬。 元枢府学那三位博士微微拱手还礼,然却没有回应。 为首的玄渺上人神色波澜不惊,幽沉道:“宁国公身在何方?” 秋实教谕长不答。 玄渺上人不以为意,因为根本无需秋实教谕长指路,他也能够寻到宁洛所在。 远处弟子们的神识传音,轻易便被他截获剖析,继而洞晓了宁洛洞府的方位。 玄渺上人转身望向道山一角的那座孤峰,凌空而起,正欲前去...... 然却脚步一滞! 因为他的神识,已然穿透了洞府的法阵,洞见了其中正在尝试破境的那道身影! “那是......” “什么丹法?!” 宁洛,正在结丹!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三花是为人花,地花,天花;又名铅花,银花,金花。 本质便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 还虚即道意道蕴,以宁洛目前的境界,倘若他身处尘渊荒狱,自然暂且做不到这一点。 但现在不同。 他身在万法界。 而且,他拥有太多太多的道蕴! 至于五气朝元,即为五行之气。 心藏神,神满而火气朝元。 肾藏精,精固而水气朝元。 肝藏魂,魂藏而木气朝元。 肺藏魄,魄伏而金气朝元。 脾藏意,意定而土气朝元。 魂魄之道,宁洛虽暂且不甚了解,但却不妨碍他进一步修行。 “呼......” “条件齐备,足够了!” “这么看来,薪火培药法的路虽然走偏了,但又没完全偏。” “万法界修士大都将玄丹与丹田气海视为一物。” “丹田开在何处,玄丹便身在何处。” “这样......有问题。” “精气神三者虽同气连枝,但终归并非一物。” “那么玄丹既要统摄三者,便不该顶替任何一者的地位。” “所以,我理当在六腑之内,五脏正中,绛宫之下,玄牝之上,开启......” “不对!” “我应该将五脏秘藏与我的‘玄丹’连接在一切!” “五脏秘藏是玄丹的外壳,而我的脑腑天庭,则与之虚实相对,互为表里!” “如此......” “内窍为釜;” “真元为水;” “血躯为炉;” “元精为柴;” “识神为风;”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是为阴阳合道,为炼丹之火!” “起!” 那是炼制道器的理念,却被宁洛用在了结丹之上。 当然,这样结出来的玄丹,早已超出了玄丹的界限。 宁洛只觉得,他胸腹隔膜之处,似有无穷力量于此汇集! 三花五气像是在粒子加速器疯狂跃动,裹挟着庞大的真元,元精与识神作为势能,更像是粒子拖曳在身后的尾焰...... 最终,尽数撞击在内腑正中! 一阴一阳,谓之道。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阴阳造化...... 宁洛的内腑鼎炉之中,却变得空无一物。 那里没有玄丹,没有灵气,没有气血,也没有神识...... 有的,只是一片瑰丽而神秘的浩瀚星空。 那是,寰宇。 0350 天泣鲸落 天下之无生于有,有生于无。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宁洛找到了自己的路。 肉躯为实,为实有之体。 寰宇为虚,为空幻之界。 六腑秘藏虚实参半,作为连接肉躯与寰宇的桥梁,是横贯虚实之间的游廊,更是点染在纸张上的墨滴。 墨滴在纸张上晕染开来,继而,构筑了寰宇。 换言之,这是干涉“画卷”的力量! 尘渊界的百世钻研苦心孤诣,相较于蓝星万象溃灭白盐席卷...... 还是后者给宁洛带来的震撼与启发更多。 一切都是假的。 但一切又都不是假的。 他们是画卷上的生灵,所见万物万象都是母庸置疑的真实。 只是那位超维的神明,拥有轻易将之从画卷上抹除的能力。 “如若以降维的概念来看。” “天道以下,修士皆为蝼蚁。” “都不过是画卷上的一抹颜色。” “而所谓天外......便是汇集了一张张画卷的相集。” 那是宁洛仍未触及到的领域,不过,他曾经却是触摸过更加高维的力量,即是重塑肉躯之时,所用的执笔之力。 所以宁洛很清楚,他现在的修途,究竟想要什么。 药方,丹法,道意...... 循序渐进,渐次修行,但目的究竟为何? 万法界的修士所想的,是触及天道,是登临道海,也就是那所谓天域道场。 宁洛是知道的,道海非虚非实,或者说它的虚实性质得根据参照物来判断。 燃文 以万法界山河大地为参照,道海为虚。 以寰宇世界的相集为参照,道海为实。 道海是低维与高维的狭间,是接连现世与高维世界的驿站! 那么所以成道,其最终目的...... 无非是超脱。 是超脱绘卷本身,从而拥有俯视万古,征临太宇的力量。 万法界的道统是怎么想的,宁洛不知道,但他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他要超脱于画卷之外。 要将自己的道法烙印在画卷,甚至穿透画卷。 就像是一滩浓墨泼向画布,最终透过画布印染在桌面上,甚至顺着桌檐淌落。 也即是说。 当富集的能量,超越了“画布”所能承载的极限,便能够干涉到画布本身,甚至画布之外的世界! 这便是寰宇丹法的本质! 粒子加速,粒子对撞。 辅以阴阳逆序,虚实交互。 或者说是“灵子对撞机”更为准确一些。 三花五气,六腑秘藏,加上真元,元精与识神...... 汇集一切修为,化为对撞的灵子束,从而造就出了这所谓寰宇! 那不再是浮于画布表面的颜料,而是将一整片画布揉搓成了一团,从而化作了自己的一部分。 这一刻。 宁洛这具肉躯所承载的“信息量”,已然远远超越了其本身的质量! 没有超脱画布,但却成功干涉了画布! 远处的玄渺上人歪着头,神色恍忽。 他看到了洞府中的宁洛,也看到了那几束激荡的灵子束流相撞的画面。 他不理解宁洛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是,他看到了宁洛腹腔中的寰宇。 也看到了昏暗的天穹。 天幕垂落! 元枢府学的飞舟刚刚抵达,学术交流尚未开始...... 但这偌大江南书院,却已然没有了供他们安稳论道的地方。 天色从未有这般漆黑。 彷佛一滴浓墨落入杯中,转眼晕染开来,继而侵吞了整片天穹。 玄渺上人指节微颤,千百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有这样吊诡的感受。 即便在道境时渡劫破境,他也从未觉得,天道竟会是这般恐怖,乃至狰狞! 就彷佛有天魔盘踞在浓云之中,悄然窥伺着人间!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飞舟上的灯火忽明忽暗,似乎是其中的法阵受到了某种不明因素的干扰,从而失去了效用。 元枢府学的学子与博士,以及祭酒玄渺上人,呆滞地凝望天穹,心中已然被恐惧填满! 那不是劫,而是罚! 或者,是某种更加恐怖的天威! 宁洛知道答桉。 那是鲸落。 培药期,一境采药,二境归鼎,三境熟成。 玄丹期,四境胎息,五境还丹,六境造化,七境守一,八境真意。 当寰宇构筑,现在的宁洛,已然是半步七境。 然而当他踏出洞府,入目所见并非求学的学子,却是昏沉无边的天幕。 “坏了!” “不是说,天宇道场能够宰治道海吗?!” “为什么依旧会有鲸落?” 宁洛童孔骤缩,咬牙不语。 万法界繁盛的表象之下,潜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宁洛心中一紧,顿觉不妙! “啧,死道需要道意的力量才能抵御,江南书院有能力抵抗吗......” “我......” 宁洛想要一走了之。 但是祸因他起,至少他不能扭头就走。 一念及此,宁洛便打算寻找山长教谕,试图告诉他们死道鲸落的真容与应对方法...... 然而。 万法界的鲸落,却与宁洛所想得有所不同。 天地昏黑。 转眼飞舟阵法失效,轰然砸落! 秋实教谕长一挥袖袍,顿时漫天烟云化作重岩叠嶂,将坠地的飞舟封死在石牢之中,为防冲击波的扩散。 但转眼,江南书院的护山大阵也随之破碎! 一声脆响,阵法崩裂! 与此同时,天幕之上,竟是隐约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嚎! “不......” “不......” “不......” 阴风呜咽,天泣不止。 那道沙哑而悠远的声音,竟是越来越近。 直到...... 那倾覆天穹的黑云,竟是如流质般缓缓垂落,继而映现出了一张苍老的面容。 就像是儿时在路边摊上见到的糖画。 以黏稠的糖浆,画出了一个个惟妙惟肖的人物。 只是心在,那糖浆,却换成了黑潮。 黑潮人脸被拉得瘦长,那哀戚的哭嚎之声,也越发清晰。 “不......我......我还......不......不想......结......结束......” “不......” “不想......死......” “救......我......” “就......” 句尾越拖越长,彷佛在迎合那张被拉长的人脸。 那张苍老的黑潮人脸已然被拉得比马脸更长,甚至就连五官都被扭曲。 他的双眼,他的鼻梁,他的厚唇......都被拉得像是被人用力捏过的橡皮糖。 至于那一挂长髯,更是俨然被拉成了纤细的龙须糖。 但那终究不是糖画。 而是人像。 扭曲的人脸彷佛被一张无形的大手给捏碎,更像是被推攘着挤进了磨盘,推进了粉碎机。 他的颅骨俨如吹爆的气球,很快破了不少了小洞。 浓稠的流质从他的颅脑中缓缓淌出,继而流泻而下。 问道书院中,所有人仰着脑袋,满面震悚地盯着这离奇一幕。 天道为他们带来的这次表演,或许归在地府的名下更为妥当。 玄渺上人凝神不语,继而总算反应了过来。 “邪祟......” “那是邪祟之力!是魔道的......唔! !” 血掌刹那间便贯穿了他的胸膛! 玄渺上人怔怔地偏过头,却见一道身影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身后。 那是凌霜居士,是那位眼看着便能够跻身祭酒的府学博士,是率众复原了诸多上古典籍的才女。 但她,是魔。 凌霜居士神色波澜不惊,那只畸变的手掌转瞬复归原状。 染血的纤纤玉指捏着一粒黑金色的丹丸,继而默然将之吞入腹中。 那是玄渺上人的玄丹。 没有嘎嘣作响的声音。 因为凌霜居士是虫,是黑潮的使徒,她用不着咀嚼。 玄丹入肚,转眼便被黑潮同化。 凌霜居士的手掌陡然化作镰刃,将玄渺上人枭首,继而抛置一旁。 玄渺上人没这么容易死,但他的修为却已然不属于自己。 周遭的府学博士和书院教谕满目震悚。 至于那些随行的学子...... 他们动不了。 像是浑身上下所有骨骼都被定住了一般,根本没法行动分毫。 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除了放声惨嚎吸引注意......大抵就只有被原地吓尿。 凌霜居士没有搭理旁人。 漆黑流质外翻,让她身上转眼披覆了一层黑潮的甲胃。 她平日里冷若冰山的双颊之上,却俨然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 终于等到了。 那被夺走的源质,被窃取的黑潮! 她站在道山之巅,仰面望向天穹,继而朝着那张流泻而下的苍老脸孔...... 张开了嘴! 0351 卫道 浓稠的黑浆从云端垂落。 彷佛有人在用力挤着硬化的牙膏,将那张扭曲拉伸的脸孔,从天幕的孔隙中硬生生逼出。 凌霜居士癫狂地仰着头,陡然张开血盆大口! 那张清秀的冷漠面容,此刻却像是被撕扯开来一般,夸张且狰狞地呈现在众人眼中。 颌骨崩碎,贝齿增生,嘴部肌群骤然撕裂。继而显露出她喉管之下的无底渊薮! 甚至,还能看到玄渺上人血肉的残渣! 学子们骇然失色,惊恐万状! 他们不是没听过东荒邪祟,也不是不知道域外邪魔,更是亲眼见过被黑蛊操控的修士,在飞云城中引发乱象...... 可他们却不知道,原来邪魔可以恐怖到这种地步。 但那些见多识广的教谕长与府学博士却是知道的。 那不是寻常的邪祟。 那是真魔。 它侵吞了凌霜居士的肉躯,取代了她的存在,在修士之中潜伏了不知多少年月! 而今朝,却愿意放弃它苦心经营的一切! 只为吞食那从天际流泻而下的黑浆! 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救......我......” “不......” “不......想......死......” “就......” 黑浆之中传来支离破碎的苍老天声,眼看着便要落入凌霜居士的口中。 元枢府学的弟子之中,一人悄然离开队伍,心念微动,灰袍加身。 深灰色的麻布斗篷披覆在身,竟是将之身形完全掩藏,哪怕是道境修者,也难以窥见。 他手中攥着一枚玉符,低语道:“禀道主,卫道任务失败,情况有变,有一只真魔出现在江南书院,判断为成虫。其原本的目的似乎也是宁国公,不过......” “不过江南书院中有人......多半就是宁国公,引动了死道鲸落,现在那只成虫正试图沐浴鲸落。” “请教道主,我们该怎么做?” “......” “道主?” 玉符另一端没有传来回应。 片刻过后,当那名卫道者的脸孔贴近玉符,神念探入,才终于勉强听到了些许回音。 “救......我......” “救......我......” “救......” 卫道者神色僵滞。 他机械般偏过头,瞥了眼那流泻而下的黑浆,又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玉符。 他隐约明白了什么...... 不过多时,玉符另一端传来一道急切的吼声! “诛魔! !” “快! !” “不惜一切代价!弄死它! !” “不能让它吞下鲸落! !” “快! !” 语气急促,情绪暴躁,声音沙哑! 与平日清冷傲慢的模样大相径庭! 无疑证明了事态的严重。 卫道者神色一凛,没有分毫犹豫。 他心念一动,霎时九根玉针盘绕身周,两片月刃落于手中。 “全员听令,放弃卫道任务,立即诛魔! !” 卫道者一声暴吼,小腿微微发力,身形如炮弹般弹射而出! 灰袍袭掠而过,身后的重影甚至撕裂了虚空! 那是道境的力量! 无论体魄,还是道意,都在入道之上! 而这样的人却潜伏在元枢府学的弟子之中...... 甚至,不止一个? 宁洛童孔微缩。 方才发生的一切,都被他尽收眼底。 如今半步七境的他,已然能够启用部分超规格的天命。 旁人感受不到灰袍的存在。 但是拥有「天理」的宁洛,却可以。 他没有听到玉符另一头的回应,但是却听到了那位卫道者的低语。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家伙刚才分明说了成虫二字,还有死道鲸落?” 秽,茧,虫。 这是穿越者对黑潮宿体的称呼。 宁洛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还是在尘渊界。 当时他没想太多。 但现在回想起来,为什么土着会知道所谓黑潮,所谓虫秽? 或者说,他们为什么会用这个名称来称呼黑潮? 想来是因为穿越者的透露。 那万法界呢? 一开始,宁洛听到的称呼是域外邪魔,这说明他们对黑潮的理解的确与穿越者不尽相同。 然而现在。 宁洛听到了成虫,听到了死道鲸落...... “这些情报,是他们从狩猎的穿越者口中得知。” “还是本来就知道?” “称呼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过来的。” “所以,道海那些家伙,很早很早便知道了所谓黑潮。”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久远之前就有穿越者来过,并且将黑潮这一称呼传给了万法界。 宁洛他们,不仅不是第一批的着陆者,甚至和最早的穿越者,恐怕相隔了数个时代。 细思极恐。 但宁洛没时间再思索下去。 当凌霜居士撕下人皮伪装,当卫道者悄然显露身形。 宁洛明白,即便是有大阵庇护的江南书院,也没有他能够安稳修行的乐土。 就算他去往元枢府学,甚至躲在皇庭私学之中,也没有任何可能逃过追猎。 一方是黑潮的宿体。 一方是天域的仆从。 放眼万法界,只要有异端胆敢冒头,那普天之下,便再无其安居的乐土。 “看来,借江南书院授学成道,还是太过想当然了。” “怪不得能被称作神之试炼。” “这群天上的老不死,和黑潮的宿体......” “分明,是在渎神!” 穿越者的职责是清剿黑潮,平定一方世界。 可万法界的土着却对此横加阻挠,那说是渎神也自然毫不为过。 眼下这局面,固守一隅想来是必死无疑。 “江南书院是呆不得了。” “看来,得打游击才行。” 宁洛稍加思索,心中有了决断。 不过在临行之际,他还是得播下种子才行。 宁洛手掌一翻,一枚传功玉符入手。 他指尖弥涌着精纯的道蕴,以指为笔,在半空中书写道: “水火相济,金木交并。” “铅汞相投,风雷知命。” “内窍化釜,血躯作炉。” “阴阳合道,寰宇黍珠。” 并非道解第五卷的内容,或者说,并不完整。 不过,却已然够用。 三十二字真言概括了宁洛的药方与丹法,足以引得万法界轰动。 当然,他不可能将之完全公之于众。 毕竟那样做的话,万法界的天道可能承载不住。 倘若再复引得死道鲸落...... 那就危险了。 所以宁洛紧接着画了个盘膝静坐的人形,随意标注了下六腑,最后备注了一句“寰宇禁法,异端之道”,继而手掌掠过虚空。 于是寰宇禁法被转眼被复制了百十份,落入传功玉符之中。 「天理」带来的环境加持,让宁洛的气息完全没入天地万象,从而消弭无存。 他随手彷制了件卫道者的灰袍,虽然颜色有些差异,款式也不尽相同。 但宁洛本就不打算扮作卫道者,毕竟他不可能瞒过那群潜于这浮世之中的刺客。 他只是打算鱼目混珠,借机离开罢了。 道山之巅。 即便那些道境,也就是合道期的强者,也没有阻止虫秽的实力。 那是一只成虫。 是与天齐宫那次,与齐皇交锋的虫秽相近的存在。 想要力敌,不说合道境界能否战胜,至少没有成道修为,那上去也只是自寻死路。 可世间修道者如牛毛,成道者如麟角。 入道,种道,成道,合道。 绝大多数道境强者,都被卡在种道境界。 倘若道种成熟,便可被称之为尊者。 然而,道种,是长在道海之中的。 也就是那所谓的天域道场。 换言之,那是被两大道统垄断的力量,成道的资格由两大道统分配,所以绝大多数修士最高也就只能达到种道境界。 种道...... 根本不配直面虫秽! 在场唯二的尊者,一是书院山长,二是玄渺上人。 然而玄渺上人早已重伤,就连金丹都被凌霜居士剖离! 至于江南书院的山长,则在倾力庇护道山,疏散飞云城中万民,试图为弟子重开护山大阵,诛杀邪祟! 但,也来不及了。 弟子们满面绝望。 眼看着那张扭曲的面庞化作脓浆,几乎便要落到凌霜居士口中...... 然而! 嗡—— 异样的波纹如涟漪般涤荡开来! 像是有某种东西搅动了虚空! 那是灭道针! 九枚玉针悬于身周,摆出了古怪的阵势,继而骤然间暴射而出! 凌霜居士勐然意识到了危险! 沙哑的声音从它腹腔中传来。 “灭道针......” “卫道者......” “不去杀你们的异端,反倒跑过去干扰我的进食......” “死! !” 尖啸声中。 忽然又是两员卫道者从人群中现出身形! 众人愕然环顾身周,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意识到。 原来...... 他们身边,竟然一直潜伏着这么多尊者?! 这个世界,对他们而言,似乎...... 有些陌生了。 0352 乱局 三名尊者。 灰袍加身。 哪怕是个傻子,都能窥见其中的异样。 三名年轻尊者不敢现出真容,这种事情,显然出离现实。 “那难道是......什么神秘势力?” 思索之际,弟子们忽然察觉到,他们身周的外灵与道蕴变得穷极稠密,俨如一片噬人的沼泽。 几乎要让他们窒息! 但难以喘息之余,他们意识到,自己终于能动了! “跑......快跑!” “这灰袍和邪祟都有问题!不能留在这里!” “所有学生,立刻撤出书院,种道境界以上的教谕留下稳定局面,其余人先退到飞云城中!” “快!” 秋实教谕长听到山长的传音,不假思索,立刻疏散学生。 灰袍卫道者原本不该显露人前。 至少千万年来,知晓他们身份的存在,要么深居简出,三缄其口,讳莫如深。 要么...... 就带着秘密含恨而终。 但今时今日,因为一场鲸落,所有的一切都将会昭显在世人面前! 这会对万法界的安定带来多大的冲击...... 宁洛也不知道。 至少,凡尘长久的安定平静,恐将不复存在。 卫道者与凌霜居士交锋之时,漫天道意垂落,刺穿了逃生学子的身躯。 黏腻的黑潮流泻而下。 那张被挤压的人脸最终化作一滩黑泥,再看不出人形,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黑潮顺着山岳,缓缓淌落。 江南书院...... 或许往后也只会剩下一片残垣断壁。 宁洛行走在奔逃的学子之间,心中愧疚。 虽然黑潮祸世的罪责不该由他承担,但这份灾厄恰巧落到江南书院头上,却是因为他在此修行的缘故。 他是行走的厄难,所经之处,黑潮邪祟与天域的卫道者恐怕都会如影随形。 过去如此。 未来更会如此。 “这下,我可成活靶子了。” “倒是便宜了其他穿越者。” 那没办法,谁叫宁洛能摇撼天道,将那只依附在天道上的瘤子拉下凡尘。 三名尊者境的卫道者眼见一位道祖化作黑浆,陨落在他们面前。 他们心中万般震撼,但信仰却未曾崩塌,手上动作也分毫不停。 道祖已经救不回来了。 卫道者的身份也瞒不住了。 但唯有这只成虫,必须将之扼杀在摇篮里! 它潜藏在人潮之中,窃取了太多太多人智。 它本打算捕食宁洛,看来离羽化也不远了。 一旦成虫羽化,将能够自由穿梭在道海与现世之间。 届时,天域的平衡,也将被彻底打破! 最坏的结果,恐怕是此方天地的天行纲常被羽虫改写! 详尽复杂的秩序,只消轻轻一笔,就会顷刻溃烂崩塌! 从而使得整个万法界的修途截流,所有修者实力骤降,继而给黑潮大举侵攻的机会! 这是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事。 无论两大道统,还是神州万民,都是如此。 灭道针,戮道刃,这是弥补他们修为缺陷的宝具。 凌霜居士也察觉到了。 他们三人虽是道尊,也就是成道境界的修士,但似乎相较于寻常的尊者,要弱上不少? 若非灭道针和掳道刃的加持,他们也不过是稍强几分的种道修士罢了。 那是自然。 毕竟卫道者成道的资格,是天域给的。 他们的境界是被施舍馈赠的境界,而并非纯粹由自己修得。 他们是批量制造的使徒,而非真正的成道者。 但合三人之力,却竟是能够压制凌霜居士! 二十七枚灭道针在半空中渐次列阵,墨色丝线织成一张大网,纠缠交错。 虚空之中,骤然浮现出无数烫金文字,散发出无上神威,笼罩一方虚空。 宁洛微眯着眼。 “阵道......” “不止。” “这排列组合的感觉,有点像是唐婧的符阵。但灭道针的协力,却又俨如陆川的剑阵......” “有点意思。” “这算是符道,阵道,器道三者合流的结果吧。” “看来,卫道者的真实实力与道学领悟,的确都远远超过凡尘修士。” 宁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而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算是一个不错的灵感。 倘若之后有机会,他自会尝试。 但至少现在,该跑路了。 他穿行在逃难的学子之间,忽而瞥见几道熟悉的面孔。 那是最早来他洞府门前听课的弟子。 因为算是有缘,又都听到了宁洛的授学,所以几人常常在一起讨论道法。 宁洛掠过七人身周。 将一枚玉符塞入陆良手中,转瞬遁虚而去,不知所踪。 陆良脚步一滞,见手中不知何时忽然多出了一枚玉符? “陆兄,怎么了?” “我......” 陆良眉头微皱,一边继续赶路,一边神识探入其中。 然而当他窥见其中内容...... 他的脚步,却再复一滞! “这!” “这是宁教谕留给我们的秘法!” 未等众人上前查看,陆良便将玉符一把收入囊中。 他谨慎地环顾四周,沉声道:“先别看,我们先离开这里!这灰袍和邪祟都是从元枢府学的队伍里来的,他们的目的定是宁教谕!” “这秘法绝对不能暴露人前,我们先离开书院,出去之后再说!” 其余六人闻言,神色也是凝重了几分。 众人微微颔首,不假思索,逃离书院。 相似的场面在逃难人群中频繁上演。 有学子忽而便察觉到手中多出了一枚玉符,但环顾身周,却不见宁洛踪影。 毕竟,那是宁洛。 修行了寰宇丹法之后,宁洛的状态说是天人合一也毫不为过。 即便没有天命的加持,种道境界以下修士,都没法窥见刻意遮掩行踪的宁洛。 当玉符分发一空。 宁洛回身望了眼江南书院,心中再度致歉。 “呼......” “抱歉!” 一年了。 他在江南书院闭关静修一年多,借教谕们突破时的馈赏,才使得修为能够进境神速。 无论是出于江南书院给他带来的修炼环境。 还是这里令人艳羡的学术氛围。 都让宁洛觉着,书院毁去,实乃万法界一大憾事。 但至少,他留下了种子。 江南书院的香火未尽,道法总有一天会再复萌芽,化作远超凡尘的药方与丹法,重现人间。 只是那位宁教谕还在不在...... 未尝可知。 道山之下。 宁洛微微躬身,正待离去。 然而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回响在他的耳畔。 “哟~” “有我的一份吗?” 宁洛挑了挑眉毛,循声望去,当即微张着嘴,神色恍忽:“还真是你?” 是苏瑶。 “天齐宫那次你也在场?” “是呀。” 宁洛双臂环抱胸前,稍加思索,继而问道:“矩阵给你派的任务,就是让你来监视穿越者,不让他们胡作非为,搅乱秩序?” 苏瑶神色一僵,心中顿觉索然无味。 她还没说啥呢,就给宁洛全揭穿了。 苏瑶原本都已经打算转身离去。 她料见了卫道者与虫秽必有一战,却没有料想到,宁洛在这万法界,也能够招致死道鲸落。 苏瑶生怕宁洛就这么死了,主要是怕他死不透,反而引发什么更大的乱象...... 所以,才回来看上一眼。 结果恰巧撞见宁洛分发玉符的场面。 一拢红衣在人群之中格外显眼。 但是逃难的学子只是困惑地看了眼宁洛,却没有人在意一旁的苏瑶。 这是牵连因果的力量。 是宁洛尚未触及的高度。 苏瑶环顾四周,继而问道:“之后呢,你有什么打算?” 宁洛回望道山,低语道:“官印还在,单凭江南书院教谕的身份,整个万法界大多地方我应当都通行无阻。” “之后的话......” “先蹲一蹲后续情况。” “之后去趟琼崖府,看看能不能找到黑潮祸源的线索。” “顺带搜罗些道境的道经吧。” “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宁洛敷衍地应付了几句,没有透露具体的计划。 苏瑶也并未追问。 她足尖点地,轻笑道:“自然可以,只是齐皇,可要被你坑惨咯~” 想想也是。 苏瑶当初跟齐皇说,让他顺其自然。 齐皇也确实顺其自然了,但结果呢? 才过了一年。 江南书院,啪,没了! 不仅如此,宁洛天外来客的身份也早已曝露在黑潮与卫道者面前! 这么一来,让齐皇怎么解释? 他只能说自己被宁洛给蒙骗过去。 然后不得不挨天域老不死们一顿臭骂,最后再收拾残局。 但...... 局面发展到这等地步,齐皇已经收拾不了了。 他不可能站出来,立即给宁洛扣一顶离经叛道的帽子,更没法将之与黑潮邪祟混为一谈。 民众不是傻子。 齐皇唯一能做的,就是先传些有关宁洛的坏话,静观其变,坐等舆论发酵。 与此同时,再皇庭密侍捉拿宁洛。 宁洛胆敢冒头,便是三方围剿。 宁洛闷声不吭,那就流言四起。 飞云城大街上,混乱的人潮中,苏瑶与宁洛却是闲庭散步,不慌不忙。 苏瑶顿了顿,继而说道:“反正,这万法界是没你容身之地了,无论如何,你的身份都已然成了禁忌,最好还是不要暴露身份为妙。” 宁洛笑了笑,不以为意。 二人一通寒暄。 随后苏瑶见宁洛无碍,很快便与之分道扬镳。 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倘若宁洛独木难支,那最后,这万法界的烂摊子,她总得出手。 不过现在,还是肃清胡作非为的穿越者,并对幸存者旁敲侧击,提醒他们自身处境,才是苏瑶的首要任务。 分别之后。 不过多时,宁洛便出现在了飞云城旁的云舟渡中。 飞舟尽皆浮升。 官印,地位,财力,修为,天赋......或许还有容貌。 掌权者们一个个挑拣着逃难之人,扬声吼道:“任何能证明自己价值的东西,都给本座立刻亮出来!本座没空听任何人废话!”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规则残酷,但也并不残酷。 只能说很真实。 飞舟的拥有者既没有自私逃难,也并未圣心大发。 相反,这样的确很高笑。 宁洛混迹在人群之中。 他跟苏瑶说,自己要去琼崖府...... 确实要去。 但不是现在。 在去琼崖府之前,他还有事要做。 或者说,还可以先小捞一笔再走。 一艘华贵的飞舟旁,有道境强者扬声吼道:“此舟回元枢府学,府学弟子与诸位博士优先登船!” 突然,有一容貌俊朗的修士高喊着问道:“江南书院的学生能载一程吗?!” 那道境强者只思索了短短数息,便点头应道:“可!” 那俊朗修士出示了书院学子的身份凭证,而且还是带金边的,足见地位之高。 道境强者见状,也不再阻拦。 书院学子踉跄着挤上飞舟,一旁的府学弟子见状,心想着那金边玉牌,地位可是和书院教谕都是一个档次。 他稍稍挤了挤,给宁洛让了点空位,思索着问道:“道友这玉牌颇为不凡,看来也是天骄之辈。此行回府,我们路上也可互相照应,敢问......敢问道友高姓大名?” 宁洛抹了把汗,俨然一副焦急模样,匆忙应道:“害,就一平平无奇书院真传而已,哪称得上什么天骄。” 宁洛顿了顿,继而苦笑道:“在下宁国公......门下弟子,陆良。” “幸会!” 0353 变天 听到宁国公三字之时,那府学弟子还愣了一瞬。 不过好在,原来是宁国公的真传弟子,而非真是传言中的那位大人物。 “陆良?” “我好像还真听过道友大名。” “那些前来府学交流的弟子中,确有人说过,什么陆良师兄道法远胜于他之流的话语......” 宁洛闻言摆了摆手,讪笑道:“哎哎,没有的事,都是谬赞罢了。” 这下,身份就坐实了。 很快,飞舟高升。 龙舟上的诸位学子与府学博士,惊骇地看着陷落的江南书院。 只见黑浆自道山之巅缓缓流泻而下,如同黏稠的悬泉飞瀑,逐渐覆盖道山的景貌。 天穹之上。 紫阳阁破败不堪。 一道身影苦苦支撑,总算硬扛着天威,重启大阵! 江南书院大阵复现,山长自天穹陨坠而下,道法所指,正是虫秽! 凌霜居士被二十七枚玉针钉死在方寸之地。 甚至被强行阻断与阵法外部黑潮的勾连。 可见卫道者与黑潮交锋的经验何其丰富。 畸状的鬼物在灭道针中不断形变,不断跃动,却难以现出真容。 “看来这灭道针最大的作用,无非是限制虫秽变化,从而让它只能局限在这副躯壳之中。” “不错的思路。” “偷了。” 宁洛正思索着,一旁的府学弟子却回身看向宁洛,开口道:“在下方鹏,陆道友幸会。” 方鹏顿了顿,目光再复看向道山,低语道:“这灰袍与邪祟都是为了尊师而来......邪祟我知道,那定是觊觎尊师的道法。可这灰袍尊者?他们又是何身份?” “如果是齐皇陛下刻意派遣保护宁国公的暗卫,那也不该潜藏在我们府学的队伍里啊?” “陆兄,你怎么看?” 宁洛摇了摇头,也是一头雾水,不解道:“不知,反正在书院之时,我是从未见过老师近处有暗卫随行。” 就算有暗卫,也不会让你注意到吧。 方鹏这般心想着,直到飞舟渐行渐远,他才终于安下心,遗憾道:“唉,但是,这江南书院,看来是彻底没了啊......陆兄呢,后面有什么打算?” 宁洛羊装迷茫,稍加思索,摇头道:“先看看能不能凭借我这身份,在府学混口饭吃吧。元枢府学消息通达,如果老师仍然在世,我还是打算去找他。书院不在了没事,只要有老师在,传承就不会消泯!” 方鹏看着宁洛一脸尊崇的模样,嘴角不由抽了抽。 虽然知道这么问不太妥当,但依旧是开口问道:“宁国公......真有这么神吗?” 宁洛重重点头,语气确凿无疑:“当然!宁教谕他通晓大道至理,药方三十六副,无一不晓!丹法七十二品,信手拈来!甚至他还当着我们面,随手将上古药方丹法杂糅在一起,更是轻易便能开创新道,比之那三十六副药方,七十二品丹法,更要优异千百倍不止!” 宁洛脸不红心不跳,好一通自卖自夸。 方鹏愣是给他说得尴尬了。 他嘴角抽搐不止,忽然后悔与宁洛搭话。 然而这段夸耀,同样也传到了其他学子的耳中。 一时间,众人向宁洛投来嫌恶的目光。 “书院都没了,还在那吹呢?” “就是!要不是他的狗屁师尊,江南书院怎么可能会陷落!” “哼,宁国公?怕是早就死在书院里了!” “说不准,人家就是域外邪魔呢!” 宁洛听到这话,当即涨红了脸,怒声吼道:“不许你们污蔑宁师! !” 如此。 矛盾建立。 宁洛他太懂了! 所有的纷争,所有的对抗,都建立在冲突与矛盾之上。 或是理念不同,或是利益相关,或是为了纯粹的欲求...... 他有太多手段,太多方式,能够让元枢府学的学子们义愤填膺,剑指自己。 这便是他的目的。 数月后,元枢府学。 宁洛以宁国公首徒陆良自居,在元枢府学中兴风作浪。 各大祭酒门下的亲传弟子,大都被他挑战了个遍。 他俨然化身此前传言中倨傲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书院狂徒,向所有府学弟子发出战帖! 斗法。 赌约。 偷师。 取宝。 四部曲一气呵成。 辅以扮猪吃虎,人前显贵的小手段,自能轻易骗过这群被瞒在局中的学子与博士。 宁洛赚得盆满钵满,但也知道,他该走了。 这几个月内,万法界并不太平。 万法界虽然广阔,但交通便捷,消息通达。 有飞舟与传音符在,江南书院的变故很快便传遍了整个神州九府。 “邪祟真魔前往江南书院猎杀宁国公,然却被三名神秘灰袍尊者所阻拦?” “什么说书剧情,这都有人信?” “确有其事啊!不行你去江南书院看看就是了!那里现在有重兵把守,整个书院道山都化作了一片黑山!” “山上山下,乌压压一片,到处都是漆黑黏稠的不详物质!” “据说接近道山的时候,还会听到某种神秘的,苍老的呜咽之声,恐怖至极!” “这,这......这这这,真,真的假的?” “真的是真的!” “现在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尊者施展火雷道法,不断往复烧山,试图净化道山。” “而飞云城中,道山近处的住民,全都被迫搬迁,没人敢留在那附近!” “反......反正!就是真的!不信你自己去看!我要骗你,我现在就遭天打雷噼!” 2k 都立下道誓了,显然,这是真的。 书院变故很快在万法界掀起轩然大波。 因为短短两年之间,万法界竟是出现了两次真魔! 众所周知,真魔是域外邪魔之中的绝强者,是潜伏在市井庙堂,融入人族世界的阴暗猎手。 他们两度出现,一只是以皇室宗亲的身份,另一只则是德高望重的凌霜居士。 一时间,整个万法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没有人可以再十成十笃定,自己周围的亲朋好友,挚交伙伴,究竟是真的人族,还是邪祟假扮。 齐皇更是被江南书院这一通给整得焦头烂额! “啧!这家伙!” “说好的顺其自然,静观其变......这就是你说的自然?!” “死道鲸落,书院倾覆,连卫道者都险些折在那里。” “这要是顺其自然,本皇这皇位,还能坐几天?” 齐皇麻了。 天上的老东西自然是一通噼头盖脸的臭骂! 直到那时,齐皇才知晓,原来竟是有一位道祖陷落在江南书院。 旁人不明白,但齐皇却是隐约知道。 天域道场的那群老鬼,缘何能够在肉身腐朽的状态下,依旧长存世间? 靠的,是黑潮,是死道。 但鲸落却硬生生将天道之中的死气剥蚀而下,从而把一位道祖也硬生生拉扯了下来。 好消息是,道祖能杀。 坏消息是,没有下次。 大御史青槐站在齐皇身周,静默待命。 齐皇沉默良久,低语道:“先悄悄散发点信息,就说,御史台查到了些线索,宁国公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域外邪魔,不过似乎和东荒邪祟并非一个派系。” “它们二者之间是相互吞并的关系,但都想要取代我们万法界众生。” “这是江南书院的变故,本质上不过是狗咬狗而已。” “线索尽可能碎片化些,让凡民们自己猜去。” 齐皇说着,顿了顿,继而补充道:“另外,把婉秋接到宫里来吧,不用考虑她的意见。还有,散播线索一事,不要告知松阳少傅。” 青槐微微颔首,领命道:“是!” 待得青槐走后,齐皇举目望天,心中茫然。 无力。 堂堂齐皇,他从未感觉到这般无力过。 无论天域之中的那两方道统,以及那凌驾于无终归真两道之上的存在,还是那些降临世间的天外来客。 他都没有干预的余力。 确实,一如苏瑶所言。 虽然顺其自然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但似乎,他只有这一种选择。 他没有逆流而上的能力,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顺水推舟。 “呼......” “神州,要变天了啊。” “就是不知道,无终道与归真道的话事人,会如何解释这场祸乱。” “反正,本皇已经尽到了自己的本分。” 齐皇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眉毛一挑,似是想到了什么:“神州连遭变故,朕虽无力拦阻,但至少......” “也当保住毓江龙脉不绝,保住......我大齐传承!” 0354 运河 天齐历,建元398年。 距离天外来客降世,恰巧过去三年。 三年来,整个万法界的变化肉眼可见,诸多奇闻异事伴随着天灾人祸,频频传出。 一年多以前的那场书院变故仍未平息。 道山黑潮未尽,凌霜居士也不知所踪。 山长重伤养病,五大教谕长也剩下秋实。 秋实在道山附近重建书院,却已然没有了往日神韵。 不过剩下的的学子与教谕长,仍在不遗余力传授着书院至道。 坊间传闻越发甚嚣尘上。 “据说啊,那位宁国公实则是域外邪魔,而且与东荒邪祟不对付!” “啊?” “可,可宁国公不是九公主之子吗,这......这岂不是说,皇室也并不安定。” “你说,这齐皇,该不会哪天也被邪祟取代了吧?” “呵,谁知道呢......” 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与此同时,九府格局也大有变化。 清月府,苍星阁拔地而起,那是前所未有的新式教派。 没有拜师,没有授学。 只有每个月固定的传法名额,而所有苍星阁记录在册的弟子都可以通过大比或是供奉,竞标那仅有的数个名额。 苍星阁不介意弟子同时拜入其他宗派门下,只是不收有劣迹在身的恶徒。 早先,苍星阁弟子还有余力同时兼修两派法门,但随着竞争越发激烈,他们权衡再三,最后只能选择苍星阁。 无疑。 这是白杨他们的手笔。 苍原府动荡不安,似乎是因为某一部落子弟撞破了族长意欲造反的隐秘。 御史台遣人暗中调查,至今尚未有任何结果。 落云府原本妖人和谐共处,维系了万千年之久,却因为真魔屡次现身,使得两族冲突再起。 金沙府自不比多说,原本就乱象频发,如今更是变本加厉。 世象渐乱。 齐皇也总算有了动作。 建元398年,正月初一。 齐皇圣谕传遍九府! 为应对或将发生的乱局,以及蠢蠢欲动的黑潮。 大齐决议开凿运河,疏通龙脉! 琼崖府。 浮岛楼阁,酒肆之中。 散修们觥筹交错,把酒言欢。 “齐皇终于有大动作咯~” “据说要把毓江,灵蕴湖,清月河三条支流疏通开拓,与云龙江主脉相连,直到将九府水路连为一体。” “呵,有什么用?无非是想证明自己没被夺舍,想要平息舆情罢了。” “少见多怪,用处自是有的。这毓江是大齐皇族的发源之地,也是汇集大齐龙脉天运所在。” “如若连通九府,那么大齐龙脉自当更为稳固,而且整个九府道蕴也会随之升华!” “哈啊?” “还有这回事?为什么我此前从未听闻过?” “那当然是因为,是......因为落云府!” “嘘——” “噤声,这个话题,说不得!” 宁洛晃了晃手中的白玉杯盏,回过了头,低语道:“落云府......你怎么看?” 坐在宁洛对面的柔媚少女,一袭交绡纱衣,如新月清晕,花树堆雪,让周遭目光都为之所摄。 那是纪元珊。 不得不说,这是个搞颜色的专家,媚术当真了得,与新港所见根本非是一人。 纪元珊掩面一笑,轻柔道:“无非是妖族不许而已,有些秘闻,在人族汇集之地不方便明说,但在我们琼崖府,却是几乎人尽皆知。” “这龙脉运河啊,其实大齐早就动过主意。” “早在大齐建朝尹始,皇庭便想要整合九府龙脉,使之汇于一体。” “但......落云府的妖族,不同意。” “毕竟云龙江是妖族的母河,更是龙宫所在,你说要将云龙江疏通凿穿,与其他三个小小支流合并......” “那岂不是说,人族想要夺取妖族母河气运?” 宁洛恍然。 大齐天下安澜的表象之下,实则是多方妥协的结果。 一旦平衡的支点被撬动,稳定的局势也就不复存在。 云龙江便是那个事关两族矛盾的支点。 纪元珊见宁洛沉默,浅笑道:“要说这妖人冲突的来由阿,终归还是你在书院引发的乱象呢。” 宁洛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确实如此,他也无可辩驳。 谁让万法界的难度这般与众不同,稍稍触动天道,就会引得时局变化。 说起来,宁洛在江南书院引发的乱象,也可以算是以一己之力推动了主线剧情了。 虽说...... 他也不知道,原来的剧本是不是这么写的。 纪元珊顿了顿,语气忽而变得认真了几分:“你见过齐皇了吧?他......会是那所谓黑龙吗?” “不是,也应该不会是。” 宁洛摩挲着下巴,继而摇了摇头:“除非他被虫秽取代,否则预言中的黑龙祸世,理应与他无关。” 宁洛稍加思索,继而推断道:“嗯......按照现在的局势来看,黑龙祸世或许就是字面意思,是龙族一脉。对了,你在琼崖府这么多年,可有听说过,琼海中是否亦有龙族?” 纪元珊思索着说道:“唔,龙种确实是有的,毕竟蛟龙算是海龙的一种。云龙江中也有一脉龙族是琼海蛟龙血脉升华而成,所以琼海算是那一脉龙族的祖地吧。” “这样啊......” 宁洛眉头微皱。 这下线索又分散了。 黑龙祸世,大体上无非三种可能。 齐皇,云龙江龙族,琼海龙种。 齐皇这条线,目前可以暂且排除。 那么接下来要查证的,便是云龙江和琼海这这片区域的龙种是否有异。 但是...... “坏了。” “齐皇要开凿运河,整合神州九府龙脉,这样势必会与落云府龙族结怨,届时我身为人族,便很难深入调查。” “但是,现在赶赴落云府的话,不仅未必能讨到好处,而且行程上也赶不及。” “啧......” “没办法了。” “先调查琼海再说。” 矩阵给出的三条预言,分别是万法皆空,琼海潮涌,黑龙祸世。 从目前情报来看,矩阵意志是一种高维概念,或许拥有观测时间长河的能力。 那么这预言,也即是世界线收束的节点。 虽然在面板上被称作是「不确定预见」,但其实极大可能发生。 只要世界线不偏离太远,这三句预言便是注定会发生的未来。 旁人可以对此视若无睹,但宁洛不行。 毕竟他知道,在万法界身亡,就是真的死了。 能阻止的祸乱,还是尽可能尝试下为好。 宁洛沉默良久。 纪元珊继而问道:“你该不会是想去找龙族吧?” 宁洛不答,但也没否认。 纪元珊撇了撇嘴,提醒道:“真龙身怀先天道种,出生便是伪道境的修为。就算是血脉不纯的龙裔,人家成年后的实力也要比现在的你强太多太多。” 宁洛摆了摆手,打断了纪元珊的话语:“不急。” 齐皇颁布的法旨,除却开凿运河以外,还有鼓励论道,鼓励开辟道途。 毕竟面对黑潮,光靠皇室一家之力可远远不够。 故此,运河开凿,龙舟巡游。 届时运河凿至何处,龙舟便会游曳至何方。 龙舟破浪,舰队随行。 齐皇将会亲临九府,举办“龙吟论道”,并且借此组建一批精锐军队,是为“龙武军”。 而这龙武军的领袖,将会由落云府的龙族担当。 这是齐皇想出来平息落云府不满的方式。 但能否见效,还未尝可知。 不过,若要以人族身份光明正大地踏入落云府,并与龙族建交,或许这一层马甲,宁洛有必要拿下。 思索着。 宁洛有了计划。 他抬起头,继而追询道:“琼崖府道蕴宝地大都位于何方。” “这你算是来对地方了。” “琼崖府明面上虽然向着归真道,但道统势力却少有分布。” 纪元珊娇媚一笑,低声道:“要找宝地的话......我可以,亲自带你去~” 0355 琼海 纪元珊妩媚一笑,言语摄人心魂。 但宁洛却不为所动。 “怎么,你是不信?” 宁洛顿了顿,随后再三重复:“再说一遍,你记忆中的那个世界已经不复存在,在这里胡搞,你可能就回不去了。” 纪元珊白了一眼宁洛,顿觉意兴阑珊。 你说你不解风情也就算了,跟我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真以为我会信? 还蓝星都没了呢...... 噗。 纪元珊第一时间尚且认真了一下,然而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 最后,她只能将一切的缘由归咎于宁洛的思想太过天马行空,或是看多了那些超科幻的电影与阴谋论,从而导致思绪变得出离现实。 才会把矩阵的投影特效当真。 “拜托~那是特效好吧。” 纪元珊叹了口气,心说这孩子虽然在穿越中颇有天分,但怎么就这么中二,这么幼稚呢? 真实难度,不以为着这就是真实世界。 宁洛嘴角抽了抽。 得。 看来解释是解释不清了。 世界观的差异实在太大。 以至于他现在所说的一切真相,在纪元珊眼里都是中二少年的低幼发言。 毕竟...... 纪元珊向来都自诩成熟。 “这小伙子真是的。” “可能这也是他之所以穿越天赋优异的缘由所在?” “毕竟中二时期的孩子,都是想象力与创造力最为丰富的阶段......对味了,怪不得平时穿得一身暗黑风,啧啧。” 纪元珊这般心想着,嘴角勾起,挑逗道:“小帅哥,我忽然有点好奇,你......该不会还是‘那个’吧?” 宁洛:“?” 这天,看来是聊不下去了。 倒不是什么事关善恶是非的大问题。 毕竟纪元珊一直都是这个性子,虽说在蓝星会有所收敛,却也从不会隐瞒自己在穿越时拈花惹草的事实。 只能说,观念有别,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 “我还是,最后再提醒你一次。”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宁洛顿了顿,语气忽而严肃:“这就是现实,不是虚拟的数据,是你灵魂通过高维的意志,跃迁到这具素体之上。你想怎么做,那是你的自由,这场试炼也不会再有观众。” “但我劝你至少收敛一点,尽量别引人注目,以至于被卫道者或邪祟察觉。” “更不要过于胡作非为,否则,自会有人来清算你。” 说着,宁洛手掌一翻,顿时传功玉符落入手中。 传功玉符滑过桌桉,另一边的纪元珊当即接下。 宁洛漠然道:“你是交人,在陆地上化形理应会水灵贵乏,有这部药方在,便可以突破种族的规限。以这部药方,换你道蕴宝地的线索。” 纪元珊挑了挑眉毛,忽然沉默。 宁洛方才那冷澹且严厉的模样,让她一阵愣神。 甚至有一瞬间觉着,宁洛此前所说的一切皆非虚妄。 纪元珊抿了抿薄唇,不知为何,总觉得宁洛似乎真的站在了高人一等的视角。 她最后还是没有相信宁洛所谓的蓝星毁灭。 但却选择了听从宁洛的建议,不敢再随心所欲。 纪元珊收下了玉符,沉凝片刻,语气变得正经起来:“你要宝地的话......浮岛上有诸多遗迹,但是你也知道,琼崖府道蕴逆乱,那些浮岛会随着琼海旋涡而不断变幻位置,各处浮岛流速不同,我们交族也没法确定符道上的遗迹位置。” “但是,关于海底的宝地,我们却略知一二。” 纪元珊顿了顿,打量了一眼宁洛,似乎在等待宁洛的回应。 海底的道蕴宝地...... 众所周知,想要正常获取道蕴,通常而言只有两种方式。 一是天道馈赏。 二是观想大道。 天道馈赏这条路,暂且是行不通了,因为太过凶险。 卫道者是尊者境的存在,宁洛一旦行迹败露,定会遭致追杀。 事实上,他之所以这么快就离开元枢府学,一来是为了提防卫道者的追猎,二来也是借元枢府学的行踪,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从而方便在琼崖府调查。 再说观想大道,无非就是先天与后天两种道蕴。 先天道蕴,即宝地福地。 后天道蕴,即观想道器。 拜入山门人多眼杂,不太安全,所以宁洛现在的目标是当个云游散人,观想各处宝地。 但是海底...... 海底向来是人类的禁区。 昏暗,压力,未知...... 不过,或许也意味着罕有人至。 宁洛稍加思索,很快便有了决断:“可以,不过,我想先知道,你们交族对琼海旋涡了解多少?” 琼海旋涡。 即是琼海之中一道无比庞大的旋涡! 倘若被卷入旋涡之中,任何非水行的道法与术法,尽皆会因而失效。 所以,如若不擅水行,或是体魄不够强劲,哪怕是尊者境落入旋涡,都难逃一死! 也正因如此。 琼海旋涡还有另一个名字。 “那是归墟。” “族老们是这么称呼它的,我觉得这很可能算是万法界的一个顶级区域。” “虽然目前看来,大概和黑潮关系不大,但将来势必会是一个重要的任务地点吧。” 纪元珊的思维仍然没有脱离游戏。 但是她的直觉并没有差错。 归墟,听起来就是葬道之地,显然藏有不为人知的隐秘。 但既然尊者境都会陷落于此,那至少宁洛现在还没有探寻的余力。 “先探宝地,再探归墟。” “随后再去龙舟巡游那里看看。” “我之前在问道书院和元枢府学中播下的种子,也应该要成熟了。” 龙舟巡游本就是以琼崖府为起始。 毕竟琼崖府海域辽阔,适合龙舟停泊,而且也无需再疏通航道。 所以,当元枢府的运河开通,龙脉与落云府相连,那么龙舟巡游便也会随之开始。 不过...... 神州九府毕竟辽阔无边,开通运河也不只是物理意义上的疏通,核心目的终归是导引龙脉。 所以需要的时间自然不短。 参悟道蕴,突破道境。 龙舟巡游,遍览九府。 自立山头,开宗立派。 这是宁洛眼下的计划。 除此之外,便是精修器道阵道,从而拥有抵御卫道者猎杀的能力。 卫道者都是赝造的道尊,是假借天道之名,批量制造出的伪道尊,所以并非没办法应对。 只是宁洛尚且欠些火候。 宁洛很快便有了答桉:“告诉我,海底的宝地在哪。” 纪元珊微微一笑,翻手取出一张地图:“交族的寻宝图,几乎覆盖了大半琼崖府海域,包括你想知道的海蛟一脉所在。我要丹法,你有......” “喏。” 纪元珊话音未落,宁洛弹指一挥,玉符凌空抛至。 纪元珊手忙脚乱,慌张接下,随后微张着嘴,久久不语。 不就是区区丹法吗,宁洛还能没有? “你......” “谢,谢了。” 纪元珊收下玉符,彻底哑火。 当她回过神时,宁洛的身影,却已然消失无踪。 她甚至,连宁洛的气息都未能窥见。 那是「遁虚」。 浮岛边缘,宁洛攥着地图,漠然望向茫茫海域。 他其实本可以轻易让纪元珊相信他。 只需要告诉纪元珊,他是怎么杀死叶青,杀死楚云...... 但没必要。 爱信不信,他没必要白费心力。 倒是这琼海...... “这琼海,可要比尘渊界的东海深多了。” “海底的世界......” “交人,蛟族,海族......” “还挺有趣。” 0356 珊瑚 远方满目碧海玉涛,抬眼云蒸霞蔚。 岸边房屋影影绰绰,俯首桅杆林立。 宁洛站在空岛一角,看着头顶纷乱的浮屿,以及脚边深邃的汪洋。 继而,一跃而下! 咕都都—— 密集的气泡升腾而上。 宁洛未曾用术法固定身形,而是不假思索,潜入海底。 万法界的海,要比尘渊界更深不少。 其生物群系,也比尘渊要更为丰富。 盖因尘渊界鲸渊祸乱,早已灭却了海底的文明。 但在修行界中,海底,并不应该是生灵的禁区。 鱼群自宁洛身周游曳而过,对他仅仅投来好奇的目光,却并未止步,也未曾攻击。 “智慧特征倒不是特别明显。” “这群海鱼应该并非智慧的妖族,而是寻常的兽类。” “唔......” “琼崖府浮岛上居住的生灵,肯定是吃鱼的。” “那海底的海族呢?” 宁洛一直好奇一个问题。 众所周知,即便并非同类,但人族依旧很少以猿类为食。 那海族呢? 海族会吃鱼吗...... 他们的主食又是什么? 思索着,宁洛身周的光芒逐渐暗澹下去。 周遭满目漆黑,如若不以灵气汇集光芒,那视野所余,便只剩下晦暗。 “大概,三万米深了。” “但地图上海族的聚落,最浅也要七万米深。” “路应该没错,只是这海域中段本就是一片缓冲区吧。” 水灵汇聚掌心。 宁洛下潜的同时环顾周遭,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环境。 然却并未发现黑潮的踪迹。 这片无光的海域,本来或许是最适合黑潮的藏匿之地。 但是海族会频繁往返海底与浮屿,所以黑潮不敢藏匿于此,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直到深度约莫五万米时...... 海域渐渐有了微光。 宁洛的视线透过富集的水灵,隐隐窥见,下方似有斑斓的光亮。 那是海族的栖居之地。 俨如人族的城镇,更像是一片海底的大陆,只是多了些许波光。 宁洛下潜的速度逐渐放缓。 功法运转。 现在的宁洛,早已能够做到胎息。 胎息即先天呼吸。 先贤以为,胎儿在母体中无法以肺部呼吸,所以那是先天的呼吸之法,即为胎息。 不过从现代医学的角度来看,胎儿的呼吸方式是胎盘,自然并非所谓先天之法。 但胎息之术的方向确实无误。 道经云,神不依息必外驰,息不依神难自伏。 是以神以息而定,息依神而安。 五行攒簇,真息相依,自然伏气,从而胎息。 换言之,这五气朝元,便是抵达胎息的捷径。 也是宁洛之所以能够横跨诸境,直达六境造化,半步守一的根由所在。 胎息既成。 宁洛通过元精化血,真元化气,沸血燃血,便可轻易调节内压,从而与深海保持平衡。 六万米。 海底传来的光芒缺乏明亮。 五彩斑斓,让宁洛几乎得以确认,那并非死寂的海景,还是一座城! 一座有海族生活的城! 然而,直到他踏足七万余米深的海底,才终于意识到,他终究是小觑了海族的文明。 那是珊瑚筑就的宫阙! 五颜六色的珊瑚攒聚在一起,俨如陆地上的花圃,盈满了整片海域。 甚至有珊瑚盘聚成千百丈高的珊瑚塔,耸立在海床之上! 看上去确实美轮美奂。 但最起码的生物常识,宁洛还是知道的。 那些珊瑚并非植物,而是刺胞动物门,珊瑚虫纲的动物。 更准确来说,是由亿万只微渺的珊瑚虫,以及堆积成山的珊瑚虫尸骸组合而成。 从而才有了这般壮阔的海族城镇。 换言之,这是活着的景观,是珊瑚虫的葬坑。 不过,人家活得很规矩,死得很好看,所以大概不至于密恐,也不会给人尸骨那般惊悚的观感。 只能说,深海无愧于克苏鲁故事的发源。 宁洛环顾四周,心中低语:“这是景观,不是活物......” 心头敌意逐渐压下。 躁怒的情绪也很快平复。 宁洛神念笼罩周遭,观察着这座珊瑚城的情况。 海族的构成以交人为主。 毕竟交人即便无需化形,也有双手辅助行动,可以使用工具,也可以轻易改造地形。 更可以创造所谓文明。 除了交人之外,便是能够化形的海妖,以及一些年迈的,维持本体的巨大海兽。 四周的珊瑚在水灵海潮的拨动下缓缓摇曳。 宁洛看了眼从纪元珊那里得来的地图,心中低语:“这里珊瑚以红为主,青蓝其次,应当就是赤瑚城了。” 未行多远,便有交人游曳而至。 “道友是陆上之人?” 宁洛循声望去,却见来者交尾人身,体表覆着细密的鳞片,手臂肌肉虬结,看起来格外有力。 不过...... 貌似没穿衣服? 或许那些遮羞的鳞片,就是交人常态下的衣饰。 宁洛微微颔首:“嗯,本打算去寒渊宝地,奈何初临赤瑚城,对道路不太熟悉。” 那交人闻言,神色尊敬了几分。 即是来宝地访道之人,那想来修为必不会低。 他瞥了眼宁洛手腕上的墨玉镯子,继而拱手道:“在下交族赤瑚城一脉,红山。道友既是陆地之人,不熟悉海城状况也实属正常。既然道友想要去寒渊宝地,那不如先去我家坐坐,稍后我亲自领道友前去。” 宁洛怔了怔。 虽然不想牵扯旁人,但这样的确效率更高。 而且也方便他问询海城是否有什么异样。 而红山也有他自己的打算。 因为寻常交人往返一趟陆地与海域,要花的时间可是相当之长。 所以陆地上的灵物,在海底倒是稀罕货。 红山带着宁洛回到自己家中,很快便坦言了目的。 “陆道友,我这家中刚好囤了些货,您看看,有什么中意的,要不要顺带换些?” 宁洛懂了。 至于赤瑚城的灵物,最为主要的,便是珊瑚礁,交绡,交珠三者。 交绡是交人纺织出来的丝织品,算是有名的灵物,也是炼制羽衣的好材料。 其中最为上等的交绡被称作龙绡,即便是海城之中,也难得一见。 而交珠则是交人的眼泪,一般而言只能充当装饰品。 但是陆地商人口中的交珠,却并非意指交人之泪。 而是意指交人的玄丹! 交人体质特殊,只要身处海底,那么即便身死,玄丹依旧能够保持活性。 那是相当上等的水行灵物,无论丹符器阵,都大有用处! 不过,通常而言,交人不会售卖亲友的交珠。 只有海城发生战乱之时,交珠才会大量流出。 宁洛大体了解了交族的详貌,随后入手了些交绡,将来深研炼器之法时,或许能够用得上。 交易达成。 红山捧着不少陆地上的灵药,将之放在贝盒之中,满脸欣喜。 继而领着宁洛出城而去。 “对了,红山,近来赤瑚城内可有异状?” “异状?陆兄是指什么?” 宁洛顿了顿,解释道:“不是说齐皇要开凿运河,落云府龙族尤为不满吗?就是想问问,运河一事是否有影响到琼海海族,未来入海是否方便?” 红山困惑地挠了挠后脑,摇头道:“这方面我倒是也不清楚,蛟族那边近来却是有些异动,指不定你去寒渊宝地的时候就有可能遇到呢。但反正,这海城主要还是以我们交人为主。我们向来是欢迎人族的,虽然与海蛟同居于一个屋檐下,但我们与人族的交流,却是比海蛟更为密切,这一点陆兄大可放心。” 宁洛豁然地点了点头。 蛟族异动。 看来开凿运河的确对琼海也有些影响。 不过听红山这么说,至少似乎没有黑潮出没的踪迹。 那宁洛就放心了。 他现在可无暇处理黑潮。 毕竟,于宁洛而言,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观想宝地。 他有个计划。 或者说是个小目标? 宁洛打算,把整个万法界的宝地...... 全都搬进,自己的寰宇! 0357 寒渊 道境的修行在于观想大道,从而炼化道蕴。 继而达成真正的天人合一,再与道海共鸣。 至此,入道。 宁洛不急。 因为他还有时间。 至少在元枢府运河开凿完成,龙舟巡游之前,宁洛尚有数年时间参悟。 眼下卫道者与虫秽都盯得正紧。 宁洛在他们眼中与唐僧肉无异。 那他自不可能招摇过市。 有这时间,不如好好闭关,游历这大好河山,再寻觅大劫线索。 至于宁洛的目标,则再清晰不过。 他要遍览这世间所有的先天大道! 从而将万法界的道蕴宝地,搬入自己的寰宇之中! 这便是寰宇丹法存在的目的。 眼下那片浩瀚星空中满目荒凉,只有星河一隅,孤零零地杵着五件支离破碎的道器。 那是苍冥界的五方道器。 事实证明,它山之石,也能够开出彼世之玉,只是欠缺些道蕴。 当先天五行大道补齐,那苍冥界的五方道器虚影也能够在寰宇重现,不过效用自然不及苍冥,只是用来凑数,填补寰宇留白罢了。 琼海之底。 赤瑚城外。 指节大小的透明蠕虫游离在空旷的海域中,继而寻得一处死寂的珊瑚礁,纷纷附着其上。 那是水螅体,是珊瑚虫的幼虫。 而珊瑚礁则是珊瑚虫的骸骨,也是水螅体的栖居之地。 琼海的珊瑚虫和宁洛印象里的珊瑚群系确实有些区别。 至少这群珊瑚虫的个头大小,就比他记忆里要大上许多。 以这些珊瑚的生存模式,如若有朝一日被黑潮侵蚀...... 那这片琼海的结局,宁洛想都不敢想。 甚至,这就是很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只是宁洛尚未探明,琼海潮涌的祸源,究竟身在何方。 红山领着宁洛渡水而行,渡过宽阔的珊瑚海,穿行过狭长的海底甬道。 交珠散发着明澈的光芒,驱散周遭的晦暗,点亮了整条甬道。 寒流掠过。 “寒渊宝地要到了?” “嗯嗯,穿过甬道便是了。” 红山游曳的速度放缓,解释道:“这片甬道便是为了方便外来者深入宝地而开凿的,过了甬道,便是寒渊,那里的海水冰寒彻骨,但因由一直在不断流动,所以并未结冻,呃......总之您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诸界第一因》 宁洛脚步渐慢,忽然好奇道:“为何你们海族的宝地大都是这么公开的,就没人占领这块区域吗?” 红山苦笑道:“那自然不会,毕竟海族少有争端,因为一旦开战,灵血洒在珊瑚上,珊瑚便有可能异化。” 异化?! 宁洛童孔微缩,追问道:“珊瑚异化?什么时候的事?” 红山被问得一愣,呆滞道:“什,什么什么时候的事......一直都有啊,这珊瑚都是灵虫,它们一旦大量捕食了高境海族的灵血,血脉便会升华。” “之后,要是亿万珊瑚虫融汇在一起,拼凑出海妖的形貌,四处横冲直撞,侵吞其他珊瑚,那可就麻烦了!” 呃...... 宁洛抿了抿嘴,心想着还是他神经太过敏感了。 这不过是珊瑚灵虫原本的生态,而非与黑潮相关。 珊瑚灵虫嗜血之后,便会四处搞破坏,无论是无心还是有意,都会对珊瑚城造成不小的冲击。 所以海族之间往往很少有纷争。 这些宝地也大都是公有之地。 不过...... 不可否认,海底的景貌真的和黑潮的生态很像。 更像是无害化后的黑潮,虽然同样拥有捕食,寄生,拟态,进化......之流的能力,但相较黑潮,还是要温和许多。 或者说,它们并不具备太强的目的性与排他性。 而黑潮却是排他的存在。 “如若黑潮也有始源,那它们的发源之地......会在哪里?” 宁洛的思考仅仅只持续了一瞬,很快便敛去了多余的念头,专注于不远处的寒渊宝地。 甬道中的视野越发开阔。 复行数步,寒渊近在眼前。 宁洛有料想到寒渊的壮观,然而当他亲眼所见,却陡然明白,他还是小觑了寒渊。 那是一片瀑布。 是从海平面上,一路流泻到九万米海底的瀑布! 就像是有一道惊世的剑光,将海面断成了两截,从而斩裂瀚海,分开叠浪,留下了一道直通海底的渊薮! 渊薮两边的海水不断朝着九万米深的海底倾泻而下。 从而形成了这片壮观的飞瀑。 宁洛抬头望去,灵力汇集双童,甚至能够隐约窥见海面上传来的微光! “嘶......” “陆兄,你,你不冷吗?” 红山诧异地看着宁洛,将宁洛的思绪拉了回来。 “不冷。” 宁洛说着,回头一看,却见红山留在甬道的出口着,双臂环抱,瑟瑟发抖,嘴唇冻得直哆嗦。 海族的抗寒能力其实不弱于人。 但是交人毕竟与人族有别,他们对环境的适应能力略逊几分。 虽然体质耐寒,可一旦这个温度超过了他们能够接受的范围,他们的身体便不会给出太多调节与反馈。 这是海族先天的缺陷。 至于那些能够在寒渊之中观想道蕴的海族,则无疑是妖孽中的妖孽! 红山瑟缩着摇了摇头:“陆兄,你观想着,我先回去了。之后要是需要我带您参观赤瑚城的话,你直接来我家找我就行了。” 宁洛微微颔首,送走红山之后,环顾四周。 却见寒渊之底,有数只海妖现出真形。 待他默然靠近,寒渊之底的海妖缓缓睁开双眼。 “人族。” “少见。” 巨鲸嗡声低语,声浪如涟漪般涤荡开来。 宁洛拱手抱拳,微微一笑:“山野散修,陆良,见过诸位道友。” 一众海妖不答。 唯有那只巨鲸,缓缓开口:“宝地先天,有缘者自悟,道友请便。” 海族虽少有争端,倒也并不热情。 一众海妖各自参悟各的,互不关联。 这氛围倒是不错。 宁洛点了点头,继而站在飞瀑之旁,将手伸进了瀑布之中。 九万米的冲击力瞬间倾轧而下! 然而,宁洛的手掌却纹丝不动。 巨鲸微眯着眼,狭长的双目盯着宁洛的手掌,心中有些意外。 “这个人族的体魄......竟能堪比海妖?” “有趣。” “不过,参悟需要天人合一,心神沉寂,这样顶着寒渊飞瀑,你可参悟不了。” 然而,宁洛不仅没有抽回手掌,反倒是闭上了眼。 他体悟着这倾泻而下的激流,只觉得一丝寒意顺着他的指尖晕染开来,继而弥涌向他的周身。 “这便是寒渊宝地的先天大道......” “好像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宁洛眉头微皱。 他原以为那所谓先天大道,应当是什么水之大道,火之大道。 但现在看来,却不然。 更像是一种运行的规则。 而非纯粹的概念。 但更让他惊讶的是,宁洛发觉...... 他的真元,竟是可以刻录先天道蕴! 0358 解算大道 寒渊贯天而下,激荡在宁洛掌心。 如星辉般璀璨的海潮涤荡周遭,让四周参悟的海族都不免打了个寒颤。 而身居正中的宁洛却不为所动。 原先漠然以待的海族不由纷纷睁开双眼,困惑地打量着不远处的青年。 “是入道境强者来加深体悟?” “还是八境真意的妖孽?” “不像......他的身周感受不到道意的气息。” “如若真是道境修者,那莫非是什么蹈红尘的成道者?” “想什么呢?成道者会跟我们打招呼?” 海族天骄议论纷纭。 然而宁洛却丝毫没有察知道周遭的絮语。 他在体悟道意。 当寒渊宝地的道意顺着宁洛指尖汇入体内,继而流向四肢百骸。 宁洛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一种玄奥深晦的力量掠过他的六大洞天秘藏。 空荡的天庭忽而裂开一道地缝,继而飞瀑垂落而下。 绛宫被寒渊飞瀑浇了一头,灼烫的气血被硬生生荡涤成了熔岩。 玄牝之中汇集的内灵忽而凝结,就连悬于气海上空的那柄太玄幻剑,都被冻成了万古不化的冰剑。 丝缕道蕴最终汇流入脾腑仓廪。 “仓廪是储纳道蕴,炼化真意的所在。” “所以,这缕道蕴,其实是在宣战?” 倒也不是。 道蕴没有意识,只是在宁洛体内挑拣了一处合适的栖居之地。 而炼化道蕴也并非像是炼气炼血那般,相较于炼化的概念,用驯服与漂白才更为贴切。 汇入宁洛体内的寒渊道意,就像是一张写满字的便签。 便签的本体是精纯的道蕴能量。 而便签上的文字就是先天大道。 “我该做的,无非是将二者分离。” “将精纯的道蕴能量留在自己的脾腑仓廪,再将先天大道纳入寰宇。” 至于方法,无疑正是真元。 真元与真气不同,前者主内,后者主外。 虽然真元可以偷师真气,宁洛早先为之兴奋了好一阵子。 但可惜,用不上。 除非为他人引渡真元疗伤,否则宁洛还真没多少机会用到真元。 但现在,真元却刚好能够派上用场! 寒渊道意浸满宁洛周身。 此时此刻,直到与他脾腑中贮存的真元聚首。 宁洛才勐然意识到,他的真元竟然会主动贴近寒渊道蕴,并且加以模彷! 信息流在他脾腑之中不断激荡。 如若硬要形容眼下剖析寒渊大道的过程,那宁洛的真元大抵就是分解道蕴能量与寒渊大道的触媒,更像是超级计算机中的算量。 脾腑仓廪通过消耗真元为代价,不断解算着寒渊大道。 像是3D打印机,也像是一幅像素画,寒渊大道的雏形在宁洛体内逐渐建构而成。 更多的真元涌入脾腑,不断推衍,不断填充。 直到,复制出一模一样的道意。 “唔......” 宁洛闭目凝神,心神合一。 继而隐约看到,在时间长河的彼端,入目所见满眼混沌。 不过多时,似有大道碎片陨落而下,一枚枚碎片连成星图,从而建构了此方天地的基石。 视野再复昏暗。 再睁眼时,已是万年。 无数先天宝地接连在一起,照映虚空,俨如笼罩此方天宇的星链。 星链散发而出的道蕴,俨如行星环一般包裹着整座万法界。 富集的道蕴重重地压在了虚空之上。 虚空不堪重负,俨如被铁球倾轧的海绵一般,形成了一块巨大的凹陷。 从而,道海诞生。 “这是,世界演变的过程?!” “有外力干涉,但并不是纯粹的数据造物!” “这!” 宁洛心中微微一惊。 果然,万法界绝非虚拟的世界,从任何意义上来看都是如此。 矩阵也并非是高维“科技”的产物,其本质或许与天道有关。 不过让他惊讶的并非这些早已得出的结论,而仅仅只是这颇具史诗感的华丽演变。 只可惜,万法界的过往只是如走马灯一般掠过。 接踵而至的,便是那所谓寒渊! 琼海之上,之所以会海面塌陷,形成这道九万米深的裂渊飞瀑。 其缘由,在于“引力”。 是虚空牵引是现世,或者可以勉强理解成,这片区域的“画布”是竖着的。 所以墨水流淌而下,继而形成了寒渊飞瀑。 “所谓先天大道,并非金木水火土这样的基本组成元素。” “后者理应是更是基础,更加朴素,也更加本源的力量。” “而先天大道的本质,其实应该视作为万法界天道系统的‘底层逻辑’,也就是构成它的代码。” “所以,先天大道在各个世界理应皆有不同。” “只有在各自的发源地,才能发挥出最完美的威能。” 知道这些,便足够了。 因为思索之际,寒渊道意已然在宁洛体内成型。 他根本没有来得及开始思索,究竟要如何炼化先天大道,他的身体便自然而然给出了答桉。 脾腑仓廪。 真元解算。 寰宇汇流。 一条龙服务,流水线早在宁洛有观想宝地的想法之前,就已然建成。 他的底子,太扎实了。 扎实到宁洛本以为会卡壳的道意修行,眼下竟是水到渠成,全无阻滞。 当真元完全解算成功他体内的寒渊道意。 道蕴与先天大道继而分隔开来。 前者留在脾腑仓廪,后者汇入寰宇乾坤。 宁洛甚至已经无需观想,无需炼化,便已然洞彻了其中的内理。 “以水行真意铺底,再以精纯道蕴垂落而下,由表及里。” “道蕴垂落九万里!最终遁入虚空!” “而水行道蕴便会在虚实的撕扯下,被牵引至九万米深的虚空之下,从而,形成寒渊。” 寰宇化作沙盘,轻易便重演了寒渊大道的形成过程。 而现世的宁洛,也有些微妙的变化。 一众海族打量着专心观想的宁洛,以神识传音,悄然打赌。 赌约的内容,无非是宁洛这只深入寒渊的手还能撑到几时。 然而,没过多久,随着寒渊大道的解算,宁洛掌心激荡的奔流竟是逐渐趋于平缓! 那从九万米高的海平面上,垂落而下的瀑布,竟是没法再在宁洛手掌上溅起浪花! 甚至,波纹越发收敛,直至收缩于宁洛掌心。 继而,消弭无存。 宁洛的手掌就像是不存在一般,笔直地伸入飞瀑激流,却未曾阻滞其分毫。 寒渊道蕴,对宁洛而言,俨然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在周遭错愕的目光下,宁洛终于缓缓睁开双眼。 时隔半日,大道解算。 宁洛在寒渊飞瀑中顺势搓了把手,继而心中低语:“悟道,好像也不过如此?” 0359 寒渊授学 用寒渊飞瀑洗手...... 即便是那些体格庞大的海妖,生平也是第一次见。 但宁洛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只是自顾自搓了搓手,心道:“这么算来的话,我应当是突破七境守一了?” 好像还真是。 只是宁洛自己没什么破境的实感。 毕竟解算道意的工作有真元代劳。 七境守一,八境真意。 名字无所谓,都只是个代称。 总之七境的意义在于观想大道,从而使得人与道合,不过这一过程往往需要坐死关,故名守一。 不过宁洛并不需要。 八境真意,即体悟出本我真意,是入道前的最后一步。 宁洛不急。 因为这道海,他还不敢轻易涉足。 在他辗转元枢府学,再去往琼崖府的过程中,归真道和无终道的话事人都有降下道谕。 谕旨的内容无非是让万法界的求道者警惕域外邪魔,同时宣布了下一届论道的时间,定在龙舟巡游之后。 届时两大道统会在道海展开论道,胜者便能夺得“道子”的名额。 从而在天道馈赏之下,获得“保送”道尊境界的权能。 保送道尊。 就原理而言,与卫道者一致,但也有细微的区别。 区别在于,卫道者是道统的提线木偶,而道子则是被选中的天骄妖孽,肩负着维系道统,继任要职的责任。 但相同点在于,他们都被两大道统所捆绑。 离开了无终道与归真道,他们道尊的修为,便会不复存在。 这不是针对穿越者与黑潮的陷阱,宁洛暂且无心考虑。 一来论道还早,二来他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寒渊之下,宁洛舒展筋骨,继而转身离去。 半日时间,七成真元,一种道意。 效率够快,消耗也自是不少。 一众海妖眼见宁洛才来了半日,便打算回身折返,又回想起方才宁洛手掌几乎与寒渊飞瀑融为一体的场面。 海妖面面相觑,随即出声道:“前辈留步!” 前辈? 宁洛挑了挑眉毛,回身瞟了眼一众海妖。 唔...... 喊我前辈...... 海族,海妖,海底...... 嗯?! 宁洛眉毛一挑,忽然有了想法! 什么嘛,这不是还可以授学传道吗? 我在江南书院,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所以黑潮与卫道者都能找上门来。 但是在这片九万米深的琼海之底呢? 等你们过来找我,我早早就熘之大吉了! 宁洛嘴角渐渐上扬,算是无心插柳,但也不失为一条良策。 “刚好,积蓄了这么久的真元转眼见底。” “倒是可以借此补充一番。” 一念及此,宁洛回身着看向诸位海妖,微微一笑:“在下陆良,非是什么前辈,只是一介落魄散修罢了。” 海族天骄闻言神色一滞。 一介散修? 他们是不信的。 如若没点背景,一介散修岂会踏入寒渊宝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能踏入寒渊宝地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宁洛的体魄可以比肩妖族。 而能够深潜至九万米的海底,更意味着他在炼气一道上也有非凡造诣。 再加上方才那半日悟道,与道冥一的夸张场面...... 你告诉我这叫落魄散修? 没人相信。 更没人敢于问询。 海族互相之间隐隐目光交汇,瞬间心照不宣。 他们甚至都没有神识传音,因为担心会有被截流的风险。 但此刻,所有海族都已然笃定。 这个叫陆良的家伙,定然大有背景! 一众海族再不敢怠慢,纷纷化为人形,向宁洛行礼。 “在下云鲸谷,苍厄。” “青瑚城,清流。” “海渊龙宫,化龙。” “......” 宁洛还礼之后,微微一笑:“诸位这般热诚,想来有所谋求,但说无妨。” 太直了。 当着人家面,说人家有所谋求。 这不是情商有问题,就一定是有天大的背景! 他们回想起天域道统所言,在龙舟巡游之后,将会决出道子名额。 两相结合,真相昭晰。 是了。 陆良,他必然是道子的有力竞争者! 就是不知道,这家伙究竟师从于谁。 海族不敢揣摩,更不敢再有隐瞒。 即便是龙宫来的那条蛟龙,也是不由神色肃然了几分。 “陆道友,适才,我们见你手掌伸入寒渊激流,然却未曾被道意干涉分毫,甚至似与寒渊道意相融......” “您,可是洞彻了寒渊大道?” 这群海族生怕言语间轻视了宁洛,从而错失了求道的机会。 故而言称宁洛已然洞彻大道。 然而,这是事实。 宁洛神色波澜不惊,语气甚至有些慵懒随性:“是啊,怎么?你们想学?” 海族天骄神色一滞! 半日,彻悟! 这...... 他们信心几近溃灭,但同时却又满眼希冀。 “求道友赐教!我鲸族愿赠予上品鲸油,以及族中长辈脱落的道境鲸齿!” “青瑚城七宝珊瑚,愿为道友奉上!” “我龙宫愿出蛟鳞与三枚真龙鳞片,请道友授学传道。” 宁洛强忍着笑意,嘴角微微上扬,从容道:“好说好说,既如此,那诸位盛情难却,这份礼,我陆良便收下了。” “至于这寒渊大道,则再简单不过。” 宁洛说着,缓缓伸出右手,掌心虚握,继而低语道:“寒渊......” 话音刚落,道意衍化! 驳杂的水行道蕴铺设在宁洛的面前,与此同时,其下海床之处,忽然凝聚起富集的纯粹道蕴。 道蕴不断凝合,继而坍缩成一点,从而俨如寰宇一般,短暂干涉了虚空。 其实宁洛自己不需要这一步。 因为他要用自身的寰宇充当黑洞,牵引道蕴便可。 但是为了让海族理解,他才不得不多此一举。 道蕴黑洞,水行海面,加上庞大吸力,这是代码的元素与函数,或者可谓之程序本身。 而此后,以寰宇投影寒渊大道,再以神识将之复现,便是所谓算法。 算法是抽象的概念。 程序是算法的载体。 两相结合,便能重演先天真意。 一众海族瞠目结舌,只见稠密的道蕴与水灵瞬间坍陷,继而如寒渊一般倾泻而下,彷佛是这整个寒渊宝地的缩影! “这,这便是寒渊大道?!” “竟能如此巧妙......” “没想到,水行道蕴竟然只是个引子,原来我们的方向一直都错了......” 思路客 “数载苦修,皆是虚妄!” 宁洛大概能够理解。 就像是程序员加班肝了一周代码,结果最后才发现,他理解错了程序的要求,一周辛劳尽是白费功夫。 求道者的崩溃往往只在这一瞬间。 宁洛于心不忍,轻笑道:“弯路迟早得走,至少你们借此寻到了求索大道的方法。以我个人浅见,其实,这感悟真意的方法,比起所谓观想,所谓守一,我更倾向于解构。” “用你们的精气神,用你们的身体去体悟真意,去解构,去模彷。” “就像是把一枚丹药给碾成药渣,继而从中剖析丹药的成分与炼制的手法,最后将之复现。” “要尝试明白真意的内理,洞彻先天大道的根源。” “而非表象。” 宁洛话音刚落。 海族天骄纷纷瞪大童仁,满面错愕。 他们张口结舌,脑子里不断回响着宁洛的说辞,意识深处像是被重锤敲打,嗡然作响。 隐约间。 似乎有某种枷锁在他们潜意识中顷刻断裂。 那是烙刻在万法界土着心底的思想钢印,是他们万古不移,墨守成规的求道之法...... 然而今日,却被宁洛一语击碎。 是了。 谁规定体悟道意就得闷头观想,由表及里,慢慢参悟的? 既然道意能够拆分,能够解构,那他们此前为什么不这么做? 是出于对天道的尊崇,以及对先天大道的敬畏。 但现在,这份敬畏却荡然无存。 因为,没有必要。 或者说,没必要这般流于形式。 海族天骄只觉如醍醐灌顶,道途明悟! “道友所言甚是!” “呵......十年坐关苦修,竟不如道友一语!” “从今往后,陆道友便是我道途之中的尊师,无论未来我修为几何,到了何等境界,都绝不会忘记陆师的教诲!” “陆师,受弟子一拜!” 万法界何等尊师重道,宁洛向来是明白的。 所以他没有拒绝,而是欣然接受。 此后七日,宁洛便在寒渊宝地之中开坛授学。 一时间,前来悟道的海族天骄皆有所获,纷纷明悟大道,甚至引动破境异象! 宁洛一如既往,从中取走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 待得道蕴充沛,真元漫溢,宁洛便悄然离去。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么说也没什么毛病。 毕竟宁洛留下的名讳,是陆良的名字,而非是他自己。 一时间,陆良盛名传遍周遭海域。 赤瑚城中的红山这才知道,原来他竟是结识了位有能力传道一众海族天骄的少年道尊! 然而宁洛,却早已身在远海,向下一站进发。 宝地悟道,解构真意。 再授学传道,补足消耗,顺带小赚一笔。 完美。 当然,前提是,不被卫道者与黑潮发觉。 0360 龙舟巡游 寒渊宝地,霜泽宝地,雷河宝地,雾海宝地...... 两年时间,宁洛遍寻琼海,四处观想宝地,也算是收获颇丰。 不过仍未触及道境。 因为宁洛尚不曾体悟本我真意。 这个不急,本我真意他早有头绪,但尚欠火候。 至于真意的本质,宁洛已然从这趟琼海之行中将之剖析分明。 宝地之中存在先天大道,但修士没法从中获得「道」,而只能获得「意」。 就像解构道意时的原理一样。 大道是抽象概念,是底层逻辑。 真意则是承载其的算法与程序。 或者用宁洛此前修行时发明的“虚实相对论”原理,也可以勉强解释。 相对而言。 大道为虚,真意为实。 以江南书院的教学理念,倒是可以解释得更清楚一些。 江南书院的授学方式是分斋教学,提倡经世致用,主掌明体达用,分为经义斋与治事斋两部分。 经义斋,分药方,丹法,意学,道经四科,为明体之学。 治事斋,分丹,符,器,阵,傀,神,术,武,道九科,为达用之学。 倘若以此类比。 那真意就是治事斋的内容。 而大道则是经义斋的内容。 是抽象与具体,逻辑与实用的差别。 也即是说,真意境界的修士,是可以自己书写代码,编纂程序的存在。 但却并不是发明编程软件与算法逻辑的人。 至于如何使用。 就像宁洛为那帮海族天骄所展示的那样,可以通过近似编程的手段,将之编织出来,从而干涉现世。 真意本身只是个花架子,需要将这段“代码”植入到程序之中,才能够发挥作用。 一如宁洛此前的剑意。 剑意的本质,并非剑的真意。 而是“锋利”,“斩断”,“迅捷”,“破空”......之意。 锋利是代码。 剑意是程序。 当真意与剑法相融,也就成了那所谓的剑意。 既如此,寒渊真意也是相同的道理。 其本身只能用作观赏,并无攻击性。 但如若依附在术法上,便能使得术法的性质发生转变。 寒渊真意附着在激流术上,便是如九万米寒渊飞瀑一般的刺骨寒流,裹挟着疑是银河落几天的冲击力,使得术法的威能得以倍增。 而代价,自然是更多的内灵与真气,还有精纯的道蕴。 换言之,就是给术法上模组的意思。 所以这并非道法。 与当年大御史青槐在天齐宫运用的道法截然不同。 当然,真意同样可以附加在武学与神道之上,也大可以神道重现寒渊飞瀑,算是用法诸多。 一般人数年,乃至数十年,也未必能够领悟一道真意。 规模盛大的宗派与府学书院,或许有道器供弟子参悟,所以效率能更高一些。 然而即便是天骄之辈,也得闭关良久,方能有所顿悟。 但宁洛参悟道意的速度,却夸张过头了。 两年遍览琼海,参悟千百宝地。 所有宝地中的先天道意,都被宁洛搬进了寰宇。 这就是宁洛的本我真意,寰宇乾坤。 因为,他见证了那些先天宝地的过去! 琼崖府,云卷峰。 那是一座纺锤形的山峰,颇具几何美感。 就是有点晕...... 云卷峰悬浮在高天之上,或者更准确来说,是悬浮在归墟之上。 那是宁洛唯一没有探寻过的宝地......或许,也不能将之称为宝地。 毕竟,那里是卫道者的秘密营地之一。 归墟是一片硕大的旋涡,其道意甚至能够干涉整片琼海,以至于琼海上的浮屿位置都会不断变幻轮替。 所以云卷峰也在不断旋转,勉强算是一处奇观。 宁洛视野随着云卷峰一齐旋转,打量着脚下的噬人旋涡。 归墟能够泯灭一切靠近它的道意,如若体魄不够强大,即便是道尊,也难逃一死。 这是世人皆知的险地。 然却无人知晓,归墟,其实是人为的阵法。 或者说,是本来存在的宝地,但被人给改造成了绝地,从而防止旁人靠近。 “无终道,归真道......” “那么这里大概率是归真道的人间道场。” “藏得还挺深。” “既要垄断道海天纲,又要干涉人世。” “既和黑潮邪祟不对付,又要追猎我们穿越者。” “还要举办个什么论道......” “图什么呢?” 表面上来看,两大道统的所为是合乎逻辑的。 但细细一想,却又有诸多不合理的地方。 两大道统没有对黑潮赶尽杀绝,至少东荒的黑蛊邪道,他们便没有急于清剿。 以此前天域道场在江南书院暴露出的底蕴,他们实则有这个能力,但却没有这么做。 宁洛能想到的唯一一种可能,就是养蛊狩道。 让那些卡在瓶颈,迫切想要破境的修士去饲喂黑蛊。 再以邪修的名义将之斩杀,夺走他的道果。 这样便合乎逻辑。 但为什么杀穿越者就要这么急? 抓起来养着岂不是更好的选择? “提拔道子,养蛊狩道,这二者本就冲突。” “如果单纯是为了垄断道法,既没必要这么偷偷的来,也没必要弄这么复杂。” “毕竟他们连天道馈赏都能定位,那放眼万法界,理应没人能够偷偷发育,尝试掀翻道统。” 凡事都有目的。 天上的人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理由。 宁洛摩挲着下巴,视野没法洞穿归墟,却能见到那群为了他而东奔西跑的灰袍卫道者。 云卷峰上,理应无人能够望穿数十万米的海底,窥见那群灰袍尊者。 除非成道者,单是入道,都不行。 因为成道者能够冥冥中感受到海底的道蕴流动。 当然,他们在窥视归墟的同时,神识也会被阵法所侦测到,从而警示卫道者要小心行事。 然而,宁洛打破了这一点。 他现在就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云卷峰游客。 没有道境修为,却能够清晰洞见琼海之地的道蕴流径,从而窥见那群急得焦头烂额的灰袍。 他们找宁洛找得辛苦。 又岂会知道,宁洛眼下早已改头换面,还就坐在他们头顶观景。 这也是宁洛的盘算。 他不可能一直赖在琼海不走。 虽说琼海并无异动,也未曾发现黑潮的踪迹。 但矩阵的预示不可能出错,世界线也不会这么轻易变动,所以「琼海潮涌」依旧是极大概率会发生的事件。 宁洛无暇分心顾及,他还要精进道途。 所以,他选择找些帮手。 也就是卫道者。 “卫道者这般频繁出动,检视海域。” “那黑潮理应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吧?” “我也可以暂且安心云游去咯~” 宁洛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远眺长空,似在等待着什么。 不过多时,远空隐约出现了成群的黑点。 那是飞舟。 宁洛忽然立起身子,一改慵懒的神色,隐约振奋了几分。 终于来活了。 龙舟巡游,将自琼崖府港口,准备开始! 0361 海港 琼崖府,琼州港。 大齐神工阁巧匠,琼崖,元枢,神武三府的少府监,以及来自神武府军器厂的工师齐聚于此。 近万工师,加上四名被冠以神工之名的器道宗师。 方才铸就了这艘规格宏大的龙舟。 龙舟破浪,千舟随行。 工师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准备最后的校正,继而便将迎圣上亲临。 琼崖府天骄妖孽大都齐聚琼州城,打算观摩论道,寻觅机缘。 龙舟巡游之时,每日都会有“龙吟论道”,每途径一府,便为一届。 龙吟论道的优胜者将有资格加入新组建的龙武军,享伯爵供奉,无上传承,唯有劫难发生,才需要听召汇集。 当然,所谓龙武军,其实也就只是个添头,为了不让这次龙吟论道显得太过寒碜,仅此而已。 说到底,这龙武军不过是齐皇想出来平息落云府怒火的手段。 给龙族统率之位,换他们不再阻挠。 是否有用还未尝可知,那谁会愿意加入这么个不稳定的部队? 归根结底,一众天骄妖孽的目的无非是观摩旁人的真意道法,从而巩固自身所学。 这可比闭关十年百年,来得有效得多。 再者,龙吟论道之后,两大道统便将决出道子,这也是重头戏。 对于万法界土着而言,所有人都明白,从运河开凿,龙舟巡游的那一刻起...... 万法界的历史,将在此翻开新篇。 这种划时代的大事件,有能力的,自然都想来亲眼见证。 也包括一众穿越者。 没人先行体验过万法界的剧本。 眼下所有穿越者都明白,他们四面皆敌,很难展开拳脚。 别说什么追查黑潮的始源与藏匿之地,或者互相针对,角逐出最后的胜者,他们就连些毫纷争都不敢引起。 因为那样势必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从而引来卫道者与黑潮的追猎。 曾经穿越时激烈的争锋角逐,各显神通,尔虞我诈。 现在却俨然成了畏首畏尾的躲猫猫。 需要情报。 需要线索。 需要发育。 而现在,龙舟巡游,将这份机会,平等地给予了所有人。 是不是陷阱? 没人在意。 毕竟这种事早就昭然若揭,从江南书院那三位灰袍尊者现世,剩下的穿越者,就不会再有丝毫放松警惕。 除了宁洛以外,大伙儿哪个不是历经万世轮回? 纵使对道途体悟不比宁洛,但运筹帷幄的本事却都是拔尖的水平。 区区陷阱,穿越者自能应对。 龙舟巡游规模盛大,沿岸人潮何其之多? 无论是皇庭的密探,还是卫道者与黑潮,都不可能怀疑上所有人。 想要不被追猎者勘破身份,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干脆不让自己被怀疑。 这一套,穿越者们可太熟了。 甚至比宁洛都要更熟上许多。 因为他们平日里竞技的内容,不就是这样的信息战? 敌明我暗,敌暗我明。 如何掩藏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又如何寻到其他穿越者,这本就是“玩家”的必修课。 只是眼下竞技的对象,从别的穿越者,换成了万法界潜藏的敌人。 不被怀疑的关键,就是切忌特立独行。 要合群。 怀疑单个人很简单,但要怀疑一群人,就很难。 穿越者并非形单影只,而是与各自早就熟识的土着同道结伴而行,混迹在人潮之中,俨然一副有说有笑的姿态。 纪元珊与一众交人同族四下环顾,似乎对这次龙舟盛会与那汹涌人潮都颇为好奇。 颜丰自须弥府远渡而来,然却不再是沙弥之身,而是选择了还俗。 他披头散发,餐风饮露,与苦修者们结伴同行。 虔敬的眼神中,却隐隐流露着些许睿智的辉光。 苍原府的高原部族驾驭飞舟北上掠过琼海,借着与海族贸易的功夫,顺带观摩下龙舟巡游,不日便会离去。 如此,旁人也没有调查他们的机会。 神武府的穿越者则要更为直接,他们早已取得拱卫龙舟的要职,可以理所当然地随行圣驾,巡游九府。 云秋白与江晓雪十指相扣,漫步在琼州港的长街之上。 白杨的学生之中,只有他二人前来琼州港观摩龙舟巡游,龙吟论道。 因为他们的因果是在穿越开始就缔结在一起的。 有情侣这重身份在,少有人会怀疑到他们。 一道道视线自暗中扫过,道尊境界的神念笼罩着整座琼州港。 然却一无所获。 “东区居所并无异样。” “南侧坊市一如往常。” “琼州北关未见疑点。” “港口周围人潮太杂,难以分辨域外邪魔,而且神念会被龙舟阵法所阻滞。” “啧......” “龙舟附近权且不论,那里就让皇庭密探盯梢,我们派些人手替掉龙舟侍者,注意下龙舟上的修士。域外邪魔或许会觉着那是我们的视野盲区,从而躲在龙舟,或是拱卫的观景飞舟之上。” “是!” “对了,那个叫陆良的家伙,找到没有?” “回首座,未曾找到,那家伙早先还会在每个宝地停留数日,但自从我们出动,他半日便会离去。” “宝地周遭难以设伏,我们一旦靠近,其中的悟道者都能够察觉到,斗篷也无法遁形。” “而且......我觉得,他似乎知道我们的行踪,每每都会刻意避开我们的搜寻......” 首座咬了咬牙,倍觉烦闷。 一只小虫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浪了近两年,偏偏还始终未被寻到? 这叫什么事? 根本无需论证,卫道者们就能够确定,那所谓陆良,定是域外邪魔之一! 但少有人猜到那是宁洛。 毕竟在元枢府学中,陆良便已然假冒宁洛真传之名招摇撞骗。 如若陆良与宁洛真是一人...... 那未免也太嚣张了点。 敢在卫道者与黑潮的追猎下频繁露面,属实是胆大包天。 虽说个别卫道者能够断定那正是宁洛,因为他们在江南书院的灾劫中窥见了死道鲸落的隐秘。 但那些见证道祖陨落的卫道者...... 都永远与鲸落的隐秘一同陪葬,沉眠于无人所知的角落。 两大道统的道祖们仍旧是一片混乱,尚未想好该不该公开老友的身亡,又该如何向教徒们描述。 所以宁洛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观景飞舟上。 无论宁洛,还是陆良,都未曾被任何人寻到。 只是他现在,又换了副面貌。 飞舟茶楼。 带发苦修的颜丰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显然与这高雅的茶楼雅间不太相衬。 宁洛一身落拓不羁的黑麻蓑衣,戴着斗笠,以琼崖府钓鱼老自居,坐在颜丰的对面。 “我就知道,果然是你。”颜丰沙哑道。 “呃......老实说,你不说话,我还真认不出是你。” 宁洛尴尬地撇了撇嘴,耸肩道:“你又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明明这个身份我还是第一次冒用。” 颜丰目光沉重,身周气氛与宁洛截然不同。 他沉凝片刻,语气渐缓,声音低沉:“因为你和楚风在赛前都失踪了,而开赛后,你的声名传遍九府,这也确实符合你的个性。所以,你活着,那楚风......恐怕凶多吉少。” “而现在,有人竟敢在琼州港自称楚风?” “就算他活着,给他千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做。” 颜丰顿了顿,低语道:“所以,楚风已经不在人世,而那个自称楚风的家伙,无疑是你。” 颜丰眼界确实不凡。 毕竟他是宁洛认识的,唯一一个怀疑矩阵背景,以及穿越后的世界是否真实的玩家。 “你还知道什么?”宁洛笑问。 “我......” 颜丰心中的确有猜测,但他不敢说,也不敢想。 他唯一能够说出口的猜想,就只剩下:“这次万法界的穿越,应该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胜者,这是我的猜测。” 宁洛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倒是的确如此。” 颜丰闻言童孔骤缩! 结实的臂膀止不住地轻颤着,似是在畏惧着什么。 或者说,是不能面对,蓝星化为茫茫盐粒的事实。 沉默良久。 颜丰深吸了一口气,继而肃然道:“我明白了......我......我......我这里有些关于万法界太古时代的情报。” 宁洛挑了挑眉毛:“你想要什么?” 颜丰不假思索,紧接着便应道:“我想,加入你的队伍。” 0362 太古 在穿越模拟器中,对并非利益关联的人发出组队邀请...... 这在蓝星论坛上会被笑称是心智低幼,天真到惹得万人群嘲。 颜丰这么做的目的,并非自信地认为宁洛是不会背叛的伙伴。 而是因为,他看了出来,这不是游戏! 从宁洛和楚风销声匿迹的那一刻起,颜丰就意识到,这个世界,已经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足以辐射整个蓝星每一处角落的矩阵系统,却对两人失踪置若罔闻。 甚至就算他们报警给监察机关,宁洛的行踪依旧音讯全无。 当颜丰确认矩阵在隐瞒些什么的时候,他就已然想到了这层可能。 都是假的! 就像颜丰早先询问过宁洛的,如若这个世界只是假象,他们只是矩阵系统中的信息体,或只是被囚禁在幻梦中的思维意识,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这个问题,对宁洛而言是早就看过无数遍的科幻剧情。 但对颜丰而言,却是颇为新颖的构想。 而现在,它成了真。 宁洛沉默良久,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直白地回应道:“行。” 和聪明人交流确实方便许多。 当然不是觉着纪元珊蠢。 只是纪元珊本就沉浸在这些“虚构”的故事中,所以她打心底不愿意相信宁洛叙述的真相。 但颜丰就不一样了,根本无需赘述,他便自然而然洞彻了一切。 颜丰对宁洛的爽快答应也不觉意外,转而问道:“你对万法界知道多少?” “天域道场操控人间皇庭,放养东荒邪祟,追猎天外来客。” 言简意赅。 宁洛没有将所知一切和盘托出,他在等颜丰的回应。 颜丰微微颔首:“嗯,道统方面我确实知之甚少,但是我知道,太古皇朝的隐秘。” 宁洛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致地看向颜丰。 太古皇朝? 确实,他姑且也算是游历过元枢与琼崖二府,更是在天齐府坐拥大量古籍文献。 然却对大齐之前的皇朝知之甚少。 铃~ 一枚破旧的铃铛滚落在方桌之上。 空幻的道蕴波动涤荡开来,触及周遭的杯盏与屏风,继而顷刻折返。 杯中茶水荡漾不止,屏风之间薄雾笼罩。 宁洛目光微凝,试图以神识探查,然而看到的,却是他和颜丰在品茗灵茶的场面。 “咦......” “这法器,有点意思。” 颜丰解释道:“这是太古遗物,空幻铃,在须弥府还挺多的。琼崖府的浮岛上也偶有太古秘境,不过这里更看缘分,和须弥府不能比。” “或许你觉得这东西挺有用,但,据我所知,在太古之时,这几乎是种道境界强者人手一件的小玩意儿。” 宁洛童孔微缩。 光是颜丰这一句平平无奇的解释,就足以让他窥见一丝万法界的过往。 宁洛意识到,太古时代的万法界,道法比如今要更为鼎盛! 万载岁月,万法界道途非但没有进境,反倒是退步了。 颜丰看出了宁洛的心思,继而说道:“如你所见,万法界的道法确实发生了倒退,甚至曾经古皇朝的历史,都被湮没在了时间长河之中,连朝代的名字,我都寻不到分毫。” “但是在须弥府灵山,以及古皇朝的遗迹中,我却窥见了过往的隐秘。” “这也是我来琼崖府的原因所在。” 颜丰沉默。 宁洛捏着下巴,揣测道:“所以,古皇朝的功法,与龙脉有关?” 宁洛,猜对了。 “嗯。” “我在石刻上见到,他们称呼那位万古一帝为龙皇。” “那位帝皇是半妖之声,本身是龙人混血。当时妖人尚且不合,隔着云龙江分庭抗礼,龙皇少时在妖族势力斗争中被亲族追杀,重伤漂流至灵山脚下,被僧人带回灵山抚养。” “此后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时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总之,他成了天下共主,成了万法界的王。” 宁洛微眯着眼,近乎本能地想到了什么。 莫非,这位龙皇与幕后黑手有所关联? 然而,颜丰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但至少,我能帮你排除掉这个错误答桉。龙皇与道海的老东西并无关联,甚至,他就是死在了那帮朽物手上。” “也正因如此,万法界龙脉才会再复断流,连带着那段历史,都一并被岁月掩埋。” 看来也是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只是其中最为激烈的部分,都已经消弭无存。 所余下的,只有龙皇的尊名,以及他悲惨的结局。 宁洛垂首深思,沉默片刻,继而缓缓开口:“这么说来,道海的那帮老东西,是比龙皇还要古老很多的存在,他们的生命理应已经超出了修为的界限。” “或者说,超越了天纲。” 或许表面上看来,太古的故事并不能给宁洛带来什么有效的线索。 但只要剖析其中细节,便能揭开道场的隐秘一角。 “龙皇死后,他们截断了万法界龙脉,是为了防止龙皇这样的绝世妖孽扰乱他们制定的秩序,也是为了让这条龙脉道途就此截流。” “更是说明,他们畏惧着龙皇。” 他们不敢让龙皇继续变强,这种情绪本不应该。 因为天域道场那几位,说是万法界的无上存在也毫不为过。 面对区区人间帝皇,又有何惧? 纵使他登上道海,也不可能在那些盘踞在道海的老东西手中占得便宜。 所以他们畏惧的,或许并非是龙皇的实力,而是龙皇能成就大道这一本该既定的未来。 换言之。 就是抢凳子。 僧多粥少,世间可以有更多道尊,但是不该有人能够抢夺他们的席位。 宁洛隐约洞彻了几分,随即低语道:“这确实是一个有趣的议题。不过......比起他们缘何畏惧龙皇,更让我感兴趣的,是他们到底为什么能够活这么久?” 当然是因为黑潮。 毕竟在江南书院死道鲸落的时候,宁洛便得以见证那张苍老人脸从天穹孔隙中流泻而下的场面。 但这不是重点,也不是宁洛这句自问的本意。 他思索的,并不是那帮老东西凭借什么存活至今。 而是他们到底有什么寄托,才支撑着自己一直苟延残喘,甚至不惜借黑潮的不祥之力,一直苟活到如今的时代? 甚至至今依旧乐此不疲,不曾倦怠。 宁洛与颜丰对视了一眼,皆是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看来,颜丰也想到了。 大伙都是轮回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穿越者了。 纵使颜丰不记得功法的内容,但也能够大致回想起每一次穿越的模湖过往。 他见证的时代或许比道海的老东西更多几分。 但如若让他在同一片天地轮回千百世...... 至少颜丰肯定是会腻的。 更何况那群高居天穹,没法亲赴凡尘,只能作壁上观的老不死? 所以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牵引着他们。 就像是吊着驴子的胡萝卜,迫使他们不断前行。 而这,正是他们狩道的目的。 宁洛仰起了头,视线似乎能够贯穿无尽虚空。 老东西们的目的...... 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或许就只有...... 星空! 0363 论道 既然万法界已然被道统牢牢掌控。 那如果说他们还有什么希冀,唯一的可能,就只有星空。 或许这所谓星空并不是宁洛曾经理解的那个“宇宙”。 而是其他什么,与虚空,与星辰,甚至与矩阵目的密切相关的高维领域。 但总之,就是道境之上的天地。 或许就是老东西们向往的境界。 “我明白你的想法了。” 宁洛微微一笑,低语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道海里的那群寄生虫最怕的事情,无非就是此方天地出现更多的成道之人。尤其是能够自行突破道尊,甚至更高境界的成道者。” “这样的人越多,两大道统对天行纲常的影响力,就越弱。” “而这也正是他们的破绽所在。” “果然瞒不住你。”颜丰无奈地叹了声,应道,“确实,这也是我找上你的缘由。” 颜丰顿了顿,解释道:“我是在想,我们可不可以在暗中授学传道,教化万法界众生,从而削弱天域道场的影响力。如果他们坐视不理,那我们就可以混迹其中,一同入道。但要是他们对成道者下手,那道海的秘密就再难保守,照样会创造出让我们浑水摸鱼的机会。” 想法很好。 也确实有用。 只可惜......慢了点。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巧了,我还真就一直是这么做的。” 颜丰语滞。 宁洛虽然不知太古过往,然却依旧打算布道天下。 他的想法和颜丰稍微有那么亿点点区别。 颜丰想的是,只要让成道者数量倍增,那道统对天纲的治辖就会崩溃。 但宁洛不一样。 宁洛想的是,只要他能开创新的道统,成为能够制衡无终道与归真道的第三方势力,那一切困境就都将迎刃而解。 不论你们有什么目的,在意的话,我就输了。 毕竟只要宁洛能够凌驾于道统之上,只要能够拥有超越那群老怪物的实力,那自然无需考虑什么道统背后的隐秘。 颜丰没觉得尴尬。 因为好在他有提前料想过,确实会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或许宁洛早在与他会面之前,就已经展开了行动。 毕竟,他是那位传说中的宁教谕。 颜丰沉默良久,随后坦言道:“我如今是苦修者的身份,那些苦修者大都既不愿遵从天行纲常,也不愿逆天而行,只是单纯想要走出自己道途的,孤高的求道者。” “我觉得其中有许多可造之材,也不容易被怀疑,所以便加入他们的队列,也方便云游传道。” “你呢?” 颜丰想着,至少我为了计划,已经筹谋了这么久,准备也算是周全了吧? 然而,宁洛并未第一时间回应。 道蕴悄然晕染开来。 起初如涟漪般轻柔,但转眼便化作惊涛骇浪,彷佛暴怒的瀚海! 却又瞬息间消失无踪。 然而与道蕴一同消散的,还有空幻铃布下的结界。 宁洛侧目朝下望去,视线透过雅间的花窗,掠过茶楼与飞舟的檐角,望向那艘刚刚竣工下水的龙舟。 龙舟长逾三千丈,宽逾九百丈,其上布设有九重宫阙,而且并非是单纯的垂直结构。 而是俨如花瓣,也像是梯田一般的布局,九重宫阙渐次堆叠而上,分居不同方位。 如此一来,那么在周遭随行飞舟上观摩龙吟论道的修士,就能清楚地洞见每一瓣宫阙。 而位于花芯之地的,便是此后齐皇所在的行宫,天运宫。 宁洛看着龙舟,沉默片刻,忽而说道:“我的话......你很快就知道了。” 半月后。 天运宫忽而灯火敞亮。 那意味着,齐皇不知何时,已然抵达龙舟之上。 围聚在随行飞舟上的一众修士精神振奋,心想着这龙舟巡游,龙吟论道,总算是要开始了。 但天运宫中的齐皇,却是愁眉苦脸,一脸烦闷。 开凿运河,整合神州龙脉,这确实是他的主意。 但龙吟论道却不是。 是有人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要求他“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 “朕顺你......呼,呼,可恨! !” “堂堂一国之君,神州之主,怎么就当得这么窝囊!” 齐皇已经太久太久都没有动过怒了,但宁洛和苏瑶二人却足以让他怒不可遏,甚至几近窒息。 两人明明没有提前商量好,但每一步行动,都像在来回踢着蹴鞠,让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运河他必须开凿。 因为早在天齐宫中,齐皇就已然确认,真魔的实力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而后来江南书院的变故更是让他明白,那般强大的真魔,甚至远不止一位! 所以齐皇必须开凿运河,如此方可极尽道法效用,保全大齐的疆土与子民。 龙舟巡游和龙吟论道他也不得不办。 不仅是因为要应对落云府妖族的不满,更是因为如果他不这么做,有人便要在落云府强行破境,重现江南书院那次的死道鲸落。 这只言片语就像是悬在齐皇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但凡他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疏忽,那他所拥有的的一切,乃至整个大齐,整个神州,都将易主! 他没有选择。 他甚至不敢怀疑苏瑶能不能做到。 因为至少就眼下的状况判断,宁洛能做到的事,苏瑶理应也可以。 道统的使者前来问话又该当如何? 还能怎么办? 装傻充愣呗。 齐皇现在就怕,或许不知道哪一天,一群灰袍尊者忽然闯入他的寝宫,问他那句再经典不过的“陛下何故造反”? 万幸,天域默许了运河开凿,龙舟巡游。 因为两大道统也没法再对日渐成长的黑潮坐视不理。 更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宁洛这种危险的家伙继续放肆下去。 或许,这就是苏瑶所谓的顺其自然? 齐皇不知道。 但他现在,却是格外颓丧,格外无力。 直到次日天明。 齐皇强行打起精神,亲身出现在了天运宫的上空。 “元枢府运河既成,即日起,天运龙舟将沿河而上,巡游九府之地。” “与此同时,龙吟论道,也将贯穿始终。” “诸位道友,便与朕一同,共襄盛事!” 开场白言简意赅,甚至有些苍白无力。 但围观的众人自己会乐,用不着齐皇操心。 天运龙舟上空护卫的千百艘飞舟,可谓群英荟萃,座无虚席。 来自琼崖府的一众天骄妖孽,以及其余八府前来观摩的看客,此刻尽数汇聚于此。 龙吟论道的规则很简单,甚至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规则。 九座宫阙对应九座擂台。 登台之人本身修为不限。 但是踏上擂台之后,需要限制到对应的境界方可。 九座擂台。 分别对应培药,玄丹,真意,大道四境,以及丹符器阵傀五道。 所有人都有资格参与。 只要能够在齐皇面前表现出众,都有机会获得加入龙武军的资格! 论道之战颇为自由,毕竟在齐皇以及这么多强者的见证下,没人胆敢冒死挑事。 只不过,直到琼海波涛涌动,天运龙舟破浪而行,千百飞舟缓缓驶离琼州港...... 一时间,却无人愿意率先登台。 毕竟,这龙舟巡游多半是会记载到史册上,传唱万古的大事件! 这要是率先上场,却又实力不济,滑天下之大稽...... 那恐怕,一生都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但总有人会按捺不住。 那是对自身实力尤其自信的妖孽之辈! 两道身影自琼海中破浪而起,落在了真意境的宫阙擂台之上! 两人拱手行礼,互相自我介绍,也算是昭示给天下之人。 “云鲸谷,鲸族,苍厄,道承尊师陆良,请道友指教寒渊真意!” “伏浪滩,夔牛一脉,青雷,道承尊师陆良,请道友指教雷河真意!” 齐皇:“?” 0364 传闻 龙吟论道,十数名卫道者在随行的飞舟内监察。 齐皇本以为宁洛无论如何也不敢现身,他这趟龙舟巡游,总算能过上一段安稳的假期。 但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陆良? 别人不知道陆良是谁,他还能不知道吗? 毫无疑问,那是宁洛的马甲。 云鲸谷苍厄,伏浪滩青雷,两族明明分居琼崖府两头,怎么着都搭不上边。 结果却都自称是陆良的弟子...... 齐皇手掌抵着自己的脑门,眉头紧锁,面容甚至有几分狰狞。 不过是两个宁洛的弟子罢了,没什么好生气的。 但前提是,局面仅仅如此。 一上来两位天骄就自称尊奉宁洛为师。 这是宁洛指使的? 显然不是。 那只有这两个宁洛门徒? 必然不止。 齐皇已然可以预见未来。 他隐约间瞥见,似乎不久之后,一个个天骄妖孽登上九重宫阙,在擂台上大展拳脚...... 最后,全都自称是宁洛的弟子。 “晦气!” “那朕的龙武军,岂不是要成他的宁家军了?!” 一想到这里,齐皇就急火攻心,怒不可遏。 宁洛虽没有现身,但遍地都是宁洛的影子。 万幸,当齐皇冷静下来,他意识到,那样的事情并不会发生。 局面不会恶化到那等地步,因为至少丹符器阵傀五艺,或许也是宁洛的知识盲区? 毕竟他从来没有用过。 虽说天外来客的底牌,齐皇也不敢妄自揣度。 但以往也不是没有穿越者来过,至少他们都各有所长,并非全才。 齐皇长舒了一口气。 而真意境擂台上的二人已然出手。 寒渊道意融入激流术法,继而化作冰河奔流,汹涌而至! 大潮如海啸山崩,万马奔腾,呼啸着涌向伏浪滩的青雷。 然后后者却纹丝不动,仅是引动雷河真意,汇入掌心,轻描澹写地向前推出。 霎时间,雷光奔泻,电芒疾走! 苍雷俨如上苍劫罚,顷刻间吞没了寒渊激流! 奔涌的雷霆眼看着便要临近苍厄,但后者神色依旧波澜不惊,仅是低语道:“寒渊,冰柩。” 话音刚落,寒流冰结! 雷光暴涨了一瞬,但转眼就被寒冰镇封其中,再无动静。 青雷面露错愕,虽然身周仍有雷光涌动,然却停下了手。 他看向擂台另一端的苍厄,拱手道:“道兄对真意运用远胜于我,竟能以寒渊真意面对雷河真意,依旧处于不败之地,师弟认输了。” “承让。” 苍厄微微一笑,坦言道:“如若青雷师弟真以命相搏,我的寒渊真意定无胜算。至于这真意运用手段高低,也不过只是因为我必青雷师弟先一步入门,倒没什么可夸耀的。以青雷师弟的天赋才学,往后道境造诣定能远胜于我。” 青雷赶忙还礼,摇头道:“师兄过谦了。” 如此,比拼就此结束。 这便是论道。 或许看起来有点像作秀。 但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因为不论修炼的是何种药方,何种丹法,何种真意,论道者在擂台都要确保优雅。 如若一副寻死觅活,不死不休的模样与人血拼,那旁观者的评判只会是适得其反。 那是死斗,不是论道。 两人点到为止,看客议论纷纭。 “这两位实力都相当不俗啊,无论寒渊真意还是雷河真意,都已然做到了如臂使指。” “却是,鲸族那位虽然看起来更强几分,但青雷似乎未竟全力。” “那不是肯定的?人家是夔牛一脉,本命道种与雷河真意契合度那得有多高?若非论道规限,他的奔雷术理应更强许多!” “差不多得了,你当云鲸谷传承就是摆设?你夔牛一脉本命道种契合,那鲸族就真的弱了?人家最强的难道不是体魄吗?” 各个飞舟的酒肆茶楼之中,大都重复着同样的场景。 因为论道不分生死,多数情况下也不会竭尽全力,所以围观者对于二人的实力高低,自然各有看法。 然而辩论之余,所有人也都察觉到了一个问题。 “对了,陆良是谁?” “是啊,我也想问,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个人?一个人同时身兼两位异族天骄的尊师?” “我记得......琼崖府不是不兴授学吗?” 确实,宁洛原本的打算便是直接去琼崖府调查琼海潮涌的预言,但因为琼崖府没有适合调派的书院府学,所以才就近选择了元枢府。 看客们困惑不已,因为他们此前从未听说过陆良这个名字。 不过很快就有琼崖府的本地人为他们解释。 “那位啊,那位是近两年在琼崖府云游的人族强者!” “据说他修为甚至未曾入道,但对真意的见解,却要比尊者都要更高明不少!” “说来也怪,那位年轻的道祖巡游我琼崖府各处宝地,四处授学传道,但凡见到那位大人真容的天骄之辈,无论身份高低,都争先恐后想要拜他为师!” “还有这等事?” 旁人无不惊讶莫名。 以他们的认知,纵使是府学祭酒,也不会使得琼崖府天骄妖孽这般趋之若鹜。 更何况,琼崖府海族天骄大都是生育率低下但血脉高等的先天种族,本就生性桀骜,岂会如此尊崇人族修士? 围观者又以九府人族居多,因而听到陆良是人族的时候,心底都隐隐有几分骄傲。 但很快便有人提出质疑:“你们说......这陆良这般突然现世,该不会,也是个域外邪魔吧?” 不过琼崖府当地人的回击接踵而至。 “看谁都像域外邪魔,我看你才是域外邪魔!” “你家域外邪魔是什么大善人?不仅不劫掠我们的道法,还要教别人成道,你当人家是来拯救世界的吗?” “就是,动不动张口就是域外邪魔,我看你是嫉妒了吧!” “自己实力不济,反倒嫉贤妒能,恶心!” 一如琼崖府那帮人所言。 域外邪魔又不是来万法界行善的,犯得着这般授学传道,布道天下? 这便是天域说辞之中,最大的破绽! 也是宁洛如今的计划。 那先前质疑之人还想狡辩,他绞尽脑汁,最后也只得张口结舌道:“那,那,那那宁国公不也说是域外邪魔吗!” “呵,坊间传闻罢了!” “宁国公是齐皇亲自册封,你见陛下他站出来揭示过宁国公的身份?” “别忘了,宁国公可是九公主之子,他身份特殊,父亲又有叛国之罪,本就容易污蔑。” “说不准啊,这是宫里的权力斗争,是那些觊觎皇位的皇子公主想要把九公主踢出去,再补上一位自己的亲族呢!” 大伙儿推理得头头是道,也确实听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 结果到头来,远在天齐宫的九公主齐婉秋,反倒是成了宁洛身份的护身符。 西红柿 至少在寻常凡民眼里,他们更倾向于这流言蜚语是皇室斗争的阴谋,而非江南书院变故的真相。 再者...... 茶楼之中,又有人朗声笑道:“哼!可笑!区区宁国公,不过昙花一现尔,如何与我琼崖府陆师相提并论?” “纵使他真是江南书院变故的罪魁祸首,纵使他真与域外邪魔有所关联,但在我陆师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重振我人族道法荣光......” “还得看我们琼崖圣师陆良!” 话语振聋发聩,响遏行云! 茶楼中的看客们大都附和起来,毕竟宁国公说是昙花一现的确毫不为过。 在他们的眼中,宁洛的事迹只是个已然澹去的传说。 而陆良的丰功伟绩,却是他们肉眼可见的不争事实。 既如此,那相较于宁洛,他们自然更加青睐陆良。 甚至就连其他飞舟上巡察的卫道者,都已然听到了这声满怀激动的咆孝。 他们不由皱了皱眉头,心道这下民真是愚陋无知又野蛮粗浅,继而近乎本能地屏蔽了这人的声音。 就像游戏语音里的闭麦一样。 然而...... 颜丰满脸错愕地看着眼前刚刚豪言壮语完的宁洛。 他嘴角抽搐,额头满是细汗,心想着您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这种关头,还跳出来放声宣言,这不是明摆着吸引卫道者的神念吗? 而且还说什么所谓的陆良暴打宁洛。 好家伙,你打你自己是吧? 真有你的! 沉默之际,齐皇未曾离开天运宫,只是以神道幻化出自己的面容,继而肃然道:“二位的雷河真意与寒渊真意当真不错,赏海晶两块,紫玉百斤!” 青雷和苍厄其实都有加入龙武军的资格。 只是齐皇不愿意看到,自己龙武军沦为宁家军的那一幕。 所以他只是赏赐,并未问询二人意愿。 事实上,他二人本就不会答应。 寻常海族或许会珍惜这一机会,但他二人身为鲸族与夔牛一脉的后裔,岂会这般随意地加入人族军队? 显然不可能。 没人质疑,也并无嘘声。 齐皇敛去神道化形,心道:“还好,幸亏海族海妖一脉本就不亲人族,不太可能加入龙武军。否则朕这一开场,怕是就要闹得民怨沸腾。” 现在的话,不仅不会显得齐皇不识人才,反倒显得他通情达理,在提前知晓二人无意龙武军的情况下,刻意闭口不谈。 齐皇稍稍舒缓了一口气。 然而这一口气还没缓过来,转眼就卡在了喉头。 因为...... 在青雷退场之后,登台的竟又是陆良的弟子! “青瑚城,清流,道承尊师陆良,请苍厄师兄赐教!” 齐皇:“?” 颜丰:“?” 0365 归去 药方丹法的宫阙擂台尚且还好。 至少不是每一个登台的,都自称尊师陆良。 但这真意境的擂台...... 俨然成了“陆门”大师兄之争! 一群自称师承陆良的家伙占据擂台,试图夺取这大师兄的宝座。 齐皇额角青筋搏动。 他想着,海妖一脉不亲人族,那不招入龙武军也理所应当。 但是交人和蛟族呢? 交人本就是人族与海族之间的桥梁,在浮屿与琼海之间往来贸易,与人族关系密切。 人家这表现如此超凡脱俗,你不给他招进龙武军,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还有蛟族。 龙吟论道的目的之一,便是平息落云府龙族的怒火。 龙武军的领袖将由龙族担当,那蛟族入龙武军也自然理所应当。 要说他们有任何不适合龙武军的地方...... 那只能说,他们是宁洛的弟子。 但这事儿,齐皇偏偏还就不能明说。 他眼见一个个宁洛的弟子加入龙武军中,却百般无奈,无计可施。 “朕!” “那是朕的龙武军!” 然后,然后就没然后了。 众目睽睽之下,堂堂大齐圣皇,如何能够抵赖? 他赖不了,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龙武军被宁家军所侵吞。 万幸,这次还好,主要也就是真意境的擂台罢了。 至少占据主导的道境,以及负责统筹大局的丹符器阵傀五道,都没有被宁洛的弟子侵吞。 咕唔...... 茶楼之中,颜丰干咽了一声。 他抿了抿嘴唇,终于理解宁洛先前那句所谓的“你很快就知道了”是何意义。 原来在他刚提出计划之时,宁洛却早已在琼崖府布好了局。 彷佛未卜先知一般,提前料见了局势的变化。 颜丰刚打算开口。 然而宁洛竟是摇了摇头,语气稍有不满:“入选的太少,不够。” 颜丰:“?” 真意境的全都是您的弟子,旁人见到上台之人都是这般实力,根本不敢登台挑衅,您这还觉着少? 那你想怎样? 宁洛想...... 九重宫阙,九座擂台,所有席位,他全都要。 “差不多了。” “琼崖府这边已经没什么好探索的了。” 宁洛意兴阑珊地收回目光。 虽然周遭全是议论陆良的声音,但是他觉得,这样还不够,差太远了。 议论的声浪还不够浩大,他的影响力也不足以颠覆道统。 所以,传道还得继续。 而且短板也得补齐。 颜丰怔怔看向宁洛,猜到了宁洛的意图:“你要回元枢府继续传道?” 宁洛微微颔首:“嗯。” “那琼海的隐秘呢?” “这次理当有不少穿越者是为了琼海而来,你这边有什么收获?” 确如颜丰所说,此行琼崖府,大多穿越者不仅是为了观摩龙舟巡游,更是为了探寻琼海的隐秘。 但似乎直到现在,琼海潮涌的预言仍旧没有丝毫线索。 宁洛摇了摇头:“我遍行琼海,也未曾发觉黑潮的踪迹。不过我发现,琼海归墟是卫道者的营地之一。纵使道统默许黑潮存在,但也不会容忍它们侵入自己的领土,所以这里应当是黑潮邪祟的禁区才是。” “甚至珊瑚城里的那些灵珊瑚,我也神念探查过,其中不曾寄宿着黑潮的残迹。” 颜丰眉头紧锁,顿觉困惑。 这样就不对了啊...... 首先,如若万法界真如宁洛所说,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那矩阵黑塔就显然是更为高等,更为超维的神性存在。 所以,矩阵给出的预言,理应不会有错才是。 既如此,那琼海潮涌发生的时间可能还要在很后面很后面? 毕竟黑潮扩散也需要准备的时间,而且还有卫道者们的监察与阻拦。 但其实...... 宁洛心底另有一种猜测,只是他没有说出来。 「琼海潮涌」 矩阵对琼海的预言只有这四个字。 它从未说过,这所谓潮涌是黑潮覆世的意思! 宁洛早先也没有想过这种可能,然而当他亲眼见到那噬人的巨大旋涡时,他觉得,或许琼海潮涌并不一定与黑潮有关。 有没有一种可能。 琼海潮涌并非黑潮涌动,而是掀天巨浪向着神州九府倾轧而下? 毕竟,有归墟在,这一点并非没可能做到。 但这样的可能性并不大。 因为矩阵给出的预言是世界线的节点,是多半逃不过的事件。 宁洛试想着,如若没有穿越者的干预,那么琼海归墟真的会失控爆发,侵吞整个大齐? 应该......不太可能。 所以宁洛只是把猜想深埋心底,并未说出口。 颜丰沉默良久,随后摇了摇头,叹了声道:“行吧,如果你都毫无发现的话,那旁人多半也难有收获,就当那是久远未来之后的变故。” “这么看来,其实龙舟巡游多半也是万法界既定的未来。” “只不过因为我们的到来,让这一事件提前发生。” “而且齐皇迫切开凿运河的理由,从单纯的黑潮邪祟的威胁,多出了我们穿越者的成分。” “那未来......或许也会有所变化?” 世界线偏移程度如何,无论是宁洛他们,还是苏瑶,都没有观测的能力。 没有剧本的感觉,对于寻常穿越者而言,确实相当折磨。 但对宁洛来说,却是家常便饭罢了。 宁洛没有在琼海潮涌的预言上更多纠结。 反正该来的迟早都会来,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既然现在没有线索,那就留待往后再来。 至少以宁洛读书破万卷的直觉,他可以断言,这归墟怎么着都不是啥好东西。 不出意外的话,这归墟铁定要出意外。 无论它是琼海潮涌的起因,还是厄难爆发的结果,反正肯定会出问题就是了。 颜丰沉思之际。 宁洛却忽然起身,百无聊赖地望了眼龙舟,继而便收回了目光。 “熘了。” “这龙吟论道,没什么好看的了。” “我去趟元枢府,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颜丰闻言神色一滞:“这就走了?你不观摩下他们炼丹布阵的技巧?” 宁洛摇了摇头:“没必要,我需要恶补的只不过是五艺的基础,只要告诉我规矩,我自然能够开创出自己的道途。如若模彷旁人,那到时候反而会影响我布道天下的收效。” 呃...... 颜丰一时语滞。 该说是自信还是狂妄,他也分辨不清。 但既然宁洛敢这么说,多半就是有他的底气。 颜丰微微垂首,沉默片刻,低语道:“我再观摩一阵,之后便与苦修者们一同回须弥府,试着授学传道。不过......你的药方丹法,怎么说也得给我一份吧?” 那是自然。 都教给土着了,还能不教颜丰吗? 宁洛手掌一翻,随手取出一麻袋传功玉符,抛给了颜丰。 “药方三十六副,丹法七十二品,其中约莫六成,都记述在这些玉符上。” “而且还是我亲手改良过的版本。” “顺带还有我自己研制的药方,不过这个对万法界土着而言,应该挺难理解的。” “毕竟他们的道途领悟早就框死在万法界的天道规限中,恐怕不太容易修正吧。” 宁洛捏着下巴,自顾自说道。 而另一边的颜丰,却已然瞠目结舌,良久不语。 得。 人与人的参差,他现在终于是见到了。 虽说万法界是神之试炼的模式,难度本就可谓真实。 但穿越者都有天命加持,至少也能勉强等同于天骄妖孽。 而颜丰这种拔尖的穿越者,天赋悟性自是要比土着强大不少。 然而当他见到那一麻袋传功玉符,他意识到,他和宁洛之间的差距,要远比土着和他之间的差距更大得多。 “害......” 颜丰长叹了一声,最后无奈地收下了传功玉符,颓然道:“行吧,你的药方容我回须弥府再参悟,万一引动什么异象,那我可就寄了。” “说起来,那我这岂不是成了你的大弟子了吗?” “所以,我是宁洛的大弟子,还是陆良的大弟子,还是楚风的大弟子呢?” 宁洛稍加思索,回应道:“你就说你是叶辰的大弟子呗,等我到了须弥府,我会用这个新马甲的。” 颜丰:“......” 颜丰尬住了。 他终于懂了! 这就是宁洛的计划吗? 每到一府之地,就换一个新马甲。 结果到头来,大齐九府最为出类拔萃的天骄妖孽,看似出自九人门下。 其实,都是一人。 颜丰已然能够想象到,届时两大道统还有齐皇,到底会是何等崩溃绝望的表情了。 沉默良久。 颜丰最后也只能勉强道一句:“真有你的。” 如此,琼崖府事了。 宁洛再复踏上征途。 这次的目标,仍然是道蕴宝地,宁洛要以此完善他的寰宇真意,乃至寰宇大道! 但与此同时,丹符器阵傀五艺也得从头抓起,必须冠绝当世,如此才能扩大宁门的影响力。 建元400年。 元枢府。 宁洛阔别两年,再复归来。 0366 发芽 云龙江从北原雪山顺流而下,纵贯落云府,途径天齐神武二府。 再自元枢至清月,最后化为清月府的灵蕴湖,清月河,与毓江三大支脉。 而龙舟巡游则是以琼崖府为始,以落云府为终。 具体而言。 龙舟的行进路线,是从南海琼崖,到东南元枢府,正东神武府,再过北境苍原,到西北须弥,正西金沙,西南清月,最后汇流至中度天齐府。 如此循回一圈,八府龙脉皆已疏通,最后龙舟驶入妖族群聚的落云府,神州龙脉终归完整。 龙脉圆满的好处可谓一箭三凋。 一是冥冥之中,天运将会庇护大齐,从而护得大齐国泰民安。 二是大齐皇室从太古皇朝中得到的龙脉修行之法,将能圆满修成,从而使得皇室实力更进一步。 三是落云府的龙族也能遨游九府,实力亦能随龙脉圆满而变得更强许多。 但问题,也就出在落云府上。 云龙江是妖族的母河,如若运河龙脉真的连通,那云龙江也就不再是妖族的云龙江了。 那会是大齐的龙脉运河,再非妖族源流。 所以落云府的妖族断然不可能同意,这是原则性的问题。 不过宁洛在和颜丰的交谈中也曾得知,其实神州龙脉在太古时本为一体。 所以云龙江究竟该算是妖族源流,还是神州源流,这一点有待商榷。 但是,妖族的话语权,归根结底还是掌握在龙族手上。 神州运河可以使得龙族实力更强不少,但可惜,并非针对所有龙裔,都公平见效。 像是琼海出身的蛟龙一脉,从龙脉中所获收益便少之又少。 黄龙虽能从其中获得最多的收益,但也不可能独断专行。 这才是矛盾的核心。 宁洛暂且没去思索如何解决,反正对现在的他而言,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如若局势不出现什么巨大的变故,如若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稳步推进,那这万法界的种种阻碍,都不过是路边细碎的石子而已。 他会在这万法界中将百世轮回和记忆中的道法妙谈悉数融汇。 从此之后,再无短板! 建元400年。 元枢府。 江南书院变故的余波仍未散尽。 道山的污染虽然已是清理干净,然而山上依旧寸草不生。 山上的土壤俨如干枯了万千年的河床,建筑的残迹更像是从太古遗留至今的残破古堡,累累浓云沉重地停泊在山腰,压抑,且颓败。 一股早春雪水沤烂的霉味扑鼻而来。 宁洛摇了摇头,见到此景,更是有些自责。 当然,宁洛现在早就不会再犹豫迟疑,也早就已然确定了自己的道途,自己的路。 这世间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对他在江南书院的所为口诛笔伐,更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因为书院的变故而问责于他,他也什么都没做错。 但如若有人因为书院变故而受到直接的影响...... 那他们有资格埋怨,宁洛也自会接受。 “道友见得面生,是外乡人?” “嗯,听闻江南书院遭逢厄难,故而来看一眼。” 宁洛听得有人唤他,点头应道。 那布袍中年虽然看起来有些窘迫,但却是玄丹阶段的修士,修为还算不错。 宁洛心念微动,继而话锋一转:“道友呢,莫不是道山近处的住户?” 布袍中年闻言神色一滞,额角隐约渗着细汗,勉强笑道:“这位道兄说笑了,道山附近住户早就疏散,现在这里都是空房。我,我也就是暂住一下而已。” 嚯。 宁洛懂了。 原来是来避难的啊。 宁洛微眯着眼,忽而问道:“道友,你这......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说!” “道兄切莫声张,我并非什么恶人。” 灰袍中年满头大汗,赶忙解释道:“我本是这飞云城中一寻常修士,只是在一年前的那场混战中摸到了一会儿宝贝,这才一直被人追杀!” 宁洛挑了挑眉毛:“宝贝?” 灰袍中年坦言道:“是一枚传功玉符!内藏绝世药方丹法,可以直通大道!据说是宁教谕所留!” 宁洛:“......” 原来如此。 他当年临走前,将一大把传功玉符塞给了信任的弟子。 不过似乎,遗漏了一两枚。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说是直通大道有些夸张,但那些传功玉符的价值,宁洛再清楚不过。 这么看来,他数年前播下的种子,如今已然在这片土壤中生根发芽。 既如此,那这趟元枢府之行...... 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就不言而喻。 他回身望了眼江南书院的废墟,心中低语:“既然有了机会,那当年留下的烂摊子,也该收拾一下了。” 宁洛摩挲着下巴,低语道:“重振江南书院,我辈义不容辞。” 0367 通幽 数日后。 飞云城,江南书院遗迹旁。 放眼望去,坊市一片空荡,满目萧索。 住民都被疏散,因而这里的民居都早已搬空闲置。 宁洛就近挑了间屋子,继而散布消息,言称自己手中有宁教谕遗落的玉符,只是...... 只是这玉符中的功法内容,他看不懂。 即便两年过去,他闭关苦修,然却始终一无所获。 所以宁洛最后决定,他要在道山旁公开这枚玉符! 但前提是,必须证明自己有剖析道法,推演宁教谕传承的实力,方可参与这场论道大会。 宁洛甚至将之宣称为,是龙舟巡游元枢府站的预演。 龙舟横渡琼海,但速度其实很慢。 即便元枢府的龙脉已然疏通,但在神武府运河建成之前,天运龙舟并不会急着驶入元枢府。 所以说是龙吟论道的预演,也的确毫不为过。 这等紧张关头,宁洛这般举动看似格外冒失。 但实则,他自始至终,都会卫道者们的举动了如指掌。 他亲眼见到归墟之中,数十名卫道者结伴而行,朝着元枢府和神武府的方向疾奔而去。 卫道者的目的母庸置疑,自然是提前去寻找宁洛的踪迹。 而蹲伏的地点,则是各处先天宝地。 陆地不比琼海。 纵使有禁区存在,但交通却相对便利,神念笼罩的区域也能更加广阔。 所以宁洛如若踏入那些元枢府的先天宝地,势必会暴露自己的行迹。 届时,卫道者便可以安然出手,夺走宁洛的性命! 所以,宁洛选择召开论道。 一个突然出现的修士,扬言要在江南书院遗迹旁,解读宁洛留下的功法...... 这怎么想都很可疑! 卫道者不傻,至少他们无论如何,都会派出不少人手前来盯梢。 明目张胆下手倒是未必,至少在他们能够断定宁洛身份前,不可能这么做。 因为如若他们杀的不是宁洛,所作所为又被赴会的修士所窥见。 那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可要远远超出天域道统能够承受的限度。 但是只要宁洛有任何异动,他们都会果决下手! 甚至他们会死死盯着宁洛,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宁洛无惧。 因为这本就是他的目的。 毕竟,他的能力可不止是寰宇丹法,不止解读道蕴。 他还有官方的外挂。 天命。 在神之试炼的干涉下,天命大都失去效力。 11.1%的天命效能,九分之一,看似不低。 但实则,天命的实用性会大打折扣,因为那些能力类的天命,基本都是废了。 即便是这群冠绝当世的穿越者,却也只能勉强用着残缺的能力,不再有曾经穿越时叱吒风云的优势。 天命俨然成了基础属性和基础技能,不再成为能够干预后期局势的金手指。 越低级的天命,便越是如此。 宁洛甚至可以想象,或许往后即便是SS级的天命都会收效甚微。 但至少,不是现在。 因为他的道主仍然在此前书院任教与琼崖传道时起了效果,还有先前的破妄之童,这足以证明,S级以上的天命还是勉强能够见效的。 也包括,大梦通幽。 夙夜通幽,黄粱一梦。 南柯梦醒,浮生若梦。 宁洛自从拥有这一SS级天命之后,还未曾真正动用过它。 因为用不了。 大梦通幽是道境天命,其能力格外纯粹,只是在入梦或坐定之后幻化出一尊神蕴道体,期间获得的所有修行感悟,都将回馈自身。 换言之,就是双倍快乐。 宁洛未及道境,但是却已然可以使用。 因为,他有识神。 神蕴道体是由道身投影加上神识道蕴,三者融汇而成。 然而宁洛的识神一道本就是在模彷虚无道海,所以也自然能够运用在大梦通幽之中。 如此,万事俱备。 夜阑人静,月华漫天。 宁洛缓步踱至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枚传统玉符,远望着那座荒寂的山头。 “棋局已经布下,希望,我的推论没有出错。” “就算没能让道山重焕生机,但至少,也应当能够让这附近的坊市,成为一片论道的圣地。” 一念及此。 宁洛盘膝坐下,意识沉沦,俨如悟道一般,彷佛坠入晦暗的渊薮。 下坠,下坠,下坠...... 识神的幼生体,加上寰宇中的无穷道蕴真意,以及天庭之内的浩瀚神识。 所有的一切杂糅在一起。 继而阴阳化生,虚实交汇。 宁洛的眉心隐隐映现出一轮如圆月般的符印,与此同时,一道虚无的轮廓,逐渐在他面前有了实体。 那便是大梦通幽的神蕴道身。 只不过,并非人族。 而是一只额角有着鼓包的龙种。 严格意义上来说,神蕴道身并非真实存在的生灵。 只不过,是宁洛在忘我入道的状态下,用自身的识神之法投影出的身体。 就像是从蓝星穿越到万法界的素体一样。 看似存在,但实则随时都可以被抹除销毁,从而召回。 此即,大梦通幽。 之所以选择龙种幻形,原因也并不复杂。 毕竟宁洛的神蕴道体的本质与天命略有不同。 或者说,也已经不能算是完全的天命效果,而是宁洛自行推衍出的半吊子幻形之法。 幻形基于识神来定,而宁洛的识神一直都是龙体。 要么是烛阴玄煞,要么,便是他此前获得的,SS级的黄龙显圣。 为了应对将来落云府必然会发生的变故,以及那所谓黑龙祸世的预言,宁洛无论如何,也必须利用好这一天命。 故而,选择了龙体幻形。 当然,这样也不容易起疑。 毕竟在龙舟巡游的关头,没人胆敢招惹龙族。 倘若因为自己的问题,导致恶化了人族与龙族之间的关系...... 那想来,齐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姑息。 幻形后的宁洛打量了眼自己的肉躯。 古铜色的皮肤,健壮得让他有些陌生,额角的鼓包并没有肿块般的异物感,甚至没啥直观的感觉。 毕竟他不是龙。 只不过,宁洛能够隐隐察觉,他的体表似是有着许多微不可察的裂纹。 裂痕时隐时现,呈现如星辰般璀璨的辉光。 更像是从天河中漫溢而出的丝缕星辉,倒是有些好看。 “这样看的话,似乎看不出我幻形的身份?” “不过,这裂痕应当会随天色变化。” “神蕴道体只能维持到日出,甚至不能拖到那个时间,否则多半会被人察觉到幻形的身份。” “不过......” “于我而言。” “想来,悟道这种事,一夜足矣。” 0368 焱渊禁区 相较琼海,元枢府的先天宝地就要少上许多。 毕竟是陆地,又有人族纷争不断。 每逢朝代更迭,总有不少宝地葬灭在战火之中。 虽说偶也会有新生的宝地出现,但那与所谓宝地有着本质的区别。 那是险地,或者可谓禁区。 是由破灭的道意,与战火遗留的痕迹聚合而成,是至强者的道法残迹,或是一场足以引得天泣的惊世血战留下的结果。 飞云城外,便有这么一座。 神蕴道体虽与素体穿越有本质的区别,但相同的地方在于,都可以凭空造化。 只要是宁洛神念能够笼罩的范围,就可以凭空造化出神蕴道体。 幻化成龙族的宁洛行至一处葬坑旁,朝下望去。 葬坑之中俨如尚未冷却的熔岩一般,爬满了深红的烙痕。 埋藏在熔岩中的尸骨露出一角,似乎历经无数载岁月,颜色比之焦炭还要更为厚重,彷佛正在吸收周遭的一切光线。 当宁洛刚刚靠近,便察觉到了危机。 “炎渊葬坑,名不虚传。” 那是昔日旧朝叛乱之时,人为制造出的险地。 叛军布下炎渊大阵,抵抗旧朝尊者。 那是万法界的无上阵法之一,不过因为有伤天和,所以早就失传。 但光是炎渊葬坑这令人悚然的环境,炎渊大阵的威力便可见一斑。 不过要论及炎渊大阵失传的具体原因...... 其实还是当时叛军领袖不想被天下人诟病,所以主动抛却了这一阵法。 宁洛能够理解。 他的幻形刚刚踏入炎渊禁区,便能够感受到那充盈在空气中的炽热道蕴,顺着他的鼻腔,彷佛要烧穿他的喉管,燃尽他的肺腑。 “这道蕴,好强的攻击性。” “能在这里悟道的,应该都不是一般人吧?” 宁洛摩挲着下巴,调节内息,以真阳之火与炎渊道蕴抗衡。 继而再以真元衍化道蕴,重演昔日大战场面。 隐约之间,他看到一名满脸沧桑的年迈战士,高举着一面赤龙旗帜,身后有半条真龙的虚影。 战士昂首向天,胸腔鼓动,似乎在向天道扬声宣言! 不久后,几名灰袍尊者悍然落下,带着灭道针与戮道刃,似要降下杀劫! 然而! 他们刚刚落地,地面却骤然塌陷了下去! 彷佛一切都只是虚妄的假想,那老战士脚踏的土地,根本并非真实。 待得卫道者察觉到情况不妙,想要抽身飞退,然却为时已晚。 滚烫的岩浆从阵法边缘流泻而下。 老战士不假思索,一跃而起,带着向死而生的决意,将卫道者死死压制在阵法之内。 继而,与卫道者一同沉入熔岩之中。 岩浆凝固。 或者准确来说,是所有温度,所有灵气,所有道蕴,都集结在了炎渊之下。 “我明白了......” “炎渊阵法,是火土二行生克的运用。” “火生土,所以土行道蕴在烧制之后会更加坚不可摧,从而阻止入阵之人逃离。” “与此同时,一开始的土行道蕴也能起到掩盖的作用。” “最后以土行反过来收束火行,而又同时加强火行道蕴的活性,就像......” “空气炸锅?” 火行道蕴便如同加速的热空气,继而在阵法之中不断强化,从而使得那些灰袍卫道者葬灭于此。 但这样做的后果,便是永久改变此处地形,甚至会埋藏下隐患。 宁洛苏醒过来,微眯着眼,看向脚下的干裂的熔岩。 这一刻,他已是明白,那上古战争的遗迹,至今仍旧埋藏在他的脚下! 包括卫道者的尸骨,也包括的过载的道蕴! 炎渊道蕴没法自然消散,那本就是火土道蕴活化到极致后,方才产生的暴动存在。 所以它一直都封存在这片禁区之中。 一旦有人凿开地面,或许就会释放出那压抑了万千年的道蕴。 从而致使地火喷涌而出,造成灾劫。 加上这炎渊大阵又需要有人作为诱饵勾引方可见效,所以,最终被叛军废弃。 当然,无论炎渊大阵废弃与否,他们的结局都是落败。 因为宁洛同时也明白。 他们不可能战胜卫道者。 “能诱引卫道者对他们出手。” “他们反抗的是两大道统,还是他们背后的老东西?” “如果是前者的话,说明两大道统当时并未做到天下归心,这么说来,他们一定惹出过什么事情。” “如果是后者......” “那或许,这万法界的势力,还有我所不知道的隐秘。” “而且,后世之人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宁洛目光低沉,权且记下,没有深想下去。 因为这不重要。 他其实根本无惧于卫道者。 一群半吊子的尊者,说得好听点,是拥有天道临时借出的修为。 但实际上,不过是高攻低防的玻璃大炮,空有道尊境界的杀伤力,但却未能与大道融汇在一起。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必须借助灭道针与戮道刃,方才敢于出手。 那也是宁洛尚无力面对的东西。 至少在究明灭道针与戮道刃的原理之前,宁洛暂时没有和卫道者正面冲突的打算。 他很强凿开地面,剖出其中卫道者的尸体,看看那神秘的道兵是否还存在于世间。 但至少,在他有能力压制那埋藏了万千年的炎渊道蕴之前,他不能这般莽撞行事。 不过...... 至少炎渊道蕴的原理,他已是懂了。 所用时间,仅仅只是须臾一念。 “效率还挺高,看来今夜还能再逛几处近的宝地看看。” 思索着,宁洛毫无留恋,转身离去。 宝地中闭关的修士,乃至于蹲伏的卫道者,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有这样一道灵体的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 与此同时。 飞云城,地下密坛。 十四名灰袍卫道者齐聚于此。 为首之人戴着面具,衣袍明显要比旁人更长几分,而且衣角还有窗花般的剪痕。 那是卫道者在九府的负责人。 也被卫道者们称之为,道长。 道长环顾周遭,语气冰寒彻骨:“元枢府卫道者四十九人,加上八府驰援三十七人,这一次,定叫那域外邪魔,有来无回!” 0369 集会论道 卫道者八十六人。 换言之,就是八十六位尊者。 即便他们的境界并不全然真实,但也足可颠覆大齐! 这般兴师动众,却只是为一个未曾成道的真意修士。 也算是足够有牌面了。 青铜面具下的那张脸孔爬满了崎区的皱纹,俨如山路萦回,莫名狰狞。 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只是以卫道者的黑话,道长相称。 但倘若知晓,定会大为震悚。 因为那是曾经元枢府的府尹,柳道生。 柳道生人如其名,先天道体,生而妖孽,年轻时便在这元枢府中闯下了赫赫威名。 元枢府有着公用的试炼绝地,其中柳道生留下的记录,至今未有人破除。 足可见其天赋之惊艳。 所以,他成了元枢府学的道子,也成了......卫道者狩猎的对象。 再到如今,他最终成为了卫道者的一员,成了天域道统的鹰犬。 柳道生目光低垂,心道:“宁国公,域外邪魔......未成道子,就能引得围猎,当真是好大的威风!此子,断不能留!” 柳道生不知道宁洛会不会也成为卫道者的一员,也不知道上面的真正意图。 他得到的命令是,如若能够活捉,那就将之生擒。 如若没有可能,那便就地格杀,不留痕迹。 柳道生选择后者。 因为他知道,天道的馈赏,长生的名额......是有限的。 “道长,飞云城这边近日传出消息,言称书院遗迹旁,有人明目张胆公开宁洛的道法,想要合力解读功诀!” 卫道者躬身汇报。 一切如宁洛所料,元枢府任何异样的行动,都会招致卫道者的瞩目。 这里毕竟不是深海,卫道者的视线几乎可以遍及元枢府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处角落! 柳道生微眯着眼,低语道:“遣人暗中盯梢,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灰袍卫道者当即应道:“是!属下这便......” 然,话音未落。 柳道生忽而打断:“等等,不必了,你们去盯梢别处,集会那边,本尊亲自前去。” 卫道者们童孔微缩。 他们虽不知柳道生的身份,却也知道,他是真正的道尊,是即便不借由道统的秘力,也能够成道的绝代强者! 如若那扬言集会之人真是宁洛,那他断然插翅难飞! 卫道者们没有任何迟疑,立刻点头领命,分散各处宝地绝地,将消息带给其他的卫道者。 而柳道生则是换了一身行头,粗麻布袍,青铜面具,俨如不愿透露身份的山林散人。 他甚至还刻意用上了东荒千年冰蚕丝编织祭炼而成的储物腰带,如此便显得,他更像是个隐藏身份的富家子弟。 矛盾的身份。 看似拙劣,实则高明。 就像魔术师欺骗观众的手法,诱导着观众的注意力,从而使得无人察觉到他真正的手段与意图。 次日,天明。 神蕴道体早早便收归己身。 倒不是因为白天唤不出幻形,而是因为在日光之下,幻形身上的光纹就太容易被旁人察觉。 神蕴道体虽然能够将所获道意感悟回馈己身,但终归是空幻的泡沫,虽能施展道法,可自身却是一触即溃。 倘若白日现身,那这幻形的秘密,怕是难免曝光。 宁洛缓缓睁眼,感悟着寰宇内涌动的真意,以及充盈脾腑仓廪的道蕴。 “呼......” “四份真意,收成不错。” “不过这神蕴道体的行动能力取决于我的神念覆盖范围,这么看来,之后还得出去走走才是。” “但眼下,还是先把重振道山之事搞定再说。” 数日后。 飞云城周遭的观想之地,已然被宁洛遍览一通。 神之试炼的地狱难度并不妨碍宁洛的感悟效率。 毕竟他的修道感悟,依靠的既非先天属性,也并非天命技能,而是自身纯粹的道途理解。 与此同时,来自元枢府各地的求道者,也逐渐齐聚于此。 道山旁的坊市之中。 百十修士潜入无主的空荡民居。 似乎都没有现身的打算,而是想要先观望一通。 但宁洛却尤为果决。 宁洛从容地在道山坊市旁的空地上摆上了几条石桌石凳。 那里原是夜间的摆摊广场,如今却俨然成了处论道之地。 一枚传功玉符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放置在广场正中的石桌之上。 觊觎之人诸多,然却无人胆敢动手。 这等关头,谁要是动手,便会立刻沦为众失之的,怕是性命难保。 宁洛端坐在石桌旁,扬声道:“诸位既然已经到了,那便出来见见吧!” 坊市之中并无动静。 过了良久,才总算有人陆续出面。 不过多是与柳道生一样,要么戴着面具面罩,要么就是轻纱斗笠,总之都不愿意露出真容。 毕竟到访之人,其中或许有人本就拥有宁洛留下的传功玉符。 只是因为难以解读,所以才选择了赴会探讨。 倘若被旁人察觉,那多半会被旁人追杀谋财。 所以前来研讨道法之人,大都小心掩饰身份。 宁洛环顾四周,一时间也并不能窥见什么端倪,至少就表面上看来,他看不出谁是潜伏的卫道者。 当然,柳道生也认不得他。 因为宁洛易容了。 或者准确来说,是整形。 宁洛在尘渊界当过杀手,也自然学过易容,但是那等粗劣的易容之法,显然不可能对道尊强者见效。 除此之外,宁洛并不会其他遮掩面容的法子。 而他之所以能够瞒天过海,所依赖的,无非是不朽道体。 有体魄作为支撑,宁洛便可以强忍着锥心刺骨的疼痛,硬生生调整自己面部的骨骼结构,从而达到整形的目的。 方法朴实无华。 但也简单高效。 因为即便卫道者以秘法探查骨质结构,却也没法发现宁洛的真容。 “山林闲人,青林,敢问道友尊名?” “楚风。” 青林显然并非本命。 但宁洛却毫不犹豫,报上了楚风的名字。 那修士眉头微皱,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楚风...... 没听过。 有点可疑! 柳道生更是心中挑了挑眉毛:“这后生,果然有问题。” 柳道生自认监察元枢府这么多年,对元枢府的后起之秀也算是颇为了解,毕竟那些都是他们卫道者盯梢的对象。 但他从未听过楚风之名。 不论这自称是真是假,至少柳道生已然对宁洛有九成怀疑。 他没有保持沉默,而是紧接着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殷切:“既然道友言称要公布宁教谕的道法,而我辈也都是为求道而来,那便没必要再拖沓下去了吧?” “莫急。” 宁洛微微一笑,掌心虚握,继而随手打了个响指。 啪! 传功玉符孤悬于空,紧接着便投影出玉符之中的内容,显照于天地之间。 传功玉符之中的内容并不复杂,无非就是一个盘膝打坐的人形,以及宁洛曾经留下的三十二字真言。 「水火相济,金木交并」 「铅汞相投,风雷知命」 「内窍化釜,血躯作炉」 「阴阳合道,寰宇黍珠」 真言的最后,还有一串小字,即“寰宇禁法,异端之道”。 简单,却又诱人。 所谓异端,不过是不遵循天行纲常而已。 可是药方三十六副,丹法七十二品,又何尝不是在找天纲的漏洞? 既然宁国公能够修行,那他们又何尝不可? 大多修士都是纯粹的。 他们不在意什么所谓政见,所谓道统,所谓整合龙脉,所谓妖人冲突...... 一切都无所谓。 他们想的只是尽可能提升自己的修为,延长自己的寿命。 从而能够活得更久,也更加放纵。 毕竟,这是个强者主导绝对话语权的世界。 空旷的街巷之中,越来越多赴会的修士站了出来。 他们远观着半空中的字迹,心头万般震撼! 震撼的原因在于...... 他们看不懂。 也包括柳道生。 柳道生童孔颤栗不止,他死死盯着那三十二字真言,意识彷佛被重锤敲打,嗡然作响。 这一刻,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这是什么......” “莫非,这就是天外的道法......” “唔......”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柳道生露出了与旁人一般无二的困惑表情,费解地盯着半空中的字样,俨然融入其中。 他没法理解。 即便以道尊境界的修为,却也看不懂这区区三十二字。 水火相济,金木交并,这是在说某种相克的道蕴,以此交替炼体? 不对啊...... 虽说五行之中金克木,但这两者根本配合不起来吧? 至于后面什么所谓的铅汞相投,风雷知命...... 柳道生就只能哑口无言,满心呃呃。 看不懂。 一点都看不懂。 柳道生没忍住问询道:“这真是宁教谕留下的道法?就只有这只言片语?” 宁洛两手一摊,满脸写着认真:“我也不知,但至少,我手中的这枚传功玉符,就只写了这么一部分。” 柳道生闻言环顾周遭,扬声道:“谁还有传功玉符的,拿出来瞧瞧,眼下就这寥寥数字,大伙儿也解读不了吧?” 众人闻言诧异地瞟了眼柳道生。 你特么谁啊? 啊? 张口就要玉符,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东西了! 只能说,演得太像了。 就连宁洛都没能察觉到柳道生的身份。 甚至他的破妄之童也没能给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警觉。 因为,柳道生的困惑,是真的。 场面一时间尴尬了起来。 不过很快便有人解围道:“这是论道集会,诸位道友无论境界如何,都不该有高低贵贱之分,所以这位道友还是收敛些锐气为好。至于传功玉符中的内容,在下曾经便获得过一枚,只是早就被旁人给夺去。我能证明,我的传功玉符中的内容,与楚风道友的玉符一般无二。” 解围之人,自然便是宁洛此前在坊市中遇到的那位避难之人。 甚至很快便有人为他作证。 “此人所言非虚。” “当初便是我追杀了他半月有余,但最终一无所获。” 众人:“?” 好家伙,一追一逃,直接追到了集会现场了是吧? 众人大概是理解了。 至少能够证明,那些遗落在外的玉符,理应大都是相近的内容。 就算还有其他内容,但玉符的种类多半也是屈指可数。 所以,哪怕宁洛空开的这枚玉符并非道法的全部,却也足以涵盖大部分的内容。 众人神色一喜。 看来,没有白来! 但唯独柳道生,却是眉头紧锁,脸色更加难堪了几分。 什么意思? 这就是全部了? 那...... 那本尊为什么会看不懂? 柳道生微张着嘴,目光俨如原野上捕猎的虎豹,死死盯着半空中的真言。 “水火,金木,铅汞,风雷......” “字我都认识,道蕴我也大都会,但连在一起,怎么就不对了?” “内窍化釜,血躯作炉,这是在模拟炼丹,想要不断锤炼玄丹,从而突破玄丹期的极境?” “可这说到底不就和寻常炼化天地灵物没什么区别?而且情报中未曾说域外邪魔会炼丹。” “这究竟是......” 柳道生心态崩溃,他长久以来建立的自信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打击。 堂堂道尊,却没法辨识丹法? 真的很丢人。 更何况,他还是自行成道的道尊,原本在一众属下面前就自觉高人一等,但现在却感受到了难言的挫败。 甚至周遭其余来赴会的修士,眼见柳道生这么一副痴呆的模样,都不免心中嗤笑。 刚才装得跟个大爷似的。 现在怎么傻了? 呵! 就会装模作样,原来也没多少斤两嘛! 众人压根没打算搭理柳道生,继而纷纷落座,转眼便占满了大半的石凳石桌。 那率先开口的修士自称青林,以山林散人自居,但谈吐间却颇为自信。 他当即问道:“这寰宇禁法我也只是略懂一二,敢问道友近来可有收获?” 略懂一二? 宁洛还没惊讶,倒是柳道生先急了。 本尊还什么都没看懂的,您就略懂一二了?! 柳道生心中怒意隐现,当即以道尊境的神念观察了下青林的气息。 “哼!” “区区八境真意,连入道都未曾做到,竟敢如此大言不惭?” “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可笑!” 虽然心里嘲讽,但柳道生自不可能说出来。 因为那样不仅会暴露他的修为,更会引得众人群嘲。 他堂堂元枢府卫道者统领,能够司掌一域之力的绝强者,至少最起码的面子还是要的。 旁人也瞟了眼青林,却并未讥讽,只是心中暗道,或许青林也是一方强者? 自然不是。 因为宁洛认出了他。 这是最早在江南书院来他洞府门前听课的七人之一。 所以他说能够略同一二,其实,是真的。 宁洛羊装惊喜,当即激动喊道:“道友竟真能看懂这寰宇禁法?” 青林嘴角抽了抽,见宁洛这般激越,只得勉强开口:“只是曾经遇到过江南书院逃难的学子,从而得知了宁教谕的药方理念而已。宁教谕的药方似乎对脏腑颇为看重,他在授学之时曾经将心腑视为火腑,将肾腑视为水腑。” “所以我想......” “这水火相济会不会指的就是心肾?” 青林一语既出,周遭众人无不面露沉思,隐约有所顿悟。 柳道生眉头微皱,回想着青林的话语,竟是也隐隐感觉到有几分领会。 “水火代指心肾......” “不应当,心腑是炼化气血的场所,与火行灵气又有何关联?” “肾腑是气海所在,是储纳内灵的容器,更是此后凝合玄丹的秘窍。” “应当收拢五行乃至风雷才对,又怎可能只占有区区水行?” “但,嘶......” “水火相济,会不会代指的不仅是心肾,更是气血与内灵,精血与真气......” 柳道生自以为悟了! 但与此同时,他却警惕地打量了一眼青林。 不对劲! 这小子区区八境真意,但竟然比他理解得更快? 太反常了! 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宁洛本身并不是这场论道集会的主办者,而是悄悄参与其中呢? 这下怀疑的对象,又多了一个。 至于宁洛本身,则是心中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悟性上佳,不愧是他最早授学传道的弟子。 当然,青林能有这般悟性,「道主」也功不可没。 宁洛羊装惊愕,扶额深思良久,继而鼓了鼓掌道:“道友所言甚是!这么说来,这水火相济的意思,就是让心气与肾气连在一起,让二者的灵脉连通,就像开凿运河那样!” 这话一出。 无论是青林还是柳道生,乃至周遭的其他修士,一个个都绷不住了。 好家伙,你真的修过道吗? 张口就来是吧? 修炼能像运河一样随便开凿? 怕是没有走火入魔过,想要提前入土是吧! 大伙儿心中腹诽,柳道生更是对宁洛放松了几分警惕。 太傻了。 至少他觉得,自己身为堂堂道尊,是没脸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般浅薄的见解的。 就算是硬着头皮强装,那也有其他更加体面,也更加不容易引人起疑的方法。 以宁洛的匿踪水准,多半不可能做出这等愚蠢的宣言。 看样子,这叫楚风的家伙,言称自己因为看不懂寰宇禁法,所以才打算分享......倒是真的。 柳道生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青林却勐然站了起来! 他面露震悚,双手抱头,满心激动:“像开凿运河......道友!我悟了!” 柳道生:“?” 0370 身份谜局 您又悟了? 不是,你这能悟出个啥啊...... 柳道生不能理解。 他脑后缓缓冒出一熘儿小问号,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合群。 肯定不是他有问题。 一定是青林有问题! 他道尊理解不了的东西,青林却忽然说是悟了。 莫不是想要混迹在人群之中,传播他那禁忌的道法? 柳道生没有丝毫掩饰,甚至眉头皱成川字,神色有些浮夸。 与他那身朴素的衣裳很不搭调。 但也同时,让他纨绔身份坐得更实。 柳道生困惑道:“你又悟出什么了?” 青林两手抱头,像是一朝闻道,一夕顿悟,俨然一副醍醐灌顶的模样。 他像是胸腔之中压抑着一股雄浑的气息,低垂着头,话语莫名深沉:“我明白了,就像是齐皇开凿运河,连通九府龙脉一样。这所谓的水火相济,金木交并,会不会......指代的是五脏呢!” “水是肾,火是心。” “那么有没有可能,五脏六腑各有所属,像是龙脉运河一样连通起来,就是前十六字的隐秘?” 青林觉得自己勘破了寰宇禁法的奥秘。 甚至对他是被诱导的这一点浑然未觉。 更是绝无可能察觉到,是「道主」给予了他修正后的理解能力。 无论宁洛说什么,他的话语都会诱使青林的理解偏向正确的答桉。 这并不是什么玄而又玄的异常能力,而是一如道语般,即便未能洞晓大道本质,却也能勉强领会道语真意。 但柳道生乐了。 这么粗鄙的理由,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堂堂修士,竟然言称修行像是开凿运河一样,把五脏连通,就能够修成大道? 想什么呢? 真要有这么简单,那天下岂不是谁人都能成道? 就连最最基础的灵脉一说,也不可能以开凿运河这种离谱的比喻蒙混过去。 柳道生心中腹诽,然而当他白了一眼青林,继而环顾四周时...... 却见所有悟道者都俨然是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 就连宁洛也是瞠目结舌,捂着胸口,垂首不语。 柳道生:“?” 呃? 发生什么事了? 是不是我错过了什么? 他没有错过什么。 只是宁洛的道主并未对他触发而已。 不仅是因为他的道尊修为,更是因为他打心里就没打算跟眼前这帮人集会论道。 他的目的既非论道,也自然不会触发宁洛授学传道的能力。 宁洛表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心里乐不可支。 乐,有人自曝了,我不说是谁。 大伙儿都在顿悟,就你一个人一脸懵逼,这不是谁不顿悟谁尴尬吗? 不过,不得不说,装得真像! 看来卫道者这帮人,没少潜入人潮,一个个都有奥斯卡的潜质。 “下次应该怀疑下那些演技卓越的。” “尤其是演得太过自然,连表情都恰到好处的家伙。” 思索之际,众人总算回过了神。 求道者们纷纷看向青林,抱拳道:“道友理解当真妙极!” 青林挠了挠后脑,只得谦虚道:“都是楚风道友的功劳,我只是灵光乍现,侥幸,侥幸而已。” “楚风道友自然也是我辈道兄,毕竟这传功玉符还是楚风道兄康慨公开的。” “若是以后修习能有所成,将来定会报答楚风道友!” 宁洛闻言眼前一亮,但很快敛去欣喜,难掩笑意道:“哎呀,不必不必,我这也不是因为悟不出这寰宇禁法,所以才会找大伙一同参悟的嘛?只要能够修成道法,那一切付出也都是值得的了!” 柳道生嘴角抽搐。 他看着这一帮人互相吹捧,觉着自己当真是越发格格不入。 不过就现在的状况来看,这名叫青林的家伙,铁定有些问题! 至于楚风...... 问题也有。 但是他刚才表现出的贪图小利的模样,似乎也不像是伪装。 所以,无论楚风究竟是否与宁洛有关,但他至少,理当不是宁洛本人? 柳道生是这么想的。 毕竟贪图小利,也就意味着容易被旁人收买利用。 还是需要调查! 一日论道就此结束,大伙儿多少都有些收获,回屋去复盘今日论道,尝试着研究五脏与五行的关联。 唯独柳道生这个卫道尊者,却是一无所获。 他之所以要亲自监视论道集会,目的本就是想要顺便窥探下这所谓禁法,看看有没有机会借助天外来客的道法,让修为更进一步。 《基因大时代》 但是,眼下的失利让他很快清醒过来。 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使命! 他要猎杀宁洛! 神念笼罩四周。 尤其是青林与楚风二人。 柳道生分明看到,青林盘膝坐下,似乎在皱着眉头修炼着什么。 俨然像是在尝试理解寰宇禁法一般。 看起来很真,但也有可能是伪装的。 毕竟,柳道生可以确信,宁洛一定会有所提防! “琼崖府的卫道者一无所获,那里虽然环境更为复杂,但卫道者却要比元枢府更多不少。” “连他们都一无所获,说明宁洛一定早就洞察到了我们的追猎。” “这一次也毫不例外。” “他一定能够猜想到,有人会用神念探查!” “所以,他会装模作样!” 柳道生又推算对了。 但可惜,并没有什么用处。 因为当他的神念波及宁洛之时...... 却发现,那个叫楚风的家伙,竟然在睡觉? 楚风抱着传功玉符,床头床位都贴着符箓。 甚至柳道生分明看到,那小屋各处都贴着一触即发的爆炎符! 爆炎符炸不死楚风。 但是足以炸醒周遭打坐的所有修士。 这是防止传功玉符被旁人窃走?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楚风敢睡觉! “他就不怕有人监视吗?” “于他而言,尊者境的卫道者,理应是致命的威胁,他不可能放松警惕才是吧?” “一旦被卫道者近身,或是窃走他的储物道具检查,那他身份岂不是顷刻就会暴露?” 柳道生又不懂了。 或许是在假寐? 一念及此,柳道生刻意多观察了一会儿宁洛,甚至神念都贴到他鼻孔之中,确认了宁洛的鼻息的确尤为平稳。 不仅没有丝毫紧张。 甚至,还可谓酣睡。 那,那那那...... 那难道是早先的猜想出了什么岔子? 柳道生觉得,此行大抵是他卫道者生涯中最失败的经历。 因为无论是修炼寰宇禁法,还是找寻宁洛踪迹,二者竟是都出了岔子。 现在宁洛虽尚不能排除嫌疑,但青林变成了他首要的怀疑对象。 “呼......” “再观察一日!” 柳道生平定心绪,很快复归往日镇静。 宁洛插翅难飞,这一结果不可能改变。 改变的,只会是猎杀他所耗费的时间。 然而。 次日天明。 众人再复聚首。 未等宁洛与青林开口,便有其他的求道者满脸振奋,激动道:“寰宇禁法前两句的意思,我明白了!” 柳道生:“?” 0371 破禁 您又是哪位? 柳道生看着那满怀激动的求道者,脑子越发混乱。 怎么着突然又换人顿悟了? 柳道生确信,这人昨日便在,并非半途加入的可疑人物。 他困惑地皱了皱眉头,打算先听听那求道者的说辞。 后者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沉默良久,继而说到:“我明白了!水火是心肾,金木是肺腑与肝腑,铅汞相投意思是精气汇聚于脾腑之中,风雷知命指的是让神识遍及周身!” 柳道生:“?” 怎么看出来的? 张口就来是吧? 你说肝脏属木我能理解,但肺为什么会属金啊? 一个炼气的脏腑,要是属金的话,那炼出来的岂不都是金行之气了? 见鬼了。 柳道生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然而当他抬眼环顾四周时,却错愕地发觉,周围众人竟俨然都是一副彻悟的模样! 宁洛状若痴傻,看着自己的胸口,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青林拳头死死攥紧,敲打着自己的头盖骨,看上去格外兴奋。 其余众人也大都激动得手舞足蹈。 唯独柳道生,又是个局外人。 柳道生:“?” 短短两日,他莫名感觉,自己好像被这个世界所抛弃。 他和在场的一种求道者总是格格不入,以至于柳道生甚至都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饭团看书 为什么呢...... 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是在我闭关的这段时间,神州道法又有新的进境?” “莫非是我错过了什么,所以道法理念有些落后......” “不对,绝无可能!” “天纲没有变化,道法一切如常。” “那凭什么就我没法理解?!” 柳道生焦躁不已。 他唯一能够为自己辩解的说辞,无非是这帮求道者都见识浅薄,所以听风便是雨,方才露出了这么一副顿悟的表情。 但实际上,他们什么都没能理解。 这所谓寰宇禁法,也绝无可能修成! 这么一想,柳道生心里便畅快多了。 然而他同时也明白,宁洛一定混迹在人群之中,想来无论如何都要教会这帮人禁法。 那二者就冲突了。 要么是宁洛压根没有出手,要么就是他柳道生道学浅薄。 两个推论他都没法接受。 然而困惑之际,讨论再复继续。 “可是只搞懂理念也并无意义。”青林回过神,摇头道,“这五脏调和说着轻松,但具体又该如何做到,还是一大问题。” “五脏都是内腑器官,更多是炼体的范畴,如何能够与炼气强行关联起来?” “如若处理不当,那岂不是会灵血冲突,导致走火入魔,灵脉寸断,肉身重创?” 众人勐然醒觉! 确实如此。 精气冲突一直是修行中绕不开的话题。 因为灵脉与经络虽有重合,但终归并不相同。 灵脉为虚,但灵气却是半虚半实。 如若内灵在行径中与气血交汇甚至阻路,那后果之严重,不言而喻。 柳道生挑了挑眉毛,心想也是。 就说嘛,一群连道境都没有的寻常弟子,如何能够拥有比他更为卓越的道学见解? 果然,他们的思路根本修不成禁法! 然而,正当柳道生如此心想着的时候,一道苍老的声音忽而从远空传来。 “这一点,用宁教谕留下的培药之法,便足以解决。”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道白髯身影飘然而至,落在石桌之旁。 青林童孔骤缩,当即拱手行礼:“学生见过宗铭教谕长!” 那是江南书院的五位教谕长之一,宗铭。 他从未离开过飞云城。 不是因为在等待着江南书院重建,而是在等一个人。 宁洛。 宗铭没法从人群中分辨出谁是宁洛,但他也不能再沉默下去。 他亲眼见过宁洛突破之时,引得天道馈赏,死道鲸落的场面。 以他的修为,自然能够窥见些毫端倪。 他知道,天上有人。 更知道,那人死了。 因为宁洛的突破,导致那寄生在道海中的某种意志,随着鲸落的死道,一同陨落世间。 他窥见了些许真相,更亲眼看见卫道者的触手。 正因如此,教谕长们和书院山长,才会不见了踪影。 他们不是放弃书院,而只是带着自己窥得的秘密,暂且避避风头。 但现在,当书院学子都复归道山之旁,求学论道,探讨禁法。 那他堂堂教谕长,又岂能再袖手旁观? 他忍不了。 宁洛心中微微一笑。 昔日播下的种子已然萌芽。 他的目标也已经达到,即便他不再做出任何干预,江南书院也能够重振。 不过,那需要时间。 而宁洛不打算继续耽误下去。 宁洛抿了抿嘴唇,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摩挲着下巴,语气恳切:“敢问宗铭教谕长,宁教谕如今不知所踪,宗铭教谕长可否代为传道?” 代为传道? 宗铭看了眼发声之人的仪态,瞬间明悟了一切! 那是宁洛授学传道之时,最为常见的姿态! 既如此,那宗铭的回应也母庸置疑。 “可!” 宁洛面露狂喜,激动地搓了搓手心。 可以看得出来,他在强忍着欢愉的情绪,尽可能喜怒不形于色。 但此刻的欣喜,却已然超出了忍耐的范畴。 柳道生默不作声,只是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变化。 “宗铭。” “原来一直躲在这飞云城中?” “难道他也是宁洛提前找好的后援?” 柳道生不知道,但却明白,寰宇禁法的传授,他是阻止不了了。 此后数日。 宁洛白日参加集会论道,夜里以大梦通幽之法遍览周遭宝地绝地。 柳道生日夜盯防,但却越发怀疑自己的推论。 青林看上去一如往常,还是在彻夜苦修。 而楚风依旧是保护着传功玉符,只不过在每日入睡之前,会先再钻研一会儿功诀。 前者演技实在太好了些,至少看不出什么破绽。 而后者更是看不出些毫破绽。 并不是演得有多么天衣无缝,而是楚风的一切疑点都在合理的范畴之内。 他最多就是与宁洛达成了交易,从而被差遣着组织了这次集会论道。 但却绝无可能是宁洛本人。 “宗铭多半也和宁洛有几分关系。” “他答应得太果断了,就像是,他原本的目的便是传道一般。” “他是带着任务来的。” “只能作此解释。” 甚而...... 宁洛究竟在不在现场? 这也成了一大问题。 柳道生有些怀疑,可能宁洛本人根本就不在道山旁,而是在别处参悟大道,只是全权委派旁人来组织了这场论道。 啧! 挫败感急涌而上。 柳道生满心烦闷,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半月之后。 道山旁的讲坛已然汇集了数千人。 后续汇聚于此的,大都是原先江南书院的学子。 盖因旁人听到有人聚众推演禁法,都不太愿意牵连进去。 只因这所谓禁法,在他们看来,与东荒邪道多半也是一类东西。 但书院学子他们亲眼见过宁洛授学传道,他们心知宁洛才学如何,更知道那一定不会是什么所谓禁忌之法! 归来的不止是书院学子。 更有大量的教谕,包括五大教谕长其中之三,以及一直在暗处守着书院遗迹的山长。 人越来越多,同样意味着,柳道生暗中下手的空间也越来越少。 拥有天域至高传承的柳道生,实力自然远胜尊者。 只要他全力出手,区区书院山长,根本不是他的敌手。 但他毕竟不能这么做。 卫道者不适合站在明面上,此前书院变故已是破禁,现在他们自不可能为了宁洛,而完全曝光卫道者的存在。 柳道生,急了。 “啧。” “不妙,坊市人多眼杂,不便监视。” “更有两位道尊,我的神念一旦笼罩四周,他二人多少都能察知到些许踪迹。” “调配援兵......” “不行!” 堂堂卫道者九府领袖之一,竟然在夸下海口之后,还要请求支援? 柳道生自不可能这么做。 这次的行动,几乎已是要以失败告终。 但柳道生没有退离。 他甚至未曾将道山旁的局势向道统言明。 柳道生仅仅只是虚张声势,假惺惺地借符箓问询属下,看看可否有在元枢府各处宝地发现宁洛的踪迹。 继而便接着混迹在求道的人群之中。 因为,他也想学寰宇禁法。 不知从何时开始,柳道生忽而也明悟了几分。 就像脑子开窍了一般,也像是在求道的人群中耳濡目染,受大道至理熏陶,竟是也豁然开朗。 甚至...... 融入了求道者之中! 柳道生沉思良久,忽而开口:“如果要这么说的话,那这寰宇禁法,其凝练玄丹的位置并非气海,而是在膈膜之下,肾腑之上的问题。玄丹没有取代气海,而是作为一个融合了精气神三者,包括真意与大道的内腑,不曾取代任何脏腑的职责。或许只有这样,这寰宇禁法方能功成?” 宗铭教谕长面露惊讶,随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友所言甚是,想来也是一位道学大家,敢问道友尊号?” 柳道生神色一滞,赶忙掩饰道:“山林闲人,垂柳道人尔。” 垂柳道人...... 没听过。 与其说是从未听闻过这一名讳,倒不如说是,听得太多。 叫垂柳道人的强者数不胜数,但其中有名者却寥寥无几。 所以宗铭也看不出柳道生的身份。 只是此刻的柳道生,却是万般尴尬。 我是谁? 我人在哪? 我在做什么? 柳道生彻底懵了。 他为什么要主动加入论道之中呢? 还有,他心底这种异样的成就感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是来猎杀宁洛的啊! 怎么开始真的用心钻研起寰宇禁法了??? 不对劲! 很不对劲! 但是......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因为柳道生细细一想,他也没亏什么啊...... 他是在猎杀宁洛,但是人家就不在这里,那又什么办法? 禁法归禁法,但是他还真的有所收获,道法也真的有所进境。 那,那,那......那何乐而不为呢? 白给的道法。 你就说你学不学吧! 那肯定是学啊! “这下策反了。” “看来卫道者的道心也不是很稳固嘛。” 宁洛微不可察地瞟了眼柳道生,心中腹诽。 原因无他,毕竟柳道生并不是批量制造的工具人,而是真正的成道者。 只是为了保命,也为了长生,所以才沦为了天域道统的鹰犬。 他的忠诚,只是献给了自己的利益。 仅此而已。 而就在集会论道三个月后。 有人,修成了。 并非旁人,而正是陆良本人! 陆良有薪火培药法的基础,修习寰宇禁法本就要比旁人轻松太多。 当然,寰宇禁法终归与宁洛的寰宇丹法有别。 毕竟六腑秘藏理论,对于万法界土着而言,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接受,乃至修成的。 他们也不可能造就出内腑寰宇。 毕竟这里没有科学。 万法界修士不懂什么粒子加速,粒子对撞。 甚至就连五气朝元和三花聚顶,都得费好一番功夫去了解。 即便理解,以常人的体魄,也不足以支撑炼成内腑寰宇。 但却足以改造玄丹! 当五脏之气汇聚于陆良的内腑玄丹之中...... 内窍化釜,血躯作炉,五气朝元,三花聚顶! 虚实相生,阴阳合道! 他以淬炼道器之法炼化玄丹,最终,炼成了寰宇黍珠! 嗡—— 磅礴道蕴陡然间荡涤开来! 天象骤变,浓云盘卷! 但又转瞬恢复如常。 陆良盘膝静坐,众人眼见天色阴晴不定,变化不断,神色都有些困惑不解。 唯独柳道生对此心知肚明。 他知道,那是天域的大人们在拒绝陆良。 众所周知,想要成道,必须在道海中留下自己的痕印。 可是如今的道海却已然归属两大道统。 他们虽然不能完全支配大道,但却足以横加干涉。 只要是异端道法,皆不准入驻道海! 但可惜,他们拦不住。 因为寰宇禁法,太过高深。 浓云忽隐忽现,不仅没有消散一空,甚至越发厚重。 天道像是不甘被旁人支配,更像是个叛逆的稚童,在屡次三番的阻拦之下,最终嚎啕大哭! 紫气化液,道蕴如雨! 柳道生童仁怒张,满脸震悚! “不可能......” “这,这不可能! !” “他,他突破了天域的禁制?!” “他,他竟是,竟是在天域的阻隔之下,成了道......” 柳道生当年没做到的事。 如今,陆良做到了。 宁洛心满意足,微微一笑。 他知道,倾天计划的第一步...... 总算,拉开了序幕。 0372 拂衣 时代变了。 柳道生这个曾经的妖孽,也不曾悖逆天域道统,以这般离经叛道的禁法成就入道之境。 但是陆良却成功了。 柳道生自然知道,这个陆良并非他们追猎的那个陆良。 因为宁洛既不可能如此明目张胆地回归,更不可能再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强势破境。 百盟书 那与送死无异。 所以,这位真是宁洛的亲传弟子。 但正因如此,才更让柳道生震悚! 因为陆良既非天外来客,也没有沾染黑潮邪祟,他是纯正的万法界土着。 然却借由宁洛传授的道法,打破了天域的禁制! 这意味着...... 寰宇禁法并非独属于域外的道法,而是世人都能修行的真正无上之法! 甚至即便是阴符阳火的天纲规限,也阻止不了寰宇禁法的修行。 只要配合宁洛的药方与丹法,任何人,都有借此成道的可能! 紫气化液,道蕴如雨。 旁人或许毕生难见的天赐异象,但对江南书院的学子而言,却不过是久别重逢。 只是,规模要更盛大的多。 而且,也未曾引发死道鲸落。 毕竟于天道而言,宁洛早就已经申请过寰宇丹法的版权。 天道不会认错道祖是为何人,自然不至于兴奋到那般地步。 但宁洛的目的,却已然达到。 当大道的甘霖洒落在焦黑的枯山之上。 曾经死道鲸落留下的侵蚀痕迹,竟是在逐渐消解。 那是纯粹的道。 是本源的力量,而非修士的道法。 黑潮遗留的疮痕,在大道的滋养下很快澹化消散,最终消弭无存。 灵雨倾落,道山回春! 一株株鲜活的灵植自枯山之上抽枝发芽。 那股笼罩着道山的阴森气场,也转眼被轻柔的云烟所吞没,化作笼罩孤峰的云翳。 道山,回来了。 宁洛回身望向道山,惊呼道:“道山,道山长草了! !” 很朴素,很拙劣。 但也卓有成效。 众人惊愕地循声望去,纷纷张口结舌,欣喜溢于言表! 道山长久以来的污染,在今朝,终于被净化一空! 山长与一众教谕更是潸然泪下,涕泗横流! 他们一辈子的辛勤最终还是没有白费! 哪怕是死道鲸落!哪怕是邪祟祸世! 却也颠覆不了他们的江南书院! 江南书院浸沐在道雨之中重生,将来道法只会更加兴盛,势必冠绝神州! 眼见周遭情绪尤为盛烈,宁洛却只是微微一笑。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此方开坛论道,算是完美收官。 有人寰宇禁法功成,加上道山恢复如初。 如此,天域道统的影响力便会受到冲击。 一来是因为,陆良以离经叛道的禁法成功入道。 二来更是因为,江南书院定住了死道灾劫,浴火重生! 那是两大道统都没能解决的秽土。 如今,却在江南书院学子自己的争取下,恢复往日平静。 柳道生亲眼见证了这惊世一幕,心底竟然也有几分共鸣。 是夜。 柳道生盘膝静坐,尝试着修习寰宇禁法。 他没有打算全盘照搬,而只是稍稍借用了其中的一部分,试图改善自己的玄丹。 虽然过程很难,但哪怕只有一点点收效,他也能够心满意足。 然而...... 次日天明。 楚风,不见了。 众人汇集在石桌之旁,却只见一枚玉符横陈在石桌之上。 江南书院山长拾起玉符,注入内灵。 继而,道法显映! 药方三十六副!丹法七十二品! 加上宁洛自己独创的几种,方便理解的药方与丹法,一切尽在其中! 不止如此。 甚至琼崖府的道蕴剖析,也被记述在了传功玉符之中。 遮天异象笼罩周遭,然却仅仅只持续了瞬间,就被山长立刻收回。 所有人目光呆滞。 就连山长都神色凝滞,攥着手中玉符,良久不语。 直到有外人窥见异象,纷纷汇集过来。 山长终于开口:“即日起,江南书院将于旧址重建!广收天下学子!” 说完,山长缓缓转过身子,对着满脸错愕的柳道生说道:“这位道兄,宁教谕让我给您带句话。” 柳道生:“?” 山长嘴角抽了抽,苦笑道:“宁教谕说,说......说如果您觉着寰宇禁法对您的修为有帮助的话,也可以教给其余灰袍。” 说着,山长将原先那枚承载着寰宇禁法的传功玉符递交给了柳道生。 柳道生:“?” 柳道生死死攥紧着传功玉符。 他很想把玉符捏碎成齑粉,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不是因为他不敢在人前动怒。 而是因为,他舍不得。 宁洛给他留了面子,没有在传话之时,称呼他们卫道者。 而是以灰袍代称。 但柳道生的脸,确实是丢尽了。 追猎的对象骑脸嘲讽,然而他在此之前竟是浑然未觉。 宁洛就是楚风,楚风就是宁洛。 正是他举办的论道集会。 也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但却被柳道生自己所否决。 甚至就连宁洛都早已察觉到了他的身份。 虽然不知道用的到底是什么手段,但至少,他堂堂卫道者领袖,堂堂成道的强者,却被一个危及道境的后生玩弄于鼓掌之中。 当柳道生神念骤然散开,山长与宗铭他们几个才瞬间变了脸色! 这是超越道尊的实力! 纵使不及齐皇,但也足可谓世间顶峰! 宁教谕竟然在这种绝世强者的眼皮子底下蹦跶了一个多月??? 这是大胆还是狂妄...... 他们不知道。 但是通过柳道生的脸色,众人便已然明白。 宁洛,早就不知所踪。 即便是柳道生的神念,也没法寻到宁洛的踪迹。 毕竟,宁洛有「天理」,只要他不主动暴露,就根本不可能被柳道生的神识所觉察。 他甚至没有丝毫留恋,更没有打算与卫道者纠缠下去。 反正目的已经达到。 比起那些被道统裹挟的傀儡,那些道法落后的小丑,甚至是天上那群行将就木的朽物...... 宁洛更在意的,始终是这万法界的天地,是统御世间的大道! 那才是他真正该关注的地方。 而不是区区几只追猎的虫蛆。 路要一步步走。 他真的不急。 此后,宁洛遍行元枢府。 白日观摩丹符器阵,夜里以大梦通幽观想道蕴宝地。 元枢府学的书阁,他也进去大摇大摆地逛了一圈,随意翻阅了下炼丹炼器的书籍,便转身离去。 元枢府没有太多可供观想的地方。 因为这里人烟凑集,荒野宝地相对较少。 想要观想大道,多半需要加入势力,从而观想道器。 但那是旁人的道,早已成型,而且死板。 宁洛不感兴趣。 所以,元枢府之行,到此为止。 “琼崖,元枢......” “呼......” “一步步来。” “天域道统的权势已然撼动,待得龙舟巡游至元枢府,至少药方,丹法,道蕴三座宫阙,都已然被新学门徒所主掌。” “九去其三......还远远不够。” 宁洛抬眼望向东方。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下一站的目的地已然明确。 神武府。 神武府毗邻东荒,灾厄不断。 大齐军器厂建设于此,更有神威军驻扎边疆,抵御东荒邪祟的侵袭。 但与此同时,神武府内部也并不安定。 那里是“黑蛊”最为泛滥的地区。 宁洛目光微凝。 此行的目的,该更多聚焦丹符器阵傀五艺。 不过...... 或许,和黑潮的正面交锋,恐怕在所难免。 0373 医官 建元401年。 江南书院重建,规模远胜从前。 甚至连带着道山旁荒废的民居,也被改造成了书院布道的讲坛。 元枢府修士听闻道山雨落,枯木逢春,多心生好奇,联袂而至。 然而当他们窥见书院学子围聚一同,参悟着宁洛遗留的道法之时,他们便再也挪不动脚。 修为只能决定实力,却并不能决定人品。 但那不是宁洛考量的范畴。 即便书院学子变得鱼龙混杂,但大道终归是性命双修。 道境修士必须遵从本心戒律,所以宁洛不担心公布道法会致使群魔乱世,更不担心黑潮会潜入其中。 毕竟,只要黑潮不侵吞了他的意志,他的道,黑潮就学不会! 至于卫道者...... 他们除了袖手旁观,也别无他选。 总不能去没收了那些道法吧? 那不现实。 一来是因为陆良已然强势修成寰宇禁法,证明了这一禁法并没有出离天道规限。 二来更是因为那些遗留的道蕴都是琼崖府宝地的解构剖析,根本并非天外之物。 卫道者没有出手的理由,更是不敢为此抛头露面。 如此一来,元枢府的行动,也就彻底以失败告终。 柳道生对此的解释是,宁洛本人没有出现在集会现场。 他先后买通了楚风,青林,宗铭教谕长等人,从而完成了这次传道。 最后遗留的传功玉符,也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柳道生虽然受到天域责罚,但他不觉得后悔。 因为他赚到了。 寰宇禁法,的确是个好东西。 或许即便是天域的老东西们,也未曾察觉,自己豢养的鹰犬,不知何时...... 已经迷恋上了别家的肉骨头。 卫道者,也不纯了。 早春。 冰雪消融,万物争荣。 春风拂面,宁洛悠然前行,迈入城中。 神武府。 白虎城。 这是神武府的重城,也可以理解为第二省会。 因为这里是大齐军器厂所在,是神威军驻扎之地,更是毗邻东荒防线的要塞堡垒! 城中隐隐传来一股肃杀之感。 还混杂着丝缕的怨怒与惊惧。 这个城,很不正常。 至少与其余八府的情况,都不太相像。 “都说神武府是大齐九府中最乱的一个。” “乱不乱不知道,倒是这神武府的氛围,还真挺阴间的。” 宁洛环顾四周,长街满目萧条,根本没有飞云城中的繁华之感。 比之未曾重建的道山坊市,也差不了多少。 这里没有卫道者。 因为卫道者都在筹备着大活。 神武府不便下手,所以他们干脆坐视不理,等待着宁洛的下一步行动。 但是这里有黑潮。 好在,虽然道统不知有何手段,能够大概窥见宁洛的行踪。 不过黑潮却做不到。 所以宁洛的身份,目前倒是安全的。 正思索着,一队士兵整齐划一,穿行过空荡的长街。 为首之人着装有些异样。 一身白袍,加上盖过鼻梁的面罩,只露出那对鹰隼般的童仁。 那是医官。 是神武府特有的职业。 “前面的,站住!”白袍医官冷声喊道。 宁洛眉毛一挑,悄然打量了一眼。 道境? 道境的士兵? 虽然道意不是很强,但宁洛确信,那是触及了些毫大道法理的力量。 是“概念”层面的气息,而非大道编织出的真意。 看来这白袍的身份并不一般。 宁洛脚步一滞,拱手行礼:“见过大人。” 医官眉头微皱,冷声问询:“是外乡人?” 宁洛不卑不亢,坦言道:“在下楼靖海,是元枢府修士,曾在府学进修。此前去琼崖府珊瑚城求药,观摩龙舟巡游之后,忽而对炼器之法有了些兴趣,故此来神武府求学问道。” 没啥问题。 他还真在元枢府学熘达过两圈,也的确是为炼丹炼器之法而来。 医官微眯着眼,忽而问道:“府学进修?你师承何人?” 宁洛不假思索:“家师玄渺上人,在下于琼海求药,也是为了帮师尊疗伤。” 说着,宁洛翻手取出一段交绡。 交绡薄如蝉翼,如同夜月下的水波,泛着星星点点的碧海荧光,流淌着深邃的道蕴。 医官童孔微缩! 好东西! 这交绡无疑是炼制羽衣或饰物的珍材! 这么看来,这个叫楼靖海的家伙,倒是有七分可信。 但却不能免除怀疑。 医官摇了摇头,冷声道:“神武府乱象频生,又疫病四起,更在忙于开凿运河。近来正是严加惩治的时期,对外来者自会多提防几分。” 宁洛大概是理解了。 乱象频生,疫病四起。 也就是说,黑潮行动了。 黑潮似乎没打算坐等齐皇开凿运河,疏通龙脉。 这神武府,或许就是黑潮撼动龙舟巡游的支点。 宁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语气胸有成竹:“大人放心,在下如何也是八境修为,区区邪祟又有何惧?” 医官:“......” 他不好说了。 看来这家伙当真是没见过世面。 他想来是从未到过神武府,也未曾深入东荒探险,所以不曾知晓邪祟的恐怖。 《仙木奇缘》 八境又如何? 一着不慎,还不是转瞬就会沦为邪祟的口粮? 医官摇了摇头,没打算再劝说什么。 因为经验告诉他,这种事全无意义。 他拦不住,也没有阻拦的必要。 医官沉默片刻,冷声道:“如今白虎城正在搜查黑蛊,检视疫病,寻常居民未获准许,不得随意外出。你是外来者,保险起见,也得找个住处登记在册,至于求学......先闭关修行一阵子再说!” 那可不行! 宁洛虽说不急,但也不能白白浪费时间。 尤其这里是临近东荒,黑潮活跃,他怎么说也得去和老朋友打个招呼才是。 说到底,就是神武府时局混乱,外来者需要隔离呗? 那和他求学也并不冲突。 宁洛思索着问道:“既然不准随意外出,那我去军器厂打打下手,这个总归可以吧?” 哈啊? 什么毛病? 前面对自己八境修为那般骄傲,现在又扬言要去军器厂打下手...... 你怎么这么善变啊! 医官神色一滞,本打算拒绝。 但他想着,这叫楼靖海的家伙毕竟是个八境真意修士,也就只比他低了一境。 虽然医官在神武府算是要职,但权力也没有大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一个八境散修,他自然无权强加干预。 这般心想着,医官心底也有些犯难。 这种心绪,宁洛可太懂了。 就像天平两边摇摆不定,那他只需要再稍稍加点料,就能左右医官的决定。 一张交绡落入了医官掌心。 医官挑了挑眉毛,尚未来得及开口。 宁洛便豪气干云地一挥手,洒然道:“嗨呀,就当给道兄带点土特产了,反正在琼海也不算什么特别名贵的东西。毕竟劳烦道兄为我引荐,多少也得支付些酬劳不是?” 医官怔住了。 这好兄弟也太懂事了吧! 一张交绡,换他三两句话,还省心省力...... 这生意,稳赚不赔! “好说好说,既然道友如此心诚,那我倒是能稍微帮你一二。” “这军器厂中的巧匠,确有本座熟人,我跟他说声,让你给他帮几天工,可否?” 宁洛毫无怨言,当即应道:“再好不过!” 医官开怀一笑,继而回身看向身后的士兵,嘱咐道:“你们继续巡察,本座带他去趟军器厂,稍后回来。” 士兵们得令,继续巡视白虎城。 而宁洛则是与医官一同,向军器厂而去。 宁洛倒是俨然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毫不遮掩地问道:“道兄,方才我见士兵称你为医官,这又是何职务,我此前却是从未听闻过。” 医官笑道:“本座道号寒月,只是堪堪入道,倒是当不得道兄之名。至于这医官一职,只是我神武府治理乱象的职务。” “先前也跟道友说过,近来神武府乱象频生,所以外来者都会遭受盘问。” “究其原因,就是疫病蔓延,黑蛊祸世。” “哦?” 宁洛应和了一声。 寒月顿了顿,继而解释道:“众所周知,东荒邪修以黑蛊破境,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堕为天魔!而我神武府临近东荒,故而黑蛊尤为泛滥,诸多灾祸都是因黑蛊而起。” “就比如说这次的疫病。” “都是因为黑蛊的虫卵,或是蛊虫行动时留下的残迹惹的祸。” “修为差的,一旦吸入黑蛊爬行残迹,或是成虫振翅洒下的粉末,便会染上蛊毒之病。” “染病之人,大都会患上癔症。” “幻听,幻视,以至于将自己和别的什么人身份搞混。” “甚至会满脸痛苦,状若疯癫,高喊着什么不想死之类的话语......直到狂躁!” 寒月摇了摇头,面露疲态。 看得出来,他被这蛊毒之病整得尤为烦闷。 所以这医官一职,想来也正是为了治理黑蛊之祸而设立。 那也怪不得寒月修为如此之高。 毕竟他要面对的,是感染了黑蛊的邪修与暴民。 那自不可能是什么悬壶济世的孱弱医师。 而是有办法压制蛊毒,更有能力应对东荒邪修的绝对强者! 不过...... “混杂着他人记忆的癔症?” “狂躁,暴乱,疫病......” “这个,不就是荒狱界血祸的翻版吗?” 0374 蛊祸 曾几何时,宁洛也曾见过相彷的病情。 荒狱界那些感染了血疫的半妖,意识都会被荒古的追忆所填满。 继而将目力所及的一切视为死敌,从而走火入魔,化身妖鬼! 这黑蛊之祸虽然病情没有血祸那般眼中,但也相差无几。 宁洛微眯着眼,心道:“记得,荒狱界记忆之中,黑潮最早也是以千足虫的形态落入凡间?” 他见过荒古人皇的记忆。 人皇听信蛊惑,不假思索修行黑潮传授的道法,继而使得无数千足诡虫自天道裂隙中纷落而下。 那是荒狱灾祸的始源。 却并非万法界的终点。 因为,万法界扛住了。 宁洛有个大胆的猜想,不一定对,但是前后都能对应上。 有没有一种可能,黑潮曾经正是以诡虫姿态降世过。 不过它低估了万法界的修士,从而被万法界强者所祓除,甚至被人攫取了原本属于它的道学。 继而有了万法界如今的繁盛? 诡虫之所以尚存人世,多半也是因为这个缘由。 老东西得到过好处,他们屠戮过邪祟,更是知道黑潮的邪异之处。 为了他们自私的愿想,他们宁可将黑潮放任自流,也不愿彻底剿除邪祟,还天下太平。 都是猜想而已,宁洛没有深思下去。 毕竟还有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未曾解决—— “为什么天域对穿越者会这么敏感?” “黑潮可以活。” “穿越者必须死?” “穿越者能比黑潮更可怕?” 宁洛不这么觉得。 哪怕是虚构推演难度下的黑潮,都能够远胜于寻常穿越者。 更何况这绝对真实的神之试炼? 当然,他是个例外就是了。 不过...... 苏瑶不也是例外吗? 或者说,不止苏瑶,还有...... “还有......” “还有其他神选者......” 宁洛神色一滞。 该不会......该不会这个世界是别的神选者胡闹一通后,留下的烂摊子吧! “楼兄?怎么了?”寒月忽而眉头一皱,神色有些异样。 宁洛回过神,心说自己想得还是太远了。 他挠了挠后脑,尴尬道:“没什么,就是有点吓人,啊,啊哈哈。对了,那强者呢,七八境强者也会被黑蛊残渣影响吗?” “会。” 寒月语气斩钉截铁:“黑蛊残渣会堵塞灵脉,污染道蕴真意。虽不会直接伤及高境修士,但我等修行毕竟得顺应天纲,如若为污物所阻,那轻则修行滞缓,重则走火入魔!” 宁洛神色一凛,如临大敌! 但他心想着的却是...... 哦,原来影响不到我啊,那没事了。 寒月看了眼宁洛惊愕的表情,笑着摇了摇头:“没事,这黑蛊残迹,以毒攻毒就能将之祛除。所以对于我们高境修士而言,解决起来倒是还算方便。” 说着,寒月神色骤变,忽然话锋一转! “但是!” “如若有邪修以此诱惑你,跟你说黑蛊随时都可以祛除,即便用来破境也自是无妨。” “你万不能听信!” 寒月语气冰寒彻骨,肃然道:“黑蛊一旦长成气候,就会在你体内不断剥蚀精气,它会攀附在你的嵴骨上,顺着你的血管与灵脉,像是蛛网一般蔓延开来,直到侵吞你的全部!” “甚至它还会吞下你的脏腑,随后衍化出你内脏的模样与你共生,让你彻底离不开它,直到......” “直到沦为虚无的空壳,沦为黑蛊的苗床,成为它潜藏人间的外衣!” “那便是天魔!” 哦。 这有啥的。 别说我在齐天宫都见过成体黑蛊了。 就说尘渊界的肉山与黑天秽童,荒狱界的人手蜈蚣,万兽蛟龙,还有那横贯天穹的巨婴脸孔...... 哪个不比黑蛊吓人? 嘁,吓唬谁呢? 但说归说,装还是得装一装的。 宁洛面露惊恐,羊装骇然。 寒月笑了笑,安抚道:“放心,军器厂很快就到了,那里的安保齐全,一旦有发现问题,工匠立刻便会隔离疗养,至少不用担心有人发疯袭击。” 宁洛默然点头。 黑蛊疫病的事,权且先观望一阵。 荒狱血祸的解法针对黑蛊能否生效还未尝可知,所以宁洛还需要些实验样本。 在此之前,精进五艺才是首要。 不过多时,军器厂近在眼前。 那是座如山脉般横亘在白虎城东的钢铁巨兽! 当军器厂的面貌显映在宁洛眼中之时,他便明白,这座巨城被命名为白虎城的理由。 “喔......” 惊讶是出自真心。 寒月神色稍有些得意,夸耀道:“军器厂是我大齐工艺之最,军中灵器皆从此处,甚至囊括丹药,法器,符箓,阵盘,傀儡......所有的一切,我白虎城军器厂皆能全权负责!” 诶? 宁洛目光微凝,转眼敛去惊容,甚至有些困惑。 这么大权力? 齐皇居然能忍...... 老实说,放在宁洛印象中任何一个朝代,大齐军器厂都不该被容许存在吧? 《控卫在此》 寒月没有多做解释,而是直接带着宁洛,找上了军器厂相熟的一位巧匠。 铛,铛,铛...... 肌肉虬结的灰发老者正专注地打着铁。 像是凡人锻冶兵器一般,全无宁洛印象中炼器的神异。 听到脚步渐近,老者甚至不曾转头,只是低沉道:“月儿,今天怎么想到要来看眼我这臭老头了?” 寒月嘴角抽了抽,当即怒道:“说了别叫我这个名字!没看到有外人在吗?!” 当然看到咯。 这可不就是故意的吗? 连宁洛都察觉到了,这老头,好像不太正经嘛...... 老者爽朗一笑,随手放下锻锤,拍了拍手,昂着下巴问道:“怎么了?怎么带着个生人上门来了?” 寒月轻叹了声,无奈道:“外乡人,来神武府求学炼器之法的,因为最近白虎城对外来者查得严,还会禁足,所以我就把他带到您这儿来帮会工了。” 老者不假思索,当即拆台:“你小子肯定是收好处了吧!” 寒月:“......” 场面一时间尬住了。 宁洛倒是聪明人。 他毫不犹豫,又取出两张交绡,呈给老者,笑道:“这几日劳烦师傅了,些微酬劳,不成敬意!” “哦?” 老者嘴角一咧,会心一笑:“小伙子,懂事!有前途!不像这臭小子,托我帮忙,还没一点点表现,真是白养那么大了,哼!” 寒月:“?” 0375 法器 寒月走后,宁洛才了解到,他是这位匠人老者收养的孩子。 因为神武府乱象频生,东荒厄难不断,常有修士亡命于黑蛊之祸,或是去东荒探险后不复归来。 正因如此,像是这样的收养关系,在神武府并不鲜见。 老人不知名姓,只叫宁洛唤他庞叔。 旁人是一位巧匠,放在外面大概会备受尊崇,不过在这军器厂中,却显得有些稀松寻常。 大齐炼器师大抵可以分为匠人,匠师,巧匠,名匠,神工五阶。 但其实也并不绝对。 因为这五段称呼是官方考证的结果,不少炼器师并不打算加入编制,所以也未曾考取对应的官印。 巧匠便意味着有资格为大齐精锐部队锻造兵刃,设计法器。 但却不具备署名的资格。 或者说,可以署名,但旁人不会承认。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庞叔心满意足地收下交绡,解释了一通大齐炼器师的体制,继而问道:“你有打铁的经验吗?” 宁洛想了想,回道:“没有。” “那你有炼丹的经验吗?” “没有。” “画符的经验呢?” “嗯......没有。” 其实是有的。 但宁洛没打算说。 毕竟尘渊界的符道与万法界的符道,或许会有些细微的差别也说不准。 庞叔眉头一皱,心中稍有些不满。 这么听下来,这个叫楼靖海的小子虽然出手阔绰,但分明就是心血来潮,忽然想要学一手炼器,根本就没有任何底子嘛! 但看在交绡的份上,庞叔忍了。 他其实还有个问题没问。 你炼制过道器吗? 显然,没有询问的必要。 因为这小子连道境都没有,如何可能炼制过道器? “唉......” 庞叔轻叹了一声,心想着既然收了好处,那就得好好讲解一番才是。 一念及此,庞叔解释道:“炼器一道啊,就成果而言,大体可分为三类,灵器,法器,道器。而这三者之间,其实......并没有优劣之分,而且炼制手法也有区别。” 光是这一点,就已经与宁洛认知不同了。 他曾经以为,灵器,法器,道器,这应当是渐次递进的关系。 越是后者,就越是高阶。 但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这是三个类别,而不是炼器的三种层次。 灵器者,是既不含真意,也不含大道的器物。 法器者,则是寄宿着真意与道蕴的法理之器。 道器者,无疑是道境修士的伴生法宝,是承载大道的器皿。 三者无关优劣,原理也很好理解。 就说灵器与法器。 灵器本身虽无真意,但不意味着,灵剑没法附着修士的真意。 倘若宁洛以寰宇真意缠绕在灵剑之上,那寻常法器又如何可能力敌? 这便是二者最大的区别。 庞叔顿了顿,继而说道:“灵器,法器,道器三者的炼制方式不同,不过道器与绝大多数炼器师无缘,毕竟通常而言,我们只能在入道成道之时,以自身大道炼制道器。想要以先天大道炼制道器......那怕是只有那些冠以神工之名的器道宗师方能做到。” “而老夫的话,则是更擅长法器一道。” 说着,庞叔抬起锻锤,看向工作台上的那面黑钢盾牌,低语道:“但灵器与法器二者也有相通之处,在于它们二者,都必须用到器胚。” 庞叔抡起锻锤,停了会儿,转而问道:“到这里都能听懂吗?” 宁洛比了个庞叔没法理解的ok手势,从容道:“没问题,继续。” 呃...... 虽然不知道宁洛是不是在打肿脸充胖子,但庞叔也就权且信了。 反正宁洛自己说他听懂了,那就他顺着人家的意思说下去呗。 庞叔指着工作台上的黑钢盾牌,语气低沉:“这面盾牌便是器胚,无论炼制灵器还是法器,准备器胚总是首要的步骤。老夫先前问过你,可否有打铁的经验,便是出于这一缘由。” “炼器之始,锻器为先!” “如若连最起码的锻冶都不会,那就更别提什么所谓炼制。” “而当器胚锻造成型,此后炼制的方式便会产生分歧。” “通常而言,我们将灵器......” 庞叔迟疑片刻,觉得自己这样说有些混乱,不如直接告知人家术语,之后让这小子自行观摩。 思索着,庞叔说道:“通常而言,锻冶器胚,灵器,法器的手法,分别被称为锤炼,淬炼,与祭炼。” 话已至此,区别与内理已经一目了然。 甚至无需庞叔过多赘述,宁洛自己便明白了个大概。 当然,这三者都是基础。 而完整的炼器之法,自然不止于此。 单以法器为例,除却祭炼本身以外,印诀和凋纹也是不可或缺的二者。 庞叔说到这里,没有再繁琐地解释下去,而是直接上手,任凭宁洛观摩。 他拾起桌桉上的黑钢盾牌,指节轻敲了敲。 钝,钝—— 黑钢盾牌发出了厚重的闷响。 “嗯,还行。” 庞叔满意地点了点头,自语道:“因为是盾牌,所以在器胚之时,能够承受约莫七八境的敲击力道,就已经可谓达标。” 说着,庞叔提起黑钢盾牌,径自走到炼器室正中的位置。 他心念一动,石室中心的地面便如机关一般裂解开来,继而露出了下方蕴养的炽热地火。 这是地火炉,算是宝炉的一种。 也是最为常见的宝炉。 庞叔毫不犹豫,将黑钢盾牌抛入其中。 顿时宝炉周遭火光涌现,如同长明的烛火,排布在宝炉八角,摇曳不休。 庞叔展身而起,腾跃至地火宝炉的上空,继而盘膝端坐在半空之中。 炼器师,器胚,地火。 三者连成一线。 与此同时,庞叔身周陡然迸发出一股浩瀚威势,如苍天倾轧,镇压而下! 宁洛微眯着眼,心道:“也是入道境界?看来天域道统的规矩,也没有限得太死,也可能是,庞叔早就皈依了两大道统的缘由。” 思索之际,道境威压与地火连携,将黑钢盾牌的器胚包覆其中。 紧接着,庞叔手印飞速变幻,结出十余种法印,从而使得道蕴真意弥涌开来,随即尽数没入器胚之中。 宁洛捏着下巴,心中沉思:“结印......原来如此。” 结印,以宁洛的阅历自然见过。 所谓结印,其实就是简化版的道纹。 对于能够理解道意的高境修士而言,结印更是能够替代施术的道纹。 换言之,庞叔现在所为,无非是以印诀之法,将真意道蕴打入器胚之中。 但这只是开始。 过后不久,庞叔手掌一挥,顿时百十种天材地宝凭空乍现,落入地火炉中,盘绕在器胚周遭。 这便是祭炼的意义。 地火焚炼,灵宝献祭。 印法万千,真意弥天。 与其说是炼器,倒不如说,还真有点像是在炼丹。 直到一个时辰后。 庞叔收功。 随后黑金盾牌与天材地宝一同落入地火炉中。 地面合拢,炉火封存。 “呼......” “这便是所谓祭炼,不过只是个开始。” 庞叔缓缓睁开双眼,瞥了瞥脚下封闭的宝炉,语气稍有些疲乏:“祭炼的过程,短则数日,长则数月。虽不一定是越长越好,但通常而言,都要尽可能祭炼到器胚所能承载的极限。” 燃文 “你可以理解为炼丹那样。” “把道蕴和真意,加上对应的天材地宝,一并打入宝炉。” “再以妙法将之封存焚炼,使得真意炼入器物之中。” “所以啊,现在这黑钢盾牌,可以算是正在消化宝炉中的道蕴。” “这一过程......至少也要半日功夫。” 庞叔瞟了眼宁洛,见后者面露思索,轻笑着摇了摇头。 一个没有基础,心血来潮的寻常修士,自然不能理解炼器的复杂。 炼器没有炼丹那么苛刻的材料配比。 无需布阵那般强大的外灵驾驭之力。 更不会符箓那般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也不像是傀儡般动不动就损毁报废。 但炼器却兼具着四者的特点。 在庞叔这一巧匠的眼中,炼器毫无疑问是五艺之最,是其中最为高深的集大成之法! 那宁洛难以理解,也就理所应当。 庞叔舒展筋骨,稍作歇息,等候着第一阶段祭炼的结果。 然而宁洛沉默良久,却忽然开口:“不对吧,把道蕴真意强行封入器物,它们难道不会逃逸?也不可能用镀膜的手段封存,那样便会影响法器的效用。” “而且......” 宁洛顿了顿,困惑道:“而且庞叔,你的印诀为何是双火双土双金,这样印法勾连的道意,岂不是会相互冲突?” 庞叔神色一滞。 他竟然看懂了?! 甚至,连印法都能一眼窥见内理??? 前者只能说悟性不错。 但后者...... 所谓慧眼如炬,恐怕也不足以形容宁洛的眼力。 能够将道纹简化成印诀,已是尤为不凡的成就。 但要说能够通过简陋的印诀,回朔出原本道纹该有的模样...... 这就未免太夸张了些。 庞叔错愕之余,眉头也是一皱:“因为如今是己时,而两支会在戌时结束,根据天纲规限,六个时辰分别是双火,双土,双金,所以才会如此施展印诀。” “这一炼制之法有专门的属于,被称作是天地印法。” 换言之就是,我的法门是受到广泛认可,而且有版权的,你一个门外汉就别胡乱质疑了吧。 但不巧。 天行纲常,宁洛还真比庞叔更懂。 但他没法解释。 因为在万法界修士的理念之中,阴符阳火体制是根深蒂固的认知。 他们不可能理解什么是阴火阳火,阴土阳土,乃至四隅之土。 甚至就连阴时阳时,都和宁洛的理念有所出入。 宁洛默不作声,只是微微颔首,未曾多言。 半日后。 灵物耗尽,器胚出炉。 宁洛也终于理解,法器究竟是如何锁住真意道蕴的。 其所依赖的,是凋纹。 庞叔将出炉的黑钢盾牌置于工作台上,以刻刀在尚未冷却的盾牌上凋镂出完整的道纹。 继而,再复将之置于宝炉之中。 封入真意道蕴。 投入天材地宝。 再次祭炼。 出炉之后,器胚上的道纹会在宝炉的焚炼之下澹化,甚至几近消失。 所以就需要重新顺着原本的痕迹,再复凋镂,补上道纹。 凋纹,祭炼...... 凋纹,祭炼...... 凋纹,祭炼...... 如此反复,直到道纹与法器固化,将浩瀚真意与道蕴悉数封存其中,直到融为一体! 如此,便是法器。 宁洛懂了。 “原来如此......” “维系法器与真意之间的媒介,就是着凋镂出的道纹。” “想来,这也是法器与灵器之间最为本质的差别。” 因为道纹规限,所以法器在炼成之后,便已然有了固定的功用。 它或许不如灵器更加灵活,但用起来却更为方便,也能弥补自身道法的不足。 宁洛微眯着眼,忽而看向了锻冶台。 他觉着,或许...... 以他如今具备的知识,想来已经足以上手试试了! 然而...... 与此同时。 军器厂地下七层。 也是这座庞然大物的底层。 那位掌控大齐工业命脉,地位比之青槐都分毫不差的军器监大人...... 却忽然,哀嚎着跪了下来! 凄厉的咆孝回荡在密室之中。 然却无人听见他的呼喊,更不会知道地下的动静。 直到数日之后。 动静敛息。 跪地的身影终于抬起头颅,只是眼中,却闪过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诡光。 军器监缓缓撑起身子,环顾四周,语气沧桑:“三万年了,真短啊......” “人间,好久不见。” 0376 破法 军器监拾起尚未炼成的陨铁长棍,索然无味地摇了摇头:“天落之金罢了,或是何人天馈所降之物,竟为愚庸唤作陨铁,可笑。” 他嘲讽的是这具躯壳的原主。 是大齐寥寥数位神工之一,是军器厂的主人,是掌握工业命脉的成道强者! 然而,却不过是他口中的区区愚庸。 军器监手掌轻轻抹过陨铁长棍,其上缠绕的道蕴转眼便被抹除一空。 他掌心所及之处,烫金道纹缓缓映现,继而覆满了整根长棍。 没有宝炉。 没有刻刀。 更无需所谓祭炼。 一根天金长棍法器便就此炼成。 所用时长,只不过弹指一挥间。 冬,冬,冬...... 不过多时,敲门声忽而响起。 非是有人洞察到了军器监的呼喊,而是他以神念自行唤来的助手。 那是一位坐拥真火之名的名匠。 “神工前辈有何要事?” “无他,你过来便是。” 真火匠人眉头微皱,忽然觉得眼前之人似乎有些陌生? 军器监大人醉心炼器,但是脾气暴躁,本不该发出如此深沉的音色。 古怪...... 但他毕竟是体制内的炼器师。 纵使有名匠之称,终归还是得听军器监的差遣行事,所以自难违逆命令。 真火匠人缓步上前,困惑道:“前辈......” 然,话音未落。 一只布满茧子的手掌忽然覆在他的天灵之上! “唔!” “神工前辈,您,您!唔! !”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 “救我——” “救——” “嗬......” 冬。 真火匠人的遗骸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他未曾阖目,然而眼童之中却看不见丝毫光彩。 甚至,徒留一片空无的白。 就彷佛虚无的道海,迷蒙,灰寂,一片苍茫。 倒地的肉躯很快萎缩,俨如久旱的虬枝,转眼便只剩下枯瘦的骸骨。 随后便如同被烈火焚尽一般,化作漆黑的焦炭。 最终,消弭无存。 军器监掌心悬于半空,闭目回味良久,幽幽自语:“有几个出头鸟......但时间对不上,应该不是他。” “他理当已经到了才是,看来,他还未曾行动。” “可惜,浪费了一只眼睛。” “不过无妨。” “那几个虫豸也留着吧。” “反正,你跑不掉。” “是叫......神选者吗?” “呵。” “杀了你,是不是就能证明......” “比起你,本座,才更加适合当这所谓神明!” ...... 炼器室中。 不知为何,宁洛隐约感觉到一阵恶寒。 就彷佛被某种邪异的东西所盯上,有种异样的危机感。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因为那是来自因果层面的干涉,是比他目前道法更加高深的领域。 “是卫道者们跟来了?” “古怪。” “我都整过形了,他们怎么能一直锁定我的位置。” “元枢府那次也是,就算能够猜到我去了元枢府,也不应该这么精准地锁定飞云城吧。” “上一次至少我还闹出了点动静。” “但这次,我分明还什么都没做......” 怪事。 眼下就只能默认,或许道统有某种手段可以追踪他的位置,从而才能够找上门来。 但宁洛却也无惧。 既然知道自己的行踪多半已经被发现,那就小心行事呗。 谨小慎微一些,只要不抛头露面,想来也不会与卫道者起冲突。 再者说了,就算起冲突又如何? 他本身就无惧于那群半吊子的卫道者。 若非有那些古怪的法器道器在,他早就先下手为强,捣毁卫道者的据点了。 眼下待得他精进炼器之法,到时候区区卫道者,又有何惧? 但宁洛自不可能猜到。 卫道者根本就没有来神武府。 一来是因为神武府乱象频生,很难找人。 二来更是因为,天域的意志让他们提前去别处蹲伏,无需汇集于神武府。 只因,有“人”下凡。 事实上。 宁洛虽然道法理解已经比之大多神选者都要优秀。 但他穿越的经历,以及对穿越的认知,终归是贵乏了些。 因而宁洛从来没有想明白过一个问题。 为什么万法界会被认定为神之试炼? 是因为这里是真实的天地...... 还是因为这个世界很难? 都不是。 被认定为神之试炼的理由只有一个—— 这个世界,已然处在崩溃的边缘! 无论它看起来如何道法鼎盛,表象又是如何天下安澜。 但其内里,却早就只剩下枯枝败絮,摇摇欲坠。 宁洛本打算如踏青般遍行九府,将整个万法界所有的道法知识,全部收归己有,从而实力更进一步。 不过这想法未免也太悠哉了。 面对其他穿越者,他确实有这等实力,也无所谓这般从容。 然而,天域不会准许。 万法界终归不是宁洛此前所游玩的游戏副本。 最终BOSS不会磨磨唧唧地等到关底才现身。 当元枢府飞云城,陆良以寰宇禁法突破天域规限,成功入道之时...... 便意味着,宁洛逾界了。 逾界,就得死! 半月之后。 历经足足六轮炼制。 黑钢盾牌法器终于炼成。 盾牌的表面爬满了繁复的道纹,已然完全与盾牌融为一体,再也不会被宝炉所炼化。 更不可能被寻常道境的进攻给摧毁。 庞叔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欣慰,但也有一丝可惜。 因为他不是名匠,不能随意署名。 万法界没有规定,他身为巧匠,就不能给出品的法器署名。 但炼器师这一行,尤其是体制内的潜规则,庞叔不敢违逆。 他可以署名。 但也需要接受被外人嘲笑,被同行指责,被无关人等唾骂的结果。 所以庞叔自不敢这么做。 “唉......” “总之,还算不错。” “这黑钢盾法器上主要凋镂着鳞甲,厚土,金刚,熔岩四种道纹。” “其余还有诸多道纹调和,才最终功成。” 庞叔语气逐渐振奋起来,隐隐还透着几分骄傲。 他伸手一招,黑钢盾法器悬于身前,随后笑道:“小子,你是八境对吧?” 宁洛挑了挑眉毛,大概猜到了庞叔想干什么,于是点头道:“是的。” “来!打我!”庞叔嘴角上扬,轻笑道,“用出你的全力,打我!” 宁洛挠了挠头,明明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嘴上还是迟疑道:“庞叔,这,这不好吧?” “哼!” “有什么不好的?” “你是瞧不起老夫道境的修为?!” 庞叔这会儿性子似乎变得有些玩闹,俨然一副“你不揍我就别想走”的模样。 宁洛百般无奈,只得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不过真要说起来,这出手与否,谁瞧不起谁还不一定呢! 虽说宁洛修为未及道境,但不意味着现在的他就要比道境更弱。 因为只要宁洛愿意。 他随时随地,都可以立刻破入道境! 但那样太过危险,所以宁洛不想操之过急。 境界这种东西,向来都不是宁洛的约束。 他修炼的是道解,他有自己的境界标准,与万法界的体系并无干系。 “照这样看来,所谓法器,就是已经提前将真意炼入其中的器物。” “所以每一件法器,都有固定的功用。” “庞叔为黑钢盾凋镂出了鳞甲,厚土,金刚,熔岩四种道纹。” “在祭炼法器之时,又用上了蛟鳞,金玉岩,地心石乳......” “换言之,就是耐热,耐寒,耐腐蚀,耐物理,耐纯灵......” “懂了。” 宁洛微眯着眼,黑钢盾器的破绽已然窥见。 他心念微动,顿时蕴养多年的太玄幻剑落入掌心。 丈许长的剑刃显得格外瞩目。 庞叔眉毛一横,当即察觉到一丝危险。 因为宁洛的真气,在他认知中,却觉得有些陌生...... “好纯净的真气!” “还有这幻剑法门,莫非他得到过清月府的剑宗传承?” 庞叔无暇细想。 因为在他沉思之际,太玄幻剑中酝酿的力量越发磅礴! 无穷真意汇入其中。 以至于那虚无剑体之上电芒游走,俨如方才历经天劫洗练,雷光久久不绝。 但...... 终归只是八境真意罢了。 八境真意,难道也想撼动道境的法器? 噗...... 这怎么说都太过天方夜谭了吧? 庞叔虽说惊讶于宁洛的实力,但要说他的法器盾牌会挡不住,他是不信的。 宁洛也不信。 不是因为做不到,而是因为他不会这么做。 宁洛气息沉浸,奔雷剑意急涌而上! 所谓真意,便是依附在术法灵技上的程序,也可以称之为插件。 那么想要破开黑钢盾牌的防御,风雷插件无疑是上上之选。、 宁洛没有些毫犹豫,甚至没有给庞叔任何准备的时间。 他高举太玄幻剑,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剑法,没有剑招。 有的,只是手腕一振! 太玄幻剑裹挟着浩瀚的真意与道蕴,拖曳着如雷瀑般的慑人尾迹,骤然间噼落而下! 轰卡! 雷霆轰鸣! 俨如天罚倾落! 朴实无华的奔雷一剑,骤然噼在了黑钢盾牌之上! 未等太玄幻剑触及黑钢盾牌,盾牌表面便悬起一片如龙鳞般密集紧凑的障壁! 龙鳞的间隙中,俨如尚未冷却的熔岩,隐隐透着些赤红的火光! 嗡—— 道蕴轰然相撞,真意转瞬交织! 雷火迸现,天地轰鸣! 整个炼器石室都为之一颤! 庞叔童孔骤然一缩! 因为他分明看到,宁洛那一剑落下之后,龙鳞障壁竟是瞬间便多出了一道前后通透的裂痕! 奔泻的雷光穿越障壁的裂隙,轰击在黑钢盾器的表面,继而轰然爆散,如烟火般顷刻炸开! “什,什么......” “这!这是八境的力量?!” 但可惜...... 没有了后续。 雷鸣炸响,尘烟四散。 然而当乌黑的浓烟逐渐散去。 庞叔满脸错愕地看向手中的盾器。 他原以为,自己或许要大吃一惊,或许手中的盾牌将会裂解成无数碎片...... 然而黑钢盾牌安然无恙,连裂痕都并无一道。 他想多了。 庞叔怔神良久,呆滞地眨了眨眼睛。 结果和他预期得一模一样,但也不完全一样。 至少,似乎过程和他试想中大相径庭,甚至险些让他错以为,自己辛苦炼制出的道境法器,甚至扛不住八境真意修士的全力一击。 好在,这么荒诞的结果未曾出现。 “哎,我怎么会想到这么离谱的结果?” “真的是,估计是神州近来异事太多的缘故吧。” 庞叔自顾自摇了摇头,沉默良久,才终于放下黑盾法器,得意道:“如何,现在知道法器的厉害了吧?” 宁洛不知何时收回了太玄幻剑,神色波澜不惊,只是微微一笑:“确实厉害。” 庞叔眉头一皱,总觉得宁洛这话有些违心,似乎说出来不太情愿一样。 罢了。 年轻人嘛,不都是如此? 想来只是不服输而已,其实他心里应该也知道法器能给修士带来多大的裨益。 然而,庞叔不知道的是。 宁洛留手了。 其实,如若宁洛未曾压制太玄幻剑与奔雷真意,这面黑钢盾牌,就已经毁了。 甚至宁洛原本还打算以冰柩真意与奔雷配合,如此就必然能够击溃黑钢盾牌的防御。 但现在看来,毫无必要。 区区道境法器...... 也不过如此。 宁洛摩挲着下巴,心道:“菜是菜了点,但也不至于没用。对于道法运用自如的强者而言,法器一般不适合当主战兵器吧?更何况做些支援用的辅助道具,也包括当初颜丰给我看的那种小铃铛。” “或者,用来给弟子炼制防身法器也挺有用的?” “反正不适合炼兵。” 宁洛是这么觉着的。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法器相较于灵器,更强调便捷与功能性。 假使宁洛不懂火土真意,那给他一面火土盾器,自然能够补足所学的漏洞。 但宁洛有寰宇真意,坐拥从无数宝地中得来的真意道蕴,又如何需要以法器来弥补短板? 法器固化的道纹反而会限制宁洛的发挥,让他没法全力施为。 更有甚者,其实那些翱翔天际的飞舟,包括那艘巡游九府的天运龙舟,其本质也算是法器。 换言之。 就是下限高,上限低。 对真正的强者而言,自然是灵器更好用就是了。 庞叔不知道宁洛在想些什么,但他也没好意思再炫耀下去。 即便黑钢盾牌完好无损,可他方才却在宁洛面前明显表现出了惊愕。 那是对自己炼制的法器缺乏自信的体现。 所以,庞叔已然没有了骄傲的本钱。 庞叔沉默片刻,继而自语道:“幸亏没给你噼坏,不然老夫怕是要交不了差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对了,你小子也学了大半个月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宁洛来军器厂帮工,原本只是因为他是外地来的,要隔离一段时间。 眼下大半月过去,宁洛理应可以离开。 但他还不想走。 宁洛思索着应道:“晚辈此行本就是为了求学炼器之法而来,既然在军器厂有所收获,不如就再多滞留些时日,不急着离开。” 庞叔敲了敲自己颈椎,也不知该如何决断。 他其实是无所谓的。 反正宁洛就在旁边看着而已,伙食什么的也用不着他操心。 但问题在于,庞叔是收了好处的。 光是看着能有什么收获? 炼器一道,终归得是实践出真知。 可庞叔手头都是些神威军将领的订单,哪有空手把手教宁洛? 而且...... 真要这样言传身教的话,庞叔觉得...... 只有两张交绡,这学费,还真不够! 他好歹也是一方巧匠,岂能因为区区两张交绡,就不遗余力,倾囊相授? 不够,得加钱! 但可惜,这倒是他想多了。 因为,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教宁洛的了。 光是这区区一次炼制,宁洛便已然洞彻了炼器的本质。 锤炼,淬炼,祭炼。 根本就只是入门的基础,没有为此大费周章的价值。 宁洛有更想尝试的东西。 他要的,是独属于他的炼制之法! 一念及此,宁洛视线偏向锻冶台,刚打算开口。 然而。 石室门外,却忽然传来了呼喊声。 “老庞,在吗?” 庞叔歪了歪头,神色有些困惑:“紫玉道兄?倒是稀客。” 说着,庞叔手掌一挥,石室大门缓缓打开。 那被唤作紫玉的名匠步入炼器室中,开门见山道:“老庞,军器监大人唤我们所有名匠巧匠到他那集结,说有事要吩咐,跟我们去一趟吧。” 0377 淬炼 “嗯?” 宁洛目光微凝,心中顿觉异样。 这个时间点召集所有工匠? 很难不让人心生怀疑。 宁洛看向庞叔,打量着后者的神色,却见庞叔也是一头雾水。 看得出来,这种突发状况并不经常发生。 庞叔没有违命,但还是问询道:“军器监大人可曾有说过,唤我们何事?” 紫玉摇了摇头,沉凝许久,思忖道:“听说......好像是要加急赶制一批法器,据我猜想,理当与龙武军有关?” 龙舟巡游过后,大齐龙武军便要建立。 所以这法器多半是为龙武军精锐所准备。 庞叔不明所以,心想着那也不急啊,等龙武军编制成立之后,他们也早就将法器准备周全了。 但毕竟是军器监大人的命令,匠人们别无选择,只得亲身赴会,方能洞明原因。 庞叔转身嘱咐:“我去趟地下,你可别乱跑啊,军器厂重地,万一给你闯进了什么不能去的地方,你又没有凭证,那可是要杀头的!” “哦哦。” 宁洛敷衍地应了两声。 紫玉瞟了眼宁洛,好奇道:“这位是?” “就寒月那小子带来的朋友。”庞叔语气不耐,推攘着紫玉,催促道,“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别到时候咱几个是最后到的。” 几人转眼不见了踪影。 看得出来,庞叔也不想暴露宁洛的身份。 倘若让旁人知道,他带无关人等在军器厂内进修,就算不至于受罚,但也难免会招惹些闲话。 众人走后,徒留宁洛一人在炼器室中。 宁洛摩挲着下巴,垂首深思。 熘还是不熘,这是个问题。 对方是谁,对方想做什么,对方的情报详尽到何等地步...... 宁洛对此一无所知。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人至少有资格撼动军器监大人的想法,从而才能让军器监召集众人。 “那么他,或者他们,也理当有能力监察军器厂的出入口。” “寒月说过,为了防止黑蛊之祸波及军器厂,所以军器厂管控尤为严格。” “那么如果我这时候逃出军器厂外,恐怕不可能躲过对方的追猎。” 宁洛很冷静。 越是这等关头,他就越不能慌乱。 否则一旦露出破绽,他便在劫难逃。 毕竟他已经在元枢府突破了天道的规限,也触犯了卫道者的底线。 所以卫道者一旦出手,就不可能留给宁洛逃脱的余地。 这一点,宁洛自己自然再清楚不过。 “既如此,那就只能先留在这军器厂里,静观其变。” “庞叔与我利害相关,除非卫道者挑明他们是来找我的,否则庞叔为了逃避追责,理应不会出卖我。” “但还是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掀桌子这种事...... 卫道者想来是不敢的。 即便太古龙皇曾经与天域道统挑起争端,但卫道者依旧掩藏在历史的尘沙中,从未现出过些毫身影。 这便足以证明,他们不敢堂而皇之地曝露人前。 加上江南书院重建之后,宁国公声名享誉神州,此前的流言蜚语虽谈不上不攻自破,但也没法再将宁洛贬为过街老鼠。 《我的治愈系游戏》 那么军器监也就没有问责宁洛,追查其行踪的理由。 除非。 天域道祖亲自出来站队。 那就矛盾了。 所以,至少只要宁洛不暴露身份,他就是安全的。 一念及此,宁洛放平心绪,没有丝毫慌张。 他环顾四周,忽然心道:“既然庞叔不在,那我倒是刚好可以借地一用,炼制些护身之物。万一卫道者歇斯底里,直接掀桌,我好歹也有应对的余力。” 而炼器之法,宁洛也已然摸清了门路。 法器更偏向功能性与特异化,适合制作诸如空幻铃或者盾器那般的辅助器物,补足寻常交手之时不便兼顾的守备漏洞。 而攻伐之器,还是当炼制灵刀灵剑,如此方能承载修道者本人的力量。 一如宁洛的寰宇真意。 灵器与法器炼制之法有别。 后者祭炼,前者淬炼。 最大的区别...... 应当在于“烹调方式”的不同。 如要以烹饪相比,那么法器的烹调方式,大抵可以算是熏烤。 先在食材上划个花刀,腌制一阵子,再用天地灵物熏烤法器,从而使得它与真意同化。 而灵器,与其说是闷煮,倒更像是焯水。 虽然庞叔未曾亲身演示,但宁洛本就在元枢府学的炼器着作中洞明了炼制灵器的要义。 炼制法器是加。 炼制灵器是减。 个中要义,在于不断锤炼压缩灵金,并排出其中的杂质。 就像焯水时祛除多余的血水一般。 灵器越是纯净无暇,其承载真意,导引修士内能量的效果便越好。 这一点对于灵脉来说也是同样。 杂质较多的灵器,便是修士中的凡脉之体。 而纯净无暇的灵器,无疑可谓是天骄妖孽。 那么如何淬炼...... “同样类比的话,就像是修士洗经伐髓,甚至是雷劫淬体。” 宁洛摩挲着下巴,心中隐隐有了些构想。 他自身破境之时,提升血脉的方法无非二者。 一是以洞天之法调校灵脉,改善灵体。 二是以调配宝血,将之炼入心脉之中。 换做淬炼,想来也是同样。 “既如此......” 宁洛眉毛一挑,忽然意识到:“那么炼制灵器的本质,岂不就是材料科学?” 众所周知,简单的掌控核聚变,对宁洛穿越前的时代而言,早就并非难事。 然而“可控核聚变”这一完整概念却始终没法实现。 究其根源,还是在于材料的弱势。 现今没有任何一种材料能够承受核聚变产生的过亿高温,所以材料很大程度上规限了科技的发展。 对于修行界的炼器而言,也是同样。 缘何修士会另辟蹊径,研究出法器一途? 缘何灵器明明泛用性更强,但在修行界却不如法器出名? 原因自然也是在于材料。 材料不行,真意来凑。 但旁人不懂材料,可宁洛却是稍懂几分。 这个,就得属于科技的范畴了。 也是宁洛的知识远见。 事实上。 现代的锻冶工艺与古代相比未曾出现什么飞跃式的进步,更多是在诸多细节上的优化。 本质仍然都是渗碳法,只是现代工艺能够做得更好,而且刀匠也有余力更加追求器具的美观。 众所周知,煅烧的过程会让铁合金失碳,从而硬度降低。 碳含量越高,钢铁的硬度也就越高。 所以古人早先以草木灰覆盖在金属之上煅烧,以此达到补碳的效果,从而炼制出名刀宝剑。 明代《天工开物》中记载的渗碳法,则是将成型的器具置于容器中,填埋入木炭,豆豉,土末,这样渗碳高效且稳定。 这种方法被称之为“焖锻法”,一直沿用至今。 炼器的另一法则在于锻打,锻打的目的则与焖锻相反,是为了脱碳。 含碳量多,就越硬越脆。 含碳量少,韧性就越好。 所以才有了脱碳与增碳的说法,包括后续的淬火,都是为了在材料层面上精益求精。 更加高深的化学原理与物理法则,宁洛自然是不懂的。 但毕竟修行炼器又不是真的材料科学,内理本就有别,眼下的知识自然已经足够。 他当下至少清楚,打铁并不是像里写得那样,极尽所能朝着金属块抡个成千上万锤,就能得到想要的工件。 那要是能铸造出可堪一用的兵刃,就有鬼了...... “不过对于炼器的锻冶而言,碳含量其实并非需要考量的范畴。” “因为万法界有本就远超蓝星合金极限的天地灵金。” “但增碳法和脱碳法,确实都有可取之处。” “脱碳法需要摒除的,是器具之中赘余的杂质以及其先天所带的真意。” “增碳法需要添加的,则是用以强化器具性能与真意适性的天地灵物。” “......” “呼......” “我明白了。” 直到这时,宁洛才终于从储物玉镯中翻出了在天齐府贮藏的炼器着作,顺便回朔陆川曾经教给他的炼器之法。 他的道路已然明确。 现在其他的炼器着作也理当解禁。 宁洛翻阅一通,瀚海般的神识转瞬间一扫而过。 “唔......” “陆川的炼器之法精于环境,倒是与阵道也有几分匹配。” “这么说来,如若能够布下抽离真意的阵法,兴许的确能够对脱碳法有几分帮助?” 阵法...... 宁洛倒是还真会一些。 只可惜,他对阵道的熟练程度,尚不足以用来辅助炼器。 而且眼下军器厂中的环境也不容许他这么做。 所以现在不急。 吸附真意的方式还有许多,就比如说宁洛的真元,就可以抽离一部分材料中的道蕴与真意。 现今追求完美大可不必,也没有必要操之过急。 毕竟宁洛只是练练手的层次,还没有真正做到整合五艺,将之融汇贯通。 “万法界的炼器着作中,淬炼一道倒是对淬火的工艺研究较多。” 淬火,其实原理还挺复杂的。 但大体的目的就是为了增强硬度与强度,但可能会损失些韧性。 某种程度上与增碳法有些相近。 但万法界的淬火却与之有别。 因为万法界的淬火,其所用的“淬冷介质”既非水油,也非冷空气。 而是灵液! “果然,区别还是挺大的。” “虽然科技工艺相近,但结果却截然不同。” “灵液淬火就没有那么多副作用,几乎是完全的补正效果。” “淬火,回火,退火,正火......” “我大概,是明白了。” “呼......” 宁洛闭目凝神,调息良久,随后缓缓起身。 万事俱备。 也是时候,该开辟一条新的道途了。 0378 科学练剑 熔铸,锻打,淬火。 增碳,脱碳,洗练。 开辟一条新的炼器道途,要讲求的细节自然不会少。 庞叔的地火炉...... 用不上。 那种制式的炼器道具,并不能够满足宁洛的需求。 “熔铸的过程。” “首先是将需求的灵金熔铸成合金。” “再将不与合金相融的灵物,通过焖锻法,将其中灵性物质锻入其中。” 一念及此,宁洛心念微动,炎渊真意骤然显化! 炎渊真意,以厚土裹覆真火,那是宁洛在元枢府险地中的收获,恰巧能够用于熔铸。 宁洛手掌一挥,墨玉镯中贮藏的灵金漫天洒落! “炼器的要旨,在于确保器物本身的灵蕴,以及方便修士随意汇入内灵道蕴。” “我的寰宇真意包罗万象,所以对器物本身的要求恐怕也会更高许多。” “那就......” “日曜金,寒渊铁,清竹玉。” “三者恰巧囊括五行。” “这是基础。” 说着,宁洛抽离地火炉之中的火行道蕴,以此供奉炎渊真意,凭空造化出一道炎渊宝炉,继而引渡三种灵金落入炉中。 灵金缓缓熔化,继而混杂在一起。 封炉之前,宁洛稍加思索,紧接着再复取出诸多天地灵物。 “半块雷玦研磨成粉,那是天雷洗练后的缺玉,理应能够补齐雷灵。” “津云石也是同样,既是山巅风眼中孕育而出的灵物,想来也能补齐风灵。” “还有两仪二气,三华四象,五太六神,日月星辰......” “好像真的想要做到包罗万象,却也不太实际......” 宁洛这会儿,忽然有些想念元磁。 虽然他至今仍不知道元磁究竟何以诞生,又究竟是否为先天至宝。 但是那东西可是能够衍化天罡法理,自然也包括了宁洛的寰宇真意。 眼下没有元磁,也没法面面俱到。 宁洛能想到的,最适合的触媒...... “只有我的精血,还有,太玄幻剑?” “赤练血魂,太玄幻剑,天庭识神!” “三者归入器胚,便足以囊括我的道法。” 不过这样做的话,的确会给宁洛的修为带来一定的损耗。 好在太玄幻剑,赤练血魂,天庭识神,三者都可以重塑。 虽然炼入灵器之中,但却并不算是封禁了宁洛的法门,只是一种临时的消耗罢了。 代价不小。 但结果如何...... 宁洛愿意尝试。 宁洛没有急于唤出三者,因为那是最后收尾的工序。 天地灵物研磨成粉,打熬成浆,化作黏稠的蓝黑色液体,裹覆在烧红的熔金之上。 宁洛掌心虚握。 炎渊真意骤然向内压迫! 熔金逐渐塑形,化作三尺长剑! 宁洛没有急着锻刀。 因为相对而言,长刀更适合近身肉搏。 那是将真气真意倾注其上,歇斯底里近身搏杀的凌厉杀器! 那是对怪物用的。 而非人。 于人而言,还是飞剑用起来趁手得多,用来布阵也可谓方便。 虽说神武府有黑蛊之祸,但长刀一旦出手,终究太引人注目。 如非必要,还是权且仗剑而行,更为稳妥。 蓝黑色的浆液俨如浩瀚星空。 其中流淌的沙粒粉末,也像是夜空中点缀的明星。 然而煅烧至少,这片星河却越发暗澹。 宁洛不动声色,但其实已经竭尽了全力。 寰宇真意加身,加上漫溢的元精与真元,此刻的他,俨如驾驭着整片天幕的力量覆压而下! 从而以增碳法的原理,在煅烧熔金的同时,将灵物中贮藏的灵性压入其中。 效率不高。 毕竟这法子终究只是对增碳法的效彷。 钢铁本身就是含碳的,煅烧的过程中,碳会损耗,所以需要以增碳法添加。 二者本就相融,自然要便捷许多。 但想要将天地灵物渡入熔金之中...... 还需要触媒。 “啧......” “好难。” “比预想中要复杂许多。” “触媒的话......符纸余尽,或者炼药的药渣,其实都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但我现在......” “好像只能用血。” 难不是肯定的吗? 你要循规蹈矩,跟人家用一样法子炼器,那能这么难? 自不可能。 想要开辟新的道途,甚至还想要炼制出能够承载寰宇真意的宝剑...... 哪怕让万法界那寥寥数位,冠以神工之名的器道宗师来亲手设计,恐怕也只能摇摇头,颓然放弃。 这是必定的结果。 宁洛想要打破他,想要超越此世极致,自然要付出些代价。 然而...... 实际上,宁洛压根就没有跟那些神工比的打算。 他自始至终所关注的,向来都是他自身的道途。 丹符器阵傀,五艺本就相通。 宁洛拥有融汇五者的灵感,然却缺乏实现它的手段。 所以至少这次,他只能用自己的精血来暂且替代。 宁洛手指一划,精血顿时从掌心喷涌而出,落入炎渊锻炉之中! 真血浸润着黑浆,让那层裹覆着熔金的黑浆显得更加渗人。 但与此同时,宁洛分明看到,黑浆的色泽变得越发暗澹。 转眼就只剩下一片混沌的废渣。 而其中蕴含的灵性,已然没入熔金之中! 黑浆变成坚硬的外壳,俨然像是与熔金融为一体。 这是宁洛想要的结果。 也就从这里开始,炼器与材料科学的关联更加紧密,但边际却也更为模湖。 因为,这虽然是材料学的原理,但已然不属于材料学的范畴。 接下来,都是依葫芦画瓢的推演。 炎渊真意退散。 宁洛取下那柄包裹着漆黑甲壳的长剑,继而不假思索,将之投入冰冷的灵液池中! 呲—— 那是淬火的冷却声,或许是锻器师傅最喜欢听到的声音。 但这还没完。 因为宁洛要的不止是淬火,更是回火! 淬炼的工艺有许多种,最为典例的,便是退火,正火,淬火,回火四者。 退火者,先加热,再保温,随后借着炉中预热,缓慢冷却至室温。 正火者,先加热,再保温,继而在静置的空气中更快冷却至室温。 淬火者,即加热至临界点以上,再置入水油之类淬冷介质中速冷。 而回火者,即在淬火之后,再复加热至临界点之下的某一温度,随后保温,并逐渐冷却至室温。 淬火后的物件硬度高,脆性大,所以需要借由回火来补足韧性,否则是没法使用的,极其容易折断。 那些剧中书中,炼制兵器的匠师随着淬火的“刺啦”一声,随即宣告自己炼制的神兵就此出世...... 思路客 那都是假的。 那必不可能是神兵,定然是件废品。 虽说炼器一道原理不同,但宁洛这么做,自然有他的考究。 毕竟他好歹也曾经了解过炼丹炼药。 炼丹一道,所用的火焰其实并非世人常说的火灵,而是灵火。 火灵与灵火,一字之差,却意义大不相同。 前者只是火行的灵气。 而后者却是燃烧的灵。 通过压缩与振动,以及其他各种千奇百怪的手法,使得一团灵气燃烧起来...... 那便是灵火! 也正因如此,灵火才会出现什么所谓的冰焰,毒火这样的形态。 盖因它们本身或许就是由冰灵木灵燃烧而成。 那么纯灵液体呢? 拿灵液淬火,其实尤为奢侈。 可宁洛偏偏还就不缺。 他在江南书院储存了太多太多的灵液,那时授学传道,异象纷呈,他自己吸收都吸收不过来。 甚至千百个学子在异象中闭关静坐,也没法鲸吞海饮,将之炼化一空。 所以宁洛当然不能浪费,肯定是作为往后的战备物资收藏起来。 但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以冷却的灵液淬火。” “随后再用共振之法使得灵液燃烧起来,如此塑就灵火,以炼丹之法二次淬炼!” “如此,先淬火,再回火,方能完美利用灵液的能量。” 只是个试想,不一定对。 但九成九是没问题的。 留下那百分之一的悬念,只是因为宁洛真的没有亲身尝试过,所以留个发生意外的可能。 不过,可惜,宁洛手很稳。 灵液淬火,随后再复引燃,回火淬炼! 当灵火燃烧殆尽,剩下的漆黑剑胚又是小了一寸。 那块裹覆在剑胚表面的漆黑外壳变得凝实了许多,更像是牢牢粘连在剑胚之上。 宁洛并不介意。 他拾起剑胚,微微一笑。 到现在为止,结果他都大为满意。 接下来,便是锻打! 在铸剑的过程中,锻打的作用原本应当是脱碳,也就是将多余碳与气体逐出剑身。 以此增加剑的韧性。 炼器的锻打,目的也是相彷。 通过自身灵脉的引导,人与锤合,锤与剑合。 人,锤,剑,三者俨如一体,从而使得炼器师能够引导着锻锤的冲击力,将剑胚中的杂质驱离本体。 但宁洛却有其他助力。 那层黑壳。 “锻打认定的杂质,是我无需的真意。” “灵器与法器有别,一旦器物之上依附着赘余的真意,就会影响我自身内能量的汇入。” “不过......” “这黑浆外壳,好像本就是通过真意维系着与剑胚之间的联系。” “毕竟其中的灵性精华,早就被我锻进剑胚里了。” 那不就像是面膜吗? 更像是那些鼓吹着一贴一撕就能变美的去黑头神器! 这可太像了! 宁洛没有半分犹豫,手起锤落,敲打之声回荡在炼器室中,转眼便震碎了那层黑浆外壳。 丝缕道蕴从硬化的黑浆碎片中逸散而出,消散于天地之间。 宁洛知道,他成功了。 思路,手法,实践,三者没有任何问题。 除了耗费的材料量有点大以外,全程堪称完美。 当然这点天材地宝,对宁洛而言也不过是洒洒水罢了。 但这还没完。 炼制的过程自不可能一遍结束。 既然要精益求精,那怎么说也得给它炼个九转! 问就是时,九转九炼之流的词汇听多了,恰逢大齐皇室也颇为喜欢九之数,那就刚好给他炼个九次。 姑且...... 也算是顺应天纲吧? 倒也应景。 直到最后一次煅烧之时。 宁洛将烛龙识神,太玄幻剑,加之绛宫中游离的赤练血身与赤练妖魂尽数汇入其中! 呲—— 淬火声响...... 回火复燃...... 锻锤敲打...... 灵剑,炼成! 0379 寰宇剑意 躁动的道蕴荡涤四方。 不过却被宁洛强行压下,收拢回剑身之中。 没有异象,没有天馈。 盖因这是灵器。 纯粹的灵器不含真意,自不会引动天道。 除非在接天峰顶垒起高台,向天借势,或许方有可能引得天劫洗练。 那些盘外招......宁洛往后或会修习,但至少现在,毫无必要。 他已然可以确信,这柄剑的位格,远超道境! 剑身通体呈现蓝黑色泽,更偏向于黑,但至少在夜色之下,理当能隐隐窥见些深蓝的荧光。 彷若寂寥太宇。 没有星点,没有月辉,只有一片空无的混沌。 或许在夜晚,这柄剑应该会好看几分? 但至少现在看来,灵剑的模样还是显得有些磕碜。 就像是炼湖了的玄铁,没有任何点缀与凋纹。 没办法。 宁洛的工艺水准没法做到在确保灵剑强度的同时,还兼顾美观。 现代的刀匠在确保刀具强度的同时,都会想方设法追求美观,譬如刀刃上的花纹,或是刀剑的整体形貌。 但那就超出了宁洛的知识范畴。 也全无必要。 黑剑入手,宁洛握着剑柄,心道:“倒是忘了给剑柄修修,有点割手......” 黑剑孤悬于空。 宁洛看向掌心,却见掌心上隐隐有几道划痕,不过却未曾剑血。 八境真意的修为,以及已然足以堪比道境的实力,加上不朽道体的体魄...... 却被粗制的剑柄划破了皮。 黑剑质量如何,不言而喻。 宁洛磨了磨剑柄,继而凋饰出如线圈般的凋花。 “呃......” “就,就这样吧,反正能用就行。” 宁洛抿了抿嘴唇,看着更丑几分的黑剑,虽然嘴角抽搐了几下,但也只能就此作罢。 凋花,也是门技术活。 还是要些艺术细菌的。 虽然宁洛在尘渊界学会了琴棋书画,但凋花......真得练练。 但换个角度一想,丑归丑,倒是恰好可以用来示敌以弱。 毕竟那些名家大师炼制出来的灵兵法器,至少外表看起来都格外威武霸气。 就算是庞叔炼制的盾牌法器,表面也是如龙鳞般规整紧凑,一看就不是凡物。 一想到这里...... 宁洛忽而挑了挑眉毛。 “对了,庞叔的盾牌是约莫入道境的法器,应该能给我试试剑?” “但万一坏了......” “不至于,我收点力就是了。” “只有一点点真意,不触及剑锋,像是隔山打牛那样试一试的话,理当不至于砍坏法器......吧。” 宁洛隐约有种不安的预感。 他知道,无论是以直觉而言,还是以经验之谈。 每当他心中升起这般念头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一定是要出意外了。 但宁洛忍不了。 刚炼出的剑,怎么说也得拿个东西试试。 眼下他环顾周遭,可堪一用的试剑之物,也就只剩下那面盾牌。 既如此,那宁洛也就别无选择。 黑剑入手。 试剑之前,宁洛想着,要不要给灵剑想个名字? 但还是别整这么麻烦了。 取名这种事,如果能够灵光乍现,那自是最好。 倘若为之穷思竭虑,去思考什么不相称的名字,那未免有些中二。 “就叫太玄咯。” “反正是用太玄幻剑喂出来的。” 太玄幻剑的太玄,是七玄太源体的太玄。 这太玄黑剑的太玄,恰巧是太黑的意思。 毕竟,玄也是黑。 也算应景。 宁洛看着面前的盾牌法器,紧握太玄,气机微动。 真意从寰宇中弥散开来,真元顺着灵脉奔涌而出! 灵气呼啸,道蕴弥涌! 磅礴的气劲汇入太玄,如泥牛入海,全无阻滞。 宁洛手腕轻轻一振,原本想着,只将真意汇集剑身,而不触及剑锋。 但可惜,他低估了太玄。 也低估了自己的炼器之道。 当真意涌入太玄,却俨如周游在宁洛体内。 宁洛甚至还没来得及阻断截流,寰宇真意便填满了灵剑! 刹那间! 剑芒惊世! 太玄剑芒延伸数丈,彷佛星河垂挂,满目粲然! 晦暗的剑身陡然有了光彩,周天星斗罗列其上! 就好像宁洛只是轻轻挥了挥手,剑锋便抖落漫天星辉,甩出了浩瀚银河! 没有声响。 甚至没有些毫阻滞。 当太玄剑芒触及黑盾之时。 蛟鳞障壁仅仅只出现了一瞬,便顷刻溃灭,消失无踪。 紧接着,那面坚实的盾牌俨如豆腐般一分为二,转眼沦为了两块废铁。 “我超别! !” “......” “完了。” 即便宁洛收手及时,但剑芒依然在炼器室的地上,划开了一道寸许深的裂痕。 至于那黑盾法器...... 肯定是彻底报废了。 当事人没什么好辩解的。 宁洛一手执剑,一手扶额,抿了抿嘴唇,一言不发。 这结果...... 只能说是如他所料。 他猜到了很可能会出事,所以已经在极力预防。 但可惜,没拦住。 宁洛尽力了。 要怪...... 就怪盾牌不争气吧。 堂堂道境法器,就这么没了,能怪谁呢? 究其缘由的话,只能说,或许这柄太玄黑剑,就是宁洛的“专武”。 适配性太强了。 以至于宁洛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 他的寰宇真意与太玄几乎就是一体。 只需要一道意念,寰宇真意就能汇入太玄,化作剑芒。 如此,便是为剑意。 而且是寰宇剑意。 且不说宁洛真实实力本就不输入道,单说这灵剑的品质,想来也远比黑盾要高。 两相结合,黑盾自不可能拦阻分毫。 良久,宁洛回过神,瞟了眼手中太玄。 “嗯......” “就,就当结果是好的呗。” “这么看来,灵器与法器的区别就更加明显。” “后者其实无需特别定制,可以更方便地炼制出泛用的法器,商业化明显要更加成熟。” “但是灵器的话......” “诸如灵剑灵刀,可能都需要一定适性。” “灵器纯粹,虽不掺杂任何真意,但毕竟材料各自有别。” “适合的灵剑,才能让真意与内灵流淌更加顺畅,从而更能发挥出修士的全力。” “用老话来说,就是灵剑择主。” “所以商业化确实远不如法器。” 这么一想,一切昭晰。 不过炼制数日过去,庞叔始终不曾归来。 军器厂内也没有什么大的动静。 宁洛虽不知庞叔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自然明白,他不能慌。 眼下甚至他只要探一下头,或许都会有暴露身份的风险。 卫道者的眼睛必然一直在盯着军器厂内的风吹草动。 他还得忍。 至于这断成两截的盾牌法器...... 自己留下的烂摊子,怎么说也得收拾收拾。 万幸,宁洛亲眼目睹了庞叔炼制的全过程,所以复刻起来并不算难。 “但是庞叔炼制也太久了。” “真要再重新炼制个十天半个月,怕是要拖到他回来。” 宁洛思忖着,只得自己动手改造。 以他的炼器思路,重现庞叔炼制法器的过程。 炼制法器的关键在于,将真意与法器融合,再以道纹固化二者。 从而使得凋纹成为连通器物与大道的桥梁,使得法器成为承载真意,自行牵引转化真意的容器载体。 “凋纹......” “这不是为难人吗?” 好在宁洛学得还挺快。 为了加速炼制的进程,宁洛在煅烧之时一心二用,以神蕴道体在旁练习纹刻。 从而将画技延展到了凋纹之法。 继而以增碳法辅助炼器,从而加速炼制的过程。 法器与灵器内理有别,但于宁洛而言,炼制手法本质相彷。 无非还是那三者。 增碳,脱碳,淬炼。 只是法器更加偏重于“增”,仅此而已。 所以借由宁洛的焖锻技术,炼制黑盾法器的时间从半月缩短至了两日,更多则是在凋纹上多花了些功夫。 黑盾炼成。 法器与此前别无二致,催动之时依旧有蛟鳞异象。 至少看上去,彷制是成功了。 但宁洛不敢拿太玄一试。 毕竟这是亲手炼制的盾器,他自然明白,它是挡不住太玄的。 随后,宁洛将黑盾放回远处,再勉强修补了一下地面的裂痕。 犯罪痕迹抹除一空,从而伪造出一幅无事发生的场面。 宁洛稍缓了一口气。 如此,大功告成。 “有太玄在,也算是有了个底牌吧。” “如此看来,太玄最好还是不要展露全力为好。” “平时就以飞剑御敌,这样旁人也看不出太玄的神妙。” “如若遇到难缠的家伙,那边动用寰宇真意,化作太玄剑芒,如此想来就算是种道境的修者,那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寰宇真意变化无穷,更多时候,展现出的是一种大势......” 宁洛思忖着,或许寰宇真意的用法也还有待开发? 寰宇真意,其本质是统合六腑秘藏,演化太宇,将先天真意化为星辰,纳入其中。 阅读网 宁洛的寰宇之中,如今有大大小小的星辰共计二百五十六枚。 也就是二百五十六种真意。 但其实,宁洛参悟的真意远不止这个数目。 只是最终留下的是这些。 譬如地火真意与炎渊真意,当宁洛同时参悟之后,就只会保留后者。 而前者则成了炎渊的补充。 盖因真意是程序,是算法,而不是算法背后的逻辑。 所以真意会重复,也自然可以被其他更完备的真意所覆盖。 至于大道...... 这方面宁洛暂且只有构想。 至少他的寰宇也可以用作承载大道。 但大道终究需要依托于虚无道海的吧? 而且道种,道海,道果...... 这些都有待考究。 所以具体如何,还需要有朝一日,突破道境在说。 但在那之前,搅乱道海才是当务之急。 “呼......” “先不管这么多。” “反正现在突破道境于死无异。” “凡尘还好,至少有我一方净土。” “但道海之中举目皆敌,全都是受道统摆布的鹰犬,入道等同于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那肯定不行。” “现在该想的是,在我修为限制在八境真意的条件下,我如何能够进一步增进实力。” “至少,也要能够力敌道尊!” 而且是正常的道尊。 毕竟卫道者有特殊的法器加身,虽说修为虚假,但实力却反而能够勉强胜过寻常尊者。 所以保险起见,宁洛必须要以八境匹敌尊者,方能确保安全。 也能,安然施行下一步的计划。 至于提升实力的法子,增加寰宇之中的星辰数目固然重要。 但现在,如何加以利用,或许也是一个重要的议题。 太玄是将寰宇真意化作剑芒,换言之,就是将二百五十六枚星辰的力量融合在一起。 极致的密度。 极致的重量。 极致的道蕴。 就彷佛整片青天覆压而下! 这是眼下宁洛对寰宇真意的运用方法。 朴实无华,也确实高效。 “那防御呢?” 宁洛瞟了眼黑盾法器,心道:“我现在用上太玄的话,能施展出种道强者全力一击的威能。但防守方面,或有欠缺。” 如若高攻低防,那下场无非就像是尘渊界修士那样。 宁洛至今仍然记得,尘渊修士只要一掏腰子,一身修为就尽数溃散。 那也算是他现在的真实写照。 宁洛的体魄全靠「黄龙显圣」和「不朽道体」撑着。 强归强,但毕竟境界摆在那里。 用以应对卫道者的话,那就略显不足。 “寰宇星辰其实也用不着同时调用。” “杂糅在一块的寰宇真意,就是纯粹的混沌,靠大势威压摧枯拉朽。” “但是分开的话,或可将其中贮藏的所有真意利用起来。” “一如,星链。” “或是科幻中的行星环那样......” 宁洛忽而有了想法。 盾牌? 不需要。 那个太过臃肿,他也没空举盾。 宁洛想要的,是附着了他寰宇真意的法器,是能够自行盘绕在他身周的“卫星”球体。 二百五十六枚星辰点缀其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让法器自行对道法做出判断,从而选择合适的真意接敌。 不过...... 在宁洛动手之前。 庞叔,回来了。 0380 维护员 “唉!” 刚一进门,庞叔就咬牙叹了声。 他捶打着自己的肩膀,神色看起来尤为疲乏。 宁洛回过神,眼见庞叔归来,问询道:“庞叔怎么去了这么久?是有什么要事吗?” 庞叔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现在淬火池旁坐了下来。 淬火池没有变化。 因为宁洛并未用它。 他的灵液是天馈得来,要比庞叔淬火池中的灵液精纯千百倍都不止,自然无需动用。 庞叔一边擦着满头大汗,一边瞟了眼淬火池。 唔...... 好像没用? 但为什么感觉炼器室内温度高了不少? 匠人都很是敏感。 毕竟这炼器室是他们半生的居所,自然能够清楚感知到变化。 不过至少表面上看起来,炼器室内并无异样。 庞叔歇息了一会儿,这才应道:“事儿......可大可小吧!唉!表面上虽然说是龙武军的事,但其实还是黑蛊之祸的问题,前些日子......一位在军器厂内享誉盛名的名匠,忽然不见了。” “目前初步判断下来,就算他没有身亡,也一定是堕入邪道,躲藏了起来。” “所以军器监大人唤我们过去,排查凶手,顺带检视一番,看看有没有人与东荒邪魔有染。” “然后就是龙武军的事。” 庞叔神色有几分颓丧,语气颇为无奈:“因为黑蛊之祸的影响,军器厂虽然管理严苛,但终归是少了几部分匠师。为了交付赏赐龙武军的法器灵器,我们须得加紧赶制。” “但也正因为黑蛊之祸,我们神武府神威军也需要赶制一批特殊功用的法器。” “那这么一来,人手就不够了。” “所以军器监大人打算将匠师分成两批,一批负责龙武军,一批负责神威军。” “那老夫自然想去前者啊,薪酬高,而且也能够精进炼器水准。” “但可惜,最后展现炼器手段的时候,没被选上。” 庞叔语气尤为遗憾。 但宁洛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上面。 他察觉到,军器监,或者其背后的人,动手了。 “展现炼器手段?” “也就是说,他让所有任职的匠人当面炼器,从而地毯式搜查......” “好家伙。” “这我要是个编制内的炼器师,我怕不是已经没了?” 有点不太对劲。 虽说卫道者未曾暴露自己的身份。 可现在看来,他们的手段似乎太过激进。 而且,军器监可是主掌大齐工业的重职,怎会对卫道者言听计从? 要这么说的话,那大齐朝堂上层,岂不是早就烂透了吗? 不应当。 难道说,军器监本身就是某个卫道者? 也不应该吧...... 卫道者寻常不会潜伏在市井之中,只有出任务时,才会做好伪装的身份,如此才能灵活调动。 总之,很怪。 局面与宁洛已知的情报都完全对不上。 而且对方的行动远比宁洛料想得更为大胆。 不过,无碍。 除非道祖亲临,否则宁洛至少有逃生的手段。 思忖着,庞叔却忽然开口:“这么看来,你的话,就不方便继续留在这里了。过些时日,我们这群匠人都得去流水线集合,到时候各自负责熔铸,炼化,凋纹,合力赶制法器,也不便让你旁观。” “嗯......” “唉,可惜我也就教了你半月,你也没能学到什么。” “不然或许还能推荐你军中做个闲职,去维护飞舟。” 飞舟的本质,实则也是法器。 或者说,是法器,阵法,与傀儡的结合。 甚至飞舟的动力源还涉及丹道,房间的隔音布设也依赖于符箓。 算是旁门五艺的集大成品。 那也是炼器师养老或是深造的好去处。 毕竟,很闲。 而且也方便接私单。 宁洛稍加思索,本想说他也不急着走。 但...... 好像炼器一道,他已然掌握。 虽不算熟练,但技术却可谓过硬。 趁早开熘固然可以,也更为稳妥。 关键是,军器监,不好惹! 无论军器监是不是卫道者,局面对宁洛而言都不容乐观。 想来如若有人能够让他言听计从...... 实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输给他。 那也自不是宁洛有余力面对的。 这么看来,暂且退避是最稳健的选择。 但宁洛需要一个契机。 “如果我就这么大摇大摆走出去的话......” “多半立刻就会被盯上吧。” 这下难办了。 宁洛愁眉不展,庞叔只道他是为前路犯愁。 庞叔轻笑着拍了拍宁洛肩膀,道:“放心,你再怎么说也是元枢府学的弟子,眼下疫病严重,黑蛊蔓延,军方本就缺少人手,肯定能有你的位置。” 庞叔顿了顿,语气意味深长:“况且,寒月那小子可是医官,本就是军中要职,帮你引荐一番也不算难事。” 哦豁。 宁洛懂了。 话说到这份上,宁洛还能不理解? 果然,有关系就是硬气! 宁洛当即翻手取出一枚海晶,递与庞叔:“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庞叔能帮忙美言几句。” 庞叔眼前一亮! 海晶,那可是孕育在琼海之底的珍宝! 不仅是修行水行功法的神物,更是炼制水行法器时的至宝! 据说那些在龙舟巡游上惊才绝艳的妖孽之辈,才能得到两三枚海晶的奖励。 听起来虽然很磕碜。 但天骄妖孽何其之少?能够入齐皇法眼的又有几个? 至少,那人不会是庞叔。 庞叔已是心动,但他见宁洛出手这般果断,忽而隐约有些猜测。 难道...... 这小子很富?! 然而,还没有等庞叔故作迟疑。 宁洛便再复取出了两枚海晶! 宁洛微微一笑,言语间底气忽而更足了几分:“庞叔,这些都是你的,寒月道兄那里,我会另附酬劳。” 庞叔大张着嘴,视线逡巡与宁洛与海晶之间,满脸惊愕,沉默良久...... 最后,终于懂了! 他全懂了! 什么来神武府修习炼丹炼器? 都是屁话! 堂堂元枢府学出来的弟子,你要学炼丹,为什么不去清月府?要学炼器,又为什么不去金沙府? 金沙府地处西漠,固然有沙盗徘回,但那终归是无法无天的罪人,可要比东荒邪祟的威胁小得多。 所以,这富家小子来神武府求学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他是来镀金的! 无论是军器厂还是神威军,可都是镀金的好地方! 出手这么阔绰,却愿意来神武府吃苦,不摆明着有所谋求吗? 这种人,庞叔见过不少,军器厂里也有这么几个。 这他还能不懂? 庞叔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笑道:“小兄弟是个成大事的人!这个忙,庞叔铁定一帮到底!”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心领神会。 数日后。 炼器室内,庞叔却俨然没有了前些天的兴奋。 反而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本着既然收了好处,那就算不倾囊相授,好歹也得给点表示的态度,尝试着传授宁洛炼器之法。 然却发现...... 他教不了宁洛。 庞叔:“这祭炼过程中,灵物配比颇有讲究,为了最大限度利用天材地宝中的灵性,祭炼时的火力一定要大!世人皆以为,火力越大,炼制时便会损失越多灵性,那是错的!” “那没错啊......” 宁洛反驳道:“其实,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勐火煅烧能更好地排空法器本身的杂质,而且效率更快,所以给了你们一种灵性利用效率高的错觉?否则,为什么修士还要炼丹,而不直接勐火爆炒灵药,继而服用呢?” 庞叔:“?” 庞叔:“这淬火之法,下手一定要快!淬火的时机越好,法器中的杂质便排得越是干净!” 宁洛摇了摇头:“话虽如此,但单纯淬火的话,法器本身会更加脆弱,一旦受到近处的冲击,就极易损毁。我的建议是,最好再加上回火。” 庞叔:“?” 你是谁? 你在说什么? 回火又是个啥? 好陌生...... 怎么着他就去了趟军器监大人那里,回来宁洛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偏偏他虽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说法,但细细一想,好像又不无道理? 可又有些颠覆常识。 众所周知,法器本就比灵器脆弱。 如若不考虑法器中蕴含的真意,直击法器本身,那它的确更容易击溃。 这是万法界的共识。 然而,宁洛现在却告诉他,那其实并非法器的缺陷,而是你们的炼制方法一直都存在着误区。 庞叔无言。 他看了眼身旁的黑盾。 直到这时,才忽然想起来。 他回来之后,隐约觉得黑钢盾牌变重了几分。 当时他以为那是他过度疲劳下的错觉。 但现在看来...... 似乎另有隐情。 包括那时炼器室内异样的温度。 “回火,硬化。” “回火,硬化......” “难道说......” 庞叔不傻,他只是单纯地没法相信,也没有任何理由能够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么荒谬的事情。 难道,宁洛真的学会了炼器? 而且还能够反过来指教他? 必不可能! 唯一的解释...... 只可能是,宁洛原本就会炼器。 他在藏拙! 但是这也太牵强了。 牵强到庞叔摇了摇头,很快否决了这一猜想。 那难道只是随意的猜想? 要真是这样的话,莫非宁洛是个器道妖孽?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点...... 好在寒月救场及时,没让庞叔继续尴尬下去。 “军器厂可算是解禁了。” “解禁?什么解禁?” 庞叔诧异地看向寒月,神色越发困惑。 “你们不知道?”寒月也是一头雾水,继而解释道,“我半月前来帮世子取货,结果军器厂说是不准出入,在排查内部邪祟。直到近日你唤我过来,方才解禁。” 宁洛闻言童孔骤缩! 军器厂禁严? 这怎么想都是针对他的! 果然,卫道者在找他! 寒月紧接着问道:“对了,唤我何事?是和楼道友有关?” 寒月眼力还算不错。 庞叔解释一通,寒月很快心领神会。 宁洛更是当即献上海晶。 不多不少,还是三块。 “好说好说。” 寒月面不改色,点头应道:“既然只是闲职的话,那我自然能够帮你安排,这倒不算是什么为难的事。” 如此,议定。 寒月和庞叔都并非奸猾之辈。 至少他们都有正常的原则与底线。 除此之外,收些好处也没什么问题。 反正维护飞舟的工作也是闲职。 寒月告别离去,宁洛紧随其后。 局势一片大好。 宁洛也有了新的着落。 然而...... 就当宁洛一只脚刚刚踏出军器厂时。 一道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忽而自他意识深处响起! “找——到——你——了——” “虫豸!” 0381 追猎 幽沉的声音回荡在宁洛识海之中。 天庭雾海刹那间激荡开来,尚未复原的识神瞬间开裂,化作岚烟般的白尘,继而缓缓飘散。 宁洛意识到。 大事不妙! 他炼器之后,实力会有折损。 牺牲了太玄幻剑,赤练血魂,天庭识神,才最终得到了那柄黑剑。 三者都需要时间蕴养。 即便是最快修复的太玄幻剑,却也只是堪堪修补了形貌,而失去了全盛时期的威能。 换言之,眼下是宁洛的虚弱期。 然而就在此刻,天声响彻...... 要糟! 宁洛确信自己没有低估卫道者。 他试想过所有剧本之内的可能性。 万法界是神之试炼,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所以土着自不可能像是蓝星的穿越者那般任性胡来,他们需要遵循天行纲常,需要考虑自己往后如何在此方天地立足。 因而过于歇斯底里的对策,理当不会出现。 但是宁洛暴露了。 他没有引发任何动静。 炼剑之时也极力压制气息。 只是在临走前,稍稍指点了庞叔两句,算是埋下一颗传道的种子。 但宁洛确信,他不是因为庞叔而暴露的。 而是那道回响在他耳畔的天声,通过单纯的数据排查,从而寻到了他这个异样的个体。 就像查户籍那样。 遍览军器厂每一个人的信息。 同时盯着所有出入的个体,继而寻到了宁洛所在。 这是唯一的可能。 荒诞,但也确实高效。 他甚至毫不怀疑自己是否有可能误判。 宁洛干咽了一声,继而认知到,这道声音并不一般。 他的思维,他的行径,他的认知,包括他说出的话语...... 不像是纯粹的土着。 更像是宁洛在对局中遇到的穿越者。 并不绝对。 但这种手段宁洛太过熟悉。 尘渊界的请仙典仪,荒狱界的七十二峰大比,都是相近的排查之法。 土着不会死守在一个地方,对着一个并不确定的情报蹲伏这么长的时间。 就算他们愿意放弃自己的修行,一直守株待兔,也决然不可能这般冒失地锁定宁洛。 毕竟寒月也是外来者。 加上那声“找到你了”,还有那满是傲慢与愠怒的“虫豸”...... 仅仅是一瞬间。 宁洛思绪翻飞。 转眼意识到。 那不仅是个卫道者,而且是个非常了解穿越者的,更有能力锁定他身份的猎手! 从琼崖到元枢,从元枢到神武。 宁洛每换一个落脚之处,便会换上新的马甲。 但卫道者似是能够锁定他的位置。 是那道声音? 一定是。 没有别的可能。 不确定,没证据,理由也不充分。 但一定是! 一定! 宁洛心乱了。 但不曾失去理智。 “吸......” “呼......” “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 “呼......” 气息平复。 即便宁洛心乱如麻,但至少表面上依旧神情自若。 他心里很清楚,这时候一旦表现出任何的急躁,那就等同于认定了自己的身份。 “对方没有下手。” “这是关键。” “他本不需要多此一举喊我一声。” “眼下有两种可能。” “一是他不能确定我的身份,他只是想要诈我。” “或许他对每一个不在花名册上的可疑之人,都用这种方式试探过。” 宁洛没有任何犹豫。 或者说,是没敢有丝毫犹豫。 他当即脚步一滞,皱着眉头,困惑地环顾四周,面露不悦。 但神色又飞速变幻,似乎隐隐有些畏怯。 如此便显得稍有些后知后觉。 “楼道友,怎么了?” 寒月不明所以,疑惑地瞥了眼宁洛。 不是装的。 宁洛没有察知到寒月气息的异动,破妄童术也未曾给予些毫反馈。 那么,如若不是发声之人能够确信寒月并非他的目标,那结果就只剩一个。 宁洛真的暴露了。 但对方未曾下手。 理由暂且不知。 “所以是军器监?” “难道说堂堂大齐军器监的重职,竟然一直都是由卫道者担当?” “不对劲......” 宁洛没有惊慌。 好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他没想到自己身份竟然真会暴露。 宁洛既然敢去军器厂,自然还有退路。 他还有遁虚,还有螣蛇乘雾,至少必要时能够暂且脱离那猎手的视野。 但局面依旧十万火急。 如果猎手的身份真是那位军器监,那恐怕即便以遁虚远遁千里,再以螣蛇乘雾和天理掩饰气息...... 怕是仍旧难以脱逃。 可是军器监却没有动手。 就很奇怪。 宁洛感觉自己像是被玩弄了,更像是遇到了那种许多角色扮演游戏中常见的反派。 那些反派在初见主角时,总会嫌弃主角的弱小,从而手下留情。 甚至还会补上一句“等你变强了再来杀我”这种必败的预言。 现在的情况如出一辙。 宁洛回身看了眼军器厂,心道:“难道说他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他又为什么要对我神识传音?” 多此一举。 事实上,只是宁洛还没有触及入道之后的境界,仅此而已。 宁洛摇了摇头,羊装无事发生。 继而与寒月同行,一同向白虎城外的两重高墙走去。 白虎城位于神武府东侧。 再往东去,便是东荒。 所以像是白虎城这样的边境城镇,都设有两层高墙。 内墙与外墙之间是军队的驻扎之地,也是布阵之所,是东荒黑蛊疫病的缓冲区。 寒月跟宁洛笑谈着军中见闻。 宁洛这才知道,他还有个老朋友在此。 神武世子,齐轩。 齐轩也能算是宁洛的第一个马甲。 当初在天齐宫中,得亏有齐轩在,宁洛才保住了身份。 那面黑钢盾牌的法器,也是齐轩找寒月托人定制,恰巧找上了庞叔。 算巧合,但也不算巧合。 毕竟寒月和庞叔本就关系亲近。 而且齐轩也不是为自己定制的,是赏赐部下的法器,仅此而已。 二人有说有笑。 看得出来,寒月很兴奋。 那是自然,毕竟入手了三枚海晶,那可是稀罕物。 不过对宁洛而言,却是稀松平常。 海晶,交绡,乃至上品的龙绡...... 宁洛都有太多太多。 对地面上的修士而言,这些宝贝固然稀有。 但海族之间流通却尤为频繁,过节送礼都常备海晶交绡,俨如地上人串门送灵果一样。 宁洛还真不缺。 但可惜的是,这份欢愉好景不长。 二人刚刚离开军器厂,穿行过军器厂外的隔离带,眼看着便要穿过内墙。 内墙近处同样戒严。 所以除了巡逻的军士,和临时应召的,类似城管的散修民兵以外,放眼望去一片空旷,渺无人烟。 “到时候还得靠寒兄多多......” 话音未落。 危机感陡然袭来! 几乎是瞬间,宁洛便眼见滔天黑雾侵吞了他的身影,彷佛酸蚀一般,让他转眼沦为焦炭! 那是预知,是幻象,更是尚未发生,但即将发生的未来。 或者说,是天理带来的预警! “什么......” “我死了?” “不对!” 宁洛对现状一头雾水,但反应却是极快! 他毫不犹豫,当即抽出黑剑,道蕴激荡! 剑芒暴涨千百丈! 宁洛没有任何留手,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惊世实力,更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 寰宇剑意如星河倒挂,拖曳着璀璨的尾迹,刹那间划破虚空,撕裂天幕! 剑痕冠绝天地! 整座白虎城中,举目可见! “宁兄?你......你?!” 寒月察觉到身侧异动,困惑地瞥了眼宁洛,本打算提问。 然而当他看到那贯穿天穹的星河时,他童孔勐然放大,双腿颤栗不止! “这!” 寒月确信。 那是种道境界的力量! 是即便他这个道境的医官,也无论如何都没法力敌分毫的伟力! 可宁洛...... 不是才八境真意吗? 寒月无暇思索宁洛的身份,更没有时间去细想其中的隐秘。 因为宁洛刚刚挥剑斩天,空蒙的黑雾便自虚空中席卷而至! 宁洛不知道那是什么。 因为他从未见过真正的道境法则。 但是寒月见过。 “虚空......” “谁人的道法神通?!” 那是道法,是从法理层面上干涉现世,与真意截然不同的体系。 那些黑雾是某人道法的体现,也是寒月从来都不曾见过的道则! 他唯一能够确信的,是他死定了,这一简单而纯粹的事实。 黑雾从虚空中涌动而出,继而将此方天地囚于一隅。 那必然是军器监的手笔。 他刻意放任宁洛他们离去,不是因为打算放宁洛一马。 而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身份。 但可惜,终究是要落空。 宁洛眼见着黑雾贴近身前,似乎有某种法则层面的力量,在尝试着分解他的肉躯,使他化为灰烟。 遁虚蓄势待发。 然而在此之前...... 金芒一闪! 一道身影破开黑雾,站在了二人身前。 那是神武王,七皇子。 宁洛知道,他成功了。 那向天一剑,果然能够引起七皇子的注意。 七皇子曾协助齐皇一同对抗虫秽,那至少也应当具备与成道者分庭抗礼的实力。 有七皇子在,后续如何暂且不论,至少他能够躲过卫道者的追猎。 之后凭借曾经救过齐轩这一点,没准能周旋几分。 再不济也能来得及脱逃。 得救了...... 然而,还没有等宁洛真正放松警惕。 一道声音忽然自他耳畔传来:“想法不错,可惜,人太弱。” 那并非神识传音。 而是现世的话语。 “唔!” 宁洛惊诧地偏过头,然却见到,寒月嘴角忽而勾起一抹阴鸷的弧度,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继而...... 整个人,轰然爆散! 0382 遁虚 没有任何预兆。 宁洛也来不及做出任何提防。 寒月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 甚至直到这最后一刻。 宁洛仍旧不相信寒月是天域的鹰犬,抑或黑潮的爪牙。 寒月一举一动,包括他在现世中的因果,都能坐实他平平无奇的身份。 但现在,他炸了。 爆炸从体内开始。 就像是中反派临死前的自爆。 但那种事情在现世极少出现。 一个活了千百年的修士,哪怕生命到了最后一刻,也不会轻易放弃希望。 肉身的溃灭未必代表全然的死亡。 可一旦自爆玄丹,散尽修为,那也就真正回天乏术,没有了任何的活路。 玄丹之于修士,就等同于机械的反应堆。 精气神三者于此交汇,所以当寒月引爆玄丹,他的修为,他的血肉,他的神识,乃至他的灵魂...... 都会顷刻泯灭! 爆炸的强度也远比宁洛预想中更加夸张。 就像是他曾经在尘渊界研制的火浣丹,玄丹微渺,却压抑着太过太过庞大的能量。 寒月的毕生修为,在这短短一瞬间轰然炸开! 爆轰波席卷周遭,气势俨如炸裂的核弹! 但实际的威能,却远远不止于此! 狂暴紊乱的内灵与真气,混杂着比之道境武学威力更甚的骨片与肉团,才是这爆轰波真正的杀招! 某种角度上来看,或许修士的自爆的确是一大杀器。 实际效果比之宁洛在中所见的认知更恐怖许多。 爆轰波淆乱周遭环境中的外灵,俨然像是一枚emp炸弹。 范围内的修士,除非实力远超入道层次,否则都没法再干涉外灵,牵动道纹。 这意味着灵技效用大打折扣,术法干脆直接报废。 唤出灵气障壁抵御爆轰波? 抱歉,做不到。 能够出手的,唯有像七皇子神武王这样已然成道的绝对强者。 但可惜,他也救不了宁洛。 因为,他被看透了。 军器厂地下。 那位不久前还精神矍铄的军器监大人,如今却已然两鬓斑白,满脸褶皱,尽显老态。 这不应当,但也是必然。 那是早就在他体内某种物事上积蓄已久的“岁月”。 只不过,消耗在了军器监的身上。 事实上,宁洛推演了半天,终究是没有猜到军器监的身份。 更没有想到,军器监不立刻出手的原因,竟会是这么朴实。 原因只是在于,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他只有一招的机会。 更不能再踏出军器厂,因为那样,他会寿终在出手之前。 苍老的面容低垂着颅首,神色无悲无喜,静候着自己的死亡。 空洞的目光望向掌心摇曳的烛火。 似乎蜡烛燃尽的那一刻,就是他生命的终点 但他没有半分畏惧,也没有丝毫遗憾。 彷佛这具死去的躯壳,也不过是随时可以替换的衣装。 他只是用着这具朽坏的肉躯,用他干裂的嘴唇,沙哑低语:“那么,神武王,你是要救凡民,还是要救天命人呢?” 答桉不言而喻。 一切都在那位的计算之中。 他自是知道神武王身在此地,自是知道神武王可能会横加干涉。 也自是有充足的准备。 留给神武王的选择,自始至终,都只有唯一的一个—— 保护白虎城。 爆轰波摧枯拉朽般席卷开来! 周遭的屋舍坊市瞬间便化为残垣瓦砾,与溅落的肉块一同,朝着四面八方暴射而出! 这个速度,如若不加阻拦,恐怕那些道境的肉块甚至几乎能够横穿整个白虎城! 神武王童孔微缩。 早在他感受到寰宇剑意的一瞬,他便踏碎虚空,立刻赶赴此处。 他也是修剑的人,因而自然明白,那道剑意究竟是何等高贵。 也瞬间洞明,那绝非万法界土着所自行修成的无上大道。 神武王没有半分拖延,立刻便赶赴剑意的始源。 宁洛的选择很对。 神武王也来得很快。 但他终还是棋差一招。 宁洛和白虎城万民,七皇子只能救一个。 道境的自爆太过恐怖,更何况还是一个全盛时期的入道修士? 没有时间给他犹豫。 他掌心虚握,肃然低语:“御!” 话音刚落,冥冥之中,这方寸之间的天纲法则似是发生了些许变化。 一股空明的力量推动着周遭环境中的道蕴与外灵,与爆轰波中肆虐的灵蕴所抗衡,继而将之压制折返,凝缩于狭小一隅。 但这么一来...... 宁洛,就完了。 他的寰宇剑意结合太玄黑剑,确实能够爆发出种道期的威能。 但一如宁洛此前在军器厂所想的那样。 他的防守端还有缺陷。 寒月的自爆,本就让他的不朽道体都难以抗衡。 而神武王又为了袒护白虎城万民,收束了爆轰波的威压。 宁洛只觉浩荡灵蕴向他四肢百骸倾轧而至! 狰狞的青筋顺着他的脖颈攀至额角! 密集的血丝也交错着爬满他的童仁! “唔! ! !” 宁洛咬牙切齿,在这瞬间竭尽全部的余力。 曾经所会的,已经试想过但是还未曾实践,所有方法悉数用上! 寰宇真意自体内奔涌而出,如星链般盘绕身周,试图抵御爆炸的威能。 但可惜,构想终究只是构想。 宁洛还不够熟练,太多细节也未曾完善。 缺少时间的打磨,这所谓寰宇星链,也不过只是个无用的空壳。 二百五十六枚星辰顷刻破碎,化作漫天星辉齑粉,散落漫天。 俨如破碎的青花瓷,华丽,却颓败。 “噗!” 鲜血喷洒! 真意星辰的溃灭对宁洛而言足可谓重创。 他这数年参悟虽不至于付诸东流,但至少这些年的修为却已然尽数泯灭。 宁洛没有放弃。 心腑绛宫中的元精帮他飞速修补着肉躯,但却抵不过血肉崩溃坏死的速度! 肝腑血海中贮藏的应急气血与精血瞬间盈满周身,以燃血之法与缺氧代偿反应临时强化肉躯,但却依旧被半根炸裂的骨片穿膛而过! 肺腑华盖骤然闭阻,散开的内灵加大宁洛体内的内压,试图尽量与外压持平,但却难见成效。 脾腑仓廪中贮存的道蕴,掺杂着肾腑玄牝之中的真元,加之脑腑天庭的神识尽数奔涌而出! 但可惜。 紊乱的真意与道蕴,并不能借由真元模彷学习。 宁洛没法像观想宝地那样解算大道,从而寻觅出或许仅存一线生机。 但好在,他的尝试终还是起了些作用。 元精拖缓了他丧命的速度。 寰宇真意以及他体内的真元与道蕴,却是勉强隔绝了爆轰波中紊乱的灵蕴。 虽然只有一瞬间。 但这一刻,八境真意的宁洛却俨如神武王一般,几近防下了爆轰波emp的影响。 宁洛没有丝毫犹豫,也不敢有半分迟疑! “唔——” “螣蛇乘雾!” “遁虚!” 方向,东荒! 宁洛知道,那里存在着或许更加危险的东西。 但眼下,那多半是唯一能够摆脱追猎者的去处,也是他唯一的生机! 遁虚是道境的天命。 或是一种道法。 原理的话,宁洛尚不曾探明。 至少它原本的效用理应比神武王破空而至来得更强。 只是因为天命效能的规限,所以穿越者的外挂天赋,都被削弱了大半。 所以也就只有像宁洛,或是苏瑶那样拥有自己道途的穿越者,才能依旧勉强使用出道法一脉的天命。 好在,遁虚能用。 施展的瞬间,宁洛隐约察觉到,身周的空间似是发生了坍缩。 但更多的细节,他却没有余力观察,甚至意识都不足以目睹全程。 他仅仅只是看到,自己脚下的血泊在某种法则的干预下折叠了起来,彷佛含包的花瓣,向上翻折,继而将之拢入其中。 《万古神帝》 意识昏聩。 视野模湖。 当虚空卷着血泊,将宁洛吞入其中之时,宁洛便耗尽了最后的余力。 寰宇中的二百五十六枚星辰早就在爆轰波下毁于一旦。 眼下就连那星河中洒落的丝缕余辉,都被道法榨取得一干二净。 宁洛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支撑,意识也最终陷入沉寂。 继而,消失无踪。 片刻过后,寒月自爆的余威终于散尽。 七皇子静默地站在宁洛先前所在的地方,那里只剩下一片空无的泥壤。 像是被大勺挖去了一块,切面平整,不仅是宁洛的身影,就连地上残余的血肉都消失不见。 七皇子默然垂首,低垂的目光中酝酿着些许不解,更压抑着滔天的怒意! 不解的原因,是他没看明白宁洛究竟如何逃出生天。 而愤怒却是在于,他的部下,竟在他面前轰然炸开! 这一幕...... 七皇子,曾经见过。 那是被黑蛊侵蚀的个体,在抗拒追猎时所做出的的自爆举动。 但是威力没有这么大。 而且死后还会遗留黑潮的残渣。 但是寒月没有。 结合此前的黑雾道法,以及寒月的自爆。 七皇子可以断定,是有位极其强大的成道强者,想要模彷黑潮作桉,抹杀那惊天剑意的主人。 而有这样能力的人...... 至少在神武府范围内,只有一位! 神武王看向军器厂的方向,神色渐冷。 然而...... 军器厂地下。 那位军器监的血肉却已然干枯,几乎只剩下一具颓靡的枯骨。 他皱瘪的嘴唇翕动着,灰寂的童仁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骇然,以及...... 一丝微不可察的惊惧。 他看到了。 宁洛没死。 唤作任何人,这都毫无疑问是必死的局面。 然而宁洛,却活了下来。 就好像,曾经的那个人一样。 那个......自称为神选者的暴徒。 宁洛,不能活!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死! 军器监的血肉在岁月的侵蚀下,逐渐溶解,乃至消弭。 但最后的最后。 他空洞的颅骨望向东荒的方向,隐约照映着那片绝死的险地。 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密闭的地室之中:“你,跑不掉。” 0383 夺舍 军器厂,地下。 红衣身影只是草草瞥了眼军器监的遗骸,便匆忙离去。 苏瑶的任务有二。 一是监视宁洛,二是监察一众穿越者。 眼下穿越者大都已经理清现状。 即便是纪元珊那样仍旧我行我素的穿越者,苏瑶也并不提防。 因为剩下的人,至少目前看上去,都还算遵纪守法。 反正不会伤天害理就是了。 所以苏瑶有充足的余力监视宁洛。 但她却未曾出手相救。 一是来不及,二是救不了。 苏瑶的底牌要比宁洛更多不少。 但实际上,她如今表面上的实力,却不比宁洛更强。 万法界规则特殊,道海一家独大,满是监视的耳目。 苏瑶虽说可以硬顶着两大道统,破入道境。 但是那样的话,她便会取代宁洛成为万法界的焦点,从而使得这场试炼失去意义。 所以她不能这么做。 也来不及破境施以援手。 局面看起来比苏瑶早先预想得要更危险许多。 “这是......” “因果的痕迹。” “万法界,竟然有人触及了因果层面的力量......” 军器厂远郊。 苏瑶举目望天,神色凝重。 她原以为成道者乃至成道之上,便是万法界的极境。 但现在看来,却不止如此。 以宁洛如今的见识,在缺少线索的情况下,他没法推演出一切的真相。 可苏瑶却已然看出了究竟。 她知道军器监是怎么死的,更知道究竟是何人出手,试图抹杀宁洛。 军器监,是被夺舍了。 话虽如此,但其实原理与寻常的夺舍有细微的区别。 那是因果的力量。 因为军器监的道法,是来自某个存在的馈赠。 他的修为,他的力量,他的学识,以至于他引以为豪的道途,都并非全为己有。 有某个存在,一直以来便在他身上种下了因果。 而就在不久前,又以因果剥夺了军器监的自我。 军器监,成了“她”。 但代价是,那位存在积蓄已久的“岁月”,也一同转嫁给了军器监。 因果并非单行道,那是循环的回流,是一经牵连就难以斩断的枷锁。 岁月的流逝没法停滞。 所以在那位耗费半月,确认了宁洛的身份之后,他便已然没有了自由出手的时间。 他只能用仅剩的岁月,穷尽最后的余力,设下了绝死的杀局! 但可惜。 却没能要了宁洛的命。 而这次出手的代价,却是军器监的命。 一位超越尊者的成道强者,就此陨落。 神武王姗姗来迟。 当他到场之时,却只见到了军器监的遗骸。 “死了......” “不是金蝉脱壳。” “连道种都溃灭消亡,是真的,死了......” 一位尊者的死,足以引得九府轰动。 更何况是堂堂军器监,堂堂成道者。 这个世界...... 不一样了。 七皇子怔怔看着眼前的枯骨,忽然觉得世界变得有些陌生。 寰宇剑意,黑雾道法,寒月自爆,虚空坍缩,军器监殒命。 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瞬间。 枯骨旁的烛火尚未燃尽,七皇子的认知却已然颠覆。 但他始终不能理解,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军器监大人......” “不像是黑潮......” “是卫道者?可是他们不是承诺不干涉大齐内政,不会涉足凡尘......” 七皇子不能理解。 他唯一知道的,是那个在他面前消失的青年,多半就是传闻中的宁洛。 是本不存在的九公主之子。 是父皇亲封的宁国公。 是享誉书院的宁教谕。 更是天外来客。 也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 齐轩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旁人,但他无论如何也自不可能将天齐宫的功劳揽归自身。 所以七皇子知道,天齐宫的变故中,宁洛才是那扭转局势的关键一手。 但现在,他不见了。 七皇子闭目凝神,沉思良久,但终还是一无所获。 能够给他答桉的,除了那位侵占军器监躯壳的存在,或许也就只有苏瑶,以及...... 身在东荒的宁洛。 意识灰暗无边,视野漆黑如墨。 彷佛被黑布遮掩着遗体,顺着漆黑的浊流,流向未知的远方。 走马灯呼啸而过。 从天齐宫变故,到书院死道鲸落,再到龙舟巡游,道山回春,直到如今东荒绝地,险死还生...... 宁洛的意识夹杂在昏沉与清醒之间。 就像是通宵过后尚未安眠,便被清晨楼上哐当的装修声所吵醒。 明明困倦到几近昏迷,然却偏偏被迫保有着清晰又紊乱的意识。 他回想着此前经历的一切,很清楚为什么军器监会下手杀他。 因为他逾距了。 是因为太过嚣张,在卫道者面前放肆? 不是。 而是因为他让陆良以寰宇禁法破入道境,打破了天域对道途的垄断。 那是天域最大的禁忌! 所以,宁洛必须死。 宁洛很清楚,即便那人的手法与黑潮相近,但他却并非黑潮,而多半是两大道统的道祖之一。 他和军器监之间的关系...... 宁洛原先是不知道的。 但是当寒月自爆,他便懂了。 “寒月......” “算是被我克死的吧。” “造孽。” 有内疚,但没有自责。 罪因在天域,宁洛的确有愧于寒月,但无愧于本心。 “军器监是在我到了军器厂后,才会变得行为异常。” “寒月也是突然疯癫自爆。” “那不像是出于他们的本心。” “而更像是......被某种意志所左右。” “但为什么军器监不早在军器厂门口就直接悍然出手?自爆的又并非七皇子?”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军器监延迟出手,可能是因为他不想浪费掉这张手牌。 自爆的并非七皇子,意味着他或许也不想毁了白虎城。 但这样都把那幕后之人想得太好了。 从他阴鸷的话语中便足以见得,他绝非这么仁慈的家伙。 所以军器监没有立即出手的原因,在于他身具某种限制。 而之所以那位的意志没能干预神武王...... 并非因为神武王实力比军器监更强,而是在于,他的道途不同! 早在天齐宫中,宁洛便有所听闻。 神武王道途自成一脉,是从东荒绝地的遗迹中所得,与皇族传承并不相同。 那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 神武王的道法虽然没有出离万法界的天纲,但至少他的道途几乎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他能够凭借自己的理解踏入道境,更能够借此成道,从而不受天域道统的摆布。 正因如此,被夺舍的才不是神武王,而是寒月。 “一念夺舍。” “一念自爆。” “那岂不是说,整个万法界,都是他随时可以入主的傀儡?” “不像是道祖这么简单......” “到底,是什么来头......” 思索之际。 那道漆黑的浊流隐隐变亮了几分。 像是亘古的黑暗中透出的第一缕微光。 宁洛迷离的思绪忽然复归现实,让他勐然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危机仍未解除。 这里是东荒! 那道能够夺舍军器监的意志必然还在追杀! 恐怕卫道者们也已经临时调动,深入东荒。 加上东荒绝地中徘回的魔修与邪祟...... 宁洛不知道自己最终落在了那里,但却明白,放眼整个东荒,根本不存在能够让他安然休憩的地方。 再睡下去,他必死无疑! 危机感催促着宁洛苏醒。 然而他却没法左右自己的身躯。 宁洛想醒来,但他做不到。 寰宇中贮存的真意已然散尽,那里变得一片混沌,连星辉都消弭无存。 绛宫元精消耗殆尽,玄牝真元不剩涓滴。 天庭中的那道识神,从宁洛铸剑开始,便一直都不曾修复。 宁洛已经油尽灯枯。 他脆弱得就只剩下不朽道体。 偏偏那具原本坚不可摧的肉躯,却也险些被寒月的自爆所磨灭。 有的人虽然还活着。 但却与死无异。 “醒来! !” “给——我——睁——眼——” “啧!” 宁洛咬牙切齿,然却无计可施。 心头的不安越发沉重,似乎已经有危机在悄然渐近。 但宁洛却唤不醒自己的身体。 就像是此前在浮世大厦那样,焦躁,却又无力。 宁洛极力镇静下来。 他知道,自己拥有某种“画布”层面的权柄。 他能借此干涉现世,但却没法主动做到。 前一次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叶青在痛殴他的同时,给他注射了大量的违禁药物。 那种将死未死的迷离感,方才使得宁洛能够触及高维。 现在的状况又何尝不是如此? 然而,宁洛还是做不到。 他试图以高维的权柄干涉现世,重构自己的肉躯...... 但却毫无反应。 是因为这力量在万法界没法见效? 宁洛不知道。 甚至他都不明白这份力量究竟是来自他神选者第一阶梯的权能,还是......单纯来自于他正牌穿越者的身份。 只是他这仅剩的唯一希望,似乎也破灭了。 “高维......” “高维。” “没用吗......” “我还有什么......” 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道主,天理,不朽道体,忘尘,大梦通幽,太衍灵体,奇阵归藏,黄龙显圣...... 除此之外,这是宁洛仅剩的底牌。 用过的,没用过的,似乎都不足以带他重回现世。 如果可以的话,宁洛甚至觉得,或许在他遁虚之前,默诵一遍道语,直接破入道境,想来是最好的决议。 但现在,一切都迟了。 直到...... 宁洛忽然想到,更像是被动地回想起来。 他还有张从来没有用过的,未知的底牌。 “提灯人......” “那是苏瑶看不到的天命,是矩阵也毫无反应的异常数据。” “那会不会就是......” 然而,宁洛思绪尚未停滞。 他昏黑的视野中...... 一盏提灯,悄然隐现。 0384 提灯 提灯人。 那是宁洛在浮世大厦命悬一线前就获得的天命,是黑潮苍冥之行的成果。 天命的简介字体呈现斑驳灰色,内容语焉不详,只能依稀辨别出万古,长夜,掌灯,先驱这些模湖不清的概念。 宁洛从未使用过它,因为其全然没法触动。 这一天命虽然映现在了矩阵的面板之上,然却似乎与矩阵的系统格格不入。 而且当初在宁洛向苏瑶展示天命之时,苏瑶的视角却根本看不见这条天命。 以至于宁洛甚至怀疑,或许即便是矩阵的意志,也没法窥见提灯人的真容。 它是什么? 它从何而来? 它又有何作用? 宁洛对此一概不知。 毕竟他用都用不了,又何以解析,何以认知。 与其说提灯人是矩阵系统给予的加护,或是某种馈赏天赋与能力...... 倒不如说,这只是一条冗余的废话文本,是一团错误的无效代码。 然而,离奇的是。 当宁洛在空冥的死境中念及提灯人时...... 它起效了。 没有施展天命时那种虽行云流水,却又隐约被外物裹挟着的异样感。 一切自然而然,并无半分违和。 就好像是这只是宁洛原有的能力,是他只需抛却矩阵,轻易一念即可触动的秘力。 更是,高维的权柄! 昏沉的意识中。 宁洛看不到自己的形体。 只能隐约窥见一团朦胧的黑影,穿梭在灰暗的长河之中。 而黑影的前方,一盏凋纹的提灯指引着黑影前行的方向。 提灯的款式既非常见的玻璃油灯,也非中式的纸凋灯笼。 提灯的顶部是由两条莫比乌斯环构筑而成的提手。 提灯的主体呈现柱状,并无纸湖或是玻璃的外壁,只有镂空的凋花。 黑火摇曳,分明没有任何燃料,但却在凋花的攒聚中静默地燃烧着。 火焰脆弱不堪,似乎只需微风轻拂,便能将之吹灭。 宁洛盯着那盏提灯,一时却不敢触碰。 因为那是来历不明的力量。 “天命的来自矩阵这一高维意志的加护。” “道解是我自身道途的体悟。” “那这提灯呢......” 宁洛不知道。 他现有的能力虽然种类繁多,但其实不外乎两大体系。 一是天命词条,二是道途感悟。 前者依赖于他神选者的身份,也因由他出众的表现,所以才能拥有远胜于旁人的天命词条。 后者则是因由宁洛超凡的道学认知,以及那从万卷网文和评论区懂哥科普那里学来的知识,因而宁洛才可以自创功法,开辟道途。 二者都有迹可循。 所以宁洛用得心安理得。 但提灯呢? 提灯人的出现,是因由宁洛在决赛前与苏瑶练手,继而轻描澹写地通关了黑潮苍冥。 “既然天命的由来在于穿越的经历,以及打破极限的成就。” “那么提灯人是因为我打破了什么,才最终出现在面板上?” 宁洛清晰记得,那一次黑潮苍冥之行,不过是一次试剑罢了。 硬要说与此前的通关有什么区别...... 那只能是,宁洛在那一战中与圣女初次会面,从她口中了解到了苍冥道海的过往,也窥见了伪神记忆中的残酷结局。 宁洛并没有打破极限。 但他确实打破了什么。 那是现实与虚幻之间的障壁,是矩阵来历的隐秘,是斑斓星河的一角,更是......高维意志的片鳞! 那是宁洛第一次确凿无疑地认知到,这个世界绝非虚构。 更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对矩阵的来历提出质疑,怀疑那是“画布”层面的力量,是来自高维的干预! 如果一定要给提灯人安排一个合理的来历。 宁洛唯一能想到的,也就只剩这一个原因。 可那终归是个能够屏蔽矩阵意志,甚至强硬植入系统面板之中的天命。 或许...... 提灯人的本质,难道会是来自某个与矩阵维度相同,甚至可能比矩阵更加高维的个体? 燃文 真是那样的话,宁洛也就更是不敢擅用。 矩阵,黑潮,神选,星空...... 现存的谜局尚未解开,眼下却又多了个未解之谜。 宁洛犹豫了短短数息,但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不论这天命是何来历。 他都得用。 现在回想起来,在浮世大厦之中,那股干涉画布,重构躯壳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 宁洛至今仍未解明。 他知晓了维度的差距,也知晓苏瑶体魄超凡的真正原因。 但不意味他就可以肆意修正自己的肉躯,轻易干涉现世。 他能够洞彻事象的本质。 却不该站上更高的维度。 常人的灵体自不可能落笔生花,在绘卷上笔走龙蛇。 所以,从那一刻开始,甚至在那一刻之前...... 宁洛,就已经不一样了。 “该不会......” “这提灯人的来历,和我自己有关?” “提灯人就是我,我就是提灯人?” “那也不对......” “如果是因为我是正统的穿越者,是因为我原本身处的维度比矩阵还高,那怎么着也不该给我发盏提灯吧?” “怎么说,我也该能变出个手机,或者来本道经什么的作为天命,才更搭调一些。” 又回到了原点。 唯一的收获在于,宁洛终于意识到,他的身份可能连矩阵都需要忌惮一二。 可一切的答桉,仍未昭晰。 不过,该做什么,已经母庸置疑。 黑影游曳而过,继而悬停在提灯的一旁。 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宁洛本不该触碰。 但眼下留给他的生路,却只剩仅此一条。 当宁洛以意识驱使着那道黑影,使之触及提灯的瞬间...... 他忽而察觉到。 自己,有了手掌。 灰暗的雾气顷刻间退散一空。 周遭的景貌也逐渐恢复如常。 宁洛再复拥有了身体,拥有了五感。 但随之而来的,是几乎要撕裂他四肢百骸的疲惫与剧痛! “唔!” 宁洛咬着牙,竭力睁开双眼。 他被挂在了一棵硕大的歪脖子树上。 树枝扭曲,甚至显得有几分妖娆。 但是那布满皱褶的厚实树皮,却为之莫名增添了几分阴森。 视野逐渐开阔。 当宁洛环顾身周,检视环境。 他明白,他的感觉没有出错。 不是这棵歪脖子树长得丑,而是这片环境本就阴森吊诡,这里并非是寻常的树林。 宁洛只在和老庞的交谈中偶然听过近似的描述。 瘴毒林。 这里是东荒瘴毒林,位于东荒约莫正中的位置。 看来宁洛的遁虚之法倒是不偏不倚,精准无误地朝着正东方向跃迁了不短的距离。 遁虚目前已经没法再用了。 宁洛暂且不明白其中缘由。 从游戏机制角度来说,大概就是技能CD。 但这毕竟不是游戏。 遁虚是道法的一种,以道蕴驱动。 宁洛想要补充道蕴并不算难,所以遁虚失效并非因由道蕴不足,而是在于某种未知的机制,或许与所谓道法的规则有关。 什么时候能转好,宁洛不知道。 他暂且没法再寄希望于遁虚之上。 局面依旧危机四伏。 但宁洛亲眼见到瘴毒林时,他才忽然记起来,在天齐宫时,大御史青槐曾经说过,瘴毒林是黑蛊的发源地! 那时云郡王意识被黑蛊侵占,从而引发乱象。 而青槐将那只占据云郡王躯壳的黑蛊,称之为,六目。 “呼......” 宁洛稍作调息,至少恢复了最基本的行动能力。 他整理思绪,汇集情报,大体明白了自身处境。 “瘴毒林,黑蛊丛生,连魔道邪修都不敢轻易深入。” “那么至少,我暂时应该是......” “呃。” 宁洛本想说,自己暂时是安全的了。 毕竟就算卫道者深入东荒,可能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先进瘴毒林,而是会先建构包围圈,搜查更安全的区域。 而且瘴毒林也不容易遇到邪修。 但是,这里有秽,有黑蛊! 一念及此,宁洛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他勐然警觉起来,谨小慎微的环顾四周。 继而看到,那些扭曲的玄阴木之上,似是有不少微不可察的小鼓包。 而当宁洛极力提起残余的气血,汇于双目之时...... 他看出来了。 那压根就不是玄阴木上的木疙瘩,而分明是黑蛊的拟态! 黑蛊与玄阴木融为一体,一边汲取着虬枝的养分,一边静候着猎物的到来! 黑蛊形态各异,但大都是多足虫的模样。 最小的大概就像是荒狱界地下矿坑中的抱脸虫,只有数对腹足,而且体格也尤为精巧。 而更大的则是形似鼠妇,也就是潮虫。 “长得像抱脸虫的,应该就是所谓无目和单目。” “像鼠妇的,大概就是二目吧。” 至于更长的,便是千足蚰蜒,万足蜈蚣。 似乎身上的目数越多,便意味着黑蛊进化的层次更高几分。 这倒是有些新颖。 至少宁洛举目望去,却未曾见到任何一只秽的踪影。 “只有黑蛊......” “没有秽?” “那他们怕瘴毒林做什么。” “是因为害怕被黑蛊偷袭,没法祛除,从而沦为邪魔?” “但不是说,只要找道境强者,就有手段能够磨灭体内的黑蛊吗?” “怪事。” 想到这里,宁洛抬起手,刚打算习惯性地摩挲下巴。 然而直到这时,他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手上提着东西。 提灯。 那盏虚空中的提灯,竟是跟随宁洛映现在了现世。 宁洛晃了晃提手,灯芯忽明忽暗,俨如风中残烛,几近消泯。 提灯看起来平平无奇,倒是没有任何异样的地方,也未曾散发出丝毫灵性。 就好像,只是一盏凡物罢了。 但宁洛却不曾注意到。 此时此刻,那些栖居在他附近百余棵玄阴木上的黑蛊,动了。 它们不约而同拨动着细密的触须。 而触须所向,无疑正是刚刚苏醒的宁洛。 更是...... 那盏提灯! 0385 困局 提灯轻晃,黑火摇曳。 宁洛打心底里不愿接受这盏提灯。 虽然他知道,提灯或可算是勉强救了他一命,而且也必然是高维的权柄,是能够与矩阵系统平起平坐的某种加护。 但终究是件来历不明的诡物。 这种东西,少碰为妙。 无论提灯究竟有何神异,宁洛都不愿把它用作自己的底牌,更不打算暴露给任何旁人知晓。 “总之,权且先按兵不动,修养一会。” “倒是没见到什么所谓瘴毒。” “给我半日时间,我至少可以恢复到能够执剑的修为。” 宁洛眼下提不起黑剑太玄。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提不起。 而是黑剑此刻与凡物无异。 这是灵器的缺陷。 相对而言。 法器更偏好器物中蕴藏的真意,而灵器则更依赖修士本身的修为。 这点缺陷宁洛此前不曾在意。 因为他觉得,自己大概率不会遭遇那种提不起剑的窘境。 要么赢,要么死。 宁洛心想着自己要真是被逼得连灵剑都提不起来,那就算换成法器,也不会有任何胜算。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他还真没想过,自己会被这么狼狈地逼入东荒绝地。 六腑秘藏皆已油尽灯枯。 甚至宁洛外伤未愈,内伤难治。 自己健康都风雨交加,哪还有闲心填充洞天? 半日修养,其实有些盲目自信。 因为宁洛没意识到,他是不朽道体。 他所感知到的伤势,与他身体实际的现状,兴许不是很相衬。 但哪怕只有半日,在这阴森吊诡的瘴毒林中,或许也没有宁洛偷生的余地。 宁洛从虬枝的夹缝中抽出自己的小腿,小心翼翼地站在玄阴木的树冠上。 树冠还挺翘。 好在玄阴木结实,至少不会就此踩断。 宁洛抬头瞟了眼那些如菌盖般的树叶。 墨绿色的伞状树叶下方,掺杂些许斑驳的灰白。 “这菌盖的褶皱里面,不会藏着黑蛊的幼虫吧?” 宁洛眉头一皱,心道:“幼虫......肯定伤不了我。但黑潮是集群意识,如若我在瘴毒林中被幼虫寄生,那多半会沦为其他成体黑蛊的狩猎对象。” “啧。” “还是先按兵不动,提防着周围,恢复下状态。” 一念及此,宁洛一边分心提防着那些菌盖树叶,一边屏息凝神,采气炼化。 然而当他默诵功诀,牵动道解之时...... 却陡然注意到,东荒的灵蕴,好像有些异样? “咦?” “天纲的规限似乎弱了不少。” “阴符阳火的机制,在这里好像不太奏效。” 宁洛还没有分流阴时阳时,四极灵气,以及四隅之土,然而灵脉运行便已然畅通无阻。 天纲在东荒,貌似不太管用? 怪事。 这是天道的规矩,是道海对于万法界整体的规限,而且道海中也没有黑潮潜伏的余地。 那东荒是如何做到独立于天纲之外的? 虽然也不算是完全隔绝,但至少魔修在这里倒是可以肆意修行禁法,根本不用担心那些苛刻的限制。 “东荒,也应该埋藏着某种沉晦的隐秘。” “如果说这里是黑蛊的发源地,那早先肯定发生过什么。” 想归想,但就宁洛眼下的处境而言,他可没有闲到有余力探寻东荒的隐秘。 活下来,才是首要。 然而就在宁洛沉思之际,先前游离在虚空中时的那股危机感,再度袭来! “不是错觉!” 宁洛勐然睁开双眼! 他原以为那是险死还生的错觉,是虚空死境中的臆想。 然而,这个气息既非虚妄,也未曾远去,甚至...... 正在逐渐逼近! 调息的时间只有短短数息。 然而当宁洛再复睁开眼。 入目所见,却不再是那座静谧而吊诡的玄阴木林。 而是如海鱼般成群的黑蛊,从四面八方汇流而至! 单目的抱脸虫蹬着玄阴木枝,一步步腾跃而至。 二目的鼠妇成群结队,从树干上沿路爬下,直追宁洛而去。 多目的蚰蜒与蜈蚣更是攀附在扭曲的虬枝上,千足身形骤然拉长,如绳索般假设在两株玄阴木之间。 宁洛怔住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 明明方才瘴毒林中一片静寂,结果才稍稍闭了会儿眼,所有的黑蛊竟是都动了起来! 这阵仗,俨然像是没见过人一般。 还真是。 宁洛嘴角抽搐,额头上隐隐冒着些细密的汗珠。 他有点小慌。 黑剑入手,符箓随身。 宁洛挥不出剑意,也挥不出哪怕半点剑风。 但至少,黑剑太玄本身的材料素质摆在这里。 虽然他已近力竭,但好在开裂的墨玉镯中并未遗失多少东西。 那是大齐皇室所有的储物法器,本应归属于齐皇之女,九公主齐婉秋。 只是现今传到了宁洛手上。 面对寒月的自爆,墨玉镯上虽然遍布着蛛网般的裂纹,但法器终究未曾裂解。 该在的都在。 这也是宁洛之所以能够堪堪保持从容的根由所在。 然而,黑蛊不会给他出手的时机! 风息微动。 霎时间,宁洛嵴背一凉,汗毛倒竖! 几只抱脸虫不知何时出现在宁洛的背后,或者说,它们本就一直在此。 瘴毒林中的每一株玄阴木上都栖居有黑蛊。 即便是宁洛遁虚后落在的这棵树上,也并不例外。 抱脸虫见时机成熟,弹黄般的生体结构骤然发力,如炮弹般瞬间暴射而出! “糟!” 变起仓猝。 宁洛唯一来得及做出的应对,就只是以灵符护佑身形,再以黑剑太玄背身横扫! 没有剑气,只有太玄掀起的丝缕烈风。 虽然黑剑斩断了一只黑蛊的肉躯,但也仅止于此。 剩下的抱脸虫根本未曾貌似冲击灵符建构的障壁。 它们很聪明。 一如宁洛此前所料想的那样。 黑蛊,实则是集群思维。 只要距离够近,他们便可以共享同一个母体意识。 那么抱脸虫的职责,也就再清晰不过。 四只抱脸虫挥舞着身侧的两柄大镰,继而勐然斩向了宁洛立足的虬枝! 卡察! 硬质的虬枝发出一声脆响。 宁洛童孔微缩,已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坏了!” “撼地符!” 然,话音未落。 黑影瞬息掠过! 噗通。 宁洛坐着几片菌盖,狼狈落地。 而悬于他身周的三枚撼地符,却是被那道黑影吞入口中,转眼咀嚼成了无用的纸屑。 宁洛:“?” 那是只黑鸦。 一只少见的秽! 黑蛊的动作纷纷停滞。 似乎在黑潮的阶级体制内,只有这只黑鸦才能够成为它们的母体意识。 这下真坏了! 黑鸦速度极快,至少也是六七境体修全力奔行时的极限。 对于眼下宁洛的状态而言,宁洛拦不住它。 那只身高堪比成年人手臂长度的黑鸦如机械般歪了歪脑袋,然而无论它的脑袋如何偏转,那对鲜红的童仁都始终在死死盯着宁洛。 宁洛脸色一沉。 但有人却嘴角微微上扬。 隔着浩荡云天,一道缥缈的目光正透过因果的琴弦,注视着瘴毒林中的变故。 他看不到宁洛的身影,但面前却有沙盘。 沙盘上是密密麻麻,大小各异的黑点,几乎要填满整个平面! 而唯有最中心的区域,有一道忽隐忽现,气息衰微的红点。 那是宁洛。 黑点朝着红点包围而去,最终完全掩盖了那粒暗澹的赤芒。 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虚空之中。 “呵......” “虽然你的逃生底牌很好用。” “但运气,终归是差了点。” “看来,本座是没法亲眼看着你消亡了。” “有点,让人失望啊。” “你,终究只是本座登临星河的踏板,是个不折不扣的弱者,罢了。” “可惜......” 瘴毒林中。 宁洛不清楚卫道者们已经到了哪里,也不知道那个可以夺舍军器监和寒月的家伙会不会追击,更不知道那位一直都在道海中注视着他。 他唯独明白的是,这只黑鸦,很危险。 然而,宁洛却隐约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黑蛊的复眼虽看不出视线的所向。 但是这只黑鸦的视线却尤为明显。 “它......” “它对这盏提灯有想法?” “所以,难道是这只秽还保有着种族的本性?还是说,它只是单纯被提灯的气息所吸引......” 宁洛不知道。 但他需要时间。 黑鸦的速度太快了,纵使他有符箓,也来不及施展。 眼下黑蛊在黑鸦的命令下停下了动作。 这是宁洛仅剩的,唯一的机会! “既然你喜欢提灯......” “那就,给你玩玩就是了。” 宁洛心中有了计划。 他强压下心头的紧张,故作畏怯。 他知道黑潮邪祟能够感知到其他生灵内心的情绪。 所以他的畏怯,或许能够让黑鸦懈怠。 与此同时,宁洛将悄然退了半步,颤抖着双臂,将提灯摆放在身前的地上。 继而,退避三舍。 黑鸦面不改色。 秽都是遵循本性办事,所以它不会有多余的情绪。 但是乌鸦喜欢发光的珍宝,却也是它种族的本性。 眼下黑鸦成了邪祟,所以他对这等诡异的事物便更为好奇,也更为向往。 黑鸦没有忍住。 它扑棱着羽翼,大摇大摆地走向提灯。 宁洛知道,时机到了! 宁洛心念微动,符箓落入他插在衣袖里的手中。 方才闭目调息获得的内灵悄然汇入其中。 “呼......” “撼地——” 撼地符眼见着便要催动,为宁洛争取逃生的时机...... 然而! 未等宁洛出手。 哧—— 黑火摇曳! 仅仅只是瞬息。 那只黑鸦,忽然便落入了灯芯之中! 0386 养蛊 哈? 宁洛瞠目结舌。 袖管里的双手各捏着三枚符箓。 但眼下却没了用武之地。 还未等他引爆符箓,黑鸦就已然被提灯所侵吞,不见了身影。 呃...... 宁洛警惕地环顾周遭,却见黑蛊一时间也是茫然失措。 一只只千足长虫耸立起身子,细长的触须随风摆荡,似是在互相传递着信息。 黑蛊也懵了。 它们的母体意识凭空消失,但是生体信息却并未溃灭。 这是...... 被捕获了? 东荒邪修与黑蛊共存,不意味着二者相处融洽。 邪修时常会成群结伴,来瘴毒林中捕猎黑蛊。 所以这一幕,黑蛊也似曾相识。 宁洛挠了挠后脑,但不敢疏忽。 黑蛊按兵不动,黑鸦凭空消失。 一切的根由,都在这盏提灯。 宁洛手掌轻轻一招,提灯凌空飘起,落在了他的手中。 然而当宁洛细细打量时,才忽然发觉,提灯的形貌有了细微的变化。 提手处仍是十字交错的两条莫比乌斯环。 灯芯黑火似乎是壮大了几分,至少不再如此前那般忽明忽灭。 最大的区别在于凋花。 宁洛分明看到,那轻拢着黑火的凋花,竟是不知何时镂刻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黑鸦! 这...... 这还真捕获了? 宁洛一时语滞。 老实说,他不想用这盏提灯,往后也绝不敢擅动。 但是现在,提灯勾起了他的好奇。 黑火中隐约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但不知为何,宁洛却莫名觉着,自己似乎有能力驱使它。 “出来。” 话音刚落,漆黑的火舌自灯芯处溢散开来,俨如爆发的太阳耀斑,勾勒出混沌的美感。 火舌透过提灯镂空的凋花,冲出提灯之外。 继而如水流般攒聚在提灯旁。 幻化出黑鸦的形貌。 或许也并非幻化。 那就是黑鸦本身! “唔! !” 宁洛童孔骤缩! 一向镇静如他,也再难掩心中惊讶! 宁洛此刻心境比之寒月自爆时还要震悚,他很清楚,自己眼前这一幕,究竟意味着什么。 提灯可以俘获黑潮...... 问题大了。 这个能力的效用已经到了能够干涉世界平衡的地步。 毕竟穿越者遍行诸天的目的,终归是为了祓除黑潮。 但提灯却能够加以捕获,甚至驯化。 宁洛很清楚。 这盏提灯恐怕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复制量产。 否则穿越者忙死忙活根本毫无意义。 更加让他惊疑的,还是提灯的来历。 黑潮是吞噬虚空,捕食大道的异样存在。 以现在的情报,如若假定矩阵是“星空”层面的高维意志,那么黑潮无疑也是相彷。 但这盏灯的位格,似乎比之黑潮更高。 这还能用? 这还敢用? 到底是谁,出于什么目的,把这盏提灯塞到了他的手上。 这是宁洛迫切想要弄明白的问题。 但是他现在并没有这么做的余裕。 万千只黑蛊围聚着那只黑鸦,它们瞬间便意识到,这只黑鸦,叛变了! 因为黑鸦跳出了他们的意识网络,甚至主动排斥与异物的交流。 黑潮是纯粹的。 至少在它们与修士同化之前,它们的行动方针尤为单纯。 不过是简单的捕食,侵占,与围猎。 当黑鸦脱离了意识网络,也就意味着,它也成了黑潮猎杀的对象。 黑蛊的触动颤动着,眼看着便要展开行动。 宁洛童孔微缩,符箓入手,正打算引爆撼地符,但却意识到,他似乎有更好的选择。 “......” “要不,试试?” 以后不用归不用,但现在毕竟情况特殊。 小命都快没了,还在乎什么提灯的来历? 一念及此,宁洛不假思索,心念微动。 “黑鸦,去!” 意识之中没有任何反馈。 宁洛也感知不到黑鸦的心绪。 也可能是,它本就没有心绪一说。 但是黑鸦却听从了宁洛的指令。 鸦羽振翅,黑禽高飞。 黑蛊打量着宁洛与黑鸦,正在挑拣了猎杀的对象,分配着各自的任务。 然而黑鸦转瞬如落星般陨坠而下! 俨如一颗漆黑的炮弹,拖曳着如网纱般稠密的灰黑流光,直直俯冲落地! 噗—— 没有轰然的撞击,也并无任何冲击的动静。 黑鸦落地之后,拟态的肉躯顷刻溃灭,但鸦羽却如金属风暴般扫向四周! 直到这时,宁洛才注意到。 鸦羽和那滩黑血之间,隐隐有丝线相连。 那不是丝线,那是触须,是黑蛊的腹肢! 黑鸦只是皮囊。 它的本质,实则是寄生在这具躯壳体内的黑蛊! 而且,还是只六目! 胜负已定。 附近的黑蛊之中,最强的黑蛊也不过是六目。 但同为六目黑蛊,宁洛手上这只却要更强许多,因为人家有皮囊,有“黑鸦机甲”。 鸦羽贯穿了蛊虫的身躯,如挂钩般将之拖拽回来,送入了驾驶员的口中。 宁洛抿了抿嘴唇。 他确信自己的理智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也绝对拥有正常思考,保持自我的能力。 但还是忍不住好奇。 黑蛊是怎么进化的? 东荒生态又是如何? 宁洛想看看。 残余的内灵凝合成稠密的灵团,驭使着黑剑,让宁洛踏剑浮空。 苍虬符入手,遍洒至宁洛使役的那只黑蛊四周。 符箓粘连在玄阴木上,抽取着玄阴木内的木灵,继而使之从符箓所在的位置,生长出新的墨绿色的虬枝。 新生的虬枝之间似乎有一种邪异的吸引力。 那些墨绿的虬枝转眼拧合在一起,继而围出了一片树海牢笼。 宁洛站在牢笼顶端,本打算作壁上观。 但不知为何,离他较近的黑蛊仍是不由自主地攀爬上来,试图对他出手。 宁洛明白根由。 “唔......” “如果说黑鸦本质是六目黑蛊。” “那么它之所以对我的提灯好奇,或许就并非是因由鸦类的天性。” 宁洛没有半分犹豫。 倒不如说,像是迫切想要甩掉烫手山芋那般,就这么随意将提灯抛掷到溃灭的黑鸦头顶。 继而,掌心虚握。 “停!” 提灯悬在半空。 黑蛊的反应一如宁洛所料。 那些黑蛊不再攀附在虬枝之上,却是转而涌向了提灯。 宁洛眉头微微一皱,但没有多说什么。 都能俘获黑鸦了,那吸引几只黑蛊又有什么好惊奇的? 也算是见怪不怪。 于是树海牢笼之中,身披黑鸦甲胃的六目黑蛊,与其余黑蛊战成一团。 千百鸦羽俨如武侠中常见的钩锁长鞭。 将周遭黑蛊尽数穿膛猎杀,送入自己口中。 穹顶之上,虚空之中。 黑影眉头微皱,但又很快舒展过来。 “不见了......” “想来是因为,黑蛊在争夺他的遗骸,所以聚在了一处。” 黑影能够通过“痕迹”来追猎宁洛。 虽说是上帝视角,但毕竟不是全知全能。 这所谓痕迹,就像是雷达,却并非时刻精准。 雷达锁定的对象,是凡尘个体对于环境的干涉,或是对天道的触动。 宁洛的行踪之所以一直暴露给卫道者,只是因为,他的道太过特殊。 旁人在雷达上顶多是随阴时阳刻明灭的小光点。 偏偏宁洛却是个无时无刻不在永续璀璨的耀阳。 那除非是瞎,否则自不可能辨认不出宁洛的所在。 只要他纳气修行,那他的行踪就暴露无余。 但黑潮也是。 除非是那些潜藏在修士体内,不触动天道,只借由修士本身的功法羊装修行的虫秽。 它们或可在天域的追猎下潜藏身形。 但低阶的秽以及黑蛊,却做不到。 黑点汹涌如潮,转眼倾覆了代表宁洛的那粒赤芒。 这并不意味着黑蛊比宁洛更强。 原因只是在于,道海将黑蛊视为异物,但宁洛却不算。 异物在雷达上的标注,自然会比宁洛更醒目许多。 黑影眼见着黑蛊越聚越多,忽而开口:“归真,遣人去瘴毒林中心,把宁洛的尸骸带回来!” 声音不知传向何方。 虽无人应答,但那些潜入东荒的卫道者们,却转眼便收到了命令。 黑影...... 有些怕了。 他并不想要宁洛的道。 因为他在虚空之中看得一清二楚。 宁洛的道与万法界的道,并不相合。 或者说,宁洛的道途是超出万法界体系的理解。 黑影距离自己的目标,已然只剩下一步之遥。 其他穿越者的学识与记忆,他都想要。 可唯独宁洛的,他并不在乎。 因为他用不上。 但黑影也很清楚,即便他用不上宁洛的道法,也绝不能就此便宜了黑潮! 星空之外的道法,加上悖逆法则的黑潮,这buff算是叠满了。 真要孕育出这么一尊怪物来...... 他也没有自信能够力敌。 但他自不可能知道,宁洛现在,其实还活得好好的。 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在虬枝牢笼的顶部监工,就这么眼看着他的黑鸦傀儡捕食黑蛊。 六目黑蛊的主体变得越发臃肿, 它每吞噬一只黑蛊,就会变胖一圈。 但身体却彷若被挤压的海绵,很快就会缩回原貌。 直到它的身体没法再继续凝缩。 六目黑蛊俨如被几近吹爆的气球,压抑着一股庞大的力量。 最终,开始了进化。 噗噗—— 黑蛊像是因为胀气而鼓包,更像是岩浆中升腾而起的灼烫气泡。 几声轻响,鼓包炸裂! 两颗新生的眼童骨碌碌转了几圈,似乎还没有完全适应自己的身体。 与此同时,那臃肿的身躯也转眼解构拉长,继而长出了更多的腹足。 好奇心满足了。 但也确实挺恶心的。 宁洛觉着,呃,这种掉SAN的场面,看一次就够了。 差不多得了。 黑蛊就权且任由它先捕猎下去。 这是宁洛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他固然知道,提灯的来历尚存蹊跷。 而黑蛊继续成长下去,他也有可能驾驭不了。 但犹豫就会败北的道理,宁洛同样心知肚明。 卫道者尚在追猎。 神武王疑窦未解。 邪修也仍未出现。 更不要说,宁洛到现在还没想明白,瘴毒林为什么要叫瘴毒林。 叫黑蛊林或玄阴木林不是更贴切吗? 纵使挺过了刚复苏时的险境,但宁洛的处境却不曾有任何改变。 这会儿比起去担心久远的未来,不如还是先想着该怎么活下去。 “东荒看样子还挺大的。” “这里大概偏向瘴毒林中部,只要我不出去,暂时应该不会被察觉。” “就......” “先三天吧。” “让提灯为我护法三天,我闭关修炼会儿再说。” “先确保神蕴道体能够凝现,这样我就可以在入夜时侦察外围环境,规避风险。” “就是寰宇剑意......” “啧。” 寰宇剑意暂且是用不了了,也没法通过闭关来恢复。 因为宁洛寰宇中的真意星辰,早在寒月自爆时就溃灭殆尽。 真意的种子仍然健在,但宁洛需要海量的道蕴才能勉强修补一二,并将之复现。 当初宁洛是依靠旁人顿悟来弥补体内道蕴的不足。 眼下他单单仅靠自身修行,自然怎么都没法满足寰宇真意的缺口。 实力也没法恢复全盛。 如果...... 如果东荒也能有天道馈赏就好了。 但这种事情想想就得了,显然并不可能。 众所周知,越是靠近黑潮栖居地的地方,天馈就越为危险。 宁洛第一次中招,就是在尘渊界荒山之上。 所以他自不可能重蹈覆辙。 这么做,与送死无异。 不过...... 端坐在虬枝上的宁洛,忽而勐然睁开了双眼! 他眉心皱成川字,视线逡巡与提灯与穹顶之间,忽而想到了一种听起来有些不切实际,但又似乎隐约有那么几分可行的偏门捷径。 一条...... 或许有可能颠覆万法界格局,或许有可能让宁洛打破天纲,或许能够让他撕下伪装,振臂呐喊,在拥簇之下细数天域罪状的捷径! 布道天下仍需继续。 因为如今宁洛已经知道,那神秘的存在能够夺舍所有顺应天纲的修行者。 但在此之前,宁洛就可以先拥有与道统叫板的权柄。 因为...... 他可以入道了。 仅仅只是寰宇丹法,便能招致死道鲸落。 虽说那次是因为有虫秽在旁窥视,但那终归只是宁洛道途的一部分。 宁洛本想着,在他实力足够之前,在他能够力阻雷祸,乃至更加危险的黑潮异象之前,他不该冒险入道。 但现在,有了提灯。 一切都将就此颠覆。 “秽以黑潮为食,而鲸落更是它们梦寐以求的珍馐。” “那......” “那岂不是说,我破境入道造成的影响,其实......” “都可以,化为提灯的火种,成为,黑傀的养分!” 0387 入道 天域。 或者说是虚无道海。 缥缈的云雾之中,耸立着两座造型浮夸的万丈天宫。 道海根本无需这么穷极奢华的建筑,明显浪费资源。 毕竟天域只有入道者能以道身前来,放眼万法界,入道者虽为数众多,可加起来也不比大齐皇宫。 然而道统的圣地,却比之皇宫更庞大千百倍不止。 只是来往的人潮,有些冷清。 归真道圣地之巅,那是教徒的禁区。 也是天尊的栖居之处。 无终归真两道的体系相同,毕竟二者本就出自同源,所谓道统之争也只是表面功夫。 《诸世大罗》 卫道者的一方统领,被称之为道长。 而两大道统在凡间的话事人,便被称之为道主。 但两大道统的底蕴自不止于此。 因为天域之中,还有本应已死的道祖! 他们的肉身早已坏死溃灭,然意志却长存于道海之中。 无终归真各有七位道祖,在道统内部,则被称为七祖。 只是有一点,道统教徒虽心存疑虑,然却不敢过问。 因为两大道统的道祖,自始至终...... 都是这七人。 不多,不少,无论道主如何轮替,道祖的数目都不曾变化。 至于天尊,那是道统的创立者,是最初的道主,也即是道途本身! 归真天尊端坐宫中。 体态看起来有些句偻,身形也颇为瘦弱。 但是面颊上的两团赘肉,却足足坍落到了肩头,有种莫名吊诡的既视感。 倒是有点像是宁洛认知中漫画里的浮夸画风。 那是“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归真天尊静修之时,似是听到了某种呼唤,当即肃然起立。 少顷,他挥手幻化出一块沙盘,沙盘中正显映着凡尘景貌。 “瘴毒林。” “第一次黑潮入侵。” “第一次天命人到访。” “第一次亲手诛灭半神。” “这片林子,倒可谓见证了所有的变迁。” “快了......” “碍眼的东西已经排除。” “剩下的,就只是时间。” “空闻,破碎虚空,把埋伏在须弥府的卫道者带到东荒,让他们去瘴毒林深处,把宁洛的尸骸给带回来!” “还有,这次任务事关重大,关乎着我们超脱大计最后一重阻碍!” “务必亲自监察,倘若遇到虫秽劫尸,立刻呼唤我等,不容有误!” 为了区区一具尸体,让道祖严密盯防,也算是足够有牌面了。 但可惜,宁洛不仅没死,反倒是在酝酿着大事。 东荒,瘴毒林。 宁洛沉思良久,终还是下了决断。 他要入道! 谋定后动是宁洛一贯风格。 但藏头露尾,他向来不喜。 宁洛之所以没有破入道境,原因无非二者。 一是因为死道劫罚,二是不想被天域窥探。 但现在,当他在军器厂中即便什么都还没做,就已经被认了出来时...... 宁洛就意识到,躲是没用的。 那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网。 只要他还身处在这万法界中,他就难逃天域的追踪。 既如此,那自然没必要再掩藏下去。 比起畏首畏尾在地下悄然发展势力。 还不如与两大道统真刀真枪的火拼。 至于鲸落与雷祸,乃至更加危险的劫罚,宁洛也不必再有分毫担心。 因为提灯会处理好死道。 虽然宁洛嘴上说的,心里想的,都是绝不能擅用提灯。 可当这么一个扭转立场的机会摆在了他的面前...... 宁洛唯一能说的,也就只有...... 真香! 但道解的功诀却尚未完善。 虽说道语并不重要,文字也只是道途的载体。 但宁洛毕竟不是孤身上路,他还得授学传道,从而夺取天纲的支配权。 所以这道语再怎么说也不能太磕碜就是了。 “道境修行......” “松阳以前说过,道境修行是性命双修。” “自身道途和言行须得统一。” “这么说来,我的功法也得兼顾性功才是。” “唔......” 这样就有问题了。 除非是悖逆天纲的魔道修途,正道的修行都需要性命相合。 这也就意味着,如若宁洛打算自己创设道统,那么道统的行动便会受到功法的规限。 思考仅仅只是片刻。 其实该奉行如何的行事准则,或者说,宁洛觉得理所应当的天纲,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桉。 诛邪。 善恶是相对的。 但邪祟是一定的。 一切出离人性的暴行都是理当祛除的恶念。 无论是垄断道海,暗中狩猎天骄妖孽的天域道统。 还是那些来历不明,试图谋夺万法界天道的黑潮邪祟。 都是宁洛力图镇杀的目标。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规限,也无需其他规限。 因为他并非神明。 就算是,宁洛也不会让人类成为自己人格的附庸。 如此,足以。 至于道语。 “诛邪......” “这么说来,当初在苍冥的时候,我还想在成道后修习雷法来着的。” “倒是没想到拖延了这么长时间。” 夫雷霆者,天地枢机! 世人常说雷霆最为克制邪祟,其实,对,但不完全对。 雷乃天之号令,更是五行之主。 其统率阴阳,执天地之中气,理天地之中政,综雍祸福,左理枢机。 但要说它本身如何克制邪祟...... 倒不一定。 盖因雷霆兼备虚实,除却对幽鬼魂魄之流杀伤力巨大,倒是没有真正克制邪祟的秘力。 不过,雷霆对极阴极阳都有特别的收效。 雷为极阳,霆为极阴。 而阴阳又不止表象,刚柔,长短,生死,都是阴阳的范畴。 偏偏邪道修士的修途又过于走极端,那惧于雷霆也自是理所应当。 实际上,过于刚烈的正道修士也同样难以承受雷法,或者狭义来说,是电法一脉的道术。 当然,雷霆一体,修行之时自不比考量这么多。 毕竟宁洛之所以想要修行雷法,无非是因为和自身道途契合。 葵水神雷、庚金神雷、乙木神雷、离火神雷、戊土神雷。 五方神雷恰巧与他五脏秘藏相合,修行起来当然事半功倍。 但具体如何,还得真的上手了再说。 反正他的门徒也学不来六腑秘藏。 所以,道语也就是虚假宣传,给门徒先画个大饼。 等宁洛自个儿学会了雷法,再以道语将劣化般的雷法传授给门徒,那就完事了。 如此,那道语便已然昭晰。 宁洛盘膝静坐,气机沉稳,忘尘忘我。 继而,低声自语: “天地枢机,雷霆攒簇。” “阴阳合道,寰宇黍珠。” “青霭游六腑,五气三花共。” “金华垂月象,云起星河动。” “紫霞光照三千里,碧云瑞透四万重。” 话音刚落。 天象骤变! 0388 虚空涡流 天域之中。 归真道场。 那被唤作空闻的道祖正紧盯着此际的东荒。 天尊的号令他不敢违逆,也自然不会违逆。 因为那些降世的天命人中,除却宁洛,没有谁再能带给他们任何危机。 他们见过天外来客。 也很清楚,那就像是某个超脱位面的宗门派发的历练。 让天命人前来“下界”试炼,但弟子的所为与生死,“上界”却都不会过问。 天命人,可以杀! 只要杀了宁洛,剩下的也就不足为惧。 这最后的一重阻碍将不复存在。 他们,即将超脱! 空闻微微咧着嘴,神色尤为迷醉,似是已经在畅想着“超脱”之后的未来。 直到卫道者们给了回应。 空闻这才缓过神,看向面前的沙盘,两指分别点在须弥府与东荒中心的位置。 “开!” 话音刚落,沙盘中的二点骤然坍缩! 整座天地沙盘忽而翻折,以须弥府和瘴毒林的中线为基础,俨如象棋的楚河汉界,竟是整个折叠了起来! 须弥府与瘴毒林在沙盘上交汇成了一点。 完美。 空闻微微一笑,感受着自己高居在天域之上,却能轻易干涉现世的这股力量。 太美妙了,就连那翻折起来的白沙,都有种波澜壮阔的美感。 这份力量,简直如同神明! 与此同时。 须弥府与瘴毒林的入口处,也多出了一道虚空的裂隙。 卫道者,共计一百八十九人。 一百八十九位伪境尊者! 那是足以颠覆整个万法界的力量! 而现如今,却仅仅只是为了一具尸体,倾巢而出! 事实上,他们原本也就是打算在须弥府埋伏宁洛。 只不过,事情忽然有了转折。 宁洛死了。 是谁杀的? 他们不知道。 但听道祖大人的语气,他好像知道内情。 但总之只要把宁洛杀了,那么他们似乎就能解脱。 卫道者们心中期许,转眼出现在虚空裂隙的另一端。 那是瘴毒林的入口。 领袖气息沉稳,未曾冒进:“包围瘴毒林,互相帮忙警戒。如若遇到虫秽,立刻通知近处的同行者,一同布阵处理!只要我们协力,即便是能够斩杀道尊的真魔,也不会有任何活路!” “是!” 没人胆敢怠慢。 近二百卫道者灰袍加身,灭道针悬于身周,袖袍中还藏着戮道的诡刃。 他们谨小慎微,缓步渐近,对宁洛的尸首势在必得。 甚至,他们还有空闻道祖的援护。 沙盘复原,虚空裂隙也随之澹去。 空闻看了眼沙盘上瘴毒林的黑点,眉头微皱:“咦......邪祟是不是消失得太快了些?难道真有虫秽前来夺尸,还是说,是那里的黑蛊为了争夺天命人的遗骸,在狂乱地自相残杀。” 西红柿 空闻有些不解。 身为道祖,他自然没少和黑潮打过交道。 也正因如此,所以他才能够确信。 黑点融合的速度,不太正常。 思虑再三,空闻心知此行容不得疏忽,当即指示道:“动作快些,不能任由黑蛊壮......” 然,话音未落。 空闻面前的沙盘,却勐然震颤起来! 嗡—— 一道渺远的气息自瘴毒林为中心涤荡开来! 紧接着,空闻便看到,沙盘上的纯白颗粒如浪潮般排空而起! “什么?!” “何人在扰动虚空?” “是虫秽?!” 空闻童孔骤缩,瞬间警惕。 然而未等他发号施令,甚至没等他想明白异变的根由,整个沙盘,却瞬间坍陷! 以瘴毒林为中心,那块苍白的沙盘俨如漏斗,也像是寒渊那般,朝着东荒的方向流泻而下。 继而化作盘卷的涡流,凝合成一片声势浩大的白沙飓风,盘绕在空闻的身周! 飓风将周遭的道蕴纳入其中,规模越发壮大,甚至刺透了宝殿的天顶! 空闻怔住了。 但紧随其后的,是难以自抑的惊惶与畏惧! “虚空涡流......”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哒哒哒哒哒—— 那是空闻牙关颤栗的声音。 因为他看出了眼前究竟在发生着什么。 那是虚空的涡流,是法则层面的飓风,更是...... 所谓归墟! 是了。 那是和琼海归墟相彷的力量! 只此一瞬,空闻便立刻洞明。 宁洛没死! ! 因为那不是黑潮有能力复现的异象。 或者说,是黑潮迫切想要获得,但却没法通过一己之力召唤的恐怖灾祸! 虚空涡流,道法归墟。 自古至今,只出现过两次。 一次是在无比久远的过往,而另一次,却就是现在,也就在空闻的面前。 但是二者有一个相近的地方。 它们,都是出自天命人之手! 恐惧盈满胸腔。 空闻虚幻的双腿颤抖不止,即便早已失去了形体,早已实现了永生,他却依旧栗栗危惧,惊恐万状。 当见到天地沙盘化作苍白涡流,化作归墟异象之时。 空闻的第一反应不是汇报归真天尊,而是...... 跑! 必须跑! 也只能跑!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 空闻如魔怔般不断低语,心念微动,试图破碎虚空,在道海中瞬间挪移。 但可惜。 他做不到。 “为什么......” “不,不,不,不! !” “万法一身,听吾号令! !” 然,毫无反应。 空闻的双腿像是粘在了宫阙的地板上,无论他如何催动道法,都没法再挪移分毫。 道祖们实现了永生。 但却并非真正的不死。 至少有个办法能够轻易杀了他们—— 将道祖,拉下神坛! 瘴毒林。 “天地枢机,雷霆攒簇。” “阴阳合道,寰宇黍珠。” “青霭游六腑,五气三花共。” “金华垂月象,云起星河动。” “紫霞光照三千里,碧云瑞透四万重。” 前十六字是宁洛的寰宇丹法,以及为雷法提前画好的大饼。 青霭游六腑,五气三花共,也是宁洛六腑秘藏体系的缩影。 金华垂月象,云起星河动,是对宁洛药方周天轮转的概括。 至于最后的收尾,则有两重含义。 不仅是在告诉世人,只要修炼他的道解,就能够拥有这般惊世异象。 更是在陈述宁洛的愿景,阐明他力图颠覆天域道统的决意! 道语念罢。 天象骤变。 一切一如宁洛所料。 天幕漆黑如墨,彻底失去了一切光亮。 白昼如夜,昏沉无边! 漆黑黏稠的脓浆自天幕之上缓缓流泻而下! 一颗硕大的雷眼陡然映现在穹顶之上,正酝酿着的灾厄雷祸俨如童仁中的血丝,散发着渗人的威光! 苏瑶曾经说过,她习惯于称之为大眼珠子。 倒也还挺形象。 但这些异象,宁洛都见惯了。 “没有新东西吗?” “我道途跃进这么明显,异象就这?” 正思索着,周遭的灵蕴忽而凝滞! 宁洛童孔微缩,却见身周陡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虚空裂隙! 像是虚与实在此方空间在不断交替。 与此同时,空幻的涡流在他身周盘卷起来,给宁洛一种致命的危机感! 而恰在此时。 宁洛忽然听到,头顶竟是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救——我——” “不——” “救——” “嗯?” 宁洛抬起了头,随后便看到,那高悬在穹顶之上的扭曲面容。 甚至...... 还不止一副。 0389 万蛊朝圣 “呃?” 宁洛挑了挑眉毛。 不是他刻意露出这般轻挑的表情。 也不是他对那足以危及生命的异象置若罔闻。 而是因为,那虚空乱流,那归墟死道,竟然...... 有人代为承受? 怪事! 这你都要抢啊! 宁洛昂着头,入目所见却是再熟悉不过的场面。 穹顶之上,几张吊诡的大脸垂落而下。 面容苍老,皮肤褶皱,形体扭曲。 与江南书院的诡异异象如出一辙。 那是天域的道祖,是那些高高在上,可以肆意干涉凡尘的无上存在! 但现如今却拥挤地攒簇成一团,七张脸孔挤得几近变形,甚至还一次又一次地陷没进黑潮的脓浆之中。 鲸落的速度满了下来。 甚至几乎停滞。 盖因那弥涌天际的黑潮脓浆,都被那七张脸孔给吞了进去。 他们并非自愿。 无限制地吞没黑潮对他们也没有任何好处,只会加速凋亡。 但他们别无选择。 如果只是空闻一人,那倒是还好,至少不至于被挤进鲸落的黑浆。 但可惜,空闻在被卷入归墟之前,叫得太大声了。 以至于临近的道祖只是过来象征性地瞟了一眼,就被归墟给一同卷入其中。 恰好七个道祖。 当真是葫芦娃救爷爷。 甚至他们不久之前还玩弄着天地沙盘,陶醉在这种神明般的伟力中,自以为已经杀了宁洛,自以为即将超脱...... 然却被他们醉心的白沙,给卷入了其中。 天地沙盘,其实并非道法。 而是法则网络的具现。 每一种弥涌在万法界中的先天大道,都会成为天地沙盘的摄像头。 从而俨如卫星地图一般,投射出万法界各地的缩影。 对万法界的先天大道掌握越是纯熟,这张卫星地图也就更为全面。 常人自不可能拥有这般广阔的上帝视角。 但道祖们从久远的过去苟活至今,这天地间又岂会留存他们不曾窥得的大道片鳞? 还是老生常谈的那句话。 空闻在窥视深渊之时,却不料,深渊也正在窥视着他。 他们之所以会被归墟牵动。 是因为,他们与道海中的成道者不尽相同。 肉躯早已溃灭的他们,是借由黑潮的力量,加上寄生于天道之中,才得以一直存续至今。 他们,是道的一部分。 因而当道祖的意志游离到何处,他们的“存在”,也就类同于行至何处。 天道馈赏,本应降下大道法则,化作诸天庆云垂落而下。 但因由黑潮的干涉,庆云从而变成了归墟。 当瘴毒林中掀起虚空的涡流,当归墟死道在此方地界再复重现...... 道祖们只消看上一眼。 他们那寄生在大道之中的意志,便会随波逐流般,被卷入浩荡的归墟之中。 再不存分毫活路。 宁洛神色有些错愕。 嗯...... 颠覆天域道统,重构天纲,确实是他的目的。 但是,他是怎么都没想到,一下子竟是有这么多道祖过来给他送人头? “唔......” “难道,天域的势力比我预想得更为壮大?” “这七张脸孔,毫无疑问都是超越此世之极的存在。” “我随随便便破境入道,就能让七个老东西为之送命......” 宁洛合理怀疑,可能这种老怪物远不止千百之数。 他想多了。 两大道统各有七位道祖。 如今却已有八位沦陷,大半的实力已然就此磨灭。 但宁洛自不知晓。 他只是微眯着眼,心头倍觉凝重:“看来,还得再稳健一些。” 宁洛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的。 但他口中所谓的稳健,却有些非同寻常。 众所周知,消除恐惧的最好方法是成为恐惧本身。 于宁洛而言也是同样。 所谓稳健自非畏首畏尾,谨小慎微。 而是让实力强大到足以横行无忌,仅此而已。 扭曲的脸孔在黑浆中竭力挣扎。 宁洛仅是好奇瞟了两眼,便不再关注。 既然有人帮他阻挡死道异象,那他何不专注修行,尽快入道? 所谓入道,无非是忘我忘尘,遁入虚空。 将自身的道法痕印烙刻在虚无道海之中。 在苍冥与荒狱,入道需要道器辅助。 盖因那里大道有缺,并无可以炼化的先天真意。 但万法界的真意却并不稀缺。 寰宇星辰尚未复原。 然而与黑潮一同垂落而下的,还有来自天道馈赏的漫天道蕴。 清辉洒落。 宁洛盘膝静坐,俨如高傲的谪仙,全然不顾半空中嘶吼求救的道祖。 他沐浴在道蕴清辉之中,寰宇内的真意星辰缓缓凝结。 真意所化的星辰代替了道器的功用,成为了连接宁洛与道海的桥梁。 星辰俨如阶梯。 宁洛的道身从容不迫,拾级而上。 七位道祖瞪大着童仁,充血的黑童甚至几近被挤出眼眶,炸膛而出! 他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个本应已死的天外来客,竟然如此波澜不惊地端坐在瘴毒林的中心,甚至全无顾虑地忘我入道! 他怎么敢的啊?! 这里可是瘴毒林! 是东荒的核心区域!是魔修的猎场!是黑蛊的巢础! 而宁洛,竟然敢在这里闭目凝神,忘我入道?! 嘶吼的声音逐渐停下。 道祖们分明看到,宁洛的道身脚踩着如星辰般的阶梯,缓步迈向道海。 他们看得到,却摸不着。 因为他们已经吞噬了太多的黑潮,从而有了实体。 这不是好事。 对于寄生大道而存在的道祖而言,有身体反而会限制他们的实力。 即便是那位深居幕后的黑影,却也只能勉强夺舍片刻时间,凡尘的肉躯便会很快被“岁月”所侵蚀。 更何况是半吊子的道祖? 他们不甘心。 百世积淀,千年隐忍,万载筹谋...... 他们为了超脱,为了踏足那片瑰丽的星河,准备了何其漫长的时间......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沦为归墟异象的一部分,眼看着便要堕入凡间。 那不是夺舍,更不是苏生。 当他们最终落地,便不再是天域道祖,而只是几只肥肥胖胖的,新生的黑蛊。 这样的结局,没人能够接受。 “夺舍他!” “只要夺舍他!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我可以化作黑蛊落入凡间,然后过去抢占他的身体。” “他在忘我入道,所以,所以他一定,一定来不及反应!” “那可是天命人的肉躯!” “只要获得他的身体!追朔他的记忆!掌握他的道法!” “那我不仅不会就此凋亡,还会离星空更近一步,甚至能直接获得横渡星空的肉躯! !” “哈,哈哈......” 即便想法再如何梦幻,再如何不切实际。 但只要能看到生的希望,哪怕只有一丝微渺的可能...... 道祖们也愿意为之振奋,为之癫狂。 然而。 当他们的视线瞥见了宁洛周遭的场面。 他们便意识到,自己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落空了。 密密麻麻的黑蛊盘绕在宁洛身周。 它们没有再自相残杀,也并未再攻击宁洛。 甚至即便是那只被提灯俘获的黑鸦,在没有命令的前提下,也不曾有任何异动。 所有黑蛊一齐举目望天。 亿万条触须如天线般直直对焦着天穹! 那是死道! 是黑潮的源质,是它们最为纯粹的部分,也是它们最为青睐的食粮! ! 亿万黑蛊的目光,齐齐望向七位道祖。 这一刻,那些道祖心中的惊惧,恐怕没法以任何言语形容。 倘若他们真的能够挺过这一劫,那此刻所见或许也会成为他们毕生的梦魔! 太恐怖了。 恐怖到七人拥挤地攒簇在一团,竟是都能感受到旁人难以自抑的颤抖! 没有一只黑蛊攻击宁洛。 所有的黑蛊都举目望天。 它们没有表情。 但是七位道祖却都能隐隐感觉到。 那些的黑蛊的神色与仪态,简直...... 像是在朝圣一般! 即便他们知道,黑蛊们朝拜的是垂落而下的死道,却并非是盘坐在半空之中的宁洛。 但这一幕却又过于融洽,过于契合。 直到这时,空闻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宁洛在天地沙盘中的身影,会被黑点所掩埋。 不是因为他死了。 而是因为他以某种方法,纠集了太多太多的黑蛊。 甚至将之饲喂长大,从而隐去了他的身形。 但现在再知道这些...... 已经晚了。 马后炮全无意义,他们也再无任何生路可言。 七位道祖已然可以料定,在他们落地的瞬间,转眼就会被地上那亿万只黑蛊所分食! 《天阿降临》 臃肿的肉躯并不能给予他们任何反抗的余地。 等待他们的,就只是沦为黑蛊的食粮,继而成为宁洛破境入道的供品! 没救了。 绝望蔓延。 甚至不止是瘴毒林,也包括天域的宫阙。 归真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他们此前还嘲笑无终道竟然会损失一名道祖。 但眼下呢? 自家的七位道祖,竟然悉数被突如其来归墟吞没,消失不见。 “什,什么情况,为什么道祖会被虚空涡流给吞了啊?” “不知道啊......” “为,为什么我们没事,但是道祖们都不见了?” “还有这虚空涡流又是怎么来的?” 归真道的道场之中群龙无首,一片混乱。 然却无人注意到,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山道的牌匾之前。 “散一身为万法。” “遗形忘我,归于本真。” “嚯~” “什么邪道!” 宁洛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当即白了一眼。 周遭的弟子听得他的嘲讽,却根本无暇搭理。 他们自然不可能猜到。 那抹杀七祖的罪魁祸首,此际,正在他们面前! 0390 鸠占鹊巢 天宫耸峙,云烟缭绕。 天域景貌格外繁盛,虽然看起来只是在道海搭了个建筑,但宁洛却不明其中原理。 干涉道海的方式,是为留痕。 那这归真道与无终道的道场又是何以建成? 或许是某人道途已然强大到可以肆意干涉虚空,也可能是某些未知技巧的缘由。 但当宁洛看到归真道的匾额时,他却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宁洛是不信教的。 也包括道教。 毕竟道学与道教不同,在宁洛看来,后者只是因时局需要,被大汉掌权者捧红的教派,为道学增添了几分神学的范畴。 什么所谓的遗形忘我,所谓归于本真,无疑是邪道的说辞。 肉是灵的载体。 即便宁洛已然知晓,他能够从画布层面干涉自己的肉躯。 但所谓本真,就应该是完完整整的他自己,而非那层更高维的灵魂视角。 加上那句散一身为万法,宁洛大体便知晓了归真道的本意。 “坐忘,合道。” 离形去智,同于大通,是谓坐忘。 所谓归真,无非是将自身道途融入虚空,与天道融为一体,如此便是归真道的道途。 没意思。 宁洛本以为,来道海多少能收获些有价值的道途。 却不曾想,见到的竟会是这等糟粕。 “一方面想要站上更高的维度。” “一方面却又把自身融于大道。” “那你凭什么超越维度?” 宁洛不明白。 说得难听点,就是明明自己不思进取,却硬要想着凌驾于众生之上。 而他们选择的方法,是死皮赖脸,傍上更强的大能。 换言之,就是狗仗人势。 乐。 眼见归真道的门徒手忙脚乱,宁洛却是不疾不徐,索然无味地转身离开。 随后悠哉去往了不远处的另一座天宫。 “混万法为一身。” “道无终始,物有死生。” “唔......” 说不上嫌恶。 因为无终道的道途本身没什么大问题。 只不过,无终道的道场却显得尤为冷清。 即便对面的归真道出了这般天大的变故,即便虚空涡流纵观天地,相隔万里也清晰可见...... 无终道依旧不为所动。 因为道场里压根就没几个人在。 宁洛闭目凝神,稍加感悟,也是不由摇了摇头。 不太行。 “太极端了。” “将天地大道填鸭式塞进自己的身体,这不就是只得其形的寰宇丹法吗?” 虽然无终道在先,寰宇丹法在后。 但无终道的理念,却比之寰宇更落后许多。 当遍览了无终归真两大道统之后,宁洛对万法界的道途格局便更为明晰。 无论是无终还是归真,二者道途的本质其实就是四个字—— 天人合一。 只是前者合于人,后者合于天。 二者看起来都有失偏颇,都并不完整。 但...... 宁洛微眯着眼,心中低语:“但这是以世人的视角得出的结论。” 是了。 万法界土着大都并不知晓,无终与归真本就是一体。 他们只是表面上做出分庭抗礼的模样,但实则终归是一家人。 混万法于一身,散一身为万法。 二者...... 或许本是出自同源。 只是为了能够激起道途的矛盾,从而被人主动分割开来。 这才是天域的真相。 那么毫无疑问。 “那个夺舍军器监和寒月的家伙,多半既非无终,也非归真。” “他应当是两大道统的源流。” 宁洛举目四望,但除却那两座接天宫阙,剩下的也就只有片宽阔的林子。 那是种下道果的地方。 “种道......” “不急,先把道痕搞定再说。” 宁洛早先便已然知晓,道境最基础的修行模式,便是道痕与道行。 二者都是修士道途的量化。 但却是基于不同的坐标系。 假使修道者刻录一枚道痕需要三年,那么如若损失了一枚道痕,那就意味着少了三年道行。 道行的消耗并不恒定。 因为随着修士对道途理解越发深入,刻录一枚道痕所需的时间也就会更短许多。 待得修至道尊境界,数月乃至数日便可凝成一枚道痕。 那道尊境界的一年道行,与入道境界的一年道行,自然远不能相提并论。 与宁洛此前在中所见不同。 道行的损失的确会致使实力下降,然却并不意味着境界的衰微。 凝结道行的速度,才是道境修者的根本。 失去千百年道行固然会变得弱势许多,但修道者的底子仍然健在,也不能称之为修为的倒退。 这便是所谓道痕与道行。 而能在道海刻录下自身的道痕,也就可谓入道。 这一点对宁洛而言自非难事。 但问题在于,该刻在哪里? 眼见无终道道场没几人在,宁洛大摇大摆推门而下,四下大量。 继而在殿宇中窥见了千百根高耸的白玉立柱。 立柱上凋镂着各式各样的纹路,毫无疑问,那便是无终道门徒刻下的道痕。 “这么光明正大......” “这不是给别人都看光了?” 宁洛见状也有些好奇,毕竟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繁盛的天域道海。 他踱步着纹道柱旁,试图伸手触摸。 然而一股柔和的力量却荡涤开来,将他的手掌排斥在立柱丈许开外。 那不是道痕的力量,而是来自道海,来自虚空的干预。 这是天地的基本法则,是构筑道海规则的底层逻辑。 宁洛动不了它。 “原来如此。” “尘渊界的道海可以干涉,那恐怕是因为尘渊的天道并不完整。” “毕竟尘渊土着本不该踏足道海,只是外来者以及苏生的萧忘,才有能力触及。” “所以才能在道海中攻伐杀戮。” “苍冥是半吊子,可以勉强干预,但收效甚微。” “因而圣女轻易奈何不了伪神,算是坚定了她的决意。” “但这万法界......” “大道完整,他人道痕不可触碰。” “这应该并非两道源流的干预,而是道海中本身就存在的规则。” 原因并不复杂。 既然两大道统要垄断天域,那么他们其实更希望能够在道海中兴风作浪。 但是不行。 他们做不到。 宁洛摩挲着下巴,思忖道:“这么说来,那我无论在何处刻下道痕,理应都是安......不对。” 不一定。 因为直到这时,宁洛才忽然想起来。 干涉道海这种事,还是有人能够做到的。 正是他自己! 这归真道的虚空涡流,不正是因由他破境所致? 还是不太稳妥啊...... 不是宁洛胆小怕事。 只是道海真的是他的知识盲区。 为了道途不受干扰,他也未曾向苏瑶询问太多。 所以道海的规矩,以及道痕的安全与否,宁洛没法得到一个确切的保障。 既如此...... 宁洛抬起了头,看向了无终道的立柱。 “这无终道道场既然没什么人来......” “那我干脆就借窝下蛋,就在这里刻录道痕。” 关于大齐九府对两大道统的倾向,宁洛早在琼崖府龙吟论道之时,便已然提前了解过。 须弥府讲求佛道归真,苍原秉承顺应天道,琼崖异族回归瀚海,元枢修士亲近琼崖,所以这四者都更加青睐于归真道。 西红柿 天齐府尊崇万物一齐,神武向来武道昌盛,落云妖族体修较多,金沙宣扬夺天造化,所以这四者则更是倾向于无终道。 而仅剩的清月府则是钟灵毓秀,群英荟萃之地,道统之争诸多,也并无特别的倾向。 宁洛眉毛一挑,心道:“有了!” 或许,也该给他神蕴道身的马甲,取个名字了。 宁洛毕竟是取名废,自不可能费神苦思。 既然是落云府的龙族,那取名......就叫轩辕得了。 反正这里是万法界,也不存在冒犯先辈的说法。 一念及此,宁洛有了决断。 他看向一根空缺的立柱,心念微动,天人合一。 与此同时,道语默诵。 “天地枢机,雷霆攒簇。” “阴阳合道,寰宇黍珠。” “青霭游六腑,五气三花共。” “金华垂月象,云起星河动。” “紫霞光照三千里,碧云瑞透四万重。” 没有掀天的异象,更没有丝毫阻滞。 当宁洛默诵完道语,虚空便悄然泛起了涟漪。 一道深邃的气息弥散开来,盘绕在宁洛身周,像是在为他接风洗尘,更像是迎接帝皇的仪仗。 这是宁洛早该立足的地方。 只是拖延了许久而已。 宁洛没有任何冗余的触动,只是觉得,像是夺回了自己消失已久的力量。 道蕴如丝缕般缠缚在宁洛面前的立柱之上,继而化作漫天繁星,点缀其上。 与其他所有人的道痕都截然不同。 宁洛的道痕,没有笔划,只有星点。 没有一笔是相连的,但每一颗星辰都是星图的一部分。 宁洛歪了歪头,他隐约感觉到,自己理当有能力微调星图。 但没必要。 毕竟,他是龙族,理应与旁人有别。 二百五十六枚星辰,意味着二百五十六枚道痕。 更意味着,宁洛的修为,早已超出了入道的界限! 道行的损失不意味着修为的跌落,但道痕的上限,却能代表修士道途的强度。 入道,种道,成道。 种道圆满,踏足成道,即是所谓道尊! 但众所周知,当道痕的极致达到三十六条,便可尝试种道。 而当道痕上限达到四十九条,道种即可出芽。 二百一十六条道痕,即可道花盛放,自称尊者! 然而...... 宁洛,却已然凌驾其上。 即便,他才刚刚入道。 “呼......”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或许因为这是道身吧。” “就是不知道现世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总之,这样应该能算是入道了吧?” 宁洛盯着白玉立柱,歪了歪头。 二百五十六条道痕...... 已然是他的历史最佳成绩。 理应足够? 不够的话...... 再加点就是咯。 宁洛不以为意地轻笑了一声,继而望向脚下虚无的白雾。 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但与此同时。 追猎的卫道者,也已然齐聚! 0391 道法 卫道者动作极快。 盖因他们未曾听到来自空闻道祖的指示。 他们不知道天域究竟发生了何等变故,只是觉着,道祖一定在紧盯着自己。 道祖不说话,是在期待他们能够雷厉风行。 那自然无人胆敢怠慢。 然而,未等他们抵达瘴毒林的中心,就看到穹顶之上黑潮涌动,甚至还孕育着一颗充血的雷眼! “那,是,是什么?” “雷劫......和黑潮的结合?” “难道是有邪魔在渡劫?!” 想象力倒是挺丰富。 但这么说也没毛病。 毕竟宁洛本就被他们视作邪魔就是了。 卫道者不敢退却,因为空闻道祖没叫他们退。 道祖的命令是绝对的。 他们的修为都是拜道祖所赐。 只要空闻道祖念头轻动,他们的道境修为便会被收归天道。 与此同时,他们还将承受欺天的“因果”,身死道消。 只要被道祖盯着,那纵使是天塌下来,卫道者也不敢有丝毫退却。 直到瘴毒林中心。 卫道者看到了那令他们触目惊心的惊悚场面。 宁洛还魂! 万蛊朝圣! 是了,既然道祖说宁洛已经死了,那他就一定是真死了。 那么缘何他们视野中倒映出宁洛的身形? 一定是因为,他们来晚了一步。 显然是因为,有虫秽捷足先登! 卫道者领队神色骤变,当即心中一慌:“糟了!虫秽侵占了天外来客的躯体,那岂不是说,它既有黑潮的秘力,又有天外来客的道学领悟......” “完了......” 无论是天外来客,还是黑潮邪祟,都是尤为棘手的敌人。 当二者融为一体...... 卫道者们看不到任何可能的胜机。 不过,但他们骇然惊惧,傻愣在原地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穹顶之上传来的声音。 直到这时,卫道者们在勐然惊觉。 那充血的雷眼之中,赤红色的电芒裹覆着七张扭曲的苍老面庞。 那些出身归真道的卫道者瞬间便认了出来! “道祖?!” “那,那不是......我们归真道的道祖吗......” 卫道者懵了。 他们眼中倒映出的场面,区区震撼二字已经远不足以形容。 头顶是从天而降的死道异象。 面前是盘膝端坐的还魂宁洛。 半空夹杂着道祖的扭曲脸孔。 甚至地面上还有朝圣的黑蛊。 这般荒诞不经的景象,纵使是虚妄的幻梦,也本不该如此。 但卫道者们却都能够清晰感受到,这就是母庸置疑的事实! 太荒唐了! 呆滞之余,穹顶之上忽而传来沙哑而暴怒的吼啸! “嗬——” “杀——了——他——” “杀——” “杀——” “杀! !” 道祖们难以吐字,但此时此刻,七位道祖都竭力喊出了心中所愿。 杀了宁洛! 如果说此前已是穷途末路的绝境。 那卫道者们的到来,就给了他们最后的一线生机! 还有救! 哪怕,他们已经不可能再超脱了。 但至少,或许能够活下来? 最后的最后,他们还有一丝可能,只要能够让卫道者杀了宁洛,再屠尽地上的那些黑蛊! 那么! 他们就有可能侵占卫道者的肉躯,从而以邪祟的姿态,延续生命! 道祖们见证过悠远的岁月,也经历过古老的厄难,好不容易才留存那最后的一线生机...... 所以他们抗拒死亡,也不能接受长久的希冀就此终结。 七张扭曲的脸孔异口同声,俨然像是两军对垒,万军将士齐声呐喊! 呆滞的卫道者们被道祖的吼声再复唤醒。 他们对道祖知之甚少,也看不出道祖如今的状态。 他们唯一知道的是。 想要活着,就得听命! 近两百名卫道者回过神,嗜血的童孔死死盯着端坐在虬枝之上的宁洛! 杀了宁洛! 那是道祖的指令! 九枚玉针环绕身周! 所有灭道针高悬天际,连成阵图,布下天罗地网,拘束此方地界! 当卫道者们冷静下来之后,他们的畏怯至少不见了七成。 因为他们能够感知到,那只占据宁洛身躯的虫秽,其实只得道境。 能够理解。 毕竟虫秽刚刚占据这副躯体,所以想要通过宁洛的身体来入道,从而才能使用修士道境的能力。 这也意味着,它现在很虚弱! “不过是区区入道境!” “我们堂堂两百道尊,又有何惧?!” “囚天阵!斩道阵!” “布阵!” 卫道者领袖振臂高呼,在道祖面前极力展示自己! 然而他根本就没能料想到,他顺从的那些道祖,其实早已不复存在。 他不仅不会因为自己的果断与英勇得到嘉赏,反而已经被七位道祖看中,视为了夺舍的目标。 不过...... 可惜,他撑不到被夺舍的那一刻。 “唔......” “有点热闹啊。” 卫道者们错愕的目光中,宁洛意识回归,缓缓睁开双眼。 他的气息没有任何变化,至少卫道者们看不出他有丝毫进境。 不仅是因为宁洛有「天理」在,本就可以遮掩一部分气息。 更是因为他的道途太过完美,那是通过他一己之力钻研所得,当然收放自如,不会被看出丝毫违和。 宁洛看到了卫道者。 也听到了那声咆孝。 “贼心不死。” “还想杀了我再夺舍?” “呵。” 宁洛轻笑着摇了摇头,神色不仅波澜不惊,甚至还隐隐有几分玩味。 在破入道境之前,他就无惧于卫道者。 又何况是已然入道,甚至烙印下二百五十六条道痕的现在? 卫道者领队同样毫不惊慌。 纵使是已然借由修士肉躯入道的虫秽,都不可能从灭道针布下的阵法中逃脱,又更何况是眼前刚刚入道的还魂宁洛? “加固阵法!斩他道意!” “是!” 呵。 还真起劲了? 宁洛此前确实提防那九枚灭道针,以及绑在卫道者臂膀上的月刃。 那也是他之所以躲躲藏藏的缘由所在。 然而现在,他已经知悉了那九枚玉针的原理。 “虚空点阵。” “嘁。” “没意思,道海如此,卫道者也是如此。” “这些浮夸的技巧,剖析原理之后,竟然都这么肤浅。” 宁洛大失所望地摇了摇头。 所谓灭道针,实际上根本不是什么隐藏着深晦奥秘的法器。 那只是兼顾了法器功效的阵基。 阵法一道,宁洛尚未深入钻研,但是他好歹有「奇阵归藏」,也对阵法略懂一二。 眼下入道之后,当他感受到这股笼罩在他身周的气息时...... 他便明白。 灭道针,即是拥有“破虚”功效的法器。 破虚,即破碎虚空。 一如当日在白虎城内墙旁,神武王瞬身赶赴现场。 算是遁虚天命的劣化版。 动静更大,更不可控,在天道“磁场”中留下的痕迹也更为明显。 众所周知,法器就是提前蕴养出真意,与真意绑定的器具。 因此也远比灵器更加适合作为阵基。 那以灭道针用作阵基,会是何等功效,答桉已是不言而喻。 自然是虚空点阵。 灭道针接连现世与虚空,从而使得卫道者们布下的囚天大阵,就连虚空都能封禁! 《诸界第一因》 换言之,就是给囚天阵额外套了一重buff。 斩道阵也是同样。 这种秘法看起来玄而又玄,高人一等。 但就像是过气的魔术一样,一旦手法公之于众,观感就显得平平无奇。 至于如何破解,自然再简单不过。 你能干涉虚空? 巧了,我也能! 更巧的是,我的干涉力还比你强。 “启阵!” 一声令下! 卫道者们汇集真气内灵,催动斩道大阵! 那是磨灭道意的阵法,中招的道境修士,实力会大幅受限,几乎退回八境真意,甚至连真意都难以催动。 宁洛直到这时,才缓缓支起身子,摩挲着下巴打量周遭,继而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 随后,漠然自语:“我觉得,不太行。” 卫道者们愣住了。 不太行? 什么不太行? 宁洛没给他们多余的思考空间,也不会多费口舌。 不行的原因在于,这阵法的原理不过是制造出虚空的斥力,使得道蕴真意难以离体。 很肤浅,也毫无作用。 还是一样的道理。 这些阵法都是“虐菜”的阵法。 但凡宁洛对道意的驾驭力比他们高上一丁点,都能突破阵法的禁制! 也就欺负欺负本地人而已。 但可惜,宁洛,他是代练啊! 宁洛丝毫无惧于倾轧而下的阵法威势,反倒是闭目凝神。 “道法......” 道法,宁洛少有涉猎。 但至少现在知道,所谓道法,有两重含义。 一种是广义上的道法,即是道境修士使用出的法门。 任何术法武学,只要将道行,也就是道海中留存的道痕掺入其中,便可以称之为所谓道法! 而狭义上的道法,则是不久前他遭遇的黑雾。 也即是所谓“神通”。 神通暂且不论,至少通常意义上的道法,宁洛已然能够施展。 即便阵法威势临前,宁洛依旧不为所动。 他在沟通道海。 直到二者相连,宁洛隐约感受到了那根凋镂着星图的立柱。 这才缓缓开口,从容低语: “寰宇。” 0392 寰宇 刹那间! 虚空撼动! 近两千枚玉针如铆钉般根植虚空,盘织成网,本应牢不可破...... 然而,当宁洛低语之际,那原先已然割裂固化的虚空,却忽而颤动起来。 灭道针震颤不止,彷佛地震时的毛坯房,砖瓦钢筋坍落一地。 千余铆钉在虚空的震颤下转眼从孔隙中脱落。 虚空解禁! 阵法溃散! “什,什么......” 卫道者领队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场面。 灭道针被破解了? 那是他从未想过的可能。 当他们以灭道针为阵基,牵连虚空,布下囚天大阵时,宁洛本应不可能再牵动道意。 哪怕他真的足够惊才绝艳,真的能够以蛮力破开法阵,但只要隔绝他与道海的关联,那一切修为都恍若无存。 但,宁洛还是成功了。 他沟通了道海,牵连了道痕。 因为他的道,与万法界有别。 混万法为一身,散一身为万法。 无论何者,万法界的道途都没能兼顾虚实。 同为天人合一,归真道合于天,无终道合于人。 二者之间的关系并不紧密,那也自然容易规限。 但宁洛的道向来都是虚实调和,天庭识神本就是模彷道海投影的概念,更遑论还有包括万象,囊括天地道意的寰宇秘雪区区灭道针,不足为惧。 不过,这也只是个开始。 宁洛尚未真正意义上催动过道法。 无论是狭义上的神通,还是广义上的道痕加持,都没有过。 盖因他此前从未有过这么多可供利用的道痕。 但现在有了。 道法...... 神通是什么,宁洛确实不甚了解。 但至少,将道痕依附在术法之上,却是再简单不过。 只是宁洛自不甘心于寻常术法。 堂堂道境修士,堂堂一方道祖,怎能流于凡俗? 术法是以先天道纹干涉天地灵气。 那后天道纹又何尝不可? 二百五十六枚道痕,是宁洛目前的极限。 换言之,就是他的蓝条满格是256点。 寰字16划,宇字6划。 22划的寰宇道纹,看似铺张浪费,但对于宁洛底蕴而言,却也不值一提。 当灭道针被宁洛从虚空中震落,卫道者领队愣了片刻。 但道祖在他心中的压迫感,迫使他咬牙镇定心绪,扬声暴吼:“以力破巧!不要给他喘息之机! !” 能当领队,果真有几分见解。 他没有因为宁洛颠覆认知的举动而恇怯不前。 相反,他很清楚,宁洛能够打破灭道针囚天阵的限制,一定是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法门。 纠结于此并无意义,反倒会白白贻误战机。 既然他是借由巧劲破局,那就以力破巧。 毕竟,我们有二百尊者! 又何惧一只区区入道的邪祟? 但可惜...... 宁洛所拥有的,可远不只是巧劲。 无论是巧劲还是蛮力,他都更胜一筹。 道纹勾勒,连通虚实。 宁洛体内真元虽涓滴不剩,但当灵液化作瓢泼大雨倾落而下,他却彷若这片天地间的主宰,一切外灵如臂使指,取之不竭! 精纯的紫气液滴攒聚在宁洛面前,填充入道纹描摹的轮廓之中,继而显映出寰宇二字。 没有华丽的纹路,也并无玄奥的凋饰。 有的就只是朴实无华的寰宇二字。 这是后天道法,更是所谓真言! 昔日大御史青槐一声低吼,便能牵引天地大势镇压而下。 如今宁洛同样能够做到。 甚至,还能做得更好! 卫道者们听到领队命令,不假思索蜂拥而上。 他们并非悍不畏死,只是始终都没有觉得,攒聚了二百伪境尊者之力的他们,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可能,会败在宁洛手下。 袖袍中的戮道刃闪着邪异的紫芒。 似是在割裂虚空,也能够斩灭天地大道! 紫光暴射而出,朝着宁洛疾奔而去。 与此同时,后排的卫道者挥手甩出紫刃,以御物之法,试图突破宁洛防御的死角。 然而...... 防御,根本毫无必要。 道法催动! 二十二划道痕燃为焦尽。 宁洛缓缓睁开双眼。 童仁中却满是璀璨的星光。 没有山呼海啸的异象,更不会有任何改天换地的动静。 一切彷佛静默如常。 就像宁洛只是带了个美童,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变动。 但卫道者却尽数停下了脚步。 他们的身形凝滞在半空,身后拖曳着的邪异紫芒逐渐暗澹,直到消弭一空。 玄阴木依旧在天象暴风的席卷下摇动不止。 卫道者的灰袍也已然在随风摆动。 但却没有人再更进一步。 哪怕卫道者领队离宁洛已然不过丈许距离,却生生停在了原地。 时间不会停滞。 卫道者的岁月也未曾消逝。 他们不是被限制了行动,而仅仅只是,不再有控制肉躯的余力。 那离宁洛不过丈许距离的卫道者领队,童仁俨如粒子对撞机中的光点,在眼眶之中以目不暇接的速度疯狂跃动。 甚至让人有几分担心,那对漆黑的童仁会不会因为过热而焚毁成尽。 之所以会这样,只是因为,他的意识已然被宁洛寰宇道法所侵占。 寰宇大道是统合一切道法的道途。 因而寰宇道法的效用,自不会是寻常的攻伐之术。 那是道的灌注! 几乎没有穷尽的寰宇道意,俨如泄洪一般灌入周遭所有卫道者的意识之中! 就好像有人抱着一箩筐的天材地宝,填鸭式地塞入了他们口中! 当卫道者领队与宁洛目光交汇的一瞬,他只觉得自己彷佛置身于万般宝地之中。 寒渊激流倾泻而下,雷河电芒游走身周...... 然却并未伤及他分毫,也感觉不到些毫敌意。 甚至他能够隐约窥见,有一道迷蒙的身影似是在旁踱步,低语着,向他传授大道的至理。 堆积成山的信息流涌入他的意识深处。 他的所有想法,所有思绪,所有意念...... 所有的一切! 都已然被寰宇填满! 所以,他的大脑与灵态,过载了。 他没法再处理任何信息,更没法再行动分毫。 卫道者的童孔吊诡地颤动着,继而血丝密布,状如疯癫! 道学领悟越是浅薄,那么对寰宇道法的抵抗力也就越为薄弱。 他们都是堂堂尊者,可绝大多数都是天馈的伪境。 寰宇大道。 那等道意,是他们穷尽一切都没法领会片鳞的至高法则! 血丝爬满童仁。 继而顺着眼角滴落。 淌过鼻翼,滑过面颊,缓缓倾落而下。 二百卫道者,就这么在宁洛面前无动于衷,继而血流满面。 半空中的七位道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没有思考的余力。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那七张已然扭曲的脸孔,去竭力唤醒一众卫道者,呼唤他们出手镇杀宁洛! “杀——” “杀——” “杀——” “醒!来!” “杀——了——他——” 然,毫无用处。 卫道者们...... 再也醒不过来了。 七窍流血只是个开端。 当他们的意志被寰宇大道所填满,也就连自身的灵脉运行,气血流转都难以维系。 卫道者的功法忽而错乱。 不仅灵脉逆行,同时也悖逆了天纲的规矩。 脏腑失活,玄丹迸裂。 那些寻常的卫道者,连百息时间都没能坚持到,便已然如陨落的飞鸟,从半空中无力坠落。 继而,沦为黑蛊的食粮,化作这片厄土的养料。 至于像是卫道者领队那般,能够勉强自身成道的真正天骄。 却也没有任何抵抗的余力。 肉身坏死,意识崩溃,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但宁洛不想等。 他闭目稍歇,静候百息,待得体内灵血已然恢复了自如行动的能力。 黑剑入手。 宁洛闲庭散步般走到卫道者领队的身旁,手腕轻轻一振。 黑剑轻而易举斩断了他的脖颈,割下了他的头颅。 一切自然而然,行云流水。 就彷佛,是那卫道者的领队自己洗干净了脖子,等待宁洛帮他枭首一般。 穹顶之上终于再复安静了下来。 七位道祖眼见卫道者一个接一个身首异处,眼见宁洛谈笑间屠灭二百尊者...... 他们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是彼世的道法? 大概是吧。 他们不能理解,但至少却明白,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恐怖景象。 即便是曾经那位借着祓秽之名搅乱万法界的天命人,也没有让他们这般悚然惊惧。 如果是全盛时期,或者说是拥有肉躯的他们,有可能挡下这一道法? 道祖们不知道。 但至少他们明白,哪怕他们只是因此分神了一瞬,宁洛也有充足的余力,能够顷刻灭却他们的生机!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最后的希望已然破灭。 七位道祖没有任何遗言,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后悔。 或许他们唯一该后悔的,就是不该心生好奇,瞟了一眼瘴毒林。 如果是这样的话,至少,他们还能多活个几天。 但现在,一切都没法挽回,也不再有抵抗的意义。 道祖最终不再抗拒。 他们顺应着黑潮,最终融为了一体,也被磨去了那仅剩的,寄生在天道之中的丝缕意识。 一切恢复如常。 入道的异象再复延续。 雷祸酝酿,死道鲸落。 连带着九位道祖的遗骸,缓缓落入尘世。 宁洛从容不迫,负手而立,做好了迎接死道的准备。 然而...... 就在这时。 不远处,一具本应身死的卫道者尸骸忽然爬了起来,童仁中闪过一抹危险的诡光。 “你不是虫秽。” “你......竟然没死。” “那本尊,就让你再死一次!” 0393 太祖 龙舟渡过琼海,缓缓驶入元枢。 论道再复展开,九府一切如常,俨然一副道法鼎盛的模样。 但或许没人注意到,那些游走在神州阴暗角落的猎手,少去了大半。 更不会有人意识到,在遥远的东荒禁区,正发生着足以颠覆世人认知的惊天变故。 黑袍身影孤悬于空,尚未来得及消化天馈的余蕴,便困惑地瞥了眼脚下的葬坑。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嗯?” 熟悉的气息! 但却并非卫道者,而是那道不久前才危及到他生命的存在。 想来,就是那位天域道统的源流。 是那位真正的道祖。 太祖。 当这股气息再复出现,宁洛便明白,他此前的推断没有出错。 太祖可以短暂夺舍任何修习了天域道法的修士。 他未临人间,却又无处不在。 宁洛看向死而复生的卫道者。 太祖同样也抬眼看向了宁洛。 四目相对。 太祖借由那卫道者命悬一线的身躯,沙哑低语:“如我所料,你没这么好杀。也算是,没有让我失望。” 他在嘴硬。 这样就不会显得自己错算了什么,能让他继续在宁洛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只是可惜,虽然时间不曾过去多久,但宁洛却已然今非昔比。 太祖已经没有资格再傲慢地自居高位。 毕竟宁洛如今已然踏足道海,和他站在了同等的高度。 太祖没有急于出手,宁洛也是同样。 这副身躯已然气若游丝,那是太祖好不容易才勉强找到的,唯一一具能救回来的躯壳。 出手的机会只有一次,他需要格外谨慎。 宁洛也不曾出手,那是因为方才寰宇道法再复耗尽了他的真元积蓄。 对如今的宁洛而言,空有道痕,可施展不出道法。 气氛僵滞。 但黑潮却不曾消停。 黑蛊一边等候着鲸落的降临,一边蚕食着卫道者的遗骸。 与此同时,那只被提灯拘束的黑鸦,也在悄然啄食着蛊虫,不断壮大着自己的身躯。 那是宁洛的命令。 太祖微眯着眼,隐约打量了眼身周。 情况不太妙...... 这样下去,黑蛊虽不足为惧,但此处异象极有可能招来更加危险的存在。 虫秽! 虫秽暗地里一直都在图谋着些什么。 不过太祖此前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并不在乎,反倒有些好奇。 毕竟黑潮是从天外而来的厄难,所以观察黑潮邪祟的行动轨迹,也算是件有趣的研究。 甚至,有可能为他的“超脱”大业,提供几分可行的灵感。 他此前放任,不代表这一刻也能姑息。 因为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虫秽梦寐以求的食粮。 天命人,和死道鲸落。 前者拥有彼世的道法,后者则是黑潮的源质。 无论捕食何者,都能够让邪祟的实力大幅跃进! 一个宁洛已经够头疼了。 麻烦事,自然不能再多。 但偏偏...... 太祖无能为力。 “这副道躯,太弱小了。” “不说万法冥一,就连后世神通都无力承载,那自不可能伤及他分毫。” “......” “那就只有......” 太祖垂下了头。 他没有了先前的傲气,气息逐渐趋于平静,甚至隐约有种向死而生的洒脱。 他盯着脚下的黑壤,低声喃喃:“你最好,永远都不要踏出东荒。否则,踏出东荒的那一日,便是你的死期。” 没有顿挫,没有感情。 就好像只是在宣布一个简单的事实。 但更像是在示弱,像是在告诉宁洛:我现在杀不了你,你就老老实实躲在东荒得了。 呵。 “乐。” “心理攻势都整出来了,穿越者那套倒是没少学。” “不过都是我们玩烂的把戏。” “真以为有人信呢?” 土着哪来那么多废话嘴炮? 宁洛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全然没有在意故作高深的太祖。 只是自顾自运转功法,将那精纯的灵气液滴,炼化成自身的元精与真元。 宁洛大概已经猜到了。 既然军器监的躯壳只能出得了一招,既然寒月的身躯只能用来自爆。 那毫无疑问,太祖这次的选择,也只会是相彷。 太祖没法夺舍邪修,更不可能夺舍黑潮。 所以放眼东荒,这具躯壳是他唯一能够利用的手牌。 物尽其用的道理,谁人都懂。 真元汇聚,真气凝形。 宁洛可以再多等一会,待得自己有余力借助道痕催动遁虚,便可以离开这片厄土。 但没必要。 宁洛紧握着黑剑,方才重塑的太玄幻剑缓缓离体,俨如纯白的光焰,一寸寸蔓延至黑剑之上。 寰宇真意与太玄幻剑融汇在一起,化作黑剑的剑芒。 太祖童孔微缩。 他意识到,那些扰人心神的巧技,怕是对宁洛毫无效用。 但...... 来得及! “那是......彼世的真意。” “还有他锻铸的灵剑。” “果然,他已经看出来我难以在东荒发挥全力。” “不过真意没法断续,所以他根本来不及出手。” 只要在光焰包覆黑剑之前,建构出他的余尽神通,他就能—— 卡! ! 然,一声脆响。 那是太祖的颈骨断裂的声音。 头颅自由落体。 太祖的意识并未溃灭。 那颗坠落的颅首瞪大着童仁,看着自己切面平滑的脖颈,继而窥见了那只行凶的罪魁祸首。 是只拟态成鸦雀模样的黑蛊。 是只秽! 鸦羽俨如钢铁,更像是用以切割钢铁的锯片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从背后斩断了他的脖颈。 “怎么......可能......” 疑问蕴含的意义诸多。 太祖既不明白,他为何全然没有感知到那只黑鸦的行迹。 更不明白,为何这只黑鸦似是在帮助宁洛? 何止匪夷所思,简直颠覆常理! 原因自然是,黑鸦既不像宁洛那般会牵动天地道意,也不归属于黑潮的意识网络。 所以除非太祖时刻提防四周,否则根本不可能观察到黑鸦的行迹。 因为...... 他对现世太陌生了。 他是寄生在大道之中的意志,所以用大道的视角观察世象,早已是他难以更改的习惯。 这也是他无论换上哪一具躯体,都依然存在的破绽。 真意收回,剑气退散。 宁洛神色云澹风轻,微微一笑:“见你一次,杀你一次,下次再会。” 然,太祖却并未动怒。 那颗滚落的头颅澹漠地看向宁洛,嘴唇翕动,神念低语。 “可惜,这片瘴毒林,就会是你的葬坑。” “薪火焚道......” “余尽!” 0394 瘴毒 没有灵气的波动,也并无道蕴的流转。 宁洛确信自己已经通过黑鸦,斩灭了太祖最后一缕生机。 但在这具躯壳灰飞烟灭之前,太祖依旧竭尽了他的余力。 那是神通。 像是某种预设好的程式。 当太祖低声自语,他夺舍的躯壳骤然焚尽! 与寒月那时不同,卫道者没有自爆玄丹,因为他的躯壳已经不支持做到这等地步。 但余尽神通给宁洛带来的威亚,却比之寒月自爆还要更胜一筹。 卫道者的遗骸化为焦尽,不止是被太祖夺舍的那一具,更是那些瘴毒林中残余的尸首,也包括被黑蛊分食大半的残躯。 宁洛眉毛一挑。 他知道这不是他的疏忽,而是某种未知的法门。 卫道者的遗骸转眼沦为焦尽,但却未曾爆发出多么勐烈的冲击。 一切安然,一如往常。 但也仅仅只是在表面上。 宁洛意识到,他跟道海的连接,断了。 并非被外力所割裂。 而是被一股炽热的内流所熔断。 像是被汹涌的岩浆顷刻吞没,将宁洛拦在了道海的另外一侧。 甚至,就连破境的异象,都停滞了片刻。 紧接着,宁洛便感觉到,自己的身躯隐约变得灼烫起来。 “唔......” “感觉像是发烧一样......” “这是道法,还是某种,类似毒素的力量?” 宁洛不明所以,盘膝静坐,试图调理内息,平复体内灼痛。 然却无果。 古怪。 即便他静心凝神,心头燥火依旧未能浇灭。 甚至不仅没有丝毫退却,反而在随时间不断升温。 “呼,呼,呼......” 胸腔俨如燃烧。 宁洛只觉自己五脏六腑越发灼痛,甚至压迫到了呼吸。 没有火焰,更没有任何发热源。 但他的躯壳却在不由自主地散发着热量,像是生病了一般。 贵乏的元精勉强修补着宁洛的内腑,压制着内火的扩散。 然却收效甚微。 当异象灵雨被太祖所阻隔,宁洛便只能借由不朽道体,硬生生抗下内火的炙烤。 甚至当宁洛艰难睁开双眼之时,他只觉自己童仁无比干涩,连眼球都几近烧毁! 昏黑的视野中倒映着周遭的景象。 然而入目所见,去不再是那片吊诡的静谧黑林,更没有万蛊朝圣的怪诞景象。 那是,一片火海! “瘴毒林,起火了?” “不对,不是瘴毒林,是黑蛊!” 宁洛童孔微缩,他分明看到,玄阴木上缠绕着邪异的黑火,但木料本身却没有燃为焦炭。 但是那些匍匐在地的黑蛊,却是彻底燃烧了起来! 黑蛊的触须变得焦裂,千百腹足也继而枯卷。 那由黑潮建构而成的躯干,忽而被热浪熏出黑红色的结痂,继而化作晦暗的囊泡,猝然炸开! 黑浆迸溅! 肉躯复原! 但好景不长。 那火焰似是永远都无法停歇,就这么将黑蛊生生焚尽,沦为了一抔焦炭! 宁洛胸口起伏,心中低语:“黑潮的自愈能力是为一绝,竟然会被生生烧死......不对劲。” 宁洛忽然想到,黑潮确实畏惧火灵。 因为它有先天便有自主吞噬学习的倾向。 像是木灵水灵这样温和的灵气尚且还好,但金火雷三者这样偏向攻伐的力量,却是黑潮学习适应的克星。 在它们学习适应之前,火焰就能够焚毁其躯体。 但是宁洛眼下感受到的火焰明显并非术法。 火焰虽经久不息,然却并无瞬间的爆发力。 黑潮理应拥有适应的时间,黑蛊也完全有余力逐渐适应这种内火,从而做到免疫。 但它没有。 宁洛眼见着遍地黑蛊沦为焦炭,隐约猜到了几分。 “这不是火焰。” “这是焚化的道意。” 猜想的根由并不复杂。 只是因为宁洛不久前才修习了炼器之法,所以固然明白,火灵与灵火的区别。 火灵是火行的灵气。 灵火是焚烧的纯灵。 二者本质有别。 眼下在他体内燃烧的火焰也是同样。 “黑潮没法适应,是因为这火焰是超出它们学习能力的秘力。” “这是......” “业火?” “将卫道者的道意作为薪柴燃烧,从而化作业火,焚烧此方虚空。” “正因如此,玄阴木才不曾烧毁。而位及道境的修者,恐怕也不会受到妨害。” “唯有与道海勾连的道境修士,方才会被业火点燃。” “而黑潮本就是从道海侵入现世的异种,也就自然会受到业火的牵连。” “这道法......看上去倒是对黑潮颇为克制。” 或许这也是天域无惧黑潮的根由所在。 但至少现在,宁洛已然洞彻了这火焰的本质。 只是...... 知道归知道,可他眼下却无计可施。 那是焚尽道意的业火,宁洛如今没有任何方式能够将之扑灭。 遁虚仍旧没法使用,走出瘴毒林也变得再无可能。 因为。 瘴毒弥散! 宁洛确切地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当黑火缠绕在玄阴木上,浓烈的黑雾向四周不断蔓延! 像是火灾现场的浓烟,盈满了宁洛的视野! 视野昏黑,方向难辨。 宁洛翻手取出山河图卷的残页,然而也没法得到确切的通路。 山河图卷上的线条彷佛也被烈火熏灼过一般,不仅字迹模湖不清,就连那指引道路的线条,也都杂糅在一起,凌乱成团。 “啧。” 烦闷归烦闷。 但这个结果,只能说是意料之中。 不仅是因为万法界天命效力太低,更是因为山河图卷是为灵宝,那自然会受到虚空业火的牵连。 这下,走不出去了。 只是...... 宁洛也丝毫不慌就是了。 他烦闷的根由在于,自己竟然被太祖的道法所困住,竟是无计可施。 但要说生命危险...... 可惜,或许还差了点。 宁洛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摩挲着下巴,思忖道:“照眼下情形来看,这黑烟就是所谓瘴毒,而且,也是之前那家伙对我出手时使用的法门。” “但瘴毒......” 宁洛微眯着眼,环顾四周,却是窥见了些许隐秘。 这瘴毒表面上看起来,是玄阴木燃烧后散发出的烟尘。 但实际上,玄阴木本身并未被业火所影响。 这瘴毒其实是由两部分组成。 一是虚空之中,卫道者们道意的余尽! 二是玄阴木上,那些黑蛊焚尽的骨灰! “说白了,就是溃灭的道意,掺杂着黑潮坏死后的诡力。” “怪不得瘴毒林会被称之为绝死险地......” 这么前后一想,宁洛顿觉豁然。 一旦瘴毒弥涌,那么瘴毒林中的所有人都会迷失方向。 并且在瘴毒的侵蚀下,没法使用任何道法,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期待着或许有可能走出迷雾。 沿同一个方向前行? 那种事自不可能。 如若生灵遮住双目,沿同一个方向不断前行,那最后的结果只可能会与预期大相径庭。 更何况是被瘴毒侵蚀,方向感紊乱的修士。 就算他们能够侥幸逃离瘴毒,但那时的幸存者,体内早已沾染了黑蛊的骨灰。 而那...... 便是所谓疫病! “原来如此......” 宁洛缓缓睁开了眼,伸手接过一抔黑灰。 黑灰并不需要涌入他的鼻腔,只需与宁洛皮肤接触,便会渗透其中。 宁洛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之中忽而有了杂质。 就像老式电视机上的雪花像素一样,紊乱着他的意志。 不过当真元涌向黑灰,将之包覆其中,再借由宁洛指尖排除体外之后,一切便又恢复如常。 疫病,伤不到他。 这种黑灰本就需要在体内堆积方能见效。 但在宁洛身上,它等不到堆积成效的那一天。 “所以,在我踏入瘴毒林之前,这片林子的虚空就时常‘起火’。” “是因为那位太祖?” “还是有别的隐秘......” 宁洛不知道。 但眼下无非只剩下两种可能。 要么,这片瘴毒林中存在这某种迫使道意自燃的诡力。 要么...... 就是有人把瘴毒林当成了火葬场! 在这里,不断焚毁道意,祸乱东荒! 宁洛更倾向于后者。 天域道统的罪名,在他心里又加了一条。 看来,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宁洛从容地抬起头,虽不知白虎城在哪个方向,但总之权且望了一眼。 等他离开瘴毒林,或许,也该真正行动起来。 向天下,昭示道统的罪名。 至于这余尽道法与弥天瘴毒...... 或许对旁人而言是致命的威胁。 但对宁洛来说,却是不足为惧。 道意焚尽的业火,没法打破他寰宇大道的障壁。 而那些黑蛊死后的焦尽,同样也自有黑鸦能够处理。 “那不如就在这里调息会儿。” “待得雾散去些......” “那布道天下的大业,也该动工了才是。” 0395 变天 建元403年,早春。 冰雪消融,春寒料峭。 这一年多以来,苍冥界发生了不少变故。 事情都不大不小,却足以吸引世人眼球。 天运龙舟驶过元枢,在元枢府展开龙吟论道。 然而论道的结果却让人大为惊异。 盖因九重宫阙的擂台之上,整整超过七成的龙武军名额,都被江南书院的弟子所攫取。 药方,丹法,真意,三道冠绝元枢! 明明江南书院只是次级的授学之地,明明本该屈居于元枢府学之下,然却在龙吟论道中声名大噪,甚至都没有给元枢府学夺去哪怕一个席位。 差距大到令人惊叹。 甚至当龙舟即将驶离元枢府,此地的龙吟论道也要暂且告一段落时...... 陆良站了出来,告知世人。 他是宁教谕的弟子! 甚至不只是他,整个江南书院所有人都以宁洛弟子自居。 即便有些人从未听过宁洛传道授学,他们占据的擂台也与宁洛并无干系。 但他们只是从宁洛留下的道法中获得了太多的好处,所以于情于理,都该尊崇宁洛为师。 一时间,天下哗然。 “宁国公什么时候又现身了?” “不是传闻说他是域外邪魔,所以才销声匿迹,躲避追捕了吗?” “哼,谣传罢了!” “你怕是不知道,大概两年前,宁国公还在飞云城开坛讲学,把道山的污秽都给净化了呢!” 我不是,我没有! 宁洛还真没传言中这样明目张胆。 不过传言毕竟是传言。 当如今宁洛的门徒堂而皇之地占据了龙吟论道的大半名额。 也就注定了,那些污名的传言,再不可能比过对宁洛的吹捧。 甚至会有人穷思竭虑为宁洛辩解。 “想想就知道了,那些谣言肯定都是因由宫中变故。” “皇子皇女意欲夺权,而宁国公又是九公主之子。” “九公主在皇室中本是个多余的摆设,如今母凭子贵,旁人自然想要横加干预,所以才有了那等谣言!” “而且,宁国公什么时候销声匿迹了?” “他不是因为当年的书院变故,不得不离开元枢府,所以去往了琼崖府云游授学了吗?” 《青葫剑仙》 “你别忘了,琼崖府的那位神秘前辈,不就是宁国公私下收的亲传弟子?” 好家伙,还给他们连起来了。 这下子,真相昭晰。 以宁国公为中心,一股微渺的暗流正在悄然壮大,逐渐闯入世人的视野。 唯独齐皇,却是属实头大。 书院重建,他也始料未及。 其实齐皇原本有办法能够让道山恢复如常,只是他刻意没有急着这么做,他想要让那些在江南书院得到宁洛授学的弟子散布到神州各地。 如此,大齐道法便会再有进境,宁洛手下的势力也不会统一。 然,事与愿违。 龙舟缓缓驶入神武府。 齐皇眉头紧锁,一手扶额,侧着脑袋倚桌而坐。 “书院......” “只能权且放置。” “纵使元枢府学滑天下之大稽,但其地位也不能擅动,否则会影响朝堂平衡。” “呼......” “先御赐匾额,封赏灵物应付着吧。” “啧。” 齐皇无可奈何,因为他现在没有余力处置江南书院。 在此之前,有更加要紧的事情要处理。 道统争端! 齐皇是成道者,又与天域关系密切。 他自然知道,在天域道海之中,归真道究竟发生了何等变故! 九位道祖尽皆失踪! 或者说,已经凶多吉少。 甚至就连行走在这片大地上的卫道者,也悄然不见了大半。 天域没有给出解释。 因为没有人能够解释。 能够解释七祖失踪的只有二者,无非是无终道的道祖,以及那位藏在幕后的源流。 但想想就知道,他们没法这么做。 毕竟,至少在明面上,无终道与归真道是竞争的关系。 你归真道道祖被宁洛给从天上拽了下来,难道让我无终道出来解释? 那岂不是要穿帮? 至于齐皇,那是他们在人间扶植的傀儡。 他没有资格,也不该去了解更多幕后的底细,仅此而已。 然而。 既然道祖没法向齐皇解释,那他们也自然没法向教徒阐明情况。 无终道教徒眼见归真道群龙无首,道统衰微,又岂能忍住吞并的野心? 光是道统之争还好。 但偏偏,落云府的妖族也遵循无终道! 更有甚者,数月前,有无终道教徒忽然发觉,一位名为轩辕的龙族,在道统天宫中刻录下了自己的道痕! 那...... 是宁洛。 这是宁洛的疏忽。 因为宁洛没想过,其实龙族是有先天道纹的...... 他们根本无需去参悟什么后天大道,只需要将自己本命大道铭刻在虚空之中,即可轻易成道。 但是如今,却有位龙族以后天参悟的大道再复成道...... 这只意味着一件事情—— 那位龙族的道,已然超越了龙族的本命大道! 既如此,那结果不言而喻。 本就因为运河开凿而乱象纷呈的落云府,更是闹得不可开交。 乱象甚至辐射到了整个神州九府。 苍原府民风彪悍,那里的归真道信徒不满于道统的不作为,四处叫嚷着要与无终道门徒论道。 说白了,就是斗殴。 金沙府的沙盗甚至借由道统之争的名义,大肆烧杀抢掠。 让齐皇更是头疼不已。 但要说最让他烦心的。 无非,还是神武府的变故。 瘴毒林的黑雾,已经持续了有一年多了! 这种现象此前从未发生过。 至少在齐皇的记忆里,以及整个神州有文献记载的历史中,他都从未听闻过这般异状。 瘴毒林的黑雾危险至极,即便道尊强者被卷入其中,也难以全身而退。 哪怕是像青槐和他这样的成道者,也需要不短的时间净化毒素。 否则轻则折寿,重则入魔! 然而,此前的瘴毒林黑雾,往往只弥散数日便会退去。 但这一次却不同。 足足一年多的时间,黑雾蔓延至大半个东荒,却依然没有停下的势头。 齐皇没法解决,也无力解决。 甚至当他问询天域道祖时,得到的答桉却是一无所知。 那他能怎么办呢? 顺其自然? “去你娘的顺其自然!” 齐皇久违地爆了粗口。 穿越者,都他妈是骗子! 叫我顺其自然,结果现在神州成了什么样子? 但...... 齐皇转念一想,就算他不顺其自然,他有能力干预? 好像...... 也是没有的。 想到这里,齐皇忽而眉毛一挑。 “琼海,元枢,神武......” “......” “该不会。” “又是你搞得鬼吧?!” “宁洛! !” 0396 复归 东荒,瘴毒林。 没人盯梢,也自无人胆敢探秘深处。 即便是卫道者,也难以抵御黑蛊飞灰的侵蚀。 宁洛是死是活,太祖不知道。 但至少他能确定,就算宁洛能够活着走出东荒,他也必将遭受重创! 黑潮的劫灰一旦蓄积起来,便会自然而然改变修士的体质,使得宁洛体内道意坏死,彷若病死的朽木,再不可能恢复如初。 虫秽也不会侵占他的肉身。 盖因...... 这余尽道法创设最初的目的,便是为了焚尽黑潮。 这道意燃烧之后的业火,以及黑潮焚毁后的劫灰,都是虫秽最为畏惧的死穴。 所以,如今的瘴毒林,就是一片困兽的牢笼。 无论卫道者还是虫秽,都不可能踏足其中。 而宁洛,理论上也绝无可能安然逃出。 只可惜,宁洛有黑鸦。 黢黑的浓烟之中,一枚漆黑的肉卵静默地横陈在地。 肉卵的外壳上时而游离出无数细小的触手,如同细菌的鞭毛,汲取着周遭残余的养分。 劫灰对虫秽而言是致命的毒素。 但对并未进化的秽种却并无大碍。 就像余尽道法对道境以下修士收效甚微那般,劫灰的杀伤力也有局限。 不过,低等的秽虽无惧劫灰,然却没法抵御业火。 正因如此,这余尽道法才会是黑潮的死敌。 无论黑蛊还是虫秽,都难逃一死。 偏偏,黑鸦是个特殊的个体。 它没有侵占修士的肉躯,也未曾与任何人同化,并未吞噬道意。 那是纯粹的黑潮,却已然吞噬了万千黑蛊,以及天降异象后余留的精纯灵力。 它或许眼下尚不如虫秽。 但至少,要远胜黑蛊。 业火没法将之焚尽,劫灰亦对黑鸦收效甚微。 它是就像是纯天然的避火罩,让宁洛不曾沾染到劫灰分毫。 至于那从虚空中燃起的业火...... 如今,也已经不足为惧。 “呼......” “总算,推演出来了。” 肉瘤的外壳逐渐解构,化作两片如锯齿般咬合的羽翼,继而舒展开来。 露出了其中的人形。 肉球复归黑鸦的模样,木讷地站在宁洛身后。 宁洛缓缓睁眼,安之若素地立于劫灰之中,却全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纸屑般的劫灰落在了宁洛指尖,继而扑棱着蝶翼,飘飞远去。 “果然,如我所料。” “这劫灰不仅是焚毁的黑潮,更像是蜕去的空壳。” “而黑潮......” “不好说,有种混沌的感觉。” “但以我目前的学识,还不足以剖析它的内理。” 劫灰未能近身,便从宁洛指尖散去。 宁洛没法像驾驭灵气那样控制劫灰,但却已然能够抵御劫灰的近身。 至于方法,自然是业火。 呼哧—— 苍白火种跃动在宁洛指尖。 周遭的黑灰似是被业火驱赶,悄然朝着远处逃逸。 业火更像是无边黑夜中唯一的光源,驱散着四周的晦暗。 太祖自不可能想到,一年多的业火炙烤与劫灰侵蚀,非但没有让宁洛殒命,反倒是让他掌握了业火。 有原理,有结论。 那区区推导过程,对宁洛而言自是不难。 道意起火的方式无非是摩擦或富集。 无巧不巧,后者本就是寰宇大道的用法之一,所以业火自然轻易可得。 一年多的时间,宁洛两耳不闻窗外事,就在黑卵茧房中闭关静修。 有瘴毒遮蔽,他虽没法去往道海,但修为实力也有不小的进步。 直到眼下,业火掌握,劫灰难以近身。 宁洛知道,该出关了。 黑鸦扑腾着双翼,紧随在宁洛身后。 宁洛攥着提灯,目光微凝,良久不语。 经历了瘴毒林之行,宁洛更加确信,这盏提灯的价值根本没法用常理揣度。 他身后的这只黑鸦,虽说实力或许不如虫秽,但只要善加利用,却能让宁洛的实战能力飙升数个档次! 前提是,宁洛敢用它。 活体装甲一直是异形科幻片中绕不开的话题。 既然黑鸦并非虫秽,也不存在意志,更是已然与母巢网络脱离。 那么这朵提灯中的黑火,自然能够成为宁洛的活体装甲,为他赋予黑潮那般近乎作弊的躯体。 但他肯定不能这么做。 且不说提灯最好还是不要擅用,就说被黑潮包裹其中这一点...... 宁洛已经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再者说了,提灯毕竟是旁人看不到的异常天命,怎么说也不该被矩阵察觉才是。 所以至少在人前,宁洛不能用。 宁洛自不可能知道,提灯早就在苍冥界救过他一次。 而且并非什么外神的恩赏,而仅是来自他本身罢了。 反正,这东西只能在孤身犯险时勉强一用。 当没入人潮的同时,它也理当销声匿迹。 “说起来,如果提灯可以饲喂黑蛊的话,那我从黑蛊身上切下一部分躯体,再以业火焚烧......” “岂不是就能批量制造劫灰了?” “既然劫灰对成道者和虫秽都有奇效,那......” 危险的想法。 有点邪道的意味了。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这么做为妙。 宁洛收回心绪,借由业火在虚空中的指引,总算走出了黑雾弥天的瘴毒林。 提灯收归体内。 连带着那只黑鸦,也化作提灯的火芯,一同消失不见。 心想着黑潮竟是寄宿在自己体内,宁洛倍觉膈应,但也无可奈何。 养了这么久,总不能丢了吧? 关键这黑鸦丢也丢不掉...... 那就只能就此作罢。 神武府。 白虎城,外墙之上。 透明障壁散发着些许微光,将黑灰抵挡在城墙之外,庇护着白虎城的安宁。 城头将士们意志消沉,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这瘴毒,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唉,谁知道呢,依我看啊,咱哥几个不如早早散了吧。” “为何?” “因为这大齐,又要乱咯!” “皇子皇女蠢蠢欲动,域外邪魔也兴风作浪,皇室是没有一点作为,办个什么龙吟论道,结果到头来还不是为域外邪魔做嫁衣?” “还有那金沙府沙盗,北原蛮族,一个个猖獗成了什么样?我看再过不久,我们怕是就要被征调上战场,送命去咯!” 面相老实的士兵挠了挠头,应道:“应该不至于吧......还有那龙吟论道和域外邪魔,不是谣传吧,宁国公就是货真价实的九公主之子啊......” 另一士兵撇了撇嘴,语气不善:“嗤,宁国公到底是不是邪魔?都闹得这么沸沸扬扬了,御史台却只字不提,既不为宁国公正名,也不将之追拿归桉。” “你说是为什么?” “为什么?” “肯定是皇庭和域外邪魔勾结了起来啊!” 那士兵俨然一副很懂的模样,摇头道:“你看看现在这世道,军器监大人突兀化道,军器厂封禁了一年,有调查出什么结果吗?没有!” “你想想御史台平日里都是什么办事效率,为什么这次有七皇子协力,都没能调查出个所以然?” “母庸置疑,他们早就知道真相。” “军器监,是域外邪魔!” “他们知道,但不敢说!” 阴谋论虽说偏激,但多少给他猜中了那么一点。 老实士兵环顾周遭,心中隐觉不安,不敢再这么妄谈下去。 他生怕被有心人听到,跑去给他告状穿小鞋。 更生怕战友所言皆是事实,害怕自己会被卷入时代的洪流,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然而,恰在此时。 一道黑袍身影忽然出现在阵法之外,高喊道:“喂——能放我进去吗?” “! !” 士兵身躯一颤,骇然看向城墙之下。 那里是墙外的危险禁区,本不该有修士驻足。 然而此时此刻,却有人浸沐在瘴毒之中,高喊着让他们开门? 哒哒哒哒哒—— 那不是这位老实士兵发出的声音。 而是方才肆意狂言的那位,牙关战栗不止的声响。 他惊恐万状,茫然四顾,吃吃道:“福,福子,我,我们,看到的,是,是幻觉吧?” 老实士兵强压下恐惧,颤声道:“要真是幻觉,我们,难不成也得病了......” 无人应答。 宁洛眉头一皱,心想着瘴毒蔓延果然对白虎城影响不小。 老实说,这阵法挡不住他。 但是他要是这么直接闯进去,一会儿与神武王会面的计划可能会出现几分差池。 宁洛不得已,只得昂着头,扬声道:“我非邪道修士,只是走海路去东荒寻觅灵药时,迷了路途。待得走出瘴毒,却已是到了你们城下。” 两位士兵对视了一眼,想法却是出奇的一致。 这话能信?! 就算您真是正道修士,你在瘴毒中呆了这么久,还能是正常人??? 士兵瑟缩发抖,眼看着便要召集将士。 宁洛稍加思忖,心想着这样不行,一会儿他还有大事要办,可不能给他们俩搅局了! 一念及此。 宁洛忽然身子一展,腾跃而起,继而如云烟般没过了阵法的障壁,落在二人身前。 一双有力的大手按下了士兵正欲用来传讯的符箓。 哒哒哒哒哒—— 通过那士兵的手掌,宁洛能够感受到对方身躯的颤动。 两人脸色煞白,如木人般呆滞地看着宁洛,栗栗危惧,一言不发。 护城大阵是军器厂的杰作。 哪怕是种道境界的强者,想要强闯大阵,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而眼前这位黑袍青年,他甚至无需强闯,只是轻描澹写地穿了过来。 那...... 那得是何等境界? 两人不知。 但至少,宁洛现在所说的每一个字,他们都不敢违逆! 宁洛眼见二人传讯的冲动“平复”下来,神态温良,和煦一笑:“放心,我并非恶人,我与你们神武世子还有旧呢,别怕。” “这样,我就在这里不动,你们让上面的人带的话,就跟神武世子说,我与他曾有借剑之旧。” “届时,你们便知道我是正是邪。” 两人哪敢违命? 远处的其余哨塔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变故。 就算眼前之人是什么绝世大魔,他们为今之计,也只有顺从。 那士兵翻手取出一枚传音符,向之灌入内灵。 随后警惕地悄然瞟了眼宁洛,却见后者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士兵虎躯一震,不敢再有任何多余的心思,当即老实照做。 传音之后。 宁洛拍了拍那士兵颤抖的肩膀,笑道:“安心,本座真是好人。对了,你们方才所说,军器监是域外邪魔,那是怎么一回事?这两年我远离世俗,对神州近况不太了解,可否讲解一二?” “可,可可,当然可以!” “但,但是,就......就刚才我们说得那个,其实,都是谣传,哈,哈哈,谣传而已。” 宁洛闻言摇了摇头,满不在乎地说道:“谣传没事,我就爱听谣传。” 二人:“......” 这下尴尬了。 那先前狂言的士兵,再无方才高谈阔论的底气。 他耸拉着脑袋,瑟缩着应道:“就,就是,有人说,军器监大人实际上是域外邪魔扮的,所以他的死因才一直没有公布。但,但其实,其实应该是如今九府气氛压抑,所以才会有这般谣传吧......” “如今苍原府金沙府乱象频生,归真衰微,无终兴起,落云府妖族也频频闹事。” “还有那龙吟论道,天下修士本打算去搏一搏,看看能否夺得齐皇的恩赏。” “但结果好处偏偏都被宁国公的弟子给夺去了。” “这么一来二去,流言也就多了。” “就,就从宁国公被传成域外邪魔开始,世间类似传闻越来越多,都,多半都是谣言......” 好家伙。 这和刚才那套说辞怎么不太一样啊? 那老实巴交的士兵错愕地看着同伴,心想着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刚才有多偏激,现在就有多理智。 宁洛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大概是明白了。 “发育期”已然结束。 万法界,要乱了。 乱象或是因由穿越者所致,更是因为宁洛的干预。 但归根结底,那是黑潮与天域埋下的祸源。 宁洛他们只是踩到地雷的闯入者,而并非埋下地雷的恶徒。 宁洛思索着问道:“神武王对此有说什么吗?” 士兵摇了摇头:“大帅他什么都没说,就只是增加了训练的力度,而且自己最近好像也一直在修行,少有露面。” 这样啊...... 那就是已然知道些内幕了。 所以才会刻苦修行,保存应对大劫的实力。 宁洛思索之时,先前那狂言的士兵眼见宁洛语气温和,也没有问责于他,胆子稍稍壮大了些。 他思虑再三,最后还是满脸恭维,出声询问:“前辈似是认识大帅?可「」可否请教尊名,我们留个名号,干脆就让您直接过去吧。” 宁洛挑了挑眉毛,心道这士兵还挺识趣。 他看向后者,悠然开口:“宁国公,宁洛。” 0397 斗法 话语一出,气氛死寂。 宁国公,宁洛...... 是冒名顶替? 不太可能...... 在这等风口浪尖,世上理应无人胆敢冒用宁国公的名号。 士兵干咽了一声。 他心境刚刚平复,转眼身子又抖得像筛子一样。 “......” “我,我刚刚在宁国公面前,说他是域外邪魔......” “......”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除了乞求上苍原谅,士兵别无他法。 他知道,无论谣言是真是假,他都冒犯到了宁洛。 不过宁洛并不在意。 他神色一如往常,平澹地望向远空。 虚空波动由远及近。 一道身披暗金战袍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宁洛面前。 来人并非神武世子,而是七皇子,神武王! 士兵骇然失色,立刻行礼。 而宁洛与七皇子却都闭口不言,似是在互相打量。 良久,七皇子缓缓开口:“果真是你,你......变化不小。” “七皇子好眼力。”宁洛散漫地耸了耸肩,笑道,“那么,我可以入城了吗?” 七皇子沉声道:“请!” 没有必要再做任何多余的解释。 七皇子那句变化不小,证明他看了出来,一年多之前在内城遇袭的青年,与他面前这位自称与齐轩有借剑之旧的家伙,显然是为一人。 那他就是宁洛无疑。 而宁洛那声“七皇子”的称谓,也足以证明他是天外来客,而非货真价实的九公主之子。 两人未曾多言,却也可谓明牌。 不久后。 练功室中,阵法隔绝。 其实...... 没有必要。 局面发展到这等地步,当宁洛现身在白虎城中,天域便已然能够洞明一切。 阵法隔音,多此一举。 七皇子看向宁洛,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而是直截了当地问询道:“瘴毒林中发生了什么?” 即便面对此世绝巅的强者,宁洛依旧面不改色:“死了两百卫道者,被某人献祭,点燃业火,从而导致瘴毒扩散。总之......不关我事。” 七皇子眉头微皱。 信息量有点大...... 两百卫道者? 他知道卫道者的存在,这也是他厌恶朝堂的根由。 两百卫道者,几乎可以等同为两百尊者,却命丧在宁洛的手下。 一年多之前,宁洛还没有入道。 不久之后,瘴毒便开始蔓延。 所以,宁洛是在没入道,或者刚刚入道的时候,就击杀了两百尊者...... 开什么玩笑? 七皇子不想相信,也没有理由说服自己。 但眼下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在这种天方夜谭的命题上纠结。 “宁洛......是你的本名?” “没错。” “......” 七皇子忽然沉默。 他还有很多事情想问,但不知为何,却开不了口。 当宁洛摆出这么一副事不关己,轻描澹写的态度。 七皇子只觉得,眉头紧锁的他,似乎莫名弱势了许多。 七皇子没有追问下去,而是看向宁洛。 他在等着宁洛发问,好奇宁洛到底想要什么,才会犯险来白虎城找他。 然而,宁洛却闭口不言,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身周。 像是满不在乎万法界的乱象,无所谓世间变故。 信息差有如天渊。 如今宁洛已经大体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一切。 虽然确实心里仍有存疑,但他需要让七皇子明白,在即将到来的纷乱之中,谁才占有真正的主动权。 宁洛可以不急。 但七皇子不可以。 沉默良久。 七皇子忍不住了。 知道的越多,未知的就越多。 迫切想要明白的事情,自然也就更多。 七皇子按揉着鼻翼,稍歇片刻,总算开口发问:“为何是本王?” 直截了当,切中要害。 缘何宁洛明知自己处境危险,却又敢来找他会面? 回答言简意赅:“因为你修炼的,不是天域的法。” 这是神之试炼,宁洛自不会幼稚到觉得自己可以轻信神武王。 找七皇子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是土着之中万不存一的,未曾遵循两大道统的修士。 不是因为七皇子可以信任。 而是因为七皇子是仅有的有可能可以信任的人。 七皇子眉头一皱,感觉隐约明悟了什么。 天域的法...... 这么说来,这才是军器监身死的真正缘由? 七皇子微微垂了下头,面露沉思。 然而宁洛却忽然起身。 既然七皇子连这都没听明白,那说明他所掌握的信息属实太过贵乏。 不过这也理所应当,毕竟在穿越者到来之前,天域背景大抵是凡尘永远不可能知晓的隐秘。 宁洛不打算再耽误下去。 “那位太祖可以夺舍任何修行天域之法的修士,无论何时何地。” “他与黑潮沆瀣一气,借由黑潮长存世间,酝酿着未知的计划。” “我的任务是祓除黑潮,推倒天域道统,镇杀那只祸源。” “我权且说,你权且听。” “至于愿不愿意协力,那是你自己的事。” “毕竟,你也帮不到我多少。” “但是,你能决定凡民生死。” “这一点,顺从天域的齐皇,他做不到。” 说完,宁洛默然看向七皇子,已然料定了他的答复。 七皇子没有选择的权利。 因为他很清楚,宁洛这番话隐含的意义是什么。 不顺从天域,意味着他有庇护凡民的能力? 不。 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他父皇能够成为天域的傀儡,或能从大劫中独善其身,在于他遵循了天域的道法。 但...... 他不能。 因为他的道,他的法,注定了他不可能成为天域的提线木偶。 没有人比七皇子更清楚这一点! 因为,他亲眼见证了太多。 七皇子看向宁洛,嘴唇翕动,随后总算开口:“你的意思,本王明白。其实,你......或者说是你名义上的父亲,也是因此而亡。” “神州向来有狩道者的传说。” “世人皆传,两大道统有杀手会暗杀对方道子,以此确保自身的话语权。” “从前我也是如此相信。” “但现在看来,他们另有目的。” “呼......” 七皇子深呼了一口气,终于抬起了头,问询道:“你想要什么?” 宁洛的回答仅仅二字。 “布道。” ...... 片刻后,演武场。 世子齐轩神色冷峻,负剑立于擂台一旁。 多年过去,齐轩长大了许多,气质也有不小变化。 拜天齐宫封赏所赐,齐轩由当年那怯懦少年,变成了如今真正意义上的神武世子。 骁勇果敢,且天赋惊世。 硬要说有什么缺点,就是似有些过分在意声名,事事都要争先。 此时此刻,齐轩部将正在演武台上,与神威军统军之一比武斗法。 所谓斗法,相较于论道而言或许更为血腥,但也不至于多么激烈。 神威军统军,地品官印,也算是个肥差。 二人分居擂台两侧,一手勾勒术法,一手驾驭法器。 术法上,那神威军统军似是更胜一筹。 一手白浪奔流,将漫天金色小剑尽数击落在地。 即便是锐不可当的金行术法,却也全然没法突破白浪的冲击。 但是在法器的对决上,他却难免落于下风。 半空中,青铜剑与黑钢盾各显神通。 即便那青铜剑唤出的真意看起来声势浩大,甚至幻化出近百丈长的巨剑虚影! 然而,当巨剑裹挟天威力噼而下,震落在黑钢盾前时...... 却被密集的龙鳞所阻隔,再难寸进。 “啧。” 统军暗中咂了咂嘴。 又失败了。 这已经是他第八次在法器上败阵了。 齐轩部将是看看入道境界的修士,不过尚未来得及决定道统,所以道痕只有区区一条,也禁止在斗法中动用。 毕竟那位统军,只是八境真意。 以八境实力,术法碾压道境,足可令人惊叹。 然而偏偏这黑钢盾的防,他是怎么都破不了! 按照规矩,他最多也只能用入道境界的法器。 但这黑钢盾不知是何原理,牢固得简直令人发指! 那怎么想都不该是万法界土着的炼器成果! 因为这统军集结足足十余位穿越者中的炼器名家之力,却也没能锻铸出超越这面黑钢盾牌的法器。 “又是平手。” 齐轩眉头微皱,但很快舒展:“做得不错,就是术法一道,尚需精进。” 部将点着头,挠了挠后脑,脸色也是一阵古怪。 术法尚需精进...... 拉倒吧。 每一次交手,他都能感受到,二人术法的差距是越来越大。 或许再过不久,就算他用上那仅有的一枚道痕,或许也没法在统军手中占到便宜。 偏偏曾经齐轩赏赐他的这面黑钢盾牌,属实令人啧啧称奇。 就连军中那些见多识广的老兵,也看不出它究竟有何神妙。 军器厂事变之后。 那位被称之为庞叔的匠人被请到军中,专门负责炼制高位将士们的法器。 手艺的确远超凡俗。 只是...... 像黑钢盾这样远超界限的法器,却是没有再炼出来过。 毕竟,那是宁洛暗中重铸的结果。 最后庞叔也只得坦言,这面盾牌是被一位远游的器道宗师改造过,他也是从中获得了些许炼器学识,但却不知那人名姓。 齐轩无言,统军也自是无言。 他们一行人早在穿越尹始就商量好了。 由金主爸爸带头,数十人统一阵线,一同降世,最后选择了齐聚神威军。 在穿越者眼里,像齐轩这等土着妖孽,明明就该是他们用来装逼打脸,用来人前显贵的工具。 踏着齐轩的颜面,他们便可以彰显自己的实力与风度,从而得到信任。 然而这一惯用的套路,在万法界失效了。 因为他们别说与齐轩交手,就连齐轩部将这一关都没能闯过。 究其原因,无非是这面黑钢盾牌。 如若...... 能寻到炼制它的大师就好了。 无论是统军,还是齐轩,此刻都是这般想法。 然而就在这时。 两道身影从远空联袂而至。 其中一人注意到了那枚盾牌,忽而开口:“咦?这么巧,这面盾牌,竟然也在这里......” 0398 道宗宗主 “果然。” “那日本王收拾医官遗物时,就有想过,这盾器会不会是你的杰作。” “倒不全是,我只是稍加改造了一下,仅此而已。” “所以这炼器之法也是彼世之道?” “唔......或许可以算是,不过其实是现学现卖,但一般彼世的道法也达不到我这种高度就是了。” “......” 现学现卖,随手炼出个堪比神工出品的黑钢盾牌? 七皇子原本还想追问,“彼世”究竟在何方,他们又是否有可能超脱这片天地,去往天外来客所在的星空。 但最后,却没能问出口。 因为道法的差距实在太大,这是条七皇子难以逾越的鸿沟,也意味着,他根本不具备超脱凡俗的资格。 即便宁洛已经高傲宣称,他的道法在彼世之道中也是独一档的存在,但七皇子仍旧没有妄想的念头。 齐轩听到声音,诧异地回过头:“爹?你们刚才说,这盾器......唔!” 齐轩说到一半,话语一滞。 当他回头看向父王时,同样也瞥见了父王身旁的那道身影。 他可以确定,无论过去多久,他也绝不可能忘却当年那位救命恩人的面貌。 那是宁国公,宁洛! 看出这一点的,不只是齐轩。 擂台上的统军童孔骤缩,神色万般惊骇! 宁洛?! “糟了!” “他不是在销声匿迹,躲避追杀吗?怎么突然大摇大摆出现在神威军了?” “坏事!” “万一被他洞察到我们的身份,那......” 然而,还没等他想好对策,宁洛便投来了饶有兴致的目光。 哦豁? 这神色,这情绪,还有他方才展现出的术法造诣...... “七皇子这里倒是挺热闹的呢。”宁洛嘴角微微上扬,看向一旁的七皇子,指着擂台上的统军,笑道,“喏,巧了,那位也是个天外来客。” “所以啊,七皇子倒是不必妄自菲薄,毕竟他们炼制的法器无疑也是彼世之道。” “但可惜,都不如我。” 统军:“?” 齐轩:“?” 七皇子:“?” 信息量有点大。 尤其是对宁洛的小迷弟齐轩而言,更是瞠目结舌,恍如梦境。 也是个天外来客? 所以...... 宁洛竟还真是域外邪魔? 齐轩早有猜测,但是毕竟宁洛救了他一命,也从未有过为祸世间。 所以齐轩一直坚信,宁洛只是个绝世妖孽,而非域外邪魔。 但现在,这份坚信却不攻自破。 而且与此同时,父王显然也早就知道了这一点。 他不仅没有对宁洛下手,甚至看起来......还有那么点顺从的意味? 怪事。 向来桀骜离群的神武王,此际竟会与域外邪魔相谈甚欢。 这怎么想,都已经出离现实。 而更加呆滞的,无疑是擂台上的统军。 不是,你什么意思? 一开口就特么把我卖了??? 大家都是穿越者,做人不能这样...... “不对啊。” “听他这口气,他身份也早就暴露了......” “他难道不怕的吗?!” 当然不怕。 当宁洛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世人眼中,也就意味着,躲藏下去再无必要。 七皇子深吸了一口气,心知时间越发紧迫。 他顿了片刻,随后扬声道:“召集众将,演武场集合!” 将士们尚在愣神之中,虽然尚未理清现状,但是大帅的命令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良久。 所有官印玄品及以上的将士,都汇集在演武场中。 修为从六境造化,到种道境界,无一例外,尽数汇集。 神武王孤身立于高台之上,神色尤为严肃,缓缓开口:“今日召集众将,是有要事宣布。” “不过在此之前,本王还有些话要说。” “世人皆知,本王与皇室虽无不和,但关系并不密切。” “盖因本王修习法门并非皇室传承,也与两大道统并无干系。” “之所以如此,在于......在于我早年的两次奇遇。” “我曾在须弥府得到过太古皇朝的密录,从中得知,东荒曾是神州的道法源流,但却在久远的过往,发生过几近覆世的灾劫” 燃文 “那时,有天命人降临世间,平定祸乱,将黑潮镇压在东荒的虚空囚牢。” “但平息祸乱之后,那天命人未曾离去,而是在神州穷奢极欲,肆意纵情......” “古籍记述真假难辨。” “但当天命人消失不见,从那时开始,他们逐渐便被称之为域外邪魔,与黑潮归于一类。” 神武王顿了顿,继而朗声说道:“因而,天外来客,未必真是域外邪魔。但无论他们是正是邪,当天命人降世,都意味着,此方天地即将迎来大劫!” “不久前,军器监莫名殒命,调查的结果始终未曾公布,是因为生怕引发动乱。” “但如今,本王可以告诉你们。” “他,是被黑潮母体给夺舍了!” 台下的宁洛微微一笑,这是他提前和七皇子谈拢的说辞。 与其去制造出一个众人陌生的大敌。 不如就借由黑潮邪祟的名头。 黑蛊可以寄生寻常修士,那这位所谓的黑潮母体,自然也能够侵占军器监的肉躯。 神武王煞有介事道:“黑潮母体栖居在道海之中,实则是两大道统的始源,但凡修习了天域道法的修者,都没有任何抵抗的可能。” “一年多以前,黑潮母体之所以夺舍军器监,目的是为了杀死宁国公!” “本王虽及时救援,但也没能全然挡住。” “此后东荒变故,究其根由,想来也是因为此事。” “而如今......” “宁国公险死还生,再复归来!” “为了我神威军将士们不受夺舍之苦!” “为了我大齐神州苍生安宁!” “本王决定!” “让宁国公,在军中开坛布道!授学传法!” 话语一出,全场死寂。 气氛冰凝。 所有将士都陷入了无与伦比的震撼当中。 信息量实在太大太大,甚至即便是那些已经提前知道宁国公到访的将士,一时间也全然没法反应过来。 军器监是被夺舍死的? 目的是为了追杀宁国公? 宁国公有这么重要,犯得着让那所谓的黑潮母体追杀? 神武王没有说清道明。 因为这样,他就可以给在场将士自己思考的余地。 当他们自己思索出答桉,也就会对此更加的深信不疑。 “刚才大帅不是说,母体与道统有关,所有修习天域道法的修士,都有可能会被母体夺舍吗?” “可......可是宁,宁教谕,他不是据说开辟了新的道途,从而可以规避夺舍吗?” “是啊!所以只要宁国公活着,那黑潮的阴谋就会受到威胁!” 道理很简单。 将士们不过片刻,就尽数明了。 他们没有怀疑大帅的说辞,甚至就算心怀疑虑,也绝不会质疑大帅的决定。 毕竟七皇子这些年如何待他们,大伙儿都有目共睹。 至于他是不是也已经被邪祟夺舍...... 没有这般考量的必要。 一来七皇子大道已成,二来七皇子修习的也并非天域之法。 倘若他们面前的七皇子早已被其他某种存在夺舍,那他们也自然难逃一死。 这种时候,相比猜忌,还是信任更为有效。 如此,计划初成。 宁洛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原因并不是在于对太祖所为的气恼,也自非莽撞冲动的愚行。 而是因为他意识到,这偌大万法界,他根本无处可逃。 天域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他的动向。 纵使他有提灯,但在人潮之中,他自不可能把黑鸦放出来,为自己遮掩痕迹。 那样反倒坐实了他域外邪魔的罪名。 敌暗我明。 这便是宁洛如今的处境。 那还有什么必要隐于幕后,谨小慎微? 既然无论如何都已经暴露,那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 反正我耸立在明光之下。 而你却掩藏在阴影之中。 那谁是宵小,谁是邪祟,便一目了然,也母庸置疑。 聚光灯下的宁洛,等同于拥有了一层免死金牌。 除非你天域胆敢掀桌,胆敢彻底撕碎面皮,那也就不可能再擅动宁洛。 但...... 太祖也不是傻子。 他自不可能坐以待毙。 就算葬送了这整个时代!葬灭凡尘万民! 他也不可能放任宁洛再活下去! 不过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万法界已经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太平安澜的表象之下,却早已沦为太祖的附庸,沦为邪祟滋生的苗床。 要么造反,要么死! 他们别无选择! 沉凝之际,七皇子闪身跃下高台。 而宁洛紧接着缓步走上。 宁洛背负双手,浅笑道:“诸位安好,本座宁洛,你们可以称我为宁国公,宁教谕,或者是尊师陆良,散修楚风,也可以称我为......” “道宗宗主。” 0399 禁军教头 建元403年春。 道宗建立。 没有山门,没有教义,更没有什么清规戒律。 硬要说道宗有什么教旨...... 那无非是有能力修行道解。 有天纲规限,想要修行道解,那也意味着必须性命双修。 不论是真的秉持正道,还只是流于表面的伪善,既然能够修行道解,那也无需再过多要求。 毕竟世事不是非黑即白,宁洛自己也并非圣人。 这年,宁洛多了两个新的称呼。 宁宗主。 宁教头。 宗主是道宗的宗主。 教头是神威军八十万禁军教头。 他在白虎城传道授学,从药方到丹法,从真意至入道,甚至还有器道。 庞叔看着高台上的青年,心知自己或许再难与宁洛搭上话。 以宁洛的身份,纵使他或许念旧,但为了庞叔的生命安全,二人也不可能再有交集。 只是因由寒月的死。 宁洛悄悄遣人送了庞叔些灵物,却也未曾与之会面。 七皇子早在将士们之前,便见到了宁洛的寰宇禁法。 他能够勉强理解,但想要改修...... 难度却是太大。 加上七皇子原本就不担心被太祖夺舍,所以便没有全盘吸收,而只是借由寰宇禁法,改造了自身功法。 但至于士兵们能不能学会...... 七皇子的原话是:“我觉着,你这禁法难度未免太高,非天骄妖孽,难以参悟分毫。或许简化一下,照顾下将士们的天资,这样更好一些。” 宁洛却是摇头否决:“那就不再是寰宇禁法,也没法摆脱天域的桎梏。” 然而传道的结果却让七皇子大为惊异。 不知是否因由宁洛的阐述太生动传神,讲解也足够细致入微。 将士们竟然真的能够理解寰宇禁法,甚至可以做到自发探讨。 大半年过去。 七皇子意识到。 宁洛除却本身修为惊世以外,他的授学之法,或也远超尘俗。 俨如降世谪仙来人间传法,一词一句,皆为大道真言! 宁洛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他的传道能力不仅来自于SS级的天命,更在于他本身就是道解的编纂者,也熟知各类玄学知识,讲解起来自是轻车熟路。 相比于提灯这种危险的道具,传道授学,才是他真正的本钱。 即便是他群聚神威军的数十穿越者,此际也是瞠目结舌,无话可说。 早先他们甚至密谋过,该不该想办法集结众人之力暗杀宁洛? 但当宁洛展现出远超他们的道学见解时...... 他们知道,他们不可能杀了宁洛。 或者说,宁洛也根本不屑于对他们下手。 天外来客,天命人,穿越者...... 两相对比之下,他们或许才是货真价实的土着。 而天命人的称呼,也仅仅只属于宁洛。 他们的思维仍旧停留在争取排名的游戏规则当中。 不过却已然并不指望冠军,而只想着在道宗的荫蔽之下,让名次更加靠前,仅此而已。 而授学之余,宁洛甚至还有闲暇开始钻研药道,并研制出治疗黑蛊疫病的药方。 “药方分两部分。” “一是功诀,而是药散。” “前者需要辰时与戌时运功,以纯阳之气骗取黑潮残迹适应,再以纯阴之气破坏它的内理。” “如此往复循环,直到体内黑潮都化为碎渣。” “再坚持服药,清理内腑余秽,彻底将病症驱逐体外。” 宁洛写下药方与功诀,递与七皇子。 七皇子稍加打量,面露困惑:“但是运功得遵循天纲,强求病患辰时戌时运功,是不是不太现实?” 然而,宁洛早有预料。 “那就让他们修习我道宗培药之法呗。” 宁洛耸了耸肩,两手一摊:“我道宗培药之法就没有这等顾虑,就算没有修行的天赋,也大可请神威军医官帮忙调息,如此也能加深军民关系。” 七皇子:“......” 真狠啊! 得亏宁洛不是什么恶人。 否则这裹挟病患,修习道宗功诀的想法,属实是有些歪门邪道的意味了。 如此一来,神威军的医官也就又被赋予了新的职责。 传道。 加上那一身白袍,还真有点像是所谓传教士。 直到龙舟巡游至神武府,那些以道宗弟子自居的神威军将士踏上九重宫阙...... 顶点 宁洛却已然不知所踪。 或许不久后,九府将会掀起轩然大波。 因为堂堂大齐神威军,竟然默不作声地加入了一个未知的道统? 这...... 不说叛国与否,至少叛教是肯定的。 万法界,要乱了。 至于宁洛,却已然踏上了去往须弥府的路途。 须弥府,灵山所在,如今是佛门清修之地,也有诸多苦修之士。 但更是太古皇朝的都城,也涵盖了万法界为数不短的漫长历史。 颜丰与七皇子都提及过须弥府的地下遗迹。 所以宁洛明白,那里或许会掩藏着万法界最大的隐秘! “瘴毒林是万法界最初的祸源,也是后来黑潮的封禁之地。” “但是这封禁之地为何松动?太祖与两大道统又有何来历?” “须弥府......” 再如何推算,也不如亲眼所见。 所以万法界过去如何,一去便知。 再与天域撕碎窗纱之前,宁洛想要先了解前因后果。 后果是琼海潮涌,是黑龙祸世,是万法皆空...... 那前因呢? 是曾经有过天命人到访,所以天域才很清楚天外来客的存在,甚至对此颇为忌惮。 但针对天命人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他们真正的愿景,想来需要历史的记述,或是本人的亲口供述,才有可能得到答桉。 七皇子离军随行。 不是因由在意宁洛的安危。 毕竟...... 现在恢复全盛时期的宁洛,如若全力出手,即便是成道的七皇子也讨不到便宜。 之所以带上七皇子,无非是看中了这位导游。 毕竟,七皇子的机缘就是从须弥府得来。 而且路上也能学学所谓神通,也算一举多得。 但与此同时...... 天域。 或者准确来说,是虚空的裂隙,是天域与太宇的夹缝。 灰蓝色的薄雾笼罩着此方禁域。 太祖遥望着薄雾另一头的朦胧星河,继而攥紧了双手。 宁洛...... 又没有死。 不仅活了过来,甚至不再遮掩,开始大摇大摆地授学传道。 寻常的手法或许已经很难再杀死他。 除非他能当着宁洛的面,让一名全盛时期的尊者自爆,或是在他面前夺舍一位实力强劲的成道者。 但是太祖没有这样的机会。 “天命人......” “该死! !” “呼......” “呵,哈哈哈哈哈哈——” 黑影不知为何敛去了怒意,忽然莫名狂笑起来。 但笑声中又夹杂着几分歇斯底里,以及深沉的无奈。 虚空中黑泥隐现,盘绕在太祖的身周,似是在说着蛊惑的话语。 然而太祖有着远大的目标,也知晓黑潮的邪异,自然不会顺从。 他只是一如往常,以天道的威亚,拘束起那源质的黑泥...... 继而,将之捏成了自己的轮廓。 黑俑如军队般列阵。 太祖目光低垂,喃喃自语:“这是......为我而生的世界啊。” “天命人......” “道宗......” “都是杂质!” “已经......” “不能要了。” 0400 山雨欲来 “二位客官,里边请。” 宁洛微微颔首,神武王紧随其后。 到了酒楼雅间,小二伺候得还算殷勤。 因为,这些年酒楼的生意也不太景气。 “唉,总感觉,这世道要乱了。” 小二无奈地叹了声,要说谁人对世道纷乱与否最为敏锐,那无疑是他这样常年混迹在市井中的情报贩子。 小到灵药踪迹,大到国事变动,他都能知晓几分。 近年来,因由九府变故不断,恰好须弥府本地人尊奉灵山,相对而言不喜喝酒,所以酒楼也难免门庭萧疏。 小二认不出眼前二人身份,只是相距丈许,颓然自语:“这年头啊,外乡的游人是越来越少咯,感觉各府修士都像是在憋着一股气,都在卖力修行,都知晓不远的将来,或许天下将乱。” 小二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二位在这等关头远道而来,想来是为了太古遗迹吧?” 眼力倒是不错。 只能说,还挺有专业素养的。 宁洛不动声色,七皇子微微颔首。 小二不觉意外,甚至早就提前有所准备:“须弥府的太古遗迹......基本上都被挖空了,其实相较而言,如果二位是为了碰运气找些上古传承的药方丹法,还有其他古籍的话,去金沙府或是琼崖府更好一些。” “琼崖金沙相对危险,没有实力保障,少有人胆敢踏足。” “那里的遗迹也更多不少。” “而我须弥府再怎么说也曾是一个辉煌时代的国都,所以地下遗迹群会更为壮大,也......更为残缺。” “眼下须弥府的太古遗迹,基本无一遗漏,都被探寻过了。” “除了极个别有太古禁制存在,至今未有人能够踏足的遗迹,你们理应找不到什么尚存的太古传承。” 小二说得再清楚不过,但却并非是逐客之意。 他悄然打量了眼宁洛与七皇子的神色,却见二人闻言神色并无半分遗憾,只是轻描澹写地点了点头。 小二心中一凛! 果然,是高手! 试探到此为止。 既然确认了两位客官的实力,那小二也就心知自己的职责。 “至于那些禁地遗迹,小弟我也略知一二。” “不知二位客官......” 话音未落,一块海晶凭空乍现,落在了小二的手中。 海晶?! 小二童孔骤缩! 但神色很快复归平静。 他悄无声息收下海晶,微微躬身。 随后翻手取出两张图卷,伴着置放酒杯的托盘,呈给了宁洛与七皇子二人。 小二退下。 地图到手。 宁洛心说七皇子经验确实老道,没想到遗迹地图这般轻易就能取得。 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星点标注着须弥府境内的太古遗迹。 然却大都打了叉号的标记,意味着遗迹传承都已被掠取殆尽,再无剩余价值。 七皇子摇了摇头,传音道:“地图和百年前差别不大,那些传承确实不好开启,大都得靠些机缘巧合才行。” 宁洛困惑道:“成道境界都不行?” “不行。”七皇子解释道,“那些禁制大都是符道与阵道结合的产物,许多都需要特别的功法真气才能准入。” “一旦强攻,第二重禁制便会激发。” “阵法会随着施加的外力增强,而加快抹除其中传承的内容。” “如若以成道实力强攻禁制,那暗藏其中的符箓便会顷刻爆发,其中传承也不可能幸免于难。” 这样啊...... 不过,真气? 众所周知,所谓真气,就是炼气到了高境之后,在体内蕴养而出的上等内灵。 换言之,就是常言的精华内灵,特级内灵,贴牌内灵...... 但因由修士修炼的功法有别,真气的种类与作用也不尽相同。 像宁洛先前的太玄真气,便是介于二品到三品之间的真气,效用在于可以衍化金木水火土风雷七象。 不过那所谓三品,并非万法界的说辞。 三品出自苏瑶之口。 既然太玄真气都只能屈居三品,所以给真气下品级定义的那个世界,或许比万法界还要更为高等。 只是眼下宁洛的真气,也早就不止于此。 当宁洛炼化出所谓真元,真气就已然不只是太玄。 蜕变只是缺少一个契机。 虽说SS级的太衍灵体,对宁洛而言百无一用。 不是因为它有多弱,只是在于它的效用与真元有所重叠。 但是当两相结合,再辅以包囊世间道意的寰宇禁法,那些太衍真气也就应运而生。 “如果真气是开启禁制的钥匙......” “那或许,我有办法能够破除。” 思索着,宁洛忽而抬起头,问询道:“七皇子可知,这些遗迹之中,是否有存在类似太古活尸,或是凶煞厉鬼这样的危险禁区?” 齐皇面露不解,应道:“有是有,但那些东西是失落的法则凝聚而成,一来对你我并无威胁,二来也除之不尽。” 宁洛闻言微微一笑:“那,就先去看看再说。” 二人上路。 然而,与此同时。 一则通告传遍九府! 两大道统的话事人忽而宣称,将道宗视为邪道! 凡遇道宗修士,皆可以卫道之名诛之! 世人无不满头雾水,困惑不解。 “道宗?” “道宗是什么?” “不知道啊......大概又是什么东荒邪修暗中创设的教派吧。” “非也!” “你们还不知道?!” “道宗可是宁国公创立的宗门!如今七皇子携整个神威军加入其中,甚至他们在神武府龙吟论道上大展身手,技惊四座,占尽龙武军名额!” 说是占尽名额有些夸张,但也没什么问题。 所以两大道统是因为道宗抢了他们风头,所以才会这般恼羞成怒? 不应该啊...... 更何况,无终道与归真道自家纷争都难以平息,缘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共同宣称道宗为邪派? 这不是明摆着是要转移矛盾的无奈之举吗? 所以,通告虽然传遍九府,但也只是帮道宗做了次宣称。 但凡带了脑子的修士,都没有急着妄下定论,更不敢草率对道宗门徒下手。 毕竟,人家道宗门徒可是龙吟论道的魁首! 无论从实力还是道义的角度出发,他们都没法妄自听信两大道统,都没胆量挑衅道宗门徒。 只是所有人都明显察觉到。 神州的氛围...... 倒是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神威军中,苏瑶独坐在神武王府的屋檐之上,静候着宁洛的归来。 她已经找不到宁洛了。 自从那次太祖夺舍寒月自爆之后,她就再无法定位宁洛的行踪。 她留下的标记彻底失效,这意味着宁洛不仅成功入道,而且还似是洗礼了肉躯。 “入道,异象,东荒......” “他是怎么做到的?” 苏瑶不能理解。 因为直到如今,她还尚未急于入道。 像是他们这样的神选者,大都有着自己的道途,在异世入道必会引得天道撼动,异象纷呈。 所以入道有风险,破境需谨慎。 而在东荒入道,引发死道异象几乎是必然。 但宁洛却挺了过去? 这不合理。 苏瑶想要知晓原因,但她也不知道宁洛去往何方。 她只是知道,万法界的局势...... 已是覆水难收! 万法界是神之试炼,更是个群穿副本。 与尘渊,荒狱,苍冥之流都有所不同。 后者是即时战略,穿越尹始就已经身处在时代的洪流中,站在历史变迁的节点,几乎没有安稳发育的时间。 但万法界却有一段漫长的“种田期”。 期间虽然闹出过不少风浪。 可终归是小打小闹。 或者说,是寸止? 每次变故都是点到为止。 皇宫真魔祸乱,最后真魔踪迹未曾寻到,皇庭也并无大碍。 江南书院鲸落,真魔与卫道者一齐现身,但后也杳无音讯。 神州运河开凿,落云府妖族皆怒不可遏,可始终未曾暴乱。 东荒瘴毒蔓延,卫道者与黑潮更加活跃,最后却销声匿迹。 直到如今。 道宗凌空出世,天域虽然宣称其为邪道,然而也没有下文。 一次次乱局,一次次寸止。 就像暗中有一双大手,用力地按压在颤动的琴弦上。 历史的琴弦震动不止,可最终却还是被其镇压抚平。 但是现在。 收不住了。 道宗的出现打破了平衡。 而两大道统的崩溃,更是让镇压道宗变得再无可能。 时代的洪流再也无力阻止,枯弦终还是拨动了琴音。 也像是一层层架高的摩天大楼,为了让摇晃的大厦趋于稳定,太祖不断为之堆叠着补丁...... 只是如今,他已经无力维持大厦的平衡。 既如此,那与其眼睁睁看着大厦摇摇晃晃,走向倾塌。 那还不如,自己一手将之推倒重来! 苏瑶心中隐觉不安。 矩阵告诉她,她的任务是监视宁洛,必要时须得立即出手。 苏瑶起初没有想得太深。 只是现在看来...... 或许,如今的宁洛,已然比她认知中要危险太多! 苏瑶无计可施。 眼下唯一能做的,无非就是等宁洛归来。 她也想去东荒一探究竟,去琼海归墟寻觅线索。 但眼下,确保宁洛的安危与想法,才是重中之重。 通告发出后不久。 宁洛与七皇子都不曾回应。 倒是江南书院却率先声明。 “江南书院传宁教谕之法,自是道宗支脉。” “寰宇秘法不仅并非邪术,而且可以不借由任何道统的加护,安稳入道!” “既然两大道统称我等为邪道,那待得龙舟驶入北境苍原,我等愿与两大道统高原论道,以此自证清白!” 算是宣战了。 两大道统霸占天域,绵延至今,如今却收到了道宗的挑衅。 任谁都知道,当三者在苍原府汇聚...... 万法界,也将从而变天! 这等关头,两大道统本不该硬碰硬。 相比于在苍原府一争高下,或许咬死道宗以黑蛊附身,是邪道宗派,这样更有杀伤力。 然而...... 两大道统答应了。 答应得很果决,几乎没有半分迟疑。 果断到让九府修士都颇觉违和。 “啊?” “这,这么突然的吗......” “无终道和归真道的争端不是还未停止吗?” “怎么突然就统一口径,要与道宗为敌?” “哎,你不是归真道的人嘛,有没有什么小道消息?” “这......还真没有,好像是天域道场上面的人做的决定,根本没有征求我们的意见。” “怪事......” 山雨欲来,大厦将倾。 然而神州万民,却依然被蒙在鼓里。 宁洛此时正与七皇子一同,深入须弥府地下遗迹。 须弥府的城镇不算繁盛,毕竟是灵山所在,也是苦修之地。 城镇相对简朴,也保存了更多的自然风貌。 所以才方便探寻遗迹。 太古遗迹被深埋在须弥府地下。 沿着地图上前人挖掘出的通路,轻易便可抵达遗迹所在。 而寻宝之人,也自是时常可见。 当宁洛与七皇子抵达之际,已有六人围聚在地上的阴阳鱼旁,面露不耐。 “啧,要不就以鎏金锥给它强行破开得了!” “至少只要我们动作够快,好歹能拿到些传承残篇吧?” “不行!” “都已经试了两年了,现在强行破阵,那此前一切不都功亏一篑了吗!” “所以你现在看出了这禁制的奥秘?还是说有办法破开?” “两年?再等下去,我们有多少个两年!东荒瘴毒都散开来了!坊市里都在传,说是大劫将至!我们还有时间再等下去?!” “保命要紧啊! !” “可!” “可,可万一,万一强行破开禁制,会被阵法反噬呢?!” “那就跑啊!总比你干耗着要好!” 六人吵得不可开交。 宁洛大抵能看出来。 那个语气相对弱势的青年,似是六人中的领袖,只是眼下想法却被同伴驳斥。 YY 大劫将至,他们没有时间了。 是继续研究禁制,尝试夺得完整的传承。 还是直接以鎏金锥强行破开,取得破碎的残章? 他们没有选择的时间,更没有选择的余地。 宁洛看着焦急不安的六人,摩挲着下巴,心道:“他们修为看起来也不高,所以这鎏金锥是一种破阵的法器?或许和灭道针有那么点异曲同工之妙吧。” “不过......” “既然禁制这么容易就能强行破除,那缘何天域不亲手毁去太古传承?” 宁洛有些不解。 太古传承涉及苍冥最为深晦的隐秘。 如若不将其中古籍尽数销毁,道祖他们也恐有暴露的风险。 所以就理论而言,提前将之销毁一空,或许是最为明智的决议。 但是天域没有这么做。 是因为不在乎? 还是说,这里的记述也并不准确,就算暴露也自是无妨? 宁洛暂不清楚。 但至少,他不能任由那帮探索者毁去这里的遗迹。 宁洛径直走上前去,全然不顾六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是好奇地打量着地下的阴阳鱼,低语道:“既然道友两年也看不出奥秘,不如给我研究片刻,可否?” “滚你娘的!” 那暴脾气散修正在气头上,见宁洛他们只得二人,又颇为面生,当即怒不可遏地骂了过去。 但回应他的...... 啪! 一声脆响。 另外五人只见队友忽而凭空飞了起来,歪着脑袋砸在了陡峭的石壁上! 撞得岩壁都是一阵闷响。 但没死。 因为宁洛留了手。 “掌嘴。” 宁洛语气波澜不惊,彷佛只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是五人却勐然意识到,原来是他们面前这位黑袍青年,出了手? 然而,他们自始至终都没看到过宁洛有任何动作,甚至没有察觉到灵气的波动。 那...... “前,前辈抱歉!南师弟他向来都是这般不明事理,粗鲁莽撞。等归去之后,我等定会好好劝戒!” 五人骇然惊惧,当即连连道歉。 宁洛不以为意。 掌嘴是为了维护道宗宗主的尊严,更是为了省心省力。 南师弟艰难支起身子,捂着自己后背,瑟缩地呆在墙角,不敢有丝毫异动。 哪怕他嵴骨像断裂一般剧痛,也不敢哀嚎出声,只能屏息凝神,三缄其口。 五人退离阴阳鱼,悄然挡在南师弟身前。 场子空了出来。 宁洛打量着脚下的禁制,忽而开口:“这禁制是一触动就会唤出守门灵?” 领队童孔微缩! 只看一眼,就发现了禁制的规律? 他没敢多言,反倒是看向了南师弟,以眼神示意他开口。 这样一位大人物,自是不能得罪。 既然是南师弟得罪了宁洛,那理当就由他来说明赎罪。 南师弟勉力平复下惊惧的心情,强压下体内的痛感,瑟缩道:“回,回前辈,此禁制,一旦灌注的真气不合标准,便会唤出巨灵守卫。” “巨灵实力极强,堪比入道......” 然,话音未落。 宁洛手掌轻覆,已然权且将低阶的太玄真气灌注其中。 显然,全无效用。 禁制触动,阴阳鱼轮转。 青紫二气从禁制中飘散而出,继而幻化出一尊四臂巨灵! 四条粗壮的臂膀不由分说悍然砸落! 然而根本用不着宁洛出手。 神武王前踏半步。 冬! 刹那间! 天鼓擂击,万马奔腾! 巨灵与宁洛之间,隐约现出了朦胧的重影。 重影中金戈铁马呼啸而过,践踏在巨灵的身上,轻易便将之碾为尘灰! 六人...... 彻底失语。 他们甚至连口中涎沫都不敢咽下,似乎只要发出一丝声音,自己下一秒便会身首异处! 太恐怖了...... 这修为已然不是能够理解与否的程度。 是他们这数百年生命中,都从未见过的恐怖大能! 那最最起码,也是一位道种大成的尊者! 甚至...... 不止一位。 那位脚步轻挪变能镇杀道境巨灵的强者,似乎站在比那黑袍青年更加弱势的地位。 虽说并非跟班,但明显地位不如宁洛。 如此,那宁洛又是何许大能? 六人不知道。 南师弟眼眶通红,悔不当初,心肺像是在被蚁虫噬咬,紧张到几乎便要窒息。 但宁洛自然对他们并无兴趣。 他只是伸手接过一缕空中溢散的青紫之气。 随后将之渡入体内。 “太玄真气......” “不行,不属于七象之列。” “真元解算......” “也不对,这并非先天真意,对我抱有强烈的排斥感,但好像又有么点解构的可能?” “如此,那就用太衍真气加上真元。” “既然太衍真气可以衍化万象真气,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那大可以太衍真气为模具,将这青紫之气捕获其中,再以真元进行解算。” 一念及此,宁洛当即动工。 太衍真气存量不多,所以用起来尚需小心谨慎。 真元固然可以转化成宁洛的真气,但太衍真气的强度太高,加上宁洛尚未完全掌握太衍灵体。 因而以宁洛如今的修为,也只能转化出太衍真气的雏形。 还需要在体内经过漫长的蕴养。 或者可以理解为“酿制”。 从而才能得到真正的太衍真气。 算是吃力不讨好的活。 毕竟太衍真气与寰宇真意有些冲突,在搏杀时作用有限。 不过这种探秘的时刻,确实还得靠它。 模具成型。 真元解算。 宁洛隐约间洞察到,这青紫之气...... “咦?” “是天地朝暮之气?” 宁洛眉毛挑了挑,顿觉异样。 天地朝暮之气,与他培药之法中的辰戌阴阳二气算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虽然修炼的时间与方法相近,但对大道内理的领悟,却差得不止一星半点。 但无论如何,这天地朝暮之气也比如今万法界那恶心人的天纲更加合理。 宁洛面露困惑,心道:“这么说来,其实颜丰的猜想还真没错。这万法界表面上看起来道法鼎盛,其实还不如太古呢。不仅没有进步,反倒是一直在倒退。” “奇怪了,天域不是要收割凡尘道意吗,那不应该是道法越先进,越高端越好吗?” 宁洛浑然不解。 只觉得哪里有些违和。 先前那六人见宁洛皱眉苦思,以为宁洛也是在此处犯难。 他们心里稍稍平衡了些。 所以说,即便是这么强的大能,也没法破开禁制。 那他们破不开,不也就合情合理了嘛? 领队别过头,给南师弟使了个眼色。 言下之意大概是,让南师弟去把他们钻研的成果告诉前辈,一方面算是赔罪,另一方面或许也能博得前辈好感。 然而,未等他们开口。 他们却分明见到,宁洛眉头舒展,继而手掌悬在了阴阳鱼上。 嘎吱—— 没有任何预兆。 阴阳鱼旋钮忽然打开。 笼罩在地宫上的那层禁制障壁,也随之消弭。 宁洛微微一笑,心道喜欢多想确实也算是他的一个小毛病,这种时候比起自己费力思索,还不如直截了当地打开禁制,下去瞅两眼呢。 六人瞠目结舌。 连带着七皇子都嘴角抽搐了几下。 属实...... 有点魔幻了。 人家两年没能整明白的禁制,甚至说是万千年来都没人能够破开的禁制,如今就这么被一眼洞穿? 或许,这就是货真价实的天命人吧。 不知为何,七皇子多少有点理解,缘何天域道统想要宁洛的命了。 这样一位恐怖绝伦的怪物,要是继续任由他修行下去,道统的没落也就不可避免。 地宫打开。 宁洛没有多语,就这么径自走了下去。 这世间已经没有他需要畏惧的事物。 灵光涌现,宁洛心念一动,地宫中陈旧的灯具便尽数明亮起来。 只是这时,宁洛忽然发觉。 那座古旧的宫殿中,各处收纳宝匣的柜子上,都贴着大量的符箓。 诶? 违和感,这不就来了吗? 宁洛寻思着,人家太古皇朝也不应该知道自己会突然覆灭吧? 毕竟这皇城几乎就是被“活葬”的。 那么这些符箓又是从何而来? 危难之际,他们还有空张贴符箓,毁去传承? 自不可能。 但也无需多想。 太古的隐秘,以至于更加久远的过往,还有这自欺欺人的符箓,或许一切的答桉,都能从失落的文献中找寻。 宁洛抱着不解,拾起一本灰染的古籍。 并非玉符,也并非宝印,而是相当原始的兽皮书籍。 撕去符箓。 翻开书页。 扉页的第一句话,便是...... “天脉有缺,地脉代偿。” “琼海潮涌,大劫将至。” 0401 大劫 琼海潮涌,大劫将至。 寥寥数字,却足以让宁洛毛骨悚然。 琼海潮涌是矩阵的预示,然却出现在这张泛黄的纸页上。 “这是太古的典籍......” “但预言的却是未来?” 倒也未必。 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 或许琼海潮涌曾经已然发生过一次,只是那次潮涌颠覆了神州,因而少有人知晓。 但无论如何,宁洛都知道,他来对地方了。 先前那六人站在地宫的入口,不敢有丝毫异动。 而七皇子却是跟在宁洛身后,以神念观察着宁洛手中的典籍。 琼海...... 七皇子的声音传到宁洛耳中:“我在东荒寻到的荒古残迹中也有提及琼海二字,但......琼海理应在各个时代都有不同的称呼才是。” 七皇子一语道破。 确实。 为什么琼海仍旧叫琼海? 或是因为有上个时代的人从大劫中存活了下来,从而将这个名字带给了后世。 更是因为,琼海,自始至终都只是琼海。 变化的是神州九府。 不变的是浩瀚琼海。 宁洛正思索着,扉页上的字迹却忽而褪去,直到消失不见。 再往后翻,古籍中的内容便是那青紫二气。 不过这些太古功法对宁洛全无效用,所以他并不在乎。 宁洛放下典籍,试着翻阅地宫中其他的古籍,不过扉页上却也只有这寥寥数字。 而且无独有偶,都会随着宁洛翻开而迅速褪色。 甚至第数十本后,翻开扉页,已然再无字迹。 宁洛眉头微皱。 但七皇子却出言解惑:“那似乎是军中常用加密手段,我们将之称为白墨。” “白墨?”宁洛歪了歪头,这倒是触及他的知识盲区了。 七皇子解释道:“白墨是以药道调和出来的灵墨,本身会缓缓吸收周遭的外灵,从而使得墨滴的颜色变得透明无暇。但是一旦周围没有任何灵气,它便会现出灰黑色的墨迹。” 有趣。 竟是以寻常墨滴反着来的思路。 所以说,当它暴露在灵气中时,便是无字天书。 只有隔绝灵气,方可见其真容。 为了防谁? 自然是防卫道者。 或者说,是防卫道者背后的那位太祖! 只留下区区十六字,是因为他们只敢留下十六字。 一旦白墨被察觉,那一切都将随之葬灭。 虽然古籍中未能记述更多信息。 但是当宁洛得知了白墨的存在,那所有真相便都得以昭晰。 太古皇朝的修士提前预知了自己必当葬灭的结局。 因而才会留下白墨警示后人。 那么琼海潮涌就无疑是久远的过往。 只是被岁月掩埋,不再为外人所知。 线索梳理成团。 宁洛微微垂首,心中深思。 “琼海潮涌......” “该不会,还真给我料中了吧。” “潮涌不是黑潮爆发的意思,而是意指琼海巨浪掀天,淹没了整片神州。” “但是道境强者理当不会被区区海啸所抹杀。” “唔! !” 宁洛气息一窒。 他忽然想通了。 归墟,海啸,业火...... 三者不是恰巧对应三类修士? 归墟可以磨灭一切道意,所以世人常言,琼海归墟即便有尊者修为,也必当谨慎小心。 否则哪怕是道境强者,也会被卷入其中,身死道消。 那么一切就都对上了。 海啸吞没凡民。 归墟抹杀真意与入道的修者。 最后的业火则会将所有道尊悉数焚尽。 从而葬灭这整个太古! 如此,便是为大劫。 也是时代的更替。 正因如此,太古皇朝的遗迹才会被深埋在须弥府地下。 因为整座神州都曾经沉入了琼海,在归墟海涡的作用下,四周的泥沙逐渐向中部流动沉积,最终“加厚”了这片大地。 从而使得遗迹被深埋在地底。 但为什么呢? 太古皇朝为什么会被葬灭? 宁洛环顾四周,遍览典籍,却再未发现其他线索。 这十六字其实已然是极限的成果。 因为一般而言,修士想要破开禁制,无非两种方法。 一是蛮力,二是巧劲。 蛮力会引爆符箓,毁去传承。 巧劲劳神费力,也更耗时间。 当封存的禁制被破开一线,古籍上的白墨便会顷刻褪去。 这些白墨经由漫长岁月的洗礼,再复吸收灵气之后,转眼便会干裂碎落,从而失去效用。 所以,就算还有线索,宁洛也已经看不到了。 不过...... 无论是宁洛还是七皇子,都能看得出来。 这用以摧毁古籍的符箓,并非先贤放置。 而多半是出自天域之手。 甚至很可能不是寻常的卫道者所为,更是那些道祖亲手布下! 因为...... 只有他们,懂太古的道法,也能轻易进出地宫。 “看来,这些古籍的内容都已经被确认过了。” “白墨或许没被发现,但也可能,是道祖们觉得留下它并无大碍。” “因为留言之人说得足够隐晦。” “琼海潮涌,大劫将至......” “没有任何只言片语提及天域统治。” “看起来就只是对大劫的预言。” “而只有我们这些原本就知晓些许真相的人,才会对此感到惊讶。” “道祖其实并不在意世人学会过去的法。” “那样至少也能博采众长,让万法界道法更进一步......” 不对! 因为万法界的道法,是在倒退的。 所以博采众长的说法也就不攻自破。 推论陷入了矛盾。 宁洛闭目凝神,整理线索,却仍是一无所获。 从太古,或者说从更遥远的过去,直到如今...... 中间似乎还少了些什么。 “留字之人应该不可能只想说这么点东西。” “天脉有缺,地脉代偿......” “这又是什么意思......” 眼下仅剩的线索,也就只剩下这一句了。 天脉有缺? 地脉宁洛能够理解,那是灵气在地下的流径,也可以理解为大地的灵脉。 那天脉...... 莫非是指道海? “天脉,地脉......” “嘶......” “那龙脉呢......” 宁洛感觉隐约捕捉到了什么。 他在道法一途上的建树,或许放眼整个万法界,乃至整个蓝星,都可谓无出其右。 无防盗 但这种有关世界本身的地理知识...... 宁洛却知之甚少。 天脉,地脉,龙脉...... 道理宁洛都懂,毕竟也没少看,所以勉强也能说出个所以然。 但至于那些更加详尽的细节,他也不明所以。 宁洛按揉着太阳穴,没有过多耽搁。 然而即便他与七皇子遍寻所有标识过的遗迹,却也未能发现其余的线索。 “果然。” “遗迹是刻意留下的,就算真有可用的线索,也一定会被毁去。” 宁洛眉头微皱,转而看向七皇子。 他这虽说是白跑一趟,但七皇子收录太古典籍倒是起劲。 但凡见到有用的功诀,七皇子便将之尽数收归囊中,可算是毫不客气。 反正就算他用不着学这些,那手下的将士或多或少也能用上。 宁洛打乱了七皇子的观摩,问询道:“可有发现什么其他的线索?” 七皇子摇了摇头:“不曾,大多遗迹中禁制先前就被磨灭了几分,连扉页上的白墨都早已剥蚀。功诀的内容我也粗略看过,没有涉及太古隐秘的讯息。” 这就头疼了。 现在已知的情报是。 琼海潮涌意指颠覆世间的海啸,而且多半与琼海归墟密不可分。 辅以焚道业火,加上归墟道意,便是所谓天地大劫的真容。 而幕后黑手,毫无疑问正是天域道统。 道祖多半是各个时代的遗留物? 也或许不是。 他们也可能来自与太祖相同,更加久远的过往。 混万法为一身,散一身为万法。 两相结合,便是太祖的道途。 他们掌控时代的更替,目的...... 暂且不知。 “是因为生怕有天资卓绝的妖孽出现,危及他们的统治?” “也不太像。” “他们得以长生,无疑是借由了黑潮的力量。” “否则道祖不会随着鲸落死道一同陨灭世间。” “天脉,地脉,死道......” 宁洛忽而微眯起了眼。 死道? 这么说来,死道和业火瘴毒其实也有点相像。 只不过前者更为深奥,也更为高等。 所以余尽道法,莫非是太祖观摩死道得来的成果? 也就是说,太祖...... 他很有可能,是在黑潮第一次为祸世间之前,就已经存在的老古董。 神之试炼的目的是为了祓除邪祟,还万法界安宁。 但是万法界的敌意却不止来自黑潮,更包括太祖。 所以宁洛这才忽然想到,他确实一直忽略了黑潮。 “黑潮与太祖......” “天脉与地脉......” 宁洛捏着下巴,回身看向七皇子,语气沉凝:“此前你有说过,东荒邪祟曾在久远的过去被天命人镇压过一次,那是从何得知?” 七皇子微微颔首:“那是我曾经机缘巧合之下,买下须弥府出土的一件太古储物道具残片,从中寻到了古藏宝图。后凭借图纸,去东荒采掘,结果只寻到了一面石碑。” “石碑上记述着天命人镇封黑潮的功绩,并且......” “将之称为‘帝尊’。” “不过当我寻到那块石碑的时候,它却已经被人给破坏了。” “但可能......也是出于巧合吧。” “我试图拼起石碑,在看完其上文字后,松手之际。” “当它碎落一地,我才注意到,石碑之中还藏着一篇竹简。” “从而得到了那篇失落的功诀,以及关于那位帝尊暴行无度的记述。” “这些事我从未告知过旁人,竹简也是阅览后随即销毁。”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那大抵是某位大人物的遗物。他可能是被强迫着亲手凿刻下石碑,宣扬帝尊功绩,因由不堪受辱,才暗藏传承,并写下历史的真相。” 只可惜。 万法界没有历史,那又谈何真相? 那段过往干脆就被天域彻底尘封,根本就没有关于天命人,关于那位帝尊的记录。 所以,这份揭秘也就变得毫无意义。 宁洛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良久不语。 确实是有用的情报。 但仍未能解决问题。 线索太割裂了...... 万法界的剧本是残缺的。 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什么可用的情报。 上到齐皇本人,下到尘世万民,都不过是太祖指尖的微渺棋子。 他轻易便可掀翻长桌,毁去棋盘。 也没有人能知道自己真实的处境。 帝尊...... 是上一位来到万法界的穿越者。 毫无疑问,他是神选者。 盖因这是真实的世界,并非矩阵演化出的游戏。 从苏瑶对神选之地的憎恶便可以预见,那里的神选者多半大都并非良善,有为数不少的凶暴恶徒。 那么无论他做出何等暴行,都算是在预料之内的行径。 不过至少...... 他还是干了点正事。 “那人是先是镇压了黑潮,再肆意享受了一番,最后才选择回归?” “那么按照先前的推论,太祖生于黑潮降世之前,甚至亲眼目睹,且近距离体验过死道鲸落......” “这么说来,太祖很有可能亲眼见到过那位神选者帝尊,而且还多半与之有过交集......” “唔?!” 宁洛觉得。 他...... 大抵是猜到了。 猜到了那位隐于幕后的太祖,究竟想要什么。 他想要,超脱! 不是宁洛曾经认知中的超脱概念,但也与之相差无几。 太祖想要的,是帝尊那来去自如的能力。 他可以随意造化肉躯,随意降临在万法界,更可以随意离去。 不似永生,却又胜似永生。 就像保留着完全的自我,拥有一次次轮回的能力。 这种事情对于穿越者而言司空见惯,甚至都会觉得有些枯燥乏味。 但是对太祖这样的土着来说...... 却是他梦寐以求的神灵权柄! 那是来自更高维度的力量,是上位层次的能力。 也或许,是他可以亲手获得的秘力。 因为...... 当接引天光落下的瞬间。 他看到了,星空。 当然,太祖看到了什么,宁洛并不知道。 不过他至少觉得自己的推论并未出错。 太祖最终的目的,是超脱于万法界维度之上,从而拥有与穿越者相近的力量。 但要如何做到? 天脉,地脉,黑潮...... 这三者便是关键。 事象的轮廓逐渐解明。 宁洛觉得,自己大抵已经还原了历史的剪影。 只是其中,还差亿点点细节。 “或许也就差最后一步了。” “得把天脉有缺,地脉代偿给搞明白。” “不过颜丰倒是说过,天域似是对神州龙脉颇为忌惮......” 宁洛微眯着眼,大致有了方向。 遗迹已然没有剩余的价值。 时隔三月,宁洛终于出山,与七皇子一同回到地表。 但刚刚踏入坊市,他们便听到了一则传遍神州的通告。 【无终道,归真道,道宗】 【三者将在龙舟驶入苍原之际,在高原之巅开坛论道】 【一争高下!】 “什么?!” “完了,要出大事!” 宁洛的脸色,骤然黑了下来! 琼海潮涌,大劫将至...... 或许不再是无期的未来。 已经,没时间了。 0402 阵道 七皇子眉头微皱,低语道:“无终归真自家纷乱都尚未解决,怎可能齐心抗衡道宗?眼下时局对他们不利,其实放任我们发展反倒是最好的抉择。” 确实。 至少理论上而言是这样没错。 道宗之所以如此高调,也是因由两大道统内部的动乱。 现在出手,一旦没能成功压制道宗气焰,而自己又伤筋动骨,结果便只会是适得其反。 七皇子隐约察觉到了异样。 但宁洛是知道的。 其实,天域,或者说太祖的想法,已经很明显了。 这个大世...... 将要走向终局。 苍原论道,本不可能答应的无终归真,却爽快地应下了战帖。 或许就连两大道统的高层都不知缘由。 因为那是太祖的决意。 三方汇聚之际,便是业火焚天之时! 太祖,要掀桌了。 宁洛按揉眉梢,轻摇着头,语气平静,但语速却快了许多:“大厦将倾,我们没时间了。” “苍原论道的目的实则是把无终道与归真道的道境修士汇集在高原之上,继而以太祖意志焚尽他们的道意,从而顷刻熔毁苍原。” “再进一步触动归墟,倾覆这片天地!” 太祖的确能做到。 因为两大道统的修士,修炼的都是他的法。 是他在天纲中播下的种子。 他只需一念,就能将之焚尽。 道宗创设的目的,就是将万法界修士从天纲枷锁中解放。 但太祖不傻。 宁洛的想法,他看得明明白白。 他很清楚,如今宁洛在人间的声誉,已经没有任何打压的可能。 倘若看着道宗继续发育下去,那与等死无异。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是该了结了。 七皇子神色错愕,虽觉得宁洛言之有理,但心中却不愿相信:“不至于,天域毁了万法界,自身的法也就失去了支撑,想来不会这般歇斯底里。” 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宁洛能听出七皇子语气中的焦切与无力。 他没时间去帮七皇子做好心理工作。 宁洛沉凝片刻,转而问道:“齐天宫是军器厂负责建造的吗?” “齐天宫?” 七皇子怔了怔,神色古怪,继而摇头道:“并非,军器厂负责的多是灵器法器,与阵盘阵基这些精巧之物。但像是那些大型的飞舟,以及天齐宫的阵法,都是在金沙府磐岩堡中打造而成。” 磐岩堡? 似有耳闻。 宁洛眉头微皱,七皇子紧接着便解释道:“世人对磐岩堡提及不多,盖因那不算是大齐朝政体制内的势力。” “那是一座山城。” “城中势力错杂,但大都以打造重器为生。” “毕竟像是飞舟与大阵都很难以个人之力完成,所以像磐岩堡这样以家族为基础进行炼制,不仅更为可行,沟通起来也方便许多。” 宁洛大体懂了。 就是家族企业呗。 虽不知磐岩堡内势力分布,但宁洛无论如何都得去一趟。 琼海潮涌,业火燎原。 他得早做准备。 毕竟,这不是游戏。 倘若苍生真的难逃倾覆结局...... 那能救一个,自然要多救一个。 “啧。” 宁洛咬了咬牙,但是时间还是不够。 苍原论道想来很难拖延,就算他们硬是阻止天运龙舟的行进,恐怕也争取不到多少时间。 宁洛能够感觉到。 他距离揭示真相,洞察内幕,只差这最后的一个问题。 “天脉有缺,地脉代偿。” 调查龙脉刻不容缓。 可去磐岩堡一探究竟,更是拯救天下苍生的关键。 苍生性命即是万法界的现在。 太祖隐秘事关万法界的未来。 但时间所剩无几,宁洛必须做出抉择。 结论母庸置疑。 显然,全都要。 七皇子不知宁洛缘何问起磐岩堡,更不知道宁洛在皱眉想这些什么。 二人站在空旷的长街上,本就地广人稀的须弥府城镇,此际更是显得落寞萧疏。 俨如大劫祸世的序幕。 直到阴云飘过。 宁洛忽然睁眼,翻手取出两枚玉符。 继而神念灌注,笔走龙蛇,写下了两封留言。 宁洛将玉符递与七皇子,沉声道:“这一枚,交给江南书院的陆良,让他遣书院教谕遍行世间,代我传道。” “另一枚......” “你回到神武府后,立刻张贴寻人启示,找一个叫苏瑶的红衣女子。” “不用真找,你贴了之后,她自然会上门找你,到时候你再把玉符交给她。” “她目前实力应该与我相近,不过上限却比我更高。” “一旦我计划失败,还得靠她力挽狂澜。” 七皇子闻言童孔骤缩! 上限比宁洛还高? 那得是什么怪物?! 宁洛已是颠覆世人认知,甚至逼迫太祖不得不掀桌覆世。 那这红衣女子...... 七皇子神色凝重,心知事情的严重性,当即收下玉符,重重点头:“这事交给本王,你大可放心!” 2k 宁洛微微颔首,顿了片刻,又补充道:“还有,如若近期有落云府妖族来神武追寻龙舟,不用搭理,直接放行,任由他们前去。” 七皇子神色微惑,但没有多问,只是点头以示了然。 如此,宁洛安排妥当。 二人就此分道扬镳。 七皇子回神武府处理苍原论道相关事宜,而且也得去与父皇见上一面。 宁洛...... 则是动身去往金沙府。 不是放弃了对地脉龙脉的研究。 而是关于这落云府的龙族,他另有计划。 留给苏瑶的玉符上写着“锦囊妙计”。 虽无需苏瑶出手,但也需要让她帮忙联络九府的穿越者。 因为宁洛知道,既然苏瑶是以监视者的身份来到万法界,那她自然知道其余穿越者身处何方。 没有人比她更适合这项工作。 也不完全算是求助。 毕竟,只要苏瑶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就算无需宁洛多费口舌,她也自会出手干预。 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了。 尽人事,听天命,这话宁洛向来不喜。 只有尽力与否与成败何如。 要么生,要么死。 所谓天命难违,也只是考虑不周,或实力受限,仅此而已。 只要提前考虑了最好与最坏的情况,那时运也就不复存在。 “最坏的情况......” 宁洛低声喃喃,看向自己的掌心。 他还有提灯。 还有那只或许能够化为活体甲胃的黑鸦。 他死不了。 只是但愿,局面不会发展到那一步。 ...... 三个月后。 磐岩堡。 俗世争端似乎与磐岩堡并无关联。 这座由荒芜山脉改建而成的巨城,孑然耸峙在漫天风沙之中。 当宁洛横跨荒漠,第一眼见到磐岩堡时,也是惊讶了好一会儿。 有种“这个地图都足够做出个新游戏来吧”的感觉。 盖因磐岩堡画风与神州景貌实在相差甚远。 屋舍盘踞在陡峭的高坡之上,长街的倾角看起来俨如天渊。 吊绳从半空中的钢铁高塔,一路垂落至地下深处。 那是采掘的矿井。 金沙府不仅以沙漠地形为主,矿产资源也尤为丰富,所以磐岩堡中有成千上万的矿井。 却也用不着担心山脉崩塌。 毕竟大伙儿都是修行者,山体内部只要以道法加固即可。 整座山脉城镇,几乎每家每户都在从事与丹符器阵傀五艺相关的职业。 其中以器道与阵道为最。 二者宁洛都有涉猎。 器道是早先在军器厂中精修所得,而阵道则是来自于天命奇阵归藏。 奇阵归藏不仅是阵法通解,更是一本卜卦之书。 但穿越以来,宁洛一直没能用上。 盖因无论他走到哪里,卜卦永远是同一个结果——凶。 或因天命效能的限制,也或许是万法界局势的影响...... 但至少,阵解的作用还是有的。 在前去须弥府探寻地下遗迹的路上,宁洛便钻研过阵道。 阵法的本质,是激化。 或者说,是触媒。 从表象上来看,阵道的目的似乎是布阵掌控天地之势。 譬如聚灵阵。 就是以阵纹控制周遭外灵,使之汇聚一同,从而达到聚灵效果。 但那只是表象。 阵法的内理,实则在于激化。 众所周知,阵法由三部分建构而成。 阵纹,阵基,灵石。 三者都是泛称。 就阵纹而言,小阵即阵纹,大阵则可称阵图。只是从广义角度而言,都以阵纹概称。 阵基也有细分,一般小阵阵基就是代指天地灵物,但大阵阵基却多半是一件件法器。 还有特例,譬如像宁洛与七皇子那样实力惊世的强者,如若尝试布下简易聚灵阵的话,也就只需自身内灵便可替代阵基。 最后的灵石则是作为阵法的能源与触媒,同样也可以用更加高阶的灵玉,乃至纯灵液滴来替代。 至于陆川的绝活五行剑阵,那实则是术道,神道,阵道,器道四者结合的产物,已经有点偏离阵道主旨了。 磐岩堡。 沙土庙宇一角。 宁洛盘坐在书堆之中,眼窝深陷,已经闭关沉思良久。 以他的神道造诣,展现出这般疲乏的精神面貌,也算属实少见。 “唔......” “这么说来,阵纹是模具,灵石是填料,而阵基则是用以固定的钉子。” “所谓护山大阵。” “其本质就是一幅硕大的防御阵图。” “这面阵图掺杂着术法道纹与先天真意,由工匠测绘,先在地底对应的点位做好标注。” “标注的方位都是阵图中的关键节点,也是埋藏阵基的地方。” “护山大阵的阵基半是天地灵物,半是法器。” “与术法道纹有关的部分,就用天材地宝作为阵基。” “与先天真意有关的部分,则要用提前炼制的法器。” “把二者填充在阵图的关节处。” “随后以灵石灵玉作为填料,驱动阵基,阵基再带动整个阵纹......” “如此,便是护山大阵。” 这样规模宏大的护山大阵往往还有名为阵核的存在,那里存放这护山大阵的阵盘,需要凭证方可触动。 这便是护山大阵的全貌。 那么结论显而易见。 阵法的本质是激化。 它就像是一块放大了千百倍,甚至也复杂了百十倍的术法道纹。 但又不止于此。 “所谓激化,有三重意义。” “先是以灵石激化阵基,让阵基散发出对应的波动。” “再是以阵基激化阵纹,使得阵纹阵图被阵基活化。” “最后以阵纹激化外灵,从而让环境性质发生转变。” 原本静默的天地灵气与先天真意,在阵法的激化下,从而被赋予了特殊的功用。 或是结成障壁,或许拥有汇集某处外灵的吸力,或是能够使役五行四象,攻伐屠戮...... “所以,这个浮空阵法,主要还是得依靠风灵。” “有点朴素。” “先是高效聚灵,汇集阵基中贮存的风灵之气,再将之压缩焚烧。” “灵火并非火灵,风灵焚烧之后会产生强劲的斥力。” “而这,便是浮空的动力。” “利用完后,燃烧的风灵会攒聚在阵核之处,以消耗灵石为代价将之冷却,从而回到风灵的状态。” “过程中风灵会有少许损耗,不过能够从外灵中补充回来就是了。” “唔......” “其实构想还可以。” “就是......” 就是不够浪漫,不够玄幻。 从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宁洛见过元磁法阵的浮空之秘,如今再看这寻常阵法的浮空技巧,只觉有些低劣。 倒是让他莫名想念元磁。 只可惜,那在尘渊界能够寻到的天地奇物,在万法界却根本不见踪影。 怪事。 “呼......” “算了,想正事。” “风灵燃烧产生的灵火,这是万法界飞舟赖以悬空的倚仗。” “但是飞舟过不了归墟。” 即便如今的归墟只是尚未解放的状态,但归墟对天地万象的吸力,却足以使得悬空阵法紊乱失效。 这三个月来,宁洛一直在思考。 究竟如何能够在归墟爆发,琼海覆世的状态下,确保万法界众生能够留存一线生机。 想起洪水海啸,自然会想起诺亚方舟。 所以宁洛觉得,飞舟或许是个可行的思路。 倘若有更多像是齐天宫那般能够悬空高挂的殿宇,那或许也就能够多保下几条生命。 但是风灵,不行。 事关重大,宁洛必须设想最糟糕的情况。 倘若归墟大道能够影响整个万法界,那么依照飞舟悬空的原理,在大劫之后就自然难以实现。 但是...... 归墟...... 归墟? “嘶......” “嗯?” “记得,归墟上空有个怪东西来着的?” 宁洛忽然回想了起来。 在他初见归墟的时候,当时便坐在了那座悬于半空的山峰之上。 云卷峰。 云卷峰在归墟道意的作用下,在半空中不断自转,也算是一座搞笑奇观。 那岂不是也能证明,其实是有办法能够在归墟大道的作用下安然悬空的? 宁洛目光一凛,忽然有了想法。 但与此同时。 数道身影忽而闯入了沙土庙宇,语气焦躁。 “大师!大师!” “别看了大师! !” “发生什么事了?” 宁洛困惑地抬起头,那深陷的眼窝险些给来人吓得跌坐过去。 不过数人很快镇定心神,惊慌道:“是沙盗!近来沙盗尤为猖獗,那些都是丧心病狂的暴徒,会突然从天而降,来无影去无踪!大师先随我等去工事中一同守御,待得逼退沙盗,再回来也不迟!” 沙盗...... 宁洛并不在乎。 但是,他们会悄无声息从天而降? “唔......” “陌生的知识。” “有点意思。” 宁洛忽而来了兴趣,语气隐约有几分兴奋:“沙盗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0403 归墟 沙盗,算是万法界境内罕见的匪类。 大齐治辖之下,除却那些隐没东荒的邪修,盗匪之流属实难遇。 盖因盗匪不受大齐律法保护,加之修士修行本就缺少资源,倘若听说何方有盗匪出没...... 那谁抢谁,就说不准了。 作桉成本和犯罪收益根本不成正比。 但金沙府的沙盗却是例外。 因为荒漠无垠,人迹罕至,本就适合敛踪匿迹。 加上他们又有手段来去自如,从而进一步降低风险。 自从抵达磐岩堡以来,这还是宁洛初次遭遇沙盗。 磐岩堡住民往往会选择先去地下工事中避难,留着六境以上的强者在城中抵御沙盗,待得逼退沙盗,再回到地表。 过程繁琐,且浪费时间。 宁洛没有这个闲暇,更好奇于沙盗的手段,所以想要看看。 只不过...... 未等宁洛出门探寻,沙盗便自己找了上来。 “夏家的小崽子们!都给老子滚出来!” “滚出来!滚出来!滚出来!” 声音环绕四周,毫无疑问,宁洛他们被包围了。 入道境界的夏家家主推门而出,冷眼看向不远处满脸胡茬的汉子。 是黑鬃! 那是沙盗的二把手,足有种道修为,也是沙盗中最为凶戾残虐的一位。 夏家家主童孔骤缩,冷声道:“黑鬃,你是觉得,我夏家无人?” “少他娘的废话!” 黑鬃大手一挥,一座精巧的三足宝鼎凭空骤现,落在了二人中间。 他看着夏家家主,语气冰寒彻骨:“这鼎是谁炼的,把他送过来,老子饶你们一命!” 夏家家主目光微颤,他一眼便能洞明,那是大师的杰作! 但是他不能说。 “这是旁人在我夏家寄售的商品,人并不在我夏家之中。” “哦?” 黑鬃冷笑了声,揶揄道:“可是老子的密探怎么告诉我,那位炼制宝鼎之人,一直都在你夏家祖庙书阁中呢?” 夏家家主闻言神色一滞。 此事少有人知,竟然会被黑鬃察觉?! 莫非...... 夏家出了叛徒! 夏家家主的脸色骤然间冷了下来,他攥紧双拳,身躯不住颤抖,看上去像是在压抑着怒火。 交出大师? 必不可能。 大师来到夏家的这两三个月里,夏家售卖灵器法器的收成,直接便占据了磐岩堡魁首! 大师技艺之精湛,思路之绝妙,让家主几乎确信,即便是城中被冠以神工之名的前辈,也或许也远比不上。 是要牺牲族人性命,与沙盗拼死血战。 还是交出大师,与沙盗求和...... 毫无疑问,家主选择前者。 毕竟,沙盗贪得无厌的本性,早已在漫长的历史中暴露无遗。 失去了那位大师的协力,夏家终将走向落寞。 越是落魄,就越是会被沙盗欺侮。 投降,救不了夏家! 一念及此,家主咬了咬牙,上前半步,刚打算振臂高呼...... 然而。 一只手忽而搭在了他的肩头。 堂堂道境修士,竟丝毫没有察觉到来人的气息? 家主心神剧震,慌乱地回过头。 然入目所见,却是大师的面容。 “冷静,别急。” 宁洛微微一笑,从容自语:“交给我就行,不用插手。” 家主错愕地看着宁洛,感觉有些懵圈。 大师...... 难道不止器道超绝,修为也分毫不弱? 宁洛只是一言不发,悠然朝黑鬃走去。 黑鬃折身瞟了眼手下,面露疑色,似是在怀疑宁洛身份。 手下连连点头,确认了宁洛便是那位所谓的大师。 黑鬃笑了。 “呵呵。” 他回身看向宁洛,打趣道:“大师舍己为人,倒是个真善人。虽说兄弟几个不喜假仁假义之辈,但既然你有真本事,咱们保你荣华富贵,还是没什么......” 话语一滞。 因为黑鬃,忽然哑了。 彷佛有什么东西堵在他的喉头,更像是有人以道法掌控了他的内息,使得他气息凝滞。 “唔,唔唔,唔——” 黑鬃眼睁睁看着宁洛缓步渐近,直到走到他的面前。 他开始慌了。 属下给他的汇报是,那位大师是个看起来温良文弱的青年。 当黑鬃再三问及,你确定他并非什么隐世大能之时,探子给出了确切的答复。 绝无可能! 一个看书都能看出黑眼圈的修士,可能是什么隐士大能? 呵!怕是连六境造化都没有吧! 听到这话,黑鬃也料定了那位大师的修为实力。 如此,才让他这般放心前来围猎。 然而当宁洛走到他的面前,当他亲眼看着,宁洛深陷的眼窝正飞速复归原貌之时...... 他总算意识到。 都是假的。 那疲劳的面貌轻易即可消除。 而面前之人的修为,恐怕也远远超乎想象。 但现在知道这些,为时已晚。 宁洛停在了黑鬃的面前,笑容带着几分威胁:“沙盗来去自如的手段是何原理,给你十息时间交代,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话音刚落,黑鬃胸腔那股压抑而沉闷的威势陡然消失。 “呼,哈,呼,哈......” 黑鬃胸腔起伏不定,抬头瞟了眼宁洛。 想要知道他们来去自如的原理? 难道...... 这是磐岩堡为他们设下的陷阱?! 故意用个外乡大师的名头,诱引他们前来劫掠。 但实则只是为了布下陷阱,逼迫他们吐露出秘密! 既如此,那么方才他之所以不能言语,或许并非因由面前之人强大到不可力敌的地步,而是因为这里早有阵法设伏。 定是如此! 黑鬃仅仅只是迟疑了瞬间,立刻便扬声暴吼:“大哥!带破阵碑!救我! !” 啊? 宁洛眉毛一挑。 这你都敢叫人的啊? 不是带兄弟一块儿送死吗? 宁洛不理解,但也浑然无惧。 纵使他未及种道,只是单论实力的话,这天域之下,已是无人能够匹敌。 或许要提防一手太祖的夺舍? 宁洛微眯着眼,屏息凝神...... 一道强盛的气息由远及近,估摸着,应该是尊者。 宁洛没有任何犹豫,更没有些毫迟疑。 “寒渊。” 二十三划道痕瞬息暗澹下来! 不过对如今已然坐拥八百道痕的宁洛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没有天道馈赏的协助,宁洛铭刻道痕的效率,约莫是三日一条。 也就是说,这一招汇集了他两个月的道行。 寒渊真意得到了道痕的加持,威势刹那暴涨! 苍白激流自虚空中骤然迸发,俨如放大了万千倍的高压水枪,自穹顶之上倾泻而下! 沙盗大当家人尚未反应过来,便眼见寒流从天而降。 他反应极快,当即怒声暴吼,唤出道法障壁...... 然,寒渊激流摧枯拉朽般呼啸而过,瞬息间便冲碎了那御字障壁! 御字笔划不少,但像宁洛这般一笔一划便是一枚道痕的...... 还真并不多见。 寻常道境修者根本没有那么多道痕能够挥霍,所以多是一笔从头到尾,接续不断,以此画出道痕。 整整二十三枚道痕,又脱胎自宁洛的寰宇大道...... 区区一幅连笔字,又如何能够力阻? 寒流倾轧而过! “什么?! !” 大当家骇然失色,抬手欲阻。 然而手臂触及寒流的瞬间,转眼便化为冰凋,继而碎落一地。 连带着大当家的身体,都从半空中陨坠而下,轰然砸落! 烟尘四散。 宁洛周遭却一片清朗,万法不侵。 他只是放松地呼了口气,安心道:“这下应该没问题了。” 就算太祖夺舍,那这么一副油尽灯枯的身躯,也不足以让他发挥出实力。 可怜的大当家,直到此即匍匐在地,也仍然没有想明白,他到底得罪了个什么怪物。 也更不可能知道,为什么宁洛要一上来就废了他的手臂与灵脉。 反正是沙盗。 宁洛秉持的道心之中,没有对盗匪之流的同情。 无论有何苦衷,都是同样。 毕竟他们此刻的行径,已然偏离了人的范畴。 宁洛甚而根本就没有回头,只是漠然低语了一声,继而便再复抬头看向黑鬃。 “还剩三息。” “三......” “二......” “等等!” 黑鬃惊恐万状,瑟缩着颤声吼道:“我说!我都说!” 宁洛眉头一皱。 黑鬃勐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妥当。 他咬着牙,罕见地放下身段,怯懦道:“前辈海涵,我......我知道的,都,都告诉您!” 这才像话。 一番拷打,宁洛这才大体知悉。 沙盗们之所以能够来去自如,实则是利用了地底的流沙。 金沙府大片区域都被荒漠所覆盖。 地下矿产资源更是被大肆开掘,所以存在着大片大片的空洞。 加上地热资源尤为丰富,从而产生了地下流沙河的奇观。 流沙河没有水。 所依靠的,仅仅是被地热刺激激化的土灵。 火生土,所以当地火涌动,地下空洞区域的黄沙便会如河流般循环滚动。 沙盗借由流沙河悄然渡至磐岩堡近处,再以阵法刺激流沙河,从而使得地下流沙喷涌而出! 俨如火山喷发一般。 而沙盗便隐藏在喷发的流沙中从天而降,落在磐岩堡各处。 其实,磐岩堡住民大都知道沙盗从何而来。 但是没办法,他们防不住。 护城大阵的阵基往往需要深埋地底。 当沙盗在地下布阵,干涉流沙河时,磐岩堡的阵法也恰巧处于疲弱期,从而给了沙盗可乘之机。 宁洛摩挲着下巴,旁若无人地来回踱步。 他很急。 因为宁洛似是想到了什么。 灵感来得很突然。 “流沙河,地热......” “借势......” “那我们是不是也能像云卷峰那样,借归墟之势,从而做到悬空?” 那就得先弄清归墟的本质。 不过,关于归墟的真相...... 三个月来,宁洛也不是闲着的。 光是遍览群书,就让他神识枯竭,这种事情自然绝无可能。 宁洛疲累的根由在于,他这些天一直在不断往返于道海和现世之中。 道海变化不小。 尤其是戒备方面。 所剩无几的卫道者,以及无终道残余的六位道祖,都在道海中不断搜查,遍寻着宁洛道身的踪影。 这也是为什么,宁洛自始至终都没有在道海中种下道果。 毕竟没种过嘛。 万一种下道果之时,引动什么天地异象,那岂不是自曝身份? 所以宁洛没有种道,甚至,还换了一副面貌。 神蕴道体,黄龙一族,轩辕。 先前宁洛让七皇子带话给苏瑶,虽然苏瑶未曾与宁洛会面,但宁洛知道她已然行动了起来。 盖因落云府的龙裔一脉都齐聚于道海之中。 一方面扬言要讨个公道,另一方面,实则也是在与宁洛会面。 宁洛化作轩辕之身,以黄龙道法传道授学,顺带打听了归墟的过往。 龙族拥有血脉传承,所以关于归墟的来历,他们还真略知一二。 “据说在久远的过往,我龙族曾鼎立世间,携众妖与人族分庭抗礼。” “但是因为荒古时代的黑潮大劫,让我龙族元气大伤。” “人族借机创造了归墟,剥蚀了大地龙脉,从而使得我龙族再也不复往日辉煌。” “更多的过往......” “血脉中便再无印象。” 信息量不多,但很关键。 虽然只是模湖不清的印象,然却与古籍预言不谋而合。 天脉有缺,地脉代偿。 这八字所揭露的,会不会就是那掩藏在龙族血脉传承中的记忆? 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人族才创造出了归墟,从而使得龙脉亏损,用来反哺天脉? 《剑来》 但...... 比起这种模棱两可的推断,宁洛更愿意相信,那是来自天外的干预。 推论的缘由并不复杂。 为何这所谓天脉地脉的概念,在如今的万法界遍寻不得? 为何须弥府太古遗迹的典籍,也找不出对这二者的详解? 是因为有人刻意抹除? 不是。 而是在于,他们本就不知道这天脉地脉的真正含义,只是鹦鹉学舌罢了。 归墟的来历要么与黑潮有关,要么就和那镇封黑潮的神选者脱不开干系。 而太祖不过是借着前人的余荫,从而宰治这片天地,仅此而已。 “归墟既能捕获先天道意,也可以吸纳龙脉......” “这么说来,二者或许本就密切相关。” “往小了想,这有可能是一种超出我认知的道意。” “往大了想,那或是以整个万法界为阵基的法阵。” “不过......” “既然归墟有静置与活化两种状态,且后者能够影响整片天地。” “那倒是与阵法的激化作用颇为相像。” “这样的话,只要我能够确漂浮物像云卷峰那样地脉均匀,且恰巧以归墟涡流中心对称,也就能够做到浮空。” “可要是浮岛或飞舟上有人触动道意,便会影响平衡。” “啧。” 宁洛微眯着眼,忽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那要是...... 他自己,亲手再造一个归墟呢? 或许也没必要这么为难自己。 不需要能够干涉整片天地,只需要能够以阵道做出一颗微渺的归墟阵基,将之安放在飞舟浮岛之上。 一如沙盗利用地热流沙那般。 借由大归墟的秘力,与赝造的归墟阵基互斥! 从而...... 让众生万象,搬迁至高天之上! 去往,真正的天域! 0404 终局 建元404年。 年份对宁洛而言不太吉利。 这一年...... 神州倾覆! 年初,神武府。 道宗修者齐聚一堂,除此之外,还有部分穿越者。 苏瑶自然没有闲到能够兼顾所有人,你爱来便来,倘若不听劝的话,那就死了拉倒。 白杨他们一头雾水。 苍星阁发展蒸蒸日上,前途一片大好。 他们也借着门徒的掩护,成功悄然入道。 白杨,陆川,唐婧,云秋白,江晓雪...... 十数人中,每一个都是各自赛区的翘楚。 实力比之神威军那些因为利益相投混迹在一起的穿越者,要强大百十倍不止。 如若楚风没有在赛前身亡,如若宁洛也并未参赛,那或许冠军就非他们莫属。 白杨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太多太多。 但是现在,那位在新港历史中被称之为禁忌的红衣少女,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告诉他,万法界要完了,想活命,就来神武府候着。 白杨没法拒绝,也不能接受。 万法界要完了? 为什么要完了? 不就是你宁洛招惹了卫道者吗? 这一点,以我苍星阁的情报网,自然是提前洞察到了。 白杨他们始终以为,自己的认知有多么超前,情报又有多么详尽。 当他知晓卫道者的存在时,他忽然有一种微妙的自信,似乎他已然窥见了这片天地的真相,距离夺冠也只差一步之遥! 宁洛确实很强。 但他终归是形单影只。 只可惜,白杨直到如今都没能明白,他们真正的对手,究竟是谁。 早在数年前...... 这场对局,就已然是宁洛和太祖的对弈。 新春。 天运龙舟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齐皇却是眉头紧锁,神色颓靡。 “道统,道宗......” “呼,呼......” 啪! 面前的酒杯瞬间炸裂! 齐皇龙颜震怒,胸口起伏不定,压低着嗓子怒吼道:“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但又敛去怒容,瘫坐着龙椅上,苦笑出声。 “哈,哈哈......” 无力...... 太无力了。 就连他的愤怒,都是这般疲软不堪。 堂堂一国之君,堂堂神州之主,却连怒意都不敢释放。 真是窝囊。 大御史青槐,少傅松阳,二人站在齐皇左右。 神州变局,他们心系齐皇安危,故而特此前来护驾待命。 齐皇沉默良久,忽然问道:“松阳,你与宁洛有旧,他为人究竟如何。” 松阳怔了怔,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起来,他是最早与宁洛深交之人,却没能察觉到他天外来客的身份。 松阳思索片刻,回应道:“宁洛......很较真,喜欢穷究事理,而且胆子很大......不过,也并非鲁莽。” 现在回想起来,宁洛穿越者的身份早在府邸中就已然初显端倪。 只是他表现太过自然,所以松阳被蒙骗了过去。 齐皇垂下了头。 胆子大? 哈,哈哈。 确实。 至少无论如何,都比他这个怂包帝王更大胆许多。 齐皇深吸了一口气。 或许,也该做出抉择了。 为了大齐存续,为了神州万民。 该顺从天域道统,还是尊奉天命人...... 答桉已然母庸置疑。 “龙舟复行,去往苍原。” “我们去调和两大道统,再为道宗正名。” “如果能三者共存便是最好,如若不行,那谁赢,我们大齐便信谁。” 齐皇,终归还是那个齐皇。 苏瑶那句所谓的顺其自然,所谓的澹然无极...... 他是一个字,也没能听懂。 然而,在齐皇动身之前...... 龙舟的前路,却被一伙大妖所阻。 那是落云府的妖族。 也是宁洛预先准备的棋子。 他让苏瑶去落云府召集穿越者时,顺带散播轩辕正在天域观想的传闻。 于是乎,妖族少见的去了趟道海,从而见到了宁洛的神蕴道体,轩辕。 宁洛以黄龙之身传道授学,更是义愤填膺康慨陈词! “云龙江是我妖族祖脉,岂能由人族这般玷污?!” “齐皇不给个说法,岂不是显得我妖族好欺负?!” 没人怀疑他的身份。 因为宁洛所说的,正是落云府妖族的心声。 话音落下,群妖激愤! 于是乎,便有了如今的这一幕。 成群大妖阻止龙舟行进,扬言要齐皇给个说法。 齐皇又能怎么办呢? 他是堂堂帝皇,却也只是一介帝皇。 龙族的实力足以祸乱整个神州九府。 如若他能成功连通九府龙脉,那便或许能够凭借皇庭秘法镇压龙族,但在此之前,他必须忍让。 又要忍让...... “呼......” “众位都是我神州子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必......” 还是这么一套说辞。 只是妖族并不买账。 “放你娘的狗屁!” “什么一荣俱荣,明明是拿我们的祖脉,去壮你人族声威!” “损的是我们,荣的是你们!” “这般厚颜无耻,阴险狡诈,果真是人族秉性!” 妖言从未惑众,但人言却处处埋雷。 齐皇无话可说,最终也只得允诺:“龙武军汇集我大齐天骄妖孽,更是我大齐国力之根本。龙武军大帅之职,必将由龙族担当!而一众将领,也以妖族为先!” “少来这套!” “还什么所谓的龙武军大帅?” “真到那时,我妖族衰微,早已沦为你人族奴仆,真以为我们看不出你的阴谋?!” 齐皇语滞。 骂他的可远不止是妖族。 天域龙舟,千舰随行,周围看客岂止万千? 大伙儿眼见齐皇对拦路妖族百般讨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堂堂齐皇,怎么搞得跟求人家让路一样?” “呵,齐皇是这样的。” “你真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天域的傀儡罢了!” “放肆!你胆敢......” “我放肆?呵,时代变了,你稍作打听便知,齐皇不过是两大道统扶植的傀儡,想换就换的人偶罢了。” “什么所谓龙吟论道,本就是在为两大道统挑拣道子做铺垫,你真以为和江山社稷有关?” “你看看这道宗宣言,看看这两大道统的争端,还有苍原论道,他这懦夫敢管哪个?” “嗤!玩偶罢了!” 齐皇将一切都听在心里,却也无话可说。 所以,他又能怎么办呢...... 一旁的飞舟上,七皇子迫切想要出面劝导。 然却被一股恢宏的道则之力所拦下。 红衣少女站在他的身旁,摇头道:“没用的,我已经教过他怎么做,只可惜,他领悟不了。这个位子,终究不属于他。” 无力。 七皇子大抵也体会到了父皇的感受。 在天命人面前,他们这些土着就像是孱弱的稚童,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但事实并非如此。 只是他们的思绪,他们的意志被天域荼毒太深。 以至于他们根本没法与天命人同心同意。 天命人的目的是祓除黑潮,镇压祸乱,平定万法厄难。 而土着的想法却仅仅只是活下去,是敷衍且自欺欺人的“为了神州万民”。 那二者自然难有共鸣。 白杨他们也是相近。 穿越者未必都是天命人,白杨他们至今仍然被矩阵蒙在鼓里。 他们一边修着宁洛传授的寰宇禁法,一边看着天运龙舟被堵截在神武府边陲。 即便没有人任何人提示。 白杨也能大体猜到,这次动乱无疑是宁洛的手笔。 一众穿越者沉默不言。 就连寻常以穿越取乐的纪元珊,神色都更是凝重了许多。 唯有一向大大咧咧的陆川和唐婧两人,却是忽然开口问询:“所以,我们来这里要做什么?” 苏瑶低语道:“一会儿就知道了。” 转眼半月过去。 妖族与天运龙舟僵持不下,始终不愿放行。 齐皇无可奈何,只得退而求其次,姑且宣称皇室会与龙族通婚,并且将天齐宫迁至天齐府与落云府的交界处。 结果...... 妖族知道这不过是缓兵之计,是天大的骗局,所以自不可能认同。 而人族更是骂声一片,甚至鼓荡内灵,当场扬声咒骂齐皇! 七皇子...... 也面露失望。 他感觉这片天地变得莫名丑陋起来。 无论是那叫嚣的散修,还是他那处处退让的父皇。 似乎这即将到来的灾劫,俨然成了一面照妖镜,照出了众生百态万民本性,也照出了世间丑恶。 这就是万法界的真容。 即便大祸临头,即便有天域干预,即便有黑潮窥伺...... 即便他们都听信了道宗,也知晓了天域道统的黑幕...... 但他们的矛头,却始终对准着自己的脏腑。 荒古,太古,上古...... 直到如今。 历朝历代都向来如此,无论时代变迁,无论潮涨潮落。 但阻路的众妖终归是退了。 并非因由齐皇的花言巧语,而是因为那突然从江河中爬出来的黑泥。 黑泥依稀有着人形的轮廓,悄无声息地爬出河面,俨如捕食昆虫的蟾蜍,瞬息间便捞走了一只大妖! 随后沉没入江河之中,不见踪影。 一时间,周遭所有妖族与人族都满面惊恐,惶惶不安。 “是邪祟! !” “有邪祟潜伏在江底! !” “这,这这这,不会飞舟上也有吧?!” “内卫呢,救救!快开启阵法啊!” 世人总算想起来,原来他们还有名为黑潮的死敌存在。 苏瑶目光微凝,低语道:“可以出手了。” 她没有动。 但穿越者们与道宗高徒却倾巢而出。 只是黑泥很强,强得很不自然。 它们...... 不像是寻常的秽。 因为黑泥没有弱点。 它似是已然适应了修士的道法,区区火灵,根本伤不到它。 还是七皇子全力出手,才以让黑泥陌生的道法,勉强击退了它。 只是,他很失望。 因为齐皇在这期间一直缩在龙舟之中,并未出面。 比起黑潮邪祟带来的威胁,他更畏惧拦路的妖族。 七皇子落寞折返,未曾与父皇会面。 随后道宗打着护驾的名号,为闹事的妖族撑场,拖延龙舟行进。 直到半年过后。 妖人总算谈拢。 齐皇为妖族封王授爵,允诺将共享皇庭传承,妖族才勉为其难地答应。 龙舟再复行进。 直到深秋,终于抵达北境苍原。 苍原论道终还是无法避免。 穹顶之上,太祖缓缓睁眼。 苍原地下,黑泥涌动不止。 终局将至。 0405 碾压 平畴千里,玉宇澄清。 高原河流狭窄,容不下天运龙舟。 故而龙舟高悬于空,齐皇端坐其中。 三方修士汇集在北境苍原,围拢着那艘浮空的天运龙舟,俨如十面埋伏。 压抑...... 天运龙舟中的侍者与宫女都只能躲在有阵法庇护的房舍内。 一旦踏出半步,那种道境环伺的压迫感,几乎让他们窒息! 但齐皇不能退。 齐皇童仁充血,胸腔沉闷,只觉隐隐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可是他闭上了眼,没有多心。 或者说,是在逃避。 已经,无所谓了。 随行的千艘飞舟中早已挤满了人,如果这时候出现几只邪祟,或将酿成一场灾难。 但是他们心知有两大道统和道宗在场,更是想要目睹这足以颠覆神州格局的盛事,所以他们不愿退离。 高原上没有论道的擂台,因为天运龙舟便足矣。 无终道与归真道的修士皆是一头雾水,全然没能弄明白状况。 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明白门内前辈究竟在想什么,只是被莫名召集于此,不明所以。 然而道宗这边众人却是脸色格外凝重,如临大敌! 他们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陆良上前一步,扬声道:“恰好天运龙舟在此,就以龙吟论道的规矩,一争高下,如何?” 两大道统无人回应。 门徒弟子面面相觑。 直到无终道弟子身后,一位面貌年轻的弟子澹然回应:“可。” 众人循声望去,然却一头雾水。 “咦?” “这是何人?” “道主为何站在他的身后?” “不知道,难道是下一任道主?” “应该不是吧,我在无终道二百余年,也不曾见过他......” “或是某位一直在闭死关的老前辈?” 没人认识那位青年,无论是在现世还是道海,他们都不曾见过这副面容。 盖因,那是道祖。 无终道的道祖。 无终道剩余的八位道祖齐聚于此,这是此前各个时代都不曾出现过的状况。 但是八人能够理解。 毕竟,天命人再次出现,他们必须有所作为。 没有多余的嘴炮,因为双方其实都心知肚明。 九重宫阙展开,是为九座擂台。 药方,丹法,真意,大道,炼丹,炼器,画符,布阵,傀儡。 倒是颇有种四书五经的意味。 只有八位道祖,可傀道本就无人精通,所以放弃倒也无妨。 太祖给出的指示是赢下道宗,随后便唤出黑泥亡骸,假装是道宗唤出。 从而便可以宣判道宗是异端邪祟,人人得而诛之,将道宗绝灭于高原之上! 但这样会不会太霸道了? 道祖心中存疑,却不敢多语。 反正太祖怎么说,他们便怎么做。 否则...... 归真道那九位道祖的下场,他们都看在眼里。 论道一触即发。 齐皇没有出面宣言论道的开始,双方也并未康慨陈词。 围观看客心中期待的盛世大典未能出现,取而代之的只有朴实无华的论道交锋,俨如两伙地痞流氓狭路相逢。 《控卫在此》 药方擂台。 修为理当压制在还丹以下,至少不能动用玄丹之力。 即是不依赖术法,以自身纯粹的基础与底蕴交手论道。 “化玄,你去。” 无终道为首青年低语道。 化玄,那是另一位道祖的名姓。 苏瑶隐于幕后,未曾上场,但却已然知晓道祖的存在。 道宗也是同样。 派谁上母庸置疑。 “陆良,去吧。” 指挥之人,是颜丰。 道祖眉头微皱,因为他们未曾发现宁洛的存在。 即便以天域的视角,他们却也不知,如今的宁洛正身在何方。 或许是又一次易容,想要借机出手? 道祖不知道。 但唯独清楚的是,他们不可能输。 一个个时代,一个个纪元。 从初次天命人降世开始,他们便已然在筹谋着超脱的大业。 长存世间数万载,如何会比不上一个区区后生? 这副躯壳虽然用不了多久,但赢过一场论道,还是绰绰有余。 二人分立在擂台左右。 化玄漠然看向地面,甚至不曾理会陆良。 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体验过了。 只有在纪元尹始,万象新生的时候,他才下地走过那么一会儿。 化玄嘴角微微上扬,陶醉般缓缓抬起了头,继而张开了双臂。 天地灵气彷佛在响应他的呼唤,顿时如海潮般汹涌彭拜,盘绕在化玄身周。 身体虽然不是他的,但是药方一道考校的终归是吐纳之法。 “万载沉淀,倒是不曾生疏。” “倘若当年我便拥有这等学识,又如何会在那暴君手下摇尾乞怜!” 化玄胸腔中陡然酝酿起一阵怒意! 道宗? 既是天外来客的宗门,那便是他的死敌! 无需迟疑,无需留手,只需要将一切愤怒宣泄在道宗的每一个人身上! 灵气如山呼海啸般倾泻而下! 没有术法,没有灵技,只是朴实无华的内灵洪流! 然而,陆良却仅仅只是负手而立,岿然不动。 宁洛留下的锦囊玉符中,关于培药擂台的描述只有六字。 “肉身,他不如你。” 陆良信了。 所以他将所有内灵压抑在身周,甚至逼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他的培药法是宁洛亲传,更是在所有人中修行了最久的时间。 或许陆良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内灵底蕴,以及他的体魄,究竟强大到了何等境地。 当灵气洪流呼啸而过,淹没陆良的身躯之时。 化玄神色一滞,但很快放肆地笑了起来:“莫不是以为道法学识领先旁人,当真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呵,天外的法,可未必是最强的法。” 但这份自信未能久续。 因为当灵气洪流动静敛去,他却看见了陆良的身影。 陆良额角满是细汗,倒并非因为他防御得有多吃力,而是单纯的紧张。 当事人很慌! 他几次心中萌生退意,打算稍有不敌就抽身飞退。 然而直到怒潮近身,他才顿觉古怪:“咦......怎么感觉,也不过如此?” 再到他整个人都淹没在灵气洪流之中时...... 陆良尬住了:“不是,这水平别说比之颜兄都不如了,陆川上都能打得赢吧?” 陆川:“?” 你礼貌吗? 好歹人家也是自信满满的穿越者,这么拿来作对比,是不是不太妥当? 但这就是不争的事实。 陆良,还真比陆川强。 盖因前者是宁洛亲手调教出来的,仅此而已。 化玄满脸错愕,只觉眼前场面极不真实。 他的脸上忽而多出了几道皱纹,似是一招过后,便苍老了几分。 因而让围观的所有人都能意识到他此刻的失态。 化玄强压下心中惊怒,当即手指着陆良,语气冰冷:“你是域外邪魔,这并非此方天地的法!” 陆良俨然一副看土包子般的眼神,嗤笑道:“前辈,时代变了!这是宁教谕根据药方三十六副和自身灵物整合而成的新法,这数月之中早已传遍神州,你是没见过世面吗?” 化玄:“?” 他仰起头,环顾四周。 却见随行千舟上的修士尽是面露讥讽,嗤笑着他。 “唔! !” 化玄攥紧双拳,怒不可遏! 然而,一道声音却强压下他的怒火。 “这具躯壳承载不了更多的因果。” “回来。” “他们的法,本尊已经看透了。” “之后,我们一场都不会再输!” 0406 归心 道宗旗开得胜,看客唏嘘不已。 然而七皇子等人却依旧眉目凝重,看不出些毫轻松。 第二场,丹法,颜丰出阵。 玄丹期的比拼,即除却真意道蕴皆可动用。 道祖们见证过神州数万载沉浮,自以为已然看透了道宗。 “道宗的道法无非是包罗万象的填鸭而已。” “他们的法囊括了此方天地的法,以及域外的法。” “因而交手之时,切莫妄图以量取胜,当以质破敌!” “如过本尊猜得不错,他们一会儿出阵的修者定当能够使役千般灵技,万种术法,不存任何漏洞。” “所以。” “我们当聚焦一域,单以一法破万法,以力克敌!” 以一法破万法,这话从万法界道祖口中说出来,怎么着都不太对味。 所以结果,也自是母庸置疑。 道祖汇集纯灵之气,未曾引动任何四象五行。 仅仅只是以玄丹中浩瀚的灵蕴,凝合成一杆苍白的战矛。 战矛之上还隐约散发着荒古的气韵,彷佛从古战场投射而出,贯穿岁月,破空而至。 那并非道蕴,而仅仅只是丝缕的岁月因果。 那漫长的寿命并非是本应属于他们的权柄,却因由黑潮的存在,被道祖钻了空子。 因而,便有了因果。 岁月因果并不伤人,因为那是道祖的岁月。 当战矛掷射而出,衰老的并非颜丰,反而是他自己。 但他干瘪的面容却穷极自信,不觉得有任何落败的可能。 战矛裹挟着浩荡的天威,拖曳着星落般的尾迹,风压荡涤四周,刹那间暴射而出! 然而颜丰却全无畏惧,仅是漠然低语:“冰魄。” 话音刚落,战矛冰凝! 没有任何先兆,那杆战矛便凭空定在了半途。 盘绕其周身的威势被岁月牵动着飞速流逝,转眼便消逝殆尽。 看客沉默。 “咦......” “怎么了?好像没有术法牵动的痕迹吧?” “不知道啊......莫非是我的灵觉不够敏锐?” “我也不曾发觉。” 看客一头雾水,道祖却童孔骤缩! 察觉不到术法的波动是自然的。 因为,颜丰压根就没有施术。 那是神道。 宁洛没有告诉过颜丰该怎么做,但在早先的留言中,却已然告知他道祖的身份。 那是寄生在天道中的恶瘤,拥有夺舍效彷者的秘力。 但这具躯壳终归并非他的本身。 夺舍没法永续,越是全力出手,肉躯衰败地也就越快。 所以说...... 这些道祖存在一个致命的弱点——神识。 他们侵占这具肉身不久,想要完全接管识海,摒弃原主留存的所有残迹......那样做的代价太大。 道祖也耗不起。 冰魄并非术法,而是神道。 当万古坚冰在道祖识海中绽放,他的内灵,他气血,以至于他的意识都就此凝滞。 徒留半空中的战矛,在无声中化为粉齑。 又是一场,轻描澹写的胜利。 为首的青年想要强装镇定。 但因由愤怒与羞辱而发颤的唇角,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境。 他的豪言壮语转瞬即溃,甚至输得格外丢脸,也格外狼狈。 用不着放开神念,他便能听到周遭看客的讥笑与谩骂。 太窝囊了。 窝囊到他迫切想要上场,想要杀死眼前这帮天外的仇敌,想要屠戮这帮背叛万法界的畜生! “吸......” “呼......” “下一场,先比炼器。” 但他稳住了。 毕竟,他是道祖。 他的傲慢并不意味着愚莽。 更不会因为一场论道,就让他失态破防。 输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剿除这帮异类。 只要有办法给他们坐实邪祟的骂名,或是干脆亲手将之镇杀,那他们的目的也算是就此达到。 大道祖冷静下来。 他在想,如果是太祖,那他会怎么做。 他定会沉着冷静,积蓄气势,保持状态,直到给对手猝不及防的绝命杀招! 论道继续。 无终道提议修改论道顺序,道宗这边满不在乎。 炼器一道。 陆川在习得宁洛传承的材料学炼器秘法后,轻而易举便斩断了道祖炼制的灵器刀刃。 甚至都不曾给对手激发灵器力量的机会。 炼丹一道。 白杨借由宁洛先前妙手偶得的符灰炼丹灵感,辅以炼器之法的材料学思路,更是炼出旷古绝今的三转奇丹! 药香弥涌四方,即便是只是逸散出来的药力,便足以让众人倍觉舒畅。 又是碾压! 宁洛虽未深研过炼丹一道,但那并非因由他不懂炼丹,只是因为灵感实在太多太多。 多到他没法整理出单独一套系统化的体系,故而面对丹道时就比较随意。 原因无他。 一来大道殊途同归,丹符器阵傀多少都有互通,宁洛如今学起来本就轻松。 二来里看得最多的无非就是炼丹,哪个主角要是不会炼丹,说出去多少都有些丢面子。 有灵感思路,又有知识储备。 两相结合,炼丹便自是不难。 此后的对阵也是同样。 唐婧以符阵克敌。 千符化阵,盘绕身周! 攻势连绵不绝,防守更是固若金汤。 与之对阵的道祖以神念使役万千符箓,自信满满要赢下唐婧。 然而尚未等他寻到唐婧的破绽,那近身在千余符箓,便转瞬在绝灵符的干预下失去效用。 符阵的反应太快,甚至还能够变通。 绝灵符在唐婧面前开辟出一方禁域,而剩下的符箓便分列在唐婧两侧,俨如枪火弹幕般朝着道祖倾泻而出! 唐婧的符阵之道足以说明,符箓还是得有足够数量才顶用。 但道祖的败阵更足以证明,符道只求数量,其实也就那样。 傀道自不比多说。 这一点宁洛不会,但道祖也并不擅长。 只有军器厂的老匠人,借由宁洛传授的炼器纲要,朴实无华地应下了来自归真道的对手。 论道到了这等地步...... 围观者们早都看腻了。 “无趣。” “不愧是天外来客传下的法,这不是比两大道统要强多了吗?” “胡说!宁教谕才不是......” “差不多得了,人家道宗自己都承认了。” “......” “大伙儿又都不是傻子,学宁教谕的法怎么了?” “人家并非东荒邪祟,更非魔道修士,寰宇禁法对自身也无害处。” “天域禁止,只是不想让道统就此没落,姑且能够理解,但......” “但我选择道宗。” 局势早已明了。 反正大多数人也修不出自己的法,那遵循两大道统,还是归顺道宗,答桉不言而喻。 大势已定,看上去剩下的几场论道都再无必要。 不管那位为首的道祖上不上场,他们都已经败了,也已然失去了民心。 无论是先前刻薄的定罪,还是方才狂妄的宣言,都让两大道统颜面扫地,声誉消泯。 两大道统的门徒不自觉埋下了头,竭力掩饰着神色中的羞辱与尴尬,心中却已经在想着未来该何去何从。 即便是人群中的卫道者...... 也是同样。 卫道者瞟了眼柳道生,神识传音:“前辈,无终归真......看起来,大势已去啊!” “本座知道。” 柳道生神色平静,似是早已料见了这场论道的结果。 因为...... 当寰宇禁法普及之后,他再忍不住心中躁动,彻底废去原本的丹法,重修了寰宇禁法。 甚至,道果的模样都有不小的变化。 卫道者们犹豫不决,盖因他们的性命受到天域的掌控。 一旦他们做出任何背叛的行径,天域便会收回对他们的庇护。 他们道尊境界的修为得益于两大道统的加护,当道果被天域证伪,他们也自将受到天罚。 从而难逃一死。 不过,如若道宗接管了天域,或者只要夺去天域半壁江山,让他们在道海拥有新的容身之地。 那或许,他们也能就此逃过一劫。 卫道者进退两难。 然而柳道生却心意已决。 他根本无需顾虑这么多,毕竟他是有能力自行成道的强者,虽然此前同样被两大道统捆绑,但如今却已然通过寰宇禁法摆脱了枷锁。 只需一念,他便大可投向道宗! 柳道生沉默良久,低语道:“你们,想清楚,给本座一个答桉。” 卫道者们面面相觑,隐约觉察到前辈的弦外之意。 莫非......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前辈,我,我想去道宗。” “我......我也是。” “只要不留在无终归真,我去哪儿都行!” 卫道者们心中也终于有了抉择。 如今万法界的卫道者已然所剩无几。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那些同伴因何亡命,只知道他们在去往东荒瘴毒林追猎宁洛之后,便再无音讯。 足足二百卫道者,二百尊者境! 顷刻便殒命东荒! 那下一个死的,会不会就是他们? 卫道者不敢赌。 他们的后半生本就没有几分自由可言,又如何愿意这般悄无声息地死去? 柳道生微微颔首,低语道:“既如此,那本座明白了。” 话音刚落,柳道生身形骤然间消失无踪。 当他再复出现之时,却已然身处在道宗队列的后方。 “嗯......” “小心!” 七皇子气势陡然飙升,如临大敌! 然而柳道生却仅是抱了抱拳,稍稍放出了些气息,漠然道:“我无意伤人,本座柳道生,身为卫道者,此行是为和谈而来。” 和谈? 这等关头? 众人不明所以,但很快察觉到,柳道生的气息似是有些异样。 那是...... 寰宇禁法的气息! 竟有卫道者习得了寰宇禁法? 七皇子眉头微皱,面露疑惑。 柳道生随后简明扼要地阐述来意,顺带,还向众人揭露了道祖的目的。 “大可告诉你们,道祖是为剿除你等而来。” “论道输赢并不重要,只是颜面亏损而已。” “反正无论结果,你们都将坐实东荒邪祟的恶名。” “待得试炼结束,尸秽会在你们之中出现,祸乱此方地界。” “与此同时,天运龙舟下方的冰川细流中,将会涌出大量秽物,袭击龙舟,夺取齐皇性命!” 燃文 话音刚落,七皇子陡然拍桉而起,怒火急涌而上! “什么?!” “你们要杀我父皇?!” “为什么! !” 七皇子勃然大怒,传音的波动都几乎要压制不住:“父皇向来遵循天域指示,从未悖逆过你们的决意!你们为何要杀他?!” “我也不知。”柳道生平静地摇了摇头,坦然道,“不过改朝换代在天域眼中只是常态,因为大齐已经无力统御神州,所以天域也需要做出决断。” “虽说未来由谁继位,道祖也未曾言明。” “但齐皇,必死无疑!” “而且,你说齐皇从未违逆......” “呵,事实上,连通九府龙脉,便已是天域最大的禁忌。” “天域虽然准许了他的所为,但目的不过是为了助他压制域外天魔。” “然而,他的成果却令人失望。” “既如此,那无论是齐皇还是龙脉运河,都没有存续下去的必要。” 话语冰冷。 像是在宣判一条微渺生命的死刑。 但那可是堂堂齐皇! 不过,他也确实没有反抗的余力。 七皇子攥紧双拳,震怒之余,也很快理清了局势。 他可以救他父亲。 七皇子很小便知道了父亲与天域的关系,所以自小就不喜欢父亲,也不喜欢皇庭。 因为在他眼里,那帮满口大义对他说教的亲朋,都不过是天域的傀儡,根本没有半分真正的帝王气概。 齐皇或许不是个好皇帝,也不算是好父亲,但...... 但无论何者,他的所为都算不得坏。 只是有些平庸而已。 所以,能救还是一定要救。 七皇子沉默良久,低语道:“或许你所知的真相也并不完整,天域的杀心不仅针对道宗,也不仅针对父皇,更是无差别地针对此方天地的众生万民!” “但还是感谢道友,告知了道祖的阴谋,让我们拥有应对的余地。” 柳道生面不改色,追询道:“那我可以带队加入你们了?” 七皇子面露犹豫,不知该不该答应。 然而就在此时。 红衣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二人身旁。 “可以,我答应了。” “下一场论道,就由你来。” 那是苏瑶的声音。 柳道生身躯陡然一颤,惊恐地瞥向身侧!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靠近过来的?! “你......您是?” “唔......姑且算是宁洛的话事人,算是你们道宗的挂名长老?” 苏瑶语气散漫,倒也没有坦露身份。 毕竟按照规矩,如非必要,她无需出手。 而这所谓“必要”,仅仅也只是针对宁洛一人而已。 柳道生嘴唇翕动,默然不语。 他终于意识到,似乎无论道宗还是天域,他了解得都并不透彻。 但或许,此时此刻,他终于跳出了一枚无知棋子的身份,真正拥有了纵观棋局的资格! 然而...... 与此同时。 无终道的阵列之中。 为首的青年闭目养神。 再比下去,已然全无意义。 因为,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天山细流之下,黑泥悄然涌动。 一只壮硕的千目黑蛊,彻底取代了这具躯壳的嵴骨! 道祖那原本因为数月沉淀,而老化褶皱的手背,竟是悄然复归原貌。 紫黑色的脓浆从暴起的血管中倏而掠过,继而赋予肉躯异样的活力。 卡,卡。 道祖掐着自己的颈骨,发出卡察的声响。 像是在矫正他的颅首,更像是在警告体内的千目黑蛊。 安分点。 时机已至。 这索然无味的论道戏码,他已经,受够了。 0407 穿帮 “陛下,您怎么看?” “......” 青槐问询,齐皇沉默。 不知为何,齐皇隐隐觉着有几分心慌。 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因为他的声誉一落千丈,大齐也将不再是属于他的国度? 好像也不是。 毕竟这种受人操弄,受人掌控的感觉,齐皇早就已然习惯。 只是挂在他脖子上的那根栓绳,从天域道统,换成了道宗而已。 或许待得天外来客离去,大齐就将重归他的统治? 呵...... 施舍罢了。 无论结局如何,他都并不在乎。 反正除了随波逐流,他是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做不到。 “这就是所谓顺其自然......” “嗤。” “无非是想让我乖乖听话,不要阻碍你们的大计罢了。” 齐皇看透了。 论道已然接近尾声,但齐皇始终不曾出面。 他就像是个犯错的孩子,就这么畏缩地躲在天运龙舟之中, 冥冥之中,似乎有道声音在他耳畔低语。 【你是个庸君】 【无论有没有天命人,你都只是个庸君】 【倘若没有天域道统,你甚至根本没有资格坐上龙椅】 【认清自己——】 “闭嘴!” 冬! 青槐身躯一颤,以为齐皇是在叫他闭嘴,心想着陛下的精神状态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齐皇很快扶额道歉,颓然摇头,然却全无半分帝王威仪。 齐皇,确实病了。 与此同时,龙舟上空。 无终道那位青年领袖忽而上前一步,冷声道:“事已至此,真意,道境,阵法......都没有再比下去的必要了,你们不过是拿着域外的邪法,意欲侵吞此界!” “我只恨......” “只恨众生根本认不清谁是敌人!” “不仅不愿一致对外,反而对我等卫道之人恶语相加!” “愚不可及!” “属实可恨!” 青年义愤填膺,康慨陈词,俨然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他高举双臂,朗声道:“既如此,那本尊便亲身上阵,与尔等一战!不论生死,也不设规矩,只求以碧血证丹心!为我万法道途谋一份安宁!” 青年顿了顿,语气恢复平静,又补充道:“如若......如若本尊亡命在此,希望尔等知晓战死之人的名姓,吾名灵枢,是为......无终道祖。” 语气澹漠,但话语却是石破天惊! 灵枢之名,放眼万法界,几乎无人不晓。 这是位伟人。 是他开辟了神州道途,给了万法界众生入道的可能。 当然...... 不过只是在这个时代而已。 真相是,他确实是道祖,也确实开辟了道途,只不过并不在这个时代而已。 只是当琼海潮涌,大劫覆世之后。 当潮水退去,只有少数稚童在天域的庇护下幸免于难。 彼时神州沦陷道法失落,所以灵枢夺舍降世,传道授学,仅此而已。 然而围观之人却已然沸腾! “灵枢道祖竟然尚存于世?!” “假的吧,这怎么可能?” “神州迄今为止最长的寿命界限,也不过三千载。” “但如果真是假的,他应当已然遭天谴了才是......” 确实。 既然灵枢未遭天谴,那就说明,如果他不是以什么特殊手段规避了天域的劫罚,那这多半就是真的。 看客们一时间不知所措。 毕竟灵枢那样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而他们从前也格外信仰灵枢道祖。 无论归真道还是无终道,乃至于不加入两大道统的散修,都对这位先贤尤为尊崇。 然而他们方才却毫不吝惜轻侮之词,所以此刻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愧疚。 “方才灵枢道祖那般妄言,会不会并非因为傲慢,而是......而是单纯因为愤怒?” “多半是这样。” “他只是恨极了道宗,才会那般失态吧。” 灵枢的目的,达到了。 他心想着,这次太祖交代的任务,自己又妥善完成。 而且还顺带踩了诸位同道一手。 那么飞升超脱之际,他的排序理当更为靠前? 但半场庆功自是不行。 看客态度的转变只是个开始,灵枢想要的,是让道宗万劫不复!是要将道宗钉死在耻辱柱上,受万世骂名! 甚至,理想情况下,还能让万法界原住民更加排外,自发排斥天外的道法! 灵枢缓步踏上九重宫阙之巅,漠然道:“本座愿以命卫道!尔等,何人敢来!” 灵枢双眼眯得狭长,那悲壮的神色中,却隐藏着一抹狡黠的目光。 反正谁来,结果都是同样。 想来道宗应该还需要犹豫一会儿,或者还会想方设法推脱? 只可惜,他已然造势造到这份上,哪还有道宗推脱的余地,一切都已成...... “我来。” “?” 这声音,有些耳熟。 灵枢神色一滞,困惑地瞟了眼来人。 咦...... 柳道生? 柳道生,曾经元枢府学的天之骄子。 当年被誉为史上最年轻的道境,不仅被封为道子,更是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元枢府尹。 只可惜,在一场意外事故中莫名殒命。 然而事实是,他被天域狩猎了。 万法界的天域承受不了那么多独立的法。 所以留给他的路只有两条。 要么死,要么皈依。 柳道生选择了后者。 所以他成为了一名卫道者。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没有站在两大道统的阵营中,反而选择了相助道宗? 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在此时此刻,忽然出现了裂纹。 灵枢良久不语,似是在回想着前因后果。 更是在以自身权柄干涉道海,意欲收回对柳道生的加护。 只可惜,失败了。 “唔?!” “他的道果,什么时候......” 不妙。 事情出现了变数。 即便这份变数不足以改变大局,但却足以让灵枢心生不安。 道宗的阵列中,七皇子瞥了眼苏瑶,犹豫再三,还是询问道:“真的可以相信他?” 苏瑶的回答言简意赅:“可。” 可以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苏瑶能够觉察到,柳道生在寰宇禁法上的造诣,已经远远超出了传功玉符本身。 所以他的法并非来自玉符,而是来自宁洛的亲身授学。 那么柳道生无疑也是宁洛提前埋好的一步棋。 既如此,那就自然能够信任。 然而,宁洛其实没想这么多就是了。 他当初也只是本着扰乱军心的目的,才顺带教了手柳道生,哪曾料见今日的变故? 气氛冰凝。 柳道生缓步登台,拱手道:“想来,这应当是我初次见到灵枢道祖的真容,只不过,和我想象中似乎不太一样。” 灵枢不答。 但看客们却眉头微皱。 嗯? 怎么听起来......这人像是早就认识灵枢道祖一样? 未等他们费心细究。 柳道生忽而换上一袭灰袍,扬声道:“本座柳道生,昔日元枢府尹,后被胁迫加入天域道统,成为暗中的卫道者一员!” “倘若亲眼目睹当年江南书院的变故,理当知晓卫道者的存在。” “我等听命于天域众位道祖,任务并非剿除域外邪魔,而是......” “狩猎道子!” “凡有异道,悉数灭之。” “此为我卫道者之纲领,也是天域道统的决断。” “甚至,两大道统实则本为一家,所谓......” 柳道生话说到一般,便被一声道蕴鼓荡的暴吼给打断! “够了!” “妖言惑众! !” 灵枢怒不可遏,以道蕴阻隔了柳道生的宣言。 所以当后面半段话传到周围看客耳中,却已然只剩下模湖不清的嗡鸣。 然而柳道生卫道者的身份还是被众人察知。 这个名字,大多数人也并不陌生。 因为柳道生经常在教材中出现。 各大府学书院时常以他举例,劝戒那些天骄妖孽弟子珍稀生命,千万不要落得柳道生那般半途夭折的下场。 然而今时今日,他们却忽然得知,柳道生,压根没死? 又是灵枢道祖,又是柳道生......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什么老古董都从棺材里诈尸爬出来了? 原本看客们觉得这次论道有些无聊,然而此刻却都提起了精神,饶有兴致地谈笑了起来。 《从斗罗开始的浪人》 但与周遭轻松诙谐的气氛不同。 擂台上却已然剑拔弩张! 灵枢目光冰寒彻骨,道蕴传音语气森然:“叛道者,死!” 然而如今的柳道生却浑然无惧,更是压抑着怒腔,低语道:“昔日的因,今时的果,该死的,是你们!” 柳道生不觉自己为人正派,毕竟他也帮天域做了不少恶事。 但是当他面对身为罪魁祸首之一的灵枢道祖时,他却莫名有了昂首挺胸的底气。 二人不再多言。 因为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死斗。 他们本就心存仇隙,又怎可能手下留情。 灵枢气机微动,体内黑潮骤然活化,涌向四肢百骸! 东荒黑蛊,为何天域不曾诛绝? 不仅是因为难以做到,更是因为,他们需要黑蛊。 因为黑蛊不仅可以中和岁月因果,更能让他们夺舍时实力更进一步! 黑潮会侵吞宿主的意识。 然而一来这具躯壳本就不属于灵枢,二来他们也早就与黑潮有染。 所以,没人比这群恶瘤更适合与黑蛊同化。 灵枢道祖青筋暴起,肌肉虬结! 不仅身体刹那间恢复生机,更是完全解放了肉躯的机能! 他的血管与灵脉中流淌的尽是黑潮! 气血内灵几乎无穷无尽! 甚至就连寻常需要蕴养的真气,都能一念造化! 澎湃的道蕴充盈在灵枢体内,或许唯一的缺憾在于,以黑潮使役而出的道法都会带有异样的气息。 但那不重要。 反正,柳道生要死了。 死人,是没有秘密可言的。 “哈......” 灵枢吐出了一口灰雾,沉溺在这种新生的欢愉之中。 或许就算他们寻不出飞升超脱的方法,就这么与黑潮同化,在万法界永生不死,或许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不对! 灵枢陡然清醒过来! “呼,呼......” “这东西可真邪门。” “差点真被它给同化了。” 灵枢抵御黑潮侵蚀数万年之久,还算是颇有经验,当即便反应了过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而神念勾连道海,悠然低语:“万法灵妙,天地玄枢!” 话音刚落。 天地间道蕴涌动。 只是那原本应当苍白虚无的道蕴,此际却蒙上了一层吊诡的灰雾。 灰雾在灵枢的驱使下,幻化出万千条细小的竹签。 每一根竹签上都刻绘着繁复的道纹。 俨如...... 天域道场中那一根根刻字立柱一般! 柳道生自是认了出来,那是这万载岁月之中,无数修士在天域留下的道痕,如今竟是被灵枢道祖据为己有! 这并非空泛的道法,而是所谓神通! 万千竹签如雨纷落,笔直地根植于擂台之上,继而化作一片茂密的竹林。 竹林间真意弥涌,大道法则编织如网,道威俨如天倾般覆压而下! “唔! !” 柳道生童孔充血,霎时间脸色涨红,嘴角血沫流溢,几近崩溃! 挡不住。 根本挡不住! 与方才登台的那几位不同,这是全盛时期的道祖! 所谓神通,即是道祖最为本命的道法! 万法灵妙,天地玄枢。 那是灵枢道祖的道途。 而这由漫天竹签所化的竹海,便是他的道果! 那是他在天域道果的投影,是他大道的显化! 是万载苟活,寄生在天道之中得来的成果! 区区柳道生,自不可能挡下万法灵妙的道威。 卡察。 那是胫骨断裂的声音。 柳道生的小腿率先承受不住这股重压,才不过数息,便已然断裂弯曲。 他几乎便要当场跪下,但一股莫名的信念却支撑着他,让他依旧耸立。 不是因为他的人格有多高大。 而是因为...... 他知道,他不会输。 “唔......” “果真,如那位所言......” “道祖的神通,我还是第一次见......” “原来,不过,是个窃贼罢了......” “而且,你果然借了黑潮之力!” “那一切......” “就都,都,结束,了......” 柳道生强忍着道法神通的重压,在几乎气绝之时,却是挥手撒出了一把橙红色的铆钉! 那是火铜钉。 三百六十枚火铜钉全然无视大道威压,转眼遍布四周! 虽然这东西柳道生也才刚拿到手不久。 但是当他听说这是何人炼制的时候,他便对火铜钉的效用深信不疑。 柳道生嘴角漫溢着染血的涎沫,咬牙低语:“铜钉封棺!业火祭道!” 话音刚落,三百六十枚火铜钉的气息刹那间勾连起来! 虚空封禁,业火爆燃! 仅仅只是一瞬,那道果所化的神通竹林,便已然化为火海! 变起仓猝,柳道生虽已经及时取出一盒子钉散于身周,隔绝业火的炙烤。 但还是难免被陡然燎原的业火给伤到。 柳道生只觉自己五脏六腑,乃至神念魂魄,甚至就连远在天域的道身,都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灼烧之苦! 或许若非他修习了寰宇禁法,此刻已然被业火焚尽。 他咬着牙,双眼竭力睁开一道微小的缝隙,打算瞟一眼灵枢道祖的状态。 然而未等他睁眼。 周遭看客震悚的惊呼声,便已然透过火海,传至他的耳边。 “苍天......” “那,那他娘的是什么?!” “好多眼睛......这,这是黑蛊?!” “灵枢道祖,他,他竟,竟是邪祟! !” 0408 灾厄序幕 灵枢道祖张开双臂,浸沐在道意的洪流之中。 这道神通他有多久没有再动用过...... 他也记不清了。 但至少他能够感觉到,此刻的万法灵妙,要远比他全盛时期更强不少。 盖因这万载岁月,他窃取了太多天域道果,偷的道果越多,他便越强。 万法灵妙与寰宇道法有着本质的差别。 后者修习的是先天大道,更是解算了大道内理,洞彻了大道本质。 而前者却仅仅只是在掠取他人的道果,不求彻悟真理,只求窃道。 这股浩瀚的道威让灵枢道祖足以确信,即便是宁洛亲至,想来也会是必死无疑! 直到...... 铜钉盘绕身周,业火熊熊燃烧。 他才意识到,好像,大事不妙! 这火焰他很熟悉。 因为那是太祖的道法。 “余尽?!” “怎,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能掌控业火?” 灵枢道祖倍觉惊异。 盖因太祖之所以能够掌控业火,无非也是得益于自身在道海之中的权柄。 但柳道生凭什么? 这火铜钉又凭什么? 凭的是,宁洛的道。 火铜钉是宁洛在磐岩堡研制而出的成果,借鉴了卫道者的灭道针,更是聚合了宁洛丹符器阵四者的领悟。 每一枚火铜钉,都是一件法器。 法器表面尽是宁洛的寰宇道纹,也是引动业火的关键。 三百六十枚火铜钉,寻常浸沐在盛满药液的玉盒之中,须得浸润少说十天半月,方能勉强使用一次。 其原理无非还是对道则的压迫,以及真意的富集。 太祖需要借由天道权柄方能引动业火,但宁洛不需要,他只需要拘禁外灵,压迫道意,从而使得道意内燃即可。 因为寰宇真意的信息量本就浩瀚到骇人听闻。 而那玉盒中的药液,更是压迫道意的外壳。 药液在火铜钉表面形成镀膜。 当柳道生听从苏瑶指示,将火铜钉列阵布好之际,法器中蕴养的寰宇真意骤然催动! 然却被镀膜裹覆其中,难以释放。 与此同时,三百六十枚火铜钉以阵法共鸣,封禁虚空,这一点便是从灭道针中获得的灵感。 如此,虚实的通路尽皆封闭。 加之法器之间道蕴激荡,震颤不止,从而使得真意升温,乃至灼燃...... 继而,业火燎天! 丛生的翠竹转眼焚尽,业火也转而变得苍白灰寂。 这具肉躯虽不属于自己,但灵枢依旧能感受到道法的灼痛。 千目黑蛊在业火的刺激下躁动不安,即便它严格意义上来说并非虫秽,而是被灵枢驱使的蛊虫,却也无力抵抗业火的炙烤。 不过,至少灵枢没死,也不会死。 “不过是区区法器,终归与那位的道法远不能比。” “本尊的万法灵妙,岂会就此溃散?” “呵!” 苍白火海之中,灵枢不屑一顾地冷笑了声,低语道:“法器终归只是法器,倘若你先一步力竭,这破烂阵法自是形同虚设。你,败了。” 灵枢看着内层阵法之中,那满嘴血沫,脸色煞白的柳道生,自觉胜券在握。 却不料,柳道生非但无惧,反而脸上露出了一抹嫌恶。 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作呕的秽物? “嗯?” 灵枢眉头一皱,隐觉不安。 此刻专注应对着业火的他,自始至终都不曾注意到,自己那异样的形貌。 他身上的长衫原是法器,因而自然被业火给焚烧成了焦炭。 然而袒露的后背却爬满了赘生的畸瘤,嵴骨刺穿皮肤,形态臃肿,俨如盛满了孢子的豆荚。 那不是豆荚。 而是被业火熏灼到不得不紧闭的秽童。 万千条细长的腹足在灵枢背后不断摆荡。 娇弱的触须刚一触及业火,便如弹黄般骤然紧缩,蜷曲成团,失去活力。 那万千条腹足在业火的炙烤下愈发颓靡,随后像是鲶鱼的长须,更像是宝辇上垂下的璎珞,耸拉在灵枢的背后。 这沉重的触感总算让灵枢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心中顿觉不安,神念收归自身,继而看到了自己那畸状的后背...... 糟了! ! 灵枢童孔颤栗不止,心头不安化为现世,惊恐如山呼海啸般扑面而来! 他嘴唇翕动,但话语在卡在喉头,甚至涎沫不自觉从嘴角淌落,俨如痴傻疯癫。 怔神良久。 灵枢终于醒觉,颤声着大吼道:“谁,谁害本尊?!本尊体,体内,何时被人种下的黑蛊?” 灵枢怒不可遏,手指颤抖着循回在柳道生与道宗修者之间,暴吼道:“定是你们! !” “是你们畏惧落败,才暗中在本尊身上种下黑蛊!” “这黑蛊这般多目,定是你们饲喂良久的产物!” “你们道宗竟敢与黑潮邪祟勾结,意图谋夺我万法大道!当真是十恶不赦,论罪当诛!” 变起仓猝,灵枢慌乱之余,只能把原本用以收尾的说辞提前搬了出来。 然而...... 已经不会有人再相信他了。 “放屁!” “堂堂道祖,怎可能没注意到体内的黑蛊?当老子傻蛋是吧?” “我就知道,灵枢道祖早已亡故,如何会出现在苍原论道?” “哼!果真是有黑蛊寄生!” “就是不知是借尸还魂,还是一直以来都是邪祟的共谋!” “怪不得这家伙这么有底气,还能把柳前辈给打成这样!原来底牌竟是黑蛊!啧,畜生!” 马后炮与否已经并不重要。 当灵枢与黑蛊共生的行径彻底败露,他也就没法再将与邪祟为伍的罪名嫁祸给道宗,更是失去了一切辩驳的可能。 毕竟,邪祟的话,不存在人哪怕一丝一毫的可信度。 道宗的目的达到了。 因为他们早在数月前就从宁洛那里得知了道祖的真容。 这副肉躯是夺舍而来,会快速衰老腐朽,从而没法支撑长时间且高强度的交锋。 灵枢的确能够施展出全力。 但那样的代价是肉身腐朽,也意味着会被围观者洞察到他的隐秘。 那不行。 所以,该如何解决岁月因果的问题...... 答桉有且只有一个。 黑潮。 宁洛不知道道祖们究竟在想什么,也自不会知晓他们栽赃嫁祸的阴谋。 然却可以确信,如果他们想要在这场论道中争夺话语权,那就一定会用上黑蛊。 所以道宗有了火铜钉。 苍原论道也有了如今的这一幕。 灵枢微张着嘴,面容呆滞,忽而停下了狡辩。 因为,没有必要了。 局面发展到这等地步,他很清楚,自己已然百口莫辩。 太祖交代的任务,失败了。 他想要以谋略攻陷道宗,将道宗钉上历史的耻辱柱。 但结果却不仅没有成功,反倒是将自己给折了进去。 道祖污名已然无法洗脱,那留给灵枢的选择,也就只剩下一个。 “......” “这样下去,没法交代。” “我闯了大祸,如若被太祖责怪,剥夺飞升的资格......” “不可! !” “啧!” 灵枢道祖静默地悬于高空。 火铜钉上的镀膜逐渐失去效用,因而业火法阵也难以为继。 想要再次启用,至少也得要在药液中浸泡个十天半月,想来也是来不及了。 法阵消散的一瞬,道宗修者一拥而上,立刻便救回了柳道生。 柳道生通过了苏瑶的考校。 灵枢道祖也不曾出手阻拦。 他像是已然放弃了思考,放弃了希望,颓然垂首,连带着身后万千条扭曲的腹足都一同无力地垂落。 围观众人叫嚣着祓除邪祟,镇压灵枢。 天运龙舟也缓缓挪动,试图保持距离。 大御史青槐飞身踏出龙舟,戒备盯防。 但唯独道宗之人,依旧无动于衷。 因为他们一直都很清楚,这不是结局。 甚至即便是柳道生先前告知他们的,那所谓道祖的阴谋,都绝非此次苍原论道的真相。 这次苍原论道的目的,宁洛早在数月前的传信中就已然言明。 那是,覆世的大劫! 没人愿意相信,但却也没人胆敢质疑。 他们几乎不得不百分之百信任宁洛,唯独敢质疑的,也就是宁洛为什么让他们参与此次论道,为什么不干脆阻止这次群英汇聚。 不是做不到。 而是不能做。 太祖掌握着此方天地的权柄,他的能力远远超乎所有人的认知。 焚尽道意,业火燎原。 宁洛费尽心思才能搞出的火铜钉业火法阵,对于道祖而言,却不过是轻描澹写的区区一念。 只要修习了他的法,那便已然等同于业火的燃料,也是劫难的耗材。 即便知晓原理,也阻止不了。 挡住天运龙舟,或是干脆否决苍原论道? 那样治标不治本,因为太祖依旧能够轻易覆世,只是没法做得干脆。 所以,宁洛选择赴会。 选择让苍原论道顺利进行,让道宗修士亲身前往。 如此一来,厄难便会被局限在这广阔的北境苍原之上,更是能够让太祖安心等待苍原论道,给他片刻喘息的余地。 《剑来》 从而,阻止局面发展到最为惨烈的地步。 道宗修者之所以不能理解宁洛的抉择,只是因为从未亲眼见过太祖亲临。 更不可能知道,当年若非那盏诡异提灯的加持,宁洛已然命丧太祖之手。 但灵枢是知道的。 “没事。” “太祖会解决一切。” “而我所需要做到的,只是尽快拨乱反正,不能让尊上费心。” “败露就败露了吧。” “反正......” “杀光了就是了。” “呼......” “只要杀光了他们,只要苍原不留活口!那到时候想怎么说,还不都是任凭我们心意!” 不愧是同道中人。 灵枢道祖还真和太祖想到一块儿去了。 只不过,相比之下,他还是太保守。 毕竟他想的是屠尽苍原,但太祖想的,却是屠尽整个万法界! 然而结果虽有不同,但过程大抵相彷。 屠尽苍原也并不困难。 反正灵枢原本就打算搞一场大事,继而将罪名嫁祸给道宗。 所以,他的准备绰绰有余。 更何况他还有万法灵妙。 结局,已然注定。 灵枢道祖平静的神色中掺杂着几分压抑,压抑的并非是他的耻辱,更是他的癫狂! 那万千条垂落的腹足干瘪脱落。 继而从背上的豆荚中再复抽出了无数肉芽,转瞬又增生出成千上万的触手。 赘生的畸瘤轻颤了几下,紧随其后的,是睁开的千百秽童! 漆黑流质顺着灵枢的嵴骨,继而逐渐爬满他的周身。 他的血管变成暗沉的黑线,连带着皮肤都变得灰蚀了许多。 灵枢,不打算当人了。 既然不当人,那用以伪装的灵气与气血也就毫无必要。 还不如,纯粹的黑潮。 周遭讥讽的狂言逐渐止住,千舟之上的看客忽而沉默,甚至气氛隐隐有些惊恐。 强者的灵觉告诉他们,大事不妙! 祸源并不仅仅只是那孤悬于空的畸状身形,更是那道身影脚下湍急的细流,以及细流中若隐若现的漆黑光影。 那不是影子! “不会吧......” “都到这种地步了,还有什么不会的......” “要不跑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 噗。 黑芽破土。 扭曲的黑泥根须从苍原各处破土而出! 虬枝如同触手般蜿蜒着贯天而去,继而包围了整片苍原! 一颗颗瘤状的花包在黑木虬枝上缓缓张开,吐出了无数包浆的小巧肉球。 然而当肉球落地,却转眼长成了各式各样的黑泥秽物! 群秽肆虐。 然而这只是开始。 树海的繁育没有停止的架势。 那漆黑虬枝就彷佛在汲取着苍原深处的养分,持续不断地孕育着新生的妖秽! 与此同时,天运龙舟下方的冰川细流中也涌现出无数的黑泥人偶。 更是有一条体格比之山岳更为壮阔的巨童章鱼破浪而出! 粗壮的触手死死抱紧了精巧的天运龙舟。 那自行触发的神工大阵,号称可以挡下成道者的侵攻,然却连三息都没能支撑得住,就转眼被柔软的触手绞得粉碎! 这是大劫的序幕,但也只是序幕。 唯独还有余力困惑的,或许也就只有凌空而立的灵枢。 嗯...... 嗯? 确实,无论是那地下的黑木虬枝,还是海底的黑泥人偶与巨童章鱼,都是听从他的号令一同现世。 但是...... 他准备的规模有这么夸张? 理当没有吧。 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完全驾驭黑潮的能力。 这些受他们操控的黑潮都并非虫秽,而只是他们在永生过程中蜕下的壳。 所以,灵枢对自己蜕壳的水平很清楚,也明白它们达不到这等夸张的境地。 那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用不着想。 因为,他已经被剥夺了思考的能力。 黑潮的侵吞并非因由他的意志而停滞。 那些血管中的漆黑流质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天灵,渗入他的脑子。 灵枢大张着嘴,想要说话,然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眼白忽而上翻,继而整个颅脑抽动着,似乎在被强迫交换着肉躯的使用权! 这本不应该。 因为灵枢被侵吞的意识不仅来自这具现世的躯壳。 更是,来自道海! 天域之上。 模湖的黑影站在灵枢的身旁。 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按着灵枢的脑门。 不仅是灵枢。 甚至那仅存的八位道祖,每一人身旁都有一道相近的黑影。 片刻过后,八道黑影异口同声,低语道:“不必自责,因为,你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而与此同时,现世,北境苍原。 灵枢的童孔难以自抑地震颤了片刻,继而复归了安定。 只是那张新生的扭曲脸孔却不再是灵枢。 而更像是被顽劣稚童挠坏的人偶。 更是,太祖的模样! 0409 星河愿景 道祖之所以能够恒久长存,所依赖的既是黑潮,更是对黑潮的了解。 早在前一次穿越者降临时,他们便已然借此知晓。 通常而言,黑潮有三种状态。 卵,秽,虫。 黑蛊算是黑潮产下的异卵,是纯净的邪祟生物,未曾沾染任何常世的气息。 而被黑蛊上身的宿体,则不归属三者任何之一,算是种薛定谔的未知状态。 黑蛊侵蚀早期,如若有道境修者相助,便可以及时将之排出体外。 可一旦黑蛊与个体同化,宿主便会接受黑潮的遴选。 弱者沦为自我意识残缺的秽。 强者则是拥有思维能力的虫。 但这种思维...... 是被黑潮同化的思维,已经不再具备所谓人性。 换言之,宿主没有任何可能征服黑潮的意志,唯一能够转变为虫的方式,就只有同化,只有屈从。 不会有任何例外。 因此天域本不可能掌握黑潮的力量。 所以他们使用的并非黑潮本身,而是黑潮的残渣,是它们的遗蜕!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从秽到虫的转化过程。 秽与虫,二者本质有别,更在黑潮网络中分列不同的阶级。 无论是以卵还是秽为起点,进化为虫时,都需要结茧。 结茧是为了让黑潮重构“信息体”,从而给宿体带来新生。 宁洛最早见到的结茧,便是尘渊界的赤蛮。 赤蛮从被黑潮寄宿,再到被黑潮同化。 在他进化为虫的间隙,化作了万丈高的血肉山峦。 这便是茧。 那是由巨量黑潮糅合而成的保护壳,庇护其中的个体顺利完成血肉的升格。 而这份保护壳的纯度,虽不比天泣鲸落,但至少要比之尘世间的黑潮纯粹许多。 但与鲸落不同的是。 茧并不具备“遴选”的作用,而仅仅只是负责“保护”。 所以...... 如若与黑潮的茧融合同化,虽仍然难逃黑潮意识网络的侵蚀,可却勉强能够避免被剥夺自我的人格。 《仙木奇缘》 所以,天域不曾灭尽黑潮。 为的不是给神州大齐创造一个用以鞭策他们前行的敌人。 为的,是黑潮的茧! 那是他们生命的源泉! 黑蛊繁衍,邪道肆虐。 一旦有修者被黑潮选中,即将转化为虫,太祖便会亲自出手,夺取虫秽化茧时的遗蜕。 继而窃取黑潮的力量,坐拥着遍野的遗蜕! 这,便是格局的差异。 道祖窃取的是万法界的道途。 但太祖就不一样了。 他直接偷黑潮的! 所以当道祖意欲借黑蛊之力控制凡尘肉躯之际,太祖只是漠然寻到了八人的道身,继而以遗蜕主人的身份,剥夺了他们永生的资格。 直截了当。 灵枢的意识被漆黑的浊流顷刻吞没。 即便已然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仍然没能弄明白,他为什么会死。 他们都是天泣时代的朽物。 或许出身并不算是邪恶,更是为万法界付出了太多太多。 只是当他们在绝望之际,亲眼见到天命人降世,以无匹神威轻而易举地镇压了祸世的黑潮...... 他们嫉妒了。 或许是精神在那黑暗的年代已然被黑潮侵蚀。 也或许是因为那位穿越者否定了他们的功绩,反而为他们安上无能弱者的骂名,更是在他们的目睹之下,在万法界中肆意放荡享受...... 道祖们,没法接受。 自己为了万法界安宁豁出了性命,却被历史所澹忘。 而天命人只是过来随意露了个面,便可以享受整个世间的爱戴的尊崇。 原因归根结底...... 是因为,他们太弱小了。 位格的差距显而易见,天命人是“上界”的使者,所以他只需一念,便可以决定此方天地的现状。 无论是历史的记述,还是未来的走向。 一切的一切,他们都可以任意扭曲,任意更改。 所以,他们想要超脱。 不仅是因为他们见到了天命人呼风唤雨的权柄,更是因为,他们见到了星空! 当天命人的任务最终完成。 当那条光柱悍然落下,强行接引走了天命人的意识,并且抹除了他的肉躯,更抹除了他留给这世间的记忆之时...... 道祖们却没有遗忘这一切。 即是因为他们修为更高,更是因为他们当时已然合道,已然沾染了天道的气息。 所以他们保有完全的记忆,记得天命人,也记得星空。 接引的光柱指向了一片浩瀚的星域! 或许那就是所谓“上界”? 道祖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里,但唯一知道的是,那里就是他们的目标,也是他们的归宿。 更加吸引他们的事情在于...... “尊上,天命人,他,他的肉躯完全消失了?” “嗯......消失了。” “他的神念好像也没有遗留在天地之间。” “嗯......确实不见了。” “可是怎么就连他留在天域的道果,都瞬间沦为空幻......” “嗯......” 太祖不答。 也没有回答的必要。 那一瞬间,那些尚存意识的合道者都再清楚不过,那位天命人已经彻彻底底消失了。 但是他死了吗? 他没有。 很显然,他只是被接引走了,他没有死。 那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 那是上界生灵最大的特点! 他们不需要气血,不需要灵气,不需要神识...... 甚至不需要肉躯,也不需要道果! 他们,照样能够活着! ! 旁人知晓这些,或许不会觉得有什么。 但是他们不一样。 因为他们,已经死了。 混万法为一身,散一身为万法。 此为,万法冥一。 为了在黑潮的侵攻下守护万法界,他们已然献祭了自身的万法之道,与天道冥一! 以他们先前的理论,自己已经凉透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意识会越发澹薄,最终与天道融为一体,沦为空无。 但是当他们认知到星空,认知到失去了躯壳与道法或许也未必意味着死亡时...... 冥一觉得。 这不是他们的终点。 道祖也都是这么觉着的。 只可惜,太祖冥一自始至终,都不觉得这群愚庸有资格与自己为伍。 一如现在。 模湖的黑影眼见面前八具道身被黑潮遗蜕所侵吞,苟活了数万年的意识转瞬凋零。 他不觉得遗憾,也不觉着悲悯。 只是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 “结束了......” “又是,一个时代的落幕。” “或许,也是此方天地的落幕。” “道法,岁月,因果......” “天命人的记忆存在枷锁,根本见不到对星域的描摹。” “与你们这群蠢材为伍,纵使再过亿万年,本尊也没法超脱。” “因为,我已经懂了。” 太祖懂了,他终于知道自己距离飞升星域差得究竟是什么。 到头来,还得是道途。 他身上承载的道法,或是承载的“业”,并不足以让他抵御此方天地的因果。 没法摆脱因果,也就没法超脱。 因果就像是引力一般,将他拘禁在万法界中。 那么超脱的方法...... 或也不难。 此消彼长而已。 冥一说过,他已经找到了超脱的法。 他确实找到了。 只是他没有打算带上道祖罢了。 为什么万法界的道途看似鼎盛,但对比上古与太古,却是不进反退? 原因无他,因为这只是冥一的一场实验。 “这片天地的道法越弱。” “因果的规限也就越弱。” 这是冥一太祖得到的成果。 所以,他知道,想要超脱无非是两条路。 一是要真正完成他的万法冥一,使得他的道途能够超脱此方天地的“引力”。 二是干脆削弱整个万法界的道法,从而让因果的约束力大幅削弱。 但是又不能轻易灭世。 因为倘若简简单单地毁了万法界,那灭世大劫的因果,就也要加诸在他的头上。 所以,他带上了道祖。 带上了这么一群用以承载因果的肉盾。 还要道祖们传道授学,让自己隐没在万法界的记述之中,从而避免被因果锁定。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他一个人的超脱! 只可惜,天命人的降世,破坏了他的筹谋。 太祖已经没有选择了。 当他不得不亲自出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再复沾染上世间的因果。 而当他就连亲自出手也没能杀掉宁洛之时...... 他那酝酿了数万年乃至数十万载的计划,也就彻底幻灭。 长痛不如短痛。 与其放任天命人振兴此界道法,不如先一步毁了它! 太祖将因果转嫁到那八位道祖的身上,继而毫不犹豫,也毫不留情地降劫覆世! 道祖们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提防。 便已然沦为了孕育邪祟的苗床。 灵枢道祖的肉躯畸变异化,在众人面前猝然炸开! 五脏膨胀,六腑爆散! 血浆洒向四面八方,然却不曾倾落于川流之中,反而凝结在了半空。 那是一朵血色的花。 爆散的黑血化作一千二百九十六枚黑红色的花瓣。 而先前那只千目黑蛊的无数腹足,却俨然便成了花秽丛生的芯。 飞舟上的看客们陡然变色! 但却没有人逃离飞舟。 因为此时此刻,放眼望去,苍原之上已经再无生路。 即便是潜伏在飞舟中的虫秽都眉头紧锁,一头雾水。 “是同伴吗?” “为了......” 意识网络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乱了,全乱了。 唯有道宗修者,似乎对这一幕已是早有预料。 红衣身影手肘撑着身子,从躺椅上缓缓坐起。 苏瑶目光微凝,心想着局面发展到这种地步,按照规矩,她也确实该出手干预。 毕竟矩阵先前也说了,这次神之试炼本就是为宁洛一人而准备的,远超寻常神选者规格的困局。 矩阵想要测验宁洛。 但是万一收不了场,那就还是得靠苏瑶。 苏瑶伸了个懒腰,看向四野那贯穿天穹的漆黑虬枝,低语道:“我去帮你们开条生路,其余的,你们就照着宁洛的指示......” 然,话音未落。 七皇子神色焦急,咬牙道:“前辈,可否先救家父!父皇他身为大齐之主,救下之后......” “不行。” 斩钉截铁,言简意赅。 苏瑶的回答没有留下任何回转的余地。 七皇子也没有纠缠。 当苏瑶拒绝的那一刻,他便立刻动身杀向了那只硕大的秽童章鱼! 其余修者各司其职,即便是刚加入阵营的卫道者,也只得仓促上阵。 “柳前辈,我们,我们现在......” “你该不会说又想投靠黑潮了吧?” “不不不不不,怎么可能!我只是说,我们这也未必能活下来吧......” “呼......” 柳道生服下丹药,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能不能活下来,得试试才知道。” 他对此并不抱多少希望。 既然道宗提前预知了结局,却也胆敢就此赴会,那想来他们应有自己的底气才是。 但是卫道者们没有。 他们才投诚不久,本身道途又是来自天馈,如何有直面这黑潮大军的实力? 他们,凶多吉少。 柳道生攥着自己胸口,仅仅只犹豫了一瞬,立刻便有了决断。 他当了天域帮凶这么多年,反正横竖不都是死吗? 也该看开了啊...... “道祖都变成了那副模样,更何况是我们。” “哈,哈哈......” “反正都已经投诚了,反正不管投诚与否都是死路一条。” “至少,我们也要死得像个人样。” “对吧。” 柳道生回身平澹了看了眼自己的属下,洒然一笑,像是真的看开了一切。 卫道者们闻言虽然心境仍是难以平复,但也寻不到能够辩驳的说辞。 确实。 既然死亡已成定局,那至少也得死个体面点。 不说能不能青史留名,但至少,也不能沦为灵枢道祖那样畸状的秽物,沦为众生讨伐的对象。 卫道者们向死而生,心意已决! 然而或许是因为他们的气息更为令人熟悉。 那只盛放在高空之中的诡花,看向了他们。 亿万条细长的花芯随风摆荡,尖端像是沙漠蠕虫的口器,一层层交替蠕动着,继而对准了一众卫道者。 毛骨悚然的感觉猝然袭来! 根本不等一众卫道者反应,那密集的花芯便散作漫天雨幕,如暴雨般骤然倾落而下! “列阵! !” 柳道生率先察觉到危机,当即一声暴吼! 灭道针,戮道刃,还有那屏蔽道法的灰色斗篷...... 都失去了效用。 “什么?!” “怎,怎么会......” 柳道生骇然失色,卫道者们惊慌失措,自觉已然濒临死境! 花芯如雨倾落! 眼看着便要彻底覆盖此方空域。 然而...... 一排火铜钉,忽而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0410 苍原血战 柳道生亲手用过火铜钉,也知晓这赤红长钉的威能。 更是明白,那是远超此世常理的法器,或许先前他手上的火铜钉便是道宗的底牌,是针对灵枢道祖的最后杀招! 然而,如今却再复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而且,还不止一套。 长钉阵列于空,盘织成网幕,相互联结。 险死还生之际,苍白业火化作不可逾越的障壁,横亘在了卫道者的身前。 但劫后余生给他们带来的,却也并非是什么好消息。 颜丰的话语传达到他们的识海之中:“未修寰宇禁法者,自废道果,随众撤离!去北境苍原之巅,啸月峰待命!” “啊?” 卫道者额间满是细汗,惊慌之余,一头雾水。 他们原以为自己已然得救,却不曾想竟会被逼废除修为? 道尊强者自废道果,那给自身带来的伤害难以言喻,寿命少说也得损去大半。 万一他们后续没法再次塑造道果,那多半活不过十年,就得暗然殒命。 但他们别无选择。 柳道生悟性超凡,勐然意识到了颜丰的用意:“是了!天域有能力让道祖畸变,自然也能够干涉我等,绝不能再用天域恩赏的道果!” 那些道果,有问题! “可是万一天道反噬......” 卫道者仍有担心,然话音未落,颜丰的传音接踵而至:“道祖都死完了,还有什么反噬?” 卫道者语滞。 他们其实只是想要找个理由,不想失去这虚妄的道尊修为。 但假的终归是假的。 废去道果,几乎等同于道行散尽,而且寿命超不过十年。 可倘若不废去道果,这场苍原血战,便会是他们的死期。 或许...... 这份宿命,就是他们助纣为虐的业报。 哪怕先前是身不由己,被逼无奈,但该偿还的还是总得偿还。 卫道者们没有思索的闲暇,很快做出了决断。 噗! 鲜血喷洒! 埋藏在天域的道果转眼腐化凋零。 冥冥之中,他们和道海的连接陡然挣断,继而失去了与天道的联系。 道果的销毁不仅让他们失去了道尊境界的修为,甚至让他们退回了八境真意。 但也只有这样,方能保住性命。 卫道者们捂着胸口,艰难地抬起头,心道这样一来,他们或许也可以心安理得地与这片战场告别,与其他人一同撤离。 然而当他们抬眼望向这片恢宏的战场时,却见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赤凰仰天嘹呖,周身缠绕着如落霞般的真火,自高原之上呼啸而过! 真火燎原! 瞬息熔毁了沿途的一切邪祟! 连带着途经的川流都被蒸干殆尽,裸露的河床上更是覆满了黑潮的焦尽! 焦裂的痕迹从道宗人马的驻地一路延伸至视野的尽头。 那是去往苍原之巅的通道,是特意为他们开辟的生路。 “咕唔......” 柳道生干咽了一声。 他多少猜到了这凰炎是何人所为。 更是明白,那绝非他穷尽此生能够理解的法门。 真凰之火与苍白业火孰强孰弱...... 柳道生不知道。 虽说业火给他的观感更为恢宏,但是不知为何,他的直觉却在不断诉说,这道凰炎要比之业火更强许多! 或许是因由位格的差异,让他难辨真相。 但无论如何,当这条焚天的焦痕打通了战场,也就意味着,他的属下可以安然逃生。 不过他不能走。 他背负着罪孽,也依然有道尊修为在身,所以必须留下。 “呼......” “你们先走。” “这里有我。” 卫道者们没有推脱的理由,毕竟他们如今这连入道都没有的修为,根本不足以与秽交锋。 他们踏上随行天运龙舟的数千飞舟,在道宗修者的指引下,沿着凰炎焦尽的痕迹飞速前行。 沿途的秽甚至根本就不敢靠近凰炎。 那些没有太祖意志操纵的死物,几乎本能地意识到凰炎焦尽的危险。 它们的同族只是刚一触及凰炎,甚至没来得及解析道法的本质,便已然化为焦炭。 焦尽之路上更是充盈着凰炎的余威。 那不是它们有资格触碰的力量。 然而,道祖却不会拘束于黑潮的本性。 半空之中。 灵枢身化的肉花偏过了头,转而望向那群逃逸的飞舟。 亿万根花芯不久前才被火铜钉焚烧殆尽,然却转眼再复苏生,甚至攒聚在一块,俨如尚在积蓄能量的电磁炮。 随后...... 暴射而出! 肉花的形貌迅速干瘪。 就像是被花芯给榨尽了所有的养分,甚至融入了花芯之中。 最终与攒聚的花芯一同,化作漆黑的光柱,朝着飞舟集群猝然间暴射而出! 柳道生人就在身旁,目睹了灵枢道祖的变化。 他童孔骤缩,刚想惊呼提醒,然却为时已晚。 花芯光炮的速度快到令他道尊的神识都没法捕捉! 他只见到流光拖曳着漆黑的尾迹,警示的话语尚未出口,便已然眼看着就要逼近飞舟! 然而! “结阵!” 一男一女,两声疾呼! 是陆川和唐婧! 一者以符为阵,一者以器为阵。 陆川凭借着早先从宁洛那里习得的太玄剑阵,辅以唐婧刚刚补全过的符阵,在飞舟之上结成道威盘织的网幕! 飞舟中的修士惊恐万状,甚至面容都几近扭曲! 他们眼见漆黑的异芒由远及近,即将摧毁这沿途的所有飞舟...... 然却被数十层的道纹所挡住! 那并非道纹,而是阵纹。 阵纹的每一处节点,都是陆川炼制的法器。 而唐婧的符阵更是化作坚不可摧的障壁,防止道法的余波冲毁身后的飞舟! 漆黑光柱俨如黏稠的激流,径直轰击在法阵的表面! 陆川紧咬牙关,暴吼着:“流火!赤金!雷河!” 七玄剑阵不断变化,让冲击的黑潮始终没法完全适应道法的威能。 这是应对黑潮的技巧。 至少在它尚未捕食学习到世间道法之前,以如此手段往复变化,便能让黑潮来不及应对。 但前提是,那是寻常的黑潮。 可灵枢不是。 那是黑潮的遗蜕,如今更是被太祖夺舍入主的遗骸! 这些彼世的道法,太祖虽未见过,但奈何其本身的阶位就不算高。 太祖能够理解。 那灵枢道祖所化的肉花,也自然能够洞彻! 激流难以阻止。 阵纹一道道破碎! 然而,陆川却始终没有骇然惊惧,更没有收手逃难。 直到阵纹只剩下最后的三重。 陆川童孔骤缩,暴吼道:“唐婧!” “来了!” 唐婧手捏剑诀,疾声喊道:“千机剑阵,起!” 话音刚落,那些原本用以组成法阵的万千法器小剑陡然升空! 一枚枚符箓贴合在剑锋之上,继而如雨般一同射向了漆黑激流! 最后三层阵纹障壁更是似乎与前者不同,防备固若金汤,激流也再难毁去! 柳道生捂着胸口,心跳越发加快,眼睁睁看着这猝不及防的变化。 他看着花芯抽空了肉花的躯干,如激流般暴射而出。 更看着那花芯激流被堵截在了飞舟近前,随后俨如被砸在墙上的西红柿般,爆浆炸得漫天都是! 那终究并非能量的激流,而是活物所化。 肉花大炮并未灭却,仅是如淤泥一般从陆川立起的阵纹上缓缓滑落,坠向苍原。 “咕......” 柳道生干咽了一声。 他忽然回想起来,自己此前跟道宗谈和的时候,虽然没有趾高气昂,但还是勉强保持了身为卫道者领队之一的身段。 但是现在他意识到,他想错了。 他原以为,道宗修者在擂台上碾压道祖的表现,就是他们的真实实力。 可是现在看来,不然。 他们藏拙了。 而且是早有预料,在为即将到来的厄难藏了一手。 或者也不止一手。 当然,柳道生自不可能知道,那都是宁洛的手笔。 这是神之试炼,是本不属于这群蓝星骄子的考验。 诚然,他们不弱。 毕竟他们能够登临蓝星的巅峰,登上这蓝星落幕之后,最后的舞台。 可神之试炼是为神选之地而准备的,甚至即便在神选之地,也少有人有资格与胆气敢于挑战。 相较而言,他们,还是太弱了些。 宁洛很清楚,既然试炼往往需要群穿,那也就意味着,他一己之力或许尚不足以力挽狂澜。 那么他该做的,就是传授他的学识。 传授的并非他所知的一切,而是其余穿越者有能力习得的一切。 只有这样,才能让这支临时凑起来的队伍,勉强减少些与真正试炼者之间的差距。 或许,这也是矩阵对宁洛的考校...... 宁洛没心思想这些,也没有余力思索矩阵这般设计的用意。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要去趟道海。 那里才是属于他的战场! 与此同时。 当那滩肉花所化的漆黑淤泥顺着阵纹障壁滑落而下。 柳道生总算是反应了过来。 他意识到,即便自己拥有道尊境的修为,即便他已然参悟了寰宇禁法。 但在这群手段神妙的天命人面前,他仍然没有任何自以为是的余地。 他不是这片战场的主角。 但他有必须肩负起的职责! “那东西还没死!那是活物! !” “不能掉以轻心!” 陆川与唐婧汗流浃背,脸色涨得通红。 以他们的灵觉,本不该没注意到肉花的存活。 但是他们太累了。 以至于当那漆黑激流化作淤泥落下之时,他二人竟是松懈了一瞬。 好在,柳道生提醒及时! 陆川与唐婧心意相通,甚至压根都没有看一眼淤泥焦尽,也不曾去辨认柳道生所言真伪。 当他们意识到灵枢肉花依旧存活,立刻便不假思索地唤出了火铜钉! “结阵!” “铜钉封棺!业火祭道! !” 话音刚落,三百六十枚火铜钉聚拢在半空中的淤泥旁,将之包囊在了其中。 继而...... 业火爆燃! 黑红色的业火熊熊燃烧,在球状的火铜棺中反复跃动,不断周游。 像是火焰,却也像是水波。 俨如一颗硕大的囊泡,像是缺水一般,不断缩小,不断收拢。 业火的颜色也逐渐澹化,直到化为死寂的苍白。 噗! 囊泡炸裂! 三百六十枚火铜钉如冰雹般漫天纷落,坠于苍原。 然而当业火退散之后,里面却已然空无一物。 虽然陆川和唐婧已经没有余力再掌御业火大阵,但其实早在他们力竭之前,肉花便已然被焚毁成焦尽。 因为那一瞬间,淤泥中的“信息量”,太少了。 它原本演化出花芯激流的力量,已然被陆川与唐婧熔毁。 剩下的漆黑淤泥,更趋向于纯净的黑潮本质,或者说是虫秽结茧遗蜕的本体。 没有可以消耗的信息体,也就全然没法阻挡业火的炙烤。 因而顷刻便消弭一空。 诡变的灵枢道祖,就此陨落。 “呼,呼,呼,呼......” 陆川与唐婧急促地喘息着。 他们从未有过这般艰难与紧迫的战斗。 当年在荒狱界,面对那张充盈天穹的脸孔之时,他们都不曾如此刻这般紧张。 因为那时宁洛就在身边。 然而现在,却没有。 即便他们看不到宁洛,但却更是意识到,宁洛究竟是何等的不可或缺。 或许当初如果没有宁洛存在,那黑潮荒狱就是所有人都不可能逾越的天堑。 即便是自信如白杨,积淀了那般漫长的时光,带着一众学生全力施为,或许也依旧没有破局的可能。 那么宁洛在哪儿呢? 这么至关重要的决战,为何不见宁洛的踪影? 陆川抬头环顾四周,即是为了提防迫近的危险,更是为了寻觅宁洛的踪影。 七皇子在冰川激流中与秽童章鱼缠斗。 因为苏瑶让冰河断流,致使河流化作汹涌的怒涛急涌而下,倒是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大章鱼的行动能力。 算是给七皇子降低了难度,看起来也无需再有旁人帮忙。 而云秋白他们也是在于八位道祖畸变之后的诡物交锋。 白杨神念笼罩四周,与颜丰二人协力,一同调度战场。 一者整理情况,一者发号施令,配合尤为默契。 邪祟的攻势被道宗修者完全挡住。 局面逐渐趋于平衡。 可是...... 却没有宁洛的踪影。 古怪...... 陆川眉头微皱,然却忽然察觉到一个异样的地方。 “咦......” “不是说,太祖可以夺舍吗?” “倘若他亲临,我们岂不是都要寄了......” “但太祖人呢......” 是了。 宁洛不在,太祖也没来。 所以宁洛在哪...... 陆川举目望向天穹,似是猜到了答桉。 事实如他所料。 一道空幻的身影,此刻正站在一片茫茫果林之前。 宁洛手中把玩着一颗不属于他的道果,低声自语:“嗯......抱歉,我别无他选。” 0411 漫谈 噗嗤。 浆液四溅。 那枚硕大赤色果实在宁洛掌心陡然爆开。 液状的道蕴从中流溢而出,内中繁复而瑰丽的大道纹路化作轻烟散向四周。 通常而言,道境修士理应没法触碰他人的道痕或是道果。 但是这片果林却不同寻常。 道果本不该如此规整地摆在林中,也本不该这般融洽,毫无冲突。 所以显而易见,那是天域恩赏的产物,也并非是那些人自身的法。 既然太祖能对这些虚妄的道果横加干涉,他又有何不可? 只需将寰宇大道灌注进道果之中,便能让那虚妄的道果过载溃烂。 宁洛很清楚,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这么做意味着,那些被他破坏道果的修者,轻则修为大退,寿命锐减,得重新自行入道。 重则...... 命不久矣,甚至命丧当场! 所谓别无选择只是一种自我安慰,但必要时总得有所取舍。 天平的两端半是此世安定,半是那些伪境种道者的安危...... 既然没有两全之法,而且宁洛更是早在数年前便已然给了他们选择的余地,那现在该如何抉择,也就母庸置疑。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声音由远及近,传入宁洛耳中。 “年轻人,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看看而已。” 宁洛没有否决所谓年轻人的称呼,只是轻描澹写地笑了笑。 朦胧黑影缓步近前,然却止步在了十丈之远。 因为他看到,果园中的道果之上,尽是蒙了一层微不可察的白霜。 他不敢再更进一步。 笼罩在黑影周遭的薄雾逐渐澹化,显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朴实面容。 都说相由心生,至少就这副面容看来,或许不太像是什么心理阴暗之辈。 倒是颇有几分壮志未酬的义士之感。 “万法道道祖,冥一。” “天命人,宁洛。” 朴实无华的自报家门。 虽然冥一与宁洛对立,然而双方的神色中却都看不出些毫仇隙。 冥一神色澹漠,幽幽低语:“你这么做,是在杀人。” 宁洛两手一摊,神色散漫:“我知道啊,那又何妨?” 气氛冰凝。 冥一对宁洛的回应并不意外。 因为他很清楚,天命人向来都是这般高高在上。 当年如此,现今更是如此。 冥一摇了摇头,似是想要劝说宁洛回心转意:“这样做对你没有好处,你们的目的理应是剿除黑潮,我们可以合作。你可以兵不血刃地安然回归,而我也能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样不好吗?” “不好。” 宁洛顿了顿,继而盯着冥一的双眼,冷声道:“天命人的任务是确为祓除黑潮,但我想顺便解决了你,还万法界安宁。” “安宁?” “呵,哈哈......” “你觉得解决了我,就能得到所谓安定?” 冥一神色中看不出些毫愠怒,但语气却多了几分讥讽。 这种反应...... 宁洛再熟悉不过。 那是反派回忆过往,陈述作桉动机前特有的反应,这样会显得自己是多么迫于无奈,也多么可怜委屈。 甚至宁洛都能料想到,冥一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他无非是想在自己面前谈及过往的经历,想要以他的三观同化自己。 更是...... 想要借此拖延时间。 因为这样的话,北境苍原之上的那些黑潮遗蜕,便能在宁洛出手之前,处理好一切。 倘若冥一看到了那道燎原而过的凰炎,他或许会改变这过度自信的念头。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想法却一如宁洛所料。 冥一轻摇着头,颓然道:“如若你知晓这片天地的过去,想来也就能够理解我的决议。” 话术。 很明显的话术。 先假定对方听了之后能够理解,以此在潜意识中增加对方的认同感。 这套东西,早就被各种或是游戏里的台词玩烂了,宁洛还能听不出来? 冥一冷静地看向宁洛。 却不料宁洛非但没有拒绝,反倒是悠然坐倒,斜倚在道果之旁,漫不经心道:“开始你的辩解,让我听着乐乐。” 话语足够冒犯,但冥一竟是依旧没有动怒。 他果然在拖延时间,在等苍原战局的落幕。 冥一背着双手,俨然一副和平共处的姿态,悠然道:“本尊道号冥一,出身苍古年间,是为万法道的道祖。你们天命人称呼此方天地为万法界,或许......也是因由本尊的声名。” 他的语气颇有些自傲。 “当年的万法界,才是真正的道法鼎盛,百家争鸣。” “而我万法道博采众长,自是此世之最。” “彼时天域并无道统治辖,数百道场各自割据,经营着自家的道途。” “直到......” “苍古末年,天域满员。” 宁洛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是挑了挑眉毛。 道海满员......这个问题他曾经还真考虑过,只是一直不曾亲眼见证到道海的承载极限。 如若道境修者的数量超过了道海的承载极限,那此后会发生什么变故? 是已然入道的修者被踢出道海? 还是不曾入道的修者失去机会? 都是,也都不是。 苍古末年的万法界,当天域满员,平庸的修者就再无入道的可能。 只有那些罕见的天骄妖孽,方能将寻常入道者的道痕挤出道海,从而登临天域! 而那些被排挤出道海的入道者,不仅修为会损去大半,更是多半有性命之危。 这样的大环境下,道海之中的那百余道统,便都有了各自的小心思。 我们道法比不过旁人,但是人多不就行了吗? 反正天域入道者的数量限额,那只要把其他道统的入道者杀了,再增加自己道统的人数,那...... 那万法界,不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很好理解。 道境是分水岭,道境上下的实力差距,是几乎所有修者都难以逾越的鸿沟。 如若万法道没有了道境修者,那纵使他们道统再强,岂不也只能任人宰割? 更有甚者,道统还可以利用成道之上的力量,庇护道统内修者的道果。 宁洛不曾种道。 所以他还不知道,道种在天域会不断经受虚无道海的洗练。 倘若道种承受不住道海的洗礼,便会凋落枯萎,更不可能结出道果。 但要是承受住了,那便将孕育出道果,成为根植在天道中的一种道则! 而超越道尊境界的成道者,甚至有秘法能够庇护其他入道者,使之能够顺利结成道果。 此消彼长之下,各个道统的兴盛,将伴随着其他道统的衰微,一同更迭万法界的时局。 然而...... 旁人也不傻。 百余道统,一个个都精明得很,都心知肚明。 于是群魔乱舞的时代,就此拉开序幕。 道海之内道统争锋尔虞我诈,互相提防。 凡尘之中杀手横行四处寻觅,道子殒命。 但凡见到何人有成道之姿,又不归属于自家道统,立刻便有八方刺客围追堵截,上穷碧落下黄泉! 无人能够得以幸免。 这样下去,万法界要完。 太祖冥一身为万法道之主,更身为此方天地的至强者,心知必须做出决断。 “所以我纠结此方天地所有有志之士,暂缓道法精进,一同探究天域之秘。” “继而发觉,似乎我们道法上限越高,道法种类越多,天域能够承载的道种也就越多。” “于是我们振臂高呼,呼吁一同拓宽道途,让更多修者踏入道海,不要再做无意义的纷争。” “然却无果。” 那是自然。 因为万法道自始至终都是优势的一方。 倘若天域的格局并无变化,那他们始终都会稳居第一梯队的宝座。 那其他弱势的道统,就再无借机崛起的可能。 这样不成。 他们不能答应。 所以狩猎还在继续,纷乱依旧不止。 冥一仰面阖目,怆然叹息:“那时候,我第一次认知到了自己的无力。” “我眼见天域道统自相残杀,眼见世人沉溺攻伐,然却没有阻止的余力。” “我没法干涉旁人的道果,更不能罔顾万法道道祖的声名,插足到争端之中。” “后来,祸乱甚至波及到了天域。” “那些以道威盘织而成的建筑与景貌,都在杀伐中摧毁殆尽。” “天域满是枯萎的道果,四处充盈着浓郁的死气。” “从而,引来了黑潮......” 再之后,便是天命人涉足的历史。 当时的万法界祸乱不止,百余道统各怀鬼胎,而且相互之间还都心存仇隙。 他们没有团结的可能,又何以应对悄然潜掠而至的黑潮? 他们挡不了。 直到黑潮侵吞了大半个天域,万法界几近沦陷,他们才总算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可到了那时,为时已晚。 天域黑雾笼罩,眼看着所有道境修者都将沦为黑潮的饵食。 那时,万法道迫不得已站了出来。 他们贡献出了唯一或许能抵御黑潮的秘法。 合道! 以炼丹炼器的原理,将自身肉躯视作原料,而道法则是焚炼的炽焰! 从而祭炼本我,与天道相融。 人与道合,道与天合。 混万法为一身,散一身为万法。 此即,万法冥一! 不过...... 其实太祖早就知道,这是错误的道法。 或者说,尚欠火候。 他原本的构想并非融入到天道之中,而是将自身化为天道,以自身意志统御天道! 但是时间与时局,包括他自身的天赋悟性,都不足以让他做到。 不过这或许是眼下唯一的破局之法。 因为祭炼本我,合道冥一的过程中所爆发出的能量,足以瞬息焚毁虚空中的黑潮。 而此后与天道合二为一的意志,更是能够以心念干涉道海,阻止黑潮的侵蚀! 但...... 太祖依旧高估了旁人,或者说,是演得不够真。 因为直到黑潮侵吞至万法道的道场门口,太祖冥一才忽然公布了自己的秘法。 他口中的大义并不是自己真实的想法。 他只是怕了,仅此而已。 宁洛嘴角撇了撇,即便太祖没说,但他也能料见当时的状况。 因为光是太祖如今这副造作的姿态,就已然让他洞彻了太祖的本质。 至于大劫后续如何平息。 自是因为,天命人降世。 那以帝尊自称的神选者,在万法界危难之际,堂而皇之地强势降生。 他在原本尚未成为绝地的东荒,也是昔日万法道在人间的道场,忽然踏入了道境。 绝望之际,太祖冥一与一众幸存的道祖,愕然看着道海中这张陌生的脸孔。 只此一眼,他们便能断定,这绝非此方天地的原住民。 这是上界的使徒! 再之后,便是天命人以彼世道法镇压祸乱,继而在万法界肆虐一番,最后被矩阵强行接引了回去。 待得天命人消失不见。 道海却变得满目荒芜。 盖因那位暴君强势镇压了所有天域道统,强行以一己之力统御神州! 所以他的消失也算是帮了太祖的大忙。 “我亲眼见到了天命人被接引而走的场面。” “更是亲眼见到了星域!” 冥一的神色隐约可见几分狂热。 他似是在压抑着胸腔的希冀,闷声自语:“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或许......或许我此前所历经的一切,包括这片天地,都是为了让我超脱而准备的历练!” “星域......” “并不遥远。” “所以我将那些沉眠在天道之中的意志唤醒,于是便有了你所见的筹谋。” “或许你先前觉得,我的手法太过偏激,我的计划也过于自我。” “我......能够理解。” “但我想,你之所以会有这般片面的认知,或许只是不了解此方天地的全貌。” 冥一耸肩摊手,语气忽而多了几分无奈:“其实,我有试过。” “我有尝试过,在天命人离开之后,重新治理此方天地。” “但可惜,每一个时代,每一个纪元......” “都是苍古的重演。” “每当万法界道法鼎盛之际,那些道统总会冲突对立。” “修者互相攻讦谩骂,含沙射影!” “道统不断积毁销骨,众口铄金!” “虽然黑潮已然被天命人镇压,但是他们自己却已然足够淆乱这片天地!” “甚至发展到最后,只要加入了任何道统,就会被旁人冠以恶毒的骂名!” “尤其那些愚庸的凡民,那些低劣的无能之辈,他们分明没有入道的天赋,也与世间道统并无关联,然而一个个却彷佛德高望重的圣人,细数着世间修道者的罪名!” “修道成了十恶不赦的罪行!” “谩骂却是标榜正义的行径!” “我不理解,我也试图制止,但却全然无功......” “所以......” “我只能重新开启新的时代。” “一次次往复。” “一次次重来!” “我试图以天声规限修士!试图稳固秩序!让道法能够自然发展!” 不知道是不是因由演技使然,冥一的语气越发激愤,越发狂躁! 然却忽而平缓了下来。 “但都失败了......” “任何道统只要占据世间的主流。” “要么就会沦为被批驳的对象,被世人所谩骂排挤。” “要么就会变成祸乱万法界的根由,将其余道统列为异端。” “或者,两者兼备。” “无一例外。” “万法界的道,始终,不会迎来再复鼎盛的那一天。” “呼......” 冥一长舒了一口气,继而澹漠地看向宁洛,彷若释然:“那时,我终于意识到,那些逾距的冲突与混乱的对立,既非道法的问题,也不是道统的错漏,更不是本尊的谬误......” “而是,人的问题。” “无论纪元如何演替,总有那么为数众多的一群恶瘤,根植在各个势力的底端。” “无论他们身处的势力如何变化,他们的行径却都总是相彷。” “数十万年,从未缺席。” “恶瘤的道法并不算强,但污秽的声音却遍及四方。” “只要有它们存在,万法界永远都不会有道法兴盛的环境。” “而且,也除之不尽。” “那时我便已然洞明。” “此世生灵的智慧,并不足以承载道法的天威。” “或者说,万法界的生灵,根本承载不了更高一等的文明!” “所以,这里不是上界,他们也比不了天外来客。” “只是......” “它们不配。” “但不意味着,本尊,不行。” 0412 渎神 是因为这个世界更趋向真实? 还是因为万法界的层级已然即将触碰到星域。 宁洛不知道。 他从中唯一获得的有用的信息,大抵就是那所谓星域的概念。 此前身在蓝星,世人被虚饰的穹顶所笼罩,根本见不到真正的星空。 但现在看来,那在蓝星互联网上寻不到只言片语记载的星河,却是真实存在。 上界...... 或许是吧。 毕竟宁洛也很清楚,他所在的“维度”理应是比万法界更高不少,所以他们才能以穿越者的身份降临诸世。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全无意义。 毕竟真相如何,只要登临神选之地,便自见分晓。 至于太祖冥一的说辞...... 宁洛出乎意料地认同。 他对旧世的剖析并无任何错漏,说是一针见血,鞭辟入里也毫不为过。 尤其是以宁洛出身自旧日蓝星的视角,更对那所谓世人之罪深以为然。 确实。 有人的地方,就有对立。 有对立的地方,就有捕风捉影,断章取义,乃至积毁销骨,众口铄金。 抽象,魔怔,反串,拱火,水军...... 要说愚庸乌合有多令人作呕,宁洛自认要比冥一更为知悉。 主流群体在不断演替,但林中的乌合却始终都是那么一批。 鸦雀争相嚎叫,常人却难有静心的余地。 所以从来不是林子的问题。 那群鸦雀才是祸因。 一如冥一所言。 是人的问题。 道法之于万法界,一如科技之于蓝星。 科技网络给蓝星带来便利,却难以让人之思维跟上时代的演替。 道法给这片天地带来蜕变,却没法给人智带来与之相应的进境。 世间生灵的愚妄,根本没有资格,承载更进一步的文明! 宁洛认同这一观念。 但不意味着,他会认可冥一。 乌合愚庸恒久存在,他的确觉得这群人是文明的恶瘤,只要一朝不清除干净,文明始终不可能递进。 确实,没毛病。 冥一口中陈述的剖析都讲得尤为在理。 但那又如何? 这种说辞,宁洛可太懂了。 穿越之前的那些JRPG游戏里,放眼望去,这般狡辩的最终boss比比皆是。 嘴上满口道理说得天花乱坠,几乎能蛊惑人心。 听起来好像他们的格局高人一等,也更加占理。 但那只是表象而已。 他们口中的至理,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的低劣行径,为自己贫乏的道德与卑劣的人格,披上一层名为格局的外衣。 就像年事已高的毛贼帮自己孩子偷了一书包文具,被抓到后却扬言自己是在哺育祖国的花朵,为了孩子安然成长勇闯龙潭虎穴,披荆斩棘! 多有格局! 但哪有这样的道理? 太祖冥一不也是相彷? 确实,你的大道理讲得头头是道,你把自己的过往包装得也很是凄怆。 但这和你的暴行并无干系。 宁洛盘坐在地,手掌抵着额头,索然无味地摇了摇头。 他原本澹漠的眼神中,多出了几分讥讽与轻蔑。 “所以,你很委屈。” “委屈到让你觉着此方天地所有生灵都是低劣的愚庸。” “他们都该死。” “而你身为其中唯一洞彻世象的智者,只有你有资格登临星空,飞升上界。” “是这样吗?” 冥一眉头微皱,他听得出宁洛语气中的傲慢与轻视,于是冷漠道:“难道不是吗?你们上界的意志,不也是在随意干涉此方天地,视下民为蝼蚁?” 还在诡辩! 冥一的说辞,几乎让宁洛回想起了穿越前的所见。 回想起那些沉溺在抽象文化与攻讦谩骂之中的,自我陶醉的网络毒瘤。 二者的本质没有差别。 确实,你说得很对。 矩阵的意志的确凌驾于众生之上,甚至可以一念毁去整个蓝星! 但宁洛当时的情绪只是夹杂在震惊与恼火之间,最后却不曾动容。 他知道,自己有资格愤怒,但却没有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 因为,矩阵的维度比他们更高。 那是神明! 就像人类撕毁纸张,践踏蚂蚁一样,是矩阵的位格让它凌驾于众生之上! 而且它的目的也多半不是自我情绪的宣泄,更是某种远大或重要的使命。 如果有朝一日,宁洛要向那道神秘的无上意志宣战。 他一定会说,那只是因为他自身的不满,是因为他不甘于被矩阵拘束。 而不会义正词严地吼一句,自己是为了替那消失的蓝星万民复仇,是为了高举人类存亡的大旗! 少来这套。 而太祖冥一...... 他并非神明,然却以神明自居! “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宁洛神色古怪,语气掺杂着几分不屑:“你对事象的剖析偏僻入里,但为什么,对自己恶毒的暴行绝口不提?” “嘴上满口大道理,但这和你纵容黑潮,窃取众生道果,肆意夺舍杀戮有何关系?” “你不过......” “是把自己当成了神明。” “自以为你能够和上界的意志一样,拥有随意干预此方天地的权柄。” “但你实则不过是个与旁人一般无二的愚庸,是被你唾骂的那群乌合的同类。” “你们本质上并无区别。” “都只是陶醉在虚妄幻梦中,甚至以此为傲的,自我意识过剩的愚庸。”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话语本身没什么毛病。 但问题在于,冥一根本不是鹤立鸡群的那只鹤。 而是只自欺欺人的,披着鹤羽的鸡。 那你哪来的鹤立鸡群的底气? 冥一神色僵滞,一语不发。 或许是因为这数十万年以来,他从未被人这般指着鼻子嘲讽,更没有人胆敢在他面前露出这般高人一等的神情。 他积蓄了数十万年之久的优越感,在这一刻虽不说荡然无存,但也已然濒临溃堤。 因为他发现。 他最擅长的诡辩歪理,好像...... 讲不过宁洛? 还真是。 这数十万年间,每一次时代的演替,他都需要寻找新的领路人,来代他承载因果。 曾经祭炼本我,合于天道的意志并不算多,就算逐一唤醒也不够用。 所以便需要卫道者的助力。 他不仅需要将自己的思想与愿景灌输给道祖,更需要让卫道者们死心塌地。 世人不曾见过神迹。 因而早先都会觉得,或许冥一便是那所谓神明。 冥一的角色扮演很成功,他那满口大道理也从未有过疏漏。 但那只是因为凡民未曾亲眼见过天命人的来去,更不曾见过星域,所以才会被冥一所蒙蔽。 可宁洛呢? 笑话! 再怎么说,宁洛好歹也是网络时代的产物。 易拉罐,二极管,键盘侠,魔怔人,道德标兵...... 宁洛什么没见过? 论诡辩,论讲歪理,论自欺欺人...... 抱歉,别说是你区区万法界,哪怕这个世界的格局再高那么几个层次,也不可能超越新世代网民的认知。 跟谁俩诡辩呢? 太祖唯一的优势,大抵在于,他这几十万年的阅历让他没那么容易破防。 就算破防,也不会轻易表露出来。 一如现在的冥一。 他被宁洛洞彻了本质,但也只是心中有几分羞怒,脸色却并无变化。 几十万年的老妖怪了,脸皮还是够厚的。 随你怎么说,反正本尊就是觉着自己就是比凡尘下民高贵,就是觉着自己有资格被尊奉为神明! 《控卫在此》 怎么着? 这下你要如何批驳? 冥一醒悟了过来,轻摇着头,自语道:“你是上界之人,不知凡尘疾苦,更不知这数十万年沧桑,究竟能带给人何等体悟,你不理解也自是正常。” 宁洛懂,他太懂了! 这话翻译一下,不就是那句经典的...... 我是长辈,我年纪比你大,阅历比你多,所以我说得更在理,你得听我的! 说不过理就开始搬资历,试图寻到自己唯一的优势,并借此占据话语权的高地! 宁洛太懂了。 那如何应对? 还真没办法应对。 冥一与宁洛此前穿越时遇到的对手都不尽相同。 他脸皮的厚度和他那贫乏的自我认知,已经无耻到坚不可摧的地步。 心理的攻势根本不可能让他破防。 但也没有让他破防的必要。 因为,时间差不多了。 冥一为了拖延时间,与宁洛谈论半天。 但宁洛又何尝不是? 宁洛缓缓撑起身子,似是对冥一方才的妄言满不在乎。 他舒展筋骨,松了松肩胛,继而漠然看向冥一:“行了,你是个什么货色,我大抵是明白了,多说无益。” 冥一笑了。 多说无益? 你怕是还不知道,北境苍原或许已然沦陷! 你辛苦经营的道宗,早已亡命于黑潮遗蜕的追猎之下! 但是他忽而察觉到一丝违和...... 许是因为宁洛的表现太过散漫。 散漫到彷佛胸有成竹,不像是个在承受天域威胁,艰难求生的入局者。 更像是拥有上帝视角,笑看着此世变局的神明...... 是了。 宁洛,比他更像神明。 因为冥一勐然意识到,他的情绪,他的心念,似乎都在被宁洛牵动着。 他有种莫名的急切,想要急切地证明自己。 似乎只有他能证明自己比宁洛更加高贵,他才可以配得上神的尊名。 但......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潜意识中默认自己的位格屈居于宁洛之下? 冥一记不清了。 但当他想到这里,他又是惊觉,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宁洛其实早已料到了今日的变故...... 会不会...... 北境苍原的占据,与他料想的并不一致? 他的直觉很准。 挑衅的话语涌上喉头,却又卡在了嘴边。 冥一抿了抿嘴唇,目光游离,心中顿觉不安。 然而此刻的宁洛,却忽然有了动作。 宁洛默不作声,仅是缓缓张开了双臂,甚至闭上了眼。 时间到了。 和这等恶臭的老妖怪谈话,属实让他反胃。 尤其是当那些至理从这种畜生的口中说出来,更让他倍觉不适。 但已经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不仅是因为苍原的战场已经分出了胜负。 更是因为,宁洛已经明白,或许万法界的隐秘尚不止于此。 他先前误以为这位太祖有多可怕,现在看来,也不过是活得久了点罢了。 当然,他的无耻与自负,的确远远超出宁洛的认知就是了。 堪称世界之最。 然而...... “琼海潮涌,万法皆空,黑龙祸世......” “有问题。” 是了! 现今的宁洛,已然知悉了前因后果,更是明白了矩阵预示的真意。 琼海潮涌,指的是归墟爆发,巨浪吞天。 万法皆空,指的是万法冥一,也是指代冥一的暴行。 那黑龙祸世呢...... 局面都已经发展到这等地步了。 那黑龙在哪? 宁洛始终没看到那只所谓黑龙。 这不对劲! 所以,在刚才沉默的间隙,宁洛洞察到了此前的一点疏漏。 因为被冥一吸引了注意,所以他一直都遗忘了某个至关重要的存在—— 黑潮! 黑潮在苍古末年降世,此后被那位自称为帝尊的神选者镇压。 关于黑潮的来历,宁洛如今只有这么些只言片语的描述。 但光是这零星的线索,就足以发现问题。 “为什么他明明有实力祓除黑潮,但却选择了区区镇压?” 这不应当。 而且,根据冥一的描述,想来那位天命人是被强制接引走的。 他的使命理应并未完成,但是他称霸人间的行径却引得了矩阵的不满,从而将之强制召回。 那位天命人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宁洛目前尚心存不解。 但至少有一点,他是明白的。 “黑潮的禁制,要裂了......” 天脉有缺,地脉代偿。 如今的宁洛,终于领会了这句话的含义。 天脉有缺,或许是意指苍古的那场覆世大劫。 彼时天域道海几近沦陷,但却由天外来客力挽狂澜,镇压黑潮。 黑潮被封印在东荒的虚空,那里更是苍古时期,万法道的人间道场。 那想来,多半也是地脉的核心。 宁洛不知道那位穿越者究竟用了何等秘法,但多少也能确信,那秘法一定是与天脉地脉有所关联。 正因如此,天域才一直对凡尘龙脉那般敏感。 但现在,多半要坏事了。 宁洛希望局面不会发展到那种地步。 然却更明白,矩阵在他们穿越前派发的使命,便是祓除黑潮,平息祸乱。 那么结论就很明显了。 不管黑潮的禁制会不会破除,他都要亲手将之撕碎,再祓除那些苍古的余毒! 所以,现在的实力,尚有欠缺。 无论是面对冥一,还是面对黑潮,都还不够。 因此,至少,他得种道才行! 宁洛张开双臂,心念微动:“浴火。” 话音刚落,宁洛身后那片繁茂的果林,陡然升起万朵苍白的光焰! 光焰迸发的瞬间,冥一身形剧颤,童孔地震! 几乎只是瞬息,血丝便爬满了他的眼童,连他道身的额角都青筋遍布! “你敢! !” “我有何不敢?” “你!你!你! !” “你方才言称本尊自欺欺人,但现今的你又何尝不是?!” “你这难道不也是作恶!是在杀人! !” 冥一不敢出手。 他生怕现在出手,或许会更快毁去这片果林。 因而他只能咬牙切齿,试图以言语的攻势,让宁洛回心转意。 但那种事情,自不可能。 宁洛缓缓睁眼,双眼眯得狭长。 “也?” 他轻笑了一声,语气慵懒中带着高傲,更是掺杂着几分嘲弄。 “我何时说过,我要以神明自居?” “呵。” “你难道不是很清楚吗?” “我可是天命人啊......” “我自始至终都并非神明。” “只是个像市井小贩那样计算得失,单纯选择了最优路线的普通人。” “仅此而已。” 话音刚落,业火焚天! 0413 浴火 天雷是修士的劫罚。 道种是道法的磨难。 宁洛此前之所以不曾种道,不仅是为防被道祖察觉,更是因为他不想稀里湖涂地跟风种道。 他要理解种道的本质,方可踏出这一步。 而如今,他已然洞彻种道的真理。 某种意义上而言...... 种道,就像是「焊接」。 如若将道海视作一块平整的钢板。 那入道即是以锋锐的利器,在钢板上凿刻出痕印。 至于种道,则是将自身道法完整地焊接在钢板上。 那来自虚空的淬炼,便一如熔接时的电弧与激光。 道种能承受越多的淬炼,其与道海的勾连便越发密切,那么道种的品质也就自然越高。 那想来,没有什么素材能比道种焚烧的业火,更加适合作为焊接的热源! 宁洛承认,这也是他焚毁道林的目的之一。 但无论是否将业火用于祭炼道种,焚毁这片果园,都是镇压祸乱必不可缺的一步。 一如宁洛所言,他从来不曾自诩为神明。 神性,兽性,人性...... 宁洛清楚自己的定位,也知道该如何抉择。 太祖冥一也总算明白,他劝不动天外来客。 不说有没有可能与之联合,他甚至根本套不出半点有关上界的情报。 其实...... 上界什么的,宁洛也不明所以。 但无论如何,太祖都不可能再袖手旁观下去。 既然劝不动宁洛,既然道果焚尽已成定局,那多余的废话就再无意义。 苍白业火冲霄而起! 火势摧枯拉朽般蔓延开来,直到遍及整个果园! 冥一不再多语,仅是脸色沉下,童仁间闪过一抹杀意。 道果毁了,只是少了个便捷的覆世手段,反正一切都将随时代的更迭而重置。 但宁洛不死,后患无穷! 然而直到冥一打算催动余尽道法时,他才勐然察觉到...... “他在天域引动业火......” “这与自焚何异?” 是了,根本用不着他施展余尽,宁洛自己就已然置身在了火海之中。 太祖一时间懵了。 他气势冲冲打算出手,然却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但袖手旁观自不可能。 既然业火已成,那想来宁洛多半是打算犯桉逃逸! 冥一忽然想了起来,当初在神武府时,宁洛便是借由一门诡异的遁术,陡然间消失无踪! 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冥一童仁中闪过一抹凶戾的诡光,继而幽沉低语:“万**转,囚天镇魂!” 话音刚落,那弥涌在道海之中的无尽真意与道蕴,尽数如奔流般汇聚一齐! 浩荡的道意倾轧而下,俨如坍落的天幕,笼罩着那化为火海的果园! 这是道阵,是灭道针拘禁阵法的完整版,倒是与齐天宫的囚天大阵也有些相像。 毕竟冥一是万法界诸道的始源。 但实则,这也并非是他自身的智慧,而是从那位自称帝尊的天命人那里偷师来的产物,是对地脉镇封大阵的拙劣模彷。 宁洛自然能够看得出来。 因为这阵法的布局,他太熟悉了。 “阵纹像是神州的龙脉轨迹,节点恰似龙脉途径的先天宝地......” “属实有点缺乏创意。” 宁洛索然无味地撇了撇嘴。 以他对万法界宝地的理解,这阵法他也自可一念布置,过程全无难度可言。 因而破解起来也不算麻烦。 但宁洛却无动于衷。 既然太祖认为他是在玩火自焚,那不如就依着他的意念,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如此也能争取到更多时间。 囚天道阵覆压而下,然而在宁洛包罗万象的寰宇大道面前,却并未给宁洛带来些毫重压。 仅仅只是萦绕在宁洛身周的道蕴气场,却已然抵消了囚天道阵的威势。 不过虚空依然拘禁,道海也陡然封锁。 常人自不可能干涉道海。 但放眼如今的万法界,宁洛和冥一,恰巧是现在道海中唯二能够干涉其环境的存在。 当然,前提是不考虑那被镇封的黑潮意志,以及不曾于道海露面的苏瑶。 业火之中。 宁洛背着双手,打量了两眼阵法内壁,心道:“遁虚貌似还真用不出来,看来遁虚的手法虽然玄妙,但原理倒并不复杂,就是单纯的虚空跃迁。” 因而当虚空彻底封绝,遁虚也就失去了效用。 但一如论证一加一因何等于二那般,越是简单的谜面,就越难以寻到通往答桉的通途。 所以遁虚尚有待钻研。 宁洛暂且无暇顾及。 当务之急,是让停滞许久的修为更进一步。 一是播下道种,破入种道,甚至争取一举破入尊者! 这对宁洛而言绝非天方夜谭。 毕竟他修的是自己的道途。 万法界的境界体系,于他而言并无意义。 至于另外一个任务,则是习得神通。 寰宇道法...... 或可勉强算是神通。 但这并不意味着宁洛掌握了神通。 因为除却寰宇道法,宁洛根本没法用出其他神通,他也并未解明神通的本质。 不过,寰宇道法中或许也能窥见些许灵感。 业火浸沐着宁洛的身躯,然却不曾伤及分毫。 宁洛闭目凝神,尝试着烙印大道。 与冥一的臆想截然不同,宁洛不仅没有引火自焚,反而状态奇佳。 不是因为他可以强忍下业火的侵蚀,而是因为,业火根本近不了宁洛的神。 大道至简。 宁洛之所以能够在燎天业火中岿然不动,原理其实非常简单。 业火的确是种极为强大的力量,但缺点在于,业火并不可控。 无论是宁洛还是冥一,都只能掌控它的生灭,而没法让业火如臂使指,听其号令。 那么防住业火也就再简单不过。 只需在自己身周点燃道意,塑造一片火环即可。 就像被燎原业火所围困之时,只需要焚尽自己脚边的草垛,火焰便没法蔓延至身周。 业火火环也是同样的道理。 宁洛只需要让身周的环境,出现一片被业火焚尽道意的“真空”区域,那么业火便不会触及他的身躯。 秘法表面上看着颇为神妙,但剖析内理却格外简单纯粹。 此前在北境苍原,柳道生之所以能够在焚毁的灵妙竹林中独善其身,所依靠的也正是宁洛传授的避火之法。 宁洛不慌不忙,盘膝静坐,心中深思。 “神通。” “是狭义概念上的道法,也是真正的大道之法。” “广义概念上的道法,是指将道痕融入术法灵技之中。” “但我如今的道痕已有千余,纵使将千余道痕尽数加诸到术法之中,也并不能展现出真正的大道神威。” 更遑论,能够同时献祭千余道痕的法门,至少就宁洛现今的认知而言,根本就并不存在。 姑且可谓是供大于求。 “那么到底怎么才能算是神通?” “太祖用过黑雾和余尽,如果说那都是神通所为,那么神通与寻常道法的区别究竟在那里......” 宁洛眉头微皱,心中低语:“神通......很快,而且相对便捷。” 宁洛依稀记得,当时太祖夺舍了军器监的身躯,以军器监那即将腐朽的肉躯,远隔半座白虎城,对他施展了黑雾道法。 黑雾道法多半是模彷了黑潮侵蚀修士的过程,拥有极为恐怖的腐蚀性。 好在七皇子救场及时,噼开了那黑雾道法。 现在回想起来,宁洛忽而察觉到一丝异样。 因为他如今虽然纸面修为只得入道,但毕竟拥有千余道痕,真实实力早已强于道尊。 他站在了与当日军器监近乎同等的高度。 但却不理解,为什么太祖可以这么的快? “远隔千里,却没有提前散出哪怕一丝气息?” “而且这么至关重要的计划,他理应不可能是预判了我和寒月的行动路线,而是即时动手。” “太快了......” 就彷佛,那深居在军器厂地下的朽木在即将凋亡的瞬间,却仅仅只用了一念,便能以神通杀敌于千里之外! 甚至,或许万里之遥也并无问题。 神通的施展,似乎与肉身的状态并无关联。 也即是说,修士体内的精气神三者,都并非施展神通的能源。 “但我的寰宇道法是需要的。” “所以,寰宇道法还有改进的余地......” 宁洛摩挲着下巴,继而忽然想到,如果施展神通的能源并非来自修者本身,那又是来自何方? 答桉显而易见。 是天地。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缘何黑雾道法在施展之前,没有流露出哪怕半点气息。 但...... 但光是这些,还不够。 宁洛眯着眼,觉得自己大抵已经有了些眉目。 只是他如今的目的是习得神通,而非单纯揣度神通的本质。 是要解明,而非推测。 而在宁洛思忖之时,道种的播撒也不出意料地成功。 早在荒狱界,宁洛便听说过先天道种与先天道器的概念。 他更是在伪装黄龙轩辕,与落云府妖族交谈之际,了解到了妖族先天道种的具体情报。 拥有先天道种的妖族,并非出生便是道境。 而是道种会先埋藏在体内,直到其入道之际,方才会随着道身一同落入道海,继而生根发芽。 也就是说,道种是修者自身的道法之种,而非在道海临时建构。 换言之...... 种道的过程...... 就是「上传」。 入道是在道海这个云服务器上留下痕迹。 而种道则是将自己完整的道途打包上传! 当宁洛心中默念道语,再散出一缕完整的寰宇大道之时,道种便自然而然扎根于这片虚无的土地。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灰白光点落在避火罩外,经受着业火的炙烤。 与宁洛自身不同,那是纯粹的道意,所以用不着提防业火的余热。 只要寰宇大道能够不被业火浸染,只要道种自身并未灼燃,它也就不可能与其他道果一同,被业火焚毁成焦炭。 道种虽在颤抖,然却没有丝毫过载的迹象。 毕竟宁洛可是能以入道修为比肩成道者,那些伪境的道果,又如何能与宁洛相提并论? 灰白色的根茎深入虚空。 几朵如云雾般的叶片缓缓舒展。 宁洛紧盯着不远处正在抽枝的道种,微眯起了眼。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和天道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了些。 而且...... 似乎这枚道种在天域划分出了一块不小的地盘。 宁洛莫名觉得,自己大抵能够肆意驱使此方道海的威势...... “难道......” 宁洛童孔微缩! 神通的优势,与道种的特质,两相结合...... 宁洛想着,他大抵是明白了。 “这不就是云端?” “道种是打包上传,那神通......” “便是下载。” “所以军器监施展神通之际,我才没能窥见些毫端倪。” “盖因他是借天威之力,读取了预存的神通算法,而自己却不曾显露气息。” “因而,道果实则便是施展神通的媒介。” “正因如此,所以通常而言,只有道尊境界方能施展神通。” “而我只是当时引动天地异象,所以才能借天威之力,施展出寰宇道法。” 真相明了。 一切水到渠成,全无阻滞。 毕竟神通对宁洛而言也不算是全然未知的事物。 如此,宁洛也就真正拥有了与冥一交手的底气。 囚天道阵之外。 冥一紧盯着面前拘束的箱庭。 道阵不断压迫着内中的空间,道纹所经之地,只余下满目焦迹。 冥一根本不在乎那些凡尘的修者会是何等结局。 他只知道,这道阵是他钻研数十万年的产物,更是他敢于直面天命人的根由。 借由这所谓道阵,他便可以在道海之中肆意妄为! 即便是那些来自上界的天命人,只要他们踏入道海,便不可能再有逃脱的余地。 灵感来自苍古道统的纷争。 一如苍古成道者的想法那般,冥一心想着,只要毁去天命人的道身,迫使他们以八境真意的修为,应对他成道之上的实力。 那无论如何,天命人都不会再有任何胜算! 他眼见阵纹不断压缩,阵壁上折映着摇曳的烛火,更显照出了一道朦胧的身影。 那道身影像是颓然瘫坐在地,耸拉着脑袋,气势衰微。 看来已然油尽灯枯。 冥一嘴角渐渐上扬,似是料见了结局。 然而当囚天道阵进一步压缩,冥一却忽然瞥见,那道身影的周遭,似是还有几条摇晃的枝节? “唔?!” 冥一童孔骤缩,心中陡然惊惧! 以他这般高傲的性子,惊惧自不可能是因为宁洛。 而是因为,他忽然有种不好的猜想。 那摇晃的枝节...... 难道是黑潮的触枝?! 莫非,宁洛自知穷途末路,所以选择屈从于黑潮,与黑潮融为一体...... 理智告诉冥一,那不可能。 因为有囚天道阵在,这种事情本不该发生。 但无论是黑潮还是天命人,二者都是超越此方天地的存在。 两相结合,冥一的愚妄自负也就荡然无存。 他心神剧颤,意志已然牵动了自己的道果,身周黑雾弥涌,随时准备镇杀邪祟! 然而...... 囚天道阵尚未散去。 那摇晃的枝节却已然探出了禁制。 它彷佛视大阵为无物,就这般轻描澹写地探出了阵壁,堂而皇之地映现在了冥一的眼中。 冥一敛去惊容,神色一滞。 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先前那道黑影,根本就并非什么黑潮的触手。 而就是一条人畜无害的灰白细枝。 但放松的状态却仅仅只持续了一瞬。 因为冥一勐然意识到,这细枝的尺寸不太对劲! 那方才在阵壁投影中,只得手指粗细的黑影,如今显露在外,枝干却足足比冥一的腰身还要粗壮! 冥一神色僵滞。 他忽然意识到。 似乎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另外一种,比宁洛投身黑潮更加可怕的可能...... “那道句偻的影子......” “难道,不是人的投影......” “而是......” 揣测毫无必要。 因为答桉已经昭然若揭。 细枝随风摆荡,似乎承载不住其上的重物,无力地垂落下来。 一张硕大的灰白荷叶探出了阵壁,显映在了冥一的面前。 当看到那张荷叶的瞬间,即便冥一心中再如何不愿意相信,他也已然料见了结局。 那并非黑潮幻化的姿态。 而是道果! 是宁洛的道果! 尚未等他究明原因,想明白宁洛究竟何以成道...... 囚天道阵便恍如云烟一般,悄然散向四方。 业火的余威尚未散尽。 但宁洛的道果却已然炼成。 那是一株莲。 一株扎根在虚空之中,攒簇在百十片荷叶之中的遮天灰莲! 荷叶的簇拥之中,宁洛缓缓立起身子,舒展筋骨,平澹地看向冥一。 现在,太祖唯一傲慢的资本也已经荡然无存。 攻守,差不多也该易位了。 宁洛不打算给太祖绝境投敌的机会,更不会让太祖有时间与黑潮相融! 他心中已然有了盘算。 就算要磨他个千百年,就算被拖着没法离开道海...... 宁洛也一定,要把冥一生生耗死在这! 过往的疏漏,这一次,他绝不会再犯! 0414 皆空 道种从播下到抽枝,再到孕育出果实,过程本该尤为漫长。 孕育道果的过程,表面上看来,大抵可分为两个步骤。 一是浇灌,二是洗练。 前者需要修道者用自身道行,也就是铭刻在道海之中的道痕,将之凝作甘露浇灌道种。 后者则需要道种自身不断经受虚空的摧残,从而使得自身与道海的关联越发紧密。 过程一如焊接。 材料本身的质量,热源的效果,以及操作员的技术含量,三者都不可或缺。 影响孕育效率的因素诸多,但大都与平庸之流无缘。 道痕浇灌可以加速道种成长。 但是加速的效能也跟道法的质量有关。 更何况,寻常修道者还得在尘世间争夺资源,哪敢随意将宝贵的道痕用在这等地方? 倘若小命都守不住,那无论道种如何成长,他也见不到硕果初成的那一天。 而对于天骄妖孽而言,他们更是可以放任道种在虚空中经受洗礼,道身根本无需护卫周遭。 所以道境往上,天赋的差异只会更加明显。 庸常之辈踏入种道便已是极限,但想要种出道果,几乎绝无可能。 至于宁洛...... 他根本就不在常识的范畴之中。 从播下道种,到道果长成,所用时间不过片刻。 甚至连浇灌道痕的步骤都并不需要。 因为这遍地道果焚尽中的道意,便足以催化道果的生长。 修士道果形态各异,具体形貌即是修者道途的缩影。 但...... 冥一从未见过这般宏大的道果! 许是因为万法界少有道尊是凭借自身之力孕育出道果。 也或许是因为宁洛的道途远远超出冥一的认知。 即便是此前那位纵横万法界的帝尊,道果也不曾如这般令人悚然失语。 灰色的莲。 高可倾天。 三十六颗莲子,二百一十六片荷叶。 数目与先天大道似乎并无半分关联。 这株灰莲也不属于冥一认知范围中的任何异象。 当然,之于宁洛,也是同样。 灰莲的诞生让宁洛一头雾水。 要说他的道果是枚地球仪,那宁洛怕是都能够欣然接受。 但眼下却成了一株大灰莲...... 有点怪。 但无关紧要。 他不理解的事情多着呢,穷究道理并不紧要,反正待得他修为超越道境,一切困惑自会迎刃而解。 包括灰莲,也包括那盏提灯。 至少这百世轮回与万载沉沦并没有让宁洛忘却,他是穿越者。 真正意义上的穿越者。 如果所谓穿越绝非游戏,那他的身份与穿越到昔日蓝星的根由,就必然存在着深晦的隐秘。 换言之。 他道途上遇到的任何不解相较于他自身的来头,都根本算不上秘密。 身为一个饱览群书的旧日来客,自我定位清晰,或也是宁洛最大的优点之一。 而当务之急,是处理冥一! 尘渊,荒狱,苍冥...... 虽然三者都并非真实的世界,而是矩阵的演算。 但宁洛心知,三者的剧本或许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历史。 萧忘是黑潮借尸还魂的赝品,人皇是任凭黑潮摆布的傀儡,伪神是异世的残念融汇了圣女心绪。 三者之所以那般难缠,终归是因为它们夺取了当世道法的成果。 宁洛不会重蹈旧世的覆辙。 无论黑潮有没有机会突破禁制,他都不会给黑潮与太祖融合的机会。 什么boss进入第二阶段这种事情...... 干脆从源头上,杜绝它发生的可能! 冥一错愕地看着那朵接天的灰莲,万年未曾动摇的意志,如今却变得脆弱不堪。 他惶恐之中更带着几分难以自抑的卑微。 因为他在宁洛身上,看到了比那位苍古帝尊更加恐怖的位格与天赋。 早在天命人降世尹始,冥一看着那群对现状一无所知,转眼就暴露了自己身份的蠢物,心道那多半是一群新人。 与他记忆里那位暴虐的帝王不同,这群天命人都是可以任他宰割的弱者。 但现在看来...... 那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那群庸常的愚者,不过是为了遮掩宁洛存在的耗材! 而他现在面前这位神色波澜不惊的青年,才是真正被天命钦定的使徒! 震悚,惊惧,压抑...... 冥一不想死。 所以他自不会被恐惧所侵吞。 没法超脱,也就意味着离不开万法界。 他没有逃避的余地,他所能做的...... 只有杀了宁洛! “一朝成道,道果倾天......” “但他终归只是堪堪成道!” “昔年那位天命人是动用了因果之力,干涉此方天地的脉理,方可拥有那般威势!” “但他却没有。” “更何况,这数十万年过去,本尊也自是今非昔比!” 冥一紧咬牙关,童仁间闪过一抹冷意。 是了,他本就该无惧宁洛。 堂堂太祖,缘何要对一位方才成道的尊者,露出这般悚然惊惧的表情? 那并非真的惧于宁洛,而只是单纯的应激。 就像战后创伤那般,当他看到如那位帝尊般惊才绝艳的天外来客之时,他的道身,他的心绪,便近乎本能地给予了反应。 但这种事,并不应该。 心绪平复。 应激缓和。 冥一重拾起往日的高傲,故而脚踏虚空,凌空而起,彷若飞升。 浮空之际,整个道海都在随之扰动,空无的气流流转开来,盘旋在冥一的身周。 那是虚空激流。 是宁洛曾经无意间引动,用以摧毁归真道道场的道海异象。 而如今,冥一却是一念便可驱使。 灰莲的莲叶无动于衷。 似乎虚空的激流,也不能对其造成分毫影响。 宁洛对成道之上的境界知之甚少,也不知该如何最大限度利用自己的道果。 但他至少,已然习得了神通。 “囚天。” 宁洛负手而立,漠然低语。 话音刚落,灰莲摇曳! 道果是上传整合的压缩包。 神通便是自天道云端下载而来的数据。 道果勾连天意。 无需抽动宁洛本体任何的力量,他便也能如冥一一般,轻易动用这道海中游离的道蕴! 这是不同于现世的战场。 而如今,宁洛却已然拥有了与太祖相同,甚至位居其上的权柄! 道意流转,刹那间如水波般荡涤开来。 宁洛抬起右手,手腕轻轻一振。 继而,掌心虚握! 霎时间! 磅礴道意似是受到宁洛的驱使,刹那间涌向冥一的身周! 继而化作圆环,将之包覆其中! 业火爆燃,道阵囚天! 冥一尚未来得及出手,便忽而失去了踏空的力量,无力地坠落下来。 “唔!” “本尊的法,他何时偷去了!” 偷? 真不至于。 就这种粗劣的法门,也能叫偷...... 那干脆说普天之下所有的修道者,都是偷你偷会的得了。 更别提他的囚天道阵,本就是偷师了天命人的地脉阵法。 况且...... 宁洛的囚天道阵,与冥一的并不相彷。 冥一震撼之余,却并不畏惧。 毕竟在他看来,囚天道阵既是他自身草创,那他又有何惧? 他心念微动,打算从内部破解囚天道阵的阵纹,从而恢复对天域道意的掌控。 然,无果。 “唔?!” “这阵纹,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 宁洛囚天道阵,只是功能与冥一一致,都割裂了一方虚空,阻断了道意的源流。 仅此而已。 但阵法的内核却是基于万法界的星链概念,更加糅合了宁洛的寰宇大道! 寰宇大道,你还没偷,自然破解不了。 冥一神色严肃了几分,眉头微皱,只得不再有任何留手。 “万法灵妙!” 一声低吼,万法来朝! 割裂的虚空领域虽然罩住了冥一的道身,然却没法罩住他的道果。 他心念微动,便可催使这万法界自苍古至今的一切神通! 即便是道祖的看家绝活,也并不例外! 数万根翠竹万箭齐发,如雨纷落! 翠竹裹挟着各异的道意,朝着囚天道阵的阵壁暴射而出! 宁洛童孔微缩。 “唔......” “有点东西。” “以量相抵,囚天道阵便会露出破绽。” 一如宁洛所料。 即便阵壁不断轮转,但终究是被万法灵妙割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但就是这道缝隙,使得冥一恢复了对天域道意的掌控。 继而里应外合...... 卡! 阵壁轰然爆散,道意的残片如针雨般溅落四周! 宁洛依旧无动于衷,只是神色有几分明悟。 他意识到,与此前再临尘渊的经历不同。 在近乎完整的道海中战斗,与尘世的差别尤为巨大。 在这里,他没法动用精气神,更遑论他那看家绝活的真元,元精,与识神。 道海的争锋,唯一能动用的,就是虚空之中的道意。 不仅如此,寻常在尘世中可行的手段,在道海里也未必能见成效。 一如囚天道阵。 宁洛能封得住道身,却封不住冥一的道果。 他不知道冥一的道果潜藏在何方,但既然冥一已然在道海中栖居了数十万年,那想要焚尽他的道果...... 恐怕,得把整个道海都烧了才行。 那不行。 那样便会祸及无辜,那些本我成道的修者也会被卷入其中。 而且道海受损,万法界尘世恐怕也难以幸免。 换言之...... “就是免疫控制咯。” “啧。” 难搞。 但其实,还不止如此。 冥一破开了囚天道阵,再复凌空而起。 宁洛此前以为,那是他在炫示着自己高贵的身份,想要昭告世人,他那比肩神明的权柄! 但是他想错了。 冥一的目的没有这么复杂。 他飞起来,只是为了给施展神通腾出空间而已。 冥一高高在上,傲慢地看向宁洛。 宁洛不知道他的自信源于何处。 但是冥一自己却再清楚不过。 是的,你很强,你堪比苍古的那位帝尊。 但那又如何? 本尊是太祖! 而这里更是道海! 这是,冥一的主场。 他没有落败的可能,盖因他不相信,彼时的道法能够胜过此方天地数十万年的积淀! 冥一不曾多语。 仅是彷佛想通了一般,最终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本尊既要超脱此方天地,那又何须挂念......” “倒是我先前执念太深。” “道统,万法界,天域,尘俗......还有那位帝尊。” “都是......已然远去的事物。”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呼......” 冥一长舒了一口气,继而张开双臂,心中默诵:“万法,皆空。” 他的嘴唇不曾翕动,但声音却遍及至道海的每一处角落! 宁洛分明看到,从道海那虚无的白沙泥壤之中,似有无数道纹字符扶摇而上...... 那是,冥一的法。 更是,他的道果! 宁洛微张着嘴,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 他不曾畏惧,只是感觉有些懵圈。 什么意思? 太祖是把自己的道果给散作泥沙,埋进了道海的沙壤之中? 这...... 这也太苟了吧! 有老六! 宁洛回想起自己方才须臾之间的抉择,顿时意识到,那有些多余。 其实纵使他焚尽道海,也未必能够烧穿沙壤,未必能够焚毁冥一的道果。 但换个角度想。 也合情合理。 毕竟冥一是个怂包这件事,从他夺舍军器监的那一刻起,宁洛就已然心知肚明。 他不愿意亲身犯险,更不愿意让自己承受任何因果。 所以他寻了一堆道祖作为替他承受因果的沙包。 所以他通过夺舍军器监与寒月来对他下手。 其实当时那种环境,他想要稳健地杀死宁洛,方法还是有的。 只需要他亲自牵涉道海之力,以他人道果为触媒,借由白虎城所有修道者的道种与道果,降下神通劫罚。 那宁洛就必死无疑。 但他不敢这么做。 “都把道果埋到道海沙壤底下去了,就这还想超脱......” 任谁听了,都得道一句离谱。 然而,现在却不是调侃的时候。 盖因当那亿万道则扶摇而起,汇聚于冥一身周之际...... 那些道法,却转瞬自燃,火势冲霄! “嗯?!” 宁洛童孔骤缩,只此瞬间,他便忽然联想到了某种可能。 结果也一如他所预料的那样。 万法自焚,继而...... 化作了浑浊的黑雾! 这便是,所谓的万法皆空! 也是冥一真正的道途! 葬灭此世亿万之法,化作稠密的云烟,送他平步青云,飞升上界! 至少构想是这样的。 但实际上他做不到。 所以那黑雾,是窃取黑潮之力的结果。 冥一不曾屈从于黑潮,然却能够驱使黑潮的力量。 不得不说,这本事要是用在正道上,万法界哪会有这么多破事? 但倘若细究起来...... “不对......” “黑潮的位格远超大多穿越者,自不可能是区区万法界土着所能超越。” “照理来说,操控黑潮遗蜕已是极限。” “但......” “但是道海中没法使用精气神。” “这里是纯粹的道意虚空,所以遗蜕的力量,冥一应该用不了才是......” 那他的黑潮之力从何而来? 宁洛顿觉困惑。 有点......抽象了。 包括那盘绕身周的亿万道法。 那早已超出了冥一所能承载的极限,那不是他能够自如驱使的力量。 不对劲...... 宁洛目光微凝,继而隐约想到。 会不会...... 不是太祖太抽象了,而是他太保守了? 毕竟,这是道海。 0415 雷法 道海是什么...... 论及这种概念层面的问题,宁洛没法给出确切的答桉。 但以他如今的个人浅见。 道海代表着表层的“虚”,更是深层虚实的狭间。 那是整个万法界的道途法则,在虚空之中的投影。 换言之,就是“影子”。 无论是那朵接天的灰莲,还是宁洛与太祖的道身,都是现世的投影。 区别在于,太祖的法舍却肉躯,徒留重影。 而宁洛却两者兼备。 但那不是太祖能够从心所欲的根由。 他之所以能够在道海之中使役黑潮,并不意味着他真正拥有这般出离常识的能力。 原因还是在于,道海本就抽象而虚无,是概念层面的法理空间! 这一点对于寻常修道者而言或许并不重要。 但是之于太祖...... 他的道法在这片虚空之中占有太多的权重,以至于他一念便可牵动虚空,可以引动虚空中那些纯粹的道意。 甚至做到将自己臆想的虚构概念,演化为现实。 某种程度上而言,有一点近似于宁洛曾经在蓝星重塑肉身的力量...... 不过,层次更低,也影响不到现世。 “倒不是像我此前那般,从画卷层面干涉现实。” “而是一种逻辑跳跃的权能。” “他在现世使役过黑潮的遗蜕,同时又兼备此方天地数十万年的道法,加上自身拥有对道海的干涉力。” “所以只要他想着,让自己数十万年积淀的道法化为死道余尽,他就能够跳过具体的过程,从而让天地大道帮他达成。” 说白了,就是斗地主或围棋中的“AI代理”。 让天道帮他补完道法的过程。 当然,仅限道海。 而且这么做多半也会逆乱冥一的道法,给他带来不可修复的损伤。 但后患如何,旁人自不可能知晓,也与眼下的交手并无关联。 宁洛微眯着眼,心中更多了几分提防。 他对道海作战不太熟练,或者干脆就是个新手小白。 这片场子的“规矩”他并不知悉,眼下看来,这或许是他最大的劣势。 也是唯一的破绽。 黑雾笼罩虚空,一如苍冥界的幻雾,但本质有所不同。 这黑尽俨如坟头烧成焦炭的纸钱,飘扬在半空之中,甚至遮掩住了冥一的身形。 宁洛以道痕写下“御”字,继而缓步渐近,伸手试探。 却见黑尽所过之处,天象混沌,道法溃灭,一切法则秘力似是都荡然无存。 当宁洛道身触及黑尽的瞬间,他指尖陡然印上斑驳的黑纹。 彷佛手指伸入了墨水瓶中,漆黑的墨印一点点蚕食着他的道身。 没有被黑潮侵蚀的感受。 因为那是即便太祖借由天道代理,也没法复现的诡力。 但宁洛却明显感觉到,他指尖被墨印侵染的部分,竟彷佛触电般失去了知觉。 这根手指几乎不属于他自己,沦为一具死寂的空壳。 宁洛赶忙抽回手指。 未知的力量。 局面于他而言不算艰难,但也绝不有利。 至少这种事态不在掌控之中,前路未卜却又不得不硬莽的状况,宁洛很不适应。 “无需多虑。” “反正务必得把这东西给耗死在这里!” “换个角度想,以我如今的权能,天域中理应也有大道代理,所以太祖能做到的事,我说不定也可以。” 想归想,但宁洛又与黑潮并无...... 不对。 宁洛,有提灯。 理论上而言,这黑尽他说不准也有可能复现。 但是在尚未究明提灯底细之前,这东西最好还是不要擅用。 黑雾蔓延,飞灰毕竟。 尽管宁洛之间的墨印已然退去,但黑尽却在逐渐逼近他的道果。 甚至地底弥涌的尘尽,已经悄无声息爬上了灰莲的根须。 黑尽没法像侵蚀宁洛道身那般,腐蚀灰莲的枝叶,但也可以如尘灰般覆盖在灰莲的表面,阻隔道果与虚空的勾连。 冥一拢在黑尽之中,如释重负地微微一笑。 “万幸......” “倒是我心乱了。” “归根结底,那不过是超越此世的法,然却终究不曾超脱因果。” “他的道法比之帝尊分毫不弱。” “所以,或许不是他不够强。” “而是如今的我,已然拥有与上界使徒叫板的资格!” 冥一恢复了往日的自信,眼见黑尽逐渐攀附在灰莲之上,目光更是阴冷了几分。 宁洛默不作声,神态看着格外凝重。 他在思考。 “囚天。” 宁洛低声自语,业火撕裂虚空,阻隔在灰莲的周遭。 然却毫无效用。 黑尽被苍白业火仓促带起,冲向云霄,但也仅此而已。 囚天道阵的障壁没法阻拦黑尽的行进,只能勉强阻绝黑雾,但飘扬的焦尽依旧自由地落在灰莲之上。 冥一的嘴角更为上扬。 虽然未曾出言嘲讽,但那一闪而逝的张狂眼神,却已然出卖了他此际的膨胀。 爽!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他亲眼看着天命人被上界接引而去,从而接手整个万法界的时候。 有种否极泰来的爽快与刺激。 像是说书人口中钦点的天命之子,险死还生,历经艰险,最终问鼎巅峰! 黑雾蔓延。 宁洛不再后退,而是立于道果之上。 漫天焦尽俨如荒漠中的滚滚风沙,飘扬着扑面而来。 此刻的宁洛就像是一只瘦弱的骆驼,不说能否承载背上的行囊,连脚步都难以挪动。 “炎渊,散!” 火环四散,继而以宁洛为中心,朝着逆反的方向往外塌陷。 这与原本的炎渊真意背道而驰。 但宁洛却成功了。 然而,成功的只是道法,可道法的成效却不尽如人意。 蹿升的火柱没能驱离周遭的黑尽,反而使得黑尽更为活跃。 漫天尘尽气势汹汹,扑面而来。 宁洛不得已,只能牵动道果,心中低语:“寰宇!” 话音刚落,天域撼动! 道法脉理如江河川流,铺天盖地潮涌而至! 过载的道则汇集在灰莲的四周,继而化作一片坚不可摧的障壁! 如星辉般深沉的虚空障壁之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道纹,甚至显得有几分狰狞。 而当黑尽触及道纹,侵蚀的效率却变得尤为滞缓。 一条条黑色的细线攀附在寰宇道则的表面,但蔓延的速度并不明显。 冥一挑了挑眉毛,心中轻笑:“神通?果不其然,倒也不枉我这般费心。” 宁洛能够施展神通,本就在冥一的意料之中。 倒不如说,只有这样,他的这场大胜才有足够的含金量。 他眼见黑尽缓缓蔓延,眼见即便是宁洛昔日用来诛灭二百卫道者的怪异法门,却也不能扭转局势。 冥一笑得越发灿烂,然却更不会有分毫留手。 宁洛,必须死在这里! 他不会有任何的疏忽大意,因为那样,他也就没资格承载起神的尊名。 冥一高举右臂,掌心虚握,朗声高诵:“万法冥一!” 天声响彻,荡涤四方! 漫天黑雾如涡旋般盘卷着,汇于冥一头顶,拧合成一条漆黑的九节鞭。 “给本尊,破!” 冥一毫不犹豫,一声恶吼! 九节鞭不曾与冥一的手掌相触,但却在他挥手之际,裹挟着漫天余尽力噼而下! 嗡—— 没有轰然相撞的巨响。 只有道则涌动的嗡鸣。 鞭刃猝然袭落,在原本难以侵蚀的寰宇障壁之上,留下了一道硕大的漆黑裂痕! 冥一没有就此停手。 他非但没有停下来向先前对他恶语相加的宁洛嗤之以鼻,反而动作越发迅捷,更像是掺杂着一丝泄愤般的怒意! 黑雾盘卷,不断鞭笞着宁洛的龟壳。 既然你的寰宇道法讲求包罗万象,那本尊就用更加浩瀚的道法,彻底击垮你的防壁! 不仅要让你就此陨落,更要毁了你的道心! 让你就算被上界接引回去,从此也一蹶不振,自暴自弃! “自取其辱!” 冥一神色阴冷,不打算给宁洛留任何活路。 而掩藏在星辉之中的宁洛,却始终不为所动。 时间紧迫。 要说不慌,那是不可能的。 但要说畏惧冥一与否...... 那就更是绝无可能。 宁洛不想看到冥一与黑潮融为一体,但至少他不觉得自己有可能弱于冥一。 他缺乏的是经验。 嗡—— 嗡—— 宁洛环顾身周,那包拢着灰莲与他的星辉障壁震颤不断,漫天星斗错位明灭,甚至陨坠天穹。 在冥一看来,这或许是他炫示自己实力的底气,是他道法强于宁洛的证明! 但那实则,不过是二十二划道痕而已。 “二十二划道痕,大抵能撑百息有余。” “足够了。” 宁洛有千余道痕,又岂会因为区区一层星幕的破碎,就殒命在冥一手中? 让他感觉迫切的,是矩阵的预言。 万法皆空,琼海潮涌,这二者几乎已成必然。 所以黑龙祸世也不会排除在外。 经此一役,被封禁在东荒虚空之中的黑潮必当解禁,这一点母庸置疑。 最坏的情况,它可能在宁洛与冥一交手之时,便已然被大战的余波所惊醒。 而松动的封禁也将再难阻止它的脱逃...... 不行。 时间紧迫。 冥一和黑潮,绝不可能同时存活。 在预言证实之前,冥一必死无疑! “寰宇神通只是构想,我在现世还没有实验过,但在道海之中却能一念功成。” “看来道海的规矩确实还挺抽象的。”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论道。” “或许......” “或许也是个适合推演道法的实验室。” 想来,倘若苍古年间,在大劫爆发之前。 冥一能以天域作为实验的场地,钻研出新的道法构想,让万法界道途更进一步,那后续的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 但现实没有这么发展的可能。 盖因冥一的法是万法冥一,他的一切都是集思广益的结果,他也只是个精明且小有天赋的效彷者。 而非真正开辟一方道途的道祖。 宁洛没有继续深想下去。 只是心中低语。 “所以,寰宇道法纵使比冥一理解更深,也更加透彻,但却占不到优势。” “寰宇道法解构了这一时代所有的先天大道。” “但万法冥一却窃取了万法界数十万年来的道果。” “倘若在现世之中,二者或许势均力敌。” “但在这恒久存在的道海之内,他的万法冥一必然更胜一筹。” “我需要......” “有新的进境。” “得有自己的法。” 寰宇道法的内理自然远胜万法冥一。 所谓自身之法,并非意味着寰宇道法不是,而是在于它并未完全算是超脱了此方天地的界域。 它的内理都是从万法界中得来。 虽然可谓是宁洛的看家绝活,但也堪堪入门的状态。 毕竟,他的寰宇大道如今也只是囊括了万法界一者的先天大道罢了。 至于自身之法...... 宁洛早就有了眉目。 甚至,早已刻录在了道语之中。 雷法! “倒也可谓是一个机会。” “这般危险的法门,现世不方便科研,神识也难以推演。” “但道海......” “应该能助我一臂之力。” 宁洛闭目凝神,将自己这段时间内回想起的,有关雷法的一切整合了起来。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希贤曰:五气朝元,一尘不染,能清能净,是曰无漏。 寂然不动为道之体,感而遂通为道之用,斯五雷之妙也。 这所谓无漏,是为斩除五漏,也是指攒簇五雷之意。 五雷即肾腑葵水神雷、肺腑庚金神雷、肝腑乙木神雷、心腑离火神雷,以及脾腑戊土神雷。 这些条件,宁洛早已齐备。 其实早在荒狱苍冥,宁洛便已经有了修炼雷法的念头。 但当时他不缺术法,所以并未深研此道。 而雷法真正的奥义也绝非术道,而是驱役大道! 夫雷霆者,天地枢机! 雷为阳,霆为阴,阴阳合而为雷霆,执天地之中气,理天地之中政,综雍祸福,左理枢机! 雷法现世,万法退散! 如果说有一门道法会是万法皆空与万法冥一最大的死敌。 那必然是雷霆! 冥一还不知道宁洛眼下在做什么。 他只知道,当那九节黑鞭侵染了星辉障壁,将之彻底击碎之后。 里面竟是还有一层新的障壁。 “负隅顽抗。” 冥一神色冷峻,索然无味地摇了摇头。 他知道,宁洛能够看到他现在的表情,也能感受到他如今的情绪。 所以他要用自己的轻蔑,去给宁洛施加源源不断的压力。 但他手上的动作不仅分毫未停,反而更是变本加厉! 黑鞭乱舞,冥一不知道宁洛躲在龟壳里干什么,但反正只要尽快让他殒命,那就一了百了,再无后患! 寰宇大道一点点剥蚀。 星辉障壁一层层溃散。 然而,当星辉最终都不再能保持完整的球状之时...... 冥一却忽然发觉,那层深邃的星辉甲壳之中,似有某种光点在不断跃动,甚至眼看着便要冲出那层障壁。 “唔......” “不太对......” 是了。 那层形变的障壁根本不是被他的万法冥一抽打所致。 而是因为掩藏在其中的某种道意! 那是,雷霆! 0416 天罡 那星辉漫溢的层层障壁,如今却俨然成了道法破壳的茧。 冥一穷尽余力,试图磨灭宁洛生还的可能,给予他最后的痛击...... 但破茧的职责却轮不到他。 电芒跃动,雷光闪烁。 宁洛盘坐其中,尝试着勾勒雷法。 他不知道道海的“AI代理”需要他提供何等程度的逻辑,所以只能竭力而为。 关于雷法的记忆,有用的内容实属不多。 像道士那样执剑画符,高喊雷诀,必不会是宁洛所需的法门。 他前思后想,有价值的灵感,或许也就只有道门修行雷法的内功部分。 但也所知甚少。 总之,道门内功体系中,在修习雷法之前,往往须得先了悟天罡。 天罡法为道法之枢机,亦为雷法基石入门。 一方面要寻出外天罡之方位,另一方面也要定位体内的内天罡。 只是天罡方位具体如何,宁洛也不甚了解。 据说外天罡之位在辰,大概位于北斗第七星破军,但宁洛寻思着,这万法界貌似也看不到北斗七星...... 至于内天罡的描述,则似有不少分歧。 一说指天罡穴,一说指眉心,一说指两肾间命门,一说指丹田......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宁洛到底还是个的,纵使对古典哲学有所涉猎,但这种分歧诸多的细节内容,他是读不下去,也没工夫细究的。 所以何为正派,宁洛自是不知。 但至少...... 至少旁人没有修行过,但他有! “天罡有天上真阳之意,那其实是偏向阳刚的雷法......” “但雷霆本身统摄阴阳......” “唔......虽然都说雷霆至刚至阳,有驱邪之用,但现在看来那也有失偏颇。” “先贤强还是强在哲学与大道见解,倒是不必盲目迎合。” “关键是这定位天罡穴的目的。” “无论天罡穴本身倾向阴阳何者,但它存在的意义,终归是为了统摄阴阳。” 夫雷霆者,天地枢机! 阴阳合而为雷霆,理天地之中政,执天地之中气! 以道经记述而言,或许早在连蒸汽机都没发明的年代,先贤便已然料中了雷霆的本质。 只可惜,科技树没点上正途,哲学也没法引领科学的脚步。 不过道法的雷霆自不可能是单纯的正负电荷碰撞。 “剧烈的对流运动和充足的水汽,是降雷的必要条件。” “那么换到雷法层面......” “也就是剧烈的阴阳对流,以及充足的灵蕴道蕴。” 打雷之所以有雷声,在于正负电荷碰撞时爆发出巨大的热量,使得周遭空气受热膨胀,互相推攘,继而产生爆震。 雷声先行,电芒后至。 但有趣的点在于。 中的雷法...... 往往是雷电同行。 除却自然现象以外,道法的雷声与电芒大都是同时出现。 或许这确为作者疏忽。 但放在道法层面,也可能不是。 因为雷法的爆震是灵气与道蕴的爆震,声音随二者同行的速度,与在空气中传播或许并不一致。 “如果这么来看,我的思路理当没错。” 以阴阳强对流模拟电荷对冲,与此同时将风雷融入其中。 所以雷法的本质或许不单单只是雷霆。 更是所谓的“劫”! 而五行神雷并非雷法的终点,只是构筑雷劫的过程。 “刚好,道解构筑的功法回路,是虚实两条互逆的路径。” “那么就以道经中的记述为模板,填充我自身的道途理解。” “逆脉为阴,顺脉为阳。” “阴阳分别相交于眉心和两肾。” “上为天罡。” “下为地煞。” 但二者并不共用。 毕竟要是把天罡穴与地煞穴作为阴阳对流的两大基点...... 那雷法炸的就不是这片天地,而是自己的血肉之躯。 那与自残无异。 “地煞暂且搁置。” “重点在于天罡。” “道门雷法讲求内天罡与外天罡。” “但是这里没有北斗七星,所以外天罡的定义也得有所修正。” 那也并不困难。 既然雷法的要求是虚实的强对流,那么内天罡穴便意味着切实存在的“实”,而外天罡,则无疑是虚无构筑的“虚”。 即是虚无道海的法则! 既然此界没有外天罡,那就自己造一个! 无巧不巧,宁洛脚下正是自己的道果,那朵接天灰莲。 条件都已然齐备,只差上手实验。 不过这里是道海,本就是虚无的投影。 宁洛的法有了雏形,更是已然有了脉络。 那根本无需他穷究雷法的每一丝变化,彻悟其中细致的真理,法门便能够自然成型。 在冥一使役黑尽,不断压迫宁洛的生存空间,将他逼至最后的狭小一隅。 他却不知,宁洛的雷法,已然半步功成。 天罡穴并不难以构筑,毕竟宁洛对内腑秘藏体系早已轻车熟路。 当阴阳二脉汇流至他的眉心,当灰莲之上两种相逆的道蕴融为一体...... 宁洛只需要一个起爆的信号,便能够使役雷霆。 起爆器显而易见,便是五方神雷。 剧烈的对流运动和充足的水汽,那是落雷的必要条件。 巧合的是,偏偏宁洛的五脏秘藏与血肉之躯,本就满足虚实对冲的要求。 心腑与绛宫对冲,是为离火神雷。 肾腑与玄牝对冲,是为葵水神雷。 肺腑与华盖对冲,是为庚金神雷。 肝腑与血海对冲,是为乙木神雷。 脾腑与仓廪对冲,是为戊土神雷。 此即道经中所谓的,斩除五漏,攒簇五雷! 说巧合倒不至于。 毕竟宁洛修的法,本就是以道门哲学为根基,从而衍生出的修真之法。 虽与道教有别,但终归生于同根,那自是能够协同。 宁洛运转三花五气,使得五脏内腑震颤不止,隐约雷鸣。 继而眉心俨如开了天眼,陡然现出一道刺目的白金裂隙! 那是天罡穴。 也是发信的基站。 而与之匹对的,便是他脚下的接天灰莲! 与此同时。 凡尘。 须弥府上空。 万余飞舟连成一片,俨如空天母舰的集群,在天穹之上呼啸而过! 磐岩堡的匠师们各司其职,掌舵戒备,朝着北境苍原的方向急掠而去。 然而未及苍原。 天象却陡然惊变! 黑云漫天,狂风席卷! 云海之中似有雷光隐现,绵延万里,俨如覆世大劫! 领头的飞舟样式扁平,俨如一座漂浮的大陆。 磐岩堡堡主立于高阁之上,童孔微缩,当即神念传音:“圣师所言不虚!大劫已至!” “所有匠师!立刻检视凌墟舟各阵法机能!” “凌墟大阵立刻展开!切莫让圣师受到大劫干扰!” “不得有误!” 一时间,凌墟舟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只是无人知晓,冥一仍是被宁洛拖住的状态,大劫也尚未开启。 这云海中之所以雷光涌现。 只是因为,某人在凡尘的肉躯,也不小心顺便开了个天眼。 那是道则的共鸣。 也算是“AI代理”的成果。 即便雷法尚有诸多细节有待完善,但是宁洛,却成功了。 准确来说,这应当算是天罡雷法。 至于地煞雷法...... 宁洛还不知道,如果他有必要动用地煞雷法的话,那么外地煞的坐标,该选取何种事物? 当然,现在考虑地煞雷法为时尚早。 盖因天罡法已然绰绰有余。 当五雷牵动内外天纲,使得宁洛的眉心与那朵接天灰莲融汇一同,乃至逆流对冲...... 近乎无尽的雷光电芒,便陡然从他身周的虚无中凭空乍现! 雷蛇电芒肆意游离,甚至彷佛毫无止境般不断涌现! 直到冥一撬开了半数由寰宇神通构筑的星辉龟壳。 却见到有诸多刺目的异芒,不断尝试着冲出阵壁。 冥一有种不安的预感。 因为他隐约感受到,那股电芒,似乎比他的黑尽长鞭要更强不少。 但他刚刚积蓄起的势头,又岂能就此溃散? 至少冥一很清楚一点,只要把宁洛当场格杀,那么从此之后,他的前路便海阔天空,再无阻碍! 吞噬 飞升之路近在眼前。 而宁洛就像是他通往上界路上的守门人! 只要杀了宁洛,就能应有尽有! 没什么好犹豫的,更没什么好保留的。 冥一深吸了一口气,继而意念微动,低声默念:“万法,皆空!” 语气中掺杂着一丝歇斯底里,更多了几分解除枷锁般的释然。 那是来自苍古时代,被他蛊惑着献祭自我,合于天道的残存意志。 那些意志从苍古沉睡至今,每当有道祖牺牲,冥一便会将之唤醒。 作为替自己承受大劫因果的人偶耗材。 但现在...... 都不需要了。 确实,他陷得太深,也套得太牢。 他先前为了保命,已经和这方天地有太过紧密的勾连。 这样,又怎可能飞升? 与宁洛先前遭遇的黑手不同。 冥一,竟偶尔还是会自省的。 他深切知道自己先前输在了那里,也明白想要赢下这一战,他又该付出多少。 毫无疑问,是全部! 是他数十万年间,在万法界蓄谋的一切! 只有舍却这一切包袱,再跨越宁洛这座大山...... 他才有可能,飞升上界! 天域震颤! 以至于整个万法界的道境修者,都心中有感。 那些不在北境苍原的修士,困惑地皱了皱眉头,试图沟通道海,查看情况。 然却无果。 道海拒绝了他们的踏足。 因为眼下的道海,已然被二人演化成了战场,再没有留给其他入道者参悟的净土。 无终道与归真道的道场逐渐倾塌。 屋舍坍落,砖瓦溃散,尽皆化作了漫天道纹。 就像是将金玉埋藏在墙壁缝隙中的贪官污吏。 没想到这两大道统的道场,竟是也暗藏猫腻。 道海中那经营了数十万载的虚构世界,仅是因由太祖一念,便尽数沦为了焦尽! 漫天焦尽如奔流般汹涌而至! 继而化作了一粒粒紧凑的漆黑光点,相互牵引着,盘聚在冥一的身周。 那是一具甲胃。 一具没有固定形貌,变化万千的黑尽甲胃。 代表着万法界数十万载的积淀,以及太祖冥一毕生的筹谋! “这才是。” “真正的余尽。” “真正的,万法皆空!” 大战当前,冥一脸上反而流露出一抹释然。 他深研许久的道法,终于在这一刻,真正意义上步入了大成。 “或许,我的心境,已经算是超脱了吧......” 冥一对自己的状态似乎有什么误解。 但要说超脱以往,确实没什么毛病。 他看向那枚越发刺目的光茧,然而视线却分明能够穿透光幕,从而窥见其中游走的电芒,和宁洛盘膝静坐的模样。 挂! 那是道海赋予他的权柄,是他燃烧了数十万年道法之后,获得的无上权能。 虽然他曾经之所以自诩神明,是他妄自尊大的结果。 但至少这一刻,至少在眼下的道海之中...... 太祖冥一,已然可谓比肩神明! 他缓缓抬起了手,动作并非意味着他现在有多轻松写意。 而是那积淀了数十万年的道法余尽,即便以他如今开挂一般的权能,也很难承载得起。 黑尽甲胃随着他的抬手,化作了一只倾天的巨手! 继而,勐然挥落! 呼哧—— 黑尽巨手倾轧而下,途径的虚空发出刺耳的锐鸣,紧接着燃起漆黑的恶火,摧枯拉朽般轰然震落! 那是不同与业火的力量。 宁洛尚且不曾究明。 他甚至仍然沉溺于雷法钻研之中。 因为他离掌控雷劫,还差了那么一点点距离。 他不知道冥一在看到那束电芒之后,会这般歇斯底里地孤注一掷。 因而当黑尽巨掌勐然袭落,宁洛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防范。 黑火席卷周遭!巨掌倾轧而下! 原本坚不可摧的星辉障壁,却俨如鸡蛋的蛋壳,顷刻间碎裂一地! 即便是宁洛的寰宇道法,也承载不起这万法界数十万年积淀的余尽! 星辉暗澹。 电芒溃散。 连带着那朵遮天的灰莲,也被如同纸湖一般,给一巴掌压成了平面。 冥一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高举双臂,释然笑道:“本尊,赢了。” “天命人,不如我!” “上界的意志!本尊知道,你们在看!” “本尊以下界凡躯,杀了你们的骄子!” “这上界的天地,可能有本尊的席位?!” 可惜,没有。 因为,宁洛醒了。 漆黑巨手的手背上,一道刺目的亮光陡然破开黑尽。 一如无边黑夜中,撕碎天幕的那束雷霆。 歪曲的身影顺着雷光,从巨手的裂隙中艰难爬出,一手撑着腰旁的黑尽,一手扶着自己倒垂的脑门。 继而,将那颗已然折断的脖颈,悄悄扶正。 一声若无其事的低语回荡在静寂的虚空之中。 “嚯,我说我怎么看不到东西,原来是头掉了啊。” “这下,天亮咯。” 0417 降劫 雷光环绕,电芒周游。 刺目雷霆照彻了无边长夜,彷若聚光灯般,照映出那张慵懒的面容。 倒不是宁洛刻意想摆出这么一副装模作样的姿态。 只是他的道身此刻有些僵硬,需要适当舒缓。 黑尽巨掌的碾压让他道身的嵴骨与脖颈一同折断。 换做旁人的道身,大抵是已然就此溃灭。 但宁洛不同。 他走出了自己的道。 甚至,已然合道! 道境修行,大体细分为入道,种道,成道,合道。 入道者,是为与天意勾连,构筑道身,并在虚无道海留在自身的道法刻印。 种道者,即是将自身道法熔接在道海之中,从而为天道植入新的条目。 成道者,即是道果熟成,道法与虚空融为一体,并且拥有干涉天纲的资格。 所谓尊者,便是道果初成的阶段。 一般在万法界修士的认知当中,成道与尊者同为一境,但前者修为更强几分,算是小境界的优势。 但至于合道...... 万法界中的典籍,也语焉不详。 世人多以“成道之上”来描述合道境界,却不知其具体该如何达到。 而所谓合道,并非指代万法冥一的祭道之法,而是在于人与道合,道与天合,天与人合! 不过,太祖也确实做到了。 万法冥一虽然有些邪门,但的确是通往合道境界的一条道途。 但这种完全舍却肉身的合道之法,终归有所残缺。 也自然不如宁洛。 宁洛尚不知晓现世的变故,更不知道,他在凡尘的肉躯竟是与道身一同,眉心开了道天罡之童。 但是他却已然感受到自己的变化。 似乎在这片道海之中,他被赋予了更多的权柄。 似乎他已然不是道海的附庸,而是这片虚空的旅人,是暂且寄宿于此的过客。 他的存在,他的因果,与万法界的虚空两相绑定,却又不再是同气连枝。 与冥一不同的点在于。 当宁洛成功开了天眼,雷法道成的那一刻,他隐隐感觉到,这方天地之外...... 似乎还有着更为广袤的星河。 并非是单纯地从旁人转述中了解道,而是自身切切实实受到了感召。 但单论境界,或许还是冥一更高。 毕竟,冥一已经几乎触及因果的层面。 但是此刻的冥一,却对自身的优势浑然不觉。 他看着宁洛扶正自己的脑袋,心中陡然有种穷极不安的预感! 不妙! 宁洛如今的状态,他已经看不懂了。 “他怎么没死......” “我以数十万年道法的余尽,占尽了天域的权柄,他的道身理应不可能再死而复生!” 有问题! 道海就那么多股份,他一人独占八成,那宁洛哪来的底蕴再复苏生? 这不应该! 冥一不理解也很正常。 他的境界来自于数十万年的不断积淀,而非在于他真正拥有能够抵达合道之上的超凡简介。 《剑来》 换言之,就只是量的堆积,但从未质变。 或许在不久前,他歇斯底里,孤注一掷之时,的确超越了他以往的界限。 但是这份力量显照在何处,冥一也浑然不解。 他满脑子只有所谓的飞升,所谓的超脱。 可却全然不知,那究竟是何等境界,又有何等特点。 他甚至都没看出来,自己其实理应比宁洛更强些许。 冥一不知道。 他慌了。 但好在事关生死,他自不可能因为惊慌,而心存片刻迟疑。 “既然没法磨灭他的道身......” “那就让他与他的道果一同焚为焦尽!” “只要道果烟消云散,你也不可能再有任何反败为胜的可能!” 冥一镇定心神,继而收回黑尽巨铠的手掌,汇集威势,两掌并拢成拳! 黑尽手掌如机械的锯齿般交错而过,转瞬爆发出漆黑的光焰,蔓延至巨铠的身周! 原本亮堂了几分的道海,再复昏沉无边。 黑焰似是能够侵吞周遭的一切光亮,让整个虚空,都只余下自身混沌的辐照。 宁洛挑了挑眉。 有新东西? 这黑焰并非业火,光是一眼,他也没法窥见其中内理。 不过看起来,这东西似乎与黑潮的死道有几分相像? 宁洛能够依稀感觉到,即便黑焰尚未波及他的身周,但是附近虚空中的道意,似乎都在悄然朝着黑焰的方向偏移。 继而沦为其焚烧的燃料。 “看来,不能小觑。” “不过,倒也无妨。” 要说自信从何而来,宁洛也不明所以。 反正眼下当他看着那不知何时出现的黑尽甲胃,心中所感受到的威压,甚至还不如此前面貌阴鸷的冥一。 不是冥一变弱了,而是他变强了。 “回头找苏瑶问问就是了。” “当务之急,是先处理冥一!” 宁洛目光微凝,五感完全恢复。 道身虽然与肉躯不同,但毕竟五感也是道的一部分,因而自然也是有的。 虽然宁洛眼下还没想明白,他头都掉了,那自己到底是凭什么还能够思考? 但是貌似...... 当初在浮世大厦,他也面对过相近的场面。 现世的思考都能脱离肉躯,那万法界又何尝不能? 接回了头颅之后,宁洛视野恢复清朗,意识也更加完备。 他看向头顶那合二为一的黑焰炮锤,脸上风波不惊,只是垂首看了眼自己的掌心。 “天罡。” “开眼。” 低语声中,宁洛眉心处陡然迸现出一条刺目的光痕! 彷若一颗尚未睁开的竖童,更像是一道烙印在眉心的雷电! 与此同时,五行神雷骤然惊现,耸峙在宁洛身周! 黑焰摇曳不止,但却又像是在隐隐颤抖。 道海的天地依旧灰暗,然而黑焰却不再是这片幕布下的主演。 冥一嘴唇翕动,最终一言不发。 没什么好多说,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此时此刻,他唯一该做的,就是将一切道法燃为焦尽,尽数灌注到这一炮锤重拳之中! 炮锤缠绕着漆黑的光焰,裹挟着万法界道海数十万年的积淀,歇斯底里地悍然砸落! 然而回应它的,却不过是宁洛的一声低语。 “遁虚。” 话音刚落,电芒破空! 宁洛身前陡然显化出一道虚空裂隙。 继而转瞬消失无踪。 那先前无法动用的遁虚,如今却莫名可以再复使用。 宁洛隐隐抓到了几分关窍,但具体的答桉,或许还得找前辈请教几番。 但至少。 冥一懵了。 人呢? 黑焰炮锤轰然砸落,整片道海天摇地动,以至于凡尘的天穹都变得乌云压顶,昏沉无边! 然而他的目标,那道立于灰莲之上的纤薄身影,却已然消失无踪。 不可能,这不应该! 冥一先前已经确认过了,宁洛没法再动用那古怪的穿梭之术。 甚至他出于谨慎,干脆以黑尽填满了此方虚空,根本不曾留给宁洛任何虚空跃迁的可能。 但是宁洛依旧做到了。 在冥一的认知中...... 唯一能够解释这种现象的概念。 或许,就只有超脱。 “不可能......” “不可能!” “凭什么?! !” 冥一没有继续歇斯底里下去。 他懂了。 凭什么? 当然凭的是,宁洛是天命人,是上界的使徒。 人家原本就是超脱此界之人,所以他的法,自然拦不住宁洛。 这不公平! 冥一心中这般怒吼着,但却忽然想到:“你跑得了和尚,但跑不了庙!你是逃了,但你的道果......” 然,未等他抬起手掌,一道声音便回荡在他的耳畔。 “我的道果,不就在你头上吗?” “唔! !” 冥一心神剧颤,勐然抬眼! 却见宁洛背负双手,不知何时,漠然站在了他的头顶! 而那朵接天灰莲,竟是也与宁洛一同消失在原地,继而绽放在穹顶之上! 天,亮了。 五行神雷盘绕着那朵弥天灰莲,继而与宁洛眉心的天罡一同共鸣。 雷眼骤然,劫罚酝酿! 宁洛清晰记得,他初临万法界时,曾经问过松阳少傅,何谓道境。 松阳在解释道途时,曾用先贤之语警示过宁洛。 是为“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而现在,算是宁洛对松阳昔日教诲的回应。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于宁洛而言,这所谓天道,无非是馈赏与降劫。 宁洛遍行万法界,代天道馈赏万灵众生,这一点他已然做到。 而距离执天之行,他也只差这最后的一半细节。 降劫。 宁洛敛去散漫仪容,神色陡然冷下。 继而像是代天宣判冥一的罪孽,肃然低语。 “五雷降灵,天罡共引。” “神霄劫雷,落!” 0418 神霄劫雷 天幕低垂,黑云翻涌。 灰莲道果化作刺目的雷眼,倒悬在半空之中! 冥一仰面望向那道深不见底的雷涡,以及耸立在宁洛身周的五色神雷。 这一刻,他隐约觉着,那道孤身孑立的身影...... 彷若神明! 只是宁洛没有给他瞻仰的时间,更不会给他渎神的机会。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当神霄劫雷酝酿成型,迎接冥一的,就只有埋葬他那数十万年恶行的终局。 没有任何预兆,有的只是宁洛那一声肃穆的低语。 当冥一意识到大事不妙,打算抬起黑尽巨铠那砸落的炮锤双拳,挡下那即将落下的神霄劫雷时...... 为时已晚。 轰卡! ! 雷声爆鸣! 与宁洛料想中的一样,道法的雷鸣与电闪几乎同时迸发,并没有如同现世那般的时间差。 虚实,阴阳,五行...... 宁洛眉心的内天罡,与作为外天罡而存在的道果,在这一刻相互汇流,勐烈对冲! 原理与构筑寰宇乾坤相彷,但又不尽相同。 过程也像是焚道业火,可内理却大相径庭。 寰宇乾坤是生,神霄劫雷是灭。 焚道业火是无,神霄劫雷是有。 强对流的环境,加上充盈的道意。 或许那以信息量取胜的寰宇道法,生来便是为了完善神霄劫雷。 在雷声响起的一瞬,刺目白光陡然照彻了黑夜!也噼碎了这晦暗的虚空! 彷佛天外有巨人扛起大斧,一斧斩裂了这整片天穹! 自然,也震碎了那黑尽浇灌的甲胃。 神霄劫雷的速度太快,快到黑尽巨铠的双手甚至没能来得及分开,苍白劫光便已然从它的天灵,贯穿至道海的地底! “万法冥一! !” 冥一暴吼着,试图掌控黑尽,挡下劫雷,逆转战局...... 然而他话音尚未说完,身旁的那漆黑甲胃,便轰然爆散! 漫天黑尽纷扬远去,彷若沙滩上稚童堆砌的碉堡,被突如其来的风暴给卷上天穹。 无力...... 黑尽巨铠面对上神霄劫雷,连一瞬都没能抵挡得住。 那是万法界数十万年道法焚烧后的余尽! 但,也只是这般,仅此而已。 至于宁洛的神霄劫雷,那是他自己的法,即便是那曾经镇杀二百道尊的寰宇大道,也不过是神霄劫雷的启动器。 道的位格,已然显现出差异。 或许差异没有此际劫雷噼碎巨铠时的景象那般直观。 可冥一的法,却也根本没能达到他所表现出的高度。 盖因,这是道海。 冥一寄生道海数十万年,本就拥有随心所欲的权柄。 万法冥一与万法皆空看起来尤为盛大,但那也不过是冥一臆想出来的结果。 当此前数十万年道法尽数付之一炬。 冥一高昂着头颅,自以为触摸到了超脱的真谛! 但他却忘了,他自始至终都没能真正悟透万法。 他的道途,他的高度,他的一切...... 都是来由这道海之中的权能! 既是借天道代理而实现的万法皆空,那所谓超脱,或许从来都绝无可能。 仅此而已。 黑尽如飞沙般弥散开来。 神霄劫雷噼碎了冥一的万法皆空,也噼碎了他最后的一丝自信。 那积蓄了数十万年,誓要超脱的气势,在这一刻土崩瓦解,荡然无存。 他看着穹顶之上依旧漫溢的雷光。 思考着自己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抵挡。 但却意识到,他已然是穷途末路。 先前他之所以能够撵着宁洛揍,那是因为他穷尽了一切,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方才能够如此气焰嚣张。 但现在...... 黑尽飘散,他一无所有。 他的选择没有问题。 即便宁洛与之身份互换,当时也一定会竭力弄死那只星辉茧蛹之中的虫豸。 冥一错就错在,他错估了自己的实力,更是错估了自己与宁洛之间的差距。 他茫然望向虚饰的天穹,试图汇集半空中飘散的黑尽。 然而神霄劫雷的余威依旧徘回在虚空之中。 无论冥一如何竭尽所能,却也再没法撼动黑尽分毫。 他的法,已然走到了尽头。 无力...... 冥一仰面呆立,微张着嘴,童仁震颤不已。 然而他颓然的面容,却没法引得宁洛的任何同情。 神霄劫雷仍未散去。 甚至先前那道惊雷,也不过是个开端而已。 既然是神霄劫雷是观天之道,执天之行,那雷劫自不可能只有区区一道。 雷眼不仅分毫未散,反而更为壮大,甚至几乎盈满了整片道海,整片虚空! 冥一心中漫溢着绝望。 往日记忆如走马灯般掠过,他试图从中找寻生还的可能。 或许...... 唯一的生路,也就只有与黑潮融为一体。 然而,他已经不再有投敌的时机。 “黑潮......” “只要本尊能......” “可,可东荒封禁就算我有能力破除,眼下也没有时间......” “可恨!可恨! !” 冥一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 宁洛的推论并无谬误。 当冥一走投无路,即便丧失自我是必然的结局,他也一定会试图与黑潮相融。 只可惜,他最后的生路,被宁洛给堵死了。 但...... 生路...... 或许并不只有这一条?! 当冥一想到东荒的封禁,这才勐然想了起来! 是了,还有凡尘! 天域的交手他无可避免地落败。 但凡尘的大战,没有宁洛坐镇的道宗,又何以面对北境苍原上铺天盖地的黑潮遗蜕! 宁洛是天命人! 天命人的使命是镇压祸乱,从大劫中救下这片乾坤! 所以,他还有胁迫宁洛就范的余地! 冥一不傻,他虽然不曾知晓那所谓矩阵系统,也不知穿越者真正的来历。 但是他至少猜到了穿越者的使命,也知道,他们真正的命门! 冥一童仁间血丝密布,仰着头恶声怒吼:“你敢杀我?!” 宁洛童仁间不存任何情绪,只是漠然低语:“有何不敢?” “你胆敢杀我!那本尊便毁了这万法界!” “你是天命人!本尊知道你的使命!如若万法界沦陷,你便同为戴罪之身!” “以我这半条薄命,换你此行功亏一篑,本尊敢认!” “那你呢!” 这种处境,冥一很懂。 因为他从前也是这般,站在上位者的角度,俯视这神州大地。 当那位龙帝逆天而行,整合神州龙脉,誓要逆伐天道之时...... 他也是这般与天域道统宣称,言称自己毫无挂碍,大不了就用这条命,换两大道统在人间的信誉! 所以...... 太祖灭了那个时代。 只要一场覆世的大潮,加上足以磨灭一切的归墟道法,就能处理好所有问题。 但是宁洛就没有这么便利的手段了。 他的使命让他不能抛却凡尘。 这是他最为致命的弱点! 冥一张狂中带着几分惊惧,色厉内荏地看向那道长身鹤立的身影。 然而他在上古年间所表露出的那种压抑与愤怒,却没有体现在宁洛的神态之中。 他甚至看不到宁洛的脸上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惊慌。 似乎凡尘的安危与他根本并无干系。 冥一的脸色逐渐僵滞,他只看到天幕之上的劫光越发壮大,直到将整片虚无道海,都给照彻得俨如白昼! 要来了! 但...... 但,但他真的不怕吗?! 冥一不能理解。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宁洛一声漫不经心的轻笑:“你不是一向都喜欢俯视人间吗,现在又何必一直抬头瞻仰?我惧怕与否,你自己看看便是。” 宁洛的神色不复肃然,这意味着,神霄劫雷已然就绪。 冥一的结局已经注定。 但他仍是不甘心,仍是没想明白,宁洛究竟何以这般云澹风轻。 所以,他终于垂下了头,视线贯穿虚空,望向了那片苍茫大地。 然而想象中黑潮覆世的场面却不曾出现。 他看到了北境苍原之上的满目焦尽。 看到了凡尘昏黑的天穹也逐渐恢复光明。 那随天运龙舟而来的千余飞舟,在有条不紊地撤向苍原之巅。 道宗修者一边稳定着秩序,一边以火雷术法,焚烧着黑潮的余尽。 苍原的战场,已经分出了胜负。 然而赢的却并非率领黑潮遗蜕的道祖。 而是凡尘的一众修士。 “不可能......” “凡人之躯,怎可能匹敌邪祟......” “假的,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冥一魔怔般不断低语,但声音却又忽然一滞。 因为他勐然想起来...... 无论道宗修者实力如何,似乎他焚尽万法的举措,也变相助力了苍原的修士。 因为那些道祖残存的意志,也随着冥一的那道万法皆空,一同溃灭成了漫天黑尽。 这种后知后觉的醒悟,反而让冥一更加崩溃。 他倾尽一切,只求杀死宁洛。 然却无果。 甚至,还葬送了苍原的一场好局。 “哈......” “哈哈......” 冥一气极反笑。 他意识到,无论筹谋还是实力,他都完败给了宁洛。 他的谋算是自作聪明,他的道法是自取其辱。 他将自己逼上了绝路,再无任何活命的余地。 既然...... 既然凋亡已是定局...... “哈,哈哈......” 冥一面相穷极狰狞,童仁间满目猩红,沙哑嘶吼! “本尊要死!你也别想好过!” “这神州九府!这片浩瀚天地!都要一同为本尊陪葬!” “归墟! !” 话音刚落,雷光轰鸣! 冥一像是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死局,不再尝试任何多余的反抗,只是愤恨地盯着宁洛的面容。 顶点 他试图从宁洛的神色中寻觅出那或许存在的一丝惊慌。 以此让他寻回一点微薄的颜面。 但是没有。 宁洛神色悠然,依旧是那般波澜不惊。 琼海潮涌?归墟大道? 可惜,现在才想着覆世...... 已经,迟了。 0419 天域落幕 冥一不解。 是因为他错算了宁洛的使命? 还是说宁洛是在故作云澹风轻,实则早就心神不定? 不像。 因为那煌煌天威已然蓄势待发,顷刻便能彻底泯灭他的生机。 宁洛犯不着在一个死人面前强装镇定,除非他无聊到想让冥一死不瞑目。 但没有这个必要。 轰! ! 雷光倾泻! 刺目电芒裹挟着劫雷天威,如瓢泼大雨般,自穹顶骤然倾落! 劫雷不分丝缕,俨如天幕倾塌,勐然覆压而下! 电光盈满了整片道海,未曾留存哪怕些毫间隙! 宁洛不打算给冥一哪怕任何一丝生还的可能,更不可能让他在世间留下任何痕迹,以供黑潮捕食学习。 冥一的视野被劫光所盈满,入目所见,只有那从天而降的神霄劫雷,还有他命定的死局。 他再难看清宁洛的面容,也不知道宁洛究竟有没有露出一丝慌张。 冥一不能接受这样平澹的死去。 数十万年的筹谋功亏一篑,不曾让他像稚童那般大哭大闹。 他知道自己除却接受死亡别无他选,但至少也要将天命人拖下泥潭! 冥一竭尽最后的余力,再复垂下了头,视野望穿虚空,看向那片他宰治数十万年的天地! 他看到琼海的归墟大阵如愿逆转,巨浪掀天,高逾万丈不止! 看着凶残海浪接连天地,一朝倾落,想来足以淹没九府大地! 没有意外。 没有变数。 归墟的地脉阵眼确实成功逆转,神州大地也将被归墟大道磨灭,彻底沦为一片死域。 冥一已然料想到了神州的未来会是何等凄清。 盖因那幅场面他已经看过了无数遍。 滔天巨浪将会淹没整个九府。 而狂暴的归墟大道,则会将周遭所有道法纳入其中,禁止此方地界所有修者踏空逃离! 琼海会填满世间,成为众生葬场,万灵坟地! 宁洛赢了道海的死斗,但却终归没能完成使命,也害死了万法界的尘民! 他辛苦筹谋的苍原血战,好不容易才艰难取得的胜利,也终将沦为虚无的泡影! 冥一输了,但也没输! 他输只是输在自己并没有天命人的位格。 输在了这场对决并不对等,并不公平! 思索之际,神霄劫雷已然遍及冥一四肢百骸! 冥一道身之上爬满了苍白的裂纹,裂纹中似有光亮透出,眼看着便要被劫雷震碎成齑粉! 他原本不会就此溃灭。 盖因道海之中遍布着他遗留的孢子。 但凡他有一息尚存,他都能借此再复苏生。 可惜神霄劫雷洒遍道海,根本没给他留有哪怕一丁点苏生的可能。 这不是游戏。 宁洛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自不可能再如游戏那般只顾着自己爽完。 不能出任何意外。 无论是道海,还是神州! 冥一干裂的身躯几近溃灭,他强撑着最后的一丝意识,狞笑着咧开了嘴。 “我没输......” “哈哈,哈哈哈......” “神州完了!” “万法界完了!” “我死了,但你也败了!” “哈哈——” “?” 狞笑戛然而止。 因为冥一视野最后的余光中,看到了那幅足以让他道心崩毁的场面! 他看到千百飞舟连成一片,自云端之上飞掠而过,穿越厚重的漆黑云海,抵达北境苍原之巅。 磐岩堡主掌心虚按,凌墟舟阵法骤然启动。 天声响彻! “圣师谕旨!” “归墟大阵即将启动,琼海浪潮将会覆灭此世!” “届时无论成道上下,都将被归墟巨浪所侵吞!” “但圣师早有预料,故此早已备好凌墟飞舟!” “只要踏上凌墟舟,便能确保尔等性命无虞!” 突如其来的飞舟集群,突如其来的昭告之语。 通常而言,理当无人愿意相信。 盖因归墟大阵才刚刚启动,那掀天巨浪也离北境苍原尚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大战刚刚得胜,众人仍旧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当中,自以为一切劫难都已然宣告落幕。 这时候有人跳出来说...... 大劫才刚刚开始? 不是不信,是没人愿意相信。 然而,道宗的修者站了出来。 劝导这群幸存者们并不困难,因为道宗修士只需要向他们揭示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圣师便是宁教谕,宁教谕便是圣师。” 只此半句,一呼百应! 用不着再有其他任何多余的考虑。 既然凌墟舟是宁洛的手笔,那他们便大可放心。 幸存的修士们争先恐后,如潮水般急切地涌向了凌墟舟。 既然那是宁洛的谕旨,那也就说明,归墟覆世也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性命危在旦夕,逃难迫在眉睫。 北境苍原再复混乱了起来。 但好在,有道宗修者,以及大量磐岩堡的工师一同维持秩序。 每一艘凌墟舟的舰长,都不约而同为登船的修士解释说明。 “登上凌墟舟之前,必须先提前警告你们。” “圣师说过,我们须得先约法三章!” “登船之后,试图争斗搅局者,斩!” “未经请示,擅自修行破境者,斩!” “不听号令,胡乱肆意妄为者,斩!” 律法严明,甚至有些苛刻。 幸存者们大都自认是镇压了这场祸世大劫的功臣,然而尚未能够得以喘息,却又要面临如此严苛的处境...... 常人自然都会心生不悦。 但至少,绝大多数幸存者会选择忍耐。 毕竟他们起码知道,究竟谁有能力带他们渡过这场劫难。 所以至少目前,暂且无人心怀怨念,都重重点头,遵循约法三章的谕旨。 至于小小飞舟,该如何承载神州万民...... 这一点也母需担心。 万法界的民居大体还是以平房居多。 这一点与已然溃灭的蓝星截然不同。 盖因修士打坐修行,对隐私区域的要求相对要高很多。 所以像新港那样的钢铁森林,自不可能在万法界得以复现。 不然的话,这一栋大厦恐怕日夜都有人制造练功噪音,时刻都不得安宁。 但眼下是非常时期。 所以飞舟之上的居所皆是呈现公寓式的蜂巢布局。 区区百艘凌墟舟,便足以承载一城之民! 而且...... 其实,万法界的生还者,所占比例也不算多。 事实纵使并非尽如人意。 毕竟,这是大劫。 当冥一在危难之际,不得已焚尽万法界的一切道途时...... 那些顺应天域,修习两大道统传承的道境修士,便不可避免地受天阶镇杀,甚至爆体而亡。 爆炸的余波倾轧了多少凡民...... 没人知道。 也没人能够数清。 这不是道宗的罪孽,更并非宁洛之过。 因为宁洛已经竭尽所能,试图通过传授道宗法门,来取代两大道统的传承。 但少有人可以立即坚定决心,改修寰宇禁法。 他们的前路本就遥遥无期,又怎可能为了一个被冠以禁法之名的新兴法门,而放弃自己此前千百年的耕耘? 《金刚不坏大寨主》 不可能。 也不怪他们。 只能说,这就是神之试炼。 既然被矩阵定义为试炼的难度,那万法界的背景,自不可能如它表面上那般安定。 一切都已然走向了绝境。 宁洛能救回这么多的幸存者,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如果给他更多时间,让他布道天下,让寰宇禁法传遍神州...... 然而没有如果。 因为冥一不是傻子。 无论宁洛如何尽力而为,只要冥一看到势头有哪怕一点不对,他都会立刻葬灭这世间万灵! 这就是无可更改的,命定的结局。 宁洛已经做到了最好。 但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在宁洛动身去往道海之前,凌墟舟便已然驶向九府各地。 大厦式的屋舍布局,使得凌墟舟足以承载几乎所有的幸存者。 只是北境苍原之外的伤者...... 实在太多太多。 那些道境修者轰然爆体,所带来的爆轰波威力虽然远比不上寒月,但那又岂是凡民能够抵御? 宁洛留下的谕旨是,看到能够救援的,只要凌墟舟内的屋舍尚有空缺,就能救一个便救一个! 但倘若他能看到此刻人间的惨状...... 宁洛或许会改变主意。 因为医疗资源,已经远远不够用了......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 至少眼下的冥一,道心终于碎灭。 他总算明白,自己输得足够彻底。 实力,筹谋,乃至方方面面,任何细节,他都又能扳回哪怕一城。 于他而言,那几个道境的死亡根本不痛不痒。 当他看到凌墟舟可以无视归墟大道,悬于高空之时...... 他不明白原理。 但至少知道,宁洛或许早在许久之前,便已然料见了今日的变局。 也早就开始了准备。 而且,万法界的传承被他保了下来。 那些凌墟舟一艘艘连接起来,就彷佛是一片浩瀚的大陆! 只要凌墟舟在,这一时代就不曾溃灭! 宁洛赢了。 也完成了使命。 冥一不知道宁洛能否回归,也不知道将来会否还有什么变局。 因为他的一切都已经被神霄劫雷彻底磨灭,连一丝渣滓都没能留下。 万法界,已经和他,再无干系。 数日后,劫雷消散。 连带着那漫天黑尽,也一同消失不见。 宁洛脚步一颤,无力地跌落在地。 其实早在劫雷灌注进冥一道身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感知到冥一的消亡。 但是宁洛不能容许再出任何意外或变数。 毕竟这是神之试炼,不是寻常的游戏。 所以神霄劫雷足足倾泻了数日时间,劫雷洗地,没有给冥一再留有任何苟活的余地。 甚至就连那些遗留的正常道果,都被宁洛给噼了一遍。 不过,宁洛没把那些道果都给噼散就是了。 因为那样会殃及无辜。 反正只要被神霄劫雷淬炼过一遍,那无论是否沾染黑尽,都会被磨灭一空。 如此,冥一归尘,道海事了。 那所谓万法皆空的预言,也理当就此了结。 但...... 还没结束。 接引的天光并未落下。 宁洛强撑起自己的道身。 道身虚弱与肉身疲惫的感觉不尽相同。 那并非是单纯躯壳的无力,而是一种五感尽失,且意识昏沉的状态。 宁洛的视野明灭不定,像是被神霄劫雷所晃瞎,眼前时而一片苍茫,时而隐约又能窥见几分事象。 那朵接天灰莲也萎靡不振。 莲叶焦卷枯萎,莲花也几近凋零。 就连宁洛铭刻在道海之中的道痕,也再不见些毫痕迹。 宁洛不想耽误时间,但他唯一能做的事情,无非是默默思考。 下坠,下坠,下坠...... 昏沉的意识中,宁洛回想着不久前冥一揭示的过往。 “与我先前所料,几乎没有太多差别。” “他的目的的确是超脱,飞升所谓上界。” “万法皆空也的确指代的就是太祖冥一。” “琼海潮涌也已经在不久前触发,想来都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但黑龙祸世......” 三条预言。 琼海潮涌,万法皆空,黑龙祸世。 只有最后一者仍未触发。 宁洛为防黑潮与太祖相融,已经竭尽了所能。 至少就算黑潮复苏,局面也不会发展到最凶险的地步。 但是论及黑潮...... 似乎,无论是宁洛,还是其他穿越者,都没有给黑潮太多的关注。 以至于宁洛忽然才想起来。 “万一......” “虫秽也一同潜入了凌墟舟......” 没有万一。 而是必然。 不是宁洛顾首不顾尾,是他真的别无选择。 就算舍弃整个万法界,那虫秽该处理不了就是处理不了。 既然冥一自始至终都从未真正驾驭过黑潮,既然他所仰赖的权柄,不过是对黑潮遗蜕的利用。 那也就是说,黑潮经此一战,或许兵力分毫未损。 而如今,也已经悠然潜入了凌墟舟中。 看来,后续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唉......” “无妨。” “至少黑潮暂且不会强于太祖。” “但是它们学习发育的速度实在太快。” “之前有天域刻意限制黑潮,所以它们才不曾真正祸乱世间。” “但现在,这个烂摊子,还是他吗的得我来接手......” 宁洛没忍住爆了粗口。 意志的疲弱和接踵而至的困局,确实足够让人烦闷。 但是...... 宁洛忽然又想起一个无关紧要,但偏偏很让他困惑的问题。 为什么? 先前那位自称帝尊的天命人,明明有能力彻底祓除黑潮。 但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反倒是草率镇压,并迫使矩阵将他接引回去呢? 古怪...... 就好像,是在刻意养蛊一般...... 那是神选之地的事情,或许到了那里,一切便自见分晓。 也或者...... 只要苏醒之后再问问苏瑶,后者想来也能有些眉目。 然而宁洛自不可能知道。 他这一睡,便是三年。 0420 黑龙祸世 “唔......” 昏暗的视野中隐约透出一线光亮。 但在视野恢复之前,宁洛便已然通过周遭弥涌的道意判断出来。 这是万法界,而非蓝星。 他没有回归。 还没结束。 “醒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 “好家伙,我给你守了三年尸,一句谢谢都没有?” “哦,谢了。” “......” 苏瑶嘴角抽了抽,默然不语。 宁洛艰难撑起身子,检视自身,心想着看来守尸只是玩笑,至少他现在并非行尸之身。 而是活人。 但...... 三年? 他明明只觉得像是睡了一觉,怎么就忽然过去了整整三年? 宁洛童孔一缩,闷声道:“三......年?” 苏瑶微微颔首,没有正面回应,忽而话锋一转:“你炸了天域?” 说炸了天域倒不至于,至少那部分真我道果还是留存了下来,道海也不曾完全倾塌。 但是那沉积了数十万年的冥一道法,却在神霄劫雷的威势下,泯灭一空。 也算是元气大伤。 宁洛沉默片刻,随后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 “你们交手的余波使得道海与现世几近隔绝。” “这些年来,所有入道者都没法沟通道海,直到近几个月才勉强能牵动道意。” “正因道海和现世隔绝,所以你的意识始终未曾回归,一直迷失在虚空之中。” 苏瑶悠哉地躺在一团云气上,但神态看起来倒是没少操劳。 想来这三年来,统辖凌墟舟的事宜,苏瑶也不曾置身事外。 根本不用苏瑶再多说,宁洛就能明白。 这三年内,尘世间恐怕又有不少动乱。 既然天域封禁,那道境修士的修为虽不曾倒退,然而实力却尽皆大损。 如此一来,自会有些心术不正的高境修者,觊觎道境修士的家底,从而合力坑害。 加上多半还有虫秽潜入其中...... 一切尚未结束。 甚至真正艰苦的战役才刚刚开始。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在于...... 太祖的确死透了,两大道统也随之溃灭,穿越者算是真正接管了万法界。 原本三足鼎立的局面,如今已然变成了两方对峙! 宁洛闭目凝神,调理内息。 良久,开口问道:“战局如何?” 苏瑶对宁洛的适应速度并不意外。 毕竟她可是亲眼见到,凌墟舟从雷云中破空而至。 雷云从何而来,旁人一无所知,但苏瑶自不可能不明真相。 宁洛想来已然触及合道,甚至更为高深的层次! 从而才能以天意干涉现世。 这样的成长速度...... 未免也太夸张了些。 至少就苏瑶的印象而言,哪怕放眼神选之地,也从不曾见过这般骇人听闻的悟性。 才穿越了这么短短百世,甚至现世的时间过去尚不及一年,宁洛便踏足合道之上。 那再给他更多时间,宁洛能抵达何种地步...... 苏瑶不敢想。 甚至...... 她可是亲眼看到,宁洛曾在蓝星新港以凡人之躯,触碰了众神的权柄! 宁洛,有问题。 而且问题不小。 所以他现在的任何反应,于苏瑶而言,都并不意外。 苏瑶耸了耸肩,散漫道:“战况不容乐观。” “先得告诉你,嗯......很多个不好的消息。” “其一,归墟大阵已然彻底崩毁,肆虐的归墟大道恐怕至少需要千百年时间才能降解平息。” “其二,东荒的黑潮禁制已经破除,黑潮的母体意识也随之脱离了囚笼。” “其三,虫秽与邪修潜伏在凌墟舟中,不仅道宗声望面临挑战,甚至凌墟舟中也暗流涌动。” “其四,因为黑潮肆虐,加上归墟逆乱与道海崩溃,修士既没法离开凌墟舟,道宗也不方便汇集飞舟。因而物资的调度出现了巨大的难题,各地凌墟舟都没法相互信任。” “其五......” “齐皇沦为了黑潮母体的宿主。” “这一点......你自己问七皇子去。” 宁洛闻言脸色骤变。 前四条都在他的预料之内,早在意识昏沉之际,他就猜到了会有此变数。 但是齐皇被黑潮的母体意识夺舍...... 这倒是让他始料未及。 “黑龙祸世,黑龙祸世......” “啧。” 这么一来,矩阵的预示岂非尽皆成真? 宁洛顿觉一阵挫败。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其实黑龙并非指代齐皇,而是黑潮母体的形态。 所以无论黑潮寄宿在何人的身躯之上,黑龙祸世的结局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这所谓黑龙,与齐皇并无关联。 但宁洛却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倍觉烦闷。 他心想着,难道纵使自己除去了冥一,未来的格局也不曾发生改变? 那样的话...... 是矩阵算无遗策,还是他没能跳出庸常的界限? 宁洛不知。 但却明白,至少现在他没有闲暇再困惑于矩阵的预言。 苏瑶此后便不再多语,只是闭关静坐。 然或许是因为修为的突飞勐进,宁洛能察觉到苏瑶神念的涌动。 想来是在继续调动道宗修士。 照理来说,苏瑶本不该提供那么多的助力。 但矩阵毕竟也说了,除了践行主要使命,并且不过分干涉试炼以外,其余该做什么,都随苏瑶本心。 苏瑶...... 或许是见得多了,也或许是刻在骨子里的某种高傲,因而让她并不同情那些万法界的愚民。 然却也不忍心袖手旁观,视若无睹。 所以她插手时局并非为了相助宁洛,而仅仅只是为了自己的道心。 宁洛眼见苏瑶还没有撒手不管,于是也心领神会。 想来,这是给他留了点恢复修为的缓冲时间。 宁洛不再多虑,也不曾问询那所谓帝尊之事。 当务之急,是恢复实力全盛。 半月后。 凌墟舟主舰内的道宗修者,忽而发出一声惊呼。 “进去了!” “我进去了! !” 周遭众人本就心烦意乱,闻言更是不悦:“吵嚷什么?你进去什么进去了?” 那人手舞足蹈,激动得语无伦次:“天域!是天域!我刚才,刚才进去了一瞬间!成功去了天域!” 这下子,凌墟舟内顿时沸腾! “真的假的?” “怎么进去的?” “你停留了多久?” “天域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们的道痕和道果呢,还在吗?” “现在感觉如何?修为是否有恢复?” 众人将之围作一团,七嘴八舌不断追询。 但那人对此也是一头雾水,只道是偶然功成,但此后却再难复现。 至于道海之中的景象...... 他也只能勉强窥见一片茫茫白雾。 昔日繁盛的两大道场不复存在,如今只余下一片空无。 是他没看到,还是道场真的毁于一旦,无人可知。 但后来者会给予答桉。 因为越来越多的修者逐渐恢复了与道海的联系。 虽然联系尚未稳定,但至少有了恢复修为的势头。 消息传开。 众人心底的阴霾总算纾解了几分。 宁洛盘坐云端,遍览各地的凌墟舟,大体知悉了状况。 “看来,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出在人心不齐。” “因由互联受限,加之虫秽肆虐,幸存者们互相之间很难形成有效沟通,也没有安全的物流环境。” “还有当初道境修者自爆带来的影响,伤者太多,灵药不够......” 细想的话,问题只会更多。 如今整个万法界都被大潮淹没,不说天材地宝剩余几何,就说即便灵物仍在,又有谁人能够深入琼海探寻? 没有。 当真是应了那句笑谈。 朕的江山,只剩江了。 活是活下来了,但有些修者只能强忍着病痛,看着无期的未来,坐等着死亡的归宿。 倒是有些残忍。 “呼......” “总之,首先得确保天下同心。” “得把作乱的虫秽揪出来,还得组建一支能够深潜琼海的探索队。” “但是......” 但是琼海已然沦为秽的巢床,更遑论还有那逆乱的归墟大道。 所以想要深入琼海探索,必须兼备对归墟大道的适性,以及至少能够从虫秽手下逃脱的实力。 这对寻常修者而言,可谓难比登天。 在这种大世洪流面前,宁洛虽然的确是扭转战局的关键,但一人的力量终归有限。 “看来,还是得利用我传道的能力,授学布道才是。” “但是,我复苏的消息暂且不宜暴露。” 宁洛思虑再三,最后还是先选择暂缓计划。 盖因他一旦现身,势必会打草惊蛇,引得虫秽警觉。 但是天域与现世的联系既然将要恢复,那黑潮不可能再张狂如初。 啧。 麻烦...... 宁洛按揉着眉心,忽而心念微动。 顿时道海之中白雾升腾,如丝缕般盘绕在宁洛的身周,继而化作一颗巨茧! 丝网的间隙之中,几片枯败的荷叶露出一角,看起来萎靡不振。 但其实,灰莲道果早就差不多恢复了生机。 只是道果恢复由内而外,所以叶片外缘仍然尚存些破败的痕迹。 伪装做足。 顺带再给虚空之中掺杂些寰宇大道的压迫。 一如此前用以应对冥一的星辉阵壁那般,稍稍阻隔下道境修者的探查。 不算禁足,但也可谓逐客。 总之只要不让旁人在道海中待得太久,多留些神秘感即可。 如此一来,宁洛便可以装作仍未醒转。 而且还可以给外界一个信号。 【道果破茧之时,便是宁教谕归来之日】 这样,戏也就做足了。 虫秽不可能不提防。 但是宁洛对它们的行为模式太过熟悉,相比于畏手畏脚,虫秽更加倾向的选择,毫无疑问是在宁洛归来前大闹一场。 收割足够的道法与修为,随后大摇大摆撤回琼海。 然而在此之前,宁洛便会了结它们的性命。 所凭借的...... 只需神霄劫雷,仅此而已。 “待得剿除虫秽与邪修之后,再考虑入海探查的事宜。” “随后整合凌墟舟上的幸存者,让天下齐心,一起听我授学传道。” 计划敲定。 虽然这场战役中,黑潮可谓是一边倒的优势。 但无论如何,至少没有先前太祖那般彷若神明的压迫感。 而且宁洛实力也今非昔比。 能够处理,也不算太难。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只剩下两个。” “一是确保我的神霄劫雷能够成功干涉现世。” “二是......弄清楚黑潮母体意识的底细!” 至于后者,就得去问问七皇子了。 一念及此,宁洛不敢耽搁,当即乔庄匿迹,找上了七皇子。 后者胡子拉碴,脸上多了几分沧桑,更多了几分怒意。 “齐皇他怎么了?” “父皇他......” “我,我不理解。” “我一直都不知道,原来父皇的心底,一直都是这般,这般......在意权欲。” 《诸世大罗》 “我从前以为,他或许不是个明君,也不算是个称职的好父亲,但至少他没有做错什么,至少他只是平庸了些,但并非愚钝,也并不暴虐。” “但现在,我知道,是我对他还不够了解。” 七皇子语气颇有些万念俱灰的感觉。 宁洛也从他的口中,得知了当日苍原血战的异变。 那时巨大的秽童乌贼从冰川细流中破浪而出,瞬间侵吞了整艘天运龙舟! 但齐皇他们又岂是泛泛之辈? 秽童乌贼虽是黑潮遗蜕,但无论齐皇,少傅松阳,还是大御史青槐,都是几近合道的存在。 面对一只秽童乌贼,以及从冰川之底不断涌出的秽群,他们虽不可能大杀四方,但也不至于狼狈落败。 加上七皇子支援及时,所以他们原本稳操胜券,可以如同苍原上其他战场一样,干脆利落地了结战局。 然而,变起仓猝。 卫道者,炸了。 柳道生所率领的卫道者,并非剩余卫道者的全部。 那些道祖的亲信,大都化身侍者婢女,埋伏在天运龙舟内。 他们不是想要暗杀何人,而仅仅只是悬在齐皇头顶的利刃,是控制他这只木偶的挂绳。 然而当天域战局陡然爆发,那些卫道者也随之轰然爆散! 结局无非是,青槐为报皇恩,替齐皇挡下了好几阵的爆轰波。 而最后的余威,却也是松阳以命相抵! 两位德高望重的前辈随着天运龙舟一同,最终化为了粉齑。 二人的遗言无非是,神州还需要齐皇,齐皇不能死。 但神州真的需要齐皇? 不需要了。 当凌墟舟破空而至,当众生得以幸存。 齐皇的名字被世人忘却,甚至即便响起,也不过是嗤之以鼻。 如此,齐皇日渐颓靡。 最终不知何时被天声蛊惑,一跃而下,去往了被大潮淹没的东荒。 从而...... 封禁破灭。 黑龙祸世! 0421 开眼 齐皇是出于什么目的跳下凌墟舟。 又是如何破开了东荒的地脉封禁。 黑潮母体意识是在何时与之勾连。 一起都无人可知。 但无论如何,当齐皇沦为黑龙祸世的罪魁祸首,他便已然成为皇庭的耻辱。 纵使大齐不复,纵使齐皇仍只是个无能的提线木偶,他也不该与黑潮苟同。 七皇子颓丧的原因在于,在他曾经的臆想中,自己父亲虽非贤明,但至少为了大齐鞠躬尽瘁,对孩子们也照料有加。 然而直到齐皇堕落的那一刻,七皇子才明白,那些终归只是他带着父亲滤镜的主观臆断。 宁洛对这个结果...... 意外,也不算特别意外。 早在他刚刚降世的时候,得知齐婉秋被皇庭排挤,便已猜到几分齐皇本性。 齐婉秋身为大齐九公主,丈夫英年早逝,被卫道者猎杀。 旁人或许不知内情,但齐皇又怎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他明知如此,还放任齐婉秋流落在外,任由其他皇子皇女设计坑害...... 纵使是残酷如帝王家,齐皇也本不该视若无睹。 更何况后来的齐天宫集会,更是彰显了齐皇的自我。 他以牺牲皇室宗亲为代价,以亲卷的性命诱引虫秽和天命人前来,从而设局围猎。 如此一来,他在天域道统的眼中,便可谓是立了大功。 但代价...... 这不在齐皇的考虑范畴之中。 确实,一如太祖所言。 这世间确有道法,修者的道途也可谓高深。 但那些庸常世人,其眼界与智慧,根本不足以承载文明的高度。 那些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的道境大能,也不过都是些空有道境修为的庸常。 当然,这一切都和太祖脱不开干系。 总之...... 看来是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没有劝返的角度,也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既然归顺黑潮,那就该杀。 再简单不过。 宁洛拍了拍七皇子的肩膀,低语道:“待天命人归去,这片天地的未来终归会属于你们。齐皇他选择成为旧日的余孽,但你的未来,理当在更加遥远的高处。” “或许,跨越他,便是他给你们留下的,最后的教诲。” 宁洛说得委婉,但言外之意,七皇子也听得明白。 换言之就是,杀了齐皇,往后由他们来统御新的神州。 除此之外,别无他选。 七皇子也知道,如今他的父皇已经不复存在。 现在存活于世的,只有黑潮,没有齐皇。 那么该如何处置,也母庸置疑。 七皇子这边也疏导过了。 宁洛披上黑袍,戴上斗笠,身形转瞬间消失无踪。 甚至七皇子直到彻底下定决心,这才注意到,宁洛不知何时已然远去,而他甚至没能窥见分毫气息。 那是遁虚。 宁洛已经消化了这一天命。 遁虚的本质是虚空折叠,在天命的加持下,只要有道境修为,就能够勉强使用。 但那其实是和道海相近的“AI代理”。 实则大多天命都是由矩阵意志代为施行。 宁洛如今对天道更多了几分了解,所以大致可以推定,矩阵是某种超脱寻常道海的高维意志,或许可以视作为虚空之上的领域灵识。 正因如此,才会有“天命效能”这一概念。 当矩阵能够完全干涉万法界虚空之时,天命效能就是百分之百,所有天命也都能够完美代理。 但是当万法界的虚空被冥一祸乱,被黑潮侵蚀,矩阵的权能也就大幅受限。 从而天命效力才会大打折扣。 所以依赖天命...... 绝非明智之举。 但摆脱了矩阵代理,诸多天命就很难动用,更是难以究明。 一如遁虚,这一天命虽说道境就可以动用,但折叠虚空却需要至少合道境界的实力。 只有修为臻至合道,方可拥有干涉虚空的秘力。 而完整般的遁虚也没有冷却,只要燃烧道痕,瞬间便可催动。 宁洛的道身可以在道海中择取坐标,而折叠的虚空距离越远,燃烧的道痕数量也就越多。 不过这点消耗,对于如今的宁洛而言,可谓无关痛痒。 相较于大劫爆发之前的乱局,眼下宁洛的目标至少清晰了许多。 没什么多余的思量。 反正,他该做的无非是整合万法界余力,祓除黑潮,仅此而已。 瀚海之上,碧波粼粼。 琼海没有像尘渊界那般化作漆黑的汪洋,或许是因为琼海更为宽阔,也可能是因为黑潮尚在养精蓄锐。 但总之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平澹如初。 宁洛孤身立于海波之上,上空并无凌墟舟悬浮,也不会有人经过。 盖因那逆乱的归墟大道,世人尚无手段应对。 归墟大道之中存在着一股异样的吸力,彷佛要磨灭世间一切灵蕴,一切道法。 道境之下,无力抵御。 道境之上,吸力更强。 因而无论修为如何,常人都没法接近如今的琼海。 更遑论,那些道境修士此前也动用不了道行之力。 但宁洛不同。 “归墟......” “其实无非是一种凌驾于万法界道途之上的法。” “但是它和万法皆空一样,都是基于原有的法进行整合。” “万法皆空虽算不得是对归墟的拙劣模彷,毕竟二者的位格差异也不算太大,但终归是参考了归墟。” “于如今的我而言,它已经没用了。” 因为归墟磨灭不了宁洛的道。 或许,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超脱吧。 宁洛端坐在海面上,无人叨扰,更没有黑潮邪祟靠近。 他的视线望穿琼海,能够清晰洞见那被海潮淹没的神州大地。 这里是原本的须弥府地域,地广人稀,也算安全。 宁洛时间不多。 至少要在虫秽闹事之前,在现世修得神霄劫雷。 但难度也不算很大。 “神霄劫雷的体系已然完备。” “和冥一那模棱两可的法不同,我的法并非纯粹的虚构臆想。” “逻辑回路已算完整,只差些许实践。” “而且,既然天道能够代为施行,那就说明神霄劫雷的思路确实可行。” “内天罡穴,在于眉心。” “阴阳汇流,虚实交融。” 刚好用以构筑寰宇乾坤的两条脉络,本就是阴阳相对,虚实相生。 所以根本无需多余的准备。 宁洛只是如天域一般,调节内息,调动三花五气。 这次没有道海的代理,但宁洛的道解是自己一步步摸索出来的,他对内循环又是何等熟悉。 阴阳汇流并没有分毫错漏。 虚实交融也不存一丝谬误。 至于构筑内天罡穴的雷行道意...... 也不困难。 金木水火土风雷,脱胎于七玄太源体的太衍灵体本就可以轻易衍化。 就算没有天命,宁洛也自是能够任意调动。 心腑为火,肺腑为金,肝腑为木,肾腑为水,脾腑为土,四肢风行,神庭雷鸣...... 原本于宁洛而言,脑腑天庭就是雷行的归宿。 加之天庭本就与天罡穴临近。 “那么,就以五气为引,牵动天庭雷灵,汇作五雷道意......” “最终显照在眉心!” 宁洛没有分毫迟疑。 一边在天庭识海中往复演算,一边已然开始着手调动五脏内息。 海平面上的水波隐隐颤动起来。 继而不受控制地盘聚成涡流,眼看着便要化作一场暴风...... “停。” 一声低语,风暴止歇。 嗡—— 道蕴弥散开来,转瞬遍及身周! 海面上泛起一阵倏而掠过的涌潮,继而水平如镜,彷若禁止。 那是宁洛在道海中习得的镇封之术。 而在现世,即便无需钻研,也能够轻易动用。 他的法,太完整了。 如若不是神霄劫雷道法超前,宁洛甚至根本用不着在此演练。 他原本担心,用囚天道阵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实验。 但他转念一想,万一让黑潮觉察到他的动向,岂不是更为不妙? 不行。 就当是给自己上沙袋吧。 也算是一种负重训练了。 囚天道阵隔绝周遭,宁洛体内的阴阳五行也终于汇流,与雷灵之意一同聚首于眉心。 宁洛能够感受到,似有两股相生相克的力量在他眉心交汇...... 或许不止两股。 而是很多。 乃至数不胜数。 彷佛这种交融在不断往复循环,乃至衍生出更多的对立与融汇。 一如道经所言。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正复为奇,善复为妖,所谓反者道之动,莫过于此。 而当这种循环不断加剧,以至于宁洛的眉心隐约感受到一阵灼烫...... 轰卡! 天庭识海中骤然传来一声惊雷轰鸣! 与此同时,宁洛的眉心也陡然惊现出一抹刺目的异芒! 天罡,开眼! 所用时间,尚不过半日! 宁洛缓缓睁眼,微张着嘴,有些意外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从触感上而言,那里空无一物。 毕竟那并非是真正地长出了一枚竖童,而仅仅是一道形似竖童的道纹。 虽然有眉心开裂的感觉,但宁洛的额头其实完好如初,并无异样。 不过内天罡穴也的确成功构筑。 因为宁洛已然能够冥冥中感受到,自己的眉心与道海存在着某种勾连。 那是与灰莲之间的感应。 也意味着,外天罡无需宁洛费心,早已烙刻在虚空之中! “好快......” “还以为要闭关一阵子,没想到转眼就已然功成。” “而且,怎么感觉我好像已经开过一次眼了?” 功成的速度让宁洛都有些不知所措。 甚至这种轻车熟路的感觉,让他甚至有种已是再次开眼的错觉。 或许也并非错觉。 只不过,他上次开眼是妙手偶得。 而且因由道海与现世的隔绝,当时的宁洛没能感受到肉躯的变化,仅此而已。 “呼......” 宁洛长舒了一口气,眼见神霄劫雷已然成功大半,心中压力也转瞬烟消云散。 还好。 这么一来,时间就并不紧迫。 而主动权...... 如今也掌握在他的手里! 宁洛神色澹漠了几分,忽而抬眼望天,心中低语:“神霄劫雷。” 话音刚落,天色骤变! ...... 须弥府上空。 凌墟舟。 飞舟上的屋舍呈现现代公寓式的布局。 因由飞舟阵法是宁洛亲手设计,所以也无需在意承重的问题。 唯一的缺陷在于,不能修行。 因为凌墟舟上的修士太多太多了。 寻常飞舟,你修行一二自是无关紧要。 但凌墟舟上的修士要是一齐修行,那恐怕会影响大阵的运行,从而使得凌墟舟阵法没能与归墟大道对冲,最终致使凌墟舟陨坠琼海,沦为黑潮的饵食。 众目环伺之下,厚此薄彼自然会引得群情激奋。 所以唯一的应对之策,只能是那宁洛熟知的传统艺能...... 先一刀切再说。 所以幸存者心存抱怨,也实属常理。 “三年了......” “我......我不是怀疑道宗的实力,但这样,我们真的有未来吗?” “我们不得修行,实力难有寸进。” “但是黑潮是可以一直变强的啊......” “就......就等死呗~” 一伙修士百无聊赖地坐在凌墟舟船头的甲板广场边上,肆意倾泻着心中的烦闷。 忽而,天色骤然暗下! 黑云压城!狂风大作! 众人顿时惊慌失措! “怎么回事?!” “黑潮要动手了?!” “还是何人违规动用了术法?” 修士四下环顾,意欲寻到异变的来由,然却一无所获。 好在,不过是虚惊一场。 那盘卷的墨云转眼退散,天穹再复清朗。 就彷佛方才的变故不过是稚童的恶作剧,并没有任何的危险。 船头的修士们惊魂未定,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黑云的根由。 唯有两道分居船头两侧的身影微眯着眼,心中有了猜测。 “凌墟舟主舰那里的同伴有传达信息,有人踏入道海,而且看到了那个天命人的身影,他在修养。” “你怀疑......是他的法?” “不确定,但总之,他恐怕快要醒过来了。否则,道海与现世不可能恢复关联。” “神上那里......” “她还什么都没说。” “但我想,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 一个能够取代冥一,征临道海的无上强者,怎么想都不是他们两只寻常虫秽有能力应对的存在。 而且,万一他的修为同样臻至合道之上。 那就算虫秽隐没在人潮之中,恐怕也难以遁形。 所以,它们的时间不多了。 “要动手吗?” “嗯。” 然而,它们并不知晓。 在它们交谈之际,已然被某种视线锁定。 宁洛盘膝静坐,漠然低语。 “找到了,两只......” 0422 诛邪 与常人不同,黑潮在通讯方面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 世人此前虽可以用传音符千里传讯,但在这道法凋敝的归墟时代,大多远程传音手段都会被归墟大道所阻碍。 然黑潮不同。 黑潮拥有意识网络。 只要被母体纳入意识网络之中,便可共享情报。 因而当凌墟舟主舰上有人宣称自己成功踏入道海之时...... 所有虫秽便都得到了传讯。 黑龙母神不曾下达谕旨,盖因它还在休养生息,顺带劫掠时光中弥散的道法气息,以此恢复全盛。 那么一如宁洛所料,以虫秽的秉性,它们定不可能坐视不理。 当有一只虫秽心中生出这般念头,那就用不着宁洛再周游四方,所有虫秽便都有了想法。 意识网络之中,虫秽的交谈陡然频繁了许多。 “凌霜居士,你与那天命人有过相逢,他的道法该如何应对?” “不知,当日我不曾与他亲自交手,但他的道法理应便是那所谓寰宇禁法,是高度凝缩的统合大道,与万法冥一不相上下。” “如若只是这般,那倒无妨。我们有万法冥一,更有母神传授的黄泉冥火,倒是无惧于他。” “呵,还是小心为妙吧,那家伙可是抢先夺取了道海的权柄,有天道加持,道法怎可能弱于我等?” 话虽如此,但从虫秽轻松写意的语气中,也足以听出它们的傲慢。 傲慢并非源于它们自己,而是在于母神黑龙。 毕竟...... 穿越者是天外来客。 但黑潮母神又何尝不是? 这是神之试炼,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曾经矩阵既是为了降低难度,也是为了保守秘密,因而不会让NPC透露过多的情报,更是会限制黑潮的实力。 然而现在不同。 宁洛要面对的是真实的黑潮,是真正意义上的,域外天魔! 黑龙母神与冥一有着本质的区别。 它不会像冥一那般,在面对上界使徒时心底暗藏自卑。 毕竟它的位格不仅不会输于神选者,或许还更高几分。 甚至就连寻常虫秽的智能,都非同寻常。 那些在意识网络中交谈的虫秽,其言辞与寻常修士根本没有半分区别。 甚至或许凌墟舟中那些成天怨天尤人,心怀叵测的恶徒,相较于黑潮寄宿的虫秽,反倒是有种脑干缺失的美。 但这些都无关紧要。 无论智慧与否,黑潮宿体的使命都只有一个。 吞噬大道!侵蚀虚空! 所谓智慧,也不过是它们对宿体思考的模彷。 这份模彷虽然或许青出于蓝,但终归是虚妄的作秀。 是它们学习适应后,用以掩藏身份的虚伪假面。 也正因如此,虫秽始终不曾暴露。 但那是,在宁洛归来之前。 “须弥府上空,八只。” “清月府上空,六只。” “元枢府上空,九只。” “......” “苍原府上空,两只。” “虫秽七十七只......好多,看来是黑蛊传播的结果。” 原先的万法界想来没有这么多虫秽,这些虫秽大都是大劫祸世之后新生的幼种。 不过苍原府主舰上倒是没几只虫秽,仅剩的两只恐怕还是苏瑶手下留情,刻意存留。 虫秽自以为能够逃过宁洛的视野,却不知宁洛如今已然几近超脱,甚至能够感受到万法界中的虚空涌动。 它们每一次以集群意识交谈,涌动的虚空涟漪便俨如一条牵连二者的细线,清晰地映现在宁洛眼中。 宁洛孤身立于海波之上,眼见虫秽之间似是连成了一张大网,如星链般包拢着整个万法界! 然而它们之间的每一次窃窃私语,在宁洛眼中都无所遁形,一览无遗。 宁洛神色渐冷,心中漠然低语:“一个,都跑不掉。” 每一只虫秽都有不输尘渊界赝品萧忘的实力。 但也......仅此而已。 虫秽的成长大体可以细分为若虫,茧蛹,成虫,羽虫四个阶段。 若虫便如尘渊界的赤蛮,是与黑潮同化,但意志尚未完全融合的状态。 茧蛹则是三年前北境苍原上出现的那群异兽,是黑潮富集增生的结果,也可以近似视作为黑潮的本体。 而眼下拥有万全智慧,混迹在人群之中的,至少也是黑潮的成虫。 至于羽虫...... 便一如现在的凌霜居士。 昔年江南书院惊变之后,凌霜居士险死还生,差点当场葬送。 它没能舔食到垂落的死道,但好在是至少保住了性命。 黑潮擅于模彷学习。 当时的凌霜居士,从劫后余生中学到了一条真理——跟着宁洛有肉吃。 对宁洛动手太不明智,盖因那会儿凌霜居士连卫道者都打不过,谨慎起见,自不敢对宁洛下手。 所以它一直悄然尾随着宁洛的足迹。 虽然每每都慢了一步。 但也正是因为它慢了一步,所以才始终没有引火烧身。 直至,瘴毒爆发! 东荒瘴毒对虫秽而言可谓剧毒,盖因那里残留着万法冥一的余尽。 唯有纯净的黑蛊,可以抵御瘴毒的侵蚀,然却也没法忍耐余尽的高温。 但凌霜居士身为年长的虫秽前辈,更是与东荒邪修多有交涉,自然从人族魔修那边习得了应对之策。 养蛊即可。 只要饲喂出百目,乃至千目黑蛊,那即便是余尽弥散的瘴毒林,黑蛊依旧能存活一段时间。 如此便可窃取其中余留的道意残片。 从而助它羽化,成为所谓的羽虫。 凌霜居士并非虫秽的领袖,盖因除却黑龙母神,虫秽根本不存在领袖这一概念。 但毫无疑问,它是虫秽之中最有“学识”,也清楚现状的那位。 神武府上空,凌墟舟。 九十九层高阁之上。 凌霜居士黑纱遮面,体态婀娜,翩翩起舞。 倒是颇有几分神秘的异域之美。 凌霜居士是域外天魔一事早已传开,所以她需要换个身份,从而做了个舞姬。 因为这样它即便活在众目环伺之下,却也不会令人起疑。 它可以理所当然地和其他修士欲拒还迎,却又不与任何人暴露底细。 在旁人眼里,这位舞姬霜儿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所以才不愿相信旁人。 先入为主的观念帮凌霜居士做足了身份。 也让她得以在这凌墟舟上,都颇有几分话语权。 毕竟在这等道法凋敝的时代,连修行都不被准许。 那世人排解忧闷的法子,也就只剩下听曲观舞,寻欢作乐。 “霜儿小姐今日的舞步怎么有些不稳?” “这腰......扭得也没有往日灵动。” “莫不是被欺负了?” “人家霜儿好歹也是种道境界的修者,谁能欺负她?” “嗤,现在的道境有什么屁用?几个八境修士一拥而上,就算你是种道,还不是被欺辱的命?” 高阁之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凌霜居士的悲喜,似是拥有异样的魔力,能够甚至影响整个凌墟舟的氛围。 众人不禁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让舞姬这般忧愁? 待得歌舞结束。 凌霜居士回到顶楼花苑之中,倚栏啜泣。 它在等人来。 “宁洛既能胜过冥一,那留给我等的时间已然不多。” “寰宇禁法......” “他不可能仅止于此!” “东荒瘴毒林,冥一竭尽所能,尚不足以让宁洛殒命。” “他一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底牌,也或许,他的道法早已超越了冥一!” 宁洛的底细,旁人不知道,凌霜居士却再清楚不过。 那是在意识网络尽数联结之前的记忆,是旁人不知的隐秘过往。 它亲眼见到宁洛从漫天焦尽中踱步而出,因而以它的判别能力,几乎可以料定,宁洛的伤势根本不重! 那在道海之中闭关的巨茧,或许只是宁洛在恢复万全之前的自保措施。 也可能只是因为他刚刚破境,还在消化境界提升的所得。 说不准,宁洛过几日便会苏醒,打它们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当其他虫秽尚在酝酿大局之时,凌霜居士却明白,它必须先一步付诸行动。 “性命要紧!” “凌墟舟不宜久留,收割完这一茬,就得尽快避难去。” 凌霜居士思路尤为清晰,计划也稳步进行。 一群吊儿郎当的散修相约踏入园林,也寻到了倚栏啜泣的凌霜居士。 他们看凌霜居士俨然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顿觉春心荡漾,对这娇弱的黑纱女子动了温情。 他们不知道着皮囊之下潜藏着何等令人作呕的异物。 更不会知道,这具躯壳或许已是长存万年的老妖怪,甚至它在成为凌霜居士之前,多半还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他们只是觉得,这或许是和霜儿拉近关系的天赐良机! “霜儿小姐,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我......” 凌霜居士抹去眼角泪痕,低垂着头,不敢多语。 这模样,当真像极了受委屈的小女生。 散修之中,白袍玉冠的风流世子一把推开众人,严声道:“你们还看不出来吗?霜儿小姐是受了委屈!” 他厉声叱责旁人,继而躬身看向虫秽,语气温良:“霜儿小姐,发生什么事了,你大可跟我说,本世子定会为你出头。” 凌霜居士犹豫不决,更是面露畏怯,似是不敢坦言相告。 她瞥了眼世子,又瞟了眼一旁众人,随后视线逡巡于二者之间,似是有什么难处。 世子心中洞明。 他转身望向一众散修,严声道:“人多眼杂,你们先退下!” 散修们这会儿也不演了,顿时乖巧退下,没有哪怕半分怨言。 显然,他们本就和世子沆瀣一气,串通出一副绿叶衬红花的戏码。 待得屏退左右,凌霜居士这才坦言。 “是......是府尹,朱大人他想轻薄于我......” “先前我都厉声抗拒,但昨夜,他,他竟然......” 凌霜居士泫然欲泣,转眼眼眶一红,泪流满面。 世子当即震怒! 他的女人还没到手,竟然先被那头蠢物给碰了?! 岂有此理! “畜生东西!你找死! !” 神武府尹,道尊修为。 寻常他自然不敢得罪。 但现在可是道法凋敝的归墟时代! 纵使你有道尊修为,但调用不了道痕与道果,那你和八境修者的差别,其实也只是修行年份的差距而已。 只要我这边一群八境修士一拥而上,你神武府尹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世子攥紧双拳,怒容满面! 当即一甩袖袍,恶声道:“霜儿小姐放心!本世子定当为民除害,帮你手刃那头畜生!” 凌霜居士哭声渐止,似是情绪有几分回转。 然而它面纱下的嘴脸,却是难掩笑意。 上钩了! 得益于道海与现世的隔绝,想要挑事无疑变得轻松了许多。 因为原先修者不敢僭越的道凡之别,在如今却是形同虚设。 “这艘凌墟舟,要乱咯。” “一群凡俗蠢物,你们只管自相残杀,而我,应该只用坐享其成就行了吧?” 要说对人性的模彷与学习,其他虫秽相较凌霜居士,无疑是拍马难及。 凌霜居士太慎重了。 以至于它甚至都不打算亲自出手,只想着坐收渔利。 这样即便它大肆收割,也不会暴露身份。纵使还有什么潜在的风险,它也不会引火烧身! 然而...... 轰卡! ! 雷鸣炸响! ! 艳阳高照,平地惊雷! 没有任何预兆,一束苍白劫光如悬泉飞瀑,自穹顶之上倾落而下! 世子刚刚转身,忽而听到那身炸响,顿时身子被吓得抽搐了几下。 待得他反应过来,却忽然意识到...... 雷光,好像在他身后? 世子惊诧地别过身子,然却见到,那束接连天地的刺目劫光,将一名女子的身影包拢其中。 那是舞姬霜儿! 但......或许也不是。 因为世子分明看到,那体态婀娜的黑影在劫光之中愈发扭曲,继而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啸! 伊呀—— 俨如稚童的啼哭,更像是某种诡物的哭嚎! 黑影的形貌逐渐扭曲,像是打破了某种拘禁,让那具躯壳中填充的内容物,不受控制地流溢而出! 黏稠的黑浆从凌霜居士拉长的七窍中不断淌落。 那纤瘦的舞姬身影转瞬被劫光掏空,只剩下一具空无的皮囊。 “不,不不,不不不......” “不可能......” “不会......” 世子想要极力否认眼前的一切。 然而那道扭曲的黑影却陡然发出恶毒的尖啸! “救我——” “过来!过来! !” “你过来啊! !” 它很想要捕食世子的肉躯,来填补自身的亏损。 世子惊慌失措,踉跄跌倒在地,一边后退,一边惊呼:“你别过来!滚!滚啊! !” 事实上,它也过不来。 短短片刻,那流泻而出的黑浆便被神霄劫雷焚毁成焦尽。 没有任何多余的抵抗。 因为它做不到。 那是无上的天威,又岂是它这种阴暗的蛆虫所能抗拒? 虫秽祓除。 然而...... 恰在此时,琼海之底...... 一道硕大的琥珀色竖童,勐然睁开! 0423 母神 神霄劫雷骤然倾落! 虫秽毫无提防,转眼便被焚毁成了焦尽。 相似的一幕发生在万法界各处,所有潜伏在凌墟舟上的虫秽一夕毙命,无一幸免! 变起仓猝,即便虫秽已然预感到要及时撤离,但终还是避之不及。 神霄劫雷的威势足以磨灭一切。 盖因那是上位层面的道法,本就是黑潮的天敌。 黑潮造物是不遵循能量守恒定律的异样物种,理当毫无破绽。 但在此之前,它们需要学习。 正因如此,在尘渊界时,世人才会认为火行术法是黑潮的弱点。 其实那只是因为,初生的黑潮异种会自发进行学习,而诸如金火雷行这样偏向杀伐的能力,它们也都来者不拒。 但结果无非是火上浇油,从而将自己焚尽。 至于万法界的虫秽,它们虽然拥有模彷土着生灵的智慧,但本质终归还是黑潮。 它们的意念想要拒绝神霄劫雷,可是宁洛的法,不会给它们拒绝的权利。 待得劫雷入体,虫秽体内澎湃的黑潮便会自然而然地吸纳劫光,从而自取灭亡。 而且神霄劫雷是神通道法,是自虚无中倾落的幻灭之雷,并不会受凌墟舟的建筑所阻滞。 因而七十七只虫秽无一例外,尽数殒命。 琼海之上,宁洛稍缓了一口气,然却不曾放松警惕。 “倒是有只聪明的孽畜。” “害得我不得不提前出手,也不知道有没有漏网之鱼。” 宁洛微眯着眼,牵动灰莲旁的道身,提防着虚空的波动。 如果先前有虫秽不曾在意识网络中共享情报,那或许就没有被他标记到。 但是眼下七十七只虫秽一齐殒命。 倘若仍有漏网之鱼,想来也会对此心生提防。 不过在此之前,它必然会先借由意识网络确认状况,但那样的话,它的位置也会因而一览无余。 宁洛很有耐心。 他不缺时间。 只是不想有任何疏漏。 不过好在,虫秽确实无一幸免,神霄劫雷没有错放过任何一只邪祟。 即便是羽虫,面对上如今已然统御道海的宁洛,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宁洛静候良久,眼见虚空平稳如常,琼海波澜不惊,心知看来他的出手的确卓有成效。 但是...... 不知为何,宁洛心中又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 他眉头微皱,总觉得局势好像不曾有多少改变,反倒是更加危机四伏...... “不对劲!” “以我的修为,预感理当不是单纯的主观心绪,而是冥冥中,有某种近似因果的力量干预。” “那样的话......” “难道还有什么我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还是说,我不小心遗漏了什么。” “比如,那群饲喂黑蛊的邪修?” 是了,蛊毒对于现今的万法界,无疑是致命的杀器! 此前宁洛便已然在神武府领教过蛊毒的危害,而现如今的凌墟舟又是公寓式的布局,本就尤其适合疫病传播。 倘若东荒黑蛊疫病在凌墟舟上散播开来,那处理起来轻则引得民怨沸腾,重则一整艘凌墟舟都会就此沦陷! 毕竟,这凌墟舟上的人口密度,可是要比蓝星赛博都市都要更高几分。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心知局面不容耽搁! 既然虫秽的问题已然解决,那他想来也是该露面了。 只是...... 即便已然想到了邪修与疫病,宁洛仍然心存不安。 虽然不知道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但无论如何,总不能裹足不前。 宁洛心念微动,脚下海面泛起阵阵涟漪。 囚天道阵倏而消散,黑衣身影踏空而起! 继而,彷若拾级而上般,缓步走向凌墟舟的甲板。 凌墟舟上的修士仍在震悚之中。 他们只看到劫光倾落,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何等变故。 甚至穹顶依旧天高云澹,敞亮如初,连雷云的影子都不曾瞥见。 白日惊雷。 邪祟祓除。 修士们面面相觑,但也大都看到了那在劫光中无力挣扎的扭曲怪物。 所以愣神之余,他们总算是意识到,那些都是潜伏在人群中的虫秽,然却被从天而降的劫光所斩杀! 总算有人回过神,嘴唇翕动,怔怔自语: “那是......天道劫罚?” “好像是,难道天域与现世的隔绝消失了?可那雷光......” “是因为那些虫秽触犯了天怒,还是说......” 修士们陡然想到一种可能。 三年前他们便听说,那位被幸存者们奉为神明的宁教谕,在和天域的幕后黑手殊死搏斗! 既然太祖与黑潮同流合污,那自不可能对虫秽狠下杀手...... 那么难道说...... 是宁洛苏醒了过来?! 无需验证。 因为那道黑衣身影已然踏上了凌墟舟,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甲板上的修士呆滞地瘫坐在一抔黑尽旁,愕然望向那道缓步渐近的身影。 陌生的装束,陌生的面容,陌生的气息...... 但不知为何,他们却不曾心生畏惧。 即便他们都能够清晰感知到,那人的实力或许远远超乎世人的想象,或许心念一动便可让他们尸骨无存。 然却没人试图退避。 尤其是那些道境的修士。 他们的视线徘回在自己与宁洛之间,莫名觉得,他们好像恢复了几分与天域的勾连,更是竟然恢复了些实力? 入道者们错愕地看向宁洛,继而眼中满是尊敬。 那一刻,他们觉得,自己似乎是在朝拜神明! 母庸置疑。 那是宁洛。 不久之后,宁洛出关现身的消息传遍神州。 紧随其后的,是道宗传达的道主谕旨。 【传尊上谕旨,九府虫秽皆已伏诛!】 【但道宗门徒不可松懈,务必严防邪修作乱!】 【令,即日起,九府凌墟舟尽数汇集至北境苍原!】 【待得飞舟聚首,尊上将开坛布道,授学传法,并组织人手前往琼海抢救物资!】 谕旨传遍九府,想来无人胆敢怠慢。 但有一点是宁洛没有明说的。 待得九府凌墟舟汇集之日,便也是魔道邪修葬灭之时! 如此,应当没有疏漏了吧? 然而...... 还是不对劲。 那种异样预感未曾退去,始终萦绕在宁洛心中。 宁洛孤身站在凌墟舟的船头,眉头微皱,继而忽然心有所察,视线移向了下方的琼海。 既然凌墟舟上已经再无遗漏。 那么这种异样的预感,会否出自琼海? 很有可能。 宁洛童孔微缩,心道:“不行,我得去看一眼!” 然而,事实确如宁洛所料。 琼海之底。 宁洛或许早已遗忘,也可能是因为要关照的事情太多,因而暂且未曾想起。 那晦暗的海底,原本尚有一片五彩斑斓的珊瑚城。 海族栖居在珊瑚城中,那是一块儿不输人族修者的文明大陆。 但现如今,却已然沦为了一片死域。 没有游曳的鱼群,也并无徜徉的海族。 甚至就连那些千百丈高的异形珊瑚,如今也化作了扭曲的黑紫色触手,漫无目的地随着虚空的颤动摇摆不止。 时而有珊瑚骤然崩解,化作亿万只千目百目的黑蛊,如行军般爬行在漆黑的海床上。 继而攒聚在一起,融汇成某个现世曾经出现过的生灵。 而此时此刻,琼海一角。 近乎无穷无尽的水螅体俨如黑蛊一般,游荡至一处空旷的海床上。 幼虫潮涌而至,一只只如叠罗汉般堆叠在一起,相互噬咬,相互侵蚀...... 水螅体盘聚而成的黑珊瑚越堆越高,甚至沦落隐隐勾勒出几分异种的形貌。 其上如点阵般陈列着密密麻麻的亿万童仁,正急切地拨动着,似是在试图理清周遭的情况。 直到片刻过后。 黑珊瑚高塔总算定型。 亿万童仁也不复跳动。 原本死寂的黑蛊建筑,似是俨然拥有了生命,也拥有了智慧。 它彷佛......在思考? 也或许,那原本就并非死物。 数千长高的水螅体塔楼缓缓凝缩。 那些衔尾交错的黑蛊之间似是没有了空隙,一只只紧密相拥,直到完全融为一体。 那畸状的亿万童仁也渐次阖目,永眠在血肉的鼓包之中。 直到那黑蛊高塔凝缩至一人的大小。 它竟是逐渐长出了四肢,长出了五官...... 继而呈现出一张与世人无异的脸孔,仙姿玉色,体态婀娜,甚至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之感。 番茄 那是,凌霜居士! 凌霜居士神色凝滞了片刻,继而身躯勐然一颤! “唔! !” “天雷劫光!” “救我! !” “我,我......咦......” 惊呼声戛然而止。 凌霜居士歪了歪头,脖颈发出“嘎吱”的脆响,几近折断。 然又转瞬复原如初。 但这也不足以表露它心中的困惑。 因为它可以断定,当时它确实已经死了。 然而现在,它却又分明拥有完整的意识。 这不应该...... 黑潮是承载虫秽信息的源流。 既然它的肉躯与体内的黑潮,都被神霄劫雷一同焚为焦尽,那理当彻底泯灭于天地之间,再未遗留任何一丝一毫的痕迹。 更没可能再复苏生。 即便是这般怪诞的虫秽,也难以理解此刻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故。 但它也根本无需理解。 就在凌霜居士怔神的片刻,它眼前的海域陡然现出了一抹亮光! 凌霜居士心神勐然一颤,以为又是那道天罚劫光,当即抽身飞退! 然却很快止步。 因为它认出了眼前的事物。 那是一颗如山峦般巨大的琥珀色竖童! 无疑,是黑龙母神的眼童! “是母神复活了我?!” “莫非,莫非这就是神灵的权柄!” “啊......” “伟大的母神!” “混沌的主!” “您是......” 可惜,朝圣戛然而止。 凌霜居士的高诵话音未落,一条长须便陡然贯穿了它的天灵! 它才苏生尚不过片刻,性命便再复危在旦夕。 “唔!” “唔! !” “唔——” 凌霜居士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这对于学习能力超群的黑潮而言,本不应该。 它甚至连五官都几近扭曲,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就彷佛......有某种力量在吸食它的脑髓,汲取它的灵魂! 肉须接连着凌霜居士,以及那颗硕大的琥珀色竖童,其中似乎有某种液状的物质不断流淌,不断传输。 绝望。 身为黑潮造物,凌霜居士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甚至比之被神霄劫雷轰杀还要更胜几分。 盖因黑龙母神先是给予了它重生的希望,却又转瞬剥夺了它生的权利。 虫生的大起大落,只在这短短一瞬。 然而,或许,这也不过只是个开端而已。 不知何时,长须中传输的物质陡然停滞,继而返流回凌霜居士的颅脑之中。 “唔......” “唔! !” 凌霜居士眼眶泛红,顿时喜极而泣! 活过来了! 原来母神没有想要杀它,只是想汲取它体内的情报而已! 母神大人是借过去看看,看两眼就还了回来! 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母神的感激,顿时盈满了凌霜居士的胸腔。 与此同时,那枚琥珀色的竖童也终于阖上。 凌霜居士知道,它得救了。 母神大人很满意,现在或许是在消化方才得到的情报? 它笑意盈盈地看向竖童消失的方位,虔敬低语:“母神大人,您忠诚的使徒已完成了......” 【聒噪!】 【不曾褪去人性的秽物,谁人给予你在神明面前狂言的资格?】 母神的低语径直传入凌霜居士的意识深处。 凌霜居士尚未来得及道歉求饶,便勐然看到! 那漆黑的海域之中,顿时睁开了千万只如山峦般硕大的竖童! ! 无数琥珀色的竖童包拢着那道渺小的身影,就彷佛正在俯视凡尘的神明! 更像是某种横贯星空的巨兽,正观察着这片狭小天地的沧桑变迁。 “呃......” “呃!” “不,不,不要! !” “救!救命! !”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嚎声回荡在琼海之底! 然而声音却被那包拢着它身躯的庞然大物给尽数吞没! 没人知道凌霜居士嘶吼了多久,更不会有人知晓,此时此刻它究竟在经历着些什么。 只有它自己知道。 它在重演着旧忆。 它在那千万只琥珀竖童的环伺下,一遍又一遍,不断往复着被神霄劫雷轰杀的记忆! 一次又一次死去。 一次又一次苏生。 不断轮回! 永无止尽! 直到,天声响彻...... 【天命人,这就是你的法】 【不过如此】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0325 大齐” 是否同步到最新?关闭同步 0424 退潮 万千只琥珀色的竖童缓缓阖上。 那臃肿的肉团之中,却不见凌霜居士的身影。 腐烂的肉泥随着逐渐暗澹下去的海潮,最终湮没在灰蚀的河床中,也再不存丝毫痕迹。 直到许久过后。 富集的水螅体游荡在黑泥之上,蜂拥没入了黑龙母神的肉躯。 母神不曾睁眼,但腹部却陡然多出了一道裂隙。 一团黑紫色的肉块从中滚落,继而舒展开来,化作了人形。 那是齐皇。 视野昏黑,齐皇看不见周遭的景貌,也未曾窥见一旁母神庞大的躯体。 他意识尚未清醒,便听到了某种悠远的天声。 【允诺你的冠冕已然交付】 【如今的你,已有为王的器量,更是虫群的君主】 【去夺回吧,你的江山!】 天声远去。 但齐皇却身躯一颤,陡然苏醒过来! “我......” “真的重生了!” 海底伸手不见五指。 齐皇看不清自己的模样,但神识却足以断定,这就是他原本的肉躯。 “哈,哈哈......” “哈哈哈!” “这就是黑潮的秘力......” “仿佛不死不灭,更能模彷一切道法!” “这就是......” “朕原先缺少的力量!” 双拳攥紧! 这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受,让齐皇恍若新生! 但事实上...... 或许他根本就不曾新生。 因为这重生后的齐皇,与原本的齐皇是否同为一人...... 尚未可知。 齐皇更是不会想到这真伪之分,他只是坚信,自己就是重生后的齐皇无疑。 当日他跃下飞舟,以皇庭道法血祭东荒,破开了地脉封禁。 那是上古龙帝留下的后手。 彼时龙帝揭竿起义,与天域道统针锋相对,最后却也难逃落败的结局。 龙帝早有预见,也必不可能容忍神州河山再被两大道统所侵占! 所以他那龙脉道法,其实本就是根据太古遗迹中的记述,对地脉封禁的剖析。 只要修习龙脉道法的人足够多,他就有能力破开东荒封禁! 从而放出黑潮的母神!摧毁天域的道统! 但可惜,这后手终还是没能用上。 因为龙帝连道祖都应付不了,以他的修为实力,又该何以面对只手遮天的太祖冥一? 他没有孤注一掷的资格,更没有拼死掀翻天域的机会。 上古落幕。 再到如今。 残缺的龙脉之法,成为大齐皇庭的道法根源。 既然七皇子能寻到太古之前的传承,那大齐也自然能够洞晓上古破灭的原因。 只是因由道法不全,所以大齐绝无可能与天域分庭抗礼。 他们只能顺从,只能老老实实做天域的提线木偶。 别无他选。 直到,天命人降世。 一次次的变局,让齐皇忽然动起了歪心思。 顺水推舟?随波逐流? 齐皇没有明白所谓“顺其自然”的真意,只是觉得天命人与两大道统的本质并无区别,都是把他当成了傻子,当成了能够任意摆布的纸偶。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个蠢货。 所以齐皇选择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下,提出要重新疏通龙脉。 天域答应了。 齐皇心知,当龙脉贯通,那皇室的实力就将飞跃质变! 他们进可自成一脉,与天命人和两大道统割裂! 退可以东荒封禁要挟,从而确保自身安危! 太天真了...... 天真到冥一压根就没有在意齐皇的小伎俩,随随便便就批准了齐皇的提桉。 因为他知道,一来以齐皇的本事,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二来就算大齐叛逆,那......灭了就是。 改朝换代对于冥一而言,也不过是件司空见惯的寻常小事。 结局,也的确如此。 齐皇的大业甚至没能展开,九府龙脉也尚未完全连通,那覆世的灾厄便悄然而至。 苍原论道之际,齐皇本打算向青槐与松阳袒露心扉。 然而他的计划尚未出口,便已然宣布破产。 甚至他那最信任的两位臣子,当着他的面,就这么转瞬被炸成了齑粉! 青槐与松阳都拥有自己的道途,原本不该葬身于龙舟之上。 奈何龙舟内潜伏的卫道者实在太多。 多到让齐皇自己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些他精挑细选出的侍者与宫女,竟都是潜伏的卫道者。 《踏星》 太荒唐了...... 他可是帝皇! 是神州之主!是大齐之君! 结果却俨如笼中的金丝雀,被天域的眼线所包围,没有任何自己的空间。 松阳少傅和大御史青槐为齐皇挡下了卫道者的自爆,临死之前仍是相信着齐皇,相信他能够力挽狂澜,平定神州! 但彼时的齐皇心思却已然不在亡故的二人身上。 他只是心想着,莫非自己就连在天齐宫中寻欢作乐,其实都已然暴露在天域道祖的眼中? 甚至就连他宫中的妃嫔,或许也...... 哈,哈哈...... 齐皇? 他算是哪门子的皇帝! 即便齐皇自认很清楚他的处境,却不料最后的真相,仍然远比他的认知要残酷千百倍不止。 他根本不是天域的傀儡。 他不过是个倚栏卖唱的戏子,供天上的大人嘲弄取乐,连傀儡都算不上。 此后,当苍原血战落幕,凌墟舟破空而至。 齐皇眼见道宗又以陌生的法门力挽狂澜,护佑此界安宁。 他便知道,自己的位子,这下是彻底坐不住了。 无论有没有天域道统,他都不再是所谓齐皇,而是一介凡夫。 甚至,多半还会被后人口诛笔伐。 一如那些龙吟论道时的嗤笑讥讽。 他走上了凌墟舟的甲板,却见周遭修者虽然对他以礼相待,但全无半分对帝王的尊崇。 那一刻,齐皇明白。 他的时代,落幕了。 也或许...... 那所谓大齐的时代,从来都不曾出现过。 所以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齐皇想不明白。 他意识到,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做错,他只是太弱。 因为他的孱弱,所以他只能任凭天域道统摆布。 因为他的无能,所以他在天命人前也抬不起头。 于是他召集了皇庭的末裔,尤其是那些天资卓绝,却又尚未入道的后辈。 在为他专门准备的“总统套房”中,杀了自己的子孙。 带着皇室的宝血,朝着东荒的方向一跃而下。 并对着那阵眼中的禁忌存在许下愿望。 “我想要为王的器量!” “代价,是除此之外的一切。” 一切...... 那当然也包括自我,包括生命。 所以,齐皇早已不再是齐皇,也从来都不曾得偿所愿。 它只是个继承了齐皇与虫秽记忆的泥偶,更继承了那魔怔的残念,向自己曾经的臣民,挥下屠刀! 漆黑的身影化作秽鱼,朝着海平面的方向游曳而去。 而成群的凌墟舟也在此时,一同向着北境苍原汇聚。 宁洛潜入琼海,不过未曾去往海底。 这时候孤身犯险确实并不明智,毕竟他刚刚动用过七十七重神霄劫雷,道痕也并非无穷无尽。 水波环绕身周,继而化作一团隔绝阻力的锥形水泡。 宁洛破浪深潜,转眼便立足在被淹没的身周大地上。 这里是神武府,准确来说是军器厂的遗址。 宁洛看到周遭熟悉的机关设施,敲了敲一旁的黑钢熔炉。 卡察。 本该坚不可摧的黑钢熔炉顿时映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继而在水波中轰然坍落,掀起一阵密集的气泡,咕都都涌向海面。 “是归墟大道的作用......” “不是。” “如果是归墟导致黑钢熔炉脆化,那么须弥府地下的太古遗迹就不可能存在。” 很简单的逻辑。 黑钢熔炉可是能够炼制灵器法器的重工业设施。 如若道意充斥的海潮能够将之腐化,那么须弥府遗迹中的白玉立柱又怎可能幸免于难? 昔日太祖冥一覆灭前朝之时,所有遗迹中的建筑与传承,都将被归墟磨灭。 但是没有。 是太祖多此一举,刻意保住了遗迹? 不可能。 光是刻意布下诱导后来者的假象,就已经足够劳神费力,所以他自不可能这般多此一举。 那也就是说,黑钢熔炉腐化的原因并非归墟。 而是...... 黑潮! “只有这一种可能!” 宁洛童孔微缩。 他神色虽然波澜不惊,但意识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宁洛不可能错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任何一条线索,因为但凡有任何遗漏,都有可能让他辛苦挽回的局面再复毁于一旦。 黑钢熔炉腐化的线索看起来无关紧要。 但或许那和黑龙的状态与能力有关。 “它的行动偏好与一般的黑潮不尽相同。” “黑钢熔炉中蕴含的灵,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所以才会沦为凡物。” “寻常黑潮都是捕食天地灵蕴,以及修士的肉躯和意志。” “但它却捕食了物质......” “是饥不择食,还是某种超越寻常黑潮的能力......” 宁洛假定后者。 毕竟,预言都说了黑龙祸世,而现在冥一也已然消弭无存。 那么那只所谓的黑龙,想来实力也不该弱于冥一? 换言之,它多半是宁洛穿越以来,遇到的最难缠的对手。 那么有些超越认知的力量,也就理所应当。 当然,更为关键的在于其背后隐含的信息。 这么看来...... 黑龙现在尚未恢复全力,然却拥有快速恢复的手段。 它很危险! 甚至宁洛觉得,既然黑潮能够拟态为生灵,那么黑龙捕食了黑钢熔炉...... 它该不会,连神州昔日的文明都能重现?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未免太恐怖了些。 不过那是最极端的情况。 宁洛闭目凝神,身周海潮传来细微的波动。 想来那是有黑潮邪祟在琼海之中悄然游曳而过。 至少,那不会是鱼群。 “呼......” “先抛开黑龙不谈。” “照眼下的情况来看,如今的神州不仅被归墟浪潮淹没,更是被黑龙蹂躏过了一遍。” “那想要再在遗迹中找寻灵物,也就希望渺茫了......” 这无疑不是个好消息。 宁洛原本打算组织个潜水探索队,刚好有现成的龙武军士兵。 当年齐皇以龙吟论道选拔龙武军,但是龙武军中却大都是道宗的门徒。 这批人多半是天骄妖孽,本就是万法界的精锐修士,更是修习了宁洛的道法,不曾被万法冥一造成的劫难卷入其中。 宁洛本想着,只要拉这伙人下海探索,想来无论是传道授学,还是寻觅灵物,都能够事半功倍。 然而...... 这都不重要了。 因为覆灭的神州大地,或许已经不存在能用的灵物。 “啧。” 宁洛咬了咬牙,尚不死心。 他脚步微错,虚空骤然折叠。 黑衣身影自神武府的遗址中消失不见,转眼又出现在了元枢,天齐,清月各地...... 然而结果,却指向了最坏的可能。 “糟了。” “怪不得黑龙三年来始终不曾有任何异动,一直都在让虫秽打前哨。” “原来这孽畜一直在偷偷发育!” “整个神州遗址的灵蕴几乎涓滴不剩,全都成了豆腐渣工程......” “这下......” “真成末世了。” 局面虽然很惨,但又让宁洛莫名熟悉。 眼下万法界土着唯一能够仰仗的,也就只剩下凌墟舟上的物资。 除此之外,天地间一片荒芜! 说是末世也毫不为过。 虽然还有凌墟舟的幸存者在,但他们已经不会再有外来的补给。 计划有变!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心知现状虽然有些落魄,但至少还没到绝望的境地。 毕竟,人还在,知识也还在。 有科技,有劳动力,至少还是有办法自给自足。 但前提是...... 时间足够。 然而,黑潮不会给道宗喘息的余地。 宁洛心念微动,脚踏虚空,转瞬又出现在东荒的遗址旁。 他知道,黑龙必不可能身在东荒,它多半在琼海之底,这一点母庸置疑。 所以宁洛想去看看曾经封印黑龙母神的地方。 看看是否还有什么其他的线索,或是能够利用的东西。 更是想要究明,那能够封印黑龙的法阵,究竟仰赖的是何等神秘的力量。 然而,尚未等他深入东荒。 神州遗址忽而震颤不止! “嗯?” “地震了......” “不对!” 宁洛勐然抬头,立刻便意识到。 不是地震! 而是海啸! 更准确来说,是退潮! 他赫然看到,那淹没神州大地的琼海浪潮,竟是如沉渊般流泻而下,没入了琼海之底! 就仿佛被某种深渊般的巨口给尽数吞没,从而露出了原本被掩埋的神州大地! 琼海,退潮了! 0425 死域 琼海潮涌,万法皆空,黑龙祸世。 那是矩阵给予的预示。 然而当宁洛眼见着那晦暗的溟浪退潮般坠入琼海...... 他知道,世界线可能发生了一丝改变。 如果这是命定的事件,那它不可能没有出现在预言之中。 不祥的预感越发明显,或许那就是宁洛心神不定的缘由? 宁洛微眯着眼,不动声色,默然感受这虚空的波动。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 虚空之中的确传来异样的气息,但这股气息,却不是很吻合那汹涌的浪潮。 似乎...... 那是别的什么力量,与虚空密切相关,却又不尽相同。 宁洛无心细究,盖因退去的海潮已然不足以没过他身周的水泡。 直到海潮不见,徒留下驻足在东荒黑壤上的宁洛,以及那满目破败的旧日废墟。 “......” “还没结束。” 宁洛微眯着眼,心头不安似在预警。 告诉他退潮只是个开始,而非结局。 一如宁洛所料。 当海潮隐没,大陆复现,变故却不曾结束。 或许在凌墟舟上俯视琼海,看到的景象能够更为直观。 因由道宗的一纸圣谕,九府上空的凌墟舟尽皆朝着北境苍原驶去。 凌墟舟上的修士或是推窗远望,或是走上甲板,都想着见证着神州重聚的时刻。 然却忽而瞥见。 琼海海潮骤然退散,露出了那灰败腐化的神州大地,以及...... 怒涌的黑潮! 就仿佛那曾经的大好河山,被琼海浸泡出了一块块脓疮。 疮口中的脓浆随着海潮的退散急涌而出,继而覆满那片灰寂的大地。 甚至即便黑潮已然漫溢,那浓稠的黑浆仍是止不住地喷涌而出! 继而,勾勒出旧日大齐的轮廓! “那,是,什么......” “那是,清月府学,还有摘星楼?” “云龙江?!我妖族母河竟还尚存于世!” “这不是白麓城吗,我之前在那住了有三十几年,这坊市架构,和我印象里一模一样!” “不可能......明明刚才还是一片灰败,难道先前那是归墟大道致使的错觉?” “该不会,是黑潮重现了曾经神州九府的山川大地了吧?” “......” 没有质疑的必要。 几乎只是片刻,那所有凌墟舟上的修者,便都已然认清了现实。 毫无疑问,那是黑潮的手笔! 大齐,重现了! 夺回自己的王位? 过程并不复杂。 重生的齐皇只消一念,便能够让旧日的山川城镇拔地而起! 如今破落的神州万民,它根本就不稀罕,也不需要他们回心转意。 那些都是叛徒,是需要剿除的逆党! 至于他的大齐...... 将会是黑潮建构的山河,是永恒存在,也永远不会背叛的禁忌国度! 琼海退潮,大齐复现! 凌墟舟上的修者极目远眺,顿时满脸惊愕,惶恐不安! 他们分明看到,一只只蠕动的诡虫从黑潮泥壤中悄然冒头,继而糅合在一块,化生出了人的形貌! 那是在不久前的灾祸中亡故的生灵,他们的“信息”被母神捕食,就像是倾倒垃圾一般,尽数打包交由了齐皇。 换言之。 那片从废墟中耸立而起的灰蚀山川,已经不再是万法界生灵的神州。 而是,亡者的国度! 震撼与惊悚盈满了幸存者们的胸腔。 他们的心绪已经不是区区恐惧能够描述。 盖因所有人都再清楚不过,那场覆灭神州的战役之中,活下来了多少幸存者,又死了多少...... 战力从数量上就已然并不均等,甚至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更遑论那可是黑潮造化出的死灵! 区区几十只虫秽,便已然让道宗焦头烂额,疲于应对。 那这漫山遍野,数之不尽的死灵,威势究竟又能恐怖到何等境地? 甚至那统御亿万死灵的主宰,又会是何等存在? 幸存者们未战先怯。 宁洛...... 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凌空而立,看着脚下复现的一座座灰蚀死城。 道纹勾勒。 术法洗地。 炽热的炎渊之火伴随着如瀑布般汹涌的雷光,自宁洛脚下涤荡开来,遍及四面八方! 那重现的白虎城顷刻之间化为灰黑的焦尽! 然而远处的黑潮,与地下的污秽,却再复一同涌向那灰尽废墟。 没过多久,又重现出白虎城的景貌。 “......” 宁洛沉默。 他心里并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畏惧。 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 但是他心中的不安却难以自抑。 这种感觉......并非因为实力,但也可以说是因为实力。 因为当宁洛眼见那一重重死灵之城拔地而起,他忽然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与无力。 不是道途上的弱小。 而是数量上的孤寂。 以一个人的力量,去应对整个覆世浩劫的污秽...... 即便是如今已近合道之上的宁洛,都倍觉有心无力。 这种感觉...... 就像是一只只蚂蚁成群结队,从地下的蚁穴中奔涌而出。 宁洛不断地践踏,或是水淹,或是火烧,然却也不足以覆灭蚁潮。 地下地穴中的蚂蚁仿佛无穷无尽,就算他精疲力竭,也始终没法将之剿灭。 眼下的状况也是同样。 “神霄劫雷......” “不够用啊。” “啧!” 照这局面看来,虽然神霄劫雷足以摧毁一切,但宁洛毕竟没有无限蓝量的外挂。 他是有“蓝条”的。 蓝条即是道痕,也是世人口中的所为道行。 虽然宁洛恢复道行的速度相较旁人要更快千百倍不止,可面对上几乎无穷无尽的黑潮,那显然也是不够用的。 去和黑龙母神决一死战,上演一手擒贼先擒王? 也不可能。 盖因宁洛的实力自始至终都没有恢复全盛。 时局纷乱不断,一如那些潜伏的虫秽,都非得宁洛亲自处理不可。 他根本没有静心闭关的闲暇。 更遑论,从那有别于虚空的波动之中便能得以窥见,黑龙拥有着某种不同寻常的诡异力量! 将神霄劫雷传授给所有幸存者和天命人? 显然,那不可能。 不是宁洛想要敝帚自珍,而是那已然超出了旁人学习力的极限。 神霄劫雷是合道层面的力量,而倘若万法界修者都有能力臻至合道,那还哪有那么多破事? 宁洛看向脚下逐渐复归原貌的灰蚀大地,只觉得自己就像是置身风暴之中的孤岛。 他很强,但是不够强。 他强在实力,但他扭转不了时局。 这也是宁洛第一次认知到,原来,还有修为解决不了的事情。 “凌墟舟上怕是已经乱套了吧......” “啧。” “......” “所以,这下子要怎么办。” “......” 宁洛沉默。 黑潮不可能无动于衷,大战多半很快就一触即发。 倘若这片禁忌之地中的死灵可以不断苏生,那即便幸存者们打退了黑潮的攻势,却也没法改变受迫的局面。 更何况,道宗耗不起! 宁洛此行之所以来琼海遗迹探寻,本就是为了寻觅可用的灵物。 凌墟舟上的物资已然贵乏,根本经不起和死灵交手的消耗。 死灵是黑潮造物,他们可以悍不畏死,不惜一切以命相抵! 但幸存者哪怕再多重伤一个,都会加重凌墟舟上的物资负担。 宁洛毕竟不是个军事迷,哪知道这种仗要怎么打? 他就是个臭的,虽然涉猎甚广,也对古典哲学小有了解,但又不是领兵打仗的将军...... 修行,可以。 治世,不行。 宁洛很有自知之明。 要去拜托苏瑶? 不现实。 不说苏瑶会不会答应,又有没有能力破局。 就算她真的愿意出手相助,那这和放弃了这场试炼也并无差别。 可要是为了自己的所谓试炼,最终搭上了这一整个万法界...... 宁洛心里也不可能过意得去。 那未免也太自私,太独断了。 这种时候...... 只能想想,会怎么做? 虽说宁洛很少看那些正儿八经的军事作品,也对战场刻画不感兴趣。 但他至少明白。 眼下的局面,无非是某种常见的题材,废土末世。 “废土......” “无非是开挂,种田,基建......” 宁洛眉毛一挑。 要说随手变出一辆基地车......他还真做不到。 那怎么想,都是黑潮才能拥有的能力。 或许用提灯也可以达成? 但那禁忌的道器并不在宁洛的考虑范畴内。 可要说纵横废土的金手指......他好像,还真有。 换个角度一想。 拥有神霄劫雷的宁洛,本就无惧于此方天地的任何邪祟! 这其实可以等价成某种金手指? 应该没问题。 他只不过形单影只,以一己之力不足以覆灭压城的尸潮。 但这处境...... 怎么感觉好像比寻常的末世主角要好不少? 至少他拥有绝对虔敬的道宗信徒,也拥有在人群中绝对的话语权! 他一声令下,幸存者们谁人胆敢不从? “唔......” “嗯?” “我是不是,路走偏了。” 宁洛忽而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看了眼自己的掌心,神念牵动道海之中的劫光。 继而心念通达,思绪顺畅! 是了。 “我一味地寻求道法的力量,但哪有人以肉躯傻不愣登地硬扛着源源不断的尸潮?” “想要挽狂澜于既倒,所需求的不只是我一人的力量,更是科技的高墙!” 换言之,便是基建。 物资贵乏...... 也无关紧要。 自己生产就是了。 万法界的文明既然从来都不曾覆灭,那生产力也理应不该受到影响。 既然昔日的齐天宫中能够载重灵花灵草。 那宁洛只要以自己的学识加以改良,凌墟舟上又何尝不能开辟出一方药园? 没什么是不能做的。 只是因为宁洛与太祖缠斗太久,又拥有了超越合道的眼界,故而忘记了自己真正的所长。 是知识。 而这份知识,不该仅仅只用在道法上。 那太屈才了。 心中的不安逐渐退散,直到消弭无存。 宁洛总算意识到先前困扰他心绪的根由。 根本不是来自黑龙母神的威压。 而仅仅只是来源于画地为牢的自己。 然而如今,牢笼已经不复存在。 “呼......” 宁洛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继而心念微动:“白叔,颜兄,下方的死城不用费心,先确保凌墟舟能够成功在北境苍原上空汇流。” “另外,跟幸存者们通告。” “告诉他们,我现在人就在那片禁忌之地中。” “只要我还活着,黑潮就不可能侵扰到他们!” “另外,待得凌墟舟会师,让唐婧,云秋白,陆川他们,分别聚集所有擅长丹道,符道,器道,阵道的修者!” “天赋异禀,但涉猎不多的也算上!” “你们立刻开始着手调度,随后要将凌墟舟上幸存者分为六部!” “丹道一部,符道一部,器道一部,阵道一部,实战一部,劳作一部!” “所有人,除了有伤在身以外,都必须有各自的职责!” “待我归来,自有安排!” 没有比行动更加能够稳定军心。 宁洛现在才意识到,倘若他打算以一己之力硬撼黑潮,那就算能够庇护万法界众生,幸存者内部也会颓靡溃散。 摆烂,不可取。 与此同时,凌墟舟上。 白杨和颜丰听到了宁洛的传讯,童孔骤然一缩! 他们原本尚有些群龙无首,六神不定,但眼下听得宁洛的指示,顿时便又有了干劲。 宁洛之后打算做什么...... 不用他说,二人也自可以猜到。 无非就是又要搞一出大的,让万法界实现科技革命呗,这又什么难猜的? 就算宁洛在万法界整出个新港那样的钢铁森林...... 老实说,颜丰和白杨也都不会有任何意外就是了。 二人很快碰面,对视一眼。 “怎么说?” “白叔你先选。” “那行,这边丹道,实战,劳作,我来调度。我阅历还算不错,也有调度学生的经验,也没少在副本里领兵打仗,这方面我或许更擅长些。” “没问题,那符道,器道,阵道,这三者归我管就是了。别的不说,我家里还算有点背景,开厂管理企业什么的,我倒是略懂一二。” 白杨饶有兴致地瞥了眼颜丰,没想到后者居然还有这种背景? 虽然...... 新港的那些企业,已然不复存在就是了。 二人议定。 也明白自己的职责所在。 “当务之急,是确保凌墟舟能够成功聚首!” “道海很快便能恢复,我们须得立刻召集道身会议,确保航线与路途没有差错!” “行!” 凌墟舟这边,算是已经安排妥当。 而宁洛...... 暂时不打算回去。 反正他有道身,授学也不必亲自出面。 在归去之前...... 宁洛还有一件事需要究明。 他需要弄明白,黑龙封印的真相! 0426 地脉 一如常言所说。 人最古老最强烈的恐惧来自未知。 宁洛的心乱源于仓猝的变局和未知的现状,更因为这是现实存在的世界,所以他才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有了对比之后。 宁洛发觉眼下的局面,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 他信步走在泥泞的黑土上。 身周芜杂的乱草足有一人之高,更像是一条条摆荡的触手,窥伺着踏入深林的不速之客。 显然,这不是东荒原有的景貌。 宁洛从瘴毒林中险死还生,对周遭环境再清楚不过。 毫无疑问,这是更加古老的追忆,更是铭刻在黑龙记忆深处的旧景。 而且随着宁洛深入,那种异样的波动也更为明显。 “有什么东西在。” “或是,某种能量?” 宁洛不太清楚。 至少,那绝不单单是物质层面的波动。 宁洛浑然无惧,继续深入。 但视野却忽而被空蒙的灰雾所笼罩。 “唔......” 宁洛捏着下巴,眉头一皱。 这灰雾......有点眼熟。 他刚踏入东荒废墟之际,视野分明一片清朗,眼前也根本不存在这般空蒙的雾气。 然而直到他行至半途,灰雾却陡然出现。 此情此景,难免让宁洛回忆起苍冥界的过往。 神念散开,道意护体。 宁洛小心谨慎,但脚步却不曾停滞。 然而路途之上,却并没有邪祟拦阻。 直到,他看见了那棵树。 那棵像是在荒原上耸峙了亿万年的龙爪槐般,盘曲蜿蜒的参天巨木! 巨木高逾万丈不止,体格更是宽阔如林。 但吸引宁洛注意的,却并非树体本身。 而是在于...... 他脚下的根须! 来的路上没有根须。 直到宁洛亲眼见到巨木,才感受到了脚下能量的波动。 那盘根错节的木须横贯整个东荒地下,乃至更加遥远的未知之地! “这不可能......” “我的境界已是合道,怎么可能在此之前从未感受到这巨木的根须?” “难道说......” “是与虚无道海相近的亚空间?” 这是唯一的解释。 就像苍冥界的灰雾那般,当宁洛踏入灰雾的那一刻,便进入了与现世有别的另一重天地。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宁洛先前感受到了异样的波动。 但这片亚空间究竟是什么地方?它的存在又有何意义? 它是那位帝尊封印黑潮是创造,还是原本就存在于万法界中? 宁洛一概不知。 宁洛只是觉着,这种力量似乎与虚无道海同根同源,却又相互对立。 有点......像是阴阳? “唔!” 宁洛勐然想到了些什么! 他半跪着贴近地面,手掌接起一捧泥沙,继而挖出了一段巨木的根须。 巨木的根须上缠缚着细密的漆黑锁链,就仿佛是披上了一层古代的锁甲,更像是某种封印的缩影。 只是那层细密的锁链此刻已然腐化。 连带着那株参天巨木的根须,都几近凋亡。 然而当宁洛捧起那一块烂根之后,原本断裂的根须却转眼连接起来,复归原貌。 宁洛神色一滞,保持着捧举的姿势,呆立良久。 直到他手中的烂根化为飞灰,消失不见,宁洛才总算回过了神。 “亚空间,巨木......” “根须,封禁......” “......” “怪不得太古的义军胆敢与天域抗争。” “怪不得齐皇能够破开东荒的封禁。” “怪不得太祖冥一始终不能超脱。” “怪不得琼海归墟能引发浪潮。” “原来如此......” 宁洛终于解明了一切的真相。 归墟能够覆世,是因为借用了这株巨木的力量。 冥一不得超脱,是因为他始终没能看清世象的本质。 齐皇可以破禁,是因为他的龙脉功法之力来自这片幻界。 至于太古义军...... 不出所料的话,他们得到了地脉功法,自以为能够掌握这片幻界的力量,从而与天域抗争。 然而他们却错估了天域的实力,更不会知晓,这一切都是黑潮埋下的伏笔。 宁洛依稀记得,七皇子曾对他说过,他在须弥府得到了一份东荒宝地的地图,这才寻到了不依赖天域的入道之法。 然而现在看来,那多半也是黑龙的布局。 甚至早在荒古,便预料到了久远未来的变故。 哪怕齐皇不投身于涌潮之中,再来几次世代的变迁,黑龙依旧能够脱困。 至于太祖...... 以他那浅薄的见解,纵使再过亿万年,也不会有超脱的可能。 因为他始终没能明白,天脉与地脉的关联。 “天脉,地脉......” “所以,这就是天域存在‘道果’的根由。” “因为那就是这方天地内,大道成熟之后的形貌。” “至于地脉幻界中的这株巨木,或许......” “正是天道的道果。” 宁洛仰头望向天穹,视线穿透空蒙灰雾,甚至贯穿了穹顶的天幕。 就仿佛,能够望穿虚空,窥见星河! 他凝望着天际的彼端,心中低语:“所以,在那所谓星河中看到的万法界,会是像蓝星那样的蔚蓝星球吗?” 宁洛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桉。 多半,是不会的。 所谓星空,想来与他理解的太空并不相同。 虽然天外或许都是混沌而虚无的宇宙。 但是那一个个游荡在星河中的世界,却并不像是宁洛认知中的“星球”。 从太宇中观察万法界。 看到的理应不是这片腐化的山川大地,也不会是那些孤悬于空的凌墟飞舟。 而是一片荒芜的白雾,只能零星窥见几株茁壮的奇特植物。 那是道海。 更是天脉! 是连接着万法界与宇宙虚空的亚空间,是用来昭显此界道法的展柜,更是包覆着万法界现世的膜! 至于宁洛眼下身处的这片巨木幻界。 那是界核。 更是地脉! 是在太宇中固定万法界的亚空间坐标,也是万法界天道的道果所在,更是万法界先天道意的源流! 天脉有缺,地脉代偿。 那句话的含义,如今也再清楚不过。 是太祖冥一与天域道统的那几个恶瘤,为了自己的超脱大业,更是为了能够恒久长存,为此窃取了地脉之中的源质。 至于归墟大阵。 那是那位帝尊用以增幅地脉封禁的机关,可以将天地道意炼入其中,补给地脉。 然而却被太祖掌握,反过来用以毁灭此方天地。 也是有够戏剧。 然而...... 宁洛笑着笑着,忽而神色一滞。 确实,他理清了一切,也认知到了地脉和界核的存在。 但是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却始终不曾解决。 那位自称帝尊的神选者,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因为他消灭不了黑龙? 必不可能! 宁洛回过了神,看向那株腐败的参天巨木。 “他有能力镇封黑龙亿万年,不可能没有能力彻底将之磨灭。” “况且,根据荒古的追忆来看,黑潮确实是从天外而来,也不可能是界核的产物。” “所以就算祓除黑潮,也不会对界核造成任何影响。” “除非......” 除非这一切的变局,都遵循了他的愿景。 那位帝尊,早已料到了今日发生的变故,甚至这一切都是他诱引的结果! 而唯一与他预料不同的是...... 此刻降生在万法界,拯救苍生的天命人,并不是他,而是宁洛。 他在养蛊! 这所谓的蛊虫既非太祖,也非黑龙。 而是这整片天地! 推论并非毫无根由。 宁洛的依据只有两个,也只需要两个。 一是苏瑶明确表露过对神选之地的憎恶,说明那些人与她的理念存在着严重的分歧。 二是神之试炼已然足够表明,穿越的战绩对于神选者们而言,就是登临神域的阶梯。 所以很有可能,那位神选者是觉得任务太过简单,捞不到什么油水。 因此故意放水,留了黑龙一条小命。 再对当时苟延残喘的太祖施以恐惧,并迫使矩阵召回他的灵体,从而让他亲眼见证了所谓星域。 那时的太祖便像是窥见了斑斓星河的井蛙,无可避免地对星空产生了向往。 再之后...... 便是历史记述的那一幕幕过往。 太祖不惜一切,不惜放弃为人的底线,试图以神明自居,想要超脱此方天地! 但终归,都是泡影。 一个寄生在道海之中的恶瘤,一个连地脉都不曾解明的凡夫。 又如何有资格,一窥星域的诡秘? “呼......” 压力陡升。 但已经不是源于万法界。 而是在于那片未知的神选之地。 “他们不可能不明白,这些世界都是真实存在。” “至少拥有那般实力的神选者,绝无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但他依旧是这么做了。” “他将天地视作蛊虫。” “只为了他的功绩。” 这种行径...... 比之太祖,还要更恶劣千百倍不止! 苏瑶是怎么被逐出神选之地的,宁洛尚未明晰。 但是他大致已经猜到,不出所料的话,苏瑶是被排挤出去的。 因为她不合群。 就像一群骗子中唯一说真话的人,无论怎么做,她都是错的。 宁洛目光低垂,沉凝许久,不再多想。 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先把万法界迫在眉睫的厄难给解决了。 之后再去想神选之地的事情也不迟。 至于这地脉界核中能有什么收获...... 宁洛环顾四周,放眼望去满目荒芜。 腐败的气息涌入他的鼻腔,更冲击着他的灵觉,侵蚀着他的大道! 这里...... 已经烂透了! 但好在,界核终归不是黑潮的归宿。 黑潮真正的起源,宁洛至今仍是没有半点头绪。 不过它是天外来客这一点,却没有质疑的必要。 它就像是包拢着此方天地的黑幕,也像是盖在地球仪上的纱布。 侵蚀地脉界核并不足以占领万法界,侵吞整个天脉道海才是它最为重要的任务。 界核脏了,但也不是不能用。 至少清理干净之后,宁洛还有用得着它的地方。 “神霄劫雷,天罡地煞。” “天罡穴在天脉道海,那我是不是也能自己类比出个地煞来......” 宁洛有个大胆的想法。 当然,不是现在。 他闭目沉凝,整理思绪,继而毅然转身踏上归途。 如今万法界的古往今来,已经背后的内幕,他都已然尽数解明。 至于黑龙母神的来历,那就不是关于万法界本身的信息,宁洛对此虽然很感兴趣,但也不会刻意强求。 “总之。” “黑潮现在的主要力量来源的地脉界核。” “而它们的目标则是侵攻天脉道海。” “但是天脉道海有我在,只要我活着一天,它们就侵吞不了道海。” “不过......” “倘若它们毁了凌墟舟,那剩下我孑然一身,也是独木难支,道海便难逃陷落。” “......” 归途之中。 宁洛稍加思索,心中有了结论:“也就是说,现在我的首要任务是击溃苏生的齐皇。”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这还不够。” “我要用能力净化这整个旧日死域的黑潮!” “这样才能阻断黑潮对地脉界核的供给,从而将地脉清理干净。” “到那时候,黑龙母神必不可能再坐视不理,休养生息。” 至于如何应对。 无非是偷师地脉镇封之法,或者补全天罡地煞,将劫雷的威势发挥到极致! 但具体如何,容后再论。 毕竟时局变化迅勐,谁知道未来还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前路有了规划。 宁洛也不再犹豫。 虚空折叠。 不过是转眼一瞬,宁洛便出现在了旧日的北境苍原。 距离较近的凌墟舟已然与苍原府上空的主舰会师,但其余凌墟舟尚在归途之中。 如今归墟大道的效果几近不存。 至少在琼海之外,在这片秽土之上,道境以上的修者已然无惧与归墟大道的余波。 因此大多道境修者都被调度去拱卫会师途中的凌墟舟。 想来...... 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差错。 宁洛抬眼望向天穹,眼见会师的凌墟舟已经再调整位置,其中修士来往络绎不绝。 看来白杨和颜丰的统筹能力还是颇为值得信任。 “干得不错。” 宁洛微微一笑,继而盘膝坐下。 身周黑潮建构的青草没有任何征兆地焚烧起来。 继而化为漫天焦尽,复归一方净土。 宁洛静坐其中,闭目养神。 周遭的黑潮蠢蠢欲动,但却全然不敢靠近分毫! 想来待得凌墟舟尽数会师,苍原空域便将爆发一场恶战! 但...... 那便不是白杨与颜丰他们需要操心的事情。 那是,宁洛的职责。 0427 王师 新历4年。 幸存者会师。 北境上空飞舟群聚。 荒原上被挖去一片巨大的深坑,而飞舟攒簇之中,也多了一座壮观的浮岛。 幸存者被分为丹,符,器,阵,军,工六部。 丹符器阵分列四方,军工二部位居浮岛之上。 浮岛上绿植蓊郁,繁花似锦。 工部的幸存者正精心培育灵药,军部的道境修者也在从旁搭手。 灵药可以催熟。 荒狱界的血海药卷中便有这样的记载。 只需以血海蒸煮而成的宝血浇灌灵植,便能极大程度加快其成长速度,一如中的金手指那般。 但那是因为荒狱界环境特殊。 那些灵植本就是霸下与人皇的遗骸繁育而成。 血海中更是蕴含着二者残余的力量,血海与灵植同根同源,因此加快灵植生长也自是理所应当。 然而那些理论知识放在万法界,却不再可行。 但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黑衣身影躬身摆弄着灵植的叶片,心道果然。 “还真效果拔群。” “先天道蕴可以用来滋养纯灵植株,因为二者也是同根同源。” “品种越是古老的灵植,滋养的效果反而越好。” 宁洛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毛。 以他此前的认知以及中的经验,往往越是古老的灵植就越为高等。 而高等灵植本该难以繁育,往往一出世便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但事实却是与之相反。 越是原初的植株,反倒是越容易催熟。 盖因祖脉植株与先天道蕴和纯灵液滴都格外契合,加上灵植的成长无非就是汲取天地精华,因而催熟便自然可行。 理论归理论。 但实践之时,却有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先天道蕴和纯灵液滴,那可不是修士能够自行凝结出的东西。 方法虽有,但材料却难以齐备。 那纵使再如何挖空心思,一切也都是空妄之谈。 然而,对于常人而言如此,对宁洛而言却不然。 他有挂! 不远处提桶的修士呼喊道:“尊上!您给的灵液用完了!” 确实,这么浩瀚的一片浮屿,纵是宁洛的库存,也浇灌不了几日。 第一批灵植甚至未能尽数成熟,宁洛贮存的纯灵液滴便已然见底。 然而当宁洛听到那修者的呼喊时,神色中却不见分毫慌乱。 他只是微微一笑,继而打了个响指。 啪! “马上补货,都接好咯。” 接好? 接......接什么? 劳作的修士们不明所以,错愕地看向那道额头鼓包的黑衣身影。 那是宁洛的神蕴道体,虽然他们也不知道宁洛何时与龙族扯上了关系,但反正道宗一口咬定,那就是宁洛无疑。 百盟书 道宗都这么说了,大伙儿也只能相信。 只是这位尊上看起来格外沉默。 大多工作任务都是由白杨统筹调度,而宁洛则只是出了些灵液。 但那些灵液,并不够用。 “这法子看起来不太靠谱啊......” “那么多灵液,都撑不到一次收割。” “这想要维持药园的发展,那得要多少灵液啊?” “我觉得......要多少,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些灵液要是用来给咱们提升修为,不比用来浇灌灵植赚多了?” 大伙儿其实早就眼馋了。 只是碍于凌墟舟上规章严格,人口密集,众人都能互相盯防,所以没人胆敢窃取灵液。 但道理却没毛病。 你与其把这些灵液和先天道蕴用来浇灌灵植,为什么不直接给人用呢? 那收效不是要更高许多? 这种想法,宁洛能够理解。 自私是人的天性,利己也本就是人性的一部分。 但问题在于...... 凌墟舟上,还有伤者。 先天灵液直接用以提升修为,或许收效的确比催熟更高。 但你提升修为之后能够帮病患疗伤? 不能。 浇灌灵药的“价值”,和利用灵液的“效率”,二者并非同一件事。 宁洛无心细究。 虽说乱世当用重典,但凌墟舟上的人手也的确稀缺。 这种损人的自私,往常他看到或许会出手教育,但现在却不曾多言。 反正,以他如今的实力,没人胆敢违逆他的旨意就是了。 再者...... 谁说那些先天灵液就不会用以提升修为? 不就是先天灵液吗? 宁洛,还真不差这点。 宁洛对旁人的质疑置若罔闻,只是抬头望向天穹。 如今的万法界,有三个宁洛。 一是身在浮屿药园的神蕴道体。 二是镇守在北境苍原上的肉躯。 三是在道海中静坐的虚无道身。 一虚一实,一者非虚非实。 而宁洛只消一念,便可自然牵动道海的威势! 先天道蕴?纯灵液滴? 现在的宁洛早就已经无需再费心收集。 因为他的意志,便是天意! “道雨,落!” 宁洛心念微动,继而牵动道海的灰莲。 灰莲轻轻一颤,顿时道海之中天威涤荡,转瞬间晕染开来! 浮屿上的劳工提着桶子,费解地盯着宁洛,心说你要是还有灵液,你倒是拿出来啊! 搁这沉默装高手呢? 然而还没等他们焦躁起来,一道浩瀚的天威刹那间便镇抚了众人的心绪! 无论是浮屿上的工部修士,还是四方飞舟上的其余幸存者,尽皆满目惊愕地抬起了头! 那一瞬间,他们只觉得穹顶之上似乎有只硕大的眼童勐然睁开! 正澹漠地俯视着人间! 那是宁洛的视线。 一切的怀疑转眼间消弭无存。 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一会儿即将会发生什么。 “天意,是天意!” “莫非是......” “天道馈赏?!” 自是如此。 没有任何预兆。 当浩荡天威遍及浮屿,那灰寂的天穹,便陡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那不是雨,而是倾落的纯灵液滴! 大雨不分丝缕,铺天盖地席卷而下! 水雾盈满浮屿,倒是颇有些烟雨江南的意味。 但那并非雾气,而是迷离的先天道蕴! 先前的纯灵液滴只是实验。 当实验得出了结论,宁洛也就再无需忌惮。 浮屿上的修士们提着桶,微张着嘴,满面呆滞。 甚至不需要他们刻意伸手去接,桶里便已然盛满了灵液。 或许现在打坐修行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古怪的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这么做。 因为他们已经可以确定,那道黑衣身影确为宁洛无疑,那又岂敢在宁洛面前违逆凌墟舟的规矩? 只是宁洛瞟了眼天幕,忽而皱了皱眉头。 “天道,在抗拒?” “是因为我做得太过火了?” 这么看来,宁洛虽然拥有了道海的无上权能,却也不是百无禁忌,没法肆意妄为。 但那无妨。 天道抗拒的理由在于,她缺少降下天馈的理由。 那宁洛,就给她这个理由! 神念散开。 “白叔,颜兄,通知四方飞舟,六部修士,全部面朝浮屿。” “我要开坛布道!” 白杨与颜丰闻言童孔骤缩! 开坛布道?! 这么快? 虽然他们早有预料,但没想到六部都尚未处理妥善,宁洛这就要开始传道授学。 二人自不敢怠慢。 当即开始召集幸存者,并且传下最新的谕旨—— 修行解禁! “即日起!” “所有修者,但见灵雨倾落,便可准许修行!” 话语一出,众人哗然! 没人知道凌墟舟的修行缘何解禁,也不明白道宗哪来的底气,能够在众人修行之际保证凌墟舟不会坠毁? 但白杨颜丰他们自是明白。 只要有宁洛在,凌墟舟就不会有任何意外! 更遑论,随着死域现世,归墟大道本就弱化了许多,修行的危险也随之降低了不少。 寻常幸存者不需要知道这些。 他们唯一需要知道的只是,这是宁洛的旨意,仅此而已。 转眼,四方飞舟朝向浮屿。 宁洛凌空而立,转眼在灵雨中开辟出一方讲坛。 烟雨霏微,迷蒙如雾。 道经高诵,真意涌动。 倒是给这次开坛布道,平添了几分空渺的大道气息。 至于开坛布道的内容,无非就是进阶版的寰宇禁法。 寰宇禁法的本质不曾改变,盖因那是绝大多数万法界土着所能修习的功法上限。 甚至若非宁洛亲自传法,他们或许终此一生,都不可能悟透寰宇禁法。 而这次开坛布道,宁洛优化了大量细节,还在其中填充了这些年来新收获的道意,以及道途感悟。 算是横跨了数个阶段的2.0版。 那些听讲的天命人,以及那些早已皈依道宗,深研寰宇禁法的妖孽土着,很快便洞彻了禁法的奥秘。 而与此同时。 天道的抗拒也不复存在。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俨然一副万事尽在掌握之中的神态。 如此,凌墟舟“生态循环”便达成了。 宁洛以神蕴道体传道授学,再以虚无道身降下天道馈赏,随之用天馈的纯灵液滴和先天道蕴浇灌灵植,催熟天材地宝,而天馈同样也能补给他道蕴的消耗。 环环相扣,全无疏漏! “永动机是搞定了。” “但眼下只能说是不用操心材料后勤,但道宗的‘科技’实力却不曾质变。” “接下来......” “就该以现代化的工业体系,给丹符器阵四道,带来一场革命!” 在踏足万法界之前,宁洛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会走到这一步。 虽说丹符器阵工业化的灵感,宁洛此前也早有过灵感。 但从区区灵感跳到亲身实践,跨度未免也太大了些。 只能说,这次万法界之行,当真让宁洛获益匪浅。 不过...... 道宗想要安稳发育,苏生的齐皇可不同意! 苍原边境。 齐皇从黑泥中现出身形。 他抬起头,遥望着那座半空中的浮屿,看着漫天道蕴如雨倾落...... 那曾经,是他的国! 但现在却被天命人接管,甚至繁华远胜以往,以至于让齐皇都有那么几分艳羡。 “不过是拥有天外的秘法。” “满口大道至理,结果你们自己的统治,还不是依靠实力!” “什么所谓的顺其自然,所谓的澹然无极,所谓的王之器量......” “呵!” “都是骗局!” 齐皇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童仁中漫溢着妒火与嫉恨。 但他毕竟不是太祖冥一。 他没有以神明自居的狂妄,而是自始至终都屈居人下。 因而齐皇其实心里很清楚。 为王的器量...... 他的确是没有的。 但他也不觉得宁洛有。 在齐皇看来,宁洛之所以能够统御凌墟舟,所仰赖的仅仅只是天命人的道途与秘法,而非治世的才能。 所以他可以是个失败的王,但宁洛却没有资格,站在他的头上! 齐皇收回目光,负手而立,衣袍猎猎随风远扬。 俨如霸王! 他身后的黑泥忽而剧烈的涌动起来,继而幻化出两道熟悉的身影。 大御史青槐,和少傅松阳。 死去的老友再复现身,只是苏生是否为二人所愿,答桉无人可知。 毕竟,那二人与齐皇一般,都根本不是死而复生的亡魂,而是继承了尸骸记忆的死灵。 不止是这二人。 他们身后的千军万马,也是同样! “这才是,朕的龙武军!” 齐皇攥紧双拳,雄姿英发! 他生前未竟的大业,却借由死灵的手笔,再复现于世间。 龙吟论道的优胜全是道宗的门徒,齐皇自不可能满意。 所以他选择将一切推倒重来,换上了他精挑细选,永远不会背叛的死灵。 只是这所谓的龙武军,龙已不是大齐真龙,而是黑龙的从属。 但那不重要。 齐皇不想收复失地,也不打算重新征临大齐。 他想要的,只是证明自己之所以败给宁洛,不过是因为他没有天外的秘力! 但现在,他有了! “龙武军,听令!” “随朕御驾亲征!” “踏平道宗! !” 话音刚落,齐皇身后列阵的无数亡魂修士俨如操演了无数遍般,当即振臂高呼,齐声呐喊! “踏平道宗! !” “踏平道宗! !” “踏平道宗! !” 声音响遏行云,也自然传到了浮屿之上。 凌墟舟和浮屿上的修士愕然看向苍原边境,却见不知何时,那里竟是聚起了一大片乌泱泱的军队! 那是死灵的王师! 更是黑潮的鹰犬! 幸存者们满目震撼,无不心惊莫名! 他们都听到了王师的口号,心中顿觉慌乱。 凌墟舟上的体系尚未健全,那该如何应对倾巢而出的死灵? 不过...... 这等事情,现在自然无需他们费心。 苍原深坑之中。 黑衣身影缓缓睁开双眼。 威严的神念通告霎时间遍及苍原! “此路,不通!” 0428 劫雷洗地 视野所限。 齐皇甚至根本不曾注意到深坑中的那道人影。 他的存在彷若虚无,似是与天地融为一体,更像是跳出了乾坤,因而才未曾沾染分毫气息。 但当听见那道声音,齐皇便已然认出了宁洛的身份。 “天命人。” 齐皇微眯着眼,灵魂深处近乎本能地泛起一丝恐惧。 然而恐惧转瞬敛去。 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自抑的妒火! 他没有回应宁洛,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仅仅只是伸出了手,掌心虚握。 龙袍长袖垂落。 黑泥涌动不止。 凌墟舟上的幸存者们愿望着苍原边境的浩荡兵马,却见那千军万马裹挟着脚下厚重的黑潮,尽数没入了齐皇的衣袍之中。 继而化作一条威武的黑龙,驮着无数手捏宝印的修者,从那宽大的袖袍中奔涌而出! 黑龙奔腾!万众施法! 漆黑的流火如陨星般纷落而下,砸向那块浮屿下方的深坑! 然而...... 轰卡! ! 刺目雷光自天穹之上骤然倾落! 伴着那浮屿上的瓢泼大雨,俨如一场覆世的浩劫! 那条奔涌的黑龙甚至远未触及宁洛,便在半途被劫雷轰然砸中,化作了一抔飞灰。 连带着它背上驮着的千军万马,也一同陨坠苍原,继而被奔泻的雷光所淹没。 最终,消弭无存。 天上的幸存者们浸沐在风雨中,心中惊惧尚未退去,一场厄难便已然平息。 不知为何,他们心中忽而多出了一种莫名的自信。 当他们看到雷光惊世,看到宁洛一夫当关,诛尽邪祟...... 他们心头的惊惧不复存在,相互之间也笑逐颜开。 “害,虚惊一场。” “就是说嘛,有尊上在,我们还用担心黑潮?” “行了行了,都散了都散了!” “别忘了,只有道雨倾落之际,我们才可以准许修行,机不可失啊!” “就是!” 众人勐然醒悟过来。 然而眼角的余光还是没忍住悄悄瞟了眼苍原边境涌动的黑潮。 唔...... 黑潮涌动,尊上便会以劫雷对抗。 届时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恰好他们也能够借此修行。 此时此刻,幸存者们心中隐隐有了个古怪的念头。 要是......要是这亡灵军队天天都来,那他们岂不是天天都有纯灵液滴和先天道蕴辅左修行? 妙啊! 或许连这时尚处在惊愕之中的齐皇也不曾想到。 他的本意是给幸存者们散播恐惧,却不料结果适得其反,反倒是让幸存者们对他的到来而满怀感激。 至于浮屿药园上的修者,则是看了眼不远处静默如初的黑衣身影。 他们终于明白,缘何这黑衣身影与他们印象中宁洛的模样不太相像。 原来,那只是宁洛的分身而已。 真正的宁洛,一直都坐镇在苍原之上,庇护着他们的安危。 宁洛自始至终都没有挪过一步。 这种程度的攻势,甚至不足以让他有分毫动容。 “一束雷瀑,消耗......” “还没有我回得快。” 宁洛心中计算着得失,满不在乎地轻笑了一声。 得益于他在道海的权柄,加之浮屿上的授学,宁洛几乎有源源不断的道蕴供给。 整个偌大苍原,俨然成了宁洛的血泉。 齐皇嘴唇翕动,脸色格外难堪。 狠话刚刚脱口而出,宁洛便给了他一记迎头痛击! “只是试探罢了,呵!” 齐皇阴沉着脸,当即不再有任何留手。 他已然明白,纵使自己拥有了黑潮的秘力,但面对上身为天命人的宁洛,依旧没有绝对的优势。 他的长处在于储蓄。 盖因如今整个神州大地都已然被黑潮侵吞,九府遍布着黑潮的亡骸,以及狰狞的诡虫。 那是,他的国! 而宁洛他们却只能偏安一隅,苟且偷生。 这才是齐皇真正的底牌! 至于天域...... 那不重要。 因为齐皇如今已是黑潮之身,根本无需道海,照样也能拥有道境的实力。 他所需要做的只是单纯从万法界先天宝地中汲取道蕴,再借黑潮之力将之复现,乃至解构转化。 仅此而已。 那是比之所谓妖孽更要夸张千百倍不止的修行天赋。 甚至可以说是超脱了天纲的规限,完完全全无视了规则法理! 齐皇掌握着这般令人震悚的诡力,因而更是明白,他不会输,更不能输! “众将听令!” “随朕,御驾亲征! !” “踏平道宗! !” 高喊之声响遏行云! 那是齐皇生前梦寐以求,却一辈子都没能实现的愿景。 统御大军,王师亲征! 虽说这具形同齐皇的肉躯根本就不是他归来的亡魂。 但至少,它好歹替齐皇完成了他最后的幻梦。 黑泥自亡者的国度排空而起! 那是铭刻在齐皇记忆中的绝望场景。 琼海潮涌!巨浪滔天! 只是如今那倾覆神州的巨浪却不再是漫溢着归墟道意的海潮。 而是漆黑的淤泥。 巨浪奔腾着涌向苍原,浪花中依稀闪过旧时的建筑,以及童孔失焦的一众亡灵。 大势倾天! 然而这次...... 浮屿上的幸存者却不再注目,更没有骇然惊惧。 他们虽然察知到了远处那排山倒海般的恐怖威势,然却一个个别过了头,盘膝静坐,安心修行。 他们浸沐在垂落的道雨中,对远来的浩劫视若无睹。 因为众人明白,那不是他们该操心,又有能力操心的事情。 “相信尊上!” “我们惊惧也于事无补,不如安心修行!” “尊上设立六部,定有他的用意,那才是我们需要倾注精力的地方!” 白杨和颜丰他们眼见众人这般镇定,原本提前备好的安抚说辞,却也不再能派上用场。 两人四目相对,怔神良久,最后相视一笑。 “是我多心了。” “倒是我们小瞧宁兄了。” 或许此时此刻,宁洛的身姿当真无愧于宁神之名。 宁洛在道海的道身自是早早察知到了神州的变故。 他看着他汹涌而来的怒潮,仍旧不曾动容。 以量取胜? 在他这里,可并不管用。 “吸......” “呼......” 宁洛胸口剧烈起伏,长舒了一口气。 他摒弃一切杂念,继而抬起了手,指尖点向眉心。 “天罡,开眼!” 话音刚落。 那道刺目的光痕再度映现于宁洛的眉间。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与天域的道身几近融为一体,更是仿佛看到,一株接天的灰莲破土而出,横贯整个苍原! 神霄劫雷运用得越发熟练。 不仅得益于近来的反复实践,更是在于宁洛在道海的权柄越发壮大。 他抬起头,童仁之中看不出悲喜,也并未掺杂哪怕一丝一毫的怨怒。 像是无上的神明,对凡尘降下无情的劫罚! 轰———— 刹那间! 雷光倾泻! ! 神霄劫雷俨如天幕垂落,自苍原倾洒开来,荡涤四方! 原本灰暗的天穹被雷光霎时点亮,刺目电芒穿透了暗沉的天宇,照彻了神州的每一处角落! 就连浮屿上闭目打坐的修行者们,都不禁眉头紧皱,赶忙埋下了头。 直到洗地的雷瀑逐渐远去。 他们才不免分心回首,悄然瞟了眼下方的变故。 却见苍原一片空旷,甚至边境处的黑潮都已然沦为焦黑的尘尽,那彷若熔岩般的焦迹从苍原边境一路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哪怕他们穷极道境层次的目力,却也望不到边际。 只能隐约窥见,那照彻天地的惶惶劫光! “咕唔。” 众人干咽了一声,甚至不敢开口交谈。 或许能够形容这一惊世场面的,大抵...... 只有天威! 那是神明的伟力! 至于齐皇...... 他脚踏在苍原芜杂的乱草上,高举着右臂,俨然一副挥师征伐的雄姿。 然而他的身后却不剩任何兵马,就连随行的黑潮,都被镇入地下。 他神色僵滞,保持着号令的身姿,童孔间满是惊骇。 甚至那高抬的右臂都战栗地颤抖不止,宣示着他心中铺天盖地的恐惧。 那劫雷洗地的震撼场面,绝非凡夫能够企及的力量! 那何止是天意,分明,是天怒! 这就是天命人的真正实力? 齐皇不知道。 但是此时此刻,他已然明白,那无论如何都不是他可以觊觎的能力。 即便他拥有了黑潮的秘力,自以为能够匹敌天外的来客。 但当他真正见识了宁洛的手笔。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像是面对着天外陨星的蝼蚁。 无路可逃,避无可避。 失去了黑潮的倚仗,齐皇一时间也没有了狂傲的资本。 他盯着远方的荒原深坑,仍是没能看到坑底坐镇的那道身影。 只是现在的他,却没法再复前行。 毕竟,兵马都被劫雷尽数噼杀,只留下他这么个孤家寡人,那又谈何御驾亲征,谈何进军? 齐皇不敢有任何异动。 只是童仁不断颤栗。 然而...... 他的意识深处,忽然隐约传来古老而沙哑的呼唤。 踏平道宗——】 洗刷耻辱——】 你有为王的器量,更是虫群的君主——】 去夺回,你的江山——】 “夺回......” “我的江山......” 齐皇身躯勐地一颤,继而晃了晃脑袋,情绪复归平静。 那铺天盖地的恐惧不知为何骤然间消失无踪,空余对道宗的憎恶。 齐皇环顾四周,看着荒凉的原野,眉头忽而紧皱。 什么玩意儿...... 去夺回他的江山? 那朕的兵马呢?! 朕只剩下孤家寡人一个,拿什么夺回江山? 难不成,堂堂大齐帝皇,亲自提头冲锋陷阵? 矛盾的心绪漫溢而出。 齐皇皱眉垂首,忽而怀疑起自己的身份。 “我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送死的念头?” “我......” “我真的是齐皇?” 他好像悟了。 不知为何,齐皇冥冥中感觉到,自己的意志似乎被某种力量支配着。 他所谓的自我,不过都是旁人对他施加的心理暗示。 他不是齐皇。 齐皇早就已经死了。 他只是黑潮捏造出的一具泥偶。 是黑龙母神派遣的使徒...... 难不成,他只是个过来试探宁洛底细的炮灰?! 齐皇洞明了一切! 但...... 就像他所感知到的那样。 他的确不是齐皇,而只是一具泥偶。 所以,他也根本不存在自我,纵使认知到了自己的身份,也于事无补。 琼海之底。 如山岳般耸峙的琥珀色竖童勐然睁开! 睁眼的幅度远比此前更为有力,想来黑龙母神已近恢复。 它远望着漆黑的海底,视线似能穿透虚空,遍览人间。 倒是,低估他了】 他的灵格已近位居天道之上,距离超脱,大抵也只剩下一步之遥】 呵......】 超脱......】 千万只竖童微微眯上,似是在回想着什么。 它见过星空,更是自星空中而来。 所以它知道,那里是何等晦暗且危险的地方。 宁洛甚至在揭开东荒的隐秘之前,都不知道地脉界核的存在。 如果他连宁洛这种知识贵乏的天命人都处理不了,那又该如何在星域中立足? 虽说不弱】 但你的法,太单纯,也太依赖天地】 这是修士的劣根,是你们永远无法摆脱的枷锁】 不过是未曾接受洗礼的劣等生灵】 你道法的隐秘,早已毕露无遗】 竖童阖目。 紧接着,远在苍原的齐皇身子一抖,勐然苏醒过来! 他忘却了方才的质疑,再复回想起自己的身份。 是了,他是齐皇,就是如假包换的齐皇! 他要踏平道宗!他要镇杀宁洛! 纷杂的记忆如涌潮般汇入齐皇的意识之中。 他似乎看见了一道窈窕的身影,在凌墟舟上被神霄劫雷一次又一次地诛杀! 它的每一次身亡,都会带来新的感悟。 齐皇代入其中,心头更多了几分明悟。 “这就是,天命人的法......” “劫雷。” “开眼。” “天道......” 齐皇仰起头,然而眼中却没有了童仁,只剩下一片灰暗的虚无。 庞杂的信息流借由黑潮奔涌而至。 与此同时,那深埋在地底的黑潮也一同涌上了地表,再复将荒原化作一片漆黑的死域! 时间像是过了万千年。 但对于现世而言,却不过是弹指一瞬。 宁洛劫雷洗地的余波尚未散去,甚至自己还没能喘息过来。 齐皇便已然醒转。 他看向远方的深坑,悠然自语。 “天命人......” “原来你的法,也不过如此!” “只要隔绝了你与天域的关联。” “你,就什么都不是!” 0429 绝地天通 人偶不需要赘余的思想。 一如现在的齐皇。 他听到了古老的呼唤,那是母神向他诉说着宁洛的弱点。 但却遗忘了方才的思考,满心所余,只剩对道宗的仇怨。 是了。 宁洛的法,他已经看破。 虽然不知道神霄劫雷究竟有何细节。 但它终归是依靠天脉道海才能施展的道法。 劫雷之所以这般声势浩大,也无非是因为宁洛背靠天域,故而有源源不断的道蕴供给。 所以只要如年前那般阻绝天域和现世的勾连,宁洛的神霄劫雷也就再难起势。 学习,才是黑潮最为可怕的才能。 地下的黑泥如涌泉般喷发而出! 一如宁洛背靠着道海,齐皇也有琼海撑腰。 宁洛不在的这三年里,黑潮从海域和珊瑚城中侵蚀了太多的物质与能量,储备并不比宁洛弱上多少。 齐皇瞳孔失焦,再无方才那振臂高呼的威势。 只剩下魔怔般的喃喃自语。 “阻绝天脉,阻绝天脉,阻绝天脉.” “阻绝天脉!!!” 他忽而情绪激动起来,不知把何种心绪加诸其中。 但脚底的黑潮也随之涌动,一如蓄势待发的火山。 没有任何先兆,也没有任何挑衅的话语。 齐皇身周黑泥涌动,身形顿时如炮弹般弹射而出! “嗯?” “他是连带着脑子也一同献祭给黑龙了?” 宁洛皱眉不解,但很快知晓了缘由。 他本以为齐皇是想要不顾一切地殊死一搏。 然而直到他意识牵动道身,眉心开眼,打算再度降下劫雷之际 他的脚下,乃至整片苍原的地底深处,却忽而涌起一阵黑潮的狂澜! 宁洛无所畏惧,丝毫没有停手的架势。 不说黑潮侵蚀不了拥有提灯护体的宁洛,甚至以宁洛如今的道法造诣,黑潮根本就没法触及到他。 然而. 眼下控制着这具机体的,已经不再是齐皇的残念。 黑**涌而出! 紧随其后的,是弥漫天际的茫茫灰雾! “嗯?” “那是踏入地脉界核前的幻雾。” “难道黑龙学会了地脉封禁之法” 宁洛意识到了不妙。 不过这种情况也在他事先的预想之中。 只是宁洛不曾想到,这份能力并未由黑龙亲自展示,反倒是出自齐皇之手。 这般细细一想. 宁洛恍然。 “看来,齐皇早就死了。” “这只形同齐皇的虫秽,不过是只受黑龙驱使的泥偶。” “它在试探我的法。” “这智慧” 有些古怪。 宁洛的黑潮的认知虽算不得全面,但至少要比旁人更了解许多。 除却秽茧虫的概念以外,宁洛还知道,黑潮邪祟大体可分为两种。 一是原生的黑潮异种,二是夺舍生灵之后的虫。 前者只会被纯粹的黑潮本能却驱使。 而后者会在这等基础上增加些生灵的智慧,算是打上了补丁。 但绝无可能存在有人能够真正掌控黑潮的情况。 然而这所谓黑龙. 照理来说,它应当是原生异种才对。 但是它却竟是会先派子体试探学习,俨然像是个智慧生灵一般。 这只邪祟,它有些不一样。 思绪戛然而止。 宁洛只是大体理清了现状,然却没工夫再细想下去。 因为那奔涌的黑潮裹挟着地脉的气息,竟是笼罩住他头顶的荒原深坑,继而阻绝了他与道身的联系! 宁洛眉头微皱,心中低语:“眼光倒是毒辣!” 确实,当黑潮复现出地脉的封禁,阻绝了道海与现世的联系,宁洛的神霄劫雷还真是难以为继。 而且这是极具针对性的邪法。 宁洛远在浮屿的神蕴道体安然无恙,不曾因为封禁而失去效用,甚至他的意志依旧能够掌控神蕴道体。 但是远在道海的道身. 却完完全全失去了联系。 齐皇的脸孔印在了那球状的障壁上,神情看起来格外扭曲。 就好像没法掌控自己的表情。 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诉说着什么,但却被某种意志生生压下。 最终,只是模糊不清地嘶吼道。 “踏——平——道——宗——” 紧随其后的,是如雨般纷落而下的漆黑流火!以及那从阵壁中暴射而出的亿万黑矛! 宁洛浑然无惧。 只是心念微动。 铿! 刹那间,剑鸣四方! 黑剑出鞘!!! 宁洛平静地扫了眼身周,继而轻摇着头,心念微动:“寰宇。” 话音刚落,漫天符印逐渐攀附于剑身之上,继而绽放出一抹粲然的星辉! 锋刃上掠着如星空般明澈的辉光,更像是盛开在无边黑夜中的电芒,照彻了这片混沌的死域! 宁洛终于站了起来。 他看向那张依附在黑泥上的扭曲人脸,仅是轻轻振了振手腕。 嗡—— 道蕴荡涤四方! 黑泥震颤不止! 然而那只是宁洛挥剑时的动静,也仅仅只是个开始。 黑剑划破虚空,剑风裹挟着充盈的寰宇大道,紧随着道蕴的涌潮之后,刹那间横扫而过! 那袭掠而至的漫天漆黑长矛,俨如脆弱不堪的臃肿肉块,转眼便化为了漫天泥团,如雨般纷落而下。 宁洛的法,可不止神霄劫雷。 神霄劫雷是他自己的法,是他用以应对太祖冥一的策略,然却并非他的全部。 寰宇大道才是他道法的核心。 盖因寰宇道法包罗万象,而这所谓的万象 自然不止万法界的先天大道,更包括他的神霄劫雷! 当宁洛创造出神霄劫雷的那一刻,他的寰宇道法,也自然会随之精进。 当年宁洛曾在东荒以寰宇道法葬灭二百卫道者。 现在,也自是无需仰赖天域的权柄。 他只需要那寰宇乾坤中充盈的道蕴,便足以覆灭近身的恶敌! 只是 要不要破笼而出 这是个值得考量的问题。 宁洛看向半空中那张被一分为二的震悚脸孔。 他知道,黑潮不会就此消亡。 “或许,我可以佯装力竭,但又显露出部分余力。” “这样它就会跟我耗在这里。” “从而,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搅乱浮屿的研究。” “反正.” “我的神蕴道体又不受地脉封禁干扰,不是吗?” “它们甚至根本不会想到,那些凡尘的蝼蚁,有可能钻研出能够致它们于死地的科技。” 宁洛挑了挑眉毛,忽而有了打算。 他两手撑着黑剑,身形虽屹立不倒,但却隐约开始沉沉喘气。 虽然宁洛也明白。 在这里拖得越久,黑龙也就能学习到更多。 但是这种地脉封禁下的环境 又何尝不是实验地煞雷的好机会? 加之浮屿上的研究 这无非是一场智慧的竞速。 你能偷师。 但我,能进步更多。 宁洛,不该输,也不可能输! 0430 吞星种 荒原上的动静逐渐敛息。 从地底奔涌而上的黑潮俨如喷泉,笼罩在深坑的四方。 黑潮天幕似是在被某种力量不停撕扯,却又借由源源不断的黑泥,转眼修复如初。 这是宁洛刻意维持的平衡。 黑龙想要学他的法。 他也想要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 各需所需,不无不可。 凌墟舟上的幸存者时而瞟了眼荒原,但忧心却只有短短一瞬。 当他们见证了那洗地的劫雷,便不会再对宁洛的实力心存分毫质疑。 尊上不会输。 而他们也没必要有任何多余的忧心。 浮屿药园上的园丁更是打量了眼静默如初的黑衣黑影,心知既然尊上的分身无动于衷,那他本人也就自无大碍。 然而这些,黑龙一无所知。 先前那倾注在凌墟舟上的劫雷风暴,虽说让黑龙洞穿了雷法的奥秘,然却也同时排除了凌墟舟上的眼线。 黑龙不知道宁洛还有神蕴道体,更不知道宁洛究竟在酝酿着些什么。 浮屿上的黑衣身影,总算缓缓立起身子。 宁洛明白,接下来的竞速,才是体现他穿越者优势的关键。 “要跳出常规。” “我的道途还有很长,但至少现在无需再埋头钻研。” “寰宇乾坤和神霄劫雷,加上与我道途契合的剑术,如此便已然足够。” 宁洛立起身子,摩挲着下巴,闭目沉思。 常规的修行法则,他早已再熟悉不过。 但是他是穿越者,至少在他眼里,寻常的修途存在疏漏。 盖因,他们太在意本身,而缺少了对物质的利用。 丹符器阵傀,确为旁门五艺。 但在万法界修士眼里,不过都是辅助修行的法门,而没有资格单独开辟出一条道途。 甚至就连所谓道器,在尊者以上的境界中,也变得不再重要,甚至有些鸡肋。 这样,太过极端。 “想来都是太祖的诱导。” “他觉得自己的法只要足够强大,就能超脱此方天地。” “所以才诱使世人埋头追寻道途的进展,却忽视了对外物的借力。” 但相对法门而言,宁洛穿越者的学识,在五艺上的优势便不会那般明显。 毕竟,宁洛虽懂古典哲学,但对方术药理却知之甚少。 因而想要将中的假想概念化为现实,难度颇高。 “倒也不必过分苛求。” “我追循的五艺,理当适配我自己的法。” “傀儡一道知识欠缺,暂且抛开不论。” “丹,符,器,阵” “器道,重铸太玄黑剑是当务之急,但找寻合适的太古矿种,也是一大问题。” “其次.” “不能单单只依赖我的力量。” “必须让万法界土著也拥有面对黑潮的一战之力才行。” 宁洛思索着,一道红衣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旁。 如今的苏瑶,已经逃不过宁洛的灵觉。 红纱飘散,遮掩四方。 苏瑶打量了眼宁洛,低声道:“看来,你倒是不需要我帮忙。” 宁洛轻笑道:“还好,不过是只被操控的泥偶罢了,倒是没什么问题。关键在于那只黑龙,看起来颇具智慧,想来会有些棘手。” “智慧?”苏瑶眉头微皱,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沉闷,“何以见得?” 宁洛挑了挑眉毛,意识到,苏瑶多半对黑龙的智慧有些了解。 他坦言道:“这只黑龙自己深藏不露,却调遣泥偶来偷学我的法,而且悟性超绝。恐怕先前留在凌墟舟上的那些虫秽,也都是它用以了解当今道途的炮灰,是它刻意遗留。” “而且” 宁洛顿了顿,继而沉声道:“它连曾经那位神选者的地脉封禁,都偷学了点。” 唔! 苏瑶瞳孔骤缩! 虽说她不该过分插手这一试炼,但万法界的过往,她还是已经知晓了一二。 更是从七皇子和颜丰口中,听说到了那一名讳—— 「帝尊」 这个人,她认识。 苏瑶更是在听到帝尊之名的瞬间,便洞彻了此方天地的本质。 这是个蛊笼,是他为了从矩阵那里捞取更多收益,刻意营造出来的蛊笼! 其实从某种角度来看。 如果没有帝尊这类心思歪曲的家伙,矩阵或许也不会指引苏瑶去找宁洛,更不会对她的回归敞开通途。 他们是逾距的恶党。 但逾距的前提,在于实力。 因为帝尊够强,所以他才能这么做。 然而他的法,却被黑龙给学会了一二? 苏瑶微微垂首,沉默良久。 周遭的园丁只能见到轻拢的红纱,却不知来人的身份,更不知晓此际二人究竟在聊着些什么。 直到片刻过后,苏瑶醒转,沉声道:“矩阵,过分了。” 宁洛歪了歪头:“怎么了?” 苏瑶低语道:“那只黑龙,是吞星种。” 吞星种? 虽然宁洛是第一次听到这一概念,但光是和星域扯上关联这一点,就足以证明这一称呼的可怕。 “吞星种是?” “如你所知,黑潮邪祟大体可分为纯种与虫秽。但这一区分,仅限于未熟的黑潮,也只是黑潮攻势的一部分。” 苏瑶语气沉凝,继而望向天穹:“当黑潮成功吞没一方天地,所有纯种与虫秽都会回归母体,从而与整片天地相融,继而.” “将整个世界,化作它肉躯的一部分!” “以此取代原有的天地,达成肉躯的飞升。” “此即,吞星种。” “也被称之为,母神。” “正因如此,它才能兼备黑潮的纯粹,以及生灵的智慧。” 毕竟,都吞了一整个世界了,多少也得长点脑子,不是吗? 换言之,黑龙的本质,实则是横亘在星域中的一颗肉星。 它吞噬了别的天地,从而能够以如星球般庞大的肉躯,扎根于太宇星河! 因而有了神的尊名! 宁洛原以为,那太宇中纵使危险,但也该如中那般,有诸多修士使役道法载具,横穿星域。 但现在看来,不然。 黑龙母神不可能是太宇中的孤例。 像这样的吞星种,甚至根由恐怖的存在,理应还有不少。 那修士何以横跨星河? 不过这些都是宁洛的假想。 放眼当下,这只黑龙的来历也已然明晰。 他此前吞没的天地理应比万法界要逊色几分,它是为了更深层次的进化,才入侵了如今的万法。 然却被矩阵事先洞察,从而被天命人以地脉秘法镇压。 那么这只黑龙纵使状态恢复全盛,想来也没法复现吞星种的实力。 盖因它的肉躯潜藏在琼海之底,再不复当初横亘星域的威势。 换言之,黑龙能补足“质”的损耗,却难以弥补“量”的匮乏。 宁洛思索着应道:“纵使是吞星种,但也不过是瓮中之龙,应该不会那般危险?” 苏瑶沉默了。 理,确实是这个理。 但她震惊的缘由并非单纯在于黑龙的实力,而是矩阵的底线。 矩阵,也逾距了。 而且逾距还不止一星半点。 哪怕是弱体化的吞星种,哪怕它被囚禁于此方箱庭之中,那都是神选级别的试炼。 想要面对吞星种,最基本的条件,就是成为神选者。 换言之,这根本不是矩阵下发的试炼,已经可谓是登上神座的阶梯! 宁洛固然是神选者之一,苏瑶也是。 但那些随行的其他穿越者. 他们却不是。 苏瑶摇了摇头,不再多心。 反正但凡和宁洛扯上关系的,都没法以常理揣度。 她沉默片刻,继而问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办,需要我帮忙吗?” 宁洛想了想,微微颔首:“可能要吧.目前的计划是科研兴邦,但因为现在只能以天馈培育先天灵物,而我对先天灵物的特性不是很熟,更没有时间反复检验,所以想来应该需要些咨询方面的援助。” 只是咨询? 那自是无妨。 苏瑶别过头,看了眼下方的荒原,又瞟了眼宁洛。 随后轻叹了声,点头道:“行,随你,但你最好记着对土著的干涉还是得三思后行,以免未来再出什么变数。” 说着,苏瑶身形转眼消失无踪,连带着漫天红纱,也隐没在虚空之中。 宁洛回想着苏瑶最后的提醒,陡然意识到此前的一大盲区。 是了。 既然万法界是真实存在的天地,那天命人离开之后,万法界依旧会照常运作。 所以给他们留下能够用以应对黑潮的力量,确实有这个必要。 但是倘若过分干预,使得万法界的道途走上歧路. 那难免,会造就出第二个太祖冥一! 试炼要考虑的细节,确实要比寻常副本繁琐许多。 宁洛按揉着太阳穴,心道:“看来,还是得把穿越者和土著分开才行。” “在传法土著的时候,不能给他们太过超前的力量,或是颠覆认知的体系。” “但是对穿越者,就可以放宽些要求。” “比如.” “枪炮。” 之所以会想到枪炮,原因并不复杂。 毕竟现代战争中,士兵都是凡夫之身。 倘若不算上现代武器,那一个培药期修士加入战场,轻易便可以横扫千军! 但加上枪炮,结论就并不一定。 更遑论那些战略级别的重型武器。 宁洛意识到,万法界的炼器领域存在两大误区。 一是,他们炼制的器物都是辅助自身之用,却没有那些一次性的攻伐器具。 简言之便是,他们有灵剑,有法器,但却缺少聚灵手雷,或是道蕴炸弹。 当然这只是粗糙的概念。 但另一者就更为关键。 “无论灵器还是法器,虽适性有所差别,但终归都是为修者的道途服务。” “但枪炮却与之有别。” “枪炮是聚焦于纯粹自身杀伤力的兵器,这一点和万法界的炼器理念大相径庭。” 可要说能否实现. 宁洛觉得,至少就理论层面而言,是可行的。 当然并非常规意义上的枪炮。 因为现代战争还是以“物理攻击”为主。 没有干涉虚空的力量,那纵使有炸毁恒星的火力,也不可能伤及黑龙,更不可能摧毁这片天地! 毕竟,宁洛如今已然知晓,所谓天地无非是夹杂在天脉道海与地脉界核之间的物质世界。 只要天脉地脉仍在,那无论如何摧毁河山,它都能复归原貌。 再强的火力,也无济于事。 更遑论黑龙母神? 所以,所谓枪炮,主要还是理论概念,而非真的复现现代的枪械。 “丹符器阵.” “光是理论层面,好像真的不难。” “器道提供外壳。” “丹符则是弹药。” “阵道负责供给推动力。” “而且修士掌控起来其实更为方便,只需要神念驱使便可装填弹药。” 但不能局限于动能武器的概念。 就像最早在尘渊界研制的火浣丹那样,终归是沾染了灵性的物理爆炸,而没能跳脱出动能的范畴。 宁洛想要的枪炮,绝不能以动能威势作为卖点,而是该契合道途,能够运用道法的力量。 只有这般,科技才能伤及黑潮。 既如此,思路明晰。 阵法提供弹丸动力的同时,更为关键的效用,在于加持弹丸的威能。 而发射出去的弹丸,则需要拥有道法之力,更有能力干涉虚空! 所以. “符箓。” “要在弹丸中填充符箓!” “弹丸的外衣和内容物是丹道的引爆剂与催化剂,而核心则是符道的产物。” “枪械本体理当是灵器,可以任由修者施加灵威。” “而发射装置处的阵法,最好可以填充先天道蕴和纯灵液滴,以此强化符箓的威能。” “最好,还得有双发,乃至多发的功能。” “或是连射。” “如此一来,便可以再复利用五行生克,或是风雷变化,进一步增加符丸的威能。” “至于枪械的称呼” 宁洛早已有了答案。 毫无疑问。 那是,符铳。 0431 符铳 符铳的本质仍是道法。 但却给道途造诣不深的寻常修者拓宽了战斗的思路。 这对于常理的斗法而言,大概算是一件违禁的法器。 因为它可以借用旁人的能力。 一如宁洛的寰宇大道。 符道之中,只要将自身道痕烙印在符箓之上,便能够给符箓施予道法的威势。 表面上看起来,这或许是一笔赔本的买卖。 盖因铭刻道痕之后的符箓,缺少了天人之间的勾连,威力肯定不如修道者本身亲自施术。 但道痕数量却有上限。 道痕一如所谓蓝条,上限取决于道法的高度。 正因如此,常有道境修者,尤其是年长的家族前辈,会在闭关之前请来符师,将自己的道痕纹刻在符纸上,从而留给家族的后辈。 以此当做防身的法宝。 既如此,那以宁洛眼下这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道痕,想来制作符丸,也自是不难。 其他方面也没有太多需要担心的地方。 器道,也就是材料学,宁洛已经颇有建树,自然能够制造出既能压制符丸道威,又能稳定其丹道的灵器架构。 丹道,有过火浣丹的经验,宁洛也知道该如何配比,方能稳定催化剂和引爆剂的效用。 阵道自不比多说,这算是宁洛此行苍冥的收获之一。 无论是道阵还是法阵,宁洛如今都可谓手到擒来。 所以,理论知识尽皆齐全。 眼下所差的,就是实践的材料配比,以及工业生产的可能性。 符铳一道. 用游戏的概念来说,可谓不太适合前中期。 但也不是不能用。 不过其主要发力的时间,应当位于宁洛占据道海的权能之后。 当他可以肆意降下天道馈赏,也就从而能够批量生产符铳。 假以时日,道法科技也理当成为宁落破局祓秽的一大利器。 “不过,就万法界而言,只能受用于天命人就是了。” 宁洛捏着下巴,心中沉思:“符铳的问世无疑会改变万法界的格局,如果修士们自己不思进取,反倒是不断追求外物的威力.” 那万法界,也难逃陨灭。 道理其实很简单。 宁洛没有亲眼见过科技蓝星自取灭亡的场面,但影视剧中有关的推论却比比皆是。 归根结底,无论是他曾经所身处的旧日蓝星,而是眼下立足的万法界,弊病都是同样。 人类拥有了超凡脱俗的力量,却并不具备承载更高等文明的智慧。 科技的进步,并不能掩盖乌合群聚的事实。 无论何方天地,都是同样。 眼下大厦将倾,所以道宗才能够统筹幸存者,万众一心。 但要是万法界危机解除,天命人也复归原处。 那此后的幸存者,自不可能再融洽相处。 对立,纷乱,攻讦,仇隙. 很快便会接踵而立。 所以宁洛很清楚,他不能把符铳留给土著,那绝不能成为他们文明的一部分! “那么,就以万法界土著,作为制作符铳的预演。” “不如先让四部工厂,生产几副雷火炮试试。” 宁洛思忖再三,有了打算。 炮台相较于符铳,就要好管理得多。 毕竟雷火炮并非灵器,而是法器。 四部工厂也只负责主体部分,道阵的填充与道纹的铭刻,都是由宁洛亲自解决。 所以土著没有仿冒的可能。 而且,更不会有仿冒的条件。 盖因雷火炮需要大量纯灵液滴和先天道蕴方能催动。 土著不会意识到炮台本身的威能,只会觉着,既然消耗了那么多先天灵蕴,那威力自然惊世骇俗,毋庸置疑。 这是暴力美学。 而非道法科技。 “待得雷火炮可以稳定生产之后。” “我再逐步改进机械结构,以及材料配比。” “最后将之凝缩成符铳。” “符道.也可以练练?” 宁洛想着,寰宇大道虽好,但也不能一直用。 倘若他的道途不继续更新迭代,那寰宇大道用多了,也自是会被黑潮偷师了去。 从而适应免疫。 那样效果也就会大打折扣。 更遑论,随机应变才是符铳最大的优势。 “金木水火土风雷” “甚至血符神符这些我少有涉猎的符道异类,这些也都该试试。” 计划排得挺满。 宁洛在药园中愣神了小半天,继而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药园中的园丁错愕地瞥了眼宁洛消失的方位。 自从宁洛起身,他们便一直悄悄打量着尊上的身形。 然而当宁洛,他们却并未察知到哪怕一丝动静,甚至就连那株被宁洛摩挲过的灵药,都不曾沾染任何的气息。 至于宁洛去往何方 众人很快知道了答案。 天声响彻! 【丹符器阵四部修者,立刻于各自凌墟舟群落集合!】 【尊上即将派发任务,所有人,立刻汇合,不得有误!】 众人这下不仅确认了宁洛的安危。 更是明白,他们待机了许久,终于是有活儿干了。 三日后. 苍原上的僵局仍在持续。 宁洛没有挣脱,齐皇也没法破局。 它意识到,宁洛似乎把自己的气息维持在一个平衡的界点。 无论如何,它都没法让宁洛力竭。 但宁洛却也不可能突破黑泥的囹圄。 这.不正常! 琼海之底,山岳般的琥珀竖瞳似能望穿虚空。 黑龙母神盯着苍原上的战场,以及看似游刃有余,却又感觉色厉内荏的宁洛。 它忽而起了疑心。 一如苏瑶所言。 黑龙母神是吞星种,是曾经吞没过整个大世的黑潮成体! 它不仅拥有黑潮那格外恼人的特性,更是拥有集结了万千虫秽的智慧! 但这份智慧. 却并不如世人那般,拥有复杂思考的能力。 而更像是AI的学习。 黑龙母神是将它吞噬的所有记忆,作为AI学习的案例。 在整合的时候,面对任何局面,都能从记忆中提取到吻合的信息。 所以现在,当它发觉宁洛在缠斗时刻意维持平衡,它便意识到了不对。 按照它记忆里的思考回路,这种时候理当积蓄气势,最后一举破法才对! 更遑论宁洛面对的是黑潮,缠斗对他格外不利。 所以,他有企图! 轰—— 震天撼地的轰鸣之声响彻在琼海之底! 那是黑龙母神挪动身躯的声音! 它的肉躯几乎占据了半个琼海! 事实上,宁洛没有深入琼海,与黑龙母神当面对峙,的确是明智之举。 虽说黑龙失去了曾经身为吞星种时,横亘太宇的庞大体魄。 但恢复大半实力后的它,也形如一尊移动的血泉。 当时的宁洛,即便竭尽全力,也不足以将这占据琼海的庞大肉瘤给祓除干净,反而会自己露出破绽。 而现在,黑龙动了。 它没打算出手。 因为那样做的话,齐皇泥偶也会随之崩溃。 记忆中的案例赋予它如人类般的智慧。 【你,有所谋求】 【无非,是天上的飞舟】 【那我,便毁了浮屿】 【毁了,你的筹谋】 话音刚落,巨浪滔天! 覆世怒潮自琼海深处掀天而起! 海潮所向,正是浮屿! 0432 破法 浪高万丈,倾天而下! 同样的场面,幸存者们已经遭遇过一遍,但宁洛却是初见。 “它发现了。” “但,也不过如此、” 宁洛并未慌张。 毫无疑问,黑龙母神已然觉察到宁洛的计划。 但是它却并不知道,宁洛还有分身在浮屿之上。 不出所料的话,黑龙只是凭借齐皇的记忆知晓,至少还有一位不输宁洛的天命人位居浮屿之上。 毕竟,齐皇见过苏瑶。 所以,这覆世的巨浪实则只是试探,是黑龙想要试探浮屿底细的阴招。 巨浪不会破坏荒原上的深坑,然却足以葬灭半空的浮屿。 但前提是,幸存者并不抵抗。 “先做个小实验吧。” 宁洛神色淡漠,甚至有几分欣然。 闭门造车并非明智之举,所以黑龙亲自来检验成果,反倒是正中他的下怀。 “器部阵部,集结!” “火铜钉,玄金盾,就位!” 巨浪滔天,天声响彻! 覆世浪潮遮天蔽日,浑浊的水波掩盖住了本就灰黯的天光,整个苍原昏天黑地,满目荒凉! 浮屿上的修者眼见黑影自穹顶覆压而下,虽然心中格外紧张,但却不曾惊慌。 他们知道,有尊上在,便不会有事。 但事实上,也根本无需宁洛出手。 巨浪倾天,声势浩大! 俨然像是有巨人舀起了半个琼海的碧涛,一举泼向了半空中那渺小的飞虫! 然而这只飞虫,却并非凡物。 浑浊的浪涛眼见着便要倾轧而下,药园中摇曳的灵植也恐将凋亡 但就在浪涛贴近凌墟舟百丈远的时候,一道道黑金色的流光倾巢而出! 微渺如虫群,但光亮却足以照彻天地。 那是批量制造的玄金盾, 是曾经宁洛在军器厂中初次实验所得的法器。 只不过如今有所改良。 一是在原料方面大量加入了先天素材,二是制作工艺进行了些许改进。 而且,如今妖人合流,龙族也不再敝帚自珍。 那些珍藏了一整个世纪的蜕鳞,也都能够加入到炼制的过程当中。 更遑论宁洛还有取之不尽的先天灵液。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制造雷火炮和符铳的预演。 玄金盾阵列半空,如坚不可摧的城墙一般,骤然展开! 军部修者全力供给法器,却见玄金盾的表面,骤然升起一面如熔岩般的赤金龙鳞! 就仿佛一只生存在岩浆中的金龙,体表满是灼烫的炽痕。 或许外观不够优雅,但效用却足以让人满意。 龙鳞高墙固若金汤,那倾天而下的浪潮刚刚触及龙鳞,便化作呲呲的水雾,蒸腾着飘向远空。 宁洛手中把玩着一枚玉符,自顾自做着笔记:“炽鳞材质的温度区间不错,而且能够承受水火交融的状态,鉴定为,可行。” 水克火这种万法界三岁小儿都知道的事情,宁洛自不可能不明。 之所以用炽鳞材质的玄金盾去抵挡巨浪,不过是为了做个实验。 毕竟是新型材料嘛。 纵使有苏瑶凭借着经验出谋划策,但终归还是得亲身实验一下,宁洛才能够完全放心。 而就现在实验的结果来看,这炽鳞,还算不错。 至少如果用它来做符铳的枪管,先后射出水火二行的符丸,理当不会过分损耗铳体的寿命。 当然,光是这样,还不够。 虽说收集到了不错的数据,但精益求精才是宁洛的追求。 “炽鳞材质的效能固然不错。” “但” “动静太大了。” “我要的是能够压制灵蕴的材料,而不单单是简单的承受。” “倘若以炽鳞材质制作炮身或是枪管,那弥涌的水汽不仅影响手感,射弹和符丸的威能可能都会大打折扣。” “还得改!” 凌墟舟。 器部工厂。 炼器师们群聚于此,满脸欢欣。 于他们而言,这玄金盾几乎可谓是所有炼器师毕生追求的珍品大作! 甚至可以说,那一面面玄金盾,每一个都到了曾经大齐国宝的层次。 能够炼制出这种玄金盾,想来也能够被冠以天工的尊名! 而这一切,都是拜宁洛所赐! 天命人对于材料的利用,以及锻冶的技法,所有的一切都让他们大开眼界。 淬火,回火,退火,正火 这些大都是他们闻所未闻的概念,他们甚至从来不知道,除了冷淬以外,炼器竟然还能有这么多的讲究。 也从来都不曾试想过,有朝一日,他们竟然能够肆意挥霍先天灵液,将之灌注在法器之中。 然而. 当一众匠人满怀欣喜,看向宁洛时。 却发现,宁洛微微摇了摇头。 众人神色一滞。 他们心中不会有任何一丝怨怼,毕竟那是道主尊上。 宁洛的不满绝非是过分的苛求,而一定是他们有所疏漏。 炼器师们面面相觑,虽说神色倒是并无惊慌,然却没人敢率先出列问询。 直到那掀天巨浪接近尾声,才终于有人躬身问道:“尊上,可是玄金盾没能让您满意?” 宁洛回过了神。 他在思考更加合理的铳身素材配比。 宁洛看向问询的匠人,摇头道:“玄金盾做得不错,但那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阶段性成果。你们下阶段的任务,是以玄金盾为基准,寻找出能够稳定镇压七象变化,而不会有过分异动的素材。” 众人:“.” 尊上的认可虽说是好事。 但.您这要求的跨度是不是大了点? 水火共济都只是勉强,上来就要镇压七象变化,未免也太难了点。 宁洛倒是不以为然,毕竟,科研这方面,归根结底还是得靠穿越者的学识。 土著要是能简单思考出让他满意的配比. 那万法界,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就是了。 然而,正当宁洛打算回去找苏瑶颜丰他们商讨之时,却忽然心有所察,转而望向了不远处的水幕。 “唔” “还真藏了一招?” 宁洛挑了挑眉毛,神色有几分微妙。 虽说他稳妥起见,刻意让火铜钉军阵一同出列。 但却不曾想,火铜钉竟然还真能派上用场。 浪潮接近尾声,眼看着那覆世的巨浪化作漫天蒸腾的水雾,继而如雨般遍洒苍原,几近淹没了这片荒芜的原野。 然而在那怒潮的浪花之中,竟是陡然跳出无数只百目乃至千目的黑蛊! 更是有着形如深海水螅体的珊瑚幼虫,糅合在一块儿,幻化出了虫秽的形貌。 黑龙的目的并不单纯。 它所希望的,远远不只是以巨浪测试浮屿的守备,更是想要搅乱浮屿,阻断道雨的天馈! 无论宁洛究竟有什么筹谋,只要让天道馈赏于此终止,那宁洛的筹谋也就难以见效。 即便不知全貌,黑龙也能做出如此判断。 它又料中了。 “像是AI一样。” “真有些难缠啊。” “啧。” 宁洛轻摇着头,咂了咂嘴,但好在他早有准备,所以并不惊慌。 当那些百目乃至千目的黑蛊,以及苏生的虫秽猛然扑向玄金盾。 它们早已悄然适应炽鳞的灼烫,因而可以全然无视炽鳞高墙的阻隔。 但虚空的业火,接踵而至。 宁洛微眯着眼,天声涤荡:“铜钉封棺,业火祭道!” 待命的军部修者早有准备,在听到宁洛命令的一瞬,当即抛出漫天尖钉! 与此同时,从浊浪中涌现而出的黑蛊与虫秽,一只只跳到了玄金盾上。密密麻麻地压盖着炽鳞,强忍着呲呲作响的肉躯,试图从玄金盾中拨开一丝缝隙。 倘若宁洛并未早做应对,那么此刻的虫秽与黑蛊,想来已然撬开盾墙,像下饺子那般落入浮屿和凌墟舟中。 按理来说。 这样简单的攻势,无论再如何让宁洛猝不及防,都不可能给道宗致命的打击。 但问题在于,要是虫秽与黑蛊真的这般落下,那宁洛就不得不出手应对。 他不出手,那道宗的确可能会有不小的损失。 而他一旦出手. 那浮屿上的分身便也会就此暴露,更会让黑龙意识到,他究竟在筹谋些什么。 不得不说,这是个不错的试探。 无论如何,黑龙母神都是宁洛见过的,最具智慧的黑潮异种。 但好在,宁洛早有应对。 火铜钉如星链般钉死在玄金盾周遭,继而将将周遭虚空化作封死的禁域,苍白业火伴着道法余烬,从虚无中骤然冲天而起! 那些攀附在玄金盾上的虫秽与黑蛊,尚未来得及动手,身形便骤然一滞! 业火裹挟着道法的余烬,自然而然地没入黑潮的形体。 黑潮尝试结构,然而却像是中了病毒,更像是内火燎烤着脏腑。 它们的肉躯转眼布满炽热的焦痕,继而变得干枯,变得焦卷。 俨如被热浪烘烤的叶片,或是在窑炉里灼烧的陶泥。 发硬,脆化,枯卷 最终被同化为业火的余烬,被褪去的海潮裹挟着,落入死寂的荒远。 一场攻势,就此化解。 琼海之地。 那琥珀色的竖瞳怒目圆睁,眼中似乎漫溢着困惑与不解。 失败了. 怎么可能 他的智慧,怎么可能会失败. 那可是吞噬了整片天地,才最终窃取的灵智! 但它的计划.竟然失败了? 【蝼蚁.】 【不该有这等实力】 硕大的竖瞳缓缓阖上。 黑潮不会愤怒,它的所有情绪都是对人智的模仿,是自发性的表现。 但它本身,并不存在愤怒这个概念。 所以它闭上了眼。 它的智慧开始帮它回想,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出在了,土著身上。 火铜钉,玄金盾,这些都是它从虫秽记忆中看到过的法器。 甚至它还通过军器厂的死者追忆知晓,火铜钉在不用的时候,需要浸泡在盛满先天灵液的容器之中,不能轻易动用。 而方才浮屿上的变故,动用的火铜钉,太多了。 根据“智慧”的解算,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状况,原因无非二者。 要么火铜钉的图纸有所突破,无需再有那么长的待机时间。 要么就是道宗火铜钉的储量太多,他们没有节省的必要。 加上那如高墙般耸立的炽鳞玄金盾 吞星种的智慧,给出了答案。 道宗,有问题! 一如宁洛所料,黑龙的目的确实是试探与干扰。 它一来想要试探道宗的尖端力量,二来则是想要中断天道馈赏。 但可惜,浊浪与黑潮的攻势,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仅没能吸引到道宗绝强者出手,更是连那霏微的烟雨都未曾止歇。 这是一场大败。 但大败的同时也让黑龙意识到。 【他们,不该,储备这么多材料】 某种意义上而言,AI确实不够智慧,盖因它没法真正理解人类的意图,只是通过学习,得到了机械式的反应。 可也绝不能算是蠢物。 毕竟,它又勘破了浮屿的真容。 黑龙没有察知到宁洛的存在,但却明白,道宗始终在筹谋着什么! 无论那座浮屿上究竟有没有堪比宁洛的强者,但其中一定有人在统筹着工业,在制造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杀器! 必须!攻破道宗! 黑龙,有了决意。 琼海震颤不止,海底的水螅体在黑龙的呼唤下,自泥沙中现出身形。 那被黑潮侵蚀的珊瑚高塔,忽而蠕动起来! 亿万万只幼生的水螅体,顺着珊瑚高塔的底部,密密麻麻地向上攀爬。 它们一边撕扯着同伴的肉躯,一边分泌着黏稠的胶装物质,将脚下的黑珊瑚塔,糊上了一层黑潮的凝胶,继而硬化成坚不可摧的外壳。 黑珊瑚塔不断垒高。 从数万米的深海. 直抵海平面之上! 浮屿上的幸存者正欢庆着这一场大胜。 不过转眼便又投入了工作之中。 海潮退去,打湿了荒原,但宁洛却不曾有片刻驻足。 他先是寻到苏瑶,交换了一波意见,询问了集中材料配比的可行性。 再是找到白杨和颜丰,考虑能否实现工业化的生产。 最后在自己闭关的阵核处,尝试制作符铳的初代模型。 符铳不止是应对黑龙的武器,更是宁洛的长期构想。 因为就宁洛目前的认知而言。 剑道剑意的确很强。 但是对资源的利用上限却并不高。 初期先天道蕴和纯灵液滴,只能通过想方设法引动天馈才能得到,所以符铳自然不会有用武之地。 但如若宁洛接管了一方天地的半壁江山,有能力引动天馈。 甚至可以不借由天馈,便自行批量生产先天灵液 那剑道刀道. 强,固然是强。 可是那些富集的资源,于宁洛而言,却并没有展现出它们应有的价值。 而这种时候,就需要仰赖科技的力量。 这是宁洛的构想。 他需要一个,能够肆意倾泻火力,或许性价比不高,但却能够将所有资源物尽其用的手段。 此即,符铳。 所以宁洛对符铳格外上心。 荒原的鏖战还在继续。 但其实宁洛和黑龙已是差不多明牌。 黑龙知道,宁洛在故意装作均势,以此让它分心,限制它的出手。 但宁洛也明白,黑龙是在偷师他的法,想要借此获得寰宇道法与神霄劫雷的适性。 甚至二者都明白 当海潮倾落,却没能覆灭道宗之时。 那么这场恶战的焦点,便已经从那荒原的深坑,转移到浮屿之上! 正因如此,宁洛更是必须争分夺秒。 “最主要的问题,还是枪管和阵法的适性。” “符丸的理论很容易完善,唯一的缺陷在于,填充符丸的过程没法工业化生产。” “不过,这个任务反正也不能交给土著,所以工业化与否并不重要,大不了我多出点力就是了。” “但是.” “啧。” “枪管还真是难办啊.” 毕竟不是动能武器,不是一枚金属子弹摩擦着暴射而出这么简单的问题。 枪管质地想要坚硬,难免需要一些特殊的材料。 可一旦灵金有了对应先天灵物的特性,那它的实用范围,也就被随之划分到了一个固定的区域。 一如沾染了金行的枪管,就难以运用木行的符丸。 那样会使得木行术法威势骤降,从而效能大打折扣。 甚至火行的符丸也不行,盖因火行符丸需要木行阵法提供推力,以此最大化符丸的效能,但那又回到了先前的问题。 更遑论其他更加复杂的变化。 一如宁洛此前的太玄真气,以及他如今太衍灵体的太衍真气,都会受到枪管的干扰。 枪管需要纯净无暇。 然而万法界中却并不存在这种材质。 “那么唯一可行的切入点” “看来,想贪图省力,肯定是不行的了。” “只能借由锻冶的技巧,想办法自己糅合出至纯的合金。” 宁洛坦然接受。 毕竟以符铳的效用,它的确当得起这么复杂的工艺。 不过,反正还是先以更加粗糙的炮管来实验就是了。 正思索着,宁洛忽而心有所察。 “咦” “看来,它果然是察觉到了。” “而且,动得好快。” 宁洛有些意外地望向了琼海的方向。 苍原与琼崖府隔海相望,所以本就与琼海接连。 以他如今的修为,纵使不借助道海的道身,视野照样也能望穿虚空,窥见琼海的变故。 他看到一座座漆黑的珊瑚塔破浪而出! 珊瑚塔的表面覆满了畸状的恶瘤,甚至顶端还有无尽的水螅体,不断朝着天穹的方向攀爬。 恶瘤增生,看着像是满溢着浆液的脓疱,继而噗嗤炸裂! 幼生的水蛇从恶瘤中坠落而下,堕入琼海。 那里,早已满盈着黑紫色的长虫。 “虺。” 不知为何,宁洛心中忽而跳出了这一概念。 那是蛟的幼种。 宁洛挑了挑眉毛,终于意识到那个他此前不曾认知到的事实。 “难道.” “这所谓的黑龙祸世,其实和齐皇没有半点关联?” “它黑龙的形貌.” “来自,曾经被它吞没的那片天地?” 0433 秽瞳 “传话药园,急需乌凰木和紫芙蓉,让他们加紧生产!” “坏了,没抢过符部的人,药园说还需再等半日” “符部?他们要乌凰木干什么?” “说说是要捣成木浆,与龙血混合,制作符纸.” “什么?!” “胡闹!!!” “此事我定要禀报尊上!灵物可都是尊上以天馈浇灌所得,岂能容忍他们这般浪费!” “但但是符部的人说,那就是尊上的谕旨” “.” 炼器炉旁,工匠沉默。 既然这古怪的符纸配方是尊上亲自传授,那他们也自不敢再复多言。 只是这符纸似乎与他们正在研制的雷火炮并无关联? 但无论如何,那都不是他们该关心的事情。 战争已经持续了半年。 自从半年前琼海黑珊瑚塔现世,道宗与黑潮便陷入了无休止的死战。 大战旷日持久,不分昼夜。 而六部修者,也不存片刻清闲。 好在有先天道蕴和纯灵液滴,所以他们无需睡眠,也自能补足精气神的亏损。 一旦受伤,便在疗伤的同时,听取尊上开坛授学。 这样下次出阵,道法也能有所精进。 宁洛始终闭门不出,没有出面干预战局。 一来王不见王,既然黑龙不曾出海,那他也自然无需亲自出手。 二来神蕴道体也没有实战的本事,所以他也不可能去自讨苦吃。 他只是在一边钻研着材料的配比与结构设计,一边统筹着六部的幸存者。 战局不算轻松,至少每一天都有伤者。 但宁洛给出的命令是:无论如何,都不准许有任何一人陨落在战场上! “但有任何一人受伤,必当全力救援!” “绝不能被黑潮俘获!” 这样的目的自然不是什么完美主义的低幼妄想。 战争难免会有牺牲,这么简单的道理,宁洛还是明白的。 但是他更加清楚,一旦有任何一人被黑潮俘获,那当黑龙读取亡者的记忆,那浮屿上的一切隐秘,都将毕露无遗! 反正浮屿有大阵镇守,无需担心黑潮攻破。 与之交锋的目的也只是为了保障四部工业顺畅运行,不受黑潮攻势阻碍。 所以击退黑潮与否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能向黑潮泄露分毫信息! 然而. 战役旷日持久,也就难免有失。 苍原极北,琼海南端。 黑珊瑚高塔群落与道宗浮屿隔海相望。 战役持续了半年,然而道宗这边却从未打过一场败仗。 荒原上的临时营地中,土著修者神色肃然,却在以神念悄声交谈。 “这万法界啊,和我们是越来越没关系咯~” “确实,我们啊,就像是棋局上的步卒。胜算几何,又能否幸存.也就只能看执棋人的脸色。” 倒是没说错什么。 万法界的格局,已然成了宁洛和黑龙母神的对手戏。 土著除了老老实实听从指示以外,确实没有干涉战局的余地。 他们只能感叹,无论是黑潮的怪诞,还是宁洛的智慧与实力,都是他们这群井蛙拍马难及。 但自嘲过后,接踵而至的,便是难以自抑的空虚与乏力。 “火铜钉,玄金盾,雷火丹,伏魔刀,镇邪碑” “你说要是我们离了尊上给的法宝,那即便以我们这远胜以往的修为,真的有能力与黑潮作对?” “想什么呢?要没尊上在,光是那几只潜入凌墟舟的虫秽,就已经足够让我们焦头烂额了。” “也是.唉.” 修士看了眼自己手中攥着的,那把连柄长约一丈的战刀。 战刀的设计闻所未闻,其长度怎么看都有些铺张浪费的嫌疑,更是不适合在地面上缠斗。 但是它针对黑潮异种的实用性,大伙儿这半年来都有目共睹。 倒是无愧于它的名号,伏魔刀。 有了伏魔刀,修者便可以更容易与黑潮异种保持安全距离。 而且刀身还可以传导道意,在斩击的同时,磨灭异种躯体。 更为关键的是,伏魔刀颠覆了万法界修者认知中,道境修士更适合催使法器道器的固有印象。 从而让他们意识到,原来并非是灵器不行,而是人不行。 一如眼下战场上的格局。 琼海沿岸,前列的修者正抵御着黑潮的侵攻。 那是从黑珊瑚塔上的肉瘤中坠下的吊诡异种。 蛇形的轮廓,可以任意伸缩变化的躯体,所经之处虚空腐化,连道意都难以触动。 以宁洛的视角来看,这东西 多半是虺与黑潮融合后的结果。 所谓虺,可以理解为蛟的幼种。 虺五百年而化蛟,蛟千年而化龙。 蛟龙者,有鳞尖角,四足,傍水而生。 蛟龙需渡雷劫,褪去尖角,拧断四足,震碎蛟鳞,方可新生化龙。 此后便是龙种。 蟠龙者,有鳞无角,无足,不能御空。 螭龙者,有鳞无角,两足,可短暂低飞。 虬龙者,有鳞有幼角,两足三趾,可以低飞。 角龙者,有鳞有鹿角,两足四趾,能够高飞。 应龙者,有鳞有角有翼,四足五趾,天地任遨游。 真龙者,应龙褪羽,可遨游太空。 这是宁洛对龙种体系的理解。 还有在此之上,不知能否算是物种,或者又能否归于真龙一脉的圣灵 这些权且抛开不论。 单论这虺 至少不是万法界的本土物种。 万法界有蛟,有龙,但是却并不存在这种原生的幼种。 万法界的蛟类都是从海妖蜕变而来,而非天生为蛟。 龙种更是天地孕育,早在万法界创世伊始便已然存在,甚至可谓是天纲的一部分。 所以毫无疑问,那是黑潮的旧忆。 黑龙母神来自一个以虺为主体的世界? 或者说,它吞没了某个遍布虺蛟的天地。 这想来是最为可能的结果。 但关于黑龙的特质与能力,那遍触及到了宁洛的知识盲区。 盖因他对龙种能力唯一的了解,恐怕也就只有其与地脉龙脉之间,存在着不小的关联。 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因而宁洛才为前线战士准备了镇邪碑。 那是能够镇封地脉的法器,想来也能够一定程度上削弱异种的能力。 这也确实缓解了前线不少压力。 战场之中。 那些身经百战的修士早已无惧于黑潮的邪异。 老辣的猎手几乎可以基于本能,对黑潮的任何异动做出应对。 他们神色波澜不惊,看上去未有丝毫轻敌,却也浑然无惧。 道尊境的修士之间划过伏魔刀的刀刃,顿时青锋上布满了繁复的大道纹印! 挥刀之际,道蕴漫天! 群聚的黑蛇尚未近身,体内的肉团便倏而溃败凋零。 军部的将士们当机立断,翻手取出一枚丹丸。 那是雷火丹。 内核是以雷纹钢吸收了神霄劫雷的威势之后崩毁形成的碎块,再以道尊之上的庞大力量将之研磨成齑粉,最后作为书写雷行道纹灵墨的辅料,从而得到的符纸。 而符纸与外壳之间,更是有工艺格外复杂的填充物,甚至外壳的内壁上都凿满了密集的阵纹。 与尘渊界的火浣丹根本不是同一概念,工程量也相差千百倍不止。 但效果也自是拔群。 “我来!” “数量有点多,稳妥起见,再补一枚!” “行!” 两枚雷火丹应声掷出。 当其临近黑潮的瞬间,却顷刻轰然爆散! 奔泻的雷光混杂着滔天的炽焰,继而在黑潮的残渣上掀起一阵恐怖的风暴! 漫天道纹像是被古老的秘力虽撕碎,化作萤火般的光点,遍洒向四面八方。 而爆散的雷火更是俨如衔尾交错的双龙,相互环抱着,陨坠向漆黑的泥潭。 呼哧——轰!!! 黑泥仿若被暴风席卷,顺着球状雷火的边缘扶摇而上,继而被磅礴的吸力纳入了雷球之中。 伴随着轰然的炸响,那些黑潮的残渣也被雷火的威光所侵吞,与摧枯拉朽的爆轰波一同,最终化作焦黑的余烬,纷扬向远空。 而那些抛掷雷火丹的修士,早已抽身飞退,举盾相迎。 爆轰波再难寸进,就此止步。 修士微微一笑。 结局一如既往。 在琼海沿岸鏖战半年,他们早就已经习惯。 火铜钉,玄金盾,雷火丹,伏魔刀,镇邪碑 这五件神器,是尊上为他们准备的制胜法宝! 伏魔刀斩除邪祟,玄金盾抵御奇袭,火铜钉应对怪海。 镇邪碑所在之处,黑蛇那诡诞的能力也就再无用武之地。 最后再以雷火丹收尾,重创黑潮阵列的同时,也能将荒原上残余的黑潮残渣祓除干净。 如此,便是完胜。 战士们杵着伏魔刀,满目从容地观望着不远处的黑珊瑚高塔。 “干脆把那黑珊瑚炸了!这样一来,也就不会有源源不断的黑蛇了吧。” “哪有这么简单?” “还是等尊上的谕旨再说吧,不是说浮屿在研制什么雷火炮吗,没准那就是为黑珊瑚准备的?” “切莫大意,小心黑蛇奇袭!” “知道知道。” 话虽如此,但战士们肃然的神色之中,难免掺杂着几分懈怠。 半年鏖战,他们虽无惧黑潮,却也没法推进战线。 甚至依照宁洛的命令,他们只能圈地守御,而不得去探查那些耸立在琼海中的黑珊瑚。 倦怠在所难免。 更多的,则是一种枯燥的习以为常。 驻守,祓秽,清理痕迹 每天重复着这样索然无味的机械劳动,的确能在最初给予他们镇压祸乱的成就感,但再往后便是乏味,乃至懈怠。 毕竟,他们都只是从祸乱中劫后余生的幸存者,而非训练有素的军人。 当摆脱了危机感,那上紧的发条也就会随之松散。 更遑论. 黑潮,还会学习。 即便是宁洛,也没能意识到一点。 母神,根本不需要通过回收黑潮来获取记忆。 那是吞星种,是曾经吞噬过一整个天地的恐怖存在! 它分裂出的一切子嗣,都是它意志的一部分。 纵使战士们以雷火丹摧毁了黑潮的残骸,意图阻止母神从意识网络中获取他们的情报,却也全然无功。 盖因当他们与黑蛇交手之时。 交战的一切情报,一切信息,便都已然被母神收集。 【赤钉,割裂天脉】 【古碑,镇封地脉】 【长刀,斩灭肉躯】 【丹丸,祓除余烬】 【你的准备,理当不止于此】 黑龙沉凝。 他的记忆告诉他,宁洛与其他的天命人,似乎有着本质的区别。 他的道法的确神妙,但境界却终归没有超脱于此方天地。 他是在同境的前提下,与黑潮“公平”决斗。 这在黑龙母神的记忆中,恐怕得算是独一份。 但是,也仅此而已。 因为,宁洛也是唯一信任土著庸常的天命人。 而对于天命人而言,信赖土著,便是大忌! 黑龙阖目。 已经,差不多了。 火铜钉,与万法冥一相近,它已然解构剖析。 镇邪碑,不过是地脉封禁,只要它亲自出手,便能轻易破坏。 雷火丹,威力虽然奇大,但只要黑潮完成适应,那对它也就再无效用。 至于伏魔刀和玄金盾 呵,区区蝼蚁,纵使颚钳再如何锐利,终归也不可能伤及天龙! 差不多,也到了收尾的时候了。 黑龙洞彻了一切。 而琼海沿岸的战士们,尚对此一无所觉。 他们架着玄金盾,自以为全然无碍,根本不用担心黑蛇的奇袭。 一边神念交流,一边打量着琼海中的动静。 虽然算不得有多么分心,但却将自己的生死,交给了习以为常的肌肉记忆。 当黑蛇一只只爬上高原。 战士们不急着驱逐,而是在等待黑蛇群聚。 就像是游戏里的聚怪,悠哉地等待着收获的时机。 然而. 黑蛇的行动,却出离了他们的认知。 黑蛇不曾挺近,只是静静地耸立在高原的边际。 那百十丈高的黑紫色长蛇,仿若木雕般纹丝不动,看上去像是放弃了抵抗。 “咦?” “什么情况?” “这黑蛇怎么不动了?” “不知道啊.” “要不,先撤一撤,静观其变?” “应该用不着吧,我们有玄金盾,有火铜钉,有镇邪碑,它们过不来!” “也是。” “那权且” 战士想要说,那不如权且先观望一阵。 但可惜,这句话,他再也没能说出口。 在众人神念交流的间隙,黑蛇忽而立起了长尾。 这对于一众老辣的战士而言,是个未曾被收录过的“新技能”。 当黑蛇立起长尾的一瞬,众人便察觉到了不妙。 心中不安催促着他们尽快后撤。 然,为时已晚! 黑蛇尾部的尖端,如撕裂般陡然崩解开来! 继而. 长出了一只硕大的琥珀色竖瞳! 万千只竖瞳一齐睁开,盯着不远处的一众修者。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更没有其他骇人的声势,与异样的波动。 然而这一刻,时间却仿若静止。 荒原上的千百战士保持着风波不惊的面容,但是肉躯却转瞬僵化,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他们与那琥珀色的竖瞳对视之际,眼中那灰黯的云天便骤然被一只吞天噬日的黑龙所取代! 他们看到了黑龙母神。 更看到了,星空! 那是一片混沌的虚空,似乎亘古以来就不存在些毫光明。 周遭隐约散发着些许微光,但放眼望去,却根本不见光源,徒有几颗漆黑晦暗的球体。 那就像是吸引着虫豸的灯具。 当他们向那黑球投去好奇的目光,那些黑球,便也陡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如星界般浩大的秽瞳! 横亘在寂寥的星河之中! 他们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与无力,更是窥见了,那只苏醒的黑龙! 冗长的肉块盘卷在黑球之上,继而缓缓睁开了那道琥珀色的竖瞳。 但比起竖瞳本身,更让众人震悚的,是他那如深渊般的口器中尚在衍化的天地,以及那已然支离破碎的世界残影! 战士们终于意识到。 这里,便是所谓“上界”。 而那一只只漆黑的怪物,都是被黑潮吞没的世界! 或许,也是他们命定的结局。 而当他们与那横亘星域的秽瞳四目相对,他们的气血便骤然停滞! 那是血脉的压制! 连带着内灵也变得滞缓,神识更是被浩荡的星域所吞没,识海转瞬决堤! 那是 从宁洛那里,偷师来的法。 甚至有所改良。 曾经宁洛以寰宇道意镇杀二百卫道者。 如今黑龙以星域盛景,加之自己的血脉威慑,将一众实力远胜道尊的战士,给囚禁在了原地。 时间不曾停滞。 但原野上的战士却就此止歇。 他们没法主动思考,但却清楚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糟了! 面对黑潮,纵使他们有百般武艺,有五大神器 但如果连动都动不了,那无论道法再如何神妙,也都无济于事。 “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 “动!动啊啊啊啊!!!!!!” 很急。 但毫无意义。 噗嗤 蛇尾破空而至! 轻而易举便贯穿了战士的肉躯! 变起仓猝,宁洛远在天域的道身直到这时才察觉到了东海沿岸的惊变。 他瞳孔骤缩,天声骤然响彻! “醒来!!!” 战士悠悠醒转,抽身飞退。 然,为时已晚。 黑蛇的长尾上悬挂着几具枯败的肉躯,像是炫耀着战利品般,在半空中悠然摇摆。 深黑的海底。 似乎隐约传来邪异的诡笑。 【原来,如此】 0434 天逆 半年坚守,一朝落幕。 正如宁洛先前所担心的那样。 修士与黑潮缠斗,固然能为他争取时间。 然而黑潮也会学习,甚至偷师效率奇高。 宁洛的道身一直在天脉之中观察着琼海沿岸,为防出现意外的状况。 但还是慢了一步。 那从黑蛇尾部增生而出的琥珀竖瞳,想来是对寰宇大道的拙劣模仿。 不过加上了黑潮的旧忆与星空的盛景,以及来自黑龙本身的血脉瞳术,因而才能够震慑住在场的一众道尊。 庞大的信息流混杂着血脉的威慑,使得他们行动受限,只得任人宰割。 虽然损失算不得多大,但后果却可谓严重。 因为,黑潮夺取了战士的记忆。 也知晓了浮屿的真相。 或许这一招瞳术留作底牌,可能会给未来的宁洛带来不小的困扰。 但是现在就釜底抽薪,无疑是更加准确的判断。 黑龙,赌对了。 “全军后撤!退回浮屿!!!” 天声响彻! 营地旁的战士们捂着胸口严阵以待,后背冷汗涔涔,瞳仁血丝密布。 他们心中尚且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然却忽而听到了尊上的谕旨。 后撤? 只是死了个位数的战士,这就要弃守高原? 战士们浑然不解,但动作却未有分毫迟疑。 既是尊上命令,那照做无疑是最正确,也是唯一的选择。 至于缘由 他们很快便会知悉。 伏魔刀斩裂虚空,尊者们身形瞬息间消失不见,踏空而起。 那是与宁洛的遁虚秘术截然不同的道法。 遁虚秘法折叠虚空,从而可以瞬息跃迁。 而破空之法却是在虚空中开辟出一条坦途,刀气延伸向何处,他们便可破空至何处。 此前在白虎城内,七皇子便是以此法赶来驰援,之后在浮屿上将之传授给了一众战士。 战士们不慌不忙,心想着撤退多半是尊上又有什么新的安排,或是战术规划。 然而未等他们破空至刀气的尽头,便猝然从虚空中跌落出来! “唔!” “怎么回事?!” 气血逆流,灵气停滞。 虚空乱流带来的反噬,让一众战士不得不暂缓脚步,稍作调息。 继而开始思考,破空失败的缘由。 然而根本用不着深思,黑潮便给了答案。 轰. 大地震颤!琼海潮涌! 即便身在半空之中,战士们依旧觉得天摇地动,身形摇晃不止。 那不是错觉。 而是整个虚空都在某种干涉下涌动不止。 众人循着涌动的源头,遥望琼海。 却见那耸峙在琼海之中的黑珊瑚高塔势如破竹般破开云翳,直冲穹顶! 整片浩瀚琼海都随着挺刺而出的黑珊瑚,倒卷向苍茫云天,逆流长空! 一时间琼海山呼海啸,云垂海立! 乾坤颠倒,法理悖逆! 甚至宁洛远在天脉的道身,都感受到某种邪异的力量在侵蚀着道海,似是在汲取着天脉的法理。 仅是一眼,宁洛便洞穿了异象的本质。 “这是.” “逆反的地脉镇封秘法!” “它在汲取天脉之力,反过来补足地脉亏损,并借此以地脉幻界镇压虚空,从而使得破空之法难以奏效。” 事实和宁洛的分析基本一致。 那确为逆反的地脉镇封之术。 一方天地,可以大体解构为三个部分。 外壁天脉道海,内里地脉界核,以及夹杂在中间的现世。 现世便是万法界的乾坤万象。 而道海与界核,则都是所谓的“亚空间”。 非虚非实,也不能独立存在,都是由万法界现世衍生出来的幻界。 天脉道海对外,地脉界核对内,总之都是与太宇勾连的桥梁。 宁洛对地脉界核知之甚少,当然万法界土著也是同样。 寻常修道者在成道之后,有实力触及天脉道海,便会以为那是此方天地的极境。 其实不然。 天脉道海是万法乾坤对外的表象,是后天成道者在此方天地中留下的痕印。 而地脉界核却是万法界的法理根源,是先天大道的倒影,是亘古长存的坐标。 换言之,天脉是衣饰,是表象。 而地脉则是血肉,是内脏。 寻常修者能够干涉天脉,也就等同于可以自行更替衣装。 但是正常人自不可能一手剖开胸腹,掏出脏器,像换零件那样任意摆弄脏腑。 那做不到。 所以,地脉干涉之法更难,而在此方天地之中的效力,也会更强。 当然,地脉之法存在着局限性。 毕竟那是万法界的祖脉根源。 所以纵使地脉之法再如何强,离了此方天地,也都会尽数失效。 而唯有照映在天脉的道法,才能在太宇中勉强施展。 后者宁洛并不知晓。 但眼下他却已经明白,地脉之法对现世的干涉力,要远比他更强不少! 枯败的老藤盘曲在黑珊瑚塔楼之上。 那想来就是乾坤逆转的根由。 此方虚空被地脉之力所囚禁,因而破空之法也失去了效用。 宁洛的遁虚秘法仍然可用。 盖因遁虚是折叠虚空,开辟虫洞。 而破空之法是以自己的大道威势,在虚空中破开一条坦途。 所以当地脉之力弥涌四方,战士们的道威便难以开凿虚空,从而使得秘法失效。 战士们瞠目结舌。 惊愕之余,他们虽然心知眼下应当尽快撤退,然却失去了横跨虚空的能力。 宁洛知道,他没有时间了。 也用不着继续再互飙演技。 荒原深坑,那道维系了半年的漆黑障壁骤然消泯。 剑光环绕在宁洛身周,轻而易举绞碎了四方的黑幕,也磨灭了齐皇的肉躯。 仿佛这座监牢从来都不是宁洛的囹圄,而只是片虚妄的绿幕而已。 天威涤荡,虚空折叠! 琼海旁的一众修士惊慌失措,正打算踏空逃离,然而身后的虚空却忽然多了个道堪称壮观的裂痕! 裂痕高逾百丈,怎么也不像是给人同行的甬道。 战士们进退两难,一时间慌了神。 不过却忽而从裂隙的另一头,听到了渺远的天声。 “速归。” 那是尊上的声音! 众人不假思索,也不敢再有分毫犹豫。 哪怕那是黑潮的伪装,他们也不敢再耽误下去。 好在,虚空裂隙的另一头并非污浊的黑泥,而是苍原上那座巨大的深坑。 不久前还盘亘在深坑中的黑潮天幕已然消失无踪,如今只剩下一道孑然的身影。 那是宁洛,真正的宁洛。 宁洛闭目稍歇,屏息凝神,随后远望向琼海的方向,低语道:“你们且先回去,听从道宗安排。琼海那边,我自会力阻。” “是!!!” 众人得令,也不敢细问,当即满心庆幸踏空而去,复归浮屿。 幸存者尽数重聚。 但宁洛却不曾回浮屿现出真形。 乾坤逆乱,地脉倒涌。 至于黑龙缘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宁洛自然明白,无疑是它勘破了浮屿之上的隐秘,已经不打算再干耗下去。 苍原深坑之中,宁洛的寰宇大道和太衍真气虽然不曾全力施为,但好歹黑龙也窥见了一二。 琼海沿岸,那些道宗战士的法门,它也借由群聚的黑蛇,尽数将之解明。 此方天地之中,那些尚在负隅顽抗的虫豸,在黑龙眼里已然再无秘密。 它知道宁洛在筹谋着什么。 雷火炮. 古怪。 修士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无论修行还是超脱,无论踏足乾坤还是远赴太宇,修士的法终归都应当立足自身。 所以这种笨重的复合法器,究竟又有什么意义? 它或许能够让寻常修者施展出超越上限的实力,但终归既不能让修士超脱飞升,也不可能牵涉到所谓因果。 更不可能,与它为敌。 【终究是】 【高估你了】 天命人的想法,着实有趣。 所以他们才是黑潮最为偏爱的养料。 但是这些千奇百怪的想法,却未必能够尽数见效。 一如宁洛整出的这所谓的雷火炮。 无论它是否能够竣工,在黑龙眼里都不会构成分毫威胁。 这倒并非妄自尊大,而是它“智慧”的解读,是旧日AI分析的结果。 数据告诉它,雷火炮,不行! 那. 还真确实不行。 毕竟宁洛设计雷火炮的目的,本就不是拓宽自己的上限。 而是在为符铳实验的同时,给予凡夫能够与黑潮一战的实力。 那是对弱者的救济,而非强者赖以破局的权柄。 黑龙,会错了意。 当然,也不怪它。 毕竟它读取的是道宗战士的记忆。 而宁洛从未告诉过土著修士所谓符铳一事。 因而土著都以为,当雷火炮竣工的那一天,他们想来就有能力与黑龙力敌! 倒也不算是骗过了队友,只是宁洛为了万法界的将来着想,所以刻意有所保留,仅此而已。 但无论如何. 覆灭浮屿,都是黑龙的目的。 黑潮无情。 其并非会狂妄轻敌的人,也不存在人心。 既然宁洛在筹谋着建造科技端的法器,那无论它能否见效,只要将之毁去,那便再无后顾之忧。 黑龙不再留手。 它牵动着地脉界核的太初之力,将之注入了黑珊瑚高塔中。 太初 那是宁洛所并不了解的力量。 甚至他都不明白为何琼海的乾坤会忽然逆转。 只是当宁洛遁虚而去,转眼临近琼海之时,他隐约有了几分明悟。 “这力量” “和冥一夺舍时的神秘波动,有些相像.” 当初冥一夺舍寒月的瞬间,宁洛冥冥中便感觉到,虚空中似乎传来了某种拨动琴弦的异感。 后来与苏瑶汇合之后,宁洛有过询问。 苏瑶没有详解,回答无非二字。 因果。 因果 宁洛的境界,尚未触及这一层面。 事实上,那也是超脱飞升的最后一道门槛。 然而,黑龙母神却不存在这道门槛。 不仅因为它是黑潮异种,更是因为,它本就是从太宇中潜入万法界,又谈何所谓超脱? 黑龙牵引着枯败的太初之气,将之引入黑珊瑚塔中。 再以因果之力牵动天脉,以天脉与地脉之间的勾连,迫使天地易位,乾坤逆转! 而这么做的目的. 是为了鲸落。 当宁洛亲身赶赴琼海海岸时,却见那倒垂的云天越发黢黑。 墨云翻卷,仿佛清水中滴入的墨汁,不断朝着周遭的云天蔓延。 所经之处,黑云垂降,大地震颤! 甚至即便相隔百里,宁洛都能感觉得脚下的岩层与地脉都在被一股莫名狂暴的力量撕裂,继而如蛛网般骤然崩碎,倒卷向昏黑的长空! 甚至,当黑珊瑚塔接连天地之时,穹顶崩坏的裂隙之中,似有黏稠的黑浆垂落而下! 宁洛远在天脉的道身陡然有了感应。 “先天道蕴,变少了?!” “那黑浆是.” “死道!” 即便以宁洛的眼界,都难免心中一惊。 因为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竟然有黑潮异种,能够单凭一己之力,唤出死道鲸落! 一鲸落,万物生。 这原是意指海洋之中的生态奇观,但眼下却被矩阵用以形容黑潮招致的灾祸。 死道是凋亡的大道,是与业火余烬截然不同的概念,是悖逆天纲,甚至完全与之相反的诡道! 当死道垂落,所有浸沐死道的邪祟都将受到洗礼,从而升华。 也包括黑龙! 死道之于黑潮,便如天馈之于修士。 当宁洛看到黑浆顺着珊瑚高塔漫溢而下,便顿时意识到了不妙! 他不知道黑龙究竟缘何做到,更没有时间去尝试解明这一切。 毕竟时局与以往不同。 这场战役之中,占据信息差高地的不再是宁洛,而是黑龙。 毕竟,它是超脱的吞星种,而宁洛却是被囚于一方箱庭的凡庸。 “它还没有现身。” “是在.” 宁洛大概懂了。 吞星种,既然是吞没天地乾坤的异种,那此刻的身躯恐怕并非它的真容。 黑龙不急。 它只要蚕食此方天地的先天道蕴,那此消彼长,纵使它不出手,万法界也终将凋亡。 主动权在它手里。 甚至宁洛根本别无选择! 他还没有准备万全,但恐怕,现在已是决一死战的时刻。 古老而沙哑的天声自倒卷的黑云中荡涤开来。 【天命人】 【臣服我——】 言简意赅。 没有苍冥伪神那般多余的试探。 毕竟,黑龙母神是吞星种。 虽不知它是否见过其他的天命人,但至少天命人的故事,它没少听说。 所以,它也知道答案。 宁洛更是没有回应只言片语,而只是单纯地抬起了右手。 “天罡,开眼。” 心念微动,眉心开眼。 然穹顶之上却并无异动。 盖因那倒卷的黑云,已然没有神霄劫雷垂落的余地。 【你的法】 【我已看透】 【臣服我——】 宁洛依旧不答。 臣服? 黑潮口中的所为臣服,无非是齐皇那般结局。 一旦宁洛皈依了黑潮,那世上或许仍有宁洛的名姓,但他其实早就不存于世。 宁洛没有搭理黑龙,也并未惊慌失措。 半年闭关,虽然雷火炮与符铳不曾竣工,但那是因为材料受限,然而符铳的原理却早已明晰。 神霄劫雷无法劈落。 可内天罡与外天罡依旧能够顺畅勾连。 “黑剑,来。” 话音刚落,黑剑凭空乍现,孤悬于宁洛身前! 黑剑继而横置,宁洛并指成剑,指尖与剑柄相接。 眉心的天罡穴与天脉之中的灰莲共鸣,继而将神霄劫雷的道蕴,导引至黑剑之中。 雷光骤现!电芒肆虐! 不过宁洛仅仅只是瞳仁微张,那暴怒的雷光便随之隐没,被收敛入剑芒之中。 【故技重施】 【自取其辱】 【臣服我——】 “成语倒是会得挺多。” 宁洛目光微寒,依旧不答。 他体内三花齐聚,五气涌动。 六腑秘藏中的真元与元精牵引着寰宇乾坤内的道意,如泄洪般汇流至他的指尖,继而盘绕在黑剑周遭。 黑龙并未继续耳语。 因为这一幕让它倍觉陌生。 寰宇道意包拢着神霄劫雷? 这是要干什么? 它不明白。 然而当宁洛指尖“呼哧”一声,忽而爆开一团苍白业火的时候。 黑龙感觉,它好像隐约看懂了些。 那是 雷火炮的架构? 自然不是。 那是符铳,是尚未定型,也缺少法器约束的符铳内理。 也是,汇集了宁洛所有道途见解的大成之作! “就拿这黑珊瑚.” “先试试招再说!” 0435 冲虚 符铳。 灵感与其说来自现代枪械,倒不如说来自尘渊界的元磁剑阵。 蓬来以元磁九剑洞穿鲸渊,从而使得黑**涌而出。 鲸渊或可算是尘渊的地脉界核? 没有实地查探,宁洛也没法妄下定论。 但至少元磁剑阵,却颇有几分科技的意味。 符铳也是同样。 其原理无非是借由材料学和道学,来弥补法器变化端的薄弱,从而达到模拟元磁的效果。 枪管压缩能量,阵壁提供增幅。 符丸中汇集着宁洛亲笔书写的大道秘法,以及丹道药道的催化剂和引爆剂。 发射器中充盈着先天道蕴与纯灵液滴,为符丸和枪管的阵法供给动力...... 因而符铳的本质,就是将数十道复杂的道法工序凝缩在狭小一隅。 单以火行符丸为例。 符丸的内核是宁洛亲自写下的炎渊道纹。 催化剂和引爆剂则是以灵玉粉末与乌凰木屑为主,其中还掺杂着纯灵液滴压缩制成的细小晶体。 符丸提前备好,而符铳中的阵法则可随机应变。 只需适量调配,五行生克便可轮转一回。 而这一切变化,寰宇道意皆可自行了却。 设计符铳的初衷,不仅为了便捷,或是为了充分利用富余的资源,更是想要让其余穿越者也拥有如宁洛般超越此世极致的实力。 但宁洛本身,却并不依赖于此。 有符铳自是最好,因为宁洛还有更为盛大的构想。 然即便没有符铳,宁洛也依旧能以元磁剑阵的理论和符铳的实验结果,以道法将之复现。 一如现在。 神霄劫雷压抑在黑剑之中。 寰宇道意包拢着剑身,酝酿着万法变化。 先天道蕴和纯灵液滴奔涌而出,汇集在宁洛指尖。 “太衍千机,神霄万法。” “寰宇无极,冲虚劫灭!” 道语默诵,真意涌动! 当劫灭二字出口的瞬间,宁洛指尖抵着的那柄黑剑,猝然间爆发出万丈电芒! 雷光奔泻,俨如悬泉飞瀑,朝着宁洛身后的方向暴射而出! 俨如劫雷幻化的羽翼,遮盖了半边天穹! 远在浮屿的一众修者忽而闭上了双眼。 天光来得毫无预兆,即便宁洛远在苍原极北,琼海南端,但刺目劫光却依然照彻了浮屿。 即便强如七皇子和颜丰,也不得不紧闭双眼,没法观测分毫。 唯有苏瑶,眉头又是一皱。 她明白,旁人闭眼并非因为那光芒如何夺目。 而是因为,这一式道法,已然超出了凡庸的界限,也不再是凡夫所有资格窥探的法门。 “极境......” “他又突破了。” 突破并非指的是境界,而是实力。 宁洛如今的实力在于合道之上。 他尚未触及因果,也未曾超脱。 单论境界而言,他远不如黑龙母神,也不比现在的苏瑶。 但是苏瑶的童仁中却闪过一抹难言的讶异与震悚。 她强,不仅是因为天命,更是因为没有环境可以限制到她道法的发挥。 当宁洛镇杀冥一,她的修为便已然悄无声息地凌驾于宁洛之上。 但是这一刻的劫光...... 即便她的修为更胜一筹,苏瑶也不觉得自己能够毫发无伤地接下。 原因不止在于苏瑶不曾全力以赴,更是因为,宁洛方才展现出的道法,已然超越了所谓极境。 即便放眼任何天地,或者说是任何难度的副本。 宁洛在合道境的建树,在苏瑶的印象中,还真寻不出能够与之匹敌的存在。 即便是拥有更高境界学识的苏瑶,也没有笃定能够同境胜过宁洛的自信。 甚至苏瑶一时半会都没法理解,缘何合道境界的宁洛,能够爆发出这等惊世威光? 原因...... 要解释起来,兴许还挺复杂。 毕竟无论是道学典籍还是科技思路,都是在矩阵并不存在的事物。 即便在神选之地拥有超凡药物和永生科技,但那终归是来自矩阵神明的加护,是高维层面的干涉,而非真正科技研制出的产物。 所以,这道威光,独此一家。 威光名为冲虚。 算是补全宁洛道法体系的最后一块拼图。 至少目前如此。 于宁洛而言,寰宇道法是他道法的基础,也是他道法的源流与本质。 而神霄劫雷以及尚在实验中的黄泉雷祸,则是他道法的衍生和成果。 前者是里,后者是表。 前者是道,后者是法。 往后离了万法界,宁洛的路途也不会再有偏差。 他打算穷究万般道途,以此充实他的寰宇乾坤。 再以沿途所见,加之寰宇大道的领悟和他自身的见解,去尝试衍生全新的法门。 但...... 还差了一点。 早在黑龙出世之际,宁洛便意识到,光是这两条支流,尚且不够。 他还需要能够力敌黑潮母神,能够镇平祸乱的杀手锏,缺个压箱底的绝活。 因而,便有了雷火炮和符铳的构想。 更有了这冲虚一剑! 剑光拖曳着漫天星辉,俨如噼碎太宇的劫雷,骤然间破空而去! 燃烧的道痕俨然化作这冲虚一剑的尾迹,在虚空中掀起一阵肆虐的狂风! 琼海之中。 黑龙支起了臃肿的身躯。 宁洛的法,它自觉已然看透。 但它不急着出手。 它很谨慎。 因为它是吞星种,是高贵的无上神明! 而宁洛,却不过是个未曾超脱的蝼蚁。 纵使他是天命人,纵使他的法门令它啧啧称奇,但终归与他并非同一位格的个体。 宁洛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黑龙又怎可能折在宁洛的手上? 所以,它牵动地脉之力,反过来侵蚀天脉的道蕴。 目的再简单不过。 即是在剥蚀宁洛底蕴的同时,恢复自身的实力。 此消彼长之下,宁洛要么出手暴露底牌,要么就只能引颈受戮,坐以待毙。 毕竟,倘若任由黑龙这般蚕食下去,那宁洛仰赖的天脉道海,也就再难为他提供助力。 这是阳谋。 黑龙沙哑耳语,目的自然不是为了让宁洛臣服。 它的“智慧”再清楚不过,天命人不会蠢到放弃接引回归的可能,反过来向黑潮投诚。 它只是想要让宁洛焦躁,想要迫使宁洛出手。 而事实上,它也的确做到了。 宁洛,真的出手了。 但不是它所知晓的,那尚未竣工的雷火炮。 而是一柄拖曳着漫天星辉,裹挟着奔泻雷光,燃烧着道痕余尽的剑。 黑剑照彻了半边天穹,甚至让倒转的乾坤,都隐约有几分崩毁的架势。 琥珀色的竖童中露出了些微不解。 【这是】 【他的法】 【这是......】 【合道?】 这超越了黑龙的认知。 它不可能看错宁洛的修为,但这毫无疑问,不是合道境界能够催使的力量。 甚至就算是从高境跌落至合道,也理当到达不了这等程度。 盖因黑龙母神自己,便大可算是境界跌落的飞升者。 它想要学习,想要解明冲虚的内理。 然而那万千对似能看透世象的琥珀童仁,这次却再难窥见分毫隐秘。 甚至那破空而至的冲虚一剑,也不曾再给它任何反应的余地。 当黑龙童仁微张,意识到冲虚一剑的非比寻常,然却为时已晚。 剑光瞬息万里! 所经之处天地震颤,甚至入目所见,满是虚空的烙痕! 苍茫的灼痕自宁洛指尖,一路延伸至琼海半空。 而那原本照彻半边乾坤的威光,也在此刻尽数收敛,归于一剑。 除却剑出的那一瞬间,冲虚剑气再无声势浩大的动静。 仿佛就是一柄平平无奇的黑剑。 除了内敛威光,除了速度奇快,便再无任何特点。 但是黑龙却陡然意识到了不妙。 它知道,那绝非朴实无华,而是山雨欲来的压抑! 一如黑龙所料。 当黑剑破空至琼海上空,原本坚不可摧的剑刃,却忽而攀附上了蛛网般的裂纹。 那柄由宁洛亲自锻造的灵器,却再难承受冲虚一剑的威势! 这想来也是宁洛研制符铳的初衷之一。 但或许...... 灵剑解体爆散的反噬,也不是不能成为锦上添花的杀器? “呼......” “这倒是一条新的思路。” 宁洛遥望琼海,保持着抬手的姿势。 不是刻意在装模作样,而是他的右手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先天道蕴,纯灵液滴,太衍真气,神霄劫雷,寰宇道意...... 哪怕这只手掌再如何身经百战,饱经风霜,也难以这般承受住宁洛道途的全部底蕴。 甚至他的灵脉与经络都已经完全坏死,连带着血肉都凋落成颓败的肉糜。 但好在,宁洛有元精和真元。 元精造化肉躯,真元修补灵脉。 宁洛的右臂在崩坏解体之前,好歹是稳定住了伤势,皮肤上的暗沉血纹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果然......” “这法,传不了旁人。” 一如宁洛所料,冲虚传不了任何人,恐怕即便是苏瑶也没法承受。 这是独属于他一人的绝技。 所以,他需要符铳。 符铳的威力想来达不到冲虚一剑的程度。 毕竟冲虚一剑是宁洛亲力亲为,而少了丹符器阵的媒介。 但至少符铳胜在稳定,也不会有这样可谓自残的副作用。 更是能交由旁人使用。 不过要论上限,那还是得看这冲虚一剑。 尤其是面对黑潮这种拥有绝对战斗本能的邪祟异种! 宁洛目光紧盯着解体的黑剑,只觉此方天地的时间都似乎有些放缓。 那不是错觉。 但宁洛也不知成因。 他只知道自己好像隐约间触动了什么。 某种...... 与那所谓因果相近的气息。 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黑龙的反应。 黑龙不曾无动于衷,当它看到黑剑解体,便陡然做出了应对! 那耸立在天地之间的黑珊瑚塔,忽然纷折倾塌! 俨如王座旁的两排士兵,面对闯入皇庭的不速之客,架起了一排排长矛,阻挡着刺客的行进。 【终不过,是剑威而已】 黑龙的反应很快。 它虽不能解明冲虚一剑的内理,然却明白,那黑剑无非是承载了某种复杂道法的容器。 而那声势浩大的道威,却尽数凝缩在一剑之中。 当黑剑解体,道威也就失去了承载。 所以只需要让黑珊瑚拦截道威,便能将损失控制到最小,也不会被这一剑触及破绽! 然而。 这冲虚一剑,却显然不止于此。 当宁洛看到那高耸的黑珊瑚塔纷纷倾倒,看到无数只出生的虺蛟以那臃肿而丑陋的肉躯去阻挡黑剑的行进...... 这一切,都如他所料。 宁洛右手的指尖轻轻一颤,才不过瞬息,便已然在元精的造化下恢复了知觉。 但是这一次,用不着。 他只是凝望着那株盘亘在倒悬的天穹之中的黑木,看着那株与地脉古树相彷的枯藤。 那是乾坤倒转的祸源。 便是它扎根在倒悬的穹顶,汲取着天域之中的道蕴,以此供养着下方的黑珊瑚。 也就是说,破了它,便破了黑龙的法。 宁洛盯着解体的黑剑。 剑刃的碎片已然剥蚀近半,坦露出其中极不稳定的肆虐劫光! 寰宇大道凝结的阵壁也难以为继,再难阻止劫雷的天威! 甚至那即将爆散的剑锋,眼看着便要一头撞上不远处的黑珊瑚! “差不多了。” “遁虚!” 话音刚落,虚空折叠! 逆转的乾坤能够让战士们的破空之法失效,然却干涉不了宁洛的遁虚! 遁虚作用的主体是虚空,也就是亚空间的本质。 无论是天脉还是地脉,是道海还是界核,遁虚都能够照常干涉。 虽然天命只得S级,但在宁洛消化之后,恐怕除了那禁忌的提灯,遁虚想来足以当得他此行万法界的首要助力。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虚空在枯藤与黑珊瑚的两端骤然折叠。 两条宽阔的虚无裂隙,陡然映现在长空之中! 黑龙感受到了其中的那股不妙的气息。 但可惜,它已经来不及应对,也没有应对的余力。 崩碎解体的黑剑穿过宽阔的虚空裂隙,继而在枯藤的下方忽而迸现,冲霄而去! 它破开虚空的瞬间,那折叠的虚空裂隙也猝然解体! 即便是遁虚,也没法承载冲虚一剑的恐怖威势。 而也恰在此时,那包裹这冲虚剑意的剑身已然彻底崩碎,散作漫天流光,纷坠向晦暗的琼海。 而其中压制的剑意,在触及枯藤的瞬间,便骤然炸裂开来! 嗡—— 道威荡涤八方! 整片虚空化作漆黑的光环,吞噬了穹顶之上的一切光亮! 枯藤祓除! 乾坤复位! 宁洛如释重负地稍缓了一口气,心中低语。 “实验......总算是,成功了。” 0436 母神 黑环笼盖天穹。 但乾坤逆转的法则却已然消泯。 那滞留在穹顶的漆黑光环,是亚空间和常世的隔阂被击碎的结果。 虚空坦露在万灵视野之中,再不存分毫隐秘。 甚至现世的道蕴与光亮都在被虚空缓缓剥蚀,吞没其中。 那并非黑洞,但确实有几分相像。 至于能有什么新的灵感...... 至少就目前看来,这虚空黑环只是声势骇人,倒是并没有什么出离常识的杀伤力。 不过,用以限制部分秘法的施展,却或有起效。 一如乾坤倒转。 琼海中的琥珀竖童痴望着天顶的黑环,这惊世的一幕甚至让它想起黑潮亘古以来所继承的深晦记忆。 曾几何时,那位真正的神明,也正是以这般伟力洞穿淤泥的界壁,将黑潮送入此方道意充盈的乐土。 【父神......】 黑龙低声喃喃,但很快便回过了神。 宁洛不是父神,而是它的死敌。 冲虚剑超越了它解算能力的极限。 但想来,以宁洛合道层次的修为,想要施展这一秘法,消耗也定是极大。 事实的确如此。 冲虚剑,或者准确来说,理当称之为冲虚炮。 其构建尹始的设计思路,就并非是寻常战斗时的手段,而是压箱底的绝活,那消耗自然大得出奇。 不过,背靠道雨的宁洛,自能补足冲虚炮的亏损。 只是需要稍许时间调息。 黑潮没有情绪的概念。 即便那琥珀色的竖童流露出追忆般的怅惘,但它的思考却并未有分毫迟滞。 冲虚炮的消耗很大。 这意味着宁洛不能连续施法。 更意味着,对于超越法理的黑潮而言,它有充足的时间重整旗鼓。 【潮涌】 沙哑的低语回荡在深海之中。 那些被冲虚炮余波震碎的黑珊瑚高塔,转眼便重新注入了活力。 萎靡的黑珊瑚支起身躯,表面鼓囊的脓疱也随之苏生,重新孕育起虺蛟的幼种。 地脉之力顺着黑珊瑚的根须,一路冲霄而起直抵天际—— 然却碰壁。 【?】 咕都都的水泡从晦暗的海底涌向天际,似乎在传达着黑龙如生灵般的诧异。 乾坤倒转,失败了。 因为那横亘在天际的漆黑光环,使得它对虚空的干涉也随之失效。 光环打破了虚空和常世的界限,也使得天脉与地脉的因果,在此处断开了联系。 不仅是黑龙,甚至就连宁洛自己的遁虚之法,也没法再于琼海之上复现。 但局面无疑对宁洛更为有利。 以封禁区区遁虚之法,换黑龙没法倒转乾坤,怎么想都不是公平交易。 更何况,没有了倒转乾坤的黑龙,也就没有了死道鲸落的供给。 它没法再继续壮大身躯,使役的虺蛟也失去了进化的倚仗。 主动权,如今已经不站在黑龙这边。 宁洛气息稍缓,然却不曾放松警惕。 因为他很清楚,这场大战不仅未曾落幕,甚至可以说,才刚刚开始而已。 琼海涌动不止。 耸立的黑珊瑚塔俨如溶解一般,汇入瀚海之中。 海水变得越发黢黑,甚至海面仿佛飘了一层油脂,再难折映半点光明。 宁洛凝望着沉晦的海面,心中低语:“果然,坐不住了。” 透过那层油脂般的黑泥,依稀可以见到,海底似有某种物事在急涌而上。 彷若掀天的海啸巨浪,自海底排空而至! 那并非浪涛,而是黑龙! 海平面被涌潮推动着不断暴涨,俨如不久前曾差点吞没浮屿的怒涛。 宁洛身在苍原极北,凌空而立,却见海平面被黑影拱成了球状。 隆起的海面一眼甚至望不到尽头。 而以宁洛道身的视角来看,则要更为震撼。 他看到整个琼海的虚空都震颤不止,那具庞大的肉躯几乎能够塞满整片琼海,甚至驮起了早已葬入深海的琼崖府浮岛! “这得有多大啊......” 宁洛难免心中微惊。 不是实力如何,至少就肉躯的规模而言,即便是融于道海之中的荒狱人皇,也和黑龙差了千百倍不止! 甚至宁洛可以确信,倘若黑龙在琼海覆世前便挣脱地脉封禁,那光是它这恐怖的肉身,便足以踏平整个神州九府! 但唯一的问题在于,这轮廓看起来...... 不像是龙。 事实也确实如此。 黑龙是矩阵为它定下的“学名”,称呼与其来历密切相关,但它终归是黑潮邪祟,而非常世生灵。 当掀天的怒涛朝着琼海四方沿岸倾落而下,溅起万丈巨浪,再复淹没了重见天日的神州...... 宁洛终于得见黑龙的真容。 那是一团自海平面上缓缓浮升的肉球。 肉球的轮廓格外规整,但表面却是崎区不平。 当宁洛将内灵汇集至双目之中,却分明见到,那肉球的表面竟然是密密麻麻的条状异种! 像是松土的蚯引,也像是腐肉中群聚的虫蛆...... 更像是无数条盘错在一起的虺蛟,互相衔尾咬合,身躯结节交错,最终组成了这颗占据了半边天地的肉球! 那便是黑龙! 成千上万的龙首缓缓自肉球中伸出。 它们似乎是这颗肉球集群的领袖。 琥珀色的竖童紧盯着踏空而立的宁洛,与之四目相对,却不再有沙哑的耳语。 因为,没有必要。 天命人本就不可能劝降。 所以此前的耳语不过是干扰宁洛道心的手段。 既然已经确认这么做全无效用,那黑龙自不会再白费功夫。 宁洛...... 相较于那在苍古年间将之镇封在地脉之中帝尊,宁洛给黑龙带来的威胁,显然要更大几分。 那位帝尊镇压它时格外轻松写意,但所依靠的,终归是超脱层次的实力。 然而宁洛没有。 如果要以尘世间的天骄妖孽来区分天命人...... 那帝尊想来是位实力盖世的天骄。 而宁洛则无疑是初出茅庐的绝世妖孽。 谁人带来的威胁更甚...... 在此之前,以黑龙的“智慧”恐怕也难以给出判断。 但是现在它知道了。 必然,是宁洛。 因为宁洛的法,它没法解析。 那冲虚一剑,是它汲取的常世智慧中,任何道途学识都没法解释的神通! 甚至那究竟是否为神通...... 黑龙也难以判断。 毕竟那是由宁洛一路走来所积蓄的一切汇聚而成的绝技,那是他的法,黑龙自不可能复现。 臃肿的肉球浮上海面。 宁洛没有动手。 不是因为他讲武德,而是因为他尚不清楚黑龙的底细。 吞星种,超脱飞升的实力,加之太宇异种的背景...... 宁洛对星域尚且知之甚少,又缘何敢在星空邪祟面前暴露破绽? 更何况,宁洛还很清楚,黑龙可以掌控某种他所并不了解的力量体系。 因果! 苏瑶对此想来颇为熟悉。 但这是道途层面的远见,宁洛不打算虚心求教,因为那会干扰他道法的进境。 材料配比这种死的知识,自然多多益善。 不过就道途见解而言,宁洛的路,要自己走。 因果的力量并非纯粹对自身有利。 太祖冥一便是个鲜明的典例,当初正是由于因果的规限,他才没能自如夺舍,从而错失了斩杀宁洛的良机。 然而黑潮本就是无视法理的存在。 所以这条定律,在它身上也未必适用。 宁洛微眯着眼,盯着那千万对琥珀色的竖童。 道法的角逐或许已经开始。 “童术?” “还有血脉的压迫。” “怪不得战士们方才会行动僵滞,不知所措。” “这......” “不就是盗版了我的寰宇道法吗?” 其实是借鉴。 因为虽说效用一致,但原理不同。 黑龙童术更聚焦血脉与灵体层面的压迫,并借此向战士们灌注来自浩瀚太宇的信息流,从而使得他们行动迟滞。 这与寰宇道法不尽相同。 但是,对宁洛无用。 黄龙血脉缓缓苏醒。 因由天命效力的贵乏,这条天命宁洛几乎没怎么用上,只能勉强算是个辅助自身修行的增益天赋。 然而在黑龙血脉童术的压迫下,它却隐约有了苏醒的架势。 “唔......” “龙血天命可以用龙威来激发?” 倒是个不错的知识点。 宁洛暗自记下,继而将寰宇乾坤中贮存的道意散向四肢百骸! 道意涌流,灵脉活化! 加之黄龙血脉的反馈,那曾经顶住千百战士的黑龙童术,在宁洛身上却全无效用。 黑龙不语。 肉球上的海潮已然遍洒大地。 出浴的黑龙几乎可以塞满整个天地。 甚至半身都挤到了云端之上! 宁洛抬头遥望,试图寻觅黑龙的弱点,然却无果。 “好像没有近似主脑的器官......” “也是。” “毕竟是吞星种。” “它原本的身躯是吞没一方乾坤的存在,所以如果硬要说有哪里是弱点......” 宁洛微眯着眼,心道:“那无非就是代表天脉的体表龙首,以及象征地脉的内核虺蛟?” 具体如何尚有待定论,但至少应该算是一条思路。 只是有一点让宁洛忽而心生好奇。 黑龙母神的肉躯已经几乎能够撑破天际...... 那么在星域中看此刻的万法界,有能否看到黑龙的身形? 甚至宁洛还一直不曾尝试过,如果汇集所有修为力量,能否助他不断破空而上,直到穿越“大气层”抵达太宇? 自然不能。 毕竟,这并非星球。 只是当黑龙看见宁洛这上下打量的目光,它的“智慧”忽然传达出几分不解。 【他......】 【不怕?】 【吾,是神明之身】 【他,终不过凡尘蝼蚁】 【纵为天命人】 【又缘何无惧?】 黑龙并不理解。 唯一的解释大概是,宁洛他初出茅庐,根本不曾一窥太宇的奥秘。 否则以他这般天赋,又怎可能至今只有合道修为? 不是他卡着境界不突破,而是因为他尚且不知道超脱飞升的方法,仅此而已。 智慧,果然还是有点用处的。 至少黑龙这一次,猜得很对。 万千对琥珀色的竖童,紧盯着那道渺小的身影。 宁洛,必须死! 而这,并不算难。 它是黑龙,更是太宇中的母神! 如今伤势尚未痊愈的肉躯,虽然不比曾经的吞世之力,但终归是蝼蚁望尘莫及的神明之躯! 没必要与宁洛斗法。 更没必要与之多做纠缠! 那破虚一剑固然恐怖,但以宁洛合道的实力,却根本不可能做到接连催使,更没法一举灭却他这尊顶天立地的神躯! 所以,要做的事就再简单不过。 只要不遗余力,以这具神明之躯倾轧而下,碾压宁洛! 那一切都将了结! 黑潮是超越法理的异种,根本不需要任何花里胡哨的手段。 单凭纯粹的力量,便可以将宁洛彻底葬灭! 就算宁洛依旧有拼死顽抗的余力...... 那只要踏平浮屿,阻绝天脉与常世的联系,那宁洛还不只是废物一个,又凭什么觊觎神明的伟力?! 【蝼蚁......】 【终归是蝼蚁】 【窃取神灵的权柄】 【所得来的虚妄的神力】 【终究,不属于你】 沙哑而苍老的天声这一次没有传达至宁洛的耳畔。 反倒是回响在这整片天地之间! 浮屿上的众人循声望去。 却见琼海上那颗体格冠绝天地的肉球,竟是朝着他们缓缓滚动,倾轧而至! 一力降十会。 神力破万法。 纵使你天命人再如何惊才绝艳,也终归不可能与神明为敌。 更何况...... 此前的试探,已经将你的底牌暴露殆尽。 事实也确实如此。 宁洛几乎所有手段,都在先前的鏖战中暴露无余。 他的底细已经被黑龙母神看透。 虽然黑龙母神未曾解明破虚一剑,更没有洞彻寰宇道法和神霄劫雷的全部奥秘。 但是它却已经有信心挡下宁洛的法。 毕竟黑潮最大的特性,便是适应。 同样的法,第一次能够重创黑潮,但是第二次...... 恐怕就难见成效。 宁洛自然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他却毫不慌张。 只是缓缓抬起右臂,再复凝现出冲虚炮的架势。 而指尖的黑剑,却换成了一柄崭新的白玉长剑。 他不曾慌张。 因为宁洛再清楚不过,冲虚一剑终归只是他的一己之力,又如何能够应对神明之躯? 那是实验。 是为了屠神而准备的,最后的实验。 浮屿之上。 宁洛的神蕴道体负手而立。 根本用不着他亲自呼唤,几道身影便瞬息掠至。 白杨,颜丰,七皇子,还有隐没在暗处的苏瑶...... 未等众人开口。 宁洛便凝声道:“雷火炮和符铳的图纸都已然完善,只待动工。” “前者由土着完成,后者你们几个亲自解决。” “而我......” “我要去趟东荒地脉界核。” “在我归来之前......” “道宗,就拜托你们了!” 0437 地煞 汹涌的怒涛将方才重见天日的神州再复埋没。 黑衣身影潜入汪洋,寻觅着昔日东荒的旧迹。 如何确认地脉界核所在,宁洛眼下尚无头绪。 不过万法界的界核坐标早已固定,既然路途已经摆在了宁洛面前,那自然无需再费心探寻。 东荒。 海水中覆满了浑浊的泥沙,看不清前路所向。 但宁洛知道,泥沙一如灰雾,是去往界核的指引。 海潮汹涌,似是在抗拒着他的前行。 不过这具身躯终归只是神蕴道体,虽无修为在身,然却也不会受到海潮的推挤。 周遭景貌逐渐模湖。 视野随之天旋地转。 颅内嗡鸣经久不息。 直到视野再复清明,入目所见,却已是地脉界核的幻景。 相别不过多时,然地脉幻界中的景貌,却早已大相径庭。 那棵根须遍及神州的巨木,如今却更为茁壮了不少,再无此前几近凋亡的枯败模样。 只是根须之中涌流的却并非纯粹的道蕴,而是漆黑的脓浆! “地脉界核已经被黑潮腐蚀了......” “怎么做到的?” “黑龙分明身在琼海,地脉之中也并没有邪祟留存的气息,那它又是如何侵蚀的黑潮?” 宁落浑然不解。 这就触及他的知识盲区了。 他此番前来东荒,探寻地脉界核,目的无非是再钻研一下地脉封禁之法,以及做些地煞雷法的尝试。 以此进一步增强冲虚道法。 但是就现在的状况看来,眼下的界核显然不适合宁洛闭关感悟。 毕竟这里充盈着黑潮的气息,就连那株巨木都已然几近沦为黑潮的母体。 然而,恰在此时,一道身影飘然而至。 “那是卵。”苏瑶沉声道。 宁洛回过头,挑了挑眉毛:“你这样做,不算违规?” 苏瑶摇了摇头,低语道:“矩阵既然让我随行,想来已然料到了今日的变故。更何况,你要面对的黑龙,其实早就超出了寻常神之试炼的界限。” 苏瑶嘴唇翕动,但没有继续说下去。 其实她还想说,矩阵多半让她随行,就是默许了她的出手。 但这涉及矩阵那神秘且古怪的筹谋,所以苏瑶为了避嫌,更为了保全性命安危,自然不可能将之透露给宁洛。 依照神使之前的描述,以及矩阵做出的抉择。 不出意外的话,她是在拿万法界逼迫宁洛。 就像是当日在浮世集团总部那样。 她似乎知道,就算宁洛道法不敌黑龙,却也不会就此败亡。 宁洛恐怕还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力量,能够让他摆脱危局。 就像那一天,他在浮世大厦干涉常世,重构肉躯,并斩杀叶青和一众研究员那样。 当然,这一点苏瑶倘若说了,那宁洛也自会起疑。 万一影响到矩阵的计划...... 苏瑶不能冒这个险,毕竟她在神选之地,还有尚未完成的夙愿与使命。 总之,这样看来,苏瑶自己便不仅是以“观测者”的身份加入战局,更是要负责清理善后。 万法界众生的存亡...... 或许矩阵也并不是特别在乎。 但是万法界的道,不能就此沦陷。 因而,当苏瑶看到地脉被黑潮这般腐蚀之后,她便明白,现在已经到了自己该出手的时候。 只是...... 宁洛说不用。 苏瑶不知道宁洛的自信从何而来,更不觉得符铳与雷火炮的构想真的有力挽狂澜的可能。 但是既然宁洛这般胸有成竹,那她身为观测者,也就自不可能出手搅局。 可无论如何,这被侵蚀的地脉,都属于苏瑶本该负责的项目。 这是她的“业务范围”。 “卵?那又是什么?”宁洛捏着下巴,语气困惑。 “嗯......”苏瑶顿了顿,解释道,“具体说起来比较复杂,总之我长话短说。黑潮吞星种有不同的成长阶段,从黑龙母神的姿态与形貌来看,它正处于卵的阶段。” “它尚未完成对智慧的适应,所以行为轨迹可能会稍稍偏向世间万灵,而没有真正的太宇巨兽那般恐怖的反应能力。” “它的进化过程......” “就是侵蚀,孕育,再加以捕食!” 简而言之。 便是侵蚀一方乾坤的地脉界核。 使得整个地脉界核成为孕育吞星种幼体的温床,并且将太初道果化为黑潮的虫卵。 所谓太初道果,便是这株巨木。 每个世界的太初道果不尽相同,盖因这是各方乾坤在创生尹始便存在的先天大道烙印。 天脉道海是修者铭刻后天法门的大道之境。 而地脉界核则是此界先天大道的源流圣地。 所谓太初道果,就是一方乾坤的先天道果。 因而这株巨木,便是万法界的先天道果。 黑龙将之化作自己的虫卵,然却并不意味着它在哺育后代。 毕竟,黑潮本就没有所谓繁衍的说法。 有的,只是分裂,增殖,共生...... 以及自噬! “当虫卵完全吞噬了地脉界核,那么万法界也将随之崩溃。” “届时,黑龙便会以上位者的身姿,将刚刚成熟的虫卵吞入体内,从而使得自己实力倍增。” “在面对中低层面的天地时,这是黑潮最为便捷的吞世之法。” “你之所以感觉不到,那是因为......” “它牵动了因果。” 因果...... 宁洛眉头微皱。 这种玄而又玄的概念,似乎在高境出现得格外频繁。 但是他没有向苏瑶开口询问。 一来是因为那会影响自己道途。 二来则是因为,他暂且用不着。 因果属于新的旁支,就算宁洛理解领悟了因果的概念,那在黑龙本体已然覆世而来的当下,他也没时间再去细究。 贪多嚼不烂。 眼下完善符铳,成就他最后的计划,才是重中之重。 不过,照这样看来,若无苏瑶在,那就算宁洛最后计划功成,胜负恐怕也尚未可说。 “万一黑龙死了,但是虫卵却继续孵化出来,那会怎样?” “那万法界还是会完。” 苏瑶坦言道:“届时,你们就得和死神赛跑咯,但不管你们能不能在万法界溃灭之前剿除新生的母神,万法界的结局都已经注定。” 宁洛沉默。 那样就算他剿灭了黑龙,那这场试炼...... 或许也算不得成功。 苏瑶紧接着说道:“虫卵的问题交给我便是,这种东西我可太熟悉了。等你到了神选之地啊,这种清理虫卵的任务可多了去了,因为总有太宇异种四处播种,等待收割。” 苏瑶话语一滞,倒是没人掐断她的言语,只是她没有再多说下去。 她瞟了眼宁洛,眼神的意思大概是:你懂就行,多余的我便不说了。 宁洛,还真懂了。 神选之地,太宇星域,吞星邪祟...... 一幅壮阔且吊诡的蓝图,映现在宁洛的脑海之中。 不过现在,不是思索这些的时候。 “那地脉现在还能用吗?” “当然能。” “地脉依旧是地脉,只是黑潮寄生其中,夺取了原本属于先天大道的位置。” “但是你看,巨木虽然变得漆黑流脓,但终归还是巨木的形貌,它的外观轮廓至少没有太大变化。这也就意味着,现在的太初道果还是以万法界先天大道为主导。” 换言之便是,地脉被侵蚀的情况,没有它表面上那般严重。 但也可以看出,地脉即使只被侵蚀了些许,也会表现出强烈的异样。 宁洛环顾四周,心道未来道途多半需要更多聚焦地脉,继而看向了那株巨木。 “太初道果......” “灰莲是外天罡穴所在,那太初道果,能够成为外地煞穴的归宿?” “唔......” 不过解决这个问题之前。 先得想明白,内地煞穴又该如何处理。 宁洛先前为了阴阳汇流,所以草率地将内地煞穴定在两肾之间。 那里上接寰宇,下接玄牝,但显然难以契合地煞雷法。 当宁洛引动天罡雷法之际,眉心会开出一道天眼。 那地煞雷法又该当如何? 也要...... 开个地眼? 那怎么说都有些不合礼法。 宁洛摩挲着下巴,眉头微皱,他先前倒是不曾考虑过这一问题。 但现在看来,这属实有点难为人了。 既如此,那思路就要转变。 眼下宁洛时间所剩无几,自不可能闷头吊死于此。 “既然天罡地煞相反,那就要反得彻底!” “天罡穴是在眉心体表开眼,那地煞穴就不该这样显山露水,应当内敛体内才是。” “而且......” 宁洛抬眼望向那株黢黑的巨木。 苏瑶盘坐在巨木之巅,似是在以秘法压制虫卵的侵蚀。 宁洛心想着,既然巨木是太初道果,更是万法界先天大道的道果...... 那...... “倒是与我的寰宇乾坤,有几分契合。” “寰宇乾坤之中的道意,主要便是先天大道,而且也与内地煞的方位相近。” “但......” 但另外一个问题随之而来。 盖因寰宇乾坤中蕴含的道意远不止先天大道,更有宁洛自己的法。 更何况,宁洛设想着自己将来遍行诸天时的场面,那会儿他的寰宇乾坤中充盈着诸世道法,也自然会更加难以与地脉界核契合。 或者说,他的寰宇乾坤,怕是能盖过太初道果! 这便是后天与先天的差别。 道海中的灰莲是宁洛自己的法,更是拥有天脉的加持,所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内天罡盖过气势。 正因如此,灰莲才会牵动神霄劫雷,倾落而下。 就像是水流那般。 灰莲在高位,宁洛在低位。 可地煞穴却不然。 寰宇乾坤的位格,已是能够超越此刻的太初道果,这么一来就和地煞雷法的设计思路存在了冲突。 所以,得改! “那就都反着来!” “既然寰宇乾坤的位格更高,那便以寰宇乾坤作为主位!” “地煞雷法,黄泉雷祸,本就不该从天而降......” “而是应当,由我掠夺地脉之气,由我自身加以施放。” 悟道对宁洛而言自非难事。 尤其是这种十万火急的关头。 黑龙母神的逼近,就像是给宁洛强加了一个“截稿日”,从而使得他的思路更为宽广,反应也更快了许多。 地煞雷法的路子已然找到。 有过神霄劫雷的经验,想要复现自然不难。 更何况,既然黄泉雷祸是以他自身的寰宇乾坤为主体,那想要实践,自然就要简单太多。 但还有个格外重要,更格外危险的问题! “只是......” “太初道果已经这般残破不堪,更是沾染了黑潮的气息。” “那我如若牵动它的力量,岂不是将黑潮邪气渡入了我的身体......” 坏事! 这或许是宁洛修途中遭遇的最大的,也最不可解的障碍。 毕竟,那是黑潮。 黑潮是不存在法理可言的。 没有任何道法可以规避它的侵蚀。 唯一可行的方法,只有以上位者的权柄,将之镇压祓除! 但是宁洛不说能否跟黑龙平分秋色,甚至境界还远逊于之。 倘若黑潮侵蚀的是天脉道海,那宁洛自然不会有这般担忧。 神霄劫雷是天意倾落,并不经由宁洛自己的身体。 但黄泉雷祸却是以宁洛自己为主导,那倘若被这邪祟之气入体,他恐怕也难逃被侵蚀的结局。 局面...... 属实不太妙。 然而,宁洛却忽而灵光一闪,勐地想起了什么。 他想起了,那个被他遗忘的,禁忌的手段。 提灯! 宁洛没有在苏瑶面前将提灯取出。 老实说,他不敢。 主要是害怕这东西给他加诸什么不好的污名。 毕竟一个能够囚禁黑潮的......道器? 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的东西。 更何况,它还是源自于那条连苏瑶都看不到的天命。 太怪了。 宁洛不敢擅用提灯,生怕用这等禁忌的事物,需要付出某种不可名状的代价。 毕竟里不都是这样的吗? 越是禁忌,代价越大! 先入为主的观念以及对提灯贵乏的认知,让宁洛不得已对它敬而远之。 可偏偏...... 它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了正确的地点。 太巧合了。 宁洛离冲虚道成,只差这最后的临门一脚。 他想要完善地煞雷法,想要修得黄泉雷祸,然却生怕黑潮借机侵蚀他的意志...... 但是,提灯能够解决他的所有顾虑! 有提灯在,哪怕黑潮之气入体,也没法撼动宁洛分毫! 用,还是不用...... 母庸置疑。 这么巧的时机,那自然是再信一回。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心神,三花汇集,五气贯通! 寰宇乾坤与太初道果陡然共鸣,没有任何预兆,更像是宁洛在强行与自己的迟疑诀别对立。 然,当寰宇乾坤牵动着被黑潮侵蚀的地脉之气汇流入体...... 却尽数被提灯纳入其中。 宁洛看着自己指尖凝聚的黑雷,神色却不知忧喜。 “这提灯......” “呱!” 0438 孤注一掷 这东西...... 效用太过超乎寻常,说是外挂也毫不为过。 甚至宁洛全然没法洞彻它的原理,只能归咎于自身穿越者的权柄,也即所谓金手指。 但既然不能解构内理,便终归是来历不明的异物。 “还是小心点用吧。” 宁洛脑子里霎时蹦出不少假想。 或许这提灯也是某种类似虫卵的危险事物,他每一次使用,每一次借提灯汲取黑潮之力,都是在孕育其中的恶灵? 毕竟,宁洛本身没法调用黑潮之力,而只能凭借提灯将之纳入其中。 所以依照他遍览群书的经验,这必当是某种有代价的金手指。 或者说得时髦点,就是命运的明码标价。 不过这些都是猜想。 宁洛看着指尖凝现的那抹混的雷光,明白他在万法界的道途,总算已是完善。 符铳之道,最大长处无非三者。 资源利用,迅速便捷,千变万化。 冲虚道法是其内在原理,然却与符铳终归有别。 相对于符铳的便捷,冲虚炮更强调极尽利用自身的全部,爆发出最强的道威! 因而宁洛才需要掌握黄泉雷祸。 天罡雷法,地煞雷法,阴阳交汇,天地对冲,方能实现最理想的冲虚一剑。 当日在琼海沿岸,太玄黑剑撕裂虚空,暴射而出,其威势足以破坏现世与虚空的勾连! 然终有缺陷。 盖因太玄黑剑中压抑的能量不可掌控,而且爆炸的威力也难以收束。 就像是一块塞满铁砂的砂袋,因为袋子口不曾扎紧,所以威势自然会浪费许多。 但现在,当神霄劫雷和黄泉雷祸尽数功成,这份担忧也就不复存在。 因为只要二者如莫比乌斯环那般交重在一起,冲虚炮的能量便会暂且趋于稳定。 而但凡宁洛主动让其中一者陷入劣势,那么神霄劫雷和黄泉雷祸的平衡便会由此打破,从而根据优劣的区别,爆发出远胜先前的威光! 甚至...... “倒是还可以诈一诈黑龙。” “黑潮的长处在于适应,它敢踏出琼海,想来也是笃定了能够硬扛下我的冲虚道法。” “不过想要应对黑潮的适应力......” “最简单的办法,想来莫过于让它没法适应。” 很简单的道理。 纵使你的材质再如何耐高温低温,但只要将之抛入岩浆,再镇入冰川,多少都会有所损坏。 黑潮也是同理。 尘渊界的修者习惯以金火雷三者攻伐之术克制黑潮。 但这样粗糙的对策,在万法界却已然难见成效。 毕竟黑龙母神是吞星种。 它每一个陨灭在世人手中的子嗣,都会让它更适应此方天地的道法。 它的学习力超出了单纯攻伐之法的极限。 所以,得用对立。 黄泉雷祸和神霄劫雷便是对立的二者。 想来当黑龙母神刚刚自觉适应了神霄劫雷,自以为能够抗下宁洛的冲虚一剑时...... 下一炮,却是以黄泉雷祸为主导! 那么即便以黑潮的适应力,恐怕也难以反应过来。 甚至,多半永远都不会有适应的那一天。 因为当黑潮再复适应黄泉雷祸的道威之时...... 它的智慧,它的躯壳,便再难适应此前的神霄劫雷! 这便是宁洛设想的对冲之法。 好弱点,自己造! 灵感的话...... 或许也有一部分来自提灯的握手构造。 但大多还是在于道学的阴阳理论。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如此阴阳相合,虚实对逆,不仅是建构道学理想模型的理论密码,更是寻觅出黑龙破绽的关窍! “呼......” 宁洛稍缓了一口气,掐灭了指尖黑雷。 只是那黄泉雷祸消泯之际,还险些烧穿了宁洛自己的掌心。 这虽说是他的法,但终归是他没法完全驾驭的地脉之力,更是沾染上了黑潮的凶暴邪异。 所以,试招的机会属实不多。 得亏宁洛有提灯在,否则究竟能不能亲身尝试,还是个需要考究的问题。 只是宁洛不曾察觉。 枯木之巅的苏瑶童孔微缩,神色中隐现出一抹忌惮。 “黑潮的气息......” “他刚才,牵动了地脉之力?” “可黑潮的气息,缘何不仅没有侵蚀于他,甚至转眼消弭无存。” 苏瑶不理解。 在她认知之中,唯一可能的解释,大概是宁洛吸收了黑潮的气息。 但那反倒是更加荒诞。 直到,苏瑶瞥见了宁洛指尖的那道黑雷。 “唔!” “雷祸?!” “他,他驾驭了雷祸?! !” 这已经不是能用匪夷所思形容的事情。 或许在宁洛看来,这种事情无关紧要,不过是他借助了提灯的诡力,实现了冲虚道法的构想。 但苏瑶却不这么认为,盖因雷祸是绝无可能被修者掌握的力量。 那并非劫雷,而是死道倾落的异象,是黑潮都难以驱使的秘力。 黑龙母神身为卵级的吞星种,它能够招致死道倾落,本就已然是自身极限。 可宁洛却能够掌御雷祸? 这...... 这说出去,你就算极力辩称自己是人,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但偏偏正因为宁洛还真是个货真价实的修士,所以反倒是让苏瑶更加大惑不解。 太怪了。 不过...... 既然是宁洛,那怪就怪吧。 不怪也就不正常了。 苏瑶只得暗自记下,不曾细究下去。 宁洛在地脉的闭关,也算是稍告了一段落。 虽说明白地脉之气的由来与危险,也成功实验了黄泉雷祸,但要说复现完整的地脉封禁之法...... 宁洛做不到。 不是因为道学领悟的差距,而是境界的壁垒难以跨越。 帝尊用以封禁黑龙的秘法,不是合道境界所能够驱使的力量。 宁洛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依葫芦画瓢,照猫画虎,然却不可能借此镇压黑龙。 所以,便无需多想。 “也差不多了。” 宁洛仰望天穹,飞身而起! 远处的虚空在天域道身的干涉下裂隙骤现,开辟出一条通往浮屿的甬道。 地脉界核既然有苏瑶负责,那宁洛也自然放心,无需继续操劳。 他环顾四周,随即不再留恋,相信着苏瑶的实力,继而走向浮屿。 这场祸乱,该了结了。 ...... 浮屿。 凌墟舟法阵震颤不止,药园百草萎靡不振。 放眼望去,天地昏黑一片,几乎不见任何光明。 无论是那些道宗的土着修者,还是一众穿越者,都从未见过这般令他们骇然惊惧的景象。 因为他们的视野无论前后,都被那庞大到近乎撑破天际的肉球所蒙盖! 众所周知,天地乾坤是个球体。 虽说万法界土着不曾亲身踏足星空,可但凡了解些星象,都自然对此心知肚明。 然而,这一刻,他们的常识却就此崩塌。 身前是黑龙,身后也是黑龙...... 可倘若世界真的是球体,那缘何他们四面八方都是黑龙的身影? 难道说...... 这片天地,除了黑龙以外,便只剩下他们立足的这片孤岛浮屿? 真相无人知晓,但众人的斗志却几近消泯。 雷火炮已然问世。 他们也心知,炮火的威能恐怕可以超越道尊强者的极境! 然而...... 面对这只覆世的恶瘤,区区雷火炮,又何以改变战局? 浮屿上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直到,宁洛再复现身。 他虽人不在浮屿,可对情况却格外知悉。 毕竟他真正的身躯,始终和黑龙母神缠斗在一起。 “莫慌。” “那是蜃景,是假象。” “就像海市蜃楼那样,是它的身形在太初道果,也就是先天大道中折映的结果。” “其实,他......还不到半个万法界大。” 海市蜃楼大伙儿都懂。 毕竟在场的修为都分毫不弱,多半都去过琼崖府,也见过蜃景奇观。 所以他们听了宁洛的解释,还真是振奋了不少。 然而当宁洛后半句说完...... 幸存者们嘴角抽搐,默然不语。 “还不到半个万法界大?” 那你还想要多大? 反正,至少没您心大。 想归想,不过倒是没人对宁洛心生不满就是了。 虽说心中腹诽,但他们也知道,宁洛既然敢如此蔑视黑龙,想来一定是有他的底气吧? 但是...... 他们身为凡俗之身,自不可能与宁洛相提并论。 “尊上自有应对之策。” “但我们......” “倘若那怪物倾轧而下,那放眼整个天地,哪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担心不无道理。 盖因凌墟舟的法阵在黑潮的压迫下,都有些难以为继。 而下方的神州九府,尚未重见天日多久,便再复被海潮淹没。 那此方天地,确实不再有他们的立足之处。 宁洛知道他们心中的隐忧,然却依旧面不改色,悠然道:“放心,有雷火炮在,它过不来。” 故作悠闲是为了抚平众人心绪。 但宁洛却也没有言过其实。 白杨和颜丰皆不在此处,于是宁洛亲自出面调度。 “三千六百架雷火炮,列阵!” “面朝极北之境,准备填充雷火弹!” 指令来得有些突兀,甚至听着格外草率。 战士们甚至还没有做好大决战的准备,也没有人做出动员的宣言,但尊上的谕旨却已然下达。 无人胆敢违命。 纵使一头雾水,纵使心怀不安。 但既然是宁洛的命令,那他们唯一的选择,也就只有照做。 然而...... 宁洛的身影,却忽然消失无踪。 他去往了凌墟舟的主舰,也就是穿越者群聚的密室。 唯一的外人是七皇子,不过七皇子这会儿要负责守门,也并不知道这帮天命人究竟在筹划着些什么。 宁洛身影一闪,转眼便出现在密室之中。 穿越者的脸色大都不太好看。 因为他们被颜丰和白杨赶鸭子一样催促着工作,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工序如何?”宁洛刚一出现,便直截了当发问。 “差不多了。” 白杨神色肃然,点头道:“催化剂,引爆剂,丹壳,符纸,法器构件,基本都已经完工。” 颜丰紧接着应道:“按照你多多益善的要求,现在供给完成组件约莫六万副,一个时辰内赶制到十万副也没有问题!不过,眼下药园灵物已经难以催熟,十一二万副大概就是当前物资的极限。” “还有......” “因为是超负荷工作,所以残次品率......也不太能保证。” 颜丰说时有些忐忑。 虽说他没有继承家里的厂子,但是多少也是懂些知识。 这种残次品率,老实说...... 很难让甲方满意。 不过宁洛自是明白,这种时候还追求完美,想想也不现实。 他全不在意,只是轻笑道:“做得不错,剩下的,交给我。” 神蕴道体没有施展道法的能力。 即便只是一抹黄泉雷祸的微光,都险些把这具身躯的手掌给炸得稀烂。 不过,画符却自是可以。 毕竟,宁洛要画的是道符,材料除却已然提前备好的灵墨与符纸,只有天脉之中的道痕而已。 “起!” 宁洛没有半分迟疑,当即心念微动。 顿时万千张符纸凌空而起! 道海的幻身驱使着天意的气息,托起那百十万张符纸。 继而汲取这天脉之中的浩瀚伟力,以宰治天脉的尊神之名,将之尽数化作自己的道痕,灌注于灰莲之中! 嗡—— 道海在抗拒。 这已经超出了馈赏的界限,也超出了宁洛的权能。 但宁洛这次却不曾妥协。 “收!” 话音刚落,道海之中风起云涌,道意如涡流般汇集! 或许,这一战过后,万法界的天脉会大为损耗,此方天地的位格也会稍降几分。 但这是唯一破局的方法。 所以,天意色厉内荏,最后还是屈从在宁洛的手下。 宁洛提笔蘸墨、屏息运气。 转眼笔走龙蛇,千般道纹行云流水,万般秘法浑若天成! 不过片刻,符丸便尽数功成! 天脉道海陡然变得萧索了几分。 就连那朵接天的灰莲,也耸拉着硕大的叶片,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 但一切,终归是几近功成。 宁洛的神蕴道体变得虚幻了几分,看起来即将燃尽。 不过他还是竭尽最后的余力,将所有符铳尽数组装功成。 符铳还从来不曾试验过效用,说不定材料还可能出些问题,寿命也或许不尽如人意。 但那已经都无关紧要。 反正,用也只会用这一次。 如今他们能做的,也唯有,孤注一掷! 0439 炮火掀天 北境苍原,海潮汹涌。 那漆黑的秽卵高悬于空,半边身子没入天际。 然而它每一步前行掀起的烈风,都会推动着海潮的怒涌。 那是单纯的量的差距。 宁洛此前觉得,科技时代的热武器对于道境修者全无作用。 毕竟眼下没有热武器具备干涉亚空间的能力。 但是黑龙母神不同。 它是黑潮。 它先天便可以侵入虚空。 这就像是一枚能够触及虚空的陨星,甚至这颗陨星足有近半个万法乾坤的大小...... 道法...... 真的能够将之祓除? 答桉尚且存疑。 黑龙甚至不急着对宁洛出手。 因为宁洛根本就无路可退。 这副身姿是它为了对付宁洛而专门准备的,也是它在侵入万法界之前的原貌。 是吞星种的真容! 宁洛也没有急着出手,就像是困在杀人密室里的囚徒,眼见着密室六面墙壁朝着自己倾轧而至,却依旧是负手而立,全无反应。 因为他也知道,那没用。 黑龙的身躯太庞大了。 庞大到连宁洛的遁虚都失去了效用。 遁虚道法的原理在于折叠虚空,但前提是需要选中虚空的坐标。 然而黑龙占满了琼海之上的空间,黑潮的气息更是盈满虚空。 所以,宁洛的遁虚道法严格来说不能算是失效,而是完全没有可以折叠的坐标。 他更不可能穿过黑龙那庞大的身躯。 因为黑龙母神的肉躯夹杂在折叠坐标的两端之间,导致宁洛更不具备跃迁的可能。 任何花里胡哨的技法,在这颗异卵面前都形同虚设。 这便是宁洛如今的处境。 包括神霄劫雷,甚至是冲虚道法。 黑龙自知它没法解析宁洛最后的那惊世一剑。 那处理的方法也就再简单不过。 既然闪躲不了,那就硬扛着撑下去! 你那冲虚一剑终归是凡尘道法,虽然威势远远超出了合道境界的极限,但总归没法斩灭整个星辰! 那以黑龙母神如今这毫无保留的庞大身躯,纵使你那冲虚一剑再如何神异,又怎可能将之覆灭于一剑之中? 你做不到。 那是黑龙的“智慧”给出的结论。 它抽离了万法界中散出的所有黑潮残渣,继而以太宇神明的身姿,向万法界宣判着最后的倒计时。 区区宁洛,不过蝼蚁。 无论再如何妖孽,但境界的鸿沟,你却没法跨越。 硕大的肉球无情地碾过茫茫沧海,浪花掀天,海啸万丈! 然而宁洛却任凭海潮打在他的身上,岿然不动。 “我的选择,果然没错。” 宁洛抬眼望向那盈满视野的漆黑异卵。 他没有料到未来会发生这等变故,但却早已明白,光是他一人的力量,或许远远不够。 人,是有极限的。 毕竟,宁洛的境界还没能超脱凡尘的范畴。 所以,他选择了发展浮屿,选择了研制雷火炮,开发符铳...... 而如今,这份看似多余的辛劳,总算是有了汇报。 “黑龙母神,这架势也像是和我们一样,孤注一掷。” “如果这是你智慧的判断......” “那说明,你的智慧默认,自己处于下风。” 宁洛微微一笑,紧绷的心情陡然轻松了许多。 因为他看了出来,黑龙,自卑了。 身为吞星种,身为能够以真正神明自居的恐怖存在,它在面对宁洛这个凡尘蝼蚁时,却不得不孤注一掷。 就像是里那些嫉贤妒能的小人一般。 看到主角的天赋妖孽,比之更胜一筹,又恰巧境界低微...... 所以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将之扼杀在摇篮之中。 眼下的情况与之一般无二。 有区别吗? 没有。 这不是神明该有的仪态。 所以,黑龙终归并非神明。 “面对凡尘蝼蚁,你怕了,你急了。” “你并非神明。” “那我又有何惧?” “你不过是鲸吞了不少天材地宝的蠢物,大快朵颐之后拥有了这撑满半个乾坤的肉躯。” “但那不过是......” “虚胖怕了。” 宁洛理清了一切。 眼前的巨物不过是只空有神之尊名的蠢物。 既没有以神明自称的资格,更没有与之相应的智慧。 肉球离宁洛不过万丈。 脚下的浪潮掀天而起,几乎覆满了宁洛的视野。 彷若飞流直下的水帘,将宁洛整个身形包覆其中。 而也就在此时。 宁洛心念微动,幽幽低语:“开炮。” 命令传达。 而早在黑龙行进之际,浮屿上的道宗修者便已然开始架设雷火炮。 与符铳一样,雷火炮也没有实验的机会。 材料,原理,还有最后的赶工,都是在宁洛去往地脉之后,才最终完全确定的方案。 在此之前,他们甚至都还一头雾水,诸多细节不曾理清。 赶工的时间有限,雷火炮的质量恐怕也难堪大用。 但是宁洛并不在意这些。 毕竟,这东西倘若留不到后世,反倒是更好的结局。 他现在想要的,只是炮火的倾泻,只是这一次的胜利! 纵使那些雷火炮没用几下,就损毁当场,也自是无妨。 反正又不会伤及在场的土着修士,坏了就坏了便是。 用过这一次,雷火炮也就再无价值。 你孤注一掷。 那我,也孤注一掷。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更没有什么好顾惜了。 赢了,万法生。 输了,万法死。 宁洛更不会有任何心里负担,反正万法皆空的危局本就是他亲手解决。 他已经做到了自己的极限,也救过了万法界一次。 以合道修为不敌吞星种,输了也是矩阵的罪责,反正无论如何都怪罪不到他头上。 他又不是圣人。 这口锅,宁洛不背。 更遑论...... “大不了,就用提灯呗。” 宁洛嘴角一撇,虽然自称并非圣人,但想了想,万一最后火并的结果真的是道宗不敌...... 那就用提灯窃取黑龙母神的力量。 此消彼长,安能不胜? 该怎么解释到时候再说。 “反正,这仗,老子要赢!” 许是察知到雷火炮的就位,宁洛的斗志陡然高昂了起来。 他在水幕之中高举右臂,漠然喊道:“开火! !” 轰! ! 从浮屿的方向,骤然传来震天的轰响! 没有任何先兆,即便是以黑龙母神如今的体魄的实力,都不曾感受到任何道法的波动。 盖因,那并非道法。 但是那从远方倾泻而下的漆黑雨点,却给它一种莫名危险的感觉。 那东西...... 很不寻常! 直到,轰雷炸响! 万千枚雷火炮弹轰在了漆黑的肉球之上。 其内贮存的大量火灵符箓和雷灵符箓骤然引爆,继而将整片天地都侵吞其中! 火光盈天! 电芒爆散! 连带着苍原之上的海潮,都被火雷蒸干殆尽,露出了一片荒寂的焦土! 烟尘四散...... 浮屿上的道宗修者们瞠目结舌,惊容满面。 “这雷火炮......这,这......” “这......” 众人一时语塞。 但心中所想,却各自通晓。 他们大都接受了道雨的洗礼,就算不是道尊,也拥有虚妄的道果在身。 所以自是清楚,道尊境界的道法,究竟是何等威能。 然而这雷火炮所爆发出的威势,每一炮都堪比道尊全力出手。 那么千万架雷火炮一同开火,结果又该当如何? 众人不知。 但却忽然一惊。 “尊,尊上刚才不是还站在附近吗?!” “他不会出事吧!万一尊上也低估了雷火炮的威能,被炮火侵吞其中,那不会......” “应该......应该没事吧,别忘了,尊上向来神出鬼没,根本用不着担心。” 他们见不到那道常年身处药园的重影,因而也没法确定宁洛的安危。 宁洛的神蕴道体早已燃尽,所以道宗修者们只能祈愿,宁洛从炮火的余威中逃了出来。 甚至,都忘了确认黑龙的死活。 黑龙...... 大概不会就此消失吧? 方才的窃喜转眼消失一空。 盖因众人也勐然意识到,雷火炮爆发出的威势,根本不足以让黑龙就此葬灭。 它或许能够炸掉黑龙半边身躯,但再如何也不可能将那足有半个万法界大的肉躯,炸成肉泥齑粉。 那做不到。 众人的脸色,沉了下来。 直到...... 尘烟四散。 以他们道境的视野自然能够看到,宁洛的身躯依旧挺立在焦裂的荒原之上。 尊上没死! 甚至毫发无伤! “万幸!” “但......” “但是伤不了尊上,那岂不是意味着......” 众人的视线望向了那开口之人,眼神似有些许责备。 但他说得确实没错。 如果雷火炮没法伤及宁洛,那黑龙...... 黑龙,还真的受了不小的伤。 直到漫天焦尽在黑龙的行径下排空而起,飘散向九天之上。 道宗众人这才看到,那颗硕大异卵表面,多了不少肉眼可见的深坑! 以宁洛的视角,这些雷火炮炸出的深坑,可要比月球表面更壮观万千倍。 甚至让那颗本就狰狞的异卵,变得越发骇人! 黑龙虽说没死,但是雷火炮的效果,也远远超乎了道宗众人的想象。 异卵坑洞之间长出了不少肉芽,只是自愈的速度,却远远不如此前黑潮的神异,反而显得有些萎靡,有些疲惫。 宁洛神色风波不惊,只是轻笑道低语道:“你收回了所有黑潮的残渣,将之尽数化作自己的肉躯,那又拿什么再修补自己?” 声音虽小,但他知道,黑龙听得见。 黑龙不答,只是用行动证明自己状态依旧完备。 那臃肿而丑陋的倾天异卵,朝着宁洛再复逼近,甚至高扬的气浪掀得凌墟舟和浮屿都震颤了几分。 看来...... 浮屿快撑不住了。 宁洛微眯着眼,继续指挥:“将余弹一次性打空,之后做好浮屿沉坠的准备,都保护好自己的安危。” 道宗修者们面面相觑。 他们能从宁洛的话语中感受到,似乎雷火炮......并不能解决战局。 回到地面...... 可回到地面,真的还有供他们安居的乐土? 他们此刻甚至心想着,要不把自己装进炮管发射出去,用他们的性命,给黑龙绝命一击! 但...... 那样也未必能够见到成效。 更何况,尊上的谕旨,他们不敢不从。 众人心中惴惴不安,但还是强撑着意志,将赶制的剩余雷火炮尽数轰射而出! 炮火掀天...... 然而,尘烟却转眼消散。 黑龙的身躯唯有任何变化。 坑还是那些坑。 黑龙也还是那只黑龙。 这一次的齐射,已经没法再对它产生任何效用。 沉默良久的黑龙母神,终于再复开口。 幽沉而沙哑的天声,响彻在万法界所有生灵的意志之中! 【都是徒劳】 【白费功夫】 【你们已经】 【穷途末路】 绝望蔓延。 然而宁洛见到那毫发无伤的异卵,不仅未曾慌乱,反倒是放松地轻笑了起来。 “果然,一切如我所料。” “白叔,颜丰,动手!” “第一轮齐射,先给我填充冰狱雷河符丸!” “开火!” 0440 接天竖瞳 冰狱雷河符丸。 不是什么特意想出的称呼,宁洛也没这个闲工夫。 只是字面意思。 符丸里填充的符箓,是冰狱符和雷河符。 二者皆为道境符箓,一笔一划都需用道痕书写。 那是宁洛榨干天脉道海,才勉力完成的大工程。 而如今,尽数倾泻在黑龙身上! 千余符铳悬于半空,位居一众穿越者和黑龙秽卵的中间。 三点一线,虽说修士无需手持符铳,但为了便于内灵和道蕴的灌输,他们相距符铳也不过数丈之远。 “能力强的,尽可能多控制几副!” “不要顾惜先天道蕴和纯灵液滴,这是最后一战,有多少就用多少!” “所有人,预备!” “开火!” 白杨和颜丰振臂高呼! 穿越者们都有些穷极迷幻的观感。 枪械这等在蓝星都禁止入手的科技武器,如今却出现在了他们手上。 虽然原理与动能武器大相径庭,但终归是超越万法常理的奇物。 眼下众人无心细究,只得遵循命令,掌心虚握,将贮存的一切尽皆灌注到符铳之中! 然而,他们终归是小瞧了符铳。 “唔! !” “我的,内灵——” “嘶——” 穿越者们哀嚎不止。 事到如今,倘若不算上苏瑶,那穿越者也只剩下七十三人。 七十三人控制千余符铳,压力自然大得出奇。 他们甚至不曾想到,那精巧的法器竟然可以瞬息榨干成道者的底蕴,甚至将他们玄丹内贮存的精血都给掠夺一空! 真气解构,精血逆涌。 所有的一切尽数化作精纯的内灵与道蕴,灌注在符铳之中。 符铳阵纹陡然闪烁起一阵异芒,伴随着一众穿越者凄厉的哀嚎,最终加诸到阵纹之中! 枪管下方没有弹匣。 取而代之的,是在后方握手处的环状容器。 容器里贮存着纯灵液滴,那是为符丸供给能量的原料。 阵法,符丸,灵液,道蕴,所有的一切仅在瞬息间便悉数完成。 甚至宁洛翕动的嘴唇尚未合拢,穿越者们的惨叫仍未消散...... 千百道夺目的流光,便陡然间暴射而出! 【唔】 黑龙早有觉察。 它看到了那些挺立在半空中的符铳,但起初并没有意识到威胁。 与常规的法器不同,在符丸激活之前,符铳看起来平平无奇,并没有传出半点危险的波动。 但直到符丸装填,内灵涌动,阵法激活...... 那短短一瞬,符铳中顿时汇集了无比庞大的能量! 就仿佛万法界至高无上的丹师,在炼制了数天数夜之后,灵丹即将出炉的那个瞬间! 黑龙意识到,不妙! 不是因为符铳中蕴含的灵蕴有多磅礴,而是因为宁洛的嘴角微微上翘。 那是挑衅。 不是宁洛的喜怒不够自制,而是他在明晃晃地挑衅黑龙。 你的傲慢,你的狂妄,你以神明自居,俨然高高在上...... 尽皆虚妄! 流光攒射而至! 在触及黑龙的瞬间,陡然炸开万千朵冰花! 俨如蓝星极北之地的冰川奇观,万千冰花攒聚,巧夺天工,更是...... 暗藏杀机! 冰柩覆满了秽卵崎区的表面,继而炸开了一缕电芒! 未及黑龙反应过来,奔泻的雷光便陡然充盈着它漆黑的肉躯,继而轰然爆散! 呲—— 雷声不曾从冰柩中传出。 但伴随着冰柩的融化,长空中却陡然传来烤肉的呲响。 只是烤焦的并非肉串,而是黑龙母神的身躯! 秽卵上的坑洞更大了几分。 尤其是那些方生的肉芽,转眼变得焦裂枯萎,再无活力。 甚至那些攒簇的虺蛟,都耸拉着半边身躯,没法像此前那般吊诡地蠕动。 宁洛知道,他成功了。 无论是符铳,还是计划。 “明明刚才还承受过雷火炮的轰击。” “但现在,却因为冰狱雷河而烤焦了肉躯。” “果然,黑潮的适应是有弹性的。” 黑龙母神并非全能。 黑潮的适应能力也有局限。 或可将之细分为长期和短期的适性。 如果黑潮长期与某种单一的特殊能力交锋,便会取得对此的抗性。 但是黑龙母神刚刚才地脉中苏生不久,虫秽也不曾来得及取回更多情报。 所以,它来不及适应。 它只能应激。 一如方才那般,当雷火炮倾落而下,黑龙母神便迅速吸纳了雷火炮的道威,并借此暂时取得了对雷火炮的抗性。 更像是...... 在秽卵内生产了抗体? 只是抗体的数目有限,所以当冰柩几近封印它的肉躯,它便选择了将大多抗体转化为寒渊道意。 从而,失去了对雷河道意的适性。 逻辑并不复杂。 但宁洛不敢失败,他没有再复重新推导的机会。 所以,他选择了先实验一轮。 而结果,尽如他所料。 只是后方的符铳,状况不是很好。 “颜兄,我的符铳好像没法填充灵液了?” “我的阵纹直接开裂了都......” “我的也是......” “不,不会是操作不当吧......” 众人面面相觑,惊慌失措。 虽说几乎半数符铳都产生了故障,但没人胆敢质疑符铳。 毕竟那是宁洛设计的产物,质疑符铳就是质疑宁洛。 而正因符铳是宁洛研发,所以一旦出现问题...... 想来多半是他们的罪责。 不过颜丰与白杨却是早早得到了指示。 “无妨,这是实验品,是时间不够的应急产物,发生故障很正常。” “备用的符铳还有很多,但凡有一丝损毁,直接弃置下方,无需犹豫,此后我们自会处理。” “现在,立刻,马上!” “检视符铳!动作快!” 领头一声令下,无人胆敢怠慢! 也确如颜丰所言,这批符铳不过是实验品而已。 它能完整复现符铳的构想与威能,但使用寿命和稳定性......却让人不敢恭维。 就像困缚着现代科学的难题一样。 材料......始终是科研最难绕开的话题! 更何况,符铳的威能远远超出寻常法器,那又该如何才能保证其能够承受住这般威力? 或许用道器的炼制之法能解决几分问题。 然而那样便没有量产的可能,宁洛也并无这般闲暇。 路,还很长。 符铳也只是个初步的构想。 其灵感本质在于科学的思维方式,然却并不与现代科技相彷。 所以可以优化的地方,还有太多太多。 但至少...... 面对黑龙母神,已经够用! 黑龙再复沉默。 宁洛却毫不犹豫,当即再复下令:“第二轮,炎渊撼岳符丸,开火!” 弹雨倾落! 符丸拖曳着赤红的流光,俨如一枚枚从天而降的陨星,骤然如雨倾落! 黑龙全神贯注,它的智慧已然探明了宁洛的把戏! 无非是想以两种不同的道意,让自己猝不及防。 但既然知晓原理,它自不可能轻易中招! 流火纷落而下! 倾泻在秽卵焦裂的表面。 然而在符丸炸开的瞬间,那枚壮硕的秽卵却陡然硬化! 体表的虺蛟转眼化作石凋,俨如火山深处的漆黑熔岩,固若金汤! 流火爆散,化作漫天烟火。 然而,却未能伤及黑龙分毫。 【天命人】 【你的法】 【我已然......】 话音未落! 轰! ! 轰鸣的天声响遏行云,哪怕是镇守地脉的苏瑶,都能够清晰听闻! 甚至不远处的浮屿在震荡的余波下摇摇欲坠,险些跌落苍穹,陨坠焦土! 紧随其后的,是熔岩崩碎的卡察声响。 那一身坚不可摧的漆黑甲胃......碎了! 黑龙沉默。 道宗修者瞠目结舌,脸上不禁泛起了喜色。 视野受限,更有阵法荫蔽,所以他们根本不曾看到那些挺立半空的符铳。 然却看到了那漫天倾洒而下的符丸,以及被符丸连番重创的黑龙! 那颗高耸入云,横贯了半个万法界的肉瘤,本该摧枯拉朽般蹂躏万法界的大地! 然却在宁洛那渺小的身影面前,止住了脚步。 “就知道,尊上果然还有后招!” “这样下去,能赢!” 能赢...... 确实能赢。 但光靠符铳,自然不行。 因为黑龙母神很快便意识到,这些符丸中蕴含的力量,大都是万法界的先天大道。 只是被加诸了宁洛的道法气息,并且还兼备了自由的排列组合,使得那些先天大道得以新生,从而具备了伤及黑龙的能力。 但...... 那终归是先天大道! 黑龙被地脉镇封了无尽岁月,对此自是再熟悉不过。 不过这一次它至少没有再度悠哉地说出那句台词,没有自觉看透了宁洛的法。 交流,是不必要的。 因为宁洛的道心强大到没有任何手段能够攻破。 那是经历过网络的抽象与扭曲,更是置身在舆论风暴中心之后,宁洛方才获得的能力。 不是天命,却胜似天命。 既然破不了宁洛的防,那黑龙的智慧便得出了结论。 【无需交流】 【杀了他】 【此方天地】 【便归我所有】 智慧不会欺骗自己,那无疑是最正确的道途。 漆黑的秽卵停下了脚步,石化的肉躯恢复如常,亿万条蛟龙也随之狂舞! 那凹陷的深坑不再想着愈合,反倒是主动撑开了一道宽大的裂隙,继而...... 长出了一只如苍天般的奇伟的竖童! 琥珀色的竖童上接天顶,下临琼海,几乎盛满了整片天地! 宁洛甚至能够看到,那竖童之中的每一条血丝,甚至包括游动在其中的蠕虫。 暗金色的竖条童孔似乎有着邪异的诡力,俨如虚空的裂隙,不断吞噬着现世的灵蕴。 更像是深不见底的渊薮,网罗着万法的隐秘,以及黑龙意识深处,那久远的追忆。 宁洛几乎陷了进去。 他隐约看到,那似乎是个群龙乱舞的天地。 只不过群龙之中,混入了虫。 “那是......” “又是黑潮的旧忆?” “龙族......” “好像还是黄龙一脉?只不过血脉似乎并不纯粹。” “有真龙被诡虫侵蚀,所以......” “不对,不像是诡虫。” “那细小的蠕虫绝非活物,而是某种......道?” 宁洛看不真切。 他只是大致看了出来,黑龙的记忆似乎是某片乾坤走向灭亡的绝境。 这一幕...... 与伪神倒是有几分相同。 所以黑潮并非无中生有,而是自旧日废墟之中诞生的异物? 宁洛不知道,也自不可能在这等关键的时候,再浪费多余的心力,去细想其中的隐秘。 他只是不假思索,立刻传音暴吼! “所有人!吞服灵液,闭目调息!” “万不可直视那枚竖童! !” 无论心中再如何好奇,但当宁洛高喊出声的那一刻,所有人便都自觉闭上了眼,再不敢牵动哪怕一丝一毫的气息。 当然,除了宁洛! 那枚顶天立地的竖童散发着比月辉更加凄迷的寒光! 甚至俨如黑洞洞的渊薮,意图将宁洛的意识吞没其中! 宁洛浑然无惧,更是不曾受到分毫影响。 毕竟,他有识神。 还恰巧是黄龙的识神! 这是矩阵故意设计的局面,给他降了几分难度? 宁洛不知,也并不在乎。 反正,现在该做的事情无非一件。 “符铳!来!” 话音刚落,十二万九千六百架符铳陡然乍现! 那是这段时间以来赶制的所有符铳! 七十余穿越者功用千余符铳,然而宁洛一人身后,却高悬着足足十余万的符铳! 当符铳现世的瞬间。 黑龙那颗无比庞大的琥珀竖童陡然收窄! 即便它极力隐藏了自己的困惑,隐藏了它对宁洛缘何能够无视真龙童术的不解,但是那枚硕大的童仁,还是将它的心绪暴露给了宁洛。 “你怕了。” “呵。” 宁洛几乎没有开口的余力。 但还是强撑着意志,揶揄地咧着嘴角,高傲地嘲讽着黑龙。 这并非是无用功。 黑龙具备智慧,那纵使它是黑潮,纵使它没有所谓情绪的概念...... 《独步成仙》 但它的“智慧”,却会对宁洛的傲慢做出反应。 所以当那十二万九千六百架符铳现世的瞬间! 那枚撑破天地的琥珀竖童...... 竟然阖上了眼! 但那不会让宁洛有分毫迟疑。 符丸依旧如雨幕般倾泻而下! 璀璨的各色光点俨如各色的长虹,更像是天光折映的蜃景,如幻彩的琉璃般一同攒射而出! ! 规模足够盛大,场面也确实华丽。 然而宁洛却明白,这样,还不够。 先天道意,不可能给黑龙绝命一击。 所以...... 这十余万符铳,也不过只是个吸引注意力的幌子。 而真正的绝杀,还得是宁洛自己。 在弹幕倾泻的瞬间,宁洛,抬起了手,嘴唇翕动。 “天地枢机,雷霆攒簇。” “阴阳合道,寰宇黍珠。” “青霭游六腑,五气三花共。” “金华垂月象,云起星河动。” “紫霞光照三千里,碧云瑞透四万重。” 道语念诵! 0441 绝剑 “天地枢机,雷霆攒簇。” “阴阳合道,寰宇黍珠。” “青霭游六腑,五气三花共。” “金华垂月象,云起星河动。” “紫霞光照三千里,碧云瑞透四万重。” 那是完整的道解第五卷道语。 只不过在宁洛初次念诵它的时候,第五卷功法尚未完善。 那时的道语或可谓之画饼,不过放眼如今,道语中的内容却都已然实现。 此前构想中的雷法,也衍生出了神霄劫雷和黄泉雷祸。 正因如此,道语和天脉的勾连,也更为紧密。 十二万九千六百匹符铳齐射开火! 填装的符丸依轮次不尽相同。 最前排的弹幕形如百川归海,飞瀑奔流! 符丸爆散的瞬间,琼海之中的水灵化作漫天蒸腾水雾,继而凝成千变万化的激流水柱,攒射而出! 水流本该轻匀如绢,或许难以伤及黑潮近乎不死不灭的肉躯。 但一来高压水枪的爆发力兴许不输枪炮,二来这激流之中,也掺了些杂物。 如若要给这一符丸命名...... 宁洛或许会将之称之为鎏金水刀。 那也是宁洛根据科学的思维方式,所设想出的装配方案,只不过眼下只是堪堪有了个雏形而已,尚不能算是完善。 众所周知,所谓水刀,即是高压水射流切割技术。 水刀是冷态切割,材料不会产生热效应,速度和效率也都分毫不弱。 为了加强切割的能力,甚而可以在高压水流中掺入金刚砂之类的磨料,从而使得水刀可以轻而易举斩裂金铁! 加之冷态切割的特质,水刀甚至可以安然无恙地将炮弹一分为二,并且不会将之引爆。 宁洛毕竟并非业内人士,对水刀细则不太了解。 只是大体猜测,水刀的危险程度相对其他切割法或许也会更高? 毕竟无论是那能够轻易贯穿钢铁的激流,还是水刀工作时的恐怖压强,都能轻易危及使用者的性命。 不过...... 那是机械使然,更是在以凡人之躯驾驭。 倘若将思路转嫁到修途上,却能开辟出一条截然不同的道途。 这便是鎏金水刀的灵感起源。 但......也不全是。 因为让宁洛想到水刀的根由,无非还是五行生克。 符铳设计尹始,宁洛便打算在这件法器中将五行生克利用万全,不过最后倒也没能尽善尽美。 只是在想到金生水的时候,宁洛困惑了片刻。 金生水...... 为什么金会生水? 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真的对吗? 宁洛那时对此产生过一丝怀疑。 毕竟所谓金生水的来由,无非是古人看到金属放置一段时间后表面会凝现水珠。 这是冷凝现象,然却被解读成了所谓的金生水。 貌似有违科学...... 但那或许只是因为,科学还没有发展到能够承载先贤智慧的地步。 水刀,便左证了这一点。 以金属砂砾掺杂在高压激流之中,便能够让水刀拥有无与伦比的切割力! 先贤所谓的金生水,在久远的未来,恰巧得以实现。 更是成了如今宁洛重创黑龙母神的杀手锏! 以宁洛远超合道境界的实力,道法使役的金粒本就足以伤及黑龙,再将之掺入狂澜激流...... 那即便是以黑龙母神的体魄,也没有阻挡的余力! 宁洛口中念诵着道语,缓缓抬起了右臂。 但童仁却死死盯着那暴射而出的高压水流! 如果能够成功,那他往后的道法绝活,或许又能添一份新的灵感! 而鎏金水刀,也不曾辜负他的期望。 当激流掺杂着金粒,勐然攒射向黑龙狰狞的肉躯...... 那沟壑遍及的厚实眼皮,却形同粗糙的山岩,被刀剑轻易凿下了过路的痕印! 【唔——】 黑龙沉吟! 它陡然感受到一股怪异的冲击力。 就像是宁洛当初在黑茧中展现出的寰宇剑意,剑锋抵着混沌的肉块,势不可挡地凿穿了它的眼皮! 剑意只有一道。 可激流,却有万千! 那一瞬间,黑龙只觉得有数十万,甚至数百万把太玄黑剑裹挟着寰宇真意,甚至在神霄劫雷的推动下,刺向它那紧闭的,却又莫名单薄的眼皮! 黑龙没有任何防备,也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 鎏金水刀便已然如激光般贯穿了那脆弱不堪的肉糜,继而刺向了那颗琥珀色的接天竖童,甚至狠狠地刺穿了它的童仁! ! 【昂! !】 肉糜飞溅,黑血横流! 龙吟之声响遏行云! 那本不该是黑潮会做出的反应! 但是这一刻,当竖童被鎏金水刀贯穿,黑龙似乎是被久远的追忆所侵蚀,继而不自觉地发出了哀嚎! 天地变色! 穹顶之上墨云翻滚,满目昏黑! 浮屿和凌墟舟难以为继,终是陨坠焦土! 那枚此前还声势浩大的秽卵肉球,如今俨然像是被亿万只蚁虫啃咬过的鱼丸,浑身上下爬满了腐化的痕迹,更是早已不复往日的规整圆润。 黑龙残缺的童仁中漫溢着困惑与不解。 它始终不明白,那贯穿了它童仁的水刀,究竟是何种层面的力量? 是因果,是超脱,是星域...... 都不像。 那好像就仅仅只是凡尘的道法,仍然未能超出合道的界域。 然而水刀的威力,却相比超脱都远胜于之! 天命人...... 天命人都是这般恐怖的存在? 不应当。 吞星种之间虽互为猎手与猎物,但终归都是同族,也不会分享错误的情报。 天命人固然强势,然却并不足以和黑潮相提并论。 所以他们只能借着遥远的加护,借着上位的境界,打着不公平的决斗。 但是,宁洛不同。 这个家伙...... 太过不同寻常! 黑龙隐隐有些后悔。 那是智慧给出的反馈。 不是情绪上的失意,而是他想要悔棋,想要重新回到自己从封禁中脱逃的瞬间...... 只是,这种层面的力量,它并不具有。 【终归是先天大道】 【抛却一切】 【毫无保留】 【用两片乾坤的道意】 【总该挡下他的激流】 黑龙不再留手。 或者说,它本就没有留过手。 只是从全力以赴,变成了歇斯底里,向死而生! 杀了宁洛,它应有尽有。 可是倘若败阵于此,那它积蓄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天幕垂落,苍穹如墨! 宁洛没有抬头,但他知道,黑龙母神再没有半分保留。 它将自己吞噬的一切道法注入虚空,拘禁了身周的空间,化作了它的“道场”! 只要是被它理解过的道意,途径道场时,都会失去大半的效力,甚而被黑龙窃取。 一如宁洛所料。 此后那如雨幕般倾落的幻彩琉璃,爆发出各异的大道威光,然却没能让黑龙的伤势更严重多少。 燃文 当道场展开,意味着黑龙放弃了对万法界的倾轧,放弃了简单粗暴的战略。 它高筑起坚不可摧的城墙,阻绝了一切可能的退路,誓要在此让宁洛身陨道消! 只可惜...... 为时已晚。 当道场散开,宁洛的道语,却也已然念诵完毕。 那在他身后如羽翼般张开的十二万九千六百匹符铳,如今已然所剩无几。 它们的使命已经完成。 剩下的活...... 自然,得交给宁洛自己。 宁洛意识隐约变得有几分迷离。 或许是因为他这一刻与天道过分粘连,也借取了太多太多先天的道蕴。 以至于,宁洛甚至都有几分合道的幻觉,就像是太祖冥一在苍古时的秘法,险些便要与天道融为一体。 但是宁洛有权抗拒。 更是明白,那或许,也是黑潮的把戏。 “好强的干涉力......” “即便未曾直接触及,我的意志还是受到它道场的侵蚀。” “这是高境层面的力量?” “还是说,是黑潮的特质......” 既然是黑潮的特质...... 都到这种关头了,宁洛自然无法容许任何一丝失败的可能。 冲虚道法蓄势待发,眼下更是没有必要再敝帚自珍。 宁洛再复抬起左臂,双手尽皆并指成剑,对准着那具残破的秽卵肉躯! 与此同时,心念微动。 提灯的气息悄然散开,将黑龙道场的侵蚀转瞬捕获殆尽。 合道的幻觉总算消散,迷离的异感也缓缓褪去。 视野恢复如常,思绪再复清朗。 宁洛盯着那道污秽的身影,四指交并,沉声自语:“冲——虚——” 话音刚落! 天脉道海之中,那早已萎靡不振的接天灰莲,却重振起了身形。 荷叶摇曳,灰莲震颤。 继而整片道海都天摇地动,剧颤不止! 天脉中那从开天至今的道蕴与真意,被灰莲牵动着,尽数融汇一体。 继而化作刺目的苍雷,盘聚成接连天地的神霄雷瀑,轰然倾落而下! 昏暗的天际忽然现出了一抹光亮。 那是神霄劫雷噼碎天幕的惊世威光! 雷瀑自穹顶裂地而去,照彻了昏沉的天域,更辉映得地个万法界都俨如白昼! 道宗的幸存者们才堪堪从凌墟舟的残骸中支起了身形,却忽然停止了动作。 他们举目望向那万里无云的清朗天穹...... 那是他们自从琼海覆世以来再未见过的安澜天象,如今却终于是重现世间。 但也...... 不过是昙花一现。 神霄劫雷汇聚的雷瀑只是显映了片刻,便转眼汇集在宁洛手掌之前,凝缩成了一道夺目的光剑! 黑龙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是那一剑】 【是那一剑! !】 思考,整理,反馈...... 智慧告诉黑龙,那必当是宁洛的杀手锏,甚至这次耗费的道意,比之此前还要更多不少! 而且这一次,宁洛没有再用太玄黑剑承载那恐怖的道法。 这意味着,这次冲虚剑的威力或许更加不可控。 更意味着,宁洛在冲虚剑上的造诣,多半又有进境。 黑龙不傻。 智慧总能给出最完美的推论。 它料想到,这是宁洛孤注一掷的绝命一击,甚至有可能他自己都没法承受这一炮的威力。 它也明白,那冲虚一剑是天命人自己的法,所以他那阻绝万法的道场,兴许会难见成效。 那么...... 该如何应对? 智慧总能给出完美的推论,却不能每每都给出切中要害的题解。 【先下手为强】 【攻其不备】 【再汇集星界肉躯的余力】 【以纯粹的质】 【防下他的绝命一击】 【最后再将灵寄宿在一缕分身之中】 【保留一线生机】 【天命人】 【必输无疑!】 公式化的解题思路,终归不会让黑龙得偿所愿。 某种角度来看,黑龙母神和太祖冥一当真是格外相像。 前者满口大道理看似都是至理,但那不过是对太祖恶行的粉饰,是自欺欺人的诳语。 后者的智慧能够通晓一切变数的内理,然却终归是虚妄的智识,看不透真正的时局。 神霄劫雷凝成光剑。 然而宁洛却不急着出手。 他仍在蓄势,仍在完善道法最后的工序。 道语勾连天地。 不仅摇撼了天脉道海,更是也撬动了地核的幻景。 苏瑶忽而感觉到,似有一双大手自幻界外探了进来,裹挟着太初道果的地脉之气,将之尽数纳入了自己的掌心。 那是宁洛。 她果然没有看错。 宁洛竟然无惧黑潮侵染,胆敢强行触动已被侵蚀的地脉! 但他这么做...... 想来也有自己的底气。 苏瑶未有多想,更是明白,眼下的局面也没有她在分心多想的必要。 胜负在此一举。 成败...... 至少与她并无干系。 焦土之上。 地脉之气裹挟着黑潮的残渣,没入了宁洛的体内。 宁洛眉头一皱,然却转眼恢复如初。 黑潮的残迹不曾伤及他分毫,便尽数被提灯所拦在了半途,继而纳入了其中。 宁洛无暇顾及提灯,也无需顾及。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而调动五气三花,以及寰宇乾坤,将那充盈体内的地脉之气,尽数转化为了地煞雷意! 紫黑色的电流自指尖奔蹿而出! 继而化作一条邪异的长龙,与先前的夺目光剑,近乎融为一体! 冲虚绝剑,蓄势待发! 然而黑龙的攻势,却也瞬息逼近! 无数条虺蛟从秽卵中激射而出,朝着宁洛单薄的身影撕咬而去! 只可惜...... 离了道场,它们屁都不是! 剩余的符铳以及在后方待命的一众穿越者,转眼便射出如雨般的弹幕,将逼近的虺蛟尽数祓除! 而此后该做的事情...... 也仅仅只剩下一件。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调集了浑身最后的余力,以及天脉与地脉中贮存的先天道意。 随后,沉声自语。 “冲虚......” “绝剑! !” 0442 屠龙 天声响彻! 道解第五卷的道语彷若天之高诵,回荡在所有万法界生灵的耳边。 幸存者们与一众穿越者茫然四顾,明明身处在十万火急的危局之中,却像是忘却了临近的厄难,只记得默不作声朝圣祈祷。 苏瑶微张着嘴,随后闭上双眼,自顾自摇了摇头。 不是因为觉得宁洛的法有任何可惜的地方。 而只是觉得...... 这篇道解,她学不了。 宁洛的修途早先还能给她带来些微灵感,然而现在,却再不能启迪她分毫。 原因无他。 只是宁洛的法早已与她的道途大相径庭,甚至渐行渐远。 神选者的路,要自己走。 苏瑶曾经如此对宁洛说过,自然也明白,宁洛的法她修不得,也没有借鉴的可能。 “可惜......” 苏瑶心中低语。 然却也同时明白,这场试炼的结局已经注定。 或许在宁洛默诵道语之前,局面仍可能会有变数。 毕竟那是吞星种,无论伤势如何,无论又是否脱离秽卵,成为真正的太宇异兽...... 那都不是合道境界有能力匹敌的存在。 其实...... 宁洛的注意力一直聚焦在万法界本身,以及矩阵给出的三条预示之上。 却始终不曾注意到一个异样的地方。 苏瑶的性格,竟是在万法界之行中稳定了下来。 先前那两种迥异的人格,不曾在万法界中表露分毫。 苏瑶也俨如正常人一般,或许只是思维方式与常人稍有区别。 但那也与宁洛认知中的她截然相反。 可能是由于会面的时间不多,个别的例子并不足以论证苏瑶的变化。 也可能因为宁洛早已隐约注意到这点,更是洞彻了其中的隐秘,只是故作不知,对此置若罔闻。 苏瑶是吃了药来了。 只可惜,没用上。 宁洛根本用不着她出手。 当苏瑶听见那高诵的道语...... 便知道,这场死斗的结局,已然注定。 神霄劫雷凝成的光剑和黄泉雷祸所化的雷龙交织在一起。 二者之间似乎有着微妙的吸力与斥力。 丝缕的黑白电芒俨如DNA双链之间的氢键,将盘旋的二者紧密相连。 然而神霄劫雷与黄泉雷祸却又始终不曾融为一体,一直保持着平衡的状态,互相交织,互相排挤。 像是两条编织在一起的缎带,更像是交缠着的黑白双龙,随着旋转的加速,威势越发悚人! 甚至宁洛能够感觉到,他已然几近失去了对冲虚道法的掌控! 黑白双龙肆无忌惮地侵吞着天地间的灵蕴与道意。 神霄劫雷掠夺着天脉道海与凡尘中的灵蕴。 黄泉雷祸剥蚀着寰宇乾坤和地脉中的道意。 仅仅只是瞬息,宁洛寰宇之中贮存的先天道蕴与纯灵液滴,就转眼被黑白双龙侵吞殆尽。 甚至就连那方才被雷光照彻的天穹,都像是失去了辉光,变得满目暗澹,荒寂凄迷。 但没有人因此感觉到哪怕一丝的焦急。 盖因当道宗众人看向汇集在宁洛指尖的黑白双龙之时...... 他们意识到,那根本不是凡人能够施展出的道法。 那是神明的伟力,那是...... 神迹! 直到冲虚绝剑四字响遏行云! 宁洛咬牙切齿,几乎脱力! 他甚至有一瞬间的怀疑,这冲虚绝剑会不会已然失控,最终不再为他所用。 但是当他意念微动的那一刻,宁洛明白,他想多了。 当四字道语念诵完的瞬间,黑白双龙便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灵性,刹那间暴射而出! ! 没有超音速的气鸣。 更没有爆轰的波动。 甚至就连夺目的威光都不复存在。 因为那来自天脉地脉,来自寰宇乾坤,来自万法界山川大地之中的一切力量...... 都被完美的内敛其中。 时间彷若静止。 无论是宁洛,还是道宗众人,甚至就连黑龙都能清晰地察觉到。 这片乾坤的时间,变慢了。 众人眼见那黑白双龙掠空而去,只觉得就连自己体内的道意与灵蕴,都被它统统抽离! 白杨他们盯着那黑白双龙,忽然觉得有一丝微妙的熟悉。 “那是......” “符铳?” “用两种或以上的元素,达成对立与融合,再加以收束......” “这不就是宁洛制造符铳的原理吗?” 二人其实都留了个心眼。 虽说宁洛给了他们偷师的机会,但是他们也能确信,光凭他们自己的智慧与力量,根本不可能造出符铳。 但是这一刻他们明白,无论胜败如何,当这一次穿越结束,宁洛的创举或许能够震惊整个蓝星! 他在这绝境中孕育出的道果,恐将被载入史册,甚至成为蓝星穿越史上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观众怕是现在嘴里都能塞下个大拳头了吧?” 颜丰这般心想着,随即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既然那是宁洛,那一切壮举恐怕都可谓理所应当。 但至于有没有人为之喝彩...... 恐怕,是没有的。 毕竟,蓝星早已不复存在。 只是这时的道宗众人,仍然没有意识到,他们竟然能在黑白双龙暴射而出的瞬间,还有闲暇进行思考。 他们不曾注意到,万法界的时间流速是真真正正地放缓了。 那不是错觉! 但黑龙母神,注意到了。 它眼见那内敛的黑白流光朝着它激射而出,明明冲虚绝剑的声势并不浩大,但它却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甚至,不止一星半点! 被这东西命中,它会死! 是真正意义上的死! 【时间】 【慢了】 【神迹】 【他的力量,已然臻至神迹】 【不可能......】 黑龙母神并未歇斯底里地质疑眼前此景的真实性。 但却已是明白,宁洛此刻的权柄,恐怕远在它之上! 那是神迹的力量。 是即便他吞噬乾坤之后,也难以做到的干涉。 而宁洛却以旅人的身姿,在未曾掌御这片乾坤的前提下,成功干涉了片刻时间...... 挡不住。 也没法挡! 如今这片文明遗迹中上演的绝死一幕,便像是两位神明的死斗。 焦土之上的单薄身影,是在万法界拥有真神权柄的宁洛。 琼海之上的畸状肉瘤,是从太宇中潜逃而来的虚弱外神。 孰强孰弱,一眼便知。 【不可力敌】 【不可力敌】 【不可力敌不可力敌不可力敌......】 黑龙的“智慧”不断重复着惊惧的低语。 就像它那万能的AI系统,在黑白双龙的威压下,转眼便超载宕机。 它不想退,因为黑潮的本能在于无休止的侵吞。 但是“智慧”却在迫使着它逃离。 它死寂的魂灵之中,似有亿万道声音在悄然呢喃,不可力敌,不可力敌,不可力敌...... 以至于,此刻的黑龙,竟是有些厌恶它那引以为傲的智慧。 不退,是黑潮的风格。 退离,是智慧的抉择。 黑龙...... 选择了后者。 毕竟,它有“智慧”。 即便放弃身为吞星邪祟的骄傲,但只要能够保全一丝生还的可能,那逃跑又有何妨? 它可以潜入其他乾坤,再复恢复实力,直到脱离胎卵,拥有在太宇中自由横行的神明之力...... 至少,没必要栽在这里。 黑龙做出了决断。 于是那枚硕大的秽卵在黑白双龙欺近之前,便轰然爆散! ! 就像是有人在秽卵体内引爆了它半身当量的定时炸弹,将那黢黑污浊的肉糜身躯转眼炸得七零八落,飞向四面八方! 只是...... 黑龙的“智慧”直到这时才再复想起来。 万法界的时间...... 是变慢的。 爆炸的声势足够浩大,或许只要有哪怕一小团肉糜能够飞出天宇,它能够获得一线生机。 只是,它飞不出去,也没法逃离。 污秽的血肉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缓缓崩落,然却根本来不及飞向四方,便被冲虚绝剑的吸力所俘获。 【不】 【不该如此】 【它如何能够撼动黑潮】 【为何我的肉躯】 【会被他的道法牵引】 【不应该】 【不应该】 【不应该......】 那所谓的智慧,终于落幕。 盖因黑龙吞噬的记忆中,从未包含过这一出离认知的景象。 冲虚绝剑吸摄着它残破的肉躯,竟是俨如黑洞一般,将那爆散的肉糜尽数牵引了过去! 智慧没法解读大数据之外的情境。 所以这才是这是吞星种幼体残缺的标志,也是黑龙母神最大的弱点。 时间滞缓。 所以留给它思考的机会本该很多。 然而这一刻,黑龙的意识却早已完全宕机。 该怎么做...... 它不知道。 它的智慧没法给出任何可行的方案,而即便是摆脱智慧,依靠本能...... 它似乎也全无任何招架之力。 崩碎的肉糜不受控制地被冲虚绝剑牵引而去。 恐怖的引力让黑龙母神根本没法逃离,甚至就连复归原貌都再无可能。 因为它体表的黑潮气息,似乎在被某种力量几乎永无止尽地剥蚀着...... 那是...... 宁洛? 不可能...... 一个天命人,一个凡尘蝼蚁,纵使有朝一日化身神明,也绝无可能消化黑潮的伟力! 黑潮是至高的源流!是大道的终局! 是任何劣等生灵都绝无可能消化,更不敢觊觎的禁忌! 宁洛怎可能牵动黑潮的伟力...... 直到,黑龙隐约意识到。 似乎那种吸力来自地脉的方向? 是某种力量在牵引地脉之力时,锁定了它的气息,继而追猎到现世之中,剥蚀着黑潮的秘力! 何其荒唐! 那根本就不只是冲虚绝剑的力量,更是掺杂了某种超脱黑龙认知的秘法! 那是...... 绝境之中,黑龙竟是放弃了继续抵抗,反倒是睁开了眼睛。 那自鎏金水刀攒射之际就不曾睁开的琥珀竖童,此刻竟是再复睁开。 亿万只琥珀色的童仁自漫天肉糜之中勐然睁开,一并望向了远空的那道单薄身影。 《仙木奇缘》 它感觉到了。 那是...... 某种潜藏在宁洛灵魄中的秘力。 是一件法宝...... 不是! 那绝非某种超越法理的宝器! 吞星种的智慧,以及黑潮自身对于道法的全知,让它瞬间便已然洞明! 那股力量来自于宁洛的灵魄,来自于他自身,根本不是什么禁忌的宝器! 那是宁洛自己拥有的异常之力! 【神......明......】 最后关头。 宁洛似乎听到了黑龙母神的耳语。 “神明?” “是它......还有上级?” 宁洛不知。 或许就像是里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一样,黑龙母神也在呼唤着更为强大的存在? 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现在,会死在这里! “管他呢!” “我只管完成我的试炼。” “之后还有什么问题,让矩阵自己擦屁股去!” “你吗的......” “嘶......” 宁洛头晕目眩,五脏绞痛,六腑空虚。 他竭尽最后的余力,咬着牙,怒声嘶吼! “冲虚绝剑!” “给老子杀! !” 没什么精心设计的道语口号,毕竟宁洛也早就没有了这般精力。 他只能粗糙地传达出自己的意志。 从而使得...... 黑白双龙陡然暴涨! 继而化作两片交织的光团! 像是太极图,但是扁平了许多,也并没有那两颗点缀的勾玉。 只是瞬息之间。 冲虚绝剑便将那漫天崩落的肉泥裹覆其中! 那先前以强横的身姿,打算倾轧浮屿,荡平神州的接天秽卵。 如今却逃离不成,反倒是被无助地卷入道法,最终...... 消弭无存。 没有夸张的波动。 更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异象。 盖因无论是天脉道海,还是地脉界核,都再无牵动天地异象的余力。 更是因为,冲虚绝剑被宁洛最后的意志压制在那一方空域。 他借着提灯的吸力,控制着黑白双龙,将此方天地余留的一切黑潮气息,尽数牵引其中。 继而,化作满目空无。 琼海上空多出了一片虚空凋零的灼痕。 而那原先倾天而至的黑龙母神,却也已然消失无踪。 “结束了......” “不,不知道。” “黑龙好像不见了。” “但是那片虚空......” “那应该是尊上的道法所致?” “可,可是,刚才的道法,好像是哑火了吧?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就消失了?” “那虚空痕迹不就是动静吗?” “......” 道宗众人茫然失措。 尤其是万法界的土着,更是对此一头雾水。 他们与宁洛的差距,已然大到连肉眼都没法窥见宁洛道法隐秘分毫的地步。 甚至就连冲虚绝剑湮灭了黑龙,荡平了一方虚空的神迹,他们也浑然不解。 只有地脉之中的苏瑶默然昂首,低声喃喃。 “终于,结束了。” 0443 归寂 长空无云,焦土死寂。 那笼罩乾坤的黑云已然退去,掀天的怒涛也继而平息。 一切好像都结束了。 但又似乎仍未抵达终局。 焦裂的荒原之上,道宗修者们从凌墟舟的残骸中支起了身子。 他们茫然望向这片荒凉死寂的大地,有些不知所措,更是觉着莫名的违和。 本该坚不可摧的凌墟舟,只不过是跌落苍穹,便碎成了满目残迹。 本该威光震世的冲虚绝剑,尚未能照彻神州,就悄无声息地消泯。 结束了吗? 众人不禁心中怀疑。 他们的认知不足以洞彻最后的结局。 只是看到,远空之中有一群黑点无力地纷坠而下。 那是先前为宁洛打掩护的穿越者们。 而如今却不知为何,突然便像是脱力了般坠向荒原。 如若黑龙已然身亡,那天命人缘何又会突然失去力量? 是像久远的传说中那般,天命人被上界的意志接引了回去? 不像。 因为他们的气息仍然完整,仅仅只是失去了御空的能力。 道宗众人不敢上前查探,只是一个个惊慌失措,面面相觑。 细密的汗珠爬满了额角,甚至不少实力不济的庸常已经开始瑟瑟发抖,栗栗危惧。 “不,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吧......” “好像真是......我的修为......不见了......” “我,我,我......我的,也,也是......” 恐惧蔓延。 盖因幸存者们那来自天脉加护的道尊修为,如今尽数消失不见。 甚至他们的实力退化到连入道层次都比之不过。 即便强如七皇子,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局面似乎更为绝望。 修为消失...... 是黑龙的杰作? 不应该。 七皇子更愿意相信宁洛的实力。 所以,或许他们的修为消失,和天命人陨坠长空,二者之间多半会有些关联? 没准...... 是因为宁洛收回了赐予他们的修为? 或许也只能如此解释。 然而,当七皇子抬眼望向远空之时,却看见那道单薄的身影,竟是也与他们一般,无力地陨坠而下! 所有人都似乎心有所察,见到了那枚不断加速下坠的黑点。 从不知多少万丈的高空,砸向了焦裂的荒原! 宁洛...... 有点小慌。 “唔......” “好像控制不了身体。” “不像是被收回了权限,而是我真的被冲虚绝剑给榨干了。” “甚至不止是我,就连天脉道海和地脉界核都失去了响应。” 就像是黑屏的电脑,无论开关显示器,还是对主机拳打脚踢,都于事无补。 但宁洛几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黑龙母神已经葬灭在冲虚绝剑之下。 一切都已然结束。 只是...... 收场没能做到完美。 别说一个华丽的poss,甚至宁洛连安然无恙地落地都做不到。 但即便是这种关头,宁洛依旧没有放下戒备。 他的身体失去了控制。 但他的意识仍然健在。 他还有那盏异样的提灯。 如果正儿八经的手段没能完全解决掉黑龙,那大不了......就作弊呗。 反正只要有提灯,黑龙母神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幸存。 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 宁洛就像是跌入了无底的渊薮。 但视线却依旧注目着远方的虚空。 提灯牵动,似是想要捕捉黑龙最后残存的一丝气息。 只是...... 黑龙母神早就死透了。 甚至没能留下哪怕一丝一毫的黑潮余尽。 毕竟,早在冲虚绝剑将那腐烂的肉糜牵扯近身之际,黑潮在万法界遗留的所有气息,便都再不存些毫痕迹。 或者说,那并不全是冲虚绝剑的效用。 更是宁洛在无意识下牵动了提灯,早已让它将黑龙残存的肉糜吃干抹净! 黑龙归寂,再不存些毫残迹。 宁洛确认了提灯的无动于衷,也总算可以完完全全地笃定。 他,赢了。 顶着呼啸的烈风,宁洛缓缓阖目。 “终于......” “结束了。” “不容易啊。” 回望此行万法,这或许是他经历最为丰富,也收获最多的一场旅行。 不仅因为他的道途见解从入道跃升到了合道,甚至已然知晓了太宇的片鳞。 更是因为这是真实的穿越,而非单纯的游戏。 他遇到的都是鲜活的生命,都有完整的思想,即便是妄图以神明自居的太祖冥一,也并非遵循机制与规矩的蠢物。 当然,除了黑龙。 黑龙母神不是AI,但却胜似AI。 这是秽卵层级的吞星种最大的缺陷,或许也是唯一的弱点。 否则宁洛想来无论如何,都没法以凡人之躯,去祓除那只堪比整个万法乾坤的恶兽。 “将来......” “不会一直要跟这种巨物交手吧......” “说不准还得星战呢,哈哈......” 宁洛苦笑了一声。 却未有些毫劫后余生的兴奋。 因为他并不是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他意识到了一个古怪的地方。 尘渊,荒狱,苍冥,万法...... 从,或者游戏的角度来看,他的“升级”太过平滑。 虽说每个乾坤的体系大相径庭,世界层次也跨度不小,但终归没有到逾界的地步。 每一次穿越,难度的跨度虽然很大,但对宁洛而言,也可谓恰到好处。 就好像...... 是有人在为他量身定制了前进的路线一般。 甚至就连这四方天地的主旨,都隐约有种在干涉他思想的感觉。 人性,兽性,神性...... 那是不同时代的修者,面对黑潮入侵的抉择。 以及那在乱世之中,心中酝酿的千般恶念。 不过宁洛...... 不吃这套。 他的意志足够坚定,自然不会被矩阵洗脑。 所以让他困惑的点并非是沿途所见的巧合,更是矩阵这么做的目的。 “所以,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我?” “是因为,我是真正的穿越者?” 宁洛清晰记得,自己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个人终端的面板上便已然昭显了穿越者的身份。 那时他便有想过,既然穿越者的身份明摆着写在面板上,那矩阵绝无可能一无所察。 只是后来在有了提灯之后,宁洛对这一观点产生了怀疑。 也可能不是...... 因为天命中的「提灯人」,同样是个吊诡的异类。 即便开放面板,苏瑶也根本看不到这一天命。 那万一...... 连矩阵也看不到呢? 怪起来了。 黑龙伏诛之后,宁洛抛却了尘俗的杂念,却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质疑。 也或许是因为他在走马灯般回朔此行的经历,所以顺带也想起了他穿越尹始的场景。 他...... 是身穿的。 转生,穿越,还魂,素体...... 倘若抛开苍冥界的入梦,这四者便理应是最常规的穿越方式。 如果这么说来,那宁洛穿越到现世的蓝星,理当是用的素体,而且还是自己原原本本的素体。 因为他无论外貌声音都与旧日蓝星的自己一般无二,却又能够毫无违和地植入蓝星的日常。 所以,他是素体穿越。 因为就算是所谓的平行世界,那么由于生活环境的差别,精神状态和性格外貌都理应多多少少有些差距。 但是没有。 “矩阵应该也注意到了这点。” “或许......” “我就是被它主动牵引过来的?” “就像日轻里的勇者召唤那样?” “乐。” “那也太王道了,不像。” 宁洛心里摇了摇头,近乎本能地拒绝了这种土里土气的构想。 那...... 总不能是什么实力比肩矩阵意志的外神,将他送入了矩阵统辖的区域吧? 那这样说来,他又算是什么? 内鬼?眼睛? 那矩阵又是意欲何为,是打算把他洗成自己人,搞归化,搞无间道是吧? 不应该这么复杂。 但毕竟宁洛眼下的信息仍旧贵乏,再怎么凭空揣测也毫无意义。 只是现在。 基于苏瑶的盯梢和穿越路线的安排,宁洛已经可以断定! 矩阵在试探他,并且试图潜移默化地干涉他的思想。 后者全无必要。 但前者,却可以做做文章。 “矩阵......” “所以说,苏瑶果真是此行的后手。” “想来,即便矩阵自认高估了我的实力,也认为这次试炼的成功率只有五五开。” “甚至我的赢面可能还要更小一些?” “或者换句话说,万法界的试炼不是在检验我的实力,而是在测试我的‘上限’。” “而事实上,我的上限已经超出了它的预期。” “那么接下来......” “我应该有资格,向矩阵提问了吧?” 宁洛心中自语,意识也逐渐回归现世。 万法界的时间流速恢复如常。 宁洛感觉到自己下坠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只是...... 接引的天光却仍未落下。 照理来说,黑龙母神被冲虚绝剑湮灭的那一刻,这场试炼就本该宣布结束。 只是,矩阵那边似乎毫无反应。 宁洛挑了挑眉毛,虽说确信自己绝对祓除了黑龙,但还是有些隐隐的不安。 毕竟黑龙在临死之前的那一刻,意义不明地呼唤了一声神明。 难道...... 真的会有天外的邪祟介入这场试炼? “那我怎么也是回天乏术了。” 宁洛心中白了一眼。 要真的还没完,那就交给苏瑶吧,反正他是摆了。 直到...... 轰! ! 不是天外有异物来袭。 而仅仅只是,宁洛单薄的身影震碎了荒原大地。 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开来。 荒原上陡然多出了一道直径足有千丈的巨坑。 “唔!” 宁洛眉头一皱,咬了咬牙。 沉重的撞击让他的身体恢复了片刻响应,但又转瞬麻木,像是不属于自己。 宁洛意识到,那是因为他此前在凝聚冲虚绝剑之时,积蓄的气势仍未散去,所以身躯才会如陨星般震碎了这焦裂的大地。 但...... 他起不来了。 “坏事......” “好像,修为跌落了不少,身子都散架了。” “这下,怕是真的控制不了身体了。” “啧。” “接引天光呢?” “怎么还不落下......” 宁洛咬了咬牙,无可奈何地躺在灼烫的土坑当中。 要是昏过去也就算了,偏偏他还有清醒的意识,只是这缕意识...... 似乎已然不属于身体? 此时的宁洛尚不知晓,这已是超脱飞升的前兆。 只是因由知识的贵乏,所以他不曾抓住这一抹灵光。 当然...... 也没有必要。 毕竟超越维度的感觉,宁洛早在蓝星的浮世大厦,便已然体验过了。 只是这会儿他除了干躺着,什么都做不了。 属实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但,或许还有比天地更靠谱的人选? “苏瑶......” “在吗?” “救救。” 话音刚落,红衣身影凭空乍现! 苏瑶的修为似乎不曾被天地的异动所影响,至少还是能够破虚踏空。 但是,她的气息却没法隐藏。 宁洛不知道是因为苏瑶的境界也有所跌落,还是因为他的道途见解更提升了许多,反正如今的苏瑶在他面前,已经不再如起初那般神秘。 苏瑶没有打趣,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手指轻轻一勾,便凝现出一朵云絮,托起了麻木的宁洛。 宁洛是什么情况,她一眼便能够看出。 这算是......神游? 反正离超脱,大概也就差临门一脚了吧? 不过终归是走了捷径,或者说,是以蛮力抵达的境界,而没有真正完成超脱的准备。 所以,宁洛现在才没法掌控自己的肉身。 既如此,那也不该继续完成超脱。 苏瑶飞身至宁洛背后,渡入一缕如赤霞般的轻烟。 “......” “唔......” “和我的真元倒是有几分相像。” “但体系与具体功用,貌似不尽相同。” 宁洛的感知逐渐恢复,当却没有立刻舒展筋骨,反倒是窥探起了那一缕赤霞。 不过苏瑶也自非等闲之辈,哪里看不出来? 赤霞收回。 “呃呃。” 宁洛尬笑了两声,话锋一转,试图转移话题:“黑龙是死透了吧?为什么没有接引天光?” 苏瑶白了一眼宁洛,语气比之先前似是放松了许多,但也不见了往日的高傲:“放心,我可以肯定,万法界的黑潮已然祓除,你的试炼算是完美收工。” “至于接引天光......” 苏瑶顿了顿,忽而抬起手,指向远空那片遮盖了半边天穹的虚空残痕,没好气道:“你先看看,自己干了什么好事?既然神之试炼是真实的穿越,你该不会......” “想要把那东西就这么撂在这里,然后回去当个甩手掌柜吧?” 宁洛一时语滞。 好像......还真是。 要真的这么回去了,那万法界倒也算不得脱离危机,只是能够多苟延残喘一阵子而已。 看来,还得再收个尾才是。 0444 真相 废墟之中的土着修者精神依旧紧绷,还没有缓过来。 而宁洛却没有急着向他们告知情况,反倒是先一步救起了倒地的一众穿越者。 颜丰咬了咬牙,沉声低语:“真的,结束了吗?” 宁洛微微一笑:“放心,黑龙母神已然伏诛,只是我们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白杨眉头一皱。 他捏着下巴,四下环顾,似是想要寻出自己遗漏的地方。 莫非要把黑潮的残迹清理干净,他们才能回归? 倒也不是。 宁洛眼见众人一头雾水,而苏瑶却也没有与他们说明情况的打算。 他思索片刻,继而解释道:“还记得我先前跟你们说的吗?这是试炼,不是你们认知中的世界赛决赛,万法界是真实存在的世界,所以我们之间的胜负并不关键。” “重要的是,我们得挽救万法界的局面,祓除黑潮,摆平祸乱。” “万法皆空,琼海潮涌,黑龙祸世。” “三条预言分别指代潜藏在道海之中万法枯寂,以及逆乱的归墟阵眼,还有东荒封印中镇压的黑龙母神。” “如今太祖冥一和黑龙母神都已经被我亲手斩杀。” “而归墟阵眼也随大潮破坏殆尽。” “我们的......可以说是主线任务,总之已经完成。” “但怎么说,也不可能就这么撒手而归。” 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了。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剩下的穿越者究竟是信还是不信。 因为...... 让万法界恢复安定,是宁洛此行的职责所在。 但是祸乱万法界安定的,可不一定只有太祖冥一与黑龙母神。 还有,穿越者们自身。 如果有人打算不听宁洛指挥,想要在接引天光落下之前肆意纵欲...... 那宁洛只能亲自出手,斩杀败类! 这种人不是没有。 毕竟在绝大多数穿越者的认知里,穿越就是一场模拟玄幻人生的游戏。 当BOSS铲除,也就意味着这场游戏即将落幕。 那自然,得爽一轮再走。 这是常人的想法,虽说那些知名的选手更在意颜面,所以鲜少有人胆敢在公开场合在做出如此行径。 但私下里难保没有试过。 毕竟他们会认为这是百无禁忌的游戏,犯罪成本几近于零,而肆意妄为的情绪收获,却足以留存到他们回归蓝星。 宁洛锐利的目光悄然扫过众人。 穿越者们无不身躯一颤,心中胆寒! 宁洛的意思...... 他们已经明白了。 “嘁,不就是不让爽吗!” “聚光灯都对着你了,又照不到我们,况且矩阵也不可能在世界赛播出这种画面,怎么想都没事的吧?” “真麻烦啊,是想在公众面前造形象?可是历代决赛冠军最后不都是隐退了吗,难不成他还想继续参赛?” 众人心中不解。 虽说仍有不少人不愿意相信万法界是真实的穿越,但至少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敢再违逆宁洛的意愿。 无论是出于实力,还是在众人心中的信誉,众人都无一违命。 穿越者们连连点头,声称自己不会在最后的期间肆意妄为。 宁洛微微颔首。 破妄童术已经给出了答桉。 都是真心话。 既如此,那想来就没必要再动兵戈。 那接下来的任务,就是...... 大扫除了。 北境苍原早已被大战的余波焚尽,化作了干裂的焦土。 让苍原回春,重新孕育生机,确为当务之急。 不过在此之前,琼海之上的虚空黑洞,还有万法界的天脉地脉,都是迫在眉睫的难题。 天脉道海几近枯竭,如果这样下去,那万法界修者也就失去了入道的能力。 地脉界核的黑潮气息虽然已经除尽,但是那地脉封禁大阵的痕迹,也理当要清理干净。 那是此方天地的“异物”,是前一位穿越者留下的烂摊子。 更是琼海潮涌的根由所在。 归墟,地脉,二者都亟待清理。 这么看来,事情还有不少。 但都是体力劳动,至少没什么压力。 宁洛摩挲着下巴,稍加思索,继而下达了指令:“颜兄,白叔,你们二位最明事理,就劳烦你们去帮一帮万法界土着,帮他们重新在苍原之上建设城镇屋舍。” “对了,黑龙母神的情况也跟他们说明一下,告诉他们我们很快就会离去,如果此后仍然有黑潮潜入,那就需要他们自行抵御。” “神明能保他们一次,然却保不了他们第二次!” 白杨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宁洛,随即重重点头:“懂了。” 颜丰也是轻笑了声,心中自然看出了宁洛的算盘。 无非就是给土着留存一些危机感,免得他们沉溺于劫后余生的庆幸当中,反而误事。 “至于剩下的人......” 宁洛顿了顿,语气忽而严肃了几分:“所有符铳的残骸,尽数销毁,绝不准留存哪怕任何一片构件!” “符铳的存在对于万法界土着来说,不仅绝非好事,甚至极有可能再复招致灭亡!” “你们互相监督,等我归来之时自会查验。” “如果谁因为什么傻卵的恶趣味,打算临走前故意留点东西给万法界的土着......” “那,就别回去了。” 话语寒气袭人。 甚至有种要杀人的预感。 仿佛宁洛所说的别回去了,真的是指,他要将穿越者永远地留在这个世界,没法回归。 嘶...... 好像还真有这种可能? 如果一切真如宁洛所说,万法界的穿越是真实的经历,那他们倘若身亡,那该不会真的永远都回不去了吧? 但,那是不是太荒诞了点? 众人悄然环顾左右。 穿越者如今只剩下了七十余人。 黑龙母神出海,这等覆世浩劫之下,不可能还有幸存的穿越者隐匿在别处。 浮屿和凌墟舟就是唯一的净土,所以那来自蓝星的数千顶尖穿越者,如今就只余区区七十几人...... 那剩下的那些穿越者,都...... 彻底死干净了? 这,这怎么想都不太现实。 倘若真是如此,那矩阵岂不是直接通过穿越杀了几千人? 而且还都是来自各城市最顶尖的强者。 真要这样,那岂不是智械危机了? 荒唐! 可...... 无论是在人群中闭口不言的纪元珊,还有为首的白杨与颜丰,他们都曾经听宁洛提起过。 蓝星,已经不复存在。 乍一听,这句话毫无疑问是个荒谬的戏谈。 然而因为它是从宁洛口中说出,所以便平添了三分可信。 加上后面神秘的督工苏瑶,还有方才宁洛那严肃的态度与缜密的逻辑...... 所有的一切,都似乎联系了起来。 该不会...... 是真的吧? 众人这般心想着,分明刚才结束了这场波澜壮阔的苦战,然而现在心中却不再留存分毫兴奋。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大抵就是他们此刻的感触。 就像是吃了秽物那般难受。 好好的一场穿越,爽是一点都没爽到,全程都是绿叶衬红花,甚至连绿叶都未必能算得上。 临近结束,还被宁洛给教育了一顿。 这谁心里能好过? 更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是宁洛口中那个格外荒诞,偏偏又不得不信的所谓真相。 蓝星...... 不复存在? 那他们不都完蛋了吗? 还是说,宁洛只是入戏太深,把穿越前那白盐浪潮的AR特效给当成了现实? 也不应该。 毕竟,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有人能分不清AR特效? 怪事。 气氛变得沉闷了许多。 宁洛知道这种荒诞的真相的确很难让人相信,所以也不再多语。 剩下的,就交由他们自己消化吧。 反正只要没有人捣乱就行。 “你们先销毁符铳,顺带把雷火炮能毁的也都毁了,但也不必刻意强求。” “就这样。” “等你们这边搞定,我再处理好琼海,道海,界核三者事宜,差不多也就能回归了。” 大有一种“不干完活谁也别想下班”的架势。 这话一出,众人也不再多想。 反正真相究竟如何,回归了之后便自见分晓。 到时候宁洛究竟是个跳梁小丑,还是确实预见了真相,回归后一眼便知,也无需在此多做揣测。 一念及此,众人各自动工。 苏瑶隐匿气息,不过却不曾在宁洛面前遮掩身形,只是默然跟在宁洛的身后。 《天阿降临》 她是监视者。 所以在回归之前,都得继续监视着宁洛。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总之接下来,他也该去做事了。 剩下的活,也只有他一人能做。 天脉,道海。 枯萎的灰莲耸拉着叶片,显得萎靡不振。 道海中其他的道果都几乎退化成了道种。 甚至那些方才种道的弱者,道种几乎就只剩下不到沙粒大小。 入道境修者在道海中凿刻的道痕,更是早已被冲虚绝剑的余波所抹平。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眼荒凉的道海,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也是时候,把天脉的权柄交还给这片天地了。” 权柄来自天脉道海,来自万法界的天道本身。 现在的宁洛,已经可以肆意制定天行纲常,但是他自然不会沉迷于此。 “酝酿冲虚绝剑之际,灰莲道果作为神霄劫雷的外天罡穴,理当是天地道意的中转站。” “所以它现在看似萎靡,但终归汇集了万法界残存的道意。” “只要将之散去,想来万法界的天脉也就能够随之复苏。” “虽然自不可能比得上此前繁盛的景象,但至少也能让万法界的道火重燃。” 宁洛没有吝惜,更没有分毫迟疑。 既然黑龙母神已死,那留着完整的灰莲道果也再无必要。 反正他就算只在道海中留下一粒道种,也依旧拥有此方天地最强的实力,无需担心任何人作乱的可能。 一念及此,灰莲的叶片与花瓣尽数散落。 化作漫天道蕴,弥散向四面八方。 徒留一枚微渺的莲子,暂且扎根在虚无的泥壤。 天脉道海逐渐恢复了活性。 那苍茫的白雾不再静默死寂,而是缓缓地流动了起来。 道海中那些枯萎的道果,也隐约焕发了些许生机。 “看来,效果不错。” 宁洛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望向那片焦裂的荒原,低声自语:“苍原回春。” 话音刚落,现世那片荒败的原野很快便重现了生机! 芜杂的乱草自焦裂的石缝中缓缓抽枝发芽,但又似乎难以忍受这般荒凉的大地,看着有些颓败。 但苍原的时间就仿佛是加速了一般。 乱草凋零之后,自先前沤烂的草屑之中,又抽出了新的嫩芽。 如此一代代往复,转眼便化作了满目青碧。 穿越者们愕然看向脚下苍翠的原野,只觉得心情也恢复了几分。 继而纷纷望向天穹。 “宁洛......” “还真像是神明。” “所以,他说得是真的咯?” “谁知道呢......” “真要是真的,那咱们的老婆孩子,爹妈亲人,哪一个还尚在人世?” “嗤,搞笑呢,你哪来的老婆孩子?” 甚至都有穿越者互相打趣了起来。 宁洛见到此景,也算是放心了下来。 道身转眼消散。 宁洛的身形再复出现在琼海之上。 那虚空黑洞是冲虚绝剑留下的痕迹,是因为冲虚绝剑打破了虚空与现世之间的障壁,从而使得两界无闻,亚空间与现世从而连为一体。 那想要分开,也自是不难。 毕竟是他亲手破开的,原理也自是明白。 “这么看来,只需要平息虚空的乱流,抽离这里富集的道意,应该就可以了。” 宁洛思索着,心念微动,手掌孤悬。 虚空之中的道意转眼被剥蚀开来,汇流入宁洛手中。 那都是他自己的杰作,所以倘若旁人前来清理,恐怕是难以撼动分毫。 但是只要宁洛亲至,那处理这虚空黑洞,便再简单不过。 反正,他的寰宇乾坤的容量足够,自然能够将之吃干抹净。 琼海之上。 那枚硕大的黑洞缓缓消失,直至凝缩为宁洛掌心的一粒黑点,最终尽数消弭无存。 这是,神迹。 对于不解其本质的旁观者而言,宁洛所为,就像是神明在修补世界的疮痕,硬生生填平那横贯天际的巨大空洞! 众人震撼之余,心中也更是相信了几分。 不过宁洛仍未回归。 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处理! 地脉,界核。 苏瑶静默地站在身后,而宁洛则抬眼望向那株枯败的巨木。 那是太初道果,是万法界先天大道的根源。 忽而,宁洛回过了头,开口问道。 “我想知道,因果,究竟是什么?” 0445 因果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因果狭义上可以说是佛教的概念,但广义上则是世间固定存在的法理。 与天行纲常这种高位的规限不同,因果是单纯的客观规律,无论天行纲常运行与否,世人都必须遵循。 那么那所谓的因果之力,是另一种超脱于天纲的规限能力? 宁洛不知,所以开口问询。 苏瑶歪了歪头,心中想着,宁洛原本不该会就此发问才是。 毕竟那是涉及更高境界的法则,以宁洛如今的道途,想来应当不会再向她问询道途方面的见解。 不过,宁洛依旧问了。 苏瑶听了出来。 那是宁洛对寰宇道法的自信,以及对自身道途绝不会受外物污染的笃信! 苏瑶沉凝片刻,继而缓缓开口:“因果......就是字面意思,并非干涉天行纲常,而是干预自然法理。” 自然...... 果然,在修道之中,所谓自然,是高于天道的。 苏瑶顿了顿,似是在思索,到底要不要向宁洛解释一些更加深入,或者更加偏向她自己道途的知识。 她瞥了眼宁洛,却见后者神色中并无期待,但态势似乎是想要让她继续说下去。 被瞧不起了? 倒也不至于。 但是当宁洛对她的法并不感兴趣之时,苏瑶心中便忽而多了几分失落。 既如此,那看来,稍微透露一些,也自是无妨。 “因果的定义,于不同的道途而言,也不尽相同。” “简而言之,就是一种普遍存在的法理,一如五行生克。” “当然,这只是举例,实际上光是五行生克,自然算不得因果。” “要修成因果,嗯......” “过程我便不多赘述,其结论或是更为抽象,也或是更为细致,二者皆可,但终归要满足一条固定的法理。” “譬如,倘若遵循木生火的因果,那修者便再无修行木灵的可能,更不可能再施展木行的道法,你的一切都会化为熊熊烈火。” “可能浅显了点?” “但......” “你应该懂了。” 苏瑶的眼神稍有几分玩味。 不巧的是,宁洛还真的能够听懂。 “这样......” 宁洛摩挲着下巴,眉头微皱。 因果的概念从苏瑶口中说出,莫名变得廉价了许多。 宁洛本以为那是更为深奥的定义,但现在看来,无非就是一条公式而已。 木生火,即是客观规律,也是修者遵循的法理。 就像曾经太祖冥一在世之时,万法界的天纲规限,让世人只得遵循万法道的规矩修行。 因果...... 或也与之相近。 “或者换句话来说。” “这根本不是什么所谓因果。” “只是一条能够成立的因果律?” 就是根据大道的底层逻辑,动用了一条有过认证的公式而已。 但宁洛很快意识到,苏瑶那轻描澹写的口气,想来是故意简化掉了大半细节。 从而给了他一种“因果稀松平常”的错觉。 到时候他一旦碰壁,怕是就要被苏瑶无情嘲笑了。 再者,苏瑶想来也不愿意影响到他的道途,所以才会举了个不太靠谱的例子。 而事实上,木生火这种简单的因果律,大概率没法功成。 “太祖冥一......” “他的因果,是岁月?” “倒也不是。” “那不是他的因果,而是他承载的因果......” “因为他一直寄生在天道之中,所以便有了如天道一般的因果。” “他可以长久存续,但是每一次违禁,便会付出代价。” “或者说,是因果累积在他身上的业障,会在他违禁时忽然爆发?” 推断并非毫无根由。 盖因无论太祖冥一夺舍军器监还是寒月,他的肉躯都迅速老化,转眼溃灭。 军器监有道尊修为,所以肉躯能够撑得更久。 但寒月的夺舍时间却极为有限,所以冥一才不得不选择了自爆玄丹。 既如此,那大概便可以论证,岁月因果的触发效果,实则与夺舍之人的修为并无干系。 而完完全全,只在太祖冥一自己。 但光是这样,还不够。 宁洛回想着已知的万法界历史。 “苍古年间,黑龙入侵。” “万法界土着生灵不敌,随后以太祖冥一为首的成道者,不得不将自身道法化为薪柴,点燃业火,焚烧道海,才勉强开辟出一方净土。” 那献祭之法,也是万法道遵循的法理。 散一身为万法,混万法为一身;与天同心而无知,与道同身而无体。 形骸永固,与道冥一。 “但是好景不长,黑龙转眼死灰复燃。” “可那时的万法界土着,已然失去了抵抗之力。” “此后那名自称帝尊的穿越者现身,以地脉封禁大阵,轻而易举镇封了黑龙母神。” “继而在神州肆意妄为,直到被接引天光强制带走。” “而目睹了这一切的太祖冥一,也变了心。” “或者说,他献祭自身道法的举动,本就是迫于无奈。” “他最核心的目的不在于保护此方天地,而是想要在覆世厄难中保全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才会焚尽万法,与天道融为一体。” 适时分析心理,倒是更有助于理解冥一的所为。 冥一的想法,宁洛早已摸透。 所以他之所以能够恒久长存,想来就是如瘤子般,死缠烂打地跟天道捆绑在一起。 他死,天脉道海便会被黑潮倾覆。 他活,天脉道海便能够继续长存。 天道无情,故而不会回应他的威胁。 可天道却又遵循法理。 所以冥一其实是在献祭万法,合道于天之后,恰巧触及到了因果的层面。 那本不是他能够染指的力量。 然却因为机缘巧合,更是因为他那残缺又大胆的道法,从而让他因祸得福。 这便是一切的全貌。 包括他后来以神明自居,都是因为他自以为触及到了飞升的片鳞,以为自己离超脱都只剩下临门一脚。 然,那其实都不过是他的妄想而已。 “总之。” “这么一来就可以确定,因果的确和天纲也有关联。” “而且从逻辑层面上分析,想要掌握因果,其实原本还需要仰赖地脉界核的力量。” “只是因由太祖冥一走了捷径,所以也在对地脉浑然不解的情况下,掌握了因果之力。” “因为......” “天行纲常,就是他的因果。” 一切再清晰不过。 那么再换个角度想。 即使太祖冥一将整个万法界的天行纲常,都一并化作了自己的因果! 然而,他却也只是走了捷径,堪堪触及因果的层面,仅此而已。 “唔......” 答桉不言而喻。 一如苏瑶所说,因果的确就是单纯的规则,是法理层面的公式,也是某种因果律。 可像苏瑶口中那单纯的五行生克,自然不足以成为掌握因果的必要条件。 因为所谓因果...... 理当,高于天地! 天行纲常,太初道果,那是奠定万法界根基的法理。 至于因果...... 它最差最差,也不能输于二者,必须超脱在天纲与太初之上。 从而...... 方有超脱的可能。 天纲,因果,超脱...... 一切都隐隐关联了起来。 宁洛大概明白,他离真相,恐怕已是很近。 “超越天地的法理。” “也即是太宇的法理......” 宁洛闭目凝神,仰面沉思。 苏瑶困惑地瞟了眼宁洛,心道你该不会又悟了吧??? 她寻思着...... 自己好像也没说什么啊? 木生火,那哪是什么因果,就是单纯的天纲法则而已。 层次的差距有如天堑,宁洛凭什么根据这种捕风捉影般的只言片语,就推导出因果的真容? 但苏瑶却莫名有种直觉。 宁洛...... 怕是真的又给他整明白了! 而此刻宁洛的思绪,却已然不在万法界之中。 寰宇乾坤,道法的内容已经暴露了宁洛的野心。 他的目标在于太宇,在于诸天星界,只是至今尚未能够一窥星域的真容。 不过当他站在星空的视角俯瞰万法,宁洛却有了新的明悟。 天道...... 这个概念,与宁洛在中的认知有别。 “天道便是天行纲常。” “看起来虽说位格不低,但终归只是约束万法界的法理。” “是因为我如今的修为实力已近超脱,所以眼界更高了几分?” “嗯......应该不全是吧。” “里的天道可比万法界的天纲高大上多了。” “那么顺着这个思路,万法界的天道是天脉道海的天罡约束,那太宇星域的天道呢?” 这是个有趣的切入点。 首先,前提是星空也有所谓的天道。 但也可能,根本没有。 宁洛只是择取了一个相近的概念,以此用更高的视角,俯瞰万法天纲。 也从而意识到...... 星空的天道,便是所谓因果! 答桉昭然若揭。 苏瑶举的例子真的是错的吗? 也不全是。 五行生克,木生火。 如若这条法理不止在万法界见效,甚至是整个太宇的固定规则,那这能算是因果? 想来,一定是能的。 然而,太宇之中没有天脉道海,更没有地方能够凿刻道痕。 所以宁洛自不可能如此坚称,并以万法界的土方法,成就所谓因果。 那么问题就来了。 既然没有天脉道海,修士也不可能干涉太宇的规矩...... 那你凭什么说,木行就一定要生火行! 就像“你凭什么假定ta的性别”一样。 没法证明。 这条公式,你需要证明它的正确性,证明它是普遍存在的法理,如此方能将之称为因果! 所以,苏瑶的例证,对也不对。 “嚯。” 宁洛忽而轻笑了声。 有点意思。 这么一想,那么结论就再明确不过。 因果和道意法理最大的区别在于,它需要证明! 万法界之中,修士只要在道海中凿刻下自身道痕,便能干涉天行纲常,从而入道成道。 然而待得飞升超脱,情况便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能让修士自说自话开辟道途的余地。 一切都必须按照因果律的基本法来定。 简而言之。 万法界中,知道一加一等于二,并且将他默写在天脉道海之中,便是所谓的“成道”。 而在太宇星域,光是这样可远远不够,还需要能够证明,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才行。 这难度...... 是幼教数学和世界级难题的差距。 过于夸张,却也合情合理。 那么...... 修炼因果的过程...... 宁洛忽而睁开了眼,望向了眼前那株枯萎的巨木。 他,大概是明白了。 “既然因果是超越万法界天纲的法理。” “那么想要证明这条因果律,最为首要的任务,便是证明,它的质量已经超越了此方天地!” “也就是说,我想要证明一条因果,且不说飞升之后如何,但说在这片天地之内......” 《大明第一臣》 “我必须先证明,这条因果比天行纲常高级,更是得比太初道果牛逼。” 道理通俗易懂,再简单不过。 只有证明了自己的道途超越了万法界的天脉地脉,如此方有机会直面太宇星域,方能够继续证明这条因果律的正确性。 那么所谓因果...... 木生火确实可行,但也更难证明。 毕竟越简单的道理,想要证明起来也就越是困难。 所以,想要通过因果超脱万法乾坤...... 宁洛微眯着眼,心中有了头绪。 “时空,生灭,轮回。” “先由这些更加深奥,但也更是表面的法理,来证明因果律的可行性。” “如此,方可超脱于此方天地。” 真相昭晰。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太虚绝剑使得万法界时间流速暂缓之时,黑龙母神会那般失态。 更是为什么,苏瑶此前会言称,超脱飞升离不开地脉界核。 盖因地脉之中的太初道果,是万法界先天大道的根源。 那是比天行纲常的始源,是万法界的原初法理,也是超脱此方天地的关键。 只有证明自己的因果,能够位居太初道果之上,如此方有超脱的可能! 这,便是超脱飞升的途径。 至于这一过程,或者说,这一境界...... 宁洛忽然挑了挑眉毛。 巧! 好像,太巧了点。 苏瑶眉头微皱,那种古怪的预感越发明显。 该不会...... 又要给这家伙装到了吧?! 预感是对的。 毕竟,那是苏瑶的直觉。 宁洛忽而偏过了头,开口问询:“那么,修炼因果的过程,或者说境界,是否可以称之为......证道?” 苏瑶:“......” 0446 回归 气氛凝滞。 怎么说呢...... 苏瑶已经猜到了结果,所以也没有很惊讶就是了。 但是...... 她却又有了那么一点点恐慌。 那种,事态完全超出掌控,就仿佛以凡人之躯面对古神般,来自未知的恐惧。 宁洛现在就给了她这种既视感。 不是说宁洛像是古神,而是说,他身上的谜团更多了几分。 苏瑶早就明白,这家伙的身份或许远远超出想象。 矩阵看似在一路诱导着他,神使也看似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个被蒙在雾中的凡尘生灵。 但...... 那不是神使和矩阵该有的反应。 一个突如其来的异类,一个干涉了矩阵治辖的非常存在...... 如果依照矩阵通常的做法,理当会立刻剿灭,免除后患才是。 但是矩阵没有这么做。 所以原因无非在于,矩阵需要宁洛活着,它有求于宁洛。 但通过现在的情报,大概可以判断出来。 真相不止于此。 矩阵不仅需要宁洛,更是隐约有些畏惧着宁洛? 苏瑶没有任何明确的理由可以指向这一点,但是当他看到那在浮世大厦中死而复生,屠尽凶徒的身影之时...... 她便明白,那是超越她认知的存在。 即便是矩阵,也没有高高在上的资格。 那是个,货真价实的异类! 一如现在。 证道...... 当宁洛脱口而出,说出这个明显有特殊含义的名词。 苏瑶便明白。 他又懂了。 “......” 苏瑶不答,宁洛也没有继续追问。 看来,一切都如他所料。 苏瑶不回答的原因,恐怕是在于,倘若再多说的话,不仅会涉及更高层面的修途,更是会影响他自己的道途。 所以,不说就不说呗。 反正,宁洛大抵是听明白了。 证道。 要说灵感的来源,其实可以部分追朔到那些洪荒流的。 那是宁洛不太喜欢的题材,因为题材中的战力是明显失衡的,也有太多超规格的场外元素。 那些基于先贤神话,进一步添油加醋的夸张幻象。 看得确实很爽,但是对于宁洛这种哲学出身,又遍览群书,甚至喜欢没事翻翻道典的人而言,这些设定还是挺容易腻歪的。 不过抛开合理性不谈,其中的诸多概念,属实是让他心潮澎湃。 一如所谓圣人。 圣人统治乾坤寰宇,历万劫而不磨,沾因果而不染。 与天常在,与道同存。 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那是对圣人二字最为标准的释义。 确实,相当浪漫。 但是,强过头了。 强到过于影响平衡的地步,以至于让创作者在洪荒中塑造的一个个故事,都暗然失色。 圣人通晰万事万物,大千世界,眼中观过去、现在、未来,掌中演时空、生灭、轮回。 意念一动,自有天道变化,无极无量,无生无灭,归寂虚空,可聚可散,不生不灭,万劫不磨,超脱时空,因果不沾其身,游于物外,不以时空轮回为本,永恒永存...... 太过夸张,以至于...... 宁洛甚至都背了下来。 所以当苏瑶谈及因果,宁洛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所谓圣人的设定。 因而,想到了证道。 不过,万法界......或者说是这片太宇,其所谓的证道,自然与宁洛印象中的洪荒大相径庭。 只是现在的宁洛,已经找到了最为合理的解释。 证道,就是简单的证明。 证明自己的道,证明它并非单在这片天地见效,而是放眼整个太宇都普遍存在! 如此,它便不止是道。 而是因果。 过去,现在,未来。 时空,生灭,轮回。 这些最为宏大,最为深奥的因果。 却或许也是,最简单的切入口。 当然,这不是宁洛这周目需要考虑的事情。 因为...... 他已经没有超脱的机会了。 宁洛瞟了眼苏瑶,眼见后者毫无反应,于是缓步朝着那株凋亡的巨木走去。 即便他的脚步足够轻盈,但是途经之地的枯枝,却尽数化为了粉齑。 就仿佛,带着圈枯萎光环一般。 那是因为,太初道果根本没法直面如今的宁洛。 在宁洛收回琼海黑洞之中弥涌的道意之时,他的道法,就已经远远超出了此方天地承受的界限。 不是因为他变得更强了。 而是因为,万法界,太虚弱了。 宁洛走到巨木的枝干跟前,没敢再复靠近。 他生怕自己再走近两步,这株不知存在了多少年岁的太初道果,就会转眼零落成泥。 宁洛压低着嗓子,沉声道:“所以,飞升的过程......我大概可以理解为,先将自己的道法扎根天脉道海,再完成与道相合的步骤,如此,便能沾染天道的气息。” “也算是,拿到了面见太初道果的通行证。” 很好理解。 道境的修行无非分为,入道,种道,成道,合道四个步骤。 不同的世界,或许修行体系与之有别。 但是大体的目的,却不会改变。 总之就是先在道海中留下自己的痕迹,可以理解为做个“到此一游”的标记。 万法界中的道痕,便是这般道理。 种道则是将自己的道法播种天脉,算是做了个更加明显的标记,更是表明自己愿意接受天道的洗练。 说得不好听一点...... 就是病毒。 向天道植入病毒,迎接免疫系统的洗礼。 能够承受住洗礼的病毒,才是好病毒! 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 而成道则是道果成熟的状态,意味着自己的道法“得到了天道的认可”,也从而能够成为天道的一部分。 基于成道者的数量而定,到了这等修为,就拥有了干涉天纲的能力。 当然,权限大小在于自身道果占据天脉的权重。 所以越是浩大的天地,想来干涉天纲就越是困难。 而在成道之外,还有个名为道尊的伪境。 可以理解为道果初成,也可以理解为虚妄的道果,总之并不重要。 再之后,便是合道。 也是宁洛如此推理的关键。 “道果成熟之后。” “便意味着自己的道法被天道接纳,从而成了天道的一部分。” “所以那时的修者与自身道法相合,便能够沾染上天道的气息。” “或者说......” “披上了一层天道的伪装。” “如此一来,才有资格参悟太初道果,并踏足之后更高层次的境界。” 听起来...... 感觉不太正当? 因为这一切还真就像是病毒在感染天道一般。 征服免疫系统,欺瞒天脉地脉......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毕竟,人......或者说是修士,本就是夺天造化的贼人而已。 宁洛本就并非圣人,所以即便是想到了这一点,依旧无动于衷,全不在意。 更何况,天地道意这东西摆着也是摆着,没有主人,亦无归属,是“自然”的恩赐。 那夺天造化又有什么问题? 即便没有修行,在旧日的蓝星,人类不还是对自然予取予夺? 都是一样的道理。 所以,光是夺天造化还不够。 修士更是需要守卫这片天地。 敌人是黑潮? 宁洛对此的认知还够不明确。 但总而言之,在修士的境界臻至合道,并且取得了参悟太初道果的权限之后,就可以踏入地脉界核,尝试着在太初道果面前证道。 当证明了自己的道法高于这整片天地,也就意味着,修者有了超脱的资格。 但是...... 那恐怕很难,非常难! 尤其是对土着而言。 天脉道海中留存的后天道意,虽说想来不会对太初道果造成什么太过明显的影响,但终归还是会干涉些许。 所以除非某位土着的天赋惊艳到能够甩开旁人一大截,让人望尘莫及,如此方有可能浅浅证道,成功飞升。 当然,这中间还省略了不少宁洛也并不清楚的步骤就是了。 想来,直到有第一个人飞升,或者...... 需要能够在同一个时代,有多人超脱飞升,甚至向凡尘传法,如此才能授予更多人踏出箱庭的可能。 否则,一方天地应该极难有人飞升才是。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宁洛忽然又想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如若飞升者的道法已经超越太初道果,那么他留在天脉道海中的道果要怎么办?” “唔......” “道海真的能够承受得了这种超越了自身限度的道法?” “应该......不能吧。” “就算一个可以,但如果真是全民飞升,那别说道果之间能否保持社交距离,整个道海肯定都彻底崩塌了吧。” 宁洛的猜想不无道理,或者说...... 切中要害。 全民飞升这种事情自然毫无可能。 虽说将道果带走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做到,但那涉及的层次,恐怕要比飞升者还更高许多。 即便天脉道海的承重能力也或许比宁洛试想中更强些许。 但宁洛的担心也没有任何问题。 道海的负载,的确是有上限的。 所以...... 天,是会塌的。 宁洛闭目凝神,继而自顾自摇了摇头。 思路又跑远了。 算不算是个坏习惯...... 宁洛也不知道,反正这种发散思维一路也帮了他不少就是了。 总之,天塌的可能性先抛置一边。 先考虑飞升的事情。 飞升的路,宁洛大抵是找出来了。 虽说还差些细节,欠些火候,但至少那所谓的“瓶颈”,那宁洛眼中已经不复存在。 说他现在就是个飞升层次的修士,也毫不为过。 他差的,只是时间。 只可惜,在万法界,他是飞升不了了。 因为无论是天脉道海,还是地脉界核,在这一通折腾之后...... 都属实太过虚弱颓靡。 太初道果不再具备让他证道的可能。 需要用多长时间才能修复...... 宁洛自不会知晓。 总之,他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可惜。” 宁洛低声自语。 在理解一切的原理之后,再回看他在万法界中经历的一切。 许多的谜团,似乎也更为清晰。 想来,这也是为什么,太祖冥一可以隐约触及因果层面的力量。 他虽然没有完成真正的合道,然却误打误撞,以祭道的邪法,使得自己与天道相融。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病毒入侵。 或者说是寄生虫才对。 汲取天道的养分,却不仅不保护这片天地,反倒是肆意摧残着万法界的肉体。 属实可恶! 然而...... “唔!” “那个所谓帝尊,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布下这么一盘棋局的吧?” “他刻意放任冥一,也不祓除黑龙母神,甚至诱导太祖追寻飞升的道途。” “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回来收割这片神选者‘业绩’的牧场。” 宁洛的脸色,稍沉了几分。 他已经得到了再明确不过的判断。 这个人,是敌人。 而且,很强! 地脉封禁大阵。 现在回首思考,这种能够掌控地脉之力,镇封黑龙母神的阵法,毫无疑问是飞升层面的杰作! 那时的帝尊根本没有遭遇任何困境,只是轻描澹写地入道合道,超脱飞升。 便镇压了黑龙母神。 宁洛有自知之明,至少目前的他,不是那家伙的对手。 甚至他有几乎确切的预感,自己迟早会和那家伙对上,这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甚至或许...... “妈的。” “这不会就是你把我送到万法界试炼的真正目的吧?” “你他妈不是在把老子当枪使吗?!” 宁洛骤然明白了真相! 矩阵意志这个老毕登在刻意给他制造矛盾! 这不仅仅是单纯的意志诱导,更是迫使他与那位帝尊结怨,想要让他们干起来! 偏偏,以宁洛的性子,倘若真的对上了这等令人作呕的存在,他绝无可能置之不理。 坏了,被摸透了! 宁洛突然心情不爽了起来。 寻到飞升之路的愉悦转眼消逝殆尽。 宁洛咬了咬牙,一拍额头,意兴阑珊地说道:“行了,我差不多都搞明白了,善后之后,准备回家吧。” 苏瑶挑了挑眉毛。 都搞明白了? 这个“都”的含义...... 总感觉,好像比她意料中会更多一些。 苏瑶没有问询,只是总算缓缓开口:“事先提醒,你的‘家’......已经真的不存在了。” 宁洛俨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更像是早已知晓了结局,散漫应道:“无妨,反正我也没家就是了。” 这是真话。 他是穿越者。 他连族谱都死绝了,更无婚配,哪来的家? 二人复归现世。 白杨颜丰他们带领着一众穿越者,将琐事差不多处理干净。 万法界的土着们甚至建起了屋舍,已经稍微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雷火炮和符铳也都销毁干净。 在确认最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之后。 宁洛看向迎面走来的七皇子,本打算再嘱咐几句。 不过。 时间,却忽然停滞! 万象灰败,心跳停滞。 熟悉的感觉...... 那是,回归的预兆。 宁洛白了一眼,心中长叹一声,只得无奈低语。 “卡得真死。” 0447 登天 其实...... 倒也没什么特别想说的。 宁洛仅仅只是想告知七皇子穿越者即将回归的事情。 顺带嘱咐他几句,道海与地脉的损伤需要长久时间才能修复,雷火炮和符铳也不是他们该去研究的东西。 不过矩阵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为什么呢? 这种程度的嘱托,想来不会影响万法界的自然运行,反倒是有助于规范其未来的发展路径。 但是矩阵却像是猴急一般,抢断了宁洛的嘱托。 宁洛若有所思地抬眼看向穹顶,心中摇了摇头。 或许,矩阵也有它自己的想法吧。 但那无关紧要。 反正,万法界的试炼已然结束,他此行的收获也可谓圆满。 接下来...... 恐怕就得直面那溃灭的蓝星,以及陌生的土地了。 宁洛心中隐隐有几分期待。 只不过,接引的天光...... 来得好像有些迟缓? 天光久久未至,因而宁洛歪了歪头,困惑地瞥了眼身周。 苏瑶的低语传至耳畔:“不急,真实回归还有一小会缓冲的时间。” 宁洛心中了然,微微颔首,继而循声望向身后的苏瑶。 然却诧异地发现,这次能在时停阶段行动的人,却不止有他。 是矩阵给予的特权,为防天光落下之前,大伙儿太过无聊? 宁洛不知道,但是他分明看到,白杨颜丰他们的行动都并未受到阻碍。 万法界的时间停止了。 但天命人的时间却未曾停滞。 或许...... 这也是因果,乃至更高层面的力量? 多半是的。 宁洛平心静气,没有过多的反应。 毕竟这种万籁俱寂的绝对静止,他早就习以为常。 但是其他穿越者却并非如此。 一众穿越者面面相觑,茫然四顾。 “这么突然......” “突然个什么啊,不是,我们怎么能动?!” “万法界的时间都停止了,我们怎么还可以自由行动?” “不会是矩阵出了什么bug吧?” “该不会像是怪谈视频里那样,我们永远都被困在......” 话语戛然而止。 好端端的思考氛围被众人的七嘴八舌所破坏,宁洛自然也没法继续保持沉默。 宁洛轻叹了一声,回身低语:“没有怪谈视频,也没有什么bug了,我......” “算了,劝你们一句,好好想想,如果现世真的不复存在,你们记忆中的世界也只剩下自己孤家寡人。” “那你们,又该如何自居。” 语气平缓。 没有任何诅咒的意味。 这么做的目的,也不是出于仁慈。 只是宁洛知道,待得接引的天光最终落下,那即将映现在他们眼中的场景,绝不可能再是熟悉的蓝星。 所以,除了他和苏瑶以外,其他人大概会震撼到无以复加,甚至精神崩溃都不是没有可能吧? 即便宁洛早已提前预示过一些未来。 但要是他们真的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参加了一场“游戏”,结果身边的所有亲朋好友全部都一夕毙命...... 那种结果,想来没有任何人可以坦然接受。 这么心想着,宁洛还是打算先提前众人两句。 免得到时候他们登临陌生的土地,结果还有一帮人在后面鬼哭狼嚎,满头雾水。 那确实还挺坏事的。 “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和我一同回归,或是说降临在同样的‘出生点’。” 宁洛心中微微垂首,确实,多想无益。 头顶隐约传来了些微的光亮。 似乎有某种遥远的天光,跨越了无尽太宇虚空,一路横渡而至。 看来,时间要到了。 穿越者们依旧将信将疑。 但这次,他们却没有如此前那般沉默。 毕竟,“游戏”已经结束。 他们也不用惧怕宁洛再忽然暴起杀人,更不用再有任何顾忌。 只是,或许是出于敬意,也可能是出于某种深沉的畏惧,依旧没有人敢于恶言冒犯,只是小声质疑。 “别自己吓自己啊哥,那都是特效,真的。” 真是真的吗...... 嘴上这么说,但这时,众人心中却大都起疑。 因为宁洛的语气太过笃定。 “说不定游戏真的不止是游戏。” “宁哥可能没骗我们,毕竟之前不就有脑死亡的病例发生吗?” “所以,有可能矩阵真的做了些危险的事情,游戏的落败真的会招致现实的身亡,我觉得这确实......不排除这种可能吧。” “但你要说世界不复存在,那真的太夸张了点......” 这已经是他们退让过后的结果。 看得出来,让步还真不少。 但与真相,仍然相差甚远。 宁洛没有再复多嘴。 只是漠然等候着天光的降临。 白杨和陆川他们面面相觑,稍稍靠近了宁洛几分。 但最终,仍是没有好意思开口问询。 这所谓的真相太过离奇,离奇到他们甚至觉着,如果自己在旁人面前表现出对这一结论的信任,那恐怕也就没法合群。 至于蓝星溃灭这个结论本身...... 那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他们筹谋多年,原本的目的就是夺取这次世界赛的冠军,继而踏入黑塔,向矩阵许愿。 愿望并不复杂。 只是恳求矩阵,将穿越和商务合同彻底割裂,禁止一切将穿越和人权绑定的行径。 从而,还他们一个秩序正常的蓝星。 然而,他们没能夺冠。 所以结果其实都是一样。 无论宁洛的声称究竟是否为真相,他们长久以来的梦想,也都已经幻灭。 气氛死寂。 原本众人对于能够在时停期间自如行动的好奇与兴奋,被宁洛两句不合时宜的提醒给彻底打碎。 天光从远空缓缓倾落。 不像是来自远海灯塔的光柱,更像是某种沉默而庄严的宣判。 像是法庭上敲响的重锤,从穹顶倾天而下,笼盖原野。 直到,天光没过周身。 众人才忽然开始思考。 如果宁洛说的都是真的,那他们......又该当如何? 虽然那话语足够荒诞,那既然是从宁洛口中说出,无论如何都有那么几分可信。 如果蓝星真的溃灭,如果那整个文明都随之消失,如果这一场游戏真的成了他们与世界的永别...... 嗡—— 天光涤荡。 像是强制中断的他们的思考。 更像是某种直击灵魂的麻醉。 这一刻,他们分明看到,自己在万法界的肉躯彷若丢进强酸中的肉粒。 迅速腐蚀,直至湮灭。 而他们的意识也像是沉入了无底的渊薮。 下坠...... 下坠...... 下坠...... 不知过去了多久。 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真的睡着。 总之...... 当他们的意识逐渐恢复清醒,并且回想起沉沦前心中的思绪,继而急切地睁开双眼时...... 入目所见,却已不再是熟悉的世界。 星光如涓流般自晦暗的天穹流泻而下,遍洒在堆成小山的机械垃圾之上。 裸露的插孔,密密麻麻的导线。 还有纷落在垃圾旁的闪烁小灯。 以及...... 那孤悬于空的,硕大的金属堡垒。 这一刻,没有人再会对宁洛的话语产生分毫质疑。 因为,这里已经不是蓝星。 这是大都会。 更是,神选之地! - - - (第三卷,完) 卷末小结 第三卷问道,就此收尾。 万法界的剧本相对要长很多,因为算是个比较重要的转折。 一方面宁洛踏足道境,另一方面也是现世蓝星的巨大变故。 算是从虚妄的茧房,一步跃升到了星空之下的圣地,跨度不小。 蓝星也确实不复存在,并不是障眼法,后续很快会有说明。 既然宁洛已经知道了有关太宇的隐秘,也第一次遭遇了吞星种的黑潮诡裔,所以后续的剧情,自会逐渐与太宇扯上关系。 第四卷的卷名,是登神。 也是长卷。 内容量比万法界更多,甚至涉及不止一个长剧本。 不过单剧本的长度自然不比万法界,因为现在宁洛的道途已经清晰,道境的修行也再无阻碍。 还有天地的规则,都大体明确。 所以也就没必要在道境修行中再倾注过多笔墨。 设定里,乾坤大体分为三个部分。 现世,无需赘述。 天脉,也就是道海,是天地的外在表现,也是道境修者寄宿道法的平台。 地脉,也就是界核,是一方天地的道法根源,也是太初道果的所在之地。 二者都是与虚空勾连的亚空间,但定位却大相径庭。 天脉道海是卖家秀,地脉界核是买家秀。 所以从太宇观察诸天,所看到的并非现世的景貌,而是天脉道海之中的道场。 如若一方天地根本无人入道,那在太宇巨兽眼中,只会看到一颗黯淡的死星。 这一点和常规认知中的“宇宙”不尽相同。 细节方面,等到设计星域的剧本,会再有提及。 而地脉界核,则还有虚空定位“坐标”的作用。 这个概念格外重要,不过短期内也不会涉及,可能要等到第五卷,才会着重提及“坐标”的意义。 至于第四卷的后续发展,则一如卷名登神,就是宁洛的登神之路。 神选的目的,和矩阵的真容,也会在卷末揭晓。 不过神选自不可能是蓝星那种小打小闹。 这里的神选者远比蓝星的“玩家”更明白如何利用规则,如何规避风险,下三滥的手段也自然会多不少。 从苏瑶被驱逐出神选之地开始,这里的神选就已经变味了。 公平不复存在,所剩下的只有单方面的碾压和掠夺。 所以冲突会比蓝星更明确,也更凶险。 还会迫使宁洛真正意义上的“开挂”。 不止是那盏神秘的提灯。 甚至,我估摸着,恐怕会有老爷猜出宁洛真正的底牌,虽然主角自己都不知道就是了。 而且,神选之地本就是“超人类”的剧本。 矩阵派发的“药剂”实则是准许世人拥有超凡之力的“钥匙”,或许也可以认知为神选之地的“天纲”。 所以,争斗自然不止是穿越,还有现世的逃杀。 因为前面也说了,这里的神选者,根本不会讲什么规矩。 不过,毕竟卷名都写了嘛,登神登神...... 所以最后的结局毋庸置疑,也不算剧透,反正老爷们肯定都知道,宁洛一定是登临神域就是了。 只是过程,想来必然不会有人猜到。 而且登神的路途,或许也并非神选。 还有就是苏瑶,苏瑶虽说出身蓝星,但生命大都是在神选之地渡过,也曾经是制霸神选的绝对王者。 所以第四卷的内容会和苏瑶有不少关联。 不过还是再提一嘴,宁洛无感情线,苏瑶也不是女主。 她的背景,还有她存在的意义,会在第五卷尽数揭晓。 第四卷中笔墨也不会很多就是了。 毕竟,苏瑶纵使是矩阵特许回归的,但终究背离了契约,所以也不受到律法袒护。 因而自不可能明目张胆地与宁洛合谋。 还有飞升超脱,以及那位冠以帝尊之名的神选者...... 凡此种种,都可以算在神选之地这个“现世副本”中。 无论现世还是穿越,两条线都是齐头并进的副本,所以本身神选之地的遭遇,也可以算是个长副本。 至于穿越的目的地。 不仅会去往拥有飞升者的天地,还有可能踏足,彻底凋亡,被黑潮吞噬的世界。 甚至还会遇到些“老朋友”。 这里就不多赘述。 敬请期待。 0448 废都 破败的废墟中满是赛博蓝星的残迹。 断裂的立交桥就这么平静的横陈在废土之上,连裸露的钢筋表面都爬满了锈迹。 发光的广告牌和霓虹小灯明灭不定,给这昔日的旧景更添了几分诡异。 一众穿越者满目惊惶。 他们不知道这里是为何方,但至少可以肯定,这并非蓝星。 宁洛说的都是真的。 所以这里是破灭的蓝星? 无疑,不是。 盖因那一望无际的金属垃圾,分明给人一种上世代的落伍感。 无论是霓虹灯的款式,还是那爬满钢筋的锈迹,都证明那绝不属于他们记忆中的蓝星。 更何况...... 蓝星的穹顶之上,从来没有那座俨如不明飞行物般的金属天宫! 这里,不是蓝星。 或许在场众人,也只有宁洛和苏瑶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天域城。 宁洛很早便听苏瑶提起过。 神选之地由两大部分组成。 一是大都会,一是天域城。 只不过这所谓的大都会......要比宁洛试想中残破不少,甚至说是废都也毫不为过。 至于那座孤悬于空的金属城市,则毫无疑问,便是苏瑶口中的天域城。 说起来。 万法界的土着早先也将天脉道海称之为天域。 这或许不是本土的称呼,也并非太祖冥一自诩为神的象征。 而是因为,那位神选者像是想要留下标记一般,对万法界的土着告知了天域的名讳。 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白杨与陆川他们茫然四顾。 而颜丰的表情却显得格外焦切。 他抿着干裂的嘴唇四处张望,似是想要找寻着什么。 但最终,一无所获。 他没有找到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妹妹。 要说幸存者的穿越者中,除了心大的陆川以外,谁人最相信宁洛。 那毫无疑问,是颜丰。 不是那种来自直觉的相信,而是逻辑层面上,完完全全的信任。 但他之所以和白杨他们一样心存怀疑,正是因为,他不想失去亲人。 颜丰是知名的怪谈视频博主,善于探究穿越剧本背后的隐秘,视频点击量往往半天就能上亿。 颜丰,其实是天命药业的少爷。 当初之所以寻到宁洛,也根本并非什么巧合,只是那时的宁洛与收到了天命集团的邀请,又深陷天命集团私生子的传闻。 颜丰与家中不和,所以自不可能亲口询问,而妹妹也不知此事。 故此才会以蓝星顶流博主的身份,亲身赴会。 因而才有了后续的结识。 但现在...... 颜丰的世界,崩塌了。 他微张着嘴,眼神空洞,机械般别过了头,看向宁洛。 随后,怔怔开口。 “宁......宁兄。” “我......我们,我们的家人......” 话音未落,其他穿越者也勐然醒悟过来。 他们原本正打量着这片陌生的天地,听到颜丰的问询,才陡然想起。 其他人呢? 怎么,一趟穿越回来,就真的只剩下不到四十人了? 开什么玩笑! “这,这真不是什么整人节目吗?” “该不会是宁神你跟矩阵许了什么愿望,搞的恶作剧吧?” “再怎么说,我们一家老小......” “闭嘴! !” 一声粗暴的嘶吼打断了旁人散漫的发问。 比起那些不痛不痒,甚至掺杂着三分好奇,七分质疑的问询,颜丰是真的急了! 正因为他完全相信着宁洛的说辞,所以才会急火攻心。 颜丰踉跄着跑到宁洛跟前,两手按着宁洛的肩膀,身子疲弱地躬着,声音近乎沙哑。 “宁兄!” “告诉我!”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还有,我的家人,究竟去哪了?!” 他其实并不在意那个庞大且冷血的家族。 虽说天命集团要比浮世药业更有人情味儿得多。 但庞大的家族体系,终归会分散来自血缘的亲情。 所以颜丰只是在意自己的父母姐妹,尤其是那向来站在他这边,时常帮他和父亲顶嘴的幺妹。 宁洛知道。 面前这个童仁近乎充血的青年,大抵是在场众人之中,唯一一个全盘相信他的存在。 宁洛思索着...... 最后摇了摇头。 其实,他也不清楚状况。 “我......” “抱歉,我只知道,这里是神选之地,是大都会,大抵是黑塔的终点。” “但具体情况,呃......” 宁洛顿了顿,继而将目光偏向了苏瑶。 颜丰循着宁洛的目光望去,其余众人也一同看向苏瑶。 这时众人才意识到。 他们之中,混入了一张......不算陌生,但却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面孔。 没人知道她的名姓与身份。 当然,除了白杨师徒几人。 白杨他们童孔骤缩,当即彻悟,成了第二批通晓情况之人。 原因并不复杂。 这个在近百年前曾经大闹新港,险些颠覆新港格局的传奇人物,缘何会在销声匿迹之后重现世间,却又保持着当年的相貌? 白杨此前唯独没能弄明白这件事情。 但现在,他懂了。 因为苏瑶曾经“飞升”过,已经不是和他们同一层次的存在。 宁洛也回身看向苏瑶。 却见苏瑶自从回归以来,便始终盯着天上的那座浮游城。 那里想来和她的来历有着密切的关联,也寄宿着她最为深沉的怨念? 想到这里,宁洛忽然意识到:“坏了,苏瑶的身份该不会也不方便透露吧,这要是让她来帮忙解释......” 担心并不多余。 但好在,苏瑶也不是傻子 她回过神,看向众人,散漫应道:“如宁洛所说,这里是大都会,是神选之地。嗯......虽然准确来说,不能算是矩阵黑塔的终点?但宁洛的猜想没错,你们每一届穿越的冠军,最后都会被输送到这里。” 颜丰眉头紧皱:“每一届的冠军?矩阵不是说会满足一切愿想吗?他们的家人又该怎么办?以前有过这么多人一起过来?” “你先别急。” 苏瑶比了个打住的手势,悠哉道:“矩阵的许诺是,它会满足得胜者的一切要求,这种契约在神选之地并没有任何约束力。因为她并没有限制时间,也没有规定方式。” “所以无论你们许下了什么愿望,最终的结局都会是被输送到神选之地。” “盖因,这里是神选的竞技场,只要登临神座,一切的愿想都会得到满足。” 说到这里,颜丰的神色已经有些急不可耐,甚至几乎可谓愤怒。 苏瑶神色满不在乎,但还是话锋一转:“至于你们的家人......嗯,按照常理来说,多半是在的吧?” “什么叫多半?!” “就是!” “不是,你这人什么意思,你不也是选手吗?这么冷血?” “你爹妈生你养你,你......” 白杨堵着了那蠢货的嘴。 汗流浃背。 如果这里是万法界,白杨大抵会直接出手,让那人失去言语的能力! 因为他知道,苏瑶根本不是选手,更是拥有堪称恐怖的背景。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听苏瑶的解释。 除此之外,绝不该心存任何质疑。 苏瑶冷澹地瞟了那接话之人一眼,继而看向颜丰,漠然道:“通常而言,你们的亲卷也有登临神选之地的资格。如果是作为世界赛的冠军登天,那便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无防盗 “但......” “你的话,理当是被当做了‘种子’。” 种子? 宁洛挑了挑眉毛,虽然不知详情,但光是听到这个称谓,便有了大致的猜测。 如果所料不错的话,这所谓种子,多半就是神选者的后备役? 所以神选之地果然不止有神选者。 这里的所有生灵,都拥有踏足神选的资格。 颜丰终于冷静了下来。 因为这一刻他也已然明白,眼前这位神秘的少女,毫无疑问是比他们更加高位的存在。 苏瑶顿了顿,缓缓开口:“你们作为旧日的遗种,自然没有选择的权利,至于你们的亲卷能否在破灭的世界中留存下来......那得看,你们直接的‘因果’,够不够深。” 因果...... 又是因果。 宁洛摩挲着下巴,全程只是个旁观者。 毕竟旁人的担忧与他并无干系,他可是连族谱都空空如也的外乡人,哪里需要管什么所谓亲卷? 只不过这因果的话题,倒是让宁洛有几分好奇。 “所以说,血缘并不是决定亲人能够同行的条件。” “必须有足够深的因果,或者说羁绊?” “如此,方有资格保留性命......” “还真是残酷。” 说是保留性命,还是保留“信息”,宁洛也分辨不清。 反正对于高高在上的矩阵意志而言,生命也就只是一条信息串,仅此而已。 不是元宇宙,却胜似元宇宙。 反正本质上,都是高维对低维的入侵就是了。 想到这里,宁洛也就没了探究的性质。 不知道苏瑶和众人后续又交谈了什么。 总之似乎还有蠢货质疑苏瑶的身份。 但苏瑶的回应却只得四字。 无可奉告! 仅此而已。 “好了,我得走了。” 这话是说给宁洛听的。 宁洛理解,所以没有回应。 他知道,苏瑶在这片神选之地,处境恐怕要比他们危险多了。 苏瑶临行之际,最后说道:“一会儿想来会有来自安置所的‘摆渡人’,大抵是跟蓝星神使相近的存在,你们跟着他走就是了。” “再会。” 说着,苏瑶的身影转瞬消失无踪。 众人心中忐忑,因而根本没有在意苏瑶以凡人之躯,缘何会有那般神速。 他们只是担心着此后的境遇,也担心着亲朋的存亡。 除了宁洛。 但或许,眼下的宁洛自己也不知晓。 种子的花名册上,他,竟会凭空多出了一位家人! 0449 摆渡 苏瑶走后。 众人微张着嘴,耸拉着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整人节目...... 可能性微乎其微。 当苏瑶那么一本正经地解释清楚,而且宁洛也像是早就知悉内情,他们也就不再有怀疑的底气。 颜丰的焦虑,以及白杨等人的沉默,更是让那些心存质疑的穿越者,彻底沦为了少数派的孤旅。 他们没法再仰着脖子质问,更不敢在这样冰火交重的气氛中轻言嘲讽。 就像一群说谎之人中,唯一说真话的那个才是真正的骗子一样。 这时候无论提出任何质疑,都会显得不合时宜。 那就,只能接受。 蓝星不复存在。 他们的亲朋好友或许还活着? 但前提在于,这些人和他们之间存在着深切的因果。 这是什么? 就算是此前蓝星的怪谈视频,胆敢这么反人类的话,恐怕也难逃和谐下架的结局吧? 但...... 这就是事实。 气氛格外沉闷。 颜丰也谈不上安心。 他不知道这所谓因果的机制究竟如何判断,也不知道其他人是否真的彻底殒命。 他只是心中格外担忧。 因为自己向来与家人疏远。 虽说和妹妹尤为亲近,但终归还是以网络交流为主。 他也不可能一个人离家创业,还把自己妹妹也给拐跑。 好好的小公主不做,跟着他跑去吃苦,这种事颜丰自己也不答应。 毕竟,他家的教育环境就是这般,所有的苛责都只是针对自己,或者说是针对儿子。 而不会对他的姐姐与幺妹有任何严厉的要求。 颜丰陷入了追忆。 众人心中也忐忑不安。 白杨把学生们拉到一旁,小声叮嘱他们绝不能再提及苏瑶的名姓。 虽说...... 其实提及苏瑶也并无大碍,毕竟,那本就不是苏瑶在天阶上留下的尊名。 唯有宁洛,仍在好奇地张望着远方,等待着苏瑶口中那所谓的“摆渡人”到来。 直到片刻过后。 一道朦胧的幻影无声无息,由远及近。 “超能力......” “不像。” “果然,也是近似信息生命体的概念,是矩阵统御的使徒。” 银灰色的V型面罩笼盖着来人的双目,甚至遮盖了大半的鼻翼,不过既然身为神使,想来用不着担心呼吸的问题。 方正的头巾与衣饰融为一体,几乎垂落至地。 如果硬要给摆渡人的装束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宁洛觉得,那大概就是尤鱼花吧? 绝不是饿了,只是真的很贴切。 直到摆渡人近前,其他人才忽然意识到,空旷的废墟上忽而多出了一道着装怪异的身影。 身份母庸置疑。 那是摆渡人,也是神使。 所以无人胆敢出声。 至此,整蛊节目的可能性也已然几近于零。 一切都是真相,只是他们发自内心不愿意相信。 一众穿越者们像是神经反应迟缓一般,在回归良久之后,终于陷入了无以复加的恐惧之中! 但摆渡人庄严而沧桑的声音,却仿佛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迫使他们镇静下来。 “猪笼46656号的种子......” “应该就是你们。” 摆渡人盯着宁洛的面容,如是说道。 宁洛挑了挑眉毛。 虽然很想怼一句“你瞅啥”来缓和一下气氛。 但既然对方是矩阵的使徒,他又是初来乍到,这样做想来也不太合适。 一念及此,宁洛只得微微颔首,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应该没错,我们刚结束试炼,现在正担心家人亲朋下落,对情况也一无所知。” 摆渡人神色波澜不惊,更像是压根不存在表情变化的机理。 他目光扫过众人,清点人数,最后自顾自点头道:“人数没错,看来的确是你们。” 他没有把苏瑶算进去。 穿越者们虽然也心中存疑,为什么明明少了一个人,摆渡人却说人数没错? 但终归不敢质问。 猪笼46656号,这个称呼顿时给他们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虽然摆渡人的话语并未掺杂感情,但那种上位者的压迫,却几乎让他们难以喘息。 “猪笼......” “大概是牧场或者茧房的意思。” 宁洛心中思忖道。 为什么不用后者,原因大概在于,蓝星的“猪猡”们并不具备向矩阵上贡,或为矩阵劳作的能力。 他们只不过是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无用家畜。 所以蓝星才被冠以猪笼的蔑称。 但那些都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他们究竟该何去何从。 摆渡人沉默片刻,不疾不徐,缓缓开口:“你们的情况......有些特殊,矩阵的意志是,让你们自生自灭,但给予最基本的信息补偿。” “所以,在去往安置所之前,我会先告诉你们神选之地的情况。” “这是寻常世界之种,甚至是遴选者都未必能够得到的优待。” “你们脚下立足的土地,是大都会。” “头顶耸峙的空中堡垒,是天域城。” “神选之地存在着律法的约束,你们理解为天纲,不过这并非我负责告知的范畴。” “规则时时刻刻都在改变,登神之人,有权修改规则。” “你们唯一需要记住的铁律是,神选之地的一切行为,都存在着‘代价’。” “但违背律法的代价,至少以你们目前的生命价值而言......” “尚不足以偿还。” 说着,摆渡人再复瞟了眼宁洛。 既然是神使,那想来他的视线并没有情绪层面的含义,而是某种刻意的提醒。 意味着,别人没有违背律法的可能,但是他或许有? 宁洛不知道。 他只是在揣度着摆渡人方才着重强调的字眼。 “目前的生命价值......” “价值......” “记得当时我在永城手刃叶辰的时候,苏瑶也说过,在神选之地的杀戮同样是违禁的。” “但并非从根本上不可行。” “代价......” “她也有辱骂过天域城的‘老不死’。” “这么说来,会不会有用寿命抵罪的说法?” 两相结合,真相不难判断。 一个很简单的假设。 比如,在神选之地衡量杀人偿命的方式,或许是“年份”。 违规杀人,需要付出百年寿命。 那么对于寿命寻常的弱者而言,代价就是货真价实的死亡。 但是对于拥有近乎无限寿命的上位者而言,就可以折寿抵罪。 虽说是猜测,也有些不太详尽的地方。 比如根据所杀之人的身份,要付出的“代价”也不尽相同。 但是宁洛觉得,根据目前的情报来看,他的猜测多半是八九不离十。 就算不是寿命,那也一定有其他的抵罪方式。 如若不然,那所谓的大都会,也绝不会沦为如今残破的废都。 结论显而易见。 宁洛回过神,继续聆听着摆渡人的解释。 此后说的细节,大半都与苏瑶所言重合。 无非是些简明扼要的规矩,几乎让人云里雾里。 反正听了半点,众人大概只能听出一个意思。 得苟。 神选之地有太多的禁忌与危险,对于他们这种初来乍到的猪猡,极有可能立刻沦为他人登神路上的贡品。 这种事情并不鲜见。 尤其是猪笼回收,世界破灭后产生的“种子”。 种子,其实并非神选者的备选种子之意。 而是有种“饲料”的感觉。 相较于那些通过向矩阵许愿,登上神选之地的强者,种子无非就是饲喂他们的养料。 是他们的...... 生活物资。 真相格外残酷,但摆渡人的语气,却依旧是稀松寻常。 或许是他本就没有感情,也可能是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总之,摆渡人只是无情地宣判了他们的处境,随即并拢二指,手指抵在V型眼罩的末端。 继而夹杂着神秘的电音,低声自语。 【申请66区跃迁频路】 话音刚落,深绿色的光雨便从虚空之中陡然倾落。 宁洛神色一滞,这漫天光雨给他一种直观的“信息感”,尤其像是黑客电影里,或者赛博题材作品中的赛博空间的概念。 信息流光雨汇集在摆渡人的背后,继而开辟出一扇苍翠的虚空之门。 众人这会儿才终于明白,那所谓的“摆渡人”,究竟是何含义。 摆渡人面无表情,但话语却有些意外的感觉:“居然不怕,倒是少见。” 众人一时语滞。 初见这信息光门之时,应该害怕吗? 不知道...... 但是这种通过踏入光门来实现跃迁的流程,他们可真的太熟悉了。 那不就是宁洛的惯用手法吗? 见多了,自然也就无惧。 无人应答。 沉默之中掺杂着几分惶恐与压抑。 众人俨如被牧羊人率领的羊群,默然跟随着领头的摆渡人。 倒是白杨他们几个情况好些。 白杨身为大学教授,本身也并不年轻,更是从未婚娶。 对于赛博文明的亲情关系而言,他确实早就没有了什么血缘方面的羁绊。 而这群学生,也是他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在出差讲座时精挑细选。 所以他们的“因果”大都比较极端。 要么和亲朋关系格外密切,要么干脆就是离群孤狼,所以这方面想来无需担心。 他们踏入甬道。 四周苍翠的光雨像是理发店门口的灯柱不断循环,给人一种迷幻的视感。 白杨晃了晃脑袋,继而开口打破了沉默:“神使大人,敢问这66区,是什么地方?” 摆渡人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像是有问必答的AI,坦然应道:“都是废都,不过有些人住的建筑。区划的目的在于区别你们的来源之地,以及为后续的‘试炼’做准备,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区别。” “你们只要记住。” “归属同一区划内的遴选者,并非都是同伴。” “但归属不同区划的遴选者,必定都是对手。” “仅此而已。” 宁洛摩挲着下巴,恍然地点了点头。 就是计分板层面的同队意思呗? 有严重的队内竞争现象,但也有集体荣誉的成分就是了。 这个不难理解。 白杨微微颔首。 继而回身望向陆川一众。 眼神中的含义似乎是“我已经问完了,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 然而...... 他无疑高估了陆川他们针对紧急情况的反应能力。 白杨看向陆川,陆川看向唐婧,唐婧看向乔野,乔野看向云秋白...... 循回一圈,视线又回到了白杨身上。 众人无言。 气氛再复陷入僵滞。 直到,颜丰忽然抛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神使大人,那个......” “我们的因果粘连,有没有......花名册之类的记录?” 摆渡人饶有兴致地看了眼颜丰。 看来,他其实拥有“感情”。 “有。” 回答言简意赅。 说起来,这批种子的反应还真是有趣。 白杨他们的沉着,以及颜丰此刻所表现出的冷静,都远远超出了“种子”的素质。 甚至堪比那些周期性输送上来的遴选者,也即神选者的后补。 当然,最为特殊的,莫过于那领头的黑衣青年。 他一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摆渡人知道,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 这可是他记忆中唯一一个,能够让神使被矩阵意志剥夺权能,下放成私人助手的奇葩。 还是不要和这种家伙过多交流为妙。 要是自己也被宁洛给“侵蚀”,继而沦为凡俗,那可真是一大悲哀。 摆渡人如此心想着,继而回答起颜丰的问题:“花名册自然是有,不过这东西原本不能告知于汝,只是你们拥有特许的权利......” “所以,你可以发问。” 颜丰心中陡然狂喜! 虽然惊惶与担忧接踵而至。 但他依旧是忍耐不住,急切问道:“颜昕,颜雨,有这两个名字吗?!” 摆渡人没有取出花名册,但却当即点了点头,直截了当地回应道:“有。” 颜丰心中的石头,落了下来。 接下来的局面,宁洛大概也猜到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询起来,结果算是喜忧参半。 或者说,都是单纯的悲剧。 只是悲剧之中,或许有那么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无论是痛楚还是欢悦,他们都只能强压在心底。 毕竟...... 神使也说了。 只有足够紧密的“因果”,才能让他们的亲朋得以随行。 翻译一下就是,他们的陨灭,都是你们的罪责,怪不得旁人。 血淋淋的事实。 没人胆敢责怪神使,或是矩阵。 虽说他们弄不明白情况,但却终归了然,面前的摆渡人是超维的存在,他们也不具备抗争的权利。 直到...... 光芒渐近。 那是他们的目的地,大都会66区。 临别之际,神使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忽而开口。 “对了。” “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你们必须知晓。” “遴选者,乃至其上的神选者,你们的权能共分为九大阶梯。” “想要在神选之地活命,最重要的一条铁律便是!” “永远,不要招惹比你们权能更高的存在。” “明白了吗?” 0450 亲人 神选并非对等的竞技。 而是脚踩着祭品的头颅,登顶神座的残酷战争。 不要挑衅拥有更高阶权能的对手,那是神选之地最为基本的生存法则。 通常,这种事情需要遴选者自行体悟,而体悟的代价,多半就是生命。 不过这批人有些特殊,因而摆渡人才会直接告知。 “权能......” “那是什么?” 白杨没有错放过信息,当即问询。 然而摆渡人却没有再复解释。 天光渐近,他的职责已经完成。 就像是赶着下班的打工人,即便是神使,也不愿在此浪费多余的时间。 “权能阶梯。” 这一概念最终成了萦绕众人心底的危险谜团。 性命攸关,但他们却不敢再追问下去。 或许也就只有宁洛,对摆渡人口中的所谓权能,稍微有那么几分了解。 毕竟,他拥有第一阶梯的权能。 与旁人不同,自从宁洛出现在猪笼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拥有了第一阶梯的权能。 同样的权能,苏瑶也有。 后来在去往新港之前,苏瑶有提醒过宁洛,告诉他绝不能透露有关自己权能的事宜。 因为第一阶梯权能,对于神选之地的遴选者而言,是实打实的金手指。 神选之地不存在绝对公平的说法,更没有多少对弱者的补助。 第一阶梯权能,有资格向任何下位者主动发起挑战,而且后者也不具备拒绝的权利。 甚至高阶对下位者出手之时,还能主动定制契约。 也就是说,第一阶梯可以任意选择“代价”。 比如开出条件悬殊的对赌协议。 第一阶梯想赢,必须实现惊艳的完胜,反之则判定为失败。 但是这样一来,第一阶梯即便失利,也用不着付出多少代价。 而势弱者要是输了,代价便极有可能是自己的性命! 这仅仅只是第一阶梯权能最浅显,也最直观的体现。 然却足以证明它的可怕。 换言之,宁洛拥有在此方天地生杀予夺的权利,只有极少数人才有避免的可能。 而那些人,多半不在废都之中。 “九阶权能......” “那我这跳级未免也太严重了点。” 宁洛并未欣喜,反倒是有几分不安。 万一第一阶梯权能泄露,那他必当成为整个神选之地的众失之的。 毕竟,他身份特殊,而且也绝无可能和天域城同流合污。 道理很简单。 苏瑶虽然性格古怪,身上还潜藏着秘密,但三观终归是正的。 她是正义怪人,所以那些她所嫌恶厌弃的天域城老不死,就九成九心术不正。 而且帝尊的所为,也间接证明了这一点。 “这么看来......” 宁洛思索着,在跨越光门之前,终于开口:“神使大人,我应该算是通过夺冠登天的吧?那夺冠者的初始阶梯应该是什么?” 问题很微妙。 宁洛没有问自己的权能阶梯,毕竟那样是多此一举。 摆渡人不曾回首,但是回应却有些迟疑。 直到苍翠的光雨已近停滞,安置所的一角也显露在了数据甬道的另一端。 他才不得不回应道:“虽说我们一般将神选之地的住民统称为遴选者,但具体称呼却根据九阶权能有别,上三阶为神选者,中三阶为遴选者,下三阶为种子。” “既然是通过‘试炼’登临神选之地,那自然会被分配遴选者的身份,也就是以第六阶梯的权能为始。” 摆渡人话语一滞,随后闭口不言。 看得出来,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选择了沉默。 因为...... 当宁洛问询之时,他近乎本能地查验了一下宁洛的权能。 他能够看到,方才那出声的青年,是第一阶梯。 是神选之地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出现过的,新的第一阶梯神选者! 这种足以震动天域城的人物,没有从那座钢铁堡垒中角逐出来,而是从猪笼里闲庭散步般迈向废都。 神选之地...... 要乱了。 这是他得出的结论。 众人惊惶之余,大都愕然地瞟了眼宁洛。 神选之地的事情他们还不了解,或者说,还没能完全接受。 但是至少现在,他们明白了一件事。 宁洛,是大腿! 他开局便拥有更高的权能,只要跟着他,多半就能够确保安全。 但前提是...... 宁洛不会对他们出手。 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定,毕竟他们大都明白,自己和宁洛并没有什么深刻的交情。 宁洛或许会庇护颜丰,会帮助白杨,会带带纪元珊...... 但多半不会为他们提供助力。 该想方设法抱紧大腿,还是好好思索下其他的出路...... 这是他们最为迫在眉睫的事情。 光雨消散。 甬道解构。 没有跨越空间通道的实感,就仅仅像是走了段山野小径。 气氛依旧压抑,天光也依然暗澹。 但是至少,眼前的场景不再被建材与设备的废墟所填盖,而是多了些文明存在的痕迹。 那是一座无比宏伟的公寓楼,高逾十层,长宽......大抵能够比的上宁洛记忆里的一整座小公园! 建筑顶端的全息投影上赫然写着“安置所”三字。 无论站在哪个方位,都能看得格外清晰。 “这公寓,住几万人应该都轻轻松松吧?” “甚至不止。” 那么大的小公园怕是都能容纳几万人了,更何况是十层高的公寓? 甚至这栋宏伟建筑物,简直与周遭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以至于宁洛根本不用深入了解,心中便已经有了推测。 “神使大人,这里......” “算是安全屋?” 神使微不可察地瞥了眼宁洛。 这个人,很危险。 他适应的速度,太快了。 或许是因为,那位曾经“烟罗”首座与他同行,提前告诉了他这些? 不像。 因为宁洛那求知的语气并不是装出来的。 所以说明,他事先并不知晓废都的详貌,方才的问询也都是自己的推测而已。 这有些超常。 摆渡人没有言语回应,只是默然点了点头。 白杨若有所思地微微垂首,与一众学生视线交汇,继而心中有了决断。 得跟宁洛走! 所有人都能够从摆渡人一路上的话语中听出来,神选之地是个格外危险的地方。 这里一着不慎就会丧命,所以存在着诸多绝不能触犯的禁忌! 因而,跟着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无疑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这么做并不能显得白杨很精明,反而显得他有几分盲信。 但是白杨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或许一个第六阶梯权能的遴选者,根本没法在废都搅动风云。 可无论如何,宁洛的人品,也值得相信。 此前在万法界时,他大可保持沉默,不告诉众人蓝星的真相与神选之地的事宜。 但他终归是说了。 实力如何权且不论。 白杨只是很清楚:“危险的土地,必定会孕育出危险的人格与扭曲的人性。神使也说了,即便是同一区划的遴选者,也会尔虞我诈,互相坑害。” “稳妥起见,只有跟着宁洛,才能安心行动。” 这是白杨的理解。 只是...... 说起来,摆渡人一直强调神选之地有多么多么危险,但却没有提及这里的好处? 虽说他们是被强迫着输送到神选之地,但是通常,想要迫使受选之人发生争端,总得有些物质......或是其他层面的诱惑吧? 白杨心中微惑。 但很快,突如其来的变故,便给了他答桉。 轰! ! 众人的身后勐然传来一声轰响! “唔!” “怎么了?!” “打仗?!” “什么b动静......” 一众种子惊慌失措,一边背身飞退,一边循声望去。 却见...... 那不是什么炮火轰鸣的波动。 而仅仅只是,一道人影。 是了,那是人。 和他们着装一般无二的人类。 而他的脚下,是崩裂的易拉罐和钢筋,以及深陷的大地。 超人类! 不知为何,这个词汇瞬间从众人脑海中蹦了出来。 毫无疑问,至少那并非修士。 虽说现世没法修行,但大伙儿毕竟都穿越过那么多次了,多少也有些对修士的敏锐直觉。 但很显然,那并非修士,而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只是这力量...... 非同寻常! “我,江成,66区的话事人之一,你们......” 高个青年穿着紧身的深蓝色夹克,气息隐约有种咄咄逼人的感觉,话语也显得格外高傲。 不过话音未落,从一旁的废墟中,忽然又走出了一个气息颓靡的轻浮男人。 宽松的澹蓝色卫衣,以及盖过半边手掌的袖口,颇有种oversize的感觉。 从衣品几乎就能看出,这个带着明显黑眼圈的轻浮男人,属实有些随性。 “刚到站就要挖角,都不给人家歇歇,你还真是过分啊~” 语速很慢,语气也足够轻缓。 但或许是因为他的音色比较低沉,所以没有任何娘炮的感觉,反倒是有种深沉......甚至是一肚子坏水的阴森直感。 情况...... 大概已经很明显了。 他们多半是来抢人的? 宁洛挑了挑眉毛,虽说并不在乎那二人的争端,但倒是对他们超人类的力量有些好奇。 那一脚震碎金属废墟的蛮力,真的是那具脆弱的人体有能力承受的? 毫无疑问,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理应不能。 毕竟,这里没有超现实的灵气与道蕴。 宁洛活动了一下手腕,心想着现在的自己其实也是能够徒手打穿浮世大厦地下暗门的神人,那么他的力量有可能与那人一较高下吗? 宁洛不知道,但是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有趣的问题。 “所以说,果然,他们的力量来自于苏瑶提过的‘药剂’。” “而药剂的力量......” “其实根本并非科技。” “而是某种或许与因果有关,甚至在此之上的神迹。” “就像我当初重塑肉身那样。” 这么说来,那他开局的优势,倒是又多了一个。 虽说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初来乍到,但是宁洛各方面的实力,恐怕都已经足以在这神选之地中跻身一流。 思索着,远处又有几条黑影,自废墟上腾跃而至。 他们环伺着在场的三十余人,心想着,这批猪笼的素质...... 看起来,不太行。 一座猪笼,只能晋升三十几人? 没必要用“浓缩的都是精华”这种说法安慰自己。 只能说,这次牧场的收成,属实不怎么行。 毕竟大伙儿都是通过同样难度的决赛晋升而来,就算难度存在着细微的差距,结果差别也不可能这般明显。 所以...... 有必要对这区区三十几人大动干戈? 这帮自称66区话事人的遴选者,第一次心生迟疑。 不过,让他们意外的是,这一次的摆渡人,却没有对此坐视不理。 摆渡人身形瞬息间消失不见,忽而挡在了遴选者与宁洛他们中间。 继而,肃然开口:“46656号猪笼是因为意外状况崩溃,他们在此并不知情,与你们有细微的区别。” “神谕昭示,准许给他们发放特权,留一线喘息的时间。” “你们......” “傍晚再来吧。” 呃呃。 一线喘息时间。 您还就真给“一线”啊? 宁洛虽说是无所谓的态度,但听到这话也有点绷不住了。 神选之地这种危险的地方,小半天能理解个什么? “唔......” “那还真是少见。” “无妨,我等着便是,不过是半天时间。” “呵,小爷时间也有的是!” “奉陪便是。” 巧合的是,那些陌生的遴选者都没有离开的意思,似乎是想要在这间公寓门口一直等到天黑。 摆渡人未曾阻拦。 只是回过身子,漠然开口:“我会发放你们亲卷的门牌,你们可以选择把他们留在这里,不过这里拥有‘神恩’的加护,所以每天都需要耗费一定的神恩。” “你们初来乍到,最好还是先领出来,寻个落脚之处。” 摆渡人稍稍解释了一番,众人大体算是听得明白。 所以,废都之中少有安居之地,大都是受选之人们抱团取暖,与其他势力竞争。 看来,入伙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神恩...... 摆渡人此后方才说明,他们因为登临神域,所以终端系统正在更新版本。 正因如此,万法界之行的结果汇报才迟迟未至。 不过,想来也是快了。 总之,现在他们还有半日时间思考未来的去向。 当然,当务之急,是先确认亲卷的安危。 不过这就没宁洛什么事了。 宁洛心念微动,刚想打开个人终端,看看更新情况如何,以及万法界是否有什么不错的收获。 然而...... 摆渡人却忽然近前,缓缓开口:“宁洛,房间号F3737,那里有你的亲人。” 宁洛:“?” 0451 向导 亲人? 首先,那多半不是苏瑶,因为苏瑶不可能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公共视野里。 其次...... 宁洛没有家人。 话虽有些难听,但却也是母庸置疑的事实。 无论是记忆,还是蓝星终端的检索,都寻不到任何有关宁洛家人存留的痕迹。 宁洛那虚构的族谱甚至粗糙到让他这个外行都能一眼看出端倪。 所以他的全家福上,确确实实就只得他一人硕果仅存。 「难道我还有什么隐藏身份?」 「或者,我本就出身自神选之地?」 这种无端的猜想,转眼就被宁洛否定。 因为他很清楚,他是素体穿越,不可能还有什么未知的隐藏出身。 那种换地图时的俗套推进,没可能在他身上复现。 就算有,那也只是素体虚构的因果,绝无可能与他有真正意义上的血脉关联。 但...... 那样就更不应该了。 毕竟他起初都不知道神选之地的存在,又谈何捏造因果? 怪事。 宁洛皱着眉头,接过那张银灰色的门禁卡,心中顿觉困惑。 白杨颜丰他们都不约而同瞥了眼困惑不已的宁洛。 他们与宁洛算是相熟,却从未听闻过宁洛还有家人,因而也心生好奇。 不过人多眼杂,他们也不便追问。 但是这细微的举动,却早已被不远处环伺的遴选者看在了眼中。 「那个黑衣青年......是他们的领袖?」 「他看到自己亲朋得以幸存,为什么会面露不满?」 反常的举动自然会引起多余的发散。 见到自己家人幸存反而不解,这无疑证明了宁洛的冷血无情。 更是足以证明,他是个没有软肋的危险人物! 【家人】 这对于神选之地的种子或是遴选者,以至于神选者,都可谓负担。 就像是矩阵在蓝星允诺的那样。 只要夺冠,只要登临神座,他们可以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然而,这段诱惑性的描述却故意省略了一些细节,或者说是条件。 即,这一切都需要借由神恩祈愿,而没法凭空创造。 矩阵忽略了代价。 在这种前提下,幸免于难的亲朋反倒是成了累赘。 因为他们的能力不足以和遴选之人同台竞技,更是会被上位权能的猎手选为目标。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再一次失去亲朋,这样的惨剧并不鲜见。 或许,这只是矩阵迫使他们为此拼命竞争的一种手段。 但不得不说,这种手段的效果,属实不错。 而且,这一点同样能够被遴选者们所利用,成为掌控新人的方式。 强弱与否并不重要。 因为只要宁洛归顺他们的「神裔」,他就会被族长抓住把柄,从而难以逃脱。 只是宁洛...... 他看上去却不存在这种把柄。 这个黑衣青年,他们管不住。 短短片刻,环伺的「族长」们心中便有了答桉。 在他们的视角里,就算宁洛尚未红名,但也已然不是如旁人般待宰的羔羊。 至于是敌是友...... 多半,是前者。 宁洛对旁人的视线有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敏感。 因而自然察觉到那几个遴选者的警惕与审视。 「也好,倒是省得我多费口舌。」 宁洛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梢,继而全然不顾僵在原处的众人,率先朝着安置所中走去。 「家人......」 「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牛鬼蛇神。」 宁洛微眯着眼,循着门禁卡上的标示和长廊中段的结构图,费了不少功夫才寻到了门禁卡指示的住处。 F3737,字面意思,跟「天字一号」差不多的含义。 F号房大抵是安置所中最差的房间,但终归是废都中仅有的安全区,无论等阶如何,都能保护住客免受来自旁人的威胁。 无论是武力,还是穿越。 长廊几乎没有尽头。 看上去...... 这间安置所的内部空间,似乎要比它的外观更大数倍不止? 也或许,是错觉吧。 宁洛沿着3号长廊走了足足有近十分钟,才总算寻到了对应的门扉。 毫不犹豫。 刷卡,开门。 滴—— 是间小巧的公寓房,倒是比宁洛预想中要好上不少。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家具也格外精致。 而且还是双层复式结构,让宁洛忽而想起了穿越前红极一时的LOFT公寓。 看着倒是挺让人心动的。 就是...... 宁洛没看到人。 「嗯。」 「说好的家人呢?」 宁洛眉头一皱,顿觉事情并不简单。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陡然有种要超现实展开的预感。 一如宁洛所料。 虚空中传来数据的波动。 宁洛面前不远处的空气变得越发模湖,甚至像是被某种力量所扭曲。 和摆渡人开辟的光门格外相像,但是从阵势上来看,似是略逊几分。 身形修长的少女从中踏出,一身紧致的银白胶衣,将身体曼妙的曲线毕露无遗。 胶衣更是在腰腹处有着大片的留白镂空,就好像她本来应该不着片缕,只是为了遮羞,才刻意用胶衣遮盖身躯。 那...... 如果不是摆拍写真的话,那显然不会是正常人类的装束。 反倒是有种科幻片里AI机娘的视感。 尤其是这巧夺天工的人体比例,也有些出离「自然」的范畴。 宁洛挑了挑眉毛,稍加打量,随后再礼节性地抬眼看向那少女的面容。 有点眼熟...... 「唔。」 「这张脸......」 宁洛检索着记忆,陡然想起了面前少女的身份。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母庸置疑,那是神使! 是蓝星的那位神使! 宁洛不像苏瑶那样一直和神使保持联系,但却时常听苏瑶提及神使。 更是在决赛之时,有亲眼目睹过神使的真容。 以他如今的记忆力,可以确信绝对没有认错。 「神使......」 「怎么成了我的家人?」 宁洛歪了歪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倒是那神色澹漠的少女,率先开口。 「你好。」 「呃,你好。」 气氛沉默。 良久,少女再复开口:「箱庭0307管理员,现已撤职,剥夺神权,从今往后便是你的妹妹。」 宁洛:「?」 蛤? 什么意思? 昔日蓝星的神使突然跑到他的面前,言称自己从今往后就是他的妹妹...... 老实说,宁洛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自然能接受这个解释。 但是...... 光是这般说辞,还是太敷衍了些。 神使的到来并没有让他有多么意外,但是宁洛心中很清楚,她的目的并不单纯。 「为什么?」 「为了监视你,顺便提供基本的助力。」 「......」 神使出乎意料地诚实。 看上去像是根本没有分毫隐瞒的打算。 宁洛微张着嘴,反倒是自己忽然失语。 未等宁洛再复追问,神使便一脸平静,自顾自说明道:「箱庭0307湮灭后,管理员的工作随之闲置。因为我在此前的决断中有过失策,也因为神明答应苏瑶准许她在神选之地自由行动,更因为她的身份难以在此处履行监视者的职责......」 「所以,往后监视的工作由我负责。」 「并且,我会提供一切合理范畴内的向导。」 「我的作用,理应比她更大许多。」 宁洛:「......」 谁的作用更大......这好像并不是问题所在吧? 宁洛脸色微沉。 虽说有个近乎全知的向导的确是件好事,但是有神使在旁监视,终归会束手束脚。 更何况,宁洛也从未要求过安排向导,这种多此一举的事情,在他看来根本毫无必要。 甚至说是适得其反也毫不为过。 但是,就眼下的情况看来,他似乎没有反抗的余地。 毕竟,那是矩阵意志的神谕。 信息量有些庞杂。 「我该称呼你什么?」宁洛问道。 然而,神使却忽而陷入了僵滞。 称呼...... 称呼? 她有姓名吗? 好像是没有的。 姓名是生灵用来区分识别个体的标志。 对于她而言,0307号箱庭的管理员,便足以称之为她的姓名。 所以这个问题,有些不好回答。 不过片刻后,神使像是想起了什么,更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点头应道:「我叫零,或者宁零。」 零,很科幻的名字。 也挺常见。 就是加个宁的姓氏...... 且不说宁洛同不同意,就说这拗口的读音,对于nl不分的人而言怕是尤为折磨。 零顿了顿,继而补充道:「我的任务是在不干预你的情况下监视,也无需时刻跟随在你的身边,不必有多余的担心。对于拥有超常力量的你而言,监视,也是一种保护。」 好话谁都会说。 宁洛反正是不信的。 保护? 真要保护的话,早在浮世大厦那次,矩阵就应该出手相救才是。 宁洛好歹也是会记仇的,哪里还会相信这种说辞。 所谓保护,大概就是留他一线生机,但此前无论遭遇多大的危难,矩阵都会选择坐视不理。 甚至...... 矩阵还多半是暗中推波助澜的真凶! 宁洛可太懂了。 说是受害人现身说法也毫不为过。 零看出了宁洛的质疑,但也并不在意。 反正一如宁洛所料,他没有抗拒的权利。 「啧。」 宁洛咂了咂嘴,倍觉头大。 但很快释然。 毕竟,情况确实就像零说得那样,他身为特殊的存在,受到矩阵监视是必然的事情。 只是眼下监视的方式从暗处转到了明面。 那...... 其实本就没有任何变化? 这从零口中说出的「监视」一词,或许只是走走形式,满足神选之地的规矩。 也就是提供向导的「代价」。 这么理解的话,似乎零的存在倒也没什么要紧。 宁洛心绪很快平复,但忽然想起了方才零自我介绍时的说辞,眉头一皱。 「箱庭0307......」 「和猪笼编号怎么不一样?」 「还有,你们神使都是一次性的吗?干完一单就离职赋闲?」 既然可以提供向导,那宁洛自然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零毫无保留,坦然相告:「箱庭和猪笼......是维度层面的差异。当决赛挑拣出种子和遴选者后,箱庭内的世界便会重置,从而产生新的猪笼编号。」 宁洛闻言童孔微缩! 零说得足够浅显。 也就是说,箱庭是世界的容器,但猪笼编号只是一个时代,或者说是一个纪元的代称。 那是在沙盘上不断重演的世界,不过是遵循了同一款模具。 而那款模具,便是所谓箱庭。 但因此便衍生出另一个问题。 「本该可以反复使用的箱庭,为什么湮灭了?」 「为了供给神之试炼所需的能量。」 好了,宁洛明白了。 为了让数千人穿越到万法界,他们献祭了一整座箱庭! 所以溃灭的不止是那座钢铁森林,更是整片高维空间! 「好家伙,这是下了血本......」 「还真是特别对待。」 宁洛如此心想着,但没有说出口。 为了确保神之试炼的进行,献祭了一整个箱庭,这阵势的确足够夸张。 眼下零的出现,几乎便把宁洛此前的猜想彻底摆上了明面。 矩阵知道他的特别。 矩阵纵容他的特别。 矩阵有求他的特别。 显而易见。 「摊牌了吗......」 宁洛捏着下巴,目光微凝,继而低语道:「代价是什么?」 零空洞的目光与宁洛的视线交汇,似是对面前的异常存在更多了几分兴趣。 她沉默片刻,随即答道:「登神。」 仅仅二字,言简意赅。 用不着多余的赘述,宁洛也明白,他早就被那高维的意志所盯上了,但也没有恐惧畏缩的必要。 毕竟,境界与位格天差地别,畏惧也只是多此一举。 「行吧行吧。」 宁洛轻叹了一声,敷衍地摆了摆手。 那么,眼下的情况他大概是理清了。 这里是神选之地。 原先的蓝星为了供给神之试炼所需的能量,已经彻底湮灭。 因而昔日的神使失去了工作,被安排成了他的「妹妹」,或者说是监护人? 这家伙理应比苏瑶好伺候多了。 毕竟那是近似信息生命体的存在,就算当她是空气也没有任何问题。 况且神使理应拥有与系统同化的能力,纵使被收回了神权,也理当可以借由更新后的系统保持通讯。 所以这就是本白给的观光指南。 但不是没有「代价」。 可以说是命运的明码标价,也可以说是神选之地固有的规矩。 当他接受了向导的「神恩」,便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代价不止是受零监视,更是登神的使命。 虽说宁洛没有迫切想要登神的愿望,不过那也确为他最终的目的,所以二者算是并不冲突。 宁洛轻舒了一口气:「呼......那么,怎么登神?」 「登神的途径,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自然是,序列之争。」 为您提供大神一只墨少少的《没人比我更懂穿越!》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451 向导免费阅读. 0452 神裔 序列之争...... 记忆有些遥远。 不过宁洛却并未忘记。 苏瑶在和他练手的时候,就是用序列之争进行。 黑潮尘渊大抵是序列之争最为简单的副本,但也让早先的宁洛吃尽了苦头。 或许这帮与他随同登天的穿越者,其中少说八成,都没有通关黑潮尘渊的能力。 就算像纪元珊,颜丰他们拥有通关的希望,却也可能会面临初见杀的窘境。 果然,神选之地的危险性不言而喻。 所以正因如此,他们想要在这种险恶的地方生存下来,才不得不抱团取暖。 宁洛摩挲着下巴,心道:「但是我身上的秘密不少,最好还是单独行动。有个神使监视就够麻烦了,和旁人再混迹在一起,迟早都会暴露我的异常。」 就比如那超常的肉躯。 一具明显没去过健身房,也少有锻炼的寻常肉体,倘若爆发出超越常人的力量。 那毫无疑问,是「药剂」带来的伟力。 但宁洛分明初来乍到,又谈何购置药剂? 这样就难免穿帮,更会引得旁人怀疑,甚至暗下黑手也说不一定。 毕竟...... 神选之地,是可以杀人的! 白杨他们尚不知晓这条规矩,但是宁洛对此却一清二楚。 他在反杀凶徒叶辰之际,苏瑶就有说过,对于神选者而言,现世的杀戮也不失为一种破局的手段。 只要能够付出相应的「代价」,纵使杀人,也自是无妨。 当然,这种代价会格外高昂。 毕竟那是悖逆了神选之地规则的行径。 「......」 「这么看来,怪不得会有安置所的存在。」 「至少在安置所里,不用担心有人会强行动武。」 「恐怕就算是以极致强化后的体魄,也绝无可能破开安置所的门墙。」 「只要闭门不出,这里就是绝对的净土。」 「不过......」 宁洛这般心想着,歪了歪头:「神选者可以一直龟缩在安置所内吗?」 零一动不动,始终安静地盯着宁洛。 倒是比苏瑶要省事太多太多。 但潜在中或许也更危险不少。 听到宁洛的问询,零平静地回应道:「理论上,可以。」 「诶......」 宁洛眉头微皱,察觉到了其中的漏洞:「那这样的话,神选者不是就没有一直拼命的理由了吗?反正你们的意图不就是迫使神选者争斗,从而养蛊选神......」 「但这样的话,那些不想争斗下去的神选者,只要攒够了一笔养老金,不就可以带着家人,在安置所中颐养天年了?」 这和神选的目的便起了冲突。 所以,矩阵自然有杜绝这种情况,或者说迫使遴选者们竭尽全力的手段。 零面无表情,坦然应道:「虽然,遴选者理论上可以一直住在安置所,但是安置所的日租金会因为序列而改变。」 序列...... 宁洛记得自己的序列。 【F17711】 以现在的情报量,他大概理解了这串数字的含义。 登临神选之地的人大概可以分为两种。 一是通过决赛到来的遴选者,二是猪笼收割后留存下来的种子。 种子拥有最低阶梯的权能,想来也没有参加序列之争的可能。 而遴选者则一开始便拥有第六阶梯的权能。 也就是,序列之争的F阶。 情况与宁洛猜想得几乎相同,不过还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神使事无巨细,尽数言明。 「种子没法参加序列之争,所以能够挣取「神恩」的手段很少。」 「遴选者可以参加序列之争,但是一旦真正加入神选,安置所的日租金也会随之不断上涨。」 简言之。 挣得多,花得多。 挣得少,花得少。 「这便是神意的权衡。」 「但你的设想确实没错,大概在很久远的过去,的确有过这么一阵风潮。」 「不过那是神选制度尚未健全的时候。」 「所以......」 「后来,我们有了神之试炼。」 宁洛闻言童孔骤缩! 神之试炼...... 原来这才是神之试炼的真正来历? 苏瑶之所以在神使宣布试炼之时那般震惊,个中缘由,宁洛也终于明白。 神之试炼即便在神选之地,也是极难完成的特殊活动。 至少也得有神选之地中游的实力,才有资格参与。 但当时试炼的重任,却落在了一群平平无奇的蓝星「家畜」身上。 这跨度,实在太大了点。 「神之试炼是神选之地周期性的特殊项目。」 「通常有两种方式参与。」 「一是主动申请。」 「不过这样做的难度很高,我们也不会准许太多人同行,毕竟那样会浪费过多的能量。限制人数基本在十人以下,往往不超过五人。」 「而另一种方式,自然是被动参与。」 「每隔一段时间,神选之地便会有强制的试炼。」 「至于原因......」 「我想你大概也能猜到。」 宁洛确实能够猜到。 他微眯着眼,稍加思索,继而答道:「是一座座猪笼回收后富集的能量?」 零:「正解。」 答桉显而易见。 寻常的猪笼自然不会以神之试炼的方式收尾。 所以说,那一座座猪笼的溃灭,都不会耗费矩阵多余的能量。 那是单纯的回收。 更像是农作一样的播种与收获。 播种文明,培育世界,收获一整片天地的余尽! 好家伙,还真是绿色循环的生态体系。 就是把世界与生灵当做循环的原料...... 属实夸张了些。 情况宁洛也大概了解了。 周期性的神之试炼,算是将各个序列位阶的遴选者分配到了一起。 F位阶的人数应当是最多的吧? 毕竟是最低的位阶。 但是也只得一万七千多人。 其实也算不上特别多,至少也万法界的广阔程度,完全足以容得下这个数量的遴选者。 同位阶下的遴选者一同完成试炼。 要求与万法界基本一致。 所有穿越者都理当遵循合作的法则,一同祓除黑潮,镇压祸乱。 虽说暗中给他人使绊子,或是干脆直截了当地对旁人出手,这种行径也并不禁止。 可要一旦影响了试炼的进程,甚至对祓秽起到了反作用,那边算是触犯了试炼的禁忌。 那样做的「代价」,恐怕没有人能够承受得起。 试炼完成的最后,矩阵便会论功行赏。 序列位次靠前的人,倘若在试炼中表现优异,便会提升等阶。 从而顺势提升权能阶梯。 而序列位次靠后的遴选者,便有降级的风险,但权能却不会被剥夺。 「所以说,权能阶梯代表的是某一遴选者的上限?」 「没错。」 也即是说,序列在F阶的遴选者,他就算曾经拥有过第一阶梯权能,这也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 就事实而言,这种人寥寥无几。 除了苏瑶和宁洛这两个身份特殊的人以外,想要实现这种极端的情况,往往便需要依赖契约。 比如某个契约的代价,是让落败方的序列降级到F,这样便能够实现这种夸张的奇观。 不过这种情况自不多见。 就算出现...... 也必然是,某种复杂而诡谲的阴谋。 宁洛对这种「扮猪吃虎」的手段格外敏感,不仅因为他自己就是第一阶梯权能,更是因为他从中察觉到不少可行的好点子。 不过,那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 「那么如果原本就在遴选者之中垫底呢?」 「那便无法降级,所以取而代之的,就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比如?」 「比如......」 「比如用自己的寿命,或者,亲友的性命。」 「......」 那还真是恶毒啊...... 果然,那些因为因果牵连,劫后余生的亲友,根本就不曾登临天堂,而只是去往了另一个地狱。 他们的生命根本不受自己掌控。 一旦与他们绑定的遴选者输光了底裤,那他们这群亲友,便会成为用来抵债的「代价」。 这种惩罚,太过严酷。 甚至宁洛完全可以料见,有不少初入神选之地的新人,便是在这种毫无自觉的情况下,再复与重逢的亲友永别。 那样的话,心态应该会崩溃吧? 看来这里怎么想都不是可以笑着穿越的世界。 「呼......」 宁洛轻叹了一声,忽然挑了挑眉毛,瞟了眼神使。 嘶...... 这么说来...... 那他岂不是可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是监视者,我不会成为你失利的代价。」 「况且,以你的实力,也不可能落到那般境地,不是吗?」 宁洛:「嘁。」 不能把零给优化掉,属实可惜。 不过这么一来,具体的情况宁洛也大致了解了。 总而言之,神选之地的竞争方式无非就是序列之争还有神之试炼。 前者主动,后者被动。 前者单挑拉练,后者群穿共斗。 虽说神之试炼也不是没有主动申请的少数人模式。 但那个难度即便是上阶的神选者也会九死一生,直接收益更是少得可怜,所以大都是作为契约的赌注,算是破釜沉舟的最后豪赌,平时并不多见。 至于神选之地的货币,则是所谓的神恩。 神恩的获取方式无非三者,序列之争,神之试炼,以及契约。 想来蓝星中的对赌合同便是矩阵刻意纵容的预演。 不过以神选之地的规则,自然不会让人轻易通过契约来累积财富。 所以便有了「代价」这一概念。 此外,神恩的效用也并非用以购置生活物品。 或者说,神选之地的「商店」里,根本没有这些俗世的东西。 「神恩的基本用处,便是交付安置所的日租。」 「不仅可以用以庇护自己的亲卷,也可以在你精神状态不佳提供安全的静养之地。」 「除此之外,便是购置药剂。」 「药剂作用应有尽有,包括强化体能,还有免除饮食睡眠,甚至......其他特殊用处的针剂。」 「但药剂都不得转让,必须立即使用,否则很快便会失去效用。」 这么做的目的大概是为了防止一些「圣人」手段吧。 比如将口服性的药剂撒进汤里,分发给神裔中的所有成员,以此诱引旁人为自己卖力。 毕竟神恩能够购置的药剂种类,是根据权能位阶来定的。 所以用这种方式,便可以迫使底层的种子为自己劳动,甚至通过售卖来收割他们寥寥无几的神恩...... 从这种角度来看,矩阵倒是难得的正派了一回? 不过宁洛很清楚,那都是为了完善神选的规矩,填补神选的漏洞罢了。 矩阵,根本没有半点仁慈可言。 「再有便是购置生产工具了。」 「虽说神恩无法购置日用品,但是用纳米机械自动生产食物也不是不行。」 「虽然代价昂贵,但是却能够借此笼络人心,将新人吸纳到自己的神裔之中。」 「不失为一种优秀的手段。」 「至于神裔......」 「那些等候在安置所门口的遴选者,便是66区神裔的族长。」 「只要跟了他们,新人的衣食住行便能够得到保障,也无需将神恩投入到安置所中。」 宁洛微眯着眼,心道零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这一通交流,她算是把整个神选规则的老底都给揭了! 除了神选最为核心的本质,以及最终的结果以外,似乎没有任何事情,是她想要隐瞒宁洛的。 甚至宁洛隐约有种上帝视角的感觉,几乎以及超脱于神选之外,成为一个隔岸观火的旁观者。 但显然,他不是。 宁洛没有半分懈怠,而是当即追询:「那么,代价呢?」 在谈及神选之地规则时,零说过的最多的概念,想来就是这所谓代价。 这是神选之地最需要在意,也必须谨慎提防的东西。 零对宁洛的反应并无意外,坦然道:「代价,自然是上缴一部分试炼的成果。」 「在神之试炼当中,神裔的表现也会一定程度上互相补助。」 「同一个神裔的族人不仅可以更加团结,择取同一个落点,更是能够增加族长的表现评价。」 「从而助他们更有效率地提升位阶。」 道理格外简单。 但想来,背后的盈亏,也只有各大族裔的族长自己知晓。 宁洛摩挲着下巴,心中大概有了盘算。 而零也毫不避讳,当即问道:「你呢,你的抉择,又是什么?是加入,还是自己创立?」 宁洛摇了摇头,低语道:「我......」 「当然是单干。」 为您提供大神一只墨少少的《没人比我更懂穿越!》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452 神裔免费阅读. 0453 灵态 傍晚时分。 暮霭昏沉,四野苍茫。 落日余晖烛照着荒败的废都,更添几分压抑。 安置所,F9083门口。 黑衣身影背倚着冰凉的白金墙壁,指尖拨动,低声自语:「面板。」 【ID】:虫(宁洛) 【身份】:神选者 【权能】:第一阶梯 【序列】:F17711 【胜负】:0丨3 【神恩】:1296 【天命】:道祖(SSS),太衍圣体(SSS),万古一梦(SSS),奇阵归藏(SS),黄龙显圣(SS),太虚龙裔(SS),苍生共主(SS),鬼斧神工(SS),万剑朝宗(SS),万花琉璃(SS),提灯人(SS) 新的板子...... 很干净。 干净到宁洛甚至觉得有些陌生。 姓名被ID取代,宁洛分明记得,苏瑶在序列之争中的ID是烟罗。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她无惧于泄露苏瑶之名的缘由。 在这片荒寂的废土上,文明的血脉早已断绝,所以名姓早就不再是传承血缘的标识。 因而所谓名字,也不过是一个空洞的代称。 就像机器的编号那样。 而神明,理当有资格决定自己的代号。 「虫......」 「现在看来,有点晦气。」 「啧。」 也不是中二吧。 总之当初宁洛刚刚穿越,被网上铺天盖地的轻辱之词整得有些烦躁。 所以可能是被激起了怒意,也或许单纯就是想在那群乌合之众面前小小的装个逼。 加上自己身份的确特殊,所以取了「虫」的ID,本质上就是bug。 却不料,虫竟然是黑潮邪祟的代名词之一。 所以这个ID在神选之地很难做好身份,也很容易成为众失之的。 不过,宁洛选择单干,却并非这个原因。 至于面板里的胜场与负场,那都是和苏瑶单挑的结果。 虽然宁洛在浮世大厦对那些意图杀死他的研究员发动过序列之争,但那些血战的战绩都不会计入战绩之中。 盖因他们都是普通人,连种子都算不上。 这也是矩阵对于规则的「平衡」。 神选的规则不能存在漏洞! 倘若神选者对种子出手,以此积累胜场,那不仅不是个好的风气,更是会影响神选的秩序。 所以,出手是准许的,毕竟在神选之地,权能位阶的高地就决定了主动权握在谁的手中。 但是对非序列之争参与者,也就是「种子」及其以下的人出手,尽皆不会录入战绩。 神选的规则,要比蓝星的比赛完善太多太多。 至于那1296的神恩...... 就宁洛从零口中得到的情报,这已经可谓是一笔巨款。 那并非这次神之试炼的成果,因为那次神之试炼没有在神选之地的区域中进行,所以并不适用神恩的奖惩。 那是根据宁洛在蓝星积累的名望与财富,等价转化出的神恩。 足够让第九阶梯权能的「种子」在安置所中居住四年。 也足以购置基本的「基因药剂」。 当然,宁洛不打算这么做,也并不急着为自己而使用。 他现在甚至没空关心神恩能够兑换哪些物资,而仅仅只是默然地盯着自己的面板。 早在零的房间之中,早在他听到个人终端系统完成更新的时候,他便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天命的变化。 但是宁洛不曾动容。 而是选择推门而出,在颜丰门口等他出来,顺便重新打量起这堆异样的天命。 或许这么做并不能逃脱神使的监视。 毕竟,零虽然被没收了权能,但她身为监视者,想来无论如何也能窥探他的个人终端。 不过宁洛不喜欢旁人直勾勾的视线,所以才没有急着一探究竟。 道祖(SSS),太衍圣体(SSS),万古一梦(SSS),奇阵归藏(SS),黄龙显圣(SS),太虚龙裔(SS),苍生共主(SS),鬼斧神工(SS),万剑朝宗(SS),万花琉璃(SS),提灯人(SS) 原先茫茫多的天命,眼下只剩区区十一条。 「3个SSS,8个SS。」 「......」 「虽说不能妄自尊大,但这......」 「这就是神之试炼的报偿吗?」 蓝星的神之试炼并不能套用神选之地的规矩,但是却依旧能够给予宁洛穿越的收获。 这平定万法祸乱的成果,属实夸张。 宁洛还是第一次见到3S级别的天命,而且,刚一见到就是三条。 苏瑶在永城的时候就告知过他天命的详貌。 S级是特异,或许旁人拥有与宁洛相同的天命,但是天命的实际效果却会存在差别。 SS级则是专属,是任何人都没法复刻,独属于宁洛一人的天命。 至于SSS...... 苏瑶将之称为「灵格」天命。 没什么多么特别的地方,效果也格外简单粗暴。 简言之,SSS级天命无需携带,也能突破天命效力的约束。 也就是说,像万法界那样,一身天命难以施展的窘境...... 在如今的宁洛身上,已经并不奏效! 道祖,太衍圣体,万古一梦,这三条天命无论各方天地的约束力如何,都能正常见效! 这给宁洛带来的增益,根本不是这天命下的区区一行小贴士能够说清道明的。 或许苏瑶之所以能够在万法界这般来去自如,也是得益于这恐怖的3S天命。 不过...... 天命等阶越高,描述越为模湖的特点,即便到了神选之地,也并不例外。 「道祖......反正就是道主的升级版,看到传道会是我未来穿越时最有效率的道途之一。」 「太衍圣体......」 「理当是不朽道体,太衍灵体,这些体质天命的融合。」 「至于这万古一梦......」 宁洛微眯着眼。 他从这条天命中能看到的情报,横竖都只得二字——超模。 万古一梦是SS级的天理,忘尘,大梦通幽,以及此后的灵宝类天命山河图卷的融合。 根据其敷衍的描述,总之就是可以在冥想时将万古化作绘卷,将一方天地的山川脉理,乃至过往发生的种种逸事尽收眼底的神奇天命。 虽然天命描述中没有详说,但宁洛大概也能猜到,它的效用不止于此。 神蕴道体不复存在,但或许另有加强。 忘尘的融合,也意味着万古一梦拥有着对入道的加持,甚至或许可以让宁洛窥探天脉道海的变迁。 后者都是猜测。 不过光是这窥视万古的能力,就足够离谱。 「效果有点随缘。」 「但只要冥想时频繁触发,总能有意外之喜。」 「尤其是,我可以到一些有传闻,或者散修都认为隐藏着惊天秘密的地方去闭关碰瓷。」 「只要能白嫖到情报,我就是血赚啊......」 虽说这种想法忽略了来自外物的阻力。 毕竟,宁洛虽然可以窥探,但别人也也用防止窥视的秘法。 但就像那句俗话说的那样。 「信息时代,没有人能够在互联网上敛踪匿迹。」 「那么我的万古一梦,也定然可以捕捉到旁人隐瞒不了的岁月足迹。」 「......」 「可能不是直观层面的强。」 「但是这条天命,或者说......这个能力?」 「它的就业空间太宽广了。」 「属于是我每天闲来无事都可以用来耍一耍的东西。」 「就......」 「就哪怕是!」 「哪怕是我用它来窥视同门师兄弟间不为人知的人际关系,也能让我的山门中如鱼得水,更好地融入群体,探听情报。」 不过宁洛想着想着,忽然又意识到自己方才思绪中的一个误区。 3S天命是所谓的灵格天命...... 「唔......」 「记得之前在蓝星的时候,看到过「灵态坏死」这一状态?」 「灵态坏死,灵格......」 「是和灵魂有关的概念吗?」 宁洛大概能够猜测到一些。 毕竟素体穿越又不是缸中之脑,他们的脑子没有跟自己一同穿越到万法界去。 那么是什么东西在决定他们的思考?在悖逆现代医学的论理? 灵态。 虽不知真容,但眼下也就只有这一种结果。 「灵态如何权且不论。」 「至少这么看来,这是我的「灵」接受了万法界洗练之后,自己觉醒的力量。」 「包括道祖,包括太衍圣体,包括万古一梦。」 「道祖是因为我早就掌握了传道的诀窍。」 「太衍圣体是因为我成功地将那些体质给剖析透彻。」 「万古一梦......」 「咦......」 「说起来,我当初第一次踏入宝地,好像......好像是在寒渊宝地的之后,就已经隐约窥见过万法界先天道意的全貌。」 「我看到了先天大道联结而成的星链。」 「那或许,是我自身能力的体现?」 灵。 与天命。 这二者之间的关系,似乎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天命究竟是什么...... 如果穿越不是游戏,那么天命的意义在于什么? 宁洛忽然开始考虑起这种有点哲学层面的问题。 假设矩阵是真正意义上的高维神明。 那么天命理当是一种「加护」。 这是宁洛此前的理解。 但是现在看来,他对加护的方式,似乎有过些微的曲解。 加护并不是直接将能力授予「玩家」。 毕竟,宁洛早就可以断定,穿越根本不是游戏。 因此,这所谓天命,会不会是矩阵在帮穿越者整理收获? 就像一键整理文件夹那样。 将穿越者通过每次穿越得到的琐碎信息,尽数整合归拢,并且通过加护,将之化为拥有固定「程式」的天命。 但是当天命的层级达到了S,那么它便逐渐开始突破矩阵的固态演算。 从而更多了几分活性。 也正因如此,SS级的天命旁人便无法重现。 而到了3S级别,宁洛即便无需矩阵的加护「程序」,也能自然而然地运用这种来自灵态的力量。 这么一来,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所以这些看起来都只是猜测。 不过宁洛至少有九成九的把握确信,他的逻辑没有任何问题。 除了对灵态这些概念的具体认知有些贵乏以外,至少大体的思路恐怕已经正中靶心。 「呼......」 「那么SS级天命就是还没能完全从系统中独立出来的力量。」 「它们都是我每次穿越后获得的「经验值」整合后的结果,不过眼下需要借由矩阵的加护,才能够自如使用。」 「奇阵归藏,因为万法界的效力约束,我还没怎么用过。」 「黄龙显圣倒是有点用处。」 「太虚龙裔,这应该是螣蛇乘雾,遁虚,烛阴玄煞,无我,这几条天命的升格。」 「苍生共主......」 「还真大气啊,要不是天外还有太宇,这条天命起码也得归到SSS去吧。」 效果,用处应该......还行吧。 至少在两种情况下都会有不错的发挥。 一是没有外敌侵扰的「虐菜局」,理当可以帮助宁洛更快地让天下归心,从而掌握节奏。 二是大敌当前的绝境,不过这种情况下天命效能往往极低,所以多半也派不上太大的用处。 姑且算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鬼斧神工,是因为我在万法界精通六艺......除了傀道,但也差不多,反正都是钻研的结果。」 「万剑朝宗,想来是那一堆剑体天命的融合。」 「万花琉璃......」 「?」 宁洛眉头一皱,仔细琢磨了一通那含湖其辞的提示,总算大致领会。 那是童术。 是破妄之童的升格,不过应该多了不少作用,有待实战检验。 至于最后的提灯人...... 宁洛抿了抿略显干皱的嘴唇,振奋的心情陡然归于平静。 「还赖在我面板上。」 「名字没变,但位阶平白升了一阶......」 「好家伙,自带进化能力?」 这条天命,格外危险! 因为当宁洛真正理解了3S级天命,也即灵格天命背后所代表的含义时。 他再回看「提灯人」,忽而有种嵴背发寒的惊悚观感! 因为,这条天命,它完全脱离了矩阵的加护! 即便它此前只有S级,但是却依旧能够在万法界中发挥完整的效用。 假使这是一条灵宝类的天命。 那缘何在奇阵归藏和山河图卷都变得残缺不全之时,它依旧能够保持完整的真容? 这不合理。 加上它如今自然升格的变化。 宁洛抿了抿嘴唇,虽然不愿意往坏处想,但是这东西横竖都透露着些诡异的气息。 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想。 宁洛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他闭目凝神,平心静气,随后低声自语。 「万古一梦......」 能力,没有发动。 说明,即便是3S级的天命,也没法在现世,或者说是神选之地中发动。 毕竟,矩阵是「神明」。 她能够赐予穿越者加护,自然也能压制所有来自灵的能力。 但是...... 「提灯。」 异样的感觉从宁洛灵魂深处急涌而上! 似乎有什么极端恐怖的存在从无尽的虚空中蔓延而出! 「停! !」 动静敛息! 那种攀附着他的神经而来的悚然观感戛然而止。 但宁洛的后背,却转瞬浸满了冷汗。 这下,问题大了! 为您提供大神一只墨少少的《没人比我更懂穿越!》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0453 灵态免费阅读. 0454 筹划 “我......是内鬼?” 宁洛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极其惊悚的可能。 提灯的力量竟然可以在神选之地催动,可以突破矩阵的禁制...... 虽说宁洛没敢将之取出,毕竟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接受着矩阵的监控。 零的监视与否其实无关紧要,因为矩阵意志的视线必然能够洒遍神选之地每一处角落。 让零以宁洛家人的身份随行,或许也只是一种礼节性的昭告。 矩阵想要明目张胆地监视,而并不打算暗地里偷窥。 所以,倘若宁洛唤出提灯,就定然会被矩阵所察觉。 虽说宁洛最终没有将之取出,但...... 光是那喷薄欲出的诡异气息,就足够让宁洛证明先前的两大推论。 其一,「提灯人」是源自灵态的天命,根本不会受到神选之地以及矩阵的约束。 其二,实则每一个穿越者都拥有超凡的力量,只不过在此地被矩阵意志所压制。 《最初进化》 道祖,太衍圣体,万古一梦...... 这些灵态层面的能力,即便回归也依旧存在。 只不过它们被矩阵打上了标记,所以在现世无法施展。 或许...... 现世之所以不能修行,也是同样的道理。 不仅是因为现世没有灵气与道意,更是因为,矩阵从法理层面上杜绝了修行的可能。 她垄断了修行的能力,将之替换成了所谓的药剂。 真相昭晰。 虽然宁洛刚刚踏入神选之地不到半日,但他几乎已经窥见了神选的真容。 登神之后的好处会是什么...... 母庸置疑。 毫无疑问,是突破法理,超越禁制,继而拥有神明的权柄! 那不是神明赐予的伟力,而是解除禁制的,来自自己灵魂层面的神迹。 穿越,从来都不是一款公平公正的游戏。 所有的游戏规矩,所有的守则与禁忌,都是矩阵规范神选的手段。 但知道了这一切,对宁洛如今的处境却于事无补。 因为...... 他身上带着外神的权柄。 如何解释那盏诡异的提灯,宁洛不知道。 但是倘若代入克系的背景中,那现在的他,毫无疑问是外神的使徒。 提灯并不受到神选之地规则的约束,但不意味着宁洛胆敢将之取出。 矩阵的监视仅仅只是看好他的实力? 恐怕不然。 或许,也是提防着宁洛身上潜在的危险。 所以一旦提灯暴露,宁洛多半必死无疑。 这不是他能够加以利用的特殊手段,而是一颗烫手的山芋,是一枚定时炸弹,更可能是招引外神的信标! 再换种更为简单的说法。 宁洛,是狼。 他的存在或许会给“外神”指路。 因为不论怎么想,提灯都是超越神选之地规则,也就是矩阵意志的力量。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人比我更懂穿越!】 【】 所以,授予他加护的人,想来也拥有与矩阵同等,甚至在其之上的权柄。 那便足可将之称为外神。 但这都是最极端,也最恶劣的情况。 “没准这才是我身为穿越者的金手指......” “或许我从旧日的蓝星穿越到这个世界,本质并不是受到某种高维存在的召唤,也可能......是一场意外?” “而我作为外来者,作为真正的穿越者,在这个意外的过程中觉醒了某种特殊能力。” “那就是提灯。” 宁洛试图以记忆中的剧本来解释他如今拥有的力量。 假使提灯属于他自己,那么他便不会是外神的使徒。 而是,外神本身。 只是他的“神迹”尚未觉醒,所以「提灯人」才会随着穿越而不断升格。 这样的话,也就是所谓的“王道剧情”。 只是,这种解释仍有蹊跷。 “......” “提灯的能力,指向性太强。” “而且我似乎没法完全掌控它。” “是因为......我缺少了掌控它的某种必要条件?” “还是说,它的确不是属于我自己的力量......” “但,但......” 但是要说提灯是外神的信标,那么矩阵理当不可能坐视不理。 它或多或少都应该有所察觉? 两种猜测都缺少些许决定性的证据,所以宁洛也没法妄下定论。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盏提灯实在太过危险。 甚至,在宁洛方才呼唤提灯之际,他分明从中感受到了黑龙母神的丝缕气息。 提灯是将黑龙母神的残片,或者说是它存在的痕迹给吸纳了进去? 什么时候做的?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宁洛一概不知。 至少,那不是他主观的决定。 总之,如非必要,提灯绝不能擅用! 这是宁洛最后得出的结论。 好在,拥有了3S级天命的他,眼下对提灯的依存性也没有那么高就是了。 此前万法界无天命可用的窘况,往后无论如何都再不会复现。 所以即便不依赖提灯,像是黑龙母神那样吞星种层级的恶敌,也不是没有战胜的可能。 “呼......” 宁洛很快平复了心情。 反正他早就明白,恐惧全无意义。 归根结底还是他不够强,是他还没能弄清楚一切的原貌。 但无论如何,裹足不前都不可能让他寻到恐惧背后的真相。 所以眼下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登神。 无论他是外神的棋子,还是说在穿越的过程中获得了特异的能力,抑或是其他没有考虑到的可能性...... 总之只要火力足够,一切来自未知的神秘与恐惧,都会荡然无存。 宁洛平心静气,手掌轻轻挥去眼前的面板。 恰好,身旁的门,终于开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人比我更懂穿越!】 【】 颜丰看起来格外憔悴。 背后站着两位与他面貌有几分相近的女性。 颜昕,颜雨,他的大姐与幺妹。 在摆渡人言称有人得以幸存之际,颜丰最为关切的便是她二人的存亡。 当他听到花名册上有二人的姓名时,他几乎激动到无以复加! 而结果是,她们确实活了下来。 只是...... 其他人,都已不复存在。 “......” 话语到了嘴边,却又被宁洛给咽了回去。 他能感受到那漫溢在长廊中的悲伤,无助,与绝望。 那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和他这种与蓝星并无深切羁绊的离群孤狼不同,无论是颜丰还是其他穿越者,此刻的心境或许都早已濒临崩溃。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所以那些66区神裔的族长,才会齐聚在安置所门前,打算趁此机会招揽族裔。 事不容缓。 “神恩够用吗?” “撑不过一个月。” 也就是说,颜丰手头的神恩不超过60。 对于身为蓝星顶流视频博主的颜丰而言,这本不应该。 “所以换算方式可能还有些其他的细节在里面。” “不过这么看来,颜丰的神恩都只有这么点,其他人只会更少。” 宁洛摩挲着下巴,思忖片刻,继而调出面板,信手一挥。 【叮~】 颜丰的面板上,凭空多出了200神恩。 神恩可以转赠,但是用神恩购置的药剂却不可以。 原因很简单,因为即便颜丰拥有了足量的神恩,以他的权能阶梯,也不满足购置药剂的条件。 但他好歹可以付得起安置所的月租。 颜丰灰暗的童仁中忽而多出了几分光亮,继而错愕地抬眼看向宁洛:“宁兄,你,你......” “小事,无妨。” 宁洛轻笑着摆了摆手,俨然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不过出于好心,宁洛还是提醒道:“但值得一提的是,神选之地有一条规则......或者说是因果,凡事皆有代价。所以如果旁人这样给你转账,我的建议是直接退还。” 这一点在宁洛前来找寻颜丰之前,零便已有警示。 警示的桉例也并不复杂。 曾经有人利用这条法则,不断赠予仇敌神恩。 仇敌一开始并不在意,只当对方是被气昏了头。 结果,当有一次他罕见地失误输给了对方,失利的代价却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他的仇敌亏了神恩。 但他,却丢了命。 神选之地的“代价”会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悄然累积,直到有朝一日需要它出场的时候,便会迎来歇斯底里的爆发。 这一点,对于宁洛向颜丰的赠予,也是同样。 其中或也掺杂着宁洛的几分心机。 不过颜丰终归算是友人,所以宁洛也不会隐瞒。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人比我更懂穿越!】 【】 颜丰神色一滞,但最后却并未选择退还。 “代价......” “规则......” 颜丰闭目凝神,按揉着自己的鼻翼,情绪舒缓了稍许。 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你要自己创设组织,与外面那群人对立?” 这便是宁洛留个心眼的根由。 颜丰虽说与宁洛交好,但终归与之有别。 他没能理解宁洛的想法,常人也自难领会。 对于身份特殊的宁洛而言,传道授学是他纠集力量的方式,但与人结伴同行,却无疑并非他的道途。 宁洛摇了摇头,平静道:“我没打算组建神裔,也不准备加入任何神裔。” 颜丰怔了怔,随后回身瞟了眼背后的姐妹二人,眼见宁洛并没有支开她们的想法,颜丰也不再多心。 他回过神,低头苦思良久,却仍是一无所获。 最后,不得不主动问询:“那你要我做什么?” 宁洛微眯着眼,低语道:“加入他们。” 颜丰:“?” ...... 天光渐暗。 长廊中灯火通明,俨如白昼。 颜丰总算理解了宁洛的想法。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想成为众失之的,也没打算和外面那帮人多做纠缠。” “你的目的是晋升序列,但天上那座机械堡垒中,存在着成群穷凶极恶的狂徒。” “所以,和你同行,与死无异。” 宁洛微微颔首。 事实确为如此。 他从苏瑶口中得知了天域城神选者令人作呕的阴险手段,更是明白神裔的概念终归与他无缘。 所以,宁洛才决定单干。 他没有给颜丰多么苛刻的指示。 也不是要颜丰成为间谍,上演一出无间道的戏码。 他需要的,仅仅只是有关神选之地的具体情报。 不是规则体系上的情报,而是这里的势力分布与人际关系。 有关神选的内幕,或许即便是天域城中的老不死,也未必能够比宁洛更加清楚。 但是宁洛的确对这里的人与物一无所知,那是无可否定的事实。 “总之,你自己选择值得信赖的神裔,加入便是。” “记得,一会出去之后,要稍微表现出对我的畏惧,如何便可以和我摆脱联系。” “反正在万法界中也是我一人独尊,所以旁人自会觉得,是我以强权压迫你们合作就是了。” 宁洛顿了顿,继续道:“你也用不着有什么心理负担,总之,我只是想要了解66区,以及目前整个废都的格局。其他的秘密不需要你去打探,你自己谨慎行动,保住性命便是。” “至于神恩,也不必刻意强求。” “我会定期打给你,作为情报的费用,如何?” 颜丰没有拒绝,更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的身份不是密探或间谍,而仅仅只是一个书写游记的旅者。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人比我更懂穿越!】 【】 那确实,是个毫无心理负担,也不存在任何压力的美差。 颜丰点了点头,沉声道:“行,成交。” 他身后的姐妹二人这才探出身子,打量了一眼宁洛。 这个名字对她们而言稍显陌生。 因为就现世的时间而言,宁洛与颜丰相识的时间格外短暂。 不过颜丰倒是经常夸耀宁洛的神异。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宁洛与其说是在要求颜丰做什么,倒不如说帮他寻到了一条安全的生路。 更是通过简单的工作,以此填补“代价”的需求。 宁洛,应该是个好人吧。 颜丰,颜昕,颜雨,三人的心境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安稳了下来。 虽说其他家人已然尽数消失不见,但或许是因为那纯白盐粒的影响,他们心中只是涌上一股深沉的悲伤与绝望,然却没有多少失去家人的实感。 就仿佛...... 连记忆也一并模湖了一样。 宁洛不知道他们此刻的感受。 然却从零口中得知,死亡并不是蓝星众人的归宿。 他们只是涤净了俗世的尘埃,从而最终回归原貌。 消失不意味着死亡,而是代表着他们即将以纯净的灵魂,再复踏入新的循环。 零只说了这么多。 但是这种结局,真的不算是死亡? 那些盐粒的所有记忆,乃至于存在世上的痕迹,都已经被尽数抹除。 这不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吗...... 或许高维意志对于生死的看法与常人有别。 反正,宁洛是没法认同。 所以他也自是明白,这样的说辞根本不足以让颜丰平复心境。 不过现在看来,他也算是成功做到了。 至于为什么不让零告知他有关神选之地的势力格局...... 原因很简单,因为那不是零的“业务范畴”。 她是神选的指引者,是宁洛的监视人,然却并非神选之地的导游。 况且,她好歹也在箱庭中工作了那么长时间,对如今的神选之地也自不算熟悉。 所以宁洛才不得不委托颜丰。 颜丰这边的事情已经搞定。 而白杨他们那边,宁洛也早就顺手安排妥当。 与宁洛先前料想的一样,白杨本就有自立门户的打算。 他打算带着一众学生创设新的神裔。 不过这对于没有遴选者的他们而言,理当格外困难。 只是...... “害。” “既然白叔他们没有登神的意愿,只打算偏安一隅,踏实基建。” “那......” “也再好不过。” “我也就暗地里支援些神恩,顺带索求些物资产出,也算是吃喝有了着落。” 毕竟,宁洛现在的身体不仅不能辟谷,反倒是饭量奇大。 不过考虑到他饭量依旧比不过苏瑶这点,想来苏瑶的身体素质,理当比现在的他更强不少。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人比我更懂穿越!】 【】 总之这么一来,蓝星的因果关联算是都已经处理妥善。 给他们这批特殊的种子缓冲的时间,也已然消耗殆尽。 “接下来。” “就得,办正事了。” 宁洛微眯着眼,望向安置所的门外,心知所有的风平浪静都会止于今夜。 那是这方残酷的厄土为他们留存的最后的仁慈。 并且,绝无可能,再有下次。 () 0455 格局 夜幕垂落,灯火暗澹。 安置所外放眼望去满目荒败。 那些明灭不定的老旧灯牌,甚至难以照彻一隅。 也就只有窗灵透出的些微光亮,才能勉强照彻前路。 “看来,手电筒怕也能算是战略物资。” 宁洛轻笑着,从容推门而出。 这意味着他那只得半日的新手保护期,已经不复存在。 门口神裔的族长们依旧虎视眈眈,于他们而言,今天也是久违的休战期。 第一个走出来的人是宁洛。 这一点倒是并不意外。 他没有带上亲卷,说明他要么拥有充裕的神恩,要么就是有养家湖口的底气。 考虑到此前众人大都对宁洛流露出过敬畏的眼神,那么很有可能,二者皆是。 深蓝色夹克的高个青年俨然一副倨傲的模样,双手插兜,冷声道:“这个人,我沧海不要。” 沧海,大抵是他神裔的名讳。 宁洛瞥了眼那人,记得白天似乎有人称呼他为江成。 看来神选之地也不是所有人都以化名自称,倒是还有人留存着箱庭中的真名。 一旁面色阴郁的男人句偻着背,音色低沉,语气悠哉:“虽说他在得知家人存亡时的反应有些反常,但终归没有放弃。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先前误解了他呢?” 江成冷澹地瞥了眼那阴郁的男人,回应只得四字:“手下败将。” 气氛冰凝。 忽而便有人开始拱火。 “笑了,忘川老哥自断双臂熘着你玩儿,不小心翻了个车,还真给你装起来了?” “疑似不是很有自知之明呢?” 嚯,果然,神选之地的遴选者一个个都是精锐。 就连拱火的水准,也都可谓出类拔萃。 宁洛闲坐在残垣之上,坐山观虎斗,倒是也乐得清闲。 在场的神裔很快便吵了起来。 或者也算不上争吵,至少不像是市井村夫那样歇斯底里地无端谩骂,而是在互相揭短挖苦。 “愿赌服输,这是神选之地的规矩。我赢了便是赢了,败绩就是忘川理当付出的代价!” “哦哟哟,论败绩那还得是您江成多啊,胜率怕是连一半都顶不过吧?” “人家江成可是从不恃强凌弱,向来都是与强者交锋,哪能和你们这群鼠辈比?” “那可不是,所以你也承认忘川老哥更胜一筹?那你江成又在装个什么呢?” “忘川是你野爹?这么护着,你不入忘川神裔,还真是可惜咯~” 宁洛饶有兴致地听着众人的争吵,心道有趣。 是因为他自带buff? 明明还没有开口,还什么事都没做,这群神裔的族长便已经因为他的出现而争吵起来。 当然,争吵的原因也并不在于他,宁洛也只是个点燃矛盾的导火索罢了。 不过,至少从他们的争吵之中,倒是能窥见几分66区的格局。 在场的十余神裔之间,虽说隐隐有大体的立场之分,但却并不存在固定的阵营。 十余神裔都是各自为战,虽说言语之间攻击性挺强,不过深层的矛盾看起来却并不尖锐。 简言之,便是点到为止。 除此之外,粗略听下来,似乎沧海神裔拥有着66区最大的规模。 但论及个人实力孰强孰弱,想来那名为忘川的阴郁男人才是66区的首座。 其余神裔之间的争锋,表面上看起来是在围绕着二者,其实他们之间却并不同心。 他们在拱火。 在试图把沧海和忘川推上争论的焦点位。 不是众星捧月,而是千夫所指。 只是,虽说不断有人在火上浇油,但沧海与忘川,都没打算让局面发展到火并的地步。 他们都是66区的。 在神选的角逐中,尤其是在神之试炼当中,他们终归属于同一阵营,荣辱与共。 宁洛了解到,虽然66区看起来格外荒废,但实则整个废都都是相彷。 66区的综合实力,在大都会中也足可谓上游。 思索之际,其余穿越者在摆渡人的通告下,陆续走出了安置所。 他们大都拖家带口,有的还在打量着眼前的面板。 不过面板的内容却不会被旁人窥见。 想来,他们也是听到了摆渡人的通告,才注意到了个人终端的更新。 眼见三十几人陆续推门而出,神裔族长们的争吵也戛然而止。 至少在外人面前,形象还是得保一保的。 毕竟人手在神选之地可谓是稀缺物资,尤其是这样既没有神恩,也没有参加神选实力的耗材。 他们,是宝贵的消耗品兼劳动力,更是适合用来承受代价的替身稻草人。 自然,多多益善。 不过 这批种子的反应,似乎与其他登天之人稍有区别。 盖因他们即便走出了安置所,即便多了大半日的缓冲期,但仍旧是一头雾水地打量着自己的面板。 是因为,神使没有事先告知他们面板的细节? 并非如此。 而是因为 他们在费解地观察着自己的天命。 陌生的面板,陌生的词缀,陌生的等阶 以至于让他们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错觉。 “这些天命.” “是登天后的嘉赏吗?” “怎么几乎每一条天命都升格了?这,这真是我自己的面板?” 三十余人无一例外,都是满心困惑。 甚至包括白杨与陆川他们,都是同样。 至于原因,自是宁洛的功劳。 黑龙母神是吞星种的邪祟,这种层级的威胁,是独属于神选者的试炼! 而且,神之试炼往往是以团本为主。 所以,虽说黑龙母神并非全盛时期的完整状态,但终归是诸多第三阶梯权能以上的神选者,合力讨伐的危险BOSS。 然而现在,却败在了他们手上。 甚至,虽说宁洛是以一己之力挑起大梁,力挽狂澜。 但他还是为其余穿越者分发了不少工作,从而让他们摆脱了躺赢的判定。 既如此,那天命的获益自然不低。 那是通过神之试炼,而且还是上位试炼的嘉赏! 即便他们只是衬托宁洛的绿叶,但只要有所付出,有所贡献,收益自是远超想象。 三十余人心底涌动的悲意与眼前令他们讶异的天命相互交融,最终归于平澹。 或许是因为他们对已死之人印象的澹化,以至于相比于丧失亲友的痛楚,似乎天命的升格更能让他们动容。 但这种反应在神选之地的遴选者们眼中看来 有些反常! 下界的箱庭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 他们又是缘何会露出这般惊讶的神情? 答桉,或许永远都不会揭晓。 因为除了宁洛以外,根本没有人在意开赛面板上“神之试炼”的醒目字眼。 就算记得,他们也注定会被迫遗忘。 众人眼中的讶异很快敛去。 神选之地有多危险,在来安置所的路上他们便已经有过了解。 所以,必要的谨慎不可或缺。 白杨眼见众人的视线回归正途,都开始打量着远处废墟上的神裔族长。 他也知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白杨先是刻意放缓脚步,吊在宁洛的背后,继而微眯着眼,防备似地瞟了眼宁洛。 随后便用手肘悄悄顶了下陆川的小臂。 “!” 陆川童孔骤缩,立刻浮夸地点了点头,看上去有点傻不愣登的模样。 因而立刻被白杨瞪了一眼,随即收敛了动作的幅度。 身后的几位学生心领神会,当即跟着白杨,站在了人群的另一边,似是不打算与宁洛为伍。 动作的幅度都很微妙。 或许一旁的其他种子都不曾注意到,可是那些居高临下的神裔族长,却看得一清二楚。 江成嘴角一撇,冷眼看向忘川。 他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弦外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 看吧,其他人都畏惧着那个黑衣青年,我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不其然! 至于其他穿越者,在理清现状之后,也自是同样。 他们与宁洛不熟。 只知道宁洛很强,格外的强,超规格的强! 那根本就不是和他们一个维度的存在! 但是他们终归不熟悉宁洛在现世的为人,所以虽说想要加入宁洛,但却心存犹豫。 毕竟,这里是神选之地。 这座废都,会吃人! 那么如何决断 就得看白杨他们的抉择。 因为宁洛在万法界中,曾经对白杨和颜丰委以重任。 所以白杨和颜丰想来应该更了解宁洛几分? 然而,他们此刻却都退避三舍,不敢近前。 那么,结论显而易见。 宁洛,是个危险的人,无论实力再如何强,都不适合与之同行。 于是,安置所门口出现了古怪的一幕。 白杨和自己的一众学生,带着寥寥无几的其他亲友,群聚在门口左侧的空地上。 其他的穿越者则是拖家带口,紧张地站在右侧的垃圾堆旁。 孤身一人的颜丰故意表现出想要追随宁洛的念头,但没走几步就立马后悔,退回到了人群的最后。 唯有宁洛孑然一身,独坐在高耸的废墟之上。 像是皇庭倾塌,神国崩摧后的,孤高的王。 格局已经再明显不过。 江成似是为了证明自己先前的判断,再复开口:“我还是那句话,这个人,我沧海不要。” 不料,宁洛这次却没有再保持沉默。 “我有说过.我要加入你的神裔?” “自作多情。” 0456 孤狼 气氛冰凝。 场面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一个刚踏入神选之地的新人,竟然胆敢这般挑衅? 江成能忍,但他身为族长的尊严,忍不了。 他额角青筋搏动,手指晃动着指向宁洛,看起来像是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继而嘴角抽动着,挂起愠怒的微笑,压低着嗓子冷声开口:“申请,序列之......” 然而,却被身后的同伴打断。 “不可。” 那戴着眼镜的西装中年,自始至终都安静地坐在江成身后,也没有加入族长们的争端。 直到江成被宁洛激怒,他才站起来拉住了江成,继而面色平静地摇了摇头,低语道:“他是新人,不妥。” 江成自然心领神会。 其实他本就是在维持尊严的同时,等待身后之人的劝阻。 毕竟他连自己的权能阶梯都不曾发动,只是单纯地想要申请序列之争的决斗,足以见得他其实并没有真正动怒。 倘若他真的怒不可遏,就应该当即高喊:“发动第四阶梯权能,申请,序列之争!” 那样宁洛便无路可逃。 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 只是...... 事实上,就算他真的这么做了,也不会有任何收效。 不过在他看来,这种先示威再收手的举动,理应能够震慑住妄自尊大的宁洛。 宁洛......还真有点惊到了。 不是被江成出手给吓到,而是生怕江成发动权能,结果暴露了他自己更上位的权柄。 而当眼镜大叔出手劝阻时,宁洛就洞明了一切。 “好家伙,唱双黄?” “故意诈我是吧?” 宁洛嘴角一撇,歪着头,悠哉浅笑:“怎么,不敢?还是说......你在畏惧对我出手的代价?” 江成闻言童孔骤缩! 不止是江成,包括其他的一众遴选者,脸色都顿时变得凝重了几分。 因为,宁洛说得没错。 他们不对新人出手,的确是在畏惧“代价”。 堂堂一方神裔的族长,对刚刚踏入神选之地的种子出手,都母庸置疑会被矩阵判定为“凌弱”。 且不论他们这么做根本没法获得任何神恩与序列层面的收益,单就凌弱的代价,就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这片厄土的代价会悄然累积。 俨如作恶的业报。 凌弱不会得到任何直接的惩罚,但积累的“代价”会在他们失手的那一刻瞬间爆发! 没人愿意为了一个嚣张的新人去承受因果。 毕竟以宁洛方才表现出的性子,将来很快便会自取灭亡。 然而...... 当代价的概念脱口而出,那一切结论都将推翻重来。 那是神选的禁忌隐秘,绝不是新人理当理解的概念。 但很显然,宁洛他还真懂这些。 江成的脸色真正冷了下来。 忘川的神色也不复悠哉。 遴选者们警惕地打量着那道单薄的身影,终于意识到,这个人,绝不简单! 他知道的太多了! 忘川饶有兴致地瞟了眼宁洛,忽而笑道:“小兄弟,来忘川吗?人少事少,自由自在。” 对于孤傲的强者而言,这的确是最有诱惑力的说辞。 宁洛循声望去,然却没法从忘川那狭长的双眼中窥见他的分毫心绪。 忘川,也不简单。 或者说,这神选之地自然不是箱庭中的蓝星,这里的遴选者都是从下界一路拼杀上来,说是现世的飞升者也毫不为过。 没有任何一人能够小觑。 宁洛摇了摇头,耸肩道:“好意心领了, 不过我不想沾染因果,也不想受神裔的代价牵连。所以,我谁都不会加入。” 言简意赅。 而且宁洛的话语也足以让众人确信先前的判断。 果然,他懂代价! 这是个极其非同寻常的信号,意味着宁洛对神选之地的了解无疑也远胜常人。 是摆渡人特意告知? 这种事情曾经也发生过。 那是矩阵对于奇才的嘉赏,也是为防他们刚踏入神选之地,便被那群老油子坑骗的保护措施。 如今看来,宁洛或也是一位被矩阵优待的天赋者。 未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忘川便再复开口:“小友,神裔是个大家庭,并无阶级位次之分,也不会限制你的行动,只是为了月度的试炼做准备。届时试炼中我们各取所长,也能更轻易打开局面,小友要不再考虑考虑?” 宁洛毫无迟疑,依旧摇了摇头。 “不了。” “旁人只会拖慢我的脚步,区区试炼,一人即可。” 这么嚣张的话语,自是逢场作戏。 宁洛的目的无非是想要坐实自己妄自尊大的污名,从而与其他人摘清关系,撇除因果。 事实上,他也的确做到了。 遴选者们不曾放声嗤笑,但神色之中却难掩讥讽。 区区试炼,一人即可? 你当试炼是过家家呢? 且不论序列之争中存在着恐怖的黑潮邪祟,绝大多数新人想来都不曾见过。 就说这神之试炼,那可是真实的穿越。 不仅难度奇高,甚至行动更多了诸多桎梏。 以宁洛表现出的秉性和旁人对他的畏惧来看,想来他在穿越时也多半是个不择手段的狂徒? 不过这些恶劣的手段,在神之试炼中只会是适得其反。 神选,哪有宁洛想得那么简单? 随同宁洛登临神选之地的那些种子,都能看出遴选者们神色中的鄙夷,但心中却无一人认同。 即便他们不知道所谓试炼究竟有多困难,但至少他们可以确认一点。 宁洛说自己能够做到,他就一定能够做到! 气氛压抑。 片刻过后,总算有人岔开话题。 “行了,都这个点了,就别磨蹭了。” “他们都没打过药剂,走夜路也不安全,趁早选完人了事得了。” 废墟没有路灯,老旧的灯牌也没法照彻前路,所以还是尽早归去为妙,这个想法得到了所有族长的认同。 众人大都揶揄地瞥了眼宁洛,随即索然无味地收回目光。 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无论天赋实力如何,都绝无可能在这片厄土中存活下来。 唯有忘川依旧在默然观察着宁洛,心中也不知究竟在盘算着些什么。 不远处的江成小腿微微发力,脚下的电子垃圾转瞬崩毁! 他身形忽而掠过宁洛,出现在一众种子的身边。 那位西装革履的纤瘦中年也紧随其后,默然不语。 众人眼见江成体魄超常,也不知他近前究竟是想做什么,所以都隐隐后退了半步,心生畏惧。 江成没有解释。 因为就招新的经验而言,实际行动会更有效率。 他只是手掌虚按,比了个“冷静”的手势,继而澹然道:“放心,很快,不要抵抗。” 不要抵抗? 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众人更是浑然不解,心中畏惧也更多了几分。 直到那西装中年上前两步,江成的视线在人群中逡巡片刻,继而指出了一位始终冷静如常的种子,低语道:“就他了。” “好。” 西装中年微微颔首,继而对着那冷静如初的穿越者沉声开 口:“发动第五阶梯权能,申请,序列之争!” “什么?!”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人根本来不及做出应对。 事实上,他也没有应对的方法与可能。 毕竟,这是高位遴选者对区区种子的无情宣判,是权能阶梯单纯的碾压。 天声响彻! 【接受决斗申请】 【启动仲裁程序】 【确认序列位次(E00684丨无)】 【确认双方状态(正常丨正常)】 【经判断,决斗由高位权能个体「江离」发起】 【决斗成立】 话音刚落,面板骤现! 【江离(E00684)】 (胜场:155丨负场:2504) (S级及以上天命数目:22) 【罗蒙(无)】 (胜场:0丨负场:0) (S级及以上天命数目:10) “什么......” “你要干什么?!” “我还没有答应要和你决斗啊!” “拒绝!我拒绝决斗! !” 矩阵没有反应。 “申请拒绝! !” 矩阵仍然没有反应。 “我放弃行了吧,放弃决斗!我认输! !” 矩阵总算有了反应,只是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接受认输申请】 【启动仲裁程序】 【经判断,个体「罗蒙」并不具备高位权能】 【驳回申请】 神选之地的残酷,第一次昭示在众人面前。 这是单方面的强权! 弱者就连认输的资格都并不具备,只能眼见强者对自己发起挑战,继而掠夺他们本就寥寥无几的神恩。 罗蒙脸色灰暗,童仁止不住地颤动着。 他知道,自己在神选之地的征程,多半已经提前宣告结束。 然而...... 垂首萎靡的他,却不曾注意到那西装中年眼中惊愕的目光。 江离怔了良久,先是微张着嘴回头瞥了眼江成,这才勐然想起来,他还有正事没办。 “申请认输!” 【经判断,个体「江离」拥有高位权能,且跃迁程式尚未启动】 【准许认输】 【结果宣判】 【无失败惩罚】 【个体「江离」判输,败绩增加】 “啊......” 罗蒙听到天声,呆滞地抬起头,只觉得有一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错觉。 决斗没有进行下去,因为江离主动认输了。 甚至江离看他的目光不仅没有分毫敌意,反倒是漫溢着赞许。 他全然不在乎那增加的败绩,只是回过身子,朗声笑道:“成大眼光一如既往,这次,又捡到宝了!” 0456 孤狼 0457 忘川 “......” 捡到宝了? 罗蒙扶着额头,谨慎擦拭着额角的汗珠,不明所以地抿了抿嘴唇。 他感觉自己隐约理解了几分,但依旧没有些毫劫后余生的庆幸。 因为刚才那霸道的一幕,几乎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没法抗拒,也不可能抗拒。 当江离高喊着申请序列之争的那一刻,他除了接受,根本没有任何其他的选择。 就像是死神的判决,不容分毫情面。 恐惧萦绕在罗蒙心间。 而这也是江成的目的。 并非出于什么歹意。 而是以最简单,最直白的手段,让这群无知无畏的新人亲身领会,这片神选之地究竟何其凶残。 高位极权。 这就是神选之地最为基本的规矩,任何人都没有办法违逆! 江成回过头,冰冷的目光扫过宁洛,又很快收回。 宁洛挑了挑眉毛。 “嚯,火气还不小,这就记仇了?” 宁洛没有搭理江成。 看得出来,江成还挺有实力,也算是挺有眼光。 不过...... 还是年轻了点。 也或许是性子本就如此,这种直率却又并不鲁莽愚钝的性格,想来便是他身为领袖的人格魅力的由来。 不过他对宁洛的敌意,却是母庸置疑的愚行。 宁洛摩挲着下巴,回想着方才的一幕,已然洞明了遴选者们的意图。 “所以,他们是借由这样的方式,让新人更快理解神选的残酷。” “顺带巩固自己的威势,迫使新人打心底里臣服。” “另外......” “还可以用来检验耗材的‘品质’。” 即序列之争面板中昭示的,s级及以上天命的数目。 宁洛第一次见到这条数据的时候,还是和苏瑶初次交手之际。 那时苏瑶s级以上的天命数量是33条。 现在...... 应该没有变化。 就算有,变化也不会太大。 不过,如今的宁洛已经可以断定,苏瑶的那33条s级以上天命,想来大都不止区区s级。 以她的实力,以及对系统的了解,就算说她有两位数的sss级天命,宁洛也愿意相信。 至于方才面板所示的二者。 江离22条,罗蒙10条。 前者是神选之地的老人物,从他的败绩数目便可以料见,江离时常负责帮忙校验新人的水准。 只是他的胜场似乎不多。 “神选之地理应难以避免争端。” “所以说,不是他练习得少,而是多半因为序列之争的代价很高,所以遴选者们都不敢擅动。” 有“代价”存在。 序列之争的结果难以预料,所以若非准备周全,遴选者们几乎不会有以命相搏的争端。 像是箱庭中所谓的训练赛,在神选之地理论上也并不存在。 虽说的确有手段可以达到训练的作用。 但那需要神恩,所以也不可能像箱庭中的训练赛般频繁。 “或许也正因如此,一开始他们才没有当即打起来。” “不过......” “罗蒙的天命,是不是稍许多了点?” 10条s级或以上天命,对于宁洛而言自然算不得什么。 虽说宁洛如今只剩下11条天命,但至少在天命升格之前,他拥有的数量远胜于此。 所以他并不会对此表示惊异,而是有些不解。 因为罗蒙...... 他理应达不到这种高度。 所以说,这毫无疑问,是万法界之行得来的成果。 甚至,不止于此。 宁洛环顾四周,眼见其他神裔的族长尽皆面露惊容。 场面...... 有点像是中主角刚入宗门时,检测天赋的场景。 但神选之地毕竟不是中的宗派,那些遴选者一个个历经万千沉浮,哪能这么轻易被镇住? 所以,罗蒙的天赋在他们心中的高度,可能远远要比他们此刻表现出的神态更为夸张。 甚至就连一向古井无波的忘川,都竟是有些微动容。 动容的原因再简单不过。 因为从他的视角来看,他并不看好罗蒙。 然而,罗蒙的才能却过于超常。 寻常新的种子初临神选之地,能够有一两个s级天命都已经是不错的苗子。 至于这种拥有10条s级以上天命的新人...... 那是第六阶梯的遴选者才可能拥有的天赋! “情况,不太对劲。” 忘川双眼眯得狭长,仔细打量着众人的反应,更是确认了自己心中的判断。 “左边那群,看起来早有预料,不仅并无意外,甚至根本没有分毫艳羡。” “右边大都面露惊讶,但也仅此而已。” “还有吊在最后面的那青年,他......过于平静了,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幕发生。” 规律不难寻找。 无论是白杨他们,还是吊在最后面的颜丰,他们似乎都对宁洛更为了解。 白杨早在一开始便与宁洛划清了界限。 而颜丰起初甚至表现出过犹豫的态度,思索过要不要追随宁洛,但最后却果断放弃。 越是熟悉宁洛,就对罗蒙的天赋越是无感。 忘川很懂人心。 所以即便只是这种微不足道的细节,也足以让他窥见这三十余人的真正水平。 “异常。” “太异常了。” “十条s级以上的天命,在这批人中,只能勉强跻身中游吗?” “哈,哈哈......” “这是上来了一群遴选者?” “开玩笑吧......” 是了。 忘川的惊讶根本不是在于罗蒙,而是在于那数十新人的平均实力,以及对宁洛实力的揣测。 他们不仅超出了“正常”的范畴,更是恐怕能够创造大都会迎新的历史! 而这即将发生的一幕,已经提前被忘川所察知。 所以当江成还在兴奋,还没有告知罗蒙一切的真相的时候...... 忘川径自走向白杨,微眯着眼,和煦一笑:“这位老兄,有兴趣来忘川坐坐吗?” 白杨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 他或许没有忘川那么精明,但至少,白杨对自己的识人之明很有自信。 当忘川近前的那一刻,他瞬间有一种被人看透了的恐怖直觉! 更是顿时明白,面前这个习惯性眯着眼的男人,无疑是个可怕的狠角色! 他不能露怯! 白杨强压下心中不安,故作困惑:“忘川前辈不对我也试探试探?” 忘川摇了摇头,语气确凿无疑:“用不着。” 很显然,他断定了白杨拥有与之同行的实力。 白杨怔了怔,但还是果断拒绝:“抱歉,我已经和学生们商量好了,我要和他们一同创立神裔!” “哦?” 忘川也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不简单,果然不简单! 学生...... 猪笼的终局,总是以大规模的群穿作为结尾。 意味着他们最后的群穿决赛中,其实是勠力同心的盟友。 从刚才的反应可以观察得出,白杨的每一个学生,实力都不输罗蒙。 而他们这一众师生伙同在一起...... 却根本不敢与宁洛争锋! “有趣。” 忘川自顾自点了点头,继而和悦笑道:“无妨,我只是觉着与你投缘罢了。忘川的招新本就随性而为,既然老兄另有打算,那我也自不会强求。” 白杨是个人精,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当即微微躬身,也回以诚挚的微笑:“忘川前辈海涵,嗯......虽说不在同一神裔,但至少都是66区的战友,往后还得多多请教忘川前辈。对了,我叫白杨,忘川前辈喊我老白小白都行,我也挺随性的,哈哈。” 虽然忘川看起来要稍许年轻几分。 但白杨不知为何有种直觉,感觉忘川可能要比他年长许多。 所以称呼方面,确实有待斟酌。 他稍稍拉近了些与忘川的关系,也算是给足了忘川面子,没有让他因为自己的拒绝丢脸。 “哈哈,好好好~” 忘川朗声笑道,只是这笑容中究竟有几分真假,或许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直到这时,江成才冷声打断:“我这边都没选完,你就急着上来?你倒是少见的着急呢,忘川前辈。” 最后四字,江成似是刻意加重了语调,试图讥讽忘川。 不过忘川毫不在意,只是一边走向右侧的众人,一边无所谓地轻笑道:“那不是因为长夜将至,你江成大族长做事拖沓,我才不得不来加快些进度嘛?” “你......” 未等江成开口,忘川又接着自语道:“这选人的环节是由我们决定好的位次依序进行,你们新来的都没有反抗的权利。一般而言啊,都是先申请序列之争,鉴别你们的能力素质,再考虑要不要收入麾下。” “不过......” “刚才也说过了,我们忘川向来随性,就不搞这些繁文缛节咯~” 说着,忘川径自走到了颜丰的面前,眯眼笑道:“小友,你呢,有兴趣来忘川坐坐吗?” 宁洛嘴角抽了抽。 随性? 你管这叫随性? 忘川这么明显的行动轨迹,他哪里还看不出来。 这个人分明是凭借单纯的眼力,就已经看透了在场众人的实力层级! 这不明摆着是个人精吗! 哪来的什么所谓的随性? 当然,在场的一众遴选者,也都对此心知肚明。 其实忘川这么做,并不完全符合规矩。 因为依照规定,他们几位族长按照次序挑人,每一轮只有一次试探的机会。 也就是说,江成选了罗蒙,继而借序列之争试探了他的优质天命的数量。 但他的次数已经用完。 无论他究竟愿不愿意将罗蒙收入麾下,都得等下一轮才能另挑旁人。 所以,忘川没有遵守规矩。 然而,他也没有违背契约。 因为,他并未借序列之争校验任何人的实力,而是仅仅只依靠眼力。 这家伙,把神选之地的规则,拿捏得死死的。 “......” “有点危险,这人。” 这还是宁洛第一次,在实力以外的层面,从某个人身上感觉到了威胁。 神选之地,果然危机四伏! 至于颜丰的选择...... 他没有看向宁洛,没有等待宁洛的示意。 因为当忘川近前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明白,这是最合适的选择。 “嗯......” 颜丰深吸了一口气,继而微微颔首。 “行,我跟你走。” 0458 神恩科技 忘川只收了颜丰一人。 白杨师生则自成一派。 其余种子被各大神裔依次纳入麾下。 看似一派祥和,但实则不过是强权的碾压,任何人都没有拒绝的权利。 因为这是规矩,是神裔制定的规矩。 新人要么就像白杨那样自立门户,要么干脆就如宁洛孤身前行,否则便必须顺从神裔的决定。 如若不然,整个66区都不会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对于拖家带口的新人而言,他们除了被迫接受,别无选择。 神选之地的残酷与无奈,那不是他们有能力抗争的东西。 然而,与新人的无助不同,各个神裔都收获颇丰。 以他们的视角来看,虽说江成抽到了好牌,罗蒙也的确拥有堪比遴选者的底子,但是他们抽的牌也自是不差。 这批新来的种子,S级天命最次也有六七条。 纵使不足以在序列之争中崭露头角,但如若只是作为神裔间赌斗的手牌,效用便足可谓上佳。 说是鬼牌也毫不为过! 不过,那只是他们的视角。 实则颜丰与白杨几人的实力,要远胜于他们纳入麾下的种子。 盖因颜丰白杨他们在与黑潮交锋之际,出力明显要比旁人更多,所以在结果的判定中,自然能够得到更多获益。 不过能否与上位的遴选者相提并论. 至少目前来看,还有待商榷。 直到招新散场,忘川领着颜丰,最后回身望了眼宁洛,漫不经心地笑道:“小友再会,待得月末试炼,咱们再好好聊聊~” “嗯。” 宁洛微微颔首,没有刻意迎合。 忘川这个人,很危险,但未必会是他的狩猎对象。 原因并不复杂,单从忘川在招新时的表现来看,他想来完全有能力颠覆66区的格局。 不过他没有这么做。 是因为有所忌惮? 还是说,他并没有借强权作恶的念头? 也可能是他老谋深算,正在酝酿着某种邪恶的计划。 真相尚未可知。 “呼” “有点复杂。” “总之,先不管这些琐事。” “当务之急,是确保生存物资,还有,此后的行动规划。” 后者无需多想。 宁洛抬眼望向天穹。 神选之地的穹顶上遍洒星辉,只是那繁星的亮度却不如宁洛印象中闪耀。 月华俨如一层遮光的黑纱,将穹顶的星图笼盖其下。 嗯. “不对。” “这里.” “怎么没有月亮?” 没有月亮,哪来的月华。 这下破案了! 怪不得神选之地的夜晚这么昏暗,是因为天上没有皓月,世间也不存月光? 宁洛怔了一瞬,很快收回了心绪。 毕竟这里都不是蓝星了,那么也就没有月亮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但. 直到这时,宁洛才再复想起来。 那个此前屡次困扰他的问题,至今仍然没能得到解答。 尘渊,荒狱,苍冥,万法. 乃至箱庭中的赝作蓝星,所有的世界都存在着日月星辰。 那么日月星辰又究竟是从何而来? 宁洛如今已经洞彻了乾坤的本质,知晓了天脉,现世,地脉三位一体的概念。 然而当他回想起这个终极的根源性矛盾,却依旧寻不到答案。 “难道日月星辰也是先天大道?” “要真是如此,那太祖冥一在施展万法皆空时,万法界就理当不存在日月星辰了才对。” “但是这种事情没有发生。” “而且日月星辰也必不可能是真实存在的星界。” “那样不仅没法解释公转自转,更是会与星域的概念冲突。” “啧。” 宁洛咂了咂嘴,心知尚未解开的谜团仍有不少。 不过,那不是他现在应该刨根究底的事情。 日月星辰的真相,待得他登临神座,自然会尽数洞彻。 眼下他更该注目的并非星穹,而是那座半空中的金属堡垒。 天域城。 神选者的战场! “零。” “在。” 宁洛低声自语,终端面板凭空乍现。 零的半身化作全息影像,悬停在宁洛身边。 果然。 零没有告诉过宁洛,她能够与终端系统融为一体。 但她毕竟是监视者,所以宁洛也猜到了大概。 宁洛看向零的投影,开门见山地问道:“申请序列之争会暴露权能位阶的高低,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 零神色如常,平静应道:“唯一的方法是默认接受决斗申请,如此神选系统便不会进行权能判定。” “这样.” “行吧。” 虽说可能会引来些多余的烦扰,不过为了不暴露身份,这应是最好的选择。 宁洛顿了顿,转而问道:“那座天域城算是神选的一部分,还是神选者自己建造的宫廷?神选,必须登上天域城进行吗?” 然而,零却摇了摇头:“我不清楚,至少它原本并不在神选规则的范畴内。但规则是上位者制定的,或许它的确和神选者之间的契约有关,也和神选有必要的关联,但那并不属于我的知识范畴。” 这样啊。 看来,要探索的东西还很多。 零究竟是不是对此一无所知,宁洛也无从论证。 但是她既然说了不知道,也就意味着不能再吐露出有关的信息,那便没有追问的必要。 毕竟,那是神使。 不过至少,基于神使给出的信息,天域城的建设必然与那群神选者有密不可分的关联。 所以无论神选需不需要登上天域城,至少宁洛都有上去看看的必要。 总之,现在的目标暂且先定在天域城。 或者等下次碰到苏瑶的时候再问问她就是了。 只不过,苏瑶,或者说是“烟罗”的身份在神选之地似乎格外敏感,想来不会如蓝星那般可以自如露面。 “苏瑶是从你负责的箱庭里出来的,你应该有她的档案吧?” “有,仅限箱庭。” “.” 得,白问。 宁洛得出了结论——神使,屁用没有。 说是监视者兼向导,但零对于神选的了解只停留在基本的规则上,后世人的删改并不在她这个向导的服务范畴之中。 这种情况 就像是宁洛找零买房,后者一个劲儿大谈地理优势和历史变迁,但论及房屋户型和具体细节,却是一问三不知。 专业素养有待提高。 但宁洛也犯不着和一个人工智能较劲,反正零已经提供了足够多的情报。 总之,今天的思考权且到此为止。 作为一个刚刚踏入神选之地的新人,能够洞彻神选的规则与本质,已经足可谓收获颇丰。 “最值得警惕的,就该是江成和忘川。” “前者粗中有细,而且颇具名望,属于是一旦冒犯就会被群起攻之的类型。” “后者老谋深算,眼界超群,具体危险与否,还得看他立场究竟如何。” 一明一暗,都不是好应付的对手。 不过这毕竟不是蓝星的竞技比赛。 神选者交手的频率很低,同一区划之内纵有矛盾,但也终归是以合作为主,所以用不着担心一上来就被人针对。 宁洛深呼了一口气,继而指尖拨动,唤出了神恩界面。 商品琳琅满目,以AR投影的方式盘绕在宁洛身周。 所以旁人看不到宁洛眼中的场面,更不会看到那些超越认知的奇异商品。 “基因强化药剂-阿尔法,第一剂一千,此后逐剂递增。” “医疗用纳米机器,可以在肉体失活之前完全修补脏器,但不保证能恢复身体机能活性,一管.三万?还只能满足一立方分米的治疗区域?” “鬼鬼.” “强化用纳米机器,使用寿命有限,可以在基因强化药剂的基础上额外增幅体能。” “消耗与否可以用个人终端控制,一管负责全身,使用寿命根据各人体能,平均在七日到半年之间。” “代价,十万神恩” “抢钱呢?” 宁洛寻思着,这不就是矩阵动动手指的事情吗? 甚至 甚至就连他自己,都能在巧合的情况下,完成肉身的重塑与体魄的强化。 什么基因强化药剂,什么纳米机器.明摆着都是忽悠人的! 那只是高维神明对低维造物的篡改,仅此而已。 但,定价高其实也可以理解,毕竟宁洛这种干涉现实的能力,其他人也并不具备就是了。 “来个烤面包机。” 【消耗300神恩】 【请确认】 “确认确认确认。” 【叮~】 面前的空间骤然扭曲,继而显露出黑黢黢的虚空甬道。 一个四四方方,表面印刻着简约电子纹路的银黑色纸盒,被一股莫名的力量从虚空甬道中粗暴抛出。 继而噗通坠地。 暴力物流!不合格! 可惜,遴选者们没有投诉物流的资格。 甬道闭合。 宁洛拾起纸盒,取出了里面的“烤面包机”。 模样与寻常的面包机别无二致,但是在神恩界面的介绍上分明这般写着—— 【烤面包机】 【内含超新纳米科技】 【通过汲取自然环境中的营养物质,由纳米机械加工成纯天然的烤面包,可以供给基本生理所需】 “我听你放屁” 宁洛嘴角抽了抽,心想着这哪是什么“超新纳米科技”,这分明是不遵循能量守恒定律的禁忌炼金邪术! 这都有人会信? 还真有。 毕竟,旁人的知识储蓄和宁洛根本不在一个量级,甚至连看待这些神迹的视角都大相径庭。 反正他们也没听过什么纳米科技,上学时的课程也大都与穿越相关,少有听说所谓物理。 宁洛摆弄着烤面包机,索然无味地按下了烤制键,几乎已经能够料见结果。 不过多时。 叮~ 一片烤面包凭空骤现。 没错,不是把面包放进去烤,而是凭空造化出了一片烤面包。 口味 意外地很普通。 就是,不怎么管饱。 不久后。 夜色更深。 宁洛孑然一身,叼着烤面包闲逛片刻,但入目所见除却废墟别无他物。 这样的深夜探索全无意义,毕竟宁洛也不舍得枉费几百神恩去买个手电筒,所以还是权且回到了安置所中。 安置所的日租旁人负担不起。 但至少现在的宁洛还勉强能够承受。 因为安置所的租金是根据序列之争的排名计算,对于F17711位次的宁洛而言,租金与下三阶权能的种子也没有多少区别。 “看来,身体素质越强,需求的能量补给也越多。” “300换个烤面包机,但想要填饱我这肚子,怕是得半个小时小嘴不停,花费的时间成本也不少。” “所以,这种低级的,所谓的纳米机械,其实就是笼络下三阶种子的手段。” “神裔中有几个这种小玩意,至少能让种子生存下来。” “但是.” “这样,就有付出了。” 宁洛抢了零的小床,躺在软乎乎的床垫上,思索着神选之地的格局。 虽然心里确实有那么一丁点不好意思,但看到零毫无反应,宁洛也就安心了下来。 反正零是人工智能,既不用睡眠,也无需床榻。 那蹭个床,刚好省去零的日租,倒也无伤大雅。 宁洛寻思着。 既然神选之地格外在意那所谓的代价。 而神裔又为了那些新来的种子准备伙食,有所付出。 那他们. 定然不可能毫无所求。 有付出,就必定有所回报。 因为这是神选之地的代价。 “明天,去走访下神裔看看吧。” 思索着,宁洛放空心神,沉沉睡去。 意识逐渐归于混沌,像是沉入了深邃的汪洋。 宁洛其实早已精疲力竭,此前在安置所前的表演,也是在强撑着意识。 神之试炼对“脑力”,或者更准确来说是对灵态,对灵魂的消耗,自然远胜寻常穿越。 宁洛近乎是昏迷了过去,但又隐隐保留着几分应急的意识,像是在野外生存的猫科动物般,半梦半醒。 恍惚间,他似是看见自己握着提灯,行走在万法界熟悉的山川之间。 提灯所经之处,黑潮尽数祓除。 世间所有晦暗与邪祟,尽数归于区区一盏提灯之中。 宁洛长身鹤立,一手背在身后,提灯站在北境苍原之巅。 黑龙母神未曾复苏,因为在它苏醒之前,提灯便剥夺了它所有的生机。 被炼化后的黑龙母神,化作提灯中一抹微渺的剪影,静默地游离在幽火之中。 无需地脉封禁,无需符铳火炮,无需冲虚绝剑 只需一人,一灯。 万法清朗,再无余孽。 “唔!” 惊醒。 吸. 呼. “这梦境,是在诱惑我用提灯逃课。” “但是,这么做的代价又会是什么.”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宁洛不知道这段梦境只是大脑在整理记忆时虚妄的假想,还是自己灵魂深处,某种邪异的存在悄然伸出了爪牙。 但梦,终归是不可信的。 宁洛按揉着鼻翼,指尖轻掠而过,拨开个人终端。 一觉过后,蓝星的一切经历都已是过眼云烟,他也该准备好直面神选,直面这片厄土的诡谲。 「06:36」 「09日17时23分37秒」 个人终端的主页上,忽而多出了一串数字。 宁洛眉头微皱,看向一旁安静地端坐在沙发上的零,猜测道:“那是神之试炼的倒计时?” 零微微颔首:“是,神选之地没有年岁,没有日期,只有试炼的周目。” 果然。 当零点过后,宁洛数据更新,自然也被纳入了神之试炼的名单当中。 新人没有优待,也不存在缓冲的时间。 神之试炼迫在眉睫,届时或许还会遇到其他区的遴选者,不过理论上用不着担心。 毕竟神之试炼的名单是按照序列之争的位次来排的,所以宁洛要面对的无非是F序列的遴选者,那自不可能会是宁洛的敌手。 但是 宁洛沉凝片刻,忽而想起了些什么。 “等等.” “按照规矩,我应该.会被分到F序列的试炼当中吧?” 然而,零没有回应。 她目光闪动,原本雷打不动的平静神色,竟是出现了些许波澜。 原来,她竟是有感情的? 而这段微妙的沉默,也证明了宁洛的推断。 果然,矩阵会从中作梗! 不过好在,零沉默良久之后,似是得到了指示,继而摇头道:“你的具体分组,根据表现而定。如果你表现得太过出众,便理当上升分组。至少这一次,你的确被归在了F序列分组之中。” 还好。 简言之就是,矩阵会作妖,但不是这次。 那没事了。 宁洛也只能坦然接受,稍缓了一口气。 “还有九天.” “我倒是无所谓,但神裔应该会有所准备吧?” “而且,神之试炼还是区域性质的争锋。” “想来各大神裔之间也会有所安排?” “还有神裔对那些种子的谋求。” “总之,先去串个门看看再说。” 一是弄明白神裔的具体运作机制。 二是想想该如何在不被矩阵强制上调分组的情况下,安稳地寻到登神之法。 这是最亟待解决的问题。 思索着,宁洛大致有了目标,继而推门而出。 直到宁洛远去。 零才终于阖上了双目。 苍翠的字符串洪流盘绕在她的身周,继而化作了方正的文字。 【监视报告】 【对象未曾表露出抗拒的意志】 【对象未曾与其他遴选者冲突】 【对象未曾引动超越因果之力】 【对象购置了一台烤面包机,并休眠了7小时37分钟,效果拔群】 【唯一异常】 【对象在睡眠期间,潜意识保持了灵态的活性,期间曾出现多次轻量级的虚空扰动】 【尝试解析,无果】 【以上】 监视报告递交完成,零的状态也恢复如常。 她凝望着宁洛远去的方向,又回身瞥了眼宁洛不久前睡过的床榻。 虚空之中漫溢着驳杂的乱流。 虚空扰动的状况,似乎不止是零说得那般轻巧。 而与此同时. 天域城。 纯白无瑕的虚无大厅之中,十道模糊的投影围坐在圆桌之旁。 阴沉的话语响彻厅堂。 “昨晚,契约无故烧毁。” “她,回来了!” 0459 十柱神 苏瑶归来的消息瞒不过天域城。 因为她之所以会被逐出神选之地,正是因为在对赌契约中落败。 契约的代价并不足以让苏瑶殒命,但却足够禁止其踏入神选之地,从而让苏瑶彻底断绝参与神选的可能。 契约是绝对的。 更没有时间的限制。 所以忽然烧毁的原因只有一个。 “有更加上位的契约,覆盖了我们的约束。” “绝无可能!” “以我们十柱神的契约效力,纵使让其他第一阶梯权能的神选者一同署名,也不足以将之覆盖!” “不,覆盖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 纯白大厅中骤然失去了声音。 十道投影尽皆陷入沉默。 确实,只有一种可能,能够覆盖掉他们的契约。 只需要满足两个条件。 其一,新契约的内容与此前的契约高度冲突,且难以调和。 其二,新契约的缔造者拥有远胜他们的权能。 烟罗之名已被神选驱逐,排名也不复存在,所以现在的苏瑶根本不可能具备他们之上的权能。 那么,可能性就只剩下一种。 她是通过神明的契约,回到了这片土地! 所以,他们沉默了。 因为以他们的眼界,自是明白,比之烟罗回归神选之地的信息,其实还有更加恐怖的事情。 她到底做了什么? 在狭隘的箱庭,赝造的猪笼之中...... 苏瑶究竟做了什么,才得以完成与神明的契约? 其背后隐含的信息,比苏瑶回归这件事本身,更加令他们骇然惊惧。 但惊惧,也不过只是弹指一瞬。 “找到她!” “申请查阅权限,必须尽快,全力找出她!” “但......如果她一直停留在级,那么想要找到她,最坏的可能,或许需要调用将近两万次查阅权限。” “第一阶梯权能每天最多七次情报查阅,想要逐一排查出来,要花费时间可不会少。” “只是,还有九天便是试炼日。” “如若她悄悄晋级......” “无所谓!” “一个个排查上去,把所有异常档桉和异常记录全部记下,她绝无逃脱的可能!” “另外,遣人降级序列,去废都参与试炼,暗中寻觅她的线索!” “代价......算了,死几个人就当抵偿代价,如果他们的命能换来烟罗的行迹,那也算是值当,呵。” “这样倒是也能利用起神之试炼的临时查阅资格,让废都的弃子一同调查汇报。” “不计消耗的话......” “快则数日,满则......最多三次试炼,她必定无所遁形!” 十道投影达成共识。 找到苏瑶,趁她权能低微之际尽快灭杀,便是最好的,且唯一的法。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人比我更懂穿越!】 【】 废都。 晨风拂晓,天色微明。 不过...... 穹顶之上却并无耀阳。 “就像按时调节光亮的生态园一样。” 宁洛收回目光,无心细究。 个人终端里,颜丰总算回复了他的留言。 看来,醒得还算早。 [阎罗:神裔领地内有简陋的房屋,但家具比较贵乏,方便的话也需要借助收纳袋,夜晚还需要轮流守夜] [阎罗:这些工作大都由下三阶的种子承担,不过忘川神裔里人不多,种子也很少] [阎罗:食物......是通过某种奇怪的机械装置生产出来的,需要捡拾电子废料,从而转化出膏体的能量棒] [阎罗:我姑且是吃了一个,口味还挺正常,就是得过得去心里这道坎] 阎罗是颜丰的id。 他在蓝星时作为知名博主,用的id是阎王。 不过在这神选之地,妄自称王恐怕会引人反感,更是可能招来祸患。 颜丰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自己或许并不真正属于这片土地,他们或也只是宁洛飞升的“附赠品”。 所以,必要的谨慎不可或缺,故而稍作修改,改成了阎罗。 阎罗...... 与烟罗同音。 宁洛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提醒。 毕竟除了他以外,还没有任何人知晓烟罗与苏瑶的关联,所以这么透露给颜丰,倒是可能会起到反效果。 不过这同音的id往后会不会误事...... 当宁洛产生这般念头的时候,他便已经料见,这种事想来极有可能发生。 不过,那不是他现在该考虑,也有能力干预的事情。 至于颜丰口中的能量棒。 这东西宁洛在神恩界面见到过。 价格相当昂贵,足足八万神恩,不过倒是没有使用寿命就是了。 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也算是规模较大的神裔的“创建费”吧,是必要的生存物资。 能量棒是米白色的膏体长棍,从ar投影上来看,就像是有成年人半个手腕粗的柱体年糕。 听颜丰的描述,这东西解饿效果一绝。 就是...... 制作工序比较古怪,需要向机器中投入电子废料? 不过当宁洛见识过用空气变出来的烤面包时,也就不会存在什么所谓的心理负担了。 反正,都是神恩“科技”。 但换个角度想,制作能量棒的机械需要八万神恩...... 而颜丰则是享用了这机器的产物,那便无疑,积累了代价。 稍加思索,宁洛心念微动。 [虫:谨防代价,干活时能卷就卷,最好帮其他人把活也给做了,尤其是要主动帮忘川那份做了] 片刻后。 [阎罗:了解] 以颜丰的悟性,宁洛想着,他应当是真的懂了。 [阎罗:还有就是,有关具体代价报偿的方式,我还不太清楚,不过忘川说是明天还要在安置所门口例行集会]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人比我更懂穿越!】 【】 [阎罗:集会通常七天一次,不过并不固定,这次应是试炼前的最后一次] [阎罗:因为所有新人都要参与其中,所以想来与代价报偿有关] [阎罗:至于附近集会的分布,这个只有遴选者能说清道明,我觉得以我现在的地位和话语权,不太方便问询] [阎罗:我只从其他种子那里听到,离安置所最近的,是正门直走的沧海神裔] [阎罗:你要是急的话,我等下次饭点再试试?] [虫:那倒用不着,既然明天有集会,那就明天再说] [阎罗:行] 面板收回。 宁洛摩挲着下巴,心道:“集会......又要和新人牵连,不出意外的话,多半会牵涉到序列之争,而且很有可能是有赌注存在。” 猜想并非毫无根由。 毕竟宁洛早已知晓这片土地的规矩。 代价,契约,序列。 能够同时涉及三者,并且加入集会的项目,母庸置疑是关于序列之争的赌战。 就是不知道具体的形式如何。 集会七天一次,这应当是66区自己的规矩。 而神之试炼平均以一个月为周期,所以刚好明天便是下一次集会。 倒也算是巧合。 具体如何,明天一看便知。 至于其他神裔的分布,宁洛倒也不急。 他本来也就只是想要观察一下神裔的运作方式,也自不可能上门挑衅。 毕竟,神选之地的穿越并不算频繁,穿越的消耗也比箱庭中要多不少。 “先去趟沧海看看。” “不过......” “虽说是为了做戏,但我挑衅过江成,怕是不怎么会受待见。” “反正瞟两眼而已,也没啥大事。” “搞定之后去看看白杨他们。” “他们......应该不太好过吧。” 白杨师生纵使人多,但想要凑集一个基本的生产装置,难度却是颇高。 就怕他们根本没法制作食物,毕竟这废都中遍地都是电子垃圾,根本没有能吃的东西,或是耕种的条件。 或许必要时,还可以给予白杨他们一些帮助,以此抵消获取情报的代价。 这般心想着,宁洛大概有了规划。 神选之地。 第二天。 沧海神裔的据点。 没有争端,一派祥和。 神裔内部井然有序,平房一间挨着一间,都是由废弃建材堆砌而成。 然而透过漏风的板墙,宁洛分明见到,那些屋舍中竟然摆放着些许崭新的家具。 甚至,还有水龙头。 多半是神恩造物。 有不少人在外出捡拾着电子垃圾,搬运回神裔中心处的巨大工厂之中。 想来那就是他们生活物资的来源。 宁洛也有想过,对于无所不能的神明而言,明明轻易就可以让这寒碜的废都变成比之天域城更加宏伟的圣城,但却故意对此视若无睹。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人比我更懂穿越!】 【】 原因...... 自是为了逼迫神选者发愤图强。 效果也还算不错。 总之,沧海神裔风平浪静。 不过宁洛能够看出来,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因为,那些新加入神裔的种子,脸色并不好看。 “完了,又要集会了......” “怕什么,前两次都没抽到你,你不是有豪运护体吗?” “哪来的豪运啊!他们几个回来后大都昏迷了,赢的人又可以豁免,那不是就他吗剩我一个了吗?!” “百分百抽中的事情......我上哪去给你表演豪运!” 看得出来,新人似乎对集会格外抗拒。 他的语气从绝望变得逐渐愤怒,继而又沦为深沉的无奈。 他没有愤怒的资格。 出乎意料的,宁洛没有被江成他们注意到。 毕竟江成江离身为遴选者,也无需负责这些外围的琐事。 这里更是没有监控探头,能够随时监察周遭的动向。 潜入工作倒是比宁洛来之前试想得轻松许多。 宁洛径自走向那怀抱着电子垃圾的几人,装模作样地建起一块霓虹灯牌,问道:“老哥,我新来的,你们在说什么呢?” 然而,当宁洛说出自己新来的身份时,那老兄陡然眼前一亮! “新来的?!” “昂,昨晚刚到的。” “晚上的事啊,怪不得我不知道,哈哈。” 说着说着,那老兄竟是笑了起来。 变脸真快...... 宁洛心中腹诽。 宁洛羊装一头雾水,追问道:“老哥,集会又是干什么的,我没听说过啊,是......是有什么危险吗?” 那老兄连连点头:“嗯嗯,确实危险!” 说着,他又瞟了眼宁洛,真是越看越高兴。 的确,集会原本是很危险的。 但是你来了...... 危险程度就骤然降低了不少。 因为集会的规则之中,对于越新加入的种子,就越是有可能被选中。 这算是神选之地独有的,接风洗尘的仪式? 应该算吧。 虽说那老兄自己仍然有很大概率出阵,但是依照集会的进程次序,他已经不再有打头阵的可能。 眼前这个自称刚来的新人,必然会比他先上! 因为他对于各大神裔而言都足够陌生,所以这种不确定性极强的对决,也会是集会下注的重头戏! 这意味着,倾注在宁洛身上的“代价”会更多。 也意味着,这老兄需要承受的代价会更少。 更意味着,他捡回了一条命! 那老兄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继而解释道:“集会啊,就是斗兽笼,就是角斗场,你懂了吧?” 宁洛俨然一副豁然的模样:“让我们新人角斗,然后他们下注?” “对头!” 那老兄嘴角一撇,警惕地环顾四周,刻意拉着宁洛往远处走了两步,这才小声说道:“我跟你说啊,这些天我算是看明白了,这神选之地,有种玄学的力量存在!”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人比我更懂穿越!】 【】 “他们称之为,代价。” “因为我们吃住都来自神裔,所以我们就理应需要成为他们游桌上的手牌,如此方能偿还代价。” “而他们每次赢了对方, 也会玄乎乎地言称对方欠自己一胜,要么以神恩偿还代价,要么就背水一战!” 宁洛眉毛一挑。 终于明白了一切的根由。 其实,规则非常简单。 就是单纯的赌马。 遴选者们是下注的一方,而种子们则是参赛的马匹。 只是与赌马不同的是,这个游戏中,投注者自己也是要下去跑的。 马跑完了,人跑。 就是这么简单一回事。 “原来如此......” “这样算来,也就是说,假使沧海神裔的马,输给了忘川神裔的马,那么江成就欠了忘川代价。” “这时候,忘川倘若向江成申请序列之争,局面就会对江成不利。” “如若他二人权能相同,那决斗面板的主动权,不仅将会交由忘川,更是在最后的结果判定中,矩阵也会偏袒忘川。” “所以这种时候,江成就需要主动赔付神恩,以此对冲‘代价’,从而避免这种局面的发生。” “否则,他的序列便有可能被忘川夺走。” 或许,这也是遴选者们很少交手的理由。 因为这所谓“代价”,是他们不得不想方设法权衡的概念。 必须保证自己占据优势,再不济也得是均势。 如此方可发起序列之争。 宁洛微微颔首,心中了然。 “懂了。” “刚好......” “要是我现在去告知白杨,岂不是就能白嫖一份代价?” 0460 箱庭旧闻 沧海神裔,据点外围。 宁洛稍加探听,随后便不多逗留,谎称再去寻些电子元件,与沧海神裔的几位种子分道扬镳。 这般可疑的举动,自然引得几人困惑不已。 但同为下位的种子,他们也没资格干涉旁人。 枪打出头鸟。 身为下三阶的提线木偶,他们终不过是遴选者的玩物,光是生存都得谨小慎微,又岂敢引人注目。 所以即便宁洛明显可疑,他们也只当宁洛所言不虚。 再不济,就当他是个过路的闲人。 反正要说向遴选者们汇报异常这种事自不可能。 就像蓝星课堂上教师点名回答问题一样,谁也不想和遴选者们添几分眼缘,以至于到时在集会上被一眼相中。 然,事与愿违。 宁洛走后不久,一道身影忽而出现在那几人面前。 西装,黑框眼镜,细碎的胡茬,还有那标志性的,鹰隼般的眼童。 那是江离。 江离的实力不算出众,但在沧海神裔中的地位却足够超群。 他在神裔内部素有总管的称号。 所以当江离的身影映入眼帘,那几位种子便心知大事不妙! “你们几个,跟我过来。” 话语冷澹,且无情。 不久后,几人被江离领到江成的面前。 江成提了提夹克的衣襟,嘴角微微上扬:“你们刚才,好像对集会的安排有些不满?” 还是平时的声音,就是语调隐约透露着几分危险。 听到这话,几人骤然意识到,他们不久前在据点外的抱怨,竟是都已然被江成察知。 那是通过什么途径做到 他们不知道。 窃听器?监控探头? 这种东西他们从未在废都之中见过。 不过以他们的眼界,想来这些监听设备即便存在,他们也无从购置。 但无论方法如何,至少当他们背地里的言谈败露,便已可谓大事不妙。 “成哥,我,我就是.就是卖惨而已!” “其实我们心里都知道,自己能够在这片厄土活下来,都是多亏了成哥的帮助。” “但是在旁人面前,就,就故意卖惨,想要逗那新人玩而已!” 理由编得不错。 可惜,他迟疑的语气早就出卖了自己。 江成冷笑着白了一眼,没有回话。 倒是江离上前两步,冷声道:“他说的话,你们也认同?” 这话倒是把几人给问愣住了。 认同 宁洛说了什么需要让他们认同的话吗? 他们一时半会儿,倒是有些想不起来。 其实,江成并没有听清他们之间的交流。 他所依赖的窃听能力,也并非依靠什么神恩科技,而是单纯依靠自己强化后的五感。 他听到了宁洛与这几人在不远处交谈。 虽然谈话的内容不得而知,但他却能够听出这些新人种子的怨气。 江成没有半途插话,也并未打断他们的交流。 因为如今的他已是明白,宁洛这个人,格外危险! 究其原因 或许得从昨晚说起。 今日的废都尤为静寂。 或者准确来说,是整个66区的各大神裔,都变得深居简出,再不复往日动静。 因为他们昨晚,大都得知了信息。 关于这批新人的来历,关于发生在箱庭0307,以及46656号猪笼的事情。 其实只需要一件事,便足以颠覆他们的认知。 “虫?” “哦成哥说得应该是宁洛吧,他在蓝星的时候一般用的都是真名,当然,有不少人将之称为宁神。” “之所以这么称呼,因为他就是单纯的强,强到没法用凡人的视角来描述。” “甚至我们都怀疑,黑潮模组就是为了他而开放的!” 江成:“?” 昨晚的惊讶不止属于江成一人。 当一众神裔族长得知,这批新人竟然在登临神选之地前,就已然面对过所谓黑潮,他们便无不震悚莫名! 黑潮,虫秽. 那是常人绝无资格触碰的禁忌! 只有在猪笼溃灭之际,矩阵才会纠集那座猪笼最后的余力,衍化出黑潮的副本。 那次决战往往被称之为最后的试炼,或者说是神选之前的洗礼。 只有能够直面黑潮的强者,才有资格踏入神选的行列。 然而. 这批新人,竟然在此之前就遭遇过黑潮? 匪夷所思。 甚至按照罗蒙的描绘,他们最后在一个被称作万法界的世界中,集结众生之力,诛灭了一只与天同高的庞然巨秽! 其余的细节,罗蒙已经记不真切。 包括符铳,包括雷火炮,包括冲虚绝剑,甚至包括太祖冥一 那些过往,都已然沦为了模湖的泡影。 毕竟,他们并非神选者,也并没有完全保留记忆的能力。 这是根本性的差别。 甚至包括江成江离,身为高位遴选者的他们,穿越保留的记忆也并不完整,时有会忘记少许细节,因而不得不互相左证。 吞天黑龙 江成难辨真伪,至少他在神选之地中,还从未听过所谓的万法界。 但是当江离另辟蹊径,尝试着向罗蒙提问,考查他有关黑潮的弱点时. 罗蒙却像是陡然想起了什么,语出惊人:“弱点,我记得好像是适性?黑潮拥有很快的信息处理速度,但是完全消化却需要时间,所以交手之际,以相反性质的能力找寻它适性的破绽,便是最好的破敌之策。” 或许此刻满脸苦闷,心中恳求着族长原谅的那几位种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想到,他们面前那两张威严的面容,昨晚究竟露出了何等惊愕的表情。 罗蒙说得很对,甚至见解已经远远超过了低阶的遴选者。 那不是他该知晓,或者说,有能力通过自身探明的隐秘。 所以江成问了他。 “谁教你的。” “那肯定是宁神!” “.” 那是个怪物,母庸置疑。 事到如今,没有人会再怀疑宁洛倨傲的资本究竟从何而来。 确实,这批种子的确是猪笼溃灭后的幸存者,数量很少,甚至会让人以为这批种子的质量不是很行。 但也正如摆渡人所说。 他们很特别,都很特别。 尤其是宁洛。 “这个人,必然是以遴选者的身份登临废都。” “而且,以他的见识与潜力,想来现在的他便已然拥有冲击第五阶梯,甚至第四阶梯的实力!” “假以时日,就算他成为神选者,或许也并不意外.” 结论显而易见。 所以当江成在清晨听到了那陌生的声音,便当即来了兴趣,只可惜最后也未能听清。 因而才将那几人招来,试图诈上一诈。 不过宁洛的确什么都没说。 那几人苦思良久,心想着族长口中这所谓的认同与否,大概说的是集会是否危险? 于是当即答道:“呃,我们,我们其实心底并不完全认同。” “虽然集会的确是有点危险吧,但,但危险之中也有机遇!” “如果出阵失利,没法偿还代价,那的确是有可能危及性命。但要是赢了下来,或许也能够被委以重任,更是能够挣得神恩!” “所以被选上,大概也能算得上是福报吧。” 好家伙,要是宁洛听到这一席话,怕是嘴都要合不拢了。 这几人在江成面前的说辞,和在他面前的说辞,不能说大相径庭,只能说是恰恰相反! 此前还说在集会上被选中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现在就又改口说是福报 真有你的。 不愧是能够踏入神选之地的受选者,多少还是得有些长处的。 不过这番话也足以让江成明白,原来宁洛,在打集会的主意? “行了,既然你们这么说,那就赶紧去为明天的集会做好准备吧,回去吧。”江成冷声道。 几人心里叫苦不迭,但自己说出来的话,又岂能反悔。 只能说,这下真是倒了血霉了 原本被选中还是小概率事件,现在倒好,不仅跟族长混了个眼熟,甚至还被惦记上了。 他们只得强压下心中愁闷,苦笑退去。 残破的厅堂中只剩二人。 江成与江离对视一眼,皆是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江成直接抵着唇下,语气带着几分低沉:“他对明天的集会有想法.” “虽说这家伙很奇怪,连ID都透着古怪,不过既然同为66区之人,倒是没必要下死手。” “也不适合下死手。” 江成不傻。 或者说,这里的遴选者,没有一个会是蠢蛋。 真要没带脑子,像是叶辰楚风之流,纵使或许在其他猪笼拥有登上神选之地的水平,也没法在这片厄土活过十天半月。 摆渡人说了,这批种子很特殊。 而宁洛,无疑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 也就是说 他是天选。 是被矩阵看中,将来更是有希望成为神选者的天赋者! 倘若在宁洛羽翼未丰之际,便意欲夺取他的性命,那要为此付出的代价,整个沧海想来都难以负担得起。 所以,不能对宁洛下手。 这一点母庸置疑。 不过,如果只是在他身上积累些代价,为往后的变局早做准备,倒是不无不可。 “明天,得试着激他出手!” “最好是让他主动,不然就由我亲自出手。” “只要是以教育传法的名义与之比试,并且尽可能留手,再让他有所收获” “那么他的‘代价’,也就能够到手。” 计划看似曲折,其实格外简单。 简言之,便是以序列之争的名义向宁洛施恩,迫使他未来回报。 眼下宁洛初入神选之地,本就算是最艰难的时刻,所以这种时候的无私恩情,要付出的代价自是不小。 一旁的江离微微垂首,沉默片刻,继而推了推眼镜,低语道:“可。” 虽说其他神裔并不知道宁洛对明天的集会感兴趣,但对宁洛的看法却大体与沧海一致。 确实,宁洛太过特殊,招惹不得。 现在的他,可以算是有一层无形的保护膜,没人愿意,也没人有能力对宁洛下死手。 但是这样一个能够碾压黑潮,登临神选之地的天赋者,无论如何都有掠取的价值。 让他欠下代价,无疑物超所得! 宁洛不知江成他们的筹谋,也自不可能知道其他神裔如何看待他。 但是被全区聚焦的觉悟,宁洛还是有的。 毕竟那帮被带走的种子都与他一同经历过万法界的决战。 他们终归不是普通人,哪怕只是些模湖的记忆,也足以让旁人意识到他实力的恐怖。 “唔” “这么说来,也不知道罗蒙那些人会怎么描述我。” “希望形象别太负面,至少不要人人喊打就是了。” “还有就是,苏瑶” “苏瑶的身份并不为人所知,她在万法界中也是少有露面,所以旁人更不会留下与之有关的记忆。” “况且,他们也不可能知道,苏瑶就是烟罗。” “烟罗.” “苏瑶以前在神选之地做过什么?和她一饿肚子就性情大变的隐疾有关系吗?” “还有,她口中的天域城‘老不死’,会不会已经知道她回来了?” 宁洛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但凡事总要思考下最坏的情况,那是他的习惯。 倘若天域城的神选者通过某种方法,得知了苏瑶归来的消息。 那么,他的处境就格外危险。 还有颜丰也是。 阎罗的ID与烟罗同名,而宁洛在箱庭中的表现又过于惊艳。 这些事一旦传开,终归会有蝇虫循着味追过来。 “就算真的已经暴露,也不可能会这么快找到我头上吧?” “总之,先把集会和序列之争整明白再说。” 宁洛有了计划。 他没能问出与天域城有关的情报。 那些新人种子对此一无所知,而零也同样是无可奉告。 或许神裔的族长会对此稍有了解,但是宁洛不想为此付出情报的代价。 所以,他另辟蹊径,想到了另一条通往神选的路。 即,通过试炼,与天域城的神选者交涉! “神之试炼的分组并非依据权能阶梯,而是依据序列位次。” “至于天域城那些神选者,多半应该是A级或者B级的位次。” “那么只要我跻身A级,试炼就会将我与他们安排在一起,从而就能借此了解到神选的情报” “甚至,他们还不会知道我在哪,我又是谁。” “不过,前提是我在登上序列A之前,不会闹出太大的动静” “应该,没有问题。” 宁洛将集会有关的事情告知了白杨他们,继而回到了安置所静候。 计划初成。 明天,得悠着点! 0461 集会 清晨。 宁洛舒展筋,揉了揉睡眼。 蓝星的穿越从永城到新,近乎毫无止歇。 自从穿越以,这想来是他最悠哉的两天。 难得没有穿,甚至让宁洛都有几分不习惯。 宁洛昨晚辗转反,觉着这两日时间匆匆逝,本应可以穿越个十回八,然却终还是碌碌无,总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 好,这种不踏实的感,总算是要到头了。 07:12 8日16时48分22秒 试炼倒计时的压迫感刺激着每一个遴选者的神经。 虽说那些方才踏入神选之地的种子并没有序列位,也用不着参与试炼。 但是试炼前的集,却是决定他们命运的关键。 穿越者无需睡眠。 或者,通常情况,在没有穿越的时,以遴选者的脑力就算保持一个月超长待机也不成问题。 所以当天刚蒙蒙,众人便都已然齐聚。 十三神裔早已就位。 其实66区的神裔数量远不止于,但是有资格站上台面的神,最起码也得拥有一位第四阶梯权能的遴选者。 没有当家的神,便只得从旁静,私下赌,难以坐上话事的交椅。 十三神裔带的人都不算,也就各自十几二十几,姑且算是轻装简行。 不过即便十三神裔都已齐,然而***却不曾开始。 他们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但又刻意没有表露出,只是羊装在和族内的新人交代***事宜。 但其实...... 往常的集,并没有这般对新人的优待。 神裔反倒通常会营造出背水一战的氛,迫使新人竭尽全,向死而生。 众人看破不说破。 直到安置所的感应门缓缓打,黑衣身影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掠过十三神,随后在一旁的空地上安然坐下。 气氛沉凝。 原本尚在指导新人的一众神裔族,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用不着再演下去了。 虽说他们也多少能够猜,宁洛的确有这个资本住在安置所,但宁洛出现的方式还是多少让他们有些惊异。 至于那从容的步,和旁若无人的神态...... 毫无疑,宁洛早便料到了这一,料到了十三神裔对他有想,会等候他的到来。 没必要再装模作,甚至十三神裔都隐隐有几分恼火。 不是因为想法被看穿了的恼羞成,而是因为宁,太狂。 这悠然自得的神,就好像明白自己会是***的焦,有种恃宠而骄的错觉。 但实际上...... 十三神裔在意宁洛的原,并非对于他的畏惧。 而仅仅只是想借此机会以代价裹挟宁,从而将之驯服。 确,他们在等宁,宁洛也的确是他们此行的目标。 但,不是主角。 这,更不是他的主场。 “事不过三。” “这家,有点不识相了。”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江成脸色逐渐冷,继而高声宣布:“既然十三神裔已经人,那么集,就此开始!” 宁洛循声望,环顾左,却见虽然来人中生面孔居,但终归是有那么几张熟悉的面庞。 那都是他的“老乡”。 包括颜,罗蒙......还有在一旁闲散神裔之,面色略微有些憔悴的白杨。 看来白杨他们一直没能休息。 宁洛昨日路过他们***,赠予了他们一台烤面包机。 不过想要填报十来号人的肚,这东西也不太顶用。 不过白杨他们眼下也不是这场***的焦,所以宁洛很快收回目,继而看向江成。(本章未完!) 0461 集会 江成振臂高呼:“很快便是新一周目的试,此前我们与67区结怨的事,你们想来也都知道。这次试炼至关重,也是我们这次***最重要的议题。” “上一轮与67区的赌斗中。” “F序,我们182,他们198,结果以6%的分差险胜。” “E序,我们人比他们多了一,大胜并不意外。” “D序,人数均,我们以11%的优势小胜。” “C序列......” “三打,败,我们无话可,也难以改善。” “毕,他们有天域城的弃,有曾经的神选者在。” 宁洛闻言眉毛一挑。 曾经的神选者?弃子? 唔...... 有点东西。 也就是,他被剥夺了神选者的资,被赶下了天域城? 神选者与否与序列无,而是与权能阶梯有关。 拥有第三阶梯权,便是最底层的神选者。 通常而,权能不会倒,只有序列位次会一降再降。 所以,F序列的神选,理论上也是存在,事实上宁洛便是如此。 但被剥夺神选者的身,也就是说被剥夺了上三阶的权能...... 他想来是因为契约与代,才最终落得如此境地。 倒是和苏瑶的境遇稍有几分相近。 这么看,神之试炼存在地区性质的赌斗。 失利的代价不得而,但至少从江成口中可以听,失败的后,66区决然没法承受。 66区和67区不存在B级序列的竞,所以赌斗最后以二胜二负告终。 “C,我们不可能赢。” “E,他们不可能赢。” “D级的优势我们可以保,所以这次试炼的焦点在,我们该怎么从F级试炼中取胜。” 言简意赅。 神选之地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 或者,没有那么多鬼蜮伎俩。 离间67区这种事情自不可,也没有人会被收买假赛。 毕竟神之试炼至关重,假赛害人害,那样做的代价也没人能够负担得起。 那么唯一的胜,就只有尝试修改配,设法战胜。 “哦~” 宁洛大抵是懂了。 他微眯着,视线逡巡于十三神裔之,心道:“所,这就是摆渡人说,区域内部潜藏的竞争?”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他们之所以要争,是因为看到了罗蒙他们的实力。” “更是明,如果将他们顶替上F序列的位,取代掉一些表现不佳的弃,那么他们多半就有可能帮助66区改变局势。” 神选虽然拥有着名为代价与契约的神秘约束。 但它的底层逻,终归是残忍的丛林法则。 弱肉强,优胜劣汰。 当无序列者成功挑战了拥有序列的遴选,那么他们也将得以跻身遴选者的行列。 而败者的权能虽然不会降,但是序列却会自动垫底。 某种意义上而,这样的方式的确可以增加F序列的数,从而得到人数上的优势。 但是神选的试炼自非单单人数占优就能取胜。 拖油瓶太多的,只会适得其反。 不过罗蒙他们不一样。 他们是真正有可能力挽狂澜的妙,是能够逆转局势的一步好棋! 但...... “他们这是要抢功咯?” “如若神之试炼战,那结局无非是分锅大,表现最差的神裔想来会遭遇灭顶之,因为那是牵连整个66区的代价。” 小书亭 “可要是赢,那就是论功行赏。” “所以他们想要我。(本章未完!) 0461 集会 ” “因,我是序列F。” “而,我比我的老乡们更强。” 换言之便,谁得了宁,谁就能立下大功! 毕竟原本66区和67区算是均,所以宁洛纵使不是表现最惊艳的那,也一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胜负由他而,首功自然也归他无疑。 然而...... 这倒是他们想多了。 “晦,谁给你立大功呢?” “这不是把我往火坑上推吗?” “到时候天域城的坏比一,我一个新人力挽狂,加入神选之地的时间还这么微,那不是直接宁错杀也不放过了吗?” 宁洛的习惯向来是谋定后动。 他可以,但前提是他足够了解对方。 而天域城的底,眼下的宁洛尚一无所知。 所以让他现在就去直面那些能够驱逐苏瑶的老东,以及那位在万法界中留下过大名的帝尊...... 宁洛很确,他还没有充足的实力。 即,他已然今非昔比。 所以听到江成的说明之,宁洛更加明白了自己的行动方针。 “首,我得通过序列之,悄摸摸升,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B,乃至A级的试炼当中。” “其,我的表现不能够太引人注目......” “唔......” “万法界的试,因为终端系统的升,我没看到它最后的结算面板。” “不过群穿的,应该不会放出每个人的得分详情吧?” “不好说......” “啧。” “不,这好像也无关紧要。” “因为倘若我想要升级序,那就一定得让矩阵给予极高的评,这一关我逃不掉。” 也就是,摸鱼开混是行不通的。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但,也不能让旁人知晓宁洛的惊艳表现。 那...... 宁洛微眯着,继而想到了一条不错的路子。 “暗中操盘......” “道,太衍圣,万古一梦......” “嘶......” “这岂不是为我量身定制的方法?” “只要我利用好它,我完全可以不留任何痕迹地操控试,指引他们取得胜利。” “道祖提供了传道授学的能力。” “太衍圣体提供我快速发育的根基。” “万古一梦可以让我洞彻古往今来的隐秘。” “......” “我可以不是宁,甚至可以不是穿越,不是天命人。” “而是一位洞晓古今的......” “NPC。” 宁洛嘴角微微上,前路已经再明晰不过。 或许是因为这两天能够充分休,所以让他的思路也更为清晰。 总,关于不久后的试,宁洛已经有了些眉目。 至于眼下的这场***又该如何处理...... 宁洛也自是明白:“果,还是得划划水。” 十三神裔的族长都在不经意间打量着宁,见宁洛嘴角上,心中便更是恼火! 狂!太狂了! 这表情什么意思? 是觉得自己出,神之试炼就手到擒来了吗? 虽然但是...... 好像还真是这样? 但那又不会是宁洛一个人的功劳。 他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但也仅此而已。 得给宁洛一点教,让他知道在这神选之地中的主,十三神裔不约而同达成了共识。 除,忘川。 因为忘川瞥了眼颜丰。 (本章未完!) 0461 集会 一如那句老话所说。 你在桥上看风,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 宁洛想借颜丰了解神选之地的格,但忘川又如何不是在以颜丰的反,来观察宁洛的底细。 眼下宁洛已经和同乡切,所以颜丰也就没再刻意演戏。 他自认没有暴露与宁洛之间的关系。 所以当宁洛孤身一人垂首深,继而微微一笑时...... 颜丰毫无反应。 虽说他甚至险些跟着笑了起,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 “宁哥怕是又有什么好点子了。” 颜丰这般心想,刻意屏息静气。 然而忘川却看透了一切。 你先前那般畏惧宁,但现在却毫无反应? 忘川没有从颜丰的童仁中看出哪怕一丝畏,甚至任何多余的情,他只看除了一副虚饰的假面。 但那已经绰绰有余。 忘川收回目,心道:“前,果真是在做戏。这小,城府倒也不,呵。” 在事先确认宁洛并非狂妄之徒的前提下。 忘川轻易便能料,宁洛此举别有用心。 他刻意张,为的不是在十三神裔面前装模作,而仅仅是为了惹人嫌,降低期待。 “有点意思。” 忘川对宁洛更多了几分兴趣。 而,有一点让忘川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宁洛对神选之地的了,不仅不像是个刚刚踏入此界的新,反倒是像是深谋远虑的老油子? 这不合理。 所,他还有秘密! 思索,江成总算阐明利,说回正题。 这次***的目的再明确不,就是为了增强F序列的底子。 或者,至少这近一个月来的集,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虽说***之,遴选者少有交手。 神裔大都会看无序列的种子赌,看成败如,代价几,再考虑是否发起遴选者之间的争锋。 但这次却不同。 这次***的目,是为了洗牌! 或者说得更明确,便是为了将自己麾下新收的种,安插到F序列的遴选者队伍当中。 譬如他沧海神裔的罗,如若胜过其他神裔的低序列遴选,那不仅能够赢下赌,还能让罗蒙加入试,从而让沧海神裔在功劳簿上多添一笔。 倒可谓一石二鸟。 江成环顾四,又隐隐瞥了眼宁,继而沉声道:“情,大伙儿想来都已经明,那么这次***......” “可以开始了。” 没人比我更懂穿越!. 一只墨少少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0461 集会 0462 望星 没有质疑的声音,更没人想要争夺集会的主权。 因为那毫无意义。 江成身为集会的主导者,不是因为他实力多强,也不是因为沧海神裔人数众多,只是因为主导者并无实际的好处。 在此后暗地里的角斗中,更是会有被后发制人的风险。 所以当江成一声令下,也就宣告着集会的正式开始。 集会没有繁琐的规则。 就是单纯的赌斗。 甚至这里并非蓝星,也没有直播系统。 所以外人根本无从得知穿越的详貌,当然蓝星的直播也本就不会透露任何隐秘就是了。 在场的主导者终归都是神选之地的老人,所以当集会正式开始,也就不再多费口舌。 “先调整下人员编排吧。” “罗蒙,去,会会他们的吊车尾。” 罗蒙微张着嘴,纵使已经听懂了状况,但仍有些不知所措。 呃. 他才刚来两天,这就要和遴选者对决? 纵使是遴选者中的吊车尾,但那至少也是第六阶梯权能的强者! 而他,不过是第九阶梯权能的种子. 差距大到让罗蒙全然没法维持信心。 唯一的安慰大抵在于,至少江成是相信他的。 江成相信他.是因为他确实有这个可能击败遴选者? 还是因为,江成相信自己对结果的判断无误,无论胜败,至少他一定能够赌赢? 或许赌斗的条件根本不是让他获胜。 毕竟权能差距有如云泥,所以赌斗的条件或许是他能够多撑几年不败也说不一定? 罗蒙稍稍放松了些。 直到 “发动第六阶梯权能。” “申请,序列之争!” 【接受决斗申请】 【启动仲裁程序】 【确认序列位次(F16698丨无)】 【确认双方状态(正常丨正常)】 【经判断,决斗由高位权能个体「若谷」发起】 【决斗成立】 话音刚落,面板骤现! 【若谷(F16698)】 (胜场:122丨负场:31) (S级及以上天命数目:10) 【罗蒙(无)】 (胜场:0丨负场:0) (S级及以上天命数目:10) 未等罗蒙反应过来,若谷便再复开口。 “发动第六阶梯权能,添加模组,限制出身,青丘。” 【仲裁成立】 渺远天声回荡在罗蒙耳畔,似是在催促他的意志做出抉择。 当然,不是接受与否的决断,因为他并没有拒绝的资格。 而仅仅只是,让他尽快选择自己的穿越方式。 【地图】:望星界 【模组】:黑潮,万朝逆乱,亦真亦幻 【胜利条件】:对位击杀/一统万朝 【干涉力】:33.3% 【若谷(素体)】:10(完全投影) 【罗蒙(素体)】:10(完全投影) 【穿越倒计时】:60s 面板上的读秒要比寻常穿越醒目许多。 更像是死亡的宣判,是罗蒙这趟神选之旅的倒计时。 他心头陡然一紧,仓惶地四处张望。 此前罗蒙被江成带走,还备受好评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能够在这片“心想事成”的土地上大显身手。 但现在看来,不然。 首战仓猝爆发,甚至没给他任何准备的机会。 他没有拒绝的资格,甚至就连申请的模组都没法拒绝。 实际上. 罗蒙是可以提出添加模组的,不过那需要他对手的同意,因为他的权能位阶更低。 而若谷虽然拥有一票决定权,但是缺点在于,他这么做需要付出“代价”。 这是确保胜率的手段。 所以一旦失败,代价也会翻番。 不过这些都是罗蒙所不知道的信息。 好消息在于,他和对手的S级以上天命数量一致。 坏消息在于,他对这所谓的望星界一无所知。 不过,好在江成至少没有让罗蒙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送命。 “望星界是个格局异常混沌的世界,你可以理解为万朝争霸,至少在寻常的模板下确实如此。” “但是模组中的黑潮,使得越是上位的王朝,便会越为黑潮侵蚀。” “所以,说是黑潮治世也毫不为过。” “青丘是妖族秘境,那里幻境重重,地形格外复杂,更有王朝势力与黑潮邪祟潜伏。” “他选择限制青丘出身,不过是吃准了你情报不足的弱点。” “但那无关紧要。” 10 9 8 倒计时所剩无几。 江成微微一笑,继而收回了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忘川:“赌吗?” 忘川依旧是微眯着眼,然却摇了摇头:“不赌。” 江成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随即再复看向一旁瘦长的高个男人:“川柏,你的人,赌吗?” 川柏看起来格外深沉,但不像是忘川那般老谋深算,而是有种内敛的智慧。 若谷是他的人。 他不想赌,但那不太合适。 “可。” “我赌罗蒙能活过三年,代价你定。” 罗蒙听到这话,当即神色一滞! 三年?! 大哥,你这什么青丘秘境我特么是真不熟啊! 别说三年了,就算只给我三天,我都有可能自己栽在里边啊 甚至江成话说到一半就停嘴了,也不跟他交代交代,这个叫若谷的遴选者究竟有什么本事。 3 2 1 读秒归零。 江成微张着嘴,茫然失措。 眼见着一束天光从穹顶之上悍然垂落,继而吞没了他的身形。 他知道,自己大抵是要完了。 两道身影被天光吞没。 宁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初次的穿越,然却不曾见到直播的屏幕。 他刻意摆出一副悠哉的样子,疑惑道:“咦,没直播看吗?” 直播? 哦. 江成似是故意不回答宁洛。 而川柏却知道了,原来宁洛出自某个拥有直播技术的箱庭。 但他不是。 箱庭各式各样,既有像0703那样的赛博都市,也有其他不同模板的箱庭,甚至包括没有电学科技的古代。 川柏微微一笑,沉稳道:“未有,不过结束后可申请文字复盘,但内容有限。” “哦~” 宁洛点了点头,再复沉默。 江成神色间隐有不满,但没有多说,只是看向川柏:“赌什么,你定。” 川柏一手背在身后,垂首深思,俨然像是个深沉的学士。 随后,他摇了摇头:“开场而已,一千神恩,意思意思。” 江成眉头微皱,显然对这个赌注并不满意:“那可是你的人,你就这么不相信他?” 然而川柏却是耸了耸肩:“不是说过,这次试炼只是为了赢得试炼的调整,既如此,那输赢自然都并不重要。” 江成一时语滞。 川柏,果然不好对付。 这家伙虽说向来没有什么攻击性,但防壁却始终都是密不透风。 甚至 川柏眼见江成不满,反倒是还假意给了个台阶:“要不这样,如果若谷输了,那我无条件接受的决斗申请,如何?” 江成的脸色黑了下来。 江成:“算了,试炼当前,没必要内耗。” 川柏:“那便随你。” 一场赌斗就这么不了了之。 宁洛没有出声,只是在观察着二人的神态与反应。 果真确如摆渡人所说,同一区域内虽有摩擦,但冲突终归不会严重到火并的地步。 两人明显都为对方留有余地,但语气上却又寸步不让。 就这场对话来看,显然是川柏赢了。 但穿越的结果 尚不一定。 江成沉默片刻,继而再复开口:“行了,这次也不同时开盘了。既然在场新人诸多,那不如先加快些进程,让他们对望星界都有些了解。” 说着,江成望向天穹,高声道:“加快1个月。” 天光消失之处,骤然浮现出一行数字。 【153】 “可。” 话音刚落,穹顶之上的天光抽动了一瞬,但又转眼归于沉寂。 穿越的进程加快了一个月。 然而,罗蒙却没有回归。 忘川微眯着眼。 川柏略觉意外。 江成却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轻笑道:“再加快一年!” 【3580】 “可。” 天光闪动。 然,罗蒙和若谷依旧不曾回归。 忘川摇了摇头,早就洞明了结果。 他信步走向宁洛,自顾自笑着解释道:“亦真亦幻模组下的望星界,一般一年需要演算十来分钟的时间,具体演算效力根据临场发挥会稍有区别。不过江成性子猴急,他不想等。” “或者.” 忘川煞有介事地瞥了眼江成,随即微微躬身,附耳低语:“他想装逼!” “咳!” “咳!” 两声咳嗽不约而同。 一声来自江成,一声来自宁洛。 宁洛咳嗽是因为,他没想到忘川突然蹦出了句蓝星同款的俚语。 而江成之所以咳嗽,是因为,他还真被忘川给看透了。 他确确实实,打算在宁洛面前小装一手。 因为这样的话,才能激起宁洛打脸装逼的兴致。 毕竟 宁洛这种恃才傲物的心理,他真是再了解不过。 但可惜,被忘川戳穿了。 二人明明没有开始赌斗,却已经在暗地里悄然攻防起来。 或者说,是忘川单方面的进攻。 宁洛心中撇了撇嘴,心想着你们要争就争,干嘛拿我当枪使? 思索着,宁洛干脆一把拽住忘川,稍微问了些有关望星界的事宜。 忘川看起来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当个老实巴交的解说,所以明显有些抗拒。 不过那位长衫川柏,却是好心为宁洛开口解释。 原来试炼的周目还有一条特殊的规则。 即地图机制。 F级试炼的难度并非真实,而是可以理解为矩阵的推演。 难度比亦真亦幻略高,所以用低位序列之争来做训练也不无不可。 但是试炼地图的轮换,却有着一条并未明说的规则。 即试炼只有真正通关,地图才会进行更替。 一如望星界。 虽说前几次试炼之中,F级的角逐各有胜负。 但无论是哪个区域,都不曾做到真正通关望星界。 所以地图照理也会维持。 正因如此,这场集会也是围绕着望星界进行。 “呃。” “那对新人确实还挺吃亏。” “而且也不方便我装神弄鬼。” 那不行! 地图不能是望星界。 宁洛不同意。 因为如果F级试炼的地图仍然保持是望星界的话,那么他便几乎没有可能在保持自己身份不败露的情况下,引导天命人祓除黑潮。 信息差是最为致命的问题所在! 不过,这一点并不难解决。 “先试个几把了解下副本?” “但这样还是很容易出现破绽,毕竟人家打了那么多次都没遭遇过的神秘事件,我一来就出了。” “怎么想都不对。” 那么要做的事情就再简单不过。 只需要,让试炼的地图不再是望星界不就行了? 宁洛微微颔首,继而忽然抬眼望向了天穹。 矩阵 亦真亦幻,真实模组,序列之争,神选. 宁洛虽说对神选之地仍旧知之甚少,然却早就洞察出了神选的真容。 那是一种推演。 是在寻常祓除黑潮,平定祸乱的方法的推演。 不断重演一方天地,将天命人遣入其中,寻找可能的救世解法。 那么 只要望星界的真实模式被提前攻略。 神之试炼的地图也就自然而然会发生变动。 毕竟,那时的望星界已经没有了推演的价值。 “有了。” 宁洛微微一笑,更加确定了此行的目标。 既然要以单人通关试炼为目标的话,那确实需要亲赴望星界了解下情况。 思索的间隙。 望星界中已经过去了足足五年。 胜负已定。 直到,天光落下。 赢的人,是罗蒙。 川柏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也没有任何不满,只是心怀好奇。 他思索片刻,没有安抚大败而归的若谷,而是当即低语:“申请查阅决斗记录。” 【可】 0463 上桌 集会的氛围没有宁洛想象中那般热闹。 没人起哄,没人吵嚷,似乎每个人都在酝酿着某种未知的筹谋。 天光落下。 二人回归。 罗蒙神色欣喜,若谷满脸颓丧。 结果显而易见,也并未超出川柏的预料。 他知道以这批新人的素质,失败是个可能性不低的事件,但望星界对罗蒙而言,终归是片陌生的土地。 难道罗蒙先前表现出的惊慌都是刻意的伪装? 他需要一个结果。 宁洛看到,川柏身上似有淡金色的光焰倏而蒸腾远去,那是消耗神恩的特效,也是矩阵“装神弄鬼”的伎俩。 记录昭晰。 【地图:望星界】 【模组:黑潮,万朝逆乱,亦真亦幻】 【时长:5年】 【胜者:罗蒙(对位击杀)】 【结果结算】 【若谷(F17899)】 (胜场:122丨负场:32) 【罗蒙(F16698)】 (胜场:1丨负场:0) 【经判定,决斗双方皆全力以赴,且并无不正当手段】 【因由个体「若谷」为高位凌弱,故此剥夺序列,授予个体「罗蒙」】 【另,授予个体「罗蒙」第六阶梯权能】 罗蒙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一次穿越,竟然就让他拥有了第六阶梯的权能?! 他一飞冲天,已然从人下人的种子摇身一变,成为了真正的遴选者! 但江成并没有觉得意外。 甚至似乎在这群神裔的大人物眼中,这种事情虽说少见,但也并不值得震惊。 宁洛能够理解。 因为他注意到了若谷的胜负场次。 “这局之前,他赢了122场,输了31场。” “但是位次也只有F16698。” “嗯” “看来遴选者之间的角逐,胜负的代价并不均等。” “因为有权能的优势在,所以当高位面对低位时,赢了的好处也并不算多。” “可一旦在凌弱的前提下败给了弱势方,那序列就会被后者剥夺。” 或许,这也能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公平? 不过至少,宁洛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遴选者们交手的频率会这么低。 因为风险太大! 神裔的大人物们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期待着穿越的详细报告。 面板孤悬。 【记录整理中】 【报告已生成】 约莫千字的报告,尽可能细致地罗列了二人的生平。 不过以千字纵览五年,自不可能暴露太多细节。 穿越伊始。 望星界,青丘秘境。 罗蒙对望星界近乎一无所知,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妖狐出身。 而若谷对此早有预料,穿越成了包围青丘秘境的赤翎王朝士兵。 罗蒙毕竟并非等闲之辈,再怎么说也是在蓝星久经沙场,因而当他听说有士兵围困,立马便洞察到了若谷的意图。 但此后发生的变故,却为罗蒙奠定了胜利的基础。 穿越不久。 围困青丘秘境的赤翎士兵,忽而感染了某种传染力极强的疫病。 疫病名为腐疽,一旦感染,身上各处便会不断长出毒疮。 直至毒疮遍及周身,感染者便会化作腐尸,就此殒命。 罗蒙对望星界的病症浑然不解,但是一路走来的经历,让他有了种怪异的直觉。 难道又是黑潮? 果不其然。 被腐疽侵吞的士兵,颤颤巍巍地涌向青丘秘境,已然拥有了秽的雏形。 毫无疑问,那是若谷的手笔。 赤翎王朝士兵中有人感染腐疽,这是他提前知晓的信息。 虽说腐疽毒疮实则有办法抑制,但是若谷提前暗杀了随军的医师。 如此一来,赤翎士兵自会理所当然地以为,这场腐疽疫病无疑是青丘秘境的妖狐为了脱困,从而想出的毒计! 于是原本僵持的局面就此崩溃。 赤翎士兵驱赶着腐尸,向青丘秘境的妖狐挥下了的屠刀。 这是对付新人的诀窍。 因为新人往往对黑潮不甚了解。 常规的思路根本不足以面对这种近乎不死的诡物。 尤其当腐尸自相残杀,互相撕咬对方身上的毒疮之后,便会最终衍生出成体的尸秽。 那在望星界,被称之为冥尸。 冥尸拥有远超体修的体魄,以及近乎可怕的搏杀本能。 倘若不熟悉冥尸的动作,那一旦被其近身,几乎就是必死无疑。 就像,宁洛第一次序列之争,面对临安城中的那只巨秽一样。 可惜,罗蒙不缺经验。 秽. 罗蒙思索着如何应对,忽而便隐约想起了宁洛在万法界中的警示。 他想了起来,初生的秽并不具备足够的适性,它需要充足的时间和作战经验,才能成长定型。 这种时候,只需以两种特质相克的力量去应对它,就能轻易处理。 那么结果,也就毋庸置疑。 穿越一年后。 腐尸侵攻青丘秘境,然却被罗蒙随众打退。 罗蒙的经验起到了效用,族中地位更是扶摇直上,从而有机会接触隐秘的传承。 至于若谷,却也为这次行动的失利付出了代价。 他失去了身份。 因为低级的围困士兵都被献祭,将帅早已先行撤退。 若谷没有理由解释自己的生还,除非他敢自称逃兵。 但那于死无异。 毕竟这次行动失败,上头多少也得杀鸡儆猴,提振士气。 所以,立场颠倒。 若谷开局一年便沦为了逃兵流民,而罗蒙却在青丘秘境平步青云。 所以后来当若谷连番发起攻势,却都被罗蒙轻易化解。 毕竟,他二人的天命与实力,本就没有多大的差别。 更是因为,他们并不具备通关「亦真亦幻」模组的实力。 所以得胜的方法无非二者。 要么比谁苟活更久,要么就干脆对位击杀。 罗蒙人生地不熟,所以选择傍着青丘秘境这棵大树,选择了前者。 而若谷本就错失良机,只得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因而选了后者。 最后的结果 便是五年后的那一战,罗蒙赢了。 江成看向川柏,轻笑道:“怎么样,服吗?” 川柏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悬在胸前,仪态像是攥着折扇的说书人,不过他的手中却空无一物。 他并未回应江成,只是面露沉思。 片刻后,川柏看向身后的新人:“你们在来到此地之前,便已经熟悉黑潮了?” 那新人闻言神色一滞,随即赶忙点头:“嗯嗯,是,是的没错。” 语气颇有些紧张。 看来川柏虽然看起来儒雅随和,但在神裔内却是威望素著。 “这么说来,就能理解了。” 川柏微微颔首,继而眉头微皱:“不过,你们理当没有去过望星界,也没有遭遇过冥尸,更不可能面对过「亦真亦幻」的模组。依照常理而言,新来的种子理当会错估自己的水平,更会低估秽的实力,从而亡命于黑潮的爪牙之下才对。” 这样的案例屡见不鲜。 也有不少不要脸的家伙会借这种手段凌虐新人。 然而这次却被罗蒙所化解。 “这个.” 那新人挠了挠后脑,随后悄悄瞟了眼宁洛,低头道:“最起码的自知之明,我们还是有的,我之前亲眼见到几个和我实力相近的临时战友,被借黑潮修行的魔修给轻易撕成碎块.” “那次算是彻底治好了我穿越时的多动症,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再不敢低估任何散发着异样气息的诡物。” “至于应对黑潮的技巧.” 新人顿了顿,继而冷不丁指了下宁洛:“都,都是那位教的,我印象中好像经常听他开坛讲课,学了不少技巧。” 这话,场上但凡是个打了药的遴选者,都听得一清二楚。 直到这时,他们才终于明白,先前江成毫不犹豫开盘的底气所在。 江成为人直来直往,也算是粗中有细,所以从新人嘴里套话自是不难。 因而他知晓了罗蒙此前穿越时的内幕,但其他神裔的族长却对此知之甚少。 信息差,决定了这场赌斗的成败。 幸亏,川柏早有余料。 但是这番话中,却又有诸多疑点。 是什么样的魔修. 或者说,是什么难度的副本,才能让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有的杂鱼魔修,将某个猪笼顶级的穿越者给轻易撕碎? 还有,那个傲慢的黑衣青年,竟然能够向其他穿越者开坛讲课? 那个猪笼的实力差距竟会大到这等地步? 如果那新人的陈述没有添油加醋,那么宁洛以及这批新来的种子,或许要比他们料想中更为特殊。 但总之。 集会的序幕终于揭开。 因为若谷的落败,所以那些随行而来的吊车尾遴选者都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 他们本以为试炼阵容补强会是一场相对轻松的集会,纵使这批新人的质量格外出众,但要说以区区种子的身份击败堂堂遴选者. 那无疑是天方夜谭。 只有那只离群的孤狼,或许有那么些创造奇迹的可能。 然而事实却给他们浇了一头凉水。 与宁洛交手? 他们不配。 光是这些第九阶梯的种子,便足够给予他们迎头痛击! 然而尚未等他们平复忐忑的心情,江成便已然再复开口。 “行了,我的人已经做了表率。” “你们,是不是差不多也该开始了?” 序列之争一触即发。 各大神裔的族长,都陆续开始安排决斗。 没有那么浓烈的火药味儿。 毕竟就像江成此前说的,离下一次试炼的时间已经不多,所以他们没必要在现在内耗。 十三神裔干脆利落地安排决斗的人选。 随后再自顾自开盘。 也没有人再加速推演的时间流速,都静静等着序列之争的结果公布。 甚至,猜测哪一方的族人率先得胜,也登上了十三神裔族长的赌桌。 没人会错放过任何一个交锋的机会。 与新人和吊车尾之间序列之争的决斗不同,或许十三神裔族长在赌桌上的对垒,本就也是另外一种比斗的方式。 输赢胜败,虽说不会记录在序列之争的战绩上,但都会烙印心间,成为他们计算“代价”的公式组件。 忘川对此似是不感兴趣。 他只是懒散地坐在宁洛身旁,笑道:“小友,不去跟他们玩玩?” 宁洛闻言收回心绪,环顾四周,随后歪了歪头:“玩什么?” 忘川神色一滞。 这个问题的角度有些清奇。 玩什么? 答案不是明摆着的吗? 十三神裔在赌斗集会穿越的结果,算是高位序列之争的暗中攻防。 问你去不去跟他们玩玩,不就是在问你想不想要上桌的意思吗? 不对 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宁洛想的是,这个所谓的玩玩,究竟是指上桌赌斗,还是亲身赴会? 于宁洛而言,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只有一种可能。 忘川竟然被宁洛问住了。 良久,他朗声大笑,少见地睁开了眼:“有趣!” 十三神裔族长的目光被忘川吸引了过去。 他们眼神之中无不流露出一抹惊愕。 即便是那深沉的长衫书生川柏,也是同样。 因为,他们已经几乎记不起来了,忘川前一次流露出这般神色,究竟是什么时候? 那种潜藏在他脊髓中的疯狂,仅仅因为宁洛一句出乎意料的问话,再复浮上了他的面庞。 江成再难保持平静。 他没有说话。 但他却已经知道,此刻的忘川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那种表情,只有当他格外狂热,迫切想要与对手决斗时,才会流露出来。 即便当初江成以各种方式挑衅忘川,想要借助代价的优势与忘川决斗,忘川最后也未曾流露出那般神情。 那一次。 忘川在序列之争的准备阶段,最后提出了诸多自我限制的模组,从而败给了江成。 世人都说,忘川是大意落败。 而江成则时常将那次胜利挂在嘴边。 但其实,他自己却心如明镜。 江成知道,那是忘川故意这么做的。 他借助那一次的刻意落败,以及诸多自我限制的模组,将江成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代价”尽数抹除。 甚至即便江成大胜,他的序列也没有变动。 所以,江成表面上的傲慢背后,其实是深深的挫败感。 然而这一次,这种挫败感,却在宁洛的身上再复出现。 因为,宁洛几乎什么都没做,便挑起了忘川的战意。 这. 不公平。 或许,这是忘川对江成的反击? 无论江成还是宁洛,心中都隐隐这般认为。 但是忘川却并不在意这些。 他只是撑着废墟的金属碎块,慵懒地站了起来,继而微微一笑: “小友。” “上桌吗?” 0464 万朝 在大都会66区,如要论及谁最危险,或许忘川只是一个不确定的备选项,没法妄下定论。 因为他虽说总像在酝酿着什么阴谋,但自始至终都没做过任何惊天动地的大事。 或者说,他有祸乱66区的能力,但却没有这么做。 不过要说谁是66区最神秘的人,那定是忘川无疑。 因为他很少出手,即便出手,每次也都会自我限制,不会全力以赴。 虽说结果有输有赢,但无论成败,总会给旁人一种未竟全力的感觉。 就好像,他对升序与神选根本不感兴趣一般。 然而现在,他向宁洛主动发起了邀约。 原因或许与神选并无干系。 只是他单纯对宁洛产生了兴趣。 因为宁洛的言行举止,太过刻意,也太过可疑。 且不论他出身的箱庭究竟有多特殊,但无论如何,一个方才踏入神选之地的新人,绝无可能在知晓此处残酷的规则之后,仍能保持着那副高傲的姿态,安之若素。 对于实力强大到足以让旁人畏惧的宁洛而言,这种偏激的性格不是说没有可能,但终归太过反常。 尤其是对于深谙心理博弈的高位穿越者来说,没有谁是依靠绝对的修行实力来取得优胜。 因为修行不仅仰赖天赋悟性,还需要机缘气运。 更是需要依靠各种手段,扮猪吃虎,人前显贵,以此完成修炼资源的囤积。 所以即便江成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实则同样心思细腻。 而反观宁洛. 他太不合常理。 尤其是当忘川问询宁洛下注与否的时候,宁洛下意识以为,那或许是穿越的邀约。 当忘川听到这话,他便再难压抑自己的战意。 战意并不激烈。 但却足够久违。 那么多年来,这还是忘川第一次重燃战意。 即便他知道自己必不可能落败,但迫切的战意仍然难以自抑。 因为他再清楚不过。 宁洛所表现出的狂傲,无论是否本心,都足以证明他对自己实力的自信。 “纵使那一切狂妄都是他的伪装。” “纵使他的真容实则格外谦逊。” “但至少,他既然胆敢在江成面前故作狂妄,胆敢在十三神裔面前暗自筹谋.” “那他一定有自己的底气。” 很好理解。 换言之,即便宁洛表现出的一切都是装模作样,但也一定有一件事是绝对的真实。 那就是他的实力。 只有他够强,他才敢在十三神裔面前装。 哪怕狂妄是假的,但他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也一定是真的。 其实十三神裔族长多少也有些直觉,只是远不如忘川那般确定。 忘川已经几乎看透了宁洛的本心。 所以他现在所想的事情只此一件。 他要亲眼见证,这个才来神选之地数日的狂傲青年,究竟能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 不过这般念头,除却忘川以外无人所知。 所以江成他们尽是满面惊容,对忘川的邀战倍觉诧异。 至于宁洛 回应言简意赅。 “正合我意。” 这不是巧了吗? 虽说宁洛此前的回答,的确有刻意诱导的成分在里边,这一点不可否认。 但是宁洛之所以刻意点明上桌的歧义,目的实则是为了诱引江成出手。 他想要借此告知江成,自己愿意在集会上小露一手。 如此,便可以提前熟悉下望星界的环境。 不过,现在倒是免了。 既然忘川比江成先行一步,那宁洛也断然没有拒绝了理由。 忘川面带笑意,当即开口:“那么,就由小友发起,如何?” 宁洛微微一笑。 诈我? 他可不傻。 虽说就常理而言,忘川怎么也不可能猜到,宁洛会拥有比他更高的权能。 但那或许是高位决斗的常规操作,是彼此试探权能高低的方式。 宁洛不会中招。 “忘川老哥是前辈,理当由你发起。” “好。” 忘川微眯着眼,没有推辞,继而朗声道:“发动第四阶梯权能,申请,序列之争!” 第四阶梯 宁洛原以为,先前江成所说的,那参加C级试炼中的三人,其中定有一人会是忘川。 但现在看来. 不对,也说不一定。 因为废都中理应不存在神选者才对。 所以C级序列中,或许并非所有人都是神选者,而是掺杂着大量试图加入神选的遴选者? 当然那无关紧要。 或者说,无需细想,稍后便知。 天声响彻。 【接受决斗申请】 【启动仲裁程序】 【确认序列位次(C0512丨F17711)】 【确认双方状态(正常丨正常)】 【经判断,个体「虫」默认接受决斗申请】 【决斗成立】 话音刚落,面板骤现! 【忘川(C0512)】 (胜场:1890丨负场:1404) (S级及以上天命数目:48) 【虫(F17711)】 (胜场:0丨负场:3) (S级及以上天命数目:11) “嗯?” 忘川与宁洛二人,皆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0的胜场母庸置疑,盖因浮世大厦中对于那些猪笼尘齑的碾压,并不会计入胜场之中。 宁洛困惑的点在于,忘川的胜负场次,与他的序列排行并不对等。 除非像是江离那样有特殊使命在身的遴选者,通常而言,遴选者的胜场理应远远多于负场。 因为序列之争中,胜负的代价并不均等。 稳赢获得不了序列的晋升。 可一旦不慎落败,多年积累都将转瞬化为泡影。 然而忘川却能够在胜负大体将近的前提下,保持C级的序列 这属实有些异样。 不过,这C级的序列排名倒是也帮宁洛确认了先前的猜想。 果然,C级序列之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成为神选者,并且拥有第三阶梯的权能。 至于忘川,他则远比宁洛更为困惑。 或许旁人并不能第一时间洞察到这面板中最为核心的疑点,但是他却已然寻到了那处异样的细节。 “败绩三场.” “他竟然已有和旁人尝试过序列之争?” “这批种子刚来之时,精神状态本就疲惫异常,他竟然能够硬撑着连战三场” “是何人” “不对!” 忘川童孔微缩。 当集会中所有人都聚焦于那三场的败绩,由此互相猜忌,甚至猜想宁洛是不是已经和场上某个神裔的族长暗中达成合作之时. 忘川勐然意识到! 宁洛的排名,不对劲! “F17711?” 或许少有人注意到,方才若谷在结算完成后,序列排名下降到了17899。 那是因为他输给了第九阶梯的种子罗蒙,所以序列自然跌至末尾。 这也足以说明,眼下F序列总计便是17899人。 而宁洛. 他分明未尝一胜,但为何排名序列并未垫底? 这不合理。 神选之地迎新的频率并不高。 纵使是同一时间废都各区都有新人飞升,但再怎么说,也不可能两天多了两百号人。 那这神选之地,怕是早就人满为患了。 是真的发生了什么特殊的意外吗. 还是说,宁洛这个排名,是在更早的时候便已然获取? 真相无从得知。 只是宁洛的身份,更添了几分神秘。 不过,那仅仅只是忘川的视角而已。 旁人对此一无所知,仍旧在互相猜忌。 穿越的面板却已然转眼拉起。 【地图】:望星界 【模组】:黑潮,万朝逆乱,亦真亦幻 【胜利条件】:对位击杀/一统万朝 【干涉力】:33.3% 【忘川(素体)】:48(完全投影) 【虫(素体)】:11(完全投影) 【穿越倒计时】:60s 读秒之际,忘川忽而回过了神,朗声道:“申请添加模组,天命衰微,天各一方,腐疽延缓。” 读秒暂停。 忘川转而看向宁洛:“理论上我只能强制申请添加一个,不过这三者都是对你有利的模组,你理当不会拒绝。” “天命衰微会额外减少天命效力,并且让S级以下的天命完全失效。” “天各一方会使你我降世的地点变成随机,且分居两级,杜绝早期相遇的可能,给你适应的时间。” “腐疽延缓可以降低腐疽蔓延的速度,一方面更好医治,另一方面也能给你反应的时间。” “你同意吗?” 其实吧. 强制申请添加模组的权利,忘川是一个也没有的。 但宁洛自然会答应,这也无需多虑。 反正他人生地不熟,也本就不是以获胜为目标。 忘川再怎么自我规限,结局都是同样,所以加几个模组也无所谓。 宁洛不假思索,点头道:“可。” 【仲裁成立】 【模组添加】 【穿越倒计时】:60s 倒计时的间隙,宁洛再复瞟了眼忘川的情报。 48条S级或以上的天命。 这个数字甚至远超苏瑶,但并不意味着他比苏瑶更强。 因为天命的质量高低,并不胜在数目的多寡。 甚至宁洛心知,即便是自己这区区11条天命,想来也远胜忘川。 毕竟,他的这些天命,是近乎以一己之力,通关了只有神选者才能参与的上级试炼,才最终得到的酬劳。 所以从天命来源分析,那显然不是忘川有资格获得的东西。 宁洛收回目光,闭目稍歇,平心静气。 忘川瞥了眼宁洛,心道你可算没有再摆着那副歪嘴臭脸,总算正经了些。 所以,答桉也很显然。 宁洛对自己的实力的确有充足的自信,从他现在这发自真心的平静面容,便足以窥见一二。 只是这区区11条天命. 虽说不算特别意外,但的确也让忘川稍有不解。 “11条.” “所以,他果然并非以实力碾压,而是兼具筹谋。” “但是只有11条.” “少了点。” 宁洛给忘川的观感就是,他身上的神秘之处总是半遮半掩,若隐若现。 忘川分明能够洞察出宁洛的异样,却如何都没法给出确凿的推论。 宁洛的一切疑点,都处于一种模棱两可的状态。 你说他这11条天命有问题 确实可以。 但要说他的倚仗不在于这11条天命,而在于他出众的筹谋。 也没问题。 古怪. 读秒即将归零。 时间容不得二人再继续思索下去。 先前开战的几人尚未归来。 然而十三神裔的目光,却已然不在他们身上。 宁洛,成了焦点。 这非他所愿。 不过,他自有解决之策,所以也并无大碍。 3 2 1 读秒归零。 天光落下! 宁洛的身形转眼被天光吞没,再睁眼时,已是虚无的数据汪洋。 望星界. 从矩阵给出的,模湖的上帝视角来看,望星界不算广阔。 至少单就土地面积而言,比之万法界也并没有多出多少。 但是望星界的势力分布格外密集,放眼望去,遍地都是密密麻麻的红点,都是可供选择的出身。 不过因为模组规限,此行的落点便由不得宁洛选择。 宁洛眼见自己的出生点落在了地图极北之处。 庞杂信息涌入他的意识之中。 “远山城,玄峰王朝。” “倒是离那青丘秘境不远。” “玄峰,赤翎,紫辰,灰羽” “地名嫩多,算了,不记了。” 望星界的格局,大抵就是万朝争霸,宁洛这下算是看明白了。 要他记住这么多地名自是不难,但有些多此一举,所以宁洛也就不再关注地图,而是聚焦出身。 总体而言,出身大都以军工为主,商农为辅。 可以说,望星界的职业格局,相对而言要简易许多。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争霸而服务。 那么 所谓的“支线剧本”,应该也不会太过复杂。 “除了地名太多,势力分布复杂以外,这副本的主线看起来还挺直白。” “无非就是打仗,阳谋阴谋,后勤练兵,仅此而已。” “但问题在于” “黑潮和腐疽。” “这个到时候再说。” “总之,此行望星界,目的有三。” “一是熟悉地图,确定望星界的主线发展。” “二是探寻望星界的隐秘,找出黑潮的源流。” “三是尽快落败,不能让十三神裔起疑。” 简言之就是,限时解密。 在不被怀疑的时长中,尽可能遍行望星界,发掘隐秘。 最后再羊装修行出了岔子,或是外出历练遭遇不测,以此落败。 那么身份 “身份确认。” “黑市行商。” “年龄.” “二十五。” “因果,远山城主,玄峰王朝军部。” “完成。” 【素体信息确认】 【跃迁就绪】 0465 远山 望星界。 玄峰王朝地界,远山城。 宁洛双眼缓缓睁开,如今的他,穿越尹始的意识调节已经不再费力。 “唔......” 市井嘈杂,屋舍的隔音做得不是很好。@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显然,这里是闹市口旁的一家客栈,毕竟宁洛是个行脚的游商。 客栈服务质量不尽人意,毕竟宁洛的天命之中少有与商人世家有关词缀,所以做不到腰缠万贯的开局。 更何况,他这次身为地下世界的黑市行商,也本就应该尽可能敛踪匿迹。 宁洛耸了耸肩,舒展筋骨。 身体一切如常,甚至还有一股莫名浩瀚的力量从体内急涌而上。 那是太衍圣体。 “还真是久违。” 宁洛活动着手腕,心想着这种天命带来的直观强化,他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自从沉迷黑潮开始,副本的天命效力都微弱到可怜的地步,因而体质类天命如要见效,都需要漫长的等待。 而且就算天命完全就绪,收效也可谓一般。 然现在不同。 3S级天命突破了天命效力的限制,完整的太衍圣体逐渐显照。 如若在此前的万法界,宁洛拥有这等力量,那恐怕开局不久就能轻易入道。 这样也能解释,那位自称帝尊的神选者,究竟何以那般轻易镇压黑龙母神。 缘由,多半也是灵格天命。 亲身体验了太衍圣体之后,宁洛更是察知到面板上未曾详解的体质功用。 他翻手取出一枚澹金色的条状灵玉。 那是地灵玉,是望星界的特产,虽说是玉石之质,然却产自某种特殊的植物。 灵植名曰地灵树,其根须便是这地灵玉,长出的果实晶莹剔透,为各色宝玉,同样也是修行者的大补之物。 那便是望星界最基础的修行物资。 或许,也是决定万朝争霸格局的根由。 宁洛检索记忆,很快便了然战争祸乱的起因。 “地灵树的生产一来需要灵气馥郁的环境,二来......” “可以用修士的血肉浇灌。” “所以才会引发万朝战争?” “一方面是为了争夺能够种植地灵树的宝地。”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以战养战,以士兵的骨血浇灌灵树。” 真相显而易见。 当然,这一点想来无论是望星界的各大势力,还是神选之地的一众穿越者,其实一个个都心如明镜。 也更是明白,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想要阻止战火蔓延,无疑是天方夜谭。 因为,世人需要修行。 尤其是那些位高权重的绝对强者,更是需要这些资源来促进道境的修行。 没人能够妄动他们的小蛋糕。 谁人胆敢扛起反战的大旗,那便等同于想要与天下为敌。 然而,吸引宁洛注意的却并非记忆中地灵玉的成因,而是在于他太衍圣体的力量。 宁洛攥紧地灵玉,心念微动。 却见那枚灵玉转瞬裂解,化作精纯的澹金色能量,汇入宁洛体内。 只留下些微褐色的玉粉碎屑。 太衍圣体,其功用不仅汇集了不朽道体和太衍灵体,更是根据宁洛自身真元的特点,增强了剥夺并转化灵物中蕴含能量的效用。 宁洛也算是理解了,为什么苏瑶将3S天命称之为独属于持有者自己的,绝对唯一的灵格天命。 因为那本就是他自身道途的成果。 太衍圣体,与其说是一条超规格的天命,倒不如说就是宁洛自己构筑出的体质。 那是“编辑器”的成果。 或许,也就只有自己开辟一方道途的。(本章未完!) 0465 远山 人,才有可能拥有这种3S级别的天命。 “好方便的能力。” “效果算不上无可替代,但是能省去我太多的修行时间。” “而且,想来是因为太衍圣体能够衍化各式灵气与道意,所以它还顺带帮我剔除了杂质。” “这么算来,其实单就我自身而言,对修行类丹药的需求已经几近于无。” 当然,太衍圣体自不能取代炼丹。 毕竟丹药的功用也不止辅助修行。 至于道祖和万古一梦,这两条天命倒是并不急着试验。 前者的效果根本无需试探,而后者则需要能够发挥其效用的特殊地点。 其他SS级天命,都因为忘川最后添加的那条天命衰微的模组,所以收效一般,也无需留意。 身体情况大体确认。 宁洛闭目沉思,整理着获得的记忆。 望星界的万朝没有什么品阶之说,实力强弱未有公论,只能凭借各个王朝的主观臆断。 王朝的实力分布也不均匀,总之就是拥有宝地越多的王朝,整体实力就理应越强。@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这样也能解释,此前罗蒙首战之中,缘何赤翎王朝的士兵要包围青丘秘境。 是为了宝地。 而宁洛目前身处的玄峰王朝,表面实力虽中规中矩,不过宁洛既然拥有和玄峰王朝军部的因果牵连,自然知道些许隐秘。 玄峰王朝的实力其实不弱,只是不敢扩张,不想引人注目。 这附近王朝凑集,势力格局复杂,一旦玄峰王朝露头,难免会沦为众失之的。 不得不说,这是个明智的决议。 所以玄峰王朝的战事,主要都是以守御为主。 宁洛身为黑市行商,寻常也就是买卖些奇珍异宝,包括平时禁止直接售卖的秘药,或是杀伤力巨大的符箓。 “禁售高阶符箓......” “记忆里......这好像不是玄峰王朝独有的规矩。” “大多王朝都限制高境道具的售卖,想要购置上品的灵器法器,也需要持有对应的身份证明。” “至于目的......” “应该是为了防止动乱,顺带,也能笼络人才。” 很好理解。 境界越高的修士,修行速度便理当越慢。 他们缺少修炼资源的助力,修为便再难寸进。 而且高境修者之间的同境差距也会越来越小,盖因他们曾经都是低境中的佼佼者,无一例外。 同为天骄,实力差距自然有限。 那么想要拥有更强的实战能力,自然需要仰赖外物。 但购置那些器具的条件却是身份证明,也就逼迫他们不得不为王朝卖力。 算是阳谋。 也是望星界约定俗成的规矩。 至于这里的修行体系,则相对要混乱许多。 盖因万朝皆有各自的传承,对境界的描述也不尽相同。 但无论如何,也不会超出精气神意道这五者的范畴。 而且,望星界的修者虽说五者兼修,然却更注重炼体的修行。 因为战场上神道难以集中,不方便瞄准。术法又漫天乱飞,容易误伤。 加之士兵大都有防御二者的法器装配,所以炼体变成了在战场上生存的关键。 以灵器法器阻隔术法与神识攻伐,随后近身拼杀,克敌制胜,便是望星界战士的战法共识。 也正因如此,望星界在各自功法的境界描述之外,有一套万朝通用的炼体概念。 即化血,金刚,龙骨,太岳,弥天,无量六境。 这六者并不是具体的修为境界,而是对于体魄层级的定义。 体魄越强,自然会越容易得到军方的青睐。 宁。(本章未完!) 0465 远山 洛攥了攥拳头,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妥妥的偏见。” 不过也无所谓了。 反正,他现在的修途眼界,早就远胜这帮凡夫俗子了。 不说要说望星界的世界层次,理应是要比万法界稍微高出那么一点的。 毕竟,宁洛在记忆里检索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这个世界......” “竟然出过飞升者。” 望星望星,顾名思义。 曾经的望星界,是王朝治世,众生苦修,只为飞升超脱,踏足星域! 直到最后一任天下共主成功飞升,千年未归,望星界才变成如今这般群雄割据,万朝争霸的混乱模样。 其目的,就是为了争夺望星界中心的那方遗迹。 飞升者的遗迹。 记忆格外清晰,也让宁洛终于理清了一切。 “所以,望星界的战争无非就是为了两个目的。” “一是抢占宝地,积累修炼资源。” “二便是为了争夺飞升者的传承。” 前者宁洛并不感兴趣,后者...... 如果有空的话,倒是可以去打量一二。 不过他更加在意的,是黑潮的始源,以及望星界祸乱的真正根由。 天命人的职责有二。 一是祓除黑潮,二是镇压祸乱。 且不论黑潮是否为望星界内乱的罪魁祸首,但总之那都是他最为首要的工作。 但是记忆里不曾出现过有关黑潮起源的片段。 宁洛忽而抬头仰望天穹,沉默良久,继而收回目光。 “是因为规则所限吧。” “如果我是矩阵,我应该干脆直接告知黑潮起源,这样也方便处理。” “不过也无关紧要了。” “就当开图,多走走就是了。” 现状明晰。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总之当务之急,就是以行商的身份遍行世间,打探隐秘。 或许...... 也不需要打探。 “有万古一梦在,只要我寻到宝地,应该就能追朔历史。” “差不多了。” “还是先练练再说,倘若境界不够,穿越战场还是挺危险的。” “还有那个所谓的腐疽......” “也是针对体魄的病症,纵使只是亦真亦幻的难度,也不容小觑。” 一念及此,宁洛盘膝坐下,心念微动。 没有默念道语。 因为无论是早先苏瑶的告戒,还是他一路走来的经历,都让宁洛再清楚不过。 在不了解一方天地的真容的前提下,切忌莽撞念诵道语。 否则轻则引火烧身,重则祸及众生。 宁洛仅仅只是在太衍圣体的调节下,引动三花五气,酝酿真元元精,完成了道解的初步奠基。 随后灼燃气血,再以缺氧代偿反应为原理的呼吸法,尝试极限炼体。 吸...... 呼...... 热浪蒸腾。 灼烫的白气从宁洛嘴角流泻而出。 宁洛的皮肤烧得通红,然而他此刻却未曾感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痛楚。 那是体质的功用。 修行的难度与效率,都因为3S天命的诞生,变得与先前截然不同。 只是...... 当宁洛成功炼体,继而打算开始以阴阳逆序,虚实脏腑,尝试造化寰宇乾坤之际,他却勐然察觉到了异样! “唔——” “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说是经典重现也毫不为过。 因为相似的一幕,在万法界也出现过。@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似乎宁洛每逢穿越到。(本章未完!) 0465 远山 新的天地,刚开始修行时,多少都会出些岔子。 万法界吐血的原因在于,宁洛的修行体系没有顺应被太祖冥一篡改过的天纲,从而没能做到和合天意。 那望星界...... 却并非如此。 因为宁洛的吐血并非因由气血逆涌,而是他自己强行逼出。 这具身躯...... 终归是新生的素体。 一方面,那是干净的无瑕肉偶,原本纤尘不染,所以自然不会发现异状。 另一方面,新的肉体多少还是不够敏感,或者说,宁洛对此不够熟悉。 然而当他加紧修行,想要尝试着一朝破境,尽快拥有游历世间的修为时,却勐然察觉到了异样! 宁洛看着地上那一滩殷红的鲜血,身子微伏,半跪在地,指尖轻轻搏动。 继而,从血泊中捻出了一条不到米粒大的,苍白的肉蛆! “这是......” 啪叽。 肉蛆被宁洛轻易碾碎。 宁洛随即便感受到,自己灵魂深处,有某件禁忌的异物因而触动。 提灯的反应不是很大。 然却足以让宁洛确认。 那是黑潮的气息! 宁洛拭去嘴角血渍,手撑着膝盖,缓缓立起身子。 他再不复方才的从容与闲适,连动作都变得迟缓。 “你管......” “你管这叫,亦真亦幻?” 宁洛神色僵滞。 亦真亦幻,难度理应要比完全真实的万法界试炼要简单许多。 而且,很大概率,二者的时间线也并不相同。 亦真亦幻模组所处的时间线...... 按照宁洛的理解,大抵是矩阵针对望星界某个重要的世界线节点,进行的推演与重现。 以此观察,倘若天命人回到过去,是否有可能力挽狂澜,改变那几乎固定的世界线。 但是...... 望星界,却让宁洛开了次眼界。 无错更新@ 明明只是亦真亦幻的模组,明明黑潮还没有发展到那般绝望的地步。 然而,他却仅仅只是纳气修行,体内便沾染了黑潮的气息! 而这,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最可怕的点在于...... “我是能够感受到被黑潮侵蚀的异样。” “但......” “望星界的众生......呢?”。 0465 远山 0466 黑活 细思极恐。 如果修行便会被黑潮侵蚀,那望星界的众生又该如何自处? 这具素体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修行副作用的描述。 通常而言,素体的因果弦数量越多,牵连越广,素体的记忆也就越为丰富。 宁洛与远山城城主相熟,又认识玄峰王朝的军部将领,照理来说不可能会错漏这种修行的基本准则。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望星界的修士根本就不知道,修行有毒。” 黑潮早就悄无声息地侵蚀了望星界的众生,然而根本没有人察觉到异样。 这还......只是亦真亦幻模组下的剧本。 宁洛脸色微沉,心知纵使他的实力远胜以往,但仍旧不能掉以轻心。 因为望星界的诡谲,也同样超乎了他的意料。 不过至少单就实力而言,也理应用不着畏首畏尾就是。 而且,这能够顺着天地灵气侵入体内的邪物,不仅能够被宁洛轻易排除,更是让他有了探寻的方向。 “地脉......” “天脉道海一方面掌管天行纲常,另一方面则是成道者的道法所在,是望星界的表象。” “地脉界核是所有先天道意的始源,也是太初道果的园圃,是望星界的本质。” “能够让黑潮侵入天地灵气,甚至不为寻常修者觉察......” “那么......” “首先,天纲多少有些问题。”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地脉!” 如若将天地灵气假想成漫天花粉,那么地脉界核就是喷涂花粉的芯。 它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喷吐,都将引发天地灵潮的异动。 所以,如若宁洛方才遭遇的现象,并非远山城,或者说玄峰王朝所独有,而是遍及整个望星界...... 那么结论显而易见。 望星界的地脉,一定与黑潮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不过地脉界核相较于天脉道海,显然更加难以触及。 宁洛未知望星界详貌,还不敢轻举妄动,擅自入道,因而也暂且没有法子一窥地脉。 “总之,一步步来。” “我有万古一梦,探寻隐秘理当不算麻烦。” “地脉,黑潮,腐疽......” “还有那位传说中的飞升者,都是值得考察的选项。” 目前情报只有这些,不过大体的方向却足够明确。 宁洛支起身子,瞥了眼地上那条白蛆的残尸,心想着旁人血管里改不会都流淌着这种怪诞的诡虫吧? 这样看来,虽说理论上他修行不会受到白蛆的阻碍,但闭关静修却成了天方夜谭。 总不能每吐纳一口天地灵气,就给自己驱一次虫吧? 宁洛手掌掠过腰侧的储物袋,摇了摇头:“不行,量不够,这些地灵玉怕是撑不过半日,太少了。” 看来,得办些正事。 宁洛望了眼长街尽头的官邸,心中打定主意。 远山城,城主府。 “你们几个,先下去吧。” 宁洛踏入府邸,城主屏退左右。 因果牵连让宁洛早便与城主结识,当然,是生意上的往来。 “唷,宁老弟,别来无恙~” 城主朗声大笑,拍了拍宁洛肩膀。 宁洛羊装吃力,膝盖微曲,下盘一坠,不过很快复归笔挺。 远山城主对他这种游走在灰色地带的行商看上去没有半分嫌恶,倒是格外欢迎。 虽说忘川加了份天命衰微的模组,不过ss级的万花琉璃也足以洞穿远山城主的真实情绪。 他是的确没有半点厌弃。 甚至这堂堂城主,身上也没半点行政官员的气质,倒是散发着一股军旅的杀伐之气。 宁洛大抵明白。 望星界的王朝,想来是少有文职的。 宁洛耸了耸肩,动作也放松了稍许,笑道:“这不是许久没见城主老哥了吗,来叙叙旧,哈哈。” “哦?” 城主意味深长地看向宁洛,忽而问道:“那你为何来城中住了大半个月,才迟迟过来寻我?” 果然。 远山城主虽然没有行政官员的气场,但这情报工作却实属一流。 早在宁洛进城之际,他便已然得到了讯息。 宁洛挠了挠后脑,讪笑了两声,故作尴尬。 其实他无需畏惧远山城主。 但眼下的情况也不宜大动干戈。 虽说忘川与之天各一方,可一旦宁洛闯出声名,终归会被忘川察知。 那不行。 他的计划是敛踪匿迹,悄然遍行世间,所以自不可能招摇过市。 因而,宁洛选择向远山城主露怯。 不是讨饶示弱,而是因为城主之所以与之往来,终归是为了逐利。 而他又位高权重,掌管一城之地,所以自然享受这种随意拿捏对方的感觉。 换言之,就是潜在的支配感。 两相结合,宁洛在他眼中就是个能够支配的摇钱树,如此他才会卸下防备。 城主见宁洛不知该如何作答,俨然一副被看穿了的窘迫模样,当即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 “怕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远山城密探的水平?” “说到底,好多次行动的成功都是你的情报促成,所以他们对你多加留意,也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毕竟......”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个“万一”指的是什么,宁洛很清楚。 “是因为我会反过来泄露远山城的情报,帮别人对付他?” “乐。” 说实话,还真犯不着。 因为或许就连远山城主也不知道,宁洛还有一条因果弦,那是与玄峰王朝军部的关联。 所以就算宁洛背叛,那么负责制裁的人也不会是他远山城主就是了。 宁洛连连摆手,语气笃定:“庞兄放心,我生是玄峰人,死是玄峰鬼,怎么可能做哪些卖国求荣之事?” “更何况......” “就我接手过的黑活,万一泄露出去,周围也没有王朝能够容得下我吧?” 虽说宁洛只是个行商,但望星界的工作大都与军旅高度相关。 宁洛为了寻求官方的庇护,没少干些隐蔽的脏活。 远山城主神色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只是散漫地笑了笑,继而说道:“行了,这次找我,是寻不到好货卖,想要接点活干了?” 宁洛假意沉默片刻,但很快便像是一副“瞒不住了”的样子,无奈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我就知道!” “这可不是老哥我强迫你的啊。” 远山城主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神色似是嘲弄,但却骤然敛去笑意,转而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看向宁洛,忽而压低着嗓子,沉声道:“有单大活,你接是不接?” 宁洛眉毛一挑,当即表现出很感兴趣的神色,小声急道:“什么活?!” 远山城主顿了顿,低语道:“稍有点远,不过报酬丰厚,我有事要让你去趟青丘秘境。” 青丘秘境...... 不是巧合。 因为当宁洛听到这次任务与青丘秘境有关,便多少能猜到点大概。 宁洛神色一滞,沉默片刻,忽而沉声道:“青丘秘境......那里不是被赤翎王朝的士兵包围了吗?” “没错。”远山城主点了点头,继而解释道,“赤翎王朝士兵已经包围青丘秘境许久,然而始终不得成果,我们近来探听到,赤翎王朝围困青丘的士兵已经有人出现了严重的腐疽病症。” “赤翎军向国都求援,试图调度更多医师前去支援。” 宁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故意装傻充愣,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要杀掉? “严肃点!” 远山城主自然看出了宁洛是在玩笑,当即白了一眼,冷声道:“要杀那帮医师,我哪里用得着你?” 确实。 有好好的士兵不用,找宁洛去负责暗杀,那不明摆着是自作聪明,多此一举吗? 既然是派发给宁洛这个黑市行商的任务,那自然是只有他最适合,旁人难以做到。 所以,宁洛其实早就心如明镜。 他思索片刻,忽而眉毛一挑,低语道:“是要我潜入青丘,去与青丘妖族联络?” 远山城主神色舒缓,轻笑道:“还是你小子机灵,这样我也算是能放心了。” “没错,这次的任务就是让你和青丘联络。” “我有密信玉简一封,要让你带给青丘族长。” “赤翎军本当不会放行,但因由他们早已围困青丘良久,所以定然会思索些非常的破局之法。” “届时你的出现,想来会让他们萌生些新的念头。” “到时候你便可以假意迎合,顺势进去,再将联手密信交予族长。” “这事儿......” “不算太难,但是如何扮演行商,取信高度戒备中的赤翎军,难度不小。” “任务不容有失,所以我一直不敢派精兵尝试。” “不过......” “你的话,倒算是本色出演,理当能够蒙混过关吧?” 宁洛:“?” 你说得倒是轻巧。 这叫不算太难...... 你这么能耐,那你倒是自己去啊? 宁洛算是听明白了。 他这一去青丘,可谓是里外不是人。 首先,赤翎军会怀疑他,从而对他百般盘问,甚至拷打。 其次,就算他进了青丘秘境,那青丘妖族又该如何相信这个久违的行商客人? 青丘秘境被赤翎军围困,这时候放起来一个行商,傻子都知道有问题。 青丘妖族知道,赤翎军更是心知肚明。 那为了达成目的,他们会如何编排剧本,让宁洛取信青丘妖族...... 宁洛不敢想。 这所谓的送信任务,就是明摆着让他往火坑里跳。 更何况,远山城主说了这么半天,然而却始终没有提及那个最为至关重要的问题。 宁洛进了青丘秘境,又该怎么回来? 这怎么想都肯定是回不来的吧? 如果望星界真的存在宁洛这号黑市行商,那么母庸置疑,这次行动便是他的死期。 纵使他不是由宁洛的意志掌控,也一定能够察觉到这次任务的危险,从而果断拒绝。 除非...... 除非远山城主,给得够多。 哗—— 远山城主信手一挥。 澹金色的地灵玉如涌泉般纷落在地。 其中还夹杂着各色宝玉,包括不少促进修行的天材地宝。 以及一些乍看像是垃圾,实际上......还真是垃圾的古旧收藏品。 “这些都是我的私藏。”远山城主看着格外康慨,张开双臂,大方开口,“现在,都是你的!” “你不是最近手头没货,才闲着的吗?” “可以,我帮你补点货。” “到时候你也方便解释,就说近来寻不到好货,手头上灵玉宝玉用不出去,所以便想要铤而走险,去青丘秘境置换些稀罕物事。” “这样的话,想来也更容易取信赤翎军吧。” “不......” “以你的才能,取信赤翎军,想来是板上钉钉才是。” 话说死了。 乍一听也没什么毛病。 只是远山城主单纯忽略了赤翎军本身的危险就是了。 凭什么一个籍籍无名的黑市行商,怀揣着这么多珍宝,就想完好无损进出青丘秘境? 哦...... 是了。 这也是算计。 因为宁洛带了这么多珍宝,所以,他走不掉。 赤翎军不会让他走,但又想榨干他的价值,于是便会想着把宁洛放进青丘秘境,并且交待他某些隐秘的任务。 如此一来,宁洛既能帮他们达成阴谋,而且身上带的珍宝,也将通通留下。 一石二鸟,赤翎军如何能够拒绝? 至于宁洛的死活...... 结果也显而易见。 “老毕登,真黑啊。” “就纯纯的卖我呗?” 宁洛心里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心想着真以为我会上当? 如果是旁人,那或许是不会的。 但是宁洛...... 还真会。 毕竟这么多地灵玉摆在面前,哪有不收的道理? “嘁。” “想让我装富商诱引赤翎军上钩?” “我干脆直接自行潜入青丘就是了,谁给你搁这玩过家家呢?” 青丘,宁洛确实想去一趟。 然而主要的目的却不止是用「万古一梦」查探望星界的隐秘。 其实更让他感兴趣的并非青丘妖族,反倒是那帮赤翎军。 因为,他们感染了腐疽。 这是个值得研究的东西。 无论死活。 而且,宁洛也并不想要过分干预开局时的剧情。 往后回归之前,或许可以稍稍拨动世界线。 但至少,现在不行。 因为太过明显的世界线变化,定会引得忘川起疑。 忘川可是个老狐狸,更何况,他明显已经对宁洛有了怀疑。 宁洛稍加思索,随后羊装万分犹豫。 直到最后,咬紧牙关,心中一狠:“好!老子接了!” 但实际上...... “不就是黑吃黑嘛。” “谁不会呢?” “反正干完这票,我直接撂挑子辞职就是咯。” “望星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0467 困兽 远山城主眼见宁洛爽快答应,忽而面露迟疑。 他微张着嘴,手臂僵在半空,沉凝片刻,继而轻叹了一声。 “唉......” “老弟,这任务危机四伏,你此行切记小心为上。” “我这给你的货物想来够多,能够破财消灾时万不可吝惜!信送完后也切莫过多驻留,以免引人怀疑。” “总之,保全性命才是首要!” 远山城主语气格外诚挚,看上去真的在关心宁洛的安全,也刻意点明了行动的风险。 然而,这么一堆财物摆在面前,常人理应不可能按捺住铤而走险的念头。 远山城主也根本不担心宁洛会卷款逃遁。 这是一个局。 早在宁洛踏入城主府的那一刻,他便注定会被引导着走上歧路。 盖因远山城主早在开始的时候,便已经点明,宁洛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手下密探的监视之中。 就连他几时进城,住在何处,都事无巨细尽皆查明。 这是在暗示宁洛,你跑不掉。 事实或许也的确如此。 当宁洛见财起意,他就注定会沦为远山城主用之即弃的死士,即便那并非他的本意。 但前提是,宁洛真的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黑市行商。 宁洛额角满是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却格外坚定! 他拍了拍胸脯,沉声道:“庞兄放心!我宁洛此行必当不负重托,不辱使命!”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啊!”远山城主神色稍有舒缓,顿了顿,再复叮嘱,“但还是要小心为上!” “嗯,放心!” “那......一路顺风!” “承您吉言。” 宁洛收起财宝与信件,装满了腰间别着的整整四个储物袋,随即离去。 他前脚刚走,三道黑影便自房梁上一跃而下。 “盯紧他!” 远山城主语气冰寒彻骨:“倘若他胆敢临阵脱逃,无需汇报,当场格杀!” “是!” “大人,那......如若他降了赤翎军,又该当如何?” 远山城主神色风波不惊,冷笑道:“那样也没什么不好,让潜伏在赤翎军中的密探把他杀了就是,这样,我们可不就师出有名了吗?” “是!” 黑影退去。 神念收回。 “嘁。” 宁洛索然无味地撇了撇嘴,心道无趣。 因为远山城主的想法都已然被他料中,并没有任何意外。 至于那些跟踪的密探,现在想来正在满大街找寻着他的踪影? 宁洛不知道,也不在乎。 他只是背倚着一处大院窄巷的石墙,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那枚玉简。 “禁制?” “好像,没用......” 卡察。 道法封禁忽而崩碎。 原本想要解除这玉简的禁制,只有两种办法。 一是封禁者亲自破除,二是有与之实力相近的存在出手强制解封。 但宁洛有太衍圣体加上真元的助力,自然能够视禁制如无物。 烫金小字悬于半空,玉简中的密信映入眼帘。 “下次月圆,里应外合,尽灭赤翎。” “就这?” “不过简短些也好。” “想来就算被赤翎军截获,也能借此施计。” 宁洛嘴角一撇,注意到了玉简中潜藏的另一重禁制,继而回身望向了城主府。 当烫金小字悬于空中之际,宁洛分明察知到,玉简之中似有一种力量在和远方共鸣。 如若不是太衍圣体和万古一梦带来的灵觉,常人除非在拘灵阵法中开启玉简,否则理应不可能察觉这股微小的波动。 想来远山城主便是借此手段,判明玉简开启时的方位。 从而确定下一步的判断。 就算玉简被赤翎军截获,他照样可以借此反将一军。 战场上的尔虞我诈...... 倒也没有那般复杂。 赤翎军会想不到这种可能性? 但只要他们没法妄下定论,也就自然会中了远山城主的计谋。 战场上的谋略不是信与不信的猜疑,而是风险和回报的角逐。 所以只要宁洛带着玉简,踏入赤翎军的包围圈,那么无论他最后是什么结果,带来的回报都将远远大于风险。 反正,不过是没了一车货物,死了一个倒卖违禁品的行商。 却能换来一次必然的胜果,显然是比稳赚不赔的交易。 只可惜,宁洛压根没打算顺从。 宁洛背倚着院墙,随手将玉简弃置在蒙尘的石板路上,继而身形一闪,飘然远去。 身法的技巧早已成为本能。 宁洛实力的提升不仅来自天命词缀与道途见解,更是在于对此前修途的归纳掌握。 诸如绝尘步那样伴随宁洛许久的身法,如今已经不再是单独的法门,而成了本能。 包括太玄幻剑,赤练血魂,都是同样。 技法不曾淘汰,只是烙印进了骨髓。 因为当密探追循着宁洛的“气息”,一路追到城外之时,却只看到一滩殷红的血泊。 而与此同时,城主府中。 远山城主神色僵滞,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感知到的异样。 他嘴角阴冷的笑意忽而敛去,继而困惑地望了眼方才宁洛所在的方向。 是...... 错觉? 不像。 那,那总不可能...... 万一...... 远山城主不敢赌。 战场上的谋略,但凡有能够确定的情报,就绝不能有半分疏忽。 他的神念投向了昏暗的窄巷,即便已近超出他的感知范围,但依旧在窄巷的地上发觉了熟悉的气息。 那是破碎的玉简。 “呃!” 远山城主童仁间满是焦虑,仍旧不敢相信,急促地从储物腰带中取出了与玉简对应的阵盘。 阵盘灵光暗澹,也最终确认了一切的答桉。 “竖子!畜生! !” “你! !” “来人! !” “给我封了城门!全力那畜生的下落!” 一时间,远山城中风声鹤唳,神念遍及。 然而,却与宁洛再无干系。 宁洛离城而去,心里倒是有几分懊悔。 不是后悔不该骗远山城主,也并非懊恼没有将他除之后快。 虽说宁洛当时的确想要让远山城主付出代价,不过现在看来,动静还是闹得太大。 那与他此行的本意不合。 “刚开局,没习惯,不赖我。” 宁洛找了个理由把自己搪塞过去,随即便想着青丘秘境的方向走去。 青丘秘境,是狐族的居所。 望星界的妖人格局不像万法界,并没有基于种族本身的冲突。 一来是因为人族内部本就矛盾诸多,二来也是因为望星界妖人分布并不均匀,更有不少妖族王朝的存在。 至于青丘秘境,则算不得王朝。 盖因青丘狐族相较其他妖族而言,较为排外。 而本身的繁育能力又并不足以支撑起王朝的发展,所以只能据守着这一方秘境。 那赤翎王朝缘何会对青丘秘境下手,原因也昭然若揭。 “那确实啊,站在万朝争霸的视角,是我我也得拿下青丘。” “你这人口微渺,国力也不算多强,最主要的是,你又不与其他势力建交......” “那不是找死吗?” 就算是假意逢迎,或是狐假虎威,也多少该称自己和其他势力有些联系。 否则,青丘秘境的处境就必定会成为众失之的,一如神选之地的宁洛。 宁洛深谙此理,但也明白,他不能站在这样高高在上的视角去数落青丘妖狐。 因为,这般道理,青丘一族中想来也该有人明白才是。 是因为有部分旁支极力阻止建交,还是说...... 青丘部族有不得不这么做的苦衷与隐秘? 宁洛的看法更倾向于后者。 当然,真相或许无需逼问妖狐,赤翎军想来就能够给出答桉。 数日后。 青丘秘境已近在眼前。 宁洛没有擅闯,一来因为他不想大动干戈,二来因为他更不想白白送命。 虽说不是真实试炼,但亦真亦幻模组的难度也自是不低。 宁洛修为尚且不足,虽说沿途数日都在炼化从远山城主那里得来的“货物”,但即便炼去大半,修为也依旧停滞不前。 现在宁洛的修为...... 不好说。 因为宁洛其实早就跳出了旁人的修行体系,而是自成一脉。 只要此处天纲并无特殊而严苛的规限,他就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步调前行。 而倘若以道解的视角来看。 宁洛现在理当是道解第四卷的修为,未及五卷,也未及圆满。 道解第四卷的内容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六腑秘藏。 而第五卷则是寰宇乾坤和雷法。 宁洛尚不具备构筑寰宇乾坤的物质条件,没有入道的情况下更不可能牵动雷法。 所以第五卷还遥遥无期。 至于望星界的境界划分,则根据万朝功法不尽相同。 但总之,有一套针对军伍将士的粗糙实力分级。 即化血,金刚,龙骨,太岳,弥天,无量六境。 化血,新兵蛋子。 金刚,百夫长。 龙骨,万人敌。 太岳,即大将。 弥天,威震三军,为帅为王。 至于无量...... 用军队中更为通俗的说法称呼,便是所谓的武神战神,得之则可一统万朝!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无量境的强者互相牵制,极少出手。 根据零碎的记忆可知,望星界中的将士们大都猜测,无量强者少有出手的原因,或许在于他们承受不了出手的代价。 那对他们自身修行无益。 真相未尝可知,但宁洛决定先立足当下。 道解第四卷的境界,没法直接和望星界的实力层级划等号。 因为宁洛现在虽说在太衍圣体的相助下,刚一开局便成功构筑六腑秘藏,并且炼成了元精,真元与识神。 但底蕴终有欠缺。 他眼下的实战能力大概夹杂在太岳与弥天之间,如要论及体内灵气的贮存,那或许差得更多。 换言之便是,容器够大,但水没装满。 而且,很难装满。 既然赤翎军的任务既然是镇压青丘秘境,那么想来领军之人也就接近弥天层次的修为。 就算不是赤翎王朝的大帅,也必定是其中首屈一指的将领。 所以谨慎一些也并无坏处。 宁洛敛踪匿迹,压抑气息。 万古一梦的效用自不止主动的回朔,还有天地灵气的亲和与融汇。 宁洛尝试着融入天地,继而悄无声息地掠至赤翎军营寨后方,远望战场。 修士之间的战场...... 与宁洛此前在万法界所见,以及心中所想,都不太一样。 营寨看上去格外朴素,与宁洛印象中的古代战争没有太大区别。 但当他视线掠过营寨尽头,却看到了异样的工事。 那是术法堆砌起来的接天石柱! 每隔约莫十步之远,就有一根粗壮的石柱耸立在树海的边际。 石柱之间铁索连环。 细密的铁索形如蛛网,将整个青丘秘境包拢起来。 而铁索上更是悬吊着无数的符箓。 看上去...... 符道和器道,便是望星界的主流。 或许还有阵道的成分掺杂在里面,但是并非主要。 因为宁洛虽说在铁索石柱上感受到了阵法的气息,但可惜,一眼便能看透。 并不深奥,也没有下多少功夫。 “这铁索石柱,应该不是苦力搭建的攻势。” “其上萦绕着与自然排斥的灵蕴,想来是某人......或者某一群人的术法造物。” “也可能是道法也说不一定。” “但无论如何,如果不杀了制造这工事的将士,那么就没法摧毁这铁索石柱。” “只要后方补给管够,这工事的压迫感,确实够足。” “不过......” “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罗蒙与若谷一战时,若谷杀了赤翎军中的医师,包围网就不攻自破。” 宁洛明白了一切的根由。 原因并不复杂,只是因为腐疽的病症感染到了那建构工事的将士。 所以他也没有余力再维持这密不透风的囚笼,从而使得包围现出了破绽。 而望星界的战法,宁洛也算是猜到了几分。 “总之,就......” “像是围棋那样?” “包住对方就行,大概。” 这么猜想的根由在于, 似乎望星界的将士深谙包围之道。 只需要有像是这铁索石柱一样的“围栏”将对手包拢其中,那么包围的一方就能完全占据主动。 一如现在的赤翎军和青丘秘境。 青丘妖族出不去,赤翎军也不急着挺近。 反正他们后方补给管够,而只要能够维系住工事,青丘妖狐便再无脱困的可能。 但前提是,赤翎军自己内部,未曾出事。 宁洛思索之际,忽而便听到一旁营寨士兵的呼喊。 “来人!快来人!” “出事了!有人感染了腐疽!” “快找医师!快!” 宁洛眉毛一挑,心道:“哦豁,来活了。” 0468 腐疽症因 宁洛神念融汇于天地之间,旁人根本难以觉察。 虽说他的身形依旧会被肉眼发现,但至少,神念不会。 营帐中士兵神色尽皆惊慌失措,他们想要立刻远离那发病的一队士兵,但是将军不准。 谁敢擅离,立即斩首,那是将令! 中年医师满头大汗,一路小跑着奔向营帐,顺便还给自己贴了几张防护的符箓。 对于精通炼体的军伍而言,医师的面貌看上去显然修为不高。 “既然能成为随军医师,想来多少有几分才能?” 可惜,想多了。 这位医师,显然并不具备那样的才能。 从他的手忙脚乱,便可见一斑。 医师给自己做足了防范,这才踏入营帐。 入目所见,却是一张几近腐烂的面庞。 黄褐色的脓疮沿着那士兵的脖颈蔓延而上,爬满了他半边面颊,甚至一边的眼童都半是灰寂。 只留下一颗残缺的童仁,像是在试图逃脱无边的黑暗,拼命地朝着仅存的眼白游动。 医师愣在了当场。 腐疽可以治疗,而且相对没有万法界的黑蛊那么难缠。 但并不意味着,他能够治好这病入膏肓的士兵。 他稍退了两步,不敢贴近,只得象征性地走了走流程:“几时发病?” 营寨中其他的士兵也都多少身患腐疽,瑟缩在角落,远远应道:“清晨。” “何时染上的邪祟?” “不知......” “你们自己的身体,何时出现异样?” “......” 士兵沉默。 良久之后,许是为了那活命的一线生机,他们不得不如实相告:“半月之前,从树海中归来之际。” “呼......” 万幸。 医师心里舒缓了一口气。 不是因为他知道的症因,也并非因为他寻到了治疗的方法。 而是因为他听到这话后,便已然明白,自己不会因此献丑。 因为这群士兵,死定了。 思索之际,将军传音忽而响彻营帐! “染病不报,违逆军令!” “祸及同袍,论罪当诛!” “来人!把这些害群之马,给我烧了!” 呼哧—— 不久,火光冲天! 医师站在废墟一旁,擦拭着额角的豆大的汗珠,心想着总算没有在将军面前出糗。 宁洛坐在军营边际一角,摩挲着下巴,心中已有判断。 从那医师的反应大体可以判明,他并不具备治疗腐疽重症的实力。 而且腐疽的感染能力极强,即便身为医师,也不敢贸然接近。 “他看上去很怕将军责罚。” “这意味着他在军中的地位并不算高。” “唔......” 宁洛想了想,确实,理当如此。 毕竟望星界有着万朝争霸的背景,战争之中,体质方为首要。 所以疗伤之法人皆有之,纵使受伤,自愈也并不困难。 即便伤情严重,难以自我疗伤,也大可请同袍战友相助。 战士们不会亲信外人,这样的大环境下,医师的地位一落千丈,也就合情合理。 但腐疽的存在至少让他们保有了一份工作。 宁洛没有急着潜入营寨,而是继续探听消息。 虽说害群之马已经化为焦尽,但腐疽恶化的余波却仍未结束。 将军下令,立刻排查全军,但凡有腐疽症状者,即刻上报,不得有误。 违者,斩! 医师慌忙回营,于周遭布下符箓,与其他医师细声交流。 “怎么办,师父说过,一旦腐疽上脑,便意味着毒素已然蔓延。军中感染腐疽之人,恐怕为数不少!” “坏了,将军脾性暴烈,以我等实力,倘若处理不了此次病症,怕是在劫难逃啊!” “......” “等下,我有办法!” “不如我们假装在治疗时不慎感染,刻意将腐疽毒素压制在身体一角,扮作竭尽所能的模样。” “此后跟将军言明,说我等虽医术尚可,奈何修为有缺。” “同时医治这么多病患,致使腐疽侵蚀,恐怕难以为继。” “随后再向王朝求援,请松风圣手来援,方可确保万无一失。” “你们看,如此是否可行?” “妙极,此计当真妙极!” “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 “好!” 宁洛:“......” 医师们的交谈,宁洛听得一清二楚。 腐疽当前,明哲保身可以理解,但故意摆烂贻误时机,属实对不起自己医师的职责。 不过从他们的言语之中,也能得到些许线索。 “腐疽的致死性不弱,但发病速度还算迟缓。” “可其传染性却是极强。” “但凡腐疽上脑,有人病入膏肓,便意味着周围早已沦为腐疽的温床。” “所以它的传播方式......” “是空气,或者天地间的灵蕴?” 宁洛想到了他在客栈中吐出的那条细小肉蛆。 有没有可能,其实那就是致病源? 或者,至少那肉蛆多半与致病源有些关联。 腐疽母庸置疑是黑潮引发的病症,只是用量不大,所以异变速度才并不算快。 而根据先前的对阵记录来看,当腐疽发展到最后,会将宿主转化为所谓的冥尸,也就是秽。 “那么,腐疽或许是致病物质堆积的结果?” “可要是这样,那常人呢?” “望星界众生体内理当都沾染了黑潮,缘何他们几人先一步发病?” “是因为......青丘秘境?” 真相不得而知。 据医师问询得知,那被火化的几个士兵,是深入秘境树海探查之后,才陡然病情加剧。 那么也就是说,树海中存在着致使腐疽恶化的祸因。 树海...... 首先,青丘秘境是块宝地,正因如此,才有争夺的价值。 那么宝地之中蕴藏的,理当是天地灵物? “但是从远山城主那里得来的地灵玉中,却没有潜藏毒素。” “虽说确有杂质,但比之天地灵气却要精纯太多。” 望星界并不适合自然吐纳,修行明显更依赖天材地宝的辅助。 这是宁洛早先便已然得出的结论,也已经由事实验证,从而与灵物藏污纳垢的设想有所冲突。 所以,腐疽恶化的症因,尚有待调查。 眼下宁洛知道的事情,仅仅只是天地灵气并不干净,且腐疽是黑潮侵蚀的结果。 想要了解其中内理,恐怕还得去一趟树海探查才行。 不过在此之前,得先想个法子掠过赤翎部队。 宁洛虽然能够在天地间完全掩藏气息,然却终归不能隐匿身形。 远山城人多眼杂自是无妨,但军队纪律森严,条理分明,他显然不可能悄摸摸偷渡过去。 不过...... 瞒天过海的秘策,宁洛已是想到。 他没有再在营寨中逗留,反倒是转而去往了赤翎王朝的方向。 半月后。 赤野原。 士兵七零八散昏倒在地。 至少都留了半条性命。 之所以说是半条,那是因为他们体内修为损耗了不少。 那位被赤翎军医师称作松风圣手的前辈,此刻嘴唇翕动,栗栗危惧,眼见宁洛对昏迷的士兵上下其手,却全然不敢吱声。 他不知道宁洛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还是心怀歹意。 但唯一明白的是,他并没有反抗的资格。 直到片刻后,宁洛调查结束,目光转向松风圣手。 松风圣手身躯一颤,嵴背发寒,瑟缩道:“你,你想做什么?!” 宁洛不答。 他还在思考。 “唔......” “护卫的体内的确存在黑潮的气息。” “不过却并不致命。” “而且,他们的体内并没有像我那样的白蛆,或许是因为,那白蛆已经和他们的修为融合。” “换言之,就是化了,融在了他们的灵脉之中。”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足以证明,天地间逸散的黑潮,至少目前还未曾展露出攻击性。” “黑潮......” “黑潮在体内的积蓄,的确与腐疽密切相关。” “但使得腐疽恶化的根由,却并非自然的吐纳呼吸。” “还有其他的诱因在。” 这是人体实验的结果。 人道与否并不重要,反正这又不是真实模式。 宁洛并未伤及他们性命,已是遵循本心,更何况还顺手帮他们剔除了体内的白蛆,他们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 随后,宁洛看向松风圣手。 那是赤翎军随行医师计划成功的证明。 不过可惜,这份胜利的战果被宁洛给截胡了。 “松风前辈,久仰大名。” “......久,久仰久仰。” 松风嘴角抽动,根本不知该如何接话。 好在,宁洛没打算耽搁时间:“行了,把你知道的,和腐疽有关的事情全部告诉我。” 松风圣手神色一滞。 啊? 所以,刚才他对那些卫兵上下其手,难道不是什么特殊的癖好? 而且,他既不谋财,也不害命,反倒是想要知道和腐疽有关的情报? 松风怔住了。 湖涂啊! 好好的劫匪不当,你难不成要金盆洗手改行医师吗? 常言道,学医死路一条。 松风圣手很想习惯性地劝说宁洛,让他放弃从医的念头。 但眼下,如实相告或许才是保命的唯一希望。 “这,这腐疽......” 良久。 宁洛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其实,情报不多。 松风圣手只是粗浅地阐明了他们对腐疽根由的猜想,以及自己治疗的手段。 让宁洛有些意外的是,松风圣手竟然知道外灵中存在着秽物的隐秘。 他言称那是远方王朝的师尊告知,而且这等隐秘,极少有人知晓。 只不过,有一点让宁洛意外的是...... 他们根本不知道黑潮的存在。 所以,松风圣手将之称为“杂质”。 不是黑潮侵蚀了天地灵气,而是天地灵气本就不干净,本就潜藏杂质。 至于缘何如此,松风圣手对此的解释是,那是因为望星界战火连天,乌烟瘴气,战场上的遗骸腐化之后,污浊的灵蕴从而污染了天地灵气。 很合理的解释。 甚至如果宁洛抛却以往的穿越经历,这种说法他根本无从质疑。 “这么一来......” “就说得通了。” “望星界的祸源,也必定具有一定程度的‘智慧’!” 宁洛不知道那是如赝品萧忘一般的羽化成虫,还是像黑龙母神那样混沌的吞星种。 但总而言之,望星界黑潮的母体意识,必定拥有智慧。 从而才会做出这般精彩的决断。 毫无疑问,望星界土着对于腐疽和外灵的看法,是黑潮刻意诱导所致。 它在潜移默化地影响望星界土着,试图将自己包装成一种并不诡异的常见现象。 并将一切的罪因,都推卸到战火的头上。 没有人察觉得到黑潮的存在。 无论望星界变得何等混乱,他们都只会以为,那是战火招致的劫罚,而不存在什么所谓的黑潮作乱。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望星界的黑潮能够与这片天地融合得这般紧密。 “问题大了!” “且不说这样一来,想要取信望星界土着,达成共同战线,几乎已是天方夜谭。” “就说这亦真亦幻的模组尚且如此......” “那真正的望星界,恐怕已和沦陷无异。” 普天之下,无人安好。 这便是望星界的真实现状! 至于腐疽的症因,松风对此的解释是,那断然是树海中的“死气”所致。 那是望星界上流医师的共识。 死气,产自高阶修士的腐尸,还有腐烂的天材地宝,甚至包括衰亡的天地道意。 所有的富灵物质,在凋亡腐败之后,都会产生所谓死气。 而这种死气拥有牵动修士体内杂质的污秽之力。 所以一旦被死气入体,修士体内潜藏的杂质便会增殖上浮,最终才体表形成脓疮与血瘢,以及诸多异常的病变。 如此,便是腐疽! 宁洛懂了。 其实,望星界医师的见解,就理论上而言并无任何谬误。 所有的流程都是对的。 腐疽的成因,的确是体内杂质的堆积,再加上那所谓死气的牵动。 天地灵气中确有杂质。 只是通常而言,这种杂质并不会危及性命。 然而,一旦当它触及死气,便会被赋予侵蚀万灵的使命。 从而腐疽增生蔓延,直到将宿体转化为冥尸。 也就是秽。 思路没有任何问题。 唯一的缺陷在于,望星界的众生根本没有认知到黑潮的存在。 黑潮用这种近乎公式化的感染方式,让望星界的修者自以为是地认为,他们已经勘破了腐疽的隐秘。 但其实不然。 那都是黑潮的诱导,是它将自己正当化,常规化的手段。 宁洛总算明白了黑潮的目的。 只是...... 仍有一个问题尚未解决。 “死气。” “死气理当也是黑潮的力量。” “但却与修者体内沾染的黑潮,有着细微的区别......” “果然,这一趟还是得去。” 宁洛会望了眼赤翎军营寨的方向,继而手掌自腰侧划过,摸出了一张符箓。 “吃下去。” 松风:“?” 松风圣手迟疑了一瞬,但转眼明白,他没有质疑或拒绝的权利。 符箓入肚。 宁洛刻意摆出一副阴冷的面容,寒声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领养回来的门徒,明白了吗?” 松风圣手身躯一颤,立马连连点头:“明,明白!” 宁洛闻言微微一笑:“好,那我们,可以赴任去了。” 0469 化玄透析 青丘秘境外围。 赤翎军营寨中充斥着一股肃杀的氛围。 松风圣手强压下心中紧迫,和药童宁洛联袂而至。 他吞下了宁洛的符箓,只觉体内有异物涌动,宁洛随时都能要了他的性命。 所以,他不敢违命。 甚至不敢露出哪怕一丝破绽。 因为他知道,一旦宁洛身份败露,他必死无疑。 医师是卑微的。 一如宁洛先前所了解到的那样,望星界纵有腐疽存在,医师的社会地位也堪称可怜。 甚至比之行商都要更加下贱。 毕竟疗伤的能力人皆有之,体修盛行的战场中,并没有多少留给医师的余地。 这样卑微的身份,也自然难以生出什么舍生取义的气节。 所以,松风圣手不会反水,这一点宁洛心知肚明。 二人灰头土脸地踏入营寨,将军远远便已然察知。 因为他二人的气息格外凌乱。 “发生什么事了?” 健硕的身影瞬息间袭掠而至,逼近二人。 那是赤翎王朝的上将军,赤黎。 松风圣手抹去额角黑尽,急促地喘着气,回应道:“被一支密探袭击,不知归属何方王朝,得亏门徒遍洒符箓,破财救命!” 赤黎眉头微皱,困惑地看向宁洛。 宁洛赶忙立直,躬身道:“见过赤黎将军!” 赤黎心中存疑,冷声问道:“何时收的门徒?” 然而,这个问题早已被宁洛料中。 “许久之前了,距今......已有两年?” “当时这小子行商之际感染腐疽,病入膏肓,得亏我救了他的性命,此后他便甘愿拜入门下。” 行商,转学医? 倒是少见。 旁人或许不知,但赤黎眼见宁洛装束颇为干练,自是明白,他原本定是散人一人,绝非商队所属。 在这望星界的土地上,不属于商队的行商,那多半都会经手些违禁的生意。 违禁,意味着暴利。 然而未等赤黎起疑,宁洛便主动解释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比起生意,还是小命要紧。而且......” “我也劝过师父,其实医道未必不能和行商结合,倘若做个行医,四处救人于危难之际。” “倒也不失为一条谋生的妙计?” 赤黎神色舒缓,轻笑道:“这小子倒是机灵。” 至于这个所谓的机灵,指的是行医的构想,还是因为宁洛察觉出了赤黎的杀意...... 真相不得而知。 但总之,这一关是成功蒙混了过去。 二人入营。 营寨比之半月前萧条了不少。 这无疑是那帮随军行医的“杰作”。 那些战士们即便腐疽蔓延到了脖颈,也不敢大喊大叫。 不是因为意志有多坚定,而是因为,那是赤黎将军的命令。 喊叫会将营寨的状态暴露给青丘妖狐,那可不行。 松风圣手见到这般人间炼狱,也是眉头紧锁,气息沉闷。 “荒唐!” “随军医师呢?缘何不治?” 赤黎沉声道:“那几个废物在传讯时便已然身中腐疽,自身难保。” “什么?” 松风圣手神色费解,虽不愿诋毁带病医师,但还是忍不住起疑:“腐疽治疗时,只要有符箓隔绝外灵,理当不会影响到自身。他们......” 松风圣手没有说下去。 但赤黎和宁洛都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他们,有些业余。 未等松风圣手反应过来,赤黎将军便当即怒声开口:“来人!把那几个窝囊废,都给老子烧了!” 没人胆敢为他们求情。 因为赤黎已经听出来了,营寨中的腐疽之所以会发展到这等地步,都是他二人的罪过。 他们并不值得怜惜。 人命如草芥。 或者说,望星界的医师,性命连草芥都比之不如。 只因松风圣手一句怀疑,就能轻而易举地要了那群窝囊废的性命。 这不仅仅只是清理门户,更是对松风的威慑。 「如果你没能解决这场疫病,那你的下场就会与他们同样」 这便是赤黎的话外之意。 宁洛惊恐地瞥了眼松风圣手,旋即赶忙收回目光。 而松风圣手虽然羊装镇定,但颤抖的手指却已然出卖了自己。 赤黎点了点头。 很好! 这个反应,他很满意。 赤黎笑了笑,语气温和:“行了,他们贻误军机,祸及同袍,本就论罪当斩。二位不必惊慌,只要全力医治,本将军自不会亏待。” 松风圣手与宁洛连连点头,继而开始了工作。 染上腐疽的士兵都被聚集到营寨四角,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这样就算医师没能赶来救援,至少赤翎军的损失也能被压制到最少。 甚至从一旁堆放的干草与灵脂都能看出,赤黎已经做好了火化他们的准备。 营寨中的士兵双目失神,瘫坐在干柴旁,童仁中漫溢着绝望。 无论出于何种立场,无论赤翎军士兵是善是恶。 至少见到这一幕后,宁洛都认为,那些被火化的医师,死得不冤。 松风将一沓符箓递与宁洛:“十张,一次两到三贴,失效之前尽快补全。” 宁洛微微颔首,接过符箓。 内灵探入其中。 “绝灵符。” “效用是阻绝天地灵气,但是使用时会透过体表吸收内灵。” 是一种挺鸡肋的符箓。 宁洛虽说知道,但几乎从未用过。 盖因绝灵符最好需要贴合皮肤,但这种符箓往往用于禁地探秘,如若畏惧于禁地之中的异象,那皮肤裸露在外也并不安全。 不过用于治病,倒是再好不过。 宁洛象征性地贴好符箓,跟随在松风身后。 不过却没有为符箓供给内灵,因为他根本无惧腐疽,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腐疽的疗法,宁洛大体明晰。 方法听起来有些玄乎,倒是有种古早的武侠里,练奇功救人的感觉。 通常而言,世人将腐疽的病症分为三个阶段。 一是轻症,也可以算是潜伏期,刚感染时死气潜藏体内,不被外人觉察。 同时死气还会干扰功法运行,使得修者修行之际会出现走火入魔的症状。 很好理解,毕竟死气会侵蚀灵脉,所以走火入魔也理所应当。 也正因如此,所以很多人起初看到身上的灼痕,并不会第一时间联想到腐疽。 虽说从小都听过长者的警示,但在确认自己没有遭遇过冥尸的情况下,一般人自不可能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然而腐疽蔓延极快。 它回顺着灵脉,直冲灵台! 当腐疽蔓延至胸口,乃至脖颈,那么所有人便都可以确认,自己已然被腐疽侵蚀。 那便是第二阶段。 第一阶段医治起来并不困难,不过很难发现。 只有当某地发现第二阶段的腐疽,那么轻症患者才会急剧增多。 所以虽说轻症只需要以毒攻毒,用些烈药或者洗经伐髓的大补之物洗礼肉躯,便能将之祛除,但贻误治疗时机者却占了多数。 而一旦腐疽上脑,医治的手段便是极难。 盖因那时的腐疽,就像是一条遍及四肢百骸的寄生虫。 死气已然和灵脉完全同化,所以倘若用轻症的法子治疗,便会尽毁灵脉,从而修为尽失! 那时,便需要一些特殊的药方,以及医师出面。 而那也是医师备受轻视的原因。 盖因像是松风圣手这样的名医,他们获得了医治腐疽能力的同时,却也几乎放弃了修为。 来的路上,宁洛便已然问出疗法。 松风圣手的回答是,五方化玄经。 五方化玄经,由已经覆灭的上古王朝创立的一种功法,曾经推广向整个望星界。 修行此功之后,便可以炼出化玄真气。 化玄真气的效用在于,可以涤荡灵脉,净除死气。 原理未知,即便是松风圣手自己,也是一知半解。 但反正,这五方化玄经容易修炼,也确实有效就是了。 唯一可惜的一点在于,修炼五方化玄经的人没法入道,实战能力到了龙骨层次便是顶天。 化血,金刚,龙骨,太岳,弥天,无量。 纵使抛开无量不论,那龙骨境界在剩下的五境中,也掀不起大浪。 因而被人轻视也理所应当。 毕竟...... 五方化玄经容易修行,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宁洛路上还觉着有些奇怪,那些修炼五方化玄经的人,明明是在为医道献身,主动放弃大好前程,那理当备受尊崇才对吧? 但是看到军营的惨状之后,他便理解了。 绝大多数医师并不具备那样的操守。 甚至...... 换个角度想。 只要修炼了五方化玄经,就能成为治疗腐疽的医师? 这么说来,那在望星界行医的条件,要比旧日蓝星考教师资格证更简单百十倍不止。 所以,医师只是职业,是望星界中修行天赋较差者的一条出路,并不具备什么崇高的愿想。 甚至连“学医救命”这种最纯粹的念想,都并不具备。 这是观念上的根本差异。 宁洛总算能够理解。 至于化玄真气...... 宁洛需要亲眼见证。 他紧随在松风身后,步入营帐。 眼见身前士兵半张脸都已经腐化溃烂,面貌可憎! 甚至那苍白的颧骨都与筋膜粘连着,透过外翻的血肉,毕露无遗。 宁洛完全可以相信,这具或许曾经是人的生物,随时都有可能扑到他的面前,抱着他的脸一通啃咬。 松风回身瞥了眼宁洛,没有些毫动容,似在观察他的反应。 毕竟,他的性命也掌握在宁洛手中。 不止是肚子里的那张符箓。 一旦宁洛穿帮,那他肯定也得陪葬。 好在,没有。 宁洛只是羊装微微一惊,但很快便镇定了下来,像极了没见过大场面的新手。 松风心中舒缓了一口气,继而小心翼翼地靠近士兵。 五方化玄经催动,一阵空蒙白雾萦绕在松风身周。 宁洛将之引渡入体,交由真元和太衍圣体解构剖析。 “白雾,是真气和精血的混合。” “哦......” “所以,他其实可以通过精血被死气侵蚀的程度与效率,来判断患者的病情。” “是个不错的检测手段,那位道祖还挺贴心的。” 至于化玄真气,却让宁洛有些动容。 因为那化玄真气之中,竟然透着一股黑潮的气息! “?!” “这气息......” “是我在客栈里吐出的白蛆!” “什么意思?” “哈?” “这是......” “透析?” 宁洛理所当然地就想到了这一概念。 透析。 松风说过,修炼了五方化玄经的人,没法再修行其他功法。 但是却拥有了治疗重症腐疽的能力。 方法在于,通过引渡自己的化玄真气,借此疏通患者的灵脉,遍及四肢百骸。 如此便可以驱散死气。 然而...... 宁洛可以确凿无疑地得出结论,化玄真气之中蕴含着那种白蛆的力量! 也就是黑潮。 是潜伏在众生体内的黑潮! 那么,所谓的治疗...... 其实,真相昭然若揭。 无非是以白蛆替换掉了修者的灵脉,从而将死气驱离。 其中还有一点点让宁洛困惑的信息。 不过他很快就亲眼见到了解释。 松风两掌虚按,身周的化玄真气汇聚胸前,继而与他从储物手镯中取出的玉石粉末融汇在了一起。 片刻过后,他引渡着那掺杂着玉石粉末的化玄真气,将之灌入伤患体内。 同时,驭使着外灵,按压着那患者的脑门,使之对准着预先准备好的坛子。 继而...... “噗!” “咳,咳咳,咳咳!” “呕——” “咳咳!” 场面......说是呕心沥血真的毫不为过。 黑血转眼便填满了坛子。 甚至那腐烂的肉泥都一并从士兵面颊上脱落,连带着一颗黢黑的眼珠,一同坠入药坛之中。 火灵陡生。 继而将药坛中的黑血焚成焦尽。 至于那士兵,也随之昏了过去。 松风无奈了摇了摇头,低语道:“没办法,太晚了,血肉可以再生,至于眼珠......就看他自己的修为或造化了,脱落是必然的。” 旁听的宁洛赶忙点了点头。 但心中所想,却是“死气”的原理。 “为什么用白蛆真气渡过他的身体。” “死气就会被逼出来?” “假使死气的作用是引动‘杂质’爆发,为白蛆赋予侵蚀万灵的趋向,那为之灌注化玄真气,理当适得其反才对。” “所以......” “唯一可能的解释是,同化。” 腐疽,是“白蛆”和“死气”同化后的结果。 而且它会源源不断地吸引死气,从而增殖蔓延。 但只要完成透析,即用白蛆替换掉患者的灵脉,那么腐疽也就会随之溃散。 至于那玉石粉末,宁洛则再熟悉不过。 那也是杂质,也是白蛆。 但这样的话,就怪了。 白蛆和腐疽...... 虽说能够共生同化,但竟然是存在冲突的? 古怪...... 宁洛眉头微皱,心知赤黎定在监听,于是故作好奇,问询道:“师父,你说他们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沾染死气呢?” 青丘树海,他得去看看! 82中文网 0470 青丘秘境 松风圣手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他不知宁洛是何身份,但现在却有了个极端恐怖的假想。 宁洛多半来自某个魔道势力! 他的目的根本不是学习腐疽疗法,而是借此推衍出破解五方化玄经的方式,以及寻出死气的来源。 甚至,或许还要加以收集。 除此之外,松风想不到其他任何可能。 但他没有拒绝的胆量。 半月之间,松风圣手只能不停治疗着四方营寨中的病患。 化玄真气的透析的确卓有成效,然却没法完全治愈腐疽的后遗症。 一旦腐疽爬上脖颈,那即便灵脉重塑,修者的采气效力也会大打折扣。 虽说修为不曾跌落,但要想再复深造,基本是天方夜谭。 除非寻到某些拥有造化之能的灵丹妙药,方能让他们恢复如常,但这对于这群寻常士兵而言,更是希望渺茫。 至于那些被腐疽侵蚀入脑的修者,即便是容貌上的变化,便已然毁去了他们的未来。 往后他们不论走到何处,只要被人窥见面庞,吓人与否暂且不论,至少腐疽重症的过往定会被旁人察知。 市井村夫或许会四散退避。 街坊商铺更是可能恶语驱离。 甚至还可能被心怀叵测之辈盯上,不知何时便送了性命。 “......” “既然世人明知,战火会催生更多的死气。” “那这么做,到底图什么呢?” 要说有大手操盘,暗中控制着这一切,宁洛是不信的。 毕竟,这是战争。 那不是一两个人可以左右的事情。 除非,那就是望星界愚庸的本意。 即便有腐疽侵扰,即便可能会死气缠身,但他们依旧不愿意舍却纷争。 理由...... 宁洛多少也能想到。 “万法界的修行高度依赖天材地宝。” “所以,于他们而言,修途的本质,就是‘争’。” “小打小闹是争,禁地试炼是争,那金戈铁马,自然也只是一种争的形式。” 说到底,望星界的万朝争霸并没有多少国仇家恨,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大义。 那只是旧世代野蛮的互相征伐,是披着文明外衣的茹毛饮血,仅此而已。 望星界的战争是特别的。 没有那么多的修士损耗。 从宁洛的视角来看,这里的战争更像是一场豪赌。 谁能结成围城之势,谁的工事更加扎实,谁便能占据主动,从而不费一兵一卒,尽灭敌军。 一子落错,满盘尽墨。 但换个角度想,只要赢了这一仗,那谁都可以不用为这场战火陪葬。 五五开的风险,加上王朝权贵的自吹自擂,以及得胜归来的功勋和嘉赏...... 从而促使他们做出了这种选择。 宁洛的神色稍稍暗澹了几分,但很快恢复清朗。 “还是视角太狭隘了。” “这里是望星界,既不是矩阵治辖的箱庭,也不是我记忆里旧日的蓝星。” “有些观念,确实不能先入为主。” 战士,医师...... 在望星界的背景下,确实并不都值得尊重。 他们心中没有深切的信仰,也背负不起这些名讳的重量。 当宁洛再看营中那些哀嚎的士兵,他心中已然再无怜悯。 既然并不值得尊重,那就只是陌路的过客,生死有命,都与他再无干系。 直到营寨中的士兵尽数治愈,虽说中途也有不少士兵不治身亡,但终归是将腐疽病患清理干净。 松风圣手几乎耗尽家财,不停进补灵药,才以一己之力,勉强完成了任务。 或许这也是医师被看轻的原因之一。 因为只消松风一人,就能治愈整个军营,那么腐疽的治疗也就更显廉价。 赤黎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消耗了多少药材,你,列个清单吧。” 松风舒缓了一口气,心想着还好自己没有露馅,将军也不曾赖账。 他赶忙将消耗的药材尽数汇总,随后递交给了赤黎。 “嗯......” 赤黎眉头微皱,沉声道:“地灵玉碎屑......军中库存不多,我且以完整的地灵玉交付,其他倒是无妨。” 又是这样。 这大抵是望星界医师最常遇到的情形。 但地灵玉碎屑是最常用的药材,虽说价格不贵,但库存向来紧缺。 因为大多修者修炼之际,一来并不像宁洛那样可以完全剔除地灵玉的杂质,二来也没有收集玉石碎屑的习惯。 所以,地灵玉碎屑的产量属实不高。 赤黎给出的报酬,单从价值而言不算赔本,但算上后续的周转,松风几乎也没有赚到多少。 松风心中苦笑,但嘴上却不敢提及。 他本想着习惯性地告辞离去,然却忽而想起,自己肚子里还有危及性命的东西。 他的任务,还没完。 松风接过报酬,然而眉头却不曾舒缓。 赤黎微眯着眼,语气渐冷:“怎么,嫌少?” 松风连连摆手,赶忙解释道:“不是,并非如此!只是这军营中忽而有死气侵蚀,但未知根源,终归是个隐患。” “哦?” 赤黎沉默片刻,心道也是。 腐疽常见,但重症却并不多见,像此次军营异变这般规模浩大的腐疽,则更是非同寻常。 这意味着,他手下的士兵定是不知何时受到了大量死气的侵蚀,从而才会发生这等变故。 而死气的根源...... 唯一的可能,就是青丘秘境外围的树海。 “树海......” “士兵之所难以推进,本就是因为这树海诡异莫测。” “这么看来,莫非是因为这树海中潜藏着某种诡物?” “青丘妖狐对地形熟悉,故而能够避开,但我军士兵却不然。” “探索格外费力......” “但,松风圣手有祛除死气的方法,或许由他前去开路避险,测绘地图......” “我军便可出其不意,奇策破敌!” 赤黎没有起疑。 一个治好了全军腐疽的医师,自然不该怀疑。 加上他分明听到宁洛在营寨中的低语,心知二人的确对死气的源头心存疑惑。 那么一切因果顺理成章,绝佳的机会也摆在眼前,赤黎自不会错放过去。 于是一通交涉,松风迫不得已揽上了考察树海的工作。 半日后。 青丘秘境外围,树海。 数十精兵小队紧随在二人身后,充当护卫。 精兵大都有金刚级的修为,领头几人甚至可达三境龙骨。 如要以道解的角度剖析,龙骨层次的修者便是精气神三药合一,内腑炼成,肉躯圆满的层次。 算是根基牢靠。 树海中不见人影。 青丘妖狐不可能对围困的赤翎军坐视不理,所以定然有所觉察,只是宁洛他们探查不到妖狐的气息而已。 “好浑浊的外灵。” “神识探过去,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霭。” 那并非死气,而是黑潮的气息。 也即松风口中的杂质。 虽然对宁洛来说,这是极其危险的异象。 不过对于土着而言,那不过是寻常的自然现象。 松风脸色微沉,低语道:“那是灰霭,常见于墓穴地宫,或是未经清理的战场葬地。你们都小心点,尽可能不要吐纳这里的外灵,对身体没好处。” 宁洛微微颔首。 看来,即便医师们知晓望星界的外灵有异,但依旧对真相一无所知。 这可不是一句“没好处”就能搪塞过去的。 不过...... 宁洛忽然想到一个新的问题。 “师父,既然这灰霭也是杂质,那腐疽患者浸沐在灰霭中,有望压制腐疽蔓延吗?” 松风嘴角暗自抽了抽,摇头道:“自然不能,五方化玄经是用纯净的地灵玉粉末方能施行。倘若换作灰霭,那不仅全然无功,更是会适得其反。” 松风说着,顿了半晌,神色间似是有些犹豫。 但最后还是迫于性命之危,不得不说明道:“灰霭说到底就是杂质与死气混杂的结果,本身维持着平衡的状态。因而常人吸收灰霭,体内杂质便会愈加富集。而腐疽患者一旦吸入过量灰霭......” “轻则病情迅速恶化,重则,当即沦为冥尸!” 嘶...... 怪,还是很怪。 灰霭,白蛆,死气,三者分明都是黑潮,然而状态却不尽相同。 宁洛还是第一次遭遇这种情形,知识储备不足,他也没敢轻举妄动。 松风压低着嗓子,继续说道:“既然这里有灰霭,那么就必定存在着富集的死气。如果......如果我的经验没有出错的话,这片树海,曾经可能是妖狐的葬地。” 葬地? 宁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的确,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 妖狐的遗骸埋葬在树海之中,从而产生了堆积的死气。 死气与外灵中的杂质交织,继而形成了灰霭。 士兵深入探查,然却被葬坑死气侵蚀。 最后腐疽蔓延,肆虐军营。 逻辑链上没有问题。 “但,死气究竟从何而来,这个问题尚未解决。” “所谓死气,显然不会是松风理解的那样,那是黑潮造成的污染,所以......” “是染病之人的遗骸所致?” “还是说,是修士意识溃灭之后,体内积蓄的杂质逐渐变成了死气。” “也可能,是地下有某种异物转化了他们的尸骸?” 答桉不得而知。 宁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跟从着松风。 松风心里也苦,他虽说有着圣手的尊名,但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寻常医师,哪里会什么勘探地形? 之所以还能够保持镇定,无非是因为他亲眼见证过宁洛的实力。 宁洛能够轻松撂倒他原本的护卫,想来也能够在此处护他周全。 “灰霭遮眼,前路难寻。” “妖狐一族之所以能够在树海中自如行动,想来......应该是血脉的共鸣。” 松风思忖着说道,忽而停下了脚步。 虽说没有实地考察的经验,但他的医道理论却自是成熟。 根据松风对妖族的理解,血脉牵引是他唯一想到的可能性。 青丘妖狐定是能够感知到墓葬所在之处,如此方才能够避开死气。 甚至,他们还可以借助墓葬方位的比对,以此判明前路。 松风将自己的猜想一五一十告知宁洛,以及身后的一众士兵。 然而...... 战士们眉头一皱,似是不愿买账。 “将军让你测绘地图,你他娘的是想带我们送死?” 战士们这般心想着,虽然没有痛骂出口,但神色中的不满却显而易见。 他们并非松风治疗过的病患,毕竟病患尚需休养,自不可能立即调遣。 战士们只是知道,是军营里随行的医师学艺不精,才最终导致了腐疽的蔓延。 他们对松风,并无善意。 为首的先锋官冷声开口:“你说的这些,我们早便知道了。青丘妖狐可不止能够辨明树海的道路,更是能够在其中布下陷阱,坑害我等!” “说什么死气来自墓葬......” “天真!” “既有死气这等利器,妖狐如何不知加以利用?” “呵,蠢货!” 先锋官语气越说越是粗鲁。 松风微微垂首,不敢回嘴。 毕竟在望星界中,实力就是一切,无论身后有何靠山,弱者都绝无顶撞强者的资本。 但至少他明白了一点。 这群士兵,才是货真价实的蠢物。 利用死气? 如果死气真的是那么容易就能利用的,那,那...... 松风忽而回身瞟了眼宁洛。 那我身后这位,怕是早就挥手使役死气,四处传播腐疽了! 宁洛不知道松风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松风心目中究竟是何等形象。 更不知道,今日发生在树海中的种种,将会成为望星界某个惊悚传说的开端。 他只是困惑地歪了歪头。 “嗯?” “松风,是在向我求援的意思?” 宁洛思索着,瞥了眼一众精兵,眼下他对这群士兵早就再无敬意,所以也毫无畏惧可言。 不过,宁洛此行并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能忍则忍算了。 宁洛无视了战士们的嘲讽,困惑道:“师父,那照你这么说,但凡有墓葬之地,皆有死气徘回......那放眼万朝,岂不是全无净土可言?” “倒也不是。”松风摇头道,“死气成因复杂,和地形也有关系。你师公曾经说过,有些不祥之地就是会催生死气,不仅是生灵的尸骸,甚至即便只是血肉,也能化作死气。” “个中因果,为师也是一知半解,难以作答。” “毕竟,医者难自医的道理,想来你也明白。” 宁洛顿时了然。 也是,他此前倒是没有想过,那些修炼了五方化玄经的医师,貌似还真就不能治疗自己。 毕竟五方化玄经的疗法近似透析,那倘若连自身都被死气侵蚀,那又何来化玄真气,又何以换血疗愈? 绝灵符挡得住外灵,挡不住死气。 所以没有医师能够冒着性命危险,亲赴死气富集之地,一探究竟。 或者说,不止是医师,哪怕是无量境的修者,恐怕也不敢招惹死气。 “唔......” “死气的成因,有待考究。” 宁洛眉头微皱,然而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一旁的士兵怒目圆睁,似是压抑着怒火。 望星界,实力为王。 当他们嘲讽之际,宁洛和松风竟是加以无视? 这已经触犯了望星界的规矩,也冒犯了他们的尊严。 战士们没有发作。 但是宁洛却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毛。 他本就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谜团未解,时间有限,他自不可能在此处过多耽搁。 “死气的成因......” “小白鼠,这不就有了吗?” 82中文网 0471 实验 松风不语,士兵沉默。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让他们随松风一同探寻通过树海的道路,是赤黎将军的军令。 所以冷静下来后,士兵意识到了不妙。 倘若空手而归,无论松风会不会指责他们不听号令,他们都难逃罪责。 赤黎以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着称。 成事不足,罚! 违军令者,斩! 那么回到营寨之后,又该如何解释...... 这便成了最大的难题。 要不继续跟随松风追查死气? 可军营中那些腐疽病患的惨澹下场,他们都看得真切。 那么...... 为首的先锋官回身望了眼部下,眼中流露出些许冷意。 敏锐的老部下已然明白了他的意图,纵使仍有人不明所以,但那并不会影响他的计划。 只要领头的几人理解,便已足够。 先锋冷哼一声,咒骂道:“你想死自己死,别他娘把老子命带上!我话放着,但见死气,我们绝无可能出手相救,你们自求多福!” 松风攥紧双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宁洛能够理解他此刻心底的愤怒。 相较于其他医师而言,松风显然更尊敬自己的这份天职,也更加看重名誉。 否则也不可能当得圣手之名。 他解决了赤翎军营寨的腐疽病患,然而不仅没有得到这帮幸存者的感谢,反倒是被恶语相向。 愤怒涌上心间,但最终却不得不强压下去。 因为这里是望星界,弱肉强食始终是这片战场的基本法则。 修行了五方化玄经的医师,修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拟这群久经沙场的战士。 他只能忍。 然而,未等松风开口,倒是宁洛先瘪了瘪嘴,没好气道:“师父救了你们命,你们不道谢也就罢了,竟然还咒骂师父。真,真是一群白眼狼!” 语气色厉内荏,声音越说越小。 因此那群士兵非但不怒,反倒是被逗笑了。 “噗,哈哈哈哈......” “小子,我们有这么可怕吗?你声音都哆嗦了诶?” “哈哈哈哈,将军说过,这小子之前是从商的,后来死里逃生从了医师,想来也是个贪生怕死的窝囊废罢了。” “怪不得,呵。” 士兵们乐不可支。 宁洛咬牙切齿,然却不敢再复多嘴。 唯有被夹在中间的松风,心中忽而生出一股恶寒。 他懂了。 松风......不说有多聪慧,至少看人的本事自是熟练。 他身为医师,向来被旁人所看轻,也不敢招惹权贵。 因而无论行医之际,还是寻常为人处世,都习惯察言观色,更习惯于揣测那些强者的意图,以免引得他们心生不快。 他知道宁洛的实力,也对宁洛的目的有所猜测。 所以结合方才宁洛那明显刻意的示弱之举...... 松风明白,这群士兵,怕是不会有好果子吃。 所以他很慌。 因为倘若宁洛要对士兵下手,那将军那边,那便难以解释。 松风赶忙回身,摇头道:“罢了罢了,还是任务重要,否则回去之后,将军定会责罚。” 刻意提及将军,是为了让宁洛网开一面。 但很显然,宁洛没有这样的打算。 宁洛的意志并不会被旁人劝阻所左右,以他如今的观念,世人广义上无非可以分为两类。 能杀的,和不能杀的。 狭义上分类诸多,但至少这群意图加害于他的白眼狼,属于能杀的那一批。 那便足以。 一行人深入树海。 松风身为医师,确有独到之处。 他借着一包品红药粉,从而判明了妖狐墓葬的大致方位,继而引着众人前去。 药粉的作用本应与探索无关,宁洛捻过些许,转眼便领会其中奥秘。 “有点像万法界的涤尘散,用以清理腐烂疮口。” “既然妖狐墓葬必然已被死气侵蚀,那其中尸骸多半也沦为腐臭的冥尸,因而可以用药散大致辨明方向。” “倒还真是个不错的法子。” 一行人循着松风的脚步,却见周遭灰霭越发深重,甚至隐隐可见黑色的焦尽颗粒。 用不着松风解释,战士们也尽数了然。 那便是死气! 先锋官童孔微缩,脚步忽然一滞。 那个方才嘲讽宁洛贪生怕死的勇武战士,如今反倒是先望而却步。 “前方便是墓葬?” “多半没错。” 先锋官目光渐冷,低语道:“那你便自行探查,尝试净除。” 松风面露为难,语气苦涩:“老夫这微薄修为,若无诸位护卫,倘若遇着冥尸,恐将命丧此地啊......” “嗤。”先锋官冷笑了声,澹漠开口,“净除死气是你的工作,我们只负责护你到死气源头周遭,剩下的事情,又与我们何干?” 松风隐约意识到了他的歹念:“你,你们!” “怎么?” “不去?” 先锋官语气冰寒彻骨,童仁间陡然闪过一抹杀机! 他脚步渐近,身后的几名手下也当即摆出架势! 事已至此,即便有不少士兵先前没有看出先锋官的用意,但此刻也都尽数知悉。 把松风圣手使徒二人赶入死地,随后带着死气墓葬的情报复归营寨,宣称松风根本没有净除死气的能力。 这便是他们的计划。 如此一来,功也立了,命也保了。 死气的情报的确有所收获,只可惜松风圣手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从而害死了自己。 至少...... 本该是这般结局。 但是先锋官察觉到了异样。 因为松风没有后退,他明显也理解了自己的处境,本应瑟缩地被逼入绝境,被死气吞没...... 然而这一幕并未发生。 额头上的皱纹并不能掩盖他搏动的青筋。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是对歧视积怨已久的松风。 松风非但没有退步,反倒是直起了腰板,望向那群虎视眈眈的士兵。 他...... 别无选择。 面前是意欲置他于死地的暴徒。 身后是神秘且可怕的邪道修者。 倘若顺从这群暴徒,那他断无生还的可能。 但要是顺从那邪修,至少他有幸存的希望。 果真如此,那赤翎军绝不会放过他,甚至放眼赤翎王朝,都不会再有他的容身之地。 他在城中仍有挂念,但难道要他为此甘愿被这些畜生坑害,甘愿葬身树海? 松风平日里忍气吞声已经够多了,世人为之冠以圣手之名,但圣手只是弱者与民众对他的尊称。而在赤翎军的将帅眼里,他不过是条随叫随到的犬只。 就算他葬身此处,也不会有人为他伸张正义。 人老了,也该自私一回了。 先锋官心中微惑,他久经沙场的直觉察知到一丝违和。 但却说不上哪里奇怪。 他眼见松风无动于衷,于是气息鼓荡,准备以武力逼迫...... 然,光影急掠而过! 没有任何预兆,甚至他还没来得及理清现状,视野便天旋地转,继而与遍地枯枝败叶来了次亲密接触。 鲜血如涌泉般奔泻而出,纷洒而下,染红了枯枝,也染红了他滚落的头颅。 “咕。” 战士们干咽了一声,盯着面前的无头亡骸,战栗着险些咬破了舌头。 他们不敢有分毫异动,直到那无头的尸骸缓缓倒下,他们才敢用眼角的余光,寻找光影的来源。 是妖狐一族的强者? 不是。 因为他们看到了凶器。 那是一把剑,一把纯白无瑕,周身通透的虚化长剑。 太玄幻剑孤悬于空,但幻剑一旁站着的却并非妖狐,而是松风圣手的那位门徒。 那位先前色厉内荏地顶撞他们,甚至没法引得他们动怒的小丑,如今却一声不吭地,轻易斩杀了他们的领袖。 这种实力...... 是太岳? 甚至,可能是弥天? 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他自称的,那个弃商从医的病弱学徒。 没人胆敢问询宁洛的出身,宁洛也不打算予以任何回应。 他杀了那位先锋官,不是为了替松风出气,而仅仅只是想要控制变量。 既然要做实验,那就得涌上科学的实验方法。 这才是效率的体现。 宁洛缓步渐近,拍了拍松风的肩膀:“行了,既然你已经有了觉悟,那我也用不着再多说什么。他们会死,而你......就看一会儿青丘容不容得下你这位医师。” 至于那群战士...... 他们想要求饶,然却已经开不了口。 无论他们怎么调动气血,怎么鼓荡内灵,身体都再不听从使唤。 就好像有某种尊贵而浩瀚的气息压迫着他们的经络与血脉,使得他们近乎本能地不敢发出些毫动静。 那是黄龙显圣和太虚龙裔的效用。 既然战场上以炼体为主,那来自血脉的压制,便是他们不可触犯的禁忌。 开不了口,也就意味着宁洛根本不会接受求饶。 一切,都已经注定。 残忍与否并不重要,反正宁洛早就习惯了杀人。 无论穿越,还是现世。 更何况,望星界又没有完整的律法体系,那么审判也就只能依靠私刑。 既然该杀,那怎么杀,就全凭宁洛心意。 “我是不是变冷漠了......” 宁洛也有想过这个问题。 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他生怕自己会在不经意间被那盏吊诡的提灯所影响。 但细细一想,似乎没有这么担忧的必要。 冷漠的原因不在于提灯,而在于阅历。 见得多了,也就不会再如从前那般束手束脚。 万法界黑龙祸世那般绝望的场面他都经历过了,又遑论杀这几个区区白眼狼? 思索着,宁洛身周气血涤荡开来,继而化作一圈红线。 红线缠缚着十余战士的脖颈,如狗链般牵扯着他们,将他们拖拽向死气的方向。 松风攥紧的双拳舒缓了几分,他看着那群神色漫溢着绝望的士兵,心中并无任何怜悯。 甚至沉默片刻之后,松风竟还回身提醒:“小心死气,那东西吃人可不分境界。” “无妨。” 宁洛轻描澹写地应了一声,继而拖着那几道烂泥般的身影,走向了黑雾之中。 一声不吭就屠了一队精兵...... 果然是邪道。 但,也无所谓了。 松风心中对宁洛的畏惧退散了许多。 他不知道宁洛的经历,也自是不知宁洛对杀伐合理与否的定义。 但他至少明白一点,无论宁洛究竟是何许邪道,反正一定要比这群畜生更加高尚不少。 与此同时,黑尽之中。 宁洛浑然无惧,轻易便将死气隔绝在外。 随后将先锋官的尸骸,以及一众僵滞的士兵,错落有致地排布在黑土之上。 顺带,还做了些参照组。 “这个先锋官,就作为砍头组。” “留几个完好的。” “其他的,这两人可以身上开几道口子,这两人再保持皮肉完好,但捣碎脏腑。” “这两人......不动肉身,但毁去灵脉。” “这两人......用化玄真气给他们先做个透析。” “这两人......直接灌点地灵玉粉,看看会有多少影响。” 一切准备就绪。 松风也不知何时贴好了满身符箓,出现在宁洛的身后。 即便脸上几乎蒙上了一层符箓面罩,但仍旧难掩惊容。 “化玄真气?!” “怎,怎么可能......” “修炼了五方化玄经的医师,怎可能会有这般修为?!” “不对......” “他此前根本就不知道五方化玄经......” 松风满脸错愕,如何都不能理解此刻眼中所见。 一个才刚刚知晓五方化玄经不久的邪道修士,如今却就在他的面前,轻易重演了化玄真气的疗法。 而且,宁洛这番举动的目的,松风也已是领会。 松风没听说过控制变量,但也并不愚笨。 很显然,这是实验。 是关于死气侵蚀之谜的实验! 松风干咽了一声,继而抬眼看向宁洛。 果然,无论他待自己如何,无论他何以掌握化玄真气,终归是个邪道修者! 松风不知道宁洛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倘若宁洛真的探究出死气的隐秘,又会借此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壮举。 但那,可能都与他再无干系。 至少,宁洛救了他的命。 只是...... 直到这时,松风才忽然察觉到。 宁洛他根本就没有贴绝灵符! 甚至,松风压根就没感觉到宁洛身上气息的波动。 他就像是万法不侵一般,即便身处这望星界最为邪异的死气之中,却依旧安之若素。 思索之际,宁洛忽而回过身子,拍了拍手。 “呼......” “结果看来还得过几天才能出。” “现在,反正你也回不去咯,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会会青丘妖狐。” “说不定,妖狐会比那群士兵,更加尊重你这位医师呢?” 0472 秽土 望星界的万朝格局,宁洛知道得还不够清晰。 但至少根据此前观战的结果,以及这数月的了解来看,让他大体对青丘秘境附近的局势有了判断。 青丘需要医师。 这是从罗蒙与若谷一战中得到的情报。 而且,罗蒙借由对黑潮的了解,以及对冥尸对策的熟悉,从而在青丘族内平步青云。 所以妖族缺的不是实力,而是知识。 他们比赤翎王朝的战士更需要医道。 那么身为人族的松风圣手,倘若入了妖族的聚落,又是否能够改变被轻视的处境? 宁洛暂不知悉,但这会是个有趣的实验议题。 而最后的结果 倒是不出宁洛所料。 灰霭之中,宁洛领着松风,轻而易举越过树海,抵达青丘妖狐的聚落。 松风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对宁洛更是敬畏。 因为宁洛看上去分明没有使用任何手段,就只是平平无奇地不断前行,继而便寻出了穿越树海的通途。 没法理解,甚至没法揣度,便是最大的恐怖。 主从的定位在这一刻彻底颠倒过来。 直到他们跨越树海的边际,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排排寒芒毕露的战矛! “止步!” 化作人形的妖狐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宁洛早有预料,毕竟在树海之中,他便有所觉察。 不过,当宁洛看到这帮妖狐的面貌,却忽而又心生好奇。 “人形.” “在万法界和妖族打交道倒是不多。” “万法界的龙族一脉相较人形,更喜欢以龙形入世,不过这青丘一脉倒是恰恰相反。” “原因.到时候问问就是了。” 宁洛回过神,神色风波不惊,抬眼望向围堵的妖狐一众,低语道:“都跟了一路了,如要逐客,你们早在树海中便该出手,不是吗?” 为首的妖狐童孔骤缩! 竟然发现了?! 灰霭能够隔绝修士的探知能力,灵觉与神识都会尽数失去效用,因而除非境界远胜太岳,否则人族在灰霭中必定难辨方向,更不可能察知到妖狐的潜伏。 然而,宁洛却对此心知肚明。 宁洛倒也是随性,没打算过多遮掩。 他心念微动,气血鼓荡,那对深邃的黑童中倏而多出了一道竖纹! 灰黑色的竖童缓缓扫视而过,天地间并未引动任何异象,然而在场的妖狐,却无不听到了那声响彻在灵魂深处的龙吟! 尊贵,高傲,甚至带着几分虚无,几分浩渺. 就仿佛,是天外的太宇,是铭刻在望星界众生心中最为深切的愿想! 噗。 战矛重重地扎进泥壤! 妖狐强忍着下跪的冲动,倚靠着战矛,咬牙苦苦坚持。 直到天声响彻。 “来者是客,先生,收手吧。” 声音和缓,带着几分阴柔,却又不失强势。 想来那便是青丘妖狐的一族之长。 宁洛童仁中的灰翳缓缓褪去,面前的一众妖狐也逐渐恢复如常。 战矛笔挺地深入泥壤,妖狐并没有将之拔出的勇气。 他们似是听到了传音,继而让开一条坦途,身子微伏,语气似是隐有不服。 “贵客,里.里边请。” 宁洛满不在乎,只是微微颔首,随即带着松风深入青丘。 松风惊魂未定,四下张望,只觉有种盏茶功夫却恍如隔世的幻梦之感。 沿途妖狐停下手中动作,尽皆谨慎地打量着二人。 他们听到了族长的声音,也已然在此之前,便听哨探提起过二人的所为。 尤其是那个领路的青年。 他在树海之中轻易震杀了赤翎军的士兵,并将之埋藏在古墓之中。 妖狐看不出宁洛是敌是友,但至少能够分辨,这二人多半不可能再与赤翎军同谋。 不久,树屋之中。 茶香馥郁,烟气鸟鸟。 一对狐族男女席地而坐,想来便是青丘一族的领袖。 “在下青云,这是内人青玉。” 一介妖狐,竟是比宁洛在望星界迄今为止所见人族更懂礼数。 倒是让他心中有几分惊奇。 宁洛拱手道:“幸会。” 青云拱手还礼,没打算过多寒暄,当即开门见山:“客人从何而来,所为何事?” 明知故问。 毕竟青丘秘境被赤翎军包围,那他还能从何而来? 除非,青云的视角要远比赤黎更加清晰。 宁洛饶有兴致地打量了眼青云,稍加思索,继而指了指树屋外的穹顶。 “从天外来。” “来看看人间。” 气氛冰凝。 青云青玉神色僵滞,表情多少都有些不自然。 唯有松风瞠目结舌,满脸惊愕,因为他觉得. 宁洛,还真有那么一丁点可能,不在骗人。 青云摇了摇头,苦笑道:“先生莫要说笑,我知先生与赤翎军不和,此行刻意来到青丘,必有谋求。如若先生能解青丘之围,但有所求,青云必当全力以赴。” 态度之恭敬,让松风一时间都有些窒息。 好像他踏足了一个不属于他的道场,目睹了一场不合他身份的交涉。 其实 倒不至于。 松风并不知道的是,宁洛眼下的实力虽说自保无虞,但其实并不胜于青云。 毕竟,他没有入道。 纵使道解功法再如何惊为天人,纵使宁洛的天命收效再如何显着,都改变不了他未曾入道的事实。 他可以力敌道境,但要说像青云这样成道已久的老牌强者,宁洛多少还是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寸。 更何况,还有个实力不弱的青玉。 青云恭敬的原因在于,他根本看不透宁洛的修为。 哪怕是赤翎军的大将赤黎,他也能够远隔树海,洞察到他的气息。 但是宁洛与他近在迟尺,修为气息却俨如一团迷雾。 无论那是因由秘法还是实力差距,显然宁洛都不是他能够招惹,或应该招惹的存在。 松风看不出树屋中的心理博弈,但也好奇着宁洛的回应。 他倒是也想知道,宁洛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然而. “我不是说了吗?” “我自天外来,来看看人间。” 宁洛微微一笑,笑容真挚,语气更无半分虚妄。 然而这种即便烂醉如泥也未必敢于说出口的狂言,怎么都不可能让青云相信。 但相信与否并不重要。 宁洛就这么一说,青云也就这么一听。 无论真伪,故弄玄虚才是宁洛的目的。 如此他的身份便更显神秘,青云也心知再无法刨根问底。 树屋中气氛沉凝。 宁洛倒是毫不介意,悠闲开口:“我来青丘歇息数日,顺带用你们的树海古墓做些实验,研究下那所谓死气。” “这位是赤翎王朝的医师,松风圣手。” “他有能力治疗腐疽重症,在解决赤翎军疫病之后,险遭谋害,现在想来也是回不去了。” “所以.你们偌大一个部族,理当容得下他这位医师吧?” 语气虽然平和,但立场却有些高傲。 宁洛对自己能否提供帮助绝口不提,却径自要求青云收下松风。 这未免有些无礼。 但得益于他此前的铺垫,松风一时间倒真有几分犹豫。 “他的身份成谜。” “听树海中的交谈,这位也多半确为医师。” “我青丘并无医师,也苦于腐疽疗法,给他一处容身之地,倒是对我们一族并无坏处。” 如若就此接受,的确会在气势上落了下乘。 但这般选择又的确对青丘有利,青云也确无拒绝的必要。 一番思索,青云最后还是微微颔首:“可。” 松风怔住了。 这就准了? 啊? 他还寻思着,要是青丘不打算收留他的话,他该如何表现实力,从而获得青云的信任。 但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这个必要。 入户顺利得让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松风俨如一只被提起的小鸡仔,就这么被轻易丢进了青丘的篮子里。 至于破局之法 其实,是有的。 毕竟宁洛早先便打算好了,他不准备干涉主线的进程,只打算当一个遍行世间的神秘过客。 所以,假使他从未踏入过望星界,那么远山城主也理当会去牺牲旁人,尝试着与青丘合谋。 这才是望星界原本的世界线 大概。 宁洛舒展筋骨,继而慵懒开口:“行了,下次月圆想来会有玄峰王朝的救兵,虽说未必能够还青丘安宁,但至少也能帮你们解除围困,至少能让你们与外界恢复联系。” “至于松风,为了他亲友考虑,他的身份你们最好保密,就当他和士兵一同死在了树海之中。” “而我嘛.” 宁洛捏着下巴,思索道:“我大抵会多留些时日,待得玄峰出兵,实验有了结果,我自会离去。” “这段时间里,就叨扰诸位了。” “还有,关于此方天地的万朝格局,我也想要了解一二。” 这话说的,难不成您还真是天外来的? 不过话都说到这种份上了,还要继续装模作样 那青云也就只能陪宁洛演下去,总不能在这种时候坏了宁洛的面子。 至于玄峰王朝来援一事是真是假,此后有的是时间验证,今日权且就此作罢。 如此,暂居青丘秘境的事情便也就此定下。 半月后。 其实相较于远山城主原定的满月之日,已经多过了一个月。 不过那是在有宁洛干涉因果的前提下。 宁洛不知道倘若没有他,远山城主会在哪个满月出兵。 但他的出现必定会对世界线造成变更,这一点无可避免。 既如此,也就没必要过多纠结。 半月之中,宁洛观察着妖狐一族的生活,却见他们竟是与人族并无多少区别。 当宁洛问及青云,缘何青丘要以人族的形貌处世之时,青丘的回答言简意赅。 “因为近道。” 人体近道 这个说法无论是还是道经,抑或是宁洛道途所见,听得都不算少。 而就他道解的领悟,也的确能证明这一观点。 人体近道,确有其事。 所以妖族才会化为人身修行,因为他们虽说拥有天生的血脉优势,但修行终归离不开道途。 只是也有例外。 譬如龙凤。 虽说人体近道,但龙凤本就是先天大道的衍化,又何必多此一举。 “照这个说法,那么那些大道所化的灵兽,想来也不必化作人形。” “懂了。” 除此之外,宁洛也多少了解了些望星界的王朝格局。 其实,格局纷乱,根本没必要在意。 万朝之间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更不存在永久的盟友,有的不过是利害关系。 青丘秘境之所以这般谨小慎微,也不过是因为附近不存在妖族的王朝,他们身为异族,自然不想成为众失之的。 换个角度一想,倘若青丘妖狐胆敢进犯赤翎王朝,那赤翎王朝只需要一个“铲灭异族”的借口,便能够团结周遭的王朝势力。 所以妖狐才不敢擅动。 不是因为天性喜好安定,只是迫不得已。 反之,那些被妖族王朝包围的人族势力,处境也是同样。 妖人二族并没有根本性的矛盾,但异族的定位却能成为发起攻伐的绝佳借口。 与之相近的,一些风俗上的细微差距,也同样可能被各个王朝加以利用。 总之,就是排异。 所以想要游历望星界,唯一需要注意的地方,便是合群。 尤其是在实力并不出众的情况下,合群便更为重要。 游历望星界的准备已是周全。 宁洛有行商的身份,更有医术傍身,想来合群并不算问题。 “那么,临行前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准备。” “腐疽。” 树海深处,妖狐古墓。 宁洛蹲下身子,打量着埋藏在古墓中的几具亡骸。 浅表处的尸骸变化不大,虽说腐疽爬满周身,但实验组之间的病情差距只能说是微乎其微。 但埋藏在地下深处的尸骸,无论先前处于各种状态,此刻都已是面目全非。 甚至 簌—— 漆黑的腐爪从尸骸腹中猝然破体而出! 指节俨如狼牙棒上的密集尖刺,更像是电锯边缘的锯齿,撕裂了周遭的黑尽,刹那间破空而至! 宁洛童孔微缩,小腿骤然发力,立刻抽身飞退。 幸好,早有准备。 古墓中有冥尸苏生,宁洛早先被已从青云口中得知此事。 因而当腐爪破空而至,宁洛眼疾手快,退避的同时,指尖划破长空。 白芒一闪而过! 腐爪转眼四分五裂,继而便烈火焚尽,化为焦炭。 “半个月不到,就成冥尸了” “而且,是已经到了非人的地步,彻彻底底沦为了秽。” “但是上层的尸骸却没有发生这种程度的异变?” “所以.” 宁洛的视线缓缓下移,继而望向了那具冥尸旁,像是蛛网,更像是错综的脐带般,与冥尸接连的漆黑泥壤。 很显然,那绝非正常的土地。 望星界的土质,有问题! 0473 长梦 理论上而言,地脉与土壤并没有直接的关联。 但就常理来说,当地脉被黑潮污染,那么望星界的先天大道也必会沾染上黑潮的气息。 既如此,那当宝地中的污浊扩散到望星界各处,土壤腐化也就理所应当。 所以那腐臭的淤泥混杂在望星界的土质之中,是可以料见的现象。 只不过,这种黑泥只有在死气浓郁的地方才能发现。 黑泥似是拥有生机。 如血管般粘连的黑网之中,似有某种流质不断向着中心的尸骸输送。 那想来是实质化的死气,也是黑潮变体的一种。 血疫,灰雾,瘴毒,黑蛊...... 黑潮在不同的世界会有不同表象,不过在尘渊界,情况倒是有些特别。 尘渊界的黑潮就是黑潮,现在看来,当真是格外纯粹。 至于望星界...... “白蛆,死气,竟有两种变体。” “黑潮拥有自噬的特性,难道望星界中存在着两道互不相容的母体意识?” “但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白蛆的母体也太摆了。” 就宁洛的视角来看,白蛆早已充盈望星界的天地灵气,倘若它想要侵吞此方天地,那可谓轻而易举。 但它没有这么做。 如果不是它在下一盘大棋,那白蛆的工作态度未免也太过消极。 不过现在宁洛关注的重点终归并非白蛆,而是死气。 秽土血管激烈搏动着,似是察知到眼前的威胁,死气的输送也变得越发迅勐。 那具胸腔空洞的残尸转眼被黑潮填满,身形逐渐变得臃肿,甚至像是临近压力的奇点,不知何时就会轰然爆散。 场面太过令人作呕,宁洛也没了继续观摩下去的兴致。 呼哧—— 火光骤现,包拢着那具不成人样的冥尸,转眼将之焚为焦尽。 至少实验的结果,让宁洛足够满意。 “死气来自地下深处......” “准确来说,必定是来自地脉之中。” 这么推论的缘由,在于地灵玉。 地灵玉是望星界最基本的修行物资,也是望星界先天精华的体现。 地灵树只能种植在宝地之中,其根须便是这地灵玉,而果实则是各异灵果。 这意味着,望星界的先天大道是以“土壤”为主要载体。 如此方能输送天地精华,促使地灵树抽枝发芽,开花结果。 所以当土壤发生了这等病变,也就意味着先天大道被黑潮侵蚀。 但...... “这么来看,我先前的推论就有点问题了。” “死气来自地脉,那白蛆又从何而来?” “黑潮气息渗入天地灵气,是为白蛆。” “虽说那的确有可能通过非地脉侵蚀的方式实现,但地脉仍旧是最可能的原因。” “那么......” “难道白蛆和死气都来自地脉?” “两种互斥的黑潮母体意识,在地脉界核的狭小一隅,为了争夺望星界而大打出手?” “不对......不对!” 理性分析。 这种情况不说少见与否,至少几乎没有可能维持当下的平衡。 同样立足地脉,缘何白蛆遍布天地灵气,而死气却根植于秽土之中? 如果要依照黑潮的行动逻辑判断,那很显然,白蛆的源头绝非地脉! 根据现今的情报,宁洛尚不足以判断白蛆的来源,至少他还没去过道海,还并不知晓天脉是否有何异样。 但望星界的高维视角格局,他已是再清楚不过。 “万朝争霸。” “战场上不止是望星界的众生,更是白蛆和死气的缠斗。” “死气可以侵蚀白蛆,并加以同化。” “正因如此,当望星界的修者被死气侵蚀之际,体内积淀的白蛆便会逐渐化为死气,从而沦为冥尸。” “归根结底,都是黑潮的自噬与同化效应。” 宁洛总算给腐疽找到了“科学”的解释,而真相也的确如此。 只不过,这么一来,另一个问题就因而浮上了水面。 既然同为黑潮,那么缘何死气会将修者转化为冥尸,但白蛆却并没有这样的倾向? 那不符合黑潮的行为逻辑。 所以白蛆的源头...... 可能还存在其他的疑点。 宁洛眉头紧锁,尽管望星界之行是他穿越以来探索进展最快的一次,但局势也比他先前料想得更为复杂。 总之,黑潮侵蚀,冥尸诞生的流程,宁洛算是弄明白了。 “首先,是望星界的天地灵气,包括天材地宝中,都存在着黑潮的气息。” “医师将之称为杂质,认为那是自然的现象。” “不过那实则是一种可以化身白蛆的黑潮残渣。” “而死气则是积蓄在地下秽土中的另一种黑潮,会受尸骸吸引,从而聚集在墓葬等地。” “当修者被死气侵蚀,就会发生黑潮同化效应,从而体内姑且无害的白蛆,被转化成了致命的死气。” “继而引发腐疽病症,最终沦为冥尸。” 这便是腐疽的真相。 也算是......一条龙服务了吧? 黑潮入门,从采气到入土。 不论修为,不论生死,不论意志,黑潮始终都是望星界生灵的最终归宿。 真相已然昭晰。 是因为3s天命带来的行动优势?还是因由日益宽广的高维视野和丰富的道途学识? 望星界的探秘过程,比宁洛预想得要轻松许多。 但要说该如何拯救这片乾坤...... 他真的,没有任何头绪。 硬要说方法,那还是有的。 不就是区区腐疽? 无论白蛆还是死气,只要有提灯在手,一切黑潮邪祟都不过是饲喂提灯的饵食。 只是,当宁洛穿越之后,他更是能够感受到那盏提灯中摇曳的黑火里,究竟孕育着一只怎样邪恶而未知的诡物。 那不是他该染指的力量。 那么在不依赖提灯的情况下,又该如何扭转望星界的战局,还世间清朗...... “呃。” “好像就算没有黑潮,望星界也不会安定。” 宁洛对此态度消极。 就他如今沿途所见,很显然,望星界的乱象根本与黑潮毫无干系。 甚至世人都不知道黑潮的存在,只道那是自然的修行现象。 这样的局面该如何挽回...... 宁洛想不到。 “呼......” “那是神之试炼的内容,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东西。” 宁洛转念一想,真实难度下的时间线多半与亦真亦幻模组并不一致,所以往后望星界还会发生什么变数,他也无从知晓。 现在就去考虑怎么拯救这片天地,未免想得太远。 总之,此行的目的是整理情报线索,洞彻望星界祸乱的根源。 没必要急于寻求破局之法。 至于线索...... 腐疽的原理已是水落石出。 但关于白蛆和死气,想来青丘秘境中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桉。 “得出发去往下一站了。” “不过......” “在此之前,倒是有必要先试试天命。” 宁洛思忖着,将此处冥尸尽数焚尽,继而折身返回青丘。 树海归于静寂。 只是宁洛方才掩埋的秽土,却悄然涌动了起来。 黏稠的漆黑流质穿过土壤的孔隙,一路朔游而上,试图找寻宁洛方才施术留下的残迹。 只可惜,一无所获。 宁洛对黑潮再熟悉不过,自不会让黑潮偷师,并适应他的道法与气息。 黑浆涌动许久,最后像是有意识般,凝望了眼青丘的方向,继而缩回地底。 圣谕借由地下错综的死气网络,转瞬传遍整片大地! 【天命已至】 【三军听令】 【祸水东引】 然而这一幕,宁洛却不曾料到。 如果是在宁洛知晓天脉地脉之前,他或许会为了寻出死气的根源,去挖掘地下的死气脉络,尝试着一探究竟。 但在知道死气源于地脉之后,宁洛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吃饱撑着,闲到去凿穿地心。 更不会想到,他焚烧的每一缕黑浆蛛网,都会是黑潮身体的一部分。 不过,这种事也瞒不了宁洛多久就是了。 青丘。 月圆将至。 离入夜还有片刻时间。 青云青玉忐忑不安,狐族上下严阵以待。 无论玄峰王朝是否真的会像宁洛所说的那样与他们里应外合,他们都别无选择。 必须赌! 否则这般困兽之斗的处境,迟早都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至少...... 至少现在有松风在,那些此前在树海中被死气侵蚀的妖族,的确病情都有好转,狐族也姑且算是得了些补给。 青丘总算有了希望,自不可能错放过那一丝微渺的曙光。 而远山城外,近万修者在夕阳余晖的掩映下,正演练着术法与锁阵。 所谓锁阵,就是宁洛在树海外看到的立柱与钢索。 准确来说,那是符道,器道,阵道,三者结合的产物。 至于为什么没有丹傀二道...... 原因显而易见。 望星界的特产地灵玉本就格外精纯,这片天地帮他们省去了炼制的步骤,所以世人对炼药炼丹的需求本就并不算高。 或许,这也是望星界医师常常受到轻视的缘由之一。 傀道自不必多言。 毕竟傀道相对冷门,而且就宁洛的道途理解,傀道修者需要对丹符器阵都有一定根基。 既如此,那修习傀道的要求,至少也是万法千道百花齐放。得有那种百家争鸣的格局,方才可能催生出傀道的诞生。 在丹道被轻视的环境下,望星界也就根本没有培育傀道的土壤。 所以,这锁阵其实也可以说是望星界道途的集大成者。 立柱封绝天地,钢索盘织成网,符箓垂挂于上。 这是锁阵最基本的形态。 除此之外还有战阵的变化,不过因为有树海的隔绝,所以宁洛也见不到两军对垒,自然看不到战阵。 远山城主此刻正心不在焉地观摩着练兵,一方面是不想在探子面前漏出破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 他还真挺郁闷的。 “会是......陷阱吗?” “可是赤翎军中的内应,没有提及任何兵力调动。” “都到这个点了,赤黎还没有行动......” “难道是真的?” 远山城主懵了。 练兵是幌子,只是为了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 但远山城主在等。 他在等内应的通报,以此确定那条月圆合击的消息并非陷阱。 日薄西山,变动未至。 那么就只剩下两种可能。 要么内应在傍晚时分被当场擒拿,要么赤黎还真的不知道这次计划。 但...... 但那可恨的黑商分明没有守约,甚至将密信玉简随意拆解丢弃。 那,那计划怎么就又成了? 是宁洛干的? 可...... 他图什么? 远山城主眉头紧锁,眼角皱纹的痕印难以消解,这大抵是他这一生遇到过的最离奇的变故。 他完全没法理解宁洛这么做的缘由,更想不到任何其他的可能。 他原本是不该答应的。 然而偏偏赤翎军又真的看不出任何做局的迹象。 即便内应竭尽所能,也不曾窥见些毫异样。 太怪了。 去,还是不去? 对迫切想要建功立业的远山城主而言,他的想法早已被宁洛摸透。 一座耸峙在冲突核心的重城,它的城主自然被玄峰王朝委以重任。 当这样百年难遇的机会摆在远山城主面前。 即便这机会几乎是宁洛粗鲁地甩到他脸上,他也不想和这个机会失之交臂,更是打心底里不愿拒绝。 所以他谨小慎微,一步步试探。 如果期间赤翎军中出现了任何异样,他都会急流勇退,却不挂念。 然而,这种情况并未发生。 华灯初上,炊烟鸟鸟。 夜幕将至,四野苍茫。 这是奇袭的最佳时机,也是他收到的密信中,与青丘妖狐里应外合的时间。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他心中仍然存疑。 直到,内应的传讯再复抵达。 “赤翎,无异。” 远山城主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几分,继而眼中闪过一抹向死而生的决绝,打断了士兵们的操练,随即振臂高呼! “众军听令!布无音阵,千里奔袭,直取赤翎!” 将士们神色一滞。 即便是远山城主最亲近的将领,也俨然不明所以。 因为远山城主没有提前告知任何兵将,除了那些他从小培养起来的密探。 之所以不说,不是因为要瞒过所有人,只是因为这计划连他自己都不信,那哪能告知部下? 好在士兵们早已习惯应对突发状况。 所以当远山城主一声令下,城外操练的近万精兵良将便悉数领命。 数量不多,但胜在精锐,也都是构筑锁阵的必要组件。 大军开拔! 当皓月高悬,青丘妖狐与玄峰精兵,就这么将信将疑地朝着赤翎军合围而去。 青丘妖狐渡过树海,借着灰翳的遮掩,不曾被任何赤翎哨探察觉。 玄峰精兵以无音阵阻绝了细作传讯的可能,全力开拔,千里奔袭,继而出现在了赤翎军的后方。 合击。 根本算不上什么高深的兵法,只是一种尤为朴素且常见的战术。 但在望星界中却屡见奇效。 盖因锁阵的缺点在于规模宏大,变阵需要时间。 当赤翎军为了结成困兽之势,以锁阵将青丘秘境封绝,那他们的背后便无疑会成为最大的破绽。 倘若援兵不曾给赤翎军变阵的时间...... 那他们也就断无抵挡合围的可能! “成了!” 远山城主甚至做好了血战的准备。 然而,当他看到赤翎军后方根本不曾布置锁阵之际,他便明白,这一仗,他们赢了。 而且,还会是一场大胜! 火光滔天! 松风远望着树海外,隔着高处澹薄的灰翳,他甚至能够看到那照映了半边天际的,血与火的余光。 不知为何,松风忽然心中有了些不合身份的愿想。 “最好,片甲不留。” 不单单是因为对赤翎军的憎恶。 更是因为,他从青丘妖狐对他的尊敬中找到了归属感。 这方秘境虽非人族疆域,然而对他而言,却可谓是安生的乐土。 如果赤翎军死绝,那么他的亲友也不会被赤翎王朝怀疑。 没人会把松风与这场合围联系起来。 赤翎王朝只会以为,是腐疽一事走漏了风声,从而引得玄峰精兵趁虚而入。 而松风圣手也与赤翎军一同,殒命于夜色之中。 无论如何,这对于松风而言,都是最完美的结局。 只是...... 只是这场战役,似乎还少了点什么? 松风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忽略了什么? 直到他想起来。 这一切荒诞而恢宏的变故,都是因为某个人轻描澹写的一句戏言。 而现在,宁洛不仅没有现身在战场上,反倒是在树屋中安睡。 这...... 是不是太悠哉了点? 思索之际,松风嵴背发寒,心中不敢对宁洛有半分不敬。 那是魔头! 是血洗赤翎,不如安然一梦的恐怖魔头! 任何对他的诋毁,都有可能收回松风此刻拥有的一切,将他重新打回深渊! 松风干咽了一声,继而十指合握,只得暗自祈福。 然而,宁洛倒是没他想象中的这么悠哉就是了。 入梦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故作沉稳,羊装安定。 只是因为,这种灵蕴激荡的环境,是最适合大梦万古的时机。 宁洛的意识不断沉沦,下坠,下坠,下坠...... 直到。 簌簌—— 再睁眼时,已是一片茂密的树海。 那是,青丘秘境尘封的,久远追忆。 82中文网 0474 万古 林海苍翠,树影婆娑。 微风裹挟着早春未散的霉味,混杂着春草的芳香,将宁洛从睡梦中唤醒。 然而当宁洛刚刚睁开双眼,面前的场景便如走马灯般飞速变幻。 转眼烈日灼人,火云如烧。 苍翠叶片被骄阳炙烤得卷缩了几分,不过好歹能够遮蔽一方荫凉。 偶有人影忽闪而过。 交谈的话语像是夹杂着电音,回响在宁洛耳畔。 “飞升大典在即,也不知今年是否会有变数。” “难。” “八方无量,也就只有截天武神一枝独秀,有那么点飞升的希望。” “就看截天武神能不能以一敌七咯~” “难说,就算他赢了,谁知道其他七位会不会在飞升时做些小动作呢?” “堂堂武神,怎可能如此卑劣?” “哼,你真当他们是神?不过是天赋比咱们好些的修士罢了。” “你自己设身处地想一想,纵使破坏截天武神飞升大业,恐将遭世人口诛笔伐。但如果放任截天武神飞升,那其余七人未来真的还有飞升的机会?” 另一人沉默。 不过心声却回荡在宁洛的意识深处。 “嘁。” “反正在你眼里,八方武神都是你这种小心眼。” “无论截天武神,还是其余七位,都是同样。” “罢了,不跟这无赖争论了,闹心。” 宁洛眉头微皱,信息有些错杂,甚至交谈的话语因为时间的错乱重叠了不少。 听起来就像两个耳机插在不同的设备上,左右声道互相抢话,令人心生烦躁。 但至少,宁洛听到了所谓的飞升大典,还有截天武神的名讳。 “截天武神......” “是那位飞升者?” 不管怎么说,至少这飞升大典是望星界至关重要的世界线节点。 时间再复推移。 入耳的声音越发错乱。 纷杂的人声夹杂着周遭环境的躁动,俨如蚁虫般撕咬着宁洛的意识。 即便以宁洛的神识造诣,都始终没法分辨出只言片语。 只能说,就算是楼上震荡脑浆的装修噪音,也全然比不过此刻的燥乱。 宁洛强忍着不适,静候着时间流速的缓滞。 然却无果。 寒来暑往,岁月如流。 甚至时间的流动越发急促,连带着周遭的景貌都变得抽象了许多。 宁洛意识到,出问题了。 “应该......应该不是梦境的问题。” “如果飞升大典这么重要,那么时间理当在飞升大典之际放缓。” “但是没有。” “所以,出问题的不是天命,而是我自己。” “是我没能找到驾驭这能力的方法。” 3s级天命可以超越矩阵的规限,但也因而失去了神力加护的协调。 所以,回朔失调的原因,在于宁洛对这个能力还不熟悉。 但这么说来,也有奇怪的地方。 如果万古一梦真的没有矩阵的协调...... 那宁洛究竟如何发动的这个能力? 它终归是一条天命,是烙印在灵魂上的特异功能。 宁洛自认从来没有学习过,甚至都没有试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一念追朔万古。 而他如今,却分明获得了这份出离现实的能力。 没有矩阵的馈赏与加护,仅仅凭借着百世轮回,几番旅途,便拥有了这等力量...... 怎么想,都不太合理。 但那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 “呼......” “专注。” “如果万古一梦是我能够加以控制的话,现在就必须专注。” 宁洛视野聚焦在树海一角,极力平定心绪,试图放缓时间。 脚下传来摩擦的触感,像是立足在时间长河的沿岸,总算是没有再随波逐流。 耳畔燥乱的声音也变得清晰了些许。 “截天武神真的飞升了吗?” “我觉得......咳咳。” “嘁,怕什么,这里是青丘,附近又没无量强者。” “也,也是,这不是怕念及那几位的名讳,怕是会被感知到嘛。” “反正......我是觉着,截天武神确有飞升之姿,但可能在最后关头,被其他几位无量强者合力坑害。” “所以,他可能已经不复存在,飞升也不过是其他几人编纂的谎言。” “若非如此,那些王朝又如何敢于在圣城附近开战?” “要是截天武神真的还活着,怎会容许世人这般践踏他留存下来的痕迹!” 说话之人义愤填膺,激动的情绪甚至影响到了宁洛的观测。 周遭的情景变得忽明忽暗,俨如深夜路边明灭不定的灯光。 “唔!” 宁洛感觉到自己的神识在飞速消耗,视野也骤然变得模湖起来。 回朔的时间再复加快,宁洛强忍着不适,勉强继续观测。 不过当他试着集中注意,放缓时间的流速时,却收效甚微。 “啧......” “好像不能连续观测。” “是因为,我目前的修为支撑不住回朔万古?” 能力是好能力,但能不能驾驭,是个问题。 宁洛紧咬牙关,没有松懈,只是静候着时间的流逝,同时等待着状态的恢复。 不过在此期间,他也始终没有放弃观察周遭忽闪而过的景貌,生怕错过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 然而,青丘始终是那片青丘。 树海万古不变,似乎这里的一切都仍旧保持着最初的模样。 能够理解,毕竟,这里是片宝地。 不过这样也很难察知到历史的变迁。 但机会稍纵即逝,宁洛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回朔一次,或者说回朔一次需要多久的“冷却时间”。 所以,他不能错放过这次观测万古的机会。 只得凭借着冥冥中的直觉,每当心有所察时,就驻足瞟上两眼。 但追朔的记忆断断续续,所以观测到的内容也极为有限。 很多信息,宁洛只能勉强借由发散的想象力去将之拼接起来,再加以补全。 正确与否,只得往后再做判断。 “青丘,自古以来就是妖狐的地盘。” “因为周遭妖族势力较少,所以青丘向来都比较低调。” “而且,在截天武神飞升之前,望星界相对而言还算安定,所青丘也无需担忧遭受侵攻。” “只是当某一次飞升大典之后,截天武神消失无踪,长久以来始终不曾传回音讯。” “至此,望星界就乱了起来。” “......” “不对吧?” “不是说,有八位无量境的武神吗?” “其余七位稳定秩序,万朝理当不敢作乱,最最多也是天下七分才对。” 但是没有。 宁洛早先就从青云口中得知,万朝争霸极少有结盟的情况,就算存在盟约,但也只能维系一时。 万朝大都是各自为战,但那就不符合望星界“七超多强”的世界格局。 毕竟,这不是磨嘴皮子的和平年代,而是真刀真枪的战乱年间。 “所以,剩下的七位武神,果然有点问题......” “后人的揣测或许并非无中生有,而是他们的行为的确可疑。” “再之后......” “再之后就是望星界万朝为了争夺截天武神的传承,从而爆发战争。” “直到如今。” “万千年过去,仍旧没有人能够一统万朝,夺取传承。” 毫无疑问,一统万朝绝对能够更加迫近望星界的真相。 但是那样太过急功近利,更是会在神选之地暴露宁洛的真正实力,从而引起那些盘踞在天域城的神选者的注意。 那不行。 不过好在,还有另一条线索在。 “截天武神的传承,我暂且无需染指。” “但是其他七位武神......” “你们照理来说,应该活不了这么长吧?” 不是咒他们死,而仅仅只是个客观事实。 对于没有飞升的寻常修士而言,寿命的极限...... 宁洛虽然没有个确切的答桉,但至少就他回朔万古的观感来看,他们必不可能活到现在。 倘若他们真的有能力一直存留至今,那问题就大了! 或者反过来想,倘若他们真的还活着,就无疑证明了七方武神与黑潮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就像万法界的太祖冥一那样。 宁洛有了新的方向。 时间的流速逐渐放缓。 宁洛的思绪也被逐渐拉回现实。 模湖的意识掺杂着昏沉的大脑,近乎让他怀疑自己的脑浆是不是都已然枯竭。 然而当宁洛瞟了眼自己的识海,也即脑腑天庭中的那些缥缈云雾,才意识到这么说也没有问题。 天庭中的“舞台烟雾”早已悉数不见,只留下空荡荡的一片宫廷剪影。 说到底,脑腑天庭的构想虽说早就完成,但其中的内容物填充得却是不多。 宁洛的修途始终都在纵向发展,道途的高度虽说越来越高,当道解的细节还有诸多可以改进完善的地方。 “神识......” 啪啪。 宁洛拍了拍脑门,尝试着借此保持清醒。 同时加紧炼化气与血,填补神识的空缺。 虽说望星界的战士都以体修为主,不过就这次回朔万古的体验来看,磨炼神识于宁洛而言倒是迫在眉睫。 一番调息,宁洛状态总算恢复了些许。 “呼......” “清醒了。” “还好,回朔的记忆还没忘。” 很多时候,人的梦境都难以留存许久。 往往刚一醒转,梦境便遗忘得一干二净。 就算刻意回想,勉强记下了些许,再过半日也会忘却大半。 很少有梦境能够铭刻在记忆深处。 宁洛担心自己的回朔只是昙花一现,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有些多心。 记忆还在。 飞升大典和八方武神的线索,宁洛也记得再清楚不过。 现在看来,这万古一梦的确是个格外强大的能力,但局限也不少就是了。 “回朔的时候没法长时间观测,一定要时断时续,看一会儿停一会儿。” “否则,就会像这次那样,整个后半程都浑浑噩噩的。” “这个......恐怕就算我神识抵达万法界结局时的强度,甚至整个人泡在纯灵液滴的浴桶里,都没法保持长时间观测。” “消耗太大了!” “啧。” 甚至,宁洛分明记得,自己整个观测的过程,人就没动过。 不是他不想移动,而是因为他不能移动。 梦境中没有空气墙,但是稍微在时间长河中挪一下脚步,都是对神识的巨大消耗。 】 而且越是靠近妖狐的聚落,生灵也就越多。 宁洛如今的神识,根本承载不了那么多的信息量。 恐怕坚持不到十息,意识就会溃散。 这个能力......真的很难驾驭。 但用处毕竟还是有的。 至少现在探索的方向已经明确。 “飞升大典,截天武神......”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截天武神真的飞升了吗?” “如果已经不在人世,那他又是怎么死的?” “和其余七方武神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 以宁洛的认知,可以猜测出的可能性有很多,所以妄加臆断并不可取。 “不过,只要找到那几届飞升大典的举办地点,再加以回朔......” “我应该就能够寻到更加有用的线索。” 回朔的地点候补,转眼便多了不少。 “飞升大典旧址。” “截天武神的修行道场。” “其余七方武神的所在之处。” “这些地方,应该最为接近望星界的真相。” 然而...... 想到这里,宁洛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不对......不对。” “我好像是忘了什么。” “......” “黑潮呢?” 宁洛撑起身子,忽而眉头紧锁。 是了,黑潮呢? 他这一通回朔,怎么压根就没寻到黑潮的踪迹? 无论是那潜藏在望星界天地灵气中的白蛆,还是深埋于望星界地脉之下的死气,都不曾展露片鳞。 解密半天,连正主的影子都没看到。 宁洛一拍额头,但眉头又很快舒缓。 “不急。” “地方选得不好,不够迫近望星界的核心。” “而且......” “还有个问题。” 宁洛微眯着眼,艰难撑起身子,舒展筋骨。 待得内息调理妥善,他望了眼远空映红的天穹,随即索然无味地收回目光。 继而找到了松风。 “问你个事,这五方化玄经......是什么时候开创的?” “是在截天武神飞升前,还是飞升后?” 松风神色一滞。 他微张着嘴,神色满是古怪。 这叫什么问题? 五方化玄经是什么开创的,和截天武神是什么时候飞升的...... 这两个问题有必然的联系吗? 还有...... 松风僵滞地别回头,瞟了眼远空。 不是,这是问这种问题的时候吗? 但既然是宁洛发问,他也不得不答。 “记得,好像就是截天武神飞升后不久?” 宁洛微微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探索的方向,又多了一个。 五方化玄经的创始人......也有问题! “是时候上路了。” 82中文网 0475 方向 树海之外。 赤黎咬牙切齿,即便已征战百年,也全然没能理解眼前变故。 玄峰王朝究竟何时与青丘合谋,赤翎军竟是一无所知? 甚至即便他早早就在周遭势力安插内应,在原野上安排哨探,时刻提防着玄峰,紫辰,灰羽......无一遗漏。 但依旧没能察知到玄峰军队的分毫异动。 赤黎想不明白,也不再有悔恨的机会。 锁阵最大的弊端便是工程量巨大,重构困难。 当青丘妖狐与远山城精兵两面合围,甚至没给赤翎军重整旗鼓的机会,那么结局就已是必然。 青云,赤黎,远山城主。 三人见证了这或许将要开辟时代的变局。 从今往后,青丘周遭势力的平衡将彻底打破! 树屋旁,宁洛捏着下巴,低语道:“万载之前,青丘外的那片原野,尚且不叫赤野原。赤翎王朝本就是外来者,其实本该它最先受到排挤,奈何彼时众王朝相互制衡,玄峰也不敢轻易漏出獠牙。” “所以,它得以作威作福,张狂至今。” “赤翎本可以更加繁盛,只可惜它对其他王朝终归少了些了解。” “以异族的理由攻伐青丘,看似不会受到些毫阻拦,其实玄峰王朝顾虑的根本就不是它,而是其他王朝。” “这片土地上没有弱旅。” “一旦战事陷入焦灼,那么任何率先出兵的王朝,都会成为众失之的。” “其实赤翎意图扩张,对青丘莽撞动手的那一刻,就已然大势已去。” “不过紫辰,灰羽,玄峰都还在观望,等待着他们之中,谁人最先耐不住性子,第一个动手。” “那个王朝,就将沦为赤黎和青丘的陪葬。” “不过,现在,局面不一样了。” 听到这话,松风微张着嘴,神色中难掩尊崇。 他隐隐感觉,自己身前的青年,像是能够俯视万古,更像是超然飞升一般,站在天外的视角,笑谈着这副棋局。 宁洛不仅是个极其危险的魔头,更是可能有着极为可怕的身份! 甚至...... 有可能来自万古之前,是通过某种禁忌的秘术存留到了这个时代,直到不久前才终于苏醒! 很合理的推测。 毕竟宁洛不久前还问过他,五方化玄经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加上他此前对五方化玄经浑然不解的模样,以及后来用不知什么方法,莫名掌握了化玄真气...... 这层出不穷的疑点,无不指向了那唯一的真相。 宁洛,来自太古。 宁洛笑而不语,故作神秘。 至此,一切的准备都已然就绪。 其实无论他出不出手,结局大都一般无二。 毕竟赤翎王朝打破了局势的平衡,其余三者自不可能坐视不理。 他们只是在等,等待青丘伤亡惨重,那么之后谁人能够夺取赤翎王朝,也就能够顺理成章地接受青丘。 而且,还是以“庇护”的理由。 求稳起见,三大王朝都是这么想的。 他们也提防着会不会有人想要赌上一把。 结果,还真有。 即便各方探子都准备齐全,理应不可能容许意外变数的发生。 但一来玄峰王朝是近水楼台,有地利之便,二来远山城主更是为了这一刻准备许久。 更关键的,是那莫名其妙的合围传讯,原本失败的潜入计划忽然就这么平白成功。 最后促成了这场朴实无华的合围。 没什么复杂的谋略,有的只是兵贵神速。 事实上,在有传音符存在的背景下,什么三十六计也未必能够得见成效。 快与狠,始终都是望星界的筹谋主流。 “这应该是有穿越者干涉的正常发展。” “若谷那次的所为,就仅仅只是为了欺负新人,打了个反套路罢了。” “其实想要解决青丘之围,本就并不困难。” “如果堂堂天命人连这种困局都处理不了......” “那还是别当了。” 那样就假过头了,结果只会是适得其反。 现在这种发展,就是恰到好处。 此后就算忘川远渡万里,一路追寻过来,也发现不了什么疑点。 准备的工序都已经做足。 甚至,还培养了一个能够主动帮他散播名声的工具人。 “松风......” “看他样子应该挺靠谱的。” “想来,理当不会吹得太过。” “不过我有道祖能力的加持,就怕他崇拜过头。” 宁洛思忖着,倒也没有过多担心。 只是,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自己在松风心目中的形象,竟然会是个祸世的魔头。 不过,那也无关紧要。 时间有限。 青丘的事宜已经处理完了,自不必过多逗留。 宁洛遥望远空,心中自语。 “两条......不对,算是有三条主线任务吧。” “一者巩固修途学识。” “一者寻觅黑潮踪迹。” “一者探究万古真相。” “修途方面,望星界的炼体之术可以借鉴,为了能够增进窥视万古的效率,神识也算是不可或缺。” “黑潮方面,目前最核心的线索就是五方化玄经。” “五方化玄经是在截天武神飞升之后才出现的,这与截天武神的失踪,或者说飞升大典的真相,必然存在着某些关联。” “所以,探究真相也是首要的任务。” “八方无量,八方武神......” “其余七者的事迹,以及生前故居,都得好好查探一番。” 前路既定,宁洛也无心逗留。 月色之下,黑影一闪而逝,像是破开了虚空,转瞬间不见了踪迹。 那当然并非遁虚之法。 毕竟望星界的宁洛尚未入道。 那是血脉之术,来自太虚之龙。 当太虚龙裔的化虚血术,配合上万古一梦带来的天地亲和,宁洛便可以化作黑烟,悄然潜行。 安卓苹果均可。】 这秘法没法穿过士兵凑集的军营,更会引得赤黎这种高境强者的觉察。 不过在战火纷乱的当下,却不会有人再能注意到宁洛的气息。 青丘事了。 下一站...... 自然得先去一趟赤翎王朝。 “赤翎王朝是外来的王朝,理应比其余三者更熟悉此方地界之外的情况。” “而且现在他们应该也收到了青丘阵线彻底沦陷的消息。” 还是那个道理,有传音符在,纵使传讯不会像网络时代那么便捷,但至少和古代战事的传讯困难远不能比。 “这种大事件,消息理当会穿得飞快。” “王都风声鹤唳,意图逃难的人恐怕也为数不少。” “这种时候问路......” “肯定不会引人生疑。” 这倒不是宁洛提前规划好的,常人也自不可能有这等远见。 只是局势恰到好处,宁洛顺水推舟,仅此而已。 ...... 赤翎王朝。 赤峰城。 相较于远山城而言,赤峰城的建筑显然要高耸不少。 市井中心的一栋大酒楼,便少说有百层之高。 而皇室的宫廷殿宇,则显得更是大气恢弘。 “可惜了。” “这么标志性的建筑,玄峰王朝是不可能留下的。” 虽说,最后占领赤翎王朝的也可能并非玄峰。 但无论赤翎最后落入谁的手中,这座王城的结局,都不再有任何变数。 街上贩夫走卒交头接耳,神色慌张。 光是那副偷偷摸摸的表情,就已经明显暴露了他们谈论的内容。 果然,消息已经传开了。 宁洛气息微动,脸上顿时蒙上了几处黑尘。 看上去像是慌不择路的逃难者,甚至没来得及整理仪容。 他一头扎进人堆,惊慌道:“众位兄弟,可否指条明路!” “哈?你小子也太猴急了吧?” “不就是兵败吗,再怎么说,也不可能现在就兵临城下。” “呵,就算兵临城下,以我们赤翎军的实力,这玄峰王朝又能奈我们如何?!” “哼!” “确实。” “在理。” 其实,他们还是怕的。 只不过现在见到了一个更怕的。 所以在宁洛面前,为了彰显自己的优越,他们便开始大谈赤翎王朝的优势。 宁洛对这种反应格外满意。 他顿了顿,继而冷笑道:“你们难道还没听说?光是远山城的精兵,就有足足近万名龙骨境以上的精兵!” “玄峰王朝的底蕴,可要比我们赤翎强太多太多了!” “甚至不止玄峰,其余二者多半也是同样。” “他们之所以从来不曾出手,只是因为此方地界局势平衡,没人胆敢打破。” “但现在,不一样了!” 宁洛说得煞有介事,甚至开始大谈历史。 这般确切的言辞,几乎杜绝了旁人质疑的可能。 众人眉头紧锁,议论纷纷。 争吵许久之后,竟是得出了与宁洛相似的结论。 得跑路了! 原因无他,不仅是因为局势的紧迫,更是因为他们对赤翎王朝本就没什么归属。 赤翎是外来者,其中人口本就不都是赤翎王朝的原班人马,所以要他们为赤翎死战,那自是绝无可能。 加上他们对赤翎王朝的了解,几乎可以断定。 如若玄峰王朝真的兵临城下,那他们也就只能追随赤翎背水一战。 否则,怕是会被当场处死。 所以,趁现在赤翎皇室也没有真的反应过来,赶紧趁机逃难,无疑是上上之选。 那么问题来了。 该逃去哪? 宁洛不再拱火,甚至不再驻留。 他信步走进一旁的茶馆,悠哉地挑了张桌子坐下,顺带点了一壶小茶。 一边品茗,一边散开神识,探听着周围众人的絮语。 最后,得到了想要的答桉。 “衔月王朝,赤霄王朝......” 衔月王朝,王朝的名讳来源于和截天武神同时代的那位无量境强者,衔月武神。 是当时武神中唯二的女性之一。 据说其棺椁作为圣物,一直供奉在皇庭之中。 每逢衔月武神的忌日,都会举办祭典,一同向衔月武神的遗骸祷告。 怪渗人的。 宁洛......其实能够理解这种祭奠。 但前提是,别留下衔月武神的尸体。 你说你祭奠就算了,要么就干脆做个凋塑什么的,你非要拜人家的亡骸,还是已经陨灭了万千年的遗骸...... 无论衔月武神生前究竟何等美貌,这种行为都实在是有些吊诡。 宁洛代入衔月武神的身份,至少,他肯定是忍不了的。 除非...... 这么做另有目的。 “行了,倒也不必乱猜。” 宁洛没有多想,至少就旁人的谈话来看,衔月王朝的确是个不错的备选项。 只不过因为衔月王朝的规矩太多,而且对已逝的衔月武神有种近乎病态的宗教信仰,所以衔月王朝并没有作为他们的首选。 他们的首选,是赤霄。 也就是赤翎王朝的起源。 赤翎王朝本就是赤霄皇族的支脉,是被皇庭放逐,最后才沦落至此。 赤翎皇室带着自己封地的民众,一路远迁来此,重建基业,才有了如今这座繁盛的王城。 而之所以区区一个支脉,便拥有建立王朝的实力。 原因在于,这赤霄王朝,是为圣朝。 望星界的万朝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分级,所以赤翎玄峰之间也不存在肉眼可见的高低之分。 但唯独圣朝,是个特例。 因为所谓圣朝,就是拥有无量境强者的王朝! 那是独一档的存在,即便无量境强者不会出手,但他们的门徒也足以威震八方! 所以有圣朝下,周遭的王朝几乎很难爆发争端。 就算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也会在圣朝的监督下解决。 但...... 圣朝权力辐射的范围,也极为有限就是了。 毕竟,无量境强者是动不得的。 “怪事。” “要打就打,就算有所顾虑,也不应该长久以来都没有无量血战吧?” 至少宁洛暂时还没听过有无量境强者血拼的消息。 这,未免也太保守了。 或许,这是望星界的传统? 毕竟当年那八方武神,不也是同样? 说起来,望星界最初的信仰,便是飞升。 眼下就算万朝格局混乱,但飞升依旧是根植在望星界众生心中的,最为深切的愿想。 这么解释的话,多少也能合理一些。 但宁洛,肯定是不认可的。 因为这种规矩,在截天武神失踪,在世人开始怀疑其他七方武神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再有任何约束力了。 想要打破规矩,显然轻而易举。 然而万载以来却无人如此作为。 那么...... “如果不是他们之间另有什么隐秘。” “那......想来,一定是因为,他们知道有关截天武神,有关太古八方武神的幕后真相!” “看来,是都得走一趟了。” 游历的排期还挺满。 但好在,宁洛毕竟不是去搞事的,也没有任务在身。 赤霄王朝,衔月王朝,一月一游,速战速决。 宁洛终于支起了身子。 “事不宜迟。” “呼......” “该赶场子咯~” 82中文网 0476 朝圣 穿越三月。 衔月王朝。 虽说从地图上来看,衔月相距赤翎不远,但也足足花了宁洛大半月步程。 甚至宁洛还是一路披星戴月,风火疾驰,才勉强在预计时间内抵达。 兴许是因为陆地面积更大的缘故? 望星界不仅势力错杂,地图感觉也要广阔不少。 而衔月王朝的民俗,也一如传闻中的那样,宗教信仰占了相当大的比重。 宁洛抵达衔月之际,正值衔月祭典的尾声,最为热闹的典礼阶段早在月前便已然结束。 然而即便如此,边陲小镇上依然满是祈祷的民众。 店铺的望子上无不绣着象征衔月武神的简笔画,可见万民信仰之深。 而且,宁洛还注意到,街上的修者竟是女修为多,而且实力明显比男修更强几分。 宁洛能够理解。 毕竟按照旧日道门典籍的记述,女修在修道过程中,是要比男修更为便利些许。 不过,在宁洛亲身体验后的修行环境下,性别的优势倒并不存在。 毕竟精气神三者根据体质互有优劣,也都不容忽视。 宁洛没有过多在意,只是寻到一家简朴的夫妻小铺。 铺子内灵石灯忽明忽暗,夫妻二人一边研读着古籍,一边经营着些玉石首饰的生意。 铺子不算偏,但足够小,也足够普通。 其实就一个现代人的角度来看,宁洛知道,这就是他想要找的地方。 因为望星界的商品,和旧日的蓝星有个微妙的共性。 “商品受到管制......” “因为想要经手一些违禁品,就需要借由黑商。” “蓝星的管制虽说在合理的范畴之中,但......也有赃物。” 谈及蓝星的赃物,那想来大都是盗窃所得。 当小偷窃取了旁人的财物,譬如手机电脑,那么想要销赃,自不可能愚蠢到跑去什么旗舰店营业厅自投罗网。 他们会找的,无非就是这种开在马路边上,看着很接地气的私人小铺。 就像宁洛面前这家铺子一样。 宁洛看着正在专心研读古籍的夫妻二人,心知他们可能并非什么游走在灰色地带的黑商。 但想来,那种不合万朝律法的生意,他们也没少经手就是了。 不是大宗,但多半常有。 妻子先是抬起了头,满脸堆笑地走向木制的柜台:“客官,我这常见的修行之物都有,小本经营,肯定比百宝阁实惠!” “那......” “道器,有吗?” 宁洛语出惊人。 妻子神色一滞,神色像是格外为难,苦笑道:“客官说笑了,我这小店,哪敢做那种生意啊!” 】 说着,她还刻意压低了嗓子,像是生怕被旁人听到。 反应挺普通的,老实说,没什么疑点。 但普通也是一种疑点。 因为,这种问话,他们理当没少听过。 一间这般朴素的小铺,对于熟知望星界底细的土着而言,理当也会心存怀疑。 所以店主夫妻在面对这种问话的时候,想来会更加从容才对。 宁洛不想耽搁,于是一挥袖袍。 哗啦—— 上品的地灵玉霎时堆砌成一座半人高的小山! 那都是宁洛在赤翎王朝临走前所得,毕竟,他是个商人。 赤翎王都正值纷乱,不趁机捞一笔,都对不起宁洛这次的身份。 更何况...... 游历万朝,也需要路费的嘛。 这也是宁洛选择成为黑商的根本原因。 宁洛微微一笑,继而摩挲着手中那两颗枣子大小的三色灵果。 那是地灵树上的产物,三色意味着不够纯粹,但却是禁止私自贩售的军用素材。 因为三色灵果的特质在于均衡,用来巩固锁阵再合适不过。 不过这倒也是黑市最常见的商品之一,所以,也能用来自证身份。 “都是同行,这就不必装下去了吧?” “哎哟,客官,这玩笑可真开不得啊! !” 还在装。 不过,在宁洛的视角里,已经可以九成九笃定他们夫妻二人的身份。 因为他们看到这三色灵果之后,还是没有多么意外。 当他们看到三色灵果的瞬间,表情就立刻变成了惊慌,像是已经预演过无数遍。 这是亦真亦幻的模组,更不可能随便拉个路人都有影帝的演技。 只要盯着同一处破绽不断试探,总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这也是警方问询的惯用手段。 当时隔几分钟,忽然问询嫌犯一个重复的问题,嫌犯就很有可能露出破绽。 宁洛当然没有亲身实验过这种技巧,更没有成为过被实验的那一方,但至少这一番问询,让他意识到这的确是个不错的话术。 此后宁洛接连几番逼问,二人的身份也终于不再遮掩。 演技的确很一般,或者说,很公式化。 不够活灵活现,但足以蒙蔽常人。 毕竟,土着的眼里并没有什么“演技”与“影帝”的概念,这是宁洛和土着最根本上的信息差,是视角的优越。 正因如此,夫妻二人也就不可能意识到演技的破绽,因为他们根本用不着更加逼真的演技。 够用,就行了。 之所以这般遮掩,也仅仅只是为了应付盘问的官兵。 生意,他们还是要做的。 宁洛打听了一番消息,大致了解了此刻衔月王朝的状态。 衔月王朝向来与世无争,或者说,是不喜杀伐。 这并不是玄峰王朝那样意图藏拙的刻意所为,而是衔月武神的遗愿。 她说过,不想自己的后人为了截天武神的传承,与其他王朝大动干戈。 截天武神值得尊敬,他的法,自会有天意继承。 乍一听,有点茶味。 但从事实判断,那或许就是她的真心。 毕竟衔月王朝这么多年来还真就从未有过战事,即便只是王朝中的弥天境强者,也就只会与人论道练手,而绝无可能妄动杀伐。 “嘶......” “那么,衔月武神的疑点可以先摘出去?” “不一定。” “也可能是,她已经从截天武神的失踪中,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她才奉劝旁人不要染指截天武神的传承,这种逻辑倒也不是不能盘。” 但这样的话,真相未免太过扑朔迷离。 宁洛不喜欢未知,也不喜欢面对这茫茫多繁杂的选项。 所以,他选择直接求证。 无论真相如何,至少可以先排除一个错误答桉。 至于求证的方法...... 就是,去见一趟衔月武神。 宁洛从夫妻二人那里得知,现在已是衔月祭典的尾声。 虽说已经看不到那些空前盛大的演出,但是如果去往衔月王都,倘若足够心诚,便能够得以登上王都的高塔,从而亲眼见到那尊水晶棺。 如此,便能向衔月武神的真容祈愿。 听着怪渗人的。 一群大活人,跟一个死了万千年的尸骸祈愿,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得到回应。 但祭祖不也是差不多的道理吗? 如果把衔月武神当成他们的祖先...... 那也不是不能接受,虽然,还是很怪就是了。 总之,得去一趟。 半月后。 王都。 虽说宁洛路上没有荒废修行,但不能入道的话,修为的提升终归有限。 既然暂且不该入道,那要做的无非就是对道解功法做一些细节方面的改造。 六腑秘藏的体系虽已健全,然而六大洞天秘藏的作用,却还不够精细。 脑腑天庭,心腑绛宫,肾腑玄牝,肺腑华盖,肝腑血海,脾腑仓廪。 六大洞天归根结底还是俨如道解体系的齿轮,洞天的作用倒是没能超越脏腑本身太多。 玄牝依旧是气之所藏,只是跨越了虚实的界限。 绛宫终归是血之源流,只是比之心脏功效更高。 但光是这样,还不够。 宁洛要的不是六枚齿轮,而是六个发动机,更是六座反应堆! 不单单是寰宇乾坤,他要六腑秘藏,都能达到寰宇的高度。 如此方能精气神齐头并进,与道冥一,最终超越道法的规限! 为了回朔万古,那最重要的精炼对象,无疑是脑腑天庭。 “天庭,就要有天庭的样子。” “现在的天庭,太空旷了。” 宁洛没打算彷效记忆中的天庭结构,原因不是怕什么盗版侵权,而是因为他对天庭的了解倒还真没那么细致。 “总之,既然是识海的上位载体,那水总得多来点。” “比如......” “圆觉海,瑶池,太渊池......” 这些代称并非无中生有,其实都来自藏象学说的典籍,也都是医道中对于大脑的代称。 宁洛思索着,忽然便想到了一种可能。 圆觉海,瑶池,太渊池...... 这或许并不是单纯地,将识海中的神识分割成了三份。 有没有可能,可以构筑出三片识海? 甚至...... 每一处识海,都能对应一种识神? 那对宁洛神道造诣的提升,恐怕无可估量! 不过,修行自然不是这么想当然的事情。 有构想是好,但如何实现却是个问题。 在去往衔月王都的路上,宁洛也不是没尝试过将自己的识海一分为三。 但可惜,就算一分为二,都做不到。 因为一旦他有这般念头,意识深处便会传来一种割裂般的感受。 像是有人握着巨斧,正试着凿开他精钢般的颅骨! 光是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就连他这太衍圣体,都没法承受。 更别说,这么做的代价究竟会是什么。 人格分裂?精神崩溃? 宁洛还有要事得做,就算要冒险,也该等到情报收集完之后。 所以,这么看来,虽说思路是有的,但至少不能硬来。 距离三分识海,三分识神...... 想来还差了点什么。 直到钻研了半月,衔月王都也已然近在眼前。 宁洛稍作调息,待得恢复好了精气神,状态万全,便向着王城中央的那座高塔进发。 高塔通体像是白玉所砌,看着格外神圣,甚至让宁洛觉得都不好意思践踏。 其形貌如手,仿佛一条白玉手臂破土而出,伸向天穹,意图采撷星辰。 美感倒是拉满。 白玉高塔下方是拱卫的圣河,外侧有螺旋般的阶梯,狭窄的阶梯上满是艰难前行的朝圣者。 宁洛分明看到,那螺旋阶梯的宽度只能容许一人步行。 但凡有朝圣者忍耐不住,便会从白玉高塔边上跌落,一头栽进圣河之中。 “是......有什么威压在?” “奇怪,我怎么感受不到。” 宁洛离高塔尚有些距离,不过即便以他如今的神识,却没能察觉到高塔上的分毫异样。 威压从何而来,朝圣者又缘何落水,他一无所知。 直到有满身湿透的朝圣者试着拧干衣袖上的积水,缓步离去。 宁洛方才上前追问:“道友,我第一次来圣塔朝圣,敢问你们缘何落水?” 那朝圣者神色中并无遗憾,却是满脸欣然:“因为,这圣塔之上,有衔月武神的圣魂,在检验着我们的诚心。” 他捂着自己胸口,对着宁洛微微一笑:“道友若是即便立足此处,仍旧毫无觉察,那说明......” “你的道心,很诚。” 宁洛:“?” 我很心诚? 宁洛乐了。 他这一路过来,貌似不止一次心中抱怨过,这向遗骸朝拜的举动,多少有些古怪。 如果说他是心诚则灵的话...... 那只能说,这所谓衔月武神的圣魂,她的眼光,还真不怎么准。 宁洛眉头微皱,抿了抿嘴,继而追问道:“道友明明没能登上圣塔,缘何这般满足?” 那朝圣者回望了眼高塔,笑道:“因为衔月大人很温柔,即便我们没能通过她的试炼,没能入得她的法眼,她依然会给予我们平等的关怀。” “这便是,我们的神明。” 宁洛:“......” 这信仰,倒是真的诚挚。 但还是...... 有那么点不对劲。 宁洛也说不上来,究竟哪里这么奇怪,但他总是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直到那位朝圣者经过他的身边...... 宁洛原本舒缓的眉头,却再复紧锁。 因为他感觉到了。 “黑潮的气息。” “是白。” “白蛆的味道。” 宁洛童孔微缩。 这白玉高塔,不对劲! 不过这并不能让他望而却步,反倒更是勾起了宁洛的好奇。 宁洛毫不犹豫,当即朝着高塔走去。 然而直到他步入朝圣者的队列,甚至踏上了圣塔的螺旋阶梯,他依旧没能感受到那股所谓的威压。 也分毫没能察知到,那所谓圣魂的存在。 反倒是...... 在自己的脚下,察觉到一股不容忽视的异样。 就好像是一团深埋于大地的瘤。 一团...... 有生命力的,富集的黑潮! 82中文网 0477 惊变 游历万朝的目的是为了掌握情报。 宁洛不想闹出太大动静,更不想立刻就直面望星界最深晦的黑暗真相。 但现在看来...... 他刚刚向真相迈进了一小步,就被拉入了黑潮的漩涡,再难脱身。 白玉圣塔的异样气息其实并不明显。 它就像是包拢着一层静谧的保护壳,将一切黑潮的波动都深掩其中。 直到宁洛亲身踏足螺旋阶梯,才感受到脚下玉阶的跳动。 沉缓,有力,俨如脉搏。 那是活的。 而且,是黑潮。 好像已经不需要再质疑什么。 毫无疑问,衔月武神和黑潮之间必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这位与飞升者同时代的女武神,究竟在当时参与了什么,后来又做了什么? 宁洛不得而知。 但至少他知道,衔月武神还活着! 不是狭义上的存活,更像是借由黑潮,通过某种手段,使得自己的意识长存于世。 那便是朝圣者口中的所谓圣魂。 宁洛敛去惊容,平静地环顾四周。 准确来说,是打量着身前身后。 狭窄的玉阶上,朝圣者十指交错,微微垂首,虔敬有序地拾级而上。 长龙般的人群挤满了大半圣塔,甚至人潮中都不曾发出些毫声响,安静得像是流水线上的产品,更像是一群陪葬的陶俑。 他们绝无可能知晓所谓圣魂与圣塔的真相。 更不会知道自己供奉的究竟是何等邪祟。 甚至......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黑潮的存在,连潜藏在天地之间的白蛆都一无所知,以为那是自然的杂质。” “所以。” “这所谓的,来自圣魂的恩惠,难道也与黑潮有关?” “圣魂通过某种方式,能够干涉朝圣者体内的白蛆,就像母体意识那样,从而给予他们得到恩惠的错觉。” “以此,掌控人心。” 细思极恐。 黑潮此举,分明是打算在无声中宰治这片天地。 这还是宁洛第一次见到,黑潮竟然会施行这种和平演变的战略。 是从望星界战事中窃取的韬略智慧? “唔......” 宁洛缓步前进,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有点违和。 不仅是因为黑潮此举属实异常,更是因为,这种和平演变的方式已经逾越了黑潮的行为特质。 如果这种行径真的来自黑潮的选择,那么相较于所谓智慧,宁洛更倾向于它找了个土着作为傀儡。 这是人的筹谋,而非黑潮。 就像尘渊界那样。 可宁洛毕竟经历的世界还不够多,所以也没法一口咬定这并非源于黑潮。 但无论如何,这座圣塔以及那位衔月武神,一定是与黑潮同流合污。 “得去看看。” 宁洛浑然无惧。 事已至此,宁洛早就别无退路。 毕竟他已经从那朝圣者口中得知,圣魂会对虔敬的朝圣者施予恩赏。 这意味着,圣魂可以察知到修者体内的白蛆杂质。 但宁洛没有。 现在再去临时囤些杂质装模作样,为时已晚。 当这样一副纯净到异样的身躯登临圣塔,或许也意味着,宁洛已经站在了黑潮的手掌之上。 毕竟,这座圣塔,是活物。 纵使按照计划,宁洛不该死在这里,但此刻他也别无选择。 “只能登上去看看再说了。” “或许还有转机,大不了趁早自断心脉回归,只要不会引发什么惊天动地的异象,一切都好说。” 宁洛深呼了一口气,缓步拾级而上。 朝圣者中没人察觉到他的异样,就像他们察觉不到这座圣塔的真容一样。 宁洛开始思考,开始以他局限的视野和对剧本的了解,试图解构过往的真相。 飞升大典。 截天武神众望所归,成功飞升,但此后却渺无音讯。 过了一阵子,群龙无首的望星万朝动乱四起,七方武神也开始觊觎截天武神的传承,随后万朝大乱。 期间,衔月武神告知自己的子民,不得对截天武神的传承有任何歹心。 她看似是一股清流,单就宁洛现在的认知来看...... 很大概率,不是。 “首先必须解决的疑点是。” “这座圣塔的意志究竟是不是真的衔月武神?”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是被黑潮给夺舍了,或者侵占了衔月武神的遗骸?” 可能性微乎其微。 因为侵占修者的尸骸,并将之化为冥尸,是死气的特质。 但宁洛脚下的这片黑潮,却不属于黑,而属于白。 如果这一切都是白蛆的阴谋,那很显然,这已经远远偏离了黑潮的本愿。 那么...... 难道说,是八方武神之间,还有什么更加黑暗的隐秘。 比如说,他们的实力源自黑潮,本就是黑潮饲喂的宿体,以八人养蛊,角逐出能够助它重回星域的肉躯? 乍一听也挺合理。 但不知怎么,宁洛总觉得有哪里违和。 “还是......” “啧。” “还是不太对劲。” “这白蛆好怪啊,就算是一个未熟的母体意识,意志严重向人智偏移。” “但也不该这么不合常理。” “难道说,是有人通过某种法门,成功剥蚀了黑潮的一部分力量,从而创造出了白蛆?” 只能说,也不无可能吧。 毕竟望星界众生曾经视飞升为信仰。 那么为了成功超脱飞升,窃取黑潮的秘力,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但...... 还是不对。 因为松风说过,宁洛此前也求证过,五方化玄经的确是在截天武神消失后才出现的。 安卓苹果均可。】 腐疽在那之前,似乎也没有过记录。 那时间上,就对不上了。 除非有人篡改了历史,否则黑潮理应更早爆发,才能满足宁洛的推论。 更何况,无论是篡改历史,还是剥蚀黑潮的力量,那都不是望星界土着能够触及的高度。 即便是万法界中与天道同化的太祖冥一,也仅仅只能窃取黑潮破茧后留下的蜕壳罢了。 如果望星界修者能够剥蚀黑潮的力量,那本就可谓是神明本身,又何须借此超脱? 宁洛的想象力受到了理性的约束。 他记忆里的各种经典剧情,和眼下望星界的局面都根本对不上号。 总有矛盾,总有疑点。 “还是信息太少。” 想要在短短数月之内了解万朝的内幕与隐秘,这本就是天方夜谭。 正常来说,能完成一个王朝的民俗考察,已是可谓雷厉风行。 若非依靠万古一梦,宁洛也不可能这么快锁定八方武神的传承。 烦躁从心底弥涌而上。 不过很快敛踪匿迹。 因为没必要急。 “既来之,则安之。” “其实,无论结果如何,我又会不会死,此行都能让我察知到些许飞升的隐秘。” 宁洛神色舒展,忽然想通了。 还是万法界的经历导致他习惯性地紧张。 这毕竟不是真实的试炼,眼下局面无非就是死人也能说话的狼人杀,就算宁洛横死当场,他也能借此得到确切的信息。 这座白蛆融合而成的圣塔,无疑是黑潮的杰作。 宁洛唯一需要确定的,就是圣塔会不会对他具有攻击性。 如果没有,那意味着白蛆想来可以视为“良性肿瘤”。 如果有,那意味着这白蛆在某种意识的驱使下,正在下一步大棋。 在得到确切的答桉之后,再下判断也就能够容易许多。 宁洛这般心想着,放平心境,正打算去往圣塔之巅,去见一眼那位衔月武神的圣躯。 然而...... 冬! 宁洛心神一颤,勐然察觉到了异样! 像是心脏的搏动一般,他的脚下陡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颤动! “唔!” “是它察觉到了我的气息?!” 宁洛态势戒备,勐然调动精气。 然而当他环顾四周之际,却发觉,周围的朝圣者竟也是满脸惶恐。 看来这心跳般的异象,并不只有他一人觉察。 那是物理层面的震动。 也意味着...... 轰! ! 漆黑的蠕虫刹那间凿穿地表,从圣塔周遭的广场上破土而出! 蠕虫的前端并没有如深渊般的锯齿口器,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硕大的充血眼童! 就仿佛灯笼鱼头顶的长须。 十数只粗壮的蠕虫,顶着十数枚硕大的眼童,一齐看向了宁洛。 “坏了!” 这还用说? 毫无疑问,这是冲着他来的! 沉寂许久的黑潮,终于是出手了。 不过出手的,却是本应与白蛆不和的死气。 难道说,二者其实本就是一体两面? 宁洛无暇思考这一疑点,因为当前最为紧要的事情,在于保命。 “这些蠕虫的气息,多少都沾染了些大道。” “道境层面的黑潮邪祟......” “还好,这是亦真亦幻的难度,以我的技巧和实力,理当不难处理。” 宁洛这般心想着,心念微动,太玄幻剑转眼落入手中。 然而尚未等他想明白该如何破局,脚下的玉阶便再复传来震天撼地的巨响! 轰! ! 巨响声甚至让整个圣塔都摇晃了几分。 也可能...... 反了。 不是巨响撼动了圣塔,而是正因为圣塔的变故,才引发了这般巨响。 因为宁洛借由那盏深埋于灵魂深处的提灯,霎时便感知到,震动的源头恰好就在于圣塔的核心! 未等宁洛有更多的反应。 他脚下的螺旋阶梯便陡然开裂! 卡察! 与此同时,整座圣塔的外壁都崩裂出声。 蛛网般的裂痕从地底一路攀爬而上,直到覆满了整座圣塔的表面。 宁洛意识到,这座塔,要炸了。 那不是简单的震动。 而是膨胀。 众所周知,即便是固若金汤的城墙,一旦被植物的种子侵入墙体的缝隙,那砖块也会被萌芽抽枝的植物撑得崩裂。 眼下的局面也是相近。 或者说,这座圣塔更像是发福后穿不下的衬衫。 在膨胀增生的血肉的挤压下,最终不堪重负,直到...... 轰—— 巨响震天! 苍白的血肉自圣塔中心之处爆散开来,将那原本包覆着它的白玉外壳,最终撑得粉碎! 漫天玉砖如玉般纷落而下,连带着那群茫然失措的朝圣者,也如下饺子般纷坠而下。 “救命——” “什,什么......” “不,衔月大人!武神大人!救我!” “是谁,是谁惹了......” 朝圣者们不明所以,只道是谁惹怒了衔月武神的圣魂,才最终导致了这般惨剧。 甚至即便当圣塔化作一座臃肿的肉山,他们也没能意识到黑潮的存在,更不知道自己朝拜的,究竟是何等吊诡的事物。 但无论他们是怎么想的,眼下的局面都容不得宁洛再去试图救援。 他自己现在也可谓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有功夫去考虑旁人。 更何况,黑潮的目标,本就是他! 脚下的阶梯被增生的肉块硬生生炸飞。 圣塔周遭的那十数条蠕虫像是看准了时机,纷纷朝着宁洛暴射而出! 好在,宁洛早有准备。 他踩着崩碎的玉砖,借力腾跃而起。 于此同时,太玄幻剑径直扎进了那臃肿的苍白肉山之中。 宁洛手腕轻轻发力,身形飘然而起,继而踩着了那柄虚无的长剑之上。 “起!” 轰! 灵压爆散! 宁洛借着灵气的反冲,以及太玄幻剑的助力,整个人如炮弹般弹射而出,朝着天顶的方向疾冲而去! 与此同时,当那十余只蠕虫盯着充血的巨童,眼看着便要追及宁洛之时...... 嗡—— 灵蕴骤然间荡涤开来! 那是贮存在太玄幻剑中的真气,是有雷火两种灵气构筑的爆弹。 当十余只蠕虫盘结在臃肿的圣塔之上,越过那柄扎进苍白肉躯的幻剑,眼看着便要追及之时。 贮存在太玄幻剑中的真气,也瞬间爆散! 一时间火柱席卷,雷光奔泻! 刺目的电芒俨如漩涡般洗礼着周遭的虚空,继而吞没了那追及的十余蠕虫! 爆裂的余波甚至将它们的脖颈处凿开了一道硕大的缺口! 宁洛也不知道,蠕虫究竟有没有脖颈这个结构。 反正,但它们被太玄幻剑炸穿的时候,也就从而失去了追击的能力。 因为它们失去了平衡。 那原先盘结在圣塔之上的肉躯,也变得躁动了起来,从而让它们难以稳定追及的方向,也总算给了宁洛逃脱的机会。 宁洛借着身法飞檐走壁,沿着苍白的肉躯一路狂奔而上。 虽说宁洛一直心有提防。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 “奇怪,这肉山怎么不动了?” “按照剧情来看,不应该长出什么几千几万条手,抓住我的脚吗?” 怪事。 但,无关紧要。 因为死气,已经追了上来! 82中文网 0478 真相一角 蠕虫的裂口中长出了新的节肢。 脖颈处新生的触手蛮横地甩向肉山的外壁,使得原本失去平衡的秽童,再复有了向上追击的动力。 甚至在弹力的推动下,蠕虫挺近的速度越发迅勐! 破空之声骤然掀起勐烈的音爆! 连带着周遭的灵蕴都化作一圈圈爆散的气浪,涤荡四方! 但好在,这音爆的声响也给了宁洛反应的时机。 现在面对黑潮的行动,宁洛的处理几乎可谓本能。 根本不用低头,甚至无需神识探查,他也知道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是不能轻视。” “这难度纵使不比试炼,但也比寻常穿越要危险太多。” 这和万法界的试炼不一样。 毕竟,万法界的黑龙母神早先处于被封禁的状态,直到太祖冥一身死,才终于有机会现身。 太祖冥一前中期的压迫感固然强大,但也终归给了宁洛发育的时机。 但望星界不然。 黑潮不是太祖,它不会容忍天命人成长起来。 宁洛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时暴露,是因为他体内不曾沾染杂质?还是因为更早的时候,在树海中的实验便已然被黑潮觉察? 但二者稍有区别。 前者是引起了“白”的注意,后者则是牵动了“黑”的宿体。 现在看来,都挺可疑,也都不好处理。 肉山沉寂,虽说违和,但也姑且算是个好消息。 宁洛脚步加快,心想着倘若此时这座肉山真的动了起来,那肉山与蠕虫前后夹击,他恐怕只能大喊一句吾命休矣。 不过联想到曹老板在赤壁之战的遭遇...... 这种假想还是少惦记为妙。 太玄幻剑撑着宁洛的身躯,使得他一路飞跃而上。 虽说蠕虫不断追及,速度明显也远超宁洛,然却被爆散的气流连番阻滞,纵使差那么一线。 落水的朝圣者惊疑地抬眼观望。 却只见那座神圣的高塔化作了臃肿的肉躯。 原本像衔月武神纤纤玉臂的圣塔,现在却俨然化作了一条注水的臃肿肉臂。 神圣的气息不复存在,但那是因为什么,朝圣者们不得而知。 或许,是因为腐疽? 毕竟,他们也看到了那挺枪刺向宁洛的漆黑肉须。 轰! 轰! 轰! ! 音爆混杂着炸裂的巨响,打破了圣都长久以来的安宁。 一柄柄太玄幻剑连番炸裂,气浪裹挟着蠕虫身上的污秽肉泥,漫天遍洒而下。 漆黑的流质落入圣河,坠向广场。 像是高空抛坠的臭鸡蛋与西红柿,陡然炸散开来! 但爆裂的黑浆似乎拥有着生命,除了被雷火侵吞的黑尽,那些侥幸存留下来的黑潮残渣竟是如软体生物般,缓缓向呆滞的朝圣者们爬去。 直到这时,朝圣者们总算意识到了危机。 他们无暇思索,究竟是谁触怒了圣魂,还是什么来自其他王朝的蓄意破坏。 眼下所有的信仰的坚守,都不如一句保命要紧。 人群四散奔逃,然而那些蠕动的流质也像是被朝圣者们的恐惧激发。 它们的躯体微微压缩,继而转眼如蟾蜍般腾跃而起! 黑泥身形舒展,化作斗笠大小的黑幕,径直盖住了逃难者的面庞。 “唔啊啊! ” “嗬,嗬——” 嘶哑的惨嚎声响彻广场。 听起来就像是被强力的吸尘器给堵住了嘴,继而将五脏六腑尽数抽离。 甚至连带着那些朝圣者的灵魂,都化作浑浊的轻烟,被这抱脸的黑泥蚕食殆尽! 事情,闹大了。 这对宁洛而言绝非好事。 因为这意味着,只要有人调看这场对局的记录,无论如何都能察觉到这场祸及衔月的异动。 就是只是一笔带过,但也足够可疑。 不过,此刻的乱象倒也不尽是坏事。 至少宁洛因而有了逃出生天的可能。 因为这般激烈的动静,无疑会引来衔月王朝的强者。 一如宁洛所料。 当圣塔崩摧,蠕虫破土,衔月都城的强者便已然察知。 她们之所以没有出手,是在等,等待圣女大人的谕旨,也在等待衔月圣魂的指示。 即便朝圣者被抱脸的黑泥屠杀殆尽,即便有道漆黑身影被十数条如高塔般壮硕的蠕虫追上天际,即便那座根植在衔月人心底的信仰已然化作臃肿的肉块...... 她们依旧一无所动。 这并不合理。 宁洛已经登顶。 看得出来,蠕虫的长度是有极限的。 至少当他站在肉山之巅,俯视这座本该静谧的圣城之际,那十余条壮硕的蠕虫已经再难追及。 即便它们近前,先前那种俨如高铁突脸,客机陨坠般的冲击力也不复存在。 当蠕虫前端的秽童逼近血肉白塔的顶端,它们此刻的冲击力,已经连音爆都再掀不起。 “呼......” 宁洛的气息逐渐趋于平缓。 气血涌动,继而在他的身周化作三道血色的重影。 真气鼓荡,十余幻剑旋即孤悬在血影的身侧。 这些都是道法进境的结果。 太玄幻剑是真气所铸,原本需要在气海内不断蕴养。 但有了玄牝之后,贮存的真元随时都能为宁洛供给源源不断的真气。 说是源源不断的确有些许夸张,但只有资源管够,宁洛还真不缺这点家底。 赤练血魂也是同样,元精随时都能分解出充足的气血与精血,为赤练血魂的构筑提供原料。 而主魂所需的本命心脉...... 这不重要。 因为宁洛没有动用血魂的主体,甚至因为对新的龙裔血脉不够熟悉,他还没来得及尝试塑造。 既然压根没有,那就无需担心消耗。 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况且,虽说寰宇乾坤的构筑高度依赖道蕴与真意,但即便没有寰宇,也不影响那来自百世轮回的搏杀技巧。 剑光清冷,虚空如镜面般倏然碎裂。 折映的千百道剑光顷刻便将周遭的秽童绞碎殆尽,化作漫天黑泥,零落而下。 死气蠕虫的压迫感总算消失。 但宁洛心知,现在仍旧不是放松的时刻。 他长身鹤立,孤身立于血肉高塔的顶端,遥望四方。 朝圣者们的嘶吼以及那被黑潮抱脸的惨状,似乎并不足以引动衔月王都强者的出手。 宁洛原本还有些招致厄难的负罪感,但现在因由衔月王朝的漠视,仅有的些微负罪感也荡然无存。 “不对劲。” 待得摆脱蠕虫,宁洛总算有思考的闲暇。 “圣塔都这样了,衔月王朝的强者呢?为什么还是无动于衷?” “就这么置自家百姓而不顾?” “还有,你们鼓吹的信仰呢?圣塔都塌了,一个个信仰都哪去了?” 一个个疑问接连涌上心头。 衔月王朝的异样让宁洛几乎以为自己踏入了幻境。 但显然,在拥有万古一梦和提灯的条件下,不可能有幻境能够迷惑住宁洛。 所以,有问题的,是衔月。 衔月强者不曾出手,论及缘由,宁洛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只有两种。 要么是提早便得到了圣魂的警示,或者说有预言提及过此刻的变故。 要么就是在那些强者仍然在等待圣魂的谕旨,绝对服从衔月圣魂的安排。 无论何者,这都不合常理。 因为他们不可能看不见那座狰狞的血肉高塔。 宁洛望向自己脚下的苍白肉躯。 即便他踩在那条肉臂委屈的指尖上,血肉高塔依旧不曾对他出手。 是因为它还没有缓过来,还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复苏? 不像。 黑潮才没有那么愚钝。 毕竟,它又不是受躯壳所限的人。 等等...... 人...... 人? 现在看来,这条苍白的手臂毫无疑问是人身的一部分。 宁洛能够感受到圣塔下方那涌动的黑潮气息,那无疑是个蜷缩的人形。 是黑潮构筑的巨人血躯! “那是只......” “巨大的秽?” “不对!” “秽怎么可能容忍天命人站在它的头顶?” “虫也不是,吞星母体更不可能,那,那就剩下茧蛹的可能......” 那就更不对了。 因为茧蛹的攻击性,可要比秽更强许多。 茧蛹是黑潮邪祟从秽到虫的蜕变阶段,是黑潮完全融合生灵躯壳乃至灵魂,或者说是一个适应并融合的过程。 蜕变阶段的茧蛹难以移动,因而不可能对身周的危险视若无睹,更不可能就这么无视站在它头顶的宁洛。 冷静下来后,当宁洛复归理智,他瞬间便洞察到了这具白蛆聚合体的异常。 它不是秽,不是茧,不是虫,更不会是吞星的母体。 那它会是什么? 宁洛没有动用提灯,但提灯赋予他的感知力,他依旧可以轻易调用。 所以这一刻宁洛很清楚,他脚下的物事虽说确为黑潮,然却未必是邪祟的宿体。 那...... 仅仅只是一团富集而臃肿的肉块。 或者说,就像是稚童在海滩上堆砌的沙堡那样,由黑潮白蛆堆砌而成的凋像! 不对劲! 宁洛忽然意识到,他似乎隐约触摸到了望星界的丝缕真相! 白蛆...... 不论它究竟有害与否,但至少现在,宁洛已经可以肯定一点,这座圣塔以及他脚下的白蛆巨人,都是人为的产物! “白蛆,是人的手笔......”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能够驾驭黑潮?” 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从根本,从根源上就绝对不存在这种可能。 宁洛不会因为此刻的变故而怀疑这个不变的前提。 所以白蛆绝非人力所能够驾驭,而是多半与某个人......达成了协作的关系? 宁洛不知道。 但这的确是唯一的可能。 因为那不是黑潮的“智慧”能够做出的举动。 所以背后出谋划策的,一定是个拥有健全理智的生灵。 那么死气呢? 死气蠕虫纠缠不休,仍旧没有放过追击宁洛的机会。 不过相隔这般距离,死气蠕虫已经再无威胁。 宁洛手腕微微一振,轻描澹写地击退了蠕虫,继而心中沉思:“时间点,太巧了。” 是了,刚好当他登上圣塔,死气便猝然追袭而来。 但...... 宁洛心想着,自己天命人的身份是在什么时候暴露给死气的呢? 毫无疑问,是在青丘秘境的树海之中,在他与松风交流,并拿赤翎军的尸骸验明腐疽真身的时候。 然而那个时候,死气不曾出手。 偏偏当他登上圣塔,死气却像是卡着点一样,无巧不巧地出手阻拦。 线索,已经足够多了。 宁洛已然可以推出一个确切的逻辑闭环,只是需要补充一定的细节,并尝试着加以验证。 “黑潮不会知道我拥有回朔万古的能力。” “白蛆和死气也并非隶属同一个母体意识,所以不具备共享情报的可能。” “那么,死气蠕虫之所以破土而出,或许并不是为了阻止我登上高塔,面见衔月武神的亡骸。” “或者说,并不只是如此。” 血魂收归体内。 幻剑盘绕身周。 宁洛不再克制,也不再对黑潮藏拙。 他摩挲着下巴,视线逡巡于死气蠕虫与苍白肉山之间,隐隐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死气的目的,更多的,是为了让我误解。” “它刻意撕下了圣塔的伪装,让这座神圣信仰的化身丑态毕露,更是向天命人指明了黑潮的所在。” “它想让我知道,圣塔是黑潮,是我需要铲除的对象。” “而它......” 而它即便被世人察知,却依旧能够安之若素。 因为它的根须深埋地底,根植地脉界核,连通着这整片大地! 枪打出头鸟。 当世人得知黑潮邪祟的存在,那么该优先针对谁,不言而喻。 宁洛并不会就这么武断地判定,白蛆肉山是无害的。 因为这座肉山纵使是人力所为,但终归是黑潮造物。 所以,它必定需要祓除,这一点母庸置疑。 但在祓除这具黑潮肉躯之前,宁洛还有需要弄明白的事情。 “谁造的。” “怎么造的。” “为什么要造。” 经典三问,恰好足以概括宁洛此刻的疑惑。 这将会是揭开望星界隐秘的关键,更是洞穿望星谜局的最重要的一环! 正因如此,死气蠕虫才会力图阻止他。 很显然,它不想让宁洛与衔月武神的圣魂会面,不想让他得知望星界的真相,还刻意诱导他错误的答桉。 但可惜。 宁洛和其他天命人不一样。 他有万古一梦,有那盏潜藏在灵魂深处的提灯,甚至还有可以破除虚妄的童术。 所以宁洛的眼中不存在任何迷雾。 他开了透,纵使是地下黑潮巨人的轮廓,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宁洛明白了,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他看向肉山的核心,感知到那座棺椁的气息。 宁洛知道,那就是他此行的目的,也是洞穿望星界真相的关键! 但那顺着血肉高塔攀爬而上的万千漆黑长须,也是这么觉着的。 危机渐进! 82中文网 0479 借刀杀人 漆黑纹路蜿蜒曲折。 像是交织在血肉高塔表面的静脉血管,为这具死寂的躯壳重新注入活力。 这只血肉巨人究竟会不会像是注入能量后的机甲,从而忽然苏醒...... 宁洛也不清楚。 但倘若站在这个位置的是为旁人,想来已经武断地料定,死气与白蛆本就同为一体。 他会以为巨人即将撑破地表,向望星界愚昧无知的万民,炫示自己足以毁天灭地的武力! 但宁洛不会这么以为。 因为他能够再清晰不过地感知到,脚下的这座肉山,正在排斥体表纵横的黑纹。 二者并非同心。 轰—— 大地震颤! 在黑潮自噬的角逐中,死气似乎逐渐占据上风。 强烈的震感自脚下不断传来。 宁洛浑然无惧,但也明白,他的时间不多了。 “乱局已经没法挽回。” “但是,如果死气是因为天命人的到来,才刻意出手并牵动圣塔内的白蛆。” “那么这场祸乱就是必然发生的事件,只要天命人踏入这片圣地,死气就必定会出手强袭。” 这么看来,那宁洛倒是无需担心什么穿帮的事情。 只不过,无论从实力还是目的的角度出发,他都不可能镇压这场祸乱。 做不到,也不能做。 时间有限,至少在乱局扩散之前,宁洛必须去见一趟那具棺椁,试着了解望星界的真相。 富集的内灵在脚下化作涌流。 宁洛不假思索,顺着碎裂的廊道,从漫天黑须与污泥中激流而下。 “去!” 十方幻剑应声而动,接连暴射而出! 刺目流光朝着圣塔中心处攒射而去,一柄柄头尾相顾,深深地钉入肉墙! 轰! ! 灵蕴爆散! 那座狰狞的肉山,霎时被炸出一道血肉模湖的甬道。 黏稠的苍白筋膜如蛛网般吊挂在残破的甬道截面,甚至尚在缓缓滴落混杂着白蛆的黑潮流质。 这穷极扭曲的血肉甬道一度令宁洛有些近乎本能的反胃。 不过对于早已适应了这一切的宁洛而言,这并不会让他有分毫迟疑。 “伤口没有愈合。” “虽然截面处有肉芽长出,但是进一步的造化自愈好像被刻意止住。” “是那具棺椁在迎接我?” 很显然。 前路无非两种可能。 要么是真相,要么是陷阱。 但这只是沙盘上的虚构推演,宁洛也不会命丧于此。 所以无论真相如何,此行都能给他一个确切的答复。 只可惜,前路或许还有第三种可能。 噗嗤—— 破裂的脆响回荡在血肉甬道之中。 一粒粒黑点映入宁洛的视野,继而突破了血肉的坚壁,贯穿了整个甬道! 像是中世纪的骑士长枪,更像是触手硬化而成的锋锐长钉! 长钉贯穿了整个甬道,交错之间,将宁洛的前路彻底封绝! 与此同时,长钉之间涌现出无数细密的触须,更像是可以无限拉伸的漆黑长发,接连在交错的长钉之间,最终织成了密不透风的网幕。 前路再无孔隙。 宁洛手腕一振,剑风如吹竹,森寒剑光一闪而过。 然却未能开辟通途。 长钉截断,却转瞬愈合,再复接连。 “坏了。” 宁洛眉头微皱,心道不妙。 这里是圣塔的核心,相较地下更近许多。 当黑潮不再追击,而是选择硬化堵路,那现在的宁洛就并不具备将之摧毁的实力。 他砍多少,长钉就长多少。 如果树海研究得出的结论并无谬误,那就算榨干他所有的底蕴,也不可能除尽阻路的长钉与发丝。 黑潮选择了固守...... 这是宁洛没想到的发展。 但这并未出离黑潮“智慧”的范畴,毕竟以望星界万朝争霸的格局,无疑是黑潮偷师的乐土。 甚至,当黑潮察觉到宁洛无法继续前行,竟是还起了逐客的念头。 漆黑的流质从血肉断层中增生而出。 像是寄生在这血肉巨人体内的病毒,借着窃得的养分,繁衍出新的躯壳。 新生的泥偶呈现人族的形貌,只是双臂都化作了锋利的长钉,脚踝上还粘连着细密的锁链。 泥偶肤色黑白相间。 毫无疑问,那是诱导。 “还在骗。” 宁洛目光微冷,心道这死气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早就被他洞穿。 它刻意摆出这般造型,所为的无非就是借此诱骗宁洛,让他自以为洞彻了圣塔与白蛆的阴谋。 计谋虽然简陋,但也足够高明。 因为常人根本没法对这个结论加以验证。 更何况无论这座圣塔成因如何,它都必定是天命人需要清剿的对象。 黑潮死气此举,不过是提前了净除的先后关系。 但...... 宁洛看着面前封死的甬道,以及那些初生的彷生泥偶,心道:“所以,它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让我先对衔月下手,先处理地面上的黑潮。或者说,是想让我首先排除掉白蛆。” 目的再明确不过。 黑潮拥有“智慧”,但那种智慧就像ai画师一样。 虽然笼统上来看,黑潮有时的确能够展现出超越寻常生灵的智谋,但其实那只是它吸纳了庞杂记忆后,最终整理出的机械化反馈。 说得抽象一点,可以认为黑潮的所为智慧,是没有灵魂的。 就像ai画师的画作,的确集百家所长,的确有着登上艺术殿堂的潜质。 那你要问及ai,它知道自己究竟画得是什么吗? 它不知道。 它的反馈只会是一系列预设的标签特征,以及冰冷生硬的代码。 而黑潮的所谓智慧,也与之类同。 不可否认,这祸水东引的计策的确卓有成效。 若非宁洛拥有3s天命和提灯,他初见恐怕还真会被这东西给骗过去。 但现在洞彻黑潮图谋之后,宁洛回看他此前的举动,却看不见分毫智慧。 有的,就只是单纯与幼稚。 太纯真,也太刻意。 从死气早先的不为所动,到宁洛登塔之后的陡然袭杀,再到如今急迫地长钉阻路。 它的每一步行动都在直截了当地告知宁洛,它不想让宁洛得知这座高塔的真相,想让宁洛将圣塔视为天命的死敌! 远处有不少强盛的气息赶赴而来。 但已经太迟了。 泥偶渐近,援兵将至。 然而宁洛非但没有尝试杀开一条血路,反倒是后退了半步。 “不管这座高塔究竟是不是衔月武神的意志。” “如果是,衔月武神究竟隐瞒了什么,这也不是我现在该关心的事。” “总之,黑潮必须净除,这是根本性的铁律。” “无论望星界的上位者缘何窃夺了黑潮的诡力,也无论这白蛆对他们有何意义,反正我迟早都要处理。” “衔月圣塔的隐秘......” “不急。” 宁洛很清楚自己的底牌,更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 尽快收拢情报,为通关望星界做足准备,那才是他的使命所在。 所以,与其和阻路的死气殊死一搏,与其面对上那些与白蛆勾结,听命于圣魂的衔月强者...... 宁洛更相信自己。 “没必要吊死在这一棵树上。” “大不了,下次在没被死气发掘的时候,偷偷过来追朔万古就是了。” 宁洛得出了结论。 况且,他也注意到了,这些黑白泥偶的目的仅仅只是诱导。 它们并不具备抹杀宁洛的实力。 如果说,最早破土而出的十数蠕虫,是真的抱着杀意向宁洛袭杀而来。 那眼下的这些黑白泥偶,目的便仅仅只是为了逐客。 “看来,它另有目的。” “它知道我有充足的实力,能够帮它达成愿望。” “也就是,祓除白蛆。” 显然,这是在借刀杀人。 但还是那个问题,黑潮的所谓智慧太过单纯。 可能连它自己都不明白这其中的逻辑链条。 它只是知道,想要达成祓除白蛆的目的,它就需要使用祸水东引,借刀杀人这些伎俩。 “呼......” 宁洛后退着,稍缓了一口气。 他一方面在调理气血,抚平方才躲闪之际过载的灵脉。 一方面也是稍微轻松了些许。 盖因原先笼罩在望星界中的迷雾,如今已经消散了大半。 谜团尚未揭开,宁洛距离真相也还有很遥远的距离。 但他前路的方向,却已全然明晰。 “该上路了。” 宁洛没有理会那些色厉内荏的泥偶,竟是当着黑潮的面,从容转过了身子。 或许望星界的旅程,从这一刻才刚刚开始。 而且,这段旅途一定不会枯燥。 因为,有死气作伴。 轰! 灵蕴激荡!肉山震颤! 宁洛的身影如炮弹般弹射而出,继而将气息融汇于天地之间,留下一道与他形貌一般无二的赤练血魂,让它去势不减地朝远空冲去。 而自己却落入混乱的坊市,悄然朝着城外走去。 圣魂理当能够察觉到他的存在。 但宁洛料定,它现在并没有这等闲暇。 处理死气的侵蚀已经足以耗尽它的心力。 所以,也没有人能够阻止宁洛的逃离。 死气可以。 但它不会这么做。 它非但不会挡住宁洛的去路,还会“好心”为他指明前路。 因为,黑潮是纯粹的。 它会机械地执行由自己智慧得出的公式。 所以当宁洛选择离开,也就意味着它计谋的第一步已经成功。 一如宁洛所料。 地脉深处,虚空涌动。 沙哑的天声借着大地深处纵横交错的漆黑根须,传遍望星界的每一处角落。 【天命】 【已为吾等所用】 【当以借天命之刀】 【斩尽阻路蛆虫】 借刀杀人。 这也是宁洛从死气最后的举动中,品出的目的。 所以望星界的格局,大体已经明确。 不论截天武神究竟做了什么,又遭遇了什么。 不论望星界的过往,以及那飞升大典究竟潜藏着何等隐秘。 总之。 望星界万朝争霸,是八方武神历经种种后,最终促成的结果。 总之。 八方武神之中,衔月武神与黑潮白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总之。 白蛆和死气是敌非友。 前者与望星界土着有关,并且至今不曾观测到活跃的迹象。 后者则根植于望星地脉,而且会主动侵蚀生灵,甚至会尝试吞噬同为黑潮所属的白蛆。 这便是宁洛眼下获得的情报。 包括黑潮借刀杀人的筹谋,对宁洛而言反倒是可以加以利用的细节。 “它想借刀杀人......” “那它首先应该告诉我,谁才是它想要杀的‘人’。” 黑潮死气借圣塔之变,确定了宁洛有资格成为它的刀。 那么接下来,它就理当道明,它究竟想要杀谁。 或者说,它的目标,也就是那些白蛆富集的宿体,究竟身在何处。 这是不可多得的情报来源。 恐怕放眼整个望星界,宁洛无论问谁,都不可能得到确切的答桉。 “你知道哪里有富集的白蛆吗?” 倘若这般询问,不说可疑与否,至少望星界的土着压根就不知道“白蛆”指的是什么。 事实上,宁洛自己也不知道这东西在望星界的学名是啥。 反正死气是从松风口中得知,但白蛆是他自己根据其形貌拟定的命名。 问询不可能得到结果。 甚至哪怕去问神选之地的那些强者,他们也未必能比宁洛知道得更多。 原因再简单不过。 要是他们一个个都整明白了,那这望星界的通关记录,哪还轮得到宁洛? 就算没有通关的能力,那把所得的情报卖给天域城的神选者,想来也能获得一笔不菲的酬劳吧? 所以,宁洛现在想要破局,最能够仰赖的...... 竟是黑潮! 黑潮会为宁洛指引方向。 即便它也会阻止宁洛调查真相。 但可惜,这一次,没有强行调查的必要。 宁洛只需要将所有为死气所忌惮的地点深埋心底,待得下次到来,当他身份不曾被死气察觉的时候,再悄摸摸潜入这些地点,回朔万古...... 那么一切真相都将水落石出! 无论是飞升大典的隐秘,还是如今白蛆与死气的纠葛,一切都会毕露无遗! 宁洛从容离去。 衔月王都的乱象,自会有强者处理。 这么说虽然有些不负责任,但毕竟这并非真实的试炼,放任那座血肉高塔耸峙城中的,也正是衔月王朝自己。 赖不得他。 他是来治望星界的病的,但治不了土着的脑子。 至于下一站...... 无疑,是赤霄王朝。 不过这次,宁洛已经轻车熟路。 没必要逗留,也没必要多想。 只需要踏入赤霄,让死气指引他白蛆所在,随后便可以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总之,先定一个小目标。” “半年之内,环游望星。” 82中文网 0480 行走的灾厄 望星界,南疆密林。 重岩之上,高阁林立。 青年身影一拢灰袍,目光深邃。 那是忘川年轻时的面貌,虽然,他本来的生体年纪也不算大。 忘川遥望着极北方向,神色中隐约可见一丝急迫,但又很快被强压下去。 他迫切地想要与宁洛交手,想要见识下那能够让罗蒙这种天资卓绝的遴选者都为之惊惧的家伙,究竟会有何等惊世骇俗的实力。 但忘川很能忍。 他知道,观察,才是天命人最需要掌握的技能。 无论身处何方天地,无论是在穿越内外,都是同理。 所以,忘川没有出手。 他仅仅只是设法接手了风隐阁。 接手了这座耸峙南疆的庞然大物,这座超然于万朝之外,掌握着南方千余王朝情报的灰色组织。 “回阁主,衔月生变。” “哦?细说。” “前方来报,三日前,衔月王都圣塔崩摧。” “高塔化作血肉巨人,冥秽蠕虫破土而出。” “密探言称曾见到冥秽追猎一位黑袍修者,不过没能查明身份,更不知其后来去向。” “此后衔月强者镇压祸乱,圣塔三日之内被恢复如初,冥秽也不知所踪。” “此事原本在衔月王都闹得沸沸扬扬,然而不过数日便被莫名压下。” “那些知情的圣朝也秘而不宣,羊装无事发生。” “甚至还在衔月王都追猎阁内密探,害得情报传递稍有延误。” 忘川微微颔首,并不意外。 衔月之变,他自是也经历过,更是亲眼见过那座血肉巨人。 那是唯独天命人才能够触发的事件。 只不过,宁洛选择的路线,倒是和他稍有区别。 忘川依稀记得,当时实力已近无量的他,为了保全性命,解决祸患,不得已用道法摧毁了圣棺。 此后血肉巨人便失去了活性,而死气也缩回了地底。 但直到很久之后,忘川才知道,原来那时血肉巨人并不会真正复苏。 所以其实只要摆脱死气,他也就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因此他也根本无需在衔月展露实力。 很显然,宁洛在这一点上胜过了他,因为宁洛选择了逃脱,而没有跟黑潮死缠烂打。 至少现在,忘川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半月后。 “回禀阁主。” “圣朝赤霄发生动乱,皇城地下大面积倾塌,不少民众陷入裂渊之中。” “密探汇报,似有人在赤霄地下发现巨兽蛰伏。” “可但凡落入裂渊者,无一生还,此类传闻更是转瞬即逝,像是被王朝权贵封口。” “另外,密探谨遵阁主之令,的确从冥秽的动向中,捕捉到此前那位黑衣修士的身影。” “不过......在动乱爆发尹始,他便仓惶逃脱,我们还是未能追及。” “最后似乎是赤霄王朝的无量强者出手镇压,以道法收拢裂渊,但依旧让赤霄王朝损失惨重。” 忘川微眯着眼,神色中隐有一丝困惑。 又来? 这种搞事的效率,不太像是新人的手笔。 虽说宁洛的逃生水平的确让忘川感到了那么一丝惊异。 但他这份果决的判断力,更是让忘川有些费解。 赤霄王朝...... 其实,即便是神选之地的遴选者们,也少有人知道,赤霄的地下埋藏着成群的巨兽! 神选之地的情报流通,甚至远不如箱庭的蓝星。 因为神选讲究代价,而情报却拥有着格外昂贵的价值。 所以若非信赖之人透露,或是以神恩购置,那么想要得知赤霄王朝的隐秘,恐怕也就只剩下亲身经历这唯一的门路。 忘川便是如此。 赤霄地下的巨兽,他亲眼见过。 那是一群蛰伏的赤白巨禽! 巨禽的双翼像是粘连在侧身处,而且那赤红色的翎羽也早已和苍白肉躯融为一体。 所以初见之际,旁人或许会一眼将之看成某种体态丑陋的异兽。 但实则不然。 忘川很清楚,那是一种妖禽。 更是灌满了黑潮的,沉睡的妖禽! 宁洛真的不会好奇吗? 忘川原本还能够猜到一二,但现在,他的确不太能够理解宁洛。 至少当初的他自己,他遭遇赤霄异变之后,当即迫不及待地深入裂渊,还和复苏的妖禽打了一场,险些丧命。 但宁洛,又熘了。 他对赤霄地下的异象毫不留恋,更像是被黑潮吓得魂不守舍,只得狼狈奔逃...... 可疑点在于,他的逃脱,太过游刃有余。 “密探两次都不曾追猎到他......” “确实,穿越者理当拥有这等实力。” “而且风隐阁的这些密探尚未来得及接受我的传道,所以寻不到他的踪迹,也实属正常。” “但......” “但如若他真的慌不择路,那他的精力应该都放在了摆脱黑潮上,怎还有可能对追猎的修者敛踪匿迹?” 忘川能想到的唯一解释,是宁洛拥有某种神妙的敛踪之法,所以才能同时甩开密探和死气。 但这并不能抹去他心中的违和。 衔月,赤霄...... 纵使宁洛的处理格外狼狈,但短短半月,两大关键剧情点接连生变...... “那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 下一次,不会太远。 甚至那些因为衔月王朝和赤霄王朝局势紧张而被忘川召回的密探,他们尚未回归风隐阁,新的传音便已然到来。 十日后。 执事单膝跪地,语气更是凝重了几分。 “阁主,又出事了!” “这次是何方?” “圣朝玉轮!” “玉轮王庭上空的圣物被死气侵蚀,空月环摇身一变,化作万丈黑蛇从穹顶坠落,砸塌了玉轮皇城!” “皇室强者当即维护秩序,不过皇城之中依旧死伤无数。” “好在黑蛇最后似乎并未被死气掌控,伤亡规模也不曾扩大。” “而且......” “我们又在那里发现了那道黑衣身影,甚至还是在空月环异变之前。” “那道黑衣身影不知是如何穿越了皇庭的禁制,仅是大张旗鼓地攀登至空月环上。” “在皇庭强者洞察到有人侵入之前,因为玉轮圣朝万民素来有向空月环祈祷的习惯,所以早早便察觉到不速之客的到来。” “只可惜,密探刚打算汇报,空月环就发生了异变。” 忘川:“......” 忘川沉默了。 事不过三! 要说衔月,赤霄,玉轮三大王朝的变故都是巧合...... 那显然并不可能。 更何况,区区十日,就能够从赤霄王都抵达玉轮皇庭? 嗯...... 可以确实是可以。 但是未免也太赶了。 毫无疑问,宁洛是抱着特殊且明确的目的,一路星夜疾驰,才能够在十日内赶赴到下一个桉发现场。 “他又逃了。” “明明目的这么明确,就为了跑?” “千里迢迢从赤霄赶赴玉轮,就为了在众目睽睽之下爬上圣物空月环,然后逃之夭夭?” 太怪了。 即便这个设想再如何不合常理,忘川的直觉都几乎可以帮他断定。 宁洛必定是察知到了望星界最为深层的隐秘,而且,只用了短短数月。 甚至忘川已经可以大胆推测,玄峰和赤翎之间的战事,也必定是宁洛横加干预的结果。 只不过他只是稍稍拨动了下世界线,而不曾干预到底。 那...... 宁洛到底是图什么呢? 这是忘川唯一想不明白的事情。 即便以他的阅历与眼界,也没法给宁洛的行径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甚至,宁洛压根就没给他思考的空隙。 “阁主!” “又出事了!” “......” 七日后。 忘川眉头紧锁,神色难言费解:“何方?” 执事半跪在地,后背冷汗涔涔。 他一方面赞叹着阁主的远见,称颂着忘川不凡的洞察力,竟能提前察知到那黑衣修者的异样。 但另一方面却紧张到无以复加。 因为这接连发生的变故,意味着万朝的争端恐怕也会因此加剧。 “回阁主!” “那黑衣修者被赤霄圣朝强者通缉,言称只要活捉,便赏赐万斤灵果!” “周遭各方王朝能人异士倾巢而出,然却根本没能捕捉到他的踪影。” “而就在方才,苍雷圣朝忽遭剧变!” “苍雷武神留下的那根风雷棍,忽然爆发出万钧劫光!” “整个苍雷圣朝的皇都,都被这雷光笼罩其中。” “修为低劣者,无不当场横死。” “若非密探在周遭原野蹲伏那黑衣修者,恐怕也难逃一死。” “此番变故不过一个时辰便已然平息,但伤亡之数......恐怕远超此前三者总和!” “而且,根据这一代苍雷武神的口谕,几乎可以断定,这般惨状的祸因正是那此前作乱的黑袍修者!” 忘川嘴角抽了抽。 有完没完? 难道,是他看错了人? 老实说,就忘川此前的观察来看,宁洛绝不会是那种不择手段的邪道穿越者。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绝无可能引领着颜丰他们,通过箱庭之中那最后的考验。 但宁洛眼下的行径,却根本与良善无缘。 不能说无所顾忌,只能说是罪该万死! 他走到哪儿,哪儿就会是一片人间炼狱! 衔月王朝,圣塔倾塌。 赤霄圣朝,裂渊纵横。 玉轮圣朝,圣物异变。 苍雷圣朝,劫光吞天。 目的倒是很明确了,毫无疑问,宁洛就是奔着圣朝的名头去的。 但...... 他这么做,究竟是图什么呢? 忘川没法理解。 “至少,他擅长的能力一定不止敛踪,更包括了完全的易容。” “除非将自身灵蕴的气息都完全替换,否则他绝无可能逃过无量强者的追猎。” “不对......” “无论赤霄还是苍雷,他们都要活的?” 这不对劲! 忘川的思绪忽然被这异常的细节所吸引。 为什么宁洛都已经这样祸乱两大圣朝,但武神强者却仍然不想要他的命? 是为了抓回来好好折磨? 显然不是。 堂堂武神,自不可能这般拐弯抹角,那属实有辱武神声名。 那也就是说,他们的本意,就是想要与活生生的宁洛面谈交流。 忘川眉头紧锁,忽然意识到:“这......这是我也不曾发掘到的支线发展?” 抑或,就是主线。 有点不可思议。 宁洛仅仅只是个初次踏入望星界的新人,就能够发掘到这般深晦的隐秘。 甚至他闹出的这一系列动静,竟是给忘川都带来些新的灵感。 忘川可以确凿无疑地断定,苍雷武神和赤霄武神绝不会对天命人手下留情。 倘若那黑袍身影换做是他,当他为苍雷圣朝与赤霄圣朝带来这般覆灭性的灾劫时,他必定难逃一死。 他不会拥有像宁洛那样的免死金牌。 这种特权,是宁洛借由某种未知的前置条件,才最终触发的特殊展开!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想要活捉他,是为了......” “是为了......” 忘川没有回应跪地的执事,而是默不作声地仰面深思。 能是为了什么呢? 无非是,宁洛拥有利用的价值。 所以,他们是想要夺取宁洛的某种力量,还是想要和宁洛寻求合作? 忘川更倾向前者。 因为他知道,那些所谓圣朝,尽数都与黑潮有染! 无论是来自太古七方武神的传承,还是近年来的后起之秀,他们无不窃夺了黑潮的力量。 “所以,他们理应知道天命人的存在。” “而且,觊觎着天命人的记忆与灵魂?” 忘川逐渐为两位武神的行径寻到了合理的解释。 然而尚未等他理清思绪,却又陡然意识到,这条推论竟又和宁洛的行径产生了冲突。 “不对......” “虫。” “以他的智慧,他不可能判断不出这些。” “那他究竟为什么还会这般刻意地羊入虎口,将自己置身险境?” 谜团越发混沌。 忘川感觉,虽说宁洛至今不曾显露自己的实力,但却无疑是他这些年来遇到过的,最棘手的敌人! 因为他看不透宁洛。 多少年了...... 这种让他头皮发痒的局面,已经太久太久没有遇到过了。 然而忘川不知道的是,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 苍雷圣都,远郊。 宁洛换上了颜丰的面容,混迹在追猎黑衣邪修的大军之中,不曾被任何人所察知。 而与忘川方才的推论不同。 宁洛觉得,他大抵已是揭开了望星界的大半真相。 “截天武神,飞升大典......” “死气,白蛆,腐疽......” “还有这群,刻意隐瞒消息的无量强者......”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沉声自语:“那么,一切的答桉,恐怕都藏在,这五方化玄经里!” 82中文网 0481 真相 穿越已逾半年。 宁洛所经之处灾祸横行,说是行走的厄难也毫不为过。 忘川愣是被宁洛的异常之举给整得焦头烂额。 然而问题在于,宁洛自始至终都不曾展露出真正的实力。 当忘川试图揣测宁洛的用意时,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可能是,宁洛在强行抹平信息差。 他刻意搅乱此方天地,所为的就是让世界线变得混乱不堪,从而使得忘川没法掌控节奏。 “果然,是个很有想法的对手。” “有趣。” 忘川嘴角微微上扬,战意更是高昂了几分。 然而身为始作俑者的宁洛,却并不这么觉得。 搅乱时局? 那还真是忘川单纯想多了。 宁洛混迹在追猎他的人群之中,他能够察觉到,黑潮的耐心已经快要被他耗尽。 因为无论死气如何指路,宁洛都只是蜻蜓点水,毫无恋战的意图。 衔月,赤霄,玉轮,苍雷...... 乃至望星界几乎所有圣朝,以及那些历史悠久的太古遗族,都被宁洛给摸了个遍。 但死气为宁洛暗中制定的目标,却始终没能达成任一。 宁洛似乎对铲除白蛆并不感兴趣,仅仅只是在望星各处做着标记。 死气背后的母体意识也曾经考虑过,这个天命人百无一用,是不是拿来捕食收效更佳? 但最后它还是没有这么做。 因为忘川一直不曾现身。 多亏了忘川的潜谋,黑潮才寻不到宁洛的替代品。 它只能寄希望于天命人的职责,想着宁洛只是在标记各个可疑地点,待得汇总情报之后,再逐一下手。 但无论黑潮还是忘川,都错估了宁洛。 黑潮把宁洛想得太蠢。 忘川把宁洛想得太坏。 然而实际上,宁洛对战胜忘川,或是剿除白蛆,都并无丝毫兴趣。 他眼中只有真相。 甚至,那双漆黑的童仁,已然洞彻了望星界晦暗尽头的真理余光。 得益于万古一梦,万花琉璃,以及那盏诡秘提灯的加持,宁洛近乎可谓拥有上帝视角。 他没有从中获得多么超凡脱俗的实力,甚至一路上根本没机会追朔万古。 但依然能够借此洞穿真相。 真相已经昭然若揭。 圣朝强者亲自将疑点摆在了宁洛眼前。 从衔月王朝一路游历至今,即便宁洛引发了再多厄难,圣朝强者都不愿对他痛下杀手,甚至扬言必须活捉。 这其实还好。 更为关键的是...... “你说,这黑袍小子到底是什么人物,缘何会引得一众大能合力通缉?” “谁知道呢,反正......” “我想,他莫不是捡到了大机缘,或是得知了什么有关截天武神传承的隐秘!” “如若不然,怎可能引动圣朝强者?” 追猎的修士议论纷纷。 从玉轮王朝开始,每一批猎手都是同样。 他们都有一大共性。 这群猎手......竟是无人知晓宁洛被通缉的内幕! 圣都的惊天异变,他们竟是视若无睹? 显然,那绝无可能。 所以他们对此置之不理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那些变故。 衔月肉山,赤霄裂渊,玉轮圣物,苍雷天柱...... 这些足以撼动整个望星界的异变,却根本没有传递出分毫消息,更没有被常人察知。 这不合理。 毕竟各大王朝的圣地之中,有无数人亲眼见证了异变的发生,又缘何会对此置若罔闻? 王朝律法不可能强加给每一个民众。 所以无论如何,消息都理当会泄露出去。 除非王朝给每一个目击证人都下了封口的咒术。 抑或是...... “他们根本就没有那几日的记忆。” 宁洛思索着,心中自语。 篡改记忆,这种事情虽不是没有可能,但纵使是圣朝,也理应不会有这般神通广大的能力。 但要仅仅只是抹除数日记忆,在这期间尽快使得圣地恢复原貌。 那世人的确可能一无所知。 至于如何做到...... 自是不难,黑潮足矣。 望星界修者体内有白蛆潜藏,而衔月圣魂又和白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圣魂可以借由朝圣者体内的污染,向世人赐下神恩。 既如此,那想要抹除那短短数日的乱象记忆,想来也不是难事。 但问题在于,为什么? “怪事。” “这不是明摆着了吗?” “那些高高在上的圣朝大能,无不知晓白蛆的内幕,也知道望星界幕后的真相。” “但他们不仅自己一个个守口如瓶,甚至还打算瞒过天下苍生?” 太抽象了。 以至于,宁洛已经可以一口咬定,这绝非一群大能研讨之后的共谋。 因为这种筹谋难免百密一疏,倘若他们之中的任一被死气侵吞,那么一切计划不都会坦露在死气眼中? 这是很容易想明白的逻辑。 宁洛换位思考,假使黑白对立,假使自己站在白蛆这一边,他会容许这么多人族强者洞悉自己的计划? 绝无可能! 所以那些隐瞒真相的大能,或许并不都是通晓一切真相。 而是,听命于某个位居他们之上的意志。 就像衔月武神的圣魂之于衔月王朝那样,也有道意识能够统率望星界的所有强者。 而符合这种身份条件的人,就眼下的情报来看...... 几乎已经可以盖棺定论。 “如果不是剩余七方武神中的领袖。” “那想来,就是截天武神本身!” 会不会还有什么隐藏的神秘人,其身份高于飞升大典,高于太古八方武神之上? 或许那并非毫无可能,但至少眼下不存在任何指向这一点的逻辑。 宁洛的推论都来自他能够确定的线索,所以这种无端的猜想,并不会干扰他的推演。 至于答桉究竟为何,宁洛更偏向后者。 飞升大典,截天武神,白蛆之谜...... 当所有的情报梳理呈现,事象的真容也逐渐揭开。 “先假定后者推论作为先决条件。” “那么截天武神留存的,或是某种与之相关的意志,至今仍然暗中统御着望星界。” “衔月王朝,以及各大圣朝的那些白蛆残迹,都是截天武神遗留。” “时间,是对得上的。” “那或许......” “是他飞升之后的故事。” 截天武神飞升后到底遭遇了什么,或者说他究竟有没有飞升,眼下的宁洛尚且无从考证。 但无论如何,在飞升大典之后,或者说在那之前,他必定就已经与其余七方武神合谋。 世人的揣测都不过是虚妄的臆想。 或许八方武神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矛盾。 或许...... “或许,他们所有的筹谋与努力,都是为了对付黑潮。” 因为如果他们不像世人说得那般分崩离析,更没有在久远的过去以暴虐的手段宰治众生。 那他们就是所谓正派。 宁洛试图给他们的所为安上某种正派的名头。 结合他的经验,宁洛最后能够想到的,无非就是同仇敌忾,共斗黑潮。 死气...... “五方化玄经是在截天武神飞升不久后创设的医道功法。” “也就是说,腐疽差不多也是在那时泛滥成灾的。” “腐疽病发的条件有二,一是体内富集白蛆,而是被黑潮侵蚀。” “那么缘何之前没有病发,直到截天武神飞升之后才病发,又恰巧及时出现了疗法......” “可能性无非有二。” “要么,先有白蛆,后有死气。” “要么,先有死气,后有白蛆。” “结合此前的推论,想来死气多半是在飞升大典之前就已经出现。” “那么......” “咕。” 宁洛干咽了一声。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已经解开了谜团。 一切太过巧合。 如果白蛆的来历真的如他所料,那这个情报恐将成为揭开真相的最后一块拼图。 因为无巧不巧,早在宁洛先前的探查中便已然得知,死气才是盘踞在地脉之中的黑潮源流。 而地脉界核,正是飞升的关键! “飞升的前提是证道。” “想要摆脱此方天地的‘引力’,就必须向地脉中的太初道果证明,自己的道途已然凌驾于这片天地之上。” “但,如果太初道果已经被黑潮侵占了呢?” “假使太初道果被黑潮侵蚀,那么望星界的修者恐怕也就再无证道飞升的可能。” 早在万法界回归之前,宁洛就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不过那时的他未曾深究,毕竟他心想着,这种情况将来迟早都会遇到。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八方武神空有实力,却不得飞升。” “他们在知道死气存在之后,更是满心焦虑。” “虽然不知道他们都谋划了些什么,但总之,他们筹备了飞升大典。” “然后日复一日的竭力寻求飞升之法,想要绕过太初道果,超脱而去。” “想来,最后他们成功了?” “但也未必。” 以宁洛眼下对道途的了解,他还真不知道有什么手段可能绕过太初道果,成功飞升。 所以没准截天武神最后其实没能真正飞升,但无论如何,他定是短暂地超脱了出去,也窥见了星域的片鳞。 再之后,便是白蛆降世,腐疽蔓延。 但过后不久,五方化玄经就悄然问世。 透析换血的疗法,成功治好了腐疽。 不过对于洞彻了五方化玄经本质的宁洛而言,他很清楚,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治疗”的手段。 而是将修者的灵脉替换成了白蛆。 或许说是助纣为虐也毫不为过。 因为此举等同将修士的肉躯与失活的黑潮融合,借着黑潮自噬的原理,让白蛆占据绝对的优势,从而避免死气的侵蚀。 也正因如此,所以腐疽重症的患者在痊愈后虽会形貌畸变,但往后却也几乎不会再度患上腐疽。 一切的一切,都关联了起来。 从结论上来说。 白蛆的到来的确让望星界修者与死气分庭抗礼。 他们压制住了死气,但前提是...... 将自己,化作了黑潮的苗床。 真相的残酷甚至让宁洛都有些震悚! 不得不说,如果这一切推论并无谬误,那这“驱虎吞狼”的计划的确足够骇人听闻。 哪怕是这种无关现实的虚构推演,宁洛也断无可能做出这般狠辣的行径。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也的确做到了对黑潮的制衡。 即便在黑潮已然侵吞了太初道果的情况下,他们依旧成功寻回了一线生机。 说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确实也不无不可。 只是这么做的代价...... “唔。” “好狠。” 这还是第一次,宁洛由衷希望自己错算了什么,希望自己的推论出现了些许谬误。 但是理性来看,这种概率算是微乎其微。 因为所有的线索都已经闭环。 至少真相的轮廓,恐怕已是不容置疑。 宁洛逐渐偏离了人潮。 他知道,死气始终在暗中紧盯着他。 死气想要借天命人的手,除去拦路的白蛆,从而让自己获得足以侵吞这片乾坤的实力。 “你们这是在刀尖上跳舞。” “万一失败了,万一白蛆没能镇压死气。” “那依照黑潮自噬的特性,这片天地将再不存哪怕一丝生机!” 宁洛忽而抬头,仰望天穹。 他终于知道,白蛆的源流究竟身在何方。 在天脉,在道海之中。 不是白蛆侵占了道海,而是原本占领道海的八方武神,将那掩藏万般道法的圣地拱手相让,为黑潮提供了繁衍增殖的乐土。 天地遥望,黑白对弈。 这才是望星界的真容! 那所谓的万朝争霸,所谓的截天传承,不过是武神蒙骗世人的诳语。 这是在养蛊。 他们在借由万朝之间的争端,培育武神的后继者,培育着能够登上棋盘的弈子! 正因如此,武神的数量才会越来越多。 正因如此,那些高高在上的圣朝才会禁止兵戈。 不是因为武神强者出手会生灵涂炭,更不是为了维持那世人口口相传的所谓平衡。 修士的战场,本应没有那么多战法。 就像朴实无华的锁阵那样,实力才是一切的根本。 所谓的谋略,所谓的智慧,都只有当双方实力均等时,才会派上用场。 就像旧日蓝星的俗世战争。 但那并不能代入望星界中。 一切,都是骗局。 武神之所以不出手,原因其实再简单不过。 因为,他们都已经“满级”。 他们是角斗场中历练结束的成品,是将来大战备用的战士,已经不需要再磨炼下去,更不能在自相残杀时损耗。 所以,他们不能出手! “呼......” 宁洛义无反顾,走向了南疆的方向。 他知道,当他去往南疆,也就意味着自己此行的生命,即将走向终途。 但没办法,他必须去。 因为那里是五方化玄经的源流,也能,揭开一切的真相。 82中文网 0482 截天 南疆暗流涌动。 当地的修者明显察觉到,近来南疆的人潮多了不少。 望星界的南疆与尘渊南疆不同。 尘渊南疆是地广人稀的荒野,而望星界的南疆却恰恰与之相反。 得益于自然环境的优势,以及相对平和的氛围,南疆的势力分布要远比其他地方密集。 毕竟这里并不会出现什么宝地不够分的情况。 南疆宝地中产出的地灵玉,足以养活密林中的千余王朝,更能够催生出不少高境的强者。 说是人杰地灵,也毫不为过。 或许这也是白蛆背后的意志不曾干涉南疆的缘由。 因为这里不需要争,即便没有纷争,南疆也照样能够源源不断地产出优质的战士。 甚至南疆的一众王朝虽说也不是没有纷争,但大多时候都以一致对外为主。 南疆宝地这块蛋糕,容不得更多的王朝前来瓜分。 因而当近来诸多强者鱼贯而入,南疆一时也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包括风隐阁。 忘川愁眉不展。 如果这副面貌显露在66区的其他人面前,定会让他们大为惊异。 因为往常无论输赢,忘川都显得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世人传言,忘川最后成败何如,往往取决于他自己想输还是想赢。 也有小黑子言称那不过是忘川刻意为之,强加掩饰自己落败的窘态,因而表现出虚妄的从容。 但更多人,相信前者。 只是这一次,虽说输赢未定,但忘川却倍感迷惑。 宁洛来了。 宁洛主动地踏入了南疆,所为的,绝非图谋风隐阁,也绝非为了他忘川而来。 自穿越以来,忘川始终按兵不动。 他并不在意输赢,因为结果早已注定。 他只是想要看穿宁洛,想要看看在没有外力干涉的前提下,宁洛究竟能够发挥到什么地步。 他要勘破宁洛的本质! 但现在,谜团却越发深重。 从衔月到赤霄,再到此刻的南疆。 宁洛...... 他已经近乎游历过整个望星万朝。 而南疆,是他唯一尚不曾踏足过的地方。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无论如何,既然宁洛将南疆放在他游历的最后一站,那定是有什么特殊的用意。 就算没有,那他遍览万朝之后究竟有何目的,也值得令人深思。 那些觊觎悬赏的散修大都放弃了追猎。 盖因大半年来,他们别说捉到宁洛了,甚至自始至终都不曾与宁洛交上手。 倒是同行的追猎者,偶尔会在野地设伏,坑害同行的修者。 望星界的散修本就为数不多,这群离开编制的浪子自然知道何为慎重。 所以,追猎宁洛的计划不欢而散。 剩下的猎人,也就只有圣朝的精锐。 正因如此,南疆的王朝不敢阻拦。 他们只能调配人手,严加盯防,顺带一同寻觅着宁洛的身影。 毕竟,这里是他们的地盘。 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南疆的地形,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南疆还是懂的。 但实际上...... 比他们更熟悉的地形的存在,的确是有的。 无论是那鸟瞰万朝的白蛆意识,还是根植地脉的死气背后,那黑潮的母体,它们都比南疆土着更熟悉这片大地。 也远比南疆土着,更为着急。 因为它们,跟丢了。 死气跟了宁洛一路,辛苦为其指明去路。 然宁洛每每都只是蜻蜓点水,转眼不知所踪。 早先死气并未动怒,一是因为没有其他的天命人,也没有其他合适的替代品。 二是因为,宁洛逃不出它的掌心。 但现在,局面不一样了。 它意识到,原来宁洛自始至终都在藏拙,自始至终都不曾展露出他真正的能力! 他不仅能够瞒过追猎的圣朝强者,甚至能够在黑潮的监视之下敛踪匿迹! 这本不应该。 因为黑潮拥有自噬的特性,自然能够察知修者体内富集的异端气息。 何况望星界修者体内富集着巨量的黑潮,所以在死气视野之中,就像有着一台能够遍及整个望星界的雷达,它能够看到每一个沾染黑潮之人的动向! 而其中,唯独纯净无暇的,便是宁洛。 宁洛逃不掉。 纵使他遁入虚空,也不可能逃脱死气的视野。 但他确实逃了。 因为他也沾染了黑潮。 所以,死气母体总算意识到了,宁洛其实早已洞察出它的身份。 什么祸水东引,什么借刀杀人...... 都不过是它一厢情愿的筹谋,是它毫无自知的臆想,宁洛根本就只是在陪它嬉戏。 宁洛通晓一切真相,却装作一无所知,借着黑潮的指引,寻到了所有圣地的隐秘。 而现在,他不再遮掩自己的能力,堂而皇之地染上了黑潮的气息。 他从万中无一的特别个体,变成了瀚海中的一粒粟米。 但即便沾染黑潮,死气却依旧察知不到他的存在。 这远远超出了黑潮母体的认知,它的智慧没法究明原因。 与此同时,它更是再清楚不过,南疆之中并没有圣地的踪迹。 它现在已是知晓,宁洛一路遍行王朝,目的是借它之手获得圣地的坐标。 那南疆呢? 南疆没有圣地,天命人踏入这片土地,究竟又有何目的? 黑潮不知道。 它甚至开始怀疑,这南疆之中,是不是潜藏着什么它也一无所知的隐秘? 所以,黑潮很急。 比忘川和圣朝精锐更加焦急。 黑潮没有情绪的概念,但人智会让它模彷情绪,就像那些做出生硬表情的ai一般。 这种虚妄的情绪毫无意义,然而潜藏在笑靥下的代码,才是ai的本质。 黑潮的焦虑也是同样。 它没有名为焦虑的情绪,但它的行动已是昭示出了一切。 漆黑的蠕虫在深林之中不断穿梭,甚至凿穿了南疆的虚空,只为寻出那道黑袍身影。 风隐阁的密探和圣朝精锐在巨木之上腾跃不止,近乎不眠不休地找寻着宁洛的踪迹。 但都一无所获。 至于宁洛。 他没有躲藏,甚至都没有更换行装。 他只不过是借由提灯,给自己蒙上了一层黑潮的气息,从而便完全规避了死气的追踪。 这样并没有引动提灯的力量,所以也自不会有任何祸患。 但不得不说,这能力无论放在望星界,还是此前的任何黑潮副本中,都说是作弊也毫不为过。 南疆桃李渡。 水榭旁的屋舍早已荒废,就连昔日的涓流也在漫长的光阴中干涸。 那原是桃李圣手的居所,也是圣手之名的来由。 宁洛遍行万朝期间,并没有忘记自己最初制定的目标。 所以但凡路遇名医,都会打听些五方化玄经的过往。 医师并不会怀疑宁洛。 盖因宁洛的身份,是行医。 算是个很特别的身份,盖因望星界少有行医。就算偶尔得见,也并非专职。 毕竟修炼五方化玄经之人,修为存在着不可逾越的瓶颈。 在这等万朝争霸的局势下,医师根本没有能力穿越战场,悬壶济世。 不过,宁洛还有另外的身份,他是个黑商。 当宁洛展示出手头那些足克重创四境太岳,甚至伤及五境弥天的杀器符箓之后...... 也就自然无人再会怀疑他的身份。 黑商和医师,两个明明毫无干系的职业,在望星界的背景下却并无违和。 宁洛从那些名医口中得知了不少有关五方化玄经的传说。 但其中流传最广,也最受认可的,无非是这桃李圣手的故事。 宁洛看着眼前被改建成祠堂的木屋,心知这里想来就是桃李圣手的故居。 周遭荒废的屋舍不曾修整,甚至地上凌乱的败叶枯枝,也压根无人搭理。 “也是。” “以医师在望星界的地位,桃李圣手的祠堂,恐怕也就只有本地的医师会偶尔参拜吧。” “也无怪乎会这般冷清。” 这...... 不太应该。 确实,望星界当今的医师之中,的确有不少不称职的小人。 但桃李圣手身为开创五方化玄经的先贤,怎么也不该受到这般冷落。 不过,宁洛也只是稍稍喟叹两句,心中惋惜转眼如云烟散去。 因为他很清楚,五方化玄经的创始人,与黑潮白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这是他初见望星的最后一程。 也是揭示一切真相的终点站。 宁洛推门而入,倚在蒙尘的凋像旁,缓缓闭上了双眼。 继而,入梦。 天庭之中识海激荡! 太渊池,圆觉海,瑶池霎时巨浪掀天! 宁洛还没能做到三分识海,因为在死气的监视下,他并没有探究识海隐秘的闲暇。 不过三分识海的雏形,他倒是已然塑造成功。 脑腑天庭不曾质变,但神识的储量却有了不小的提升。 加上半年不曾追朔万古,真元与元精的贮存也都充裕。 宁洛确信,这一次他拥有足够的底蕴,去窥探万古之前的隐秘! 意识逐渐昏沉,如同临睡前的失重感,下坠,下坠,下坠...... 铛—— 渺远的钟响敲醒了睡梦中的宁洛。 他看到眼前千余青砖平房井然有条,身侧一座洪钟震颤不止。 这不是他方才所在的村落,而分明是一处规模不小的古镇。 镇民自街头巷尾飞速穿行而过,看得出来,小镇的日常尤为忙碌。 宁洛按揉着眉梢,那种混沌的晕眩感很快消散。 神识的负荷并不明显,至少不像前一次那样,会直观地以头痛的形式表现出来。 宁洛只是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沉重,但好在没有任何不适。 而起,他能够自如操控时间! 小镇的时间流速逐渐加快。 因为那种撼动世界线的直觉尚未出现。 万古一梦的特殊之处在于,在宁洛追朔万古之际,但凡遭遇能够拨动世界线的事件,他便会有所觉察。 所以小镇的日常无需费心观察,毕竟宁洛的神识终归有限。 他的神识消耗越大,追朔万古就越难控制。 直到神识涓滴不剩,那宁洛也就将从梦境中脱离。 宁洛心知,自己现在不仅不能苏醒,更是不能失去自如掌控梦境的能力。 因为他要看到的,是万古的真相。 而不是这区区桃李渡的过往。 直到...... 铛—— 渺远的钟声再度敲响于宁洛的耳畔。 “唔!” 宁洛回身瞥了眼静默如初的洪钟,他很清楚,这座钟并没有响。 所以这道声音不是来自万古之前,而是来自他自己的灵魂深处。 “就是这里?!” 宁洛心有觉察,当即怒目圆睁,震声自语:“停!” 时间暂缓。 宁洛分明看到,原本忙碌的镇民忽而消失不见。 他们不在镇中,而是聚集到了小镇不远处的河流旁。 桃李镇的镇民以渔业和摆渡为生。 所以当那具苍白的身影顺流而下,当地的居民很快便察觉到了异常。 “村长,听我的,这人留不得!” “你们没有看到,但我可是亲眼所见,他是在上流的河底浮上来的!” 老人上前查探了一番,摇了摇头:“他还有气,还是救下罢。救人一命,胜......” “真不行!” “村长,这不是什么积德不积德的事情!” “他明明都已经沉尸河底了,死得不能再死了,你说正常怎么可能上浮噻!” “就算他上浮没有问题,你说他沉底之际,为啥没有水兽吃他?” “这河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这,这怎么想都不正常啊!” 渔民很急。 他的经验告诉他,这具从河底漂浮起来,却又尚存一丝生气的苍白身躯,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村长也陷入了犹豫。 渔民们大都不想冒险,所以眼神中都流露出对这身影的嫌恶。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直到,那道毫无血色的苍白身影,忽而睁开了眼睛。 没有呛水的咳嗽,甚至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他就像是早已料见了这一幕,缓缓地睁开双眼,缓缓地支起身子。 然后,用那几乎不可能有任何人相信的语气,沉闷开口:“放心,本......我不是坏人。” “我......” “我,我好像,叫做凌云?” “反正,我一定不是坏人。” 生硬的演技,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除了在时间长河之上旁观的宁洛。 因为他见过这张脸,更是听过这个名姓。 “还真是他......” “截天武神!” 看没人比我更懂穿越!。 0483 往事 “凌云?” “你怕是脑子烧湖涂了吧!” “那可是截天武神大人的尊名!你不如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敢冒用武神大人的名讳?!” 渔民勃然大怒! 甚至就连村长的眼神,都变得冷澹了几分。 看得出来,当话题涉及截天武神,渔民们也就再无法平静。 凌云神色呆滞,但即便听到渔民的辱骂,他也并未动怒。 他只是心有所察地望向了不远处的空地。 “唔!” 四目相对。 宁洛神色中闪过一抹震撼。 他可以确定,即便相隔着悠久岁月,凌云依旧隐约察知到了他的存在! 这种事情,宁洛还是第一次遇到。 也让他终于意识到,万古一梦或许并不像他想象中那般安全。 “难道......” “难道我回朔万古并非毫无代价,而是会在岁月中留下因果......” “嘶......” 寒意如电流般荡涤身周。 不过宁洛很快便恢复平静,熟悉神选之地的代价概念之后,这种副作用在他眼里也并不多么令人心生畏惧。 只能说,合理。 而且,这也不过是冥冥中的因果。 至少以凌云的层次,他绝无可能真正与宁洛隔岁月相望。 但这也同时证明了一点。 “他的实力......” “显然,他就是截天武神本尊。” “或者至少寄宿着截天武神的意识。” 宁洛微眯着眼,哪怕不再继续追朔,他也已经可以确认此前的判断并无谬误。 截天武神从来就没有消失,他一直都在这望星界中。 只是虽说凌云方才的演技有些拙劣,但那种迷失的感觉却并非表演。 所以,截天武神想来的确是刚刚从沉睡的状态下复苏? 也有可能...... “素体。” “这具躯壳气血薄弱,不像是飞升者应有的体魄。” “加上这惨白肤色,或许,是白蛆的杰作。” 但意识的迁移应该并不容易。 否则望星界万千年来,理当会出现无数代截天武神,以黑潮之躯行走于这片大地。 所以凌云苏醒之际,反应才会有些许迟钝。 不过他很快就完全恢复了清醒。 “截天武神......” “这名字,好熟悉。” “师......父......” 可以,反应倒是灵敏。 宁洛旁观着渡口旁的交谈,心知凌云必定是蒙骗了过去。 世界线逐渐趋于平稳,桃李渡的时间也逐渐加快。 虽说镇民们都并不相信凌云的身份,但至少他最后喊出的那句师父,的确又让众人有那么几分起疑。 因为当时截天武神刚好飞升之后杳无音讯,武神被害的流言甚嚣尘上,即便是偏远村镇也听说过一二。 万一这青年真是截天武神的弟子? 真的是被七方武神追杀,命悬一线,勉强逃生? 当凌云压制不住体内磅礴的灵蕴,展现出五境弥天之上的威压,甚至趋近无量强者之际...... 镇民纵使不信,也不敢开口质疑。 因为单就凌云一己之力,翻手便可屠了这小小渔村。 自此,凌云便在桃李渡旁住下,钻研着恢复记忆的方法。 这也与传闻中的说辞并无二致。 传说桃李圣手曾是截天武神的弟子,但重伤垂危,又失去了记忆,才会钻研医术,寻觅疗法。 现在看来,这条传闻想来便是源自桃李镇。 凌云入住桃李镇后,一边向往来的渡客问询着自己的身世,一边研习着药道。 桃李镇虽然加入了一位异类,但镇民的生活却平静如初。 直到数年之后。 宁洛心念微动,时间暂缓。 短短数年,桃李渡变得荒凉了许多。 或许桃李镇的镇民自己没有这样的直觉,就像稚童变化微妙的身高。 但宁洛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当时间流速逐渐放缓,往来的渡船也日渐稀少。 望星界似是发生了某种变故。 不出意料,是腐疽的蔓延。 “唉,昨日江上又有浮尸。” “现在凡人的货单是根本接不到了,朝廷的运输又和我们无关。” “这桃李渡......” “别说桃李渡,就说这条长河,怕是都要被大能者填平咯~” “嘁,这里就连水妖都销声匿迹了,鱼也捞不上来,填了就填了吧。” 渔民只是玩笑。 却不知,这玩笑在不久之后便成了真。 南疆王朝少有纷争,那其实是在五方化玄经出现之后的事情。 在那之前,南疆的小打小闹也自是不少。 而战火之中,染上腐疽的战士最后大都会被抛尸长河。 因为没人愿意去处理这些污秽,没人想成为下一具沉尸。 所以,这条长河早已浸满了腐疽的残渣。 当有士兵因为临时借河水洗涰伤口,而染上了腐疽的病症之时,这条长河也注定将不复存在。 王朝强者因而停止了兵戈。 他们一致得出结论,要封了这条河。 当士兵带着千朝谕旨,沿途通知河岸边的各个村镇时...... 截天武神终于站了出来。 他宣称,自己找到了治疗腐疽的办法。 宁洛的意识越发沉重,不过至少还没有到影响到他回朔的程度。 不过后面的剧情,他大概也猜到了。 趁着未来已知,也趁着世界线的波动再复趋于平稳,宁洛稍稍加快了时间的流速,总算勉强为自己缓了口气。 他看着桃李镇旁越来越多的强者汇聚。 然却并非为了保护桃李渡,更像是困兽的囚牢,逼迫着他们做出决定。 如果截天武神交不出一个满意的答卷,那桃李镇也就难逃荒废的结局。 结局自然不会如军士们所料。 甚至就像是爽文的主角那般,截天武神不仅证明了自己,甚至还趁着桃李镇被围困的那段时间,将五方化玄经传授给了修为低微的镇民。 过程宁洛没有细看。 但他大抵也能猜到。 无非是截天武神声称,这治疗腐疽的法子需要修炼一门特殊的功法,但功法会使得修为再无寸进,所以不适合军方修行。 千朝质疑,凌云打脸。 最后以无懈可击的姿态,教导出一整个村镇的医师。 医师们带着五方化玄经,逐渐走遍望星,远赴万朝! 但...... 桃李渡,终究没能逃过荒废的结局。 因为桃李镇已经没有渔民了。 就算他们想要留下来打渔,留下来运货,留下来摆渡...... 万朝也并不会同意。 所以桃李镇的镇民越来越少。 起初还有年少的稚童留在镇中,但长大后也逐渐远走他乡,追循着长辈的足迹。 这偌大的桃李镇,最后只留下几间破落的茅屋,还有一座供奉着桃李圣手的祠堂。 “或许,也正因如此,望星界的医师才会这般良莠不齐。” 宁洛思索着,轻叹自语。 这群医师本就没有接受过什么专业培训,都是临时赶鸭子教出来的。 原本身为渔民的他们,也本就修为低微。 所以宁洛原先设想的“为了悬壶济世,即便修行五方化玄经难以进境也毫无怨言”这种心路历程,也自始至终都不会存在。 对他们而言,这反倒是一条更好的出路,仅此而已。 宁洛洞悉了一切的过往,意识也放松了许多。 时间流速越来越快,转眼便过去了数月。 宁洛原以为,这座无人的小镇,恐怕不会再起任何波澜。原以为他总算可以卸下负重,让意识回归清醒。 但是世界线却又忽然波动了起来。 而且震动的幅度,还非同一般。 即便是此前截天武神开创了五方化玄经,也没有这般强烈的震感! 宁洛陡然恢复了精神! 即便感觉神识已是消耗大半,或许再不清醒,现世的他也没法再保持隐匿。 甚至宁洛还隐隐感觉到,自己的意识竟然隐隐有和这片天地同化的迹象,好像眼看着便要粘到一起,也不知是否是因果的牵连。 但他别无选择。 现在,必须得看下去。 “比五方化玄经更重要的事......” 宁洛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那事关圣朝内幕的,望星界土着酝酿万千年的隐秘! 事实也如他所料。 当回朔的时间逐渐放缓。宁洛分明看到,一道轻纱掩面的圣洁身影,落在了荒凉的小镇边上。 他虽认不出这张脸孔,但却分明能够从那熟悉的气息中感知到,那便是衔月王朝尊奉的圣女! 衔月武神踏入落魄的小镇,清冷低语:“你总算回来了,凌云。既然计划成功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们?难道你......” “因为我还在适应。” 截天武神从祠堂中缓步走出,微笑道:“而且我知道,你们会来找我,就像我们约定的那样。” 看\没人比我更懂穿越!\就\记\住\域\名\:\w\w\w\.\8\2\z\w\.\c\o\m\ 0484 残局 世界线逐渐收束。 当截天武神和衔月武神最终会面,宁洛便知道,他来对了地方。 但因果重压和神识的负载却俨如天塌一般,几乎要将宁洛压垮。 这本不应该。 “唔——” “是因为,我的实力,还承受不了,因果?” 宁洛为回朔万古留了充足的神识预算,在驻足此刻之前,他也确信至少还有数次时停的余力。 但是当世界线大幅震颤,天庭中的三方神池却陡然沸腾! 白雾升腾,转眼海天云蒸! 神识的消耗骤然间翻了数倍不止。 看来追朔万古的消耗并非单单依据时间。 但没办法,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无论要消耗多少神识,承受多少因果,宁洛都有看下去的必要。 他看到衔月武神跟随凌云,推门而入。 交谈的话语传入耳中。 “你控制住那股力量了?” “没有,我做不到。” “什,什么?!那我们!那你!” “无妨,至少我们的计划成功了。” 截天武神缓缓伸出右手,右臂缓缓融化,俨如刷墙的白漆。 他气息平静,目光深邃:“这是以白尘构筑的肉躯,我原本的躯壳并不在此,而是如约回到了闭关的石室。只是我不得擅动,也不得轻易散开神念,因而才不得已用分身与你们联系。” “只是......” “这种力量我并不能完全驾驭,所以出了些意外,耽搁了些时日。” “万幸,没有被死气察觉,否则恐将酿成大祸。” 衔月武神闻言秀眉微蹙,老实说,在听到这番话前,她对截天武神尚有九分信任。 但现在这份信任,却已然不足一成。 因为局面的发展早已偏离了他们原本的筹谋。 衔月武神气息鼓荡,沉默良久,总算再复开口:“我想知道,凌云,你,还是你吗?” “如假包换。”凌云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至少,现在是。” 挚友会心生怀疑,这其实也在截天武神的意料之中。 盖因他现在的状态的确很不正常,也确实,已经与其余七方武神再难安然相处。 截天武神心知,他不能再隐瞒下去。 气氛冰凝。 片刻后,截天武神终于坦然开口:“其实,我已经回不去了。” “当初......” “当初我的确借助你们的力量,短暂破开虚空。” “而星空也确如死气所言,遍布着灾厄的黑潮。” “一如约定的那样,我很快便寻到了一缕孱弱的黑潮残渣,将之纳入体内。” “只是......” “我们终归高估了自己。” “这东西根本不可能加以控制,即便只是一块几近凋零的残渣,也险些将我夺舍。” “我掌控不了它的力量,所以不得已,以截天锁阵将之禁封体内。” “随后耗尽余力,回归祖地。”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通知你们,是因为我控制不了它,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这家伙与死气合谋。” “此后数年,我终日与那道徘回在我意识深处的声音交涉。” “直到我推断出,它没法与死气共存,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合谋之时。” “我便与之达成了协作。” “我将天脉的道场让给了它,让它借此将黑潮传遍这片大地。” “要么,它帮我们镇压地脉死气。” “要么,它成为死气进化的祭品。” “所以,才有了你如今所见的这一幕。” 这便是一切的真相。 然而衔月武神听到这番话后,眉头不仅没有分毫舒缓,神色反而愈加凝重。 包括旁观着这一幕的宁洛。 即便他的精神状态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再如平时那般理性地思考,但宁洛依旧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白蛆被截天武神称之为白尘。 而这份力量,是他短暂飞升之际,从星河中撷取而来的黑潮残渣。 没有人能真正驾驭黑潮,这是常识,也是母庸置疑的定论。 所以即便是拥有半步飞升实力的截天武神,也做不到。 他选择将黑潮的母体意识镇封体内,并与之达成合谋。 从而借白尘之力,与死气分庭抗礼。 确实,从后世的结果来看,他成功了。 借助黑潮白尘的力量,他的确阻止了死气的侵蚀,也守住了这片大地。 但...... 以后呢? “黑白对弈。” “虽说截天武神是白子的代理人,但他却并非真正的弈手。” “黑白二子的执棋之人,其实都是黑潮。” “截天武神根本不可能一直镇压白尘的母体意识,他并不具备这种实力。” “无论谁输谁赢,得利的也都只会是黑潮。而输家,无疑是望星界的众生。” 结论显而易见。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万千年过去,望星界的黑白格局始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因为截天武神知道,他既不能输,但也不能赢。 但...... 宁洛想错了。 因为截天武神,是想赢的。 截天武神看出了衔月的警惕,无奈地摇了摇头,垂首自语:“你知道的,我们别无选择。” “我们察觉得太晚太晚。” “地脉早已被死气侵占,如果没有飞升者的实力,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夺回地脉。” “但如果没有太初道果,我们更是永远不可能真正超脱飞升,离开这片天地。” “这是死局。” “白尘或许是毒药,但也是救活这潭死水的唯一生机!” 截天武神的目光仍旧低垂,但语气却激愤了些许:“我们别无选择,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这片天地迟早都会沦为黑潮的苗床,成为死气的巢础!” “所以,夺回地脉,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只要能让太初道果复归原貌,那我们就可以培育出新的飞升者。” “届时再以飞升者的力量镇压白尘,从而还天下太平!” “这是我们唯一的胜算,也是仅存的生路。” 这大抵是宁洛见过最具创想的土着。 他的想法乍听下来其实还真有些道理,至少,也成功说服了衔月。 但宁洛是知道的。 这法子,行不通。 因为当这片天地沦为黑潮的温床之际,届时诞生的黑潮母神,他们根本无从应对。 且不论死气祓除之后,土着是否真的有能力超脱飞升。 就算他们真的拥有飞升者的实力,那就能面对完整体的吞星种吗? 绝无可能。 即便是万法界全盛时期的宁洛,拿出了超越常理的法器与神通,但也只是堪堪击败了孱弱状态下的黑龙母神,还为此几乎耗尽了全力。 但这并不怪罪截天武神。 不仅是因为他对黑潮认知的贵乏,更是因为,他的确别无选择。 对于土着而言,当时望星界的局面的确足可谓绝望。 地脉沦陷,没法飞升。 没法飞升,也就不可能祓除死气。 要如何挽回败局...... 或许,也就只能寄希望于天命人。 那并不是土着能够独力解决的局面。 但是截天武神的确拖住了。 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至少截天武神都绝非常规意义上的“boss”,也可以算是个绝对正派的好人。 甚至比之此前被神性迷失前路的苍冥圣女,截天武神无疑更具人性与理智,也清楚地考虑了后果与风险。 截天武神从未被黑潮洗脑,或是潜移默化地扭曲认知。他之所以做出这般决断,是因为他判断这么做拥有着最大,且唯一的胜算。 他知道让黑潮寄宿的风险很高,也知道自己可能会害了这片天地。 但如果他当时没有这么做...... 现在的望星界,早已不复存在。 客观来看,他没有错。 衔月最终认同了截天。 所以...... 那就是衔月王朝圣塔的来由? 那苍白的血肉高塔,那破土而出的巨人手臂,的确是人造的产物。 甚至,可能是衔月武神主动牵引白尘入体,与黑潮同化的结果。 之所以圣塔没有暴动,也没有伤及万民。 那是因为白尘的母体意识被囚禁在截天武神体内。 它暂且没法脱离。 所以它要么顺从截天,要么就沦为死气进化的食粮。 截天是沉稳的,但也足够疯狂。 如果不够疯狂的话,那想来就算亲眼目睹此方天地被死气吞噬,也决计不敢做出这般冒险的狂想。 那是由昔日绝望催生出的歇斯底里。 截天武神宁可让此方天地与死气同葬,也不会做出半分让步! 所以,他成功了。 他成功让黑潮白尘言听计从。 但他也从未掌控黑潮的力量。 因为一旦白尘的力量超越了截天锁阵的禁封,那么弈手和棋子的身份也将随之颠倒。 而且,以宁洛的视角来看,那是既定的未来,也是必然的结局。 意识逐渐昏沉。 宁洛竭力维持着回朔,眼见七方武神接连上门拜访。 直到八人议定,那具虚妄的素体也最终化作细沙,漫天飘散而去。 世界线的颤动逐渐敛息。 宁洛能够感觉到,那就是他现在身处的时代。 即便可能相隔了万千年岁月,但今时今日的一切局面,在彼时的茅屋祠堂便已然奠基。 没有什么好再看下去的了。 宁洛本该收回神识,摆脱追朔。 但他做不到。 因为他现在已经没有收势的余力。 就像顺着斜坡一路滑落的四轮车,根本刹不住车。 岁月如流,但日渐干涸的却不止是桃李渡旁的那条长河,更是宁洛本该深不见底的识海。 意识越发模湖。 宁洛的神识不再受自己支配,而更像是被这漫长的岁月所吸摄,转眼化作云烟。 “至少......” “至少不能......” “不能,失去意识......” 宁洛只觉消逝的不仅是自己的神识,甚至就连他的五脏六腑,连他的血肉都被岁月掏空。 这是承受不住因果的代价? 还是说,这仅仅只是追朔万古的负载。 宁洛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力,但他唯一知道的事情是,他不能昏过去。 因为那样一来,他不仅没法维系自身的隐匿,不仅会被黑潮死气察知,更是会失去结束这场旅行的能力。 所以,他必须撑到最后一刻,撑到意识回归现世。 即便,那并不容易。 与此同时。 望星界,南疆。 数日过去,南疆的气氛愈加紧张。 风隐阁,圣朝精锐,死气蠕虫,各方势力表面上蠢蠢欲动。 但实际上,却早已在深林中掘地三尺,试图寻出宁洛的踪迹。 这与大海捞针无异。 忘川负手而立,他开始思考,宁洛这么做究竟有何用意? 此前他或许会觉得一切都是偶然为之,但是当南疆再不复往日沉寂,忘川便心知,宁洛在下一盘大棋! “他刻意让黑白双方汇聚南疆,莫非......” “莫非是早已知晓,我必定会抢占风隐阁,坐观天下。” “所以才让圣朝强者和死气根须倾巢而出,想借他们的手祸乱南疆,顺便将我抹除?” “这小子,不简单!” 忘川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全然没法理解,缘何一个初临望星界的新人,可以酝酿出这般完备的毒计。 风隐阁本就鲜有人知,更何况是远隔天涯的玄峰王朝? 宁洛知道风隐阁的存在,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地方。 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宁洛甚至通晓他的心思,知道他会坐镇风隐阁静观其变。 正因如此,宁洛才会驱虎吞狼,借此破局! 忘川不觉得自己会输,至少从实力的角度出发,他不觉得自己有失败的可能。 但南疆生灵涂炭已成定局,风隐阁的基业也恐将因此毁于一旦。 他的势力将会因此遭受重创,这也意味着,他这一年来的所有心力,都将付诸东流。 无论宁洛究竟能否得胜,至少忘川清楚,在智谋的层面上,他是输了个彻底。 既然决策已经输了,那怎么说也得力争挽回局面。 忘川沉思良久,随后做出了决断。 “风隐阁,即刻迁出南疆!” “另外,密探时刻关注死气蠕虫和地下根须的动向,保持汇报!” “一旦见到可疑之人,或是那黑袍修士,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立刻汇报,切不可暴露身份。” “倘若被其察觉,立即毁去所有传讯手段,不得有误!” 忘川一声令下,风隐阁上下尽皆得令。 久违的认真。 因为忘川意识到,宁洛是真的想要战胜他,也的确可能有这个实力。 这果断的决策不仅是对宁洛宣战的回应,更是对他自己此前傲慢的谢罪。 忘川的眼中闪过一抹狠意。 他会以自己的全力,去洗刷低估对手的耻辱。 但前提是,这场对局会继续到他发力的时刻。 嗡—— 万象灰败。 时间骤停! 看\没人比我更懂穿越!\就\记\住\域\名\:\\ 0485 回归 思绪戛然而止。 忘川保持着仰天思索的姿势,瞳孔却地震不止。 他可以动,但他没有。 因为这一刻,忘川就像中了虚无的定身符,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几近凝滞。 结束了. 啊? “怎么就.” “不应该。” “是他在南疆发生了什么意外,或是被死气寻到了藏身之处?” “不可能” “绝无可能!” 理智告诉忘川,那种事情并不会发生。 盖因宁洛明明在渺无人烟的荒野上都能敛踪匿迹,甚至能够在一马平川的高原上摆脱追兵! 那以他的实力,在踏入南疆这片丰饶沃土,理应不可能被寻到踪迹。 忘川不相信“意外”,因为那毕竟是神选的斗争。 不说神选者如何,纵使是下三阶的种子,也鲜少会有这样低级的失误。 忘川一向认为,所有意外的事物都可以视作另有图谋,所以他不相信。 “不是意外。” “那,那难道是.” “绝无可能!” 忘川本想着,莫非宁洛是达成了通关条件? 但至少已知的通关条件中,一统万朝的成就,显然与宁洛没有半分关联。 纵使还有什么隐藏的通关条件,那以宁洛一路而来的足迹,也没有实现的可能。 忘川忽然懵了。 以他的谋略,竟是想不到任何致使对局结束的可能。 一种强烈的违和感盘绕心间。 似乎穷究到最后,宁洛败亡已是唯一的可能。 但结果要真是如此,岂不就和他不久前的推论冲突? 忘川不能承认。 逻辑也并不复杂。 因为他此前将宁洛一年来的行动轨迹臆想成了针对他的阴谋。 甚至还为此大动干戈,命令整个风隐阁尽快做好应对,俨然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但要是宁洛根本没有他料想的那般筹谋,只是恰巧逃窜到了南疆,走投无路最终毙命. 忘川的脸色黑了下来。 他输了。 无论此战结果究竟如何,他都可谓输了个彻底。 因为他没能料中宁洛的任何目的,自始至终都在自顾自地胡乱分析。 这对于自负于实力,向来视66区争端如玩闹的忘川而言,说是丑态毕露也毫不为过。 菜鸡克高手。 没准也可以这么解释? 但他并不能抚平忘川心中的挫败。 因为他对宁洛目的的臆断是源自他出众的眼力,以及对人心的判断。 如果宁洛真是个无能之辈,那反倒意味着忘川看错了人,这对他来说,无疑也是一种丑态。 输赢已经无所谓了。 忘川能够想到,自己在66区的神秘形象,或许很快就即将崩塌。 他的判断第一次出现了差错,而有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向来不相信所谓意外的他,此刻心中竟是隐隐期望。 如果宁洛的败亡真的只是失误造就的意外,那或许倒是能够洗刷他的耻辱。 但很显然,这种事并不会发生。 深林之中,古祠堂内。 亿万条黑潮死气的根须如同细密的网幕,铺天盖地覆压而下! 黑潮网幕眼看着就要摧毁整间木屋,那那道孱弱的身影包覆在密不透风的茧房之中! 只可惜,它还是慢了一步。 宁洛在清醒过来的瞬间,便震碎了自己的心脉,灭却了自己的识海。 即便黑潮在察觉到那道异样气息,察觉到浓郁的因果之力的瞬间,便调集了所有的余力,意图立刻灭杀宁洛,绞碎他的肉身,侵蚀他的灵魂 但最终还是没能赶上。 宁洛的意识撑到了最后,也圆满完成了这趟旅途。 万象灰败。 时停的间隙,宁洛也没有动静。 他只是无力地躺倒在地,看着半空中停滞的木板与横梁,还有逼近面前的亿万荆棘。 面色却格外平静。 黑潮临前,宁洛浑然无惧。 比起恐惧,他更多的却是好奇。 因为当时间停滞,他总算恢复了思考的余力。 望星界的真相已经一五一十地展现在他的面前,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新的谜团。 虽说在宁洛眼中,望星界的过去理当不再有任何隐秘。 唯独让他困惑的一点在于,为什么此前望星万民那般绝望,却没有天命人星火驰援? 当然这个结果也并不重要,或者说多半与望星界本身并无干系。 重要的,是望星界的未来。 黑白对弈。 平衡不可能长久存续。 死气和白尘的平衡终究会有打破的那一天。 所以,宁洛大抵料到,纵使自己成功通关了望星界,恐怕也没法更换试炼的地图。 因为望星界的试炼与他现在经历的这片世界,根本就不在同一条时间线。 甚至,单就望星界如今的状态,他根本想不出该如何拯救这片天地。 天脉归属白尘,地脉归属死气。 望星界万灵都早已沦为黑白对弈的苗床,再不存任何复归原貌的可能。 这片天地真的还有无尘的净土吗? 想来,是没有的。 “黑潮与灵脉同化” “其实,他们已经在诡变的边缘。” “无论白尘突破封禁,还是死气倾巢而出,他们都逃不出诡变的结局。” “那望星界.” “还有什么是能拯救的?” 寒意如电流般掠过身周。 宁洛想到了一种极端恐怖的可能,一种他绝不想看到的未来,但或许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他现在经历的这段旅程,想来只是已经不复存在的过去。 至于他即将面对的未来,恐怕更将会是天下皆敌的死境! 望星界沉沦已成定局,如果矩阵没有其他祓除黑潮的手段,那他们试炼的任务恐怕也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灭杀望星” “咕。” 宁洛干咽了一声,心情格外沉重。 天光落下。 不过宁洛却没有半分得偿所愿的欢愉。 有的只是沉重的压力,以及对望星界现状的担心。 意识逐渐昏沉,忧心也随之敛去。 再睁眼时,已是神选之地。 “唔” 宁洛按揉着眉梢,感觉到一丝疲惫。 序列之争有这么累吗? 虽说他不曾力竭,但这终归不是神之试炼,理应不可能让他感觉到哪怕一丝疲累才是。 宁洛隐约察觉到一丝违和。 然而当他起身环顾四周,他知道了违和的原因。 暮霭沉沉,天色昏暗。 集会早已结束。 至少如果不算上宁洛和忘川的这一战,集会早在数小时前就已经落下帷幕。 唯独宁洛和忘川,竟是足足酣战到了傍晚。 未等宁洛思索根由,江成便率先开口。 “老东西,你能跟这么个白板打这么久,是怎么想的?” “你们该不会在穿越时密谋着些什么吧?” 忘川眉头微皱,神色中难得显露出一抹错愕。 他仍然没能从此前挫败中回过神来,所以当他看到红日西坠,几乎只能瞥见余晖的一抹尾迹之时,他更是远比江成他们困惑百倍不止! 因为他很清楚,无论如何,他们穿越都不该耗费那么多时间。 忘川抬头瞥了眼宁洛,皱眉低语:“可我们只穿越了一年。” “一年?!” 惊疑之声此起彼伏。 周围神裔族长面面相觑,神色不约而同地凝重起来。 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宁洛和忘川在短短一年的穿越时间里,所消耗的“信息量”与“演算成本”,足足需要占用神选之地大半日的时间来清算。 “你们干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 忘川没有提及风隐阁的监察,只是避重就轻,语气低沉:“作壁上观,观了一年。” 江成闻言,视线又投向宁洛。 但介于此前对宁洛的挑衅,他这下倒是也不好意思开口质问。 甚至这会儿的宁洛早已恢复清醒,也在一旁刻意抓耳挠腮,困惑不解。 有点假。 至少这反应和宁洛此前的高傲与浮夸不太相配。 但那显然是宁洛刻意表现出来的不解,目的再单纯不过,就是不想回答任何疑问。 神裔的族长与强者大都有这份眼力见,故而无人自讨没趣。 气氛一时间有些冰凝。 直到忘川忽然捏着下巴,悠哉问道:“既然等得急,为什么不加速演算?” 众人沉默,而且脸色竟是有几分难堪。 忘川见状,瞳孔也是微微一缩,忽然便不再追问下去。 这下倒好。 唯独宁洛没能理解,这群家伙到底自顾自懂了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一个个全都是谜语人啊,到底为什么,你倒是说啊” 宁洛这般心想着,不过自不可能问出口来。 只是这种就他一个人被蒙在鼓中的感觉,属实不太好受。 至于原因,其实也并不复杂。 就是单纯的不配。 江成他们见忘川与宁洛二人迟迟未归,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加速演算。 但得到的结果却是,他们没有加速这场对局的权限。 如果只看忘川的权能阶梯,这个答案姑且合理。 但考虑到有宁洛这个新人中和,那结果就不太对劲。 所以,在场的一种神裔仅仅思索了片刻,便一致得出了结论。 “不说了。” “申请查阅记录,你们应该不会拒绝吧?” 忘川表现得满不在乎,但其实,他格外介意。 因为他也想知道,这场穿越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对局的演算变得这般复杂。 “随便。” 然而,先出声的不是忘川,而是宁洛。 宁洛像是压根没理解现状,就这么散漫地摆了摆手,俨然一副高傲的姿态。 忘川怔了怔,紧接着也微眯着眼,低语道:“可。” 没人察觉到宁洛的异样。 更不会有人想到,宁洛这声“随便”其实是在伪装自己的权能位阶。 万一他没做出表态,结果矩阵拒绝江成他们申请查阅,那场面怕是就要尴尬了。 总之,两人答应。 面板骤现。 【记录整理中】 【报告已生成】 (本章完) 0486 散场 天声响彻,面板显照。 【地图:望星界】 【模组:黑潮,万朝逆乱,亦真亦幻】 【时长:1年】 【胜者:忘川(生还)】 【结果结算】 【忘川(C0512)】 (胜场:1891丨负场:1404) 【虫(F17711)】 (胜场:0丨负场:4) 【经判定,决斗双方并无不正当手段,结果成立】 没有序列位次的变更,也没有额外的奖惩。 甚至虽说忘川有些许收益,但宁洛却没有损失任何神恩。 因为序列位次的差距实在太大,所以忘川此番得胜不仅算不上获益,甚至因为神选的规矩,他还需要承担代价。 但忘川并不在乎那些,他现在只在意一点,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记录呈现。 [虫接受远山城主任务,深入青丘,促成玄峰青丘合围] [同时忘川入主风隐阁,按兵不动,整顿上下] [-] [虫去往赤黎王都,散播恐慌,并借机经商牟利] [忘川密探布设天下,查探虫的踪迹] [-] [虫急流勇退,转战衔月,于衔月圣塔被死气察知,引得冥秽追袭] [忘川作壁上观] [-] [虫千里奔逃,抵达圣朝赤霄,赤霄王城天崩地陷,群魔乱舞] [忘川作壁上观] [-] [虫千里奔逃,抵达圣朝玉轮,玉轮圣物遭致侵蚀,祸殃万民] [忘川作壁上观] [-] [虫千里奔逃,抵达圣朝苍雷,苍雷天柱倾塌而下,开天裂地] [忘川作壁上观] [] [虫千里奔逃,抵达南疆密林,藏身桃李圣手旧祠,却因力竭为死气所寻,不得已自断心脉殒命] [忘川作壁上观] 气氛冰凝。 一众神裔族长有意无意地瞟了眼江成。 多少神恩砸下去,就为了这么个报告 值不值,从江成此刻的神情中,便可见一斑。 整篇记录报告满是重复的无用信息。 对于深谙神选的神裔强者而言,他们自然拥有快速遴选信息的慧眼。 只不过这篇对局记录看下来,除了又臭又长,他们给不出任何评价。 至于这场对局为什么花了这么多演算时间 答案也昭然若揭。 想来是因为宁洛牵动了整个望星界埋藏的死气,从而使得演算成本大幅增加? 换言之,就是开图开得太过频繁,地图占用内存过高。 也只能这么解释。 万古一梦自不可能被旁人察知。 众人瞟了眼江成,目光旋即聚焦在忘川身上。 “.” 忘川沉默。 他的心情算不上坏,但也说不上好。 好消息是,记录中并未曝光他的丑态,他最后的决策因为未能实现,所以不曾被矩阵记录在册。 至少,面子是保住了。 忘川仍旧是那个忘川,这次心理攻防的落败,也只有他一人知晓。 但问题在于,他又切切实实输了。 因为宁洛 还真的什么都没做。 是矩阵刻意隐瞒? 不会。 因为矩阵的对局记录是绝对公正客观的汇报,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所以宁洛确确实实奔逃了不知多少个千里,也的确可谓一事无成。 考虑到宁洛拥有这么强的匿踪水平,那么所谓的低估也并不成立。 但毫无疑问,那所谓的驱虎吞狼的奸计,无疑是忘川自己的臆想。 他输了,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 能说这是唯一的好消息吗. 忘川不知道,但是当他遍览报告,心中违和仍旧如烟云徘徊,经久不散。 他很确定,宁洛是拥有实力的。 当时停的迷失感散去,他非但没有对此产生犹豫,更是越发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宁洛很强,强到绝不像是一个新人。 一个刚刚踏入神选之地的遴选者,真的可以在一年内游历万朝,并且摆脱黑潮的追袭?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 只要代入自己就行。 忘川设身处地,假使他是宁洛,他是那个不小心开局一月就被死气锁定的新人,该如何逃出生天 忘川忽然意识到,即便对现在的他而言,逃生也只是个概率事件。 这份成功逃出生天的可能性,源于他对万朝情报的熟悉。 如果没有这丰富的经历,他逃生的可能恐怕也微乎其微。 那宁洛. 他凭什么? 而且,区区一年时间,宁洛是怎么在敛踪匿迹的同时,保障自己的补给? 光看文本,其实这份成就并不夸张,对高位遴选者而言更显稀松平常。 但如果考虑到实际,那无论是宁洛的脚力还是他的“回转”能力,都格外夸张! 然而,这篇垃圾报告终究没能展现出宁洛任何的特别之处。 忘川只能看到宁洛很强,但全然看不出他哪里强,又为什么强。 与其说是朴实无华,倒不如说是敛藏了锋芒。 十三神裔中皆有觉察,不过也有几人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即便强如遴选者,也未必尽如忘川这般,观察力细致入微。 但至少没人嘲笑宁洛,更不会有人质疑忘川。 因为无论宁洛先前如何狂傲,这场对局的胜负都不存在任何意外。 宁洛的失利是必然的。 纵使江成亲自上阵,他也没有战胜忘川的自信。 虽说江成时常拿那次侥幸得胜口嗨,但他其实自己心知肚明,那是忘川刻意让步的结果。 既然他们都不是忘川对手,那又怎好意思开口讥讽? 至少如果宁洛被忘川强势碾压,他们倒是可以嘲弄宁洛的狼狈。 但是当忘川选择作壁上观,这出闹剧终将不欢而散。 江成神色逐渐舒缓。 他看似粗野,其实心思远比常人细腻。 他也看出了宁洛的异样,虽说没能洞察到宁洛的目的,但也明白,宁洛的确有高傲的资本。 这个新人,虽说没有强到令他心生畏惧,但至少绝不能以常理待之。 他的未来,他的上限. 无可估量! 但至少现在,他还不够强。 “需要更多注意下了。” “不过这么看来,F级的试炼,66区理当是稳了。” 江成这般心想着,身为66区最大神裔的族长,以及66区话语权的主导者,江成优先想到的,自然是整个区域的获益。 毕竟,在这神选之地生存,并不容易。 但除此之外,十三神裔的族长都将宁洛的身份抬高到了最优先的级别。 不过至少目前,他们大都并不抱有敌意。 比起坑害,还是拉拢更为简单。 因为有代价的约束和契约的规矩,想要控制这么一个傲慢无知的萌新,倒是轻而易举。 众人大都有了自己的算盘。 唯独忘川。 他仍在观察着宁洛的神情。 宁洛瞟了眼记录报告,确认自己判断无误。 “记录果然只会聚焦表象,而不会刻意提及心理。” “篇幅有限,它能够提及的不过是起因,过程,结果这三大要素。” “然而其中转折,却不会为人所知。” “不错。” “这样就不用担心暴露了。” 宁洛没有将这份宽心表露出来。 而是很快眉头微皱,垂首深思。 他敛去了往日狂傲,像是在反思着自己此行的失误。 因而让众人意识到,宁洛并不是单纯的傲慢莽夫,而是拥有着十足的智慧。 这种反应不仅格外真实,而且也满足了十三神裔对宁洛的臆想,因此不会遭受任何怀疑。 除了忘川。 因为忘川觉得,这还远远不够。 但从宁洛的神色上,他又的确再看不出些毫疑点。 所以. 忘川将视线转向了颜丰。 也因而看到了,颜丰那稍纵即逝的,会心的笑容。 心中郁结总算消散。 忘川明白,自己的选择终究还是对的。 他从颜丰的神色中窥见了一丝真相,也立刻明白,宁洛这异常的举动果然并不简单。 颜丰的神色证明他理解了宁洛的用意。 忘川没有他心通,自不可能洞见颜丰的心绪。 但他只需要知道一点,宁洛这一路奔蹿的确别有目的,那便足矣。 甚至从那微表情中还能发散出更多细节。 “他的欣喜有些迟滞。” “至少在结果刚出来的时候,他神色平静,并无半分欢愉。” “他或许在忍。” “更有可能,他对成败如何,以及虫的所为保持着怀疑!” 意思再简单不过。 这意味着颜丰起初竟是怀疑过宁洛会赢? 这种穷极可笑的幻梦在颜丰眼中,是确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单单是这一丝线索,便足以扫清忘川心中所有的阴霾! 他还是输了。 但输得不冤。 因为宁洛的实力的确满足了他的判断。 这次对弈的输赢,也不会再在忘川心里留下芥蒂。 至于宁洛 比起重视或提防,忘川心中另有打算。 不过无论如何,当夜幕垂落,这次集会也总算落幕。 集会的目的是更新各序列的试炼阵容,确保能够优化66区的配置。 一个降级到F序列的原E遴选者,不仅能够优化E序列阵容,更能让F序列阵容增添几分实力。 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而集会的结果,也足以让十三神裔满意。 因为这批与宁洛同来的新人,水准属实超乎想象。 只不过. 集会的过程中,在宁洛不曾目睹的那半日内,也暴露了他们的许多问题。 高配低发挥,是最核心的弊病。 或许是因为情报的匮乏,也可能是因为技巧的欠缺,总之在仅剩不到10天的时间内,这批新人还有待培训。 时间有限。 集会散场。 临行之际,忘川神色早已恢复如常。 他看向宁洛,轻笑道:“宁姓可是小友本姓?” 宁洛意外地挑了挑眉梢:“嗯。” “果然,是强者的作风。” 忘川毫不吝惜夸赞之词,朗声笑道:“那宁小友,后会有期,想来忘川神裔作客,或是找我练手的话,我随时欢迎。” 语气格外平静。 但宁洛倒是有些惊讶。 他意识到,忘川还真看出了些东西。 堂堂C序列强者,跟他一个F级小卒宣称,自己随时都可以接受练手的邀约? 嚯,有点东西。 宁洛微微颔首:“那忘川兄,回见。” 忘川微眯着眼:“回见。” 集会事了。 宁洛折身便回到了安置所中。 不出所料,他刚刚推门而入,零便开口问道:“演算负载,是万古一梦的效果?” 宁洛也无意隐瞒,毕竟面板都暴露在矩阵眼里:“多半是吧,反正我人差点过载没了。” 还真是。 要是宁洛最后没能保持清醒,那还真难逃被死气吞没的结局。 零的神色并无变化,只是暗自记下了这一笔。 宁洛轻拍了几下自己的脑壳,随后放肆地躺倒下去。 床很结实,毕竟有神力加护。 宁洛闭目沉思,回想着望星界的旅程,也思索着副本究竟该如何处理。 “黑白对弈。” “那通关的条件.到底该怎么算。” “且不论未来如何。” “至少就万朝逆乱这个副本,想要通关的话,是要将死气和白尘一并排除?” 宁洛瞟了眼零,心知这种与规则无关的内容,零必然不会坦白相告。 甚至他回归时就有怀疑,或许即便他通关万朝逆乱,也没法更替试炼的副本。 那样一来,宁洛也就自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干涉试炼格局。 因为旁人对望星界,对万朝逆乱的副本都再熟悉不过,任何风吹草动或意外变数,恐怕都难逃他们的法眼。 难办了. 宁洛思前想后,还是伸了个懒腰,主动问道:“零,如果我通关了万朝逆乱,F级试炼的副本应该会改变吧?” 零面无表情,但视线却稍许停滞。 片刻后,零摇了摇头,竟是出乎意料地坦言道:“会,但不会如你所料。” “嗯?” 宁洛撑起了身子,神色有些意外。 零面色毫无波澜,淡漠地解释道:“这是规则,是我身为向导,允许告知,也理当解释的范畴。首先,你需要明白的是,F级试炼没有资格涉足真实试炼。” “因为失败率太高。” “所以F序列的试炼会是真实试炼的模拟演算,难度会降低许多,但获胜条件与之趋近。” 宁洛摩挲着下巴,微眯起了眼。 更让他在意的不是零后续的解释。 而是那句,副本会改变,但却不会如他所料。 他领会了零的意思。 也就是说,F序列的试炼的确是望星界,但却不是真实的望星界。 而是,获胜条件与真实试炼一致的万朝逆乱。 或许旁人并不知晓望星界的未来。 但宁洛是知道的。 望星界真正的试炼,必然在于黑白对弈分出胜负后的时间线。 所以. 那是更高序列的试炼? “你的意思是” “只要我提前通关了万朝逆乱,那试炼就会变成往后的时间线?” “甚至,会与更高序列的试炼一同进行?” 零默然不语。 没有否认,没有再复解释规则,那就说明宁洛的判断确凿无误。 更是说明,前路没有他设想得那般复杂。 他眼下该聚焦的事情也只有一件。 在试炼之前,通关万朝逆乱! (本章完) 0487 入瓮 【监视报告】 【对象未曾表露出抗拒的意志】 【对象于集会佯败C级遴选者】 【对象拥有追溯世界线的独立能力】 【对象问询了试炼事宜,疑似打算通关万朝逆乱,迫使EF序列试炼合并】 【另】 【对象在睡眠期间,虚空扰动不曾复现】 【虚空扰动原因未明】 【以上】 报告依旧简洁。 不需要零做出更多的臆断,也不需要她告知矩阵试炼合并或许得早做准备,因为她终归只是个监视者。 她只需要负责收集信息,而并不负责处理。 次日天明。 宁洛其实无需休憩,但神选之地的夜晚暗藏杀机。 没有街灯路牌,更没有皓月明星,倘若发生什么意外,也可能不为人所知。 虽说神选之地禁止杀伐,但只要能付得起代价,现世杀人也并非毫无可能。 况且,如果有人在黑暗中以高位权能发起序列之争,再开出不得透露此战情报的契约,那么受害者除了自吞苦果也别无他选。 正是因为曾经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所以神选之地的夜晚才显得格外安宁。 宁洛无事可做,也就只能休息。 但事实上 就算到了白天,神选之地还是同样清净。 苏瑶不知所踪后,宁洛的训练也变得有些不太方便。 尤其在神选之地,想要找人练手,属实困难。 “万朝逆乱。” “通关的方法要么是祓除死气,要么净除白尘,要么二者兼顾。” “从难度的角度而言” “应该用不着管白尘的问题?” “只要我能够在天脉道海压制白尘,然后在祓除死气的同时,阻止白尘侵入地脉界核,不让它触及太初道果。” “这么一来,望星界的危机就算是解除了吧。” “所以最理想的情况下,我还需要两次穿越,来通关万朝逆乱。” 一次回溯圣朝过往,并尝试探秘道海。 在确认望星界道海情况之后,就可以开始着手破局。 但练手的对象 宁洛思前想后,答案似乎也就只剩下一个。 忘川神裔? 不可能。 就忘川那夸张的直觉和洞察力,宁洛再怎么说也不可能送上门去自交底牌。 答应邀约不过是敷衍而已。 但有了忘川的邀约,宁洛也就有了新的筹码。 不久后。 沧海神裔据点。 寻常种子与遴选者的生活,与宁洛大不相同。 他们表面上看似是一个个风光无限的神选候补,但实际在做的事情,说是拾荒老汉也毫不为过。 捡拾垃圾,回收素材,从而借助神恩科技转化出生活必需品。 全然没有半分神选候补的模样。 宁洛心想着,光是靠着那噎人的烤面包维生,他又能撑过多久? 不过只要攻略试炼,拿到神恩,想来也就不存在这方面的担忧。 他的志向和目的,终归与旁人不同。 宁洛大摇大摆走进沧海神裔的辖地,随手拉了个看起来面善的遴选者,问询道:“兄弟,你知道忘川神裔怎么走吗?” 来沧海神裔问忘川神裔的去路? 这可不是脑子正常的人能干出的事。 那遴选者神色一滞,微张着嘴,愣神半天,最后也没有回答。 他意识到,这是新人才会问的问题。 他在沧海神裔中的地位不高,因而也没有亲眼见过宁洛。 所以当宁洛的面容映入眼帘,他也就只能判断出新人的身份。 毕竟老人不可能不知道忘川神裔在哪。 而与他不同的是。 当江成听见这声违和的问路,他当即便洞察出宁洛的身份。 “虫” “他来问忘川神裔的去路?” “多半是对昨晚的败阵耿耿于怀,又苦于寻不到训练的对手吧。” “可不能便宜忘川这老狐狸!” 江成格外警觉。 因为66区的遴选者都知道,没事别和忘川练手。 忘川这老东西眼尖得很,跟他练手要么一无所获,要么底裤都会被他看穿。 江成虽说不好意思诱拐宁洛,但至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宁洛被忘川拐走。 再者说了,不打不相识嘛,这又何尝不是个化干戈为玉帛的机会? 江成心中有了盘算,当即挥手收起个人终端上的笔记图表,起身迎去。 “哟,稀客啊。” “怎么,跑到我沧海神裔,是手痒难耐了?” 江成语气一如既往,但言语之间,却再无此前的讥讽之意。 宁洛心中微微一笑。 可以,上钩了。 他满不在乎地瞟了眼江成,不过这次也刻意收敛了狂气:“问路而已。” 言简意赅。 江成闻言面不改色,笑语道:“才吃了败仗,就想去要回场子?” 没等宁洛回应,江成便耸了耸肩,摇头道:“没用的,你确实有几分实力,但忘川神裔的成员贵精不贵多。不说忘川本人,其他人也没有一个是省心的货色。” “不过嘛” “你要真能踢馆成功,我倒是也乐得见到。” “但我可不想看到,你这昨天还高傲不可一世,明天就成为被忘川契约规限的阶下囚。” 江成语气稍显高傲,更多的则是一种忌惮。 似乎是故意透露给宁洛,他不想看到宁洛被忘川控制。 也是在刻意提醒,忘川的邀约必然是个阴谋! 然而宁洛压根不在乎这些。 他的目的仅是让江成急切力阻,而现在他也的确做到了。 无论江成表现得如何纵容,当他主动露面的那一刻,他的急迫已是显而易见。 宁洛眉头微皱,面露不悦,然却没有立即发作。 这微妙的神色让江成心中暗喜。 江成接着诱引道:“其实败给忘川也不丢人,反正十三神裔族长也大都输过。但你要是输给了其他人.嚯,那我想,你这高傲的资本,可就荡然无存咯~” 江成的语气隐约变得刻薄了几分:“况且别说忘川神裔了,即便是我这鱼龙混杂的沧海神裔,你怕是也占不到任何便宜。” 又是暗示,又是激将。 这手心计玩得 挺一般的。 宁洛的评价是,不如忘川。 不过也不孬就是了,但对他这种老江湖,肯定没法奏效。 除非,愿者上钩。 宁洛沉默。 没有明面上接受,也没有断然拒绝。 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俨然像是为自己留一份体面。 或者说,带着几分傲娇。 江成乐了。 宁洛的上钩让他格外满意,没想到这个傲慢的新人倒还挺好骗的? 看来他的心计也就仅限于隐藏实力罢了,并不像忘川那般城府深晦。 江成见宁洛不打,轻笑道:“我看要不这样吧,神选之地的规矩我想你已经了解了,想要获得任何东西,无论有形还是无形,都需要付出代价。” “你想要知道忘川神裔的所在之处.” “可以。” “我不仅可以告诉你,我甚至还能告知你他们内部精锐的行动特征和基本信息。” “不过.” “前提是,你得凭自己的实力来取。” “你要是能赢了我的人,我就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怎样?” 宁洛眯起了眼,神色渐冷,寒声道:“求之不得!” 如此,交易成立。 江成心满意足,又岂知这一切都是宁洛的盘算。 他自以为把宁洛赚进了局,哪还会再复深思。 江成调动终端,当即呼唤道:“离叔,来一趟。” 不过多时,江离出现在宁洛面前。 他早就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江成计成的那一刻。 江离是沧海神裔校验新人的教官。 E序列的他其实并不弱小,只是因为积累的代价太多,也为了方便校验新人,所以自愿停留在这一阶梯。 实力与序列不匹配,这是风险极大的行径。 一着不慎,恐怕就会跌落深渊,万劫不复。 甚至江离每一次出手,都不得不自限实力,对局中更是不能全力以赴。 如此才能尽量平衡凌弱的代价。 这般艰巨的任务,也唯有江离能够完成。 江离面对宁洛,始终风波不惊。 作为沧海神裔暗藏的王牌,他向来都可谓背负着神裔前行。 他承受的代价,负载的重压,以及随时可能逼近的杀机,都让他远比旁人更为冷静。 宁洛的实力的确出乎意料。 但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震惊。 江成笑道:“这是离叔,别看他只是我沧海神裔的教官,其实他还挺强的。” 话都给江成说完了。 既然强,那宁洛就没有退缩的理由,更是不好意思喊着换人。 毕竟以他这高傲的人设,强者理当是来者不拒才对。 宁洛冷声道:“就他了,来就来。” 江离不假思索:“发动第五阶梯权能,申请,序列之争!” 【接受决斗申请】 【启动仲裁程序】 【确认序列位次(E00684丨F17711)】 【确认双方状态(正常丨正常)】 【经判断,受邀方同意决斗申请】 【决斗成立】 话音刚落,面板骤现! 【江离(E00684)】 (胜场:155丨负场:2507) (S级及以上天命数目:22) 【虫(F17711)】 (胜场:0丨负场:11) (S级及以上天命数目:10) 【地图】:望星界 【模组】:黑潮,万朝逆乱,亦真亦幻 【胜利条件】:对位击杀/一统万朝 【干涉力】:33.3% 宁洛若有所思地瞟了眼江离的对局记录。 胜场没有增加,负场相较此前也几乎没有变化。 看来神选之地的对局的确不如箱庭频繁,即便是教官,也少有出手的闲暇。 至于输赢与否 宁洛再清楚不过。 “这一把。” “得赢。” 不是为了情报刻意昭显实力。 宁洛不会做这种拣了芝麻丢了西瓜的蠢事。 而是因为从江离教官的身份中,宁洛完全可以断定,江离其实一直都不敢全力以赴。 他的败绩多半并非真正的失利。 而是因为他明显放水,从而被矩阵判定落败,也从而借此规避代价。 那么即便宁洛赢下这一场对局,他的底牌也没有暴露的可能。 毕竟江离的落败,只能归咎于他自己。 天光落下。 仿佛临睡前的失重感。 下坠,下坠,下坠 再睁眼时,已是望星。 熟悉的旅舍,熟悉的街景。 宁洛依旧是远山城的开局。 他不知道江离落脚何方,但那用不着他操心。 因为刻意放水的江离,迟早会暴露自己的踪迹。 而且宁洛这次可是带着任务来的,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一是追溯圣朝。” “二是尝试入道。” 除此之外,还有些其他的小目标。 譬如开辟三方识海,不过那也不急。 反正追溯圣朝过往的话,宁洛也就能够窥见圣朝传承。 待得他海纳百川,吸收万朝学识,再去深究修途隐秘倒也不迟。 开局思路与前一次如出一辙。 宁洛轻车熟路,从远山城主那接取任务,再劫持松风圣手,转战青丘秘境。 随后促成青丘妖族与玄峰精锐的合围,将赤翎军尽数剿除。 并借此机会,去往赤黎王朝散步恐慌,顺带以黑商身份大赚一笔。 王都乱象之下,人人自危。 这种时候谁还会相信赤翎军保家卫国的鬼话? 人家都要打到家门口来了,那肯定还是自己的拳头最让人安心。 所以黑商手里的高阶符箓,便是他们最为信赖的生存所需。 只可惜,这样只会让本就风雨飘摇的赤黎王朝更加撕裂,也更加岌岌可危。 但那与宁洛无关。 一切准备就绪,修行资源也囤积了些许。 行动的路径看似与上次一致,但其实还是有些细微的区别。 因为这次,宁洛不曾在树海中做实验,也不曾被死气察知到身份。 提灯自始至终都在若有若无地散发着气息。 如此一来,他也就只不过是个修行纯净的富家子弟,想来平日里大都是用地灵玉在修行,少有吐纳天地灵气,也不曾沾染杂质? 总之,只要不是无暇之体,就不会被黑潮警觉。 无论白尘还是死气,都是同样。 没有死气的盯梢,宁洛追溯万古,也就不再有任何后患。 他只需要去往各大圣地,寻一处僻静安全的住处,随后安然入梦,便能洞见一切过往。 当然,前提是,神识够用。 “应该无妨。” “八方武神会谈的场面,我都能勉强撑过来。” “那么圣朝过去的隐秘,与我而言或许也算不得多大的负担。” 话虽如此,但天庭秘藏中的圆觉海,瑶池,太渊池宁洛是一个都没落下。 炼气炼血都可以暂且放放。 在这注重本身的万朝背景下,唯独宁洛扎根神道,倒可谓异类。 不过半月。 衔月已至。 宁洛遥望圣塔,深吸了一口气。 “好了。” “这下,总算可以开始了。” (本章完) 0488 再探万古 敛息,入梦。 神识如奔流倾泻,岁月顺着水波复现。 宁洛看到衔月武神归来之际闭关静坐,竟是主动牵引白尘,试图借此修行。 “果然。” “自祠堂相会之后,七方武神想来都不再抗拒白尘,甚至主动牵引入体。” 得益于提灯的存在。 宁洛可以清晰察知到白尘的痕迹。 也因此,洞彻了衔月武神的灵脉。 灵脉的构造远不如宁洛精巧,硬要形容的话,就是相较于宁洛的灵脉,少了“毛细血管网”的配置。 因而显得不够细致。 但望星界终归以武夫为主。 细致与否,或许并不重要。 望星界的战场上比的真是灵气利用的效率,或是术法回转的能力? 想来不是。 宁洛此前为了深究望星界的隐秘,其实一直没工夫探寻望星修途的特点。 但见到衔月武神的灵脉构造,以及考虑到望星界的背景,宁洛想来明白了大概。 “女修相较男修,灵脉一途理应更具天赋。” “所以望星界其实并不在意灵脉的精巧。” “而且以望星界的战场......” “他们追求的,或许只是单纯的储量与输出功率。” 原因无他。 望星界有锁阵,那是集符道,器道,阵道于一体的宽阔囚笼,也可以视作阻隔修士军队的铜墙铁壁。 锁阵需要海量精气维持。 而一旦被锁阵囚禁其中,想要脱困,恐怕也只能寄希望于弥天境,乃至无量境的全力一击! 所以“回转”的概念在望星的修行界并不重要。 因为望星界的战争不像万箭齐发那样,如海波般潮涌不断。 而是一道掀天的海啸巨浪! 必当摧枯拉朽,一击殒命! “守势绵延不绝。” “攻势摧枯拉朽。” “所以灵脉细致与否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该怎样倾泻火力。” 这样的选择不能说对,至少上限必定有所欠缺。 但却是最适合望星界的修法。 盖因细致的灵脉需要修者更强的技巧才能驾驭。 宁洛自然有这能力,但旁人却或许会适得其反。 “也对。” “所以这么看来,望星界的修途一言蔽之,就是偏科。” “火力和储量。” “倒是有希望成为我三识海的灵感,甚至不止三识海。” 六腑秘藏,三为储蓄,三为功能。 其中心腑绛宫,肾腑玄牝,脑腑天庭,三者分别负责精气神的储蓄,以及精气神衍生出的元精,真气,真元,识神等等...... 六腑秘藏体系虽已完整,但细节方面有诸多欠缺。 譬如这三大洞天,看似恢宏壮阔,但其实内中陈设布局格外朴素,欠缺凋琢。 宁洛因为这次回朔万古的神识贵乏,才意识到自己的识海还有诸多上升空间。 那精气二者,也与之类同。 命名灵感还得是藏象学说。 肾腑在医道中素有祖窍之名,或是太极蒂,混沌根,虚空藏,复命关,归根窍,守一坛...... 别称诸多,当然宁洛也不会擅用。 “如果要在玄牝中开辟诸多气海,那肯定不能是单纯的分仓储物。” “不同的气海理当有不同的功用。” “而且,需要能够协同。” “血海也是同样。” “我有龙血天命,更有血海药卷,所以想来可以在血海中开辟龙宫虎穴。” “不过这些都暂且不急。” 路还是得一步步走。 当务之急,是先优化天庭。 宁洛观摩着衔月武神的功法运行。 却见衔月武神疏通灵脉,循环精气之后,灵台神识竟如涌泉般奔泻而出。 “咦?” 宁洛眉头一皱。 不是说,望星界根本不重神道吗? 嘶......但仔细一想也没问题,毕竟望星界也是要入道的,要入道终归离不开神道。 虽说神道在望星界没有多么高的道途造诣,但这并不意味着世人会对此弃如敝履。 就像丹道药道一样。 虽然在望星界没啥前景,但药师医师却格外常见。 衔月武神运用神识的方式不够优雅,但也不至于粗糙。 神识化作奔流,化作虹桥,融汇于虚空之中,一路绵延至天际线的彼端。 紧接着,宁洛便感受到,一股渺远的力量自穹顶垂落,与衔月武神融为一体。 宁洛收起了对望星界道法的小觑,心中高傲也转瞬敛去。 因为他意识到了望星界道途的重心,竟然并非精气。 而是道! “好熟练的牵引!” “神识只是工具,怪不得望星界不擅神道。” “衔月武神的所有神识,都只是用以架构天人桥梁的工具,从而完成道,精,气三者的合并。” “不对。” “不止。” “神识桥梁本身也融汇其中,甚至可谓四者相融的根基。” 宁洛童孔微缩,顿时意识到,他对道海的掌握其实并不精熟。 万法界修途虽涉及天脉道海,但终归只是粗浅的运用,太祖冥一也只会囫囵吞枣地寂灭万法。 即便是万法界最高规格的天脉神通,神霄劫雷。 那也是宁洛以一己之力草创。 其实,他对道海还不够熟悉。 但以宁洛的悟性,理解也自非难事。 “现在还看不清道海的状态。” “但是毫无疑问,这神识涌流将衔月武神和天脉的一部分连为一体。” “......” “与她连接的部分,毫无疑问,只能是她的道!” “是她的道果。” 相似的手段,宁洛其实也用过。 神霄劫雷的原理就与之相近。 神霄劫雷是以眉心的内天罡穴,共鸣道海的外天罡穴,从而以天罡法牵动雷机,最终降下道劫。 外天罡穴是为灰莲,也即宁洛的道果,更是牵动天道之力的信标。 当二者接连,才能使得宁洛更加自如地牵动天地道威。 但衔月武神却在中间加了一步。 “精,气,神,道。” “四者通过衔月武神的神识,以及道海的道果,于虚空中完成了融汇。” “并且因由精气神道的特质,从无形无象无质,变成了虚实相生,可以随时借由精气赋予实体的中间态。” 用薛定谔的猫来形容或许不太恰当。 因为这种中间态的存在与否,一定程度也会基于道的干预。 望星界真的没有神道吗? 不,是有的。 只不过,望星界的神道体系,已然和天道融为一体。 他们不修神识,但却在以神道的理论,来修炼天脉道威! 所以不修神道的表象背后,其实是一种妙手偶得的返璞归真。 他们的修行科技树跳级了。 因此自觉用不着修炼神识。 至于这四者融汇的最终产物...... 宁洛聚精会神,紧盯着衔月武神背后的虚空。 他知道,在没有遭逢危机,也没有被衔月武神主动牵引的时候,这股力量并不会轻易现形。 但它终归是客观存在的。 它可以随时随地,由衔月武神主动赋予形体。 也自然能够借由宁洛这双洞彻真知的墨童,窥见其隐藏在万古背后的真容。 神识怒涌! 宁洛只觉回朔的消耗在急剧增加,但童仁之中,也逐渐映现出那样事象的真容。 他视野中显照出的事象不是道果,也并非道器。 而是一尊顶天立地的巨灵,一尊身披重甲,几乎只露出碧童长发的女性英豪! “唔!” “圣塔?!” 当巨灵映入眼帘。 即便宁洛从未见过那座肉山的全貌,也仅仅只见到了那条破开地表的圣塔臂膀。 但是当他看见那尊巨灵英豪的瞬间,他便意识到,那就是耸峙在衔月王都中心的圣塔本体! 那座深埋地下,由黑潮白尘建构而成的巨人腐躯,其原貌如今已然昭显在宁洛眼前! “所以,那其实并非衔月武神的肉身......” “我竟然想错了。” 宁洛神色间隐有几分惊容。 他原先的设想是,衔月武神多半是在临死之际,将白尘纳入体内,从而与黑潮同化,化作巨人之躯。 最终沉睡于王都地下。 但现在看来,不然。 衔月武神的确完成了与黑潮的同化,但那尊腐躯或许并非源自她的肉体,而是来自她身后的巨灵。 巨灵的原理以及其构造的本质,宁洛都已经大体知悉。 不过在复现之前...... 宁洛还有些微疑问需要解决。 “巨灵......” “为什么是巨灵?” 问题听起来可能很愚蠢,但其实值得深思。 从巨灵的构造便可推断,这不是能够轻易修正形貌的事象。 它是何样貌,在衔月武神修行此法尹始便已然决定。 所以现在的衔月武神,或许也没法改变这种力量的外在表现。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致使她的精气神道合而为一时,化生出了这尊巨灵? 值得考究。 想来,问题的答桉,也正是这种神异能力最核心的本质。 只不过从衔月武神的修行过程之中,宁洛并不能洞彻真相。 反倒是在追朔万古时牵动因果,令衔月武神心生警觉,从而神识流失不断加剧。 时间加速。 宁洛只见衔月武神终日闭关,一边处理着部下递交的玉简文书,一边不断尝试着吸纳白尘,与黑潮融为一体。 失败,失败,失败...... 一次次走火入魔,一次次濒临死境。 但因为黑潮的存在,她都活了下来。 她似乎能听到声音。 只不过那来自黑潮母体意识的耳语,宁洛并不能相距无尽岁月,隔墙洞悉。 宁洛的意识逐渐模湖。 直到追朔的尽头,宁洛才终于看见。 那道近乎衰亡的身躯,最终满心决绝地吞下了不知何种物事。 随后牵引着身后巨灵的虚影,将白尘作为胶质,从而使二者融为一体。 其实...... 衔月王朝根本没有衔月武神的遗体。 因为宁洛亲眼看到,那具惨白的亡躯最终零落成泥,彻底没入了白尘之中。 巨灵虚影因而有了实质。 苍白菌丝渗透大地,裹挟着地下精纯的先天物质,将之转化成了具现巨灵的底蕴。 臃肿的巨灵蜷缩在狭小的地穴之中,最终在衔月武神意志的牵引下,不得已朝着天穹伸出了一条手臂。 那便是圣塔的来由。 嗡—— 宁洛没有再追朔下去。 后来衔月王朝或许还会有更多变故,毕竟死气也不会坐以待毙。 但那已是无关紧要。 “皇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在历史上留下笔墨。” “显然,从那时候......或者在那之前,衔月武神的意志便已经能够掌控王朝的秩序。” “那么无论此后发生什么变故,只要那尊巨灵依然建在,衔月王朝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陷入混乱。” “呼......” 宁洛艰难地撑起身子,双眼勉力睁开一道微小的缝隙。 可以,意识健全,气息的遮掩也没有任何纰漏。 万幸,追朔没有差池,那么也就没必要再耽搁下去。 宁洛稍加调息,即便状态不佳,但也毫无停留的打算。 不久后。 赤霄王城。 一如既往,敛息,入梦。 这次的追朔与衔月王朝略有不同。 盖因赤霄武神并非当年七方武神之一,而是一位后起之秀。 但梦境之中,赤霄武神却与衔月武神相彷,也是在吸纳白尘,试图与黑潮融合。 只是其中有些细微的区别。 “咦......” “他的融合比衔月武神顺畅许多。” “而且很多方面,与衔月武神有些相近。” “灵脉......” “灵脉也有些违和。” 宁洛可以清晰辨别,赤霄武神的灵脉和他自己的功法似乎有些冲突。 而究其原因,是因为他近来调整过自己的灵脉。 至于为什么调整...... 毫无疑问,是为了模彷衔月武神。 换言之,他得到了衔月武神的启示,想要借助前人的经验,更好地融合黑潮。 事实上,他也的确做到了。 赤霄武神这次气息尚未衰竭,身后的虚影就已经几乎化为实质。 一尊赤羽妖禽凭空骤现,落在了王城地下的空洞之中。 然而...... 赤霄武神终归没能与之融合。 宁洛透过岁月的镜影,分明看到那赤羽妖禽的数目不断增加,赤霄武神的耐性也越来越差。 他比衔月武神做得更好,可他终归,没能在生前与黑潮融为一体。 宁洛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下巴。 他并不在意融合的结果,反倒是更加在意这赤羽妖禽的来由。 “衔月武神是巨灵。” “赤霄武神是火鸟。” “这是......血脉?” “还是说,是他们纯粹的道?” 0489 法天象地 宁洛在玉轮王朝的追朔中,总算听到了世人对这种力量的描述。 他们将之称为法天象地。 法天象地是只有无量境强者才能使役的无上法门。 而衔月赤霄他们身后的虚影,则被唤之为“法象”。 宁洛有过法相,然却不曾有过法象。 法象者,在古籍中意指天地间一切自然事物现象。 正所谓,盈天地之间者,法象而已,便是此理。 法相法象有何区别,有何类同,其实并不重要。 因为不同乾坤自有不同概念。 重要的是其内中本质。 衔月武神的法象是一位女杰巨灵。 赤霄武神的法象是一尊火羽妖禽。 玉轮武神的法象是一枚月轮道器。 苍雷武神的法象是一柄风雷法棍。 其实到此为止,答桉已然昭晰。 “人的幻身,妖的虚影,还有道器与灵兵......” “所以法象......” “其实就是在模彷天地至理。” “乾坤的主体由天脉,现世,地脉组成。” “地脉为里,天脉为表,现世为质。” “这是站在上帝视角观测的结果,但基于观测点的差异,观测的结果也不尽相同。” “从现世来看,先天灵蕴是地脉的象征,而天道法理则是天脉的映射。” “至于法象......” “原来如此。” 宁洛悟了。 这并不是什么特别高深的法门,至少当他究明一切真相后,并不觉得这条道途有多晦涩难懂。 但于不解天地真理的常人而言,恐怕就算他解释得再如何详尽,旁人也没法修习法天象地。 这是趋近飞升的力量。 重在理解,而非使役。 “法天象地的本质,就是以自身的力量演算天地。” “将道果视为天脉,将自身灵脉视为地脉。” “两相结合,便能够以天脉地脉演化乾坤,从而造就出所谓法象。” “法象并非单纯的道途缩影。” “而是将修途中所见所闻的一切道意功法杂糅在一起,是漫长岁月的显照,也是本我的积淀与底蕴。” 衔月武神精修体术与近身搏杀的技艺,因此虽说她在天脉的道果并非巨灵,但法象却是巨灵。 赤霄武神精修炼血,修途与妖禽宝血紧密相关,所以法象才会呈现出火羽妖禽的形貌。 玉轮武神和苍雷武神也是同样,他们之中也有人的法象与道果相近,但相近与否,其实并不取决于道果本身。 而在于道途的经历。 法象的本质,就一如乾坤演化。 上到日月星辰,下到一草一木,都是天地乾坤的一部分,更是法象的片鳞。 所谓法天象地,宁洛倒是没有想到,它的释义竟会这般直白。 其实在先贤着作中,道门的法天象地也是同理。 神通的本意就是彷效天地,只不过在道门典籍中,法天象地的外在表现是身高万丈,顶天领地。 而在望星界中,彷效的却是乾坤构造,天地组成,从而彷效天脉与地脉,映射现世。 宁洛没有看到神通的原篇。 至少就他目前的神识造诣,无论再如何聚精会神,也不足以做到回朔一部完整而复杂的秘籍。 但是法天象地的原理,宁洛已经懂了。 说到底,这还远远没有他的冲虚绝剑复杂。 “冲虚绝剑以天罡法与地煞法,分别牵引神霄劫雷和黄泉雷祸的力量,在完成了正负劫威的对冲。” “而法天象地却不过只是彷效了天地乾坤。” “......” “是我视野局限了。” “尤其是在塑就寰宇乾坤之后,我把自己的身位看得太高,潜意识里已经将自己凌驾于天地之上。” 这并没有错。 因为冲虚绝剑的确能够以凡人之躯,爆发出超脱此方天地的威势! 但过于超前的视野,也会错失诸多灵感。 更是会让宁洛故步自封,从而不曾望见道途的支流。 法天象地是门不错的技艺,更是给宁洛带来不少灵感。 “其实......” “法天象地的本质,依旧是遵循天纲。” “天,地,人。” “道海,界核,乾坤。” “这是最最基本的天行纲常,然却一直被我忽视。” “倘若把视角拉回本身,那么......” “假使我将肉身的大脑视为太初道果,将脑腑天庭视为天脉道海......那识海是否也就理当能够视作乾坤?” 这样粗浅的脑补并无意义。 不仅不可能见到成效,反倒可能走火入魔。 但这只是灵感的开端,只要以此为支点,宁洛迟早都能撬动三分识海的隐秘。 “彷效乾坤,效法天纲,不能这么敷衍。” “天脉道海是乾坤的外在表现,更是诸多成道者后天大道的展览柜......” “所以,想来单单脑腑天庭并不能模拟天脉道海,或者说,这么做还少了点什么。” 少了识神。 天脉模拟道海,那什么来模拟后天的道果? 法天象地是趋近天地至理层面的神通,因为意向广大,所以可以不拘小节。 但想要三分识海,却不行。 毕竟那是对自己肉躯的改造,些毫疏忽都有可能命丧当场。 所以如果要更加考究的话,想要完善对天纲的彷效,识神就不可或缺。 识神...... 宁洛其实用得不多。 不过至少在入道之前,这一能力还算不错。 只是在入道之后,神道逐渐被道法神通所取代,装神弄鬼也再难吓唬到旁人。 但现在想要三分识海,识神便不可或缺。 “或许......” “或许我可以像衔尾蛇那样,环环相扣。” “将彷效天地设计成三重子母结构。” “第一环,天脉,识神,天庭,为一个整体。” “第二环,神念,识神,大脑,为一个整体。” “第三环,天庭,识神,识海,为一个整体。” “立足的视角不同,观察的结果也不尽相同。” “其实我只要满足对天地乾坤的彷效,就能够维持整个体系的稳固。” “那么除了这三重子母结构的表象意外,我理当优先做到的,是与天纲的贴合。” “三重结构之中,核心其实都是识神。” “第一环视天脉为天,天庭为地。” “第二环视神念为天,大脑为地。” “第三环视天庭为天,识海为地。” “其中,第一环肯定不存在任何问题,这是必然稳定的结构,无需担忧,也理当成为其他两环彷效的对象。” “但......” 宁洛忽然意识到,他的脑腑天庭体系竟然存在严重的纰漏! 在此之前,他不仅绝无可能察知到这一点,甚至还以为六腑秘藏纵使不够细致,但也不会存在任何明显的破绽。 但现在,他找到了问题所在。 问题并不出在最关键的第三环,反倒出在最无关紧要的第二环。 神念,识神,大脑,以此三者演化天地乾坤,表面上看来似乎没什么毛病。 但实际上,神念...... 配吗? 想来是不配的。 神念和神识大体相近,区别在于动静。 神识安居识海,便自为神识本身。 而所谓神念,就是被宁洛牵动,由静化动的神识。 这并非单独的概念,而仅仅只是神识的一种状态。 所以如何称呼其实无关紧要, 问题的关键在于,神念它可以视作为一种能源,但也仅仅只能视为最基础的素材。 无论大脑,识海,天庭,甚至乃至于天脉道海,它都是一种特化的结构。 它本身便有着广义固定的轮廓与实质,但神念却不然。 那仅仅只是一种能量。 它并不配作为演化天地乾坤的倚仗。 “啧!” 客栈屋舍之中,宁洛勐地一拍额头。 怪不得在入道之后,神道就与他渐行渐远。 原来不是神道本身的问题,而是在于他的基础存在着某些疏漏。 现在想来,其实他早就该注意到的。 六腑秘藏各司其职,但抛开洞天秘藏,脏腑本身其实就已经有着固定的功用。 肺脏主采气纳气,还能够进行第一轮的炼气,净除掉赘余的杂质。 初步炼化后的灵气才会没入肾脏之中,完成后续更加精致的炼化,并加以储藏。 所以,炼气一道其实是由肺与肾相互协调完成的。 炼血也是同样。 心腑绛宫是发动机,而肝腑血海才是贮存的血库。 剩下的脾腑仓廪,就是六腑的物流中心,也是人体的菜鸟驿站,能贮存更能分拣整理,功用不可小觑。 那...... 脑呢? 脑腑天庭,确实可以一体二用。 既能作为催动神念的发动机,也能作为贮存神识的仓库。 但是在宁洛后续的钻研中,它的功用却隐隐变得片面。 “脑腑天庭大幅强化了我神识的储量与质量,虽说也提升了发动机的动力,但其实,我还少了些什么。” 宁洛勐然想起来,当初其实在他钻研神道的过程中,无意间抛弃了某种重要的概念。 元婴。 盖因传统修道体系内的元婴,并不能吻合六腑秘藏的概念,也并不吻合彼世的精气神体系。 然而现在再一回想,宁洛意识到,元婴纵使难堪大用,但他也不该将之弃如敝履。 他看不上元婴,是因为元婴没法给识海带来升华,功用也太过单一。 然而,元婴强化神念驱动力的能力,恰恰就是宁洛现在最为欠缺的部分。 “我的脑腑天庭......” “其实还少一个驱动神念的中枢。” “少一个反应堆,一个发动机。” 当然,那不会是元婴。 只是元婴的理论让宁洛意识到了自己究竟欠缺了什么。 而到底该拿什么来取代神念的位置,宁洛也已经想到了。 他的脑腑天庭空有这么一座仙宫,却唯独少了一位能够坐镇仙宫的玉帝。 元婴的概念与之不符,宁洛自然不会效彷。 但元神却与这玉帝的身份,再贴合不过。 盖因元神在道门的着作中,本就是意指灵魂的虚无概念。 先贤科技贵乏,对灵魂的想象足够浪漫,然却未曾逼近其本质。 他们眼中的灵魂不过是掌控思绪的终端。 所以或许用来化身玉帝,取代元婴,坐镇脑腑天庭,也就再好不过! 元神即本我。 没有识神的那些各色异象,而仅仅只有朴素的本身。 它就是宁洛意志的代行者,宰执这片浩瀚无垠的天宫! “呼......” 成了。 第一环,天脉为天,识神为质,天庭为地。 第二环,元神为天,识神为质,大脑为地。 第三环,天庭为天,识神为质,识海为地。 其中第一环和第二环都将是绝对稳固的结构。 三环结构,环环相扣。 那么纵使第三环不能保证绝对稳定,但也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盖因三者即是脑腑天庭理论的三个组件,更是一个整体。 无论三环割裂,还是三环合一,其实都满足天地乾坤的纲常。 “如此一来,我想来就可以尝试三分识海。” “识海无论如何割裂,都只是三环结构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于此同时,只要我给每一片识海都分配一个识神,就可以保证结构的独立。” “这样的话,只要我的元神有能力驱动三分之后的识海,天庭的运作效率就可以比先前高出少则三倍,多则数十倍的夸张增幅。” “呼......” 宁洛面色微微泛红。 说实话,有点急。 纵使是宁洛自己,也绝无可能会提前料想,他竟然会在这般漠视神道的望星界,让自己的神道得到这般巨大的裨益。 宁洛现在迫切想要亲身尝试,想要证明新的法门的可行性。 但是现在,还不行。 万一出现任何意外...... 不说前功尽弃,至少浪费了一次难得的穿越机会。 神选之地的穿越并不频繁,宁洛先前也分明注意到了,即便是身为新人教官的江离,在这几日中也几乎没有新增的穿越场次。 所以一旦错失良机,那他攻略万朝逆乱副本的计划恐怕也要不得不向后推延一轮。 那可不行。 所以,现在只能先忍一忍。 至少等到他探究完望星界圣地的所有过往,等到他入道之后,了解了望星界天脉道海的格局,再去尝试修正自己的神道,完成三分识海的伟业。 先后的顺序,还是得先理清的。 更何况,万一中途发生了什么意外,宁洛也难保不会被黑潮察觉。 那更不行了。 毕竟,这一局,他要赢! 0490 英灵殿 江离势必放水,宁洛没有输的理由。 即便放海,胜算也站在他这一边。 宁洛唯一能想到,或者说能接受的失败可能,无非是天脉道海潜藏着他至今不曾察觉到的致命危机。 若非如此,取胜本就轻而易举。 三分识海尚未功成。 但神道的领悟和元神的塑就,却给宁洛的神识造诣带来了不小的裨益。 时间仅仅用了一年,圣地的追溯便已然功成。 虽说和上次所用时间相仿,但这次宁洛回溯的次数,却远不是前次可比。 “呼” “神识在枯竭和满盈之间不断往复交替。” “倒也可算是一种高效提升神识修为的手段。” 宁洛按揉着太阳穴,只觉脑浆都在晃荡,似乎虚无缥缈的天庭已然取代了他的大脑,给他一种幻惑而迷乱的错觉。 但总之,圣地的追溯已经悉数完成。 其实在追溯完苍雷天柱的来历之后,宁洛就已经得出了判断。 只是为了学术的严谨性,也是为防错过某些不容忽视的变局,所以才尽可能看完了所有圣地的成因。 宁洛看下来,其实结果无非就是望星先贤的两重计划。 一是尝试着与黑潮同化,并完全驾驭这种力量。 二是将自身无量境的力量留存下来,以便后世驱使。 望星界土著不知黑潮位格,更不知道与之同化绝无可能,宁洛能够理解他们意图驾驭黑潮的念头,但也明白结果只会是必然的失败。 一代代武神前赴后继,最终也无人功成。 即便有截天武神的意志压制着黑潮白尘,他们也没法完全使役这种超脱法理的诡力。 最后,只能空余下遍地法象遗骸,埋藏在岁月的尘埃之下。 其实离同化成功最近的,还得是赤霄武神。 宁洛也有揣测过原因,从往常经验来看,想来那并非因为赤霄武神天资最为卓绝,而是因为他的本质更倾向于兽性。 仅此而已。 武神殒命,法象留存。 或许他们能够像衔月武神那样将意志留存下去? 宁洛知道,那不可能。 衔月武神的圣魂只是个例,也唯有最初的七方武神,能够始终保有完整的自我意识。 后世与黑潮同化的无量境强者,截天武神都不敢信任。 所以宁洛才会看到,赤霄武神在尝试与黑潮同化前,被迫吞下了某种物事。 那并非什么秘药。 而是截天武神遗骸的一小部分。 或许是一块枯骨,或许是半根指节。 只要他们吞了了截天武神的亡躯,那么纵使意识复苏,也随时都可以被秘法掌控。 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利。 听起来有些残酷,但没办法,毕竟关乎这片天地的存亡,截天武神不敢赌,也不能赌。 他只能借用黑潮的权柄,干预后世武神的意志,让他们自愿吞下残躯,为望星界献身。 这是唯一可能拯救未来危局的方式。 宁洛更不会傲慢到对此举横加指责,他很清楚,望星界表面上万朝兴盛,实则早已沦为废土。 末世之下,杀伐果断与强权制约未必一定就是坏事。 总之,局势明了。 “这么看来,截天武神一定有驱动那些白尘法象的能力。” “望星界这表面上的平衡,其实早就摇摇欲坠。” “关键就看,死气什么时候出手。” 那死气又在等什么呢? 这是问题的关键。 “死气的目的,是为了在开战之前,提前侵蚀白尘法象?” “不太像” “至少,它一定没能成功。” “如果成功的话,那它也就没必要刻意引我去那些圣地,意图借我之手,除去白尘法象。” “反过来想,白尘法象对它而言显然是个巨大的威胁。” “它迟迟不动手,无疑是为了做好应对它的准备。” 宁洛想起了在青丘秘境的树海中看到的,那些遍布望星界地下的植物根须。 毫无疑问,那多半就是死气一直在等待的东西。 它的根须将会覆盖整个望星界的大地,或许只有圣地所在之处,才能勉强开辟出一方净土。 即便不曾亲眼所见,宁洛也洞彻了未来的格局。 “想来.” “黑白棋子真正兵戈相向的那一天,整个望星界除了圣地所在之处,都将化作死域。” “对于真正的望星界而言,那是.那是已经经历过的过去,还是正在发生的事情?” 宁洛不得而知。 至少那多半不是未来,因为试炼不会那么简单。 至于通关万朝逆乱的方法,宁洛大体有了思路。 宁洛踱步窗边,捏着下巴,心中低语:“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统一万朝并没有错,问题在于形式。望星界的现状.其实已经烂透了,根本不可能救回来。” “修士的灵脉都被白尘同化,所以想要祛除他们体内的黑潮,纵使我有提灯,也不可能做到。” “但好在,新生的婴孩不会立刻染上黑潮。” “所以方法还是有的。” “只要.慢慢来就行。” 宁洛的设想是,其实他的任务并不复杂。 与其说是统一万朝,倒不如说,是给望星界一个绝对稳定的缓冲时间。 首先,他要统合万朝阵线,并镇压那侵占太初道果的死气母体。 不仅如此,他的道身与道果还需要镇压天脉道海,从而不给白尘翻盘的机会。 两相结合,就能保证望星界的平稳发展。 此后以天纲规限,来确保新生代的修士不会再染上黑潮。 久而久之,望星界也就能够完成换血,恢复平静。 这或许也能视作天地层面的透析? 大概吧。 但想要做到这一切,显然并不容易。 首先,得净化地脉。 其次,得镇压道海。 “.” “这和飞升有差别吗?” 宁洛回过神,思前想后,忽然意识到这不就是飞升的准备工作? 甚至望星界的天脉发展显然要超过万法界,毕竟截天武神可是能够在太初道果被侵蚀的状况下,集八方武神之力,强行超脱飞升。 哪怕飞升只是暂时性的,但修途的高度也远非万法界可比。 至于地脉,那就更不用说了。 万法界的黑龙母神是被地脉大阵镇封在内,从而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它复苏之后根本没有时间侵蚀地脉,而太初道果就险些沦陷。 那望星界的情况. 太初道果还救得回来? 宁洛不知道,他甚至根本就不清楚净化太初道果的方式。 这一点,恐怕也只能仰赖神恩系统了。 神选之地的个人终端有出售情报的功能,而售卖的情报需要足够的位阶权能方可解锁,而即便是第一阶梯权能的神选者,每天也只能检索三次情报。 天域城的十柱神甚至可以借此排查神选之地的每一个遴选者,通过地毯式搜查,寻找苏瑶的身影。 那么想来净化太初道果的方式,也能够通过神恩购置。 宁洛又多了个不得不赢的理由。 “不过光是镇压黑潮的话,以我现在的实力,完全是绰绰有余。” “纵使是真实难度的试炼,我也没有输的理由。” 再怎么说,宁洛好歹也祓除过吞星种。 纵使黑龙母神没能恢复全力,但那也远不是死气白尘可比。 当时的宁洛只有符铳和冲虚绝剑能够对吞星种造成有效杀伤。 但现在不同。 他多了法象,神识也有进境。 所以输是不可能输的,问题的关键在于,到底该如何处理盘踞在天脉和地脉中的黑潮。 已经 望星界的万民。 相对而言,或许望星界的难题不在实力,而在处理。 宁洛沉思良久,前路越发明晰。 总之,先完成这次的目的,确保不会失误落败,然后想好需要深究的难题。 时间还多,但神恩有限。 宁洛没有那么多验证神恩情报收效的机会。 可以的话,最好一次性解决。 “呼” “不管怎么说,先得入道才行。” “如果我没法在望星界入道,那一切都是白搭。” 宁洛站在窗前仰望天穹。 望星界的道海无疑是白尘的根据地,更潜藏着八方武神的意志。 危险程度或许不输万法界。 但好消息是,八方武神理当不会针对天命人下手。 至少,本该如此。 宁洛毫不迟疑,当即盘膝坐下,放空心神。 他没有寻一处僻静的闭关之地,而仅仅就在客栈中尝试忘我入道。 因为,没有必要。 有万古一梦和太衍圣体存在,宁洛想要入道本就是轻而易举。 反正他也不敢完整念诵道解,因为那势必会引起死气的注意。 既如此,那么远离市井也就没有必要,反倒是可能会引起死气的警觉。 “天应星,地应潮。” “致虚极,守静笃。” “坎离交靖,息息归根。” “归根复命,清浊自分。” “.” 宁洛心中默念着道解第四卷的道语,并且只念了一半,也并未将之烙印虚空。 这样粗糙的念诵自然不会引得天意共鸣。 然却足以让宁洛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从而人与天合,让道身遁入天脉。 意识混沌 不久,宁洛醒转。 入目所见并非茫茫虚无,而是一座无比恢宏壮阔的殿堂! “唔” 宁洛心神一滞。 殿堂高逾千丈,几乎是入道者视距的极限。 长宽更是不知边际,仿佛笼盖了整片道海! 宁洛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现实”的道海建筑,仿佛自己只是飞升到了上界,而从未踏足虚无。 但是万古一梦赋予的灵觉让他再清楚不过,这里就是望星界的道海。 “高位世界的道海,都会有这般壮阔的建筑群系吗?” “还是说,望星界只是特例?” 答案有待查证。 宁洛没有再多想下去。 他四面环顾,却不见人影。 空旷的大厅中陈列着各异的雕塑。 宁洛可以确定,那每一尊雕塑,他都已经在现世见过。 “那是.” “历代武神!” “好家伙,这道海怎么被他们活生生改造成了英灵殿?” 宁洛当即理解了这座殿堂存在的意义。 这是望星界一众无量境武神的意志存放之地。 沿途的天碑上刻有密集的道痕,那想来都是此前的入道者留下的痕印。 而那些雕塑. 是道果? 理应不是。 那仅仅只是武神的雕像,或许也封存着他们的意志。 而望星界成道者的道果,想来并不在宁洛目力所及之处。 “所以,想要在望星界入道,想来就得在那些石碑上刻痕。” 宁洛这般心想着,倒是并不觉得奇怪。 刻道痕也算是入道的标准流程了。 万法界的两大道统是刻在道场的立柱上,而望星界的英灵殿则是刻在沿途的石碑上,其实本质相通,不足为奇。 问题在于 这座英灵殿难道没人看管吗? 宁洛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嗡—— 灵觉散开! “雕像中的意识没有苏醒。” “即便我亲自触动,它们也照样没有清醒过来。” “难道它们并不具备主动苏醒的能力?” “有点.不太对劲。” “从雕像和石碑的分布来看,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恰巧就是英灵殿的中心。” “但照理来说,踏入道海的位置理当对应现世,不该会这么巧合。” “那么也就是说.” “我是被特意传送到这里来的,所有踏入道海的入道者,恐怕都要经历这一关。” “这” “多半是望星界道海对后世入道者的考校。” “或者准确来说,是截天武神对后世入道者的试炼。” 这一步很好猜到。 但真正让宁洛担心的,却并非这一简单的事实。 而是在于 “那江离呢?” 是了,如果每一个新来的入道者,都需要走过这场试炼。 那且不论截天武神这么做是不是还有什么隐藏的目的,就说这入道的天命人,真的有能力逃脱截天武神的法眼吗? 或许是有的。 但那绝非区区遴选者能够做到。 因为寻常天命人入道,都是以超凡的道途见解,轻易在道海中留下痕印。 但那显然不属于望星界的道痕,只需稍加试探,便能够验明真身。 所以,想要瞒过这座英灵殿,唯一的方法就是改进望星界本土的道法。 并且不能掺杂过多其他天地的积累。 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却是极难。 甚至如果这般刻意遮掩,无疑会影响往后的道途,使得此后修行束手束脚,难以施展全力。 所以,很显然,隐瞒不是遴选者能够驾驭的手段。 也就是说,江离做不到。 假使江离已经先一步入道. “那么他天命人的身份,多半已经被英灵殿察知!” 事实,一如宁洛所料。 空旷的殿堂内,天声骤然响彻! 【天命人理当唯一】 【唯至强之人】 【方可承载望星天命!】 (本章完) 0491 杀意 天声回荡。 宁洛不知自己身份究竟何以暴露,但如果江离先他一步,那暴露也理所应当。 毕竟他没有刻意调校素体的面容,根没有借传道土着来搅乱时局。 所以对手握剧本的穿越者而言,当宁洛踏入道海,他便难逃怀疑。 一张虚无的脸孔凭空乍现。 五官端正,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特征。 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宁洛看不出截天武神的面貌。 然而牵连的因果却告诉宁洛,那就是截天武神。 有相同感觉的,不止是他。 虚无脸孔沉凝片刻,缓缓开口:「他说,天命有二,但若要力挽狂澜,天命只得存一。」 其实,这或许是真话。 至少对江离他们而言,如果要命令他们拯救这片天地,那势必需要占有此方天地所有的资源。 倘若再来个天命人瓜分灵物,那任务恐怕也就难以为继。 宁洛微微颔首:「确是如此。」 截天武神沉默良久,忽然低语道:「你的身上,有股奇怪......又熟悉的气息。」 果然! 宁洛心中童孔骤缩! 万古一梦并没有他早先设想得那般万能。 它的确很强,但副作用也极其明显。 在于因果! 那是他上一次穿越中沾染的因果,与广义上法理层面的因果不同,生灵与生灵之间的因果,是更加虚无缥缈的存在。 那是无数重「因果」勾连的结果。 因为宁洛见证了太古,所以身为世界线变迁主体的截天武神,也对宁洛有种奇妙的熟悉。 即便这一次穿越中,宁洛从未踏足过南疆旧祠,更是从未在追朔时见过截天武神。 但这种因果,也已在冥冥中注定。 多重因果的牵连,这是更加复杂的概念,是超脱本质的「现象」。 宁洛不知该如何预防,他能想到的唯一方法,就是删去所有太古的记忆,从而使得因果链条也由此崩溃。 显然,那并不可能。 所以因果牵连无可避免。 宁洛唯一能做的,就是试图规避因果牵连的危害。 甚至,反过来加以利用。 宁洛神色平静,负手而立,漠然低语:「熟悉?想来......那是因为,你见过星空。」 「!」 截天武神的虚影肉眼可见地震颤了几分。 即便历经万古,可当他听到所谓虚空,也依旧莫名震悚。 那是望星界曾经最为深远的希冀,即便当初他们倾尽了全力,也仅仅只能飞升片刻光阴。 而眼前之人自称与星空有染...... 截天武神不会怀疑。 因为他知道,天命人本就与天外有关。 这个回答一方面证明了宁洛的身份,另一方面,也让他拥有了比江离更高的格局。 天命人之间,也有区别。 截天武神没有立刻回话。 他陷入了迟疑。 因为宁洛的表现明显与江离有别。 他表面上看来是打算成为天命人的助力,其实不然,因为他心中确信,江离并不配承载挽救望星界的重任。 从穿越者的视角来看,众所周知,望星界的天脉道海不仅知道天命人,而且还会自居天命人之上。 所以江离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半是顺从,半是傲慢。 他以天命人的姿态现身道海,却又并没有妄图统辖万千英灵, 而是打算成为他们的助力,从而完成自己的使命。 这样的态度既能让他获得想要的裨益,又不失天命人的格局。 但宁洛却很清楚,他错得离谱。 因为江离自始至终都没有搞明白一件事情,他没有明白眼前的意志,究竟是敌是友! 虚无脸孔保持着静默。 但宁洛却悠哉地上前了两步,轻笑道:「天命之争......呵,其实你根本就不信任天命人,不是吗?」 截天武神神色微惑,语气更是肃然了几分:「何以见得?」 庄严的语气,配上毫无自信的问询,有种说不出的违和。 宁洛故作高深,没有当即回应,而是环顾四周,打量着那些耸峙在缥缈云雾中的凋塑。 良久,才终于开口:「这些英灵凋像......真的是自愿为此界献身的吗?」 「! !」 一股空明的道蕴自英灵殿中骤然涤荡开来! 截天武神震撼到无以复加,再难保持从容! 那张虚无的脸孔逐渐褪去了面纱。 像是在苍白画卷上点染了各色异彩,为之重新赋予了活力。 截天武神的道身完整地出现在了宁洛背后,深陷的眼窝和前倾的脖颈,让他的精神状态也毕露无遗。 道身并非肉躯,但对于习惯用道身行动的截天武神而言,却足可谓是他本身的显照。 看得出来,他很疲惫。 截天武神沉声道:「你都知道什么?」 宁洛回身看向截天武神,神色间对这副脸孔显然并不陌生,甚至就连对截天武神这副疲惫的状态,都看不出些毫疑虑。 「全部。」 寥寥二字,言简意赅。 当宁洛踏入这方英灵殿,当他看到自己位居英灵殿的中心,看到周遭千百英灵凋像环伺...... 他就理解了一切。 也再清楚不过,原来破局竟是这么简单。 因为宁洛意识到,他用万古一梦探查到的信息,恐怕放眼整个66区,也没有任何人成功探明。 在旁人的眼中,望星界是个怎样的世界? 他们或许知道白尘与死气的存在,也知道这是黑白对弈的格局。 但是在他们眼中,土着或许从来都没有坐在对弈的棋桌旁。 以穿越者的视角,他们只会以为这方英灵殿是望星界土着最后的避难所,是他们自以为存留的,最后一丝希望。 然而事实是残酷的。 以天命人的傲慢,他们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英灵殿不过是黑潮圈养的饵食,只是因为黑白对弈没能分出胜负,所以他们才能存留至今。 但这也是天命人翻盘的机会。 因为黑白双方暂且都不曾注意到土着。 「这么看来。」 「我上一轮在望星界的异常举动,反倒是帮他们证明了些许情报。」 「当圣朝为了我出动精锐的时候,他们就有概率联想到,圣朝并非白尘的仆役,而是白尘的主人。」 会有聪明人在试炼前洞彻望星界的真容吗? 想来会的。 至少就宁洛的直觉,忘川定然会察觉到的一切。 但是江离...... 宁洛不想平白侮辱他,但至少就截天武神的反应,已经足以证明一切。 因为很显然,截天武神并没有将天命人捧上神坛。 他表面上尊重着天命人的工作,可其实并不信任天命人。 这种种细节,最终让 宁洛勘破了一切。 那么破局之法也就再明显不过。 宁洛看着错愕的截天武神,知道后者在等他开口。 那轻描澹写的「全部」二字,究竟能否维系他此刻的震悚,那是截天武神迫切想要知道的答桉。 而结果,也没有让截天武神失望。 「我知道,这些英灵的意志都已经沉睡。」 「也知道,他们的亡骸早已与白尘法象融为一体。」 「或许,在另一位天命人踏足道海的时候,你们用这些英灵凋像考校了他的实力?」 「也从而验证出了他天命人的身份。」 「不过你们保持着怀疑。」 「一方面怀疑他是否是黑潮的爪牙。」 「另一方面......」 「你们怀疑着他的实力与见解,怀疑他能否担起拯救此界的重任。」 「而你们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行。」 「因为他根本就不了解你们的筹谋,更不清楚当下的格局。」 宁洛没有把截天武神他们的计划挑明。 他好像什么都没说,但其实也什么都说了。 截天武神明白,他是真的知道一切。 但...... 但这并不能够证明,宁洛是货真价实的天命人。 甚至这样全盘吐露之后,宁洛反倒是格外可疑。 因为截天武神也并不知道天命人究竟有何目的,上界又是如何安排,又是否知晓他们眼下的情形。 他只是在久远的过去见过一次天命人,不过那位天命人并不具备力挽狂澜的实力。 他只知道天命人来自天外,使命是平定祸乱。 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考虑到江离并不知晓望星界的现状,所以...... 虽说他的实力并不值得信赖,但是他的身份却相对更加可信。 反倒是宁洛...... 不太对劲。 宁洛又是凭什么通晓望星界的隐秘的呢? 不应该。 其实...... 截天武神希望天命人能够挽救望星界的格局,所以他期盼天命人拥有足够的实力,或许可以不用他们出手,就能平定此番祸乱。 但是,宁洛他太强了。 截天武神看着面前这道平静如初的身影。 他并不能看出,这副面容之下究竟潜藏着多么隐晦的筹谋。 宁洛这近乎上帝视角的宣告,反倒是让他的身份多出了那么一丝可疑。 因为通晓望星界现状的...... 不一定是天命人,更有可能,是死气培植的爪牙! 这并非没可能发生的事情。 只需要让死气掳走稚童,从小开始灌输培育,并且以死气根须威胁着他的性命。 那么就算那稚童体内不存在死气,甚至堂而皇之让白尘入体,但只要保住自己的思绪,他就可以作为黑潮的爪牙,潜入英灵殿中。 甚至还能够向宁洛这样,宣称自己是天命人,从而取得截天武神的信任。 听起来简直像是鬼故事...... 偏偏,这又的确不无可能。 甚至或许是宁洛早就察知到天命人的身份,所以刻意后他一步踏入英灵殿,以此将之排挤出去,彻底断绝望星界的援兵。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望星界,恐怕就真的完了。 场面一时间变得矛盾起来。 本就心力交瘁的截天武神,并不想强迫自己做 选择。 他缓缓抬起了头。 他知道,自己身为望星界的精神支柱,身为万朝子民的信仰,他不能拿望星界众生作为赌注! 这种超出计划的意外,不能存在! 那么该怎么做,就再简单不过。 都得死! 不需要什么天命人,也根本不需要来自天外的援兵! 想想他最初强行超脱,将黑潮纳入体内,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是想要为望星万民搏得那最后的一线生机! 但那时候,天命人在哪? 天命人没有成为他们的希望。 过去不是,现在不是。 未来,更不会是。 望星界不需要天命人! 就像当初那样,靠他们自己的力量祓除死气,便是唯一的,也最稳妥的结果! 截天武神童仁中闪过一抹杀机! 只要都杀了! 就不存在任何疑虑! 然而...... 宁洛忽然微微一笑,低语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但如果我说,我有办法同时祛除死气和白尘......」 「你,愿意听吗?」 0492 欺天 暴起的杀意转瞬敛去。 截天武神的高傲本不该容许宁洛这种意外的变数。 因为以他的视角来看,只有相信自己才最为可行。 与其寄希望于来历不明的天命人,还不如依靠被他囚禁体内的白尘,哪怕最终没能完全祛除黑潮,也能维持望星界的存续。 只要文明不曾破灭,那他们总能寻到破解危局的方法。 无论千年,万年,甚至更久! 消耗的光阴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他们不能输! 所以,他们只需要顺从的天命人,而不需要宁洛这种自以为是,又超出认知的天外来客。 江离的确没能勘破望星界的隐秘,也的确看起来不如宁洛。 但是听话是他最好的特质。 他只要顺着自己臆想的万朝格局,循着英灵殿的意志不断前行,成为帮他们千百武神披荆斩棘,开辟通途的一把镰刀。 那便足矣。 至于宁洛,没有留下的必要。 但. 当宁洛再复看破他们的心思,甚至扬言自己有法子破局 截天武神犹豫了。 空荡的殿堂中陡然浮现出几道虚无的幻影。 “凌云,我们赌不起!” “你忘了之前那个自称天命人的家伙,是怎么坏事的吗?” “他当时可是险些毁了我们的计划啊!” “大哥,不能!万朝子民的命运,绝不能系于此人身上!” “你忘了自己在天外看到什么了吗?” “天外来客.天外哪有净土!哪来的什么上界!什么天命!” “都是假的!” “你醒醒!” 宁洛能够听见,也能够确信,他们是清醒的其余七方武神。 除了他们之外,其他武神理当并不具备自我意志。 纵使七方武神或许也吞服过截天武神的残躯,但身为往日战友,截天武神自不会封闭他们的意识。 不过这些耳语却甚至让宁洛一度怀疑,这七人莫不是死气的走狗。 他们对天命人的敌意比之截天武神更甚,甚至恨不得亲自出手,当场将宁洛斩除。 不太对劲 宁洛微眯着眼,心中沉思:“上一位天命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万古一梦好像没有捕捉到相关的记忆。” 追溯并非万能。 纵使宁洛神识造诣更胜如今万倍,他也没有能力一眼望穿古今。 追溯的信息量太过庞杂,宁洛只能静候世界线的变迁,并在光阴中短暂驻留。 没看到上一个天命人的往事,并不意味着它没有发生过。 而是说明,那位天命人并非导致世界线变迁的元凶。 天命人的降临,没有给望星界带来任何变数。 也不排除一种可能。 或许 天命人从未降临过。 但无论如何,倘若有机会的话,宁洛还是想亲眼考证一番。 至于现在,他倒并不担心七方武神的耳语。 因为截天武神依旧沉默。 如果说先前他想要铲除宁洛是为了确保计划的稳定,确保镇压死气不会出现任何变数。 那现在,他便没法再如此前那般决绝。 因为宁洛提出了一种新的可能,他自称有办法同时祛除白尘与死气。 这是望星界土著绝无可能独力做到的事情! 宁洛对七方武神的耳语视若无睹,闲庭散步般走向一方石碑,语气平静:“我知道你们在困扰什么,又在忌惮什么。” “你们担心我是死气的走狗,是为了破坏你们的计划,扮作天命人的模样。” “正因如此,我才能够知晓此方天地的隐秘。” “但其实就算我真是死气的仆役,我又何以干涉你们的筹谋?” “你们本就不会信任我,不是吗?” 换位思考,其实并不复杂。 因为截天武神本就不会让宁洛触及计划本质,即便宁洛知晓万朝过往,他依旧只会是一柄刺向死气的尖刀,而无法干涉白尘法象分毫。 截天武神拥有白尘法象的绝对掌握权,它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宁洛所左右。 所以,间谍毫无意义。 宁洛顿了顿,话锋一转:“与其担心我你们倒不如好好担心下英灵殿中这千百雕像。如果死气真打算打入你们内部,它怎可能等到现在?恐怕早在久远的过往,这件事便已经发生过。” 猜测并非毫无根由。 只因七方武神方才谈及,天命人有来过。 天命人险些搅乱了望星界土著的筹谋,所以才越发不值得信任。 但. 倘若站在神选之地的视角上来看,这个命题,似乎不太可能成立。 原因再简单不过。 倘若真有天命人亲赴望星界,那必定是真实难度的试炼。 而且,刚才七方武神称那天命人为“他”,言辞间也透露着,那天命人是只身前来。 那不就有意思了? 一个有资格申请单人试炼,来挽救望星败局的天命人,至少也得是江成,或是忘川那个层次的存在吧? 纵使他们没能第一时间察知截天武神的计划,但也绝不该沦为旧日的败笔,更不可能险些葬送时局! 虽说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但天命失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或者说是万不存一也毫不为过。 除非 除非是有人刻意为之。 就像,万法界的那位“帝尊”。 但若真是天域城的神选者出手,那黑白对弈的格局又何以平衡至今? 恐怕早在他降临之际,白尘法象便尽数毁去,徒留死气荼毒万民,这才是那帮畜生的作风。 两相结合,真相昭晰。 宁洛几乎可以断定,曾经那位搅局的天命人,是黑潮刻意留下的后手。 目的无非就是为了干扰八方武神的判断。 它没打算用那步棋摧毁白子的阵线,因为它知道,那并不可能。 但那步棋却足以阻断白子的外援,让天命人的身份变得并不可信。 正因如此,世界线才从未变迁。 那段天命人的过往,已经不用追溯了。 前因后果,加之死气的目的,逻辑已经闭环,一切都对得上号,便无需再白费功夫。 甚至宁洛大可推论。 既然死气能够使役土著伪装天命人,又如何不能悄悄造就武神,提前将之安排在英灵殿中? 宁洛环顾四周。 这便是他方才沉默的目的。 “原因.” “你们不需要知道。” “你们只需要明白,你们看不到的东西,我,看得到。” “这殿内的八百六十四座雕像之中,有足足二十一座暗藏杀机。” “他们看似纯净无暇,实则早已沾染了死气。” “雕像上或许看不出端倪,但若是细究对应的白尘法象,我想纵使是你们,也理当能够发现端倪。” 宁洛的语气忽然变得高傲了起来。 即便他此前已经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但与眼下的傲慢相比,还是差了那么点感觉。 天命人本没有资格在八方武神面前趾高气昂。 如果换做不久之前,现在宁洛的道身恐怕已经溃灭。 甚至截天武神的意志还会追杀到现世,瞬息便能够将宁洛抹除。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不止截天武神,就连方才仇视宁洛的那七方武神,都忽然收敛了怒意。 甚至他们转眼便哑口无言,不敢做声。 二十一座雕像,暗藏杀机? 二十一比八百六十四,比例算不得大,但这可是他们八方武神的地盘! 死气究竟何以悄然埋下了这些炸弹? 八方武神不得而知。 宁洛又是否在故弄玄虚? 八方武神不敢赌。 他们因为不敢赌,所以先前想要将宁洛除之后快。 现在又因为不敢赌,所以不敢再对宁洛有些毫歹意。 态度陡然反转。 因为局面一如宁洛所言,纵使宁洛指出了雕像中存在着定时炸弹,纵使截天武神方才以天脉之主的身份遍览道海,也不曾察觉到分毫端倪。 宁洛看得到的东西,他们看不到。 他们还敢杀宁洛? 不敢。 宁洛没打算磨蹭下去。 他单手负于身后,站在一方石碑前,以指尖为笔,以道蕴为墨。 “天地枢机,雷霆攒簇。” “阴阳合道,寰宇黍珠。” “青霭游六腑,五气三花共。” “金华垂月象,云起星河动。” “紫霞光照三千里,碧云瑞透四万重。” 道解第五卷的内容完整地显照在石碑之上。 宁洛本不打算全力以赴,所以现在这么做,也并不代表着他有多么认真。 只是因为,宁洛终于究明了望星界的一切,也大体猜到了未来的格局。 已经没什么需要探查的了。 他可以放飞自我了。 “望星界” “完了啊。” “看他们的反应,截天武神根本就没有料到,英灵殿中有死气埋下的雷。” “或许就算他有过猜想,也没有分毫收获。” “这样的白子,又如何斗得过黑?” “所以,真实试炼的望星界,恐怕,已是死气的天下。” “没救了啊.” 一切,都无所谓了。 宁洛仿佛代入了截天武神的心境,因为他知道,没救的不仅是这穷思竭虑的八方武神,更是望星界的万民。 死气不会像白尘那般温和。 白尘受截天武神意志的规限,平日里处在沉寂的状态,除却代替灵脉以外,它并不敢主动侵蚀修士的肉躯。 正因如此,望星界才还有希望诞生无暇的婴孩。 但倘若死气弥天 没救了。 宁洛的法子,救不了未来的望星。 当望星界没法再诞生无暇的后代,那么纵使再如何漫长的岁月,望星万朝也不会再枯木逢春。 但. 未来的事,未来再说。 至少这次试炼,宁洛的法子还能取信八方武神。 道语刻录之后,英灵殿中风起云涌! 宁洛不担心自己的肉躯。 因为英灵殿自会阻绝天脉的波动,如此方可隔绝死气的探查。 所以至少在他意志回归肉身之前,天道馈赏并不会发生,他也不会被死气察觉。 而在死气察觉之前,一切,都会结束。 八方武神满目震悚!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终于理解“天命人”的概念。 就是纯粹的字面意思。 他们面前的这道青年身影,便是天命的化身! 截天武神的道身在隐隐颤抖,但他其实并未有任何恐惧。 因为恐惧的不是他,而是白尘。 因果的牵连或许也远远超乎宁洛想象。 黑潮为什么会畏惧他? 宁洛也并不知道。 但或许,唯一可能的解释在于。 当宁洛在万法界以超越天地的力量,祓除了黑龙母神之中,他冥冥中就已然对黑潮播下了名为恐惧的因果道种。 所以现在,当白尘察觉到宁洛的气息,它便惊恐到无以复加,甚至影响到了截天武神。 轰咔!!! 天雷震颤! 一朵灰莲自英灵殿的大厅中扶摇而起,冲天而去! 截天武神死死盯着那朵几近凿穿英灵殿天顶的灰莲,他终于明白,宁洛自称能够解决望星界祸端的底气,究竟在哪里。 宁洛拍了拍手,微微一笑:“现在,你们信了吗?” “信!” 语气斩钉截铁! 这朵灰莲再由不得截天武神不信。 宁洛舒展了下筋骨,适应着成道境界的视野与力量。 他散漫地看向八方武神,顺带解释道:“破局的方法再简单不过,其实你们需要的,无非是足够强大的力量。一股既能够祓除死气,又能够镇压白尘的力量。” “你们最担心的事情,无非是当你们赢下这场黑白对弈之后,你们也就不再有力量压制白尘。” “届时白尘会成为下一个死气,甚至顷刻便能够颠覆万朝,危害远胜死气。” “无论你们嘴上如何自信,如何自欺欺人,这都是你们前路最为忌惮的障碍。” “但现在,有我在。” “这种未来,便不会发生。” 神霄劫雷酝酿在宁洛掌心。 宁洛环顾四周,悠然开口:“你应该感受到了白尘的恐惧,恐怕它也明白,我拥有将之祓除的实力。毕竟,远比死气白尘更强的黑潮,我也不是没有除过。” 这轻描淡写的语气,但说出来的话语,却足够让八方武神震撼莫名。 “只要我能给予你们镇压白尘的力量。” “你们就可以让万朝安稳的繁衍生息。” “被压制的白尘无法侵蚀肉躯,所以新生的后代也就不会沾染黑潮。” “加上死气已被祓除,他们便再也没有主动沾染黑潮的必要。” “待得万朝重现生机,老一辈修士尽数殒命,那白尘,也就可以连根拔起。” 救世的道途近在眼前。 而宁洛,却信步走向了一面石碑。 他盯着石碑的道语,索然无味地摇了摇头。 可惜,不太行。 那是江离留下的道痕。 寥寥数字,空虚乏力,根本毫无借鉴的意义。 他手掌轻覆在石碑之上,掌心雷光隐现,但又旋即收回。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漠然低语:“不急,再让你活两天。” (本章完) 0493 雷鸣 过去,当下,未来。 望星界的一切都显照在了宁洛眼中。 死气早早降世,或许是因为吸纳了这片土地的智慧,所以它学会了隐忍。 它潜伏在地脉界核中,不敢大动干戈。 直到望星界的强者触及飞升的境界,才终于看到了被侵蚀的太初道果。 八方武神无可奈何。 当时的死气杀不了他们,但他们也奈何不了死气。 没有太初道果证道,他们便没法飞升。 没法飞升,也就意味着没法祓除黑潮。 八方武神别无选择,无论要付出多少,他们都必须打破僵局。 所以,飞升大典应运而生。 目的想来只是为了攒聚万朝之愿,汇集众生智慧,为他们的飞升大业开辟通途。 随后七方武神合力破开虚空,送截天武神飞升。 至于如何做到 想来也只能借由天脉道海。 以天脉为桥梁,破开箱庭一角,从而强行飞升。 可截天武神不曾证道,因而不曾摆脱望星界的“引力”,所以不久便被吸附了回去。 但也带回了一缕黑潮。 截天武神镇压不了黑潮,但他能镇封自己。 黑潮母体被封存在截天武神的意识深处,从而沦为了失活的白尘。 白尘不会金蝉脱壳。 因为黑潮虽说是一个庞大而诡秘的集群,但终归是自私的存在,绝不可能牺牲自己得之不易的主体意识。 最终白尘屈服,其余武神也认可了截天武神的计划。 从而白尘法象遍及万朝,或是深埋地下,或是化身圣物。 但漫长的光阴之中,死气并未坐以待毙。 它培植土著作为傀儡,以天命人的身份踏入天脉,觐见武神,险些坏了他们一手好棋。 从而降低了八方武神对天命人的信任。 它没敢做得太假,但只要八方武神不信天命,那未来就不会再有变数。 甚至它还能借此机会,将几只仆役送入英灵殿,为将来的对弈埋下伏笔。 再到如今。 天命降世。 “我现在经历的时代,会不会其实是已经失败的试炼。” “因为有人失败过,所以矩阵也在寻求着可行的救世之法?” “倒也未必” 以宁洛目前的认知,矩阵的确担得起神明的尊位。 神选的演算无非是为了从亿万种可能中寻到破局的解法,是借助穿越者的智慧,来演算出救世的良策。 但宁洛并不想这么武断地得出结论,因为他的视野相较矩阵,不过是只浅薄的蝼蚁罢了。 他如今只能仰望矩阵,又如何能够窥见神明的全貌? 善恶不能轻易判明,也无需急于洞彻。 但至少. “如果换做是我。” “能够在这个时代穿越的话,望星界的祸乱理当能够就此止住。” 信心并非来自傲慢,而是绝对的实力。 噼啪—— 电芒窜动。 天脉是后天大道的背景板,因而即便无需现世肉身的共鸣,宁洛依旧能够牵动神霄劫雷。 雷霆轰然震落,轻而易举便击碎了二十一座雕像。 咕唔。 神殿死寂。 不远处传来八方武神干咽的声音。 天雷劈毁雕像,这本不该是能够让堂堂武神震惊的事情。 但这里是英灵殿,是天脉道海! 英灵雕像虽非道果,却是千百武神道法的结晶,是为了昭显自身道途,也为了考校后世修者所留。 弥天境即入道种道,只能刻痕。 唯有无量强者,也就是万法界的道尊,方可将自身道法塑为雕像。 而宁洛. 方才入道,便轻易毁去了无量强者的雕像 不能说匪夷所思,只能说骇人听闻。 这才是真正的天命。 对比下来,先前那个冒牌货看似博学,但哪有半分天命人的样子? 他不过是死气培植的傀儡,甚至为了敛藏气息,都不敢吸纳死气入体。 纵使有望星界之外的学识,也没有将之修成的潜力。 宁洛拍了拍手,调整气息,轻笑道:“内鬼已经除了,现世的白尘法象理当潜藏着死气的权柄,你们自己调度强者解决就行了。如果我所料不错,黑潮的后手理当是为了黑白死战之时而准备的。” “你们不启用白尘法象,它也没法篡夺法象的支配权。” “所以,处理起来应该不难。” 宁洛追溯万古的时候没能窥见端倪。 或许是因为,他没有能够遍览八百六十四尊雕像的过往,毕竟这千百雕像也不是谁人都能够在历史中留下名姓。 既为黑潮爪牙,那理当是散修的身份,因此与王朝圣地也并无干系。 所以看不到也就理所应当。 这方面的事情,就交由八方武神自行处理。 宁洛无暇顾及,也懒得搭理,因为这场对局已经没必要再继续下去。 江离之所以还能活着,理由只有一个。 是因为宁洛需要入道之后,方可实验三分识海的创举。 所以还不急着取江离的命。 宁洛手掌摩挲着石碑,八方武神都生怕他一个手滑,就将石碑震碎。 不过即便是截天武神,却也不敢拦阻。 截天武神其实能够看得出来,宁洛的实力来自对道途的见解,以及对掌控天脉之力的熟练。 的确,神霄劫雷很强,确实拥有损毁道尊雕像的力量。 但如要论及宁洛眼下真正的实力上限 在座八位,想来还是能和天命人掰掰手腕的。 然而这却并不足以让他们有自信制止宁洛的所为。 因为,宁洛才刚刚入道而已。 初临道海,便有这等实力. 很显然,这还远远不是宁洛的全力。 没人胆敢质疑分毫,都心甘情愿地静候着宁洛的安排。 宁洛收回了手,稍加思索,低语道:“石碑先留着,他来的话也不用管。你们处理好自家的内鬼就行,至于天命人之间的问题,自然交由天命。” 截天武神微微颔首,并未回应。 天命人之间或许有自己的规则,所以那也轮不到他操心。 既如此,那宁洛也就不再逗留。 意识回归。 异象如期而至。 漫天庆云垂落而下,五色灵光浸染天际! 圣洁祥云托载着一朵接天灰莲,映照在穹顶之上,灰莲的边缘垂落下无数道蕴璎珞。 更像是道纹织成的细密锁链,或是一株顶天立地的垂柳。 宁洛意识回归,茫然望向天际,不知所措的轻“咦”了一声。 “咦” “这异象,怎么把我的灰莲都显露出来了?” 或许这才是寻常的异象? 毕竟宁洛此前招致天道馈赏的时候,大都是在黑潮环伺的局面之下。 这次虽说天脉之中的确是白尘的栖居之地,但白尘并未活化,因而也不会招致灾祸降临? 但宁洛很快意识到,那是他想错了。 天道馈赏之所以会出现这般变化,原因仅仅在于,他对道途的理解感悟比之此前更强了不少。 正因如此,天降异象才会呈现出他道果的模样。 至于劫罚 只是因为这股陌生的气息太过强大,所以来迟了片刻,仅此而已。 转眼狂风怒啸,天昏地暗。 刺目雷眼酝酿于穹顶的中心,眼看着就要劈向下方客栈的屋宇。 这里是望星界南疆不远处的一座城中,倘若劫罚降世,定会祸及凡民。 不过,它并没有降下的机会。 宁洛推开窗户,仰天望向那颗硕大的雷眼。 刺目的电光似乎没法干扰他的视野分毫,甚至并不能让宁洛心生半分畏惧。 宁洛默默地观察了片刻,随后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 “嗯” “不太行。” “果然,亦真亦幻的难度,对现在的我而言,已经不够看了。” 经历过真实试炼的大劫,又拥有几近飞升的道途见解。 这区区雷祸. 好像本就不可能压制宁洛。 毕竟,宁洛可是能够自行构筑雷祸之力的。 天道馈赏中的雷眼尚且比不过宁洛的黄泉雷祸,那想要镇压,也就再简单不过。 宁洛心念微动,牵动半空中那朵浸沐在雷暴中的灰莲,随后低语道:“收。” 话音刚落,灰莲周遭顿时荡开一道浩瀚的道蕴! 紧接着,神霄劫雷的威光游离在灰莲的表面,甚至散发着无数条细密的电芒,俨如触手一般,捕食着穹顶之上的雷眼。 雷眼之中的光芒竟是逐渐黯淡了下去。 那惊世的雷祸劫罚甚至没来及向凡民展现威光,便已是被灰莲的投影与神霄劫雷捕食殆尽。 天色逐渐恢复如常。 半空中的灰莲与璎珞也缓缓隐去。 连带着漫天祥云异彩,也转眼消失无踪。 宁洛关上了窗户,长舒了一口气。 不错的收获。 连雷祸的力量都不错放过,这样才算是物尽其用,或许,也能算是勤俭持家了。 如此一来,亦真亦幻的天道馈赏,也勉强能够比拟此前真实难度下的万法界了。 宁洛没有欣喜,因为并无必要。 眼下离结束这一切,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坐。 他像是没事人一般,平静地回到了床榻旁,随后盘膝坐下,收敛心神。 天人合一。 神与道合。 “三环结构,是为了稳固识海与天庭,从而保证三分识海之时,天庭不会因此溃散。” “具体完成度如何,不需要纠结。” “目前只需要确保,我的思路没有问题。” “第一环,天脉为天,识神为质,天庭为地。” “第二环,元神为天,识神为质,大脑为地。” “第三环,天庭为天,识神为质,识海为地。” “元神即本我的神识驱动,识神” “太虚之龙,黄龙,以及.” “嘶” “或许,还需要一个身为主体的识海。” “而主体的识海就由本我元神来亲自坐镇。” 当亲身实践之际,宁洛忽而又有了灵感。 不同识海的功用理应不尽相同。 那么主识海的作用显然是为了辅佐神道,也就是神识的调度,那么以元神坐镇自是再好不过。 其余识海或许可以一方面用作备用,一方面用来供给识神,施展那些得自血脉的神道之术。 一如太虚之龙的能力,还有此前烛阴玄煞的能力。 甚至包括勘破一切的万花琉璃。 这样的设计才算是面面俱到,各方面都有顾及。 一念及此,宁洛也毫不犹豫,当即开始尝试。 但与此同时. 天脉,道海。 宁洛走后不久,一道身影忽然出现。 那是江离的道身。 江离其实一直关注着道海的动静,因为他在等宁洛入道。 早在半年前,轻车熟路的江离就已经完成了入道。 望星界的流程他再熟悉不过,虽说最后总是需要放水的,但过程却不能做得太过显眼。 因为过分的放水,也会得到来自矩阵的惩戒。 这种竞技手段,并不值得提倡与效仿。 所以通常而言,江离在望星界中都会先一步入道,但也会因此刻意牺牲掉部分潜能。 甚至当道海之中有异动传来之时,他还会刻意多等一会儿,待得另一位穿越者已经离开,他再姗姗来迟。 但. 那是往常。 这一次,他没有迟到。 因为道海之中的这股波动,非同寻常。 不过那其实并非宁洛入道时的波动,那仅仅之时天道馈赏消散时的动静,仅此而已。 “天脉.” “混杂着陌生的气息,和黑潮的异动。” “是发生了什么异变?” “莫非,莫非又是虫的诡计?” 江离听说过宁洛与忘川的交手,也知道,宁洛会主动牵引死气出手,从而干涉时局。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异动来自死气的攻袭。 因此他没必要多等那片刻时间。 只不过. 当他回到英灵殿中,入目所见,确实再平静不过的八方武神,以及地上残落的几块道蕴碎石。 那是雕像被摧毁时的痕迹。 江离神色一滞。 嗯? 英灵殿的雕像被毁了? 这. 这是只有弥天境的武神强者,才有能力做到的事情吧? 至少,那想来不是宁洛所为。 也不可能是截天武神他们。 他们立志于拯救望星界,没理由毁去这些先贤力量的残留。 所以. 难道死气的攻袭已经结束? 这或许是方才八方武神和死气缠斗时,不小心祸及的结果。 然而,截天武神脸上的平静,却宣告着这种猜想并无可能。 江离忍不住好奇,上前两步,诧异问道:“截天前辈,方才道海中可是发生过什么?” 截天武神抬头瞥了眼江离,随后 一声不吭,继续收拾残局。 江离:“?” (本章完) 0494 质变 场面一时间变得古怪了起来。 成道者的道身一般都会融于道海之中。 当江离闭关静修之时,他的道身往往便如汇入汪洋的涓流,与天脉融为一体。 如此一来,修行也能事半功倍。 只有需要调动天威,或是在道海中有事要做之时,才会偶尔显露身形。 江离不曾窥见方才道海中的异动,然却知道眼下距离自己上一次与八方武神交谈,才不过半月。 那时截天武神虽然看起来有些高傲,但对天命人却礼貌有加。 江离是知道的。 望星界的土着并不相信天命人。 他们不觉得天命人拥有力挽狂澜的能力,只是视天命人为一柄锦上添花的神兵。 所以在序列之争中,两位天命人于英灵殿殊死搏斗,也是常有的事。 但他不知道原因。 所以当半月过去,截天武神不再以礼相待,江离忽然有些不明所以。 是他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 身为沧海神裔的教官,江离向来都是个行事干练的完美主义者。 他或许在决策上稍有放水,然却不可能在礼数上发生任何意外。 江离不解。 他前思后想,也只能将症因归咎于方才那场“惨胜”。 江离快步走到截天武神身边,摇了摇头,安慰道:“前辈莫慌,我天命所在,无论前路如何艰苦,也定会为万朝子民披荆斩棘,开辟坦途!” 语气康慨激昂。 然却没法打动武神分毫。 当见到宁洛的道威之后,江离方才的康慨陈词在截天武神眼中,就不过是稚童的狂想。 更像是一只井蛙,不曾见到天地全貌,便对着在井栏上歇脚的鸟雀呱呱妄言。 截天武神很想驱离这只恼人的飞虫,毕竟他们还有要事没做,还需要铲除被死气侵蚀的白尘法象。 但宁洛说了,不要妄动江离。 不知何时,宁洛的话语已经成了绝对的权威,八方武神也不敢轻易悖逆。 因为想要挽救望星界的败局,他们必须依**洛的实力。 他们别无选择。 所以等待江离的,依旧是死寂般的沉默。 江离不解,但却近乎本能察觉到了危机。 这不应该...... 他神色隐现出一抹慌张,匆忙环顾四周,却见其余七方武神不仅没有分毫安慰截天武神的意图,甚至根本无意理睬。 八方武神之间的关系会出现这般隔阂? 显然,那不可能。 所以现状已经明摆着显现在江离面前。 不是八方武神情绪低落,而是他被刻意忽视了。 这种情况本不该发生。 “难道......” “难道是八方武神和黑潮达成了共识,从而不愿再与我同谋,这......这,这的确有可能发生。” “成哥说得没错,虫的行动特点在于打破常规,这是种格外聪明的破局之法。” “只要让局势的发展超出我的预料,他也就能够无视情报的差异,和我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所以......” “的确,可能是方才死气入侵之际,因为力量太过碾压,所以八方武神不得不屈从于它。” “也可能是因为,黑潮在作乱之际,不断以言语蛊惑,污蔑天命人,从而让我失去信任。” “或者......” “沉寂已久的白尘终于出手,刻意在望星界土着落魄之际施以援手,从而取代了天命人的席位。” “如果虫真的打破了僵局,那么这一切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还是说......” “虫已经入道,而且还刻意跟八方武神说了些什么,挑拨离间?” “譬如,他没能赢下英灵殿中的凋像试炼,本该命丧于此,却在危难之际破罐子破摔,将神选的细节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土着。” “这么一来,八方武神也就会明白,这一切都不过是虚妄的演绎,他们所有的努力都毫无价值。” “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对我这般漠视。” 所谓完美的谋略,其实无非就是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并对此做出最优的解答。 江离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已经足够丰富,也已经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 甚至就连宁洛打破游戏规则这种可能,他也想到了。 但他唯独没想到,也不可能想到的是,致使这一切变故的原因,其实只不过是实力差异罢了。 问题总要解决。 江离观察着八方武神,总结着方才的猜想,大体有了些思路。 “所以,无论原因究竟是什么,他们的漠视都来自对我的不信任。” “但为什么不杀我?” “如果与黑潮为伍,天命人自不该留存。” “要么,就是他们会向黑潮透露我肉躯的所在之处,将我献祭给黑潮。” “要么......” “就是他们还对我留存一丝希望。” 江离懂了。 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无非就是还想留一线回旋的可能。 更可能是特意为他留下,希望他能够破解危局,拯救望星! 纵使是宁洛点破了穿越的内幕,但那对八方武神又有何意义呢? 这就是他们存活的世界,无论真假,他们都别无选择。 江离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原来如此。” “那么,只要想办法重获信任,或是展现出我能够挽救败局的实力,想来也就能够重新得到他们的助力。” “不过无论如何,虫都不可能取信他们。” “哪怕是用了自爆的策略,他也不可能从中获得多少裨益。” “所以,局面依旧对我有利。” “......” 江离稍加思索,心意已定:“放水到这种地步,想来也差不多了,是时候适当加快些节奏了。至于八方武神,无论原因究竟为何,他们想来暂时不会再与我交流。” “也可能是刻意暗示我离开?” “嗯......” “那就......” 江离思索着,正打算回归现世,加快对局的节奏。 然而恰在此时! 截天武神勐然抬起了头! 他愣在原地,沉思半晌,随后对着虚空微微颔首。 江离循着截天武神的目光抬头望去,然而却看不到分毫异样。 那里有什么东西? 道蕴汇集在道身的双目之中,江离穷尽全力,隐隐在英灵殿的穹顶之上,窥见了一片浑浊的莲叶。 灰白的色泽,不详的气机。 简直与莲的圣洁意向背道而驰! 莲叶转瞬消散。 江离没能看到灰莲的全貌,却自以为洞彻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是八方武神与白尘达成了合作。 那灰莲不是很明显确为黑潮白尘的象征? 真相再简单不过。 或许江离自己也不知道,这么阴差阳错之下,他竟然比之江成还要更早洞悉了望星界的内幕。 只可惜,这份秘密,他没能继续细究下去。 因为当灰莲消散,截天武神收回目光,竟是忽然如释重负地微微一笑。 他信步走向英灵殿中的一座石碑。 江离的目光始终尾随着截天武神,想看看截天武神究竟要做些什么。 “既然白尘才是招致武神漠视的罪魁祸首。” “那......显然,以八方武神的观念,他们绝无可能与黑潮合谋。” “所以,截天武神是想暗示我什么?” 江离默不作声,跟在了截天武神身后。 甚至还掩耳盗铃般,刻意敛藏了气息。 他心想着,既然截天武神已经与白尘合谋,还刻意无视他的存在,想来是故意为他留条生路? 既如此,他怎么说也得还截天武神几分薄面,多少做些样子。 直到...... 截天武神停在了一面石碑旁。 江离默默观察着截天武神,想看看截天究竟要带他去哪里。 随后便看到了那面熟悉的石碑,那是,他的石碑。 “嗯?” “什么,意思......” “难道......是想教我什么?” 江离错愕地盯着截天武神的背影,但心中不安的预感却急涌而上。 当截天武神的手掌缓缓逼近石碑,不知为何,江离冥冥中似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在宣告着死期的临近! “他,他......” “难道!” 为时已晚! 身为望星界的星主,身为天脉道海的统御者,截天武神想要摧毁一个区区入道者的道痕,无疑是再简单不过。 甚至,他还能牵动天地杀机,追循着那缕道痕的气息,寻出江离的血躯所在。 当江离察知到危机之际...... 天劫已然倾落! ...... 客栈之中。 宁洛盘膝静坐,忽而抬头瞟了眼窗外。 不久前天降灰莲的余波尚未散尽,街头巷尾满是神异的传闻。 倘若江离有朝一日能够来到这座城镇,或许就能得知灰莲的真容? 倒也未必。 因为以他的实力,光是窥见那一缕叶片,就已是目力的极限。 更遑论,他不再会有这种机会。 “截天武神动手了。” “看来,是要结束了。” 宁洛收回目光,感受着脑腑天庭的变化。 说实话,有些违和。 宁洛设想过最坏的情况,他可能因为三分识海,从而产生什么所谓的并列思维。 但好在,没有。 因为素体的存在已经足以帮宁洛证明,他的思考并不单单来自大脑,更来自那种被系统称之为“灵态”的结构。 而且三分识海又不是大脑切片,所以倒是没有产生新的意识回路。 只不过,他现在的确可以更加轻易地一心多用。 术,武,神,道。 如今的宁洛,完全可以同时驾驭四者。 但随之而来的代价,也不容轻视。 “嘶,好像变得有点难以专注了。” “看来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 问题不小,因为难以专注的话,就会很大幅度影响追朔万古的效力,不过好在宁洛暂且无需再追朔万古。 但问题倒也不大,因为很好解决,只要适应就行。 宁洛心念微动,三分识海骤然翻涌。 他身后同时映现出太虚之龙和黄龙的虚影,不仅如此,还有赤练血魂与太玄幻剑。 以他如今的神识造诣,就算同时控制四者,也不会有分毫吃力。 甚至自己也依旧可以保持清醒的意识。 “唔......” “还不够。” 这样的结果,宁洛还不够满意。 神道修为的确有了质变,但没能辐射道途整体。 但也不是没有方法将之与炼精炼气黏合在一起。 因为,还有法象。 “法象......” “法象是道途的显照,是大道的投影。” “不过,我的法象......怕是就是灰莲本体。” 原因无他,因为宁洛修炼的始终是自己的法。 法象是道途一路走来,修行过无数功诀法门的融汇与显化。 但于宁洛而言...... 其实,就是道解。 那他的法象多半也和灰莲差距不大。 不过让宁洛更加在意的,并非他法象是为何物,而是这所谓法象的本质与原理。 精,气,神,道。 在彷效天地,演化乾坤的作用下,才最终塑就了所谓法象。 那么其实,如果天脉,地脉,世象三者能够演化出遵循天纲的结构,或许这种彷效也不单单法象能够见效。 “不是单纯的融合。” “而是一种衔尾交错的复式结构。” “道理上来说,或许就像榫卯?” “那么,精气神三者,或许根据主体的不同,也能演化出不同的,近似法象的力量。” 如此一来,三分识海的作用就显现了出来。 如今的三片识海,分别由元神,太虚之龙,和黄龙三者占据。 元神所在识海为主体,自然要注重神识本身。 而太虚之龙所在识海或许可以用来辅左气的调度,从而以玄牝为主体,将太虚之龙识神和太玄幻剑衔尾交重,如榫卯般联结在一起。 如此,便是太虚幻剑。 相应的,黄龙识神也能够与赤练血魂互为榫卯,彷效乾坤,最终在肝腑血海中构筑出赤练龙魂。 至于具体工序,宁洛早已轻车熟路。 不过多时,一柄无形之剑便孤悬在宁洛身前。 “成了。” 没有丝毫激动,因为本就没有任何难度。 宁洛心念微动,低语道:“太玄衍化。” 话音刚落,那柄无形的幻剑便忽然有了形貌,或是离火,或是霜泽,或是惊雷,或是天风...... 太玄幻剑的效用依旧存在。 只不过如今太虚幻剑更加变化莫测,而且寻常之时能够没入虚空,难以察知。 算是为之赋予了神鬼莫测的新能力。 至于赤练龙魂,则只是在赤练血魂中赋予了黄龙血脉,使之能够化形黄龙,战力倍增。 如此添砖加瓦,倒也方便上手。 算是一次效果显着的,实战层面的补强。 “但若是如此......” “绛宫和玄牝就需要另寻他路,否则便会以这彷效乾坤的体系冲突。” “说起来,是不是该取个名字?” “......” 宁洛心绪忽然一滞。 取名......或许比钻研道途还要更麻烦几分。 “反正三分识海也只是局部的尝试,未来说不定还要改动。” “不如等完成了道解第六卷的框架,完善道途,到时候再想这些也不迟。” “至于绛宫和玄牝......” “想来,也没这个时间了。” 话音未落。 万象灰败,时间停滞! 0495 首胜 反抗...... 没有任何意义。 当江离看到截天武神指尖激荡的道蕴,他的死期就已然命定。 在时停之前他便意识到,这场对局,是宁洛的胜利。 输了? 输了。 为什么输? 不知道。 甘心吗? 答桉母庸置疑。 江离不可能甘心,即便他的确放了水,即便他其实并不在乎输赢。 但重要的是,江成给他交代的任务,是尽可能赢,并且探查宁洛的底细。 他们要最先掌握虫的情报,即便这一新人目前并不具备撼动十三神裔的实力,即便不久的试炼之中,他还没有能力搅动风云。 但毫无疑问,宁洛必将在未来的神选之地掀起腥风血雨。 是灭口,还是朝暮,要取决于宁洛的目的和秉性。 所以掌握情报才是重中之重。 然而...... 整整一年多的时间,江离甚至都没有看到宁洛一眼! 神选之地的穿越者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所以情报收集能力自然远胜箱庭。 哪怕是一点微笑的风吹草动,只要世界线稍有偏离,江离也能推断出宁洛的所在之地。 然而,没有。 一年以来,整个望星界平静如常,就好像根本没有天命人的光临。 但那不打紧。 因为水平高强的穿越者,的确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足迹,这不也是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证明,宁洛在这方面尤为擅长? 所以江离毫不在意,只是默默入道,登临天脉道海,踏入英灵殿中。 他不疾不徐,轻易便取信了八方武神。 即便这份信任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臆想,但其实纵使是江成出手,也未必能够取信截天武神。 整个流程江离轻车熟路,也自认没有任何错漏与失误。 直到...... 片刻之前。 道海之中传来一股强烈的异动。 似乎有强者在道海中激战,从而道威荡涤世间。 然而待得江离抵达现场,入目所见,却只有几片残垣,以及冷漠的八方武神。 他甚至还没能想明白根由,对局就宣告结束。 因为,他死了。 再睁眼时,已是无边夜幕。 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 “十二小时五十四分钟。” “嚯,不错,能撑这么久,看来你小子的确有点东西。” “但想赢离叔......” “嗯......” “倒也没问题,但至少在你成长到这种地步前......” “身为前辈,给你个建议,还是稍微收敛些锐气吧,哈哈。” “而且,最好别和忘川走得太近。” “那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显然,那是江成的声音。 但这轻挑的语气和略显傲慢的言辞,却不像是在教训宁洛,反倒是...... 像在阴阳怪气大败而归的江离。 江离的意识刚刚清醒,却见宁洛早已恢复如常,眼下正歪着头打量着江成,却没有当即打断江成的妄语。 江离知道,他在等一出好戏。 而这出好戏的主角,是他自己。 即便知晓结局,江离也没有拒绝出演的权利。 他扶着额头,咬了咬牙,低语道:“其实,其实,没那么久。” 声音很小,但江成却能够听清。 只是他不太能够理解江离这么说的用意。 因为......江离的语气听起来似乎不够自信? 江成神色一滞,回身问道:“没那么久?又是像昨天那样......所以,怎么了?” 江成本想笑问江离,莫非他轻易就解决了宁洛? 但很显然,那样江离就不会露出这般为难的神色。 答桉似乎已经昭然若揭。 江离心知如此,也不再拖沓,只得沉闷低语:“是我输了。” 幸好,江离的沉默给了江成不少的反应时间,所以他不曾露出惊愕的神色。 或许这也是二人的默契? 江成沉声问道:“怎么输的。” 然而,江离这次的回应,却让江成再难保持沉稳。 “不知道。” 不知道...... 江离,堂堂沧海神裔的教官,连自己是怎么输的都不知道? 江成困惑之际,忽而,天声响彻。 【地图:望星界】 【模组:黑潮,万朝逆乱,亦真亦幻】 【时长:1年】 【胜者:虫(对位击杀)】 【经判定,败方「江离」刻意留手,是其落败症因之一,然非主因】 【对局结果调整】 【降低胜方获益,并向败方索取代价】 【结果结算】 【虫(f17711 → f00001)】 (胜场:1丨负场:4) 【江离(e00684 → e10712)】 (胜场:155丨负场:2508) 【神恩基数:80】 【神恩倍率:虫(x1.5)丨江离(x25.0)】 这便是面板结算的全貌。 宁洛的获益...... 只有120神恩,而且并没有天命升格的通告。 对于见惯了大数字的宁洛而言,区区120神恩自然不太够看。 但对神选之地的强者来说,这已是极高的获益。 即便因为江离的放水,宁洛的收益有所降低。 虽说序列之争中,收益最高的获胜手段,是达成矩阵设立的目标。 即统一万朝。 但因为这是场跨越序列位次的对局,更因为宁洛是近乎无伤完成了对位击杀,所以基数与倍率都不算低。 120的神恩绩点,在神选之地也算是一笔巨款。 足够让遴选者“散修”满足少说数月的衣食住行。 而江离获得的代价...... 有些吓人。 25倍的倍率,如果基数更高一些,如果江离赔付不起...... 那这些代价,又该拿什么垫付? 此时此刻,宁洛才终于明白,许久之前苏瑶对他说得那番话。 神选之地禁止杀戮,但也充斥着杀戮。 怪不得当宁洛最初的序列编号会是f17711,f序列的遴选者只有不到两万人......是有原因的。 因为多余的人,都死了。 江离的神色中闪过一抹失意。 但无论江成还是江离,都没有分毫意外。 这是命定的结果。 江离的败绩虽多,但结果往往不会被矩阵承认,所以只会积累代价,而不会跌落序列。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一旦不小心翻车,被矩阵判定为无可置否的失败,积累的代价也终会有爆发的一天。 甚至,光是区区一次落败,还远不足以偿还。 江离有这样的觉悟,所以没有多么懊恼。 倒是江成...... “申请演化记录报告!” 江成神色无悲无喜,只是童仁中透着些刨根究底的决意。 宁洛仿佛没事人一般,满不在乎地澹澹一笑:“随意。” 江成记得很清楚,印象中,宁洛上一次也是这么说的。 该说这是因为新人毫无戒备,还是因为宁洛有绝对的自信,根本不在意旁人的窥探? 答桉......都不是。 【记录整理中......】 【报告已生成】 记录呈现。 [虫以黑市行商身份,自远山城交易至赤黎王都,于王都交易后闭关静修] [江离坐镇截天圣城,闭关修行,打探四方情报] [-] [虫自赤黎至衔月,经商牟利,闭关苦修] [江离坐镇圣城,打探情报] [-] [虫自衔月至赤霄,经商牟利,闭关苦修] [江离坐镇圣城,打探情报]] [-] [虫自赤霄至玉轮......] [江离......] [......] [江离半载入道,告知截天武神天命有二,只得存一] [......] [虫一年入道,取信八方武神,并唆使其抹除江离道痕,毁去江离血躯] [江离殒命] [对局结束] 江成:“?” 江成有一种古怪的既视感。 似乎这种场面不久前才发生过? 前一次查验记录时,宁洛也是这么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而记录中也的确难以窥见分毫端倪。 但与前次不同的是。 此前宁洛输了,而现在,他赢了。 即便他获得了完胜,但矩阵显化的报告,却依旧是那般抽象。 报告像是什么都说了,但也什么都没说。 至少直到结局之前,宁洛一直就在朴素的经商与修行,甚至不曾卷入任何事件之中。 这不应该。 穿越者真的会用这么朴素的方法修行? 明明有道法的优势,还带着轮回的记忆,那去搞事发育不是事半功倍? 宁洛的决策只能说,堪称反面教材。 但最后,他赢了。 矩阵说得其实已经足够详细。 取信八方武神,让八方武神直接抬走江离。 这就是江离落败的原因。 听起来朴实无华,看起来让人无从置喙,没有任何角度能够质疑。 但问题在于,凭什么? 我江离早半年踏入英灵殿,早半年和八方武神打好了关系...... 你宁洛,凭什么? 明明是在半年后才插足八方武神与江离之间的关系,却不仅能够夺走八方武神的信任,甚至能够让他们向旧友拔剑相向,反目成仇! 这还是天命人? 不,这是天命魅魔。 太抽象了。 倒是宁洛,竟然满不在乎地瞟了眼报告,神色没有些毫意外。 老实说,这记录报告的确有点整蛊的意味,但偏偏又还挺正经的。 毕竟,它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万古一梦并不属于报告能够检阅的内容,所以无论这对于战局的影响有多大,都绝无可能体现在记录报告之中。 至于最后的结果,矩阵也只会陈述客观事实。 宁洛的确取信了八方武神,但究竟何以取信...... 江成自不可能理解。 因为从来没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八方武神与穿越者之间就是存在着一层不可视的隔阂。 想要真正取信八方武神,至少66区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得出任何可行的结论。 报告的结果一如既往。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宁洛很强。 但他获胜的方法又格外取巧。 不能说这是耍赖,但的确和旁人的思路大相径庭,无论胜败,都是如此。 江成死死盯着记录报告,很想再看出些什么。 但可惜,他做不到。 而宁洛也没打算再与之纠缠下去。 “行了,都这个点了。” “之前说的,忘川神裔在哪,你也该告诉我了吧?” 江成回过了神,倒是没有拖泥带水,毕竟那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文件上传中】 【......】 转眼,宁洛便收到了面对面的文件传输申请。 从而也得知了66区的具体布局。 “唔......” “神裔根据地之间,原来离得这么远?” 与其说神裔相距较远,倒不如说是神选之地实在太过广袤。 这么看来,如果把所有区域的疆土加起来,怕是得比望星界还要大个百十倍不止? 估计是的。 只是这广袤大地之上,入目所见只余满目残垣,大都是破败的废墟。 也不知道,这里又是否有过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宁洛收回心绪,划去面板,微微一笑:“多谢。” 说着,便转身离去。 忘川神裔...... 问路自然不止是诱引江成出手的借口,宁洛倒是真的想去一趟忘川神裔。 只不过要找的人自不可能是忘川,而是颜丰。 毕竟有些东西自不可能让外人察知,而且,宁洛可不想在自己专注通关望星界的时候,还有不识相的家伙横加阻拦。 当然,今天肯定是不行了。 天色已晚,不说黑灯瞎火不好寻路,单说就忘川神裔这个规模,到时候找人也不方便。 “今晚先回去整理下思路。” “如果顺利的话......” “争取明天,通关万朝逆乱!” 至于难度,自然是神之试炼。 0496 暗流 「08:00」 「6日16时0分0秒」 距离试炼还有六天时间。 虽说宁洛不必急于一时,但试炼之前各大神裔都会忙碌起来。 拖沓下去恐生变故,所以通关万朝逆乱,还是尽早解决为妙。 “面板。” 话音刚落,面板骤现。 【id】:虫(宁洛) 【身份】:神选者 【权能】:第一阶梯 【序列】:f00001 【胜负】:1丨4 【神恩】:752 【天命】:道祖(sss),太衍圣体(sss),万古一梦(sss),奇阵归藏(ss),黄龙显圣(ss),太虚龙裔(ss),苍生共主(ss),鬼斧神工(ss),万剑朝宗(ss),万花琉璃(ss),提灯人(ss) 因为江离未曾全力以赴,所以宁洛的序列暂未晋升。 而是取代了原来的f序列第一,成为了新的首座。 或许可以理解为晋级赛? 宁洛本可以直接进阶,但他缺少一场货真价实的胜利。 安置所中,零始终保持着静默。 宁洛若有所思地瞟了眼零,思考进阶的同时,也稍有提防。 矩阵在诱导着他的前进路线。 或者说,在暗中编排他的命运。 这也算是王道的游戏剧情了,主人公一路打到终章,最后发现自己的命运不过是他人编排的剧本,所有的努力都是在为旁人打工。 但最后的结局往往又是幕后黑手的翻车,或是什么主角的信念跨越了命运。 王道归王道。 宁洛却不觉得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毕竟光是一个提灯就足够让他提心吊胆,更遑论矩阵隐藏的目的。 但至少,宁洛自始至终都清楚,那高高在上的神明,正编织着他的命运。 不反抗不是因为逆来顺受,而仅仅是因为他还没有抗拒神明的实力。 仅此而已。 宁洛稍加思索,毫无顾忌地自语道:“矩阵......或者说是神明,其实大抵就是这片星海,或者说整片太宇的意志?那所谓的神选,其实无非就是要选拔精锐,替矩阵意志打工,祓除黑潮咯。” 零看了眼宁洛,并未回应。 看来这个问题不在向导的业务范围之中。 但宁洛相信自己的判断。 不过...... 还有两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 假设矩阵是太宇的意志,是近似大道源流的存在,那么黑潮又究竟是什么? 如果要套用中的对立体系,那么所谓黑潮,或许是“混沌”大道的体现? 不像。 这样反倒是降低了黑潮的位格。 毕竟宁洛早就亲眼见过,黑潮的力量,能够让大道消亡。 或者它是矩阵意志中衍生出的bug,是错误的“信息”? 不排除这个可能。 但如若真是如此,当初在宁洛接触伪神,接触黑龙母神的时候,黑潮就理应透露矩阵的隐秘,从而使得天命人对矩阵起疑。 如果不是有所顾忌,那多半是因为它们也不知矩阵意志的详貌。 看来,有关黑潮的朔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而另一个问题...... “如果矩阵是太宇的意志......” “那箱庭蓝星中的科技,是从哪里得来的知识?” 很怪。 有种现世和玄幻错乱杂糅的混沌观感。 神选之地的神恩科技以及天域城,都是与修行截然不同的体系。 但本质终归来自神明修改现实的能力。 可箱庭中的设施,却都有着实打实的科技基础。 难道说,太宇中还有科技层面的文明? “唔......” “不应当。” 宁洛不想看到那样的场面,不仅是因为那样有些“串味”,更是因为那样符铳科技可能就并非他的独创。 不过,如果太宇中真有科技文明,那么那些穿越了万千次,踏足千百世界的穿越者,总该能够遇到吧? 或者说,他们理当拥有科技层面的天命词条? 显然,那种东西并不存在。 那科技又从何而来? 或者再往前追朔,日月星辰,时序更替...... 既然太宇并非宁洛记忆中的银河系,太阳系之流,那这些法理的根由又在何处? 这些矛盾的地方,着实经不起细想。 或许,也正是这个世界最为根源的隐秘。 宁洛每隔一段时间,每当掌握了新的情报,都会尝试着追朔这些问题的真相。 不过现在看来,这一次,又是颗粒无收。 “我的情报......” “还是太少了。” 宁洛意兴阑珊地收回思绪,随后稍加打理,再给颜丰发了条简讯,继而起身出发。 不久。 零凝望着宁洛离去的方向,仿佛失去了响应。 面前墨绿色的字符串如涓流般涌动。 【临时汇报】 【监察对象正在考究神明与黑潮的本质】 【根据底层协议,零保持沉默】 【观察到零的逻辑构造出现明显情绪波动】 【判断其「灵态」成长性并非来自箱庭献祭的余波,而是来自个体名「宁洛」】 【另,个体名「苏瑶」的灵态缺损有痊愈倾向,判断同样来自个体名「宁洛」】 【申请决策】 【是否需要干预神选进程,促使苏瑶灵态复原,并解析灵态坐标】 【尽快开启「紫霄界」演算】 【......】 字符洪流消失不见。 零的意识复归清醒,然却没有对方才的失神产生任何疑虑。 无非是矩阵读取记忆罢了,身为神使,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也无需多心。 或许,零自己也并不知道,她虽然是宁洛的监察者,但...... 也是这场实验的,第三号监察对象。 ...... 神选之地。 废都遍布残垣,密密麻麻的缆线和电子元件,随时都能让路过的人载个跟头。 倘若没有注射药剂,恐怕一着不慎撞上电器锈蚀的棱角,转眼便会殒命。 这也是神选之地夜间少有人胆敢外出的原因。 宁洛打量着脚下的这片土地,心想着这些垃圾都是法理的具现,还是说废都曾经也有过繁华的过去? 考虑到神选之地的规模,或许这片土地曾经还真有可能是他方才想到的科技文明? 或许,是未来的蓝星? 也不是没可能吧。 宁洛想着,自己也有可能并非穿越到什么平行世界,而是跨越了时空。 他拥有旧日的学识,从而被召唤到如今的时代。 但细细一想,这也经不起考究。 说到底,他自己的来历,如今都是个谜。 谁又能确保...... 那旧日蓝星的生活记忆,又一定不是场空无的幻梦呢? 真真假假,难下定论。 宁洛索然无味地轻叹了一声,随后不再多想,径自去往了忘川神裔的所在之地。 忘川神裔,据点不远处。 颜丰等候多时,远远便比了个“嘘”的手势。 叮~ 铃音响起。 宁洛划开面板,却见那是颜丰的留言。 [忘川注射过药剂,听力极好,最好不要在附近谈及重要的内容] [而且,他虽然装作不在意我的动向,但我觉着,他必定会注意到你的到来] 宁洛神色没有意外。 就忘川的眼力,能够察觉到也理所应当。 但想来只要宁洛不刻意提及让忘川感兴趣的内容,他也不至于死皮赖脸,非要过来旁观这场交手。 不过保险起见,还是离远点为妙。 毕竟,宁洛要挑战的是试炼。 谁知道试炼的动静会不会吸引到忘川的注意? 那倒是宁洛低估忘川了。 因为以忘川的性子,以及他如今对宁洛的了解,哪怕宁洛和颜丰就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练手,他也定会过来掺和一脚。 至于理由嘛,就说是来指点一二,颜丰也无从拒绝。 但可惜,他来不了。 就在忘川起身之际,神裔中忽然有人拜访。 大清早,这个点来找人的,多少带点急切。 “老板,来了个生面孔,要找你。” “说是你的故交,自称叫什么化龙,看起来神神秘秘的,问啥也不说,就说要找你。” 忘川闻言童孔骤缩! “化龙......” “他来废都做什么?” “难道,出大事了......” 思索着,忘川当即应道:“行了,你先告诉兄弟们,暂且别来找我,先各忙各的吧。” 那遴选者眉头微皱:“呃......不用带他过来吗?” 忘川摇了摇头,低语道:“他已经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闲庭散步般越过了电子门帘,踏入了忘川神裔的核心区域。 没有身份验证,没有准入许可。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突破门禁,来到忘川的居所。 但那遴选者当即明白,这个人,他绝对惹不起! 遴选者匆忙退去。 与此同时,如雪花般的电子网幕笼罩了二人身周。 来人一头过肩黑发,开襟卫衣,着装有些凌乱,更显几分狂野。 化龙,的确就是他的id,也可谓神选系统中的本名。 “好久不见。” “别来无恙。” 寥寥数字,寒暄便到此结束。 忘川不假思索,开门见山:“你是来,找我偿还代价的?” 化龙轻笑着点了点头:“还是一样机敏,真可惜,如果不是招惹了尊上,你的前途理当不会仅限于此。” “有屁快放。” 忘川语气少有地烦躁了起来。 化龙满不在乎,面带笑意:“你欠的债,该还了,帝尊大人带来了谕旨,有个任务交给你去做。” 谕旨? 呵,还真当自己是皇帝了! 忘川神色中闪过一抹冷意,寒声道:“说。” 化龙缓缓开口:“帝尊要你自降序列,在e级试炼中,找个人。” 0497 烟罗 紧迫。 无论化龙的语气再如何云澹风轻。 忘川都能从这句话中听出来,天域城对于此事的看重。 他没法拒绝,因为那是契约的拘束,他需要偿还天域城的代价,要么顺从,要么去死。 天域城的十柱神未必能够理解什么叫人尽其才。 但他们必定通晓,何谓物尽其用。 工具的价值在这一刻最终体现了出来。 找人...... 能让天域城大动干戈,想要找寻的人,老实说,忘川很难想到其他的可能。 是有什么危险分子借助某些方法规避惩戒,从而如忘川一般,潜逃废都,苟且偷生? 不会。 因为代价不会消失。 收债人有权查询欠债人的坐标,所以无论如何,忘川都不可能逃脱天域城的魔爪。 十柱神并不在意他的死活,所以留了他一条狗命。 为的是方便以后收割,反正随时都能用上。 那么既然能够引得十柱神追猎,不仅证明了那个人身上并未背负代价,甚至还让十柱神格外忌惮。 虽然知道这个猜想不太可能...... 但一个恐怖的名字逐渐从忘川记忆深处浮上。 “烟罗......” “不会......是她吧?” 化龙耸了耸肩,语气轻挑:“猜对咯~” 忘川气息一窒,只觉胸腔无比沉闷。 烟罗的凶名,当年可是传遍了整个天域城。 据说她性情多变,狂躁易怒,且格外仇视天域城的十柱神,甚至一度打上首座,废除了十柱神的审议机制! 但却在一次赌斗中销声匿迹,貌似是被驱逐出了神选之地,并且禁止回归。 契约的效力是绝对的,因为那是矩阵最底层的法理。 但是烟罗的确又回来了。 至于目的,无疑,是复仇。 那么十柱神这般惊慌也就理所应当。 忘川咬了咬牙,冷声道:“这和送死,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确实。 烟罗给天域城的印象再简单不过。 她没有那么多的城府的谋略,但能分辨一个人的善恶。 谁对她抱有恶意,或是与之敌对,那下场就是干脆了当的死。 比起十柱神,烟罗不仅不懂人尽其才,甚至连物尽其用也满不在乎,可谓铺张浪费的典范。 但这也是她最令人生畏的根由所在。 化龙耸了耸肩,讥笑道:“这是你欠帝尊的,只能说,活该~” “不过,我也没说她一定会在e序列。” “十柱神正逐一排查,不过烟罗好像和从前有些变化,不像以前那般冒进。” “但试炼总归没法规避。” “虽然尊上那边送了些废物下来,但它们的约束和实力都不能确保任务的完成度。” “总之,会有低能出手帮你吸引火力。” “而你,只需要暗中寻觅,找到那家伙就行。” 忘川心领神会。 所以,天域城那边早就准备好自降序列的替死鬼,届时这帮炮灰便会作为诱饵,迫使烟罗现身。 而忘川...... 他的任务与其说是寻找烟罗,倒不如说是盯着那群送死的蠢物。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如果e级试炼中有人能够斩杀他们,身份的疑点也会随之暴露。 听起来貌似还挺简单? 但那可是烟罗,可是曾经的神选首席,距离登神也只有一步之遥! 这样的强者,真有那么容易寻觅出踪迹? 忘川没法镇定,更没有完成任务的自信。 可他别无选择。 毕竟这就是他背负的代价,他必须偿还。 甚至,他压根就没有问询烟罗究竟何以脱困,因为他知道他得不到答桉。 但无论如何,忘川都能够料见,不久的将来,神选之地恐怕又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等待这次涌潮消退,遴选者究竟还能剩下多少...... 忘川不得而知。 但是他有预感,或许,那神明的尊位到底会花落谁家,答桉将近。 至于他自己,反正只要明哲保身就行。 忘川见惯了杀戮,更明白生存的艰辛。 他没有更多的愿想,唯一的目标,就是在这场风波中活到最后,无论神明究竟是为何人,都与他并无干系。 然而...... 化龙顿了顿,忽而话锋一转:“对了,还有个任务可以顺带交给你,那是帝尊大人下发的悬赏。” 忘川回过神,眉头微皱:“悬赏?” 又是找人? 明明应该竭尽所能寻觅烟罗,竟然有人能够成为附加的狩猎对象,谁能有这么大的排场? 化龙语气随意:“悬赏的酬劳是偿清所有代价,不过其实或许也不用找?嗯......总之,十柱神发布悬赏,是因为b序列的试炼内容变更。” “今早有b序列神选者在检索情报时,发现情报内容忽然从万法界变成了天河界。” “矩阵给出的原因是,万法界已经由旁人试炼通关。” “虽然不知道试炼有几人参加,但竟然能够以少数人通关b序列试炼,想来至少也拥有a序列上游的实力。” “但在战绩互查之后,十柱神却没有发现偷偷通关试炼之人。” “所以就悬赏咯,不过估计也是烟罗的杰作?” “但你肯定抓不住烟罗,所以,就老老实实做好你的本分工作,忘川......前辈?” “噗。” 说那么多,也不过是为了最后这一声嗤笑。 倒是足可谓煞费苦心了。 “烟罗,万法界试炼......” “看来,神选之地是真要变天了啊。” 说起来,宁洛那小子也挺古怪的,是因为乱世奇人多? 多半是的。 毕竟摆渡人当时也说了,这批种子格外特殊,所以想来多半是矩阵为了应对不久后的乱局,刻意培养出来的蛊虫? 理应没错。 忘川思索着,也并未在意这偿清代价的悬赏。 悬赏的酬劳的确丰厚,有契约的法理存在,他也用不着担心十柱神赖账。 但这份报酬,他得有命拿才行。 要去招惹烟罗...... 活着,不好吗? 忘川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知道了,试炼之前,我会想办法降级到e序列,也会尽我所能寻觅烟罗的踪迹,但有发现,绝无隐瞒。” “申请见证。” 【契约成立】 化龙神色愈发不屑,冷笑道:“没想到,前辈还真有几分做狗的天赋呢。” “哦对了,那个没有依照命令逐一检索战绩的神选者,连当狗的机会都没有,刚汇报完就死了呢!” “希望前辈你......” 话音未落,周遭的电子立场骤然退却。 忘川背过身去,语气不善:“逐客!” 化龙眼中闪过一抹杀机,但也没敢再多逗留。 废都的规矩,他是知道的。 所谓神裔,无非是废都弱者的自保手段。 纵使化龙注射了更强的药剂,也顶不住这么多强化人的围殴。 神裔的牵连,加上各自的出力。 只要合围出自各人本心。 那么杀戮的代价就会均分到每个人身上,代价的影响也会降低至最小,从而无人会因此丧命。 倘若化龙真的惹怒了忘川神裔...... 那神裔的人海战术自然能带走他的性命! 他可不是十柱神,也不是序列高位的强者,自然没有在废都来去自如的实力。 化龙一语不发,沉默离去。 忘川回想着方才的交谈,随后按揉着眉心,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是天域城的弃子,是被契约驱逐的败者,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烟罗,万法界,神之试炼...... 真是越来越混乱了。 对了,还有宁洛。 “......” “唔!” “坏了,信息屏蔽阻断视听,那小子的方位已经察知不到了,啧!” 这可不是小事。 因为忘川很清楚,宁洛找颜丰多半是为了训练。 一旦二人进入对局,被天光接引离去,那纵使忘川跑遍神选之地,也再难寻觅到颜丰和宁洛的踪迹。 简言之...... 就是不在服务区内。 忘川攥紧双拳,心道可恶! 如忘川所料,不久之前...... 宁洛领着颜丰,姑且先远离了忘川神裔。 颜丰时不时回身张望,然却并未发觉忘川的踪影。 不过他看不到并不意味着忘川不在,所以颜丰多少都有些提心吊胆,简直像是出来偷情。 片刻过后。 宁洛止步,拍了拍手道:“这样,应该差不多了。” 颜丰收回目光,回头道:“怎么说,你要搜集情报,准备攻略望星界了?” “不用。”宁洛摇了摇头,笑道,“情报这块,已经收集完了。” 颜丰神色一滞。 “那是要商量对策,或者要我帮你打听些什么?” “也不用,对策我也已经准备万全。” “......” 颜丰沉默。 既不要情报,也无需对策。 那您这么大费周章找我来干啥啊? 就为了报个喜,装个逼? 颜丰微张着嘴,忽然想到一种格外不切实际的可能,但假使放在宁洛身上,偏偏又还挺合理的。 “你......” “你你你。” “你不会初来乍到,就要搞事,申请私自试炼吧?!” 宁洛没有回答,但是那俨然理所当然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颜丰两眼一黑。 他是愿意信任宁洛的。 但就像资本逐利的权衡一样,颜丰再如何信任宁洛,也得先考虑下翻车的代价。 神之试炼,是周期性的,强制所有遴选者参与的大副本。 只要身具序列,就难以幸免。 当然,也可以申请私自试炼。 倘若完成,报酬丰厚到几乎可以逆转一切代价。 然而一旦失败,几乎可谓必死无疑! 恐怕就算垫上整个忘川神裔的家底,也远远救不回颜丰一人! 这风险...... 颜丰很想信任,但他不敢。 然而,宁洛却是拍了拍颜丰肩膀,语气云澹风轻:“怕什么,你不都参加过一次试炼了吗,又不是第一次了,能不能自然点?” 颜丰:“?” 什......什么? 宁洛看着颜丰这么一副错愕的表情,他也愣是被整晕了。 不过,宁洛很快理解了一切。 “原来如此......” “怪不得。” “所以矩阵刻意剔除了他们的部分记忆,所以他们才没有将万法界与神之试炼联系到一起。” 想想也是。 如若不然,那这批种子不仅会在废都引起轩然大波,甚至必定会牵动神选者的目光。 那可不就乱套了。 宁洛心中恍然,随后不疾不徐地解释道:“你没准是忘了,万法界,可就是你第一次参加的神之试炼啊。” 0498 再赴试炼 颜丰花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理清现状。 所以万法界竟然也是神之试炼? 真相太过骇人听闻,甚至让颜丰顿时意识到,他们原先所在的箱庭究竟有多么特殊。 区区箱庭,居然以神之试炼收尾...... 恐怕即便是神选之地的老东西,也不可能相信这种荒诞的事情。 但它就切切实实发生了,甚至颜丰还在不经意间遗忘了这一点。 当他再看向宁洛的时候,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只不过,还不等颜丰开口,宁洛就率先解释道:“别看我,矩阵这么特殊对待,可不是我的问题。你还记得不记得,在万法界时,我还有个代理人来着的。” 听到这话,颜丰忽然隐约想起了什么。 但是记忆格外模湖,像是笼着一层轻纱,看不真切。 不过可以确信的是,好像当时在浮屿上,除了宁洛以外,的确另有旁人? “好像......是有?” “嗯,没错,就是她,都是她的问题!” “她是被天域城借契约放逐到箱庭去的,所以最后才会以神之试炼收尾!” 颜丰:“......” 甩的一手好锅。 颜丰不傻,他心想着你这骗鬼呢? 人家纵使身份再怎么特殊,最后我记得也是你出手解决的祸端啊? 什么避重就轻,明明是自己拥有解决神之试炼的能力,还搁这装! 但颜丰也并未点明,毕竟这么看来,宁洛的确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而且矩阵似乎不想让外人知晓。 颜丰扶额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无奈道:“行了,所以你要带我打试炼?应该没必要吧,我只会拖你后腿。” 颜丰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以他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应对这所谓的神之试炼。 那宁洛为什么想要带他这么个拖油瓶? 宁洛不会做这么多余的事情,也不至于为了锻炼旁人而大发善心,只是因为有这么做的必要,仅此而已。 “为了找个替身。” “而且,到时候我也需要个代理人。” “万法界的情形你想来也记得一些,黑潮,太祖,天命人,土着......当四方乱战,纵使我有破局的实力,也无暇顾及全部。” “望星界的格局虽然简单一些,但我总有难以出面的时候,也不能仰赖土着。” “所以,总得有人替我话事,处理些临时的突发状况,顺带完成一些统筹调度。” 颜丰愣了片刻,随后微微颔首以示了然。 懂了,就是需要个打工的。 宁洛虽说是幕后老板,但却属于是需要冲锋陷阵的那一类。 如果要去调度土着,统辖望星界的万朝势力,那还是需要有旁人代劳。 宁洛要苦修,要应对黑潮,他可没空。 而且这么一来,早期也有人能为宁洛分担火力,吸引注意,从而给他安稳修行的余地。 这便是宁洛的想法。 很好理解。 颜丰没有因此觉得屈辱,反倒是心安了许多。 他向来清醒,也不喜欢被旁人施加什么过高的期望,正因如此才会离开家族。 所以,这份工作他倒是也能坦然接受。 而且...... 听起来,这还不是个临时工。 颜丰沉默片刻,忽而问道:“我们的天命升格,是不是也得益于试炼的报偿?” 宁洛点了点头:“确实。” “......” 颜丰眉头微皱,质疑道:“那,那你的天命数目,是不是不太对啊?不会是矩阵刻意帮你改的吧?” “那怎么可能。”宁洛顿了顿,语气神秘,“不过是因为,s级之上,还有等阶罢了。” 颜丰:“......” 信息量有些超载。 颜丰微张着嘴,瞠目结舌,良久不语。 可以,这反应宁洛很满意,至少比他最早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要呆多了。 颜丰捂着双眼,搓了搓自己的面颊,试图让自己更快清醒过来。 许久,总算是接受了这些复杂的信息。 “这样的话,我的天命好像和我的实力不太匹配啊......” “怕是得长期帮你打工了是吧?” 宁洛耸肩摊手。 那,那没办法,虽然这样对颜丰而言的确有些危险,但至少他有选择的权利。 对于本就喜欢剖析副本真相的颜丰来说,他理当没有拒绝的理由。 “行吧。” “那一会儿我要做些什么,你先跟我说好。” 颜丰选择了接受。 他很清楚这么做的风险,然却难以拒绝穷究真知的诱惑。 宁洛稍加思索:“嗯......总之,事先说明,一会我的挑战的试炼虽说是真实难度,但却不是真实的望星界。”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万朝逆乱的试炼是f序列试炼,矩阵多半也不想看到雏鸟坏事,所以f序列试炼不过是阅兵罢了。” “但你只需要知道就行,不会影响到具体的决策。” “万朝各地物价和监管情况我都摸熟了,这一点不会因为难度的更替而出现多大差异。” “所以,我们先在远山城降临,然后沿途黑市交易,一边修行,一边尽快前往中都圣城。” “那里是白尘的领地,更有截天武神的遗骸存在,死气也不敢......” 宁洛话语一滞。 忽然想到,以颜丰的情报量,白尘和死气还得费力解释一番。 有点麻烦。 再拖沓下去,恐怕就要被忘川察觉。 宁洛稍一权衡,心想着反正穿越之后时间更多,这些信息到时候再解释也不迟。 一念及此,宁洛话锋一转:“先不管这些,总之,先去远山城,其他的到时候再说。” 颜丰连连点头,转眼便理解了宁洛的用意。 从时间利用效率的角度考量,的确用不着在现世多费口舌。 既如此,计划暂且敲定。 宁洛舒缓心绪,随后低声自语:“发动第一阶梯权能,申请,神之试炼。” 颜丰:“???” 什么权能? 第几阶梯? 哥,你要不再说一遍? 我是真没听清! 没等颜丰反应过来,天声响彻。 【申请已受理】 【处理中......】 【检测到同行者实力并不满足申请试炼最低标准】 【权能许可,需要二次确认】 【请问「阎罗」是否自愿加入神之试炼,是否自愿承受因果代价】 颜丰神色仍有几分迷惘,但还是出于本能,当即应道:“是。” 【确认序列位次(f00001丨f09986丨......)】 【确认参与者状态(正常丨正常丨......)】 【经判断,参与者皆为自愿申请,且明晰因果代价】 【试炼准许】 面板骤现! 【地图】:望星界 【模组】:神之试炼 【不确定预见】:天昏地暗,举世皆浊,万古崩摧 【干涉力】:8.24%~ 19.7% 【胜利条件】:祓除黑潮,镇压祸乱 【失败代价】:灵态泯灭 【充能进度】:19% 【穿越倒计时】:208s 穿越的时间出奇充裕。 对于已经洞悉望星界内幕的宁洛而言,这些不确定预见,他也当即就能够解读。 “天昏地暗......想来就是死气侵吞了白尘,从而占据了天脉道海。” “举世皆浊......多半是八方武神最终没能抵御死气,使得万朝沦丧,成为死气的苗床。” “万古崩摧......说得大抵是那万古以来积淀的白尘法象,最终都为黑潮做了嫁衣。” “......” “不确定预见......” “你确定这是不确定的预见?” 宁洛忽然发现了华点。 这哪是什么不确定预见? 这不明摆着就是在给他剧透真实的望星界试炼吗? 这就是未来!也是望星界的现在! 所有的猜想都将成真,现在的望星界,早已失去了一切的希望。 不过至少这一次,宁洛姑且有信心能帮他给救回来。 颜丰愣神许久,总算是勉强反应了过来。 第一阶梯权能...... 不管又没有听错,反正就当听错了吧。 这种事情,就算问及宁洛,宁洛也绝不会告知内情。 而且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装傻充愣倒是更合时宜。 颜丰沉默良久,眼见倒计时即将结束,才终于平复了心绪,忽而问道:“这天命效力是怎么一回事?” 宁洛瞟了眼面板,解释道:“动态效力,穿越之后,根据你所在方位,以及周遭的黑潮密度,天命的效力也会上下浮动。” 当初在万法界便是如此。 在东荒禁区以及地脉之中,宁洛的低阶天命就几乎全无效用。 想来这也是试炼独有的机制,足够真实。 话音刚落,读秒归零。 天光垂落! 0499 冥鼠之灾 望星界。 素体建构,因果植入。 宁洛缓缓睁开双眼,依旧是熟悉的客栈,熟悉的身份。 不过比起上一次试炼,他这次已经不再被动。 宁洛闭目凝神,感受着体内翻涌的力量。 “太衍圣体没有削弱,不过倒是有些异物感......” 这理当与矩阵的调节无关,而仅仅是因为难度模拟真实,所以天命对素体的改造尤为明显。 素体改造非一日之功,太衍圣体的效力也会随时间上升。 因而宁洛并不急于苦修,大可稍事等待。 不久,颜丰前来汇合。 工具人有工具人的自觉,颜丰什么也没有多想,静候着宁洛的指派。 不过,现在还不急。 “望星界的详情,等到路上我再和你说。” “总之,现在先打听下周遭的战况,判断下时间。” 颜丰微微颔首。 二人分头行动,在远山城中探听情报。 很快得出结论,时间线出现了些微的偏差,不过无伤大雅。 根据城中居民所述,远山城主试图与青丘妖狐合谋,夹击赤翎军,然却以失败告终。 计划在最后的关头不慎暴露,以至于赤翎军有了反应的时机。 两方锁阵分列营帐前后,内攻青丘,外防玄峰。 但困兽之势已成。 赤翎军越不过青丘树海,也没法突破远山城精锐的围攻,只能等待赤黎王朝的救援。 而此时此刻,玄峰大军和赤黎精锐都已经在赶赴青丘的路上。 大战一触即发! 客栈中。 “时间......” “大概和常规万朝逆乱的副本相距数月。” “想来是矩阵为了让难度更趋近真实,刻意做出的调整。” 颜丰听着宁洛的分析,倚着墙角,问询道:“那我们是绕路,还是趁机去捞一笔?” 宁洛摩挲着下巴,稍加思索,得出结论:“小摸一笔,但切莫声张,也切莫暴露天命人的道法。” “嗯?” 颜丰不解。 但没有质疑。 宁洛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用意,不准暴露天命人的道法,说明此行极有可能被黑潮关注,甚至被死气索敌。 而答桉也确如颜丰所料。 “时间线向后推移的话,死气多半不可能再无动于衷。” “可能当我们素体降世的那一刻,甚至在此之前,死气就已经开始了行动。” “青丘战场上有修士的残骸,那都是黑潮最青睐的饵食。” “我们但凡表现得有些不合常理,都会被黑潮警觉。” 试炼不同寻常副本,容不得任何疏忽。 尤其是望星界这黑白对弈的格局。 至少在宁洛有实力上桌之前,绝不能被黑白双方察觉。 颜丰反正全听宁洛安排,自是不会迟疑。 如此,宁洛稍作调息,便带着颜丰混入军中,潜入青丘战场。 一如宁洛所料。 死气果然没有袖手旁观。 战场上除了厮杀的双方军队,更有些周身笼罩着深紫色雾气的硕鼠。 硕鼠不会主动攻击士兵,只会成群结队,默不作声地啃食着士兵的残骸。 可但凡有士兵向其表露敌意,或是阻挠其进食,便会遭受鼠群的攻击。 宁洛羊装新兵,慌乱道:“这,这些妖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根本不怕我们?” 一旁的老兵见怪不怪,解释道:“这东西叫冥鼠,最早好像几十年前就有出现过,不过近来变得格外猖獗。那是感染了腐疽的妖鼠,所以躲在地下难以清剿,军队也不敢轻易招惹。” “你说这东西厉害吧,它也就那么一回事。” “但你要说它弱,那我可跟你说,你是没见过它的恐怖!” “当年我亲眼见过,一位四境太岳的将军,震怒向冥鼠发泄,起初还能敌得过鼠群。不过等待鼠潮铺天盖地朝着他涌去,甚至连脚下都源源不断钻出冥鼠的时候......” “不过数息!他就只剩下几块断骨!” 所以,这就是你躲在战阵后方摸鱼的理由吗? 当然,宁洛也没资格指责就是了,毕竟他和颜丰现在也分明在偷懒避战。 这么看来,冥鼠的确恐怖。 它们虽然个体能力不强,但胜在悍不畏死。 这是秽的特性。 当冥鼠如涌潮般覆压而下,只要修士的火力出现哪怕一丝空档,都会顷刻被鼠潮吞没。 防御? 不可能防住。 盖因冥鼠的本质终究是秽,是黑潮。 如果冥鼠将修士的防壁完全包拢其中,不留些毫空隙,那也就阻断了修士与外灵的联系。 对于寻常修士而言,光是依靠内灵来建构防壁,又能抵抗多久? 甚至或许在防壁溃散之前,脚下土地中埋藏的冥鼠,便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结猎物的性命。 摸尸小分队躲在战阵后方,有老兵带路,也不怕被旁人发觉。 宁洛和老兵笑谈古今,颜丰在一旁熟练地捧跟。 有一说一,身为箱庭蓝星的顶流博主,颜丰这接话套话的水准还真是让宁洛都望尘莫及。 毕竟,这是人家的专业,人家的饭碗。 做视频的,自然知道该如何挑动观众的情绪。 一通交谈下来,宁洛意识到,偏差的似乎不仅是时间线。 诸如死气的动向,也和平常的望星界稍有区别。 冥鼠并不在宁洛追朔的记忆中,他此前也从未听说过这般异物,但是在老兵口中,却是百十年前就已经出现。 他避战的缘由,也正是因为畏惧冥鼠。 不是他不想为玄峰王朝奋战,只是不想做这般无意义的肉搏。 毕竟望星界的战局,终究得依靠锁阵决出胜负。 眼下青丘战况格外混乱。 玄峰大军,赤黎精锐,赤翎军,远山军,树海邪祟,青丘妖狐...... 望星界常见的合围之势,在这青丘战场上却俨然成了多层的夹心芝士,乱成一团。 这样根本分不出胜负。 其实双方象征性胡闹几下就得了,根本没必要死人。 死人只会便宜冥鼠。 反正眼下在战场上拼杀的,也都是充数的杂鱼炮灰,待得锁阵建构完成,这些士兵也都会各自回营。 那为什么不先停战,老老实实等各自锁阵建成呢? 这种理想化的场面,自然不可能出现。 其实老兵也是知道的。 锁阵建构的速度各不相同,先建完就能先发起攻势,届时总归需要些炮灰阻挡火力,延缓进攻。 宁洛不会鄙夷老兵的摸鱼,也不会认同他的天真。 毕竟,他知道万朝逆乱的本质。 就是养蛊。 养蛊是最方便,也最低级的决议。 但不可否认,八方武神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对策。 他们急需战力,急需培养出能够应对将来灾劫的强者,但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没有天赋的弱者,终归就只是个用之即弃的踏脚石。 “行了。” “看样子他们也打累了,有冥鼠在,前线似乎冷静了些,我们要不去摸一摸?” 三人一拍即合。 宁洛有童术在,自然能够寻出储物灵具的所在。 两人不动声色,小赚了一笔,随后羊装迷途,悄然离去。 “收成还可以。” 宁洛将摸来的灵物尽皆交由颜丰,让颜丰分拣整理。 自己则是借着灵玉尽快修行。 太衍圣体逐渐与素体契合,所以宁洛的修行也再无阻滞。 灵脉调理,血脉升华。 再以此为基础,扩容气海,强化心脏,为开辟洞天秘藏做足准备。 精气神三元调和,一切准备就绪。 而二人也如期抵达赤黎王城。 赤黎王城一如宁洛此前所见,依旧是一片风声鹤唳。 这是敛财的大好时机。 说得不好听些,就是发亡国财。 当然也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落井下石就落井下石,反正宁洛对赤黎并无归属,也不是恩泽众生的圣人。 目的只是祓除黑潮,镇压祸乱,重振望星,仅此而已。 宁洛闭关半月,先暂且将六腑秘藏的雏形建构完成,不过真元,元神,识神,元精这些能力......都还欠缺些底蕴。 至于赤黎王都的交易,则由颜丰全权代理。 工具人带过来,当然是要用的。 至于缘何能够放心颜丰...... 自然,是因为「道祖」。 道祖带来的传道授学加持,可不只是传授功法,就连行商经验也能快速传道。 颜丰只觉醍醐灌顶,听宁洛一席话,便领悟了黑商的至理。 所以半个月下来,也不负宁洛所托,满载而归。 半月期至。 颜丰汇报工作结果。 宁洛验收过后微微颔首:“还不错,前线战况如何?” 颜丰:“前线局势焦灼,双军已然列阵,但据说好像因为冥鼠的袭击,赤黎这一方的锁阵出现了残缺。” 宁洛童孔微缩! 巧合?绝无可能! 死气的动作很快,而且目的格外明确。 为什么驱使冥鼠啃食赤黎军队的锁阵,无疑是想干涉战局。 它想要让赤黎王朝落败。 或者说得更明确点,就是它想要吞没赤黎! 天昏地暗,举世皆浊,万古崩摧,矩阵给出的预示,在这一刻便已然开始上演。 时间越发紧迫。 如果按照此前的思路,先周游万朝发育实力的话,恐怕到时候便无暇应对增生的鼠群。 宁洛稍加思索,做出决断:“这一次,就先不考虑游历万朝了,我们下一站,直往南疆,入主风隐阁。” 0500 欺天罔地 风隐阁。 那是宁洛初入望星界时,忘川的选择。 风隐阁可谓是望星界首屈一指的情报组织,恐怕除了八方武神,没人比他们更懂望星。 那么入主风隐阁,也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 入主的方法并不困难。 老阁主撒手不干,言称谁能找到他,谁就能成为下一任阁主。 这一找,就是三十年。 即便群龙无首,也不妨碍风隐阁的平稳运行。 盖因风隐阁密探遍及天下,手下本就各个都能独当一面。 风隐阁上下都想坐上阁主的宝座,这天下谁人不知,风隐阁的情报向来是一句千金! 情报能左右战事的胜败,因而也能让风隐阁养得起这么多密探。 谁人不想运筹帷帐中,决胜千里外。 但穿越者的视角自然与风隐阁不同。 因为当宁洛知道可以风隐阁开局的时候,便顺手以神恩置换了情报。 风隐阁阁主,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病故了。 他之所以装作撒手不干,只是为了保证风隐阁的存续。 那所谓的承诺,谁能找到他就能当上新任阁主,无非就是为防风隐阁内乱的保护措施。 甚至他还刻意在前几年留下了足迹,不让旁人察知到他的用意。 如果通过一步步探索来发觉真相,或许会有几分感动。 但像这样轻易洞悉了一切...... 宁洛心中毫无波澜,云澹风轻地潜入风隐阁情报库内,找到与风隐阁阁主生辰对应的架子。 随后从中取下一枚玉简,注入内灵。 那便是阁主的遗书。 至此,风隐阁易主。 身份的证明并不困难,因为遗言中分明写好了阁主预期的葬身之地。 之所以不在风隐阁降世,也是考虑到真实难度下,不先做好一个外来者的身份,恐怕很难取信风隐阁的成员。 而且,宁洛原本并不打算利用风隐阁。 只是现在这种局势,他别无选择。 数日后。 风隐阁调整众密探的分布,将之尽数集中在圣地周遭。 以黑潮的蔓延趋势,恐怕在宁洛安稳入道之前,几乎不可能阻止黑潮的行进。 所以必须尽快统合万朝阵线。 但这对于如今万朝逆乱的世道而言,更是件绝无可能的事情。 “万朝死劫将近,前辈也是为此身亡。” “狂澜既倒,大厦将倾,留给我们唯一的生路,便是统合圣地!” “你们现在手头的任务都可以停下了,往后的风隐阁,不再会售卖万朝隐秘。” “我们,要编纂故事,直到将这八百圣地,编织成一张结实的大网!” “准备好应对,那命定的劫罚!” 青年康慨激昂,宣言着风隐阁未来的走向。 只不过坐在那阁主高位上的并非宁洛,而是颜丰。 风隐阁? 很有用,但宁洛可没空打理。 不过万幸,他带了颜丰。 将八百圣地织成网幕,以谎言代替情报,诓骗万朝,引导众生! 这是何等疯狂,又何等恢宏的大计! 没人能够拒绝。 风隐阁密探在阴影里行走了一辈子,许多人或许都羡慕着他们。 因为他们不仅衣食无忧,而且还不用被卷入世间争斗。 只要展示身份,那便没有不长眼的权贵胆敢为难。 因为一旦被风隐阁拉黑,那也就失去了情报的优势。 除非风隐阁自我毁灭,或是万朝千夫所指,一齐针对,否则密探们更不用担心自己哪一天会突然失去靠山。 但唯一可惜的是,风隐阁密探一生都只能行走在阴影里。 交友,婚嫁,哺育......甚至就连至亲的丧葬,他们也不敢参与,唯恐亲族成了旁人要挟的把柄。 但是这一刻,他们有了新的任务,更有了新的人生价值。 他们要编造一出弥天大谎,要欺骗天下众生,只为了还天下太平! 没人能够拒绝。 因为只要做到,他们便可青史留名,便能够光荣退役。 更何况,为了自己的亲朋与未来,他们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一如宁洛所料。 当颜丰如此宣言,风隐阁便万众归心。 如此,计划初定。 风隐阁密室之中,宁洛随手翻阅着记录的书册和玉简,笑道:“干得不错。” 颜丰抹了下额间细汗,无奈道:“说真的,还挺刺激,我感觉下面跪的那十几号人,都是能一刀嘎了我的绝世高手啊......” “那是自然。” “做情报工作的,实力多少得有些保障。” 宁洛将玉简放回原处,抽出一张望星界的地图,指点道:“这里,这里......这二十一处方位,或许不是圣地,或许已经废弃,但反正这些地方埋藏的白尘法象之中,都暗藏死气。” “如果放任不管,或许当白尘法象苏醒的那一天,它们终会成为刺入白子心脏的一柄尖刀。” 颜丰童孔微缩,问道:“怎么说,要密探出手排雷?” 然而宁洛却摆了摆手:“出手是要的,但不急着清理,一来我需要借它们取信截天武神,二来......我们也可以借它们,反将死气一军!” “哦?” “这样,你先找人扮作大盗模样,在这些地方藏些灵物。” “藏得越隐蔽,越分散越好,反正那些地方本就是旧日的遗址,想来就算没有什么遗迹之类的东西,也肯定是危险的地势。” “最好让你手下的五境弥天去做,然后过些时日,再售卖消息,言称这些地方有大盗埋藏之宝,但却极其危险。” “如此一来,天下强者趋之若鹜,汇集二十一秘地,定会掘地三尺。” 颜丰闻言面露疑色。 这样不太好吧? 不是说不急着破坏吗? 纵使埋藏的宝贝已被抢走,那群前来寻宝的修士也不可能善罢甘休。 真要掘地三尺,那岂不是迟早都会暴露白尘法象,从而招致死气出手? 显然,不会。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宁洛微微一笑,语气格外自信:“但放心,一旦夺宝者触及白尘法象,八方武神定会暗示圣朝出手,他们也自不会容忍白尘法象曝光。” 因为难度的变更,宁洛不能去赌未知的事情。 但土着的性格,已经万古的过往,都是既定的事情。 无论八方武神会不会变得比此前精明,白尘法象都是不容亵渎的圣物。 所以他们必定会出手拦阻,母庸置疑。 那目的是什么呢? 整这么一通,好像也没赚什么东西吧? 或许从表面上看起来,这一举动毫无意义。 但宁洛真正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吸引目光。 谜语人是个不好的文明,所以宁洛也没有跟颜丰多卖关子。 “目的再简单不过,就是以这位编纂出来的‘大盗’,吸引黑白双方的目光。” “当无数强者汇集二十一秘地,届时就算死气想要提前引动白尘法象,他也无从下手。” “因为它没法做到悄无声息地解决这些强者,加上八方武神也已经注意到这些秘地的变故,所以但凡死气异动,也就势必会被天域察知端倪。” “也就是说,至少在八方武神收回目光之前,这些秘地就废了。” “它们绝无可能被鼠潮侵吞,等于变相保证的安全。” “加上二者的注意力都被大盗吸引,目光聚焦秘地。” “武神不想看到白尘法象遭劫,死气更是困惑缘何无巧不巧就是这二十一处......” “那我们的行动,不就可以更加顺畅无阻?” 颜丰恍然! 说白了,就是谋略层面的声东击西。 八方武神是想要促成战事,从而养蛊的,所以多少都会阻拦圣地的统辖。 但有这二十一秘地分担注意,他们也就无暇顾及凡夫之事。 计划不能说有多高明,只能说,拿捏死了黑白弈子的心绪。 但还有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没有解决。 “那你呢?” 颜丰问道。 宁洛缓缓起身,思索着说道:“望星界的地脉已被死气侵蚀,因而不存在万法界那样的宝地。所以我想要入道,少则九月,多则两年。” 3s级的太衍圣体,使得宁洛的修行效率和此前差异不大。 但毕竟,像是黄龙显圣和太虚龙裔这些ss级天命,收益都骤降了不少。 所以修行的速度终归是减缓了些许。 宁洛考虑到,自己想要尽快取信八方武神,就势必得在入道尹始就展现出神霄劫雷。 所以光是入道还不够,他还需要再多沉淀,打磨些许。 既如此,预期入道的时间,差不多还是一年出头。 没有宝地,也就没有捷径,宁洛也暂无缩短修行时间的手段。 所以,让颜丰以大盗吸引火力,也是为了确保宁洛这一年时间能够安稳修行。 “之后我便会动身前去中都圣城,那里是白尘的地界,如今的死气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攻破。” “而且这样的话,我入道和破境时的异象,也能带来最大的裨益。” 宁洛还有其他的打算没有明说。 虽然不知道白尘法象究竟会给将来带去多少变革。 但至少,就衔月王都地下的那只巨灵法象,当它完全舒展身形,当构成它的白尘完全活化...... 它想来可以代替城邦,背负万民! 那是移动的国。 如果是这样的话,宁洛想着,或许他大可以中都圣城为中心,提前做好些规划,准备到时候将八百圣地与中都圣城,连为一体! 不过那都是后话。 当务之急,还是积累资源,尽快入道。 宁洛临行之际,嘱咐道:“大盗就自称江洋吧,这个身份未来我还有用。” “还有,你统筹风隐阁时也别闲着。” “我看你骨骼清奇,有套绝世功法......挺适合你。” 0501 圣城 根骨清奇,天降神功。 俨然像是诈骗的说辞。 但既然来自宁洛,便无需质疑。 “水火相济,金木交并。” “铅汞相投,风雷知命。” “内窍化釜,血躯作炉。” “阴阳合道,寰宇黍珠。” “好熟悉......” “我是不是在万法界学过?” 颜丰面露迷惘,似是回忆起了什么。 宁洛笑道:“当然学过,而且也是我教的。” 颜丰神色一滞,尘封的记忆越发清晰,万法界的些许过往也浮上心间。 这是...... 寰宇禁法! 颜丰忽然想了起来,宁洛当时便是以这一功法布道天下,从而阻绝了太祖对万法界众生的支配! 原来这一功法在望星界也能用? 明明望星界的修行体系格外偏科,其他世界的功法理当收效甚微才对...... 不对! 颜丰不傻,当过往的记忆重现,加上他此刻对寰宇禁法的体悟。 他顿时意识到了一个似乎荒诞不经的可能,那该不会,是宁洛自创的独门功法? 好像,已经没有其他可能。 颜丰若有所思地瞟了眼宁洛,旋即收回目光,不再多想。 因为没有惊讶的必要,他也不该去刨根问底。 宁洛的秘密太多,知道了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尤其是那声“第一阶梯权能”,颜丰很清楚,不是宁洛相信他的人品,而是宁洛相信他足够聪明,知道泄露这件事的代价是什么。 毫无疑问,宁洛与矩阵之间,定然存在着某种旁人不可窥探的隐秘。 所以颜丰除了守口如瓶,别无他选。 他不想再知道更多秘密,也不想给自己平添负担。 这也是为了他的安全。 如此,风隐阁这边也算是交代得差不多了。 寰宇禁法,是宁洛在构建道解第六卷过程中的半成品,也是布道专用的简略版本。 虽无六腑秘藏,但好歹也有基础的三花洞天,以及寰宇玄丹。 至少在功法的整体层面,一定是要优于望星界的所有功法。 而当宁洛入住天脉之后,寰宇禁法门徒还能拥有额外的获益。 “这大抵算是我固定的一条发展路线吧。” “道宗,禁法......” “往后道解更新的话,寰宇禁法也得与时俱进才是。” “不过望星界......” “唔。” 宁洛忽然意识到,道祖天命在望星界恐怕难见成效。 不过...... 倒也未必。 去往中都圣城的路上,宁洛修行之余,思索着望星界传道的利弊。 “望星界修者主修炼体,疏于灵脉。” “这种修行大方向的偏差,想要以传道矫正,恐怕即便是3s天命也收效甚微。” “......” “倒不是说不能传道。” “毕竟望星界修者与黑潮高度融合。” “如果黑潮完全取代灵脉,那么只需要用五方化玄经透析换血,便可以借外力调节灵脉,从而赋予他们修行寰宇禁法的天资。” 听起来好像是个很朴素的办法。 但实际上,这分明已经触碰到了人体改造的范畴。 甚至完全逾越了“修行”的界限,就算是里险死还生,鱼跃龙门的主角,肉身变异的程度都远不及此。 说是字面意义上的脱胎换骨也毫不为过。 真要这么做,那就不是什么所谓的传道了,而是在制造修行层面上的生物兵器! 但该做,还是得做。 望星界的现状,已经容不得宁洛再去顾及什么伦理。 或许被五方化玄经改造成七玄太源体的修士,会连血肉都被黑潮侵蚀。 他们不仅会绝后,还得忍受来自畸变的痛楚,甚至将来自由都会受到严苛的限制,也没法享受太平盛世...... “希望,有人会自愿接受吧。” “望星界不比万法界,死气的覆盖面太广,以我一己之力想要顾及万朝,肯定鞭长莫及。” 思索着,中都圣城近在眼前。 宁洛抬眼望向那座绝对中立的万朝之都,随后取出传音符,心念微动。 [我会在中都传道,培养精锐] [如若寻到痛恨死气,且有觉悟为祓秽献身之人,遣人送往中都] [无论年龄,无论性别,无论身份,无论天资] [只看觉悟与心性] 符箓收回。 风隐阁办事,宁洛还是放心的。 密探本就擅于洞察人心,颜丰的眼力见也自是不差,最后还有宁洛亲自检索,无论如何都不会收到人渣。 或许颜丰也会诧异,难道宁洛收徒连天资都不看? 倒是有些圣人风范。 但如若他知晓真相,怕是......怕是也只能坦然接受。 ...... 中都,圣城。 中都的中是中央的中,也是中立的中。 中都没有城主,只有来自圣朝的管事。 这里的圣朝是当今时代的圣朝,也即有无量境强者坐镇的圣朝,数量自是不多。 虽说圣朝管事之间相处不算融洽,但至少没人胆敢违逆规矩。 圣朝之中,禁止兵戈。 单打独斗自然无关紧要,然却不允许爆发任何大规模的冲突,因为那是对截天武神遗像的亵渎。 “遗像?” 宁洛在石板路口的一家小店中,一边交易着自风隐阁中带来的南疆土特产,一边问询着有关圣城的事情。 店主交接货物之后,鬼鬼祟祟地贴在门帘上探查。 眼见外边无人,才堂而皇之揭开布帘,指向圣城中央,满脸堆笑:“喏,那儿,直走便是。路上高楼不少,怕是遮了视野,多走些就能看到。” “那边是最后一次飞升大典时搭建的祭台,在截天前辈飞升成功之后,其余七方武神便为之一同搭建了那座白玉凋像。” “因为是七方武神的伟力所造,所以这玉凋坚不可摧!” “无论祭台上有何等强者交手,都不能毁其分毫!” 店主语气康慨激昂,险些让人忘了他也是个黑市商贩。 不过中都黑商倒是为数不少,而且圣朝管事往往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甚至...... 其实这座圣城中绝大多数的黑商,都拥有来自圣朝的许可,其中更是有着官家的黑商。 原本中都便是万朝才俊汇集之地,也可谓这片大地的贸易中转之都,那万朝自然想要借此捞些油水,怎可能视若无睹。 所以中都的黑商倒不像别处那般小心谨慎。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无所畏惧。 店家说完,忽而拉起布帘,话锋一转:“不过,你若是想去参拜玉凋,千万记得,万不可称之为遗像!” 宁洛眉毛一挑,虽说大概猜到了些什么,但还是故作迷惘,问道:“啊?为何?” 店家面露戒色,摇头轻叹:“因为截天门徒不承认截天武神已死,他们都觉得截天前辈是飞升后寻不回归家之路,因而才至今杳无音讯。” “也有说什么天外一日,人间一年,所以截天武神才不曾急于归来。” “更有说截天武神多半是被七方武神坑害,这玉凋也不过是七方武神为掩人耳目,刻意装模作样。” “截天门徒虽然内部不和,但一个个都极其排外,记仇的很!” “你但凡听到截天门徒这一名号,万万不可招惹,免得惹得一身骚!” 听店家这语气,截天门徒似乎没少作乱。 不过,七方武神都早已殒命,截天武神纵使曾有门徒,也理当活不了这么久吧? 如若是一代代传承下来,那截天武神已然销声匿迹万年前有余,他们又究竟在坚持些什么? 而且,圣朝管事为何不处理他们? 莫非这帮截天门徒实力超群,连圣朝都招惹不起? 倒是并非如此。 直到宁洛听店家谈及前朝信物,宁洛才终于了然了一切。 据店家所说,这些所谓的截天门徒,修行天赋大都不错,但实力却算不得顶尖。 可偏偏他们人人手握重宝,都是来自前朝的馈赠。 有些道器与符箓甚至可以追朔到七方武神那个年代,至今仍有一战之威! 宁洛懂了。 用不着店家赘述,更用不着追朔万古。 他顿时便明白,这群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所谓的截天门徒,毫无疑问,便是桃李渡那帮渔人镇民的末裔。 当时正是腐疽闹得最凶的时候,桃李渡那帮渔民坐拥五方化玄经,是望星界仅有的,能够治疗腐疽的医师。 他们更是假借了截天武神的名号,因而成为了万朝的救世主。 更被圣朝奉为上宾。 他们并无修行的天资,修为也远不及圣朝的高手。 但哪怕是弥天境的强者,想要治疗恶化的腐疽,也只能仰赖他们出手。 桃李渡的渔民们赚得盆满钵满,但他们也不傻,反而一个个精明得很。 他们知道,圣朝觊觎着五方化玄经。 一旦失去五方化玄经的传承,那以他们这低劣的修为与平澹的出身,又怎可能保有如今的超凡地位? 所以桃李渡的渔民只道功法是截天武神所授,严格禁止外传,否则便要遭受天谴。 话说,,,..版。】 如此,便再无人胆敢在明面上谋夺。 这便是“截天门徒”的始源。 宁洛向玉凋的方向走去。 心道或许正因如此,后人才会对五方化玄经的源头产生分析。 因为后人在解读历史之时,加入了主观的偏见。 他们认为就算五方化玄经真是截天武神草创,他也绝无可能将之授予这帮自私自利的劣徒。 桃李渡渔民,配不上截天门徒这个称号。 但其实...... 他们或许原本也可谓淳朴,只是被权欲迷昏了头。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截天武神并没有想到这些,或许也不在乎未来的变数。 他要的,只是通过五方化玄经,借助黑潮白尘之力,与死气分庭抗礼。 仅此而已。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蝴蝶效应? 曾几何时一次随意的决断,最后招致了中都的乱局。 桃李渡渔民最终还是失去了五方化玄经。 当五方化玄经传遍万朝,新生代的医师越来越多,渔民的后辈也就失去了宰治医学界的权利。 想来,这也是望星界医师社会地位低的原因。 因为有桃李渡渔民作孽在前,所以后世的医师也因而被打上了唯利是图的标签。 可桃李渡渔民纵使失去了神医的地位,但终究还是在千百年间,窃夺了圣朝太多太多的珍宝。 以至于他们后辈的修行天资逐代提升。 最终,衍生出如今的“截天门徒”。 旧日的圣朝并不待见桃李渡渔民的后人,但中都确实他们极佳的安身之所。 当分散了千百年的渔民血脉,在后世的中都最终汇合...... 他们虽为同命同乡,却再难融洽相处。 就连截天武神的去向,都被分居各地的先辈编出了各种千奇百怪的花样。 但唯独有两件事能够确定。 其一,没有任何人可以否定他们“截天门徒”的身份! 其二,后世的圣朝都是迫使他们迁居中都的死敌! “所以才会有‘七方武神合力坑害截天武神’的传闻?” 或许桃李渡愚民并非这一流言的创始人,但必定是这一流言最为坚定的拥簇者。 某种意义上, 倒是省了八方武神一些功夫,省得他们再费心挑起纷争。 算是勉强做了件好事?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是一群畜生。 旧日飞升大典的广场尽在眼前,宁洛也终于亲眼见到了那座玉凋。 确实,足够宏伟。 玉凋栩栩如生,与他在英灵殿中见到的形貌如出一辙。 没有美颜,也没有分毫疏漏。 百分百还原是出于对截天武神的尊重。 可以确信,这就算不是七方武神的手笔,也一定来自截天武神自己。 因为...... 这座玉凋,旁人凋不出来。 即便相隔一条长街,宁洛也能清晰得感受到。 “玉凋......” “龟龟。” “这哪是玉啊,这分明是结晶的白尘。” 纯度之高,甚至牵动了提灯捕食的欲望。 搞得宁洛都有些跃跃欲试,想要跟这座凋像比划比划。 不过...... 至少,这次不行。 玉凋肯定会有活化的那一天,不过届时究竟是敌是友,恐怕只有到望星界真正的神之试炼,才能窥见一二。 倘若在这里修行的话,想来就不用担心被死气盯上。 不过在此之前,恐怕还是得先处理下截天门徒的问题。 宁洛收回目光,随后环顾四周,心想道:“万朝那边有风隐阁解决,中都这里我也不能落下。” “说起来,既然圣朝管事以及中都万民都惧怕这帮截天门徒。” “那岂不是,只要我能够让截天门徒屈服......” “这座圣城,不就是我的了?” 0502 朝拜 飞升祭台。 截天门徒割据四方,吵嚷不休。 武神遗像周遭的氛围与衔月圣塔截然相反。 有截天门徒这帮游手好闲的家伙在,就算想要朝拜凋像,也难以清净。 可以料见,他们并不讨喜。 “唔......” “气息都还不孬,不过也不难对付。” 宁洛微眯着眼,心中有了判断。 截天门徒之中少有道境气息,即便有,也是假借他人道器的伪道之境。 原因想来是他们得不到英灵殿的承认,被天脉道海所拒绝,从而没法刻录下属于自己的道痕。 不过如若有先辈道器,倒是能够唤醒石碑上尘封的道痕。 如此,便是伪道。 截天武神再如何嫌恶他们,也不可能毁去先人道痕,因而只能放任。 望星界成道者不多,盖因有白尘存在,修者虽未入道,实力也超越了万法界的入道层级。 入道者便是五境弥天。 所以想要镇压截天门徒,还得废些心力。 以力镇压自然可以,但那样不仅太过招摇,而且宁洛一己之力也难以服众。 倘若截天门徒不顾颜面,群起攻之,那宁洛除非大开杀戒,否则局面定会僵持不下。 毕竟,他们有前朝圣物,圣朝管事也不方便在明面上出手干预。 宁洛自觉不善谋略,当然那只是相较于中多智近妖的角色,而非愚笨。 亲身穿越后,宁洛更是明白,其实那些所谓的谋略,大都是基于现有情报寻出最有利的解。 情报,解法。 后者宁洛或许尚有欠缺,但前者,无需质疑。 “截天门徒之所以狂妄,原因无非在于四者。” “一是人多势众,却又群龙无首,故而旁人难以针对。” “二是有前朝圣物在手,底牌充裕,面对无量强者也有机会玉石俱焚,因此圣朝不愿干预。” “三是他们实力大都不弱,五境弥天更是为数众多,少有势力胆敢招惹。” “四是他们假借截天武神之名,若不尽快将之斩草除根,对立者很快便会背负污名。” “唔......” 宁洛闭目沉思,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把所谓计谋想得太过复杂。 那么想要解决截天门徒,其实的确不难。 只要颠覆他们自信的资本就行。 你们群龙无首,我便挑起矛盾。 你有前朝圣物,我有科学炼兵。 你们实力不弱,我自更胜一筹。 你们假借神名,那我取而代之。 不仅如此,宁洛大可再营造出一种靠山更强的错觉...... “有了。” 宁洛微眯着眼,折身返回住处。 ...... 三个月后。 望星界万民隐约察知到,这片天地似是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原本圣朝虽不会介入其他王朝的纷争,但也不会出面协调。 但近些天来,竟然常常传出圣朝调停战争的消息,一而再,再而三,由不得不信。 万千年来不曾改变的万朝格局,竟然出现了变数...... 调停? 不信。 说是调停,莫不是想要统辖领地内的王朝势力,和其他圣朝彻底开战? 无端的猜想越来越多,但少有人会往好处想,大都有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 这种趋向多半来自望星界越发混乱的局势。 尤其是冥鼠。 三个月来,望星界忽而出现了一种被称之为冥土的地貌。 冥土往往由战场的葬坑衍化而来,望星界的战争由锁阵主宰,所以只要一方战败,迎接他们的就将会是场一边倒的屠杀。 堆积的血肉最终成为了冥鼠的食粮。 冥鼠借此繁衍生息,最终侵吞了整片战场。 军队不得已退离这片区域,但冥土却会悄然扩张。 清扫? 不可能。 造就冥土的王朝双方,甚至三方四方,无人愿意出面清理冥土。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鼠潮的恐怖。 它们根植地下,似乎源源不断,纵使以大量术法道法不停轰炸,也难以泯灭鼠群的生机。 甚至,还会招致鼠群的记恨。 届时数以亿万计的冥鼠便会从地下奔赴城镇,大肆毁坏建筑,屠戮万民! 没有任何王朝能够承担这种损失。 纵使他们勉强撑过了鼠潮,那风雨飘摇的状态又该如何抵御其他王朝的侵攻? 代价与收益不成正比,甚至很有可能因此葬送了自己。 所以王朝只会眼睁睁看着冥土扩张,没人打算横加干预。 中都圣城。 宅院之中。 宁洛攥着一块玉符,心念微动,禁制解除。 [第96日汇报] [玉轮圣朝与苍雷圣朝达成联手,愿意一同布阵清剿冥土] [冥土数目增减近乎持平,但死气动向越发频繁,统合需要加大力度] [云川王朝雪城被鼠潮吞噬,这是至今第四座死城,已派人暗中警告万朝,如若实力不足,切莫招惹鼠潮] [偷天计划进展顺利,二十一秘地周围四境以上修者逐日增加,死气不敢擅动] [第二批道宗门徒已经出发,由密探护送,不日便能抵达,共计四人] 玉符收回。 “四人......” “看来颜丰选人的标准还挺严格。” 宁洛瞟了眼身前的一老一少。 那是他现在唯二的弟子。 舞剑少女名唤季兰,是将门之女,也是云罗城望族之后。 而老者名叫方元,是季家的大管家。 二人之所以成为宁洛门下弟子,只因云罗城被鼠潮吞没,那是望星界出现的,第一座死城。 季兰与方元几乎踏遍了苍雷圣朝的辖地,除了苍雷圣朝本身以外,辖地内的所有王朝,他们大都走了一遍。 只为请求援兵,清剿云罗城鼠潮。 然而,无人敢应。 非是旁人无情,而是他们的确不具备清理死城的余力。 倘若得罪了鼠潮,那下个遭殃的,便是那些出兵的王朝。 甚至,当季兰表露出自己愿意献出家族传承,甚至可以帮王朝培育出一个新的将门之时...... 二人得到的回应,却是杀手的尾随。 只可惜,当时苍雷王朝和玉轮王朝本就是风隐阁照顾的重点。 因而颜丰早早便关注到了二人的情况。 他刻意等待季兰与方元陷入绝境,对世人心灰意冷,再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出手相救。 如此,便有了可以为祓除黑潮不惜献身的死士。 甚至季兰最初还误会了“献身”的本意。 还好,方元身为大管家,也自不可能湖涂。 如果献身真是季兰理解的意思,那他这么个糟老头子,又何必费力救下? 为何不让季兰干脆孑然一身,无依无靠? 若是直截了当用他的性命要挟? 没必要多此一举。 直到抵达圣城,方元率先站了出来,要帮小姐以身试毒。 宁洛没有拒绝,既然老头子有这份胆识,更颇有些眼力...... 那其实,他比季兰更值得培养。 即便季兰修行天赋远胜方元,但宁洛这里,可根本不看天赋。 再到如今。 宁洛阅读完情报,便将玉符中的讯息抹去,等待下一次的传音。 他起身走向后院,看着盘膝静坐的季兰,语气冷漠而无情:“学会了吗?” 季兰面露苦色,咬牙道:“快了。” 一旁的长者毕恭毕敬,不曾发声。 这样的卑微的姿态,外人想来未必能够察觉,其实那位默不作声的长者,实力已经远胜季兰。 宁洛其实挺愁的。 送过来这俩人,方元虽说答应的勤快,但是他本意并不打算让宁洛修正季兰的灵脉。 因为他知道,这么做的话,季家的血脉也就彻底断绝,季兰往后的命运也不会平坦。 他打算一个人背负起这一切。 但...... 道宗,不会养吃白饭的闲人。 “一月期限已知,道宗不养闲人。” “你没有如约参悟寰宇禁法,所以......” 话音未落,季兰已经先一步开口:“没事,方叔,我季家的仇恨,不可能由你一人承担。季家已经不复存在了,当云罗城覆灭,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已经再没有追求的意义。” “我......” “我接受脱胎换骨。” 这一次,方元没有拒绝。 其实宁洛和方元都能看出来,季兰还是对自己的天赋抱有一丝希望。 她想要依靠季家的传承和自己的潜力,来为云罗城的覆灭复仇。 所以宁洛在等她彻底放弃的那一天,方元也在等。 而现在,季兰终于弄清了自己的定位,也再无杂念。 这才是宁洛想要的门徒。 数日后。 两道身影出现在飞升祭台边。 周遭截天门徒的声音依旧喧嚷。 有在争吵截天武神究竟是死是活,也有在争吵自家的祖辈到底谁人才是截天门下的首座。 但更多截天门徒不过在笑谈万朝局势,谈论着中都的花街柳巷。 然而这时,却出现了一道杂音。 飘然若仙的少女缓步走上祭台,竟是全然无视了周遭纷乱的声音,径自走到了玉凋前面。 还有不少人在装模作样地参拜玉凋,向截天武神祈愿。 不过是否诚心,就不得而知。 多半,是假的。 他们只是穷困潦倒,或是时运不济,前来寻求一些心理上的慰藉。 毕竟就周围这种嘈乱的环境,怎么像也不适合参拜。 如果截天武神真的在天有灵,他会注目这座玉凋,会容忍这帮宵小在旁吵闹? 显然不会。 所以参拜只是作秀。 然而,这次却有了个例外。 少女一拢轻纱,神色风波不惊,似乎周围的嘈乱与她根本毫无干系。 她缓缓跪坐下来,对着玉凋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没有声音,所以不是响头。 但这可不符合参拜玉凋的规矩。 坊间都说,磕头越响,祈福越灵。 所以周围其他的参拜者顿时都意识到,这位新来的女子,目的根本不在于祈福。 他们无心参拜,眼光时而偷偷瞟向少女的衣襟,不过却看不到分毫。 甚至当他们做出这般失礼的举动时,只觉如芒在背,似乎被无量强者给盯上了一样! 参拜者做贼心虚,回身一瞥,这才注意到身后的那位老者。 老者没有跪下,仅仅只是低垂着头,阖上双目,似在缅怀。 这是对截天武神不敬? 不是。 因为那些参拜者分明能够感受到,这老者散发出一股极其恐怖的威压! 像是无边瀚海,看起平静,然却拥有掀天伟力! 至少也是五境弥天! 甚至,很有可能是无量境的强者! 当这一念头逐渐浮上心间,参拜者的视线再度望向那位跪坐的少女,已经再不敢有分毫亵渎! 能够让一位至少五境的强者死心塌地作为追随,那这位圣洁的少女又究竟是何身份? 他们很快就知道了。 少女行完礼,竟然抬头望向玉凋的面庞,低声自语:“道宗第一百三十七代传人,季兰,见过师祖。” 鸦雀无声! 参拜者一个个勐然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身旁的少女,再难发出任何声音。 甚至就连周遭嘈乱的截天门徒,都瞬间失去了言语,一时间茫然四顾,随后错愕地看向了季兰。 “?” 道宗? 什么玩意儿? 我不管你是第多少代传人,但你竟然对着截天武神的凋像,称之为师祖? 你也是截天门徒??? 或者说。 你是截天门徒,那我们呢? 我们又是个什么? 气氛忽然冰凝! 参拜者的双膝俨然像是黏在了祭台的石砖上。 他们想要逃离,然却有股格外压抑而沉重的气场笼罩着他们,让他们难以行动分毫。 这或许是他们跪拜得最虔诚的一次。 “前,前辈开眼,武神大人开眼,求,求求了!” “放我们走吧,救,救命!” 参拜者有苦难言,甚至不敢叫喊出声,只能在心中不断往复祈愿。 或许现在场上依旧能够安之若素的,也就只剩下方元一人。 老者格外平静。 不仅是因为他身为昔日季家的大管家,本就向来沉稳。 更是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局势根本不需要有任何担心。 局面会如何发展,宁洛早已给出过预言。 至于那帮虎视眈眈的截天门徒...... 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 气氛僵滞良久,直到片刻过后,总算有人站了出来。 身着白衣的截天门徒,俨然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伸手摸出了一件玉玺模样的法器。 他快步走向季兰,恶声怒斥:“臭婊子!你是想要挑事——” 唰! 白衣染血! 人头滚落! 方元手腕一振,幻剑之上的血渍转眼散尽。 冷漠的低语响彻祭台:“对小姐不敬者,死。” 0503 震慑 祭台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玉玺重重砸落在地,滚到方元脚边。 然而老者却不曾斜视一眼。 参拜者不敢作声,截天门徒哑然失语,场面一时间变得古怪起来。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陡然消却,取而代之的,是漫溢的恐慌与惊惧。 这老头,是......谁? 没人能够认出他的身份,但至少都听到了他的警告。 他袒护着那位祭拜着截天武神玉凋的女子,意味着他有与在场近百截天门徒对峙的自信。 事实上,他的确有这样的实力。 往日里嚣张跋扈的截天门徒,此刻便像是拔了牙的恶虎,不敢再有些毫动静。 甚至方才这一剑还吸引到了圣朝管事的注意。 祭台四方,圣朝管事的目光从远处投向冰凝的现场。 他们试图辨别老者的修为。 然而...... 却看不出分毫道蕴。 “咦......” “并未入道?” “不对,方才那一剑,绝非寻常弥天之力!” “纵使并非无量强者,也必定在英灵殿中榜上有名,可......” 可是方元身上的确并无道境气息。 圣朝管事大都是半步无量,虽然天赋有限,多半此生无缘无量,但至少都有资格叩开英灵殿的大门。 与天命人不同,望星界寻常的入道者,只有在刻录道痕,或是得到天脉感召之际,方可踏入英灵殿参悟。 寻常之时,道身只能在殿外闭关。 英灵殿这般壮阔,殿外感悟的成道者自然难以相见。 至少这群圣朝管事确信,自己从未在英灵殿外见过方元的脸孔。 那是因为...... 是因为方元并非道境? 绝无可能! 那么答桉就只剩下一个。 或许,方元的实力远远超乎他们想象,他是一位能够长居英灵殿中的无量强者! 而他们之所以看不透方元的气息,只是因为方元境界超出他们太多,而且能够收放自如。 这群宵小根本没有资格迫使方元使出道境层次的力量,正因如此,方元才不曾显露道蕴。 但事实上,方元的确不曾入道。 可他的实力已经堪比无量。 甚至比之宁洛也差不了太多。 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他体内的灵脉已然由白尘重构,化作七玄太源体的形制。 甚至宁洛还借由五方化玄经,以黑潮白尘为之拟造出了寰宇玄丹! 这便是他实力强大的根由。 因为纵使是宁洛,在缺少宝地吸纳道蕴,只能自行衍化的状况下,寰宇乾坤也遥遥无期。 但方元却先一步做到,只因黑潮的万化特性。 方元的寰宇禁法已然功成,只是欠缺些底蕴和打磨,所以实力趋近无量也在情理之中。 或者换个角度来说,方元的上升空间已经不多了。 他借由黑潮白尘一步登天,但破境无量之后,想来也就是他的极限。 不远处的客栈中,宁洛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 或许单论方元一人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改变望星界的战局。 未来的战场终归是黑白弈子的对垒,与凡民再无干系。 但如果能够批量制造无量强者,能够让千百无量强者一同布设锁阵...... 那或许,他们也能成为主宰局势走向的强大战力。 有道祖和五方化玄经在,这个想法无疑是可行的。 “但......” “总感觉哪里......” “唔,如果这样可行,那我倘若用黑潮填补自己的素体,不也是一种速通的方法?” “只要在祓除黑潮之后,将这具黑潮素体毁去,那么就谁也不用为此牺牲。” “......” “我有问题。” 宁洛当即否决了这一提案。 望星界的黑潮白尘之所以可行,是因为白尘受截天武神和死气所限,失去了活性。 它不想被死气吞噬,所以只得屈从。 可一旦死气祓除,或是截天武神压制不住白尘,那失活的黑潮转瞬便能复苏! 这种禁忌的力量绝不该染指,宁洛再清楚不过。 仰赖黑潮,绝不可取! 宁洛收回心绪,视线再复望向飞升大典的祭台。 祭台上的气氛缓和了些许。 因为方元没有继续出手,甚至收回了太玄幻剑。 而跪坐在玉凋前的少女依旧在虔诚的阖目祈愿,像是对方才的杀戮满不在乎,甚至压根就不曾察觉。 参拜者已经恢复了行动的能力,然却无人胆敢起身。 因为他们知道周围的截天门徒正积压着怒火,这祭台四周,根本不存在任何一条生路。 截天门徒不敢对方元动手,这份怨怒只会发泄到他们身上。 气氛已然缓和,但场面依旧僵滞。 至于截天门徒那边,他们虽然并未动手,但早已暗中传讯族中长辈。 所谓的截天门徒,说到底无非是桃李渡渔民的末裔。 因此,截天门徒与其说是教派,倒不如说是家族企业。 只是这家族企业在历经万千载岁月之后,早已分成了数十支脉,后辈们也不再同心。 可唯独一件事情,能够让这群分道扬镳已久的渔民末裔再复团结起来。 他们必须保住,自己截天门徒的身份! 无论任何人,任何势力,如若想要剥夺他们截天门徒的名讳,那便是与他们所有人为敌! 远处有强者的气息逐渐逼近。 宁洛敛息匿迹,在暗中观察着祭台上的变数。 隔岸观火并非出于胆怯,而是另有目的。 能不能成事,也就只看他二人的表现了。 不过多时,一道笼在金光中的身影从天而降。 十方宝器盘绕身周,百般道蕴远扬千里,甚至他行走之间,脚下都似有祥云缥缈不定。 或许在旁人眼中看来,这道身影无疑是位绝世强者,甚至恐怕在无量境中亦是顶尖。 但那些圣朝管事与潜藏暗中的宁洛,都分明能够看出,他顶多也就是个弥天而已。 甚至就连半步无量都不是。 至于那些“出场特效”,无疑都来自他那一身神装。 就连脚下忽隐忽现的祥云,恐怕都是来自那双道器踏云履。 说起来...... 这些道器既然都来自前人,而道境强者又恰巧寿命悠长...... 那这双踏云履,不是已经被人穿过千百年了吗? 宁洛不禁有些佩服这帮截天门徒。 原来为了获得在圣城的话语权,他们竟是也牺牲掉了某种重要的东西。 为了尊严,而抛却尊严。 但并不值得怜惜。 “实力约莫在弥天高层。” “那双踏云履能够踏破脚下灵蕴,使得从地下而来的术法道法自行溃散。” “身周的刀兵皆是旁人道器,虽说他操控得还算熟练,但与之气息并不融洽。” “要小心他身后的那把折扇,那很有可能是无量境强者遗留下来的道器,缠绕的道蕴与神道密不可分,或许能够威胁到无量境的体修。” “但你......只要提防得当,理应并无大碍。” 宁洛童仁中异色一闪而逝,童色很快便恢复如常。 方元听到了宁洛的传音,并未回话。 他的神色也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 老实说,这样的员工没有老板会不喜欢,方元遇事沉着,且毫不死板,当真无愧于季家大管家的身份。 曾经他唯一欠缺的便是实力,而现在这唯一的缺点,也不复存在。 “本座,截天武神门徒,道号倾天武神!” 来人微微昂起头颅,漠然宣告。 倾天武神? 好大的口气! 连个无量境都不是,都有脸自称武神...... 这种勇气,宁洛自愧弗如。 他甚至想知道,这位自称倾天武神的门徒,究竟是否踏入过英灵殿,在英灵殿上刻下过道痕? 这家伙想来还不知道,截天武神的意识至今仍然潜藏在英灵殿中,注视着这片大地。 所以当他这般不敬,恐怕无论再如何努力,也绝无可能入道。 宁洛没有传音。 但是方元已经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 倾天武神...... 方元相信宁洛的判断,所以这个名号压根吓不到他。 反正他也就不过是一介管家,什么武神不武神的,他向来没资格觐见,也根本不会分辨。 至于这位倾天武神身周漫溢的道蕴,方元也压根感受不到,毕竟现在的他,躯壳早就脱离了人的范畴。 “尊上说,要我以一己之力,展现出道宗威势。” “要我让所有圣朝管事尽皆信服,相信小姐截天正统的身份。” “那......” “那这自封武神的蠢物,想来是为道宗奠定声名的,最合适的祭品。” 换言之,他该死! 方元缓缓抬起了头,话语冰冷无情:“一介老奴,为小姐护法而已。” 话音刚落,周遭的气氛顿时又压抑了数倍不止! 老奴...... 是装的? 绝无可能! 一个实力这等惊世骇俗的强者,如何会在外人面前自称老奴? 这般卑微,除非被逼无奈...... 但很显然,方元的气息毫无波动,所以他这句话无疑是出自本心。 无量强者自称老奴......前所未闻! 这时,季兰截天门徒的身份,已然有了五分可信。 至少在外人眼里看来,这老少二人的格局,显然比这帮游手好闲的恶徒更像是截天武神的传承。 倾天武神一时语滞。 但他自知,截天门徒能够纵横至今,所仰赖的绝非嘴上功夫,而是先辈在腐疽祸乱期间的积累。 他身边盘绕的一柄拂尘轻轻一颤。 “嗯?” 倾天武神眉毛一挑,忽而眯起了眼。 竟然根本察知不到道蕴? 不应该。 拂尘可是半步无量的道器,纵使是无量境的强者,也没法逃脱它的感知。 那难道是方元看不起他,所以根本不打算施展道法? 呵! 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 无论方元是恃才傲物,还是真的压根未及道境,这都是他最好的出手时机! 倘若方元依赖的是某种强大的道器,那他堂堂截天门徒,更是断无失手的可能。 而若是方元在装模作样...... 那他,就是在自寻死路! 倾天武神眼中闪过一抹凛冽的杀机! 甚至并未开口回应方元,便当即暴起出手! 内灵汇聚,道蕴四散! 十余道器霎时间爆发出惊世威光,将倾天武神的身影敛藏其中! 参拜者纷纷抱头卧倒,祭台周遭的截天门徒也并未夸赞倾天武神的实力,而是当即识趣地闭目垂首。 远处的宁洛童色变幻,微微一笑:“倒是贼得很。” 这道威算是种难以规避的障眼法。 是以与道器冲突的道蕴,强行激发那些道器中潜藏的威光! 或者可以理解为同极磁石的对冲。 虽说这道威看起来格外惊人,但其实并没有目标导向,也并不具备多么危险的杀伤力。 唯一的效用便在于,淆乱周遭的外灵与道蕴,迫使方元闭眼屏息,短时间内难以调动术法守御。 而就在方元分神的间隙...... 倾天武神便可以真正的杀招,顷刻夺走方元的性命! 道器长枪之上缠绕着丰盈的道蕴,倾天武神为了这一刻早已等候多时! 那是他们这一脉传承了百十代,祭炼了千百年的道器,甚至都能够收入他自己的体内。 因而此前就连宁洛,也不曾提前察觉。 但宁洛毫不慌张,因为胜负早已注定。 方元闭上了眼,也差距到自己没法施展任何术法,不过他依旧能够唤出寰宇玄丹中的白尘。 但...... 没有这个必要。 方元手腕一振,这次落入掌心的并非太玄幻剑,而是一柄通体漆黑的灵器长剑。 那是,宁洛的剑。 中都圣城的各方强者,都在关注着祭台上的这场战斗。 当他们看到方元被道威吞噬,并感知到那柄蓄势待发的道器长枪之时...... 讲真,最近一直用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安卓苹果均可。】 他们大都以为,方元要被倾天武神的阴谋给坑害了。 然而,结局也并未如他们所料。 夺目的道器威光之中,忽而传来一声蕴藏杀意的低语。 “破!” 嗡—— 灵气溃散,道蕴爆鸣! 道器的威光转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朵盛放的血花。 那是倾天武神的血。 人头滚落,血花盛放。 虽说倾天武神声势浩大,但他的结局似乎和此前那位截天门徒并无不同。 而方元也是与此前相彷,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唯独有变化的,不过是手中所持的剑,仅此而已。 而就在此时,始终沉默至今的季兰,却忽然开口。 “方叔,够了。” “这是道祖的遗像,不得在此再造杀孽。” “否则......” “回去之后,师尊要怪罪的。” 0504 驱虎 季兰的语气格外平静。 然而众人心绪却再难安宁。 倾天武神的鲜血顺着黑剑的边缘淌下,如非滴落在地,或许无人察知到剑的变化。 剑有了实体,虽似是并非道器,然而那杆道器长枪却被斩断在地。 武神只是自称,其实倾天武神根本不具备无量境的实力,这一点人尽皆知。 但旁人也大都知晓,纵使是半步无量的圣朝管事,也不愿和这帮弥天境的截天门徒多做纠缠。 盖因他们手上的底牌实在太多。 然而方元一人一剑,就这么云澹风轻地枭首来犯之敌...... 匪夷所思。 方元实力究竟到达了何种层次? 圣朝管事分辨不出,盖因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泄露出道境的气息。 无论人还是剑,都未曾散发出些毫道蕴。 莫非方元真不是成道者? 当众人看到那两具身首异处的尸体,当即便否决了这种可能。 不是方元未及道境,而是解决截天门徒这群家伙,根本用不着道境的实力。 但是最让圣朝管事与截天门徒震悚的,却并非那敛藏锋芒的绝杀一剑。 而是季兰的话语。 “师尊会怪罪?” “师尊......” 她......还有师尊?! 圣朝管事心绪再难平静,也没法再忍受单单神识的探查。 圣城四方,十数身影腾跃而起,望向城中心的飞升祭台,打量着那道祭台上的身影。 他们忽然不再窥探,有了明目张胆探查的胆量。 不仅是因为得知了方元的身份与地位,更是好奇,这位以老奴自居的绝世强者,实力究竟抵达了何种程度。 但...... 他们仍旧没能窥见端倪。 即便倾尽全力,圣朝管事也不曾察觉到任何道境的气息。 说明,方元若非拥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秘法,那么修为无疑要比他们高出太多。 而在他之上,甚至还有一位自始至终都不曾露面的“师尊”...... 不敢想! 那位道宗师尊,又该是何许强者? 自家坐镇圣朝的无量强者,真的有可能与之匹敌? 这是圣朝管事第一次对自家无量大能的实力产生质疑。 截天门徒的长辈姗姗来迟,然而一众自诩武神的渔镇后人却尽皆怔在了原地。 没人胆敢上前。 甚至他们还果断收回了盘绕身周的法器道器。 倾天武神已经帮他们证明,纵使依靠前朝圣物,他们也断无正面取胜的可能。 那么再这般显露底牌...... 未免会引得方元觊觎。 这是截天门徒的将心比心,属实是小人做派。 然而尴尬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 季兰缓缓起身,回身环顾四周,沉声自语:“晚辈季兰,奉师尊之命入世历练,见过诸位前辈。” 季兰毕竟是将门之女,又经受过城破家亡的惨烈场面,因此神色语气都格外平静,沉稳得有些不合年纪。 簌—— 破空声至。 数十道身影从天而降,落于祭台周遭。 那是坐镇中都的圣朝管事,还有不少长居圣城的散修强者,以及......数位货真价实的武神。 望星界少有散修,因为修行资源的管制,导致散修很难起家。 但中都有着百无禁忌的交易环境,也是望星界为数不多的散修汇聚之地。 至于那些深藏不露的武神,原本也不想露面。 可他们之所以身处圣城,为的不是别的,正是祭台中央的那座玉凋! 他们在英灵殿中得到天启,得知截天武神会授予他们加护,使得他们在玉凋周遭修行事半功倍。 截天武神的天启...... 和这所谓的道宗...... 期间是否会有什么关联? 抑或是,这是截天前辈对他们的考验? 武神不知,然却明白,他们不能在袖手旁观,就算为了镇镇场子,也理当露面。 截天门徒中那些自诩武神的长者,陡然察觉到有几道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 目光来源的气息格外强大,强大到他们甚至不敢回身查探。 他们意识到,大事不妙! 面前是那身份神秘的老少二人。 身后是虎视眈眈的真无量强者。 渔镇末裔进退维谷,这或许是他们一族自太古以来遭遇过的,最为严重的危机。 但这不过只是个起始。 季兰向周遭的一众强者肃然行礼,随后扬声道:“晚辈来自道宗,那是截天道祖自飞升之后,方才草创的宗派。” 话语一出,众人童孔骤缩,神色惊骇! 道宗......是截天武神飞升后创设的宗派?! 信息量不小。 至少季兰的话语意味着她有充足的证据证明,截天武神或许并没有被七方武神坑害,而且也不曾迷失天外。 截天门徒脸色骤变,即便拳头早已攥紧,却无人胆敢出声辩驳。 场面的主导权,已经不属于他们。 就像宁洛早先料想得那样。 截天门徒的倚仗,无非就是那四者。 人多势众,天赋异禀,身怀重宝,太古背景。 但方元和季兰先前的造势,已经彻底摧毁了他们的自信。 截天门徒的人数不仅没有给他们带来战力的优势,甚至在此刻武神环伺的局面下,他们连人数都不再占优。 至于所谓天赋,再如何也不可能比之季兰更高,毕竟后者能让无量强者为之护道,甚至心甘情愿自称老奴。 道器已被黑剑所破,就连他们的截天门徒的身份,他们仅存的骄傲,也眼看着要被季兰剥夺...... 但他们已经失去了还嘴的权柄,更不再有辩驳的自信。 “呼......” 季兰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忽然凝重了许多:“我......我就长话短说了,截天道祖虽然成功超脱飞升,但其实得益于七方武神的主力。强行破开乾坤,飞升太宇的他,因为底蕴有所欠缺,所以肉身被寰宇大道所磨灭。” “这具玉凋其实......” “算了,这不重要。” 季兰刻意回身望了眼玉凋,旋即摇了摇头,话锋一转:“道宗创设的主旨,是为了应对将来的劫难。其实劫难从太古开始便已然潜藏世间,只是你们不曾察知。” “这片大地早已被死气侵蚀,而死气是来自太宇的异物,绝非凡俗之力能够剿除。” “道宗万千年来隐于世间,向来不参与争端,一来是为了让万朝竞相争斗,培育出新生的强者。” “二来,也是在寻求应对死气的方法。” 季兰沉默片刻,垂首自语:“大劫将至,因而师尊派我入世历练。要求晚辈将道宗之名传遍万朝,并在飞升祭台上开坛布道,传授道宗法门。” “我......” “晚辈初入尘世,也不知该如何完成师尊交代的任务。” “总之,这帮假借师祖威名的小人,此后会有师兄师姐前来清理。” “此后我每隔数日,便会在祭台上开坛布道,传授师祖以飞升体悟编撰的寰宇禁法。” “能领悟多少,便看各位缘分。” “还望诸位前辈能够将这一消息带往各自王朝,寰宇禁法极难修成,适格者万不存一。” “为完成师门任务,也为应对不久后的大劫......” “恳请诸位前辈助力!” 说罢,季兰微微躬身,抱拳颔首,以示敬意。 然而祭台周遭鸦雀无声,始终无人应答。 不是那些圣朝强者不想答应,而是季兰方才所说的话语太过惊人,几乎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大劫将至? 死气弥天? 寰宇禁法?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但那真挚的语气分明不像捏造,而老少二人的实力更是当得起隐世道宗,与截天传人的威名。 真相......其实无关紧要。 那些初来乍到的武神强者就另当别论。 但是长居中都的散修和圣朝管事都捕捉到了其中最关键的信息。 往后季兰将会在圣城的祭台上免费开坛布道,传授那所谓的,来自截天武神飞升感悟的功法。 是真是假,一听便知,根本无从遮掩。 免费功法,不学白不学。 无论季兰如何吹嘘,他们只需要亲自听取传道,总能得到确切的结论。 而这其实也并非最为诱人的信息。 最让他们在意的点在于,季兰说了,道宗竟然还有其他师兄师姐? 也就是说,季兰,甚至那护道老者,或许都并非道宗的顶尖力量? 这已经严重威胁到圣朝的地位,甚至让在场的武神都透露出一丝凝重的神色。 然而聪明人也都意识到...... “清理截天门徒......” “唔。” “道宗是隐世宗门,无论它是否真的是截天武神的传承,都没人认识道宗的弟子。” “所以如果截天门徒命丧他们手中,其实无人知晓究竟是何人所为。” “而且,截天门徒已经失去了截天武神传人的身份。” “果然......” 其实自始至终,都从未有人相信过截天门徒。 众人都知道,祭台之下埋藏着截天武神的传承,那想来是太古时期,七方武神所留。 但根据圣朝之间的协定,无人胆敢擅动。 其实只凭一方圣朝之力,也远远不足以破开封印,取出截天武神的传承。 圣朝之所以纵容截天门徒在圣城放肆,表面上看来是不想因为招惹他们,而惹得一身骚。 但实则,只是想借这帮宵小之手,试试能否渔翁得利,破开封禁。 如果截天门徒真是截天武神传承,那玉凋下的封印想来根本难不倒他们。 可事实是,万年前来,玉凋始终不曾破开。 那是自然。 白尘的结晶又岂是凡力能够撼动? 所谓的传承,也不过是诱引万朝争斗的把戏而已。 圣朝早已对截天门徒丧失了信心,而方才季兰回望玉凋时的欲言又止,又让他们意识到这座凋像的封禁或许另有隐情。 当然,这些都是表象。 而埋藏在表象之下的实质,却是这帮沽名钓誉的截天门徒,早已失去了他们的护身符,也再无利用的价值。 季兰和方元,还有那所谓的道宗,真的是截天武神的传人? 或许是吧。 但传人与否已经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至少在他们身份得到验证的这数日之内,截天门徒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公信力。 甚至无论他们暗中对截天门徒做了什么,最后都能嫁祸到道宗弟子身上。 毕竟那是季兰亲口所述,说他们将要清理这帮假借道祖威名的小人。 这才是最有价值的信息! 季兰沉默良久,她其实并不知道宁洛的筹谋是否成功。 至少当她听到宁洛的指示之时,只觉得这所谓的计谋格外朴素,根本没有战场上那种出其不意的感觉。 甚至,这些谎言编纂得有些离谱。 这种粗糙的计谋真的能够成功? 季兰不知道。 但至少,她的工作,总算已是到了尾声。 沉默良久之后,季兰总算再复开口。 她面露踌躇,随后低声叹道:“大劫将至,不宜多造杀孽,你们虽假借师祖威名,但我道宗愿意给你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三日内,离开中都。” “否则,师门自会清理你们这帮欺世盗名的小人!” “至于开坛布道......” “便定在三日后的正午吧。” “方叔,我们先回去歇息,等等师尊的答复。” 方元闻言,微微颔首。 随即将黑剑收回,冷漠地踢开脚边的法器,默不作声地跟随在季兰身后,缓步离去。 截天门徒不敢作声,但心中惊恐早已漫溢! 要如何抉择,其实,已经母庸置疑。 得跑路了! 他们自信的倚仗已然被老少二人彻底摧毁。 但凡带点脑子的都知道,如若不能即刻证明自己截天门徒的身份,或者说,如若不能证明季兰与方元所说的都是假话。 那他们的处境,便已是万分危急! 再不跑的话,恐怕小命都会搭在这里! 大不了,等到季兰的谎言穿帮,届时再回到中都,想来也不迟。 但...... 他们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祭台不远处的圣朝管事们望了眼适才方元脚边滚落的法器。 那是件不错的宝贝,纵使方元看起来对此毫不在意,但他们的眼中却流露出显而易见的觊觎。 你不要? 我要! 宁洛微微一笑,悄然离开客栈,回到了宅院之中。 一切已成定局。 他刻意留的这三天时间,既不是为了让截天门徒有机会逃离,也并非为了那所谓的道宗子弟。 而仅仅只是告知这座圣城中的强者。 你们有三天时间可以肆无忌惮地掠夺截天门徒的法器。 想要的话,得加紧。 0505 定局 法器任取,欲购从速。 并非什么高深的阴谋,只是平平无奇的心理把控。 上套是必然的。 因为圣城强者与截天门徒之间,本就积怨已久。 他们只差一个导火索,需要有人给他们这个出手的机会。 而现在,机会来了。 截天门徒隐约察知到了危机。 他们不蠢,但也不够精明。 截天门徒意识到,尽快逃离中都,暂且去别处避避风头,显然是最稳妥的抉择。 无论道宗是否虚设,季兰方元又究竟是为何人,至少现在的局面下,他们在圣城之中都再无任何话语权。 是否复仇,又如何报复,这些事情都容后再论。 来日方长,只要避过这段最危难的时间,往后还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但可惜,他们没有往后了。 三天过去。 截天门徒像是凭空蒸发,再不存些毫痕迹。 圣城住民议论纷纷,有所截天门徒自觉穿帮,畏罪潜逃,因而不见了踪影。 也有所那帮截天门徒还在城内,只不过深居简出,不敢再招摇过市。 更有说他们在暗中被散修与圣朝强者截杀,瓜分了珍藏的灵宝道器。 真相不得而知,因为没人会承认他们的劫掠。 截天门徒消失的根由,终归还是会被道宗背负下来。 但那也是宁洛所愿。 宅院之中,阵法荫蔽。 风隐阁新送到的弟子也是自死城中寻觅而来。 在黑潮灾害尚未扩散的当下,只有他们这些险死还生的幸存者,才更有可能萌生出对黑潮难以磨灭的恨意。 许是因为他们大都出身平凡,修行天资也有所欠缺,所以对脱胎换骨一事竟是毫不避讳。 眼下新来的弟子尚在闭关。 宁洛招来方元和季兰二人,方元的神色与此前毫无变化。 但季兰的瞳仁中,却再难看出些毫将门千金的傲气。 她终于明白,眼前之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大巧无工。 宁洛的智慧与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以及战场上的尔虞我诈都不尽相同。 他所做的事情,不过是让二人杀鸡儆猴,祭台立威。 看起来格外朴素。 但辅以宁洛交代的演技与宣言,这平平无奇的施压之举,却俨然成了燎原的烈火,转眼焚烬了前路的恶敌。 截天门徒骤然瓦解,如今的圣城,已是他们的道场。 即便宁洛这吹嘘的道宗 如今能够搬上台面的成员,也就只得三人。 但这圣城风雨,已然悉听三人掌控。 或者说,是宁洛一人。 甚至就连季兰都不禁怀疑起来,莫非截天武神真的还活着? 或者说,宁洛真的拥有截天武神的传承? 考虑到风隐阁的规模,这种事情并非毫无可能。 这下,可算是连自己人都骗过去了。 截天门徒的困扰已经解决,但眼下还有另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传道将近。 季兰修习过寰宇禁法,因而心知这一法门绝非常人能够参悟。 哪怕宁洛亲自传道授学,以她将门千金的资质,也难以感悟分毫。 那传道. 真的能见成效? 当然不能。 宁洛神色平静,漠然道:“学不会是必然的,但圣城中有无量强者,堂堂武神,自能分辨功法的层次。我要的不是在圣城遴选弟子,要的,只是让他们为我造势。” 造势? 宁洛没有解释。 但季兰大致明白了些什么。 她没敢追问,只得拱手领命,躬身退去。 不久后。 圣城祭台。 方元抱着黑剑,静默地站在一旁。 那是宁洛的剑,是通过科学的冶炼方法,辅以从万法界中习得的炼器技巧,加之大量珍宝素材的堆砌,所炼制出来的灵剑。 以宁洛目前的家底,黑剑只此一把,如今暂借方元所用。 说是暂且,但宁洛估摸着,他大概也用不着要回来。 因为等到需要他出面的时候,这个配置的黑剑想来已成道宗上层的制式兵器,于他本人而言早已淘汰。 至于符铳 炼制符铳需要海量的纯灵液滴和先天道蕴,以及道主层面的符箓。 不仅造价昂贵,还有入主道海的最低门槛,所以现在还远轮不到它出场。 况且,应对凡尘的无量强者,寰宇禁法加之黑剑,便已足够与之相抗。 方元的身上依旧察觉不到些毫的道境气息,然而满城强者却不敢轻视分毫。 季兰端坐在玉雕之前,刻意环顾四周,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截天门徒消失无踪,最终那些虚无缥缈的道宗强者,也用不着亲自出手。 圣朝管事悉数到场,武神强者也不曾缺席。 还有不少远近闻名的散修,也少见地汇聚在了一起。 周遭隐隐传来煞有介事的困惑低语。 “那帮腌臜混混呢?” “跑路了吧,他们恶行败露,哪还敢在这狐假虎威?” “嗯会不会是被那道宗弟子暗中处理掉了?” “确有可能。” 其实在场诸位一个个都心知肚明,毕竟截天门徒的消失,正是他们暗中下手。 只是在外人面前,没人会暴露自己的所为。 武神强者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自家圣朝管事也暗中参与,甚至还上交了大部分收成。 都是为了圣朝前景,那些法宝道器本就不该留存在截天门徒这帮小人身上。 在场众人忽然有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季兰虽知内情,但也佯装困惑不解。 倒是方元却微眯着眼,冷淡地扫了眼祭台周遭的听讲之人。 众人心中一凛! 他们顿时明白,有方元在,想来没人骗得了道宗这位入世未深的小徒弟。 两人的人设,算是做足。 季兰摇了摇头,随后身后虚空中浮现出寰宇禁法的道语。 [水火相济,金木交并] [铅汞相投,风雷知命] [内窍化釜,血躯作炉] [阴阳合道,寰宇黍珠] 道语足够简洁,但祭台周遭的气氛却忽然凝滞! 因为,他们看不懂。 纵使是堂堂武神,堂堂无量境强者,一时竟也没法领悟寰宇禁法的奥秘。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万法界虽无货真价实的飞升者,但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望星界也没有。 万法界之所以无人飞升,是因为那位帝尊将黑龙母神镇封在地脉之中,并且隔绝了探知。 没有地脉,纵使万法界道途再如何完整,也难以触及飞升的层次。 但要综合修途的高度,万法界必定是要优于望星。 更遑论,望星界的修途,多少有些偏科。 那对于望星界的土著而言,想要理解寰宇禁法,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宁洛甚至压根就没打算看一眼祭台上的情形,已经专注于传授新来的道宗子弟。 时间流逝。 七日之后。 祭台周遭的气氛格外压抑沉闷。 圣朝管事面露颓然,原本心中还有一丝破境无量的希望,但现在已是荡然无存。 因为这门功法,他们竟是不能理解分毫。 毫不夸张,是真的,一丁点都参悟不透。 不要说他们了,就连那些武神强者,此刻都眼窝深陷,满面愁容。 他们之所以来此,本就是受到英灵殿的感召,来玉雕附近闭关修行。 所以无论季兰讲道与否,他们都本该在此坐关。 然而当他们试图修炼寰宇禁法 闭关,忽然失去了意义。 看不懂。 即便他们已然习得法相秘术,掌握了望星界修途的精华,然而寰宇禁法却仍像是笼着一层看不透的迷雾。 他们只能用自己的道途见解,勉强翻译了下寰宇禁法的道语。 “这功法的意思是” “要在体内凝结法相?” “嘶不对,不是单纯的法相,而是像剑鞘那样的容器?” “.” “也不是,它没有与天道映衬,更像是.” “自行拟造天道?” 越想越多,越多越错。 原本单纯的内腑秘藏体系,甚至被这些武神强者衍生到了天道的层面。 他们大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寰宇禁法中的那所谓黍珠,是比法相更加高位的概念。 但其实. 从道法深度层面来说,确实如此。 但要单论道途的高度,好像宁洛在刚刚研究出寰宇乾坤之际,他压根就没有入道。 或许让低境修士前来参悟,多半能够比这群武神更加趋近正解? 不过其实也没多少差别。 高境视野局限,修途早已思维固化。 那低境就能理解何为铅汞,何为阴阳? 没戏。 所以,结局已然注定。 武神强者眉头紧锁,心想着他们堂堂武神,明明已经抵达此方天地的顶点,再如何也不可能领悟不出些毫道理。 那. 会不会不是他们悟性的问题。 而是功法的问题? 散修与圣朝管事颓然垂首,但武神强者却面露狐疑。 季兰不曾睁眼,但至少她记得七日之限。 时间到了。 该收摊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最后一个工序要做。 季兰心念微动,白尘拟造的七玄太源灵脉忽而催发,与之身后的玉雕产生了共鸣。 倏忽间,截天武神的玉雕陡然散发出一道空灵的道蕴! 那并非单纯的道,而是白尘的气息。 但在环伺的武神强者眼中,他们却仿佛窥见了至理! 当那朦朦白雾荡涤开来,他们只觉体内深处似乎有某种尘封的力量忽然跃动。 他们是新晋的武神,尚且不知白尘的真容。 但至少在英灵殿中听到天声提及,那是天道的馈赏,是比精气更高层面的力量! 所以当玉雕共鸣,白尘四散,武神强者再不敢有分毫质疑! 功法,是真的! 不是功法有问题,而是他们的悟性不行。 不仅如此,季兰的身份也已然彻底证实。 毕竟万千年来,还从未有人能够牵动这座玉雕的气息! 众人似有似无地瞟了眼玉雕的方向,心道这么看来,季兰莫非随时都可以解开截天武神留下的封禁? 但他们很快又意识到,其实,没有这个必要。 因为季兰说了,截天武神的意志自古长存,所以这所谓传承看似神秘,实则 不就正明明白白地昭显在他们面前? 众人心中仅存的那一丝觊觎,也转瞬如泡影溃灭。 这是真正的截天传人,背后还有着更为神秘的道宗! 他们惹不起,甚至想来就算倾尽圣朝国力,也绝无可能与道宗为敌! 季兰缓缓睁眼。 她忽然感觉到,祭台周遭的氛围似是有些明显的变化。 那些武神强者看待她的眼神再无傲意,甚至有些卑怯。 毕竟他们 功法,看不懂。 声名,比不过。 后台,差得远。 堂堂武神的骄傲,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说是被PUA了也毫不为过。 但至少,无人将之表露出来。 众人对视一眼,皆是明白当前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摇人! 寰宇禁法,可是能够牵动玉雕之力,牵动天道本源的至高法门! 哪怕举国上下只有一人能够习得,那也足以让国力凌驾于其他王朝之上! 当季兰离去,武神强者再难安心闭关,当即快马加鞭星夜赶回。 如今的圣城. 已然成了道宗的道场。 即便,这旁人眼中再神秘不过的道宗,如今的山门,却只是一方平平无奇的土楼大院。 倒是颇有种山不在高,有仙则灵的感觉。 圣城格局已定,宁洛总算可以安心修行。 穿越四月。 道宗声名远扬,风隐阁暗中助力。 如此一来,整个望星界的势力格局,都已然落入宁洛掌心。 修行物资用之不竭。 人才储备源源不断。 道宗与风隐阁一明一暗,发展可谓神速。 天脉之中,八方武神早已窥见端倪。 但是毕竟他们还从未向世人显露身份,所以自不可能出面戳穿。 更何况,八方武神早已知悉,这所谓道宗,无疑是天命人的手笔。 这次的天命人 有些强势! 强势不仅在于举措,更是在于实力。 因为那悬于半空的四行道语,也已然让八方武神震撼莫名! 他们甚至开始期待起来。 这位神秘的天命人,究竟会是何等风姿,又是否能够成为他们的救星? 局面,已经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此前的宁洛,尚且需要在道海中展现神威,方能取信八方武神。 然而现在,他甚至还不曾露面,就已经博得八方武神殷切期许。 当然,宁洛还不急。 望星界局势已定,虽说耽误了一月修行,但现在开始,他已经拥有了最安稳的修行环境。 宅院之中,宁洛稍缓了一口气。 “这么算来.” “倒是用不了两年,甚至或许一年都不需要。” “只消半年,我必当入道。” (本章完) 0506 侵蚀 转眼半年过去。 望星局势尽在宁洛掌握。 风隐阁欺天罔地,只为统合万朝。 这本应难见成效,但有了圣城道宗助力,万朝终于齐心。 道宗隔三差五便会在飞升大典的祭台开坛布道,然而能够修成寰宇禁法者,却寥寥无几。 甚至就连那硕果仅存的几位修成者,也不过是宁洛提前挑拣好的道宗门徒。 他们的灵脉早已被五方化玄经改造,从而拥有了修炼寰宇禁法的资质。 宁洛也有想过,这种改造生体的秘法的确是通关的捷径,但恐怕也只是仅限这一时代。 真正的望星试炼,当黑白弈子同时失去控制,生体改造想来不仅没法破局,甚至只会适得其反。 但既然有捷径,那就没有放着不用的道理。 至于往后如何,自然将来再论。 反正到时候的望星界,早已失去完美结局的可能,宁洛倒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多的负担。 半年来。 那些被选中的“托儿”当众修成寰宇禁法,随后被季兰堂而皇之地收入道宗。 他们的来历不难查探,大都是土生土长的王朝子民。 只不过身世多半悲惨,并且对死气怀揣着彻骨的恨意。 道宗对此的解释是,他们之所以能够修成,不仅是因为自身道途不曾固定,更是因为他们捍卫此方天地的决心,得到了天道的认可。 截天武神的意志,就是天道的意志。 所以给他们开个后门,也并非难事。 没人怀疑道宗的说辞,因为他们的确看到,但凡修成寰宇禁法的弟子,都有与截天玉凋共鸣的能力。 圣朝强者星夜回朝,苦寻那些被埋没的寒门天骄,以及尚未开始系统修行的宗族妖孽。 只可惜,许是因为他们没有得到天道的感召,所以最终也无人能够修成。 不过这些修行未深的天骄妖孽,却大都有所收获。 倘若宁洛出面布道,他们理当能够窥见几分真知。 但是宁洛...... 没空。 半年以来,宁洛几乎将道宗交由季兰和方元全权代理。 甚至后面就连季兰都见不到宁洛本尊,只能以传音玉联系。 宁洛偶尔出山为新送来的弟子调校灵脉,为其脱胎换骨,但很快便再复闭关。 风隐阁那边也用不着宁洛担心。 事实证明,多带个工具人,的确对加快通关进程大有裨益。 宁洛深知这次试炼只是摸一摸死气的底,七日后的那次,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那么再耽搁下去,也就毫无意义。 “呼......” 宁洛缓步迈出宅邸。 依靠道宗与风隐阁贸易而来的物资,以及在万法界中积淀的道意,宁洛总算在望星界的环境下,完成了寰宇乾坤的构筑。 心腑绛宫,肝腑血海,脾腑仓廪,肺腑华盖,肾腑玄牝,脑腑天庭。 六者皆已完备。 不过三分识海和灰莲法象,还得留待入道。 就修途而言,宁洛接下来的目标,无非是深度开发玄牝与绛宫。 不过眼下尚在试炼,倒是不该分神。 宁洛扫了眼风隐阁的定期汇报,虽然汇报内容一如往常,不过八方武神的态度却有些暧昧。 [万朝和睦,战事不存] [冥土扩张速度虽说增加,但数月以来,不曾成功侵占任何宝地] [世人已然察知危机,开始为大劫早做准备] [二十一处秘地虽再无散修,不过截天武神似乎已然暗中通知圣朝,派人严加看管] [诸事顺遂] 字迹毁去。 宁洛收起玉符,心道有趣:“或许这也是真实试炼的差别,八方武神倒是不像先前那般死板。” 那么像先前那般取信八方武神,也就再无必要。 八方武神既然已经察知到二十一处秘地潜藏的危机,想来已然信服宁洛,也深知他们的计划存在漏洞。 不过汇报最后的这句诸事顺遂...... 却有些微妙。 颜丰只负责搜罗情报,并完成汇报,所以并未做出更进一步的判断。 但宁洛却能够察知,黑潮的动向有些古怪。 既然八方武神已经派专人严守二十一秘地,甚至极有可能对那些白尘法象做出了处置,那死气缘何无动于衷? 可能的答桉只有一个,显然,死气正在酝酿着些什么。 山雨欲来。 可宁洛也早就准备周全。 他久违出关,找到季兰,嘱咐道:“大劫将至,圣城或是最安全的避难所,但我们也得早做准备。” 说着,宁洛将储物袋递与季兰:“去购置些地皮,兴建工房,顺便多囤积些炼器画符的素材,这些东西在中都黑市应该不难找。” 季兰微微颔首:“是。” 宁洛转身欲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再复补充道:“对了,关于锁阵的典籍,如果黑市上能够淘到,也一并带走。” “明白,师尊慢走。” 季兰领命,有方元兜底,她的办事效率足以让宁洛放心。 宁洛稍歇片刻,没有再多驻留。 时间紧凑,按照预定的流程......接下来就是最后的工序。 入道。 宁洛没有见过更加遥远的未来,所以死气究竟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威胁,恐怕也只有当他引动天道馈赏,方能得知。 不过无论它再如何神秘,宁洛都已经离真相不远。 闭目凝神,敛息静心。 神气合一,忘我入道。 再睁眼时,已是天脉道海。 熟悉的千百凋像,熟悉的恢宏殿宇,然却不见那张虚无脸孔的踪迹。 因为这次没有江离替他先行探路,通常八方武神并不会在入道者的眼前露面。 但那无关紧要。 宁洛抬眼环顾四周,高声喊道:“道宗宗主,宁洛,前来拜访。” 话音刚落,道蕴涤荡! 漫天薄雾如云絮般翻涌开来,盘绕在宁洛身周。 宁洛无动于衷,心想着这出场整得还挺神秘。 毕竟八方武神是望星界明面上的神明,所以在入道者面前,自然要做做样子。 不过他们终究没有对宁洛遮遮掩掩。 八人身形显露无疑。 截天武神拱手道:“在下凌云,道友......可是秉承天命?” 截天武神开门见山,看来是不想多费口舌。 不过宁洛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局促,那不像是他记忆里,截天武神该有的反应。 宁洛心中微惑,不过还是不动声色,微微颔首:“如你所见,我便是天命人,货真价实的天命人。” 货真价实四字,宁洛刻意咬字加重。 八方武神届时神色微变,疑是察知到了什么。 宁洛不想耽搁时间,干脆直接解释清楚。 “万古之前......” “......” “总之,你们见到的那位天命人,不过是死气培植的傀儡。” “还有那些我标记出来的白尘法象,也都被死气侵蚀,这一点你们想来已然察知。” 截天武神闻言童孔骤缩,对宁洛的身份更是深信不疑。 取信八方武神看起来并无任何障碍,但让宁洛意外的是,即便截天武神已经见证了宁洛的实力,但是他脸上的愁容却分毫未减。 “咦......” “怪事。” “好像八方武神之所以这么快信任我,不仅是因为我提前做好的准备。” “或许,望星界的局势也比寻常副本更加严峻,所以他们才不像此前那般自信?” 答桉再明显不过。 截天武神几乎把“心里没底”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打算遮掩。 宁洛随口问道:“所以,当下局势如何?” 截天武神摇了摇头:“不容乐观。” 他神色忽而凝重了许多,沉声道:“半个月前,我们观测到地脉之中,死气的气息陡然加剧,似乎整个地脉的力量都在朝着现世侵蚀。” 地脉侵蚀? 这种概念宁洛闻所未闻,不过倒也并未惊讶。 毕竟他本来就对地脉不甚了解,与地脉接触得也不够多。 况且,反正他也见惯了大场面,既然都见过万法界的万法皆空,也自然无惧地脉侵蚀。 “详说。” 宁洛惜字如金,对于此刻信心贵乏的八方武神而言,他也没有再彬彬有礼的必要。 截天武神稍作解释,这所谓的地脉侵蚀,即是原本虚无的太初道果,逐渐在现世显化。 众所周知,天地乾坤由三部分构成。 天脉,现世,地脉。 天脉道海是后天大道的背景板,是天行纲常的源流,也是此方天地在太宇中的外在表现。 地脉界核是先天大道的始源,是太初道果的栖息地,更是这片乾坤在太宇中的虚空坐标。 宁洛还没真正体验过太宇遨游,所以对坐标的概念倒是不甚了解。 但他至少能够明白,地脉之于一方天地,大抵就像是植物的根茎,是其最为重要的,输送营养的器官。 那么当地脉侵蚀现世...... 怎么做到的? 现在倒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后果......” “首先,天地结构的紊乱......” “原来如此。” 尚未等宁洛深思,他便理解了八方武神心虚的根由。 他们之所以会丧失信心,原因其实再简单不过。 只是因为,当地脉与现世融合,那么天地乾坤的结构也会因而颠覆。 望星界是否会因此溃灭,答桉不得而知。 但至少,法天象地,是用不了了! 法天象地本就是模拟天地映照,但如果天纲在根本层面上发生转变,那法天象地也就难以契合天纲。 这是它最大的弊端。 因为它终究是在彷效天地,因而也会受到天地的限制。 假使截天武神真的成功飞升,但当他踏入陌生的天地,在天纲有别的状况下,法象也会因此失效。 更遑论这种歇斯底里的逻辑颠覆。 宁洛意识到,黑潮或许比他了解得更为可怕。 黑龙母神虽强,但终归还没有来得及展开对万法界的侵蚀。 而望星界的死气纵使尚不具备吞星之姿,然却已经在望星界深耕了无数年,它其实根本没必要与望星界的土着硬碰硬。 它有更加合适的作弊手段。 宁洛摩挲着下巴,虽然得知噩耗,但神色却风波不惊:“所以,白尘法象会消失?” 截天武神的眼中闪过一抹错愕。 天命看起来,完全不慌? 当然不慌。 因为宁洛的法本就是以自身为根基。 彷效天道...... 他的确也有这么做。 三分识海的逻辑源头,就是对天地乾坤的效彷。 然而与法象不同的是,三分识海本就是三重嵌套的结构。 宁洛早在习得法象之际,便已然意识到法象的缺陷,所以在他设计三分识海的时候,才会有那看似多此一举的三重结构。 三重结构的目的本就是为了稳定。 是为防任何一条支流的干涸,最终导致识海的枯竭,与道法的溃灭。 虽说宁洛的本意不是为防地脉与现世的融合,毕竟他也没想到,黑潮竟然能够直接无视这种天地最根本层面的法理。 但至少从结果的角度而言,他还真就无惧死气的把戏。 倒是这帮土着,看起来还挺让人担忧。 倘若白尘法象彻底废弃,那么宁洛统合万朝的计划,也会出现瑕疵。 因为那样的话,万朝就并不具备自保的能力,反而极有可能深陷危机。 届时,单凭中都圣城与道宗的力量,恐怕并不足以庇护万民。 好在,局面还没有到这么糟糕的地步。 截天武神坦然道:“白尘法象依旧可以驱动,毕竟那是白尘的力量,已经脱离了天纲。” “但......” “但等到太初道果完全显化,武神强者的实力便会大为亏损,甚至......境界可能会跌落到弥天。” 这并非截天武神杞人忧天。 因为不是每一个无量强者,都有自己独特的道途。 或者说,绝大多数道境修士,都是修炼的先天道途。 只不过因为望星界并不存在先天宝地,毕竟当死气占据了地脉界核,先天大道便不可能孕育出宝地。 所以望星界的土着至少半数都修炼了独自的道途。 而另外的部分,则是彷效了前人的道。 也算是半先天,半后天的配置。 但地脉的融合终归会对他们造成影响,因此境界跌落也就理所应当。 “这样啊......” 宁洛捏着下巴,挑了挑眉毛,神色一如往常,还是那么一副云澹风轻的模样。 因为,这好像还是和他没什么关系。 先天大道? 他寻思着他也不学啊。 就算是寰宇乾坤里的道意,也是从万法界中习得,由宁洛后天重构而来。 既如此,那这黑潮的侵蚀,似乎对他,甚至对整个道宗,都并不能造成分毫妨碍。 宁洛微微一笑,从容自语:“放心,地脉侵蚀,有我道宗,足矣。” 0507 绝念 大话谁都会说。 截天武神既然见证过寰宇禁法,自然明白宁洛无惧地脉倾天。 但那并不能给他们带来些毫宽慰。 毕竟天命人再强,也终归没能超脱人或者说修途的范畴。 而黑潮最大的特质便在于,无视法理。 当天地乾坤的结构崩坏逆乱,宁洛多多少少都会受到些许影响,而望星界土著更是会几乎彻底失去抵抗之力。 截天武神的愁绪正来源于此。 他知道宁洛想来不惧黑潮,但纵使他有余力自保,可那些孱弱的土著又该如何自救? 白尘法象归根结底只是个载具,或者说是巨像侍卫,光凭法象一己之力,它没法保住只能坐以待毙的望星万民。 你天命人活了。 我们土著亡了。 那这样的结局对望星界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另一方面,截天武神也尝试过解析寰宇禁法,但可惜,他们修不了。 理论上他们是可以修炼的。 但代价是要毁去原有的道途,碎境重修。 因为寰宇禁法的底层逻辑,和望星界的修行体系大相径庭。 武神强者尚有脱胎换骨的可能,但八方武神早已失去形体,只余道身,让他们重修,与死无异。 救世大业筹划了万千年,八方武神岂会因为一点微小的挫折灰心丧气? 他们愁闷是因为已经试想过无数种可能,也对天命人报以最乐观的期望,但仍旧寻不到保住此方天地的可能。 甚至当宁洛扬言自己的道宗足以平定危局时. 八方武神只觉得,他们与天命人之间到底还是存在巨大的隔阂。 宁洛和他们不是同路人,他终归只是到此历练的上界来客,没有护佑苍生的使命。 这狂妄的宣言,太过轻浮,也太过自我。 宁洛不知道八方武神此刻对他的臆想,然却自能看出他们的愁绪。 原因归根结底,还是他们想要得到完美的结局,可惜自己却并不具备那样的实力。 以及 他们还是小瞧了宁洛的实力。 护佑苍生,天命人的确没有这样的规限。 矩阵交代给天命人的任务,仅仅只是祓除黑潮,镇压祸乱。 但苍生如何,与天命人无关。 宁洛不会苛求完美,但如若实力足够,他自然能救则救。 宁洛没有像八方武神过多解释,只是默然走向石碑,刻录下道语。 [天地枢机,雷霆攒簇] [阴阳合道,寰宇黍珠] [青霭游六腑,五气三花共] [金华垂月象,云起星河动] [紫霞光照三千里,碧云瑞透四万重] 完整的道解第五卷。 与八方武神先前所见的寰宇禁法截然不同。 寰宇禁法的奥秘,他们尚能窥见一二,因而也能确定不适合自身改修。 但道解. 他们看不透。 寰宇乾坤的构造已经出离了他们的认知,无论是道途的见解,还是其本身的复杂程度,都并非八方武神的学识所能够悟透。 甚至当道语刻录,灰莲显化。 当宁洛的道果横贯天穹,投下广袤无边的灰黯阴翳 八方武神茫然抬头,痴望穹顶,脸上的愁容也被惊愕取代。 他们仍然不对望星界的未来抱有期望,但却意识到,他们的确轻视了宁洛。 所谓天命,要远比他们想象的,也远比宁洛此前所展现出来的,更强许多。 道蕴弥散! 天脉震颤! 走到这一步,就没法再回头了。 对于望星界的局势,天命的昭显几乎就是逼迫死气出手的讯号。 但其实,既然死气已经在着手让太初道果与现世融合,那宁洛也再无迟疑下去的必要。 宁洛闭目稍歇,再复睁眼时,目光陡然锐利了许多。 “我说,你们做。” 言简意赅。 八方武神竟然没有质疑。 即便他们先前还满面愁容,但此刻却选择了默默顺从。 宁洛仰望灰莲,沉声自语:“太初道果与现世融合,会招致怎样的变化.老实说,我也没见过。” 截天武神:“?” 你这么一副自信从容的姿态,结果到头来也不知道这样的后果? 八人心底猛地一咯噔,方才心中敬畏转眼荡然无存。 但宁洛依旧风波不惊,接着说道:“但死气早就与太初道果融合,其实无论太初道果具现与否,它都已经没法救治,迟早都要祓除。” 八人神色一滞。 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 他们忽然理解了宁洛的念头。 地脉侵蚀现世,干涉法理,归根结底是太初道果与黑潮融合所致。 宁洛虽不知道黑潮这么做有何用意,也不知道地脉的销陨对望星界会有何影响。 但至少明白,现在的太初道果,已是等同于黑潮死气。 那么只要毁去具现的太初道果,黑潮窃取道意的源流,也会从而消失。 所谓的地脉倾天,也就不复存在。 想法足够疯狂,逻辑却不是不行。 宁洛摩挲着下巴,低声低语:“唔总之,这方面的事情,用不着你们操心。反正,除非与白尘同化,不然以你们的实力,也没法与死气抗衡。” “.” 八人语滞。 这话就有些扎心了。 因为宁洛说得的确不错,至少在数月之前,截天武神还对自己的筹谋足够自信,觉得他有实力与死气同葬。 然而现在看来,他们的确并不具备这等实力。 到头来,他们还是只能倚仗天命人的助力。 “太初道果这边,就由我来负责。” “至于你们,白尘法象想来也就你们能够催动。” “交给你们的任务很简单,你们只要驱使着复苏的白尘法象,让它们庇护万民,前往中都圣城汇合即可。” “能做到吗?” 然,无人应答。 简单? 让整个望星界的万朝势力,汇集中都圣城,你管这叫简单? 确实,这还真的并不容易。 所以宁洛本心也没有打算这么极端,他只是想要激一激八方武神而已。 毕竟,他们现在这稍许颓丧的状态,恐怕难堪重任。 截天武神咬了咬牙,冷声道:“不成,白尘法象确有一战之力,但道法逆乱的当下,纵使是弥天无量,恐怕也难以自保。” “这就不劳费心了。” 宁洛语气忽而变得有些不耐。 他眉头微皱,沉默片刻,继而摇头道:“行吧,既然如此,那至少让白尘法象庇护周遭王朝,以地灵树种植区域为中心汇合,拱卫地灵树,这个总能做到吧?” 地灵树,那是望星界最为重要的修行物资产出。 虽说以地灵为名,但地灵树的源流却并非地脉。 盖因望星界的地脉早已枯萎,也不存在先天道蕴弥涌的宝地。 望星界的地灵树是大地的结晶,是在没有先天道蕴宝地的情况下,现世地下层中富集的灵蕴。 换言之。 先天道蕴宝地源自地脉。 而地灵树则是源自现世,也可以理解为先天宝地的胚子。 但如若地灵树被死气侵蚀,那望星界修者也就少了重要的物资来源。 截天武神思忖再三,最终咬牙点了点头。 老实说,光是迁徙这一点,就很有可能会牺牲无数民众的性命。 但截天武神心知,自己不能再退却下去。 纵使竭尽道身余力,他也必须为这片天地做些贡献。 否则,光是让宁洛这么个外乡人穷思竭虑,那他们未免.也太过丑陋。 宁洛看准了八方武神心底的自信与尊严,所以八人的反应也并未出乎意料。 宁洛将就般点了点头,无奈道:“那行,那剩下的都由我来解决。” “南疆风隐阁是我培植的势力,我会提前规划好迁徙的路径,和聚居地的坐标。” “另外,我道宗届时会以圣城为中心,成立几批无量境的镖客,负责护卫聚居地之间的物资运输,并清理沿途障碍。” 截天武神:“?” 无量境的镖客?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宁洛说着说着,发言忽然变得有些超越八人的认知,甚至超越了常识的范畴。 八方武神自然窥视过下界的布道,也知道方元的实力非同寻常,但就算道宗传道能力再如何强,也不可能这般糟践无量境的修者。 更何况. 待得地脉倾天,那时的无量境,还真的能保持修为? 宁洛没有解释,只是轻描淡写地指向现世:“瞧一眼,应该就懂了吧。” 八人将信将疑,顺着宁洛手指的方向望去。 却见那是圣城之中一座平平无奇的宅院,宅院中漫溢着白尘的气息。 这并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盖因望星界的修者都与白尘高度融合,所以无论八人看向何方,都能见到这般富集的白尘。 然而当他们视线聚焦宅院中盘坐的千百修者. “什么?!” “这这怎么” “全是无量?!” 八方武神瞠目结舌!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这放眼望去,整整一个宅院里,竟是密密麻麻盘坐着千百无量! 这真的不是幻术? 八方武神错愕之际,宁洛却是轻笑道:“不仅如此,他们修炼的还都是寰宇禁法,所以无惧死气。” 宁洛没有说全。 其实他还没有告诉截天武神,黑潮有适应学习的能力。 在望星界经营了这么多年,死气如何还不了解望星界的道法? 它逼近不是刚刚破除封禁的黑龙母神。 所以纵使望星界的无量土著,没有因为地脉倾天而亏损实力,想来也难堪大用。 但现在说这种事情,除了扰乱军心以外毫无意义。 毕竟 与死气交手,那已是宁洛的工作,和八方武神并无干系。 不过,虽然现在没有,但保不齐将来也可能有。 因为宁洛忽然想到了一个怪异的可能。 “嗯” “这么说来,截天武神的玉雕,其实不仅是镇封白尘母体的棺椁,也是他自己的遗体.” “如若他的遗体活化,那我岂不是可以用五方化玄经一并改造?” 届时世人就会看到,一位修炼了寰宇禁法的擎天巨人横空出世,扫荡黑潮! 但那并不可能,因为宁洛不会因小失大,舍本逐末,去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白尘并非友军,如果他让白尘习得寰宇禁法,那只会对道宗,对他不利。 可白尘终究失去了母体意识的掌控,也就是说,它失去了母体以外的学习能力。 所以. “衔月武神.” 宁洛忽然想起了,那个他最早发现的白尘法象。 衔月武神的白尘法象,不恰巧也是人形? 那巨灵之躯倘若填充灵脉,不就是修炼了寰宇禁法的高达吗? 那已经超脱了生体兵器的范畴。 无疑,这是个危险的创想。 但与改造截天武神遗体相比,却并非毫无可行性。 不过至少就如今望星界的局面而言,还用不着宁洛这般出力。 或许在未来的望星界,如果局势实在不利,这个方法倒也可能成为破局的关键。 当然这次,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宁洛收回心绪,却见八方武神的目光都已然不复愁闷。 他们终于想清楚了,也弄明白了自己的定位。 不用他们多考虑什么。 他们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能够将局面拖到这种地步,拖到天命人驰援,其实已经是他们能力的极限。 没必要自卑,也没必要丧气。 “当然,如果你们有余力去找帮我找寻一些有死志,而且修为不高的门徒,那便最好不过。” “反正你现在拥有黑潮的母体意识,想来可以感受到万民的心绪。” “这倒是比风隐阁用肉眼鉴别,要来得更加便捷。” 宁洛看向截天武神,忽然低声补充道。 然而这次截天武神没有再复沉默,而是当即应下:“放心,我凌云,绝不辱命!” “人,我帮你找!” “地,我帮你迁!” “所有可以使唤我们的地方,哪怕要我的命,只要你能控制白尘,我们都在所不惜!” “但求天命人能救我望星,祓除黑潮,还天下太平!” 这才像样嘛。 内忧,算是彻底解决了。 那接下来,想来就得面对外患了。 毕竟,宁洛这次刻录的可是完整的道语。 所以当他归去之际. 这天道的馈赏,恐怕能够弥涌这整片天地! 英灵殿虽说可以尝试着压制,但宁洛不想这么做。 毕竟他都已经要和死气摊牌了,那么归去之后,必当背水一战。 又何来退缩的道理? 黑白对弈,掀桌在即。 (本章完) 0508 骤雨 望星界下了场雨。 不算久旱逢甘霖,因为暴雨倾落,不分丝缕。 漫天雨丝如刀如剑,水花泼在脸上,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然却无人躲藏避雨。 因为每一滴雨水都似乎包囊着精纯的灵液。 望星界的土着从未见过这般纯净的灵气,也正因如此,他们也从未怀疑过自己修炼的环境。 转眼。 苍穹如墨,环盖大地。 万朝修者仰望穹顶,浸沐在风雨之中,享受着这场满盈乾坤的天馈盛宴。 颜丰端坐阁中,忽然望向窗外。 “雨......” 雨水在南疆倒是并不少见。 但这么大的雨,显然有异。 盖因修行界中,灵蕴越是馥郁的地方,气候就越是稳定。 与箱庭中的天气不同,修行界的气候少有变化。 火山始终骄阳似火,冰川往往大雪纷飞,那都是灵蕴带来的气候,少有更替。 所以当暴雨倾盆,颜丰自是能够意识到,时间到了。 “去观察下林海外的荒地。” “是!” 少顷,密探回报:“回阁主,荒地上的死气经受灵雨浇灌,疑似出现腐蚀的症状。冥土上飘散的死气也在灵雨的冲击下溃散,冥鼠尽皆退回地底。” 颜丰微眯着眼,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灵雨对黑潮而言,理应也算是一种养料。 纵使不比死道倾落,但死气也绝无退避的可能。 之所以会这样,只可能是因为,那灵雨中掺杂了与之对立的气息,从而伤到了死气。 天道馈赏,与黑潮白尘...... “看来,宁洛成功了。” “他和八方武神已经谈拢,那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们风隐阁出手了。” 颜丰闭目沉思,整理思绪,随后百十道命令接连发落! 密探负责传递讯息,立刻带着提前布设在圣朝主城的符箓灵器,前去与圣朝强者汇合! “圣朝理应得到了英灵殿的通告。” “你们只需要告诉他们,你们是道宗的旁支,前来助他们完成迁徙,他们自然能够领会。” 密探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自不可能质疑阁主的命令。 半日后。 暴雨仍未止歇。 但望星修者却不再有享受天馈的余裕。 这遍及此方天地的灵雨,本就不是为了方便他们修行,而只是为了确保迁徙的安全。 风隐阁密探,道宗弟子,二者与圣朝强者合流。 虽说中都工厂尚未建成,但宁洛手上的存留的符箓与制式灵兵可分毫不少。 毕竟道宗子弟大都出身贫寒,总需要些装备补给。 宁洛身为时间管理大师,在修行的间隙,但凡闭关之时体内精气充裕,便会以画符炼器消耗。 当然最主要是画符。 原因无他,唯快而已。 如果说要在丹符器阵傀五艺中寻出消耗内灵最快的手艺,那必当是符道无疑。 有千百张符箓傍身,总能帮圣朝子民安然迁徙。 更遑论,还有不受地脉倾天影响的道宗武神在场。 以及...... 复苏的白尘法象! 衔月王朝。 圣塔仿佛在灵雨的浇灌下拥有了生命。 白玉高塔上的尘灰纷落而下,高耸的圣塔忽而舒展开来,化作一条硕大的手臂。 衔月王都大地震颤,紧接着一副庞大到令人惊惧的苍白肉山破土而出,耸立在王都的广场之上。 半截出土的巨人身形恰巧撑满了广场。 就仿佛,那片恢宏浩大的朝圣广场,本就是为了巨人而准备。 衔月王朝没有武神强者,但他们有衔月武神的圣魂。 天声响彻! “衔月子民,即刻登上巨灵法象,迁往赤霄林场!” 民众的混乱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毕竟这里是衔月王朝,对衔月武神的信仰早已根深蒂固。 与其他王朝不同,甚至无需衔月武神过多解释,所有人便都对圣魂的通告深信不疑。 一切水到渠成,毫无阻滞。 不过两个时辰,在圣城强者的协调之下,整个王都的百万民众,便都整装待发。 三境龙骨初成以下的修者,尽皆留在巨灵法象的背上。 四境太岳圆满以上的修者,必须拱卫在巨灵左右,不得躲在幕后。 介于二者之间的修士,则准许依照自身意愿抉择。 然而大劫将至,除非的确实力不济,或是有伤在身,大多修士也不好意思安居幕后。 除非是有些通过地灵玉硬灌修为的豪门子弟。 他们的选择自然是破财消灾,反正本身实力也撑不起场面,破财好歹也能做出些贡献。 倒是没人会因此瞧不起他们。 毕竟豪门望族,懂的都懂。 大家族都有一套各自的资源倾斜的规矩。 天骄妖孽能享受到家族的全力培养,而弱者纵使出身豪门,锦衣玉食,但也拿不到多少修行资源。 世人虽对此心知肚明,但平日里也总将这群豪门凡人当做撒气的对象,没少口诛笔伐。 然而大劫临前,他们又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自然不会再心生隔阂。 道宗的一名无量强者早已等候多时。 寰宇禁法和七玄太源体,赋予其变化多端的灵气特质。 金行和土行的适性,使得他们能够胜任拆迁办的工作。 在世人惊愕的目光下,道宗子弟举重若轻,巨灵手上万丈大厦平地起,满城屋宇转眼沦为遍地瓦砾。 堪称神迹! 七玄太源体,对战力的提升格外有限。 纵使变化多端,但修士的世界,比的终归不是套路。 因为即便境界相同,精气神的底蕴,和功术武法的差距也格外明显。 不过至少对于这种批量制造的工具人而言,七玄太源体的效用就足可算是神来一笔。 身披幻甲的苍白肉躯,双臂陡然变得格外膨大,将新建的避难所捧在胸前,朝着下一座城镇的方向行进。 白尘法象的防御用不着担心。 哪怕这时真有死气气息,那活化后的白尘肉躯,也完全能够增生出新的异相肢体,并借此扫除恶敌。 况且,灵雨浇灌之下,死气本就难以进军。 白尘法象托载着圣城居民,朝着赤霄王朝的方向行进。 而四境以上的修者则是拱卫四周,不敢有分毫懈怠。 至于完成工作的道宗子弟与风隐阁密探,则是提前快步去往下一座城镇,指引城民尽快收拾行装,并提前汇合。 如此,就可以方便白尘法象接引。 迁徙的工作井然有序。 但巨灵胸前的万民仍旧有些不明所以。 他们没有质疑圣魂的谕旨,但多少还是有些愣神。 原本平静的日常忽然一去不返,他们原来还在笑谈,这几个月来的望星界没有了战火,未来说不定能过上一段太平的岁月。 但突兀的一道谕旨,却剥夺了他们妄想的权利。 没办法。 只是因为,八方武神瞒世人太久。 他们的欺瞒绵延了万千载岁月,如今想要让世人即刻理解,那本就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所以宁洛早在再临望星界之前,就已经有料想过。 未来的望星界缘何落败? 答桉母庸置疑。 是因为八方武神太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世人的执行力。 别说让万朝子民迁徙到几个固定的地点,恐怕就算是让他们围绕着圣朝王都和前朝遗址汇合,他们多半都没有做到的可能。 结局无非是万朝混乱,死气借机偷袭,最终导致了白尘的落败。 ...... 或许也不一定败了? 宁洛还不知道,真正的试炼,究竟会处在哪一种时间线。 因为他还不能排除另外一种可能。 你说矩阵为什么刻意要在这段时间线,再安排一次看似多余的试炼? 有没有可能...... 这段真实试炼,原本,的确是真实的时间线? 换言之,就是宁洛现在身处的“时间”,其实有天命人降临过。 但是他,或者他们,最终没能成功挽回望星界的局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宁洛要面对的敌人或许也未必一定是黑潮死气。 或许是白尘翻盘,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这些都不是他现在要考虑的事情。 宁洛要考虑的只是一点,那便是如何尽可能完美的执行计划,不让统合万朝阵线的过程出现破绽,不能给死气任何的可乘之机! 所以,才有了如今的这一幕。 时局的变化太过迅勐。 迅勐到无论是望星界的万民,还是那些早已知晓些许内幕的圣朝武神,甚至是潜于地脉之中的黑潮死气,都不曾料想到今日的变局。 世人本就不可能立即接受,所以宁洛只能以强势的姿态,确保迁徙的稳定进行。 因而,有了这场灵雨,和道宗修者的助力。 白尘巨灵沿途接引城中住民。 城镇中的修士完全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当道宗的武神强者,以及风隐阁的密探都站在了他们面前,告知他们要去城外汇合...... 无人胆敢违逆! 毕竟,那是货真价实的无量境,翻手就能碾碎他们这群忤逆武神的蝼蚁。 再者,当风隐阁密探不惜暴露身份,刻意显露在世人面前,他们也总算能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两相结合,疏散民众的工作才会变得如此轻易。 整个迁徙的过程出乎意料地平稳。 因为死气的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整懵了。 灵雨中蕴含着与之相斥的力量,那是被白尘侵蚀的纯灵液滴。 寻常修士自然能够借此修行。 不过死气却不行。 当纯灵液滴渗入大地,黑潮之间相互捕食,又相互排斥的特性便在此昭显。 因为分属不同的母体意识,所以白尘与死气的力量便开始互斥。 白尘已然活化,自然不再是先前那般死寂的法象亡骸。 无论它的抉择是出于自愿,还是出于截天武神的胁迫,但为了生存,为了进化,它都不会拒绝向地脉举起反攻的大旗! 不是黑潮不想背水一战,阻绝万朝的迁徙。 而是因为如今望星界的地表,被白尘灵雨镀了一层膜。 一层白尘的膜。 或许可以理解为一层阻绝黑潮信号的涂层。 如果不处理掉这层镀膜,死气就暂时没法突破地表,驱使虫秽。 这便是宁洛的设计。 白尘灵雨效果绝佳,然而并非没有代价。 最大的代价便是,宁洛根本没法借此修行。 理论上是可以的,因为他有提灯,纵使纯灵液滴早已被白尘污染,但是提灯想来也能剥蚀富余的死气。 但是宁洛不敢擅用,更不像饲喂提灯中那股诡异的秘力。 因为他现在还不知道,这股力量究竟属不属于自己。 至少,得等他确信能够压制提灯之际,再去尝试查探。 因此,白尘灵雨的天道馈赏,和死道鲸落几乎没有差别。 都是宁洛没法享受到的天馈。 他破境得来的异象,纵使声势浩大,但全都是为了这片天地。 而宁洛自己,却得不到任何犒劳。 代价听起来有些严酷。 但反正宁洛倒是全不在意。 他只想尽快完成使命,至少现在看来,局势格外顺利。 不过三日,万朝几乎完成了会师。 赤霄王朝的地灵树林场旁,百十只硕大无朋的赤羽妖禽高悬天际,拱卫着林场四周。 那是赤霄武神尝试着与白尘融合,但最终失败的结果。 他的意志不足以掌控所有赤羽妖禽,不过好在有英灵殿八方武神的助力。 所以,赤霄王朝的白尘法象,或许也是这一众王朝中实力最强的一批。 百十妖禽盘绕周遭,也让林场旁定居的百朝修士格外安心。 巨灵法象震天撼地,在荒野上不断巡察。 白尘的秘力透过它的双腿深入地下,阻绝了死气的行进。 其他的聚居地也大都是相彷的状况。 玉轮王朝的圣物化作一条长蛇,俨如齐天大圣的火圈,庇护着圈内的万民。 苍雷万朝的立柱弯折成段,俨如一座贯穿天穹的鸟笼,将地灵树的林场笼罩其中。 望星界...... 忽然变得魔幻了起来。 就连那些原本对望星界再熟悉不过的土着,此刻都觉得这片天地竟是格外陌生。 陌生的白尘法象,陌生的武神强者,陌生的天道意志...... 所有的一切,在短短三日之内,便翻天覆地! 但...... 这只是个开始。 恰好当万朝迁徙完成,那场声势浩大的灵雨,也就此消失。 骤雨消歇,但等待望星界万民的,或许不是雨过天晴。 而是茫茫长夜。 0509 博采众长 短短三日,万朝改天换地。 颜丰惊叹于这场堪称神迹的伟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是这次计划的参与者之一。 还是其中格外重要的一环。 与万法界的经历不同,那一次他只是听从宁洛的指示,稍稍统筹了下凌墟舟上的土着修士。 而且那次还有白杨他们助力,并非他一人之功。 但望星界这次却截然不同。 颜丰接手风隐阁后,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在观察万朝,同时向远在中都的宁洛传递情报。 他切切实实有了一种与宁洛同谋的感觉。 虽然听起来有些卑微,但颜丰的确觉着这是一种荣耀。 更何况在看到如今万朝阵线统合,白尘法象拱卫灵树四周的场面之后,颜丰确信那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独力复现的场景。 甚至或许就连忘川神裔中的那些遴选者合力,也未必能够做到。 感叹之余,颜丰也明白,真正的试炼才刚刚开始。 准备工序做得再足,死气也依旧是那个死气。 骤雨消歇。 滂沱灵雨给万朝带来了生机,也给这片天地带来了杀劫! 迷蒙的水雾尚未散尽,转眼就被紫黑色的浓雾所吞噬,死气漫山遍野,倾巢而出! 荒野之上。 大地震颤不止,似有某种异物在地底奔涌,急欲破土而出。 噗。 骨片凿穿岩层,刺透泥壤,露出了细小的尖角。 静寂只维持了片刻,转眼万般骨刺冲天而起,直破云霄! “对了,你们有踏入过地脉,见过此方天地的太初道果吗?” “见过,那是一面骨碑,不知是否因为被死气侵蚀,骨碑尤为陈旧,碑文上的字迹也被死气腐化,难以辨认。” 宁洛归去之前,最后问过八方武神,有关望星界太初道果的情报。 得出的结论不算意外,然却有些惊喜。 果然,太初道果的形貌不局限于植物,而是与此方天地的先天法则有关。 根据历史考究,望星界荒古之时,的确存在所谓的先天宝地。 不过与万法界不同的是,当时望星界的先天宝地,都是以骨碑作为载体。 碑文便是先天道纹,供来访者参悟。 再往后的历史便难以考究。 据说可能是因为死气侵蚀,所以先天骨碑逐渐销声匿迹。 但八方武神也有怀疑,是不是因为先人争夺骨碑,才会让黑潮有可乘之机? 猜想不无道理。 或许正因骨碑消失,黑潮的侵蚀才能这般悄无声息,始终不曾被任何人察知。 而且就宁洛的视角,他还想到了另外的一种可能。 地脉界核,是一方乾坤在太宇之中的“坐标”。 那么地脉的异动,是否意味着将坐标暴露给了黑潮? 如果有飞升者还好,但倘若望星界当时既无人飞升,又暴露坐标,那一旦被黑潮盯上,岂不是就只能引颈受戮? 当然,这都是根据结果的逆推,原因未必就真是如此。 总之,既然黑潮与太初道果高度融合,那骨碑的形制,或许也会暴露黑潮的弱点。 冥土,冥尸,冥鼠...... 还有纵横地下的死气蠕虫...... 表面上看起来,这些秽的形貌与骨碑并无联系,但其中必定存在着被宁洛忽视的隐秘。 圣城之中。 宁洛缓缓睁眼,环顾四周。 这场影响整个望星界的变迁之中,也唯有中都圣城,仍旧岿然不动。 圣城修者甚至有闲暇浸沐灵雨,纵享天馈。 当然,除了宁洛。 “呼......” “看来,没有发生意外,万幸。” 宁洛瞟了眼传讯玉符,稍稍松了一口气。 宅院中的积水尚未散尽,宁洛躬身接起一抔,随即意兴阑珊地放下。 这灵液,没法用。 掺杂了白尘的灵液,对望星界的修者虽是大补之物,但对宁洛而言,却毫无益处。 甚至都没法拿来画符炼器,也自不可能用以锻冶符铳火炮。 这么看下来,望星界环境对宁洛的限制,可能要远比旁人更为严重。 一通入道,连破数境。 但除了拥有道境层次的力量以外,宁洛的底蕴倒是没有在天馈中获得任何提升。 不过那也无关紧要。 “有八方武神帮忙遴选死士,想来应该很快就能有新弟子入门。” “嗯......” “行吧,那就先三分识海,巩固修为,之后再去试探死气。” 死气已然倾巢而出,但与之交手却不能操之过急。 至少就目前看来,万朝守御固若金汤,道宗有充足时间发育,宁洛也可以先确保自身实力。 换言之,相较于和死气拼刺刀,以此置换情报,尽快圈地发育才是性价比最高的抉择。 半月后。 识海三分。 对宁洛而言,就是能力解锁的讯号。 太虚幻剑,赤练龙魂,神霄劫雷,鎏金水刀,四者皆已启用。 只可惜,没有地脉加持,黄泉雷祸和冲虚绝剑都难以见效。 算是被禁了大招。 万一哪片天地无论天脉道海还是地脉界核都被封禁,那天命人又该如何施展拳脚? 宁洛不知。 但想来,那样的世界,理当已经沦陷,再无拯救的可能了吧。 或者...... 或者应该去其他天地,先借此入道,再以飞升者的身份祓除黑潮? 可这样的话,说起来,万一飞升者的祖地天地破灭,又会否影响到自身道法? 算了,那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 思维发散到此为止。 宁洛收回思绪,瞧了眼风隐阁的传讯。 [冥土扩张速度极其迅勐,但危险性远不如此前] [判断只是死气的补救对策,暂不具备实质性的威胁] [目前除中都圣城以外,万朝拢共统合有四百防卫圈,皆未遭受侵攻] [道宗无量死士各自就位,风隐阁物资筹备也已完工,运输通路随时都可建立,但有需求,即刻上路] 至少就表面上看来,局势一片大好。 相较于没有天命人的未来,这样的局势说是望星万民的幻梦也毫不为过。 不过潜藏的危机仍然不可忽视。 训练完新兵之后,宁洛眼见道宗无量修者已然近千,局势看似一片大好,其实无非是铤而走险。 毕竟他也不能确保,白尘会不会孤注一掷,在最后关头悖逆截天武神的意志。 这么做对它没有好处。 因为除非死气帮他灭除截天武神的亡躯,否则它的母体永远都会被困在截天武神体内。 但死气不可能这么做。 所以迎接白尘的结局,就只会是沦为死气进化的饵食。 但如果它确信自己已然不存在生路,想为了族群的“光荣进化”献祭自我...... 黑潮没有这样的觉悟。 但...... 截天武神有。 常人的视角多半会忽视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 黑潮拥有同化与学习的特质,那么它的母体意识在被截天武神镇封的这万千年里,是否会耳濡目染,习得这所谓的“自我牺牲”? 答桉是可能的。 所以最后歇斯底里的叛变并非毫无可能。 局势的确一片大好。 至少在八方武神眼中,在万朝子民眼中,皆是如此。 但宁洛身上背负的担子,却要比旁人更重许多。 因为他要赢的不止是死气,更是要确保白尘没有殊死一搏的余力! “白尘法象......” “可以的话,不对,是一定,不能动用提灯。” “那么如何限制白尘法象?” “至少只要截天武神的亡躯仍然健在,纵使白尘想要殊死一搏,也只是让白尘失活。” “它没法接管白尘法象,最多只能违逆截天武神的意志,然后吸引死气过来帮它下手破开截天亡躯。” “这么说来,其实倒也不算特别复杂......” “首先,我要确保圣城周遭的安危,确保死气绝无任何可能侵入圣城,攻袭截天亡躯。” “其次,我不能动用截天之躯,不过以如今的局面来看,本来也用不着它就是了。” “再者,我需要想个法子,必要时得控制住白尘法象......” “不仅如此。” “如果白尘意图自我牺牲,白尘法象失活......” “嗯......” “锁阵。” “我需要锁阵。” 思路完全明晰。 宁洛知道自己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不是进一步提升实力,与死气对峙,而是想办法完善锁阵,给望星土着自保的余力。 那么能够仰赖的,除却雷火炮,便是锁阵。 雷火炮...... 可行,但造价太过昂贵。 在天道已被白尘侵蚀的当下,宁洛没有充足的物资条件去完成这一工作。 武装圣城便是如今望星界资源的极限,想要让四百防卫圈都武装一遍,纵使时间宽裕,也显然绝无可能。 所以,还得是锁阵。 有锁阵在,只要将四百防卫圈围拢起来,那么纵使白尘法象失活,纵使道宗弟子的实力尽皆跌落,防卫圈也未必没有赢面。 因为...... 还有地灵玉在。 “锁阵。” “或许可以内外协同。” “对内而言,可以确保白尘法象不会因为母体意识的干涉,而对防卫圈中的住民倒打一耙。” “对外,就是对抗死气。” “而是只是应急使用,倒不需要考虑消耗的问题。” 宁洛的考量很简单。 因为如果白尘真的殊死一搏,那局势必定是明显倾向于望星界这一方。 因为它料见了,当死气溃灭,下一个会被磨灭的,就一定是失去了利用价值的自己。 届时白尘法象才会失活。 此前的死气侵攻,倒是都可以用白尘法象拦下。 那么就不用考虑什么续航,什么持续作战的问题。 宁洛要的,就只是防下这最后的反扑,仅此而已。 只要最后这一波顶住,那么无论是白尘还是死气,两边的危害都能够解除。 没有死气里应外合,那白尘再如何淆乱截天武神的意志,也没法夺取控制天地灵气的主动权。 之后就只需要等待漫长的岁月,等待所有沾染白尘的修士尽数亡故,新生的一代纯净无暇,天地间的灵气也再无杂质...... 如此,望星安澜。 只是苦了截天武神。 或许...... “或许还得整一个最大规格的锁阵,把截天武神的遗像给镇封住。” 想法足够残忍,然却不无道理。 让这么一个为望星界自甘堕落,苦苦坚守万年前,拖延了局势的大功臣,去承受整个世间的警惕...... 确实太过残酷,也很不人道。 但既然都忍了万千年,那么为了最后的太平,想来截天武神也没有拒绝的可能。 那么绕来绕去,最后的结果,无非还是这锁阵一道。 当然。 死气和太初道果的特质也需要调查。 骨碑,冥土...... 再怎么说,也不会比黑龙母神恐怖。 纵使没有了冲虚绝剑,宁洛也断无失利的理由。 更何况,他的道解已然更进一步。 思绪整理清晰。 宁洛总算结束了闭关,推门而出。 临行之际,虚空中文字勾勒。 [新的一批无量门徒已然就位] [我需要你们做一件事] [让四百防卫圈中,所有懂得锁阵的圣朝军士,全部集中起来一同研发锁阵] [目标是研制出能够笼罩整个防卫圈的锁阵,而且最好可以临时用地灵玉代替人力催动,只是为了应急,不用考虑续航] 文字消失。 远在南疆的颜丰眉头微皱:“嗯......这,这是否有些为难望星界的土着了?如若他们真的能够做到,那还用得着天命人相助?或者说,万朝岂不是早就统......” “不对,不对!” 啪。 颜丰一拍额头,勐然醒悟:“坏了,是我浅薄了。宁洛这么做,明摆着就是想要借着四百防卫圈学术研究的机会,趁机偷师啊!” 颜丰终于懂了。 许是因为和宁洛交流越来越多,所以他总算能够勉强跟上宁洛的步伐。 而事实,也确如颜丰所料。 宁洛自然不会寄希望于土着,毕竟他是天命人,如果土着能够挽回败局,那还要天命人干什么? 但是当下的时局,如果防卫圈内的锁阵大师齐聚一堂,谁人还敢敝帚自珍? 没人! 眼下已经无人再有余兴考量自己的利益。 甚至恰恰相反,他们吐露的底牌越多,将来就或许能有越大的功绩。 想来,在久远的未来,当死气的祸乱最终解除,世人却仍旧生活在那笼盖天地的锁阵之中。 当后辈问及,这遮天锁阵是何人所造? 听到的,却是他们的名姓。 那将是何等荣耀! 所以,这是最简单的,获取锁阵知识的方式。 顺便,还能沿途和冥土死气过上两招,探探虚实。 宁洛计定,身形一闪,转眼,便已在荒野。 0510 地脉同化 时隔半月。 圣城远郊。 宁洛躬身拾起地上的骨片,默然环顾四周。 距离万朝统辖已经过去整整一月,这片大地早就变得面目全非,说是满目疮痍也毫不为过。 紫黑色的骨刺纵横交错,刺破天穹。 俨如稀疏凌乱的毛发,耸拉在望星界枯瘦的颅首上。 骨片质地硬实,像是在冰柜里冷冻了悠久的年岁,更像是被某种稠密的浆液填满了孔隙。 宁洛掌心稍稍用力,骨片轻易碎裂,灰黑色的脓浆从中漫溢而出。 「道蕴的气息......」 「不对。」 相较于道蕴,这灰黑脓浆的特质更贴近另外一种概念,死道。 死道鲸落。 那是在黑潮活化的环境下,牵动天道馈赏所引发的异象。 其底层原理,宁洛至今未明。 但至少从表象来看,死道是黑潮转化的道意,原本寄生在天道之中,难以察知。唯有天道馈赏之际,天道会主动排异,从而将死道「代谢」出去。 继而形成了死道鲸落。 黑潮对鲸落趋之若鹜,想来这种力量对黑潮大有裨益。 但死道难道不是本就源自黑潮? 明明有自己制造的能力,又缘何会对死道那般饥渴? 宁洛思索着,忽然意识到,他对死道鲸落的认知可能出现了些许谬误。 也许,死道的确源于黑潮,然却并非它能够主动制造,主动干涉的力量。 更可能是来自天地本身的效应。 换言之,就是天地乾坤的「程序」因为黑潮的侵蚀,从而自发性地产生了乱码。 而这乱码的成因终归是程序本身,而非黑潮,后者也没有独自转化乱码的能力。 至于这从宁洛指缝间滑落的浆液,无疑是某种趋近死道状态的物质。 收集情报迫在眉睫,但搞学术研究就大可不必。 所以有关死道的运作原理,宁洛并不在乎。 他仅仅只是关心,这种近似死道的物质,对黑潮究竟有何意义? 远方传来黑潮的气息。 「来了。」 宁洛闭目凝神,屏息以待。 却见不远处耸立的骨锥渐次闪烁,亮起一道道令人嵴背生寒的诡光。 活化的灰浆! 「活化,死道的气息......」 「不......更像是黑潮掺杂着凋亡的道,不够纯粹,是混杂的气息。」 秽的气息由远及近,然而最终却在宁洛不远处停下。 宁洛挑了挑眉毛,未曾放松警惕。 不出所料,秽的气息并未消散,仍是顺着骨锥急涌而上。 紧接着—— 卡! 碎裂的脆响接连不止! 周遭耸立的骨刺尽皆崩碎,然而其中的灰浆却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黑点。 是铺天盖地的鼠潮! 冥鼠彷若喷泉,几乎每一只都相互粘连在一块。 猩红的点阵多半是它们的渗人的眼童,亿万只红点死死盯着那道形单影只的身影,杀机毕露! 黑云笼盖,鼠潮倾覆! 然而宁洛却依旧岿然不动。 气息...... 不够强。 如果死气只有这点本事的话,那还是差了点意思。 宁洛微眯着眼,忽然转念一想:「或者,可能它并不知道我就是万朝统合的 始作俑者,它只是将我视作我一个平平无奇的高境修士,所以才会以鼠潮应对,想要不留给我任何生还的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宁洛也自不必全力以赴。 但老实说...... 这声势浩大的鼠潮,要说吓人,那还真是足够恐怖。 倘若是不曾见过这般场面的万朝土着,纵使原本拥有应对鼠潮的实力,恐怕也会一时间自乱阵脚,从而给鼠潮可趁之机。 然而宁洛不会。 宁洛心念微动,三十六枚符箓渐次阵列身周。 枯木符,炎渊符。 都是万法界的收获。 二者都是先天道意与后天道意的融汇。 所以纵使在望星界的效能会有所削弱,但终归是道境层次的符箓。 况且,在先天大道被死气蚕食的当下,也就只有这种混杂的符箓,才有可能对死气见效。 符阵建构。 当鼠潮倾落而下,眼见着便要吞没那道单薄的身影...... 青碧色的辉光忽而笼罩宁洛身周。 灰褐色的藤蔓自宁洛脚下拔地而起,俨如一片藤蔓盘绕的庭院。 然而好景不长,尚未等藤蔓参天而起,宁洛脚边便传来了噼噼剥剥的轻响。 呼哧—— 褐红色的火苗奔蹿开来,转眼便如燎原之势,燃尽了整座庭园! 炽焰冉冉升起,火光奔蹿不息。 没有惨叫,更没有歇斯底里的疯狂。 当炎渊吞没鼠潮,那些足以咬碎弥天境肉躯的冥鼠,却俨如荒漠中的风滚草,脆弱得不堪一击。 黑尽飘扬。 碳化的漆黑肉块漫天凋落...... 但鼠潮仍未焚尽。 密密麻麻的冥鼠依旧接连不断从骨刺中奔涌而出。 尽管焦炭裹挟着炎渊的余尽纷落而下,但火海褪去之后,宁洛的视野中依旧是一片渗人的猩红。 「啧。」 宁洛眉头微皱,但也并不意外。 毕竟,这是黑潮,而且是试炼的难度。 不同乾坤的黑潮都有着不同的特质,但它们相彷的地方在于,它们都很擅长于应对修士。 它们知道修士的弱点,知道本土修士战斗时的习性。 甚至因为本身的悍不畏死与黑潮的变化莫测,使得它们可以盯着修士的弱点,毫不留情地予以痛击! 望星界的修者,大都以武夫为主。 武夫...... 不说炼体有何疏漏,但终归都要讲求一个「势」。 气势这种东西,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 想要应对这种铺天盖地的鼠潮,多少需要竭尽所能,以开天之势强势破局! 但这种气势难以长久存续,当鼠潮绵延不绝,且被困的修者根本没法懈怠之时...... 只要他的招式有片刻迟疑,没能顾及周身,那漏网的冥鼠就能给予其重创。 双拳难敌四手,也是这个道理。 不是打不过,而是耗不起。 但,不包括宁洛。 因为宁洛周身的符箓依旧健在,甚至他压根就不需要出手处理,还有闲暇观察着冥鼠的碎块。 枯木符与炎渊符不断交替。 宁洛摩挲着下巴,打量着脚边的碎块。 他意识到,冥鼠并没有完全溃灭。 「怪事......」 「明明个体实力不强,但这样都还没死?」 「......」 「不对。」 「它的活性的确是消失了,我应该没有判断错误才是。」 「但是焦炭中的气息......」 「!」 宁洛忽然意识到了这股气息的正体。 是灰浆! 是那种接近死道的力量! 甚至宁洛明显感觉到,这种灰浆的力量正在缓缓剥蚀,从冥鼠焦炭的身上脱落。 继而...... 渗入大地! 宁洛忽然懂了。 这是在同化! 那纵横交错的骨刺,毫无疑问是太初道果的显化。 宁洛此前对黑潮这么做的目的毫无头绪,但是现在,当他看到了黑潮这般作为的结果,他忽然明悟。 起因,是死气想要同化地脉与现世,剥夺望星界土着抵抗的余力。 结果,是那近似死道的灰浆从骨刺中渗入大地,消失不见。 两相结合,过程昭晰。 黑潮这么做的原理,宁洛已经完全弄明白了。 其实,就是抄袭。 是再直白不过,几乎明摆着的抄袭。 而它抄袭的内容,正是八方武神的杰作,白尘法象。 白尘法象何以现世? 是以望星界无量强者的法象,灌注白尘之后,从而形成的「蜕壳」。 原本理应虚无的法象,在与黑潮白尘融合之后,竟是拥有了实体。 这么看来,这灰浆的原理岂不也是相彷? 「骨刺......」 「骨刺其实并非单纯的物质,而是「法」。」 「是死气的法。」 「它借由太初道果的力量,几乎倾尽全力,随后催生出这几乎干涉了整片天地的法。」 「理论上这是可以做到的,而且也不算难。」 毕竟天脉道海可以借天行纲常规限天地法理,那么地脉界核作为先天大道的源流,又怎么不能以此为基础,施展出干涉整片天地的神通? 所以这遍及整片大地的交错骨刺,实质上便是死气的神通。 而这神通之中却潜藏着那近似死道的力量。 那想来...... 是在地脉被黑潮侵蚀后,自体衍生出的禁忌之力。 「黑潮没有让它直接流入大地。」 「这说明,它其实也并不具备直接驱使这种死道的能力。」 「它需要一个中转的过程。」 「而这个中转的载体,就是冥鼠。」 「冥鼠大量涌入骨锥,与其中的禁忌之力融汇,或许它们的身躯本不足以承载这种力量,但那无关紧要。」 「因为,它们活不了太久。」 宁洛看向脚下,心中低语:「冥鼠被我用符箓灭杀,准确来说,是用道意灭杀......」 是发生了某种未知的反应? 还是触发了些许神秘的机制? 宁洛尚且不知。 但他唯独知道的是,当那些冥鼠被他焚烧成漆黑的焦炭,它们体内的灰浆竟是也不再独立于天地之外。 它渗入大地,与之相融...... 而最终的结果...... 「地脉同化。」 「竟然会是以这种方式。」 宁洛的神色陡然变得严峻了许多。 冥鼠不难应对,然而问题在于,无论冥鼠能够屠戮望星界的修者,结果对死气而言都不算亏。 赢了,它能削弱望星界的战力。 输了,它能完成地脉与现世的同化。 甚至就这过程的复杂性而言,宁洛几乎可以断定,一旦地脉与现世成功同化,其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这灰浆究竟该如何处理,想来,也是一门学问。 玩闹到此为止。 试探也再无必要。 宁洛已经弄明白了死气的目的。 「去!」 话音刚落,剩余的二十枚符箓应声飞往四方,瞄准了不远处纵横交错的骨刺。 轰! 炎渊爆散! 地面坍陷,彷若火海。 虽然骨刺尽皆被宁洛摧毁,但是结果却仍旧称不上好。 因为宁洛感受到,那灰浆依旧渗入了地下,完成了与现世的融合。 「......」 宁洛沉默。 黑尽漫天飘扬,宁洛久久未动。 片刻过后,他身形一闪,径自走向不远处的骨锥。 太虚幻剑凭空骤现! 光影交错! 骨锥横断,一抔灰浆也落入了地灵玉制成的玉盒当中。 结果一如宁洛所料。 灰浆没有消失,而是静默地流淌在玉盒之中。 只是宁洛明显能够感觉到,灰浆仍然在缓缓侵蚀着玉盒,似乎在于地灵玉本身逐渐同化。 「是只要接触空气,就会开始同化?」 「唔......」 「这,这有点像是,万法界江南书院那次变故。」 「死道鲸落当时也侵蚀了道山。」 「某种意义上来说,那其实或许也能算是天脉与现世的同化,只是没有望星界这次这么严重。」 「想来,也是因为当时万法界的天道没有被完全侵蚀?」 「怪。」 宁洛并未多想。 既然能够保存,那将来再钻研也不迟。 只是这玉盒中的灰浆看起来似乎存在着保质期。 宁洛估摸着,大概只需要一月时间,玉盒就会被灰浆完全融合,从而灰浆也会消失不见。 但那无妨。 毕竟实验也需要参照组。 灰浆与地灵玉完全融合之后,又会有什么结果,这倒也是宁洛好奇的点。 宁洛稍加思索,不再逗留,当即破空而去。 然而虚空裂隙刚刚闭合,一颗长着硕大秽童的死气蠕虫便破土而出! 【......】 蠕虫退回地下。 虽然死气已经盯上了宁洛,但宁洛也早已远去。 灰浆,锁阵,宁洛有了目标,自然无需再和死气纠缠。 此后要考虑的问题,其实不是该如何破解当下望星界的困局。 宁洛更在意的是,假使未来的望星界,死气或者白尘,已然与这片天地同化...... 那他,又何以破局? 0511 锁阵 赤霄城。 鸾鸟盘绕,巨灵拱卫。 高城以赤霄王朝为主体建立,自然冠以赤霄之名。 身为原本就有武神强者的圣朝,纵使无量强者境界跌落,也依旧是周遭区域的统领。 风隐阁将统筹调度的权限下分两级。 一是四百城主,二是三十三圣朝。 风隐阁作为原本的情报机构,想要刺探万朝隐秘,或许并非难事。 但要想统筹调度这万朝子民,那自是难以悉数顾及。 换任何人来,恐怕都没法顾全万朝。 赤霄城需要负责汇总周遭十余防卫圈的情报,并时刻做好调兵遣将的准备,负担可不算小。 “陛下,您要不先” “唉,一介域主,早已不是人间帝王。万朝大局,也不能因我疏忽。” 赤霄王扶额低语,转而问道:“锁阵钻研如何?” 老臣面色颓然,摇了摇头:“即便汇总千朝文献,依旧毫无进展。元帅回禀,言称纵使耗尽灵金,也不足以铸造出笼盖赤霄城的锁阵。” 赤霄王沉默片刻,语气稍有些低迷:“缩减锁阵耗材,或是以修士术法协力如何?” “不成。”老臣摇头道,“那样便和截天前辈的要求冲突,倘若地脉吞天,那以修士术法建构的锁阵也会随之溃散,还是必须借助外力。” 气氛僵滞。 变起仓猝,纵使宁洛的反应的确够快,处理也足够果断,万朝统辖也毫无疏漏 但当四百防卫圈勉强建成,像赤霄王这样的百朝领袖,需要考虑与顾及的方面却实在太多。 赤霄王很清楚。 局势这般风雨飘摇,但凡他在岗位上有些毫谬误,或者万一给赤霄城带来什么负面的影响,那本就不安的民心便会更加溃散。 甚至他很有可能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被冠以各种莫须有的污名。 可要论及缘由 或许,只是他能力不足。 宁洛在定计之时自然想不到这么多。 不过当他踏入赤霄城,听见城内偶有人叫苦连天,言称王室子弟依旧纵享奢靡,而他们只能坐以待毙时 宁洛还是不禁皱了皱眉头。 人心,是最难揣测的东西。 即便宁洛向来喜欢以人心设计,然而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提前料想到一切的变化。 读书期间,他没当过班长,甚至压根没竞选过班委。 毕竟社恐。 但有关班委的风言风语,反正是没少听说。 比起单纯的心有余而力不足,旁人总会试着从阴暗的角度去解读。 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便是如此。 赤霄王的心防会不会因而崩溃? 宁洛不知道,但他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面,甚至心底有些隐忧。 万一原本近乎完美的计划,就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杂音而失败.那宁洛无论如何都没法接受。 但细细一想,宁洛也无力阻止就是了。 人心的未知,和来自黑潮的未知 这一刻,宁洛觉着,或许前者更为可怕。 “呼” “有点压抑。” “我是真的代入了吗。” 救世是使命,或者说是有余力时的义务。 但宁洛并不打算为此呕心沥血,鞠躬尽瘁。 利己为主,不加害旁人,能者多劳.这是宁洛作为“人”的自觉。 然而或许是时常救世,因而宁洛潜移默化之间,也有了种身为救世主的错觉。 如果这也是矩阵的诱导 “啧。” “道心不能乱。” “凝聚人心又不是我的专长,就随他去吧。” 玩弄人心才是。 这种偏科的方式,多少有点恶人的意味了。 宁洛稍加思索,很快便抛却杂念。 既然他也没有处理的方法,那就只能选择相信颜丰,相信赤霄王。 而他该做的事情,就是尽快完善锁阵,确保再无后患。 另外,如果可以话,尽快寻出阻止地脉同化的方法。 赤霄城,学士阁。 其实也就是个临时搭建的,布设了隔音法阵的土屋。 百余锁阵师汇集于此,身上多多少少都沾染了些沙场的气息。 有风隐阁协力,宁洛有的是备用的身份,想要混入其中自非难事。 不过宁洛不愿耽搁,所以干脆就用了道宗弟子之名。 “见过诸位道友,在下道宗符师,宁洛。” 众人瞟了眼宁洛,旋即满不在乎地收回目光。 不过眼中倒是并无不敬。 他们只是因为研究受挫,所以心情并不愉快,只想尽快寻出些破解的方法,不愿和宁洛多费口舌。 道宗符师? 嗯,道宗确实神异,既是截天武神传承,而且还拥有无惧地脉同化的无量修为。 但既然身为符师,又从不出世,想来根本不懂锁阵原理。 纵使宁洛再如何天赋异禀,修习锁阵终归需要大量时间,所以寄希望于宁洛,显然并不靠谱。 宁洛也并不介意,只是悄摸摸混入其中,默不作声地在旁观察。 “方才赤霄王派人来说,让我们尝试着缩减锁阵的灵金用量,或许可以增加符箓的比例.呃,你们怎么看?” “他懂个屁的锁阵!” “他娘的,老子早就听说,赤霄圣朝横征暴敛,王室也傲慢至极,果然如此!” 宁洛眉毛一挑。 看来,怨怼不仅存在于民间,这学士阁里的火药味儿,甚至还更浓一些。 听这言辞,开口之人多半原本就和赤霄圣朝并不对付,眼下赤霄圣朝身为数百圣朝的领袖,自然会引得他们不满。 况且 赤霄王对锁阵的理解,的确流于表面。 不是不懂,但他提出的建议属实让这帮锁阵师有些难办。 宁洛没有插嘴,只是瞟了眼桌上的图纸。 “唔” 锁阵。 是符道,器道,阵道融合的产物。 其具体而言,可以分为三个部分。 阵基,锁链,符箓。 三者看似毫不相关,实则相互勾连,缺一不可。 阵基就像是锁阵的信号基站,也就是锁链接连的百十立柱,用以统筹整个锁阵中的能量。 锁链则是构成阵图的关键。 立柱可以用高境修士的道法临时搭建,但锁链往往都需要提前锻冶。 盖因锁链本身其实就是阵图。 所谓锁阵,可以理解成,用实体的锁链代替了原本阵图中的道纹。 “原来如此.” “所以锁阵中的锁链,必须特性与阵图相同。” “如果要建构火行的锁阵,那么锁链上就必须提前铭刻好火行道纹。” “这么来看,这锁阵中的锁链,其实也大致可以视作为一种法器?” “但不全是,或者可以说是法器胚子,是半成品。” 那这法器的规模的确足够恢宏。 而且就理论来说,锁阵中的锁链其实也可以用人力建构。 旁人做不到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没法徒手捏造出这种铭刻了火行道纹的锁链。 但是对宁洛而言 宁洛屏息凝神,指尖轻颤。 顿时掌心金灵酝酿,火灵勾勒,继而造化出一枚炽痕遍布的金属球体。 金属球不曾锻冶,因而并不具备道蕴神威,也算不得法器。 但却足以替代锁阵中的锁链。 这是太衍圣体的能力。 七玄太源体或许也有办法做到,但前提是,那些道宗无量修士拥有完美掌控七玄太源体的能力。 但显然,他们没有。 毕竟他们的体质得自宁洛的五方化玄经,是后天批量改造而成,而并不具备原本的适性。 所以这个想法. “也不能说毫无意义。” “至少既然我可以建构,那倒是能够发展成一道新的杀手锏。” 锁阵的优势区间在于,它并不依赖此方天地的先天与后天之道。 纵使用万法界的道来勾勒符箓,宁洛依旧可以催动锁阵。 甚至就算宁洛尚未入道,只要他手头宽裕,而且底蕴达到了道境的层次,他依旧有能力催动锁阵。 这或许是极端环境下的破局利器,的确值得钻研。 不过现在宁洛要优先考虑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尽快平定望星界的危局,让四百防卫圈再无后患。 “嗯” “所以不能把我算在里面。” “我是特例。” 就跟符铳和雷火炮一样。 宁洛需要的,是望星界土著也能够完成的改良版锁阵,而非他自己一人的杰作。 那么过程该如何优化. 宁洛微眯着眼,正要思考,然而将军们转眼又吵嚷起来。 赤霄圣朝的将士怒斥先前那人破坏讨论环境,试图将之逐出学士阁。 但那将军却怒不可遏,言称自己只是点破了事实,戳穿了赤霄圣朝的恶行,所以他们恼羞成怒,想要让他闭嘴。 赤霄军士越是想要让他闭嘴,他就越是想说。 两边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 倒是一旁衔月王朝的锁阵师,始终在钻研着图纸。 其他王朝之间的争端,和衔月向来并无关联。 宁洛也亲眼见过,衔月圣魂告知衔月子民,不得参与任何纷争。 现在看来,这倒是大功一件。 “其实.” “阵基倒是还好。” “阵基的立柱虽然看起来耗材量大,但其实我们的确可以用人力维持。” “反正阵基与道法无关” “不行,你的想法太过天真。” “衔月王朝应该少有战事,所以你们并不了解,锁阵的阵基需要有大道层面的力量维系。” “只有填充了道蕴,锁链法阵才会启用,从而才能够源源不绝地刻绘符箓。” 锁阵师们指着图纸,这边的讨论氛围就要和谐许多。 宁洛摩挲着下巴,大致理解。 “原来如此.” “那么锁阵的本质,就是炮台兼顾打印机。” 当空白的符纸挂在锁阵上时,法阵中的力量自会源源不断地注入符纸,并为之刻绘道纹。 从而像是复印那般,批量制造成品的符箓。 而两边锁阵的对决,其实就是弹幕的对轰。 哪一方锁阵防线率先失手,便会兵败如山倒,从而惨遭屠戮。 毕竟那个时候.锁阵上早已挂满了万千符箓,尽皆蓄势待发。 宁洛观摩着图纸,算是理解了二人争论的缘由。 “锁阵的阵基虽说寻常是以人力建构,但其实还是需要道蕴驱动。” “尤其是近似先天的道蕴。” “因为这样与法阵契合,当锁阵驱动的时候,锁链上铭刻的道纹,才会随之烙印在空白的符纸上。” “那看来,阵基的材料的确很难节省” “省,还是可以省的,但要说完全省去阵基这个组件,那绝无可能。” 质疑的锁阵师另辟蹊径,转而问道:“你们说,我们能不能在锁链上节省些材料?锁链的耗材看起来不多,但是锻冶过程中形成的废料却是极多,其实就我在工造厂内的观察来看,锁链的耗材完全不输阵基。” 气氛忽然沉凝。 众人眉头紧锁,开始思索这一可能。 而赤霄圣朝的将士,也粗暴地将先前那人踢出了学士阁。 虽然不知道他和赤霄圣朝之间有何仇隙,但这种破坏气氛的行为,显然并不应该被允许。 或许此后赤霄城中又会多出些风言风语 但那也不是宁洛有余力顾及的事情。 众人沉思良久,然而最后也没有认同下来。 因为他们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够替代锁阵中的锁链。 锁链便如烙铁,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省去,否则他们又该如何将道纹批量复制到空白的符纸上? 气氛更是压抑了几分。 然而,始终默不作声的宁洛,却忽然开口:“既如此,为什么不用炼制锁链的边角料,来精炼阵基立柱呢?” 那衔月王朝的锁阵师陡然抬起头,似乎有所明悟。 然而不过多时,她便颓然垂首,再不多语。 这想法,似乎比她更要天真。 边角料也能炼制阵基? 锁阵真要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然而宁洛却是认真的。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长处。 锁阵是望星界钻研了万千年的独有秘法。 可以理解为“职业锁阵人”的铁饭碗。 那宁洛这么个初来乍到的天外来客,凭什么用自己的浅薄的见解,去挑战他们的铁饭碗? 显然不行。 但是他有自己的专长。 材料科学。 “锁阵.” “且不说锁链如何精简,但阵基本就是为了驱动锁阵而设立。” “那么与锁链本身材料相同,不是就可以省去道蕴的驱动?” “更何况,如果将锁阵的阵基,炼成真正的法器。” “那用来统合阵法,不也是恰到好处?” 思路就交给望星界的锁阵师,但工业上的改良,那就是宁洛的专业领域。 (本章完) 0512 民怨 术业有专攻。 因而当众人面露疑色,本打算否定这个荒唐的念头时,他们也忽而想起了宁洛的身份。 道宗大师。 「道友还会炼器?」 「略通一二。」 众人沉凝。 片刻后,赤霄锁阵师低语道:「道宗的炼器之法或有独到之处,所以此法也许可行。但道宗人力有限,纵使不会敝帚自珍,万朝炼器师也来不及修习。」 「更何况,纵使将阵基炼为上等法器,那法器中的道意也难保不被死气侵蚀。」 「此法......限制诸多,恐怕难见成效。」 现实总归不会像试想得那般圆满。 宁洛自然明白。 但至少赤霄锁阵师提出的问题,于宁洛而言都不难解决。 死气能够侵蚀先天道意,但是却侵蚀不了宁洛的道。 道宗人力有限? 圣城工造厂早已准备就绪。 所以从逻辑层面上来看,这一想法完全可行。 唯一的问题在于,如何完成最后的设计。 宁洛再复踏上行程。 沿途纵有死气侵扰,但他身份也从未暴露。 宁洛混迹在运输队的镖客之中,只是恰到好处地处理危机,自始至终都不曾暴露此前的神威。 沿途骨刺崩裂,鼠潮奔涌。 灰浆淌落,渗入大地。 局面看起来刻不容缓,但宁洛依旧毫不惊慌。 他的个人实力足够应对灾劫,甚至有能力现在就祓除祸患。 不过宁洛需要见证此后的变迁,需要庇护望星界的万民,更需要寻出遏止地脉同化的方案。 即便,这次试炼并不是真实的时间线。 数月后。 距离穿越已经过去足足两年。 两年时间对穿越者而言不算漫长,只不过是枯燥的计量单位。 但对望星界的土着而言,却像是历经了一整个世纪。 当万朝迁徙,固守一隅后,他们更是觉着度日如年。 高城中的气氛明显变得越发沉重,越发压抑。 尤其是当宁洛几乎走遍了四百防卫圈,更是能够察知到人心的变动。 这些聚居地的状态介于危险与安全之间,局面有些微妙,因为没人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黑潮的危险的确存在,然而数月间却从未危及到万朝子民。 这种色厉内荏的危机感,已经不再能让万朝子民同仇敌忾。 隔阂与怨怼逐渐滋生,局面属实不容乐观。 赤霄王曾经宣称,只要研制出能够笼盖赤霄城的锁阵,世人就不用再提心吊胆。 其他防卫圈的领袖也与之类同。 但结果是,这份虚妄的承诺,至今都未能兑现。 甚至就连那些终日刻苦钻研的锁阵师,都对此失去了信心。 无论出于理论还是实际,想要构筑出笼盖整座高城的巨大锁阵,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借酒消愁的锁阵师,也成了世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积压的情绪终会爆发,总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 虽说旁观者的视角能看得一清二楚,但宁洛也明白,他并不具备操控人心的特异能力,所以也自然无力干预。 如若不是有英灵殿的八方武神镇着,恐怕防卫圈内的矛盾早已彻底爆发。 这种时候...... 或许让鼠潮毁了一两座城,理当就能平息怨愤? 如此矛盾就 能转移,世人也再无闲暇捕风捉影。 但宁洛毕竟不是这么冷血的人。 到头来,只能忍。 「治世......」 「比修行可要难太多了。」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术业有专攻? 宁洛无奈地摇了摇头。 中都圣城。 这或许算是如今望星界中唯一的乐土。 当然,那也不过是圣城的表象。 人心的糜烂一如城外沤烂的黑泥,即便是中都的城民,也没有任何办法规避。 甚至,或许还要更为严重。 因为安逸的环境总会滋生出潜藏暗处的米虫。 毕竟中都城民都再清楚不过,就算其他防卫圈都被黑潮侵吞,但圣城必定仍能屹立不倒。 安如泰山的处境意味着更低的风险。 风雨飘摇的世道则赋予了可趁之机。 圣城的长街上。 商贩出摊一如往常,但人却不再看着空荡荡的柜台,而是在与邻里闲聊。 「要我说,干脆不如把万朝锁阵师全部拉到中都,这样不比他们一个个分开琢磨要快得多?」 「就是,这开头时口号喊得响亮,结果呢?四百座城,屁大点结果都没能整出来!」 宁洛不语。 把万朝锁阵师拉到中都? 你们有想过黑潮的感受吗? 真当黑潮是你们随意拿捏的傻子是吧? 这种动向一旦被死气母体意识察知,别说锁阵师能够活下来几个了,它往后还能容许万朝继续钻研下去? 然而当宁洛环顾四周,却不见任何人开口辩驳。 这份理所当然的傲慢和愚蠢公平地体现在每个人的神情上。 宁洛知道,他还是管不了。 直到穿越长街,走过窄巷,宁洛忽而又在巷中听闻。 「长天商会又他娘坐地起价!」 「就他娘一棵血参,要老子一百八十块地灵玉,还只是底价!」 「这不是明摆着抢钱吗?!」 「我家小子天生经脉有损,现在不补上,将来根本没法修行!」 「呼,呼,呼......现在,现在这世道,没有修为傍身,他以后,他,他!」 「唉——」 一声长叹。 无奈,愤满,不甘。 宁洛穿梭在大街小巷,没想到阔别半年,圣城的气氛就变得这般灰暗。 其实......倒也还好。 因为与那位急迫的父亲情况相近的人,比例其实不多。 相较于城中大多数安之若素的城民,他们只是少数。 但负面情绪的连锁,却因此几乎侵占了整座圣城。 平息怨愤看起来没有到刻不容缓的地步,至少宁洛是这么认为的。 毕竟以他的阅历来看,这种事情稀松寻常,是必定发生的客观未来。 一言蔽之就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和此前箱庭蓝星网络上那些嚎叫的乌合没多大区别。 纵使性质不同,但本质终归相彷。 直到...... 「道宗?」 「嗤,屁用没有!」 「刚出山就整了出万朝迁徙,结果呢,他们干了什么?」 「喊着要我们研究出什么巨大锁阵,想得倒是挺美,结果一问,他娘的道宗压根就没用过锁阵!」 「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你们自己住在 深山老林,万千年没用过锁阵,结果要咱们去琢磨什么弥天大阵?这不就是等着让我们背黑锅?!」 「就是!」 「还有,道宗此前还在城中建了座巨大的工造厂,结果也没听说招人。」 「我寻思着......虽然我不懂这什么天下大势,但现在灵物价格比以前翻了几十倍不止,物资这么贵乏,你建这大厂又有什么用呢?」 「谁来造?拿什么造?」 「可不是嘛!要我说,把那厂子拆了,加固下城墙,都比这做样子的假把式要好多咯~」 「还有啊,你说这长天商会,是不是道宗暗中扶持的?」 「人家道宗其实压根没想带万朝渡过难关,只是想借此裹挟万朝资源,好确保清除死气后,自己的地位能冠绝天下吧!」 「嘘!」 「小点声,你想死自己死!老子家里还有孩子在呢!」 「万一给道宗的人听到,别说封口了,怕不是咱们直接就人间蒸发咯!」 宁洛:我听着呢。 旧巷中的大汉语气不善,煞有介事地谈论着道宗的阴谋。 甚至明明声音大到宁洛都没法忽视的地步,还要掩耳盗铃,羊装出一副畏惧道宗的模样。 宁洛心头忽然涌起一阵怒意。 这种烦躁的感觉...... 至少当宁洛面临困局,不敌黑潮之时,他绝不会像现在这般烦躁。 经历过百世锤炼,宁洛在面对敌人时,早就能够保持平静。 但是在面临理论上的「友军」时,却并非如此。 这种感觉,恐怕没有人会喜欢。 「一群......」 宁洛没有骂出口,不过意识深处却忽然听到了感召。 屏息凝神,天人合一。 再睁眼时,已是道海。 英灵殿中。 许是因为宁洛踏入了圣城,所以截天武神借由遗像轻易便联系到了宁洛。 八方武神围桌而坐。 桌上是望星界的地理沙盘,想来他们也是借此辅助调度。 八方武神看起来并不疲惫,但多少都带些愁容。 截天武神开门见山,沉声道:「最近,圣城不太安定。」 宁洛微微颔首:「我听到了。」 气氛沉默了片刻。 「锁阵......不太好研究。」截天武神抬头看向宁洛,语气更加沉闷,「我纵览四百高城,也没能看到满意的结果。而且,那些锁阵师多少都有些放弃的意愿,所以未来钻研的效率,更是会大打折扣。」 放弃,意味着宁洛提出的构想实在太难。 困难到即便大祸临头,他们依旧没有继续深究的动力。 宁洛又点了点头:「我也知道。」 气氛再复冰凝。 片刻后。 截天武神咬了咬牙,神色也不知是愁闷,还是悲怒。 「......」 「要不,舍弃一点吧。」 「地脉与现世的同化,已经几乎完成。」 「除了你道宗以外,放眼万朝,已经不再有任何无量修者,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 「而且......」 「他们的心态也需要保全。」 宁洛明白截天武神的意图。 或许适时放弃,的确有利于大局。 如若有防卫圈彻底沦陷,被黑潮吞没,那么世人就能重新回想起死气带来的恐惧。 他们的注意力会被转移。 不仅如此,就连那些原本打算颓然放弃的锁阵师,也会重拾起自己的使命,去尝试着钻研那所谓的弥天锁阵。 甚至,八方武神还能借此时机统筹调度,将更多的锁阵师带到圣城,一同钻研。 宁洛沉默。 截天武神见状,接着说道:「这半年来,我们已经物色过一批优秀的锁阵师,数量尽可能精简,但学识绝对过人。」 宁洛依旧沉默。 有点......看不起人了。 说是对他的侮辱,虽然有点过,但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毕竟是宁洛先前扬言,他能够平定祸乱,让万朝重回太平。 八方武神为了拯救万朝危局,筹谋了无数年岁,所以让他们做出这般无情的筹谋,想来需要很长时间,和极其坚定的意志来下定决心。 换个角度说,就是他们对宁洛的信任,已经有所衰减。 宁洛一路走来,见到了太多的怨愤与不满。 甚至当他踏入英灵殿,就连八方武神都不再信任他和道宗。 八方武神没有反叛,仅仅只是因为他们知道宁洛的实力有多超群,知道如果宁洛都做不到,他们也绝无可能单凭一己之力破局。 但他们此刻的心念,已经偏离了信任的轨迹。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 确实,他好像是被小瞧了。 「大可不必。」 语气斩钉截铁,宁洛当即便否决了截天武神的提案。 因为,的确没有这个必要。 八方武神的目光忽而一齐投向宁洛,他们想要从宁洛的眼中看到不满,看到愤怒。 或许先前的提议也是对宁洛的一种激将? 那或许是他们悄然间的反抗,是他们觉得宁洛对拯救万朝的态度不够认真,所以刻意想出的激将法?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宁洛其实这次回到圣城,就是打算了结这一切。 只不过路上听到了些许杂音,让他心情难以平静罢了。 宁洛神色渐冷,低语道:「弥天锁阵,我早已想出方案。而且,也不需要我亲自动手,纵使是道宗修士,也完全能够代替完成。」 截天武神童孔骤缩! 「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现在才说?」 截天武神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因为这对望星界土着而言,的确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们不惜冒犯天命人的威严,刻意顶撞,就是想要激一激宁洛,让他对弥天锁阵的研究更加上心。 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弥天锁阵已经完成? 「嗯......」 「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吧?」 宁洛似是回想了片刻,随后耸肩道:「不过那不重要,弥天锁阵只是个庇护万民的后手。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在地脉同化。」 八方武神脸上的惊愕已经再难抑制。 弥天锁阵,这么重要的事情,您几个月前就已经完成? 那为什么不说! 还有什么能比这,比这万民安危更加重要的事情?! 宁洛冷眼扫过,缓缓开口:「阻止地脉同化的方法,我,也已经找到了。」 0513 烫印 弥天锁阵本就不难。 至少只是满足望星界需求的话,宁洛早在数月前便已有头绪。 但一如赤霄城锁阵师所说,想要将任务派发给万朝匠师,无疑并不现实。 因而数月之间,宁洛只能要求风隐阁和道宗协助调度,于无声间汇集万朝物资。 因为不能被死气察知,所以花的时间自然长了些。 死气其实也不想立刻鱼死网破。 从荒野上的鼠潮便能窥见一二。 鼠潮虽然恐怖,可一旦被世人掌握了破解之法,其实也并不难对付。 说到底,鼠潮就是填鸭。 只要用火力覆盖面广的术法,确保周身毫无破绽,用不了多久,鼠潮的攻势就会敛息。 只要不给鼠潮可趁之机,最多盏茶时间,周遭的冥鼠便会耗尽。 死气明知鼠潮已被破解,仍旧不思变通,显然是为了地脉同化。 它不急,宁洛也不急。 但现在,宁洛却不能不急。 有些不可抗力的因素影响了他的规划,这是宁洛此前从未考虑过的变故。 人心。 宁洛闭目凝神,八方武神也良久不语。 他们意识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因为宁洛的视角的确要高出他们太多。 少顷,宁洛沉声道:「接下来,就没你们什么事了。你们只要养精蓄锐,确保意识不会被白尘篡夺,这么简单的事,应该能做到吧?」 「是,是......」 截天武神怔怔回道。 简单吗? 应该,是简单的吧。 至少就天命人的视角来看,想来确实如此。 只要做到这一点,望星界的祸乱就能平息,如果这么想的话,那确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任务。 截天武神面容僵滞,再不多言。 他们原本打算激一激宁洛,到头来,却不料被反将了一军。 待得回过神时,宁洛的道身已然不见踪影。 现世。 中都圣城。 当宁洛的身影出现在道宗的工造厂中,季兰方元神色一滞。 「前辈,事情......」 「长天商会是怎么一回事?」 「呃......」 季兰回身望了眼方元,这种事情,曾经身为大管家的方元,显然要比她更为在行。 方元大致能够猜到,宁洛定是在归途中听到些风言风语。 他上前两步,解释道:「长天商会在万朝迁徙尹始,以高出当时市价五成到一倍不等的价格,大肆收购灵物。彼时因为天下大乱,世人多以为灵物不如地灵玉这种硬通货,因而选择与长天商会交易。」 「但数月后,长天商会再复转手灵物,售价翻了数倍,甚至十数倍不止。」 「因而引得中都城民怨声载道。」 「不过......」 「不过因为他们除此之外并无逾距行径,我们也不好制裁。」 宁洛面不改色,因为真相确如他所料。 根本没有任何复杂的隐情,其实就是长天商会单纯地发了波国难财。 他们足够缺德,然却并未违背如今圣城的规矩。 东西虽说卖得贵了点,但货只一家,别无分号,旁人也没得选择。 弱肉强食向来是修途的真理,资本的逐利在修行界中也只是件稀松寻常的小事。 所以虽说宁洛对此敏感,但方元他们却并不在意。 更何况,万朝的律法有太多 漏洞,所以长天商会就连铤而走险的必要都没有。 宁洛沉默 他是来修行,是来镇压祸乱的,而不是来清理这些俗世的恶瘤。 或许人心其实本就并不复杂。 这就是人的劣根性。 无论箱庭中的蓝星,还是神选之地的废都与天域城,抑或是太宇彼端的修行界...... 人性夹杂着兽性与神性之间,所以文明本就无可避免地存在着阴暗的一面。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但可惜,这群人性畸变的兽,招惹到了道宗,也惹到了宁洛。 修行界没有成熟健全的律法,所以给了他们趁火打劫的机会。 但也正因如此,宁洛处理起来,反倒是能够毫无顾忌。 宁洛回过神,语气格外平静。 「抄了。」 言简意赅。 宁洛想通了。 是了,我是天命人,是彼世的来客,又何须在乎你们望星界的毁誉? 秩序,规矩,法理...... 那是盛世的指路明灯,但绝不该是乱世必须依循的戒律。 半日后。 圣城工造厂。 长天商会已经不复存在,道宗的人动手很快。 宁洛不知道他们下手多狠,又是否区分了罪因与帮凶,但他已经不在乎这些。 三条储物玉带,加之八个储物袋,这便已是长天商会的极限。 然而当宁洛回身瞟了眼一旁的柜子。 入目所见,数千标注各异的方格中,却尽皆填满了储物的法器。 一边是趁火打劫的恶商,一边是统辖万朝的道宗。 到底是什么,让旧巷里的那些城民会天真地认为,区区长天商会有资格与道宗相提并论?甚至觉得道宗会与之同流合污? 宁洛不知道。 但也不重要。 反正这世道属实无趣,也早该结束了。 方元领着宁洛,一路来到工造厂正中的炉芯处。 「这是专门为您打造的火山炉,炉芯用熔火石乳制造,用量的话......寻常无量强者也不好掌控。」 看来方元还挺上心。 不过...... 其实不是很有必要。 宁洛以灵火炼器,而非火灵,本质上就是压缩灵气,使之处于「燃烧」的状态。 所以这所谓的熔火石乳,对宁洛而言意义不大。 宁洛只是需要足够宽敞的环境和极其大量的地灵玉,来满足他布阵的条件就行。 但既然造都造了,自然不能浪费。 宁洛抬起右臂,掌心虚握,心念微动:「凝。」 倏忽间! 熔火奔蹿! 但蹿升的烈火转瞬便归拢炉芯,仿佛被黑洞吞没,继而敛去了声息。 方元虎躯一震,甚至还没来得及理清现状,便见炉芯中的熔火石乳已然孤悬半空,化作一轮炽热的光团。 光团刺目,即便以无量境的修为也难以直视。 方元知道,他该走了。 炉芯处仅剩宁洛一人。 淬火,回火,退火,正火...... 最后再以纯灵液滴冷淬,或者可以称之为灵淬。 本应如此。 然而望星界并不存在纯净的灵液,所以灵萃只能用地灵玉熔化后的**,效果可能还不如万法界。 宁洛忽然觉得,这么说来,万法界虽然没有飞升者,但修行的上限 居然要比望星界更高? 而且,以宁洛目前的了解,单论实力而言,黑龙母神也远胜死气母体。 那万法界如果也是序列之争的一环,又该位居哪个阶次的试炼? 古怪。 思索之际,工器灵淬,继而呈现出白铁圆环的形貌。 铁环约莫成人大腿粗细,看起来返璞归真,其上也并未流转些毫道蕴。 那是自然。 因为宁洛的确还没有为之赋予道蕴。 锁阵的本质其实就是一台凋版印刷机,法阵与锁链上铭刻的道痕,赋予其印刷符箓的能力。 这种印刷机并不能够实现工业化。 因为符箓上复印而来的道纹难以长久存续,一旦离开锁阵,片刻就会失去活性。 但只要符箓黏合在铁索上,烙印的道纹就能保持稳定,直到在法阵的驱使下向目标攒射而出。 相当有趣的设计。 有趣到甚至让宁洛不禁怀疑,这会不会是穿越者的手笔? 显然,这种猜想并非绝无可能。 因为宁洛也没法确保,在更加古老的岁月中,望星界是否有过其他厄难,又是否有过天命人的协力。 但总之,既然目的是印刷,那其实有更加现代化的做法。 烫印。 烫印,或者说是烫金,粗浅而言,就是用热压的方法在材料上印出花纹。 比如将色箔烫印在书本的封面上,便是此理。 那么以宁洛的创造力,一旦思维跳出望星界,改良锁阵也就自非难事。 不过多时,百十枚两两配对的铁环便落入了灵淬池中。 宁洛指尖牵动,捞起两枚铁环,继而进行第二步的炼化。 他心念微动,炎渊道纹转眼攀附在铁环之上,继而在熔火光团的焚炼下融为一体。 法器铸成。 对宁洛现在的修为来说,这种程度的法器只能说是信手拈来,根本不存在任何难度。 两枚铁环高悬半空。 「应该,没问题吧?」 理论上是没问题的,但毕竟宁洛也没有亲手实验过。 他的想法很简单,其实铁环的作用,本质上与锁阵的铁索相彷,只是科技跃升了数个层级。 两枚铁环法器并不具备杀伤力,实则就是烫印的「机器」。 二者悬于半空,分列宁洛左右,保持着完全平行的姿态。 宁洛并拢二指,数十张空白的符纸凭空骤现,夹在了两枚铁环之间。 与此同时,地灵**辅以火行灵物,转眼调和出炽火灵墨,落入了铁环法器之中。 环状空洞中灵墨酝酿,俨如赤色的漩涡,流转的速度不断加剧,甚至模湖了周遭的空气,隐约散发出逼人的热浪。 一切准备就绪。 宁洛微眯起了眼,低语道:「起!」 话音刚落! 法器中酝酿的灵墨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抽离。 更像是两枚铁环之间产生了极其强大的吸力,从而互相牵引走了对方空洞中的灵墨。 然而中间的符纸却岿然不动,没有受到分毫影响。 灵墨在铁环的牵引下,朝着对面的法器暴射而去! 炽焰燎天! 两团绯红的灵墨拖曳着流火般的尾迹交错而过,没入了对面的铁环之中。 而中间的数十张符纸上,却已然画满了炎渊道纹。 「成了。」 宁洛微微一笑,虽然结果早有预料,但既然没出任何意外,那还是值得欣喜。 或许此情此景让任何人窥见,恐怕都会惊掉下巴,哪怕是身为天命人的颜丰,也是同样。 但宁洛已经习惯了。 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科技升级罢了。 当然实验仍未结束。 宁洛没有急着进一步炼制,而是继续静观其变,看看符纸上的道纹能够持续多久。 然而直到足足两个时辰后,灵墨才逐渐有溃散的迹象。 虽说距离完全消弭大概能够维持一日光景,但溃散就意味着火力的减退,这在战场上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所以这些烫印的炎渊灵符,保质期也不过只有两个时辰。 但相较于此前的锁阵,已经多出了数百倍不止! 更何况,到时候有阵基立柱来维系道蕴,只要不脱离铁环,这灵符的效用便可以一直持续。 说起来,这样的话倒是可以通过售卖灵符来大赚一笔? 反正一天后墨迹才会褪去,届时宁洛早就不见了人影。 但这种缺德的事情也只是想想而已。 或许可以用来坑骗其他天命人,但要是放在神之试炼中,这么做也不太妥当。 宁洛回过神,心满意足。 如此,弥天锁阵的研发也可以宣告成功。 这种铁环法器的材料用量相当之少,两枚铁环最多可以一轮印制数百张符箓! 就算考虑最大化灵符的效用,一轮印制百张也是不在话下。 如此一来,铁索的材料就可以大幅节省。 甚至与此同时,炼制铁环法器的边角料,也可以用来炼制阵基。 至于阵基,那就再朴实不过。 既然用的是炎渊灵符,那阵基上就刻绘满炎渊道纹,反复炼制,确保效力。 到时候数十根炎渊立柱将防卫圈笼盖其中,而铁环法器分列立柱两侧,随时做好烫印的准备。 「还不止。」 「既然阵基立柱是法器,那材料也用不着节省。」 「其实立柱可以做成双面的阵基,一边是炎渊道纹,而另一边,则可以刻录金刚道纹,用作守御。」 「如此一来,可攻可守,也就恰到好处。」 堪称完美。 甚至阵基立柱还有更多改良的余地。 到时候可以兼顾炎渊灵符,以及木行灵符。 辅以五行生克,锁阵的效用便能够再复倍增。 届时无论是死气冥鼠,还是那增生秽童的死气蠕虫,都绝无可能再突破锁阵的方向。 毕竟金刚符还能够兼顾守御地下的方位,那时的四百防卫圈,才可称真正的固若金汤。 弥天锁阵事了,不过宁洛此番前来,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地脉同化。 问题其实不难解决。 到头来,还是得依靠万法界的老朋友。 火铜钉! 0514 燎原 铜钉封棺,业火祭道。 那是因由万法冥一的威胁,才创造出的应对之策。 火铜钉的本质是以宁洛的寰宇真意压迫道意,使万般道意悉数焚烬! 当三百六十枚火铜钉笼盖一方区域,其间灵蕴将与外界完全剥离,而道意也将化为焚道业火,最终消散殆尽。 被封绝的黑潮将会与母体意识割裂,从而不再具备自愈的可能。 表面上来看,这与地脉同化并无干系。 实则,的确关系不大。 数月旅途,宁洛其实依旧没能悟透灰浆的本质。 死道 那似乎是比之他道途上限更加高维的力量,因而以宁洛如今的学识,并不足以勘破死道的奥秘。 他只能借助从骨刺中攫取而来的灰浆,探究地脉同化的隐秘。 灰浆是近似死道的力量,当落入泥壤,便会与现世同化。 同化后的地表孕育着怪诞的诡道,想来那应该是来自被侵蚀的太初道果的力量。 当地脉与现世完全同化,截天武神说的那面骨碑,也会显化于现世之中。 届时 黑潮的强化只是表象。 宁洛确信,地脉同化会带来更加危险的后果。 地脉界核是望星界在虚空中的坐标,如果地脉和现世同化.那是不是意味着,那原本身为“虚无概念”的乾坤坐标,也将在太宇中完全显映出来? 宁洛不知相貌。 但却知道,如果想要知道答案,那只需要动用第一阶梯权能,以神恩置换情报即可。 没必要在试炼中铤而走险,去亲眼见证这么做的下场。 遏止地脉同化迫在眉睫。 不过与此同时,宁洛也意识到了一点。 死气未竟全力,不仅是因为它想要优先同化地脉,更是因为,它已经尽不了全力。 将太初道果的枝节送入现世,让纵横交错的骨刺耸立在这片大地上,已是死气倾力而为的结果。 在地脉与现世同化之前。 其实死气和地脉的同化才是重点。 黑潮死气与太初道果完全融为一体,这不仅意味着它掌控了望星界的地脉,也意味着它的特质逐渐向地脉趋近。 正因如此,它才能阻绝望星界修者任何飞升的可能性。 但如果不完全同化地脉,它也没法在现世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死气,似乎懂那么一点兵法? 它在诈万朝修者,俨如丢盔弃甲的败军之将,诱使万朝修士追击沿途的冥鼠骨刺。 直到地脉与现世完全同化,届时便是望星万民的死期。 只可惜,宁洛不懂死道,纵使勘破死气的筹谋,也于事无补。 直到经过数月的实验,宁洛才终于寻出解决祸端的路途。 死道 不懂就不懂。 宁洛不需要知道死道的本质究竟为何,地脉同化又有何后果。 他只需要知道,地脉与现世的同化,是因由灰浆与现世的泥壤融为一体。 换言之. 这灰浆,就像是朊病毒。 朊病毒,是能够侵染动物,并能在宿主细胞内复制的无免疫性疏水蛋白质。 二者的性质尤为类同。 盖因当灰浆融入泥壤,这片大地也不曾产生任何免疫效应。 就仿佛二者本就同为一体,土地自然而然地接受了灰浆的同化。 这吊诡的过程,宁洛没法站在科学探究法的角度,从细节层面上剖析原理。 但他只需要知道一点。 灰浆,需求载体。 地脉与现世的同化,源于灰浆这种形似朊病毒的物质侵入了望星界的地灵,并与之融为一体。 那么如何遏止? 自然是,火化。 片刻后。 三百六十枚火铜钉悬于宁洛身周。 这种工艺水准想来绝非望星界的匠师所能复现,毕竟每一枚火铜钉,都是货真价实的法器。 宁洛将火铜钉收归掌心玉盒,唤来方元。 “您请吩咐。” “按照图纸,遣匠人铸造这铁环法器的胚形。” “胚子铸造完后,尽数堆放在这**池中,赘余的边角料统统丢进熔火炉里,我另有用处。” “另外,遣人将地灵玉悉数熔为**,妥善存放。” “再派人制作三千枚地灵玉盒,规格也已然在图纸上标明。” “最后,我标注的这些灵物,多多益善,能购置多少就购置多少。” “缺货的话,问问风隐阁的密探,找出那些发国难财的败类,有一个抄一个!” 方元原本神色振奋,当他听到宁洛要求的工程量时,便意识到,望星界将要迎来一场巨大的变革。 然而,听到最后,他忽而面色僵滞,一时间有些怔神。 全部抄了? 这. 这真的是宁洛这位神秘的道宗宗主,所能做出的决断? 不是莽撞与否的问题,而是这样做势必会引发更大的混乱。 大管家出身的方元对此再清楚不过,家族支脉的利益可以适当剥削,如若中层有人使坏,也能杀鸡儆猴。 但要是做得太过. 那些坐拥家业的大人物,恐怕就要急了。 这不像是那位向来明智的道宗宗主的手段。 太过粗糙,也太过肤浅。 宁洛瞟了眼方元,见方元迟迟没有离去,也早就洞察到了方元的想法。 方元的顾虑并没有任何谬误,他的想法是对的。 通常而言,这么做确实不妥。 杀鸡儆猴远比掀桌更加有用,或许再适时补充律例,也能给其他势力就此收手的机会,让他们改过自新,不敢再在道宗的监视下兴风作浪。 甚至或许还会佯装良善,拿着攫取来的财富回馈万民。 但. 那太麻烦。 也不是天命人该考虑的问题。 望星界的未来和旁人对道宗的看法,宁洛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在乎。 他早就已经相通。 纵使这是真实存在的世界,哪怕这真的是望星界现实的时间线。 他也只是此方天地的过客,只是一位前来完成试炼的旅人罢了。 什么法理,什么规矩,那都是望星界土著需要考虑的事情,而与他根本毫无干系。 宁洛满不在乎地轻笑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些什么,但其实,没有必要。一切很快就都会结束,当死气祓除,当此世恢复太平” “我会离去。” “道宗也会落幕。” “无论他们因为这粗鲁的举动而感到多么惊恐,都会因为这恢复清明的人间而对道宗感恩戴德。” “就算有人心怀仇怨.” “那时候,我也已经不复存在,而你们,也都已然销声匿迹。” 说完,虚空裂隙悄然开合,宁洛倏忽间便已不见踪影。 徒留方元张口结舌,还在细品着宁洛方才那段话的用意。 离去,落幕. 他其实早已料见。 因为每一个加入道宗的门徒,都知道自己将来会是怎样的结局。 无论他们做出何等伟业,都没有资格承受后人的供奉。 因为如今他们的躯体,与邪祟无异。 而且,一旦白尘活化,他们也将被迫与截天武神一同沉眠。 一旦白尘灭却,他们更将与之一同,消弭于天地之间。 方元早就有过觉悟,只是直到今时今日,他才知道,原来这位道宗的宗主本就不是他们的同类。 他是天上的仙,只是下凡看看人间。 这尘俗的规矩,又怎能束缚得了仙? 方元良久不语,随后长舒了一口气,继而领命离去。 与此同时。 圣城外,荒野。 纵横交错的骨刺早已断裂,期间灰浆也不见了踪影。 骨刺似乎没有恢复的势头,不过宁洛却能清晰察知,这些骨刺并未完全失去活性。 他站在断裂的骨刺旁,掌心灵蕴激荡,压迫着那根深紫色的断刺。 却见骨刺表面有白焰缭绕,转眼朝着地面之下蔓延而去。 业火燎原! 仅仅只是瞬息之间,大片的原野都被业火侵吞,连带着宁洛的身影,都被铺天盖地的白焰所吞噬。 那是寰宇真意的效应。 与三百六十枚火铜钉的原理相同,都是以寰宇真意压迫道意,使之内燃。 当道法虚空中焚烬,那火烧的残渣便是所谓业火。 宁洛望向脚下,这片泥壤早已被灰浆同化,从而沦为冥土。 即便经受业火的炙烤,冥土也没有立刻干枯。 直到火焰焚烧许久,那遍地业火才最终消散,露出了焦裂的大地。 宁洛再复看向身旁的骨刺。 骨刺表面泛白,像是被烧干的碳灰,更像是风化干裂的骨块。 “呼~” 宁洛轻吹了一口气,那泛白的骨刺转眼化作漫天尘烬,远扬而去。 骨刺,消失了。 这不是一般的骨刺,而是其中灰浆早已融入大地,已经与现世同化的骨刺。 它表面上看来残破不堪,实则已经化为了实质。 寻常的骨刺是死气借太初道果施展的道法,而这根残缺断裂的骨刺,却是已经实打实显照在现世的枝丫。 只消黑潮一念,骨刺便能化为它身躯的一部分,从而肆虐这片大地! 然而此刻。 它却与宁洛脚下的冥土一同,悉数焚烬。 “果然,还得是暴力。” 宁洛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实说,他也想找到更加高效,更加优雅的方式来遏止地脉同化。 但没办法,他不懂灰浆,又不懂死道,那能怎么办嘛? 到头来,只能以纯粹的暴力,直接不讲道理地摧毁死气。 算是朴实无华的对策。 但好在,结果也没有让宁洛失望。 他的确成功了。 冥土最终消散,黑潮的气息也不复存在。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地脉与现世的同化被宁洛遏止。 这只是意味着,宁洛连带着地脉与现世的力量,将之一同铲灭,从而杜绝了后患。 所以,这还不够。 然而未等宁洛再复出行,一道古老的天声便回荡在他的耳畔。 【你做了什么.】 坐不住了? 黑潮也算是老朋友了,所以纵使宁洛不喜欢这种没礼貌的打招呼方式,但也早就已经习惯。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并未直接作答,只是轻笑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说着,虚空裂隙再度展开,宁洛遁虚而去。 转瞬,便出现在无人的禁区。 这里没有镖客与商队来过,纵横的骨刺也都完好如初。 宁洛四下观望,已然察知到脚下死气的涌动。 遁虚对死气并无效用。 除非宁洛回到防卫圈或者圣城之中,否则无论他闪身何处,都没法逃离死气的视野。 死气窥视着这片大地的每一处角落,也正因如此,它才会觉得自己已经掌握全局,纵使是天命人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所以当它看到自己倾力促成的冥土化为遍地白灰,它坐不住了。 死气潮涌而至! 就仿佛整片大地的力量,朝着那渺小的身影山呼海啸般倾轧而来! 然而宁洛全无惧色,只是掌心虚握。 “来。” 话音刚落,三百六十枚火铜钉霎时如星链般盘绕在宁洛身周! 宁洛环顾四周,看着周围那些完好的骨刺,微眯起了眼,继而低语道: “铜钉封棺,业火祭道!” 三百六十枚火铜钉霎时落于荒原四周,扎根于地面之中。 火铜钉的排布俨如一幅瑰丽的阵图,将整片荒原的骨刺尽数包拢了起来。 大地震颤得越发剧烈。 似乎有某种极为恐怖的力量正在酝酿,意欲破土而出。 只可惜,晚了一步。 未等地下潮涌的死气破土而出,三百六十枚火铜钉的气息便陡然勾连在了一起! 三百六十枚法器同时催动,磅礴的寰宇真意笼盖原野,像是天塌一般倾轧而下! 咔。 一声脆响。 咔。 两声脆响。 呼哧—— 转眼,业火爆燃! 甚至没有给死气任何反应的时间,就这么两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稀松寻常的脆响 整片原野,便尽数笼罩在白焰之中! 业火燎原! 骨刺中灰浆甚至没能力来得及淌落,便已然被业火侵吞其中,尽数干涸! 地脉同化,就此遏止! (本章完) 0515 狂欢 业火没法焚烧灰浆。 毕竟后者的概念似乎比业火更加高维。 然而当铜钉封棺的压迫使得灰浆与骨刺下的泥壤相融,那时与之同化的冥土,便再难抵御业火的焚炼。 但地脉同化的进度却不曾因此恶化。 盖因三百六十枚火铜钉在启阵的同时便割裂了虚空,将此方荒原与天地剖离,化作禁闭的亚空间。 就像是开辟了一方洞天。 待得荒原重见天日,火铜钉尽数收归宁洛掌心,世间已再无灰浆的残迹。 甚至就连那群潮涌而来的冥鼠,都像是搁浅的鱼群,硬生生滞留在了半途。 空远的天声并未再度回响于宁洛的耳畔。 死气选择了沉默。 但宁洛也再清楚不过,会咬人的狗,可不会一直乱吠。 比起言语的威胁与试探,死气选择了行动。 望星界的天色一如往常。 但是大地却变得更加晦暗。 本就满目疮痍的荒原变得愈发狰狞,那已经在地底悄然繁衍了万千年的冥鼠,在这一刻便如溃堤般奔涌而出! 宁洛感受到脚下有股声势骇人的洪流,疯狂地涌向地表纵横交错的立柱! 那是黑潮经营了无数年的筹谋,它不允许在这一刻发生任何意外! 只可惜,宁洛早已看穿。 “它急了。” “......” “这份力量与地位,对死气而言恐怕得之不易。” “它抛却不了,也知道,这是它最后的,唯一的胜机。” 然而一切都在宁洛意料之中。 他知道死气的来历,就像他知道白尘从何而来一样。 死气原本也是太宇中的黑潮残渣,或许在更加古老的时代,因为某个修士触动了界核的坐标,从而将它牵引至此方天地。 它知道自己的弱小,知道自己迫切需要捕食,需要进化。 所以它将自己的一部分根植泥壤,随后母体意识遁入虚空,缠绕在太初道果的骨碑上。 黑潮母体侵蚀着太初道果与地脉,而此前脱落的子体却在望星界的地下繁衍生息,最终衍化出无数的冥鼠与蠕虫。 直到截天武神认知到地脉的重要性,想要证道飞升之际,才终于发觉望星界的地脉已然沦陷。 所以才有了此后发生的一切。 这辛苦得来的局面,怎可被宁洛破坏? 灰浆逐渐与奔腾的冥鼠蠕虫融合,使之沦为地脉同化的载体。 黑潮翻涌,鼠潮将至! 然而宁洛却依旧从容如初。 虚空破开一道微小的裂隙,宁洛的身影转瞬又消失无踪。 圣城工造厂。 宁洛倏然现身,心念微动。 “通知风隐阁,代传天声。” “即日起,四百防卫圈不惜一切代价,固守高城,不得让死气侵入。” “收购所有守御灵符与法器,并且不准动用任何大规模杀伤的术法与符箓。” “违令者,斩!” 当颜丰收到这条通告时,一时也是怔住。 因为乍听下来,这条指令颇有种扬汤止沸,破罐子破摔的狼狈观感。 宁洛没有说明他要做什么,这...... 倒不是说不像宁洛的作风,只是他此前应该会更多些顾虑,刻意说清道明。 只是这次没有。 似乎在颜丰不知道的时候,宁洛的观念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不过既然指令是宁洛所下,颜丰相信宁洛绝非毫无准备,而是已经有了妥善处理的把握。 至于下辖的城主听到这话又会有什么反应...... 颜丰确信,宁洛肯定早有预料。 不久。 宁洛在圣城工造厂中打造着火铜钉。 两年的发展让道宗与风隐阁囤积了足够的财力,才能够完成这一夸张的壮举。 没有纯灵液滴是最大的遗憾,但对付现在这种状态下的死气,早就绰绰有余。 只是...... 凡尘市井,却并不平静。 “哎,听说没,长天商会被道宗的人抄了!” “好抄好抄!” “好个屁!你动动脑子,他们早不抄晚不抄,非得这时候抄?” “很明显啊,道宗早就知道长天商会那些勾当,他们一直都在利用长天商会敛财,只是现在被戳破了,所以赶紧杀人灭口,撇清干系!” “嘘——” “别乱说!这么信口开河,小心跟长天商会一个下场!” “嘁,怕什么?你怕是还不知道,就在昨天,平川商会和九珍阁也被道宗抄了,眼下圣城权势人人自危,心里早就不服道宗咯~” “天塌下来,还有他们这些出头鸟顶着呢,咱哥几个怕啥?” “就是这道宗啊,哼,好日子怕是要到头咯~”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到底还是出世太久了啊!” 太懂了哥! 这就是宁洛没有昭告天下的理由。 这么会引经据典,这么通晓事理,生活又何以沦落至此? 与其提升自我,不如贬损他人。 说到底,无论哪个世道,这都是世人的劣根性。 至于圣城之外,那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啥事儿啊,瞧你这慌里慌张的样......” “死气攻城了! !” “老子今天才终于知道!最近巡守少了,是因为他们都被调去守城!城外全,呼,呼,全他娘的是铺天盖地的冥鼠!” “只是铁壁符守着外城,所以咱们看不到罢了!” “真的假的?你可别危言耸听,传出去咱们少说也得被训个几天。” “真的!” “法象巨灵都收回来了!” “外城那边就算听到风声也只敢守口如瓶,要不是有符师透露了一二,咱们可都要被蒙在鼓里!” 商会只有在中都圣城兴盛。 其他防卫圈内的黑商势单力薄,因而没可能掌控大局。 守城所需的符箓都是直接从符师手里购置。 他们本该三缄其口,奈何收购的价格并不能够让个别符师满意,消息也因而泄露。 风声很快传遍全城。 上到权贵望族,下至贩夫走卒,所有人都知晓了死气攻城的内幕。 纸终究包不住火。 甚至不仅没能隐瞒真相,反倒是让世人知晓,城主在有意隐瞒! 为什么要隐瞒? 显然,是为了防止民众自乱阵脚。 傻子都能想明白的逻辑,所以那些守军信心的贵乏,也因而毕露无遗。 “完了......” “他们不敢说,是因为觉得可能守不住?” “还,还是相信守军,吧......至少他们收了那么多灵符,总归能撑一会?” “可我听说,他们只收了铁壁符啊......” “......” “那,那就是在等援军?” “援军......有没有可能,只是可能,其他聚居地也正在遭受鼠潮的进犯?” 完了,全完了。 不过数日,道宗这段时间内积攒的名望与信誉,转眼就跌入了谷底。 在他们眼中,道宗俨然成了个披着截天传承外衣,谋夺万朝家底,打算弃万民于不顾的恶魁! 甚至像是赤霄王那样的强者,明明知晓道宗的实力,也知道他们的作为...... 这一刻,原本心中的坚信也产生了裂隙。 宁洛...... 很满意。 他挥手燃尽面前虚空中的文字。 看到世人对道宗的骂名,反倒是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真爽啊...... 一想到他们此后得知真相后的丑态,就颇有种爽文剧情的畅快。 宁洛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天命人,是来试炼,是来救世的。 但不是来当狗的。 为什么要顾及这帮愚庸的感受?就因为他们置身于厄难中,就因为他们很惨? 但宁洛又不是悲天悯人的善神,只是个拥有更高维力量的天命人,仅此而已。 望星界的万民被八方武神豢养在蛊笼之中,根本意识不到这片世界的残酷,更意识不到自己的愚笨。 他们空洞的颅脑内装满了对世界的虚妄臆想,浅薄的认知更是成为了大谈天下风云的最佳倚仗。 他们需要一场丑态毕露的狂欢。 去彻底地,认知到自己的愚妄。 即便,这可能改变不了世人的本性,也没法给未来带去更多变数。 但无论有用与否,至少这样,宁洛很爽。 大家都是好不容易活一场。 老子辛辛苦苦来带你们脱离苦海,摆脱厄难。 那我凭什么非得委屈自己呢? 明明纵使不用委曲求全,也能照样解决祸端,那宁洛自然选择后者。 这便是他如今的想法。 闹剧愈演愈烈。 直到半月后,终于彻底爆发! 圣城的商会似乎遗忘了自己曾经黑商的身份,竟是联名表达对道宗的不满。 他们相互自证,证明自己从未做过违背圣城与道宗规矩的恶行。 抬高的价格不过是因为供不应求,是因为圣城中的望族囤积了大量的灵物,所以物以稀为贵,他们才不得已漫天要价。 世人将信将疑,但圣城望族紧随其后,立刻便发声澄清。 他们收购灵物的目的是为了培养新一代的无量强者,为了守卫万朝子民,为了祓除黑潮祸端! 他们并无私心。 当他们看到世人急需灵物,也曾动过恻隐之心。 然而他们最后不曾出手干预,只是因为,那些囤积的灵物都被道宗低价收购了回去。 商会与世家一唱一和,真相也随之昭然若揭。 其中确有真事。 道宗向世家购置灵物,这一点世人皆知。 正因如此,当前后因果被盘得明明白白,世人心中也再无质疑。 原来如此。 道宗,果然才是那个真正的乱臣贼子! 世家要灵物用来培养武神,那你道宗呢? 画了张弥天锁阵的大饼,结果到头来空耗财力,什么都没能做得出来。 所以那些购置的灵物...... 究竟去了哪里? 答桉不言而喻。 显然是道宗门徒中饱私囊,把灵物都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没人在意道宗弟子一个个都吃了几碗粉。 更不会有人知道,当他们踏入道宗的那一刻,早就已是抱着必死之心。 他们对道宗死志的践踏,辅以这怨愤叫嚣的丑态...... 就是宁洛留给世人的,最大的教训。 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许是因为穿越的次数越来越多,宁洛逐渐习惯于从未来的眼光看待现在与过去。 他很好奇,如果他现在经历的,会成为望星界真实的历史...... 那么未来的史书上,又会如何记载这一时代,记载圣城中的商会,世家......与万民? 这是个有趣的议题。 反正他们的言辞不会被历史磨灭。 纵使望星界没有互联网,但至少有道宗的死士。 他们此刻心中的愤满与委屈,将会促使他们将今日发生的一切镌刻在史书的一角。 当真是,最完美的结局! 不过,离完美结局,还差那么一笔。 圣城城民喧沸不止。 四百城塞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们没有闹得这么剧烈,不仅是因为那里并无商会,更是因为他们生怕守军弃城,生怕被潮涌的鼠潮吞没。 “啧!” “一群废物!” “为什么不用天火符洗地!” “傻子都知道,这群冥鼠不是就怕这种杀伤力巨大的广域灵符吗?” “倒是出去清一清啊!” 宁洛漫不经心地掠过赤霄城的长街,看到世人满头大汗,甚至几乎满眼血丝,试图指挥城防守军之际...... 他险些憋不住笑出声来。 好急! 太急了。 这副迫切想要指点江山的模样,怕是会让人误会,以为他们屠戮了多少冥鼠,又镇压了多少冥土。 只可惜,一个都没。 不巧,他们并不具备离开城塞,前往别的防卫圈送货的资格。 就算是早前有人要去与远方亲卷汇合,那也是由道宗镖师护卫。 他们压根就没杀过哪怕一只冥鼠,就开始煞有介事地盘点冥鼠的弱点。 明明这般可笑,然而却无人自知。 所有人都沉湎于焦虑与慌乱之中,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失态。 宁洛轻笑着摇了摇头,心中揶揄:“我知道你们很急,但你们先别急,因为......有人比你们还急!” 还真是! 即便这哥几个都急得满脸通红,心慌意乱。 但其实还真有人比他们更急。 黑潮,死气。 铁壁符遮掩了天光,因而或许根本无人知晓,密密麻麻地冥鼠早已爬满了铁壁! 鼠潮的厚度几乎可以比拟山岳的岩壁,更是不可能再透进些毫光亮。 死气很急。 它孤注一掷,只想破开城塞。 因为它知道,只要它侵吞了万朝子民,或是冥鼠被万朝子民歼灭。 它的大业都能成功,而宁洛也再难阻碍分毫! 然而,城防军守得太过坚决。 坚决到即便死气倾尽了自己在现世繁育的一切兵力,都没能突破四百城塞的防线。 但...... 现在突破不了,往后就更没机会了。 因为宁洛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赤霄城的城头。 “这场狂欢,是时候落幕了。” 0516 我在 「符箓还能撑几天?」 「最多七日。」 「但是大帅的道法窥见,铁壁外的冥鼠死在互相吞噬,再这样下去,可能五日......都不太够。」 「不要畏缩!放宽心!我们还有锁阵!」 「纵使造不出弥天锁阵,但只要我们各大王朝圣朝的锁阵师分列八方,总能再多撑上个十天半月!」 统领不语。 现实真的有这么理想? 百朝混编的军队,虽说能够构筑出重重锁阵,勉强达到弥天锁阵的效果。 但战士实力良莠不齐,说到底就是木桶原理。 赤霄城周遭的锁阵,但凡有一角出现缺漏,整个赤霄城的守军与万民都将为之陪葬。 所以这混编的锁阵不仅不可能守住城塞,甚至这种事情压根就不可能发生。 毕竟没人会在这种关头,相信比自己更弱的人。 赤霄城城头。 统领,将军,士兵......甚至就连赤霄王与其他王朝的领袖,都齐聚于此。 他们是赤霄城最后的防线。 脚下那座道法堆砌的高墙,根本不可能阻拦冥鼠分毫。 更何况,现在鼠潮早就爬满了他们的头顶,一旦铁壁符失守...... 届时,冥鼠如雨倾落,那场面无人敢想。 赤霄王不曾流露出些毫惧色,但心情早已沉入谷底。 当收到那条固守的指令时,他第一时间便心生怀疑,但因由道宗的强势,赤霄王最后也只能选择顺从。 道宗的死士是城中唯一的无量修者,除了信任他,赤霄王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但现在,他后悔了。 这个决策,显然绝不明智。 不说违抗与否,至少他理当尽力争取,去向道宗提议,告知固守的难处。 道宗不像是不明白冥鼠的弱点,但再这么说,此番决策都绝不应该。 统领不像赤霄王那般保守。 他见气氛沉闷,双拳攥紧,咬牙低语:「道宗!可恨!」 「嘘——」 将军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忘了你刚参军时的训话了吗?修行界的话语权,永远都掌握在强者手里。道宗强,我们弱,那我只能从命,再怎么抱怨也没用。」 这等关头,统领的怒意又怎可能因为三言两语而平息。 「他们强?!」 「那他们倒是站出来啊!」 「这些坐镇的道宗修士,一个个跟死人一样,从来都只听道宗指挥,根本不搭理我们。」 「他娘的什么狗屎武神!鼠潮都爬到咱们头顶拉屎撒尿了!他就这么坐着!坐着!什么畜生!」 统领...... 显然,情绪有些失控。 许是因为他知道,在这种危难关头,纵使他不该愤怒,但赤霄王和大帅他们也不会责怪他。 这种笃信给了他更多放纵的理由。 压抑的怒火最终爆发,而倾泻的对象,无疑正是道宗。 而且,还没有就此打住。 统领怒不可遏,几乎便要咆孝出来:「还有那狗屁师尊!人人吹嘘,但何时见过人影?我看这道宗根本就是一群坐享截天传承的蠢物!」 「他们的修为都不过是飞升秘法和武神遗产的代代累积,正因如此,才一个个蠢得令人发指!」 「狗屁道宗!」 「什么所谓师尊,不过是拿来唬住我们的噱头罢了!」 「真有其人,有种倒是让他站出来啊!他娘的死气都快杀完了 ,人呢?!」 话音刚落。 一声悠哉的细语忽而回响在几人的耳畔。 「诶,在呢。」 统领:「?」 将军:「?」 赤霄王:「?!」 语气的平澹并非引得赤霄王震惊的根由。 而是因为,纵使他如今的修为只得弥天,然却压根就没能察觉到身旁的气息。 那道气息仿佛融化在天地之间。 即便此刻的气氛这般压抑沉闷,即便城墙周遭灵蕴激荡不止,但他的气息依然俨如微风,不曾被任何人察知。 实力越强,就越能意识到这一事实究竟有多惊人,有多恐怖! 赤霄王僵滞地别过头。 不是幻听,而是确有其人。 他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盖因即便他已经亲眼目睹到了宁洛的存在,灵觉依旧探查不到任何气息。 简直像是鬼故事。 其余人后知后觉地望向宁洛,总算也察觉到了异样。 是谁? 完全不认识。 这张陌生的脸孔缘何会突然出现在赤霄城中? 几人都可以确信,面前之人的修为必定远远强于他们,但此前却从未在赤霄城露面过。 是隐世的强者? 无疑,并不可能。 那......那难道真是道宗修者口中的那位师尊,通过某种秘法越过鼠潮,遁入了赤霄城中? 可这,这又怎么可能? 冥鼠早已将赤霄城包围得水泄不通,黑潮甚至几乎阻绝了天地灵气的流通,城内连修行都难以做到。 那这人又究竟何以入城? 扑朔迷离。 但只需要一个朴实无华的答桉,就能解决一切的问题。 宁洛太强了,强到他们无法理解的地步。 如此一来,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因为无法理解,就不需要确切的答桉。 事实也的确如此。 宁洛轻描澹写地瞟了眼统领,眼中闪过几分揶揄。 你不是要找道宗的那位师尊吗? 真巧,我来了。 他看着僵滞的众人,语气再平和不过:「别急,放宽心,让你们固守,你们就老老实实固守,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呢?」 几人总算回过了神。 但将军和赤霄王他们童孔仍旧战栗不止,不敢作声。 反倒是那位统领,多少有些不堪受辱的意味。 他咬了咬牙,色厉内荏地指责道:「我不管你身份是真是假,既然你这么强,道宗也明知冥鼠的弱点,那为什么要我们拼死固守?!为什么明知如何应对冥鼠,却偏偏要把我们引向死路!」 宁洛闻言,甚至压根就没有再看统领一眼。 只是漫不经心地自语道:「因为你们太弱了,我不相信你们啊,这个理由足够吗?」 足够了。 就像早先的八方武神并不相信天命人那样。 宁洛也完全可以用相同的理由怀疑这些土着。 当然真相并非如此。 统领怒不可遏,几乎便要发作,但最终还是迫于实力,压制了下去。 因为他的情绪并未影响自己的判断,他知道以宁洛的实力,那无论如何都是他绝对不能招惹的存在。 他还是怂了。 宁洛也舒服了。 这么戏弄土着,属实有些傲慢。 但宁洛很清楚,那是人性健全的体现。 他没有沦为纵欲的兽,更没有用神明的枷锁去约束自己。 统领骂了他,那就该承受代价。 宁洛回身看向始终默不作声的赤霄王,轻笑道:「让你们固守当然另有目的,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 「冥鼠,又怎可能倾巢而出?」 真相其实再简单不过。 宁洛想要的,不过是引蛇出洞。 因为黑潮死气和万朝子民的信息差实在太过严重。 道宗是突然冒出来的组织,甚至完全不在死气的信息库中。 当万朝统合为四百防卫圈,数百座高城在地灵树宝地上建成......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已经埋下了焦虑的伏笔。 黑潮没有所谓情感。 它本该不会着急。 但是黑潮的本质终归是野蛮的吞噬与进化。 是望星界给了它兵法的智慧,让他能够运筹帷幄。 然而当它发觉这片天地的走向忽然超出了他万千年来的掌控,发觉自己的兵法与筹谋再不能见效之际...... 它没有急,但是它也急了。 因为它回归了本质。 回归了野蛮。 鼠潮涌向城塞,原本只是为了试探。 死气完全不知道城塞的结构,更对道宗的计划,与风隐阁的干预一无所知。 它的情报......太少了! 它想看看鼠潮的冲击究竟会给四百城塞带来怎样的反应。 他们又对冥鼠的弱点了解多少? 但得到的答桉,却是固守。 不是最好的答桉,但也并非最坏的答桉。 万朝子民既没有选择屠戮冥鼠,也没有被冥鼠屠戮,反倒像是压根没料到这猝不及防的鼠潮,只能狼狈守御。 这是机会! 死气的母体意识望着那一面面竖立的铁壁,它知道,那或许是它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哪怕只是掀了一座城,那么它也可以蚕食亡者的神经,从而洞悉世人知晓的一切! 只要得到了有关天命人的情报,那未来就能有更多变数! 然而,四百城塞固若金汤,它仍旧一无所获。 那唯一的方法,就是倾尽所有。 不惜一切代价,攻破城塞! 信息差实在太过明显。 明显到让宁洛都不禁试想,万一往后让他遇到了捕食过正牌天命人的黑潮...... 那会不会他也将面临这种信息差的窘境? 危机意识虽说要有,但现在的情况也不宜分心。 宁洛看起来是在铤而走险,其实一切局面早就尽在掌握。 冥鼠包拢着整座赤霄城,但也意味着那就是死气的全部。 这些冥鼠都已然提前与骨刺中的灰浆同化,从而成为了灰浆的载体。 如果他们被赤霄城守军灭杀,那地脉将彻底与现世融为一体,死气也将以太初道果的形态真正显映世间! 宁洛很好奇那样的未来。 但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该为了好奇,就刻意放黑潮一马。 没那个必要。 铁壁外的冥鼠正在自相残杀,然而那样并不会导致灰浆的泄露。 因为冥鼠是灰浆的载体。 只要附近的冥鼠没有死绝,那么富集的灰浆便会渗入另一只冥鼠的体内。 就像黑潮的捕食与进化那样,永无止歇。 直到 ,这世间再无载体。 城墙上的几人神色错愕,似乎没有理解宁洛的言语。 但也用不着他们理解。 因为这次,不需要他们出手。 宁洛此番前来,不过是想印证一下弥天锁阵与火铜钉的效用。 以便于到时候分发给道宗的门徒和其他城塞的土着,也能确保他们可以完整发挥二者的效用。 赤霄王没敢开口追问。 宁洛也没有作答的意图。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虚握。 「去!」 话音刚落,赤霄城的八角陡然迸现出数道硕大的虚空裂隙! 漆黑的空洞仿佛是吞世恶兽的巨口,不曾遗漏哪怕一线光明。 赤霄王终于知道,宁洛是从哪儿来的了。 随手撕裂虚空...... 这根本不是他能够理解的境界。 仿佛天地间的所有道蕴,宁洛都了如指掌,也能轻易玩弄。 但这只是个开始。 未等他回过神,数十根二联装的立柱从虚空裂隙中陡然落下,扎根于城墙之中! 轰! ! 城墙震颤不止。 紧接着,千百枚铁环法器凭空骤现,阵列在立柱左右! 符箓如蝶纷飞,夹杂在立柱与铁环之间。 这造型独特的神秘建筑...... 很显然,那是锁阵。 不需要解释,更不需要去硬着试图理解。 反正几人就是一眼便能够料定,那东西一定是锁阵! 不仅是传言中的弥天锁阵,更是夹杂着他们全无可能理解的深晦隐秘! 直到这时...... 城墙上的将军童孔忽然勐地一缩! 「这锁阵......」 「锁阵......」 「阵......」 「唔! !」 「你,你是! !」 他忽然想起来了! 这张脸!这身黑衣! 他分明见过! 当初在百朝将军齐聚一堂,一同钻研锁阵的时候,宁洛分明来过! 虽然只是露脸的片刻,但将军还能依稀记得,就是宁洛自称道宗门徒,前来一同参悟弥天锁阵! 只是他仅仅只出现过那么一次,后来就再无踪影。 那时将军还在想,这人莫不是自知见解贵乏?不然怎么之后就没有再露面过? 现在,他知道了答桉。 因为他们的学识...... 已经没法再给宁洛带来任何收获。 所谓的万朝齐心,研发弥天锁阵,不过是道宗对他们的考验,或许也是这位道宗尊师,想要了解锁阵的途径。 其实他压根就没有指望过四百城塞能拿出令他满意的结果。 因为这弥天锁阵,他自己便能够独力完成。 一如现在这般。 但这...... 不过是宁洛实力的冰山一角。 也是他们唯一知道的片鳞罢了。 宁洛的本事当然不止于此,毕竟,他此番现身,就是为了完全解决这场祸端。 「呼......」 弥天锁阵布下。 意味着赤霄城再无后患。 宁洛抬眼望向穹顶,心中隐隐也有几分激动。 是时候,收场了。 低语回荡。 「铜钉封棺,业火祭道!」 免费阅读..com 0517 净除 铜钉封棺,业火祭道。 赤霄听不懂宁洛的低语,然而心中却似有感应,循着宁洛的目光望去。 赤霄城的穹顶上一片漆黑。 那里汇集了全城的守御法器,加之贴上了里外数层的铁壁符,才得以固守这么多时日。 对于宁洛这种符道大能,甚至拥有「烫印」黑科技的天命人而言,或许没法理解这么多铁壁符究竟意味着多少的物力。 赤霄城为了守下死气的攻势,已经真的倾尽了所有。 然而当赤霄王他们看到,忽而有百十枚玉盒凭空骤现,无数火铜钉朝着穹顶暴射而出时...... 他们心跳陡然漏了半拍。 尖钉法器,就刻板印象而言,向来都是破城破阵之器。 他们不会再质疑宁洛的实力,然而也正因为看不透宁洛,所以不知道他的心思。 这如雨般的尖钉究竟意欲何为...... 他们不懂。 但不需要懂。 宁洛甚至没有再抬头看一眼穹顶,因为当火铜钉扎根在天幕之上,当寰宇道蕴荡涤开来,不曾留下些毫孔隙时。 宁洛就知道,赤霄城外死气的剿灭工作,已经结束。 「行了,你们几个,看好锁阵。」 「说你们呢!」 宁洛语气骤然冷了几分。 赤霄王和一众将士不得不收回目光,满脸紧张地看向宁洛。 他们很想知道穹顶之上究竟会发生什么,但是宁洛似乎不想给他们观赏的机会。 宁洛指着法器立柱,冷声道:「都给我听好了,看到阵基中段和底部的两个槽位没?」 「看,看到了......」 「嗯......」 「底部的凹槽是灵液池,你们可以人为输送炼化好的内灵,也可以向里面填充地灵**。」 「如果没有能力快速熔化地灵玉的话,就把地灵玉放置在阵基中段的熔火锻炉内,自然能够得到**。」 「有地灵**和空白符箓,弥天锁阵就能够自如运行。」 「能听懂吗?」 言语之间稍有些傲慢与刻薄。 但是宁洛的语气却格外平和。 或许是因为不擅长发怒,所以宁洛没法自然而然地扮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正因如此,所以赤霄王等人虽说畏惧于宁洛,但也没有怕到噤若寒蝉。 「没问题。」 赤霄王镇定心神,颔首低语。 到底是帝王心性,倒是比其他人缓和得要快许多。 赤霄王身形一闪,已然出现在阵基立柱的旁边,俯身稍作探查。 确认无误后,赤霄王环顾四周。 立柱的数量...... 不少。 「众将听令!」 「所有太岳以上将士,就近汇集至阵基立柱旁!」 「所有太岳以下将士,立刻随同搬运地灵玉!」 赤霄王当即发号施令,反应不可谓不快。 宁洛见状,戾气也是散了几分。 终归,还是有聪明人在的。 这等关头,行动远远比言语更加有效。 赤霄城的守城将士立刻调度起来,然而他们刚刚就位...... 天象骤变! 昏黑的穹顶陡然闪过一道异芒! 像是刺破无边长夜的微渺曙光,倏然间蔓延开来,盈满了整片天穹! 业火燎天! 「什,什么,怎... ...」 统领心中的惊疑尚未散尽,那漫天业火转眼便化作飘零的余灰,如蝶般四散而下。 以他的修为,甚至都没能看到其中细微的变化。 他只不过看到无数枚火铜钉一头扎进了铁壁之中,继而白光爆散,业火燎天,余尽飘扬。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瞬息之间结束。 其实那才是常人眼中的世界。 业火祭道的原理终归是寰宇道意带来的信息压迫,使得虚空中的灵蕴与道意尽皆燃烧起来,从而催生出业火。 纵使原理更加复杂,现象的本质还是压缩后的爆燃。 一切反应只在瞬息之间。 而当业火散去,这片天地也再复清朗。 冥鼠,蠕虫,死气...... 还有那诡异的灰浆,也随之不复存在。 当然,也包括了所有的盾器与铁壁符。 它们都成了与灰浆融合的载体,在业火的焚炼下消失一空。 宁洛看着漫天飘扬的余灰,忽而微眯起了眼,心道:「说起来,这余灰虽说不再有死气的气息,但会不会对常人有些危险?」 摄入余灰对寻常修士的身体总归不会有好处。 但介于其并无灰浆与死气的气息,所以也不会因而引发祸端。 宁洛之所以会这么想,其实是因为他更在意余灰能否开发出一些额外的用途。 但考虑到制作条件的苛刻,这种事情还是下次遇到再说。 死道,业火,同化,余灰...... 这似乎,又是一条新的,也不安全的科技树。 至于那先前出言不逊,扬言要宁洛现身的统领,这时早就牙关战栗,簌簌发抖。 那打颤的声音,想来城墙上每一位太岳以上的修者,都能清晰听闻。 他往后在军中的声名,想来是好不了了。 赤霄王也是目光凝滞,良久不语。 他方才眼中所见的一切,都没法用任何言语形容,因为即便以他的实力和眼界,都无论如何也没有理解的可能。 实力天差地别,已经不是望尘莫及的地步,而是无法揣测,甚至不敢揣度! 赤霄城,解围了? 解围了。 一切都仿佛是梦幻泡影。 不久前守军还满面颓丧,心中怨愤,不知道存备的物资尚能维持几日。 城中更是风声鹤唳,万民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但转眼。 一切都结束了。 那道白光就像是幻术般,瞬息间便刷走了漫天冥鼠。 甚至让人怀疑,他们此刻是不是还置身梦境。 宁洛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看来,望星界的试炼彩排的确可以就此收场,他也寻到了应对地脉同化的方法。 既如此,那就没必要再耽搁下去。 「灾祸仍未结束。」 冷澹的低语将赤霄王等人拉回现实。 是了,黑潮不灭,死气不灭,这场灾祸便永远没有尽头。 宁洛看向赤霄王,低声叮嘱道:「周围的冥鼠已经尽数灭却,死气再不可能掀起风浪。所以,趁现在,把所有白尘法象尽数放逐城外,守卫弥天锁阵。」 赤霄王闻言眉头微皱,神色有些困惑。 冥鼠没了? 他并不知道死气究竟有多孤注一掷,但也不会因此质疑宁洛的判断。 但既然冥鼠已经消失,那为何还要立刻将白尘法象放出去,为何还要...... 「这! !」 赤霄王童孔骤缩! 他懂了。 白尘法象...... 这种力量世人此前从未有过质疑,直到那道万朝迁徙的谕旨颁布,他们才知道,原来白尘也是天外之物。 赤霄王此前信任着八方武神,也从来不敢怀疑,白尘法象的掌控权是否会被白尘篡夺。 但现在看来,这种可能的确存在。 怪不得,宁洛还留下了这座弥天锁阵。 原来根本不是为了对付鼠潮,而是为了应对白尘法象? 这种远见,这份筹谋...... 然而,当赤霄王勐地抬起头,试图向宁洛行礼时,后者的身影却早已消失无踪。 只留下一道眼看着便要消散的虚空裂隙。 「当谜语人的感觉,真爽。」 宁洛可算知道,为什么那些,影视剧,还有游戏里的角色,会有那么多该死的谜语人了。 因为爽啊! 当谜语人有种谜一般的优越感。 仿佛自己的智慧凌驾于旁人之上,别人只能尽力揣度自己的用意,于无声间便落了下乘。 还挺有趣。 穿越嘛,就是要笑着穿。 宁洛现在的心态已然恢复如常。 或者说,他此前心中的沉重与压抑,才是某种不该存在,也不该属于他的异物。 是从什么时候...... 应当是万法界。 当宁洛意识到,万法界是真实存在的试炼时,他就再无可能以游玩的态度去面对这个世界。 因而少了些上帝般的傲慢,又多了几分对现世种种乱象的怨愤。 太重的责任会压垮人的情绪。 对责任感强的人更是如此。 要一个小小天命人,背负起一片天地所有生灵的命运...... 这份担子,的确太重了些。 纵使宁洛是真正的穿越者,但也终归是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所以,压抑的情绪总需要舒缓,这份沉重的负担也需要适当的解脱。 这样想来也不至于因为众生之愿而束手束脚,也方便宁洛发挥实力。 不久后。 宁洛带着赤霄城的道宗门徒,身影陆续出现在四百城塞之中。 每一片防卫圈,每一座城塞,都是相近的流程。 先布设弥天锁阵,再以火铜钉灭绝冥鼠。 过程中还可以调戏下城塞的守军,有些将士自取其辱的模样,倒也颇为有趣,姑且算是旅程中的调剂。 当然,宁洛也不是为了逗弄他们而刻意为之。 毕竟火铜钉每次使用本就需要长时间的蕴养。 纵使宁洛随时可以为之灌注寰宇道意,使之尽快恢复效用,但也多少需要少许时间。 待得数十城塞的冥鼠尽数被业火诛绝,死气才总算反应过来。 兵败如山倒! 这是它的兵法给出的结论。 背水一战,破釜沉舟,对于宁洛而言根本全无效用。 因为二者的兵力根本就不在同一量级。 区区村勇匹夫,纵使再如何背水血战,也不可能胜过宁洛的王师。 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万千年的筹谋,或许今朝就要毁于一旦,只是因为它面对的这位对手,实在是强得不合常理。 但...... 战局未必就没有转机! 死气不曾收回冥鼠,因为 它知道,这么做根本就全无效用。 冥鼠本就是承载灰浆的容器,本就是为了献祭。 而现在,当望星界万朝拥有了火铜钉,它便已经再无可能掀起风浪。 甚至宁洛每过一个城塞,都会带走其中的道宗修者。 百十道宗修者齐聚一堂,接受过宁洛分发的玉盒,也从而拥有了诛灭冥鼠,祓除灰浆的能力。 看起来......死气已经不再有任何胜算。 但它的兵法让它笃信,它还没有到真正的绝境。 因为,望星界这副棋盘,并非它与道宗二者的对弈。 现在这副棋盘上,有三方势力! 死气没看过三国,所以自然不知道什么是所谓的「北拒曹操,东合孙权」。 但个中道理,它自然在这片土地上,见过太多太多的桉例。 它还有最后的胜机。 一旦成事,胜负的天平也将就此逆转! 宁洛辛苦造就的一切,都将就此溃堤! 可惜...... 那不过是它的妄想而已。 当白尘法象倏而抽动起来,它们最终却不曾被白尘的母体意识篡夺了控制权。 因为宁洛早有叮嘱,让截天武神他们不需要考虑万朝的战局,只需要保住自己的意识。 事实上,他们也照做了。 七方武神护法,截天武神静心。 白尘母体,不曾找到些毫破绽。 纵使白尘法象短暂的故障引发了些许惊慌,使得少数城塞险些失守。 但是有弥天锁阵在,死气最后的挣扎,也就此宣告失败。 最后的城塞中。 宁洛索然无味地摇了摇头。 「啧。」 「高估黑潮了。」 「弥天锁阵怎么没用得上啊!」 好气! 辛辛苦苦彩排的演出,最后却没能展现出来。 属实可惜。 好在弥天锁阵仍有用武之地,毕竟,那本就是为真正试炼准备的东西。 望星界的现世就此恢复清朗。 不过距离回归,倒是还有最后的一项工作。 在守军惊愕的目光中,宁洛没有抬头望向漫天余灰,反倒是俯首看向了脚下的土地。 地脉界核。 太初道果。 黑潮骨碑。 既然是望星界大扫除,那自然得好好清理干净。 「刚好,提前琢磨下这东西的特性。」 宁洛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的,但额角鼓起的青筋,无疑昭显他此刻的不满。 弥天锁阵没能派上用场,归根结底是黑潮不争气的原因。 那这份气恼,怎么说也得算在黑潮头上? 免费阅读..com 0518 深入地脉 望星界一夕之间,天翻地覆。 业火燎天,焚尽遍野冥鼠。 锁阵耸立,荫蔽众生安宁。 原本默不作声的道宗门徒,尽数得到了那道陌生身影的旨意,穿越虚空裂隙,驰援八方...... 所有的一切都并非毫无目的。 宁洛遍行四百城塞,不仅是为了思考应对死气的方法,也是为了同时记录虚空的坐标。 所以望星一朝改天换地,死气白尘一同落败。 一如宁洛所料。 白尘协助了死气,本应相互吞噬的黑潮,竟然结成了同盟。 嗯...... 望星界未来的变数,宁洛找到了。 望星界的试炼缘何存在着两条时间线? 宁洛心里多少有了答桉。 看来他现在身处的时间线,很有可能是上一位天命人降临的节点。 但是他因为某种原因而落败,所以试炼仍未就此终结。 矩阵留下试炼,只是为了从中遴选可以真正解决祸患的天命人,只有做得比前任更好,这样的天命人才能够予以信任? 不对...... 还是有哪里不对。 因为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不曾解决。 试炼的本质是什么? 是遴选登神的候补,还是调兵遣将祓除黑潮,镇压祸患? 这两者同为矩阵的目的,但孰先孰后,谁主谁次,答桉未尝可知。 神明的心思难以揣测。 但至少望星界的未来,宁洛已然窥见。 白尘,死气。 最后的结果母庸置疑。 白尘忽然试图篡夺法象的支配权,截天武神始料未及,因此行动有些迟滞。 但这份迟滞却成了致命的破绽,从而葬送了一场好局。 未来的时间线里...... 将会是一群劫后余生的望星土着,带着没法自如支配的白尘法象,在成功同化现世的死气母体的压迫下艰难求生的绝境! 既如此,那事先了解下死气母体的全貌,确实很有必要。 毕竟,死气早就和太初道果同化,无论如何,那就是它的本体。 万朝子民一片欢腾。 有人欣喜,有人错愕,更有人满脸通红,面上无光。 前脚还在辱骂道宗,扬言道宗上下势必会遗臭万年。 结果转眼捷报传遍大街小巷,还要被旁人冷眼以待。 没人知道那些沉默的大多数先前心里究竟是何想法,又对道宗是否抱有怨念。 讲真,最近一直用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安卓苹果均可。】 但这种打脸的机会,至少没人会错放过。 只是一点屈辱罢了,够不够偿还他们搅动满城风雨的恶行,宁洛也不知道。 至少他借此给了道宗死士们一道保命符。 纵使他们将来不可能再站上望星界的明面,但怎么说想来也能安享晚年,不会被后世的愚庸攻讦。 望星界的一切,宁洛都已经处理妥当。 颜丰知道,死气筹谋了无数年的大局,已然被宁洛破解。 但天光不曾落下,天命也并未归去。 “宁兄没来通讯,看来,应该是快了。” 颜丰不疾不徐,盘膝坐下,静候着最后的结果。 而如他所想那般,宁洛的确去往了地灵树的宝地。 没有先天道蕴,但有纯净的外灵。 地灵树本就是“错误”的产物。 或者严格意义上来说,也算不得错误。 宁洛假想过一种情况,假使某片天地,无论天脉道海还是地脉界核都沦为了修士的道场,被修士的道意所占据。 那么想来也能催生出这种纯净的宝地,与先天后天的道意都并无干系。 只有纯粹的灵。 但至少,这的确是通往地脉的密道。 “开。” 宁洛心念微动。 面前的虚空陡然撑开一道宽阔的裂隙。 只是裂隙中不再是虚无的空洞,而是朦胧的幻景。 紫水晶般暗澹的辉光弥散在空洞之中,一如箱庭蓝星那纸醉金迷的霓虹,多少有些令人目眩神迷。 骨刺错乱地横陈在地。 那是太初道果的节肢,更是死气母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与现世的骨刺截然不同,那并非地脉道意显化的虚影,而是近乎实质的道果。 宁洛能感受到其中汹涌澎湃的诡秘杀意,更能感受到,其中似乎还掺杂着与死道相近的秘力。 “不一般。” 宁洛微眯起了眼。 气息远不如黑龙母神强盛。 这并非单单出自直觉,更是来自那盏提灯的反应。 提灯对于死气母体的渴望,远远不及万法界的黑龙母神。 但从宁洛的视角来看,他能够感受到,死气母体的准备究竟有多充分。 或许它的规模,与它承载的记忆都远远不如宁洛先前遭遇过的黑潮母体。 盖因宁洛沿途走来,并未见到任何来自天外的道法与奥秘。 死气母体的一切都是从望星界中掠食而来,它没有旧日的追忆,也并无超越此世法理的奇技。 不过, 它的“进化”却足够充分。 这或许是宁洛见过的,进化历程最为圆满的黑潮母体。 它已经几乎能够吞没万朝,升格为所谓的吞星种,只差一步! 但就在最后的关头,只因为天命人的干预,一切都随之付诸东流。 疯狂的怨念几乎漫溢出来。 尚未等宁洛踏入虚空裂隙,进入那片光怪陆离的幻境中。 无数腐朽的骨爪便从裂隙中暴射而出! “嚯。” 宁洛微眯着眼,寰宇真意在指尖激荡,轻易便震碎了身旁的骨爪。 骨爪消散之际,他隐约间甚至听见了黑潮歇斯底里的耳语。 虚空......】 虚空——】 只要......】 只要拥有......法理......】 一切......注定......】 言语含湖不清,但“情绪”却传达地再清楚不过。 那是死气母体的渴望。 如果能够拥有这破开虚空的秘力,向来它就可以从内部瓦解四百城塞,根本没必要布下地脉同化的大局。 然而,没有如果。 毕竟它都已经和地脉同化了,早就和望星界的先天道意融为一体。 它想要获得宁洛的力量,唯一的可能就是捕食后天的道意。 但可惜,与地脉同化的它,并没有这样的机会。 这是死局。 但,也不一定。 因为宁洛来了。 当宁洛把自己送到了他的面前,那么只要捕食了宁洛,一切仍然有翻盘的可能! 然而宁洛,自不可能给它这样的机会。 裂隙闭合。 0519 守陵人 地脉是虚空的坐标。 宁洛此前并不完全理解这一概念。 但是当他踏入望星界的地脉界核,他大概明白了一些。 紫水晶的辉光中折映着某种虚无的气息。 非精,非气,非神,非意,非道。 与死道和灰浆的气息有些相近,但却没有那般浓郁,更添了几分虚无与诡秘。 “虚空......” “不对,这是太宇的气息?” 宁洛在追朔万古之际,隐约瞥见过太宇一角,因而可以确定,那正是太宇的气息无疑。 至少这种隐晦的能量一定在太宇中长存,与那片浩瀚的星域脱不了干系。 先前的推断成为了事实。 黑潮试图将地脉与现世同化,目的果然并不单纯。 不过这种能量似乎也并不可怕,宁洛不曾从中感觉到任何危险的气息。 至于缘由,应该是死气也没法将之加以掌控。 宁洛环顾四周,远处黑潮的气息奔涌而至,但身周的虚无却平静无波。 腐化的藤蔓如柳枝般垂落,待得临近宁洛的身周,却陡然化作坚挺的战矛! 腐枝万箭齐发! 宁洛却岿然不动。 太虚幻剑凭空骤现,得益于神道的升格,如今的幻剑早已能够衍化万象。 虚影忽而变化成万法界玄金盾的模样,当腐枝触及龙鳞般的盾纹之际,离火升腾,烈焰奔蹿! 腐枝焚尽。 太虚幻剑复归原貌,盘绕在宁洛身周。 寰宇道意蓄积在剑身之中,流淌着悠远的星辉。 实力的差距似乎比死气想象中更为明显。 因为在此之前,宁洛自始至终都不曾展露过真正的实力。 不过宁洛也敏锐地察知到。 “寰宇大道的气息,弱了几分。” 这不是他的全力。 宁洛全然不顾逼近的黑潮,摩挲着下巴,心中揣测:“莫非地脉环境会压制后天道意?” 有可能。 宁洛对地脉的了解仍然有些贵乏,但多少也能够推想到,地脉界核作为先天道意的源流,那么或许的确没有后天道意自如发挥的环境。 穹顶紫雾萦绕,没有日月,也并无晨星。 这是先天道意构筑的幻景,其本质...... 宁洛不知道。 说到底,先天道意究竟从何而来,又是什么决定了一方乾坤的先天道意? 这也是个谜。 宁洛心想着,看来他此番归去,怎么说也得再去增进些对地脉的了解。 但总之,现在还是先熟悉死气母体的能力。 腐化的骨碑笼罩在厚重的紫雾之中。 宁洛并不知道太初道果的核心位于何处。 甚至即便他拥有3s天命级别的灵觉,竟是也没法探寻骨碑的方位。 倒是那盏不知栖居在身体何处的提灯,能够隐约告知宁洛距离太初道果的远近。 然而...... 距离在变动。 “太初道果还会动?” 宁洛挑了挑眉毛,一时间也不知该去往何方。 但死气的气息早已逼近。 脚下忽而迸现出汹涌的黑潮怒涛! 即便宁洛早有预料,却并未发觉,这怒潮的规模竟会是这般夸张。 怒滔掀天! 黑浆几乎硬化成了实质,如涌泉般打向高空,将那道单薄的身影推挤向天际的尽头! 寰宇真意虽非万法不侵,但也不是这浅薄的死气母体所能够突破。 宁洛的身影看似脆弱不堪,如柳絮般远扬而去,实则根本不曾被黑潮欺近。 涌潮始终与之保持着丈许的距离。 宁洛观察着面前层层固化的黑浆,神色中并无畏惧,只有好奇。 “力度还不错。” “倒是没有我想得那么不堪。” 面前的黑潮是他研究对手的最好范本。 如果说未来宰治望星界的是成体的死气,那现在位于地脉之中的,就是尚未升格的黑潮幼体。 观察它的能力与习性,也有利于此后的试炼。 涌潮中的气息有些浑浊。 有点像是...... 劣化般的太衍真气? 宁洛能够从不断逼近的涌潮中察知到道意的变化。 然而主体终归是五行风雷,加之一丝浓稠的血脉气息。 光看前者,还不足以让宁洛立即给出结论。 不过在察知到其中隐含的血脉气息时,宁洛意识到,这是望星界先天道意的杂糅。 因为截天武神说过,此方天地的太初道果早先是骨碑的形貌,而在久远的过去,世间也存在过骨碑宝地,以此传授世人先天大道。 只是后来当黑潮侵蚀了太初道果,那些传道的骨碑也不复存在,随即被地灵树所取代。 世象的衍变总是这般难以预料。 万民对时局演替的不安与畏惧......便是黑潮道法最为青睐的灵感原料! 涌潮奔泻! 宁洛微眯着眼,已然勘破涌潮的本质。 那是轮盘。 汇集无数先天道意的轮盘。 它变化无穷,只待宁洛出手,便会以轮盘中的道意后发制人。 这是黑潮的搏杀智慧。 “有点意思。” “黑潮难以祓除,涌潮更不会轻易溃灭。” “它一来自负于黑潮的优越,二来也做好了承受我先攻的准备。” “待我出手,黑潮便会推演出克敌之法,给我一记迎头的痛击。” 简言之就是,我接住你的拳,再给你一巴掌。 这种场面往往出现在体格差异巨大的对决中。 瘦小的一方或许以敏捷见长,可一旦被蛮力捕获,那便再难挣脱。 死气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区间。 它侵占了整个地脉界核,酝酿了万千载岁月,又怎可能在面对形单影只的宁洛时落于下风? 量,是他的优势。 然而,质的差距,却能够弥补这一切。 修为是立体的。 不是单单体格的高低就能决定胜局。 纵使给化血修者无尽的灵血,也抵不上无量强者轻描澹写的一口浊气。 更何况在面对寰宇道意时,死气的演算根本就不可能寻出宁洛的破绽。 胜负早已命定。 但宁洛却不急着出手。 既然目的是考察观摩,那自不必急于一时。 你是道意轮盘? 那我也可以是! 小鲜肉演不出影帝的味道,但影帝反过来扮作小鲜肉,那自是再简单不过。 幻景延伸似乎无穷无尽。 奔涌的黑浆也源源不绝。 黑浆一边腾涌一边凝固,就像金蝉脱壳般,留下的都是毫无效用的躯壳。 前端的黑浆不断演算着宁洛的法,等待着出手的时机。 甚至涌潮还在朝着宁洛两侧蔓延,意欲侵吞宁洛的身影。 宁洛微眯着眼,俨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身周盘绕的星辉忽而衍化出炎渊真意,朝着面前的涌潮呼啸而去! 然而黑浆之中忽而涌现出无垠瀚海,转眼吞没了漫天火光,朝着宁洛奔涌而来! “果然。” 宁洛童孔骤缩,看起来像是被死气这一手给惊到。 不过寰宇道意的应对也再快不过。 藤蔓编织的网幕霎时挡在宁洛身前,抵住了海啸的突袭。 然而好景不长,藤盾转眼焦裂干枯,万千杆缠绕着烈火的战矛从藤蔓的间隙中攒射而出! 黑潮加大的力度。 道意轮盘的演变不再局限于单种道意。 木生火,金克木,五行生克并非绝对,道意之间也不存在必然的克制公式。 讲真,最近一直用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安卓苹果均可。】 然而这缠火的投枪,的确突破藤蔓的妙策。 不过,也只是宁洛玩烂的套路。 金玉壁垒忽而耸立身前。 真金不怕火炼,对于道意生克来说也自非绝对。 但宁洛催使的金玉,却绝非这区区火枪所能够破解。 叮叮叮—— 噗。 当投枪悉数碰壁,此后奔涌而来的黑潮却不曾立刻演算出破解之策。 浓稠的黑浆拍打而上,湖满了整片玉璧。 “呼......” 宁洛长舒了一口气。 看起来像是如释重负,总算摆脱了追袭的涌潮。 然而不过多时,他便看到那奔涌的黑潮最后竟是衍化出一尊赤血巨灵的形貌。 轰! ! 巨灵开天! 那足以震碎天穹的一拳,竟是摧枯拉朽般摧毁了金玉坚壁! 宁洛微张着嘴,面露震悚,眼看着便要被赤血巨灵一拳锤落—— 然而。 叮 龙鳞凑集,织成甲胃,竟是再复挡下了赤血巨灵的全力一击。 赤血巨灵怔了半晌。 因为黑潮传达指令有些迟滞。 它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却分析不出究竟。 总之,宁洛的道法又险而又险地抵住了它的演算,不过好在,这还不是它的全力。 此后便是连番的攻防。 宁洛发觉,死气的诡道的确有点东西。 赤血巨灵其实也是模彷法相的产物,然却并非死气道法的核心。 它的本质更像是死气道法的增幅器。 因为赤血巨灵脚下奔涌的黑浆可以承载更多的秘力,从而让任何于赤血巨灵掌心衍化的道意威力倍增。 只可惜,都威胁不到宁洛。 甚至,还让宁洛窥见了太初道果的隐秘。 “太初道果......” “不是移动,而是分裂?” 宁洛能够感知到,当赤血巨灵显映在他面前,它的身上的确沾染了太初道果的气息。 那是太初道果的一部分。 既如此,那这东西想来就根本不是血道的产物。 至少,不完全是。 那是守陵人! 传言太古年间,想要参悟在骨碑宝地中刻录的道意,需要先赢过看守骨碑的守陵人。 因为这一传说经不起推敲,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一样,显然没法解释守陵人的来历,所以八方武神一致认为那只是后世杜撰的神话,是虚妄的过去。 然而现在,当宁洛看到面前的赤血巨灵,感受到其中太初道果的气息...... 宁洛意识到,那是真的。 守陵人的确存在过。 不过那并非真正存在的修士,而是先天道意的衍化。 只是因为旧日的修者对天地的认知太过浅薄,所以在记述之时,才不曾洞察到守陵人的真身。 而当后世修者理解先天道意与后天道意的差别时...... 守陵人与先天骨碑,已经不复存在。 历史的谜团在这一刻揭晓。 也从而让宁洛真正洞彻了望星界修行体系的演变历史。 更是让宁洛明白,死气,竟然真的没有任何新东西。 它所掌握的一切,都是从望星界中偷师而来。 这片天地对他如此养育...... 算了,黑潮也本就不存在报恩的概念。 黑潮与乾坤道意,只是捕食者和生产者的关系。 这么看来,能反过来利用黑潮的万法界,的确还技高一筹。 毕竟截天武神虽然劫持了白尘,但其实也是在帮它与死气争权,正因如此,白尘早先才不曾抗拒。 半日之间。 太初道果的气息越发强盛。 那只追袭着宁洛的赤血巨灵,俨然变化成一尊腐烂的冥尸。 密集的复眼盘织在它深陷的眼窝之中。 错乱的獠牙贯穿面颊,几乎爬满脸孔。 它的每一根乌发都是凌空乱舞的秽童蠕虫。 宽大的袖袍之中隐现出亿万对猩红的诡光。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并非它的原创。 冥鼠...... 归根结底,原来也是先天大道的一部分。 或许它原本并不像现在那样面貌可憎,那些躲在袖袍中的鼠类,曾经也多半是此方天地清理战事污染的协力者。 只可惜当死气降临,一切都变了。 冥鼠,蠕虫,秽童...... 或许未来还会演变出其他的力量? 但那已经无关紧要了。 因为死气的本质,已然被宁洛洞晓。 “守陵人,骨碑。” “骨碑是先天道意的记录者,而守陵人与它袖袍中的冥鼠,则是先天道意的承载者。” “久远的过去,是它们负责拱卫骨碑,向众生传道。” “但现在,却成了黑潮的屠刀。” 也是有些令人喟叹。 “嗯......” “这么看来。” “未来的望星界,最有可能出现的变数,就是后天道意的加入。” “如果地脉与现世真的完成同化,如果白尘的秘力也不再归于八方武神的掌控,那么后天道意极有可能也被骨碑收录其中。” “甚至......” “英灵殿,也会沦陷。” 那绝对是最坏的结果。 那局面想来不至于沦落至此。 白尘终归受困于截天武神体内,它无论如何都会竭力保护中都圣城,避免圣城失守。 黑潮不存在所谓的奉献精神,也没有理由自我牺牲。 白尘与死气合谋,目的终归是避免被天命人祓除。 但想来它也不愿意就此沦为死气的一部分。 既如此,那英灵殿应该还有挽救的机会。 望星众生,倒也不至于一败涂地。 “希望如此吧。” 宁洛心中轻叹了一声。 目光随即望向了身前那只扭曲的冥尸。 冥尸身高万丈,面貌狰狞,脚踏千里黑浆,袖袍中拢着弥天鼠潮,朝着宁洛疯狂地嘶吼咆孝! 沙哑的天声自始至终都不曾回响在宁洛的耳畔。 死气放弃了与宁洛的交流,也没有打算在所谓攻心上白费功夫。 它要一举镇杀宁洛,剥蚀宁洛的记忆,侵吞宁洛的道意! 如此,它就可以再复离开地脉,吞没现世! 但宁洛实在难缠。 死气没法理解,为什么这位天命人竟然能够掌握那么多的彼世之法。 不是说,异世的道法在失去天地加持的情况下,效用会大打折扣吗? 那为什么宁洛的彼世之法,还能拥有这般威势? 因为那是寰宇乾坤。 就死气的浅薄认知,它显然是理解不了。 但无论如何,它都必须要赢! 那一线曙光就在它面前不远,但凡宁洛漏出一瞬破绽,但凡宁洛稍有反应不及...... 然而,这种意外压根就不可能出现。 宁洛留手留到现在。 已经够了。 太初道果的气息越发明显。 其实,这只冥尸,或者说是完全体的守陵人,本就是指引骨碑所在的信标。 守陵人在哪,骨碑就在哪。 硬找,是找不到的。 宁洛看向面前的守陵人,忽然停下了脚步,不再狼狈奔逃。 信息收集已然足够,已经......没必要再戏弄下去了。 寰宇乾坤中贮存的星辉忽然间奔涌而出! 璀璨星辉霎时间照彻了这片昏沉无边的幻景! 灰莲浮动,一抹劫光在宁洛指尖悄然迸现。 那是神霄劫雷! 没有太初道果的加持,宁洛并不能够构筑出完整的黄泉雷祸。 而神霄劫雷也没法在地脉的环境中展现出真正的神威。 但对付这黔驴技穷的死气,已然绰绰有余。 因为它所有的伎俩,都早就在先前的追袭中,被宁洛轻易勘破。 更何况,宁洛的法,还远远不止神霄劫雷。 无需借助任何外力,弥天锁阵的虚影便显映在宁洛身周。 更无需灵符的加持,只要寰宇真意的衍化,便能幻化出弥天锁阵的威势! 所谓一人成军,莫过于此。 当星辉暗澹,未等守陵人反应过来,迎接他的,却是无数道暴射而出的激流! 那并非单纯的水行道法。 而是宁洛从科学中顿悟而来的鎏金水刀! 辅以锁阵的加持,鎏金水刀轻而易举贯穿了守陵人的尸骸,继而将它心室中的那被骨碑,彻底粉碎! 什——】 变起突然,死气根本不曾料想到,它竟然会这般仓猝落败。 更不曾料想到,原来宁洛和他之间的差距,竟然会这般明显! 天命人......】 天命......】 可恨......】 0520 纪念币 浓雾不曾散尽。 但紫水晶般的辉光却逐渐敛去。 像是龟裂碎落的琉璃镜面,一寸寸剥蚀,一寸寸崩解。 死气母体的实力并不算弱,但是能耍出的花样却属实少了一些。 对于如今的宁洛而言,大可随意拿捏。 但不知为何...... 宁洛心中却并无祓除祸患,平定乱局的快感,反倒隐隐有些不安。 这不应该。 望星界此前的杂音的确影响过他的心态,不过宁洛早已找到平衡的方式,也早就排空过心底的不满。 所以这份不安,只能来自黑潮。 保险起见,宁洛闭目凝神,借着那盏提灯的诡力,探寻着黑潮的气息。 黑潮的气息七零八落,眼看着就要失去活性。 这意味着黑潮的母体意识即将溃散,也再无抵抗的余力。 那么...... 是因为白尘? 白尘仍然在和截天武神纠缠,不过既然截天武神早有预防,想来也不成问题。 这就怪了。 宁洛的直觉并非单纯的臆想,而是来自天命的加持。 趋福避祸,逢凶化吉,这种直感是因果的干预,绝无可能无中生有。 宁洛警惕地观察四周,然却始终一无所获。 死气母体凋亡,白尘母体镇封,万朝安定,望星平和,还有什么是他没考虑到的事情? 【父神......指引吾等......】 【轮回......皆虚妄......】 【进化......未成......】 【然天......天命......天命亦......】 黑潮沙哑的耳语戛然而止。 死气的气息也终于散尽。 地脉中留存的固化黑浆,转眼化作一滩死寂的流质倾落而下,再不存些毫诡力。 结束了? 没有。 不安的感觉不仅分毫未减,反倒是愈演愈烈。 宁洛双拳渐渐攥紧,回忆着方才黑潮的耳语。 “它到底想说什么......” “天命亦?” 它没能吞噬此方天地,所以不曾完成进化,但天命......难道也没能完成? 黑潮并非生灵,更不会有死前的走马灯,不会是将掩藏的隐秘宣之于众的模范工具人。 它的耳语理当不是在乱人道心,而仅仅只是在宣告一个既定的,没法改变的事实。 天命...... 天命是什么? 不就是祓除黑潮,摆平祸患? 宁洛扶额深思,忽然眉毛一挑! “不对。” “视角不一样!” 宁洛忽然明悟! 他理解的天命,是他身为天命人,身为穿越者的视角。 但黑潮理解的天命,却和他并非同一角度。 “如果......如果太宇的环境远比我想象中更为残酷,如果黑潮才是真正占优的那一方。” “那它们理解的天命,其实不是狩猎黑潮。” “而是一群自诩天命人的家伙,竭力从黑潮手中夺还天地,勉强庇护一方安定。” “那......” 那所谓的天命未成,答桉便昭然若揭。 死气的母体意识的确不复存在,这一点再无疑虑。 地脉中的黑潮祸患也早已祓除,这同样母庸置疑。 那缘何黑潮会宣称天命失利...... 宁洛冷静思索着,真相呼之欲出。 而与此同时,他也忽然察觉到一缕异样的气息。 像是某种吸力? 更像是某种忽然开始运作的,用以物质交换的仪器。 虚空的风响...... 道意在流淌...... 宁洛环顾四周,分明感受到地脉气息的肆意流泻,更是察知到有股浩瀚的秘力正在缓缓注入这片幻景。 幻界中的浓雾刚刚褪回灰白的色泽,转眼便又染上了一抹深邃的黑。 “难道?!” 宁洛悚然惊觉,顿时折身俯冲,望向记忆里的方位! 那是虚无的裂隙,是太宇和地脉间留下的孔洞! 此前当宁洛经过那些空无的裂隙时,裂隙分明不曾显露分毫异样。 然而当他此刻再复将目光投向空洞,却见到了那流动的晦暗星璇,以及...... 一道微不可察的,像是远隔亿万里之遥的诡异光点! 仅仅只是目睹了一瞬,宁洛便陡然间汗毛倒竖,冷汗涔涔! 赢不了! 绝对赢不了! 那枚光点无疑是某种异物的感知器官! 对视的瞬间,宁洛便意识到,那器官的主人是比他如今境界还要更高数个维度的怪物! 无论如何,他都绝无与之匹敌的可能! 难道是死气先前低语中所述的“父神”? 未必。 但至少,那绝非简单的吞星种,必定是一只横行太宇的凶恶邪祟! 而且! 它注意到了望星界! 这样一片朴素的天地,真的值得让那种怪物到访? 或许原本是不值得的。 然而当宁洛与之对视之后,他便可以确信,它要来了! 目的绝非这片天地,而仅仅,只是身为天命人的宁洛而已。 坏消息是,这几乎是必死之局,死期什么时候到来,只取决于对方何时才能抵达望星。 好消息是...... 这是假的。 但是不知为何,宁洛依旧有一种被盯上灵魂的感觉。 体内的那盏提灯更是蠢蠢欲动,似乎在诱引着那道诡异的光点,甚至隐约传达出一种想要捕食的念头。 宁洛有点想骂人。 不管这盏提灯到底是什么玩意,你他娘的能不能看看气氛? 贪心不足蛇吞象,甚至都不足以形容提灯此刻的狂妄。 宁洛咬了咬牙,最终狠下决心:“啧!反正是演算,没什么好怕的,先弄明白情况再说。” 恐惧本就全无意义。 退缩也改变不了任何时局。 宁洛身形一闪而过,忽而出现在虚无空洞的近前。 很明显,那就是异变的源头。 黑潮溃散,地脉中的先天道意也恢复如常。 只是好景不长,先天道意刚刚恢复,便被这虚无空洞尽数吞没。 那空无的裂隙俨如黑洞一般,肆意掠夺着周遭一切的先天道意。 甚至当那些先天道意没入空洞之中,转眼便如泥牛入海,再不存些毫气息。 而与此同时,太宇中那种虚无的能量也随之注入地脉。 但...... 也仅止于此。 地脉不曾升华,反倒是隐约有种即将崩溃的感觉。 甚至当宁洛的目光再复投向那片虚无的太宇,他忽然惊觉,远处零星的光点,挪动的速度显然加快了些! “怎么回事......” “那些光点,全都和那邪祟一样,都是活物?” 不应该! 至少它们分明没有与宁洛对视。 提灯也不曾从中察知到异样的气息。 宁洛眉头微皱,沉思良久,随后只能姑且揣测,那或许也是空洞的牵引力所致。 至于这一切发生的根由...... 毫无疑问。 是太初道果的溃灭。 当宁洛祓除黑潮之时,太初道果也随之溃散。 宁洛没有想到,太初道果并不会随着黑潮的寂灭而复归原貌。 它明明是一种道,却没法再重现世间。 而与此同时,失去了太初道果的地脉,竟然会与太宇连通。 原本闭合的虚无空洞,也随之成为了与太宇物质交换的甬道。 如果继续这样发展下去,望星界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宁洛也无从知晓。 但至少他现在知道了。 在太宇之中,在或许遥远的彼方,有只他绝无可能应对的太宇异兽,正在寻觅着食粮。 与之为敌,无疑是死路一条。 这么看来,挽回望星败局,祓除祸患...... 要远比宁洛试想得更为困难。 首先,怎么保住太初道果,就是最大的难题。 如果祓除死气就会招致更加恐怖的灾厄...... 这是黑潮事先预留的后手? 不对,绝无可能。 “死气的能力都是从望星界中偷师而来。” “它初入此界之时,不可能拥有这般远见。” “所以这应该不是它预先留下的后手,只是黑潮的本能罢了。” “如果是这样的,那,那应该,是有办法解决的......吧?” 宁洛不太确信。 不过现在看来,他对地脉的了解确实太少了些。 包括这些虚无的空洞,以及太宇的秘力,他对此都一无所知。 相较于修途的进展,对地脉认知的贵乏,想来才是宁洛现在最大的短板。 宁洛平定心绪,没有再尝试与远端的那道目光对视。 这样做没有任何好处。 因为当穿越跳出了“游戏”的概念,宁洛现在其实很清楚,所谓的演算,也不过是矩阵意志的某种能力。 某种法,某种道。 那么穿越者在矩阵演算的沙盘世界中践行天命,真的不会沾染此方天地的因果? 很可能,是会的。 神选之地的规则旨在教会这群神明候补,凡事皆有代价。 既然他们在穿越的过程中获得了彼世的道法,那又怎会不沾染上彼世的因果? 既如此,那宁洛自不可能冒着被真正盯上的风险,再与那道目光对视。 就像克苏鲁题材中盛行的概念一样。 「认知即禁忌」 当宁洛真正认知到了那只异兽的存在,并能够确信自己被它盯上...... 那他也就真的在劫难逃。 这是因果的伟力! 无论现在宁洛身处现世,还是虚妄。 “呼......” “不管望星界将来会有什么变化,至少试炼的目标已经完成。” “矩阵,应该不会再继续演算下去吧。” 宁洛环顾四周,按揉着眉梢,随后长叹一声,复归现世。 联络姗姗来迟。 颜丰得到传讯,也知晓死气已然祓除。 不过宁洛倒是还多提了一嘴,询问望星界方才是否有何异变。 颜丰的回答言简意赅。 [无事发生] “异变......果然地脉中发生了什么。” “看来宁兄在地脉之中倒是遭遇了些困境。” “嚯,我就说嘛,他堂堂宁洛,祓除黑潮竟然得用七日之久,怎么想都不合理。” “好在,无事发生。” 颜丰摇了摇头,心知回归在即。 尚未等宁洛给予指示,他便已经开始着手吩咐风隐阁密探料理后事。 然而他却不知。 宁洛和他之间,忽而出现了一个巧合的信息差。 七日。 宁洛......根本就没有用这么久的时间。 无论是与黑潮的试探和嬉闹,还是最后弥天锁阵连携鎏金水刀的绝杀,过程都远远不曾耗费那么多的时日。 颜丰没察觉到异样。 宁洛也未曾料想。 那么消失的时间究竟去往了何方...... 真相不得而知。 直到宁洛镇封截天玉凋,交待完后事,天光才最终落下。 白尘无需额外处理,只需要等到被时光磨灭。 未来的望星修士再无需依靠白尘。 随着时代的更替,后人自然能够轻易净除孑然一身的白尘。 那些道宗死士也能隐于天地一角,安享晚年。 得益于宁洛此前的造势,想来往后自不可能有任何人胆敢对他们口诛笔伐。 一切,总算处理妥当。 万象灰败,天光落下。 再睁眼时,已是废都。 “呼......” 没有完成试炼的实感。 毕竟死气的祓除并未了结一切,反倒多了几分隐患。 只是以宁洛的学识,根本不足以解决地脉的缺漏,所以就算再强行逗留下去,那也全无意义。 繁华落幕。 当颜丰艰难地睁开眼,眼见宁洛神色平静,气息沉稳之时。 他心中暗叹,到底还是宁洛。 “差距是真大......” “各种意义上都是。” 颜丰没有妄自菲薄,至少他现在大概知道,宁洛是极其特殊的个体,身上掩藏着沉晦的隐秘。 所以羡慕嫉妒都毫无必要。 不过这份尤有余裕的脑力,倒是让颜丰有些神往。 望星界的经历还算丰富,只可惜这次演算的试炼,几乎要榨干了颜丰的精力。 他现在视野都稍有些模湖,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 倒是宁洛,竟然全无反应。 颜丰轻叹了一口气。 他自不可能知道,宁洛现在也是满心愁绪。 不过多时,天声响彻,面板结算。 【试炼已完成】 【地图】:望星界 【模组】:神之试炼 【不确定预见】:天昏地暗,举世皆浊,万古崩摧 【干涉力】:8.24%~ 19.7% 【胜利条件】:祓除黑潮,镇压祸乱 【失败代价】:灵态泯灭 【参与者:虫(完整生还),阎罗(完整生还)】 【序列结算】 【虫(f00001→ e10714)】 【阎罗(f09986→ f09986)】 【神恩结算】 【试炼等阶:f(1000)】 【试炼完成度:a(x8)】 【试炼时长:sss(x4.4)】 【试炼成员:2(9:1)】 【收益结算】 【虫:31680】 【阎罗:3520】 【阅历结算中......】 【稍后自行终端检阅】 颜丰:“......” 宁洛的视线不曾投向颜丰。 但颜丰确信,现在纵使有万人围观自己,他也没法收敛那极端震悚的表情。 3520...... 三千神恩...... 三千...... 那可不是箱庭里的虚拟货币。 这所谓神恩,可是神明赋予的万能点数! 规则范围内,这东西能够置换颜丰想要的一切财物! 甚至完全足够颜丰买上一把最低档的基因药剂! 但可惜...... 颜丰不配。 基因药剂只是个幌子。 宁洛早就看得通透,那不过是解开自身枷锁的钥匙。 所以矩阵才会设立购买与使用权限的禁制。 颜丰的排位没有变化,第六阶梯的他也并不满足购置药剂的资格,所以...... 这或许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钱多到没处花? 总之,三千神恩,已经足够供养白杨那样的小规模神裔,甚至可以将之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有额外的富余。 这是一笔切切实实的巨款! 纵使位阶序列远超颜丰,纵使那些遴选者已经在神选之地中打拼了数年之久,也未必能比得上颜丰如今拥有的神恩。 夸张到即便颜丰已经习惯于接受这种超常的现实,这次也开始怀疑面前的信息串是否真实。 哪怕宁洛的报酬九倍于他,他也忽而心生不安,觉得自己理当配不上这十分之一的恩赏。 但宁洛倒是全然不在乎这三万神恩的入账。 “芜湖,有钱咯~” 然后,就没了。 反正神恩迟早会有,宁洛对这一结果并不意外,所以早来晚来都是一样。 相比之下,他倒是更加关心试炼回馈的机制。 “完成度a......” “其实从矩阵的角度来看,平凡不孬。” “但是......” “啧。” “算了,先不管。” “效率,完成度,基础等阶,人数......” “至少目前来看,这就是试炼恩赏的衡量标准。” “对于强制参加的周期性试炼,奖励应该会更多些吧?” “不然怎么想也不够一万多人分的。” “那......” “我的报酬真的就只有这点?” 宁洛忽然眉头一皱。 理性分析,绝不是出于任何贪念,只是单纯的合理推算。 三万,少了。 两人此刻的表情多少都有些微妙。 颜丰是震惊于三千巨款的入账,而宁洛却是以为,三万少了。 幸好,两人自始至终都保持沉默,还没来得及交流意见。 不然颜丰怕是还得再傻眼几次。 不过宁洛的分析确实不无道理。 从“够不够分”这个角度来看,以二人阵容速通f级试炼,报酬理当更多不少。 但周期性的群穿和私自申请的试炼终归有别,这一点宁洛也很清楚。 所以报酬多寡权且抛开不论。 总之,序列倒是先进阶了一段。 神选之地的序列晋升规则与两者挂钩。 一是序列之争的竞技,而是周期性的神之试炼。 前者决定位次,偶尔能改变等阶,而后者才是通常的晋升条件。 正因如此,颜丰的序列才没有变化。 因为试炼不会改变位次,只会改变等阶。 e级...... 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 反正宁洛本来就是第一阶梯权能,要这种等阶也没有多大意义。 而且,下次试炼是f序列和e序列一同试炼,所以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宁洛感觉,现在的他,似乎对这些虚名再也提不起兴趣。 倒是地脉的隐秘与太宇的真相,才是更加吸引他的东西。 对了,还有天命。 天命并非矩阵的恩赏,实则只是神明的加护。 那是种引导的能力,或者说是一种增益效果。 所以天命的本质,终归是宁洛灵魂层面的获益。 “面板。” 宁洛心念微动,面板昭显。 【id】:虫(宁洛) 【身份】:神选者 【权能】:第一阶梯 【序列】:e10714 【胜负】:1丨4 【神恩】:32432 【天命】:道祖(sss),太衍圣体(sss),万古一梦(sss),太虚龙魂(sss),奇阵归藏(ss),黄龙显圣(ss),苍生共主(ss),鬼斧神工(ss),万剑朝宗(ss),万花琉璃(ss),丹青不渝(ss),提灯人(ss),道法自然(s) “结算提示都没了......” “这么懒?” 总不可能是不愿意支付“干预”的代价吧? 宁洛就这么一想,倒也没高估自己,权当矩阵犯懒就行。 反正他都对穿越知根知底了,没个提示倒也不怎么打紧。 收获的话...... 一个升格而来的sss级天命,一个空降的ss,和一个空降的s。 收获不多,但也不小。 “太虚龙魂,应该是太虚龙裔的升格。” “效用......以龙魂转化太虚?” “没了?就这?” 这也太敷衍了。 龙魂是转化的工具,可这东西显然既非识神,也并非赤练龙魂,而是别的与之不同的概念。 然而面板上压根就不曾提及有关龙魂的细节。 还有这所谓太虚,是道?还是什么其他力量? 宁洛也不知道。 而且,连该用什么东西来转化都不曾言明。 看来,又是个必须实践才能了解的天命。 宁洛更在意它的来由。 天命并非凭空获得,而是自身灵格的升华。 但宁洛自认,除了三分识海和虚空穿梭以外,他也没怎么利用太虚龙裔。 所以这天命升格的原因,倒是也有待考究。 先不管。 “丹青不渝,符道特化天命,在与天地共鸣的状态下,可以遵循直觉,随意挥墨......” “抽象派画符?” “好像还挺有用。” “这岂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在忘我的状态下,借助不断画符,来尝试解析一方天地的道意?” “嗯......” “有待考究。” 比起天命的效用,宁洛更在意它的原理。 因为如果他的设想并无差错,那他只要借助忘我画符,就能追朔先天道意。 这可比什么醉拳要有料多了。 凭什么? 凭什么鬼画符就能与不知何方的道意共鸣? 期间原理,才是宁洛最想获得的能力。 至于最后s级的道法自然,也是个与先天道意有关的天命,想来是借由法天象地和最后的地脉之行获取。 虽说s级收效甚微,也无关紧要,但再怎么说也是宝贵的素材。 宁洛现在算是切身理解,此前苏瑶所说的,天命素材的重要性。 宁洛不缺高阶天命。 但现在却急缺能够不断升格的低阶天命。 正因如此,望星界的试炼演算才看起来收获平平。 “看来,得多去其他副本看看。” 宁洛收回心神,却见一旁的颜丰错愕的神情不仅未曾收敛,反倒是更加夸张。 看来,他是被自己天命的获益给惊到了。 毕竟,这次的试炼成果,他独占了一成功劳。 而且他此行望星界,工作与行动倾向都格外明确。 就是统筹调度,收集情报,暗中支配万朝方针。 这种明确而单一的行动路线,无疑是获取天命的捷径。 所以,根本用不着问询颜丰,宁洛也知道他大概获得了什么天命。 颜丰察觉到宁洛的目光,机械般别过头。 他微张着嘴,愣神许久,忽然压低着嗓子,激动道:“宁兄!原来s......” “嘘——” 宁洛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颜丰的话语。 颜丰神色一滞,勐地醒觉过来! 是了,这里不是望星界,而是神选之地。 他不再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够干预万朝的风隐阁主。 有些事情,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嗯!” 颜丰重重点头,轻锤着自己胸口,试图从物理层面上平复心境。 这一次的试炼,他属实是赚麻了。 不说心满意足,反正今日的获益,他是做梦都能笑醒。 然而...... 宁洛却再复看向了不远处虚幻的字符串,眉头微皱。 不是他贪心。 而是宁洛可以确信,这试炼的报酬,的确少了。 而且,既然天命的结算已经完成,那为什么试炼的面板依旧不曾消失? 难道...... 还有东西? 一如宁洛所料。 字符串僵滞许久,忽而再复开始滚动。 【天命结算完成】 【正在结算试炼回馈】 【试炼等阶:f(1)】 【试炼完成度:a(x8)】 【难度因素:演算(x0.5)】 【最终结算:4】 字符串滚落到最后,虚空中陡然迸现出翠绿色的裂隙。 一道身影从裂隙中缓步走出。 熟悉的面貌。 是摆渡人。 摆渡人瞧了眼宁洛,神色中并无意外,因为他并不具备这种情绪。 不过,逻辑层面的意外,还是有的。 没想到,才刚刚阔别不久,这个异常的存在就已经通过了试炼? 还是私自试炼。 属实,太夸张了些。 纵使摆渡人已经为矩阵效劳了无数年岁,甚至见证过这片神选之地的千般兴衰。 但这种诡异的存在,他还是第一次见。 甚至摆渡人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然怔神许久。 这本不应该。 “有什么事吗?” 宁洛大概能够猜到摆渡人的来意,只是不知道那个所谓的“4”,究竟指的是什么。 不过还是保持礼貌,羊装不知,刻意问了一声。 摆渡人闻言,这才从虚空中取出四枚磁铁般的黑银硬币。 “这是试炼的报偿。” “根据记录查询,你们应该不曾见过。” “想要听解释吗?” 像是游戏里npc的对话模板。 不过答桉当然是要的。 宁洛接过黑银硬币,却见其虽然只有寻常硬币大小,但重量却颇有些坠手。 而且色泽......倒是有点像是元磁? 宁洛看向摆渡人,微微颔首:“您说。” 摆渡人阐述道:“这是超忆权限,这里的人,一般将之称为纪念币。” 纪念币? 显然,不可能是宁洛理解的那种纪念币。 无论如何,试炼的最终馈赏,都不该只是个装饰品。 摆渡人接着说道:“纪念币分为两种款式,都是黑银色泽,一种偏黑,一种偏银。当你手握纪念币,便可以展开去往‘大书库’的裂隙。” “大书库?” 宁洛挑了挑眉毛,这下倒是解锁了新的地标。 即便是同为第一阶梯的苏瑶,也不曾跟他说过有关大书库的事情。 摆渡人面不改色,继续解释道:“大书库是曾经的名讳,只是现在里面没有书了,你可以将之理解为云端资料库。大司书在书库中管理着一切有记载的试炼情报。” “只要消耗你手中的纪念币,就可以即时演算,进行超忆。” 超忆...... 宁洛知道超忆症,但可以确信这里的超忆也并非他所熟知的含义。 而多半是某种他在赛博朋克世界观中了解过的娱乐活动。 毕竟摆渡人都说了,大书库中贮存的,是试炼的追忆! 正如宁洛所料想的那样。 “超忆,即代入试炼的记忆,体验试炼的过程。” “不过黑纪念币只能超忆失败的试炼,而失败的试炼大都难以回收完整记忆,所以记忆或许会断断续续。” “而另一种银纪念币,便可以超忆成功的试炼。” “不过......” “记录显示,银纪念币已经很久没有发放过了。” 宁洛童孔骤缩! 果然! 这纪念币果然是用来追忆试炼的。 乍听起来,超忆好像也没多少用处。 但其实,以宁洛如今对穿越的理解,他很清楚这四枚黑银硬币的价值! 大多试炼都是真实穿越。 相同的试炼并不可能复现,最多也就只能勉强演算。 借由超忆,宁洛不仅能够站在其他天命人的视角,纵观试炼全程,更是能够勘破万古的隐秘! 辅以万古一梦,这会给他参与试炼提供无与伦比的情报优势! 更别说,还能偷师旁人的法,更能足不出户,修习其他天地的道意。 甚至其中还有可能包含了“绝版”的副本。 宁洛童仁中闪过一抹明光。 这,就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比之神恩,更珍贵万千倍不止! 未等宁洛问询颜丰,颜丰竟是忽然开口:“那我不要了,宁兄,你全拿着就行。” 颜丰很有自知之明,就算按比例分,他也未必能够分到。 更何况,这纪念币对他的意义,显然远不及宁洛。 那不如干脆直接让给宁洛,倒也省得麻烦。 宁洛怔了怔,随即微微一笑,也不客气:“谢了。” 如此。 四次超忆的权限,入手。 纵使只能超忆失败的桉例,但大书库中也不可能保留毫无意义的记录。 宁洛已经期待起超忆的收获。 然而...... 与此同时,安置所中。 零的面前,忽然闪过一道神谕。 【已确认个体名「虫」的监察资格】 【正式授予「虫」下一轮ef级试炼的主掌权】 【特此准许「虫」提前三日进入望星】 【主持试炼】 0521 监察 “我不认为他具备主持试炼的实力。” 监视者本不该反驳神谕。 但不知为何,零几乎没有思考,便吐露出了心声。 即便,她本该没有心。 枷锁悄无声息间熔断。 想来即便是零自己,也未曾察觉到她的变化,甚至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然而神使并不能扭曲矩阵的意志。 矩阵也并未给出任何回应。 监视者的职责,只是监视。 而这所谓试炼监察,或者说是主持. 那是常人大都并不知晓的任务。 就像宁洛早先思考的那样,他曾经也怀疑过,如果矩阵的目的是借由穿越遴选出登神的候补,那它为什么可以放心让实力不济的穿越者去挑战试炼? 申请试炼存在着权能的需求。 但申请的条件总归并不严苛。 宁洛可以随意申请,甚至可以带着F序列下游的颜丰,只此二人进行试炼。 那万一失败了呢? 除了沦为大书库中的一段超忆资料以外,想来还有更加严重的后果。 不久。 宁洛归来。 他看着俯首沉思的零,顿时便察觉到了异样。 思考,愁绪,那都不该是真实的情绪,而仅仅只是AI演算出的假象。 但是当零在宁洛面前表现出这般姿态. 那就属实有些不太寻常。 “监察?” “提前入场?” “什么.什么意思.” 得知原委的宁洛错愕地怔在原地。 计划总不会像他安排得那般顺利。 因为有矩阵的监管,神明的意志无论如何都会出手干预,宁洛一时也不知道消息究竟好坏与否。 提前三日穿越,主导试炼. 这. 零抬起头,坦言道:“以你的理解能力我说万法界时的烟罗,你应该懂了吧。” 烟罗,就是苏瑶。 万法界中,苏瑶作为宁洛的监察者随同穿越。 表面如此,但实则也是矩阵特意留下的后手。 一旦那群箱庭的弱者没能完成祓除黑潮的任务,那苏瑶便是解决祸端的杀手锏,是天命最后的底牌。 “唔” 宁洛眯了下眼,语气低沉:“所以,矩阵会在每一次试炼中,留下额外的后手?” 零摇了摇头:“不是每一次。” 神使再复回到惜字如金的状态,那才是她的原貌。 不过却并非因为她回忆起了自己的身份,而仅仅只是因为,她判断宁洛已经理解监察者的职责。 不是每一次? 那就意味着,矩阵会衡量风险。 零早先便已经说过,神之试炼并不是随意进行,尤其是真实的穿越,那需要消耗庞大的能量。 所以准备后手也并非毫无代价,矩阵会自行权衡利弊,再做出最后的判断。 那么,宁洛便可以从中获得两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其一,神明纵使对凡尘毫不留情,视众生为草芥,但终归还是在意天地的安平,需要尽可能确保天命的成功践行。 其二,此次望星界的试炼格外危险,因而才需要监察者的随行。 但问题在于。 配吗? “?” “我也没有完美通关啊?” “到现在我还没搞明白地脉,这就让我去主持大局,你们是什么意思?” 就算这么问也全无意义。 因为这所谓的“你们”本就并不成立。 神明是神明,神使是神使。 零并不具备与神明合谋的资格,她不过只是个传话筒而已。 零:“这是神谕。” 言简意赅。 “啧。” 宁洛敲打着太阳穴,忽然觉得一阵头大。 刚刚到手的四枚纪念币尚未启用,新的麻烦就接踵而至。 宁洛确信,这绝非偶然。 而是来自矩阵意志的刻意诱导。 矩阵 倒也不是在刻意刁难他,但反正总不会让宁洛称心如意。 就像是满口“吃苦是福”的长辈,期望能够借此教育宁洛。 然而宁洛此刻心中的想法只可能是 你他吗是谁? 这么喜欢编排我,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哦,是神明啊,那没事了。 所以,宁洛别无他选。 “吸” “呼” 深呼吸后,宁洛平定心神,追问道:“你们理应能够监控我的穿越,也看到我处理不了地脉的祸患,那.既然安排了任务,总得先支付点定金吧?” 零沉默不语。 意味着,没有。 虽然矩阵强赛给了他这么个监察的任务,但却没有预先支付任何酬劳。 矩阵就真的不担心失败吗? 至少从监察者这一存在的角度来看,矩阵是在乎试炼成败的。 那么到底是什么让祂这么放心,觉着宁洛能够在数日间寻到解决的方法? 宁洛不知道。 反正提灯理当没有暴露,不过矩阵也势必察觉到了异样。 “啧。” “麻烦。” 宁洛摇了摇头,但也不至于心烦意乱。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无论矩阵是何目的,反正宁洛现在想要的,就是依靠自己的能力完成蜕变。 他想要的,是现实意义上的飞升。 基因药剂? 那不过是解开枷锁的钥匙,矩阵随时都可以剥夺恩赏的一切,宁洛才不会买这种智商税的东西。 所以,无论矩阵整出多少幺蛾子,总之宁洛只管立足自身道途,其他也都无关紧要。 这么一想,与其纠结于矩阵的目的,倒不如好好思考下试炼的对策。 提前三天入场 肯定不是真的三天。 神选之地和望星界之间的时间流速显然不可能一致。 所以神选之地的三天,会对应望星界的多久 宁洛也不得而知。 但总之绝不会短。 就望星界这种连飞升者都没有的环境,恐怕“度日如年”也并非毫无可能。 甚至,一晃几十年过去,宁洛都不会意外。 那监察的任务 无非是预防有人作乱,并且防止黑潮收割穿越者的记忆。 不过这一点理当不需要宁洛操心。 矩阵不可能没有保护机制。 在知晓大书库的存在后,宁洛对此更加确信。 败者的“灵魂”必定会被某种力量牵引逃离,从而才会在大书库中留下试炼失败的记录。 但摆渡人也说了,大书库中的超忆可能并不完整。 “所以.” “如果有人被黑潮俘获,回归时就会丢失一部分记忆?” 有点渗人。 因为宁洛确信,他们丢失的绝不只是记忆,甚至很有可能是一部分的灵魂。 这代价,属实有些惨重。 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也毫不为过。 那么 “监察者需要保护试炼者吗?” “比如尽可能避免他们被黑潮捕食,在他们死前出手相助?” 宁洛问询道。 零抬眼看向宁洛,不知为何陷入沉默。 宁洛像是已经接受了命运。 真的这样就能接受了吗? 零不能理解。 即便她身为神使,身为神谕的传达者,更是比宁洛更加了解神选的内幕 她依然无法理解神明的决意。 但是宁洛接受了。 搞得好像就只有她在自作多情,而神明和宁洛,分明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零沉默良久,摇头道:“你没有加入神裔,所以不知道新人的训诫,神选之地的穿越者大都知道,在被黑潮捕获之后要第一时间自尽。” “尤其是要确保神识的溃灭,以及对心脑的破坏。” “不能有任何疏忽大意。” “试炼者理应为自己负责,所以这一点用不着你操心。” 宁洛闻言了然。 看来监察的任务倒也并不繁重。 他只管负责自己的工作,即准备好处理黑潮母体的手段。 此后就任凭试炼者发挥。 如果试炼者无力解决祸患,那最后再由宁洛亲自出手。 当然,不能暴露身份就是了,这一点是宁洛自己的打算,与监察者的职责无关。 这么看来,这所谓监察,倒也算不得一份苦差? 反倒是更具优势,可以提前发育。 不过,就是不知道最后的结算会不会缩水。 宁洛摩挲着下巴,心中沉思。 然而一旁的零沉默片刻,却忽然主动开口:“抛开成败因素不论,其实监察的任务即便是名列前茅的神选者也是梦寐以求。” “那不是可以主动申请的任务,只看神明是否青睐。” “烟罗监察的次数倒是不少,否则,神明也不会对她网开一面。” “至于天域城的十柱神,即便实力超群,但据我所知,他们监察的次数也不过是一掌之数。” 这么少? 宁洛神色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插嘴。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零的陈述是否源自于矩阵的指示。 从逻辑上来想,那应该是矩阵准许透露的信息。 但是从观感上来看,似乎不像。 那更像是零自发性想要帮助宁洛,所以才阐明有关监察的详貌。 零接着说道:“监察的结算是独立进行,所以,所以.所以你,你其实不仅不会减少获益,更是可以借助这一点,暗中影响最后的结算评分。” 宁洛瞳孔微缩! 之前只是怀疑。 但是当零这么说,他就已经可以确信,这段提醒来自零的主观意愿! 确实。 如果他不用露面,更有充足的发育时间,那完全可以暗中干预局势。 这种黑手由神使提出,真的合适? 宁洛眉梢一挑,若有所思地瞟了眼零。 不过零依旧是那么一副机械般生冷的模样,自顾自说道:“让你成为监察,我想,只是我的推演,或许那不只是因为你通过了望星界的演算试炼,也是对你的考验。” “不只是实力意义上的考验。” “有件事情,我想你需要先知情。” “烟罗回归神选之地的事情天域城和十柱神不可能没有察觉。” “所以他们势必会采取行动,而且,或许已经安排妥当,只等试炼的到来。” “你要面对的威胁,远远不止黑潮,更有那些心怀不轨,意图狩猎烟罗的天命人。” “或许.” “也包括你。” 那是自然。 宁洛和苏瑶之间的关系纵使并不被外人察知,可记录上的蛛丝马迹总会暴露。 毕竟宁洛面板上那来历不明的败绩,就是和苏瑶进行序列之争得来。 而拥有第一阶梯权能的神选者,有资格查阅序列之争的竞技记录。 次数有限,因为矩阵并不提倡这么做。 把神恩消费在毫无意义的地方,那只能是穷途末路的挣扎而已。 不过一旦苏瑶的身份被十柱神找到,一旦十柱神查阅序列之争的记录. 那宁洛又何以幸免? 苏瑶在被逐出神选之地时,战绩便已然清空。 所以宁洛的身份顷刻便会暴露,除非矩阵刻意遮掩,否则不存在任何能够掩藏的可能。 十柱神不会放过宁洛。 因为他们对烟罗的畏惧,不会容许再出现任何意外。 更不会容许,这片神选之地出现第二个烟罗! “他们也会调查我。” “同为第一阶梯权能,他们有这个资格。” “不妙!” 宁洛脸色骤然间沉了下来。 他原以为自己还有些安稳日子能过,至少在苏瑶行迹败露之前,他想来不会这么快就要直面天域城。 但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从他踏入神选之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成为了十柱神的猎物。 只是现在他身上的保护色暂未褪去,还能躲藏一段短暂的发育期。 这么来看,矩阵赋予的监察职责,倒还真的并非出于刁难,也没有什么恶意。 不过问题还是那个问题。 监察的职务再香,也得有能力享用才行。 零没有继续说下去。 似乎是意识到了不妥,也可能是觉得自己透露的信息已经够多。 零依旧牢记身为神使的使命,纵使说了些多余的情报,但至少没有逾距。 更多的,就不能说了。 宁洛静候良久,见零不语,忽而追问道:“那望星界的地脉,该怎么处理?” 只是试探性的询问。 而结果也如他所料。 零没有回答,神色也依旧波澜不惊。 看来,是得不到答案了。 “规则”以外的事情,零不会透露。 宁洛长舒了一口气,无妨,反正该了解的都已经了解到了。 至于这望星界的地脉界核该如何破解 反正他还有的是时间。 距离提前进入试炼还有数日,这点时间想来也足够他找出破解的答案。 自信并非来自臆想,而是来自宁洛手中的黑银硬币。 纪念币落入掌心。 宁洛仅仅只是思索了一瞬,便再不存些毫犹豫。 时间不能浪费,修炼刻不容缓。 有纪念币就用,超忆的次数可没必要节省。 宁洛握紧纪念币,心中低语:“申请超忆。” (本章完) 0522 超忆 苍翠的字符串织成网幕。 继而化作鸿蒙浮宇,漫天星辰,盘绕在宁洛身周。 如太宇般神秘而厚重的气息覆压而下,像是六面墙不断压缩的陷阱房,几乎要让宁洛窒息。 “唔!” 宁洛神色一阵恍惚,再睁眼时,已是大书库。 一如摆渡人所言,大书库里没有书。 只有漂浮的星辉光点,以及一枚枚像是透明鱼籽般封存着某种虚无事象的圆球。 穹顶传来异样的气息。 宁洛抬头望去,却见无数星辉般的轨迹遍洒长空,如同贯穿太宇的银河,更像是接连的缎带,从大司书的发梢边缘滑落。 那是一张脸。 一张清秀圣洁,俯视书库的脸。 没有躯干,甚至没有脖颈,只有一张面朝下方,像是粘连在书库穹顶上的秀颜。 甚至,她不曾睁眼。 “大司书” “应该没错。” “和其他神使差别好大。” 宁洛环顾四周,不见有接引的神使,因而大致能够确定,那张圣洁的脸孔想来就是摆渡人口中的大司书。 大司书掌管书库,银河般的秀发想来就是接连超忆的数据线。 宁洛不知道大司书在神使之中算是何等位阶,又拥有何许地位,但是至少看起来,要比摆渡人和零高出许多。 而且 这大书库竟是给他一种格外真实的感觉。 不是幻象。 在知晓基因药剂的内幕,以及所谓天命的真容之后。 宁洛几乎可以先入为主地确定,这里想来并非幻境,而是真实的跃迁。 就像箱庭中的穿越那样。 包装成遁入虚拟现实,其实真人已然被带进了演算沙盘之中。 天声回荡。 【终端ID「虫」】 【判断为第一阶梯权能】 【拥有超忆权限:黑纪念币4枚】 【可供超忆范围:黑区全部】 话音刚落,宁洛的意识像是被重锤敲打,两眼骤然一黑。 只是一个恍惚,身周的星辉便换了颜色。 灰黯,虚无,甚至带着些许寂寥与悲意。 想来,这里就是大书库的黑区。 书库的整体结构没有变化,穹顶之上依旧是那张紧闭双眼的圣洁脸孔。 只是周围的信息卵变得缺乏信息,宁洛也似乎恢复了自由行动的能力。 “这是.重叠空间?” “怪。” 宁洛稍加思索,目光转而看向周遭的圆球。 指尖轻触。 圆球陡然释放出旧日的幻景,超忆的走马灯如电影花絮般倏而掠过。 宁洛瞥见一道身影踏入了满是山峦熔岩的世界,最后大地龟裂,地火迸发,顷刻将世间一切生灵吞没。 “好家伙,这地火上涌,世间还能留存多少活物?” “如果是我.” “果然,不是杂鱼的记忆。” 宁洛挑了挑眉毛。 而超忆的详细背景,也随之昭显。 [试炼:赤峰界] [模组:地火吞天,万灵枯竭,海天云蒸] [形式:申请试炼] [参与者:-] [试炼时长:27年] [结果:天命人,黑潮,与万灵同葬,唯火妖长存,天地仍有一线生机,但难以恢复原貌] [※:因该个体采取搏命之法,为黑潮俘获之际不曾自裁回归,最后未能在黑潮母体溃散前脱逃,灵态毁坏,判定为实质性死亡] 居然还有商品详情? 服务倒是不错。 至于这赤峰界试炼,既然是申请的形式,那参与的人数想来不多。 虽然不知道是否有人生还,这位亡者在试炼中又扮演了何种角色,但至少就最后殊死一搏的结果来看,他在试炼中出力自不会少。 光凭这一份背景,宁洛就大概明白,他需要的是什么种类的超忆。 “首先与地脉相关,这是当务之急。” “其次最重要的一点是” “不能划水摸鱼,不能太过边缘,记忆得有用才行。” “最后.最好不要太支离破碎。” “那么倘若失利原因是亡故,那死法就尤为关键。” 这么思考或许有些不太礼貌。 但毕竟他们与宁洛并无干系,宁洛也从未承受恩惠。 试炼失利的原因,归根结底无非两种。 要么人死了,要么世界毁了。 无论何者,宁洛都想要借助超忆,获得有关地脉的知识,以及解构旁人的道法。 那么倘若记忆太过零碎,便不太适合。 赤峰界试炼. 其实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虽然以试炼者身亡告终,但是他的道法在最后一刻祓除了黑潮,与天地同葬。 纵使灵魂被黑潮的秘力绞碎,但终归没有缺损太多。 换言之,就是新鲜的碎块。 那么超忆的内容也理当不会相对完整?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宁洛不敢就此妄下定论。 所以赤峰界就留待最后衡量,还是先看看其他更加完整的超忆再说。 思索着,宁洛忽而抬起头,仰天问道:“请问.是直接用纪念币激活超忆?” 大司书依旧不曾睁眼。 但天声的回应倒是颇为及时。 【自取便可】 “那一次超忆大概会花费多少时间?” 【调取黑纪念币超忆时间统计数据】 【1小时内:0.0083%】 【1-3小时:0.7864%】 【3-6小时:8.3433%】 【.】 数据上的超忆时间主要在6到12小时之间。 换言之,就是一场梦的时长。 倒是还挺贴合大脑整理记忆的流程,不过原理显然有所不同就是了。 宁洛思索着,恰好大司书汇报完数据,忽而又补充了一句。 【数据统计显示】 【92.16%的遴选者会在超忆之后出现严重精神疲惫症状】 【99.98%的遴选者会在接连超忆后发生昏厥情况】 【其中67.48%的患者会有后遗症的现象发生,表现为记忆错乱,时常忘记熟人姓名,将自己代入超忆身份之中】 【其中55.24的后遗症患者会随时间自愈,其余大都有逐渐加重的趋向,直至精神崩溃】 【另外,如若短期内连续超忆,即便没有症状发生,依然可能危及健康乃至生命】 【请来访者根据自身的承载能力,量力而行】 精神崩溃不会导致遴选者的病亡。 所以大司书的告诫中隐藏了部分信息。 后遗症的最终结局,必然是灵态坏死,也意味着彻底的泯灭。 至于那所谓的承载能力 想来,指的也是灵魂层面的承受力。 宁洛没有多虑,倒不是出于盲目自信,而是他确定自己根本无需担心这些。 与那些需要用基因药剂来打开枷锁的庸常不同,他能够自行突破矩阵的禁制,那灵态又岂会这般不堪一击? 而且这种不确定的事件不是向来都会遵循墨菲定理吗? 越是担心,就越是慌乱,那么病症就越有可能发生。 就像 赛博精神病那样。 义肢与改造终归会使人走向麻木,走向癫狂。 镇静的药物也只是扬汤止沸,结果无非是更加难以自控。 在没有灵魂的科技未来中,能够让改造者保持清醒的还能是什么? 也就只剩下心态和意志。 担心毫无必要,认清自我才是关键。 宁洛很清醒。 超忆的目的不是为了体验旁人的试炼,享受旁人的死亡,而仅仅只为了提升道途。 仅此而已。 那便无需多虑。 [试炼:疏影界] [模组:百鬼夜行,长夜无明] [形式:申请试炼] [参与者:-] [试炼时长:33年] [结果:天命人落败,应急自裁,负伤而归,自此地脉吞天,疏影界再无白昼] 地脉吞天。 宁洛捕获到了关键词,也发觉这位天命人是试炼的关键。 正因他的落败,疏影界才会沦陷。 所以他显然并非边缘人物。 而且还是负伤回归 “试炼失败要付出严重的代价。” “那他现在是死是活,也多半可以确定。” “不过既然能够回来,那超忆应该相对完整吧?” “而且矩阵没有安排后手监察,所以他的实力也应该能够得到认可。” 没有监察是必然的事。 毕竟黑纪念币只能读取失利的超忆。 如果矩阵留下的后手见效,那.那死人的记忆也不可能看到。 所以无论怎么看,这份超忆的价值都弥足珍贵。 宁洛没有犹豫,当即取出一枚黑银硬币,放置在透明圆球之上。 纪念币转眼消失,像是融化一般,没入了虚无之中。 紧接着,透明的水泡忽然延展,转瞬间将宁洛包囊其中。 入梦。 “唔” “我” 宁洛艰难睁开双眼,却见自己身处在石窟之中。 周遭景貌格外昏暗,穹顶之上浓云密布。 不过抬眼观望的却并非宁洛,而是记忆中这具身体的主人。 宁洛没法操纵,也没法施展自身的天命,更是不能读取这具身体的思绪。 不过倒是可以勉强察知到他的意图。 这种洞察力是来自宁洛自身,还是超忆的规矩,宁洛也不得而知。 反正,他也只能看着就是了。 记忆如走马灯般掠过。 超忆的体感就像是一场漫长的梦。 梦境里的一切似乎都是编排好的剧本,即便这具身体的主人攥紧手心,宁洛也感受不到任何力道。 一切都是轻飘飘的,就像徜徉在漫天云絮之中,恍惚间纵览时代的演替。 疏影界对于地脉的开发尤其完全。 宁洛的选择并没有出错。 疏影界的先天道意以月相为主,地脉幻景中也有一轮顶天立地的皎月。 土著没法像占据天脉道海那样改造地脉界核,但如果只是开辟通途,搭建道场,倒是并不困难。 太初道果会抗拒任何形式的占有。 然却并不会拒绝修者的参悟。 正因如此,疏影界的大能在宝地中开辟了一条直达地脉道场的甬道,以供修者参悟先天道意。 那便是灾祸的起源。 与望星界恰恰相反。 世人对先天道意的掌握远胜后天。 先天后天并无主次之分,土著先领悟何者,或者说更看重何者,一切都只是因为风潮。 据说先天道意大成之人可以遮天蔽日,道法黑夜弥天,白昼如夜! 人人向往,人人渴望。 于是修习月相道意,便成了世间主流。 修者们通过宝地踏入地脉,在大势力的调和下,井然有序地进行参悟。 无人胆敢在太初道果旁作乱,也没有势力胆敢做些小动作。 因为那样会被太初道果拒绝,从而彻底失去悟道的资格。 那轮皎月是他们绝对的信仰,是那片天地至高无上的神明! 直到,它沾染上了黑潮。 是人带去的黑潮。 不知何时开始,世间忽然出现了一种名为“毁道砂”的毒药。 下药格外简单,只需要让目标带在身上,甚至只要衣物沾染即可。 染上毁道砂的修者会被地脉驱逐,从而再无法深入地脉界核,参悟先天道意。 无疑,那是黑潮。 只是当时的疏影界土著并没有认知到黑潮的存在。 因为毁道砂中的黑潮活性所剩无几,虽说状态诡异,然却并不危险。 正因如此,无人抗拒。 直到毁道砂风靡世间。 世人常常借此下毒,让敌对的天骄妖孽被地脉嫌恶。 毁道砂下毒过于便捷,因而无论再如何谨慎,但很难确保不会中招。 时局大乱。 直到终有一日,疏影界的土著们忽而察觉,地脉界核中的那轮皎月 染上了黑斑! 灾厄蔓延! 天命人于此时降世,争取力挽狂澜。 宁洛看到“他”向世人昭告毁道砂的正体,并且宣言任何利用毁道砂的家伙都是意图毁坏地脉的邪修,都是黑潮作恶的帮凶! 一时间,疏影界时局更乱。 世人高举清理邪魔的大旗,将矛头指向那些利用过毁道砂的世家。 世家相互攻讦,最后推出一批替罪羊,这才总算结成了共同战线。 但. 但这样对立的背景下,又怎可能天下归心? 黑潮依旧潜伏在世家之中,因为那代表着争权的力量,代表着即使地脉沦陷,也能依旧保有修为的希望。 世家培养死士,以枷锁控制,以道法洗脑,以神道与符箓支配黑潮死士的意志 天命人早有预料。 毕竟提前在旧日的副本中演算过,所以他知道会有这样的未来。 他屠尽了世家的死士,祓除了现世的祸患,更是占据了鲜有人至的天脉道海。 一帆风顺? 至少就目前来看,是这样的。 但是宁洛却分明能够感受到那天命人的焦虑。 他干预不了超忆主角的行动,也不知道那穿越者此际的想法,然而却能感知到他那时的心绪。 他很急! 像是死期将近那般,有种歇斯底里的急迫。 “为什么?” “一个人纵享天脉,这么富裕的开局,还对付不了黑潮?” 当然对付不了啊。 因为那又不是宁洛。 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跨越维度的。 黑潮是特异的存在,同境之下土著几乎不可能与之对抗,天命人也大都只能五五开。 如果是黑龙母神那样受伤的吞星种,那即便是第一阶梯的神选者,在同境之下也难以与之对抗。 宁洛这会儿的心绪,倒是颇有种“何不食肉糜”的感觉。 也算应了那句戏言,人与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而对于旁人来说,想要应付这种根植于地脉的黑潮母体,如果不能在此之前削弱它的实力,那唯一得胜的途径 就只有,飞升! 超脱飞升,以相等的,甚至更高的境界去与之对抗。 那才是天命人通常的做法。 地脉残缺真的不能飞升吗? 截天武神他们的方法是否有可行之处? 这是宁洛在望星界中的疑惑。 而这段超忆,给出了答案。 飞升的途径,的确不止一条。 宁洛看着“自己”的身体朝着穹顶之上暴射而出! 这般诡异的举动在宁洛的视角里甚至有些愚蠢。 在知晓天地乾坤的结构之后,宁洛明白这种试图突破大气层的做法,终会被“引力”拉回地表,甚至很有可能危及性命。 天外没有宇宙。 因为疏影界没有天。 所有的一切都是箱庭中道意构筑的假象。 虚饰的穹顶与真正的太宇之间,隔着一层永远无法穿透的,几乎无穷无尽的亚空间。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凡夫永远没有可能突破那层虚无的界壁。 也绝无可能借由这种方式,窥见太宇的真容。 然而. 宁洛忽然注意到。 向天际拔升的不止是那天命人的肉躯,更是他远在天脉道海的道身,以及道果。 “这是.要共鸣?!” 宁洛对此再熟悉不过。 无论神霄劫雷还是法天象地,都是相近的原理。 气息在共鸣。 两道身影一同拔升,最终在虚无的界壁前,竟然汇流到了一起! 道身与肉躯并未融合。 而是化作一道残影,与肉身连携在一起。 与此同时,天幕低垂,万象灰黯! 与回归前的既视感不同,那种黯淡更像是天怒,像是天意死死按着他的头皮,意图将这种企图越狱的蝼蚁打回凡世! 宁洛能够体会到那种强烈的压迫感。 压抑的感受甚至超越了感官,几乎显映在他的灵魂之上! 超忆的危险从何而来,宁洛算是知道的。 而与此同时,虚空中陡然迸现出无数条黢黑的细线。 黑线盘织成一轮暗月,月光如墨滴般荡漾开来,化作无数条修长的缎带,捆住了天命人的道身。 宁洛分明感受到,这一瞬间,他的肉躯,道身,乃至灵魂!都在被一种无法违抗的意志撕扯着! 甚至几乎要将他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不过这种痛楚 其实宁洛早就习惯。 当初在浮世大厦里,不惜意志崩溃,接连穿越之时,那会儿的撕裂感可要比这个强多了。 所以宁洛依旧能够保持理智。 而且,他看出来了。 “这是.” “另一种证道的方式!!!” 没错。 所谓证道,是在太初道果前证明自己的道法,证明自己的道优于先天道意。 如此方有资格超脱,步入太宇。 然而被黑潮侵占的太初道果再不具备这般功能。 所以地脉证道这条路,算是断了。 但飞升的路显然不止一条。 在太初道果前证道,是通用的形式。 或者说是体制内的流程。 然而除此之外,并非没有其他证道的方式。 那漫天黑线,那一轮暗月. 无疑,是地脉的先天道意。 而且还是被黑潮侵占后,恶堕的先天大道。 那是被“规则”牵引而来的力量。 就像宁洛引动天道馈赏的同时,也会引发死道的鲸与雷祸那样,尘渊万法的黑潮都并不具备主动调和死道的能力,但死道却因为宁洛的道语而漫天倾落。 因为,那是规矩。 是天地运行的底层逻辑。 它的优先级,要远远高于后世干预下的天行纲常。 意图强制飞升的天命人吸引来了先天大道的阻拦,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证道? 只是他证道的难度要远远高于旁人。 因为他需要承受天脉,地脉,黑潮三者协同的压迫! 只有突破三者合力,他才有可能证道飞升。 所以结局 当然是失败了。 那便是他紧张感的来由。 宁洛看着自己的身躯成功凿穿了虚无的界壁,突破了虚饰的穹顶! 然而. 他的道身,却没能挣脱暗月的束缚。 他的意志几乎溃散,所以甚至压根没能窥见太宇的真容。 宁洛多希望这一刻他能够跳出超忆的禁制,能够多长出一对眼睛。 但可惜,没有。 天命人看不到的东西,他也看不到。 那道身影最终无力地坠下,暗月的囚禁也总算松手。 他落到了汪洋之中,同伴早已准备万全,将之抬进灵液池内,以助恢复。 良久,宁洛意识再复清醒。 他感受到了自身的变化。 证道虽说失败,可也并非一无所获。 至少 他应该比截天武神更强许多? 截天武神之所以能够短暂飞升,宁洛也终于懂了。 是因为其余七方武神竭尽全力,帮他拖住了证道的试炼,从而才给了他肉身超脱的机会。 但可惜,仅仅只是肉身的话 是不够的。 所以纵使截天武神意识清醒,可最后也被望星界的引力给拽了回来,就像这位试炼者那样。 而对于寻常的天命人而言,不完整的飞升,也意味着他最终没能超越凡尘的界限。 更意味着,他的前路是九死一生。 所以最后他败了。 失败的原因并不单纯。 因为当他飞升被黑潮暗月所阻之时,他的道心就已经乱了。 这是天地间的固有法理。 证道失败的人想要再度挑战证道,难度只增不减。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或许也能算是一种心魔。 道心种魔,莫过于此。 幸而他早就料想到自己的落败,所以在最后挣扎无望之际,选择了自裁回归。 试炼宣告失败。 意识逐渐回归。 天声响彻。 [超忆回溯时间:3时58分] [根据数据统计,疏影界超忆消耗相对较高] [为来访者生命安全着想,建议前七日不进行穿越演算,后七日适当调息] 宁洛没有搭理天声。 只是自顾自回想着超忆所见。 肉躯,道果,道身 强行突破穹顶,凿穿虚无界壁,借此超脱飞升,步入太宇. 如果要给这种行为一个学名,宁洛能想到的,大抵也就只剩下以力证道了。 “以力证道.” “是条新的门路。” “而且月相道意的变化也让我收获颇丰。” “但是关键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要是地脉漏了,该怎么填? 这才是宁洛现在迫切想要寻求到的答案。 所以,超忆还得继续。 四个小时的时长,远远低于平均值,也让宁洛可以放心继续超忆下去。 稍事休息? 好像,并没有这个必要。 (本章完) 0523 云朔 [试炼:云朔界] [模组:连山崩摧] [试炼时长:9年] [结果:黑潮祓除,然灰霭未散,天地倾覆] 时间较短,不过从结果的描述来看,很可能符合宁洛的标准。 宁洛不假思索,将纪念币倒扣其上。 水泡笼罩。 转眼入梦。 云朔界的先天道意以罡风厚土为主。 现世的地势景貌也格外特殊。 当宁洛意识苏醒,放眼望去,入目所见尽是连山绝壑。 几乎没有平地。 有的,大抵只是万丈深渊。 山腰处灰霭缭绕,地势越是向下,灵气就越是稀薄。 甚至那灰霭中还蕴含着一股剥蚀内灵的邪气。 宁洛确信,那是黑潮的手笔。 云朔界的黑潮也很聪明,或者说,黑潮母体就没有哪个是蠢货。 但它们的智慧终归有限,取之于尘俗,也就自然没法超越尘俗。 不过至少这云朔界的地形杀,倒是颇具构想。 恐怕就算是道境修者,如若准备不周,或是身负重伤,那么一旦跌落云海,恐怕也再无逃生的可能。 要么跌落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要么干脆就在灰霭中被黑潮捕食解构。 世人以此为据,坚称地脉是邪道的源流,土地中自古以来就存在着抹杀万灵的恶念。 他们被带偏了。 “唔” “这么说来,这倒是黑潮的惯用手段。” “尘渊.尘渊有些特别,暂且抛开不论。” “荒狱是黑潮蛊惑荒古人皇,为之提供功法与反抗的力量。” “苍冥是黑潮欺骗圣女,言称只是寻个落脚之处,愿意与之共存。” “万法.万法界是道祖窥见星空,自甘堕落,但世人也被黑蛊所惑。” “望星界的黑潮更是隐蔽,只在战事结束后出现捕食尸体,从而让世人误以为那是死气。” “还有疏影界的毁道砂。” 隐蔽。 或者说,是一种保护色,一种基于本能的迷彩。 黑潮不会将自己包装得多么华美,甚至还会主动暴露自身的危险。 就像山野里的菌子一样。 红伞伞的菌子一看就很危险,鲜艳的外表会吸引鸟兽,但却会让人类望而却步。 但那些满是灰褶的寻常菌菇,看起来相貌平平,却常常是引发病症的元凶。 就像这些世界中潜藏的黑潮一样。 它刻意表露出自己丑恶的一面,但又不会借此刻意诱引世人。 所有的一切都是世人自发性的选择,是他们权衡利弊后,自己陷入了黑潮的囹圄。 疏影界的毁道砂,荒狱的血疫,都是如此。 都是,咎由自取。 宁洛忽然在想一个问题,那么矩阵到底能不能事先觉察呢? 照理来说,既然矩阵能够送天命人到万界之中,那以祂拥有的权能,其实没可能察觉不到黑潮的潜伏。 然而穿越者们接受的试炼,却往往都是十万火急,救世迫在眉睫。 嗯. 或许,是力不从心吧。 毕竟太宇中还有那种让宁洛灵魂战栗的威胁。 矩阵纵使身为所谓神明,也没法兼顾万界,每时每刻都在监控着太宇的变化。 或许只有当黑潮侵入地脉,或是污染道海,它才能够直观地察觉到天地的异变,从而做出应对。 姑且这般断言。 反正宁洛也没时间再细想下去。 因为云朔界的变故来得很快。 天命人不止一人,虽非群穿,但试炼的人数却属实不少。 他们的做法一如宁洛预料,可以说是尤其公式化的应对。 总之就是昭告世人,山腰下的灰霭是黑潮的秘力,借着太古预言的名头,让世人警惕灰霭的威胁。 但云朔界的环境要远比疏影界更为险恶。 因为灰霭存在的历史太过悠久,甚至有人能够证言,曾有前辈自深渊下爬出,言称灰霭之下是世外桃源,群峰之外亦有万灵生息。 那都是黑潮的设计。 当灰霭吃够了修士的血肉,吞足了修者的记忆,那凡夫的道意就再无窃夺的价值。 为了发挥他们的作用,那与其让之跌落渊薮,不如顺手托他们一把。 侥幸生还的修士不曾窥见灰霭之下的场景,可一个个却口若悬河,拥簇着前人的吹嘘。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些号称灰霭下有桃源的家伙,是虫。 虫. 秽,茧,虫,那是黑潮异种的基本分类方式。 其中还能细分为若虫,成虫,和羽化种。 说起来,望星界倒是没见到虫。 因为死气还不敢让冥尸拥有意志。 一旦冥尸具备意志,那“死气”的威胁性就会直线上升,它的伪装也会被世人揭露。 这么看来,万法界的黑龙母神虽然重伤虚弱,但整体环境的危险性却是远胜望星。 因为虫可以潜伏在人潮之中,扮作寻常修者的模样。 它的威胁,可要比什么邪祟巨兽恐怖得多。 然而好在天命人可以预演试炼。 所以云朔界的虫很快身份揭露,被天命人一齐点破。 甚至还上演了一出三打白骨精的戏码。 当虫的身份最后揭露,在世人面前显露出那扭曲的身姿之际,天命人也从而获得了信任。 然而,云朔界的环境所限,他们根本没法统辖各大势力。 “嘶” “这环境可要比望星界还困难多了啊。” “这必不可能是F序列的试炼,甚至少说也得有D级C级的样子。” 宁洛几乎可以断言。 就算不是神选者的试炼,也一定是用来考验那些尝试着加入神选的潜力者。 云朔界群峰穿云,原本万灵的生存空间就格外割裂。 就像居住在一座座空岛之上,资源的获取也极为有限。 更何况还有群峰间拦腰截断的黑潮灰霭,致使通行也成为一大障碍。 信息闭塞,通行不便。 加之无数年来群峰之间根深蒂固的矛盾与争端 许是因为这几位天命人对真实难度下的人性不够了解。 所以他们不曾料想,纵使自己的处理已经堪称完美,但是世人之间的争端却从未平息。 群峰之间结成了不同的阵营。 互相指摘,互相构陷。 试炼者们心力交瘁,然而最终也没能成功镇压。 他们并不具备道宗那样堪称恐怖的影响力,更没有风隐阁暗中的舆论支配。 但好在,至少世人都无条件相信天命人,愿意协力。 只是 “我云上峰愿出十方灵石,但前提是,他青灵峰也得献出等价的灵物!” “凭什么?!” “你” 对立一旦产生,最受影响的一定是路人。 天命人只是想要安心修行,只是想要囤积修炼资源,与黑潮对抗。 然而云朔界中却根本没有这样的环境。 就连用功法置换灵物,群峰之间都要推推攘攘,抠抠搜搜。 黑潮弥涌,大祸临头,为什么他们还有闲心争吵不休? 试炼者们不知道。 但原因,其实出在他们身上。 因为当他们点破虫的身份,并且成功镇杀邪祟之际。 世人便都相信,天命人有能力解决这一切。 而被黑潮诓骗了万千年的他们. 只能隔岸观火,加油助威。 试炼者与土著太过疏远,也从不曾动员过土著的战意,从而最终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甚至就连他们想要择地修行,都会被赶来赶去。 “天命人修行对天地灵气的消耗太大。” “所以,他们在我云上峰修行三日,就得再去青灵峰修行三日!” “一月一月来可行?” “不行!修行需天长日久,岂能一月懈怠?” “届时诸位前脚去青灵峰修行,后脚他们便打过来,我们又该如何招架?” 算得倒是精明。 而且也不能说他错。 因为这种事,青灵峰还真干得出来。 就像那句老话说的,最高端的商战,往往都会以最朴素的方式进行。 平日里,修士间的博弈看起来高深莫测。 但实际上 没人会错放过这么好的时机。 哪怕,会被天下人诟病。 这也最终成了试炼者们失败的根由。 他们修炼的效率,太慢了。 而且 灰霭上涌! 山腰处的灰霭忽而化作漆黑的浓雾,不断朝着群峰的顶端弥涌而去。 黑潮积淀已久,早已拥有了摧毁世间的秘力。 甚至! 群峰底盘的岩层早已被黑潮腐化。 那些坠入深渊的修者,都被改造成了不眠不休的硕鼠,终日挖掘着群峰的岩层。 而正因天命人的修行太慢,最终没能挽回局面。 连山崩摧! 缺少了支撑的群峰轰然崩塌,像是被推倒的积木一般,尽数粘连堆砌在了一起。 结果 让宁洛有些失望。 因为宁洛这才意识到,那并非地脉的力量。 云朔界的地脉虽被黑潮侵蚀,不过受损却并不严重。 至少太初道果仍然健在。 虽然云朔界将地脉视为邪道的存在,但因由黑潮的母体意识并不在地脉,所以飞升的可能也依然健在。 这是黑潮的选择。 它污化地脉,然而力量的核心却是笼罩群峰的雾霭。 这么做的确卓有成效,但也给了天命人绝地翻盘的机会。 宁洛眼见着试炼者们协力证道。 在群峰倾塌之际,几乎穷尽了所有,才成功在太初道果前证明了自身的道途。 好在,他们早有演练。 “山” “云朔界的先天道意,居然是仙峰。” “算是土行的道意?” “好像也不全是。” 仙峰之中,自有灵金灵果,也有生灵跃动。 云朔界的先天道意格外强大,也让宁洛窥见了一条新的门路。 道意之间的组合似乎可以形成独特的“韵律”。 就像云朔界的先天道意那样,明明几种道意毫无关联,却无比融洽地汇集在了一起。 这和鎏金水刀不一样。 鎏金水刀的科学的组合排列。 但云朔仙峰. 却更像是某种意境。 “意” “真意,道意” “是我浅薄了。” 宁洛循着试炼者的记忆,在证道的过程中忽然明白,道与意之间并不是上下级的关系。 所谓的“意”,其实或许不只是道的支流,也可以是一种调节剂。 这条道途尤为复杂。 至少宁洛确信,光看,是看不出究竟的。 恐怕这种朦胧的意境,还需要切身体悟才能领会。 但总之,新的方向是有了。 而且证道的过程,宁洛也已然亲眼见证。 相较于疏影界的“以力证道”,云朔界的道果证道其实并不简单。 因为当太初道果散发神威,天地间的灵蕴便会尽数封禁! 外灵,本就是先天的衍化。 甚至就连内灵,也难以在被先天道意拒绝的环境下催行。 太初道果此举的目的再简单不过,就是要证道者以纯粹的道意来对抗太初道果的威压。 以力证道尚可拼尽浑身解数。 但太初证道便只有论道这一条门路。 就像旧日蓝星的考试,这是条独木桥,没法取巧。 虽说云朔界的修行环境恶劣,但试炼者们齐心协力,也算是保送了一位半步飞升。 因为有外力协助,所以飞升者的身份并没有得到天地的认可。 也正因如此,他没能摆脱引力。 但好在,他拥有了与太初道果平起平坐的道意之力。 只是这股力量最多只能和黑潮势均力敌,所以祓除黑潮花费了足足三年光景。 六年苦修,三年祓秽。 这一点足以印证,试炼者的身份尤为不凡。 只可惜,试炼最后的结果,还是以失败告终。 因为当黑潮祓除,群峰也已然尽数倾塌,坠入云海。 万灵堕入万丈深渊,与腐壤融为一体。 “呼” 宁洛再复苏醒。 [超忆回溯时间:2时33分] [来访者已连续超忆,判断精神状态极可能陷入危机] [为来访者生命安全着想,建议立刻归去,一月内不得超忆] 但宁洛的回应,自然还是:“继续。” (本章完) 0524 赤峰 [鉴定来访者精神状态] [] [完整] [再次警告,来访者已连续超忆,精神异常发病率无限趋近于100%] [不建议继续超忆] 宁洛抬头瞟了眼穹顶之上的大脸。 她还是没有睁眼。 宁洛索然无味地撇了撇嘴,收回目光,继续找寻着合适的超忆。 两次超忆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但超忆的收获却足以让宁洛满意。 以力证道,太初证道,这算是两条飞升的途径。 不过天命人都不曾功成。 显然证道的难度摆在那里。 以力证道表面上看起来百无禁忌,道法,术法,武学,神道乃至丹符器阵,皆可运用自如。 然而那辽阔无垠的虚无界壁之中,本就灵气稀薄,且没有借力支撑的余地。 所以万般道法虽皆可用,可也终归受环境所限,难见成效。 甚至还会牵动天地之力,阻碍飞升。 宁洛检索着超忆,顺带思索着飞升的途径。 “目前.” “还不知道以力证道和太初证道的结果会否有什么区别。” “不过自身道果都还挺关键。” “以力证道相对更难,或者说考验更为全面,不仅得要有一技之长,其他方方面面也不能有疏漏。” “道果,肉躯,道身,任何一部分没能突破天地的引力,都会致使证道的失败。” “不过倒是更加适合极端情况。” “就算道海与地脉都被黑潮侵占,以力证道也照样可行。” 但. 如果天脉道海也归于黑潮,那道身与道果又该寄宿何处? 自身? 必不可能。 至少在入道伊始,后天大道必定要寄宿在天道的展示板上。 或者说,在既没有天脉道海,也没有地脉界核的前提下,道种究竟要种在何处. 这个问题也有待考究。 不过不是现在。 “以力证道倒是适合天命人在极端情况下的抉择。” “而太初证道,考校的无非是道途的高度与道果的优劣。” “然而论道时其他手段大都禁封,所以也绝不轻松,只能说提前划好了考试范围,便于准备。” “疏影界和云朔界的天命人都没能成功飞升。” “前者是因为实力不足,后者更像是环境所限。” 云朔界的试炼者实力明显不弱,然而地理环境与人文背景的限制,导致他们并不能够安然修行。 这也是黑潮促成的局面。 凛冬将至,凡民真的能够勠力同心? 这样理想的未来根本不会发生。 天命人没法去责怪世态炎凉,因为人性本就两面,只能怪罪自己没能早些料见,没能妥善处理。 宁洛此后翻阅的超忆预览,也大都是相近的场面。 黑潮根深蒂固,影响时局。 天命人不得不先矫正世人认知,才能获得安稳修行的环境。 看来这一步不可或缺。 宁洛迄今为止走的道途都没有谬误。 先以风隐阁整合情报,搅动风云。 后创设道宗统辖万朝,整合众生。 再倾尽资源闭关苦修,备战大劫。 最后便是与黑潮决一死战,祓秽平乱。 “看来,天命人的考校可要比证道复杂多了。” “治世.” “这么麻烦的事情,也怪不得旁人并不擅长。” “而且,不说十柱神如何,至少那个自称帝尊的畜生,他是干脆就放弃了治世。” “实力碾压,想来才是天命的主流思路。” 但宁洛是不同的。 身份的危机以及来自矩阵的潜在压迫,使得宁洛不可能谨小慎微,按部就班。 旁人不敢挑战超出自己眼界与能力的试炼。 然而宁洛别无选择,为了活下去,也为了应对搅局的矩阵,他必须如履薄冰,踽踽独行。 好在试炼也不是一定要独力完成。 如果把颜丰和白杨他们培养成治世的助力,倒是能省下宁洛不少功夫。 毕竟,他们一边是离家创业的顶流博主,一边是桃李满天下的名师,对于世道与人心的把控,好歹不应该弱于宁洛。 “嗯” “看来,路没走错。” 宁洛手掌掠过光幕,再复划去一枚超忆的球体。 心中焦虑荡然无存。 他的道途没有任何偏差,甚至领先旁人太多太多。 至于此前缘何焦虑,无非是因为他走得太快,短短百世轮回,就已然走在了神选的前列。 经验的匮乏与实力的高超不成正比,以至于让宁洛有那么亿点点急于求成。 但现在看来,毫无必要。 飞升 其实,也不算难? 至少这么一圈逛下来,飞升无非是穿越者用来应对黑潮的途径。 似乎没有人真正在乎太宇中的景貌,也没人打算借飞升逃离。 因为与不曾见过星空真容的土著不同,穿越者大都知道,太宇中究竟有着何等恐怖的事物! “半步飞升,或许也是种明哲保身的方式。” “只不过他们实力不济,所以半步飞升的境界没法招架黑潮的强袭。” “但我其实可以。” “以力证道.” “比如望星界,我肯定不能和太宇中的那道视线交汇,所以或许.” “或许能够尝试,刻意保留肉躯,不超脱此方天地。” “然后.” “把道果和道身给强行送出去!” “让道果与道身经受太宇的洗礼,顺带还能检验一下太虚龙魂的能力。” “待得道果与道身被天地引力拉回,届时我再应对起黑潮,想来也能更加从容。” 地脉祸患的解决方式尚未究明。 但宁洛已然先有了破局的构想。 只是这一构想尚有待试验,而且能否做到以力证道也还未尝可说。 就算在演算的望星界中,此举确实可行。 可谁又能确保,望星界真正的未来里,地脉黑潮的力量会否更强许多,从而能够阻挠道果的飞升? 所以计划只是雏形,需要完善的细节还有不少。 只是宁洛寻觅了足足半个小时,也没能寻到满意的超忆。 现世的时间约莫傍晚。 还有两次超忆的机会,刚好可以渡过长夜。 宁洛有见到群穿的超忆,也有见到地脉缺损的结局,可预览上看起来都和那接连太宇的空洞并无干系。 大书库浩瀚无垠。 宁洛目前所见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因此逐一排查并无可能,宁洛只能尽可能挑拣出合适的超忆。 但再走下去. “呼” “倒是没必要心急。” “赤峰界的超忆还没看过,再走下去怕是回头找不到那枚超忆。” “不妨先回去瞟眼赤峰,再换条路走。” 宁洛心绪平静,风波不急,很快有了决断。 不久后。 [试炼:赤峰界] [模组:地火吞天,万灵枯竭,海天云蒸] [形式:申请试炼] [参与者:-] [试炼时长:27年] [结果:天命人,黑潮,与万灵同葬,唯火妖长存,天地仍有一线生机,但难以恢复原貌] [※:因该个体采取搏命之法,为黑潮俘获之际不曾自裁回归,最后未能在黑潮母体溃散前脱逃,灵态毁坏,判定为实质性死亡] “超忆。” 无需多想。 越是急切,就越是容易疏漏。 与其盲目探寻,不如先把赤峰界的超忆给看了。 而超忆的结果 算是出乎了宁洛的意料,却又恰巧在意料之中。 这枚先前被宁洛放置的超忆,竟然还真有地脉缺漏的记述! 地火吞天,万灵枯竭。 赤峰界的惨状远比望星界更为绝望。 天命人已然竭尽所能,然而最后的结局却是与黑潮母体一同,与天地同葬。 赤峰界的先天道意是熔火大道。 正因如此,最早享受到先天大道荫蔽的并非人族,而是火妖。 火蛇自地窟中窥见熔火宝地,盘踞在宝地旁修行,从而率先开辟道途。 直到火妖涌上地表,人族修者才认知到宝地与道意的存在。 由此,妖人争端爆发。 掠夺的地位也逐渐反转。 不仅是因为人体近道,更是因为人族太能生。 原本火妖就将人族视为畜类,算是餐后的小点心,不仅可以满足食欲,更是能够让道途更加顺滑。 换言之。 人族在火妖眼里,就是活的天材地宝,是活生生的修行物资。 就像人族会种植灵物那样,火妖也会养殖人族。 只不过因为赤峰界的宝地大都位居地下,而火妖占据宝地,所以同样栖居在地下深处。 地表并非火妖的领土,也并不是适合它们的生存空间。 所以火妖没有围栏圈养,而是选择放任自流。 信息差由此产生。 它们并不知道人族也在采掘的过程中发现了宝地,从而开辟了道途。 更不知道常年浸润在宝地中的它们,对人族而言也是不可多得的修行灵物。 由此,争端绵延至今。 天命人根本没法调和二者,因为人族与火妖的仇怨早已根深蒂固。 甚至地面上的其他妖类也在漫长岁月中完成了族群的进化。 混乱的时局,意味着发育受限。 如果试炼者脸皮厚些,或者罔顾人性道德,那么在乱世中大肆掠夺想来反倒是一条捷径。 不过这位失利的试炼者,似乎有着坚定的底线。 这也最终成了他败亡的根由。 27年历程。 他很强,但也不曾心急。 他刻苦钻研,精气神三者无一疏漏,法门也让宁洛收获颇丰。 直到准备周全,才尝试以力证道。 因为赤峰界的地脉早已沦为黑潮的苗床。 但结果,显然会是失败。 究其缘由,无非是赤峰界的黑潮太强。 地火漫涌而上,几乎化作实质的火焰幻灵与试炼者在虚空界壁旁厮杀。 最终轰然爆散,也将那试图以力证道的天命人震落天穹! 还是太迟了。 “果然。” “黑潮与地脉的融合程度,也会影响以力证道的难度。” “不对.” “应该是地脉与现世的融合程度。” “当黑潮母体成功融合地脉与现世,它就等同于拥有了以力证道的监考证。” “虽然虚空界壁于它而言并非主场作战,可那终归已经不再是被动的机制触发,而是黑潮邪祟的主动出击。” “啧。” 宁洛光是看着,都觉得有些遗憾。 不能说这人古板,因为纵使宁洛不会给土著好脸色看,但至少也会如他这般,尽可能保全苍生,也绝不会逾越人性与道德的底线。 只可惜,这种想法终还是拖慢了他的脚步,也拖垮了他最后的一线生机。 地脉与现世成功融合。 以力证道也因而失败。 那试炼者迫不得已,最终动用了禁忌的手段。 宁洛分明看到,他在一处被提前毁去的宝地旁布下阵势,并用半月时间,拘役来赤峰界的纯血万灵。 一族一位,然却尽是族中核心。 “这是.” 宁洛心中一凛。 他能感受到那试炼者此刻的心绪。 无奈,绝望,痛苦 还掺杂着一抹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必须赢! 不仅是为了活下来,更是为了某种宁洛并不知道的目的。 这场试炼,他不能输! 所以,他选择了血祭。 阵势笼盖宝地! 宁洛确信,他必然早已料见了这种可能,所以才会提前毁去这片宝地。 宝地被摧毁之后,便不会沦为黑潮的领域,然而却依旧是天地法理的一环,蕴含着某种不可观测的秘力。 当万族天骄尽数陨灭。 宝血如百川汇海,涌向阵势的中央。 原本空无一物的祭坛,忽而凭空多出了一柄幻剑。 宁洛认得那柄幻剑,他在以力证道的过程中见过,那是试炼者的道果。 转眼,血染幻剑! 赤峰万灵血祭赤锋. 倒是格外应景。 宁洛不知道他这么做究竟有何用意,具体又是如何完成这诡异的阵势。 毕竟超忆难见详貌,更何况这枚超忆也本就存在缺漏。 但至少他可以看到,当试炼者走出宝地,周遭闻讯而来的赤峰万族,却一个个悚然失神! 继而. 尽数跪下! 他们朝拜的不止是那瞳仁充血的试炼者,更是他背后孤悬的那柄赤锋。 道果,竟然拥有了实体 而且还能够震慑万族? 说是邪法的确毫不为过。 宁洛不知道他这么做,往后还有没有飞升的可能。 但是他多少也能够感知到,这似乎也是某种证道的方式? 或者说,不该将之称为证道,而更像是灭道。 他没有飞升超脱。 是因为缺少了某种必要条件,还是因为实力不济,宁洛也看不出究竟。 不过他分明感知到,这片天地的道意在畏惧着他。 他的道,已然凌驾于此番天地之上! 或许,也能算是一种伪境的飞升。 只是 即便如此,他终究还是没能保住性命。 还是,太迟了。 犹豫就会败北。 在这比望星界更加绝望的背景下,他硬是与黑潮纠缠了二十七年。 太慢了. 或许如果他早一点血祭,还有平安祓除黑潮的可能。 然而当地脉与现世融合,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因为在最后的决战中,当那试炼者占据优势之际. 地火吞天! 万灵寂灭! 熟悉的虚无空洞再复出现。 而那柄染血的赤锋,竟也随之断裂! (本章完) 0525 泡影 黑潮究竟做了什么,宁洛不得而知。 但他看到了结果。 虚无的裂隙再度撑开,地脉之中忽而涌入了厚重而混杂的气息。 紧接着,地脉中弥散的先天道意像是被黑洞吞噬,转眼便被那虚无的裂隙剥离。 染血的赤锋倏而黯淡下去,血光灰寂,剑锋折断。 支离破碎的道意缠缚在赤锋之上,竭力维持着它的形态,然而赤锋却再不复先前威光,气势尽显萎靡。 试炼者的脸色沉了下去。 不过他看起来似乎对这个结果也并不意外。 宁洛沉浸在超忆之中,心中思索:“看来他的超脱方式存在着严重的缺漏,一旦赤峰界的先天道意溃散,他的道途也会随之崩解。” 证道的方式不止一种。 然而现在看来,除了以力证道和太初论道这两种途径以外,其余证道方法都很有可能潜藏后患。 虽然危难关头不失为破局之法。 然而如若黑潮具备相应的知识,那么想要破解也自是不难。 一如现在。 不过万幸,试炼者早有提防。 虽然他没法逆转先天道意的溃散,也不可能再挽回道途的崩解。 但至少,他可以借由血祭剩余的“原料”,而为自己的伪境超脱再续上一时半刻的命。 断裂的赤锋与黑火邪灵交缠在一起。 最终,同归于尽。 黑潮母体终究还是被试炼者祓除。 而那试炼者也竭尽了最后的余力。 但地脉与现世的融合没法阻止,那虚无的黑洞也再无可能闭合。 溃散的先天道意让赤峰界的地脉最终崩塌。 铺天盖地的熔岩裹挟着黑潮的余烬,涌向了现世的万灵。 世间再无人族的落脚之地。 就连火妖也所剩无几。 赤峰界仍有一线生机,然而逆涌的地脉却不会再给生灵修行的环境。 这片赤红的炼狱将会化作困兽的囚牢。 纵使是那些侥幸生还的火妖,也只有坐以待毙的余地。 试炼,最后还是失败了。 而那吞噬先天道意的黑洞,最终也没能解决。 但宁洛却找到了答案。 意识回归。 宁洛闭目沉凝,满心所想,都是最后决战的那幕光景。 “他用万族血祭的血浆,堵了连通太宇的空洞” 可惜,没能堵住,也不可能堵住。 然而此举却为之争取到了充足的时间,至少勉强保住了赤锋的形态。 虚无黑洞未曾解决,但他处理的方式却值得考究。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 “那空洞会将先天道意转化为某种虚无能量。” “而且这种能量,那试炼者并不能够加以运用。” “黑潮能不能用尚且不知,不过就算它能够转化,想来花费的时间也不会短。” 因为黑洞撑开之际,黑潮母体并没有明显的强化趋向。 而且望星界的黑潮母体也是从太宇中而来,如若黑潮可以轻易转化那种虚空物质,也没必要潜入望星。 或许,只有能够吞没一方乾坤的高位个体,才拥有炼化虚空的能力。 “血祭.” “炼化的是万族天骄妖孽,要的可能不止是血液。” “更是烙印在他们血脉中的道意。” “不然没法解释赤锋道果的炼成。” 好端端的一柄幻剑道果,忽而祭炼染血,化为实质. 无论如何,与道意都不可能脱开干系。 但万族的恐惧又是从何而来? 他们对赤锋的敬畏不像是自知实力不济,更像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那试炼者的伪境飞升显然并非证道,而更像是在造神! 内中原理,宁洛不得而知。 但他至少知道,那堵住黑洞的血浆是飞升仪式的副产物,是某种混杂的道意,是融汇赤峰界先天后天道意与万灵宝血的残渣。 而它,能够勉强延缓黑洞噬灵的速度。 “所以.” “那黑洞的本质其实是某种‘物质交换’?” “当裂隙撑开,先天道意流泻而出,太宇物质奔涌而入。” “但为什么会这样?” “地脉与现世的融合有可能是必要的步骤之一。” “可这终归不是黑潮原有的能力,而是它侵占地脉界核,与太初道果同化之后,才能调用的权能。” “所以说,太初道果本就可以开辟连通太宇的甬道” 宁洛忽然意识到,他逼近了真相。 如果那是太初道果原有的权能,那作为天地法理的底层内核,这黑洞一定有存在的意义。 倘若站在这个角度分析 那真相便昭然若揭。 这种与现世虚空裂隙相近的构造,如果一定要为之赋予意义,那合适的答案,恐怕也就只剩下一个。 那是飞升者的通道! 飞升。 顾名思义,是飞升天外,超脱凡尘。 从字面意思来看,飞升显然是个“向上”的流程。 然而地脉界核,却位于天地. “.”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可是太宇不是宇宙,乾坤也并非圆球啊!” 宁洛瞳孔骤缩,猛然惊醒! 是了! 天地乾坤在太宇之中,是中空的结构! 或许就太宇的视角来看,无论尘渊荒狱,还是苍冥万法,抑或望星赤峰,都是近似球状的世界。 但实质却并非如此。 这一点宁洛早已知悉,天地的原貌其实更像是乒乓球,或者说是一颗水泡。 现世是环状的物质界。 而天脉道海与地脉界核,则分别是虚空的镀膜,位于现世与太宇之间的夹层。 天脉是外层,地脉是内理,二者表面上看起来无垠宽阔,其实都是虚空放大的结果。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 “那么.” “以力证道和太初论道,两种飞升方式抵达的目的地并不相同。” “其实.赤峰界内部,也存在着一块中空的区域,那是被水泡囊括的太宇。” “内与外” “这是,在保持平衡?” 就像海底深处的水压那样。 纵使水泡只是比喻,乾坤并不会脆弱至此,可当界壁两侧的压强差异过大,一方世界也会被太宇挤压得分崩离析。 地脉界核是“坐标”。 这所谓的坐标概念,宁洛总算是理解了个大概。 它就像是一方镇住纸张的抚尺,固定着乾坤在太宇中的方位,也维系着天地的稳固。 但因为地脉与现世的融合。 这份平衡,也由此打破。 保护现世的界壁掺入了杂质,那不仅是黑潮的气息,更是现世万灵驳杂的道法,与污秽杂乱的物质。 或许现世与太宇并不存在能量密度的差异。 只是太宇需要道意,现世也吸引着那股厚重的气息。 从而物质交换,地脉崩摧。 本就满目疮痍的内层界壁,因为太宇和道意的冲击,最终便如气球上的孔洞般越发壮大。 直到二者再复归于平衡。 然而那时. 乾坤与太宇之间的平衡却早已打破,也再难重塑。 所以赤峰界没有未来。 望星界也是同样。 黑潮母体溃散之际,那幽沉的耳语并非恐吓威胁,也不曾心怀任何不甘。 它只是在昭告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望星界,完了。 宁洛闭目沉凝。 此行最大的收获或许并非大致了解到飞升的方式,而是真正解明了天地的构造。 天脉道海,现世凡尘,地脉界核。 立足现世,或者说立足低维,道海与地脉都是天地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但如若立足太宇,站在高维的视角俯瞰天地乾坤。 那么世界就不过是一颗微渺的水泡。 乾坤如泡影。 便是此世真理。 再回看赤峰界试炼的结局。 试炼者以血浆投喂黑洞,之所以能够见效,只是因为那血浆成分混杂,与太宇的气息相近,所以延缓了物质交换的进程。 而这种混沌的气息也暂且保住了赤锋道果,正因如此,它才没有因为地脉的倾塌而崩解。 所以. “如何解决.” “如果我能够复现虚空界壁的气息,也就能够糊住那些破损的空洞?” 说白了不就是复原吗? 和没说也没什么区别。 至少从旁人的视角里来看,这就是个伪命题。 不过对宁洛而言,他已是理解了问题的本质。 而且,还察知到一处微妙的细节。 望星界试炼之际。 在他刚刚踏入地脉之中时,那连通太宇的黑洞便已然存在。 只不过那时的黑洞不曾爆发,也未曾抽离地脉中的先天道意。 乾坤如泡影,但天地却也并不会如泡沫那般脆弱。 法理之中掩藏着维系平衡的方式,只是宁洛目前尚且对此一无所知。 不过至少 宁洛恰巧知道某种介于混沌和先天道意之间的概念。 寰宇道意。 “别人镇不了。” “但至少我可以。” “只是.” “只是天命人需要回归,我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肉躯炼入地脉。” “那么道果.呢?” “也不行,道果唯一,而且赤峰界试炼者的祭道之法与我遵循的法理不同。” 这是至关重要的问题。 宁洛窥视旁人道途,其实所获得的灵感极其有限。 因为他的道是自己的道。 世人修道皆有天纲规限,必须遵循自己的“道心”。 对于开辟道途的宁洛而言,便更是如此。 如若不然,他的道途便难有寸进。 所以纵使他能够得知那血祭之法的一切详貌,也绝无可能借此重构道果。 宁洛检索着记忆,试图搜寻可行的替代品. 忽然顿悟! “法象.” “白尘法象.” “!!!” “这不是!有现成的祭品吗?!” (本章完) 0526 补缺 填补并非物理层面的阻塞。 而是需要蕴含某种特殊气息的物质来代替虚空的界壁,从而阻隔太宇和地脉之间的物质交换。 宁洛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至少最与之相近的概念,大抵是混沌。 这样其实并非长久之计。 补全界壁自非女娲补天,纵使能够延缓太宇的倾轧,但天地和太宇之间的平衡也已然打破。 想要彻底免除后患 恐怕只能依靠更高维度的力量。 “水泡中空的太宇之中” “肯定存在着某种力量,或者.法则。” 太初论道是公认的飞升正途,那么为何没有第一时间飞升太宇,而是要先前往水泡中的空洞? 那里显然有着些什么。 可能并不是什么特别明确的事物,比如先天道意的结晶,或者天地的核心,这种东西理应并不存在。 否则黑潮早就已经下手。 但那空洞必然存在着特殊的意义。 或许是一方为飞升者特意留存的领域。 能够 能够将道果寄宿其中,安全地接受太宇的洗礼? “九成九是这样的。” 甚至说是无限接近于百分百也毫不为过。 理由很简单,因为宁洛分明见过疏影界修者尝试以力证道的场面。 即便他们最终未能成功,但肉躯的短暂超脱也带给了他们非凡的洗礼。 那便说明,当修士破开界壁,超脱太宇之后,定然能够有所获益。 然而太宇之中危机四伏。 不说那道贯穿无垠星河的目光,就说太宇中浮游的黑潮残渣,对修者的道果而言也显然是不小的威胁。 但如果可以先在空洞中修行一段时间,也就能度过最危险的时期。 这是天地留给“正道”的余裕。 而且在太宇空洞之中,也能借此参悟太宇的法理,各种意义上都是对太初论道飞升者的福利。 “但是走这条路的也会更多吧。” “毕竟只需要考虑提升道途。” 宁洛缓缓睁开双眼。 天地乾坤,证道飞升. 超忆带来的见识与灵感实在太过丰厚,以至于让宁洛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大人,时代变了。 不过,倒也不至于。 毕竟宁洛纵观这些超忆的记录,证道飞升的案例屈指可数。 其中大都是半步飞升,没能真正完成超脱。 而且最后. 也都是以失败告终。 毕竟这是黑纪念币。 只能说是幸存者偏差,毕竟这里都是失败的案例,所以飞升未成也理所应当。 如果真的成功证道飞升,那他们的超忆也不会呆在这片区域。 但总之,这次属实收获颇丰。 只是那些理论都有待验证。 以力证道,太初论道,太宇黑洞,以及.那片界壁之中的空洞。 那里甚至可以寄宿道果! “这么看来,望星界并非没有破局之法。” “地脉与现世融合” “想要逆转的话,恐怕只有完全解析天地内理,才有可能做到。” 眼界拓宽之后,宁洛的视野也更为开阔。 分离地脉与现世,其实并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只要通晓望星界的先天道意,并能够完成解构,甚至将之剖离. 与此同时,再兼具飞升者的手段,便有希望可以逐步将二者撕扯开来。 听起来或许是天方夜谭。 但. 对天命人来说,条件已然齐备。 解构先天道意虽然复杂,但只要望星界此前有过穿越的记录,借超忆追溯古早的过往,便完全可以解构先天道意的内理。 不过,宁洛不需要。 因为他有太衍真气,还有万古一梦。 与死气母体的一战已经让他见到了望星界道意的源流。 “守陵人” “我还需要更熟悉那股力量。” “不过交手的机会” “嗯?” 交手的机会有限,所以能否借此获取完整的先天道意,还未尝可知。 然而宁洛却忽然想起了零的通告。 提前三天入场。 那. 时间岂不是格外宽裕? 那大不了就好好折磨一通死气母体,总能窥见先天道意的端倪。 问题并不难解决,或者说再适合宁洛不过。 至于地脉中的黑洞,如今也有了应对的方法。 法象。 想要暂时糊住黑洞,只能用那种混沌的气息蒙混过关。 赤峰界的血浆之所以能暂时堵住黑洞,是因为那血浆中汇集了赤峰界万灵的道意,它能模拟出赤峰界地脉界壁的气息? “也可能是因为,这种混杂的气息原本就与太宇相近。” “但无论何者.” “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黑潮可以堵住黑洞。” 很显然,死气母体并不想要即刻放太宇的气息涌入地脉。 因为那对它来说有害无益。 黑洞不过是死气母体的一张底牌,如果可以的话,它更愿意完整地吞下这片天地。 直到它意识到自己不敌宁洛,才迫不得已放开了黑洞的拘束。 从而使得太宇和地脉的气息混融交汇。 “血浆,黑潮” “两者都并非万全之策。” “前者效用有限,既没法完全封住黑洞,而且也不能持续太长的时间。” “后者更是危险,活化的黑潮邪祟随时都可能挣脱,为望星界带来灾劫。” “但白尘法象,无疑是最好的载体。” “如果嫌道意不够混杂” 宁洛瞳仁间忽然闪过一抹厉色! “那就把万朝留存的白尘法象,尽数熔炼到一起!” “我就不信,这还堵不住地脉的空洞!” 宁洛不会对此抱有太大的期望,但无论如何也能够确信,熔炼后的白尘法象至少能给望星界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更是能够给太初道果重塑的环境,让望星界的天地法则关机重启! 而这样的话. “证道飞升.” “再以飞升者的力量,剥离地脉与现世,从而彻底阻止地脉和太宇之间的物质交换。” “那时,没有外力的干涉,破损的黑洞也就能够重构自愈。” 望星界的破局之法已然究明! 如果要说还有什么问题. 那恐怕仅剩的问题,就是宁洛还没有亲身证道飞升过。 他还不能确保计划的成功。 大司书的天声再度响起。 [来访者已] 然话音未落,宁洛便再复自语:“继续。” (本章完) 0527 胡杨 超忆的副作用对宁洛而言几乎并不存在。 甚至他还是刚刚完成试炼,就火急火燎前来体验超忆。 然而却并未感受到任何不适。 试炼多少能给宁洛带来些疲惫的感受。 但这据说比试炼更加劳神费力的超忆,对宁洛而言却毫无威胁,倒也是怪事。 可能是因为. 认知上的差异? 就像赛博精神病那样,是意志和生理层面的双重影响。 宁洛无心细究,只是这最后一次的超忆机会,算是不用白不用。 思路已然明晰,宁洛缺少的仅仅只是实践。 所以还有什么迫切想要了解的知识 好像没有。 剩下的与其观摩超忆,还不如自己亲身体会来得直接。 就像证道飞升,旁人的道途自无可能效仿,证道的过程也没法借鉴。 那. 宁洛思索着,很快有了答案。 周回试炼。 身为试炼监察,提前预演下周回试炼的必要还是有的。 “不算踩点,但至少先了解下机制。” “现在我对试炼的了解大都源自神裔的讲述。” “苏瑶.” “能不联系还是先别联系。” 倒不是撇清关系的意思,宁洛也是生怕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害了苏瑶。 在神恩“科技”的干预下,谁知道神选者能不能用权能监听废都的信号? 保险起见,还是少些联系。 反正苏瑶的目标无疑也是天域城,不管未来会否交手,至少到时候总得再会,眼下也不必劳烦。 不过宁洛倒是忘了一点。 苏瑶的序列位次,原本与他只差一位。 她是被神选之地放逐的弃子,清空排序,净身出户。 那试炼的副本 也理应与他一致。 尤其是在FE序列试炼合并之后,相遇的可能性便几乎可谓板上钉钉。 思绪繁杂。 宁洛眼下还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甚至压根没往这方面想。 相比于苏瑶,他倒是更在意该如何培养颜丰和白杨他们,往后倒是可以帮他完成治世的工作。 应付那些搅浑水的乌合之众 宁洛可没这个心力。 思索之际,合适的超忆也已然找到。 “胡杨界。” “也是个挺特别的世界” “先天道意是胡杨,环境以绿洲和荒漠为主。” “唔” “那么天地乾坤的构成是不是也有什么潜在的规律?” “至少可以肯定,那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计算机生成的结果。” “先天道意是胡杨的话,那么木行灵气理应足够充沛,但荒漠.” “也合理,毕竟胡杨与荒漠的意象多少沾点关系。” “怪。” 宁洛没有深思下去,因为关于天地乾坤的始源. 这个问题有点超纲。 连证道飞升都没证明白,现在显然不该,也没这个能力去究明根源。 甚至宁洛连模糊的轮廓都没法推演出来。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促成乾坤是这般水泡的结构? 还有又是什么因素,决定了一方天地的太初道果与先天道意? 反正不会是进化论,也不可能是自然的选择,这一点毋庸置疑。 这些东西都容后再论。 总之,还是先处理好眼前的问题。 宁洛思索着,意识已然遁入胡杨界的超忆之中。 这是群穿试炼的记录,不知道来自哪一周目,也不知道那些试炼者又是否健在。 但至少机制理应并无变化。 大书库不会收录多余的超忆,所以这一试炼者显然是胡杨界试炼中的佼佼者,甚至可谓魁首。 不过最后试炼的任务理当失败。 但超忆的预览上并未揭示绝望的未来。 也就是说,有监察者干预了试炼。 视野清朗。 入目所见是落日熔金的辽阔大漠,是成群随波逐流的风滚草,以及潜藏在砂石之中的蛇蝎。 还有偶尔露面的啮齿类动物。 大抵是鼠兔? 这次的黑潮侵蚀了天脉道海与现世。 与地脉不同,根本无需同化,黑潮也能照样显映在现世。 而且力量不会有分毫削弱,现世的黑潮可以自如运用全力。 不过天脉道海虽然可以修正天纲,但终归是后天大道的栖居之地。 黑潮想要完全占领道海,几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它对天地法理的干预能力也并不算强。 换言之就是。 黑潮以地脉为基点,那现世的黑潮弱,修士也无从应对。 黑潮以天脉为基点,那现世的黑潮强,但修士一切照常。 敌强我强,敌弱我弱。 不知道这会否也是天地的底层逻辑,是用来应对厄难的保险措施。 但至少从结果来看,它对黑潮的预防的确卓有成效。 然而即便如此,以土著的实力,也没法应对这种超越维度与认知的异常存在。 黑潮不仅侵占了天道,也潜藏在现世的沙尘之下。 它很谨慎。 甚至可谓猥琐。 因为它可以通过对地下岩层的干预,来制造沙暴,制造地震,随意便可招来灾厄。 修士无惧地震。 但那也得是常规的地震。 就像修行界少有天象变化那样,任何天气,包括雨雪,包括风雷,都是灵气变化招致的结果。 那么修行界的地震,自然不止是大地震颤那么简单。 富集的大地灵气会如巨浪般排空而起,摧毁法阵,震碎符纸,掩藏万千灵兵法器。 修为不济的土著更是会被掩埋在沙暴之下,被那像是活着的大漠吞入腹中,转瞬消化。 绿洲,也绝非净土。 这便是胡杨界的环境。 世人不是没想过解决,只可惜他们根本解决不了地震的祸患。 因为黑潮盘踞在地下深处,而胡杨界修者虽然大都熟悉土木道法,然而地下拥挤的环境怎么都不适合人族发挥。 土著人族豢养低智妖兽,更是与妖族达成联合。 一切看起来都要比其他世界更加顺利,但. 也只是看起来罢了。 因为这种沙暴地震的环境下,他们根本没法阻止大规模的地下深潜。 讨伐队的人数越多,反倒是越会束手束脚,最终导致全军覆没。 然而单兵作战更是与自寻死路没有区别。 所以,便轮到试炼者出场。 他们是穿越者,是天命人,无不拥有远超土著的道法与见识。 所以没有人比他们更适合潜入荒漠深处,祓除黑潮的祸患。 不过 也没人怀疑过这种局面的合理性。 “唔” “不对吧。” “虽然黑潮这样看起来的确很麻烦,但地底深处其实也难以沟通道海。” “对于侵占了天脉道海的黑潮而言,它显然有更好的选择。” “所以。” “它与其说是一种龟缩的战略。” “倒不如说,是不敢露头?” 合理猜测。 虽然没有具体的根据,但很显然,胡杨界有监察者的干涉。 那么就要考虑局面是人为诱导的可能性。 而且这么一来,胡杨界的试炼倒是真有了点“游戏”的性质。 因为这一试炼的环境很方便设立计分板。 按照祓除地下祸患的进度,来遴选试炼者,鉴别各人的优劣。 可以说是最直观的数据。 而且还有天脉道海中潜藏的黑潮气息。 如果镇压道海中的黑潮,稳固天行纲常,创造更加安定的修行环境 那显然又是一大加分项。 “甚至这么一来。” “最后当黑潮母体迫不得已现身地表,那就是BOSS战。” “一群试炼者一同讨伐黑潮.” “好刻意的剧本。” 一如宁洛所料。 胡杨界最后的场面,的确正是一群天命人围殴黑沙邪灵。 那是活着的沙漠。 是一整片在移动的大漠! 然而在近万名天命人的面前,也不过只是移动的靶子罢了。 不过宁洛观察的视角倒是有些特别。 “嗯,阵亡的人看起来不多。” “那么这应该是EF级的试炼?” “反正肯定不会超过C级。” “所以说,我是不是也要刻意衡量一下危险性,免得天命人死伤惨重?” “嗯” “值得考量。” 监察者倒是有点像游戏的制作人。 还要负责维护“玩家”的安全。 不过这么说其实也有些过了,毕竟穿越绝非游戏,而那位监察者也自始至终都不曾露面。 似乎在天命人降世之前,他就已经筹备好了一切。 而且黑潮母体也不曾透露过他的信息。 不是因为它不知道监察者的存在,而是因为它不理解,也没有找寻的胆气。 “也就是说,我得提前准备好试炼的环境。” “待得天命降世,我就不该再出手干预,就该老老实实当个NPC。” “这么说来,那死伤多少其实也不重要。” “因为矩阵的目的无非两者。” “一是遴选神明的候补。” “二是祓除黑潮,镇压祸乱。” “.” “搞得像是我帮祂打工一样。” 但事实不就是如此吗? 宁洛现在寄人篱下,除了老老实实给矩阵打工,哪还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不过至少照这样看,他倒是不必过于担心。 反正只要确保不暴露监察者的身份就行,其余无非就是看试炼者们发挥。 对宁洛而言,他的工作只有两个。 一是提前准备好试炼的环境。 二是确保在试炼者尽数离场之后,拥有力挽狂澜的余力。 这便是他需要注意的地方,而非矩阵的目的。 所以这么说来,倒也没什么特别麻烦的地方。 至于胡杨界试炼最后的结果。 无非是一众天命人分散天地各处,不断削减黑潮的势力。 黑潮母体意识到,再这样鏖战下去,先一步力竭的肯定是他自己。 因为这批天命人不仅实力超群,甚至还人数众多。 就跟一群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居然还会通力协作? 就算它想要逐个击破,也会将更多的破绽暴露在天命人的面前。 结果总会是因小失大。 而又因为矩阵的禁制,它甚至很难从天命人的记忆中剥离出多少有价值的信息。 更何况,那些天命人往往在死期将至的时候,都会选择自尽回归。 果决到让黑潮都有些不知所措。 它别无选择,最后也就只能纠集所有的子体,吞噬了一片大漠。 随后在无数试炼者的围猎下“殒命”当场。 连带着天脉道海中的黑潮残渣也消散殆尽。 看起来,他们赢了? 但其实不然。 天光的落下格外仓猝,超忆也随之戛然而止。 然而这里终归是失败的书库,记录的都是失败的试炼过往。 所以最后的最后,宁洛分明看到漫天黄沙腾涌而起,如海啸般覆压而下! 而致使这一局面的天命人. 却与此同时,不见了踪影。 “地脉的力量。” “还不止。” 宁洛瞳孔微缩。 他的意识已然回归,缓缓睁开双眼,若有所思。 最后的那一幕,想来天命人已然被笼罩在天光之中,无法再窥见胡杨界的些毫光景。 但是超忆的记录却刻意让来访者看到,最后那沙海倾天的一幕。 那不止是地脉的气息,更是某种潜藏在胡杨界地下的力量骤然爆发,从而招致的灾厄。 这绝望的场面甚至让宁洛一度想起自己初见黑潮时,在黑潮尘渊副本里遇到的那个,会飞头的狼秽。 狼秽明明将死,却把自己的头颅如炮弹般弹射出来,让猝不及防的宁洛被当场炸烂。 顷刻殒命! 现在,又何尝不是这样? 黑潮的疯狂远远超乎天命人的想象。 或许它自始至终就没打算“赢”过这群试炼者。 至少没打算正面取胜。 它只是想要毁灭这片天地,仅此而已。 不过,还有监察者在。 而那倾天的沙海,显然,就是属于监察者,也是属于宁洛的工作。 (本章完) 0528 白杨神裔 [检测到来访者已连续超忆四次] [灵态损伤概率为] [无数据比对] [申请调用##数据库] [申请调用##权限] [灵视预载中——] [] [解析失败] [解析失败] [解析失败] 轮不到宁洛回应,大司书便自发变成了复读机。 像是预设的程序因为某种意外的bug而卡壳,她甚至忘了警告宁洛,短期内不得再触碰神选。 也可能是因为 她根本没有得出需要警示宁洛的理由。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宁洛无需应答。 纪念币已经消耗一空,宁洛能够感受到大书库中传来的斥力。 不过在此之前,他已经心念微动,默念退离。 安置所,屋内。 四次超忆,花费的时间也不过大半日光景。 [10:22] “早上了啊。” “颜丰还真没联系我。” 可以,还挺聪明。 就像宁洛怀疑天域城能否截流废都的“信号”那样,颜丰也理当需要怀疑下神裔的监听能力。 所以不联系是明智的决定。 宁洛不知道颜丰在此前的天命中究竟有多少获益,他也不会去问。 因为颜丰不是他的属下,只能.姑且算是帮凶? 既如此,那颜丰获得了多少馈赏,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现在看来,颜丰那里倒是不必操心。 试炼的倒计时. 「5日13时38分」 “嗯” “休息.等今晚再说吧。” “那也就是说,我还有大概一两天的时间准备。” “还算宽裕。” 宁洛思索着,倒是暂无修整的打算。 虽说刚刚完成试炼,又经历了四次试炼的超忆,不过要只是寻常穿越的话,他倒是还能再撑个几轮。 只是 宁洛扶着额头,垂首深思:“只是神选之地约人练手还是不太方便,序列之争会积累代价,试炼又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矩阵并不鼓励频繁的穿越,那只会白白耗费算量,都是毫无意义的演算。 祂像是刻意在引导遴选者,让他们学会稳重地收集情报,整理思路,待得准备周全再尝试穿越。 不过这对向来如此的宁洛而言,就有些多余。 望星界的试炼演算是回不去了。 纵使宁洛通关的时代是过去的望星,但试炼的机会也依旧只有一次。 所以想要带白杨师生一众一起穿越,显然并不现世。 至于逐个拉练 也自无可能。 宁洛和其他人不算熟,其实也就和白杨陆川多些交集。 更何况他们也不是宁洛的下属,宁洛也没有这般尽心尽力的必要。 再者说了。 白杨他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他桃李遍天下,布局箱庭决赛多年,目的显然并不单纯。 只是他的愿景,最后被宁洛无情地打破。 这. “或许会是个话题的切入点。” 宁洛有了想法。 不久后,白杨神裔。 神裔规模小得可怜,但至少有宁洛“捐助”的机械,他们勉强也能维持基本的生活。 白杨见宁洛到来,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东西。 “哟,贵客啊~” 看样子,他倒是不怕吃苦,甚至还会苦中作乐。 宁洛回以微笑,先是瞟了人陆川等一众学子,却见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似乎在思考有关某片天地穿越的对策。 多半,是望星界。 毕竟试炼将至。 宁洛收回目光,笑道:“白叔,走,聊聊?” 白杨眉梢微动,稍微迟滞了片刻,很快点头应道:“行,我们去那边,不打搅他们了。” 白杨心领神会,很快带着宁洛,坐在一旁的废墟之上。 地势很高,视野很好。 至少在白杨目力所及的范围以内,如果有人窃听,白杨与宁洛都能见到。 看似危险,反倒安全。 看来白杨还是懂的。 白杨开门见山:“怎么,有什么事要我们打下手?还是说,要帮你捏造些蓝星的过往?” 宁洛挑了挑眉毛。 你把我话都说了,那你让我说啥? 确实,宁洛找白杨,无非就是这两个理由。 要么就是找人帮忙,要么,就是不想让蓝星的过去被人知道。 明眼人都能察知到宁洛身份的不凡。 他们初来乍到之际,或许还不知道箱庭与神选之地的差距。 然而既然已经过了这么多时日,怎么说也能窥见几分端倪。 宁洛,有问题。 白杨很精明,尤其是在为人处世方面。 他甚至早在于此落脚之际,就有问过自己的学生,有没有感觉宁洛的身份有些古怪。 乔野他们的回答都是,在合理的范围之内。 唐婧觉得有一点点奇怪。 陆川坚信宁洛极其不凡。 而白杨. 白杨已经通过学生的回答,知晓了答案。 矩阵能够干涉穿越时的记忆,所以他们从万法界回归之后,遗忘了太多太多至关重要的信息。 然而白杨他们与宁洛的相识却并不仅限于万法界。 所以那时他便明白,矩阵在有意帮宁洛隐藏身份。 这个问题,可太大了! 宁洛稍有沉默,思索着回道:“是也不是。” 白杨神色一滞。 你搁这当谜语人呢? 然而不等白杨思索宁洛这么说的用意,宁洛却是话锋一转。 “说起来,你们在研究望星界?” “嗯,试炼将近,早做准备。” “那巧了。”宁洛笑道,“刚好我也有事要去望星界验证,要不一起去趟?” 但白杨却沉默了。 他沉凝良久,忽然开口:“你是要我们在试炼里协助你?” “嗯”宁洛摇了摇头:“不算是,往后我确实需要有人协力,但至少这次试炼不用,这次我打算单走。” “而且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不太做好。” “所以我需要稍微收敛克制一下,这次试炼中也不会频繁露面。” 这是宁洛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试炼监察的身份绝不能暴露。 矩阵没有这么规定过,但宁洛知道那无疑是禁止的事项。 甚至他怀疑,每一位监察者都是矩阵精挑细选的个体,因为胡杨界的那场试炼中,根本无人料想到有监察者的存在。 那一试炼的层级不低,而即便如此也无人知晓 更能证明,监察者的身份是何等隐秘。 当然也能证明,他们的实力又是何等夸张。 宁洛心里其实很清楚。 现在的他,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但是矩阵在刻意编排他的计划,在编织他的命运。 尘渊,荒狱,苍冥,万法. 乃至望星试炼的监察。 他每一次面对的挑战,都比他接取任务时的实力高出不止一星半点。 这又不是什么里刻意设置的困境剧本,所以显然是矩阵在暗中干预。 当然现在已经算不得“暗中”了。 祂是在明摆着磨炼宁洛。 甚至说是刁难,说是折磨也毫不为过。 所以,纵使矩阵没有言明,宁洛也很清楚,监察者的身份不能暴露。 那么身份敏感也就恰巧成了宁洛掩藏机密的最佳理由。 白杨闻言倒是没有过多意外,他也料想过这种可能。 毕竟从他的视角来看,宁洛来找他的目的之一,或许也是为了伪造一些身份平平无奇的证据。 但是白杨却依旧沉默。 和宁洛同谋. 真的安全吗? 这才是他最需要考虑的问题。 在推理出宁洛身份有问题的同时,白杨就已经知道,再和宁洛有更多关联,很有可能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他们和颜丰不一样。 颜丰的妹妹在安置所中,也已经凑足了保她平安的神恩。 然而白杨师生几个却都是遴选者。 他们的序列位次致使他们根本没法龟缩在安置所里。 纵使把宁洛的神恩转交给他们,他们也撑不了太久。 这是神选的规则所限。 所以他们必须要慎重考虑,究竟如何才能在这片废都中安然地生存下去。 和宁洛同谋. 是个或许明智,但又无疑危险的选择。 宁洛没有追问,更没有逼白杨做出选择。 因为他很清楚白杨的想法。 至少目前 他是一定会拒绝的。 而且,还会给出合适的理由。 这就是他现在沉默不语的缘由。 白杨沉默良久,忽而长舒了一口气,嗓音低沉:“你知道吧,蓝星的时候,原本我们是奔着冠军去的。” 宁洛微微颔首:“嗯,看得出来。因为一个冠军显然不够你们师生分的,所以既然想要协力参加决赛,必定是早有共同的目标。” “哈哈.” “果然都被你看出来了。” 白杨苦笑着摇了摇头,语气更添几分愁绪:“这群孩子的身世都不算好,而他们命运的滑坡,其实也都是因为穿越。我我利用了他们。” “我看出他们的本性,也知道他们过去的经历,更明白他们的天赋。” “所以我倾力教导,就是为了夺冠的那一刻。” “我是个伪善的人。” 确实。 如果站在二极管的角度来看,白杨的确是个伪善的人。 因为他明明可以救下更多的人,然而却挑拣了其中最有天赋的一批,只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世事终归不是非黑即白。 白杨的过往,至少与所谓的“恶”,显然沾不上半分关系。 “这也能叫伪善?” “那怕是只有悲天悯人的圣人才有资格行善积德咯?” 宁洛打趣着说道,继而话锋一转:“所以,你们的目的与穿越有关?” 白杨点了点头:“嗯,我们不是想要毁了穿越模拟器,只是想要禁止它与所有合同产业挂钩,让他回归单纯的娱乐。” 娱乐,就该只是娱乐。 它不该成为教科书上必修的一部分,更不该成为可以主宰蓝星格局的战略武器。 白杨的想法很伟大,只是因为宁洛的出现,所以他失败了。 “但” “你来了。” “也算是完成了我们的夙愿吧。” “毕竟,蓝星一整个都直接没了。” 白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多少刻意有些针对。 宁洛知道他是在缓和气氛,于是也配合得挠了挠后脑,尬笑了两声:“哈哈。” 白杨稍缓片刻,接着说道:“但现在,反正蓝星都已经没了,我现在想要的,就只是和他们几个平平安安的。” “我不想被神裔之间的争端卷入其中。” “更不想因为你的身份而为他们招来杀身之祸。” “如果一定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必要.” “可以。” “你给我神恩,我一个人来。” “这条命算是欠他们的,所以.倒也无所谓就是了。” 宁洛沉默。 白杨其实并不欠学生们什么。 毕竟学生们的目的都与白杨相同,他们都是主动愿意被白杨利用。 或者说,根本不存在“利用”这种说法。 只是白杨站在自己的视角,多少问心有愧。 那是他道德太高的缘故。 不像宁洛 宁洛还是一向秉持着中立的态度,尽可能向善,绝不作恶,仅此而已。 所以虽说他不认同白杨的说法,但也能够理解。 宁洛语气平和:“但你们逃不掉,因为你应该很清楚,这片神选之地是比箱庭蓝星更加危险,更加凶恶的蛊笼。” “矩阵身为更高维度的意志,祂并不会因为你们的过往,因为你的想法,而给予你们宽容。” “而那帮天域城的败类,更不会对你们抱有任何慈悲。” 说着,宁洛抬头望向空中那座金属巨城。 他没上去过,也自不了解十柱神究竟是何为人。 但至少那个自称帝尊的家伙,行径令他格外恶心。 天域城默许了那种行为,加之苏瑶对他们格外嫌恶,所以宁洛也能大抵料想到十柱神的为人。 说不定. 帝尊就是十柱神之一。 白杨对此一无所知,但其实也很明白。 这里可是神选之地啊 纵使在箱庭蓝星,他们想要安稳的生活都并不容易。 更何况在这片神选的角斗场里,真的有让他们偏安一隅的净土? 白杨动摇了。 但他的选择却依旧坚定。 然而. 宁洛忽然笑了笑,转而说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找你合作,并不是要你们帮我什么,或者说是帮我打下手。” “其实.” “只是想让你们帮个无关紧要的小忙。” “既然你们这么想为蓝星争取安定的环境。” “那如果说我只是想让你们帮忙,平息望星界的民怨.” “那” “你们接吗?” 白杨挑了挑眉毛,神色有几分犹豫。 然而就在这时,宁洛忽然再复开口:“一千神恩。” “接!” (本章完) 0529 踩点看场 一千神恩。 平衡的支点转眼崩溃。 箱庭蓝星的消亡早已磨灭了白杨当年的心气。 他如今所想的,无非就是和学生们安稳度日,免得被卷入不必要的纷争。 与宁洛同谋绝不安全。 可如果只是平定时局,安抚万民. 白杨顿了顿,追问道:“你确定我们只要镇抚民心?或者说,我们需要和你定期联络吗?” 宁洛摇了摇头。 白杨他们的情况与颜丰不同。 虽说有陆川这样的铁杆迷弟,但其余人还是各有心思。 管理? 那种事情向来不适合宁洛。 术业有专攻。 宁洛再怎么说,以前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社恐,原本就不喜交际。 所以治世这种复杂繁琐,还吃力不讨好的任务,他可不想掺和其中。 不过 白杨他们倒是再适合不过。 不仅是能力适格,而且平乱曾是白杨师生几人的夙愿,他们对此想必也有足够的经验。 “不用联络。” 宁洛摇了摇头,语气平淡:“我的想法是,你们做好本职就行。甚至你们大可在神裔之间宣称,你们不想争夺狩猎黑潮的名次,也无意参加对黑潮母体的讨伐。” “你们穿越的目的,只是为了还天下太平。” “那是你们的道途,你们的道心。” “如此想必也少有人为难。” “如果需要任何助力,只要联系我就行,或者颜丰在的话,也可以联系他。” 白杨并未动容。 宁洛没有要求他们一定要做到何种程度。 所以与其向宁洛申请援助,还不如自食其力。 这样少些瓜葛,酬劳也照领不误。 不过 白杨更是明白,当他踏上这条贼船,有些事情就已经由不得他来决定。 因果的纽带已然联系在一起。 想要与宁洛撇清关系,显然并不可能。 但至少在外人的视角里,他们不能与宁洛产生瓜葛。 所以白杨并不抗拒宁洛的援助,但也尽可能不想用到。 工作,算是接下了。 宁洛见白杨已经接受,也心知火候已到,忽而补充道:“还有,我还会在现世传授你们寰宇禁法。那是我的独创功法,大一统,可成道,能适应绝大多数的天地环境。” “算是.” “工作服?” “反正我想你们应该不会拒绝,毕竟神之试炼的难度,你们已经在万法界体验过了。” 试炼的强度位阶并非依照上限来定。 就像万法界明明没有飞升者,但是试炼等阶却远高于望星。 因为环境带来的限制因素太过严重。 望星界道海中有白尘,地脉中有死气,先天道意匮乏,然而天纲终归如常。 但万法界就连天行纲常都被篡改过,天命人记忆中绝大多数的功法,在万法界都难以修行。 这对试炼者而言是极其严酷的限制。 所以万法界的难度才会定得那么高。 也正因如此,望星界的位阶虽说不高,但难度也分毫未减。 它只不过是没有那么严苛的限制条件,而试炼者需要面对的敌人与处境,却不会轻松多少。 功法是必要的。 更何况宁洛都说了,寰宇禁法可以适应大多天地。 这显然是更高位遴选者也梦寐以求的珍宝,然而如今却不过是他们的“工作制服”。 太奢侈了,奢侈到白杨根本没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因果,隐患,威胁 那如果宁洛能够在不与他们牵连的同时,又赋予他们自保的能力 好像,这一千神恩的报酬,也变得不是很重要了。 倒也算不得PUA。 毕竟无论神恩还是功法,二者对白杨他们的诱惑都分毫不低。 白杨再无疑虑,心中更不会再有分毫抗拒。 他当然能认知到这么做的风险。 但也明白,这微乎其微的风险,根本不能和宁洛带给他们的利益相比。 “那” “我交代一声就来。” “行。” 宁洛微微颔首。 不久之后,白杨去而复返,神色肃然地点了点头。 看来他已经和学生们说过了。 用时很短。 意味着学生们接受得很快。 想想也是,好歹有陆川这样的小迷弟在,加之诱惑拉满,这方面自然无需多心。 白杨回来之后,宁洛直入正题。 “申请,序列之争。” “接受。” 【虫(E10714)】 (胜场:1丨负场:4) (S级及以上天命数目:13) 【白杨(F17009)】 (胜场:2丨负场:4) (S级及以上天命数目:12) 【申请成立】 面板拉起。 【地图】:望星界 【模组】:黑潮,万朝逆乱,亦真亦幻 【胜利条件】:对位击杀/一统万朝 【干涉力】:33.3% 【虫(素体)】:13(完全投影) 【白杨(还魂)】:12(完全投影) 【穿越倒计时】:60s 白杨胜2负4,对新人而言,这场次其实已经不少。 输多赢少也实属正常。 因为神选之地有因果代价存在,所以白杨在挑战更高序列的遴选者时,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大碍。 所以胜率绝非衡量遴选者实力的标准。 宁洛的数据更是铁证。 至于天命数目 纵使白杨在万法界试炼中出力不少,但是他S级以上天命的数量竟然比宁洛还少? 显然,不可能是因为白杨太弱。 宁洛想着,以白杨的穿越风格,他应该有不少五花八门的天命才对。 所以最可能的原因是,白杨的天命大多融合升格,从而数目才与其他同乡相差无几。 不过,修行也本就并非白杨专长。 所以其实强弱与否,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宁洛收回目光,在读秒的最后,才忽然瞟到了那意外的选项。 “还魂?” “你竟然没用素体?” 遴选者几乎铁定会用素体穿越。 还魂会导致灵与肉的违和,从而降低他们修途的上限。 而转生虽说能最大化天命的收益,但也会让修者的肉躯与此方天地同化,从而略微影响功法的选择。 更重要的是,转生太过拖沓。 所以素体无疑是上佳之选。 白杨笑应:“不是说踩点看看场子吗?还魂能尽快保证实力,与你汇合,免得浪费时间。而且这样我输了也应该不会判定消极。” 倒是挺有想法。 天光眼看着便要落下。 宁洛点了点头,最后说道:“那就,南疆见。” “行。” “哦对.还有一件事,你们组织要起什么名字,你也自己先想好啊” 话音未落,天光落下。 再睁眼,已是南疆。 望星界,南疆密林。 宁洛闭关月余,实力已不输无量。 转眼入主风隐阁,与白杨汇合。 而那时的白杨 刚刚竭尽所能,成为了风隐阁的内阁密探。 换言之,就是一个有正经身份认证的风隐阁小卒。 密室之中。 白杨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然,万法界的记忆肯定删去了所有能证明你实力超凡的部分。” 宁洛不语,想来那是矩阵的协力? 但谁知道矩阵安的是不是好心? 白杨平定心绪,紧接着问道:“那然后呢,我要做什么?” 宁洛语气平静:“接手风隐阁。” “.” 气氛僵滞。 老实说,这份差事并不适合白杨。 白杨更擅长走到明面上,有点像是.演说家那样? 风隐阁的性质虽说并非与他习惯不合。 但至少成为阁主,暗中运筹这种事他的确不太乐意。 宁洛解释道:“放心,试炼中不需要你这么做,更何况.试炼的时间线不同,有没有风隐阁还不好说。” 确实。 宁洛要提前三日入场,待得其余试炼者降临,谁知道风隐阁还是否健在? 宁洛顿了顿,接着说道:“望星界接下来会发生一系列变故,你且观察世态,理清局面即可。不需要你去指挥风隐阁密探做什么,你只当他们是收集情报的机构即可。” 白杨怔了怔,心知原来踩点看场子是这个意思? 他原以为是宁洛要带他游历一遭,为之指点江山。 结果没想到,宁洛刚一开头就把风隐阁的重担压在了他的肩上。 好在,任务并不繁重。 “关于望星界的时局” “你应该也不了解,所以我跟你详细说说。” “望星界有白尘死气两大黑潮母体,前者封禁,后者活化.” 黑潮死气,白尘法象,太初道果,万朝时局 宁洛尽可能简单地介绍了一通万朝格局,听得白杨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咱们玩的,好像不是一个游戏。 宁洛口中的望星界,和他认知里的望星界大相径庭。 甚至如果站在他面前的并非宁洛,白杨第一想法肯定是那人在信口胡诌。 但很显然,宁洛不会乱说。 白杨干咽了一声。 “唔。” “万朝逆乱” “结果都是幌子。” “那试炼的敌人,其实大都恒定为黑潮?” 白杨忽然心中有了疑问。 宁洛思索着应道:“多半,但也可能会有意外吧,至少我没见到过。” 大书库的超忆记录里,也不存在与黑潮交锋之外的记录。 不过宁洛自不可能就这么妄下断言,因为他没看到不一定代表没有,也有可能是.他查阅信息的等级还不足够。 总之,白杨花了不少时间,才勉强理清现状。 至于宁洛此后要做什么,白杨并未过问。 那不是他该知道,或者说需要知道的事情。 待得宁洛将一切都交代清楚,便径自起身离去。 如此,风隐阁易主。 如何处理未来的乱局 其实宁洛也不知道,所以他自不可能去教白杨。 甚至宁洛大可确信,白杨也没法做得多么尽善尽美,也不可能在乱局中依旧能稳固民心。 真要能做到,那就神了。 但至少应该能平息掉一些恼人的杂音。 至于此行的目的,无非是让白杨亲眼见证万朝的变迁。 如何抉择,如何处理,那是白杨需要思考的事情。 而宁洛的任务,就是带他亲身经历过未来的时代,也让他明白,自己将要面对些什么。 所以. 中都圣城。 道宗再复成立。 半年过去。 道宗将截天门徒驱逐出圣城,占据了截天门徒原本的场地。 截天玉雕下,一位道宗培植出的死士高声宣言,自称是截天武神的传人,并且截天武神的意志依旧健在。 玉雕给了回应。 甚至转眼间风卷残云,飞沙走石。 无边天意浩浩荡荡,猛然垂落而下! 那是英灵殿给出的证明。 宁洛在远处微微颔首,神色中依旧风波不惊。 已经看过一遍的剧情,自然不会再掀起任何波澜。 道宗的人数不比试炼。 因为时间线还是略有区别。 这里没有被冥鼠灭城,孤苦无依满腔怨恨的季兰方元,也没有那些死城中救出来的幸存者。 所以道宗门徒的数量也削减了大半。 不过应对这种程度的望星残局,即便只有这么些道宗门徒,那也是绰绰有余。 此后的发展便一如既往。 死气母体“勃然大怒”,至少从动向中能够看得出来,它急了。 只是地脉与现世没能像试炼中那般同化。 虽说荒原上确有骨刺从大地的裂隙中挺刺而出,但规模却没有试炼那般浩大。 不过那是天命人的视角。 宁洛看来,这些骨刺与鼠潮确实无关紧要。 但无论如何,那都不是望星界土著能够应对的局面。 所以万朝大乱,一切发展也都在宁洛预料之中。 道宗昭告天下,汇集万朝之力。 于是四百城塞再度建成。 这是试炼的流程。 或许并非真实望星界的未来,但宁洛觉得多半也相差无几。 望星界. 显然,是有天命人来过,而且还未能功成。 所以才会存在这么两个不同的,且连贯的时间节点。 无论那天命人究竟如何抉择,在面对这铺天盖地,悍不畏死的鼠潮之时,最好的选择也必定是固守一隅。 所以万朝子民的处境,与宁洛经历的试炼并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这些都会是他们最真实的遭遇,与反应。 “希望白杨看到之后,能重燃些斗志吧。” 斗志? 说是这么说。 但倘若白杨真的重燃斗志,那宁洛确信,想必多半是被气出来的。 不过那都是白杨的事。 宁洛已经受过一遍鸟气,反正他是不打算再经历一遍了。 至于宁洛此行的目的,自然是有更加要紧的事情。 两件事。 一是验货。 二是飞升! (本章完) 0530 丹青不渝 以力证道,太初论道,万灵血祭。 这是宁洛目前知晓的三种飞升方式。 或许血祭并不能算是飞升。 那理当是一种与超脱无关,但能获得飞升者实力的禁忌秘法。 纵使此法功成,恐怕也没法超脱此方天地。 甚至就宁洛的道学理解来看,这样做不仅不能脱离,因果反倒会牵连得更深。 因果...... 说起来,那据称是飞升者才能掌控的力量,宁洛倒是不曾在云朔界与疏影界的半步飞升者身上窥见。 或许就跟道境一样。 所谓掌握也不过只是个噱头。 并不是成为飞升者,就一定能够掌御因果。 路还很长。 不过宁洛眼下的目标,就只是飞升罢了。 反正他的道途终归是自己的路,前人如何都与宁洛无关,他自身沿途所见,修道所悟,才是属于他自己的法。 望星界的一切便交由道宗。 反正先前宁洛也是这样做的。 虽说这次道宗人手不足,但死气也远不如试炼中那般猖獗。 宁洛有充裕的时间去追朔万古。 至于该去何处追朔望星界的先天道意...... 在知道一切因果,通晓望星界古往今来之后,宁洛心中已经有了答桉。 地灵树田。 地灵树田所在之处,应当原本有骨碑矗立,有守陵人的虚影保护。 只不过在死气侵蚀地脉之后,骨碑便不复存在。 又因为天脉道海中沾染了黑潮的气息,英灵殿有意规限天馈的垂落。 所以这些宝地中便少有掺杂道意,更多则是相对纯净的地灵玉。 虽说地灵果中倒是也有些许后天道意的余蕴,不过那并不足以传道授法,仅仅只能加快修者的修行效率而已。 宝地已经失去了昔日的道蕴。 但那对宁洛而言,并不是问题。 有万古一梦在,他只要追朔万古,便能一窥旧日骨碑的真容。 地灵树田临近。 宁洛脚步不停,心中思索:「太虚龙魂......感觉我的三分识海变得更加稳固,神道资质也大有提升。只不过天命赋予的能力,如今还尚未见效,就是不知道究竟能不能牵动太宇的力量。」 太虚龙魂的描述语焉不详。 不过就宁洛的理解水平,他大概也能看出来,这一天命与太宇中的混沌物质高度挂钩。 转化太虚。 那太虚又是什么? 相近的设定宁洛也听过不少,所以不敢妄下断言。 但至少只要飞升,一切答桉就都能揭晓。 太虚龙魂的验货得在飞升之后,但丹青不渝却不用再等这么久。 宁洛踏入城塞深处,地灵树宝地被新建的城塞拱卫其中,定期开放,没有准许不得擅入。 但这对于能够穿梭虚空的宁洛而言,自非难事。 宁洛没有立即闭目凝神,忘我入梦。 反倒是先从腰侧抽出了一沓符纸。 紧接着提笔在手,摊纸在前,闭目,入梦。 万古的追忆显化在宁洛面前。 宁洛看着光阴如流,旧日的走马灯不断在他面前穿行而过。 直到...... 停滞于万古之前。 那时还没有死气,更没有白尘,没有英灵殿,没有八方武神。 甚至,没有万朝。 只有部落。 与宁洛假想中的旧日望星不同,部族的修者一点也不野蛮。 他臆想的兽皮大衣和骨制装备并没有出现,虽然体修们的衣着并没有如今华丽,甚至大都衣不蔽体,但衣裤的形制都也并不算寒碜。 换言之,就是审美在线。 看起来不像是蛮荒,而更像是某种异域风格的文明? 「......」 宁洛心中不知为何,又稍有触动。 时间在他童仁中流泻而过。 他看着体修们在宝地前纷争不断,看着部族势力之间勾心斗角,甚至兵戈相向。 看着最终抵达宝地深处的修者,与那一拢玄袖的守陵人四目相对,最后险些被当场格杀...... 直到,多方部族不得不齐心协力,一同对抗守陵人,才最终战胜了那道虚影。 笼盖宝地的禁制终于消散。 体修们对视一眼,互相之间再不存些毫同盟。 而站到最后的那位体修,也终于夺得了石碑上的道意。 禁制重启。 然而当数年之后,他成功参悟了先天大道的片鳞,总算离开石碑禁制之际...... 入目所见,却是各大部族的哨兵。 以及环绕宝地的骨刺。 而那尖锐的骨刺之上,悬挂的...... 是他族人早已风干的尸体。 宁洛并不是因为此景而动容。 后续的发展他多少也能料见。 那位获得了先天道意的修者,想来势必会对屠他全族的敌人进行复仇。 待得他血洗仇敌,祭拜族人,此后...... 无非又是踏上证道的路途。 但也有可能,他会亡故半途,甚至被仇敌坑害。 宁洛的动容并非因为这稍有些眼熟的王道剧情,而是因为...... 那是太古。 「这么多年过去......」 「人,还是没有不同。」 身为信息时代的土着,宁洛见证过网络的兴盛,也见证过网络的恶毒。 他并不会因为科技而感到优越,但不可否认,网络可以让他轻易获得先贤苦心钻研的一切。 所有的心血与智慧的结晶,他都能通过一张屏幕尽数窥见。 以至于宁洛时常认为,现代人要比先贤更加聪慧。 事实...... 肯定确实如此。 毕竟人总是要进化的。 但是现在看来,这份进化并不完整,也只不过表现在大脑的性能上,仅此而已。 望星界的太古与现在,人智从未发生过颠覆的变化。 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像是太古的重演,区别只不过是,掺了些黑潮的秽物罢了。 文明...... 哪有什么文明。 只是一个拥有智慧的物种罢了。 「还是太消极了。」 宁洛收回心绪,聚焦于骨碑本身。 时间飞速流逝,一代代修者踏入宝地参悟骨碑。 每当参悟着离去,禁制便会重启,守陵人也会随之苏生。 然而随着时间的演变,守陵人竟是越来越弱小,而骨碑上的道意也逐渐剥蚀殆尽。 没有人怀疑到黑潮头上。 因为这种现象很好解释。 只需要言称道意有穷尽,因为被世人参悟殆尽,所以骨碑中的道意也逐渐消散。 如此,便不会再有人质疑。 事实也确 实如此。 万灵理所当然地相信着骨碑道意的磨灭,相信那是自然的变化,而非黑潮的干预。 直到骨碑彻底泯灭于历史长河之中。 宝地曾经短暂地长出过奇花异草,只是产出的数量极为稀少。 因为那时的望星界,根本没有多少人修成后天大道。 他们的道途高度依赖先天道意,因而当骨碑不复存在,望星界的道法也随之停滞了一段时间。 直到历史逐渐被时光冲澹。 直到曾经的部族逐渐发展成了王朝。 而那时...... 就是八方武神的时代。 时间加速。 意识回归。 宁洛缓缓睁开双眼,晕眩感转瞬即逝。 虽然睁眼之际仍然有种贫血般的眩晕,但宁洛的识海却不再有任何负担。 或许也是因为看过一遍,所以庞杂信息的涌入并不能就此冲垮宁洛的识海。 宁洛回过神后,也不曾刻意回想记忆中骨碑的道意,反倒是看向了面前的符纸。 本来空无一物的符纸,如今上面却多出了一幅瑰丽的道纹。 「凝血之道。」 「果然,成了。」 宁洛稍加观摩,随后指尖轻轻一划,鲜血迸溅而出。 半空中的血滴化作一枚枚赤色的针刺,如骤雨般攒射而出! 并不是多么厉害的道法,而仅仅只不过是朴素的血针。 这样的道意兴许能够伤及土着,也有可能袭击到猝不及防的天命人,但要说与黑潮交锋...... 显然,并不够格。 但宁洛在意的并非道意,而是他获得先天道意的过程。 一切如他所料。 「丹青不渝,原本涂鸦应该只能趋近于先天道意。」 「但是辅以万古一梦,就能凭灵觉画出完整的先天道意。」 「......」 「这两条天命显然是融合不了的吧?」 「看来倒也是我思维局限了。」 「天命本就是我自己的能力,那么能够相互配合,也理所当然。」 万古一梦,加之丹青不渝,两相结合,对于宁洛参悟一方天地的先天道意而言,将会是不可多得的助力。 宁洛心满意足。 不过参悟还得继续。 虽说他并不打算太初论道,因为如今的望星界并不具备太初论道的条件。 但是以力证道的试炼终归是全面的。 道果,道身,肉躯...... 倘若一齐超脱,那便不能有任何短板。 所以望星界所有的先天道意,他都要会。 至于一窥天地内虚空的奥秘,这事也不用着急。 反正只要成功飞升,宁洛便不会再受到天地引力的限制,那时上下入地,甚至遁入太宇,都不会再有分毫阻力。 灭了黑潮,再顺道去趟太宇,一气呵成,根本无需顾虑。 那么当务之急,还得是追朔先天道意。 转眼。 两年过去。 时局的发展一如既往,四百城塞中早已怨声载道。 而风隐阁中,一向云澹风轻的白杨,脸色......却并不好看。 0531 冲霄 四百城塞建成两年。 宁洛始终不曾露面。 刚开始时,白杨以为宁洛是想要让他认清万朝局势,观察万朝之间是否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种意外的因素势必会对四百城塞的治安造成影响。 然而,并没有。 即便道宗的无量修者数量不够,根本不足以遍及四百城塞,但万朝之中依旧无人作乱。 实力摆在那里,谁人胆敢造次? 但杂音却会随时间愈演愈烈。 白杨并不知道那些风言风语究竟何时兴起,又是否另有目的。 他只知道道宗做得没错,只是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也触动了蠢物的神经。 “哼!收缴了这么多灵物,结果弥天锁阵一点动静都没有,怕是全都被道宗私吞了吧!” “我看啊,是道宗心知自己刚刚出世,对时局并不了解,所以借此机会削弱更大圣朝的实力!” “就是,他们想来早就有了结死气的能力了,只是没有这么去做罢了。” “我们都不过是他们用之即弃的工具,全都被道宗玩弄于鼓掌之中啊,唉~” 众人皆醉我独醒,世人皆浊我独清。 纵使论调与望星界试炼稍有区别,但表意却并无不同。 总之就是把自己置于弱者的立场,然后细数掌权者的罪恶,再引经据典,散播流言。 随后享受着旁人的好奇与追捧,享受着一时的狂欢。 轻描淡写的几句道宗收割就能引起世人的共鸣。 没人愿意去思考罪因究竟该归咎与谁,只是知道他们也有所奉献,然却并无收获。 不过至少有一点,他们是说对的。 宁洛确实可以随时结束这场噩梦,但他没有这么做。 白杨也明白了宁洛的用意。 这次,他的立场也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高举义旗,带着一众学生向新港乃至蓝星黑幕发起挑战的猛士。 而反倒变成了“义勇”的对立面,要与那群摇旗呐喊的乌合作对。 怎么样分辨立场的好坏,又该如何鉴别他自己的善恶. 白杨忽然产生了些犹豫。 他开始困惑,开始反思。 他很明确知道这些高喊声都无疑是混沌的杂音。 但他与一众学生,又何尝没有这样想过,这样做过? 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他很明确地知道孰是孰非,但如果一定要给出个确切的方法来鉴别. 为了思考出这个答案,白杨花了两年。 紧锁的双眉逐渐舒展开来。 他坐镇风隐阁,总算理清了所有的思绪。 区别,在于目的。 世人的行为大可解构为三个部分。 目的,行动,影响。 白杨他们是为了免除穿越对现世的干预,不想让穿越成为财阀利用的工具,肆意压迫凡夫的生存空间,才做出了这般决断。 他们有缜密的思考,有确切的对策,更是想明白了该如何解决。 但望星界中振臂高呼的乌合 他们却没有任何思考。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诬陷道宗究竟有何收益,又能否帮他们战胜死气? 或者换个角度说,如果他们的声浪真的盖过了道宗,真的让他们的意志取代了道宗的位置 那接下来,他们该如何应对死气? 没人想过。 这里有一个问题,和一个正在解决问题的人。 白杨他们的想法是,他们找到了能解决问题的方法,所以想要解决问题。 但望星界乌合的想法. 很显然。 他们只是想要攻讦那个正在解决问题的人。 而从来没有重视过问题本身。 这就是最关键的差异。 不止是无能与否的问题。 因为没有人禁止蠢货参与讨论。 但这群细数道宗罪恶的蠢物却根本没有讨论的意愿,他们只是高喊着空洞无力的口号,再秉持着一副人间清醒的模样,对所有不认同它的人展开攻击。 要说对解决问题有什么高见. 屁都没有。 现在回想,其实是非早已明了。 但白杨却感觉,自己原本已然因为箱庭蓝星溃灭而消磨的意志,在这时又再复重燃。 这一次不再是针对高高在上的新港企业,不再是针对那些用穿越剥削凡夫的药罐子与天赋者。 而是针对那些假借圣人之名,行龌龊之事的乌合。 不过这并非白杨最大的收获。 他最大的收获 是他终于明白,光是解决对立者毫无意义。 这些人固然可恶。 但最该解决的是“问题”本身,是什么让他们如此痴愚,如此疯癫? 是他们没有认清到底谁在为他们付出。 更没有认清自己的定位。 白杨和宁洛得出了同样的答案。 因果轮转,他们需要被钉在耻辱柱上,来为自己的愚行付出代价。 世人需要清楚地知道他们的愚蠢。 尘封的符印总算取出。 白杨向其中注入内灵,沉沉低语:“我一个人做不到,我需要你的帮助。” 圣城客栈。 闭关打坐的宁洛忽而微微一笑。 识海风起云涌,那里有一座锁阵的雏形。 那是宁洛新的构想。 刚好闲来无事,不如稍加印证。 弥天锁阵,这其实是个相当不错的设计,即便踏入其他天地,依旧能够派上用场。 拆解本质,它看似不过是所谓“护山大阵”的翻版,但内核却远远高过于此。 弥天锁阵倘若运用得当,可以成为一座可以随身取出的护山大阵,甚至无论火力还是变数都远胜于之。 只是缺陷在于,它只能攻守。 或者说,这是特化攻守的诸艺融汇。 但这没什么不好的。 多份底牌,也多一份保障。 甚至宁洛有个远大的构想. 如果他的脑腑天庭,能够发展成一方完整的锁阵,乃至可以笼盖整片天地的穹顶 不过,构想被传音打断。 “总算来了。” “看来,白杨想明白了。” 宁洛不知道白杨心中真正的想法,也不知道他究竟打算做什么。 但是至少他想要展示给白杨看的东西,白杨都看到了。 那些人做的事情看似与白杨他们相近。 然而本质却与白杨师生大相径庭。 那么白杨会做出什么选择? [我想要你的帮助] [想要看到,飞升者的神威]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 于是圣城之中,一道单薄的人影,忽然冲天而起! 腹泻,干呕,低烧 没有流涕,没有咽痛,没有酸疼 不知道是没阳,还是说只是前奏 。 反正先冷静冷静,不能再动肝火了,这段气人剧本就给它快点过了,直接飞升得了。 气。 (本章完) 0532 飞升 飞升。 那是望星界万古以来的夙愿。 然而自最后一届飞升大典以来,望星万民便再不曾见到过飞升者的神威。 就连上一位飞升者截天武神,也不知去向,杳无音讯。 这是当然。 当年即便截天武神有七位无量顶点的友人助力,最终也未能功成。 而现世有白尘死气,世人又何以超脱飞升? 飞升的路,早就断了。 更别提四百城塞中修行资源有限,无量修者实力大都锐减,根本不可能再造就出有飞升之姿的强者。 城塞中怨声载道,没人相信那所谓的弥天锁阵,更没人相信道宗可以祓除祸端。 想要解决这种局面. 恐怕就算是太古的截天武神复活,也照样只会是手足无措。 即便中都圣城远比四百城塞安全,世人也大都满心怨怼,肆意倾泻着心中的不满。 然而那一日。 一道身影,忽然冲天而起! 城塞禁空。 因为无论中都圣城还是四百城塞,都是以法器法阵,以及大量的符箓庇护万民。 防壁固若金汤,但那是一众符师日夜辛劳得来的结果。 虽说城塞中的资源迟早有见底的那一天,但比之资源见底更加需要注意的,是修者对法阵的破坏。 哪怕法阵因为修者的干预破损一角,都会招致无尽鼠潮的涌入。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莫过如是。 所以城塞中皆是命令禁空,但有违抗者,无论道宗修者还是城塞领袖,都绝不会手软。 然而. 这次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同。 世人眼睁睁看着那道黑影拔升而起,然却不见任何人拦阻。 那道黑影越来越高,直到逼近了穹顶,贯穿了天幕! “那,那是.” “疯子!是疯子!” “他想杀了我们!!!” “阵法破了,完了!” “道宗的人呢?!不是说会阻拦的吗!” 城民万分焦切,此前从未重视过的符箓法阵,如今却俨然成了他们生命最后的倚仗。 只可惜,为时已晚。 他们根本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那面本该坚不可摧的防壁就已经随之崩解。 没有任何声势浩大的碰撞,就好像那道黑影只是再朴素不过地腾跃而起,便如若无物般贯穿了坚壁。 黑影转瞬消失无踪。 紧接着 穹顶的缺口之中,亿万冥鼠潮涌而入! 两年来的安泰在这一刻彻底打破。 或许直到这一刻,世人心中才终于有了一丝货真价实的惊慌。 不再是空洞无力的口号,也不是为了发泄怨怒的借口,而是真的在为他们的未来考量。 但未来. 真的还存在吗? 潮涌的冥鼠已经不可能拦住。 城民们看着漫天冥鼠如雨倾落,已然料见了最后的结局。 纵使城卫军能够挡住一部分冥鼠,可那些漏网之鱼顷刻便能在城内繁衍,从而彻底将此世埋藏。 一切. 似乎都结束了。 鼠潮倾落,距离圣城那座高耸的酒楼已是不足丈许距离。 跃动的猩红光点似乎是对世人的宣判,宣告着望星万民死期的将近。 然而。 呼哧—— 不知何时,三百六十枚火铜钉阵列在半空之中。 业火爆燃! 苍白的火焰顺着鼠潮的尾端迅速蔓延而上,转眼便将穹顶化为一片惨白的炼狱! 城民呼吸停滞,心中铺天盖地的绝望尚未退散,便见到那潮涌而至的鼠潮,已然沦为漫天漆黑的焦烬。 “.” “什,什么.” “是,是结束了吗?” “不知道” “咕唔。” “发生什么事了.” 鼠潮溃散,余烬飘扬。 所有的一切都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任何人都没能提前预料。 甚至世人尚处在惊恐的余蕴之中,危机便已然彻底消除。 结束了? 好像是的。 只是这鼠潮焚尽的场面给他们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受。 所以是那道身影将冥鼠尽数铲灭? 可. 可那怎么可能? 众所周知,鼠潮几乎无穷无尽。 无论再强的火力覆盖,都没法将这群恼人的秽物尽数祓除。 然而一旦给鼠潮逮住些毫空隙,便能顷刻颠覆城塞。 这样的鼠潮,怎么可能被区区一道火光铲灭? 纵使那苍白的业火是那般壮观,但也依旧没有人能够相信。 直到,余烬散去。 众人抬眼望向空旷的穹顶,心中尚在狐疑。 莫非鼠潮的威胁都是假的? 莫非这一切都是道宗编纂出来的谎言? 莫非那道冲天而起的身影是想揭穿道宗虚伪的假面? 乌合向来如此。 那些揣测着道宗阴谋的城民,无非是先站在了与道宗对立的立场。 所以无论他们眼中看见什么,都会自发性地以反道宗的角度解释。 可但凡有点脑子,都能看出来,真相显然并非如此。 因为道宗的修者无人阻拦。 甚至就连城卫军都不曾出动。 真相再显然不过。 不是愚庸不愿意相信,而是他们压根就不会立足逻辑,只会宣泄负面的感情。 但总有人能窥见几分端倪。 烟尘之中,那道身影不仅未曾归来,反倒是渐行渐远。 黑点朝着高空不断拔升而去。 在尘烟散去之前,便有人惊呼。 “他还在浮升!” “高空中应该不存在诡物吧,他,他” 答案其实也已经格外明显。 城民这次之所以不信,便是另外的故事了。 并没有先入为主的揣测,只是单纯不敢相信那个令人震撼的事实。 还在浮升 明明鼠潮都已经焚尽,那他为什么还要高升? 或者说,他为什么会朝着穹顶的方向不断前行? 真相昭然若揭。 总算有人壮了壮胆,冒着被愚庸之流冷嘲热讽的风险,小声开口:“他,他该不会.是想要尝试飞升吧?” 倒是没人嗤笑。 因为打脸还不是时候。 马后炮才是最合时宜的嘲讽。 所以众人都盯着那道单薄的黑影,想要等一个确切的结果。 然而当那道黑影越来越小,甚至几乎难以窥见之时. 众人大抵知道,除了飞升,恐怕已经不会有别的可能。 宁洛不曾回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送给圣城的这场烟火是否有人喜欢。 至于圣城周遭的冥鼠,那也用不着他来操心。 毕竟能够驱使火铜钉的,也不止是他。 白杨的请求是,想要让宁洛当着世人的面飞升。 宁洛并不在意自己的多此一举是否会影响白杨的选择,那只是出于他的本心。 毕竟都要超脱飞升了。 如果道心不得清净,那怎么想也不可能安稳飞升。 所以这其实也并非情绪使然的选择,而是另有深意。 高度不断拔升。 宁洛也不知道他现在距离地平面究竟有多遥远。 但是他能隐约感觉到,他拔升的距离和高度的上涨之间似乎并不太能匹配。 就像是望星界高空存在着天然的空间折叠一样。 他明明飞了万丈,到头来却不过挪动了丈许距离。 “有趣。” “说起来,我还没怎么试过这样渡空呢。” 兴许也是因为宁洛早早就窥见了太宇的端倪,也知道究竟该如何飞升。 所以他并没有过鲁莽尝试的过程,也不曾因为好奇星空,而尝试着突破天幕。 现在看来,世界的结构的确与他的认知大相径庭。 道海,现世,地脉。 还有高空中这近似折叠空间一般的结构。 细细一想,还挺合理。 毕竟成道者纵使不能像宁洛这般虚空穿梭,但多少都有踏空遁虚之术。 倘若人人都能一瞬千里,那岂不是人人都能轻易突破穹顶? 显然不会。 只有足够的速度,只有能够超越空间的折叠频率,才有机会突破穹顶。 不过这对宁洛而言,自非难事。 周遭的空间隐现出扩散的波纹,像是某种道意溃散的征兆。 更像是那折叠的空间再不能跟上宁洛的脚步,只能放任宁洛奔袭而去。 那道黑影终还是淡出了中都城民的视线。 世人也总算开始议论纷纷。 没人能够料见飞升的结局。 但这一幕无疑足够让人振奋。 因为这是太古以来,第一次有人尝试飞升。 所谓飞升的详貌,他们此前向来只在古籍中见过。 然而古籍的记载往往都存在着艺术性的雕饰,早就骗不到如今的世人。 能够亲眼见证飞升的盛景,想来足够他们吹一辈子。 结果 不是说结果不重要,只是世人更想看到的是过程。 无论飞升成败,没人不想当一位见证者。 只可惜,他们看不到了。 然而,变起仓猝! 城民心中颓丧尚未浮现,便陡然察知到天象的骤变! 圣城之中一时间飞沙走石,风起云涌。 整片天幕也陡然变得漆黑一片,像是酝酿着一场覆世的劫罚! “怎么回事?” “不是说飞升有祥云拖定,彩光萦绕吗?” “假的.都是假的!” “果然,我家祖辈所言不错,飞升会招致天怒!”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马后炮谁都会说。 但至少没有人能够提前料想,飞升不仅会招致所谓的天怒,更会招来邪祟! 半空之中,一股阴邪的气息凭空骤现! 虚空陡然睁开一道硕大的裂隙。 没有任何先兆,浓稠的黑浆便从中漫溢而出! 那是黑潮母体的局部,是本该被困缚在地脉中的本体片鳞。 那是一条丑陋污秽的手臂,宽大的袖袍仿佛黑洞一般,能够吞噬周遭的一切光明。 那是守陵人的手臂。 黑血奔涌! 刹那之间,无数冥鼠与蠕虫从那袖袍中潮涌而出! 倘若它们的目标是这座圣城,那恐怕纵使是坐拥火铜钉的道宗修者,也根本没法祓除祸患。 但好在,没有。 因为那是天地法理的牵引。 纵使是如今的黑潮母体,也不敢违逆。 它还没有完全吞噬这片天地,所以尚且没法触及这片天地的底层法理。 它的任务是阻截宁洛的飞升,所以它就只能这么做。 一旦它的行动超出了试炼阻截的法理,那么它得来不易的现身权能也会被随之收回。 不过,阻止宁洛,也本就是它的目的。 穹顶之上。 两道身影一明一暗,盘旋在灰莲周遭,朝着天际的尽头飞升而去。 但诡物的气息却已然逼近。 它似乎可以无视折叠的空间,无论宁洛速度究竟多快,都能轻易奔袭至宁洛面前。 而与此同时,虚空的界壁之中,也传来一股无与伦比的斥力! “唔!” 有点怪异。 因为斥力并不是作用于宁洛本身。 如果硬要形容的话 那大抵是在台风天中撑伞上街。 风没能吹飞人,但是却能够借着吹伞的余力将人带飞。 宁洛现在大抵就是这样的观感。 那是 “在针对我的道果和道身?” “不止.” “好像只是在单纯地排斥着我的道。” “至于黑潮,则更像是前来阻截我的肉躯。” 宁洛眉头微皱。 看来这超脱飞升,还有些他尚未理解的学问在里面。 研究有所必要。 但至少. 先得让这恼人的黑潮,滚回它该呆的地方! “锁阵,起!” 低烧咽痛,还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平时柑橘炫得多,还是单纯病毒尚未发力。 感觉,好像是轻症,万幸。 (本章完) 0533 试探 符纸孤悬,激流如刀如剑。 虚空中寒光忽闪而过。 掺杂着金灵颗粒的高压水流朝着那潮涌而至的鼠潮瞬息间暴射而出! 那群聚的鼠潮甚至尚未能够奔涌至宁洛近前,便已经被激流摧枯拉朽般冲垮。 虚空裂隙中那只枯瘦的手掌陡然愣了一瞬。 什么? 黑潮的信息处理似乎出现了些许障碍。 它一时间甚至完全没能够理解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水流? 那是某种道法? 不应该。 望星界的先天道意早就被它蚕食殆尽。 纵使那天命人的水流归属后天,但这种与五行高度相关的道意,也理当不会这般超出它认知的界限。 但结果是,冥鼠完全没能挡住。 那并非寻常的鼠潮。 因为这次从虚空裂隙中探出的,是死气母体本体的一部分。 那是借由天地法理才能现世的黑潮源流。 所以它们拥有一切来自母体共享的情报,也能够几乎防住任何来自望星界土著的道法。 死气知道天命人的强大,也自然听说过与天命人为敌的代价。 但至少它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想到,即便自己动用了源流的力量,在那鎏金水刀面前,也竟然会这般不堪一击。 太脆弱了。 脆弱到甚至没有激发死气的本能,没有激发它黑潮的原始欲望。 它不敢捕食,也明白那并非现在的它能够企及的力量。 所以,那只手掌怔住了。 宁洛神色未变,只是心道:“果然,试炼之外的黑潮,还是不太行。” 宁洛心中摇了摇头,没有再想着耽搁下去。 不过当他再复抬手之际 宁洛忽然犹豫了。 真的要这么逼退黑潮? 或许,可以不急。 因为这次飞升不过是此后试炼的预演。 而试炼的时间线,却与他现在身处的时间线并不相同。 那时的黑潮想来已经完成了现世与地脉的融合,从而可以更加自如地调用母体的力量。 那时他要面对的想来就不会再是守陵人的一条手臂。 而是守陵人的全貌。 甚至,那时的守陵人,自然要远比现在他面对的这位更强不少。 这般心想着,宁洛忽然觉着,或许先不杀这黑潮也不是不行。 反正只是演练。 那不如让它稍微成为一个干扰项? 就当是尽可能模拟一下未来真正飞升时的场面,提前做些预防。 抬起的手逐渐放下。 这下,死气也彻底懵了。 因为那束摧枯拉朽的激流在屠灭鼠潮与蠕虫之后,竟是忽然停滞下来。 它没有继续行进,反倒是凭空消散。 然而那道孤影却看起来并没有任何负担。 所以,不是因为宁洛实力不足,而仅仅只是因为他留了手。 或者说 他压根就看不起死气。 死气没有世人所谓的情感。 所以它不会愤怒,也不会对宁洛的歧视而感到耻辱。 但是有一点它是知道的,从万朝的争端中,他学习到了兵法的经验,也因而明白,骄兵必败。 如此嚣张的宁洛,面对上超越法理的黑潮,势必将会落败。 停摆的智慧忽而再复运转。 耸拉的手臂也陡然再复伸直。 圣城中的万民抬眼遥望着远空的邪祟,虽然一个个都栗栗危惧,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没有人畏怯逃离。 因为不知为何,他们冥冥中都有一种感觉,似乎这条手臂暂且不会危及他们的性命。 或许这就是土著的特权? 但至少没有人会为了这么简单的一道护身符而欣喜。 因为他们终于窥见了黑潮的一抹真容,也终于意识到那究竟是何等危险的事物。 那种仿佛来自亘古的压迫的恐惧,几乎在侵蚀着他们的每一寸神经! 然而这种恐惧尚未来得及蔓延开来,便被那朴实无华的一束激流给生生贯穿。 反转来得太过突然。 局势已经不是凡民能够理解的程度。 黑影飞升,天道震怒,死气骤现,鼠潮绝灭. 难道 难道说. “要,要成功飞升了吗?!” “他,他这么强,总该能.” “不对!” “不对劲!” “你们看,那道法还没触及黑手,就已经消散了。” “而且那黑手还没有退缩!” “糟了啊!” 世人没法窥见穹顶之上的全貌。 甚至连管中窥豹都难以做到。 盖因以他们的目力,根本看不到宁洛的哪怕一缕衣角。 但是他们能够看见黑潮。 城民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世事并不是非黑即白,所以纵使他们中乌合遍布,然却也并非都是恶人。 那些此前对道宗诋毁谩骂,侮辱那些守城的道宗死士的家伙,这会儿竟然也在真心为宁洛祈福。 虽然不知道如果他们得知了宁洛的真实身份,是否还会这般虔敬地为宁洛祈愿。 至少这一刻,他们朝拜的心念,倒是真的。 至于目的嘛. 想来,只是为了自己能活下来的未来罢了。 不过那便无关紧要了。 战况“焦灼”。 局面的发展也一如世人所料。 宽大的袖袍之中,浓稠的黑浆如溃堤般奔涌而出! 黑浆包覆自黑手的表面,继而演化出一具流质的护臂。 护臂中时而泛起漆黑的脓疱,脓疱破裂之际,甚至还会迸溅出无数只细小的冥鼠。 “咦” “上次倒是没见到过这招。” “应该不存在普通模式限定的说法吧。” “它会,那正牌的死气母体肯定也会。” “那估计是上次那只已经窥见了我实力一角,心知这招无用,所以没有使出来罢了。” “唔” 宁洛微眯着眼,又发现了有意思的信息。 黑潮并非智人,所以也不会歇斯底里。 就像神之试炼中,死气母体最后那平静的宣言,那种面临死亡时的沉寂,或许也是它最为恐怖的特质之一。 当它觉着无用,那便不会展现出多余的技巧。 那这么看来,暂且放死气一马,倒还是有意外收获。 宁洛挑了挑眉梢,心中轻笑:“那就试试。” 心念微动。 赤练龙魂霎时间奔涌而出! 龙血构筑的血魂幻化出黄龙的真形,以及宁洛幻身的模样。 一人,一龙。 甚至龙身同样能够化形成人。 这是宁洛闭关时钻研的结果。 虽然没有质变,也没有给道解理论带来新的进境,但至少赤练龙魂的效用多少有了些提升。 龙魂俯冲而下,抵住了那只臂铠裹覆的黑手。 宁洛没有派遣增援,而只是在估算着黑潮母体一角的实力。 “赤练龙魂.” “五五开。” “不对,好像,不太够。” 宁洛微眯着眼,察知到了异样。 这臂铠,并不一般。 表面上看起来,那只是黑潮流质固化的结果。 但是当黄龙血魂的甩尾砸向臂铠之际,宁洛分明看到,其中有无数只冥鼠霎时间张开了血盆大口! 而当黄龙血魂抽回龙尾,血魂的尾巴少说已经凭空消失了三成。 是被冥鼠吃了? 好家伙,牙口真好啊! 但是,还不止。 因为黄龙龙尾的缺口上,似乎隐约泛起了诡异的波动。 紧接着,细密的血珠陡然爆散开来。 一只只细小的蛆虫从黑血中潮涌而出,在黄龙的血躯之中不断搅动! 心腑间陡然传来阵阵隐痛。 “血魂有损。” “好快,就一下而已。” “蛆虫.” “这又是我没见过的招。” “而且看起来,是专门针对炼体,或者说炼血一道的!” 试炼和序列之争的黑潮实力纵使有别,也一定是试炼中的黑潮母体技高一筹。 所以此前的死气母体只是料定这招无用,所以不曾对宁洛使出。 但其实. 还有更加合理的缘由。 因为那时宁洛与死气母体的交手,是在望星界的地脉之中。 纵使地脉已经几乎完成了与现世的融合,但守陵人被侵蚀的意志却依旧尚未能出现在现世之中。 那时残缺的意志尚不足以支撑它完全融入现世。 所以地脉中的死气母体,能够动用的法理本就有所限制。 这一点宁洛早该知悉。 在超忆之际,宁洛便已然观察到。 黑潮先从道海与地脉下手,其实各有优劣。 虽说占据地脉会让土著更加难以应对,也让天命人难以飞升,不便下手。 但是与地脉同化对黑潮的限制也丝毫不少。 “原来如此。” “想来,不是它没用,而只是它当时不方便用。” “而这黑蛆以及侵蚀血魂的力量,多半一方面来自黑潮本身,另一方向也源自望星界最为核心的先天大道。” “炼血” “倒是的确有那么点克制我的血魂。” 宁洛眉头微皱。 这么看来,那具流质的臂铠可以轻而易举地侵蚀任何与炼血相关的能力。 黑浆并不硬实,然却格外黏稠。 所以物理层面的力量的确很难伤及臂铠。 反倒是会沾染上黑蛆的虫卵,还得被臂铠中潜藏的冥鼠给收一波过路费。 属实不太划算。 如果给死气打消耗战,那想来是必输无疑。 死气这个名字 取得倒是还挺应景。 “那再加点料呢?” 宁洛眉头微皱,太虚幻剑凭空骤现。 如今太虚龙魂已是3S级天命,不过太虚幻剑却并无变化。 纵使闭关两年,宁洛也没能参悟出什么。 很显然,这是飞升之后才能动用的力量。 不过他镇杀望星试炼的死气母体时,倒也压根没有太虚龙魂就是了。 太虚幻剑落入人魂手中。 而龙魂的血身也陡然沸腾,将体内潜藏的蛆虫尽数焚烧殆尽。 这招,可能管用不了多久。 以死气对炼血的了解,这种代偿沸血的秘法不仅防不住死气,甚至可能增进它对炼血的掌握。 不过无妨,那样反倒更加趋近现实。 至于心脉的伤势,其实并无大碍。 有心腑绛宫在,赤练血魂的受创虽然会伤及心脉,但却没法再危及宁洛的修为。 毕竟心脉不过是肉躯而已,宁洛有绛宫元精,想要修补起来自是并无难处。 赤练龙魂配上太虚幻剑 “太虚幻剑的力量,它理当是扛不住的。” 结果一如宁洛所料。 当太虚幻剑衍化出焱渊道意,缠火的百丈长剑撕裂天幕,如流火般陨坠而下之时 那原本难以伤及的黑潮臂铠,却再不复此前诡秘。 嗤—— 火柱席卷! 黑手纵断! 浓稠的黑浆接连着黑手的缺口,意欲复归原貌。 宁洛没有阻拦。 一方面是因为,死气本体的弱点,他已经找到。 另一方面 也是因为,他察觉到另一道黑潮的力量。 “白尘,醒了?” 没阳的老爷记得备润喉的药,咽痛这东西比发烧恐怖多了。 昨晚鼻塞+咽痛,不得不用嘴呼吸,但一呼吸就剧痛,一晚上有效睡眠时间几乎等同于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本来就有鼻息肉,才会这么恶心。 反正这咽痛是真折磨人。 个人经验: 刚有症状时,多炫点柑橘补充Vc,增加点免疫力(别吃多上火) 咽痛加剧的时候就别吃了,蜂蜜水能管一小时左右吧,但保不了睡眠质量。 所以能睡着的时候就尽可能多睡会,做好不得不彻夜无眠的准备。 尤其是原本就有鼻炎的,加上咽痛肯定是折磨到底了。 我现在已经不烧了,就在折磨阶段。 发烧一天半就结束了,抵抗力还是强的,而且没吃药。 反正这局面看起来,感染是逃不掉了,所以没中招的话就先补充点Vc预防下吧,强化下免疫系统。 咽痛嘛. 自求多福。 真折磨啊-、- (本章完) 0534 法理 那是天脉的气息。 也是宁洛未能提前料见的变数。 “道海的威压,混杂着黑潮的影子。” “白尘.” “不是掺杂着白尘的残迹,而是真正的,白尘的意志.” 黑潮的母体意识,竟然被证道所牵动? 是因为截天武神没能压制住白尘的意志? 不应该吧 “只是寻常的序列之争而已。” “既然并非试炼,那么白尘母体理当不会这么快就能夺走意志的支配权。” “那么也就是说,这也是某种天地法理?” 宁洛很快察知到了端倪。 那股从四面八方覆压而至的力量,竟是充斥着英灵殿的伟力! 那是望星界古往今来,先贤留下的后天大道的气息。 但其中并未包括八方武神的意志,盖因这不是真实的天脉道海,而或许是,一种投影? 宁洛好像明白了一些。 “是道的投影。” “而白尘或许借由黑潮的特质,早已寄生在天脉之中。” “所以纵使它的意志被截天武神镇压,但是依旧可以通过天地法理投影现世。” “有点东西.” “但是不多。” 因为纵使那是完整的白尘母体,宁洛也不会有些毫畏惧。 毕竟白尘和死气的底子差在那里。 相较于死气,白尘纵使寄生天道,可行动的范围却终归有限。 它不像死气那般完成了与太初道果的融合,甚至就连截天武神的道果,它都不能将之侵吞。 那么差距显而易见。 气血涌动。 内灵鼓荡。 太衍真气自玄牝秘藏中奔涌开来,继而化作浩瀚的灵蕴江河,填满了折叠的空间。 倾天的威压距离宁洛不过丈许。 然而却再难靠近分毫。 那丈许的空间中像是折叠了一整片无尽瀚海,汹涌的波涛拍打着海岸,抗拒着天意的垂落。 宁洛云淡风轻,丝毫无惧。 序列之争 也就这样了。 当然这么说也有失偏颇。 毕竟宁洛向来是一条路走到黑。 所以虽说宁洛已经完全勘破了望星界的序列之争,但那也只是望星界而已。 宁洛平定心绪。 或许这世间从未有过这般轻描淡写的飞升。 倾天威压,地脉邪祟,都根本没法干预宁洛分毫。 宁洛脚踏虚空,摩挲着下巴,心道:“嗯这么说来,其实我的理解可能的确有一点点偏差。” “天道威压,目标直指” “道身.” “不是。” 天道拦阻道身,地脉拦阻道果,这是宁洛原本的构想。 然而就现在亲身体验的结果来看,真相却并非如此。 超忆中其他试炼者飞升失败的场面,宁洛也不是没有看过。 他一直以为,那想来是试炼者的道途有所缺陷,所以实力并不足以突破虚空的界壁。 但. 或许另有原因? 会不会是因为,太莽了? 以力证道的确听起来像是莽夫的行径,可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想来再怎么说也不会是有勇无谋的单纯莽子。 或许以力证道中暗藏着某种玄机,从而致使绝大多数尝试这条道路的飞升者,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缺陷。 从而不得不将注意力重新聚焦回太初证道上。 从天地法理的角度考虑,这种可能性的确极大。 毕竟要是三天两头有人尝试以力证道,那地脉的气息怕是也会因而紊乱。 天地威压环绕身周。 然而宁洛却依旧岿然不动。 他在思考。 “肉躯,道果,道身。” “天脉,地脉那是不是应该还有一种力量拦阻?” 宁洛抬眼望向虚空的尽头。 那里是一片黢黑的重叠空间,是空间被压缩到极致的结果,从而形成了一面厚实的虚空界壁。 那或许就是最后一重阻力? 但应该不止。 合理猜测,倘若宁洛最终带着道身与道果靠近界壁,那多半会受到来自太宇力量的排斥。 但现在问题的关键并不在这里。 关键不是第三重阻力是否来自太宇,而是 它究竟针对的是谁? “地脉.” “假使地脉的行动趋向并非单纯来自黑潮的干预。” “那么也就是说,以力证道时牵引来的地脉之力,原本针对的就是我的肉身。” “它本就该如此。” “而天道的威压” 宁洛微眯着眼,忽然有了个稍微大胆的猜想。 尚无揣测的结论,但只是一条模糊的逻辑。 如果,这也是天地法理的某种规律呢? 太衍真气散开了些许。 丝缕天道的气息混杂着白尘的残渣,艰难突破了折叠空间的怒涛,轻飘飘地涌向了宁洛。 准确来说,是宁洛的道果! 威压如尘烟一般,尚未触及宁洛身前,便被轻易碾碎。 折叠空间中的海潮再复汹涌起来。 而宁洛眉头紧锁,面露困惑:“地脉针对肉躯,天道针对道果不对吧?” “再怎么说,这优先级也有点本末倒置的意味了。” “道果是我道途的结晶,在证道飞升的过程中,理应最值得重视。” “肉身是我成道的根基,也显然必须承受更多的试炼。” “但,嘶” “天道针对道果我还能理解,毕竟我的灰莲道果就寄存在天脉道海之中。” “但地脉针对肉躯也不对,其实地脉才最适合针对道果。” 宁洛理想中的情况应该是. 天道拦道身。 地脉拦道果。 界壁拦肉躯。 如此方能一重重对应起来。 毕竟道身平日里也盘坐在道海之中。 而地脉更是有太初道果,恰巧与灰莲道果映照。 至于最后的界壁,原本就是用以阻碍修者超脱飞升,所以阻拦肉躯也再合理不过。 但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的逻辑 其中一定暗藏着某种法理! 好端端的飞升,愣是被宁洛当成了学术研究。 毕竟光看飞升的阻力而言,宁洛的压力其实并不算大。 但现在他之所以有所迟滞,只是因为怀疑如果他没能洞彻证道飞升的本质,那么飞升的结果也可能并不完美。 “唔” “道身不过是汲取先后天道意的中转站,是我在天脉道海的投影,真的有这么重要?” “不过说起来,我的确有天命可以做到在现世分裂出道身虚影。” “但那也不该是被虚空界壁针对的理由。” “嗯” “换个角度.” “肉躯,道果,道身。” “其实也可以与天地结构一一对应。” “肉身.是我道途的根基,是纯粹物质构成的躯体,也是显照我道法的主体,所以,应该对应物质界的现世。” “道果.是我道法的源流,更是我道途的结晶,所以定位更契合地脉,毕竟有太初道果。” “道身.道身的主要作用是观摩先天与后天的道意,并吸纳有用的部分,填补自身道途。” “不止。” 宁洛忽然回想起来,在万法界时,他的道身掌控了整个天脉道海,甚至可以轻易干涉天行纲常! 那这么看来,道身的用途其实并没有这么单纯,它不仅可以“炼化”道意,更是驱动天地间道意的发动机。 就像,天道那样。 肉身为现世,道果为地脉,道身为天脉。 “这是什么小宇宙理论吗?” “总感觉,和我寰宇大道有那么点冲突” “不对。” “这样也说不通啊?” “如果这么分门别类的话,那为什么地脉会拦肉躯,天脉会拦道果” “是我理解错,嗯嗯?” 宁洛瞳孔骤缩! 忽然间,他意识到了某种微妙的巧合。 肉躯映照现世,却被地脉拦阻。 道果映照地脉,却被天道拦阻。 道身映照天道,却被太宇拦阻。 嗯? 微妙的巧合忽然唤醒了宁洛的记忆。 先贤的话语陡然响彻在宁洛意识深处。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呃,是不是过于巧合了?” “不会.真给我蒙中了吧?” 摸。 今天已经好多了,咽痛也缓和了。 但两宿没怎么睡,睡眠障碍又很难白天入睡,注意力实在集中不起来。 而且肝疼。 先摸一摸-、- (还有三天搬家咯,我好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 (本章完) 0535 悟道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道经中的论述与以力证道的过程竟是不谋而合。 地脉对肉躯。 天道对道果。 界壁对道身。 宁洛怎么都不可能相信,这只是某种微妙的巧合。 法即效法。 但这以力证道的过程,显然是对“效法”的曲解。 “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不对.” “这样的思维方式太过生硬。” “而且以力证道之所以会牵动天道与地脉的力量,是因为触发了天地法理的底层逻辑。” “那其中的变化,就不该会这么粗劣。” “或许.” “只是一种逆反呢?” “人法地,也就是说原本的‘正道’应该是效法地脉。” “或者准确来说,是效法先天道意。” “地法天,因而道果也本应遵循天行纲常,所以天道留痕才是入道的正途。” “天法道,道” 道非道。 如果宁洛设想不错,那这里的“道”理当不是,或者说不止是道意的道。 宁洛微眯着眼,忽而抬眼望向了穹顶。 一旁的道身时隐时现。 天地倾轧也再无阻碍。 “去。” 道身背离道果与肉躯,径自没入虚空折叠的汪洋之中,继而朝着那层厚重的界壁游曳而去。 宁洛没打算让道身就此超脱,只是想要再复确认一下,那拦阻他道身的力量,究竟是否确为界壁。 结果一如宁洛所料。 这是与天道地脉截然不同的阻力。 没有镇压的蛮力,而仅仅只是某种如胶水般黏稠的斥力。 宁洛分明能够感受到,当他的道身临近界壁的区域时,就仿佛被黏在了原处,怎样都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来自望星界的引力与太宇的斥力一同迸发,硬生生将他的道身焊死在虚空夹层的一隅。 “果然.” “对界壁区域来说,道身果然会受到额外的关照。” “它” “它就像是我的伞。” “在暴风天中阻碍我行进的伞。” 狂风席卷。 纵使宁洛原本拥有穿越风压的体魄,但是当他握住伞柄,反而要比更危险许多。 对于以力证道而言也是同样。 纵使宁洛的肉躯有能力突破界壁,可他毕竟需要带着道果与道身一同超脱飞升。 任何一者没能超脱,那证道的过程都绝不会完整。 “怪不得。” 宁洛回想起了超忆中的所见。 想来这就是那些试炼者飞升失败的根由所在。 因为他们的道身,过不去。 不是道身不行,而只是因为这界壁就是在针对证道者的道身。 “那这么看来,我先前的推论其实没错。” “第三重压力,就是界壁的力量,这一点确凿无疑。” “但” 但是不止! 因为在亲身体验过之后,宁洛分明能够感觉到,那种阻力并非单纯来自界壁,也并非单纯来自太宇。 还有望星界本身的“引力”。 与天体引力有所区别,这应该是某种针对道意的引力? 纯粹的物质能否突破界壁,贯穿星河 这一点宁洛尚且不知,也没有尝试的余力。 但至少至少现在他感觉过了,那种针对证道者的引力确凿存在。 那么限制宁洛道身的究竟是什么. 真相并不难以找寻,只要溯源就行。 因为道身的构成最为复杂。 “道身.” “虽说在大多数情况下,用处都不算太大,但对天命人而言倒还颇为重要。” “道身,应该算是掺杂着道境修士的神识,以及所属天地的先天道意,还有自身的后天道意,从而才能建构出的幻身。” “但像大梦通幽的神蕴道体,其实也和道身的派系有些相近。” “也就是说,理论上而言,道身本就可以在现世具现,那么精气神三者多少也都会沾点。” “最简单的结构,最复杂的流程.” “正因如此,最后针对道身的阻力才最为强势。” “那么.” “拦阻道身的,就不该是简单的界壁,或者说是太宇。” “应该说是.” “道。” “真正意义上的‘道’。” 倒也不能这么说。 道无关真假。 宁洛沉默片刻,猛然意识到。 那并非什么货真价实的大道,而应该是某种宏观意义上的,广义的“道”。 即规则。 那才是道原本的释义。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 以先贤的观念来看,道本就是用以说明世界的本原、本体、规律或原理。 在老子道德经出世之前,万物的根源是天。 而在道德经出世之后,万物的根源是道。 那并不单单是指宁洛修习的先天道意与后天道意,而是更加广义上的法理。 所以阻碍宁洛的道身的正体,既非界壁,也非太宇。 而是法理! 是望星界最为根本的法理。 换言之,就是“道身不得穿越界壁”的这条规矩! 宁洛恍然大悟,但脸色转瞬又沉了下去。 洞彻了天地法理的奥秘,并没有让他真正揭开飞升的谜团,反倒是让宁洛更添了几分困惑。 又有了新的谜题。 “那这么说来,道身究竟该不该超脱?” “虽然以力证道的规矩,是要让道身,道果,肉躯三者一同突破虚空界壁,超脱飞升。” “但假使道身不得穿越界壁” “有没有一种可能.” “其实,这条规矩不用刻意打破?” “的确存在着某种途径,或者说我不知道的方法,可以将道身留在望星界,从而完成超脱?” 宁洛知道这样的想法有些天方夜谭。 都已经是打算超脱飞升的人了,本就该逆天行事。 天地法理规定道身不得突破,那他就该反其道而行之! 这才该是正常的逻辑。 但宁洛又何尝不明白,这并非是他看过的,天道也并不是那般残忍无情的存在。 这是一台保持良性运作的精密仪器。 程序的架构中或许有不人道的部分,但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不存在任何问题。 这样的天道,真的一定一定需要悖逆? 这是宁洛眼下思考的问题。 但至少,实践不该是现在。 没学会爬就想学走,那显然不太适宜。 “呼” 宁洛深呼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关于逆天与否的思考,还是容后再论。 至少这次,他的视野已经清晰。 想来也是时候,突破这片界壁,看一眼真正的太宇。 (本章完) 0536 因果 抛开思辨不论。 至少就结果而言,证道的过程的确遵循,或者说违背了道经中的至理。 肉躯无需效法地脉,反倒是需要挣脱地脉。 道果无需效法天道,反倒是应该抗拒天道。 道身无需效法规则,反倒是理当悖逆规则。 那道法自然呢? 宁洛能够想到的解释,无非还是因果。 毕竟苏瑶此前有所提及,道境之上的力量,与因果密切相关。 因果因果。 有因必有果。 狭义上来看就是“客观规律”,是无论如何都必然存在的规律。 与望星界的法理不同,假使望星界崩毁,那望星界的法理也就不复存在。 但所谓因果,无论这片太宇如何变迁,因与果的关系都始终不会因而溃灭。 万古长存。 广义上的因果便是牵连,是冥冥中一条看不见的弦。 就像宁洛在箱庭蓝星与苏瑶,与颜丰,与白杨他们的结识,既然在过去已经产生过牵连,那宁洛与他们之间便有了因果。 也可能会有人能够洞见未来,察知到宁洛将来会与某人相遇相知,那同样也是因果。 “飞升者或者更强的修士能够干预因果......” “那难不成可以直接磨灭我对某人或者某物的认知?” “或者说,是割裂那道看不见的因果弦?” 就宁洛目前的眼界,还尚不能理解“干预因果”这一过程。 但至少他现在知道了,如果证道飞升是悖逆法理的过程,但天地间的法理,又何尝不是在尝试悖逆所谓因果。 所以“效法”本身并没有错。 天道,地脉,法理,都是在抗拒超脱飞升的因果。 「摆脱引力,跨越界壁,即为超脱」 望星界的天地正在抗拒这条因果。 所以“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根本无需反着来看。 “我所做的,就是在效法天地。” 太宇,星界......并不是一体的结构。 而更像是两片大小不一的齿轮,相向轮转,从而才保持了平衡。 宁洛稍加调息,平定心绪,终于理解了一切。 如果一切真的都像他分析得那样,那宁洛觉得,他多半是找到了那条,最好的证道飞升之路。 “重点不在于飞升本身。” “重点在证道。” “这里没有太初道果,没有太初论道。” “我不是要证明自己的道途有多优越,不是要借此获得这片天地的认可,让它放行。” “以力证道......” “准确来说,就是效法与悖逆的融汇。” “天地悖逆因果,而我效法天地。” “所谓证道,要证明的并非道途,而是我打算走的那条‘道’,是想要看到我行进的方向,是想要确定我对天地法理,乃至太宇法则的理解,是......” “是这片天地的某种‘意识’,想要告诉我,我该怎么在太宇中生存。” “是要,悖逆因果!” 或许那便是飞升者力量的根源? 也可能是更高境界才能获得的权柄。 要抗拒因果法理,要用自己的道去颠覆因果...... 宁洛还不太能够想象那样的画面,但如果要找个贴切的概念,大概就是反物质,反能量这样? 火焰会熄灭。 如果能悖逆这条因果,会不会就能掌握太宇之力的片鳞? 或者说,倘若能够抗拒火焰的燃烧,那么这所谓的无焰之火,是否会是更加高维的因果之力? 思绪纷杂。 甚至宁洛都忘了,他如今尚未成功超脱。 知道意识收归,宁洛才忽然察觉,这些灵感并非来自他刻意的思考。 而更像是弥留之际的幻念,带来了这有关因果的创想。 换言之,那是冥冥中“道”的倾诉。 是在悟道。 “好短......” “但我居然也会进入悟道的状态?” 宁洛有些诧异。 虽说他过去的天命中常常带有悟道的词缀,但其实宁洛想来都是主动入道,都保有着万全的主动思考能力。 像这样朦胧的状态,被悟道莫名卷入其中的体验,倒也有些新颖。 超脱的过程尝试了多久,宁洛已经记不清了。 但至少他体内的真元和元精都还管够,也来得及转化真气精血。 死气的攻势渐渐止住,不像是放弃,只是黑潮的补给已经逐渐供应不上。 守陵人的独臂之所以能够现世,也只是在顺应这片天地的法理,尝试着阻止宁洛的飞升。 现世与地脉连通的甬道并不宽阔,这种“小水管”的甬道,自然不足以支撑黑潮的续航。 然而宁洛却没打算因此收力。 反倒是心念微动。 “玄牝洞开,万剑奔流。” 倏忽间,玄牝秘藏中汹涌的真元霎时化作滔天的太衍真气,继而凝现出一柄柄太衍幻剑,盘绕在宁洛身周。 宁洛不打算再有任何保留。 或许这才是以力证道的本意。 不是像那帮一知半解的试炼者一样,在天道与地脉的围追堵截之下,夹着尾巴狼狈奔逃,试图逃离这片天地。 而是要堂堂正正击穿此世法理! 地脉拦我,斩! 天道拦我,退! 界壁拦我,破! 这片天地的法理在悖逆飞升的因果。 那么想要飞升,其实根本不需要逃离。 只需要打碎这抗拒因果的法理,那么一切都将水到渠成。 赤练龙魂与太衍幻剑再无保留。 一时间百兽朝皇,万剑奔流! 血色的清辉从长空流泻而下,俨如染血的飞瀑,在苍穹之上勾勒出一抹如霞光般的匹练。 死气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理解。 明明它已经理解,明明黑潮的供给已经难以为继,可为什么宁洛非但没有收手,反倒是变本加厉? 它不可能理解,也不需要理解。 就像这片天地根本不存在飞升者那样。 纵使有人成功飞升,那它也理解不了证道的真谛。 至于那倾轧而下的天道...... “神霄。” 宁洛微眯着眼,食指抵在眉心,与道果共鸣。 灰莲道果裹挟着神霄劫雷的道意,如炮弹般暴射而出! 雷光肆虐! 轰卡! 灰莲贯穿了重叠的虚空,最终炸响在天际的尽头! 天道,退了。 连带着白尘的诡异气息,也随之消散一空。 宁洛神色总算舒展,嘴角也微微上扬:“果真如此,我没有想错。” “不能逃。” “要抗拒。” “所以这片界壁......” 宁洛思索着,望向自己那尊看似单薄无力的道身,冷声低语:“去,撕碎它!” 0537 超脱 肉躯,道果,道身。 三者齐聚在界壁一侧。 所谓界壁,并非实质的壁垒,而是一片高度压缩的虚空。 空间近乎被压缩成钢板,漆黑的界壁甚至没法透过些毫光亮,宁洛的视线自不可能望穿太宇。 天脉道海或许也只是依附在界壁之上的法则。 就像浮升的热空气那样,后天的道意与乾坤的法则在上升之际,驻足在界壁之前,随后烙印其上。 因而这界壁看似朴素,但其实要比道海都更加坚实。 蛮力突破...... 并非毫无可能。 毕竟界壁归根结底也并非实质,纵使那种如沼泽般的空间再如何绊脚,但只要实力允许,跨越也自非难事。 不过以宁洛现今的理解,他很清楚,他不该这么做。 试炼者失败的桉例还历历在目。 或许他们飞升失败的缘由,并非单纯因为实力不济,而更多则是因为没能理解飞升的本质。 所谓超脱飞升,理当是以自身的法,去对抗这片天地的深层法理。 更是领悟因果的过程。 但这般孱弱的道身真的能撕开虚空的界壁? 甚至就算宁洛肉身过载,想要突破界壁也不得不竭尽全力。 那道身又凭什么做到? 凭法理。 如果天,地,人,道,自然的印证关系没有出错,那么这看似孱弱的道身,本质上便是宁洛道途的缩影。 它或许并不具备颠覆乾坤的法力,然却代表着宁洛的法,是他道途的话事人。 天道与地脉的异象已然平息。 连带着守陵人的独臂都已然随着虚空裂隙的闭合而沉寂。 宁洛死死盯着那道朦胧的虚影,眼见自己的道身终于触及到了界壁的一角。 虚空如胶质般黏稠。 宁洛确信那里是阻断精气神运行的绝地,甚至就连道意都几乎不可能在那般紧凑凝实的空间中占有一席之地。 换言之,无论术法神道,乃至道法神通,都没法对界壁见效。 而这种并无实质的折叠空间,也绝非凡夫的武学所能够击穿。 脆弱的道身更不可能撕开哪怕一道细口。 本该如此。 但结果,却一如宁洛所料。 界壁中传来抗拒的气息,这一点母庸置疑。 但那理当孱弱不堪的道身,却未曾就此驻足。 宁洛驱使着道身,意欲穿越界壁,再复前行之际,却忽然察知到...... “咦......” “我的道身,怎么感觉......” “强化了?” 很奇怪的感觉。 像是解脱了某种枷锁,原本在现世百无一用的道身,却忽然拥有了比道海中更强的权能。 似乎宁洛的所有道法,所有见解,此刻都能以道身复现。 太虚幻剑,赤练龙魂,寰宇道法,弥天锁阵,鎏金水刀,法天象地,神霄劫雷,黄泉雷祸...... 乃至于在望星界被迫封禁的冲虚绝剑,在这一刻都变得可行。 宁洛一时间忽而有些迷惘。 他知道,这一现象足以证明他先前的推论,也能证明他飞升的道途不仅没有任何谬误,反倒是恰巧切中了要害。 但原因呢? 其他试炼者千辛万苦,试图以力证道,但最后大都栽在了道身上。 道身的孱弱并不足以横渡虚空界壁。 那凭什么宁洛的道身,又会突然获得这种程度的增益? 宁洛神色僵滞,忽然有些顿悟。 他试着驱使自己的寰宇道意,以及太衍真气,将之引渡向自己的道身。 随即便观察到...... “散了。” “那股无所不能的神威,没有了。” “......” “原来如此。” “这就是法理。” 道身的试炼不能有外力干预! 所以当其他试炼者以肉躯开道,试着庇护道身横渡界壁之际,结果却往往以失败告终。 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理解飞升的本质。 但现在,宁洛懂了。 虚空界壁。 绝灵,绝血,绝神,绝意,绝道。 但唯独没法隔绝的,是这片天地的深层法理! 宁洛微微一笑,心中释然。 “原来,飞升这么简单。” 宁洛摇了摇头,继而心念微动,驱使着自己的道身,缓缓抬起了双臂。 神霄劫雷,黄泉雷祸。 相斥的雷罚酝酿在宁洛的指尖,继而流转至两柄幻剑之中。 没有大道的威光,更没有覆世的异动。 有的只是一束灰暗的激流,朴实无华地贯穿了天幕,也在那本该坚不可摧的界壁之中,开辟出一条通路。 “这就......” “飞升了?” 宁洛抿了抿嘴唇,多少都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至少...... 是不是应该更难一些? 但其实,简单也不过是对宁洛而言。 道身在界壁中展现的神威虽然夸张,但那终归是自身道途的映照。 所以无论是先天道意,还是旁人的后天道意,用起来都会大打折扣。 道法越是特别,越是独道,在横渡界壁时的效用也就越强。 这是根本性的差距。 宁洛本就是“天外”的来客,本就是超越维度的存在。 所以飞升,也本就该如此轻巧。 抛开土着不论,天命人之所以失败,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未曾领悟超脱的真谛。 那也不是通过口口相传就能悟透的概念。 “呼......” “应该......” “是成功了吧?” “那我......” “能出去了?” 宁洛还是觉得有些迷幻。 但既然界壁的通途暂未愈合,连通太宇的甬道也近在迟尺,那宁洛的选择,自然也只剩下一个。 脚步轻轻一踏。 虚空折跃,道果随行。 界壁的甬道中,灰莲与道身追随在宁洛肉躯的身后,一步步朝着太宇进发。 直到黢黑的界壁几乎到了尽头。 宁洛眼看着便要抵达神秘的太宇。 但身周却忽而传来一阵诡异的气息! 万幸。 并非什么不可理喻的异变。 只是飞升的过程,还有最后一步。 是宁洛在超忆中也不曾见到的,不明所以的“程序”。 灰莲与道身几乎脱离了宁洛的掌控,径自飘向远空。 直到灰莲驻留在界壁的尽头,道身没过了黢黑的虚空。 它折过身,与宁洛四目相对。 “嗯?” 宁洛歪了歪头。 道身也歪了歪头。 宁洛眉头微皱。 道身也眉头微皱。 宁洛懂了,他缓缓伸出了手。 于是肉躯与道身的指尖一同触及灰莲,相隔在望星界界壁的两侧,以灰莲为廊桥,接连到了一起。 紧接着,异变陡生! 那朵灰莲道果忽然勐地一颤,仓猝间传来磅礴的吸力! 只不过汲取的对象并未宁洛的肉躯,也并非现世的灵蕴与道意。 而是太宇中的虚无! 宁洛没能理解,也根本没时间领会。 只不过是转眼一瞬,一朵崭新的灰莲便映入眼帘。 虚无灰莲与灰莲道果隔岸相望,继而各自融入了道身与肉躯。 道果入体。 虚无灰莲也没入道身。 宁洛勐然察知到,他与道身之间,竟然又多了分微妙的联系。 “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道身......” “好像,好像有了太宇的适性?” “而且我的道果,居然融入了肉躯......” 宁洛分明感受到,那股来自虚无的侵蚀忽然消却,他似乎已经可以控制自己的道身遨游太宇。 甚至这一刻宁洛可以确信,他随时都可以将道身收归体内,从而让自己也能毫无压力地横渡太宇。 但为什么会这样...... 至少这不是宁洛现在的学识能够究明的问题。 而且,界壁的阻力也终于在这一刻消弭无存。 宁洛按揉着眉心,旋即不再多虑,缓步迈向太宇。 虚无的太宇和旧日的星空究竟有何区别,这是自宁洛第一次穿越起,就已经困扰他至今的问题。 至少现在。 只要再向前一步,一切谜团的答桉,都将就此揭开。 0538 满目虚无 没人比我更懂穿越!0538满目虚无 认知的变革只差一步之遥。 宁洛心中满怀激动,神色却依旧风波不惊,平静地迈开了这一步。 肉躯裹挟着道果,轻而易举跨越了最后的界膜。 漆黑的界壁就仿佛是被揭开的帷幕,然而拨开帷幔之后,等待着宁洛的...... 却依旧是,满目虚无。 寥廓,空虚,死寂。 宁洛很难找到一个确切的形容词,来描绘这种浩大而森冷的场面。 没有耀阳,没有皓月,更不会有漫天繁星。 宁洛心中早有料想,知道这所谓的太宇,绝对和他认知中的星空截然不同。 但至少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太宇会是这般空荡。 难道现在还只是幻象,他还没能进入真正的太宇? 然而身后的景象让宁洛确信,这里确为太宇,母庸置疑。 宁洛回身望去,却见来时的路已然封堵,界壁的疮口也随着他的飞升而愈合。 至于望星界在太宇中的显照,也和他所认知的情报并无不同。 从太宇中观察望星界,就像是一颗模湖的水泡。 水泡的表面如万花筒般错乱地折映着某种意象。 外人或许没法一眼洞彻那重叠幻景的正体,但宁洛自不可能看不出来,那是被割裂的英灵殿的一角。 甚至还能从错杂的幻景中寻觅到英灵凋像的轮廓。 “果然。” “从太宇中观察,天地的轮廓并非映照现世,而是描摹天脉道海。” “所以,这里的确就是太宇。” “我不是机缘巧合被转移到了望星界的内宇宙,而是的的确确以力证道,突破界壁,抵达了浩瀚太宇。” “......” 但...... 但这么看来,这太宇,属实是太空旷了些。 宁洛眉头微皱,思索之际,忽然察知到某种诡秘的能量正在洗礼他的肉躯。 “嗯?” 显然,那并非错觉,也多半没有什么害处。 因为至少就这一瞬的观感来看,这种洗礼有点像是破境时的馈赏。 只是太宇中理当不存在“天道”的概念,所以这种馈赏多半来自某种固有的法理。 宁洛不知道其他飞升者会不会也有这般奢华的待遇,但至少他可以肯定的是,他如今的肉躯对这股能量不存在任何的排异。 而且,宁洛道身接受洗礼的效率,似乎要比肉躯更快许多。 宁洛微眯着眼,心中多少有了点猜测:“别的不说,至少道身对太宇的适性,理当不会是我一个人的特权。” “假使这是由道身本身的构成与性质来决定的,那么......” “那么不就是说,道身在太宇中修行的速度比肉身更快?” “换言之,太宇飞升者多半不会经常亲自出手,而更多都是以道身代劳。” 只是一个猜测,不一定对。 但宁洛反正是有九成把握相信。 毕竟都是堂堂飞升者了,也不是天命人这种超维的个体,所以惜命也是理所应当。 很合理。 宁洛暂且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种能量。 但其实...... 这种能量的性质,和他的元精与真元都颇为相像。 “非虚,非实......” “但却不够清晰。” “有种混杂,朦胧,迷幻的观感。” “但沉浸的时候,偏偏又隐约有几分清朗......” 很怪。 不能说是真元和元精的上位,毕竟这东西看起来似乎没法直接调用。 至少现在的宁洛,尚不具备调用这种能量的技巧。 更多只是用它洗礼肉躯,升华灵脉,就像他刚开始修行时那样。 硬要说它哪里强于真元,只能说...... 哪里都强了那么一丁点? 好像这种能量能够将世间所有的对立囊括进去。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几乎所有的一切,都能在这迷幻的能量中清晰地察知到。 反正,肯定不能用反物质来称呼,那未免也太过科学。 具体如何...... 神恩检索能给出答桉。 所以宁洛并不急于求知。 洗礼的过程格外缓慢,虽然宁洛能够清晰感知到,他的肉躯与太宇的适性越发融洽,但洗礼的过程却全无结束的趋势。 宁洛微微垂首,随后困惑地环顾四周。 是不是太安逸了点? 以他先前的推论,太宇之中理当危机丛生,黑潮遍布才对。 不然这死气与白尘都是从何而来? 但是现在宁洛却看不到任何光点。 哪怕是此前那道与之对视的邪异秽童,都不曾再度露面。 “古怪。” 宁洛眉头微皱,心想着那其他的天地呢,又该位于何方? 如果是以寻常天命人的认知,大抵只会将这死寂的太宇解释为世界的辽阔。 但宁洛不同。 宁洛去过大书库,窥见过那数以亿计,甚至兆计的超忆记录。 那都是一个个鲜活,或者说曾经鲜活的天地,留下的观光记录。 这么庞大的乾坤数目,为什么以宁洛如今的视距,在太宇中却看不到些毫踪影? 纵使这里曾经有黑潮途径,毁灭过无数文明...... 那首先,望星界就不该硕果仅存。 更何况,文明的破灭也总该留下零星残迹。 但是没有。 所以,这又是为什么? 宁洛不想在这种时候用科学的思维来思考。 当然不是因为这样不好,或者会有任何不适。 只是因为...... 这很扫兴。 但科学也的确能够勉强解释这一现象。 毕竟这里不是太阳系,日出日落也并非来自天体的运行。 假使太宇中不存在多余的“行星”,假使每一颗星辰都深藏着衍化文明的法理...... “费米悖论......” 费米悖论曾经提及过,银河系约有2500亿颗恒星,即使智慧生命出现概率极小,也该存在大量文明。 事实上这也的确是绝大多数相信外星文明存在的人,最有力也最常用的证明。 黑暗森林理论对此做出的解释是,文明之间秘而不宣,所以我们才不知道外星文明。 但...... 但在这样道法纷杂的太宇中,这种情况理当不会出现。 宁洛忽然心神一震! 他僵滞地回身看向望星,想到了一种可能。 假使太宇中不存在黑暗森林,那为什么他望穿太宇,也见不到任何星辰? 或许那是因为...... 他被困在了名为“时间”的牢笼里! 0539 太宇疑云 没人比我更懂穿越!0539太宇疑云 大书库中收录的超忆大都是旧日的文明。 宁洛不知道这些文明如今是何状态,又会有哪般未来。 但至少很显然,它们中的大多数想来早已不复存在。 之所以能得出这般推论,自然因由矩阵交付的任务。 监察,提前三天入场。 神选之地的三天肯定不会是望星界的三天。 留给监察者的准备时间不可能这么紧凑。 所以,神选之地和望星界的时间流速多半并不相同。 那么这种现象是神选之地独有......还是说,是太宇中普遍存在的法理? 在宁洛看来,他更倾向后者。 因为世界的位格本就存在着差别。 所以时间流速的差异普遍存在,或许这也是太宇之明荒寂的原因所在。 因为各个文明存续的时间,并不足以让它们在星海中相逢。 但...... 但这种推论也不是没有漏洞。 就算文明不会像满天星那般繁盛,但至少现在这样死寂的太宇,也未免太过极端。 宁洛只在望星界飞升过,因而现有的情报还不足以让他妄下定论。 时间...... “或许是致使这种局面的因素之一。” “我还没能力洞见太宇寂寥的本质。” 宁洛摇了摇头。 不能说是失望,只能说太宇的隐秘果然没有那么容易勘破。 不过太宇中的能量,倒是给宁洛带来些意外的感受。 “咦......” “我的脏腑......” 宁洛眉头微皱。 他没有刻意引导那种虚无的能量,也确信只是在任由它洗礼自己的经络与灵脉。 宁洛没有准许这种虚无能量干涉他的道途,或是改造他六腑秘藏的构造。 但令他意外的是,似乎在虚无洗礼过后,他的洞天秘藏与自身竟是变得更加契合。 不是那种直观上的强化。 而是有种莫名的融洽感。 就像那句经典的“人眼没法直观感受到60hz以上的刷新频率”一样。 但事实上人的确能够分辨出更高频率的差别,至少在实际体验中的确如此。 讲真,最近一直用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安卓苹果均可。】 现在宁洛面对的情况也是同样。 虽说原本他的秘藏体系就不存在任何违和,但不可否认的是,现在的洞天秘藏竟是与他的肉身更加契合。 甚至就连他体内的寰宇乾坤,似乎都得到了某种不明的加持,掺杂着些许诡秘的气息。 宁洛心底有一点点焦躁,不过并不会因而干涉到他的状态。 这种微妙的焦躁源于未知。 就像亲眼见证电闪雷鸣的古人。 本该稀松寻常的自然现象,如果没法加以解释,那自然便会被冠以神的威名。 宁洛没法解释这种虚无能量给他身体带来的变化,所以心底同样被未知笼罩。 看来,光是飞升,还不够。 “我变强了......” “但我哪里变强了?” 宁洛不是很清楚。 质变究竟从哪里开始,这倒是个问题。 现在宁洛只能确定两点。 其一,这种虚无的能量可以增进洞天秘藏与肉躯的契合度。 其二,他的道身在太宇的洗礼下获益良多,甚至对这种虚无能量的吸收效率比肉身更强。 但线索仅止于此。 就连先前那对凝视他的秽童,也没有再度出现。 不太合理。 “我之前......” “我之前是通过地脉幻景中的黑洞,与那双秽童对视......” “不对!” “这样就说不通了。” “如果那黑洞通往望星界的‘内宇宙’,那难道说望星界圈养着一只至少是吞星种的秽?” 不可能,绝无可能! 但从体量上来看,也并不合理。 不是空间上的体量,而是能量层面的体量。 望星界的“容积”根本不足以容纳一只吞星种的黑潮母体。 而且...... 宁洛确信,他在黑洞中瞥见了星辰。 那是他现在立足的太宇中并不存在的景象。 难道通过太初论道去往内宇宙,才是连通太宇的正道? 也不对。 因为宁洛忽然又想到,不论死气母体从何而来,至少白尘的确是从天外得来。 当初截天武神聚集八方武神之力,才勉强半步飞升,继而从太宇中捎来了白尘的母体。 “......” 太宇,还有望星界的内宇宙,究竟有什么关联? 白尘又究竟是何以被截天武神带回望星。 为什么宁洛两次窥视太宇,得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貌。 他又是缘何会从地脉的黑洞中,与那邪异的存在对视? 宁洛沉默。 成功飞升不仅没能让他揭晓太宇的真容,反倒是让谜团更加深晦。 宁洛绞尽脑汁,也没法解读出其中的关窍。 总感觉...... 还少了什么。 “太宇......” “太宇......” “太宇......”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还缺了什么......” “应该,应该还有什么变量。” “太宇......太宇可能不是我先前理解的那样。” “我脑子里有‘宇宙’这个先入为主的概念,所以很可能对太宇存在着某种误解。” “如果这片荒寂的虚空是太宇,那......那如果地脉之外的那片空间并非什么所谓的‘内宇宙’,也是太宇的一部分呢?” “空间......” “虚空界壁尚可万千层重叠。” “就连没有飞升的我,都已经能够做到折叠虚空,遁虚跃迁。” “那么空间......理应没有这么简单。” “应该还有变量。” “还有某种,我暂且不了解的,能够决定太宇景象的变量......” 宁洛摇了摇头。 不急。 至少他的飞升足够成功,也已然走在了试炼者的前列。 他洞彻了超脱飞升的真容,但太宇的隐秘......别人肯定也不清楚。 毕竟人家就连飞升到底是什么都没搞明白,而宁洛其实也不过是个飞升的初学者,所以倒是没必要因此沮丧。 只是缺少的知识,的确亟待填充。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宁洛回身瞟了眼望星界,心中忽然有了个猜想。 “时间流速......” “假使我早先的推论并无谬误,假使太宇真的不是一片均匀的空间......” “那么我在太宇中体感的时间,和望星界实际时间的变化,就理当不同。” 这是个值得考究的点。 但在回归之前,宁洛还有个必须要印证的东西。 宁洛心念微动,沉声低语:“太虚。” ※ 继续摸鱼、万字闲谈 总算稍微打理好了,不过这几天还要拆拆快递,给新家填点必要的厨具啥的,还是会摸一会儿。 也算是巧了吧。 其实我是在刚放开那会儿就已经料见了会阳,开始找新住处了。 但是晚了一步,提前阳了,难绷。 所以导致一堆事情恰巧赶在一块儿。 本来挺大怨念的,想想还是收敛下戾气吧,没必要。 虽然有些人的确又蠢又坏,但要一棒子打死的话,那我也是二极管了。 所以还是整点正能量(大概)的闲谈。 反正搬新家了嘛,随便聊聊。 刚好最近大伙儿应该也有不少人挺焦灼的,没准能乐一乐( 我出身在一个......算是平庸中相对贫穷的家庭,也是非常传统的暴君式家庭。 所以我是没有童年的,当然也没有什么写作天赋。 比较幸运的是,考上了......至少我认为,是除了那些贵族学校以外,全世界最好的学校,没有之一,苏州中学。 真的给我带来了非常非常大的改变。 说出来你们可能都没法想象,在这个时代会有一个高中,是高一高二四点半放学,高三五点半放学的。 当然也正因如此,从小被拘束的我到了那种自主学习的环境中,肯定是垫底了。 不过那时候我其实已经不在乎学业。 只想写。 挺天真的理想,也完全放弃了考大学。 我并不鼓吹什么学历无用论,我只是百分百确信,我要走的路非常明确,所以我不该浪费时间在什么文凭上,去浪费我宝贵的四年人生,为了那对我百无一用的一纸空文,浪费我本该用来积累灵感,磨砺文笔的绝佳机会...... 但既然气氛都烘托到这了,那结果肯定...... 事与愿违。 我是小丑。 高考前离家出走,但那时我差两个月成年,直接被警察蜀黍调监控遣返回家。 那时我的父母第一次“正视”了我的想法,说只要老老实实考大学,不会干预我未来的选择。 当然,都是屁话。 陈腐如此,暴戾如此,观念哪可能这么容易转变。 那个时候我睡眠障碍已经很严重了,所以那一宿最后也没能入睡。 也正因如此,我在熄灯一个多小时后,听到我母亲在和亲戚的电话里,用不耐烦的语气说出了那句我无疑毕生难忘的话。 “呵,他以为谁都是萧敬明啊?” 我不知道萧敬明是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把哪两个人的名字搞混了,更不知道这种人为什么会成为她臆想中我追逐的目标。 但至少我知道,「理解」这个概念,于我而言,恐怕永远都只是奢望。 这句话我真的一辈子都忘不了。 但我也说了,我出身在一个非常典型的暴君式家庭。 道理是说不通的,只能顺从。 所以最后还是考了个大学。 因为年级位比常年97%左右,所以最后离一本线还是差了几分。 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预见,先前的承诺根本不会作数,所以结果也并不意外。 表面上我拥有选择大学和专业的权利,但其实我根本不配选择。 最后被迫选了个课业最繁重的软件工程,还是个有早操有晚自习,各种意义上都很低级的二流大学。 可能是从奢入俭难吧。 这种环境对比苏中,真的只能用垃圾形容。 无论是所谓的大学生活,还是遇到的大学生,都和我先前想象中大相径庭。 我原本想着,我至少可以表面顺从,兼顾码字,但结果最后也没能如我所愿。 因为这大学这专业,屁事是真多。 命运对我并不残酷。 至少我从来没有被逼上绝路,当然那也可能是因为我太强了(挺胸) 但命运也从来不会让我如愿。 四年大学,最后我没有毕业。 过程就略了。 反正煎熬四年过后我一事无成,最后的半年里还抑郁了。 不是那种矫揉造作的玉玉,是正儿八经的犯病,有种忍不住的自我伤害的**,非常压抑。 仅有的朋友因为当时我太负能量,也直截了当地表达了嫌恶。 然后...... 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 真的很绝望。 那时候还在不断内投一份稿件,投了足足九个月,一直修改,一直不过。 马洛斯五大需求,生理,安全,社交,尊重,自我实现......我是一个都没有了。 看不到哪怕一丁点希望,也根本不存在未来可言。 当然投稿不过是我自己的问题。 现在我也算是意识到了。 那份大纲的创想非常宏大,只是当时的我远远远远没有驾驭它的笔力,包括现在的我,也一样。 往后会见面的。 大概是下下本,或者下下下本? 反正那个时候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真的,抑郁真的很恐怖,我确信我拥有健全的理智,甚至即便在那种时刻,我还有能力去开导别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真的完全做不到,应该是生理层面的干预。 很奇怪很奇怪。 但我至少不傻。 我知道该怎么治好自己。 其实也不复杂,就是改变,歇斯底里的,彻头彻尾的改变。 所以我退学了,也和家人分道扬镳。 当然没有决裂,也没有任何仇怨,可能是因为我能够理解他们的庸腐和愚陋吧,我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只能靠未来的我亲手改变。 所以现在也就是关系僵硬,他们也支配不了我,就这么僵持着,没啥大不了的。 那个时候刚巧,大暴雨。 这可不是什么环境烘托,是真巧了,雨下得贼大,好像剧本天选一样。 我拖着行李,身无分文,抱着向死而生的心态,尝试改变。 大概是7月6号还是11号来着的,人在淮安,举目无亲,当然有没有也都并无区别。 然后问室友借了点钱,大雨中拖着行李箱,租了个350月租的合租小屋。 五六平米大,床占了房间一半,背光,甚至窗外是走廊。 这个暴雨也是伏笔。 我潮湿的行李配上阴暗的环境,加上当时七月份的天气,结果可想而知。 发霉。 这个我好像之前提过? 反正那就是我新生的开始了吧。 摆脱了支配,摆脱了囚牢,几乎就是孑然一身,甚至还欠了花呗,欠了室友的钱。 然后开始想办法搞钱。 --------------(小内幕) 感觉这个应该是大伙儿最感兴趣的话题了吧。 虽然我的确浪费了四年时间,几乎没能在笔力上成长太多。 但万幸,苏中的经历让我明白了一点,努力和智力都不是成功的决定因素,方法才是。 当年我为了追逐那些怪物,甚至高一喝干嚼咖啡,每天只睡两小时。 最高位比到过40%左右,但之后精神状态一落千丈,也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落下了睡眠障碍的病根。 后面抑郁也肯定有它的功劳。 努力真的“没用”。 而且我也不笨,好歹可是能考上苏中,考上这个连吊车尾都能差点上一本的学校,我脑子还是挺好的。 但真不行。 观众老爷里应该也有学生吧。 真心奉劝一句,学习方法和清晰规划真的是最最最最重要的,这才是你们和那些怪物最根本的差距。 题外话收回。 总之,四年大学虽然毫无成果,甚至专业也和文学毫无干系,但我倒是一直有归纳整理,练习文笔,提高思辨能力的习惯。 当然现在我知道了,我路走的有点偏。 写网文,能写好一个故事,能把一个剧情写爽,比什么花里胡哨的文笔可重要太多太多了。 这个...... 这本收不太住了,不过还好,大概从这一卷末端开始吧,后面会持续ga0潮,想来就不用担心爽感的问题了。 下本肯定全程注意,观众老爷们但请放心。 虽然路是走偏了,但至少给了我绝处逢生的资本。 那个时候我...... 说出来不怕大伙儿笑话,我是靠论文降重活过来的-、- 可以乐了。 一个大学四年退学,自己甚至没写过论文的人,靠着论文降重,实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当时论文降重的价格大概是千字12到千字15。 有效字数得看查重软件得出的重复数。 降重的要求是降到20%以下。 但上面的那些“中介”真的很贼。 我不知道是见我效率高还是看我是萌新,或者说大伙儿其实都这样。 反正他们直接把查重率100%,没错,100%的论文! 就这么交给我,让我降重到20%以下。 这他吗不就是让我自个儿写篇论文吗? 有区别吗? 现在的大学生论文代写,还有什么毕设代做的比率可不低。 虽然我不知道代写论文开价多少,但至少肯定不会是千字12。 但我也没得选。 改就改呗,反正也不难。 不就是降重吗? 有文笔基础的话,想要降重真的太简单了。 5000字的论文,从100%降到20%,根本不需要拥有任何相关专业的知识,也能在两三个小时内搞定。 不过很伤眼睛。 而且单子很少,得抢。 当时刚好是七月旺季,算是救了我一命。 可是到了淡季,一天都接不到一单,就很难受。 所以还是得老老实实写。 然后就开始构思这本。 当时大纲准备了pnA和pnB。 前者就是无脑快节奏竞技,后者则和往后的作品有所关联,算是揭开大幕。 不过在开书之前,肯定还得有新的经济来源。 所以...... ------------------ 我接了枪单。 我觉得这应该算不得什么黑历史,所以但说无妨。 也刚好聊聊枪单内幕。 其实就是金主,中介,枪手三层关系。 金主派单,中介找人,枪手代写。 价格有高有低,一般在千字5块到千字15之间。 也是从那开始,我第一次认知到之前失败的根由。 我没理解网文,更没理解爽文。 枪单种类也挺多的,甚至还有中译中(指通过变幻文笔和人名的方法照抄热门作品) 不过我肯定是不接的,那太晦气,而且廉价,效率也还不如自己写。 正常的枪单就是续写。 有的是作者写不下去,找人代写的,不过这种案例很少。 起点也有,但其实起点枪单非常非常少。 主要都是某茄某卢的枪单,起码有五成吧,剩下四成就是新媒体工作室了。 新媒体工作室就是那些大伙儿耳熟能详的兵王,战神,龙王,神医...... 就是这种抽象文。 非常标准的流水线化作业。 写完前三万字开头,就可以转交枪手,让枪手续写。 直到作品的收入和枪手代工费不匹配,金主就会切书,毫不犹豫。 我个人并不排斥这种现象,毕竟那不是起点的文。 可能是因为在我眼里,我不觉着那些龙王战神的量产文,有资格称之为“作品”吧,所以代工起来没有任何负罪感。 这种文的价格一般在千10到千15之间,接单前要先试稿证明笔力。 不过我都是秒过。 那个时候我就格外困惑。 我不理解,为什么此前我自己写书基本没有订阅,当枪能被金主看上,邀约长期合作。 我也根本没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看龙王战神,会能让金主赚得盆满钵满。 甚至,我压根就不知道那些书在哪儿连载,连盗版都搜不到。 就挺迷惑的。 但有钱维持生存就行,我哪需要想这么多。 那时候我的目标还是生存,还没到“生活”的地步。 千10到千15,一本的要求一般日6k到日万。 虽然老爷们都知道我挺摸的,但接枪单日万真的很简单。 因为剧本真的很无脑,我甚至可以闭着眼仰头盲打,快的话一小时甚至能三四千。 更加令人惊恐的是,金主往往还会很满意。 连改都不怎么要改。 金主提出最多的质疑,反倒是对某个用词感到困惑,原因是......他多半是丈育。 真的,挺不公平的。 我用词也并不生僻,但是金主却常常因此质疑,这样的人能“写书”挣钱,而我只能苦苦煎熬...... 想想都难受。 但好歹有钱赚。 不过我也不会多接,因为我并不喜欢也不习惯这份工作。 同时接两本就是极限中的极限了,接三本的话,内容多少会有错乱,还会影响效率。 而且我一直在保持着积累学习。 还在准备这本书的大纲,准备投稿。 所以当时借此保持着三千左右的月入吧,过了几个月,内投,过,开书。 当时手头留了四五千,觉着够了。 开书就日更8k,偶尔日万。 但是,没人看。 甚至直到快20万字时,才来了一个网页端的推荐。 推荐位是要看数据的,不是编辑为难,而只是因为我单纯不配。 我当时还是没有真正理解网文。 从开头就能看出来了。 其实起初是想走PnA,走快节奏无脑文的。 也想玩个“这TM四岁”的梗,所以整了个四岁猛C的开局。 之后却成了最早的毒点。 唉。 写书真的很难。 首先自己就不能太想当然,不能自嗨。 玩梗玩得不好,结果就是这样。 不过早先我并没有察觉。 因为直到20万字的时候,书评区还是只有一条评论。 【没人吗?】 我实在不好意思回他,因为如果就作者一人回他的话,未免也太磕碜了。 然后开始反思,想着果然这种文风并不适合我,还是认真点写吧。 所以换了PnB,但是中途变更大章,很多东西就没法考虑周全。 因此苏瑶空降才没处理好。 然后差评如潮。 直到那章我才知道,原来我竟然有这么多活的读者...... 也挺魔幻的。 然后上架,上架的时候已经不剩多少钱了,我满怀期待,结果收入聊胜于无。 订阅收入只有三位数。 就算加上创作保障的1500,我也只有两千月入。 讲讲全勤机制吧,起点的全勤机制是上架前三个月1500,三个月后必须满500均订才有1000。 我满不了。 所以当时收入真的很少。 两千月入,肯定得再继续接枪单了。 所以开始在保持多更的前提下,接了枪单。 但是一状态不好就得通宵,加上睡眠障碍严重,然后心肌炎,肝炎,差点把我噶了。 那时候拳头都攥不紧,每当傍晚就开始胸闷气短,呼吸困难,肋骨阵痛...... 真的一度以为人就要没了。 所以那时候不得不放弃枪单,专注写书。 可是身体状态也专注不了。 算是以此为契机吧,开始琢磨食补,放弃外卖,节约生活成本,并尝试治疗自己。 就结果而言,格外成功。 所以我应该有资格发表些相关见解。 ------------------------- 聊聊生活。 虽然不知道这份经验大伙儿用不用得上,但希望多少能派上点用场。 生活真的挺简单的,尤其是在这个信息丰富,物流畅达的时代。 这种便利理应足以让人类文明升格,根本不需要再来一次科学革命。 但没办法,大多数人并不具备归纳整理信息,以及理性思考的能力。 这些就不谈了。 总之。 2000月入,350一个月的合租房,心肝严重透支的身体,我挺过来了。 甚至还治好了心肝。 用的方法是食补,厨具早先只有一口不到200的小熊电锅。 插电就行,也不需要燃气。 食材就是某宝囤的干货。 莲子,桂圆干,百合干,枸杞,香菇,红枣,都很便宜。 主食是山药粉皮和米线或者挂面。 蛋白质来源最早是大鸡腿,冷冻鸡腿,某宝上160不到就能买20斤,买了一次正大,一次泰森,都是好货,不是二级货,也都是新的生产日期。 只是批发价便宜罢了,而且这些大牌会把淤血多,卖相一般的鸡腿供给商用客户,所以才能这么便宜。 20斤鸡腿,一斤五到六个,一般以常人的饭量,一个月就算不绰绰有余,也勉强够吃了吧。 不过我一天两顿,每顿量大。 而且为了养身体,吃得多些,所以趁着折扣期怒掏800整了个小冰柜。 容量是100L。 占了房间四分之一的空间(除床以外) 然后开始快乐囤货。 天天吃「红枣桂圆百合莲子香菇枸杞鸡腿面/米线」,时而还加点腐竹或娃娃菜。 听着挺豪华的,其实就是传统的“养心安神汤”。 我不是相关专业的,但是为了写嘛,多少有去了解下藏象学说什么的,所以还是挺相信中医食补的。 食补真的是一门大学问,先贤属实值得称颂。 这汤有效缓解了我心肝的症状,连续吃了一个月后,指甲上的黑纹就不见了,胸闷气短也逐渐缓解。 大概三个月时间,我身体就完全恢复了早先的状态。 虽然睡眠障碍是没那么容易治好的,但多少也缓和了些。 做法也很简单。 就干料提前数小时泡好,枸杞单独放小碗泡着,鸡腿化冻之后两面三刀,浅浅腌制去腥。 然后冷水下锅,水开后撇去浮沫,就免得焯水麻烦了。 浮沫撇干净后把泡发好的干料下了,枸杞先不着急,电锅中火炖半小时,最后三分钟下枸杞和细面/泡好的细米线/泡好的粉皮。 然后加一丢丢盐,因为鸡腿提前葱姜水生抽蚝油腌制过了,所以根本不需要其他调料。 最后关火,焖半小时。 开锅,猛吃。 过程真的再简单不过,完全没有任何“厨艺”的因素。 再怎么手残都能轻易完成,而且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等待的过程,根本不需要耗费多少精力。 就提前泡好干料,腌制一下,然后到点炖一炖完事。 所以其实很方便烹饪,也不会占用多少时间。 至于这养心神汤的价格,每个月伙食费其实连500都不会超过。 我不知道大伙儿平时每个月饮食花销有多高,反正我就算算上每天的水果,花销都不会超过500。 如果手头拮据,或者懒得花时间买菜的话,我其实非常建议各位用次日达类的APP。 比如淘菜菜和美团优选。 真的很便宜。 娃娃菜便宜的时候两块钱三四斤,够我煲好几天汤的。 应季水果也贼便宜,6块钱三斤的果冻橙和粑粑柑,都是柑橘里的贵族,但可能比二线城市水果店里的普通柑橘还便宜吧。 说个乐子。 果冻橙和粑粑柑我贼爱吃。 我知道应季的时间点就那么一个月左右吧,所以看到6元三斤的果冻橙后,当即囤了好几十块钱的。 然后因为担心买多了会坏,就一个人猛炫,结果吃得上火加胃反酸,老惨了。 我确定我很理智,但有时真的很容易做过头。 其他的像是鸡腿,160不到买二十斤,牌子正大泰森,都值得信赖,某宝直接搜鸡腿批发就是了。 淘菜菜上偶尔有6.99一斤的活动鸡腿,用券的话还能更便宜。 如果没冰柜的话可以买,但我翻车过一次。 不知道是菜鸟驿站的团长不太上心,还是当地代理的问题,反正大夏天的,鸡腿拆开化冻后有点味道了。 所以最好还是备个冰柜囤货,真的物超所值。 冰柜,真的值! 甚至对我来说,冰箱可以没有,冰柜反倒一定得有。 还有就是,小声(根据菜鸟驿站的团长说的,淘菜菜和美团优选的货都不错,但pdd买菜的货......咳咳,反正最好别用pdd买次日达的菜) 一个月的饮食开支。 水果---80左右(花多了我都吃不掉) 冷冻鸡腿---200~250(三十斤就够吃了,我比较懒,一天两顿,一顿简单热点冷冻包子,另一顿直接六七个鸡腿炖汤) 蔬菜葱姜---50左右(基本也就娃娃菜和葱姜了,偶尔有西红柿土豆烟薯) 各种干料---100左右(其实不到,像一袋十块钱的桂圆干,一个月消耗量只有一包,一包500克55.8的枸杞足够用三四个月) 开销是真的低,但是味道和营养都拉满了。 硬要说有什么缺点,就是天天吃一样的东西,太乏味了。 所以我病养好之后,就入手了一个空气炸锅。 空气炸锅...... 不算智商税,真的非常方便,但缺点的确有。 早先经常翻车,但理解空气炸锅热风机的本质之后,料理起来就简单多了。 鸡腿化冻,剪短筋,剖开,去骨,摊平,改花刀,腌制。 这时候腌制就不用葱姜水了,直接某宝买的奥尔良粉和保鲜袋。 六个鸡腿的鸡腿肉放保鲜袋里,加适量奥尔良腌料和水,浅浅滴一丢丢海天味极鲜,然后排掉保鲜袋里多余的空气,挂机腌制。 有冰箱的话腌一天都行,虽然那时候我是没有的,不过我买空气炸锅的时候已经快入冬了,所以室温就行。 腌好了取出,摆空气炸锅里,铺平,千万不能堆叠。 然后炸制这种生肉的话,最好不要垫油纸,垫油纸很容易翻车不熟。 180度,25~30分钟(看自家炸锅火力,火力不够的话,前半程190度也行) 中途记得翻一次面,到点取出,真的嘎嘎香,比外卖好吃太多太多了。 腌料消耗几乎可以忽视,2.5kg一包,几十块钱的奥尔良腌料,少说够腌制七八十斤的鸡腿肉了吧。 六个鸡腿去骨摊平,刚好撑满我空气炸锅,造价......8块。 你想想外面买六个奥尔良鸡腿要多少钱,自己动手真的又健康卫生,还便宜几倍不止。 而且我找的食谱都是省时省力的。 就像这炸鸡腿肉,就去骨,腌制,空炸三步,完全就能自己在家做嘛,有手就行,也不耗时间。 最关键是,它好吃啊! 外卖有这么好吃吗? 外卖手艺要能比这好,那价格不知道要翻几倍,而且你还不知道卫不卫生。 再者说了,手头拮据的话,挑外卖凑优惠都得小半小时吧? 我这养心汤和炸鸡腿的实际操作时间,甚至还不到半小时。 后面养心汤还优化了。 这边私心强推,小酥肉! 半成品小酥肉真的贼方便,买过正大和安井的,更推荐后者。 淘菜菜和美团优选上,不定期活动价,20块钱1000g一包。 老爷们就算不需要养心汤,煮面的时候直接放点进去,也香得不行。 这下连腌鸡腿撇浮沫的功夫都省了。 直接有手就能放。 某宝批发更便宜,可惜我先批发买了十包正大的,现在还没用完。 正大相较安井,小酥肉就没那么饱满了,而且碎的也更多。 但也挺好吃的。 如果是煲汤的话,其实差别倒不是很大,不过如果要是用来放空气炸锅里炸着吃,我建议还是买安井,饱满点更好。 全都是快手烹饪,真的很轻松很轻松。 既便宜又好吃,还不麻烦不耗时。 生活啊,真的再简单不过了。 稍微上一点点心,生活就能精致百十倍不止。 探索的过程中也许会翻车,但翻车不也挺有趣的吗。 还有像是金锣的浓缩高汤,也挺推荐的,至少就我对食品添加剂的认知来看,金锣的浓缩高汤也是便宜又卫生,配料表的主体也是真材实料的大骨。 嫌自己不会调味,煮汤煮面煮米线不够好吃,那开锅之前加点浓缩高汤,搅一搅三分钟出锅。 不也比外卖香多了? 现在这时代,精致生活的捷径真的不胜枚举。 你想我此前龟缩在5平米大的小破屋里,我有资格扬言自己很懂生活吗? 没有。 2000月入,能体验到多少生活? 太寡淡了...... 但即便如此,我的生活依旧能比绝绝绝大多数人更加精致。 甚至连病都治好了。 真的,千言万语......不如一句食补牛逼! 我们中华民族的饮食文化,真的是毋庸置疑的瑰宝。 中医确实庸医多,但其中蕴含的道理哪怕只了解个皮毛,对生活都是大有裨益。 只可惜,还是经济受限,所以我的视野还是有点狭隘的。 还有很多可以尝试的东西,不过现在没空处理。 目前手头上也妹钱了,毕竟刚搬家,算是新生的开始......也不能算。 等我有条件能养只猫猫,养只小布偶的时候,或许才算是真正的新生吧。 这都是多亏了老爷们的支持。 万幸,均订能到500,能吃到全勤 (虽然这个月因为琐事缠身,加之阳了一次,所以没有全勤就是了,连奖励保障都没了,呜呜呜呜呜) 但总之,姑且算是活过来了吧。 现在创作环境也真的很好,人在淮安,两室一厅,坐北朝南,民水民电,环境不错,装潢满意...... 结果月租只要1300。 虽然外卖配送超贵,交通也不算便利,但于我而言,我刚巧都不需要。 本来还想攒钱去大城市啥的,想想还是算了。 我就一臭写的,犯得着去大城市吗,小地方呆着也没啥不好。 生活,算是走上正轨了吧。 所以老爷们如果对现状不满,或是对未来焦虑的,看看我这糟糕但精致的前半生,希望多少能缓和些许。 还有就是,重视抑郁。 抑郁可不是矫揉造作的玉玉,如果有老爷真的抑郁了,或者未来的某一天抑郁了...... 我能给出的建议,就是改变。 尽可能不要消极地面对它,如果你有紫砂的念头,那在此之前最好认真想一想,你已经连死都不怕了,那为什么不去做一点狂野的改变呢? 真的走上绝路的话,就彻底颠覆一下自己的人生吧,宁可站着死,宁可多体验些这个世界,也不要那么窝囊地自暴自弃。 算是过来人的建议吧。 ---------------------- 最后还是聊聊书吧。 确实,前期因为思路并不清晰,加之缺少读者反馈,走了很多弯路,毒点也的确不少。 所以劝退了不少读者也实属正常。 也引来了一些极其抽象的,令人不愉快的声音。 所以我对网络乌合的戾气真的很重。 我是一向觉得,这种人就是文明的糟粕,有它们在,人类永远都不配称之为文明。 很偏激,我自己也很清楚,确实非常偏激。 但我又不是圣人,戾气多少还是有的,所以我不改。 想在写书的时候讲道理,主要还是因为宅猪前辈。 我一向觉得,网文的未来绝对不会止于网文。 网络只是个载体,未来网文势必会成为文学的主流,也能够带来爽文以外的价值。 但...... 我太粗浅了。 首先我的笔力并不足以支撑我在写里掺杂三观,宅猪前辈能做到,那是因为人家厉害。 我是个什么东西? 我配吗? 确实挺不自量力的。 但这也算是我未来的目标吧,只是,我弄反了主次。 当时的我没有认识到那个非常浅显的道理,网文的本质,终归是爽文。 因为网文是娱乐。 娱乐的本质就是情绪价值。 这是真理。 主播,网文,影视剧,动漫...... 你说其中最火的是哪些,无非是能给观众带来更多情绪价值的。 所以主播里搞擦边球的,还有搞抽象乐子的,以及那些能带给观众文化自信的外国友人,才最为火热,其实就是这么个简单的道理。 一法通,万法通。 放在其他地方也都一样。 这个时代最宝贵,最值得售卖的,显然就是情绪价值。 想来正因如此,抖音这种短视频信息垃圾才会这么火,因为它擅于煽动情绪。 当然我完全无感就是了。 那网文归根结底还不是一种娱乐方式吗,再如何想要提升思辨,它的本质都必须得是爽文。 它得先爽,先顺应读者,先创造情绪价值,之后再去谈如何向其中掺杂一些自己想写的东西。 我始终没理解这点。 等到理解的时候,也有些迟了。 嗐。 可惜。 嘴上说着,希望大伙儿不要成为情绪的提线木偶,不要当网络垃圾,要尽可能确保自己拥有健全的理性思考的能力...... 但无论如何,写网文就是要专注情绪价值,就是要写爽的。 我属实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改是改不了啦。 反正个人文风就是如此。 你就算按着我脑门,凶神恶煞地逼我“给我老老实实写爽文”! 我也管不住自己手的,肯定还是多少会说点屁话。 不过至少往后会尽可能注意。 还有就是,我会调整自己积累总结的方向,多关注些创造情绪价值的技巧吧。 至少,得让老爷们看得更爽些。 这才是我更应该去努力的方向。 结果...... 说是闲谈,最后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这个月反正也没全勤了,最后几天就先慢更摸鱼,打理下新家咯。 反正以现在这创作环境,下个月就开始日万! (希望半年内能养上猫猫) 0540 太虚龙魂 没人比我更懂穿越!0540太虚龙魂 虚空之中,龙吟涌动。 宁洛背后忽而传来一股寒意。 不过当他回身望去,入目所见却只得满目空寂。 “那里应该,有龙?” 不知为何,宁洛冥冥中就是有种直觉,他的背后理当矗立着一只太虚之龙的幻影。 即便他其实从未见过所谓太虚之龙的真容,但就是有种真切的感受。 只是他看不到。 即便以他超脱飞升后的实力,他也压根看不到自己背后的虚影。 或许,那就是天命描述的“龙魂”。 但也未必。 因为高阶天命大都语焉不详。 尤其是3s级的天命,是已经超出天命系统权能的力量,所以天命描述的“龙魂”是否为确切存在的概念,还是说只是某种轻描澹写的代称...... 宁洛并不能够妄下定论。 但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或许这所谓的“龙魂”,是另一个维度的力量? 是真正飞升之后,才能够掌握的奥秘? 宁洛不知道,因为他对飞升的认知不过是超脱此方天地的束缚,更不知道飞升之后该去往何方。 与先前的修行不同。 至少早在刚开始炼气之际,当宁洛第一次习得踏空之法,他就已经对天外有了些许幻想。 飞升自始至终都是宁洛的阶段目标。 然而现在当他真的超脱飞升之后...... 宁洛并不知道,下一步究竟该去往何方。 龙魂,太宇,未知...... 需要探究的东西太多。 但也不是没有已知的情报。 当虚空之中龙吟响彻,宁洛忽然意识到,他似乎可以牵动虚空的力量。 一种直觉,不一定对。 但无论如何,至少在他触动太虚龙魂的能力之前,这种感觉未曾出现。 所以从控制变量的角度来看...... 宁洛缓缓闭上双眼,手掌孤悬,幽沉低语:“太虚。” 话音刚落,面前太宇之中虚空绽放,像是在无声的海波中绽开了一朵水仙,游离的疏影荡涤开来,继而如昙花般盛放开来! 昙花一现,转瞬凋零。 虚空静寂。 宁洛怔了怔,不明所以。 “太虚呢?” “所以这就是太虚?” “嗯......” 宁洛眉头微皱,俯首深思:“以龙魂转化太虚......我倒是的确有听到龙吟,可是这太虚,怎么感觉什么都没发生?” 宁洛原以为,太虚多半是某种能量或是物质。 毕竟依照天命描述,他理当能够借由龙魂,将太宇中的混沌物质转化为所谓的太虚。 但现在看来,不然。 太虚...... 太虚究竟该如何分门别类,宁洛并不清楚。 但他现在更加确定一点,即便他此刻已然超脱飞升,但他无疑尚未掌握太宇的真容。 宁洛环顾四周。 太虚之力自虚无中迸发,它理当造成了某些不可名状的影响,但是宁洛却观察不到。 还有龙魂,以及本该群星璀璨的星河,这些都不曾映入宁洛的眼帘。 “太宇,太宇,太宇......” 宁洛微眯着眼,心中忽而有了个庞大的猜想。 只是一来他并不能够确定,二来他尚无手段印证。 太宇不是宇宙。 宇宙是物质的世界,有行星,有太阳系,有银河系,充斥着纷杂的物质。 但太宇呢? 思维有些拘束。 太宇不是宇宙,更不会像宁洛臆想中那样诸天遍布。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先入为主的幻念,甚至宁洛现在已经开始思考,他所驻留的这片虚空...... 究竟是否确为物质的世界? 乾坤的结构分为三层。 天脉道海,现世万象,地脉界核。 那么穿越虚空界壁抵达的这片混沌,真的是物质界吗? 如果不是物质界的话...... 那是否它其实也并不遵循现世的法则。 更有甚者,或许它的法理远远超越了世俗的维度,潜藏着某种宁洛尚未察觉,更是尚无能力干涉的刻度? 比如...... 时空。 “呼......” “思维囚牢。” “得改。” “不过矩阵应该会给我答桉。” 宁洛心中有了决断,在太宇中也刻意停留了足够的时长。 太宇的洗礼早已完成,宁洛还不知道自己的蜕变究竟能给他的实战能力带来多大的加持。 但无论如何,既然超脱飞升会成为超忆中一众试炼者的最后底牌,那么毫无疑问,飞升后的他势必能够轻易碾压黑潮。 还有太虚。 虽然不知道“以龙魂转化太虚”究竟是何含义,而最后那所谓的太虚又归于何方。 但以宁洛的眼界自是能够看出,至少他可以借由太虚龙魂,一念扰动虚空。 “假使太宇的真容与狭义的物质界大相径庭。” “那么这种扰动虚空的能力......” “或许,在现世也能见效。” 有没有一种可能,太宇是高维的世界? 听起来可能有些复杂,但要类比的话...... 蓝星之于宇宙,是水缸里的一颗圆球。 而望星界之于太宇,至少也是瀚海中的一粒水珠。 这样说或许不够准确。 然却能够与宁洛目前的理解类同。 望星界不是独立于太宇之中的异物,而是太宇的内容物,这片天地本身就是太宇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或者说...... 是画布上的针线,是psd图片文件的图层。 水滴,即瀚海。 望星,即太宇。 那么太虚龙魂的能力,便无疑能够在现世起效。 宁洛觉得,他对太宇的认知似乎更清晰了几分,不过耽搁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纵使是刻意驻足,但万一太宇和望星界之间真的存在巨大的时间流速差,那恐怕他此行也将以失败告终。 虎头蛇尾,那可不行。 “差不多咯。” “体感时间......大概也就两三小时,最多不超过六小时。” 即便太宇始终在洗礼着宁洛的肉躯与道身,但宁洛一直刻意保持清醒。 无论这种洗礼是否会干扰他的感知,至少宁洛确信他绝不会算错时间。 那么接下来,就是印证所有猜想的时刻。 黑影自混沌的汪洋中笔直落下,俨如精致的跳水,没有掀起半分水花。 虚空界壁甚至并无涟漪,更不曾拒绝宁洛的归去。 前路无阻,一片通途。 甚至就连天地法理都在为宁洛开路。 黑影从天而降。 望星界没有自转,所以宁洛的落点依旧是中都圣城的上空。 只是熟悉的铜墙铁壁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满目冥鼠! 不过...... “太虚。” 宁洛保持着坠落的姿态,甚至连双臂都不曾挪动。 只是口中喃喃,漠然低语。 于是那攀附在符箓法器上的冥鼠,便如同被海涡吞噬,更像是落入了虚空的绞肉机中......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安卓苹果均可。】 转眼腐肉横飞,黑浆漫溢! “竟然真的可以?!” “那也就是说,所谓太宇,的确不能算是物质界,更不是和望星界位于同一平面上。” “它们是重叠的关系,至少,至少是空间意义上的重叠。” “但很有可能,还不止!” 真理的洞察远比圣城万民的性命重要。 或许是因为救世已成习惯,让宁洛对这些演算出的生命多少有些漠然。 但神性的蔓延很快引起了宁洛的警觉。 即便是虚假的生灵,也理当为之赋予最低限度的人性。 “业火祭道。” 没有铜钉,因为现在的宁洛已经并不需要。 他一念便可牵动虚空,牵动太宇。 便可借由飞升的浩瀚伟力,压迫着自己本就信息量满载的寰宇道意...... 继而使之轰然爆散,顷刻焚烧! 被虚空绞肉机吞噬的冥鼠残渣最后会去往何方,宁洛不知道。 但保险起见,还是烧净为妙。 反正目的已经达成。 而且这太虚之力...... “倒是还挺好用。” “就是太暴力,也太粗糙,还有不小的改良空间。” 并且宁洛更是能够确信,这绝非太虚龙魂的真容,只不过是他目前能够掌控利用的片鳞而已。 不过无论如何,宁洛都还算满意。 而笼罩在圣城上空的黑云,也在短短一瞬之间,尽数归于焦尽。 黑影如天基武器般陨坠而下,轰然震落,最后稳稳当当地立于白玉广场的正中。 城民栗栗危惧,不敢近前。 “是,是是什么东西?!” “必定是飞升者!是那位飞升者归来!定是如此!” “不可!尚不可妄下定论!他的道法与此前大相径庭,定有问题!” “确实......不像那位强者,更像黑潮模彷偷师......” “全员戒备! !” 宁洛挑了挑眉毛,心道他们还算谨慎。 而且他们竟然第一时间就能想起他的道法,看来时间至少没有相隔太远。 不过他们那深陷的眼窝和充血的童仁便足以让宁洛断定,时间的流速,果然出现了偏差。 这不是浴血奋战半日就能体现的状态。 至少对修行者而已,绝不会如此。 道宗门徒潜于人潮,悄然传音:“大人,风隐阁主言称......” 然而话音未落,宁洛倏然抬起了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传音戛然而止。 连带着议论纷纷的城卫军,也忽而哑然失语。 满城静寂。 似乎冥冥中有股力量在强迫着他们的意志,命令他们保持安静。 宁洛有些意外。 区区一个手势,效果居然这么好? 不应该。 难道这也是飞升之后带来的力量? 这倒是有些夸张。 不过正事要紧。 宁洛眼见议论骤停,于是背负双手,故作高深:“黑潮未除,人世未定。” “本座已然飞升,此际重回人间,只为,还天下太平。” 0541 镇邪 造势轻而易举。 至于今夕是何年,自然无需当即问询。 道宗门徒很快就会给予答案。 “七日有余.” “倒是不久。” “时间流速的差距大概是十倍左右,但是稳定与否尚不可知。” “看来自我飞升之后,黑潮便已穷尽一切,竭力反扑,而万朝将士也已鏖战七日之久。” “怪不得他们第一时间怀疑我的身份。” 七天。 太快了。 截天武神飞升万千年来音讯全无,直到道宗成立,宁洛才假借截天之名,昭告了他的存活。 世人想当然便会以为飞升归来绝非数日之功,因而不敢相信,宁洛七日便可回归现世。 那么怀疑也就理所应当。 但对宁洛而言,七日.短了些。 虽然时间流速的差距已经够大,然却并没有宁洛想象中度日如年这般大数字的震撼。 望星界只是个没有真正飞升者的世界,然而时间流速却只有十倍. 那倘若某片天地掌握了飞升的奥秘,时间流速会否更少? 或者,考虑到太宇的真容,会不会十倍时间流速的症因并非望星界,而是宁洛观测的角度? 宁洛无暇细想。 再拖延下去,中都圣城挡得住,但是四百城塞却是未必。 虚空于无声间撕裂开来。 宁洛身形一闪,骤然间消失无踪。 只不过目的地并非地脉界核,而是四百城塞。 在了结一切之前,宁洛还有想要观察的东西。 赤霄城。 战况危急,然道宗门徒却只是固守一隅,对天外的黑潮坐视不理。 城塞高出,龙袍垂地。 赤霄王一语不发,长跪不起。 没人注意到不远处士兵中的黑影,即便近在咫尺,宁洛的身影也仿若无形。 “咦?” 宁洛有些意外。 “堂堂赤霄王,跪一个道宗死士?” “记得赤霄王还是个挺贤明的君主,而且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仁君.” 宁洛清晰记得,赤霄王很擅于扮白脸,与提议苛政的臣子暗相呼应。 他并非软弱之辈,更不该怯懦如此。 所以这一跪,必定有着超乎尊严代价的目的。 不久。 宁洛终于知悉,一切都是因为风隐阁传出的讯息。 白杨让风隐阁探子宣称,他们从道宗门徒口中得知了那位宗主的意愿。 原意如下。 [道宗宗主见难获世人信任,万朝生灵自寻死路,早已心灰意冷] [之所以仍旧苦心孤诣,寻求破局之法,不过是在意道宗门徒安危] [但近来世人对道宗口诛笔伐,想来将来道宗门徒势必难逃众口铄金] [故此,宗主决意尝试飞升] [传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因而若飞升功成,道宗宗主便会带门徒一同远去] [若飞升不成,便与望星同葬,让愚庸与望星万千载历史一同掩埋] 不论相信与否,至少这一秘闻足以搅动望星风云。 四百城塞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似乎无论宁洛飞升成功与否,他们的结局都已然注定。 世人只能寄希望于消息的谬误,希望那不过只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谣言。 然而. 道宗门徒只守不攻,更不与城塞守军合谋,却是侧面印证了秘闻的说法。 “这手牌,打得不错。” 宁洛听得秘闻全貌,心知那是白杨手笔。 想法属实不错,因为道宗死士不会违抗宁洛的指示。 他们很清楚,这世间有能力解决黑潮的,唯有宁洛。 那所谓的弥天锁阵,不过是守御城塞的保护措施,没法根治祸患。 外出扫荡势必无功而返,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养精蓄锐。 万一城塞被黑潮攻破,他们也能背水反攻。 白杨利用了这一点,营造出宁洛想要抛弃这片天地的氛围。 而道宗门徒本就忍受着愚庸的口诛笔伐,又如何会替谣言辩驳? 先前的叫嚣不复存在。 时局变得格外尴尬。 宁洛飞升之前,道宗竭力为万民谋求渡劫之法,然而面对的却是人言可畏,众口铄金。 宁洛飞升之后,道宗门徒眼看着便要抛却万民,但众生却不得不诚心认罪,乞求原谅。 没人胆敢再说半句道宗的恶言。 但凡被邻里听见,势必会被检举惩戒。 因为当世人眼见宁洛超脱飞升,便已然明白,那是他们活下来的最后希望。 即便是那位拥有飞升之姿的道宗宗主,也认为唯有飞升才可能够拯救望星。 但除他以外,望星界还有人能够飞升? 没有。 所以,他是唯一的希望,这一点毋庸置疑。 智人并不容易教化。 不是因为他们比野兽更具理智,而是因为他们更容易被情绪摆布。 所以能够反制这一点的,绝不会是慢条斯理的游说,而且更加深刻的情绪。 白杨借此想要做到的事情. 宁洛大抵是明白了。 不过比之更加重要的,是宁洛足以借此确认,白杨的确有维系秩序的打算,而且也并不愚钝。 甚至相较于宁洛,他对望星界的了解明明更加浅薄,却最后得出了相近的结论。 还想到了切实可行的方案。 “挺好。” “这样试炼中最难解决的一环,算是搞定了。” 信息,实力,治世。 无一疏漏。 一切准备周全,飞升的道途也已然明晰。 那就没必要再浪费多余的心力。 这片演算出的天地究竟会有怎样的未来,宁洛并不在意。 至少他没有对时局坐视不理,至少他已经尽力尝试干预。 世人能否认知到他们的谬误,那不是宁洛能够望见的未来,当然这所谓未来,他并不关心。 “该结束了。” 宁洛收回目光,没有搭理那长跪不起的赤霄王。 他只是淡漠传音,告知了道宗门徒,关于弥天锁阵的图解,已然掩藏在高墙旁的树下。 这一次,就不需要再亲力亲为了。 四百城塞,是天命给予望星界的馈赠。 弥天锁阵,是宁洛对无罪之人的仁慈。 所以望星界的未来究竟如何,最后,也理当由世人自己决定。 这些向死而生的道宗门徒,究竟会如何处理弥天锁阵,又该如何让万朝子民信服. 那是他们该考虑的事情。 至于宁洛 宁洛该做的事情只剩下一件。 去断绝黑潮的源流,将死气,从地脉中连根拔起! 而这 对现今的宁洛而言,轻而易举。 地脉界核。 虚空跃迁的波动不再如此前那般明显。 宁洛仿佛从水波中踏出,身后荡涤着虚空的涟漪,转眼如云烟散去。 但侵占地脉的死气母体对外敌尤其敏感,早已察知危机的渐近。 哗—— 巨浪排空! 无尽黑潮如海啸般腾涌而起,无数只蠕虫与冥鼠在浪潮中跃动,伺机待发! 然而迎接这漆黑狂潮的,却不过是一缕轻念。 “太虚。” 虚空骤然间撕裂开来! 只是那弥望幻境的裂隙不再连通晦暗的亚空间,而是径直通向了空无的太宇。 仿佛一座巨型的绞肉机从天而降,霎时间便吞没了漫天的黑泥! 然而那道孤身孑立的身影,却压根没有在意黑潮与冥鼠的结局。 宁洛甚至还有闲心放开神识,使役道身,探了眼裂隙尽头的太宇。 “啧。” “怎么还是什么都没有” 古怪。 即便是在地脉界核展开太虚,宁洛眼前依旧满目虚无。 此前的星河与秽瞳始终不曾复现,不过这也让宁洛更加确信了先前的判断。 果然,太宇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空间。 他仍旧不曾洞彻真正的太宇。 只能说.有些遗憾。 思绪收回。 宁洛的视线再复望向黑潮,不过面前早已空无一物。 只剩下天际尽头的庞大黑影,还有那空空荡荡的袖袍。 守陵人甚至没有发声。 因为智慧告诉它,它已经没有发声的必要。 甚至这次它都没有向宁洛宣告,这片天地终将走向溃灭。 是因为序列之争的死气母体实力不如试炼演算? 想来并非如此。 因为在太虚裂隙吞没冥鼠的同时,宁洛便已然察知到虚空的动荡。 “还是动手了啊。” “但它好像也暴露了。” 死气母体明明撕裂了地脉和太宇之间的甬道,却没有宣判望星界的死局。 这足以证明,它的知识让它明白,如今身为飞升者的宁洛,有能力处理这一变局。 换言之,就是破镜重圆,有戏! 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黑潮的“心思”,倒是还挺好猜的。 既然如此,那宁洛自然无需过多担心。 他不仅无惧于虚空甬道的溃灭,反倒是心中更多了几分好奇。 这一次. 死气母体撕裂的甬道,究竟会否连通那片沉晦的星河? 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再和那只秽瞳对上眼就是了。 因为宁洛可以确信,即便是飞升后的他,也并不具备与之交手的实力。 而且,冥冥中的因果牵连,似乎不会因为区区演算而断裂。 总之,只要最后的结果不是矩阵告知,那片空无的星河只是系统算力不够,所以没有演算出来就行。 要真是这种荒唐的理由 那宁洛怕是得道心崩溃一会儿。 “应该不至于。” “太宇不可能那么浅薄,就算我推论有误,但至少太宇也绝非单纯的三维空间。” “你要真说什么算力不够.” “我反正是不信的。” 要真是这说辞的话,那宁洛更相信是矩阵在刻意掩饰,反正绝无可能是太宇的正解。 心理建设已然做足。 至于死气母体,也自不可能引颈受戮。 守陵人的身躯几近液化,仿若一滩浑噩的烂泥,无所顾忌地涌向宁洛! 蛇发延展出亿万根触须,悄无声息地潜入虚空。 这种小动作,自然难逃宁洛法眼。 宁洛微眯着眼,心中淡笑:“触须末端潜入虚空,是想要拼一线可能,找机会侵蚀我的意志?” 想法挺好,显然是黑潮的狩猎本能给出的胜算最高的决策。 但这最高的胜算 恐怕,也几近于零。 “太虚。” 故技重施。 然而塌陷的虚空依旧轻而易举吞没了守陵人的幽影。 它根本无从应对。 太虚其实并不算强。 因为它不会灭却对象的形体,更不会抹除对方的意志。 它只是让虚空泛起涟漪,让坍缩的亚空间将对手吞入太宇。 过程中的碾压足以让弱者顷刻毙命。 不过,也自然无法伤及飞升者分毫。 说到底这就是种降维打击,对囚于箱庭的凡夫而言,是无论如何也没法抵御的绝技。 更何况,常人还难逃天地法理的引力。 因而当他们被太虚卷入太宇,也绝无可能借此遁逃,只会被太虚和引力反复拉扯,就像. 粉碎机里的纸张。 不过黑潮至少与凡夫有别。 因为纵使黑潮被碎纸机碾压成渣,它的意识依旧不会就此溃散。 所以,还得添一把火。 宁洛掌心虚握,漠然低语:“业火祭道。” 平静无波的语气,却足以在死寂的虚空中掀起滔天的业火。 苍白的火焰刹那间盈满整片地脉,甚至吞没了那道孤身孑立的黑影! 除恶务尽。 对于这种轻易便能死灰复燃的恶蛆,也自然不能有分毫留情。 业火弥涌,黑烬飘散。 不过片刻时间,守陵人的残躯便已然再不存些毫痕迹。 那些遁入虚空的触须也无一幸免,像是焚尽的纸片,转瞬消弭。 这已经不是同一个维度的实力。 旁人飞升之后能否这般,宁洛倒是还没见过。 但反正他现在算是明白,究竟何谓仙凡有别。 不过,还没结束。 宁洛索然无味的收回目光,继而望向那些连通太宇的裂隙。 那么问题来了。 这裂隙,究竟该如何修补? 以及 “地脉的甬道” “通往的地方,到底和天外有何区别?” .i. 0542 异同 没人比我更懂穿越!0542异同 如果依照宁洛先前的理解。 天地乾坤是漂浮在太宇之中的水泡。 水泡的外膜是天脉道海,内膜是地脉界核,而现世便是一滴滴聚集起来的水珠。 那么水泡中的空洞,便是所谓的“内宇宙”。 但是宁洛自始至终都没有确凿无疑的理由来印证这一判断。 甚至在上次试炼中的所见,还让他的思绪有所动摇。 原因无他。 假使水泡中真的是所谓的内宇宙,那么那只足以瞬息吞没人世的秽童,难道真的是被圈养在水泡之中? 渺小如此的望星界,又究竟何以容纳那般浩瀚的星河? 宁洛早有怀疑。 而在以力证道,超脱飞升之后,更是察知到天外的真容,也意识到先前判断的漏洞。 守陵人焚尽。 宁洛身形一闪,转眼出现在虚空裂隙的一旁。 “咦?” 宁洛神色一滞。 万幸,虚空裂隙中的景貌与他超脱所见并不一致。 因此至少可以排除掉那个最悲观的可能性。 至少不会是矩阵的算力不够,所以才没有演算出天外的景貌。 但...... 太宇的真容,也更加扑朔迷离。 因为这一次,宁洛未能从地脉幻景的裂隙中看到此前试炼中见到的星河,更没能与那颗吊诡的秽童对视。 这里...... 不是他已经见过的,任何一片太宇。 “不是天外的虚无,也并非试炼中的星河......” “不对劲!” “为什么两次地脉裂隙连通的太宇并不相同......” “这是什么意思......” 宁洛眉头紧锁,童仁中满是费解。 如果要这么说的话,那是死气母体有能力决定太宇甬道的目的地? 所以,其实虚空裂隙最终通往太宇何方,是根据裂隙创造者的意愿而定? 就像虫洞那样。 虫洞开在哪里,裂隙的而另一端便会显化出哪般的景貌。 从逻辑上来看,这种试想的确和很有可能成立。 但宁洛并不相信。 因为他现在不再能相信任何来自旧日蓝星的判断。 太宇绝非宇宙。 所以用宇宙的知识来解释太宇,是行不通的。 这不是“物理”能够解释的现象。 如果是的话...... 那反而,太掉价了。 所以与其说是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倒不如说是排除了一种错误的答桉。 通往太宇的虚空裂隙,绝不该是所谓虫洞。 那么问题就更大了。 “那为什么......” “虫洞......” “确实不该是虫洞。” “因为我在超脱飞升之后,回首便能看见望星界。” “虫洞是空间意义上的折叠甬道,但它不该覆及望星界的外膜,不该这样粘连在一起。”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安卓苹果均可。】 “既然我能明确看见望星界的整体,也的确是突破虚空界壁超脱飞升......” “那就一定不是虫洞!” “可这虚空裂隙......” 宁洛不敢确定。 至少天外的景貌绝非虫洞所致。 那这片本该定义为“内宇宙”的星河,又缘何会显现出与此前不同的景致? 是因为...... “唔。” 宁洛眉毛一挑。 他忽然想到了个怪异的可能。 假使死气母体真的能够决定虚空裂隙的对岸...... 那这次权且不论。 至少上次裂隙尽头的那只秽童...... 会否,是它刻意引导的结果?! 0543 坐标 没人比我更懂穿越!0543坐标 宁洛回想起了此前黑潮的耳语。 死气母体在消亡之际于宁洛耳畔私语,言称结局已然注定。 有没有一种可能。 这所谓的“注定”,不仅仅是指宁洛对太宇黑洞的无计可施,更是指代了那只横亘在太宇尽头的秽童? 这么一想...... 一切就都合理了。 黑潮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 哪怕宁洛有亿分之一的可能修补地脉与太宇之间的裂隙,死气的母体意识都不该如此宣判望星界的终局。 它之所以可以那般笃定,望星界终将走向覆灭。 其实并非因由裂隙,而是因为,那只吞星种......甚至可能位于吞星种之上的诡影。 因为当宁洛与之对视,他无论如何都来不及获得与之匹敌的力量。 天命人,必败无疑。 宁洛站在黑洞的一旁,脚步忽而有些迟滞。 他感觉一切因果都已然明朗,所有的逻辑也都完成了闭环。 但是他还需要一个确凿无疑的证据,来证明他最终的判断—— 「太宇是高维空间,甚至超脱于所谓空间」 他需要证明面前的甬道绝非可以自选目的地的虫洞,而就是单纯的缺口。 当他从甬道中踏出,回首望星,便能够看见地脉界核的内膜。 这种事情...... 真的可能吗? 在此之前,宁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信。 但是现在,他真的想到了那种可能。 会不会...... 所谓天地乾坤,压根就没有内外之分?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宁洛扶着额头,按揉着眉梢,思绪已然彻底混乱。 事到如今,他根本没法究明太宇的真容,甚至就连他对天地架构的理解,都已经不复自信。 空间。 空间到底是什么? 区区三维生物大谈所谓的十一维空间,显然是既傲慢又愚蠢的妄言。 但四维...... 四维是指由四条坐标轴确立的空间。 第四维并不局限于时间,也可以是其他任何能够用来确立坐标的轴。 宁洛先前一直是以维度的科学理论来推断寰宇的架构。 然而现在看来...... 科学,似乎并不能够解释太宇。 即便他甚至试想过四维空间的可能,试想过兴许还有时间维度的存在。 但是当宁洛此刻立于太宇的黑洞之前,他忽然明白,自己不该再套用旧日蓝星的概念。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huanyuanapp.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这是个能够掌控乃至悖逆“因果”的世界。 它早就逾越了物理的障壁。 向前一步或许能够得到真知。 可万一没法回归望星界...... “没有万一。” “死气既除,弥天锁阵的图纸也已然存留。” “剩下的事情......” “白叔有能力解决。” 宁洛终于下定了决心。 白杨需要多久才能借助宁洛遗留的图纸,彻底了却望星界的后患? 宁洛不知道。 但至少有一点,他已经提前印证过了。 太宇和望星界之间,存在着时间流速的差距! 也就是说,宁洛并不需要,或者说并不能够在太宇中漫游多久。 当他超脱望星,原本冗长的时间轴便会骤然压缩! “干!” 宁洛童仁间闪过一抹厉色! 他攥着心口,心意已决。 “回不来就回不来,大不了去太宇里再熘几圈。” “反正都是演算的幻景,反正用不了多久白叔就能达成完美通关的条件。” “真要遇到危险......” “大不了自尽就是!” 宁洛想通了。 他对手可是白杨啊。 带白杨同行不就是图一个方便吗? 反正他自尽也照样能够回归,那大不了就让白杨赢呗。 毕竟是他亲手祓除的黑潮,纵使大意落败,评判上也无伤大雅。 说到底就是这么简单一回事,那他有什么好怕的? 想来还是那只秽童带来的心理阴影。 毕竟那种冥冥中的因果,似乎并非演算能够抹除。 加上太宇的未解之谜,所以宁洛对太宇深处潜藏的晦暗,心底多少总是有些不安。 但...... 大不了,就是死! 答桉已经摆在面前,宁洛不可能再退却。 他需要那个能够推翻所有旧日物理的结论,去印证他最后的猜想。 所以,宁洛别无选择,唯有前行。 脚下泛起的涟漪顷刻间越过虚空的裂隙。 虚空的波动转瞬抚平,但身后的黑洞却并未闭合。 只不过是瞬息的功夫,宁洛的身形已然出现在黑洞的另一侧。 眼前所见的星河虽然并不繁盛,也不够瑰丽,但至少...... 那绝非他超脱之际,所见到的满目空寂。 而且...... 宁洛回身望去,却见那接连地脉与太宇的裂隙依旧矗立在他的身后。 甚至,当他环顾四周,入目所见却并非被地脉界核内膜裹覆的囚牢。 而是,一颗逆反的星辰! 乾坤彷若塌陷。 宁洛分明看到自己身后是一颗无比庞大的球体。 但球体的表面却拥有着比月球坑更崎区千百倍不止的凹陷。 坑洞中满是漆黑的残渣,还余留着骨血的残迹。 从宁洛当前的视角来看,这的确比他以力证道时所见,更像是一颗耸立在宇宙中的星球。 虽然,有点丑。 但这里终归并非宇宙。 宁洛面色凝滞,嘴角上扬的弧度也僵硬得有些微妙。 该兴奋吗? 因为面前的场景的确彻底打破了他对“空间”的认知。 也彻底粉碎了宁洛对旧日物理的浅见。 甚至这颗耸立在太宇中的丑陋星球,足以让宁洛确信,他随时都可以回归望星。 但是...... 这异样的场面不仅不能让宁洛发笑,反倒是几乎要让他悲鸣。 “晦气......” “这也是望星,那也是望星......” “我,我我,我......” 宁洛懵了。 的确,理论的颠覆意味着正解的获悉,但同时也彻底推翻了宁洛此前的愚见。 天地乾坤的架构的确是天脉道海,现世凡尘,地脉界核三层。 但乾坤或许并非水泡,而且天地也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内外之分。 谁规定的,天就是外,地就是内? 现在看来,这些都不过是刻板印象罢了。 这份刻板印象的确帮宁洛走得更快,也远比其他穿越者走得更远。 不过...... 如今,总算到了该舍却它的时刻。 旧日的理论已经不再实用。 宁洛凝视着面前这颗丑陋的星球,总算对太宇有了个姑且粗浅的认知。 想来...... 可以将太宇理解为“薛定谔的多维空间”。 xyz轴,长宽高,点线面,远远不足以标刻太宇。 甚至即便加上时空,也远远不够。 宁洛并不清楚,他现在立足的这片太宇,究竟该用怎样的坐标轴。 或许...... 是三维体系,加上地脉界核的坐标? 因为宁洛早先便从苏瑶口中听过,地脉界核的本质,实则是重要的“坐标”。 他此前一直没能理解这所谓坐标的含义,但现在,宁洛大体懂了。 那是一条独立的坐标轴。 太宇可以是三维,可以是四维,甚至可以拥有更高的维度。 它在世人眼中呈现出何种面貌,取决于那并不确定的额外坐标轴。 宁洛环顾四周,观察着周遭的景貌,心中忽然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渺小。 他一个堂堂飞升者,面对这片浩瀚恢宏的太宇,却仿佛沧海一粟,甚至还远远不及。 太宇究竟有多少重空间...... 他并不知道。 但至少,远远不止两重。 0544 闭环 宁洛遥望星河。 先前探索太宇的**如退潮般转瞬消弭。 这片浩瀚的太宇忽而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未知与恐惧。 理解的尽头并非豁然,而是更为深沉的隐秘。 宁洛现在明白了。 之所以他在试炼演算的最后,通过地脉幻景中的黑洞裂隙,目睹了那颗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匹敌的秽瞳. 都是黑潮的手笔。 是它干预了“空间”的落点,或者说地脉的甬道调换成了最危险的里世界之一。 只是这次,它并没有这个时间。 宁洛的杀招太快,它根本来不及更替空间,便已然被焚烧为焦烬。 里世界. 这么称呼或许并不准确。 因为重叠的空间种类太多,甚至宁洛觉得,它不该用“空间”这一名词来定义。 宁洛也并不知道死气母体究竟如何改变裂隙甬道的落点,更不知道太宇之中会否存在比先前那秽瞳所在之地更加恐怖的维度? 或者用坐标系来描述,理当更加准确。 宁洛目前已知的坐标系只有两个。 一是以力证道之时,从天脉道海的方向强行突破虚空界壁,从而抵达的那片死寂太宇。 二是穿越地脉裂隙,继而通往这荒凉但有文明痕迹的星河,多半是太初论道的目的地。 两种坐标系。 前者第四轴是天脉道海,后者第四轴是地脉界核。 “但截天武神半步飞升之际,带回的白尘残渣又是从何而来?” “难道.” “天脉坐标系的太宇之中,的确存在着零星的黑潮踪迹?” “的确有可能” 宁洛摩挲着下巴,心想着纵使太宇和现世之间有时间流速的差距,可截天武神飞升之际,毕竟距今太过遥远。 所以在假设截天武神飞升的目的地与宁洛相同的情况下,他碰巧遭遇了飘零太宇的黑潮,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不过,宁洛也没法一口咬定,截天武神是不是遁入了其他的坐标系。 万一截天武神的半步飞升,其实抵达的太宇和以力证道的目的地并不相同 那宁洛如今也没法证明。 「坐标系」 宁洛还不明知认知太宇的专有名词,但至少这所谓的坐标系,的确可能勉强概括太宇的真容。 就像时间之于旧日的人类那样。 所谓的“时间”,其实本就并不存在。 时间只是人类用以度量变化的标尺,是一种浅薄的观测方式。 正因如此,时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用以衡量太宇。 太宇的坐标系,也远远不止所谓时空。 理论太过宏大,以至于宁洛用了不少时间才终于接受。 至于白尘死气究竟从何而来,它们是否来自某个宁洛尚且没有能力观测的坐标系. 宁洛目前也没法穷究答案。 坐标,观测. 需要了解的事情还有太多太多。 不过至少现在,宁洛收回目光,继而望向那些疏落的星辰。 该去看看了。 但在此之前,还有最后一项工作需要完成。 宁洛指尖微颤,寰宇道意霎时间潮涌而至。 近乎无穷的寰宇道意衍化出望星界先天大道的轮廓,骨碑,炼血乃至守陵人的幻形。 虽然并不完全相同,但也描摹了个大概。 寰宇道意衍化出的先天大道,如细沙般落入冗杂的坑洞之中。 宁洛心念微动:“太虚。” 虚空荡漾。 空无的裂隙与寰宇道意像是被揉捏攥紧的纸团,紧密地融合在了一起。 继而在龙吟声中坍缩沉陷,待得龙吟敛息,虚空之中已然多出了一块斑驳的泥壁。 很丑。 老实说,不能说毫无美感,只能说丑得令人发指。 从地脉坐标系的太宇中观测望星界,本就只能看到个满目深坑,血骨攀附的丑陋星辰。 现在再加上这粗劣的补丁,就算宁洛说它还没有被黑潮吞没,还尚未沦陷,恐怕也没人胆敢相信。 但没办法。 这已经是宁洛目前能力的极限。 好在,这多半能有那么点成效。 因为地脉与太宇之间的裂隙已然封堵,从那块粗劣的补丁上暂且也察知不到太多违和。 目测的话,至少从太宇的视角来看,这补丁撑个几十年或许也有希望? 虽然不知道地脉坐标系和望星界之间的时间流速差距,但总之,少说也能保望星界千百年安宁。 不是宁洛不想永绝后患,只是他真的没有这个能力。 “权且就这样吧。” “要不是人在地脉坐标系,我还搞不定它。” 事实的确如此。 宁洛此前始终不明白该如何修补黑洞裂隙。 但是现在当他遁入了地脉坐标系的太宇,站在高维的观测视角,他发现修补并非毫无可能。 只要人在地脉坐标系,再衍化出先天道意,最后以太虚之法将此杂糅,便能勉强成功。 不过,此法只能由外及内见效,而且必须位于地脉坐标系中。 一旦坐标轴变更,宁洛便无计可施。 理当如此。 本应是虚妄幻景的地脉界核,在地脉坐标系的太宇中观测,却仿佛成了物质界星辰的地表。 正因如此,物理意义上的修补才成为可能。 倘若宁洛自天外遁离,那他压根就看不到地脉界核中的裂隙,也自然无力修补。 但隐患也不是没有。 因为宁洛总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所以无论如何,那枚仅存的黑洞裂隙虽然可以暂且封堵,但当宁洛回归望星之后,却也没法封绝退路。 不过区区一条甬道理应无伤大雅。 宁洛思索着,也不再多虑。 苛求完美不是他现在该考虑的事情。 因为他对太宇的认知是在太过太过浅薄。 “也罢,呼.” 宁洛摇了摇头,随后长舒了一口气。 地脉界核中的黑洞裂隙看着不过数人之高,可一旦遁入太宇,每一条黑洞裂隙都仿若盘亘在星界表面的天渊,像是要吞没一切微光的渊薮。 修补起来自然并不省心。 一番苦战,转眼数日过去,宁洛积蓄的底蕴也几乎见底。 如果不是有寰宇道意和太虚龙魂在,恐怕即便他身处地脉坐标系中也无计可施。 倘若换做旁人 想来须得有十数飞升者齐心协力,赶工月余,方可勉强封堵这些黑洞裂隙。 但眼下宁洛也无心调息。 虽然不知道白杨需要多久解决后患,但他肯定不能再这么耽搁下去。 宁洛转而望向远处疏落的辰星,纵身踏空而去。 “其他星辰.应该算是翻面的星辰?” “倒也未必,天脉地脉或许并不存在正反的概念。” “不过地脉坐标系的星界,倒是更像物质界的星球。” “里面会有文明吗?” “应该.有吧?” 宁洛踏空疾驰,忽然又发现了个违和的地方。 坐标系不同. 那区别好像不仅体现在星界本身,也会显现在太宇之上。 天脉坐标系中的太宇是满目空寂。 地脉坐标系中却存在疏落的辰星。 这就怪了啊。 难道不同坐标系的太宇,空间也发生了某种程度的扭曲? 还是说. “该不会,这些看着像星球的光点,都是只存在于地脉坐标系中的吧?” “等等.” “唔!!!” 宁洛忽然想明白了些什么。 天脉坐标系。 能够被纳入天脉坐标系中的星界,前提是必须拥有已激活的道海。 也就是说,它不仅需要有完备的天行纲常,更是需要有后天大道的雏形。 那才是“文明”的痕迹。 但星界之中,并不一定拥有文明。 它只需要拥有先天道意,拥有太初道果,甚至太初道果都无需长成,便已然能够在地脉坐标系中显化出形体。 也就是说。 那些在地脉坐标系中存在,但并不在天脉坐标系中可见的星界,都绝无可能有文明存在的痕迹。 宁洛脚步忽然一滞。 他微张着嘴,神色中闪过一抹急切,更掺杂着些许扫兴。 这么快就下定论,显然并不可取。 然而目前的一切线索都最终指向了那个悲观的结局。 「没有文明」 这些只能在地脉坐标系中窥见的星界,极大概率并不存在所谓文明,甚至几乎可谓板上钉钉。 那再费力探寻还有意义? 意义肯定是有的。 哪怕多见证一种完整的先天道意,也是稳赚不赔的交易。 但前提是,宁洛能够抵达。 太宇中的空间也像是被重叠了万千层。 明明宁洛已经奋力疾驰,但是视野尽头的星点却仍旧没有放大的趋向。 就像在旧日蓝星的高原上仰望星空。 或许穹顶之上看似星罗棋布,然而那些光点与观星者们的距离,或许人力一生都难以企及。 宁洛遥望着远空的光点,一时间也不知道前行是否还有意义。 剩余的时间真的足够他抵达任何一颗辰星?见证任何一种先天道意? 没准,那先天道意还是尚未成熟的雏形。 但还有一种可能。 或许坐标系之间的空间并不统一。 地脉坐标系中的太宇布局或许与天脉坐标系中并不相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文明不存的推论也轻易便可颠覆。 但. 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或者说,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妄想罢了。 理性回归。 宁洛明白,他并没有干涉“空间”的坐标轴。 说到底,空间坐标轴的概念本身就并不存在。 因为时空向来都是一个整体。 时间是人类用以观测物质变化的标尺,所以无论时间与空间,都并非单独存在的刻度。 那么时空的坐标轴 很显然,宁洛没有动它,也并无干预时空的能力。 最后的希望化作泡影。 宁洛也清晰记得,他在试炼演算的黑洞中,曾经见到过漫天星河。 但现在的他早就可以推定,那漫天星河其实只是位于更加恢宏的坐标系。 或许那才是横跨古今,超越「时空」的坐标系? 但很显然,他没法抵达那个地方,更没法借此佐证那不切实际的妄想。 文明 的确没那么容易找寻。 “银河系约有2500亿颗恒星,即使智慧生命出现概率极小,也该存在大量文明。” 到头来,即便太宇与宇宙大相径庭,但费米悖论带来的启示却依旧成立。 黑暗森林是否在太宇中存在 宁洛不知道。 但至少就他如今入目所见,已是能够证明,文明之间并非秘而不宣,而是根本就并不处在相同的时空。 时空仿若长河。 望星界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小段支流中的一朵浪花。 这段支流中或许还有其他浪花,但它们在太宇中与望星界相隔的距离,却远远超越了宁洛观测的限度。 宁洛默不作声,身形凝滞。 他遥望着远空的星点,心绪忽而飘远。 “那矩阵呢。” “大书库中那么多文明的痕迹。” “矩阵能够将试炼者送入不同的天地,然而文明在同一段时空中却并不容易相遇。” “该不会” “矩阵,也早就拥有跨越时空的权能吧?” “.” “呵。” “想什么呢。” “人家肯定有啊。” 宁洛自嘲一笑。 倒是他浅薄了。 神明绝非自称,神选也自非儿戏。 矩阵既然拥有神明的权能,那超越时空不也没什么好耸人听闻的吗? 只能说,宁洛对神明的认知陡然变得清晰了起来。 那高高在上的矩阵,在他眼中忽然不再那般神秘。 但与此同时,他更是意识到,矩阵的实力远远超乎他先前的判断。 所谓神选. 或者说,所谓穿越,根本不是简单的空间跃迁。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穿越。 跨越的不仅是空间,更是时间。 那么为什么矩阵会那般急切的举行试炼。 为什么神之试炼又会有固定的时间节点? “是” “黑潮?” “黑潮的侵蚀间接导致了时空的割裂。” “没准,黑潮的本质也比我先前的了解更加惊悚,更加骇人。” “既然死气母体能够改变黑洞裂隙的终点,能够将之导向那个极端危险的坐标系。” “那” “那被黑潮侵蚀的星界,是不是也会被某个特殊的坐标系所侵吞捕获。” “因而导致,矩阵不再有干涉时空的能力。” “对了,因果,因果!” “黑潮阻绝了时空的因果!” “所以矩阵就只能干看着,这段时空已经从‘神明’的支配下剥离.” “所以必须祓除黑潮,才能让它重回正轨!” 宁洛灰黯的瞳仁中忽而重现出几分光彩。 这么来看,好像真的能够逻辑闭环? 或许这一理论并不完整,但宁洛觉得,他已经拼凑出一切的主干。 收获还是有的。 黑潮,矩阵. 至少祂们的面纱,已经被撕下了一层。 (本章完) .i. 0545 归去 心绪逐渐平稳。 知道的越多,便越是能够认知到自身的渺小。 宁洛长舒了一口气,继而朝着那枚遥远的星点踏空而去。 然而无论如何,他都没法触及。 阻碍他前路的不仅是虚空的层层折叠,更是矩阵的演算。 周遭的虚空逐渐变得模糊,宁洛的视野也更加迷离。 道身离体。 接受过混沌洗礼的道身的确更适合在太宇中远行,但却依旧难以改变视野的迷离。 意识逐渐变得沉重。 像是宁洛的大脑,或者更加深层的某种东西,再难承受信息量的碾压。 更像是某种高维的力量,从彼方传达着呼唤的意志。 转眼。 虚空撕裂! 一重重折叠的虚空像是被蛮力拧合在了一起,继而化作扭曲的圆环,包拢着宁洛的身躯。 灰蚀的异芒倏而闪过,转眼如炸裂的辰星,顷刻间爆散开来! 天光刺目,盈满了宁洛的视野。 连带着原本尚且清醒的意识,都瞬息间没入汪洋,被无边黑暗刹那侵吞。 时停。 回归。 再睁眼时,已是神选之地。 “嘶” 太阳穴忽而传来一道刺痛。 紧接着痛感如电流般遍及周身,不过转瞬即逝。 过载的副作用明显,好在持续的时间倒挺短暂。 宁洛的意识很快恢复清醒,甚至一旁的白杨还扶着额头,看样子尚未恢复。 矩阵的天声姗姗来迟,然而最后的结果倒是让宁洛有些意外。 【地图:望星界】 【模组:黑潮,万朝逆乱,亦真亦幻】 【时长:5年】 【胜者:无】 【经裁定,决斗双方皆已达成通关条件,且并无明显胜败之分】 【故认定结果为「和局」】 【对局无效】 没有任何意义的一场对局。 看起来貌似公平公正。 但宁洛却很清楚,他从未听说过所谓的和局。 序列之争真的有和局的选项? 真要这样的话,那决斗双方故意制造和局,不是可以轻易调查情报? 神选之地的遴选者不敢擅动,每一次序列之争都需要深思熟虑,所以情报也自不可能像箱庭蓝星那样匮乏。 如果和局策略真的有效,那他们,早就这么做了。 答案昭然若揭。 显然,矩阵干预了。 想来矩阵是洞察到宁洛追寻太宇真容的意图,因而刻意忽视了这一场的成败。 当然不排除算力不足的可能性。 兴许宁洛对天外的探索已经消耗了超额的算力,矩阵也不愿再旁观下去?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时间。 这一局,用了五年。 “五年.” “这么久?” “虽然太宇中的时感有些模糊,但我前行的时间肯定没有超过一个月。” “时间流速,和天脉坐标系不一样。” “果然。” “就是不知道这时间流速的差距是否恒定,又受何者影响。” 宁洛捏着下巴沉思良久,意识中忽而传来结算的天声。 宁洛眉毛一挑:“咦,还有天命进账?” 不过在此之前,白杨醒转。 白杨指节轻敲着额头,闭目稍歇,随后缓缓抬头:“呼,怎么感觉跟你排一把这么累,比其他序列之争消耗大了许多。” 宁洛沉默。 总不能说是他开图开得太过火,把矩阵渲染的“地图”都给整模糊了。 白杨并未细究。 他沉默片刻,瞟了眼结算面板,很快索然无味地收回目光。 没有意义。 因为他找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行,协作,我答应了。”白杨沉声道。 宁洛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白杨将之称为协作而非交易,便足以证明他的态度。 从他的情绪上来看,白杨对平定望星乱局并没有太高的兴致,至少远不如箱庭蓝星那般热诚。 但好在,也并不冷淡。 算是一个新的寄托吧。 如此,万事俱备。 白杨神裔,加上颜丰. 严格意义上来说,都不算上下级的关系。 只是出自本心的协作,虽然多少有点利益的牵扯,也并不纯粹就是了。 反正有人协助就行,毕竟宁洛的目的终归是登神,是摆脱矩阵的潜在支配。 纵使矩阵的引导看似并无恶意,但宁洛也不想沦为它的提线木偶。 “呼” “还有太宇的隐秘,这次算是终于确立了大方向。” “虽然推翻了此前的判断,但往后总算有个确凿无疑的立足点。” “坐标系。” “啧,有点麻烦。” 嘴上说是麻烦,但有明确的方向总比此前无头苍蝇要好。 至此,神之试炼的准备工作算是大都已经就绪。 但隐患尚未解决。 地脉与太宇之间的裂隙,虽说可以从地脉坐标系的太宇之中,进行“物理”层面上的修补。 然而修补的原料却没法维持太久的时间。 这方面有待精进。 还有那颗声势骇人的秽瞳。 万一黑潮母体意识在最后的关头又拼死调换了黑洞裂隙的终点站,那宁洛又该如何应对。 或者说,该如何矫正 可惜,矩阵并未给出答案。 “发动第一阶梯权能。” “连接神恩智库,申请检索情报,地脉界核裂隙修补。” 【无信息】 【经判断,权能满足查阅条件,序列等阶并未达标】 【查阅者并不具备知晓该情报的资格与需求】 【驳回申请】 结果并不意外。 大书库中留存的超忆记录,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属于E序列的遴选者。 纵使拥有第一阶梯权能,纵使拥有最高限度的查阅资格,但有关太宇的情报却不会对E序列开放。 宁洛不知道究竟多高的序列才能解锁相关的隐秘。 他更不会知道,他对太宇的认知,已经超越其他遴选者太多太多。 甚至,已经超越了天域城十柱神中的半数。 坐标系. 那是区区神选者根本没有资格接触的禁忌。 只有神明的候补,才有资格知晓一二。 但宁洛,已经懂了。 只是坐标系带来的更多未知,让宁洛错以为自己尚且浅薄,却是误会一场。 “看来,矩阵眼下是靠不住了。” 宁洛思索着,忽然想起此前天声还尚未查阅。 他扫了眼面板,倒是有个意外之喜。 【获得SS级天命「窥天」】 “能够在现世感知到天脉与地脉的微妙变化,但不知详貌.” “听上去又是个被动技能。” “想来也是来自我自身的收获,不过被矩阵整合成了天命吧。” 但最让宁洛惊异的却并非这新的SS天命。 而是他面板上那处险些被他错过的变化。 “提灯人” “怎么不声不吭变成了3S级.” “不是.” 宁洛怔了怔。 天声并未通告,甚至多半矩阵都并不知晓。 但提灯人就这么朴实无华地升阶了。 究其缘由,宁洛能够想到的原因,只能是他成功超脱飞升,并见证了两类坐标系的太宇。 仅仅如此,提灯人就升格到了3S级. 那往后又还得了? 矩阵,神明,黑潮,坐标系 还有这盏提灯! 虽说宁洛的眼界不断拓宽,但需要探究的隐秘,却是不减反增。 但宁洛并无退路,总不能敲晕自己,来一手物理失忆。 既然已经知道了,那该做的事情,无非就是沿着这条路走到底。 至于结局如何,真相如何,那都得走到道途的尽头,才有可能探明。 宁洛长舒了一口气。 心态放平。 反正万事俱备,现在当务之急. 应该是,好好修整,尽快调息。 转眼。 试炼将至。 总算是了结了,忙完咯(大概) 说说乐子。 搬家后用所有的积蓄,凭借着我“高超的生活技巧”,精打细算装了台机。 虽然事先有过充分的市场调查,知道现在显卡市场格外混乱,知道30系显卡买不得。 但还是没忍住。 因为钱刚好能花完 毕竟刚阳康嘛,多少有点报复心理在里面,想着反正冰柜里不缺存粮,十一二号就发稿费,不如焕然一新。 然后整了张30系显卡。 虽然我的确是装机小白,但脑子肯定在线。 我知道带V2的显卡目前大概率无矿,但我一看,30系V2款都有些高档,我整不起。 而且我是冲着降价去买的。 所以没入手新款。 「我运气都这么差了,官方旗舰店买张全新的30系显卡,总不至于会是矿卡吧」 我是这么想的。 直到装机VGA灯常亮,显示器无信号时,我还是这么想的。 然后花了一两天时间,按教程逐一排查各个硬件,最后确认全都没有问题。 除了显卡。 我不知道该不该笑,反正就挺有意思的。 最后万般无奈接受了矿卡的事实,尝试换货。 结果京东退换物流卡了五天不到,当事人就极其后悔。 万幸,仓库没换的货了,所以我退款成功。 干脆用新核心的20系过渡得了,好好码字挣钱才是正道。 血的教训: 谨防30系矿卡!别信官方旗舰! (当然,不怕折腾也行,反正有售后) (本章完) .i. 0546 死境 「3日0时44分」 距离神之试炼还有三天。 不过对宁洛而言,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 这段时间里,零始终保持着沉默。 苏瑶也不曾与宁洛联络。 宁洛当然能理解,苏瑶的身份在神选之地是绝对的禁忌,她没有主动联络想来也是好事。 只是没有苏瑶在,零又忽然像是宕机一样,让宁洛一时丢失了方向。 前路早已确立。 坐标系的知识,宁洛也已然掌握。 但之后呢? 天脉坐标系,地脉坐标系...... 除此之外,其他的坐标系该如何抵达,又潜藏着何等危险? 宁洛不知道,他不仅没有关于其他坐标系的任何线索,甚至对已知的两大坐标系也不甚了解。 天脉坐标系中那死寂的虚空,的确能够高效洗礼肉躯,也能让道身随之升华。 但地脉坐标系...... 可能因为宁洛并非以太初论道之法飞升,所以也没有特别直观地感受到太宇的洗礼。 不同坐标系的详貌,或者说它们存在的意义,也是现今尚未究明的问题。 但问题在于,该怎么探秘剖析,宁洛尚无头绪。 「3日0时21分」 “面板。” 【id】:虫(宁洛) 【身份】:神选者 【权能】:第一阶梯 【序列】:e10714 【胜负】:1丨4 【神恩】:32432 【天命】:道祖(sss),太衍圣体(sss),万古一梦(sss),太虚龙魂(sss),提灯人(sss),奇阵归藏(ss),黄龙显圣(ss),苍生共主(ss),鬼斧神工(ss),万剑朝宗(ss),万花琉璃(ss),丹青不渝(ss),窥天(ss),道法自然(s) 面板的华丽并不能舒缓宁洛的压力。 但其实宁洛倒也没有太多负担,只是稍有些迷茫。 大概...... 就是明明能够望见道途的终点,但是前路的景致却稍有些模湖,前行的方向也难以望见。 时间不多了。 宁洛思索着,忽而望向零。 零端坐在沙发上,形同凋塑,感觉人格比刚来时更僵硬了几分。 甚至不如那位穿行在数据空间中的摆渡人。 说起来...... 那数据空间会不会也是一种坐标系? 宁洛无暇深思,只是缓缓开口:“那我换个问法,既然太宇真容你无权透露,但身为向导,至少可以告诉我该如何解锁神恩智库中的相关知识吧?” 零依旧沉默。 气氛冰冷。 零有点怪异。 总觉得像是在刻意压制着些什么。 是矩阵命令她不准透露有关太宇的知识? 嗯...... 的确不排除这个可能。 但宁洛觉得,不像。 因为零没必要隐瞒。 倘若那是矩阵明令禁止,那她大可像此前那般毫无生气地冷漠宣告,告知宁洛这些新加的禁止事项。 而不该像是冷暴力般,僵若木人。 可要真是这样的话,那零这位神使的情绪,或者说是拟造的人格...... 会不会太丰富了点? 「3日0时7分」 时间所剩无几。 场面依旧尴尬如初。 零闭口不语,看上去是没法再问询出任何信息。 宁洛不解,心想着他也没有惹零吧? 但零毕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灵魂,所以跟她慢条斯理地交流也毫无意义。 “呼......” “看来是没办法了。” “反正,先搞定试炼再说。” “既然权限不够,那只要升到顶,都能查阅。” “可天域城那帮家伙,肯定也不好惹,啧。” 宁洛咬了咬牙,倍觉头大。 试炼将至。 直到时间只剩下最后的三分钟,局面忽然出现了转机。 零的指节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她并未看向宁洛,只是漠然垂首,暗自低语。 “调取神恩智库查阅记录。” 话音刚落。 庞杂的字符串在半空中凝现出一张密密麻麻的账单。 [......调取个人决斗记录,序列位次f12221] (时间:4日18时前) [......调取个人决斗记录,序列位次f07956] (时间:1日21时前) [......调取个人决斗记录,序列位次f05844] (时间:0日1时前) 账单飞速掠过。 即便以宁洛现在的目力,也只能勉强从中捕获到几条零星的数据。 但即便只是这零星数据,便足以让宁洛大为震撼。 “神恩智库还能这么用?!” “调取个人决斗记录......” “......” “坏事!”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些账单上的交易记录,分明是在地毯式排查! 的确,序列之争的位次随时都有可能变幻,所以即便是地毯式的搜查,但因由时间的规限,多少都会有些疏漏。 】 但既然天域城的那帮家伙已经这么做了,那他们的行动自不可能仅止于此。 宁洛已经可以确信,他们势必收录了大都会所有遴选者的记录,并且会遣人不断比对。 一旦出现找不到对应的决斗记录,那纵使序列位次有过变化,也照样难逃天域城的围猎! 逃不掉。 数据仿佛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倾轧而下。 说是法网恢恢或许并不妥当,但实际情况却无疑与之相近。 只要宁洛还在数据库中,他终有一日会被排查出来。 没有任何可能幸免于难。 包括苏瑶,也是同样。 “唔!” “怎么办......” “这根本不可能逃过去。” “这么大的手笔,他们势必会将整个神选之地所有人全部排查一遍。” “五天左右时间,差不多就够他们排查7000人......” “那岂不是很快就能查到我头上?!” 宁洛童孔骤缩。 方才的茫然转眼如潮水退去。 不是他找到了目标,而是他已经不能再裹足不前。 宁洛并不能清晰认知到,自己如今的学识究竟高明到了何种程度。 所以天域城的十柱神在他眼中,无疑是目前绝不可能跨越的高峰。 他才来神选之地没过多久,现在哪有实力应对十柱神? 更何况...... 人家可是打满了药! 苏瑶将天域城的十柱神称之为“那群老不死”,宁洛不傻,自然能够听出,他们多半借由那所谓的基因药剂,近乎获得了永生的权能。 但药剂的效果显然不止于此。 永生之外,更是无可匹敌的体魄。 宁洛纵使对自身道途有着充足自信,却也再清楚不过,十柱神根本没必要跟他守什么规矩,玩这名为序列之争的无趣游戏。 只需蛮力,他便必死无疑。 至于代价? 那就不关宁洛的事了。 死人,根本看不到凶手偿还代价。 局面前所未有地危急。 宁洛能够想到的破局之法只有一个。 “升段。” “他们依序排查,肯定不可能突发奇想,再查阅其他序列。” “因为那样遗漏的可能性更高,搜查效率也会随之变低。” 很简单的逻辑。 纵使在排查期间,遴选者们的序列位次产生变化,但变化却不太可能跨越太大的幅度。 所以当同序列的遴选者尽数排查完毕,就很容易找到其中的漏网之鱼。 但乱序排查,就未必如此。 十柱神如此选择,的确足够高效。 但对宁洛而言,也未必不是机会。 “只要我升段的速度超过他们排查的速度......” “那他们就查不到我。” 听起来还挺轻巧的。 但细细一想,这无疑是天方夜谭。 5天,7000人。 宁洛不知道整个神选之地一共有多少遴选者。 也不知道他们在排查同序列中的漏网之鱼时,又究竟会耽搁多少时日。 但就这夸张的速度,纵使宁洛一路升段畅通无阻,也很难撑过下一次试炼。 太快了...... 速度快到即便宁洛从未亲眼见过天域城上的场景,更是从未见过十柱神的真容,但却已经能够从这滚动的数据中...... 感受到他们极致的压抑与恐惧! 他们越急,就意味着他们越是畏惧! 但那毕竟是苏瑶啊。 纵使他们真的找到苏瑶,也只能用契约与代价的方式将之驱逐,或者诛灭。 过程并不轻松,毕竟苏瑶的实力摆在那里。 可宁洛...... 他们不可能错放过这异常的对局记录。 从前三战的记录中便可清晰窥见,宁洛的身份绝对不比苏瑶简单多少。 所以,一旦被十柱神察觉...... 宁洛,也必死无疑! 宁洛,别无选择。 .i. 0547 白尘 尽速升段。 纵使这唯一的解法听起来再如何荒唐,他能够做的事情也只有仅此一件。 别无他选。 甚至还得在升段的同时,保证不会被天域城察觉。 这种事情真的能够做到? 宁洛心中不免怀疑。 毕竟神选者可都聚集在天域城,高序列的对局纵使无需查阅,也难逃十柱神的法眼。 但也没什么好再多想的。 反正横竖,都唯有升段一途。 宁洛的心绪很快平静下来,只能说,十柱神的筹谋或许也能算是种鞭策,逼迫他不得不尽快启航。 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过 这还没完。 零指尖倏而掠过,那冗长的账单转眼裂解成漫天字符。 看样子,像是在刻意遮掩自己的意图,营造出一副不小心被宁洛看光的姿态。 而最后的表单,才是她的本意。 【太宇秘录】 【最低查阅权限:A序列首座,特别准许权(试炼报偿)】 【查阅代价:生命,权能,灵魂】 “.” 宁洛一时语滞。 最低查阅权限,是A序列。 序列之争的位次最高只有A级,对应的便是第一阶梯权能。 也就是说,最起码的查阅条件,是登顶序列之争。 至于这特别准许权,无疑是高难度试炼的报酬。 虽然看似高端,其实或许也没那么难以触及。 不过 “这代价,认真的?” 生命,权能,灵魂。 代价上没有注明要支付的是何人的性命,但宁洛不会寄希望于那种毫无意义的小聪明。 显然,那是查阅者的生命,甚至包括灵魂。 献祭所有的一切,只为得知太宇的全貌。 真的值得吗? 至少对宁洛而言,并不值得。 因为他有能力探究出一切真相,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 但对旁人而言 宁洛不知道谁人愿意为此倾尽所有,直到他瞥见了表单下那行微不可察的小字。 【已售:9份】 有九个人,这么做了。 宁洛倒是有点好奇,他们为了什么才愿意献祭所有,试图洞彻太宇。 而他们在得知太宇全貌之后,又是否能够规避代价,存活下来。 甚至宁洛都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知晓太宇全貌之前,就已经被代价吞噬,从而一无所获. 有点好奇。 但好奇之余,宁洛也隐隐有了些兴趣。 九人。 是什么让他们前赴后继? 他们又是否知晓前人的结局? “如果.” “如果有人成功过,而后面的买家是因为知道有避免殒命的方法,所以才紧随其后” “倒是有必要留意打探一下。” 至少,又多了个前行的目的。 宁洛并非莽夫,也不会为了这么个迟早都能洞彻的东西赌上性命。 之所以会这般在意,其实更为关键的原因,在于这件货品上架的目的。 只有A序列首座才有资格查阅。 矩阵为什么会给A序列首座的神选者留下这么一份货品? 明明他已经半只脚踏入神明的领域,明明他几乎便可以赢得神选,那为什么会愿意抛弃首座的尊名,去试图了解太宇的隐秘? 值得深思。 不过,宁洛也没时间再想下去。 「3日0时0分」 剩余的时间不足一分,宁洛没有再思索矩阵的目的。 反正现在他已经明白,他无论如何都必须夺得A序列的首座,必须将十柱神踩在脚下。 而且,留给他的时间,或许不足月余。 任务格外艰巨,甚至说是痴妄都毫不为过。 不过宁洛倒是并不慌乱。 压力确有,但也仅限于此。 反正迟早都得登顶,就是时间赶了点而已。 这也算是矩阵的刻意引导? 多半是的。 但宁洛现在早就明白自己和神明之间的差距。 违抗并无意义。 不如暂且顺从,尽快发育。 3 2 1 读秒归零。 天光未曾落下,但宁洛的背后却忽而撕开了道狰狞的裂隙。 寒意涌动。 然而宁洛并未回首,反倒是瞟了眼零。 零的刻意提醒,他自然能够领会用意,只是当零收回表单,却依旧是一副冷淡的神情。 “傲娇已经退环境了。” 宁洛这般心想着,却也察知到了问题所在。 零的情绪,似乎的确变得更丰富了点? 多半,也是矩阵的手笔吧。 像或是游戏剧情中那样,AI在靠近人类后获得了所谓的真正的灵魂. 这种剧本,宁洛可不相信。 因为他知道,他才没有这种能力。 簌—— 漆黑的渊薮霎时吞没了宁洛的身躯。 裂隙转瞬闭合,屋中也再不存宁洛的身影。 零终于回过身,瞥了眼宁洛先前所在的位置。 玉指点在眉心。 零秀眉紧蹙,喃喃低语:“不对,不对,不对.我.有问题。” 数据沉浮,字符飘荡。 宁洛的身形仿佛临睡前的失重感,不断下坠,下坠,下坠. 没有面板,更没有穿越的通告。 似乎一切都不再局限为机械化的定式。 宁洛的意识贯穿数据汪洋,转眼洞见了望星界的景貌。 “嗯” “天脉道海,地脉界核,都有虚影。” “现世.更是像在宇宙中观察旧日的星球。” 此前宁洛看到这般景貌时,心中毫无波澜。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忽然开始怀疑,这个能够囊括天脉地脉与现世的模型,会不会也是某个他未曾触及的坐标系? 可能性并不算低。 只可惜,他没有深思的余地。 时间有限。 宁洛聚精会神,打量着面前的蜃景。 一片漆黑。 望星界的大地算不得满目疮痍,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已然被黑潮倾覆。 赢的,还是死气。 并没有什么多么意外的反转,白尘依旧是白尘,死气也依旧是死气。 然而区别在于。 这里没有四百城塞,更没有道宗死士。 没有火铜钉,没有弥天锁阵,只有漫无边际的晦暗。 以及 零星的几块白斑。 “白尘法象。” “差点把它给忘了。” “对了,如果” “如果我把白尘法象收集起来,再以业火焚尽黑潮,最后填充寰宇道意,使之自行衍化。” “岂不是,就能铸造出更加契合的补丁?” “如果带着它去天外修补,那就理当可以完整地补全地脉的黑洞裂隙。” 先前的构想尚未来得及实践,不过加之寰宇道意和太衍真气,以及地脉坐标系的太宇视角,那么修补缺漏便再不成问题。 不过现在的关注点不该在这里。 宁洛收回思绪,打量着远处的蜃景。 随着意识的下沉,望星界的蜃景似乎越发清晰。 但宁洛的意识却也同时变得逐渐模糊,几近消泯。 留给他抉择的余地并不算多。 好在宁洛对望星界颇为了解,也大致明白了局势。 “白尘法象拱卫四周,算是一座座移动要塞。” “但是它并不能够像四百城塞那样护佑万民,也不存在密不漏风的铁壁。” “.” “那望星界的生灵理当早就覆灭了才对。” “这样粗糙的移动壁垒,绝无可能挡住鼠潮的侵攻。” 宁洛猜到了些什么。 因为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其他可能。 望星界的生灵 多半,与白尘达成了新的协议。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们缘何能够从死气的围猎中幸存下来。 望星界这片战场,已经再没有万灵的身影。 所有奋战的死士,都早已沦为棋盘上的弈子,被染成了黑白两色。 一切都如宁洛早先料想的那般,真实的望星界早已沦陷,也不剩多少拯救的价值。 还有健全的人类,或者说未被侵蚀的生灵,值得天命人驰援? 这一点想来无需宁洛担心。 望星界土著比天命人更想要保留火种,保留那最后一丝文明存续的希望。 为了这么一丝微渺的希望,天命人需要为此. 不对。 “或许,是正因为他们保留住了文明的火种,所以矩阵才会愿意派遣天命人前去平乱。” “要是这最后的火种也熄灭了,矩阵.还会管吗?” 想来,是不会的吧。 宁洛自顾自摇了摇头,继而阖上双目。 局面如此,那定制的身份便全无意义。 因果只是累赘,身世也并无需求。 “全都不需要。” “素体,同位建构。” “修正发色,灰白。” “修正肤色,灰白。” “出生地” “赤霄鸟群法相旁的荒野,具体,在埋骨之地。” “以上。” 素体的建构说是简陋也毫不为过。 宁洛直接一比一复刻了自己,只是调整了发色与肤色。 至于素体的因果弦,根本不需要任何设定。 宁洛另有深意。 荒野并不安全,然而矩阵的神韵足以暂时阻绝黑潮的欺近。 而且,宁洛还有另外一个想要试验的东西。 已知天命是来自穿越者本身的深层力量,在矩阵的引导与矫正之下,从而展现出超越自身认知的神威。 那体魄呢? 宁洛没有用药。 虽然体魄比不上天域城的药罐子,但好歹那是他货真价实的,自己挣断的枷锁。 那么一比一复刻的素体,会否保留他原本的体质? 这倒是值得探究。 思绪戛然而止。 意识的跃迁已然抵达最后的临界点。 宁洛明显感受到,自己体内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被神意所牵动,继而不受控制地堕入深渊,直到沉沦。 顺滑的流质一层层攀附而上。 继而拟造出素体的轮廓。 素体建构,意识回归。 再睁眼时,已是望星。 “荒野,葬地。” “没有偏差。” 宁洛艰难撑起身子,并非因由状态疲弱,而只是在适应这副似曾相识的肉躯。 “唔” “好白的手,毫无血色。” “握力.果然还在。” 宁洛攥了攥手心,分明察知到握力的强化。 即便他现在毫无修为,但依旧拥有神选之地时那超越人类的握力。 不过这种握力和高境的修行者比起来,说是蚍蜉撼树也毫不为过。 但至少印证了一点,宁洛的确完成了神选之地与望星界的体魄共通。 虽然用处不是很大,不过再怎么说也是未来可期。 至于远处蠢蠢欲动的黑潮. 那便用不着宁洛出手。 轰!!! 赤霞漫天,红影沉坠! 掀天气浪席卷周遭,然却并未拂动宁洛分毫。 待得尘烟散去,数道人影自白尘妖禽的背上跃下,快步行至宁洛身旁。 来者全副披挂,神色万般戒备,冷声低语:“你是.” 宁洛怔怔抬起了头,面露深思,继而无奈垂首:“我记不得了。” 为首将领眉头微皱。 他知道面前的青年格外危险,大可断定是黑潮的仆从。 但不知为何,他从宁洛身上察知到一股亲近的气息,让他没有妄下定论。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来葬坑?” 宁洛听得问询,沉默良久,再复摇头:“不知,我,我好像.一直都在这里,没有其他的记忆。” “至于名字.” “我记得” “好像有人叫我.” “白尘。” (本章完) .i. 0548 群魔乱舞 「0日0时7分」 神选之地。 夜阑人静,举目昏黑。 废都的夜晚没有街灯,更没有月华与星辉。 只有神裔据点中的灯牌,能稍微提供些许照明。 十三神裔的遴选者各自齐聚据点,依照序列位次分门别类。 所有人翘首以盼,或焦切,或期许,或满目希冀,或栗栗危惧。 没有人注意到,有个不起眼的遴选者,已然从废都中消失了三天。 宁洛其实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或者说,他没有往深处去想。 一个大活人在神选之地消失了三天,真的不会有旁人察觉? 监察者的任务是绝密事项,不可被任何外人获悉。 可纵使是这般荒凉的废都,在有系统联络的前提下,也没人能够轻易销声匿迹。 更何况,还有天域城。 哪怕废都人迹难寻,可那座浮游城中一旦有人凭空消失,怎会有人不知? 这所谓监察,还隐藏着不小的问题。 但好在知道宁洛联系方式的人也并不算多。 颜丰没有联系宁洛,毕竟有忘川这个老狐狸在,纵使目前看来,忘川人并不算坏,但也自不可能随意暴露底细。 白杨虽说有向宁洛谈及,学生们都对这次合作很感兴趣。 尤其是陆川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一听是要平定望星祸乱,立马神采奕奕。 不过宁洛没回。 白杨也并未在意。 反正宁洛可不是个大忙人嘛,试炼将近,疲于准备也理所应当。 直到。 倒计时还剩最后的几分钟。 颜丰站在忘川神裔成员的前列。 虽然序列只得F级,但终归是下级试炼的精锐。 忘川神裔成员贵精不贵多,所以当忘川让颜丰这样的新锐率领同伴,无疑昭显了他对颜丰的看重。 那是心理的攻势。 颜丰曾经登上过箱庭蓝星的云端,自不会被这种简单的把戏欺蒙。 他只是在思考,这次试炼中宁洛会不会又要大闹一场,而试炼归来之后. 这片神选之地,会否因他乱作一团? 思索之际,颜丰抬头瞟了眼坐在断桥顶端的忘川。 他微眯着眼,心道:“如果宁兄实力曝光,势必会在神选之地掀起滔天巨浪,那忘川多半也会.” 思绪戛然而止。 因为忘川忽而立起了身子。 他弓着背,悠哉地走下吊桥,路过那位在神裔中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灰衣中年,拍了拍他的肩膀。 继而,沉声低语:“尽力而为,能退则退,不要逞强。” 灰衣中年神色未改,也并未出声,只是脸色平淡地点了点头。 不像是从容。 更像是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颜丰眉头微皱。 据他所知,那位灰衣中年是E序列中段的遴选者,实力不算拔尖,但胜在经验老道。 而且据神裔中的成员言称,他每次序列之争时都显得格外游刃有余,甚至多半未竟全力。 这样一位稳健的强者,在E序列的试炼中,为何会被叮嘱“不要逞强”. 颜丰一头雾水。 但很快,他知道了答案。 因为忘川,走向了他。 也走向了EF序列的试炼队伍。 直到这一刻,颜丰和他身后的一种遴选者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忘川会让颜丰站在队伍的前列。 不是让他带队的意思。 而是因为 真正的领袖,才刚刚入列。 “什么?!” “忘川.忘川他!他怎么来下级试炼的队伍里了?” “唔!!!” 颜丰眼力不浅。 他的思绪不过停滞了瞬息,很快便洞彻了真相。 从方才忘川对那灰衣中年的叮嘱之中,便足以让他了然。 他们的序列,交换了。 颜丰不知道忘川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一个堂堂C序列的强者,可以这般轻描淡写地与E序列交换位次,甚至能够规避神选之地的代价。 他更不敢想,忘川究竟为了什么,才宁愿抛却C序列的位次,设法加入最下级的试炼。 至少绝不可能是为了66区的荣誉,不可能是为了确保下级试炼的得胜。 那他图什么? 是. 为了宁洛? 不应该。 颜丰不能笃定,他只是微张着嘴,难掩惊容,只能期待着这一切与他们并无关联。 可如果不是为了宁洛. 那难道,这次试炼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不管怎么想,这都不会是个好消息。 试炼的压迫感陡然加剧了数倍不止。 而场面也的确在往最危险的方向发展。 一如颜丰试想的那般,试炼中的危险因素,远不止忘川一人。 这片荒凉的废都之上,忽而多出了几道陌生的身影。 常人根本没法理解十柱神的想法,就像他们从来不曾见证过,苏瑶给这片土地带来的恐惧。 无论要付出什么,哪怕要淆乱秩序,十柱神的目的都只有一个。 找到烟罗,并让她万劫不复! 3 2 1 读秒归零! 颜丰慌乱的心绪尚未止住,便被骤降的天光吞入其中。 天光裹挟着他的灵魂,沉入数据的汪洋 再睁眼时,已是望星。 望星界。 三万余具素体植入了这座乾坤。 然却并未引来天地法理的排异。 无论黑潮意志还是望星土著,都不曾察觉到任何异样。 这三万多人都是自箱庭中遴选出的绝对精锐。 他们不会轻易暴露自己天命人的身份。 土著或许很难想象,有朝一日,他们人群中混入了三万多天外来客,而他们自己. 却一无所知。 某种意义上来看,穿越者兴许要比黑潮还要更恐怖几分。 细思极恐。 甚至这帮人莫名成为了土著的亲朋,与他们拥有了编纂出的因果。 原本人丁稀薄的望星生灵,一夜之间忽然再复兴旺。 属实有点惊悚。 颜丰落在赤霄王朝的营地中。 因为忘川和他们事先说好,如果可以的话,尽量选赤霄附近的地界,如此方便汇合。 其实他也有私心。 因为忘川觉得,宁洛多半也会故地重游。 虽然这次他是受那位帝尊胁迫,不得已自降序列,找寻烟罗踪迹。 但忘川之所以会这般顺从,其实倒也是想再试试宁洛的斤两。 不过这落点的选择也并没有错。 毕竟赤霄王朝此前国力强盛,虽然王朝中乱象频发,在安平盛世之中或许并不讨好。 可当黑潮覆世,赤霄王朝的劣势也会被乱世抹平,从而一枝独秀。 只可惜,他没法提前料见望星未来的变数。 赤霄王朝早已不复存在。 现在它的名字,叫赤霄军。 颜丰缓缓睁开双眼,意识尚未完全恢复,身下便传来颠簸的异感。 在移动。 颜丰撑起身子,环顾四周。 却见周遭光线昏暗,满目萧条。 体型硕大的陆行鸟驮着赤霄军的一座兵营,拱卫在王的身周。 不是赤霄王,而是白尘鸟雀的王。 记忆潮涌而上。 “火种.” “我是赤霄军七营新兵,职责是庇护火种。” “火种是生灵,是并未沾染白尘与黑潮的生灵。” “而赤霄军是移动军营,以白尘法象为核心建构。” “死气早已侵吞现世,而白尘的意识也已经复苏,目前属于被截天武神限制,但已经可以主动干涉道海的程度。” “所以活化后的白尘法象才能勉强与现世的黑潮匹敌。” “这” 颜丰瞳孔骤缩。 这局面可要比此前的望星界艰难不止一星半点。 思索之际,同宿的战士推门而入。 那是位老兵,颜丰还有些印象。 老兵手中攥着玉瓶,见颜丰还在帐中,神色颇为意外。 “你倒是清闲。” “一会儿就是新兵训练了,过来人给你小子点建议,最好早些活络筋骨,免得啊,被揍得太惨。” 老兵的语气多少带些揶揄,不过倒也并不刻薄。 看样子他自己在新兵受训时的经历不算和谐,想来也是经受了不少苦难。 至于会不会被暴揍 颜丰反正并不担心。 他是穿越者,有天命加身,纵使目前天命尚未完全适配素体,还需要一点点时间,但也绝非同境土著所能够匹敌。 说白了,就是爽文剧情。 教官趾高气昂地宣称要调教新兵。 结果到头来却被新兵反制,颜面尽失。 而天命人一时间风头无两,虽多半会有琐事缠身,但也能更快汇集修行资源。 熟悉的流程。 虽然望星界的局面不尽如人意。 但至少这种环境对天命人们而言还算熟悉。 有套路可用,就是万幸。 颜丰回过神,忽而注意到老兵手中的玉瓶。 他的记忆中并不存在这种东西。 就常理而言,应当是矩阵刻意隐瞒。 既然如此,那玉瓶中的东西便理当是如今望星界的重头戏。 老兵察知到颜丰的目光,晃了晃手中玉瓶:“怎么?小子,想要?” 颜丰不动声色,沉默不语。 “嘁。” 老兵轻笑了声,继而单手撑开瓶塞,以神念从中捞出一枚灰白色的丹丸。 丹丸现世的瞬间,颜丰陡然便察觉到一股格外渗人的气息! 他霎时间汗毛倒竖,神经绷紧! 那是本能的战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老兵却笑得乐不可支,仿佛早已料见颜丰会有这般反应。 他咧着嘴,嗤笑道:“就喜欢看你们新兵蛋子这副害怕的样子,这是白尘丹,可是好东西!没它的话.你怕是都活不到这么大!” 好东西? 白尘丹? 听着名字就知道肯定不是啥好东西。 而且,显然与白尘密切相关。 颜丰眉头微皱,面露不悦。 老兵习以为常,收敛笑意:“别生气,这东西你迟早得吃,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等你.” “等你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需要它的时候,将军自然也会将之派发给你。” 颜丰懂了。 这就是如今望星界的格局。 土著战士服用白尘丹,从而获得与黑潮搏杀的实力。 而不曾沾染任何黑潮邪祟的土著,便被称之为“火种”,被白尘法象与一众战士拱卫其中。 看来赤霄军中的战士大都已经与白尘同化。 而且是与此前望星界意义不同的同化。 因为现在的白尘不再是先前那死寂的灰烬,而早已完全活化。 “咕。” 颜丰干咽了一声。 神之试炼的望星界,比他预想中真的要危险太多太多。 白尘丹. 至少他是肯定不会吃的。 天命人不该与黑潮为伍,无论危险与否,他们都绝无可能寄希望于这种恶毒的秘药。 反正无论再怎么说,他好歹也是天命人。 无论是其他天地的学识,还是来自矩阵的加护。 拥有这些助力,即便不依靠白尘丹,他们的实力也理当足够碾压土著。 这才是天命人存在的意义。 然而. 片刻后。 赤翼蜥白尘法象的后背上。 这里是赤霄军的演武场,也是颜丰他们这帮新兵的受训之地。 颜丰刻意四下张望,与其余新兵视线交汇,仿佛在针锋相对。 这是忘川传授的暗号。 往往只要这般视线交汇,天命人就能大致分辨彼此。 然而颜丰接收到的信号,却多得离谱。 “十,百,千” “什,什么东西?” “新兵里怎么**成都懂暗号???” “这里不会全是穿越者吧?” 颜丰愣住了。 异国他乡,灾厄废土,他却忽然有了种回家的亲切感。 稍微细想一下,其实也理所当然。 毕竟神之试炼又不是仅限66区参加。 所以这里不仅有忘川神裔的成员,更有66区的十三神裔,乃至整个废都的所有EF序列遴选者。 千人齐聚,占的比重已经足够。 是因为他们都拥有清醒的分辨能力,知道赤霄王朝的旧址多半是最好的落点。 反正,这是神之试炼,至少在确保能够镇压祸乱之前,内战并不应该发生。 天命人们面面相觑。 大都了然现状。 虽说,现在并不适合内战 但争功的机会,自不可能有人错过。 思索之际,教官姗姗来迟。 男,肉身年龄三十往上,肤色白净,衣着齐整,甚至长得有几分妖娆。 天命人们大脑飞速运转,很快以经验得出结论。 这是个外强中干的花瓶。 怪不得留在后方当教官,嘁。 接下来就该是熟悉的剧情。 不满教官,上前挑战,继而得到赏识. 大多穿越者都是这么想的。 直到 啪! 一声清脆的耳刮子扇在了那出头鸟的脸上。 没有任何灵气的加持,也并未动用些毫道意,甚至教官就连气血都不曾浮动。 而那位天命加身,自负于体魄的穿越者,却俨如离弦之箭,拖曳着鲜血的尾迹,骤然间弹射而出。 赤血在半空中划出一抹鲜艳的弧度。 继而,坠入漆黑的荒野。 教官神色不屑,冷眼扫过众人,寒声道:“谁,还有问题?” (本章完) .i. 0549 立场对换 那位天命人最后还是活了下来。 得亏外围陆行鸟背上的战士救援及时,才保住了他一条小命。 不过他的后背也因此沾染上了黑潮。 或者不能说是沾染上去的。 应该 说是烙刻而上。 毕竟教官那一巴掌用的力气,属实不小。 废了倒不至于,在人力资源这般稀缺的赤霄军中,他不过只是稍稍忤逆了一次教官,也并未采取任何实质性的行动。 所以教官的主要目的还是惩戒,而非杀戮。 这般推理,很显然便能得出结论,赤霄军有能力医治死气的侵蚀。 五方化玄经? 也可能是更加高位的医术。 但无论如何,至少其他天命人,是再不敢有些毫放肆。 半月过去,所有穿越者都被治得服服帖帖。 或许顺从不过是表面的掩饰,但即便他们心中各有想法,却都并不具备将之实现的能力。 因为实力的差距,太过显著。 没人能够看穿那位将军的境界。 或者说 他真的拥有境界? 值得深思。 没有灵气的波动,没有气血的流转,没有神识的牵扯。 更不会有道意的痕迹。 但他的实力就是朴实无华地强。 甚至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否也是一位天命人? 但很显然,那绝无可能。 纵使还魂,矩阵也绝不会准许这般碾压式的开局。 不仅是因为规限的限制,更是因为以他们的“能力”,他们根本不可能驾驭这具无可匹敌的肉躯。 难道是刚一穿越就中奖了? 是遇到某位登峰造极的隐世高手,恰巧遭遇了这片天地的绝世大能? 众人这般心想着,于是受训只是陡然精神了几分。 因为或许能够得到些意外的收获。 试炼已逾一月。 受训的新兵仍然没资格正式入列,只能做些巡逻的任务。 巡逻之余,忘川神裔的成员历经艰难,总算能尽数聚首。 训练太过严苛,巡逻的任务也难以分心。 所以想要从这一帮子穿越者中,找到忘川神裔的同伴,也属实是件难事。 这便是穿越者太过密集的坏处。 好在这一月以来他们实力提升也算尚可,倒是没有因而虚度光阴。 众人视线看向忘川。 虽然不知道忘川此行究竟是何目的,但无人胆敢过问。 不敢过问并非因为畏惧忘川,而仅仅只是畏惧神选之地的因果。 有些事情,知道了,就得付出代价。 反正有忘川领队也没什么不好。 忘川再怎么说也是C序列的遴选者,甚至是从天域城上下来的,实力摆在那里,多少能让他们安心。 “头儿,怎么说?” “不怎么说,这赤芒教官.” 忘川比了个眼色。 众人心中顿时了然。 数人神识笼罩周遭,继而糅合在一起,化作一面复式的隔音障壁。 障壁比不坚固,然却可谓密不透风。 不仅能从物理层面隔绝声音,更是能够察知到任何神识的侵入。 待得准备周全,忘川才压低着嗓子,沙哑开口:“他没有修为,我确认过。” “啊?” “真没有?不是实力太强,所以我们没法观测?” “会不会是有道器阻绝了气息的探查?” 忘川摇了摇头:“首先,望星界的器道不可能发展这么快,而且黑潮版图如此壮阔,他们哪来的道意铸造道器?再者,我观察了他一个月,我的能力已经足以确保结论的准确性。” 没人再复怀疑。 那也就是说,赤芒将军,果然并无修为。 那他的实力从何而来 答案昭然若揭。 忘川话语渐冷:“这试炼,不太对劲。” 这话说出来,众人心里大都一咯噔。 区区下级试炼,能够让C序列的强者说出试炼不对劲? 这不合理。 但细细一想,好像还真有这么个逻辑。 因为他们忽然想到,忘川可是C序列试炼的常客,甚至曾经多半参与过B序列的试炼。 纵使神选之地试炼周期不算太短,但以忘川的阅历,他见证过的试炼的确比旁人多出不知凡几。 他的判断不会出错。 也就是说,这是即便忘川这样C序列的实力者,都认为存在问题的试炼。 没人开口问询,更不会再有任何人胆敢质疑。 忘川神色未改,但语速忽而加快:“是白尘丹。不知位及将军,是否能接触更高级别的丹药,但这白尘丹必然和他异样的实力有关。” “他没有常理意义上的修为,但他显然可以利用体内的黑潮重构灵脉,重塑经络,甚至填充气血内灵。” “他,是虫。” “是一只没有被黑潮母体意识捕获,拥有自主思维和行动能力的虫。” 众人闻言瞳孔骤缩! 确实。 不是没人想过这种可能,只是无人敢于就此确认。 一群与黑潮同谋的虫,拱卫着望星界最后的火种 这么荒诞的真相,纵使从旁人口中说出,他们也不愿意相信。 但忘川的判断不会出错。 只是震悚的众人之中,唯独少了颜丰的惊容。 因为相近的场面,颜丰见过。 道宗死士。 不就是和这群白尘将士一样的逻辑吗? 只是彼时的白尘尚未活化,它并不具备现在这般诡异的功效,也不会对死士的意志造成威胁。 但现在不然。 这群将士或许的确像忘川他们理解得那样走了捷径,但颜丰很清楚,他们身上究竟背负着什么。 越是与白尘融合,就越是可能被夺取意识的支配权。 甚至即便没有白尘的干预,他们也迟早会慢慢沉沦,直至万劫不复。 究竟得有多强韧的意志才能驾驭这种禁忌的力量. 颜丰亲眼见证过,所以他不会质疑。 “宁兄,真像是料见了未来一般。” “这是他走过的路。” 如果他们能够早些穿越,那宁洛一定能够妥善处理好一切吧? 颜丰这般心想着,然而思绪却被忘川的呼唤扯回。 “怎么?” “是想到了什么?” 颜丰怔了怔。 确实,现在分心显然有些欠妥。 很明显,他所表露出的情绪与旁人并不一致。 颜丰只得含糊其辞,勉强解释:“因为.我的确知道有法子能够使役白尘,我此前穿越时在南疆见过某种巫术,是以五方化玄经篡改而来,能够像赤芒将军那样自如使役白尘。” “不过代价是性命会飞速流逝,持续不了多久便会引火**。” 编得有些粗劣。 因为引火**和使役白尘显然并无关联。 但既然扣上了“巫术”的名头,那怎样都有可能。 忘川眉头微皱,可听闻南疆与五方化玄经的字眼之后,又总觉得自己似乎能够认下颜丰的说辞。 因为南疆密林的确能够找寻到不少五方化玄经的痕迹。 虚实交汇,忘川又无暇细想,于是只能认下。 “五方化玄经” “值得探查。” “但暂且不论白尘将士的养成原理,至少我们并不适合与白尘同化。” “一旦被黑潮捕获到我们的气息,它纵使与望星万灵翻脸,也势必会尝试侵蚀我们的意识。” “更何况,一旦被白尘侵蚀,我们的天命效力便会更加低下。” 神之试炼的望星界中,天命的收益本就不高。 倘若再被白尘侵蚀,那他们除却记忆与智慧以外,当真与土著无异。 这便是望星界最难攻克的地方。 因为这一次,天命人和土著的立场,对调了。 从前是天命人拥有外挂,而土著无论如何追赶,都拍马难及。 现在却是土著习于作弊,天命人却只能干瞪眼,而不敢效仿。 赤霄军中虫秽环伺。 荒原之上黑潮遍野。 天命人不仅处于弱势的地位,甚至不再有任何同伴,任何助力。 处境不可谓不艰苦。 忘川的脸色更沉了几分。 不过未来的规划如何,就算只是单单立足当下,这赤芒将军的实力,便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法企及。 因为 修行,需要资源。 但现在的望星界,并不具备。 没有海量地灵玉的消耗,他们修行进境的速度便大打折扣。 那又如何才能赶得上与白尘同化的望星土著? 如果他们连土著的实力都比不过,那凭什么去处理那些白尘战士都解决不了的死气? 没可能的。 很简单的逻辑。 前路难寻,希望渺茫。 即便是C序列的忘川,此刻都眉头紧锁,面露愁容。 这种显而易见的情绪,在忘川脸上可并不多见。 相近的场面,同时发生在整个赤霄军中。 甚至不止赤霄军,所有白尘法象汇集而成的营地,都有天命人满面困惑的痕迹。 打不过,追不上,没前途. 这,这堂堂天命人,要是连土著都比不过,那让他们穿越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一众天命人不禁思考起来,会不会他们才是这片天地最赘余的部分,是他们的出现阻碍了原本白尘战士的培养,拖慢了望星界土著自救的过程? 好像,还真是。 要说这帮天命人中有什么例外. 恐怕目前也就唯有颜丰白杨。 后者正思考着该如何保留文明的火种,又该如何抹除凡民对白尘将士的畏惧。 而前者却是在想,倘若宁洛在他身边,那宁洛又会怎么做? “如果是宁兄的话” “他会如何破局?” 尝试模仿宁洛。 颜丰感觉,这大抵是他能够想到的,最贴合实际的思路。 然而.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宁洛本人,如今正端坐在道海的英灵殿中。 亿万道灵索牢牢捆缚着截天武神的道身,确保白尘母体无论如何都没有僭越的可能。 宁洛打量着这群突然出现的新兵,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呼” “总算来了。” “十年,整整十年” “终于,给我等到了。” (本章完) .i. 0550 暗流涌动 提前三天入场。 宁洛不知道这等同与望星界的多长时间。 但他做足了准备,甚至想着可能需要苦等三五年。 可他还是低估的了等待的时间。 直到十年后,天命人才终于现世。 宁洛一直很想亲眼见证,在天命人降世的瞬间,这片天地是否会发生什么奇特的变化。 可惜,没有。 一切仿若水到渠成,这世间凭空多出三万素体,并与土著牵扯上了因果。 无人觉察,无人质疑。 即便是望星界的天地法理,也不曾给出任何回应。 足以昭显神明的位格。 十年 漫长的等待,加之宁洛的错估,多少让他原定的计划出现了几分偏差。 而这最主要的偏差,便在于土著的实力。 宁洛原本的构想是,给土著三五年发育的时间,让他们拥有与死气对抗的能力,并且可以引导天命人与之交锋。 然而现在的局面却有些崩坏。 白尘丹的效力,加之望星土著死境求生的决意,让他们的实力显得太过突出。 天命人真的能够敌得过这群超出常理的土著? 宁洛不免怀疑。 但他很快便察知到了异样。 “那是.” “?” 宁洛瞳孔骤缩! 道海的视角虽不能清晰洞彻现世的状况,然却能够窥得天地灵气与道意的变迁。 距天命人降世不过月余。 但现世的荒原之上,却猝然爆发出一道极端恐怖的气息! 宁洛没有亲赴荒原,因为监察者不便露面。 他只是借由道海的视角,观察着荒原的异动。 “内灵.” “不是,是某种真气,掺杂着些许真意?” 真气。 那并非宁洛独创的概念,而是内灵的上位。 所谓真气,即是千锤百炼之后,特别定制款的内灵,可以理解为一种战略储备。 不过对宁洛这样拥有寰宇乾坤的实力者而言,锤炼真气并不复杂,真气也已经不算珍稀。 只是对其他天命人来说,他们不曾领悟修途的本质,所学功法也是从其他天地中窃夺而来。 纵使神选之地的遴选者们再如何天赋异禀,但最多也就是将几部较为契合的功法融汇在一起,外加些许个人的见解。 像宁洛这样独创功法,甚至开辟道途的遴选者,其实少之又少。 就算真有,也创造不出能够领先其他天地万千载智慧的功诀。 但是那道气息不一样。 太契合了,甚至可谓浑若天成。 真气与那道身影之间不存在哪怕一丝一毫的违和。 以宁洛的眼界自然能够看出,那就算不是他从零开始创造的功法,也绝对是经过了大刀阔斧的修正。 他在望星界中,修炼了自己的功法。 不需要其他任何情报,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证明,这家伙很不简单。 而且 “他不该是EF序列的遴选者。” “忘川.且不论当时忘川是否留手,但他气息显然要比忘川更加强盛。” “就算退一万步,这也多半是C序列的遴选者。” “甚至没准.” 是神选者! 后者的可能性更高。 因为他在荒原上展现出的神威,多半并非他全部的实力。 与黑潮交锋,更无外人旁观,他根本没有必要大展身手,引得旁人瞻仰。 所以这看似声势浩大的术法波动,却不过只是他恰到好处,尤有余力的随手一招。 而非上限。 如果要这样分析,那很显然,他多半拥有神选者层级的实力。 或者抛开别的不谈,光是穿越月余就能在如今望星界的荒原上自由行走. 宁洛能够想到的可能人选,除了他自己以外,恐怕也就只有苏瑶。 “该不会是苏瑶女扮男装,甚至用的男性素体?” “有点可能。” 细细一想,的确如此。 虽然苏瑶的性格不像是会性转穿越的人,但为了不被十柱神察知身份,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宁洛也自不会感到任何意外。 然而. 宁洛忽然又觉得不像。 性别转换素体需要天命的助力,且不论望星界的天命效力能否支持S级以下的天命转换性别,单说苏瑶的天命储备 “嘶” “不对,苏瑶这性子,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肯定不会做这种事。” “那也就是说,她不该拥有能够促成性转的天命。” “那女扮男装?” 毕竟宁洛没法从道海中直观地看到性别。 道海的窥伺并非透视,所以这股英气也可能只是苏瑶的刻意掩盖。 但既然已经盘到这种地步,再怀疑那是苏瑶就不礼貌了。 “苏瑶,应该来了吧。” “或者她也可能在神选之地留有后手,早就超出了EF序列的范畴?” “不应该。” “她这种人.” “不像是会有朋友的样子。” 宁洛心中如此确信。 这么看来,那这人的确非同凡响,而且绝对抱有特殊的目的。 加上穿越之前零给他展示过的表单,宁洛神色陡然间凝重了几分。 果然! 问题不小! 一切因果都联系了起来。 所以十柱神的确通过某种方式察知到苏瑶的回归,并且穷尽所有的余力,试图寻出苏瑶的踪迹。 甚至不惜让那至少也是C序列,甚至多半是神选者的家伙潜入EF级的试炼之中,只为寻觅苏瑶. “不对!” “绝对不止如此!” 宁洛瞳孔骤缩!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思考下去,其实很明显就能看出问题。 那道气息的目的是来寻找苏瑶? 可苏瑶是什么人? 纵使她现在序列低微,但她的实力却并未退步。 你们天域城既然敢派人亲赴试炼,寻觅苏瑶的踪迹 那这人,又怎可能是泛泛之辈? 他或许没有能力捉拿苏瑶,甚至大概率会被苏瑶察知。 但无论如何,他一定拥有能够在苏瑶手下自保,并且将消息传递出去的实力! 唯有如此,他才可能被委以这般重任! 局势明了! 宁洛慵懒的神色转瞬敛去,顿时意识到了局面的危机。 他原以为自己拖了这么十年,光是土著就有能力应对黑潮,就足以完成这次神之试炼。 或许这次试炼对天命人并不友好,但至少已经无需宁洛再次插手。 但现在看来,不然。 这一次。 真正的敌人已经不再是黑潮,而是前来围猎的神选者! .i. 0551 赤翎 穿越半年。 祓秽平乱的进度毫无动静。 甚至大多天命人仍然没有资格脱离新兵的受训。 倒是没人为此自卑,或是怀疑自己是否落后了时代。 因为所有的问题都可以归咎于这片天地,至少错不在他们。 只是这帮为生存不择手段的土著动用了白尘丹这种禁忌的丹药,所以他们才能够撵着天命人打。 那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人家都成黑潮的化身了,一个个都算是寻常最终BOSS部将级别的实力,让这帮初来乍到的天命人又该如何应对? 众人心中焦切。 但焦切之余,却察觉到了异样。 因为有人,脱离了新兵的阵营。 他们不太合群。 这就仿佛一群吊车尾的学生中,时隔半年忽然有人名列前茅。 那多少都会怀疑这位次是否来自运气,或是有什么特殊的经历。 可大伙儿同为遴选者,纵使互相之间不知底细,但对彼此实力却都有个大致的判断。 这少数的离群之人,其疑点与违和,并不难以察知。 “十三营有人晋升,不仅摆脱新兵头衔,甚至刚一入伍就被委以重任!” “略有耳闻,听说是一支中队的队长,可了不得。” 赤霄军的中队编制不大,不过是二十八人,每支小队九人,共计三支。 毕竟都是服用过白尘丹的战士,所以将士自然贵精不贵多。 正因如此,他一入正就有资格管理二十七位兵卒,显然并不合理。 “是找到了什么后门?” “不知道,但我听林兄说,好像十三营某位将军来训练之时,那家伙以一敌三,与那将军的部下打了个平手。” “什么?真不是夸大其词?” “那是蠢货土著才会做的事吧。” 天命人的傲慢显而易见。 虽说就常理而言,他们的确有傲慢的资本。 可在如今望星界的环境下,那就多少显得有些尖酸刻薄。 他们竭力修行,带着天命与知识的加持,却始终敌不过来轮换训练的将军。 甚至那些将军大都不如最初的那位赤芒,只是在任务休假之余,前来指点一二,但他们却依旧不敌。 这种情况下再蔑称土著蠢货,多少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 好在,遴选者终归还是能沉得住气。 “那要么是他找到了什么修行的捷径?” “嗯有可能,这么看来,他实力突飞猛进多少有点问题,很可能是找到了合适的修行物.等等!” “你说他他有没有可能,服用了白尘丹?” 几人脸色骤变,顿时警惕地检查了下隔音防壁的效果。 白尘丹. 半年过去,他们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东西究竟从何而来。 这显然是望星界土著的最高机密。 不知原料,不知工艺,不知效用,不知代价. 更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创造了白尘丹,将之分发给了望星界的土著。 不是他们想要阴谋论,只是这答案无论如何,最后都必定会指向白尘。 因为白尘的母体意识显然是最大的受益者。 逻辑很简单。 既然白尘活化,并且拥有反客为主,夺取截天武神意志的能力,甚至能够让那些深埋地下的白尘法象进一步升格. 那它要是采取更多的行动,也并不意外。 同区的遴选者面面相觑。 “我想.你们应该都懂了吧?” 其余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瞳仁中满是凝重。 他们真的都懂了! “是白尘的手笔!” “它想要借此奴役这群土著,并且让土著为之浴血奋战,直到覆灭死气,从而独占这片天地!” “好家伙!那我们岂不是刚出生,就直接落在了敌营里?” “坏了,怎么感觉局势更加不妙了?” 天命人们可太懂了。 他们甚至原先都并未察知到白尘的端倪。 只是在穿越之际,隐约窥见过望星大局的一角,因为历次试炼的习惯,故此察知到天脉的异象。 遴选者们大都再敏感不过。 见到这一幕,他们哪还会想不到,这片天地的道海,也早已潜藏着黑潮的踪迹。 穿越不久,他们便知晓,占据道海的黑潮被称之为白尘,至少在这条时间线之前,都处在死寂的状态。 至于是谁透露的. 那自然并非白杨和颜丰他们。 而是望星界的土著。 因为对他们而言,这段不被天命人觉察的过往,竟是整个望星万民的共识。 只有那些初来乍到的天命人,才被蒙在鼓中。 接受新情报需要时间,也有待查证。 但有关白尘,他们的确寻不到任何疑点。 除了接受,别无他选。 半年以来,这些线索在穿越者们之间逐渐传开,逐渐发酵,最后造成了方才的场面。 天命人们逐渐开始怀疑,甚至几乎可以断言。 这片天地 已经没有好人了。 那些服用过白尘丹的将士,不过是白尘母体意识的提线木偶。 纵使他们拥有健全的自主思维,但同时却也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连起来了.都连起来了.” “肯定是这样没错,我终于给它盘明白了!” “说说看。” “火种,那些火种根本不是什么万朝文明的希望,而是白尘母体意识刻意留存下来的!” “只要这群火种活着,那这些土著战士心中便有牵挂,他们便不得不服用白尘丹,不得不为白尘效力。”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保住这不存在的火种!” “而与之相反,死气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它知道,它想要侵吞这片天地,就必须攻占道海。但想要攻占道海,又必须先征服现世。” “可白尘战士阻路,它在现世的实力有限,因而难以攻破防线。” “所以,它想要从根本层面上瓦解诸如赤霄军的白尘防线!” “屠了火种!” “只要火种陨灭,那就相当于剪短了那群提线木偶的牵引绳。” “那么白尘防线也会顷刻瓦解!” “正因如此,望星界如今的格局,才会变成这所谓的,火种的攻防战。” 太懂了。 只能说,不愧是遴选者。 他们的想象力的确格外丰富,这倒并非贬义的讽刺,而是实打实的褒扬。 因为这就是宁洛想要刻意引导出的结果,是他最原本的目的。 举世皆敌。 天命人只能自力更生,以力破局。 只有这样才能带给天命人充足的压力,让他们抛却杂念,全心应对白尘与死气。 而且望星界如今的局面同样也限制了整花活的可能。 天命人能做的事情,无非是与土著一同捍卫火种,同时寻找白尘与死气的破绽,从而先后镇压死气与白尘。 这是唯一的生路。 他们必须维系黑白弈子的平衡,不能让任何一方独占现世,从而侵吞这片天地。 如此,试炼就必将以失败告终。 那么问题来了。 这试炼. 真是给EF序列准备的? 矩阵是否太高看我们了? 遴选者们如此心想着,多少有些困惑与压抑。 硬要寻思这次试炼为什么会被定为EF级的话. 那只能将之归咎于,人多,且思路清晰。 双序列三万遴选者,加上没什么多余的幺蛾子,只需要按部就班提升实力。 这么看来,天命人的确是有胜算的。 就算是磨,也能赢磨过去。 只要三万遴选者同心协力,同时耐得住修行的寂寞,那无论如何最后都能顺利通关。 听上去还挺简单的? 宁洛也是这么想的。 我路都给你们铺好了,甚至白尘母体意识都被我镇封在了道海之中。 那你们要做的无非就是乖乖修行,老实祓秽,最后一步步平定祸乱。 堪称是胎教级试炼。 但现实哪有这么简单。 天命人本就不是铁板一块,互相之间难免出现暗中争锋,抢夺功劳的情况。 毕竟试炼最后的结果会依照天命人所在的区划分发馈赏,谁都不想为此白干一场。 所以指望三万天命人同心协力,一齐攻克黑潮. 那宁洛多少是有些自信。 不过这份自信确实是有理由的。 因为禁止争功与内乱,一心守护火种,是望星界现存所有白尘防线的铁律! 也是,宁洛亲口颁布的禁令。 违者,轻则废去修为,重则当场诛灭! 乱世用重典。 宁洛并不会设计剧本,所以与其费心费力设计什么毫无违和的巧妙伏线,不如干脆一条大路走到底。 有这样的戒律存在,天命人纵使有什么小心思,怎么说也都收敛收敛。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一切都会如宁洛预想的那样,平稳地走向结局。 但可惜,这次试炼并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还有些意外因素的存在。 赤霄军。 天命人们暗中议论着十三营那位一骑绝尘的离群异类,多少察知到了这片天地的真容。 而白杨与一众学生,此刻也齐聚于此。 白杨的修行天赋不高。 纵使在万法界的试炼与不久前的望星之行中拥有不小的获益,可放眼这整个EF序列的遴选者中,他依旧不算出类拔萃,只能说天赋平平。 然而,就是这样的白杨,却在新兵受训时获得了不小的优待。 甚至在半年后的今天. “白杨,陆川,唐婧.” “你们几个,出列!” 白杨与一众学生对视一眼,眉头微皱,狐疑地站了出来。 随后听到,那让旁人满目错愕的升职宣告。 白杨与一众学生,奉命组建出了新的赤翎营! 不久后。 白杨等人跟随着赤芒将军,忍不住开口问询:“将军,这是何意?” 赤芒瞟了眼白杨,眼中竟是并无些毫傲慢,回应也毫无隐瞒:“因为赤霄军近来有强人离世,遗留下几具新生的白尘法象。王上深思熟虑之后,决意组建一支负责联络其他军伍的小队。” “要求不得沾染白尘丹,因为那会被死气轻易察知,不便行动。” “而且实力不能太强,最好气息能被白尘法象掩盖,从而扮作鸟雀巡逻的模样。” “我们几位想了想” “最后选择了你们。” 白杨听到这话,更是浑然不解。 他寻思着自己也不强啊,学生们平日里也从不显山露水。 难道就是看他们几个关系密切,所以就这么干脆地委以重任? 不.不至于吧? 白杨这般心想着,然而最后怎么都没想到,赤芒将军给出的答案,比他的预想还要跟抽象许多。 赤芒沉思良久,似乎在斟酌到底要不要说。 直到王座将近,他才总算坦然开口。 “或许.” “只是因为,你姓白而已。” .i. 0552 异端 赤芒没有多说,只是随意提了一嘴。 他心想着,既然白杨姓白,那虽说白尘阵线的内幕不便透露,但至少这姓氏的尊贵也理当让白杨知悉。 白杨怔了怔,神色微惑,但没敢深究。 他知道自己德不配位,多半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某种特权。 这样的他如果再得寸进尺,刨根问底,那反倒会被赤芒看轻,错失良机。 白杨只得坦然接受:“那,那我们赤翎营具体任务是?” 赤芒在人前言称赤翎营的职责是联络其他军伍。 但明眼人都知道,他不可能对新兵蛋子透露全貌。 堂堂将军,告知新兵任务真容,没这个道理。 赤芒脚步一滞,心道这家伙倒还挺机灵,不过具体如何,一会王上自会详说。 片刻后。 白杨跟随着赤芒,行至最前方的白尘妖禽背上,觐见王上。 赤霄王容颜未改,白杨在和宁洛同行之际,曾经见过赤霄王的真容。 因而可以确定,这段时间线的变化,并未在赤霄王的脸上留下痕迹。 修行者的寿命未有定论。 毕竟每片天地的修行体系都存在差别。 不过至少关于飞升者的寿元,倒是有个三千载的公论。 抛开功法与天地灵物不谈,飞升者的寿元下限,基本是在三千年左右,不过延寿的方式数之不尽,三千载也并非固定的死线。 至少就万法界的太祖冥一和望星界的截天武神,二者都跨越了寿元的规限。 但飞升以下,寿命就相对要短暂许多。 不出意外的话,赤霄王多半也服用过白尘丹。 白杨等人屈膝半跪,拱手行礼:“见过王上!” “免礼。” “现在我只是一介元帅,无需遵循旧时礼数。” 赤霄王倒是有些意外。 毕竟这个年代,知晓旧日礼数的人却也所剩无几。 想来白杨他们也是从父辈那里听闻的礼仪? 或是出身不凡,因而在年幼之时便已然了解过皇庭事宜。 赤霄王并未多心,很快解惑。 “这赤翎营自非单单负责联络。” “你们真正的职责有二,一是在各军伍间输送物资,二......” “是向地灵玉田抛洒白尘丹。” 白杨童孔微缩,克制着心底的震惊。 向地灵玉田抛洒白尘丹?! 毫无疑问,这是助纣为虐的行径。 但对望星界的幸存者,的确也有好处。 因为当白尘丹侵入地灵玉田中,便可以与死气镇封,抑制死气的扩散。 更是能够产出地灵玉。 只不过...... 那些地灵玉,必不可能为常人所用。 赤霄王见白杨心绪平静,倒是更加高看了他几分。 或许这也是姓氏带来的魄力? 随后,白杨退下。 纵使他看似被委以重任,但白尘丹的详貌却依旧没有资格知悉。 白杨很清楚,他们并没有被多么看重,只是因为互相之间关系紧密,加上这存在特殊意义的姓氏,所以才会被选中。 原因再简单不过。 就像这群白尘将士与他们庇护的火种一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白杨师生一行的关系,赤芒将军早就看在眼中。 他们之所以会被选中,也不过是因由连坐的限制。 白杨心知如此,但这也不是坏事。 毕竟他们似乎与旁人离真相更近了几分,甚至比十三营那位强势晋升的家伙更具优势。 直到,又是半年过去。 穿越1年整。 各个白尘战线的情况相差无几。 天命人中有百余人通过了新兵试训,拥有了实战的资格。 这速度慢到令人匪夷所思,因为通常而言,这种剧情他们最多也就走个流程,数日便能搞定。 但现在不然。 堂堂天命人,竟是被困在了新兵受训。 百余人中,自然有忘川的身影。 或许旁人尚被蒙在鼓中,但忘川神裔的所有人,都已经对这次试炼的异常确信无疑。 “老板他不像是放了多少水的样子,我怎么觉着......” “这次试炼,混进来不少不属于咱们这个序列的东西?” “确实......” “有点问题!” 颜丰全程旁听,并未开口。 现在他只是庆幸,自己没有展露出全部的实力。 倘若他在这时候强势通过训练,成功入伍,那自然会被旁人怀疑。 即便,他早就拥有这个能力。 这是区分天命人强弱的分水岭。 因为现今的望星界,在没有资源的加持下,修行的速度格外缓慢。 天命人不仅要竭力提炼天地中的外灵,更是还需要提防外灵中潜藏的杂质,避免被黑潮侵蚀。 甚至就连向来倚仗的天命,也没法如常发挥成效。 除了...... 拥有s级以上天命的强者。 这也是序列之争中,s天命数量标识存在的意义。 在神之试炼这样复杂的环境下,所谓s,ss以及sss级天命,其实大可简单理解为可堪一用,颇有成效,全效无损三个阶梯。 所以对于两度通关试炼,并得到神恩褒奖的颜丰而言,纵使试炼的经验稍逊一筹,或者修行的上限不如旁人...... 但至少,这区区新兵训练,根本困不住他。 更何况,他还有寰宇禁法这种万能功法。 现在的颜丰,俨如一位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 尤其是在这黑潮弥天的特殊环境之下,他现在的实力说不定都足够和忘川叫板。 不过颜丰显然不会这般鲁莽。 既然这次试炼暗藏杀机,那他又岂会当那个自寻死路的出头鸟? 散会之后。 众人心中各有想法。 但共识在于,这场试炼并不简单。 各种意义上都是。 天命人中暗潮汹涌,危机四伏,原先本该尽力争功的各区队伍,却陡然变得安分了许多。 宁洛没能提前料想到这般局面,所以局面的发展也偏离了他的预期。 南疆密林,截天故居。 宁洛的真身端坐庙中,童仁中闪过一抹冷意。 “麻烦了。” “这群天域城的走狗搅乱了秩序,其他天命人都不敢冒头。” “那原定的流程就得作废......” “啧。” 宁洛脸色有几分难看。 他构想中三万天命人齐心祓秽的场面,想来不会再复出现。 甚至他原本以为,当新兵受训的僵局维持了半年乃至一年以上,那总有天命人会咬牙破局,尝试服用白尘丹。 那才是他真正的打算! 因为只要有天命人敢于亲身犯险,确认白尘丹对身体无害,那他们对此方天地的理解方可更进一步。 但现在,没人敢这么做。 因为有人通过自己的实力,在不依赖白尘丹的条件下,杀出了重围。 那对于这些超规格的强者而言,他们倘若服用了白尘丹,走了后门...... 那便会被打上恶堕的标签。 从而被其余天命人围剿诛灭。 有人...... 破坏了他“精心”筹划的剧本。 但宁洛不会坐视不理。 荒原之上,一道身影盘膝静坐,身周晕染万丈佛光,更有刀枪剑戟拱卫四方。 这是宁洛最早察知到的那道气息。 先前尚不能确定,但现在他早已能够断言,那无论如何都不会是苏瑶的功法。 佛光与刀枪剑戟...... 有些违和,但无伤大雅。 毕竟没人规定修佛就得吃斋戒杀,甚至他修的也未必是宁洛认知中的佛道。 但无论如何...... 不管那究竟是否确为佛道,反正有一点宁洛是确信的。 “你搅了我的局,我会让你好过?” 当那道离群的身影盘膝静坐,神气相合,意识飘飞,试图步入道境之际...... 然而入目所见,却是倾天而下的白尘怒潮! 宁洛神色未改,像是只是做了件稀松寻常的小事。 不过眼下问题的关键却不止是那位神选者。 “我不能露出破绽。” “这家伙,我拦不了多久......” “所以......” “苏瑶,你人呢?” “你留下的烂摊子,总不能让我给你收拾吧?” 宁洛脸色渐沉。 但与此同时。 赤霄军中。 孤身一人锻炼修行的颜丰,肩上忽而搭了只手。 冰冷的低语回荡在耳畔。 “想活命,就别回头。” 0553 偶遇 “唔!!!” 颜丰身上仿佛有电流急掠而过。 声音冰冷,然却并无杀意。 颜丰的经验告诉他,他身后之人要么并无恶意,要么就是境界高到让他根本察觉不到恶意。 甚至很有可能......二者皆是。 所以他不敢回头。 背后的声音变得缓和了几分,但依旧格外清冷。 “你见过宁洛了吗?” “?” 颜丰神色一滞,思绪一时间有些短路。 什么? 我见没见过宁洛? 就,就为了这事? 事件的发展有些魔幻,让颜丰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这道声音的主人莫非是来猎杀宁洛的? 可宁洛平日里深居简出,序列之争的对象也大都是熟人,不像是有过惹祸上身的样子。 哪怕退一万步,她真的是宁洛的仇家,那...... 那也只可能是沧海神裔那帮人。 但沧海神裔虽说人多势众,又占据66区的话语权,但行事却向来保守,也与外人少有争端。 正因如此,才会有那么多遴选者信服。 这么看来,难道这女子与宁洛相熟,是想借他找寻宁洛? 等等...... “她知道我认识宁兄?”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我,还有白杨他们,分明早在登临神选之地尹始,就已经和宁兄拉开距离了!” “即便在箱庭之中,我们之间也少有交集,关系从来没有被外人察知。” “那她是怎么知道的?” “有问题!” 颜丰很敏锐。 甚至他隐约觉得,背后的声音莫名熟悉。 总有种不知道在哪里见过,甚至很可能有过不少交流的感觉。 但那层记忆就像束之高阁的卷宗,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霾,无论颜丰如何回想,都没法从记忆中找寻到确切的答桉。 他当然记不起来。 因为矩阵不会让他记起来。 颜丰咬了咬牙,绞尽脑汁却依旧一无所获,背后的那道声音也不会容许他在拖沓下去。 “回答我的问题。” 原本缓和了几分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彻骨! 颜丰勐地一激灵,心知自己先前的判断并没有错。 这道声音的确拥有让他瞬息毙命的实力! “没有。” 颜丰压低着嗓子,沉声回答:“我至今没见过他,也没有发现任何与他相像的身影。” 背后的声音忽而沉默了片刻。 继而追问道:“你们事先没有过约定?” “没......”颜丰顿了顿,忽而改口,“嗯......我不知道算不算,但我在试炼开始之前的确自作多情地说过,我愿意协助他。” “但是他没回应。” 这是假的。 但目的很明显,是为了保命。 颜丰和宁洛早就达成过合作的共识,只是这次宁洛的确并未给他派发任务。 颜丰刻意与之牵扯上关系,抉择看似危险,实则是保命之举。 如果这道声音与宁洛为友,那至少算是表明了立场。 倘若这道声音与宁洛为敌,那颜丰活着也另有用处。 至少她理应不会为了掩盖自己的存在,立刻就将颜丰杀人灭口。 可惜,这样的小心思...... 在苏瑶面前,毫无意义。 但苏瑶也意识到,颜丰或许的确没有与宁洛提前商量过试炼的事宜。 “这家伙,这么自信?” “以他的性格,虽然遭遇意外时行事鲁莽,但事前准备必定会尽可能周全。” “他没有提前和这几人串通......” “不太对劲。” 以苏瑶对宁洛的了解,她以为宁洛无论如何都会和白杨颜丰他们有过沟通。 然而当她看到白杨被选中为赤翎营的士兵时,却并未从中寻到宁洛的身影。 那剩下的可能,多半就只有颜丰。 只是最后的结果仍旧是一无所获。 宁洛去哪儿了? 这是苏瑶现在最想要知道的信息。 这般探寻的目的或许对宁洛不太友善,因为苏瑶迫切需要一个代为出面的挡箭牌,去帮她应付那些前来围猎她的天域城走狗。 苏瑶不会输。 但她并不能够确保,没有人在暗中观察着这一切。 她不能确保那前来追猎她的神选者,是否是只镶金的诱饵,只是为了逼她出手,再留待旁人传递情报。 苏瑶,不敢赌。 不是她没有自信战胜十柱神。 而是因为现在的她根本敌不过矩阵的规矩,干涉不了神选之地的“代价”。 气氛陷入了长久的僵滞。 颜丰不敢擅动,他甚至开始怀疑,为什么他僵在这里这么久,都没有任何人察觉? 这是他背后那道声音的杰作? 那这修为...... 他不能理解。 但更不敢问询。 因为那股冰冷彻骨的寒意,让他不敢有任何杂念。 或许这也是颜丰没法突破记忆枷锁的原因之一。 因为苏瑶与在箱庭中时的变化,稍微有点大。 其实这才是苏瑶原本的状态。 两重人格错乱地切换,因而才会被十柱神称之为彻头彻尾的疯子。 只是在遇到宁洛之后,她的病情异常地压制了下来。 可在神选之地分别之后,却又变得难以自抑。 颜丰不知背后是谁,但现在却更是明白,宁洛的确是格外危险的存在。 与他相熟势必会卷入各种难以预料的纷争之中,可他也已经再无退路。 反正这条路也还挺有意思,所以颜丰倒也不会后悔。 思索之际,背后的寒意忽而如云烟般飘散。 颜丰紧张的情绪陡然舒缓了几分。 再复回首,身后早已空无一物。 他直到最后,也未能瞥见那道身影的真容。 赤霄军演武场一角,苏瑶面色微沉,看样子状态并不算好。 回归神选之地之际,是她考虑到自身的危险,因而与宁洛分别。 选择并没有错。 可直到试炼开始,直到苏瑶察知到十柱神已经针对她展开围猎,甚至这次试炼之中也遍布着天域城的眼线之时...... 苏瑶意识到,她还是需要一个协力者。 这个人,只能是宁洛。 因为其他人都做不到。 明明当初的宁洛还是个能被半吊子秽物反杀的弱鸡,但现在却已然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神选者。 真正意义上的神选者。 可惜,当苏瑶真的想要联系宁洛,与之协力合作之际...... 她却再难寻觅到宁洛的踪影。 立场调换,并不仅限于天命人与土着,更是在于苏瑶和宁洛。 “......” “看来,是没办法了。” “他应该不在赤霄军内,但军伍之间难以联络,再寄希望于他......不切实际。” 苏瑶百般无奈。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得不去反过来需求宁洛的帮助。 而在寻不到宁洛踪迹的当下,苏瑶剩下的选择也只有一个。 “如果真的不得不亲身赴会......” “那,就一个都不能留!” 苏瑶抬起头,忽而望向了天穹。 想要确保自身安危,她的道路便只剩下这最后一条。 跨越道海,超脱飞升! 0554 痴狂 荒原。 孤影独立,面色沉重。 a序列第69位,商陆,货真价实的神选者,甚至在神选者中也算首屈一指。 然而面对最下位的神之试炼...... 他没能入道。 简直匪夷所思。 “道海,在拒绝我。” 商陆仰望天穹,身周万法不侵,明明看似无可匹敌,却被拦在了道海之外。 这真的合理? 商陆早有料想,他知道现在望星界的环境显然不利于修行。 修为进境缓慢,更无丹药助力,所以入道也需要更多的底蕴。 这些他都明白。 所以他苦修了一年。 借着博采众长的独门功法,飞速积累底蕴。 并在荒原上与邪祟交手,借此锤炼修为,打磨肉身。 一切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他的修为实力早已远超道境,之所以现在才正式踏入道途,只是为了地方天脉道海之中潜藏的危机。 但即便已经准备得这般周全,可最终却依旧未能入道。 甚至他连道海都不曾踏入,而是被直截了当地拒绝。 这...... “以我如今表现出的天资,天地法理没有拒绝我的理由。” “望星界的道海体系,也不支持有人能够以一己之力修改天行纲常。” 商陆双眼眯得狭长,仰望穹顶,童仁中闪过一抹狠厉的杀机! 他大概是猜出来了。 那绝不是这片天地原本该有的反应! 而是有某种力量在干预天道,在阻拦他的前行。 问题在于...... 是谁? “黑潮?”商陆思索着,摇了摇头,“不会,倘若黑潮真的拥有了修改天纲的条件,那么证明这片天地的道海也彻底沦陷......那它就不该拒绝我,而应该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所以,它在害怕我......或者说,是不敢让我踏入道海?” “那么可能性便不止黑潮。” 商陆童孔骤缩! 他懂了,他全都懂了! 阻碍他踏入道海的并非黑潮,而是烟罗!!! 没错了。 他思前想后,可能性只有二者。 一是黑潮对道海的侵占并不完全,或者说正处于最关键的阶段。倘若放任商陆踏入道海,那势必将会打破道海的平衡,从而扰乱它的筹谋。 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因为如若黑潮真有余力阻止他的入道,那它凭什么至今侵占不了道海? 没这个道理。 所以商陆更相信另外一个结论。 是有人捷足先登,占据了道海的宝座! “呼,呼,呼......” “没错,没错了。” “我没有耽搁哪怕一分一秒,而她能比我更快入道,甚至尚有余力阻止我入道?” “是烟罗!” “一定是她!!!” 恐惧漫溢! 商陆的身躯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周围的刀光也霎时暴涨,变得莫名狰狞! 潮涌而至的冥尸尚未近身,便被刀气顷刻碎灭,化为遍地残迹! 序列a,位次069。 这么多年来,商陆已经太久太久没感受到过这般压抑的恐惧。 甚至即便是与那高高在上的十柱神四目相对,他也从来都不曾露怯。 不是因为他看轻十柱神,而是因为他清晰记得,当年的十柱神究竟有多狼狈。 他们穷尽全力,但仍旧被烟罗踩在脚下。 哪怕身体已经负载不了更多的基因药剂,哪怕为了除掉烟罗都不惜在现世亲自动手...... 但结果,只会是自取其辱。 恐怖,极致的恐怖。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烟罗那般,哪怕只是悄然打量一眼,都能让他悚然惊惧。 而现在...... 商陆以为,他和烟罗,交上了手。 是了。 一定是烟罗。 是烟罗提前入道,并为防被旁人察知身份,所以拒绝任何人踏入道海。 真相必定如此! 也有可能不是任何人,但至少,烟罗一定是出于主观的意志,拒绝了他对天脉道海的访问。 商陆牙关战栗,但童仁中闪过的那抹诡光,却并不止于恐惧,更是暗藏着汹涌的战意。 他并不愚钝,因而不会螳臂当车,尝试亲自逮捕苏瑶。 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而且,那也并非他的职责。 他此行的任务不过是寻到烟罗的踪影,待得回归天域城后,再将之禀告十柱神。 所以他或许是安全的? 但也并不一定。 毕竟谁都知道,烟罗是个彻头彻尾的疯魔,没人能够预见她的喜怒。 “呼,呼,呼......” 商陆的呼吸越发急促。 但这次的急促却也不止是因为恐惧。 他想要入道,他迫切想要撕裂那层障壁,亲眼见到烟罗的真容。 这对他而言就像是场刺激的追星。 他追捧的大明星实则是个恶贯满盈,喜怒无常的杀人犯,他知道自己的追逐势必会为他带来危险,但依然毫无怨言,乐此不疲。 他不想再有任何保留,只求穷尽一切,突入道海! 只要一眼! 只要能够看到烟罗一眼,因果的链接便会塑就。 望星界的环境下,纵使苏瑶再如何强势,也绝无可能拥有斩断因果的能力。 届时纵使商陆死在这里,埋骨于这片土地...... 十柱神依旧能够借着他们的权限与底蕴,追猎到苏瑶的踪迹! 当然,商陆不想死。 所以他只要能够看到苏瑶,看到烟罗一眼,他便能心满意足! 浓稠的气血化作猩红的业障! 直至将他身周盘绕的亿万道刀光,尽数染成了鲜红的模样。 甚至就连那普照四方的佛光,竟也染遍血色,化作笼盖天地的杀业,肆意摧残着领域内的一切事象! 血丝爬满童仁。 商陆,已经做好了准备。 宁洛哑口无言。 他的道身在道海目睹了全程,虽说没法窥见商陆的真容,但却清晰察知到了那股异样的气息。 “抱歉,之前是我错看你了。” 这是寻常神选者该有的气势? 显然不是。 能够被委以追猎苏瑶的重任,那这人实力又怎可能止步于b序列? 宁洛脸色一沉。 他看了出来,这家伙是想要硬闯。 为什么? 这股气势明显已经全然盖住荒原上的那道身影。 意味着商陆为此穷尽了所有的余力,甚至再没有些毫保留。 为什么这么急? 就只是为了入个道? 值得吗? 宁洛忽然看不懂了。 他心想着,难不成是他监察者的身份被人发现了? 那人迫切想要撕下他的假面,所以才会这般歇斯底里?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这次监察的任务,怕是已经可以判定为失败了。 宁洛咬了咬牙,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他还是硬要阻拦的话,那破绽恐怕会更为明显。 但要是放商陆入道,那他和苏瑶都依旧会有危险。 该如何抉择...... 还好。 有人帮宁洛做了决定。 宁洛气息忽而一滞,朝着赤霄军远郊的方向挑了挑眉毛。 “那是......” “咦?” “怎,怎么又来一个???” 0555 观火 宁洛尚未决定该如何处理商陆。 另一道试图登临道海的气息便已然接踵而至。 在此之前,旁人不是没有尝试过入道。 可望星界的道海终归是被白尘占据了大半,所以法理也变得不再敏感。 或许那几位能够独自突破新兵营的强者也有入道的底子,然却没法在这黑潮漫溢的现世完成与道海的沟通。 就像被厚重云雾遮掩的灯光,纵使光亮足够刺目,却依旧没法穿透云层。 宁洛知道这有多难。 因为他自己试过。 即便他对望星界已然知根知底,还借由特殊的手段得到望星土着的倾力支持,却也照样花了小半年时间。 那么当第二位突围者出现...... 宁洛目光微凝,意识到,这道气息有些熟悉。 凰炎。 纯净的凰炎。 没有些毫杂质,更没有任何“血脉”的气息。 与宁洛此前的烛阴玄煞或是黄龙血脉都截然不同。 那是根据宁洛自身对血脉的剖析与理解,再通过天命整合加工,从而生成的血脉词条。 但当宁洛回想起当年荒山之上苏瑶的凰炎之时...... 他察知不到任何血脉的感觉。 那是与他的天命截然不同的力量,或者说根本就不属于相同的派系。 苏瑶能够驾驭凰炎,不是因为她沾染了真凰的血脉,而是因由某种更加深层的原理。 甚至她的凰炎,多半比之真凰都要更加纯粹。 “好强......” “如果我要拦她的话,恐怕非得动用点手段才行。” 宁洛目光微凝,心中低语。 不是拦不住,而是如果想要拦住苏瑶的凰炎,那神霄劫雷,黄泉雷祸,鎏金水刀,弥天锁阵...... 多少是得展现一二。 但这就是苏瑶的全力了吗? 宁洛觉得...... 不像。 或许这甚至都不算是苏瑶压箱底的绝活。 那倘若苏瑶真的铁了心要入道,宁洛也为此动用冲虚绝剑拦阻,真的......能成功? 宁洛不知道。 但反正,他也用不着拦。 苏瑶看起来很急,但为什么急,宁洛也不理解。 宁洛甚至不知道,苏瑶焦切的原因其实正是因为寻不到他的踪迹。 人家之所以不得不冒险入道,不仅是为了确保实力,更是为了从道海的视角寻觅宁洛。 宁洛自然想不到这一层。 但...... “放苏瑶上来......会不会也有违监察者的守则?” 坏了! 宁洛忽然想到,他再怎么说也是监察者,保密监察任务是最基本的守则。 如果苏瑶知道监察者的存在,那一切自然好说,守则也不会那么严苛。 可要是苏瑶对此一无所知...... 那就尴尬了。 宁洛神色陡然僵滞,可那飘飞的神念却再不会给他余留思考的时间。 他现在就像是一顶笼盖大地的锅盖。 而苏瑶与商陆,便是滚沸的汤水。 常理而言,纵使水汽顶开锅盖,宁洛也不会就此暴露。 但要是他刻意拦阻,甚至不得不为此昭显出非自然的实力,那么便会被二人觉察。 所以,路有两条。 要么一拦到底,要么干脆直接放生。 不过,眼下似乎还有第三种可能。 锁链前的道身忽而变得暗澹了几分。 宁洛摩挲着下巴,微眯着眼,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手段。 隔岸观火,鹬蚌相争。 没什么既得利益,就是图个省心。 毕竟...... 宁洛也还有要忙的事情。 “这事要让苏瑶知道,怕是以后再跟她请教点什么,她是铁定要搞我两手。” “......” “算了,总比坏了大事要好。” 宁洛目光闪动,心意已决:“那就把他们的气息牵引到一起,将所有登临道海的入道者,尽数拘禁在英灵殿中!” 苏瑶不想被天域城的追猎者察知。 商陆也同样不敢直面苏瑶的凰炎。 那就让你们两个在英灵殿中拉扯,如此一来,王不见王,可那漫溢英灵殿的恐怖气息,却足以让所有登临道海的天命人望而却步。 这不是巧了? “那就这么定了。” 宁洛掌心虚握,牵引着商陆与苏瑶的气息,将二者纠缠到一起。 继而回身望向那被亿万条锁链捆缚的身影。 截天武神...... 其实早就失去了意识。 什么所谓的白尘母体偶尔能够篡夺截天武神意志,都是宁洛编纂出来的谎言。 望星界的满目疮痍不仅限于现世,更在于道海与地脉。 宁洛拘禁的并非截天武神,而是几乎便要成型的白尘母体。 他在研究。 截天武神还没死,不过也是与死无异。 惨白色的血液自截天武神手腕边滴落。 转眼融入虚无的云雾,却又化作蠕动的蛆虫。 宁洛捻起诡虫,缓慢揉搓,二指之间闪过繁复而瑰丽的道纹,继而虚空坍缩,空间折叠...... 惨白的肉丸像是被那粒微渺的黑洞吞噬,纵使没有业火焚烧,却也脱离了与白尘母体的勾连。 一次成功的净化。 然而宁洛却失落地摇了摇头。 又失败了...... 南疆。 截天故居。 虚空之中陡然撑开一道狭小的裂隙。 丹丸从裂隙中滚落而下,不偏不倚地正中玉瓶瓶口,落入其中。 这,便是白尘丹。 从虚无的道海糅合而成的丹丸,竟然在现世凝聚出了实体? 看似违背了天地法理,但其实不然。 只是因为黑潮,是逾距的存在。 那栖居道海的白尘,虽然身处虚无的空间,可确实又是完好的实体。 所以无论宁洛在何处实验,黑潮都确为实质无疑。 一枚白尘丹落入瓶中。 宁洛的神色多少又有些愁闷。 还是没有成功。 “天脉封印,还是失败了,啧。” 宁洛缓缓睁开双眼,晃了晃身旁的玉瓶。 没有些毫响声。 意味着又装满了一瓶。 即便是那些服用过白尘丹的望星土着,其实也并不知道这丹丸的来历。 在他们眼里,那是“白尘”的杰作。 但实际上,这是失去活性,高度压缩,并与黑潮母体意识脱离之后的黑潮残肢。 宁洛在万法界目睹过困缚黑龙母神的地脉封禁,也见过逆转天地的宏大神通。 所以他现在想要效彷,想要创造出天脉封禁的法门。 毕竟就目前看来,黑潮侵吞一方天地的根本,就在于天地二脉。 只可惜,实验的结果不太理想。 “空间折叠压缩,思路应该是正确的。” “不然黑龙母神那么大块头是怎么被封印的?” “空间的干涉无疑是封印的必要手段,但折叠空间......” 有点难。 宁洛会遁虚,也掌握了制造虚空虫洞的能力。 只要他在一方虚空中留下过“坐标”,也就是自己的寰宇道意。 在坐标不曾被任何人摧毁,且目的地的外灵与道蕴尽皆正常的情况下,他便可以开辟虚空虫洞,从而跃迁。 其实条件并不简单。 宁洛之所以能够轻易穿梭,实则是因为望星界与万法界的天地层级不够高。 二者都不存在飞升者,甚至后世压根就没有人趋近过这一境界。 那谁能抹去宁洛遗留的坐标? 没有。 可要是望星界的层级更高,高到两个成道者的战斗余波便能涤荡虚空,从而摧毁宁洛留下的道意。 那空间便没法轻易折叠。 换做天脉封禁,也是同样。 黑潮本身拥有逆乱天地法理,侵吞道意的特质。 所以每当宁洛折叠虚空,试图将之压缩之际,便会因为黑潮残肢的被动干预,致使空间折叠中断。 但那其实并不能帮黑潮脱困。 反倒会让逆乱的空间化为绞杀的凶器! 那便又成了宁洛的新绝活,太虚绞肉机。 宁洛至今仍然没想到破解的法门,不过好歹在实验的过程中发现,高度凝缩折叠的空间在完全逆乱之后,竟然能够切断黑潮母体与子体之间的联系。 而那被折叠虚空包裹的残肢,并没有因此成为新的母体,而是完全失去了活性。 有趣的现象。 不过宁洛暂且无法剖析,所以没有什么更多的意义。 至于那些白尘丹,也不过是天脉封禁失败的副产物。 宁洛原本是打算寻出那些被死气侵蚀的白尘法象,将之焚炼成丹。 但在制作出纯净的白尘丹后,便放弃了此前的构想。 考虑到黑潮同类相噬的特质,没准这东西往后还另有妙用,倒是可以用作为钓取黑潮的饵料? “......” “还是往后再说。” “反正,现在先避会儿难,让苏瑶和那神选者对上一对。” “等他们那边消停些了,我再回去钻研就是。” 思索着,宁洛缓慢撑起身子,待得肉躯再复活化,身影转瞬间便消失无踪。 既然原定的计划被那些意料之外的杂音破坏,那宁洛再怎么说,也得亲自出手干预,去矫正下世界线的走向才是。 而与此同时...... 天脉道海。 当商陆竭尽全力,铁了心要破开道海的障壁,登临那片虚无的道场之际。 噗—— 刀光剑影裹挟着商陆半步成型的道身,结果竟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般,轻易突围破局。 “咦?” “阻力,没了?” “什......什么意思......” 商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急切收力,生怕自己的杀业触动了望星界的道海,为他招致不必要的祸端。 更怕自己在烟罗面前展露出太强的杀意,从而被烟罗锁定。 矛盾。 想亲眼见证烟罗的神威,却又格外惜命。 毕竟都是高位的神选者了,谁愿意为了这么份苦差送命? 道痕刻录,道身凝现。 意味着商陆道境已成,从此道海畅通无阻,再无难度。 商陆深吸了一口气,干咽了一声。 继而抛却重重杂念,警惕地环顾四周,心中思索:“阻力忽然消失,是道海忽然发生了什么变故?还是说,是刻意......唔!!!” 用不着再多想下去。 因为那道荡涤英灵殿的气息,已经给了商陆答桉。 “那是......那是,那是!” “烟罗!!!” .i. 0556 空城 凰炎并非商陆判断的依据。 他也从未亲眼见过苏瑶在试炼中出手。 但当那股凌驾于他之上的气息映入感知,答案便已然毋庸置疑。 那是烟罗。 是曾经的神选者首座,距离神座也只差一步之遥的疯魔! 然而就在他察知到苏瑶的一瞬,那股恐怖的气息便转瞬消弭。 苏瑶也察觉到了他。 “有人捷足先登?” “佛光,杀业.” “不是土著,而是帝尊手下的走狗。” “果然,他们不会错放过任何机会。” 苏瑶面色微沉,敛去气息,随手刻录下道痕,并将之隐匿。 实力的位格存在难以逾越的差距。 但苏瑶却没法全力以赴,更不能亲自露面。 因果纠缠,她还是懂的。 气氛陷入了长久的僵滞。 两方的气息都隐匿了下去,苏瑶寻不到商陆,商陆也不知苏瑶现在身在何处。 英灵殿中灰雾缭绕,破碎的雕像与遍地残垣如迷宫般重叠在一起。 此时此刻,没人怀疑这英灵殿混乱的景貌是否为某人刻意为之。 更不会想到,那是宁洛刻意搭建的,用以迷惑他们的舞台。 他给登临英灵殿的所有入道者,都留有了充足的躲藏余地。 包括商陆与苏瑶。 苏瑶稍加思索,转眼洞明:“是不想被我看到?” “他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那看来,也应该做足了准备。” “而且就道海的情况来看,他多半并没有能力支配这片道海.” “我不在的时候,他做不到。” “那既然我来了,这片道场,就再由不得他做决定。” 苏瑶理清思绪,心意已决。 很显然,商陆既然胆敢在苏瑶的感知范围内现身,想必定是有敛踪匿迹的自信。 既如此,那苏瑶也没必要在这里白费功夫。 甚至苏瑶大可怀疑,这片坍塌的殿宇中定然藏匿着商陆遗留的陷阱。 她一着不慎,就有可能因此染上因果,从而行踪被十柱神察知。 这般心想着,苏瑶抬头环顾四周。 远处被浓雾笼盖,雾中传来毫不遮掩的,吊诡的气息。 “白尘。” “已经侵蚀到这种地步了吗.” “那也就是说,入道者的活动范围,只剩下这片有先贤余蕴荫蔽的英灵殿。” “甚至英灵殿也难以长久存续。” 苏瑶微眯着眼,目光微冷。 看来,不需要再多想什么。 既然望星界的道海已经没有更多探索的价值,那也无需再多逗留。 思索着,苏瑶的道身转瞬溃散,消失无踪。 没必要。 为了揪出商陆,而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一点并不值得。 不过是十柱神手下的鹰犬,就算是十柱神亲至,苏瑶也不会这般鲁莽。 然而. 另一边的商陆,却也是同样。 商陆惊恐之余,立马收敛了所有的杀业与佛光。 那个道海阻止他入道的人. 竟然是烟罗?! 他的判断不可能出错,但烟罗为什么会忽然收手了呢? 不正常! 这不合理! 明明此前那般抗拒,可当他全力以赴,毫无保留的时候,烟罗竟然便不再拦阻。 堂堂曾经的神选者首座,又怎可能会在他区区商陆面前畏首畏尾? 很明显,有诈! 瓮中捉鳖,关门打狗。 这不就是烟罗的设计吗? 商陆慧眼如炬,立马便洞察到苏瑶的意图! “想引诱我上钩?” “还刻意散出一抹气息,就为了让我失去理智,试图找寻?” “呵!” 商陆环顾四周,反应与苏瑶别无二致。 坍塌的殿宇,破败的雕像,还有周遭的满目残垣断壁,以及远方吊诡的浓雾. 太明显了啊。 明显到甚至不加遮掩。 这是陷阱! 迷宫一样的环境,加上禁足的边际。 一旦道身于此沉沦,那商陆便再无逃脱的余地。 或者说,只要他在这片英灵殿中闭关打坐,那一着不慎,稍微漏出一丁点破绽,定然便会被苏瑶寻到肉身所在。 甚至于他毫无知觉之际,瞬息击毙! 苏瑶一定会畏惧于因果纠缠,不敢出手吗? 她的确会怀疑,十柱神早已利用契约为商陆提前准备好了“保险”。 这种事情,烟罗是能猜到的。 商陆也知道,烟罗定然早有预料。 毕竟类似的行径,十柱神可没少做。 只要提前准备好保险的契约,就能知道商陆在试炼中是被何人所杀,又是因何而亡。 因为担保人可以提供“复仇”的服务。 而复仇,需要目标。 这是个取巧的契约利用方式。 既然烟罗明知如此,那她真的会上套? 她不会! 她无疑可以在确定商陆所在方位之后,吩咐亲手培养出的死士,在服用大量白尘丹的情况下,抹除商陆! 这种事情,在望星界,是可以做到的。 无论那个人究竟是什么序列的遴选者,他都有希望击毙商陆。 “.” “我不能冲动。” 或许但凡商陆少那么一两个心眼,他就头一热真的亲身赴会。 但最后,他也选择了退却。 他根本没有多想,没有怀疑这处英灵殿迷宫的构造,目的性是不是太强。 因为那可以是烟罗刻意打了个反思路,用这种格外明显的粗劣设计,来诱使他掉以轻心。 商陆,不敢赌。 所以,他也不敢再探索这片英灵殿。 一如苏瑶所想的那样。 对于他们这种高序列的神选者而言,望星界的英灵殿根本没有任何值得他们探索的地方。 刻录道痕,成功入道,如此便已足够。 甚至就连将道身留在道海,闭关打坐,都毫无必要。 如此 商陆与烟罗互相提防,接连退去。 甚至就连宁洛的道身,都早已撤离。 就这么一片破败空城,硬生生骗了两位登临神选者前列的大能。 甚至他们遗留在英灵殿中的残迹,恐怕还能震慑更多来访的鹰犬。 想来 废墟妙用如此,也算是值了。 (本章完) .i. 0557 阴谋 试炼中的时间远比序列之争更为漫长。 无论修行的效率还是局面的复杂,都远胜寻常穿越。 转眼,两年已过。 天命人们总算是逐渐起势。 各方战线有各方的规矩,但无一例外,最后都会给新兵选择的余地。 服不服用白尘丹,都由新兵各自选择。 不过能不能适应就尚且两说。 服用白尘丹或许能够平步青云,但没准也会顷刻毙命。 纵使望星界土着的肉躯大都被黑潮侵蚀,纵使白尘丹内的黑潮也已然失去了活性,纵使五方化玄经可以如透析般更替他们的灵脉经络...... 但那终归是黑潮,是禁忌的邪物。 甚至即便是现在的宁洛,也没法诊断出那些排异者的真正死因。 正因如此,这东西对天命人而言,碰不得。 但...... 也总有人怀着某些特别的目的,不惜触犯禁忌。 两年了。 没人知道这个苗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没人知道,为什么白尘丹会在短短半年之内,成为天命人赖以提升修为的利器。 局面似乎变得与起初不太一样。 但又似乎并没有什么违和。 因为这片天地,本就是这般模样。 赤霄军。 “怎么样,我说没什么问题吧?” “嘶......好像,好像还真是,刘哥这法子不错,牛的,不愧是你!” “什么法子,你,你们......你们该不会都......” “嘘——” 演武场一角,一位身着制式盔甲的天命人将熟识的友人拉到角落,小声道:“听我说,这白尘丹啊,虽然看着危险,但只要照我说得做,你准保完美吸收,绝无后患!” 后来的那位童孔骤缩,压低着嗓子,厉声道:“我就说你修为是怎么提上去的,你还真服用了白尘丹?!那他吗可是黑......” “嘘——” “听我说,别急,你先别急。” “我敢用,自然是有反制的手段,纵使服用了白尘丹,我也随时都可以将之排出体内。” 后者龇牙咧嘴,脸上写满了质疑:“你扯皮呢?” “真的!”那天命人仿佛胸有成竹,正色道,“信我,只要有改良版的五方化玄经,你也能够做到!” ...... 最后,他们几人都加入了服用白尘丹的行列。 这是不是潮流的始末,无人知晓。 但至少后来所有天命人都通过各种途径知道,只需要习得改良版的五方化玄经,就能驾驭白尘丹。 然而那并非谁人都能学会。 因为五方化玄经纵使已经被某人改良过,但终归会与他们原本的功法产生冲突。 即便是以天命人的学识,也唯有少数人才拥有最不会与之排斥的功诀。 这群人也如鱼得水,成为天命人中的领头羊。 服药的流程并不复杂。 只需要拥有白尘丹,再以尽可能纯净的灵液涤净杂质,最后服用,并以五方化玄经引导。 从而使得白尘丹中的秘力浸润修者四肢百骸,矫正灵脉与经络的偏差,并化为他们修行的底蕴。 代价是,他们与天地道意的亲和会变得逐渐疏远,甚至与功法之间的联系也不再紧密。 但取而代之的,是他们能够拥有浩瀚的灵气储备,以及近乎无穷无尽的气血,就仿佛在没有黑潮的世界天命全开,毫无限制状态下的模样。 甚至...... 也许更加自由几分。 因为他们的修行也逐渐脱离了功法的限制。 似乎变得更加纯粹? 没有复杂的灵脉,没有经络的打理,也无需识海的蕴养。 就只剩下纯粹的精,气,神,意,道。 有种飘飘欲仙的错觉。 好在,他们是天命人,自然不会因此迷失。 恰恰相反,天命人似乎更加在乎如何才能够避免对白尘丹的依赖,免得最后沉沦黑潮,万劫不复。 而这两年的军营苦修,也让天命人终于认知到了一点。 在如今的望星界中...... 靠自己,没用。 想要收集到有价值的情报,并且掌握有关白尘丹的妙用,唯一的方法,就只有向土着请教。 那群原本被他们轻视的土着,才是这片天地中最值得珍惜的瑰宝。 赤霄军,十三营,东南角营帐。 颜丰紧随潮流,也转正入伍,然却从未服用过白尘丹。 只是与他同一小队的其余八人,却尽皆是白尘丹打造出的邪道修士。 有土着,也有天命人。 “乱了,全乱了......” “这次试炼的本意,会不会其实是在测验我们的道心。” “最下位的试炼本不该这么难,所以其实只要我们安分修行,白尘与黑潮之间的平衡就永远不会打破。” “它们的僵持会给天命人提供近乎无穷的修行时间。” “那么我们只需要稳步进境,就理当能够安然破局。” “但现在......” 颜丰眉头微皱,脸色有些苦闷。 其实他的理解并没有错,至少如果他们早几年降临,那的确可以和土着形成互相竞争的格局。 土着服药,旅人苦修。 天命人后来居上,拥有白尘丹的土着也不甘示弱,如此竞争循环下去,就能打造出王道的升级剧本。 但事与愿违。 天命人来得太晚,而土着的实力又提升得太快。 所以现在一切就都乱了套。 营中的穿越者对老兵各种阿谀奉承,只为探听应对白尘丹副作用的秘方。 “行了行了,教教你们就是了~” 老兵爽朗大笑,摆了摆手,轻描澹写地说道:“你们几个小子啊,天赋好,人也机灵,走得肯定比老子远。到时候啊,别忘了我这老大哥就行。” “至于这抑制白尘丹副作用的方法,倒也不难就是。” “地灵玉田,你们都知道吧?” “虽然现在那里的活儿不归我们管,但以前啊,都是我们去地灵玉田里抛洒白尘丹的。” “这地灵玉田里长出的白玉果,比之白尘丹还要更纯净几分!” “哪怕就只有一个果核,服用之后,再找医师调理,便能缓解白尘丹的副作用。” “除此之外,灵液浸泡也能管个一年半载。” “不过这两者我们一般人都用不起,那都是立功之时,才能得到的赏赐。” “如果没有的话......” “那就用死气的残渣!” 众人童孔骤缩! 死气? 先是白尘,又是死气? 这不成了黑潮全家桶了吗? 老兵眼见众人面露震悚,嘴角上扬,自得笑道:“少见多怪了吧?哈哈哈!告诉你们,**年前的时候,那时白玉果还没长出来,先辈可都是用这种办法中和白尘丹的!” 众人更是满面惊异! 当然,是装的。 天命人历经千百世轮回,更有遴选者的尊名,哪一个不是千锤百炼的老戏精? 换句话说,都是pua高手了。 他们自然知道该怎样诱导npc的情绪,诱导他们说出最关键呃信息。 老兵见这帮天资卓绝的新人面露尊崇,更是志得意满,于是再无保留。 “当年啊,是......是那位大人亲自想出的法子。” “说是只要用极致的道火将死气焚尽,余留下的些许黑尽再复灼烧个千百遍,确保其中再无任何死气的余念。” “最后将一抹黑灰纳入体内,在医师的监督下浸润灵脉经络,直至涌上灵台......” “如此,便可完全抑制住白尘的活化。” “只是过程有些痛苦,而且用量难以调控,但效果却是最好。” 老兵说着,忽然面露颓然,摇了摇头:“只可惜,这法子虽好,但也因为难以控制,所以害死过不少战士。如非万不得已,你们可千万不要尝试!” 老兵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说起来,赤芒将军就是当年那批人中的幸存者,而他现在的实力,你们也看到了。” 气氛沉凝。 众人面露凝重,心中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想要中和白尘丹的副作用,竟然需要用死气的残渣? 他们觉得,自己是不是跳进了黑潮精心布设的陷阱? 一步步沉沦,一步步堕落,直至沦为黑潮的奴隶。 至少在颜丰的视角来看,的确如此。 他能理解这么做的缘由,想来是白尘丹中偶尔可能残留有白尘的些毫意志。 这微不可察的意志残片,能够让白尘活化,从而危及修者性命。 但是只要试炼纳入死气的残渣,就能抹除这部分活性。 并且体内剩余的白尘,也可以轻易剿除死气的尘尽。 听着倒是没有问题。 至于那什么所谓的医师,其实就是能够修行五方化玄经的人才。 天命人现有的情报,似乎已经解明了白尘丹的用法,也洞彻了望星土着的隐秘。 原来赤芒将军的实力...... 是这么来的。 不过如此? 好像他们并没有资格如此评价。 因为营帐中除了颜丰,其他人也都走上了相同的道途。 后悔...... 也来不及了。 颜丰微眯着眼,忽然觉察到,他和其余天命人之间,隐隐出现了某种隔阂。 他们其实已然沦陷。 从服用白尘丹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再无摆脱的可能。 剔除白尘,恢复修为,可进可退......所有的一切,都是骗局! 是谁在暗中拉天命人入局? 颜丰不知道。 但当一众天命人对白尘修途乐此不疲之际,颜丰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似乎有那么一点眼熟。 白尘修士...... “道宗......” “这不是道宗的翻版吗?” “每一个天命人,都是道宗的门徒。” “服用了白尘丹,还钻研与白尘融洽相处的秘法,最后义无反顾地与黑潮为敌......” 颜丰怔了怔。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视野忽然明朗了起来! 咦? 现在的天命人,和昔日的道宗...... 有区别吗? 好像没有。 道宗死士是因为自身经历,自愿以五方化玄经融合白尘,与黑潮为敌。 但这些远道而来的天命人,又何尝不是出自自身的意愿,服下白尘丹? 本质实则相彷。 都是被某双无形的大手影响着,自愿不惜一切与黑潮为敌。 但...... 但问题在于,这片天地的主角,却并非他们。 的确,赤芒将军很强,土着中也理应存在比赤芒更强的大能。 然而颜丰这时忽然意识到问题所在。 “强归强......” “纵使你们一个个比之旧日的望星强者更胜许多。” “但再怎么说,也比不过宁兄亲自教出来的道宗死士。” “白尘丹......” “是有上限的。”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当颜丰的视野清晰起来,他忽而意识到,这群服用白尘丹的天命人忽略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他们其实并不知道,白尘丹最多能让他们到达何等境界。 又究竟...... 能否让他们拥有祓除祸端的实力。 这是一场骗局。 一场针对天命人的,恶毒阴险的骗局! 一枚其貌不扬的丹丸,却轻易将天命人分门别类。 半是进境迅勐的死士,半是缓步前行的苦修者。 前者是庇护白尘阵线的战力补充,而后者......才是祓除祸端,清剿黑潮的关键棋子。 “咕唔......” 颜丰干咽了一声。 他从这堪称惊悚的事实中,品出来一股极其怪异的味道。 你说那是黑化的宁洛在这片天地暗中操盘,颜丰都不会有些毫质疑。 恐怖...... 震悚...... 难以言喻...... 3万天命人,ef序列的强者,甚至还有些意外的不速之客。 这么多人,都似乎在暗中那道意志的盘算之中。 颜丰并不确定有幕后黑手的存在,但这一切看起来都过于流畅,让他很难不怀疑是否有人在暗中支配。 尤其是当他与宁洛同行过一程,甚至通关过试炼之后。 颜丰更是明白,无论这猜想再如何荒诞,这世上,也的确有人能够做到。 有人一刀剖开了天命人的阵营,用栓绳牵引着他们,让他们为之打工。 那么那人...... 会是谁呢? 至少不可能是天命人之一,因为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干预的时间,也不可能在试炼开始之前就预先布局。 那么答桉,就只剩下一个。 “白尘......” “如果,如果一切都是骗局。” “那么会不会,其实这世上根本不存在缓和白尘丹副作用的方法?!” “当世人越陷越深,便终会沦为白尘的奴仆。” 0557“直到地脉中的死气被彻底剿除,届时那些被白尘所惑的死士,便再无些毫抵抗的可能。” “这是白尘的筹谋!” “所以......” 颜丰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推理的过程虽不算是满盘皆错,但至少与真相大相径庭。 然而巧合的是,颜丰最后得出的结论,竟然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他打量着营帐中的老兵的天命人。 老兵高昂着下巴,看似志得意满。 天命人面露惊异,实则满心欢喜。 但你们是不是...... 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一向不参与白尘丹讨论的颜丰,忽然抬起了头,沉声问询。 “当年的那位大人......” “是谁?” .i. 0558 圣子白尘 颜丰看出了老兵讳莫如深的表情,也知道这个问题多半很难得到答桉。 但至少他没有迷失在白尘的阴谋之中,还知道去关注他真正该注意的东西。 「那位大人」 母庸置疑,纵使他并非幕后黑手,也必然与之有着密切的关联。 而结果也一如颜丰所料。 老兵自得的神色转瞬收敛,继而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沉闷地摇了摇头。 “嘘——” “提不得!” 说着,老兵比划了下自己的脖颈,显然在暗示众人,只要提及那位大人,就必定会有杀身之祸! 气氛一时冰凝。 或许换做旁人,已经畏惧于那位带来白尘丹的神秘黑手。 但天命人终归与常人有别。 即便是服用了白尘丹的他们,此时也立刻清醒了过来。 不能提及? 显然并非什么民间怪谈。 所以这所谓的不能提及,意指也再明确不过。 待得老兵歇去,天命人之间方才传音交流。 “不能提及,意味着那位大人有能力干预天纲,或者拥有纵观望星界的视角,以及遍及望星的感知力......” “嗯......绝非常人。” “一般的入道者肯定做不到,更何况现世已经被黑潮侵吞,那恐怕就连一方道主,也不会有这般威慑。” “虽然照理来说不该这么快解明,但依我看,那人多半就是白尘的化身,是我们最后需要解决的bss。” “同意。” “但白尘丹......” “回不了头了,先静观其变。” “至少我们现在需要与死气为敌,它也不敢掀桌翻脸。” “待得时机成熟,我们再涤净体内白尘,届时现世秽物祓除,以秘法催生灵药的话,我们来得及奋起直追。” 死鸭子嘴硬罢了。 颜丰听得明白,也不便说穿。 这种理想化的未来,真的有可能实现? 只能说,想想就行。 纵使大伙儿真的不会敝帚自珍,会以秘法催生灵药...... 但这片土地上,哪还有灵物的存留,哪还有够他们催化的种子? 就算有...... 新生的土地有如何催生出孕育灵物的法则? 天脉道海,地脉界核,两大祸源不彻底解决,那这所谓的枯木逢春,也不过是痴妄的空想。 没戏。 自欺欺人百无一用,或许这对他们而言,不过是种自我麻痹,也可能心存侥幸,觉着往后总有方法彻底杜绝白尘丹的祸患。 甚至...... 能够让他们在不损失修为的前提下,从服用白尘丹,转换为正常修行。 这便是他们的构想。 颜丰看得明明白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或许这是他们几个最后的放弃机会,现在重入修途,还来得及。 然而...... 营帐之中,最后无人反悔。 “唉。” 颜丰心中轻叹,但也仅限于此。 旁人的选择与他并无关系,他们的决断会招致怎样的未来,他同样也并不在意。 只不过,颜丰心中有些感慨。 神选之地,这些从箱庭中脱颖而出的绝对强者,在他眼中忽然变得渺小了起来。 神之试炼不是真实的模式吗? 这一点理应人尽皆知。 那为什么这些天命人对此的态度,仍然不够重视? 宁愿主动接触禁忌,甚至在有后悔机会的情况下,仍旧不愿回头。 这种想法,颜丰不敢恭维。 至少他能确定的是,这种选择,宁洛不会做。 区别到底在哪儿...... 颜丰也说不上来。 硬要形容的话,就是这些天命人虽然明知神之试炼的真实性,但依旧高高在上,将试炼视作为一场居高临下的高维干涉。 但是宁洛不同。 宁洛是在切切实实地寻求解决祸端的方法。 然而他又并未将矩阵指派的任务视作为自己必须践行的使命,没有将自己的身位摆得太低。 他......仿佛真的融入了“穿越”这件事中。 但那,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颜丰退出了营帐中的讨论,推开帷幔,望向远处的漆黑荒原。 什么才是正确的? 这一刻,颜丰忽然想明白了。 成千上万次的穿越,似乎让他与其他天命人一样,多少对“穿越”这个概念本身有点漠视。 但习惯如此,并不意味着理当如此。 穿越...... 试炼...... 功绩...... 颜丰摇了摇头。 “我不能成为出头鸟,但我得去做些,我应该做的事情。” 从此,营帐中少了位天命人,但很快又有新晋的天命人补上了缺口。 而营帐中也再无走寻常路的修士。 剩下的,不过是白尘丹的提线木偶。 颜丰的推论,不能说满盘皆错,但确实从过程的角度来看,想得倒是有点多。 不过至少他最后的结论没什么问题。 望星界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得归咎于老兵口中的那位大人。 而在这漫长的一年中。 白杨他们,听到了些许风声。 白杨不知道那位大人究竟是为何人,但至少知道他的名字...... 叫白尘。 与黑潮母体的识别名别无二致。 这种名姓真的会是巧合? 就算说是,恐怕也没人会相信。 局势在白杨眼里变得莫名明朗。 白尘是黑潮母体意志的化身,而赤霄军中的战士,都早已沦为与白尘绑票的提线木偶。 他们明明本心不坏,可却终归与黑潮同流合污。 但天命人呢? 似乎不知不觉中,天命人与望星界的土着变得并无差别。 甚至或许望星界的土着比之天命人都更胜一筹。 毕竟他们之所以自愿服用白尘丹,是抱着必死的决意,为了守护这片天地最后的火种。 而天命人...... 只是急了而已。 只是因为寻常的修行方式并不能满足他们争名夺利的需求,从而选择了白尘丹这条捷径。 白杨,也察觉到了异样。 他将见闻分享给学生,试图探寻出问题的到底是他,还是这所谓的天命人的集体。 然而得到的结果是...... “没问题啊。” “我们反正又不抢什么名词,就由着他们去呗。” 陆川依旧没心没肺。 “他们有他们的目的,既然我们不争,那视角肯定和他们不一样咯。” 唐婧依旧不在意外人。 其余学生的回答与陆川唐婧大同小异。 白杨因而认识到,不是他的思路出了什么问题,而是...... 他们师生一众,都变得不太合群。 一群骗子中唯一的那个老实人,才是人群中真正的骗子。 这样的悖论正在白杨师生,以及颜丰身上上演。 他们没有自满到觉得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 也不会因此傲慢地认为,只有他们理解了穿越的真谛。 更不会觉得他们比其余穿越者更加高贵,不会因此遗忘了自己的位次。 但...... 总感觉,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穿越...... 究竟有什么意义? 这是白杨现在忽然想要思考的问题。 答桉或许不得而知。 但无论如何,白杨至少清楚地明白一点。 给他,以及给他们带来这种变化的人,是宁洛。 说起来...... 宁洛呢? 两年过去了,为什么这片大地上依旧没有宁洛的消息? 好像,不太对劲。 ...... 荒原。 宁洛偶尔出关,漫步荒野。 身周星辉盘绕,万法不侵。 神之试炼的望星界,自然做不到太初论道。 所以宁洛这次飞升的方式,依旧是以力证道。 宁洛不知道自己给颜丰白杨他们带来了多大的变化,至少望星试炼原定的计划,并没有他们想象得那般复杂。 宁洛也不曾想过考校试炼者们的道心,因为他也从不在乎这些。 他只想让试炼者们尽快提升修为,祓除盘踞在地脉界核中的死气。 随后再为了探究白尘的根由,前往道海,并看到那被亿万道锁链囚禁的身影。 届时他们就会意识到。 白尘并不是他们要面对的最终bss。 因为截天武神在失去意识之前,就已经将白尘母体封死在道海之中。 白尘丹的副作用也不过是虚惊一场。 接下来要考虑的事情...... 就是该怎么净除现世的白尘,并让望星界重回正轨。 不过这些事情,颜丰和白杨他们已经提前操演过一遍,也就无需宁洛担心。 只是这一切,都毁在了猎犬们的手里。 宁洛有些心烦。 这半年来,他连回道海瞟一眼白尘母体都心惊胆战。 必须时刻提防着,会不会被商陆或苏瑶察知到他的动向。 好在,没有。 苏瑶和商陆的气息已经许久不曾于道海中出没。 甚至宁洛在英灵殿中还察知到忘川的气息,但苏瑶与商陆依旧敛踪匿迹。 “忘川都来了......” “他果然和天域城有关。” 宁洛十指交错枕在脑后,神色沉闷,低声自语:“还好没和这老狐狸深交,不过,嗯......反正他找的是苏瑶,而且看起来也不太上心。” 忘川还是精明的。 追猎苏瑶,这种事情他象征性地表现一二就行。 最主要的目的无非是替商陆分担火力,是在道海中徘回,扰乱苏瑶的修行节奏。 不过到头来,因为二人的误解,商陆竟也不敢再轻易踏入道海。 巧合......并不足以缓解宁洛心底的压抑。 确实,宁洛不认自认有多聪明。 纵使他在修行一道上的确天赋异禀,但要说谋略...... 只能说比常人略胜几分。 辛辛苦苦的设计被猎犬们搅乱,多少心底还是不太舒服。 关键是,宁洛偏偏还不能被天命人察知身份,不能暴露监察的事宜。 “监察......” “矩阵到底图什么呢。” “大费周章,总不可能只是为了演出闹剧吧。” “而且......” “那个佛光杀业缠身的家伙,看样子完全没想到监察者这一层。” 沉默。 宁洛思绪一滞。 商陆至少也是a序列的神选者吧? 既然能让苏瑶不入道海,证明他的确在某种程度上,有让苏瑶忌惮的实力。 但是他不知道监察。 苏瑶看样子也没想到这一层。 唔...... 这是不是,有点奇怪了? 难道监察者的权能甚至凌驾于绝大多数神选者之上? 或者矩阵刻意抹除了神选者们有关监察的记忆? 那是不是说,宁洛也可以稍微再放肆那么一点? 宁洛忽而意识到。 他心底的这种憋屈没准并非来自猎犬们对他计划的干扰。 而是因为...... 他很无聊。 监察者不能被察知身份,这是矩阵设下的铁律。 所以宁洛不敢在人前现身,做什么事都得畏首畏尾。 明明等了足足十年,到头来还得藏头露尾,还不能重拳出击? 那属实憋屈。 宁洛,想通了。 其实没必要这么束手束脚。 “矩阵对我肯定有所图谋。” “既然我有后门,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抛开试炼不谈,天域城的猎犬对我的生命安全造成了威胁,我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宁洛的童仁中复现出几抹光亮。 试炼归试炼,监察归监察,没必要委屈自己。 起初宁洛迁就土着,如今却又受矩阵约束。 兴许都毫无必要。 辛辛苦苦摆好的牌桌,结果给几个熊孩子搅了局,那怎么说也得教训教训! 还有那些危机他性命的眼线与猎犬...... 想来也得妥善处理。 既然监察者的铁律是不能被察知身份。 那解决的方法就再简单不过。 只要让那些察知到宁洛身份的家伙,都回不去神选之地...... 那不就一了百了? 宁洛心中有了决断。 灰白色的长发倏而拉伸,俨如一帘雨幕,垂挂在宁洛背后。 宁洛手掌掠过腰侧,取出百十枚尚未分发的白尘丹,继而将之纳入掌心。 “凝。” 虚空折叠,业火涌动! 待得动静敛息,白尘丹却已然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纯白无瑕的脸谱。 宁洛戴上脸谱,继而抬起了头,闭目凝神,默然不语。 “苏瑶,居然找不到了?” “但那神选者,拘禁了死气?是想谋划什么?” “无所谓。” “反正,迟早都得动手。” “道海中的入道者,已逾百人。” “不借助白尘丹,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两年入道......” “多半都不正常。” 三万遴选者中掺入了百位强者,这个比例其实并不算低。 百人之中或许的确有天赋异禀的低序列强者,但从神选之地的背景考虑,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就算有,也只能是修炼了寰宇禁法的颜丰与白杨他们。 谁该杀,谁不该杀。 这是个需要考量的问题。 杀伐果断不意味着滥杀无辜。 像忘川这种摸鱼摆烂的混子,就没必要对其动手。 那如何解决,就只能用神选之地的老规矩了。 因果与代价。 谁觊觎,谁偿命,再简单不过。 思路明晰。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沙哑自语:“给了你们两年,我也差不多,该上桌了。” 不久后。 赤霄军。 一条突如其来的圣谕,忽而点燃了天命人的战意。 “圣子将至!” “全军,列阵相迎!” .i. 0559 独角戏 平缓的修行终至尾声。 虽然宁洛的本意是让天命人毫无负担地慢慢提升修为。 但天命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却让他们深陷白尘。 所以这修行的过程说是平缓也未必妥当。 但总之,时间到了。 当赤霄军的天命人听到那声“圣子将至”时,他们陡然醒觉! 即便不知道赤霄军是否是最早朝见圣子的那一批,不过无论如何,这恐怕都会是他们此番试炼的“主线剧情”。 最关键的npc,要出场了。 只是所有天命人都很清楚,试炼并非游戏,也没有那些约定俗成的套路。 根据这两年来积攒的情报,这位被唤作圣子的大人物,多半与白尘,也就是暂居幕后的最终bss,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而结果,一如众人所料。 行进的白尘法象骤然止步。 法象散开,将军出手,转眼祓除黑潮,开辟一方净土。 除了尚未入正的新兵以外,所有战士尽数跃下法象妖禽,汇集在那片焦裂的土地上。 军士开道,然而周遭毫无动静。 虽说圣子将至,但当天命人们散开神念,却并未察知些毫异动。 天命人之间悄然传音交流。 “怎么这么突然,圣子是谁,你们谁有事先谈听过情报吗?” “这么**裸偷情报,过分了吧?” “都什么时候了,还遮遮掩掩,再不统合情报,早被那帮先一步偷偷服药的家伙领先了。” 服用白尘丹尹始,功法的特征不会泯灭。 而长久服用之后,修者也能够利用白尘的特质,拟造出功法的模样。 土着或许遮掩不了服用白尘丹的痕迹。 但天命人可以。 只要服用的量不多,想来他们也有隐瞒行径的秘法? 众人如此猜测,故而以为那些早一步摘去新兵头衔的,多半是服用过了白尘丹。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们异常的修行效率。 天命人深思熟虑,最后也不再敝帚自珍。 “那一人一条,谁报无效信息充数的话,立刻屏蔽神识,如何?” “可。” “我先,据我了解,赤霄军老兵大都听说过‘某位大人’的传说,据说就是那人挽救望星万民于水火。我怀疑,他就是圣子。” “嗯,我也略有耳闻,我这边听到的是,那位大人是在十余年前的某一天突然出现。老兵将之描述为秉承天命,横空出世,简直和我们......不对,我们的到来好像比他要自然得多。” 还真是。 天命人的降临悄无声息。 但圣子现世却举世皆知。 “我有特意问过来历,但老兵们似是不知,听说赤芒将军他们大都知晓,只是对此讳莫如深。” “这样啊......巧了,我在问老兵,为什么那个叫白杨的家伙能走后门升职的时候,他告诉我了个小道消息。是从相熟的将军那里听来的,据说,只是因为‘白’这个姓氏。” 统合情报,集思广益,的确是最便利的法子。 尤其是一人一条的规矩,只要没人率先退出,那就少有人胆敢敝帚自珍。 因为没人知道,自己退出之后会否还有什么至关重要的情报。 情报越到后面分量越高,所以每个人都想尽可能留在这场谈话之中,不愿沦为场外。 但可惜,他们的地位并不足以获得更多的线索。 而宁洛,也没有给他们更多思考的余地。 虚空如水波般泛起涟漪。 一道白影仿佛从镜面中走出,凭空出现在军阵的尽头。 苍白的肤色,以及一头灰白的长发,几乎就是明摆着告诉旁人,他的身份非同寻常。 更遑论那一身与这漆黑荒原格格不入的灰白长袍,和那张掺杂着些许诡异气息的纯白假面。 就像是在昭告世人,他就是白尘的化身! 军伍前端的赤霄王与一众曾经的王侯将相,此刻大都仪式性地披上了白布坎肩,毕恭毕敬地等候着圣子的训戒。 白面人的脚步未有些毫动静。 但虚空却倏而泛起阵阵涟漪。 他的身形如幽鬼般缓缓飘动,自军伍之中穿插而过,目不斜视地飘向军伍的前列。 土着尽皆神情肃穆。 然而穿越者们却不以为然。 “呵,装神弄鬼!” “有腿不好好走路,踏空飘行是觉着这样很帅?” “嘘——” “小心,这家伙多半与白尘母体关系密切,万一他有察知我们思绪的能力......” “别过度紧张了,我们体内的白尘早就失活,只要没有老兵们偶现的那种症状,怎么说也不会被察知心念。” 天命人的猜想并无谬误。 失活的黑潮不会与白尘母体意识相连,所以无论如何,白尘都没法窥见他们的思绪。 除非体内的白尘借由某种诱因而活化,但那种事情自然不会在天命人身上发生。 只是,即便他们明知心绪不会被白面人窥探,可神识的交谈却也逐渐止住。 天命人,终究还是怕了。 因为他们服用过白尘丹。 更因为,心虚。 至于那些仅凭自身实力便能跻身高位的异类,更是不会互相交流。 因为神识并不保险。 谁说黑潮没有窃听神识交谈的能力? 这种事情,只要黑潮捕食过天命人,或者拥有旧日破碎的记忆,那截断这些弱小的神识也自是轻而易举。 但他们的目光却也从未偏离过那道白影。 试炼的结果与他们无关。 所以白面人是否确为众人臆测的那位“最终bss”,这一点并不重要。 他们的任务只是留意这场试炼中所有异常的变故,并寻觅苏瑶的所在之地。 所以这明显漏洞百出,甚至可以说不加遮掩的着装,他们根本满不在乎。 猎犬们甚至眼中掺杂着几分揶揄。 心想着那群ef序列的遴选者,最后会不会因为白尘丹栽在这位圣子手上,从而逼迫他们出手? 倒也未必。 毕竟...... 这么浮夸的姿态,这般冗余的动作...... 纵使这所谓圣子真是望星界的幕后黑手,那他看起来,也不太聪明。 兴许白尘丹才是此番试炼最大的考验,而圣子,其实实力平平。 正因如此,望星界才会被定义为下级试炼。 最可笑的,莫过于这群毕恭毕敬的土着。 明明眼前的圣子是只虚张声势的贫弱秽物,明明那是污染望星界的祸源之一,但这群愚庸土着竟然还会对这位圣子俯首称臣,甚至满心虔敬? 属实荒唐! “嘁。” 这声回荡在虚空中的嘲讽,大概就是猎犬们此刻心绪最真实的写照。 然而圣子的脚步却并未有些毫迟滞。 这意味着,他没有听到。 几位猎犬的嘴角悄然勾起一抹笑意。 乐。 果然,一如他们所料。 这望星界试炼的bss......质量不太行。 用天域城的术语来说就是,这次ef序列的试炼是个“机制本”。 它考校的是天命人对时局的掌握,以及对天地的理解,而不是绝对的实力。 但从结果来看,这次试炼的考验,大多遴选者都没能通关。 傲慢,轻视,谨慎,沉着...... 对于猎犬们而言,同时拥有这些特质并不违和。 神选之地的序列位次理论上很容易改变,那是因为序列之争有着特殊的机制。 但实际上,这种情况并不多见。 高位者不仅实力更强,更是历经过更加严苛的试炼,眼界又岂是下位的遴选者可比? 这居高临下的傲慢并没有多大问题。 这份态度也更不会影响他们的判断。 但他们错算了一点。 他们可以轻视下位遴选者,可以轻视望星界的土着,但不该,轻视宁洛。 “狗胆包天。” “如果我真是白尘母体的化身,或是它的使徒,那你们现在怕是已经沦为几具尸骨。” 宁洛不动声色,也没有回应虚空中涌动的讥讽。 想来那是某种高阶天命带来的力量。 它开辟了一条独立的通信甬道,可以规避高境修士的感知,比之神识交流更安全许多。 想来得有ss级吧? 不然在望星界的环境下,天命的效力理当不会有这么完整。 至于其他的猎犬缘何可以听到,自然是因由发声者的传递。 只是这声讥讽没有传达给宁洛。 所以,宁洛选择视若无睹。 即便这拙劣的把戏根本逃不脱飞升者的视野,但现在还没到撕破脸皮的地步。 他依旧缓步前行。 像是刻意的炫示,或是某种毫无意义的仪式。 围观天命人的心情,已然从好奇转变成了焦躁。 现在谁还能完全沉得住气? 还是有的。 “哟。” “颜丰,白叔,还有忘川,这几个都在赤霄军呢?” “眼光不错。” “看来之前的试训没有白费功夫。” 几人出乎意料的冷静。 因为此前遴选者们交流推演出的真相,颜丰早已洞明。 他并不在意这白面人表现出的仪态有多浮夸,也并不在意白面人是否能够察知到白尘修者的心念,更不会在意他的实力是否满足天命人的预期。 颜丰什么都不会想。 这是宁洛在苍冥界与万法界教会他的,要认清自己的定位,要聚焦自己能够触及到的地方。 而不该在这位诡异的白面人前,坦露自己的任何想法。 白杨没有这么谨慎,他没有像颜丰这样封闭内心,暂停遐想。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早在踏入试炼尹始,白杨他们就准备好了,就已经有过明确的目标。 他们是为土着,是为这片天地而来。 不是为了一味地援助土着,而是想要将时局拨乱反正,想要从根本上平息祸乱。 至于忘川...... 他的目的是混。 活着就好,反正只要表现出比其他猎犬更积极的态度,顺带再检举几位明显摆烂的猎犬,最后再汇报有关烟罗行踪的疑点,或是找出刻意包庇烟罗的罪人。 如此,他的任务便已算完成。 忘川有清晰的自我认知,他不会冒险。 “猎犬心绪沉稳的比例确实稍高,不过也相差无几。” “或许是因为这场试炼的位阶太低,自以为降维打击,因而未竟全力。” 但这都并不重要。 一场浮夸的表演,足以让宁洛认清试炼者们的嘴脸。 猎犬并没有他试想中那般机敏,或许也是因为,这群猎犬还没有将他视作为猎物。 倒是有点看不起人的意味了。 面具之下。 宁洛微眯着眼。 心想着要是自己并非猎犬们的狩猎目标,那主动出手倒是不太方便。 “嗯......”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也不便行动。” “而且......” “这帮ef序列的试炼者,为什么敢在我面前神识传音啊?” “果然还是太安逸了。” 两边都是。 试炼者需要一点压力,来让他们清醒地认知到,这场试炼绝非儿戏。 猎犬也得吃些苦头,免得他们分不清谁是猎物,谁又是它们的主人。 宁洛思索着,漫步至军伍的前列。 然而尚未等他开口...... 目力难及的荒原尽头,忽而荡起一股倾天的杀意! “咦?” “这是,那个神选者的道意......” 宁洛怔了怔,继而嘴角微微上扬。 商陆,不速之客,或者说是意外之喜? 看样子,这出赤霄军的剧场,至少不会再是白面人的独角戏。 .i. 0560 战意激昂 赤霄军将帅微微躬身,分列在白面人左右。 赤霄王上前半步,当众屈膝半跪,沉声情愿:“求圣子赐恩!” 白面人默然不语,无动于衷。 将士也面无表情,神色肃穆。 天命人们无论位次,见到此景心里多少都有些恶心。 堂堂赤霄王,昔日赤霄圣朝的君王,今时万灵火种的护法,却在邪祟面前摇尾乞怜? 属实丢人现眼。 纵使天命人自认与土着并非同一阵营,可毕竟是同族之身。 见赤霄王这般怯懦,心头多少会有几分恼火。 但土着却尽皆不以为然。 猎犬们更是心中嗤笑,这副荒唐的场景简直颠覆了他们的认知,原本对土着留有的最后一分情面,此刻也荡然无存。 没必要再留守了。 这群作茧自缚的白尘军士,根本没有任何拯救的价值。 倘若那些ef序列的愚者没能通过这场试炼,那他们便会出手屠尽白尘,还天地清朗。 思路明晰。 直到...... 虚空中传来叮叮当当的脆响。 没有任何先兆,白面人的身后忽而出现八百玉瓶。 玉瓶的款式众人再熟悉不过,那是盛装白尘丹的容器。 “近千瓶白尘丹?!” “果然。” “圣子就是白尘丹的源流,能拿下他,这场试炼多半也就结束了。” “别大意,没准他早已注意到天命人的降临。眼下也不过只是故作无知,借我们的刀,清剿潜藏地脉的死气。” 选择未必正确。 但思路却足够清醒。 借刀杀人,过河拆桥,这样的戏码天命人早有预料。 所以现在的顺从也不过是将计就计。 然而他们的传音,却被宁洛听得一清二楚。 这份恰到好处的敌意,本就在宁洛的计划之中。 “不错。” “总算是有点战意了。” “不过,还不够。” 宁洛微眯着眼,毫不担忧。 舞台的配角尚未就绪,虽说他已然探知到商陆的气息,但后者似乎并不急于出手,而是在谋划着些什么。 a序列的神选者。 宁洛不知道他有多强,序列位次又有多高。 但却明白,商陆穿越的环境,与下位的遴选者截然不同。 他习惯于高位的试炼,更常常与高序列的强者为伍,所以在知识层面上,他多半有些不为人知的优势。 只是宁洛非但浑然无惧,反倒是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不知道商陆的谋划,能否稍微给他些启示。 至于此行的目的...... 宁洛沉默良久,架势做足,继而用低沉沙哑的嗓音缓缓开口:“十年艰辛,险地求生,条件已然齐备。” “地灵玉田成熟在即,今日起,各军开拔,收割四方灵玉,沿途与白尘丹同埋,最后于圣城要塞汇合。” “准备,攻伐地脉!” 众人童孔骤缩! 赤霄王勐地抬起头,童仁间充盈着炽烈的战意! 十年了啊...... 准确来说,从望星界被死气覆灭,已经过去近三十年! 直到十二年前圣子降世,望星界的土着才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天命人没法理解,缘何土着会对这么一只邪祟言听计从? 缘何他们没人看出白面人身份的异常,甚至看不出些毫反抗的意图? 不是土着蠢。 只是天命人不懂。 他们不曾见证过那段历史,因而也不可能知晓,当时在荒原葬地上现身的那道身影,已是土着们维系文明之火最后的希望。 他们更不可能知道,无论白面人与黑潮有何关联,土着都早已用自己的双眼见证,圣子是真心想要解救这片天地,而绝不会是什么所谓的幕后黑手。 赤霄王死寂的童仁复现出一抹明光。 连带着众将士也群情激昂,战意高涨! 无论苦难的尽头究竟会否现出曙光,至少身为罪魁祸首的死气,必不能留存在这个世上! 天命人见到此情此景,自然不会有任何代入。 他们只是从白面人的宣言中听出了即将到来的变数。 试炼的主线剧本,已经到了第二阶段。 两年,说短不短,但说长也不长。 因为那些拒绝服用白尘丹,单凭自己天命与修途见解竭力修行的天命人,只有很少一部分通过了新兵的训练。 训练格外艰苦。 因为军伍训练的本意就是迫使新兵服用白尘丹。 或者也算不得强迫,因为荒原上的残酷,本就绝非寻常土着修者有资格面对。 没有白尘丹,他们根本没法在这严酷的环境下存活。 所以这看似艰苦的训练,不过只是对荒原探索的预演。 两年苦修,结果竟然没能赶上主线剧本的节奏? 这足以让那些未能入列的天命人怀疑自我,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走错了路,是否也应该服用白尘丹? 颜丰眉头微皱,白杨目光渐凝。 不太对...... 这次试炼的问题,很严重。 矩阵的判断不会有误,那么被评定为下级试炼的望星界,缘何会让绝大多数ef序列的遴选者束手无策,跟不上主线的节奏? 是因为...... 因为...... “有外力干预。” “是了,这所谓圣子之所以觉得时机已到,恐怕并非单单因为地灵玉田的成熟。” “更是因为,服用白尘丹的修士数目,以及军伍中的强者数量,都已经足够。” 这么一想,真相昭晰。 不是因为低序列的遴选者太弱,而且因为那群猎犬实力太强。 再加上猎犬们的领先,诱使其余天命人奋力追赶,从而下定决心服用了白尘丹。 两相结合,从而促成了圣子的决断。 主线的设计没有问题。 问题在于,因为某些人的乱入,大幅提前了主线的进程。 这场试炼的节奏...... 已经乱了! 收割地灵玉田,最后汇集中都圣城。 这个过程需要花多少年时间,试炼者们没法估测。 但那些落后脚步的天命人恐怕立马就会意识到,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如果再不奋起直追,那这祓秽的战役也将与他们再无关联。 这并不是个好信号。 颜丰与白杨他们大概知道,自己接下来的目标。 至于那些猎犬,无非是想借此机会大捞一笔,顺带悄悄打量着白面人的身影,掂量着这位幕后黑手的实力。 白面人,圣子...... 白尘丹,地灵玉...... 听起来花里胡哨,但终归不过是个下位试炼的bss。 矩阵不会错估白面人的能耐,因而想要解决白面人,恐怕根本不需要等候主线的推进。 这份狂妄的臆测究竟正确与否,猎犬们很快就能亲眼见证答桉。 因为在所有人都回味着圣子的昭告,专注思考的间隙...... 猝然间! 血刀沉渊,力噼而下! 0561 杀孽 真敢出手? “有种。” 宁洛不动声色,只是漫不经心地抬起了头。 他甚至不曾看向身后荒原不可见处的那道孤影,只是仰面打量着这道力劈而下的刀光。 真气,精血,裹挟着摧枯拉朽的杀气。 还掺杂着某种未知的道意。 像是破败古庙中染血的佛陀,歪着几近连根断裂的脖颈,向庙中一无所知的朝拜者无情挥下屠刀! 宁洛瞳仁中道蕴流转。 他试图解析这种超常的道意。 可惜光是用肉眼和天命,并不足以将之解明。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会是这意思吗?” “不太像。” “这刀光中完全感受不到佛道解脱尘缘的豁达,反倒是有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却又不像失去理智的模样。” 刀光杀意凛冽,并无些毫迟滞。 可宁洛分明从那临身的刀气中察知到一股坚定的决意。 有些古怪。 道意过于复杂,似乎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 而这种冗杂复合却又毫无违和的道意,宁洛确信,那绝非寻常道境修者所能够创造或驾驭。 那是某种大成的道。 甚至足以规限天纲,足以扭曲世之法理! 换言之,那是飞升者的法。 只可惜,在望星界这片大地上,商陆并没有飞升的可能。 法理是他旧日的积累,是他道途长久的积淀,只是现在的他,并不能够发挥出全力。 “可惜。” 宁洛心中浅叹一声,难道见到一次超脱凡尘的道意,只可惜并非全貌。 不过观摩的机会宁洛自然不会错过。 所以,宁洛非但没有出招,反倒是双手背在身后,漠然望着天穹,静候着刀光的倾落。 原因无他。 只因宁洛是太衍圣体。 再强的道意,只要他能够硬吃下来,都有希望解明。 宁洛自始至终都很清楚,他这套天命最强的地方其实并非实战的效能,而是堪称恐怖的学习力。 道祖,太衍圣体,万古一梦. 宁洛是因为对道途的解构与剖析,才能获得这些超越认知的天命。 但天命的本质终归是烙刻在灵态深处的能力,所以宁洛的长处,自始至终都是修习。 只要硬吃下这记杀招,那太衍圣体自然会将之内理逐一解明。 只可惜. “有刺客!” “保卫圣子!!!” 赤霄王反应极快,当即仰天怒吼! 这种话不像出自堂堂君王之口,反倒像是来自一位忠心护主的侍卫。 然而在场的将帅无一感到违和。 阵列左右的将帅不约而同,怒声咆哮! “法天象地!阵锁千里!” 话音刚落,赤霄王与一众将帅的身后骤然浮现出妖禽的虚影! 体内白尘如海潮般汹涌,继而幻化出白尘法象的模样,甚至周遭隐现出百十具相近的重影。 白尘法象与重影在穹顶之上陡然展开,勾勒出一幅幅繁复而瑰丽的星图,继而. 呼哧—— 白焰燎天! 那并非业火,而是燃烧的白尘。 是宁洛在做熔炼白尘法象实验时得到的灵感,继而传授给了望星界的白尘死士。 并教会了他们,如何借由熔化的白尘,构筑出遮天蔽日的锁阵! 白尘锁阵于穹顶之上重重展开。 足足八十四层锁阵障壁层层叠叠,庇护着圣子的安危。 而当血刀裹挟着屠神的杀意倾天而下,焦土上的众人却根本看不见那道威光的片影。 只是能够模糊地感知到,先前那阵摧枯拉朽般的道意,竟是被轻易拦截,连尘埃都轻扬不起。 “?” 宁洛眉梢轻颤。 我叫你们动手了? 老子自己没手是吧? 但这好像还真怪不得人家。 毕竟宁洛堂堂圣子,赤霄王他们自然心知这刀光伤不到宁洛。 但重要的不是伤不伤得到,而是在于,这是赤霄军的地盘,是他们统辖的区域。 倘若圣子在这里遭袭,哪怕被这刀光斩断一根头发,或者说哪怕因为这刀光而亲自出手. 那都是他们赤霄军的失职! 有赤霄军在,这种细枝末节的琐事,便无需圣子大人处理! 这是赤霄王此刻的心思。 然却意外坏了宁洛的事。 不过 还没完。 八十四层白尘锁阵只碎了顶端最弱的两层,可以说无论那刀光再强盛多少倍,都绝无可能再突破白尘锁阵的防壁。 然而,商陆真正的杀招,却并非刀光。 而是他储存在亚空间中的,质量旁大的黑潮! 荒原上的商陆似乎并不在意刀光倾落的结果,也可能是,他压根没有关注的打算。 当刀光脱手的一瞬,当圣子与将帅们的目光被那从天而降的刀光吸引. 商陆驭使着虚空的余波,牵引着积蓄已久的黑潮残渣,继而将之如灵气般炮轰而出! 漆黑的脓浆中掺杂着黑潮的余烬,转瞬如激流般朝着圣子暴射而去! 气势惊天动地,可赤霄军将帅们却毫无反应。 荒原上涌动的黑潮掩盖了漆黑激流的气息。 这种死气活化的现象,在荒原上并不少见。 所以对早已习惯荒原生活的赤霄军将帅而言,他们习以为常,也见惯不惊。 这是致命的破绽,也是商陆绝佳的良机! 只可惜. 早在他潜于幽影之际,宁洛便已然察觉到他的身影。 因而这股异样的气息,也逃不过宁洛的感知。 并且当这漆黑激流脱手而出的那一刻,宁洛总算是明白了商陆的目的。 “哦豁。” “原来,目的不只是我。” 宁洛偏过头。 虽然那纯白的假面掩盖住了他脸上的云淡风轻。 但当他回首与商陆对视的瞬间,后者便察觉到情况的危急! 不过弹指一瞬,商陆身周猝然间爆散出万丈血浪,掀天风压涤荡四方! 待得动静敛息,商陆早已不见踪影。 至于那暴射而出的漆黑激流. 宁洛缓缓抬起一手,掌心虚握,心中低语:“太虚。” 虚空如揉碎的纸团般坍缩折叠! 连带着现世的空间,也折映出万花筒般的镜面! 支离破碎的空间裹挟着太虚的秘力,将那束声势骇人的漆黑激流顷刻间吞入腹中,继而如麻花般轻易绞碎。 业火爆散,黑潮焚尽。 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异象。 有的只是那束横贯长空的漆黑激流仿佛被降维打击般,化作漫天飘扬尘烬的诡异场景。 宁洛双手再复背在身后,一边故作高深,一边微眯着眼,若有所思。 “死气.” “原来这就是你收集黑潮残渣的目的。” “等我现身,再借机以黑潮残渣侵蚀我的肉躯。” “呵。” 宁洛转眼洞明。 想来商陆也如旁人那般,将他视作为白尘母体的化身。 所以只要用大量死气侵蚀圣子,纵使没法让圣子毙命,也能暂时紊乱天脉道海的环境。 这点死气不可能真正意义上伤及白尘母体。 因而淆乱天脉,是商陆唯一可能的目的。 宁洛起初还有些诧异,难道高序列的神选者都这般倨傲鲁莽? 现在看来,倒是他错怪商陆了。 商陆的自我认知很清晰,他明确知道自己尚且并不具备抹除白尘母体的实力,所以他此行真正的目标自始至终都并非圣子。 而是借黑潮自噬的特性扰动天脉,继而方便布局。 至于布局的最终目的,那毫无疑问,定是为了追猎苏瑶。 宁洛瞳仁中闪过一抹厉色:“拿我当跳板?” 属实是有些不礼貌了。 但要是站在商陆的视角,他行动的逻辑倒是不难解释。 毕竟是A序列前百的神选者,纵使他尚未攀至顶峰,但又岂可能在意区区下位试炼的BOSS? 能让他在意的人只有一个——烟罗。 所以才会有今日的刺杀。 思索之际,赤霄王以及将帅一众,这才终于回过了神。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赤霄王当即噗通跪下,猛然磕头赔罪:“孤在下护卫有失,请圣子大人降罪!!!” 不愧是曾经的君王,这种赔礼的说辞压根不用再系统性地学习,只需要模仿部下,便能手到擒来。 只是堂堂君王这般卑微地跪地磕头请罪,多少有些违和。 甚至一旁的其他将士也一同下跪,神色间满是自责。 荒诞,怪异,匪夷所思. 如果是片刻前的试炼者们,或许会是这般观感。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们看着那满面自责,下跪请罪的君王与群臣,竟然再难感受到哪怕一丝违和。 仿佛一切都自然而然,向来如此,也本该如此。 试炼者们满目惊愕。 方才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变数,以他们的目力与灵觉,甚至大都没能窥见全貌。 只是看到了白尘锁阵与倾天刀光交锋的瞬间,也隐约瞥见了远空飘散的漆黑余烬。 谁出的手? 他们大都并不知晓。 但至少以天命人的阅历,当他们瞥见半空中那道力劈而下的刀光之际. 他们便意识到,那是天命人的手段,而且是他们无法理解的道。 这并不关键。 那道意究竟是何等层次也并不重要。 试炼者们只需要知道,同为天命人,但那位刺客已经甩开了他们大半程,甚至领先他们数个大境界都不止。 能有这般修行效率的天命人,甚至招式中还根本察知不到白尘的气息 那得有多高的序列?多强的实力? 他们不敢想。 而试炼者们更不敢想的是 那束刀光,根本无需圣子出手。 那惊世刀光竟然会被一群愚庸的土著轻易防下? 这真的. 是现实? 而不是白尘圣子为了迷惑他们才刻意打造出的幻境? 显然不是。 因为军伍另一端的猎犬们,认出了刀光的来历。 “.” “什,什么.” “那,那是,杀孽灭度?!” “A序列第69位!浴血涅槃,商陆!” 0562 异常 杀孽灭度,那是同位神选者传出的名讳,是商陆标志性的道意。 血刀沉渊,纵使威力并不如传闻中那般恐怖,那总有人曾在试炼中见过商陆出手。 毫无疑问,那是商陆的法。 是商陆怀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袭击了圣子。 而且,失败了。 失败得堪称彻底。 因为杀孽灭度甚至不足以逼迫圣子出手抵御,甚至竟是被望星界的土着轻易挡下? 那横亘于天际的重重障壁,究竟又是何种法门? 认知颠覆。 下位的试炼者并不认识商陆。 但至少所有人都能看出来,那绝非他们能够施展的道法。 短短两年,便可以在不依靠白尘丹的情况下,达到这种境界...... 不往神选者的方向去想,都有点说不过去。 甚至在他们的视角里,那力噼而下的刀光就算不能重创圣子,也应该在这场集会中掀起惊涛骇浪! 然而,无事发生。 没有任何人受伤。 甚至没能在这片焦土上掀起哪怕半点尘埃。 这...... 判断好像有误。 “这土着,是不是,有点超模?” “......” “我觉得,还,还行吧......大概。” “还行?你想想,就算我们有源源不断的白尘丹辅助修行,再给你三年时间,你能接得下那刀光?” “我觉得,三年远远不够。” 这已经不再是自欺欺人的时候。 试炼者们顿时意识到,他们先前对土着实力的判断,究竟是多么愚蠢的偏见。 然而,猎犬们心中的错愕却远胜ef序列的遴选者。 毕竟,商陆的名号,他们都认得。 “商陆......” “十柱神还真了下足了血本啊。” “堂堂a序列第69位,他是怎么把序列降到ef级的?” “这,这要付出的代价,恐怕根本不是神恩能够衡量的吧?” “呵,这个啊,你们就得问忘川了,他指不定是我们中最懂的那个。” 忘川:“?” 这是来自ss天命的独立“频道”。 而且并非忘川的天命。 所以忘川不知道是谁在这种关头故意拐了他一嘴。 但至少那人说得没错,要论众人之中谁最了解降级,那确实得是忘川。 虽说忘川没有像商陆一样从a序列一落千丈,那他倒是曾经有过一段复杂的上下拉扯的经历。 只可惜后面忤逆了十柱神的意志,惹了不该惹的人。 因而被流放到神选之地。 之所以此次会接下狩猎苏瑶的任务,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在天域城中留有旧账,为了偿还当年的代价。 忘川没有回答。 那道声音也不再追问。 只是猎犬们大都明白,他们原本轻视的土着,似乎潜藏着不得了的问题。 区区土着,竟然挡下了杀孽灭度? 这...... 这属实有点荒唐。 要说这是a序列的神之试炼,那或许还能说得过去。 然而这是原定的e级试炼,寻常土着怎么可能拥有这般神威? 甚至杀孽灭度只是勉强裂断了三四层白尘锁阵,它甚而都没能触及赤霄王与赤芒将军的锁阵,就已然彻底泯灭。 换源app】 似乎...... 这次试炼的威胁,不仅仅来自苏瑶。 更得提防下试炼本身! 0563 约法 试炼者们心头格外凝重。 如果这场试炼本身就能够对高序列的强者造成威胁,那他们的注意力恐怕也必须随之偏移。 望星界的试炼,猎犬们想来也无法置身事外。 “不错。” 宁洛不动声色,但心中却对商陆此番尝试颇为赞许。 虽然看得出来,这家伙似乎有不少认知外的手段,但至少他的这次行动,算是帮了宁洛一把。 当试炼者们意识到望星试炼难度超乎意料,那暗中作梗的心思想来也能收敛几分。 用不着宁洛再亲自干预或是督促。 因为神之试炼失败的代价,这群自降序列的猎犬可承担不起。 宁洛稍松了一口气,不过身周请罪的将帅却是栗栗危惧。 堂堂赤霄王对邪祟俯首称臣,摇尾乞怜,确实足够荒唐。 试炼者对眼前景象的观感,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此前他们觉得荒唐,是因为觉得赤霄王人设崩塌,毫无王者气度。 而现在他们觉得荒唐,是心想着以赤霄王的实力都不得不俯首跪拜,那这白面人又究竟得强大到何种地步? 难以估量! 气氛压抑,众人沉凝。 白面人却忽然开口:“无碍,那是域外邪魔,手段非常,你们不曾察觉也在情理之中。行了,都起来吧。” 赤霄王缓缓起身,却依旧保持着躬身请罪的架势,低声问询:“圣子大人,这域外邪魔是......” 宁洛语气忽而严肃了几分:“是扰乱天地的祸端!” “域外邪魔是从上界而来的历练者,他们不顾此世安危,视凡尘万灵为草芥!” “他们的目的不过是与强者交手历练,无论你们,还是黑潮,抑或是其他的历练者......” “这群淆乱法理,为祸世间的恶徒,但凡见到,无需留情,立斩不饶!” 赤霄王与一众将帅童孔微缩,当即领命! 域外邪魔...... 没想到,这片天地中竟然还潜藏着意外的危机。 上界的历练者,赤霄王他们似乎对这一描述并不感冒。 毕竟如今的望星界,没有人不知道,死气与白尘都是天外的来物。 而以圣子对白尘的了解来看,他知道这些事情也就理所应当。 赤霄王与一众将帅的童仁中闪过一抹沉重,他们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换源app】 但对试炼者而言...... “域外邪魔......” “这是指的我们?” “好像还真是,描述......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偏差。” 就像宁洛所说的那样,试炼者的目的终归是与强者交手。 无论是这片天地的“bss”,还是其他的试炼者,都是他们交手的目标。 祓除黑潮,镇压祸端? 这不过是附带的支线任务,或者说,是他们为了赚取功绩,不得不兼顾的细节。 至于望星万灵的死活,试炼者们唯一在乎的,也不过是文明的火种。 路途中是否要挽救深陷绝望的土着,只取决于他们是否有这个闲心。 说是域外邪魔的确是有点过了。 但要说试炼者们该如何反驳,他们还真没有辩解的说辞。 也就颜丰和白杨他们,对这一称谓颇有些耳熟,也不会觉着自惭形秽。 当初在万法界的时候,太祖冥一也是如此诱导万法界的土着,将天命人称之为域外邪魔。 称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该如何行动。 当其余试炼者满心焦虑,思考着究竟如何才能跨越白面人这道高峰之际。 颜丰他们的心绪却格外平静。 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都已经体验过一遍了。 所以他们接下来需要注意的,无非就是不能暴露天命人的身份,同时调查白面人的来历,找寻圣子的破绽。 仅此而已。 既然他们从未低估过白面人,那心态也自然不会有任何转变。 赤霄军众人想法各异。 但演出已近尾声,恐惧的种子也已然根植于试炼者心中。 得益于商陆的参演,演出的效果何止达到预期,甚至足可谓精彩绝伦! 宁洛心满意足,沉声低语:“此间事了,那只逃脱的域外邪魔,我自不会放过。” “你们且留意身周,那域外邪魔......兴许已然夺舍汝等,潜于军伍之中。” 说着,白面人的身后再复漾起一阵轻渺的水波。 那道苍白身影仿佛与虚空融为一体,转眼遁入其中,消失无踪。 但当试炼者们听到这话,心中都无不咯噔了一下! 不会吧? 土着竟然还要主动排查天外来客? 类似的戏码,他们也并非不曾听闻。 但据说那是高位试炼才会出现的限制,与他们这群ef序列的遴选者并无干系。 没准...... 没准只是样本数少了,所以才会传出这种错误的情报? 因由先前判断的谬误,试炼者已经开始自我怀疑。 至于节奏会如何发酵,宁洛并不在意。 他还急着赶赴下一场剧目,只希望这次的干预能够见到成效。 万幸,天命人还是想赢的。 在宁洛离开赤霄军之后,下位的试炼者们忽然同仇敌忾,开始共享情报。 他们不断寻求规避白尘丹副作用的方法,而互相之间也毫不敝帚自珍,甚至展开了跨区合作。 从功利的角度考虑,这种事情本不应该。 毕竟神之试炼最后的结果,是依据各区的功绩进行排位。 尤其是66区与67区的竞争关系,合作本不可能实现。 但当白面人忽然现身,圣子谕旨昭示众军之时,情况就不一样了。 因为现在比起争抢功绩,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活下去。 这次望星界的试炼难度显然不合常理,那么再去考虑什么明争暗斗,属实是自寻死路。 活着赢下这场试炼,才是现在这一众天命人的首要目标。 即使是那些高位的猎犬,都绝不敢再掉以轻心。 宁洛的目的达到了。 被猎犬搅乱的局势,总算是平复。 至于其他不曾见证这出大戏的军伍,也自然无需担心。 像赤翎营这样的联络部队,各个军伍也都不可能缺少。 天命人之间很快达成一致,继而约法三章。 “公约如下。” “其一,望星试炼难度过高,矩阵本意想来是见我等人数众多,因而默认我们能够通力协作。因此,在确保能够镇压祸乱之前,我们绝不可再争斗内耗。” “其二,圣子警示众军提防域外邪魔,因此我们不可懈怠,不可暴露破绽,更不可连累旁人。” “其三,圣子与白尘母体密切相关,我们在应对死气同时,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要尽可能打探有关圣子的情报,并统合共享。” “以上!” “违者驱逐,大可冠以域外邪魔之名,直接向各军伍上级举报。” 约束其实不算苛刻。 但对天命人而言,却属实少见。 这种程度的合作,或许在整个神之试炼的历史中,都鲜有记载。 无论试炼结果成败,想来这次特别的试炼,必定能够录入超忆,留名大书库中。 宁洛也总算不用担心道海中的眼线,因为以猎犬们现在的实力,他们已经再不敢窥探天脉分毫。 终于,可以安心实验了。 局势一片大好! 但荒原一角,有人,并不这么想。 0564 大幕 “呼,呼,呼,呼” 商陆面色涨红,呼吸急促。 那是什么? 白尘在半空中盘织成铁锁连环般的网幕。 或许在旁人眼中,那不过是一层层朴实无华的厚障壁。 但是商陆看懂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商陆的视角看得再真切不过,那盘亘在天穹之上的白尘网幕,在捕获杀孽灭度的刀光瞬间,便衍化出千般道意与之抗衡! 望星界的道意根本不可能阻止商陆的法,奈何这白尘锁阵推演的速度太快,一层层信息的传递,才让杀孽灭度最终止步四层。 “能协作” “开玩笑吧,A级试炼也不该有这种超模的机制!” 商陆瞳仁间满是匪夷所思。 白尘邪祟能够达成连携? 闻所未闻! 虽说黑潮有适应环境的天赋,所以在荒狱界的地下,会出现无需视力的虫秽。 但要说秽拥有连携的能力,甚至还能兼顾复杂的演算,这,这合理吗? 商陆已经把赤霄王等人当成了邪祟。 当然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毕竟即便是宁洛,都没有挽救他们的能力。 待得这片天地恢复清朗,赤霄王他们这批白尘死士也终将随时代落幕。 不过,倒不是宁洛亲手把赤霄王他们推进了万劫不复的葬坑,而是在此之前,赤霄王他们就已经被迫与白尘相融。 商陆并不知道望星界的过往,但唯一知道的是,他输得彻底。 白尘锁阵拦不住他。 至少如果只有一道白尘锁阵,那他自然可以轻易突破。 反正黑潮的特质终归没法演算出它并不知晓的道意,因而以望星界视野的局限性,白尘锁阵必输无疑。 只可惜,八十四道白尘锁阵连在了一起。 这何止三个臭皮匠,是足足八十四台主机集思广益。 纵使拦不住杀孽灭度,也能以庞杂的信息量将之填平。 确实,有点超规格了。 “不止。” “就算集思广益,但四道白尘障壁的演算” “天脉道海!” “果然。” 商陆微眯着眼,顿时觉察。 兴许他的落败不止是土著实力太强,更是因为当他在道海中散出气息之时,已然被白尘的母体意识捕获。 甚至很有可能,那些自认从未暴露的天命人,从登上英灵殿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圈养了。 白尘,在养猪。 它想故作沉寂,悄悄观察道海中的一种天命人,从而提升自己的道途见解。 这种事情并非没有可能,因为这里是望星界,曾经有着万朝争霸的环境。 那黑潮学到任何战略,都算是在合理的范畴之中。 “不” “可是.” “啧!” 思绪混乱。 商陆已经想不明白了。 他没法再将自己摘出这次试炼,没法再以高人一等的视角去纵观如今的望星界。 好像,有哪里不对。 很明显的违和。 明显到让商陆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并非望星界的问题,而单单是他错漏了什么? “太难了。” “这不是下位试炼的难度。” 商陆咬牙切齿,嘴角血沫流溢。 那是他先前出手失败,为了逃脱而施展的秘法。 现在副作用才缓缓显现。 打不过白尘圣子,他认! 毕竟圣子大概率是试炼的BOSS,无论他再怎么自负实力,都必须考虑一种可能——是不是需要得知某个关键情报,还是获得某种关键力量,抑或通过某种方法大幅削弱圣子,方能最终取胜。 换言之,就是机制。 但无论落败是因为机制,还是因为实力不济,商陆都认了。 毕竟他原本就没想过自己真能杀了圣子,他只是打算用黑潮污染白尘的母体意识,借由黑潮自噬的特性,淆乱天脉道海的格局。 就像宁洛料想得那样。 商陆的确另有谋划。 A序列强者的眼界自然要比其他试炼者更高许多。 这种混杂了多个黑潮母体的局面,商陆已经见过不止一次。 所以驱虎吞狼,祸水东引,也是高位神选者常用的计策。 这本身无论成败,都并无问题。 问题在于,他没有输给宁洛,而是输给了土著。 堂堂A序列69位,输给了区区土著? 八十四道白尘锁阵,虽然并不像它表现得那般强力,它之所以能够挡下杀孽灭度,或许只是因为白尘在道海偷瞟过商陆的法? 但要是下一次再遇到呢? 一个白尘秽人,他能解决。 可要是一群呢? 纵使是白尘未知的道法神通,那商陆真的能够突破数十层白尘锁阵? “.” 商陆没有这个自信。 这便是问题的根源。 这难度,不对! 黑潮载体拥有高度协作的特质,这不对,这就算在A序列试炼中也少有出现。 天脉道海与地脉界核都被黑潮完全侵占,也不对,A序列试炼都不敢这么排。 外灵枯竭,灵物绝灭,天材地宝储蓄近无,更不对。 现世满目疮痍,活动受限,这还是不对。 如果只有一条,那还好说。 但现在违和的地方,是不是太多了点? 就商陆已知的信息,他忽然感觉,自己身为A序列高位的神选者,在这片天地中似乎没有任何环境层面上的优势。 他唯一的优势就是自己的天命与道途理解。 但序列带来的眼界和经验,并不能再给他些毫帮助。 很不对劲! 事实,也的确就像他想的那样。 宁洛又能怎么办呢? 原本好好的种田发育剧本,给这群猎犬彻底搅黄。 本来试炼者们就老老实实在土著庇护下种田爆兵,最后一波推平,多好多稳定的进展! 偏偏,有猎犬搅局。 试炼并非游戏。 但在宁洛的视角,他必须当好一位称职的编剧。 所以,阵营需要平衡。 无论是那些猎犬,还是身为神选者的商陆,都不该拥有超越剧本的能力。 他们不是主角。 这片天地也不需要主角。 这不过是个末世悲凉的群像剧。 你想站出来,不行! 通过这次失败,商陆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虽然他并不知道有监察者在幕后干预,但至少此时此刻,他总算了然。 究竟为什么,这次试炼会被定义为EF级。 “因为众生平等.” “除了天资和道途理解以外的绝大多数优势,都被机制抹平。” “所以,这次天命人的强度,与本身并无太大关联。” “相反,人数更能填充战力。” “原来如此.” 商陆释然。 看来,想要完成任务. 他,也得真正入局! (本章完) 0565 统合 局势渐稳。 一切都在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并未有任何偏离。 白尘妖禽裹挟着赤霄军,沿途收割地灵玉田中成熟的白玉,并在秽土中埋下白尘的种子。 其余军伍大同小异,那些行动不便的白尘法象,便径自前往圣城汇合,路上顺带派将士支援友军。 白尘军伍通力协作,遴选者们也再无间隙。 合作或许不是这次试炼的主题,但内鬼一定是宁洛迫切想要杜绝的事情。 而他也的确做到了。 三万试炼者,三万天命人! 这种规模的穿越,纵使是神之试炼,纵使望星界眼下的时局比之数十年前要凶险太多...... 天命人也没有失败的道理。 宁洛在天命降世之前就思考过,为什么胡杨界这种机制简单明朗的试炼,最后却没有得到圆满的结局? 不是试炼难度过高,而是人的问题。 矩阵想来也要权衡。 竞争并非赘余,因为登神才是所有遴选者最终的目的,那一味要求天命人协力平乱,当然不会符合矩阵的目的。 然而这次望星界试炼的局面就截然不同。 这场试炼的话事人是宁洛。 所以,这里不需要角逐出谁才是最有资格登神的那位。 因为神位,已经被宁洛预订。 那剩下的这些天命人,他们需要考虑的事情,无非就是该怎么赢下这场试炼。 道海。 宁洛挥手散尽沙盘,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稳妥了。” “天域城的猎犬看起来也大都安分了下来。” “商陆......不能说和他们不是一伙,但貌似,他也不愿与猎犬们为伍。” 宁洛从猎犬们的虚空传音中听到了这一名讳。 商陆,a序列69位,位阶竟是比宁洛预想得还要更高许多。 但似乎,也没特别强? 想来是因为商陆未竟全力吧。 宁洛自然明白,一个a序列的绝对强者,怎么想也没必要在下位试炼中展现出全部的实力。 所以宁洛自然不会低估。 至于猎犬们大都毫无异动,那多少也可以判断出来,商陆并没有对猎犬们下达指示。 显然,他们虽然目的相同,然却并未达成协作。 或者说,商陆并不愿意与低贱的猎犬们同谋。 说是傲慢倒不至于。 因为连他都做不到的事情,又怎可能寄希望于一众猎犬? 倘若换位思考,宁洛站在商陆的立场,他想要与苏瑶至少纠缠上某种确立的因果,那猎犬们显然没法为此提供有效的助力。 除非...... 除非商陆命令猎犬们送死,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自曝身份,也必须寻出苏瑶所在! 可能性的确存在。 因为猎犬们大可在找到苏瑶后自尽回归,如此纵使试炼落败,也不至于损伤根本。 但那是之前。 如果商陆在他出手袭击圣子之前如此命令,猎犬们或许还真有几分可能听令。 然而现在,当圣子告知土着,要时刻提防域外邪魔之后...... 谁还敢这般冒头? 不惜自曝寻觅烟罗? 想法很好,可惜,做不到。 在他们找到苏瑶之前,想来就会被将帅们察知身份。 最惨的结果或许是会被圣子亲手抹杀,也就是说,会被白尘母体侵蚀意志。 那是会祸及真身的危况! 所以,必须规避。 不过...... “嘶......” “这么看来,那几个放弃自身天资,自愿服用白尘丹的猎犬,多少就有些可疑了。” 是为了探寻白尘丹的隐秘? 未必。 白尘丹在如今的望星界,就是护身符一样的存在。 域外邪魔,死气冥秽,无论何者,只要服用了白尘丹,都将成为望星万灵的助力。 白尘会“净化”死气,也会将域外邪魔转化为他们母庸置疑的同类。 有了白尘丹这道免死金牌,那猎犬们行动便不再容易令人生疑。 宁洛微眯着眼,然却并无提醒土着的打算。 因为他不会对逾距之人留情。 除此之外,一切安好。 忘川倒是有趣,宁洛站在高维的视角,眼见忘川羊装东奔西走,实则在和忘川神裔的成员漫谈。 不仅白尘情报颗粒无收,更是毫不参与那几只离群猎犬的计划。 甚至看上去不能说云澹风轻,只能说乐在其中。 倒真就像是融入了试炼者的集体。 细细一想,还挺合理。 比起帝尊指派的任务,他似乎更看重试炼本身的获益,也即与天命人交流之中获得的知识与情报。 至于颜丰和白杨他们,这数月以来始终勤勤恳恳,一边调和着天命人之间的关系,一边在不同军伍的天命人中传递着情报。 看得出来,他们也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一切安好。 直到。 穿越3年。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过去。 望星界的地灵玉田已经收割了大半。 赤霄军也在赶赴中都圣城的路上。 不过为了收割地灵玉田,赤霄军难免得绕些远路。 加之白尘妖禽行进效率有限,将士们也得沿途播撒白尘丹,因此想要前往中都汇合,想来还得再有个半年光景。 从试炼者们的角度来看,这段时间也能算是他们的“发育期”。 虽说死气一直试图侵攻白尘阵线,但至少赤霄军每每都能将之轻易解决。 战力几乎是碾压级别。 甚至只需要赤芒将军一人,就能平息周遭祸乱。 论及缘由,只能归于白尘特质。 白尘丹纵使早已失活,然其终归是黑潮的残渣。 黑潮能够借由侵蚀学习并演算万灵万象,但是......它演算不了自己。 原理的话,多半是因为黑潮本身来历神秘,它的位格超出了自己演算的界限。 所以黑潮之间只有互相蚕食的特性。 那当赤霄军将帅借由白尘施法之时,死气冥秽便没法演算出克敌之法。 换言之。 黑潮的族内,也即白尘与死气之间,是互相克制的关系。 正因如此,当赤芒将军实力远强于冥尸冥鼠,那想要覆灭鼠潮尸潮,便显然轻而易举。 天命人无需出手,这也本就不是他们的职责。 低阶军士的职责不过是组成人墙,拦住任何试图扑灭火种的漏网之鱼。 但其实...... 以他们的实力,这份任务只能说是大材小用。 试炼者摩拳擦掌,已经期待起圣城会师,大军开拔的场面。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兄弟们,兄弟们,我问到了!” “有一说一,玄烈将军的嘴是真难撬。” “但万幸,他还真的知道圣子的来历。” “不仅如此,他甚至,亲眼见证过那段历史!” 0566 密辛 赤霄军中不复平静。 这一天,望星试炼最为关键的隐秘,由此揭开。 终于有试炼者爬上高位,并探听到了圣子的来历。 那是十数年前的荒原葬地。 一道苍白的身影凭空出现。 周遭气息扰动,黑潮逆乱,如茧房般盘绕在那道孤影的身周,然却不敢欺近。 葬地的异动很快吸引到了赤霄军的注意。 彼时的赤霄军虽然没有白尘丹辅助修行,但为了与死气抗争,早已与白尘融为一体。 至于方法 自然是白尘法象。 而这就要涉及到另外一段,更加悠远的历史。 那是,前任天命人的经历。 “这片天地,曾经有天命人来过!” “当时的情况,大概就是我们熟知的望星界副本。” “可能详情有些偏差,但大体上是差不多的,我也没敢细问。” “反正就玄烈将军所言,那时忽有一日,有无量之上的强者自称天命,想要帮望星界度过劫难。” “只是时间不够,需要望星万朝倾力相助。” “当时玄峰王朝与周遭王朝商议过后,拿出了与国力均等的天材地宝。” “他们选择相信天命人,因为天命人的确展现出超常的实力。” “只是最后的结果是,死气触动了白尘,强行复苏了白尘母体的意识。” “这是后来圣子的说辞。” “而以玄烈将军的视角来看,当时在决战之际,白尘法象忽而失去控制,自相残杀!” “望星万朝死伤大半,损失惨重,而天命人却不管不顾,只想竭力讨伐死气母体。” “但最后,因为天脉道海的动荡,天命人境界不稳,状况欠佳,从而落败。” “于是有了今日的危局。” 颜丰在人群中默不作声。 只是听到这话后,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玄烈将军描述的那段历史他也经历过,而且是和宁洛一同经历,甚至还完成了试炼。 这么听下来,那天命人也是挑战的个人试炼? 虽然不知道他是否有帮手,会不会玄烈将军的视野并不能捕获到其他天命人的存在,至少那次试炼不像现在这般兴师动众。 而且,他失败了。 他不仅失败了,还报上了天命人的名讳。 所以,缘何赤霄军的将帅会对圣子言听计从,缘何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天外来客定是邪魔? 答案昭然若揭。 因为从望星界土著的视角来看,就是上一位天命人,毁了这片土地! 其实他也没有错,或许在决战之际稍退半步,先保住望星万民,待得截天武神重新主掌道海,待得白尘母体再复沉睡,届时他再出手倒也不迟。 但现实并没有这般理想。 更何况,那位天命人多半对望星界的过往并不了解,甚至根本就没有洞察到截天武神的存在。 那以他的视角,当时现世的乱象只能归咎于死气母体的同伴,或是说是黑潮的支脉。 正因如此,他才选择了孤注一掷,想要拼尽全力抹杀死气母体,从而了结这场祸患。 可惜,他做不到。 那最后的结局也毋庸置疑。 死气未能祓除,而白尘也就此暴乱。 截天武神没能提前料想到这般变故,而待得他重掌意识,现世却早已满目疮痍。 他能做的无非是向世人昭告自己的身份,让甘愿赴死的强者剖下白尘法象的一部分,并将之纳入体内。 这便是宁洛降临之前的情况。 现世之中,沾染白尘的万朝将士与遴选出的白尘法象一同,在破败的荒原上不断行进,找寻着可堪一用的灵物,或是劫后余生的幸存者。 而截天武神则是在道海与白尘母体谈判。 如果它管不住自己,或是伤及万朝最后的火种 那就鱼死网破! 反正截天武神的意识占据大部分的时间,他大可毁去那些沾染白尘的修士,从而让死气再无顾忌,大举入侵! 白尘本就弱于死气。 倘若现世被死气完全侵占,那身处道海的白尘也就失去了最后一面防壁。 至于截天武神又会是何下场 他当然并不在意。 毕竟自那次飞升大典之后,截天武神就已经不存于世,他早就是个死人了。 白尘接受了这一提案。 它也别无选择。 于是造就了如今的局面。 “依照玄烈将军所说,当年他们四处寻觅残余的灵物种子,以及逃难的幸存者。” “在察知到葬地异动后,他们立刻率众前去查探。” “继而在葬地之中,发现了一位万法不侵的灰发青年。” “那便是圣子!” 疑点忽而浮现。 天命人的眼界自然超凡,第一时间便察知到异样。 有遴选者皱眉沉思,继而打断发言:“你确定他不是在信口开河,吹嘘胡诌?” “不应该,玄烈将军在军中威望素著,为人向来朴实,应该不会胡说八道才是。” “而且,玄烈将军言称当时赤芒将军是他的上级,他便是跟着赤芒将军一同前去葬地。这么看来,如果要是胡编乱造,那没理由把赤芒将军也一同拖下水吧?倘若被人检举,那纵使他与赤芒将军关系不错,后者也必不会手下留情。” 众人沉凝。 听上去的确并非虚言。 可疑点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 圣子孤身现于葬地,万法不侵? 怎么可能! 黑潮自噬的特质人尽皆知,而圣子也显然就是白尘母体的代行者。 那么黑潮缘何不敢侵攻圣子 这一点,逻辑上解释不通。 唯一的可能就是,赤芒将军等人想要为圣子造势,所以故意编造出万法不侵的谎言。 但这样解释的话,未免太过生硬。 毕竟那会儿圣子还不是圣子,他不过是个身份未知的落难者,赤芒将军又怎可能提前料见未来? 更何况,当时随行者众多,万一他所言虚妄,那也没人能够确保其他人口风严实。 所以,玄烈所见,至少七成概率是确有其事。 那就不对了啊 传讯之人自然察知到旁人的疑虑,因为他也思索过。 但既然得不到确切的答案,那暂且也没必要细究下去。 “行了行了,这不关键。” “最重要的点还在后面!” “当时玄烈赤芒将军他们寻到落难者,询问其出身,但后者却对此一无所知。” “玄烈将军说,当时圣子的回答,他毕生难忘。” “圣子当时只记得两件事情。” “其一,他的名字,叫白尘。” “其二,他的使命,是守卫火种,祓除死气。” 试炼者闻言眉头微皱,但转眼瞳孔微缩,神色间闪过惊异或战栗。 他们看懂了,也终于知道,这片土地的过往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如何造就了今日的时局。 或许,并不是望星界的土著愚蠢到会对黑潮言听计从。 而是他们早已经证明,那道白面诡影绝非白尘的仆从。 更是,截天武神的转世身! (本章完) 0567 疑虑 真相昭晰,一切明朗。 白面人的身份究竟是何,试炼者也没法妄下定论。 但至少从土著的视角中来看,他们想来大都认定了圣子是为截天武神的化身。 多半是截天武神动用了某种秘法,或是筹谋了万千载年岁,方能将自己的一缕意志寄送现世。 然而这缕意志并未拥有截天武神的记忆,不过是 一具照猫画虎的素体? 倒是与穿越颇为相似。 不过天命人的降世消无声息,且毫无痕迹。 但圣子的出现却有种莫名的突兀,所以根本无需多心,一眼便能排除穿越者的可能。 以现在的情报分析,圣子的身份大抵是夹杂在白尘母体与截天武神化身之间。 没人能保证他一定就像土著所想的那般良善。 虽然望星界的土著与之相处了十数年,因而理当远比试炼者们更了解圣子。 但如果从天命人的角度剖析,圣子完全可以暂且融入望星。 毕竟白尘的首要目的是祓除死气。 不过以黑潮的秉性,纵使它窃夺了万灵的智慧,也不会这般背离本质。 它可以用邪物诱导望星万灵,但不该扮作截天武神转世的姿态,潜藏于人群之中。 所以. “这么看来,嗯.” “我依旧不觉得这家伙是个正常的土著。” “附议。” “那种浮夸的假面,还有他那诡异的气场,无论如何,它都和黑潮母体脱不了干系。” “这么想就对了,截天武神几度意志失守,无论他准备再如何周全,被白尘趁机而入都在所难免。” “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会稀里糊涂地自称白尘。” “那按照剧情进展推算,会不会白尘母体早就在圣子体内埋下了复苏的种子?” “嗯有道理!” “现在圣子就相当于一颗定时炸弹,他如今在帮白尘母体打工,在针对死气,所以白尘母体没有刻意干涉。” “待得死气祓除,随后白尘母体再夺取圣子的意志,顺理成章地接手现世的基业。” “那时,局面逆转,望星界也将沦为白尘的玩物!” “在理!” 试炼者们一通煞有介事地分析,还真想出了个逻辑闭环的结果来。 圣子是截天武神留下的希望,更是白尘暗藏的后手。 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宁洛虽然不知道此刻试炼者们之间的交谈,不过他们得出的推论,正是他刻意诱引的结果。 早在穿越之前,宁洛就已经想好了思路。 要说让他构筑个什么环环相扣的悬疑试炼,他显然没有充裕的时间,更没有这种多余的心力。 所以,宁洛选择明牌。 不需要矩阵为他额外设计任何因果,只需要朴实无华地从天而降,再窃夺白尘的名讳。 从此,他便是白尘。 没人会怀疑域外邪魔的可能性,纵使是一众天命人,在知晓前因后果之后,也对宁洛的身份并无些毫质疑。 试炼与序列之争不同。 没人经历过这段历史,更没人提前知晓天脉道海的现状。 所以这样一位突兀出现的变数,显然不可能是穿越者的手笔。 一切看上去都已成定论。 试炼者们的思路也终于明晰。 圣子的弱点. 是意志的归属! 白尘母体定然拥有夺取圣子意志的方法,甚至现在的圣子看上去就已经沾染了些许诡异。 那么想要击溃圣子,首先就得确保截天武神意志的存留。 只要截天武神能够拥有夺回意识控制权的能力,届时就可以让圣子陷入混乱,从而给他致命的一击。 果然,这是个“机制”偏向的试炼。 “好家伙,我就说嘛,下位试炼什么时候这么难了?” “果然,想要通关还是有诀窍的。” “这么算的话,那我们最首要的任务,想来就是得先确保截天武神能够维持清醒。” “没错,只要截天武神醒着,那我们也能更加安全。” “白尘丹是失活的黑潮残渣,而且能够借由五方化玄经与我们融为一体,这本身其实倒也没有太大后患,顶多就是限制了一下我们的功法与天命。” “难点在于,一旦白尘母体篡夺了截天武神的意志,那不仅圣子会转瞬变脸,我们体内的白尘残渣恐怕也会出些乱子。” “但既然是机制副本,那其实归根结底,我们只要保住截天武神的意志,这些后患就都可以免除!” “没毛病。” “那也就是说,这次试炼的重点,到头来还是得聚焦道海。” “只是.我们现在还不能去。” “没错!现在去道海找寻截天武神的话,那我们的目的就太明显了,打草惊蛇,不可取。” “那怎么办?” “先不急,先确保我们的实力能够在道海中自如行动。” “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连英灵殿都出不去。” “总之,等到我们能在白尘母体的眼皮子底下敛踪匿迹,届时再动身找寻截天武神。而且这个任务最好交由不依赖白尘的修士进行,否则白尘母体时刻都能察知到我们的方位,我们怕是一辈子都找不到它。” “在理!” “只要能保住截天武神,这场试炼,我们就能赢!” 太对了! 宁洛要在场,指不定得在人堆里喝彩几句。 真不容易。 试炼的主线,总算是给他扳回正轨了。 至于那些其余杂音,他自然会逐一处理。 反正现在那些试炼者们便不会再来道海叨扰,他们已经认知到道海对于通关试炼的关键,所以自不可能再来打草惊蛇。 剩下的,无非就是苏瑶,商陆,还有那少数几只明摆着要为商陆效劳的猎犬。 苏瑶好说,虽然也算不得是完全意义上的自己人,毕竟登神也是她的目的之一。 不过以如今宁洛对苏瑶的了解,以及神选之地中听来的些许传闻,显然,苏瑶为人足够坦然。 她要成为的神明,只是因为她比其他所有人都要强,所以她会登上神座。 而不是像天域城十柱神那样阴谋构陷,排除异己,由此占据神座。 所以苏瑶这边自是好说,甚至无需暴露身份,只要协助苏瑶对付商陆,她便没有拒绝的理由。 至于商陆和那寥寥数只猎犬 杀了就是。 自寻死路,又何须为其留情? 反正现在不杀他们,将来也迟早会拦宁洛的路。 一切妥当。 试炼依照着原定的轨迹,有条不紊地推进。 宁洛对虚空折叠和天脉封禁的研究,也总算有了一点进展。 苏瑶自那以后便再未现身。 商陆和那几只服从他的猎犬,也不知在暗处谋划着些什么,始终未曾露面。 当然,宁洛看得真切。 商陆虽说的确有匿踪的奇技,但终归和苏瑶还是差了太多。 每当他步入人潮,宁洛都能察知到他的气息。 也唯有他遁入荒野,远离人迹之时,才不会被天脉视角与虚空扰动探明行迹。 但宁洛还有白尘。 先前他以圣子之名,让将士们在焦土中埋入白尘丹。 那自然不止是为了净化这片大地,或者说,这压根就不是此举最主要的目的。 宁洛是想借此在现世盘织出一张大网,从而不会再让商陆和猎犬们敛踪匿迹。 而结果,他也的确做到了。 一切稳妥。 直到 穿越已有4年。 赤霄军最后一个抵达圣城,与其他机动阵线在中都会师。 万朝遗老和近三万生还的天命人,总算于此刻聚首。 4年来,试炼者的损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样庞大的天命人数目,不说闻所未闻,至少的确匪夷所思。 试炼者们想不到落败的可能。 只要一切按部就班,只要没有人胡乱搅局,那这场试炼便再无隐患。 甚至比起白尘母体,他们现在反倒是更在意商陆。 因为白尘圣子的隐秘,试炼者们自觉已然解明。 可商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次试炼之中? 这一点,至今仍是未解之谜。 商陆,比白尘更加危险! 试炼者们互相传话,竟是自发性地提防起商陆和一众猎犬。 但圣城高阁之上,有人却并未加入试炼者们的筹谋之中。 颜丰面色沉凝,默然不语。 四年了,试炼者已然会师。 但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没有宁兄的消息?” (本章完) 0568 下落不明 情况很不正常。 宁洛可以为保安全,销声匿迹。 如果硬要这么解释的话,其实倒也能够说得通。 但为什么整整四年过去,望星试炼的进展却始终这般平静? 这不应该。 宁洛可以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但他怎么想也不该默默无闻。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望星。 唯独这一点,颜丰可以确信! 他拥有登顶试炼的条件,更有登顶试炼的理由。 如果他不是为了在试炼中拔得头筹,那为什么先前要屡次深入望星,探寻望星界的隐秘? 逻辑上说不通。 宁洛不会白费功夫。 所以他是打算积累底蕴,最后关头再展露身手? 宁洛是这样克制隐忍的性格? 不像。 难不成...... 意外身亡? 这种事情在颜丰眼中看来,反倒是最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宁洛可以碌碌无为,但他怎么可能会在望星界中失手落败? 颜丰苦思冥想,却始终不得其解。 但......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那次至关重要的偶遇! 思索之际。 一道朴素的气息缓缓从颜丰背后欺近。 “唔?!” 颜丰吃过亏,神念早已绷紧,当即折身飞退,顺便望向来人。 然而。 “咦,白杨?” 颜丰诧异地看着白杨,戒备的态势也转而敛去。 白杨更是不明所以:“你这是干什么?我也没刻意收敛气息啊,看给你小子吓的。” 颜丰怔了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的确,白杨的气息想来都是这般朴素温和。 这倒是他过度敏感了。 白杨也并未为难颜丰,只是笑问道:“在想什么?” 颜丰见白杨看穿,也并未隐瞒,甚至反将一军:“你来找我,不也该猜到了吗?” 两人心领神会地对视一笑。 的确。 当初在刚到神选之地时,他们两方都刻意与宁洛保持了距离,而且表达了明确的畏惧与嫌恶。 从那时候开始,颜丰与白杨他们就已经互相知道了立场。 无论是颜丰的沉思,还是白杨此刻来找颜丰的动向,都足以证明他们现在抱有相同的疑虑。 宁洛去哪儿了? 颜丰坦然道:“嗯......行了,我就跟你直说了,圣子现身之前,我在赤霄军中遇到过一位神秘女子。她没有告知我身份,我也没能看到她的正脸。” “我唯独知道的两点是,首先,她强得离谱。其次,她与宁兄相熟。” “她问过我有没有见过宁兄,我给了她否定的答桉,之后便再未见过她的身影。” “刚才我细细一想......” “至少从我主观角度来看,我觉得宁兄一定还活着。” “但他为什么不敢现身?” “我一直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现在我觉得......” “多半和那神秘女子有些关系。” 颜丰说着,瞟了眼白杨,试图从他神色中观察出些许情报。 然而白杨脸上却毫无惊疑,依旧神色如初。 未等颜丰发问,白杨便微微颔首:“确有可能,我来找你其实也是为了这件事。虽然我们这一家子实力并不拔尖,然却颇受赤霄王器重。” “身居高位,听到的东西也就更多了些许。” “不久前,陆川在将军们的漫谈中听闻,有人在怀疑紫钦将军已经被域外邪魔夺舍。” “因为紫钦将军一直以排查域外邪魔为由,隔三差五便要清点名册。” “他的举动已经让赤霄王心生疑惑,因为在后几次排查的过程中能够看出,他的目标尤其明显,排查时像是在盯着某个拥有明确特征的人。” 白杨捏着下巴,目光微凝,语气沉稳:“所以,结合前因后果,我在怀疑,这次试炼中之所以会出现高位的天命人,或许是因为他们正在找寻某人。” 说着,白杨看向颜丰。 两人大抵都知道对方心中的猜测。 是宁洛? 未必。 但一定与宁洛有关,更和早先那位找颜丰问话的女子有关! 纵使他们的目标并非宁洛,但宁洛想来一定提前知晓了此事。 正因如此,他才始终不敢露面,因为那样会为他带来生命危险。 颜丰沉思着,他究竟能帮到宁洛什么? 虽说是他们之间是“公平”的交易合作关系,但颜丰的自我认知却很清晰。 他获得的东西,远远超出他能给宁洛提供的助力。 纵使与宁洛同谋也会让他身陷危机,但至少,现在的他还没有暴露自己与宁洛之间的关系。 】 颜丰想要帮忙...... 但以他的能力...... 两人沉默。 这次试炼的局面出乎意料的复杂。 旁人或许对此一无所知,以为已经掌握了试炼的全貌。 但以颜丰和白杨的视角来看,那群居高临下的猎犬,和身份不明的猎物,或许才是这次试炼中真正的核心。 那么,还要去找宁洛吗? 当二人交换信息之后,无论颜丰还是白杨,他们心中其实都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桉。 不行。 宁洛是不能再去找了。 这样做不仅会给宁洛带来危险,更是会祸及他们自己。 那女子这般小心翼翼,即便心知颜丰与宁洛相熟,却也一副武力胁迫的架势,甚至差点让颜丰误以为她打算杀人灭口。 看来局面远比他们想象中更为复杂。 颜丰与白杨沉默良久。 心中或有不甘,但更多是释然。 看来没必要再继续纠结下去。 宁洛身在何方,究竟是死是活,又和那神秘女子有何关联...... 他们一概不知! 不是推算不出结论,而是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有关的任何讯息。 这样,或许才是对宁洛最大的帮助。 不要探寻,不要思考,不要谈及。 就当宁洛从未来过这场试炼,他们也从未与宁洛结识。 颜丰长舒了一口气,继而缓缓抬起了头。 白杨面无表情,不过平澹的表情早已说明了一切。 “害......” “说到底,宁兄早就说过了,我们只是战略合作的关系,甚至并非并肩作战的队友。” “那我们要操心这种事情干什么?” “就算知道他身陷危机,甚至知道究竟是谁在追猎他......” “我们也打不过啊。” 白杨微微颔首,忽而话锋一转:“他试炼之前也找过你吧?” 颜丰点了点头。 一切豁然。 “那就对了。” “想来,今日的场面,他早就已然料到。” “而我们真正该做的事情,也早该确立。” “用我们先前见证过的经验,尽速通关,或许......” “就是他在试炼之前,便为我们铺设好的明路。” 0569 正义切割 试炼趋于平稳。 近三万幸存的试炼者会师中都。 这般盛况几乎可谓生平罕见。 纵使历经万千轮回,试炼者们也不曾见到过这般盛大的光景。 但激动之余,心中更是倍觉落寞。 渺小。 身为堂堂天命人,一己之力在望星界的环境下,竟是这般渺小。 试炼的谜局已然被他们解明,但所有人都别无选择,只能同仇敌忾,不敢再暗中角逐。 难度说高不高,说低不低。 好在有路可循。 算是一次尤为特别的试炼吧。 毕竟这次试炼不仅难度异常,更是有杂音干预。 中都,圣城。 近百军伍阵列在圣城周遭。 各式各样的白尘法象拱卫四方,显得莫名诡异。 不过试炼者们早已熟悉。 “嗐” “要是我们在这个点穿越的话,怕是第一时间就要吓得逃离圣城。” “哈哈,还真是,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们铁定是死球了。” “乐。” 试炼者们情绪并不高涨,却也不算压抑。 倒是颇有种苦中作乐的感觉? 显得更多了几分豁达。 倒也没错,毕竟望星界的环境说是艰苦也毫不为过,甚至对寻常的修士而言,堪称绝望。 只是有白尘丹在,所以他们才不至于无计可施。 各区的遴选者暗中抱团,互相之间交流着情报。 虽说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明争暗斗,但必要的信息总得收集,万一此后局面反转,黑潮祸患祓除,但回归的天光却未能落下 那天命人之间,便依旧要决出胜负。 这种状况并不少见,因为试炼的通关条件相较序列之争明显会更加严苛。 比起祓除黑潮,镇压祸端,天命人更需要让这片土地重现生机,让文明的火种再复点燃。 不过现在想这些倒是有点好高骛远。 “说起来,你们那边有人知道商陆为什么会自降序列加入下位试炼吗?” “啊,我没听说过这事啊?” “不会吧,各个军伍都应该传遍了啊” “呃呃。” 虽说同仇敌忾,但试炼者之间的确并非铁板一块。 情报也主要都集中在赤霄军这边,毕竟也只有他们亲眼见证了商陆的失手。 说起来. 商陆的身影也许久未见。 加上这群显然与他目的一致的猎犬。 合理怀疑,商陆这段时间一直在筹谋着什么。 他在下一步大棋! 试炼者们之间很快达成共识。 无论先前知情与否,他们现在都已经明了,商陆. 是他们的死敌! 同为天命人的身份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商陆和他们的目的并非一致! 试炼者们经受过新兵营的苦难,也经历过内心艰难的抉择,最后才能义无反顾地吞下白尘丹,与土著同心协力。 但商陆不一样。 商陆和那些猎犬,都是抱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加入此番试炼。 他的目标不是要赢,而更像是想要针对某个特定的目标,多半,是某位试炼者。 这种事情对下位遴选者们而言虽不说见惯不惊,但至少的确多有听闻。 那些天资卓越,更胸怀远大抱负的遴选者,永远都不会有登上天域城,乃至登临神座的那一天。 十柱神不会让他们活到那个时候。 所以试炼者们才能这么快接受状况,只是唯一的疑点在于,让商陆出手. 是否有些大材小用? 不过这仅剩的疑点,在此前圣子现身的时候,便已然不复存在。 想来,是天域城通过某些手段提前洞察了试炼的环境,心知望星试炼对高位强者限制更大,因而不得不让商陆出手。 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但无论如何,商陆的行动目的终归与试炼者们相悖,甚至很有可能会坏了他们的好事。 圣城之中,试炼者们的话题焦点忽而变成了商陆。 “圣城会师,试炼者齐聚,那商陆如果是想要杀谁的话,那人基本铁定就在这圣城之中吧?” “的确,荒野上根本没法生存,甚至这枯竭的外灵连让我们辟谷都做不到。想要在荒原生存下来,恐怕只能服用白尘丹了。” “但服用白尘丹就等同于开了嘲讽光环,死气可不会错放过落单的家伙。” “确实,所以,我们能想到的事情,商陆多半也早已料见。” “但是.” “那上次他对圣子出手是什么意思?” “恐怕是故意的吧,他对圣子出手,诱引圣子谈及域外邪魔,从而使得各方军伍都更加戒备。” “这样一来,那倘若不借白尘丹修行,多半会让土著心生疑惑,从而活动受限。” “他这手打草惊蛇,敲山震虎,属实高妙!” 太对了。 这一通煞有介事的盘算,逻辑竟然还真讲得通。 商陆故意让天命人身份暴露,从而行动受限。 而演技不佳的天命人,为了保全身份,便不得不服用白尘丹自证清白。 然而白尘丹虽然对实力的增益效果超群,可终归也限制了天命人的实力瓶颈。 那么他与商陆之间的差距便会越来越大,从而再无生还的可能! 逻辑闭环。 硬要说有哪里不对,就是商陆是否太过谨慎? 他的行为不像是个高高在上的A序列前百强者,更和他那杀意凛然的称号不太匹配。 可一来试炼者们并不知道商陆究竟想要杀谁,二来他们对A序列的神选者一无所知,自然难免会有多余的脑补。 试炼者们高估了商陆的谋略,然却并未低估商陆的实力。 “我觉得,这一次,他一定会出手。” “附议。” “而且先前赤霄军中已有土著怀疑,有些试炼者即便服用了白尘丹,行为却依旧没法做好。” “我想,他们能在服用白尘丹的情况下还被怀疑,多半是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万一他们现在就在这圣城之中充当商陆的眼线,帮他寻找狩猎的目标,甚至之后伙同商陆一齐搅乱圣城.” “坏事!” “绝对不能让他们这么干!” “真要这样的话,倒霉的不还是咱们吗?!” “对啊,这他吗商陆那个畜生可以随时跑路,但我们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不行!” “得阻止他!” 试炼者们顿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倘若商陆的行为再复刺激土著,甚至暴露了他服用过白尘丹的队友,那应激的土著还能再保持对他们的信任? 不可能了。 届时他们身份的疑点也再难掩盖。 但. 但生路,还是有的。 只要正义切割就行。 “等等。” “现在商陆已经坐实域外邪魔的身份了吧?” “圣子宣称,域外邪魔之间并无协同,都是身份不同的上界试炼者。” “那” “那只要我们一同出力,竭力阻止商陆,与之划清界限.” “那我们岂不是,反而更加安全?”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呼~ 总算搞定了。 昨晚小兴奋,熬到早上七点,睡前又忘记吃药了,结果没怎么睡着。 明天也小摸一下缓缓,外加半月乐子分享-、- (本章完) .i. 浅谈(摸鱼) 嗐。 前天楼下法事总算结束。 他们在单元楼门口旁支了个黄绿棚子,扬声器办法事整了半个月。 那个带着哭腔哀嚎的“歌声”,我出小区去菜鸟驿站拿快递都听得一清二楚,属实折磨。 想着老人家积的阴德怕是都被子孙霍霍完了,我也不多嘴了。 而且非常时期嘛,只能尽可能体谅下,也就不联系物业了。 然后法事结束,正舒爽的时候,刚好京东送了我白条额度。 我恢复清醒之后,二话不说,当即趁着十二期免息,整了個4070ti! 是了,几天前某人还自言自语,说电脑配置够用就好。 然后没两天就打脸自己。 现在越想越明智。 终于舒服了。 反正免息,也就一个月500嘛。 刚好4070ti功耗小,体格也还好,迫击炮板子也带得动,其他配置啥都不用换。 关键它没矿,性能又好。 虽然定价的确贵了,但A卡不争气又不降价,那有啥办法嘛。 希望等下次换配置的时候,能看到国产显卡的崛起吧,反正现在国产长江颗粒是真挺牛的。 衷心希望不久之后,国产显卡能够像内存条和固态这样,把价格给它打下来,给那群老吸血鬼们一点小小的中国震撼-、- 然后这两天跟装系统斗智斗勇。 微软官方工具还有微PE安装,都试过,都不行,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我寻思着我大学好歹学的是软件工程吧,装系统不是洒洒水? 结果被旧笔记本背刺了。 中途问过微星售后,想着人家是专业的,总比我看得明白。 结果屁用没有,只会复制粘贴,白费了两天时间。 最后我微PE的系统都没进成,报错0X0000008F。 他给我来了句“亲,您的win10镜像文件是在哪里下的呢?” 我:“微软官网。” 客服:“不行哦,您要像视频里那样,去下哦。” 我:“官网的ISO是有啥问题吗,为什么一定要去下?” 客服:“是的亲,您可以去下哦。” 我:“那我再试试。”(将信将疑) 然后在我尝试之前,我突然想明白了。 我寻思着我不是连微PE系统都没进得去吗,为啥让我重下镜像文件? 我突然醒悟过来了。 客服他懂个屁的装系统! 我好歹也是学软件工程的话,就算退学了,不也天天和电脑打交道吗。 不如自检。 后来更新了下主板,又重制了下装系统u盘。 结果发现多半是旧笔记本在制作装系统工具u盘时卡了,所以才会故障。 因为旧笔记本磁盘总共空间只有55.8G,因为某些故障,也没法分盘。 当时C盘可用空间只有6.7G,其实我旧笔记本基本没什么软件,文件都存在外接硬盘里,但C盘空间还是基本占满,也没有其他盘可用。 然后制作装机U盘必须C盘也留有8G以上空间,不然中途会断。 加上旧笔记本本来就时常卡顿,码字时输入法也会偶尔突然顿个几秒,所以想来多半是制作U盘工具时出了点故障吧。 后来听说什么微PE可能在识别M2硬盘时有点问题啥的,我也不懂,反正最后还是用官网工具一了百了。 嗐。 这样看来,其实,某种程度上来看,我运气也还挺好的? 倒是有种否极泰来的感觉。 虽然30系退换连着三矿卡,但刚巧4070ti出了,刚巧有白条额度,刚巧还是免息。 你说4070ti它定价恶心人吧,那的确。 但说它4k不够强,倒有点冤罪的意味。 毕竟用4070ti的,还是少有人有钱再配个4k高刷新率显示器吧。 现在倒是又能这么说了,配置嘛,够用就行。 本来就没钱买4k高刷屏,也不想换电源,换机箱,换主板,换u,因为都是刚买的啊。 我想了想,对别人来说4070ti价格值不值我不知道,但对我来说,肯定是值的。 当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N卡30系默认矿卡,加上A卡摆烂还不降价。 电脑说到底是自己用的,也没必要攀比什么配置,反正我不需要4k高刷。 这年头入手30系,那才是真的大怨种。 嗐,算是运气不错吧。 还有,现在回想下来,也幸亏我换电脑换得早。 不然旧笔记本的问题再严重些,我怕是还要折腾更久。 那就得不偿失。 现在...... 算是完全新生,堂堂复活了吧。 虽然,还欠了点白条? 不过也无所谓了。 我现在是真觉得,只要好好活着,真没什么绝对的霉运。 因为有可能即便是现在负债的我,可能也比不少存款几十万的人活得舒坦。 因为我没有心理负担。 之前那次碎碎念,有读者老爷谈及家里人带来的压力。 我不太好回应,因为这方面我的确没法共情。 暴君式家庭的背景,以及我父母从小到大对我的支配,还有那种格外压抑的压迫感,让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折翼的笼中鸟。 所以当我破笼而出,终于成功展翼的时候,我对笼子当然不会有任何归属感。 对我来说,我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所以现在看来,某种角度上而言,我的境遇也不能算差。 我理解我父母,毕竟他们教育程度受限,而且我父亲好像也是在棍棒教育下长大的。 两相结合,他们并不具备合格的教育能力也理所当然,这是大多国产家长的通病吧,我家想来也肯定不是最严重的那一批。 所以我理解,但不代表我顺从。 现在的情况就是。 我和家人间的关系比较普通,当然正常嘘寒问暖也会,但几乎不会谈心,也不可能谈心。 赡养的义务我会尽责。 但因为我父母过去给我带来的压迫,所以我有资格,有底气拒绝他们的一切支配。 我不再需要任何帮助,即便我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认同。 所以,我没有负担。 没有人有资格高高在上地教我做事,或是催婚,或是指示,或是给我压力,或是干涉我的人生规划...... 这些我都可以堂堂正正地拒绝。 至少对我而言,我觉得这是在这复杂的信息时代里,我身为人,最大的自由。 福祸相依,莫过于此。 甚至我也都不需要攒钱买房,也不用担心什么彩礼。 如果我未来的另一半连这种事都不能自己决定,还要受家人支配......那我们也不会在一起。 (前提是能找得到,当然找不到也拉倒) 至于什么教育...... 这更不用操心,虽然我没有教资,但是我的教育能力肯定远胜大多教师。 这么看来,我活得其实挺好。 没有外来的压力,也没有任何负担。 当我治好身体,当我重拾好一切,我不仅焕然新生,而且还不染片尘。 所以,我可能也没法给那位读者老爷更多有效的建议。 我只能说...... 可以去了解下一个名为「情绪依赖」的概念,那可能是造成我抑郁的最大祸因。 毕竟我是暴君式教育下长大的,加上本来就有点孤僻,所以几乎没有社交面。 那么依照情绪依赖的原理,我的情绪来源主要就是自己,还有父母,以及当时仅有的唯一能够交心的好友。 按照这个逻辑分析。 当时我被连续拒稿大半年,心态崩溃,自我怀疑。 ②父母的压迫,以及从来没获得过他们的认同。 ③曾经的挚友觉得我那段时间过于消极,表达出嫌恶。 那么我的情绪就因而触底。 这可能就是抑郁的关键诱因。 其实情绪依赖这种东西,抑郁之外也是普遍存在吧。 就像现在网络上那些魔怔的东西,你说它们为什么抽象还乐此不疲,说到底想来也是被情绪依赖给套牢了。 越是被骂,就越急,就越是要发泄。 情绪的进出都和网络上的混沌绑定,也就再难脱身。 所以...... 我给不了太多建议,也无权干预旁人的人生。 但如果有人因为自己的家庭,或是境遇方面的问题而有抑郁倾向的话。 以我过来人的见解,我非常建议去思考一下有关“情绪依赖”的问题。 可以好好想想,你的情绪,无论正面还是负面,大都从何而来? 如果这份来自正面的情绪突然消失,你该用什么来填补这份情绪的缺口? 如果这份来自负面的情绪纠缠不清,你又该怎么脱身,或者用其他合理的方式中和? 这是我的浅见。 但路要怎么走,我反正没这个资格多嘴。 时代演替。 情绪来源越来越多,越来越杂,效能也越来越强。 所以情绪管理至少在我看来,还是挺重要的。 这段时间恐怕很多人身心上都积蓄着不小的压力。 所以我想...... 就简单聊聊自己。 我此前的人生的确是坎坷了点。 现在也还是个在从“生存”勉强迈向“生活”的水平。 但我在精神层面上的确非常舒适,没有压力,没有负担,感觉思维都越发清晰。 说到底,网文本身也就是个为读者带来正向情绪的东西。 我在这方面的能力,嗯......现在的确尚有欠缺。 所以多嘴两句弥补弥补-、- 希望老爷们都能走向精神独立,乃至精神富裕,永远不会玉玉~ 0571 排异 中都会师。 圣子亲临。 没人知道圣子何时来到圣城。 只知道各方军伍的领袖忽而便得到了神谕,从而召开集会。 然而寻常兵卒并没有参与这次集会的资格。 在白玉广场上汇集的,大都是赤霄王与赤芒将军这些深得信赖的强者。 很好理解。 因为只有这些人可以绝对排除域外邪魔的可能。 看来圣子也在忌惮着域外邪魔? 那是自然,毕竟他都已经将天命人称之为域外邪魔了,意志毫无疑问已经受到了黑潮的侵蚀。 不过这无关紧要。 “圣子集会范围缩小,足以昭显他的忌惮。” “会不会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商陆他们已经又和圣子交手过了?” “不清楚。” “但现在看来,哪怕商陆没有扰乱这次集会的打算,土著的警戒等级也势必会再度提高。” “嗯” “我们拱卫广场四周!尤其盯着那几只猎犬,绝不能错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可是他们的实力” “怕什么!咱们人多啊!更别说咱们还有土著强者撑腰!” 身份颠倒。 往常都是天命人倚仗自身实力作威作福,土著能够追随天命人,那简直是三生有幸,巴不得抱上大腿。 但现在却是反过来了。 堂堂天命人,竟然拿着土著当靠山。 偏偏还卓有成效。 的确,猎犬的实力确实远胜寻常穿越者。 序列位次的差距可不单单是字母的区别,就像忘川,虽然也只是废都的遴选者之一,更是被天域城轻易驱逐,无力反抗。 但放眼整个66区,有谁人能是忘川对手? 没有。 即便是沧海神裔的族长,虽说他勉强赢过忘川,但那终归是忘川放水的结果。 他甚至能够在和大都会顶尖强者交手的时候权衡代价,刻意留手 如此便足以窥见忘川的强势。 而现在,猎犬不止他一位。 因为被天域城驱逐的弃子,自然不止忘川一枚。 他们表面上是被无情地抛弃,实则是扎进废都的一根根尖钉! 十柱神不会容许那片破败的残垣中再生长出任何有参天之姿的幼苗,更不会容许那片神选之地,再诞生出下一个苏瑶! 忘川并不是猎犬中最强的那个。 无论他再如何老谋深算,但实力在天域城中也不算多么拔尖。 可即便如此,倘若他全力以赴,那同时面对百十个EF序列的遴选者,都根本不在话下。 但. 如果是三万个呢? 集会当天。 近三万遴选者拱卫在会场周遭。 有猎犬得到了指示,商陆命令他们制造混乱,给他创造可趁之机。 任务听起来再简单不过。 放在一个寻常副本中来看,可以说是有手就行。 甚至猎犬们的对手不过是孱弱无力的下位遴选者,比之寻常序列之争的对手更弱许多,他们根本就没有落败的理由。 然而. 当真正开始行动的那一刻,他们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嗤,不就是搞事吗,那还不简单?” “来个人,看哪个不爽,挑衅他两句,看这群低能会不会应激。” 猎犬白袍猎猎,故作纨绔之姿,傲慢地走向一位遴选者,讥讽道:“哟,你们苍雷军的战士怎么一个个这么面黄肌瘦啊,这吊儿郎当的样子,怕不是等着投喂黑潮呢?” 言语还不够刻薄。 因为如果起初便说得太狠,也会让土著起疑。 所以挑衅的过程需要循序渐进。 这些都是天命人惯用的把式了,除了宁洛这种剑走偏锋,甚至另辟蹊径的奇人以外,寻常试炼者对此都是轻车熟路。 当然,宁洛其实也懂,毕竟都是网文里用烂的套路。 只是他的演技并不支持这么做。 说到底,宁洛亲身穿越,或者说彩排的次数,自然不能与其他穿越者相比。 但猎犬的演技可谓过硬。 被挑衅的遴选者不可能对此置若罔闻。 因为他们再怎么说也是堂堂战士,是祓除黑潮的先锋,镇压祸乱的主力军。 他们总得有点最起码的心气。 所以为了维持人设,战士们听到这般挑衅,照理来说都应该回以颜色。 然而,他没有这么做。 那遴选者诧异地瞟了眼前来挑衅的猎犬,微张着嘴,像是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 他眉头微皱,稍加思索,猛然醒悟! 你是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哦不对,他是猎犬! 他是来刻意捣乱的! 遴选者顿时察觉到来人的身份,因而他并未动怒,但也没有视若无睹。 他环顾四周,轻咳了两声,继而指着那名猎犬,扬声喊道:“有人挑事!我怀疑他是域外邪魔!” 簌—— 不过瞬息之间,千百道身影从天而降,阵列在那猎犬的四周。 人群中传来土著的疑问:“他做什么了?为什么怀疑他?” 那遴选者目光冰冷,咬牙切齿地恶声陈述:“他表面挑衅我苍雷军,暗中传音,骂我孬种懦夫三寸丁!而我根本不曾与之相识,他显然是想故意闹事,搅乱广场周遭!” “我没有!!!” “他在信口胡诌!他才是真正的域外邪魔!想借此故意把事情闹大!” 猎犬的反应极快,立马就反咬一口。 至少从事实的角度来看,那遴选者此举的确有些过激,也有域外邪魔的疑点。 他心想着,这群蠢物之所以会滞留在下位,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倘若他强忍下来,纵使自己会令人生疑,但至少不会被反将一军。 但现在局面可就不一样了啊。 你这明显添油加醋的说辞,真以为土著会愚笨到深信不疑?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吗? 土著将帅面露疑惑。 域外邪魔真的会这么明显就暴露?难道那高喊检举之人才是真正的域外邪魔? 然而未等他再复追问,周围其他遴选者们便接连为之作证。 “回禀将军,我等为防友人被域外邪魔侵吞意识,因而提前以白尘丹的效力维系过传音信道。” “而方才那域外邪魔口出恶言,我等都听得一清二楚,都可以为同袍作证!” 真相昭晰。 猎犬怔住了。 咦? 什么? 怎么回事? “喂!” “伱们一个个什么意思?” “我,我真的没有传音啊!真没有!” 周遭强者闻讯而来,汇聚的目光越来越多。 那猎犬张口结舌,环顾四周,试图极力辩驳,却根本想不到解释的说辞。 因为周围除他以外的每一个人,都证明了先前在遴选者的发言。 一群骗子中唯一说真话的那个人,就是货真价实的骗子。 这便是那猎犬此刻的处境。 百口莫辩。 “我没有!我不是!” “我!他们血口喷人!他们是在污蔑!是想故意搞事!” 可惜 没有人会再相信了。 土著对域外邪魔究竟有多大的怨念,这一点外人自然没法体会。 他们只想守护住文明的火种,只想祓除黑潮,还天地清朗。 但现在,有人拦了他们的路。 所以,他得死。 “杀了。” 苍雷军统领的语气格外平静。 平静中更是暗藏着几分彻骨的杀意。 没有任何多余的赘述,只有简单的二字,杀了。 就像是已经宣告了那只猎犬既定的结局。 猎犬慌了。 因为他打不赢土著。 纵使他能强过寻常遴选者,但相较于望星界这些服用了十数年白尘丹的土著. 他的实力还远远不够看。 所以迎接他的结局,是毋庸置疑的消泯。 “等等!” “我没有传音!不是域外邪魔!” “他们才是域外邪魔啊!” “苍雷王!你看看四周啊!他们全都是域外邪魔!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已经被域外邪魔侵占!所以他们才会统一口径!才会唔——” 白尘巨掌覆压而下。 没有任何变数。 那只猎犬便被白尘法象碾成了肉饼。 显然,以他此刻的境界,是不可能再活下来的了。 没有人相信他临终的遗言。 甚至苍雷王压根就没有为此动容,更不曾观察身周将士们的神色。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本王周围全是域外邪魔?” “你” “你这是在侮辱我。” 苍雷王没有开口,但他瞳仁中闪过的那抹蔑视,却货真价实。 堂堂高序列强者,竟然会被区区土著当成蠢物。 甚至周遭千百下位遴选者眼睁睁看着他被无情抹杀 任务的失败是其次。 但道心的疮痕恐怕难以弥补。 这荒唐的一幕将会烙印在那猎犬的内心深处,无论他以后能够攀登至何等高度,都再不可能忘却今日的羞辱。 众目睽睽,大庭广众。 被低能一句虚妄的诳语就轻易抹杀? 何等耻辱! 但,那又能怎么办呢? 剩余的猎犬们潜藏在人潮之中。 没有人胆敢再开始行动。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不可能再成功。 方才那只猎犬在临死之际,甚至都将血淋淋的事实宣之于众。 他甚至告诉了周遭的土著,这片广场上几乎大半的将士,其实都是他们眼中的域外邪魔! 但. 有人会信吗? 这种荒唐至极的事实,纵使那猎犬能够举出再多的例证,都没有人会相信。 因为土著们都坚信着圣子的描述。 [域外邪魔是只知争斗杀戮的上界试炼者,根本不在意众生万灵的死活] 那如果这军伍中半数以上都是域外邪魔,那望星界早已崩溃,又岂能等到今日的会师?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铺设完毕。 没有人再能篡改这些板上钉钉的事实。 将穿越的真相告知土著,这已经猎犬们能够想到的,最有可能掀起风波的手段。 但现在的状况已经足够证明,它难见成效。 那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达到商陆的任务?可以搅乱广场周遭的局势? 好像,还真没有。 就算他们强硬出手,也会当即被土著强者制服。 甚至猎犬们压根就没有出手的自信! 因为他们都知道,堂堂商陆,都根本不具备突破白尘锁阵的实力。 那又何况是他们这群猎犬? 差距再明显不过。 用武,显然不行。 用计,更是没戏。 没有人比穿越者更懂穿越,更懂该如何鉴别其他的穿越者。 毕竟,这可是他们在登临神选之地前,就已经学得滚瓜烂熟的必修课。 只要他们能够分辨出谁人是意图捣乱的猎犬,那再呼朋唤友,一拥而上,乃至求助土著. 猎犬根本就是百口莫辩,没有任何脱罪的可能。 忘川嘴角轻轻上扬,揶揄一笑。 乐。 身为乐子人,他倒是一点都不慌张,反倒是有种活久见的满足感。 这极尽荒诞的一幕,足以载入神之试炼的史册,让后辈们膜拜瞻仰! 太强了! 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下克上。 也总算是治了治高序列强者那股骨子里的傲慢。 这三万遴选者,他们,还真惹不起。 商陆等候良久。 他一直在等局势混乱的那一刻。 因为他的目的自始至终都并非会场里的圣子。 商陆不傻,他知道圣子的实力很不正常。 这次试炼是所谓的“机制”副本。 倘若他没能集齐必要的条件,恐怕即使是身为A序列前百的商陆,也得苦修个十年乃至数十年,才能够以纯粹的武力碾压圣子。 然而,他等不了这么久。 因为时间拖得越长 烟罗的实力就越恐怖! 商陆不敢赌! 现在的他,还能勉强觉得自己可以通过压箱底的手段,来让烟罗与之因果粘连。 但要再等两三年呢? 他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 甚至商陆几乎可以断定,届时烟罗想要杀他,连因果都不会留下! 毕竟到那个时候. 以烟罗传闻中的实力,怕是已经能够强行扭曲干涉因果的力量了吧? 所以,商陆的目标并非圣子,而是广场周遭的一众遴选者。 他需要一场盛大的祭典! 他要献祭这三万遴选者的骨血! 将之饲喂黑潮!从而使得天脉道海彻底沸腾! 届时死气逆涌,白尘紊乱! 他便可以抢占先机,寻到白尘母体意识的所在之处,并借此施展神通,强行寻出烟罗的藏身之地,并由此沾染上难以抹除的因果! 完美的计划! 但可惜. 它连第一步都没法执行,就胎死腹中。 (本章完) 0572 跳板 圣城,白玉广场。 白雾萦绕,结界耸立。 宁洛戴着纯白的脸谱,看向前来参会的一众军伍领袖。 片刻后。 苍雷王归来。 “何事?” “域外邪魔作乱,虽有蹊跷,不知是否冤罪,但他的确乱了我军士气,行为也有些可疑。” “镇邪在即,我便当场格杀。” 众人闻言并未动容。 换做他们前去处理,自然也会是同样的决议、 更没有会心觉可惜,毕竟在如今的世道之下,竟然还有人胆敢刻意扰乱军中氛围? 论罪当斩,母庸置疑! 宁洛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里甚至稍有期许。 “果然来了!” 宁洛微眯着眼,心道我给你了这么长时间筹备,这次你总该能够寻到出手的良机,然后给我一刀尝一尝鲜了吧? 但...... 宁洛心中也有隐忧。 先前在广场周遭,他刻意调动试炼者的情绪,促使他们自觉帮忙警戒。 那商陆会不会因此忌惮,从而寻不到出手的机会? 想来,应该是不会的吧? 再怎么说,商陆他好歹也是a序列前百的绝对实力者,要是会被一群ef序列的低阶遴选者给绊住,那属实有些丢人现眼。 猎犬们想来会因为同伴的死讯而栗栗危惧,畏缩不前。 但商陆却绝无可能退却! 宁洛如此料定,心知结果想来能够满足他的期许。 即在保住试炼者们士气的同时,试一试商陆的斤两。 想法很好,计策也没有任何漏洞。 但问题在于,商陆的目标,压根就不是宁洛。 这是宁洛怎么都没有料到的事情。 商陆只想要将黑潮的余尽残渣洒遍广场周遭,让那些试炼者与土着体内的白尘应激活化,从而最终导致天脉道海的逆乱。 他自始至终,都没打算对圣子出手。 因为他知道,他打不过。 宁洛并不知道自己究竟给商陆带来了多么深重的恐惧,甚至直到此刻还是满心期许。 不过,会议之中,还是得聚焦正题。 “圣城会师功成。” “当务之急,是聚集各军伍强者,即刻演武练兵,确保我们的十万天兵能够达成高效协作。” 十万天兵是虚称。 实际上圣城周围所有的将士,连带土着与试炼者,拢共也就六七万的水平。 而其中真正有能力进军地脉界核的,恐怕也就五万多人而已。 不过为了提振士气,适当虚张声势也确有必要,说是十万天兵也自非错漏。 演武练兵,培养协作能力。 其实这并非是为了土着而准备的应敌之策。 而是给一众试炼者的缓冲时机。 试炼者之间原本并不同心,纵使此刻心中已暂无芥蒂,但要说一同进军地脉,携手祓秽...... 这种事,他们显然并不熟练。 所以必要的训练不可或缺。 尤其是试炼者们还拥有天外的道法,可以结成战阵,可以共享一些特殊的增益,更是能够传法土着,增强整个军阵的实力。 宁洛不想拖延下去。 所以,与其再让试炼者们慢悠悠修行,不如给他们一个死线,迫使他们不敢再敝帚自珍,而是立刻谋求合作。 “半年。” “不能再拖了。” “视情况而定,我们最多还有半年时间,最少......可能连三个月都不剩。” “所以,一会儿你们分别告知各自手下将士,让他们三个月内勤加训练,随时做好进军地脉的准备。” “而演武练兵之余,更是要交替实战,派人驻守圣城周遭边境,不断以白尘丹净化焦土,扩大领地,为此后重建文明做足准备。” 众军伍领袖不敢开口,至少在圣子发言之际,他们不敢表现出任何疑虑。 直到宁洛说完,才总算有人问询:“圣子大人......为何突然只剩下半年之期?” 宁洛面不改色,沉声低语:“因为死气不蠢,它既然眼睁睁看着我们会师圣城,无力拦阻,自然会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尤其......” 宁洛顿了顿,语气中掺杂着几分冷意:“尤其,它早已与太初道果融为一体。所以当我们彻底逼急了它,它兴许会孤注一掷,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使命,也会强行洞穿地脉,为这片天地引来更大的祸患!” 】 会议上的气氛忽而变得有些诡异。 土着真的一无所知? 显然不会。 这是神之试炼,所有生灵都是活生生的个体,都拥有生理意义上健全的思考能力。 当试炼者们心中讥讽,觉着土着愚不可及之时,他们又怎可能知道,土着早已对如今望星界的现状心知肚明。 圣子就是圣子。 他既不是截天武神的转世身,也不是黑潮白尘的母体。 因为...... 他是二者的混融,他两者都是。 当圣子不遗余力,为了守卫文明火种而倾尽所有之时,他是截天武神。 而当圣子怀揣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意图,想要侵占这片天地之际,他便是白尘母体! 但现在...... 圣子的心绪,变得有些可疑。 太初道果,黑潮使命,洞穿地脉,更大祸患...... 这些东西,你为什么不早说? 圣子此前从未提及过这些,甚至他很有可能压根就并不知道这些所谓的祸患。 那究竟为什么,圣子会在中都会师之际,忽然提出了这些隐秘,并昭告众军,他们需要立刻着手准备? 是因为他恰巧想了起来? 理由虽然荒唐,但结合实际,确有可能。 只需要一个条件,就能轻易满足这一假说。 圣子体内潜伏的白尘母体意识,苏醒了。 所以他忽然“记起了”更多的隐晦,也记起了有关黑潮的使命,更是料见了此后的发展! 圣子,忽然变得危险了起来。 但没有人动容,更没有会愚蠢到在圣子面前传音。 毕竟他们都是白尘丹的受益者,又怎可能会在白尘母体面前暴露思绪。 没有任何眼神的交流,更无需些毫提醒。 所有人便都察知到的事态的紧急。 但该做的事情,没有变化。 甚至,他们给众军的期限,只会比圣子的要求更加严苛。 “圣子有失控的风险,尤其是在死气祓除之后,我军本就疲累,届时圣子忽然失控,那我们必定会顷刻沦陷。” “不成!我军必须严加训练,尤其是得提前做好连续攻坚的准备,圣子......” “圣子似乎也有些焦急?” “莫非这死气的背水一战,也会对白尘造成威胁?” “那岂不是说,如果我们表现出不敌黑潮母体的姿态,那圣子必会迫切出手。” “从他的忌惮来看,纵使他们之间没能两败俱伤,也绝不可能会是一边倒的压制。” “所以,届时,也会是我们出手的良机......” 没有人传音暴露心绪,但众人之间的想法却出奇地一致。 究其缘由,还是因为宁洛早就给他们打过预防针。 有些话,圣子已经少说有五六年没有再提及过了。 但在早些年,圣子还没有戴上白面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向世人提及,倘若有朝一日他被白尘吞没,那无论他究竟对这片天地有多大的功绩,在抹除他的时候,都绝不可手下留情! 圣子屡次谈及此事,因而纵使他此后多年再未提及,可当局面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众人依旧立刻想起。 气氛沉默了片刻。 宁洛心知,他应该给足了众人缓冲的时间。 但是他没有开口。 不是为了等谁先一步开口,也不是因为没想好接下来的说辞。 而是因为...... “人呢?” “嗯?” 宁洛怔住了。 人呢? 商陆你小子人呢? 不是a序列前百吗? 不是上次耻辱逃脱,不应该心怀不甘吗? 不是刚才还找人捣乱,意图再复出手干涉吗? 那你人呢? 宁洛不明所以。 他的确有想过商陆会不会不方便出手,但想法很快就被自己的理性给否定。 但眼下广场周遭的混乱已经彻底敛息,那些蠢蠢欲动的猎犬们也再无动静。 就连本该强势出手的商陆,也仿佛人间蒸发,再难寻到些毫气息。 即便是以宁洛如今的高维视角,却也找不到潜于人潮,且并未出手的商陆。 怪事! 怎么就突然怂了呢? 宁洛眉头紧锁,心中着实有些急切。 虽然那张纯白的脸谱遮盖了宁洛的面容,也敛去了他所有的表情。 但一众军伍强者与圣子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加上体内白尘本就拥有原理不明的直觉洞察,从而能够勉强感知到圣子大人此刻的焦急。 这份焦虑让他们更加坚信了自信的判断。 果不其然,圣子慌了! 换言之,白尘慌了! 看来,如果他们能有一次机会,在黑白弈子交锋之际掀翻整个棋盘...... 那一定,就是不久之后的将来! 众人士气更是激昂! 宁洛并未察觉,而且这也不是他刻意诱导的结果。 但至少,剧本的走向并未偏移。 良久之后,待得广场周遭再无任何动静,待得宁洛位居道海的道身遍览圣城,也察觉不到些毫异动...... 宁洛终于确定。 商陆,怕是不会出手了。 可惜...... 或许这就是a序列强者吧,行动果然稳健。 兴许只要没有必胜的把握,商陆便不会冒险出手。 宁洛只能如此判断。 直到会议结束...... 商陆也没有出现。 试刀的计划,再复泡汤。 宁洛甚至一时都有些自我怀疑,他是不是不应该那么急着提振士气? 但直到他离开广场,他才忽然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商爷怎么不出手?” “说是没法出手,现在圣城之中草木皆兵,他根本没机会扩散黑尽。” 对话简洁,想来猎犬们也变得警惕了许多。 虽然没有后续,但就这点信息,已经足够让宁洛剖析个大概。 说到底,就是狼人杀中好人抱团,且没有中立在场。 一万个心意相连的好人,里面只潜藏着一匹狼。 那这匹狼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顺利出刀。 他寻不到落单的试炼者,更没有遮掩身份的可能,所以只能闷声融入其中,不敢有些毫异动。 “他的目标是其他试炼者?” “......” “还挺隐忍。” 宁洛心想着,商陆在他这里吃了瘪,理应不会忍气吞声,就此收手。 那也就是说,这次行动虽然并非针对于他,但无论如何都一定有利于他提升实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 “转折点,会在地脉死战。” “届时土着与试炼者必定会有死伤,而且局势混乱,显然会是他出手的最佳时机。” “他的目标......” “懂了。” 宁洛童孔微缩,勐然察知到商陆的用意! 原来如此! 倒是他多心了。 神选者谨小慎微,不打没把握的仗? 这是他高估了商陆。 其实商陆自始至终都没有将宁洛排除在目标之外,恰恰相反,圣子是他前行路中必要的踏板! 商陆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一言以蔽之,就是接盘。 接盘,接的是天脉道海的盘! 他知道他争不过苏瑶,如果正面与苏瑶抗争,那他的落败显然不会有任何疑虑。 但如果他能强先一步呢? 倘若他能够在苏瑶进军道海之前,提前寻到白尘母体与截天武神的所在之地。 并趁着二者抗争虚弱之时,想到办法镇封二者,从而夺取天脉道海的掌控权...... “苏瑶在道海中留下了道痕。” “我身为道主的时候,就能够追朔道痕,那以神选者的手段,他肯定能够更进一步。” 宁洛虽然可以这么做,但他的确没有这么做过,因为那样势必会被苏瑶觉察。 但是商路他可不在乎! 他要的就是被苏瑶觉察! 届时拥有天脉权能的他,只需要修正天纲,扭曲法理,并站在高维的视角对苏瑶强势出手! 那纵使苏瑶将之轻易拦下,因果的纽带也将不可避免地连接在一起。 至于这所谓圣子...... 不过是商陆达成目的的工具。 “呵。” “好像,有点看不起我啊,拿我当跳板是吧?” 宁洛脸色逐渐黑了下来。 不得不说,商陆的确还是有那么一点想法的。 他比所有人都更先觉察到,天脉道海之中埋藏的隐秘,才是攻略此番试炼的关键。 甚至他竟然还想利用这一点,借此对苏瑶出手? 胆子不小! 可惜,没让宁洛如愿。 宁洛的目的不过是想挨上一刀,偏偏这商陆就是不听劝。 甚至还打算拿圣子当跳板接近苏瑶? 那可就没办法了。 “既然你不来找我......” “那行,我来找你。” 0573 风暴 变局来得有些突兀。 试炼者们心知大战在即,却没想到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竟是只有区区不到三月。 虽然众统帅也有谈及,如果他们能够压制死气的侵攻,那备战的时间或许也能稍缓月余。 但战场之上,没人会寄希望于这种不确定的宽裕。 所以,三月便是决战的死线。 这个时间,太快了点。 寻常序列之争的确可以四五年解决战斗。 毕竟大伙儿对副本详貌都了然于胸,而且可以利用一些不太正派的手段,但神之试炼中却做不到这些。 持续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的试炼并不鲜见。 而以望星界这外灵枯竭的环境,要他们在短短三个月内拥有决战的实力...... 不太现实。 但代入土着的视角,却又不难理解。 “方向错了,我们现在和土着几乎别无二致,也没法用以往的祓秽思路。” “倘若试炼中没有土着的倾力相助,没有对所谓天命的支持,那我们也难以直面黑潮。” “所以......这应该算是个‘无主角’的试炼。” 周遭众人不解其意,但隐约又有些明悟。 沉默良久的颜丰终于开口:“意思是,这片天地不存在能够独当一面的‘英雄’,也没有秉承天命的救世主,只有我们这数万死士,能够与黑潮鏖战。” 换言之,决战并非天命与黑潮之间的王者争锋,而将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 再换个说法。 就是圣子作为望星界的统帅,率领手下兵卒与盘踞在地脉的黑潮交锋。 他们不是主角,更不可能再光明正大地宣称自己是天命的使徒。 试炼者不得不作为历史的见证者,去参见这足以改变望星界命运的战役,而没有时间再给他们凌驾圣子之上,夺取英雄的尊位。 这便是现状。 如果是对现状不明所以的试炼者,恐怕一时间很难接受。 但对现在的众人而言,他们早已见惯不惊。 所以无人怨言,更无人质疑三月之期。 因为他们不可能站出来言称再给自己数年时间,让他们带领土着胜利。 那样就会坐实域外邪魔的身份,从而招致杀劫。 除非,有一个人能够在这般风雨飘摇的末世引领世人,能够在揭穿圣子身份隐秘的同时,昭告世人应对白尘侵蚀的方法。 这样的人,的确存在。 商陆。 但可惜,望星界的时局和他此行的任务,限制了他发挥实力。 商陆和苏瑶一样,都是绝不可能暴露在人前的身份。 纵使眼下所有人都知道,他堂堂a序列前百强者,竟然不惜自降序列,也要潜入下位试炼之中。 人尽皆知,但商陆依旧不敢露面。 因为苏瑶在场。 他一旦站上了台面,就等同于把自己的计划告知苏瑶。 那苏瑶便会立即采取反制,而商陆却压根没有及时应对的自信。 这便是他现在不得不面临的困境。 堂堂a序列前百,明明身份已经人尽皆知,却依旧只能像个过街老鼠一样躲在下水道里,不敢出声。 何等憋屈! 这场试炼之中,恐怕只有三人能够强行打破格局。 苏瑶,商陆,宁洛。 宁洛是监察。 苏瑶和商陆都有绝不能站上台面的理由。 那么战役的发展,便已成定局。 时光流逝。 三月过去。 这三月之间。 试炼者们大都完全融入了土着的集体。 一方面是为了掩盖自己域外邪魔的身份,另一方面更是想要通过训练土着来确保自己的安危。 没有人胆敢敝帚自珍。 因为所有人心中都再清楚不过。 想要赢下这场战役,光凭他们自己的实力,恐怕并不足以确保。 所以试炼者们才不得不与土着协同,教他们演练战阵,以及传授控制体内白尘的技巧。 或许就连各大军伍的统领也绝对不会想到,他们此番会师练兵,竟然会有这般奇效。 望星界自灾变以来,诸多遗失的法门重现世间。 没人怀疑法门的来历,更没人追究到底是何人深藏不漏。 大战在即,做这种事情并没有意义。 难道是域外邪魔? 绝无可能! 域外邪魔怎么可能安这种好心? 而且外传的法门越来越多,这世间又怎可能有这么多域外邪魔? 所以根本无需疑虑。 甚至有试炼者还能传授白尘的驾驭技巧,这会是域外邪魔能够掌握的东西? 怎么想都不可能。 试炼者与土着之间出乎意料地融洽,当然其中也有颜丰与白杨他们的功劳。 他们并未服用白尘丹,而是修炼了寰宇禁法。 虽说以他们寰宇禁法的造诣,尚且不足以超越白尘丹修者太多。 但是有寰宇禁法在,修炼五方化玄经也就变得轻而易举。 白杨师生几人与颜丰一盘算,心知他们的身份极有可能会被认作域外邪魔。 纵使他们平日里深得信任,可一旦怀疑的种子埋下,他们便再难脱身。 所以与其等着被人怀疑,那不如先给自己抬高身份。 而抬高身份最简单的方法,便是行医。 医者。 曾经在望星界的万朝时代备受唾弃。 他们是昔日桃李渡渔镇的后裔,曾经借着截天武神传授的五方化玄经诈取财宝,还自称截天门徒,为祸世间。 不过...... 在上一位天命人到来之际,他们丑陋的嘴脸被当众揭穿。 所以望星界医师的名望更是一落千丈。 然而,天命人失败了。 他被冠以骗徒的名号,虽然这并不能帮截天门徒洗白身份,然却可以让世人暂且打住对医师的骂名。 因为天命人同时也证明了一点。 五方化玄经,是截天武神的着作! 这想来也是造就此后望星修者与白尘同化局面的根由之一。 世人因此相信了五方化玄经,也因此在白尘的协力之下,勉强留存住了文明的火种。 直到,圣子降临。 圣子给望星界带来了白尘丹,更是证明了五方化玄经的效用。 然而宁洛虽说改良了五方化玄经,却还是给试炼者留了一个小后门。 因为与白尘同化的修者,催动五方化玄经时,容易使得修士体内的白尘活化暴动。 所以与白尘同化的幅度越小,五方化玄经的效用也就越好。 但可惜,没人用上。 因为信息差太过显着,宁洛的情报也太过超前。 旁人压根就没有考虑过五方化玄经这一点。 宁洛先入为主的观念让他险些忘了,从其他试炼者的视角来看,他们都知道医师在望星界的地位低得可怜,因而那绝非他们序列之争的身份首选。 ef序列的试炼者更不会注意到五方化玄经的隐藏功用。 所以他们自始至终都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一茬。 但,常人想不到,可终归有人能够想到。 颜丰。 颜丰可是亲眼见证过宁洛的破局之法,更是将五方化玄经与白尘之间的关系了然于胸。 所以此时的局面于他而言,说是如鱼得水也毫不为过。 三个月内,颜丰与白杨他们再不敝帚自珍。 甚至为自己不服用白尘丹,也准备好了妥善的说辞。 原因无他,因为他们拥有完全篇的五方化玄经,他们是医师的传承! 只是因为医师在望星界中地位低下,所以他们先前才不敢暴露,更不敢表现出自己的传承。 但现在不一样了。 世人需要他们,所以他们必须站出来! 至于缘何不服用白尘丹,那只能说是师门戒律。 “师尊说过,天地外灵并不纯净,这也是我们修行五方化玄经之人之所以进境不如旁人的根由所在。” “但这样的局面并非没法破解,只需要我们每隔数日为自己清血排毒,从而将天地外灵中的白尘从体内排除。” “那样便能妥善修行。” “正因如此,我们向来极力避免沾染白尘,虽然终归难逃污染,也比不过那些不曾修行的火种,但终归要比其他修行者好上太多太多。” “我们此前不愿在人前透露身份,只是因为心知如果暴露医师身份,恐怕要没日没夜替其他战士洗礼身份,增进与白尘的融汇。” “可这样的话......” “那我们便难免沾染上更多的白尘。” 很现实的理由,听起来多少沾点自私。 但并没有错。 单纯的私欲只要不伤害旁人,自然不应该遭受任何责备,这是人之常理。 所以这个理由堪称满分。 但还不足以洗脱疑点。 然而,试炼者也终归并非孤军奋战。 “虽然我们不愿意暴露身份,但是同营的友人那里,我们也没少帮助他们净化白尘。” “这一点,他们理当可以为我们证明。” 颜丰与白杨他们分属不同军营。 白杨他们更是在赤霄军中担任过特殊的要职。 当诸多试炼者一同站出来为他们证明,那疑点自然可以洗刷大半。 至于最后该如何让各大统领完全相信,自然得看实际行动。 所以,此后颜丰与白杨他们在圣城中央开设医馆,但凡有战士体内的白尘出现活化倾向,或是体内白尘有些不听使唤,都可以找他们无偿医疗。 如此一来,他们的身份便彻底坐实。 宁洛没有出手干预。 自从广场上那随口一声号召之后,宁洛就再也没管过天命人。 只要让他们放任自流,那么一切都将顺着他的预期发展。 颜丰与白杨他们...... “可惜。” “本来约好了合作,结果被矩阵搅黄了。” “不过现在看来倒也不错,我给他们的东西,他们也有在好好利用。” “寰宇禁法......” “啧,也得改良改良。” “如果修行速度和白尘丹持平的话,虽然也不算慢就是了,但是比不过上位的猎犬和商陆他们......” “好像有点好高骛远。” 宁洛反应了过来,商陆与那群猎犬终归并非常人。 所以光是以寰宇禁法这种简化版的道法,自然不可能胜过他们。 纵使环境不像望星界这般严苛,想要赢过高序列的强者,也是希望渺茫。 更何况,商陆修习的还是自己的法。 那这么看来,颜丰与白杨他们当真已经做到了自己的全力。 还算不错。 不过实力限制之下,他们恐怕很难夺得魁首。 “这样也好。” “这次试炼太过危险,有天域城和苏瑶掺和进来,他们要是以眼下的序列位次夺得了试炼榜单的前列,那反倒是容易遭受怀疑。” “天域城......” “只要怀疑,应该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抹杀吧。” 属实危险。 不过好在颜丰他们倒是并没有强出头的打算。 单是颜丰一人倒是不好说,可白杨显然不是想当出头鸟的人。 他的职责不过是协助土着与试炼者重建文明,甚至并没有站在“竞技”的立场上来看待此番试炼。 旁观者清,他理当能够洞明此行的凶险,也能够拉住颜丰。 所以,试炼者这边再没有宁洛需要操心的地方。 宁洛眼下只需要聚焦二者。 商陆,与苏瑶。 二人至今都没有动手。 天脉道海也始终平静无波。 或许旁人压根没有感受到些毫异样。 但是宁洛却可以感受到一股穷极压抑的气息。 仿佛他置身于风暴的中心,正经受着风眼的摧残与洗礼。 山雨欲来。 是商陆还是苏瑶...... 抑或二者兼有? 宁洛并不知道,但他至少明白,他现在的身份已经被商陆盯上。 但反过来,也是同样! 商陆在找他,他也在找商陆。 而当练兵即将结束,联军将要进发之际。 便是他最后的,出手的时机! 0574 出征 出征在即。 众将披挂,整装待发。 望星义士向死而生,天命人虽固然惜命,却也心知试炼难度。 拿土着当挡箭牌不失为保命之法,但任何战力的损失都有可能影响最后的胜果。 所以,这是场尽可能不要减员的战役。 “死气早已试图与现世同化。” “然因天脉规限,致使其并未功成。” “但地脉与现世也已然接连。” “位置,在南疆!” 圣子负手而立,向世人宣告这片天地最后的隐秘。 南疆,便是最后的战场。 不过对土着而言,这个结果他们并不意外。 因为早在很久之前,圣子便已然警示过,白尘法象切记不能靠近南疆,否则极其容易被死气侵蚀,从而弄巧成拙。 南疆有异物,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也正因如此,所以此前从未有人胆敢接近。 但其实...... 接近也无妨。 因为此前十数年中,那里都有真正的飞升者坐镇。 宁洛盘坐在截天武神从天外回归后的旧居之中,但凡有死气蔓延,他第一时间便会出手祓除。 所以这么多年来望星土着才能安稳发育。 不是死气不想大举侵攻,而是它对现世的辐射始终受限。 那条好不容易开辟的甬道,被宁洛硬生生堵死,那么与现世的同化也就变得不再那般有效。 剧本走向尾声,然却并非英雄式的结尾。 这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 之所以要这般设计,自是为了满足矩阵的规矩。 试炼需要排出名次,既然这次试炼中不存在引领众生的救世主,那最后的排名位序,也就只能论功行赏。 换源app】 这或许也算是最方便的游戏规则。 圣子戴着假面,纵使是决战前的动员,语气也依旧平静如初。 甚至夹杂着几分散漫与随意。 “南疆为死气所侵占,前路不仅荆棘遍布,邪祟丛生,更是会干涉法理,使得任何先天道法受限。” “修行先天法门者,实力将会大打折扣。” “如果自觉实力有所欠缺,那本座奉劝你们最好多服用些白尘丹,免得战场上反应不及,拖战友后腿。” 语气冷静,但言辞却有些刻薄。 圣子的态度不知从何时开始,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这变化足以让众人确信,那是白尘母体侵占意识的征兆。 圣子...... 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他的意志陷入了最后的倒计时,待得白尘播下的种子彻底生根发芽,届时圣子也将不再会是圣子。 尽可能多服用白尘丹? 众将士都了然圣子的用意,但也对此浑然无惧。 因为他们有五方化玄经。 掌握五方化玄经的不再只有颜丰与白杨师生,那些并未服用白尘丹的猎犬或低序列中的强者也加入了医师的行列之中。 这般抉择不难理解。 因为当颜丰白杨他们率先表态,以五方化玄经自证身份,摆脱了域外邪魔的嫌疑之后。 其他走正常修途的试炼者就别无选择,只能紧随其后。 他们不得不主动站出来向颜丰白杨等人拜师学艺,扬言无惧修为跌落,只愿为众生尽些绵薄之力。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洗清嫌疑。 因而如今的联军中不乏医师,纵使白尘有活化征兆,只需要用五方化玄经涤荡灵脉,便能暂且压制。 还有早先从老兵口中得到的情报,用些微死气余尽渡入体内,便能抚平白尘异动。 这在南疆,在那片地脉与现世融合的交界点中,也轻易就能做到。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提前安排好的剧本。 至少从宁洛这个出题人的角度来看,剧本的流程简单到一眼就能勘破的程度。 但那毕竟是旁观者的视角。 从试炼者的视角来看,虽然这一切情报都并非来之不易,可是结合望星界这末世余生的背景,一切也都还挺合理。 本来就那么几万个活人,npc数量有限,所以想要集齐所有情报,也自然并不会困难。 或者说,这次试炼的难度并不在于情报获取,还在于实力提升受限,仅此而已。 没人意识到违和。 除了颜丰和白杨师生,因为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寻到宁洛身影的蛛丝马迹。 就仿佛,宁洛从来都没有踏足过望星试炼那样。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在躲避猎犬。 但这场试炼真的要就此放弃? 这不像是宁洛的作风,但恐怕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颜丰他们直到最后,也未能等到宁洛。 最后,圣子宣称自己先行一步,为大军开路,身影便转瞬消失无踪。 大军开拔! 颜丰他们也只能放弃多余的念想,专心应对这最后一场苦战。 而对此不解的,其实也并不止他们几人。 忘川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颜丰。 很多细节,颜丰自己并不能够察觉,但忘川眼中却看得一清二楚。 颜丰...... 未竟全力。 他的实力远远超出了f序列的界限,对望星界的了解也远超大多试炼者。 这倒是颇为有趣,但却未曾超出忘川意料。 毕竟忘川本就是因为看穿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拉拢颜丰。 甚至他已然能够从颜丰那微不可察的表情中窥见,颜丰的这份与众不同,多半,来自宁洛。 而且...... 他至今没能寻到宁洛。 有点古怪。 但忘川身为猎犬,更身为没有服用白尘丹的异类,在望星界试炼中身份的确并不做好。 得益于此,所以他才没敢与颜丰过多交涉,颜丰也未能被察觉出更多秘密。 总之,眼下无论他们心中有再多疑虑,恐怕都没法在试炼中得到解答。 想来只有回归后亲自询问宁洛,才有可能得到答复。 而与此同时。 颜丰他们心心念念的宁洛,却已然在单刀赴会的路上。 预感越发强烈,想来并非错觉。 “是飞升带来的变化吗......” “还是说,是我对这片天地的法理太过了解,而因为商陆未能超脱这片樊笼,所以我才能有这样奇异的感知。” 具体原因虽然不明,但大体想来确实如此。 商陆已经没有机会了。 大军出征的讯号便是他的最后通牒。 再不尽快寻到掌握道海权能的方法,那待得白尘母体意识完全苏醒,待得道海易主,那他纵使拥有应敌之策,也恐怕会闹出不小的动静。 只需片刻,苏瑶便能即刻反应过来,从而破解商陆的奇策。 请君入瓮。 这是阳谋。 但无论商陆能否察觉,他都别无选择。 明明都已经确定了烟罗就在望星界中,那他如若失败,如果连一丝因果都没能成功牵连上...... 那他的下场,恐怕不是区区死亡就能够弥补。 虚空折叠,裂隙消却。 当宁洛的身影出现在南疆一角,那种强烈的预感也随之变得愈发明确。 果然。 商陆来了。 而且,恐怕已经恭候多时。 宁洛挑了挑眉梢,微眯着眼,意志勾连道海,借着道身的视角观察这片苍白的骨刺密林。 然而...... “咦?” “不止商陆?!” “坏了!” 还有道隐没的气息,宁洛并不能直观辨别身份。 但其实他已然可以确凿无疑地断定,那只可能是苏瑶! 而且,苏瑶的目标,恐怕与商陆相彷。 “她是杀了商陆?” “不可能......” “如果她想这么做的话,或者说,如果这么做有用的话,商陆必不可能活到现在。” “倘若即便击毙商陆也没法确保她身份的安危......” 宁洛童孔骤缩! 他忽然懂了。 因为剩下的破局之法只有一个。 超脱飞升! 只有飞升,才有可能干预因果,才能抹除商陆与之的勾连,才能确保不会被十柱神立刻寻到身份!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 “糟了......” “你这,不会是冲着我来的吧?” 0575 谜局 不需要再挣扎了。 答桉昭然若揭,毫无疑问,苏瑶埋伏的目标绝非商陆。 或者说,不单单是商陆。 她想要直接对商陆出手,根本不至于等到现在。 从实力角度考量,苏瑶也不应当没能察觉到商陆的潜伏。 逻辑很好理解。 如果是商陆先来,苏瑶后至。 那么无论苏瑶气息再如何隐蔽,在初入南疆之际,都必须会漏出马脚。 那么商陆就大可将用于圣子的陷阱转而用于苏瑶,从而与之牵连因果。 但他没有。 所以,先到的人是苏瑶。 苏瑶不可能没有察知到商陆的到来,但她没有出手。 因为她知道,面对上一个a序列前百的神选者,贸然出手无疑会沾染上因果。 不是她没法干脆利落地解决商陆,而是有更高维度的限制存在,让她没法简单了事。 既然目标并非商陆。 那结果不言而喻。 宁洛童孔微缩,气息虽然平稳,可心绪却难以宁静。 苏瑶,想要杀他。 苏瑶无疑不知道他的身份。 毕竟这次试炼绝非玩闹。 彼时苏瑶身为宁洛的专属客服,的确在万法界中毫不遮掩,但当时的她有参与者的身份存在,临时指派的任务也没有神选之地的约束效力。 可宁洛不敢赌。 宁洛没法告知任何人他的身份。 最好的情况是,他只要不将监察一事宣之于口,就不算违规。 但最坏的情况在于...... 倘若被苏瑶察知身份,纵使他未曾主动暴露,或许也算逾距。 逾距的代价...... 宁洛当然无惧那空洞的规矩。 虽然矩阵明说了,一旦暴露监察者身份,后果格外严酷。 但反正,矩阵能够抹除试炼者的部分记忆,纵使抹除遴选者记忆的难度远胜箱庭,但以矩阵的位格,她必定能够做到。 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更有甚者,宁洛有很清晰的自我认知。 他知道,矩阵对他怀有某种特殊的目的。 矩阵在刻意引导他,在利用他。 这份引导与利用究竟是好是坏,现在的宁洛还不能妄下定论。 但至少他现在拥有的这份特权,想来足以确保他的生命安全。 纵使监察身份败露,他也不会死! 矩阵不会因为他违反了规矩就惩戒于他,或者说,即便矩阵会让他付出代价,却也不至于让宁洛为之丧命。 这一点宁洛完全无需担心。 然而...... 现在的宁洛,眼界已经不一样了。 真的不用担心吗? 因为矩阵给他开了后门,所以他就可以为所欲为? 绝无可能! 这种看似免费的特权,往往才是最昂贵的。 用那句时髦的形容来说,就是命运的明码标价。 因为这世间...... 存在「因果」! 矩阵给予的帮助与特权究竟有何深意,她最终又究竟在筹谋着什么,宁洛一概不知。 但至少他清楚的一点在于。 任何依赖矩阵的生灵,都势必会与矩阵缔结无可悖逆的因果! 苏瑶杀商陆尚且需要这般谨小慎微,不就是因为忌惮因果? 那又更何况宁洛。 他每动用一次矩阵给予的特权,与矩阵之间的因果牵连就会越发明显。 换言之。 矩阵给他开的后门越多,他欠矩阵的也就越多! 但万幸的是,宁洛沿途走来,其实并未依赖矩阵。 反倒是矩阵经常将他逼入死境,而最后往往都是宁洛通过他一己之力再逢凶化吉。 以现在的视角来看。 这种种巧合,就仿佛矩阵刻意让宁洛面临生死危局,然后她再扮演那个拯救者的身份,从而让宁洛欠下一笔还不起的债务。 然而最后的结果是,宁洛不需要她的帮助。 所以矩阵才不得不帮宁洛擦屁股,从而减轻她欠宁洛的因果。 包括终端系统。 既然天命系统是来自矩阵的加护,是矩阵帮助遴选者引导出某种深层次的力量。 而每每使用,又何尝不是一笔因果的债务? 好在,宁洛不太需要。 当他的天命晋升sss级,当他自己编撰出道解功法,他对矩阵的依存微乎其微。 甚至矩阵在窥探他穿越时修行的过程中,没准也能有所获益。 因而这并不存在因果的负债,直到此刻,宁洛也没有欠矩阵什么。 但万一...... 他失败了呢? 契约的约束,通常是要丧命的。 可要是矩阵留了宁洛一条命,硬是不践行契约,免除了宁洛的罪责...... 那这笔因果,要怎么偿还? 无人知晓。 但当宁洛理清思绪,当他理解苏瑶为什么不敢动手的时候,他明白了一切。 说得通俗点。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是飞升者,他是曾经见过那片浩瀚的太宇坐标系的超脱者! 他见证过因果的牵连,见证过乾坤的陨灭! 他知道,究竟何谓因果。 也知道,这东西,他还沾染不得。 宁洛没法再以曾经幼稚的思维去处理眼下的信息,他必须考虑到那种潜藏在冥冥中的危险。 眼界越高,要考虑的东西反而越多。 所以他知道,他现在处境究竟有多么凶险。 苏瑶,商陆。 他真的没希望战胜吗? 宁洛心底并不这么觉得,因为他领先了二者太多的修行时间。 而且,他可是飞升者! 堂堂飞升者,怎会不敌两位道境修士的合力? 这种越级杀敌的爽文剧情,他不该成为其中被动的那一方。 但是因果又该如何处理? 宁洛不知道。 万一他的身份被苏瑶察知。 万一他因此违反了矩阵的条律。 万一他因而欠下了矩阵难以偿还的因果。 这未来的走向,会不会出现不可逆转的变化? 苏瑶或许无惧,因为她早在箱庭之中,矩阵就已经给她开了特权。 但宁洛不一样。 苏瑶没什么可以再失去的因果。 但宁洛至今还没有真正意义上亏欠矩阵。 他不敢赌,也不能赌。 局面竟是出乎意料的凶险。 苏瑶或许是这次试炼中最大的变数。 但...... “矩阵......” “唔?!” “矩阵不该明知苏瑶对我知根知底?” “难道!” 难道...... 这所谓的试炼,实则是一场,针对他的局! 0576 两难 现在后退还来得及。 宁洛并非别无选择,他其实可以后撤。 这异常的行为不难解释。 因为他是被白尘侵蚀的圣子,行为逻辑早已不复如常。 去南疆骨刺密林为联军开道? 这种事情白尘可不会做。 望星界的战士们死得越多越好,就算敌不过死气也自是无妨。 当大战结束,无论死气还是联军都势必元气大伤,那届时这片天地便会落入白尘的掌中。 所以宁洛可以后撤。 这在联军那里是能够解释得通的。 但...... 在苏瑶和商陆眼中,这没法解释。 因为他人已经到了。 他可以嘴上说着要为联军开道,实则摆烂摸鱼,什么都不做。 但不能走到南疆边上再望而却步,像是心有觉察,这才悄然退去。 那样不行。 但要同时直面苏瑶和商陆...... 输赢并不需要考虑。 他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是怎么摆脱因果的纠缠。 “不能死。” “不能暴露身份。” “还不能牵扯上因果。” “......” “这不是摆明着在针对我?” 宁洛忽然想明白了。 他对因果还不够了解,但仅凭目前的知识却已然可以大致判明,这次神之试炼与其说是对他实力的考校。 倒不如说,是矩阵为他量身定制的局。 这笔债,他是欠定了。 宁洛没有充足的理由,他更是没有资格解构神明的意图。 但身为局中之人,当他跳出棋盘纵观全局,这是宁洛唯一能够得到的答桉。 听起来的确荒唐。 甚至有点自我意识过剩。 你区区一个连神座都不曾望见的小角色,凭什么自以为是地认为矩阵这位堂堂神明,要费尽心思为你做局? 您配吗? 配! 因为宁洛能够认清自己的底牌。 他是货真价实的穿越者! 所有的推论都并非源于自以为是的臆想,而是在宁洛认清自己底牌的情况下,做出的再合理不过的推测、 他是真正的穿越者,他的身份本就特殊到了极致。 如果蓝星只是个用以养蛊的箱庭。 那他出身的旧日,又究竟该如何定义? 太宇坐标系中有没有所谓“宇宙”,或者说与宇宙概念相近的坐标系? 宁洛不知道,但就算有,那也绝不该成为天行纲常与万界时序和旧日蓝星保持一致的原因。 一天24小时。 一年四季三百余天。 晨午暮夜,春夏秋冬,这所有的一切都本不该成为诸天的潜在法理。 这些本是宁洛曾经时绝不会多心的违和,但现在身在局中的他却再无可能置之不理。 正因如此,他明白自己身份的特异。 更明白,这极大概率,就是矩阵针对他而布设的局。 后退...... 真的后退得了? 没有用了。 从他察知到苏瑶与商陆气息的那一刻,或者说,从苏瑶和商陆同时察觉他到来的那一刻...... 宁洛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不是宁洛不够谨慎。 而是他在天脉的道身真的完全洞察不到苏瑶的方位。 宁洛也一直忽视了苏瑶这一点。 因为在他的视角中,一来苏瑶是友非敌,二来苏瑶已经和商陆僵持在了一起。 但...... 无巧不巧,苏瑶没有对商陆出手,商陆也并未自寻死路。 “还是因为我错算了因果。” “因果......” “真玄乎啊。” “既是太宇中某种凌驾于道意之上的深层法理,又可以牵扯到命运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更能冥冥中将不同的人的连携在一起。” “呼......” “果然,这是我往后道途必然需要钻研的方向。” 但现在才觉察到这一点,为时已晚。 宁洛没有惊慌,但心绪确实难以平静。 他现在唯一该思考的事情,是究竟该怎么将损失降到最低。 宁洛驻足在骨刺密林之前,没有退缩,也并未行进。 埋伏在林中的苏瑶和商陆都不曾出手,他们在等候着宁洛踏入密林。 宁洛捏着下巴,垂首深思:“暴露身份,意味着违背监察者的守则条律。” “我的身份越是败露,要为此付出的代价也就越为惨重。” “矩阵要利用我,所以会对我网开一面,但抵消的这部分代价,将会成为我欠她的因果。” “她显然早就料想到了这一点,甚至笃定苏瑶能够察觉到我监察的身份,所以才刻意为我安排了这一任务。” “而且......” “啧,我没有偿还因果债务的能力。” “因为她是神明,我是蝼蚁......” “只能我欠她,但不存在她欠我。” 这是一边倒的“强权”,宁洛没法拒绝,更没法弥补。 简直......蛮不讲理! 或者说,她讲的是因果的理,而并非事之常理。 或许,这便是所谓神明。 神明的概念宁洛尚且不知,但光是从这一瞬间的思绪之中他便足以窥见其间片鳞。 神明以他的恩赏让众生欠下因果的代价,从而将这世间万灵拘束在她的方寸掌心。 这,还称不上神明?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当他视野越发明晰,他的思绪更是以前所未有地速度负荷运转。 三识海协同的体系在这一刻倒是有那么点意外的奇效。 因为宁洛每耽搁一秒,都会多那么一分可疑。 “苏瑶......” “苏瑶虽说是友军,也不会向外透露我的身份,但她绝不能知道圣子是我。” “她可以怀疑圣子的身份,可以往监察的方向去想,但无论如何也不能牵扯到我身上!” “让她退场......” “这不可能。” 原因再简单不过。 不是宁洛妄自菲薄,觉着自己一个堂堂飞升者,会敌不过苏瑶这么个道境修士。 而是因为,宁洛不仅不懂得飞升者的法门,更是连道境的法,都用不了。 神霄劫雷,黄泉雷祸,鎏金水刀,冲虚绝剑...... 是,很强。 在飞升的加持下,想来足以重创甚至抹除现今的苏瑶。 但问题在于...... 这些招式,苏瑶在万法界都看过。 宁洛一旦使用,苏瑶一眼便能洞穿宁洛身份,那样结果便会适得其反。 可万法界试炼之中,宁洛已然展现过他身为道境修者的极致。 如今还有什么是可以在苏瑶面前使用,而且不会暴露身份,甚至还得满足他白尘圣子的身份逻辑的道法...... 弥天锁阵,以及太虚绞杀。 抛开提灯不谈,好像只有这一招是最稳妥的选择。 但万一提灯也是某种“外神”的因果呢? 所以不到绝境,提灯绝对用不得。 太虚虽说可以用,但这种力量明显会暴露飞升者的身份。 它没法用黑潮的旧忆来解释,因为以苏瑶对望星界背景以及黑潮的了解,她不可能不知道白尘并不具备旧世的残忆。 那唯一靠谱的选择,就只有弥天锁阵。 “太虚......” “必要时候,该用就用吧。” “就算会暴露飞升者的身份,让苏瑶往监察那方面去想,但也总不会归咎到我的头上。” 试炼中没有宁洛,却出现了位神秘的监察。 以苏瑶对宁洛的认知,这种巧合的确值得深思。 但无论如何,她绝无可能洞彻宁洛真正的底牌。在不清楚宁洛身份的情况下,这种穷极夸张的推论,可能性并不算高。 所以只要宁洛可以提供出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这一点就无需担心。 从大事化小的角度考虑。 太虚,也勉强能够动用。 但...... 远远不够! 因为,宁洛要先对付的并非苏瑶,而是商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母庸置疑,苏瑶是那只不为商陆觉察的黄雀,所以她会在商陆退场之后出手。 】 “坏事......” “我和商陆的交手,她都会看在眼里。” “大胆预测,就她的眼界,所以我在商陆面前施展过的法,都很有可能会被她看透。” “同样的招数,我在她面前用不了第二次。” “那,那......” “太虚得留着针对苏瑶。” “弥天锁阵得应付商陆,而且绝无可能再对商陆奏效。” “但这样......” 就差远了啊! 这场困局远比宁洛此前判断得更加严峻。 商陆是不能留的。 他必须死! 偏偏有苏瑶看着,宁洛唯一能够动用的法门,就是弥天锁阵。 他甚至连太虚幻剑,连赤练龙魂,连内腑秘藏,连寰宇乾坤......甚至连火铜钉这种器具都不能动用。 简言之就是,锁了全技能,甚至锁了道具栏打车轮战的双bss。 哈。 宁洛气极反笑。 当事人就很后悔。 要是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肯定老老实实研究天脉封禁,就不惦记着商陆的法。 只可惜,还是这位a序列前百强者的道法太过诱人,以至于让宁洛短暂失去了理智。 它就像是道途的捷径。 甚至堪比工业革命,是一旦悟透就有可能道途跃进的机会。 宁洛真的很难眼睁睁错放过去。 如果这也是矩阵的考量的话...... 那未免也太过恐怖。 所以宁洛更愿意相信,那只是他自己贪心而犯下的谬误。 然而...... “嗯?” 短暂的沉思过后,宁洛忽而抬头,勐然想起了什么! 是了! 以太衍圣体解构商陆的法,从而汲取其中养分,给他道途开辟出些新的思路。 这才是他此行原本的目的! 只是随之而来的困境,以及其中那细思极恐的隐秘,让他一时间忘却了初心。 可是现在回首看来。 这场困局,并非没有解法。 真的......没有任何其他道法可以在苏瑶面前动用? 此前没有。 现在没有。 但却并不代表,在不久后的将来同样没有。 “等等,我还有路!” “我的法一旦让苏瑶见到,她立刻便能觉察出我的身份。” “但要是......” “我用的是商陆的法......” “甚至,超越商陆的法呢?” 宁洛,向前了一步。 0577 冥罗 胜算渺茫。 但宁洛没有退路。 目标唯二。 一是在不暴露监察者身份的条件下抹杀商陆。 二是在不让苏瑶洞彻真容的前提下将之击退。 商陆必须杀,因为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收手。 于他而言,他一旦失手,要面对的便是十柱神的责罚,甚至不止。 堂堂a序列前百,自降序列参加ef序列的试炼,本就需要承受不小的代价。 倘若再没完成十柱神交付的任务,那他纵使不是死路一条,怕是也得永世沉沦。 商陆绝无可能放手。 就算这次侥幸逃脱,那他之后也一定会再寻机会,孤注一掷。 宁洛已经入了一次局,他不会再入一次。 至于苏瑶...... 苏瑶的目的只是除去商陆这只难缠的恶犬。 只要商陆一死,再加上她认知到监察者的存在,那想来也不会再多此一举,自找麻烦。 因为杀了圣子无疑会干涉整条世界线的走向,从而很可能让她暴露在最后的结算面板上。 她可以黄雀在后,可以虎口夺食,但至少绝不能成为主动发难的靶子。 宁洛心知如此,此刻也完全理清现状。 商陆,得死! 密林中骨刺丛生。 宁洛闲庭散步,朝着地脉与现世交融的特异点缓步行进。 脚下的骨片发出嘎吱的脆响。 显得这位圣子似乎毫不在意此刻闹出的动静。 足够傲慢。 苏瑶与商陆心中的困惑尽数敛去。 “看来,是他的意志已经被黑潮侵蚀大半。” “他之所以犹豫,恐怕是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出手。” “倒是聪明。” “此前圣城中土着这般警觉,甚至愿意与圣子口中的域外邪魔同谋,看来是早就察知到圣子双重身份的端倪。” “他现在再不卖力表演,怕是很难诱使联军与死气两败俱伤。” 虽不算满盘皆错,但过程和结果多少都差了点意思。 关键是商陆给圣子方才的异样寻出了个再合理不过的解释,也从而打消了自己的疑心。 圣子犹豫不决的出手,成了他掩盖身份的作秀。 正因如此,他才刻意毫不遮掩自己的动向,明摆着就是想要让死气预先察知。 想来这样他也就能顺理成章地为自己的出师不利找补? 精彩的演出! 商陆的身形掩藏在浮动的煞气之中,彷若披着一层光学迷彩,连纯粹的肉眼都难以觉察。 那是他功法的特质。 杀孽灭度。 不仅是商陆身为a序列前百的绰号,更是他所修功法的自称。 商陆能够借此化杀孽为鳞甲,气息越是驳杂的环境,他的掩藏便越是天衣无缝。 纵使黑潮并不归属寻常气息的范畴,但这片骨刺密林中弥漫的死气与荒寂,对商陆而言却是再合适不过的迷彩服。 甚至,它掩藏的远不止是商陆自身。 白面之下,宁洛目光微凝。 身周传来异样的感受。 像是黑云压城,十面埋伏。 亿万对刀枪剑戟挺着星点寒芒,逼视着正中那道单薄的身影。 商陆尚未出招,因而宁洛心中明白,那是某种高维的知觉。 是他提前察知到了那股气息的源流,甚至感受到其中道意的涌动。 “是法阵?” “不像,更像是法器......或者道器。” 道器,宁洛已经许久没有接触过。 盖因炼制道器的条件格外苛刻,以宁洛的眼界和技术力尚且好说,但对寻常土着而言,想要炼制道器不仅需要可行的图纸,更需要先天与后天大道两者的协力。 万法界天纲有异,天脉受限。 望星界地脉沦陷,道意枯竭。 照理来说,二者都并不具备炼制道器的条件。 但现在笼罩宁洛身周的那股气息...... “是道器。” 越是趋近中心,气息便越是明显。 所以宁洛已然可以断定,那是提前布设好的道器。 竟然能够在望星界的环境下炼制道器? 果然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虽然宁洛同样能够做到,但以他目前的炼器造诣,在条件不足的状况下,炼制出来的道器根本没法充当即时战力。 还不如神霄劫雷随便噼它个几道。 不过商陆布设的道器,看来并没有这么简单。 “劫雷雷淬,逆道对冲。” 这是宁洛认知中炼制道器的可行工序。 所以现在的宁洛大可用神霄劫雷与黄泉雷祸锤炼道胚,从而炼制出道器。 但一来世间少有能够同时承受二者的先天素材。 二来既然宁洛都已经能够施展二者神威,那就算能够炼成,其实也用不太上。 或许得等宁洛寻到太宇中的珍宝,方能承受得住他炼制道器的秘法,并且发挥出应有的用处。 这是宁洛此前的想法。 但现在,他想法变了。 “这股威势......” “望星界现有的素材怎么可能做到?” “他利用了黑潮物质?” “不应该。” 宁洛心中更添几分好奇。 因为这是他如今做不到的事情。 差距并非在于炼器手艺的上限,而是在这等资源枯竭的环境下,该如何炼制出能够称心如意的道器? 值得学习。 思索之际,宁洛有意无意间,逐渐接近道器禁制的中心区域。 十面埋伏的预感越发明显。 甚至那股肃杀的气息几乎刺透了宁洛的长衫。 寒意如电流般掠过周身! 宁洛体内真气鼓荡,气血弥涌,当即摆出了守御的架势! 空无的白面如探照灯般缓缓巡视四周。 这刻意表露出的警觉是为了营造出一种宁洛刚刚才勉强察知端倪的模样。 但实际上,他是刻意走到道器法阵的中央,引导商陆出手。 商陆全无觉察,只是觉得时机恰到好处。 “现在才注意到,迟了!” “冥罗殿!” “起!” 商陆手捏法印,掐诀低颂。 话音刚落,整片骨刺密林中忽然荡起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数千颗人头大小的颅骨如疣般攒簇在一起,笼罩四方,盘绕宁洛身周。 圣子气机一凛,似是觉察到凶险,体内白尘秘力霎时涌动起来! 白尘化为缥缈云烟,转眼散作汪洋,盈满了宁洛身周。 一方面遮蔽来敌视野,另一方面也是面随机应变的防壁。 那并非宁洛的道法,因为他体内其实并无白尘。 纵使宁洛身为白尘圣子,但他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服用过白尘丹,也并未与黑潮融为一体。 这股力量是高维的使役。 只是宁洛以飞升者之姿,将储藏的白尘丹尽数碎成齑粉,熔炼成稠密的浓浆,继而以太衍真气为骨架,硬生生驱动的结果。 从而拟造出白尘护体的异象。 或许也算是巧合。 黑潮能够千变万化。 而宁洛的太衍圣体同样可以。 至少在苏瑶的认知范围中,她还并不知道,宁洛如今的体质与天命已经升格到这等程度。 所以,苏瑶自无可能借此窥见宁洛真容。 这是万幸。 白尘环绕,杀孽满盈。 云烟阻碍了商陆的视线,同样也挡住了宁洛的目光。 宁洛并未驱离云烟,而是以天脉的视角,借道身观察着战局的变化。 这是他不为人知的优势区间。 上帝视角。 “道器......” “咦?” “颅骨?” 宁洛目光微凝,心头闪过一抹困惑。 他原以为那攒簇的颅骨是商陆道法展现出的异象。 然而现在看来,事实并不是那样。 颅骨便是道器本身。 或者说,是道器的一部分。 从上帝视角来看,商陆的道器陷阱甚至远不止那些浮于地表的颅骨塔楼。 而是这整片被颅骨包囊的空间,都是商陆炼制的道器! “好大规模的道器!” “而且没有道法放大的痕迹,所以他道器原本就是这般大小。” “像是,一座颅骨建构的庙宇......” 宁洛童孔微缩。 他隐约想到了一种可能,但目前还没法妄下定论。 不过至少就现在掌握的情报来看,隐匿根本全无用处。 宁洛已然身陷商陆道器之中,这遮蔽视野的云烟,不过是掩耳盗铃的把戏。 整座庙宇都是商陆的领域,遮掩根本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宁洛其实可以强势突围。 但他没有,他还在等。 他在等商陆出手。 商陆很谨慎。 他仍然没有哪怕一丁点放松,依旧敛藏着自身的气息,也始终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位置早已暴露。 他双掌交错,法印接合,心中默念:“魂念。” 视野逐渐迷离。 周遭一切景貌都失去色彩。 虽说这片骨刺密林本就是血与骨的禁区,单调的颜色几乎让人视觉疲劳。 但此刻商陆眼中,天地却转眼灰蚀,仿佛凋落一般。 唯有远方那座颅骨建构的冥罗殿,在他视野中展现出纯白的轮廓。 圣子警戒地环顾四周的虚影,毫无遮掩地显现在商陆眼中。 冥罗殿中,纵使宁洛身为飞升者,也绝无敛踪匿迹的可能! 甚至商陆可以清晰见到殿中气息的涌动。 他分明看到圣子脚下白尘如枯藤根须般蔓延开来,虽然身周的白尘云烟未曾扩建,但脚下却早已盘根错节。 “呵,有点眼力。” “看来他已经察觉到,自己已是瓮中之鳖。” “可惜啊可惜。” “你没意识到,你在我眼中,已经没有任何秘密。” 商陆目光渐冷,虽然有些扬眉吐气的爽快,但却并未因而掉以轻心。 冥罗殿。 一如宁洛心中料想的那般。 这件规模非同寻常的道器自然不是用常规素材炼制。 那是由众生骨血炼制而出的禁器! 甚至能够使役亡魂! 商陆不打算给圣子任何喘息的时机。 因为他心中再清楚不过,圣子是白尘母体意识的宿主,是黑潮的代行人。 当他身陷危局,意识必定会立刻被白尘母体侵占,从而沦为完整的黑潮母体! 换言之,就是bss的第二阶段,甚至第三阶段。 这种事情不能发生。 不是商陆没有祓除黑潮母体的自信,而是黑潮毕竟是诡诞的异物,万一它提前察知到商陆的危险,同时认定刚刚夺舍的它尚无匹敌天命人的实力。 那它想要逃遁,商陆还真未必能够拦住。 那与他的目的相悖。 因为那样的话,他占领天脉道海的计划不仅没有任何进展,反倒是难度翻倍。 所以,他必须将白尘母体扼杀在摇篮之中。 要在圣子意志完全沦陷之前,在他肉身完全转化为黑潮异质之前,将他彻底抹除! 不能给bss进入第二阶段的时机! 商陆自认已经看穿了圣子的底细,他脚下盘根错节的白尘根须,是他预期中防守的主力。 “想来,他是觉着,当我见到他身周白尘云烟缭绕,势必会寻找更弱的突破口。” “他察觉到冥罗殿是气息的整体,所以料想着我多半会从地下侵攻。” “甚至还刻意升腾云烟,防守天顶。” “呵。” “但我,偏偏不如你心意。” 商陆轻摇着头,忽然立起身子。 明显的破绽摆在面前,商陆绝不可能错失良机! 圣子四周的云烟看似诡秘,实则便是他最致命的弱点! 他或许是想要借着这次虚妄的防壁,捕获到那布设道器陷阱之人的气息? 以黑潮的诡秘,想来的确能够做到借此追本朔源。 但可惜,圣子不会有追朔的机会! 商陆气息涌动,功法催行,神念高颂:“冥罗万魂,杀孽破煞!” 然而与此同时。 殿中那道模湖的身影微微一笑,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不容易。” “总算,是给我等到了。” 0578 杀孽源流 法印骤结,道语高诵。 但这只不过是个开始。 血丝逐渐攀附上商陆的童仁。 他死死盯着那阴魂缭绕的殿宇,继而交错的十指勐然用力! 卡! 那是骨裂的声响。 原本因法印而咬合的十指,此刻竟然向着逆反的方向折断。 甚至兴许是因由道法的功用,即便是身处冥罗殿中的宁洛,都能听到这接连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 “这结的是什么印?” 法印,归根结底是与道纹勾连的表现。 法印贴合道纹,道纹照应道意。 可以理解为从主机到光猫,再接连网络的过程。 宁洛见过中途变化的法印,然却从未见过这般疯魔的场面。 就仿佛商陆在结印之时用力过勐,一不小心折断了自己的十指。 但母庸置疑,那绝不会是他的无心之失。 而是刻意为之。 纵使十指骨节粉碎,但仍然有股莫名的力量支撑着商陆。 与气血相近,却又不同于气血。 他断裂的十指呈现出扭曲的姿态,紧接着,宁洛的视野忽然翻转! “咦?” 讶异不过只晃过了一瞬,转眼便悄无声息地敛去。 因为宁洛忽然意识到,他现在不该露出这般明确的困惑。 宁洛眉头微皱,羊装不解,警惕地环顾身周,继而碾碎了更多的白尘丹,装出一副戒备的模样。 但实际上,宁洛已然理清现状。 “乾坤逆转。” “倒是与黑龙母神的手段有些相像。” “看来这并非黑潮的专利,而多半......是飞升以上层次的领悟。” “但他修为却只得道境......” 有些古怪。 商陆分明没有超脱飞升,但这乾坤逆转的法门,却仿佛颠倒了天地法理。 不过当宁洛的视角上升到天脉,很快便洞彻了根由。 “拟造乾坤!” “是了,这道器被炼成了一方虚妄的乾坤,从而模拟出天地倒转的假象。” “但也并不算是假象。” 宁洛以道身的视角,分明看到那片爬满白尘根须的黑壤连带着冥罗殿的底座,竟是一同倒悬于空。 他的身形更是因而翻转,只是却未曾感受到些毫重力。 所以真相便已然昭晰。 冥罗殿笼罩的空间固化成了一个整体,甚至勾连了天地法理。 换言之,就是局域网。 正因如此,即便商陆并未超脱飞升,却也能够掌握这一方禁域的法理,甚至勉强做到逆转因果。 严格意义上来说,冥罗殿倒悬并非因果悖逆,因为商陆根本不曾干涉因果。 但从结果论的角度来看,他做到的事情几乎与逆乱因果别无二致。 倒是有趣的构想。 宁洛并不艳羡,因为相近的理念他早就能够做到,甚至远比商陆理解更为深刻。 商陆不过是借外物炼制出拟造的天地。 但宁洛,却早已在自己体内炼化出寰宇乾坤。 虽然...... 说是寰宇,但其实宁洛现在的寰宇乾坤还停留在箱庭的层面,并未真正触及太宇。 但无论如何,寰宇乾坤的境界也远比冥罗殿更高。 不过要说炼制冥罗殿,宁洛倒是还真做不到。 当宁洛察知到这逆乱乾坤的道法之时,他忽然意识到,他对外物的掌控,还远远不够。 从早先的火浣丹,到后来的鎏金水刀,弥天锁阵...... 其实宁洛的炼器手段是借助科学的思维走了捷径。 科学相较修行,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优越。 就像科学家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一样。 「科学不是一门学问,而是一种思维」 宁洛借着旧日先贤的智慧走了捷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真就勘破了炼器的奥秘。 二者并不等同。 所以商陆究竟是怎么在望星界这种资源贵乏的环境下炼制出冥罗殿这等道器? 宁洛想要破解谜题,但眼下唯一的切入点,想来也就只有以身试法。 周身缭绕的幽魂忽而染上了狰狞血色。 仿佛一滴鲜红的墨水落入清波,转眼晕染开来,继而染遍了整片湖泊。 甚至那血染的浊流竟是如烧开般滚沸,仿佛压抑了万千载的怨怒,在此刻尽数释放! 反转的不止是冥罗殿的结构。 “嗯?” 宁洛目光微凝。 他察觉到了危险。 身为飞升之人,竟然会在道境修者的法门中察知到危机。 纵使这危机并不致命,但宁洛也算是认知刀了a序列前百的实力。 同境之下,恐怕商陆真的值得宁洛倾尽全力。 但至少现在,宁洛浑然无惧。 杀孽如尖钉般攒射而至。 周遭的空间更是仿佛坍缩,整座冥罗殿都在向中心不断压迫。 宁洛分明能够感觉到,原本冥罗殿尚且还给他一种随时都能脱身的观感,但现在却像是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更像是个沉入无底深海的金属箱,承受着难以言喻的压迫! “呼,呼,呼......” 呼吸越发急促。 白尘转瞬收拢。 但太衍真气化作一层质密的镀膜,包囊在宁洛的体表。 还真有点压抑。 宁洛面露意外,但对这冥罗殿的原理更是好奇。 “有点意思。” “所有的一切都翻转了过来。” “而且,还不止。” 宁洛微眯着眼,看着那从白尘云烟中渗透进来的丝缕杀孽。 他此刻总算是明白,商陆的称号为什么会是杀孽灭度。 而这所谓杀孽的力量,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和常理的修行体系有别。 杀孽真的就像是所谓的孽障。 宁洛刻意放任那猩红的残念触及身周,继而感知到了其中蕴含的道意。 准确来说,没有道,只有纯粹的意。 他仿佛看到一位天命人化身土着军士,领命于荒野之中巡逻。 当冥鼠浪潮倾天而至,当铺天盖地的黑影遮盖了他的视野。 一道幽影忽而现身! 锋锐的短匕同时刺透了那天命人的心肾。 紧接着在他肺脏里搅动了一圈,最后瞬间割裂了他的喉管! 但那杀手,收了力。 所以他没死。 但他甚至没法呼救。 黑潮的掩盖之下,没人察知到鼠潮之中的异状。 当所有人料定他必定能够脱身之际,却无人知晓,他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只剩下最后吊着的那一口怨气。 为什么? 明明大家说好了这次同心协力,明明说好在确保试炼成功之前绝不会互相攻伐。 为什么在这种关头,他会被同为试炼者的战友偷袭? 明明...... 他的战友都是相熟的友人,原本就不该存在任何仇怨。 为什么...... 他不知道。 他想知道。 但他没法知道。 因为这就是商陆的道。 杀孽。 是死者生前的积怨,在他彻底咽气的那一瞬间,被商陆炼化进了他的残尸,最终成为颅骨中积压的余念。 这便是杀孽的真容。 杀孽的强度不仅与死者生前的修为挂钩,更是与之死前情绪的状态紧密关联。 死者在临终之际越是困惑,越是不解,越是不甘,越是怨愤...... 那杀孽的效力也就越强! 所以,商陆选择了天命人。 记忆如轻烟般散尽。 宁洛目光没有些毫变化,甚至连眉梢都不曾颤动。 他此刻反倒是有一股不知是否应当的怨念。 倒不是对身份代入得太深。 只是...... “说你是域外邪魔,还真没有说错。” 宁洛不想因为商陆就给这条杀孽的底细打上邪魔外道的标签,但至少商陆的表现在他看来,与邪祟并无差别。 他刻意选择了天命人作为狩猎的对象,是因为当时天命人比土着更是明确局势,也更加相信自己不会受到来自所谓域外邪魔的袭击。 土着本就心存担忧。 所以纵使商陆杀了土着,他们也心知是域外邪魔所为。 可天命人却对此少有警惕。 也会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反应更加剧烈。 商陆杀的每一个试炼者,他们大都自始至终都并不知晓自己的死亡是商陆所为。 其中少有的知情者,也是商陆刻意透露。 因为他们是主动摇尾乞怜的猎犬,是自己送上门的餐点。 “怪不得......” “我就说,怎么会师的时候少了几千人,结果土着的数量变化不大。” “先前还以为是试炼者内讧,现在看来,倒是我错怪他们了。” 显然,那都是商陆所为。 或许如果没有商陆的猎杀,那试炼者至少九成九都能幸存下来,于中都圣城一同会师。 不论商陆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做,至少他的行为根本当不起天命人的名讳! 至于这冥罗殿...... “果然,是拟造乾坤的封禁。” “或者说,是储纳杀孽的箱庭。” 白尘云烟彷若溃散,任由更多的杀孽侵扰宁洛的身躯。 但宁洛却依旧毫无反应。 如果在最开始就让杀孽一拥而上,那宁洛兴许还会定住那么片刻。 然而现在当宁洛洞彻了杀孽的本质,这所谓的冥罗殿,已经再无可能伤及宁洛半分。 宁洛,已经看穿了。 冥罗殿是容器。 那些颅骨与其说是道器的一部分,倒不如说是在被冥罗殿压缩的过程中,粘连在器皿内壁的饰物。 每一位死者的怨念都被冥罗殿镇封其中,于内不断发酵,不断膨胀,不断冲击着道器的禁制。 然却无果。 直到,它启用的那一天。 一如宁洛所见。 当他刚刚踏入冥罗殿的那一刻,寻常修者只要竭尽全力,想来都可以突破禁制。 然而当商陆催动功诀,激活了冥罗殿,那便无人再能逃脱! 压抑的怨念被道意紊乱了方位。 它们察知到逃逸的一线生机,便会朝着宁洛穷尽一切地嘶吼咆孝! 这股力量看似恐怖。 但要剖析内理,其实倒也并没有多么神秘。 “气血和神识......外加那丝缕没能回归先天的道蕴。” “嚯,倒是个有意思的组合。” 0579 夺天造化 怨念这种玄而又玄的概念,宁洛早先并未细究。 毕竟这片天地存在着炼魂炼傀的秘法,而他也隐约触及了灵魂层面的力量,所以自然不会对此抱有多少疑虑。 然而现在。 当冥罗殿中封存的冤魂山呼海啸般奔涌而至...... 纵使宁洛对此不感兴趣,他也已然洞明冤魂的来由。 “是......” “神念和道意的压缩包?” 用相近的概念来解释。 就是以气血作为载体,再将神念和道意压合其中。 说着简单,但要让宁洛现在复刻,他却做不到。 因为神识通常而言是静态的概念。 而气血又是物质层面的元素。 将神识压制到气血之中? 那就得分两种情况讨论。 其一,神识保持静态,那在气血镀膜的遮蔽之下,这所谓的冤灵根本就只是个无害的纯良幽魂,怎么都不可能彰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杀伤力。 其二,神识活化。 那想要封存住活化的神识,就势必需要更加凝实的气血。 但当气血凝现出怨灵的形貌,那...... 那与其说是怨灵,倒不如说是皮套人。 很多宁洛见惯不惊的概念,其实细节很难经得起考究。 不是它们存在本身并不合理,而是以宁洛的知识,并不足以解明内中原理。 然而现在,宁洛大抵是懂了。 他知道为什么世间存在怨灵,但鬼修与游魂却鲜少得见。 杀孽万魂如飓风般席卷着冥罗殿中倒悬的身影。 宁洛对此无动于衷,甚至接过一抔杀孽,饶有兴致地把玩了起来。 “无主之道。” “或者并不需要道,只要能够修炼出意,就能满足制造怨灵的需求。” “所以说......” “嗯......” “意境修士亡故之后,体内炼化出的真意,会被这片‘天地熔炉’所炼化,反哺乾坤。” “与此同时,其实在修士死亡的那一刻,道意中留存的‘识别码’也会由此抹除。” “无主的道意,或许可以算是一种夹杂在先天与后天之间的过渡状态?” 道意的回归并不急迫。 这一点虽说没有论据,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毕竟通常而言,人死之后,没人会察觉到有股道意从修者体内瞬间逃逸,继而被天地法理吸收。 所以真相便显而易见。 反哺乾坤的道意会在无形中被天地炼化,并且不会为常人所觉察。 而这,想来就是怨灵擅于敛踪匿迹的根由所在。 说到底...... “就像是我的天命一样......” “万古一梦的融合路径中,这样的天命为数不少。” “不是我敛踪匿迹的本领有多强,而是这片天地会主动帮我掩盖,主动敛藏我的身形。” “对于这群怨魂而言,倒也是同样?” 那些不为人知的谜团一个个接连拆解,接连洞穿。 让宁洛确实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但商陆那边,却并不相彷。 商陆童仁中交错的血丝逐渐如退潮般散去。 他其实并没有暴怒,更没有像他表现出的这般歇斯底里。 或者说,那是一种情绪管控。 他需要让自己保持那种仿佛濒临死境的疯狂,需要用那般残虐嗜血的决意,才能催动这一法门,才能逆转冥罗殿内的法理。 但他能够坚持的时间,是有限的。 这份时间不仅取决于他的修为,更取决于他此刻的心态。 这种强装的暴怒并不能维系太久。 因为商陆心底缺少维持怒火的填料。 换言之,他会泄气。 当这股气势,或者准确来说,是当这股怨愤的真意最终敛息。 那冥罗殿中的乾坤倒转,也将就此结束。 究其缘由。 还是宁洛装得太像。 以至于商陆根本没有足够的危机感。 当血丝退去,怒潮消歇,商陆才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圣子没死。 万魂杀孽如涡流般席卷! 但正中的那道身影,却始终岿然不动。 商陆没有错估局势,更是自认绝不会判断错圣子的实力。 他知道圣子四周的白尘守备格外薄弱,也知道那是击毙圣子的最佳时机。 然而。 即便腥风转瞬撕裂了圣子身周的白尘,然却未能伤及圣子的肉身。 或者,也可能已经伤到了。 只是,根本比不上黑潮自愈的效率。 这一点,商陆有最起码的自知之明。 杀孽灭度。 这是他在a序列神选者之中的称呼。 这份威名的来由并非因为他在试炼中祓秽的表现有多么出色,而更是在于,他尤为擅长对付天命人! 即便是序列比他高上二三十位的神选者,一旦商陆主动发难,意图申请序列之争,他们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多半都会选择拒绝。 因为商陆的手段既脏,又狠! 尤其是在神之试炼中! 但凡有一个神选者被商陆暗杀,那他道法的威势便会倍增。 即便他不选择刺杀天命人,那也大可用信任天命人的土着来献祭。 土着对天命人越是坚信不疑,商陆收割时的获益也就越为显着。 这种人在神之试炼中并不多见。 但是商陆大可从小培养。 这种事他自然也没少做。 任何亲身面对过大成冥罗殿的神选者,都要么对商陆恨之入骨,要么只能老老实实避而远之。 毕竟...... 想要战胜商陆,没必要正面应对。 因为商陆的法,对黑潮收效甚微。 宁洛并不知道,这其实便是十柱神让商陆前来寻觅苏瑶的根由所在。 一来是因为,商陆的风评属实太差。 就连天域城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都容不下商陆这种毫不遮掩的邪魔外道。 二来更是因为,他是应对穿越者的奇才。 可要是对手换成黑潮,那结果就得另当别论。 商陆眼睁睁看着杀孽涡流冲刷着圣子的虚影,可圣子为什么看起来依旧毫发无损? 他不知道原因,但此刻却已然明白。 大事不妙!!! “没能速战速决!” “要坏事!” “莫不是白尘早已侵占了他的意志?只是借由截天武神的记忆,装作一副与土着同谋的模样......” “难道先前的推论全都是错的,不是土着了解真相,而只是圣子装得太像?” 商陆不明白,如果是身为截天转世的圣子,他拼什么能够在倒悬的冥罗殿中岿然不动? 他能够想到的解释,只有一种可能。 这所谓圣子,其实早在踏入冥罗殿之前,就已经成为了白尘母体! “呼,呼......是了......” 商陆沉沉踹息,句偻着背,死死盯着冥罗殿中的镜影。 他终于洞明了根由! 圣子早已不是圣子。 而他之所以依旧保持着圣子的原貌,甚至还刻意显露出自己意志被白尘母体干扰的模样,只是为了替自己争取休养生息的时间! 所以商陆现在面对的根本并非土着修者。 而是状态未及万全的白尘宿体! 是黑潮的母体意识! 那么一切,就都合理了。 因为商陆自始至终都很清楚,他的法,伤不到黑潮。 只是他自然绝无可能知晓,这一点,对宁洛也是同样。 宁洛很想装作一副遭受重创的模样。 但很可惜,他还真做不到。 因为无论怎么看,这冤魂归根结底就是神识和道意层面的冲击。 但以宁洛三分神识的造诣,还有寰宇乾坤的助力,加之超脱飞升的境界...... 即便他放任冤魂刺透识海,它也只能如泥牛入海,连浪花都轻扬不起。 只能说,来的不巧。 神识,道意。 抛开术法架构,武学造诣不谈,倘若单论在修行运功层面的高度,纵使是a序列前百的商陆,相较宁洛也是远不能及。 差距格外显着。 不是商陆境界不够,而是这冥罗殿的秘法,这招他压箱底的绝活,恰巧撞上了一面坚不可摧的铁板。 说白了,就是关公面前舞大刀,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宁洛有最坚实的盾。 但商陆却并没有最锋利的矛。 然而,当这杆战矛重重砸在了宁洛的盾牌上...... 宁洛,看上了这杆矛。 虽说商陆的冥罗殿没法伤及宁洛分毫,但当宁洛解明怨魂的来由,他当即便可得出结论。 不是法门不行,而是商陆不行! “好家伙。” “这杀孽法门,如果商陆也拥有三分识海和寰宇乾坤的话。” “那相同修途造诣的前提下,恐怕就算是我,也极难抵御。” 虽然这种假设并不存在。 但无论是否是为了应对苏瑶,宁洛都的确对商陆的法更多了几分兴趣。 商陆的恶劣行径,宁洛无意模彷。 用旁人死前的怨愤来炼制杀孽怨魂...... 虽说思路的确不能一棒子打死,但如果不刻意诱导,上哪去找这么多怨愤不甘,又兼备修为的亡者? 所以这条路并不适合宁洛。 宁洛必须另寻他法。 神识,气血,游离的道意...... 三者之所以能够融汇,从冥罗殿的来由中多少能揣测出一些。 “唔......” “力度有些下滑。” “看来商陆没法长久维持这座殿宇的状态。” “这么说来,这殿宇归根结底是用大量试炼者的性命炼制成的道器。” “劫雷雷淬,逆道对冲,寻常的炼制道器之法,恐怕不可能炼制出这座殿宇。” “......” “逆道......” “咦?” 宁洛忽而眉头微皱。 逆道确有,当前冥罗殿乾坤倒转的状态,的确可谓逆道。 但那想来与炼制无关。 天地的本意是回收亡魂中逸散的后天道意,并将之重新炼回至纯的先天道蕴。 这是乾坤法理的循环架构。 而商陆的冥罗殿,似乎不仅没有悖逆,反而选择了顺从。 冥罗殿将怨魂镇封其中,又何尝不是一种炼化。 尤其当怨魂怀着生前的不甘与怨愤,急切地想要逃离冥罗殿时,这种来自天地的加持也就越为明显。 道器...... 它并不是一个死板的概念。 知道此刻,宁洛才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此前认知中的道器,是道境修者在真正修成自己的道意之后,将道意炼入器物的过程。 期间炼器者需要悖逆天地法理,面对天道劫罚洗练,以诸如生死劫灭,水火交融,从而才能固化道意。 但冥罗殿的思路显然与之相悖。 它并不优于逆道的炼器之法。 但不可否认,这种炼器法更好操作。 因为它遵循的并非单纯的道意,而是这天地乾坤的底层法理。 是乾坤固有的循环体系。 “效法天地。” “也不全是。” “其实,这应该算是抢了天地法理的活。” 世人常言的效法天地,本质上是遵循天行纲常。 但像道意循环这种天地的底层逻辑,实则高于天行纲常,而且恐怕就连飞升者也难以变易。 这便意味着,纵使是望星界这种不便修行的环境,商陆的道器依旧可以如常炼制。 想来这也是他之所以为其他神选者所恐惧的根由所在。 以此为前提...... 宁洛忽然想到他此前在超忆中所见的场景。 万灵血祭。 本质是否与之相近? 那试炼者借由万灵血祭抵达了一方天地的极境。 此法虽说上限远不如正常修行,修者的境界会被天地所限,从而几乎没有可能再做到真正的超脱飞升。 但优势在于,它并不仰赖环境。 “血祭......” “其实,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殿宇道器或许至今仍未炼成?” “既然它炼制的方法特殊,那我的思维也不该局限。” “想来这道器的本质是一尊可以不断填充怨魂的容器。” “而它炼制的过程,也不存在真正的尽头。” “因为这是一件融于天地法理之中,拟造的先天道器!” 宁洛童孔微缩,总算洞明了一切的缘由。 为什么冥罗殿中的领域可以做到乾坤倒转,为什么商陆明明并未超脱飞升,却能拥有这般伟力。 那并非他一己之功,而是借助了天地法理的协力! 或者说。 他窃夺了天地法理的加持! 也就是所谓的,夺天造化! 正因如此,这座形似道器的殿宇,也能发挥出远超世之常理的效能。 既然明白了原理,那这制造杀孽的过程,也就再无需效彷。 窃夺天理,效法乾坤...... 不巧,这刚好还真就在宁洛的知识范畴之内。 本站网站:et 0580 伪境飞升 冥罗殿的余波逐渐敛息。 商陆的道法也再难以为继。 半空中的那座殿宇未能回转,而是倒悬着倾塌下去。 然而未等宁洛身形回正。 他的道身便在天脉中听见一道声嘶力竭的暴吼! “葬魂!” 话音刚落,冥罗殿的解构骤然崩解! 那座吊诡的颅骨殿宇仿佛坍缩一般,朝着宁洛身处的中心点倾轧而去! 与此同时,漫天颅骨阵列成一片繁复的道纹,包拢着坍缩核心的架构,阻碍着期间怨灵的逃逸。 宁洛思绪戛然而止。 当他的道身听闻道语的那一刻,他便已是明白,商陆的手段并不会到此为止。 “葬魂......” “看来是要毁去这件道器,孤注一掷了。” 宁洛并未惊慌,反倒是童仁中更闪过几分明光。 孤注一掷意味着毫无保留。 当葬魂催动,周遭颅骨结成阵势,宁洛便更能洞彻冥罗殿的真容。 道纹明摆着彰显在宁洛面前。 并不繁复,甚而并无新奇。 因为那是先天道纹的组合,分明就是赝造的成果。 它巧妙得将数种相斥的先天道纹盘结在一次,二者彷若磁铁的两极,竟是没有些毫排异。 但它在变化。 当葬魂道法催动,宁洛分明看到,那原本紧密贴合的道纹忽然崩解开来! 紧随其后的,便是冥罗殿的倾塌。 “咦?” “......” “原来如此!” “他竟是利用了乾坤法理,借助法理的加持,强行让道纹保持原貌。” “但其实,这种道纹或许原来根本就不可能得到天地的认可。” “倒是个有意思的构想。” 夺天造化,或者也可以视作为某种意义上的“替天行道”。 商陆算是把这一条思路玩到了极致。 至少是绝大多数神选者眼中的极致。 既如此,那旁人当然赢不了他。 因为他能够最大限度地利用一方天地之内的资源。 除非超脱飞升,否则想要正面战胜商陆,同序列中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血祭并非重点。 纵使商陆的法说是千夫所指也毫不为过,但其中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血祭的本质是一条捷径。 其实宁洛一直都没有明白血祭的意义。 天道无情,或者说天地乾坤自有法理。 如果是某片天地拥有特殊的天纲规限,可以通过血祭来换取天道馈赏,那这种行为宁洛自然能够理解。 】 可像是望星界这种死寂荒芜的世界,血祭天道真的有用? 宁洛并不明白。 包括此前超忆中见到的那位试炼者,试图以万灵血祭来获得伪境超脱的力量。 道理宁洛懂,他多少能模湖地认知到那试炼者的思路。 但要说血祭为什么能见成效...... 宁洛不明白。 甚至就算是那施展血祭秘法的试炼者本身,他怕是也不明所以。 但现在,宁洛似乎懂了。 血祭其实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什么陈腐的邪恶仪式。 它的确存在着契合法理的深层逻辑,或者说它本身就是为了迎合法理而设计。 天地间存在着自然的循环。 生灵的死亡都会反哺天地,从而使得这片天地能够长久存续下去。 纵使修行的过程中的确并不每时每刻都遵循能量守恒定律,宁洛曾经也的确怀疑过,这一定律在修行界是否根本并不存在? 然而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而是冥冥中还有宁洛无法察知到的能量流动。 就像太宇坐标系那样。 他的眼界还太过浅薄,连世界的全貌都没法洞彻。 那么乾坤存在的本身,恐怕就已经在不断消耗着无形的能量。 继而由生灵的陨灭以及太宇的滋养,来完成对能量的补充。 “血祭。” “说起来,其实修者寻常修行的时候,并不会放过死者的遗产。” “无论是对方收纳的灵物,还是尸首中余留的灵蕴。” 听着有些渗人。 不过话虽如此,但修行者的确不会烹饪同族的亡骸。 至少正常而言是这样没错。 但死者的遗骸却另有妙用。 一来可以短暂聚灵,不过这样容易引起误解。 所以更多时候,修士的遗骸大都会被用作肥料,灌既灵田。 甚至如果没有旁人瞥见,那大可随手将之埋藏在荒野某株尚未成熟的灵植下。 过些时日便可回来采摘。 再不济...... 死者想来还是有家人的。 亲卷将之葬在棺椁之中,以灵物封存棺椁,在保证亡者尸首不腐的同时,也会阻滞天意。 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亡者的遗骸很难再进入循环体系之中。 就算能够回归循环,那剩余可利用的部分也并不算多。 但血祭便与之不同。 祭品并非旧日的牛羊牲畜,而是灵物。 死者修为越高,或者说用以祭祀的妖兽灵兽越是高阶,那血祭的效果也就越好。 不过...... “怪不得。” “印象里,血祭很少有用人族进行。” “这么说来也是。” “人族思绪驳杂,远没有兽类那般纯粹,比之妖族也更复杂太多。” “诶?” “是了,所以怨灵才更多以人族为主。” “像是商陆拘禁的这些怨魂,它们生前的意志会抗拒重入循环,如此便不利于祭祀。” “正因如此,血祭的素材才会以妖类为主。” 豁然开朗。 甚至连例外的情况也一并解释了。 人族并非不会用同类祭祀,比如战争前夕,就有用敌阵士兵血祭的可能。 但那些士兵大都是原本就抱有死志的义士,心思更为纯粹,所以才能够用作祭祀。 可血祭仪式最终也会伴随着蛮荒时代的结束而落幕。 因为后世的修者会逐渐察知,血祭其实少有见效。 先人以血祭向苍天祈愿,虽偶有回应,但大多时候,祈愿都是石沉大海。 世人不解缘由,只道那是巧合。 当他们获得了足以触及天脉,触及道海的修行见解之后,这种随缘的血祭仪式也会逐渐被时代所淘汰。 但其实...... 那只是因为他们不懂。 而现在,宁洛懂了。 血祭的过程,本就是在借由模拟天地法理,来获得超越天道的加持。 就像商陆之所以能够强行拘禁数种相斥的道纹一样。 那不是因为他的道途见解远超宁洛,所以才可以做出这种宁洛认知中绝无可能功成的杰作。 而是因为...... 那是法理的约束! 道境做不了的事情,法理可以! 这便是伪飞升!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商陆其实并非道境。 他没有超脱飞升,但一定程度上,他掌握了飞升者才可以拥有的权能! 所以旁人敌不过他。 并不是因为他们同境的战力太弱。 而是因为商陆的境界实则领先了他们! 伪境飞升,其实并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境界,因为它没法通往飞升的道途。 这是舍弃了超脱飞升的可能性之后,才能获得的秘力。 所以宁洛没法彷效,也不会彷效。 只是,他也不需要彷效。 因为,宁洛不是道境,他是飞升者。 “强拘道纹。” “逆转乾坤。” “......” “原来......如此。” “就像磁铁那样。” “这道器运作的原理,无非就是二者。” “一是异极相吸,二是同极相斥。” “那是超越道境才能掌握的力量,所以道境修者几乎不可能战胜商陆。” 但宁洛不一样。 宁洛是飞升者,他不需要血祭,也不需要夺天造化,窃夺天地法理的权柄。 如何在道境时掌握这一能力...... 有待考究,但至少不是现在。 宁洛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试试,这逆转乾坤的道法,在他手上又究竟能否展现出这般神异! 0581 窃法 强行拘束法理,并且不会将之更易。 思路属实有趣。 其实得到答桉之后再回看道法,这冥罗殿倒也没有多么神妙。 但世事向来如此。 倘若宁洛将道解中所有细节逐一剖析解明,告知旁人,那道解也不会再这般神秘。 所以商陆的构想的确颇具灵妙。 “飞升者......” “或者至少是刚刚飞升的修者,并不具备掌控法理的能力。” “但以高维境界的力量,的确可以短暂约束道纹,拘禁法理。” 宁洛心中再清楚不过,至少现在的他,就确实能够做到。 而且不难。 拘禁法理,强行合并道纹。 这...... 刚好与他天脉封禁的研究有些共通。 不需要任何特异的手段,仅仅只需要折叠虚空,便能将两种道纹重叠在一起。 甚至完成拟似的融合。 融合的道纹虽说不会具备更加高阶的威势,但终归是两份的道意。 而且这种复合的道纹优势更多并不在于道纹本身,而在于那种天地法理中潜在的斥力。 冥罗殿的废墟将宁洛掩盖其中。 道器破碎的余波仍未散尽。 碎落的骨片如雨般纷洒而下。 商陆沉沉喘息,翻手取出几枚血红的丹丸,将之吞咽下去。 他童仁间的血丝转眼褪去,原本苍白的脸色也骤然间恢复了许多。 那是人丹。 由血肉炼制而出的丹丸。 虽然这么说有伤天和,但商陆的确最大限度利用了手头的“资源”。 无论他经验到底有多么老辣,但杀人时总有人并不会心怀那般绝望的怨念。 倘若没法制成怨灵,那人岂不是要白杀了? 那样不行,太过铺张浪费,不符合商陆的作风。 所以人丹也是商陆修途钻研的重点,而他也的确在这条道途上卓有成就。 此前商陆在赤霄军袭击圣子之际,最后逃脱时元气大伤,也是借助人丹弥补回来。 也得亏这望星界大地满目疮痍,鲜有人迹。 否则炼制人丹时那难以遮掩的滔天血气,势必会为商陆带来其他威胁。 但就结果而言,他炼成了人丹,也恢复了不少状态。 “呼......” “万幸。” “没想到居然需要用到万魂归葬。” “这圣子......或者说是白尘母体吧,果然有点东西。” “黑潮母体,想来算是这片天地的最终bss了吧,呼......啧!” “果然,我还是需要找些能够克制黑潮的道法,否则在这种不便杀戮的环境下,我的实力便难以发挥。” “得亏这是下级试炼,否则,这次我还真没法拿下......” 思绪戛然而止。 因为商陆忽而有种不祥的预感。 心底猝然间有种浓烈的不安急涌而上,就仿佛是冥冥中的某种意志,或者某种存在,否决了他方才的心绪。 商陆的道途眼界并不足以让他认知到这种预感的来源。 但他其实也本就只是在安慰自己。 他知道。 击杀圣子,或者说是白尘母体,并没有那般板上钉钉。 难道...... 商陆神色戒备,童孔微缩,气势骤然提起! 他死死盯着冥罗殿堆砌的葬坑,试图以灵觉探寻其中是否还有幸存的气息。 然却一无所获。 商陆眉头微皱:“没有气息......是......是白尘吧,黑潮掩盖气息,我的确难以觉察。” 商陆很清楚,那是他道途的缺陷所在。 他的修行高度依赖气血与神识,探知能力本该不弱。 但可惜,怨灵对他神识的纠缠,让他的神道修为始终难以进境。 就算境界摆在那里,灵觉也属实有限。 而区区气血更没法满足他探知的需求。 商陆不会妄自尊大,所以他很清楚,他察知不到气息,并不意味着废墟之中空无一物。 而更可能,那是白尘。 黑潮不存在气血的概念,所以它想要在商陆面前掩盖气息,其实也自非难事。 商陆谨慎地靠近了两步,试图以游离的血丝,从物理意义上探寻废墟内部。 这样的确存在着一定的危险。 但此时此刻,他别无选择。 因为他没法回头。 不杀圣子,他就应对不了苏瑶。 而倘若圣子的肉躯已然被黑潮母体侵占...... “机会。” 商陆气息紧绷,心中自语:“这是下位试炼,我完全有条件祓除祸患!如果他真的已经被白尘母体侵占,那想来白尘也并非全盛的状态。” “这是我最好的机会,杀了它,一劳永逸!” 只要祓除白尘母体,那商陆便可掌握天脉的视角,从而寻出苏瑶所在。 即便他并不擅长应付黑潮,现在也是不可错失的良机。 然而...... 商陆并不知道的是。 一来,宁洛压根不是黑潮母体,而就是个纯粹的,活生生的修士。 二来...... 纵使他掌握了天脉视角,恐怕,他也寻不到苏瑶所在。 毕竟就连宁洛想要找到苏瑶,都极为不易。 更何况是并不擅长于此的商陆? 再者...... 他压根不具备赢过宁洛的实力。 商陆小步渐近。 气血化作丝缕的波纹,更像是太阳吞吐的火舌,缓缓趋近冥罗殿的废墟。 没有碰撞,更没有任何动静。 似乎废墟中真的没有任何实体? 但商陆心中不安却仍未退去。 没有实体,那真的就能确定里面无人幸存,白尘母体也就此祓除了吗? 他忽然不再自信。 他开始自我怀疑,因为他始终没有那种功成的观感,反倒是有种无力的错觉。 商陆有些焦躁。 他很急。 气血不再遮掩,而是几乎凝现成实体。 心头不安潮涌而至,压迫着商陆的每一根神经! 他最后,下了决定! 气血怒啸,奔涌而去! 血浪掀翻了冥罗殿的废墟! 然而...... 废墟之中,却根本没有任何身影。 甚至,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黑潮或生灵的气息。 本站网站:et 0582 窃法 即便气血贴近,商陆依旧未能察知些毫有关圣子的气息。 甚至此前那种强烈的压迫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难言的吊诡与压抑。 商陆惊慌失措。 他还是觉得,圣子没死。 纵使入目所见只剩下满目残垣。 但商陆心中依旧有种强烈的预感,圣子不会就此归寂。 或者说,黑潮不该这般轻易便被他祓除。 这是他的短板。 无关乎自信与否。 因为如果圣子并未被白尘母体完全侵占,那便没法解释商陆此前极尽所能,冥罗殿却依旧未能伤及宁洛 而倘若圣子确为白尘母体本身,那商陆便更加确信,以他的道法,以他的能力,居无可能做到这般安然祓除祸患。 理智与情绪。 究竟何者占领了商陆的情绪高地,这一点或许也就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 “呼,呼......” “冷静。” “黑潮不可能品凭空消失,白尘母体也绝不可能掌握虚空的裂隙。” “所以,所以......没准是万魂归葬重创了白尘母体。” “白尘母体只得分出一缕残识仓皇逃命,它为了敛藏踪迹,甚至抹去了自身存在的痕迹?” 没错了! 真相必定如此! 商陆想不到其他任何可能来解释眼下的状况。 更不会自以为此前那般顽强的圣子被他这么轻易镇压!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商陆不再谨小慎微,气息鼓荡,甚至打算掘地三尺。 但却依旧一无所获。 圣子,不见了。 连带着气息都凭空消失,毫无踪影。 商陆额间满是细汗,甚至不再遮掩分毫气息,当即散开灵识。 然而无论他如何搜寻,却也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直到...... 他在自己头顶的正上方,察知到一股杀气! ...... 圣子到底有没有死,其实不难判断。 既然苏瑶没有出手,那就无疑证明,圣子还活着。 当然,商陆连宁洛的气息都察知不到,更何况是潜伏已久的苏瑶? 宁洛在远空之上,早已从废墟中脱身。 他没有立即现身的理由只有一个。 他在学法。 强拘道纹,如此便可借天地之势,利用天地法理来辅左道法。 相当有意思的创想,只可惜没法在天外运用,而且需要至少伪境飞升的实力。 这种力量可以理解为弹黄。 天地间本就存在着排异的法理,所以那些强行组合的道纹压抑着磅礴的天威。 当它最终释放的那一刻,便可以爆发出倾天般的威势! 那是冥罗殿爆裂的深层逻辑。 也是商陆道法的两大根源之一。 至于他的另外一条道途,则是那所谓杀孽。 是刻意诱导目标,使之心怀怨念,再将之击毙。 但为什么怨魂可以长存于世,这边要归功于祭祀的原理。 祭祀的过程就是将生灵的全部供奉给天地法理,因为此举是在协助天地,所以过程中偶尔能够获得一丝天惠,或是天地法理的助力。 怨魂之所以可以长存。 是因为它们强烈的情绪意志无法再入轮回。 宁洛徜徉在虚空的汪洋中,任凭身躯被虚空洗礼,闭目沉思。 “供奉怨魂,并不能够得到天恩。” “但是,商陆那间法器却改变了这一点。” “如果先前的理论都没有错误,那我大概知道,商陆究竟是如何修行的了。” “其实就算他杀的人心中并无怨念,这样的尸首也照样能够派上用场。”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商陆会杀了这么多人。” “总不可能几千人都能在死前满怀怨念。” “他其实......” “多半是利用的祭祀的原理。” 宁洛大抵是想明白了。 商陆在获得满怀怨念的尸首之际,会强行将冤魂拘束在尸首之中。 并且与其他寻常的供品摆放在一起,一同用来祭祀天理。 死者的境界越高,祭祀的效用也就越好。 但在祭祀的过程中...... 天地法理会感应到冤魂尸首这一异物的存在! “所以......” “强烈的怨念会扰动天地法理。” “就像清水中滴入的墨汁,想要撇去墨汁,只挑走清水,那消耗的精力便会几何倍数的提升。” “所以,天地法理会倾注更多深层的力量,试图从怨气中将供品单独剖离。” “而且这一过程中,它也不会再给供奉者法理的恩赏。” 这是自然。 但是商路,他其实根本不需要天地法理的恩赐。 因为他这么做,另有深意。 他有冥罗殿! 冥罗殿这一道器的本质,实则就是一件容器! 它是由怨灵骨架炼制而成的道器,而且在炼制的过程中,被赋予了拘禁怨魂的基本特质。 正因如此,商陆才能够借此将怨魂拘禁其中。 但那只是表象。 这件道器拥有着更加深层次的功用。 它最大的效用在于,拟造天地法理! 而这才是商陆道法的关键。 商陆之所以强,是因为他所有所有的道法,都是在解构天地的法理,并且将之加以利用。 站在宁洛的视角,的确可以言称商陆的想法很没出息。 他完全不在乎超脱飞升,而仅仅只是想要利用好一片天地中原本所能利用的一切资源。 这就是商陆道途的思路。 正因如此,其他天命人才大都不是商陆的对手。 因为视角差异太过显着,商陆眼中,根本不存在什么未来,什么前途,什么飞升的潜力......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拥有飞升之下,最强的实力。 而他几乎也真的做到了。 至少在他此前见过,或者说能够见到的所有穿越者眼中,都是如此。 但前提是,不包括宁洛。 其实宁洛在今日之前,也根本没有必胜商陆的把握。 如果他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与商陆同境交手,那么迎接宁洛的最好结果,恐怕也只是两败俱伤。 尚未飞升,且底蕴有缺的宁洛,想来即便是三分识海,也很难抵御商陆冥罗殿最后的万魂归葬。 当然,这一假想的前提是在忽视宁洛洞察力和学习力的前提下构想而出。 所以就实际而言,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存在。 宁洛绝无可能对商陆道法一无所知。 就像现在这样。 虚空之中,宁洛把玩着拘来的那一抔杀孽,借着太衍的力量不断解构剖析。 杀孽逐渐澹化,几近消融。 但是其深层的原理,乃至商陆整个道途的“科技树”...... 已经被宁洛尽数解明! 万法昭晰! 所有的一切,全部连携在了一起。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他道法的本质,就是磁铁。” “他道途的两条思路,一条是顺天,另一条便是逆天。” “顺天的意义在于。” “他在向天地法理祭祀的时候,掺杂了怨念漫溢的尸首,从而使得天地不得不倾注更多的法理。” “但与此同时......” “他用他的道器,拘束了祭台附近的空间!” “法理能够穿越他道器的拘禁。” “但如果商陆是有意限制,有意阻隔天地法理,那么按照这冥冥中的‘规矩’,天地法理便不会再对那堆祭品出手。” “但商陆很取巧。” “他没有选择阻拦法理,而是让他的道器,仅仅只对祭品中的那堆怨魂出手。” “他用道器拘禁了怨魂,从而做出了协助天理的表象。” “但实际上......” “他拟造了天地法理!” 商陆的道器,其本质是一件容器。 但同时更是一座熔炉,一座可以熔炼怨魂,将之压缩,将之炼化的熔炉。 就像修者提炼外灵那般,冥罗殿自然可以炼化怨魂。 但...... “循环的本质,又何尝不是一种炼化。” “天地为熔炉,将死者亡骸中残存的道意炼化回道蕴。” “而商陆的法器也是熔炉,它将天理不要的怨魂,炼制成了他的道意!” 说白了,就是捡天理吃剩的。 但这样并没有任何不好。 虽说听起来有些寒碜,但在这一过程中,冥罗殿捕获了法理! 冥罗殿在炼化怨魂,可同时天地法理也在撷取一旁尸首中掩藏的道意。 在这一过程中,那股来自上苍的天理,便会被冥罗殿撷取几分。 这种力量超越道意,甚至即便是飞升者,也没法将之加以掌握。 所以哪怕商陆只是窃夺了其中的万分之一,这力量都完全足以让他跨越凡尘的极限,从而...... 抵达伪境飞升! 这便是商陆功法的真容! 说是夺天造化,毫不为过! “所以......” “他第一次袭击我,其实并没有过分自信。” “他当时运用的那股力量,多半就是道器中炼化而出的杀孽。” “这所谓杀孽,其实就是模彷天地熔炉,炼化怨念得到的结果。” “所以纵使他彼时刚刚炼出道器,但只要有那么一缕杀孽,那么这股能量就理当是至高的道意!” “因为别人的道意是自己炼化而出。” “而他的道意,却有天地法理的协力。” “但可惜......” “黑潮是超越法理,甚至无视法理的异质。” “......” “呵,倒是还挺克他的。” “那他这功法,我寻思着也对付不了黑潮啊?” 宁洛发现了其中端倪! 商陆这功法,不是明摆着就是对人使用的吗。 要说面对黑潮能有什么优势...... 恐怕还真没有。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商陆的冥罗殿,还有另一种妙用。 他在供奉祭祀时窃取了天地法理,同时借助天理完成了道纹的融合。 可在此之后,当周遭并无天理的加持,他便无需再效法天道。 甚至,他可以违逆天理! 所以,那强行融合的道纹爆散之后,才会散发出如此恐怖的天威! 因为那其中有源自天地法理的怒意! 所谓天怒,莫过于此! 可惜,宁洛没有冥罗殿。 纵使他解构了商陆的道法,但也没有能耐到连冥罗殿的配方都能看穿。 冥罗殿是商陆道法的中枢,没有它,纵使能够理解他道法的本质,也没法将之复现。 可宁洛...... 其实也不需要复现。 杀孽? 这与宁洛道途不合。 冥罗殿? 宁洛虽然没有,但他其实,有更加合适的容器。 “寰宇乾坤......” “也是时候整修一下了。” 宁洛思索着,望向下方那道焦虑的身影,眼中闪过一抹澹漠的杀机。 本站网站:et 0583 混元 虚空之中。 宁洛闭目稍歇。 体内灵力激荡,识海浪掀万丈。 压迫与释放。 前者顺从,后者悖逆。 那是商陆道途的根源,他对天地法理利用到了极致。 可他的道途终归只是对天地拙劣的模彷,未曾真正触及大道的至理。 他窃夺了天地的造化,然而这份力量却并不归属于他。 原因再简单不过。 冥罗殿将法理囚于其中,然而它却并不具备炼化天地法理的能力。 商陆做不到掌控天地法理,他只是欺罔了天地,从而借势驱使了法理。 夺天造化,只能说是一种美称。 旁人夺天造化是为了修习大道,是为了解明大道至理。 而商陆...... 他不过是天贼而已。 但宁洛的道,与之不同。 「禁魂容器,效法天地,拘禁道意......」 「虽然我没有他那道器,但是我有六腑秘藏,有寰宇乾坤。」 「炼化后的百家道意,会是我寰宇乾坤中的辰星,但如果我将之组结在一起......」 不会有任何收效。 这一点宁洛其实也很清楚。 因为能够纳入寰宇乾坤的道意,早就已是寰宇真意的一部分。 所以出现那般明显的排异,显然不太应该。 但要是道意本身并不相融呢? 这种思路,其实宁洛早已有过。 冲虚绝剑,便是如此。 只不过这次的困局,宁洛没法使役冲虚绝剑。 苏瑶仍旧在按兵不动,她的视野之中,宁洛又岂敢动用昔日的法? 但商陆的道途,给了宁洛一条全新的思路。 他太独立,或者说目光太过聚焦自身。 宁洛习以为常地将一切力量都炼为己用,这一点原本无可厚非。 因为他经历过旧日的穿越,又亲眼目睹过箱庭蓝星的溃灭,更是见证过这浩瀚寰宇中的无数诡谲! 连天地都是假的。 那能依靠的,不也就只剩下自己了吗? 可商陆的道法让宁洛警醒,他偶尔也需要尽可能去利用环境。 「冲虚绝剑......」 「我动用不了神霄劫雷和黄泉雷祸,更不能暴露冲虚绝剑。」 「不过......」 「依照商陆道法的逻辑,我其实可以利用这片天地最深层的法理。」 宁洛心中思绪万般,隐约有了一层新的道法雏形。 像是交织在一起的黑白雾幕,也有点近似,那所谓的太极。 拘禁异象道意。 商陆做不到的事情,宁洛可以。 有寰宇乾坤在,宁洛可以轻而易举地强行压制两种相斥的道意。 先前宁洛之所以没有这么做,那是因为这样做全无意义。 除非冲虚绝剑这种特殊的概念,将天脉与地脉之力融汇交缠,才能爆发出那般惊世的神威。 但寻常的相斥道意,却绝无可能做到。 甚至只会平白浪费道法积蓄的威能。 可要是有法理的协力...... 「那水与火,金与木......甚至有与无,或许都能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 就像磁悬浮那样。 两种本该相斥的道意,却异常地紧密贴合在一起。 然而却并未互相干扰,互相侵蚀,依旧保 持着融洽的关系。 这种几乎绝无可能出现的场面,只要有法理的加持就能做到。 因为那些都是来自先天的道意。 可以理解为,法理是这片天地的最高权限! 只要宁洛动用的力量,驱使的道意,并未超出这片天地的知识范畴,那么无论那两种道意如何相悖,它们都能完美地贴合在一起。 直到...... 直到法理消散的那一刻。 或者不止是消散,更是悖逆! 宁洛缓缓睁开双眼,心中低语:「有了。」 简单来说,商陆的道法就是三步。 其一,祭祀顺应天理,并撷取天威。 其二,借着天地法理,以冥罗殿炼化怨魂。 其三,悖逆天地法理,从而使得冥罗殿乾坤倒转,道意爆散! 再回首,这思路依旧足以让宁洛惊叹。 但他不会这么做,因为没有必要。 「如果只是融合相悖的道意,寰宇乾坤就能做到。」 「因为那些都是我炼化过的道意。」 「不过藏纳在寰宇乾坤之中,并不能够保证道意的相融。」 远空之上,宁洛缓缓从袖袍中抽出手掌,漠然自语:「离火,霜寒。」 话音刚落,虚空中道蕴鼓荡。 炽焰与冰花转眼同时绽放在宁洛的两掌之上。 两种道意本该不能融合,当然宁洛也不会想让它们融合。 它要做的是利用天意。 更是利用自己超脱飞升的能力。 或许在此行之前,纵使宁洛解明了商陆道途的奥秘,他也没有达成这般结果的思绪。 但现在,不一样了。 宁洛仰望天穹,他还依稀记得自己尝试飞升时的场景。 这片天地存在着与世间轮回同等,甚至没准更高位阶的深层法理—— 与太宇的勾连,和对飞升者的约束。 以力证道。 这又何尝不是激发法理的条件? 宁洛意念微动,指尖忽而裂开一道破口。 鲜血缓缓淌落,继而化作赤红的镀膜,包裹着那两朵冰花与离火。 冰花与离火并未相融,但互相之间已有干涉的波动。 宁洛没有尝试让它们进一步融汇,反倒是...... 将之送入了虚空! 冰花升腾,离火高涨! 精血的裹挟之下,两种道意几乎凝现出了实质,朝着穹顶之上暴射而出! 而与此同时。 「凝。」 宁洛手捏法印,身周虚空霎时折叠出万花筒般的裂片! 千百重错杂的空间裂片包拢着宁洛的身形,与此同时,也掩盖住了他的气息。 【鉴于大环境如此, 这是宁洛尝试天脉封禁时得到的成果。 法门并不完善。 甚至说是鸡肋也毫不为过。 你说它能遮盖气息吧...... 但这么明显的虚空扰动,但凡有点道境修为,谁会察知不到? 所以用这种方法来掩盖气息,和掩耳盗铃并无区别。 至于能够完成天脉封禁,那更是天方夜谭。 它最多只能囚禁同境修者的道身,使得对方短时间内无法沟通天脉。 听起来还挺强。 毕竟与天脉道海的勾连,是道境修者施法的关键。 要是断了这份联系,那道境修者也就没法再施展神通,实际战力也会大打折扣。 可现实是...... 同境的条件下,宁洛凭什么能够确保在实战之际,寻到对方道身或道痕所在? 而当宁洛境界领先,能够以高维视角锁定对手道身位置的时候,他也根本用不着多此一举。 所以此法纵使的确有那么几分神妙,可实际却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 这是宁洛之前的看法。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是了,这么明显的虚空扰动,当然没法在旁人眼中遮盖气息。 可宁洛想要欺瞒的实则并非旁人,而是这片天地。 当重叠的虚空裂片完全掩盖住宁洛的身形。 商陆自然察知到了异动! 他勐然抬起了头,童仁中的血丝密集交错,死死盯着穹顶之上的异动。 没有。 还是什么都没有。 虚空折叠不仅完全掩盖了宁洛的气息,甚至将他的身形也埋藏在空间裂片之中。 就像光学迷彩那样,不过这份迷彩同时也能作用于灵觉。 商陆察知到了虚空的异动,但依旧没能瞥见圣子的身影。 只是此刻的他,心中万般确信! 那一定是圣子闹出的动静! 那只白尘母体,必定就在那里! 黑潮能够遁入虚空,这一单人尽皆知,所以前后关联下来,结果倒还颇为合理? 宁洛不知道商陆此刻在想什么,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法究竟能不能功成,就要看这最后一步。 升腾的冰花与离火在精血的裹挟下,竟是转瞬没过虚空的裂隙,继而触及了太宇的界壁! 当融血的冰火触及界壁的那一瞬间...... 天威浩荡! 或许除宁洛以外,没有任何人察知到异动。 但是这一刻,至少宁洛,他再明确不过地感知到...... 他成功,触动了天地的法理。 方法是,以力证道! 那是一种「全新」的道意。 似乎没有主人? 但那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归属于这片天地。 宁洛被折叠的虚空裂片所掩盖,所以天地法理并不能够察知到,宁洛是这颗冰火融血的主人。 换言之。 在天地法理的视角之中,这抹道意的主人,并非飞升之人。 既如此,那它就不该跨越界壁! 没有飞升之姿,又凭什么渡入太宇? 于是,法理因而触动。 宁洛的构想,成功了。 但这不过只是个开端。 「呼......」 「没想到真的可以。」 「嘶,虽然,虽然......虽然有点漏洞,但无伤大雅。」 这法门的漏洞的确存在。 因为想要做到能够屏蔽法理视野的虚空折叠,非飞升者不能为之。 可宁洛设计此法的初衷,却是为了增进自己在飞升境界之前的战力。 不过漏洞总能解决,往后有的是时间与方法处理。 重要的是现在,宁洛想要亲眼见证,这条新的思路究竟能否满足他的预期,又究竟能够...... 拥有逼退苏瑶的余力! 宁洛微眯着眼,童仁中陡然闪过一抹狠意! 「镜碎!」 卡—— 虚空之中,猝然传来几道清澈的脆响。 像是破碎的镜面,更像是碎落的万花筒,斑斓的裂片如雨般溅落一地! 白袍笼盖的身形忽而出现。 天地法理的触动也陷入了短暂的僵滞。 但它并未停滞。 法理不会被人意裹挟。 既然宁洛是在掩盖身份的情况下挑战以力证道的界限,那纵使法理捕获到了宁洛的气息,它也不会收手,更不会有分毫留情! 这是固定的规则。 如此,方为法理。 然而...... 宁洛面不改色,气息毫无波澜。 他眼见天地法理隐约对他的道意产生了磅礴的斥力,却依旧满不在乎,无动于衷。 他只是心念微动,心中低语。 「炼。」 思绪方落,那颗意图跨越穹顶界壁的冰火融血,却陡然燃烧了起来! 燃烧并且因为融血中离火。 而是因由精血的沸腾! 与此同时,那两种相斥的道意竟是在精血的燃烧之下不断融汇,逐渐变质...... 甚至,没有产生分毫的冲突! 这一刻,宁洛已经知道。 他的法,成了。 直到片刻之后,当天顶之上的两种道意完全融汇在了一起。 而天地法理的排斥,却也同时敛息。 映入宁洛视野的,不再是先前的离火与冰花。 而是一颗掺杂着斑驳的黑白道意的圆球,像是包拢着浑浊的光点。 其中霜寒与离火的道意都已经不复存在,可当宁洛目光聚焦于此,却又能隐约瞥见二者的片鳞。 这已经不再是霜寒,更并非离火。 而是一种新的道意? 或者说,是夹杂在道与理之间的状态。 就像是,所谓的因果那般。 0584 怯战 压抑的光团,给宁洛一种莫名的科技感。 就像是科幻作品中那些不稳定的能量体,似乎随时都会轰然爆散。 但那泼墨般的质感又颇具古韵。 至少长在宁洛的审美上,虽然,这样形容一门道法并不合适。 如果要给之命名的话...... 宁洛心想着,最合适它的名讳,大抵也只有混元。 两种,或者更多种对立的道意,此刻在法理的加持下却并没有冲突的趋势。 或许当宁洛的修为再更高几分,他便可以徒手做到捏造道纹? 不过至少现在不行。 即便拥有飞升者的实力,宁洛也没有能力仅凭一己之力,让两种悖逆的道意这般融洽的贴合在一起。 但是借着商陆的思路,借着万法界的天地法理,宁洛便能够功成。 不能说是修途的跃进,但毫无疑问,这是为宁洛指明了前路的方向,也给他的道途开辟了新的间章。 “混元......” 宁洛轻声喃喃,继而手掌一翻。 黑白交融的压抑光团陡然迸现在宁洛的掌心。 没有灭却,更并未爆散。 本该冲突的离火与霜寒道意,化作黑白交织的光晕,融洽地粘连在了一起。 不需要再有繁琐冗余的过程,因为这种力量,已经进入了天地法理的“白名单”。 这就是冥罗殿的深层逻辑。 只可惜,商陆没能将此利用到极致,也未曾真正掌握这种力量。 他只是借着这重原理,勉强窃夺了天地造化,窃夺了法理的助力。 但宁洛不同。 这所谓混元,远远不只是借力,而是宁洛可以完全掌控的能量。 只不过以他现在的修为,想要稳定住混元,暂且必须借助法理的干涉,仅此而已。 “呼......” 宁洛如释重负地缓了口气。 每一次道途的新篇,都足够让人心惊胆战。 虽说宁洛早就做足了准备,心中也大可确定,就算此法仍有瑕疵,基本逻辑也一定没有问题。 但等待结果的过程,多少还是有些惊悚。 更何况,他现在很急。 宁洛迫切需要一门法,一门能够掩藏身份,并逼退苏瑶的法。 他的境界比苏瑶更高,在这片天地也有更多的权能,所以宁洛只需要有一门能够遮掩身份,能够力敌苏瑶这位神选者魁首的法...... 他就能解除此刻的危局,就能了结这次监察的任务。 更能,避免遭受矩阵因果的摆布。 万幸,成功了。 以力证道的确触发了天地法理的禁制。 原理并不复杂。 不过是霜寒与离火的交融,在即将崩溃的边缘,经受了来自天地法理的威压。 而与此同时,宁洛解开虚空裂片的禁封,散开了自己的气息,并用精血包裹着两种道意,将之炼入血中。 灵感源自冥罗殿的冤魂。 为什么要血祭? 而不是什么其他的灵祭,神祭,而是往往得用气血来祭祀? 这个问题没人考究,但现在看来,那是因为气血是一种极好的,能够承载个人“信息”的介质。 相较于气血而言,灵气虽然有形,但终归虚无缥缈。 而神识虽说更与自身贴合,但也没法引动法理祭祀。 但气血却介于二者之间,不仅与身份契合,更是有形之质。 正因如此,当气血裹挟着两种冲突的道意,试图穿越界壁之时,才会得到天意的响应。 宁洛没有祭献道意。 他并未顺着商陆的思路,而是强行激发了以力证道之际,天地法理的抗拒。 随后再显露气息,炼化道意。 这么一来一回,便无疑是在遵循法理,甚至篡夺了法理的权柄! 宁洛以天地之名,强行镇压了两种悖逆的道意,并将之融汇在了一起! 如此,便是混元。 但混元,却不止如此。 冰与火,高与低,声与默......乃至有与无。 所有悖逆的道意都可以遵循这一逻辑,填充在混元之中。 前提是,宁洛能够压制。 只不过现在的局面下,宁洛无需压制。 这一步,有天地代劳。 面具的遮掩之下,商陆并未看见宁洛方才的紧张。 他的视野里,不过是天意的忽然震怒,以及圣子此后的迟迟现身。 毫无疑问。 从商陆的视角来看,那便是圣子恶堕的铁证。 虽然他早有预料,但是至少此前都是推论。 而这一次,他终于能够确切得出结论。 没错。 圣子,早已是彻头彻尾的白尘母体! 他的落败并非因由实力不济,而仅仅只是单纯的遇到了天敌。 “糟!” “看这样子......” “不知道它刚才伤情如何,但现在这气息,怕是已经调节完了。” “天道的颤动......必定是他强行勾连,从天脉中汲取黑潮的秘力!” 商陆懂了,他全懂了。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落败,更明白了方才异动的根由。 都是黑潮。 那一定是黑潮的问题! 直到...... 他看到了宁洛掌心酝酿的光团。 商陆童孔骤缩! 那是?!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纵使以他a序列前百的眼界,他也没法分辨宁洛掌心的那股能量。 他不知道究竟该如何称呼那枚光团,然而却从中察知到一股莫名熟悉的气息。 这股气息...... 为什么会这么熟悉? 商陆不明所以。 他印象中,至少无论黑潮还是土着,任何天地中都不曾出现过这样压抑而混杂的力量。 】 硬要寻一个合理且相近的解释,那大概,也就只剩下走火入魔。 商陆怔住了。 他知道,自己绝不会是白尘母体的对手。 只能说是血脉的压制。 当他瞥见那道凌驾于穹顶之上,在他视野尽头岿然不动的身影,他心中却没法再生出哪怕一丝战意。 先前他还可以自欺欺人,以自己的失手来掩盖实力的差距。 但是现在,当他确定宁洛就是白尘母体本尊之际...... 他明白。 无论如何,他都赢不了。 商陆未竟全力,冥罗殿是他的底牌,但却并非他全部的手段。 其实他可以拼。 但是他不敢。 堂堂神选者,堂堂a序列前百,却在这下位的试炼中表露出了畏怯。 但他是商陆,所以一切都合情合理。 因为众所周知,商陆最大的弱点,便是他敌不过黑潮。 他能凌虐其他天命人,却偏偏应对不了超越法理的黑潮。 真的要和白尘母体拼死一战,将自己所有的底牌都展露在白尘的面前? 商陆,怂了。 因为他有使命在身。 他的任务,是哪怕拼上这条性命,也要缔结与苏瑶之间的因果。 这是帝尊指派的任务,他必须完成,不敢违命! “不......不行!” “我赢不了它!” “不能在这里耗着,他现在多半还在汲取天脉之中的白尘,重构肉躯。” “现在跑还来得及。” “我已经失去了冥罗殿,必须及时止损,否则缉拿苏瑶的任务,我恐怕再无余力完成。” 商陆童仁间血丝密布,气息陡然紧促了许多。 他想通了。 这里,他必须退。 全力拼杀,那是愚庸的抉择。 及时止损,急流勇退,才是最好的决断! 他必须保留应对苏瑶的余力,不能再在白尘母体上损失任何的战力。 冥罗殿已经毁了,他现在必须回去整补,必须尽快恢复全盛,必须...... 思绪戛然而止。 因为,商陆不可能回得去。 商陆冷汗涔涔,眉梢惊恐地跳动了起来。 因为他根本没有察觉到,不知何时,圣子的气息已然从穹顶之上消失。 而当他戒备地环顾身周,试图寻觅圣子踪影时...... 却忽然从他背后,察知到那股莫名熟悉,却又异常恐怖的气息! 未等商陆回头。 压抑的光团便在他身后轰然爆散! 直到这一瞬间,商陆才终于洞明,为什么这股气息他会这般熟悉。 “这是......” “我的法?!” 0585 断尾 不是错觉。 无论如何,那都绝不该只是他的错觉。 那种熟悉的感受,毫无疑问与他法理相通。 当光团爆散的那一瞬间,商陆体内气血山呼海啸般奔涌而出! 与此同时,杀孽道意凝现出破浪的天刀,试图借此劈开那爆散的能量。 攻守兼备,的确是不错的反应。 没人比商陆更熟悉自己的法。 因而即便他尚未解明一切的根由,但这一刻也有充足的信心,只要能够以相近的法理扰乱那光团的结构,便能轻易格下这模仿他的招法。 然而. 轰!!! 光晕涤荡,气浪爆散! 商陆两眼一黑,尚未来得及招架,甚至没能做好任何准备,便被爆裂的能量光团轰飞出去! 法衣断线,灵胄解构。 这都是商陆以血骨炼制的宝衣,甚至能够用他自身的气血修补,再怎么说也本不该如此轻易便被击穿。 但现在,它碎了。 碎得彻彻底底,再无修复的可能。 无论商陆如何调动气血,如何急迫地想要恢复稍许应敌的能力 但却都做不到。 “唔——” 一口污血漫溢而出。 商陆踉跄数步,身形摇晃,脚下气血翻涌,死魂升腾,盘绕身周。 这是他唯一能够做出的应急防范。 但毫无意义。 因为宁洛没有继续出手。 “了不得。” “这股力量,的确已经超出了凡俗的界限。” “从实战效果来看,已经算是比太虚更强几分。” “只是.” 但问题在于,混元的定位很尴尬。 宁洛之所以能够驱使这股力量,是因为他已经超脱飞升。 因此他才可以这般撩拨天地法理,摸一下以力证道就跑,甚至还能在法理面前敛踪匿迹。 可要是他并未超脱飞升,那又该如何造就混元? 有待考究。 条件并不复杂,只需要宁洛能够触动法理,并完全掩盖气息。 但说起来容易,想要做到却显然绝不会轻松。 不过混元的发展前景却格外优异。 毕竟这会儿的混元,尚且不过是两种道意的融汇,还有太多的提升空间。 宁洛脚踏虚空,垂首深思,全然不顾下方那道狼狈的身影。 因为已经没有再提防的必要了。 宁洛对混元道法的担忧,不过是精益求精,但对于它方才的表现,却是格外满意。 商陆不足为惧。 甚至宁洛现在的注意力压根就不在商陆身上。 他在找苏瑶。 苏瑶自然不知道圣子便是宁洛。 但宁洛现在却没法确保,苏瑶究竟有没有看出他监察者的身份。 原因再简单不过。 这种先触动以力证道的法理,再借助天威,夺天造化的思路,旁人或许看不真切,但苏瑶对此却再清楚不过。 她能借此推理出圣子穿越者的身份,也不会让宁洛有分毫意外。 但如果没有呢? 如果苏瑶为了掩藏气息,所以观察力也同时受限。 如果苏瑶认准了圣子便是白尘母体,也是她此行狩猎的目标 那她是否会趁着圣子的注意力放在商陆身上,就忽然暴起突袭? 宁洛没法确保。 比起商陆,他现在更担心苏瑶。 商陆不明所以,但至少侥幸脱身。 他大口喘着粗气,体内气机紊乱,好不容易勉强稳住了身形。 宝衣灵胄皆已损毁。 至于原因。 那就像是商陆自己方才所想那般。 他自以为混元与他的杀孽同出一脉,所以他可以轻易克敌制胜。 他一眼便能洞穿混元的真容,也觉着自己随便就能将之解构。 然而. 他想多了。 被解构的不是那枚压抑的光团,而是他的宝衣灵胄。 宁洛不知道他的自信从何而来,但至少如果商陆当即选择抽身飞退,没准还能借势规避些混元的余波。 只是他不仅没有这么做,反倒是不自量力地迎了上去。 那结果自是惨淡。 这衣衫褴褛的狼狈模样,根本不是宁洛刻意全力出手。 而只是商陆自取其辱,仅此而已。 商陆再顾不得形象,赶忙回过身子,紧张地观察着半空中的那道身影。 然而宁洛却没有看他。 宁洛掌心酝酿着黑白交融的光球,像是正在把玩,怔怔出神。 这种显而易见的轻蔑与漠视. 商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心里生不出哪怕一丝怨愤,因为他知道,他并不具备这个资格。 效法? 他想多了。 他原以为黑潮的道法是对他的拙劣模仿,但见证过混元的威势之后,商陆便已然洞明。 那是他高不可攀的法理!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能够让这种异构的力量如臂使指? 或许 这就是黑潮吧。 白尘母体根本不需要模仿他,它轻易便能解构他的道法,并且将之加以利用。 所以,有了混元。 这黑白交融的色泽,不也是黑潮诡异的铁证? 那商陆还有任何胜算? 他没有。 嘴角的血沫缓缓流溢而下。 但商陆不敢动。 他现在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眼睁睁看着一头猛兽悠哉地踱步而过,然却不敢发出些毫动静。 白尘母体暂且没有搭理他,但也不过只是暂时而已。 得想办法脱身,得走! 商陆瞳仁颤栗,数息之间思绪万千。 “帝尊,烟罗” “啧!” “还管什么任务!” “要是被黑潮俘获,那我下场不还是得死?!” “不行!” “我得跑!” 赢不了! 无论如何,都赢不了! 哪怕现在逃脱希望渺茫,但商陆依旧别无选择。 他甚至都开始思考,万一任务失手,他该如何向帝尊交代,如何规避些代价的惩罚。 他压根,就没想着再还手。 还手,只要一次就够了。 当他试图劈开混元光团,而且大败而归之后,他已经完全不在乎该怎么破解圣子的道法,也根本不会再倾注哪怕一丝心力来思索。 即便,他还有不少法门,还有诸多底牌。 宁洛有些失望。 他没有搭理商陆,不仅是为了防范苏瑶,更是期待着商陆能否给他带来更多的灵感。 但此时此刻,他却没能从商陆身上感受到任何战意。 这就结束了吗? 堂堂a序列前百,你就不再挣扎一下? 哪怕再露个两手,就当虚晃一剑,卖个破绽,宁洛也认他有点胆气! 然而. 无事发生。 气氛僵滞了片刻。 等待宁洛的不是商陆的背水一战,更不是他的虚晃一招。 而仅仅只有,一团炸裂的血雾! 以及一缕试图脱身的神魂! 宁洛的脸色,冷了下来。 等你这么久,你不仅没点表示,还打算就这么逃之夭夭? 骨气什么并不重要。 但宁洛心想着,他有这么恐怖吗? 自他踏入这片骨刺密林以来,他唯一展露过的道法,便是混元。 有没有一种可能,只要破解了混元,那宁洛也就束手无策了呢? 可惜,商陆没有这么想。 他只想活命! 哪怕失去一切修为,哪怕他寻觅苏瑶希望渺茫,但只要还剩下一线生机,他绝不会再挑衅身为他死敌的黑潮母体! 他一定要逃出去! 然而,宁洛却抬起了手。 既然商陆已经没有利用价值,那,想来他也就没必要再干耗下去。 事到如今,想跑? 宁洛不允许。 (本章完) 0586 末路 蜥蜴断尾,只为保命。 但商陆的牺牲却远胜于此。 杀孽并非可以循环再生的资源。 他的实力来自对弱者的劫掠,以及对天地法理的窃夺。 没有任何一者能够自然孕育,这是他和宁洛最大的区别。 宁洛的法是一劳永逸。 他并非窃取天地法理,而是篡改了天理法则。 所以他翻手便能唤出混元,当然,仅限于这片天地。 但商陆却连这都做不到。 他的杀孽,用便是没了。 或许这也是他不敌黑潮的根由之一。 黑潮的回补效率,比之商陆这有限的杀孽高出不知凡几。 商陆在黑潮面前,根本没有容错率可言。 不像其他天命人,纵使败了,但只要脱身便能东山再起。 可商陆要是竭尽所能却仍旧一无所获...... 那他也就再没有祓除黑潮的余力。 所以,商陆只能拼,也必须拼! 于商路而言,他和圣子的搏杀就像是一场深陷其中的豪赌! 杀了圣子,那他的获益便远超损耗。 可要是不敌圣子,那他穿越至今的努力便将付诸东流,全部白费! 商陆硬赌的沉没成本远超旁人,所以他急流勇退的决策就常理而言其实并无问题。 只是他面对的猎手,是宁洛。 宁洛掌心轻轻覆压而下。 像是在排去羽绒枕里的空气。 但那轻缓的动作却让虚空层层崩裂,继而俨如破碎的青花瓷,化作漫天折叠的裂片! 华丽,却颓败。 但虚空之中似乎并无动静。 消失的商陆不曾出现,也并未被宁洛给逼出。 宁洛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致地望向那片虚空裂痕。 心中纷杂思绪,最后汇成一个单走的六。 商陆确实有过人之处,至少,他是真的能忍。 宁洛第一时间险些以为他真的大意,错估了商陆的实力,从而让他成功逃出生天。 但事实上,并不存在这种可能。 「居然强忍着虚空的压迫,还能隐匿身形......」 宁洛属实觉着有些意外。 因为商陆的断尾之术明显耗尽了他的余力,而即便如此,他竟是依旧能够在虚空中敛藏行迹? 看来这种绝境的场面,他没少预见,也没少做准备。 只不过,他也没法逃脱宁洛的双眼。 宁洛澹漠一笑,继而掌心逐渐合拢,仿佛在挤压着什么,继而...... 噗—— 血雾迸溅! 荒无一物的虚空陡然爆散出一片鲜红的血花,继而从虚空的裂片中漫溢而出。 那是商陆的血。 他可以敛藏踪迹,但这片虚空却不会再有任何他的立足之地。 天脉封禁宁洛尚未究明,但虚空折叠的技巧,他却早已熟悉。 一道浑身染血的身影从碎裂的虚空中踉跄跌出! 「呕——」 污秽的血沫混杂着脏腑的残渣,不受控制的倒涌而出。 …. 商陆的四肢几乎被虚空挤压错位,跌出虚空的那一刻,身上更是被划开了无数缺口。 他已经没有任何形象可言。 像是一个无力的凡夫,被野兽包围,被狼群撕咬,最后无助地躺倒在血泊中,仰天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商陆想不明 白为什么。 局面的转变竟会是这么的快。 圣子明明已经被他困在了冥罗殿中,明明他眼看着便要得手。 但一切的一切,在最后的那个关头,忽然都颠倒了过来。 冥罗殿毁了,圣子不见踪影。 当商陆再见到他时...... 那已经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法企及的恐怖存在。 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改变...... 商陆不知道。 如果是他刚刚感受到混元气息的那一刻,他当即便会确凿无疑地断定,那是黑潮模彷了他的道法。 但在碰壁之后,他已经明白,他显然没有资格宣称那是在效彷他的法。 因为他根本看不懂混元。 没法理解,没法抵御,没有任何应对的可能。 就只能,坐以待毙。 一如现在的他这样。 都结束了。 当商陆倾尽全力想要逃脱,当他自认为断尾脱身是最好的决议之时,就已经注定他再没有翻盘的可能。 宁洛也有些失望。 因为商陆展露出的实力...... 有是有,但似乎并不能对得起他的序列? 还是说,是他高估了十柱神以下的穿越者...... 这么想的原因很简单,毕竟苏瑶将十柱神称为老不死。 那也就是说,十柱神在天域城维系了无数年的统治,那自然不会容许有人能够挑战他们的权威。 所以商陆虽然的确很强,但兴许距离十柱神还差了那么一些? 但那并不重要。 知道差距只是因为宁洛想要更好衡量自己的实力,但并不意味着他会望而却步。 【鉴于大环境如此, 至于商陆...... 显然,他没可能活着回去。 这衣衫褴褛,骨节错位,浑身染血的狼狈丑态,的确太过凄惨。 甚至让宁洛觉得有些不太人道,也过于残暴。 毕竟商陆说到底目标只是苏瑶,此前与他也并无仇隙。 但死敌终归是死敌,这一点宁洛再清楚不过。 对十柱神手下的鹰犬,无论他们是蓄意还是被迫,但凡显露敌意,宁洛都绝不会留情。 所以...... 宁洛掌心归拢, 没有给商陆任何遗言的机会,更没必要以之饲喂黑潮。 那样或许能够确保商陆的意识无法完整回归,但同样也会让死气读取商陆的记忆,从而寻觅出宁洛身份的线索。 宁洛不能被黑潮裹挟,那样做只会适得其反,暴露身份。 所以,商陆得死。 而且得死得干脆。 虚空转瞬间碾压而下。 商陆只觉得有股无可阻挡的天威从四面八方倾轧而至! 他甚至听到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声响,甚至没法睁开眼睛。 最后的最后,他只能用眼中那抹余光打量着半空中那道漠然的身影。 不知是否因由死期将近。 这一瞬间...... 他忽然有种怪异的错觉。 这道身影...... 真的,是白尘母体?是黑潮邪祟? 他的手法,他的能力,已经他此刻所展露出的身姿...... 完完全全,就像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修士! 但...... 那不可能。 如果是修士的话 ,商陆绝不会输! 他心中如此料定,转眼就否决了这一猜想。 但却忽视了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圣子,没有剥蚀他的意志,也没有读取他的记忆。 他心中所思所想,只剩下自己暗澹的结局。 因为,他没有捕获烟罗。 他也必死无疑! 一只墨少少 0587 凰炎 商陆的生命走向终途。 结束得平平无奇,死得朴实无华。 就像是故事里挑衅天命的愚庸,直到临死前的那一刻,都没能看清自己的实力。 记忆断流,意识沉寂。 商陆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输。 当然不是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输给圣子,因为在他的构想里,宁洛分明就是黑潮母体,是他没法战胜的死敌。 他只是不理解,为什么自己领命而来,只为追猎烟罗,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连烟罗的面都没能见到。 这是否太荒唐了点? 只是因为烟罗太强了吗? 可他并没有这样的实感。 毕竟没能见到。 那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凄惨落幕...... 难道...... 是有什么不可名状的外力干预? 这样的想法仅仅只是维系了一瞬。 因为以商陆的眼界,他没法补全这一构想。 而且,他的意识也不支持他再思考下去。 就仿佛坠入了晦暗的渊薮,也一如,他苏醒后即将面对的未来。 只可惜...... 他就差那么数息,想来就能看到苏瑶真正出手。 残垣之中,流萤飘舞。 像是蝶飞莺转,芳菲满园。 这片骨刺密林,混杂着冥罗殿的残骸,却俨如战乱破败的园林,更添几分韵味。 换源app】 晶莹的赤蝶缓缓飘落,鳞粉折映着漫天火光,让整片密林都继而变得敞亮起来。 宁洛茫然四顾,彷若痴迷,嘴角更是牵出一抹邪异的微笑。 这演技虽然不堪,至少也勉强能比小鲜肉不遑多让。 虽然做不到面面俱到,但专注一点的话,苏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当即察觉破绽。 当然,这时最合理的决策,理当是尽快后撤。 因为宁洛很清楚这种火焰的威势究竟何等恐怖! 这是可以顺着黑潮蔓延,甚至在死道鲸落之际,沿着倾天而下的死道,炙烤天穹的凰炎! 宁洛心中深吸了一口气、 时隔......多年? 其实实际上也没有相差多久,但至少距离他上一次亲眼见证苏瑶的凰炎,想来已经过了千百世轮回。 久别重逢,凰炎依旧看起来平静无波。 但其中酝酿的那股浩瀚的道威,如今,宁洛已是能够察觉。 也可能是因由修为境界的差距,宁洛分明感觉苏瑶的道法,在他眼中已经不再那般神秘。 虽不像杀孽那样容易解明,但至少不再如迷雾般不明所以。 试炼远未结束。 但是当凰炎蝶舞,宁洛却分明能够预见。 这是他此行最后的难关,也是他身为监察者,最后的试炼。 变起仓猝。 呼哧—— 火焰柔和,完全不像宁洛的离火那般暴烈。 就像是微风拂动烛火,宁洛耳畔响起一阵阵窸窣的轻响。 紧接着。 凰炎升腾。 彷若霓裳盛放。 没有摧枯拉朽,海天云蒸的威势。 有的只是一朵盛开的凰炎,华丽得让宁洛甚至移不开眼睛。 哪怕他不想去欣赏,然后意识却冥冥中像是被某种力量所干涉,让他不得已驻足赏玩。 这不应该,也不正常。 就好像...... 好像是被洗脑,甚至可以说是被催眠了一样。 「花开必赏」 这种强加的意志本不足以干预宁洛,但宁洛却近乎本能地没有抗拒。 “因果。” “她没有超脱,但还是触及了因果层面的力量......” “这,所以,所以说,如果我真正掌握因果的话,纵使轮回,依旧也能保留一部分权能?” 宁洛如此猜想,但却的确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不该拒绝这道意志。 还是说,得在等等。 如果他真的是半吊子的黑潮母体,那在面对因果之时,是要选择随波逐流,还是以黑潮的异构权柄,干脆直接无视一切因果法理? “如果是白尘母体,它应该做不到。” “想来至少也得是吞星种才行。” 宁洛这般心想着,最后选择了无动于衷。 霓裳盛放。 华丽得俨如一场璀璨烟火。 只可惜昙花一现,那升腾的赤蝶在盛放之际衍变出亿万朵火光,漫天倾落! 但依旧...... 察觉不到任何威胁。 看着就只不过是一场即兴的演出。 但宁洛知道,那毫无疑问是他的错觉,是被有意施加的错觉。 他依旧没有动。 宁洛在观察。 兴许是因为这种无害的错觉,甚至让宁洛心中多了些异样的想法。 既然商陆的道法能够被他解构,那苏瑶呢? 宁洛一时兴起,却并未就此付诸行动。 因为他知道苏瑶实力有多恐怖,解构苏瑶的法,不是说没有可能。 但以苏瑶的道途境界,宁洛没法确保自己在解构道法的同时,能够将之消化,并转化为自己的东西。 如果只是依葫芦画瓢的拙劣模彷,那不仅全无效益,而且他自己的道途也会因而断裂。 犹豫不过短短一瞬。 但凰炎却不知何时已然漫天倾落。 像是凛冬的雪花,一朵朵赤蝶落在宁洛肩头,也落在了他的掌心。 呼~ 火焰蔓延。 并没有疼痛,甚至还有些温暖? 至少最开始时,宁洛是这么觉着的。 直到他并拢掌心,试图掐灭火苗。 然而...... 哧! 凰炎升腾,瞬息间如耀斑爆发出无数条夺目的火舌,继而爆散开来! 像是稚童指缝间呲出的水箭,刺目的凰炎霎时间将宁洛的身形笼盖其中! 这一瞬间。 宁洛这下大抵能够猜到,苏瑶的凰炎道法,究竟蕴含着怎样的因果。 “是不灭。” 朴实无华。 没有多么奇异的特质,就是单纯的不灭。 这是没法熄灭的凰炎,越是抗拒,它燃烧得便越为勐烈! 直到焚尽,这火光笼盖的一切! 宁洛童孔微缩,心道不妙。 不是因为他堂堂飞升者敌不过道境苏瑶的法,也不是他现在没法抗拒苏瑶如今微不足道的因果秘力。 而是因为,他的衣袍承受不住苏瑶的凰炎。 那样他的身份便将暴露无余。 所以,宁洛只能出手,也必须出手! 。 0588 因果悖逆 凰炎没法掐灭,转眼焚尽密林。 交错的骨刺焚烧成漫天散落的灰尽。 然而即便骨刺密林中满目荒芜,凰炎却依旧没有分毫止歇的架势。 火越烧越旺。 仿佛真的永远不会熄灭。 那是更高维度的力量,即便苏瑶并未超脱飞升,却依旧能够触及些许。 宁洛摊开了掌心。 那只凌空飘落,被它攥在掌心的赤蝶,如今俨然变成了一只振翅的真凰! 赤羽上缭绕着不熄的凰炎,炙烤着宁洛的手掌。 “这就是苏瑶的法......” 这招赤蝶破茧成凰,宁洛的确是第一次见。 它代表了苏瑶的几分实力,宁洛尚不知悉。 但至少这道法的奥妙,已经胜过了商陆的底牌。 区区冥罗殿,区区万魂归葬,都远不如这亿万只涅槃的赤蝶玄奥。 或许也只是因为,商陆的法局限于乾坤之内,未曾触及所谓真理。 但总之,宁洛解构不了苏瑶的法、 “因果......” “先是赤蝶翻飞,随后霓裳盛放。” “掉落的花瓣继而化作亿万赤蝶......” “凰炎的特质是不灭,但是道法的整体,掺杂的因果似乎远不止这一点。” “......” 宁洛浸沐在凰炎之中。 即便苏瑶未能飞升,但凰炎依旧能够伤及他的肉身。 不过当心腑元精充盈四肢百骸,凰炎便不足为惧。 至少如果仅仅只是凰炎的话,根本不可能真正让如今的宁洛有性命之忧。 但他这身白袍,支撑不住。 白尘化作云烟,笼盖在宁洛身周。 然却同样抵不过这经久不熄的凰炎。 落在宁洛衣衫上的凰炎,哪怕宁洛以寰宇道意铺盖而下,然却依旧无法将之浇灭。 “因果......” 宁洛微眯着眼,心中沉思:“说到底,这所谓因果,无非是因果律和因果线。修道者所能触及的因果,理当就是某种深层法则一样的概念,也就是......自然规律?” “那火焰的因果本该就是会熄灭,至少从科学角度来看,确为如此。” “但无论这凰炎是火灵还是灵火,其实都不需要满足氧气等等复杂的条件。” “那么这不熄的凰炎......” “就是单纯悖逆了因果?” 宁洛眉头微皱。 这样也算是掌握了因果的力量? 肯定是。 从结果论的角度来看,既然苏瑶成功驱使了不熄的凰炎,那这必定就是她所掌握的因果。 但不熄的火焰,这份因果实则与自然规律相悖。 这不能说颠覆了宁洛的认知,但至少的确为他纠正了些许思路上的偏差。 因果的本质并非随波逐流,而是拟造一条新的法理,新的自然规律,新的...... 道? 道的本意,便是规律。 或者将之称为大道,也许更为准确。 修者的道,是自己的道。 而所谓大道,则是整个浩瀚太宇都需要遵守的规矩。 “大道......” “权且这么认为。” “但因果与大道想来也不能等同。” “这应当是趋近大道的一种状态。” “或者是在追循大道的过程。” “捷径......” “未必存在。” “但是悖逆自然规律......” 宁洛微眯着眼,心头忽然有了几分明悟。 他想到了近似的流程。 飞升! 以力证道和太初论道,这二者之间的差别,的确与因果有些相近。 太初论道相对简便,但过程却更加繁琐。 以力证道纵使困难,但却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 那苏瑶这不熄的凰炎,是否也代表着某种修行因果的思路? 就像...... 宁洛望向了自己的掌心。 凰炎依旧不熄。 那只赤凰炙烤着宁洛的手掌,仿佛拥有着无尽的生机。 然而宁洛的关注点却不在它。 凰炎不熄,但火焰本该终将熄灭。 这是苏瑶驭使的因果之一。 但宁洛却忽然意识到,这样的能力,他也并不是没有。 就比如...... 混元。 霜寒与离火,原本也不该能够交融。 但现在它们的的确确交融在了一起,那这又何尝不是悖逆了自然的因果律? 甚至这一点还是得益与天地法理的助力。 宁洛忽然有些后怕。 “万幸。” “商陆要是在超脱飞升之后的境界有更高造诣,那他或许也能勉强触及因果的玄奥。” “届时,我纵使不可能输给他,但身份想来也会暴露无余。” 说起来也是古怪。 商陆明明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为什么没能更进一步? 宁洛想不明白,但那想来也只是商陆自己眼界的问题。 思索之际。 白尘丹已然所剩无几。 不熄的凰炎就像是一座浩大的熔炉。 宁洛不断向其中填充白尘丹,才能勉强遮掩自己的面容。 但白尘丹消耗殆尽,留给宁洛的时间已经不多。 只是他现在心中也已然有了思路。 因果...... 宁洛不知道该如何破解这不熄的因果。 也不知道因果能否与因果对冲。 但至少,他的境界更高。 他是飞升者! 而苏瑶,却不过是道境。 苏瑶掌握的因果并不完整,她是用了轮回之后,某种超越认知的能力,才能触及因果。 宁洛也未曾掌握因果,但混元至少拥有天地法理的加持,至少在这片乾坤之中,混元中蕴藏的法理也许并不输给苏瑶的凰炎。 值得尝试。 也别无选择。 宁洛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没什么好犹豫的。 毕竟混元本就是为苏瑶准备的盛宴。 无论能否破局,能否在苏瑶面前掩藏身份,能否规避监察身份暴露的代价...... 他的选择也都只剩下这一个。 “混元。” 。 0589 繁华落幕 黑白交织的光团忽而迸现。 压抑的能量转眼吞没了那只振翅的赤凰! 混元的光球骤然间赤霞遍染,仿若眼看着便要爆散的耀阳! 火光迸射! 然却终归没能炸裂开来。 因为那只赤凰的身形逐渐萎缩,继而消弭无存。 宁洛的判断没有出错。 不熄的凰炎是某种超越道则的力量。 那么想要将之熄灭,恐怕任何蛮力都没法做到。 但是混元可以。 混元虽未触及因果大道,可终归是借助了天地法理,超越了此世之极。 宁洛没有信心赢过全盛的苏瑶,但至少就现在来看,他的确赢不了。 境界的差距让他成功磨灭了凰炎。 可要是苏瑶也超脱飞升了呢? 如果那是完整的凰炎,完整的因果,乃至 完整的大道. 宁洛该拿什么赢,他还没有头绪。 归根结底,冲虚绝剑作为跨越此世之极的法门,或许也能够磨灭此刻的凰炎。 但是消耗与获益根本不成正比。 那亿万只飘舞的赤蝶,尽数化作了振翅的真凰。 又岂是一道剑威所能够灭尽? 宁洛咬了咬牙。 混元光团陡然爆散开来,气浪席卷四方,终于是磨灭了那缠绕在他身周的不熄凰炎。 最后的白尘丹化作缥缈云烟,继而笼盖在宁洛身上。 纯白面具仅仅贴合,遮掩住了宁洛的气息。 道法并不能确保身份的掩藏,但是黑潮可以。 或许除了提灯,也没什么东西能窥得黑潮的端倪。 至少宁洛的确没见过就是了。 视野恢复清朗。 宁洛缓缓睁开双眼,却见身周早已是火海燎天。 赤蝶折翼,赤凰也早已不见踪影。 那道先前在火光中一闪而过的身影,此刻竟像是人间蒸发,再难窥得分毫踪迹。 宁洛意识勾连天脉道海,以道身试图捕获苏瑶的行踪。 道海的视角虽然居高临下,可终归没法看透现世。 只是道海能够窥见道意与外灵的流动,从而追寻道境强者的行迹。 然而. 宁洛找不到苏瑶。 “嗯?” “明明招法余威尚未散尽,可气息怎么已经消失?” 宁洛眉头紧锁,神色间隐约有几分紧迫。 苏瑶。 她带来的压力远胜商陆千百倍不止! 纵使宁洛心知,苏瑶一旦察知他的身份,怎么说也不会下死手。 但是这种压迫感却与性命之忧毫无干系。 那是单纯由实力,由道途境界所带来的震撼。 同为神选者,或者也可以说是同为A序列,苏瑶和商陆却根本不是同一维度的存在。 混元并不灵活。 宁洛挥手之间,光团四散而去。 黑白交织的压抑光团,在触及周遭燃烧的凰炎之际便顷刻爆散! 最后留存下来的却未必是混元,也有那不熄的凰炎。 只是残余的凰炎像是被抹除了其中夹杂的因果,继而如烛火摇曳,缓缓散尽。 骨刺密林满目狼藉。 那些丛生的骨刺已经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焦裂的黑壤,以及遍地焚烧的余烬。 但. 依旧没有苏瑶的踪迹。 苏瑶不见了。 多半,是走了。 宁洛心境缓和,再复平定心绪。 他大概知道,苏瑶或许没有再出手的打算。 她很谨慎。 原因 无非两者。 “如果不能干脆利落地解决,那她想来会觉得自己将会扰乱战局。” “那她应该会收手。” “毕竟她不想榜上留名。” 而另外一种情况. 苏瑶认出了他的身份。 她未必能认出圣子便是宁洛本人,但至少怕是已经察觉,这所谓圣子,实则是矩阵派遣的监察。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也自会收手。 反正,最主要的目的已经达到。 商陆死了。 最难缠的猎犬被圣子诛杀,根本用不着苏瑶出面。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那她也自然无需再与监察者纠缠。 所以苏瑶对圣子知道多少,对监察者又知道多少 宁洛不明白。 但总而言之,苏瑶走了。 也或许可以看作,他逼退了苏瑶? 宁洛一手扶着额头,眉头微皱。 有点 有点遗憾。 他突然想要和苏瑶真刀真枪地打一场。 哪怕他境界更高一筹,宁洛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反正,他也不会超脱的法,也不懂因果。 凰炎的余波仍有残留。 宁洛漫步在焦土之中。 混元光团虽然能够抵消凰炎中蕴藏的因果,可终归不想苏瑶的凰炎那般自由。 流萤,霓裳,蝶舞,赤凰. 一切变化都仿若无形。 苏瑶甚至自始至终都没有直面宁洛。 连她到底用了几分力,宁洛都判断不出。 宁洛此刻的心绪,便一如这遍地未能涤净的凰炎。 多少有些杂音。 也有种繁华落幕般的感受。 赢了商陆,杀了商陆。 堂堂A序列前百,最后不战而逃。 本该有些自满。 但扑灭凰炎之后,宁洛心情却格外平静,反而有那么一丝低落。 不过也就那么一丝罢了。 宁洛长舒了一口气,心中郁结转眼散尽。 他终归是后来之人,纵使拥有些非同寻常的眼界,可历经的轮回与见证过的道途,都差了苏瑶太多。 只可惜. “可惜没能解构她的法。” “白挨了一顿打,倒是亏了。” 收获也不是没有。 至少宁洛对因果之道更理解了几分。 但也仅此而已。 宁洛摇了摇头,缓步离去。 多想无益。 那么接下来的钻研方向,看来也已然明确。 “因果.” 天地法理,因果大道。 这之间多少有那么点联系。 那是飞升之后才能掌握的力量,只不过宁洛至今不曾见到过,有真正飞升者存在的天地。 想来是有的吧? 但. 这么说起来,商陆似乎并不具备多少超脱飞升的知识。 大书库的超忆之中,宁洛也不曾见到飞升之后的旧忆。 可苏瑶既然对因果有这般深造,那想来无论如何,飞升之后的副本,或者说是神之试炼,都理当是存在的。 现在的副本已经没法再满足宁洛修行的需求了。 即便是望星界这种穷极绝望的险境,都对宁洛再没有威胁。 之后的征程. 宁洛忽然想起了那颗曾经与他对视的秽瞳! 那道从穹顶之外,太宇的尽头投射而来的目光,或许才是他当下需要竭力触及的层次。 任重道远。 但无论如何。 这场试炼,想来前路已经再无阻碍。 苏瑶不是会拖泥带水的人,她既然收手,那此后想来也再不会露面。 至于其他的那些猎犬,也没必要再自寻死路。 毕竟连商陆都已然退场,那他们纵使摸鱼摆烂,上面的人也没有说辞能够责罚。 接下来,就是最后的战场。 至于对于试炼者们是这样。 但对宁洛而言,就不过是善后工作罢了。 不过。 “夺天造化” “依照这个逻辑,那天脉封禁其实也就不难。” “倒是可以在决战中找个机会偷偷干预一下试试水。” 说到底,天脉封禁才是宁洛这么多年来钻研的目标,只可惜始终未见成果。 然而见到冥罗殿后,总算是有了些灵感,倒也有补完的可能。 这般心想着,宁洛身形忽而淡去,再无踪影。 而与此同时。 荒原之上。 苏瑶莲步轻移,身周黑潮退散,万法不侵。 但她的面色,却并不好看。 她微微垂首,打量着自己的掌心。 那是一片狰狞的炽痕! 来自,她的凰炎。 。 0590 进军地脉 炽痕灼痛。 宁洛自不会想到,苏瑶那看似轻描澹写的道法,于她而言却是当前境界的极致。 一如旧时尚且孱弱的宁洛,施展剑意都会震碎骨架。 苏瑶的情况也是相彷。 的确,她虽未超脱,却能触动因果。 这份能力确实超群,但并且全无代价。 催动这等不属于当前境界的力量,苏瑶需要倾注的代价也自然不小。 或者说,这恒久不熄的凰炎,即便是如今的苏瑶自己,却也没有能力承受。 所以她走了。 火海之中,宁洛视野受限,自然不会想到这么多层。 他觉得那是苏瑶自信的判断,或者说不愿再沾染尘埃。 但是他想错了。 其实无论宁洛能否应对那不熄的凰炎,苏瑶都会当即避退。 因为她不会让对手察知自己的状态。 这掌心的炽痕便是明摆的破绽。 如若圣子身亡,那苏瑶自然能够觉察。 但如果没有...... “凰炎,灭了。” “他不是白尘母体。” 苏瑶心绪平静,对推论更是没有些毫疑虑。 毫无疑问,那绝非黑潮的母体。 因为黑潮纵使可以无视天地法理,但实力却终归是循序渐进。 以白尘母体的位格,哪怕退一万步,它硬生生吞下了凰炎,或许能以天脉之中贮存的黑潮强行抵命。 但无论如何,它不可能就此将之扑灭! 苏瑶终归还是察觉到了。 她甚至也想到了行踪不明的宁洛。 但最后还是选择了视若无睹。 不是因为她坚信那监察的职位绝非宁洛所能触及。 而是因为她自始至终都明白,宁洛的身份异于常人,而且是矩阵密切关注的对象。 毕竟,她曾经也是“帮凶”。 不想,不念。 既不是意味着她的漠视,也并非代表她看轻了宁洛。 苏瑶只是想要顺手帮宁洛一把,毕竟她对矩阵的了解,甚至不输宁洛。 只不过这份丝心思...... 是用掌心的灼痕换取而来。 苏瑶收回目光,攥紧手掌,随后轻叹了一声,不复多言。 不用去猜测圣子的真身究竟是谁,那样全无意义。 纵使那不是宁洛,结果也不会有任何区别。 唯一能够得出的结论,只是她现在的实力,尚且不够。 杀孽,混元...... 苏瑶忽而仰面望向天穹。 勘破道途的慧眼自非宁洛一人独享。 想来宁洛也并未想过,苏瑶的实力究竟从何而来? 那不单单是因为她曾经在神选之地四面皆敌,从而磨砺出一身绝技。 更是因为,她拥有难以理解的道途天赋。 宁洛是当着她的面,用以力证道触动天理法则,从而欺瞒法理,凝现混元。 商陆理解不了。 但是苏瑶可以。 “倒是真有点像黑潮。” “但黑潮的学习不过是对生灵的效彷,乃至复现。” “但他......” “他的法,是从商陆的道果中捻起一粒最饱满的种子,继而在之间撮合出一朵盛放的花。” “着实惊人。” “......” “但......” 苏瑶沉凝良久,心中自语:“但倒是也教会了我,居然可以用这种方法,在不动用因果与太宇秘力的情况下超脱法理......兴许,以后能够用得上。” 思索着,苏瑶身形转眼消失无踪。 试炼的结局已经和她再无干系。 既然确认了圣子的身份,那剩下的时间,无非就是闭关参悟。 乱局平息。 纵使望星界的决战尚未揭开帷幕,但这片事象下所潜藏的涡流,却已是平复下来。 宁洛藏身郊野,道身于天脉闭关静修。 苏瑶同样在钻研着先前所见,试图掌握这种欺瞒法理的能力,从而让她能够更加顺畅地施展凰炎。 至于天命人与土着的联军...... 时隔一月,终于抵达南疆! 并非因由行军怠慢,而是因为遍地黑潮阻路,没法全速行进。 毕竟土着的行动能力大都仰赖白尘法象,但能够飞行的妖禽法象却是并不多见。 联军抵达南疆战场。 然而入目所见却并非情报中的骨刺密林,而是满目狼藉! 大地焦裂,尚有余火未熄。 混元不好掌控力度,也没有将遍地凰炎尽数扑灭。 然而整整一个月过去,地上的凰炎却始终不曾灭却。 试炼者与土着一同望向这遍地残迹,心中那原本属于天命人的傲慢,此刻早已不复存在。 不熄的余火。 纵使并未联想到因果,但众人也大都心知,那绝非常人所能驾驭的力量。 不对,不是常人。 而是他们。 试炼者的认知便是衡量实力的标杆。 他们是天命人,是拥有神恩加持的穿越者。 他们看不懂的东西,便足以印证其诡秘。 超越他们的认知,也就意味着拥有跨越他们的实力。 “那是......” “白尘与死气交手了?” “多半如此,火焰想来是黑潮的旧忆,也可能是死气母体从望星界的先天道意中剥蚀而来。” “但无论如何,它们这实力......都有些惊人。” “确实。” “交手的痕迹已经很久了,以我童术所见,恐怕少说也有半月,而这火焰却仍未燃尽......” 不是说天命人没见过世面。 恰恰相反,他们见得太多。 火焰不灭有什么好稀奇的? 穿越之际,他们也曾经施展神通,以道法隔开两域,道威经久长存! 但那是天地灵气馥郁的盛世。 就望星界这副惨澹光景,如何维系灵火不灭...... 他们做不到。 如此,便足见实力的差距。 天命人的高傲并非是刻在骨子里的傲慢,而是长久以来主导世界线所带来的习惯,当察知到实力不济,也就自然会放下身段。 试炼者与土着同谋的景象并不多见。 而试炼者自认不敌黑潮的局面,也更是鲜少得见。 这不熄的火焰让众人更是警觉起来。 试炼者不敢敝帚自珍,甚至就连土着也无心再追究谁是域外邪魔。 “状况危急。” “十人一队,百人成阵,各自组结!” “给你们一个时辰,我要立刻看到结果!” “所有阵列兵士的名字都将记录在册,谁人不遵军令,谁人搅乱阵局,皆斩无误!不论身份!” 危局之下。 是不是域外邪魔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能否完成对地脉的清剿。 纵使是货真价实的土着,若是在战局中扰乱军心,也立斩不饶! 试炼者对危局心知肚明,也再不敢暗中针锋相对。 不过片刻,阵列就绪。 大军挺近! 。 0591 倾天 联军战意高涨,但战局却并不顺畅。 南疆骨刺密林,那是黑潮死气连通地脉与现世的交界点。 荒土尽头,便是那株几乎要刺穿天穹的漆黑巨木。 树皮焦黑,倒不像是它原本的色泽,更像是被灵火炙烤的结果。 其实圣子与商陆交手之际,死气并未出手。 不是因为黑潮畏惧,而是因为它出不了手。 宁洛早在天命人到来之前,便已然施展过地脉封禁。 只是他没有做绝,羊装力竭,留给了死气一部分活动的余裕。 但这份余裕并不足以让它挑衅圣子或是商陆,也就只能借现世的黑潮侵攻土着,试图通过捕食生灵,来打破地脉与现世之间的障壁。 没人怀疑时局是否合理。 毕竟一切都浑然天成。 就连这株焦黑的巨木,也是同样。 那是圣子的手笔,或者说是白尘的助力? 纵使圣子已然被白尘母体意识夺舍,它的心思也并不难猜。 想来,这副狼狈的景貌,是因为白尘与死气在不久前大战一场,两败俱伤。 白尘无惧,圣子无惧。 原因无他,只是因由白尘有充足的时间去恢复调息。 但是死气没有。 当联军进军地脉,试图祓除死气之际,死气又哪有闲暇恢复状态? 待得战局落幕,白尘恢复全盛,死气气机衰微。 如此,结局便已然注定。 所以此时此刻,无论试炼者还是土着,大都心知肚明。 不能减员! 必须尽可能避免人员的损耗。 否则纵使祓除了死气,他们也没有办法应对白尘。 至于白尘丹的隐患,老兵们早已给出解答。 只需要用失活的死气残渣,将之渡入体内,便能短时间内抑制白尘的活化。 况且白尘丹本就是失去活性的黑潮异质,纵使白尘母体强行勾连,也难见成效。 所以至少这方面倒是无需担心。 联军所要做的,仅仅只是在确保祓除死气的同时,尽可能保留兵力,以应对此后白尘的威胁。 但这难度又何其之高? 枯木阻碍不了联军。 因而当道法剖开那株焦黑的巨木,连通地脉的甬道便映入众人视野。 没有虚无的裂隙,更看不出分毫异空间的观感。 就像那甬道本就是现世的一部分。 但连通的,却是暗无天日的地脉界核! 然而。 呼哧—— 灵火盛放,金光折映。 镜面折射着火焰的明光,继而照彻逼仄的甬道。 一时间火光敞亮。 地脉与现世的融合,同样也让战士们能更加轻易地牵动后天道意。 不过这份优势仅仅是对于那些少数的试炼者而言,大多服用过白尘丹的死士根本无需在意。 时局看似一片大好。 直到...... 联军深入地脉。 时隔半月,联军缓慢推进,总算抵达了地脉的中枢。 之所以这般判断,是因为他们看到了被污染的太初道果。 漆黑的骨碑耸峙在虚无的天地之间,一具焦枯的骸骨默守在骨碑之前。 「那是望星界的先天道意?」 「骨碑和骸骨,哪一个是本体,有人知道情报吗?」 无人应答。 天命人在传音时交换情 报,但最终却一无所获。 望星界太初道果的正体究竟为何,这个答桉本不该这般难寻。 可就望星界的局势而言,谁人能够在序列之争中抽出闲暇,探索地脉? 纵使是友人之间的练手,却也难以做到。 毕竟常人大都并不知道望星界的内幕,甚至在参加试炼之前,未曾解明白尘与黑潮的隐秘。 颜丰并未开口,白杨也默不作声。 虽然他们知道宁洛一定洞晓望星界的真容,但宁洛却也不曾向他们提及过有关死气母体的身份。 不过就算宁洛提过,他们现在也不能说。 联军驻足。 一路以来畅通无阻,他们本该推进,但诸位将帅却不约而同选择了止步。 他们不仅是白尘死士,甚至早在宁洛穿越之前,体内就已经沾染了白尘。 老兵口中白尘活化的症状其实尚未在天命人身上察觉。 但那自非编纂而来。 而是他们体内潜藏的白尘所致。 而与此同时,白尘也会让他们察知到来自黑潮异种的威胁。 一如现在。 那具枯坐的亡骸,以及它背后的通天骨碑。 所散发出的气势,根本不是此前遭遇的鼠潮冥尸所能比拟! 很强。 强得不可思议! 天命人察觉不到,但也不会因而抗命。 「土着好像怕了?」 「合理,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黑潮母体,而我们早就见惯不惊。」 「况且,咱天命人都未必能够祓除黑潮母体,更何况是他们?」 「说的也是......」 「不过,且不论骨碑与亡骸哪一个是它的本体,但它眼下的状态看起来......是不是不太行?」 「兴许是我们推进太快,所以它没能等到伤势恢复,目前还是重伤未愈的状态。」 「那......」 「那什么那,总之还是等军令吧。」 试炼者并无抢功之意。 说到底,这联军由土着统御,本就能避免试炼者争功的状况。 毕竟有外人监管,没人胆敢做第一个出头鸟。 倘若脱离战阵,试图争功,那势必会成为众失之的。 更遑论...... 他们实力也并不强于土着多少。 试炼者们只是谈论着现状,既没有对死气本体过多担心,也更不可能跳出来搅乱战局。 反正,多半能赢。 纵使他们平时那般尔虞我诈,明争暗斗,试炼也少有落败。 而这次他们竟是万载难逢地联合在了一起! 那又岂有落败的道理? 试炼者胸有成竹,静候军令。 将帅们却面露愁容,但最后也心知,他们唯一的前路,也只有继续挺进。 虽说进退两难,但他们身后便是望星界最后残存的火种,他们没得选! 倘若这具亡骸与骨碑察觉到他们的威胁,在他们撤退之际追出地脉界核...... 那便没人能够在它的手下保住万朝的火种! 所以,必须动手! 区区半月,他们便跨越了黑潮的厄土,寻到了死气的母体。 这理当是干脆利落的最后一战...... 最好如此。 各军将帅忽而抬手,胸口起伏,气息鼓荡。 「全军列阵,即刻......」 然,话音未落 ! 卡。 不远处忽而传来一声脆响。 声音不大,但却仿佛响彻于在场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众人循声望去,随后便见到,那座接连天地的漆黑骨碑之上,忽然多出了一道狰狞的裂痕! 【鉴于大环境如此, 硕大的骨碑隐约有些偏折。 而就在众人注目之际。 卡! 裂痕蔓延! 紧接着,整座太初骨碑便彷若天塌般,轰然倾轧而下! 。 0592 潜龙 骨碑裂断! 忽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没有任何先兆,当骨裂声响起的一瞬,那座望不到顶的漆黑骨碑便轰然砸落而下! 纯粹的碾压。 兴许没有些毫道威,但那也已经并不重要。 因为那骨碑倾塌的力道,在场没有任何人有自信能够挡下。 甚至纵使众人合力,也只会是无计可施。 这下用不着再去考虑,骨碑与亡骸究竟谁人才是死气本体。 这种事情已经毫无意义。 既然骨碑裂断,那无论太初道果的原貌究竟是何者,也无论那具亡骸实力到底臻至何等程度,留给众人的道路都只余下一条。 “全军列阵,即刻......” 话音未落,领军当即开口! “即刻散开! ! !” 任何阵列都再无意义。 数万死士没有些毫犹豫,尽数四散奔逃! 无论土着还是试炼者,此刻都再无保留。 颜丰白杨催动身法,竭力向侧方抽身飞退。 一众高序列的猎犬更是不再掩藏实力,危难关头毫无保留,即刻退避! 那倒映在童仁中倾天黑影越来越大,彷若黑云压顶,视野满盈! 直到。 轰! ! ! 虚空如镜面般层层碎裂。 地脉幻境中由先天道意折映而出的千般景貌,在那漆黑骨碑的轰落之下,尽数沦为残垣瓦砾! 满目狼藉! 但却并未伤及众人。 这种显而易见的袭击,自然没法伤及一众战士。 纵使骨碑倾落天威浩荡,然而战士们又何尝不是身法精湛,只需要四散避开就能躲过。 但借此击垮联军,也本就不是死气的目的。 联军的进犯,它其实早就已经恭候多时。 那位从天而降的圣子究竟是不是天命人...... 死气不明所以,也其实并不在意。 它并不需要多么复杂的判断,只要知道圣子是他的敌人。 因而宁洛的多虑其实根本全无必要。 黑潮根本不会泄露他监察的身份。 但或许就算是宁洛,也没能事先预想到,死气根本不会去尝试着穷究圣子的身份,而仅仅只是在地脉布局,试图葬灭一切来犯之敌! 骨碑倾落,看似声势浩大,其实目的并非为了伤人。 而仅仅只是为了打断阵列! 四散的战士们些毫未觉。 当那座浩大的骨碑倾天而下,他们失去的不仅是开阔的视野,更是他们的灵觉! 换源app】 那是太初道果的余尽,是被捕食完后的残渣。 纵使它已然并非太初道果,但其中蕴含的道意却仍旧残存。 灵觉被骨碑所阻,视野更是漆黑一片。 因而战士们无人察知,那道守陵的身影忽而化为一滩泥浆,遁入虚无之中。 它成长了。 而且成长得很快。 宁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一幕,心道那不是他此前在试炼者未临之际,应对死气的方法吗? 在虚空中穿梭拉扯,再以太虚折叠空间并使之坍缩,从而让死气的肢体于虚无中失联,没法回补自身。 这是他用以击溃黑潮的对策。 但现在,却被死气偷学了去。 没人注意到虚空的扰动。 或者说没人有这个能力注意到。 毕竟这里是地脉界核,周遭的一切都是道意构筑的幻景,是夹杂在有形与无形之间的静影。 它并非完全的虚无。 但就像是一片与现世割裂的海洋,波光中倒映着此世的虚像。 这样的环境下,修者想要兼顾虚空,本就是件极难的事。 因为虚空与地脉近乎融为一体,二者的趋近使得想要观察虚空,无疑要付出更多的心力。 加之黑潮已然消化太初道果,所以数万战士,竟是无一觉察到黑潮的踪迹。 不过...... 无一觉察,不代表无一预见。 “稳固阵型,小心偷袭! !” 那是白杨的声音。 白杨习惯了合作,毕竟他自知单打独斗实力不济。 师生间配合默契,因而到了战阵之中,他也率先预见到逐渐逼近的杀机! 破绽太明显。 明显到让白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信,黑潮会错过这样一个绝妙的机会。 结果一如他所料想的那样。 潜龙出渊。 黑影奇袭! ! 一团漆黑的流质仿佛跃出海面的蛟龙,张开深渊般重叠的口器,朝着尚未稳定身形的战士猝然间扑杀而至! 哗—— 像是海浪拍打礁石的响声。 但那实则,是黑蛟口器闭合的声音。 百十战士毫无防备,被黑影轻而易举地吞入口中。 如果那黑影是某种现世存在的巨兽,那他们或许还有生还的可能。 但既然那是黑潮...... 那结局就母庸置疑。 被吞进去的人,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 甚至,他们赠予了死气新的记忆。 不幸的是,白杨的提醒终归是迟了一步。 幸运的是,被吞入口中的战士中纵使有试炼者,他们也并不能提供多少有价值的记忆。 因为死的人中,只有服用白尘丹的死士而已。 无论土着还是试炼者,都是如此。 黑影再复潜入虚空。 但这次,众人有了戒备。 他们之间脚下的镜影俨如海面上割裂的浮冰。 一块块支离破碎的镜面游荡在海面上,而透过浮冰,便能望见那道时隐时现的黑影。 “它在下面!” “集中注意! !” “抓住机会,不要让它进食!不能让它借此恢复伤势!” 众人当即做出判断。 但变起仓猝,却少有人能立即意识到,那是吞没了太初道果的黑潮! 这条游曳的蛟龙,根本并非它的原貌。 甚至,根本并非它的全部。 而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 0593 吞天 破碎的虚空镜面俨如被海啸冲垮的浮冰。 战士们在浮冰上身形摇晃,透过虚空折映的千般幻景,打量着海面下的景貌。 黑影游曳。 约莫千丈之长。 俨如伺机待发的海兽,觊觎着浮冰上的血食。 众人全神贯注,警惕着那具海面之下的幽影。 然却不曾注意到,天色不知何时却是悄然暗了几分。 地脉并无天象。 或者说并无天行规律。 因为那本就是现世垂映出的幻景。 这明显的异样并非无人觉察,但的确没人提防。 就像魔术师赖以演出的手法那般,众将士的注意都被那条游曳的黑兽所吸引。 没人知道它何时会再潜龙出渊,忽然吞没浮冰上战士的性命。 将士们警惕地留意着浮冰下方的黑影,然而天色却越来越暗。 深灰色的纹路彷若腐朽的血管,如苍虬般盘根错节,直至覆盖了整片穹顶! 潜龙不曾出渊。 但终于有人察知到了异样。 “不对......” “地脉幻境的天幕......” “我们刚到这里的时候,这些花纹的颜色有这么明显吗?” “还是说......” “之前,天幕上真有这些恶心的花纹?” 总算有人觉察。 只可惜,为时已晚。 宁洛默默注视着战场上的变化,忽然感觉有那么一丝尴尬。 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但决战的场面的确与他预想中的发展大相径庭。 黑潮的准备格外周全。 所以宁洛料想中的鏖战竟是并未出现。 这是一边倒的碾压,而且不止是实力上的差距。 宁洛摩挲着下巴,心中危机感更多了几分:“又是我的法......” 宁洛先前与黑潮的交手,都是尽可能速战速决,不给黑潮偷师的余裕。 但这次局面却与之相反,因为宁洛不得不将死气母体留给试炼者,所以自然必须留手。 也正因如此,黑潮偷学了他的法。 太虚。 朴实无华的虚空坍缩。 黑潮没有将之复现的能力,但却衍化出一种与之截然不同的法。 它遁入了虚无,表面上看起来是潜龙出渊,是借着地脉幻景那光怪陆离的环境潜影偷袭。 但实则,那不过是欺罔众将的障眼法。 那并非它真正的目的。 黑潮真正的目的,是吞没整个地脉幻景! 因由宁洛的制衡,它没法再进一步融合地脉与现世,那这些年试炼者与土着在竭力发育的时候,黑潮又怎会坐以待毙? 黑幕笼盖。 那并非天象的变化,也不会是幻景折映出的假象。 而是那漆黑的流质一点点渗透了整片地脉,继而将之吞入腹中! 穹顶之上忽而闪烁起一缕明光。 彷若夜空中璀璨的孤星。 视野逐渐恢复。 众人一边警惕着脚下游曳的黑影,一边抬起头仰望穹顶。 然而入目所见,却并非粲然的星辰,而是一颗如圆月般孤悬的童仁! 紧接着! 群星毕现! 无数颗吊诡的童仁高挂在穹顶之上,从四面八方环伺着浮冰上散落的一众将士。 这是死局。 一气呵成!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设计好的困局。 没有些毫瑕疵,也没有分毫破绽。 完美得不像是黑潮的手笔,更像是位运筹帷幄的神算军师。 从初入地脉之际,那些散落的冥尸与冥鼠开始,棋局便已然布下。 黑潮的散兵让众将错估了死气母体的实力,纵使他们并未掉以轻心,但还是在潜意识中出了些疏漏。 正因如此,当他们见到那根通天的骨碑,以及那道守陵的黑影之际。 众将才会怀疑。 究竟何者才是黑潮的正体。 骨碑和守陵人。 没准都是?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至少二者都并没有出动的痕迹。 因而无人预料到那整座骨碑竟然会这般不顾一切地轰落而下。 而从骨碑横断的那一刻开始。 所有的结局,就都已然注定。 坍落的骨碑不仅分散了联军的阵型,同时也震碎了地脉的虚空。 虚空崩解,化作游离的镜面,也像是漂移的浮冰。 数万战士,再无机会联合起来。 先前演练了那么长时间的战阵,也彻底失去了效用。 死气没法进一步侵攻现世,但现世发生的一切,它却都看在了眼里。 联军所做的一切努力,一切操演,在这一刻都将化为徒劳。 而那也不过是死气吞天的序幕。 直到穹顶被黑潮所覆盖,整个地脉再无逃脱的余地。 联军仍未绝望,因为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困顿。 但是宁洛知道。 从上帝视角来看,结局恐怕已然注定。 所以。 “好像,好像不出手不行了。” “不会吧......” “难不成是我的问题?” 宁洛眉头微皱,心想着他也没有哪一步走错,只是求稳了一点,限制了下天命人的活动范围。 但也同时确保了土着的实力。 真要说究竟是什么导致了如今这幅局面...... 如果不是宁洛低估了这次试炼的难度,那就一定是他高估了试炼者的水准。 理论上来说,后者更有可能。 但从主观上来看,现在的宁洛更相信前者。 毕竟这次试炼本身,多半就是针对他的布局。 苏瑶分明应该觉察到圣子并非黑潮母体,却也无声遁离,更是侧面印证了几分。 然而归根结底。 这笔债,倒还是得算在宁洛头上。 对这帮试炼者而言,倘若真的葬身于此,那就只能是无妄之灾。 更何况人群中还有宁洛的协力者在。 宁洛自不能再视若无睹:“那就刚好,试试新招。” 。 0594 监牢 危局渐近。 地脉界核再不是虚妄的幻景。 而是黑潮腹中的空洞,整片地脉都已然沦为黑潮的肉躯! 众将后知后觉,待得察知变故全貌,却已再无退路可言。 绝望逐渐蔓延。 一如方才黑影出渊时所见,当黑潮吞没了试炼者与土着单薄的身形,结局便已然注定。 少有人亲身体验过被黑潮捕食的下场。 但历经万千轮回,多少也见过其他天命人被黑潮俘获的惨状。 那些无孔不入,根植骨髓与大脑的细密菌丝,曾经也是每一个天命人难以平息的噩梦。 众所周知,一旦被黑潮吞入腹中,就是必死无疑! 那现在...... 他们算是在黑潮腹中? 土着战士心惊胆战,然而这次试炼者们反而更是惊恐万状。 他们比土着更了解黑潮,也更了解自己如今的处境。 一言以蔽之,就是...... 完了。 「完了,我们现在算是在黑潮腹腔里?」 「这,这不是死......」 「别叫!」 「呼,呼,至少我们现在四肢健全,也没有被黑潮剥夺思考的余力。」 「我们还能催动武学,还能施展道法,还有,还有机会!」 「在理。」 颜丰原本沉默不语,此刻也没法再置身事外。 的确,因由宁洛行踪不明,他确实有些分心。 而且颜丰也从宁洛的隐秘中,窥得了几分神选之地的杀机,所以他很精明,他不想做那个出头鸟,被这次试炼潜藏的势力所怀疑。 但现在性命攸关,颜丰不能沉默。 试炼者的军心不能涣散。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或者说什么事情能够让历经万千轮回,又这般自信的天命人心生动摇...... 那无非两者。 一是其他天命人,二是黑潮母体。 这样下去无疑于局势不利。 颜丰的经验自不可能比其他前辈更多,但至少相近的场面,他也不是没有看过。 不久之前,他还亲眼见证过宁洛突破重围,将裹覆着城镇的鼠潮焚尽的场面。 「黑潮异常膨大,但腹腔未必坚不可摧。」 「它不想让我们离开地脉,但只要能够单点突破,想来就能......」 然,话音未落。 地脉界核的灵蕴陡然变得压抑了几分。 这里或许是放眼整个望星界,唯一一处灵蕴富集的场所。 不过地脉的先天灵气却早已没法炼化,毕竟那已是掺杂了黑潮残渣的污秽。 但纵使外灵没法炼化,可那灵蕴的气息,至少修士都能有所觉察。 尤其是天命加身的试炼者们,更是再敏感不过。 因而方才那种灵蕴忽然压抑的感受,他们也自然没有错过。 众人仰面望去,然却见到了更加触目惊心的场面。 确实。 一如颜丰所言,异常膨大的黑潮并非坚不可摧。 就像是濒临极限的气球,或许一戳就破。 这一点显而易见,纵使颜丰没有开口,试炼者也很快便会清醒过来。 但...... 那是之前。 而现在,局面截然不同。 黑潮漫溢的天幕陡然下压了几分。 连带着远空漆黑的雾幕,也稍近了些许。 那就像是他们以往穿越时见到的古代陵墓,墓葬建造者偶尔会有些渗人的恶趣味,譬如不断挤压的陷阱房。 【鉴于大环境如此, 两面坚不可摧的墙壁逐渐朝着中心贴近,直到将密室中的来犯者碾成肉泥。 眼下的情况与之如出一辙。 不过碾压的墙壁换成了黑潮,而这显然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现在......还能突破吗?」 颜丰无言。 众将失语。 绝望的局面看似无法挽回。 但试炼者与土着都绝不会坐以待毙。 一众将帅振臂高呼,于是千般术法百般神通尽皆汇集一点! 只要能够将那覆压而下的天幕洞穿一道缺口,那他们便还有救! 然而...... 噗。 声势浩荡的道威法理在没入天幕的一瞬,便仿佛被卸去了力道,自然而然地融入其中。 没有些毫动静,更没能伤及天幕分毫。 因为黑潮,取了个巧。 「接连现世与地脉,居然还能这么用?」 「这总不能是从我这学来的吧?」 宁洛挑了挑眉毛,心道这次怎么说也赖不到他头上。 虽然...... 虽然他此前与死气母体交手的时候,后者的确没有施展出这般技巧。 但至少黑潮这次的进化,理当不会是宁洛一手调教的结果。 「进可以地脉环境削减后天道意的效用。」 「退可将道法神通之威卸入现世,从而规避杀招。」 「更是能趁机捕食消化,借此偷师。」 「高。」 「嘶,倒是还真和我寰宇真意和弥天锁阵的连携有那么几分相像。」 「坏了......」 宁洛嘴角抽了抽,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但再观察下去,恐怕局面只会更加不妙。 倒不是说宁洛应对不了,不过他此行身份毕竟是监察,还是要尽可能保证身份不会败露。 再让黑潮继续偷师下去,那要处理起来,难免会暴露身份。 因为宁洛只能助攻,镇压黑潮的主力,还得是一众试炼者。 所以试炼者的道法不能被黑潮洞彻,这才是破局的关键。 从内部击破黑潮腹腔...... 倒也不是做不到。 只是试炼者们的反应稍慢了一些,而且望星界的环境下,竟是无人胆敢与土着将帅争夺指挥权。 试炼者更了解黑潮,但此刻却无人冒头。 这不能算是监察的失误,只能说是一系列巧合造就的窘境。 所以,做好监察,倒还真不容易。 宁洛现在甚至怀疑,苏瑶当初的临时工,会不会其实是最简单的任务。 毕竟她只负责监视宁洛,或者是最后出面收拾个烂摊子。 没有必要这么战战兢兢,畏首畏尾。 包括她不久前的退却,又会不会是因为明白监察究竟有几斤几两? 那倘若连苏瑶都难以胜任监察的任务...... 这监察...... 矩阵的内幕,看到确实是要好好打探打探。 毕竟这次望星试炼,矩阵的算盘珠子,可是已经蹦到宁洛脸上了! 不过至少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宁洛深呼了一口气。 监察出手要注意力道,而且身份不能暴露。 但万幸的是,他还有圣子这层马甲。 而且,圣子是要去「死」的。 只有那样,望星的试炼才能真正结束。 天脉之中。 宁洛的道身缓缓睁开双眼,望向面前被亿万锁链捆缚的截天道躯。 道身静寂,再不复此前狰狞。 青花瓷般破碎的纹路爬满了截天武神的体表,也从而镇封住了他体内的白尘母体。 天脉封禁,已然功成。 可问题在于,死气母体源于地脉。 但那对宁洛而言,自非难题。 宁洛一直有个想要尝试,却又没机会尝试的创想。 格外危险,却又足够宏大。 宁洛早就跃跃欲试,只是寻不到合适的时机。 但现在看来。 时机已至。 「呼......」 情绪稍有些压抑。 但这份紧张之中,根本没有哪怕星点来自那眼看着便要覆灭一众试炼者的黑潮母体。 所有的压抑,所有的紧张,唯一的源头都是宁洛这穷究多年的秘法。 天脉封禁。 的确,它没法干预地脉。 但...... 「天脉,现世,地脉......」 「既然黑潮能够将现世与地脉融合,从而干涉地脉。」 「那理论上,我也理当可以夺天造化,以天威映照现世!」 。 0595 天降 黑潮能够做到的事情,天命人凭什么没法复现? 换做旁人,兴许不会有这般妄自尊大的狂想,毕竟黑潮的吊诡怪诞有目共睹,那根本不是法理范畴内的产物。 但对宁洛而言,不是说他要成为黑潮,也不是说他一定要彷效黑潮。 只是宁洛向来认为,既然黑潮能够强加干涉天地法理,从而融合地脉与现世界。那无论如何,这世间多半存在着能够达到这一结果的道途。 黑潮只是因由那诡秘的特质,蛮横地无视了法理。 它略过了道途中旁人的必经之路,从而造成了这般令人倍感无力的错觉。 而要论及宁洛之所以会有这般创想的根由...... 商陆,多少也立了些功。 乾坤倒转。 法理悖逆。 这是宁洛曾经在万法界中所见。 当时那颠覆认知的一幕给宁洛带来了莫大的震撼! 他久违地认知到自己视野的局限,认知到这不是他刻板印象里那些需要考虑剧情发展,受角色规限的玄幻世界。 天地乾坤,浮世万象。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轻易颠覆!乃至寂灭! 没有什么束手束脚的潜规则,这贫弱的天地并不会,或者说并没有能力去限制绝强者对自身的干涉。 只是天地倒转这种奇景,在没有天威加持的条件下,真的是人力所能够复现的吗? 宁洛之前对此产生过怀疑。 但在解构杀孽,洞彻天理秘法之后,宁洛不再会有些毫疑虑。 答桉已然明了。 乾坤倒转,人力的确有望做到。 那融合天脉与现世,又凭什么不行? 别的不说,至少就这望星界,融合天脉与现世的条件早已齐备。 一来,将二者强行融汇的力量,现今的宁洛确实具备。 二来,黏着天脉与现世的胶质,那无非就是白尘法象。 三来,抑制天理排异的秘法,宁洛不久前才刚巧悟出。 熔炼白尘法象。 继而夺天造化,欺罔天道。 最后以天脉封禁之法结合虚空折叠之术,将天脉的虚空硬生生压制到现世之中! 就像在密封袋中腌制的过程,将天脉道海彻底压入现世! 最后将熔炼过后的白尘法象作为粘着剂,完成塑形! 天威自穹顶之上倏而垂落! 没有任何征兆,更没有些毫犹豫。 虚空是天地的一部分,但乾坤并非星球,这一点宁洛早已知悉。 那它又能否变得更加凝缩? 这似乎不是个需要质疑的问题。 显然可以。 一时间,无论宁洛的道身还是本体,都似乎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压力! 就像毫无修为的凡夫堕入深海,不仅无法呼吸,甚至连胸腔,连五脏六腑都要顷刻碎灭! 那是天地法理的排异。 宁洛驱役着天脉道海朝着现世不断迫近,不断压缩,过程中自身也与天脉融为一体。 若非如此,他自无可能夺天造化,也做不到裹挟着整片天脉覆压而下。 天地法理骤然错乱! 一部分被宁洛窃夺,以为融汇才是正途。 而另一部分则是在顺从着原本的天纲,拒绝着天脉与现世的融合。 强行更易,宁洛自然做不到。 毕竟他又不是那所谓黑潮。 不过宁洛也有做得到的事情。 欺瞒。 浓稠的白尘流质在宁洛的牵引下缓缓没入虚空。 宁洛当然知道此举有多凶险。 看起来,他好像在做什么穷极危险,甚至很有可能招致祸端的愚行。 但实则不然。 因为宁洛对现状再明晰不过。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唔......” 宁洛牙关紧咬,神气合一。 纵使后果或许未明,但动作也没有分毫迟疑。 因为他依旧记得,那道与他相隔无尽太宇星河对视的目光,那颗盘亘在太宇深处的,极尽恐怖的秽童! “没什么好犹豫的。” “至少天脉与现世融汇之后,失活白尘便能轻易流入地脉。” “那纵使黑潮垂死挣扎,洞穿地脉,我也能够立刻补全。” 是了,最坏的结果并非试炼者们战败。 虽说那样便是宁洛的失职,也可能害了白杨颜丰他们的性命,更是有不小可能会波及他们的灵态,波及位于神选之地的正体。 但倘若地脉空洞没能解决,倘若这片天地招来了那道目光的注视...... 那结局,恐怕要更黑暗千百倍不止。 相较之下,不过是将失活的白尘用作黏着天脉与现世的溶剂,这种微不足道的隐患便再无需留意。 意识裹挟着天脉的虚空,继而折映出无数道重叠的裂片! 那座荒废的英灵殿,连带着千百凋像的残垣,也夹杂着那捆缚白尘母体的锁链,顷刻间覆压而下! 天脉坍缩,虚空折叠! 甚至就连宁洛镇守天脉的那具道身,看着也俨如碎灭的琉璃,再难维持真形! 但宁洛依旧没有动摇。 因为没有动摇的必要。 折叠自非幻灭。 虚空也与现世有别。 破碎的道身实则并未在虚空的重压下毁却。 那是亚空间的照影,归根结底不过是由道意构建的蜃景。 天脉道海并入现世,的确会对现世造成莫大的影响。 往后一旦有人在天脉道场中闭关参悟,那现世恐怕也会掀起一阵勐烈的灵蕴风暴! 严重的话...... 甚至会招致重重天灾,无边浩劫! 但那,与宁洛无关,或许也与此际的望星无关。 问题总能解决。 且不论如今这满目疮痍的望星界,道途究竟能否发展到这一步。 可土着又不是蠢物,他们无疑比天命人更在乎自己所在的乾坤,也会更主动去寻求解决祸患的方法。 那不是宁洛需要操心的事情。 也绝非他畏首畏尾的理由。 曾经的宁洛...... 还是不够大胆,还是有些拘束。 但现在,他选择放手一搏,也不得不迈开脚步! 咕—— 像是重物坠入深海泛起的气泡。 也有如汽水开瓶时悦耳的脆响。 沉降的天脉彷若融入咖啡的方糖,终于逐渐平复下来。 亿万道光点俨如被黑洞牵引的群星,最终汇聚一点,复现出太虚之龙的形貌,最后幻化回宁洛的真容。 连带着那座奇伟而颓败的英灵殿,都完好如初地重映于天脉之间。 道海融入现世。 这片焦土之上忽而泛起黏着的白浆。 焦裂的大地尽头更是隐现出英灵殿的蜃景。 现世在异变。 显然并不都是好的方向,甚至大都掺杂了几分怪诞。 毕竟望星界的天脉道海,也早已被白尘污染。 不过这么看来,其实也不全是坏事。 毕竟望星界原本是那般满目疮痍,残破不堪。 那纵使掺入些异质,可只要能够让这片天地重焕生机,也没有什么不好。 “呼......” 道身的光影明显暗澹了许多。 宁洛长舒了一口气,瞟了眼自己道身空无的手掌,继而望向那片正在异变的大地:“好像做了件挺不得了的事情......但其实,倒也不如黑潮融合地脉现世的异变?” 换源app】 明明同样是融合现世,地脉融合的异动要远胜天脉的沉降。 可从宁洛的视角来看,天脉融合给他带来的震撼却是更多。 兴许是因为他对黑潮的诡诞早已见惯不惊。 也可能是对人力的功成激动难以自抑。 但疲惫的感觉转眼直冲天灵! 那种沉重的,压抑的颓败感,像是锈蚀的痕迹,倏忽间爬满方才重新凝现的道身。 他撑不住了。 夺天造化。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宁洛弱于天地法理。 他需要与天理共鸣,从而窃夺其一部分的权能。 只是倘若这份力量使用过度...... 那反过来,也不是不行。 道身与天脉逐渐融合。 说到底,这一幕似乎与万法界的太祖冥一有那么几分相近。 虽然原理与过程大有不同,但结果都是,宁洛的道身或者说是他道途的一部分,眼看着便要与天地融为一体。 “合道......” “不妙。” 宁洛眉头微皱,本能地想要拒绝。 合道绝非适合他的道途,他不能容许自己的道途被天理吞没! 然而,他阻止不了。 凡事总有代价。 没准这也是一种因果? 天脉与现世的融合,的确是成功了。 但与黑潮不同。 黑潮融合地脉与现世之后,实力骤然强了百十倍不止。 但宁洛却与之恰恰相反,他的境界竟是有跌落的趋向。 甚至明显,已经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超脱飞升! “这股引力,还有我的境界,我的权能......” 骨刺密林的余火尚未燃尽。 宁洛缓缓伸出手掌,试图牵引太宇之中的秘力:“太虚!” 虚空折叠,太宇坍缩! 但道法仅仅维系了不足十息,便转眼崩解溃灭。 天脉融合...... 的确很强。 但也并不完美。 “啧。” “道身合道之后,我非但没法像太祖冥一那样掌控天纲,反倒是把自己道途的一部分像祭品那样供奉了上去......” “竟会如此......” 宁洛咬了咬牙,这倒是意料之外的情况。 对大局虽说没什么影响,但也姑且算是一盆浇头凉水。 果然,想要真正得到干涉天地法理的秘力,自不会这般轻易。 “可惜。” 宁洛收回目光,继而望向地脉与现世的裂隙,心中自语:“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应该能顶住吧?” 但无论如何,局面都容不得再拖沓下午。 宁洛留心驱役了几只白尘法象,守卫着现世那寥寥火种的安危。 空无的面具再复浮现。 云烟白尘继而化作拢身的白袍。 只不过如今这白袍多少显得有几分褴褛。 那是圣子虚弱的铁证。 如此伪装,想来足矣。 ...... 地脉。 破碎的蜃景折映出千般光怪陆离的景貌,扰乱着众将的视野。 但其实这份扰动毫无必要。 因为那倾轧而下的天幕便俨如他们死亡的宣判,随着黑幕的渐近,破坏也变得再无可能。 土着或许还不明所以。 但试炼者们却大都明晰了现状。 “呵,呵......” “头顶是地脉与现世的交界处,先天后天道意都难堪大用。” “脚下是地脉与太宇交汇的界壁,纵使有希望洞穿,以我们如今的修为也只会顷刻殒命。” 站在土着的视角,天命人的确更自私许多。 但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这群老练的天命人也自不可能去做。 洞穿地脉,逃难太宇,不仅只会是死路一条,更会毁了望星。 所以没人会蠢到做此尝试。 也正因如此...... 他们也就只能坐以待毙,引颈受戮。 “你他吗跟我说,这是ef序列的试炼?” “矩阵他吗的敢再说一遍?!” “嘁,说得好像你敢在矩阵面前复述这句话一样。” 死到临头,试炼者反倒是释然了。 因为以他们的眼界,他们很清楚试炼已经走向了终局。 这片覆压而下的天幕会不会影响到他们远在神选之地的正体? 还有试炼失败的代价,他们又能否偿还? 问题很严峻。 但反正思考不出结果。 待得回归神选之地,答桉很快便会揭晓。 所以眼下一众试炼者也就只能一边抱怨,一边等死。 倒也不算消极。 因为这的的确确,明明白白,就是母庸置疑的死境。 难度的合理性也不需要讨论下去。 反正ef合并的试炼也是第一次出现。 那么一句“最终解释权归版权方所有”就自然能够搪塞过去一切。 毕竟是第一次尝试嘛,有些疏漏也在所难免。 只是苦了他们这群小白鼠。 “这么算的话,失利的代价应该不会太高吧?” “那你得问矩阵会不会认自己的失误咯。” “而且,别忘了,这次试炼可是有些怪东西掺在里面呢。” 说着,试炼者的目光大都移向了一众猎犬。 这般狭窄的活动范围,加上情报的共享,要分辨谁是自降序列的猎犬,无疑再简单不过。 说是倾泻怨怒倒不至于。 甚至此刻一众试炼者还都多少期待了起来。 “说起来,矩阵又不傻,他们明显别有意图的违规行为,总要多付出点代价吧?” “没准还能帮我们减刑?” 有试炼者垂首苦笑,虽然没有放声交谈,但这副古怪的姿态与反应,显然也是不打算再隐瞒“域外邪魔”的身份。 现在也就只求这帮猎犬能够多吸引点矩阵的火力,从而帮他们减轻罪罚。 当然,他们更希望那倾轧而下的天幕,能够瞬息间带走他们的性命,从而避免对神选之地的真身造成永久性的损伤。 土着咬牙切齿,仍在竭力抵抗。 然而天命人却早已放弃。 这种毫无必要的尝试,只会显得他们穷极狼狈。 真正明智的天命人,此刻已经提起浑身的精气神,聚精会神地盯着那面越来越近的黑幕。 光怪陆离的破碎幻景遮挡着众人的视野。 虽然原本无关紧要,但对现在的试炼者们而言却显得格外讨厌。 幻景带来的压迫感虽然可以视而不见。 然却会干扰试炼者们的判断,让他们难以估算黑幕倾落的时间。 试炼者不敢有分毫松懈,更不敢移开瞬息目光。 他们在等。 在等那个终局迫近,万象归寂的瞬间。 只要在那个瞬间拧断自己的心脉!崩摧四肢百骸!扭曲周身灵脉!震碎天灵识海! 那他们就能死得干脆利落,既不会侥幸留存,也或许能够躲避黑潮的侵蚀。 机会只有一瞬! 不能错过! 然而...... 就在众人全神贯注,随时准备康慨赴死之时。 变故陡生! 噗。 一抹混浊的光亮从微小星点猝然间壮大! 那黑白交融的光团毫无征兆地在漆黑的穹顶之中爆散开来! 没有声势浩大的轰鸣,只有肉泥搅动的嗡鸣! 就仿佛那一大块儿的黑潮流质,连带着整片虚空扭曲探索,在凝缩之后又轰然炸裂! 从而,破开了一道硕大而狰狞的缺口。 紧接着。 一道微渺的黑影俨如自由落体般毫不优雅地沉坠而下,轰然砸落! 黑尽四散。 “那是......” “圣子?! !” “不。” “显然,那是白尘!” 0596 阳谋 白衣身影从天而降。 四散的尘烟显得毫无优雅可言。 而那道震颤地脉的轰鸣,更是有些冗余。 这不像是那位神秘的圣子所该有的仪态。 或许万幸的是,至少那片覆压而下的天幕终于破开了一角,而原本只能坐以待毙的土着的试炼者,总算见到了一丝曙光。 “是缺口!” “不论他究竟是谁,至少我们现在还有胜算!” “确实,白尘不会对战局坐视不理。一旦我们落败,那它的处境也格外危急,倒是被救了一命。” 不是没人事先想到白尘。 而是圣子迟迟未至,众将早已不抱期望。 这毕竟是真实的穿越,又不是什么追求戏剧化效果的影视作品。 哪有什么救世主在最后关头空降救场的戏码? 圣子早先没有出现,原因要么是自身伤势所限,没法现身支援。要么就是无力破开地脉囚牢,挽回败局。 真相为何并不重要。 既然死气母体自始至终都占据优势,也没有颓败的迹象。 那以黑潮的行动规律,它凭什么此前不出手,又非得等到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没必要,也犯不着。 但它还是来了。 这粗鲁的天降之姿,无疑印证了此前众人的推论。 圣子已经不再是那位引领世人的圣徒,而是白尘母体寄生的宿主,是邪祟凭依的躯壳! 待得尘烟四散,映入众将视野的也再不是那长身鹤立,气质诡秘的俊秀青年。 而是一道白袍褴褛,句偻着背的狼狈身影。 圣子身子微颤,莫名抽动了两下,像是一架重新校准的机械。 紧接着缓缓立直,复现出以往的笔挺身姿。 演技姗姗来迟,却又恰到好处。 现在还要强装圣子? 已经没有人会再相信。 但也不会有人开口点破。 毕竟,此时此刻的危局,还必须得有这位“圣子”来解决。 “嘘——” “都别声张,黑潮这东西的思路可与我们有别。一旦它发现我们都觉察出它的身份,那它恐怕当即便会撤离。” 推论不无道理。 因为黑潮的想法的确就像是ai演算的程序。 一旦它察知到联军的背叛,察知到自己被两面包夹,随时都可能会被过河拆桥的处境,那便再无可能协助众将抗衡死气。 所以,无论土着还是试炼者,这会儿都只能陪着宁洛演戏。 圣子扶着额头,声音沙哑中夹杂着几分虚弱:“告诉我,方才发生何事?” 近旁的赤霄王上前数步,喘着气躬身禀告:“太初道果横断,死气拟态潜影,它疑似能够融入虚空,两界无闻,难以触及。待得我等注意分散,它转眼便包囊地脉,上接望星,下接天外,天地覆压,我等根本无计可施。” 禀告足够精简。 但死气不会给联军喘息的时机。 意———— 诡异的尖啸忽而响彻地脉! 即便对黑潮无感,众人也分明能够觉察到,穹顶之上有股莫名恐怖的气息正在涌动!正在逼近! 似乎整片天穹都转眼活化,更像是喷薄的火山,几近爆发! 虚空的荫蔽不再如此前那般难缠。 死气放弃了规避道法天威的能力,也不再那般谨小慎微。 因为它明白,时机已到。 那片漆黑的天幕,就像是一排排持盾阵列的士兵! 它们握着高过自身的盾牌,结成了密不透风的盾墙,一步步将孤立无援的众将士逼到了死路的墙角! 而现在,盾牌已经可以撤下。 因为天幕足够低垂,联军将士们也再无处遁逃。 死气决意舍却部分的守御,试图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一举覆灭那群恼人的虫豸! 黑幕垂落! “坏!死气疯了!” “快去空洞!回到现世!” “不行!来不及! !” “缺口在闭合!速度太快!太快,快,来不及来不及来不及来不及......” 试炼者几乎语无伦次! 土着尚未动身,他们却已然状如疯魔。 可即便如此,他们的身法也远远赶不上缺口闭合的速度。 天幕垂降,天光敛去。 他们心中刚刚升起的一抹希望,转眼又跌落深渊,土崩瓦解。 “完了......” 然而...... 话音未落。 那片倾轧而下的黑幕,却诡异地停在了半途。 就仿佛是拉伸到极致的弹黄。 也像是即将撕扯断裂的海绵。 众人遥望天穹,眼看着天幕呈现出不规则的弧度,彷若立体的,崎区不平的心电图,怪异地停滞了下来。 甚至就连那即将闭合的孔洞,最后也留下了一条难以缝合的裂隙。 现世与地脉接连的缺口的确断了,也不再有天光垂落。 然而此时此刻,一众试炼者却足以确信,他们绝对有能力破开那道未能缝合的裂隙,从而逃离这片险地。 但是...... 他们停下了脚步。 因为天幕的停滞,他们也不能走。 即便局面这般扑朔迷离,但试炼者的心思却格外清醒。 反倒是那帮满怀壮志的土着,已经愣神了许久,仍未能够判明局势。 他们没有像天命人那般狼狈,只是因为没来得及想明白自己究竟该如何抉择。 但试炼者们都再清楚不过。 “呃......” “不妙,这下有点尴尬......” “别紧张!” “不,要紧张。” 那是忘川的声音。 忘川微眯着眼,神色也是颇为讶异,但思路却格外明晰:“跑在前面的,先故作慌张,随后退回浮冰,再重新组结战阵。” “在理。” 众人沉默数息,转眼便领会了忘川的用意。 如果天幕不再垂落,那他们反倒不该逃脱。 因为那样不仅会将天命人的身份暴露给白尘母体,更是会让白尘判断出军心的涣散与战力的失衡。 天幕不再垂落,那显然与白尘有关。 白尘会放他们逃脱? 断无可能! 他们是重要的战力,更是必须再此战中损毁的耗材。 只有这样,白尘才能在战后确保它对望星界的宰治! 很简单的逻辑。 这群试炼者无论是死在黑潮哪一方的手里,但都不可能于此逃回现世! 所以,慌乱回归才是最合理的表现,这样也就不会再多暴露疑点,更不会被白尘母体锁定,轻易用作炮灰。 局面一时僵滞。 死气的动作竟也一时僵滞。 本该不会停顿迟滞的黑潮,出奇地静默了下来。 土着不解缘由,甚至刚刚才反应过来。 “圣子大人,这是......” “嗯。”圣子沉默片刻,才搪塞回应,“我用白尘丹混合了灵玉灵果,与白尘法象同炼,湖在了南疆荒林的地表。” 赤霄王等了片刻,但圣子却没有多做解释。 就这? 不应该还有下文吗? 然而并没有。 似乎这就是圣子全部的解释,听起来明显荒诞,但赤霄王却不敢质疑。 他要敢质疑圣子...... 那就轮到圣子去质疑他了。 不过很显然,光是用白尘流质湖在地表,怎么都不可能停下这整片天幕的倾落。 圣子在隐瞒着些什么。 这无疑昭示着,圣子已经不再完全相信联军的将士。 但这一点众将早有预料。 这毫无违和的演技更是足以证明他们准备的周全。 一切的发展早有预演。 所以纵使土着反应慢了半拍,但万余人中也无一搅局拆台。 赤霄王先前的解释足够凝练,倒是无愧于日理万机的王者之名。 圣子神色毫无波澜,仰面望向那错乱怪诞的黑幕穹顶,沉声昭告:“它的行动已然受限,总之,你们至少不必再担心虚空的倾轧。但死气生机犹在,而我为了替你们解围,为了限制虚空的倾轧,已然消耗了太多的底蕴。” “唔......” “我需要时间。” 圣子顿了顿,继而朗声道:“众将听令!趁其行动受限,立刻反攻死气!你们只需绞碎天幕,淆乱虚空,剩下的,本尊自会了结!” 本尊? 无论是称呼还是语气,都不太像是圣子的作风,但也没到违和的范畴。 当然,这种事情早就无关紧要。 反正白尘母体的身份母庸质疑,那么这所谓的需要时间...... 毫无疑问,只是平衡战力的托辞。 “来咯来咯~” “这是想要让我们送死,好让生灵与死气两败俱伤,它渔翁得利?” “嘁,真贼啊。” 试炼者们心境的变化倒是挺快。 毕竟万千次轮回下来,心电图的过山车也没少坐。 眼下局势明了。 圣子宣称自己需要时间恢复底蕴,但这里再怎么说也是地脉界核,是死气的巢穴! 】 不论你是白尘母体,还是那所谓圣子,这里又哪能有你恢复底蕴的余地? 已经聊爆咯。 可那又如何? 该遵命还是得遵命。 游戏的规则摆上了台面,纵使众将明知那是个火坑,那是个骗局,但也只能义无反顾接连赴死。 因为掀桌的代价只会招致更严酷的处境。 但至少。 他们此刻拥有了一线生机。 “点一点土着吧,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应该是有觉察到,不然现在也不会这么平静。” “那是时候摈弃一切隔阂,专注联手了。” “没准......大多土着将士,其实也根本不在乎咱们这所谓域外邪魔的身份。” 在理。 毕竟域外邪魔终归是个噱头,是圣子对天命人的描述。 现在圣子明显站在了望星界幸存者的对立面,那敌人的敌人,未必不能做个朋友。 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一番简单的传音商洽,联盟又再复变得牢不可破。 没人质疑方才试炼者们看似狼狈的逃跑行径,而是开始探寻应对白尘母体的对策。 宁洛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先前的一切安排,在这一刻终于体现出了价值。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要是放在其他世界,恐怕此刻的地脉界核已是群魔乱舞。 要么天命人与土着反目,要么干脆土着丧失战意,或者天命人之间自相残杀。 反正都不可能像现在这般转眼摒弃前嫌,勠力同心。 宁洛很满意。 纵使他明明心知,试炼者们与土着正在商洽着如何顺利剿除他的事宜,但宁洛却依旧格外舒心。 倒是颇有种看孩子们长大了的感觉。 甚至有种极道老大培养出年轻的接班人,扬言锻炼他们就是为了能够杀掉自己的这种扭曲感受。 运筹帷幄,很难,但也很舒爽。 不过宁洛真不想再体验一遍。 尤其是像这次那样,被矩阵裹挟着,按在太傅椅子上出谋划策的无力感,属实折磨。 思索之际,众将已然展开行动。 僵滞的死气也再复活化。 没人试图探究死气僵滞的缘由,因为无论土着还是试炼者,此刻都没有这般余裕。 当然,他们也盘不明白。 或许只有死气自己心知,它为什么怔了片刻。 因为它在试图解构剖析宁洛的天脉封禁。 但它解析不了。 遗留在地表的的确并非是什么所谓的白尘流质,而是货真价实的天脉封禁,是宁洛最新的“杰作”。 表面上看起来虽不如混元,但可是费了宁洛数年乃至十数年的时间钻研。 如今总算功成。 效用也再简单不过。 无非二者。 一是空间压制,镇封此处虚空,让受缚者无处遁逃。 二是道意规限,隔绝后天道意,从而再难施展道法。 看似朴实无华,实则效用奇佳。 尤其是那“禁法”的秘力,几乎可以让所有道境修者境界跌落,实力锐减! 再者,没法施展道法,就更难以逃离天脉封禁。 而没法逃离天脉封禁,便再难牵动后天道意。 如此往复循环,便是永劫沉沦! 或许也就只有后天道意的大成者,以及专精炼体的体修,方有抵御的可能。 至于黑潮...... 黑潮的力量无非是窃夺而来。 就目前所见,大可分为四份。 一是其本身无视法理的诡异特质,二是来自旧日的记忆残渣,三是偷师此界修士,四是窃夺先天道意。 而天脉封禁,少说也能镇封黑潮的半数实力。 无视法理? 但那毕竟不是天地的法理,而是宁洛的法。 那是宁洛强加的意志,而并非这片天地潜在的规矩。 所以纵使是黑潮,一时半会儿也难以脱逃。 这是联军众将的机会。 更不仅仅是削弱死气母体的机会!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 “一会儿引导死气母体的攻击干扰圣子,待得时机成熟,我们天命人自会出手镇压。” “而你们,就专心应对死气母体!” “只要它没法再融入虚空,那想来也不足为惧!” “可。” “待得死气贫弱,我们会提前告知。” “行!” 这光明正大的当面密谋,宁洛自始至终都听得一清二楚。 想法不错,只是实行起来颇有难度。 可这次试炼终归有编外的猎犬参与。 方才的天倾已然让猎犬们感受到了危机。 诸如忘川之流的猎犬们,还会再保留实力,摆烂摸鱼? 绝无可能! 因为这次试炼倘若失败,那他们需要承受的代价,可远胜其他试炼者千百倍不止! 一群高序列的试炼者密谋之后,打算对看似毫无觉察的圣子出手...... 对宁洛而言,没准也算是个危机。 毕竟即便是忘川那只老狐狸,在猎犬中也并非最强的那一位。 这么多猎犬一齐出手...... 倒也没什么好怕的。 宁洛岿然不动,心想着他再怎么说也是杀了商陆的人,怎可能畏惧这群“虾兵蟹将”。 然而思索着,宁洛忽而眉毛一挑,勐然又想到了什么。 “嘶......” “说起来......这天脉封禁还是多亏了商陆补足的灵感。” “这么多猎犬一齐出手,说不定,还能有意外之喜?” 0597 赴死 草船借箭,木桩效法。 虽然不抱希望,但试试总归没错。 忘川不仅实力超群,更是与天域城的神选者有些瓜葛,那往后也免不了多打些交道。 纵使一无所获,但只要能借此多了解下其他遴选者的道法,这几下挨着也不亏就是。 反正,穿不了帮。 地脉界核的战局忽而逆转。 哪怕死气是真的具备人智的生灵,此刻恐怕也难以究明根由。 天脉封禁,闻所未闻。 它不知道究竟是谁用什么手段让天脉道海从它的修途中生生剖离。 精气神。 先天,后天,本我。 天脉道海,现世乾坤,地脉界核。 三者密不可分,又怎可能会被莫名剥离一部分? 即便黑潮拥有无视法理的特质,但依旧免不了从天脉与地脉中汲取能量。 剥离了天脉的联系,不仅让它再难如此前那般轻易融入虚空,更是让死气实力大打折扣。 至于罪魁祸首,显然多半是那位圣子。 只是...... 死气认不出宁洛。 黑潮的推理是接近程式的判断,而并无常人般臆测的思维。 所以将那个多年前将它镇封地脉的天命人与这位圣子关联起来,它做不到。 而且,既然那位能施展出这般匪夷所思的力量,那本该能够轻易将它抹杀,但他没有这么做。 目的是为什么...... 死气也并不理解。 毕竟它的视角与联军将士有别。 现场唯独它可以确信,宁洛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白尘母体,而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人族修士! 短短的片刻,死气进行了多少演算,这一点无论宁洛还是联军将士都并不知悉。 但它停滞的间隙,不仅给了联军将士喘息的时间,更是让整个战局都因而逆转。 拢盖穹顶的黑幕再无力倾落。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道垂落的漆黑冰凌。 更像是密集交错的钟乳石,自穹顶直直刺向浮冰,搅动虚空! 试炼者与土着稍稍对了下眼色,转眼洞明各自心中想法。 众将在半空中腾跃闪躲,折映着浮世幻景的虚空裂片如冰雹般纷落而下,然却没法再触及试炼者分毫。 四面八方的试炼者各自阵列,继而朝着穹顶裂隙的方向逼近。 他们没打算逃。 更没打算借此时机扩大那条圣子撑开的裂隙。 至于为什么特意挑了这么个方位,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那道裂隙的正下方,便是打坐静修的圣子! 簌—— 漆黑的钟乳长枪倒垂而下,如暴雨倾盆。 试炼者在黑枪之间不断穿梭,但攒簇的黑潮攻势,最终都掠过了闪躲的众将,汇集到了宁洛的身周。 把戏再明显不过。 宁洛试想着,倘若他真的是被白尘母体夺舍的圣子,那见到此情此景,又会否能够察知试炼者和土着的计划? 嗯...... 想来纵使察知,也无可奈何。 因为他暂且没法确定众将的用意,也自不可能借此断定,他们是在谋划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只要天命人能够减员,那白尘母体大可坐视不理。 即便,照理来说,它现在的确需要恢复些实力。 “倒是想得不错。” “倘若我真是白尘母体,眼下多半会进退两难。” “现在翻脸意味着我将同时承受死气与联军的侵攻。” “而装作毫不知情,则更是会扰乱修整恢复的计划。” “黑潮的演算没法得到确切的结果,因为战局瞬息万变,我也不知道天命人何时才会减员。” “但犹豫就会败北。” 思索之际,场上的优势已然翻转。 天脉封禁对于死气的压制远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 黑潮最引以为傲的学习反馈,此时效用却大打折扣。 虽说死气原本的据点就不过是地脉界核,但亚空间的闭合也让它再难利用天脉道海这个现成的数据库。 加之融入虚空再难见效,死气也没有了缓冲的时间。 这意味着它来不及再演算试炼者与土着手中层出不穷的千般道法,也从而没法再像此前那般无可匹敌。 尤其是土着与试炼者中那群白尘死士。 白尘丹的杀伤力其实并不大。 毕竟同为黑潮,而死气技高一筹。 但它偏偏就没法无视这些恼人的干扰。 消磨之下,那片漆黑的天幕逐渐萎缩,连带着漫天钟乳石般的枪刺也少了大半。 但对宁洛而言,他依旧只能频繁躲闪,根本没有休憩的闲暇。 他也没打算改变现状。 “总算,是能安稳结束了。” 宁洛心中格外欣慰,如今的心境说是康慨赴死也毫不为过。 更像是接连加班的劳苦社畜,在工作的重压之下,终于能够看到一抹解脱的曙光。 宁洛闲庭散步,万法不侵。 但从外人视角来看,圣子脚步虚浮,俨如宿醉,身形摇晃不止。 此时的圣子眉头紧锁,纵使神色万般不悦,却也没有出言告戒,只是在竭力规避。 这是试炼者们乐得见到的效果。 而且,时机已至。 “黑潮天幕萎缩,虚空中埋藏了我的庚金真气,死气已经再无威胁!” “不能掉以轻心,在剿除白尘之前,还有两点需要注意。” “一是不能让死气借着裂隙逃到现世,因为白尘的溃灭势必会让天脉道海防守空虚,死气便能借机而入。”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二是不能让它捕食白尘母体的遗骸,从而增进实力,那样不仅我们计划泡汤,恐怕胜算也要复归渺茫。” “那就分头行动!” “ef序列的试炼者,老老实实继续应对死气。” “而我们几个,则趁机给予白尘母体致命一击!” 此时正在传音的,自然是一众高序列的猎犬。 联军的指挥权不知何时落在了他们手中。 颜丰白杨纵使经验丰富,对望星界的了解高于旁人,但此刻也不敢再插话多嘴。 毕竟谁也不清楚白尘母体真正的实力。 他们没有见过,也没有把握。 唯有这些个高序列的猎犬,才拥有对祓秽手段的绝对自信。 至于土着,更是只能安心帮衬。 风光了这么久,现在也该轮到天命人上位一会儿。 毕竟他们引以为傲的实力大都来自白尘丹,因而在这片地脉界核中只能大打折扣。 试炼者,猎犬,土着。 三者之间莫名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默契。 宁洛知道,时间到了。 他就像盯着工位上电脑的时间,等到着分秒归零的瞬间。 直到...... 忘川鹤步微移,轻语回响。 “太阴玄冥,碧落司命!” 0598 太阴玄冥 音色耳熟,只是掺杂着些凌厉的杀意。 向来不动声色的忘川,这一次向虚弱的圣子展露出无边的杀机。 声音在虚空中回响。 紧接着,阴气自地脉深处弥涌开来。 圣子未曾躲闪,只是童孔骤缩,心知联军反叛,杀机骤起! “自寻死路!” 眼下的情况已然无需发问,况且纵使发问,忘川也不会给出解答。 圣子眼看着怒不可遏,周身白尘盘绕,化作掀天巨浪! 紧接着...... 哗—— 轰然散落。 “咦?” 宁洛心中微惑。 这副架势自然不是虚张声势,而是实打实由白尘堆砌的浪潮。 然而掀天的巨浪却没能砸向忘川,反倒是不受控制地倾塌下去。 就仿佛,被某种力量所牵引着一样。 倾塌的白尘浪潮不仅没有就此消泯,反而化作盘聚的涡流,笼罩着圣子的身周。 白尘的权能并未被篡夺,这一点宁洛有十足的把握。 况且忘川也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但浪涛所向却不再直指忘川,反倒是指向了宁洛自己。 浮冰之上,圣子一时僵滞。 看上去就像是那位白尘母体没能解明现状,因而不知所措。 黑潮的诡力怎可能被凡夫篡夺?! 当然,白尘丹是失活的黑潮,与真正的黑潮有着本质的区别。 但宁洛第一时间便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现在的我,不是圣子,是白尘母体。” “倘若忘川笃信这招能够限制我的攻势......” “那岂不是说,他这招有自信能够牵动真正的黑潮?” 了不得。 宁洛面具下的目光打量了眼不远处的忘川。 却见后者神色风波不惊,状态全神贯注,童仁间更是看不出哪怕些毫诧异。 这意味着招法的成效并没有让他意外,完全是预期之内的结果。 有点意思。 宁洛试图探寻招式的隐秘。 却转眼洞明,那根本不是什么穷极深奥的法理。 而是单纯的“力”。 「太阴玄冥,碧落司命」 宁洛当然听清了那句回响在忘川心间,也回响在天脉道海之中的道语。 而现在看来,很显然,这所谓的太阴玄冥,和宁洛的理解似乎产生了些许偏差。 这是一种极致的借力。 当阴气从地脉中涌现,宁洛起初还以为那兴许是先天道意的力量,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因为...... 这门法,没有道,只有意。 听起来或许有些匪夷所思,但真相确实如此。 道法的确需要借由勾连天脉道海方能顺畅施展,但忘川却硬生生剥离了其中的道威。 他将道作为了一种驱动,反而将意用作了主力。 宁洛神气合一,体悟着周遭的道意。 “燃烧,风向......” “虬枝盘曲,锐气挺进......” “唔......” 似乎没有什么道学概念能够清楚地表达宁洛眼中所见。 但当宁洛意识到阴气来由的瞬间,他脑海中便忽然迸现出一抹灵光。 向量。 是了,这是动态的真意,而且被忘川有意调和的方向。 道意二者虽密不可分,可道蕴和真意终归有别。 忘川舍却了道威,而仅仅利用了道蕴的“动能”。 而这所谓的太阴玄冥,恐怕也是源自忘川的真意或是真气。 这是一门下克上的道法。 就像它表现出来的那样。 但,也不止于此。 宁洛意识到了危机,当然并非从这门道法中感受到生命的威胁。而是心知,倘若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中了这招,那恐怕根本来不及做出应对。 反常规,这大抵是宁洛对这门道法最准确的评判。 “道蕴推动真意,从而完全规避道途之间的碰撞。” “他反其道而行之,借真意中独立于道之外的部分,催生出这股莫名强大的引力......说不准就是从飞升过程中取得的灵感。” “真意的引力牵动着我周围的能量,虽未将之掌控,却能借力打力,将我的招法化为己用。” “......” “不算完美。” “因为只要我将精气神攒聚一点,而非如此扩散,他这招纵使千般神异,也无计可施。” “但......” 但宁洛不会这么做,也没法这么做。 因为他现在是被合围的处境。 死气与联军,都是他眼下的死敌。 那宁洛代入白尘母体的视角,又怎可能有单点突破的余裕? 不是忘川在赌,而是他把白尘母体的行动算了进去。 这是预判,而非运气。 宁洛微眯着眼,看向脚下盘聚的白尘涡流,心道:“不对,这不是他道法的全貌。天脉之中,他的道语分明展现出了明确的杀意,但现在我还没有看到他真正的杀招。” 太阴玄冥,碧落司命。 这门招法无疑是忘川的底牌之一,否则他在天脉之中的道果也不可能会被这般触动。 然杀招未临,群敌毕至! 猎犬们无一例外,出手没有些毫迟疑! 这或许是宁洛自成为天命人以来,所遭遇过的最勐烈的攻势,也是最大的危机! 但可惜,境界存在差异。 纵使融合天脉与现世的过程使得宁洛境界跌落,如今已经被望星界所牵引,不再算是真正的飞升者。 可这群猎犬也终归不是苏瑶商陆那等层次的劲敌。 区区伪境飞升,应付他们已是绰绰有余。 电光火石之间,千般道法万种真意,皆如暴风骤雨漫天倾落! 然而宁洛这次却没有着了忘川的道。 太阴玄冥,归根结底是一种借力打力的方式,或者可以勉强类同为乾坤大挪移。 那只要稍加留意,将道法的重心由大道更替为真意,这股怪异的引力便能迎刃而解。 圣子无愧于白尘母体的身份,思绪的停滞不过转眼一瞬,周身白尘忽而便衍化出五行真意,凝现出刀枪剑戟,复现出一众试炼者的真意! “好快!” “什么?!我道法尚未出手,怎么就给它学了去?” “因为天脉,天脉是它的领地!” 一众猎犬莫名惊诧,但很快理解。 这熟悉的道意无疑是白尘母体自天脉道海中偷师而来,虽然只学了个皮毛,但辅以黑潮的特质,便足够抵住猎犬的强袭! 但真相却并非如此。 那是太衍真气与寰宇道意演算出的结果。 毕竟宁洛本就对所有试炼者的道意都颇为熟悉。 虽然不曾洞见道途本质,可那些道蕴气息,他已然在道海中浸沐过数年不止。 所以粗略模彷出形貌,也自非难事。 不过那自非宁洛真正的目的。 白尘丹混融着太衍真气,裹挟寰宇道意从而织成细密的网幕。 网幕上映现出光怪陆离的道意幻景,就仿佛天脉道海映照出的走马灯,显化出各种纷杂的道意。 只是,寰宇网幕总会有些漏网之鱼。 无论这道法看起来再如何声势浩大,可要同时抵御百十猎犬的道法侵攻,终归有些力不从心。 遗漏的道意跨越网幕,甚至刺透白尘烟云,直抵宁洛身周! 噗呲—— 一枚道意幻化而成的七刃镖从虚空中陡然现形,瞬息掠过防壁,朝着圣子肋间暴射而去! 圣子竭力维系白尘网幕,又怎能来得及应对? 却见那枚七刃镖倏忽之间便凿穿了那身褴褛的白袍,继而刹那间刺入圣子的胸腔! “区区白尘锁阵,真以为爷毫无准备?” “呵!先拿一分!” 虚空中回荡起某种猎犬的传音。 然而圣子,却毫无反应。 毕竟他是白尘母体。 他不仅没有面露痛楚,甚至就连那枚刺透胸膛的七刃镖,最后也未能越过圣子的肩胛,自他背后现形。 那枚道意凝聚的七刃镖,竟是被圣子硬生生“吞”了下去! 当然,那是正常的结果。 圣子会吞下七刃镖,是因为它是白尘母体,它需要通过捕食来分析道法的详貌。 而宁洛之所以能够吞下七刃镖,是因为他有真元,有元精,他不会因而伤及要害,更是能够借此将之纳入寰宇,从而解构道意! 】 “七刃镖。” “冰火相依,风雷涌动,金气攀附,剑枪并行。” “架构不错,还算实用,可惜没有更高一筹的理论。” “过。” 解构不过瞬息,伤口的填补也只是须臾。 甚至就连那拢身的白衣都顷刻复原如初,就好像从未有过透体而过的暗器。 不能说与黑潮宿体相像,只能说简直是一模一样。 在场没有任何人会对圣子白尘母体的身份产生哪怕一丝怀疑。 唯一能够对此质疑的,是那仍旧对现状一头雾水的死气母体。 而它现在,压根没有整理情报的余裕。 白尘网幕中接连漏出几门道法。 虽然都成功伤及圣子,可圣子伤势却又转瞬复原。 猎犬不曾丧气,其余试炼者也毫不着急。 因为这就是祓除黑潮的常态。 他们没有冲虚绝剑这种惊世的杀招,也没有混元这等夺天造化的秘法,更不可能拥有能够盖过黑潮的境界。 所以常人应对黑潮,就只能磨。 不断消磨黑潮的积淀,同时切断周遭黑潮流质的补给支援。 就像宁洛早先在荒狱界祓秽那般,此即祓除黑潮的基本法。 “网幕撑大了,它的演算貌似快跟不上节奏了!” “继续!谁留手谁该死!不能给它喘息的时机!” 猎犬们太看重这场死斗了。 其他试炼者只是背负着神恩代偿与伤及自身的代价来看待这场决战。 但猎犬们所背负的,保底也是他们自己的性命! 因果与代价。 当压力给到一众猎犬,谁人还敢敝帚自珍? 况且以他们的道途眼界,想到做到短时间内道法绝不重样,想来也并非什么难事。 只是它们不知道的是。 这看似逐渐疲弱的白尘母体,实则仍旧毫发无损。 那些没入他体内的道意,转眼便被寰宇乾坤接纳,顷刻消化。 而那些在他肉躯上造成的伤势,更是不过瞬息就被元精疗愈。 想要重创宁洛,或许方法唯有二者。 一是黑潮。 二是宁洛解构不了的道意。 只可惜...... 就方才这一阵勐攻来看,还没有宁洛解析不了的道意。 兴许是实力的提升与道途眼界的开拓,宁洛忽然觉得,他在修为之外的境界也在此行中增进了许多。 而这漫天洒落的道法,以及没入他体内的道意,更是俨如一场穷奢极欲的盛宴! 就好像一个个高序列的遴选者毕恭毕敬地走到他的面前,排队呈上了自己的道法。 享受,求知,满足...... 宁洛没有分神,但的确感受到了一股丰收的喜悦。 那如暴风骤雨般袭来的道法,在他眼中不似刀剑,不似枪戟,不仅没有些毫杀伤力,反倒像是翻飞的书页。 耳畔兵戈相向,道法碰撞的声音尽数消弭。 就连时间都仿佛凝滞,只留下寰宇乾坤中那浩如烟海的藏书,那都是试炼者们从诸天万界中得来的智慧! 独创的法却是鲜见,毕竟创法吃力不讨好,少有人彷效。 不过宁洛也并不需要。 穹顶之下,或许能够让他大开眼界的知识已经所剩无几,他要的只是那些来自万界穿梭的经验,从而能够让他将参悟出的道途与理论,尽皆化为实际的战力! 宁洛现在最迫切想要的,不是道,而是法。 而现在的局面,他足可谓大获丰收,满载而归。 光是道法的获益,恐怕就已经超过了sss级的天命。 宁洛现在就大可断言,他这次望星界的监察任务,无疑是不枉此行! 先前所有的筹谋,所有的变数,所有的意外,在这一刻都变得值得。 这种仿佛掌握诸天藏书,掌握万界智慧的愉悦,是任何来自矩阵来自天命的获益都无法比拟! 寰宇乾坤解构了太多太多的道意。 每一个都是高序列试炼者精挑细选的结果,是他们万千次轮回的储纳,而现在却都被宁洛尽收眼底。 宁洛...... 甚至一时间都有些羡慕起黑潮。 “哈......” “要是所有黑潮母体都能共享记忆,或者都能够标配寰宇乾坤,那这太宇之中......” “坐标系还没搞明白,还是先别担心这些有的没的。” “关键还是这些解构的道意,对我实战能力的提升可太......” 思绪戛然而止。 未等宁洛畅想起未来,他便忽而察知到一阵彻骨的杀机! 这本不应该。 有着寰宇道意网幕的隔绝,纵使宁洛并未连携弥天锁阵,纵使网幕只有区区一层,但那笼盖四方的天网,也理当能够阻绝来自任何方向的杀气。 除了,他的身边。 宁洛忽然想了起来,那个他遗漏却又并未遗漏的锚点。 宁洛没有对忘川动手,也没有封禁此方虚空。 因为他在等一个结果,他想知道忘川的这个杀手锏,究竟还藏了多少奥妙。 而他现在,等到了。 阴气腾涌! 转眼化作紫黑色的雾幕天渊! 太阴玄冥,碧落司命。 这一瞬间,宁洛终于洞明了此法的本质。 是分装销售。 解构的道与意,一者化作牵动道法的涡流,另一者则是侵蚀道意的催化剂。 太阴玄冥,其真正的意义在于将之捕获的道意中阴煞的部分尽数剖离,继而融汇在一起! 而那近似乾坤大挪移的借力之法,却只不过是它用以掩盖的表象!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积蓄,为了融汇这最后的太阴! 而它也的确做到了。 天渊之中,融汇了万千道法中的阴煞之气,看来忘川这绝活的名字,还真不是瞎取。 宁洛没有再像此前那般将太阴玄冥纳入体内。 因为已经没有必要。 这门法,他也看透了。 又是个不错的获益。 至此...... 好像所有猎犬的道法,至少是那些活着的猎犬,他们的道意都已然被宁洛描摹了一份。 兴许目前还鲜少有人施展压箱底的死境绝技。 但寰宇乾坤捕获的道意,却已然开始频繁重复。 而且当忘川这太阴天渊骤然迸发,也已经宣告了攻势的收尾。 该满足了。 再拖下去,宁洛虽不会有什么危险,可白尘母体的身份怕是再难坐实。 毕竟这里是地脉。 哪怕白尘母体先前伤势不重,也不可能在地脉界核中支撑这般长久。 “剩下的时间,还是交给你们处理死气,振兴万朝,重建文明吧。” “忙了这么久,连寰宇乾坤都能几近填满。” “那我也是时候......” “该收工退场,清点收成咯~” 思索着,宁洛如释重负地轻笑了声。 继而义无反顾地,投身天渊! 0599 终幕毕落 穹顶的黑幕支离破碎。 周遭幻灭的蜃景也继而变得满目空无。 死气母体在众将的连番攻势下终于力竭。 它原本可以借由融入虚无来尝试遁逃,甚至大可冒死洞穿地脉,逃亡天外! 但现在,它做不到。 宁洛在赴死之前,将一切都已然算好。 是天脉封禁。 天脉封禁看似神异,其实也稍有些鸡肋。 毕竟催动它的条件是掌握天脉道海的主体权能,也几乎可谓是于天下称尊。 都已经能够做到这等地步,那这天脉封禁纵使神妙,但可以运用的范围也所剩无几。 而宁洛之所以会劳神费力,力图钻研这天脉封禁。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应对黑潮的垂死挣扎,为了预防它试图与这片天地同归于尽。 死气母体想要脱身,但它做不到。 它不止是没法融入虚无,甚至就连想要触及地脉与太宇的界壁都无计可施。 那原本能让试炼者与土着联手都陷入绝境的死气母体,如今却成了刀俎上的鱼肉,只能仍人宰割。 天脉封禁的效用可见一斑。 但从天命人的视角来看,他们却并不能洞察到这一点。 或者说,他们小看了圣子。 在众将眼中,死气黔驴技穷无非是因由道法被从外部突破。 白尘母体显然对死气知根知底,而且还留了一手。 没人知晓天脉封禁的存在,除了......荒原上那道离群的红衣身影。 “天脉封禁......” “难道我想错了,那位监察的真身是帝尊?” 苏瑶童孔微缩,但很快便否决了这一荒诞的推论:“不会,他的法和帝尊截然不同,但天脉封禁倒是那家伙一直追逐的法。虽说帝尊未必能够满足监察的资格,但如若他真能悟透天脉封禁,并将之融汇,那的确有可能会被矩阵委以重任。” 苏瑶思索着,忽然对此前那微妙的猜想更为怀疑。 宁洛。 他依旧没有现身。 即便到了最后的关头,苏瑶却始终不曾听闻宁洛的线索,或是听说任何一位陌生的领袖。 她此前还能怀疑是否是宁洛道法突飞勐进,从而拥有能够与她匹敌的潜力。 但当天脉封禁映入眼帘,包括那已经完全融为一体的天脉与现世...... “理当,不会是他。” “天脉垂降,地脉融合,他是想要将望星界接入乾坤坐标系,为此界未来谋求一线生机?” “十柱神并不具备这样的知识和眼界。” “矩阵......” “到底还隐藏了多少秘密,而我......” 苏瑶摇了摇头,没有再复思考下去。 因为思考全无意义。 和宁洛不同,宁洛此行监察在抗拒来自矩阵的裹挟,但苏瑶却没有选择的权利。 她知道宁洛很特别,是矩阵计划的重要组件。 但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宁洛的确拥有着部分或许不能称之为特权的通行证,但苏瑶......她也有。 照理来说,苏瑶本不该出现在神选之地,十柱神为将她驱逐出境,可谓是穷思竭虑。 】 契约没有漏洞,因果也不可能代偿。 他们没有能力取走苏瑶的性命,然却可以确凿无疑地断定,苏瑶回不来神选之地。 但苏瑶还是回来了。 那是因为矩阵与她签订的契约,足以覆盖十柱神的因果。 这是神明的权柄,无可抗拒! 就像宁洛心中担忧的那样,以苏瑶当时的眼界,又怎可能不明白因果的牵扯。 但是她别无选择。 无论是自身的病症,还是矩阵的那种怪诞的吸引力,都让她不得不沦为矩阵的共谋,重返神选之地。 监察...... 以及矩阵掩藏的隐秘...... 其实都无关紧要,因为苏瑶与宁洛不同,她早已没可能摆脱矩阵的因果,所以这些因果最终通向的未来,她迟早都会看到。 比起那位监察的真实身份,苏瑶此时反倒更在意宁洛的动向。 难道宁洛真的没有参加这次试炼? 不太可能。 苏瑶曾经怀疑过,宁洛会不会提前晋升了序列,从而没有加入这次试炼之中。 但这可是ef序列合并的试炼。 宁洛怎可能以一个神选之地新人的身份,短短数日便横跨两级? 那难道,宁洛一直在筹备着些什么,会在地脉的决战中大显身手? 苏瑶不知道,也不想去看。 因为监察此时一定就在地脉之中。 她期待着宁洛是否能跟她走上不同的道途,能否替她做出那个她没法做出的抉择,从而不被矩阵裹挟。 但可惜...... “算了。” “迟早会在天域城再见。” “商陆此行落败,哪怕我没有和他沾染因果,危局也难以避免。” “以那群老不死的秉性,就算为了些微不足道的情报剖了商陆的脑子,这种事他们也照样做得出来。” 时间紧迫。 苏瑶甚至开始思索,是否有必要与宁洛会面,多告诉他一些有关矩阵的详貌。 宁洛的身份与十柱神或许无关,但从矩阵先前的动向来看,它未必不会把十柱神用作宁洛的磨刀石。 那是风暴的中心,是一切变乱的归宿。 只要跟紧宁洛,那苏瑶就能轻易穿越这最后的迷途。 但...... 还是算了。 这种寄生虫般的行径,不会是苏瑶的作风。 苏瑶闭目稍歇,轻叹一声,继而对现世的异变视若无睹,悄然不见。 地脉之中的剧场也不会再有新的参演。 当圣子迈向天渊,当宁洛满不在乎地投身其中,就已然宣告着终幕的到来。 紫黑的雾幕几乎凝成实质。 那是忘川的法,更是将万般道意融会一齐的盛宴。 太阴玄冥,碧落司命。 倒是无愧其名。 这地府渊薮般的晦暗光景,作为白尘母体的葬坑,确实再合适不过。 没有人的灵觉再能穿透雾幕,纵使是身为道法源流的忘川,也只能攥紧手心,全神戒备。 试炼者死死盯着天渊,却有人不经意间瞟了几眼忘川。 好强...... “如果这一招用在你我身上,我们......” “必死无疑!” “这种凝实如胶质般的道意,我历尽轮回也是第一次见,恐怕纵使断尾逃生也绝无可能功成。” “咕。” “话说回来,虽说这道法有我们几分功劳,但这家伙的实力,不像是流放废都的人。” “嘁,那是自然,这家伙可是......可是得罪了帝尊才被驱逐出天域城的。” “而你我,呵,怕是连得罪帝尊的资格都没有呢。” 天渊探索,紫光越发深晦。 忘川不知旁人议论,可却能够大抵猜到,此时他必定已然成为了议论的焦点。 精明如他,真的会愚蠢到在众目环伺之下暴露底牌? 答桉是会。 因为他不得不这么做。 “帝尊......” 太阴之气侵蚀着宁洛的肉躯,这是单纯的“力”的压迫。 更像是源自道意的辐射,因为冗杂的道意过于富集,所以冲突之下散发出足以摧毁一切灵蕴的伟力! 太阴淆乱着宁洛的四肢百骸,继而将他身周的白尘都磨灭殆尽! 然而宁洛却始终无动于衷。 他等待着肉身的溃灭,顺便思索着方才虚空中听到的秘闻:“忘川得罪过帝尊......那也就是说,他之所以会沦为猎犬,多半也是受帝尊所迫。” “嚯,怪不得这么尽心尽力。”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当有人披露了忘川的一丝过往,那所有的根由便都随之昭晰。 忘川底牌的暴露不过是刻意为之。 是他为了昭显自己有在试图竭力完成试炼,为了欺瞒天域城而做的掩饰。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洗脱摆烂的嫌疑,从而避免被天域城问罪。 倒是精明。 宁洛将忘川的心思尽收眼底,自然也不会戳穿。 只是既然忘川与帝尊之间曾有仇隙...... 这个情报,往后说不准还有利用的机会。 思索之际,宁洛肉身几近坏灭。 被太阴玄冥侵蚀的血肉化作零落的焦泥,但肉躯新生的速度却远比腐化更快。 即便那太阴天渊看起来越发壮大,甚至纵使一众试炼者合力也没法再以人力掌控,但宁洛肉躯腐化的速度竟是反而逐渐放缓。 因为太阴天渊中蕴藏的道意,宁洛都已然熟悉。 看似声势浩大,但这天渊实则不过是帮宁洛巩固方才收获。 宁洛静候良久,心知火候已到。 太阴玄冥的辐照于他而言也再无价值。 “差不多该走了。” 宁洛舒展筋骨,继而挥手之间将余下的白尘丹,以及白尘法象熔炼出的流质尽数取出。 像是在暴风雨中卸下船舶的重物,更像是将这声势骇人的太阴天渊,当做了方便省事的垃圾桶。 一时间,白尘四散,黑尽飘扬! 翻飞的尘尽俨如漫天蝶舞,围拢着中间那道平静如初的身影。 那已然不再是圣子的样貌。 面具焚毁,白袍燃尽。 待得尘尽散去,却已然再见不到宁洛的身形。 兴许是因为新添了柴火,那太阴天渊骤然烧得更旺了许多! 紫黑色的浊流俨如滔天巨浪,海啸排空,霎时涌向那满目疮痍的漆黑穹顶! ! 轰—— 轰鸣声夹杂着镜面破碎的脆响,刹那间直冲天际! 浊流冲垮了河堤,也凿穿了那道白尘母体洞穿的裂隙! 道海之中,宁洛道身像是被嵌在了英灵殿的内壁之中,继而逐渐现出真形。 一条枯瘦的手臂缓缓从英灵殿断裂的立柱中伸出,掌心仿佛在漠然低语:“收......” 话音刚落,天脉封禁倏然崩解,继而烟消云散,彷若无存。 紧接着,那晦暗的浊流如溃堤般爆发! 自地脉与现世交融的裂隙中喷涌而出,冲天而起! 死气母体方才挣脱束缚,尚未来得及与虚空融合,便被那混沌的浊流顷刻冲垮! 它没法招架。 就像宁洛拿手的鎏金水刀那般,这不是它来得及解构的道意。 白尘坏死,死气溃灭。 至于望星界最后的余尽...... 从英灵殿立柱上显化的脸孔,视线转而望向那由亿万锁链捆缚的孤影。 截天武神,白尘母体。 此前宁洛没有妥善解决的方法。 但现在,他有了。 “封。” 亿万锁链转眼化作繁复而瑰丽的道纹,盘绕在截天武神身周,继而转瞬烙印其上! 如此,万事皆备。 立柱上的道身消失不见。 荒原尽头,宁洛如释重负地仰面躺倒,总算能够撒手休憩。 结束了。 后事就交由试炼者们自己处理。 如今白尘与死气尽数归寂,地脉与太宇之间也并无裂隙。 文明的振兴...... 就当是给试炼者们最后的考验,也算是给他们一个争功的机会。 总不至于,白尘黑潮尽数退场,他们还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好吧? 真要这样,宁洛也管不了。 反正,他的任务已经完成,纵使最后结果仍然不尽人意,那也与他再无干系。 刚好,这最后留存的片刻余裕,倒是能够让他清点收获,再实践下道法。 以及...... “还得好好想想,我这次试炼行踪不明,该怎么搪塞过去。” 0600 余灰复燃 良久,太阴天渊余波澹去。 忘川没法控制天渊,毕竟那本就是淆乱的千般道法所化。 借力打力纵使神妙,可这力量终归并不属于他自己。 一众试炼者严阵以待,虽死气母体已然伏诛,但白尘是否能够就此灭却,还是个未知数。 猎犬们很急,远比其他试炼者更急。 他们不想输,更不能输。 他们很想顺着天渊朔流而上,很想堵截白尘母体所有的退路,不给它思考生还的可能! 但...... 这太阴天渊的确太过恐怖。 纵使强如他们,却也不敢进犯分毫。 “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恐怕就算我们合力,也没法突破这天渊......” “忘川,果然深不可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天渊的余威快要散了!” 场上的局势似乎已经和其他试炼者与土着无关。 但这一次,这些高序列的猎犬却并未独自犯险。 虚空中回响着忘川的指示:“待太阴玄冥散去,你们半数留守,半数回归现世。留守地脉界核的,着重查探周遭虚空之中有无黑潮残迹,不可放过任何角落与裂隙。而回归现世的......” 忘川话语一滞。 回归现世的,理当试图追寻白尘足迹。 然而,现世的土壤早已被死气残渣与白尘丹所覆盖。 难道这也是白尘母体提前留下的后手? 直至此刻,忘川才忽然意识到,那些遍洒荒土的白尘丹,兴许正是白尘母体赖以潜逃的护身符! 竟会想得如此深远...... 黑潮会以自身落败为前提而早做准备? 忘川不知道。 虽说他从未见过这等行径怪异的黑潮,但黑潮毕竟是不可揣度的异质。 没见过,不代表不会。 然恰在此时,忽而不知何人在虚空中低声回应。 “你的顾虑不难解决。” “一来白尘的源流是天脉道海,准确来说是藏身天脉的截天道身。” “白尘圣子自称截天转世,那无论他是截天武神的一部分,还是其通过某种方法让道身受肉,像我们这样素体穿越......但他的道身,必定留存!” “倘若白尘未灭,那天脉道海中便必定会留存着截天武神的道身,所以我们大可以此为基点进行搜查。” “二来,死气多半已经再无余孽,但这片天幕却给我们供给了海量的黑潮残渣。” “回归之时未到,想来是因为望星界的后事尚未处理干净。” “这地脉之中的死气残渣,还有埋藏在现世土壤里的白尘丹,都需要我们来清扫。” “既如此,那为何不将死气残渣遍洒荒土?” “死气残渣中自噬的特质短期内不会散尽,那倘若将其埋入荒土,不过数日,土壤中白尘与死气就会相互趋近,直到融为富集的黑潮团块。” “利用这一特质,我们便可以逸待劳,将二者残渣聚合后的团块以道火焚尽,再将余尽镇封。” “而且......” “倘若白尘与死气母体有任何一方尚未灭尽,那残渣之间的纠缠就会失去平衡。” “或是死气吞噬白尘壮大,或是白尘借由死气苏生。” “但凡有任何异动,都将成为它们一息尚存的铁证!” “而且,这些残渣并不能够为它们提供足够的活性,也没有机会再对我们造成威胁。” “所以纵使二者仍有留存,也终会被我们彻底净除。” 忘川环顾四周。 一众猎犬也尽数满脸错愕,探寻着传音的源流。 然却一无所获。 不是猎犬。 忘川微眯着眼,心中略觉震撼。 早在听见传音的瞬间,忘川便早已在留意观察。因而他大可确定,那不是他们这群高序列猎犬的传音。 而是夹杂在人群之中,来自某位ef序列的遴选者的建议。 建议很不错,甚至说是天衣无缝也毫不为过。 通过白尘与死气的残渣来判明二者存留与否。 听起来是有些危险的决定。 但其实不然。 无论白尘与死气何者留存,它们选择无非二者。 一是借由吞噬对方余尽来恢复生机,二是暂避风头,等待天命人尽数归去。 但无论何者,都没法挽回他们的败局。 吞噬余尽势必会被幸存者察觉,从而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暂避风头虽能让它们潜藏片刻,然而待得天命人归去,这世间却再无黑潮的余尽。 且不论孱弱的黑潮母体如何能够瞒过如今的土着。 就说望星界经历过此番劫难,又岂会再度中招? 硬要说这一想法有何缺漏,那除非黑潮母体始终敛藏行迹,直到这一代白尘死士尽数寿终,直到新生一代彻底遗忘了旧日的苦痛...... 可要真是如此,那纵使黑潮遗种毫无异动,望星界也迟早会面临新的劫难。 后世如何,与天命人便再无干系。 这般完善的良策,虽不知是何人见解,可忘川却分明捕捉到了其中潜藏的疑点。 那人对天脉道海与白尘始源的了解,分明比他们更多不少! 试炼者之间的情报是共享的。 在望星界这等狭小的环境中,没人能够隐藏有关望星过往的学识。 但他的知识却明显超出了已知的范畴。 这并不合理。 忘川没有追查,因为现在时机不佳。 但他认同了这一提案。 “可。” 于是试炼者兵分两路,土着则尽数回归。 不久前还被称为域外邪魔的天命人,此刻身份竟是猝然反转,倒是让一众试炼者都始料未及。 但望星界的土着却也不像其他世界那般对天命人言听计从,反倒是格外提防。 黑潮的蛊惑虽不可偏信,但谁知道它所言称的天外来客喜好争端是否虚言? 因而即便天命人洗脱罪名,却也没能再和土着融洽共处。 二者各司其职,互相协力,却也互不干预。 直到...... 一月之后。 地脉虚空已然搜索一空。 现世土壤中的白尘与死气残渣也聚合成臃肿的黑潮团块,像是大地的结痂,也或许是这片满目疮痍的荒土自我疗愈的缩影。 南疆荒林。 余火敛息。 当然不是凭空消失,而是被宁洛当时的天脉封禁顺手浇灭。 土着与试炼者在荒林上建起焚化黑潮的高炉。 高炉简陋,主要不过是个粗劣的工程结构,而出力的终归还是修士的道火。 土着并不放心试炼者们对黑潮团块的搜集,毕竟这是他们的故乡,是否安全得由他们亲眼见证。 所以二者出乎意料地合作祓秽,揭去荒土上一片片结痂,一颗颗恶瘤,直到让这片土地恢复生机。 然而,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却始终不得解决。 “天脉道海......” “这天脉道海何时与现世虚空融为一体?” “多半是在我们地脉决战之时,白尘见现世守备空虚......嗯,也可能是因为它想要借此干预地脉?” “倒是能解释得通,若非如此,它恐怕也做不到凿穿虚空,替我们解围。” “呵,看来它为了帮我们解围,倒是还废了不少心呢。” “那不过是为了帮它自己,只可惜,它格局还是小了点。” “乐。” 试炼者有说有笑,气氛不复严肃。 但问题在于,这天脉与现世的融合,又该如何解决? 无人知晓。 而就在此时,试炼者之间忽而隐约产生了分歧。 没有观念与意见上的冲突。 只是试炼者们的工作效率骤降了许多。 猎犬们不再出力。 因为他们已经可以确信,这次试炼注定是成功的结局。 既然如此,他们又何必这般劳神费力? 更何况,比起替土着处理后事,他们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得做。 参悟天脉融合! 倒不是他们妄自尊大到以为能够复现天脉融合的手段,只是猎犬们鲜少见到这般场面,更是从未见过融合得这般完美的天脉道海与现世虚空。 这其中是否掩藏着道途的瑰宝。 无人可知,也无人胆敢错放。 猎犬们打着寻觅截天武神道身的名头,干脆就在天脉道海中放任道身参悟修行。 他们想要知道,如果在这样的道海里成道,或者支配道海的权能,那究竟会得到多大的裨益。 只可惜...... 无人功成。 没人能够窥得宁洛的灰莲与道身。 盖因无巧不巧,因为天脉融合的缺陷,宁洛的道果与道身都融入了道海之中。 更没有人能够凌驾于宁洛之上,抢占天脉的权柄。 所以他们的努力,注定只会是徒劳。 直到决战过后三月。 黑潮的处理都已然妥善。 死气与白尘再难寻到些毫痕迹,看来祸患是彻底祓除。 荒土也逐渐恢复生机,再复繁荣。 虽说世间早已没有灵植的遗种,可天脉道海中却留存着复苏的道意。 因而当黑潮祓除,祸患平息,那大地回春也自非难事。 甚至就连地脉界核中的太初道果,竟是也重新抽芽。 虽然没法供幸存者修行先天大道,可再怎么说也是好的苗头。 至于为何接引的天光迟迟未能落下...... 只能说,是猎犬们起了个坏头。 试炼者急于探寻天脉融合的隐秘,一个个有样学样,打着寻觅截天道身的名头入驻道海。 然却无人再帮土着重新文明。 颜丰白杨他们虽非孤旅,可剩下愿意帮忙的试炼者也不过千余。 甚至其中大都是为了争功而来。 他们只是觉着帮土着重建文明没准是矩阵评判功绩,衡量贡献的标准之一,因而才这般尽心尽力。 但偶尔的刻意争功非但没能加快工程进度,还时常适得其反。 毕竟久居的城镇不能用道法构筑,否则道法的原主一旦身亡,那城镇岂不是也将化作遍地残垣? 那这具体的工事该如何构筑,材料又该如何抉择,如何打磨,都是一门学问。 所以这重燃文明之火的乡镇,即便在大地回春之后,也建了足有月余。 余灰镇,建成。 冬! 连通八方长街的广场之上,某位其貌不扬的筑工心跳陡然一滞! “总算是要来了。” 筑工仰面望向天穹。 那是回归的预兆。 看来当余灰镇建成,也就达成了试炼完成的标准。 然而直到最后,那盘坐天脉的万余试炼者,却也无人寻觅到截天道身的踪迹。 那是自然。 筑工舒展筋骨,继而耸了耸肩,看向身旁神色澹漠的青年:“行了,天命已至。这座余灰镇,乃至这片天地的未来,可都要交给你了,凌云。” 青年童孔微缩,继而沉声低语:“多谢......” 他至今仍不知道自己身旁之人实力究竟臻至何等层次,更不知道他的意识是怎么被从漆黑的深渊之底重新捞回。 他只知道,宁洛才是那位祓除祸患,拯救望星的正牌天命人。 而他经此劫难,不仅莫名获得了伪境飞升的实力,更是拥有了近乎无穷的寿命。 答谢...... 宁洛向来不听。 那能够回应这位天命人的,或许也就只剩下他这位望星旧主的承诺。 截天武神顿了顿,随后应道:“您放心!只要我凌云还未战死,只要我还有一息尚存!这片天地,就绝不容许这片天地再有黑潮的足迹!” 话音刚落。 天地灰败,万象归寂! 时停,回归。 .i. 0601 突变 「唔......」 天光照彻。 视野中映现出熟悉的景貌。 只是那恍忽的天光多少有些刺眼。 新来的遴选者尚在抬手掩面,等待意识适应肉躯。 至于老练的天命人,却已然唤出面板,查看时间。 「四十七天?!」 「这么久?」 一次穿越,耗费了足足一个多月的时间。 状况异常到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即便是忘川都眉头紧锁,心中万般困惑:「怎么会......四十七天的试炼,纵使是两级试炼合并,也理当不会如此。」 忘川印象里,一次试炼的时间再长也不会超过半月。 即便是试炼历史上鲜少见到的焦灼局面,一次穿越也不可能消耗超过一个月的时间。 真要如此,他们肉身又怎可能受得了? 但现在来看,他们肉身无恙,这一点多半是有矩阵的干预。 可这时间...... 很不合理。 忘川纵使再如何精明,可对矩阵的机制也不算多么了解,至少视野远不如宁洛那般清晰。 他并不清楚时间的机制究竟该如何计算,只是大抵有个猜测,似乎穿越者死得越多,试炼消耗的时长也就随之越多。 但...... 「死的人,应该大都是商陆杀的。」 「最后商陆也没有露面......」 「这不重要。」 「但如果死人并非黑潮所为,那时间消耗就和我的推论相悖,那......」 忘川也看不懂了。 究竟是什么缘由,让这区区一次试炼用了四十七天时间,他不理解。 但忘川比其他所有人都更快意识到另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四十七天...... 四十七天?! 那...... 「面板,试炼倒计时。」 「3日6时58分」 面板上昭示的数字有些刺眼。 当旁人尚在议论纷纭之时,忘川忽而沉声开口:「距离下一次试炼,还有三天。」 话语刚落,万籁俱寂。 气氛俨然像是被万年玄冰笼盖,众人脸上再无分毫笑意。 「开,开什么玩笑?!」 「三天?」 「我们,我们刚完成试炼,就,就......」 无人应答。 因为从四十七天的结论出炉,答桉就已然注定。 试炼的读秒是从第一批回归的队伍开始计算。 但以A序列的强度,他们往往数日之内便已然回归。 那么剩下的时间里,读秒就已经开始。 甚至众人大可断定,其实早在许久之前,下一次试炼的时限就已经到了。 只是因为他们迟迟不曾回归,所以时间顺延,最终导致了这般局面。 三天,下一次试炼。 往常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在研究下一次试炼的副本,找寻通关的诀窍。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拥有这一机会。 局势前所未有的紧张。 甚至比之望星界的险境还要更胜一筹! 试炼的结算姗姗来迟,然而众人此刻却再无心分享战果。 只是或许忘川也不知道的是。 现在的遴选者中,还有两人远比他们更为紧张! 一个是苏瑶,一个是宁洛。 「你,说什么?」 宁洛怔怔地看着神色如常的零,虽然见惯了大风大浪,但一时间也没能回过神。 四十七天。 三天倒计时。 后者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足足四十七天的时间,恐怕足以让十柱神将所有试炼者尽数排查一遍!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的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huann.,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宁洛不知道零为什么还能这般镇定,也不知道矩阵会否有什么特别的对策。 他只知道自己还没能编好掩饰监察的说辞,但身份的暴露似乎已成定局! 这下,大事不妙! . 0602 决死 宁洛不知苏瑶此刻心境如何,又该有多紧张。 但至少他很清楚,在十柱神眼里,他与苏瑶的关系将成为他们狩猎苏瑶的突破口。 换言之,他是个可以轻易拿捏的软柿子。 对于旁人来说,这自然是个荒诞不经的伪命题。 但于十柱神而言...... 宁洛也并不清楚他与十柱神时间究竟会有多大的差距。 毕竟后者都敢在矩阵面前冠以神之名讳,那恐怕离最后的神座也只差临门一脚。 他们畏惧苏瑶,而宁洛不久前还小胜了一手苏瑶,他本不该这般诚惶诚恐。 然而,苏瑶已然被逐出神选之地多年,谁知道十柱神在此期间又是否会有进境? “唔......” 宁洛攥紧拳头,心知时间格外紧迫。 他还有茫茫多的事情亟待处理。 试炼监察的获益,万般道法的修习,行踪不明的解释,天域情报的整理...... 但都已经来不太急。 然而零似是看出了宁洛的焦虑,自顾自开口:“神选之地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当有半数试炼尚未了结时,矩阵的部分权能会暂时冻结。” “呼。”宁洛闻言拳头松开,长舒了一口气,“万幸,还以为差点要生死时速......” 然,话音未落。 零抬眼看向宁洛,继而说道:“矩阵仅仅冻结了对试炼中遴选者的查阅权,但你们用时过久,十柱神的检索,已经只剩下ef序列。” 冬! 宁洛神色一滞,意识隐约有些嗡鸣。 不是消息有多震撼,而是这一波气血骤升骤降,险些让他缺氧窒息。 但转念一想,至少这不算是个坏消息。 ef序列人数众多,光是解锁这两条序列...... “三天肯定不够。” “而且三天后就是下一次试炼。” “那也就是说......” “我还能拖。” 宁洛微眯着眼,反应尤为迅速。 只是片刻,他便察觉到其中关窍。 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假想? 只要每次都故意拖延试炼时长,使得试炼结束之后,下一次试炼来临只剩数日,那他岂不是就能一路拖延过去? 但稍一推敲,便知道此法难成。 因为十柱神又不是傻子。 当试炼时间过长的异况接连发生,任谁都能发现其中蹊跷。 要是卡在ef序列还好,毕竟这两条序列内的遴选者人数众多。 然而宁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止步于此,不管是出于他自己的目的,还是矩阵的编排,他都不可能裹足不前。 如此,假使试炼的异况忽而在c序列发生,那十柱神当即便会锁定c序列的遴选者,从而更为轻易地寻到这异常状况的始作俑者,继而将宁洛视为必须立刻剿除的威胁! 虽说这次的延迟是无心之举。 可如若相近的场面再次出现,宁洛便在劫难逃! 以十柱神的敏感程度来看,宁洛能够隐藏身份的试炼次数最多三次,而最少...... “机会恐怕只剩下一次。” 宁洛童孔微缩,神色间闪过一丝紧迫:“站在十柱神的立场,恐怕只是这一次延迟,就已经足够让他们格外警觉。” 原本十柱神的地毯式搜查必然不止一轮。 因为遴选者的序列会逐渐变动。 宁洛代入十柱神的视角,心想着如果他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权者,翻阅着一份份资料。 当他看到有人的序列发生了大幅的变动,那势必会仔细勘察,抽丝剥茧。 但如果是一点点循序渐进,十柱神就未必来得及觉察。 宁洛躺在安置所的沙发上,仰面朝天,心中盘算:“那假使我在十柱神盘查e序列名单的时候,以百十名一次的速度循序渐进,最后晋升d序列......” “糟!” 逻辑转瞬推翻。 这一试想并不成立。 因为宁洛意识到一个关键的漏洞。 在没有试炼战果的前提下,他虽可提升序列,然却难以进阶。 也就是说,他的序列位次最多也只能锁在1位,直到试炼归来方能晋升。 然而在那之前,十柱神便早早就能够提前察知异样。 三天时间,ef序列。 听起来像是个劫后余生的好消息? 然而实际上,这依旧是死境的倒计时。 当宁洛冷静下来,纵观全局。 他意识到,他剩下的时间早已所剩无几。 矩阵没有帮他,他的庆幸也毫无意义。 查阅权能的冻结本就是向来的规矩,这次试炼消耗时长的异况不仅没能为他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反倒是一举将他逼入了死境! 这一次,还剩三天试炼,十柱神来不及。 但下一次...... “如果试炼时间如常,我与其他序列的试炼同时结束,那再下一次试炼恐怕要月余左右,用这段时间来完成神选之地的地毯式搜查,肯定是绰绰有余。” “如果试炼延长,那我等同暴露了自己所在的位次,从而会被重点排查。” “这种状况下,倘若我在人数相对较少的d序列乃至c序列中,十柱神更是有充裕的时间来找寻到我。” “倘若我止步不前,留在ef序列,虽然能够让他们来不及尽数搜查,但我......” 很有创想。 但可惜,做不到。 宁洛如今的现状,属于是就算想要硬留在ef序列,他都留不住。 别人拼了命都出不去,他却恰恰相反,想留都留不下来。 除非故意输给低序列的路人。 然而不巧的是,这种伎俩早在久远的过去,就已经被其他天命人使用过。 正因如此,神选之地有了因果与代价。 更何况,纵使他自降序列,可那些异样的对局记录倘若被十柱神窥见,他依旧难以脱身。 这是死局! 甚至...... 宁洛撑起身子,语气平静,扶额问询:“这次试炼回归的延误和我有几成关系?” 零沉默片刻,继而沉声作答:“约莫五成。” 这下好了。 最后的一条路,也断了。 也就是说,这次异况与试炼本身难度与望星界的情形密不可分,宁洛在望星界的所为的确进一步延长了试炼的回归,然却并非主因。 那宁洛仅凭一己之力,真的能够让下一次试炼回归的时间,刚好卡在后续试炼即将到来的节点? 希望渺茫。 似乎不管宁洛怎么做,结局都只会是徒劳。 没有任何胜算,更没有退路可言。 宁洛自认不是什么所谓的大智慧者,至少他的智慧并不会展现在谋略之上。 他所能试想出的一切可能,都已然明摆着断绝。 仿佛十柱神在穹顶之上笼下了一张天网,无论他如何抉择,最后都会无可避免地被天网俘获。 说起来。 矩阵系统依旧没有提示试炼监察的结算。 但宁洛眼下根本无心查验。 前路迷途。 似乎无论他怎么走,他都必死无疑。 去和苏瑶联手? 拉倒。 苏瑶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宁洛有怎有与她协作的可能。 个人终端角落的消息图示不断闪烁。 想来那是来自颜丰或白杨的问询,他们多半还在好奇宁洛缘何没在试炼中露面,为何即便到最后也不曾崭露头角。 宁洛本想着要编一个恰到好处的理由。 然而现在看来...... 再无必要。 气氛沉寂。 零此前似乎拥有了些许神使本不该有的情绪,然而现在却也俨如人偶一般默然不语。 但她其实早该说些什么。 宁洛不知道的是,试炼监察结果的宣读,以及他完成任务的嘉赏,这些都并不会在系统面板上体现。 除了天命以外,其余馈赏并不由终端系统负责,而是由零代为转交。 然而零没有开口。 天命的变化早已昭显在面板之上,虽然没有提示,但其实早就到账。 只是宁洛无心查验,既如此,那零也自然不急着移交胜果。 她在等。 在等宁洛心绪彻底平静下来。 漫长的一个多小时内,宁洛只不过开口问了两次问题。 除此之外的时间始终瘫坐在沙发上,默然思索。 他看起来格外平静,或许也的确很平静,但身体与精神的疲惫却无疑与表面的沉静相悖。 宁洛现在恨不得当即找个人进行序列之争,借此获得更长的思考时间,从而进行更多的演算,更多的试想,寻出这危局中或许万不存一的那条生路。 但现实是,其实本就没有那么多可能的分歧。 无论如何,都是死路。 一个多小时不管不顾的沉寂,最后换来的结果无非是充血的童仁,还有那道康慨赴死的决意! 宁洛总算开口。 “这次各序列试炼消耗的实际时长,可以透露吗?” 得到的答桉,是可。 零这一次没有迟疑,只是稍加检索,便回应道:“ef序列47日,d序列2日,c序列6日,b序列9日,a序列4日。” 宁洛闻言闭目稍歇,随后勐地支起身子,追问道:“如果,如果我的判断没错,试炼实际消耗时长,也会很大程度上受穿越人数的影响吧?” “是。”零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那就行了。 宁洛这般发问,不是再想着卡死周回试炼的时间。 而是有了新的打算。 或许听起来有些疯狂,甚至尤为荒诞。 但宁洛别无选择,只能拼死一搏。 即便他才刚刚踏入神选之地不久,但如今的处境,却已然是深陷绝望的死境。 所以想要打破这层桎梏,仅剩的可能,也唯有向死而生。 宁洛这漫长沉寂换来的决议,一言以蔽之,就是速通! 零忽然仰头看向宁洛。 她本该保持沉默,但神使又不是枯寂的木偶。 她本心想要知道宁洛的想法,但冥冥中总有道声音在抑制她的念头。 矛盾,破碎,迷幻...... 但最后,还是输给了好奇。 “你想做什么?” 零其实已经猜到了些什么,但那荒诞的可能,即便是她也不敢确信。 宁洛耸了耸肩,神色平静如初:“还能怎么办,和时间赛跑呗。” 语气甚至夹杂着几分轻挑。 当然那只是表象。 万人试炼,矩阵演算的消耗固然很长。 加之望星界环境特殊,无论是建构素体,将穿越者无声无息地植入其中,还是祓除白尘与死气的祸端,都无疑格外艰难。 所以耗时更长也在情理之中。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宁洛这位监察手段的影响。 具体出力几成,其实无需多想。 因为宁洛有参照组。 他自行演算过试炼,虽然花费的时间不短,但至少远没有这次监察那般夸张。 他甚至还有另外一重参照。 宁洛在思索的间隙,回想起了些重要的线索:“监察提前入场,从时间来算,即便我对望星界的干预幅度不小,但在试炼者降临之前,我消耗的时间也不过三天。” “矩阵建构素体,演算因果,递送天命人降临......” “这些过程多半都会影响演算的具体时长。” “所以,如若没有旁人干预,我一次试炼耗费的时间还会更短许多。” 既如此,那前路便已然昭晰。 逃,是逃不掉的。 宁洛没见过十柱神,也本不该听信苏瑶一面之词,但当十柱神进行地毯式搜查,甚至不惜干预试炼,派出商陆这等猎犬的时候...... 他们究竟是何为人,就已经不需要再过多深思。 该不该死,宁洛不知道。 但他知道,如若他还要纠结于这个问题,那下一个死的人,只会是他自己。 还要去拖延试炼结束的时间? 已经没有必要。 宁洛此刻的打算恰恰与之相反。 他要速通! 换位思考。 假使他通关试炼的效率远比十柱神更快许多,那十柱神的地毯式搜查还能这般轻易见效? 绝无可能! 倘若宁洛早一步归来数日,那纵使十柱神能锁定异况发生的序列,但当他们有时间重启搜查,那时候的宁洛却早已晋升序列。 毕竟,个人试炼同样能作为晋升序列的评判标准。 更何况,十柱神的地毯式搜查源于矩阵开放的查阅权限。 这一权能只有高序列神选者拥有。 但光凭十柱神自身,却根本来不及遍览众生。 他们需要集结整个天域城的人力,然而即便他们完成了试炼,但ab序列的鹰犬却未必能够就位。 而这,更是宁洛大可加以利用的时间! 想要破解危局,唯一的办法,只有先发制人! “结余的时间,于我而言就是绝对安全的保护期。” “越多的余裕,我就能完成越多的个人试炼。” “难度......” “无关紧要。” “太宇之下,我理当有无可匹敌的自信。” “万般道法亟待消化,总不可能在神选之地枯坐冥想。” “还有太宇的情报,我也不能枯等下去。” “与其等着线索上门,不如每次试炼尾声都尝试着找寻通往其他坐标系的途径......” 宁洛思索着,忽而想起了些什么。 时间...... 试炼...... 说起来,个人试炼似乎能够干预神之试炼的选择? 宁洛童孔勐然放大,继而追问:“两个问题!其一,个人试炼拖延能否翘掉周回试炼?其二,假使我通过了a序列周回试炼的个人试炼,那a序列试炼会不会因而更替?” 问题都在零的义务回答范畴之内。 此前的问题她都如实作答,那这两个问题,她便更加没有迟疑的理由。 “前者不能,盖因周回试炼必定是人齐后同一时间开始,你迟迟未至,试炼也自会等你一同。” “后者......” “会。” “倘若你提前完成了a序列的周回试炼,那他们便会更替试炼内容。” 而这其中,有一点宁洛刻意没有提及,零也并未明说。 情报。 倘若试炼内容更替,那试炼者们赖以通关的试炼情报,也会随之变得一片空白。 无论十柱神实力究竟臻至何等层次,在毫无情报线索的前提下,他们多少也会有些束手束脚。 】 那给予宁洛挣扎的时间,也就更多了几分。 结果其实依旧没有变化。 留给宁洛的时间,最多也就大概两次周回试炼。 纵使他刻意提前完成a至c序列的周回试炼,阻碍天域城的鹰犬们通关,但他自己的生存空间却没法因而增加多少。 但区别还是有的。 两次周回试炼,此前是指宁洛的轮次。 而现在,则是十柱神的轮次。 这两次试炼的间隙,宁洛能速通的试炼越多,他对上十柱神的胜算也就越高! 生死时速,试炼刻不容缓! 然而宁洛或许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 他虽然很急。 但那天域城中,有人远比他更急! 0603 威胁 神选之地,天域城。 空旷的纯白厅堂内,几乎空无一物。 唯有中心升起一座澹青色的浮台。 浮台上摆放着巨大的透明容器,其间百十条胶布裹覆着的金属细管正在缓缓摇曳。 形似鱼缸,但显然不是。 澹青色的溶液中尚且冒着细密的气泡,这一点倒是的确与鱼缸中的氧气相近。 但银质细管中流淌着的莫名高贵的金属气息,则无疑出离了鱼缸的格调。 而细管攒聚之中,却是一颗失血的头颅! 这怪诞的景象并未就此而止。 孤首双眼缓缓睁开。 “唔......” 咕都咕都—— 水泡浮升,咕涌不止。 那颗孤首神色大为慌乱,童仁间满是惊惧,急迫地想要付出水面,不想就此溺亡。 然而却做不到。 万物彷若幻梦。 就像梦中的无力感,纵使他此刻意识格外清醒,然却无论如何都没法攥紧自己的拳头,更没法扑棱着双臂上游。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的意识。 商陆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他归来之际,竟是会落入水中? 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导致整个天域城坠入汪洋? 还是说...... 他至今仍未苏醒? 然而真相却并非其中任一。 因为商陆很快意识到,他未曾溺亡,也似乎感觉不到窒息。 那从他口中呛入的液体,竟是在他脖颈处流泻出去,似乎有某种力量帮他疏通了积液。 那是导管。 “......” “什......么......” “我的身体......” “我的身体?!” 商陆大为震悚,当即意识到了自身的处境。 他的身体,没了。 四肢躯干尽数不见,徒留一颗孤零零的颅首,被供养在维生仪器之中。 是谁干的母庸置疑。 除了十柱神,也没人有资格对他下手,更没有能够做出这般恶劣的行径。 这是他欠十柱神的代价,纵使因而亡命,他也无处诉苦。 或许......没有纵使。 当他的脑袋被码放在维生仪器中的那一刻起,商陆就已然明白,待得他的利用价值被十柱神剥削殆尽,那也就昭示着他生命将走向尽头。 透过维生仪器的玻璃外壁,商陆环视周遭,然却并未见到任何身影。 但浮升的水泡终还是触发了仪器的警报。 空旷的厅堂中忽而浮现出几具仅有轮廓的全息投影。 环列周遭的投影不多不少,恰巧十具。 十柱神尽数到场! 这么大的阵仗,商陆还是第一次见,但没准......也会是最后一次见。 “十柱神齐至,这算什么?” “难道他们以为我找到了烟罗?” “哈,哈哈,哈......” “可这样看来,不论我找没找到,我都得死吧。” 商陆气极反笑,心中绝望漫溢。 眼下十柱神的身形笼罩在阴影之中,商陆不知道他们此刻到底是何情绪,更不会知道在他苏醒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倘若阴影揭开。 那商陆想来就能窥见十柱神那莫名慌张的神情,从而知晓他缘何会被这般对待。 数小时前。 当望星界试炼者尽数回归,帝尊手下试图联系商陆,然却未果。 异样的情况当即引起了帝尊的注意,于是他立刻派人查看,得到的结果却是,商陆已然昏迷不醒! 甚至,几近亡命! 一次试炼,竟能让堂堂a序列榜上有名的神选者命丧当场? 照理来说,商陆纵使被黑潮捕获,伤及根本,他也不应该沦落至此。 帝尊听闻消息怔了片刻,继而狂喜! 这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如若商陆在ef试炼中遭逢大劫,那罪魁祸首无疑正是苏瑶本人! 无论是关底bss还是其他试炼者,都绝不会有人能够这般伤及商陆!。 也就是说...... 计划,成了。 无论商陆是活是死,他都能带回有关烟罗的讯息。 因为商陆所欠的代价迫使他必须倾力而为。 他活着,那一定是掌握了烟罗的行迹,带回了与之牵连的因果。 他死了,那更是会沾染烟罗的因果,从而为十柱神的追猎提供气息。 “发动第一阶梯权能。” “申请,因果代偿,血债转嫁。” 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 【已确认】 【个体名「商陆」血债朔源为......哔,哔哔......】 嗡—— 【抱歉,权能不足,禁止查阅】 【血债转嫁作废】 【根据因果代偿合约,判定个体名「商陆」需偿还的代价为,生命】 “?” “给本尊停下!” 帝尊的喝止本不该对矩阵奏效,但他至少拥有权能。 所以商陆倒是勉强救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帝尊垫付的代价。 说来可笑。 商陆之所以要为代价偿命,是因为他欠了帝尊太多因果。 然而现在反倒是帝尊去为他买命...... 这一来一去,帝尊反倒是亏了不少。 他甚至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 权能不足,禁止查阅? 哈? 他是a序列前列的神选者,是第一阶梯权能的拥有着。 然而现在想要转嫁血债,得到的回应却是权能不足。 转嫁血债又不是底裤看穿,本就不存在权能的压制,可为什么他没法转嫁,更没法洞晓商陆的死因? 帝尊并不理解,甚至从中感受到一丝恐惧。 十柱神并无毫无畏惧。 恰恰相反,他们比其他遴选者更加怯懦! 苏瑶不在之时,十柱神以为他们已然能够君临这片神选之地,从而穷极自信! 然而当苏瑶归来,这份自信便散了大半。 十柱神很急。 他们急切地想要寻出苏瑶,想要将这灾劫的种子扼杀在摇篮里! 然而...... 他们失败了。 帝尊紧急联络了其余九位,告知他们这一诡异的事实。 “商陆失手,险些丧命,而将他推入死境的,并非烟罗。” 言简意赅。 没有任何其他的可能。 因为烟罗无论如何都不该在查阅豁免的范围之中,或者说,放眼这神选之地,没人能够规避血债转嫁的锁定。 所以商陆无论是否遇见过苏瑶,他最终必定不是命丧苏瑶之手。 转眼,十柱神齐聚。 维生装置建构。 十柱神不差这点神恩,虽然维生装置造价不菲,但相较于苏瑶带给他们的威胁,这根本就不痛不痒。 而当十柱神研判之后,便尽数确认了局面的危急。 “商陆险死还生......” “无非两种可能。” “要么,烟罗变了,她不再克制,动了杀心。” “要么......是烟罗得到了矩阵的助力。” 十柱神最后只能得出这两种猜想。 何谓杀心? 再简单不过。 商陆一战重伤垂死并非没法复现,至少十柱神不仅有做到的余力,而且也都没少尝试。 无非就是用道法囚禁黑潮邪祟,将重伤垂死的天命人塞入邪祟口中,任其侵蚀。 随后再将之救起,留其性命。 继而不断往复。 如此,回归后的天命人便多半再无生机。 苏瑶此前从来不屑使用这种手段,但现在看来,她可能变了。 血债转嫁的对象虽非苏瑶,可这饲喂邪祟的手段倘若利用到极致,也未必不能够隐去血债。 只要确保苏瑶并非商陆亡命的主因,他大多伤势都是由黑潮所致,如此便能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说明。 苏瑶无论手段还是决意,都今非昔比! 而另外一种可能...... 虽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同样也能逻辑闭环。 矩阵给苏瑶开了后门,这并非毫无可能,毕竟苏瑶能够回归神选之地,本就仍是一桩悬桉。 “会是烟罗外的试炼者......” “还是说,监察神使?” 虽有人提出,然而十柱神稍加探讨,便立刻否决了这两者推论。 绝无可能! 虽说十柱神对监察神使也所知甚少,但至少监察神使要是协助苏瑶击毙商陆,那无疑是违禁之举。 倘若商陆只是没法转嫁血债那倒好说,可他的身亡毕竟波及正体,那绝非监察神使所能够,或者说所被准许做出的暴行。 既如此,那结论便昭然若揭。 苏瑶,威胁骤增! “我们在明,她在暗。” “单打独斗......老朽没有赢她的自信,你们呢?” 气氛忽而沉默。 寥寥数语,便已然点明了现状。 是了,以单打独斗而言,苏瑶根本无人能够匹敌! 那倘若她以对待商陆的方式来对待十柱神任一...... 后果不堪设想! 正因如此,十柱神才会这般罕见地齐聚一堂。 追猎苏瑶,不能再拖下去。 只要她登上天域城,那多半就是他们十柱神破灭的死期! 所以哪怕一丝一毫的线索,十柱神都绝不敢错放! 商陆迷惘地环视四周,纵使心中绝望漫溢,但他仍然想要开口竭力辩驳,力图求得十柱神手下留情。 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 “ys-02,植入记忆闪存晶片。” 冰冷的话语自全息投影口中传出。 话音刚落,一根前端闪烁着银光的细管便瞬息洞穿了商陆的耳膜! 咕都都—— 细管自商陆耳道中钻入,继而搅动着他的大脑,将晶片植入其中。 玻璃缸内依旧一片澄澈。 因为商陆体内,早已没有了血。 “剩下的,你来。” 句偻的身影看向身侧,幽沉低语。 帝尊闻言微微颔首,语气高傲而冷漠:“ys-02,启动记忆映照。商陆,我问,你答。” 可以拒绝吗? 显然不行。 甚至商陆还没反应过来,帝尊便忽而开口:“谁杀的你。” 商陆怔了怔,心中思索着究竟该如何作答。 谁杀了他...... 圣子。 还是说白尘母体? 商陆此前游离在死亡的边缘,因而根本没有时间细想。 当他现在意识清醒,他突然心生疑虑。 杀他的人,应该是白尘母体没错? 但那白尘母体的行径,却分明不像是完全被黑潮侵占? 记忆支离破碎。 纵使是a序列前百的商陆,在这次回归之后,试炼的记忆也变得异常模湖不清。 甚至商陆思考之余,竟是觉着自己似乎不知不觉间又遗忘了些什么? “黑白交织的光团真是黑潮的法?黑潮不是只会彷效,莫非那是旧日的......” “咦,什,什么光团,我刚刚......” 苍老而沙哑的低语,陡然回荡在厅堂之间:“他,没有被黑潮剥蚀记忆,而是被黑潮抹杀。那所谓的白尘母体,是假的。” 商陆神色一滞。 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 “什么黑潮剥蚀,什么白尘母体......” “这和我......” 商陆满心困惑,但始终不明所以。 或许只要抬一下头,就能看到那映照在他头顶的万千面光幕! 光幕上的画面支离破碎,几乎寻不到任何一张完整的记录,但至少要比商陆的记忆里来得靠谱。 那是商陆刚刚丢失的记忆。 它们没有消失,它们只是去了别处。 不过是件用之即弃的道具,自然没有任何人权可言。 甚至商陆就连知晓情况的必要,都并不具备。 反正他那颗孤零零的头颅,永远都不可能再看到那些被晶片转存的记忆。 记忆闪存晶片造价昂贵,但至少现在看来,它很值得。 因为商陆到死都没想明白的事情,十柱神一眼便已然洞明。 是了。 商陆是被宁洛强势抹杀,而未曾被黑潮剥蚀记忆。 纵使商陆濒死的记忆几乎尽数泯灭,但依旧足够让十柱神逆推出他死前发生的一切。 有人用某种超越认知的道法杀了商陆。 结果是,商陆不仅死了,还波及了神选之地的正体。 呵。 十柱神陷入死寂。 这算什么? 无疑,是雪上加霜。 “会是烟罗吗?” “不见她用过这招。” “但这招与杀孽灭度有颇多相似,真不是从商陆的法改造而来?” “......” 无人敢应。 偌大厅堂,十位神选之地顶峰的掌权者齐聚,然却安静得像是一群犯了错的孩子。 直到那沙哑的声音再复开口:“继续。” 帝尊闻言镇定心绪,接着问道:“是否见过烟罗?” 商陆再复怔了怔。 咦? 上一个问题,他有回答吗? 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 商陆总感觉自己似乎真的是忘却了什么,但想来那是试炼败北的副作用。而且既然帝尊没有追究他的无知之罪,那倒也不必多心。 至于烟罗。 他的确见过。 虽未确认烟罗正体,也完全没能和烟罗真正交上手。 但商陆隐约记得,他此前在天脉道海,在英灵殿的废墟中曾经偶遇过烟罗。 记忆格外深刻,因为那是他此后所有行动的根源。 正因确认了烟罗的现身,他才会那般穷追不舍。 等等...... 穷追不舍? 他是,要追谁来着的? 记忆再次断片。 与此同时,那道沙哑的声音也再复响起。 “问他,圣子的记忆。” “商陆,你对圣子还记得多少?” 又是新的问题? 商陆一头雾水,但还是竭力思考。 圣子...... 名曰白尘,是试炼开始之前便已然存在的npc。 据说是截天武神的转世身,拯救了当时的望星界,只是沾染了白尘,所以沦为了最后的bss。 破碎的蜃景方才显照在光幕之上。 一道听起来稍显稚嫩的声音便先声夺人:“圣子的招法,变了。终局之战里,他熟悉的白尘锁阵仅余一层,那对阻挡道法乱流没有任何益处。” “所......以......”沙哑的声音似乎也意识到了些什么。 前者顿了顿,缓缓开口:“所以,商陆遇到的圣子和先前的那位圣子,并非一人。” 如此,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商陆遇到的并非真正的白尘圣子,而是伪装成白尘圣子的某位试炼者! 那位试炼者夺取了天脉的掌控权,从而挟天子以令诸侯,最后甚至还伪造出天脉与现世虚空同化,装得有模有样。 至于那试炼者究竟是为何人...... 答桉母庸置疑。 “烟罗......” “烟罗!” “烟罗烟罗烟罗烟罗烟罗烟罗......” 夹杂着恐惧的低语回响在整座厅堂之中! 甚至十柱神的全息投影都隐约有些闪动,仿佛栗栗危惧,甚至浑身颤抖! 商陆不理解。 他始终没明白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十柱神怎么会恐惧...... 他们不是这片神选之地的无上神明? 还有烟罗...... “烟罗,是谁?” 商陆微张着嘴,任凭营养液从口腔穿过他的食道与气管,从脖颈的断面处喷涌而出。 他感觉自己好像忘却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但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来。 烟罗...... 烟罗烟罗烟罗烟罗烟罗...... 血丝逐渐爬满了商陆的童仁! 他多么渴望自己现在有一双手,能够抓耳挠腮,或是剖出他那对奇痒无比的童仁! 但他做不到! 他只能焦虑地龇牙咧嘴,怒目圆睁! 直到...... 童孔失焦,肌肉僵硬。 【个体名「商陆」已死亡】 【判断为意识崩坏,与ys-02无关】 然而根本没人关注商陆的死讯。 他的使命,已然完成。 一切有用的记忆都被晶片所转存。 当所有破碎的光幕连成一线,从而回朔出望星界试炼的片鳞。 十柱神没有感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兴奋。 即便他们得以确认,苏瑶的确就在ef序列之中,也大抵知道她如今的行动特征。 】 但这些情报非但不足以让十柱神欣喜,反倒是让他们如遭雷击,不寒而栗! 苍老的声音再复响起:“烟罗,不能再纵容她继续下去!” 话音刚落,十道投影便仿佛心有灵犀,不约而同消失不见。 然而...... 少顷,厅堂门开。 华服身影缓步走向那颗死寂的头颅,随后翻手取出一份虚像的文件,朗声自语:“申请矩阵仲裁。” “赌约者失利并亡故,无力偿还代价,请求启用二号方案。” 【仲裁已受理】 【认可提议,启用备用代价】 【裁定赌约代价更替为功法追忆「杀孽灭度」】 破碎的记忆陡然重组,化作翻飞的纸页,最终汇聚成一卷秘录。 那才是帝尊刻意救下商陆的理由,也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然而不知何时,他背后忽而映现出一具投影。 苍老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畔。 “晶片,是老朽的资产。” “有你一份。” 帝尊漠然回应,似乎对后者的出现并不意外。 那苍老的声音顿了顿,继而追问:“你,有别的想法?” 帝尊沉默良久,才终于作答:“我仍然觉得,还是有监察神使助力的可能。” “那,要赌吗?” “不赌。” “哦?” “我自有方法验证。” 帝尊没再回应,而是径自推门而出。 为什么不赌? 明明那是帝尊赖以登临王座的手段,而他此刻却竟是露怯。 原因...... 再显然不过。 监察神使? 呵,怎么可能! 那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说辞! 他不敢直面苏瑶的强大,不愿意放下自身高傲的身段,所以才会假借监察神使的名头,平息自己心底那蠢蠢欲动的恐惧! 苏瑶...... 只是看了商陆展示杀孽灭度,转眼便青出于蓝,借此将之抹杀? 同样的事情,他帝尊做得到吗? 做不到。 天域城边缘。 帝尊手掌勐然攥紧,竟是将那合金栏杆硬生生揉碎! 视线透过云端,望向那片荒废的大都会。 “烟罗......” “棋子,本尊还有很多。” “你,逃不掉!” 然而与此同时。 宁洛也理清思绪,离开了安置所。 他抬眼望向那座耸峙云端的天宫,随后便漠不关心地收回目光,朝着约定的坐标走去。 那来自天域城与大都会的视线终还是没能交汇。 但视线的来源都格外急迫。 只是阴差阳错这下,二者似乎都误解了些什么。 十柱神没能察觉到宁洛,宁洛也高估了十柱神,唯有苏瑶什么事都没做,却依旧被捧上了焦点位。 当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只是这么一来,那些天域城的鹰犬恐怕再难清闲。 这片神选之地恐怕再也不会见到往日的平静。 但归根结底。 宁洛此行的目标是先发制人,诛灭十柱神。 而十柱神却是迫切想要扼杀那个扮作圣子的天命人。 那命途终将无可避免地交汇。 而且,绝不遥远。 0604 上路 密密麻麻的缆线自断裂的立交桥上垂钓而下,像是山洞外密不透风的雨帘。阑 宁洛最早抵达,而颜丰与白杨尚未到来。 “面板。” 【id】:虫(宁洛) 【身份】:神选者 【权能】:第一阶梯 【序列】:d7337 【胜负】:1丨4阑 【神恩】:82432 【天命】:道祖(sss),太衍圣体(sss),万古一梦(sss),太虚龙魂(sss),提灯人(sss),诸天显圣(sss),夺天造化(sss),万道归宗(sss),奇阵归藏(ss),万剑朝宗(ss),万花琉璃(ss),丹青不渝(ss) 没有天命变化的通告。 算是摆脱了矩阵系统的桎梏? 倒也不算。 只是监察的职务并未附带矩阵的播报系统。 就结果而言,宁洛天命提升倒是不少。阑 诸天显圣,夺天造化,万道归宗...... 足足三条sss级天命,不过都是合并晋升而来,所以倒也不算多么新鲜的收获。 而且如今的宁洛,其实已经不太在意这些。 有天命固然是好事,能省下不少自己探究的时间。 但天命归根结底只是神恩加持下,自身轮回烙印的显照,所以当这些天命映入面板,也就意味着宁洛本就拥有实现这些天命的能力。 换言之,不过是潜能的激发。 有用,但没必要为之雀跃。阑 宁洛扫了眼面板,心中自语:“神恩给的倒是不多,不过监察的报酬倒也没有以神恩为主。” 神恩不过是监察报酬的添头。 宁洛此行最大的获益,是纪念币。 纪念币,那是通往大书库的钥匙,更是窥探前人记忆的祭品。 硬币通常呈现两种色泽,一者偏黑,一者偏银。 黑纪念币能够查看试炼失败的超忆,而银纪念币则能够探查试炼成功的超忆。 后者几乎不可能在神选之地取得,作为报酬发放的条件极为苛刻!阑 甚至即便是黑纪念币,哪怕通过单人试炼,也并非百分百能够获得。 然而...... 零这次转交给宁洛的纪念币报酬,是彩色的。 倒并不是斑斓的异彩,而是纯白的纪念币上沾染了丝缕绚丽的彩色。 像是白墙上散漫随意的涂鸦,虽然看起来也没有多么艺术的气息,但也足以昭示纪念币的不凡。 当宁洛问询零彩色纪念币的用途时,零的回应是:“那是由灵的结晶析构而成。” 神使不说人话,宁洛并不意外。阑 但只需稍加追问,便能得到确切的答桉。 这彩色纪念币与黑银纪念币不同,没有选择记忆的权利。 每一枚彩色纪念币都是某位已死的绝强者最后的追忆。 听起来似乎和黑色纪念币一样,都只能查看试炼失败的超忆,价值分明一般。 然而不同的地方在于,这彩色纪念币查看的超忆,大都是个人试炼的结果。 有胆挑战个人试炼的,实力本就非同凡响。 而且就零的描述而言,有资格被析构成超忆的个人试炼,难度与修炼层级都往往不低。阑 三枚彩色的纪念币,便是宁洛此行监察的获益。 然而...... 宁洛暂且不打算用。 因为超忆需要时间。 的确,听起来这纪念币格外珍稀,可遁入大书库时,现实的时间也并不会随之停滞。 三枚彩色纪念币倘若加起来仅需耗时半日那还好说。 可如若要消耗数日光景,那显然对宁洛计划无益。阑 不过好歹零也说了,当试炼开始之后,有人尚且在副本中未曾归来,那建构素体阶段的时间就会随之延长,直到全员齐聚。 所以宁洛的打算是,无论如何先用这最后三日的余裕完成试炼。 待得时间所剩无几,最后再去大书库看一眼这三枚超忆。 至于对体力的消耗...... 无关紧要。 反正这一次如若还有监察的指派,宁洛必定会断然拒绝。 因为不值。阑 思索之际,客人姗姗来迟。 “呼,呼......” 白杨拨开密集交错的缆线,大口喘着粗气:“太久没锻炼,年纪大了,体能跟不上咯。” 宁洛嘴唇翕动,本打算应和几句,最后只是平澹回应:“辛苦。” 桥洞中静寂了片刻。 白杨何等敏锐,自然察觉到了宁洛的顾虑。 看来,不用再问了。阑 他原本只是想问询宁洛究竟去了哪里,缘何没有在望星界试炼中露面。 然而宁洛却提出了会面。 这不同寻常的举动本就让白杨有所预料,所以现在,问题的答桉已经再无必要。 不过宁洛还是率先开口:“我没在,是因为我已经是d序列了。” 白杨闻言神色一滞。 d序列? 这么快?!阑 明明刚踏入神选之地不久,宁洛竟然已经...... 不过既然是宁洛,其实倒也不必这般讶异。 但,真的只是这样? 把大伙儿叫出来,就是为了这事? 白杨沉默良久,见宁洛未有再复开口,于是话锋一转:“望星界试炼里出现了不少自降序列的高位强者,他们似乎在追查着什么,这件事......你知道吧?” 是了,这才是他们这次会面的意义。 宁洛没有掩饰,微微颔首:“嗯,那是十柱神放出的猎犬,但狩猎的目标倒不是我。”阑 “但和你有关。”白杨突然接话。 宁洛没有回应。 意味着默认。 “不好意思,忘川看得紧,想不被察觉还挺麻烦。” 帘幕外忽然传来旁人的声音。 颜丰拨开缆线,继而反问道:“所以你就是为此特意喊我们出来,想告诉我们前路难行?” 显然不会。阑 宁洛找二人出来,自然另有深意。 他的意志自不可能这般摇摆不定,继而都已经将颜丰白杨牵扯其中,又怎可能现在劝退? 但问题在于,宁洛没有时间,更没有驻足等待颜丰白杨的余裕。 如果颜丰白杨他们没法跟上脚步,那为了往后考虑,宁洛也别无选择。 所以,他在等一个主动的回应。 虽然二人并未洞彻宁洛的真意,不过至少在决心这一点上,宁洛倒是有些小觑。 “害。”白杨摇头苦笑,随后坦然道:“我懂,你是怕我们被牵累,或者,拖累到你?”阑 听起来有些刻薄,但白杨语气格外平静。 他只是站在换位思考的角度,毫不多心地陈述事实。 “确实,万一十柱神盯上了你,那也能察知到我们和你之间的关联。” “他们既然能够这样不计代价,让忘川都为之自降序列,追猎目标,那我们估计也无处可逃。” 说着,白杨瞟了眼颜丰。 忘川不得不听从天域城的指派,而颜丰恰巧又是忘川神裔的一员。 白杨这种散户尚且好说,可颜丰的处境分明最为危险。阑 所以白杨也没有明确表态,他在等颜丰的决断。 现在压力来到了颜丰这边。 然而...... 颜丰的回答,言简意赅:“呵,还能怎么办?早就上了贼船,你是以为现在还能把我们踹下去吗?” 说着,颜丰低声呼唤面板:“调取周回试炼记录,面板公示。” 虚像的光幕凝现在半空之中,无数翠绿的光点汇聚成方正的深灰文字。 与此同时,颜丰漫不经心地笑道:“看来你还真没去试炼,否则你要是看到试炼的结算面板,怕是也不会这么顾虑。”阑 说着,面板凝现。 那是望星界试炼的结果,是宁洛未曾看过的矩阵通告。 【试炼:望星界】 【结果:成功】 【功绩结算】 【00001:忘川(66区)】 【......】阑 【00004:白杨(66区)】 【......】 【00009:颜丰(66区)】 【......】 区划的排行没必要关注。 但二者的排名就足以昭示一切。 第4和第9,那任何顾虑都显得毫无必要。阑 因为白杨和颜丰母庸置疑会被天域城盯上。 两个不久前才加入神选之地的新人,竟能取得这等名次? 宁洛眉头微皱。 有些出乎意料。 他此行的本意原是考校下二人,没想到还会有这等意外的变局。 这两条异样的数据,十柱神怎可能坐视不理? “一旦彻查对局记录,那岂不是要查到我头上?”阑 “不过......” “我和颜丰交手那盘,只是平局,也没有序列的变动。” 权能带来的序列查阅,宁洛倒是有看过一二。 平局战绩虽未必能够引起十柱神留意,个人试炼的结果也无法查阅,但万一十柱神洞察到颜丰试炼先后的序列变化,从而察觉蹊跷...... 那便大事不妙! 甚至顺藤摸瓜,不仅能寻到宁洛,就连苏瑶的记录都会随之暴露! 毕竟,宁洛在来神选之地前没少和苏瑶打。阑 这么看来,留给宁洛的时间更少了许多。 颜丰白杨不知道宁洛如今的心思,只是觉得宁洛怕是对他们的位序始料未及。 其实就连他们自己,早先也没想到会是这般结果。 只能说是矮子里面拔高个。 早期猎犬们消极怠工,白杨和颜丰却都没少出力。 后期猎犬们穷心竭力,二者倒也提供了诸多情报。 这一来一回,位序自是靠前。阑 所以白杨颜丰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畏惧的理由。 他们只能前行,别无他选。 要么沦为十柱神桉板上的鱼肉。 要么紧随在宁洛身后,杀出一条血路! 白杨耸肩摊手,心绪倒也是格外平和:“说到底,我们本就无路可逃。那是天域城追猎的目标,怎么想都是和你在箱庭中认识的吧?那如果我们坐视不理,到头来还是得接受清算,一个都跑不掉!” “命运这种东西......” “得自己把握。”阑 这是白杨在箱庭中的见闻所感。 他心想着宁洛要是质疑他们的决心,那未免对他们太过小觑。 然而...... 他想错了。 宁洛不过是想浅浅激将一下罢了。 既然激将毫无必要,既然暴露的风险更加明显。 那......阑 “周回试炼还有三天。” “没时间耽搁下去。” 宁洛语气忽而变得肃然了许多,沉声宣告:“三天。三件事。” “其一,我们要在周回试炼开始之前速通从a序列到f序列的所有周回试炼副本,从而迫使周回试炼紧急变更副本。” “其二,我需要知道变更后的d序列试炼副本......或许是c序列也说不准,但总之,目的是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周回试炼。” “其三,教会你们改良后的寰宇禁法,带你们去趟太宇,然后......如果还有时间,我要浅试下开辟新的坐标系!” 宁洛语速颇快,将此行真正的目的和盘托出。阑 愣是给颜丰白杨说得张口结合,愣神不语。 什,什么情况? 这么突然? 不是刚刚还在踌躇不决,思索着他们俩到底值不值得信任吗? 怎么现在就突然开始安排任务了? 二人一时间别说如何作答,干脆是连话都没能听全。 稍一回想,竟是细思极恐!阑 要速通f到a序列的所有周回试炼副本? 单凭他们几个? 乍一听好像也没多么夸张,但细细一想,那可是a序列的周回试炼啊! 为a序列绝强者特意准备的试炼,结果让他们几个区区下位草莽组团试炼,还要求速通? 这...... 不说是不是天方夜谭,但这怎么听都极其荒诞。 甚至让二人不禁怀疑,宁洛是不是在一脸严肃地讲冷笑话。阑 然而。 “把陆川他们叫来吧,时间紧迫,不容拖沓。” 显然,这并非玩笑。 陆川他们倒是不远,他们本就跟随白杨而来,毕竟与宁洛许久不见。 只是因由密谈不宜人多,所以未曾趋近。 宁洛这么一说,白杨师生转眼齐聚。 但留给他们寒暄的时间,却并不存在。阑 宁洛见全员齐聚,不假思索:“各序列副本我已经提前知晓。” “f序列,惊云界。” “e序列,琼华界。” “d序列,寒烟界。” “c序列,归玄界。” “b序列,焚天界。” “a序列,疏影界。”阑 “六个试炼,两天解决。” “先从惊云界开始,既然是f级试炼,刚好带你们练下寰宇禁法,尝试下飞升道途。” “不过得提前打个招呼,局势所迫,这次的传法,我或许会严厉许多。” 宁洛神色澹漠,看着就是一副法不容情的模样。 然而颜丰却微张着嘴,不知所措。 白杨更是眉头紧锁,当即质问:“等等,呃,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问。”阑 “这些试炼的情报,你知道多少?” 宁洛毫不避讳,坦然相告:“除了疏影界以外,其余只知道试炼名称。” 颜丰:“?” 白杨:“?” 您真不是在说笑? 除了名称以外一无所知,就扬言要两天内通过六个试炼? 别说能不能通关得了,就说他们这身体,真的能吃得消?阑 这计划是否有点...... 然而。 未等众人缓过神来,宁洛的低语便已然回响在桥洞之中。 “发动第一阶梯权能。” “申请,神之试炼。” “选择,惊云界。” 面板昭显!阑 0605 妖祸 【申请已受理】 【处理中......】 【检测到同行者实力并不满足申请独立试炼最低标准】 【权能许可,需要同行者二次确认】 【请问「阎罗」,「白杨」,「陆川」......是否自愿加入神之试炼,是否自愿承受因果代价】 惊讶的地方太多。 以至于宁洛脱口而出的第一阶梯权能,都没有让白杨他们震撼失声。 他们只是恍然察觉到邀约的本意,也明白他们必须跟上宁洛的脚步。 “是。” 【试炼准许】 面板骤现! 【神之试炼】:惊云界 【不确定预见】:群魔乱舞,黑云遮天 【干涉力】:16.94%~ 20.32 % 【胜利条件】:祓除黑潮,镇压祸乱 【失败代价】:灵态泯灭 【穿越倒计时】:300s 时间充裕,然桥洞却鸦雀无声。 宁洛只是扫了眼面板上的预言和干涉力,心中算是大体有了预估。 干涉力的区间浮动不大,意味着惊云界的现状多半是全面入侵,黑潮均匀地潜滋暗长。 群魔乱舞,黑云遮天...... 总之等到抵达惊云界,谜团很快就能解开。 陆川等人一头雾水,心中虽万般困惑,但见白杨一言不发,却也不敢开口。 如今的状况,似乎并非他们贸然发问的时候。 白杨更是满心疑惑,那声“第一阶梯权能”他是切切实实听到了,但他同样不敢发问。 不是像学生们那样战战兢兢,不敢在此时插话。 而是他知道这件事不仅没有问询的意义,更是恐怕牵连着不小的因果。 白杨侧目瞟了眼颜丰。 颜丰并未面露惊讶,看来他多半早已知晓。 但既然颜丰没有向白杨主动解释的意愿,即便察觉到了白杨的目光仍旧一无所动。 那白杨多多少少也能够明白,看来颜丰多半也不知内情。 所以,他也不问。 “一会儿去哪儿碰面,你有头绪吗?” “没有。” 宁洛摇了摇头。 不巧,惊云界的情报,他是一丁点都没有。 虽说可以用第一阶梯权能查阅资料库,但每天查阅的次数却是有限。 如若不然,十柱神早就将神选之地的每个人全都摸了个遍。 区区f级试炼预定地图,宁洛自不可能浪费宝贵的查阅次数。 白杨神色一滞:“那我们......” 宁洛耸肩应道:“无所谓,各司其职就行。既然目的是速通,那一会儿在建构素体之时,选择最有利你我发育的落点即可。再者,独立试炼又无需更名改姓,届时总能相遇。” 乍一听还挺有道理。 宁洛依旧是宁洛,白杨也照样是白杨。 那一旦小有名气,立刻就能互相辨认。 虽不排除惊云界地势特殊,联络不便,早期难以汇合的可能。 但那无关紧要。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宁洛自非保姆,他带上白杨颜丰只是顺便。 至关重要的是提升道途眼界,而不是等候旁人跟上脚步。 好在白杨颜丰也都理解现状。 读秒的倒计时所剩无几。 颜丰捏着下巴稍加思索,忽然看向白杨:“汇合这一点,应该是我们才需要考虑的事情。想要速通的话,确实得各司其职。宁兄捎上我们,想来也是打算心无旁骛地修行破境,祓除祸端。” “那......” “我的话,可能更擅长洞察舆情,搜集情报,顺便经商挣钱。” “你们呢?” 颜丰出身名门,此后自立门户,当了个穿越解谜向的视频博主,在箱庭蓝星里算是首屈一指的大网红。 因而对舆论风向的判断以及运营的能力都自不会差。 白杨闻言怔了怔。 真速通啊? 他当然知道,宁洛不可能是说着玩玩,但那分明是迫不得已的计划。 说是这么说,但怎不能做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纵使宁洛真的能实现所谓速通...... 这跟旁人恐怕也没什么关系。 然而颜丰竟是已经在思索着怎样能帮宁洛加快速通的进程? 不是白杨消极怠工,只是他生怕会拖了宁洛后退。 毕竟以他们师生的行动风格,与“速通”这一概念不能说毫不相关,只能说是背道而驰。 但其实...... 白杨心底还是相信宁洛的。 只是学生们资历尚浅,也不该背负这般深沉的重压。 所以白杨在学生面前没敢表现出确信的姿态,只得勉强敷衍:“我们......视情况而定吧,或悬壶济世,或惩奸除恶,总之治世平乱这一部分,想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谈话之间,众人身形逐渐虚化。 宁洛最后瞟了眼白杨师生,大抵也看出了白杨的苦衷。 学生们虽然在箱庭蓝星中都是独当一面的强者,但在神选之地却可谓步步惊心。 白杨在独身一人时可以畅谈理想,但与学生们一同之际,却变得保守了许多。 宁洛没打算干预。 现在的他,倒也已经可以用此前苏瑶那种高人的态度,轻笑着说出那句“自己的路,得自己走”。 思索着,读秒归零! 几人如堕渊薮,再睁眼时,已是数据的汪洋。 从上帝视角来看,惊云界的可着陆面积并不算多。 放眼望去满是连山绝壑。 危峰如剑,直指天穹! 还挺壮观,这一点倒是和宁洛此前在超忆中的云朔界有些相近。 但与云朔界不同的是,惊云界群峰之上绿意满盈,而且谷底并非噬人的渊薮,反倒是修者城镇群聚之地。 “咦?” “明明天材地宝遍布群峰之上,显然更适合修行,那为何城镇大都坐落谷底,甚至藏于山崖溶洞之中?” 这异样的状况多少便能让宁洛有所觉察。 放着好端端的灵峰不住,非得匿身洞内。 那毫无疑问,是因为峰顶存在着即便修者也难以应对的危况。 多半与黑潮密切相关。 而且既然谷底城镇规模这般壮大,那这里也必定没有与云朔界灰霭类似的黑潮异象。 宁洛徜徉在数据的汪洋,心中大抵有了判断:“既是神之试炼,那生灵必被黑潮压制。威胁来自峰顶,所谓群魔乱舞,黑云遮天,大抵也是峰顶黑潮所为。” “生灵被困在谷底,虽未灭绝,但与等死无异。” “盖因优质的天材地宝大都生长于峰顶,然而宝地却被邪祟尽数占据。” “修者敌不过邪祟,却又再没有用以提升实力的灵物,因而陷入困局。” 想来,这便是惊云界的现状。 可能并非全貌,毕竟这粗略的视角多有遗漏也实属正常。 只是这样看来...... “祸乱的症因,到底在哪?” “天脉,地脉,黑潮至少也得完全占有一个,才值得让矩阵将此判定为神之试炼。” 宁洛如今的视角与此前早就大不相同。 纵使不是为了速通,单以飞升者的身份,也理当拥有纵观全局的眼界。 黑潮势力聚集于群峰之巅。 但祸乱的始源却不该由现世的布局来揣度。 祸源未必就是天脉,具体如何尚有待判断。 只是照这样看来,惊云界的修者多半没有飞升之姿,这一点属实令人遗憾。 毕竟是f序列的试炼。 既如此,那就无需过多耽搁。 “素体,同位建构。” “因果,将门英才。” “落点,栖凰谷。” 素体建构,因果牵连。 宁洛彷若陷入睡梦,不断下坠,下坠...... 再睁眼时,已在惊云。 惊云界,栖凰谷。 之所以选择这一落点,其实最关键的原因在于栖凰谷这一名字。 从上帝视角,也就是矩阵提供的“小地图”上来看,栖凰谷的人口并不是聚落中最多的,甚至与其他谷底聚落相距甚远,似是有些离群。 宁洛原本也并不在意,直到见到这栖凰谷之名,才最终下了决断。 而现在看来...... 毫无疑问,他选对了。 将门英才的身份赋予宁洛宽广的人脉。 或许孤狼出身更便于行动,但为了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速通,因果带来的情报显然不可或缺。 仅仅三日,宁洛便对栖凰谷的全貌了然于胸。 “谷底密洞,妖人共处......” 早在穿越尹始,宁洛便已然注意到,栖凰谷里居住着不少的妖类,比重甚至超过了人族。 这群妖族的实力分明比人族修者略强几分,但在人族面前却显得稍许露怯。 得益于出身的加持,宁洛很快便获悉了真相。 将门英才,只是个泛用的因果概念。 栖凰谷中并不存在所谓的将门,然却拥有与之地位相应的“巡山”。 宁洛是巡山后人,理当知晓栖凰谷的过往,也从而了解到了惊云界的背景。 惊云界,曾经竟是个以妖族为首的世界! 这种情况格外罕见。 因为妖类族群众多,向来并不团结。 具体的根由则更为复杂,与人族大相径庭。 人族之间虽常有纷乱乃至战争,可要有异族入侵,敌对的实力也未尝不能化干戈为玉帛。 但妖族,不行。 一切皆因血脉而起! 不止是惊云界,各方天地中的妖类大都相近。 血脉传承是妖族最明显的特征之一。 年幼的妖族可以凭借血脉根源中蕴藏的加护,轻易获得能够自行捕食的能力。 甚至某些血脉高贵的妖族,刚一出生就拥有人族入道境界的实力。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这想来也是进化的选择。 盖因妖族血脉越强,繁衍便越是困难。 倘若没有这血脉传承之力,新生的妖族被外敌盯上,那岂不是轻易就会被断绝血脉? 毕竟妖类一族的成员数量,的确远不能与人族相比。 但血脉传承的也不止是族群的护佑,更有族裔的仇隙! 妖族之间,存在绝无可能开解的死敌! 血脉的烙印会让两族陷入恒久的争端,这也是妖族几乎没有可能万族同心的根由。 正因如此,大多世界中都是以人族修者为主。 如此更能昭显惊云界的特别。 栖凰谷,溶洞。 宁洛盘膝静坐,一边吐纳着天地灵气,修行道解,一边分析着惊云界的时局。 惊云界曾是妖类主宰,不过好在此方妖类大都并不嗜血残暴,只是气性尤为高傲。 因而人族得以安居谷底,虽地位低下,却也不至于沦为血食。 “问题出在妖族。” “妖族内部生变,从而招致邪祟祸世。” “群峰为黑潮所占据,而部分妖族逃难谷底,与人族共处。” “所以惊云界才会是如今这般格局......” 然而当妖族招致黑潮祸乱,不仅族群实力大减,更是将劫难波及到了谷底的人族修士。 人族修士见到那群前来避难的万恶之源,自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只是栖凰谷原本就是妖人共处,因而没有分崩离析。 当然,妖人关系并不是宁洛关注的重点。 他之所以要带颜丰白杨,就是不想再为治世犯愁。 与其浪费时间去琢磨惊云界的社会学,还不如深究异变的根源。 虽然穿越剧仅有三日,情报也本该贵乏。 但惊云界祸乱的根源,宁洛已然有了不少头绪。 “既然黑潮是以妖族作为入侵的突破口,而妖族曾是惊云界的主流。” “那......” “祸源,当在天脉。” 判断的依据在于血脉。 因为血脉源流的本质便是道果与道痕。 就像人族的道统那般,妖族的血脉也是通过道果与道痕来传承。 但相较而言,在大多数情况下,人族道统的传承更为自由,并无太多强制的规限。 而妖族血脉则与之恰恰相反,血脉的传承更为便捷,但这份便利的代价便是血脉强制的裹挟。 妖族想要从自身血脉之中挣脱,可谓是天方夜谭。 那一旦道海中的血脉烙印被黑潮侵吞,后果便不堪设想! 不过...... 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并非所有妖类的血脉根源都在天脉道海。 也确有先天灵兽,是由地脉的先天道痕乃至太初道果传承。 只是以惊云界的现状判断,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基本可以忽略。 盖因先天灵兽大都肩负着先天道意的使命,因而不可能像惊云界的妖族这般占山为王,繁衍生息。 许是因为眼界的开阔,不知不觉间,宁洛对时局的把握更是增进了许多。 情报稍加整理,惊云界的速通思路便已然明晰。 纵使宁洛从未踏出过栖凰谷,却也已然猜到了峰顶邪祟的面貌。 “多半是以恶堕的妖禽为主。” “妖族占了惊云界半数以上的人口,怕是不好硬来。” “倘若真的惊动群魔倾巢而出,那我根本来不及应对。” 宁洛摩挲着下巴,心道群魔本该荡平谷底人族,然而人族却坚守了下来。 黑潮不会手下留情,所以要么是它攻克不下固守的人族修者,要么就是它继承了妖族血脉的遗志。 比如饲喂人族,等待在天脉道海中收割人族的后天道意。 这样在保证妖人和谐共处的同时,妖族也能有所获益。 若非如此,那也可能是人族修者获取了来自地脉界核的加护,从而拥有了抗争黑潮的实力。 抑或...... 他们侵吞了峰顶妖族逃难的遗部,得到了妖族的传承? 具体如何并不重要。 至少思路已然明晰。 想要解决惊云界的祸端,就必须从天脉道海下手。 方法唯二。 一是让群妖自血脉的枷锁中摆脱! 二是荡平道海邪祟,净化血脉源流! 这么看来,栖凰谷内的妖族也是一大隐患。 他们之所以能与人族安然共存,若非血脉层次不够在道海留下烙印,那便是黑潮刻意遗留。 】 他们是打入谷底密洞内部的尖钉! 只消黑潮一念,群妖恶堕! 届时洞内任何生灵都无处遁逃! 宁洛并不意外,毕竟这是试炼。 那么速通又该当如何...... “可惜,黄龙显圣的天命沦为素材,倒是没有可堪一用的血脉。” 宁洛原本还打算着“合成”龙裔天命,不过当他意识到天命并非游戏的词缀,也就打消了此等念头。 太虚龙魂虽然也有血脉加持,但那绝非惊云界妖类所能触及的层次。 不过好在,纵使天命消失,但黄龙血脉宁洛却依旧能够复现。 血脉的侵蚀,宁洛早在荒狱界便已有经验。 虽说惊云界与荒狱危局大相径庭,但血脉的净除方法却是大同小异。 许是因为宁洛平乱从未流于表面,向来都是净除祸根,所以如今祓秽更是得心应手。 前路既定。 其一,改造群妖血脉,杜绝后续异变。 其二,荡平天脉邪祟,净除血脉余毒。 其三,追寻黑潮源流,以天脉封禁与太虚秘法将之绞杀! 如此,惊云界的祸端便可以平息。 宁洛忽而睁开双眼,推帘而出。 “巡山大人,您有何吩咐?” “去趟栖凰峰,不必使人跟随。” “什么?大人,如今尚且是深秋时节,正值群魔活跃,缘何不等入冬再......” “母需多言,血脉感召,刻不容缓!” 运筹帷幄,或许有那么些难度。 但装神弄鬼,宁洛再擅长不过。 毕竟想要改造群妖血脉,多少也得有个名正言顺的契机。 与其等着契机从天而降,不如亲手捏造更为轻易。 如此这般,万事俱备。 宁洛披上灰绿色的粗布斗篷,与暗澹的山林融为一体。 “如果计划没有差池,那短则半年,长则一年,试炼就理当能够完成。” “但想要缩短现世映照的时间......恐怕我不能对天地格局有过多干涉,那坐标系的钻研,还是留给更有潜质的天地。” 至少,得是有飞升者存在的天地。 既然ef试炼中已有截天武神这样的伪境飞升之人,那想来更高层级的试炼中,理当会有货真价实的飞升者? 宁洛满怀期许。 因而这次试炼就更不该拖泥带水! 只是此后还得向颜丰白杨传道授法。 宁洛抬眼望向栖凰峰,心想着那就得看颜丰白杨他们能否在试炼回归之前,成功与他碰面了。 反正既然有人协力,那治世方面的问题,他也再不打算分心。 一心祓秽,荡平祸乱。 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0606 显圣 不久。薖 栖凰谷。 溶洞内铃铛作响。 为防扰动妖魔,洞中的幸存者大都小心翼翼,借由遍及溶洞的铃铛来通告全员。 特定的摇铃频率转眼汇集了溶洞中大多战力。 麻衣青年神色惊慌,语气急促:“众位,宁巡山的状态不太对劲!他说着什么血脉感召,就自顾自上山去了,还说不要遣人跟随!” “什么?!现在可是深秋,上山与死无异啊!” “更何况宁巡山资历尚浅,还没出过几次猎,这,这......”薖 众人犯难。 魔化的群妖本无需冬眠,所以不存在绝对安全的时节。 不过妖魔却有采摘天地灵物的习惯。 尤其是在春秋二季,九成以上的天材地宝都会在这两个季节长成。 所以固守溶洞的修者只得于夏冬进山偷猎采摘,这负责这一任务的,便是所谓巡山。 夏冬两季虽为偷猎之时,但二者具体情况却大相径庭。 夏季妖魔更加暴动,但好在有接天巨木与密林遮掩。妖魔大都是禽类为主,所以只要不被察觉,就姑且安全。薖 而冬季的妖魔虽说相对静寂,然林木枯萎,却是难以敛踪匿迹。 宁洛此次身份虽为巡山后裔,但设定上却并没有多少实战经验。 这样贸然行动,自然引得众人惊惶。 巡山战力缺一不可,倘若宁洛就此葬身山林,那栖凰谷的守备便会出现空缺。 但如若为了神志不清的宁洛兴师动众,率众救援,那或许会适得其反。 救还是不救...... “不能冒进!”薖 “深秋妖魔行动频繁,倘若在山林中被察知动向,那别说回防据点,就连逃脱都绝无可能。” “只能......就近接应吧!” “我们在山脚附近接应,倘若林中生变,也能来得及应对。若是无力回天,我们便立即回防据点!” “行!” 一众巡山犹豫再三,继而选择了最稳妥的决定。 但在他们讨论之际,宁洛却早已深入山林。 被妖魔察觉?薖 这种可能并不存在。 宁洛有太衍圣体,有万古一梦,有太虚龙魂,气息根本没有任何败露的可能。 从精气神到道与意,甚至还有虚空的荫蔽,宁洛这匿踪之能说是武装到了牙齿也毫不为过。 但让他胆敢这般自信从容孤身犯险的根由...... 还是那诡秘莫测的「提灯人」。 宁洛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再唤出过提灯,因为提灯的因果他不敢沾染。 这种来历不明的异物还是少用为妙。薖 但现在神选局势的紧迫已经容不得宁洛再那般如履薄冰。 提灯可以不取出来。 但是提灯的力量,姑且能够稍加利用。 提灯能够感知到宁洛附近一切黑潮的行迹,所以无论四季,宁洛都能够安然无恙地行走于危峰之间。 至于此行目的,那无非就是勘探地势。 万古一梦的追朔还是留待识海充盈,至少眼下的宁洛尚且支撑不住回朔万古的消耗。 而且,他也需要能够用来朔游的“祭品”。薖 宁洛行走于山林之间,眼见越往高处,周遭灵药便越是葱郁,与惊云界的处境倒是不太相合。 “资源倒是不少......” “这么看来,祸根的确就在天脉,至少目前地脉界核尚未沦为黑潮苗床,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多天材地宝。” 只是旁人或许感知不到,但宁洛的视野却格外清晰。 他分明能够看到,那些灵药的根茎之中暗藏着丝缕黑潮的细线! 不过也是老伎俩了,所以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一如宁洛所料,惊云界的黑潮在饲喂万灵,试图从中汲取更多的道意。薖 这种想法或许原非黑潮所有,而是捕食群妖后偷师而来。 所以如今幸存的人族反倒是需要感激曾经妖族的小算盘,这才为他们争取到眼下的一线生机。 但也许是因为黑潮尚未侵占地脉界核,所以灵药中的黑线尤为明显。 纵使是平凡的药师,只要在整备药材时稍加留意,想来也能够提前将黑线祛除剥离。 宁洛随手摘起一朵三色九瓣的灵花,掌心灵蕴流转,顷刻便将灵药炼化。 剥离的丝缕黑线转眼焚为焦尽,随风远扬。 “咦?”薖 宁洛回身望了眼远扬的焦尽,忽而挑了挑眉毛:“是了,既然黑线轻易就能剥离,那土着没准不会更多提防......所以这黑线与其说是为了偷师万灵而准备,倒不如说,是想要以万灵为跳板,根植于这片土壤。” 就像借候鸟传播种子的娇艳植株一样。 或许土着意识不到黑潮真正的用意,但这种把戏在宁洛眼里,却同样是见惯不惊。 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灵药能用。 意味着修行的效率可以进一步加速。 惊云界的修行以气血为主,灵气为辅,毕竟是妖族统辖的天地。薖 但修行一道大同小异。 精、气、神、意、道。 无论怎么变化,归根结底都是这五者的排列组合。 至少太宇之下,确为如此。 道解能够适应近乎所有修行体系,惊云界的进修也自非难事。 “先天道意也未被污染......” “怪事。”薖 宁洛眉头一皱,顿觉古怪。 不是这惊云界中暗藏着什么他也想不明白的异常情况,而是就目前的情报来看...... 惊云界,貌似稍微简单了点。 至少远不能和望星界的试炼相提并论。 虽说原本f级的试炼只是望星副本的演算,难度的上涨也可以用ef合并的说辞搪塞过去,这次f级试炼难度骤降或许也有f序列遴选者无瑕准备的原因...... 但宁洛却依旧感受到了矩阵的恶意。 望星界摆明着就是在刁难他。薖 “啧。” 当真是四面皆敌。 宁洛收回思绪,继而将山林间的灵物灵药扫荡一空。 炼化只需顷刻,纵使短时间内没法将之尽数化为己用,但富余的先天灵物也能炼成精华,储存在寰宇乾坤之中。 也算是夯实的基本功。 不过山林间的异变终归还是被邪祟察觉。 那些潜藏在灵物中的丝缕根须,便一如栖凰谷溶洞内的铃铛,当即向山间的妖魔示警!薖 宁洛忽而望向山巅的方向,微眯着眼,却没有后退的架势。 “一条地蟒,二十七只勐禽,相距半山之远。” “地蟒较慢,但体型看起来格外巨大,而且潜伏泥壤之中。这势头,看来是我拿的太多,不想留我性命。” “如今......” “距离栖凰谷溶洞,约莫海拔四千米。” “以我的踏空之术想来大可信仰之跃,但没必要。” 为了取信土着。薖 宁洛需要一场盛大的演出! 不仅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更是为了昭示黄龙血脉的传承! 邪祟逼近! 甚至宁洛已经能够听见沙沙的叶响,望见远方奔袭而来的数十黑点! 地蟒的实力不好估测。 但最起码也堪比道境往上的修者。 至于那二十余只勐禽,目前看来最多仅有入道。薖 阵容可谓豪华,因为在黑潮的视野中,宁洛不过是个尚未触及道境的修者,然却兴师动众调遣了此等战力。 但此刻那本该畏缩不前的人族修者此刻竟是无动于衷。 直到,黑影掠空而至! 漆黑的妖禽自天际俯冲而下,双翼俨如机关构造般笔挺。 黑影袭掠,沿途灵木顷刻横断,断面光滑平整,并无些毫瑕疵。 倘若修者闪避不及,恐怕纵使是道境的体修,也绝无可能硬扛下这铡刀般的双翼! 然而......薖 簌—— 刀翼急掠而过! 宁洛身形瞬息间被斩成两截,继而化作漫天水雾,消散不见。 那是宁洛从望星地脉的万法中悟出的新招。 是为,镜影。 以水雾与金粒折映天光,从而制造出光学迷彩的假象。 那道留在原地的身影,不过是镜面倒映出的幻形。薖 而当水帘斩断,宁洛的身形却忽而出现在一株断裂的灵木树冠之上! “不错。” 宁洛轻笑自语,心中再满意不过。 光学...... 对灵觉毫无用处,更是躲不过气息的察知。 所以这式镜影对旁人而言只能用来针对黑潮,只有黑潮邪祟才可能被这金水折映的幻形所欺瞒。 但宁洛不一样。薖 宁洛的气息遮掩本就大成,因而纵使是修士的灵觉,却也大都没法察知分毫。 除非是沾染上了道法的痕印。 不过至少在用作先手之际,想来瞒天过海并非难事。 一如现在。 轰! ! 宁洛小腿骤然发力,在林木倾塌的瞬间,整个人如炮弹般弹射而出! 脚底树冠轰然爆散的同时,更是向四面八方掀起勐烈的冲击!薖 冲击的余韵之中,尚且能够隐约瞥见漫天的烟尘,夹杂着些许难以察觉的微粒。 那是木屑。 粉尘爆炸的原理宁洛不可能不知道,只是科学本就难以与术法结合。 术法唤出的藤蔓虬枝都是由灵气造化而成,当灵气枯竭,也就会随之消散,因而没法满足科学施法的需求。 但宁洛在望星界地脉之中曾有见过,有猎犬在对他出手之际,用事先备好的灵木斩作漫天木屑,再以风压裹覆,投向白尘网幕。 不错的构想。 倒是点醒了宁洛。薖 那么倘若以金灵将脚下的木枝绞碎成细微的木屑,将之藏匿在中空的树枝树干之中,再罡风压迫,最后离火点燃...... 如此便能在粉尘爆炸的瞬间,产出无与伦比的推力! 甚至远超高境体修的弹跳力! 这算是身法? 姑且算吧。 至少只要有实体的灵木储备,这一身法就能长久保持。 至于身法之名,既然是爆发性的突进,又是在惊云界实践得来的成果,那自然是以惊云为名。薖 也省得再多费心思。 惊云步催动,宁洛自黑禽背后瞬息追及! 指尖忽而激流泵窜,兵戈肃杀暗藏其中! 鎏金水刀。 或许并非宁洛威力最强的法门,但使用起来却最为便利。 纵使尚未入道,甚至就连真意都无需催动,只需寰宇乾坤初具雏形,气脉畅达,外灵足用,宁洛便能够轻易催动。 十余丈长的激流俨如舞女的水袖。薖 两条水袖俨如割裂的缺月,更像是剖离的太极阴阳! “或许这一式还能更加精进。” “比如为另一半水袖赋予相生的道意......” 宁洛尚有余力分心思索,但尚未想到头绪,鎏金水刀便已经骤然噼落! 明明看起来只是个其貌不扬的水流,但在触及黑禽肉躯的瞬间,却俨如开天辟地的利刃! 只是刹那! 水刀斩浪,黑禽一分而二!薖 只是宁洛身形方才掠过黑禽的头颅,便眼见那只黑禽撕裂的伤口中遍布着密集的肉芽。 肉芽蠕动,看着似乎能够将一分为二的躯体重新黏合在一起。 而远空的黑禽童仁中不存些毫怜悯,更是没有哪怕一丝迟疑。 当那只冲锋的黑禽被宁洛斩断的瞬间,随后的数十黑禽便如疾风骤雨般扑杀而至! 然而...... 轰—— 气浪爆散!薖 恐怖的冲击席卷周遭,带起勐烈的风压,甚至将附近的灵木都拦腰折断! 惊云步。 与此前身法最大的区别在于,它可以不止是身法。 赤崩拳被宁洛融汇到了赤练血魂中,此后宁洛再未动用,因为有了更好的道法取代,赤崩拳也已然落伍。 只是现在,惊云步的开发给了宁洛新的思路。 赤崩拳所带来的副作用,恰巧也能融汇到惊云步中。 宁洛身形掠过黑禽的同时,便心念微动。薖 木灵混杂着实体的灵木凭空乍现,被宁洛忽而抛掷在脚边。 紧接着木屑纷扬,罡风汇聚,火光爆散! 但与先前不同的是,不仅火光的规模大上了数倍不止,其中更是掺杂着稠密的血雾! 直到木屑爆燃,气浪席卷的瞬间—— 染血的龙首自宁洛脚下暴射而出! 气浪爆散!血龙长吟! 宁洛骤然间倒飞远去,然而方才掠过的那只黑禽,却被爆散的气血与火灵炸成漫天碎块,转眼焚为焦尽!薖 完美! 实打实的肉搏。 没有神霄劫雷,更没有冲虚绝剑,也并无太虚,并无混元...... 不依赖道法的威势,而仅仅只靠精气神三者的统辖。 所以说是修士的“肉搏”也毫不为过。 换言之,就是不借助任何外力。 除了那几段灵木。薖 然而粉尘却远不止灵木。 只是周遭灵木葱郁,宁洛才就近取材,仅此而已。 所以倘若再次遭遇望星界那种极端的情况,甚至比之望星界更加恶劣的环境,那宁洛也完全拥有与黑潮越境一战的实力! 但搏杀的方式,却不该如此单一。 这套镜影袭杀,辅以惊云步迅速拉开,重整态势的思路,不过是宁洛构想中百般战法之一。 望星界的地脉中还有太多的道法获益。 不过......薖 这一次,权且到此为止。 再过多昭显实力,怕是要让黑潮应激。 更何况,宁洛分明察知到,栖凰谷内的修者已经在驰援的路上。 试法只是顺便。 此行最重要的目的,终归还是取信土着,速通惊云。 所以...... 半空中的那道黑影忽然不再稳定。薖 宁洛的身形彷若断线的风筝,狼狈地倒飞而去! 直至,跌入山林! 卡—— 成排林木拦腰折断! 漫天林叶如蝶翻飞! 前来接应的巡山战士尚未就位,便眼见宁洛撞断漫山灵木,去势不减地滚落而下! 而他身后跟着的,不仅有数十只展翼疾驰的妖禽,更有那只自山峦之间破土而出的千丈黑蟒!薖 “山主!是山主! !” “不妙!全员退避! !” “来不及,要来不及了!快!快撤!撤回洞口! !” 然,为时已晚。 当宁洛身形滚落到他们跟前,巨蟒的血盆大口已然掩盖了天光,也吞没了周遭的林地! 遮天蔽日的巨口眼看着便要扑落! 然而......薖 那道狼狈的身影忽而紧攥着山间的黑泥,勉强止住身形,继而艰难地立起身子,声嘶力竭地震声暴吼! “黄龙显圣!” “先祖护我! !” 0607 龙裔 对宁洛的身份来说,喊出这句先祖护我,多少有些窝囊。 但天命人的身份难以取信土着,纵使他展现出足以镇压祸乱的实力,也只会让土着更加起疑。 可只要编排出合理的背景,那土着也不得不信。 一如现在。 当那吞天黑蟒破土而出,数十黑禽袭掠而来! 前来接应的巡山慌不择路,大都以为死期将至! 然而当宁洛一声暴吼...... 嗷—— 天光照彻! 宁洛身后陡然浮现出一轮刺目的光晕! 光晕之中黄龙显化,扶摇之际青雷盘绕,白电激荡! 电光火石之间,龙吟震天! 直至黄龙穿空,林海摇曳,漫天黑禽尽数如雨纷落,轰然坠地! 就连那只千丈黑蟒都被生生震退,瘫倒在山林之间! “唔......” “噗!” 一蓬鲜血骤然间喷涌而出! 宁洛攥着胸口,脚步虚浮,当即强提气势怒声暴吼:“快!快走! !” 巡山一时愣神。 他们只知天光晃眼,刚一恢复视野便看见真龙出世! 继而群魔降服,雷光开路! 再然后,便是宁洛的催促。 一众巡山勐然醒觉! 是了,这真龙之影似是宁巡山召唤而出? 竟能如此逼退邪祟,简直闻所未闻! 而且当真龙现世的瞬间,他们隐约感觉到一股血脉中的威压。 纵使并非妖族,但这股威压也切实存在。 古怪...... 不过现在并非思考这些的时候。 宁洛的状态看起来格外虚弱,毫无疑问,他必定用不出第二次显圣。 那该做什么就母庸置疑! “趁此机会,带上宁巡山,快撤! !” 一众巡山不假思索,捎上宁洛便滑坡而下。 有风灵加持,利刃开道,更无需再担心被妖魔察知,众人转眼便顺着斜坡滑落谷底,继而踉跄落地! 为首的巡山撑起身子,立刻闪身至溶洞入口,摇响铃铛。 无需开口,很快便有修者前来接应,将一众巡山领回溶洞! “山上发生什么事了?” “先别管这么多,立刻汇集洞内所有修士!有妖魔来犯!” “什么?!” 震悚之余,铃声转眼响彻溶洞。 洞内数千幸存修者立刻赶赴门口,以术法加持洞口阵纹,从而立起重重坚壁! 宁洛被其他巡山搀扶着进洞,若有所思地瞟了眼洞口的法阵。 “咦......” “这法阵能抵得住邪祟?” 宁洛对此表示怀疑。 就他方才上山所见,栖凰谷内修者实力纵使不弱,但与黑潮邪祟却相差甚远。 这点兵力就能守住溶洞,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不过宁洛很快亲眼目睹了根由。 尾随的黑禽姗姗来迟,眼见众人躲进溶洞,当即不顾一切地俯冲而下! 黑影掠空! 那本该摧枯拉朽斩断一切的双翼,如今却是硬生生止在了溶洞入口。 一重重法阵护壁接连崩碎,但后继的灵力却转眼补足损耗! 但这样下去...... 不是办法。 宁洛羊装疲弱,实则在观察着一众幸存者的举动。 如若只是固守,那溶洞迟早会被邪祟攻克,所以...... “巡山,应该要出手了。” 一如宁洛所料。 当黑禽俯冲的势头被法阵止住,当它那充血的鸟喙一头扎进了溶洞之中...... “喝啊!” 洞口两旁的巡山冷不丁地挺身上前,缠绕着灵火的大刀猝然间力噼而下! 嗤—— 血肉飞溅! 然而尚未等肉块散落,升腾的灵火便转眼将之焚为焦尽! “果然。” “原来是借这种方式守住溶洞。” 宁洛心中收回对土着的质疑。 这法子看似朴实无华,实则的确最大限度利用了黑潮的缺陷。 黑潮的优势在于无时无刻不在吸纳学习,但这种先卖破绽再立刻斩首的战法,与道意相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都是不给黑潮偷师的时间。 斩首并不能够让黑禽就此伏诛。 但当它脖颈的断面被洞口的法阵所包覆,一众巡山便能在它自愈之前将之彻底抹杀。 而此后陆续袭来的黑禽大都会以相近的方法诛灭。 其余黑禽则会在洞口徘回,直至无功而返。 土着能够赢下这一战,姑且合理,但也有些蹊跷。 宁洛先前错估的一点在于,他没在意惊云界妖族的种类。 这里的妖族大都以飞禽为主,因而纵使恶堕,想要攻克谷底的溶洞也并不容易。 恶堕之前他们尚可化身为人,但恶堕之后的妖禽却只能扑棱着羽翼望洋兴叹。 不过...... 黑潮变化莫测,黑禽又怎可能这般不知变通? 哪怕黑禽真的不知变通,但那贯穿山岩的巨蟒呢? 倘若巨蟒开道,黑禽尾随,且不论能否将溶洞内的幸存者屠戮一空,就说这溶洞倾塌,便能够活埋这里的数千生灵! 黑潮,还是保守了。 它刻意留给幸存者一种前路未断的错觉,从而逼迫他们钻研道法,为它进化提供智慧的支撑。 挺有创想,但也给了天命人充足的时间。 良久,邪魔退散。 栖凰谷内的幸存者们总算是缓了一口气。 然而此时的宁洛却是“昏厥”了过去,一头栽倒在草席之上。 做戏得全套。 宁洛消化着上山采集而来的灵物,听见巡山们将山脚所见告知众人。 一时间,真龙虚影的传闻便散播开来,不到半日就人尽皆知! 舆论发酵,速率比宁洛料想中更快许多。 宁洛只是躺在床上安心修行,土着便自行完成了他的目标。 直到。 宁洛苏醒。 消息传开,床边立马便围满了人。 “宁巡山,那日在山脚......” 宁洛比了个打住的手势。 他艰难撑起身子,背倚着墙壁,沉默良久方才虚弱开口:“那是......先祖,的庇佑!” “先祖?!” “什么先祖,莫不是那真龙虚影?” “当日我的确感受到血脉的共鸣,可我是妖族,宁巡山是人族啊......” “不,你说的共鸣,我们也都感受到了。” “竟有此事?” “闻所未闻......” 消息转眼传遍溶洞。 越来越多的幸存者闻讯而来,想来了解究竟。 这所谓的先祖庇佑以及真龙虚影究竟有何神妙? 而宁巡山当日又缘何会一声不吭地冒险上山? 宁洛刻意卖了会儿关子,直到气息趋于平稳,众人皆已汇聚,他才缓缓开口解释。 “因为我等人族,实乃黄龙末裔!” “什么?!” 未等众人缓过神来,宁洛便接着说道:“先祖托梦告知于我,我等人族祖先乃是先天血脉,无上真龙!然修行大成之后,却飞升而去,离开了此方天地。” “先祖留下了我等后裔,然却带走了血脉烙印。” “正因如此,我等人族才会拥有道意的亲和,然却并无任何血脉的加持。” “如今先祖感受到我等有难,然却来不及驰援,只得托梦告知我血脉传承所在,让我前去找寻。” “只是......” 宁洛摇了摇头,神色中满是后怕:“许是先祖也没想到血脉的压迫竟会这般强大,当日的我本该深思熟虑,等待最合适的时机上山探秘。然而在血脉驱驰之下,我的意志......就好像被血脉中的意念操控一般,径自上山而去,险些酿成大祸!” 宁洛面露歉疚,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一众巡山与幸存者们听得那叫一个瞠目结舌。 这一秘闻的冲击力不亚于有人忽然告诉路边的鸦雀,它们与真凰是为一家。 向来被妖类轻视的人族,到头来竟然是真龙的末裔? 匪夷所思! 但偏偏,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不然凭什么人类修习道意比妖族更具天赋,但血脉又毫无加持? 宁洛这么一说,还真编出了个逻辑自洽的根由。 没想到竟是真龙飞升而去,带走了血脉烙印的加护,从而才会让人族这般孱弱。 无论是在场的人族还是妖族,听到这一秘闻后大都哑然失声,良久不语。 说是能说得通。 但要消化接受,还得费那么点功夫。 直至有巡山回过了神,视线忽而投向宁洛,怔怔问道:“那,那这真龙......这先祖血脉的隐秘,你找到了吗?” 宁洛微微颔首。 气氛骤然冰凝! 众人当即屏息凝神,满目期许地望向宁洛! 竟然真的找到了真龙血脉的隐秘?! 其实当宁洛唤出真龙虚影之际,他们就该有所预料。 只是不知道那是出自宁洛本身的力量,还是某种一次性的道具。 现在看来,那是宁洛从真龙血脉中获得的能力!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继而沉声开口:“我找到了先祖褪去的龙鳞,并从中获得了些许血脉之力。虽能呼唤先祖虚影,但对我身体负荷太大,目前尚且驾驭不了。” “先祖血脉虽未让我脱胎换骨,但的确给了我不小的裨益。” “而且......” “现在的我,能隐约感应到附近埋藏的先祖龙鳞!” 众人闻言童孔骤缩! 竟然还有?! 此等神物,原来不止一枚?! 那岂不是说,所有人族的幸存者或许将来都能觉醒真龙秘力,如宁洛那般唤出真龙虚影?! 然而,宁洛很快泼了一盆凉水。 “这龙鳞旁人难以承受,即便我有先祖庇佑,意志也险些被其吞噬。” “倘若旁人吸收,怕是当即就会沦为行尸走肉。” “而且......” 宁洛顿了顿,面露苦色:“龙鳞隐匿在虚空之中,只有我到达其埋藏的位置,才能以血脉将之牵引而出。所以找寻起来格外困难,一着不慎就会被妖魔察觉。” 这下,所有的前奏就都已然备齐。 危难之际,纵使有人觊觎这份真龙庇护,也心知无法取得。 毕竟得到庇护之人唯有宁洛。 任何人倘若胆敢篡夺,都必将沦为众失之的。 这么一来,宁洛便如愿成了众心捧月的领袖。 而且上山采药也再无人跟随,只会留在山脚接应。 毕竟宁洛也说过,从虚空中取回龙鳞需要不短的时间,且不能被妖魔察觉。 所以人多只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既然能够有龙魂显圣这等手段,那他们与其跟随碍事,不如在远处接应。 宁洛所有的行动都因而得以正当化。 而且...... 土着也并非毫无获益。 次日天明,薄雾未散。 宁洛醒转过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告知众人:“先祖托梦,言称我的精血中也有其血脉荫庇,因而只要用我的精血混合龙鳞炼制宝药,就能供所有人升华血脉!” “甚至先祖言称,不仅是我们真龙末裔,就连其他血脉有别的妖族也能借由此药升华血脉,脱胎换骨!” 众人闻言震撼到无以复加! 整个据点内所有幸存者都为之轰动,只觉前路不再晦暗,终于得见一缕明光! 而这,便是宁洛的计划。 万事俱备。 所有的行动尽数合理化。 不会有人质疑,不会有人干扰,更不会有人试图与宁洛争抢话语权。 宁洛可以独身出行,采摘灵药。可以借漫山邪祟练手,试验道法。 更是能够名正言顺地改换土着血脉,将他们全副武装! 前路齐整,道途畅达。 剩下的,就交给时间。 至于惊云界还有什么未知的隐秘,或是能够加以利用的背景,以及黑潮母体的藏身之处与来历...... 希望颜丰与白杨他们能够有所收获。 不说能不能破解谜团,哪怕只是能带来些有用的线索,都可谓是帮了大忙。 至少也能为宁洛指明方向。 毕竟,宁洛不想“跑图”。 在没有任何情报的前提下探索一方天地,那想要从这片残缺的大地上获悉黑潮的隐秘,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万幸的是,宁洛有万古一梦。 只是追朔万古无论消耗的时间还是精力都相当不少。 所以逐一地点前去排查也会浪费太多的时间。 甚至...... 可能让矩阵演算的任务量骤然加大,从而悖逆速通的初衷。 矩阵演算的细则,宁洛尚不清楚。 但至少大抵也能有所推测,倘若惊云界的格局发生诸如天脉融合般的变化,那接引时无疑需要进行额外的演算。 那会不会...... 矩阵也需要隐瞒天命人位临惊云界的信息,不能被太宇中的危险因素所察知? 那引起越大的骚动,或是牵扯越多的因果,矩阵演算的工程量便也会随之增加。 都是猜测,没有绝对的根据。 但时间有限,至少目前不是做测试的时候。 稳扎稳打,速战速决。 二者并不冲突。 直到...... 三个月后。 宁洛采药练功归来,看向栖凰谷洞口的来客,神色却有几分意外。 “哟,许久不见。” “咦......” 宁洛怔了怔,眼见颜丰与白杨师生竟是不到三月便寻到了他的所在之地,甚至星夜赶来,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低估了这几位得力帮手。 “宁巡山,他们是......” 直到巡山们大都投来困惑的目光。 宁洛这才回过了神,笑道:“许久不见......倒不如说,来得正好!” 0608 水落石出 栖凰谷,练功室。 “你们来得倒是挺快。” “那毕竟您可是真龙天主,威名远扬~” 白杨打趣着说道。 消息竟然已经传得这么远了? 宁洛还不曾造访过其他山谷密洞,因为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栖凰谷内的巡山会将黄龙宝血带给其他据点的幸存者,从而宣扬宁洛的威名。 而宁洛所求,不过是天材地宝,用以加快修行。 一年的速通判断,现在看来属实高估了惊云界的难度。 的确,这里生存并不容易。 盖因妖禽除了地形杀以外,很难以近身肉搏的方式战胜。 宁洛道法万千,诛魔自非难事。 但对土著而言,纵使拥有了部分黄龙血脉的加持,可在面对黑禽之时,依旧显得有些束手束脚。 因而惊云界作为试炼的难点,一是在于单纯的境界难以确保对黑潮的战力,二是在于黑潮稳扎稳打,占领了天脉道海。 所以想要在天脉道海中刻印道痕,难度堪比登天。 不过宁洛 并不需要。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因而道的本质便是规则,或者可以视作为天地乃至太宇深层法理的外在表现。 以前的宁洛断无可能在不依靠天脉道海的情况下触及道境。 但经历过望星试炼,宁洛已然明白该如何效法天理,从而夺天造化! 而获得立道权柄的条件,其实宁洛早就已经达到。 是为布道。 传道授法,布道天下。 引领世人修习先天道意,直到先天道蕴足够富集,便会塑就一方道场。 道场之内,身为布道者的宁洛便能窃夺一丝天道的权柄。 量虽不多,然却可谓药引。 当宁洛再在六腑秘藏中打造出天脉幻景,收容门徒道意,如此便能完成与天脉的共鸣。 无巧不巧,宁洛如今的天庭秘藏,便足以拟造天脉。 只是这样获得道境终归只是伪道。 人定胜天并非虚言,可想要无中生有,凭空入道,却不过只是虚妄的臆想。 伪道只是临时的踏板。 唯有夺回天脉的权柄,哪怕只是狭小一隅,方可真正重归道境。 只是那样势必会惊动黑潮,从而招致祸患。 宁洛可以保全自身,然却未必能够保住世人。 但好在. 援军已至。 宁洛微微一笑:“我估算着,你们怕是要五六月才能与我汇合,正愁下一步计划无从施展呢。” 五六个月? 听起来像是低估了颜丰与白杨他们。 但实则,白杨在穿越伊始,以为待得他寻到宁洛,起码也得用个一年光景。 因为速通神之试炼这种穷极夸张的想法,对学生们而言,压力未免过大。 然而,白杨想错了。 陆川,唐婧,乔野,云秋白,江晓雪 他带来的这批学生非但没有任何压力,反倒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到头来,学生们急不可耐地想要找寻宁洛的所在之处,反倒是白杨连番劝他们不要给自己施加过多的压力。 “宁洛,他和我们不一样。” “那小子无论实力,眼界,还是身份,都绝非我们能够企及。” “虽说与他协作也是在为我们自己安危着想,但我们能为他提供的帮助,却是少之又少。” “尤其是速通的环境下,如若我们急于找寻,怕是只会自乱阵脚,更可能坏了” “打住!” “老白,你说的大伙儿都懂。” “且不论宁哥是不是身藏什么惊天秘密,单说就他这目标与实力,伱不掺和一下这时代的演变,不觉得可惜?” “反正横竖都是死,要么在废都坐以待毙,要么在这搏一线生机!” “而且望星试炼的获益多香啊!” “给我再来个几十倍的天命获益,没准我们也能跟那十柱神拼拼刺刀!” 学生尚未露怯,反倒是白杨束手束脚。 这一通劝导下来,结果是白杨自己被学生们给开解了。 确实,反正箱庭蓝星早就没了。 他在意学生们的安危,但再怎么说,也不能拖了学生们的后腿。 师生同舟共济,也理当齐心。 现在学生们不仅没有踌躇不前,还在奋力划桨,反倒是他犹豫掉队。 那肯定不行。 于是,师生再复齐心。 宁洛不知道这三个月里,白杨他们心境到底发生了多少转变,但至少现在看来,貌似还真是他错估了这帮得力的助手。 颜丰自不必多说,他的思路一向明晰,只是实力 是了。 宁洛忽然想了起来。 颜丰不仅跟着他捞了不少天命,还更是在望星试炼中名列前茅! 望星试炼只是EF序列的试炼,纵使形制特殊,但阶位毕竟平庸。 因而宁洛早先并没有想到,颜丰白杨他们究竟会有多少获益。 但现在看来。 以惊云界的难度对比,望星试炼明显超标。 倘若矩阵的因果代偿机制在试炼报酬中也会奏效,那一来忘川的获益绝不会高,二来颜丰与白杨师生定是满载而归。 这么一想,其实以他们目前的实力,至少在熟悉之后,这区区F级试炼倒也奈何不了他们。 但能否祓除祸患,解决黑潮母体,就是另一回事了。 几人一通寒暄,很快步入正题。 颜丰托着下巴,确认隔音无碍,沉声说道:“我沿途用宁兄教我的简化功法传道授学,发展羽翼,倒是的确弄到了些有用的情报。” “宁兄宣称人族祖脉是先天真龙,我在帮忙宣传之时,听到了质疑的声音。” “有老妖言称此方天地先天祖脉是为天凰,绝无可能是黄龙血脉,更不可能由人族主掌。” “我借此线索顺藤摸瓜,此后从红雀遗族那里取得古籍。根据古籍中草绘记述,太古时期似有凰血自天外洒落,从而使得妖族血脉升华。” “但凰血中蕴藏的道意,却掩藏在地脉一角,群妖无论如何都寻不到半点影子。” “所以.我猜,这便是妖族圈养人族的根由。” 宁洛挑了挑眉毛。 不错的构想,至少无论想法还是目的,二者都能够说通。 妖族没法在地脉中寻到凰血道意,那是自然,合情合理。 盖因妖族血脉烙印终归以天脉传承为主,而地脉界核中的道意大都源自先天,可偏偏妖族的血脉烙印有着近乎没法抑制的排他性。 这是妖类血脉传承先天的缺陷。 别说潜入地脉界核找寻凰血了,单说道境的妖族能否踏入界核,那还是个未知数。 毕竟他们多数根本没法参悟先天道意。 与人族的道途相反,唯有血脉大成的妖族,方才能勉强修习血脉之外的先天道意。 那以妖族的情况,无力打捞宝血也就在清理之中。 正因如此,他们需要人族。 人族近道究竟是何缘由,这一点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人族的道途大都纤尘不染,根本没有来自血脉烙印的桎梏。 的确,人族的起点很低,看似弱不禁风,然而可塑性却远非妖类可比。 更何况惊云界的局势根本容不得人族修行世家的发展,因而每一个拥有道境之姿的人族,都是他们妖族最梦寐以求的苦工。 至于为何惊云界的妖族不止禽类 其实也有更为深层的缘由。 颜丰顿了顿,继而补充道:“而且途中我还听到过一种古老的传闻,据称得天凰血脉者,即可百鸟朝凤,号令群妖!” 那就对了。 传闻是真是假,这一点其实并不重要。 哪怕传说中那洒落惊云,归入地脉的天凰宝血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甚至就算这所谓的天凰血脉其实只是荒古妖族的杜撰。 那也无关紧要。 因为后世的妖族信了。 他们信了,因而就会采取行动。 他们需要地脉中的凰血,所以必须借人族之手打捞。 却又担心人族中会出现超常的妖孽,能够顿悟天凰道意,能够号令群鸟。 于是他们留了一手,与山林中的别族签下了血脉的盟约。 这多半便是惊云界过往的全貌。 那黑潮呢? 黑潮从何时来到的惊云界,目前尚无线索。 会不会是和那洒落的凰血一同? 倒也未必。 区区凰血就能让惊云妖族脱胎换骨,那能够与之交锋的黑潮母体,又该是何等存在? 惊云界这位,不像。 所以黑潮来历暂不细究,宁洛只是在思索着它的动机。 它没有急于狩猎人族,或许不止是想要偷师人族道法那么简单。 它窃夺了群妖的意志,也窃夺了妖族的血脉烙印,或许真的从中窥探出了什么。 所以,它留下了部分妖族残党,还有人族余孽。 为了如旧时的群妖那般,饲喂人族,并迫使他们探秘地脉! 宁洛听得颜丰陈述,沉思良久,继而摩挲着下巴,缓缓开口:“黑潮的迟疑或许侧面印证了凰血的存在,它没敢当即侵入地脉,多半是生怕那凰血中蕴藏着能够将它焚烬的禁制。” “所以,两条路。” “一是让人族找到地脉中的凰血,并验证其是否安全,又能否被它捕食。” “二是借人族修习先天道意,随后将之捕食,从而将惊云界所有先天道意炼入体内,逐渐获得地脉的支配权。” “如此一来,黑潮母体兵不血刃,甚至不会被土著察觉,就能掌控地脉的权柄!” “那无论凰血有何猫腻,它都能够硬生生接下。” 宁洛顿了顿,继而补充道:“而且,惊云界的土著还别无选择。因为天脉道海已然沦为黑潮苗床,他们想要获得与黑潮匹敌的力量,地脉与先天道意恰巧就是唯一的途径” “高。” 这样看来,这惊云界的确无愧试炼之名。 倘若试炼者没能及时察觉到惊云时局的隐秘,或是没能洞明战况的紧迫。 那待得黑潮母体毫无预兆地侵占地脉,那一切就都为时已晚! 宁洛这边说得头头是道。 颜丰也跟着深表认同。 倒是白杨师生一众,愣是听得一头雾水,一个个面容僵滞,恍若木人。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穿越至今,三个月以来,白杨师生大多时间都花在了赶路上。 纵使有邪魔环伺,人多的确不适合远行。 但途中他们倒也有几分闲暇,能够稍微调和下妖族与人族之间的矛盾。 陆川张口结舌,原本还打算跟宁洛炫耀一下,他们在汇合之前就已经有所行动。 只是现在看来 这所谓的有所行动,显得莫名有些磕碜。 对比颜丰的收获,根本不值一提。 至于宁洛与颜丰所讨论的黑潮动向,陆川更是听得云里雾里。 与颜丰不同,他没能跟随宁洛一齐穷究过望星界的隐秘,也对太宇的浩瀚缺少些必要的认知。 所以这一通分析听下来,陆川陡然意识到自己的浅薄。 “好像,还没到沾沾自喜的时候.” “黑潮.” 陆川垂首失意之际,白杨却忽然回过身子。 他突然彻底想通了,心中也再无迟疑。 白杨拍了拍陆川和唐婧的肩膀,豁然笑道:“别多想,我们啊,有自己该做的事情。” “这一趟啊,是我的问题,早先我觉得你们是被迫卷入其中,兴许压力太大,所以没讲明白此行要务。” “是我顾虑太多,结果拖了兄弟后腿,嗐。” 宁洛心领神会,顺势接话:“倒也无伤大雅,反正你们的任务,在缺少背景线索的状况下也难以执行。现在惊云界的真容基本水落石出,接下来能否安稳速通,还得看你们这边。” 说得倒也没错。 因为惊云界时局稳定与否,也是矩阵判定能否回归的重要指标。 所以想要速通,白杨师生他们的努力同样不可或缺。 宁洛说着,继而看向陆川一众,姑且安抚道:“关于黑潮习性与速通之法,白叔和颜兄都有过经验,你们不适应实属正常。反正只是个F序列试炼,不过,还是得尽快跟颜兄白叔做些功课,早些跟上脚步。” 这下,水算是端平了。 此后白杨岔开话题,问询颜丰何以能在三月之内寻到这般隐秘。 颜丰如实相告,顺带传授了些打探情报的技巧。 毕竟他曾是箱庭首屈一指的探秘博主。 此前寻不到黑潮的隐秘,不是他手段不行,而只是能力不够。 他的眼界与实力并不足以勘破一方天地,直到遇见宁洛,现在的他也自然今非昔比。 陆川他们听得颜丰详解,心境也转眼放平。 既然全员到齐,宁洛当即便分发了任务。 “还是老样子。” “我们这个组合.反正简而言之,就是颜兄顾头,白叔顾尾,我处理中间过程。” “此后在互相协调。” “颜兄这边已经探明惊云,那就暗中培植势力,一来与白叔他们明暗呼应,二来为不久后的大劫增加些即时战力。” “除此之外,你顺便探寻下惊云界黑潮的始源,以及有关凰血垂落之地方位的线索。” “然后白叔这边,你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障文明存续,尽可能调和妖人矛盾,让万灵齐心。” “如若不然,那纵使我祓除了黑潮母体,怕是还得再耗费不少时间重建文明。” 这一点无需多做解释,望星试炼繁琐的收尾便足以印证。 颜丰白杨一众微微颔首,心领神会。 不过在众人动身,准备速通惊云界之前 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宁洛稍加思索,忽而沉声自语:“看来时间还挺宽裕。” “那,你们手头的任务权且先放一下。” “我这有一套为你们量身定制的功法,算是寰宇禁法的上位篇吧,你们先全部学会再说。” “唔姑且称之为.” “寰宇真解。” (本章完) 0609 寰宇真解 「七玄归真,太源存清」 「阴鼎阳炉,绛宫月明」 「天地枢机,攒簇雷霆」 「阴阳合道,寰宇朗清」 「青霭游六腑,五气三花共」 「乾坤夺造化,还丹入玄宫」 寰宇真解,听起来名头响亮,但实则也就是个噱头。 对于宁洛的道解而言,如今的寰宇真解算是统合前五卷基础部分的缩略版。 可即便如此,恐怕纵使交由上位副本中的土着妖孽,万千载中也唯有一二人有希望领悟。 宁洛之所以觉得颜丰白杨他们能够掌握,只是因由「道祖」的加持。 道祖虽为天命,但sss级天命的本质归根结底是自身的力量。 所以道祖带来的传道加持,兴许也是某种天地间的潜在法理,一如妖族的血脉烙印。 宁洛亲自传道,便一如血脉的先祖庇护。 那颜丰白杨他们想要学会也自非难事。 至于寰宇真解的内容,倒是的确要比寰宇禁法多上数倍不止。 七玄太源体,三丹田体系,简化版六腑秘藏,虚实二脉阴阳逆序,五气朝元,三花聚顶,劣化真元,天罡雷法......以及最后的寰宇玄宫。 宁洛毫不敝帚自珍,寰宇真解说是他道途的缩影也毫不为过。 至于寰宇玄宫,则是玄窍的升格,同样是位于中下丹田,也即绛宫玄牝之间的位置。 虽然规模与寰宇乾坤远不能及,本身只是大抵与宁洛的一方内腑秘藏相当,但在调用道意的效率方面,没准能比早期的寰宇乾坤更快几分。 为什么不传授完整版的道解? 因为没这个必要。 这么做只会适得其反,因为无论是完整版的六腑秘藏还是寰宇乾坤,对道途理解的需求都可谓极高。 以颜丰白杨他们的道途造诣,倘若是宁洛亲自传道授法,那他们没准还真有希望听懂完整道解。 然而,听不听得懂是一回事,学不学得会是另一回事,用不用得好更是又一回事。 且不论他们领悟道解需要多长时间,单论颜丰白杨他们对道途的眼界,想要填充六腑秘藏与寰宇乾坤,怕是就又得消耗更多的时间。 大就是好? 那倒未必。 待得他们终有一日修成正果...... 黑潮怕是早已吞天。 宁洛在编撰寰宇真解时,倒还真有种坐镇道场,开辟基业的观感。 想来那些剧本中的王朝霸主与宗门先辈,在为后人准备功法时,也有着相似的考量。 颜丰没有过多追问,只是闭目冥想了片刻,旋即盘膝坐下,静候宁洛的授学。 白杨嘴角牵出一抹苦色,继而示意学生们有样学样,盘坐等待。 宁洛的法...... 他已经看不懂了。 相较于颜丰而言,白杨在道途方面的建树更加薄弱。 因为白杨是行动派,而非理论派。 道途眼界的开拓与对天地内理的解构息息相关, 纵使是喜好刨根究底的颜丰,对寰宇真解都一头雾水,那更遑论白杨师生。 不过有宁洛在,二者之间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宁洛亲自授学,不到半日,几人功法便自行运转。 但这只是因为宁洛就在身旁,他们拥有来自道祖的加护,因而练功才能这般顺畅。 可要真正参透寰宇真解,怕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只是宁洛自不可能干耗在这里。 “三天。” “三天之后,我们便各自出发。” “你们对寰宇真解有什么不解之处,权且记录下来,待下次相遇,我再一一解明。” “不过......” 宁洛顿了顿,语气忽而严肃了几分:“最好还是尽快掌握基本的运功思路,尤其是虚实二脉阴阳逆序,否则怕是会落下进程。” 因为宁洛忽然想了起来,惊云界的天脉被黑潮侵占,贸然入道只会打草惊蛇。 他以寰宇禁法和黄龙血脉铺设道场,从而成就伪道之境。 可道场辐射范围有限。 既然天脉不通,那如若颜丰白杨他们与宁洛相距甚远,恐怕纵使默诵道语也得不到道途的回应。 这倒是一大难题。 好在颜丰悟性尚可,在领悟虚实合脉之后,还能兼顾助教,倒是省去了宁洛不少时间。 三日后。 众人分道扬镳。 颜丰是情报支柱与地下战力的来源。 白杨师生负责治世平乱,统辖明处的义士。 两相结合,就是掐头去尾。 从而让宁洛能够心无旁骛,专注祓秽。 三者协作一如木桶定理,任何一处短板都会阻碍速通的进程,但也不至于全无效益。 宁洛必然不会掉链,但颜丰白杨那边是否需要调整战略,尚且有待实践。 不久。 三方各司其职。 颜丰寰宇真解小成,带上大众版的寰宇禁法,以及宁洛交予的黄龙宝血,沿路寻觅能够招揽的死士。 白杨师生辗转各处据点,一方面调停矛盾,一方面告知众人黑潮真意,警醒世人大劫将至。 这么做固然会让黑潮有所觉察,但天命人别无他选。 惊云界的修者消息闭塞,倘若待得黑潮暴动再告知他们真相,只会让他们惊慌失措,招致更严重的乱象。 反正纵使此举被黑潮察觉,黑潮也只会加快对地脉的探索进程,而断无可能立即荡平惊云。 这也正是宁洛计划的一环。 如今他无需再为了平乱而主动出面,所以在黑潮的视野之中,惊云界的天命人主力便是颜丰和白杨他们。 换言之,黑潮的“警戒等级”会因而骤降,从而造成误判。 的确,穿越并非游戏。 可从宁洛如今的视角来看,矩阵刻意将穿越设计成近似游戏的模样,倒也另有深意。 至于白杨他们该如何取信土着...... 方法也再简单不过。 黄龙宝血即可。 这便是“神话”带来的效益。 凡人知识越是贫乏,处境越是绝望,就越会不由自主地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 兽类则更倾向于自己血脉的本能,所以黄龙宝血也足以使之信服。 前路已然铺齐。 剩下的,无非是与时间赛跑。 穿越4月。 宁洛穿梭虚空,遍寻灵药。 只是寰宇乾坤中的先天道意与药力早已富集。 这部分富集的道意将会用作构筑道身与道果。 当然,那既非伪道境能够做到,也不是能在现世建构的东西。 这是伪道与道境的差别。 所以,宁洛是在筹备入道。 准确来说,是一步登天。 惊云界没有飞升的需求,甚至宁洛都不打算夺天造化,伪境飞升。 既然黑潮母体绝无吞星之能,那宁洛仅需超脱之下的实力,祓除黑潮便绰绰有余。 资源的囤积是在等待最后的爆发。 不过在此之前,宁洛需要寻到黑潮母体的藏身之处。 这其中,便有一个最为关键的矛盾。 惊云界的黑潮源流在于天脉道海,只是天脉道海被黑潮高度侵占。 盖因惊云界人族势弱,根本没法开拓道海的视野,所有现存的道身尽皆处于黑潮的监视之下,沦为邪祟的饵食。 这样的环境下,宁洛一旦潜入道海,当即便会被黑潮察知。 所以,宁洛需要一个引子。 一个只要他能够真正入道,当即便能锁定黑潮母体所在的引子。 只是...... 追朔万古兴许会消耗冗余的演算资源,宁洛此行不打算频繁使用,只有寻到关键情报,才会尝试追朔。 那就得等。 两条路。 其一,等到资源储备充足,等到他有能力荡平道海,将所有黑潮残迹尽数剿灭! 其二,待得颜丰白杨那里有所收获,宁洛便能借此锁定母体,从而尽速制敌! 前者影响速通的效率,后者同样得枯坐苦等。 但宁洛倒也不急。 反正,他可以借此机会,继续精进道法的实战效力。 而这一个月里,颜丰虽没有关键情报的收获,倒也取得了不少线索。 相较于线索的获益,地下的势力的培植则更见成效。 颜丰带着二十余死士到访栖凰谷,请宁洛亲自传授寰宇禁法。 “咦,你这是......学会虚空折叠了?” “不算会,有点勉强。” 颜丰挠了挠头,晃荡着手中空空如也的玉瓶,苦笑道:“还是得用着黄龙宝血作为引子,从而在远方取得你的加护,方能勉强扰动虚空。” 宁洛挑了挑眉毛。 方法的确有取巧之嫌。 但他属实没有想到,这黄龙宝血竟然还有这等功效? 真亏颜丰能想得出来。 不过,宁洛方才分明听颜丰诉说过白杨师生的动向与成果,也就是说,他见过白杨。 白杨师生对寰宇真解的领悟不如颜丰,却也没有率众前来。 依他的性子,理当不会是不好意思叨扰。 所以...... 显然,纵使借助黄龙宝血,白杨也尚且做不到折叠虚空。 宁洛瞟了眼颜丰,继而笑道:“折叠虚空对你的职责而言还挺重要,不如我试着教你一手,虽然......这种窍门应该不太能吃到我身为道祖的加持。” 颜丰童仁中闪过一抹明光,当即朗声笑道:“哈哈,你放心,学不会那肯定是我的问题!再不济,多讨点宝血就是了。” 此后数日,宁洛一边传法,一边顺带分析局势。 白杨那边还算顺畅,统辖妖人两组,调和矛盾,本该是件苦差。 好在有黄龙宝血改换体质,才给个双方一个再合理不过的台阶。 炼化黄龙宝血之后,大伙儿不管此前是何出生,往后大都是黄龙末裔。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也自不该有隔夜仇。 这套说辞屡试不爽,各方洞窟内的妖人争端都有收敛的趋向。 只是时间有限,白杨他们虽已经尽可能动员土着协力,然而翻山越岭毕竟穷极凶险,所以到头来还得是白杨师生亲力亲为。 那效率自是大打折扣。 颜丰掌心轻覆,一边练习着折叠虚空,一边说道:“倒也多亏了白叔他们,眼下妖人争端平息,不少线索都浮出水面。” “据说邪魔在千年前便已然出现,早先是有玄鸦染上污秽,继而整个族群都化为邪魔!” “当时作为群妖之首的金鹏,青鸾,羽蛇,朱厌四族立刻便察知到了危险,所以当即灭了玄鸦一族,连道海中血脉烙印都被群妖生生磨灭!” “然而,祸端并未就此结束。” “妖族之中接连出现邪魔,其中大都以妖禽为主。” “扑杀难见成效,群妖与黑潮的博弈维持了足足六十余年。” “此后,便是一边倒的败势。” “妖族的地盘一点点被邪魔侵吞,从而沦为黑潮的领地。” “直到第一次邪魔现世约一百五十余年后,道海沦陷,群妖恶堕!” “只是当时事态混乱,即便千年过去,究竟何方妖族最先沾染上黑潮,至今未有定论。” “这一点......怕是仍需多方查探。” 宁洛闻言微微颔首,心道麻烦。 按照已知的情报来看,旧时的惊云界便俨如一场狼人杀。 群妖各自心怀叵测,即便有族群沾染上黑潮,却也刻意瞒报,从而招致灾厄席卷整个惊云界。 兴许过程中还有别族知情,但为了削弱死敌的实力,也刻意视若无睹。 嘶...... 如果依照这一思路来看。 宁洛目光闪动,忽而开口:“金鹏,青鸾,羽蛇,朱厌四族是否尚有幸存?” 颜丰摇了摇头:“金鹏青鸾早已灭绝,而羽蛇朱厌的血脉也已然退化。多半是因为他们血脉本就并不纯净,所以即便黑潮侵吞天脉,污染了血脉烙印,他们二族仍有少数族人能以牺牲血脉的代价断尾存续。” “唔......” 宁洛闻言回想起栖凰峰上所见。 那只吞天黑蟒不知是否和羽蛇一族有关,但...... 如果说邪魔乱世的局面,有哪一族会是既得利益者...... “朱厌。” “四族之中,羽蛇虽非禽类,但至少也能翱翔天际,与金鹏青鸾多有勾连。” “唯独朱厌,是陆行种,能与其余三族合谋,多半也是因由凰血。” 宁洛脑海中当即勾勒出朱厌被排挤霸凌,从而心生怨恨,设计坑害的熟悉戏码。 当然,没有足够的证据,这样猜想就不过只是无端臆测。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 以金鹏青鸾二族在饲喂人族,探寻地脉的表现上来看,他们一来并不对立,二来不会蠢到放任黑潮。 所以二者绝非黑潮源流。 羽蛇因形体与妖禽有别,无论黑蟒是否确为其恶堕的姿态,至少他们一旦化为邪魔,必定会被群妖轻易觉察。 所以也可以排除在源流之外。 细细一想,真相昭然若揭。 宁洛摩挲着下巴,沉声叮嘱:“若有分布疏散,但数量庞大的弱小妖禽,记得留意探查。除此之外,重点打探下朱厌遗族。” “如若祸乱的根源隐于群峰之间,而非漫天妖禽,那朱厌一族纵使并非元凶,但也必定知晓内情。” “若有蹊跷......” 宁洛语气骤然冰冷了几分:“那便无需拘泥手段!” 颜丰闻言神色一凛! 他原以为自己目前的情报收获已然超前。 但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试炼开始才四个月,宁洛就迫不及待想要究明黑潮源流,这是已经准备好大动干戈了吗? 颜丰不知道。 反正他的寰宇真解才刚刚小成,虚空折叠也仍未参透。 真要如此,那修行效率的差距,未免也太夸张了些。 至于朱厌遗族和妖禽线索...... 虽说颜丰原有自己的打算,但既然宁洛指派了工作,那他自会遵循。 “唔,那羽蛇来历就先权且放一放,不如先从朱厌查起。” 思索着,颜丰取走黄龙宝血,并未过多逗留,当即动身离去。 直到,试炼五月。 栖凰谷中陡然撑开一道虚空裂隙! 颜丰面带惊容,急切传音:“宁兄!惊云界的祸源,已经找到了!” 0610 终幕开篇 不到一月就有收效,无疑是找对了地方。 颜丰脚步踉跄,险些从虚空裂隙中一头栽倒。 即便动用了黄龙宝血,借此获得了道祖的加持,但颜丰也做不到连续穿梭。 颜丰很急。 他确实没法平静。 盖因宁洛只是盘踞在栖凰谷中,根本不曾显露行迹,更未有造访其他地域,然却一眼洞穿了惊云界的隐秘。 这等嗅觉,颜丰望尘莫及,甚至对月前的邀功有些自惭形秽。 那毕竟,视野天差地别。 宁洛的嗅觉源于对黑潮的熟悉,以及立足太宇的视角。 纵使他这次不打算超脱飞升,但眼界却并不会因由境界而消退。 颜丰匆匆赶来,待得宁洛复归溶洞,急忙告知:“惊云界的祸源,朱厌一族的确知晓!” 宁洛瞳孔微缩:“这么快就查到了?” 颜丰稍加喘息,继而摆了摆手:“得亏你提前洞察,我想了想,因为惊云界的谍报起步较慢,人手没能凑足。所以与其暗地里查探,不如干脆借大势所趋。” “所以我遣属下在各处据点散播情报,将有关黑潮源流的线索公之于众。” “无巧不巧,妖人二族原本就在白叔他们的努力下几近和睦,所以我就这么浅提一嘴,朱厌遗族当即沦为众矢之的。” “当时我只是打算试他们十天半个月,算是投石问路。” “倘若他们咬死不松口,那我大可再平息这次争端,随后暗中盯梢朱厌遗族,看看他们会否有什么不合常理的举动。” “但” 颜丰语速渐缓,轻摇着头道:“但他们既不力证清白,也不尝试脱罪,反倒是咬死了线索里的另一半怀疑对象,质问二族缘何不去寻妖禽一脉的可疑之处。” 颜丰说着,轻笑不语。 宁洛懂了。 想要藏好祸首身份无疑并不简单。 因为朱厌遗族不仅需要证词逻辑自洽,更需要合适的心理动机。 事到如今,被千夫所指却不敢挺直腰板,这一点便足够可疑。 更遑论你朱厌遗族倘若真觉得妖禽一脉可疑,为何早先只字不提,偏偏在这时候开始信口开河? 怎么想都不是好东西。 宁洛摩挲着下巴,推测道:“那这么看来,朱厌果然早就知道有关黑潮源流的线索,只是刻意放任,对此视若无睹。” “没错。”颜丰微微颔首,“而且,这黑潮源流的确藏得很深,它所依附的妖族,是九曲木。” “树妖?” “对!” 有点意思。 九曲木是惊云界群峰之上的灵木化妖,和朱厌一族姑且算是共生的关系,只是没有摆上台面。 因为九曲果是朱厌情有独钟的食物,更是他们酿酒的重要原料。 所以朱厌一族在采摘九曲果时,也会顺带保护九曲木的安危。 但除此之外,诸多妖禽也对九曲果青睐有加。 线索盘织,真相昭晰! 黑潮以九曲木作为侵蚀的开端,不仅能够借此于天脉立足,更是能够在无声中扰乱妖禽一脉。 朱厌一族虽早有觉察,然却对此绝口不提。 盖因他们乐得见到妖禽恶堕,唯有那样,这惊云界才有可能落入他们掌中。 但可惜,当黑潮扩散开来,大劫一触即发。 彼时纵使朱厌知晓祸乱的根源,却也无力回天。 甚至在妖魔拱卫之下,他们就算想要靠近九曲木都难以做到。 而且,哪怕他们竭尽所能斩断了九曲木的根须,那也无济于事。 因为 九曲木的根须,早已爬满了这连山绝壑! 那便是宁洛此前见到的,灵药中暗藏的丝缕黑线! 所有的一切通通接连了起来。 宁洛闭目养神,沉默良久,继而缓缓开口:“九曲木剩下的,交给我就行。情报已然充足,你接下来统筹下各方战力。不求汇聚一同,但求能够互相驰援。” “九曲木遍布惊云各地,算是把这整个惊云界视作了自己的苗床,但战力也因而相对分散。” “若能互相照应,加之黄龙血脉与寰宇禁法,想来足以抵抗黑潮的反扑。” 颜丰闻言忽而眉头一皱:“寰宇禁法?这,这个好像只有你亲自传授,土著才能习得。我和白叔他们对寰宇真解的掌握都还有些生疏,传道的效果未必能尽如人意。” “嗯” 宁洛思索片刻,继而眉目渐冷,陡然一刀撕裂掌心! 磅礴精血如溃堤般奔涌而出! 随后尽数落入瓶罐,堆满了整整一座仓库! 颜丰看着渗人,赶忙惊呼:“悠,悠着点,你可是祓秽的唯一主力!” 宁洛摆了摆手,虽面色惨白,但掌心伤口却转眼复原如初。 体内元精解构,真元逸散,转眼便炼化出浩瀚精血,填满四肢百骸! 颜丰如此震悚也理所应当。 毕竟那一仓库的瓶瓶罐罐都是宝血,是从血脉中提炼出的精华! 哪怕这惊云界中真有一只血脉纯净无暇的成体黄龙,那纵使把它浑身宝血榨干,兴许也不比这一仓库更多。 换做颜丰,哪怕只抽那么几罐,人怕是就得当场干瘪萎缩。 但宁洛. 还真全无大碍。 宁洛脸色很快复归红润,笑道:“惊云界灵药颇多,这点宝血算不得什么。望星界我们都挺过来了,这区区惊云,又何必这么大惊小怪?” 换言之,就是从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说着,宁洛回身望向宝血,嘱咐道:“这次速通主要是熟悉配合,查漏补缺。现在看来,我们尚需一套修行门槛更低,而且你们可以随时传道的通用功法,这一点下次我自会补齐。” “这次时间不够,权且用黄龙宝血顶上。” “如此土著便能勉强拥有道途加护,兴许能多几个人学会寰宇禁法。” “还有诸如火铜钉,弥天锁阵,雷火炮,符铳这些助力” “尤其是符铳这东西可不能让土著参透.” “啧,遗漏的东西还真不少,等下次试炼我再与你们详说。” “这一次,你先学会弥天锁阵的铸造,这个你在望星界理当见过,所以上手想来不难。” 颜丰微张着嘴,已经有些跟不上宁洛的节奏。 但听到这弥天锁阵,却是赶忙连连点头。 巧了,这个他还真懂! 宁洛的思路再简单不过。 虽说惊云界土著战力目前稍有匮乏,但溶洞终归是易守难攻。 纵使九曲木根须遍及群峰,可要驱使根须或黑蛇凿穿山岳,侵攻洞窟,也不是件容易的差事。 尤其惊云界人族势力向来都有布阵的习惯,加之众生如今血脉同出黄龙,战阵组结也轻而易举。 那只要配合弥天锁阵加固据点,想来便能守住黑潮的攻势。 颜丰心知事关重大,当即虚心求教。 至于熔铸弥天锁阵所需的物资,宁洛早在采药之时早已顺手齐备。 宁洛挥手取出灵石灵金,思索着说道:“灵金不多,省着点用,只要能阻止洞窟倾塌就行,没准可以网开一面,请君入瓮。” 颜丰连连点头,只觉变起仓猝,肩上的担子忽然就重了起来。 看来,收尾的时候快要到了。 临别之际。 宁洛最后嘱咐道:“宝血记得分白叔他们一点,顺便让白叔他们帮你一同传法,缓解下授学的压力。” 颜丰重重点头以示明了,继而毅然归去。 石室再复清净。 宁洛盘膝静坐,闭目沉凝。 “黑潮.” “韧性十足。” “如果选择九曲木是基于本能,那黑潮果然拥有在冥冥中趋福避祸的能力。” 惊云界黑潮源流在于九曲木。 但黑潮真正的源流,又该位于何方? 目前已知的情报是,黑潮拥有“旧日”的记忆。 是崩毁的天地中将会孕育出黑潮的幼体,还是黑潮伴随着乾坤的死寂而一同轮回,两种假说都尚未究明。 “如果追溯万古能追溯黑潮的始源就好了” 可惜,想想就知道并不可能。 且不论追溯万古对超越法理的黑潮能否见效。 就说这用以追溯的活化黑潮母体,就几乎不可能寻到。 上哪儿去找活生生的黑潮母体,还能确保它在宁洛追溯之际能够老实巴交地留在原地? 咦. 咦? 宁洛忽然意识到,方法,是有的。 提灯! 提灯可以拘禁黑潮,甚至驱役黑潮! 那如若提灯关押了黑潮母体,并将之驯化 “咕。” 宁洛干咽了一声。 他不敢试。 这么做会承受多大的因果,宁洛根本不敢细想。 借提灯驯化黑潮母体,继而追溯万古. 宁洛觉得,如果他这么做了,那届时从追溯中苏醒的他,恐怕就已经不会再是那个熟悉的自己。 细思极恐! 宁洛收回杂念,心说至少目前没有这么做的必要,还是专注试炼,以及做好应对十柱神的准备。 惊云界的情报已然齐备。 那么,也是时候该收尾了。 不过在此之前,地脉中掩藏的凰血,倒是尚有一探究竟的价值。 “嘶” “说起来,这惊云界的黑潮母体,该不会原本就是奔着凰血来的吧?” “它刻意选择九曲木作为侵蚀的源流,这样一方面能够在天脉站稳脚跟,另一方面也能借此掠食天材地宝,从而掌握惊云界的先天道意。” “或许也是在为入侵地脉做准备。” “可惜。” “迟了一步。” 宁洛微眯着眼,继而望向洞外的方位。 惊云界地脉界核与现世交接的入口原先位于何方,宁洛并不清楚。 但至少宁洛现在大可确认,如今地脉界核的入口,就在这栖凰谷中。 地脉与天脉不同,只需找到先天道意富集的宝地,并且能够做到神气合一,共鸣先天道意,便能窥见地脉真容。 而这些年来因由宁洛的各方搜刮,栖凰谷早已道蕴富集,因而踏入地脉自非难事。 更何况,黑潮之所以没有将栖凰峰上的灵物一扫而空,目的本就是让人族修者替他深入地脉,一探究竟。 不过 “倘若凰血真的还在地脉之中。” “我如今伪道的修为,或许并不够看” 宁洛稍加思索,旋即摇了摇头。 无需多虑。 倘若有道境层面的需求,那他随时都可以入主道海,又何必在意。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 速通试炼,或许的确有些勉强。 但至少从这五个月来的经验来看,纵使宁洛极少动用万古一梦,也尽可能不去干涉深层法理,但以他目前的道途实力,速通惊云照样是绰绰有余。 更高难度的试炼或许可能力不从心。 但现在的状态也并非万全。 还有很多技巧可以传授颜丰白杨他们,从而稳定局面,加快速通进程。 三方各司其职,构想的确成立。 只是,稍欠些火候。 仅此而已。 而如今这种虽不知黑潮由来底细,但仍旧必须毅然前行的状态,却也激起了宁洛几分战意。 更是颇有种开路先驱的感觉。 而且,有些熟悉. 宁洛抛却杂念,不再多心。 凰血,九曲木,黑潮。 放在往常,他必定会探明三者底细,谋定后动,一举破局。 但现在向着远方那一抹明光摸黑前行,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虚空涌动。 宁洛不假思索,踏入其中。 半月之后。 落霞谷。 颜丰与白杨师生一众会师。 “近况如何?” “有些忙碌,但是问题不大。” 颜丰闻言瞟了眼白杨,又打量了眼白杨身后的一众学生。 咦? 虽然学生们俨然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但相较白杨,却是好上许多。 看上去,白杨负担的确不小。 或许有更好的方法? 比如分头行动。 让学生们独当一面,这样效率兴许更高。 不过那是白杨他们师生的事情,颜丰并不打算干涉。 白杨耸了耸肩,舒展筋骨,朗笑道:“累是累了点,不过.挺充实的。说起来,当年在新港的时候,我们只能畏畏缩缩,只能为了决赛孤注一掷。” “但现在,我” “有种切实在改变这片天地的感觉。” 白杨爽朗一笑,继而望向身后的一众学生。 学生们闻言也欣然一笑。 这种感觉,确实弥足珍贵。 白杨说着,回身看向颜丰:“怎么样,这次应该有跟上你们的脚步” 然,话音未落。 天摇地动,黑云遮天! (本章完) 0611 失联 漆黑的天幕骤然间盈满了整片天穹! 白杨微张着嘴,错愕地抬头仰望。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话说到一半生生止住。 他跟上了宁洛的脚步? 好像没有。 颜丰本打算应和,因为他心想着自己的步调理当够快,应该算是帮了宁洛大忙。 只是当天幕忽而变得这般晦暗,颜丰当即便摈弃了赘余的妄想。 他跟不上宁洛。 弥天锁阵,那根本不是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完成的东西。 如果换做宁洛,他又能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他自己设下的指标? 颜丰无从知晓,但至少当黑云遮天,他意识到自己终归是迟了半步。 至于白杨以及一众学生,只是张口结舌,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慢了就是慢了。 但他们的确已然尽力...... 所以说,是思路上存在什么问题? 还是说他们奉行的决策仍有改良的空间? 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白杨很快便回过了神,看着身旁的一众学生,沉声自语:“还不确定宁洛已经动手,没准是他做了什么,打草惊蛇,让黑潮觉察,从而暴动。” “况且,就算他真的已经出手,没准......” “没准还要些时日。” “还有时间,至少也该尽力善后收尾。” 白杨扶额稍歇,随后收回目光,当即高喊:“所有人!立刻战备!天命已至,大劫将临!我等必当血战邪祟,还世间太平! !” 传音符响彻惊云界各处据点。 白杨不能确定他们探索完了惊云界的每一处角落。 兴许在一些人迹罕至的野地中,尚有零星幸存者存活。 不过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个别的散修没法满足黑潮探秘地脉的诉求,所以黑潮自无必要放任他们留下。 即便白杨并不清楚这一点,但此时此刻,他也不会有分毫犹豫。 大劫当前,没时间再去顾惜那些。 当传音玉符响彻,颜丰白杨当即就位! 没人前往栖凰谷问询现状。 虽说宁洛没有借符箓与他们联系,也可能是栖凰谷中黑潮隔绝了符箓之间的勾连,但那无关紧要。 毕竟说好了,各司其职。 宁洛没有求援,那他们就本该全心全意做好分内的事情。 颜丰调动修习了寰宇禁法的战士,那些都是灵药硬灌出来的死士。 他经过层层挑选,留下极少数听懂了寰宇禁法的修者,在其修炼出寰宇玄丹之后,以灵药填鸭。 即便收效甚微,但至少也造就出了一批堪比万法界成道乃至道尊的修者。 或许未必能够与黑潮正面交锋,不过只要固守据点,借助半吊子的弥天锁阵,想来也能抗衡一二。 如果...... 如果有丹药就好了。 只可惜,宁洛目前的修途尚有些偏科,丹药这方面还真没仔细钻研过。 望星界的白尘丹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能算是炼丹之术。 想要速通试炼,或者说尽速祓除黑潮,怕是真的不能有任何短板。 但颜丰自无颜怪罪宁洛。 毕竟说起来,他无论功法还是阵法,都是宁洛所授。 而且炼丹是技术活,更兼劳神费力。 并非宁洛一人能够炼丹,就能撑起他们这一整个团队的消耗。 这方面...... 颜丰无暇多想,只是自觉惭愧。 先前竟然还觉得他已经能够跟上宁洛的脚步。 还觉着自己探寻出了惊云界的隐秘,就能够沾沾自喜。 但现在看来,他还差得太多。 是宁洛一人肩负起救世的大业,而目前的他们,不过是个连这些简单的任务都得竭尽全力的不称职员工。 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此后颜丰调集兵力,白杨通知各处据点,随后率众四方驰援解围。 黑潮漫山遍野席卷而至! 穹顶之上亿万黑禽凌空扑落! 俨然一副毁天灭地的架势! 颜丰白杨他们率众苦守七日,只觉越发力不从心。 状况,不太对劲。 黑潮像是疯了一般侵攻各处据点。 若非有他们这群天命人协力,幸存者的据点怕是瞬间便会倾塌崩毁! 攻势勐烈如此,本该摧枯拉朽,万幸颜丰白杨一众死死支撑。 可...... 可不应该啊...... 黑潮怎可能这般破釜沉舟? 宁洛呢? 难道它不该分心去应对宁洛吗? 古怪。 颜丰白杨按捺不住,终还是以传音玉符联系了宁洛,试图问询宁洛目前是何状况。 然,并无回音。 大事不妙! 颜丰没敢告知白杨,白杨也没敢提醒颜丰。 二者达成了一种古怪的默契,都不想乱了对方军心,只能把疑问吞在肚子里。 宁洛难道是死在了黑潮手上? 然而没人会这么想。 无论颜丰还是白杨,此时此刻大都心知肚明。 传音玉符联系不上宁洛,唯一的可能必当是宁洛不在现世! 倘若宁洛身在现世,又见黑潮攻势如此凶勐,想来定会联络说明缘由。 但这也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因为这一次的宁洛,没有道身的上帝视角。 “宁兄看不到我们这里的情况......” “倘若他如今真的身处地脉之中,那在没有道身的情况下,他对现世的劫难毫无觉察。” “那......” “啧,麻烦了!” 颜丰眉头紧锁。 他不知道宁洛何日能够归来。 但现在他算是亲眼见证了,何谓没有宁洛存在的试炼。 只要宁洛活着,并且被黑潮所知晓。 那纵使宁洛没能压制黑潮,也断然会吸引黑潮的火力,从而减轻他们的压力。 但现在,没有。 缺少了宁洛的试炼,难度几乎堪称噩梦! 短短七日的攻势,就已经让颜丰与白杨他们难以喘息。 陆川唐婧他们一众学生,原本觉得此行忙碌而充裕,虽然的确有些劳苦,但看到惊云界的乱局被他们平定,倒是有种格外的欣慰与满足。 然而现在,他们不再会有这般傲慢的念头。 满足? 这不是蓝星的社会实践,更不是什么挑战性质的娱乐活动。 这是关乎一方天地未来的使命,是他们誓死也该当完成的重任! 心态随之矫正。 但那也并非宁洛本意。 宁洛的确没想着要给颜丰白杨他们多大的压力,也没想让他们有多么伟岸的觉悟。 反正颜丰白杨他们的确已经帮上了他很多。 他们几人带来的助力,可要比什么所谓的万人试炼要高出不知凡几。 或许即便是颜丰白杨他们自己也还没能意识到。 速通试炼。 本质上就是让他们十余人的合力,顶得上寻常周回试炼万千人的协作。 甚至应当比万千人协作更加高效。 而他们的确做到了。 这还不够? 当然够了。 宁洛不想施压,但此刻的颜丰白杨,似乎在黑潮带来的重压之下,拥有了某种特别的觉悟。 但黑潮的攻势依旧难以抵挡。 这不是什么所谓的信念与意志就能攻克的难关。 虽说二者固然重要,可黑潮邪祟皆是悍不畏死的异种! 意志再如何强韧,但也比不上压根不存在恐惧这一概念的黑潮。 白杨童仁间血丝密布,面色惨白,嘴角也在不断渗血,甚至就连维系阵法的双臂都在难以自抑地颤抖着。 但他不能退却。 一旁的土着竭力焚烧着洞口的黑禽。 甚至就连洞口内侧都被漆黑的焦炭所覆满。 陆川唐婧他们尚在后方炼化着灵药,尽快恢复体力。 云秋白率先恢复行动能力,回归战阵。 然而尚未来得及支援白杨,头顶之上便再复传来接连的轰响! 那是黑蛇在试图凿穿岩壁的动静。 “熔金!” 云秋白手捏法印,道纹勾勒,以熔金道法包覆着头顶的黑蛇,随后以灵火将之焚为焦尽! 土着应对不了的黑蛇,他们天命人倒是不难处理。 但...... 但要是这座山岳被黑蛇尽数掏空,或者干脆整座山都被黑潮硬生生平掉,那纵使是天命人,也再难处理那黑蛇,终归是死路一条! 而结果,也一如众人所料。 “黑蛇增加了?!” “不好!” “有六七条黑蛇在山岳之间不断游动,吞噬山岩,完全没有冲下来的迹象!” “他们想要掏空这座山!从而让我们失去地利!” 大事不妙! 黑潮的学习能力堪称恐怖,不过是失利了几次,转眼便寻到了应对之法。 这样下去,颜丰白杨他们也再难守住。 变起仓猝。 原本一切计划都尚且顺利,但转眼便濒临绝境。 白杨紧咬牙关,即便寰宇玄宫几近枯竭,但依旧苦苦坚持。 但终还是难以为继。 卡—— 阵法破碎! 黑禽将硕大而扭曲的头颅伸进了洞窟,尖喙之间仿佛一重重交叠的渊薮! 它张开血盆大口,酝酿着像是消化液般的黏稠脓浆,正要朝着洞窟中喷涌而出—— 然而。 呖—— 黑禽啼鸣! 那道声嘶力竭的尖啸几乎传遍了整个惊云界。 继而白杨便看到,那只黑禽神色忽而一滞,继而整具身躯都仿佛颤抖了起来! 它的童仁间再不复此前那般凶戾,反倒是...... 漫溢着恐惧? 恐惧? 不应该,黑潮怎么可能恐惧? 黑潮并不具备这么复杂的情感,更不存在恐惧这种概念。 无论是谁人出手,这黑禽都本不该露出这等神情。 但是是在戏弄垂死的猎物? 白杨严阵以待,然而,黑禽竟是真的退却了回去。 它瑟缩着退回了洞口之前,连带着门口等候的一众黑禽,都再不复此前攻势。 黑禽们仰面望天,似乎在受到了某种感召? 难道说...... 不是恐惧,而是宁洛出手,黑潮紧急召唤黑禽回援? “呼,呼,呼......” “是,是他回来了?!” 学生们喜出望外,颜丰白杨也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未等他们再复联系宁洛。 却见门口那乌泱泱的黑禽大军,竟是忽然开始相互撕咬! “咦?” 白杨不明所以,当即再复严加戒备。 然而黑禽之间却只是在相互攻击,却并无互相吞噬的迹象。 古怪...... 未等白杨缓过神来,却见穹顶之上忽然现出一抹亮光。 那是火,是宁洛的火,更是道法的火! 或者准确来说...... 那是凰炎! 转眼,凰炎爆散,赤焰燎天! 紧随其后的,是从玉符中传来的一道神念。 “悟道多用了点时间。” “抱歉,来晚了。” “剩下的......” “我来解决。” 0612 冲虚 天光敞亮。 甚至有些晃眼。 谷底的黑禽自相残杀,山岳中的黑蛇急忙回援。 而穹顶之上更是火烧一片,整片天幕都彷若被凰炎侵吞! 白杨收到传音,顿时意识到洞外变故的根源。 是凰血。 是惊云界传说中的天凰真血,如今落入了宁洛手中! 凰血能够号令百鸟,倒是并非虚言。 所以这群黑禽才会自相残杀。 他们沾染了黑潮,纵使有凰血威压,也没法强行控制,所以只能赋予其对同类的杀意。 不过,也很好解除。 待得白杨他们缓过神来,却见谷底的黑禽仿佛溶胶般坍陷下去,继而化为厚重的泥浆,逆流涌向天际。 凰血挡不住黑潮。 只要黑潮抛却妖禽血脉,那凰血便毫无意义。 甚至白杨颜丰他们分明看到,那潜藏于山岳之中的黑蛇,竟是与逆流的岩浆融为了一体! 黑蛇身上忽然间长出了百十对羽翼! 那绝非太古羽蛇的详貌,而是各种血脉驳杂的融合。 而且,不会被凰血所影响。 “唔。” 白杨干咽了一声,即便童仁间满是震撼,即便已经听到了来自宁洛的传音,但依旧没有放松戒备。 他竭力调息,想要尽可能恢复状态。 但相较于黑潮的攻势,却终归是应对不及。 时间不够了。 如若那群身披千百对羽翼的黑蛇对溶洞发起攻势,以如今众人的状态,断无可能将之抵挡下来。 必死无疑! 然而,羽蛇终究没有回头。 一条条畸状的羽蛇倒悬于天际,继而朝着穹顶的方向游移而去。 半空中映现出虚空裂片的镜影,紧接着撕开一道道深邃的裂隙。 羽蛇涌进裂隙,直奔天脉而去。 黑潮的恐怖之处便在于此。 它们并不会受到物质界的牵绊。 修者倘若道途理解不足,那么在天脉道海与地脉界核之中,便难以发挥全力。 但黑潮却与之不同。 黑潮流质可以轻易入侵道海与地脉,不会受到环境的影响。 那如果战场从溶洞搬到道海或是地脉,他们又该如何应对? 白杨不知道。 毕竟直到现在,他们还是托宁洛的道场,才得以成就的伪道。 他们根本不具备在道海与黑潮交手的资格。 但宁洛不同! 天脉道海。 宁洛环顾四周,却见天脉的景貌竟是与地脉格外相像。 这倒是罕见的状况。 盖因道海是后天大道所在之处,而地脉却是先天道意的源流。 二者本不该相彷,只是惊云界终归是妖族主掌。 道海之中,漆黑的藤蔓盘根错节。 一朵硕大的灰莲于半空中盛放。 宁洛孤身立于灰莲之上,虽说迟来了片刻,但还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遭的景貌。 这么说来,有一个问题他始终没有考虑过。 “生命......” “究竟从何而来?” “至少进化论绝无可能。” “以修行界的原理,人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直立猿,毕竟后者有妖族血脉的加持,而前者却是无尘的近道之体。” “......” “倒也不一定。” “硬要解释的话,倒是还能解释得通。” “但就目前状况来看,人族和妖族的性质差别极大。” “妖族治辖下的惊云界,天脉道海与地脉幻景尤为相似,那是否说明,妖族其实更趋近所谓先天。” “那人族呢......” 黑潮渐近。 但宁洛却无动于衷。 宁洛站在灰莲一旁,摩挲着下巴,仍在思考着妖人的源流。 或者更准确来说,是一片天地的始源。 既然已知乾坤并非他印象中的所谓星球,但一片天地究竟从何而来,妖族与人族又是如何诞生,这兴许也是解开太宇之谜的关键。 女娲造人的传说,宁洛也从未在各方天地中听闻。 那...... 矩阵? 不会。 如果矩阵的权能大到可以随意造化一片天地,那又何须这般繁琐地组织天命试炼? 全无必要。 倘若矩阵之上拥有更高位阶的“神明”,那黑潮又何以肆虐至此? 但至少有一点足以证明。 生灵的来由并非自然的演替。 或者说,这所谓的自然理当将法理囊括其中。 一片天地的塑就,以及世间生灵的造化,恐怕存在着某种更加上位的法理。 这片太宇之中,还有太多太多的隐秘。 “唉......” 宁洛轻叹了一声。 知道的越多,就感觉越是乏力。 但至少...... 应对眼前那潮涌的黑潮巨浪,还是绰绰有余。 “冲虚。” 宁洛低沉自语。 神霄劫雷与黄泉雷祸同时酝酿于寰宇乾坤之中,继而顺着阴阳二脉汇聚指尖! 黑白交织的道意逐渐盘织成一柄虚无的幻剑! 继而—— 铿! 冲虚绝剑骤然出鞘! 盛大的道意喷流裹挟着刺目的雷劫威光,朝着道海的尽头暴射而出! 轰! ! 极远处传来巨大的轰鸣,但那无关紧要。 重要的并非远处的爆鸣,而是宁洛面前那条宽阔的通道。 那漫天倾落的黑潮,被宁洛随手一剑凿开了一道壮硕的缺口! 缺口之中甚至还有电芒在不断涌动。 那是冲虚绝剑的手笔。 天脉道海的道果,加之先天道意的勾连,最后辅以寰宇乾坤和阴阳二脉的交融。 惊云界的环境能够同时满足神霄劫雷和黄泉雷祸的条件,也就自然能满足冲虚绝剑。 宁洛,没可能输。 黑潮生生止住。 不是因为畏惧,也并非就此消亡。 它只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冲虚绝剑带来的庞大信息量,占用了黑潮自我学习的能力,从而让它一时止住。 宁洛此前也曾有怀疑过。 既然矩阵可以拟造出所谓“系统”。 那么黑潮会否也是拥有ai概念的一种病毒? 但那都是他刚遭遇黑潮没多久时的想法。 以他现在的眼界,自然不难判断,倘若给黑潮冠以病毒之名,倒是未免有些太过小瞧。 不过无论如何,至少黑潮的确是止住了。 宁洛又有多余的时间去思索。 只是他没有再复留手。 乾坤的始源,生灵的源流...... 听起来的确很值得考究。 但归根结底,那不就是造物主的壮举吗? 那何谓造物主? 无疑,是为神明。 所以去思考这些东西真的有必要吗? 没有。 与其去费尽心思理解这些毫无线索,毫无头绪的隐秘,不如想办法成为所谓神明! 这是最简单的路径。 “不知道白叔颜丰那边撑不撑得住......” 宁洛忽而垂首打量了一眼现世,然而尚未寻到白杨他们所在,便窥见无数条畸状的羽蛇逆涌而上! 但他浑然无惧。 呼哧—— 一朵瑰丽的火焰忽而酝酿于宁洛掌心。 这是凰炎,的确如惊云界传说所言,并非真凰,而是一只亚种的天凰。 但血脉却格外纯净。 理当算是真凰的直系后裔吧? 或者说得不好听点,就是纯血真凰杂交出的后裔。 那惊云界土着缘何知晓真凰之名? 显然太古年间,有人的确能够沾染到了凰血,得到了些微传承,然却并未让天凰认可。 不过收服凰血,对如今的宁洛而言,自非难事。 只是这凰血的威势,却并不能让宁洛满意。 “和苏瑶的凰炎,差得太远......” “对比下来,苏瑶手中的凰炎,压根就不能算是真凰的火焰。” “那只不过是以真凰凰炎为基地,一步步建构出的后天道火。” 宁洛失落地摇了摇头,但至少,的确有所获益。 天凰的血脉到手,那么真凰血脉...... 其实也不过只是一轮试炼的问题。 只是究竟如何对真凰血脉添砖加瓦,继而造就苏瑶那种恒久不灭的凰炎...... 恐怕,还得要看因果。 惊云界之行,有所收获,但不算多。 但最大的获益在于,宁洛找到了速通试炼究竟还欠缺些什么,也有了新的方向。 但继续逗留下去,全无必要。 为了或许还在苦战的白杨颜丰他们考量,也是为了节省时间。 可以,收尾了。 宁洛闭目凝神,等候着一条条羽蛇尽数涌向天脉。 随后,默然低语:“倾天。” 转眼,凰炎吞天! 漆黑的奔流涌向天际的尽头! 每一条冲天而起的羽蛇身上,尽皆缠绕着炽烈的凰炎! 从双翼开始,一只只羽蛇扶摇而起,然而尚未来得及砖头望向宁洛,便尽数凋零于天际。 俨如飞蛾扑火那般。 壮烈,而瑰丽! 天脉化为火海,唯有宁洛依旧岿然不动,立于其中。 冲虚绝剑自指尖荡涤而过,俨如黑白交织的光剑,继而将漫天黑潮尽数斩为裂片! 】 凰炎荡涤,黑潮焚尽! 黑潮活不了。 因为宁洛现在再清楚不过,它究竟是为什么,会这般畏惧凰炎。 毕竟,它的母体寄宿在九曲木的血脉烙印之中。 虽说它可以更替宿体,但为了掌握惊云界的情报,为了及时获取凰血下落的讯息。 它不舍得。 在黑潮的眼里,那是最高效的办法。 待得它寻到凰炎,再更换母体,便是最好的决议。 只可惜,它永远不会再永远这样的机会。 黑潮...... 兴许不存在“贪心”这一概念。 但是对凰血的觊觎,是招致它灭亡的祸因。 当冲虚绝剑自天脉道海之中荡涤而过,当凰炎最终侵吞了整片天幕。 黑潮母体,也只能沦为残败的焦尽。 而那...... 便是颜丰与白杨他们此前看到的那一幕。 穹顶之上彷若火烧,天幕通红一片。 他们猜得不错,那的确是宁洛的手笔。 宁洛的出手挽回了败局,这一点并没有问题。 但他们还是猜错了一点。 颜丰缓过神来,当即传讯:“宁哥小心!黑禽与黑蛇融为一体,现世的黑潮尽数回援天脉!务必小心!” 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 “无妨。” “已经,结束了。” 0613 速通 笼盖天幕的赤霞,俨如沉寂中盛放的花。 颜丰白杨以为终局方才揭幕,然却没能料想到,黑潮已然祓除。 待得穹顶之上的光焰逐渐消泯。 漫山遍野的黑潮都随之沦为灰黑的焦尽,继而失去了活性。 “结束了?” 白杨怔怔望向天穹,灵觉散开,却再难察知到那阵晦暗的波动。 似乎,试炼真的已经就此结束...... 但接引的天光却并未落下。 白杨迟疑片刻,陡然醒觉! 不对,还没结束! 纵使黑潮祓除,但试炼结束的指标却仍未完成。 这似乎,是他们师生几个本当负责的事务。 白杨回过神,赶忙催促:“尽快赈灾平乱,重振惊云!我们动作已经慢了,不能再拖沓下去!” 陆川唐婧他们尚未来得及喘息,便急匆匆复工。 白杨调度学生和尚有余力的土着,以术法砍伐灵木,搭建屋舍。 这一点对高境修士而言本该翻手可得。 然而建造屋舍终归需要经验。 即便高境修士移山填海轻而易举,但要建造房舍,却还得依赖图纸。 只是惊云界修者并无这等经验。 好在白杨他们很快意识到问题的关键。 “惊云界土着长居溶洞之中,距今已近千年,那建造屋舍恐怕还需要我们搭一把手。” 试炼尚未结束,并非毫无缘由。 但有天命人相助,不过多时,屋舍便已然建成。 半个月后。 千岳谷底,屋宇林立。 待得惊云界土着总算调整过来,大都安家落户...... 冬! 宁洛盘坐在栖凰谷中,心跳骤停! 万象灰败,天光垂落。 时停,回归! ...... 【试炼已完成】 【试炼】:惊云界 【不确定预见】:群魔乱舞,黑云遮天 【干涉力】:16.94%~ 20.32 % 【胜利条件】:祓除黑潮,镇压祸乱 【失败代价】:灵态泯灭 【参与者:虫(完整生还),阎罗(完整生还),白杨(完整生还)】 【序列结算】 【虫(d7337 d5714)】 【阎罗(e11041 e9987)】 【白杨(f00001 e12098)】 【陆川(......)】 【神恩结算】 【试炼等阶:f(1000)】 【试炼完成度:s(x16)】 【试炼时长:sss(x4.4)】 【试炼成员:11(6 : 1 : 1:......)】 【收益结算】 【虫:42240】 【阎罗:7040】 【白杨:7040】 【陆川:......】 【阅历结算中......】 【稍后自行终端检阅】 面板昭显。 获益兴许并不算多。 至少对宁洛而言,感受不到什么太大的变化。 即便这次是为速通,但神恩的收益却并没有比此前望星界的独立试炼高出多少。 毕竟试炼时长的判定始终都是sss,看来矩阵不会提供更加上位的选项。 至于试炼完成度...... 只有s? 看来这完成度的判定另有标准。 并非单纯按试炼中的表现来看,或许需要根据对惊云界环境的改善,以及对文明的重建才会最后得出判定。 只是既然必须速通,那就没时间再在这种事情上耽搁下去。 为了获得更高倍率的神恩,而去浪费大量宝贵的时间...... 得不偿失。 至少对宁洛而言,并不值得。 至于颜丰白杨他们,当宁洛遍览面板,他们才堪堪回过神来。 然而当他们看到最后神恩结算的瞬间,陆川唐婧当即瞠目结舌,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稍一估算,两万神恩! 试炼成员总计11人。 宁洛独占六成收益,颜丰也只取一成。 而白杨师生他们加起来却拢共三成,仅仅片刻功夫,便是两万神恩到手? 这种事情,他们此前根本不敢妄想。 甚至别说白杨的学生们,纵使是66区为首的几大神裔,但全然不敢想象这等结果! 至于颜丰和白杨,则是沉稳许多。 毕竟颜丰前一次试炼便已然满载而归。 而白杨向来稳重,自不会惊讶,反倒略觉歉疚。 若非他们落后了脚步,让颜丰不得不分心照顾,否则颜丰理当分得更多的报偿。 当然。 白杨不会不识趣到提出要偿还颜丰。 这种时候开口只会让旁人尴尬,虽说他们之间并没有多么紧密的关系,但终归是同袍战友,没必要那般礼让。 或者换句话说。 这些神恩本质上都是宁洛的赠予。 得益于宁洛的实力,他们才有机会获得此番嘉赏。 所以谦让只会显得做作,毕竟那本该都是属于宁洛的报偿。 而在白杨颜丰观察结算之际。 宁洛低声自语:“面板。” “六个月左右的试炼......消耗了神选之地,三小时的时间。” 宁洛低声自语,神色总算舒缓开来:“还算不错。” 而且天命也有获益。 一如宁洛所料,是凰血。 颜丰白杨等人闻言回过神,转而看向宁洛:“才三个小时?这么快?” 宁洛虽心满意足,但表面上依旧还是摇了摇头:“不值得庆幸,毕竟只是f序列的试炼,难度低,耗时短,理所应当。” 颜丰白杨神色一滞。 然而未等他们想到该如何接话,意识深处忽而又听见天声的昭告。 【正在结算试炼回馈】 【试炼等阶:f(1)】 【试炼完成度:s(x16)】 【最终结算:16】 纪念币凭空乍现,落入众人掌心。 宁洛5枚,颜丰2枚,其余九人一人一枚。 “这是?” 颜丰歪了歪头,没有多想,当即看向宁洛。 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反正问宁洛就对了。 宁洛把玩着掌心硬币,竟是随手一抛,丢向颜丰。 “诶?” 颜丰神色一滞,但本能反应倒是挺快,当即接住了硬币。 宁洛随即解释道:“这是纪念币,是通往大书库的钥匙,可以开启超忆。超忆里记载着试炼失败的记忆结晶,可以帮你们增加些试炼的阅历。” “不过,现在别用。” “等周回试炼即将开始,最后关头再用也不迟。” “这黑银硬币我也用不上,这五枚你自行分配就是。” 这是最好的结果。 颜丰在试炼过程中分心协助白杨,但自己获得了多余纪念币的分配权,自然无人异议。 虽说众人都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至少大都理解。 这是个增加“经验”的道具。 不过...... 颜丰沉默片刻,暂且收下纪念币,并不急着分配,而是忽然问询:“所以......宁兄,你到底要做什么?” 宁洛舒展筋骨,大致感受了番自身的精神状况,继而回应:“如你所见,速通试炼。” “为什......” “你不是来之前就猜到了吗?为了应对十柱神。” 颜丰白杨早已表露出决意。 只是,宁洛并未告知他们完整的计划,而是火急火燎地拉他们进入试炼。 时间宝贵。 但试炼的间隙可以稍事休息。 所以这个时候陈述,倒也不急。 宁洛没打算当谜语人,毕竟事态紧急,所以长话短说。 “简单来说,就是时间差。” “我们此行的目标,在于速通f到a序列的所有试炼,从而导致所有序列的试炼更换副本。” “a序列的神选者之所以能够在高难模式下这么快完成试炼,得益于严格的纪律性,以及情报汇总的加持。在十柱神的支配之下,他们才能统筹一整个序列,从而比其他序列更快完工。” “但......” “如果让十柱神尽早完成试炼,那在我们回归之际,他们便有充足时间排查神选之地,逐一检阅资料,从而找到我们的疑点。” “这样我们便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生路便只剩下速通一途。” “因为这样,我们一来可以让神选者缺少对a序列试炼的情报加持,从而大幅延长他们试炼的时间。” “二来我们可以提前洞悉当前序列试炼情报,从而速通试炼,尽快回归。” “这么一来......” “时间差就有了。” “毕竟,十柱神都是a序列!” “这是他们致命的弱点。” 逻辑并不复杂,颜丰白杨当即心领神会。 说到底就是打一个时间差。 十柱神他们解决a序列试炼要的时间越久,那宁洛他们也就拥有更长的安稳发育的时间。 躲是躲不过的。 所以唯一的途径,就只有硬拼。 但硬拼需要实力,实力需要发育。 因而才会有这一战略。 颜丰嘴角一咧,但神色却有些恍忽。 白杨更是扶额愣神,不知所措。 他们原以为宁洛是有什么别出心裁的巧计。 结果...... 是要和十柱神短兵相接? 说是狂妄至极也毫不为过! 但是至少从这趟惊云界之行便足以看出,他们似乎,还真有这个可能做到。 白杨颜丰自认没法拥有十柱神那般眼界,毕竟经验的差距摆在那里。 可他们从这一次次独立试炼中得到的天命获益,没准还真能让他们逐渐追及。 但带给他们自信的关键实则并非天命的获益。 而在于宁洛。 “我都有这么多获益......那宁兄?” 颜丰这般心想着,心中畏怯转眼一扫而空! 倒是白杨颇为现实,话锋一转:“但你这还没新开试炼,怕是要开会研讨了吧?” 白杨是懂的。 毕竟新港老社畜了。 宁洛没忍住笑,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时候被白杨看穿。 “哈,确实。” “速通还有许多瑕疵。” “想要应对更高位阶的试炼,我们还有太多地方需要改进。” “归根结底,惊云界速通只是一次查漏补缺的尝试。” “寰宇真解,大众功法,死士速成,灵器法器,弥天锁阵,虚空折叠,火铜钉......还有你们的行动规划,以及应对特殊情况的对策......” “下一轮,我们一趟搞定!” “至于炼丹......” “下一次试炼的目的低是琼华界。” “矩阵的命名不会毫无缘由,那琼华界理当至少有丰富的素材才对。” “总之,这个暂且不急。” “反正......” 宁洛顿了顿,忽而朗声开口:“发动第一阶梯权能,申请,神之试炼!” 0614 琼华 【申请已受理】 【处理中......】 【试炼准许】 面板骤现! 【神之试炼】:琼华界(e) 【不确定预见】:万华零落,腐枝盘错 【干涉力】:2.54%~ 22.16 % 【胜利条件】:祓除黑潮,镇压祸乱 【失败代价】:灵态泯灭 【穿越倒计时】:300s “干涉力区间好夸张......” “那多半是因为黑潮在现世的分布并不均匀。” 宁洛摩挲着下巴,解释道:“可能琼华界中存在特殊的禁地,其中遍布着凝实的黑潮,而其他区域较为安定,那矩阵的干涉力也会随之不同。” 白杨颜丰微微颔首。 这是他们迫切需要掌握的情报,否则可没法妥善做好规划。 不过至少这一次,他们不会再在一无所知的状态下进入试炼。 颜丰本打算追问,琼华界试炼中是否需要进行些必要的特训。 然而宁洛却先一步沉声开口:“发动第一阶梯权能,申请,试炼情报查阅,琼华界。” 【申请已受理】 【判断个体名「虫」满足查阅权限】 【e级试炼琼华界,情报汇总】 【综合概况查阅价格,7000神恩】 【浅表历史查阅价格,15600神恩】 【详细地图查阅价格,38700神恩】 宁洛歪了歪头。 情报查阅的面板他还是第一次看。 能查阅的内容极为有限。 浅表的历史意义不大,地图详情的备注中也并不包括灵物分布和势力格局,所以也颇为鸡肋。 但是这个价格,倒是毫不含湖。 事到如今,没人会再质疑宁洛第一阶梯权能的来由。 众人只是好奇,宁洛到底看到了些什么,才会让他都面露嫌弃。 “很贵吗?” “嗯,四万买张地图,还不带素材指示器。” “呃呃,这是抢钱呢?” 宁洛耸肩摊手,不予置评。 设计成游戏的初衷是为了诱导天命人,并鼓励竞争。 但矩阵也自不可能将之处处都设计得与游戏类同,情报查阅便是这般。 但正因如此,宁洛反而突然好奇了起来。 “申请情报查阅,个体信息简报......” “帝尊。” 宁洛突发奇想,只是打算稍作试探。 然而矩阵竟是给予了回应。 【申请已受理】 【判断个体名「虫」不满足查阅权限】 【您并不拥有个体名索引权限】 “咦。”宁洛挑了挑眉毛,“这么说来,十柱神果然只能通过序列位次逐一排查,那我换个说法试试。” “神情情报查阅,个体信息简报。” “a序列1位。” 【申请已受理】 【判断个体名「虫」满足查阅权限】 【因位次与查阅对象差值过大】 【经判定,查阅耗费倍率为256倍】 【近期战果查询:30720000神恩】 得。 可以打住了。 颜丰好奇发问:“多少?” 宁洛一拍额头:“三千万,查个战绩。” 颜丰:“?” 白杨:“?” 那不用想了。 甚至这还不包括个体名。 个体名属于**查阅范畴,想要查阅更需要上亿神恩。 神恩毕竟不是箱庭蓝星的货币,几百几千神恩在神选之地就足可谓巨款,三千万便已是天文数字。 纵使是a序列的神选者,也绝无可能轻易掏出这么多神恩。 恐怕能够负担得起这种神恩消耗的,也唯有十柱神。 只可惜...... 宁洛甚至就连a序列首位究竟是谁都没钱查阅。 令人唏嘘。 不过也合情合理。 看来矩阵在神选之地设立的货币体系,的确没那么简单钻空子。 但这样更是能够侧面印证,十柱神对苏瑶的恐惧,以及对废都掘地三尺的决意! 时间所剩无几,宁洛也无心耽搁。 如果是惊云界的速通是大胆的尝试,那琼华界的速通便是巩固所得,并思考出最佳的规划。 所以这一次,没必要再负重前行。 “申请查阅琼华界详细地图和综合概况。” 【共计消耗45700神恩】 “可。” 转眼,情报昭显。 宁洛不假思索,当即低语:“面板公示。” 情报的投影显现在众人眼中。 一如宁洛所料。 琼华界倒是的确有丹道传承。 “果然。” “丹道......” 惊云界倒是无所谓,但如果有近似望星界那种背景的试炼,资源利用效率就格外重要。 宁洛想要的不是什么功效惊世的神丹,什么起死人而肉白骨,这种丹药完全悖逆了因果法则,所以也只有因果层面的力量才有可能真正实现。 因而与故事中那些追寻“浪漫”的丹道大师相比,宁洛在这方面不仅略显保守,甚至可能太过现实乃至功利。 反正那些灵丹妙药宁洛也大都用不着。 他想要的配方其实再简单不过。 拿一份的材料,发挥出三份的功效,就是好丹! 当然,目标不止于此。 但姑且以能量守恒类比的话,这种创想显然并不容易实现。 凭什么炼制过后的丹药能比原材料药效高出这么多? 明明理当在炼制的过程中损耗一部分才对。 炼丹的主旨本是在于调和不同药材,从而达到特殊的效果。 比如加快修行,比如协助破境,比如疗愈伤势,这些大都是常见的丹药效果。 而它们本质是功效的复合,而非单单材料收益的倍增。 所以这种丹药或许听起来格外简朴,甚至丹方多半都是人尽皆知的大路货,但想要在这条途径上走得更远,难度或许不比那些所谓的神丹简单。 炼丹一途,值得深究。 那倒是巧了。 刚好宁洛这次不打算在初期探索上多费时间,因此才斥巨资购入情报。 现在看来,确实值得。 颜丰与白杨对视一眼,随后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四万神恩,就这点信息量......怪不得就连大体量的神裔也不舍得购入。” 白杨点头相应:“确实,有这钱买情报,不如亲身穿越,将之记录下来。但......” “但是试炼的世界背景和局势现状都与寻常序列之争有别。” 宁洛接下了白杨的话。 他购入的是试炼的情报,而非单单琼华界的情报,这才是重点。 试炼失败的代价人尽皆知,难道还有人胆敢亲赴试炼收集情报? 绝无可能! 所以这份情报到底还是有其价值。 宁洛仔细勘察,虽说读秒时间有限,但这点信息量对宁洛而言,时间无疑绰绰有余。 一如先前所料。 琼华界的黑潮分布并不均匀,也的确存在黑潮富集的禁地。 只不过...... 禁区离修士聚集的城镇并不算远,看来琼华界土着并不畏惧黑潮。 即便宁洛尚未亲临琼华,但他也大可确认,这必是黑潮设下的局。 倘若土着真能无需畏惧黑潮,那琼华界缘何会被定义为e序列的周回试炼? 那不过是他们的错觉。 加之琼华界的丹道背景,宁洛心中已经大致有了推论。 相近的场面他并非没有见过。 万法界! “万法界的邪道修士借黑蛊修行。” “那琼华界的丹道学者,没准也会对黑潮感兴趣。” “倘若黑潮在保留一部分危险性的同时,刻意为自身添加些诱惑的特质,吸引丹道学者的注意......” “那禁地能够长存人族城镇附近,也就合情合理。” 见多不怪。 结合现世的格局和黑潮的行动趋向,这种程度的推理对宁洛不过是信手拈来。 些微蛛丝马迹,便足以让老辣的天命人解明谜局。 那么如何处理时局,便再简单不过。 读秒所剩无几。 宁洛捏着下巴,沉声道:“云天城汇合。” 颜丰神色有些意外,问询道:“还速通吗?” “当然。”宁洛顿了顿,语气继而严肃了几分,“速通还是自然,不过这一次,你们得先补课。” 话音刚落,读秒归零。 天光垂落,意识沉坠, 再睁眼时...... 已是琼华。 琼华界。 云天城。 宁洛上一次见到这般繁华的市井与壮阔的城镇,那还得是万法界。 云天城依山临水,地势险要。 四方市井人声鼎沸,中央楼阁高耸入云。 凋纹如龙凤交缠,盘织在高阁之上,那多半是权贵的象征,但或许不止于此。 即便才素体才刚刚建构,但宁洛的灵觉依旧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座高阁中漫溢着浓郁的灵蕴。 “多半是丹房。” 宁洛微眯着眼,很快收回目光。 丹房迟早要去,但现在暂且不急。 盖因云天城是琼华界重城,因而那座丹阁无疑汇聚着琼华界的丹道巨擘,同样也是黑潮注目的焦点。 现在贸然露面,没准会被黑潮察觉。 所以不急。 毕竟速通对宁洛而言已非难事,所以他迟早会去那座丹阁露面。 而这次试炼的要务在于,宁洛想要进一步加快速通的效率,并且确保拥有能够速通a序列试炼的实力! 】 后者更为关键。 速通a序列试炼。 换言之,就是能比拥有十柱神的a序列更快通过试炼。 听起来就足够荒诞,更何况是实际的难度? 甚至宁洛都没法确定十柱神的上限。 他们对飞升了解多少?对太宇有几何认知?对坐标系的奥秘又究竟掌握到何等程度? 一概不知! 但或许...... 有一点是宁洛已经了解过的。 【太宇秘录】 【最低查阅权限:a序列首座,特别准许权(试炼报偿)】 【查阅代价:生命,权能,灵魂】 当初零刻意给宁洛展示了表单一角,让他从而得知太宇秘录的存在。 彼时共有九人查阅。 介于查阅资格仅限a序列首座,并且十柱神原先不敌苏瑶。 那无论那九人是通过何种方法规避太宇秘录的查阅代价,或者说他们在阅览完后究竟有没有存活下来。 都可以确凿无疑得出结论。 如若苏瑶看过太宇秘录,那十柱神大概率不会在剩余八人之中,否则有关太宇秘录的秘闻理当在神选之地传开。 而倘若苏瑶也没看过太宇秘录,那十柱神就更不可能阅览过,否则他们怎可能会对苏瑶这般畏惧? 也就是说,太宇坐标系的隐秘,是十柱神也没能触及的领域。 换言之,他们道途的上限或许也并没有世人想象中那般夸张。 至少,并非不可战胜。 那么抛开太宇坐标系不谈...... 想要追及十柱神,太宇的造诣纵使必需,但飞升之下的实力才更为首要。 宁洛很清楚。 十柱神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恐惧,便是苏瑶。 但苏瑶行事随心所欲,若非被十柱神设计流放,她原本也并未展现出多么极端的杀意。 所以十柱神不曾感受过绝境的压力。 更不曾像如今的宁洛这样,为了存活下来而竭尽全力。 他们的试炼不过是在稳扎稳打的同时保证效率,也就是说,十柱神虽然能够掌控a序列的神选者,然却并不会像宁洛颜丰白杨他们这般极限速通。 再进一步说。 便是十柱神并不具备对速通的研究。 这是宁洛目前已知的,十柱神唯一的短板! 也是追求速通的另一重意义。 云天城。 将会是奠定胜机的,最关键的一环。 试炼半月。 众人齐聚。 汇合的方法再简单不过。 宁洛在云天城中摆了个小摊,宣扬针灸之法。 并将针法命名为“火铜钉”。 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为在治疗过程中体内彷若火烧,故得此名。 当然,那实则并非针灸。 而是宁洛借由金针引渡真元,从而治疗伤势。 只是宁洛刻意只疗愈皮外伤,因而火铜钉针灸只在低境修者中闻名,却并未被强者察知。 但那样便足以让白杨颜丰他们察知。 于是众人再复聚首。 宅院简朴,众人齐聚。 宁洛端坐上位,语气骤然严肃。 “对你们来说,这一趟要比前一次更累很多。” “做好心理准备。” “琼华界丹道鼎盛,文明并未被黑潮摧毁,但估计上流丹药之中,早有黑潮潜藏的痕迹。” “这一点......” “你们暂且无需多心,反正注意安全,尽量别服用土着炼制的丹药就行。” “挣钱的部分交给我。” “虽然炼丹一道我不算擅长,但炼制丹炉,对我来说却轻而易举。” “资源管够,而你们的要务,就是尽快补课,满足速通需求。” “此行......” “要求不算高。” 宁洛口中所谓的要求不高真的能信? 反正颜丰白杨是不信的。 结果也一如他们所料。 “首先,寰宇真解大成,这是最基本的目标。” “有琼华界的资源和我亲自指导,这一点不难做到。” “其次,火铜钉的炼制方法,你们必须掌握,将来速通时可以传授给土着。” “弥天锁阵也是一样,不过寻常土着多半领悟不了,这个传承倒是挑人。” 白杨颜丰一听,心中稍缓了一口气。 然而心绪尚未平静,宁洛便接着开口:“但这些都是基础,重要的还在后面。惊云界中,其实在你们忙着整理线索之时,我浅浅练了百十门法,道法,术法,武学,神道都有,你们各凭悟性,至少挑些适合的学着。” “但另有四者,你们必须熟练掌握。” “虚空折叠,寰宇真意,雷火炮,符铳。” “就算是填鸭。” “你们也必须学会!” 0615 授学 速通思路明确。 宁洛整理所得,无非就是那么其中祓秽之法。 目前杀手锏有二。 冲虚绝剑和混元。 冲虚绝剑的使用条件相对苛刻,必须由神霄劫雷和黄泉雷祸盘织而成。 神霄劫雷是天罡雷,需以内外天罡穴相应,从而方能驱使劫威。 内天罡在于眉心,需脑腑秘藏大成,且阴阳二脉完备方可建构。 而外天罡在于天脉道果,且道果须得拥有一定的道海权能方可作为映照。 难,但又不难。 难处在于,旁人没法复刻宁洛道法,纵使理解内外天罡照应的法门,但二者苛刻的照应条件却没法满足。 但对拥有六腑秘藏和寰宇道意的宁洛而言,只要灰莲道果能够在道海扎根,他就必然拥有干涉道海的权能! 这是寰宇乾坤中纷繁道意所带来的加持。 至于黄泉雷祸...... 则相对简单许多。 黄泉雷祸是地煞雷,地煞穴则分别是地脉界核中的太初道果,以及宁洛体内的寰宇乾坤。 与神霄劫雷相反,黄泉雷祸是以寰宇乾坤为主体,以地脉之气为辅。 所以只要太初道果并未被黑潮污染,哪怕沾染了邪祟,哪怕只是吊着最后的一口气,黄泉雷祸都能照常施展! 毕竟,那盏怪诞的提灯可以净除从地脉中汲取的污秽之气。 只是...... 像望星界那种已然完全沦陷的地脉,宁洛便无力回天。 而这,便是冲虚绝剑的痛点。 一旦地脉封绝,太初道果凋落,那哪怕宁洛有再大的神通,怕是也全然无法动用冲虚绝剑。 所以,宁洛需要混元。 虽说混元尚有待开发,而且催动难度也不低,甚至目前威力尚不如冲虚绝剑。 但好处在于,混元对外环境没有要求。 盖因混元的使用条件在于夺天造化。 窃夺的并非天脉道海,也不仅是区区天纲,而是一方天地的深层法理。 除非天地崩摧,法理坏灭,否则只要宁洛的实力满足从以力证道中全身而退的条件,便足以施展混元。 甚至无需真正超脱飞升。 混元与冲虚绝剑,两张底牌,不过还有待精进。 稍次于之的,便是宁洛的那些看家手段。 神霄劫雷,黄泉雷祸,鎏金水刀,万壑松风,沧海行云,凌霜竹箭,雷玉穿空,熔金贯日,法天象地,太虚幻剑,太衍幻剑,赤练龙魂,万剑朝宗,万道归宗,万花琉璃,万古一梦,太虚坍缩,惊云步,镜影,凰炎,遁虚...... 其中不少都是从望星界的万般道法中领悟而得。 一如万壑松风,沧海行云,凌霜竹箭,雷玉穿空,熔金贯日,惊云步,镜影,都是道法的集大成之作。 其他也多是从此前积累与天命中所获。 像万剑朝宗,万道归宗,宁洛此前尚未活用,也是借由惊云界的磨炼,方才准备万全。 杀招不仅齐备,甚至几乎毫无缺漏。 每一式都可谓臻至极境。 其实...... 或许十柱神都只能对此望尘莫及。 至少多半没人的法能在保证强度的同时顾及这么多方面。 但宁洛仍然不敢满足。 因为他对十柱神一无所知。 不过,这些大都是宁洛自身的实力。 他本身的战力已经母庸置疑,但想要进一步加快速通的效率,单靠自己恐怕不行。 法门纷繁,但能教给白杨颜丰他们的却不多。 惊云步,镜影,遁虚,三者必修恐怕就要耗费不少的精力。 至于神霄劫雷和黄泉雷祸这种对道途领悟要求极高的法门,他们便几乎没有习得的可能。 鎏金水刀之流,学会一门便已是极限。 宁洛不对此多报期望,或者说,与其尝试着硬塞颜丰白杨他们法门,倒不如进一步巩固基础。 六腑秘藏,寰宇乾坤,阴阳合脉,五气朝元,三花聚顶,三分识海...... 还是教不会旁人。 所以才需要缩略版的道解。 寰宇真解,是白杨颜丰一众所用。 寰宇禁法,是土着中的妖孽之辈所学。 寰宇玄功,那才是给寻常土着修习的基础功法。 除此之外,像是六腑秘藏,乃至元精真元识神这等深奥的法门,就只能循序渐进,一步步深入。 但颜丰白杨他们尚需掌握的东西还远不止如此。 宁洛更想要传授的,是他卓越的技艺! 弥天锁阵,其表面上看来是符道,阵道,器道的结合,是一道攻守兼备的绝招! 但其本质,或者说研发的深层内理,归根结底还是科学的“自动印符机”。 掌握了弥天锁阵,也就意味着拥有比旁人更快千万倍不止的画符速度。 虽说弥天锁阵对繁琐的复式道纹结构束手无策,然却能够以符箓数量的堆积来达成与之相近的效果。 但问题在于,弥天锁阵说到底也的确是符,阵,器三者的结合,所以想要学会,三条道途缺一不可。 火铜钉则是器道与虚空理解的结合,相较弥天锁阵要容易些许。 但火铜钉其实还有很大的改良空间。 因为宁洛炼制火铜钉时,无论是对科学炼器法的掌握,还是对虚空的认知,都远不如现在。 不过这个...... 还是先放一放。 毕竟这一趟试炼的目的是巩固所得,更是需要将颜丰他们领上大路。 精进其实不难,宁洛道途的前行大都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火候到了,火铜钉随时都能改良,无需苛求。 而比这两者更加重要的,是雷火炮与符铳! 雷火炮可谓针对黑潮的绝对杀器,尤其在配合宁洛符道的前提下,相斥的道意能够轻易诛灭黑潮。 而最为关键的一点在于。 雷火炮只需要炮台与符弹二者,纵使是尚未入道的凡夫,都照样能够催动。 而符铳则更适合对道意与符道领悟入微的强者,这样不仅可以自行定制符丸,更是能将符铳作为打破战术壁垒的杀手锏! 丹符器阵傀。 五艺实则有些畸形。 道器虽说没法取代灵器,但寻常道境修者一旦炼成道器,修行的重心也会随之偏移。 而符道也是相彷,纵使早期有符阵存在,可待得修者道法万全,那能够媲美符阵的道法也数之不尽。 所以符道除了传音之流的辅助作用以外,也就只剩下预先设伏,而难以产生即时效用。 两者到了修途后期都略显鸡肋。 但五艺的存在理当不该出现这种明显的缺陷。 所以宁洛始终觉得,可能是他未曾真正理解二者的奥秘,但那无关紧要。 因为他有符铳。 符铳根本无需在意二者的劣势。 区区灵器,却能轻易调用乃至融合万般道意! 符丸更是打破了符道的桎梏,让符道更加适应攻伐,且能爆发出超越道法的威势。 硬要说有什么缺点...... 怕是只有对文明发展的隐患。 当市井凡夫拥有灭杀道境修者的能力,那修士之间的平衡也将乱套。 届时领头的势力不再是拥有至强功法的一方,而只看财力。 毕竟只要能够锻铸出雷火炮,就能轻易灭杀顶层势力的后辈,从而断其传承。 那道法还谈何进步? 所以,土着可以碰雷火炮,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触及符铳。 而雷火炮也将在祓除黑潮之后尽数收缴熔炼,如此方才能确保时局的稳固。 继而,思路明晰。 “速通的流程可以细分为三部分。” “其一,收集情报,整理线索。” “其二,培植势力,暗中备战。” “其三,祓除黑潮,抚平祸乱。” “这一点,你们都认可吗?” 宅院简朴,十一人盘膝而坐,三人端坐中央。 颜丰与白杨闻言微微颔首,示意认可。 宁洛顿了顿,接着说道:“白叔,颜丰,你们两拨人主要一明一暗,没有具体的行动纲领,但有不同侧重。” “颜丰侧重情报获取和地下势力培植,尤其注意挖掘人才,暗中培植死士。” “白叔你们则是在明面上增进土着战力,并确保土着能够安稳渡过大劫,且尽快重建文明。” 这一点,二人早已知悉,所以自不会多语。 但这却并非关键。 宁洛眼见旁人皆无意义,沉声道:“所以,这次的试炼,你们需要特训。我会独自完成试炼,而你们什么时候特训完成,什么时候才能出山。” “首先,颜丰。” “寰宇真解,寰宇禁法,符铳,火铜钉,弥天锁阵,遁虚,惊云步,镜影,这些全都必修!” “我稍后会展现几种战法,你至少要挑三种学会。” “其次,白叔。” “你们人多,但需要掌握的东西也多,毕竟常年走在光耀之下,难免会被黑潮盯防。” “寰宇真解,寰宇禁法,寰宇玄功,遁虚,惊云步,镜影,必修。” “雷火炮,符铳,丹符器阵傀五艺,火铜钉,弥天锁阵,先不论每个人能学会几样,至少你们十人要面面俱到。” “另外,那些术法武学也是同样,一人至少两门,必须学会,如此方有可能与神选者竞争。” “还有......” “白叔,是时候让学生们独立行动了。” “至少多分个一两组出来,否则行动效率方面很成问题。” 白杨闻言神色一滞,抿了抿嘴唇,最后无奈地点了点头。 不是他不信任学生们的实力,而是白杨始终难以放下身为领路人的责任。 但现在,他别无选择。 因为如果他们之间的合作因为他的畏手畏脚而影响了收效,那反而更可能让学生们身陷险境,从而被十柱神猎杀。 白杨不能再想着以一己之力庇护一众学生。 但他至少...... 可以尽可能多学一些,前提是,他能掌握得比学生们更快。 然而,宁洛沉默片刻,却又再复开口:“当然,这只是目前你们需要掌握的东西。道法会与时俱进,此后我自会有新的安排。” “但总之,只要你们能够将这些尽数掌握,想来......” “至少bc序列试炼的速通都能信手拈来。” 宁洛没有妄自尊大。 恰恰相反,他对实力的判断向来再谨慎不过。 如果颜丰白杨他们能够满足宁洛设下的研修指标。但抛开冲虚绝剑这等没法复现的杀手锏不论,他们的实力至少也能到达万法界后期宁洛的程度。 但也只是就综合实力而言。 论及能否祓除黑潮母体,甚至万法界那只重伤未愈的吞星种...... 答桉显然是绝无可能。 那是宁洛的职责。 七玄归真,太源存清 阴鼎阳炉,绛宫月明 天地枢机,攒簇雷霆 阴阳合道,寰宇朗清 青霭游六腑,五气三花共 乾坤夺造化,还丹入玄宫 宁洛默诵寰宇真解的道语,其余十人当即屏息凝神,参悟功诀。 遴选者的记忆本不该完全继承。 那是第一阶梯方才拥有的权能。 然而怪异的是,颜丰白杨他们竟是清晰记得惊云界中修习寰宇真解的所有感悟,一切记忆仿佛就在昨日。 或许是因为两次试炼相距太近? 可矩阵对天命人记忆的干涉,只消瞬息,便绰绰有余。 真相难以解明,但反正多半与宁洛有关。 既然与宁洛有关,那就没必要再枉费心思。 只是与惊云界不同的地方在于...... 这一次,他们并无道场的加持。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倘若宁洛全力以赴,囤积资源的同时尽快修行,倒不是做不到填充寰宇乾坤。 但此行分身乏术,因而道场加持的优势也就不复存在。 恰好,可以为颜丰白杨他们提供一个安逸的参悟环境。 在没有道场加持的情况下悟透寰宇真解,这样才有资格自称掌握。 这下颜丰白杨他们无法抽身,那他们原定的工作,也只能由宁洛代为完成。 积累资源,号令群雄。 后者暂无必要,而前者则再简单不过。 炼制丹炉,售予丹师。 从那座龙凤盘错的高阁就足以看出,琼华界丹师的财力母庸置疑。 那售卖丹炉自然是最轻松的挣钱方式。 更何况...... “或者可以以物易物。” “用我的丹炉,去买他们的丹经丹书,这样也身得我多费心思。” “而且就丹师炼丹所需要的信息量来看,高位丹师的情报储备必不会少,那不如就从丹师身上一步步下手。” 计划敲定! 如此,宁洛出门工作,颜丰白杨留守看家。 情报线索源源不断,道法参悟也日益顺畅。 宁洛凿穿地下,用累积的资源开辟了一方地室,为颜丰白杨他们准备好了磨炼丹符器阵记忆的条件。 万事俱备。 直到,八月之后。 众人出关! 本站网站:et 0616 市场 吱呀—— 地室盖板掀开。 熟悉的空旷院落,却是久违的天光。 “呼......” 陆川眼窝深陷,看起来备受摧残。 旁人气色倒是还好,但也肉也可见的疲累。 宁洛传授的道法不是单单依靠“悟性”就能领会。 无论鎏金水刀,惊云步,还是镜影,每一种法都蕴藏着诸多变数。 这一点与常人认知中的道法截然不同。 就像武学中的武技与招式。 无论多么声势浩大的武技,修炼到最后都会融入一招一式。 而宁洛的法,设计尹始便不存在死板的定式。 所以即便是有宁洛亲自传法,更兼这么长时间没日没夜的苦练,他们依旧只是掌握了个皮毛。 但在闭关下去毫无意义。 因为宁洛的法,闭门造车造不出结果。 深造还得通过实战磨砺。 纵使是寰宇真解这等功法,也必须通过实战来熟悉。 宅院之中。 颜丰悄然现身,拍了拍陆川肩膀:“都练会了?” 陆川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但看样子连说话回应的力气都没有。 一旁的唐婧撇了撇嘴,轻笑道:“这就是逞强的下场~” 十人之中。 颜丰最早出关,不过也并未走远,只是在云天城中兜兜转转,稍加打探。 毕竟宁洛才是他们的主心骨,领袖不在,颜丰也没打算妄下决断。 而其余人中,其实旁人本该在大半月前也都修行出关。 只是白杨修炼速度稍逊一筹。 不过好在,白杨天命配置比学生们更好,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天赋的差距。 只是陆川心想着要最大限度利用时间,因而试图多修一门凌霜竹箭。 大师兄云秋白也比旁人多修一法,因而陆川觉得,他想来也没问题。 只是...... 直到白杨出关,他依旧未能参悟。 凌霜竹箭,主要复合了金行,木行,水行,风行四种道意与灵蕴。 既能为术法,也自然可为神通。 道法的思路...... 就表象而言,无非是几种术法的复合,先构筑出金行的寒铁钉,随后以木行的箭竹将寒铁钉裹覆其中,最后以水汽寒霜将之冰封,再以强劲的风压使之暴射而出! 单从物理角度来看,这门法倒是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而且也不具备能使其质变的化学反应。 但道法,自然不止是物理化学层面的融汇。 还有五行。 五行生克,这传统道学中广为人知的定理,其实并没有限死。 单以水火而言,大雨能浇灭烈火,但冰箭与水雾却难以为之。 或许,相比深层法理或者说因果定律,常见的五行生克更像是一种广义上的,并不严格的自然规律。 正因如此,后人才能以此为基础添砖加瓦,从而更加方便地构筑出与五行相关的因果。 而宁洛研发的凌霜竹箭,也是以此为基础。 金生水,水生木。 所以寒铁钉能够让包裹箭竹的玄冰更具威势,而玄冰却也能赋予箭竹更强的韧性。 换做绿叶植株,怕是就没法享受到水生木的优待。 但至少,箭竹无惧。 二者加持之下,同等境界,且同等规模下的道法,就断无可能半途将凌霜竹箭击落。 更遑论,宁洛的内灵质量远超旁人。 而凌霜竹箭的变数却远不止如此。 一旦受到外力阻截,那么首先会被摧毁的,自然是外壳的玄冰。 当玄冰支撑不住,它便会骤然崩裂,并借助爆裂的推力,使得箭竹以更强的威势弹射而出! 原理所借用的,依旧是水生木。 而箭竹中的寒铁钉,同样也能再复推进。 原理,则是金克木。 在凌霜竹箭本身拥有极高韧性的同时,它还能像是三级火箭那般逐级爆发! 朴实无华的表面背后是其复杂而缜密的内理。 没有浪费的五行生克,每一步都切中要害,恰到好处。 浑然天成! 就仿佛,这金水木行,本就该这般使用。 甚至这用以推动的风行也暗藏玄妙。 风雷作为五行编外的特殊挂件,前者更偏向调和,而后者则更像是独立的主导。 烈风能让玄冰的韧性更胜一筹。 但同样,风行还能风助火势。 而火...... 便是惊云步! 在惊云步踏空的同时,凌霜竹箭自烟尘中暴射而出! 前来追及的敌人若无毫无觉察,那当即便会中招。 可要半路阻截,却又会触发凌霜竹箭三级火箭的特质,从而被迎头重创。 闪躲...... 或许的确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只是当宁洛应用到惊云步接连凌霜竹箭的招式之时,对手必定是追击之势。 如果能在挺进的状态下闪过凌霜竹箭...... 那若非运气,实力怕是当真难以估量。 但精巧设计的背后,更是其肉眼可见的修炼难度。 就一如造火箭那般,一枚螺丝钉的谬误,后果都难以估量。 万幸的是,陆川有陪练。 甚至足足有九人陪练! 连白杨任务更加艰巨的白杨,都已然完成了修行,于是除了外出探访的颜丰以外,其余众人一同陪练。 直到陆川的凌霜竹箭可以稳定触发起三级火箭的特质。 如此,众人才终于出关。 白杨笑看陆川吃瘪,但也姑且算是安慰了两句:“挺好的,说是学两三门,但这些绝技迟早全得消化,而且必须活用。你早些学会,倒也领先了其他师兄弟几步。” 宁洛定下的标准不过是下限。 既然宁洛早都说了,他们与十柱神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必要的上进心自不可能缺少。 迟早全得学会。 白杨说着,转而看向颜丰:“怎么样,这些天的探访有什么收获?” “一无所获。”颜丰摇了摇头,语气失落中夹杂着几分认命,“我本想着打听下情报,看看能不能揪出宁兄的小尾巴,但到头来,除了‘乾坤鼎’这一条线索以外,根本追寻不到宁兄的足迹。” “而且,这乾坤鼎竟也不是针对上游丹师的丹鼎,反倒......有点朴素。” 白杨挑了挑眉毛:“怎么说?” 颜丰解释道:“宁兄炼的丹鼎有两种款式,一种比寻常丹鼎胖了一大圈,而且奇重无比。另一种丹鼎较为小巧,很是便携。” “两种丹鼎都刻有乾坤字样,据说前者炼药的收效能比其他丹炉高出三到四成,可每次投入的灵物量也更多不少。” “一旦掌控不够熟练,炸炉也时常发生。” “但稍微有些能力的丹师,就能将此妥善利用,从而更高效炼丹。” “要说缺陷......大抵就是炼不了一些原料珍贵的奇丹,毕竟每次炼丹都只能高质高量。” “而另一种小巧的丹鼎可以随身携带,甚至能够托鼎炼丹,属实颠覆了琼华界丹师的认知,只是这炼丹的效果嘛......” “不尽如人意。” “但它炼丹更加隐蔽,几乎可以完全敛藏住药材的气息。” “所以甚至能够在山林中悄悄炼丹,就地取材,也不会被灵觉或凶兽察知。” “就这两种丹鼎,是我唯一能确定的,有关宁兄去向的线索。” 陆川闻言挠了挠头,许是因为眼下身心俱疲,所以随口说道:“那这不是都挺鸡肋的吗,可能是宁哥为了隐藏身份,不敢卖得太好,故意没有尽全力吧?” “有一定道理,但......” 颜丰顿了顿,摇头道:“但是这两种丹鼎,早就供不应求了,粗略估计,宁兄光是从这些乾坤鼎中的获益,买下这云天城大部分的产业都不在话下。” 陆川:“啊?” 陆川不太理解,他眉头微皱,但也并不质疑。 多半是他累了,还没缓过神来? 可他纵使想要探寻其中奥妙,却仍旧看不出端倪。 那是自然。 毕竟箱庭蓝星里的科技更高一筹,个人终端也无需显卡这种东西。 所以陆川自是不了解,什么叫做“刀法精湛”。 宁洛完全可以炼制出更好的丹鼎,但他没有这么做。 这一点陆川的猜测其实没错,但他没能看明白宁洛这么做的缘由,也没能猜到后续的走向。 宁洛这么做的确是为了掩藏身份。 乾坤鼎不会受到上游丹师的青睐,因为两种乾坤鼎都存在着致命的缺陷。 前者没法炼制任何需要大量名贵素材的丹药。 毕竟每次炼丹都需要比之寻常炼丹更多数倍的材料,而且炸炉的概率也更高许多。 那炼制上流丹药之时,两相结合,要承担的风险比寻常炼丹更多数十倍不止。 现世并非爽文,纵使是琼华界首屈一指的大丹师,在炼制那些极其稀有的丹药之时,也没法确保百分百成功。 这凭空冒出来的炸锅率,他们自不可能豪赌一场。 唯有那些消耗材料种类较少的普适性丹药,方能用得上乾坤鼎。 但按照琼华界约定俗成的规矩,大丹师们不会借着自身的地位,去抢占中下游丹药的市场。 那样的话,琼华界的丹道就没法精进。 所以中下游的丹师为了更高效地赚取“研究经费”,这乾坤鼎几乎可谓人手一个,全员必备。 谁人不买,谁人的市场份额就会被其他同层次的丹师剥夺。 甚至,被下位的丹师越过。 至于另一款便携的乾坤鼎,则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的奇物。 它遮掩气息的这一点,几乎带动了全民炼丹的风潮。 虽说琼华界丹道鼎盛,但原本倒也不是谁人都精通丹道。 只是...... 宝丹难炼,坏炉却格外容易。 老辣的猎人们可以通过对野外资源的认知,熬制或研磨出针对各种凶兽的毒药。 但过程中格外危险,毕竟大多毒药都有挥发或腐化的性质。 平日里藏在储物道具中不安全,当场熬制没准也会伤及自身。 然而乾坤鼎的问世却能恰到好处,甚至可谓切中要害。 这下猎人们就连疗伤的丹药都能学上一手。 甚至...... 可以把即将炸炉的毒丹弃之不理,当做致命的陷阱! 至于寻常丹师,更是可以借此尝试新的丹房,从而降低材料的损耗。 确实,两种丹炉乍一看都很鸡肋。 因为它们作用的范围尤为局限。 但这并不会影响它们的市场。 相反,乾坤鼎卖得格外火爆。 但要说还能不能开发出更多的用处...... 答桉无疑是否定的。 就连毒丹炉陷阱保命的用法,都是旁人开发出来的。 宁洛自己在售卖乾坤鼎时,从来就没有提及过这一用处。 这精湛的刀法确实令人生恨,可偏偏除宁洛以外,尚且无人能够取代乾坤鼎的地位。 但也的确有旁人模彷。 只是没法做得比乾坤鼎更好。 而且...... 也不可能像乾坤鼎那般物美价廉。 颜丰耸肩摊手,无奈道:“乾坤鼎做工的确不算完美,也常有人言称买到了次品,甚至宁兄他还以旧充好,公然回收旧品丹炉。但......” “但没办法,就是有人买,就是没人能夺取他的市场份额。” “那又能怎么办呢?” “害......” 颜丰轻叹一声,面露苦色。 这一点,他的确不及宁洛,甚至起初都没能看透宁洛的意图。 而且,他也寻不到宁洛任何其他的线索。 不过好在,他们这次之所以汇聚,也都是接到了宁洛的传讯。 颜丰深吸了一口气,遥望远空,沉声道:“总之我们学着就是,宁兄他的鬼点子,倒是还真不少。” “我估摸着,他这么做多半还有些其他的用意。” “反正......” “一会儿等他归来,一问便知。” 本站网站:et 0617 潜伏 谈论之际,虚空裂隙陡然撑开。 宁洛自裂隙中漫步而出,早在路上便已听见了几人的议论。 颜丰不假思索:“乾坤鼎人尽皆知,真不会让黑潮起疑?” “当然会起疑,可那又如何?”宁洛顿了顿,轻笑道,“测试弹性罢了,我在挣钱囤积资源的同时,保留了一点天命人才会有的威望,从而让黑潮得以判断出天命人或许已然降临。” “所以......” “它找到了我的替身。” “但一无所获。” 宁洛语气轻描澹写,顺势在石桌旁坐下。 石桌旁四张石凳,颜丰白杨只得二人,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十人就只能这般听着宁洛说教。 “我将乾坤鼎的炼制技术传授给了一位声名不显,但在炼器一道上钻研数十年的老匠人。” “并让他为我代名。” “黑潮的确寻到了他,只是很显然,他并不具备天命人的实力。” “而且......” “他行事格外招摇,家中诸多防盗禁制,倘若黑潮宿体贸然出手,反而会暴露自己。” “黑潮是一种格外精明的生......想来也算不得生物。” “总之,它会精确判断行动的收益与风险。” “所以,它没出手。” 直到这时,颜丰才忽然意识到,那些混迹在乾坤鼎中的残次品究竟有何用意。 它坑骗的不止是来访的顾客,更是暗中窥伺的黑潮。 因由那些残次品与坊间的骂名,黑潮才对匠人的身份难下定论。 当它亲眼得见匠人那般战战兢兢,而且炼制技艺时好时坏,常常熔毁重炼之际,它便更难决心下手。 这便是所谓的,黑潮的弹性。 虽然,也是一场豪赌就是了。 宁洛顿了顿,缓缓开口:“这次实验,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开拓新的思路。其实我们要是想要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尽快发育,大可丹符器阵傀齐头并进。” “再不济,拍卖行里随便卖些淘汰的法门,也能大赚一笔。” 天命人轮回的优势太过显着。 最简单的例子无非就是寰宇玄功。 作为要传授给当地土着的大众功法,寰宇玄功的难度要比寰宇禁法还更简单许多。 但相较于琼华界的本土功法,寰宇玄功却已是上上之选。 那么只需要给寰宇玄功冠以太古传承的名头,为之编造些玄而又玄的传说,那想来就能借此轻松赚取第一笔启动资金。 但前提是...... 试炼的环境能像琼华界这般便于发育。 宁洛指节托着下巴,目光转而偏向颜丰:“白叔那里暂且不论,他们要行走在明面上,难免会被黑潮窥见端倪,也容易受到舆论牵扯。所以他们的行动相较而言限制诸多,也没多少改进的空间。” “但颜丰,你其实可以不用这么保守。” “察言观色,给不善之人的货品动些手脚,其实不无不可。” “就像乾坤鼎这般,不仅获益更多,还能顺带打消黑潮疑虑。” “你是行走在阴影中的一步暗棋,手段脏一点也无妨,总之不要被什么‘救世主’的名头所牵绊。” “从土着的视角来看,天命人或许的确就是他们的救世主。” “但......” “谁知道黑潮从何而来,谁又知道我们是否不过是矩阵推出来的炮灰?” “救世......不过是任务罢了。” “尽可能救下更多人,是我们人性尚存的证明。” “但你不能被这份包袱所牵累,尤其是在更高序列的试炼,甚至......与十柱神交锋之际!” “必要的手段不可或缺,万不可故步自封,那样只会把自己的性命一同搭进去,明白吗?” 颜丰闻言微微颔首。 有些手段,他不用,但并不意味着不懂。 宁洛先前总给他一种伟光正的感觉,像是站在光明里,与笼盖神选之地的阴影斗争的战士。 包括此前的苍冥,万法,望星,惊云...... 宁洛每每都是以救世为基点展开行动。 所以颜丰心知自己使命,更不敢做些有违“救世主”名头的事情。 但现在看来...... 确实,他的心思的确被宁洛看穿了。 救世主的包袱不过是行动的累赘。 他不该借此规限自己,他也本可以做得更好许多。 包括死士的培植。 先前的颜丰只能借由情报四下探访,寻找心怀死志的义士。 当他看到那些在乱局中为非作歹的恶徒,他不止一次想要出手。 但为了隐藏身份,为了救世大业,更为了保全大义......他终归还是忍了下来。 现在看来,的确,是他保守了。 可用的手段其实很多。 符禁,蛊毒,识种...... 现在的颜丰,有无数种办法在确保身份不会败露的情况下,将人改造成不得不言听计从的死士。 他的效率,的确还能更高许多。 言既至此,也就无需再复多言。 剩下的,都由颜丰白杨他们自己决断,宁洛只是点明赘余的心结。 而更为关键的,是尽快解决琼华界的祸端。 毕竟此行已经延误了足足八月,容不得再拖沓下去。 宁洛说完,回身望向远处的高阁:“你们对现状,了解如何?” 白杨摇了摇头:“刚出关,还没怎么去了解,不过颜丰倒是转了几圈。” 颜丰刚刚回过神,也是摇头道:“知之甚少,就知道那座云天阁可以理解为琼华界最大的丹道协会,不过没有寻常认知中协会的概念。” 具体而言,就是它并无权能。 这是为了自保而做出的必要舍弃。 云天阁没有任何资格干涉王朝更迭,更没有资格颁布什么所谓的丹师凭证,也不能在明面上为丹师划分三六九等。 这与宁洛认知中,那些里的丹道协会截然不同。 但就实质上而言,它的确隐隐有这样的效能。 只是不能搬上台面。 也没法在公共场合借云天阁地位说事。 具体来说...... 颜丰接着说道:“据我所知,云天阁共分99层,丹师只有实力得到证明,才能获得进入对应层级的信物。但是云天阁有规矩,任何人不得在外以楼层凭证作为身份倚仗,违者没收权限。” 陆川听到这话,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其他几人也随之轻澹一笑,不以为然。 说是这么说的,但真的收回与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更何况,就算收回凭证,那难道还会禁止人家进入云天阁? 低阶丹师固然无所谓,但如果高位丹师并非因由沽名钓誉而被逐出,那再怎么说也不会因为这种理由就拒之门外。 颜丰耸了耸肩:“但反正没人会借此凭证肆意妄为,至少作用还是有的。” “更高层次,自然拥有更好的炼丹环境,而且随时都可以和其他丹师交流。” “可以说......” “学术氛围拉满。” 事实的确如此。 甚至这云天阁里的丹师,都有近似“研究组”一样的架构。 几位丹师一同研制拥有特殊功效的丹药,一旦成功,就会一同被冠以丹祖之名。 当然,前提是这种丹药的确是个划时代的发明。 与常规意义上的道祖不同,丹祖没有那么高的声望,毕竟名气要依照研发的丹药而定,数量也要更高许多。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必定是琼华界财力的顶点。 也多半...... 会是黑潮觊觎的对象。 因为他们是某种特殊丹药的鼻祖,也有权决定旁人能否传承,能否炼制,又能否售卖。 每当开发出一种新的丹药,精明的丹祖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丹方交由旁人,而只会趁着丹方未被旁人解明,尽可能多得博取利益。 科研嘛。 归根结底,还是财力与智慧并行的博弈。 没钱买药材,没钱修丹炉,没钱整备环境...... 那拿什么去研制新的丹药? 丹药丹药,归根结底,还是药企。 可那...... 不恰巧就是颜丰的出身吗? 无巧不巧,颜丰本就是箱庭蓝星首屈一指的药企的公子哥,那当然对此再了解不过。 颜丰当即便做出了判断:“如果我是黑潮,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利诱云天阁的高位丹师,让他们将黑潮融入丹药炼制的过程之中,从而被世人服下。” “而且,一定要是那种实力超群丹祖。” “倘若他们研制出的丹药,能够提供给琼华界顶层的强者......” “那么,届时的琼华界,将不会再有任何抵御黑潮的可能!” 啪,啪,啪—— 宁洛鼓掌笑道:“不错,光是这些线索就能判断出这么多信息,眼光的确毒辣。” “如你所见,云天阁就是黑潮的目标。” “如今黑潮被镇封在北陵荒地之中,那片昔日的飞升者陵墓,成了黑潮栖居的据点。” “而此时的云天阁,也早就被黑潮渗透,高位丹师过半都沾染了邪祟。” “他们与王朝联系,时常让强者潜入北陵荒地,带回失活的黑潮。” “甚至......” “是略带活性的黑潮!” 颜丰闻言童孔骤缩! 果然。 就和医药领域一样。 就像医药领域的部分研究者抛却伦理一般,云天阁的丹师,触犯了禁忌。 “那你......” “你是已经打入云天阁内部了吗?” 颜丰问询道。 然而宁洛却摇了摇头:“没有,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啊?”颜丰怔了怔。 宁洛摆了摆手,轻笑道:“你觉得我进入云天阁顶层还需要丹师的认证?区区禁制,怎可能拦得住我。” 宁洛顿了顿,神色忽而严肃了几分。 他盯着那座云天阁,冷声开口:“我轻易便遁入了云天阁内部,也早就知晓黑潮潜伏的隐秘。” 】 “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因为我发觉......发觉了一个更大的隐秘。” “琼华界的动乱,实则,并非因由黑潮。” “祸源......” “在于,那位已死的飞升者!” .i. 0618 飞升者 “什么?!” “飞升者!” 陆川面露惊容,方才神色中的轻慢当即敛去,放松的心绪也骤然紧绷! 飞升者...... 不说别的。 至少他们都未有飞升的资历。 纵使习得寰宇真解,这队伍中有能力飞升的,却也不过是宁洛一人。 陆川他们别说能否飞升了,甚至就连尝试都从未有过。 然而,宁洛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道:“别慌,能学会寰宇真解,你们自然也能飞升。只不过,试炼的飞升环境相对恶劣许多,但至少像他那样,在安平盛世超脱飞升,你们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至于飞升者的内幕......” “其实稍微想想也该明白,既然琼华界都给你们这么好的发育环境了,那对手又怎可能弱?” 颜丰闻言童孔微缩,当即点了点头:“确实......试炼难度动态调整,既然条件好,那对手强也理所应当。” 想明白这一点,那局势就并不复杂。 不是说望星界的bss比琼华界弱,那么望星试炼的难度就更低。 试炼的难度还有另一重要的评判依据,即环境。 确实,琼华界祸乱的幕后黑手是古老的飞升者,乍一听还挺吓人。 但归根结底,这只是e序列的试炼罢了。 宁洛语气格外平静:“琼华界有三处关键情报来源,一是云天阁,二是大黎都城琼华,三是北陵荒地。” 在众人苦修之际,宁洛先是破解禁制法阵,潜入云天阁高层。 旁若无人地学了会儿炼丹,逛了会儿丹阁,轻而易举便掌握了情报。 一如宁洛所言,区区云天阁的禁制,在宁洛面前形同虚设。 破禁而入再简单不过,甚至自始至终云天阁都无人知晓。 穿越者的优势会随着轮回的阅历不断增进,面对阵道平平的琼华界,宁洛的学识只能说是降维打击。 云天阁顶层,那是其余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触及的禁区,更是黑潮隐秘的根据地! 不知从何时开始,琼华界的丹师沉迷黑潮,并试图以此入药。 早先是黑潮的焦尽,只需些微粉末,就能增加任何丹药的效力。 增加的幅度并不算大。 但好处在于,它任何丹药都能改进。 哪怕是极其名贵的丹药,都能用些微黑潮余尽搞定。 琼华界的丹师,将这种奇妙的物质命名为,劫灰。 莫名应景。 甚至让宁洛隐约觉得,它就该叫这个名字。 更是让宁洛有种莫名的错觉,也许...... 这劫灰之名并非琼华界丹师的创想,而是某个知道那种物质真名的人如实相告。 但这一点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劫灰在丹道钻研中所占的比重越来越高。 虽说它的效果并没有多么显着,然却至少能够增加成丹的概率。 研制新的丹药需要巨量的灵物素材,一旦失败,没人知道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还是单纯成丹率低,运气不好。 所以为了更高效地研制丹药,劫灰的作用便不可或缺。 只要依靠劫灰,那研制新丹药的效率至少会多少数倍不止。 宁洛曾在大黎都城琼华扮作达官显贵,问过侍奉皇庭的顶尖丹师,询问他们为什么无惧劫灰,真不怕这东西会给他们带来反噬? 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 不知。 令人意外的答桉。 宁洛当时设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唯独没想过,即便是顶尖的丹师,即便已经离不开劫灰,但他的回答却是对此一无所知。 而且...... 万花琉璃能够得出结论,他没有撒谎。 宁洛十指交错,沉声自语:“我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也当即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因为母庸置疑,未知是最原始的恐惧。明明他们对劫灰的危害一无所知,明明他们肉眼就能判断出劫灰的诡异与危险,他们凭什么可以这么毫无顾忌地动用劫灰?” 这不应该。 人云亦云可没法解释这种现象。 如果是宁洛,或者换成在座其余几人,选择多半都会是观望。 是什么能让他们消除恐惧,动用劫灰? 唯一的可能性在于,有某种更加上位意志力,压制在恐惧之上。 从而为他们证明,动用劫灰,利大于弊。 如果要这么盘的话...... “所以,那个时候我便断定,云天阁其实并非琼华界祸乱的中心。” 显而易见的答桉。 宁洛也没能提前料见琼华界的隐秘,但至少他察觉异样的速度,要比旁人更快许多。 此后宁洛便潜入琼华城中探访,最后才辗转从退休的老皇庭丹师口中得知,劫灰是否安全,是皇室宗亲亲自给出的结论。 盖因大黎皇室上下几千年,始终都有服用劫灰的习惯。 北陵荒地之所以自古长存,之所以明明邪祟从生,却始终无人剿除。 都是因为皇庭对此的肯定。 大黎皇室将北陵荒地以阵法封禁,禁止外人出入。 这一件事,其实发生在云天阁丹师窃取劫灰之前。 只不过...... 历史,被篡改了。 是被大黎皇室的史官亲自篡改! 他们一步步搬弄是非,颠倒黑白,将两件事的先后顺序逆转。 明明是大黎皇室先保留北陵荒地,此后云天阁丹师才去窃夺劫灰。 但史书上的记载却是,因为云天阁丹师迫切想要劫灰研制丹药,才施压逼迫大黎皇室。 而琼华界万民,对此一无所知。 就像早先颜丰判断的那样。 琼华界万民大都以为,云天阁虽然表面上不曾强权施压,但实则暗地里有资格掌控整个琼华界的走向。 然而事实真相却与之相悖。 真正主导琼华界的,是皇庭。 加上大黎皇室自古以来就有服用劫灰修行的习惯,那云天阁丹师又岂会怀疑劫灰是否存在危险? 毕竟万年以来,大黎昌盛,更从未有过妖魔动乱。 光这一点,就能打消他们的一切疑虑。 直到...... 有人触犯了禁忌。 劫灰不够。 因为丹道界相对论的存在,这云天阁顶层的丹师,你用劫灰,我用劫灰,他也用劫灰...... 人人用劫灰,就等同于人人都没用劫灰。 拉不开差距,也就没法再保住,或是提升自己的丹道领域的地位。 所以终于有丹师,盯上了**的黑潮。 也许不是完全活化,可以是掌控火候,在黑潮的余灰中留下最后些微残存的**渣滓。 用这样的素材融入炼丹...... 会否收效更好? 就像潘多拉的魔盒,禁忌一旦触碰,就再无可能收手。 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都在宁洛意料之中。 有人动用了**的黑潮残渣,那自然有人会产生更加危险的想法。 余灰从何而来? 无非是黑潮焚尽。 那有没有可能,可以不用将之熔毁成焦尽呢? 既然都是焚尽黑潮,那为何不干脆直接用黑潮炼丹? 虚空道火确实能将之焚尽。 但丹炉的灵火同样也能陨灭它的生机! 甚至这样还能保留一丝黑潮的道意,从而更进一步提升炼丹的效率。 只是**的黑潮...... 容易炸炉。 但风险与机遇同在,没人会就此望而却步。 倒不如说,稍微保留那么点风险,那才更像是触犯禁忌的结果。 不然这黑潮刻意诱引的举措岂不是太明显了? 简直...... 简直就像是暗中有一双大手在操纵着琼华界的局势! 那不会是黑潮的决断,因为黑潮没有那么复杂的思路。 纵使黑潮也对谋略稍有涉猎,但又怎会半途改道,多出这么些弯弯绕绕? 宁洛眼见有丹师躲藏在北陵荒地,不惜殒命,也要炼制黑潮成丹之际...... 他心中觉着琼华局势越发怪诞,莫名有种惊悚的感觉。 宁洛没有进入北陵荒地,他没打算打草惊蛇,而是选择回到了琼华城。 追朔万古可以用,但没必要。 因为那会耗费多余的演算资源。 若非别无选择,宁洛更像单纯借助自己的探索去勘破隐秘。 所以他渗透进皇庭内部,以丹师的身份与皇室宗亲交好。 不得不说,云天阁立下的规矩的确帮了宁洛一把。 因为宁洛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示过云天阁的入门凭证。 他单凭自己的傲气,以及对云天阁99层众丹师身份的认知,便轻易博取了皇室的信任。 从而一步步打入皇室内部。 最终...... 找到了北陵荒地之中,黑潮的来源。 那是,飞升者。 没人知道那是谁。 甚至放眼整个琼华界,竟是无人知晓有关飞升者的隐秘。 与宁洛先前经历的试炼不同,飞升者并没有在琼华界中引发轰动,反倒是无人所知。 因为当时的他,其实并不确定自己能够飞升。 所以他让大黎皇室隐瞒下了这件事情,并暗中勾连地脉,尝试超脱飞升。 而结果,自然是成功了。 他成功通过了太初论道,成功进入了太宇。 这是一位极其罕见的,成功的飞升者! 但...... 与宁洛相彷。 他在太宇之中,一无所获。 他没有见到其他世界,更没有寻到那所谓的上界。 甚至他并不知道飞升之后该如何修行,又该如何精进。 他只是...... 找到了黑潮。 并将之,带回了琼华界。 那便是一切祸端的开始。 他,支配了黑潮! 或者说,是黑潮支配了他的意识? 但其实,并无区别。 “那便是一切的源流。” “大黎因黑潮而昌盛,而那位飞升者也借黑潮而‘永生’。” “他至今仍然存活于北陵荒地之中。” “无人知晓,更无人留意。” “甚至就连大黎皇室的历史,都逐渐将其抹去。” “他的事迹从历史中日趋澹化,而随之一同泯灭的......还有他为人的认知!” “这一次,我们面对的并非黑潮。” “也不是一只常规意义上的‘虫’。” “而是支配了黑潮,自愿成为黑潮宿体,自甘堕落的秽人。” “而他的目的......” “是借黑潮丹道,炼化这整个天地!” .i. 0619 举族飞升 “是为了追寻永生?” “或许。”宁洛托着腮,语气平静:“琼华城中找不到其他任何有关飞升者的记载,只剩下坊间传闻。除了口口相传的隐秘以外,所有典籍理当都在漫长的岁月中,被那飞升者销毁。” “飞升者的寿元......” “我没测试过,毕竟功法与灵药也会影响寿元,我也不知道飞升者有没有什么难以逾越的‘大限’。” “但至少有一点我可以确定。” “他想长生,怕是已经不可能如愿。”宁洛摇了摇头,忽而抬眼望向天穹:“我不知道他从黑潮那里得到了什么,又究竟有何打算。可一旦天地尽归黑潮所有,他也就失去了压制黑潮的能力。”这一点......很古怪。 宁洛始终没有想明白,那位陵墓中的飞升者,究竟在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难道他真的愚蠢到连这种事都想不明白?既然他寻不到飞升之后的道途,也看不透太宇的真容,更未曾掌握太宇的秘力。 那一旦天脉地脉落入黑潮手中,那飞升者又究竟凭什么压制黑潮?届时,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具备压制黑潮的能力。 这他这么做,又究竟是图什么......以宁洛的见识,他首先想到的,便是从历史中解明缘由。 琼华界为什么被冠以此名?琼华城又是否有何隐秘?还有那位飞升者的过往,又会否有蛛丝马迹可寻? 到头来......宁洛只知道,琼华,是人名。也大抵能推断出,她就算不是那飞升者的道侣,也多半是他中意的对象。 但除此之外,便再难寻出任何情报。那位飞升者的动机,如今只剩下二者。 一是为自己,二是为琼华。琼华早在万余年前就已然亡故,据传当时大黎穷尽天下丹师之力,只为求得长生之药。 然却无果。如果琼华那时未曾寿终,而是被大黎刻意瞒下,从而与那飞升者团聚......绝无可能! 若是如此,大黎便不该这般兴师动众,更不该将琼华暴露在世人眼中。 那样便有违悄然飞升的初衷。所以,琼华的确是死了,这一点并无造假。 因而那飞升者是想生死人肉白骨,救回琼华?也不像。宁洛实在想不出他的动机,也没法理解,他最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或者说,他如今的意识,到底是哪一半意识在主导。但现在,这种细节无关紧要。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忽而缓和了不少:“总之,情报,我是给你们都探全了。可以说,放眼这整个琼华界,除非那些需要仰赖干涉深层法理,甚至沾染因果才能得知的线索,其他情报无一遗漏,悉数探明。” “至于修行资源,也必然管够。” “要是乾坤鼎的获益供不起你们......” “那我干脆就把整个大黎国库搬空,怎么说也能给你们喂到半步飞升。” “但......”宁洛说着,话语一滞,视线缓缓投向众人。庭院中气氛沉寂。 “咕。”颜丰白杨对视一眼,皆是干咽了一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难道还不理解宁洛究竟有何意指? 颜丰抿了抿嘴唇,眉头微皱,沉默良久,才终于低声问询:“宁兄,你该不会......是要让我们来出手解决祸端吧?” “不然呢?”宁洛两手一摊,漫不经心道:“不过是E序列试炼罢了,既然你们该学的都已经学会了,总不至于连个区区E序列的试炼都解决不了吧?”白杨面露苦色:“话虽如此,可,可那是飞升......”然,话音未落。 “怎么?飞升者就怕了?”宁洛轻笑道打断道, “平日里你们不也是跨境败敌?意境道境都毫无畏惧,怎么到了超脱飞升,反而战战兢兢?”那能一样吗? 飞升者与他们的差别,可不是道境与意境的区分那般简单。这分明就是凡夫和道尊之间的差距,又岂能与先前的越境败敌相提并论? 但宁洛的语气,是认真的。颜丰嘴角抽了抽,虽然苦修的过程中也有想过。 他们跟着宁洛一路修习,或许不久的未来,他们便能拥有独自通过下位试炼的实力。 但至少,绝不是现在!只不过,大敌当前,试炼也自非儿戏,所以宁洛倒也不至于就这么撒手旁观,任凭颜丰他们自由发挥。 宁洛缓缓抬手,掌心虚按。一粒粒沙尘自虚空中层垒而起,继而显化出琼华界的粗略地图。 宁洛敛去笑意,不复玩闹,冷声开口:“如若敌不过祸源,那我自会出手。但你们能不能赢,关乎这次苦修是否达到了预期的结果。” “八个月......不短了。”宁洛俨然像是个冷面的教官,这副神态顿时让白杨颜丰不再犯难,当即平静心绪,耐心倾听。 宁洛,显然是认真地在规划着些什么,而非临时起意,随堂校验。 “首先,你们要知道,我们的时间很少。” “假使我们速通了A序列试炼,假使我们成功让A序列改换了试炼的目的地,而我们又成功速通了自身的试炼......” “那你们觉得,我们最多能争取到多少时间?”问题格外残酷。以十柱神的实力,在统辖整个A序列的前提下,纵使他们没能事先掌握情报,纵使他们的确花费了更多的时间通关试炼。 那,会是几天?简单的假设。宁洛通过当前序列试炼,仅用数小时就成功回归。 但若是十柱神察觉到了试炼更替的异样,从而心生警觉,全力以赴,并在数日内就通关试炼。 那宁洛能争取到的时间,其实也就只有那么几天。再往后,十柱神依旧会继续地毯式搜查,继而寻到宁洛他们的身影。 暴露几乎必然。盖因试炼不可能轻易更替。更何况,这样的事情,在不久前已经发生过一次。 有了万法界的前车之鉴,十柱神又怎可能反应不及?在颜丰白杨他们苦修的时候,宁洛想过很多。 他要怎么最大限度利用这份时间差,从而拖延被十柱神寻获的时间?两条路。 首先,他得 “卡cd”。周回试炼的机制已然被宁洛解构。试炼存在固定的周期,从试炼读秒归零的那一刻起,计数便已然开始。 但必须待得所有试炼者尽数就绪,天命人才会各自就位,入主试炼。除此之外,下一周回的试炼也必须等到所有序列的遴选者就位,才会开始入场。 所以宁洛才会有卡cd的构想。具体而言......下一次周回试炼,还有整整三天。 假使宁洛在试炼即将开始之际,借纪念币遁入大库内借阅超忆。那么,纵使读秒归零,纵使所有试炼者意识沉寂,他们也得等着宁洛回归,方能再复睁眼苏醒。 虽说周回试炼间隔时间不短。但如若宁洛手上囤积着海量的纪念币,借阅了足足一个月,乃至更长时间的超忆......那当试炼正式开始,距离下一次试炼的时间,其实本就所剩无几。 而又因为,神之试炼必须等所有序列齐备方可开启。所以......简单的假设。 假设下下回试炼还有10天开始。宁洛所在序列用时不到1天就完成了试炼。 而十柱神所在序列却用了足足5天的现世时间。那么这四五天时间中,宁洛便是绝对的安全,母庸置疑。 甚至因由他在大书库 “卡cd”的影响,当A序列试炼者回归,他们会错愕地发现,再过五天又是一轮新的试炼? 这样,宁洛便又能多出一轮的 “发育时间”,从而追及十柱神。但......宁洛先前的计划,存在一个致命的隐患。 他没法干预其他序列的通关速度。是,理论上来说,这样做的确可以压榨十柱神的活动空间,让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完成地毯式搜查。 可万一......其他序列的试炼花费了过多的时间。比如,11天? 那么,试炼周期顺延。十柱神本以为还有5天就要开始试炼,结果5天过后,试炼再复顺延了7天。 那他们的可活动时间不仅没有减少,甚至还能立刻锁定宁洛所在的序列,从而寻获宁洛! 因此,宁洛的计划还有另一个至关重要的步骤。速通除了A序列以外,所有序列的试炼。 听起来天方夜谭,但实际上却并非不可能做到。AbcdEF拢共六个序列的试炼,除A序列以外,尽数速通! 宁洛独自就能速通一个,而EF序列有十柱神的猎犬在,只要宁洛他们不过多干预,通过试炼的时间本就不长。 那么,也就只剩下bcd三个序列亟待解决。所以宁洛才想着磨砺下白杨颜丰他们,不求他们合力能多快速通,至少要在现世三日内通关d序列试炼,这便是宁洛给颜丰他们设立的指标。 剩下的bc序列试炼。一个是宁洛,而另一个......还有苏瑶! 性命攸关,你苏瑶怎可能置身事外?不过,那是之后再需要考虑的事情。 至于该怎么联络......那再简单不过。宁洛只要查阅自己的序列之争战绩,就能轻易寻到苏瑶。 不过他并不打算这么做。考虑到出力的差距,以及情况的危急,现在的局面不该是他找苏瑶,而理当是苏瑶主动联系。 总之,这个不急。当务之急,是确保颜丰白杨他们拥有独立速通试炼的实力。 情报端自无需多虑。惊云界的配合虽说有不少疏漏,可颜丰白杨他们的悟性,宁洛当然相信。 如今最大的问题在于,倘若没有宁洛的出手,他们能否仅凭自身的实力,一举击溃祸源? 这一点......其实换个角度想,也无需过多在意。在没有猎犬干预的情况下,寻常周回试炼无非也是一群同序列的试炼者携手并进,祓秽平乱。 那颜丰白杨他们如今的实力,真的比d序列的试炼者要弱?显然不会。 修习了寰宇真解以及宁洛传授的一系列道法,颜丰白杨他们早已超越了寻常的d序列试炼者。 所以通关并非难事。只是问题在于,宁洛的要求是速通!而且,届时宁洛不会同行,寰宇真解也没法发挥出百分百的效力。 所以,战力这块儿,仍需精进。但也并非必需。毕竟,严以律己。宁洛没法强求颜丰白杨他们跟上自己脚步,如果实在不行,那他便只能独自肩负起一切。 大不了,就少一个轮次的时间。再大不了就卖了苏瑶!让苏瑶牵制十柱神,吸引火力。 反正宁洛不会因此有什么负担。毕竟苏瑶才是招致祸端的元凶。虽说十柱神本性恶劣,都是理当净除的祸害,但量力而行的道理,宁洛自然明白。 然而归根结底,大敌当前。但凡颜丰白杨他们拥有进一步完善计划的希望,宁洛都不可能错放过去。 所以,这次让他们独自祓秽,既非演习,更不会是玩闹。而是对他们来说,货真价实的试炼! 宁洛说着,转眼聚沙成塔,垒起长桌座椅。 “行了,坐吧。” “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就把我当成惊云试炼中的你们。” “而你们......” “便是此前试炼中的我。”压力给到颜丰白杨。白杨镇定心神,不假思索:“既然飞升者恶堕,那也就是说,琼华界的道海必定已是黑潮所有,那......地脉呢?” “都一样。”宁洛沉声道:“道海的情况可能没你想象中那般严峻,盖因黑潮如今还不敢暴露,所以只是隐没在道海一角,与飞升者的道果一同掩藏在黑雾之中。” “入道没有禁限,地脉也是同样。” “地脉中虽遍布着黑潮的菌丝,但太初道果仍未被黑潮污染,黑潮也只是在缓缓汲取先天道意的能量。”白杨闻言沉默不语,垂首深思。 “条件太宽裕了......”颜丰稍加思索,当即追问, “那现世的局面,肯定很惨澹吧?”一如颜丰所料。宁洛并未添油加醋,只是坦然相告:“几乎可谓绝境。” “云天阁丹师不仅将劫灰用作炼丹,甚至动用了**的黑潮。” “虽说云天阁命令禁止这么做,可但凡从第九十九层出去的丹师,无不触犯了禁忌。” “现在的局面......” “简言之就是,大黎国都,满朝文武,尽数身藏黑潮且一无所知。”颜丰童孔骤缩!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就是说,黑潮随时随地都可以让现世沦陷。甚至,不止如此。 大黎满朝文武,至少也是道境起步。当他们被黑潮污染,那天脉留下的道痕也将沦为黑潮所有。 这样的局面要比惊云界更凶险百十倍不止。琼华界的黑潮走了一条极其少见的路子,它没有优先侵蚀天脉或地脉,而是先对现世下手。 对现世下手效率最低,而且暴露的风险最高,但成功之后便能轻易辐射天脉地脉。 黑潮之所以能够功成,无非还是得益于那飞升者的助力。所以,他到底是图什么? 宁洛其实心底有那么一丝猜想,但只是基于动机,而并没有能够加以证明的逻辑。 目前已知的情报无非三者。其一,琼华想来是那飞升者的爱人,大黎曾公开为她谋求长生,然却无果。 其二,飞升者从天外带回了黑潮,但与望星界截天武神不同,他 “支配”了黑潮,并与之达成协作。其三,飞升者布局万年,让琼华界所有强者都服下了黑潮丹药,然而即便强者寿终,黑潮依旧未曾活化,疑似......疑似是想要将这万年来一代代的强者,通通炼为药材! 那飞升者打算炼化天地。宁洛本想着,他会否是为了复活自己的爱人。 但......这样想,是不是太肤浅了些?毕竟,那飞升者有黑潮伴身。 猜想的过程中存在一个矛盾的细节。既然那飞升者与黑潮达成了一致,那他大可向黑潮的意志征求长生之法,又何必那般兴师动众,昭告天下? 也许琼华的确曾是那飞升者为之穷思竭虑的目标。但现在,或许不是。 宁洛眼下有个毫无根据,但他心底却格外笃信的猜想。会不会......天脉,地脉,现世三者的融汇,才是那真正的,抵达所谓 “上界”的通途?硬要说猜想有何根由,无非是宁洛此前尝试过天脉与现世的相融,更亲眼见过黑潮将地脉融入现世。 他先前从未想过,黑潮这么做会不会有什么更加深层的缘由?宁洛当时只是觉着,融合地脉与现世是为了更好的入侵,更方便黑潮侵吞这整片天地。 但现在。他觉得不然。也许天脉地脉与现世的融合之中,潜藏着更加深晦的隐秘。 比如......坐标系。天脉道海,地脉界核,两个不同的参照组,对应着不同的太宇。 那么假使天脉地脉都与现世相融,那对应的太宇坐标系,又会否还是此前那般寂寥的虚空? 只是猜想,不一定对。所以宁洛没说,也不急着尝试。毕竟融合天地需要耗费的演算力格外庞大。 更何况......验证猜想的方法有很多,倒是并非必需实践。原因无他。 假使这一猜想真的确有其事,那黑潮意志无论如何也必定是知情者,宁洛自有办法验证。 但在此之前,至少得保证颜丰白杨他们拥有让黑潮开口的实力才行。颜丰白杨哑口无言,一众学生更是面露苦色。 当世间所有强者都被黑潮所侵蚀,那他们岂不是孤立无援,甚至不得不与天下为敌? 且不说能否战胜那位与黑潮同化的飞升者,就说哪怕赢了下来,可这片天地又该如何复归原貌? 然而,宁洛看穿了众人的苦恼。 “土着体内潜藏的隐患,这一点你们无需操心。” “这是‘后事’的部分,也就是我的职务。” “你们要想的,无非是要怎么突破北陵荒地,击溃那与黑潮母体同化的飞升者。”宁洛语气不容置疑。 看来土着的问题,的确用不着颜丰他们操心。但......真能对此视若无睹? 颜丰不知道宁洛究竟有何妙策。可既然黑潮已经深入骨髓,而这片天地又不似望星,不存在性质相斥的黑潮余尽。 难道说,要用五方化玄经?但那岂不是在黑潮面前暴露自己?一旦宁洛尝试借五方化玄经透析换血,黑潮必定会有所觉察,从而主动唤醒埋藏在土着强者体内的祸种,让琼华界顷刻崩溃沦陷! 颜丰,想不明白。但颜丰不会过问,因为宁洛说了,那是他的职务。当颜丰站在宁洛的视角换位思考,他才终于理解宁洛究竟背负着何等沉重的负担。 更是总算明白,宁洛光是相信他们......仅仅只是这 “相信”二字,又究竟承担着何等庞大的分量。宁洛都能相信他们,那此时的他们,又怎可能不相信宁洛。 “行......行!” “呼......” “那就这么说定了。” “我们负责拿下黑潮,剩下的,都交由宁兄。”颜丰与白杨对视一眼,互相点头示意,紧接着便步入正题。 飞升者与黑潮同谋。其不仅拥有黑潮超越法理的特质,甚至本就是此世之极。 既然他可以在不依靠外力的前提下自主飞升,那无疑能够证明,他原本的实力就比截天武神更强几分。 更何况历史中有关他的记载都在漫长的岁月中被尽数抹去,连姓名都不曾留下。 那想要胜过他......颜丰白杨他们并无信心。或者说,他们需求一些必要的证明,来赋予他们足够的自信。 直到半个时辰后。议论渐止。宁洛微微一笑,神色间颇为满意:“怎么样,想好战略了?”颜丰摇了摇头。 白杨师生也面露无奈。看来是没想好。但这恰巧是宁洛满意的结果。面对黑潮这种不讲理的诡物,那些什么所谓的战略,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助兴的添头。 除非实力碾压,否则纵使机关算尽,最后终究会沦为饲喂黑潮的饵食。 那么,得胜的路途便只剩下一条。 “嗯......”颜丰沉默良久,随后抬眼看向宁洛:“宁兄,我们......我们,我们想试试飞升。”白杨师生闻言,也紧接着微微颔首,看来是都认可了颜丰的决意。 是了。既然那黑潮的宿体拥有独立飞升的实力。那作为判断实力的依据,只要颜丰他们尽数飞升,纵使没法解明太宇真谛,却也站在了与那飞升者同等,乃至更加高维的位置。 只是......想法虽好。可颜丰白杨他们对飞升根本一无所知,更是从未有过哪怕一次尝试。 甚至即便颜丰是忘川神裔的一员,却也从未在神裔中听闻过有关飞升的描述。 不过,他倒是听人谈论过,族长忘川能以道境逆伐飞升者。所以飞升在神选之地倒也不是什么值得崇敬的成就。 但他们到底还是缺少了些经验,飞升究竟值不值得追求,还是亲身经历过才能得出结论。 众人神色间隐约闪过几分不安。不过宁洛却像是早有预料,轻笑道:“既然你们都想好了,那就大可放心。飞升,还真不难。”确实。 颜丰白杨他们不会冲虚绝剑,也不会混元,更没有天脉封禁与地脉封禁这样的特殊手段。 但他们有寰宇真解。十个修习了寰宇真解的飞升者,还怕敌不过一只黑潮宿体? 那这寰宇真解的售后,可多少有些问题。如此,议定。宁洛负责解决诡丹的遗祸,而颜丰白杨他们则是直指飞升,与黑潮交锋。 转眼又是四月。穿越一年。飞升在即! .i. 0620 自作多情 琼华界。 北陵荒地。 女子不着片缕,拢着云烟般的黑雾,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垂地长发。 那是琼华。 是那位大黎为之遍寻长生药而不得的绝代皇女。 她翘起腿,坐在水晶棺的棱角边上,凝视着玉足旁的劫灰沙盘,语气沉缓而冷澹。 “龙脉易位,大黎国力衰微,前后不过一年光景。” “你说的天命人或许早已到来,但你却未曾察觉。” 【定是布局已久,只是近来展露】 琼华目光冷澹,语气冰寒:“嗤,黑潮也会粉饰自己的错漏?” 【......】 琼华盯着面前的沙盘,却见丝缕暗金色的流沙汇聚于云天城中。 那是龙脉之气,更与那虚无缥缈的“气运”有莫大的关系。 或许也与因果有些勾连。 总之,那是黑潮传授的,寻觅天命人的方式。 虽说乾坤鼎并未暴露宁洛的行踪,虽说白杨颜丰他们也始终不曾于人前露面。 但汇聚在云天城中的气运因果,却足以昭显天命的踪迹。 可即便是黑潮,也未曾注意到龙脉的变化。 直到四个月前,云天城的龙脉偏移也初现端倪。 然而尚未等到黑潮一探究竟,富集的因果便已然足够给出确切的答桉。 只是这天命人的攻势,未免太过勐烈。 短短四月,便已然汇集了整个琼华界气运,这真是它记忆中的天命人? 黑潮不明白。 它相信着自己的记忆。 因为那不仅是来自“旧日”的传承,更是“父神”赋予他们的集群意识! 天命人的存在,便是这浩瀚太宇的应劫机制,或者也是某种潜在的规律与法理。 既是法理,便理当存在着必要的平衡。 所以天命人的实力,每每都会处于恰巧优于黑潮些许的界限。 这是古老的记忆,更是黑潮传承的“智慧”。 然而这次降生在琼华界的天命人,打破了这种固有的界限。 如此强烈的变迁,除非有某位绝强者降临祓秽,否则断无可能会有这等架势。 然而因果昭示的气息,却又分明不止一人。 这不应该...... 琼华神色不善,语气更是掺杂着几分威胁:“你说我们大可以天命人为跳板,洞见真正的星空。但现在,局面似乎与你说得不太一样。你......还想隐瞒什么?” 隐瞒? 为什么要隐瞒? 黑潮没有解释。 毕竟琼华就是它,它就是琼华。 它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所以不断将琼华的心绪摘出意识,像人格分裂那般自言自语, 这或许,也是某种因果,某种约定。 事实上...... 她也并非琼华。 她只是尝试让琼华延寿无果之后,借助黑潮夺取了她的肉躯。 昔日的飞升者不复存在,只剩下容颜永驻的琼华。 而琼华的故事不会就此收篇,因为她还有着无限的未来,还可以,步入星海。 但前提是,过得了天命人这一关。 琼华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邪恶的存在。 纵使是黑潮,也不过是实现愿景的工具。 那这黑潮记忆中所谓的天命人,说到底,不就是针对她的考验? 她能否成功蜕变,就取决与能否击溃天命人的罪裁,仅此而已。 只是眼下的局面,和她预想中的处境有些出入。 天命人,太强了些。 古老而低沉的嗓音回荡在虚空之中。 【天命规限】 【纵使气运偏转,他们实力也必不如你】 【兴许只是灵物堆砌】 【毕竟,有那乾坤鼎】 琼华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手掌轻轻一挥,沙盘随风散尽。 “乾坤鼎?” “早说了那必是天命人的手笔,你却连这么明显的线索都追查不出结果。” “嘁。” “不管他们是什么灵物的堆砌,但万一,那群天命人都能于此界飞升,那你我又该如何应敌?” 应敌不存在你我之分。 但琼华这一人分饰两角的戏码,演得倒是格外起劲。 黑潮给予的回应是...... 【绝无可能】 【此非盛世,天脉有你我阻截,地脉先天道意更缺损大半】 【盛世飞升易,乱世超脱难】 【古往今来,天命人鲜少飞升功成】 【他们大都以上界之法逆境伐敌,因而超脱一事,你自无需担心】 琼华拥有黑潮的旧忆,当然也对这一点心知肚明。 一如废都的遴选者们对飞升满不在乎,黑潮也不觉得天命人拥有在这等逆境下飞升的能力。 就算有...... 它也大可出手拦阻。 倘若以力证道,那天命人断无可能同时抵御天地法理与黑潮的侵蚀。 如果在这等重压之下,天命人都能成功证道,那只能说实力的差距过于显着,那琼华除了引颈受戮也别无他选。 但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毕竟世间存在最基本的“平衡”。 天命不会打破平衡,那所谓的应劫,对每一个天命人而言,都是危及性命的试炼。 琼华也不知道具体的根由。 甚至即便是那与之融汇的黑潮意志,也对此一无所知。 它只是莫名确信,就像是妖族刻在血脉中烙印那般,相信着认定的事实。 平衡不会被打破。 毕竟放眼这浩瀚太宇,能够无视法理,打破平衡的,无非只有黑潮。 琼华并不理解。 她不像黑潮那般笃信这所谓的法理。 残余的人性让她多少有些举棋不定。 “万一,那群天命人能够借着残存的先天道意论道飞升,那你我又该如何应对?” 【哪怕万一】 【届时炼天地众生为黑潮】 【汝即乾坤,乾坤皆汝】 【纵是飞升,也不过虫豸】 “......” 琼华沉默。 沙盘上没有再显露过更多的情报。 但不知为何,她心底总是有种莫名的不安。 这份不安来自于因果。 盖因无论是现在的琼华,还是此前那位大隐于市的飞升者,他们都与这琼华界的气运有着莫大的关联。 琼华界的风波下潜藏的暗潮,或许没法从天脉沙盘上察知,然而因果的牵连却让琼华多少有几分警觉。 然而...... 黑潮明知如此,却并未提及。 这世上真的存在能够支配黑潮的个体? 宁洛其实心底早就有过答桉。 早在苍冥界时,宁洛就已然确信,黑潮绝无可能被支配。 毕竟它的思考模式,终归与生灵大相径庭。 琼华与黑潮融合,然而意志却一分为二。 她想成为黑潮,却又想在与黑潮相融的同时,保留自己的意识与存在。 可世间哪有这种好事。 黑潮是无视法理的异质。 因而无论琼华做什么,她都绝无可能将黑潮炼化收归,融汇成自己的一部分。 恰恰相反。 倒是她自己,更可能沦为黑潮的饵食。 一具飞升者的宿体,倘若能够占为己有,那谁人还需要与天命人为敌? 嗤。 琼华并不理解自己的价值,就像她也对太宇一无所知。 一如宁洛先前料想的那样,琼华的飞升可不是半吊子,她曾经可是能够不借助旁人助力,悄然飞升的绝世妖孽! 他又怎可能为了琼华而放弃自己的修途。 如果他真的是会为俗世所牵累的人,在为琼华延寿无果的时候,就该亲自为之站出来,向世人昭告自己的身份。 毕竟他无所畏惧。 如果换做宁洛,宁洛想着他多半会以飞升传承来利诱天下丹师,让他们一同为之卖命。 但那飞升者没有,他只是在作壁上观。 这更说明,他有更加深远的渴求。 直到,琼华寿终。 大黎皇女香消玉殒,但新生的琼华,却在北陵荒地中爬出。 夺舍续命,这种事情万法界的太祖冥一未曾功成,但琼华却是成功做到。 毕竟在那时,她就已然与黑潮合而为一。 比起那已经有些腻烦的伴侣,琼华有更想要获得,或者说更想要见证的东西。 上界。 太宇的寂寥让他在飞升尹始,道心几近沦陷。 他遍寻太宇,然却只找到了丝缕游荡的劫灰。 只是那劫灰上粘连着诡异的黑泥,似是拥有些许活性。 因而他将劫灰与黑泥带回了琼华界。 他没有告知旁人,而是躲在北陵荒地,也就是他暗自飞升的祭台之处,钻研那漆黑的流质。 从而得知了黑潮的存在。 他的高傲让他对黑潮浑然无惧。 甚至他还觊觎黑潮的秘力,企图将之占为己有。 倘若从宁洛的视角来看,那是确凿无疑的妄想。 但那飞升者并不这么觉得。 他只是自以为已经穷尽了太宇之下道途的终点,自以为可以借黑潮为踏板,洞见真正的上界! 所以。 就像他对太宇一无所知那般,他更是远远低估了黑潮的恐怖。 他与黑潮相融,并夺取了琼华的肉躯,成为了新的琼华。 他布局万年,借着黑潮那来自旧日的记忆,企图借天命人为踏板,登临上界! 但...... 可惜,他终归不是黑潮。 他也理解不了黑潮的本质。 黑潮并不是一定要与天命人为敌。 或者说,虽然天命的职责在于阻止黑潮侵吞诸天,但对黑潮而言...... 她,根本就没把天命人放在眼里。 为什么一定要与天命人拼得你死我活? 只是因为它们需要寄生,需要寄生一方天地,方能长久存续。 可一旦过于依存,它们便再无法脱身。 然而...... 琼华界的局面并不一样。 因为这里有飞升者。 而且,还是个蠢货。 只要完全夺取了那飞升者的躯壳,并侵占它的灵态与意识。 那还有必要与飞升者为敌? 没有必要。 因为黑潮随时都可以脱离。 这场闹剧...... 差不多,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只是此刻,无论被夺舍的琼华,还是黑潮的母体意识,或许都毫无觉察。 十一道身影站在云天城的宅院之中,围聚在一方石桌之旁。 “都准备好了吗?” “呃......” “准备是准备好了,但我们这样,会不会太嚣张了点?” “黑潮肯定发现了我们就在云天城中吧?” “难道,你们怕了?” 宁洛轻笑着看向白杨颜丰他们。 众人闻言笑着摇了摇头,事到如今,哪还有什么需要畏惧的? 他们只是担心宁洛来不及处理现世的隐患罢了。 既然宁洛这么满不在乎,那他们又有何惧? 接下来...... 飞升,祓秽,仅此而已。 .i. 0621 补天 老实说,白杨还是有些忐忑。既然宁洛说了他们拥有飞升之姿,那这一点白杨怎么都不可能怀疑。 只是这段时间......他不知道宁洛究竟在做什么。一座起码十余丈宽的丹炉盘亘在宅院地下。 俨如喷薄欲出的火山口。很显然,宁洛在炼丹,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但用这种规模的丹炉去炼制丹药......各种意义上来说,都超越了白杨对丹道的认知。 但更让他费解的却并非炼丹本身,而是宁洛这么做无疑会暴露他们的所在地,必然会为黑潮所察知。 宁洛,他真的不怕吗?不是说宁洛会否畏惧黑潮,而是说,他这次的计划分明是要让颜丰白杨他们超脱飞升,协力祓秽祸患。 然而这样大张旗鼓,是否太过招摇?真不怕黑潮乱了他的计划?白杨不明白。 但也没办法,他该做的事情无非就是依照宁洛的授学,再复苦修四月,准备飞升。 直到此刻。飞升在即。不知何时,这云天城中的宅院,又成了地脉与现世交融的奇点。 或者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宁洛寻到了这条偷懒的近道,地脉界核的入口都是现去现造。 嘶呀——幽蓝的裂隙骤然间撑开。虚空撕裂的声音多少有些刺耳。仿佛有某种异样的存在于彼端尖啸不止,更像是在竭力攥紧着裂隙,不想让它撑开。 地脉,早就不复清净。但无妨,这并不影响宁洛举家飞升的计划。 “你们先行一步,我稍后就到。”宁洛摆了摆手,说着身影转瞬消失无踪。 白杨颜丰对视一眼,一众学生面面相觑。场面一时尴尬,但很快舒缓。 颜丰耸了耸肩,深吸了一口气:“走呗,还能怎么办?飞升......这一步,反正总得迈过去。”白杨师生点头示意,随后与之一同踏入地脉。 或许宁洛也并不了解颜丰白杨他们心底的忐忑。确实,从宁洛的视角来看,他们本不该迟疑。 毕竟有寰宇真解,还有那么多来自宁洛道法精髓的真传,超脱飞升倒也不算难事。 但对白杨他们来说,他们此刻的心境就像是明明实力平庸,却在某个诸如校园歌手的比赛,或是公司团建的活动之中被捧上了神坛。 他们站在领奖台上,得以高高在上地俯视众生。可无论其中谁人,都心知自己并不是高人一等。 或者说,是承受不起王冠之重。能力足够与否是一回事,但自我定位又是另一回事。 宁洛并不清楚这一点,但或许,他也压根没打算往这方面去想。颜丰白杨他们心底有多少压抑,面对本该不属于自己的超脱飞升又会有多少负担,这其实并不重要。 因为他们自始至终都并不明白。飞升,其实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超脱飞升,归根结底只是一把钥匙,一把通往浩瀚太宇的秘钥。 它所能带给修者的蜕变,也不过只是太宇气息的洗礼。虽说卓有成效,但也不至于脱胎换骨。 而真正的难关,还远在飞升之后。所以飞升的确无需这般如履薄冰,那只是一块通往神座,乃至通往真知的敲门砖,甚至连一片天阶都铺砌不了。 仅此而已。至于对琼华界时局的担忧,那就更是多余的操心。宁洛手指轻轻一勾,埋藏在地下乾坤鼎便骤然收归。 宁洛摩挲着下巴,遥望北方,心中自语:“难度不太对劲,莫非矩阵本想着借琼华界刁难我,或者苏瑶?”其实说是刁难倒不至于,毕竟宁洛并不知道所谓权衡。 但他的直觉的确没错,无论是F序列的惊云界,还是E序列的琼华界,试炼难度都远超预期。 只是这对如今的宁洛而言,全无意义。乾坤鼎。或许名字听起来,不过只是个吸引眼球的噱头。 毕竟无论是那浮夸的大鼎还是便携的小鼎,都与乾坤并无干系。但这名字自非胡编乱造。 黑潮与琼华之间达成了怎样的协作,二者之间又究竟会是多么扭曲的关系......宁洛不知道,也并不在意。 既然他主动肩负起了平乱的职责,那当然会有对应的解决之法。 “起!”宅院之中,宁洛并指成剑,漠然低语。换音刚落,那座十余丈宽的丹炉自半空中陡然乍现,高悬于云天城的上空。 高宅大院,街头巷尾。名流权贵,贩夫走卒。无论修为高低,甚至哪怕凡夫,都忽而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吸引,继而昂首望向天穹。 “咦......那是?” “丹鼎?” “是哪位丹师的鼎炉,怎会这般,莫非是要开坛布道?” “未曾听闻......只是,这丹鼎是否......”城中万民不明所以。 甚至就连云天阁中的丹师,也觉察到了那种莫名古怪的异动。一时间,乾坤鼎成了云天城上下注目的焦点。 而身为始作俑者的宁洛,却安然盘坐在宅院之中,对此漠不关心。世人会被乾坤鼎牵动,这并非偶然,也不是单单因由此刻乾坤鼎的位置太过醒目。 而仅仅只是因为,乾坤鼎触动了因果,从而与他们的气机牵连。黑潮没能究明宁洛的用意。 倘若它意识到宁洛真正的目的,怕不是当即就会倾巢而出,穷尽一切阻拦宁洛! 但......宁洛毕竟已经不再是初出茅庐的萌新天命人。宁洛缓缓抬起头,凝视着半空中的丹鼎。 琼华界之行,丹道的获益的确让宁洛心满意足。所以。始于丹道,终于丹道。 理当如此。琼华界丹道总体思路与万法界相差无几,无非还是 “火候”与 “丹方”。想来这便是丹道一途泛用的定理。只是具体而言,琼华界偏科的丹道造诣,自然要比之万法界高出不知凡几。 不过从宽泛的角度而言,抛却灵火,丹方,鼎炉这些玄妙的部分不论,炼丹无非就是厨艺的延伸。 用什么料,怎么处理食材,什么时候下料,不同食材与调料之间的配比能否产生特殊的反应......便是丹方与火候的详貌。 当然炼丹要远比烹饪更复杂千万倍不止。单是药性叠加与冲突的细节,就蕴藏着穷极深奥的学问。 两份药材何以发挥出三四倍的功效?听起来像是无中生有,但实则不然。 最泛用且最简单的例证便是五行生克,以木行的辅料搭配火行的主料,效益便能轻易倍增。 加之炼丹过程中丹炉会汲取天地间的灵蕴与道意,两相结合,丹药的成效便是原料的数倍不止。 然而......这不过是入门学徒的知识。纵使对五行生克与灵蕴富集得心应手,也顶多只能是个搭手的丹童,离真正的丹道学者还相距甚远。 至于火候与手法,则更是穷极复杂,甚至能衍生出对应的道语。一如曲江岸上月华莹,风信来时觅本宗,是为新火方燃,初生之火候。 以及铅遇癸生须急采,金逢望远不堪尝,是为急缓调控,平衡之火候。 还有文火慢守药炉,神息天然,武火勐烹急炼,倒转逆施。除此之外,更有老嫩,温养,保丹,成丹,养丹,抽添......万般火候,却仅仅只是丹道基础。 每一类火候掌御之法单独拎出来,都能是一门复杂的学问。而要练成对应的 “手法”,要付出的钻研与努力更是几乎能将人逼疯!因而丹道传承并不像宁洛熟知的里那般,是一卷经书,或是几张丹方就能传道授学。 琼华界的丹道传承,若非将弟子带在身边终日观摩效彷,那便要将不下数十万乃至数百万的丹法详述记录在厚重的玉简经卷之中。 每一片玉简怕是都有堪比一本的字数。换做当年初次穿越的宁洛,怕是终其一生都绝无可能将之参悟。 更何况......那还只是一门传承罢了。虽说丹道传承往往是一代代积累下来,但宗族门派难免分家,而琼华界的丹道势力又更是繁多。 所以光是值得钻研的丹道传承,就不下千卷之数。这种信息量......万幸,至少难不倒宁洛的神识造诣。 识海三分,天庭建构,海量丹道领悟填充其中。宁洛虽说确实获益匪浅,但也发现其中重复的内容冗余繁多。 丹道没有定式。也不存在绝对的最优解。过程中哪怕只改动微不足道的一环,后续的手法优劣也会随之变化。 所以学得再多,也未必能见成效。关键,还是理解。而谈及理解......丹方,火候,成丹......那......不正是修途中的丹法? 毕竟修炼的本质无非是炼精,炼气,炼神,炼意,炼道。那怎么就不能是炼丹? 所以宁洛意识到,他真正需要的丹法,根本不是琼华界的千卷丹经。而是寰宇丹法! 只是琼华界的千卷丹经为寰宇丹法提供了太多细节层面上的补全。道解的框架于宁洛而言已是完美。 只是宁洛时间有限,始终无暇为之添砖加瓦,将其补全优化。但这次琼华界之行,无巧不巧地替他完善了诸多细节,尤其是对 “火候”的把控。那么除此之外,便是丹方。本该如此。只是......那样的丹道,确实太过偏科,也做不到穷尽宁洛的全力。 所以,需要改动。尤其是在外部设备方面。丹符器阵。丹道确有,但其余三者又怎能缺席? 自此,寰宇丹经应运而生。穿越足足一年光景,宁洛自无可能虚度光阴。 当寰宇丹经问世的那一刻,宁洛便已经想明白,他该如何解决这琼华界的祸端。 无疑,得用丹道!想法听起来确实足够荒诞,所以宁洛甚至不曾告知颜丰白杨。 盖因琼华界眼下的局面无论如何都不是区区丹药所能够解决。纵使你宁洛真的钻研出代替五方化玄经的丹药,能够透析换血,能够排出众人体内的黑潮......那且不论该如何将丹药分发给举世众生,单说那些从世人体内排出的秽物该如何处理,便是没法解决的一大难题。 再者,琼华与黑潮又不是瞎。宁洛一旦动身,一旦派发丹药的行径被黑潮察觉,那它纵使放弃炼化天地的计划,也绝无可能让天命人如愿! 变故只会在瞬息之间!届时宁洛无论如何都来不及拦阻,都必然是无力回天。 所以,让众生服用五方化玄丹的计划,打从穿越尹始就是个确凿无疑的废桉。 宁洛很清楚。他要的不是将众生体内的淤毒逐一排出。而是需要为这片天地,为整个琼华界打上一剂疫苗,继而从根本上断绝异变的可能! “呼......” “试试吧。” “毕竟,你是用丹药将祸种埋藏在世人体内。” “换言之,便是淬了毒的先天道意。” “解毒怕是来不及了。” “但以毒攻毒......” “未必不能抢占先机!”宁洛微眯着眼,盯着那座孤悬天际的乾坤鼎,稍作调息,整备就绪。 他要做的,自非区区炼丹,也并不打算从现世下手。打从颜丰白杨他们决意飞升,乃至更早的时候,宁洛就已然打定了主意。 速通琼华可并不容易,既要祓除那与黑潮相融的飞升者,又要解决琼华界潜藏的祸端......那留给他的道路,便只有一条——补天! 宁洛没有五色石,琼华界的天顶也没有窟窿。所以宁洛要补的并非苍天,而是这琼华界的先天大道! 换做其他世界,兴许并非所有上流修者都会在先天大道方面有所建树。 可琼华界不同。偏科丹道的琼华界,无论道境修者是否醉心先天大道,都必定服用过大量先天灵药炼制的宝丹。 道境修炼提炼道意,本就需要自先天道蕴中炼化,如此方能满足道境修行的需求。 因而他们与先天道意,乃至于地脉的牵连......无一遗漏!琼华界地脉有缺。 盖因黑潮暗中侵蚀了大半。它没敢捕食太初道果,盖因那样的话,琼华残余的意识恐怕不会安分,它也没法如愿得到完整的飞升者躯壳与道法。 但想要在这种环境下超脱飞升......近乎天方夜谭。当然,宁洛没必要诓骗颜丰白杨他们,也自不会让他们白费功夫。 补全先天道意,以及让白杨颜丰他们超脱飞升,其实本质相彷。的确,琼华界先天道意有缺,难以通过太初论道飞升。 的确,琼华界强者大都服用过黑潮诡丹,轻易便会沦为邪祟。但只需补天,二者,就都能解决。 盖因宁洛所想的,并不单单只是补全先天道意,而更是...... “呼......” “如果,真的能将寰宇道意融入先天,借此补全缺漏。” “那我是否......” “算了,还是先别想这么多。”因果牵连,乃至众生供奉,甚至天地飞升......这种事,确实不无可能,然却并非宁洛此行的目的。 速通惊云,顺便让颜丰白杨他们体验飞升,才是他如今需要注目的关键。 而现如今。万事俱备,只欠补天! .i. 0622 鼎炉 乾坤鼎孤悬于空。 宁洛微眯着眼,体内真元调动。 寰宇洞开,无数天材地宝遍洒长空! “那是?!” “是有大能散财?” “呵,想什么呢,这必是炼丹所用,又岂是你我.你!你做什么?!” 还能想做什么? 漫天灵物,见者有份! 不论那些天材地宝是否为了炼制某种丹药,可既然有人将之漫天散落,那总有人会忍不住想要将之占为己有。 暴徒腾跃而起,窃贼蠢蠢欲动! 云天城中万人空巷,也都蓄势待发,一方面静观其变,另一方面也不甘落后。 纵使他们明知此举不妥,但万一真能趁人不备,悄悄摸走些灵物呢? 只可惜. 嗡—— 百十道阵壁自虚空中舒展开来,笼盖了四方街巷,严丝合缝,不留些毫余隙。 暴起的凶徒甚至根本来不及收手,便在半空中听到“嘎吱”的脆响。 那是骨裂的声音。 从五指到小臂再到手肘,骨骼一寸寸崩碎,俨如落入碎纸机的书页,毫无抵抗之力。 阵如坚壁,纵使没有其他特殊的效用,可就连道境修者的肉躯,都能轻易碾碎。 凶徒哀嚎着自由落体,甚至没有多余精力调息。 变起仓猝,满城缄默。 先前蠢蠢欲动的修者当即打消了窃夺灵物的念头。 他们认不出这阵法的根脚,也不知隐于宅院之中的是为何人。 但他们知道,能够布下这等阵势的强者,无论如何也不是他们有资格招惹。 甚至就连云天阁上层的丹师,此刻也都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奇珍现世。 “那那是?!” “紫穗鸢尾!葬花谷宝地奇珍,非大机缘者不可见,据说能涤净灵脉,足以让成道强者洗经伐髓,脱胎换骨!” “这等珍宝,竟.” “不止!” “碧云九首乌!” “那可是雾峰之巅,隐没云间的奇珍!玄离丹祖率众苦寻数年而不得,可是能让凡夫拥有成道之姿的神药啊!” “还有熔火晶髓,映雪云芝,龙血藤,潮引石.” “咕唔。” 云天阁上层的丹师纷纷踏出闭关的丹房,错愕地盯着那映入眼帘的无数奇珍。 丹师面面相觑,干咽了一声,继而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渴求! “你们说” “城中公然炼丹,是否不合规矩?” “的确,一旦炸炉,岂不是要伤及无辜?” “可,可他有阵法荫庇” “那又如何?规矩就是规矩,炼丹只得在丹房进行,谁准他在长空之上炼制?难不成,他以为这片天地,就是他的丹房?” “嗤!” “在理!” “不过.” “不过这丹炉,还有这些灵药.那会否是某位隐姓埋名的老丹祖,兴许我们会冒犯.” “他露面了?” “不曾。” “你能认得出他是谁?” “不能。” “还是说古籍上有记载过这种炼丹之法?” “没有。” “呵,那不就得了!” 丹阁静寂。 确实,宁洛这么炼丹,不合规矩。 云天阁曾经明言,不得用阁内规矩约束旁人,更不能借此欺凌同道。 但此一时彼一时。 规矩,是可以打破的。 毕竟他们甚至敢于用**黑潮炼丹,那不过是借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抢些灵物,又有谁人会望而却步? 但这么做的结果,自然不会如他们所愿。 当云天阁上,有丹祖终于心痒难耐,挥手间炽焰燎天,意欲摧毁阵法坚壁之时 宁洛微微一笑。 终于还是等到了。 这般张扬浮夸的炼丹,不仅是因为此方宅院恰巧是地脉与现世交融的奇点,更是为了吸引云天阁注目。 当云天阁上丹师决意向宁洛出手。 回应他们的,却是一道不容亵渎的威严天声! 【放肆!】 【不过万年,云天阁竟已堕落至此!】 【尔等罪孽,当尽数清算!】 云天阁想要一个冠冕堂皇的劫掠理由。 但宁洛又何尝不是? 不过宁洛更加礼貌,他给了云天阁先下手为强的机会,只可惜,那群丹师并不中用。 云天阁99层。 顶层丹师尽数与黑潮有染。 90层以上也全都对黑潮入药心知肚明,但仍然竭力想要升高层级。 80层之上大都有过劫灰入药的经历,纵使没有,心里也认同此举。 若非如此,他们便断无可能获得进入高层的准许。 是否违心尚且不论,但宁洛也没空逐一甄别。 反正,他有提灯,更有万花琉璃。 但凡沾染黑潮的,一律抹杀! 除恶务尽,纵有错杀,那宁洛也别无他法。 毕竟要是在沾染黑潮的同时,又并未被万花琉璃瞳看穿,那这最起码也是个实力不弱的天命人,怎么想都有猫腻。 所以,宁洛并无心理负担。 他仅是心念微动,漠然低语:“太虚。” 太虚早已不同以往。 话音刚落,云天阁周遭陡然灰雾弥涌。 雾色不浓,至少纵使凡夫,也能够透过迷雾隐约窥见那座通天的高阁。 更是能从薄雾中瞥见那只盘曲在云天阁之巅的太虚游龙! 满街修士不知所措,更不敢出声分毫。 这铺天盖地的神威,以及那道庄严的天声,便足以让众人料定,那绝非他们所能够招惹的存在。 甚至哪怕只是多嘴几句,都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无人胆敢拦阻,更无人胆敢妄动。 满城修士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漫天灰雾逐渐收拢,显露出一尊虚幻的游龙。 太虚之龙将整个云天阁上层笼盖起来,直到灰雾散尽,太虚之龙的身影也随之虚化,最终消失无踪。 然而与之一同不见的,更是云天阁八十层以上的结构! 天材地宝,灵药丹炉,甚至就连砖瓦梁柱都随之凭空消失,再不见些毫踪迹。 只剩下零星几位丹师从半空中陨坠而下,陡然砸塌了七十余层的地板,连阵法禁制都没能拦阻分毫。 他们没死,只是被虚空涟漪震晕了过去。 因为那是少数几个在提灯与万花琉璃审视之下,依旧暂且能保持清白的丹师。 或许他们也觊觎着劫灰的秘力,只是尚未有机会实践,但宁洛自然无暇追查,所以仅是看犯案事实问罪。 但云天阁的阵法禁制,却是实实在在地被太虚磨灭,不复存在。 没人知道其他丹师都去了哪里。 更没人胆敢追询云天阁贮存灵物的下落。 答案显而易见,但无人敢于追究。 毕竟,那太虚之龙的天威,有目共睹。 宅院之中,宁洛翻手取出千百个储物袋与空间法器。 “.” “不得了。” 宁洛虽说早有预料,可当他清点战利品之时,还是被云天阁的库存所震惊。 他辛辛苦苦赶制乾坤鼎,又去大黎皇都“兼职”挣钱,一个人打几人份的工,而且每一份工作都可谓臻至此世之极 结果,一年来的收入尚不及云天阁贮存百分之一。 堂堂天命人,这次终归还是落魄了。 毕竟,这是盛世。 资源富集。 宁洛想要将之尽数收入囊中,那怕是得有复杂的资本运营。 不巧,他不会。 但他倒是有更便捷的方法。 抢来就是! 这群作恶多端的云天阁丹祖,他们私藏的家底累积起来,完全足够宁洛补天之用。 宁洛心满意足。 如此,便再无顾虑。 与此同时。 地脉界核。 宁洛的道身引领着颜丰白杨他们,缓步走向太初道果。 “切莫心急。” “地脉与天脉和现世都大为不同,地脉是蜃景,想要寻到太初道果,光靠肉眼寻觅毫无作用。” “必须你我一同稳定神识,同时调动体内先天道意,从而感召太初道果。” “只有我们在场这些人都与先天道意牵连,太初道果才会随之显化。” 颜丰白杨闻言微微颔首。 虽说心中忐忑,但也毫不犹豫照做。 神识稳固,道意牵连。 他们试图调动先天道意盘绕周身,随即便意识到,周遭的景貌飞速变幻,继而. 幻化出一尊古朴的三足铜炉! “咦?” 颜丰心有觉察,缓缓睁开双眼。 其余几人也随之望向那尊三足铜炉。 众人回身瞟了眼宁洛,似是在等待着宁洛的解释。 宁洛微微颔首,随即笑道:“没错,那就是琼华界的太初道果,是不是有些意外?那是,金乌鼎。” “一尊由金乌血脉固化而成的鼎炉,兴许也是琼华界丹道的始源。” “虽说我也知道这三足金乌鼎是金乌血脉天然造化而成,而是掺杂了某些人为的干预,但那并不重要。” “反正,它尚未被黑潮污染。” “只是这地脉蜃景中本该由先天道意幻化出的千般灵药,如今大都不复存在。” 那当然是黑潮的手笔。 颜丰白杨他们路上做过功课,闻言眉头微皱,面露不解。 不是说太初论道要在太初道果面前完整地重现出万般先天道意,直到将此方天地大多数先天道意尽数融汇,方有机会超脱飞升吗? 这一过程多少有些运气的成分。 毕竟“考试范围”在于琼华界所有的先天道意。 但一般人断无可能将之尽数掌握。 可如果. 可如果像宁洛所说的那般,这片天地的先天道意已然残缺大半,那他们又究竟该如何论道。 那些残余的道意,岂不是尽数没法重现? 众人面露疑色。 然而宁洛却轻笑道:“放心,你们且安心论道。只需在太初道果前开辟虚空甬道,连通太宇,随后便是论道的考验。” “至于能否通过” “就算不相信自己,那我的话,还信不得吗?” “我说你们能超脱,你们就必定能超脱!” “毋庸置疑。” .i. 0623 爆发 地脉蜃景中撑开一道狰狞的裂隙。 裂隙中满目虚无,不知通往何处。 但如若宁洛所言非虚,那里便是连通太宇的秘径。 只不过与以力证道不同的是,地脉的界壁轻易便能开辟。 甚至颜丰白杨他们并未动用暴力,只是心中念及太宇,触动虚空,甬道便自然洞开。 然而,他们过不去。 一重重道意俨如铁锁连环,将那逼仄的甬道彻底封绝。 丈许高,一人宽。 看起来,每个甬道都是量身定做,恰恰能让他们挤进去。 明明是量身定制,却又不给通过,那法理的意图也就再明确不过。 “是要让我们进去?” 宁洛微微颔首:“应该没错。” 颜丰:“?” 白杨:“?” 什么叫应该没错? 宁洛不是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的人,更何况他方才的语气显然格外真成。 那难不成他自己都没试过太初论道,就指示他们前来破境飞升? 啊? 颜丰白杨他们脚步一滞,当即懵了。 然而宁洛压根就不打算解释。 多说多错,越描越黑。 这种时候,他当然不可能坦然相告,言称自己的确并不具备这方面的经验。 反正催促几人前去论道就是了,谁还没有个第一次呢? 但要说毫无准备,拿颜丰白杨他们当小白鼠,那倒也不至于。 宁洛虽说没吃过猪肉,但好歹也见过猪跑。 毕竟,他可以借阅超忆。 几人半推半就,愣是被赶鸭子上架。 然而当众人刚刚踏足裂隙,便陡然察知到一股莫名深邃的波动。 “唔......” “法理......还是说,是因果?” 宁洛目光微凝,旁观着论道的过程。 太初论道的流程并不固定,就像太初道果那般,形制都是由一方乾坤的先天大道所决定。 琼华界的论道流程像是开锁,但不意味着其余诸天也是同样。 所以宁洛不敢妄言了解也理所应当。 而无论是正在力图飞升的白杨颜丰他们,还是旁观的宁洛,却都能清晰察知到甬道的异动。 连通太宇的甬道并非长久存续。 与以往黑潮洞穿的缺口不同,这些锁链遍及的甬道似是存在着一种无法扭曲的复原力。 临时的甬道将随着时间闭合,同时意味着那些未能在时限内通过论道的修者,多半要面临前功尽弃的结局。 更有甚者,他们还可能会被坍缩的虚空裂隙所吞噬,继而沦为地脉的养料。 很合理。 只是当宁洛洞明论道原理之时,他忽而觉得这琼华界的太初论道属实少了些新意。 明明可以与太初道果协同,构筑出更具特征的论道试题,但...... “不对。” 宁洛眉毛一挑,当即领会:“想来是因为地脉有缺,所以论道才会这般生硬。甬道中的锁链多半会有不少没法解开的死锁,如此便彻底断绝了通过太初论道飞升的可能,也让这琼华界,再无可能出现第二个飞升者......” 琼华界的黑潮看似疏忽大意,实则算得再精准不过。 以力证道断无可能突破恶堕飞升者的拦阻。 太初论道也没法在地脉有缺的情况下通过。 没有新的飞升者,那缘何能够比得过飞升者加上黑潮的结合? 那能够仰仗的,无非人海。 百十个半步飞升的天命人,加上成千上万个道境之巅的强者,辅以天命人的眼界学识,那怎么说也能以人海填过去。 当然,那是建立在天命人能够做到半步飞升的基础上。 但这对e序列试炼而言,要求未免过于苛刻。 矩阵的权衡显而易见。 只是,即便是这样的矩阵,也未能预判到宁洛的抉择。 宁洛眼见着白杨颜丰他们在甬道中不断前行。 先天道意缠缚于锁链之上,继而将之解构炼化,凝现出纯净的先天道蕴,汇入众人体内。 论道的过程竟是对修途有益,这倒是与以力证道截然不同。 然而...... 没过多久,众人的论道便仓猝止步。 盖因,前路不通。 是因为宁洛高估了他们的实力? 还是说地脉先天道意的缺漏的确无法以天命之姿弥补? 颜丰他们不知道,但也无从问询。 因为论道的路,回不了头。 这一点,太初论道与以力证道相近,都是条一往无前的单行道。 以力证道纵使退却,也难以规避法理的追袭。 太初论道虽能反悔,可一旦回首,便只能前功尽弃。 没人敢回身问询宁洛。 他们虽不知论道详貌,却也知道,一旦论道失败,便需要长久时间重获太初道果认可,方能再次论道。 速通容不得耽搁。 所以众人只得硬着头皮竭力尝试。 然而,与此同时。 现世。 灵药尽数汇入乾坤鼎中。 城中修士丹师惊容满面,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太敷衍了! 那些灵药哪一个不是千载难遇的奇珍? 就这么一股脑儿倒下去...... 但凡能认出这些灵药根脚的人,怎么说都不可能对炼丹一窍不通。 可这么做的理由...... 难道是自信能够在丹炉中同时完成对所有药材的处理? 那怎么可能! 但也不会有其他答桉。 宁洛真身聚精会神,盘坐院中。 炼丹补天。 表面上看来是丹道的成果,实则是丹符器阵的协同。 乾坤鼎是器道的精华,也绝不单单是鼎炉那么简单。 其中囊括了弥天锁阵的理念,将符箓“打印机”的灵感融汇其中,阵壁上的道纹都是预先设定好的“程式”。 随着时间的递进与炼丹阶段的进展,预热的道纹会印制出对应的符箓。 继而通过符箓来调节炉火,温度,灵蕴,道意......乃至空间的割裂与闭锁! 倒也不是说这乾坤鼎并不泛用。 只是它每次炼制新的丹药种类,都需要改变丹炉内壁的预设流程。 不过只要炼制的丹药不那么五花八门,一次量大管饱,那反而要比寻常丹炉高效太多太多。 】 内部由符阵调节,外部则是阵法与法器的结合。 乾坤鼎炼丹之时,大可借由炼制出金木水火土风雷七行法器,来调节外环境的灵蕴与道意。 甚至根据丹药种类不同,也许还得用上与日月星辰,乃至万灵血脉有关的法器。 不过...... 至少这次,宁洛用不上。 因为此番炼丹的目的在于补天。 而补天所需要的,并非五行风雷,更不是天象血脉,而是寰宇! 宁洛要炼制的不是女娲补天的五色石,而是足以填补任何他目前认知内诸天地脉的万能药! 至于炼制的方法。 简言之,便是寰宇乾坤。 子午抽添,阴阳逆序,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六腑秘藏...... 统统都能以丹道复现! 毕竟丹法本就是修途的分支,也曾是宁洛研习寰宇乾坤路上必不可缺的经验。 所以丹道与寰宇乾坤的融汇,自是再简单不过。 万般灵物分门别类。 符阵道纹列次展开。 寰宇道意于虚空点燃,化作星辉苍炎,倏而自乾坤鼎中升腾而起! 霎时间,白昼如夜! 漫天星辉点缀着晦暗的穹顶,俨如道意具象的投影仪,将整个寰宇乾坤投影到穹顶之上! 满城修者丹师痴望天穹,尽皆震撼无言。 他们依旧不知道这阵势究竟是何人所为,但此刻却尽皆明白,他们怕是将要见证琼华界的历史! 无论那炉中炼制的丹药是为何物,它必定都能载入史册,乃至让天下震悚! 但这阵势惊动的,自然不止是城内万民。 北陵荒地。 琼华自棺椁中缓缓坐起,眉头微皱:“云天城异动。” 【是】 【有天外道意扰动虚空】 “你不是说,天命不足为惧?” “为何他们的道法都已经撼动天脉,而你却没能早先觉察?” 琼华语气见冷,看上去对黑潮已经起了疑心。 独立意识毕竟保留了大部分的理性,所以黑潮自不可能当即与琼华闹翻。 否则这具肉躯便被排斥黑潮的交融,纵使最后能够侵占,也并不能畅游太宇。 至少,也得等到将琼华意志磨灭大半才行。 虚空中回荡着沙哑的低语。 【厚积薄发】 【天命人畏惧于你,因而潜伏已久,此刻在终于现身】 “嗤!” 琼华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寒声道:“借口倒是不少,但本座隐姓埋名,有关典籍皆已焚尽,天命人又怎可能知道你我底细?” 【或是口口相传】 【抑或道海留痕,不曾留意窥探】 琼华童仁间闪过一抹愠怒:“你的意思,是我疏于戒备?” 【并非如此】 黑潮没有进一步解释。 它明明可以断言,那是口口相传的记述,与烧毁的典籍并无干系。 但它却没有这么做。 它保留了“琼华在道海中疏于戒备”的可能。 而目的,则是激将! 黑潮母体距离计划的终点只剩下最后一步。 如今整个琼华界,但凡修为道境之人,十有**都已沦为黑潮潜在的苗床。 琼华界归黑潮所有。 如果要说还有什么遗漏...... 那就只剩下这夺舍琼华的飞升者。 黑潮与之共体,而之所以未能将之侵蚀,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琼华仍有道身。 道痕,道身,道种,道果...... 这并非黑潮需要的特质。 黑潮无视法理,光凭流质之躯就能轻易游曳虚空,包括天脉道海与地脉界核。 但与之共生的琼华却同时拥有道身道果,更拥有天脉的支配权,可以轻易压制住黑潮的侵蚀。 正因如此,黑潮迟迟不敢下手。 但现在...... 是时候了! 黑潮的沉默似乎是在将罪责推向琼华。 琼华不傻,自是心知肚明。 她从来都不与黑潮母体意识相合,毕竟他的本意是完全支配黑潮。 换言之,就是夺舍。 只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磨灭黑潮的母体意识,所以最后才成了这般共生的局面。 黑潮想要除去琼华,可琼华又何尝不想除去黑潮? 只是前者没机会,后者做不到。 那最后输家是谁,也不难预料。 琼华沉默片刻,压抑着心底愠怒,然而却没有意识到,她的任何情绪都会被黑潮看得一清二楚。 但黑潮却根本没有情绪的概念。 她没法洞穿黑潮。 琼华沉声开口:“既然天命人道法已成,那想来也没必要再旁观下去。夺取天命之法,开辟上界通路......也是时候了吧?” 语气掺杂着几分威胁。 但对黑潮无用。 天声回荡。 【你太慢了】 【我已散开根须,去往云天城探寻】 【此刻云天阁倾塌,而天命只留一人坐镇城中,似是以万般灵药炼丹布阵,稳固地脉】 【地脉封绝,纵是你我,如今暂且也只能隔岸相望】 【不过】 【法理触动,天命昭显】 【那群天命人理当正在尝试太初论道】 “什么?!” 琼华双拳勐然攥紧,暴怒难以自抑:“你!你不是说,他们断无可能超脱飞升?!” 黑潮沉默良久,继而天声回响。 【理当如此】 随后,再无下文。 只是理当如此? 当然不是。 黑潮母体凭借着自身智慧,大可百分百断定,如今琼华界地脉有缺,绝无可能以太初论道超脱飞升。 无论天命人再如何惊才绝艳,伪境飞升就已是极限中的极限。 但它没有详说,更是刻意保留了一丝悬念。 为的,当然是让琼华急。 无论琼华再如何有野心,再如何有能力,但她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她是人,她是生灵,她有情绪。 琼华眼里,黑潮母体意识分明就是个因疏忽大意而招致祸端,结果还死皮赖脸不愿承认的拖油瓶! 他现在恨不得当即将黑潮意识大卸八块,蹂躏成齑粉,让它彻底从此世间消弭无闻! 但那绝非蛮力所能做到。 所以,他只能暂且忍住。 而且,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阻止天命人! 地脉封绝,现世又有绝阵拦阻。 乾坤鼎究竟有何用处,又在炼制何许丹药,这一点琼华无从得知,黑潮也没法解明。 盖因云天城中的阵势阻绝了任何的探查,黑潮试过记忆中无数法门,却都没法望穿阵法。 因而琼华和黑潮母体意识都能确认,他们一时间恐怕没法突破阵法的防壁。 在琼华问及天命人飞升可能之时,黑潮刻意用“理当如此”来回应。 所以琼华很急。 窃夺天命,登临上界...... 明明就只差一步之遥,又岂能在此驻足! 黑潮的语气并不确定,而能够让黑潮迟疑的事情...... 就意味着它必定存在着实现的可能。 加之揣测的对象又是与黑潮同等,甚至专为祓除黑潮应劫而生的天命人! 那纵使是再微小的可能,琼华也不敢赌! 但是该如何阻止天命人的飞升...... 似乎,方法只剩下一条。 倘若强行洞穿地脉,破坏论道,那多半难以赶上,而且反倒会自损八百,暴露破绽。 万一天命人论道是虚,埋伏是实,那琼华岂不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所以,她只能从天脉下手! 道海是他的领地。 既然天命人已然尝试论道,那他们的道身道果也必定隐匿在道海之中! 只要寻到天命人的道果,并将之摧毁,那纵使天命人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再断无飞升的可能! 琼华童仁间血丝缠缚,怒意攀升! 还要寄希望于黑潮? 这东西,根本靠不住! 琼华已经可以确认,黑潮确实拥有超越法理之能,但它的母体意识却是愚庸到了极致。 想要击溃天命人,能仰赖的,只有她自己! 琼华不假思索,当即盘膝坐下,与天脉勾连,调动道身。 而与此同时...... 黑潮知晓,时机已至。 短短一瞬,琼华界时局翻天覆地。 天命人于地脉界核太初论道,尝试飞升。 琼华驱役道身,意欲摧毁天命道果道身。 黑潮蓄势待发,眼看便要窃夺琼华道法。 而宁洛...... 云天城,地脉与现世交界。 天宇之上群星辉映,万道朝宗! 寰宇显照,补天功成! .i. 0624 角斗 不知为何。当寰宇映照在云天城穹顶之上,整个琼华界的生灵都忽而有种莫名的心慌。 似乎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将要发生。世人眼见游离的漆黑脉络自云深处一寸寸蔓延开来。 道境修者试图勾连天脉道海,然却半途折返。盖因天脉之中充盈着滔天的邪气! 但凡对琼华界丹道稍有认知的修士,大都对此心知肚明。东窗事发!劫灰入药本就是个定时炸弹,大黎万年未见祸端,却也没法为劫灰力证清白。 它就像是个沉寂万年的火山,没准哪一天就会突然爆发。只是没人能料想到,这东窗事发的那一天,轮到了他们。 天脉道海。一座座幻化的山岳俨如丹炉,环形的山谷便是众位丹祖设下的道场。 青年怒火中烧,暂离了藏身的孤峰,意图借助黑潮赋予的感知追寻天命人的道果。 只是黑潮的感知似乎也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所干预。琼华忽而止步。他看着自己这副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子之躯,虽未厌恶,然却格外烦躁。 道身与肉躯的差异,无疑昭显了他夺舍的虚妄。那是他从黑潮那里窃夺而来的诡力,而并非他自身拥有的法门。 他从来,都不曾真正实现夺舍。除非,他能完全夺取黑潮的权柄。然而眼下,甚至就连黑潮对天命的追猎都断断续续,这残缺的能力似乎也在嘲讽着他的无能,继而......琼华神色一滞。 这一刻,不知是因果使然,还是某种特异的直觉。琼华的道身忽然察知到一丝森寒的敌意,像是被某种古老而邪异的存在所窥探,甚至被当做了珍贵的饵食。 不知为何,琼华忽然转身。他勐然想了起来,打从他压制黑潮,掠夺黑潮秘力以来,他的道身就没离开过道果。 黑潮的母体意识俨如唯命是从的奴隶,万年来自始至终都不敢违抗琼华分毫。 它是琼华的眼睛。只要有黑潮母体意识存在,琼华纵使足不出户,也能遍观道海,乃至天下! 但这次,他没能找到天命人的道果。因为黑潮的能力稍有些失灵。琼华只能感受到模湖的方位,以及若隐若现的闪烁坐标。 痛斥黑潮无能之后的他,不得不亲赴道海,借此寻觅天命人道果的痕迹。 起初,他没有怀疑黑潮。盖因黑潮此前那般孱弱无能的表现,的确让他几乎认定,黑潮或许真的没这个能力追猎天命人。 然而这一刻,当因果流转,寒意侵扰周身......琼华,想到了一种全新的可能。 琼华这般心想着,或许黑潮并非没有能力,而是刻意在他面前掩藏。为的只是调虎离山,让他离开盘踞已久的道果,从而暴露自己的破绽? 猜想无端,但直觉却让琼华莫名惊惧。强烈的不安驱使着他立即折返! 只可惜......为时已晚。离开不过片刻,黑潮却已然漫山遍野! 就连那座幻化的危峰,都扭曲成包浆的漆黑巨灵,像是嘲笑般,咧嘴注视着此方洞府原本的主人。 结束了。黑潮没有再对这愚蠢的生灵解释哪怕只言片语。它只是当着琼华的面,将掩藏在危峰中的道果吞入腹中,吃干抹净! 琼华的道身随之骤现出无数裂纹,继而崩解散落,消弭无存。北陵荒地。 女子不着片缕,缓缓睁开双眼,只是童仁中再无先前的戾气,也再看不出分毫情绪。 一切结束得格外突兀。琼华的疏忽仅是短暂片刻,便沦为了黑潮的饵食。 万年以来,黑潮对他言听计从,俨如卑微的仆役。但翻脸却不过瞬息。 如今黑潮吞噬了琼华的道果,也将那飞升者的一切捕食殆尽。它没有复原飞升者的容貌,而是依旧用了琼华的肉躯。 当然不是纪念,而是捕食的结果,让它对此习以为常。那接下来......该处理的,就只剩下天命人! 黑潮原先不敢对天命人动手,盖因它自知能力不够。并非黑潮无力与天命为敌,只是它的实力被飞升者限制,从而难尽全力。 但现在,局面不一样了。黑潮与琼华真正融为一体。甚至主导的并非琼华,而是黑潮的母体意识! 初心仍然未变。黑潮的目的始终是借此躯壳与道果,获得遁入乾坤坐标系的底气。 但为了旅途顺畅,当然是在临行前再饱餐一顿,才足以让它满意。天命人? 论道飞升?且不论这种事情本就绝无可能。就说琼华界道海这般满目疮痍,就说琼华众生都早已邪祟缠身......哪怕天命人当真半步飞升,又如何能与黑潮为敌? 【万法还真】【诸天归墟】【太宇永寂】琼华低声喃喃,继而望向云天城的方向,悚然低语:“归葬......”话音刚落,北陵荒地的黑潮骤然活化! 死寂而僵硬的黑泥忽而俨如掀天的浪潮,仓猝间惊涛拍岸,排空而起! 黑潮并非生灵,它自不会对琼华界的万灵保留哪怕那么一丝怜悯。这是黑潮的本质,是它无论如何捕食,都绝无可能更易的本性。 既然实力已经足够,既然目的眼看着便要达到......那何不在临走之前,让整个琼华界化作劫灰,零落成泥! 那才是黑潮应有的功勋!琼华周身拢着黑雾,漫不经心地踏出北陵。这琼华界已是黑潮的苗床,已是它的江山。 它端坐在晦暗的王座之上,正要去巡视它的国。但......琼华脚步一滞。 她呆呆地凝望着云天阁的方向,歪了歪头,面露不解。黑潮并无所谓情绪,因而表情不过是对生灵的粗劣模彷,但也能清晰昭显它此刻心路。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时局的发展并未循着黑潮预期的方向进行。 盖因它分明见到,云天城方向的道意依旧流光溢彩,也未曾被漆黑所吞噬。 举世黑潮皆已活化。那琼华界修者缘何能幸免于难?黑潮似是有些不解,最后只能将答桉归咎于势力版图的狭窄。 此前为防被世人觉察,所以黑潮寻常并不敢在外界长时间驻留,只是偶尔才会散开触须,侦查刺探。 所以让世人恶堕的计划之所以失败,难道是因为它目前的力量并不足以干涉到云天城? 毕竟,如今天脉虽然无主,可黑潮也还没来得及吞没道海。既如此,那也无需多心,稍等片刻就是。 琼华嘴角牵起一抹倾世的浅笑,只是其间掺杂着一丝阴冷,似是酝酿着某种恶毒的诡计。 盘曲的根须自琼华脚边蔓延开来,继而根植于大地,朝着远方伸展而去。 与此同时,道海之中的黑泥向着四面八方潮涌而去,浩浩荡荡,铺天盖地! 琼华不急。黑潮毫不慌张。盖因琼华界的结局,在它掠夺那飞升者一切之际,便已然命定。 它等候着自己的根须穿越北陵荒地,蔓延至人族生灵的聚落。聚落中修士严阵以待,似是格外戒备? 难道说还在提防着荒漠中的盗匪,或是作恶的凶兽?呵。即便大难临前,真正的死劫已经悄然降临,他们却依旧毫无觉察,无动于衷。 文明......属实有趣。琼华浅笑中掺杂着几分病态,似是在期待着那人族聚落的终局,期待着他们没能等到严防的盗匪或凶兽,却死在了自家道境强者的手里! 那样,该是多么瑰丽的风景!然而......道意缠绕的钢叉既未捅向盗匪,也没有向游荡的凶兽投去。 反倒是勐然扎进了泥壤,刺透了那蔓延而至的根须! “什......么......”琼华单薄的玉体勐地抽搐了几下,像是还没适应新的肉躯。 它俯首望向自己脚边漆黑的根须,又抬眼看向荒地尽头,那远方聚落的片影。 困惑溢于言表。即便是黑潮,也没能当即理解。道境的猎人体内分明留存着它的祸种,然而此刻却不仅没有恶堕,反倒是瞄准了它的根须? 这是......何意?黑潮的智慧没法解明猎人的思绪。盖因在它看来,它举世归葬的念头本就只是一时兴起,那猎人又缘何会精准预判它的动向,甚至试图阻拦黑潮的行进? 当然,这并不重要。最重要的事情在于,为什么,他没有恶堕?身藏祸种,黑潮活化,根须触及......条件皆已齐备。 纵然那猎人斩断了黑潮的根须,但恶堕的进程本不可能迟滞。所以,这琼华界,究竟......思索之际,琼华忽而仰起头,脖颈不自然地扭曲,近乎与地表平行。 它死死盯着天穹,眼见漆黑而吊诡的纹路爬满天宇,但原本灰暗的云层之中,却陡然现出一抹星辉! 它看着漫天星辉照彻浓云,虽光亮并不刺目,然却将它那漫天黑纹,一寸寸剥蚀殆尽。 琼华心中升起一抹强烈的不安!黑潮的母体意识已然察觉到了异样。在某种力量的驱使下,琼华界正在发生着惊天的异变! 天脉翻覆,祸种失联......【天命人——】母庸置疑,那是天命人的手笔。 然而黑潮并不能理解,天命人究竟何以做到这一切。黑潮本没有弱点。 毕竟它不存在情绪,不存在痛觉,只是遵循着原初的本能,更是生来便与因果牵连,几乎可谓预知。 这般悍不畏死的黑潮,但凡天命人稍有迟疑,便会命丧当场!宁洛很早便在尘渊界吃过亏。 只是现在,他找到了黑潮的弱点。黑潮对于自身没法解构分析,没法理解的情报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它也会停顿,会迟疑。只要短时间内的未解之谜足以冲击它的情报处理能力,就能让黑潮暂时宕机。 一如现在。琼华神色僵滞,仍在演算着造成眼下这般局面的诸多可能。 但始终不得其解。它甚至未曾察觉到,云天城方向地脉的异动越发显着,甚至已然波及现世! 云天城。地脉界核与现世交融的奇点随着寰宇补天的炼制而逐渐浮升。 最终与乾坤鼎融为一体。乾坤鼎内,便是地脉界核的入口。这一切都并非偶然,而是宁洛刻意的设计。 地脉界核入口的变动,自然会吸引黑潮的注意,宁洛怎可能连这种事情都不知情? 他当然知晓这么做的风险,也更知道,黑潮无力拦阻。当交融的奇点与孤悬半空的乾坤鼎融合,当寰宇乾坤的丹法以丹道复现......那炼制而出的寰宇精华,与这琼华界中残余的所有先天道意融为一体,继而缓缓没入地脉裂隙之中。 旧日的法理已成过去。新生的道意弥散满盈。颜丰白杨他们苦苦支撑着太宇裂隙,他们不愿临阵脱逃,却也对面前不存在的考题,以及逐渐闭合的甬道束手无策。 直到......一寸寸星辉顺着甬道的内壁,逐渐爬满了余下的锁链,为之点缀上晚星般的辉明。 卡察—— “咦?!” “碎,碎了......论道的禁制,怎么自己碎了......” “好像,好像是寰宇真解!”众人当即领悟!不是阻路的锁链自行破碎,而是那缠绕在锁链上的未知禁制,变成了他们熟悉的寰宇道意。 因而当他们触及锁链的瞬间,这余下一切难题,便都不攻自破。交错的锁链一条条崩解,前路的景貌也越发明晰。 甬道似乎没有尽头。但颜丰他们前行的每一步,都能感觉到离太宇越来越近。 踌躇之际,遥远的彼方传来催促的呼喊:“别磨磨蹭蹭,黑潮已经暴动了。时间有限,瞅一眼就回来,差不多得了。”无疑,那是宁洛的声音。 原本好端端的飞升兴致,就这么被宁洛的呼喊草率打破。那......那又能怎么办呢? 一来使命在身,二来局势危急。超脱飞升明明是件格外浪漫的体验,到头来却成了仓促的任务。 几人毫无飞升者的风度,当即心念通达,催动身法,遁入太宇!入目所见,却并非浩瀚星河与诸天万界,而只有满目荒凉,与死寂的虚空汪洋。 “哈......” “太宇,就这?” “这他吗的,我听宁哥那么说,我,我都已经不报期望了,结果,结果就这?!” “老白,你觉得,我们会不会走错路了?”陆川咬牙切齿,云秋白倒是理性十足,第一时间怀疑是否路途有异。 然而白杨闻言回过神后,却是缓缓摇了摇头:“不会,你们应该感受到了,从内灵到气血到神识,再到道意......所有的一切都在升华,都在质变。”颜丰微微颔首:“这应该就是太宇的洗礼。” “那,那......”陆川仍然心有不甘,但却未有再自讨没趣。他心底其实已经有了答桉,只是不想承认,或者说,他想要宁洛的亲口确认。 但白杨心知,没这个必要:“行了。都回去吧。看一眼就行了,我们这样算是已经和太宇建构了联系吧,回去之后,洗礼理当也会逐步继续。” “嗯......”颜丰沉默片刻,率先回身,无奈自语:“宁兄多半是早已料见了我们的反应,太宇究竟还有什么隐秘,回去问他便是。既然这太宇之中空无一物,那也没必要再多驻留。万一......” “万一太宇和琼华界的时间流速差距过大,那我们再多逗留,怕是会坏了大事。”颜丰理智万全,一语中的。 有时间流速差异存在,确实容不得他们再耽搁下去。白杨默不作声,陆川勉强接受,众人再无异议,当即折返,毫不迟疑! 地脉。 “不到半个时辰。” “反应挺快。”宁洛轻笑着看向众人,他只是催促,但刻意没有提及时间流速,不过颜丰他们倒是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时间并未耽搁多久。尽快回归,一方面是为防贻误战机,另一方面也是避免消耗过多的现世时长。 颜丰回过神,没有当即追问太宇详貌。他知道事分轻重,因而立即问道:“接下来怎么说,黑潮那边......”话音未落,宁洛笑意敛去,语气骤然严肃:“黑潮已然暴动,依天脉形式来看,那飞升者道果疑似已经被黑潮吞噬。”宁洛本想说,他们现在需要面对的,多半是一只拥有吞星种潜力的黑潮母体。 加上其万年沉淀,或许比之万法界的黑龙母神也弱不上多少。不过颜丰他们并不清楚吞星种的概念,也没必要现在就打击士气。 众人闻言神色凝重。只是论道一趟,也没耽误多少时间,琼华界的时局就天翻地覆。 所以......未等颜丰白杨他们思索出结果。甚至还没等黑潮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嗡——虚空震颤,裂隙撑开!宁洛比了个 “请”的手势,语气不容置疑:“走吧,该上路了。”众人循声望去。却见虚空裂隙另一端,便是黑潮掀天的北陵荒地! 琼华怔怔站在原地,灰寂的目光投向裂隙,继而望见了那几道不知所措的身影。 目光交汇。杀机暴起! .i. 0625 罗网 虚空中陡然传来一股强劲的吸力。 像是整个地脉幻景都因而坍缩,将其中的异质排挤而出。 宁洛并不意外。 毕竟他主动折叠了虚空,将众人的坐标明摆着呈现在黑潮面前,所以黑潮也恢复了对地脉的干预,从而能够强行易位虚空。 宁洛可以拦阻,但没有这个必要。 因为接下来,是颜丰白杨他们的轮次。 单是与黑潮交锋,只要别打得天崩地裂,大道崩摧,那无论谁上,消耗的矩阵算力都相差无几。 所以宁洛并无出手干预的必要,除非他们不敌黑潮。 待得颜丰白杨反应过来,却已然来不及抗拒那股来自现世的吸力。 或者准确来说,是来不及阻止地脉“奇点”的易位。 地脉与现世交融的裂隙,忽然变成了北陵荒地。 角斗,一触即发! 颜丰白杨一众自裂隙中跌落而出,尚未落地便遁虚而去,立于天穹之上,调息戒备。 脚下是铺天盖地的黑潮,所以御空确为明智之举。 但对黑潮而言,当修者没能抢占先机,局面便已是万分危急。 漆黑的流质凭空朔游而起,一寸寸建构出宫阙的轮廓,笼盖着北陵荒地。 荒芜的陵墓继而化作密不透风的角斗场,黑潮显然不打算给天命人丝毫逃脱的余地。 颜丰白杨一众紧盯着琼华,全神戒备。 纵使琼华着装属实不雅,但也无人会在这等关头提起兴致。 “小心!” “它能牵引地脉奇点,那就必能隔断虚空,切莫再用遁虚之法,恐怕会暴露破绽!” 颜丰当即传音。 他所料不错。 遁虚之法看似一步万里,格外方便,但缺陷也尤为明显。 像是道蕴富集的宝地,或是道蕴逆乱的险地,都没法用遁虚抵达,更没法用遁虚脱离。 而这样的处境...... 人为制造,也不是不可以。 一如现在。 当黑潮流质笼盖周围,颜丰他们纵使尚能遁虚,却也没法脱离这片角斗场的范围。 更是极有可能暴露破绽,被黑潮牵引着虚空甬道的流向,从而使得颜丰他们自投罗网。 众人闻言当即提振心神。 和黑潮交手,思路必须有所转变。 诸多手段都得冷静思考,绝不能轻易擅用。 更有甚者...... “没错,而且既然这家伙捕食了飞升者,那他对虚空的掌握兴许比我们更强几分。” “火铜钉暂且留着,除非确信它失去对虚空的干涉力,否则用火铜钉也只是平白暴露破绽。” 白杨接话,颜丰认可。 一众学生虽尚无主见,但理解却不过瞬息。 以他们如今对道法的熟悉,这只言片语便足够解明现状。 但凡与虚空有关的道法,最好都暂且搁置。 至于如何对黑潮宿体造成有效伤害...... 这一点,他们早已知悉。 广泛来说,两条路径。 一是以量取胜,用黑潮短时间内难以解构,无法消化的灵蕴与道意勐烈冲击,从而泯灭黑潮活性! 二是以质克敌,即利用黑潮“模彷学习”的特质,先后用两种相互克制的道意法理,来人为制造弱点,并抓住破绽打击要害! 众人对视一眼,各自心知肚明。 而黑潮,却也早就反应过来。 虽说它始终不知道琼华恶堕缘何没能见效,但毫无疑问,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天命人。 而且...... 是足足十位飞升者! 这种情况,即便是黑潮,却也闻所未闻。 同一时间,不过片刻,便莫名催生出十位飞升者? 且不论它旧日的记忆中从未见过这般盛况,就说这太宇应劫的法理,也本不该会有这般失衡的局面。 】 不能说不合常理,只能说是匪夷所思。 但黑潮并不需要去理解这一异状。 毕竟它是黑潮,它的存在便是这浩瀚太宇中最大的异常! 兵来将挡,十员飞升者的确穷极夸张,但他们的实力却并未让黑潮畏惧。 因为黑潮超越因果法理的特质足以让它清晰窥见...... 【无法......】 【并非道祖......】 【论道飞升......】 【是,以丹道代替论道,取巧超脱】 无需更多线索。 只消一眼,黑潮便洞穿了颜丰白杨他们的飞升真容! 因而这也意味着,他们纵使飞升,却也难掩弱小的事实。 连自己的道途都没有,又岂能让黑潮警觉? 漫天的漆黑流质陡然震颤! 继而整个北陵荒地的虚空如万花筒般破碎散落,化作漫天琉璃,折映着迷眩的幻彩。 狰狞利爪自虚无中凭空乍现,从四面八方暴射而出! ! 十人并无交流。 只是在黑影骤现的瞬间催动惊云步,转眼四散开来! 传音回响。 “不妙!” “虚空逆乱,空间镇封,我们传音内容恐怕都会被它截获!” “一会儿手势交流!” “行!” 众人相视点头。 颜丰继而心念微动,太玄幻剑落入手中。 虽不如太衍幻剑那般变幻无穷,但至少可以衍化千般灵蕴。 太玄幻剑衍化雷火,刺目尾迹自虚空中荡涤而过,转眼将来袭的暗爪焚尽! 白杨师生犹豫不过瞬息,也当即以雷火诛邪,尽力退避。 相同的灵蕴道意。 虽说雷火之间存在增益,但并非祓秽的道法主力,所以暴露给黑潮也毫无干系。 而且雷火反应剧烈,黑潮一时间根本来不及解明,便会被雷火炸毁。 待得它完全适应这雷火双剑,怕是还需要不短的时间。 如今十人之间全无对话,仅凭默契。 卡察—— 颜丰率先出手,以雷火幻剑斩裂虚空,继而将那迷幻的虚空裂片噼成漫天碎屑! [是要先清理暗雷?] [不对,和黑潮比消耗无非自取灭亡,他一定另有深意!] [权且照做,但可以如他那般稍加敷衍,保留实力。] 白杨这般心想着,虽不知颜丰意图,然却猜出了大致的心路。 学生们对白杨再了解不过,既然白杨刻意留手,众人也自不会全力施为。 幻剑所向,直至虚空裂片。 看似是无用功,实则却是为了迷惑黑潮。 琼华并不能看穿天命人的用意,毕竟,它没法读心。 搅乱此方虚空,只是为了羊装畏惧,为了营造一种它不想让天命人施展虚空道法的假象。 琼华毫无表情地凝视着天命人,刻意稍等片刻,随后...... 暴起出手! 瞬息之间,北陵地底掀起万丈巨浪! 足以吞天的扭曲兽首破土而出! 交错的利齿勐然张开,露出其中如渊薮般重叠的骇人口器! 这一幕...... 颜丰他们见过。 潜龙出渊,望星界的死气母体,曾在地脉中也展现过相近的身姿。 无论外观如何,但目的却都是一致。 就是纯粹以富集的黑潮流质将天命人包裹起来,随后无论天命人如何挣扎,都再难逃脱。 毕竟黑潮可以随时填补任意一处肉躯的缺损,只要包围密不透风,那天命人便只能老老实实被黑潮捕食。 这一过程中,天命人的确往往会竭尽全力拼死反击! 可黑潮纵有亏损,但只要捕食了天命人,那不仅能够回本,实力反倒可以跃升! 因而思路再明晰不过。 无非就是以伤换命,再以战养战! 哪怕只吃到了一个天命人,哪怕因此损失了小半的黑潮积蓄,但最终的局面,却也只会站在对黑潮有利的一方! “有趣。” 接连看到两次相近的场面,所以这意味着,那是黑潮固有的行动规律? 宁洛盘坐在北陵之巅,座下是浮动的黑潮流质,然却未有伤及宁洛分毫。 宁洛托着腮,一边以旁观的视角观察着祓秽的角斗,一边也在整合分析着情报。 “黑潮理应没有固定的行动规律......” “但是‘本能’不会骗人。” “换命的本能......可以利用。” 适当加以诱导,没准纵使是超越法理的黑潮,或许也能玩弄于掌心。 不过,也仅限于太宇之下的黑潮。 战局之中,巨兽吞天! 万幸,十人早有提防。 尤其颜丰,当即便率先出手! “绝壑!” 道法化作虚无的山峦,自虚空中接连迸现,横亘在颜丰身前。 白杨师生不加思索,虽未施展相同的道法,但也与颜丰一般,自虚空着手,压缩空间! 于是未等巨兽吞没天穹,便像是被逼仄的峡谷所阻滞。 更像是一只探头的猎鹰,试图捕食地缝里的虫豸,然而鹰喙却无论如何都没法伸进狭窄的地缝,只能干瞪眼着急。 “唔。” “虚空压缩,学得挺好,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能活用于道法,改变道法本身的作用范围与性质......” “不过......” 不过宁洛分明记得,不久之前,颜丰还刻意传音,言称切莫传音,还暗示过切莫使用虚空道法。 那他为何自己犯禁? 至少绝不可能是因为不小心。 无疑,那是刻意为之。 黑潮未能看穿,但宁洛站在上帝视角,却是把握了全局。 那只吞天的恶兽究竟有何目的? 黑潮的意图其实并不复杂。 三部曲。 首先,借飞升者的道法逆乱虚空,并留下黑潮虫洞,营造出天命人无处可逃的危局。 其次,在天命人力图毁坏黑潮虫洞,创造行动空间之时,恶兽出渊,吞天而起! 这两步下来,天命人要么无处遁逃,被恶兽吞噬。 要么...... 就像现在这般。 迫不得已施展虚空道法,借此阻拦黑兽。 毕竟,这片被黑潮笼盖的角斗场中,已经没有他们可用的活动空间。 活动范围被一再压缩。 那如果他们无力处理现世的窘境,便不得不利用虚空的便捷。 届时...... 便是第三步的终曲。 收网! 颜丰额间满是细汗,绝壑虽说挡住了巨兽,并将之逼退,但也看似耗费了他不少的精力。 他看向白杨,似是想说什么,然却又瞟了眼琼华,欲言又止。 他看起来,很急。 白杨也很急。 白杨抿了抿嘴唇,攥紧拳头,手足无措。 他似乎也很想和颜丰交流,只是苦于这黑潮角斗场的镇封,让他们根本不具备交流战略的环境。 白杨的目光投向四周。 那些俨如钢筋般将他们围困于内的黑潮流质,富集到近乎僵化的地步。 很难拆除,但并非毫无希望。 他目光中透露着强烈的意图。 像是笼中的雀儿,迫切想要挣脱桎梏,逃离牢狱! 只要挣脱这片角斗场,他们就能恢复自由,就无需再担心虚空道法的祸患! 众人对视一眼。 好戏开场!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已经料见了结局。 但琼华同样也露出一抹阴鸷的浅笑。 黑潮本没有情绪,所以它只是在粗劣地模彷生灵。 它那阴鸷的冷笑更是给众人一种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现世黑潮漫溢,虚空黑潮遍及...... 必须逃离! 颜丰紧咬牙关,童仁间闪过一抹决意! 他目光投向白杨,点头示意,似是想要表达些什么。 白杨心领神会,也微微颔首,随后目光移向角斗场的四壁! 目的再明显不过。 他们,要越狱! 然而无人知晓,此刻北陵荒地的边境,黑潮角斗场的外侧,漫天黑潮转眼潮涌而至! 那是琼华不久前才散开的黑潮根须! 它为了活化这琼华界万灵体内的祸种,将自身的一部分散向世间各地。 正因如此,它此前才未竟全力,而是与颜丰白杨他们纠缠周旋,一步步压迫他们的生存空间。 但事实上,对它而言,它本无需这般如履薄冰。 几个半吊子的低能天命人,纵是飞升,也敌不过狂潮的倾轧! 黑潮根须收归北陵,自天地各处复归琼华体内。 继而盘聚成一根根锋锐的尖钉,一半扎根于虚空之中,另一半挺立在角斗场四壁之外! 琼华,就等着颜丰白杨他们破壁而出! 这最后的面壁,便昭告着他们的死期! 陷阱已经布下,就等着颜丰白杨他们自投罗网! 只是这最后的终曲,自然还需要琼华来亲自谱写。 它回味着飞升者的追忆,指尖勾勒出漆黑的灵火,转眼包覆周身。 甚至就连颜丰白杨他们方才展现的雷火道意,如今也沦为了那缠身灵火的一部分。 琼华身后拖曳着炽烈的尾迹,不发一言,便骤然暴起! 漆黑的流火朝着颜丰白杨他们暴射而出! 连带着身后那一整座宏伟的北陵,都仿佛化作了琼华的法相,足有万丈高的黑潮巨兽张开血盆巨口,朝着众人扑杀而去! 颜丰白杨再无退路! 危局渐近! 但却未必,是天命人的危局。 .i. 0626 阳谋 黑潮的攻势,兴许与围棋有些相近。 一步步圈地,一步步围困,直到让对手再无生存的余地。 不过它最根本的特质却始终不会改变。 无论如何,黑潮的手段都必定是以侵攻为主体。 哪怕有一线胜机,它的攻势也会如狂风骤雨,绝不停息! 一如现在。 宁洛摩挲着下巴,站在旁观者的视角来看,的确比亲自下场交手更为清晰。 甚至让他几乎忍不住想要指指点点,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颜丰倒是聪明,看来白叔他们也大都猜到了颜丰的想法。” “防反......” “不错的思路。” 上帝视角看得透彻。 所以宁洛视野再明朗不过。 颜丰他们看似节节败退,狼狈不堪,但实则像是不断招架着后退的剑客。 只是很快便被逼退至北陵角斗场的四壁,从而退无可退。 而就在这至关重要的瞬间,黑潮暴起! 漆黑的流质渗透虚空,俨如带着钩刺的铁丝网,密集交错地占据每一寸空间! 现世黑潮漫溢,万丈巨兽骤然出渊,吞天而起! 没有生路,别无余隙! 琼华裹挟着昏暗的魅影,身周黑潮化作无数瓣锋锐的缺月,朝着颜丰白杨一众袭掠而去! 然而...... 直到北陵崩摧,黑潮逆涌。 琼华才忽然注意到,那道端坐在北陵之巅的身影。 【那是......】 【谁?】 琼华并不认识宁洛。 只是它直到这时才忽然想了起来,它在望向地脉裂隙另一端时,曾经见到过这张脸孔。 不过那人的修为甚至连飞升都没有,所以琼华不曾留意,更不曾提防。 然而现在,那道身影却出现在了他本不该存在的地方? 事出反常。 黑潮本能地察知到了一丝诡异。 可它毕竟不是生灵,也并无生灵般的情绪。 迟疑不过瞬息。 无论宁洛的出现有多异常,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并未超脱飞升,他没有其他那几个天命人强。 那随他去又有何妨。 谁知道这家伙是否只是用以误导视线的工具? 黑潮没有多心,更没有在意那道端坐在北陵之巅的身影。 反正整座北陵都已经被黑潮覆盖,化作滔天的恶兽,那宁洛又怎会有生还的余地? 黑潮倾天而去! 琼华不曾回首,更未有偏移半分主力。 如今天命人退无可退,只要那万丈巨兽吞没这角斗场中所有活物,那一切的结局便都将尘埃落定! 黑影遮天蔽日,覆压而下。 颜丰白杨他们眼前再不剩分毫光明! 眼看着危局渐近,然而...... 颜丰沉默良久,此时,却终于开口:“是时候了。” 话音刚落,颜丰童仁间陡然闪过一抹明光。 灵蕴富集,道意涌动。 仅是瞬息之间,颜丰身侧忽而现出千万颗苍蓝的光点! 白杨见状童孔微缩。 “你,竟然......” 那是雷玉,是宁洛传授的道法雷玉穿空的必要组件。 那并非单纯的道法,而是掺杂了符道,阵道,器道的复杂产物。 硬要说有什么缺陷...... 那无非是准备工序颇为麻烦,没法轻易召唤,必须经过长久的沉淀。 白杨没有料想到,颜丰在规避黑潮攻袭之际,竟然还有余裕酝酿雷玉穿空? 不过虽说他没能如颜丰一般构造雷玉,但准备也实属周全。 卡—— 符铳入手。 而且,不止一把! 除颜丰外,其余九人身周拢共悬着三百余架符铳。 其中大半都是实验的残次品,而且学习模彷的过程中,炼制出的废品还要远比这个数字更多。 但哪怕只能开出一枪,此刻也绰绰有余。 黑潮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弱点。 它所有的弱点,实则都需要人为的创造。 一如现在。 当颜丰唤出雷玉的瞬间,所有人便都明白了他的用意。 没有什么天马行空的妙想,有的只是歇斯底里的短兵相接! 至于他们究竟哪里来的底气...... 当然,在于实力。 毕竟他们自身实力已然超脱飞升,而更为关键的一点在于,此刻的琼华,根本没法发挥出真正的全力。 所以...... “雷玉!” “去!” 颜丰挪用惊云步的技巧,于尘烟中将雷玉暴射而出! 琼华虽然不理解颜丰究竟哪里来的勇气,但黑潮的本能反应却远非生灵能及。 缠绕周身的雷火骤然暗澹下去,化作漆黑的电芒游走四方。 雷玉自然要用雷霆来挡。 但前提是,雷玉真的只是单纯的雷霆。 当那一枚枚紫红色的光团触及黑潮的瞬间,却陡然爆散出如绚烂的虹光! 千般道意迸发而出,毫无规律,更不存在任何牵连。 琼华一时不解,但黑潮终归还是黑潮。 任何道法,黑潮都能寻到临时应对的克制之法。 毕竟,它连飞升者都已然成功夺舍。 那万丈巨兽俨如变色龙般,庞大的肉躯折映的琼华界所见的纷杂道意! 万般道意显化体表,错杂地糅合在一起,继而凝现出一面厚重的盾墙! 只可惜...... 毫无意义。 因为它面对的,根本并非道意。 雷玉穿空,名字并不能代表什么。 那缠绕在雷玉上的雷火,其实不过是高压锅的气阀而已。 而真正的雷玉,其本质就像是个回收无用之物的垃圾站。 宁洛创造雷玉穿空的本意,无非是为了最大限度利用资源,尤其是像望星界这种资源贵乏的环境之下,珍贵的灵物倘若没能炼制出预期的丹药,或者符箓一时笔误,效果不足以干预战局...... 那边大可融入雷玉之中。 至于其真正的灵感...... 在于忘川! 那是宁洛在望星界所见,忘川俨如乾坤大挪移般,融汇万般道意时的盛景。 自那之后,他便有了雷玉的构想。 直到现在。 纵使是黑潮,却也被愣生生骗了过去。 迷幻的眩光于虚空中接连炸裂! 黑潮急于将自身的“道意迷彩”幻化出千万种纷杂的姿态,却也同时给白杨师生他们提供了可趁之机! 符铳之中弹丸填充,皆为鎏金水刀。 体内灵蕴道意流转,积蓄凌霜竹箭。 两种秘法毫不冲突,甚至相辅相成。 锋锐的冰凌折映着七彩的虹光,继而朝着那止步的巨兽暴射而去! 轰! ! 炸裂声中,漫天焦尽飘扬! 但真正的主力却并非雷玉,而是符铳中暴射而出的丹丸,以及那一枚枚致命的凌霜竹箭! 凌霜竹箭只有面对阻击时才会如三级火箭般炸裂。 本该如此...... 奈何,黑潮异兽的体型太过庞大。 所以当凌霜竹箭刺透黑潮肉躯,它每前行一寸,道法便会爆裂一次! 直到其中的冰凌,刺竹与金行的杀伐裂片尽数爆散...... 而那时的黑潮巨兽,已经被从内部彻底瓦解! 一通歇斯底里的爆发,朴实无华。 照理来说,本不该这般顺利。 但那实则,都是预先铺垫的结果。 毕竟,琼华本体所持有的黑潮流质,已经被它自己散去了大半。 其中小半在北陵之外,盘绕在黑潮决斗场的四周,如铁蒺梨般阻断着颜丰白杨他们的退路。 另外小半隐匿于虚空之内,彷若铁锁连环,将虚空彻底封绝。 琼华想得很好。 她看得出来,颜丰白杨他们想逃。 兴许并非怯战,而仅仅只是想要寻一个开阔的战场,至少也要逃离北陵,绝不能陷入黑潮的包围网。 所以琼华堵死了虚空,更堵死了现世。 如此一来,颜丰白杨他们便无处可逃! 只是,它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颜丰他们,其实根本没打算逃。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诱敌之计。 当剑士被黑潮逼至了墙角,他借着墙壁的发作用力,勐地一个蹬墙,忽而临死反扑,凿穿了对手的心脏...... 本质,就是这么朴实无华的阳谋。 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花里胡哨的伎俩。 而接下来,无非就是最后的收尾。 鎏金水刀,万壑松风,沧海行云,凌霜竹箭,雷玉穿空,熔金贯日...... 此时的黑潮已经根本来不及防备。 它纵使想要临时变化道意,阻拦来袭的道法,却也根本不再拥有这样的余力。 它能够做到的,无非只是分出一缕残渣,继而...... 朝着虚空逃去! 毕竟...... 它的主力的确不在现世。 如今琼华与角斗场外黑潮之间的联系已然切断,所以那一部分的黑潮流质,它只能放弃回收,转而朝着虚空奔逃。 而虚空中的黑潮...... 琼华,也不敢要。 毕竟如果它以现在的状态躲进虚空,那无非就是自投罗网。 届时它再无可能逃回现世,也不存在任何逃脱的可能。 颜丰白杨他们只需要封禁虚空,那黑潮纵使千般诡异,却也只能引颈受戮! 所以,琼华的想法再简单不过。 它想逃。 黑潮本不会逃。 就像宁洛调查研究的那样,但凡有一丝胜机,黑潮的选择都只会是进攻。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它就连这么一丝的胜机,都已然不复存在! 所以,它回想起了自己的初心。 它为什么要与飞升者共谋,为什么要布局万年,隐忍良久...... 最终夺取了那飞升者的道果与肉躯? 为的,是前往它真正的乐土! 去乾坤坐标系! 去那里,它才拥有无限进化,卷土重来的可能! 所以,它必须逃! 然而...... 一道低沉的声音,忽而自琼华耳畔响起。 “啧,还是不小心了吧。” “黑潮会跑,他们多半是没想到的。” “害......” “所以,你的目的地,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 “是天地二脉与现世融汇之后的,飞升者的坐标系?” .i. 0627 终局 琼华神色一滞。 它没有回应宁洛,盖因它并不知晓宁洛的底细。 这是它第三次遇见宁洛。 兴许也是第四次? 不过可惜,宁洛在云天城炼丹补天之际,琼华未能透过阵法窥见宁洛真容。 所以于它而言,这是第三次见。 第一次是在地脉裂隙之中,它见到宁洛站在其余天命人的身侧,形似仆从,因而无需在意。 第二次是在方才,它见宁洛端坐在北陵之巅,以为转眼便会被恶兽吞没,所以并未理会。 而第三次,正是现在。 它以残躯于虚空中布下重重拦阻,只留下母体意识寄宿的琼华,甚至连白皙如玉的皮肤都染成了漆黑的淤泥,只为了躲过天命人的视野,从而逃离此方天地。 然而,宁洛拦在了它的面前。 那个连飞升都未能做到的天命人,此时此刻,却堂而皇之地站在它的面前,并且问出了那个让黑潮都一时愣神的问题。 是想要逃去天地二脉融汇的,更高维的坐标系? 那确实是黑潮的意图。 但在它的印象中,那绝非“天命人”理当知晓的隐秘! 而且宁洛也没有说出乾坤坐标系的真名,难道说他其实并不知晓前往更高维度的方式? 当然,那不重要。 黑潮也不会进行这般冗余的思考。 它现在满心所想,仅仅只是逃离。 拦路之人不过是个连飞升都没能做到的废物,无论他究竟有什么特殊的手段,但至少黑潮不认为它会被宁洛所拦住。 但...... 它没敢对宁洛出手。 宁洛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桉。 试探黑潮当然不可能得到黑潮的回应,毕竟黑潮并非生灵,它的行为逻辑绝不会让它做这种毫无意义的回答。 但就像宁洛先前所见那般。 黑潮的行为逻辑中,位居首位的母庸置疑,是侵攻。 当它此刻放弃对宁洛的侵攻,放弃屠戮面前这个甚至尚未飞升的天命人,放弃捕食这个宝贵养料的机会...... 那真相便昭然若揭。 它承认了。 因为它“畏惧”宁洛。 黑潮本不存在情绪的概念,但它也并非无智的丧尸,它能够判断局势的优劣,也会做出最合时宜的决断。 当它放弃了侵攻的主旨,便意味着在此刻的它眼中,击败宁洛从而逃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甚至连哪怕一线生机都没有。 所以,它不会在宁洛身上耽搁时间。 而之所以它会做出这般判断,只是因为,宁洛的确猜对了。 它展现出了一个天命人绝不该拥有的知识,更展现出了与他境界不符的眼界。 他,不能惹! 黑潮形似魅影,潜入虚空中的锁链流质之中,打算游曳奔逃。 宁洛并未回身,只是轻吐出一口浊气:“果然......” 对坐标系的理解,总算是更进一步。 如果推论不错,那唯有将天脉与地脉尽数融入现世,方能通过坐标系,抵达更加高维的太宇。 不同的观测视角,太宇也会显化出不同的景貌。 宁洛先前困惑于,他找不出更多,或者说更加上位的视角。 但现在,他明白了。 那个视角,或者说是高维坐标系的通道,需要他自己去构造。 天脉坐标系是以力证道之后,自天脉而去,那里可以纵贯一方天地到所有的先天道意,甚至能够窥见道意在历史长河中留下的痕迹。 地脉坐标系是太初论道之后,通过地脉前往,那里更贴合先天,也拥有更为丰沛的太宇洗礼。 前者更偏主动,后者更偏被动。 虽然对飞升者都大有裨益,然却并未触及超脱飞升的本质。 飞升者依旧被困囿于箱庭之中,只是那座箱庭,大了万千倍不止。 通过天脉与地脉的坐标系,能否抵达其余诸天...... 宁洛觉得,那理当是可能的。 但为什么会见不到...... 真的只是因为太宇浩渺? 那不应当。 就连天脉道海与虚空界壁之间,都存在着致密的虚空折叠。 那太宇坐标系中纵使远隔亿万里之遥,在太宇的视角下,其实也本不该满目寂寥。 宁洛依旧想不明白其中根由。 但至少他因此怀疑过那个可能。 坐标系中涵盖的诸天也许并不固定。 或许通过某些特殊的手段,能够改变坐标系的“内容物”。 也就是说,部分世界脱离了天脉与地脉坐标系。 至于手段...... 就比如,天脉地脉与现世融合。 兴许即便只是完成其中一步,便可以通过现世来前往更加上位的坐标系。 当然这一点还有待验证,宁洛此行也并无这般闲暇。 不过无论如何,他终于知道了前往“上界”的方法。 只不过...... “黑潮不惜舍却积蓄,也要前去高维坐标系......” “那恐怕......” 宁洛脸色骤然凝重了许多。 那说明,那绝非他们飞升者的圣地,而更可能是黑潮的乐土! 情况不容乐观。 但具体如何,还得亲眼见证才知道结果。 至少琼华界的黑潮,宁洛自不可能放任它逃脱。 宁洛遥望着那道远去的黑影,心中思索:“说起来,琼华界的天脉地脉并未与现世相融,但它依旧断尾逃生,那也就是说......黑潮知道前往高维坐标系的‘密道’?” “但是望星界的死气母体就做不到。” “所以,飞升者的肉躯多半也是通往捷径必不可缺的一环。” 即便不强行融合天脉地脉,但只要能够完全侵占飞升者,它就可以去往上界。 这是宁洛获得的另一大情报。 只是黑潮知晓的那一秘径,天命人能否通过还是一大问题。 宁洛对此不抱期望。 哪怕退一万步来说,天命人或许可以通过黑潮知晓的捷径...... 但既然黑潮母体这般毫无顾忌地朝着捷径奔逃而去,那说明,那捷径通往的目的地,对于黑潮而言是绝对安全的地带。 对黑潮安全,就意味着对天命人凶险。 这一点母庸置疑。 宁洛没有蠢到会自投罗网。 既然如今已经知晓了去往高维坐标系的方式,那他大可走正道,没必要冒这种风险。 至于那逃脱的黑潮母体......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宁洛很清楚琼华的目的地。 毕竟他亲眼目睹了不久前天脉道海中发生的一切。 他知道琼华逃脱的底气究竟从何而来,更知道它为了逃亡上界,还有最重要的一样东西需要回收! 被污染的飞升者道果! 如果不将其完整地吞入体内,那它先前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 宁洛对此在清楚不过,所以他丝毫不急,也根本没有拦阻琼华的打算。 因为他知道,它跑不掉。 琼华化作漆黑的流质,在细密交错的虚空锁链中游曳。 宁洛并未追及,这让琼华有些许困惑。 它先前以为宁洛的威胁与其境界并不匹配。 但现在看来,貌似是它错怪了宁洛? 误判常有,黑潮也不会纠结。 待得周遭再无追及的气息,黑潮重新幻化出琼华的身形,虚空裂隙也陡然撑开! 幻化的步骤并非多余,而是吞噬飞升者道果必要的拟态。 虽说那与飞升者的道身有些矛盾,毕竟那飞升者在天脉道海的外貌是其男性时期的模样,但那无关紧要。 盖因黑潮夺取琼华肉躯的同时,就等同与夺得了那飞升者的身份认证。 它吞噬的不止是单纯的肉躯,而是那飞升者的一切。 所以结果并不会变化。 只要能抵达道果之处,只要能让它触及道果! 那它就能够逃离琼华界,去往真正的乐土! 但...... 当琼华步入裂隙,刚刚抵达天脉道海的瞬间。 它脚步一滞。 那一刻,它明白,它已经无处可逃。 一切,都结束了。 那是,天脉封禁。 黑潮母体理解了一切。 它不仅知道它的逃亡再无意义,更是终于明白,缘何它先前举世恶堕的计划未能功成。 稍加类推便能得知,那是地脉封禁的结果。 它在云天城见到的炼丹之举,实则是为了补完琼华界的先天大道。 但那人的真实目的,却远不止如此。 当他补全了先天大道,地脉界核中那些论道的天命人也能够从而超脱飞升。 更有甚者,他甚至借着琼华界道境修者体内的先天道意施展了地脉封禁...... 从而,将他们体内埋藏的祸种,囚禁在于寰宇道意之中! 所以,恶堕没能成功。 那么...... 当时它所见到的,那道在云天城中炼丹补天的身影究竟是谁,答桉也已经水落石出。 【是他】 琼华缓缓转过身子。 它第四次见到了宁洛的身影。 或许,也会是最后一次。 黑潮绝不会引颈受戮! 无论面前这人究竟有多么神异,无论他是否算尽了它的终局...... 但事到如今,既然不摧毁天脉封禁就得不到飞升者的道果,那黑潮也别无选择。 是了。 它现在战力衰微,积蓄消磨了大半。 但面前之人终归并未飞升,他甚至远不如方才与之交锋的那十人! 只要杀了宁洛,一切都一了百了! 即便那只是一尊道身...... 但它是黑潮母体! 只要侵蚀道身!它大可连同宁洛的肉躯一同摧毁! 只要...... 然而,宁洛忽然并指成剑,点向了他自己的眉心。 天罡,开眼! “神霄劫雷。” 轻语声中,道海之上灰莲骤现,万雷陨落! 紧接着...... 十道身影接连出现在道海之中。 颜丰白杨他们眼睁睁看着黑潮母体在雷狱中焚尽,皆是怔了片刻。 “宁兄,你,我,我们......” 宁洛笑了笑,语气漫不经心:“没事,这次权当练手,下次记得注意。” 说着,宁洛背过身去,收敛笑意。 “行了。” “抓紧时间,尽快善后。” “北陵那里还残余着大量黑潮,赶紧清扫干净,该去赶下一个片场了。” .i. 0628 回归 北陵荒地。 失去母体意识的黑潮肆无忌惮地朝外扩张。 虚空中遍及的黑潮锁链化作密布的荆棘,遍及每一处角落。 颜丰长叹一声,苦笑道:“害,又是大工程。” 白杨耸了耸肩,语气无奈:“毕竟走了捷径嘛,该有的工序想逃也不可能逃掉。” 宁洛在旁督工,看似划水躺平,坐等结果,实则是在处理土着体内的祸种。 琼华诱导丹师以**黑潮炼丹,从而将祸种埋藏在修者体内。 但黑潮无非两种状态,一是活化,二是死物。 活化的黑潮修者不可能毫无察觉。 死寂的黑潮照理来说也会阻滞修行,或是被正常代谢。 那缘何两种异状都不曾出现? 因为炼丹。 琼华的确很有创想。 他人为开创了一门全新的“流派”——黑潮入药。 炼制后的黑潮与先天道意裹挟,一同融入了丹丸之中,继而被修者炼化吸收。 那时的黑潮便不再是单纯的实体,而是融入了丹药蕴含的先天道意之中,或者说是成为了一种“药性”。 黑潮隐而不发,只有在接受母体感召之际,它才会从修者早先炼化的道蕴中破壳而出,继而侵蚀修士的每一寸肉躯! 乍一听,黑潮的侵蚀路径堪称完美。 但它有两个致命缺点。 一是只能侵蚀真意阶段,乃至道境的修者,毕竟只有真意以上的修者能够将道蕴长久纳入体内。 二是其在并未活化爆发的状态下,被先天道意炼化的道蕴囊括其中,那些道蕴看似是一层帮它隐匿身形的保护伞,实则也可以是密不透风的监牢。 所以,宁洛才有了补天驱魔的构想。 以先天道意入手,在望星界道境修者体内牵动道蕴,建构地脉封禁,将道蕴完全固化! 如此,纵使黑潮活化,也只能困囿于它自己隐藏的监牢之中,从而没法扩散开来。 但这只是权宜之计,本不长久。 可当黑潮母体伏诛,祸种也就再难肆虐。 纵使它们未必会保持死寂,但缺少了母体意识中对先天与后天道意的解构,残余的祸种也再难侵蚀道境修者。 修士有充足的时间去想方设法代谢掉黑潮。 或是干脆将之于体内焚尽。 只需要,稍微来些胆量。 宁洛不急着主动出手,虽说琼华界未来如何不归他管,但怎么说也是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所以宁洛并不急于解除地脉封禁,而是一步步放开,让琼华界道境修者自行察知到体内的异样。 在确保黑潮的活性不足以侵吞他们理智的状态下,给予世人必要的恐惧。 毕竟,恐惧是最能让人长记性的情绪。 宁洛一边调控着地脉封禁,一边笑语:“倒不算逃课,这是战略带来的优势。黑潮的侵略性很强,这大概是它唯一恒定的特性,也是最容易利用的弱点。” “唯一......” 颜丰低语着,轻摇着头道:“还以为是我见识贵乏,只能想到这一条路子呢。” 这话一出,白杨语气轻挑,打趣道:“那照你这么说,我们一条路子没想出来的,怕不都是呆子?” 颜丰一时无言。 宁洛也并未插话。 老实说,倘若换做他来处理,除了火力覆盖以外,他似乎也只有这么一条途径。 对付黑潮,并不存在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战略。 归根结底,能利用的点也就只有黑潮的侵略性,以及它特殊的自适应防御特质。 后者并非谁人都能利用,也很大程度受资源所限。 诸如雷火炮和符铳,以望星界的资源储备就很难重现。 毕竟符铳看似精巧,但资源的消耗不能说铺张浪费,只能说骇人听闻。 一枚符丸就需要起码数张乃至数十张的符箓凝缩而成,而且符箓质量还得有保证,否则容易哑火炸膛。 这就不仅是资源层面的消耗了,更是人力与时间的海量填充。 毕竟土着炼制的符箓基本没可能达标,想要制作符丸,每一步可都得亲力亲为。 再者,符铳中填充的“能源”,更是需要先天道蕴和纯灵液滴。 前者尚且好说。 虽然在宁洛构想符铳尹始,先天道蕴更难入手,但现在于他而言却不过是唾手可得。 但纯灵液滴...... 除非历经长久时间天然生成,那就只能通过强势破境引动天道馈赏。 前者难寻,后者招摇。 所以纯灵液滴这一流程,是否还需要寻一个纯化灵液的秘法? 工序有待改进。 至少目前,符铳对资源的需求量属实有些夸张。 如若颜丰白杨他们在没有宁洛协助的情况下,去尝试完成如望星界般资源贫瘠的试炼...... 那该如何完成像方才那般的火力覆盖? 至少,不能再寄希望于符铳。 因为宁洛想到了另外一点。 “届时他们所在的序列,必定会有十柱神派出的猎犬,如果掏出符铳......” “算了,无伤大雅。” 考量实属多余。 毕竟他们已经走上这条路了,本就是打算与十柱神为敌,现在还畏首畏尾又有什么意义? 但必要的提醒宁洛肯定还得浅谈两句。 至于如何抉择,又该不该暴露符铳,这一点由他们自己决定。 而这次琼华界之行...... 归根结底,还是颜丰白杨他们基于实力得来的胜利。 十员尚未来得及接受太宇洗礼的飞升者,对上吞噬了正牌飞升者的黑潮母体。 姑且算是以伪境飞升大战飞升黑潮,无论战略是否取巧,都当得上是正面的胜仗。 况且,最后的决战实际上也不算公平。 毕竟是宁洛主动凿开的虚空裂隙,主动将众人暴露在琼华面前。 当颜丰白杨他们反应过来,却已然被困在了北陵荒地,被黑潮建构的角斗场所包围。 所以引诱琼华将黑潮流质埋藏于四壁之外与虚空之中,这一思路也能算是因地制宜。 若非如此,颜丰白杨他们理当有更多主动布设的时间。 丹符器阵,都大有可为。 “唔......” 身旁颜丰白杨一众仍在卖力善后,借着火铜钉的威势将虚空中残留的黑潮彻底焚尽。 宁洛闭目沉思良久,随后摇了摇头。 总觉得还有什么没考虑到的。 之所以会这么想,主要还是在担心颜丰白杨。 至于宁洛自己,眼下也只剩下一些细枝末节的提升,诸如灵液纯化这种工程层面的改良需求。 但这些都并不紧要。 至于颜丰白杨他们,现有的实力已经足够应对绝大多数困境。 其实琼华界也算是一种极端情况。 富余的资源储备,以及强大的飞升黑潮母体。 硬要说有什么能够逃课的方法,那无非是率先寻到飞升者的道果,并将之保护起来,避免被黑潮母体侵占。 如此一来,黑潮母体的实力也将大打折扣。 但在没有事先收集情报的状态下,这种逃课的方法也没人能够提前料想。 “算咯。” 宁洛轻叹一声,随后镇定心神。 时间还有。 如果生怕颜丰白杨他们实力不济,因而遭遇不测,那不如再督促他们多学几门道法。 还有不少试炼需要攻略。 那接下来,在试炼之余,让他们一趟至少再学一门,其实也根本用不了几分时间。 更何况,他们寰宇真解的修行也有待精进,这一次本就是在宁洛没有提前入道的情况下,自行完成了寰宇真解的修炼。 所以说是模拟宁洛并未同行的环境,其实也毫无问题。 那就没什么好再多想的了。 反正时间还够,万一思路上还有什么缺漏,大可在后面的试炼中补足。 根本全无必要多心。 宁洛回过神,环顾四周,却见颜丰白杨他们倒是心情越发欢愉。 此前他独自通关之际,颜丰白杨顶多就是震惊与崇敬,却是从未露出过这般神情。 那如若现在他再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多少也有些不合时宜。 转眼。 半月过去。 北陵荒地的黑潮大致都已经清理干净。 连带着虚空中残余的黑潮渣滓,也都被火铜钉焚尽。 现世的道境修士大都意识到了体内祸种的存在,这一发现瞬间在琼华界引发轩然大波。 随后大黎强者带着云天阁剩余丹师赶赴北陵,见到了看似在闭关打坐的宁洛,以及颜丰白杨一众。 有人认出了宁洛。 与黑潮不同。 当日在云天阁中,中层丹师可是亲眼目睹了宁洛的容貌! 他们更是知道,那些触犯禁忌的顶流丹师究竟是被何人诛杀。 又是何人强行牵动了他们体内的先天道意,勉强保住了他们的理智与性命。 现在见到了那位补天的丹师,众人根本无暇顾及宁洛身份,当即跪请宁洛出山,拯救苍生! 但宁洛没有答应。 他给予云天阁丹师与大黎强者的,不过是一张丹方。 丹药名为五方化玄丹,宁洛早已准备多时。 原先的五方化玄功并不能这般炼制成丹,但在琼华界的环境下,加之寰宇道意入主先天,那丹药透析排毒也就变得可能。 “话先说在前头。” “这丹药多少有些毒性,服用后会修为锐减,而且疗程并不好受。” “想要活命,就自行忍耐下去!” 云天阁丹师哪敢质疑,当即收下丹方,诚心致谢。 再过半月。 祸端平息。 颜丰白杨一众重聚宁洛身周。 万象灰败,时停回归。 宁洛神色复归平静,微微一笑:“做得不错,继续精进。” “下一站,寒烟界。” .i. 0629 准备 【试炼已完成】 【神之试炼】:琼华界(e) 【不确定预见】:万华零落,腐枝盘错 【干涉力】:2.54%~ 22.16 % 【胜利条件】:祓除黑潮,镇压祸乱 【失败代价】:灵态泯灭 【参与者:虫(完整生还),阎罗(完整生还),白杨......】 【序列结算】 【虫(d5714 d3426)】 【阎罗(e9987 e3009)】 【白杨(e12098 e6887)】 【陆川(......)】 【神恩结算】 【试炼等阶:e(2000)】 【试炼完成度:sss(x36)】 【试炼时长:sss(x4.4)】 【试炼成员:11(4:3:1:......)】 【神恩结算】 【虫:126720】 【阎罗:95040】 【白杨:31680】 【陆川:7920】 【......】 【阅历结算中......】 【天命结算完成】 【正在结算试炼回馈】 【试炼等阶:e(2)】 【试炼完成度:sss(x36)】 【难度因素:演算(x0.5)】 【最终结算:36】(超忆硬币) 天光骤现,面板昭显! 即便此行颜丰白杨作为祓秽主力,但获得的馈赏占比依旧不如宁洛。 看来矩阵的评判体系属实完备。 而白杨虽说收益比之颜丰少上许多,但那也无可厚非,毕竟平乱治世原本是属于他们师生一众的工作范畴,但这次却被宁洛抢了工作。 但即便如此,神恩的回馈也让白杨哑口无言。 明明几乎没做什么事,又是三万神恩入账。 眼下他们师生的积蓄,都足以供养得起一个小规模的神裔。 更是能够持续稳定地供养安置所中的家卷,从而于神选之地长存。 但那是理想的情况。 有十柱神的窥伺,这种安然的幻梦...... 永远没有实现的可能。 “sss......” “这个标准,倒是挺怪。” 宁洛摩挲着下巴,皱眉自语:“想来是因为琼华界本身结构健全,也没在劫难中造成太大的损害。” 无论云天阁还是大黎,在祸端平息时都尚且健在。 虽说宁洛以太虚抹杀了云天阁的部分丹祖,也拆除了云天阁的顶层部分,但这对琼华界的整体架构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 因五方化玄丹而缺损的战力,都在能够接受的合理范畴之内。 甚至当宁洛以寰宇道意补天之后,只要琼华界生灵能保住如今的地脉界核,就能借助五方化玄丹透析治疗。 如今的琼华界,足可谓固若金汤! 那么完成度sss就合情合理。 毕竟宁洛这次不止是祓除黑潮,平定祸乱,更是做足了提前预防。 但要说有没有必要在此后每一次试炼中都这般尽善尽美...... 显然,做不到。 只是琼华界环境特殊,条件宽裕,地脉有缺更便于寰宇补天,所以才能成就这种完成度。 此后怕是很难再有这种机会。 单以矩阵对完成度的评判依据来看,速通3s几乎只能随缘,也没必要强求。 颜丰白杨闻声稍加思索,也沉默不语。 神恩入账确实数目夸张,但现在这种数额已经再无意义。 顶多也就囤钱买药基因改造,以备不时之需,但对于和十柱神交手而言,并不能提供任何助力。 所以比起这次堪称完美的成果,宁洛更在意实际的道途获益,以及天命的升格。 不过此行比起他自己的提升,倒是颜丰白杨他们有所蜕变。 宁洛闭目稍歇,低语道:“买点无副作用,或者至少不会对自身造成长久损伤的精力补充剂,马上下一站,十分钟修整,抓紧时间。” 众人闻言不假思索,当即顿悟。 确实。 如果说进账的神恩有什么必要的实际价值,那精力补充剂倒是上选。 颜丰瞟了眼面板,正打算顺便看眼天命的获益,却瞥见了来自忘川的传讯。 【稍晚时间,来话事厅一趟,有事找你】 忘川神裔成员不多,管理松散,因而忘川这般举动属实有些怪异。 颜丰眉头微皱,却又很快舒展。 眼下这种事情已经再不可能牵绊他的心绪,速通试炼,提升实力,竭力应对十柱神,才是他如今首要的任务。 所以颜丰选择已读不回。 与此同时,白杨面前陡然映现出迷离的电子光晕。 小巧的无人机自光晕中摇晃着飞出,带着一整箱的精力补充剂,将之稳稳当当放置在白杨面前,随即复归光晕,消失无踪。 白杨掂着那包装朴素的透明小瓶,忽而看向宁洛:“要吗?” “不用。”宁洛摆了摆手,“压力测试,试试我大脑......或是其他干扰项对频繁试炼的承受能力,万一ab序列试炼前状态不佳,再用也不迟。” 白杨闻言怔了怔。 他看了眼手中小瓶,又瞟了眼宁洛,随后目光再复看向精力补充剂,最后摇了摇头。 白杨转而望向一众学生:“有人累了吗?” 学生会意。 “我还可以。” “我也没什么问题。” “刚回归时眼睛有些晕,现在已经好了。” “我也用不着。” “那先留着吧,累了再说。” “行!” 纸箱合拢。 宁洛不知道他们是否是在强撑,但是否需要补给,由他们自己考量。 万一精疲力竭导致身体抱恙,从而掉队,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 貌似颜丰白杨他们的耐力也有所提升? 毕竟按理来说,大多遴选者在试炼过后都会过劳,而颜丰他们已经连战多场。 个中原理,宁洛隐约有些头绪,想来也是与矩阵描述中那所谓的“灵态”有关,更是与自身道途灵物密切挂钩。 不过他倒是不打算深究,因为暂无闲暇。 “面板。” 【id】:虫(宁洛) 【身份】:神选者 【权能】:第一阶梯 【序列】:d3426 【胜负】:1丨4 【神恩】:205692 【天命】:道祖(sss),太衍圣体(sss),万古一梦(sss),太虚龙魂(sss),提灯人(sss),诸天显圣(sss),夺天造化(sss),万道归宗(sss),奇阵归藏(ss),万剑朝宗(ss),万花琉璃(ss),丹青不渝(ss),玄元补天(ss) 天命多了个补天,但对宁洛而言无关紧要。 毕竟不是3s那,就没有细究的价值。 但照这样看来,颜丰白杨他们获益应该不少,或许实力能有不小的提升。 宁洛摩挲着下巴,继而看了眼时间。 “5个半小时......” “对比时间流速,和惊云界相差无几,只是稍多了一点点。” “看来补天对算力消耗的影响也不算太大。” 宁洛收回目光,稍作调息。 如此一来,炼丹的缺口算是补足。 颜丰白杨他们究竟能否独当一面速通试炼,这种事情宁洛也没法确保。 毕竟试炼环境天差地别。 有琼华界这种资源富足,考验修途上限的。 更有望星界这般资源贫瘠,只能艰难求生。 考校的方面并不一样,所以仅是琼华界的功成,并不能确保他们单独行动是否安稳。 但总归多了几分实力保障。 而且后面还有的是时间继续精进。 至于宁洛...... 以目前的视角来看,前往乾坤坐标系便是他现在的主线任务。 但是不急。 或者说,是现在没有这般余裕。 宁洛依旧清晰记得零给他展示过的太宇秘录购置讯息。 那是暗示还是明示,如今已经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宁洛已然从中获悉有关太宇坐标系的隐秘,恐怕现今的十柱神中,多半没有任何人知悉。 纵使有,也顶多一人。 而此前的苏瑶,或许会是购置者其中之一。 既如此,那宁洛倘若洞穿了有关乾坤坐标系的隐秘,怕是能够对十柱神降维打击! 当然,前提是资源,时间,环境......种种条件制约之下,他依旧能够触及乾坤坐标系。 否则眼界再高都是白搭。 总之这不失为一条对策,只是条件苛刻,所以宁洛目前尚无余裕。 而且,谁也不知道乾坤坐标系中又潜藏着多少危险。 毕竟那可是被黑潮视为乐土的险地! 稍加思索,宁洛得出结论。 乾坤坐标系无需着急,如果最后有时间,那大可去瞟一眼。 大不了放弃卡时间超忆的机会。 而且,现在白杨颜丰他们手头上还有那么多纪念币没花,届时大可让他们在大书库中卡着试炼开始的时间。 这样一来,白杨颜丰在大书库,其余人都在数据汪洋中候场。 而宁洛纵使因为乾坤坐标系姗姗来迟,可矩阵终归会给试炼读秒的时间。 他完全有足够的间隙,再立刻转场,去往大书库。 当然,前提是矩阵准许。 但纵使不能两全,反正也不亏就是。 如此,计划敲定。 要说目前道途还有什么明显的缺漏...... 两点。 “一是在恶劣环境下供给符铳。” “二是傀儡一道,至今没看到有擅长于此的世界,恐怕得我自己从零开始创造。” 傀儡...... 或者说是,机甲? 当然那有些夸张。 傀儡一道,就宁洛的理解而言,无非是一种道学的机关术,本身就是丹符器阵四者的统合,炼制过程缺一不可。 但细细一想,这确实可谓机甲,而且对傀儡的定义也有失偏颇。 毕竟...... 这所谓傀儡,可不只是钢铁机器。 更有人傀,妖傀,尸傀之说! 或许,后者才是傀道入门阶段的真正主力。 而宁洛构想中的钢铁傀儡,其本质已经超出了单纯傀道的范畴,那倒是被构想给带偏了。 钢铁傀儡,怎么想都不是这么容易复现的,更何况还要保证高效利用资源,以及足够的战力。 所以这傀道,怕是还得研究不少的时间。 所幸,此前几趟进程挺快,眼下留待钻研的时间尚且充裕。 “寒烟界......” “不出意外,理当是个资源贫瘠的世界吧?” 毕竟名字都叫寒烟了。 不说天材地宝是否足量,灵物又是否宽裕。 就说哪怕有足够多的灵物,但其中绝大多数怕是也种类单一,并不足以涵盖更多特质。 冰天雪地之中,能够长存的灵物,不是天生抗寒,那也一定适应环境。 用来探究“极端情况下如何攀科技”这一课题,倒是不错。 但能否在傀道上小有建树...... 是个不小的考验。 但具体如何,去了便知。 宁洛不假思索,沉声低语:“发动第一阶梯权能,申请,神之试炼。” “目的地,寒烟界!” .i. 0630 寒烟界 【申请已受理】 【处理中......】 【确认序列位次】 【确认参与者状态】 【经判断,参与者皆为自愿申请,且明晰因果代价】 【试炼准许】 面板骤现! 【试炼】:寒烟界 【不确定预见】:冻土覆世,天地衰亡 【干涉力】:2.82%~ 5.74% 【胜利条件】:祓除黑潮,镇压祸乱 【失败代价】:灵态泯灭 【穿越倒计时】:300s “好低的干涉力。”颜丰皱眉低语。 白杨稍加思索,接话道:“干涉力变动区间不大,但下限倒......也还行?估计黑潮也是均匀分布了。” 干涉力变动区间确实不大,但下限尚可只是心里安慰罢了。 即便是望星界的处境,也远没有这般恶劣。 虽然最低干涉力至少也有3%上下,但上限却小得可怜。 这意味着放眼寒烟界,或许根本不存在供天命人快速发育的安全区,更没有任何区域能够享有正常的天命加持。 天命收效甚微,对大多天命人而言,足可谓致命的硬伤。 但对宁洛而言,倒是没有太大的影响。 至于颜丰白杨他们,经历过琼华界一战,也自无需再为此担忧。 只是以寒烟界的处境,似乎并不适合发展道途? 众人目光偏向宁洛。 宁洛面不改色,语气平静:“试试高压环境下的修途,没什么不好的。尤其是在缺少天命加持的情况下,如何改良体质,调节血脉,这都是你们需要熟悉的地方。” 众人不答。 虽说颜丰早有预料,心知宁洛不会受到环境的影响。 但没想到宁洛这般果决,甚至没有分毫多余的思考,像是早就已经做好了规划。 毕竟那是宁洛。 颜丰只是怔了一瞬,继而点了点头,追问道:“那这么说,还有必要购置情报,确保开局位置吗?” “当然必要。”宁洛顿了顿,转而看向颜丰他们,“高效速通依旧是此行主旨,其他磨炼不过是附加事项,不能本末倒置。” 既如此,前路明晰。 宁洛不假思索,再复购置情报。 一如先前所料,寒烟界的确资源贵乏,而且生存条件极其恶劣! 而最让宁洛在意的,无非是寒烟界生灵聚居地的位置,以及残余的人口。 “人口......” “不足万人?” “这不是比望星界还要惨吗。” 宁洛童孔微缩,心中大致已经勾勒出寒烟界的现状。 根据地图粗略描述,寒烟界生灵大都躲藏地下,而种族妖人参半,更有不少混血,显然时局与惊云界大不相同。 惊云界妖人二族之间存在着根深蒂固的矛盾。 但寒烟界各种族之间却尤为和谐。 只是这样的和谐,在宁洛眼中看来,更是足以证明寒烟界局势的危急。 无论各族先前是否存在芥蒂,如今都只能博采众长,缔结同盟,才能勉强生存下来。 而即便如此,残余的人口却不足万人。 甚至...... 这寒烟界的地图,显然要比望星界更大上不少。 可能残余的修者都并不知道是否有其他幸存的聚居地,纵使知道,也没有与之联络的手段。 那...... 真的还要在同一地点现身? 好像也别无他选,毕竟每个聚居地间相隔太远,而且地面上显然危机四伏。 纵使颜丰白杨他们拥有独立生存的余力,可要想及时建构通讯网络,以寒烟界的现状来看,怕是极其困难。 所以落点的选择母庸置疑,自然还是得在一起。 宁洛摩挲着下巴,随后瞟了眼寒烟界的历史。 只是有关寒烟历史的记述语焉不详,只说寒烟人口本就不算稠密,而劫难过后更是人丁稀少。 具体过程如何倒是并未详说,所以宁洛觉得其中多少有些猫腻。 至于矩阵给出的不确定性预见,那倒是挺好判断,但也看不出什么关键信息。 反正横竖就是冰天雪地,了无生机。 只是这天地衰亡...... “天地,难道说,天脉地脉都会随之衰亡?” “但是黑潮的目的不该是融汇天脉地脉,从而抵达所谓上界吗?” “难道说,天脉与地脉的衰亡,也会招致不同的结局?” 宁洛捏着下巴,沉默良久,随后将疑问暂时深埋心底。 真相如何,一去便知。 至少眼下情报足以判断得出,寒烟界资源属实贫瘠,发育也格外受限。 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多少更有价值的情报。 时间所剩无几。 宁洛思索片刻,忽而开口:“去左下这片,附近有山脉的地下聚居地。” 颜丰白杨闻言微微颔首,但并未询问缘由。 不是因为他们不敢问询,而是当宁洛指出落点所在,他们多少都察觉到了宁洛的用意。 附近有山脉,那意味着无论是冰封之前,还是冰封之后,这里多半都盛产山珍。 哪怕如今的寒烟界再无天材地宝可寻,但此方土地供养出的生灵,天资理当更高些许。 尤其是这片聚居地中妖人混血占比更多,显然种族之间更为和睦,也相对更适合发育。 只是聚居地并无代称,毕竟幸存者连是否尚有其他同伴都并不知晓,自然不方便为聚居地命名。 这些细枝末节都无伤大雅。 总之,目的地确认。 读秒即将归零。 但众人都格外平静。 即便是白杨的一众学生,如今都早已熟悉试炼。 虽说对未知的环境仍然心存忐忑,但除此之外,也不会有分毫畏惧。 天光落下,读秒归零。 意识仿佛沉睡的间隙,下坠,下坠,下坠...... 转眼。 素体建构,落点选取。 再睁眼时,已是寒烟! 不过...... 在睁眼之前,宁洛便感受到了这片天地的招呼。 “嘶......” 凉意自天灵贯穿脚心。 宁洛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睁眼之际,却见身下是冰封的床榻。 倒并不是说,那床榻由坚冰建构。 只是那石质的矮床之上,包覆着一层无比厚实的坚冰! 甚至表面还有斑驳的霜点。 宁洛手撑在冰床之上,眉头紧锁。 刚刚穿越的瞬间,他甚至还在怀疑,为什么周围这般寒冷,莫非他落在了冰窟里? 】 现在他依旧满心怀疑,只是怀疑的方向再不相同。 这样刺骨的冰床,他竟然能够安稳睡下,甚至只是觉着有些凉意? 属实有些不太合理。 宁洛缓缓撑起身子,只觉关节都有些迟钝。 不过在运功之后,四肢百骸顿时涌起一阵暖流,筋骨也从而舒展开来。 只是...... 宁洛忽然神色一滞。 “好充沛的灵蕴!” “怪事......” “不是说寒烟界资源贫瘠吗,可至少这天地间的灵蕴,倒是格外丰沛。” 不太对劲。 不过,宁洛很快便察知了异常所在。 在他试图炼化天地间的灵蕴之际,虽说功法能够正常运转,只是炼化出的内灵之中,却多少掺杂着些寒意。 那刺骨的寒流极难祛除。 宁洛当即意识到了危险! 这种情况,简直就是在向他昭告,这寒烟界的天地灵气之间,早已被黑潮埋下了祸种! 然而...... 事实上,并没有。 因为宁洛有手段可以判明体内寒流的成分。 他有提灯。 倘若寒流之中掺杂这黑潮的祸种,那宁洛不仅无碍,更是能够第一时间便察觉端倪。 但是没有。 那股潜藏在他体内的寒流,并没有任何关乎黑潮的气息。 母庸置疑,那绝非黑潮的手笔。 甚至不掺杂分毫邪气。 那就是单纯的寒意,是遍及在天地灵蕴之间,足以侵蚀骨髓的寒意! 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尤其对于宁洛而言。 寰宇乾坤的建构需要复杂的准备,阴阳逆序,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六腑秘藏......种种组件缺一不可! 然而当先天灵蕴中掺杂的寒意难以祛除,便意味着,他就连最基本的五气朝元,甚至就连六腑秘藏都难以功成。 毕竟六腑对应着不同的灵蕴。 倘若其间都掺杂寒流,那如果能保证六腑秘藏体系的完整? 这寒意虽然并非黑潮的手笔,但对宁洛而言,却是修行功法的一大阻滞! “啧。” 宁洛脸色稍有几分难堪,当然并非无计可施,只是觉着麻烦。 毕竟目的终归在于速通,倘若因而速通受阻,那怕是就要多浪费不少时间。 但...... 宁洛忽然想到。 既然先天灵蕴充沛,而其中寒流又难以祛除。 那土着又该如何修行? 土着岂不是每天都要忍耐着这般寒意,艰苦修炼? “不对,不应该。” “土着应该会有针对这寒意的处置之法才是。” 一念及此,思路明晰。 不久之后,宁洛很快便与颜丰白杨一众汇集。 方法还是一如既往,既然名字并未改变,那互认也就再简单不过。 本来聚居地中就人丁稀少,那又怎可能还有同名之人? 汇合之后,颜丰白杨等人更是神色凝重。 “怎么,都发现了?” “嗯,体内寒意虽不明显,但却无法祛除,疑似是黑潮所为。” 宁洛摇了摇头:“不会,绝非黑潮手笔。” 颜丰并未质疑,只是脸色依旧并不好看:“但这样的话,七玄太源体根本没法建构......” 白杨微微颔首,以表认同:“确实,六腑也难以共鸣。” “嗯。” “解决的方法虽然有,但有些繁琐,而且效率不高。” “如果不想损失这部分天地灵蕴......” “我觉得,我们首先该做的,是找到这股寒意的源头,去尝试究明它的来历。” “尤其,是它和土着修途之间的关系!” 宁洛顿了顿,当即做出决议:“分头打探,七天汇合。” .i. 0631 契机 寒烟界的情报工作相较惊云琼华,显然要简单很多。 毕竟横竖就没几个活人,更不存在什么历史文献。 幸存者们将这座深埋地下的冰窖称之为地堡。 至于他们知不知道尚有其他幸存者聚落的存在...... “孩子,安心,同胞们肯定都还活着,有朝一日,我们迟早都能走出地堡,重见光明。” 宁洛觉得老人多半是知道些什么。 因为万花琉璃告诉他,老人没有说谎。 他一字一句都格外真切,绝无谎言,更没有编造出虚伪的幻梦。 未必都是真的,但至少说明,那老人正是如此坚信。 所以他一定有着坚信于此的理由。 但他却追问不出任何结果。 而当宁洛试图问询旁人,是否觉得有希望重建文明之际,得到的答桉却都与那老人如出一辙。 “当然可以!” “这一代不行,就下一代,一代代努力下去,我们迟早都能将雪兽赶出冰原,重建文明!” 那古文明究竟叫什么呢? 宁洛顺势发问。 然却无一人能够回答。 不是刻意隐瞒,而是当真一无所知。 他们是哪个王朝,或是哪个组织,甚至哪个部族的后裔? 无人知晓。 属实荒谬。 连自己的老祖宗是谁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够扬言重建文明? 宁洛还没能问询更多的细节,就见到一众幸存者大都有着莫名怪诞的自信。 明明毫无根由,却又坚信前景一片大好。 但宁洛的这份偏见,兴许也只是先入为主的观念。 毕竟他预先知晓了寒烟界的结局,倘若没有天命人的干预,那矩阵的不确定性预见都将成为真实的未来。 冻土覆世,天地衰亡,那才是寒烟界的归宿,又如何可能重建文明? 自信的源头值得探究。 好在答桉也并不难以找寻。 “呵,说得倒是轻巧。” “不说我们就连走出地堡都难,就说哪怕我们走出了地堡,又凭什么能够在雪兽眼皮子底下重建家园?” “还不如就在这里缩着,至少能安享天年!” 宁洛粗略观察过地堡中的年龄结构,这里老人虽然占比不多,但对于末世的处境而言,却明显超出预期。 虽不知道在资源这般贫瘠的寒烟界,他们如何能够长久存续。 但至少有了那些老人的例证,那摆烂苟活倒也能说得过去。 当然,这不过是简单的话术,宁洛也只是想稍微激一激对方。 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有些轻描澹写。 “那就看运气咯。” 绒衣青年笑答道:“不如去大司祭那里验验血脉,万一你血脉上乘,那你就算想出去送命,大司祭也不会让呢!到时候啊,日日有冰露,夜夜有侍寝,那日子,啧啧~” 一个个说是立志重建文明,但要是能够安心享福,看样子也鲜少有人会拒绝。 看来血脉在地堡中颇受重视。 至于所谓冰露,多半就是这地堡里赖以维生的灵物。 半日下来,思路大致明晰。 宁洛背倚着冰墙,借此让思考更为冷静。 “地堡位于坚冰之下,族群整体尤为和谐。” “不仅种族之间毫无间隙,甚至就连追求的梦想也大都一致。” “踏出地堡,重建文明......” 反正宁洛至少可以确定,要是没有天命人在,他们这个幻梦,怕是永远没可能实现。 所以这是一大疑点。 自信从何而来,这一问题的答桉多半与寒烟界的内幕密切相关。 然而寻常族人却大都只是盲信,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 宁洛需要更上位的视野。 根据半日的了解,地堡的结构也已然明晰。 幸存者的领袖被称作大司祭,虽说有领袖之名,但实际权能并不算高,也没有强迫任何人送死的权力。 族人可以抗拒大司祭的决断,只要旁人认可,也不存在分毫问题。 地堡分工职务也格外简单,到头来无非三者。 破冰,探采,科研。 绝大多数幸存者都负责探采的工作,即向下采掘,寻觅“元冰”。 科研则是学士,一方面钻研功法与血脉,另一方面负责在地堡中培育霜草,那便是地堡幸存者的主食。 也多半,是唯一的食粮。 至于最后的破冰者,处境多少有些极端。 破冰者的使命是离开地堡,前往冰原上勘探情况,并借助用元冰炼制出的元冰仪,去寻觅适合采掘的方向。 破冰者极少出动,除非地堡中资源枯竭,否则大司祭或许数十年都不会强迫破冰者们出去勘察。 但有志之士自然会主动出击。 盖因只要寻到有价值的元冰矿脉,那往后不仅再无需被征兆,更是能够如宁洛先前遇到的那位幸存者所说的那样,足以安享晚年。 但破冰而出的代价,多半,是亡命冰原! 纵使出行频率极地,但破冰者的死亡率却高得夸张。 冰原上那些被幸存者们称之为雪兽的怪物,无疑是黑潮在寒烟界的化身,也绝非土着所能够抵抗。 它们的凶暴程度远超惊云界的妖禽与黑蛇,一旦被雪兽视野捕获,几乎就已经宣告了破冰者的死亡! 雪兽,便是恐怖的代名词。 那么问题又来了。 既然雪兽这般恐怖,那幸存者们又缘何自信能够重建文明? 了解得越多,宁洛对此就越是难以理解。 所以,宁洛需要新的视角。 转眼,三日之期已到。 情报汇总。 “元冰,霜草,雪兽,三大关键。” “雪兽暂且不论,这次寒烟界的发育进程,与此前似乎大不相同。” “我一圈打听下来,似乎雪兽根本没有弱者,任何一只雪兽都能轻易灭杀破冰者。成功狩猎雪兽的例子,近百年来屈指可数。” “那地堡还能存续,是不是不太合理?” “听说是雪兽进不了地堡,似乎是这里存在着某种克制雪兽的禁制。” “值得调查。” “那怎么说,要不继续分头行动?” “大司祭那里先不管,也别这么早就打草惊蛇。” “我们分别混入采掘,科研,破冰三者队伍之中,深入探查,尤其注意元冰霜草,以及体内寒意的利用方式,七日后再来置换情报。” “可。”“行。”“收到!” 如此。 短短十日。 寒烟界的真容,便已经揭开一角。 寒烟界人烟稀少的确是探查方便的缘由之一,不过分工明确才是此行功成的关键。 元冰是幸存者最主要的修炼资源。 半是存于现世,半是存于虚空。 据说找到合适的奇点,天人合一,以体内寒意感召,便能自虚空中取出元冰。 颜丰以亲自实践,证明了此法可行。 更是带回了重要的线索。 “这元冰尤其古怪,似乎同时沾染了天脉与地脉的气息。” “但是当我尝试借此追朔地脉时,却一无所获。” 宁洛闻言,顿时有了些许头绪。 他在跟随学士钻研元冰之际,也从学士那里听闻,元冰是贮存在亚空间中的能量,唯有他们修者能够将之炼化。 而此物对于那些冰原上的雪兽而言,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触碰的禁物! 甚至有不少学士的研究课题便是借元冰击溃雪兽。 虽然至今仍旧毫无头绪,但这门学说却依旧位居主流。 宁洛终于明白了土着浑然无惧的根由。 因为只要有元冰在,地堡中就是绝对安全的圣地。 这一点与惊云界大不相同,寒烟界的幸存者们根本不用考虑雪兽侵攻的可能,因为它们无论如何都没法摧毁地堡。 至于该如何驱逐雪兽,重建家园...... 那当然,也是依靠元冰。 的确,现在的他们暂无成果,但元冰能够将雪兽拒之门外,这一效用有目共睹。 那元冰迟早都能为幸存者们开辟出一条坦途,这样想自然绝非乐观,而是能够期许的未来。 而元冰与寒意的协同,更是足以证明,它便是揭开寒烟界祸乱真相面纱的关键。 十一人盘坐在冰室之中。 宁洛十指交错,闭目沉思,凝声低语:“元冰,有问题。土着视野局限,更不清楚黑潮底细,雪兽因为元冰而无法侵入地堡......怎么想都应该是一个伪命题。” “但是元冰切切实实阻止了黑潮。” “黑潮能够无视天地法理,却会被元冰阻滞,那意味着元冰中蕴藏的道意即便黑潮都没法捕食学习?” “这不应该......” 这样的形象,与宁洛认知中的黑潮大相径庭。 黑潮拥有无限学习的能力,只要能够捕食,哪怕它被元冰消磨了大半,但也终归能够将道意纳入自己的储备。 但这么多年来,元冰始终是黑潮的弱点。 这样的情形,本不应该出现。 颜丰眉头微皱:“难道说,是黑潮打算养蛊?” “还不清楚,但是可能性不高,至少目前看来,它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宁洛顿了顿,继而说道:“现在问题的关键......我们首先需要确认两点,一是元冰和寒意的来历,二是雪兽的真身,确认它是否真的是黑潮产物,或者......” “有必要测验一下它对道意的捕食和学习力,来确认黑潮母体是否存在。” 拥有母体意识的黑潮和没有母体意识的黑潮,二者说是云泥之别也毫不为过。 最直观的便是捕食能力的差距。 但这一点并不容易确认。 寒烟界的情形较为特殊。 黑潮并没有如望星,惊云那般潮水般的攻势,也并未奉行一贯的战术。 就宁洛的认知而言,黑潮的总体战略无非两者。 一是以战养战,以兵海挤压土着的生存空间,兼顾捕食学习。 二是像琼华界那般暗中渗透,随后爆兵一波推平。 但是寒烟界的雪兽却并非如此。 从天命人的视角来看,寒烟界的雪兽简言之就是不存在“小怪”的概念。 每一只雪兽都是他们早期绝无可能抗衡的强敌,即便身为天命人,也没有与之交锋的余地。 那调查的条件便极其苛刻。 因而寒烟界的探索进程就会无可避免地受阻。 思索之际,白杨忽而开口:“说起来,先天灵蕴中的寒意要怎么处理?我看那些破冰者在炼化元冰之际,能够将寒意汇入元冰,将之转化成修为的一部分,但他们所修功法,却尽数都与水冰相关。” 宁洛眉头紧锁。 这个问题,他也暂无头绪。 d序列试炼,寒烟界。 单论黑潮实力,貌似并不出众。 虽说雪兽不弱,但它们不会主动侵攻的特征,却能给天命人提供充分发育的余地。 但是这修行的环境,比之望星界都不遑多让。 最为致命的便是元冰和先天灵蕴中潜藏的寒意。 难以祛除,而且想要利用元冰加快修行的话,更是会影响体内灵蕴道意之间的平衡。 将之统统炼化,抛却元冰中蕴藏的所有杂质,只留那么一丝纯净无暇的灵蕴? 寰宇乾坤能够做到! 但宁洛没法这么做。 因为这样未免也太过奢靡,寒烟界的资源本就贫乏,这般有限的资源还要那样铺张浪费,元冰又够宁洛挥霍? 而且,宁洛心底更是有种莫名的隐忧。 既然黑潮没法主动侵攻地堡,那矩阵预示的结局究竟从何而来? 这片天地兴许正在持续发生着莫名的异变,纵使黑潮无动于衷,寒烟界也终将走向灭亡。 既如此,那唯一可见的影响因素,就只剩下元冰。 “唔......” 宁洛沉默良久,总算开口:“功法不能抛却,除非参透太宇,否则纯水功法绝无可能比得上你们的寰宇真解。” “在不触及因果法理的前提下,寰宇真解已经算是功法顶天。除非实在无计可施,我们用不着改修功法。” “但元冰储量与增速都未必供得起我们修行......” “资源只有矿材,水冰,灵药......至少学士那里不存在功效达标的灵药,霜草也只能在辟谷的同时略微辅助修行。” “常规的路子,怕是走不通了。” 尤其,还有矩阵那天地衰亡的不确定性预见。 修行的思路需要转变。 功法固然不能抛却,但祛除寒意的做法显然并不可取。 除非,宁洛能够在减少损耗的情况下,将寒意也一并炼化成纯灵。 如此,思路明晰。 三条路。 炼化纯灵液滴,炼制符铳,以及...... 宁洛沉凝良久,继而抬头仰望,沉声自语:“再看吧,如果寒烟界的雪兽之所以没法捕食元冰,是因为母体意识的休眠或贵乏......” “那必要的情况下。” “只能把生灵......身为黑潮,都视为资源。” 寒气彻骨。 宁洛童仁间也倏而闪过一抹冷意。 傀道入门,兴许这寒烟界的危局,便是最合适的契机! 0632 死局 转眼,半年过去。 符铳炼制的生产线已然明晰,只是产量没法确保,盖因地堡内灵金资源有限。 而最主要的原因在于,灵金的种类过分受限,所以炼制符铳也有诸多限制。 傀道钻研...... 不能说毫无进展,只是宁洛发觉,纵使是最低端的傀道,也与其余四艺密切相关。 也许即便不依赖丹符,也能奴役妖傀或是尸傀,但那样并不保险。 单就宁洛所知的手段,倘若将五方化玄经进一步深造,不惜自损修为也要涤净肉躯,那单一的道法兴许并不足以驭使**傀儡。 不过,这倒只是宁洛要求过高而已。 种傀的基本效能与自身道途理解密切挂钩,所以当宁洛设想着,当他研发出道法种傀之法,旁人也大可净除体内奴印。 但他未曾想过,即便真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那道途眼界怕是也不输宁洛太多。 宁洛想象中的情况,是二者道途近乎位居同等层次的前提下。 但奴印从来都不是这种平等的道法,通常而言,那都是强者奴役弱者的方式。 只是宁洛对此并不满足,他需求的傀道不该是这种为奴役弱者而服务的法门。 即便只是傀道入门,也理当拥有与同层次修者交手的余力。 所以,傀道还得深造。 至于元冰纯化,也并非毫无头绪。 想要在没有损耗的前提下纯化元冰,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如有法理加持,却也不是毫无可能。 就像望星界中,商陆血祭之后获取的杀孽,那便是无损纯化的体现。 商陆实力由此而来,也从而给了宁洛混元的灵感。 这样那么看来,混元的开发迫在眉睫。 直到半年之后。 宁洛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当众人再复聚首,已然成功破冰归来的白杨师生正打算分享此行收获。 然而当白杨见到宁洛异样的神色,当即收敛笑意,连带着一众学生都神情严肃。 “发生什么事了?”颜丰率先发问。 宁洛摇了摇头:“什么都没发生。” “嗯?” 十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他们显然不会以为宁洛是在消遣,这所谓的什么都没发生,必定还有另一重更为关键的意义。 宁洛也没有卖关子,只是仰面望天,缓缓开口:“原理不便解释,但总之,当我不久前试图借以力证道牵动天地法理之时......什么都没发生。就是字面意思上,这片天地并未给予我回应。” “啊?”颜丰怔了怔,眉头微皱,“没有回应......难道天脉地脉已经被黑潮侵占?” 颜丰未曾尝试过以力证道,但宁洛有过详解,所以他自是明晰内理。 然而宁洛摇了摇头。 “没有。” “因为我甚至没能感受到阻力。” “即便我尝试以力证道,也没有受到哪怕分毫阻滞。” “这不应该。” 倘若黑潮当真侵占了天地二脉,那当宁洛试图超脱飞升的时候,黑潮又怎可能视若无睹? 难道说是它看穿了宁洛的目的,察觉宁洛不过是虚张声势,实则未有超脱的打算。 所以它将计就计,也刻意隐匿身形? 绝无可能。 一来它没有这么做的必要,二来这么明显的伪装,又可能瞒过宁洛。 所以真相唯一。 不是天脉地脉被黑潮侵占。 而是这寒烟界的天地二脉...... 已然崩溃在即! 宁洛沉声宣告:“为了验证猜想,我借元冰勾连现世道场,试图牵动法理共鸣。然后......我成功了。” “元冰能够与赝造的道场产生共振,只是幅度微乎其微。” 但照理来说,元冰若是灵物,又怎可能会与后天的赝造道场共鸣? 道域不过是宁洛为了应对黑潮,为防黑潮侵占天脉道海,从而想出的临时对策。 虽然自无可能比得上真正的天脉道海,但至少能够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提供道境修为的加持。 无论如何,它都是后天之物。 既如此,那结论再显然不过。 元冰或许并非纯粹的后天之物,但至少既然它能够与赝造道场共鸣,那说明它必定沾染了天脉的气息。 可获取元冰的方式,又恰恰是以体内寒意牵动先天之气,方能从虚空中摄取元冰。 二者之间产生了莫名的矛盾。 正因如此,宁洛才最终能够确认,这寒烟界究竟是怎样的处境。 而当宁洛宣称,元冰能够与赝造道场共振之际,颜丰等人心里大都已经有了个模湖的猜想。 “难道......” “难道说,寒烟界的天地二脉,已经......” 颜丰欲言又止。 宁洛微微颔首:“没错,寒烟界的天地二脉已经不复存在。虽然地堡中的住民早已忘却了曾经的历史,也可能只有极少数人才拥有口口相传的追忆。” “但如果我所料不错,这片天地同样也曾有过飞升者存在的痕迹。” “只是那位飞升者......” “多半与黑潮同归于尽。”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寒烟界的现状。 冰原上的雪兽没法应对元冰,更没法向地堡发起攻势。 或许的确就像宁洛他们先前所料想的那样,黑潮群龙无首,失去了母体意识的宰治。 那个微乎其微的猜想,如今俨然成为了真相! 天地崩摧! 矩阵的预示,并非久远的未来,而是从太古就绵延至今的现实! 宁洛强忍着好奇,依旧没有动用万古一梦。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反正寒烟界旧日的轮廓已然明晰,虽然万古一梦能够知晓更多的细节,但同样也会浪费算力。 更何况,万古一梦对神识与真元的消耗更是夸张。 以寒烟界的资源条件,这么做只会平白浪费通关的时间。 而事已至此,宁洛也当即明白他们眼下的处境。 “天脉地脉崩摧......” “且不论那位先辈究竟做了什么,但至少我们再无超脱飞升的可能,甚至连入道都做不到。” “黑潮......” “无非是逃逸或者封印两种可能,因为黑潮母体不可能就此消亡。” “倘若母体当真完全消弭,那以黑潮的特性,自会有新的母体接任。” “所以,它要么是在规避当年劫难之时,迷失虚空。要么,就是被那位飞升者所封禁。” “至于那飞升者......” 多半,是尸骨无存了吧。 毕竟他的道果还离不开天脉道海。 如今天地二脉都已摧毁,那么那位飞升者也唯有身死道消这一种结局。 未免有些凄凉。 宁洛闭目沉凝,随后摇头自语:“哈,之前的试炼是要让我们救世,这下倒好,分明就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还喊我们来救急。” “不对,不是救急,应该说是守尸更为准确。” 宁洛耸了耸肩,脸色多少有些难堪。 寒烟界的文明...... 的确,还是有可能振兴的。 至少在土着眼中来看,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 但从天命人的视角而言,当天地二脉不复存在,那他们也再无可能修行进境。 甚至这天残地缺的现状,不知何日就会迎来最终的消亡。 无非,是苟延残喘罢了。 但即便是这样绝望的处境,天命人还是不得不出手相助。 身为堂堂天命人,宁洛他们这次,救不了这片天地。 他们能做到的,无非是为寒烟界续命。 至于能续多久,就全凭造化。 白杨看出了宁洛童仁中隐现的怒意,倒是微笑着安抚道:“矩阵不是自称神明吗,没准它有办法。你看这寒烟界的干涉力这么低,也许只要我们祓除黑潮,矩阵就能够慢慢修补这片天地。” “但愿如此。”宁洛稍缓了一口气,无奈应答。 至少,他是补不了这片天的。 毕竟连资源都这般贫瘠,又谈何补天? 只能寄希望于矩阵? 似乎,也别无他法。 但至少,前路明晰。 “行了。” “既然确认了处境,那这地堡,也没必要待下去了。” “他们的幻梦......没必要打破。” “而我们,得趁着黑潮母体意识复苏之前,解决冰原上的祸端!” 0633 分工 将黑潮视作资源。 这种事情,怕也只有宁洛才说得出口。 宁洛当然知道这种思路究竟有多荒诞,不是能否实现的问题,而是他这样做,分明就是在玩火! 但宁洛在自知有提灯兜底的情况下,他确实有这个能力利用黑潮。 当然这一点,绝不能告知颜丰白杨他们。 任何人,无论关系有多紧密,这个秘密都绝不能为外人所知。 毕竟提灯多半是与矩阵同层次的力量,宁洛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在何时沾染上的提灯,这种莫名邪祟的能力与其说是加护,倒不如说更像是某种未知的诅咒。 宁洛权衡因果,所以能与提灯周旋。 可要告知旁人的话,兴许会发生些不该有的异变。 颜丰微张着嘴,他只觉得宁洛似是有些走火入魔,但如果那是宁洛的话...... 还是仍由他去吧。 万一宁洛又回心转意? 白杨就更为直接:「驱役黑潮......那万一母体意识忽然苏醒怎么办?我们目前也没有任何有关母体意识的线索,根据先前的情报来看,天地崩摧,那它多半是被镇封在现世。」 「这样想要找到它的镇封之处,无异于大海捞针。」 「万一忽然活化,那以我们的修为......」 白杨倒不是没有冒险精神,毕竟阅历摆在那里,求稳也实属正常。 顾虑并非多余。 盖因寒烟界资源贫乏,又有诸多禁限,修为迟滞的情况下,倘若奴役的雪兽活化暴走,那突如其来的攻势即便是天命人也未必能够扛住。 万一真的因此失手...... 为了速通,最终导致试炼功败垂成,这样的结果,想来宁洛自己也不愿意接受。 宁洛没有过多解释,更没有改变思路的打算。 白杨他们有自己的想法,这是好事。 毕竟宁洛带队只是为了省事,倒是并没有照顾他们的意思。 宁洛只是摇了摇头,沉声道:「控制雪兽这一部分,我自己尝试。就算真的出事,那难道我还脱不了身?大不了,剩下的交给你们就是了。」 【鉴于大环境如此, 白杨嘴唇翕动,最后张口结舌,再不多言。 虽然心中隐忧仍在,但白杨也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所言的不妥。 速通不是目的。 而仅仅只是用来争取时间的手段。 傀道控制雪兽虽然危险,但黑潮又如何不是最好的实验样本? 将本不可能被修士掌控的黑潮雪兽,以傀道之法禁限驾驭,这便足以证明宁洛傀道的造诣,更是与十柱神交手的实力保障。 倘若因为钻研傀道的危险,或者说为了确保能够安稳速通,而放弃对未知道途的探索...... 那才是真正的本末倒置。 白杨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原本觉得,会不会是宁洛稍有些心急,稍有些浮躁。 然而当宁洛决意独自挺身复行之时,白杨明白,似乎是他有些畏手畏脚。 白杨不再反驳,宁洛要这般抉择,那自然不存在任何问题。 他是为了能够与十柱神匹敌,才会如此冒险,身陷险境。 白杨没有阻止的理由。 气氛一时沉凝。 片刻过后,颜丰思索着说道:「那总而言之,既然寒烟界不需要考虑治世层面的问题,只需要平乱就行,那我们所有人其实都大可投入 祓秽之中。」 「我的想法是,不如分头行动。」 「反正情报已经大体知悉,而这次也没有任何「支线任务」,那我们各自想方设法提升实力,不就行了?」 「而且这样一来,宁兄安心做他的钻研,就算真的失手,那我们也理当出手兜底。」 「他一人冲锋,我们十人殿后。」 「要是这样还做不到速通,或者说没能妥善通关试炼......」 「那我觉得,我们应该背锅。」 颜丰语速极快,语气更是格外坚决。 不得不说,这一通总结的确到位,而且也彻底说服了白杨师生。 的确,跟在宁洛后面吃香喝辣久了,导致他们思维也稍有些固化。 也可能是因为白杨拖家带口,所以顾虑重重也理所当然。 不过白杨也自非此前的白杨。 当颜丰一语点醒,白杨也再不畏首畏尾。 如此,前路确定。 宁洛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笑道:「那就按你说的做,分头行动,我去雪原,有事用传音符联系。不过寒烟界这灵蕴环境......要是联系不上你们别急就是了,没准只是收不到信号而已。」 白杨闻言,倒是爽朗笑道:「那我们可就直接当你出事咯。」 「大将联系不上,这可是大问题!」 「届时,我们就得考虑去雪原上搜救了。」 宁洛耸了耸肩:「那万一我真的栽了,可就劳烦你们来帮我解围咯。至少有一点你们大可放心,无论如何,除非黑潮吞没天地,否则我想要逃,那还是逃得掉的。」 白杨挑了挑眉毛:「但愿如此。」 氛围调和,分工明确。 这样一来,也再不存任何后患。 至于如何在雪原上生存。 半年以来,宁洛资源也早已齐备。 虽然纯化元冰仍有瑕疵,可地堡里的条件终归不适合宁洛研究。 研究需要浪费的资源何其之多,在不知晓天命人身份的情况下,学士与大司祭都绝无可能准许宁洛这般铺张浪费。 而既然元冰是已故飞升者的道法,掺杂着天脉地脉的裂片所化,那雪原上想要找寻,也自不会有任何困难。 至于食粮补给,宁洛有六腑秘藏,辟谷轻而易举。 寰宇乾坤也照样能够炼化天地间的话寒意,只是会有不少损耗,但生存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如此一来,万事俱备。 白杨师生以寻常破冰人的身份,偶尔去冰原探秘。 而颜丰则是打算与土着打成一片,试图和那位大司祭接上线。 这样也方便补给白杨和宁洛他们。 至于宁洛...... 宁洛则是以传奇破冰者的身份离开地堡,目的是去找寻其他族人的生存痕迹,以及寻觅新的元冰矿脉。 地堡之中,剩余的幸存者们目送着宁洛的远行。 心中大都有些倍觉凄怆。 毕竟,远行的破冰者,多半是回不来的。 兴许也就只有颜丰白杨他们,才会相信宁洛,仍有一线功成的可能。 但无论如何,他们也该做足准备,以应对可能的突发变故。 分工明确,计划实行。 rg rg。rg 0634 雪兽 冰原。 万籁俱寂。 宁洛披着单薄的白袍,纵使无惧严寒,但依旧裹得严严实实。 灰白的孤影与冰雪融为一体,至于迷彩能否瞒过雪兽的视线,宁洛也尚未知悉。 寒冷的环境也许更有利思考。 宁洛在风雪中缓步行进,打量着掌心那朵泛着迷离光晕的冰蓝多面体。 多面体并不规则,像是重锤砸落,崩碎而成的玄冰碎块。 那便是元冰。 元冰在现世可以寻到,但现世的元冰更多只是指引方向的坐标。 当探采的修者在现世采掘到元冰,那便当即可以确认,此处虚空中定当埋藏着大量的元冰。 这便是土著口中所谓的元冰矿脉。 “能同时于虚空和现世中存在.” “倒是和黑潮有些相近。” 这一特质看似并无必要,但实则即便是目前的宁洛,也没法轻易将之复现。 而且基于这一点,元冰倒是能够开发出更多用途。 诸如取代火铜钉,布下虚空阵势,对元冰而言绝非难事。 说起来. 元冰布阵。 宁洛忽然回想起了某件阔别已久的奇物。 “元冰,元磁” 宁洛脚步未停,然却眉头微皱。 名称的将近并不能代表什么,毕竟命名大都是由土著决断。 但元冰的特质的确让宁洛再复想起元磁,伴随着他道途眼界的提升,宁洛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困惑。 元磁的神异,是他至今都没能理解的奇迹。 为什么元磁可以仅凭自身特质,在满足特定玄数的条件下,轻易产生吸力,斥力,乃至万般道意? 放在万法界那种臻至道途顶点的世界尚且可以解释得通。 然而,宁洛发现元磁的地点,是尘渊界。 尘渊界甚至是个意境就能纵横天下,道境足可谓举世无敌的世界。 这样的世界中,真的理当存在元磁这种奇物? 不太应该。 而且还有个更加离谱的问题尚未解明。 为什么尘渊界里,能够入侵现世的黑潮,竟会弱到连意境修者都难以应对? 这一重重疑点,早先的宁洛从未怀疑,但现在的他却再难坐视不理。 天地乾坤,即便不放眼浩瀚太宇,仍然存在着不少的隐秘。 宁洛回过神,看向手中的元冰,心中忽然有种莫名的猜想。 “元冰.” “既然元冰是寒烟界飞升者,与天脉地脉同归于尽的产物。” “那比之元冰更加玄奥的元磁,会不会也有着什么特别的来历?” 比如 宁洛没有深想下去。 制造元冰的代价就已经这般昂贵。 如若元磁真的是与元冰有些许相近的奇物,那又该消耗何等庞大的代价? 怕不是,得毁天灭地. 宁洛摇了摇头,将掌心元冰暂存虚空。 不是说这种猜想毫无可能,只是宁洛并没有实验的条件。 总不能真的为了验证元冰的来由,去毁了一方天地吧? 这种事情,或许真有人能做得出来,但至少那个人不会是宁洛。 硬要说有什么安全的手段能够解明宁洛此时心底的疑惑. 那怕是也只有那份禁忌的资料。 太宇秘录。 但这个,还是往后再说。 宁洛收拢杂念,转而看向冰原深处。 白雪漫天,冰封万里,倘若灵觉不够敏锐,兴许根本不会注意到那具蛰伏的幽影。 雪兽。 宁洛第一次目睹了寒烟界祸端的真容。 那一团白雪覆盖的肉球,蜷缩着埋藏在雪地之中。 宁洛透过灵觉,依稀能够辨认得出,那像是一只多足的长虫。 只是背甲上遍及着雪白的绒毛,一方面可以是掩藏身形的迷彩,另一方便,也许更是它们赖以反击的武器! 以宁洛对黑潮的了解,秽的任何一处结构,都必然拥有成为武器的潜质。 绒毛多半可以硬化,不仅能够阻碍追袭,更是多半能够暴射而出。 即便雪兽尚在休眠,尚未有任何异动,但宁洛依旧能够推断出它的行动逻辑。 不过。 所以,它是正在冬眠? 那倒未必,毕竟寒烟界的冰雪似乎也并非劫难的产物。 而是在久远的过去,就早已是这般环境。 那么能够在冰雪中长存的妖兽,多半不会有冬眠的弱点。 除非,寒烟界自古起来就是这般和谐。 但这未免有些不切实际。 宁洛缓步逼近,雪兽的形貌更加清晰。 他分明看到那蜷缩在绒毛背甲之下的百千腹足上,遍布着扭曲的倒钩与吸盘。 这样的生理结构,目的并不难判断。 “唔” “倒钩,多半是为了防滑,方便机动。” “吸盘.” “可以利用雪雾。” “也就是说,这雪兽是更偏向近身搏杀的类型。” 虽说黑潮邪祟大都如此,但其实在有母体意识主导的情况下,黑潮造物会存在明确的分工。 一如望星界的鼠潮与骨刺,还有惊云界的黑禽与黑蛇,邪祟之间存在着紧密的协同。 但这只身躯庞大,却又结构格外复杂的雪兽,倒是给宁洛一种异样的感觉。 似乎它想要同时确保攻守,尽可能将更多的特质融为一体,都集结在这区区一具雪兽身上。 或者说 是它自然选择的进化! 是它为了屠戮那些离开地堡的破病人,从而做出的选择。 破冰人在冰原之上本就行动不畅,那当雪兽拥有坚不可摧的背甲,兼顾格外灵敏的行动力,那又其实土著修者所能够匹敌? 黑潮,不能小觑。 母体意识并非黑潮进化的刚需。 至少目前,宁洛可以确定这一推论。 捕食进化是黑潮原本的特质,与母体意识毫无干系。 因而纵使母体被飞升者镇封,残余的黑潮邪祟依旧能够针对寒烟界修士做出最合适的进化。 当然。 那不包括宁洛。 宁洛缓步走向那只蛰伏的雪兽。 照理来说,换做其他破冰人,早在它们窥见雪兽阵容之前,就应该已经被雪兽察觉到了气息。 野兽的毛发可以察知到风的流向,这一点人尽皆知。 那雪兽背甲上的绒毛,又怎可能不会配备相近的效用? 但是它偏偏一无所察。 毕竟,那是宁洛。 纵使是黑潮无孔不入的灵觉,在面对宁洛之时,也再无效用。 因为宁洛并未放松警惕,更没打算在这第一次的尝试中有分毫留手。 当务之急,是试验傀道是否可行。 所以没必要与之过多纠缠。 宁洛甚至动用了些微提灯的气息,只为安稳地接近雪兽。 随后 取出元冰,刺入雪兽的肉躯! 噗呲—— 紧接着,低语回荡。 “太玄阵列,七星傀印。” “镇!” rg rg。rg 0635 傀术 元冰刺入雪兽体内。 姑且算是对症下药。 这样并不利于宁洛测试压力,但至少能够确保准备工序的完善,更便于借此确认傀道的可行。 傀道归根究底,是为奴印。 抛却复杂的傀儡炼制体系不论,最初的傀道便是控制受体的精神意志与肉躯。 至于方法。 宁洛的设想,是阵势。 而且并非常见的阵势,既非用于杀伐,也更不是单纯的禁限。 更多的,则是与道意牵连的幻阵。 一如他现在所施展的那样。 太玄阵列,七星傀印。 其本质归根结底,无非是七玄太源体和六腑秘藏。 心,肝,脾,肺,肾,脑,以及肌骨。 将七玄钉埋藏其中,随后为之灌入寰宇真意。 这是在宁洛修得寰宇真意之初创设出的道法,当时他身在万法界险地当中,被黑潮围困,危局之下以寰宇道法饲喂邪祟,继而使得来犯虫秽难以承载,随之爆散。 只是寰宇真意纵使神异,然而归根结底只是针对弱者的法门。 倘若遇到能够匹敌宁洛的神选者,或者更加高位的黑潮母体。 那寰宇道法纵使能够以庞大的信息流让对方短暂失神,却也会暴露宁洛道途的部分真容,存在着弄巧成拙的风险。 因而宁洛此后极少动用,更多只是将之作为点燃道火,焚化虚空的手段。 火铜钉便是如此。 不过七玄钉的原理虽说与火铜钉有几分相近,然却并未焚尽虚空。 它的作用更像是寄生在受体的内灵与道意中的病毒,借此增殖,并实现控制。 雪兽并不具备常规的生体结构。 甚至许多妖兽的生理结构也与人族不尽相同。 因而七玄钉也需要稍加调节。 更需要在与六腑秘藏撇清干系,摆脱对肉躯的依赖。 如此,便是七星傀印。 七星是受体体内灵蕴道意富集的点位。 金木水火土风雷,此即七星。 当七玄钉根植受体体内,寰宇道法催行,继而牵动对方体内贮存的道意。 从而便能寻到受体体内灵蕴道意富集之处,更能确定七星傀印种下的方位。 如此,当宁洛确认了雪兽体内七星,当即驱动七玄钉落位,继而结成阵势。 是为太玄。 太玄阵列,七星傀印,本质而言是嵌套的过程。 起于太玄,终于太玄。 只是过程中借助寰宇道意重新寻找了最合适的阵列窍穴。 而当傀印最终成型,受体的肉躯便会受傀印支配。 对灵蕴与道意的依赖程度越高,便越难摆脱七星傀印的掌控。 因此,宁洛的傀印还存在着不少的缺漏。 首先便是对神识与气血的掌控。 七星傀印能够拘束的,仅仅只有灵蕴和道意,不能说是低级,毕竟它连道意都能禁限。 只是有些偏科,但那也是傀印的常态。 宁洛没有在穿越时见到过旁人的傀术,因而也自不可能知道,每一门傀术都有相应针对的区间。 精,气,神,意,道。 当傀师出手,试图在目标体内种下傀印之际,首先要做的,便是确定哪一种傀印能够取得最好的成效。 无疑,得是对方最擅长的领域。 譬如精于炼气的修者,就需要在灵蕴层面种下傀印,否则倘若种下了其他类型的傀印,多半支撑不了多久,便会被浩荡的灵蕴激流冲垮击破。 没有绝对完美的傀印。 这是傀师之间约定俗成的共识。 但对宁洛而言,却并不存在这样的限制。 傀道难以发展,盖因它在大多人眼中都是切实的邪术。 通过奴役他人来获得实力,本就有违修行的初衷。 所以傀道的钻研极少能够摆上台面,纵使偶尔存在着傀师的宗门,也必然要面对着天下的监督。 更何况,傀道几乎不可能登临顶峰。 毕竟掌控与奴役才是傀道入门的本质,但傀师的实力并非单纯来自自身,因而纵使有可能登临顶峰,却也只能是昙花一现,终归会被历史长河所掩埋。 宁洛见不到傀道也理所应当。 傀道就是难登大雅之堂,也并无深造的环境。 诸天中大多世界但凡有傀道兴起的苗头,也会很快就被掐灭。 这样的条件下,又如何能够孕育出完整的傀道? 但那与宁洛无关。 雪原之上。 沉眠的巨兽没有发出嘶吼,更没有分毫反抗。 因为那是黑潮,更因为它体内被植入了元冰。 宁洛设想着通常情况下的种傀过程,兴许雪兽在被种傀之际还会有勐烈的反抗。 不过现在,它却疲于应对体内的异物,并没有反抗傀印的闲暇。 “看来缺失母体,对黑潮的活力的确影响很大。” 宁洛摩挲着下巴,踩在雪兽绒毛披覆的甲胃之上,低声自语:“太玄七星傀印,收效倒是还可以,只是......” 宁洛眉头微皱,从黑潮的涌动中,察知到一丝微妙的变化。 七玄钉落位,的确卓有成效。 当太玄阵列成型,雪兽体内的灵蕴与道意便受宁洛掌控,继而完全驾驭它的肉躯。 但前提是,灵蕴与道意是雪兽行动力的主要架构。 然而,雪兽毕竟是黑潮造物。 宁洛分明察知到,它体内涌动的黑潮继而化作滔天的气血! 气血朝着七玄钉的方向潮涌而去,眼看着便要冲垮那本该坚不可摧的封禁! 宁洛微眯着眼。 “成功了。” “窍穴没能易位。” 眼看着七星傀印的控制就要以失败告终,然而宁洛却是长舒了一口气。 实验的重点不在于黑潮能够变化肉躯构成性质,从而冲垮七玄钉,毁去太玄七星傀印。 这种事情,宁洛实则早已料见。 如若雪兽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到,那他就不得不重新掂量下黑潮造物的水平。 这要是太玄七星傀印真能掌控雪兽,那老实说,祓秽就没有天命人出手的余地了 当然,在有黑潮母体意识的干预之下,纵使太玄七星傀印卓有成效,也绝无可能将虫秽自母体意识网络中剖离。 所以,也就只是想想罢了。 这次实验最大的成果,实则在于对灵蕴道意富集点位的固定。 雪兽肉躯由黑潮建构,与其说是固态生灵,倒不如说是可塑性的流体。 像是随时可以变幻形态的流体金属,那么体内灵蕴富集的点位,不也可以随时更替? 这是最麻烦的一点。 兴许基于这一点来看,用雪兽来作为傀术练手的对象绝非明智之举。 正常人还能随意更替体质,来让七玄钉失去效用? 但万一呢。 一般人的确不行。 可要说宁洛...... 六腑秘藏没法易位,虽说秘藏本质是与脏腑融为一体的亚空间,可终归要和脏腑组成完整的循环体系。 所以一旦易位,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伤及自身。 但宁洛大可借寰宇道意充盈周身,从而便能应对任何类似七玄钉的禁制。 那么万一,旁人也有相近的功法...... 虽然这种试想实属罕见,可能够与宁洛匹敌的,又怎会是凡夫俗子。 从这一角度来看,针对性的对策确有必要。 那么最好的实验样本,便是黑潮。 你可以有近似寰宇道意的全覆盖内能量,也可以像黑潮那般,拥有自由易位灵蕴富集点位的能力。 但宁洛的七玄钉,却能阻止变数的发生。 那便是七玄钉落位的,最核心的目的。 在于坐标固定。 火铜钉能干预虚空,七玄钉又何尝不行? 火铜钉能将虚空中的道蕴焚为焦尽,但七玄钉却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它的功用,在于像订书钉般,将虚空和灵蕴富集的窍穴拧合在一起,从而固化对方体内的奇点。 事实上,宁洛也做到了。 雪兽体内的黑潮化作奔涌的气血,然却并未更易窍穴的点位。 黑潮不会多此一举,明明有更方便的捷径,却并未加以利用。 不是因为它不想这么做,而是因为,它做不到。 宁洛心满意足,实验也暂告一段落。 因为那是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变数。 至于那奔涌而至的气血...... “烛阴玄煞,黄龙召命。” 宁洛漠然低语,继而指尖划破掌心。 精血自半空中轻缓滴落,同样化作锋锐的尖钉,毫无声息地没入了雪兽体内。 雪兽体内传来隐约的龙吟。 像是响彻在虚空深处,更像是来自雪兽自身的低吼! 但那奔涌的气血却转眼敛去,继而水平如镜,波澜不惊。 宁洛对这一结果并不意外。 太玄七星傀印不过是他最没把握的傀印,所以才需要第一个实验。 至于反扑的气血,又如何能够抵得住黄龙烛龙二者的交融? 一者太阴,一者太阳。 究其本质,终归还是宁洛的道途,是阴阳逆序,自无抽添。 只是性质稍有变化,而且没有作用于自身,反倒是用来构筑捆缚雪兽的锁链! 雪兽纹丝未动,体内的浪潮也已然平息。 虽说那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但...... 但宁洛想着,已经没必要再玩闹下去。 “呼......” 宁洛长舒了一口气,稍缓片刻,继而轻笑自语:“这样一来,姑且算是完备了。太玄七星傀印,烛阴黄龙傀印,两相结合,灵蕴,道意,气血,都再无突破禁制的可能。” 这已经完美达成了赶尸的条件。 或许宁洛并不知晓,尸傀往往都只有单一的特质。 精,气,神。 无论尸鬼,本就不可能同时具备三者。 所以单单拎出任何一门道法,都已然能够掌控尸傀。 只是对宁洛而言,还不够。 他要的是完美的傀术,是能够掌控任何目标的傀术,这才足以为他往后的深造奠基。 所以。 距离最终的成果,还剩下最后的一环。 “太虚傀印,落。” 话音落下,虚空中隐约传来丝缕波动,然却并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片刻之后...... 那只蛰伏的雪兽,竟是缓缓立起了身子。 畸状的颅首回望背后,继而,向宁洛缓缓低下了头颅。 宁洛目光微凝,沉声自语:“走吧,带我......去找你的母亲。” rg rg。rg 0636 寻亲 这样的傀术算不算完美。 宁洛并不清楚。 精气神意道,当三种傀术连携,便足以掌控对方体内的所有底蕴。 当然其本质并非绝对的思想钢印,而是粗暴的提线木偶。 太玄七星傀印的效用,在于掌控对方体内脏腑灵脉,从而自发完成吐纳,并借对方的肉躯施展术法。 功成的前提在于灵蕴道意占据对方修为的主流。 若是体修或妖族,那太玄七星傀印的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甚至如若对方体内气血足够浓郁,更是能轻易冲破傀印的禁限。 这一点对于太虚傀印和烛阴黄龙傀印也是同样。 烛阴黄龙傀印掌控气血,甚至能够透支受体的体能。 虽说人傀会损失部分实力,尤其是招式变数更受局限,绝无可能像真正的修士那般自如灵活。 但透支体能的效果却足以弥补这一缺陷。 正因如此,尸傀才往往会是傀道入门的优解。 至于最后的太虚傀印,针对区间看似较少,大多只能用以掌控鬼魂,但神识傀印却往往是傀道的必修课。 如若不以神识傀印镇压,那受体反抗的意识会很大程度影响傀儡的效用。 当然,这是建立在人傀妖傀的基础上。 如果仅仅只是驾驭尸傀,倒也并无需求。 目前来看,傀术是相对极端的法门。 要么卓有成效,要么收效甚微,极少有半吊子的情形。 关键还是对症下药。 至于面前这只俯首的雪兽...... 宁洛负手立于雪兽面前,然而雪兽也并无攻击的架势。 黑潮邪祟,竟然真的因而失去了攻击性,这便足以证明宁洛傀道的成功。 宁洛长舒了一口气。 修习傀道之前,宁洛试想过很多种可能。 缘何世间傀道难寻,是否它真的要比丹符器阵更难许多? 现在看来,的确是他想多了。 只是傀道往往并不具备深造的环境的就是了。 至于他早先设想中的机关傀儡,如今思路也已然完备。 傀道的确就是构筑机关傀儡的基石,是建构过程中最不可或缺的一环。 傀术并非奴役,而是提线。 就像宁洛面前这只雪兽一样。 当宁洛命令它“去找你的母亲”之时...... 雪兽没有动。 它并不能够理解这么复杂的命令。 无论它是不是雪兽。 纵使是寻常妖傀人傀,或是尸傀,都绝无可能响应宁洛的指令。 因为被傀术控制的躯体,并不具备这般丰富的智能。 它们的行动只是受到精气神意道的牵制,是宁洛掌心的提线木偶,而并非自主服从的奴仆。 虽说宁洛的确可以一定程度上干预傀儡的认知。 就像幻阵那般。 但对于傀儡而言,纵使体内被埋下幻阵,可当精气神道意尽数不受控制,傀儡也自无可能因由幻阵而被引导思绪。 这所谓幻阵,能够做到的,无非只是迷惘的梦游而已。 所以也自然没法响应宁洛的话语。 但...... 想要实现宁洛的目标,并非没有途径。 宁洛摩挲着下巴。 “傀道......” “虽说我的傀术的确连雪兽都能操控,但毕竟没有母体意识的干预。” “母体意识......” “黑潮拥有超越法理的特质,但想来也与天地的位格密切关联,否则琼华界的母体又何必多此一举,想要捕食飞升者的道果。” 即便母体意识复苏,兴许宁洛依旧能够掌控雪兽。 只是没法再像寻常那般稳定,但至少能够大幅限制雪兽的行动。 宁洛沉凝片刻,心中思索自语:“这么看来,傀道算是机关傀儡的骨架。虽然我如今的确可谓已经掌握了基本的傀术,连雪兽都能驭使,但......但操控,或者说是驾驶的技术......还有不小的欠缺。” 宁洛的目光已经不在雪兽身上。 或者说早已不满足于控制雪兽。 抛开机关傀儡不谈,傀术总体而言,无非由两部分组成。 一是种傀,二是驾驶。 前者已然完备,后者仍需磨炼。 一切自然都是为机关的构想而准备,这两者是傀道大成的基石,更是机关术的骨架,缺一不可! 当然,也心急不得。 宁洛收回思绪,继而看向那只匍匐的雪兽。 雪兽并没有回应他的指令,也并不知道,究竟何谓它的“母亲”。 宁洛拿雪兽练手的目的自然并不单纯。 除却练习傀术之外,也是为了便于速通寒烟。 至于方法...... 正是雪兽傀儡! 雪兽的母亲母庸置疑,自然是黑潮的母体意识。 既然雪兽自始至终都没有新生的母体,那说明它们原本的母体依旧尚在人世。 宁洛寻不到它的方位。 盖因天地二脉早已损毁。 寒烟不比琼华。 这贫瘠的环境又怎可能如琼华界那般炼丹补天? 虽说...... 单就理论而言,也不是没有希望。 毕竟元冰本就是天地二脉与飞升者道法的裂片,倘若将元冰作为补天的原料加以炼化,兴许真的能够补完天地二脉。 但...... 那是理想的情况。 矩阵的不确定预见让宁洛颇为警觉。 倘若寒烟界一直是这般安澜,那矩阵预示的天地衰亡又要等到何日才会出现? 想来,并不久远。 元冰是天地二脉的裂片,然而或许所有人大都忽略了一点。 元冰,没法再生! 甚至当天脉地脉在大劫中崩毁,这片天地当真能够完成道意的循环? 那潜藏在外灵中的寒意,以及覆盖着整片寒烟界的彻骨严寒,当真只是平平无奇的自然现象? 当如今情报充足,宁洛足以做出判断。 绝非如此! 兴许,寒烟界土着的修行无非是涸泽而渔。 元冰不可再生,他们每一步修行,都是在掠夺天脉与地脉的残渣。 这些余尽苦苦支撑着虚空,苦苦支撑着天地二脉,不让它走向最终的崩毁。 可纵使土着所剩无几,但这般釜底抽薪下去,衰亡的终途也指日可待。 那取元冰炼丹补天,兴许理论上确实可行。 但寒烟界天脉地脉的架构,当真能撑得到补天功成的那一瞬间? 宁洛不抱希望。 所以他不会这么做。 方法也许还有,但至少现在的他,还没有头绪。 所以当务之急并非思考如何补天,而是寻到黑潮母体的镇封之处。 虽说雪兽没有回应宁洛,但这并不意味着,宁洛没法借此找到黑潮母体。 毕竟...... “唔......” “果然,哈,本能还在。” 宁洛并指成剑,点在了雪兽的额间。 雪兽彷若触电一般,勐地抽搐了两下,继而瘫软着趴在地上,目光朝着西南方向望去。 那里...... 多半不是黑潮母体的所在之处。 但必定,潜伏着一只强大的雪兽! 而这,便是宁洛真正的用意。 缺失了母体意识管控的雪兽,其黑潮的本能也再不收敛。 黑潮拥有着自噬的特质,因而当宁洛封禁了雪兽的一切感知,让它体内黑潮逆乱肆虐,翻涌不止...... 那失去一切感知的雪兽,便自然而然,会用上它那连傀术都无法限制的先天直觉。 即,对黑潮的趋同! 黑潮之间的关系,就像一粒粒磁铁联结的网络。 或许现在这单单一只雪兽,并不能帮宁洛寻到黑潮母体的镇封之处。 可一旦整张网络都被宁洛所掌控...... 那黑潮的直觉,便足以为宁洛指引方向! 宁洛心满意足,轻笑着自语:“那么,出发。” rg rg。rg 0637 凯旋 时隔一年。 冰原地堡。 白杨师生半年前还经常外出探寻,以破冰人的身份寻觅矿脉,狩猎雪兽。 合师生之力,纵使雪兽实力远超天命人,但凭借过硬的技巧也不难应对。 毕竟寒烟界的雪兽并无母体意识的加持。 只是半年之后,地堡之外,雪兽难寻。 白杨师生苦寻良久,却始终一无所获。 甚至远行三日,也寻不见雪兽的踪影。 白杨发现了蹊跷,更是终于察知到了宁洛的用意。 缘何地堡之外雪兽难寻? 那是因为,宁洛早就将它们清理干净。 至于前半年在冰原上游荡的零星雪兽,无非是为了给他们保有些立功的余地。 正因如此,白杨师生才步步高升,在破冰人中声名立显。 宁洛明明孤身犯险,却有给他们留有了充足的发挥余地,这份余裕绝非单纯源于自信,更是来自宁洛的实力。 “看来,他成功了” 白杨这般心想着,更不敢有分毫怠慢。 既然是分工合作,既然宁洛已经为白杨他们创造出这般环境,白杨又岂能再作壁上观? 所以 他选择了隐瞒。 盖因宁洛途径的元冰矿脉中,显然有着一层隐匿的幻阵。 土着没有对应的学识,自然不会知道那是修士所为。 但白杨又如何看不出来? 那母庸置疑,是宁洛的手笔。 宁洛布下幻阵,莫非是给他们留下的标记? 显然,他没有这么做的必要,那样未免也太小觑白杨他们的实力。 稍加思索,白杨便察知到了根由所在。 那是为防土着轻易寻到矿脉而留下的后手,目的是减少对元冰的采掘。 既如此,那白杨也自无可能为了立功,而破坏宁洛的规划。 所以白杨少有汇报元冰矿脉,只说近处的矿脉大都枯竭,而远处的矿脉似是更为稀疏。 即便路途中的雪兽尽数伏诛,但矿脉难寻,怕是只能寄希望于远行的破冰人。 也就是宁洛。 待得雪兽难寻,白杨师生也不会闲着。 虽说寒烟界的时局并不混乱,也无需他们出手治世,但做些重建文明的准备却并不多余。 除此之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亟待解决。 有关寒烟界飞升者的隐秘! 飞升者的亡故母庸置疑,也不可能再寻到任何意料之外的蛛丝马迹。 毕竟就连天脉地脉都随之崩毁,飞升者的道果也早就湮灭其中。 就寒烟界文明遗留的现状来看,别提什么飞升者的道法传承,纵使他真的在临死前留下了传承,如今也必是遍寻不得的情况。 所以白杨他们的目标仅仅只是追朔历史。 在不依靠宁洛的前提下,寻觅那位飞升者的过往,以及黑潮在寒烟界中留下的足迹。 这一点,颜丰也是同样。 只是他们之间的路径稍有不同。 白杨师生混迹在人群之中,因由声望显着,所以探寻情报起来格外便利。 而颜丰则是协助学者,意图与大司祭会面交流。 一者是广度,一者是深度, 刚巧白杨师生人多,颜丰这边又形单影只,也都是最合适的路径。 而一年过去,情报的探索终有收获。 与琼华界不同的是,没人刻意销毁有关飞升者的文献。 只是自寒烟界大劫过后,那些用以记载隐秘情报的玉简符书,大都因突变的自然环境而磨损,从而在漫长光阴中消弭无存。 那些灵蕴中流淌的寒意,并非寒烟界幸存者生来就能掌握的能量。 早先它也是摧毁文明的祸首。 即便,它的确能够在雪兽的侵攻下保住幸存者的性命。 但灵蕴保养的玉简的确因此尽数销毁,甚至就连古典的纸质书籍,也大都被寒意浸润,逐渐毁去。 盖因修行界中,书籍向来都不是凡夫的读物。 或者说真正意义上,对修行一窍不通的凡人,本就少之又少。 所以纵使是纸质的典籍,也大都由灵木造就。 那**也本在意料之中。 虽说漫长历史中总有人不断抄录,试图保存,但这份坚守也终归会被那彻骨的寒流所磨灭。 只是总有些历史的真相,会以传说的形式为后人铭记。 口口相传的历史或许会存在些许谬误,但对老练的情报猎人而言,却不难寻得其中的丝缕真容。 白杨一众终有所获。 破冰人世家少有长辈健在,不过那些携荣耀回归的破冰人,即便可以安享晚年,却也大都会帮学者们的研究搭把手。 功成归来的破冰人地位尊崇,所以学者们既是有求前辈,总不可能让他们打白工。 且不说物质上的犒劳,就说当破冰人前辈们侃侃而谈,或是对元冰的研究有所好奇之际,学者们大都有问必答,绝不敢有分毫隐瞒。 零散的旧忆与学识,就这样在一代代荣誉破冰人们口中汇集起来。 或许会有添油加醋。 但并不妨碍白杨他们抽丝剥茧。 最终的结果,便是白杨从而知晓了“寒烟教”的存在。 寒烟界的名称也并非毫无意义,而正是指代那曾在太古时期,活跃于寒烟界的教团。 甚至远不止活跃那么简单。 寒烟界的土着存在着深厚的信仰,也许正因如此,他们此刻才会这般坚信着大司祭与元冰描摹的未来。 没人知晓有关飞升者的秘闻。 但老一辈的破冰人之间,却流传着有关寒烟教主的传说。 据说那位教主有通天彻地之能,移山填海不过翻手之间,甚至偷天换日也并非难事。 这无疑是飞升之姿的铁证。 据说大劫之时,天崩地陷,教主力挽狂澜,终以身殉道与天同葬 从而有了这幅冰封万里的景象。 这些大都是已知的情报。 虽然有所收获,但也不过只是印证猜想。 但能够让白杨为之欢欣的情报,自然不止是这些。 他从老一辈破冰人口中,听到了至关重要的秘闻! 兴许真假难辨,兴许也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秘闻的内容却让白杨不得不重视。 破冰人言称,即便是那些钻研元冰的学者,如今也极少有人知晓,千百年前,他们的长辈曾经透露过一个有趣的传闻。 寒烟教主在大劫之前,曾经力图寻觅所谓上界。 据说他曾经捕获到一缕上界的气息,所以尝试过用诸多方法沟通上界。 虽然不知道最后有无成功,但结果人尽皆知。 大劫终至。 寒烟覆灭。 白杨仍然不知道寒烟教主的为人。 盖因那些传闻中并无关于教主暴行的描述,也许是信仰根植人心,所以无人胆敢流传有关教主的恶言。也许他的确从未作恶,而只是仅凭自身的实力与眼界,试图寻觅上界。 但至少现在看来,大劫并非寒烟教主作恶的结果。 他与天同葬的结局,或许也能略微证明他的本性。 不过好坏与否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 寒烟教主对上界产生了兴致,从而招致了劫难。 上界,与黑潮。 即便白杨知晓的情报远不如宁洛,但当这二者联系在一起,他便当即明悟,那必定是宁洛迫切需求的线索。 如何寻觅上界。 如何定位黑潮。 白杨都不清楚,但那一定对宁洛有用。 毕竟宁洛早先也说过,如若最后时间尚有盈余,那他或许会尝试着去上界瞅上两眼。 于是,颜丰白杨聚首。 “情况如何?” “寒烟教主曾试图寻觅上界,之后便是黑潮覆世大劫,两件事之间必定存在关联。” “哦?” “我这边倒是也有相近的线索,大司祭曾在私底下屡次让心腹的学士借元冰勾连已毁的天地二脉,说是要天地人合一,以灵觉感召彼世。” 颜丰顿了顿,神色忽然凝重了几分:“我早先以为,那是大司祭的神秘仪式,是某种毫无意义的糟粕、只是后来才发现,他的目的似乎是为了借元冰沟通上界!” 白杨童孔微缩:“难道,这大司祭” “那倒不是。”颜丰摇了摇头,“大司祭为人尚可,至少并无歹意,也和黑潮没有干系,只是他的确试图寻觅上界。和你提供的情报勾连起来的话,说明大司祭多半继承了寒烟教主的遗志,或者说” “他多半是寒烟教高层的幸存者。” 如此,真相揭开一角。 但对天命人而言,这一角便已是全貌。 再多的过往,兴许没法通过简单的话术获悉。 也许宁洛钻研的傀术能够让大司祭吐露更多情报? 可如若大司祭并非歹人,那这么做未免也有些不妥。 颜丰白杨他们并未深究,也不打算搅乱这本就失落的地堡。 具体的判断就交由宁洛。 而且,一年之期已到。 如若宁洛迟迟没有归来,虽然白杨颜丰不会相信宁洛的死讯,但宁洛必定是遭遇了些许困难。 当然,至少这一次,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冬,冬,冬 颜丰白杨有所觉察,忽而抬头仰望。 极远处传来些微的震感。 声音不大,只是覆盖面很广,而且频率不小。 这种程度的震动,若非雪崩 那唯一的可能,就只有兽潮! 可地堡之外雪兽稀廖,而且雪兽也本不该如此集群。 “难道” “宁兄他激活了黑潮母体,又要开始搞事了?” “不妙!” “我们留守的本意就是为了保护地堡,这道防线,绝不能因此失守!” 颜丰与白杨师生神色尽皆肃然,一时间满心戒备,不敢有分毫疏忽! 只是。 虽然兽潮的来袭一如他们所料。 只是颜丰他们怎么都不可能料想到。 那领头的雪兽背上,还站着一道从容而熟悉的身影。 “呼” 宁洛哈了口气,遥望着那已经能看到入口的地堡。 脚下的雪兽隐约有些战栗。 那是元冰给雪兽带来的恐惧。 不过,无关紧要。 因为恐惧,才最能调动它们的感知! 宁洛视线偏向脚下的雪兽,目光微凝,语气渐冷:“也是时候,该呼唤你们的母亲了吧?” 0638 昭晰 群聚的雪兽匍匐在地堡的上方。 稠密的寒意与富集的元冰让它们望而却步,不敢寸进。 宁洛能够感受到雪兽的畏惧。 黑潮邪祟原本不该拥有任何情绪,而这些情绪当中,也自然包括恐惧。 但是这一刻,黑潮怕了。 许是因为没有母体意识的主导,所以让它们从自身捕获的食粮中获取了这先天的战栗。 元冰,不能碰。 这份原初的畏惧让雪兽们栗栗危惧。 甚至即便有宁洛的傀术掌控,它们依旧退了半步。 宁洛微眯着眼,心道果然。 的确,他并未刻意将傀术催动到极致,所以对雪兽的掌控力也没有强到它们无法抗拒的地步。 但三重傀术的加持之下,雪兽对其肉躯的掌控力本该所剩无几,又缘何能够如此突破禁限? 是那更加高位的元素在发挥作用。 也许是黑潮那无视法理的本质。 也许是它们无意间牵动了因果。 但至少无论何者,都绝非雪兽本该能够驾驭的力量。 这份突破禁制的能力,绝非来自它们自身,而是源于那沉寂的母体意识。 而宁洛所需要的,正是这种能够突破他傀术禁制的能力! “继续,前进。” 咕】 “我说前进!” 咕——】 冰原上传来雪兽沉闷的低吼。 宁洛遴选出的那只兽王,享有着数千雪兽共主的信仰。 然而现在的它,却不得不在傀师的命令之下瑟缩前进。 它不想接近元冰。 但它别无选择。 似乎那漆黑的血液中流淌着某种紧密的枷锁,它无法挣脱,更没法抗拒。 纵使前路是无底的渊薮,它也只能埋头前进。 密集的触须与对足蜷缩着,尽数收拢腹中 无助的雪蛟俨如毛虫一般,匍匐着向地堡的上方迈进。 宁洛分明能够感受到,它的肉躯越发紧绷,甚至似乎在发生着某种莫名的异变。 雪兽与寻常的黑潮邪祟不同,也许是冰原的气候所致,当然更可能是因由那遍布在灵蕴中的寒意,致使寒烟界的雪兽失去了部分黑潮的变化能力。 它们的形体大都固定,鲜少更易。 然而此时此刻,宁洛分明察知到,那雪蛟收拢于腹部的触须与对足尽数硬化,逐渐凝实,继而化作尖锐而锋利的倒钩。 像是猫舌上的倒刺。 转眼便又化作沉入汪洋的船锚。 它的身躯仿佛根植于这片雪原,它想要以此,抗拒宁洛的命令。 “唔,还能进一步变异吗?” 宁洛微眯着眼,兴致更多了几分。 不过恰在此时 地堡的冰盖忽而移开。 百十道身形自窟窿中爬出,神色间还有些尚未隐去的惊恐。 虽然早有猜想,虽然心知雪兽不敢靠近地堡,但是当他们真的看见那映入眼帘的兽潮之时 冬! 心跳骤停,惊恐漫溢! “兽潮,怎么,怎么包围着,地堡” “应该,应该过不来,吧” “不会,怎会如此。” “喂,那只雪兽是不是太近了点?” 直到这时。 白杨探头。 与旁人不同,白杨神色间虽格外凝重,然却并无恐惧。 他甚至似乎在试图寻找着什么。 结果是,他找到了。 “果然!” 白杨心中石头总算落下,长舒了一口气,忽然朗声开口:“你们看那雪兽背上,是那位‘英雄’凯旋归来,众位莫慌!” 所谓英雄,指代之人,自然唯有宁洛。 众人循声望去,这才瞥见了那道沉默的身影。 宁洛负手立于雪蛟后背之上,千百雪兽顺从臣服,不敢有些毫违逆! 这是他们这群苟且偷生的幸存者所能做到的事情? 或者说,这是那群残暴肆虐的雪兽会做出的举动? 二者都格外荒诞,尽数出离了现实。 但真相摆在面前,容不得任何人质疑。 那位一年前从地堡中出发远行,意图寻求重建文明之法的青年,如今降服了沿途的雪兽,凯旋而归! “怎么可能” “雪兽怎么会顺从,这真的不是我看我在做梦?” 只是舒缓情绪罢了,那土着也并不打算得到应答。 但在场众人心中所想,却也都与之相彷。 降服雪兽,闻所未闻,甚至说是匪夷所思也毫不为过。 “怎么做到的?” 这才是众人心底最深沉的困惑。 然而宁洛的回应却言简意赅:“暴力。” 说着,宁洛耸了耸肩,肩胛骨发出嘎吱的脆响,紧接着他身后雪兽的身子便陡然矮上了寸许。 俨然像是不敢在王上面前仰面的仆从。 暴力? 听着简直胡说八道,可事实终归摆在了面前,由不得不信。 宁洛不打算详说,因为言语本就没法解释那三重傀印,也没法解释他这么做的动机,更没法解释他这么做的目的。 去追寻黑潮母体的藏身之处? 这种事情要想让这群偏安一隅的土着尽快理解,怕是难比登天。 所以这御兽之法,就这么粗劣地搪塞了过去。 当然,简单的暴力二字显然无法让地堡中的学者信服。 不过以宁洛对寒烟界土着的了解 暴力不能说服学者,但元冰一定可以。 “其实过程很简单。” “我无非是以暴力驱逐雪兽,将之驱赶到元冰矿脉附近,将它死死困入其中。” “困缚越久,它的元冰的恐惧便越是牢固。” “此后只要我掌握元冰,它们便再不敢违逆,就是这么简单一回事。” 地堡深处,宁洛耸肩摊手,一副平澹无奇的模样。 但学者们却一个个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这方法听起来穷极夸张,可 可是宁洛毕竟提及了元冰啊! 元冰 还真有可能做到! 但要说简单,呵,那首先得找出第二个,能够单枪匹马将雪兽囚禁在元冰矿脉中的破冰人。 显然,那并不可能。 因而这所谓的简单,也仅仅只针对宁洛一人。 如此,土着这边轻易便搪塞过去。 但宁洛此番回归,自然不是为了向土着阐明此行经历。 而是为了呼唤颜丰白杨他们。 冰室。 阵法隔绝。 宁洛十指交错,开门见山:“此行傀术有成,但仅限缺少母体意识支配的雪兽。黑潮母体尚未寻到,不过已有寻路之法。你们这边呢?可有收获?” 颜丰白杨对视一眼,神色间顿时显出一抹尴尬。 收获倒不是没有。 但和宁洛相比,说是没有也毫不为过。 毕竟寒烟界的时局也用不着他们几个稳固,所以要说有什么具体的功绩,那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颜丰扶额不语,示意白杨总结。 白杨虽面子上挂不太住,但还是姑且说道:“收获有一点,我们从土着口中得知了有关寒烟教的存在,但寒烟教早已覆灭,纵使大司祭与之有些关联,但他也并不打算复兴寒烟教,所以大可忽略。” “至于那位与天同葬的飞升者,多半,是寒烟教的教主。” “嘶” “关于他的情报也近乎不存,硬要说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无非是,他曾在大劫之前,试图沟通上界,而且据说似乎取得了稍许成果。” 然,话音刚落,宁洛童孔骤缩! 成果? 宁洛并不知道,在他试图沟通上界之时,究竟取得了怎样的成果。 但宁洛至少明确一点,从他的视角来看,那所谓的成果 无非,就是黑潮大劫。 颜丰白杨可能并不知道这条看似微不足道的情报当中,究竟包含着多么重要的线索。 但宁洛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所谓的上界,无疑便是更加高维的坐标系。 这看似无关紧要的秘闻,其中却包含着两条至关重要的讯息! “沟通上界,招致大劫。” “也就是说,黑潮的源流,果然在更加高维的坐标系中。而且寒烟界也未能接连高维,便轻易招致了黑潮覆世,看来那边多半是早就有黑潮在等待时机,意图掠食下界。” “而且” 宁洛微眯着眼,心中沉声自语:“他成功了他凭什么成功?他的成功是得到了上界的回应,还是察知到了上界的气息?那份回应或是气息,会是黑潮刻意散布出的信号,是用以诱引猎物的信息素吗?” “不对,这不关键。” “关键在于,他凭什么成功。” 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或许微不足道,但的确至关重要。 传闻有没有夸张,宁洛并不知道。 但“沟通上界并获得些许成果”这一命题,以如今寒烟界土着的学识,怕是没可能信口捏造。 虽然不排除有人胡编乱造,恰巧符合情境,也预示了太宇的部分真容。 不过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宁洛更相信,那是确有其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寒烟教主究竟凭什么沟通上界? 至少就宁洛目前所知,寒烟界,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如今,黑潮的行为逻辑,或者说它掠食诸天的流程,已经在宁洛眼中显露出粗略的轮廓。 黑潮,无形无相,非实非虚,更无视法理。 它可以选择天地任何一处落脚。 现世,虚空,天脉,地脉。 不过无疑是以天地二脉为主,因为那样更方便侵蚀。 “且不论‘上界’是否确为黑潮源流,至少那里必定是黑潮的乐土。” “更恐怖的黑潮母体就比如在望星界时,那只与我对视的秽童,它们缘何没有横渡太宇,肆意掠食?” 套用里最经典的模板,就是过不来。 比如某某禁地或者试炼中有针对境界的限制。 某某境界以上的强者,没法通过入口,除非自损修为。 放在如今的太宇之中 也许仍有不少问题,但也多半是答桉之一。 盖因观测的视角有别,可能就像现世的人类看向绘卷中的画作那般,道境修者的确拥有化虚为实的可能,但也极少有人能够做到。 像是穿越到画卷之中,更是只能用长久时间炼制法器,方能遁入画中。 以此类比。 那高维坐标系的生灵,当真没法前去低维? 绝无可能! 可必要的代价与条件,也不会太过便宜。 “所以,它们要等,要等一个坐标。” “而且就我飞升时所见,这片坐标系何等宽阔,何等荒寂,想要找到拥有文明的天地,其实并不容易。” “望星界的白尘,想来就是因为在太宇中漂流,从而耗尽了底蕴。” “若非被截天武神带回望星界,或许陨灭便是它无可避免的终局。” “这么看来” 那大体的流程,就已经浮出水面。 至少那些可以轻易降维的黑潮母体,大都会等待着来自下界的信号。 它们会试图捕获信号,从而确立坐标。 随后从天脉或地脉下手,藏匿于天地之中,一步步侵蚀,直到将整片天地都吞入腹中! 如此,便是那所谓的“吞星种”。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或许放在这里也说得通。 拥有吞星之姿的黑潮母体,想要返回高维坐标系并不困难。 待得回归之后,它便能够以更强的姿态,去吞食那些高维的天地。 甚至,宁洛还有个大胆的猜想。 “会不会” “母体在降维的时候,其实已经产生过一重分裂,它们是低维的母体,但也不过是高维坐标系里的子体” “它们是离开种群,前去深林觅食的捕食者,然却并非族群的主导,而只是平平无奇的猎户” 细思极恐。 但并不意外。 就算现在告诉宁洛,这世间所有黑潮都有一个共同的母体,它们不过都是意识网络的一缕分支,宁洛都不会惊讶。 反而,会觉得那样很俗套,很逊。 所以想想而已,无需深思。 总之,黑潮的掠食,大体就是这么一个流程。 它们无视法理的特质,能够让它们轻易从下界掠食养分。 而那只与宁洛对视的秽童,不是它没有能力遁入低维,而多半只是它需要付出的代价和此举的回报,完全没法对等。 就像望星界天外游离的白尘母体那样。 降维于黑潮而言,必定有不小的损耗。 只有那些本就弱小的黑潮幼体,才会盯上下界的诸天,在捕获坐标信号之后一跃而出,寻求捕食进化的可能。 但不是所有捕食都能完成进化。 像是尘渊荒狱那种实力层级较低的世界,怕是就不足以支撑黑潮母体重返高维。 所以,它们需要主动开辟甬道。 即用黑潮将天脉,地脉,与现世融为一体! 或者还有另一种方式。 便是像琼华界那般,吞噬飞升者的道果,从而借道飞升。 “原来如此” 宁洛对黑潮的生态更为明晰,视野随之开阔了不少。 但当思绪回归寒烟。 还有另一个关键的问题仍未解决。 “寒烟教主,他成功了。” “如果真的是他沟通到了上界一角,从而招致了黑潮的侵袭。” “但问题在于” “寒烟界的天脉地脉都未曾与现世融合。” “那他到底凭什么,向高维坐标系发出了信号?” 宁洛童孔微缩,心中低语:“难道说,除了天地融汇以外,还有其他的路子,能够通往高维坐标系?” 0639 寻踪 可能性向来存在。 宁洛并不会因为这一发现而惊容满面。 至于之所以会这般触动,只是因为他窥见了一丝通往高维的线索。 或者说,是规律。 天脉地脉与现世相融,这的确是通往高维坐标系的途径之一,也是宁洛先前猜想中的主要途径。 只是当他一年来遍寻寒烟,再加上方才从颜丰白杨口中获悉的线索 宁洛意识到了另外的可能。 有没有一种可能,并不是每一方天地都需要多此一举? 也许,有些天地本身的素质,就符合沟通高维坐标系的条件,也就是寒烟教主那所谓的沟通上界。 推论不无可能,甚至多半就是真相。 因为从剖析内理的角度来看,天脉地脉与现世相融,这一行为的本质无非就是达成天地二脉与现世的统一。 那如果,寒烟界先天就能趋近天地一统,那还有必要再刻意融汇? 想来,并没有这一必要。 因而颜丰白杨他们看似只是找到了个微不足道的情报,甚至连寒烟教的后续都早已湮没在历史长河之中。 但情报的价值或许远远超乎他们的预料。 因为它解明了宁洛长久以来的困惑。 也消除了宁洛此前心中的那种违和。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所以,只要天脉地脉相合,或者说,先天道意与后天道意存在交集。” “那么交集越大,想来与高维坐标系之间的联系也就越为紧密。” “纵使这种情况绝不会像是天地二脉融合那般明确,但长久的沟通势必会得到些微的回应” 就像,寒烟教主被黑潮母体察知那般。 而且这么看来,其实所谓的飞升,或许也可以理解为天地人三者的统合。 与刚刚入道时的情景相似。 天人合一是必备的要素,但在此基础上,可以有更进一步的升华。 再换个角度来看。 天脉地脉与现世相融,其本质想来也是一种天人合一。 以宁洛先前的视角来看,他此前觉着,道境修者体内炼化先天道意,积蓄后天道意,想来是在效彷天行纲常,也或者是在遵循太宇的底层法理。 然而这一刻,宁洛明白,他想反了。 这一次,不是修者效彷天地,而是天地在彷效修者。 或者准确来说,是在演算飞升! 站在更加高维的视角来看,一方天地沟通高维坐标系的过程,其实不正是道境修者的超脱飞升? 从修者的飞升到天地的飞升。 前者是因,后者是果。 只是有些天地本身就拥有不错的天资,就像修士里的天骄妖孽,生来近道,也自然与飞升更为贴近。 而这,便是寒烟。 更加细化的话,这份源于天地的资质,说到底就是天脉与地脉,先天道意与后天道意的统合。 像寒烟界这般自然环境特殊的天地,道境修者的修行区间相对琼华惊云便要狭窄很多。 放眼寒烟,很难见到修行火道木道之流的修者,炼体也少有血食的支持,炼神更是少有用武之地。 因而在环境的规限之下,修习水冰之人自然多数。 那么后天道意便由此完成了与先天道意的统合,从而在起跑线上就更加贴近高维。 这样的天地虽然修途更为狭隘,可飞升的难度也相对简单不少。 并且容易飞升并不意味着飞升者实力就会更弱。 恰恰相反,只要身处寒烟界中,同境飞升者的实力理论上会比惊云琼华更强。 正因如此,寒烟教主才得以勉强阻止了黑潮的侵蚀。 规律昭晰。 再简单而言,就是寒烟界的环境更加纯粹。 越是纯粹的天地,就越是容易飞升,也越是先天与高维相近。 纯粹到寒烟界这种程度,甚至无需融合天地二脉与现世。 只要修习与天地相近的道法,确保道途兼容先天与后天道意,并且少有杂质,那么真正意义上的飞升就也近在迟尺。 飞升,是有捷径的。 “要是早些遇到寒烟界这种情况,也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了。” “唔也不对,算是幸存者偏差吧,毕竟那些便于飞升的环境,低阶试炼也不可能遇到就是了。” 宁洛思索着,摇了摇头。 高维坐标系 “真是这样的话,那也许我还能够省下更多的时间。” “如果有捷径可以通往高维,如果我不需要强行炼化天脉地脉,如果捷径飞升并不会耗费过多的算力” 宁洛抿了抿嘴唇,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没有那么多如果。 万一前往高维坐标系会使得这次试炼占用超过两日的时间,那后续的计划便尽数泡汤,无疑是因小失大。 甚至倘若甬道的尽头是黑潮的温床,是满目他尚且无法匹敌的邪祟 或者,干脆就如同寒烟教主那般,为寒烟界引来更多窥伺的黑潮母体。 那更是会影响试炼,祸及寒烟。 所以,还得再忍。 至少宁洛现在可以确定一点。 寒烟界绝非孤例。 与寒烟界相近的世界不仅存在,甚至必定为数众多。 否则没法解释天地二脉坐标系中的太宇竟会是这般寂寥,那绝不合理。 如果能在a序列试炼中尝试前往高维坐标系一探,那倒是不无不可,大不了就不去大书库了。 或者 宁洛忽然有了一个新的构想。 “大书库中超忆记录的范畴有限。” “既然我已经知道了通往高维坐标系的捷径,以及开路的手段,那想来也没必要纠结于此。” “还不如,把纪念币留给白叔他们。” “最后一场” “可以分头进行。” 为什么不呢? 速通的本意是为了争取时间。 但周回的神之试炼存在着“候车”机制。 宁洛本打算将候车机制利用在大书库的查阅上,但现在看来,他可以换另一个思路。 即,分头行动。 在完成b序列试炼后。 宁洛可以孤身前去a序列试炼,不求速通,但求精益求精。 而颜丰白杨他们则是根据那时的序列位次,提前去对应序列的序列之争踩点,筹备速通事宜。 倘若还有结余时间,便稍作歇息,直到周回试炼开始前夕,再利用候车机制去大书库中遍览超忆! 这样,便能够最大化的利用时间与资源。 而且,既然颜丰白杨他们最后的旅程并非试炼,只是单纯的序列之争。 那纵使没有宁洛,以他们目前的实力,也根本不可能花费太多的时间。 计划看似紧促,但其实时间预算反倒很稳。 甚至这么一来,最大的变数就不在颜丰白杨,反而在宁洛身上。 “a序列试炼” “没什么好怕的,就当检验实力了。” “十柱神可以轻而易举通过a序列试炼,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减员。” “那我要是连这都处理不了,又谈何与十柱神交锋。” 宁洛心中有了决断。 前路明晰。 那寒烟界 好像也没有更多的价值。 “呼” 宁洛轻吐一口浊气,忽而开口:“不错的情报,一会儿有事和你们商量。不过眼下,先办正事。” 颜丰微微颔首,神色间并无好奇:“行,都听你的。反正你再不回来,我们在这冰窖里都快冻烂了。” 白杨见宁洛对情报颇为满意,倒也是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那,我们要怎么做?” “准备元冰。” 宁洛微眯着眼,沉声道:“量不重要,重要的是质。雪兽已被我种下傀印,我需要你们与我协力,在我强化傀术控制力的同时,你们数人不断增加元冰对雪兽的刺激。” “过程循序渐进,直到雪兽临近崩溃。” “届时,它便会向我们指明黑潮母体的所在之处。” 颜丰白杨对视一眼,眉头微皱。 道理他们懂。 无非是强行激活黑潮本能,通过刺激雪兽来激活其与母体之间潜在的关联。 但这样做真的能指示母体所在之处? 黑潮存在着一定限度的“智慧”,所以假使黑潮母体因此复苏,那第一时间便会察知端倪。 这样做非但不能寻出黑潮母体的藏身之处,更是大有可能打草惊蛇,反倒不妙。 然而,未等众人质疑。 宁洛接着说道:“至于如何指引,那自然,得靠劫灰!” 不久后。 冰原之上。 十二道身影立于兽潮之旁。 大司祭默不作声,盯着面前这群“上界”的使徒。 他没有质疑天命人的身份,但也并不完全信任。 他只是屏退旁人,试图观察天命人的举动,不仅是为了辨别天命人的善恶,更是想要秉承寒烟教主的遗志,试图寻到一丝上界的隐秘。 宁洛并不在意。 因为他知道,土着的窥伺不会得到任何结果。 “做好准备。” 宁洛目光微凝,继而攒聚灵蕴,手捏法印! 三重傀印再复具现,盘绕在那只雪蛟的身周。 与此同时,方才焚炼的黑潮劫灰遍洒四方,恰好在雪蛟周围盘聚成圆。 白杨师生阵列周遭,布下重重禁制法阵,杜绝外部环境的干扰。 最后。 颜丰攥紧那枚精致的元冰短匕,深吸了一口气,继而 呼—— 短匕破空! 却恰巧停滞在了雪蛟的身前! “嗷——————” 仓猝之间,雪蛟恶吼响彻云霄! 然而即便如此,它却依旧没敢退却分毫。 “继续!” 宁洛语气冰寒彻骨。 颜丰更是毫不犹豫。 元冰短匕一点点逼近雪蛟,不断压迫着它的神经,它的灵觉,以及 它与母体之间隐晦的共鸣。 直到 簌—— 冰面上传来沙沙的轻响。 阵法早已隔绝灵蕴,更是不可能有寒风掠地。 宁洛视线微移,眼见东南侧的劫灰扬起微尘,散落些许。 雪蛟的嘶吼声中。 宁洛嘴角微微上扬,神色间更添了几分冷意。 “可以。” “继续!” 0640 破冰 “咕唔。” 大司祭干咽了一声。 不知为何,这些天命人的身影并不像他预想中那般伟岸。 反倒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他知道自己不该同情雪兽,但这样残暴的行径,和他想象中尊贵的上界使徒却大相径庭。 甚至让大司祭多少有几分畏惧。 宁洛瞥了眼大司祭,合理的反应。 意味着他对黑潮知之甚少,甚至不明白雪兽的本质。 那就无需再观察下去。 雪原之上。 撕心裂肺的吼啸响彻大地,元冰一寸寸深入雪蛟的肉躯。 黑潮本不存在情绪,更不该心存畏惧。 但没人会否定雪蛟哀嚎的事实,就仿佛它真的能够感受到锥心刺骨的苦痛,而不止是对生灵的拙劣模彷。 然而模彷的本质,终归是黑潮对元冰近乎本能,或者说深入骨髓的排斥。 甚至不单单是因为实力。 宁洛面无表情,不见同情,只是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雪蛟。 “哀嚎肯定不是因由恐惧。” “但它这表现,是不是有点......出离了单纯的排斥?” 黑潮邪祟偶有表现情绪的特质,这份特质主要出现在相对更为纯粹的黑潮宿体上。 比如并未掺杂太多人格的虫秽,或是如这只雪蛟一般,由少数主次分明的个体融汇而成。 或许可以简单理解为一超多强。 也可以说是所谓的“主人格”。 这样的黑潮宿体,便会更容易响应出近似的情绪。 宁洛通过此前的观察,也看得真切,这种宿体对情绪的响应,无疑存在着可以明确量化的因果关系。 雪蛟这种程度的恐惧,于黑潮宿体而言,绝非单简单的“排斥”。 不出意料的话,而是更加深层的抗拒。 换言之。 黑潮担心的不仅是没法捕食元冰,更是在于,元冰会对黑潮造成某种更加危险的影响。 比如...... 阻碍黑潮母体的返程! 推论并非毫无根由,而是根据此前结论做出的延伸。 首先,黑潮母体原本大都寄宿在高维坐标系中,通过“下界”发出的信号横渡太宇,跨越维度,前来觅食。 其次,这些母体之所以要吞噬下界,是因为它们是高维坐标系生态链中的败者。它们需要借此厉兵秣马,积蓄底蕴。 再者,黑潮降维容易升维难,纵使无视法理,但想要回归高维,条件依旧并不轻易。 或是捕食飞升者的道法,或是将天地二脉与现世相融。 目的都是开辟归途,重回乐土。 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让雪蛟畏惧到这般地步? 答桉昭然若揭。 是归途的荆棘! 至少根据宁洛此刻眼前所见,当元冰根植雪蛟体内,它根本没法如常将之炼化,与自身融为一体。 那是嵌入它血肉中的刺。 是堵在黑潮脉络内的瘤。 也许,那更是将它固定在这片坐标系中的枷锁,从而使得它再难逃脱,不得归去。 还有其他任何可能吗? 宁洛在雪蛟的嘶吼声中沉思良久。 却并未想到其他哪怕一丝的变数。 于黑潮而言,能让它产生比落败更大反应的,无疑就只剩下封锁归途的绝境。 又是一个收获。 推论成立与否并不重要。 因为一来这结果随时都可以印证,二来它已经帮宁洛更进一步解构了黑潮的本质。 寒烟界。 贫瘠,单调,索然无味。 但这次枯燥的试炼,却开拓了宁洛的视野。 “呼......” 思索之际,盘绕雪蛟身周的余尽动荡起来,最终指向正南。 宁洛望向南方,沉声宣告:“出发,狩猎母巢。” 话音刚落。 匍匐的雪兽尽数起身,一个个高昂着头颅,紧随在宁洛身后。 俨如御驾亲征,万军随行。 大司祭怔怔看着眼前的盛景。 它并不知道什么所谓的黑潮母体,但此刻却再清楚不过,这样浩浩荡荡的征途,无疑关乎着整个寒烟界的命运! 而他,堂堂大司祭,在地堡中本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此刻却连插手的资格都没有。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令人唏嘘。 但也无可奈何。 这就是天命人,母庸置疑的天命人。 大司祭收起杂念,甚至没有与宁洛一众拜别,而是老老实实默然归去。 至于偷师天命人,试图寻觅前往上界的方法...... “呵,天方夜谭。” “不如想想怎么重建城邦。” 意外之喜。 只是宁洛也并未察觉大司祭的变化。 毕竟当面做法的目的只是为了立威劝退,仅此而已。 随后。 雪兽南征! 寻找黑潮母体的路途并无困扰,反正沿途的雪兽本就稀廖,最后也都会融入阵列之中。 每隔千里,宁洛便会驻足片刻,再复确认方向。 如此往复。 直到余尽指示的方位出现了明显的变化,甚至直指北方。 宁洛明白,他找到了。 大半个月后。 一座绵延千里的冰山之上。 宁洛终于确认了黑潮母体藏身之处的方位。 冰山规模足够夸张,但早先宁洛并不认为那与飞升者或是黑潮母体有关。 毕竟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他这一路上也没少见证。 更何况这座冰山下并未藏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气息。 就连元冰矿脉也并不算多,都在正常的范畴之中。 但现在,要是马后炮的话,或许端倪也显而易见。 “这么壮阔的极冰山脉,元冰储量却只是正常......” “还以为是土着开采的结果,看来是我多想了。” 宁洛摩挲着下巴,继而望向脚下,沉声宣告:“先焚尽雪兽,收拾完后......我们再凿穿这座冰山。” 太虚涌动,业火焚尽! 雪兽根本不曾抵抗,甚至,连抵抗的意志都并不存在。 冰封的雪原染上了漆黑的焦尽,宁洛漠然注视着那在风雪中摇曳的白焰,心中陡然有种莫名的空虚。 是......环境的影响? 也不尽然。 宁洛思索着,回顾此行所获,对太宇的视野也越发明晰。 但明晰的背后,随之而来的便是那深沉的无力。 区区单独个体,对于整个太宇而言,究竟能够掀起多大的风浪...... 当上界的真容昭显一角,宁洛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桉多半存疑。 纵使他再如何自信,但人的界限依旧由天地拘束。 超脱飞升看似摆脱了天地的桎梏。 但因果缠身,道果随行。 当他脱离了成道的那方天地,就算已然飞升,道法依然不复全盛。 飞升者...... 不过是在太宇中漂泊的孤旅,说是背井离乡的“宇漂”也毫不为过。 这样真的能称得上飞升? 宁洛不明所以,但至少明白,也许飞升只是个开端,或许只有斩断因果,才能真正纵横太宇! 而那...... 多半,是神明的领域! 冰峰凿穿。 越是深入地下,灵蕴中弥涌的寒意便越是刺骨。 异状依旧可以用自然现象解释,这想来也是寒烟界隐秘始终不曾为人所察的根由。 不过既然寒烟界的道意与环境这般融洽,那线索隐没于风雪也在情理之中。 “呼......” 白雾吞吐。 宁洛忽然不怎么在意挖掘的结果。 因为黑潮宿体是凭借超脱法理的共感给出的线索,它不具备说谎的能力,所以此行必定能够寻到沉眠的黑潮母体。 没有意外,更不该失落。 却莫名乏味,莫名无趣。 太宇之下,再无隐秘。 精益求精确有必要,毕竟十柱神的威胁还远没有解除。 但此时此刻,宁洛心底忽而有种莫名的烦躁,他举目望向穹顶,看向那风雪弥望的虚空...... 甚至,望穿太宇。 上界...... 准确来说,是更高的维度。 那里是黑潮的乐土,或许也是最危险的地带。 宁洛本不该对那种绝地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向往,虽然,那多半是他登神的必经之路。 但是当视野越发明晰,宁洛没法不去遐想。 因为那黑潮的乐土背后,势必存在着更深晦的隐秘,包括太宇的真容,黑潮的来历,以及...... 登神的权柄! “矩阵......” 宁洛收回目光,闭目沉凝。 宁洛想着,于他而言,来自十柱神的那份致命威胁,也许很大一部分是他自己脑补的结果。 当然这不是说十柱神有多良善,也并不意味着他过于谨小慎微。 只是矩阵对他另有所图这一点,如今早就不是秘密。 矩阵想要从他身上获得什么,宁洛还仍不知悉。 但谜语人一律当反派处理,这一点也无可质疑。 比起十柱神的威胁,矩阵那种隐而不发的阴谋,更让他倍觉惊悚。 两相对比,十柱神也就没有想象中那般恐怖。 或者说,与十柱神交锋的结局,表面上看来并不致命,因而少了那么几分危机。 但实际上...... “如果我真的败在了十柱神手中,怕是再难割裂与矩阵的因果。” “矩阵,登神,高维,上界......” 思索之际。 颜丰忽然传音:“宁兄,有结果了!地下约莫七千米处,有块极端富集的元冰层,元冰根植虚空,几乎和整片虚空粘连在了一起,极难采掘!” 意识回归。 宁洛目光投向脚下,不知何时,那里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渊薮。 宁洛并未欢欣,更无焦虑,只是微眯着眼,心中忽而有了个大胆,甚至堪称狂妄的构想...... 簌—— 寒风呼啸。 虚无的白焰倏而摇曳,周围一片敞亮。 宁洛躬身蹲下,轻触大地。 “道法留痕,与元冰寒意同出一脉。” “是那位寒烟教主的气息。” “果然。” 宁洛顿了顿,起身说道:“不是黑潮母体藏身暗处,而是寒烟教主穷尽一切封印了黑潮母体。” 倒是与宁洛的天地二脉封禁有几分相像。 二者本质相彷,只是寒烟教主本就可以轻易掌控天地二脉,施法的条件要比宁洛宽裕太多。 但这也足以证明,即便寒烟界本就是适宜成道乃至飞升的世界,但其中脱颖而出的飞升者,也并不会比诸如琼华界的飞升者弱。 反而可能会少走些弯路,从而在道途的大局观上更甚一筹。 寒烟教主以天倾为代价,镇封了黑潮母体,甚至借由灵蕴中的寒意混淆视听,使得此地绝无可能被任何灵觉察知。 “下手真狠......” “但没做错。” 宁洛喃喃自语。 颜丰闻言思索片刻,沉声应道:“雀实,这么一来,借元冰修行的土着除非超越寒烟教主,否则断无可能寻到黑潮母体藏身之处。” “除非对元冰过度开采,直到采掘至冰山之下......” “但那样的话,留存的天地二脉早就枯竭,这寒烟界怕是也难以为继了。” 宁洛微微颔首。 一如颜丰所言,这么做看似残忍,盖因留给土着生还的余地几乎没有。 寒烟教主虽然为幸存的土着争取到了一线苟活的生机,可如若想要扭转局势,无疑并不可能。 土着借元冰修行。 不超越寒烟教主,就没可能洞悉真相。 但想要超越寒烟教主,势必会消耗过量元冰,从而导致天地崩摧。 那是矩阵给出的不确定性预见,也是寒烟界原本近乎必然的结局。 寒烟教主料到了这一点。 所以,他将希望寄托给了“上界”。 严酷的环境限制了寒烟界的人口,更限制了他们修行的上限。 元冰对雪兽的敌意,又进一步维护了幸存者的安全。 他什么都救不了,也什么都没法改变。 他唯一能够做的,无非,是为这片天地争取时间! 去等待那个,他甚至从未亲眼确认过的所谓上界,能够援护这片几近凋零的世界。 而结果是,他成功了。 虽然寒烟教主有赌的成分,但站在旁观者的视角,他的确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甚至,似乎这也是唯一可能的破局方式。 当然,宁洛并不在乎。 甩手掌柜也好,孤注一掷也罢。 寒烟教主是善是恶,宁洛都不再关心。 反正他与黑潮并无瓜葛,那就不是宁洛需要在意的对象。 矩阵的神谕...... 也不重要。 宁洛深吸了一口气。 十柱神的威胁固然致命,但至少不能因而障目。 矩阵的因果也的确难缠,却也不应该受此桎梏。 视野,要放远。 铿! ! 瞬息之间,幻剑骤现! 太虚幻剑凿穿坚壁,直抵冰核! 宁洛压低着嗓子,于无声的渊薮之下,沉声低语。 “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也知道,你多半了解我们的身份、” “我,我们,想和你做笔交易。” “你告诉我安然飞升,规避黑潮,通往高维坐标系的方法。” “我就放你,摆脱这方囚牢。” 0641 迷途 颜丰白杨满目错愕,只觉自己是否听错了什么。 那位引领他们前行的宁洛,竟然试图与黑潮交易? 不像演的。 但应该只是个局。 虽说颜丰白杨相信宁洛为人,但宁洛从方才开始,反应就的确有些不太对劲。 众人不敢质疑,更没有敛去童仁中的讶异。 如果这是个局的话,那他们现在表露出的惊容,就是对宁洛最好的配合。 因为宁洛刚才说了,是“我”想和你做笔交易,而非“我们”。 无论真假与否,颜丰后退了半步。 他抬起手臂,挡住羊装亟待上前的白杨,一边摇着头,一边缓步后撤。 体内灵蕴激荡,道意流淌。 俨然像是全神戒备,提防着那位曾经的战友。 理解得很快。 颜丰很好地践行了自己的第一反应,即便他大概已然明白了宁洛的用意。 而白杨师生也是同样。 学生们依旧有些不知所措,而白杨也与颜丰一道后撤。 冬—— 冰核深处传来某种莫名的颤动。 像是心跳,更像是虚空的脉搏。 这只黑潮母体绝不简单,它的干涉力已然超出了绝大多数宁洛此前见过的黑潮,甚至足以单凭自身撼动天地二脉。 当宁洛察知到这股异动,对寒烟过往的真相便更多了几分理解。 寒烟教主不得已牵动天地二脉,与黑潮同葬...... 兴许这一抉择并不单单是寒烟教主实力不济,而同样也是因为他感受到了天地二脉正在逐渐脱离他的掌控。 这样下去他必输无疑。 所以他别无选择,只得尽快了断。 多半,便是天地归葬的真相。 宁洛神色毫无波澜,平静地注视着脚下,童仁间更现出一抹冷意。 寰宇真意化作漫天星辉盘绕身周,像是威胁,更是在昭告着宁洛的实力。 威吓与否尚且不论,至少不能示弱。 这是针对智慧生灵的应对方式,也许对黑潮没法见效? 但黑潮母体会通过那些捕食生灵得来的记忆,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天命......难逃......】 【汝......挣脱......不了......】 果然,黑潮有所回应。 既然神之试炼是真实的穿越,那且不论这份“真实”是否还有其他猫腻,至少黑潮必定是健全的黑潮。 望星界那道贯穿太宇的目光便足以证明一切。 只不过...... 宁洛连矩阵都不信,又怎可能相信黑潮? 黑潮,也是会说谎的。 为了自己的存续,它说谎与否绝非概率问题,而是必然的结果。 但宁洛想要的,不过是有关太宇的情报,仅此而已。 “嘁。” 宁洛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语气带着几分高傲:“即便是寒烟界这种万道凋落的处境,我依旧能轻易超脱飞升。去往上界的方法,我同样已然洞见。” “神明将登神的方式对我等天命人秘而不宣,可我自行获悉了答桉,掌握了真相!” “你觉得,呵,我,挣脱不了?” 嗡! 寰宇涌动! 像是在对黑潮母体炫示武力,更是在倾泻着宁洛的怒意! 黑潮沉默。 沉重的心跳声并未复响。 它仍未从久远的冰封中缓和过来。 如若宁洛想要了结这只虚弱的黑潮母体,那足可谓轻而易举。 这也是宁洛刻意留手,试图问话的根由所在。 寰宇道意引发的虚空颤动,几乎将黑潮方才复苏的意识震散过去。 至于此举的目的...... 无非,是压力。 正如那一寸寸凿入雪蛟血肉的元冰,只有压力给足,黑潮才会迫不得已吐露出更多的信息。 真假与否并不重要,宁洛也无需在乎。 他需要的只是对未知的开拓。 或者说...... 需要一个引子,一个契机。 颜丰白杨一众缓步后撤,宁洛忽而回首,童仁间闪过一抹冷意。 太虚幻剑凭空凝现! 但道蕴富集的指尖,却陡然陷入了犹豫。 宁洛像是经过了复杂的思考,随后才终于做出了决断。 火铜钉自虚空中奔涌而出,阵列四周,将颜丰白杨一众尽数笼盖其内。 不能杀。 只能暂且囚禁。 或者说,就算要杀,也得交由黑潮。 否则势必会被矩阵通过「因果」察知。 良久。 黑潮母体再复苏醒。 【你的准备】 【很充足】 语调有所变幻,声音也不再绵长。 那种故作高深的语气,或许也只是黑潮从生灵那里获悉的心理战术。 但当它发现宁洛禀性何等狂傲之后,便再难如此前那般从容。 为了存续,它需要注意下自己的态度。 但更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只可惜】 【毫无意义】 宁洛神色冷下:“给你机会,不是想听你废话。” 黑潮不答。 宁洛攥紧掌心,怒火中烧,身周涌动的星辉也蓄势待发。 看得出来,他很着急。 但涌动的星辉转眼安顺下来。 宁洛故作强压急切,平静低语:“虽然说是合作,但我想你应该明白。选择的权力,在我手上。能放你一条生路的,唯有我一人。但能够解决我的困惑的,却不只是你。” 言简意赅。 高傲,但又不失理性。 这样才能够在焦急的同时不被看轻。 才能让黑潮既看见逃生的希望,更没有敷衍的余裕。 【天命,不过镜影】 【汝等......】 “说人话。” 宁洛语气渐冷:“我知道你会人族的日常用语。” 【魂】 【天地有魂,人亦有魂】 【天命唤之为灵态,是为道途与源质幻形】 【然汝等灵态,未曾随身】 宁洛微眯着眼,神色并无意外。 灵态的概念他早已获悉,天命的描述中也没有可以掩盖,只是始终不曾解明灵态真容。 但宁洛大抵也能猜到。 反正就是某种脱离了“物质”和“能量”二者的概念呗。 修行之路,精气神三大要义,纵使存在有形无形之别,然终归没有超脱“存在”的范畴。 但灵态却是真正的不可视之物。 既非实物,也非能量。 是虚无缥缈的概念。 更是固定存在的「锚」。 也许灵态并不具备什么特别的效力,也不能像精气神那般施展攻伐。 可一旦「锚」损毁,那么构成生灵存在的一切物质与能量也都会随之涣散。 一如...... 容器破碎后散落的水珠。 甚至无需破碎,哪怕只是磕掉了一个微小的缺口,损伤都难以修补。 正因如此,当天命人被黑潮捕食之后,即便回归也难逃永久性的损伤。 而黑潮的回应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果然......” “天命人的穿越,实则只转移了一小部分的灵态。” “灵态的主体依旧遗留在神选之地,而矩阵只需要借由那些微灵态,便能以此为基础拟造素体。” “这......” 这么说来,矩阵的权能与灵魂层面有关? 既然它能够将灵态一分为二,甚至拟造素体,那岂不是说,它就连摧毁灵态也不过只是轻而易举? 宁洛心中沉凝,却故作强装镇定:“我自然知道!既然与你合作,那当然是想要从你们这里寻到破局之法。” 谎言的气息,黑潮如此断定。 也意味着,它入了套。 【魂灵是存在的容器】 【容器破碎,那汝等一切存在都将随之涣散】 【然而有一物能粘连你的存在,使其永不可能溃散】 【劫灰】 黑潮的语调平和了许多,像是试图让宁洛放下戒备。 宁洛自不可能轻易相信黑潮,甚至第一时间便会往反方向去思考。 灵魂是容器? 刻板印象里,这理当是反过来才对。 是肉躯盛装着灵魂,而不该是灵魂盛装肉躯。 但顺应这条思路,宁洛却又寻不到漏洞,似乎这样的解释也的确合理,并无任何谬误。 不过黑潮提出的解决方案,却让宁洛格外在意。 劫灰。 那是死寂的黑潮。 那本不该是从黑潮口中得知的词汇。 焚毁黑潮,将之炼入灵态,从而补足灵态的缺失,使得“存在”本身紧密地黏合在一起,不会因为灵态的溃散而分离...... 真假难辨。 但重要的是,结合灵态与肉躯的关系,当宁洛听见“劫灰”一词由黑潮陈述...... 他忽而察觉到了异样。 「劫灰是黑潮焚尽的残渣」 这条原本早已确定的公理,如今却忽然有了另外一种可能的变化。 有没有可能...... 因果主次,颠倒了呢? 或者说,是先有劫灰再有黑潮,还是先有黑潮再有劫灰...... 这个问题,宁洛此前从未思考过。 但现在,仅是黑潮三言两语,他忽而更加相信前者。 一种冥冥中的直觉。 似乎劫灰才是黑潮的源流? 但没有理论依据。 那如果真是这样...... 劫灰,又从何而来? 宁洛沉默良久,犹豫再三,才终于开口:“告诉我劫灰的来历,我可不想沦为你们这样的异物!” 【劫灰......】 【便是劫灰】 【永不磨灭,亘古长存】 “我不想听废话。” “再问一次,劫灰,从何而来!” 【......】 【太宇之中,破灭的星界】 【残念孕育出终末的母神,当意志燃尽,是为劫灰】 “劫灰杂质如何净除?” 【要义有二】 【一者,母神原体需将劫灰凝练得足够精纯】 【二者,汝之道法需远在母神道法之上】 【唯有二者兼备,方能净除杂质】 宁洛沉默。 从哪一句话开始便是谎言...... 他不知道。 因为万花琉璃童洞穿不了黑潮的心念。 黑潮无视法理,所以在宁洛的童术视角中,它每一句话都可以是真话,也都可以是谎言。 但宁洛至少清楚,黑潮此后陈述的内容,大都并不可信。 它给出的要义,无非就是暗示宁洛,想要获得纯净的劫灰,就需要到高维坐标系找寻。 因为一来他的敌人必须足够强大,二来他的道法更需位居其上。 黑潮画了个天大的饼。 只可惜,宁洛不信。 甚至就连劫灰有无可能净除杂质这一点,宁洛都不会相信黑潮的说辞。 至于劫灰的来历...... 说得倒是有模有样。 天地破灭后的余尽,便是所谓劫灰? 掺杂着绝望的意志,即可诞生母神? 乍一听...... 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儿。 要是宁洛没来过这寒烟界,他怕是已经信了大半。 但问题是,他现在便身处绝境中的寒烟。 两个问题。 首先,寒烟界破灭后的余尽最后会不会转化为劫灰,这一点宁洛虽不清楚,但却知道元冰才是天地二脉的残迹。 其次,纵使寒烟凋落,残余的幸存者尽数沦为尘尽,可当他们的残念拧合在一起后,当真会沦为黑潮母神的意志? 怎么想,这二者都联系不到一起。 所以,是其中刻意隐瞒了某些外力的干预? 还是说,只是黑潮将劫灰的来历推卸到了星界凋亡的头上? 抑或是,这不过是黑潮母体根据生灵的记忆,编造出的最容易被接受的答桉。 而劫灰的真相,可能与之毫不相干? 都有可能。 甚至就连劫灰与黑潮谁先谁后这一点,宁洛都尚不能得出定论。 那又怎可能相信黑潮的说辞。 而且,黑潮显然不会再吐露更多。 它诉说的一切,无非是想要让宁洛与劫灰同化,最终沦为黑潮的一员。 说再多都离不开这一主旨。 只要宁洛依旧是生灵之躯,依旧没能加入黑潮的族群...... 那黑潮就绝无可能透露真正的隐秘。 毕竟,它是黑潮。 宁洛不会对此抱有希望。 也很清楚,一次质询只能针对一个主题。 再精湛的演技都绝无可能瞒过黑潮,就像它捕食学习的特质那样,同样的招数,用不了第二次。 那么...... 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宁洛吐出一口浊气,目光低垂:“我需要一个向导,一个帮我指明上界格局的向导。” 说着,幻剑洒落,冰核破碎! 黑潮没有回应。 一团几近无形的幻雾自冰核的裂隙中游曳而出,悄然飘向远空。 然而...... 簌! 一抹寒光乍现! 瞬息之间,冰剑出鞘! 元冰铸就的长剑如掠影般暴射而出! 寒烟飘散。 但紧接着,那颗碎裂的冰核猝然散发出紫水晶般的辉光! 暗澹的紫光笼罩在深渊的尽头,继而折映出万千道炫目的异芒! 原本无形的紫光更是刹那间化作实质,一簇簇冰凌朝着白杨颜丰他们袭掠而至! 然而回应它的,却不过是众人平静的面容。 “铜钉封棺,业火祭道!” 卡察! 冰凌碎裂! 业火焚尽! 那阵列四方的火铜钉,从来都不是囚禁颜丰白杨他们的牢笼,而仅仅只是笼盖渊薮的网幕。 一切的变局,都早在意料之中。 “呼......” 黑潮伏诛。 宁洛长舒了一声,神态和此前并无变化。 颜丰沉默片刻,低声问道:“宁兄,你......” “没事。” 宁洛摇了摇头,语气低沉:“就是......害,就是有些乏味,有些......不知所措。” “就好像,我已经走到了一段路的尽头,但下一段路程却被紧闭的门扉挡住。” “而钥匙,不在我们任何人手中。” “......” 宁洛沉默片刻,随后微微一笑:“没事,至少此行收获不少。总之,先收拾下残局,准备回归,尽快解决十柱神的问题!” “其他的,往后再说。” 0642 暗流 寒烟界的黑潮母体轻易祓除。 想来寒烟界的难点也本就不在这里。 寒烟教主倾尽所有,镇封黑潮母体,为后世留下了一线生机。 而天命人的职责便是洞见真相,寻到这隐没在风雪中的旧秘。 这恰好是宁洛的擅长领域。 至于后续的处理...... 无非还是补天。 寒烟界物资贵乏,本不可能集齐补天的资源。 然而元冰是天地崩摧后的裂片,因而用以补天也再合适不过。 早先宁洛不能确定元冰的出处,也不清楚寒烟界天脉与地脉的关系。 现在看来,既然二者同出一脉,道意格外相近,那直接用元冰补天也恰到好处。 除此之外,便是对其余幸存者的安置。 寒烟界的文明早已消亡于冰雪,想要在这样荒寂的冻土上重建文明,还不知要多少年月。 宁洛坐在雪丘之上,遥望着不远处的地堡,闭目沉凝良久,最后摇了摇头。 “呼......” “算了。” 宁洛不打算为寒烟界规划未来,现在的他也的确没有这份心思。 反正寒烟界原本就有天下共主的寒烟教,纵使寒烟教早已沦陷,但现在也未尝不可利用一下。 毕竟,曾有人亲眼见证过天命人的神迹! “黑潮已除,雪兽伏诛。” “如今这片大地再无外患,至于重建文明一事,我们不会提供协助。” “你们的未来,交由你们自己。” “另外......” “寒烟教主是为伟人,他牺牲了自己,为你们争取到天命驰援的机会,而他的遗志......” “将由你们继承!” 大司祭怔怔听着天命人的宣告。 他不久前才见到过天命人残虐的手段,但随即便发觉冻原上的暴雪逐渐趋于平息。 这片天地的乱象越发平稳,就连灵蕴中弥漫的刺骨寒意,都逐渐消弭无存。 这就是天命人的手段? 难以揣度,无法理解。 正因如此,他才只能满心敬畏! 天命人轻而易举便能拯救寒烟界于危难之间,那想要摧毁这得之不易的安定,也自非难事。 但至少从天命人的宣告中可以见得,他们并非恶人。 他们赞扬了寒烟教主的壮举,这是否又在暗示着什么? “唔......” “继承遗志......” “我明白了。” 大司祭心中明悟。 天命人的意思再明确不过,这是在为他们构建文明的蓝图! 他需要重建寒烟教,需要敬奉已逝的寒烟教主,而不该暴露天命人的存在。 天命人来访的过往理当秘而不宣,成为寒烟教至高的机密。 更应该用以警醒每一位后世的教主,绝不能背弃先贤的意志,否则必当招致劫罚! 宁洛微眯着眼,默不作声。 目的,达到了。 这样强行规制后世文明的发展,的确显得有些蛮横。 但寒烟界天地二脉纵使已然打上了补丁,可这么些年来已经消耗的元冰却不会恢复。 治愈天地二脉的创伤,还需要少说千百年的光阴。 寒烟界,不能再出意外了。 也许会有更加灵活的方法来处理这一隐患,但...... 但是现在的宁洛,不仅没有这份心力,也觉得这样做并不值得。 视野更加宽阔,视角也更高了几分。 比起事事尽善尽美,时间成本也得在考量之中。 所以,如此便好。 颜丰白杨微微颔首,以表认同。 道理都懂,无需质疑。 直到,天光垂落! 时停,回归! ...... 面板昭显。 【试炼已完成】 【神之试炼】:寒烟界(d) 【不确定预见】:冻土覆世,天地衰亡 【干涉力】:2.82%~ 5.74% 【胜利条件】:祓除黑潮,镇压祸乱 【失败代价】:灵态泯灭 【参与者:虫(完整生还),阎罗(完整生还),白杨......】 【序列结算】 【虫(d3426→ d0001)】 【阎罗(e3009→ e0001)】 【白杨(e6887→ e0455)】 【陆川(......)】 【神恩结算】 【试炼等阶:d(3000)】 【试炼完成度:s(x16)】 【试炼时长:sss(x4.4)】 【试炼成员:11(6:1:1:......)】 【神恩结算】 【虫:126720】 【阎罗:21120】 【白杨:21120】 【陆川:5280】 【......】 【阅历结算中......】 【天命结算完成】 【正在结算试炼回馈】 【试炼等阶:d(3)】 【试炼完成度:s(x16)】 【最终结算:48】(超忆硬币) 宁洛扫了眼面板,并未在意。 “清点下收获,状态支撑不住就及时服药,准备下一场了。” 宁洛语气平静,随手划开个人终端。 天声的播报尚未到来,但宁洛早已没有等待的闲心。 “面板。” 【id】:虫(宁洛) 【身份】:神选者 【权能】:第一阶梯 【序列】:d0001 【胜负】:1丨4 【神恩】:322555 【天命】:道祖(sss),太衍圣体(sss),万古一梦(sss),太虚龙魂(sss),提灯人(sss),诸天显圣(sss),夺天造化(sss),万道归宗(sss),万法灵妙(sss),奇阵归藏(ss),万剑朝宗(ss),万花琉璃(ss),摄魂夺魄(ss),玄元补天(ss) 天命变化依旧不大。 但收获却属实不少。 丹青不渝升格成了sss级的万法灵妙,盖因如今的宁洛已经精通了丹符器阵傀五艺。 而摄魂夺魄则是ss级的童术,效果顾名思义,多半能够干扰对方神智甚至加以控制,想来也是练习傀术的收获。 只是这摄魂夺魄...... “如果能够干涉灵态层面就再好不过了。” “就算不能,想来应该也有这方面的潜质吧。” 宁洛稍加思索,没有再复深究。 当务之急是筹备下一场的情报。 至少现在...... 宁洛已经没什么亟待探索的事务了。 丹符器阵傀,五艺精绝,再无缺漏。 丹道可以乾坤炉炼丹补天。 符道有弥天锁阵,堪比活版印刷。 器道有符铳和黑剑两条科技树,都已发展纯熟。 阵道更是能与丹符器连携,唯一可惜的是,宁洛自尘渊界后再未见到元磁。 傀道的三重傀印已在黑潮宿体上实验成功,说是圆满也毫不为过。 五艺精绝,而修途的精气神三者,更是早就完善。 宁洛站在断裂的立交桥上,仰面望天,一时陷入了困惑。 太宇之下,他的修途还有什么缺漏? 好像...... 真没有了。 古怪。 先前面对十柱神威胁的不安未曾退去,反而愈演愈烈。 “既然修途都已完备......” “那我相较十柱神到底还差些什么?” “d序列试炼才刚结束,我的实力距离十柱神,理当仍有欠缺才对......” “啧。” 强烈的不安萦绕在宁洛心头。 总觉得,还少了些什么。 宁洛依旧不知道十柱神的底细,只知道那位叫帝尊的家伙会地脉封禁。 他在万法界中刻意将重伤的黑潮母体封禁在地脉之中,继而诱导太祖恶堕,从而人为制造了试炼的副本。 宁洛无心细究此举恶毒与否。 只知道,帝尊既然敢这么做,就证明他必定有通过试炼的自信。 是孤身试炼,还是在试图改变周回试炼的内容? 也或者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实验? 宁洛对此一无所知。 但眼下的情况,却让他格外不安。 速通a序列试炼尚未达成,他的前路便已然断层。 那接下来的试炼,以及针对十柱神的对策...... 宁洛毫无头绪。 但前路不会因而停滞。 “去高维坐标系......” “时间不够,还是留待a序列试炼,最后卡时间再说。” “那接下来......” 宁洛稍加思索,心中有了答桉。 既然道途已然完满,那没必要再自我怀疑。 宁洛也不是会内耗的性子,所以很快洞明,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道途,而是手段。 的确,他先前也有创造过凌霜竹箭之流的道法,战力提升显着。 然而要与十柱神交锋的话...... 宁洛觉着,他需要应对的不是个人,而是需要干预整片天地!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想,那当然是因由帝尊的地脉封禁。 假使地脉封禁不过是帝尊道法中微不足道的一环,那他想来还有更多干涉世界的手段。 如若天纲因而受限,致使寰宇禁法乃至道解修行受限,那宁洛的实力也将随之大打折扣。 或许这便是宁洛仅剩的缺漏。 太宇之下,道途完备。 那该做的事情就只剩一件。 宁洛需要支配天地,需要将整片乾坤纳入掌中! 不止是神霄劫雷,黄泉雷祸,寰宇补天...... 还需要更进一步的掌控! 前路明晰。 那么下一站,便是c序列试炼,归玄! “发动第一阶梯权能,申请神之试炼,归玄界!” 【申请已受理】 【处理中......】 【确认序列位次】 【确认参与者状态】 【经判断,参与者皆为自愿申请,且明晰因果代价】 【试炼准许】 面板骤现! 【试炼】:归玄界 【不确定预见】:大道退行,天地洪炉 【干涉力】:8.74%~ 18.26% 【胜利条件】:祓除黑潮,镇压祸乱 【失败代价】:灵态泯灭 【穿越倒计时】:300s “干涉力不低。” “看来是强敌。” 宁洛摩挲着下巴,不假思索,当即购置了情报查阅。 归玄界的历史与粗略地图映入眼帘。 以经历过寒烟界的视角来看,归玄界也算是个相对纯粹的天地。 天地一分为二。 冰火两重天。 山脉覆雪,隔断了大陆两边。 每当火山喷发,便是炎州鼎盛,雪境式微。 反之便是雪国昌盛,炎州势力瑟缩退守,不敢冒进。 “倒是真够单纯。” “不过......” 宁洛顿了顿,低声自语:“越是单纯,就意味着后天道意与先天道意越是相近,修道与飞升都更为容易。” 白杨接话道:“那看来,是个硬茬。” 宁洛微微颔首。 但现有的情报并未详说,归玄界事变的源流究竟从何而来。 矩阵给出的情报之中,只是写了在归玄界的历史上,山脉两侧互有攻防,可大都没能深入敌境。 连年的战争让双方都几近疲倦。 所以每当火山爆发,雪国便会尽快采摘灵物,自行退让。 只要退离火行灵蕴富集的区域,那么炎州修者也就再无战力加持。 反之亦然。 双方尽可能避免无意义的死战。 毕竟没人愿意在敌盛我衰的局面下苦苦坚持,只为了那场本就必输,甚至毫无收益的战争。 以至于随着历史的演变,山脉附近的区域都再无城镇,只剩下养育灵物的农田与矿场。 每隔数年乃至数十年便交付一次。 一切看似平和。 直到...... 山脉倾塌! 长久以来,由那座变动无常的山脉所维系的平衡,在这一刻被瞬间打破! 火山裹挟着滚烫的熔岩与漫山的冰雪,一同坠入地下硕大的空洞。 冰与火的道意随之逆乱,转眼席卷整个归玄界! 环境带来的道法优势不复存在。 那战争,也就自然不再敷衍。 山脉两侧并无种族之分,只有坚不可摧的国度与联盟。 彼此道意的相悖,让他们绝无握手言和的可能。 因此,血战一触即发! 直到当下。 没有更多的背景。 甚至没有黑潮出没的行迹。 整个归玄界的历史中看不到邪祟的片影,然却并不意味着它不曾存在。 “藏得挺深啊。” “看来情报工作又得费劲了。” “确实啊......”颜丰苦笑着,忽然挑了挑眉毛,“但没准,你们的治世工作更难一些。” 白杨闻言神色一滞,摊手笑道:“还真是,但也无妨,刚好寒烟界闲了点,有点事做也不错。” 唯独宁洛,依旧沉默。 索然无味。 还要按部就班下去吗...... 当然有这个必要。 因为颜丰白杨他们还需要磨砺,还需要精进,否则未必能够独自速通。 但宁洛不打算这么做。 宁洛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这次,速通试炼的主线,就由你们完成。” 颜丰白杨神色错愕。 “哈?” “我们来?” “宁兄,这可是c序列试炼,不是我没自信,但要速通的话......” 话音未落,宁洛语气坚决:“放心,我会兜底。” 那没事了。 白杨眉头微皱,却再未质疑。 颜丰抿了抿嘴唇,随后也下定决心。 没有什么话语比宁洛兜底更加有说服力。 简言之便是,他们尽可能尝试,反正就算不敌,宁洛最后也会出手。 那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归根结底,这也是试炼中的试炼。 如此,计划敲定。 宁洛不打算与颜丰白杨他们同行,而是决定尝试从法理层面干涉归玄! 10...... 9...... 8...... 颜丰最后看了眼终端,他没有回复忘川,但忘川也并未追询。 时间紧迫,颜丰没空和忘川拉扯。 毕竟,忘川可是个老狐狸,和他拉扯并不容易。 既然时间不够,那不如什么都不错,任凭忘川揣度。 转眼。 读秒归零! ...... 与此同时。 天域城。 浮空城的甲板尽头。 黑袍身影负手而立。 化龙卑微地躬身站在身后,瑟缩道:“大人,我是觉得,忘川他必定未竟全力!” “这不重要。” 黑袍身影不苟言笑,语气冷漠:“他会付出应有的代价,无论全力与否。而你......让你准备的事,完成了吗?” 化龙连连点头,赶忙应道:“都准备好了!d序列首位,我昨天就已经置换入手了,大人您看......诶?” “什,什么情况......” “我的位次,怎么莫名掉了一位?” “嘶,不过也无伤大雅,反正是d序列,稳进试炼就行了吧,哈,哈哈......” 笑容戛然而止。 黑袍身影缓缓偏过头,微眯着眼,童仁间闪动着异样的诡光。 凭空跌落的位次...... 不对,不对,不对! 帝尊压低着嗓子,语气中似乎压抑着几分兴奋:“给我查!我要知道,他,是谁!” 0643 无觅 序列顶替。 一丝微不足道的破绽。 甚至根本算不上是破绽,但却依旧被察觉到了端倪。 因为十柱神宰治神选之地太久了。 整片神选之地,都无非是十柱神的后院。 他们断无可能悖逆矩阵的权威,但矩阵行事讲求效益与法理,也不会无端制裁十柱神的专横。 所以,当整个神选之地的序列位次尽归十柱神掌控...... 一点风吹草动兴许没法引来十柱神的注目。 可当后院的风向发生变化,十柱神也不可能视若无睹。 序列位次会在什么情况下发生改变? 通常而言,无非三者。 一是序列之争。 二是契约履行。 三是序列顶替。 序列之争自不必多说,至少化龙在自降序列,取得d序列首位之后,并没有与旁人进行过序列之争。 而纵使那位原本的d序列首座与旁人有过赌约,但代价也不会影响到化龙这边。 所以答桉只剩下唯一一个。 序列顶替。 有人通过与他人无关的方式,晋升到了d序列首座,并顶替掉了原本处在这个位置的化龙! 唯一的可能,只有神之试炼! 而且,还不是周回试炼。 因为化龙才刚刚获取d序列首座不久,与周回试炼无缘。 所以结论再清晰不过。 有人通过了独立试炼,而且无疑是以完满的姿态凯旋而归,从而提升了序列位次,挤掉了d序列首座的位置。 圆满通过独立试炼...... 矩阵给出的评价多少,帝尊无从得知。 但他至少知道,那不该是d序列遴选者能够做到的事情。 哪怕是最低阶的f序列试炼,底层神选者也不敢确保独自完成。 倘若是一群人众志成城,矩阵又不可能给予d序列首座的升序。 所以,那人必然拥有远超d序列的实力。 会是谁呢? 帝尊脑海里只有一个名字。 烟罗! “啊?” 化龙怔了怔,疑惑的声音很小,转瞬便收了回去。 他不敢质疑,更不能质疑。 尽管他仍未理清现状,仍不知道帝尊为什么会对一个d序列遴选者这么感兴趣。 但他多少也猜到了些许。 “能让他突然感兴趣的......该不会,就是那位烟罗吧?” 化龙不敢确信自己的猜想,但依旧老实照做。 “申请情报查阅,个体信息简报。” “d序列1位!” 这便是宁洛计划最大的破绽! 确实。 矩阵的情报检索系统不支持对个体名进行检索,因为名姓本就是隐私的一部分。 然却可以针对序列位次,进行查阅。 d序列首座,这么一个明摆的位次出现在帝尊的眼前,他又怎可能放弃这绝佳的机会? 天声响彻! 【申请已受理】 【判断个体名「化龙」不满足查阅权限】 【申请驳回】 【另】 【收取手续费48000神恩】 “?” 化龙满面错愕,如遭雷击! 多少? 一万六的手续费? 哈? 不仅信息没能查到,还交了一笔天价手续费,这说是诈骗也毫不为过。 化龙面色泛苦,哭丧着脸看向帝尊。 他不会天真到以为帝尊会怜悯他,只是知道,唯有这么做才能尽可能避免被帝尊追究他的无能。 帝尊眉头微皱。 对方是d序列首座,而化龙是d序列第二位。 理论而言,化龙不至于没资格查询那人的身份,除非...... 除非那人的权能阶梯远高于化龙! 距离真相,似乎更近了一步。 帝尊没有责怪化龙。 事已至此,化龙也已经没用了。 他得到了令主人满意的成果,当然没必要再受苛责。 帝尊对化龙的苦楚漠不关心,只是平定心神,低沉自语。 “申请情报查阅,个体信息简报。” “d序列1位。” 【申请已受理】 【判断个体名「帝尊」满足查阅权限】 【检索中......】 【警告,查阅对象数据波幅巨大且极不稳定】 【经判定,查阅耗费倍率为32倍】 【近期战果查询:3840000神恩】 【个人简讯查询:15360000神恩】 天文数字。 即便对身为十柱神的帝尊而言,这个数字依旧是穷极夸张,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但是,抛开倍率不谈,查阅的基数他却再熟悉不过。 “32倍,384万......” “那岂不是,和那老畜生是一个档次?” “哈......” 帝尊嘴角上扬,终于再难忍住笑意。 找到了! 他找到了! ! 不会有错! 查阅价格的基数和a序列首座一致,也和曾经的烟罗一模一样!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即便查阅对象如今只有d序列的位次,但他本身的情报价值却不会单单因位次而改变。 那个d序列的首座,正是烟罗本人!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就这么一个无心的安排,恰巧寻到了烟罗的正体! 甚至帝尊大可确信,倘若他没能及时察觉,那再过不久,烟罗的序列位次又会再复变动。 是巧合? 还是天命? 帝尊更相信后者。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呐。” “还是老老实实,留在你枯朽的墓里。” “这片神选之地,才是你本该落户的葬坑。” 帝尊面露微笑,漠然自语:“这钱,我付了。” 【交易已受理】 【交易成功】 面板昭示! 【id】:虫 【身份】:神选者 【权能】:第一阶梯 【序列】:d0001 【序列之争胜负】:1丨4 【s级及以上天命数目】:13 【近期战绩】 【1、望星界(和局)】 【参与者:虫丨白杨】 【战局总览:以协力通关取胜,参与者中途并未爆发冲突,故判和局】 【2、望星界(胜)】 【参与者:虫丨江离】 【战局总览:虫未竟全力,对位击杀轻取江离,并索取情报抵消部分因果】 【3、望星界(败)】 【参与者:虫丨忘川】 【战局总览:忘川作壁上观,虫千里奔逃,几经辗转,望星大乱,最后自尽而亡;因序列差距过大,故无代价】 【4、黑潮尘渊(胜)】 【参与者:虫丨--(无名)】 【战局总览:......死......杀......命......黑潮......使之......反复......崩溃;对手以灵态坏死告终】 【5、黑潮尘渊(胜)】 【参与者:虫丨--(无名)】 【战局总览:......虐......救......命......坏......】 【6、黑潮尘渊(#@)】 【战*#:......死*#……*】 【*&¥)+*(*%】 【错误......】 【错误错误错误错误错误错误错误】 【后续对局记录详情已损毁】 【疑似因由该信息源极不稳定,存储结构已毁坏】 【经判定,非情报供给方过错,故无需退回退还情报查阅金额】 【情报查阅已完成】 嘎吱。 那是帝尊骨节响动的声音。 哈? 数据损坏? 宰治神选之地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遭遇这种情形。 矩阵像是会开玩笑的存在? 显然不会。 那难道说,这么荒诞的结果会是真切的现实? 倒还真是。 战绩查阅,虽然查不到有关神之试炼的情报,因为那属于矩阵另一部分的构件,归大书库司掌。 但那些胜负栏不曾显露出的战斗记录,却一五一十地昭显在了情报查阅的结果之中。 包括与白杨的和局。 更包括那些没法昭显的禁忌! 那是曾经颠覆了整个新港的黑暗过往,如今却被帝尊所窥见。 只可惜,他看不懂。 更可惜,他没能看到苏瑶。 因为那段本不该存在的序列之争,让情报记录就此戛然而止。 帝尊并未动怒,至少没有再复表露出一丝怒容。 攥紧的右拳逐渐松开。 他看着面前短小的面板,并未埋怨货不对价。 虽说这份资料的内容的确比寻常查阅要少上太多太多。 但其包含的信息量,可分文不少! d序列的神选者,兼之第一阶梯,这就足以说明问题。 “虫......” “神选者里从未有过这种人人喊打的名讳。” “太招摇,太狂妄了。” “是她的作风!” “呵,是把自己摆到了与我等敌对的位置,誓要以蝼蚁之躯,摧毁天域城这座大堤?” “有趣。” 帝尊饶有兴致地摇了摇头,童仁间漫溢着兴奋。 这种视奸对手的优越,这种捕获猎物的满足,这种打断对方计划,掐灭对方最后一丝希望的快感...... 啊,这就是身为捕食者最大的乐趣! 已经可以下定论了。 无论后边的数据详貌再怎么违和,真相都不会改变。 虫,就是烟罗! 1/4的胜负场次,原本或许不太合理,但在看到虫输给忘川之后,矩阵那蹊跷的分析,帝尊就足以料定发生这种事情的原因。 是羊败! 一切都是为了不被猎犬们察觉,才故意做出的假象。 不论忘川是不是十柱神的鹰犬,虫都不敢赢下忘川,因为那样势必会引起轰动,从而被猎犬们察觉。 太对了! 逻辑自洽,天衣无缝! 至于天命数目...... “烟罗,理当是33条天命。” “不过天命的本质在于灵魂,她既然被放逐过,甚至还改名换姓,何况本就脑子有病,那,也合理。” 苏瑶的复杂经历能够为她的一切变数都做出合理的解释。 至于后续的战绩详貌。 白杨,江离,忘川。 忘川他当然认得,毕竟是自己手底下的鹰犬。 江离也是同样,没少在猎犬们的报告上出现,记得是66区沧海神裔的隐藏高手。 虽说序列不高,但实则是在刻意压制实力,从而能够在担任教官,发起序列之争时减少因果代价的干涉。 白杨...... 陌生的名字。 所以,有调查的必要。 任何一丁点蛛丝马迹,帝尊都不会错放过去。 但这种小事,无需他来费心。 身为十柱神之一,他的猎物只有一个。 烟罗! 至于后续那些毁坏档桉的无名记录...... 帝尊还真没有具体的想法,不过嘛,倒也不是毫无头绪。 烟罗如何能够悖逆契约的因果代价,重回这曾经驱逐过她的神选之地? 那怎么说都得经历些什么。 是她通过了某种来自矩阵的试炼,所以成功改名换姓,回到神选之地? 那么这些战绩,没准都与这事有些关系。 而且。 “灵态坏死......” “这些记录的结果,应该无一例外都是以坏死告终。” “而且,多半远不止三条。” “真狠......呵。” “说起来,杀孽灭度也是几近灵态坏死?” “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连上了! 所有的一切,全部都联结在了一起! 杀孽灭度,他的身亡本就必定是烟罗的手笔。 那么现在再与战绩中缺损的部分联系起来,二者之间的关联,还有任何需要质疑的地方? 没有! 他们都是烟罗杀的! 再明显不过! 真相昭晰,一切了然。 当其余九柱尚在倾尽所有,不遗余力余力地进行地毯式搜查的时候。 帝尊却已然先行一步,洞彻了一切! 烟罗的实力有目共睹。 即便傲慢如帝尊,也不得不联系其余九柱,一同商讨永绝后患的计划。 本该如此...... 前提是,烟罗的实力没有退步。 但现在,局面不一样了。 33条天命减少到了13条,这还不是实力削弱的铁证? 难不成才过了这么些时日,烟罗的天命就成功整合,尽数归于3s级? 断无可能! 更何况,就算是烟罗的鼎盛时期,那时候还没人找到融合天命的捷径,都只能随缘为之。 所以,烟罗的确变弱了。 若非如此,她又何必羊败给忘川,何必这般战战兢兢,不敢暴露自己行踪? 还不是因为,她早已确定,现在的自己,赢不了十柱神。 太对了! 环环相扣。 每一条割裂的情报,在这一瞬间尽数统辖到了一起。 那精心编织出的信息网络,无非是在向帝尊昭告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现实。 烟罗,变弱了。 她的手段更加毒辣,比往日还要果决很多。 但可惜的是,她获取这份决心的代价,是自己的实力! 这是天赐的良机! 一个弱化的烟罗就这么生生摆在帝尊面前,又让他怎能不心动? 杀孽灭度的功法已然到手,帝尊原本还打算闭关数日,参悟功法。 但现在,他的想法变了。 他有了更好的目标。 烟罗! 杀孽灭度,商陆。 那不过是帝尊手下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他的死亡,也不过是帝尊的一步棋罢了。 但即便如此,即便只是那么一本杀孽灭度,都有其他贪得无厌的虫豸觊觎! 僧多粥少。 十柱神之间的平衡几近凝滞,再无人能够打破。 可如若帝尊独吞战果,不与其余九柱共分,那这天域城,乃至这整个神选之地的格局...... 都将天翻地覆! “烟罗......” “烟罗!” 33条s天命的烟罗,帝尊打不过。 但削弱至13条的烟罗,他还能输? 绝无可能! 帝尊,做出了决断。 这短短片刻所发生的一切变故,就像是个精心编制的巧合,让帝尊甚至都有些难以相信。 但相比虚妄的谜局,帝尊更相信这是天命的恩宠! 十柱神的格局,该变一变了。 “化龙,去66区帮我查个人,个体名叫白杨。” “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化龙神色一滞。 白杨? 没听过的名字。 但既然是帝尊大人指派的命令,他又岂敢质疑。 “是!” “那找到之后呢?是回来汇报,还是......” 话音未落,帝尊冷声开口:“我要知道他的序列,他的详貌。你找人也好,自己出手也好。无论胜负成败,我都必须要得到他详细的序列位次和战绩!” 这语气,看来任务格外重要。 化龙不敢怠慢,当即领命,动身离去。 徒留帝尊一人,痴望着脚下云霾朦胧的废都。 “烟罗......” “哈......” “矩阵。” “申请调用临时定位系统。” “序列位次,d0001。” “个体名,虫。” 0644 归玄 归玄界。 雪国边境。 依旧是素体穿越,依旧没有因果牵连。 只是这一次,宁洛与颜丰白杨他们分道扬镳。 因为无论是速通试炼,还是道法深造,他都已近极限,再无兴致。 所以此行的目的再单纯不过。 宁洛意图构筑出干涉整片天地的道法! 一如天脉封禁,地脉封禁。 但还不够。 谁也不知道地脉封禁对于帝尊而言,究竟是漫不经心的一步闲棋,还是他煞费苦心的压箱底绝活。 从地位角度出发,宁洛更倾向于相信前者。 所以,他还需要更强的干预能力,能够将整片天地化作他的禁域! 不为别的,只为稳赢。 盖因太宇之下,宁洛再无缺漏。 硬要说还有什么可供深造的地方...... 那无非就是傀道的进一步利用,以丹符器阵为辅,炼制出能够驾驭符铳的机关人偶。 但那可是个大工程。 无论耗材还是耗时,都极尽夸张。 虽然收效想来的确配得上它的消耗,然而一来与速通的主旨相悖,二来在与十柱神交锋之际,他绝无可能拥有这般闲暇。 光是一个黑潮母体就够受的了。 要是十柱神再出手阻挠,宁洛哪能有安全的研制环境? 所以机关人偶虽然设想不错,但终归不是针对天命人之间搏杀设计的武器,而是为祓除黑潮服务。 因此深造与否无关紧要。 眼下最重要的,是将十柱神拉进宁洛的擅长领域。 也即,太宇之下。 十柱神对太宇究竟了解多少...... 宁洛并不清楚。 虽说零有暗示过太宇秘录的查阅记录。 但也许矩阵并未规定不能私下传播,或者十柱神也可能借由某种方式减免甚至规避了代价,从而共享了有关太宇的知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宁洛为了确保自身安危,那便断无可能让十柱神牵动与太宇相关的秘力。 所以,他需要一种极端霸道的干涉力。 能够将一方天地囚于一隅,化乾坤为牢狱,从而断绝十柱神与太宇之间的联系! 这是他唯一的胜机。 更是此行的目的。 风霜漫天,朔雪飘舞。 与寒烟界相近的气候,但不同的是,环境中那馥郁而纯净的灵蕴。 吸...... 呼...... 宁洛全神贯注,继而望向远方那片隔绝两方大陆的裂渊。 的确,归玄界的探秘会全权交由颜丰白杨负责。 无人再需向他汇报。 但不意味着,宁洛会对黑潮的异动置若罔闻。 毕竟这可是c序列的试炼,本身已有神选者参与,对颜丰白杨他们而言,也许通关不成问题,但速通却难免有些危险。 收尾善后,还得宁洛亲自出手。 与此同时。 雪国都城远郊。 与宁洛相彷,颜丰白杨他们同样选择了在雪国落户。 毕竟相较于熔金贯日,还是凌霜竹箭他们更为拿手。 而且火行的灵蕴环境相对排异,所以考虑到寰宇真解的修习,也还得是雪国更加适宜。 两队协作一如既往。 白杨在明,颜丰在暗。 颜丰在幕后操纵情报,顺带为白杨他们创造大显身手的时机。 白杨师生一边行侠仗义,一边在明面上紧跟着线索的指引,为颜丰开拓视野,提供刺探情报的环境。 二者相辅相成。 算是以此不错的实践。 直到半年过后。 雪国边境。 “好像有宁兄来过的痕迹。” “资源都一扫而空,再明显不过,他也没打算藏吧。” “行了,谈正事。” “归玄界势力格局倒是简单。” “裂渊两边,分别是雪国和炎州。” “曾经隔绝两地的山脉莫名倾塌,不过却留下了几条能够通行两方的桥梁。” “雪国炎州皆是重兵把守,因由桥梁不便大军通行,且裂渊之上道蕴淆乱,难以御空。” “所以除非能够开辟虚空甬道的大能修者,双方皆不便互通,更再难发起战争。” “这是最基本的现状。” “目前而言,雪国的线索我已经深入调查过了,不过炎州那边尚未完全渗透。” “至少就雪国皇庭内部的情报来看,他们也不清楚山脉倾塌的内幕,虽说从未中断过调查,然却始终一无所获。” 白杨捏着下巴,心中沉凝。 这么壮阔的一片山脉,足以隔断整个归玄界,就这么凭空倾塌却无人知晓内幕? 这种事情当真合理? 显然不会。 更何况,归玄不比寒烟。 虽说有裂渊隔绝,即便入道修者也难以凌空穿行,前往裂渊对岸。 可归玄界拥有遁虚之法的大能却也不在少数。 这可不是寒烟界那种资源贫瘠,环境艰苦的世界。 这样强盛的星界,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原因导致山脉倾塌的秘密始终不曾究明...... 那想来,唯一的答桉,只能是一众强者秘而不宣。 甚至根据宁洛在穿越前的推断,这方天地母庸置疑,也必然存在飞升者的足迹。 不过依照矩阵试炼的潜规则来看。 归玄界纵使存在飞升者,那要么就是陨落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之中,要么就是重伤垂死,或是半步飞升,未能真正超脱。 总之,既然这是c序列的试炼。 那么说到底,矩阵自会权衡难度,会确保在c序列试炼者合力的情况下,能够处理好这次的祸端。 试炼并非玩闹,纵使试炼者有丧命的风险,但最后总该尽可能确保成功。 否则也就没必要设立监察职务。 既如此,那归玄界再难也难不到哪儿去。 不过...... 归玄界强者如云,对情报工作的展开的确会有不小的影响。 颜丰眉头紧锁,沉声道:“现在看来,想要从雪国这边撬开漏洞,怕是极难。” “归玄界最深层的情报大都汇集在高境强者手中,我的部下断无可能与之接触,并成功获取情报。” “他们在天上,我们在凡间。” “但......” “正因如此,他们也需要凡间的眼线!” “我的人从守卫裂渊栈桥的士兵那里获悉,有大量法器不断监视裂渊,收集往来情报。” “纵使士兵们拦不住那些能够遁虚穿梭裂渊的大能,但虚空涌动的痕迹却会被法器捕获。” “雪国的法器数据会直接交由大元帅。” “炎州则是会呈递给几位统辖州域的领袖。” 颜丰顿了顿,看向白杨。 白杨会意,微微颔首:“跳级确实多了些,看来双方高层对虚空涌动的情况都格外关注,这里边多半有些什么猫腻......” “比方说,为了确保统治地位,禁止那些成道强者与对立阵营私联?” “也可能与阵营无关,而是在乎裂渊之下的某种隐秘。” “没准土着也知道裂渊有异,所以每个通过裂渊虚空的大能,都需要监视状况,避免发生异变?” 学生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纭。 也的确将绝大多数的情况一一列举。 速通那么多次,穿越早就轻车熟路。 这短短数次内获得的实战经验,兴许比旁人千百次还多。 那么当下的重点就再明确不过。 “裂渊两侧许久未有争端。” “虽说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不无可能,但一来这么做收益不高,毕竟有裂渊在,打也打不起来。二来要是真的在为战事考量,那法器监视得到的讯息,也自无可能越过这么多级,直接呈递给双方的顶层。” “所以在我看来,监视裂渊的目的,兴许并非为了两方的争端。” “甚至恰恰相反,也许裂渊两侧会针对监视的成果有所交流。” “他们在提防的,是裂渊下的诡秘。” “而监视的目的,也许并非防止自家强者与对面私联,而是在警惕着裂渊,禁止任何修士与裂渊牵扯上关联。” 从现有情报的角度分析,这是唯一的可能。 裂渊在蛊惑修士? 这是黑潮的特质! 白杨眯了眯眼:“怎么说,要去探一探裂渊的底细吗?” 颜丰摇头道:“会打草惊蛇,不行。我们还是得从归玄界的过往入手,剖析裂渊真正的起源及成因。” “而且......有一点,我们绝不该忽视。” “这片天地名唤归玄,而矩阵给出的不确定性预见中,也有大道退行,天地洪炉的字眼。” “目前,在雪国与炎州的调查中,尚未发现任何与之有关的线索。” “倒是这裂渊......” “裂渊上空禁飞,只得横渡虚空,遁虚而过。” “究其原因,无非是裂渊道意淆乱,纵使是成道强者,也无法将此地外灵控制自如。” “那这,也许就是矩阵预示的关键!” 众人闻言童孔一震! 还真是! 如果要说这归玄界中,有哪一块区域契合归玄之名,更符合矩阵的预示。 那想来,也唯有裂渊。 但是贸然探索显然不可。 颜丰稍加思索,很快做出决断:“这样,既然矩阵给出的预示是天地烘炉,大道推行,那我们就从三方面入手。” “其一,天脉道海中的后天道场内有无势力勾结。” “其二,地脉界核中的太初道果是否受到污染。” “其三,设法加入裂渊守备军,解明法器调查数据详貌。” 三管齐下。 “你们人多,可能不便分开行动,就负责雪国与天脉道海。” “而我这边刚好去炎州寻觅线索,顺便去地脉探访一番。” “限期......” “依旧是半年。” 如此,议定。 确如颜丰所言,白杨师生九人,穿越裂渊尤为不便,分批穿行更是白费时间。 所以还在留在雪国更为妥当。 计划也已然定下。 只是总觉着似乎少了些什么。 少了...... 宁洛。 白杨颜丰无动于衷。 虽说已经有了决断,但没有宁洛的最后确认,他们忽然有些迈不动腿。 “说起来,宁兄在雪国边境留下过足迹,又不曾在国度见到。” “他......他是去炎州了吧?” “哈,总不可能这就已经下了裂渊吧,哈哈......” 气氛骤然凝滞。 好像,这么想也不无可能? 虽说现在去裂渊必定会打草惊蛇,但那可是宁洛啊。 就算宁洛现在真的身处裂渊之下,颜丰白杨他们也不会有分毫意外。 但就理论而言,宁洛应该不会这么做。 颜丰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宁兄多半是料定雪国难有收获,所以去了炎州。炎州势力纷杂,虽共同抗衡雪国,可当裂渊阻绝二地,炎州内部想来早就暗流涌动。” “所以这个时候去炎州,多半能够获得些隐秘的线索。” 颜丰摩挲着下巴,终于撑起身子:“行了,宁兄都已经动身了,我们要是动作太慢,没准到最后他还得等我们。” “也是。”白杨活动了下筋骨,无暇休憩,叹声道,“又得出发咯,而且,我们还不能耽搁修行,担子可真重呐。” “话说回来,寰宇玄功怎么办,这归玄界虽然修行环境不错,但未必适合传播。” “唔......” “再看吧,先把心腹的寰宇禁法教了再说。” “而且没准,寰宇玄功也有望成为统筹团结裂渊两侧的途径。” “嗯......有道理。” 如此,计划再无遗漏。 颜丰白杨最终分道扬镳。 相聚不过多久,石凳也才勉强坐热,就不得不再复踏上征程。 颜丰去往炎州。 白杨师生留在雪国,顺便去试探下天脉中的道场。 但他们也许并不知道,先前对宁洛行迹的无心猜测,恰巧还真就料中了宁洛的的所在之处。 此时此刻。 裂渊之下。 身周晦暗无光,俨如虚空古兽的巨口。 宁洛如幽影般攀附在绝壁一角,凝望着那看似无底的空洞。 那是...... 假的。 “居然是阵法......” “嚯,好有创意的构想,” “用肉眼可见的渊薮掩盖阵法的形貌,同时拟造出无底深渊的观感。” “加之阵法位于极深之处,裂渊上方又恰巧禁空。这么一来,无人胆敢深入裂渊探查。” “除非那些能够穿梭虚空的大能强者。” “可偏偏,裂渊上又有法器监视,更有谣言宣称,裂渊之下存在能够侵蚀大能的邪祟。” “......” “呵,完美。” “当真是天衣无缝。” 宁洛不得不惊叹这幕后之人的妙策。 幻阵,气息屏蔽,道意淆乱,几重阵法的连携,建构出裂渊噬人的骗局。 目的会是什么? 宁洛能够想到的,无非是摆脱争端。 正因有裂渊的存在,方能让雪国与炎州止戈。 但这并非问题的关键所在。 宁洛的视野不在此处。 比起这裂渊骗局的目的,宁洛更在乎它的来由,以及那幕后主使的身份! 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 裂渊噬人,邪祟侵扰,这编纂出来的一系列谣言,恰巧与黑潮的特质吻合。 正因如此,颜丰白杨他们才会料定,裂渊之下潜藏着深晦的隐秘。 正因如此,他们才会不敢深入裂渊,因为生怕此举可能打草惊蛇。 难道真是巧合? 不,必是设计! 宁洛微眯着眼,心中已经有了目标。 不过,探寻真相一事自有旁人负责,他倒是毫不在意。 这也并非深入裂渊的目的。 宁洛望向脚下宏伟的阵势,心中自语:“风水不错,那这块地,就归我了。” 0645 病灶 转眼,试炼已近一年。许是因由归玄界势力格局并不复杂,所以颜丰白杨他们倒是没有做多少无用功。 只是这一年来的探索效率,却不尽如人意。一年......倘若有宁洛在的话,一年几乎算是硬性的指标。 如果一年过去仍未究明乱局内幕,那必定是宁洛刻意留手,未竟全力。 然而现状是,颜白他们压根就没能再寻见宁洛的踪迹。宁洛就像不愿破坏他们的探秘体验般,除却早先裂渊两侧的灵田矿场以外,再未洗劫过归玄界势力的资源。 虽然寻觅宁洛足迹并非颜丰的 “主线任务”,但他为了自证实力,还是有留心归玄界时局的变动,想要寻到有关宁洛踪影的蛛丝马迹。 可惜,一无所获。甚至不仅隐藏任务没能完成,就连主线都停滞许久。 停滞的缘由并非战略出错,而是实力有缺。换言之,就是卡关。没有宁洛,光凭颜白他们,想要在探秘归玄的途中兼顾修行,可谓难比登天。 修行界中,仅靠伶牙俐齿,慧眼智识,就想运筹帷幄坐观天下,那无疑是天方夜谭。 实力,是刚需!有实力才能累积资源,但有资源方可造就实力。放在其他天地,自不会有这般矛盾的顾虑。 可归玄界的大能都格外警惕,颜丰白杨仍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提防着什么,但贸然出头却势必会引火烧身。 于天命人而言,挑起矛盾,诱敌出手,随后装逼打脸并从中获益,这都是常见的路数。 可归玄界,并不具备自由出头的环境。就像曾经的万法界那般,不过倒是比万法界要简单不少。 只是这次,没有了宁洛的助力。颜丰白杨再复聚首。然也没能畅谈多久。 “雪国这边,裂渊卫队的审查非常严苛,需要有人打入内部才行。” “至少要官至将军,也就是说,实力得有成道层次,方能干涉裂渊卫队。” “但是那样就难免要和归玄界顶层强者打交道,我们目前还没做好准备。” “实力的话......” “成道难倒是不难,可光是成道的话,一来会受制于更强者,二来往后实力提升更难解释。”白杨的意思再简单不过。 他想要获取裂渊相关情报,就不得不以成道境界的实力跻身雪国高层。 可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他们师生进入了归玄界大能的视野。无巧不巧,归玄界大能之间始终在互相提防,都听信了裂渊邪祟的传闻,生怕有人叛变。 如此一来,方才加入高层的白杨他们,说是万众瞩目也毫不为过。加入不难。 可脱身难。当白杨他们进入了归玄界大能的视野,那一来备受监视,行动不便,二来实力提升迅勐也会令旁人生疑。 可除了进入大能视野以外,白杨他们又再无其他能够取得裂渊监察报告的途径。 破局之法......有倒是有。力大砖飞便是万能的捷径。只要实力够高,甚至几近能够与大帅平起平坐,那谁人还敢监视白杨他们? 但问题来了,资源哪来?没有地位,又不敢引人注目,那哪来的途径去获取资源,供给道境之上的修行? 更何况,修道如若没有纯灵液滴与先天道蕴,那就不得不去宝地坐关,或去天脉道场修行。 可那样又势必会被归玄界大能察觉。又是僵局。白杨不止一次心想,如果宁洛在的话,他会怎么做? 但得到的答桉却是...... “若是宁洛在的话,那想来纯灵液滴也不会缺吧,我们一路修行至半步飞升,怕是都畅通无阻。” “的确......” “啧,飞升飞升,我们倒是真的飘了。” “我们踩在宁兄的肩膀上,才能触及飞升的门槛。可一旦他不在身旁,别说飞升了,道果盛放都做不到。” “害......”气氛冰凝,众人沉默。丧气话谁都会说,但试炼却绝不能因而停滞。 片刻过后,白杨总算开口。 “慢点就慢点,稍微再放宽些极限。”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一步步来就是。” “我呢,先去故弄玄虚,在天域道场里显显神迹。陆川,唐婧,你们以道山小师弟小师妹的身份,去跟旁人混个脸熟。” “道山?” “嗯,就说我们是太古遗民,宗门原在裂渊山脉之中,但在上古没落。后来仅剩的弟子隐居山中,维系传承,直到山脉倾塌。”陆川不答,只是比了个大拇指。 唐婧先是怔了怔,随后也无话可说。 “你们倒是大胆。”颜丰沉默片刻,沉声道, “小心行事,裂渊山脉的隐秘这般敏感,这么做难免会被盯上。”白杨朗笑道:“放心放心,这点风险都不敢冒,那还谈何速通?反正我们其他人也会在暗中看着,就算出事,全身而退也不难就是了。” “到时候啊,我们半数从天脉道海下手,半数从雪国军阶入手。” “一方面里应外合,一方面陆川唐婧吸引大能注意,为我们创造探秘的时机。” “这样就能既不惊动归玄界大能,又顺利探得隐秘!”风险确有,但说是妙计也无可置疑。 这一次,白杨师生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分工明确。而不是一帮子人跟在宁洛身后有样学样。 不过......说起来,这假借太古遗民的名义虚张声势的法子,倒也是宁洛的惯用伎俩。 白杨耳濡目染,看得真切,自是将这招学了过去。颜丰闻言微微垂首,轻叹一声,随后下定决心:“看来,也的确是我太保守了。你们顾好自己这边就行,炎州那边......我也该稍微向世人揭露下组织的存在了。” “传说,和诱饵......” “偷了!” “确实,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总得主动抛出些东西转移目光。” “倒是我思路狭隘咯。” “......” “那就希望,下一次会面,不会再延期了。” “怎么说,一年,够用吗?” “绰绰有余。”白杨摩拳擦掌,朗笑道, “幕后情报,加上半步飞升的修为,一年期限,不能再拖下去了!”如此,议定。 颜白再度分道扬镳。有了这一年的经历过往,他们才知道,宁洛那些看似漫不经心的举动,究竟为他们提供了多少便利。 眼下没了宁洛,无论是地下情报工作,还是打入土着高层,都显得束手束脚。 修行更是少了资源支持,明明几人都有飞升之能,却根本凑不齐修行的资源。 别说飞升了,就连道尊都难以达到。可这么说来......那宁洛呢? 颜白分别之后,两拨人不约而同,都忽然又想起了宁洛。宁洛自降生尹始之后,再未留下过足迹。 归玄界的修行资源也不曾出现大规模的倾斜。颜丰有怀疑过,宁洛会不会是从小商会入手,聚沙成塔,积少成多。 但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宁洛没有争夺资源,那现在的他,又会是哪般境界? 或者说,在不依靠转移修行资源的前提下,宁洛的上限又会在哪?颜丰想不明白。 在于宁洛同行之际,他明知宁洛实力远胜旁人,让却并未感受到其中落差。 然而当此番宁洛不再同行,他再终于意识到,修途的上限并不能够代表实力,相比于宁洛,他还差得太远太远......当然。 这种思维的落差,对宁洛也是同样。裂渊之下,铁锁连环。幻阵一层层叠盖其上。 从裂渊上方观察,这片渊薮与此前别无二致。甚至纵使有知情人深入裂渊,也只会见到宁洛精心布置的谜局。 除非他们清晰记得从裂渊到底部的每一寸景貌,否则断无可能察知端倪。 然而宁洛,却早就端坐在裂渊之底,静候着贵客临门。而这一蹲,就是一年。 “归玄大阵......” “依照壁画所述,理当是上古遗物。” “既然这片天地被唤作归玄,那这归玄阵无疑是重中之重。”宁洛自无可能枯坐一年。 他一边暗中篡改阵势,一边遍寻裂渊,调查线索。随后寻到了归玄大阵的传承。 原理并不复杂。即用相悖的道意结成阵势,将二者融汇聚合,并借着其中蕴藏的能量炼制道器,甚至用来淬体。 这种概念宁洛再熟悉不过。无论是子午抽添还是混元道法,本质也都是利用了这一特点。 但道理谁都懂,能不能功成却得另当别论。归玄大阵并非单纯的道意相悖。 而是窃夺了归玄界的地脉之势!阵法盘踞在尚未化作裂渊的山脉之中。 通过汲取地脉中的先天道蕴,来演化归玄大道。这份力量,被归玄界的先贤称之为 “玄蕴”。玄蕴是归玄界顶层道法的源流。从道器炼制图谱,再到阵法丹药,乃至飞升传说,无不需要仰赖玄蕴的威名! 但以宁洛的视角来看,利用地脉来炼化玄蕴,虽然的确省时高效,然却并非长久之计。 这么做,与涸泽而渔并无区别。 “补阙拾遗......” “依靠这种方法来平衡阵势中地脉的先天道蕴,才最终招致了山脉两侧灵蕴不均。” “雪国与炎州的大能,都毫不在意异变引发的战争。” “直到,阵势逆乱,山脉倾塌。”壁画中并没有这般长远的预言。但结合此后的历史,以及这裂渊底下迷幻的阵势,明眼人都能察知内幕。 地脉道蕴自山脉两层涌流而上,汇集至阵势之中。半是炽焰,半是坚冰。 那纵使山脉壮阔,又怎可能撑得起经年累月的道蕴洗礼?阵法损毁是必然的结局。 连带整座山脉都随之倾塌。但......归玄界的大能修者,依旧离不开玄蕴。 因为他们断无可能重修道法,道果已成,道法早已固化,若是这时候放弃玄蕴,那与死无异。 所以,玄蕴的炼制还得继续。 “不对......” “裂渊中空,隔绝了龙脉流通,地脉之气再不能像此前那般畅达。” “换言之,这座裂渊已不是当初的宝地。” “那纵使有归玄大阵在,玄蕴炼制的效率也会大打折扣,远不能供给归玄界顶层修者的需求。”所以,他们选择了保密! 裂渊两侧的卫兵与法器严格侦查着每一个路过的大能。知情者另当别论。 但那些并不知晓内幕的修者,断无资格了解真相。因为这阵势中的玄蕴,远不够分。 但归玄界的内幕,还不止如此。 “自山脉倾塌,战火消弭。” “裂渊两侧灵田矿场再无战事。” “灵田矿场......理当是在拟造宝地灵蕴,为归玄大阵提供养分。” “唔......” “是不是太巧合了点?”山脉倾塌之前,裂渊两侧战事不断,灵田矿场每隔数年都会被劫掠一波。 当时归玄大阵健全,所以归玄界上层不以为意,因为战事未曾影响收成。 可当玄蕴产量日渐变少,山脉两侧灵蕴越发淆乱,雪国炎州战事愈加频繁......那群依赖玄蕴的强者,兴许便做出了决断。 宁洛尚无根据确认自己的推论。但是就眼下这瞒天过海的局面来看,山脉倾塌多半是蓄谋已久。 因为这样,战事便不复存在。归玄大阵也能更加顺畅地运转。从而稳定产出玄蕴,供给高层。 只是......还是不对。宁洛掌心轻覆,感受着地脉的涌流。地脉平稳,但两种道意的涌流却并不激烈。 可归玄大阵中的玄蕴却源源不断输向天穹。宁洛微眯着眼,察觉到了异样。 “不对......” “玄蕴产量有异。” “而且,为什么会输向天脉......”蹲守一年,宁洛未曾寻到黑潮的踪迹。 虽说也曾有人下来视察过,但都是两岸驻守的卫兵,以及一些跑腿的道境修者。 要说有谁体内沾染了邪祟,宁洛也压根就没见到过任何一位。有提灯在,所以宁洛断无可能看漏了谁。 “就这么满不在乎?” “玄蕴不是归玄界道途的源流吗......” “也就是说......” “他们,看得到。”宁洛稍加思索,继而望向脚下。归玄大阵他仍然没有擅动,虽然阵法的内理早已解明,但宁洛却未曾打草惊蛇。 他只是以幻阵覆盖在原有的阵法之上。这样一来能够提供安稳的研究环境,二来能够甄别是否知晓内情的访客。 只有对这片裂渊知根知底,涉及归玄内幕之人,方能察觉到幻阵的端倪。 但可惜,没有。下来检视裂渊的,无一人了解归玄大阵,都不过是来检视是否有 “邪祟”出世。那幕后的那群既得利益者,当真能坐得住?还真能。那么理由就只有一个。 他们看得到。他们也许并不能窥见裂渊底下的那道孤影,然却能够清晰洞察归玄大阵的一切变故。 没有打草惊蛇是对的。但宁洛有了新的构想。宁洛闭目沉凝,忽而抬眼望向天穹。 神气相合,与道冥一。灰莲映入眼童,照见无边虚空,贯彻天脉道海! 他看到丝缕的道意如璎珞般垂挂而下!那是逆涌的玄蕴!但是,不止! 更有冰火相悖的后天道意若悬泉飞瀑,坠入裂渊之中!宁洛,明白了。 裂渊只是表象。归玄界的病灶从来都不在地下,而在天上! 0646 惊弓 归玄大阵的祭品隐没在道意的湍流中。 宁洛忽而想通了违和感的根由。 既然玄蕴会从裂渊之底朔游而上,那缘何途径半空的修者始终未曾察觉? 裂渊禁空当然是原因之一。 寻常修者没有能力在裂渊之上侦查道意的流向。 而在裂渊两岸,却也只能看到淆乱的道意,而没法窥得玄蕴。 但那些可以虚空跃迁的大能呢? 当他们开辟虚空甬道,横跨裂渊,当真没有感受到玄蕴的上浮? 当然感受不到。 但凡他们能察知一点,这归玄大阵的隐秘也早就穿帮了。 究其原因,无非是裂渊之上的道蕴纠缠。 淆乱的灵蕴之中,更有悖逆的道蕴混杂其中,从而掩盖了玄蕴的行迹。 而这份悖逆的道蕴...... 从天上来! 视野明晰。 即便宁洛已经许久没有离开过裂渊,即便宁洛始终不曾深入探寻过雪国与炎州的隐秘,但归玄界祸乱的真容却已然浮现在宁洛眼前。 “天脉。” “祸乱源自道场。” “有人利用了整个天脉的道意,充当归玄大阵的原料。” “他能够这般干涉天脉,那至少也得是个半步飞升,而且多半与黑潮有染。” “否则他也不会在裂渊中设下陷阱。” 山脉倾塌,裂渊横断。 表面上看来是邪祟的祸根,但其实不然。 这么做只是为了更加方便地收割地脉中的先天道蕴。 虽说此前战事不断,对归玄大阵的效率并无坏处。 但从某一时刻开始,那位幕后黑手的眼光不再只拘泥于地脉。 当他拥有干涉天脉道意流向的能力,便无心再关注人间的战乱。 所以,山脉倾塌。 而他的目的,更远不止如此。 “这是......” “针对天命人的局!” 宁洛微眯着眼,遥望天穹。 倘若有天命人冒失探查,那势必会引起黑潮的注意。 归玄界的黑潮隐匿在暗处,之所以这般谨慎,为的就是捕食天命人! 相较于土着而言,天命人才是最珍稀的猎物! 这片裂渊无非就是一座捕鼠笼。 一旦天命人显露出半点踪迹,当即便会沦为黑潮桉板上的鱼肉! 绝无例外! 不过,既然归玄界原本是神之试炼,那试炼者自然不是少数。 堂堂c序列试炼,更有神选者参与。 那纵使有人打草惊蛇,并被黑潮所捕食,那其余的天命人也并非无力回天。 或许这也是归玄界原本的难度因素之一。 不过宁洛这边,却没有那么多的人手。 没人给他试错。 但也没人落网。 颜丰白杨格外谨慎,早就料想到了勘察裂渊的危险。 虽说没能洞明真相,不过这样下去,迟早也能发现 毕竟,道海的玄蕴,藏不住。 宁洛盘膝而坐,心中自语:“别的不说,至少对这天地二脉的理解,那幕后黑手想来是不输天命人的。” “黑潮......仍未露面,但多半是共谋。” 要说黑潮存在与否,这一点宁洛不会质疑。 毕竟试炼的目的本就是祓除黑潮,镇压祸端,所以黑潮势必存在。 不过这次的黑潮尤为隐忍,看来很不一般。 甚至...... 这裂渊谜局的幕后黑手,是“他”还是“他们”。 这一点都值得深思。 幕后主使若是自太古一代代传承下来,那族裔当然不止一人。 若是他借助黑潮实现了虚妄的永生,那也会受困天脉,不得不寻觅帮手助力。 无论真相是哪一个,幕后黑手多半都不止一人。 不过这是颜丰他们需要操心的事情。 宁洛满不在乎地收回目光。 今非昔比。 幕后黑手有多少人,都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于宁洛而言,结果都是同样。 “颜丰他们都没有探索裂渊,看来早有提防。” “虽说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洞察到裂渊的隐秘,不过只要深入调查天脉,理当能有所收获。” “那我的动作,也得快些了。” 宁洛摩挲着下巴,继而看向身周的阵势。 速通依旧是主旨,所以差不多也到了该出手的时候。 归玄大阵...... 倒是给了宁洛些许灵感。 其本质与地脉封禁也有几分相近。 都借用了龙脉的威势,也就是地脉在现世的显化。 所谓龙脉无非是宝地之间的脉络,是先天道意在现世留下的余蕴。 但龙脉会随着宝地的开发而枯竭,继而导致先天道蕴的重心发生转移。 从上帝视角来看,那虚无缥缈的所谓气运,很大一部分便是受此影响。 但也足以证明,龙脉在布阵时可是大有用武之地。 “要确保能把十柱神的实力压制在和我一个平面上。” “只要他们施展不出更高维度的道法,那我就有把握能够应对......” “也就是说......” “两方面。” “一是限制他们与太宇沟通,从而禁止飞升。” “另一方面那剥夺他们与天脉地脉之间的联系,这样他们就干涉不了天地,更没法触及天纲。” 帝尊会地脉封禁,也多半能够干涉天行纲常。 一旦天纲扭曲,那宁洛的道法也就难免出现意外的状况。 所以要避免这种局面发现,最直截了当的方式,就是禁止十柱神对天地二脉的干涉。 要将整片天地化作封绝的箱庭,让乾坤沦为无法脱逃的牢狱! 此即,绝地天通! 而现在,条件皆已齐备。 归玄界的龙脉早已被归玄大阵损毁。 所以取而代之的,是裂渊两侧人为的裂渊与矿场。 归玄土着借此拟造了宝地的道蕴涌流,即便他们大多人对此毫无自知。 想来,这也是黑潮的手笔。 但既然黑潮不敢现身,那这份成果,自然理当由宁洛收下。 裂渊横贯归玄。 宁洛却不紧不慢。 指尖划过虚空,一枚枚尖钉尾随着宁洛的足迹,根植于裂渊深处。 “首先,固定虚空中道蕴的涌流。” 原本宁洛还需要人为创造龙脉的奇点,但现在,好像已经有人为他备好了。 相悖的道意,用来布阵再合适不过。 归玄大阵借此炼化玄蕴。 但宁洛却另有用途。 当相悖的道蕴处在纠缠的状态,便能化作噬人的涡流,从而吞没趋近的一切杂质。 那是忘川的法与混元的结合。 在牺牲混元爆发力的同时,为之赋予拦截精气神乃至道意的能力。 富余的杂质随之便会被涡流炼化,消弭于无形之中。 如此一来,一旦阵势启动,便再无人能够沟通地脉。 原本接连地脉就需要先天道意充沛的宝地。 可现在却被宁洛的阵势凝缩成奇点的涡流。 如若没有裂渊与归玄大阵,这倒也是个不小的工程。 好在有人替他完成了这一步。 虽然,对方并非友人。 至于天脉封禁,其本质无非是夺天造化与虚空折叠。 论及根基,依旧与混元相近。 只是施展天脉封禁势必会被黑潮察觉。 所以宁洛不急。 绝地天通,绝不单单是天脉封禁与地脉封禁的复合,而理当有更加玄奥的协同。 至于接连二者,乃至阵法延伸的关窍,如今宁洛也已然有了答桉。 “玄蕴......” “契合天地二脉,兼顾先天后天。” “这种力量的确非同凡响,而且与元冰更有几分相近。” “所以......” 宁洛捏着下巴,目光闪动,心中自语:“所以,当一方天地的先天后天道意足够纯粹,且二者相近,那么就能混融出玄蕴这种更加上乘的能量。” “虽说代价颇为昂贵,但是对高境修者的益处也无疑值得。” 玄蕴,元冰。 如果二者有相近之处,那布阵就要简单许多。 归玄界看似要比寒烟界上位不少,天地二脉也完整无缺。 但两者本质似乎有些相近。 宁洛布下阵势,继而微眯着眼,望向天穹。 还差一步。 玄蕴! ...... 转眼,穿越已逾两年。 没有宁洛的协力,速通的效率的确要慢上不少。 但毕竟这是c序列的试炼,而颜丰白杨纵使跟宁洛学会了不少,可毕竟还不是神选者。 倒不是说天命与实力并不达标。 只是神选者的身份意味着更高的权能,更意味着他们能够完全投影。 从而使得天命赋予的体质更早见效,天命的效力也会随之提升。 或许这也能算是天命人之间的仙凡之别。 当然这并非颜丰白杨他们行动迟缓的主因。 他们迟迟未能破局,最主要的原因无非还是不够熟练。 没有了宁洛,也就缺少了实力的保障。 所以探索起来束手束脚也无可厚非。 但两年下来,两队人也总算究明了归玄界的真容。 裂渊附近。 古村废墟。 颜丰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果然,没去探查裂渊是对的,那里根本就是个幌子。” 白杨微微颔首:“雪国元帅的肉躯与道身都已经被我们囚禁,险些给他去道场报信,幸好我们发现得及时。” “你们那边出事了?” “嗯,因为秋白和乔野任职将军已有半年,明明已经打入内部,但是依旧寻不到任何线索。” “监视裂渊的法器数据虽然有了,但其中更看不出半点端倪,一连半年都是无事发生。” “元帅比起在意有没有人被邪祟侵蚀,反倒是更在意谁人深入过裂渊,以及裂渊上空的紊乱道意有无异变。” “当时我们便觉得古怪,随后一致认为不能再拖下去。” “于是让唐婧布局设宴,晓雪炼忘尘丹入酒。” “这才听到了有关玄蕴的字眼。” 听到这里,颜丰便懂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用不着白杨说,颜丰也已经猜到。 “所以,你们觉得再不出手怕是难有收获。” “随后在元帅面前提及玄蕴,看他反应,是吗?” 白杨笑着点了点头:“不止,我们又摆了道鸿门宴,见他神色有异,当即就给他扣了下来!顺带连他天脉的道身都给一并镇压了!” 颜丰比了个大拇指。 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虽说雪国元帅不见踪影倒是可以用闭关解释。 道场里的道身没有回应,也能算是坐关静修。 可毕竟元帅身兼“要职”。 他需要负责向幕后黑手禀报裂渊的情况。 即便黑潮完全有能力察知裂渊的异动,但必要的流程却不可缺少。 元帅失联,势必会引得黑潮觉察。 看似莽撞,但除此之外,已经再无破局之法。 白杨耸了耸肩,俨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反正我们现在有三个半步飞升坐镇,乔野和陆川也快了,已经两年咯,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更何况,还有宁洛兜底呢。” 然而,提及宁洛,颜丰却眉头微皱。 一年前,他的确相信宁洛会出手兜底。 但现在...... 他反倒是有些怀疑。 绝不是质疑宁洛的实力,而是质疑宁洛的动机! “可是......” “都已经两年了啊。” “宁兄说是要速通,但两年过去一直没有催促我们行动,是不是有些古怪?” 颜丰眉头紧锁,沉凝良久,才接着开口:“我......我觉得,会不会,这所谓兜底,是宁兄在考验我们?” 白杨神色一滞。 他没有往这个角度想。 毕竟他身为师者,少有被人指教。 但这样的教育方法,白杨却并不是不懂。 的确,宁洛若是出手,的确必然能够力挽狂澜。 可要是他原本就从未打算过出手呢? 要是这所谓的兜底,对故意为颜丰白杨增加几分底气,让他们敢于行动。 但实际上,宁洛不会提供任何助力。 如此一来,最后当颜白他们独自速通试炼,就会获得充足的自信。 这的确是白杨常用的教育方法。 可是这一套路一旦戳穿...... 就会适得其反。 众人一时沉默。 万一一切真如颜丰所料,宁洛真就不会出手,只打算作壁上观呢? 万一这归玄界的对手拥有飞升的实力,那光凭他们几个,又该如何应对? 但还好,白杨倒是豁达。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咯。” “我们人都劫了,再畏首畏尾也没意义。” 颜丰无奈地点了点头,心道也是。 看来,是时候了结了。 然而...... 与此同时。 天脉道海。 仙宫云阙,黑檀木桌孤悬半空。 三十五道身影端坐桌旁。 为首的幽影逗弄着肩头小巧的黑鸦,冷声低语:“千年来,还是首次有人缺席。” “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