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六号人才公寓》
1. 户主
2022年,盛夏。
广州市公安局。
院儿里一丝风都没有,树叶蔫头耷脑地垂着,蝉鸣一声接着一声。
楚留香坐在很软很舒服的椅子上,望着院子里的一排棕榈树怔怔出神。
灿烈的阳光从一面完全透明的琉璃照射进来,晃着他的眼睛——且不说这么大块的琉璃造价几何,单说这么烈的阳光,本应该非常炎热才对,可偏偏有一股冷风从头顶灌下来,吹得屋子里清凉干爽,吹得他汗毛倒竖,鸡皮群起。
他这一生,实在经历了太多太多的离奇事件,但无论哪一件,都不能带给他这么大的震撼!以至于他狠狠拍了自己好几下,想从这荒诞的梦中惊醒。
偏偏这不是梦。
楚留香想不明白,明明在一个时辰前,自己还在船上,为了天一神水失窃的事情发愁,可是一转眼,自己就诡异地出现在了一间古怪的房间里,对面坐着两个古怪的,用蓝布蒙住半张脸的人,说着古怪的话。
“欢迎来到这个时代,如你所见,楚留香,你破次元壁了,我应该说恭喜,还是稍安勿躁?”
声音里带着好奇的笑意,仿佛是迎接一个期待了许久的朋友,楚留香却觉得心头发冷。
“……就是这样,这是国家的一次数据模拟实验,没想到只是错了一个代码,居然真的把你带过来了,你放心,国家会负责的,从你滞留在这个时代到你离开为止,你的一切衣食住行都由国家负责。”
楚留香沉默地听着,尽力去理解面前这个人的话,目光却落在那本封面异常精美的书上
书的名字叫《楚留香传奇》。
这些人告诉她,这是特地为他准备的书,于是他就拿起来看,字入眼,不入心。
他在发呆。
发呆了一会儿,楚留香就大致清楚自己的处境了。
他神色平静道:“我知道了,你们的意思是,我是这本书中的人物,因为你们的失误,使我从这本书里活过来了?”
负责安抚他的两个民警不禁都露出了意外之色:“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你这么快就接受了?”
楚留香苦笑:“我不接受又能如何?我若不接受,难道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叹了口气,合上了书,把僵直的脊背放松下来。
他当然看得出,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个人并没有恶意,甚至为了迎接自己,这两个人似乎还接受过专门的训练,他们对自己又好奇,又热情。
——带有一种奇妙优越感的热情。
“除了这件事之外,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请说。”
“我要怎么回去?”
民警一摊手:“这个我们也不知道,等你能回去的时候,我们的人会通知你的。”
“没事不要出门,戴好口罩,现在疫情很严重。”
楚留香蹙起眉:“疫情?”
民警从抽屉里翻出一只口罩扔给他,示意他戴上,含笑道:“就是传染病,别担心,待会儿会有人来接你,带你去打疫苗,你只要别往人多的地方去,按时做核酸就不会有问题……我说这些你可能听不太明白,没事儿,待会儿等人来了,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他。”
于是楚留香只好一边看着《楚留香传奇》一边等人。
不得不说,写着篇故事的一定是个讲故事的大家,三言两语就勾勒出一个惊险刺激的故事,不但动人心魄,而且妙趣横生——假如不是诞生于这本故事,楚留香一定会更喜欢。
屋里的空调很凉爽,楚留香的额头上却渐渐冒出了冷汗。
究竟是什么力量把自己带了过来?
难道真是像他们说的那样,自己本就是一本书中的人物?
这种事情无论是谁在经历,都必定要惊出一身冷汗的。
能好好地坐在这儿看着自己“诞生”的书籍,甚至还有心情吃一份用开水泡出来的面,楚留香实在没法子不佩服自己。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厚厚一本书已看了一多半,这时,门口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后敲门声响起。
“您好——”
埋头工作的民警说了声“请进”之后,门外闪进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个子不高,身材瘦削,头发松松地盘在脑后,扎成丸子大小。
“我是从南沙那边过来的,我是……我是……”姑娘两只手紧张地交握,隔着面罩都能看出她一张脸涨得通红。
“我是325计划安排的工作人员,我来领人的。”
办公的民警朝她笑,朝楚留香下巴一扬:“呐,人在那呢,这儿签个字。”
楚留香朝那姑娘笑笑,姑娘瞧了他一眼,咬着唇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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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打过招呼了。
他站起来正预备跟着这个姑娘走,她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对了,我租的公寓在南沙那边,麻烦你们给他开个证明呗,要不然他没有健康码,没法上地铁。”
“行。”民警把一早就办好的24小时核酸证明给她,又在纸上写了个号码:“有什么就打这个电话,或者联系你们辖区派出所,就说325红头文件,他们就都知道了。”
“好的谢谢啊。”
出了公安局大门,姑娘抚着自己心口长舒一口气。
直到这时候她才真正跟楚留香面对面。
她伸出了手:“你好,我叫姜去寒,楚留香,楚香帅,久闻大名。”
楚留香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试探着握了握她的指尖:“姜去寒?好别致的名字。”
姜去寒扬唇一笑,这三个字被念出口,她整个人都活泼起来,眼睛里闪烁着灼灼的光彩:“是吧,我也这么觉得,这是我今天刚改的名,你是第一个叫我新名字的人!”
楚留香也跟着笑:“我很荣幸。”
他没问这位姜姑娘原来叫什么,他只知道,一个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去改自己的名字的。
互通了名字之后,姜姑娘就不似刚刚那么拘束了,话也多了起来。
“那边就是地铁站,咱们要坐好久的车呢,我看天不早了,等到家估计天都黑透了,对了,你吃饭了没,要不咱们先去吃饭吧?”
楚留香含笑道:“刚刚吃过,还不太饿。在下对这里一无所知,往后还要多多仰仗姜姑娘呢。”
姜去寒摆摆手:“客气了,叫我小姜就行,姜姑娘这个称呼……不太符合这个时代,我叫你楚哥可以吗?”
她抿着唇,努力地措辞:“毕竟你这个名字……是很有名的,不好太招摇。”
楚留香自然从善如流。
俩人你一句“小姜”我一句“楚哥”的边走边聊。
“今天太晚了,咱们先回去住下,等明天我带你去南沙分局那边办身份证和户口本,等手续都下来再给你办一张银行卡!”
“对了,你占了好大的便宜你知道么,你是第一个来的,到时候肯定落集体户,那么户口本上,你就是户主啦!”
户主?
楚留香尽力理解——就是一家之主的意思吧?
2. 地铁
广州市南沙区,金洲地铁站。
晚上九点。
地铁停下的一刹那,车门刚刚打开,楚留香就已旋风般闪了出去。
速度之快,以至于姜去寒只看到了一个残影一晃而过,再定睛一看,人居然已经翻过扶手,就那么水灵灵地跳出去了!
他跳出去了!
金洲的地铁站跟别处不同,是架在高空的,要乘地铁得上二楼,离地面十几米呢!
活祖宗诶!
姜去寒尖叫一声,差点也跟着跳出去!
幸好她还有理智,眯着三百度的近视眼往下看。
楚留香不愧是古龙钦点的轻功top0选手,哪怕晕车晕得头昏眼花,仍旧在姜去寒惊骇的目光中稳稳落地——抱着跟柱子大吐特吐。
没一会儿,他身边就围了好几个工作人员。
姜去寒被他这套丝滑操作惊得发根直立,手脚发麻,软着腿狂奔着下楼。
作为当事人,楚留香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吓人,他只觉得有一只无形大手狠狠地捏着自己的胃,脚下也仿佛踩着棉花,手臂直冒鸡皮疙瘩,嘴里疯狂分泌口水……能忍到下车再吐已经很不容易了。
直到湿热的空气涌进鼻腔,围过来的人又是递纸又是递水的,他道了谢,喝了点水,缓了半天才好受那么一点儿。
如果可以,楚留香只希望自己这辈子都不用再乘坐地铁这种东西!
亏他在上来之前还在感叹“世上竟有这样方便快捷的车,就是再豪华的马车也比不上。”
现在他无比想念马车!
自然了,他知道这个地方是万万不可能牵出一匹马来给他骑的,他甚至怀疑马在这个时代是不是已经死绝了。
城市里,高楼直耸入云,钢铁制成的车子在宽阔平整的路上飞驰,行人走在街道两边,路口还有红绿黄三色会发光的萤石被高高架起,走到近前,还有古怪的声音从圆柱里面传出——“绿灯亮起,行人请通行”
姜去寒告诉他,这是红绿灯。
这里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壮阔瑰丽,简直就像是神话世界里的神仙国度!
是自己肉体凡胎,实在消受不起……
“让一下麻烦让一下,他是我朋友。”
“不是自杀,是……晕车晕不小心掉下来了……”
姜去寒分开人群,几乎是跪着扶住楚留香。
“楚哥,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到?有没有受伤?”
这种高度楚留香要是能摔伤的话,那他也不用活了。
他摇了摇头,颇为歉意道:“我似乎给你惹麻烦了,我实是没有想到……”
自己就想走个捷径,结果一群人呼啦一下围过来,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写满了震惊,其中有两个应该是在这个站子里工作的,穿着一模一样的制服,不住地问:“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要去医院吗?”
姜去寒长舒一口气:“你没事就好……反正也到金洲了,我带你去万达广场那边吃饭吧,咱们边走边说。”
……
“这里没有轻功,所以往后你千万不可以再跳楼了,会吓到大家的。”
“而且这个世界信息传播速度快到你没法想象!今天这事没准都能上新闻!”
“还有,不知道那边警察有没有跟你说?你的身份是要保密的,不可以泄露出去,不然会出乱子的,我也是签了保密协议之后才能跟你接触。”
“到时候你出了事,没有人会拿你怎么样,但我是你们的监护人,我是要担责任的,就算是为了我,也别这么干了。”
锅子里红艳的辣椒和青花椒组成了奇妙的香气,叫人忍不住大流口水。
这家名叫“淘蛙”的连锁店是广州市的地标美食,姜去寒想吃很久了,然而一想起刚才发生的事,香嫩美味的牛蛙就仿佛变成了扫把条。
她垂头丧气,愁得不行,再一抬头,就见楚留香满眼泪光地瞧着她,鼻子眼睛都红红的,脸也涨得通红。
他本就是极英俊的风流公子,时下当红的内娱小生跟他根本没法比,老实说,姜去寒一见他就忍不住心跳加快,再看他笑一笑,那就更不得了了。
现在这要哭不哭的样子,姜去寒只觉得心尖儿发颤,一片愁云都飘到了九霄云外。
“我知道了,往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在人前显露武功。”说着,还吸了吸鼻子。
姜去寒连忙叫服务员给他拿纸巾,讪讪道:“你放心,这里很安全,绝不会让你有万不得已的时候。”顿了顿,又道:“我语气也没有很严厉啊,你就算很委屈也不至于哭吧?”
楚留香眨着眼睛看着她,手上的筷子还夹着一截儿小米椒。
姜去寒:“……辣的?”
楚留香笑道:“我从来都不知道,田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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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以做得这样好吃,一丝腥味都没有。”
两个人点了两个蛙锅,一个蒜香锅一个眉山花椒麻辣锅。姜去寒喜欢吃辣,无辣不欢,蒜香锅是怕楚留香吃不了辣椒特地点的。
楚留香也的确吃不了,他那地界根本没有这么辣的辣椒,但他十分勇于尝试新鲜事物,生生把自己辣哭了。
一顿饭吃完,已经差不多十点半了,姜去寒扫码结账,心里对习武之人的饭量总算有了个清晰的认知。
一个蛙锅本就是两人份,她点了两个锅,自己又是小鸟胃,本来都做好打包的准备了,结果边吃边聊到最后,两个锅里就剩点青花椒,楚留香把能吃的全吃了,餐后优雅地用纸巾擦着嘴,连个嗝儿都没打。
“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再点个小份儿?”
“不用了。”楚留香含笑道:“若不然等下乘车,再吐在车上可就不好了。”
姜去寒倒吸一口凉气。
就这还是半饱呢?
她算了一下,一个月九百多块钱的饭费够呛能够啊。
扫码结账的时候,楚留香好奇地盯着姜去寒的手机看。
乘地铁的时候,姜去寒就已经给他介绍过了,这小小薄薄的一块砖头非常神奇,不仅能点餐,能跟千里之外的人面对面交流,还能打车、购物、学习、刷视频看新闻,足不出户就能了解全世界的大事小情,要是在这个时代生活的人,没有一个能离得了它。
莫说是无聊消遣,就是吃饭这一会儿功夫,就有八成的人在看它。
现在结账,居然还要用到它!
楚留香不禁道:“你们这里的人如此依赖这物,万一把它弄丢了可就糟了。”
“你说得十分有理。”姜去寒握紧了手机:“所以我要时刻把它拿在手里,我敢打赌,就算是你,也休想从我手心里把它偷走!”
她笑笑,又看了眼手机,绚丽的屏幕亮了又灭:“咱们得赶紧走啦,四号线马上要停运了,还有好一段路呢。”
听到又要坐地铁,楚留香笑容开始变得苦涩。
姜去寒安慰道:“忍忍吧,这次很快的,咱们在南横站下车,房子我已经租好了,我保证,要不了一个小时,哦,就是半个时辰,你就能洗上热水澡,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她点开地图,把房子的地址给他看。
“喏,就是这里——六号人才公寓。”
3. 入住
楚留香跟姜去寒并肩走着。
尽管这座城市里蔓延着可怕的传染病,却几乎没有影响这里的人正常生活。
哪怕已经很晚了,周边的店舍仍旧灯火通明,街上的车辆仍旧川流不息,这些融合成了奇妙的夜景,比天上的群星还要璀璨百倍。
这在楚留香那个世界完全是没法想象的。
他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眼光,去欣赏这个崭新的世界。
最开始的惊慌无措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兴奋的向往。
随处可见的,不需要点火也能亮起来的灯;只要站在上面,就能自动带着你上下楼的楼梯;还有,只要进了封闭场所,就无处不在的凉风……
以及姜去寒口中,那盛大辉煌的工业发展,无数带给人们生活便利的机器。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了解这一切,接受这一切。
下了地铁,没走多久就到了“家”。
六号人才公寓在一座名叫“奥园”的小区里面。
小区依山傍水,曲径通幽,到处弥散着花草的芬芳。
高楼的外墙大都装了灯管,在这深夜里散发的暖黄的光晕,犹如仙宫一般,只是灯光里,一些细小的蚊虫萦绕飞舞,昭示着还在人间。
六号人才公寓就是其中的一栋大楼,被繁茂的草坪环绕,左近栽种了十来棵树,上头结着粉红色的果子,东边和南边各开了一道玻璃门,现下正紧关着。
玻璃门上清晰地倒影出两个人的影子,楚留香不禁驻足,感慨道:“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合百草兮实庭……便是人间仙境也弗如远甚!”他语气惊奇而兴奋:“我实在没有想到,在这种钢铁筑城的城市里,居然也有这样亲近自然的景色,你是这么找到这样美的住处?”
姜去寒笑得很不好意思:“你也看出来了,南沙这儿离市中心远,人少,房租也便宜。”
最主要的是,她实习的公司就在这儿附近……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好啦,咱们快进去吧,别在这儿喂蚊子了。”
楚留香是一身古装遮得严严实实,她短袖短裤的,简直就是给蚊子加餐来的。
“是我考虑不周了。”楚留香伸手就要去拉门,姜去寒却一惊,连忙叫道:“别!别动!”
楚留香:“?”
“这个门也要刷卡。”
姜去寒在包里翻找了一会儿,掏出一张小画片来,贴在门上,听见“滴”一声,门旋即咔哒声响,她才道:“现在可以开了,刚才是锁住的,我怕你打不开再一使劲把门卸下来。”
楚留香哭笑不得:“我倒也不至于如此鲁莽。”
他的目光落在小画片上。
方才他就已注意到,这位姜姑娘手里画片是真不少,乘地铁要刷,进小区门要刷,到了楼下还要刷,这么小的东西,又能当钥匙,又能付钱,实在神奇。
俩人进了公寓门,大堂内空无一人,主灯没开,显得有些昏暗,左转就是电梯口,进了电梯,姜去寒果然又拿出一张画片来,刷完才按的楼层。
楚留香惊奇地感受着电梯带着他逐渐上升。
刚来那会儿,他见到那么高的楼还在想,这里的人身体素质真是不错,要是住在高层,每天得爬多少级台阶啊!
后来见到的扶梯,又想,发明这东西的人一定是每天爬楼梯爬得厌烦了,才做出这么省时省力的楼梯。
直到他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省时省力。
“上面的数字对应着楼层,这些是阿拉伯数字,明天我再教你认,电梯外面的箭头看到了吗,乘电梯的时候按一下电梯门就会打开,你要是想上楼,就按上箭头,下楼就按下箭头。”
“咱们住在六楼,我跟房东说好了,一整个六层他都给咱留着。”
“明天我带你去物业录个人脸识别,这样进出都不用刷卡了。”
说话的功夫,电梯门自动打开,展现在楚留香面前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左右两边每隔几步就是一扇门,门上都挂着门牌,从“601”——“620”。
姜去寒带着他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指着“ 620”笑道:“这儿就是你的家了。”
差不多有食指那么长的银色钥匙拴在一个粉色毛球上,递到楚留香的手里。
“开门吧!”姜去寒声音里藏着神秘的雀跃。
楚留香的心也同样带着雀跃,还有一些紧张。
他把钥匙插.进锁孔,拧动钥匙,门开了,他走进去,姜去寒适时打开玄关处的,客厅主灯的开关。
啪得一声,整个世界在楚留香面前点亮。
窗外夜色如墨,屋里却亮如白昼——不,那种光比白昼更亮!
地板的瓷砖犹如通透的玉,四周的墙面也是雪白的,几幅风景画挂在上头。
屋子其实很小,只容得下一组深蓝色的坐具,对面是矮柜,上头摆了个黑漆漆的长方盒,这中间隔了三五米的距离,左边几步远就是餐桌,摆着两张白色的椅子,一盏花枝缠绕的灯从墙面探出来,正照着餐桌。
在现代人眼中再平常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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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修,却让楚留香足足在玄关处站了半分钟。
“从今往后,我就住在这里?”
他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姜去寒笑道:“当然啦!我就住在你对面的619,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来找我。”
她像导游一样给他介绍这个新家。
“这边是厨房,公寓不让用天然气,所以要做饭炒菜的话只能用电磁炉之类的,这些你先不要动,明天我教你怎么使。”
又指着墙上的各种开关按钮道:
“这个是总闸,拉下去之后整个屋子都断电了。”
“这个是中央空调的开关,卧室里也有一个。”
广州的盛夏,即便是夜晚也热得离谱,一进屋姜去寒就把空调打开了。
骤然从头顶吹下来的冷风让楚留香打了个激灵。
老实说,新世界这么多神奇之物,他最不适应的就是空调,吹出来的风跟自然风很不一样,阴嗖嗖的,仿佛有股奇特的味道——他虽然鼻子不好使,但还是感受得到。
他甚至怀疑在地铁上之所以吐得那么惨,就是被空调吹的!
他几乎立刻就要把这邪门的玩意关上,不过看姜去寒额头上沁着汗,衣裳的前胸后背都汗透了,硬是忍住了
“这边是卫生间,要解手啊,洗漱啊,洗衣服都在这里。”
楚留香顺着姜去寒手指的地方看向马桶。
其实早在公安局的时候他就用过“卫生间”了,他只是没想到,这里的人会把解手的地方和洗澡的地方放在一起。
……倒也能理解,毕竟就这么点儿大的地方,方便完就能洗澡,实在方便极了。
这里的人无论做什么,都在追求极致的方便。
等介绍完马桶怎么冲水;洗衣机、淋浴花洒怎么用,以及诸多洗护用品的功用之后,姜去寒就告辞了。
……
凌晨一点整,轰隆工作的洗衣机停了。
——姜去寒什么生活用品都备下了,唯独没给香帅准备换洗衣服。
连条裤衩子都没有。
于是楚留香只好光着身子去把洗干净的衣裳拿出来晾上,然后又躺回了那张大床上。
床软得过分,躺下去,整个身子都陷在里面,被子也很轻薄,天也实在很晚了,可楚留香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敢保证,任何人经历自己这种事都休想睡得着的。
他看着天花板,看着顶头那颗如明珠般璀璨的电灯泡,心念一动,试探着伸出手去……
4. 审美
如果姜去寒在这里,一定会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偏偏姜去寒不在。
她今天坐着地铁横跨了半个广州,实打实忙活了一整天,早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冲个凉就去睡了。
人虽然躺在床上,她的脑神经还是非常兴奋的!
谁能想到,从小耳熟能详的人物会活生生地从书本里跳出来呢?国家是怎么做到的?
这年头,人也能AI生成了吗?
科技都发展成这样了,自己用的教科书还是导师12年编写的,这找谁说理去?
心里惦记着事儿,人就起得格外早。第二天才六点多钟就把自己收拾妥帖了,把要办的事儿整整齐齐列了个表,这就上工去也。
谁料一开门,就见走廊上就弥漫着一缕薄薄的青烟,混合着什么东西烧糊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一层就住了她跟楚留香两个人,烟从哪飘出来的不言而喻。
姜去寒脸都白了,一跟头扑在楚留香门上,人字拖都甩飞一只。
“楚哥!开门啊楚哥!楚哥你在不在?你不出声我可报警了!”
框框砸门。
万幸,门开了,楚留香衣冠楚楚地站在她面前,脸上还挂着很歉意,很赧然的微笑。
不幸的是,屋里烟味儿更浓,客厅正开窗通风呢。
姜去寒当即把楚留香扒拉到一边,去看墙上的电闸门——已经跳闸了。
着火点在卧室。
雪白的墙面黑了一片,床垫被烧穿了一个大洞,地板上都是水,床头顶上的灯座被整个拉了出来,电灯泡碎在地上,电线耷拉在床头。
姜去寒差点昏过去。
“不是,古龙也没告诉我,你有哈士奇属性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一晚上没看着你把房子点了?”
坐在沙发上缓了半天,姜去寒的手还在发抖,腿还在发软。
楚留香整个人就显得更不好意思了。
他简单的描述了一下昨晚的经过。
“我见床头顶上的灯异常明亮,就想把它拿下来看看。”
姜去寒叫道:“然后你就连电线带灯座都扯下来了?”
“并没有。”楚留香道:“我起初只是把那只灯球拧了下来,就像拧汽水瓶一样,可我发现,灯球离开了灯座就不亮了。”
“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灯球很烫,里面的铁丝正慢慢褪去红芒,旋即我就想到,一定是电把里面的铁丝点燃,灯球才亮起来的。”
姜去寒露出了一个也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你还真会想,那你既然想通了,干嘛要把灯座和电线扯出来?”
楚留香羞赧道:“我想看看电是怎么点火的,就把它们拆了出来,再用火烧一下灯球对比,偏偏我又带了火石……”
姜去寒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会有好奇心如此旺盛的人?你玩电就算了,你还对比上了?这么有科研精神怎么不去造火箭去呢?
“你……你就不怕失火?”
楚留香道:“我以为不会失火,不过以防万一,我把被子掀开,又提前打了一桶水。”
姜去寒:“……”
没电死你算你命大。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购物计划得往后延一延,当务之急是赶紧恶补一些安全用电知识!
她就知道这兼职不好干!
楚留香丝毫不知道,昨晚上自己的名字在阎王爷生死簿上来回闪现,他这头看着用电安全视频,那头姜去寒已经把早餐买回来了。
六盒肠粉外加三瓶冰豆沙,楚留香吃得很开心,倒也不忘关心一下脸色仍旧青白交加的姜去寒。
等视频全部看完,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楚留香显然已经深刻认识到了错误,并发誓绝不再干这么要命的事,姜去寒的脸色才好一点点。
然后就是清点损失。
床垫肯定是不能用了,墙面也要重新刮一下大白,还有坏了的灯……姜去寒虽然是工科专业,也不敢轻易去碰电闸,还得请个专业的电工过来,这些都得跟房东说一下。
一算账,楚留香为他的好奇心交了两千三百八的学费。
“钱……还够么?”
见姜去寒愁眉苦脸的模样,楚留香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给她。
“这个大约还值些钱,拿去当了,可暂解燃眉之急。”
哪怕姜去寒不懂玉,猜也猜的到,堂堂“盗帅”身上的东西,哪有次品?
说起盗帅,她心头又一紧,忙扯住楚留香的袖子道:“我可先跟你说好,这个时代到处都是监控,你可千万千万别再干你的老本行了!还是那句话,你犯事,没人会动你,我就惨了。”
“你放心,咱们经费还是足的,我省下了一半的房租,再把生活费省一省,足够补上这个窟窿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楚留香更觉得脸上过不去,他是最不愿意给人给人添麻烦的,更不愿意为难一个一心为自己姑娘。
所以接下来,不管姜去寒怎么安排,他都乖乖照办,让去哪就去哪,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乖得不像话。
而姜去寒也实在怕他再干出什么异想天开的事,直接放弃了原来计划,而是直奔书店,买了些《治安管理处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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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法典》《刑法》等一大摞书快递到家。
办完了这些,姜去寒心中的大石才将将落地。
“走,带你挑衣服去!”
……
旧镇几乎没有什么卖衣服鞋子的地方,即便有那么一两家,东西也都不怎么样,至少在姜去寒看来,是配不上楚留香的。
果断乘地铁去金洲,直奔万达广场!
琳琅满目的男士服装简直挑花了眼!
楚留香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类似衣架子的角色,任凭姜去寒尽情妆点,活像个富婆带着男模出来招摇。
也是这时候,姜去寒才意识到,楚留香不仅脸长得好,身材也是真的顶啊!
他一身宽袍广袖还不显,直到换了半截袖和牛仔裤……
手臂肌肉流畅,双开门的肩膀,胸肌喷薄欲出,把衣服撑得鼓鼓的,偏偏腰身劲瘦,衬得双腿修长。
至少一米八八的身高,配合上英俊的脸,绝顶的身材,就没有一件衣裳穿得不好看的!
一路上都是姜去寒咽口水的声音。
她刚才实在没忍住,借着帮忙整理衣服的借口,上手摸了一把,才发现一个人体构造的终极奥秘——在放松状态下,肌肉是软的。
吃午饭的时候,也验证了一件事——腹肌确实可以开瓶盖。
姜富婆被迷得几乎失去理智,一路上刷刷刷,买买买,消费了五千多。
倒是楚留香,换上露着胳膊的新衣服还有些不适应,总感觉凉飕飕的。
“我的头发,是不是也要剪掉?”
说实话,楚留香不太想剪,他总觉得这个世界的男人,头发不是像出家刚还俗的和尚,就是像炸着毛的刺猬。
但只要姜姑娘开金口,也不是不能忍痛……
姜去寒的目光也在他的头上游移。
跟一切影视形象都不一样,楚留香的头发是用白玉发冠束起来的,一丝不乱。
这种发型穿着古装非常和谐,一看就是大家公子,但换上现代衣裳,实在违和。
姜去寒忽然双眸晶亮:“不用不用,这么好的头发,剪了多可惜,我给你换个发型。”
说着就急不可耐地上了手,将发冠取下,长发打散,然后整个拢起来聚在头顶,用五指当梳子,拢成一个放荡不羁的高马尾扎好,再用发冠固定住。
然后左看右看,又把扎好的头发左右两边儿各扯出一缕须子来,在地铁车厢里,被空调吹的乱飞。
“这就好看多了。”
看着地铁车窗上映出的形象,楚留香再一次意识到,自己跟这个世界有着巨大的审美差异。
5. 新人
他实在想不通,这乱糟糟的头发和随风飘荡的两捋须子好看在那,偏偏姜去寒喜欢得紧。
以至于第二天一早,他刚把头发束好,姜去寒就带着一筐物件儿过来了,说昨晚上炸的头发过于潦草,这次一定要给他好好设计发型,让他成为整条街最靓的仔。
看着那张热情洋溢的笑脸,楚留香还能说什么?他只好坐在地上,让小姜靠着沙发,舒舒服服地尽情摆弄他的头发。
当然,他自己手上也没闲着,正在看快递刚送来的治安管理处罚法。
就像许多现代人没学过繁体字,却能认个大概,楚留香看简体字,连蒙带猜的倒也能看个七七八八。
卧室里,公寓管家找来的电工正滋滋钻墙,好歹是连灯座带电线的安回去了。
他拿着工具包从卧室出来。
“你家床头这个是老式灯泡,现在市面上买不着这型号了,我把另一只也给你换了,看着协调点。”
姜去寒抻头道:“麻烦了师傅,多少钱?”
电工道:“检修费一百,换电线五十,灯泡就不要钱了,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姜去寒掏出手机,顿了顿,把手机给了楚留香:“楚哥,你试试,支付密码你知道的。”
昨天花的那五千多,衣服鞋子倒在其次,手机才占大头,花了三千块,买了部相当不错的。姜去寒手把手教他怎么使,满心以为楚香帅就此堕落成网瘾青年,结果早上来一看,手机还在盒里,他根本没拿出来过。
得叫他巩固巩固,别到用的时候再忘了怎么使。
楚留香无奈一笑,接过姜去寒的手机,利落地扫码付款,动作丝滑流畅,最主要的是,面对完全陌生的阿拉伯数字,他竟也一点不错。
姜去寒的眼睛发亮,生忍着等电工小哥走了,才在他腹肌上锤了一下:“厉害啊,我才教一次你就会了,就你付款这架势,说出去谁能信这是你是第一次用啊?”
楚留香含笑道:“我虽是第一次用,却已见你用过许多次了,况且这本就没什么难的。”
“不难就好,本来呢,昨天应该带你去办身份证户口本的,一忙活就给忘了,下午再带你去,不过证件到手还得几天,这样,我就先用我的身份证给你注册微信了,我不在的时候也方便你联系我。”
见姜去寒的注意力总算从自己头发上移开,转头去摆弄新手机,楚留香暗暗松了口气。
电视屏幕倒映着他的新发型。
被小姜着重梳理过的头发倒是没有须子了,她直接剪了一撮碎发出来,又是上夹板,又是喷发胶,固定出了一个相当狂放的形状。
剩余的头发一半扎起来一半披着,扎起来的部分仍旧饰以玉冠,垂下来的头发却被她烫了小卷,颇具异域风情。
楚留香觉得,未来三天之内,自己最好不要轻易改变这个形状,否则小姜姑娘一定会生气的。
等到下午办完了证件,天也黑得差不多了,一天就这么平平常常地过去。转过天,姜去寒就得去实习的公司报道,临走前殷殷嘱托:
“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要是非出门不可,千万别忘了戴口罩,别人要是问你查健康码,你就把我传给你的截图给他扫一眼。”
“要是有陌生人敲门,别给开,也别出声,就装不在家。”
“千万别跟人打架,要是有人打你,你也别还手,你直接躺地下讹他!”
……
楚留香在家待了三天就待不住了。
尽管有手机可以玩,姜去寒怕他无聊,还特地给他安装了几款爆火的游戏,但他实在不感兴趣,也不知道那究竟有什么好玩的,况且看久了屏幕眼睛会刺痛,太阳穴也痛得发涨。
这也是楚留香最佩服小姜的地方,她可以躺在沙发上玩一整天的手机,眼睛也不会疼。
于是,在姜去寒完全不知道的时候,楚留香悄悄出了门,一逛一整天,非但把整个南沙旧镇走了一遍,甚至还交上了朋友。
又是周末,楚留香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到了。
姜去寒简直比他这个当事人还兴奋,把那张小小的卡片翻来覆去地看,好像第一次见到这玩意似的。
“楚留香……身份证上居然可以登记你真实的名字诶!”
“1988年,楚哥你都三十五啦?看着一点也不像,我还以为你才二十八.九呢,原来比我大这么多。”
“好奇怪,为什么你这上面的住址写的是内蒙古通辽市?随机生成的吗?”
楚留香的目光忽然变得很遥远,笑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我出生的地方,在这个世界叫通辽。”
姜去寒眼睛倏得一亮:“也就是说,你真的是铁血大旗门的传人?”
“算是吧。”
“铁中棠真的是你爹?”
楚留香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丝滑地揭过了这个话题。
“你不是说要庆祝一下,还带了酒么?”
“啊!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姜去寒一拍大腿,跑回房间抱了一打啤酒回来:“你一定没喝过这种酒吧,快尝尝,味道相当不错!”
楚留香其实喝过——前天去海边捉螃蟹的时候,跟一个夜跑认识的朋友喝得昏天黑地,当时主要喝个气氛,至于酒的味道么,实在不敢恭维。
他虽然没喝过马尿,但味道,料想相差不多。
可他又怎忍心拂了小姜的好意?强忍着喝了半罐儿:“味道确实不错。”
姜去寒多机灵的一个人呐,一眼就看出来了:“不好喝?怎么可能呢?”
楚留香正要说点什么,就见姜去寒郑重道:“一定是你现在的状态不对,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让身体达到最佳的喝酒状态!”
说着,姜去寒看了眼手表:“五点钟,时间刚刚好,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要吃,什么都不要喝,跟我一起跑步去!”
一提到跑步两个字,楚留香就在笑了。
“我真不敢相信,有一天这两个字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一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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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班就瘫在沙发上,吃饭都懒得出门的女孩子,居然破天荒地要出去跑步,居然还是为了喝酒。
“我以为我很懂喝酒,但跟你比起来,我懂的怕是还不如一个孩子多。”
姜去寒撅起了嘴。
她把酒塞进冰箱里,又放了两个玻璃杯进去,然后拉起楚留香就往出走,一直跑到天黑,几乎要断了气才回来。
到家的时候,两个人全身上下都汗透了。
这点运动对于楚留香来自然不算什么,只是姜去寒俨然已如瘟鸡一般,有气无力道:“千万别喝水,否则前功尽弃……先去冲凉。”
等洗完了澡,路上点的烧烤也送到了。
这时候,姜去寒才珍而重之地把啤酒拿出来,随着易拉罐“呲”得一声,一股冰凉的气扑在脸上。
她把酒倒在冰好的玻璃杯中递给楚留香
“你现在喝它,要是还不好喝,我把杯子吃下去!”
楚留香半句废话没有,拿起杯子一饮而尽,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
姜去寒也依样干了一杯,才道:“怎么样怎么样,现在感受到它的美味了吧?是不是感觉整个人都通透了?”
楚留香哭笑不得,道:“两个小时不许喝水,又流了那么多汗,你就算给我一杯冰马尿,我也会说好喝的。”
“切,你喝马尿去吧!”姜去寒拉过椅子坐下:“这是我从日剧里学来的,我可喜欢女主角的生活状态了,我往后也要向她一样,过健康自律的生活。”
楚留香取笑道:“如果是每天用这种法子喝酒,我敢打赌,你一定坚持不过三天。”
“你错了!”姜去寒一脸严肃。
“哦?”
“我连一天都坚持不过!”姜去寒往椅子上一仰:“今天要是没有你,我就死在路上啦!”
……
不知不觉,楚留香已来到了现代半个多月。
他显然已经很适应这里的生活,已经进化到,不但可以在电视上搜索自己想看的节目,甚至还充了两百块钱的会员。
电视上正放着《陆小凤传奇》,据说这个版本是拍的最好的一部,他也的确看得津津有味。
正演到揭露绣花大盗的真面目时,一旁的手机忽然响了。
本以为又是哪个朋友要找他喝酒,拿起来一看,却是姜去寒。
“小姜”邀请你加入“古龙群侠会”群聊。
刚进入群聊,姜去寒就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头汗,喝了一大杯水才说话。
“楚哥,咱们要添新人了!开不开心,激不激动!”回头一看电视:“啊,真巧,来的就是这部剧里的!”
楚留香从沙发上直起身:“是谁?”
“还不知道呢,我也在等消息。”
正说着话,她的手机就响了,却没第一时间看,而是一把握住手机,双手合十:“花满楼花满楼花满楼……求求了一定要是花满楼!”
打开一看。
“……草,叶孤城。”
6. 接人
姜去寒倒不是对叶孤城这个人有什么意见,她只是格外喜欢温柔的帅哥罢了。
整部陆小凤传奇,要论谁武功最高,或许还有争论,但论谁最温柔英俊好相处,那必然是花满楼!
可惜啊可惜。
信息是325计划的工作人员发来的,让她准备一下,晚上去广州火车站接人。
跟着又弹出几张车票来。
姜去寒一看,是三亚到麻章的长途客车票,中间要从麻章车站到湛江西站,最后再从湛江西站到广州南站。
早上六点出发,晚上十点才下火车,等到公寓这儿,就差不多十二点了。
姜去寒把手机给楚留香看,忍不住吐槽道:
“你说海南那边的人咋这么扣呢,就给叶孤城买一张飞机票能怎么样呢?又不用他们自己掏钱,看把人折腾的,也不知道城主晕不晕车。”
“我看时间还早,我先去找房东拿钥匙,再买点东西,楚哥,你要是闲着没事儿帮忙打扫一下卫生,原著说他可爱干净了。”
“……楚哥?”
楚留香盯着手机,正把车票的图片放大,眉头蹙起,面容严肃得可怕。
姜去寒被他的神色弄得毛毛的,“怎么了?车票有问题吗?”
楚留香霍然抬头,道:“也许是我认错了,你看这个是不是日期?”
“是啊,八月十八……”
姜去寒的笑容突然消失,声音突然停顿,慌忙的点开手机日历。
果然如她所料,今天已经是八月二十一号了,也就是说……
“这是三天前的车票?叶孤城三天前就到了!!!”
姜去寒当即眼前一黑,抖着手朝对面发起了语音通话。
“弄错了?你一句弄错了要了我的命了你知道么!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接?让我怎么跟他解释?你难道让我说:海南人都是沙币,他们把信息发错号码了,把你扔这儿三天真是对不起?你猜我说完,他会不会一剑砍死我?”
她一边骂街一边哭,楚留香在旁边给她递纸。
本来他还想劝小姜先去接人要紧,但一想,三天都耽搁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至少得让她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情其实也很简单。
收容他们这些“异界来客”的据点一共有三个,另外两个地方,一个在哈尔滨,一个在拉萨,也是巧了,姜去寒的微信头像跟哈尔滨那边的人一模一样,信息就这么错发了。
要不是车票报销对不上账,现在还发现不了呢。
挂了电话,姜去寒仰在沙发上心如死灰,说什么也不敢去。
电视上,陆小凤传奇可巧就演到了决战前后,叶孤城在酒楼一剑杀了唐门弟子。
剑光一闪,姜去寒就是一抖。
演员容貌出挑,演技也不错,除了有一缕头发好像忘了梳上去之外,都很贴近书上的形容,只是演员毕竟是演员,他并没有真的杀过人,身上更没有杀气。
楚留香叹了口气,也难怪姜去寒怕成这个样子,就算是自己,被人遗忘整整三天也是要生气的,显然这位白云城主并不是个很好脾气、很有耐心的人。
“楚哥,你得救我啊楚哥,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楚留香拍拍她的肩膀:“不会的,我看过书,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怎会杀你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呢?”
“他揍我一顿我也受不了啊。”姜去寒扯扯楚留香的衣角:“他要是打我,你可得拦着啊。”
楚留香笑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
叶孤城在洗脸。
长发随意梳拢在脑后,几缕碎发垂下,被清水打湿,也沾湿了衣领。
虽然过着流浪汉一般的生活,但他的样子一点也不狼狈,衬衫仍然雪白,鞋子仍旧崭新。
三天里,本该来接他的人一直没有出现,相比于生气,他更多的是感到奇怪,倒也不甚在意,他本就没指望要依靠什么人活下去。
他当然没有一直傻等着,火车站周围已经走遍了,只是每次距离都不远,却也观察到了很多东西,所以,他已准备真正的离开。
三亚那边的人倒是给他准备了行李,一点食物,一瓶水,一包纸巾,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至于原来的衣裳和配剑,为了轻装简行,通通发了快递,尤其是那把剑,是装在一个长匣子里贴了封条发过来的。
叶孤城本不是那么容易交出随身配剑的人,偏偏交涉的那个人实在很会说话。
他说:“你知道剑法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
叶孤城当时冷冷回了一句:“我不认为你有资格跟我谈论剑。”
那人居然笑了,又说:“是,我的确没有这个资格,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一个人配在你面前谈论剑。”
接着他又说:“所以我实在想不明白,像城主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一定要随身带着剑呢?总不能是因为没有安全感,需要剑来防身吧?”
叶孤城沉默。
那个人赶紧又送上了一句马屁:“我以为,白云城主应当已经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了,自然也就不需要佩戴这把剑了,明天舟车劳顿,带着它,实在很不方便。”
于是他的剑就进了那只长匣子,现在也不知道哪去了。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叶孤城根本不会让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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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多说一句话!
现在想这些实在没有意义,叶孤城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水,拎着已经空荡荡的背包,出了洗手间。
而在不远处,楚留香手里举着一个快递盒,上面用黑笔写了“接叶孤城”四个大字,他个子很高,在人群之中极为显眼。
已经有不少人看着快递纸皮面露疑惑,有几个性格外向的过来搭讪,说:“接叶孤城?网友啊?”
楚留香睁着眼睛胡说八道:“是啊,他说要保持神秘,还想看看我能不能在人群之中认出他。”
“这咋认呐,要不你喊一嗓子试试?我帮你喊吧。”
若要找人的话,这实在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但楚留香还是谢绝了。
因为他一眼就看到,在人群之中,有一个穿着白衬衫的人正在朝门口走去。
那样的人,无论走在多少人中间,都不会叫人错过的,他就像天外的白云降落在人间,就像帝王行走在他的宫殿。
楚留香从未见过叶孤城,但他确定,那个人一定是他,绝不会错!
……
同一时间。
黑龙江省,哈尔滨市。
火车站里人来人往。
“我说没有你们这么办事儿的嗷,你们口口声声说叶孤城十八号那天到,我们哥儿几个又拉横幅又举灯牌,五星爬半夜的滴搁这儿又唱又跳呼嚎喊叫,差点让保安撵出去,结果你跟我说,人去广州那边儿了?不来了?”
“你瞅瞅这几天我给你们打夺些个电话,就让我等着,让我等着,我们天天过来接,车站保安都认识我们了,还寻思我们在这搞行为艺术呢!”
“……你别扯那犊子,广州跟哈尔滨你能看错?你不认字你还不识数么?拉倒得了,别说那些,不乐意听!”
谭烟灰挂了电话,朝身后一摆手:“没听我刚才说么,人不来了,赶紧收起来吧,一走一过的还寻思谁家傻子跑出来了呢!”
他的身后,四人拉着一张硕大的横幅,上写着“欢迎白云城主叶孤城莅临热情哈尔滨,大东北欢迎你!”
手捧的百合和玫瑰已经蔫儿了,写着叶孤城三个字的灯牌,在这正午时分也显得黯然无光。
邢火球甩甩手里的唢呐:“哥,人真不来了?那咱不是白准备了?《今天是个好日子》我都练好几天了。”
谭烟灰看了眼手机:“没白准备,下午郭靖能来,这回保准,你看看能不能把横幅上的字儿盖上,换成郭靖呢?”
“你净扯淡,白云城主叶孤城,这七个字儿咋盖啊?郭靖俩字儿挂中间也不好看呐!”
“你咋考上研究生的?咋这么笨呢?你换成金刀驸马郭大侠不就完了么!”
7. 落户
姜去寒以为,最坏的结果就是被叶孤城揍一顿,就自己这小身板,这一米五九的个头,挨他一拳头,最次也得在医院躺上半个月。
可当她带着楚留香赶到广州南站,举着牌子死活找不着人的时候,她宁愿被叶孤城揍一顿。
车站里的工作人员都问过了,都说没见到有什么长久滞留的可疑人员,而且火车站人流量这么大,工作人员就那么几个,也很难注意到所有人。
天塌了。
现在就是去超市买瓶水,都恨不得扫码才能进,叶孤城身上又没有钱,又没有码——三亚警方连飞机票都舍不得给他买,更不可能给他买手机了,他能去哪呢?
一城之主,剑道宗师,别在落得个当街要饭的地步,那罪过可大了。
转了一上午没找着人,姜去寒急出一头汗,正要上报专线,一回头,就见楚留香好像发现了什么,双眸发亮,快步往门口走。
“叶孤城!”
楚留香高声一喊,吸引了无数目光朝他这边看过来,包括叶孤城本人。
他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却也只是负手立在那里,丝毫没有走过去的意思。
姜去寒也寻着楚留香的目光望过去,一下子就被摄住了。
平心而论,叶孤城本人并没有扮演他的演员长得好看,但他的风姿气度,只要站在那里,你的视线就一定会落在他身上,决不会看向第二个人。
他的眼睛很亮,皮肤也很白,微微蹙着眉,孤高如天上寒月,仿佛与天地众生都隔着云端。
难怪楚留香会这么肯定的叫出他的名字,他不是叶孤城,谁是叶孤城?
见到本尊,姜去寒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冒冷汗,咽了咽唾沫,跟在楚留香身后,用他双开门冰箱一般宽阔的肩膀,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
楚留香走过去,微笑道:“你好。”
然后就不说话了,因为他一直认为姜去寒才是话事人,这种场合,自己不应该抢在她的前头说话。
最主要的是,楚留香看得出,叶孤城对自己充满了警惕。
想必他也同自己一样,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种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气质——那是只有江湖上的刀光剑影才能孕养出来的。
姜去寒当然也明白楚留香的意思,慢慢从他的背后探出一缕头发丝。
“城主真是……额……仙姿玉貌,天外之人,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她抿了抿唇,已经感觉到一道冷飕飕的视线盯住了自己,无形的威压简直让她双肩沉重,心脏砰砰乱跳,喘不过气来。
她硬着头皮从楚留香身后挪出半个身位。
“嗯……首先,我要向您表达诚挚的谢意,啊不是,诚挚的歉意……我们到现在才过来,那个……这三天,三亚那边真不是个东西……”
姜去寒脑子乱得一塌糊涂,抬头看了眼叶孤城的神色,又飞快地把头低下去,死命地拽了拽楚留香的袖子。
楚留香对她比朋友更贴心,比情人更纯洁,自然看得出她的窘迫。
楚留香握住了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而后行了个标准的江湖礼节。
“叶城主。”
叶孤城只是点了点头。
楚留香笑道:“城主一定看得出,你我是从一处来的,久闻白云城主大名,在下楚留香。”他把姜去寒拉到跟前,介绍道:“这位是姜去寒姜小姐,她是负责安排我们的生活起居的人。”
叶孤城还是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透出了讽刺,楚留香只好补充道:“是三亚那边的人发错了信息,我们也是今天才收到的消息,就马上赶了过来。”
“嗯嗯嗯!”姜去寒连连点头:“就是这样,那什么,咱们就别说废话了,赶紧去吃点东西吧,城主都三天没吃饭了,都没力气说话了!”
叶孤城:“……”倒也不至于。
说起来就很荒谬,坐车那会儿,邻座的几个人嘴就没停下过,一直在吃东西,叶孤城就朝窗外看了一眼,视线扫过去,那几个人就以为他也想吃,硬是塞给他两袋哈尔滨红肠,不要都不行。
现在想来,那简直是命运的馈赠。
况且叶孤城也不是没挨过饿。
这当然不是说他穷的吃不起饭,事实上,白云城富庶,他又是南王世子的师父,就算想穷都难。
他只不过是觉得,太安逸的生活使人堕落,而忍耐痛苦可以磨砺出坚韧的意志,这也是剑法修行的一部分。
……
因为不是饭点儿,洞庭鱼宴的人不多,上菜也快。
姜去寒殷勤地帮着烫碗筷,又是倒水又是递毛巾的,见叶孤城并没有跟她计较的意思,渐渐也就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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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家的小炒黄牛肉和甲鱼都是一绝,怎么样?”
叶孤城吃相文雅,对姜去寒热情的招待也很坦然。
只是他并不关心食物的味道,除了喝了一口汽水,有些惊讶于这东西的甜度和水在口腔里跳跃的感觉之外,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
跟当初招待楚留香完全不是一个情绪价值。
当初,楚留香连一个小小的外卖盒都惊叹不已,喝一口奶茶都眸子发亮。
殷勤的姜去寒不免有些失落。
为什么来的不是花满楼啊可恶!
楚留香则对叶孤城这个人充满了兴趣,也实在很想交他这个朋友。
“来之前我还很担心,毕竟这个世界和咱们的那个地方有着翻天覆地的巨变,不曾想,城主竟这般淡然处之,安之若素,实在叫人佩服。”
叶孤城淡淡道:“不过是外物之变,人却还是人,并没有多长出几只眼睛几张嘴,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他看向姜去寒,道:“你怕我。”
姜去寒一双手在裤子上蹭了蹭:“啊……”
楚留香接话道:“照顾你是她的职责,你留在这里三天,小姜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她是个很有责任心的女孩子,这事虽是别人的错,她却自责的要命。”
姜去寒赶忙道:“是是是,我特别过意不去,城主你多吃点,吃完饭我带你去上户口,然后还要注册穗康码,还要打疫苗,反正各种事,对了,三亚那边应该给你办临时身份证了吧?”
叶孤城打开包,取出用塑封袋装着的证明材料——也就是靠着这些东西,他才能在广州南站进进出出。
有了证明就好办事。
吃完了饭,姜去寒就带着俩人直奔南沙的政务大厅上户口。
她帮着递材料填表格,再把户口本和证明材料递给窗口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乍一看这么厚一沓材料,办了这么多年业务,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免好奇多问了叶孤城一句:“你跟户主是什么关系?”
不等姜去寒说,楚留香看了叶孤城一眼,眼中含着温暖的笑意:“我们是朋友。”
大抵是神色太温柔,以至于工作人员搞出了误会。
“抱歉,法律上暂时还不支持同性结婚,所以很难把你们落在一户。”
楚留香:“……”
8. 卧槽
楚留香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非常难以形容,硬要形容的话,就好像突然被谁塞了一嘴马粪。
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难道在这个世界,男人之间已经不能出现“朋友”这种关系了吗?那他这些日子以来,交的那些朋友算什么?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我……”楚留香努力地想解释,一旁的叶孤城却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非亲属。”
他在三亚公安局待了一天,总归还是有点收获的。
而那头的工作人员已经翻过了证明材料,在看到落户地址是当地的人社局后,就知道自己误会了。
只有一些特殊人员或是从事极特殊的行业才会把户口落在国家单位,这种人自然不可能是情侣关系。
工作人员脸色涨红,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误会了,请稍等。”
出了政务大厅,三个人之间的气氛简直已不是尴尬两个字所能形容的。
方才楚留香还跟叶孤城并肩而行,一副把臂同游的架势,现在两个人恨不得隔开八百米远。
不要说当事人了,就连姜去寒脚趾都直扣鞋底。
为了摆脱这种尴尬氛围,姜去寒贴心道:“楚哥,要不你先回去打扫一下屋子,我陪城主买点东西?”
楚留香自然求之不得。
接下来就是姜去寒带着叶孤城买买买。
要买的东西还真不少,也幸亏姜去寒早有准备,当初带楚留香买买买的时候做的计划表可还存着呢。
衣服鞋子裤衩袜子是必须的,洗发水沐浴露洗衣液浴巾也不能少,还有锅碗瓢盆、梳子牙刷漱口杯、床上四件套,手机、电话卡银行卡……
由于这个月剩下的钱实在不多,姜去寒根本不敢把叶孤城往万达那种地方带,街头巷里的店更不敢去——越不起眼的店宰人越狠。
她记得这附近似乎有两家平价品牌专卖店,东西不仅便宜,质量也不错。
在此过程中,叶孤城全无意见,甚至可称得上随和,给他衣裳他就试,只要姜去寒说好看,他就点头,姜去寒说不好看,他就接着试,哪怕姜去寒为了便宜二十块钱在那讨价还价,叶孤城也没露出一点不耐的神色。
如果说,带楚留香出来买东西,像富婆带男模招摇,那带叶孤城就好像是带了个人形架子。
——男模可以摸,人形架子冰手,用腹肌开瓶盖这种狂野项目更是想都不要想。
最终,衣物花了五百多就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解决了,其他杂物花了一千多,手机选了个性能不错,就是内存小了一点的红米,花了两千三。
望着卡里所剩无几的钱,姜去寒吸了口气,鼓起勇气道:“城主……那个……”
叶孤城停下脚步,看着她。
姜去寒估计是等不到城主主动开口了,只能硬着头皮道:“你会做饭吗?”
“不会。”
想也是。
“那……那你学一下呗,快没钱了说实话。”
叶孤城既没有问“还剩多少”,也没问“那怎么办”,他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就是这样姜去寒才害怕呢,这位爷可是造反都敢干的主,别回头再端着冰山脸干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来。
“啊,你要是实在不会也没关系,回头我再申请,多要点,别的不说,伙食费确实有点少。”
这话说起来就心虚。
得承认的是,国家并不吝啬,给的钱完全能覆盖一个人正常的生活所需,但人生总有意外不是?
就不提楚留香cos皮卡丘差点把房子烧了的事,就单说伙食费,谁家好人一早上能炫六份肠粉啊?
楚留香天天点外卖,闲着没事还能跟朋友去大排档喝喝酒,到了叶孤城这儿就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谁看了不说一句偏心?
主要是姜去寒也没料到,一个月之内她得接待俩人呐!但凡下个月来,她都能缓过这口气。
两人正并排走着,忽然,叶孤城在一家门店前停住了脚步,姜去寒抬头一看,牌匾上龙飞凤舞四个大字:新华书店
叶孤城径直走进去,姜去寒叫都没叫住,只好跟着他往里进。
书店人不多,而且很安静,姜去寒刚叫了声“城主”,立刻只有好几道目光射过来,她急忙收声,小跑着跟上去,小声道:“你要看什么?我帮你找,是《陆小凤传奇》吗?还是《楚留香传奇》?”
叶孤城道:“都不是,我不记得这本书叫什么名字,只记得一些内容。”
“……说说看,说不定我知道呢?”
叶孤城的目光好似落在了很远的地方,也不知是不是姜去寒的错觉,她仿佛在那种目光中看到了向往和钦佩。
“书上说:战争的目的在于消灭战争,用战争反对战争,用……”
“你别说了!”姜去寒突然提高了音量,又赶忙压低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不可置信:“我知道你说的是哪本了,只是我不明白,你怎么会想到要看这本书?你为什么不看《陆小凤传奇》?”
叶孤城用更奇怪的语气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看他的传奇?”
“因为你……”
“我对我未来要经历的事情不感兴趣,因为无论结果怎么样,我都不会后悔我做的任何决定。”
姜去寒忍不住道:“万一你选择了一条死路呢?”
“那就死。”叶孤城道:“你的问题问完了?”
姜去寒叹了口气,她还能说什么呢?乖乖去给城主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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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亏他进来的是新华书店,要是别的书店还真未必有。
一晃到了晚上,东西也买得差不多了,两人正往回走,姜去寒的手机响了,点开一看,差点心肌梗塞。
是她导师打来的。
她的开题报告刚交上去,这会儿导师打电话准没好事。
果不其然,一接通,她怎么还没来得及说就挨了顿臭骂。
简而言之,就是开题报告格式不对,原件已经批完发她邮箱了,必须现在立刻马上改给他看。
改个格式而已,姜去寒擦擦头上的冷汗:“城主,那什么……”
“我听到了。”
姜去寒道:“那边就是网吧,我去去就回,马上就回,你先到那边奶茶店等我一下。”
考虑到城主或许对“等”有些许心理阴影,姜去寒伸出三根手指指天誓日道:“你放心,我跟三亚那些煞笔不一样,办事一向有谱。”
说着,在街边一溜奶茶店选了家“蜜雪冰城”,恭恭敬敬地请城主下榻,而且观察到城主对饮料兴趣不大,还特意要了杯柠檬水。
叶孤城一边喝着柠檬水一边看书,想来也不会无聊。
……
叶孤城的房间在609,标准的两室一厅,而且是少有的两间卧室都朝阳的户型。
客厅也很宽敞,放着一排沙发,一张茶几,电视嵌入背景墙,颇具高级感。
洗衣机在阳台,晾衣杆自动升降,全屋家具全实木,怎么看都比楚留香那间要好上许多。
这是姜去寒对叶孤城的补偿,楚留香花了整整四个小时,不但把这间房子打扫得一尘不染,还买了花,熏了香。
做完这些,楚留香简直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又回去洗了澡,换了身衣裳,再一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
人怎么还不回来?
正要打电话,就停电梯声响,姜去寒游魂似的飘进来。
楚留香上前诧异道:“你这是怎么了?”
姜去寒疲惫地摆摆手:“别说话,让我静静。”
“你……”
“你根本不知道,那个该死的开题报告,对一个正在实习的研究生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是……”
“别问,问就是后悔,你说我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学机械设计,我要是不学机设,也不至于本科找不着工作,我要不是本科找不着工作,我也不会考他妈的破研究生,一遍遍改这个破开题报告!”
姜去寒长舒一口气:“对了楚哥,你好像有什么事要说?”
楚留香道:“我只有一个问题,叶孤城呢?”
姜去寒表情空白了一瞬。
“卧槽!!!”
她拔腿就往出跑。
9. 探究
蜜雪冰城通常十一点关门,有的店可能十点就关了,而现在因为疫情,店铺关得更早,就比如旧镇那家,不到八点半,店员就在收拾东西了。
姜去寒只要一想到,店铺关门,只消费了一杯柠檬水的城主被店员赶出去,她就浑身冒冷汗,拉着楚留香直接滴了一辆车,火急火燎的往金洲赶。
只要店不关门,那就好办,她还可以解释,店铺一旦关门,让城主再次流落街头,那她就等死吧!
上天实在跟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姜去寒赶到的时候,店员正在往下拉卷帘门。
“你好,我朋友刚刚在这里,穿着白衬衫,长头发的男的,请问他……他……”
姜去寒一边说一边往店里瞅。
店员显然对这位还有印象,道:“你那个朋友不到八点就走了,他走之前说东西就先放这里,你要是回来取,就带走,你要是不回来,是扔是留都随我们。”
听到这些话,姜去寒的感觉不亚于被雷劈了。
店员倒是把东西都留着,大包小提的,堆在店里,像座小山似的。
“那他有没有说他去哪了?”
店员迟疑道:“这个他没说,但是他有句话让我转述给你。”
“什么话?”
店员的表情有点复杂,姜去寒大概也猜到了。
“他是不是说,我已有取死之道?”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姜去寒当场腿就软了。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多半是开玩笑,如果是叶孤城说,那是真的要死了。
楚留香把她扶到一边坐下,一边叹气一边道:“这件事实在是你太不留心了。”
“我知道,我的错,那现在怎么办?他能去哪呢?他这人怎么说走就走呢?”
楚留香沉吟了一会,问道:“我走之后,你们都去了什么地方?”
姜去寒眨巴着眼睛回忆:“也没去哪啊,就在这附近,去了智能家居、海澜之家、那边的十元店、兴城百货还有新华书店……”
楚留香道:“他在新华书店。”
说着,拉着姜去寒正要走,姜去寒立刻退后了八步远:“我……我就不去了吧,他这会儿准在气头上,这么着,我先带这些东西回家,你去帮我解释解释,安抚一下。”
东西实在太多,姜去寒一个人当然拎不回去,就叫了个同城速递帮忙。
而另一边,楚留香果然在新华书店找到了叶孤城。
他在“考研政治”区,手里拿着一本书,坐在书架下方的柜子上,正看得聚精会神,一旁还放着好几本,也不知是看完的,还是正打算看的。
楚留香走过来的时候,叶孤城正好合上书本。
“你来了。”他说。
楚留香挑眉:“你早知道我会来?”
叶孤城露出一个很像是笑的表情,道:“她自然不敢来见我。”
一时之间,楚留香也不知该如何去替姜去寒描补了。
说她这个人就是不靠谱吧,未免把她说得太坏了,若是说她平时不这样,倒显得故意针对叶孤城似的。
楚留香摸摸鼻子,坐下来,拿起叶孤城放在一边的书,随手一翻,里面的东西好像天书一样,看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你怎么会想看这种书?”
叶孤城却反问:“你对这个世界的新奇之物如此感兴趣,却不好奇自己身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朝廷?”
他接着道:“这里没有皇帝,平民百姓的利益高于一切,你有没有注意过,各大衙门口,几乎都写了一句话?”
楚留香好似怔了怔,道:“为人民服务?”
叶孤城道:“你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么?”
楚留香摇摇头,他从未听姜去寒提起过这方面的事。
“是开创了这个国家的人说的。”叶孤城的手指轻轻拂过书的封面,感慨道:“我想象不出,一个历尽千难万险才建国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所以我来找答案。”
楚留香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复杂,还有些一言难尽,似乎想说点什么,又悉数咽了回去。
如果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眼前这位,不免让人怀疑他的根本目的。
楚留香看了眼书架分类——总不能是为了考研吧?
……
俩人回到六号人才公寓已将近十二点了,同城跑腿早把东西送来,堆放在了609门口。
609门上贴了一张信纸,是姜去寒手写的道歉信。
叶孤城连扫一眼的兴趣都没有,还是楚留香认认真真看了一遍,有些哭笑不得。
“她果然怕你怕得要命,已连夜搬了出去。”
叶孤城讥讽道:“我瞧她胆子大得很。”
信上说,以后公寓这边就交给楚留香了,她相信,楚哥一定会把人安顿的明明白白的,另外这个月拢共就剩三百二十块零三毛,已经全部转进他的微信里,这是他跟叶孤城两个人未来十几天的伙食费,千万省着点儿花,撑到下个月就好了。
信上还说,她会跟上面申请,争取多拨点钱下来,至少把伙食费往上提一提。
看完信,楚留香还特地去619瞧了一眼,果然已是人去楼空——连门口鞋架子上的人字拖都没了。
他是不指望姜去寒能要到什么钱的,更不至于守着这点钱过日子。
香帅这辈子就没过过穷日子,花起钱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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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大脚惯了。
所以,次日一早,楚留香就邀请叶孤城去镇上的早茶餐厅享用了一顿大餐。
消费二百九。
中午点了外卖,倒也没吃什么,蒜香排骨、墨鱼饼、孜然羊排、清炖鱼头汤、白灼青菜、皮蛋豆腐,两碗肉酱面、两份扬州炒饭。
欠花呗三百。
之所以敢这么花,楚留香当然有兜底的准备,在某些方面,他也的确比姜去寒靠谱得多。
“我找到了一份工作,薪酬很丰厚,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俩人都在609,楚留香在收拾桌子上的残羹剩饭,叶孤城在整理东西。
听到楚留香的提议,叶孤城连头都没回,道:“不必,我已经找到了。”
楚留香大感惊奇:“你才来一天,居然已经找到了谋生的差事?”
叶孤城不悦地皱起眉,纠正他:“六天!”
同一时间,姜去寒正在很努力地跟上级沟通,多多争取生活费。
能不能赎罪回去,就看这一遭了。
本以为很容易就能申请下来,偏偏她上级死活就是不肯松口。
“真的一分都不能多给吗?别的不说,伙食费确实太少了啊!”
上级领导在电话里笑得怪声怪气的:“你读研的时候,一个月生活费是多少?”
“一千五,有时候两千,怎么了?”
上级领导道:“他们每个人比你多两千,不管是论学历还是社会贡献,他们都比不上你,生活费却比你多那么多,你还为他们抱不平?”
姜去寒忽然有点为自己抱不平了。
咋就没人肯莫名其妙地给自己几千块钱呢?
她又道:“可是……”
上级领导:“可是他们几个大男人,有手有脚,一身本事,我就是一分不给,他们难道还能把自己饿死?”
姜去寒就觉得这话不对,反驳道:“话不能这么说!是你们把他们弄过来的啊!难道不应该负责到底吗?你们就不怕他们出社会泄露出自己的身份?生出乱子来?”
“如果你见到一个人,他说他叫楚留香,你会觉得他是从武侠小说里跳出来的,还是觉得这人爹妈起名没谱?”上级领导接着道:“至于生出乱子,那我请问拿着工资的你是干什么吃的?”
电话挂断。
钱一分没要到不说,还惹一肚子闲气!
姜去寒就不明白了,咱国家也不差钱啊,咋这么抠呢,就多给千把块能怎么样呢?
……
楚留香午睡刚起,手机就弹出两条消息来:
您已被“小姜”设置为“古龙群侠会”群主
“小姜”退出“古龙群侠会”
10. 工作
楚留香一看这消息,就知道涨伙食费这事儿吹了,小姜没脸再在群里待着,这么样一来,自己这个“户主”的确要扛起责任来。
其实他老早就想找个差事了,刚刚流露出这个意思的时候,夜跑时认识的朋友当场就给他推荐了好几个。
“我上次去增城区107会所玩儿,听那儿的经理说要招几个男模,面试了好几个都没有合适的,这活你肯定行!凭你这身材长相,你这酒量,一晚上挣个万八千的不费事儿!”
虽然没听过“男模”这个词,但楚留香已经猜到了这是做什么的了。
他摸着鼻子,笑容已有些勉强。
“还有别的吗?”
“嗯……珠江西的蓝调酒吧缺服务员,活好干,就是辛苦点,12点上工,干到后半夜两点,给客人端个茶递个水什么的。”那人说着,在楚留香胳膊上捏了一把:“这块头,一拳能撂倒好几个吧?不去他那当服务员都白瞎了。”
楚留香:“……”听这口气,像是没少在那挨揍。
他问:“就没有白天能干的营生么?”
那人想了又想,在楚留香身上看了又看,一拍大腿:“我有个朋友是开健身房的,就在金洲,上个月有个教练辞职不干,你正好顶上!不是我说,兄弟,以你的条件,一个月开十来张卡跟玩儿一样。”
健身教练听起来就正经多了。
来到这个世界有些日子了,楚留香一向觉得这里的人普遍都身体不好,非常缺乏锻炼。
而且就健身来说,楚留香自认为十分专业,习武之人,哪个不是从强筋健骨开始的?
所以,早在小姜收到叶孤城要来的消息的前一天,楚留香就已经在朋友的陪同下,去了那家健身房面试。
老板让他试了几个项目,又问了些专业知识,像是不太满意,但看看他的身材,就觉得也不是不可以培养。
“我们这儿早九晚十,上十天轮休一天,节假日周末不休,底薪四千,算上办卡提成、餐补、交通费话费什么的,一个月差不多八千左右吧,我们这儿业绩最好的一个月三四万呢!头一个月是试用期,有别的教练带你,钱可能少点,两千块钱,你看怎么样?”
好歹在这个世界待了半个月,楚留香知道,这个工资已经不算低了,他自然同意。
上班时间就是这周二。
一大早,楚留香就收拾妥帖,将自己的头发束成一个高马尾,黑皮筋儿黑发带,刘海被他用发胶全拢了上去,一丝碎发不留,看起来十分的干净利落。
刚出门,就碰上了叶孤城。
显然,白云城主也是要去上班的,也不知道他找了个什么样的活计,这么湿黏闷热的天,居然穿着长袖长裤,还把一头长发全剪了,只留寸许长。
楚留香上去打了个招呼:“这么早就出门?”
叶孤城点头回应。
两个人一起乘电梯下去,一块坐地铁,目的地居然也都是金洲,下了车,俩人还同行了一段路。
“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楚留香道:“不管怎么看,你都不像是才刚来几天的样子,我总觉得你似乎比我更熟悉这个世界。”
叶孤城道:“是你把这里想得太复杂。”
楚留香失笑道:“我昨晚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你是怎么找到的工作,在昨天之前,你甚至连手机都没有,连身份证都是临时的,你究竟要干什么去?”
叶孤城忽然停下脚步,看着他,:“你可以再想一晚上。”
两人正走到公交站台,刚好一亮公交驶来,叶孤城上了车,随后车门关闭,车子扬长而去。
楚留香还站在原地。
现在困扰他的问题又多了两个:
叶孤城是怎么知道应该坐那辆车的?就算是他,到现在都还没摸清这些公交的班次。
还有,叶孤城哪来的钱坐公交?
楚留香实在不放心,又赶着去上班,就问朋友借了五百块钱,全转给了叶孤城。
留言道:“钱你先拿着,如若遇到了麻烦就跟我说,一定不要跟这里的人起冲突。”
等到了健身房门口,手机震动,叶孤城只回了个“。”
钱没动。
楚留香寻思叶孤城可能不知道怎么收钱,就又发了信息过去:“点这里。”
然后截图屏幕,在转账那里画了个红圈圈。
叶孤城没回复,钱也没收。
楚留香握了握手机,旋即走向了前台,领了工作服,开启了有生以来,首次打工的第一天。
老板不在,负责带他的教练姓许,二十来岁,个子不高,手臂上的肌肉一块块隆起,胸肌看着比楚留香还发达些,只穿了条短裤,没穿上衣。
现代健身房跟楚留香原先设想的地方完全不一样,对于器械也是完全陌生的,更不知道增肌蛋白粉是什么东西,原本以为许教练会带着自己熟悉器械,万万没有想到,这人背着手,弓着腰,绕着自己转圈,往手臂上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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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下又一下。
“真硬啊,你这咋练的,先教教我呗?”许教练眼睛里闪闪发亮:“一般器械可练不出你这种。”
楚留香有点不太方便说——主要是实话说出来容易被当成胡说八道。
他这是挨揍挨出来的。
开蒙那年他才五岁,师父每天像灌鸭子似的命令他和师兄弟们多吃饭,多吃肉,先养一身肥膘出来,等肉养得差不多了,开始练内功,为的就是挨揍的时候不至于被打死。
师父说:“只有挨过了打,忍过了疼,你才能去打别人,同样一拳打在身上,你只要比别人更快爬起来,你就赢了!”
楚留香还记得,因为练武实在太苦,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会忍心看自己的孩子受这样的苦楚,所以他和师兄弟们从一出生就要离开母亲。
这也是大旗门的铁律!
这些自是万万不能跟这位许教练透露的,他只能捡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说了,像什么打熬气力啊、打树桩啊、挑水担泥这些。
许教练听着眼睛更亮了:“怪不得,原来是学传武的啊!家传的吗?”
楚留香说是。
许教练就问:“你会打拳不?”
楚留香说会。
然后就被许教练拉到拳击台上,说啥都要跟他过两招。
“不瞒你说,我是武校毕业的,在我那一届,我打遍全校无敌手!拿了两次市武术冠军,这当了教练,我是一个对手都没有哇,寂寞如雪的滋味你懂不懂?”
楚留香不太懂,迟疑道:“那熟悉器械……”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那玩意傻子都会,咱收入大头是买课买卡,等下午我学员来了,我再教你。凭兄弟你这张脸,妥妥的富婆杀手。”
楚留香只好陪着这位教练打拳。
这实在很为难人。
许教练摆好架势往那一站,从头到脚全是破绽,他既要想方设法地避开那些破绽,一下下接对方的拳头,还得套好招,让人打得爽,同时还得收着劲儿,半个小时打下来,许教练神清气爽,楚留香累坏了。
拳台边儿上早围了一帮看客,叫好声此起彼伏,见打完了,一群人夸夸鼓掌。
许教练更来了精神,搂着楚留香肩膀道:“这是咱家新来的教练,姓楚,学传武的,感兴趣的可以来加个微信,打拳特专业!”
然后怼怼楚留香,小声道:“别傻站着了,去加人呐,嘴甜点,多夸夸人,咱得先跟人交朋友,后开卡。”
11.挖掘
健身房里的教练分两种,一种是一对一的私教,根据客户需求给安排器械,制定时间,同时还得注意观察客户,卧推使不上劲儿了帮一把,器械使不对了纠正一下,结束之后还得给客户上个筋膜刀放松放松。
这种是最赚钱的,这里几乎每个教练都有那么固定三五个金主。
还有一种是上大课的,只要办卡就能免费学,课程无非就是教着跳个操啊,一块猛蹬动感单车什么的,挣得少点,但不用自己去找金主。
楚留香上午跟着许教练拉客户,看他是怎么教一对一的,下午跟着另一个姓方的女教练跳操学动作。
一整天忙下来,非常充实。
虽然偶尔会遇到比较尴尬的情况,比如一些女学员,甚至有个别男学员总想在他胸上揉一揉,屁股上拍一拍,然后带着一脸笑意,发出“哇”的声音。
不过总得来说,楚留香还是很喜欢这份工作。
至于一日三餐,来回路费,全借的花呗,额度虽然不算多,倒也能撑到下个月生活费到账了。
楚留香计算过,两千的工资加上官方拨的生活费,足够让他活得非常滋润,再等实习期一过,甚至可以过得奢侈些。
下班刚好路过万达商场,商场后面是小吃一条街。
此时的楚留香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吃一口辣椒圈都会红了眼眶的菜鸡,变得无辣不欢,酷爱红油小米辣,餐餐都少不了辣椒酱,就算吃个煎饼果子,也要往里卷辣条。
打包了两套煎饼果子两个肉夹馍和二十串烤面筋回了公寓,而叶孤城早就回来了,609开着门,也开着空调,空调的冷气很足,吹得整个六层楼道都凉飕飕的。
楚留香拎着吃的站在门口,象征性地在门上敲了敲。
叶孤城正坐在阳台上看书,闻声把书合上,回头道:“是你?”
楚留香走进来,笑道:“除了我还能有谁?”
不等叶孤城说话,他就已自顾自地把吃的摆在桌子上,又从自己屋里拎来了姜去寒上次买的冰啤酒。
“我想着你或许没吃晚饭,就带了些,也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
话音刚落,就听楼道里有脚步声奔来,那脚步声是极耳熟的。
“你好,外卖!”
送外卖的一左一右提了两大袋,楚留香接过来道了声谢。
叶孤城这才起身,从厨房里拿了两套碗碟,两双筷子。
烧好的水也已放温,他倒两杯水,颇为嫌弃地看了眼那几罐啤酒,楚留香摸摸鼻子,将啤酒归到了角落里。
外卖送来了一盒白切鸡,是切好了的,还有白灼青菜、蒸水蛋、鱼头豆腐汤、烧茄子和鱼香肉丝,用大大小小的盒子装着,叶孤城将它们一份份倒出来装在盘子里。
“好像没有米饭?”楚留香道。
“在厨房。”
楚留香立刻到厨房,发现地上多了一袋米,米袋已经打开,而桌子上放着一尊……匣子?
米香味就是从这匣子里冒出来的。
楚留香敢肯定,小姜买的那一大堆东西里绝没有这玩意!
“这是……煮饭的锅?”他不可置信道:“你工作回来,去买了一只煮饭的锅,还买了一袋米?”
“你还用这个世界的锅煮了一锅饭?”
楚留香试了一下,他甚至连锅盖子都不知道怎么掀。
“你的废话未免太多了些。”叶孤城走过来,在电饭锅的盖子上按了一下,盖子自动弹起,白莹莹热腾腾的米饭冒出蒙蒙雾气。
吃完了晚饭,楚留香回去就失眠了。
他辗转反侧了一晚上也没想通,叶孤城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些的?钱又是从哪来的?
莫非他来的时间更早,只不过是近几天才被发现而已?
这个念头在楚留香脑子里一晃就过去了,因为叶孤城昨天说过,他也只不过才来六天。
诚然,白云城主不是个“诚于人”的人,倒也不至于在这种事上骗他。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楚留香就给姜去寒打了个电话,把这些反常一一说了。
电话里,小姜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也只是说会上报,然后就没下文了。
往后的几天都过得差不多,白天的工作忙忙碌碌,晚上带些吃食回来,而叶孤城也总会准备两个人的饭,楚留香亲眼见着厨房里的厨具一天比一天多,只是不见叶孤城使用。
一周很快过去,临近月底的时候,健身房出了事。
一个女人拎着根棍子怒气冲冲地进来,往里巡视了一圈,很快瞧见了一个在跑步机上的男人,顿时两眼冒火,抡起棍子劈头盖脸的往这个男人身上砸。
男人原本还想忍忍算了,但看见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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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练过来拉架,一下子就来了气势,一把揪住女人的头发,使劲儿往下扯,贴着地面扔出三米远。
楚留香忙过去把女人扶起来,不等说话,这女人一巴掌就扇了过来,也就是盗帅反应快躲开了,换了别人,脸上准得多个巴掌印儿。
“你纵然生气,好歹也让我知道是为了什么,否则我这一巴掌挨得岂非冤枉得很?”
温和的浅笑让这女人怔了怔,脸上露出两分心虚来,没好意思看楚留香,冲着别人喊道:“你们谁给我老公办的卡?我们家两个吃奶的孩子,上面还有四个老人,六张嘴等着吃饭,让他花八千八办健身卡!你们挣这个钱,亏心不亏心啊!”
“赶紧给我退钱,要不然我报警了!”
男人被掀了老底,顿时恼羞成怒,上去就要打这个女人,当然被一群人拦住。
拦得住打人的动作,却拦不住他破口大骂。
女人本就一肚子气,现下更火了,也跟着高声大骂,手里死死攥着棍子,谁靠近砸谁。
场面乱成一锅粥。
男人因为是许教练的学员,许教练就插在俩人中间劝架,没劝一会,脸上就多了条血印子。
楚留香瞧着十分不忍,使了个巧劲儿拨开两人,把许教练给抢救了出来。
许教练还不领情,急道:“你拉扯我干嘛啊,你拉那女的去!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么!”
最终还是店长报了警,警察来了才制止了这场闹剧。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两口子打架,警察教育一番就完了,店长也很识时务,顺水推舟的把卡给退了,却也只退了三分之二。
这事儿本也跟楚留香没关系,可他看着正调解纠纷的警察,眼睛倏得瞪大。
他竟看见了叶孤城!
叶孤城竟穿着一身警服,跟在领头的民警身后,他的肩膀徽章上写着“辅警”二字。
叶孤城手里拿着相机和蓝色硬壳本,全程站在那,一言不发,甚至都没看楚留香一眼。
若不是他身上那种孤寒气质太过惹眼,楚留香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不是……他……他是怎么混进去的?
楚留香连一刻都待不住了,好奇心像猫爪子一样探出来,当即翘了班追出去。
出于“户主”的责任,他今天非得把叶孤城的秘密挖出来不可!
12.真相
叶孤城命运的齿轮,早在他到三亚的第一天就开始转动了。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接待他的警员是个资深古龙迷。从小脑袋塞课桌底下,看的就是决战紫禁之巅的漫画,至今家里还贴着“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的字匾。
这样的一个人,有一天竟能见到自己的偶像活生生地从书里走出来,有多么激动也是可以想见的了。
叶孤城才刚刚了解情况,手里那本《决战前后》都还没看到自己出场,就已被这个铁杆迷弟问了十七八个问题。
“你跟西门吹雪决战之前寒暄的那句‘一别经年,别来无恙’,那么多年之前,你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为什么会答应当南王世子的师父呀?你那时知道他要造反吗?是你主动要造反还是他们逼你的?”
“在破庙里跟陆小凤说话的人到底是不是你呀?”
“那个吹笛弄蛇杀人的人也是你吗?”
“你能教我天外飞仙吗?”
“你说我今年三十二,习武会不会太晚了?”
那狂热得几乎要冒火的眼神,看起来简直恨不得要抱着叶孤城亲一口。
叶孤城被纠缠了一整天,偏偏还不能一剑刺死他,因为他还要从对方口中了解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这实在是个很心累的过程。
幸好这名警员在该办的事儿上绝不含糊,对叶孤城的提问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恨不得从大清朝灭亡开始叨叨,并且向他展示了自己办公室的书柜。
可想而知,警局的书柜里,除了那一本临时买来的《陆小凤传奇》之外,就剩一些犯罪图鉴和政治书了。
白云城主选择了政治那一大分类,只可惜时间仓促,他并没有看多少,主要是听那名警员在讲。
讲国家的建成、讲世界的发展与科学的进步、讲公安局的权力和职责,手把手教叶孤城用手机。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叶孤城就是这么样度过的。
临走前,这名警员分外不舍地拉着叶孤城的手,存了数十张合影,并殷殷嘱咐:“到了广州,千万记得加我微信啊!四渡赤水我还没讲完呢!”
“反正这儿离广州也不远,就别坐飞机了,咱就坐长途车!好好感受一下这个世界的日新月异!”
——华夏河山的日新月异叶孤城是感受到了,对人们智力水平更是感受得犹为深刻。
本来叶孤城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再联系那个警员的,但想想这四天以来被两次放生的遭遇,他在拿到手机的时候还是选择添加了警员的微信。
“帮我找个差事。”
那头回复的相当快。
“好嘞城主,城主你在哪个区?什么位置?”
叶孤城把地址说了一下,没过多久,事儿就办妥了。
“外勤辅警怎么样?上五休二,朝九晚六,十天轮一次值班,有五险一金,所里有食堂,十块钱就能解决三餐,就是工资低了点,一个月两千五。”
“要是觉得行的话,我就把你资料发过去了。”
在叶孤城朴素的认知里,民警就相当于捕头,辅警就相当于捕快,每天的工作就是挎刀巡逻,碰见打架斗殴不服管教的,上去就是一顿水火棍招呼,然后关进大牢里,等着家人出钱来赎。
他的白云城没有捕快,城主就是土皇帝,城主府的护卫也就充当巡捕的职责,工作内容总归是大差不差的。
叶孤城并不喜欢这份工作,但为了谋生,也别无他法。
然而上岗第一天,他才发现,“捕快”跟辅警的工作内容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一大早,他理论上的上司,实际上的同事先拉着他去食堂吃了顿饭,然后就带他回到办公室里坐着。
同事在忙什么他不知道,他只需要做三件事——喝水、看书,喂狗。
叶孤城本以为自己会这样待一整天,却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同事拍拍他,说:“走了,有人报警了,去看看。”
也是这时候他才知道,只要有人报警,无论什么事,都必须出警。
通常情况下,出警必须是一位民警带两名辅警。
个别情况下,一条警犬带俩辅警出警也不犯毛病(这话是叶孤城的另一个辅警同事说的,真假尚未验证)
到了事发地点一看,两个男人正在马路当间互相朝对方吐唾沫,吵得面红耳赤,边上一群围观拍照的,前后路都被堵上了。
两个人还在叫嚣:
“来来来,你再吐一下试试!”
“我不跟你说,你等警察过来的!”
这要是放在白云城,不消说,这俩人不论是何缘故,先挨上一顿再说,到了这里,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民警先是把俩人领到路边疏散交通,然后顶着三十多度的大太阳,耐心地聆听前因后果。
一名辅警手里拿着“执法记录仪”,叶孤城手里拿着蓝色硬皮本本,也得站在一边儿听着。
“我正常过红绿灯,他的车行到我跟前突然狂按喇叭,吓我一跳,你说我骂他不应该么?”
“放你妈的屁!你眼睛瞎了?我要是不鸣笛你骑着车就窜出去了,我碰你一下算谁的?”
“那眼看绿灯了我往前走走怎么了?显着你有车呗?就你车里装喇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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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早知道你这么不识好歹,我提醒你干啥,我咋不一脚油门撞死你呢?”
就这么点儿鸡毛蒜皮的破事,俩人愣是在路当中掰扯半个多小时,警察来了,不但谁也没带走,反而在路边劝解起来,一直劝到俩人握手言和,互相道歉才算完。
而这俩人之所以能握手言和,叶孤城觉得可能跟劝解关系不大,纯粹是天太热,再不走晒脱水了就。
到这儿还不算晚,办案民警还得把出警的前因后果写出来,最后让这俩人在写上:“以上笔录我已看过,与我所说事实相符”,并签字按手印,流程才算走完。
回去路上,办案民警颇为自得道:“看到了么,像这种情况,绝对不能带回所里,俩人一天天闲的没个屁事儿,要带回去一天不用干别的事儿了,就围他俩转了,就得放太阳底下晒着,一会儿就老实了。”
回去的路上,仨人全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叶孤城到现在也没明白,这种经验有什么值得传授的,比谁抗晒吗?
吃过了午饭,照旧是喝水看书,喂狗,等到下午四点左右,又来活了。
去地铁站查过往行人的身份证。
不用每个都查,随机挑选,长得不像好人的尤其重点查。
一直查到六点收工下班。
之后每天的工作都大同小异,早晚高峰,由同事带着,坐着电动车巡逻;去核酸检测的地儿维持现场秩序;有人报警了,跟着一块出警。
繁忙且无聊。
夜色微沉,华灯初上,海底捞火锅店里人声鼎沸。
叶孤城赶在服务员企图往他杯子里加酸梅汁的时候,手疾眼快地盖住杯口。
服务员小声说了句“抱歉”,去服务下一桌了。
楚留香笑道:“那又不是毒药,何以这般如临大敌。”
叶孤城道:“现在你知道了,晚上是不是可以睡个好觉?”
他也是真服了楚留香,愣是跟在警车后面追了三条街,弄得民警还寻思他有啥冤情呢。
左右也是快下班了,叶孤城索性下了车,跟他找了个地方吃饭,顺带着把前后经过都说了一遍。
“可我还是不明白。”楚留香道:“你的钱是从哪来的?也是问三亚那位借的么?”
叶孤城冷冷讽刺:“你看我像是会问人借钱的人么?”
楚留香摸摸鼻子,有些讪讪,看着叶孤城那身警服又不禁笑起来,也是好信儿,就问了:“说了这么多,辅警跟普通警察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叶孤城居然真的想了想,道:“有区别,打警察算袭警,打我不算。”
13.中毒
叶孤城难得讲了个笑话,唇边已绽开一丝微笑,按理说,楚留香应该是最快能领会到笑点的人,偏偏他居然蹙起眉,满脸的担忧。
没法不担忧。
虽然楚留香不知道袭警是什么罪名,但袭警的后果肯定没有殴打叶孤城的后果严重。
——哪怕仅仅表露出这个意图,后果也很严重。
像叶孤城这种顶级剑手,就算剑不在身边,杀个把人也绝不是问题。
这样的人,偏偏选了这样的工作,也就是小姜现在还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准得下出一身冷汗来。
楚留香深深叹气,只觉得身为户主的责任更沉重了几分。
吃完饭后,是叶孤城结的帐。
楚留香特地扫了一眼,用的是微信支付。
叶孤城确实不像会借钱的人,更不像会偷抢拐骗敲诈勒索的人,那么他的钱究竟是哪来的?
试探着问了几次,叶孤城要么让他自己猜,要么直接不理他。楚留香也不好审贼似的盘问,毕竟他连辅警都不是,只能天天晚上去叶孤城那里坐坐,每次去,手里都拿着一本刑法,并装作看得入迷的样子朗诵起来。
时间久了,他还真就有点入迷——里面的例案确实有点东西。
“一殡仪馆员工见送来的女尸年轻貌美,起了不轨之心,与其发生性关系,结果进行途中,女尸竟死而复生,请问该男子是否涉嫌犯罪,如若犯错,又触犯哪条法律?
1:□□罪,2:侮辱尸体罪,3:非法行医罪
你觉得呢?”
叶孤城原本正埋头看书,闻言神色复杂地看着楚留香,道:“知不知道你犯了什么罪?”
楚留香:“?”
“私闯民宅骚扰屋主罪!”
楚留香大笑。
叶孤城一本正经道:“如果你能把碗刷了,我可以考虑不追究你的刑事责任。”
楚留香笑得几乎背过气去。
……
这天下班,楚留香发现公寓楼下多了一亮纯白崭新的机车,金属外壳在路灯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非常漂亮。
在无数个漫步海边的夜晚,他常常能看到有人骑着这样的车子贴着地皮飞窜,仿佛乘风而飞。
每当机车轰鸣,自眼前一掠而过,楚留香都会艳羡得看着车子远去。
现在自家楼下竟也有这么一台车,也不知是谁的,若是能跟那人交个朋友,自己是不是也能骑一圈玩玩儿?
他绕着机车走了三四圈,又打开淘宝识图,扫出来一看,机车标价五万七。
楚留香:“……”有钱真好啊。
上了楼,609依旧敞着门,楼道里依旧泛着丝丝凉气,叶孤城也依旧坐在阳台上看书。
只是今日,609门前多了一只木箱子,八尺多长,两寸厚,上面还贴着“三亚市公安局”的封条。
楚留香顺手把箱子提进了屋。
桌子上饭菜已经备好,两只玻璃杯摆在最前面,一杯装着水,还徐徐热气,一杯是杯壁还挂着水珠的啤酒。
他拿起那杯酒一饮而尽,朝着看书的背影道:“这箱子是什么时候送来的?你怎么不提进去?”
叶孤城一面起身一面道:“我若是提进来,你岂非失去了亲手打开它的机会?”
说这句话的时候,楚留香已经把封条拆开了。
他自然听得出叶孤城语气里的调侃,索性促狭道:“多谢你替我想着,我这个人一向很喜欢开箱子。”
其实他已经猜到里面是什么了。
形式古雅的长剑被厚厚一层泡沫纸裹着,除此之外还有一身白衣,一双靴子,均用密封袋包好,而放在这些上面的,是一张手写单据
“成交物品:檀香木座珠冠
持有人:叶孤城
拍卖成交价格:柒万柒千元人民币
交易所:亚奥国际拍卖行”
下面则是一张汇款单。
或许是楚留香的表情实在有趣,叶孤城又开了句玩笑:“看了这个,你今晚是不是可以睡一个好觉?”
楚留香笑道:“其实我的睡眠一直都很不错。”
叶孤城道:“睡眠好,所以胃口也不错?”
楚留香每天下班都会提一些吃的来,今天提的格外多。
他打开一看,居然不是往日那些油腻麻辣的东西,而是一袋子稀奇古怪的水果,还有一瓶白色的饮子。
“今天下班路上遇到一个水果摊,里面好些水果我简直连见都没见过,你有没有吃过水果捞?就是把水果切成块,再浸上酸奶,味道很不错,我想你或许会喜欢。”
说起这个,楚留香几乎又忍不住要叹气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白云城主的舌头是怎么长的。
叶孤城讨厌一切调味重的食物,就桌上这些菜,看着卖相不错,却是一个赛一个的难吃。楚留香本来还在疑惑,能把菜烧得如此难吃,食肆是怎么开下去的?直到有一次他收拾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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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了外卖单上叶孤城的备注:菜只放盐,其余调味一概不要。
所以,楚留香干脆放弃那些小吃摊美食,反正就算带回来,叶孤城也不吃。
他自然的就像这里的主人一样去厨房处理水果,清洗削皮切块。
红粉黄绿青各色水果都切成了丁,被粘稠的酸奶一浸,就像是春意盎然的山上盖了一层雪。
晚饭后,窗外已是泼墨一般的黑,俩个人坐在沙发上,吃着水果捞看着书。
叶孤城仍在看《中国近代史纲要》,楚留香却不再看刑法了,改看《陆小凤传奇》
虽然书换了,但偶尔“朗诵”的习惯一时还没有改过来,每当这个时候,叶孤城都会赶他去刷碗。
“有时候,我真想搬过来跟你一起住。”楚留香笑道:“也省得我来回跑了。”
叶孤城认真道:“你不行。”
“为什么?”
叶孤城道:“因为你不会做饭,我在等一个会做饭的人与我同住。”
楚留香含笑道:“怎么,莫非这些菜仍不合你的口味?”
他的笑还挂在唇边,脸色却忽然变了,因为他瞧见,叶孤城白玉般的脸竟泛起一片不正常的绯红,而这绯红正以可怕的速度蔓延。
“怎么……”
叶孤城刚说两句,就感觉喘不过气,须臾间胃里翻江倒海,想呕吐,却吐不出。脸上,尤其是唇边发红的地方变成了一粒粒的小疹子,隐隐发烫。
……
去医院一检查,食物过敏。
再问吃什么了,楚留香拿出了那盘子才吃了一半的水果捞,再一测过敏原,八种水果,五个过敏原。
叶孤城也是倒霉,他一贯自律,从不贪图口腹之欲,更不爱探索那些没见过的新奇食物,破天荒的吃点水果捞,还给自己吃进了医院。
病床上,叶孤城手上挂着点滴。
他才刚刚好一点,看着楚留香,清冷的嗓音多了些沙哑,淡淡道:“你犯了投毒罪,念你有悔改情节,当事人暂时不予追究。”
楚留香手里拿着账单,长长一叹:“你不追究我的‘投毒罪’,医院却要判我个‘没钱交住院押金罪’了。”
说话间,姜去寒拎着果篮呛毛哒呲,眼眶却青的来了。
“怎么样了?脱离危险了吗?好好的,怎么还食物中毒了?我一早就说了,少吃外面的垃圾食品,这下好了吧!吃进医院了吧?”
不能打我了吧?哈哈哈哈……
14.工地
姜去寒接到楚留香电话的时候,正趴被窝里打游戏,一听说叶孤城出了事,身上顿时起了层白毛汗,鲤鱼上岸似的从床上蹦起来,睡衣都顾不上换,踏拉着拖鞋就往医院赶。
走到半路,楚留香电话又过来了,说叶孤城已经没事了,只是中毒有些严重,需要在医院多观察几天。
姜去寒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正要让司机师傅掉头回去,可转念一想,来都来了,就去探望一下呗。
叶孤城正是虚弱的时候,距离蜜雪冰城遗忘事件都过去十几天了,就是气性再大也该翻篇了吧?她买个果篮到病床前刷刷好感度,岂不是可以顺理成章地搬回去了?
感谢楚留香,感谢食物中毒。
毕竟还是穷学生一个,姜去寒兜里也没多少钱,果篮就略显寒酸了些,全是火龙果香蕉之类的,正当季,还便宜。
“城主现在能吃东西不?我给你扒根儿香蕉?”
叶孤城看了眼果篮,疲惫的闭了闭眼睛。
“拿远些。”
“啊?”
姜去寒还在发愣,楚留香已经从她手里接过果篮,道:“怪我,是我没说清楚,他的病症是过敏,吃不得这些。”
“真可怜,那城主想吃点啥?我去买。”
楚留香将果篮随手放在陪护床上,示意姜去寒跟他出来。
俩人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楚留香才站住脚,面上十分为难。
“怎么了?该不会检查出什么绝症了吧?”
楚留香从裤兜里掏出那几张缴费单,踌躇道:“我手里……额度不够了,这些钱……你能否先垫一下?”
姜去寒接过去一看,什么住院费治疗费检查费乱七八糟的加一块,合计两千两百多。
“真是不好意思。”姜去寒把单据还给楚留香:“我有床垫护垫鞋垫,唯独没有钱垫。”
她是真没有,实习工资下个月十五号才能拿到,325计划项目组给发的工资也要下个月二十号以后才能拿到。
姜去寒看了眼时间,这都快两点了,也不好管朋友借钱,显然楚留香也是这么想的。
回去的时候,医生正在查房。
她解开了叶孤城的上衣,从上摸到下,城主脸红的像煮熟了的虾。
“还好,红疹都退了,这儿疼吗?”
叶孤城道:“有一点。”
“疼得厉害吗?”
“还好。”
医生啧了一声:“你还怪能忍的……家属呢?”
姜去寒忙凑上去:“这儿,这儿呢!”
医生看了眼站在她身边的楚留香,就觉得这三个人的关系很燃冬。
“你跟病人是什么关系?”
楚留香正要说非亲属,姜去寒抢着道:“我是他监护人。”
医生表情更奇怪了,看了看叶孤城,又看了眼病历。
他一个86年的,居然还有监护人?这个世界未免太癫狂。医生不理解,但尊重。
“病人的过敏原很多,列表给你们看了,平时一定要多注意,还有,这次过敏很严重,我高度怀疑诱发了急性胃炎,得去做个胃镜,一楼缴费。”
得了,又添一项支出。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叶孤城一看楚留香和姜去寒相对无言的神色,也猜出来他俩囊中羞涩,大方地递出自己的手机。
“密码是460200。”
到了楼下缴费,楚留香傻眼了。
“余额不足?怎么会?”
姜去寒也一脸懵,查了下余额,卡里就剩一千多了。
她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说那顶发冠卖了有七万多?怎么就剩一千多了,他干啥了花这么多钱?”
这俩人来之前都是花钱不眨眼的公子少爷,偶尔消费高一点,倒也能理解。
但也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吧?就比如楚留香,一开始只敢去街边小卖店买东西,买根雪糕都得先问问价钱,到现在,他都敢去万达商场时装店里逛了,吃顿海底捞眼睛都不眨。
可他最多也只吃了一顿海底捞,叶孤城这是什么情况啊,一下子干没好几万!
楚留香倒是瞬间明白过来了。
楼下那辆白色机车是叶孤城的!
他就说么,整座公寓就住了那么几户,看着也都不是什么有钱人,怎么会突然冒出一辆价钱如此昂贵的机车来?那样威风的车,当然入得了白云城主的法眼。
他向上翘起的嘴角,闷声笑起来。
姜去寒瞧着他,用胳膊肘怼怼他:“不是,楚哥,你就算跟他有矛盾,也不至于真给他下毒吧?”
“这咋还幸灾乐祸喜形于色了呢?”
楚留香敛去笑意,一摊手:“现在怎么办?”
还能咋办?借钱呗,总不能拉着人跑路吧?
姜去寒把钱转到自己的支付宝,又从信用卡套现了一些,勉强把费用交上。
这回彻底穷了。
叶孤城在医院住了三天才出院,开了一兜子中成药回来。
医生说了,他的体质很奇怪,因为一般人犯胃炎,多半是胡吃海塞不忌口,吃饭又不规律,但他不一样。
他是太健康了,从来不生病的人突然过敏,发烧也是过敏症状之一,一发烧,身体里的菌群失衡,这才犯了胃炎。
那些医学术语叶孤城没听懂,在他偏执的理解里,就是这个世界的食物都有毒!
呵,他早就知道,那些恶心油辣的调味都不是好的!都是为了掩盖食物本味那令人作呕腐败!
不单是食物,就算是水,都有怪异的味道,偏偏这里的人舌头都有毛病,根本尝不出来。
如此,天长日久下来,身体当然会出毛病。
眼前这个不就是?
出院那天正赶上公寓电梯维修,需要走楼梯,刚爬了四楼,姜去寒就已累得像条死狗,死拽着楚留香的衣服,上了六楼,就几乎要了她的命。
叶孤城从未见过像她这么孱弱的人。
中毒已深,无药可救。
所以在她提议出去吃的时候,叶孤城坚定地拒绝了她,并且已经叫了跑腿送新鲜的菜蔬上门。
由于资金受限,买的东西都是些土豆白菜青瓜之类的。
下单的时候,商贩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些都是一大早刚从地里拔出来的。
送来一看,果然都带着泥。
叶孤城很自然地把这些交给姜去寒,吩咐道:“四菜一汤。”
仿佛在他的认知里,女人天生就是会做饭的
姜去寒接过菜,嘴上说着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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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恨不得在他脸上捶几拳。
呸,死脆皮中年直男癌!
好在还有楚留香打下手,帮着削个皮洗个泥什么的,不然她准备往菜里加桃子毛。
不一会儿,饭菜热腾腾地端上桌。由于厨房里的调料只有盐,而且没有葱姜蒜,再加上姜去寒手艺确实不咋地,四菜一汤全是一个味儿,水了吧唧的难吃。
她跟楚留香扒着米粒食不知味,叶孤城倒是不挑,居然全都吃了,看他的表情也根本看不出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吃完了饭,姜去寒火速撤退,楚留香随后而至,俩人在小区外面的麻辣烫店碰面。
“之前信用卡套现的还剩八百块钱,给你转过去了,你俩省着点用,离发钱的日子还有八天,这回可真得省着点花了。”
楚留香点头,的确得省着点了,他花呗都借不出钱了。
他轻轻一叹:“我这一生,还是第一次为钱发愁,倒是难得。”
姜去寒干笑了两声:“我却常常体验这种人间疾苦……就你们两个,八百块钱倒也能撑得过去,我只盼着千万别在这会儿来新人,那可就真山穷水尽了。”
“若是实在没有钱,我这里倒还有玉佩可以典当,你不必忧心。”楚留香微微含笑:“我还没有问过,你这些日子住在哪?过得可还好?”
“还好。”姜去寒忽然想到:“对了,你不是刚找了工作?今天不用上班的么?”
“请假了。”楚留香道:“我想玉佩大约没那么快出手,以防万一,我打算再找一份活计,工资日结的那种。”
“你要是不怕辛苦的话,我这儿倒是有个活。”姜去寒沉吟道:“一天五百,工资现结。”
三天后,健身房放假,楚留香来到了工地,跟一群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站在了一处,古铜色的皮肤在太阳下微微泛着光。
他们要做的事情并不复杂,就是将车上的砖头、水泥、钢筋一样样卸下来,搬到指定位置。
然后将沙石跟石灰和水放到机器里,等机器搅拌的差不多了,他就得高举几十斤的管子,浇在钢筋铺设的地面上。
做完这些,还要去拧钢筋、扛着动辄上百斤的东西来回走。
一天干下来,楚留香灰头土脸,一身臭汗,衣服湿得能淌水,他就索性脱下来系在腰上,跟在一块来的那些力工后面排队领薪酬。
太阳渐渐西沉,隐入远方的一排排高楼大厦之间。
酷热未褪,楚留香已经在想不远处那家奶茶店的味道了。
而队伍的前方忽然骚乱起来。
“不是说好的500吗?怎么就给三百啊?”
“谁跟你们说500的?不是我吧?谁跟你说的你找谁去啊!我这就三百,多一分没有,前面招工的牌你没看吗?所有人都是三百!”
力工们一下子愤怒起来,围着工头推推搡搡的,工头直接往地上一躺,跟工头一块的掏出手机来录像,吵着要报警。
楚留香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却是第一次亲身经历这种事。
旁观者和亲身者的感受毕竟是完全不同的,从前他只觉得力工很可怜,工头很可恶。
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怜,他只想把那个工头揪出来狠狠揍一顿!
15.进局子了
楚留香知道,这是一个法治社会,暴力解决不了任何事,他现在应该做的事也绝不是打架!
作为“踏月留香”盗帅,名满江湖二十载,凭他的经验和智慧,他有至少十种法子可以要回大家应得的钱。
这些法子中绝不包含打架。
可这一切,都需要他作为旁观者来进行。
作为旁观者,他有理智,有风度,更有一种体谅所有人的慈悲。
可现在,他是亲历者。
辛苦劳作了整整一天,顶着炎炎夏日,无数次的弯腰起身,身上手上被刮了无数道细小的口子,身上流的汗几乎可以洗个澡。
付出了这么多,结果工头嘴皮子上下一翻,工钱就没了一小半,人家根本连装都不屑装了,端着那副的无赖嘴脸拼了命地拱火,生怕自己不挨揍似的。
楚留香按了按被太阳晒得发涨的太阳穴,决定成全他。
他分开了吵闹的人,一把揪住了工头的脖领子,就那么把他拖出来,拖到了大家干活的地方,一句话不说,直接一拳捣在他肚子上,跟着反手抽了他一巴掌。
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五百元罚款。
楚留香默默计算着。
工头的个子也不矮,体格也很健壮,可在楚留香面前,简直就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使劲儿地扑腾,却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工头带来的那几个人也只敢举着手机骂骂咧咧,连一步都不敢上前,更别提拉架了。
反倒是那些被扣了钱的力工过来拉他,纷纷劝道:“别打了,算了,再把人打坏了!”
“消消气,消消气,为了两百块钱不值当。”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咱别有理变没理了。”
楚留香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更明白,五百块钱的工钱只是工头口头承诺,没有切实证据,警察来了也是劝和,钱要不来不说,连揍他一顿出气也不能了。
一拳也是打,两拳也是揍,楚留香心里蹭蹭冒着邪火,拽着工头的脖领子道:“你招工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清楚?为什么要骗人?”
工头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昂着脖子道:“本来工地外包就是这些钱!你先放开我,我把钱都转给你好不?”
楚留香冷笑一声,毕竟是读过法律的人,他知道,这钱他要是收了,那不叫讨薪,叫抢劫。
他才不上他的当!
他也拿出手机录像,道:“我不管你上面的人给了你多少,我只知道,是你自己承诺工资日结,每人五百,现在活已经干完,你也该兑现你的承诺!
为免掺杂不清,我只要你去写个书面雇佣合同,把工作内容和薪资都给我写清楚!”
工头梗着脖子道:“工地上就没有你这么干的!谁请短工写合同啊?那上面就给我这些钱,你总不能让我自己垫吧?”
楚留香一脚给他踹进水泥里。
工头打了两个滚,湿淋淋地爬起来,狠狠吐了口吐沫,指着楚留香道:“你废了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你等着赔偿吧!”
楚留香脸上毫无平时如春风一般和煦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派严峻和肃穆,他声音不大,语气却透出几分冷酷:“我只希望你能明白一个道理。”
“一个人说的话再硬气,也是比不过另一个生气的人的拳头。”
工头死瞪着楚留香,当了把好汉——好汉不吃眼前亏。
还真就按模板起草了一份雇佣合同,盖了章,签了名,还按了手印,做完这些,忍气吞声地给那些力工挨个转钱。
每人五百块,不多不少。
力工们虽然拿了钱,却也没多高兴,更多的还是担心楚留香,现在毕竟是2022年,不是1922年,你就是说出大天来,打人也是不对的。
拿了钱的一个也没走,纷纷给楚留香出主意,说来说去,也不外乎报警,让民警过来调解。
民警出警的速度非常快,这边工头还没把钱转完呢,警察就来了。
就这一个地方,金洲派出所前后收到了三个报警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说十几个人聚众闹事,那还得了?派出所正码人呢,第二个电话就打过来了,说XX工地招短工涉嫌欺诈,拖欠民工工资,警车都在路上了,第三个电话打过来了,这回更严重,大概意思是说,有人动手了,警察再不来就要死人了!
这下好了,刑警武警集体出动,副所长亲自带队,七台警车把工地大门堵的严严实实,进去一看才知道是虚惊一场,等了解了情况,副所长气的想骂娘!
至于么你们!挨揍那吊毛脸上连个淤青都没有,叫的比谁都欢,怎么就要死人了?
谁特么报的警啊?
可警车开出这么些,搞不好都得惊动新闻媒体,这是副所长最不愿意看到的,本来没多大事,被媒体一渲染,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当务之急是赶紧把人带回所里,别在这儿扎眼,回去之后该安抚安抚,该教育教育,该赔偿赔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争取做个笔录就拉倒。
“且先等一等。”楚留香拦住了准备上车的工头:“你先把钱转完。”
工头朝着楚留香就是一口吐沫:“我转你麻痹,现在警察来了,你们赶紧把我的钱吐出来!”
已经拿到钱的力工当然不肯!
眼看两方又要起冲突,办案民警额头青筋乱蹦,嚷道:“有话回所里说去,别在这吵,都上车!”
楚留香挡在最前面,扬声道:“此事原也好办得很,人是我打的,起草的合同也是我提议的,只需带我一人回去就是了,何必要带那么多人?”
“两个人两张嘴,谁说谁有理!”民警道:“当事人都得来,这么多人聚在一块,你当是小事吗?”
楚留香蹙起眉。
在香帅纯朴的世界观里,被派出所带走,那就相当于上公堂受审,虽然现在不流行打板子了,但关“监牢”总归是免不了的。
他不相信,在此地辨不明白的道理,换了个地方就辩得明白了,谁知道被带走之后会怎样?会不会因为“寻衅滋事”被关起来?关几天?
自己没家没业的,关几天都不打紧,可别人上有老下有小的,怎么能被关进去?
他就是把这些人全打倒,就是犯下重罪,也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被带走!
正预备动手,工头却是不知死活地挑衅道:“拿了我的钱还想走?哪有这好事?我告诉你们,你们刚才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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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签合同,已经构成敲诈勒索了!等着蹲大牢吧!”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这个煞笔,还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楚留香额头青筋爆出,他本不是冲动的人,然而一整天的辛劳已化成胸中的涛涛怒火,也不顾警察在这,扬起拳头——手刚抬起来,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就像天边的一缕轻风,风拂过脸颊,一股力道便已将他弹开。
竟是叶孤城。
是了,他是外勤辅警,这么多警察都来了,当然也少不了他。
这大概是叶孤城当上辅警以来第一次出手,如果不是为了楚留香,他根本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过来。
叶孤城只略略扫了楚留香一眼,而后把手按在那个工头的左肩膀上,冷声道:“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也最好一句话也不要说。”
这轻轻一碰看着没什么大不了的,却让楚留香眼皮一跳,登时什么邪火都没了。
叶孤城是多爱干净的人啊!他连拿个快递盒都嫌脏,怎么会用手去触碰工头满是水泥的肩膀?
再看他落手的位置,别人不知道,楚留香却是再清楚不过。
那是臑俞穴,连通左臂乃至上半身的经络,只要一点点内力打进去,轻则废了他这条胳膊,重则瘫痪!
工头虽可恨,却罪不至此啊!
楚留香几乎是下意识地出手,拍向叶孤城的手肘,迫使他松手。
这可不是揍工头时候收着力,这一掌裹挟的沉重的风声,叶孤城只能往侧后方闪,掌风余力犹在,他又退开了好几步。
叶孤城先是惊愕,旋即眼神冷了下来,而他的同事显然没有任何眼力,只看到辅警正常执行公务,楚留香上去就推,直接给人拍一边儿去,当即大声呵斥:“你这是袭警!”
楚留香看了眼叶孤城:“不是说打辅警不算袭警么?”
一旁民警怒道:“谁跟你说打辅警不算袭警的?现在是法治社会!你打谁也不行啊!”
叶孤城意味深长地冷笑一声,竟转身走了。
这时身边几个工友拉着楚留香劝道:“别耍脾气了,真犯不上这样,咱们一块去吧,你是为了咱大家伙出头的,大家都给你作证,谁也不能叫你吃亏。”
……
到了派出所,一帮子人好悬又打一架。
一直掰扯到九点半,工头到底是把五百块钱都给结了,临走还被批评教育了一顿。
至于楚留香,就比较麻烦了。
“恶意讨薪,寻衅滋事殴打他人,这也就算了,你还袭警!你自己说怎么判你吧!”
别的先不论,楚留香还是头一回听到“恶意讨薪”这么别致的罪名,他也实在无话可说。
动手之前他就算好了,了不起拘留呗,最多五天就出来了。
原本派出所这边也是这么判的,就在准备收押的时候,所长进了来,沉着脸,上上下下地看着楚留香,神色十分复杂。
“联系一下你的监护人,让他赶快过来!”
楚留香怔了怔,耳畔恍然想起小姜的声音。
“到时候你出了事,没有人会拿你怎么样,但我是你的监护人,我是要担责任的……”
16.深夜飙车
姜去寒作为楚留香的监护人,倒是没被拘留,只是被所长单独拉倒审讯室里批评教育一顿。
说得直白点,被臭骂了一顿。
被骂完之后,她还得手写一封检讨书,检讨自己工作的失职,不仅如此,楚留香要缴纳的处罚金也要从她工资里扣。
姜去寒简直日了狗了!
回去路上,她攒了一肚子牢骚,冲着楚留香一通狂喷。
“我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楚哥,我有一天居然会从派出所把你领回来,你说你干什么不好,偏要跟人打架呢?”
“你打架找个适合的对手不行么?你仗着武功殴打一个普通人,不觉得丢人么?你见过哪个大侠为了那么点工钱把人揍一顿的?”
“就为了两百块钱?啊?还有没有点出息了,这点钱还不够你吃顿饭的呢!楚哥,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优雅纯良又有风度的翩翩君子,你怎么跟地痞流氓似的?”
“我看你还不如地痞流氓呢,至少人家不敢袭警,我就不明白了,你打那个工头也算情有可原,可你是哪根筋没搭对还要去打警察?你咋不连我一块揍了呢!”
楚留香被训得低下头,摸着鼻子,姜去寒说一句,他点一次头,看起来非常羞愧,一句话也不为自己分辩,更是绝口不提“被袭的警”企图废人一条胳膊的事。
总而言之,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的错,是自己被气得失去理智,冲动行事,连累一个女孩子深夜跑过来替自己挨骂罚钱更是万万不该,自己一定记住这次教训永不再犯。
楚留香认错的态度十分诚恳,说到后面,姜去寒也有点不好意思了,道:“说起来这事我也有责任,我一个学长去年就在这个工地实习的,听说招短工就让你过来了,谁知道工头能干出这种事呢!”
一路上,叶孤城始终一言不发,这会忽然道:“这样的人,居然还好端端地活着。”他看向楚留香,眼底流露出嘲讽:“可见是没有尝过教训!”
说罢,他径直走了。
直到叶孤城走远,姜去寒才道:“他怎么了?好像是替你抱不平,又好像很生你的气?”
楚留香只是叹气。
夜已深,这座城市却没有安眠。
公寓在夜幕下犹如一盏巨大的灯笼,整座楼都在发光。
叶孤城正坐在公寓楼顶的天台上吹风,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光里。
他的姿态相当随意,侧坐在楼体的边缘,一条腿甚至以迈过护栏的边缘悬空垂下。
剑在手中,剑已出鞘,他的手指拂过剑身,眼中的是再多的暖光也侵不进的凛冽霜寒。
白天的事,是不是已让他心中萌生了杀意?
他是不是已厌烦了这种处处受拘束的生活?是不是在怀念飞仙岛的蓝天碧海?
白云城主,从来不是个甘于寂寞的人,平静的生活对他而言,不过是白白耗费光阴。
楚留香提着酒上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所以他的表情很凝重。
楚留香确信,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一定会发生一件谁都不愿看到的事!
正想着如何开口,叶孤城却先开口了。
“不要告诉我,你是来管教我的。”他起身,手中的长剑画了一道半圆弧,归入鞘中。
楚留香叹道:“今天的事实在是个教训。”
“教训?”
“我会告诫自己,只要还在此世一天,无论生多大的气,就算把自己气死,也决不能动手,罚钱坐牢倒是其次,若是闹出人命,连累了旁人就不好了。”
“其实小姜有一句话说得很在理,像你我这样的人,怎么能仗着武功去欺辱普通人呢?”
叶孤城又不是傻子,怎会听不出楚留香意思?他的声音里已带了隐怒:“你可以回去了。”
楚留香当然没有走,他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叶孤城持剑的手腕:“今天的事,我起初以为是你厌恶那个工头,就像一团秽物被一阵风吹到你面前,你无法忍受,所以才会出手。”
“直到后来我才想通,你出手,完全是为了我,否则你根本不必拦下我那一击!因为你不想看到我受罚,你情愿替我承担任何后果!”
叶孤城的表情就好像看见楚留香的脸上忽然开了花。
他冷笑道:“你未免太自我陶醉了些。”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已经不生气了,所以你是不是可以留他一条命?”楚留香手里仍拎着酒瓶,他用拇指往上一拨,就掀了盖子,递给叶孤城。
“提着剑去杀人实在辜负了这么美的夜色,还不如坐在这里赏月喝酒。”
“我本就没想要他的命。”叶孤城道:“我只要他一条手臂。”看了看递过来的酒,嫌弃地转过脸:“我也从来不是为了你!”
楚留香道:“他虽是个无赖,却也是卖力气讨生活的人,你要他一条手臂,岂非就是要他的命?”
叶孤城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那是左臂,不碍着他做事,还是说……做贼的人都那么在乎手臂?”
楚留香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股可怕的冷风已迎面削来!
剑出鞘。
可怕的剑气已将楚留香周身笼罩,他根本看不清剑锋所指。
剑锋无处不在!
楚留香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甚至根本无法闪避,若换了任何一个人,此时怕已是血溅当场!
楚留香毕竟是楚留香,刹那间,他用内力击碎酒瓶,玻璃和酒液受内力所携,化作一片片利刃朝叶孤城袭去,而他整个人就犹如一片秋风吹起的落叶,翩然而飞,眨眼就已落在十数步开外!
“我知道了。”楚留香轻出一口气,苦笑道:“你果然是为了我,却不是为了给我出气,你之所以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故意引我上来,就是为了这一刻。”
一句话说完,叶孤城已刺出三十六剑,每一剑都蕴含着灵巧犀利的变化,每一剑都被楚留香险之又险的躲开。
“姜去寒有一句话说得不错,打架的确是要找一个合适的对手。”
一轮快剑只是试探,楚留香心知,自己一旦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那等待自己的一定是天外飞仙。
他实在没有把握去接那一招天外飞仙。
他只好出手,以生死相搏的姿态。
内力吞吐间,掌风和剑风飒飒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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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相交织,长剑再一次将楚留香封锁,而这次楚留香手中已没有了酒,他的人也已到了楼体的边缘。
顷刻,楚留香瞳孔皱缩,眼眸中倒映出叶孤城的最后一剑,辉煌迅疾,飘渺如风。
他深吸一口气,一脚踏在楼梯边缘的灯管上,身子凌空倒飞,一掌拍在剑上!
这一招本可迫使叶孤城变招,求一个喘息之机,但在突然间,楚留香强行在半空中扭转身体,竟化实为虚,反手向叶孤城的左臂袭去!
这无疑是露了一个极大的破绽,只要叶孤城把剑往前一送,长剑必定穿透楚留香的前胸,楚留香也必定会摔下去。
自然了,叶孤城若是选择出剑,那左臂无疑要被击中,筋骨尽断。
叶孤城瞳孔一跳。
这样极端的招式,本不该是楚留香这样的人会使出来的。
难道是因为自己想废别人的左臂,他便要让自己也尝尝左臂被废的滋味?
倒真是是普度天下的好贼!
叶孤城没有出剑,也没有躲开,而是收剑,伸出手,迎向了楚留香的手。
他把他从坠楼的边缘拉了回来。
方才还生死相搏的两个人,这一刻又好像兄弟一般握着手。
“有没有人说过你喜怒无常,本性跳脱?”楚留香道:“因为我实在看不透你,也实在猜不出你下一刻会做什么。”
他摇摇头:“或许连你自己也不知道。”
“没有人说过你很讨厌?”叶孤城问。
楚留香笑着道:“绝没有,我的朋友都很喜欢我。”
叶孤城轻哼了一声,把剑丢给楚留香,懒得走楼梯,直接从楼顶上跳了下去,一步到底。
“你又要做什么去?”
楚留香只问,没去追,他毕竟不是喜欢管教朋友的人。
……
凌晨两点半,姜去寒结束了最后一把游戏,把玩儿得发烫的手机放到床头充电,灯一关,心满意足的往被子里一缩。
还没等梦会周公,手机突然嗡嗡地响,她眯着眼睛一看,也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顺手接了。
“喂?”
“您好,请问是姜去寒女士吗?我是交警大队的,您的朋友叶孤城先生在高架桥飙车,出了车祸,您现在……”
“骗子。”姜去寒打着呵欠,闭着眼睛道:“你这个骗术已经不流行了,琢磨点新的吧!”
“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攻破我的通讯录,你说你有这技术假冒谁的名字不行啊?你上来就叶孤城,你就不觉得有些奇怪吗?谁家正常人叫叶孤城啊?”
“还叶孤城在高架桥飙车,亏你想的出来,你咋不说西门吹雪在夜店跳草裙舞呢?”
电话吧唧一挂,姜去寒只觉得好笑。
城主那么成熟稳重的人,怎么可能干飙车这么离谱的事。
再说他一个穷光蛋哪来的车?有车也不会开啊!
现在的骗子真是离了大谱了,编都不会编。
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高架桥上,月白风清,穿着执勤服的交警看了眼手机,为难道:“她不来,你还有别的朋友吗?”
17.二进急诊
说是飙车,但以城主的驾驶技术,说飙车真是冤枉他了,他最快也才开到八十迈左右,而且后半夜的高架桥上也没什么车,本不至于出事故,只是今天委实太倒霉了些。
人家交警大队本来是出来处理轿车追尾事故的,远远的就听见机车轰鸣的声音,抬头一瞅,就看见叶孤城骑着车冲过来,身上别说护具了,连个头盔都没戴。
这还得了?肯定得拦下他啊!
交警又是招手又是喊话的。出于对公安系统的尊重,叶孤城决定停车,这本来没什么,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冲到交警跟前再猛拉刹车。
别说机车了,就是骑个电瓶车,要停下也得先减速啊!
叶孤城没减速,也完全不知道这玩意还需要减速。
跑到八十迈的机车,那是说刹就能刹住的?
猛拉车闸,导致轮胎摩擦力不足,轮胎在地上打滑,机车瞬间失去牵引,一个侧翻,连人带车摔出去两百多米。
其实在车滑出去的瞬间,叶孤城本可以跳车,安安全全地着陆,但他这么心高气傲的人,一心要驯服这台钢铁猛兽,哪会轻易服输?越是危险,他就越是要挑战!
他努力控制平衡……没控制住。
拦车的交警脸都吓白了,招呼着人跑过去看。
也幸亏是叶孤城,换别人早去奈何桥排队喝汤了。
他倒是没受什么太重的伤,只不过是右腿的骨头支了出来,血肉模糊的一片,上衣也被磨烂,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甚至还有余力推开车子,将上衣完全撕开,用布条勒住伤处,让支出来的骨头复位。
正借着月光认真的处理伤口,忽然间头顶的光就被挡住了,周围一片抽气声,这让白云城主有些不满:“你们挡光了。”
交警搓了搓发麻的脸:“你给你朋友打个电话吧!我们得赶紧送你去医院!”
叶孤城本不想让楚留香过来的,但他实在没有别的朋友了。
……
南沙中心医院。
急诊手术室外,楚留香急得满地圈,一个多小时的等待让他出了一头冷汗,前胸后背都在凉飕飕的冒风。
自打看到叶孤城浑身是血的被推进抢救室,他的心跳就没平静下来过,尤其在听了交警的话之后,更是脸色煞白。
“你没看到那事故现场,太惊险了,一般这种情况早没命了!你别看他现在清醒着,能说能走的,那是肾上腺素支撑着,没准上手术台就不行了,唉,这么年轻……你能联系上他家里人吗?”
楚留香不知道这种情况要怎么抢救,更想象不出手术室里为何会传出一阵阵刀凿斧砍,滋滋乱响的声音。
他实在放心不下,正要冲进去看看,手术室的门就开了,几个护士推着床出来。
楚留香立刻抢上前去。
叶孤城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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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点要重伤昏迷的迹象,神色也还算平静,他看着楚留香,道:“我饿了。”
看着不像回光返照,楚留香长舒一口气,朝他笑:“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
这个时间也就便利店还开着门,刚好医院附近就有一家。
楚留香用仅有的钱买了些面包和汽水,回来时,叶孤城已经被安置到病房了。
腿上打着石膏,左臂也上了夹板,吊在脖子上,头上、身上缠着厚厚一圈纱布,看着实在凄惨极了。
“我几乎要被你吓死!”楚留香拆开面包袋,喂到叶孤城嘴边:“总算有惊无险。”
“区区小伤,何至于如此大惊小怪?”叶孤城慢慢的吃着,忽然道:“你还有钱么?”
楚留香道:“这你不用担心,我总不会因为交不上钱,让你被医院赶出去。”
叶孤城默了默,好像有什么话想说,最终却随着面包一起咽下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楚留香微微笑着,拧开汽水瓶,碳酸饮料呲得一声。
“你想废别人的左臂,自己的左臂却受了伤动弹不得,你也终于明白,失去一条手臂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你是想说,你已感同身受,不会再随意伤害别人了,是不是?”
“你……!”叶孤城恼怒地把面包袋丢向楚留香:“我是想问你,方不方便去交警队把我的车取回来!”
18.来新人了
说会儿话的功夫,已经快四点了,楚留香这一天下来又是干苦力,又是打架,又在急诊手术室外操心费神的的,到了这儿早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
索性也不回去了,往旁边陪床上一趟,没两分钟就已呼吸绵长。
相比之下,叶孤城可就没那么快睡着了。
毕竟是开放性骨折,腿上又是石膏又是钢板的,全身多处挫伤,虽不致命,但怎么可能不疼呢?
他这辈子几乎没受过伤,更没受过任何忍痛的训练,能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纯粹是白云城主要面子。
摔成这样已经够丢脸的了,再大呼小叫的,成什么体统?
所以,哪怕痛得浑身发抖,冷汗直流,他也决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来!
总算是挨到了寂静无人的时候,云淡风轻的假面开始在脸上碎裂。
医院的床很窄,也很硬,稍微动一动就咯吱直响,睡在上面当然也很不舒服。
叶孤城用一只手撑着床,慢慢的侧身躺着,把头埋在枕头里……
眼前漆黑一片,交织着雪花光点,仿佛野兽低吼的声音被压抑到极致,随着喉咙的震颤碎碎的蔓出来。
一些没法当面说出来的话,似乎也可以在这时候宣之于口了。
“楚留香……多谢你……”
他也不能不承认,一个人可以不成婚不生子,可以没有任何亲人,但至少也需要那么一两个朋友。
他也不能不承认,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把楚留香当成很要好的朋友了。
叶孤城正独自感怀着,一道不那么美妙的声音突然崩出来,打破了气氛。
“要是想还人情的话,记得来我这里办卡。”
叶孤城诧异地看过去,跟楚留香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那双眼睛在幽暗的病房里十分明亮。
“如果痛得太厉害,叫出来或许会好一些,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楚留香的笑容很温暖,也很促狭。
叶孤城立刻转过身去,一点也不想理这个人了!
……
楚留香一大早就走了,走之前倒也没忘给叶孤城买了份早餐。
没过多久,医生进来查房,先是给叶孤城检查了一下伤势,换药清创,环顾了一下病房,问:“你朋友呢?”
叶孤城说:“走了。”
“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在这怎么行?你这伤至少一周不能下床!”医生一边说一边叹气,话里话外无非是说他很可怜之类的。
叶孤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活该倒是有一些,相比于无人照顾,耳边清净才更重要。
而且他并不准备在医院久耽。
左右也是躺着无聊,就算对手机兴趣不大,也免不得要拿出来看看,能转移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
点开未读消息一看,那是眼前一黑又一黑。
交警队的处罚下来了,无照驾驶、不按规定佩戴头盔,本该拘留十五天罚款两千,但考虑到他受伤严重,就不拘留了,罚款三千以示惩戒。
也就是说,他得拿出一个月的生活费,才能赎回爱车。
紧跟着是金洲派出所的消息,公安系统内部联网,他车祸的事一大早就传到单位去了,所长以个人的名义给他转了一千五以示同情,顺带手把他开除了。
也是,身为辅警,带头不守交通规则,实在说不过去。
最后一条是姜去寒发来的。
“城主,来新人了,你知道的,咱们已经没钱租新房了,暂时先在你那住着可以吗?”
叶孤城本想回“不可以”,手一顿,变成了:“若是厨艺好,可以。”
“对方正在输入”闪了半天,姜去寒回复的消息才跳出来。
“就算是你的朋友也不行?”
叶孤城例数人生,在遇到楚留香之前,能称得上自己朋友的,也就只有陆小凤一个人了。
他闭了闭眼睛,回道:
“他不会,你来教。”
……
姜去寒手左手捧着一大束花,右手提了一只毛绒熊玩具,早早的等在出站口。
她的身边立了一块LED电子灯牌,上面写着“欢迎西门吹雪莅临广州”几个大字。
这是谭烟灰给她出的主意。
她能认识这位东北大哥纯属形势所逼。
早上接到来新人的通知的时候,姜去寒的心瞬间被一群上蹿下跳的狗子刷屏了。
离发钱的日子还有好几天呢,她现在毛干爪净的,来新人不是擎等着喝西北风么?
再一看车票,见人是从秦皇岛来的,当即就不干了。
秦皇岛离哈尔滨多近啊!干啥非得来广州呢?那头工作人员就解释了,哈尔滨据点是专门接待金庸家的,你们是接待古龙家的,两边人最好不要接触,再者,哈尔滨据点现在已经接待三个人了,资金严重不足,于情于理都得把人送过来。
姜去寒没好意思说,那头只是资金不足,自己这儿都贷款过日子了,就寻思跟哈尔滨那头联系一下,看看热情好客的东北大哥能不能克服一下困难,收容这个即将到来的难民。
东北大哥的确很热情。
“老妹儿啊,不是我说你,你咋整的,这才一个来月就欠饥荒了?你这么着可不行。”
“要我说,归根结底啊,还是你们感情基础没建立起来,人家不拿你当回事,以前咋样现在害咋样,你听大哥说,等接着人了,甭管是谁,你多上点心,手把手引导他,记得嘴甜点,热情点。
心理学上讲雏鸟情节,小鸟为啥依赖第一眼看到的人呢?你就琢磨去吧,这都是学问。”
姜去寒听出来了,大哥敞亮是真敞亮,狡猾也是真狡猾,三言两语就把她踢过去的皮球给踢回来了,并且杜绝了她再踢过去的可能。
她也只好按照大哥说的,弄来束花(比赛主办方送的假花),带上礼物(景区打枪赢的)和灯牌(倒是值些钱,就是用完得赶紧给人家送回去)在这儿翘首以盼。
火车准点进站,姜去寒脖子抻得老长,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行人陆陆续续地走出来,没一个像西门吹雪的,直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一个白衣古装男子才从拐角处走出来。
一见到这个人,姜去寒脑中瞬间闪过原著里石秀雪姑娘的犀利点评。
“自以为了不起的活僵尸。”
这倒不是说他长得不好看,事实上,他本人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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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所有扮演他的演员加起来都要好看,可任何人见到他的第一眼,感受到的绝不是相貌,而是一种难以接近的孤寒。
跟他对视一眼,姜去寒都觉得呼吸不上来。
西门吹雪的脸色有些苍白,也没什么表情,略微皱一皱眉,像是路过的狗都要被踢一脚。
不好惹。
要是叶孤城在这儿执勤,一准得查他身份证。
来得要是花满楼该多好。
姜去寒将心底的失望压下,调动面目肌肉,绽出一个非常热情的微笑在闸机前朝他挥手。
“西门庄主!”
“庄主远道而来一定辛苦了吧,我是来接应你的人,我叫姜去寒,幸会幸会。”
西门吹雪看着她,没理会她伸出来的手,而是问:“你为什么失望?”
这一下就把姜去寒大脑干宕机了,不等她组织好语言,西门吹雪就露出一个很像是嘲讽的表情,道:“因为我不是你真正想接的人。”
说罢,从她身侧径直走了。
他的脚步根本就没停下来过!
姜去寒吸了口气,好讨厌啊这人。
她赶紧着跟上去道:“庄主,戴一下口罩啊!有病毒!”
……
回到公寓时,天已经很晚了。
经过姜去寒两个多小时的努力,她抱着的花和毛绒玩具已经到了西门吹雪的手上。
不管怎么说,一个提着穿粉裙子小熊的男的,看起来总是好说话一点的。
“是这样的,因为时间上有些仓促,许多东西我也没有来得及准备,别的屋都是灰尘,而且也没有床上四件套,我寻思着……要不你先跟叶孤城挤挤住一屋吧?”
西门吹雪看着她,只是看着,姜去寒头上就开始冒冷汗。
“那个……你放心,叶孤城的床很大,完全可以并排睡下三个人。”
西门吹雪道:“你睡过?”
姜去寒:“……没有,我目测的。”
一边走一边说,俩人已经到了609。
房门是关着的,姜去寒咦了一声,嘟囔着:这个时间他应该下班了呀?抬手正要敲门,西门吹雪忽然道:“里面没有人。”
“啊?”
西门吹雪道:“没有呼吸的声音。”
这听起来就很不科学,但姜去寒决定相信剑神的判断,拿出手机给叶孤城发去了一段语音。
“城主我们到家啦,你在哪里呢?”
久久没有回答,姜去寒正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就见西门吹雪忽然转过头,看向另一侧走廊。
没过一会就听见电梯声响,沉重的脚步声穿过漫长的走廊一步步走过来。
昏暗的灯光将叶孤城的脸晃得惨白,他的一条腿打着石膏,一条胳膊也吊着,拄着拐,每一步都走得很艰辛,尽管如此,他仍旧挺直了腰背,走姿也不似一般瘸子那样。
姜去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你……啊?
“城主你怎么了?你跟灭霸打起来了么?”
她赶紧过去扶,叶孤城却连一眼也没有看她,好像她这个人完全不存在。
他在看西门吹雪——用一种充满敌意的目光。
19.一些日常
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的叶孤城已经尴尬得恨不得原地刨个洞钻进去!
不是说来的人是陆小凤么?为什么是他!
偏偏是他!
早在五年前,叶孤城还不是南王世子师父的时候,就已见过西门吹雪了。
那年,西门吹雪为追杀海奇阔来了南海,也不知海奇阔是哪里来的人脉,竟搭上了海南剑派的一个分支,他们不敢惹西门吹雪,倒是敢藏人。
巧的是,这个分支又刚好听命于白云城。
叶孤城卖了西门吹雪一个面子,勒令剑派交人,不出三日,海奇阔仓皇出海,最终在海上覆舟而死。
西门吹雪亲至白云城致谢,刚巧遇见叶孤城正在练剑。
剑锋斩落桃花,园中漫天花雨,每一片花瓣都被剑气割裂,花香醉人。
若是旁人,大约会惊叹于这副绝美的图景,惊叹那个站在花雨中的谪仙。
西门吹雪的注意力却在被斩断的桃花枝上。
他已从花枝的切口看出了叶孤城剑法的深浅,甚至看出了他的剑意。
或许就是从那时起,西门吹雪就想与叶孤城一战,叶孤城也同样想与西门吹雪一战,只不过那天并不是时候,两个人都在彼此寂寞中等待着。
谁也没有想到,再见面居然会是一个伤残,一个无家可归,在陌生的世界里面面相觑。
“叶城主。”西门吹雪先打了招呼,他本想说句“别来无恙”,但叶孤城显然遭遇了不幸,这四个字再说出来简直就是嘲讽。
他并不想让白云城主觉得难堪。
叶孤城淡淡道:“一别经年,想不到我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姜去寒已经被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弄得快要窒息,咳了一声,道:“那什么,咱们快进去说话吧,城主你这伤……”
忽然间,她倒吸一口凉气,尖声道:“昨晚上在高架桥出车祸的真是你啊?我以为那是骗子,现在电信诈骗可猖獗了,我真不是故意不管你的!”
姜去寒简直要哭出来了。
本来叶孤城就不喜欢她,这下更把人得罪得死死的!别看他走路不利索,真想弄死她也就是伸个手的事儿。
她往西门吹雪身后躲了躲。
庄主虽然不是双开门身材,但藏一个她也是绰绰有余。
叶孤城没理她,直接掏钥匙开了门,姜去寒如释重负,抹了把冷汗,跟在后面对西门吹雪道:“这个门关上就自动锁了,等明天我再给你配一把钥匙,出门记得带哈。”
开了灯,室内亮如白昼。
西门吹雪进来时先是仰头看了看灯,而后视线才落到客厅的陈设上。
很小的屋子,却很干净,地上的砖好像白玉一般,倒映着人影,几步远就是阳台,放着一大束花,这也使屋子里充了芬芳香气。
蓝色的沙发上散落着几本书,叶孤城走过去,正要把书拾起来,姜去寒殷勤地抢着道:“我来我来,你快坐!”
“都还没吃饭吧,我去做点,马上就好!”
她就像这里的主人一样,将那几本书放到书架上,又去开立在屋角的“白色柜子”。
上次买的角瓜豆角西红柿还有鸡蛋都有剩,她把菜都拿出来,顺带手拿了瓶罐啤酒递给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接过来,一怔,竟是冰凉的。
原来那个“白柜子”竟是冰鉴!
万梅山庄每到冬日都会存下大量的冰供夏日使用,身为庄主,他知道这有多费钱,没有庞大的庄园资产根本供不起。
这么小的一间房子,甚至是租来的,居然也用得起冰?
西门吹雪怀着好奇,开始研究起手里的铁罐罐。
这应该是饮子,可上下全部封死,要怎么打开呢?
他试着去掀罐顶盖子。
毫无疑问,他真的可以大力出奇迹。
叶孤城实在看不过去,教他拉上面的拉环,旋即,罐子发出呲的一声,里面的液体喷发而出,撒得到处都是。
撒到哪,哪冒泡泡。
西门吹雪尽管已经口干舌燥,却也没渴到喝下这种不明液体。
他甚至疑心是不是自己误会了,这根本不是用来喝的。
“这是什么?”
“啤酒。”叶孤城道:“里面被灌注了二氧化碳,这里的人总是喜欢追求刺激的味道。”
西门吹雪有些意外:“你喝酒?”
“他不喝酒,只喝温水。”
姜去寒从厨房出来,倒了杯白开水给叶孤城:“酒是楚留香放在这儿的,他每天晚上都会来这吃饭。”
“楚留香?”
“楚哥是第一个来这里的人,他人很好的,我敢保证你一定会被他的魅力所折服,情不自禁地想跟他做朋友!”
光是提起这个名字,姜去寒的脸上就透出一片羞涩的红晕。
西门吹雪根据她的形容,以及情态,脑补出了一张陆小凤的脸。
这世上确实有一种人,只要往那里一站,哪怕什么都不用做,就有大把的人想要跟他做朋友。
十分神奇。
姜去寒扬了扬手机,笑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或者有什么忌口?楚哥说会提前下班,我让他再带点吃的回来。”
在吃上面,西门吹雪跟叶孤城一样,没什么爱吃的,也没什么不能吃的,食物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只是裹腹维生而已。
他说:“随意。”
叶孤城忽然道:“他不能吃辣,有红油的也不能吃。”
西门吹雪问:“那是什么?”
“毒。”叶孤城的回答言简意赅。
“别听城主胡说,他总觉得自己不能吃的东西都有毒,辣味是现代餐饮中至高无上的享受!”姜去寒一屁股坐在西门吹雪身边,非常认真道:“我让楚留香带了份水煮牛肉回来,你一定要尝尝,超级超级好吃的!”
楚留香很晚才回来。
机车的轰鸣声在楼下阵阵作响,姜去寒跟叶孤城西门吹雪仨人站在阳台上,看着他骑着车子绕着公寓溜了两圈才心满意足的下车上楼。
可给他骑爽了。
没一会,敲门声响。
姜去寒去开的门,楚留香一进来,带动着外面的热气扑脸。他的前胸后背都湿透了,额头上也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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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
“怎么才回来,我们都快饿死了!”
“久等了,去了交警大队一趟,又跑了趟医院。”
姜去寒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水煮牛肉没见着,袋子里全是绷带敷料之类的东西。
楚留香先跟西门吹雪打了招呼,然后才看向叶孤城,语气里满是责备:
“你怎么擅自跑出来了?负责你的护士简直急得要发疯,你这条腿莫不是不想要了?”
叶孤城居然也没有生气——或许有一点生气,但明显不是冲着楚留香。
新人的迎接宴就这么寒酸的结束了。
晚饭后,姜去寒给西门吹雪送来了一早就买好的衣物和生活用品。
是的,她是一早就买好的,兜里那几个钱根本不足以让她有勇气带西门吹雪去逛街。
——五块钱的香皂从头洗到脚、蓝洼洼的不吸水毛巾十块钱三条,裤衩也是这个价,手指头捻一把都直掉毛,不用想,洗一水肯定掉色儿。
牙刷牙膏都不用钱,是她跟导师出去比赛,住酒店的时候划拉回来的,十来只,对付着也能用一个月,至于别的什么……但愿叶孤城不是个小气的人。
生活用品都这么对付了,别的就更不用提了,衣服裤子都是在旧镇地摊上买的均码,一百块钱买了四件半截袖,两条短裤,拖鞋二十块钱一双,手机是两百九十九的智能老人机,崭新而实用。
西门吹雪可能是看不出这些破烂的廉价,一点也没嫌弃,还说了声“多谢”。
这让姜去寒的良心一阵刺痛,接下来的话都不太好意思说出口了。
“因为一些原因,我只能让你们俩暂时住一起了,真是非常的对不起,再给我几天时间,只要那边钱到账,我马上给你换单间。”
“你也看到了,城主出车祸了,特别的可怜,他这个人死要面子,看着像没事人一样,没准背地里疼得直打滚,我跟楚留香白天都要上班的,只能拜托你多照顾他一下,给他做个饭换个药什么的。”
姜去寒双手合十,句句恳切,西门吹雪觉得她很像那只粉色小熊。
“好,我会照顾他的。”
“庄主你真好,如果不是我的裙子刚洗过,我一定跪下来给你磕头。”
……
西门吹雪是个非常讲信誉的人。
他既然答应要照顾叶孤城,就绝不会失信,哪怕在这之前,他一直过着被服侍的生活。
愿意照顾和会照顾是两回事。
安置好东西之后已经快到后半夜了,叶孤城还没睡,正在床上吃力地解开身上的绷带。
绷带上有血又有汗。
正上药呢,西门吹雪突然进来,叶孤城一惊,顺手抄起被子盖在身上。
“你干什么!”
“帮你上药。”
西门吹雪伸手去拉那条被子,叶孤城本就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被子也裹得更紧。
“用不着,出去!”
西门吹雪好似笑了笑:“你看起来可不像女扮男装。”
叶孤城苍白的脸顿时被气出一团红晕,抄起床边的拐杖就刺了过去!
20.做饭
倒也不能怪叶孤城反应这么大,他的衬衫早烂得没法穿,上身能蔽体的只有绷带。为了上药方便,他拆完绷带,顺带手把裤子也脱了。
白云城主并不能算是一个羞涩内敛的人,但再慷慨豪迈,也没法接受自己赤身裸.体的就被人闯门进来啊!
西门吹雪表示:有什么不可以呢?
又不是女人,有必要遮遮掩掩的么?你身上又没多出朵花来,有什么看不得的?
他不能理解叶孤城的恼羞成怒,却很懂他刺过来的那一拐杖。
纵使叶孤城伤重,拐杖仍裹挟着刺耳的风声,简简单单的一招就藏了至少三种变化,不可小觑。
西门吹雪不愿对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出手,硬接了两招就被打了出去。
门重重地关上。
被关在外头的西门吹雪竟也不恼怒,只是有些无奈。
受伤的人,心情通常都是不太好的,可以理解。
简单洗漱完了之后,西门吹雪躺回了床上。
他的房间与主卧相对,中间只隔了两步远,以西门吹雪的耳力,甚至听得清叶孤城一边上药一边抽冷气的声音。
屋子不算大,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倒还算干净,只是床上除了床垫之外什么也没有,他就拿了姜去寒送的小熊当枕头,躺在上面舒展着四肢。
床软得过分,刚闭上眼睛,就来了困意。
半梦半醒间,枕边突然“嗡”了一声,西门吹雪立即警觉,坐起来一看,是那个叫手机的东西发出了奇异的亮光。
早在地铁上,姜去寒给他演示了手机的一些用法,西门吹雪也知道,要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是万万离不开手机的。
食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就看到了一条消息。
“您已被楚留香移入古龙群侠会群”
微信号是姜去寒给的,列表里也只有三个好友,至于那个“群”,想必就是发消息大家都能看到的地方。
群里也只有两个人,算上自己,是第三个。
正要熄屏,群里忽然跳出几个缺胳膊少腿的字,是楚留香发的,单拿出来或许不认识,连在一起看就很分明了。
“都睡了吗?明天该做核酸了,在小区的羽毛球场,别忘了。”
西门吹雪之前做过一次核酸,可直到现在他也没能理解,为什么预防传染病要把棉棒捅进喉咙里。
那只棉棒上面可没有任何药物。
很快,顶着叶孤城容貌的泡泡框弹出来,他发了一个“。”,西门吹雪看着有趣,试着也发了一个“。”
看着小小的圆圈跳出来,他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睡意全无。
其实在火车上的一天两夜,他早已见识过手机的诸多奇妙之处,现在手机在手,忽然就很想试一试。
西门吹雪在微信页面上划了两下,在代表着姜去寒的头像上点了一下,然后点了音视频通话——视频通话。
接通的那一刻,他的心都不由自主地跳快了几分。
另一边,姜去寒正在王者峡谷嘎嘎乱杀,看到西门吹雪发来的邀请视频通话消息,头发丝都炸起来了!
这么晚打视频,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别是像楚留香似的,把灯泡拽下来了吧?
按理说西门吹雪不想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但也说不准,那叶孤城也不像飙车的人啊,不也摔断腿了?
她忐忑地接通了。
“怎么了?”
视频那头,西门吹雪的脸在黑暗中,严肃认真的就像是科学家在做实验。
他一句话没说,把视频关掉了。
姜去寒:???
没过半分钟,视频又打了过来,这一次,他只说了一句话:“你还没睡么?”
素质一把抓住了姜去寒将要脱口而出的脏话,“你煞笔吧”,被换成了:“没有呢,你有事吗?”
你最好有事!
姜去寒咬着后槽牙,她这把可是晋级赛啊狗东西!
听到她说话的声音,西门吹雪的眼睛好似更凉亮了几分。
果然,看别人使用和自己操作完全不是一个感觉!
他当然没有任何事,正要把视频关了,姜去寒忽然道:“等等,明天我跟楚留香都要早起去上班,你能不能在家里帮叶孤城做饭呀?我只能拜托你了。”
她又露出了粉色小熊一般的表情,西门吹雪揪了揪小熊的耳朵,眸光好似落在了很远的地方。
“我已答应过你,会照顾他的。”
“那厨房那些电器你会用了么?”
她做饭的时候,西门吹雪过去看了一眼,会是会用了,但做饭实在是……也罢,弄熟了就行,等着吃的人总不能指望他弄出一桌子山珍海味吧?
……
凌晨四点,姜去寒被西门吹雪的夺命连环call硬生生给从床上薅了起来。
她恍惚间意识到,西门庄主好像误会了什么。
他该不会是以为自己要负责所有人的早饭吧?
而且显然他对“早起”两个字与自己存在着重大的差异!
谁家好人早上四点起来做饭啊?
这些误解暂时放在一边,姜去寒知道,自己最好赶紧过去吃饭,因为她听得出,西门吹雪的语气很不好,要是去晚了,自己没准就被他剁吧剁吧炖锅里了。
一进走廊,呛人的浓烟裹着巨大的焦糊味,比楚留香弄出来的火灾现场更甚!
609的房门大敞着,她急忙跑进去,正好看见西门吹雪端着锅从厨房出来。
姜去寒一下子愣住了。
西门吹雪松松绑了个丸子头,一多半的头发都垂了下来,碎发被汗粘在脸上,昨日那身雪白的古装已变成了半截袖和短裤。
衣服很廉价,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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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合身,偏偏穿在他身上就有一种好似被精心设计过的美感。
姜去寒不知道他从前在家里是怎么打扮的,但肯定不会是像现在这么……这么像个流浪的艺术家。
失策了,像他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能做出什么好玩意儿来啊?
“坐。”
姜去寒往锅里瞅了一眼,黑乎乎的也看不出是个啥。
她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叶孤城直挺挺躺在沙发上,大约是走了有一会儿了,楚留香坐在餐桌上,面前一只空碗,他用手拄着筷子,头垂着,闭着眼,就位置来说,好像一个死了,另一个在为他祷告。
也难怪会这样,楚留香和叶孤城俩人作息时间跟姜去寒很像,不熬到后半夜根本不睡,上班的话会起的早一点,不上班的话,差不多要睡到九点钟。
事实上,在旧镇生活的人,八成都是这个作息,就凭他们常去的那家肠粉店八到九点是营业高峰期,早餐店营业到十一点才关门。
至于西门吹雪么,姜去寒有理由怀疑他的作息是跟着太阳走的,要不然他怎么太阳落山之后就不见客了呢?估计那会儿他已经洗洗准备睡了。
姜去寒眼睁睁的看着西门吹雪盛出一勺黑浆糊,添进楚留香的碗里,而楚留香强行睁开好似被胶水粘住的眼睛,道了句:“多谢。”
勺子移动到了姜去寒跟前,姜去寒不敢大意,连忙拿了盘子去接,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喝了一口。
哕——
味道果然十分歹毒!
她舌头好像被扇了一巴掌!这玩意咸的发苦,苦里还透着酸。
楚留香一口下去,竟也神奇的恢复了清醒,他看起来很不想吃,只是香帅毕竟是香帅,他不动声色地放下碗,笑道:“西门庄主来之前,可认得了孙秀青姑娘?”
这话一出,姜去寒当即就不困了,两眼发光的看着西门吹雪。
她也好奇极了,要知道,结了婚的剑神跟单身剑神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种形态,至少前者可要比后者好说话多了!
西门吹雪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凛冽霜寒的眸子仿佛化开几许春色,唇边也绽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我来之前,她正在万梅山庄中养伤,还不曾……”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但懂的都懂。
还没结婚,但已经有恋爱的苗头了。
这话的意思也很明显,他看过《陆小凤传奇》,尤其看过决战前后那一篇,已经默认这位孙姑娘会是未来的西门夫人了。
但是大概没往后看,他还不知道,那场惊天动地的决战之后,他的初次恋爱已被无情剑道粉碎了个彻底。
都怪叶孤城!没事送什么经验包啊!
姜去寒麻利地接过大勺,盛了满满一碗,端到了沙发跟前。
“叶孤城,快醒醒,吃饭啦,快尝尝庄主的手艺,可好吃了!”
21.打架
叶孤城只是看着像是快死了,但毕竟没有真的死,他也知道,自己要是真把这一碗毒药喝下去,就算不死,也差不多了。
跟那两个被手机喊起来的人不同,叶孤城是第一个受害者——他是活生生被油烟和焦糊味呛起来的。
他疯了会去吃那种东西。
“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不必管我。”叶孤城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两只口罩,一只盖住眼睛,一只遮住口鼻。
姜去寒:“……”
之前不是还跟楚留香一块去春隆吃人均八十的早茶呢么?咋就突然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了?
她只能遗憾地把碗端回去,一回头,就见西门吹雪正襟危坐在椅子上,面不改色地喝着那碗黑糊汁。
楚留香陪了一碗。
这就是为什么盗帅朋友遍天下的原因了,因为他认为,一个人肯在天还不亮的时候就起床为你做饭,无论他做的有多难吃,你都必须吃下去!
如果不是率先领略了那可怕的味道,姜去寒简直以为这两个人在吃什么美味佳肴。
都没有味觉的吗?
楚留香有味觉,而且味觉很灵敏。
秉承着说一句就少吃一口的原则,他没话找话坚持不懈地跟西门吹雪聊天。
“这碗……这碗粥的味道如此别致,不知是用什么食材做的?”
“昨晚剩的米,还有冰鉴里存的菜。”
楚留香端着碗,微微仰头,服了一口。
就很神奇,一个人是怎么做到用如此普通的食材,做出如此可怕的味道来的?
看出了他的勉强,西门吹雪有些挫败:“米一下锅就糊了,我添了水,又放了菜,以免不够吃,我又添了一些生米。”
添了生米,大火炖煮,没一会水就不够了,一锅东西整个粘在了锅底,他在锅里铲了铲,又添了些水进去。
熟了之后,就是这样了。
姜去寒惊叹于西门吹雪的做饭天赋。
真了不起啊,大少爷居然还知道米没熟要添水,菜糊了也要添水呢!
天差不多亮了,一锅黑糊汁居然也吃完了,楚留香主动去洗碗洗锅,顺便收拾收拾厨房。
西门庄主是完全没有要收拾厨房的意识的,而且他也根本不会收拾。
——其实叶孤城也不会,在现代住了半个月,他的屋子都是楚留香下了班过来拾掇的。
西门吹雪也没闲着,坐在那开始复盘为什么自己如此用心煮的一锅饭,会难吃到了闻之欲呕的程度。
他甚至很认真地在用手机查黄瓜需要煮多久,茄子需要煮多久,以及为什么这些菜只要放进锅里,立刻就会糊。
姜去寒看着灶台边原封不动的油桶轻轻叹了口气。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让他琢磨下去,遭殃的是自己的胃。
“这不怪你。”她上前劝道:“电磁炉本来就很难控制火候,糊了很正常,公寓里也没有天然气管道,要想正经烧菜做饭,还是得弄个煤气灶。”
“这个要慢慢来,我看不如这样,我中午从公司食堂带饭过来,也省了你的麻烦。”
她在一家自动化研究所实习,食堂是写字楼物业开的,可不便宜,光是一道肉菜就要十五块钱,素菜十二,味道也很一般,但胜在打饭阿姨从不手抖,只要你能吃的下,餐盘能给你堆成小山。
安排完之后,姜去寒还是很放心不下。
往常都是楚留香在履行她的职责,像香帅这种时时散发着杰克苏光环的人,一言一行都完美符合“古龙江湖”万人迷的定义,管你是傲娇的还是高冷的,通通都是他的好朋友。
要是他能留下来照顾城主,姜去寒自是放一百二十个心的,奈何香帅要上班啊!
等他俩一走,就剩下西门吹雪跟叶孤城俩人待着了——姜去寒虽然磕过西叶cp,但从昨晚上俩人的相处来看,他俩根本没有半点会成为好朋友的可能,互相之间的敌意却是已经浓得要蔓出来了!
西门吹雪为什么会答应她照顾叶孤城啊?是她姜去寒有那么大面子吗?
笑死,庄主百分百是在等着叶孤城伤好之后跟他一决胜死呢!
他一个看过《决战前后》的人,怎么可能不好奇,若是没有被感情牵绊住的自己和没有被必死阴影笼罩下的叶孤城,究竟谁胜谁负?
至于叶孤城,想来更不会给紫禁之巅的胜利者什么好脸色看。
甘愿死在他手里是一回事,肯不肯服输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样的两个人,能处出什么好结果来?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俩人坐而论道,相处愉快,西门吹雪真能照顾得了叶孤城吗?
没有人服侍,西门庄主甚至连自己头发都梳不好。
姜去寒在屋里来来去去。
先是烧了满满一壶水放在桌子上晾着,书架上的书取下来放在叶孤城手边,嘱咐他记得吃药,还往他手机里传了几部电影,两款热门游戏解闷。
“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联系我,我会早点回来的。”
“食堂中午有南瓜排骨和乌鸡老火汤,我多给你打一点,你现在要多补充营养才行。”
“等太阳升起来,这边就有些刺眼了,要不要我先帮你把窗帘拉起来?”
殷殷嘱托了许久,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末了又给西门吹雪转了好几个现代常识的小视频让他学,有事干总比闲着好。
闲着就容易出事。
姜去寒跟楚留香一走,整个609仿佛在一瞬间就进入了萧条的冬季,空气宁静得可怕。
一开始,两个人确实还相处得比较愉快。
叶孤城看书,西门吹雪在看姜去寒发给他的“1像铅笔细又长,2像小鸭水中游”以及“声母韵母儿歌大全”。
这种东西但凡多看一遍都是对西门吹雪智商的侮辱,不到半个钟头,他就已经可以用键盘打字了,只是远不如手写快。
“你在看什么?”
消息编辑好,手指一划,发送给了叶孤城,而后他就像孩童盯着新玩具一样盯着手机。
叶孤城看了眼手机,一脸复杂。
他道:“近代史纲要,你也有兴趣?”
西门吹雪好像没听见,接着用手机打字:“你不会打字?”
他甚至运用了标点符号。
叶孤城不再理他了,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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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看自己的书。
昨天看的那本书里,有一首词写得很好,他在那首词里感受到了锋锐的剑意。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叶孤城闭上眼睛,浮光掠影,一套剑法在脑中隐约成型……
并指为剑,一剑未出,就被手机叮得一声打断了。
“张大嘴巴aaa,嘴巴扁扁eee”
夸张的幼童声线从手机里冒出来,并伴随着一阵阵流畅欢快的音乐。
叶孤城刚静下心来钻研出的一套连招被驱得干干净净,脑子里就剩下“aaa,uuu”
正烦得要死,西门吹雪的消息又弹了出来:“这些很简单,你为什么不会?”
叶孤城:“……”
这一次,他的拐杖刺出,涵盖了天外飞仙的所有奥义,辉煌迅疾,无瑕无垢,犹如白云城外的一缕轻风。
非常可惜的是,“天外飞仙”要配合上高超的轻功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
楚留香给姜去寒打电话的时候,正在给一个学员办退卡——店长交代了,能不退卡就不退,不行就拖。
所以楚留香正在用打电话的方式拖,以显示自己确实有事在忙。
“你尽管放心,就一上午能出什么事?更何况两个人都不是不知事的孩子,你还怕他们打起来不成?”
电话那头好半天都没声音,楚留香刚要挂,紧跟着就听见一声尖叫——“你们在干什么!拆家吗!”
609内一片狼藉。
大理石地砖全裂,一地坑坑洼洼,桌子倒了,椅子碎了,懒人沙发里的泡沫也不知怎么跑出来了,飞得满屋都是
电视被一分为二,冰箱也躺在地生死不知,而叶孤城跟西门吹雪两个人各占据屋子的一角,凝望着,对视着。
一种不知道是敌意还是惺惺相惜的奇妙氛围在两个人之间轮转。
姜去寒的血压蹭蹭往上蹿。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昏过去算了,但她不能昏,她得撑住!
“城主你没事吧?你又流血了啊,我看着你的伤好像又严重了,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不不不,还是得叫救护车过来。”
刚掏出手机,就被叶孤城一把握住手腕,姜去寒诧异抬头,就见叶孤城眸光犹如鬼火,他一字字道:“不必,你若还有钱,不妨叫人来把这里收拾好。”
她哪还有钱啊!
“那你先回屋里休息,吃点东西,我来收拾吧。”
她走向西门吹雪,上上下下扫了一眼,轻出一口气:“还好还好,你没有受伤,我想你也不会受伤的。”
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触到叶孤城雷区了,城主居然阴阳了一句:“你倒是对他关爱得很。”
西门吹雪冷笑了一声,道:“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她是为了你?”
叶孤城:“?”
姜去寒:“啊?”
西门吹雪一副了然一起的表情,讽刺道:“她爱慕你,一心一意的为你着想,你竟浑然不知么?”
叶孤城:???
太荒谬了。
22.爱好
见叶孤城满脸写着不可置信,西门吹雪就已了然了,他有些叹息地想,叶孤城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这也难怪,倘若自己没有经历过感情,只怕也看不出。这个叫姜去寒的姑娘一定深深地爱慕着叶孤城,只是因为女孩子的矜持,羞于将爱意宣之于口罢了。
否则她怎么会如此关心他?照顾他的感受?又怎会每每将视线落在他身上时,又飞快地转过眼?
那一晚,叶孤城带着伤回来,她心疼得眼睛里都闪着泪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又羞怯得地躲在自己身后。
姜去寒要是知道西门吹雪的脑回路,一定会大喊一声冤枉。
她那是羞怯么?她那单纯就是怯啊!心虚啊!把城主丢在火车站、把城主忘在奶茶店、生活费发不出来、出了事不去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哪件事是她能在叶孤城面前抬头做人的?
再者说了,我一青春靓丽美少女,高学历人才,会喜欢他一个脆皮中年男?不仅长得不如楚留香好看,性格也不好,看见他就烦。
他跟西门吹雪简直是比翼双烦。
她并不关心西门吹雪怎么想,她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坚决坚定地否认!
要是让叶孤城以为自己真喜欢他,那简直……简直……似乎也没有什么妨碍,相反,这件事对未来的诸多工作可能还会有一些助益!
她忽然想起之前看过一篇帖子。
总是被上司针对怎么办?那就向他表白!他虽然会拒绝你,但一定不好意思再针对你。
从心理学上说,大多数人对于无法回应的深情,通常都会觉得自己亏欠了对方。
原著里,孙秀青透露自己喜欢西门吹雪被他听见之后,任凭她挥剑就砍,不是也没舍得还手吗?
非但没舍得还手,还救了她一命呢!
叶孤城不是西门吹雪,但人性都是相通的。
想通了这一层,姜去寒眼眸发亮,刹那天地宽。
她深吸一口气,咬着唇,带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看向叶孤城。
“既然已经被看出来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说得一点也不错!”
叶孤城惊异地看着她,就好像她这个人忽然疯了。
姜去寒上前一把握住叶孤城的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蕴含了无限深情:“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习惯把目光落在你身上,在人群中,总是渴望能看到你的身影,你的出现,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意外。”
“从前我不敢说,因为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妄想,我只想对你好一些,可是……万一呢,万一你心里也对我有一点点的情意呢?”
她拼命回忆着从小到大收过的情书,看过的小言,调动着自己全部的恋爱细胞,小嘴叭叭的。
“请原谅我的不自量力,叶孤城,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你愿意……愿意接受我吗?”
要问叶孤城真答应了怎么办?哈哈哈哈他一个单身三十年的寡王,答应了才是见了鬼了!
姜去寒所料一点不差,一番申请表白下来,叶孤城的表情就像看见一个长了八只手的小矮人,忽然跳起来给了他一闷棍。
……
楚留香请假回来了。
从听见那声惊叫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家不能没有自己。
叶孤城或许是个比较成熟稳重的人,但跟西门吹雪在一起,就未必了。
就算他是叶孤城最好的朋友,也不得不说,这个人是冲动与沉着的集合体,遇事会冷静思考,会沉寂隐忍,但等到事情无可挽回的时候,他就开始破罐破摔了。
至于西门吹雪……楚留香了解有限,却也知道,他是个极高傲的人,绝不会容忍任何人对自己的人格、名誉有一丝一毫的冒犯,无论谁冒犯他,他就要谁的命!
这样的两个人,一旦动起手来,所造成的破坏力一定不小,尽管小姜是个聪明的姑娘,可她离江湖太远,贸然插手这件事,非但不会有任何作用,反而会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
楚留香急匆匆地赶回来,进门一看,不禁有些傻眼。
屋子里全是泡沫,三个人坐在一地泡沫中平静地吃着饭。
就是气氛有些怪。
不是他原先以为的那种怪,而是一种新奇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怪异。
他在刚进门的时候,就听姜去寒在说:“每每看到你的伤,我都心痛得无法呼吸,恨不能以身相替……”
楚留香不得不咳了一声。
他不敢想自己要是再不发出点声音,会听到什么虎狼之词。
姜去寒看见楚留香回来,就好像幼儿园的小朋友放学看见妈妈来接一样,放下饭就扑了过去。
“香帅,你回来啦!快坐,等吃完了饭,咱俩一块把这儿收拾出来。”
楚留香环顾四周,凳倒桌翻倒还好说,只是白白小小的“小珍珠”飞得到处都是,他在地上捞了一把,轻飘飘的立刻黏了满手。
原本的懒人沙发——他最爱坐的地方,此时只剩一张皮子了。
“这只怕不好收拾啊。”
“当然不好收拾了,也不知道好好的沙发怎么就惹着他们二位了,还好你回来了,要是我自己,我得弄到明天早上去。”姜去寒说着,悄悄朝西门吹雪翻了个白眼。
楚留香只能叹气。
等吃完了饭,楚留香张着垃圾袋,姜去寒拎着扫把,俩人呼呼往垃圾袋里灌泡沫——收效甚微,这玩意碰啥黏啥。
他俩撅着屁股忙活半天,泡沫没收拾多少,反倒黏了一身。
屋子里就像下雪了似的,连天花板上都泡沫。
而且这玩意也是邪了门了,哪都黏,就是西门吹雪跟叶孤城俩人身上一点不沾,好像绝缘了似的。
到最后,姜去寒已经放弃了,往沙发上一坐,开始上网搜解决办法。
至于那两个罪魁祸首,干活是指望不上他们的,两个大少爷下场只会越帮越忙。
俩人各自占据沙发一角,一言不发。
这也是楚留香觉得最怪的地方。
他摸了摸鼻子,坐到了叶孤城身边,道:“你的伤可还要紧么?我想,不如还是回医院吧,钱的事你不用担心。”
叶孤城道:“伤势无碍。”顿了顿,语气变得怪异起来:“是她叫你回来的?”
楚留香自然知道叶孤城口中的“她”指的是谁,摇头道:“她在回来时正在给我打电话,我听见电话里声音不对,就急忙赶了回来,好端端的,你们两个这又是为了什么?怎么做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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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孩子气?”
俩人几乎是同时冷哼了一声。
“啊——!”姜去寒捧着手机悲呼:“没办法,根本没办法,我说你们两个,干什么不好,沙发招谁惹谁了啊?”
她有心撂挑子不干,但她刚跟叶孤城深情表白完,这会儿跑了人设就崩了,前面说的那些垃圾话就没用了!
叶孤城要是明确拒绝也就罢了,刚好给了她“伤心欲绝”“掉头就跑”的机会,可恶就可恶在,这家伙惊讶过后,既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他只说了两个字。
“吃饭。”
吃你大爷噢!
姜去寒回来只是为了送饭,她们公司正在赶一个项目,下午班不能缺,忙活了一阵,又急匆匆地走了。
等到下午,快到下班的时候,同事已经陆陆续续地往出走了,姜去寒寻思加会班,免得还要回去处理那些糟心事,结果门口保安电话打了过来,说是有人找。
姜去寒就问来人是谁,保安说,他不肯透露真实姓名,只肯报网名,叫西门吹雪。
下楼一看,果然是西门吹雪,还是那副流浪艺术家打扮,负手立在树下。
该说不说,这副造型如果是穿古装摆出来,那一定是高深莫测的好看,但西门吹雪穿着十块钱的半截袖,脚踩人字拖,看起来就显得很二逼。
“你怎么来了?”
“我想谋个差事,楚留香说,我只能来找你。”
西门吹雪大概是第一次开口求人,一副很不适应的样子。
“你想赚钱?你缺钱?”
西门吹雪点头。
姜去寒想也是,他当然缺钱了,叶孤城再怎么样,手里还有千八百块,楚留香还可以四处借贷,只有他,身份证跟户口都没办,连借贷都借不到。
姜去寒一时间还真没想到,现代有什么活是西门吹雪能干的。
楚留香去工地搬个砖都能把自己搬局子里去,更别提这位了,一言不合怕是就得血溅当场。
不禁问道:“生活费马上就能发下来了,你不能再等等么?”
“那些不够。”
姜去寒眼珠子一转:“你先跟我进来吧,我正好需要你帮个忙。”
当初她报机设专业的时候,恨不得有一万个人劝她,女生别学这个,不合适,姜去寒偏不信邪,咋不合适了?不就是理工科么,凭啥男的能干,女的不能干?我还偏要证明,女生也能学好理工科!
她学的很好,但是屁用没有,用人单位根本不看成绩,扫一眼简历,性别是女,直接就退回去了。
她能进这家公司实习,还是走她导师的人情呢。
上了一个月的班,她总算知道自己为啥找工作四处碰壁了。
上学的时候也没人告诉她,这不仅费脑子,还是个力气活啊!
实验室装配,动辄几十斤的零部件她是真举不动啊!
现在好了,壮丁都不用抓了,自动送上门了。
她往风扇跟前一坐,脚一翘,手机里传来一声“triple kill!”,一拍椅子:“该死的东皇抢我人头!”
而西门吹雪看着面前庞大的,亲手组装的机械,眼中流露出一种狂热。
——就像他第一次握着剑的那种狂热。
23.剑没了!
看着自己亲手组装的机器完美运行,哪怕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西门吹雪心中仍旧升起一股自豪感!
它会动!
我组装的!
他绕着机器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看着齿轮互相咬合,机箱隆隆作响,眼前仿佛有一道全新的大门正在向自己徐徐开启。
心中热血沸腾,苍白的脸色也因激动而浮出一缕嫣红。
他实在好奇,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动起来的,那么大、那么重的铁器怎么就被几根细长的线带动起来呢?
这个答案也知道姜去寒知道,偏偏她连看没看机器一眼,闷头跟手机里的游戏较劲。
不过是几个会动的画片而已,有什么好玩的?
“defeat!”
电子音语气沉重,姜去寒气得一拍大腿,熄了手机屏。
西门吹雪知道这是一局游戏结束的意思,,便道:“要回去么?”
姜去寒摇头:“不,我等会还要回办公室画个图,这个设备还得再运行一会看看。”
西门吹雪指着那台机器道:“我可以来你这里工作么?”
“当然不行啦,你连最基本的机械原理都不懂,再说了,公司里最低学历要求是硕士,你连小学文凭都没有啊。”
西门吹雪有些失落,他还挺喜欢做这些拆卸组装的活呢。
“我要回去了。”
姜去寒说过,他得先把身份证办下来才能去找工作,待在这也没有意义,再说了,晚上还得去羽毛球场做核酸。
没有身份证,他还只是不能工作,没有绿色健康码,他连门都出不去。
“诶你等等!”
西门吹雪在的时候姜去寒嫌烦,这要走了,她还有点放心不下,虽说楚留香在家里,不至于再打起来,可是万一呢?
叶孤城腿都折了,他俩都能把609拆了,再加上个楚留香,还不直接把整栋公寓拆了?
来都来了,最好还是放眼皮子底下看着。
“你吃晚饭了没?”
西门吹雪本来都要出去了,听到这话,脚步又顿住,他确实有点饿了,而且身无分文。
姜去寒微笑道:“我先给你弄点东西吃,吃完你等我下班,咱们一起回去吧,待会天黑了我怕不安全。”
这个借口很好,从公司到公寓虽说不算远,可要经过一条林荫路,路灯都不太亮,周围一栋居民楼都没有,每到夜晚都是阴森森的。
西门吹雪虽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倒也没有十分不近人情。
这会儿食堂已经关门了,不过公司里有自助贩卖机,姜去寒最近总加班,为了吃宵夜方便,也有锅碗在这。
考虑到习武之人的饭量,再加上西门吹雪刚体力劳动完,姜去寒直接买了五包泡面,两瓶矿泉水。
办公室很大,只有她工位头上开着灯和空调,太阳已西沉,四周黑漆漆的,显得有些寂寥。
西门吹雪站在窗前,负手而立,眺望着窗外。
楼高如山,路灯如星,极目处就是大海,天才刚黑下来,海边已有不少人在散步,还有人拉着音响过去唱歌跳舞。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Oh no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杂乱的音乐声闯进了窗子里,西门吹雪嫌吵,把窗户关上了。
面刚煮好,在锅里散发的诱人的香气,康师傅家的经典口味——红烧牛肉面。
红烧牛肉面在方便面界的地位正如水果界的苹果、蔬菜界的白菜,味道不出彩,倒也能调众口。
西门吹雪接过筷子,刚吃了一口,就感觉到了一道灼热的视线,抬头就见姜去寒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他毕竟不是傻的,知道她在期待什么,发挥出自己超绝的情商,赞了一句:“味道不错。”
其实他根本不在乎这盆面味道怎么样,也不在乎它是怎么做出来的,毕竟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有太多的东西比一盆面更值得关注。
比如她正在绘图的电脑,比如她煮了面,却不肯再多给一只碗,只让他就着锅吃。
姜去寒失望地转过眼。
果然,情绪价值这种东西,还是是香帅给的到位,当初她把泡好的面端给楚留香的时候,他可是大为惊叹:“这么快就能做出一碗面!”“真是一个把方便做到极致的时代!”“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面,就算是天香楼的大厨也未必有这样的手艺!”
在这方面,西门吹雪就跟叶孤城一样,一点也不像刚来这个时代,淡定的可以。
不愧是“比翼双烦”。
没一会,一盆面就剩汤了,矿泉水也已见底,西门吹雪吃完之后就在办公室里溜达,他倒也没干什么,但姜去寒对他有偏见,总疑心他下一秒就要拆电脑。
得给他找个事儿干,不能让他闲着。
“我这有乐高积木,你要不要玩?”
西门吹雪脸上闪过一丝讥诮的冷笑。
她把他当成什么?孩子么?还要拿积木来哄?简直……
一艘造型别致的船摆在他面前,姜去寒手一拨,船上就亮起了灯,再一拨,船自动往前行驶。
它甚至可以自动变换三种不同的形态。
西门吹雪看着这艘船,好半天都没移开过目光。
“这是图纸,可以拼很多造型的,盒子里还剩了一些积木,这些全拼起来的话,就是一艘航空母舰了,你真不试试么?”
姜去寒手里抓了一把积木,每一片都只有指甲大小。
西门吹雪的脸再一次浮出了红晕。
这个东西,简直就是一种微型的机械拼装!
……
楚留香花了整整三个时辰才把满屋子的泡沫收拾干净。
收拾完之后,他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只觉得血直往头上涌,整个脑袋都在冒热气,比打一天拳还累。
叶孤城从卫生间出来,拧了一条凉毛巾给他。
毛巾飞过去,整个盖在楚留香的头上。
他顺手擦了把脸,感觉舒服多了。
“多谢。”说完又拧起眉:“你的腿伤,最好还是不要随便乱走,天外飞仙的主人若是成了个瘸子,便如明珠蒙尘,岂不可惜?”
叶孤城坐在他身边,随手拿了本书看,淡淡道:“你少咒我几句,兴许能好得快些。”
楚留香大笑,笑了一阵又看了看时间:“西门吹雪怎么还没回来?”
叶孤城掏出手机,点开她刚发过来的消息给楚留香看。
“她说西门吹雪要陪她下班,叫我不必担心。”
叶孤城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们两个无论谁死了,都跟他没有一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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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
楚留香一看消息,嘴角的弧度扬得更高了。
“你莫非还看不出么?他们两个俨然已是一对有情人了。”
“有情人?”
楚留香道:“我瞧见,小姜送了西门吹雪一束花,还有一只布偶,花是常开不败的永生花,布偶有些旧了,想来也是她的爱物,她能送出这两样东西,难道还不能说明她对西门吹雪的感情?”
“我想,她发这条消息,也是想告诉你,西门吹雪已经接受了她的感情。”
叶孤城翻动着书页,毫不在意道:“可她说过,她真正喜欢的人是我。”
“你相信吗?”楚留香反问。
“拙劣的谎言。”叶孤城又翻了一页,道:“你怎么还坐在这里?”
楚留香:“那我应该……”
“去弄吃的来,我饿了。”
西门吹雪抱着一盒子乐高积木回来的时候,楚留香正在刷碗,看见他手里的盒子,自然免不了探出头来,好奇地问一句:“那是什么?”
“船。”
“船?”楚留香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凑过去:“能否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船?”
西门吹雪有点不太好意思拿出来。
虽然这一箱子积木硬控了他一个时辰,但他还是觉得,作为一个成年人,拼积木玩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
到了这种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他一言不发地抱着盒子进了卧室。
咔哒一声,门锁上了。
楚留香朝叶孤城笑道:“就算是定情信物,也不至于这样小心。”
叶孤城难得开了句玩笑:“许是怕你见猎心喜,夜半行窃。”
“你们在聊什么呢?”姜去寒从门口探出头。
“没什么,怎么不进来?”
姜去寒捧起手里的一叠被子:“西门吹雪呢?我给他送被子床单。”
又是轻轻一声咔哒,西门吹雪从卧室里出来,拿了东西,又一言不发地进了屋。
楚留香不禁道:“他怎么了?”
姜去寒一摊手:“谁知道呢。”
……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两个人开始了王不见王的生活。
凌晨四点,西门吹雪出门晨练,四点半回来做饭,吃完开始他的航母拼装工程。
九点半,叶孤城起床,把西门吹雪做好的饭热热吃了,坐在沙发上看书。
中午和晚上,姜去寒带饭回来,三个人才会短暂的相聚在一起。
饭后,西门吹雪出门,差不多八点钟回来,洗漱睡觉。
十点到凌晨,是叶孤城活动的时间,因为楚留香刚好是这个时间下班,他会带来第二天要吃的食材,以及罪恶的宵夜。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九天,直到第十天,发生了一些变化。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就是感觉挺对不起你的,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先冷静,不要激动,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姜去寒搓着手,低着头,对西门吹雪道:“你的剑……不是发快递过来的么……路上出了一些意外。”
“送货的车,本来已经到广东了,可是到佛山的时候……着火了。”
西门吹雪很冷静地听她说完这些,过了半晌,才一字字道:“所以,我的剑呢?”
“不见了。”
24.快递分拣
海外精英寒铁在日光下闪闪发亮,细软的纱布蘸了水,半湿半干,轻轻拂过剑身,修长的指节一敲,长剑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叶孤城很少把剑拿出来,他的剑材质上乘,亮如寒泓,本不需要时时擦拭的。
可偏偏就在今天,偏偏就在姜去寒告知西门吹雪的乌鞘剑没了之后,他就郑重地取出了剑,不但细致地保养的一番,甚至还有了弹剑吟诗的雅兴。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剑在手,何时缚住苍龙?”①
吟一句,弹一下。
姜去寒只想把他擦剑的纱布塞进他嘴里去!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城主心眼这么小?生怕西门吹雪心情不够郁闷似的,原诗明明是“今日长缨在手”,他偏要改成长剑,连幸灾乐祸都这么明目张胆,耀武扬威。
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西门吹雪完全没有理会叶孤城在说什么,事实上,当姜去寒说出“不见了”这三个字时,他就脑子嗡得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那把乌鞘剑是他幼时,请了天下第一铸剑师所铸。十四岁那年,他第一次出江湖,就是带着这把剑杀死了漠北凶徒,一战成名。
往后的十余年里,他一直随身带着这把剑,无论是洗澡、睡觉,都不曾离身,更不曾交给第二个人。
乌鞘剑就仿佛是他的第三条臂膀,是他剑道的寄托,更是他灵魂的一半。
只不过离身了短短几天,剑就没了?
晴天霹雳莫过于此。
那一天,乌鞘剑被封进盒中的时候,工作人员的话还言犹在耳:“我们已经联系到了广州的负责人,快递直接邮过去,绝不会有任何差错!”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只不过说的话已经变成了:“非常理解您现在的心情,真是万分的抱歉,谁又能想到,送快递的车会着火呢?这个责任必须是快递公司的责任,我们这边能做的呢,只能向您表示同情。”
这番话直接让西门吹雪额头青筋凸起,双目赤红,连一向稳定的双手都在隐隐发抖。
他就好像一个追妻火葬场的渣男,阴差阳错,失去了此生最重要的白月光,他愤恨、痛心、悔不当初。
姜去寒连忙给他找了个纸袋,让他对着袋子呼吸,连声道:“先别激动,我再联系一下快递公司,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叶孤城的贴脸嘲讽都没停过,一连着一句:
“……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往事越千年……”②
这跟往火山里丢核弹有什么区别?
“叶孤城!我求求你闭嘴吧!你有剑了不起啊?你就算再冷嘲热讽也改变不了你是决战输家的事实,我说你不要太嫉妒了!”
叶孤城竟也不生气,只是看向她,反问道:“你不是喜欢我么?何以这般疾言厉色?”
一句话给姜去寒问了个哑口无言。
完蛋,表白大法失败了,没控住他,反倒被他将了一军。
这家伙可是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也对,他连造反都是理直气壮的,何况是被喜欢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
姜去寒懒得理他,快递公司的电话已经通了。
问了一圈下来,快递公司客服很遗憾地告诉她,整个车都烧没了,现场一片狼藉,找是找不回来了,但是可以赔点钱。
赔钱?多少钱也换不回白月光……不是,也换不回乌鞘剑的性命!
她捂着手机跟西门吹雪商量:“他们愿意赔钱,别难过了,没事啊,现代炼钢技术更成熟,更发达,等拿了钱,你可以买把更好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西门吹雪捏着袋子深深的呼吸了下,没说话。
姜去寒就问了:“能赔多少?”
电话里,客服的回答字正腔圆:“是这样的女士,因为邮递方没有参与保价服务,根据规定我们只能赔您三倍的运费,您看您能接受吗?”
姜去寒也在深呼吸了:“我打12305邮政管理局,每隔十分钟投诉你一次,你能接受吗?”
“请您稍安勿躁,非常理解您的心情……”
“你倒是善解人意啊?你怎么理解我的心情?你知不知道这把剑的主人已经快要碎掉了?你要是不能给我一个千字开头的赔偿我就要被他碎掉了,我这都要上法制新闻了,你跟我说你理解我的心情?”
一番打太极下来,客服转交给客服经理,姜去寒唾沫都说干了,结果是快递公司愿意给付商品价格百分之30的赔偿。
姜去寒捂上电话:“雪雪,能接受不?”
他就算不接受也没办法。
乌鞘剑并不属于商品,尤其箱子上还贴着秦皇岛公安局的封条,又掰扯半天,最后商定的赔偿价格是两千五百块。
倒也能买一把相当不错的了——至少姜去寒就看中几把价格内不错的。
她见西门吹雪似乎冷静下来不少,拿着网图凑到他跟前:“你看这个怎么样?”
西门吹雪扫了一眼:“废铁。”
姜去寒一噎,心想他又没看到实物,就扫一眼图片怎么就判定是废铁了?虽说价格确实不贵吧,但这可是现代工业产出诶!
铁器这东西都讲究过钢易折,过于锋利就容易脆,硬度上去了,韧性就不好,韧性好了就不够硬,现代的合金就能在硬度和韧性中取一个完美的平衡,你古代师父再厉害,也炼不出铬钨钛啊。
又在网上找了半天,才联系到一个非遗师父,愿意根据客户需求独家订制,也唯有这位师父做出的成品,西门吹雪才堪堪点头,一副勉强凑合的样子。
只是价格就没那么美丽了,连剑带鞘,不管开刃,十万六千八。
“要不咱再看看别的?”姜去寒道:“实话说,目前你一个月生活费就四千块钱,扣除房租水电,就剩三千了,也就是个温饱的水平,一定要买这么奢侈的东西吗?”
西门吹雪定定地看着她,道:“你不是说,帮我找了个差事?”
“啊……”
苍天啊,为了缓解失去白月光的痛苦,不惜打工赚钱也要养替身,多么可悲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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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去寒决定帮他找一个工资巨多的活,想来剑神也是不怕辛苦的。
……
身份证下来之后,西门吹雪就去面试了。
工作的地方稍微远点,在番禺一家物流厂做快递分拣,专捡大件货的那种,早上八点打卡上班,晚上十点收工,十天轮一次夜班,夜半每小时多三块钱补助。
只要不请假,手不停,一个月八千打底,麻利点能赚两万往上。
也是巧了,姜去寒公司研发的机械正好是这个物流厂的,她作为项目第一负责人,要过去装配调试。
脖子上挂着智研院的牌,她狗狗祟祟地去围观了西门庄主的面试现场。
这个面试也是有学问的,尤其是大件货分拣,头一关就是面试力气,水泥地上放着四袋沙子,袋子口捆在一块,用绳系着,要求两只手拎起来,拎到门外叉车那,再拎回来,拎不动的直接刷下去。
面试现场有七八家代招的中介公司,领着几十号人,这一项就刷下去四分之三。
这对西门吹雪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一只手就拎回去了,全程腰没弯,袋子没落地,脸不红气不喘,面试那人看得两眼放光,看了看他身份证,又看了看他本人。
“西门吹雪,怎么起这个名呢?家里长辈喜欢看古龙小说啊?”
西门吹雪没搭理他,进入了面试下一项——答卷子。
卷子上就是一些比较基础的题,考考加减乘除,还有一些文化常识,以及一道偏难怪题。
姜去寒看着那些题,心里就是一咯噔。
她很清楚里面的门道,这是要筛除一些弱智,也要筛除一些高学历的人,因为越聪明的人,越不服管,容易造成人员流动,这几乎是这种物流大厂的共识了。
她凑到西门吹雪跟前,见他生疏地捏着中性笔,一道道题写得飞快。
一眼扫过去,答得乱七八糟。
他的笔停在了最后一道题上:“请写出三个ABCC式,并带有植物的成语。”
他不太明白什么叫ABCC式词语,姜去寒咳了一声,压低声音给他提示,“就是前两个字不同,后两个字一样的成语……这个有点难,你空那不用管,写不出来是正常的。”
西门吹雪冷笑一声,想都没想,信笔写下:“蒹葭苍苍杨柳依依芳草萋萋落木萧萧”
跟旁边那边咬着笔头冥思苦想,最后写出个“草你奶奶”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交卷的时候同样引起了面试那人的注意,就是注意的点有些与众不同。
“你籍贯不是秦皇岛的么?也不是台湾人啊,这还写上繁体字了,真能装逼。”
姜去寒赶紧在西门吹雪生气之前把他拉走了。
当天,她帮西门吹雪领到了工牌和荧光小马甲,把他送上了工作岗位。
与此同时,上面的生活费也在拖了数天之后,终于发下来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姜去寒又接到了金洲派出所的电话。
“请尽快过来一趟,你负责的对象这回惹的麻烦可不小。”
25.视频风波
夜晚的风潮湿闷热,姜去寒赶到派出所的时候,脸还是涨热的,灰色的短袖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肩背处已析出一层白。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偌大的调解室里坐着两个民警,其中一个正是上回见过的所长。
楚留香跟两个身材壮硕的男人坐在一边,另一边也是几个男人,其中一个人半边脸上全是未擦干净的血,两团卫生纸塞着鼻子,看着简直凄惨极了。
“楚哥,你又打人了?这回又因为什么啊?”姜去寒声音飘忽。
刚到手的生活费啊,几万块钱,得拿出一多半来还上个月欠下的饥荒,还得留出至少三千预备接待新人,剩下的本就不多,这一下不得全赔出去?
难道这个月刚开始,就又要举债过日子了么?
楚留香看起来十分羞愧,那双风流多情的眼眸只瞧了一眼姜去寒就飞快溜走,他对所长道:“小姜跟这件事没有一点关系,何必非叫她过来呢?”
“你的事就是她的事,你要是不想她来,下次就别犯事!”
楚留香低下头,脊背也弯了下去,趴在桌子上长长叹了口气。
整个人就像一只萎靡的大猫。
姜去寒心疼极了,我楚哥这一看就是受了委屈啊!
她坐到他身边,伏在桌子上问他:“我知道你不是惹是生非的人,怎么了,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
对面那伙人也是耳朵尖,一听这话顿时激动起来。
“谁欺负他了?你搞搞清楚,挨揍的是我们好不好!”
“你眼睛瞎了,他这么大块头谁能欺负他?”
楚留香自己这边的人也不甘示弱,纷纷道:“那不是你们非要让动手的么?”“输不起别玩儿!”
眼看双方又要吵起来,民警敲了敲桌子:“肃静。”
他看向楚留香:“该说的也说了,该劝的也劝了,总归是你先动的手,人也确实受伤了,这样,你们去跟人道个歉,酌情赔点医药费、误工费,双方各退一步,这事就算完了,行不行?”
“这么晚了,都没吃饭呢吧?咱们早调解完,也能早点回家。”
最后健身房那边出了三千块钱,把事儿平了,楚留香也只能心平气和地跟对方道了歉。
“真是抱歉,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我实在不应该对你下这么重的手,你能原谅我吗?”
明明是正常的语气,正常措辞,听在姜去寒耳朵里可不是这样。
啊楚哥,我楚哥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们这群天杀的为什么要难为他!
她连被扣工资都不心疼了,只心疼香帅哥哥,他好惨。
一帮人呼呼啦啦地往外走。
楚留香还得回健身房,这个时间他还没下班呢。
姜去寒跟他们正好顺路,索性一块走了。
路上就忍不住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怎么就打起来了?”
跟着一块的出来的,除了许教练之外,还有一个是店长,闻言掏出手机,找出一段视频给她看。
视频一看就是小型无人机航拍的,画面很暗,画质也不好,还有点抖,但是里面的内容让她倒吸一口凉气,脊背一股寒气窜上来,从脸麻到手指尖。
视频里赫然是楚留香和叶孤城在交手,地点就在公寓楼顶上!
两个人的招式快到根本看不清,画面里只有一道道残影,冷冷的剑光在闪,她看电视剧里面的打戏,开三倍速都没这么快!
有好几次,楚留香都踩着楼顶护栏,身子大半悬空,然后又以一种奇诡的角度翻了回来,看得人胆战心惊。
店长是从短视频平台找出来给她看的,点赞收藏都快破百万了!
不是,这……啊?他俩关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啥时候还背着她打过架啊?
她跟叶孤城关系不好,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没跟他打过架?
那西门吹雪还跟他打过呢,关系还更恶劣了呢。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俩打架!被拍到了!视频流出去了!流量超级大!
想到自己签的保密协议,姜去寒都顾不上心疼giegie,忙点开视频发布者的文案——“无人机首次试飞,没想到碰见俩练家子,真牛逼啊,这几招秒爆多少武打戏?”
如果被人以为是摆拍还好……
一看评论区,姜去寒是眼前一黑又一黑。
“我专业武打运动员,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摆拍!我把视频导出来0.5倍速看了一遍,俩人每一招都是奔着要对方命去的,而且绝对没有事先套过招,感兴趣的可以看我主页的动作解析。”
“这是真打,24K纯真,这音爆声,跟电脑模拟出来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这绝对是吊威亚了吧?正常人怎么可能翻这么高?这太反自然反常识反物理了吧?”
“诡异就诡异在,全程航拍,足够高,看不到一点威亚的痕迹啊!”
底下还有一串@警方,让抓紧带过去备案的。
难怪所长在电话里说,“这回惹的麻烦不小”,她还寻思就打个架不至于吧?感情这根本不是打架的事!怪不得走之前所长让她明天再过去一趟呢,这已经不是扣工资能解决的了的问题了。
姜去寒心里拔凉拔凉的,吃一吨姜都祛不了寒了。
店长道:“这不是视频火了么,刚才那几个人就认出来是咱们楚教练,非要来打假,要证明视频是摆拍。”
那条视频下面确实有很多人在质疑,质疑也正常,谁家正常人轻飘飘一窜十几米啊?
姜去寒看向楚留香,心都提起来了:“你怎么说的?”
楚留香苦笑道:“我当然承认,说确实是摆拍的,但是他们不满意于此,一定要我说出那些动作是怎么完成的。”
姜去寒气坏了:“你管他们干什么?撵出去啊,这些捣乱的真讨厌,承认了还不行?”
店长苦着脸道:“不能撵,他们办了卡,也买了课,是黑金资深会员。”
姜去寒:“……”
“然后……”
楚留香叹着气道:“然后他们就要我跟他们的人交手,每一招都要还原出视频里的动作,再剪辑出来,才算打假完成,说这样流量更高。”
这不是难为人么!
叶孤城是什么水平?他们是什么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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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
楚留香自然百般拒绝,对方就拿出会员卡拍他脸上,非要他出手不可,无奈,楚留香只好试着用原招式的简易版招呼过去,速度慢了十倍,力量也轻十倍,就这么着,一拳就把那人鼻子揍出血了。
对方趴地上半天没起来,非说自己被打出脑震荡,报警了。
姜去寒:“……”
这不纯纯活该么。
咋有脸报警啊?咋没一拳把他门牙打掉呢?
……
地铁上,姜去寒在短视频平台上搜关键词,那真是一搜一个不吱声。
她不太喜欢看短视频,也从来没关注过,要不是今天出这一档子事,她都不知道,楚留香和叶孤城已经火了。
那段视频配上最火的流行音乐,被各大营销号转的到处都是,还有一些学武术的、拍打戏的网红们也都纷纷下场,各种模仿、拆解动作,做技术分析。
楚留香今天被打假的网红找上一点都不奇怪,再这么发展下去,姜去寒估计,没准楚留香和叶孤城的身份证都容易被爆出来。
再之后会发生什么,她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这下完了,发展成这样,就算是删掉原视频也来不及了,如果大规模删视频,一定会引发民众怀疑,更不行了。”
姜去寒一把盖住脸:“我现在才觉得,你们也太高调了,敢拿本名上户口办身份证,出现一个楚留香是巧合,加一个叶孤城还能说得过去,再加上一个西门吹雪呢?再一查,你们往年经历都没有,户口还落在民政局,一看就不对啊!”
“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楚留香不解道:“你们这里的人竟这么厉害?随随便便就能查出一个人的底细?”
“……可能是现在吃饱饭的人太多了。”
一路走一路商量,回到公寓已经快十一点了。
叶孤城坐在沙发上看书,阳台上晾着的荧光小马甲,代表着西门吹雪也已回来了,只是人没在客厅,估计此时已经睡下了。
楚留香径直走向卧房,砰砰敲门。
半个小时后,顶着一头湿发的西门吹雪坐在了沙发上,强打着精神听姜去寒讲完了前因后果。
“这与我何干?”他问。
“大大的有关!”姜去寒道:“路上我跟楚哥商量了,你们现在最好不要用原来的名字,明天,或者后天,咱就去派出所把名字改了,尤其是你,最好连姓也要换一下,复姓太惹眼了。”
“还有,我想与其让这件事在网上继续发酵,不如咱们及时洽住这一波流量,自己站出来澄清,这些都是假的。再让局里的联系一开始发视频的博主,声明这都是摆拍,博眼球的,这个事也就过去了。”
姜去寒顿了顿,抿着唇接着道:“城主这不是腿折了么,这些动作肯定完成不了了,所以你能不能……配合一下?”
西门吹雪足足沉默了十几息,才道:“你是说,我不仅要改名换姓,还要模仿叶孤城的一招一式,跟楚留香交手,然后向所有人承认,这一切都是假的?”
“对!你还要声明一下,这里面一些比较难的动作都是由电脑特效完成的,你在现实中根本做不出来!”
26.改名了
西门吹雪什么都没说,起身就走。
他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听到这些离谱的话本该生气的,可在经历过徒手搬运水泥石柱、大理石雕像、冰箱洗衣机等物品十一个小时之后,他已经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现在只想回去睡觉。
“庄主?”姜去寒追上去:“其实我觉得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万一咱们的短视频火了呢?这可比你卖苦力来钱快啊,而且……”
她追到卧室跟前,差点被突然关上的门拍了鼻子。
在门口站了两分钟,几次深呼吸之后,姜去寒调整好情绪,转头露出一个甜腻讨好的笑来。
“城主,你的腿……好像是行走无碍了吧?”
“你看……”
叶孤城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接着看他的书。
他已经把近代史看完了,现在手里正翻着《国富论》。
这两天叶孤城的书架上又添了几本新书,不是考公类就是考研类,一本《楚留香传奇》放在里面颇显突兀。
“楚哥……”
楚留香拍拍她的手,安慰道:“这么晚了,你先回去睡吧,此事一概交给我就好。”
姜去寒的眼泪差点掉下来:“楚哥你人真好,如果现在不是半夜,我真想扑进你怀里抱抱。”
楚留香只是笑。
姜去寒一走,他的笑就转变成了叹息。
叶孤城也刚好合上了书,道:“非改名不可?”
楚留香道:“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叶孤城道:“我明日随你去。”
楚留香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要废一番唇舌,没想到叶孤城居然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他自己都不想不到自己居然有这么大面子。
“只是我有个条件。”叶孤城忽然露出一抹笑来,很是意味深长:“只要你能说动西门吹雪,他肯陪你假打一场,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楚留香往沙发上一趟,苦笑道:“若是我不能说动他,你就不会同意改名字?”
“你只有一次机会。”
……
街边那家摊子做的肠粉非常好吃,酱油汁是用香油和香菇酱调制过的,就算是叶孤城这么挑剔的口味也曾青睐过。
楚留香更是钟睐至极。
六点钟,肠粉出了摊,他一口气买了十份,打包拎回来,等在公寓楼下。
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等到了出门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显然没怎么睡醒,生物钟被搅乱的痛苦还明晃晃地挂在脸上。
“早啊,这就要去上班了么?”他迎上去打招呼。
西门吹雪只朝他点了点头,正要走,就听楚留香道:“还是吃些东西再去吧,小姜说,你的工作很辛苦。”
“你是来当说客的。”这不是疑问句,事实上,昨晚上他跟叶孤城的对话西门吹雪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西门吹雪有些好奇,楚留香打算怎么游说。
他讥诮一笑:“你只有一次机会。”
“我可以边吃边说么?”楚留香提了提手中的打包袋。
俩人在小区楼下席地而坐
肠粉还是烫的,撕破酱油汁的袋子,均匀地淋上上面,诱人的香气霎时间盖住了满园花草树木的芬芳。
“尝尝,味道如何?”
“尚可。”
“我其实很喜欢这里,刚来的时候我简直像个白痴,什么东西都要自己摸索,等慢慢习惯了,反而有些离不开这些东西了。”
楚留香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慢慢道:“这个世界有太多太多的方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哪怕是最底层的百姓,只要付出劳动,也可以活得很好,很享受。跟咱们那里相比,这里简直就像仙境一样。”
他的声音仿佛有种奇特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倾听。
西门吹雪并不能算是一个很好的听众,可也不由地被他的声音带着,脑子浮现出一幕幕图景。
两边世界自然是不能比的。
他见过太多的人,光是为了活着就已经耗尽全身力气,而这里的人,不仅要活着,还在追求活的有滋味一些。
随随便便就能获取的冰饮、洗澡只需要动动手指,水就会源源不断的流出来,炎热的夏天也有空调可以调控温度,这是他那个时代平民无法奢望,甚至是无法想象的,在这里却是司空见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西门吹雪冷冷道:“无论你有多喜欢这里,你终究还是要回去。”
楚留香道:“你说的不错,那个世界再不好,也有我们的朋友,此地虽好,终不如故乡。”
西门吹雪想起了陆小凤,想起来孙秀青……也不知道她中的毒是否痊愈?是不是还会发作?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楚留香问。
西门吹雪道:“我没有想过。”
楚留香微笑道:“因为科学,科学能让我们来,自然能让我们回去,无论来去,都不是由我们自己说了算的。”
西门吹雪的眉头皱了起来
燕国地图徐徐展开,总算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
他已经明白楚留香话里的意思了。
不为别的,就算为了“自由来去”,最好还是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不要惹麻烦,否则,来不由己,去更不由己。
他们可以让他从书里诞生,也可以在书里毁灭。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西门吹雪也未尝猜不透,只是不愿直面这个问题。
与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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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改个名字,配合演一场拙劣的戏已经算是非常客气的对待了,若是想安安稳稳地度过这段时间,最好还是识时务一些。
西门吹雪冷冷一笑,全然不在乎,道:“我不愿做的事,任何人都不能勉强。”
话已听完,他已准备走了。
然而就在刹那间,楚留香忽然动了,一动便如一道惊闪,他的手探向西门吹雪胸前的穴道。
西门吹雪没有避,而是剑指拂向楚留香攻来的手腕。
楚留香不得不变招,绕过正面,身形一晃,只余一道残影,劲风已从后脑袭来。
西门吹雪同样变换身形,很快,树影翩飞中,只有极快的两道影子在交手。
一片落叶被激飞,等它再落地时,楚留香已扣住的西门吹雪的左手手腕,一触即分,因为西门吹雪的右手已多了一根树枝,树枝还未刺出,楚留香的人已掠到了三丈开外。
“可惜,西门庄主的剑法,今日是无缘得见了。”楚留香笑吟吟,满脸都写着欠揍。
西门吹雪愤愤丢下那根树枝。
楚留香又道:“我猜西门庄主心里一定再想,方才自己手中若有剑就好了。”
西门吹雪气笑了:“我想什么你未必知道,但你想什么,我却已知道了。”
“哦?”
“你故意诱我出手,却故意中途脱身,因为你算准了,我只要出手,剑下一定不留活口!”
楚留香挑了挑眉毛。
西门吹雪冷声道:“我自然不甘心让你走脱,但若想再与你比一场,是不是就要答应你的条件?”
楚留香长身玉立,姿态潇洒地一拱手:“但求一战,生死无悔。”
“好,我答应你了!”
……
姜去寒请了假,带着三位来了派出所改名字。
为了保密工作,所长亲自办的,只是录入系统的时候,难免要充分尊重当事人的意见。
“楚留香,想好改什么了吗?”
楚留香早就想好了,道:“我在书中曾化名张啸林,就叫这个名字吧。”
西门吹雪表示无所谓,叫什么都行,姜去寒提议说,最好起一个大众点的名字。
所长一拍巴掌,录了个“赵梓睿”,他以前在户籍科的时候,电脑里一溜梓睿,看着就很和谐。
等轮到叶孤城,所长接过身份证,“啧”了一声,突然起了雅兴,吟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孤城,放在诗里很雅致,叫这个名字就显得很不吉利了,难怪你命不好呢。”
“我们既然改名了,就得重获新生,可不兴再造反了啊,你说说你,这么年轻,死了多可惜?改个喜庆点的冲一冲吧。”
“不如叫梁满城,谐音粮食满城,你觉得怎么样?”
27.拍摄中
难听到叶孤城想报警。
原本他还在想,改名字总归是一时之计,反正是写在卡片上的,叫什么都无所谓。
然而“梁满城”这三个字跳出来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还是有所谓的。正要出言阻止,所长已经眼疾手快地录进去了。
叶孤城眼睁睁地看着机器吐出一张卡片,在印着自己的头像旁边,缓缓现出那个难听到极点的名字。
算了,随便吧,反正他再也不会掏出身份证了。
再也不会!
改完名字之后,那个操控无人机意外录下视频的博主也找到了,人正等在调解室里。
她一头卷发披散着,穿着紧身荷叶摆长裙,肩上挎着一只香奈儿小方包,皮肤白得发光。
尽管戴着口罩,一顶波浪形编织遮阳帽也盖住了上半张脸,但从身形来看,也是个气质型美女。
见人进来,她略有些局促地站起身,顺手摘了口罩和帽子,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
“你们好,那段视频是我发的,我也没想到会给你们带来那么大的困扰,真是对不起,原视频我已经删掉了,但网上早就传的到处都是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不知道跟她联系的民警是怎么说的,她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因为紧张,美甲都被她扣掉钻了。
叶孤城跟西门吹雪这俩大直男是半点怜香惜玉的品质都没有,因为这破事被强行改了名,阴郁的脸色也并没有因为始作俑者是个美女而好看几分。
楚留香倒是一进门就展开一副笑脸,却也不好冒冒失失地上去胡说八道,而且关于短视频的事他也不懂,这么一来,沟通的重任只好落在了姜去寒身上。
姜去寒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你好,今天咱们到这儿来也不是说追责啊怎么样的,因为我这几个朋友身份比较……特殊,是国家重点的看护对象,现在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们只能尽力去弥补,争取把暴露的风险降到最低。”
精致美女连忙道:“只要你说,我能配合的一定配合!我叫李晓楠,你怎么称呼?”
“姜去寒。”
一聊天才知道,李晓楠是本地人,上大学的时候就在做自媒体,到现在已经有五年了,平时就测评一下各种户外电子设备,偶尔接条广子,目前经营的账号有三十几万粉丝,其中至少有一半是被那条武打视频吸引来的。
见对方是个实诚人,姜去寒就把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说了:“我们是这么想的,与其让别人分析辟谣,再扒出些有的没的,弄得谣言满天飞,不如我们自己拍视频辟谣,承认那段视频就是摆拍,就是我们没账号,现起号也困难,所以只能冒昧地找到你,咱们合作共赢,你看怎么样?”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李晓楠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因为这个视频本身就是意外拍到的,出不了后续,偏偏又是大热门,谁都能来蹭一口,偏偏自己吃不到,她本来就在可惜,现在人家当事人自己找来了,非但不追责,还愿意继续合作,她简直高兴坏了!
“说句实话,就算警察不找我,我也想找你们的!做短视频就这样,说不定哪条突然爆了,流量过去就是过去了。”
“你们找我合作还真是找对人了,现在不比前几年了,想做起一个账号最低得掏三四十万的本钱,这还不算拍摄设备的钱呢,就拿那段视频来说吧,我光是投流就花了四万,因为我看出它一定能火,就这么删了我都心疼!”
“而且我觉得,咱们合作可以再加深一些,认准这条路多出后续,等粉丝再多一些,咱们开直播带货、接广告,能赚很多钱的!”
李晓楠的脸上已绽出激动的红晕,眼前仿佛现出一条致富的康庄大道理,当下握住姜去寒的手道:“你们要是没意见,我这就起草合同,几位老师怎么称呼?”
楚留香含笑地伸出手道:“张啸林。”
他一笑,李晓楠顿时羞涩起来,微微转过脸,在他指尖上轻轻握了握,眼神不自在地发飘。
姜去寒笑着道:“我们楚……张哥人很好的,你有什么要求,要怎么摆造型,尽管跟他说就行。”
然后看向后面那俩高冷木戳戳,介绍道:“这位是叶……不是……他……”
忽然的,还忘了城主新改的名叫啥了,幸好有人及时发言。
西门吹雪:“他叫梁满城,粮食满城的意思。”
姜去寒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记性!我们梁老师前些天发生了不幸,腿摔折了,现在走路都费劲,一些特技动作就由……额……”
叶孤城冷冷提醒:“赵梓睿。”
“就由赵老师配合。”姜去寒看了眼西门吹雪的脸色,补充道:“赵老师性格内向,不太会跟人沟通,你多见谅哈。”
李晓楠顿时恍然大悟,看向叶孤城,道:“我知道了,你的腿是不是那天跳楼摔的?我就说嘛,那么高的楼,你直接跳下去怎么会一点事都没有呢?”
“梁老师为什么要跳楼啊?”
叶孤城沉默着,阴沉的脸似乎隐隐有泛青的趋势,楚留香连忙解围道:“那天晚上情况比较复杂,还请李小姐莫要问了。”
“对对对,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姜去寒拉着李晓楠坐下,花了不到两个小时,初步搞定了合同,拍摄时间定在每天晚上十一点半——说是晚上拍摄更有氛围感,但实际上要等楚留香和西门吹雪俩人下班。
出于认知差异,俩人都不觉得拍视频能赚到什么钱,毕竟他们看视频都没花钱,所以正常工作还是要继续的,愿意出镜完全是为了解决眼前这个麻烦。
……
凌晨时分,公寓顶楼。
无人机盘旋在上空,李晓楠设了四个机位,保证多角度拍摄,姜去寒一手举着大灯,一手拿着反光板在镜头前找角度。
楚留香提了两大提啤酒放在一边,算是拍摄道具,他拿了一瓶站在了固定机位上,摆好了造型。
西门吹雪在仰头看飞来飞去的无人机。
“西……不是,赵老师,咱们这就要开始了,动作记熟了吗?要不要再看看?”
“不必了。”
叶孤城的剑法没那么容易学会,但要模仿几个动作却不难,只需要记住一些变招就行了。
李晓楠调试好无人机,多个镜头连着电脑,她一声:“开始!”手指落在空格键上,西门吹雪这才把目光从无人机上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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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手腕一转,一抹银光携着骇人的杀气直奔楚留香周身要穴!
几乎是同一时间,楚留香手里的酒瓶子彭得炸开,酒液与碎玻璃四散飞溅,快得叫人反应不过来。
至少拍摄和打光的俩人没反应过来,姜去寒一声“卧槽”,李晓楠一句“妈呀”,俩人下意识的连滚带爬躲远,
哪怕楚留香有意控制,不叫碎玻璃伤人,但他控不住四溅的酒水,俩人站得够远的了,还是被淋了一身酒。
反倒是被有意打击的西门吹雪,一掠三丈,银光一卷,连衣角都没湿半分。
楚留香当初使出这招本来也没指望能伤到叶孤城,这不过是从密不透风的剑法中寻个脱身之机,所以在酒瓶爆炸的瞬间,他也轻轻掠起。
西门吹雪的剑光紧随而至!
“停!停停停!”李晓楠蹲在地上喊得撕心裂肺,好像整个世界观都塌了。
“不是,这……这酒瓶是怎么碎的啊?”
那天实在太黑,拍的不清楚,她一直以为是梁满城的剑把张啸林手里的酒瓶子给扎碎了,今天可是架着灯的,她看得真真的!那瓶子是自己炸的!
姜去寒咳了一声,给楚留香使了个眼色:“问你呢张老师,瓶子咋碎的呀?”
他要是敢说是内力震碎的,她就敢从楼上跳下去。
幸好楚留香机智过人。
他又拿了瓶啤酒过来,三指发力,把酒瓶捏了个粉碎,一脸无辜道:“就这样。”
李晓楠连连摇头:“那酒也不能飞那么远啊,还有这碎玻璃嗖嗖飞,跟暗器似的,这也太不科学了!”
难怪了,难怪是国家重点看护对象呢,这必须得看护起来啊!还有,这种反常识的能力要是被公众知道了,肯定要出乱子的!
姜去寒道:“所以咱们才在这拍辟谣视频嘛!刚才那条算电脑特效,再拍一个酒瓶不炸的,到时候剪辑进去。”
“赵老师,动作慢一点,你这太快了,电脑调0.5倍速都看不清。”
李晓楠捂着心口,长长吸了口气:“我做短视频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把真东西往假了拍的。”
西门吹雪也是头一次打假赛,假的离谱。
一个动作停一下,他七岁那年,刚学剑的时候,都没这么慢过!
他的剑是杀人的剑法,剑法中的每一个变化都是为了取敌人性命,叶孤城的剑法也同样,怎么偏偏让他遇上摆拍这种事。
天外飞仙的轻灵绚烂落在他手里一步一卡,被一个杀人的招式都被硬生生叫停……西门吹雪简直烦到了极点。
“停!别动,这个动作重来一遍,后期要P钢丝上去。”
那是一个悬空的动作,姜去寒是一点也没把西门吹雪当人看——那都悬空了,是说停就能停的么!
西门吹雪一步跨在栏杆外,身形一顿,直接掉楼下去了。
“赵老师!!!”
李晓楠吓得头发都炸起来了,趴在楼顶上伸出手就往下捞,旋即目瞪口呆地看着西门吹雪在楼体上一个借力,负着手轻飘飘地飞上来。
李晓楠:???
不是,蜘蛛侠还得吐个丝呢,你咋上来的?
28.习武
如果说炸裂的酒瓶还能勉强解释的话,那这踩着完全垂直的墙面飞上来的操作简直就是玄学范畴了。
他踩的是墙吗?那是牛顿的棺材板啊!
李晓楠的世界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丝毫不亚于一个信奉了一辈子唯物主义的人在死后变成鬼。
只不过出对金钱的尊重,她按着太阳穴,接受这个荒诞的现实。
就当他脖领子后面栓钢丝了吧。
又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总算在后半夜收工。
不是拍完了,是武打老师困了。
楚留香惯常熬夜,还好一点,像西门吹雪这种作息跟太阳走的,简直站着都快要入睡了——如果是真刀真枪正经打,还不至于太困,但摆花架子还一遍遍重来是真遭不住啊!
姜去寒觉得必须得收工了,再熬一会,别说看楚留香的面子,就是天王老子来也不行。
“那今天就先这样吧。”李晓楠打了个哈欠,看了眼表:“咱们明天见?”
姜去寒捶了捶发酸的胳膊,道:“行,咱明天尽量早点,估计有个两三天就能拍完了。”
“两三天?”西门吹雪看向姜去寒,清凌凌的眼眸里仿佛被黑泥侵染,掺杂了几分不可置信。
他忽然就觉得,跟楚留香的比武也没那么重要了,甚至已经在反思,自己怎么会鬼使神差地答应这种有辱尊严的事?
楚留香在肠粉里下蛊了?
说起来,叶孤城的伤也该好了吧?他虽然瘸,但摆摆造型想来也是无碍的。
姜去寒赶忙把他拉到一边说悄悄话:“为了你的替身,不是,为了你的剑,就再坚持两天,求你了,我保证,收益肯定比你当分拣员赚得多!”
“相信我!”
西门吹雪终究什么也没说。
自从来到这里,他真的妥协了太多!
西门吹雪先走一步,回去洗漱睡觉了,姜去寒帮忙拾掇器械。
楚留香已踱步在李晓楠身边,含笑关切道:“这么晚了,你家在哪里?天这么黑,不如我送你回去?”
“这……这多麻烦你。”李晓楠眼睛里闪着光,不自觉的弯起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其实她家就在小区里,路灯下走个十几二十分钟就到了,而且小区里到处都是监控,保安二十四小时巡逻,不要说一个成人女人,就算是小孩子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如果是别人,贸然提出这种要求,她非但要拒绝,说不定还会觉得对方不怀好意,但看着“张老师”的眼睛,拒绝的话就自动变成了:“那就麻烦你了……就送到单元楼底下,可以么?”
楚留香含笑道:“我的荣幸。”
姜去寒就知道楚留香会这么做,一早李晓楠还说带来这么多器械不好往回拿,她就暧昧地一笑,说:“放心吧,不用你拿。”
这不,壮丁都毛遂自荐了。
她将器械都收拾好,归拢在大箱子里交给了楚留香。
下楼的时候还在想,这就是万人迷啊,这就是魅魔啊,不管男女,通通被蛊,这世界是不是根本不存在能拒绝楚留香的人?
路过609,门开着,客厅的灯也开着,隐隐还能听到浴室里哗啦啦的声音。姜去寒探头往里一瞅,果不其然,叶孤城躺在沙发上,脸上盖着书,像是睡了,又像是没睡。
姜去寒猜他没睡,八成是在等楚留香。
他真的,太爱了。
姜去寒忽然就有贱要犯,扒拉着门道:“城主还没睡呐?”
半晌没有回答。
她大着胆子走过去,将他脸上的书拿起来,放回书架上。
叶孤城的确是睡了,而且睡得很沉,脸被书压得微微泛红,这一点动静让他眉心微蹙,睫毛动了动,却没醒。
之前还不觉得,熟睡的城主简直美貌翻倍啊,清醒时那种难以接近的高冷倨傲不见了,反倒多了一丝难见的脆弱。
难怪他造反逼宫的时候,小皇帝会感慨一句“卿本佳人”了。
往这里一躺,确实很佳人。
“城主?”姜去寒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在这里睡啦,这里空调风太凉了,会感冒的。”
叶孤城这才睁开眼睛,那双极寒极亮的双眸此时竟添了几分水汽,迷惘地看着她。
这怎么有点像……姜去寒伸手就要去摸他额头,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
他手上的温度烫得吓人。
这下不用探额头也知道了,他发烧了,还烧得不轻,起码四十度。
姜去寒倒吸了口气,其实想想也并非无迹可寻,今早上他说话时嗓音就带了几分沙哑,方才拍摄,他也是看了一会就走了,估计是觉得身体不舒服了,再加上屋里空调冷,沙发又正对着空调出风口,睡在这不是擎等着受寒么!
啧,好脆皮。
“你这儿有退烧药么?我那儿好像……”
姜去寒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倏得瞪大!
他他他,他该不会是阳了吧?
卧槽卧槽卧槽!姜去寒顿时感觉自己手上好像趴了条毒蛇,跳起来甩手,原地转了四五个圈,闪现般冲进了卫生间。
西门吹雪正在里面洗澡。
他没锁门。
因为叶孤城从来没有看人洗澡的爱好。
于是,西门吹雪长发披散,浑身泡泡,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隔着一道完全透明的玻璃,看见姜去寒急火火冲进来,在洗脸池里疯狂洗手,又抄起一旁的酒精喷壶从头喷到脚。
他本来还想讽刺一句“你要服侍我洗澡么”,但见姜去寒这慌里慌张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禁道:“你怎么了?”
“我去打120,送城主去医院,他发烧了,楚留香回来你跟他说一声……你出来的时候记得戴口罩!”
……
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好消息,城主没阳。
坏消息,发烧是伤口感染引起的,需要住院观察。
姜去寒只想说一声该啊。
人家医生都说了,这种开放性骨折至少需要住院两周,城主偏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一天出院,三天拆石膏,明明伤口不能碰水,他还天天洗澡,明明需要卧床修养,他拄着根拐杖四处溜达,一天下来,微信步数恨不得比她还多。
这下好了,直接被大夫扣在那儿了。
病床挨着窗户,清晨的第一缕朝阳洒满病房,白色的床帘被度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叶孤城睡醒一睁眼,就看见姜去寒靠在他床边打瞌睡。
昨晚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倒也还记得是自己生了病,这个一向不靠谱的女人叫了车,给送到了医院。
叶孤城很厌恶病房里的味道,也很不喜欢人多嘈杂的环境,却不能不感谢她。
他并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
这跟他想尽快离开这里一点也不冲突。
稍稍一动,床就响,姜去寒立时惊醒,搓了搓脸,让自己精神些。
“这么快就醒了啊,好些了吗?”
叶孤城看了眼自己挂吊瓶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他想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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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姜去寒扶了他一把,又道:“楚哥昨晚上来看过你,今早上班去了,看你睡着就没叫你。”
“没关系,你还有我,我请了七天的假,一定会把你照顾的很好的。”
说得信誓旦旦。
叶孤城表示怀疑,尤其在她端来用纸皮桶装着的稠粥之后。
粥看着还不错,有肉有青菜,只是……他盯住塑料勺盛出的米粒,在徐徐升起的热气中,还有那么一大块墨绿色的,一看味道就十分可怕的物质隐藏在米粒之中。
这个时代的饮食,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给他下毒。
……
叶孤城出院那天,短视频刚好也拍完了,目前的问题只有一个——李晓楠不会做特效。
这个姜去寒正好擅长,研一的时候跟室友学过,所以干脆就包揽了所有的后续工作。
这天风和日丽,微风阵阵,阳台上的百合花开得正艳。
正值周末,难得公寓六层的四个人都轮休到了同一天。
姜去寒揉了揉酸胀的眼,在楚留香的围观下,搞定了所有的剪辑和特效,然后整个打包发送给李晓楠,片刻后,那边回了个“ok”的手势表情图。
她长舒一口气,这破事总算弄完了。
这回的视频,质量可比爆火的那条高多了,高级打光也让楚留香和西门吹雪两个人的脸部轮廓更加清晰。
视频里,楚留香和西门吹雪先是还原了那段视频里的所有动作,然后卡点暂停,剪入“无特效”版本,再由专人解说特效是怎么做出来的。
叶孤城也有出镜,作为爆火出圈的当事人之一,他来负责解说,台词都是姜去寒写的,完全照着稿子念。
拍摄时他一直在住院,视频里只有在拍摄第一天,他站在阳台大门入口时的影像。
那个位置刚好就在补光灯下,灯光与阴影交汇,使得他的脸半明半暗,在配合上他平淡低沉的嗓音,活像个操控一切的幕后黑手。
“真好看啊。”姜去寒反复看着视频,发出真心实意的感叹。
不愧是武侠小说里走出来的人,不但容貌出挑,在显露武功时,那种独属于武者的精、气、神根本不是任何演员能够模仿得出的。
而专业的拍摄手法,也最大限度的呈现出这种让人目眩神迷的气质,就连颜值也好像成倍增长了似的。
这也就是他们没穿古装,要不然颜值还能再上一个档次。
果然,练武使人英俊,练武使人气质提升。
姜去寒瞅瞅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试探着问出自己盘恒在心里许久的话。
“楚哥,你说,我有没有成为武林高手的潜质?”
楚留香还没说话,沙发上那俩高冷木戳戳发出了同频嗤笑。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很少笑,姜去寒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戳中俩人笑点了。
她很认真地瞪起眼睛:“怎么啦怎么啦,天赋这东西可不好说,说不定我于武道有着独特的悟性,是个不世出的天才呢!”
楚留香勉强压住笑意,也很正经道:“倒也不排除这个可能,你蹲下。”
“啊?”姜去寒虽然疑惑,还是照做。
过了三五秒,楚留香道:“站起来。”
姜去寒闻言,立马站起来,许是有点起猛了,站起来的瞬间脚步踉跄了一下,眼前阵阵发绿,缓了三五秒才好些。
“然后呢?需不需要再气沉丹田啊什么的?”
“不用了。”楚留香道:“等你什么时候蹲下站起来不晕,或许可以练一练。”
29.怜花公子
楚留香说话还是比较客气委婉的,如果让西门吹雪或是叶孤城来说……不,他们根本什么都不会说,刻薄的讽刺早已经变成笑容挂在脸上了。
姜去寒仍不死心:“我体质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她伸出食指和拇指一捏,中间留出一厘米:“就这么一点,难道就没有适合我练的武功?”
“说不定我练练内力,体质就能好起来呢?”
“你教教我吧,后面再拍视频,我可以跟你配合呀!”
她说一句,楚留香笑着摇一下头。
姜去寒问他算是问错人了。别看香帅招式飘逸姿态优美,他那是踩梅桩硬板桥苦熬出来的功夫,就小姜这细瘦伶仃的身板,被捶一下全身都得散架。
可她眼里有光啊……
楚留香暗暗叹了口气,罢了,她又不混江湖,又不跟人交手,学两手漂亮的花把式就很好了。
他从阳台上拿了根晾衣杆,手腕一转,挽了个棍花,然后两只手在晾衣杆中间一撅,“啪”一声,好好的晾衣杆被一分为二。
西门吹雪闻声抬头,看着被惨烈腰斩的杆子,想到了卫生间里刚泡上的衣服……算了,自己个子够高,一半晾衣杆也能使,转头看了眼叶孤城,目光微妙。
他就未必了。
倒也不是说叶孤城个子矮,事实上,178的身高已经远远超过当地男性身高的平均值,然而西门吹雪和楚留香平均身高是187……
楚留香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给朋友的生活带来了多么大的麻烦。他只是往姜去寒手里塞了半截晾衣杆,然后以杆为剑,演示了一套剑法给她看。
慢动作提剑转动手腕,里挽花连着外腕花,跟着将剑背到身后,转身,腰部带动手臂,向上撩剑,回身一步跨出,转腰斜斜刺出一剑。
姜去寒看了看,撇撇嘴,这也忒简单了。
旋即楚留香把动作加快,越来越快,她眼睛只能看到一抹银光乱闪,半截晾衣杆被他舞得虎虎生风。
“这招名为翻背摘星,你来试试。”
姜去寒:“……”
这根本就不是一套剑法吧!
她试着做了下,就见阳台玻璃上映出一个笨拙的身影。
叶孤城偶然把目光从书中移开,不慎看了一眼,立刻把书抬高,挡住了眼睛。
楚留香闷声笑笑,从背后搂住她,握住她的两只腕子,带着她舞动起来。
“这样,不要着急,慢慢来。”
“手臂发力,手腕要灵活,好,就这样,转身,刺出——”
试了两遍之后,姜去寒惊喜地跳起来:“我会了,我会了嘿嘿!”
她加快动作,手上也使了点劲,晾衣杆果然也发出了和楚留香挥舞它时一样的破空声,再试几次,同样可以做到身形极快,只有银光在闪。
“嘿嘿!大成了!”姜去寒高兴地跳起来:“我就知道我是个天才!”
然后她高高挺胸,看向了沙发上那两个真正的剑道天才:“怎么样?我能否与你二人一战?”
西门吹雪起身洗衣服去了。
叶孤城抬起头,看起来仿佛有话要说,不过想到自己住院那两天,姜去寒对他也算尽心尽力,昧着良心吹捧道:“再练五十年,或许的确能与我一战。”
姜去寒非常高兴。
她当然知道,别说自己再练五十年,就是叶孤城现在突然变成一个九十来岁的老头,打他也够呛,但他能这么说,那也是一种鼓励啊!
“楚哥,快,再多教我几招,从今以后,我立志开始习武,万一我有机会能去你们那个世界,说不定也能当个女侠呢!”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只希望她永远没有这个机会。
……
几天之后,李晓楠过来了一趟,激动得满眼泪花。
“视频又爆了!你都不知道,我现在随时看后台,未读消息都是999+,到现在五千多万的播放量,两百万点赞,吸粉七十多万!”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咱们红了!一夜爆红!”
“姐妹,咱要暴富了!等着拿麻袋装钱吧!”
彼时,楚留香和西门吹雪都在上班,叶孤城在午睡,李晓楠和姜去寒俩人激动得抱着跳来跳去。
随手打开后台,就看见铺天盖地的评论,要么是说内娱完了,高手在民间的,要么是夸武打老师长得帅想贴贴的,再就是——“想学,脑已会,手已废”之类的段子。
总之,视频爆了,各大广告商闻风而来,每天后台私信被塞得满满的,眼看着数不清的小钱钱即将从天而降!
她这次过来,就是商量着要拍恰饭视频的。
哪怕是一开始没指望它赚钱的姜去寒也跟着激动了一阵子,给楚留香打电话的时候手都在抖。
“还上班呢?辞了吧,回来拍视频,咱们要发财了!”
又给西门吹雪打去了电话,打了三遍都没人接,想想也是,他那个活机器一开,甩开膀子就是干,哪有空掏手机啊?
最后还是姜去寒大着胆子去敲了叶孤城的房门……
半个月之内,又发了十几天条视频,其中大部分都是楚留香出镜,以单人武打居多,有时候想不出文案,他还脱了上衣拍了个擦边视频。
说来也挺奇怪的,他这么个处处留情的风流公子,真要他做出勾引人的样子居然还很羞涩,也很生疏,再加上短视频平台的滤镜加持,简直活脱脱一个清纯男大。
这十五秒的擦边视频比武打视频还要火。
当然了,这是有代价的,自从楚留香拍完了擦边视频,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两个人无论如何,无论给多少钱,就算楚留香说出朵花来,也不肯出镜了。
嫌丢人。
本来楚留香也觉得无伤大雅,又不是□□,但看到现代网友那些狂放评论之后,再拍打戏,捂得比谁都严实。
转眼一个月过去,到了转账分钱的日子,这期间拢共接了两条广告,小黄车卖出去十几万单商品,再加上平台奖励,汇总到一块,钱多得吓人。
就连姜去寒这种帮着架个灯,剪个视频的,也捞到了三四万的酬劳,至于别人分了多少她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但大家肉眼可见的暴富了。
西门吹雪下单了早已看中的剑,加急单,三个月工期。买完剑之后,还剩下一多半,他买了二十身一模一样的衣服,二十双一模一样的白色旅游鞋。
姜去寒还问过他,现在有钱了,要不要搬家,她可以帮他换一间大一点的房子,他居然拒绝了。
估计是认床,好不容易睡习惯了,换别的还得重新适应,要不然实在没法解释——总不能是因为喜欢叶孤城吧?
不管怎么样,有钱总归是好事,609被毁坏的家具和地砖,也终于有钱换了新的了。
叶孤城对钱财没概念,也没什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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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的东西,只是不知道在哪订了一根精钢实心的晾衣杆。
又是周末,天气很好,虽然还是闷热,太阳却没那么大。
自打姜去寒立志习武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勤奋起来,一大早就出门跑圈,回来的时候正撞见楚留香。
他怀里抱着一只快递箱,给他送快递的人刚走,看穿着挺正式的,姜去寒估计那箱子里的东西肯定不便宜。
出于好奇,她凑过去瞅了一眼:“买什么啦?”
楚留香朝她神秘地眨眨眼:“送你的礼物,刚好你回来,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姜去寒指指自己的鼻子:“送我的?楚哥你也太好了。”
她搓搓手,从裤兜里摸出把螺丝刀来,几下就把快递箱划开,露出里面包装精美的盒子。
看着上面的logo,她倒吸一口凉气。
拆箱的手都在发抖。
姜去寒不可置信地抬眼:“香奈儿?送我?”
打开盒子,拆开纸袋,是一只浅粉色的手袋包,经典款,官网售价八万多。
她对奢侈品了解有限,也不在意这些,浑身上下都找不出一件超过两百块钱的衣服,之所以知道售价,是因为发票就在盒子上,她一个零一个零数的。
她把包拿在手里,反复看了几遍,又问道:“送给我的?”
楚留香诧异道:“你不喜欢?”
姜去寒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事,问题是……它……八万啊,这包八万块啊!”
看楚留香的表情,显然不觉得八万块钱的礼物是什么很昂贵的东西,哪怕他过了相当长的一段举债度日的生活,为了赚几千块钱早出晚归,仍然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价格。
“不行,我不能收,这太贵重了,我背这么贵的包心里有负担,再说了,我也背不出去啊。”姜去寒直往出推。
别的不说,就她那工作环境,动不动蹭一手机油,五十块钱的半截袖穿过去都嫌糟蹋了,背八万的包去上班?
这破工作不配。
“你怎么会想送我这个啊?”
楚留香笑道:“我见李晓楠也有一个,你刚认识她的时候,就盯着她的包看了好久,我以为你喜欢。”
他亲手将包包佩在她身上:“不要有负担,它诞生的唯一价值就是挂在女孩子身上的。”
姜去寒终于知道,为什么原著里那么那么多的女人,哪怕知道他风流的本性,也前赴后继地爱上他。
她现在也有点爱上了。
这谁扛得住啊?
“呜,楚留香,你也太好了吧,如果我是你们那个世界的人,我现在一定非你不嫁了,你要耽误我一辈子了你知道吗?”
楚留香笑了两声,还没说话,姜去寒手机就响了,是325计划组打来的。
“有一个事要跟你说一下……虽然责任不在你,但是人总归是要去你那边的。”
“太原那边传来消息,本来应该过去你那边的千面公子王怜花,失踪了。”
姜去寒握着电话,足足愣了两分钟才反应过来:“失踪了?什么意思?”
“其实上个月他就来了,但是那边公安局想让他在局里当个教官,教教武功什么的,结果……”
“结果怎么了?”
“他忽然半夜翻墙跑了,还把一整条街道的监控都拆了。”
30.上门
姜去寒笑了一声,道:“你知道大鹅怎么叫吗?”
“什么?”
“这我就不跟你学了,自己琢磨去吧。”反手就把电话挂了。
笑死了,王怜花当教官,哈哈哈,他们那边负责人没看过《武林外史》么?就算没看过原著,难道还没看过电视剧么?
怜花公子是什么人啊?亲爸盖章的小恶魔,那是无风还要起几层浪,见树都要踹三脚的家伙,乐子人一个,突然给他放在这么一个世界,还一点点带他适应这个时代,完了指望他留在局子里安安分分的当教官?
他妈王云梦都不敢做这种梦。
他们怎么敢的啊?
幸灾乐祸的同时还有点庆幸,幸亏没把人直接送来,要不然她可稳不住王公子,人在她手里跑了那还得了?
现在么,人丢了就丢了,甩了个麻烦挺好。
楚留香耳力过人,电话那头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他还是很有责任心的,一个能把一整条街监控拆了的人,就算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也一定是个不好相与的,这样的人活跃在这样和平的社会,简直是灾难!
“别担心,我来想办法把他找回来。”
姜去寒自然不担心。
茫茫人海,你上哪找人去?
她亲亲热热地拉住楚留香,把他往自己屋里带:“这个不急,你上回教我那个哪吒探海我练得可好了,你再教我一招,城主都说我有天赋了,我好好练练,兴许哪天突然打通任督二脉,能吊打他呢!”
楚留香一边笑一边道:“我习武三十年,这种事情不要说见,简直连听都没听说过。”
“那还是你见识少了,有空你去哈尔滨看看,那边接待的人,八成都有奇遇。”
西门吹雪上了个夜班,早上八点才回来,一回来直接倒在沙发上睡着了,一觉睡到下午,醒来发现叶孤城就坐在他身边,难得没看书,在那看手机。
“醒了?”
“嗯。”
然后两个人就在两两对望,似乎都在期望着对方能说出目前最关键的问题。
半晌后,还是叶孤城先开了口,道:“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西门吹雪露出了一个很像是讽刺的笑:“我想,总不会是价值八万的包。”
“差不多。”叶孤城指指门口放着的快递盒:“去看看。”
西门吹雪直觉叶孤城不会送什么好东西,但他对一只未拆的盒子还是抱有一定好奇心的。
门口的书柜上放着一个塑料盒,里面装着钥匙之类的杂物,其中就有前几次点披萨的时候店家赠送的一次性手套。
西门吹雪先拆了个手套带上,然后才去拆快递盒,里面的包装同样精美,白色的纸盒上还粘了个蝴蝶结。
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条围裙。
起初西门吹雪并不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的,但是店家很贴心地在盒子里附上了几张小卡片,卡片上绘制的女人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炒菜。
这条围裙一看就是专属于西门吹雪的围裙,因为上面正印着“西门吹雪”四个大字。
把围裙抖开的那一瞬间,西门吹雪的脸色变得很好看。
叶孤城举起手机,对着他一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白云城主很少会有这么开心的时候,他仰躺在沙发上,笑得双肩发抖。
“去做饭。”他说。
西门吹雪做了好几天的早饭,厨艺已经有了显著的进步,炒菜也知道放油了,煮米也不糊了,偶尔煮个粥,味道虽说不怎么样,好歹没有毒。
西门吹雪很不爽,主要不爽在这家伙使唤人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不过他还是戴上了围裙,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跟叶孤城至少有一点是相通的——都吃不惯外卖,或者说,吃不惯现代工业的调味,总觉得香过了头,像是在掩盖什么。
倒也不是说一口都不能吃,不过有条件的话,还是自己做的更安心些。
洗米下锅,等米熟得差不多了,开始炒菜。
冰箱里的菜不多,还是上回楚留香带回来的,有豆角、土豆,黄瓜、鸡蛋,还有两斤排骨。
西门吹雪把他们带进厨房,少顷,一根豆角利剑般飞出来,直奔叶孤城太阳穴,被他用两根手指截住。
“暗箭伤人?”
“过来摘菜。”
叶孤城竟也真的放下手机,挽起袖子进了厨房,没一会,人间烟火气散满了六层走廊。
四菜一汤刚摆上桌,就响起了敲门声。
609的门白天常敞着,平时也就楚留香会过来,他过来可是是从不敲门的。
西门吹雪过去一看,门口站了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容貌平平无奇,穿着一身蓝色工装,背着工具箱,笑道:“我是修管道的,房东叫我过来检查下水管道,看看有无漏水。”
“没有漏水。”
正要请他出去,青年却一手扣住门,往里探头探脑,道:“还是让我检查一下比较好,谁知道水管会什么时候漏水呢?你也不想半夜时候如厕,发现卫生间被水淹了吧?”
叶孤城道:“烦请进来。”
青年朝西门吹雪笑笑,一闪身钻进了卫生间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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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桌子上摆了饭菜,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没过一会,青年就从卫生间里出来,道:“我看好了,用餐愉快。”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相对而坐,直等到人出去,西门吹雪才道:“你莫非看不出这个人有问题?”
“比如?”
“他格外喜欢笑。”西门吹雪道:“我来这里这么久,还从未见过哪个人在工作的时候还笑得出来。”
叶孤城道:“你有没有发现,他说话的方式也与这里格格不入?虽然他已尽力掩饰,但语言习惯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过来的。”
西门吹雪眉头蹙起:“你的意思是,他是我们那个世界的人?”
叶孤城道:“他若不是,我情愿把盘子吃下去。”
西门吹雪道:“那你为何不拆穿他?”
叶孤城道:“因为我要知道他想做什么。”
西门吹雪不理解:“他已做完了,为何不拦住他?”
叶孤城双手搁在桌子上,身子向前探了探,反问道:“是啊,你为何不拦住他?”
西门吹雪瞬间消失在座位上。
叶孤城给自己盛了碗饭,慢慢地吃着,等一碗饭吃得见了底,西门吹雪才回来,外面实在太热,仅仅是出门片刻,额头上就已见了汗,身上的衣裳也被汗湿了。
叶孤城仍在吃饭,豆角炖排骨可能没到火候,排骨有些焦,豆角还是生的,他正准备回锅添点水再炖一下。
“你不问问我?”西门吹雪坐下,夹了一筷子豆角吃,本就难看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显然你没追上。”叶孤城端起了那盘豆角炖排骨,走向厨房,边走边道:“你的轻功很好,他的轻功也不差,如果你想找到他的线索,不如去卫生间,看看他给我们留了些什么。”
毕竟当过一阵子辅警,叶孤城处理这些事已经有了些经验。
“他是关中口音,能到这边来,一定在公安局录过指纹,你可以找找他有没有留下指纹,然后去派出所报案。”
“三天一次核酸,没有健康码哪里都不能去,警察想要找到他易如反掌。”
他甚至考虑到对方用了易容术,可惜的是,在这个世界,易容术是最没用
西门吹雪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转头进了卫生间。
豆角炖排骨刚下锅,就听见卫生间的门被拍在了墙上,发出沉闷巨响。
饶是叶孤城也不禁错愕道:“他做了什么?”
“他把马桶拆了。”西门吹雪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等我抓到他,一定要把他的头按进马桶里!”
31.仇恨
没熟的豆角有毒,吃了会上吐下泻。
这是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在现代学到的最有用的知识。
只可惜学会的太晚了。
没有人知道,当你急着想要方便一下的时候,偏偏赶上马桶没了,是一件多么让人绝望的事。
幸好,他们在这个世界还有朋友。
朋友,多么温暖的两个字,一个真正的朋友,无论在何时何地,他家的大门总是会向你敞开的,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卫生间的大门。
叶孤城这时候只恨自己的朋友为什么不再多一点!
他正在楚留香的屋子里——他很少到这边来,西门吹雪更是从未来过,谁也没有想到,头一次来,居然会是在如此尴尬的境遇之下!
他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五指死死地扣住门框,手臂上寒毛炸起,肚子里咕咕乱响——
“西门吹雪!”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城主发出了有生以来最悲愤的声音:“你快些出来!”
西门吹雪待在里面,就好像死了一样,里面只有马桶抽水,水箱咕噜咕噜的声音。
楚留香对叶孤城的遭遇深表同情,并贴心地递上了一个塑料脸盆。
叶孤城看看盆,又看看门,又看看盆……最后看向楚留香,犹如寒星的一双眼眸此时竟有几分哀求之色:“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楚留香点头:“我们当然是好朋友,所以……”
“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叶孤城痛苦地在卫生间面前弯下了高贵的脊背,眼睛里已蔓上了猩红:“你让他出来!”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虽然他承认叶孤城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但委实是干不出破开门锁,把正在如厕的西门吹雪薅出来这种事。
这实在太丧尽天良了。
“其实……若要方便的话,也不一定要坐在马桶上,这个盆……”
“哕——”话未说完,叶孤城已经抱着盆剧烈地呕吐着。
卫生间里也同样。
叶孤城现在已经开始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西门吹雪了。
这一段时间,两个人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友谊,就这么在厕所面前,破裂了。
他敢保证,如果自己发生了什么不幸的意外,在那家伙的脑袋进马桶之前,他一定先把西门吹雪的脑袋塞进去!
“620也有一个卫生间。”楚留香提醒道。
620就在对面,那是姜去寒的房子。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是体面人,很难做出半夜去敲一个女人的房门,问她借厕所这种事。
不过叶孤城已经决定突破这个底线,脸面什么的先放在一边,他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
姜去寒毕竟是个善良的人,一听到这么悲惨的事,立刻奉上了自家的卫生间,并提供了好几大包柔软的带着香味的纸巾。
豆角中毒,实在可怕,一折腾就是大半宿。
将近天明的时候才好了一些,但是头晕耳鸣乏力之类的症状还在。
姜去寒家里很干净,到处都是香香的,叶孤城躺在那张更软、更宽敞的沙发上,目光涣散,好像已经死了一半。
豆角中毒固然痛苦,但失去了脸面更叫人难过。
叶孤城此时也不知道心里是仇恨多一些,还是悲哀多一些,不过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等他抓到那家伙,不让他尝一尝马桶水,实在对不起自己!
姜去寒一手端着水,一手拿着药凑到沙发跟前:“城主,好点了吗?先把药吃了。”
叶孤城接过药一口吞了,慢慢地喝着水,问道:“这药是解毒的么?”
“不是啊,这是泻立停。”
叶孤城:“……”
他疲惫地闭上了眼。
“城主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我去做。”她这儿也实在没啥吃的,想了想,改口道:“我给你下袋儿方便面?不放调料包。”
“不必了。”
姜去寒识趣地打住话头,找了条薄毯盖在他身上,蹑手蹑脚地退出去。
楚留香那边也是差不多情况,他跟姜去寒在走廊上碰头,谁都没说话,并肩坐电梯下了楼。
“会是王怜花吗?应该是他吧?否则我实在想不明白,有谁会无缘无故地去别人家拆马桶。”姜去寒叹气。
昨天才高兴不用接手这个麻烦,结果还没高兴一天,麻烦自己找来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来的,这点才是最奇怪的,就算是太原公安局,最多也只知道根据地在广州,并不知道具体地址啊!
而且昨天早上来的电话,说人失踪了,结果中午人就来了,这说明什么?
他一点冤枉路没走,就是直奔六号人才公寓来的!
他到底想干什么?
是,豆角中毒不赖他,那他也不能随便拆人马桶啊!多损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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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失笑道:“他大约没有恶意,只不过是想开个玩笑。”
姜去寒摇头道:“他是笑了,我看叶孤城是不会喜欢这么玩的,楚哥,你说他下一步会怎么样?”
“他既然能找到六号人才公寓,这说明他已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两人边说边走,谁也没说要去哪,偏偏就是走向了同一个地方——小区物业。
楼道里有监控,小区里到处都是监控,这时候他们也只能过来查监控。
楚留香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下一步或许回来找我,跟我这么开一次玩笑。”
说话间,到了监控室,一问才知道,人才公寓虽然在小区里,却不归物业管,要查的话,只能查到公寓外面那一段路。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我早该想到的!他会拆一条街的监控,自然也会躲这边的监控!他就是不想让我们找到他。”姜去寒有些气,再一想到原著里,他对朱七七做的那些事,差点把这位大小姐吓疯,也只是为了好玩,就觉得天灵盖凉飕飕的。
“楚哥,要不这两天我请假吧,一想到这种人在外流窜,我就感觉上下班都不安全了。”
楚留香握住她的手拍了拍:“也好,这几天你就待在公寓里,或者直接搬到609去住,他已去过一次,一定不会再去第二次。”
既然不会去公寓,那么他又会去哪呢?
楚留香好似想到了什么,眸光一亮!
……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健身房的人不多。
这是一天里楚留香最清闲的时候,他手里拿了块抹布,仔仔细细地擦拭器械,再用装着酒精的小喷壶喷一遍。
大家都知道,酒精对病毒的作用十分有限,但那股味道很叫人安心。
“楚教练,有人找你。”
虽然楚留香已经更名为“张啸林”,但同事还是习惯叫他“楚教练”。
来人是个身材非常曼妙的美女,妆容精致,一头波浪卷发,穿着运动背心和紧身裤,走过来的时候还有些羞答答的,一双涂着红指甲油的手捂着胸口,声音也细细的。
“我是在短视频上看到你的,楚教练本人可比视频里好看多了。”
楚留香朝他笑:“多谢夸奖。”
“我想办张卡,请你当我的教练,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王姑娘。”楚留香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
32.“敌特”
王怜花微笑的表情一僵。
他当然知道,楚留香不但聪明,而且也是一个易容高手,所以他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不比先前糊弄那俩傻子,这具皮囊可是他精心装扮过的。
化妆品和香水盖住了易容材料的味道,缩骨功改变身形不说,为了避免怀疑,他还特意穿了紧身裤!要知道,识别是否男扮女装,其中最常用的手段就是掏裆,穿紧身裤几乎相当于拉过对方的手按在自己裆上!
花了这么多心血,却被一眼看穿,王怜花很不服气,又觉得楚留香没准是在诈自己,万不能露出马脚。当下就蹙起眉,疑惑道:“楚教练何出此言呢?我可没说自己姓王。”
一句“何出此言”,马甲算是掉了个彻底,王怜花惊觉失言,脸上划过一阵懊恼,而楚留香根本不同他废话,闪电般出手,直接就是一招黑虎掏心。
也不知道这位千面公子胸前垫了什么东西,一对假胸做的浑然天成,低胸背心只盖住了一半,走路时还一颤一颤的,可见用料扎实。
楚留香觉得这个人实在很有意思,也起了玩闹的心——假如自己大庭广众之下撕破了这位怜花公子的伪装,他的表情该多么有趣?
楚留香也算准了,只要是习武之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本能就是格挡和反击,能在江湖里闯出名号的,哪个不是身体反应比脑子快?不然早死了。
只要王怜花格挡反击,三招之内,楚留香有自信扒了他的伪装,到时候,就算健身房这么多人,也不会有谁站出来说他欺负女人。
不料这王公子根本不是一般人,他一掌袭来,王怜花一双眸子突然瞪大,竟摔在地上滚了两圈,撕心裂肺地叫起来:“非礼……救命啊!”
他动作极快,一边在地上爬,一边大喊:“你……你竟敢占我便宜,你不要脸!”
楚留香动作更快,已然掐住他的后脖颈,像拎鸡仔一样拎起来,然而这么大动静早吸引了一圈看客,八成都是男的,剩下那两成女的,也是熟人。
其中一个还在那调侃:“楚教练,这是你女朋友啊?怎么惹嫂子生气了?”
也不怪他这么说,谁不知道,楚教练可是这些教练里最最规矩的人了,从来没听说过他占哪个女学员的便宜。
反到有许多女学员总爱占他的便宜,又是捏胸肌,又是拍屁股的,起初他也不怎么在意,后来不行了,也不知跟谁学的,上手可以,得先办卡。
王怜花哪知道这内情,气呼呼地瞧着那人,几乎气得浑身发抖:“你眼睛瞎了?我根本不是他女朋友,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
他使劲儿挣扎,没挣脱开,又脸红红地瞪着楚留香:“你还不快放开我?我要报警了!”
一抹薄红浮上脸颊,顷刻面红过耳,离得近些,还能瞧见他脸上那层细小的绒毛,在太阳下度上一层金边,挣扎间,额头上也氤出一层薄薄的汗。
楚留香怔了怔,忽然意识到,这张脸并没有贴人.皮面具,这就是王公子本来的脸。
还别说,画上妆一瞧,跟一个真正的小姑娘比也不差什么了。
王怜花还在那叫:“快帮我报警!我真不认识他!”
提到报警,性质就变了,有两个人已经掏出了手机,一个人高马大的姑娘也凑了过来,道:“有这么话好好说,你先放开她!”
楚留香认识这位姑娘,她是许教练的学员,性格慷慨豪侠,笑道:“你别被他骗了,他是个男的,打扮成这样就是为了钻女□□!我亲眼看见的。”
姑娘又是惊讶,又是生气:“他……这……”
楚留香一笑,揪住王怜花的头用力一扯,那头大波浪卷发被扯了下来,露出里面剃的板板正正的寸头——想在公安局那种地方工作,不剃个头怎么行?叶孤城只不过是个辅警都被把长发剪了,王怜花可是当教官的,自然也是短发。
即便这样,楚留香也没放过他,一手捏着他的穴道,另一只手在王怜花愤恨的目光下捏住他的胸,用力一扯,一大团硅胶也被扯了下来。
王怜花痛叫一声,也不装了,扯开原本的嗓音大骂道:“你不要脸,你混蛋!”
楚留香又露出他白森森的牙,得意道:“我本来就是个混蛋,只不过我是大混蛋,专治你这个小混蛋!”
一旁的姑娘早已瞠目结舌,一张脸气得发白,上去就给了王怜花一巴掌:“死变态,去女厕所偷窥是吧?楚教练,你别让他跑了,我这就叫警察来!”
清晰的巴掌印在王怜花的脸色晕开,他先是怔了怔,又实在挣不开楚留香的钳制,低下头闷声笑起来。
“你笑什么?”
王怜花霍然抬头,恶狠狠道:“我是太原市公安局的特警,我之所以打扮成这样,是为了抓捕敌特!他就是窃取国家机密的特务!他是识破了我的身份,才这样诬陷我。你们不要相信他!”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刚才还在看热闹的人,瞬间围了过来。
抓个男扮女装的变态没什么稀奇的,但抓一个特务可是大事,毕竟是行走的50万呐!
王怜花扭过身,朝楚留香挑挑眉,对口号似的唱道:“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
楚留香张了张嘴,一脸莫名。
王怜花接着唱道:“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楚留香更是莫名,实在搞不懂他为何突然唱歌,更不知道他唱的是什么,难道唱不出下一句,就是意图窃取国家机密的人的不成?
王怜花发出一连串的笑声,满眼都写着“你暴露了”,又问道:“中国的全称叫什么?国庆节是哪一天?我国第一位领导人是谁?”
楚留香一个也答不出,这个时代的信息纷繁杂乱,他把手机玩明白都花了不少功夫,哪有机会了解这些?他也从不关心、从不关注这些,而且小姜也没跟他说过啊!
这下好了,他不仅被诬陷成别国混进来的奸细,没准在别人看来还是个拙劣的奸细。
眼看着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楚留香反问道:“你敢说你知道?”
“笑话!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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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知道,只有你这种特务才不知道!”王怜花高声道:“快来抓特务!抓到一个奖励五十万!”
瞬息之间,形势逆转!
可怜的楚留香陷入了人民群众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偏偏他还不能还手,更不敢使出轻功逃离这里,只好一边揪着王怜花,一边缩起身子,护住自己那张英俊的脸。
……
609的气氛不怎么好。
西门吹雪请假了,这会儿正坐在地上修风扇。
风扇是新的,买回来也不是为了吹风,纯粹就是喜欢拆装。
他花了半个小时把好好的风扇拆了个稀碎,连里头的电路板都抠出来了,又花了一个小时好不容易拼回去,结果插上电,怎么也不转。
他在研究怎么样让风扇重新转起来。
叶孤城在刷手机。
自从豆角中毒事件之后,两个人就开始冷战,虽然之前俩人也不怎么说话,但气氛可没现在这么僵硬。
姜去寒都快待不下去了。
她凑到叶孤城跟前,道:“城主看什么呢?”
往手机上一瞧,苍了个天,他终于不考研了,改看小说了,再定睛一看,看得是《神雕侠侣》
姜去寒:“……好看么?”
叶孤城抬头:“你就是闲着没事,就去帮帮那个蠢货的忙。”
西门吹雪霍然回头,冷着脸,手中的螺丝刀微微弯曲,讥诮道:“你送了我一条围裙,我自然不能不还礼。”
姜去寒也听不出个好赖话,笑道:“你要送什么?你悄悄告诉我好不好。”
说话的功夫,就有快递员上门了,快递盒不大,姜去寒去接过来,拿在手上晃了晃,礼物很轻。
“我能拆吗?”
“他最好亲自拆!”
叶孤城不以为忤,唇边扬起一抹浅笑,接过快递盒,边拆边道:“我姑且收下,就当是你的赔礼了。”
快递盒里面的盒子同样精美,上面的英文字母设计简约大方。
姜去寒惊呼一声:“啊!是爱马仕,很贵的!专柜随便一样东西都要上万吧?里面什么?”
叶孤城打开了包装盒,唇边那丝若有若无的浅笑消失了,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小矮人从盒子里跳出来咬了他一口。
盒子里是一双增高鞋垫。
至少能增高五公分的那种。
姜去寒抿了抿唇,道:“城主这几天穿哪双鞋啊?我帮你垫上?”
随即注意到,自从叶孤城摔断了腿之后,他就很少穿旅游鞋了,基本都是穿拖鞋的。
这哪是送礼啊,这是嘲讽吧?不仅嘲讽他摔断了腿,还嘲讽他个子矮!
姜去寒沉默地退出了战场,并关上了门,顺便联系一下装修师父,这刚铺好的地砖没准又得换了。
结果装修师傅的电话没拨过去,金洲派出所的电话先来了。
“啊?不会吧?”
她一把推开门:“且慢动手!楚留香把拆你们马桶的人抓到啦!人就在派出所!”
33.接风
有了共同的敌人,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刚刚还剑拔弩张的关系一下子就缓和了,变成了另一种程度上的磨刀霍霍。
两个人一致表示:新人来了,我俩一定热烈欢迎,609卫生间的大门一定随时向他敞开——原话虽然不是这么说的,但意思确实是这个意思。
顺便说一句,修马桶的师父上午刚刚来过,换了一台崭新的智能马桶,自动冲水,非常方便。
姜去寒在心里默默地给怜花公子点了根蜡。
派出所里,所长看着被热心群众扭送来的俩人直叹气。
他知道楚留香的底细,在楚留香隐晦地提了一句325计划之后,大约也猜到了王怜花的身份。
只是所长不太明白,来现代之前都是好好的侠士,咋就一个成了敌特,一个成了穿女装偷窥厕所的变态?
他只能绞尽脑汁地给这俩活爹往回圆。
“都是误会,这位楚……啊,张啸林先生从小在国外长大,一直在接受着与世隔绝的训练,所以对一些常识性的东西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这位是……”
王怜花身上披了件衣服,闻言气哼哼道:“我姓王。”
“这位王先生也的确有特殊任务在身,应该不是故意去女厕所的……吧?”
王怜花快气疯了,站起来歇斯底里道:“ 我没去女厕所!你才去女厕所呢!”
所长朝群众一摊手。
围观群众见状纷纷一脸遗憾的离开,其中甚至包括楚留香的两个同事。
所长叹着气给俩人倒水,给姜去寒打了电话让她来领人。
没过多久,太原市公安局的电话也到了,听说王怜花已经落网(用的确实是落网这两个字)顿时放下了心。
尤其是项目负责人,放心的同时还有点生气:“你让王怜花接电话,我有事问问他!”
王怜花把电话接过来,没好气道:“干什么?街道监控是我拆的,不过我也认认真真教给你们不少东西,你们莫不是还想让我赔钱?”
“赔钱倒不必了,我个人出钱替你赔完了,我只是想不明白,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了?这一个多月以来,我给你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你问问我亲爹有没有对他这么好?
你要是想出去散心可以直接跟我说啊!难道我还会拘着你?你为什么要偷偷地跑?!”
负责人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气愤:“王怜花!你真不是个东西,我小学的时候就看武林外史了,全书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我喜欢你二十多年了,你这么做对得起我么!”
这简直是大型粉丝破防现场,连楚留香听着都有点同情了。
王怜花却好像个刺猬,跳着脚道:“少恶心我了!我都没有二十岁!你又不是大姑娘,谁许你擅自喜欢我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走?我问你,你们警察的衣服有蓝的有绿的,有白的也有黑的,黑色的制服最好看,你为什么连一套都不发给我?”
“你还想穿警服?”负责人也叫起来,声音大得穿透话筒,调解室都听得见:“连我都没有警服呢,我上哪给你弄警服去?”
王怜花又质问道:“那咱们俩打游戏,你为什么不跟我组队?”
“你操作死烂,我跟你组队一直输!”
……
“谭哥,问你个事,你那边有没有接到过特别聪明,人有点小坏,还不服管的刺头?比如刚来就把一整条街监控都拆了的那种?”
电话那头好像在开音乐会,又是钢琴又是唢呐的,音乐声特别杂,很明显,谭烟灰是捂着手机出来接的电话。
“倒也没有这么刁钻的……杨过算不算?这小子来的第一天就给我揍骨折了。”
姜去寒倒吸一口凉气,幸好幸好,自己暂时还没挨揍——她也一定争取避免发生这种不幸。
“那你们现在……相处的还行吧?有没有什么先进的经验分享一下?”
“我还真总结出来一个!”谭烟灰的声音兴奋了许多:“一个猴一个栓法吧,像郭靖石破天这种老实人,对他们好就行,像杨过韦小宝这种,光对他们好还不行,你得有特别厉害的地方,能他们所不能,让他们服你!”
听起来很有道理。
姜去寒想了一下,自己好像也就学历拿得出手,华南理工研究生在读,那她总不能把校园卡甩王怜花脸上吧?他也不认识啊。
要论专业,她临走前还帮西门吹雪把电风扇修好了呢,也没见他多服气。
这么合计着进了所里,熟门熟路地进了调解室,还是上回那间,一进去就看见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在跟人打电话,被气得破防大叫。
“你胡说八道!明明是你在拖我后腿,上回我被对面五个人围在下路,你都不肯来救我!”
“你一个辅助我救你干什么?你一个零杠28的不值钱辅助我救你我疯了吧?”电话开了免提,里面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姜去寒顿时两眼放光!
王怜花喜欢打游戏?那感情好啊!
姜去寒别的不敢说,当年高考要是考游戏的话,她能上的大学绝对不会比现在这个差!
嘿,这不正撞她手里了么!
那头王怜花怒气冲天地挂了电话,掏出手机一顿操作,把太原那位负责人所有联系方式拉黑删除。
楚留香一见姜去寒来了,站起身道:“真是抱歉,又让你来这儿接我了。”
别说这事儿根本不赖楚留香,就算是香帅全责,看在那只八万块钱的包包的份儿上,她也万万不会怪他。
拿人手短啊。
王怜花也看向姜去寒,方才还气得像河豚似的,这会儿脸上也挂起了笑:“你要接我去你家了么,”
“啊……”姜去寒想了想,道:“算是吧。”
王怜花指指楚留香:“那这家伙是不是也要跟我住在一起?”
“嗯……住在同一个楼层。”
王怜花笑得更开心了:“这也没关系。”他一把勾住楚留香的肩膀道:“我们会相处的很好的。”
楚留香反手按在他的头上揉了揉:“当然。”
接下来就是拿着相关证明去办身份证和户口,这个姜去寒熟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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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路,由于上回的教训,她没给王公子上原本的名字,把王怜花变成了“王爱华”。
值得注意的是,王公子的年纪,按周岁算,今年才十七,高中生的年纪啊……
回去的路上,王怜花说自己还有行李放在酒店里,要楚留香跟他一块去取。
这正合姜去寒的意,就算王怜花点名让她陪着,她也是不敢的。
“那你们先去,我先回去找房东拿钥匙,再收拾收拾屋子。”
王怜花正正经经行了个礼:“多谢多谢,辛苦你了。”
姜去寒走得快极了,生怕下一秒,从他袖口里飞出两条毒蛇来。
而且她总觉得这事儿绝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啥行李需要俩人一块去取啊?
事实上,她还真没猜错。
楚留香站在丽枫酒店楼下,看着王怜花身手矫健地往上爬。
用得还是正宗的“壁虎游墙”身法。
“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不走正门?”
一个大箱子从楼上扔下来,楚留香一把接住。
很有份量的一只大箱子,要不是他会卸力,这会儿胳膊都得被砸折。
“我身上钱不够了。”王怜花从窗户上探出头来,又往下丢了一只箱子:“我又不想露宿在外面,只好如此。”
“我倒还有些钱,我替你把房费付了吧。”
王怜花想想,半夜爬客栈窗户这事儿属实有损自己的身份!千面公子可不是小毛贼来的。
“也罢,你能不能替我多租两天?我还有一些别的事要做。”
楚留香登时警惕起来:“你要做什么?”
王怜花从窗口一跃而下,笑吟吟地问:“609住的那两个人是谁啊?”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
“原来是他们……”王怜花笑得像一只小狐狸:“我敢保证,这两个人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我现在回去岂不是找死?”
“你想如何?”
王怜花道:“若是我说我要送这两个人一份大礼向他们赔罪,你信不信?”
楚留香能信就有鬼了。
不过他还是替王怜花开了房,因为他也好奇的很,这只小狐狸究竟想干什么。
两天后,王怜花的行李又多出一个大箱子,楚留香帮他拎出来,正大光明地去前台退房。
现代的酒店跟他们那里的客栈自是完全不同的。
就见前台小姐姐先是在电脑上一顿操作,然后对着对着胸前的对讲机道:“8817大床房退房。”
很快,对讲机发出声音:“8817房用了12个避孕套。”
楚留香诧异地看了眼王怜花,王怜花只是朝他眨眨眼。
至于前台,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男人,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不过用一种非常非常小的声音道:“检查一下浴室花洒的水管。”
习武之人自来耳聪目明,这种声音王怜花和楚留香两个人当然听得到,只不过谁都没有在意。
公寓里,专门留给王怜花的“接风宴”也已准备好了。
34.报复
叶孤城穿着西门吹雪的围裙,正在厨房里煮挂面。
满满一大锅面条已经随着沸腾的水开出一朵灿烂的白花,绿叶青菜点缀,一看就十分健康。
他挑起一根面条往墙上一甩,面条啪得一下挂在瓷砖上,严丝合缝。
熟了。
昨晚上熬了一宿,总算把《神雕侠侣》看完,看了看时间,叶孤城觉得自己还能熬,又找出《射雕英雄传》看了一半,连什么时候睡的都不知道,等起床一看,已经快下午了。
西门吹雪一大早就上班走了,临走前倒是煮了锅粥,可惜他自己吃的干干净净,一点没留。
叶孤城按了按太阳穴,这几天胃口不是很好,就想着随便煮点对付一口。
他记得临睡前,黄蓉扮成了小乞丐,那郭靖居然一点没认出来,还一口一个贤弟,当真是蠢得好笑。
跟二十年后死守襄阳的大侠简直就是两个人——大约是黄蓉的功劳。
那实在是个奇女子,偶然听姜去寒说,人现在就在哈尔滨,也不知道把西门吹雪送过去,能不能被她改造一下。
手和脑子都在忙活着,就听见走廊里拖鞋蹭地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姜去寒过来了。
她扒在门边,抻着脑袋往里瞧:“城主也有下厨的雅兴啦?刚好我也没吃饭,你捎带手把我那份儿也做了呗。”
叶孤城瞧了她一眼,把煮熟的面条捞出来,就着面汤又添了一绺进去。
煮面的功夫,姜去寒已经把自个儿的碗筷拿了过来,顺带拿了一包火鸡面酱——城主的口味她是知道的,吃着让人觉得活着没意思的健康。
两碗面端上桌,姜去寒急火火地给自己那份拌上酱,红艳艳的一面,看得叶孤城直皱。
不是很理解她这种往食物里拌毒药的行为。
“楚留香什么时候回来?”他问。
姜去寒边吃边道:“说是快了,他俩肯定在外面吃饱了才回来,咱不等他。”
她当然知道,叶孤城实际上问的是王怜花什么时候回,语气听着就不大友善,她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把城主得罪了,干脆连人都不去接,留在这儿就表示:咱俩是一伙的。
叶孤城倒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吃着面条。
没吃几口,他玉石一般的脸上忽然泛起一阵潮红,转过头咳了几声,再抬头,目光复杂:“你拿远些。”
姜去寒摸不着头脑:“我这面汁也没飞进你碗啊?”
“有味道。”
姜去寒:“???”
不是,光这点味就辣着你了?
看他满天通红的,还真不是矫情,姜去寒也是服气的,端着面条坐到了沙发上。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道:“城主,你看过《武林外史》没有?我跟你说,王怜花可坏了,你有这么明显的弱点,他肯定想办法利用这一点来对付你。”
叶孤城好似冷笑了一声:“他不会有这个机会。”
吃完了饭,没过多久,楚留香发来消息,说人已经到了。
同时,叶孤城手机响了一声,点开一看,是楚留香邀请了王怜花加入“古龙群侠会”
这个群自打建出来,就很少有人在里面说话,就算是西门吹雪,一开始也只是玩个新鲜,发了个“。”再就没了,往上一翻,几乎全是楚留香发的消息,不是让去做核酸检测,就是去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打预防针。
就那么两三个人,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楚留香始终坚信,等人多了,群里就热闹了。
随着王怜花的加入,群里短暂的热闹了一下。
他一进群就铺天盖地的发了一大堆表情包,末了说了一句:大家好,请问我住哪里?(微笑)(微笑)
西门吹雪百忙之中愣是给他回复了——一张马桶的照片。
王怜花:哈哈哈哈哈
跟着西门吹雪在群里@了叶孤城,叶孤城紧跟着回了个“。”
王怜花当然不知道叶孤城发出来的“。”是什么意思,他只摇晃着手机跟楚留香炫耀:“你看,他们还记得我拆了他们的马桶,一个马桶值几个钱?跟你们拍短视频赚的钱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连这都要计较,未免有些小气。”
楚留香问:“你还看过我们拍的视频?”
“那当然,要不然我怎么找来的?”王怜花神秘一笑:“我在那边认识一个人,你随便拍一张照片给他,他一个时辰之内就能扒出你拍照片的地方!”
“他把这方法教给了我,我比他更聪明,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找到你们了。”
楚留香那颗敏感的心跳了跳,不禁道:“这也是法律允许的吗?”
“不允许啊,要不然我怎么会在公安局认识的他呢?”
到了公寓,601早早就已经收拾好了。
姜去寒虽然跟城主庄主站在一边,倒也满足了王怜花想住大房子的需求,特意给他开了间三室一厅的屋子,120平,已经是整栋公寓最大的屋子了,租金更是一室一厅的两倍还多。
王怜花把自己的行李安放好,就来拜会六层的邻居们了。
叶孤城也早已准备好。
王怜花是多么敏感的一个人,一进609就察觉出气氛不对,抬腿就要跑。
叶孤城又岂会让他走脱?
城主的腿虽然还未好全,但经过抢厕所一事,他已经钻研出只用一条腿使力的轻功方法,虽然再抢厕所也未必抢得过西门吹雪,但抓一个王怜花也绰绰有余!
不到两个几回合,王怜花被扣住脉门,半边身子动弹不得,整张脸已经涨成了红色,叫道:“楚留香!楚留香救我!”
叶孤城冷冷看了楚留香一眼,楚留香连忙举起双手以示无辜:“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
作为城主最好的朋友,没有在他需要的时候及时贡献出厕所就已经让楚留香很过意不去了,这种时候,他又怎么会阻止城主报仇呢?
他就那么看着王怜花眼含哀怨,被叶孤城扯进了厕所……
姜去寒举起手机跟上。
楚留香拦住她:“你做什么?”
姜去寒扬了扬手机:“庄主让我把过程录下来,发给他欣赏。”
楚留香:“……”
姜去寒举着手机进去,并带上了门。
少顷,卫生间里传出了冲马桶的声音。
冲马桶的声音反复响了五次。
“你这个小肚鸡肠的家伙,有本事你……咕噜咕噜咕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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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得一声,卫生间大门被震开,王怜花一脑袋水的跑出来,眼睛都气红了,咬牙切齿道:“你们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叶孤城好整以暇的出来,冷冷道:“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好了!”
王怜花狼狈离去,看他的样子,简直气得要哭出来。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这样对他,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他自找的。”
姜去寒咽了咽唾沫,咳了一声道:“那什么,我这几天学校有点事,我就不回来住了哈。”
这个节骨眼,还是溜之大吉为妙。
……
西门吹雪回来的比平日略晚了些。
下班的公交车会经过海滨路,那条路上有个入海口,修了一条“万里碧道”出来,三色灯光照在海面上,非常漂亮。
他每天下班都会在这里下车,沿着“万里碧道”走一走,直到夜深了才回去。
今天出了些意外。
他好好的走在路上,一辆车慢悠悠的跟在他身侧,在他拐弯的时候,车子突然一个加速横在了他面前。
西门吹雪蹙了蹙眉。
车蓬敞开,一个长发女人胳膊撑在车窗上,食指与中指夹了根细烟,一双杏眼有些迷离的看着他。
“你想去哪?我送你。”她拍了拍身侧的副驾驶。
车里有很重的酒味。
西门吹雪只说了两个字:“让开。”
女人笑得有些挑衅:“我偏偏不让,你能把我怎么样?”
路口就那么窄,她车一横,整条路都被堵住了,一般人确实拿她没办法,要么上她的车,要么去爬路边的花坛,到另一边路口去。
不过大多数男人都会选第一种。
因为车里的女人实在很美,穿着也很清凉,醉得晕晕乎乎的,简直全身上下都写了“快来占我便宜”这几个字。
但西门吹雪属实不是一般人。
在女人错愕的目光下,他的手放在了车头上,也没使什么力,一辆敞篷豪车被他生生推开,推出去十几米!
“你……”
西门吹雪根本不等女人说话,把车推出去之后,反手点住了她的穴道,然后十分冷漠无情的打了报警电话。
他对这个时代的法律了解不多,却也知道酒驾是违法的。
二十分钟之后,警察过来把女人带了走,光是闻她身上的酒气,都不用吹酒精检测仪,妥妥的醉酒驾驶。
就算没造成什么交通事故,扣分罚款拘留是免不了了。
可怜的美女,解开穴道之后,警车都出去很远,还能听见她破口大骂的声音。
这么一折腾,西门回到公寓已经很晚了。
今天的公寓与以往很不一样,西门吹雪刚走到台阶前,还没进去就听见一男一女激烈的争吵声。
“避孕套是谁的?我问你这避孕套是谁的!我真是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出轨也就算了,连避孕套都敢扔家里!”
“……好啊,你终于肯承认了吧,我就知道609那俩王八蛋都不是个好东西!”
西门吹雪站住了脚。
若他没有记错的话,“住在609的那俩王八蛋”就包括自己吧?
35.修车
西门吹雪在犹豫要不要上去。
因为那个声嘶力竭的讨伐“奸夫”的声音是一个女人发出来的。
那个女人几乎要被崩溃,听声音,她正乘着电梯往楼上去,看样子是要去拍609的门,把“奸夫”找出来狠狠教训一顿。
就算是西门吹雪也知道,这天底下任何一个女人,忽然发现自己的丈夫跟别人有了奸情,而发生奸情的人还是个男人,都会像这样崩溃的。
叶孤城当然不可能成为别人的奸夫,尤其还是一个男的的奸夫。
只要想一想,楼里多了一个跟609有仇的“千面公子”,事情的真相也就不言而喻了。
西门吹雪当然不介意看叶孤城的笑话,但如果此时上去,那他自己显然也会成为笑话的一部分。
可是若不上去……六个时辰忙下来,确实是很累的。
就这么站了站的功夫,楼上的吵闹忽然停止,如同被一把剪刀剪断,紧跟着,就听见楼上的窗户大开,一个男人从楼上飞了下来,重重地跌进草坪里。
旋即,楼上传出一阵惨烈的尖叫声。
西门吹雪又想起了刚刚开着车拦他的女人。
这世上的女人尖叫的声音,是不是都是一样的?
无论怎么样,麻烦似乎已经解决了。
他走上去。
楼上的电梯在往下。
叶孤城仍坐在客厅里,脸色很难看,一见西门吹雪,铁青的脸更没好气。
“你回来的倒巧。”
西门吹雪笑了笑,他不常笑,因此笑起来总有种说不清的讥诮讽刺之意。
“若不这样巧,我怎么会想到,白云城主有朝一日也会成为别人的奸夫呢?”
叶孤城一下子坐直了,冷冷看着他:“你是不是也想从窗户飞出去?”
西门吹雪踱步到窗边往下瞧:“他大约没有死。”
“便宜他了。”
楼下已是呼天抢地。
今天对林真芝来说,实在是噩梦般的一天。
她跟男友从高中就开始相恋了,俩人考了同一所大学,读了同一个专业,毕业后又一同来到了广州打拼,上个月才申请到人才公寓的入住名额,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本来还计划着,等年底工作稳定下来就结婚,万万没想到,今天只不过在公司多加了一会班,回到家里,居然在垃圾桶发现了三四只避孕套!
她今早才倒过垃圾,怎么会有避孕套?怎么可能多出来避孕套。
她怒气直往上涌,拎起垃圾桶整个暴扣在坐在沙发上的男友头上!
一番逼问下,男友居然承认,他的确出了轨,让林真芝浑身恶寒的是,出轨对象居然是住在楼上的两个男人!
出轨了两个人!还都是男人!
林真芝不想活了,去厨房提着菜刀就往楼上上冲,今天她要把他们都杀了!
刚到六层走廊,就见一个长头发肌肉男走过来让自己冷静,林真芝认得他,是最近刚出名的网红,跟609那俩是朋友。
呵,朋友?
估计又是一个恶心的基佬。
相恋六年的男朋友都弯了还冷静个屁!
她扬起刀子,基佬开始往后闪,与此同时,609的门开了……
对王怜花来说,今天实在是地狱般的一天。
他躺在草丛里,看着楚留香正一脸焦急的在打电话叫救护车,摸摸自个胳膊肘,折了,摸摸波棱盖,摔两半了,又摸摸腰间盘,估摸着也粉碎了。
他甚至没反应过来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明明计划已经很顺利的进行了。
他伏击了那个住在四楼的男人,把人打晕锁在了一楼电控室里,跟着又易容成这个男人回了家,把事先准备好的避孕套丢在了卫生间的垃圾桶里。
他想,就算打不过那两个人也得泼他们一脸脏水,膈应人他是有一套的,怎么恶心怎么来!
只是他失算了两件事。
这里的女人怎么这么彪悍?二话不说拎起垃圾桶就往他脑袋上扣啊!偏偏还不能躲,躲了就露馅了。
最可恶的还是叶孤城!
王怜花单只想到,凡武林高手都是傲气的,绝不会对不会武功的柔弱女子出手。
事情也正如他所料的那样,那泼妇从四楼骂到六楼,连楚留香都出来了,609还是毫无动静,常敞着的大门紧紧闭着,看样子是打算龟缩在里面了。
隔着门骂有什么意思?
他打算趁乱,以劝架的名义把门锁撬开,让那两个冷脸混蛋尝尝被泼妇贴脸辱骂的滋味。
谁能想到叶孤城会开门?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叶孤城一把钳住胳膊,二话不说,拉开阳台的玻璃门就把他给扔下去了。
扔下去了!
六楼!
要不是他身子骨结实,轻功好,会卸力,楼下草丛够软,早他妈见阎王了!
天杀的叶孤城!
这招粗暴,却好使,那女人一下子就理智回归了,大叫了一声,也顾不上骂人,扔下刀就往下跑。
王怜花在草丛里蠕动着,林真芝抱着他哭。
“这是怎么了?你还活着吗?你这样,我怎么向你妈交代啊……”
楚留香道:“救护车很快就到,他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你们这是干啥呢?”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真芝和楚留香同时回头,就见一个保安领着一个只穿了条裤衩的男人走过来。
林真芝一见男人,瞬间瞪大了眼睛,瞅了瞅地上的王怜花,又瞅了瞅他,一下子晕过去了。
裤衩男大叫一声:“小林!”
一低头,就看见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躺在地上,穿的还是自己的衣服,活像见了鬼,逮住楚留香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留香痛苦地扶住脑袋。
身为户主,他真的压力好大。
……
王怜花住院了,据楚留香说,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
警察过来,做了个笔录,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一脸复杂的走了。
也是没有想到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最后判定王怜花全责,叶孤城属于自卫,不负法律责任。
按理说叶孤城应该是开心的,就是出示身份证的时候一脸不爽。
只有西门吹雪成为最大赢家。
第二天早上,王怜花在群里破防大骂,说让他们走着瞧。
叶孤城无所谓,他这几天已经感觉腿伤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里面的钢板还没那么快取出,这也没妨碍,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骑上了他阔别已久的机车。
区区骨折还吓不倒他,他还就不信了,自己还征服不了一辆车?
护具也是不戴的,那些东西只会妨碍他的衣服迎风起飞。
机车轰鸣,在深夜的高架桥上飞速行驶。
三十迈,五十迈,八十迈……
叶孤城眼中燃起狂热的兴奋,就是这个速度!
月白风清,高架桥左右无车,地界开阔,他猛地用力一拉车闸,机车再一次失去控制,斜斜滑出去。
就是这样,叶孤城吸了口气,用力扳住车把,控制车身……再一次连人带车摔出去两百多米。
这一次好得多了,只是左侧肩膀和手臂蹭破了皮,血浸满了袖子。
甩甩手,把车扶起来,检查一下,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车子怎么也打不着火了。
没办法,叶孤城只好推着车往回走。
幸好高架桥离公寓并不远,只隔了四十里地,照这么走法,要不了四个小时就能回去了。
下次应该及时把车翻过来,维持平衡。
叶孤城默默总结失败经验。
快到公寓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了西门吹雪。
海滨路上,西门吹雪面前停了一辆敞篷车,一个女人拦住了西门吹雪的去路。
叶孤城对西门吹雪的私事没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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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不过是要从那里路过而已。
路过的时候,他们的话难免要被风吹到叶孤城的耳朵里。
“我是来向你道谢的,那天晚上我心情不太好,多亏你报警,要不然我都想不到会出什么事。”女人微微低着头,满脸歉意道:“我能请你吃个饭么?就当是道谢,也算赔礼道歉。”
西门吹雪有些不耐烦,连一眼也没有瞧她,冷漠道:“不必了。”
他就算再不通情理,也不会跟一个醉鬼计较,尤其不会跟一个有无缚鸡之力的女醉鬼计较。
车横在他跟前,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车门上,似乎打算再次把车推到一边去。
女人看出了他的意图,连忙道:“不,不用,我这就把车开出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挎包里摸出一张名片:“我叫张晓……”
话没说完,她的车就被整个推到了路边,西门吹雪几乎是瞬间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喂……你怎么……怎么跑这么快?”
叶孤城推着车从旁边路过。
“唉,那位大叔,你等等!”
叶孤城没停。
“那个穿白衣服推车的大叔,等一下!”
叶孤城环顾四周,仿佛也只有自己穿着白衣推着车。
他神色复杂。
如果这里有镜子,他说不定会照一照,看看自己三十八岁的脸究竟是老到什么地步,会被认成大叔。
女人追上来:“大叔……啊不好意思,大哥,天太黑我没看清,你胳膊在流血啊,要不要紧?要不你坐我的车,我送你上医院?”
“不必了。”
几乎是一转眼,他也消失在路口,只留下女人喃喃自语:“他俩是兄弟吗,连不识好歹的架势都一模一样?”
……
路口处有红绿灯,红绿灯旁有一个花坛。
西门吹雪站在花坛边。
绿灯已经亮过两次,他还没有走,直到叶孤城推着车走过来,他才露出一丝微笑。
“车坏了么?”
叶孤城连一眼也没有看他。
“你看起来实在伤得不轻。”
“所以我实在很好奇,以你的身手,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它所伤?”
叶孤城这才看了他一眼:“你若实在闲得厉害,不妨去陪那女人吃饭。”
“我会修。”西门吹雪指指车。
这三个字简直就像天籁一样美妙,叶孤城的态度一下子就变了,即便没有变得温和,至少也没再阴阳怪气,他甚至还说了一声“多谢”。
他知道,西门吹雪近来一直沉迷于拆装机械,屋子里大大小小的电器都被他拆了装,装了拆,换了两轮新的之后,已经很少有什么东西能难得住他了。
作为亲眼见证对方成长的人,叶孤城选择交付信任。
路灯下,叶孤城拿出手机照亮。
西门吹雪半蹲在机车旁,用随身带着的螺丝刀将机车的零件卸了一地。
“问题就出在这里。”他手里拿着一个长条的,很像螺丝钉的物什。
“这是什么?”
“不知道。”西门吹雪道:“不过只要把它换掉,这台车就没问题了。”
叶孤城拿着这玩意找到了一家五金店,老板告诉他,这玩意叫“火花塞”。
不得不说,西门吹雪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新的火花塞一装上,机车重新焕发了生机。
叶孤城稍微一拧车把,机车的两只轱辘飞速旋转起来,看起来似乎比从前更快!
只不过又有了新的问题。
两个人一同看向了地上被剩下的七八个零件,每一个都是西门吹雪亲手卸下来的。
现在车修好了,为什么零件还剩这么多没有装回去?
西门吹雪看着这些零件,表情严肃,跟着他伸出鞋尖,把它们往草丛里踢了踢。
“这些都无关紧要。”
叶孤城觉得,这家伙可能是想给王怜花报仇。
36.医院里
叶孤城虽然不怕死,倒也不会自己找死。
即便他把车子交给西门吹雪修理就已经托付了全部的信任,质疑西门吹雪就是质疑他自己——但是话又说回来,地上那毕竟是长长短短好几个零件呢。
这要是骑到下一个路口,车子突然来个四分五裂,到时候他再跟王怜花一个病房,那乐子可大了。
叶孤城决定把这台车丢掉,再换一台新车,以他现在的存款,完全可以换个更好的。
他松开了车把,看着这台纯白金属机车,车身遍布划痕,车灯也已经碎了,两次擦地而行,已经让它伤痕累累。他抚摸着车座,像是在做最后的道别。
“你不要它了么?”西门吹雪说:“如果你不要它的话,不妨交给我。”
他的眼眸闪动着奇异的光彩,就像孩童看见新玩具,显然他已在琢磨如何把这台被主人抛弃的座驾大卸八块。
叶孤城看着他,起了些微妙的疑心。
……想来也不至于。
“你若喜欢就拿去。”
于是推车的人变成了西门吹雪。
两个人沉默的往回走。
其实俩人并没有要同行的意思,但是行走速度差不多,目的地又一样,人行道就那么一条,同行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到了公寓楼下,西门吹雪想把车送上楼,但是机车太大,电梯太小,推着进关不上门,竖着又放不进去,走楼梯未免又太麻烦。
叶孤城提议:“你可以拆成两段。”
西门吹雪摇摇头:“我要带进去慢慢拆。”
他仰头看向六楼,很好,窗户足够大。
于是,他拉着机车车把,踏过草丛,一只手在公寓外墙上抓了抓,就那么一手扒着墙一手拎着车窜上去了。
完全垂直的墙壁,光滑的墙面为这项极限运动增添了不小的难度,尤其,公寓设计上为了美观,外墙上连个空调外机都没有,只能靠五指和下肢借力。
机车足有半吨,相当于三个成年人的体重!
不过这对西门吹雪来说实在不算什么难事,无非是爬的时候,姿态上欠缺了些飘逸优美。
叶孤城负手看着他爬,发出了一些嘲笑的声音。
然后他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他想,这段录像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给他带来乐趣。
西门吹雪已经爬上了四楼,身子一纵翻上609的窗外,顺手开了窗户,脚尖勾住护栏,轻轻松松闪身进去,一个回手掏,把车也拎了进去。
叶孤城录完视频,就感觉身后有两道直勾勾的视线,回头一看,是前几天被王怜花牵扯进来的,那对住在四楼的小夫妻。
俩人身边大包小包的,显然是在搬家。
哪怕那天的事已经澄清是一个误会,哪怕罪魁祸首已经受伤住院,他们也还是要搬——谁愿意跟一个群易容、有暴力倾向的家伙住在同一栋公寓里?
这种类型的人才的确是需要住在人才公寓里的,他们自觉不配,还是远离为妙。
小夫妻刚把东西搬到楼下,正等车来呢,一转头就看见这么一幅拎着机车徒手爬楼的景象,已经看得瞠目结舌。
见叶孤城看过来,路灯下,他脸白如雪,气势孤寒,那冷冰冰的眼神叫小夫妻齐齐打了个突,受惊的飞鸟一般拎着东西就跑了。
叶孤城:“……”
……
医院里,单人病房。
楚留香坐在病床边给王怜花削苹果吃。
王怜花一条腿高高吊起,手臂也有专门的护托,几乎全身打满绷带,模样简直凄惨极了。
护士进来给他换药,他故意哼唧了几声,那张漂亮的脸蛋浮起一片潮红,软着声问:“我伤的这么重,什么时候能出院呢?”
他的脸正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唇红齿白,没什么棱角,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两岁,一双眼睛形如桃花,神若秋水,有种勾魂摄魄的魅力,给护士看得一颗心都要化成水了。
“全身多处骨折、骨裂,少说也得在医院住半年,出院之后也千万别做剧烈运动。”
护士又看向楚留香:“孩子快高考了吧?真可怜,家属也别太着急了,大不了复读一年嘛,身体要紧。”
楚留香笑吟吟地点头:“你说得是。”
如果说王怜花是面若好女惹人怜爱,那楚留香就是纯帅,不需要任何加持,轻轻一笑就能叫人心跳加快。
护士换药的动作都慢了不少,站在病床跟前,不但殷殷叮嘱了一大堆,还闲话家常了几句。
像什么孩子在哪读书啊?成绩怎么样啊?出什么意外怎么伤的这么重啊?家在哪住上学方不方便呐?
楚留香坐在那就开始胡说八道。
对,在市一中,学习还行,父母都在国外做生意,我是他舅舅,孩子在家擦窗户,脚滑掉下去了,家就在附近,没女朋友,我俩都没有……
护士临走时候还加了楚留香的微信,结果扫完之后发现居然已经加过了,点进去,对话框停留在两个“你好”的表情包上。
护士:“……”
楚留香:“……”
两人相对无言,露出同一款略带尴尬的微笑。
等护士走了,王怜花在那发出一连串阴阳怪气的冷笑。
“我在太原公安局的时候也有很多女人喜欢。”
楚留香把一块削好的苹果喂进他嘴里,意味深长道:“也有很多男人喜欢。”
王怜花一下子就陷入了不太美好的回忆当中,愤愤地瞪了他一眼。
“你在这里照顾我,不用去上班吗?”
楚留香笑笑:“我是网红,网红总有格外多优待。”
事实上,那家健身房的老板已经发话了,只要他不辞职,怎么都好说。
毕竟像楚留香这种体量的网红,哪怕什么都不干,只要呆在那,健身房也会因他产生巨大的收益,更何况楚留香并不是什么都不做,只要办一张卡,不管谁想找他学武功,他都教,教的还全是干货。
楚留香入职三个月,两个月都是销冠。
王怜花来了兴趣,想挣扎着坐起来,但由于骨盆骨裂,坐着实在太疼,他只能趴在床边道:“我也想跟你们拍视频,我的易容术一定比你们都火。”
“我之前也刷到很多所谓的仿妆,我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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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我厉害。”
“总要等你出了院再说,你现在还是养好伤要紧。”楚留香抽出湿巾来擦擦手,又剥了一个橘子投喂。
王怜花气咻咻地用完好的那只手捶床:“该死的叶孤城!我只不过是跟他开一个玩笑,他居然真的想杀了我!”
他张嘴吃了瓣橘子:“对了,我一直很好奇,那天在健身房,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我的易容术明明连一点破绽都没有!”
楚留香朝他眨眨眼:“不错,你的装扮看不出任何问题,有问题的是你这个人。”
“我这个人?”
“如果你多接触几个这个世界的女孩子就知道,肯穿背心和紧身裤来健身房的女孩子,没有一个会向你那么羞涩的。”
“而且来找我办卡的女孩子,通常第一句话都是……”楚留香没有说下去,笑容多添了几分无奈。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请问……张啸林张老师在这里吗?”
王怜花诧异道:“张啸林?”
楚留香道:“是我身份证上的名字。”
管楚留香叫张老师的目前也只有一个。
楚留香去开门,李晓楠左手拎着水果,右手拎着花进来。
依旧是妆容精致,梳着半丸子头,披散下来的头发打着卷。
“听说你朋友从楼上摔下来了,我来看看,怎么样?要紧吗?”
“已经没事了,只是得在床上躺一阵子了。”
他接过花和水果,递给她一瓶水,一张湿巾:“这么热的天,辛苦你跑来一趟,可吃过饭了么?”
李晓楠一送一接,坐在了楚留香搬来的椅子上,捋了捋头发:“谢谢,我吃过了。”
她看向病床上的王怜花,眼睛一下子亮了好几个度。
“你就是那个擅长仿妆的王先生吧,你是怎么做到把自己化妆成另外一个人,连他女朋友都没发现的?”
“你还会变声?”
王怜花看了楚留香一眼,楚留香给他解释:“她叫李晓楠,就是她给我们拍的视频,现在她的账号已经有四百多万粉丝,是个非常有能力的姑娘。”
李晓楠羞涩地捂住脸:“也没有啦,还是多亏了张老师配合。”
两个人商业互吹了一波,才进入正题。
楚留香问:“那天晚上的事,竟连你也知道了?”
“这事儿太抓马了,整个小区都知道了,业主群里都传开了,原本以为是打小三,没想到是男小三,本以为是情杀,没想到是仿妆大手搞出来的,我要不是先认识了几位老师,我都不信这是真的!”
王怜花抬了抬下巴,得意道:“我的易容术自然是举世无双的,变声更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不但如此,我还会医术、星象、占卜,丝竹谈唱,蹴鞠射覆,就算是苗家蛊术我也通晓。”
武功自然也是顶顶出彩的,只不过他打不过叶孤城,估计也不是西门吹雪和楚留香的对手,也就没好意思往出说。
不过这些对李晓楠来说已经尽够了。
“王先生居然还会算命吗?能不能给我看看手相?看看财运怎么样?”
37.直播
“你说什么?”
王怜花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合着他叭叭叭说那么多,人家就听见一个占卜?
还看手相,把他当成什么?给人算命的江湖术士之流么?
若是以往,敢这么冒犯他的人,他拂袖而去都算是把对方当朋友了,通常他都是要把对方往惨里整的。
可是现在么……卡里就剩二十几块了,治疗住院请护工的钱都是楚留香出的。
生活不易,公子叹气。
李晓楠一脸期待地伸手过去:“看手相男左女右是不是,看看我这财运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发大财?”
王怜花瞅了两眼,伸出手,她手心里划了划:“命线乱,金丘低平,纹路缓而杂,年幼时过得不好?”
李晓楠愣了愣,旋即脸上浮现出一阵激动的喜悦:“老师算得真准!”
她叹了口气:“我五岁的时候我爸妈就离婚了,我跟我爷爷奶奶生活的,小时候生过几场大病,家里穷的呀,差点连学都上不起了。”
王怜花接着道:“太阴丘平,线长,二十六岁左右发迹,三十岁往后会越来越顺,只是桃花宫线状杂乱,情路坎坷,易破财。”
李晓楠看着王怜花的表情越来越崇信了,听他这么说,眉头一紧:“有没有办法破解?”
王怜花言简意赅:“不要给男人花钱。”
“给我爷爷花钱行不?”
“……亲人可以。”
李晓楠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其实情路顺不顺的也无所谓,坎坷点就坎坷点吧,不坏我财运就行。”
楚留香笑她钻钱眼里了。
李晓楠一本正经道:“对,我就是钻钱眼里了,我就是小时候吃够了没钱的苦,所以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暴富!”
“张老师一看就是没受过穷的,当然不会知道,在一个女孩子最爱美的年纪,翻遍了衣箱只能找到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还是我堂弟穿坏不要的,那是种什么感觉!”
楚留香看着她,忽然意识到,自认得这个女孩子以来,就没见她穿过重复的衣裳,戴过重复的首饰,就连指甲,每一根都有独特的装饰。
一个贫穷困苦的女孩子,靠着自己的辛勤和头脑,一点点把自己装饰起来,不难想象这得付出多么大的辛劳。
“一个人,无论他追求什么,只要肯为了梦想付出,终归是值得敬佩的。”
“那可不,我就可佩服我自己了。”李晓楠笑着道:“不说了,苦难都过去了,从今往后都是好日子。”
几个人又闲话了一阵,王怜花对拍视频非常感兴趣,这也正合了李晓楠的意。
“其实王老师不适合拍短视频,适合直播,咱王老师的颜值真没得说,帅的惊天动地,连美颜都不用开,我稍微投个流,进来三五万人轻轻松松!”
王怜花关注了最实际的问题:“赚钱么?”
李晓楠哈哈一笑:“这话说的,不赚钱谁直播啊?我本来都谈了好几个商家了,寻思开直播带带货什么的,这不是张老师和他几位朋友都比较内敛嘛,一直没直播上,我一看王老师就知道,您就是当主播的料!天生就是吃这碗的!”
她瞅了眼床头挂着的病历卡,啧了一声:“王爱华……王老师我没别的意思,咱直播的话呢,最好起一个好听……我不是说你名字不好听哈,我的意思是,最好还是起一个比较符合大众审美的名字!”
楚留香问:“那叫什么名字好?”
李晓楠一拍巴掌:“王老师看武侠小说不?我一看王爱华这个名字,一下就想到了千面公子王怜花,我感觉这个名字跟王老师的气质特别配!你感觉呢?”
王怜花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楚留香早已忍俊不禁,试探道:“我也想起一个艺名,你觉得我的气质像谁呢?”
李晓楠还真敲敲脑袋想了一下,认真道:“张老师给我的感觉不太像武侠小说里的人物,有点像美国队长,性格像,长得也像,嘿嘿嘿。”
楚留香眨了眨眼,道:“很多人都说我特别像楚留香。”
李晓楠瞪圆了两只眼睛:“谁说的?谁那么不长眼睛?楚留香就是个大渣男,老嫖虫一个,张老师人这么好,怎么能像他呢?”
楚留香:“……”
他的脸一瞬间泛起了霓虹灯一般的色彩。
王怜花在床上笑得直抽抽。
“回头我写个策划,然后带设备过来,就先不打扰王老师休息了哈。”
李晓楠笑盈盈的告辞,临走前,看了眼拎来的花和水果,寻思了三秒,带着万分的不好意思,又给拎走了。
显然对王怜花那句“不要给男人花钱”的批语异常信服,坚决贯彻到底。
……
王怜花首次直播,直播间里就有小五万人。
当然,这也是占了账号粉丝多的便宜,再加上李晓楠投流和直播预热,观众多也是必然的。
也有一些是自然流量进来的,第一眼,哇,男主播好帅!
第二眼,这怎么在医院?现在直播这行都这么卷了吗?
再一琢磨,该不会是发生什么不幸,上网曝光讨公道来了吧?
且看看怎么回事。
王公子也是首次面对十万人侃侃而谈,一时间还有点放不开,一张漂亮的好像小姑娘的脸飞起红霞,有些无措的看向一边的李晓楠。
李晓楠在做中控,病房的角落里盯着手机,给他对了个口型——“看弹幕”
她写了一宿的策划,初步预定直播时间为四个小时,前半分钟坐在那发呆,等人慢慢进来,偶尔跟弹幕聊两句。
半小时后,场子热了,人也进来的差不多了,李晓楠这边会有意带节奏,往才艺上引导——易容的话还不太方便展示,主要是一只手不好操作,但是可以讲讲美妆知识。
然后她这边再控评,把才艺引到吹拉弹唱上去,一只手不好操作没关系,同样可以先讲讲理论,中间带一下货,最后半小时,再由张啸林扮演的楚留香出镜,俩人合唱一首《古龙群侠传》完美收官。
策划得好好的,实行起来那叫一个乱七八糟。
“主播这是怎么进的医院啊?”
王怜花实话实说:“被人从楼上扔下去的!全身骨折。”
弹幕飘过一排问号。
“主播报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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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给我干哪来了?现在不是2022年了吗?”
“这个账号不是武打剪辑吗?主播怎么换人了???”
“现在直播成本都这么高了吗?”
王怜花一眼弹幕不看,气哼哼的从那只拆掉的马桶说起,又说到袭击无辜路人,易容成他的模样闯进别人家里的事。
弹幕直接炸了。
“主播认真的吗?”
“假的吧?哪有这么离谱的事?”
“不是,那苦主没报J?帽子叔叔没抓?”
“一看就是剧本,主播这构成故意伤害了吧?真报J了怎么可能不管?”
“谁策划的剧本?脑残吧?”
王怜花岂是能容许别人质疑的性格?当场就把那天晚上的细节绘声绘色描述了一遍,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他变换了好几种声线,男男女女的声音模仿的惟妙惟俏。
弹幕瞬间又进入到了另一种画风中。
“卧槽,什么声卡这么牛逼?”
“好活当赏!”
“主播有两把刷子啊。”
“这个账号我有点看不懂了,不是做户外电子设备测评的吗?”
王怜花依旧我行我素:“那个该死的……梁满城,不就被骂了几句么?他直接扯着我把我扔了下去!”
“我不会放过他的!”
他到还记得直播一部分收入是来自打赏,话术无师自通的就出来了。
“给我刷礼物,听我接下来的复仇大计!”
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王怜花想出来一长串的报复方式。
低级幼稚版:抓几条活蛇藏在箱子里,冒充快递送过去。
险恶用心版:易容成可恶的梁满城的样子当街拉屎
进阶作奸犯科版:易容之后当街抢劫,实行嫁祸。
李晓楠在一边看得提心吊胆冷汗直流。
她怎么也没想到,王老师嘴上是一点把门的都没有,再这么说下去直播间不会被封了吧?
好在他的故事过于离谱,想法更是逆天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反倒没人觉得是真的,全当故事听的,不少观众甚至自发当起了编剧帮忙策划剧本。
原计划的四小时直播,王怜花硬生生播了五个小时,还忘了带货……
……
姜去寒带着帽子口罩鬼鬼祟祟地出现在609门口。
门开着,叶孤城正在午休。
他闭着眼睛仰在沙发上,手机放在一边,手机似乎正放着什么视频,里面的人说话声音有点耳熟。
姜去寒也没在意,刚靠近沙发,叶孤城就睁开了眼睛。
“说。”
“西门吹雪呢?”
“上班。”
“噢。”姜去寒在屋子里环顾了一圈,客厅正中央摆着一辆车机,被拆的就剩个架子了。
她看了几眼,道:“他的剑做好了,他说不用快递,要亲自去取呢,我刚给他打电话他没接,就回来看看。”
叶孤城忽然就从沙发上坐直了:“你是说那把价值十万的剑?”
“嗯啊,刚给我发的信息。”
他立刻站起来道:“我与你一道去取。”
38.车祸
姜去寒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片为难之色。
她比谁都清楚,西门吹雪有多期待那把剑。他那么高傲不爱理人的性格,在下单的时候,隔着屏幕跟铸剑师父聊了三个小时,就为了确定剑的每一处细节。
临近工期这几天,他几乎每天晚上都要问一遍是不是可以去取了。
现在铸剑师傅好不容易说可以上门了,结果被死对头给截胡——这跟洞房花烛夜被黄毛抢先入洞房有什么区别?
带黄毛入他洞房的还是她自己……
姜去寒已经想好怎么死了。
“城主,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吧?”她斟酌着字词:“西门庄主都失去了一把剑了,就别让他失去第二把了,我已经很对不起他了。”
可怜的庄主,哪怕月薪过万,到现在用的都还是几百块的老人机,当然不是没钱买,是他压根没有手机好坏的概念。
这是谁造成的?
姜去寒觉得自己责任起码得占一半。
叶孤城冷笑一声:“你认为我会偷藏这把剑?”
“那不能。”姜去寒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也知道绝不能说出来。
“但是庄主那么期待的剑,还是由他自己拆封比较好。”
叶孤城定定地看着她:“你一定不肯带我去?”
姜去寒瞬间感觉有一股气息,山岳一般朝自己压了过来,压得她手脚发麻,后背直冒冷汗。
那一瞬间,她的脑子里浮现出了很多人,比如被缎带勒死的公孙大娘、被一剑封喉的张英风、以及脑袋被怼进马桶里的王怜花。
在幻象中,他们每一个人的脸都变成了姜去寒自己的脸。
好可怕一男的。
罢了,希望西门吹雪会相信,她是无辜的。
姜去寒长长吸了口气,做了最后的挣扎:“铸剑师傅的工作室在嘉禾广场附近,这个时间去,地铁会非常非常挤……”
叶孤城果然蹙起眉:“三号线?”
姜去寒一喜:“城主也听说过三号线的大名?”
试问全国地铁哪最挤,广州三号线保三争二,巅峰时一度笑傲上海二号线和北京十号线夺得魁首,单日最高客流量达到了惊人的870万人次。早晚高峰时期,只需站在车厢门口,不用动,自动上下车,非常方便。
显然白云城主不太能接受这种“方便”。
姜去寒故作可惜地叹了口气 :“我自己去的话,挤一点就挤一点了,可是实在不忍心城主你受这种委屈,要不……”
“打车。”他说。
姜去寒:“……”
你一个古代人是怎么丝滑地想到“打车”这两个字的?
关键是,从公寓到嘉禾广场,打车起码得一百出头啊!
姜去寒必不可能自己出钱,但组织上给的经费已经捉襟见肘了哇!
她急忙改口:“其实也不是特别挤,现在已经过了高峰期了。”
叶孤城看着她,眸光里带着中似笑非笑的冷酷:“你忍心叫我受这种委屈?你已不爱我了么?”
姜去寒:“……”
他怎么还记得这茬?
果然,一个各方面条件都非常优秀的男人还能单身三十年,一定是有原因的。
最终姜去寒还是选了个折中的法子,旧镇有那么几辆共享电车,她开车带叶孤城过去,总归能便宜点。
但这事想想还是很气啊!不仅平白得罪了西门吹雪,还为了这家伙多花几十块钱!
在叶孤城换鞋的时候,她实在没忍住,阴阳了他一句。
“城主不垫增高鞋垫了么?”
叶孤城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
带好行驶本,扫码开车门,姜去寒搓着手坐在了驾驶位上。
她家里有车,拿到驾驶证后开过几回,不过只在市区里转悠,上高速还是头一次,这么想着还真有点紧张。
“城主,系一下安全带。”
叶孤城颇为嫌弃地扯了下那根带子不是很理解。
“把自己捆在座位上,就叫安全了么?”
他总觉得这东西非但不安全,甚至有点妨碍安全。
“道理我都懂,但是你不系安全带,上高速被拍照,扣两分,罚二百。”
罚的不是钱,那是她的命啊!
叶孤城到底还是带子拉过来扣上了。
车子起步,以四十码的速度慢悠悠行驶,等上了蕉门大桥,车子开始慢慢提速,但也没超过六十。
天气很好,秋高气爽,万里无云,阳光洒在玻璃窗子上,随着行驶,光点照进眼睛里,有点微微的刺痛。
共享电车有点破旧,看着也不大干净,上车前姜去寒还特地买了包湿巾,把车子从座椅到方向盘再到车窗全擦了一遍,也因此,叶孤城才能把他雪白的衬衫杵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木。
一辆车跟着一辆车嗖嗖地从侧边超了过去。
这让他有些微妙的不爽。
“开快些。”
姜去寒直摇头:“没听刚才导航说么,这段路限速六十。”
叶孤城问:“超速会怎么样?”
“会出事故。”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这儿又没交警又没摄像头的,就刚才开过去的那几辆车,速度肯定八十往上,关键人家是老司机,她姜去寒纯菜鸟啊。
叶孤城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了这点,一只手移动到了安全带卡扣上,似乎随时准备跳车跑路。
很快上了高速。
车速也渐渐提了起来,很快飙到了一百,光在车里就能听见外头风被撞碎了的声音。
叶孤城摇下车窗,只听呼呼风响,风卷着沙石和热浪吹进来,两侧车流也渐渐多了起来。
高速上跑了一个多小时,姜去寒也渐渐放松下来,眼看着快到收费站出口了,面前忽然别进来一辆大货车,她最怕遇见大货车,不敢大意,隔了两百米开始减速……
脚刚踩上刹车,还没来得及踩下去,就听轰得一声,电车前盖突然鼓开,一丛丛蓝烟从前盖冒出来,浓烈的烧糊味瞬间溢满整辆车。
姜去寒哪见过这场面,车一冒烟她就慌了,脚开始抖,手开始麻,心脏一下子跳到嗓子眼了。
不会是刹车线坏了吧?
她猛地踩下刹车,前车盖的蓝烟瞬间化作黑烟,万幸的是,不是刹车线的问题,电车立时止住,由于惯性,她整个人往前一冲,眼看要撞上挡风玻璃,又被安全带给拽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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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汗瞬间就把她泡透了。
“看吧,多亏系安全……”
话没说完,后头的一辆大车携着怒风撞了过来!
姜去寒耳朵里还在回荡着那巨大的碰撞声,眼前还是黑的,等反应过来,她人已经到路边了。
两条腿悬空,试探着触了触地面,发现踩了叶孤城的鞋。
耳边是平稳的心跳声,从衬衫里透出来,一下一下,与耳膜中激烈的震荡声混合,形成一种奇异的旋律。
呼吸落在头顶,她仰头看上去,是叶孤城那张平静的脸,日光在他的脸部轮廓度上了一层金光,衬得他整个人好似一尊神相。
而她整个人正死死抱着这尊神相,全身抖得像开了震动。
不怪她怂,事故现场谁看谁怂。
冒烟的电车在前后夹击之下,被撞得稀碎,遍地都是零件,车身几乎成了个薄片
目测一下距离,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又看了叶孤城一眼。
她俩站这地方离事故现场至少得有五百多米啊!
好家伙。
一米七八的叶孤城在她眼里瞬间变成两米七八。
她顺手在叶孤城的腰上掐了一把,成功收获了一记凛冽的眼刀。
她讪讪地松开手,落地时又在叶孤城鞋上踩了一脚。
雪白的旅游鞋上两个脚印,成了他在这场事故中受到的唯一伤害。
“我还活着?咱俩都还活着吗?”
叶孤城没搭理她。
另一边,两个大车司机都下了车,一看电车,人当场麻了。
车都这样了,人得压成纸片儿了吧?
壮着胆子往里一瞅,更麻了。
人呢?人给撞哪去了?
后车司机正在给打交警电话。
“是,那个电车停在路当间,我这么大的车哪看得见啊?一下子怼上去了……车主……车主找不着了,也不知道是被挤死了还是给创飞了。”
另一个司机接话道:“我刚才还在车后镜看见,车主是个女的,车坏了,她停在那,然后他就撞过来了么,人不知道哪去了。”
“这儿呢!”姜去寒在路边伸出手。
两个司机一下子把她围上了,就像看着一个新奇动物一样看着她。
“你咋飞出来的?”
姜去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飞出来的。
两个大车司机你一言我一语地问:“怎么样?”“受伤没有?”“没事儿走两步啊?”
嘉禾广场是去不成了,她跟叶孤城先去了交警队处理事故。
电车虽然坏的厉害,行车记录仪却还是好的,调出来一看,交警也麻了。
在后车撞上来的一瞬间,叶孤城不但早已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顺带手解开了姜去寒的安全带,把她整个人提溜出来,跟着他就像开了闪现似的,朝路边飞了出去。
整个过程用了不到一秒。
“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叶孤城一本正经道:“因为惯性。”
交警:“???”
“因为我没系安全带,惯性把我们甩出来了。”
姜去寒捂住了脸。
城主轻功是好,但这物理水平也太愁人了。
39.闯祸
交警也是一脸“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的表情。
叶孤城低头看看自己的鞋,又不爽了,看向姜去寒。
姜去寒:“啊?”
“画个受力分析图给他。”
姜去寒:“……不是,我……这……你……”
“你不是专门做这个的么?”
姜去寒被叶孤城这神来一句堵得说不出话。
她不就是修风扇的时候,为了装逼扯了一嘴力学原理么,在城主眼里自己是个什么形象啊?
都能创造力学公式了么?
“这事儿你让牛顿来,他也说不出原理啊!”
眼看着事情即将往玄学方面发展,交警也不难为他们了,这都把牛顿扯出来了,惯性就惯性吧。
出了交警队,已经快傍晚了。车虽然没了,幸好交警队离嘉禾广场已经不远了,姜去寒滴了辆车,到了地方,叶孤城并没有先去取剑,而是一定要先买一双鞋。
其实他的鞋脏的并不厉害,只不过是鞋面上多了两小团灰印子而已,刷子都不用沾水,蹭两下就干净了,但城主显然不这么认为,他已经无法再忍受那团脏污了!拿到新鞋的时候,脏的直接被他扔进了垃圾桶里。
——姜去寒出的钱,作为她恩将仇报的代价。
——鞋两千五。
“城主,我觉得你可能暗恋我。”出了店门,姜去寒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对上了叶孤城略显惊奇的目光。
“何以见得?”他问。
“你看,你说的是‘何以见得’,而不是立即否认,你果然爱我,我很荣幸,虽然我目前还没有找男朋友的想法,不过要是你热烈追求我的话,我说不定可以考虑呢。”
叶孤城笑了一声,是那种比立即否认多带了几分嘲笑的否认。
显然他在笑她自作多情。
姜去寒叹了口气:“有些人虽然聪明,但在爱情方面却是很迟钝的,有时候他们明明深爱一个人却不会表达,甚至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只有在最危急的关头,身体的本能会代替思考,替他们做出的决定,而这个决定恰恰是他们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在那种生死一线的情况下,你都没有只顾自己跑,而是把我也拉了出来,这还不能说明你爱我吗?”
叶孤城脚步顿住,居然也认真地想了一下,道:“也许是因为,我已经把你当成了朋友。”
当然也因为姜去寒要是死了,他就没法去取剑了。
所谓爱情的感觉,确实是没找到。
姜去寒一怔,心里忽然涌上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真不容易啊,居然能成为白云城主亲口认证的朋友!她都跟楚留香陆小凤一个待遇了诶!
真不枉她在他生病住院那几天鞍前马后端茶递水地照顾着。
又有点不服气,我一青春靓丽美少女凭什么跟那俩男的一个待遇啊?
“我不相信。”她道:“一定是你还没开情窍,我们可以做一个实验。”
姜去寒拉住了他的手,在人来人往的大商场里,四周喧闹,她极认真道:“看着我,看我的眼睛……你的心跳有没有加快?脑子里有没有放烟花的感觉?或者说,你在想什么?”
叶孤城看着她的眼睛,也是极认真的,数了十个数,然后道:“已经很晚了,我在想那家铸剑工作室会不会关门?”
姜去寒:“……”
狗男人,还我鞋钱!!!
……
工作室的位置比较偏,在商场的一家家具店里,小小的一间屋子前挂着不起眼的招牌。
铸剑的师父不在,只有一个穿着旗袍女人在看店。
“0345单号是吧,一早就从厂房里送过来了。”她从库房里拖出一只剑匣,高一米半,宽二十厘米左右,中间是一枚装饰的虎头铜环。
旗袍小姐姐在剑匣一侧轻轻一拍,剑匣便犹如折扇一般向两遍敞开,露出里面十几把剑。
其中一把剑通体漆黑,形制古老,剑鞘没有一丝装饰,材质也是纯木料手工析出来的。
十几把剑里,只有这把剑最低调,但一看就是最贵的。
不要说叶孤城,就算是姜去寒也认出来了,这把剑就是西门吹雪订的那把。
叶孤城拿出剑,将剑拔.出,只听“锵”一声龙吟,一道凛凛寒光破剑而出,带出的剑风扫在脸上,有些刺痛。
姜去寒揉揉脸,感觉好像破皮了,再一抬头,她看见叶孤城目光中露出从未有过的热烈欣喜。
像极了顶替了别人丈夫入洞房的黄毛。
叶黄毛握着剑,手腕一旋,剑光在商场灯光的映照下犹如星雨银河,叫人目眩神迷,而他也一时忘情,为了试剑,竟反手一剑劈向了半米外的桌子。
剑风横扫,木桌应声而裂,切口整齐,只是掉了不少木屑——剑毕竟没有开刃,能破开桌子全靠内力。
旗袍小姐姐的眼睛几乎瞪得掉出来。
“……先生,这桌子两万八……”
姜去寒的脸也几乎要裂开:“这破桌子镶金子了么哪值两万八啊?”
叶孤城只是淡淡道:“好剑。”
随即扫码付钱,提着剑,一转眼就消失在耀目的灯光下。
姜去寒正要追上去,却被旗袍小姐姐叫住了。
“女士请等一下。”
姜去寒心咯噔一下:“怎么了,他的钱不够?”
“不是不是,这张桌子有赠品,是一箱红酒还又一套高脚杯……您要么?”
“要!给我包起来。”
两万八的酒啊!可不得带回去尝尝咸淡?
回到公寓已经快十点了,西门吹雪还没回来。
姜去寒看着叶孤城握着那把剑,反复地出鞘,修长的手指抚过剑身,在上面轻轻一弹,神色专注的样子,她心里直发毛。
他就快回家了啊,城主你能不能把剑放下啊!
忽然的,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里冒出来。
“城主,你好久都没理发了吧?要不要试试换个发型?”
叶孤城的头发已经有些长了,但也没有特别长,属于那种刚刚能扎起小啾啾的长度,这种发型放在别的男人身上实在灾难,但放在叶孤城身上……除了跟他的气质不太相符之外,也就还好。
他皱起眉:“我不喜欢别人碰我头发。”
姜去寒一听他这么说,当即跳起来道:“我怎么能是别人呢?我可是你的朋友啊!”
“你放心,我的手艺可好了,我妈就是干这行的,我这可是祖传的手艺,江湖人称‘金刀快剪小托尼’,楚留香的头发就是我给设计的!”
叶孤城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楚留香的那天,一头长发半批半束,还微微打着卷,额前的发短短的,固定成了张狂的形状,的确很有几分风流潇洒的意味。
姑且信她一次。
姜去寒立刻从他手中接过了剑,双手捧着放到了书架上层,然后回屋取回了久别的装备——剪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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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喷壶、风筒、发胶以及卷发棒。
她已经想好了,城主这么凌厉的气势非常适合两边鬓角剃短,发顶就用发胶把头发全拢上去,二八分再打个微卷,如果再戴个金丝眼镜,那活脱脱就是小说封面上的霸道总裁。
袖子一撸就是干。
毛巾掖进领子里,外面再批一层罩衣,随后喷壶把头发润湿,姜去寒抄起剪刀对着鬓角咔咔几剪子下去。
完美。
等到鬓角差不多修理好了,上夹板把额前的头发一缕缕往后压,夹板画半圈,打卷,再用梳子把几缕长的挑出来,让它自然垂着,忙活了十几分钟,上发胶定型。
姜去寒上看下看,一会儿离远一会儿离近,越看越觉得叶孤城这张脸实在帅得惊心动魄。
也是奇怪了,他一个南海人,又在广州住这么久,天天大太阳晒着,怎么还这么白?
姜去寒肤色也算白的了,手伸出来被城主的脸衬得像黄焖鸡似的。
“好了?”叶孤城问。
“等等,后面头发有点厚,我给你修个层次出来。”
她拿出推子,倒过来一点点往头发上怼。
正常来说,这时候应该拿梳子隔一下,但姜去寒手艺传承她妈,她妈可是经年老托尼,修层次从来不用梳子,姜去寒自然也不用。
她忘了,金刀快剪已经久不出江湖,手艺稍显生疏,一个没留神,好好的头发给修秃了一块。
她倒吸一口凉气,后背开始冒冷汗。
叶孤城问:“怎么了?”
姜去寒抿了抿唇:“你真是太好看了,我对你的爱意又增加了几分……”
“你手抖了。”
他即刻戳破了她的谎言。
姜去寒默了默:“……问题不大,能补救。”
电动推子滋滋作响,发丝一缕缕往下掉,没一会儿,姜去寒手心里已经全是汗了。
“城主,假如,我是说假如哈,你的朋友在你的头发上犯了个微小的错误,你会原谅她吗?”
“头发还会长出来的。”叶孤城语气淡淡。姜去寒长舒一口气,哈哈一笑:“我就知道……”
“你的也会。”
姜去寒的笑凝固了,手也僵住了,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虽然……虽然有那么些许瑕疵,但总体还算完美,我拍照给你看。”
她打开了美图秀秀,拍了几张照片,趁叶孤城没看见,赶紧用画笔瞄了几下,递到他面前:“怎么样,还不错吧?”
叶孤城点了点头,倒还算不错,虽然脑后略感清凉,但是短发就是这个样子,也就没当回事。
姜去寒生怕被看出破绽,飞快地收回手机,又收拾好东西,笑道:“这么晚了,我就不打扰了,早点休息。”
闷头往出跑,迎面撞上了下班的西门吹雪。
“啊,庄主今天回来的好早,你的剑做好了,我去帮你取回来了,就放在书架上,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早点休息。”
西门吹雪奇怪地看她一眼。
姜去寒的背影称得上落荒而逃。
“她怎么一副被撞破奸情的样子?”
叶孤城淡笑道:“大约是怕我也剪了她的头发。”
西门吹雪欣赏了一下叶孤城新发型,发出由衷的评价:“她的手艺竟也不错。”
直到叶孤城转过身,西门吹雪的表情就变了,变得很古怪,那是想要笑却强行忍住了的表情。
可惜叶孤城并没有瞧见。
40.来了
楚留香提着烤面筋进来的时候,王怜花正在打游戏。
游戏是姜去寒来看他的时候给推荐的,是一款单机游戏,说是可是开荒建城、怪兽搏斗、交易买卖乃至杀人越货无所不包。
王怜花对这款游戏钟爱至极,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目标已经定好了,他要在游戏里建造属于自己的城邦,他要成为最大的奴隶贩子,不仅如此,武功也要是最高的。
可以说,他在这个游戏人物身上付诸自己对人生的全部展望。
他精心给人物捏了脸,选择发型服装,投放到了野外,先杀了两只野怪练练手,然后瞄上了支只商队。
游戏内。
“千面公子”利用地势蛰伏起来,悄悄地尾随在商队后面,匍匐前进,等走到商队前面时突然暴起,对着领头人就是一通乱拳。
游戏内,笔记本电脑的键盘几乎被他按得冒火星子,俊俏的脸也狰狞起来,额头上青筋直跳。
一顿操作之后,王公子仿佛抽干了所有力气,往病床上一仰,一双桃花眼也失去了神采。
“输了?”楚留香笑问。
王怜花一撇嘴:“若是我自己上,一定比这家伙厉害一万倍!”
楚留香伸头一看,顶着“千面公子”ID的小人被揍得鼻青脸肿不说,连两条腿都被人打断了,正在地上爬……
一群拿着棍子的人围着他揍,不管往哪爬,都有人敲他,而游戏下方显示血条一直在减少,因为一直在地上爬,潜行术的技能条却在涨。
王怜花越看越气,脑中灵光一闪,把“千面公子”这个ID改成了“叶孤城”。
这回顺眼多了。
“今天下班这么早?”
王怜花看了眼时间,才七点半。
楚留香笑容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遇到了些麻烦,我想辞职了。”
王怜花精神一振:“什么麻烦,能把你逼得干不下去?”
他的目光移到了那一包烤面筋上,笑容扩大了几分:“这又是哪位佳人送的?”
正常店里买的烤面筋可不会包成花束的形状。
以楚留香现在的名气,再加上他过于优越的外貌,几乎每天都有人给他送礼物请吃饭,礼物贵的有车房手表,便宜的有鲜花房卡。
这些楚留香都没有收,因为他明白,不要钱的才是最贵的。
不过倒也不是什么都不收,他对自己的学员送的街头美食一向来者不拒,尤其是女学员居多,她们见到楚教练收自己的东西,往往会爆发出惊人的喜悦。
王怜花也不闹虚,拿过来就吃,没吃两串就见楚留香越发的愁眉不展。
“怎么了?吃你两个串你还心疼了不成?”
楚留香摇摇头,又是愁眉苦脸,又是想笑,道:“你不妨看看那里面的字笺。”
王怜花叼着面筋,将里面一张彩虹色的卡片拿出来,不由得一怔。
“吃了我的烤面筋,以后就是我的人了呦!”
“那位佳人模样如何?”王怜花又拿了两串,吃的嘴边都是孜然和料汁,本就红润的唇愈发多了几分水泽,观之可亲。
“模样倒也还算不错。”楚留香顿了顿,接着道:“只不过……”
“怎样?”
楚留香闷声笑起来:“只不过多长了一圈胡子而已。”
王怜花呛咳一声,不可置信道:“难道……难道送你这个的,是个男人不成?”
楚留香点头:“是个胡子修剪的很整齐,贴着假睫毛,比我还要魁梧的男人。”
他意有所指道:“本来看你吃得这么开心,我是不想不告诉你的,但你既然问起,我就只好说了。”
王怜花差点吐出来,把签子往楚留香身上一丢,怒道:“你这家伙根本就是故意的!”
楚留香笑吟吟地躲开,道:“我真的要谢谢你。”
“谢?谢我什么?”
“本来我的心情很不好,可是一来看你,我的心情就愉快不少。”
王怜花简直气到红温,也不顾自己浑身是伤,从床上跳起来就要打他,刚一动就痛得龇牙咧嘴。
见状,楚留香也不躲了,连忙安抚他:“好好好,我不躲了,你的伤……”
还未说完,就被王怜花一拳捣在肚子上,楚留香痛得深深弯下腰,王怜花大笑:“我也要多谢你,本来我的心情很差,现在确实愉快不少。”
楚留香简直哭笑不得。
闹过之后,才说起正经事。
“莫非就是因为他,才把你逼得要丢差事?”王怜花问。
“也不算是。”
楚留香往椅子上一靠,叹气道:“我本以为这份工作可以帮人强身健体,可干过一阵子才发现,是我想岔了。”
从前还好一点,一跃成为网红之后,他做的最多的时候就是跟人拍照、握手,每天不断的有人想要摸摸他,或者让他像耍猴一样表演一段。
每天各种录像设备对着他……
这些人并没有恶意,只是楚留香不喜欢。
这种不喜欢一直积压在心里,直到今天,他的一位老主顾向他表白——表白的方式十分有创意。
他正在厕所方便,那位主顾“不经意”的蹭到他身边来,对着他吹了声口哨。
“楚教练这里怎么有我后门的钥匙?”
楚留香反应了大半天才明白这个人是什么意思。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这束烤面筋已经塞到他手里了,而那家伙已经朝他单膝跪地,说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那么多人看着,楚留香实在不愿叫人难堪,只好勉为其难收下。
拒绝当然是拒绝了,不过显然对方并没有当回事。
“我打算换一份工作,只是一时还没有想好能做什么。”
王怜花:“我看你不如给我当助理,既不用抛头露面,也不必像这家伙一样整天闲得发霉。”他指指游戏里顶着“叶孤城”名字的像素小人。
“叶孤城”还在挨揍,看上去已经快要被打死了。
就在这时候,敲门声响,李晓楠从外面探进头来。
“王公子现在有时间吗?到直播时间了呢。”
王怜花早等不及了,抱怨道:“你来的未免也太晚了,直播黄金时间都要过了。”
“我要的笛子呢?萧也行。”
李晓楠挠了挠头皮:“我已经在网上下单了,但是快递还没到,附近的乐器行我也跑遍了,没有你要的那种,葫芦丝倒是有。”
“什么丝?”
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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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的乐器拿出来,王怜花勉强抬起他受伤的那只手,按着孔吹了几声,眼睛一亮:“声音倒是悦耳。”
摆好设备,开始直播。
前半段是预热时间,王怜花照旧狂骂那个该死的“梁满城”,损了他半个多小时,直播间的热度也炒起来了,进来了小十万人。
差不多也该到展示才艺的环节了。
王怜花轻咳了一声,葫芦丝都拿起来了,一个音没等吹出来,就见弹幕上闪过一条:主播说的梁满城是不是住在奥园啊?我今天看到他了,有人帮你报仇了!
王怜花瞬间连葫芦丝都不吹了,忙追着弹幕问怎么了。
弹幕说,等会我私信照片给你。
有这事儿吊着,王怜花哪还播得下去?吹了两首曲子之后就匆匆下播,追着发弹幕的ID问,梁满城怎么了怎么了他怎么了!
那头给他发了一张短视频的截图,配文:这是哪个托尼造的孽啊?正面看好好一大帅哥,我正要上去要微信呢,结果帅哥一转头,差点给我送走!
图上是叶孤城的背影,宽肩窄腰倒三角,一袭白衣,禁欲范儿十足,被后脑勺坑坑洼洼剃得像狗啃的一样的发型毁了个彻底。
王怜花对叶孤城仇深似海,不要说一个背影,就是化成灰也认识他!
一看图片,躺在床上笑得差点断气。
他当即就把照片发到“古龙群侠会”,大肆嘲笑。
“哈哈哈哈哈叶孤城,你也有今天!”
“你的脑袋是怎么啦?怎么秃了好几块?”
“我家里以前有一只狮子狗,脱毛的时候跟你的后脑勺一模一样哈哈哈哈哈。”
“你不如把微信名称改成豆豆吧,那只狮子狗生的小狗崽就叫豆豆。”
王公子的手速实在是快,等楚留香发现他的作死行为,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他叹息一声,已经预感到了即将而来的狂风暴雨。
……
凌晨时分,姜去寒买了去往哈尔滨的机票。
她人在机场,怀着最后一份侥幸,拨通了楚留香的电话。
“楚哥,那个……公寓里还好吗?”
“不是很好。”楚留香的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疲惫。
姜去寒默了默,又问:“城主他,他怎么样?是不是很生气?”
楚留香也沉默了一会,委婉道:“你喜不喜欢看清宫剧?”
“挺喜欢的,怎么了?”
“……那金钱鼠尾头是不是也很喜欢?”
姜去寒当即就觉得头顶冒凉风,声音也萧瑟不少:“再见了楚哥,原谅我是个胆小鬼,我真的没有勇气在广州呆下去了。”
“……你放心的去吧,这里一切有我。”
“太好了,我刚好也有事麻烦你。”
客运站外,公交站牌下,一个黑衣少年沉默地从摩托车上下来,他的手紧紧握着一把刀,黑色的刀,衬得他的手更加苍白如雪。
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百块钱。
摩的司机好一阵子没有现金交易过了,为难道:“我这找不开啊……”
“不必找了。”少年声音冷漠,道:“你知不知道南沙区六号人才公寓怎么走?”
“我也不知道啊,我帮你查一下吧。”
41.接待
傅红雪从兰州出发时,兜里揣着市公安局负责人给的三千块钱,一路行来,钱几乎用完,打摩的这一百已经是他身上最后一张整票了。
好在他已经到了广州。
兰州市公安局是很够意思的,为了能让他旅程舒服点,给买了张飞机票,还是头等舱,只不过傅红雪没去。
因为上飞机要过安检,安检不让带管制刀具。
十九年里,傅红雪早已跟他手中的黑刀融为一体,密不可分,无论警方用什么样的话术,他都一言不发,紧紧地攥着他手中的刀。
哪怕他看完了《边城浪子》,也只是握刀的手多出几条青筋而已。
他不肯放开他的刀,就像不肯放开他活下去的意义,哪怕这些人告诉他,他活下去的意义本就是荒诞的不能再荒诞的笑话。
以复仇为姓,以父亲被杀死那天,被血染红的鲜血为名,母亲说,他是为了复仇而生的,十九年里一刻不停的训练折磨通通都是为了报父亲的仇恨,结果现在告诉他,死去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的父亲,他根本就是一个连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
多可笑,傅红雪听完着实笑了一阵,握刀的手仍没有松开半分。
“算了,我们也不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们,你的身份不能公开,凭我们的权限,也没办法单给你开一条专线,总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愿意过去呢,就过去,不愿去也可以留在这儿打杂,看你自己。”
傅红雪想了一下,决定去广州。
他虽然还很年轻,但也看得出这里的人并不是真的想让他留下,反正他现在已经无处可去,也无家可归,更无事可做,那就去广州吧,用他自己的方法。
负责人给了他一部二手手机,简单帮他注册了一些软件,并联系上了公寓那边,手机里还里装了定位器,算是有个保障,人不至于像王怜花似的丢了。
傅红雪对这个时代两眼一抹黑,本身性格就内敛,跟路人打听怎么去广州,路人当他是精神病,好不容易遇上热心肠的人愿意指点,让他去长途客运站买票,结果到了客运站,连门都不让进。
手机也不太会使,好不容易弄出个导航,结果被导上了高速,在高速上走了一整天,搭了一辆路过的顺风车,被好心的司机送到了成都。
到了成都之后,他总算能像个现代人一样打车、住旅店、再步行上高速,被交警拦……就这么一路南下。
路过重庆的时候,他甚至有了一辆电动车,骑了半座城,车没电就卖了二手,后来又有了一辆自行车,自行车骑得比较久,可也只带他到桂林就爆胎了,他把自行车送给了一个捡垃圾的老太太,老太太请他吃了碗米粉。
就这么着,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连步行带坐车的,傅红雪终于来到了广州市。
此刻,他站在客运站门前的公交站牌下,听着摩的师傅跟他说:
“这也没多远了,现在地铁也关门了,客运站还不如你进,这么着,我去前面加个油,直接给你送到地方,两个小时怎么也到了,你再给个三百就行。”
傅红雪抿抿唇,道:“我没有钱了。”
“那你咋整啊?总不能走过去吧?要不你给你朋友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傅红雪手机的通讯录里只有姜去寒的手机号。
……
姜去寒人都到机场了,飞机马上起飞,实在脱不开身,只能给楚留香打电话让他接人,又把傅红雪的身世简单跟楚留香说了一遍,叹着气道:“他真的特别可怜,性格还特别轴,自卑又自傲,不是很好接触,我是没辙了,只好拜托你好好照顾他。”
楚留香感慨道:“确实是个可怜人,只是这样的人无论多么可怜,一定不希望别人来同情他,那种同情的眼光才是杀人的刀。”
“你说得很对,我给他申请人才公寓入住名额的时候,政府还给他补贴了三百块钱的残疾人生活补助,生活费是月初发钱,这点补贴是月末发放,我都不知道怎么给他。”
“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那辛苦你了楚哥,我向公司申请了哈尔滨那边的一个项目,大概要年底才能回去,唉,有时候想想,明明这些都是我的责任,我却把责任都推给你,感觉怪对不起你的,等我到地方,给你寄一些特产过去吧。”
说着,姜去寒声音里多了几分雀跃,她看过天气预报,这个季节哈尔滨已经下雪了。
她一个土生土长的广东人,这辈子都没见过雪,握着行李箱拉杆,心里已经开始幻想路灯下翩翩飞舞如梦似幻的雪花了。
楚留香也不推辞,笑道:“听说那边的铁锅炖大鹅很好吃,不知能不能带过来?”
“能!放心吧!”
挂了电话,楚留香就接到了姜去寒发过来的地址,一导航,发现傅红雪离他现在的位置居然很近。
“老板,麻烦再给我一只头盔和护具,我要去接个朋友。”
他正在车行提车。
车是叶孤城订的,与之前那辆款式一样,都是金属加纯白车壳,但比原来的贵两万块钱,说是性能更好。
性能如何楚留香看不出来,只能看出这台比之前那个大了一圈,车能坐两个人。
拿到车再看一眼时间,已经快一点了,唯恐傅红雪久等,跨上车,一拧把手,发动机嗡嗡作响,路灯将前路照得分明,好像湿热的空中里下了场白茫茫的雪。
路上又给叶孤城打去了电话,告诉他车拿到了,还要顺路去接一个新人回来,让他在601预备一顿接风宴。
叶孤城只回了三个字。
“知道了。”
不到二十分钟,楚留香就到了客运站,路牌下,黑衣少年站在那里,一头长发高高束起,白色的发带有些脏了,头发也有些乱,长袖黑衣上已析出了一层白,而他正仰头看着正当空的月亮。
也不知道是不是穿了黑衣的缘故,他看起来比叶孤城还白,白得几乎透明,五官虽然还很青涩,却已有了锐利冷硬的线条。
楚留香直接把车骑过去,摘下头盔一甩头发:“傅红雪?”
傅红雪点点头。
楚留香露齿一笑,下了车,从车座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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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一只头盔和护具丢给他:“上车,我带你回家。”
傅红雪有些错愕:“回家?”
“我们在这里的家。”
傅红雪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他学着楚留香的样子穿戴好头盔和护具,迈出一步,另一条腿在地上拖过去,一步步挪着到了车前,坐到了机车上。
楚留香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笑容也没有任何变化,道:“坐稳了,这台车跑起来很快,你可以扶住我。”
傅红雪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规矩得很,用行动拒绝了楚留香的提议,没想到一个起步,他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撞去。
车子的确是快,跟刚才坐的那辆摩的完全不是一个感觉,傅红雪不得不弓着腰,一只手紧紧扣住车座下方,燥热的空气变成了流动的风。
“你叫什么名字?”傅红雪问。
“楚留香。”楚留香用一种略带自豪的语气道:“楚留香传奇里的楚留香。”
傅红雪没再说话了。
好在楚留香已经充分掌握了跟这类人相处的经验,只要主动一点,要不了多久,再冰冷的人,也会融化成水的。
其实冰和冰也不同,有人是万丈苍穹上的冰峰叠嶂,有人却是一场霜降后被迫冰住的水渠。
相比于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眼高于顶,目下无尘,这个少年的沉默和孤独实在得叫人心疼,不过没关系,楚留香想,友情会治愈一切的。
机车在高速上飞驰,他的声音就像夜风一样暖。
“你打过疫苗了没有?除了新冠疫苗之外,还有一些别的预防针要打,打了针就不会生病了,不过要先预约,这个交给我好了。”
“明天我带你去上户口,办银行卡,你要不要也改一个名字?一个新的名字往往代表了一次新生。”
“如果你真想改的话。最好赶快拿个主意。”楚留香的笑多了些无奈:“这里的人起名的水平都很糟,我那个朋友到现在都不太愿意出示身份证,你叫他一声梁满城,他能难受好久。”
“我想你一定在路上走了很久,已经很疲惫了,我已经叫人为你收拾好了房间,也准备了酒菜,足够洗去这一路的风尘。”
傅红雪虽然没有说话,可紧绷的身体已经慢慢放松下来。
……
叶孤城不喜欢陪人喝酒,他也从不饮酒,但为了楚留香,倒是可以破例一次。
广州市里,营业到凌晨一点的商铺大把,但旧镇里就几乎没有了,外卖里看了一圈,也就剩个肯德基还能送。
问题是,他已经开了红酒,配上一桌子炸鸡蛋挞薯条……白云城主丢不起这个脸。
幸好公寓里还有一个厨子。
西门吹雪睡得很沉,以至于门锁被撬开,宿敌站在了床前都没有发现。
他是被床头的那只小熊砸醒的。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见叶孤城开了灯,把那个印着他名字的围裙丢给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道:
“楚留香带了新人回来,你去做一桌吃的。”
42.酒桌
“我那两位朋友都不擅长整治吃食,所以这接风宴或许有些寒酸,不过酒一定是管够的。”
“你有没有喝过红酒?或者啤酒?味道虽有些怪,但喝醉了不会头疼,最多犯晕,解乏得很,你一定要试试。”
电梯里,楚留香笑容满面,已经亲切地搂住傅红雪的肩膀。
傅红雪对这种亲密的关系还不太适应,浑身僵得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样,额头上也见了汗。
他竭力的想说些什么,但一时又想不到,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楚留香本就在笑着,想到户口本即将增加的名字,笑意就更深了几分,:“你不要拘谨,不要觉得自己是在做客,这里本就是我们这种人的家,我们不但是最好的朋友,也是亲密的家人。”
“家人?”傅红雪有些恍惚。
“是啊,我们住在一起,又在同一个户口本上,当然是一家人。”
电梯门打开,六层走廊里亮着灯,打头的一间房就是601,门开着,空调风吹到走廊上,不但给这个闷热的夜晚带来一丝清凉,还送出一丝饭菜的香气。
“看来我那两个朋友已经准备好了。”楚留香一面做着邀请的动作一面道:“这像是西门吹雪的手艺,今晚上我们……”
他的话陡然停住。
傅红雪也愣在了门口。
桌子上摆满了kfc家的全家桶,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不但如此,还有两盘菜,一个是西兰花一个是炒鸡蛋,电饭锅敞开盖放在桌子最里边,高脚玻璃杯中盛满了深红的酒水。
能在深夜整治出这么大一桌子吃食,作为客人无论如何都应该感动的——如果坐在椅子上的两个人不是浑身是伤的话。
楚留香倒吸一口凉气,足足愣了三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这是怎么了?”
叶孤城半边身子都是血,咽喉处用用纱布层层包裹着,眼眶发青,唇角开裂,西门吹雪同样也没好到哪去,长发被削断了一半,连着脸颊也有一道极窄极薄剑痕,英挺的鼻子看上去有些歪,鼻梁好像断了,他穿着短裤,左腿也用纱布包着,脚下是一摊已经干涸的血。
“略略切磋而已。”叶孤城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像是才发现自己声音不妥,说完这一句就闭上了嘴。
西门吹雪既没有看向门口,也没看任何人,他的眼睛里本就什么也没有,声音也像他这个人一样冰冷。
“进来,坐。”
傅红雪又握紧了他的刀。
即便他没有生在正常的家庭里,也知道,作为“家人”,弄成这个样子实在有点过了。
他看了楚留香一眼,神情好像是在说:你管这叫家人?
沉默着,一条腿迈出一步,另一条腿拖着跟过去,虽然腰背挺得很直,但走路的姿势滑稽而怪异总是遮掩不了的。
西门吹雪道:“你的腿也摔断了么?”
傅红雪蓦地抬起眼,眸光有些凌厉,只是看见西门吹雪淡淡的神色,才发现他并不是在讥讽,就是平平常常的一问。
而且那个“也”字用得非常灵性。
傅红雪道:“天生的。”
说完他又发现,对方还是神色淡淡,并没有露出任何怜悯或是讥笑的神色,对他这条腿也没什么兴趣,就纯粹是打招呼而已。
落了坐,楚留香开始给他们互做介绍,这个介绍也是怪怪的,因为不论介绍到谁,那个人都只是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四个人三个闷葫芦,气氛要多怪有多怪。
要搁一般人,早就如坐针毡脚趾扣地了,但傅红雪属实不是一般人,坐下来先闷了一杯红酒,然后开始吃他面前的炸鸡。
就好像这间屋子里只有他自己,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也不说话,就坐在那看着他吃。
一时间,场面沉重的就像是在参加葬礼。
楚留香有点麻。
他这一辈子也算是见多识广,但把接风宴吃成这样效果的,还是头一次。
怎么办,小姜才离开第一天,他就开始想她了。
忽然,一声短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尴尬的氛围。
楚留香拿出手机一看,是视频电话,王怜花打来的。
接了视频,顺手把手机放在了一旁空位的酒瓶上立住。
傅红雪也就在这时候抬了抬头。
一抬头,吓一跳。
视频里的人同样一身伤,一张脸几乎肿成了猪头,青青紫紫,惨不忍睹,不仅如此,这个人的头发也是参差不齐,长的地方有寸许长,短的地方露着青惨惨的头皮,整个人非常抽象。
——这当然是叶孤城的杰作。
——没有人可以在嘲笑白云城主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只要了解过王怜花的所作所为,没有人会同情他。
但落在傅红雪眼中,事情就变了味道。
在这间明亮得过分屋子里,两个伤痕累累的人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还都穿着白衣服,而在桌子的空位上,砖头一般的手机里,被另一张伤痕累累的脸挤满……
他甚至都没听这个人在说什么,只是摸了摸自己打理的还算妥帖的头发,心情复杂。
来的路上,他几乎已经被楚留香的说辞打动,预备加入这个大家庭了,是他现在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下。
也就在这个时候,楚留香起身,给他的杯子倒满了酒,摸了摸鼻子,道:“他们几个个性是冲动了些,让你见笑了,不过你要相信,我们大多数时候,相处还是很融洽的。”
傅红雪:“……”
怎么说呢,就他看到的这些人里,楚留香是最正常的,但这么个正常人出现在一群头发乱七八糟,浑身是伤的人群中,就显得很不正常。
傅红雪虽是才出江湖,却也听说过江湖上有那种笑吟吟地看着你,然后突然捅你几刀,看着你倒在血泊里还抱着你叫救命的家伙。
白炽灯下,楚留香的脸已经跟那种人逐渐重合,透出几分诡异。
一顿饭吃完,已经快三点了。
在两点半的时候,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已经告辞离去,在他俩走之后,楚留香晃了晃红酒瓶,给傅红雪满上最后一杯。
酒撒出来很多,因为楚留香也喝得有些多了,眼前都是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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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但还是坚持把那杯酒捧到傅红雪面前。
“时间不早了,喝完这杯我也要告辞了。”
他扶住桌子,手指晃了晃,像是在分辩,最终指着卫生间道:“今晚你就住在那里,那本是王怜花的房间,只是他还在医院,很长时间都回不来了,里面被褥都是干净的。”
踉跄了一步,又指向主卧:“卫生间里的东西,都是新的,尽管使用……热水器会开么?”
眼看着楚留香路都走不稳了,傅红雪蹙眉道:“你住哪间房,我送你回去。”
楚留香摆摆手:“我没有喝多,我还清醒得很,你要相信,有一种人,无论喝多少酒,无论看着醉得多么厉害,他的脑子始终都是清醒的。”
“我就是这种人。”
说着,他在傅红雪的肩上拍了拍:“好好休息。”
然后直奔阳台而去。
要不是傅红雪拉着,他就直接从六楼掉下去了。
傅红雪:“……”
是他错了,这家伙没受伤只是时间问题。
架着楚留香的胳膊,傅红雪一瘸一拐地把人往走廊拉。
“619”
傅红雪对阿拉伯数字半生不熟的,就把人架着往前走,走到一半,楚留香就停住不走了。
“是这里么?”
楚留香半边身子贴着门,眯着眼瞅了瞅门牌号,做了个掏钥匙的动作,傅红雪帮他掏了出来,拧钥匙,开门。
楚留香的屋子进门就是床,被一堆杂物塞得满满当当,但好在干净整洁,傅红雪把人往床上一撂,正要走,却被一把扣住手腕。
傅红雪眉心微蹙:“放手。”
“你的……”楚留香打了两个酒嗝:“房门钥匙,门口,在垫子底下,门,关上门,就打不开了。”
“知道了。”
……
楚留香给了傅红雪八千块钱。
这笔钱是姜去寒精心规划过的,其中两千块是房租水电,四千块用来购买衣物和生活用品,剩下的用来吃吃喝喝。
新人来到的第一个月,钱总会多些。
线上支付对于傅红雪来说实在陌生,他还是更喜欢现金交易。
来到广州的那半个多月,他已经认识所有钱币了,从一毛到一百,从硬币到纸币,甚至还能分辨得出真假。
这一项技能,哪怕是在警局待过的王怜花都做不到,至于楚留香他们就更别提了。
他带着傅红雪从政务大厅出来,要去办银行卡,打车,出租车司机问去哪?楚留香张嘴信心满满道:“天地银行。”
前几天还听朋友说起过,现在银行都不行,还不如天地银行呢,他就记住了。
没想到这一句话引得傅红雪侧目,司机也没忍住回过头来:“你俩有病啊?精神不好啊?出门忘吃药了?”
直到今天,楚留香才知道,天地银行是开在阎王爷家门口的。
他关掉手机,虚心向司机求教:“这附近除了天地银行之外,还有什么银行?”
司机:“……倒也不用特意把天地银行除掉,去招商银行?”
43.出来玩
傅红雪来公寓的第二天,楚留香帮他处理了一应大小事务之后,就正式向健身房提出了辞职。
店长自然万般挽留,不仅提出给他的工资涨一倍,更是破格让他上三休二,楚留香还是坚定的要走。
最开始他选择这份工作,一方面是缺钱,还有一方面是,只有工作才能帮助他最快融入这个世界。
他绝不是个喜欢半途而废的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觉得自己应该会一直干着这份工作,干到离开这个世界为止。
但是那个“意外”实在太让人意外了。
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一想起那个人说话的语气,楚留香的胳膊上的汗毛还会竖起来。
工作日,上午九点,健身房里除了店长之外,只有前台和保洁。
店长取下了挂在前台墙上的照片名牌,悉心用抹布擦了一遍,交还给楚留香,又深深叹了口气。
“我以为你成了网红就会辞职,没想到你还好好的干下去了,我以为你会一直好好干下去,没想到因为个死变-态辞职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倒也不完全是他的缘故。”
店长又叹了口气:“你要是肯留下,大不了我让店里把那个死变-态拉黑呗……不过这种人确实不少,你条件这么好,走了他没准还会有别人,真不再考虑考虑了?”
楚留香:“……”
就冲这个“别人”,也是万万不能再考虑的了。
从前他只知道自己很讨女孩子的喜欢,属实没想到自己也有被男人喜欢的一天。
人走帐清,健身房把压了半个月的工资给了楚留香,只发了一千五。
“别嫌少哈,你走了,你的课程也就没了,学员的课时费肯定得退给人家,我也不能让健身房受损失,你说是不是?”
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本就是自己违约在先,楚留香也没话说,做好交接之后就走了。
虽然店长嘴上说,抽个时间一块聚聚,吃个散伙饭,但作为成年人,大家都知道,所谓的“抽个时间”却没有定下日子,基本等同于客套。
这边离了职,楚留香也没急着再找,反正现在有钱又有闲,如果不好好玩一玩,简直太对不起自己,也太对不起是个多姿多彩的世界了。
……
傅红雪在家看电视。
为了开这台电视,着实花了他不少心思,在手机上搜了好些教程,总算打开了。
他怀着一点好奇的心思找出了楚留香传奇的电视剧来看。
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些日子了,傅红雪已经知道,所谓的“电视剧”是一群演员,在演戏的时候被录下来,然后用一种神奇的方法传输到电视机里。他现在不会再做对电视里的人物屏息凝神心怀警惕这种蠢事了。
只是,那种把一整段戏传入千家万户的电视机里的“神奇方法”他还没有参悟透彻。
据他所知,隔壁的西门吹雪把电视机拆得稀碎,也没能领悟到。
发明电视的人真是个天才。
随着剧情深-入,傅红雪也渐渐看得入了迷——虽然扮演楚留香的那个戏子相貌不甚出彩,跟他所认识的楚留香相比,也只有肤色较为接近,但他忍不住会想,如果母亲也生活在这个时代,或者有一台电视给她解闷,是不是就不会被仇恨、被失去丈夫的痛苦折磨那么多年?
阳光很好,外面天气很热,屋子里却很凉爽。
茶几上放着一瓶红酒,还有一盒饮子,那是用白色透明盒子装着的碎冰,冰上盖着一层水果还有一层甜滋滋的白色泥状物。
这是609那屋买的,顺带送了他一份。
他发现,把红酒倒进去,味道也很不错。
到了中午的时候,又有外卖小哥上门,说609点了餐,同样也有他的份。
三菜一汤,还有两盒米饭,味道不是太好,跟前天晚上吃的那道炒菜味道差不多。
他就坐在沙发上,连吃饭带看电视的,一天不知不觉的就过去了。
傅红雪活到这么大,还从未享受过这么自在的日子。
没有母亲十数年如一日的恸哭、咒骂,没有炎炎烈日下的拔刀苦练,赶路的那半个多月更比不上此刻窝在沙发里的悠闲。
他同样被楚留香拉入了“古龙群侠会”的聊天群里,群里虽然静悄悄的,却给他一种奇异的归属感。
刚拿起手机,就见手机屏幕亮了,安安静静的群聊里,楚留香@了所有人。
“出来玩。”
紧跟着又弹出一张图片,只见夜幕路灯下,楚留香用胳臂撑着一块造型奇异的板子,上面是一块平滑板,下面却不是轱辘,而是一根铁杆连接着飞机一样的装饰。
傅红雪刚学拼音,还不太会打字,但他已经学会了语音转文字,他问:“这是什么?”
“KY旷野营地去不去?叫上609那两个一起。”后面附带了两个龇牙的笑脸。
左右也无事,傅红雪慢吞吞地从沙发上起身,一步一拖地走向609。
609虚掩着门。
傅红雪推门进去,屋子里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叶孤城正坐在沙发上,对着镜子给自己擦药。
不到两天的时间,他的半张脸上全是青紫淤痕,微微肿起,咽喉处裹着的纱布还能透出血色,可见下手之狠
相比之下,西门吹雪的情况要好上不少,脸上的剑痕并没有让他毁容,就是半边头发垂下来,成了半边公主切,再加上鼻梁上贴着的创可贴,整个人就好像一个玩儿摇滚的乐队主唱。
光是脸上的伤也就算了,关键是叶孤城还在他腿上刺了一剑,使得他走路姿势无线趋近于傅红雪。
西门庄主毕竟是要脸的人,这几天都没去上班,工作没了还可以再找,脸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傅红雪进来的时候,西门庄主正在修理那辆机车,戴着手套的两只手上满是机油。
他像个正在手术的外科医生一样举起手,看向他,虽然没说话,但是个人都看得出他在问:你来干什么?
傅红雪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进来,他就感受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压力,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十几年的苦修让他的身体与某种潜在的危险极为敏感,他的心脏在收缩,握刀的手也在收紧。
“你们……要出去玩么?”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虽然不太对付,此刻的神态表情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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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如出一辙的迷惑。
就在这时,傅红雪的手机又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又道:“去野外营地,楚留香在地铁口等着。”
他不认得英文字母,就用手比划了一下。
叶孤城问:“地铁?”
傅红雪点了点头,说完转身就走。
其实他不觉得这两个人会出来“玩”,天色这么晚,身上又带着伤,不过楚留香既然让他过来说一声,那他只负责传达就好了,不必等着这两个人的回答。
……
KY旷野营地在从化区,从南沙坐车到这边,最快也要两个小时,如果乘地铁的话,至少也要四个小时。
楚留香一向晕车得厉害,所以包车的时候特意要了一辆敞篷车,虽然一样会晕,但不管怎么说,有风吹着终归会舒服很多。
而且这种车有一样有点,就是行驶速度很快,行进过程中也很平稳,可以说,除了对钱包不太友好之外,就没有别的缺点了。
四个人到地方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了。
红旗在夜空下迎风招展,KY旷野营地的招牌伫立在旷野里,用彩虹一般的灯泡点缀,看着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几分。
“我们就在这里扎营?”
叶孤城环顾四周,但见苍山巍峨,夜黑如墨,青红交加的雾气萦荡在四周,恍惚间,他有种在奈何桥上行走的错觉。
西门吹雪朝他看了一眼,淡淡道:"这四周遍布水泽,难免雾气重些,被灯光一晃便是如此。"
叶孤城也看向他,冷声道:“没有人要你解释。”
西门吹雪虽然闭上了嘴,但浑身上下都写着挑衅。
楚留香唯恐他俩再动手,连忙道:“这里有民宿,我们先在这住一晚,明早上再来试试这个。”
他在水翼板上拍了拍。
他知道,这两个人肯大半夜的跟自己来到这个地方,多半是冲着自己的面子,小半就是因为这块水翼板。
水翼板是健身房的一个学员送给他的,据说,只要踩着这块板控制住平衡,就可以在水面上自由行走,只是操作难度颇高,那位学员在一天里喝了两升多水之后,就说什么都不想看见它了。
楚留香对它的好奇心简直高到爆棚,先前一直没机会去试,现在可算有了机会。
独乐乐怎比得上众乐乐?
……
凌晨四点,不要说其他游客,连太阳都将出未出,楚留香还在睡觉,西门吹雪就已经来到了水边。
西门庄主近来已经不太习惯起早了,为了赶在所有人前面起床,他还特意调了闹钟。
光是看水翼板的造型,他就知道这东西操作起来的确不容易,所以他一定事先多练习几次。
倒不是为了惊艳所有人,只要在叶孤城落水的时候自己可以游刃有余的在他身边轻巧驶过,就足够气死那家伙了。
他将租来的水翼板放入水中,放稳,向前推了一把,而后飞掠而上,轻轻巧巧的落在上面。
顺着水流一起一落,没两下就一头栽进水里。
西门吹雪湿淋淋的浮出水面,好不容易用发胶喷雾梳上去头发全垂了下来,盖住了半边脸。
岸上,有人在轻笑。
44.较量
西门吹雪捋了把散落下来的头发,循声望去,岸上的果然是叶孤城。
他的手里也拿着一块水翼板,显然也是准备偷偷卷死所有人的。
玩水翼板的地方多了,他怎么偏偏就出现在这!
西门吹雪暗暗咬牙。
叶孤城穿着一身高领运动服,屈膝蹲坐在岸边,一只手在水里撩。
“这边水太凉,快上来。”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叶孤城的语气居然很温和,甚至有那么几分循循善诱的味道。
西门吹雪觉得快要气死的人变成了自己。
他抱着水翼板,一头扎进水里,平静的水面犹如一面被划破的镜子,波纹朝着另一面荡漾开去。
明明已经游出很远,还能听见那家伙在笑!
楚留香差不多十点钟才睡醒,他在民宿的餐厅里发现了傅红雪,在门口发现了负手而立的叶孤城,唯独没有看到西门吹雪。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不见了,直到吃完饭也没看见他人影。
发信息不回,打电话也没人接。
楚留香简直一头雾水。
“他莫非一个人回去了么?”
叶孤城道:“或许回去,或许死了。”
“你见过他?你跟他……”不等楚留香说完,傅红雪眸光一闪,冷冷道:“我知道了。”
他看向叶孤城:“你杀了他。”
叶孤城有些错愕,旋即冷笑了一声:“我会杀他,但不会是在这里。”
傅红雪道:“杀人凶手总是喜欢这般为自己开脱。”
叶孤城已连看都不想再看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
傅红雪蹙眉道:“莫非我说错了么?”
“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他们二人岂非早有旧怨?”
楚留香拍了拍傅红雪的肩膀,笑着问道:“你会跟一个早有旧怨的人同住一间屋子吗?”
“他们……”
楚留香笑道:“他们从前是宿敌,现在却是至交好友,就算要取对方性命,也必定正式下帖,定下时间,然后斋戒沐浴,与对方全力一战,断不会如此草率行事。”
傅红雪不能理解:“世上怎么会有想取对方性命的好友?”
楚留香哈哈一笑,道:“这世上奇怪的事多得很,每个人的想法也有不同,本就不必事事都去了解的。”
“走,咱们去试试这块板!”
天气晴好,尽管已快要入冬,但广州这个地界仍旧闷热得很,水边游客很多,大都穿着救生衣在划船,也有人在玩水翼板,摔得惨不忍睹,水里像是炸鱼一般。
尽管楚留香自诩可以在水里用皮肤呼吸,是个淹不死的鱼人,但工作人员显然不相信他的鬼话,硬是让他穿上了救生衣。
他固执得觉得,就是这身救生衣在阻碍了自己的发挥,要不然凭自己的轻功,怎么可能一次次往水里掉呢?
傅红雪同样也穿着救生衣。
他仍是来时的那一身黑衣,袖口用绳子收紧,衣摆垂到膝盖之下。
也只有穿着这身衣服,拿着黑刀才把突兀。
大家只会觉得他在cos哪个不甚出名的动漫形象。
他握着刀,小心翼翼的踩上水翼板,下一秒,啪叽一声掉进水里。
楚留香攥着一把湿淋淋的头发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傅红雪有些恼怒地上了岸,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那张脸分明写着:“我又没有笑你,你干什么笑我?”
“抱歉,真是抱歉得很,现在我下水,你可以笑我了。”
他踩上水翼板,一双手前摆一下,后摇一下,好不容易踩出去两百多米,又普通一声。
他马上从水里浮出来,看向岸边,人群之中,傅红雪无比显眼,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虽然没有笑,但眼睛里已经有了愉快的神色。
有时间,能让你的朋友开心一些,就算滑稽一些也未尝不可。
……
楚留香跟傅红雪坐上了竹筏。
这里的水深了一些,游人也少了,水面上四面来风,纵然头顶上的太阳晒了些,也叫人心旷神怡。
楚留香坐在竹椅上舒展着四肢。
本来还有个戴着笠帽的老人在划竹筏,但在过浅滩的时候,老人下了竹筏,站在一旁的石头上往下推筏,一边推一边嘱咐让他俩不要动,楚留香想帮忙都不行。
结果老人劲儿使大了,竹筏倒是下去了,他没上去,竹筏顺着水流往下漂,现在的情况就是,俩人也不知道要被水送到哪个地方,老人跑到岸上叫人去了。
四周静静的,水面上又起了薄雾。
“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傅红雪忽然道。
楚留香道:“不如你说说,我有什么地方需要担心的?”
这里水虽然深而急,但离岸边并不远,而且天高云阔,也没有下雨的迹象,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下了雨,筏够不到岸,那也无妨,大不了游过去,就算不会水,身上还穿着救生衣呢,还能淹死不成?
“我是说他们两个。”
西门吹雪就不说了,现在叶孤城也不见很久了。
“他们更不需我担心。”楚留香抻了抻腰:“在某个地方偷偷练水翼板也说不定,像他们那种人,一定不会想让别人看到他们狼狈地摔进水里的样子。”
傅红雪不说话了,只是看着脚下碧绿的江水,忽然道:“石观音是个好姑娘。”
楚留香舒展的四肢一下子就缩回去了,看起来有些惊恐。
“你说什么?”
“她虽是个女魔头,却是真心爱你的,不惜为你踏过火炭,得知你死讯的时候个。更是伤心的一瞬白头,你不应该辜负她。”
傅红雪的语气非常认真,认真到楚留香浑身发毛的程度。
“你说的是哪里的石观音?”
“楚留香传奇。”傅红雪叹了口气:“我昨天看了一整天,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可对爱你的女人,未免太残忍了些。”
楚留香沉默了很长时间,道:“你看的是电视剧。”
傅红雪承认。
楚留香松了口气,不由得失笑道:“等你回去的时候,最好也看一看《边城浪子》,扮演你的男主角相貌十分英俊。”
傅红雪莫名道:“此言何意?”
楚留香眨眨眼:“你看了就知道。”
说话间,竹筏已经漂出了很远,周围连一个游客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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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里!”
只见不远处一袭白衣踏水而行,上下翻转,白浪也随着他上下起伏,整个人就像一条姿态优美的大鱼。
“叶孤城。”
傅红雪认出了他。
白衣破空,水翼板划过水面,朝着竹筏而来,叶孤城足下一点,轻轻落在竹筏上,像一朵从天而降的白云。
“你竟这么熟练了!”楚留香惊叹。
叶孤城淡淡道:“乘板踏浪而已,有何……”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水流声响。
只见西门吹雪同样一身白衣,长身直立,负手而行。
他的脚下同样踩着一块板,身子却不动,好似驾水而飞,浑不似叶孤城方才那般上下摆动。
他只是朝竹筏瞥了一眼,又架着水翼板飘然远去。
叶孤城刚扬起一个像素点的唇角蓦地僵住,一张白玉般的脸几乎变成黑色。
楚留香和傅红雪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只期望水流更急一些,快快带着竹筏离开这个地方。
……
夜深人静。
营地里染着篝火,到处都是游客的欢声笑语。
乐队的出现将这场篝火盛宴的气氛推向高.潮。
火上架着一只网格铁板,烤肉滴下的油掉进火里,香气醉人。
肉烤得又酥又嫩,外皮脆脆的,咬一口,汁水四溢。
楚留香用手撕了一块肉,顾不上烫,丢进嘴里,一边抽着气一边大嚼。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烤肉。”
傅红雪表示赞同。
“这里的酒也很好。”
“比公寓里的红酒好。”
傅红雪还是第一次见到五颜六色还会发光的酒水,充斥着各种奇妙的口感,酒味很淡,喝几瓶多少都不会醉。
“所以我实在想不通,那两个人为什么放着这么香的肉不吃,这样的美酒不喝,跟那块破板子较劲。”
叶孤城站在水边,浑身湿淋淋的,怨气重得像一只水鬼。
他用了一上午的时间让自己驾驶水翼板的水平比教练还厉害,营地里最厉害的教练也做不到绕水一圈再跳上岸。
但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像西门吹雪一样,上身不动,在水面上平稳飞驰。
叶孤城不相信,西门吹雪能做到的事自己做不到。
明明早上的时候,他还在水里炸鱼呢!
他抱着水翼板,一直练习到深夜,连晚饭都没吃,几乎练到了怀疑人生的地步。
营地的救生员也要怀疑人生了。
“你回去吧,别练了,求求你了,行不行?”
“一晚上了,你死在这儿咋整啊?”
叶孤城理都不理,固执地要在水翼板上稳稳站立,并试图用内力驱动。
自然是屁用没有,摔的一次比一次狠。
也实在的深受打击,他像救生员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都快生出心魔了。
救生员也是无语了。
“那你租个电动的呗,你跟无动力水翼板较个鸡毛劲啊?”
叶孤城:“……”
电动板几乎不需要任何技巧,稍微保持一下平衡,站上去就能走。
45.礼物
这一晚上,叶孤城的心态经历了大起大落。
毫不夸张的说,要不是救生员小哥及时出言点醒,城主好悬道心崩塌。
既然知道了,他也就释怀了,一来一回,心境上的变化让他感悟良多,也不纠结什么水翼板了,轻笑了一声,把板子一丢,扬长而去。
救生员只觉得自己可能是遇到了神经病。
“诶,你租的板儿!不要了?押金也不要了?”
……
KY旷野营地其实并不能算是一个高消费的地方,一根烤肠最贵也没贵出十块钱去,但你要是想花钱,有得是消费的地方。
四个人在这儿待了一个月,离开的时候,不说身无分文,也差不多了。
不光没了钱,天天在户外玩儿,人也晒黢黑,楚留香就不用说了,傅红雪和西门吹雪也黑得明显,好像被碳熏过。
只有叶孤城,仍旧白得发光,白得不科学。
回程路上,楚留香算了一下钱,又算了一下下个月生活费到账的时间,道:“我得找个班上了。”
西门吹雪也算了一下:“我欠了一千五。”
叶孤城道:“我帮你还了。”
西门吹雪看了他一眼:“我并没有要你还。”
叶孤城微笑:“但我需要你做饭。”
西门吹雪闭上了嘴。
傅红雪道:“我这里倒还剩五十……还有几天发生活费?”
楚留香道:“五天。”
这下谁都不说话了。
只有微信群聊响个不停。
王怜花:“你们出去玩儿居然不带我!你们居然敢丢下我一个人!”
“你们都给我等着!”
“是不是没钱了?哈哈哈若是求求我,说不定我会接济接济。”
后面跟着一连串嘲讽的表情包。
叶孤城不满地看向楚留香:“你问他借钱了?”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就是不问他借,我们连回来的车费都没有了。”
叶孤城道:“你用钱从不计算么?”
楚留香一摊手:“我以为你们有。”
叶孤城也不说话了,因为他自己也是个花钱从不计算的主。
租水翼板交了一万多押金,说不要就不要了,大几百的吃喝更是眼睛都不眨,压根没想过钱不够要怎么办。
西门吹雪跟他不遑多让,某些时候,消费更加冲动,而且还有喜欢拿钱砸人的恶习……
总而言之,他们现在迫切的需要找个工作,最好能供吃供住的那种。
“我问过李晓楠,可以拍几条广告,但是广告商最快也要下个月才能打钱。”
楚留香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本,一条条划着线。
“工地日结,谁去?”
“上次干完活不给钱的工地?包工头被你揍了的工地?”
“是另一个工地……拧钢筋,一天五百。”
“还有呢?”
“德邦物流,快递分拣,一天一百二。”楚留香看了西门吹雪一眼:“这个不用做题。”
“脏。”
在物流厂工作过两个月的西门吹雪如是评价。
“还有游戏陪玩,一局十块钱,你们谁会打游戏?”
这回都不吱声了。
楚留香把本子一合:“其实我们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知道很多地方都能借到钱,有些地方连利息都不用付,五天而已,本就不必太为难自己。”
说到底,钱并不能真正困扰他们,只是在痛痛快快地玩了半个月之后,想给自己找点事做而已。
……
傅红雪最先找到工作。
在旧镇的一家便利店里做收银,做七休一,早八晚八,半个月轮一次夜班,晚八早八。
工资算上全勤和补贴,拢共三千整。
老板对傅红雪非常满意。
一个沉默寡言但长得非常好看的年轻人,不论男女,不论到哪都是很受欢迎的。
虽然有点残疾,但无伤大雅。
经过短暂的熟悉业务之后,傅红雪开始了他工作的第一天。
简单的打扫一下店内卫生,熟悉好货品区域之后,他就站在柜台里面,等待着客人上门。
第一位客人是个漂亮的小姑娘,长得很瘦,走路有点不稳,扶着柜台颤抖着声音道:“快……可乐……”
说完就脸朝下昏了过去。
傅红雪站在柜台后,一脸茫然道:“可乐是谁?”
他疑心这位可怜的姑娘是遭到了一个名叫可乐家伙的暗算,所以他打算静观其变,看看能否找出害人凶手。
片刻后,过路人发现了晕倒的女孩,痛斥他袖手旁观,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买了一瓶汽水给姑娘灌了下去。
有过了一会儿,姑娘悠悠苏醒,在听到前因后果之后,又羞又气。
于是一脸茫然的傅红雪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投诉。
“可乐是一种饮料,黑色液体,味道很甜,洒在地上像毒药。”
“有人低血糖晕倒,要给他灌可乐,否则会被投诉。”
“被投诉一次,扣一百工资。”
傅红雪在工作日志中如是写道。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快到傍晚的时候,又进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这里有电源吗?”
他的声音很急,比那个快要晕倒的小姑娘更急。
傅红雪道:“我就是店员。”
唯恐小伙子不识字,他还特意指了指自己工作服上的胸牌。
哪知小伙子一下子激动起来:“我是说可以插的电源!”
傅红雪蹙起眉,声音和脸一样冷若冰霜。
“请你自重。”
于是他又收到了一个投诉。
辛辛苦苦忙活一天,倒搭二百。
……
傅红雪踏着夜色,一步步走回公寓,他记得上次的红酒还剩一些,这种酒虽然有些苦,但的确很解乏。
601门开着,灯也亮着,一股极诱人的香气从门里飘出来。
一身疲惫郁闷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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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被灯光的温暖冲淡。
他相信,这次打开门,一定不会有两个浑身是伤的人等着他,更不会给他一顿好似送行的一餐。
门里面只有朋友。
“这么晚才回来,第一天工作怎么样?”楚留香问。
桌子上放了一口大锅,热腾腾的香气就是从锅里冒出来的。
桌子上也有酒瓶,一种他没见过的酒瓶。
“还好。”
他坐下来。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坐在他对面,他一坐下,这两个人就同时拿起了筷子。
“不是说要节省?”傅红雪忍不住问。
锅里是黄澄澄金灿灿的肉,配菜是土豆和豆角,锅边还贴着金黄色的玉米饼。
楚留香笑道:“这是小姜从哈尔滨邮来的,是那边的名菜,叫铁锅炖大鹅。”
他指指一旁的泡沫箱:“拿出来的时候,上面还带着冰呢,热了很久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好不容易贴在锅上的饼子可要糊了!”
“小姜是谁?”
“一个非常可爱的姑娘。”楚留香说。
“一个可恶的骗子。”叶孤城看起来有些咬牙切齿的样子,但相处了一个多月,傅红雪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在生气。
铁锅炖大鹅的味道的确不错,虽然欠缺了些柴火锅气,但大鹅经过一冻一热之后,已经完全入味,香得上头。
土豆更是绵软发面,入口即化。
豆角完全熟透了,软软的,还粘着土豆,就着饼子吃下去,叫人恨不得连舌头也吞掉。
满满一锅,最后吃得几乎连汤都不剩。
楚留香把那口空锅拍了照片给姜去寒发过去。
“很好吃。”
“你在那边怎么样?是不是很冷?”
过了半天,姜去寒才弹了段语音过来。
“这边老冷了,这大风,呼呼的,这大雪花片子,直往脖领子里灌,给我冻得差点见太奶了。”
一段时间不见,口音都有点串味了。
楚留香笑着道:“若是受不住就快回来,叶孤城已经不生你的气了,我向你保证,他绝不会再剃你的头发了。”
“回不去啦,我得把这个项目做完。”姜去寒道:“对了,我给你们的礼物收到没,喜欢吗?”
楚留香拆快递的时候就看见真空包压缩的铁锅炖大鹅了,被她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快递盒子下面确实还有一些东西。
拿出来一看,两个雪花还有宫殿模样的冰箱贴,是给他自己的,一打明信片,指明是给傅红雪的。
最下面的是一个被冰袋层层位置的保温杯,上面贴着一张粉色的便签,写着:赠叶城主。
叶孤城本以为礼物就是这只保温杯,结果杯子拿在手里还挺沉,他就把杯子拧开,倒出了里面的东西。
他愣住了。
杯子里的东西晶莹、洁白,倒在手上很凉,细看的话,每一粒结晶都有特殊的形状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雪。
来自万里之外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