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当皇帝》
1. 001
“去死吧狗王爷!”
磨了上万次的刀刃闪着寒光,映照着一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面孔。
“救驾!”
这只看起来很强大的队伍仿佛是群废物,很快在敌袭中溃散,原本被护在人群中的锦衣郎君在刀光剑影之中轻易被击中要害。
倒下去的时候,燕宁只记得那粗狂的面孔,赤红的眼睛,惊慌失措的人群,没能成功救驾的废物护卫……
“救救王爷!”“救救五皇子!”伴随着丫鬟们惊恐的尖叫声的,还有燕宁胸口喷涌出来的血。
“他”重重的倒地,了断生息的时候还瞪着一震惊且愤怒的双眼,那双充满灵气的眼睛因为死亡失去光泽,落在地上变成了一块不能动弹的漂亮烂肉。
漂亮指的是“他”华丽的衣裳和那张比女子更加貌美的脸,烂指的是那身躯上的三刀六洞。
屠杀还在继续,无数鲜血像喷泉一样飞溅,地上满是断肢残骸,血和汗和地上的尘土混在一起,变成一团团暗红色的泥巴。
燕宁飘在虚空中的魂魄冷眼旁观着,却并不为其余人的死亡动容。
这是第二次了,她死了第二次了!
第一世,燕宁是为了救差点葬身渣土车的小男孩死的,死的时候年仅十八岁,第二世的时候,燕宁死于反叛军刀下,不多不少,还是活了十八岁。
不过这一世对她来说更像是一个折磨,因为死了的她并没有转世投胎,而是作为阿飘在第二世待了整整三十年!
她的死亡像是一个特殊信号,大雍朝就此开启动荡乱世,新帝上位又被刺杀,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直到大雍被新朝取代,燕宁的魂魄才在天地间彻底消散。
***
“殿下,殿下,您快醒醒!”
宫殿内,身穿藕粉色宫装的女子半跪在榻前,看着床榻上的人像是陷入梦魇之中,担忧之下,她鼓足勇气,僭越的推了床上披散着乌发的年轻郎君一把。
后者浑身如同过电一般颤抖,然后那蝶翼一般浓密的长睫颤动,最后睁开如同琉璃一般清透的琥珀眼眸。
“如意?”
少年看着年轻的粉衣宫女,神情还有些呆愣愣的,如意不是在出宫的时候,就和她一起被乱军给砍死了吗?
都说人彻底消散,回光返照的时候,会看到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人。她就算挺器重如意这个大宫女,也不至于第一个想见到她。难道说她爱慕如意而不自知?
不至于,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女扮男装,虽然香香软软的女孩子非常可爱,但她的性别取向从来都没有变化过。
见少年秀眉拧起,如意安抚说:“殿下,大家都会有这么一遭的,您现在是长大了,再过段时间,声音肯定会重新变得好听的。”
今年年初的时候,五皇子感染风寒生了场病,年轻底子好,没几天病就好了,但他原本清朗如山泉的嗓子像是破铜锣一般沙哑,像是一只难听的鸭子,以至于往日里还算是爱说话的五皇子总是抿着唇,一本正经的样子,都不肯说话。
不过处在变声期的青少年都这样,叫如意看来,她们家五皇子殿下长得好,其实仔细听,这嗓音也没有那么难听。
燕宁愣住了,时间过去太久,她每天见到的事情都是烽烟火气,打打杀杀,民不聊生,整个鬼浑浑噩噩的,哪里会关心自己的嗓子好不好听。
做了太多年的鬼,她都忘了自己做人时候的样子。
等等,做人?燕宁忽然伸手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她的皮肤白皙细腻,立马就浮现出一道红印。
疼痛感很真实,血管里的血液滋滋流淌,意识到什么,她的心脏像是一台加大马力的发动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不是在做梦,她又活了,而且还回到了三十三年前,那时候她还不是个满身怨气的毒妇,浑身充满青春活力,天真清澈,对未来的美好生活充满憧憬。
像是怕惊醒了这幻梦一样的场景,燕宁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如意,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如意有些不解,但也只当是自家主子睡蒙了:“什么时辰?寅时三刻,殿下,您再不起的话,要误了太学的课了。”
燕宁听到太学,身体下意识打了个冷战,脑海中浮现出几位大儒横眉冷对的严肃面容,不管活了多久,她都没有那么热爱上学。
这辈子,不,准确的说,是上辈子,都重新投胎了,她还会经常梦到在高考场上做数学卷子,梦到答不出题目,夫子打她掌心。
别看那小木片薄薄的,太学的大儒们拿它打人真的是超级痛,像燕宁这种不那么聪慧的皇子公主都被殴打过。
燕宁隐约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重生了,但是她的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总感觉双脚踩在云端上,轻飘飘的还是像在做梦。
吉祥如意两个大宫女见燕宁醒了,连忙伺候五皇子洗漱,用膳是来不及了,只好拿暖炉捂着,提着食盒好让殿下在马车上吃。
在最初的时候,太学要年满十八岁才能就读,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太学放宽了年纪,十五岁就可就读,某些权贵子弟,十二三岁就能出现在太学里。
皇室子嗣有特权,六岁在皇子所由老师启蒙,启蒙结束,十岁就能就读。十岁之前,皇子们犯了错,受罚都是伴读受着,但入了太学,就有可能被打板子,毕竟太学许多大儒,名声大,脾气也大。
当然了,最为金贵的太子除外,太子乃是一国储君,先君臣后师生,大儒们哪怕生太子的气,也只能罚太子的身边人。
燕宁只是五皇子,不受宠,而且还没有一个强有力还护短的母妃,肯定是没有免罚特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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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恍惚惚的燕宁飘着去了太学,然后因为答不出题目,功课一塌糊涂,被夫子打了掌心。
这次和她掐的可不一样,板子用力落下来,燕宁下意识嗷的惨叫一声,火辣辣疼得厉害,结果反倒嘿嘿傻笑起来。
“燕宁?你没事吧?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田如是教导这堂课的夫子,他性格刚直,为人严肃古板,最是看不上好逸恶劳,不认真学习功课的权贵子弟。
五皇子并不聪明,但胜在为人勤勉,属于他说不上多喜爱但还算欣赏的那类学生。但是今天的五皇子实在不像话,不仅踩点来上课,整个人还眼神飘忽,昨日刚教过的内容忘得一干二净,实在是态度恶劣。
气愤之下,他下手就轻了些,可那板子落下的并不快,田如本以为燕宁会躲开,结果五皇子竟然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板子,那凄厉嚎叫声把老夫子也吓了一跳。
听着对方明显哑了的嗓音,看着对方那张潮红的脸,老夫子莫名觉得五皇子笑声渗人。
夫子不好摸皇子的额头,但根据人的反应,估摸是人是发了热,不然哪有挨打还发笑的,想来人可能是烧糊涂了,也难怪昨日的题目都答不上来。
燕宁回过神来,顺着夫子的话应声:“对对对,不舒服。”
她一会儿捂着脑袋:“我脑袋疼。”一会儿捂着胸口,“这里闷闷的”,最后轻微嘶了一声,举着肿了起来的右手,“学生手还疼,怕是写不出功课来。”
田如为错怪学生生出内疚之心,主动提议说:“若是实在病得厉害,你就告个假,休息好了再来上课。”
燕宁规规矩矩行礼:“学生谢过夫子。”
拿着田大儒的三日假条,燕宁又像只幽灵一样飘出了太学。
她坐上马车,百无聊赖的马车夫叼着一根草,见状连忙起身:“五皇子殿下安。”
皇子殿下出来的比往常早了太多,还没到下课时间,但发生了什么,也不是他这种马车夫能问的。
“去常宁殿,孤要见母妃。”
她知道自己没有感染风寒,脸色潮红只是大脑过于兴奋,脑袋疼是因为记忆过载,而胸口,燕宁坐在马车里,手捂着胸腔的位置,那里有一颗心脏强有力的跳动着。
十五岁……她十五岁的时候,杨美人还活着,她根本无心上课,迫不及待的要见自己的亲生母亲。
若不是燕宁两条腿跑的没有马儿四条腿快,她这会儿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直接从太学飞到常宁殿去。
马车夫驾驶得很稳,这个时候宫城里的皇子们都在太学上课,也无人会和燕宁冲撞上。
她后背靠着马车壁,在无人看到的地方,那张雌雄莫辨、艳若桃李的面容笑得扭曲且癫狂:“娘亲,孩儿死了三十年,做了三十年的鬼,又从地狱里爬回来了!”
2. 002
燕宁进常宁殿的时候,她的生母杨栀,也就是杨美人正在做针线活。
“母亲,我回来了!”
杨美人被她的声音惊了一跳,手一歪,就被缝衣针扎了一个针眼,她熟练度舔掉指尖冒出来的血珠。
看了眼来人,杨美人脸上绽放出欣喜的笑容,连忙把手里的针线活放下:“你怎么来了?”
惊喜之余,她又有几分疑惑,今天不时不节的,又不是什么特殊日子,而且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现在应该不是太学的休沐日,这个时辰,燕宁应该在太学上课才对。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她担忧地打量着孩子,很快注意到燕宁红肿的右手,连忙惊呼出声:“你的手怎么肿了?”
燕宁缩了一下手,随即摆摆手,浑不在意的说:“没什么,我昨儿个忘了功课的事情,被夫子罚了。”
杨美人先是记得把她的手捧起来,仔细看了看,关心了她两句:“疼不疼啊,娘给你上点药。”
她动作相当轻柔的给叶宁上了一点消肿的透明药膏,又温声细语地说:“阿宁,夫子的功课你还是要认真做的,学得好不好是一回事,但是态度好不好是另外一回事,你能来探望娘亲,娘亲,很高兴,但是不能逃课。”
燕宁挥了挥手里的假条:“我说身体不舒服,夫子给批了假条,放心吧,孩儿不会逃课,不会给您添麻烦。”
因为女扮男装这个大秘密,燕宁向来都称自己是孩儿,从来不会提一句女儿。
杨美人立马把燕宁学业的事情抛之脑后,关切地问:“你哪里不舒服?”
“只是昨儿个做了噩梦,睡得不太好,今日昏昏沉沉,多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孩儿看不到娘亲觉得不安心,就想着先来看看您,看到您好好的,我这就觉得头也不昏,心里也舒畅了。”
“你这孩子,今天这嘴巴是抹了蜜,说话这么好听,就知道哄我。”杨美人忍不住笑起来,眼角都浮现出淡淡笑纹,她本就生得美艳,这会儿更添几分温柔慈爱,让常宁宫都熠熠生辉起来。
“娘亲,这说的是什么话?大家都知道孩儿是个老实人,最笨,说的都是真心话。”燕宁撒娇说,“娘亲要是没了,孩儿也像是死了。”
“别说不吉利的话,赶紧的,呸呸呸。”杨美人连忙替燕宁呸了三声,虔诚地说,“老天爷,孩子还小,童言无忌,您当没听见。”
十五岁的少年郎,在这个时代其实都是可以做父亲的年纪,但别说十五岁,就是燕宁五十岁了,在杨栀眼里也永远是孩子。
燕宁很配合,跟着呸了三声,只是笑容略微苦涩。
她其实是死过两回的人了,上一世的时候,自己是十八岁死的,杨美人比她还先走了两年。
杨美人进宫的时候才十五岁,十六便生了燕宁,如今也不过才三十一岁,而她死的时候,也才三十二岁。
放在她的上上辈子,像杨栀这样的大美人,三十二正是花开正好的年纪,虽然不像少女的青涩动人,可有着成熟水蜜桃的甜美风韵,是盛放的鲜花。杨栀明明还有很多年可以活,但她却在这么美好的早早枯萎凋零。
燕宁很快注意到杨美人放在手边的针线,那里放着一捧碧纱,好像是刚刚拆下来的床帐:“阿娘,您这是在做什么?”
杨美人笑着说:“这是你之前睡的那张床上的床帐,这几天不是阳光好,我发现上面破了个小洞,就想着缝一缝,到时候入夏了,你若是过来住,就能用得上。”
燕宁小时候睡的是一张十分精巧的黄花梨的四柱架子床,冬日里挂的是更加厚实的帷帐,但到了初夏,黑漆柱做的床架上就要换上极为轻薄的碧纱,用以遮挡蚊虫。
杨栀是美人,年俸禄视二千石,如果按照现在的米价换算,那大概就相当于现代人年薪三十五万左右。
可这是皇宫,宫里这种拜高踩低的地方,开销是很难省下来的,想要日子稍微过得好一点,就得自己掏钱。
杨栀若是只有一个人,两千石能过的很富裕,但她还要养常宁宫的宫人,以及补贴燕宁这个“儿子”,再加上想要攒点钱傍身,所以过得相对来说很是勤俭节约。
毕竟在这个宫里,杨美人无宠,又无娘家帮衬,在外没有什么财物来源,补贴儿子的钱财没有办法省下来,就只能节流。
进这座常宁宫,小门小户出身的杨美人勤俭节约的痕迹,别的宫里,娘娘们种的是可以欣赏的花花草草,常宁宫的小院子里种的是瓜果蔬菜。
院子里的架子上爬着的是葡萄藤,几棵树都是果树,唯一的一棵花树是桂花树,桂花开了,摘下了晒干了还能泡茶做桂花饼。
杨美人做针线的时候,屁股底下的垫子之类的都很陈旧,这挂在床上的碧纱洗了又洗,看起来都微微有些发白,现在破了洞,还要缝缝补补继续用。
“常宁宫又不是没有宫女,阿娘怎么不叫她们做?”
“娘没让她们歇着,她们要缝帕子、荷包、衣衫,反正我又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干,缝点帐子还是能做的,这活轻快着呢,比我以前在宫外轻省多了。”
杨美人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娘亲本来就没什么事情做,现在冬天也种不了地,做点针线活还能打发时光,免得憋出病来。”
她文化学的一般,一看书就头疼,做不了什么风雅的事情,总不能干躺在床上,总得给自己找点活干。
而且她很有分寸的,从来不难为自己,也不会熬夜干针线活。
杨美人笑着举起自己的手:“你看我这手养的细皮嫩肉的,真没干过什么重活。”
本朝皇后为超一品,皇后之下分八品,分别为:昭仪、婕妤、容华、充仪,接着是美人,然后良人、长使、少使。
杨栀本是皇帝在宫外临幸的民间女子,是大臣献上的良家子,因为十分貌美,被临幸后就入了宫。
看在那位臣子的份上,皇帝给了个长使份位。只是她身份低微,又不爱争宠,按照皇帝的话来说,美则美矣,却毫无灵气。
明明长了张妖媚的脸,在床上却像是块死鱼木头一般无趣,白瞎了一张漂亮脸蛋。这导致杨栀只被皇帝幸了几次,就遭了喜新厌旧的皇帝厌弃,入住的地方偏僻,和那些疯了的嫔妃或者是太妃们居住的冷宫很近。
后来杨栀生了燕宁,因为诞下“五皇子”有功,连升两级,一下子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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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杨美人,然后十五年在这个位置上一动不动,就没有再挪过位置。
她们母子两个,做娘的是出了名的木头美人,性格温顺老实但是不讨皇帝喜欢。做儿子的是老实孩子,除了皮相不错,学业武艺皆平平,平日里本分嘴拙,是那种你打他感觉打在棉花上的软包子,欺负起来都没劲。
主要是燕宁从小的梦想和爱好就很惊人,别的皇子都很有出息,就燕宁,说什么,想要种地,爱好就是做木工玩泥巴(陶艺)。
这种喜爱奇淫巧技的皇子,在其他人眼中是没有半点出息的,除非皇帝的儿子都死光了,五皇子才可能有机会上位。
母子两个平日在宫里就是透明人,主打一个谁也不招惹,谁也不得罪。
可是杨美人还是早早死了,而燕宁没比她好哪里去,只比她晚死了两年。
燕宁点点头:“我知道阿娘你一向有分寸,你若是身子不适,也千万不要拖着。”
说着话,杨美人突然想起件事来:“对了,你今天来的正好,娘亲给你做了双兔毛手套,你试试看合不合适?”
宫里那些杂活都有宫人们干,但和燕宁相关的东西,杨美人一向亲力亲为。
兔毛手套做的是纯白色,这个颜色男女适宜。
燕宁戴上手套,手指灵活的在虚空中抓了几下:“很暖和,冬日里写功课就不会冷着了,娘亲待我真好。”
杨美人笑眯眯的:“你是阿娘唯一的孩子,我不待你好待谁好?等到将来,你去了封地,娘亲可就盼着你对娘好了。”
听到这话,燕宁鼻头莫名一酸,她本以为自己做了三十年的鬼,一颗心早已麻木,可却原来,她还是会为这种温馨美好的场景动容。
上一世的时候,杨美人短短几天就去世,当时的太医对燕宁说:“杨美人年轻的时候吃了太多苦,又因为过早生育亏了身子,后面再怎么填补也于事无补,是油尽灯枯而亡。”
是了,杨美人在上一世的时候,明明就像现在这样,冬日里的时候,还做着针线活,眼睛亮晶晶的,高兴的和自己畅想未来:“阿宁咱们娘俩不求大富大贵,就图一世安宁,平日里安分守己一些,谁也不得罪,等将来你去封地,把娘接出去一起过好日子!”
她这么爱惜自己,这么盼着未来,年初人还好好的,怎么才过来一年,好端端的人就突然油尽灯枯。
杨栀才三十三,狗屁的油尽灯枯而亡,不管前世还是今生,燕宁从来不信杨美人是衰老死亡,毕竟杨美人一直身体都很好,能吃能睡,平日里没有干什么体力活,还只生了她这么一个孩子。
因为上辈子死的太早,燕宁尽管有所怀疑,也没有能找出幕后真凶。后来她成了鬼,知道许多秘密,可也不知道杨美人到底是谁害的。
毕竟她做鬼的时候没有什么本事,只能干飘着,不能吓唬人,到她消散的时候,大雍都亡了,敌人可能也早死了。
燕宁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阳光从殿外照进来,让她看起来暖意融融,只是她那琥珀色的瞳孔里却没有任何温度:没有关系,这辈子她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要是找不出真凶,就把嫌疑人全部都先弄死好了。
3. 003
燕宁同杨美人说了一些话,当天又留在常宁宫要吃饭。
杨美人这个品级的嫔妃,是可以去御膳房点菜的,但是也可以在自己的宫殿里设小厨房。
御膳房里是大锅硬菜,按照各宫娘娘的份位来,不是说什么时候都有,小厨房就更精致一些,而且可以按照自己的口味吃喜欢的。
“你今天想吃什么?吃鱼还是鸭子?”
常宁宫的院子里有一块小水塘,别的宫殿里种的荷花,养的是漂亮的锦鲤,杨美人在池子里养的是鲫鱼和普通大鲤鱼,还在里面养了几只鸭子,每次燕宁过节的时候来,都会给她现杀一只大肥鸭。
燕宁点点头:“我都想吃,想吃八宝酱鸭子、鱼头豆腐汤,不,还是红烧鱼,我不想吃豆腐,冬天吃萝卜排骨汤,我想吃好多好多肉,还想吃小羊排。”
上辈子杨美人去世,燕宁为她守孝。
皇子为生母守孝一般是三个月,这是在生母并非国母的情况下,如果是一国之后,她这个做儿子的要守孝半年,若是皇帝驾崩,则要守孝一整年。但是燕宁和杨美人那是什么感情?她既然要守孝,那就按照民间和传统守孝够三年。
在孝期,要穿的素净,吃的清淡,而且必须茹素,不能吃肉。
燕宁上辈子的时候,要自己的健康,一般就多吃点豆腐、蘑菇和不能孵小鸡的那种鸡蛋(这个按照规矩不算荤)。
她死的时候,还没出孝期呢。做了三十年的鬼,不能吃不能喝的,也没有人给她烧点爱吃的,这会儿疯狂馋肉。
燕宁各种肉都爱吃,鸡鸭鱼羊猪肉,不过这个时代猪肉还没有多少人阉割,一股子腥臊味,是平民百姓才吃的东西。
牛肉一般是很少的,因为耕牛珍贵,律法不让轻易宰杀牛肉,牛自然老死了才能出售到市场上来。
不过燕宁也不爱吃牛肉,市面上能买到的牛肉太柴,她喜欢细嫩的肉,薄荷紫苏小羊排是她最爱的一道菜之一。
“好好好,都吃,娘叫小厨房给你杀鸭子,去外面给你买只小羊羔。”杨美人笑吟吟的,她对自家孩子一向大方,燕宁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吃不完的肉菜还可以赏赐给宫人,不担心浪费。
等热气腾腾的菜端上来,杨美人不停的给燕宁夹菜,把她碗里堆的高高的:“你现在长身子,多吃点,长得高高壮壮的,瞧你,念书这么辛苦,都瘦了。”
大雍在长安建都,长安地处北方,百姓普遍比其他人更高一些,成年男子大概都在七尺三寸,按照现代社会的标准换算,平均身高那就是一米六八。这个年代的八尺大汉,那就是属于伟岸。
不过大雍皇室的基因不错,燕宁的兄弟们大部分都随了当今皇帝燕宸,基本都能接近八尺甚至超越一点。
燕宁十五岁的时候已有七尺一寸,按照现代的标准,大概是一米六三,不过她知道自己过两年还能往上再蹿一蹿。
上一世她死的时候,净身高已经有一米七三,穿内里高一点的鞋子。尽管真实身份是女郎,可这个个头混在她那些真兄弟里头也不显得矮小突兀。毕竟宫里还有一个随了江南女子亲娘的老四给她垫底。
只是面对母亲的好意,燕宁还是欣然接受,多吃一些,她说不定能长得更高更壮更有力,美丽不能给她们母女两个带来安全感,但是力量和权利可以。
酒足饭饱之后,燕宁直接留在了常宁宫。皇子们幼年时期可以在亲生母亲身边居住,但是等到八岁,适应了上学后,就必须离开母亲身边,独自前往皇子们的居所月室殿。
等到十五六岁,最迟二十岁就要出宫建府。在本朝,皇子们封王是不受限制的,十岁也能封王送出去,一般封了王,就要前往封地驻扎。
只是现在大雍朝已经数百年,能封给皇子们的地盘有限,皇帝攥着权利,也不可能轻易让儿子离开。
别看燕宁是五皇子,但宫内就只有六位皇子、八位公主,听起来数量好像是挺多的,可严格意义上来说,没加冠的皇子就算未成年。
男子二十而冠,意味着可以成婚生子,当然,有些皇子母族强大,娘亲操心的早,十六七岁提前举办成年仪式成婚也是可以的。
燕宁原本没打算成婚,毕竟她自己知道底细,不能祸害了好人家的姑娘,让人家为自己守活寡。按照她的打算,她是等到二十岁的时候,拖到没办法再拖了,在央求皇帝给她放出去,到时候去了封地,她可以找些不愿意嫁人生子的女子提前商议好做掩护。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燕宁等到亲娘死了,便宜皇帝爹也死了,自己也死了,还没满二十呢。
她倒是想出出宫建府,可是没有什么钱,想要出去住也不容易。
好在太子独占一处居所,她上头的二皇子、三皇子皆已经成婚出宫,只有比燕宁大了一岁的四皇子,燕宁和小她三岁老六在月室殿居住。
明年中秋,老四就要成婚搬出去住,她这会儿倒也不急着出宫建府。再说了,娘亲还在宫里,出去了,像今日这样来常宁宫见杨美人就不容易了。
在很多人看来,一旦成婚生子,那就是能顶天立地的大人了,她现在十五岁,还能在父母双亲面前撒娇卖乖装小孩。
只是她也不能一直待在宫内,十五岁了,这个年纪的她因为吃好喝好,差不多也到了发育的时候。燕宁没有吃特殊的药来延缓自己的发育,唯一庆幸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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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代崇尚椒乳,也就是所谓的平胸。
她娘杨美人,虽然是个艳丽长相的大美人,但和皇帝的胸一样平,甚至当今皇帝燕宸因为肌肉壮硕,穿贴身衣物的话,胸肌看起来还比她娘结实一些呢。
燕宁在这方面并没有基因突变,加上时下流行宽大的衣袍,倒不是很担心自己的上半身,主要还是葵水麻烦。
尽管燕宁上一世直到出宫都没有被发现是女儿身,但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担惊受怕,时不时还要生个病来掩护一下。
这辈子燕宁不用提心吊胆了,她在常宁宫的时候,就以杨美人的理由,托她帮忙在外面带了一些药材过来。
正好她称病,可以熬煮一些,顺便再打造一套金针。
做鬼的三十年实在是太太太无聊了,燕宁只好试图学点东西打发时间。
当初她就想过,要是自己会医术,说不定能在杨美人油尽灯枯之前把人救回来,所以她还跟在一些名医后面学着行医,仗着自己是阿飘,没人能看见,偷学了很多东西。
虽然没能把脉成功,但她手里捏了不少有用的方子。
她在和杨美人说话的时候,顺带还捏了捏亲娘的一双纤纤玉手,暗暗给自己的亲娘把脉,把脉的结果却让她更是憎恨那没能找出来的幕后黑手。
杨美人现在的身体结实着呢,健壮得能抵一头牛,这种脉象,要是没有意外,少说能活七十岁,怎么可能短短一年就油尽灯枯!
燕宁在常宁宫喝了几碗药,次日才提着充满亲娘爱意的大包小包离开:“阿娘,我下个月月初休沐日再来看您,您好好保重身体。”
现在已经是二十二,下月初二也就是十天后的事情。
“去吧去吧,好好休息,好好念书。”杨美人站在宫门口目送燕宁离开,用力的挥了挥手上绣着栀子花的绣帕。
金针是个精细活,工匠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出来,正好下次过来的时候再取。
燕宁等看不见杨美人了,才放下帘子:“先不回去,孤要去趟宫外。”
大雍宫城的规矩没有那么森严,皇子们要出宫还是很容易的,毕竟太学就是设在宫外。不过宵禁之前还是要回来。
燕宁还有一日的假,重生之后,她的每一点滴的时间都很珍贵,这假期绝不能在宫内蹉跎浪费。
出了宫门,马车夫问:“殿下,要去哪?”
燕宁的手指曲起,叩了叩自己的膝盖,她吩咐说:“换辆没标记的马车,去廷尉狱。”
她要去见个人,一个会在将来极为有出息的故人,心狠手辣、臭名昭著,在她快消散之前,甚至要当上新朝摄政王的家伙,现任廷尉平,楼北望。
4. 004
现在是十月初,还过几日便要立冬。深秋时分,还没有到呵气成冰的季节,但是对于地处北方的长安城来说,天气已然寒冷起来。
秋冬交替之际,同样气候多变,燕宁出门的时候天气还好好的,没有丝毫预兆,一场秋雨便落了下来。
和夏季不一样,秋雨没有恐怖的雷声,下得较为悄无声息,只是一场秋雨一场寒,要是淋了雨,在这种深秋季节,很容易感染风寒。
好在普通马车也有遮挡,燕宁并不用担心自己因淋雨受寒。
马车夫的动作比之前更慢了一些,在湿滑的地面上行驶的非常小心翼翼。
燕宁特地换了一辆没有宫内标记的马车,就是想要低调,他自然也小心谨慎起来,免得不小心冲撞了路人。
或许是前两世太倒霉了,燕宁很顺利就到了廷尉狱门口,而且差人问了门人,廷尉右平楼北望正好在宫外的廷尉狱,而不是设立在宫中的诏狱或者是掖廷狱。
马车夫很有在这个季节出行的经验,他穿戴上蓑衣,戴上斗笠,冒着细密的雨丝下了马车,和廷尉狱门口的门卫耳语几句,还出示了宫中的令牌:“我家主人想见廷尉右平楼北望,替人转交一样东西给楼大人,这东西须得亲自交到楼大人手上。”
他回来的时候掀开帘子,低声说:“门人说楼大人押了犯人回来,这会儿在审案子,他已经去通禀了,殿下可以入廷尉狱内候着。”
马车里空间狭小,比不上屋子里暖和舒适。
燕宁摇摇头:“不用,就在这等着吧。”
她确实运气很不错,大概在外面等了一刻钟的时间,楼北望就出来了。
燕宁听到脚步声和马车夫的声音,掀开车帘朝外看去,男人身上穿着秋季特有的白色的官服,手上撑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大伞,巨大的伞身能遮住男人大半张脸,却遮挡不住他颀长的身体。
门房迎了上去问好,顺便为后者指引马车的方向:“楼大人,是那辆马车里的访客说要寻您。”
如果说如今的燕宁是个身高七尺的“普通男儿”,那么十八岁的楼北望就是标准的八尺大汉,足足有一米八五。
而且过个一两年,自己长高了一些,对方就更高了,绝对突破了一米九,站在朝臣之中,也属于鹤立鸡群。
要知道楼北望幼年身世凄楚,早年吃糠咽菜,都没能吃什么肉,在这个年纪有这副身量,完全是先天条件好,吃馒头都能长个。
重生归来,燕宁看着那逆天且笔直的两条长腿,忍不住露出两分嫉妒,瞧那肌肉,结实有力,感觉一脚就能把她踹死。
要是上辈子她有楼北望这个身段力气,说不定还能多砍几个乱军,虽然八成还是活不了,好歹能多带几个敌人去死。
或许是因为她的视线太明显,也可能是因为有门人的指引,那伞身往上移,露出被遮住的一双丹凤眼,丹凤眼本容易潋滟多情,但是落在来人脸上,却显得过于冷漠凌厉。
眼睛的主人冷冰冰的看过来,在对上她的视线之后明显僵了一下,脸部肌肉一阵古怪扭曲,一时间看着更是狰狞吓人。
燕宁对楼北望说了一句:“楼大人,这么久没见,孤也没犯罪,不至于这么恐吓我吧?”
她没有说出声来,但她知道楼北望能听懂,毕竟是负责审讯的诏狱史,楼北望精通许多侦查技能,口语只是其中很普通寻常的一项。
楼北望抿紧了唇,实际上他刚刚只是在努力的让自己对燕宁露出一个温和笑容,只是他已经很久未曾效果,面部肌肉有些僵硬不听使唤,以至于表现得有些过头。
燕宁没有动静,朝着楼北望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过来马车这一边,她出来的时候没有带雨伞,而且身上的衣裳是杨美人给她做的新衣服,她不想让雨水打湿。
楼北望没吭声,迈着两条长腿走了过来,腿长就是占优势,前一秒看着人还在远处,这一秒就到她跟前。
燕宁对车夫说:“你先去廷尉狱门口躲雨,我同楼大人有话要说。”
车夫应了声,麻利退了下去,在皇宫里做事要机灵,不让听的就不能听。
雨水带来的泥土气息中,燕宁还能嗅到男人身上隐隐约约的血腥味,她看了眼楼北望身上干干净净的白衣,没看到哪里有血迹,难道在背后?
“转过来给我看看。”
后者不解,但还是下意识转身。
燕宁看着后面也是纤尘不染,一点血都没瞧见。
“你受伤了,身上怎么一股血味?”
楼北望转回来,神色明显有所放松,平日里习惯性往下垂着的唇角微微上扬,漆黑的瞳孔里都透着几分愉悦。他向来沉默寡言,而且不擅长直白表达自己的感情,不会说什么好听话,可他知道燕宁刚刚这话是在关心他。
“没有受伤,应该是佩刀上的血。”楼北望补了一句,“是别人的血,我很小心,不会让衣服被弄脏的。”
他的技术很好的,即便犯人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身上也不会沾染上半点血。
燕宁情绪复杂的夸了一句:“哦,那你还蛮爱干净的。”
楼北望又期盼的看着燕宁:“你怎么突然来看我?”
不怪他这么问,大雍皇子伴读,是八岁开始找,因为皇子八岁就要离开母亲去月室殿居住,那么陪伴皇子的伴读就很重要。
楼北望曾经是燕宁的伴读,而且是唯一的伴读。通常情况下,伴读要陪伴到皇子们十六岁,一般就是成年,出宫成婚建府。
但两年前,燕宁十二岁的时候,楼北望就提前离开了他,进入了诏狱。
因为这件事,燕宁狠狠和楼北望发了脾气,摆出了一副要决裂的姿态,对楼北望爱答不理。
楼北望每次去找燕宁,对方都不肯见他,一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态度,但是现在,燕宁却主动来找他,怎么能不叫他意外。
“给你送点东西,是我阿娘为你准备的护膝护腕,还有一双过冬的手套。”
杨美人给楼北望准备的东西,主要是她身边的大宫女做的,本来是可以托人直接送给楼北望的,往年也一直是让宫人安排,但是燕宁想见对方,就干脆顺路带过来了。
是的,带东西只是借口,她确实是专门为楼北望而来的。
提到杨栀,楼北望神色顿时柔和了几分:“替我谢谢杨姨。”
楼北望做过燕宁的伴读,当然也认识杨美人,不过准确的说,他是先认识的杨美人和燕宁,才做的燕宁伴读。
说完之后,两个人之间又沉默下来,这么长时间没见,楼北望不知道该对燕宁说什么话。
他很重视这段昔日的情谊,可燕宁不理他,他也不可能天天贴上去说好听话。
燕宁说:“你有什么要事吗,要是没有的话,那就吃个饭,夫子给我放了三日假,明日我就要回太学上课,不像今日这么有空。”
楼北望立马应声:“有。”
难得燕宁主动示好,给他台阶下,他要是不抓住机会,还不知道要什么机会才能缓和两个人的关系。
就算没有空,他也会告个假,强行空出来,反正这两三年来,他勤勤恳恳在廷尉干活,攒了很多假都不曾修过。
“你等等我,最多一刻钟我就回来。”
出来的时候,楼北望把佩刀上的鲜血洗了,想了想,怕还残留气味,干脆换了把干净的新刀,他还顺道换掉了秋季的白色官服,改穿一身藏青色的曲裾深衣。
他其实不爱穿浅色衣服,因为早期的时候技术不好,很容易弄脏衣服,因了幼年的影响加上本身性格内敛,楼北望的常服也多为深色。
燕宁忍不住点评他:“你还是喜欢穿这种老气的颜色,看着都老了十岁。”
楼北望抿唇:“诏狱不需要年轻,需要威严。”
燕宁反驳说:“我这里是诏狱吗?叫你出来吃顿饭。”
楼北望便不作声了,瞧着给人的感觉竟然还有几分委屈。
燕宁带他去了外面的店吃饭,她请客。
燕宁的钱不多,没去最好的酒楼,只去了一家实惠的咕咚店,也就是这个时代的火锅店,不过她要了个包间,至少能有点隐私。
等羊肉锅子端上来的时候,燕宁问他:“你今年十八岁了,是不是打算要议亲?”
楼北望摇摇头:“我不打算议亲。”
燕宁自然而然的说:“可是你已经到了年纪,我听楼太妃说,家里有意让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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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
楼北望抿直了唇,面容更显得冷肃,他显然不是很愿意提到那个家:“他们管不着我。”
楼北望的身世很复杂,听起来就像苦情剧男主一样悲惨。亲娘死的早,生下他不到三年就撒手人寰,留下小楼北望跟着舅舅生活。
家里穷,楼北望四岁就是家里的小童工,吃的最少,干的活最多,八岁的时候,瘦的跟皮包骨似的,个子比五岁的燕宁还矮。
直到楼北望找到他的亲爹,大雍的常胜将军楼危。
楼北望是大将军楼危的私生子,父子两个的关系比燕宁和她的皇帝爹还差,到现在这种关系也没有太多缓和。
说到楼危,就必须提一提现在的皇帝,也就是燕宁亲爹雍武帝。雍武帝性情暴戾,但很有能力,能征善战,野心勃勃,武帝也是后人给他封的谥号。
当初做太子还没上位的时候,雍武帝就战功赫赫,后来成了皇帝,天子不能轻易率兵出征,但他仍然没有歇下那颗征战四方的心。
骠骑大将军楼危武将世家出身,年少成名,为了延续家香火,楼危十六岁这年,他娘亲就做主替儿子先娶了个名门闺秀进家门,希望让楼家后代从武将转文官。
楼危常年征战外在,妻子为他在后方操持府中家业、赡养老母亲,她还独自生下了一对玉雪可爱的龙凤胎。
她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虽然丈夫常年征战在外,但是该有的名誉都有,婆母又厚道,两个孩子也聪明争气。直到楼北望横空出世,被楼危从战场上带回来。
楼北望八岁的时候,楼危才二十四,也就是说他十五岁那年就和女人有了孩子,楼北望亲娘怀胎的时候,比他那书香门第出身的正妻进门还早一年。
对楼危来说,这是他年少时露水情缘结的果实,楼家子嗣单薄,楼北望生母早逝,以至于这孩子被发现的时候,长得就跟皮包骨头似的,八岁的孩子比五岁的燕宁还要矮小。
在这个故事里,除了楼危之外,所有人都是受害者。
楼危名门正娶的妻子是书香门第出身,最是要脸面,结果丈夫却带回来一个比她儿女还大的私生子,这简直是把她的名声往地下踩。
尽管楼北望的生母并没有什么过错,但楼北望的存在就足以让这个骄傲的女人感到万分耻辱。若不是为了两个孩子,她甚至都要同楼危和离。
这个时候楼北望的祖母已经去世,妻子对这个孩子非常抗拒。
楼危是个粗人,没时间也没精力带孩子,出于对楼北望的愧疚,他找到了亲姑姑楼太妃。
楼太妃膝下只有一女已出嫁,她仍然独自一人居住在宫城里。上了年纪的太妃们喜欢清静的地方,也就是距离冷宫很近。
杨栀在冷宫时,和这位楼太妃结下过缘分,燕宁和楼北望的初相识,就是源于杨美人带孩子去看望楼太妃。
对方能做她的伴读,也是因为十年前的这次初相见,她们原本感情很好,可惜因为伴读的事情闹掰了,这段时间就淡了许多。
准确的说,是很要骨气的燕宁单方面冷淡楼北望,当初她离开的时候,楼北望要送她,她都不肯搭理对方,毕竟杨美人上辈子送葬的时候,楼北望这个家伙都没有能及时赶到。
只是现在燕宁回想起来,已经不计较这些小事情了,骨气算什么,权利才是货真价实的。
“客人,您二位的羊肉锅子。”
笑眯眯的老板娘把锅子送了上来,老板跟在后面捧了一大堆锅贴。
“客人请慢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包间的帘子垂了下去,房间门也被关上。
羊肉锅子已经烧开了,咕噜噜的冒着泡泡,燕宁把鲜红的羊肉放入雪白的羊汤之中,氤氲升腾的雾气模糊了她秀丽的面颊。
燕宁没有再提那个议亲的话题,她抬起头来,琥珀色的眼睛和那双漆黑的眼眸对视:“楼北望,伴读这件事情,你欠我的,你认不认?”
本来是要陪她到十六岁,结果楼北望提前四年就离开,违背誓言的王八蛋。
楼北望点点头:“认。”
燕宁再说:“那我要你帮我一件事,你肯不肯帮我?”
楼北望没有犹豫:“肯!”
5. 005
燕宁愣了一下,她含笑问道:“我都还没说让你做什么,你怎么答应的如此痛快?也不怕我让你做些杀人放火的事吗?”
楼北望笃定的说:“你不会。”
燕宁前两世的时候还确实不会,她第一世甚至是救人而死,上辈子也安安分分的,从来都没有下令杖杀过任何一个宫人。
但是做了三十年的厉鬼,燕宁的心早就变了,这个时代可不是什么人人平等的文明社会,若是心慈手软,高估了别人的良心,那么死的只有她和她所珍视的人。
在这个时代,太多人杀人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燕宁反问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阿望,人都是会变的,我也会变。”
她说完后,楼北望突然陷入沉默,小小的隔间里只能听到羊肉锅子咕噜咕噜沸腾的声音。
燕宁很有耐心的等待楼北望的回答,她拿起一旁有孔洞的黄铜勺,耐心的等着乳白色的汤汁过滤干净,单独把熟了的羊肉捞出来,放在自己这边的托盘里。
她用长筷子夹了其中一半,放在褐色的粗陶小碗里,把这一小碗的羊肉默默推到楼北望的那一面。
楼北望突然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在燕宁不解的看着他的时候,后者深吸一口气,接着就解下了腰侧的佩刀,哐当一声放在桌子上:“说吧,你想让我帮你杀谁?”
他这语气,俨然是一副燕宁报了名字,他就会去动手为她解决掉麻烦的意思。
燕宁问:“要是我让你去解决掉皇后呢?”
楼北望不懂,燕宁和皇后怎么突然有了冲突。
他有些忧心忡忡的问燕宁:“可是在宫内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突然?”
燕宁说:“我阿娘可能中了毒,只能活两年,我发现可能是皇后下的毒手。”
她的桃花眼清凌凌的看着楼北望,眼神不再清澈,反而满是如炽火的怨毒和仇恨:“你知道,阿娘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她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在意的人。”
对做了三十年厉鬼的人来说,演出怨气冲天的样子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稍微回想一些糟糕的场景,就足够让她看起来像是遭遇了极大的不公。
楼北望立马改口:“这个有难度,我会努力试试。”杀皇后可不容易,但他可以想办法找到让皇后死的把柄。
“那我若是想杀了天子呢?”
隔墙有耳,后面那句她是消了声说的,楼北望读出来了。
他震惊的看着燕宁,难道说,皇帝也参与进去了,可是杨美人不过是小小美人,怎么会得罪皇帝。
不,应该是皇后下手,皇帝知情,却选择庇护凶手,毕竟比起杨美人,那肯定还是皇后更重要。
楼北望纠结片刻,还是说:“这个难度太大了,可能要谋划许久。”
弑父绝对不是什么好名声,楼北望又补充了一句:“你不要自己随便动手。”
燕宁终于忍不住大笑:“放心吧,我可不是叫你来杀人的。”
见楼北望傻愣愣站在那,她添了一句:“放心吧,我阿娘现在还没中毒,我也没打算对那两位动手,你可以坐下了,天冷,烫好的羊肉冷了就不好吃了。”
楼北望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换做是旁人,若是这么戏弄他,他早就翻脸走人,不过换成旁人,楼北望根本不会随意答应和对方单独出来吃羊肉锅子。
楼北望不明白燕宁刚刚为什么要和他说那种话,是想要捉弄他,看他笑话不成?
青年沉下面容,默默坐下,面无表情的吃着燕宁为他烫好的羊肉,这家锅子店的羊肉鲜嫩,几乎没有什么羊膻味,味道很好,稍微抚平了一点楼北望的怨气。
燕宁的饭量不小,楼北望的饭量那就是堪称饭桶,三两口就把一小碗羊肉干下肚,还咔吧咔吧咬了一块锅贴,算了,看在对方给他辛辛苦苦烫羊肉的份上,他不计较燕宁的捉弄。
相对吃相粗狂许多的楼北望,燕宁就要斯文许多,楼北望一口气吃了六个锅贴,她才吃掉自己的那份羊肉。
等楼北望倒了一整份新羊肉进去,燕宁才说:“楼北望,我想争那个位置,这次不是骗你,是真的想争。”
楼北望都愿意为她和杨美人对皇后和天子动手了,虽说没有真的做出来,但也足以说明他如今对她们母子两的情谊。
燕宁知道,上辈子她和杨美人,死了,本来做到九卿之一的廷尉楼北望也反了。
三十年后,新朝能建立,楼北望居功甚伟,甚至当时还有一种言论,新帝不过是傀儡,摄政王楼北望狼子野心,想取新帝而代之。不管三十年后的楼北望有没有变,但他应该还是替自己和杨美人报了仇的。
她这辈子能信任的人不算多,杨美人毋庸置疑,是她可以完全交付大后方的存在,楼北望……在今日之前勉强算一个,毕竟她们之前闹了矛盾,现在还在闹别扭。
但今日之后,她可以去掉那个勉强。
后者听到这话松了口气,想争这个位置很正常,只要是皇子,哪个能真的对那个位置没有一点想法。
只是他之前也算了解燕宁,对方和杨美人一直都安安分分的,是真的没有争夺大位的想法,只想早些封王去封地,离京城这个权利斗争剧烈的漩涡远远的,山高皇帝远,去偏远地段当个土皇帝其实也很快活。
楼北望也不吃什么羊肉和锅贴了,盯着燕宁的眼睛,不肯放过这张脸上任何细微表情。
两年多没有好好瞧过燕宁,楼北望突然意识到五皇子长大了不少,个子高了,人也瘦了,原本脸颊的婴儿肥褪去,下巴也变得尖尖的,生得很是秀丽,有六七分像杨美人。
大雍皇帝好女色,同样也好男色,三百年间,皇帝二十多人中,有一半立过男妃,当今皇帝虽然没有立男妃,但听说幼年时期和伴读也有过暧昧。
上行下效,世家贵族中也好豢养娈童,一些士子和知己相交,甚至可以传为美谈,底层一些娶不起妻子的男人,为了老有所依,也有结成契兄弟的。
当然了,好男色并不影响世家大族们正常娶妻生子,毕竟娈童可以是爱好,但要是正妻娶个男子,那就是脑子有问题。
在这种风气下,就算是男子,也不代表有多安全,有些男人甚至不一定是真的好男色,甚至只是为了合群也凑这个热闹。
毕竟男人嘛,莫说是貌美少年,甚至连怀孕的母羊都能不放过,这人世间,能有几个真正干净清正的柳下惠、真君子。
而且如今世间流行的娈童,也不是那种三大五粗的汉子,而是貌若好女,比女郎还要娇弱美貌的少年,有些敷粉着女子钗裙,那真的是看不出半点男儿家的痕迹。
燕宁是皇子,可实在是貌美,又因为他是皇子,身份尊贵,所以总是有些变态会生出非分之想。
从廷尉史到廷尉右平的这三年,楼北望审过的案子多不胜数,这两年见了许多乱起八糟的后宅污糟事。
越是富裕,越是规矩森严的府宅,越是龌龊事更多。
绕是如此,侯门大院里的人,都要感叹深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他担心燕宁是不是因为年轻貌美,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受了旁人欺负。
尽管燕宁贵为五皇子,只要他不情愿,也不至于有人会强求,但只要被苍蝇盯上就很恶心,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女子鲜少会因美色伤人,男人就不一样。
因为容貌出众,他在刚进入廷尉司的时候,就遇到过一些眼神下流的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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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亲自剜了那些人的眼睛。楼北望尽管没有心仪的女子,但是他肯定自己对男子也没有任何兴趣,更绝对不会容忍有人拿那种狎亵的目光看他。
这两年他身上煞气十足,敢打他注意的人也降到了零。
想到自己视作幼弟的燕宁可能被恬不知耻的东西觊觎,楼北望就有一种杀人的冲动。
“阿宁,你若是受了委屈,不用独自一个人藏着,也不要觉得羞耻,理应觉得羞耻的从来不该是受害者,而是那些满脑龌龊的罪犯!”
三百年前,大雍朝刚建朝的时候,百家齐放,风气开放许多,而且战争导致大量青壮死亡,留下一群寡妇幼儿,为了促进人口,律法是鼓励女子再嫁,环境也宽容许多。
但是这一百年来,为了巩固皇权,雍文帝轻百家,尊儒术,风气较之从前也收敛许多。
虽然寡妇再嫁这一条没有改变,可在京都,人们的羞耻感似乎强烈了许多,不像楼北望曾经待过的边疆,在那些规矩森严的世家大族之中,甚至有宗妇能因为名声被家族逼死。
在楼北望这几年审过的案子中,就有被受害女子因为受不了议论自尽而亡,是不是被迫自尽他不知道,但这种情况多数发生在高门之中。
普通老百姓没那么在乎规矩,他们书都没有读几本,只知道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燕宁愣了一下,很快明白楼北望是误会了什么,心下倒是有几分熨帖。
“我知道,我好歹也是皇子,宫里没有什么人打我的主意。”
她那些兄弟们虽然不是什么善茬,但这么变态的还真没有,他们只是单纯想要她这个假皇子的命而已。
燕宁没有楼北望想的那么多羞耻心,毕竟她当初可是想过,若是自己和杨美人一起去了封地,要是杨美人想要找貌美男子,她就给自家娘亲找一院子干净年轻的伺候。
凭什么皇帝能有后宫佳丽三千,女人就要守贞,燕宁不爱在太学上课也是如此,很多大儒虽然学识出众,可对女子极为轻蔑。
这人世间愿意为女子共情的男子几乎没有,可燕宁自己是女子,有时候听着都想扇那些酸儒一巴掌。
只是她曾经胆子小,什么能力做什么事情,不敢有野心。
现在想一想,不能指望别人施舍给自己公平,自己想要的公平,想要做的很多事情,都必须拥有权利。
燕宁放下勺子,专注的看着楼北望的眼睛:“阿望,我什么坏事都没有遭遇,我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非常糟糕的梦……”
燕宁的眼眶迅速发红,她的落泪悄无声息,大颗大颗的眼泪在那种明亮的桃花眼中凝聚成一滴滴,然后顺着微红的眼角落下,那种强烈到具象化的悲伤感铺面而来。
楼北望干的是审讯的活,看过很多人痛苦流泪,涕泪横飞,丑陋不堪,但是他第一次看人还能哭得这么好看。
啪嗒,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到了桌子上,那些落下的眼泪,重重的在楼北望的心口砸了一下又一下,化作一把迟钝的锯子,在楼北望的心口来回的割肉。
要知道燕宁不爱哭,就算是打架摔跤受伤都不掉眼泪,这还是楼北望第一次看到对方哭。
他意识到,那绝对不可能是一个简单的梦,燕宁绝对是受了大委屈了。
楼北望手足无措,手忙脚乱的在身上一通乱摸,从袖子里摸了张帕子,动作轻柔的给燕宁擦眼睛。
泪水把帕子很快打湿了,隔着帕子传递过来的湿漉漉温热触感简直要把楼北望的手给烫伤。
冷肃的青年放低了声音,像小时候那样夹着嗓子哄道:“阿宁,你别哭了,要不然,谁和你有仇,你告诉我?甭管难度有多高,阿兄今天都想办法帮你把他杀了!”
6. 006
燕宁的眼泪骤然止了,她有几分好气又好笑:“楼北望,听听你这是说的这什么话,我又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大魔头,要拿这种事情取乐。”
她知道,权力斗争一定会伴随着流血牺牲,一定会有很多人因她而死,只是没有必要因为迁怒刻意制造不必要的死亡。
燕宁确实变了很多,也不会轻易心软,可也不会觉得杀人有多快乐。
再说了:“你也就是一个小小的廷尉右平,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只能说不愧是未来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楼北望骨子里是极其狂妄的,什么性格内敛,那都是假象。
她低头看了眼被自己的打湿的帕子,伸手从楼北望手里抽了过来:“把你的帕子都弄脏了,我先收着,等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后者摆摆手:“没事,只是一张帕子而已。”
燕宁道:“你倒是慷慨许多,我记得廷尉右平的俸禄好像才一千石,还不如我阿娘多。”
楼北望说:“杨姨要养着整个常宁宫,还要补贴你,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廷尉右平的俸禄虽是一千石,但是隐形福利多,吃饭住处都不用额外掏钱。
楼北望没有妻子孩子要养,平日里就住在廷尉司给分配的公家院子里,他没有什么烧钱的爱好,到手的俸禄都攒了下来。
一年当中的最大支出可能就是逢年过节给燕宁和杨栀、楼太妃买点节礼,打量了一下燕宁身上的衣袍,他主动问:“你的钱够用吗,不用的话我可以给你。”
“你能有多少钱,这点钱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我看你这身衣服好像都是旧的。”
燕宁出来的时候穿的是杨美人做的衣服,虽然说不上特别华丽,但好歹是新衣裳,颜色鲜亮。
楼北望摇摇头:“衣服也是新裁的,只是我衣服坏的快,而且我还有很多新衣服没穿。”
干他们这行的,衣裳很容易破,他这也是临时出来,早知道燕宁误会,他肯定要换一套好看些的新衣裳再出来。
他举起一根手指:“我的积蓄大约有这个数。”
“一千两银?”
按照现在的银价,一千石栗米的价格大概等于一千两白银,楼北望进廷尉三年,最初是拿六百石俸禄的廷尉史,后面两年是一千石俸禄的廷尉右平。
但三年算下来,楼北望总不可能一分俸禄都不花,三年存下三分之一的俸禄,已经是很厉害的数字了。
楼北望摇摇头道:“不是,少了。”
燕宁道:“一万两银?”
“你干了什么,攒了这么多钱?”
楼北望压低声音道:“不是,是一万两金。”
这个时代的银子很稀少,一两金大概只能抵三两银,但是这也很恐怖了,三万石粮食,是楼北望三十年的俸禄了。
燕宁其实知道楼北望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个世界上有几个好人,反正燕宁在自己周围的圈子里没见过几个。
“不是,你哪来这么多钱,楼危良心发现给你的?”
楼家好歹是武将世家,家里还有爵位,百年的累积下来,不说是一方豪富,但肯定很有钱,至少比燕宁和杨栀有钱。
楼北望不想燕宁把功劳都按到楼危头上:“我没有要他的钱。”
楼危的妻子是绝对不可能拿自己的钱财来补贴丈夫和其他女人生的孩子,至于楼危自己是个手松的,平日里根本攒不下钱来。
再说了,楼北望对自己的父亲始终是有很深的怨恨的,他才不想要对方给的钱。
燕宁劝说道:“他是你父亲,本来就欠你的,如果要给钱你就拿着,不然也是便宜了别人。”
要是皇帝赏赐她,她肯定大大方方接着,钱多钱少都不嫌弃,可惜她的便宜爹是个没心肝的,对待不宠爱的孩子完全不会想到主动关心补贴。
楼北望提到自己的生父就颇为嫌弃:“他也拿不出多少钱。”
那点钱,那老头自己都不好意思给。
他解释说:“我做了廷尉右平,除了俸禄之外,我们是可以拿赏银的,赏银并不比俸禄少,而且诏狱里的犯人,你也知道,哪怕是廷尉狱里的,也是非富即贵,他们若是想少受些折磨,那就得交钱。”
廷尉管辖的是诏狱,有设在宫内的的卢狱,一般关押的是将相大臣,有关押宫妃和犯错宫女的掖庭狱。
相对宫内的诏狱,设在宫城外的廷尉狱要宽松许多。
燕宁知道这句民间谚语:“廷尉狱,平如砥。有钱生,无钱死。”
从犯人们身上捞出来的油水,越是官职高的拿的越多,剩下的一成分给那些看守牢狱的衙役,也够他们过得很是滋润。
她只是没想到,楼北望只是个廷尉右平,能拿到的利润有这么多。
“你若是舍得的话,倒是可以借些银钱给我,这样吧,让我做点生意,你借我一半,我还想给阿娘在宫外买座宅子,再到京郊给她添置一些田地。”
燕宁其实没有多少做生意的天赋,她两辈子都是个普通人,没有出过社会,也没在商场上沉浮过,但谁让她这一世重生了,凭借前世记忆,足以让她做到及时的低卖高卖,狠狠赚上一笔差价。
那些豪赌成功的大商人凭借的敏锐的商业嗅觉和毒辣的眼光,燕宁都对未来有预知了,想要赚钱还是很容易。有了足够多的本钱,盘下一些合适的铺子,再重金聘请专业人士来打理便是。
这辈子她好歹有个正儿八经的皇子身份,只要有足够多的钱,想买些田产还是轻而易举。燕宁也不玩什么强买强卖那套,就按照正常市场价做买卖。
楼北望这会儿倒是确定她真的有意要争位了,毕竟燕宁以前都是打算攒着钱去封地发展,现在却动了置业的心思。
他豪爽道:“全部都可以给你,不用你还,我不缺钱。”
要是给钱能把燕宁哄好,让对方别哭了,他愿意给。
燕宁又不是强盗,怎么可能白要。
“你要是舍得的话,就全借给我好了,就当是暂时存在我这里。”燕宁既然有赚一笔快钱的打算,那自然是本钱越多越好。
楼北望不用她还,她也懒得和对方虚伪的推拒来推拒去,白白浪费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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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货物高价卖出去,就折算成部分产业和保值的贵金属,先替楼北望存着。
人情这种东西,只有你来我往,多用羁绊才会越来越深。
楼北望说:“那今日我就去拿银票给你。”这些钱他肯定都不可能贴身放在身上。
燕宁道:“先吃锅子,等你吃完,我还有件事情和你说。”
她今日既不是为借钱来的,也不是为了诉苦寻求安慰的。
见燕宁没再掉眼泪了,专心致志的干饭,楼北望这才埋头苦吃,她们后面又添了好几次羊肉,还添了一锅饼子。
临到燕宁要去结账的时候,打着算盘珠子的老板娘笑吟吟的说:“这位上客,你家阿兄先前已经结过账了。”
羊肉在这个时代也是贵价物,贵人们才舍得两个人吃这么多。
燕宁看了楼北望一眼,也没说什么,她下次有机会再请回来就是。
马车从羊肉锅子店驶到楼北望居住的东长安街,这里离最热闹的朱雀街有一定距离,安静清幽一些。因为靠近廷尉狱附近,所以治安很好,巷子也打理得干干净净的。
楼北望一个人住,单独住了一间一进的小院子,院子里有口井,还有一棵柿子树,这个季节柿子都挂了果,红彤彤的,看起来像是一树的小灯笼。
见燕宁抬头多看了几眼柿子,楼北望说:“这是一棵老树,它长的柿子很甜,待会我给你摘两筐子,你带一筐给杨姨吃。”
燕宁忽然想起来去年杨美人送过来的新鲜柿子和晒好的柿饼:“去年你是不是也送了?”
两筐柿子是真的很多,新鲜的根本吃不完,杨美人就特地晒了很多柿饼,能存着慢慢吃。
楼北望点点头:“去年升的廷尉右平,才分到这处单独的官舍,所以前年没有。”
燕宁情绪有几分复杂,心里默默把赚到钱后的分成多给楼北望加了一成。
楼北望进屋找钱的时候,燕宁顺便打量了对方的住所,后者似乎没有雇佣伺候的小厮,家里都是亲力亲为,屋子里的陈设拜访得很整洁,就是桌子上覆盖成一层薄薄的灰。
长安秋日风尘大,楼北望先前出外勤,有点灰也很正常。
小院子里还有个小厨房,不过厨房里空空荡荡的,不像杨栀那样有生活气息,这个院子里唯一鲜活的就是那棵柿子树,什么鸡鸭鱼鸟的都没有,唯一的食物是一串腊肉,一串红辣椒。
楼北望找出来的时候,发现燕宁在厨房里,他解释说:“廷尉包饭,吃厌了就去外头吃,厨房主要是烧热水,偶尔煮点东西吃。”
他属于能填饱肚子就行的那种人,能吃美食更好,不好吃也没关系,不像燕宁吃得那么精细。
燕宁问:“你这么快就把钱都找出来了?”
楼北望拿出了价值三万有零有整的银票、一箱子现银,一匣子的金子:“这些都给你。”
这些加起来不止三万,足有三万五千两白银了。
燕宁没急着数钱,而是不紧不慢的说出自己今日的来意:“我今日过来,不是为了借钱,是为了给阿兄送政绩来的。”
7. 007
楼北望可能是之前顺口哄习惯了,没有任何犹豫,顺着燕宁的话说:“好啊。”
他回答太快,听上去像是哄小孩,燕宁便问他:“你都不听是谁就敢说好,莫不是纯属敷衍我吧?”
这话就冤枉了楼北望了,他们两个相处的时间里,楼北望很少会敷衍燕宁。
他重诺,不轻易开口,一旦答应的事情,就会竭尽全力做到。
楼北望今日为了燕宁一句话,甚至把自己所有的家当都主动掏出来了,心里不由有几分委屈:“我什么时候敷衍过你?”
燕宁指出令对方也无法辩驳的事实:“三年前你辞了我的伴读,可是五年前你当我伴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人不要把话说的太满,楼北望可不只是敷衍过她一次。
就是因为楼北望不轻易许诺,所以他当初的突然“背叛”,才会让燕宁难以接受。
楼北望沉默片刻说:“阿宁,你知道的,若是我当初不进廷尉,不加入诏狱,我现在就不能帮你报仇,不能替你解决麻烦。我以为你今日主动来寻我,是要同我和好,把伴读的事情带过去了。”
他心里自然是内疚的,但是一件事情反复的提,楼北望也会觉得不太舒服。
燕宁反问他:“谁说我是让你来帮我解决麻烦的?”
楼北望说:“你说要给我送政绩,诏狱的政绩,一般不就是打击达官显贵吗?是太学里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了你,要对付他本人,还是全家?”
一般的官员想要往上走,除了上官赏识,还要积攒政绩。
对于诏狱的官员来说,政绩当然是破除大案,而且破除的还是和那些达官贵人有关的案子。
在楼北望这个位置上,他第一反应就是燕宁受欺负了,自己解决不了,借自己之手报复回来。
他愿意为燕宁做这些,但也希望燕宁不要重翻旧账。
燕宁冷哼了一声,两个人先前温馨的气氛都有几分冷凝,她语气幽幽道:“若我说,周光太尉有谋逆之心,而且我还知道他私藏的证据在何处,不知道这样的案子够不够当楼大人的政绩呢。”
楼北望顿时瞪大了眼睛:“燕宁,你不要随便拿此事开玩笑。”
大雍朝实行的是三公九卿制度,廷尉放在后室的话就是最高人民法院院长,而太尉是掌握君权的最高指挥官。
周光太尉是继后周樱的生父,也是大皇子和六皇子的外祖父。
是的,当今皇后乃是继后,太子是二皇子,和大皇子只相差了两个月份。
现在的继后和元后都是燕宸还不是皇帝就陪伴他的女人。二皇子是元后所出,天子和元后是少年夫妻,感情很好,当初元后去世,听闻死之前还不放心自己的孩子,拉着天子的手要他发誓,一定要照顾好她们的孩子,要立她们唯一的孩子为太子。
燕宸在这方面显得挺重情重义,立了元后留下的嫡子为太子,而太子的外祖父是当今丞相萧远。
大皇子和年幼的六皇子都是继后所出,是太子争夺皇位的最强力对手,不过这三个人肯定没想到,太子一脉输了,周家也败了,最后的赢家是贵妃所出的三皇子。
燕宁道:“今日从见你到现在,我其实从来都没和你开过玩笑,包括在羊肉锅子店里说的那两句话。”
她不知道后宫里到底是谁对她的娘亲下的毒手,但是罪魁祸首绝对不止一人。
前世杨栀死后的那两年,燕宁在宫里的日子也是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那个时候宫廷的争斗已经开始呈现白热化,她能够侥幸离开宫廷,并不是因为她被好心放过,而是因为她足够谨慎小心,而且还有那么一点点幸运。
但是十八岁后,她的幸运光环就失效了,她还是死了。
燕宁想的很清楚,她想要上位,自己的这些兄弟全部都是必须除掉的。
不仅仅是为了上辈子复仇,更是因为这些竞争对手都是男子。
若是万一,万一将来她的女子之身暴露了,但凡还有一个兄弟活着,就会给她带来隐患和威胁。
横竖早晚都是要干掉的对手,当然早下手要比晚下手更好。
况且按照时间线,她那个便宜爹三年后就死了,想要成为最终的胜利者,而且还是名正言顺上位的那一种,平均半年刀一个不过分吧?
反正燕宁觉得不是很过分,毕竟宫斗如火如荼的时候,她那些兄弟动手比她凶残多了。
燕宁甚至怀疑过,燕宸是不是正常死的还不一定呢,毕竟她的亲娘能异常的油尽灯枯而亡,燕宸这个皇帝说不定也是离奇暴毙。
她也没有冤枉周太尉,这位鼎鼎大名的周太尉是真的有谋逆之心,前世太子一脉就是捉到了证据,才让昔日风光无限的继后一脉惨然落败。
当初审这个案子的自然是廷尉,而楼北望作为廷尉大人的得力助手,也参与了这件大案。
燕宁如今提起,不过是推一把,让时间线提前罢了。
她沉吟片刻:“我接下来的话,阿兄若是感兴趣,就当真,若是不感兴趣,就当是今日什么都没有听到,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一个时辰后,把楼北望给她的银票在衣袖里,沉甸甸的金子和银子还有两大筐漂漂亮亮的柿子装上马车。
她钻进车内,这才当着马车夫的面大大方方的和后者告别:“孤要回去了,太学下月初二才休沐,祝楼大人万事顺意。”
燕宁看了一眼楼北望的小院子,把车帘放下,坐稳后吩咐马车夫说:“回宫吧。”
楼北望站在原地看着马车缓缓离开,在小院子里来回踱步,反复思考燕宁之前说的那些话。
先前燕宁说,来给他送政绩,他确实没当回事,直到燕宁说出周光的名字。
于天子而言,廷尉就是监听百官的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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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他们主要是为了皇帝做事。所以在百官之中,廷尉府的名声并不好听。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楼北望会选择诏狱,一是因为他并不在乎能不能有好名声,只在乎能不能尽快的掌控权力。二是他和楼家关系不好,无依无靠,在立场上更倾向于天子,愿意做个只拥护天子的孤臣。
楼北望从小过得太惨,所以他渴望力量,渴望权利。
当初燕宁那么生气,楼北望还是果断放弃做燕宁的伴读,在明面上和对方闹掰,也是因为如此,这是为了向当今皇帝投诚。
但楼北望实际上对那位坐在椅子上的天子也没有太多忠诚,他不是那种迂腐的文人,天生反骨,不吃忠君爱国那一套。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在燕宁对他说了大逆不道的话之后,却丝毫没有背地里举报对方的想法,反而十分配合。
横竖都会有天子上位,比起支持那些和他没有什么干系的人,他当然是更倾向于燕宁。
但是倾向于燕宁,不代表对方可以把他当个傻子糊弄。
要不要相信燕宁的话呢,可她天天待在宫内,哪里能够知道周光这么多的秘密。那些细节说的有模有样的,有些话甚至像是燕宁躲在人家床底下偷听来的一样。
楼北望理智上觉得燕宁可能是在捉弄他,然而情感和直觉却驱使他去相信燕宁。
阿宁确实没有骗过他,应该也不会拿这么重要的事情骗他。
燕宁对他说了很多关于周光的秘密和细节,最后还给他留了一个锦囊,说是如果他打算查周光,就打开,要是不打算的话,就把锦囊丢火盆里烧了,就当是她今日只是为了来借点钱的好了。
想了又想,楼北望下定决心,然后松开攥的紧紧的掌心,里面躺着一个扁扁的锦囊。
周光如果倒了,对楼北望确实好处不少。一方面是对他的仕途有力,一方面也是为楼家减少一个敌人。
楼北望确实厌恶自己的亲爹楼危,但后者也好歹是他的亲爹,那份血缘关系在外人眼里是无法断绝的。
哪怕他并没有依靠楼危什么,可像周家的人,就会把他视作楼家的利益共同体。
这也是燕宁选择把周光的事情给楼北望的原因,周太尉一脉,和楼家想来不对付。
楼北望到底还是打开了那个锦囊,锦囊里只有一张图,图上一座山,山上一个小箭头,画着的是铁矿石。
山里有很多带着头巾挖矿打铁的百姓,而图边上唯一的一行字,写的是矿山的详细地址。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楼北望不可能拿周光如何,但是找证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毕竟人家私下里说的话,只要本人不承认,那就不能当证据。
太尉府守备森严,楼北望也不可能冒险去人家家里找证据。
但是矿山是真的话,那就是轻易挪不走,而且取证难度大幅度下降的铁证!
8. 008
出来见楼北望的时候下了雨,次日就出了大太阳。
天晴正是将洗衣物的大好时候,一大早,大宫女吉祥把燕宁从宫外带回来的衣物送去清洗,却在脏衣篓里发现了那一方并不属于自家殿下的手帕。
手帕是灰色的,没有什么女子的香气,反而带着淡淡的羊肉香和龙脑香的气息。燕宁宫中常用的是青木香和沉香,龙脑香太凉,很少用到这个味道。
时下贵族都熏香,燕宁也一样,所以才说宫里的钱不经花,给的不少,可是开销也真的大。
“殿下,这帕子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的?”
燕宁看了眼:“是楼北望借孤的,和孤的衣物一道洗了便是。”
她喝着早上的排骨粥,想起来什么,吩咐了一句:“待洗好了,把那帕子装进箱子里,放两颗平时用的香丸。”
属于她的独特香气沾在帕子上,下次再找机会还回去,是非常好用的表示亲近的手段。
她那日的交心和展露脆弱,再加上回忆往昔的招数,显然是拉近了和楼北望的距离。
但是就像是她说的,人是会变的。至于两人旧时的情谊,确实是真的,只是情谊这种东西,经不起几次消耗。
光靠小时候那点事情和伴读之事带来的愧疚感还不够,那点燕宁都觉得稀薄的旧时情谊对一个掌控权柄的男人来说,太脆弱了。哪怕往日的交情再深厚,多用几次也会被磨灭干净。
燕宁绝对不会完全寄希望人和人之间脆弱的感情,所以她欣然收了楼北望的银子,打算赚到足够多的时候,加倍还回去。
再加上今日送了对方一个大政绩,泼天的富贵送上门,燕宁不信楼北望不动心。
如果要争那个皇位,燕宁必须向愿意投资她的人展现出自己的能力,总不可能说她一发嘴炮,楼北望就对她死心塌地,她又不是什么人性魅魔,也没有奇特的降智光环,能随便让周边的人失去脑子。
想要争夺大卫的皇子和投机者之间的交往,当然还是要以利益诱之,她需要付出足够多的胡萝卜,好将楼北望这个潜力股牢牢的绑在她这条目前什么都没有的小破船上。
至于周光的事情,她也是提前调查了一番,确定自己是重生到几年前,而不是去了什么平行世界,谨慎调查了一些普通人不可能知道细节,还验证了一下记忆里的一些场景,这才把消息透露给了楼北望。
至于信息来源,可以推一部分到那个梦上,她能拥有一定的预知能力,岂不是说明天命所归?
没看史书上那么多搞起义的还要制造一些异像,就是让众人相信他才是真龙天子,她可是实打实的有普通人没有办法拥有的信息来源,还有前世学到的无数科学知识。
只是之前她没想过争,现在却要想办法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用上。
当然了,燕宁知道楼北望应该不太信鬼神那一套,但是没有关系,等他吃到了足够的甜头,自然会愿意对她投诚。
吃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梅干菜排骨粥,两根被切开方便食用的大油条,燕宁往自己的水囊里还灌了一大袋甜豆浆,这才揣着手炉去太学上课。
不知道是不是重生带来的好处,燕宁的记忆力比上辈子还要好很多,说不上过目不忘,可多看几遍也能记得差不离。
三日的时间,足以她抓着空隙时间把这段时间的功课补起来,看着整洁且认真的笔记,她由衷的感谢了一下上一世的自己。
做五皇子的时候,她的人设就一直是老实本分的孩子,勤勉,但是不够聪明,再怎么用功,功课也一般。唯一可能就是字写的还不错,只是在兄弟们中也不算最出挑。
这个时代写字写的好看的人太多了,燕宁的毛笔字放在后世可以拿奖的地步,但是放在太学,只能算是中上游的水平,胜在字迹清晰,条理分明,输在中规中矩,没有风骨和灵气。
今天燕宁起得很早,天不亮就起了床,比往常上课的时候还特地早去了几分。
她让马车在门口处等着,看到田如的时候,又提了一袋子甜柿子,把这位很有威望的大儒拦了下来:“学生见过老师。”
田如看到她有点惊讶,但还是回礼:“不知五皇子找我有什么事?”
燕宁于是举起了一兜红彤彤的柿子,她笑得很是羞涩:“老师前几日给我批了三日的假条,因为得到充足的休息,学生的病恢复的很好,身体已经顺利康复。”
她双手捧着香甜的柿子,恭敬礼貌的往前面递了递:“这两日友人送了我两筐家里树上结的果子。学生尝过,这个柿子很甜,也不值什么钱,谢谢您对我的关照,还请您收下品鉴。”
燕宁不知道自己出去找楼北望的事情有多少人看到,但她原本也没有打算藏着掖着。
孤臣只是意味着毫不犹豫的选择陛下的立场,而不是只能做个孤家寡人。她本来就和楼北望有旧,有过矛盾,但再见面和好也不奇怪。
燕宁拿柿子来送给田如,一个用意是表示自己和楼北望是友人,正正常常大大方方的交往。
昨日出门,她特地换了辆没有标记的马车去廷尉狱,那是她为人低调,不大张旗鼓惊扰百姓,而不是她要和楼北望结党隐私,筹谋大事。
另外一个用意就是表面上的,单纯是为了讨好教导她的田如。
在这个时代,师生关系和现代是不一样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古人是很讲究尊师重道的。
但是在太学,大儒们会教导很多学生,他们对看中的学生和不看重的学生态度也是相差很大的。
像燕宁,属于那种没有存在感的小透明,不够聪明有天赋,所以不会被惜才的老师欣赏,又不够性格恶劣,让老师头疼,能记住他的存在感。
但是这会儿田如看燕宁又感官好了几分:“五皇子虽然不太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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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重情重义,是个尊师重道,老实本分的孩子。”
如果是什么贵重礼品,田如肯定不会收,但就是蕴含着友情尊师的甜柿子,是身份尊贵的学生一心一意想着自己,是他教学被肯定的证明。
田如收下了这一大兜柿子,一向冷硬的脸都柔和了两分:“进去吧,好好用功读书。”
今日的第一堂课并不是田如上的,等他进了夫子们平日休息的地方,发现放茶水的桌子上也多了一个小筐子。
小筐子里大概摞了二十多个柿子,每个都很漂亮,上面还贴了一张纸条,看字,规规矩矩的,是燕宁的字。
上面的大意大概就是,受到田如的关心,受宠如惊,病好了之后想着要送一筐柿子过来,请老师们享用。
大雍的太学共有三千人,夫子也有近百名,不过田如是大儒,地位高,教导燕宁这些皇子和权贵的几位夫子,也都赫赫有名,这一屋子总共也就十人。
有些夫子也不是每天有课,还不会每日过来。
但是一小筐二十多个柿子分到每个人头上也就两三个,哪里比得过田如独占一大兜。
这个时候有来的更早的夫子正在尝柿子,看到田如的,立马说:“哟,田如,你还单独有这么多呢?”
田如看着那纸条,又看了看这单独的一小筐,闻着空气中柿子的味道,感觉这柿子好像比先前更加香甜了。
他笑眯眯的捋了捋胡子:“都是学生的一点心意,五皇子确实是个老实孩子。”
等到同僚多了一些,田如又把自己桌上的一筐也放到公用的地方:“这柿子确实不错,我这份也请大家一起吃了。”
桌子上那份柿子,当然是燕宁安排仆从送的,特地算着有人在,还在筐子上贴了一张她亲自写的纸条,就贴在外面,特别明显。
别人不收到柿子,不知道田如的柿子是别学生送的,怎么能突出田如独一无二的待遇。
大儒们不会刻意炫耀自己收到的礼物,燕宁帮他主动炫耀。
对于这些重名的大儒来说,礼物的贵重没有那么重要,蕴含的心意是无价的,哪怕只是一筐普通的甜柿子,燕宁也要送出它的最大价值。
当天上课的时候,田如特地点了燕宁的功课,这次她都流畅答出来了,其实答案并没有多惊艳出众,但是这一次,田如却一点不吝啬的夸赞了她好几句:“不错不错,看来这几日有用功。”
被夸赞了的燕宁露出老实人的招牌羞涩微笑:“都是夫子教的好。”
在太学的夫子们面前刷了一波好印象,燕宁送掉了大概一筐的柿子。
她回了一趟自己的宫殿,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太监小福子在另外一辆马车面前等着:“殿下,您要的东西都备好了。”
燕宁点点头,物尽其用,从楼北望那边薅来的柿子不能浪费,她要去自己的便宜亲爹那里刷存在感的。
9. 009
未央宫前,燕宁从辇车上下来,这个时间点还不到妃嫔们侍寝的时候,皇帝九十的可能性在处理公务。
远远看见了外头守着的太监总管张吉,燕宁就确定皇帝此刻在未央宫了。
换做是其他受宠的公主、皇子,甚至是妃嫔,可能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走进去了。
但是燕宁没有,她不受宠爱,在规矩上就尽量能做到不出错,要扮演好着一个本分守己的老实皇子。
她把带来的东西停在外头,自己独自一人走上台阶,客客气气的和在御书房外守着的张吉打招呼:“张公公好,我有事想见父皇,还请您劳烦为我通禀一声。”
燕宁极少会主动来找皇帝,一般都是被动的被皇帝召见。
但是那种情况也非常少,毕竟五皇子不受宠,平日里很没有存在感,十五年以来,这还是燕宁第一次主动出现在未央宫。
张吉上一次见五皇子,好像还是几个月在秋猎上,远远的瞧见一眼,两边都没有眼神交汇过。
掌印太监张吉多看了燕宁两眼,前朝后宫大部分男人对太监都抱着既畏惧又鄙夷的姿态,觉得他们是不男不女的东西。哪怕面色敬畏,背地里也忍不住唾弃。
张吉自己其实也认可这一点,因为他是一个残缺的男人,哪怕大权在握,也不是正常人,所以面对大臣们,多多少少都有几分自卑。
但是五皇子没有,她看着他这个阉人的眼神似乎和看其他大臣一样,礼貌客气且尊重,没有任何异样的目光。
是演的?还是说五皇子就是这种纯善人?在深宫里,这种人可是少见。
张吉瞧着燕宁那清澈的眼神,饶是他见多识广,也看不出来对方是不是演的。
燕宁当然不是演的,她好歹经历过人人平等的上辈子,不是土生土长的人,哪怕成了所谓的人上人,也不会完全被这个时代所同化。
再说了,什么皇子、新帝,真闹起来的时候还不是烂肉一块,他们这种人只是投胎投的好,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宫里的太监。
没有那种把自己当成人上人的傲气,自然不会流露出对张吉的轻蔑。
对上张吉打量的眼神,燕宁也很好脾气的露出老实人的礼貌微笑。
皇子们总爱抢先着表现,全方位的展示自己的优秀,可是皇位落到谁头上,又不是谁成绩考的好,谁踢球踢的好,或者是谁吟诗作赋做得好就能决定的,谁说各方面都很中庸的老实人就不能当皇帝的。
张吉客气道:“那劳烦殿下就在这等着,奴才这就去通禀一番。”
别看张吉对所有的皇子公主后妃,甚至是大臣都客客气气的,一口一个奴才自称,但除了皇帝之外的人,要真的把他可以当做是随便踩在地上的奴才,那就得承受他的报复。
像他们这种缺了根的人,没有太多优点,就是记性好,特别的记仇,对方要是得权得势还好,一旦出了问题,绝对会被他见缝插针的落井下石。
“老五?他来找朕能有什么事?”穿着玄色龙袍的男人抬起头来看了张吉一眼。
“老奴也不知道,不过远远看着,五皇子殿下好像是拖了些东西过来,应当是想要给您送礼。”
既然五皇子人还行,张吉也不会主动给对方添什么麻烦,当然,没有利益驱动,他也不会主动说燕宁的好话。
燕宸正好也没有什么要事,头也不抬道:“喊他进来吧。”
张吉走出来道:“五皇子殿下,陛下请你进来。”
燕宁在等待的时候,已经让宫人帮忙把车里的那些东西都拖了过来:“多谢张公公。”
“这是我打算送给父皇的东西,我怕进去的时候有人动手脚,还请您劳烦搭把手,帮忙喊个人看着。”
借着搬东西的动作,她顺手塞了个荷包给张吉。
荷包里面沉甸甸的,装的是一块块剪好的碎银子。金子太奢侈,银票轻飘飘的没分量。
燕宁没有什么钱,她只是一个贫穷的皇子,要是随手都能掏出几百几千两银子给人,那就很离奇了。
而且多少钱办多大的事情,本身就是搭把手的事情,所以给出去的就十两,意思是懂规矩,会做人。
银子有分量,这种剪开的碎银,张吉拿来了可以打赏底下的人,虽然只有十两银子,但是有存在感啊。
贫穷的人就是要斤斤计较,燕宁送个柿子还能送出多种花样,送银子当然也要用心机。
宫里的太监谁都不会嫌钱多,哪怕是张吉这种的太监总管,明面上能够拿到的钱有限,私下里个人是爱钱,想要更多的钱财傍身。
他掂了掂袖子里的分量,笑容比之前更加和善几分:“五皇子客气了,搭把手的事情。”
习惯性的仔细看了一眼筐子里的东西,没看到里面藏什么武器之类的,张吉便做主:“您可以将筐子往里面搬一些,奴才看着呢,保证没人能做什么手脚。”
他当然不会自己看着,但是往里面一点,足有十几个侍卫盯着,很难会有人敢这么大胆做手脚。
“儿臣燕宁见过父皇。”
燕宁进了内殿,落落大方的行礼,大雍朝的君臣和父子伦常没有太变态,哪怕是大臣见了皇帝也用不着下跪磕头,更何况是父子。
她作揖行礼后便抬起头来,微微仰头看着自己这辈子的父亲。
听说大雍的开国皇帝祖上有那么一点胡人血统,所以皇室子嗣大多高大,五官深邃。
燕宸都四十岁了,因为早年征战沙场,加上热爱骑射、蹴鞠等运动,身材保养的很好,清爽不油腻,看起来就显年轻。燕宸二十四岁登基,如今已有四十岁,但看起来才三十出头,是那种靠外表都能迷倒少女的成熟美男子。
当然,没能迷倒燕宁的亲娘杨美人,杨美人觉得皇帝太凶了,每次面对他都是就非常紧张。短短几次的接触,她对燕宸只有畏惧,没有爱慕之心,一心只想和燕宁到时候出宫去过好日子。
对皇帝而言,四十岁算是一个还不错的年纪。毕竟大雍人的平均寿命是二十五岁,皇帝尽管富有四海,不缺物质条件,人均寿命也不过三十七岁。
不过这个人均主要是被一些短命的皇帝压低了的,有的皇帝幼年就被推上皇位,还不到十岁便夭折,长寿到六十好几的皇帝也有之。
像燕宸这种精力旺盛,看起来龙精虎猛的皇帝,就像是那种能活五六十岁的,别说在皇位上坐了十六年,再坐十六年看着也没什么问题。如果不是燕宁有上辈子的记忆,肯定想不到燕宸不过三年就人没了。
“小五,你来找朕做什么?”
燕宸之前对张吉说燕宁是老五,因为他记忆里几个儿子年纪都不小了,特别是前面三个,都是已经当爹年纪,老四马上也要成亲了,老五似乎只比老四小几个月。
但是燕宁到跟前来,他就改了口,这孩子看起来很显小,似乎也没有比八岁的老六大几岁,对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喊老五,好像是有点喊不出口。
是了,燕宁今天来之前,还是特地化了妆的,不过她化的不是什么大浓妆,而是那种在细节下手使得整体显幼态的妆。
她本来生了一双桃花眼,眼睛也大,稍微画了眼线,把眼睛变得很圆,线条沦落也尽可能往圆润里化,脸蛋圆,钝感强了,显年纪小。
上辈子老三能胜出,不仅是因为干掉了对手,更是因为皇帝燕宸对自己有上位之心的儿子没有容忍之心。
燕宸性格刚硬,说难听点,刚愎自用,唯我独尊,年轻时候还好点,年纪大了一些,对权利的掌控欲更加严重。
成年的儿子固然会让他生出我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但是在这个阶段,更多的是对儿子羽翼渐丰的忌惮。
儿子们渐渐长大成人,精力旺盛,而他却逐渐年迈,体力大不如前。可对现阶段的燕宸来说,他觉得自己还能在这个位置上活很久。
但是尚且年幼的儿子就不一样了,年幼的儿子能够带给燕宸安全感,哪怕只是看着年幼也行。
燕宁道:“孩儿今日来,是给父皇送柿子的。”
她往后几步,把放在木板小推车上的几个筐子拖过来。
“儿臣前几日生了一场病,先生田如给儿臣放了假,我去了趟娘亲那,说起去年吃到的美味柿子,就提到了楼北望。”
燕宸听到楼北望的名字,神色有些莫名,毕竟楼北望在诏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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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事,作为廷尉平,不应该和哪个皇子走的太近。
他目光威严的看着自己这个“小儿子”:“你不是在几年前就和楼北望闹掰了吗?”
燕宁便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那是因为伴读的事情嘛,孩儿当时年纪小,不懂事,脸皮又薄,所以一直和他闹别扭。父皇也知道,孩儿都没有任何朋友,只这么一个朋友,觉得他抛弃儿臣,才生他的气。但是这两年,受了夫子教诲,知道友情难得,便借着送东西去找她和好了。”
她和楼北望的交往,确实很正常,但是比起皇帝听别人说了,然后起了疑心,肯定没有她自己主动提起效果好,没错,她燕宁就是这么坦荡,和楼北望重修旧好,只是一个没有朋友的小孩,挽回自己本来就没有多大矛盾的朋友而已。
燕宸果然也没说什么,他记得自己的第五个儿子好像是这么个性子,不算活泼讨喜,也不爱结交什么人,同龄人中就楼北望那么一个交好的朋友,之前还因为楼北望为他做事闹掰了。
在不那么喜欢燕宁的时候,燕宸还会想,小五真是一点都不懂事,楼北望是为了前程,为他做事,燕宁这么发脾气,是不是对他这个天子不满。
但是现在他又不这么想了,幼稚点才好,没有那么在乎权利的重要性。
燕宁去和楼北望结交,拿的借口竟然还是柿子,有点东西巴巴送过来,说明是个嘴馋的老实孩子。
心里这么想,燕宸又说:“就这么点的事情,你还要特地来见孤,孤缺你这一筐柿子?”
燕宁脸上笑嘻嘻,心里翻白眼,她当然知道皇帝不缺,但不带东西来,怎么表心意。
“这柿子我送了师长,送了阿娘,想着只阿爹……不,父皇没有,不合适,所以才送过来的。”燕宁垂着头,神情有些可怜,“我知道父皇您可能看不上,所以除了柿子,还有别的,我阿娘自己种的菜,养的鸡鸭。”
她把另外一个筐子上的菜挪开,露出里面绑好的鸡鸭,都活蹦乱跳着,看起来就劲头很好。
“这鸭子做八宝鸭可好吃了,本来还有小池塘里养的鱼,但是鱼儿带过来容易死,我就没捞。”
她说到美味的时候,还不自觉咽了口水,一副很不舍的样子。
看她这副馋样,燕宸的神色都舒缓几分,皇帝那么富有,会缺这么点不值钱东西嘛,燕宁送的不是食物,是幼子对父亲的孺慕之情,是有什么东西都想着对方的心意。
“行了,朕收下了。”
燕宸吩咐张吉:“张吉,待会送御膳房去,今天就拿这些做菜。”
“那儿臣没什么事就先告退了。”
燕宁送完东西就要往外头走,但是走的时候可能是太着急,不小心被小板车绊了一下,摔了一跤,她摔的倒是不重,人也没事,就是今天穿的衣服质量不太好,外袍子开了,露出两截匀称雪白的小腿。
但是燕宁似乎没察觉,拍拍前面,感觉没什么问题就往外走,只是她这么一走动,后面半截就很明显,因为那衣服是深色的,小腿却雪白,除非眼睛不好,否则很难忽视。
燕宸擅长骑射狩猎,眼睛可比大多数人好多了。
现在天气冷,燕宁不说里三层外三层的,但是也穿了好几件衣服。她里面那件也不是贴身的亵衣亵裤,而是一件很漂亮的衣服,但是偏偏短了一截,不合身。
燕宸看的心里来气,他的儿子,什么时候还要穿这种不合身的衣服?
他出声呵斥:“燕宁,站住,你今儿个穿的这是什么衣服?!”
燕宁不可置信的停住脚步,摸了摸外袍,相识才发现不对劲,赶紧用破了的外袍把不合身的衣服挡住。
但是挡了西边,露了东边,坏了的衣服,哪有抓两下就能恢复如初的。
偏偏座上的天子语气还很凶:“你都这个年纪了,如此不得体,真是成何体统!”
燕宁看了看天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嘴一瘪,眼一红,当场嚎啕大哭,学着见过的熊孩子撒泼,当场往地上一坐,少年变声期的嗓音特别难听,像是五百只鸭子一样聒噪:“哇,父皇你欺负人!我衣服破了,你还骂我,我没脸见人,我不活了!”
10. 010
“你给我起来!这是像什么话!”
当今天子共育有七子十女,中途还夭折了两位身体不太好的公主和一位皇子,如今在宗室上挂了名的只剩下六子八女。
但不管受不受宠,是公主还是皇子,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在燕宸面前打滚撒泼哭嚎的。
皇帝只感觉自己脑袋突突疼,当场喝止:“燕宁,你如今十五岁,不是五岁,都是能娶妻生子的年纪了,在地上打滚像是什么话?唉前头还说在太学学习,那些大儒就教了你这些东西?”
一旁的张吉紧张的不得了,刚刚在外头,看起来五皇子还是个正常人,挺老实懂事的,怎么还突然发起疯了来。
在宫里这么多年,他也没听说五皇子有这种毛病啊,这一瞬间,张吉突然感觉自己袖子里那袋的银子沉甸甸的,拿了有点烫手。
燕宁当然不可能真的学熊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那样太影响形象,她一边断断续续的哭,一边口齿清晰的说:“儿臣本来就没多少银子傍身,不过是勤俭了一些,来见父皇的时候,外衫也是挑的自己最好的一件衣服,若不是离开的不小心刮破了衣衫,原本也不会被外人看出来……”
“儿臣只是来给父皇送些东西,一片好心……嗝……儿臣委屈。”
说话不能含糊不清,让人听不懂,惹人厌烦,但也不能太理智,时不时要表现自己的情绪激动,所以话说到夸张的地方,她还刻意的打了个哭嗝,为自己争辩。
一片孝心的儿子却被父亲嘲笑呵斥,委屈不委屈?那可真是太委屈了。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
这次燕宁没再哭了,上辈子和上上辈子她都没有说来就来的哭的本事,但是做了三十年的鬼,伤心事实在太多了。
哭不出来的时候,她只要想一想自己两辈子死的多么悲惨,那委屈感说来就来,根本不需要辅助任何洋葱或者是辣椒粉之类的工具。
燕宸问:“宫内可是短缺了你的用度,堂堂皇子,还能少你一件衣服穿?”
后宫的吃穿用度主要还是皇后在管,尽管燕宁给了楼北望证据,注定要搬倒皇后一家子,但是这个时候她肯定不会说继后的坏话:“皇后娘娘操持公务,尽心尽责,是儿臣自己节俭。”
老实人怎么会主动说别人坏话呢,肯定得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而且继后确实没有苛待她们母子两个,该给的份例也没有克扣,不过同样一批东西,不受宠的宫妃肯定没有宠妃拿到的东西好。
燕宁拿袖子抹了抹眼泪:“儿臣只是先前想着,想攒点钱财,好在城外买座院子,置点田庄。而且儿臣也到了年纪,过两年出宫建府也想建个好点的。”
她当然不想娶妻生子,至少现在不想,但这并不影响她拿这件事情来提醒皇帝,自己这个五皇子,母亲出身低微,年龄差不多又到了那个份上,按照宫里的份例来,只能保证他正常吃穿用度。
想要稍微用的好一些,那就攒不下什么钱了,如果要攒钱搞个大点开销,那在其他方面就得很是节俭。
燕宁吞吞吐吐的说:“其实,儿臣还有事没告知父皇……”
她像是那种一撒谎就会有非常大负罪感的老实孩子,根本藏不住半点秘密,主动交代说:“儿臣因为想买个大宅子,置点田地,做些小生意,前几日去找楼北望和好,也是为了向他借钱做生意的本钱。”
她之前一直安分守己,要是突然有什么大动作,肯定会引起皇帝的注意,与其如此,还不如自己主动曝光出来,这样真真假假的也能藏一手。
“你倒是有孝心。”燕宸问他,“你借了多少钱?”
燕宁便喜气洋洋道:“儿臣借到了足有一万五千两白银,楼北望把他的俸禄和破案,还有他以前从家里扣下来的生活费,多年的积蓄全给我了,他这个人还是蛮讲义气的。”
实际上不止这个数,但是一万五千两是她向楼北望确认过,可以在皇帝忍受范围内的钱。楼北望是她的盟友,她绝对不可能在这种细节上背刺对方,肯定是通过气的。燕宸就算要查,也只能查到她拿了钱,总不可能去查她具体拿了多少。
燕宸道:“他倒是大方,还念旧情。”
燕宁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儿臣其实也没想到,还以为他会奚落于我,是儿臣小人之心,所以此次便同他重归于好了。”
在皇帝面前过了明面,她同楼北望的交往就会变得自然起来,不需要躲躲藏藏偷偷摸摸。
看燕宁一副楼北望真是个好人的样子,燕宸觉得自己这第五个儿子实在是有些老实过头,天真单纯愚蠢,就楼北望那样的,可不是个重情重义的,会借给燕宁钱,也是因为燕宁是皇子。不过单纯对有单纯的好,至少他现在可不想见到太聪明的太子和二皇子。
皇帝突然又变了脸:“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要交代?就这些瞒着朕?”
燕宁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真没了。”
她小心翼翼的问:“其实……其实而儿臣晚几年再出宫建府成不成?赚钱好像没那么容易……”
“行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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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还有公务要处理。”
燕宸摆摆手示意燕宁出去,从他的脸色看不出喜怒。
不过他很快就喊来张吉:“去查查看,五皇子具体是什么情况。”
堂堂天子当然不会全盘相信燕宁说的话,他自然有自己的耳目。
“是。”
像廷尉府,就有专门的队伍监察百官和诸王。平日里盯着燕宁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过了一个时辰,张吉搜集到信息:“常宁宫那边确实种了不是田地,杨美人还在池塘里养了鱼和鸭子。”
至于楼北望那边:“五皇子殿下前两日确实出了宫,去廷尉狱那边见的楼北望,去了后者的宅子,还去了一家羊肉锅子店,吃饭是楼北望付的钱,出来的时候薅了两大筐柿子,送了太学的老师,还有半筐送到了常宁宫换了些新鲜菜和一只大肥鸭子,连带着剩下半筐一起送您这来了。”
话题都能对得上,燕宸的表情也变得微妙复杂起来。宫里的妃嫔有很多,但是把他的皇宫当菜园子的,也就杨美人一个。
这个母子两个确实安分,杨美人胆小归胆小,教养出来的儿子倒还是孝顺的。
“从朕的私库里选四匹布给他送过去,颜色鲜亮点,让他多裁几套衣服,别穿的这么破破烂烂,给朕丢脸。再给他三万两银子,就当是今日买这柿子的钱,别到时候买个宅子和田地也是扣扣搜搜,小里小气的。”
自己的儿子混的这么穷,他这个做亲爹的面上也无光。
张吉心想,还是五皇子会哭,这一哭赚的可不少,这一筐柿子就算都是金子,也不值三万两。
他面上不显,应承下来:“是。”
吩咐完这些,燕宸又道:“楼北望呢?叫他过来见朕。”
他本有重用楼北望的打算,现在也是想看看对方是不是生了别的心思,还是仍然只忠于他这个皇帝。
那负责汇报的宫人说:“楼大人告了假,说是有亲人生病,要去一趟外地,尚且未归。”
燕宸没当回事:“那就让他归京再来。”
被他们谈论的楼北望呢,那日和燕宁分别之后就找了个借口,外出赶路,然后在中途乔装打扮,换了方向,连续三天三夜,成功抵达了燕宁说的那个地址附近的城镇。
他怀里还揣着燕宁给他的那个锦囊,等到了地方,还要忍不住祈祷,希望五皇子不是在捉弄他,倘若燕宁也是受了蒙骗,他可以原谅他,若是他是故意看他笑话,楼北望想,那就只看在往日的情谊上,他只肯原谅燕宁三次。
11.011
因为是秘密行动,楼北望没有带太多人,只扮成个卖杂货的行商,身上叮叮当当的挂了不少从城里带来的杂货。
他走街串巷的卖东西,顺带在小镇附近打探有没有能做的生意。
别看楼北望在燕宁面前不擅长言语,他扮演起行商来的时候却显得相当健谈,轻而易举,就从向他买东西的妇人和走夫们口中套出不少信息。
他顺口问了一句:“这镇上离那边的山头挺近的,不知道哪家有卖本地山珍或者是野味的,什么熊皮大虫皮,我也是收的。”
楼北望乔装打扮之后,看起来是那种挺讨大娘们喜欢的小伙子,虽然肤色黢黑了些,可五官看起来有棱有角的,关键是格子高,身板壮硕,衣裳都遮不住那鼓鼓囊囊的肌肉。
看到这样的好小伙,从他这里买了些东西的大婶忙说:“这山诡异着呢,这些年死了不少人,你要是想要本地的山珍那估计是求不到的,还是要去别的地方。”
听到这个消息,楼北望心中一喜,他装作好奇的问:“这山看起来和其他地方也没什么区别,怎么来个诡异法?”
那妇人的婆婆拉了她一把,神神叨叨道:“说这种事干什么,会被诅咒的,带来晦气的!”
妇人便闭了嘴,等两个人走了,楼北望又塞了点钱给下一个买东西的妇人,总算是从不那么相信诅咒的人嘴里成功打探到了大山诅咒的传说。
“之前山下住了个石头村,但是三年前,石头村的人一夜之间都没了,村子里的屋子还被火烧了,这几年天天夜里嚎哭。”
“看见远处那大山嘛,里面有座黑山,黑山里住了黑山娘娘,这村民就是触怒了黑山的山神娘娘,所以才被神罚了……”
“就是,还有猎户不信邪,说是要去山上找什么宝物,结果一去不回,你可别犯傻,有钱挣没命花!”
从妇人,讨饭的乞丐,商人口中都听到不少或真或假黑山的传说,楼北望心里有了计较。
镇民愚昧没见识,便把人祸也当成是鬼神作祟。至于那山为什么是黑黢黢的,定然是内部藏有铁矿。
挖矿,养兵,打造铁器,都需要大量的人口,石头村的人,可能青壮都进了村子里,毕竟他们就山脚下住着,人多口杂,容易走路风声。
当天晚上,楼北望穿上夜行衣,直接潜入附近城镇的官邸,翻看县志和村志。
为了避免惊动他人,他没有直接把县志带走,只用一双眼睛去记上面的内容。
看到县志之后,楼北望已经有了六成的把握,他连夜去了一趟石头村的遗址,小心翼翼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石头村果然有过纵火的痕迹,他翻找着遗址,在村子的土壤里找到了非常细小的铁矿。
留在此处搜刮了一些证据,楼北望白日里清货,卖了三日的东西,就离开了小镇。
他独身一人,还没有那个本事潜入重兵把守的山里,而且那样本事未免也太大了,不能让今上放心。
风尘仆仆赶路又三日,靠近京都的时候,楼北望便换回原先的装扮进了皇宫,求见皇帝。
“微臣有要事向陛下汇报!”
隔了一周的功夫,又到了十月末,听说楼北望回京,燕宸搁下手中公文。
“让他进来吧。”几日之前,燕宁提到楼北望,这让燕宸多关注了几分自己的第五子和楼北望,偏偏楼北望告假离京,足足吊了他几日的胃口。
楼北望入宫后,先是行礼拜见燕宸,随即看向左右宫人。
“陛下,此事关系甚大,可否屏退左右?”
他本就是廷尉,有些案子确实不好让宫人知道。
燕宸示意宫人搜查楼北望身上是否藏有暗器,这才准许他和自己单独相处。
“说吧,你有何要事,还得屏退朕身边的宫人?”
楼北望道:“微臣在家中休憩,半夜听到猫叫声,出来查看情况,便见一张纸被石子绑着落入院中,仔细一看,竟是一张矿山示意图,那密信告之微臣,有反臣私下冶炼铁器,而且为此杀害无辜村民。”
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呈现给燕宸:“陛下,这便是那密信。”
燕宸接过密信一看,那图纸画的还像样,但是字写的很丑,像是初学者。
这密信当然不是当初燕宁给楼北望的那一张纸,而是他另外用左手仿了写出来的。
看到密信上的字,燕宸就变了脸色,因为这信上举报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太尉周光,也是皇后的亲生父亲,大皇子和六皇子的外祖父。
“好大的胆子!楼北望,你可知道随意污蔑朝廷重臣,污蔑国父该当何罪?!”
燕宸冷眼看着楼北望,说的却不是指责周光,而是呵斥楼北望。
后者当即跪下:“微臣知晓此事牵涉重大,也不敢冤枉了周太尉。因而万万不敢直接惊动他人,只独自一人乔装打扮,前往那矿山透露的地址所在。”
楼北望便说了自己这一路前往小镇探听到的消息,以及自己想办法抄写(实际上是默写)来的县志,再加上石头村留下的痕迹。
他道:“臣不知道那事情是否和周大人有干系,但能确认,私下挖矿却有此事。”
周光那是什么人,掌控军权的太尉,就算拿到对方的把柄,凭借他一个人也拿周光无可奈何,而且要怎么处置周光,什么时候处置,那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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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有天子决断,他楼北望不过一个小小廷尉平,万万不敢僭越。
果然,燕宸脸色仍然铁青,但不再说什么斥责楼北望的话。
毕竟他也不是傻子,那些痕迹和证据说明挖矿之事属实,只是这件事情不一定是周光主谋,也有可能是他的大皇子,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皇后是否参与其中。
这件事情牵连的太广,燕宸不可能轻易放过,但是也不可能现在就大张旗鼓。
“楼爱卿做的极好。”他看着楼北望的眼睛,意味深长道,“今日之事你就忘了吧,此事我会安排他人调查,你把那些东西留下。”
楼家和周家不太对付,如果交给人调查。楼北望可以用,不过楼北望只能是责任人之一,他不可能全把这件事交给对方处理。
楼北望似乎并不介意自己被别人摘了桃子,只道:“为殿下做事是臣的本分和荣幸。”
“你这数日辛苦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此事决计不能告诉其他人。”
楼北望应下:“是。”
他很快从宫里退了出去,好像这几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其实这很正常,想要查出大案,绝对不是三两日的功夫就能定下的事情,从收集证据到板上钉钉再找到合适的时机,可能要半年甚至是一年,对于皇帝的反应他也早就有所预料,因此并不失望。
从某种方面来说,这也是对于知情者的保护,不然此时一旦泄露,在周家完蛋之前,他可能会先被意外身亡。
回来的楼北望直接从宫里回了廷尉府,然后工作没多久,他的顶头上司李廷尉就给他批了好几日的假:“楼北望,你这数日在外奔波辛苦了,快立冬了,好好休息几日吧。”
立冬是十一月初七,原本就有一日的假。
他回来的时候是十月末,转瞬便到了十一月初,廷尉慷慨大方的给了他连续七日的假。
十一月初二,是太学的休沐日,也是燕宁出宫之日。
楼北望在初一便沐浴更衣,修剪头发和眉毛,还换了一身颜色鲜亮许多的新衣服。
好兄弟讲义气,燕宁没有骗他,还真的送了他一场造化,可他却没有什么好回报的。
身长玉立的青年有些忧愁的望着自己院子里的柿子树,原本红红的柿子树现在已经变得光秃秃,他的衣兜里也是光秃秃。
皇帝对他肯定另有奖赏,但是赏赐不会在现在下来。
一般要冬至的时候才会发过冬的俸禄,他上个月的俸禄在路上奔波时都用光了,还得再等一等。
这意味着一件很可怕的事,楼北望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衣兜:这次燕宁过来,他可没有钱和柿子给燕宁薅了。
12.012
初二休沐日,燕宁先去了一趟常宁宫,嘘寒问暖了一阵,说是夜里会过来陪母亲用晚膳,然后又带着一堆东西出了宫。
她这次没有像上次那么低调,用的是带有宫中标记的马车,直奔楼北望的小院。
楼北望回来的事情,她几日前就知道了,当然也知道对方如今休假,在家中无所事事。
马车还没到,马车夫就远远看见有人在门口等着了。
“吁……”
马车夫拉紧缰绳,稳稳当当的将马车停在小院前:“殿下,楼大人的住处到了。”
楼北望有些莫名其妙紧张地看过去,就见一只修长素白的手掀开了门帘,露出燕宁那张容色出众的脸。
“楼北望!”不等楼北望伸手搀扶,燕宁直接跳下了马车。
有些贵族喜欢踩在马车夫或者随从背上下去,燕宁没那个爱好,如果是平地直接跳下去就好了,如果是高处那就当个凳子,四条腿的木凳子不比两条腿的人踩起来更稳当些。
后者不自觉露出笑容:“阿宁,你这是换了新衣服?”
今天燕宁穿的是件红色的衣服,不过不是本朝的深衣,而是更加适合外出骑射的胡服,整个人看起来青春洋溢,比起上次的苍白虚弱,显然精神了许多。
燕宁点点头:“是啊,今日过来是想约你一起去骑马的,所以换了身方便的衣服。”
这年头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楼北望也不是文人墨客,他们两个待在一起,总不可能是吟诗作对,分析诗文。
风流浪子、纨绔子弟,会选择去青楼寻欢作乐,听曲赏舞,那也不适合燕宁。
骑马打猎就是她们这种贵族子弟最常见也最健康的玩乐活动之一。
楼北望低头看了一眼今日换的新衣服,好看鲜亮,衬得他都年轻了几岁,但是不太适合骑射。
尽管这对他的影响也不大,可三年来两人难得一起游玩,还是换身更合适的方能尽兴。
楼北望欣然应允燕宁的邀请:“好,那你等片刻,我进去再换身衣服。”
“不用那么着急。”燕宁说,“正好我从宫里带了些东西过来给你,得先从马车里卸下来。”
楼北望想起来,上次燕宁也是给他送东西,然后他就跟昏了头似的,把自己的储蓄都送了出去。
他没提钱的事,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柿子树:“我家柿子都没了,可没什么能给你的,要不你冬至再来一趟?”
燕宁笑着摇头:“你想的美,冬至我要同阿娘一起过,你要是一个人孤单寂寞,实在想叫我,就去楼太妃那,到时候差人来知会一声,我带阿娘一起去找楼太妃。”
这个时代女子也能正常在街上行走,男女大防还不到变态的地步,但后宫规矩森严,皇帝的女人不容染指。
楼北望入宫,除非是奉旨查宫妃犯错,不然不能随便进后妃宫中。但是去楼太妃那就问题不大,本身楼太妃就是抚养楼北望长大的姑婆,是他血缘和名义上的长辈。
楼北望脱口而出:“那我今年冬至定然会去拜访楼太妃。”
像冬至这样的重要节日,楼北望就算人去楼太妃那,一般也会送上节礼,但是这两年他都刚好在忙案子。
廷尉就是如此,哪怕是规定的休假日,若是碰上那种上头临时派下来的案子,也没有什么假日可言。
毕竟皇上若是下旨抄家,可不会管你是不是正在喜气洋洋的过节过年。正相反,重大节日,一大家子正团圆的时候,反而是一次包抄的大好时机。
“好啊。”燕宁轻易就定下一次的相约,冬至是初七,也就还有五六日。
她指挥马车夫:“先把车厢里的菜和鸭子搬下来。”
那日她用薅来的柿子和菜去皇帝那换来了三万两银、上好的绸缎料子还有一处京都的地契。
皇帝有的东西,楼北望这也送一份。这年代没有那么多科技与狠活,买只肥鸭子也花不了多少钱,但是家里养的和外头买的感觉哪能一样。
楼北望忍不住看着筐子里的几只大肥鸭皱眉:“我没时间照顾这些鸭子。”
“又不是养给你当宠物的,你不会把他们宰了吃了?”燕宁说,“这是我阿娘亲自喂养的,吃的都是粮食和虫子,肥嘟嘟的,烤了和烧了都好吃。”
“你要实在不会做,可以送到廷尉府的小厨房去,花点银子让人家帮你做。”
燕宁补充说:“还给你带了一点过冬的菜和鱼,我阿娘做的酱菜可好吃了,特地给你带了两坛子,一坛子酱酸菜,一小坛子腌黄瓜。”
楼北望讲义气,燕宁也讲义气,酱菜和鱼都是皇帝没有的,真正的好东西她才舍不得给燕宸那个便宜爹呢。
提到杨美人做的酸菜,楼北望眼睛确实亮了几分,他确实喜欢那个味道,只是前两年燕宁不肯见他,他都是私下里让人送了东西就跑,否则杨美人肯定会主动给他送两坛。
马车夫搬下来一大两小三个坛子,搬那个小坛子的时候,楼北望主动挽起袖子帮忙,燕宁叮嘱说:“这个小坛子当心些。”
“这个坛子里是什么?”
燕宁说:“是咸鸭蛋,就是这批鸭子下的,但是还要过段时间,你冬至再开封。”
说起来她们两个人小的时候,还去那个小池塘边上捡过咸鸭蛋。
楼北望顿时感觉更馋了:“就这么点东西,我来放吧。”
燕宁睨他一眼:“你当我是来打秋风的,你那么多银子就换这点东西,还有货呢。”
她看了一眼远处,差不多车队按照她之前约的时间到了。
楼北望这才发现,远处竟然有一堆驴车缓慢的过来,驴拉的板车上面堆了高高的木炭,都是上好的无烟银丝碳。
“你买这么多炭干什么?现在冬日还没有那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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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一个人也用不到这么多炭。”
现在是十月初,天确实冷了一些,可现在的天气也还没到开始用碳的时候。
京城和京郊庄户人家不一样,很多大户人家冬至前几日才开始大批量购置过冬的炭火,那时候卖炭的也多,采购也便宜些,冬至还有一个多月。
等炭火堆满了小院,其他的人都去,院子里只剩他们两个,燕宁才意味深长道:“阿兄,你忘了,我先前对你说过,我做过一个梦,很特别的梦,梦里大雪纷飞。”
天冷,炭火就会水涨船高,普通的碳都要涨价,贵人们用的碳,那更是翻倍的涨。
楼北望想起来了,之前燕宁说周光的事情,也是那个梦。
所以他当时纠结许久,左思右想,毕竟只是一个梦,相信一个梦,简直和傻子一样。
但是矿山的事情既然是真的,怕是大雪也是真的。
燕宁道:“你放心,我是包了山,雇人烧炭,没有抢旁人的饭碗,而且收购炭火,收了很多低价炭,没扰乱京都市场。”
而且她不做廉价炭的生意,只买了贵价炭,囤的一批烧毁了的劣质炭,那留着也不是为了高价卖的,是留给穷苦之人的度过难关的。
即便没有大雪,这批烧出来的炭也不会亏钱,毕竟场地费不用钱,人工费也几乎不用钱。
她拿钱买了宅子和田地,冬日里农户本来就不用做活,她也还是要付钱,帮她看宅子便是。
而且她也不是疯狂的赌徒,没有借高利息的债,本金来自楼北望和皇帝那哭穷的钱,还有她娘攒的私房钱。
楼北望问:“你先前说想做的生意就是这个?”
燕宁道:“是啊,我可是个老实人,做生意小打小闹的,便是没有大雪和寒冬,顶多是小赚,绝不会亏。”
她言下之意,那就是,若是今年大雪连绵,寒冬将至,那就能大赚一笔。
穿着红色胡服的漂亮少年望着他的眼睛,笑意盈盈道:“阿兄这么信我,我又怎么会舍得辜负你的信任。你只管信我,我绝不会让你输!”
所以坚定站在她这一边吧,她上位后肯定不会飞鸟尽良弓藏的。
楼北望一时间只觉得燕宁那张过分灿烂的笑脸有些过于耀眼夺目,胸腔里那个心脏好像跳得快了许多,和擂鼓似的。
身材高大的男子有些狼狈的躲入房中:“时间不早了,我先去换衣服。”
等看不见燕宁,他才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看着镜子里的脸,耳尖都有一些发红。五皇子可真是的,这话说的好像诉衷情似的。
想到什么,楼北望有不免忧心忡忡起来:长安南风盛行,而燕宁正是少年情窦初开的年纪,不会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尽管他楼北望英俊高大,才智出众,前程似锦,但是他可对男子没什么兴趣,要怎么委婉拒绝,才能不伤了他们纯洁的兄弟情谊呢?
13.013
楼北望很快换了身衣服出来,他选的是件藏蓝色的胡服,款式和燕宁的很像,两个人站在一起,倒真像是对亲兄弟。
“换好了咱们去京郊吧,这个时间点过去,刚好还能吃个饭。”
燕宁说:“我在京郊置了一块地,那边跑马也方便。”
玩乐只是顺便,她主要还是让楼北望看看她现在的新地盘,认认路,免得将来约在此处见面的时候,约一个老地方,对方还要临时找地图。
城内不能纵马,所以他们两个人是坐在马车里慢哒哒的去的京郊。
从小院子过去没那么快,燕宁注意到楼北望好像感觉有点不太对劲:“楼北望,你坐在角落里干什么?”
这次换衣服出来,楼北望神情就有些怪怪的,老是用一种微妙又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她,那么大个人藏在角落里,俨然是在躲她。
燕宁有三世的记忆,察言观色的能力比以前要强的多,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这次出来她脸上干干净净的,什么脂粉也未施,本身她就是那种相对英气的长相,五官较为深邃立体,穿着男装,从小就是当男子养,那么走路姿态说话腔调,都不会有所谓的女儿娇态。
平常她也不化妆,只是稍微改了一下眉型,让相对纤细的眉毛更粗犷一点,咋一看上去,那就是一个俊俏的小郎君。
特别是她现在声音处在变声期,嗓子较为低沉粗哑,一开口绝不会让人误会。
既然身份没有问题,那就是脸上有脏东西?难道是刚刚粘到煤炭了吗?
楼北望摇摇头:“没有,你脸上干净着呢。”
他当然不可能说我觉得你喜欢我,所以得坐远点。万一燕宁没那想法呢,那是伤了他这个为人兄长的颜面,万一燕宁有那想法呢,说出来那是伤了两个人的感情。
楼北望刚和燕宁和好,很是珍惜这段失而复得的兄弟情谊,所以要谨言慎行,不该说的话不能乱说。
他抹了抹衣服的褶皱,正襟危坐,委婉的问:“阿宁,你也到了十五岁,是可以议亲的年纪,你有没有心仪的小娘子?”
十五岁,差不多也是正常男子情窦初开的年纪。燕宁在太学上课,每日都要出宫。
这出宫上下途中,总能看到外面的风景,燕宁平日里还会参加宫宴,宫宴上会有臣子的家眷携家中的儿女出席。
再加上前面几位皇子成亲时候的宴会,偶尔也会拉上当时年纪还小的燕宁。
虽说燕宁不太可能和哪家贵女有深交,可见到的妙龄女郎应该也不在少数。
燕宁果断摇头:“没有。”
楼北望心里咯噔一声,完蛋了,燕宁该不会真是断袖。
其实喜欢男子的贵族子弟不少,就是说天子往前数两任,燕宁的祖父,就特别宠爱一名男妃。
而且对于某些世家大妇来说,她们宁愿丈夫宠爱的是男人。男人不能怀孕,再是受宠也不可能做正妻,而且往往都不会给个正经名分,就是养在身边当个书童。
而同为女子的小妾却不一样,她们可能怀孕生子,有了孩子就会争夺她们亲生孩子的家产。更甚者,丈夫宠妾灭妻。
理论是如此,可是好人家的女儿,肯定还是会更倾向只爱女子的儿郎。
楼北望忽然问:“那你……那你有没有心仪的年轻郎君?”
燕宁心下一惊,还以为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被发现了。不过她想起来楼北望之前的话,又想了想现在的风气,她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那肯定没有。”
燕宁果断的说:“阿兄,既要成大业,又怎能陷入儿女情长之中,我只想高升,不想在大业未成之前成亲。”
皇帝也就三年活头,那时她十八岁,不考虑这个。
楼北望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没有就好……这样说着,他莫名又有点失落。这绝对不是因为他对小五有什么非分之想,单纯是因为发现他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楼北望车内教弟:“阿宁,你最好是没有心上人,好人家的姑娘,不会喜欢心里有人的男子。”
这世道,年轻女郎们其实最崇尚的还是一人一世一双人,但是有几个能做到那种地步,就连有些钱财的富商地主都很难不纳妾,更何况是皇室中人。
像他亲爹楼危,说起来和妻子是一则佳话,一个为国争战沙场,一个镇守大后方,没有纳妾,只生了对双胞胎。
可是楼北望出现,佳话瞬间就变成了笑话。楼北望对那位楼夫人没有什么怨恨之心,毕竟辜负他和他阿娘的是楼危。
他娘生病死了的时候,少年将军楼危正和新妻浓情蜜意,早就把曾经春风一度的边疆少女抛之脑后。
楼危这几年见的案子多,深知人性的幽暗,或许当初两情相悦的时候感情为真,可是人心易变,爱是会转移的。
楼北望既然决定要跟着燕宁干,那肯定不会希望自己的主君是个为了女子发疯发痴的恋爱脑。
别他辛辛苦苦打拼,燕宁为了讨美人欢心,背后捅他一刀,那可真是只能咬碎了牙齿血吞。
楼危说:“阿宁,你既然有意那个位置,也拎的清,那便不要陷入儿女情长之间,该想想找个合适的好岳家,早作打算才对。”
皇家哪有什么真情真爱的,说是感情,全部都是生意。
他掰碎了跟燕宁说:“你之前和杨姨一心想要外放,现在既然起了心思,那就得多寻一些助力。”
虽然说皇帝会头痛,外戚专权,可这也反应了一件事,那就是宫里那些高位嫔妃身后往往都站着一个强大的娘家。
“你看大皇子和六皇子,他们是继后所出,外祖父是太尉,大皇子的皇子妃,是荣国公之女,兄长是少府和御史中丞。”
“当然,大事已成,继后一脉可以暂时不用操心。”
“就说太子,他的外祖父是丞相,太子妃是光禄大夫之女,太子良娣还有个廷尉祖父。”
这几位地位最为尊贵的皇子,娶的妻子甚至是次一等的妾室,都是三公九卿之中出的贵女。
太子虽然尊贵,但是没到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最终的胜利者是谁。
只要是皇子,就有人愿意投资,只是有些人是从小定下,譬如顺利嫁给太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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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这对少年夫妻之间还带了那么点姑表关系。
楼北望道:“你现在才十五,离成亲还早,但是可以早早相看,定下了,他们就会是你的助力。”
说到这个,楼北望还教导说:“当然,要尽可能的尊重你的未婚妻,人家才会愿意为你尽心。”
燕宁的生母杨美人出身不好,这是缺点,但同时也是优点。对于一些真心疼爱女儿的人家来说,一个不那么强势的婆母,一个性格温顺的丈夫,未尝不是一门好婚事。
而且有的人押注皇子,为的可不是被强势的皇子压一头,皇子有个强大的母亲,听起来优势更大,可若是皇子登上了高位,那他们家女儿份量就小了。
太子院子里的女人没一个简单,斗来斗去斗成乌鸡眼,谁也捞不着一点好处。
嫁给太子做良娣,不见的就比其他没那么尊贵的皇子的正妃更好。
燕宁当然知道这一点,天子上位之前,就没有几个不娶妻的,除了那种前任皇帝死的早,下一任七八岁,甚至还吃着奶就登基的。
燕宁看过正史,也看过野史。古往今来,有些皇帝自己没什么本事,背景也不强,写的那叫一个为国献身,为爱做鸭。
明明不喜欢哪个女人,就因为这个后妃背后站着的父兄得用,为这前朝,要平衡后朝。
燕宁很鄙夷这些男人,占了便宜还要卖乖,说着自己好像吃了多大的亏。
若是能轻易地为朝臣左右,说明朝臣势大,天子势弱,往往这种天子也基本都是靠吃软饭起来的,个人能力不行,那就软饭硬吃。
燕宁就不会这样,她也没打算娶个王妃,然后祸害人家好人家的姑娘。
“那我要是不想娶呢,不想靠皇子妃。”
楼北望看着燕宁,他待自己这个幼弟自然是滤镜很深的,燕宁说这些孩子气的话,他只觉得对方性格单纯,为人正直,不想走捷径。
燕宁想要找真爱,想要过更轻松自由的生活,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难听话,楼北望也必须说清楚:“阿宁,若是那般,我劝你就放弃那个念头,还是安心做个闲散王爷,自在快活。”
成帝位者,除非说运气特别好,天降灾祸,竞争对手死光了,不然就必须争抢,必须要冷酷理智,至少在感情上绝对不能糊涂。
燕宁知道,她当然知道天家无情,但是她是女子啊,又没有瞪谁谁怀孕的技能,能让女子有孕。
娶了人家,却连正常待遇都不给,那就已经触犯了她做人的底线。
只是楼北望说的事实也是客观存在的,大家都是竞争对手。
对手实力强劲,她本身生母就无宠且出身低微,没有靠谱的舅舅和外祖父,那就只能靠强大的姻亲。
再说了,别的皇子能吃软饭,凭什么她不能找。
就像是楼北望说的,喜不喜欢不重要,大家都是因为利益绑在一起。大家都是天子血脉,她至少是最有道德的那个,不会软饭硬吃。
燕宁沉默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个特别合适的人选,她对楼北望发起暴击:“阿兄,你觉得我选楼家怎么样?”
14.014
“不行!”楼北望一边说着,还下意识后仰,后脑勺都磕在马车上,发出重重的撞击声。
这辆马车事先做过防寒防震防刺杀的改造,非常密实的厚布帘能够完美的遮挡住外面吹来的寒风,所以内部的隔音效果也很好。
如果不是很大的声音,车厢内正常交谈的话,外面也几乎听不见。
特别是现在天气冷,北风呼啸,马车动起来的时候,冷风嗖嗖的刮,马车夫还用了棉花做的挂耳挡住自己的两个耳朵,防冻防皲裂,就更不容易听到两位大人说话。
但是车壁撞击引起的震动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马车夫稍微拉了一下缰绳,好让马儿跑得更慢一点,扯着嗓子问:“殿下,大人,您二位没事吧?”
楼北望掀开帘子,看了眼外头的风景:“大概还有多久到庄子上?”
马车夫老老实实回答:“回大人,现在已经出城了,若是按照现在的速度,不出什么意外的话,约摸还有一刻钟就能到了。”
京郊到京郊那块地哪有那么快,光是坐马车出城就耗费了一段时间。
楼北望便道:“无事,你继续赶路。”
他放下帘子,刚刚冷风一吹,他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但是车内很暖和,暖和的他有点心浮气躁。
楼北望又对上燕宁看他的视线,又重新缩回角落里。
燕宁挪了过去,逼近后者几分,让楼北望退无可退,她才问楼北望:“为什么不行?楼家不是很合适吗?”
楼北望仍然抱有希望,他反过来问燕宁:“你说的是哪个楼家?”
燕宁安静的看着他,那双眼睛没有说话,但是明明白白写着答案,能是哪个楼家,当然是楼北望的楼家。
楼家不是三公九卿,但也是名门望族,百年世家,姻亲甚广,关键是还能掌控兵权,宫里还有个楼太妃得用,宫外也有嫁给贵族的楼家女。
楼太妃的女儿也嫁得很不错,夫君是清贵之家。
当然,这种更远一点的关系,不代表对方就能坚定的站在你那一边,只是说你很有机会上位的时候,对方会更愿意锦上添花,也不会轻易在落魄时落井下石。
楼北望立马反对三连:“不行,楼家不行,楼家绝对不行!”
燕宁其实还没有做好这个决定,只是灵光一闪,冒出某个念头,可是看楼北望反应这么大,她突然生出几分逗弄对方的心思。
她补充道:“我今日听阿兄一言,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确实应该早日定下婚事……楼家怎么不好呢?楼大将军军权在握,继后太子一定要倒,周太尉也会倒下,权力就会移交到楼家。”
她顿了顿,补充说:“而且楼家还有阿兄,成亲一事,在精不在多。就像阿兄说的,我这个身份,还不如选个强势些的,许诺一心一意,人家也能尽心尽力的帮扶我。”
“你要是认我这个兄长,就不许打楼明月的主意!”
双胞胎的大名是楼日曜和楼明月,太阳月亮尽入府中,足见楼家对这对龙凤胎的期待和喜爱。
燕宁故作伤心:“怎么,兄长原来心里是这么瞧不上我吗,什么情谊原来都是假话?在你心里,我还是没有你那手足兄弟姐妹重要。”
楼北望道:“你明知道我是看不上他们两个,你同她在一起,要我日后如何自处?”
虽然他不怨恨那个女人,但是他对那个女人和那一对龙凤胎也没有任何好感。
为此,楼北望甚至不惜对燕宁说:“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阿兄也必须说几句难听的实话,不要异想天开,楼明月那个家伙和她娘一模一样,而且只会更加心高气傲。她娘看不上你,她也看不上你。”
楼明月比楼北望小两岁多一点,前两个月刚满十六岁,正是议亲的大好年纪。
如今太子已经娶妃,还纳了良娣,楼明月肯定看不上太子。
“三皇子正妃未曾定下,她们母女两个瞄准的是三皇子正妃之位。”
三皇子是贵妃的儿子,外祖父又曾是文官之首,门生众多,在前朝后宫影响力都很大。
楼危的妻子,是那种古板的女人,而且很看重血统,怎么可能会看得上燕宁这个出身低的五皇子。
燕宁并没有被这话刺痛,她知道楼北望说的是大实话。
她当然也是见过那对龙凤胎的,楼明月走的是清冷才女路线,心高气傲,目下无尘。
可能是因为亲娘教导,楼家兄妹对楼北望态度很差,没觉得这是自己的兄长,只觉得后者是让自己丢脸的野种。
楼日曜毕竟是男子,并不完全认可亲娘,面上还会装一点,楼明月那是装都不装。
而且燕宁记忆里,楼北望和楼家关系一直都并不好,哪怕上辈子楼北望一飞冲天了,他却还是和楼家僵持。
新朝建立,后来都成摄政王了,楼家也没能借着他得到多少好处。
她仍然笑着说:“话都是你说的,我之前可没说过我对楼明月有意思,况且楼家也不只是楼明月。”
她当然也是见过那对龙凤胎的,楼明月走的是清冷才女路线,心高气傲,目下无尘。
燕宁说不上讨厌楼明月,但也说不上喜欢对方,特别是对方对楼北望态度很差,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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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在天上。
楼北望听到燕宁对楼明月没兴趣,心里刚松了口气,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不是楼明月那能有谁?老头就那么一个女儿。”
当初他被带回来,楼危和自己的妻子感情就不太行,生了那对龙凤胎之后也没有别的孩子出生。
楼危虽然也有两个小妾,是当今天子怜惜他身边没一个解语花给赐的,但是小妾没生孩子。
“不是楼明月,那是谁?楼日曜?那就更离谱了。”
“哦,福安公主还有一个孩子,是个女儿,可她的女儿才八岁,你难道的要和八岁的郡主订亲?你疯了不成?”
楼北望一脸严肃的说:“燕宁,看在咱们兄弟情谊上,我趁你早点打消这个可怕的想法!”
见楼北望还要忍不住发言,燕宁打断他说:“总之现在不能告诉你是谁,反正你肯定觉得他特别好。”
她一脸澄澈的看着楼北望,眼睛和脸上都写着四个大字,你相信我。
楼北望冥思苦想报了几个名字,燕宁都摇摇头。
燕宁说:“不是,都不是,是一个你熟悉,但是你猜不到的人。”
她说的有模有样,显然不是在虚构一个角色,而是确有其人,楼北望忍不住着急起来:“我能觉得谁特别好?咱们兄弟两个什么交情,你别神神秘秘的了?快告诉我!”
马车夫拉紧缰绳,在外面吼道:“五殿下,楼大人,庄子到了!”
燕宁岔开话题:“庄子终于到了,咱们下去吧,去看看我前两日买的小马。”
说着她掀开帘子呼吸了外面清新的空气,便准备下车。
后者一把手拽着她的手腕:“燕宁!燕小五!咱们两个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燕宁没回答,她和他可做不成兄弟,毕竟她从来没把自己当男人过。
她避而不谈:“楼兄,你力气太大了,把我手都抓痛了。”
楼北望连忙松开手,果然看到燕宁雪白的手腕上立马红了一圈。
金玉堆叠养起来的皇子,哪怕没那么受宠也一个个是身娇肉贵,细皮嫩肉,吃不了太多苦头。
他颇为幽怨的看着燕宁,眼巴巴的,像一只可怜的大狗。
燕宁觉得好笑,但这会儿她是绝对不会开口的,毕竟连她自己都没有决定好:“这样吧,就等到冬至,冬至那天要是下了特别特别大的雪,你去楼太妃宫里,我就告诉你那个楼家人是谁。”
楼北望问:“真的,你不骗我?”
她眨了眨眼睛:“真的,我发誓,到时候肯定告诉你,骗你的话,我就不是男人!”
15.015
楼北望见燕宁都赌咒发誓,就是不肯告诉他那个他绝对会满意的楼家人是谁,他也只好强压下自己的好奇心。
毕竟这是小五,是他看作自己同胞手足的幼弟,是需要他关照爱护的家人,不是被他审讯的那些官员,不能强逼。
当天中午庄子上的伙食特别好,庄子里的管事提前就备好了饭菜,他们过来的时候,便已经准备了。
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一桌热气腾腾的硬菜,都不是什么特别精细的宫廷菜,而是那种用土灶烧出来的大开大合的农家菜。
什么酸菜羊肉炖粉条,烤羊排、红烧兔肉、山药炖排骨、黄豆焖羊蹄和一只皮脆肉嫩的烤乳猪。
主食配了四种,一种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的纯白米饭,一种是蓬松柔软的大馒头,当然是那种传统的老式的老面馒头,特别有嚼劲。
一大盘是用羊肉松配了一点青豌豆,还有一点点酸菜炒出来的酸菜羊肉炒饭,还有一桶是熬的特别浓稠,非常富有米香味的大米粥。
上次说是她请客,结果还是楼北望掏钱,这次燕宁肯定加倍补回来:“阿兄尽管吃,吃不完的还有这田庄的人解决。”
这个时代的猪肉没有经过特殊处理,做起来就会有一种很重的肉骚味,所以富人一般吃羊肉,猪肉吃的很少。
燕宁买了一批小猪放在这个林子里,还统一给它们做了去蛋处理,但是等到猪崽们长得白白胖胖,还需要一段时间。
面对一桌子美味硬菜,楼北望连吃了五碗饭。
燕宁问他:“阿兄是不是心情不好,今日吃的这么少?我记得你往日都能吃八碗。”
楼北望没好气道:“那时我长身体,自然吃的多,而且今日这么多肉,再吃下去我都要撑死了。”
他又不是饿死鬼投胎,说是吃了五碗饭,可还吃了两碗炖粉条,更别说配着这些饭吃下的菜,
被楼北望悉数发泄在了饭后跑马狩猎的活动上。
一个时辰下来,他足足猎了两只鸡,四只大肥野兔,一头鹿,一只狍子,这些猎物都是一击毙命,可见楼北望的箭术之精准。
相对来说燕宁的运气就要差多了,马儿屁股后面就只有两只不大聪明的灰兔子和一只羽毛特别漂亮的山鸡,她抓的这三只猎物都是活的。
瞧见这些大型货物,燕宁忍不住海豹鼓掌:“不亏是阿兄,短短时间之内竟然能猎到如此多的野物!”
“这算什么。”楼北望脸上有些自得,嘴上还知道谦虚几句,“都是人圈养的东西,一群群蠢的很,比不上秋猎的时候来的痛快。”
燕宁道:“我记得你今年没参加秋猎吧?”
秋猎算是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一年一次的大活动,不过那个时候楼北望似乎在外地奉旨查人,没能参加今年的秋猎。
楼北望咳嗽了一声:“你知道我没参加秋猎?”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还没和好呢,秋猎有那么多官员,皇子所在的区域和大臣们所在的区域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燕宁眉眼弯弯:“我知道你今年没参加,还知道你去年拿了第一。”
每次冬猎的时候,燕宁都会去,不过她这个人胆子小,从来不去什么密林深处,也不会被猎物所引诱,最多就在外围转一圈,拎两只兔子或者山鸡回来。
这样她在皇子里基本上就是倒数第二,倒数第一是因为小六年纪还小,还没到年纪。
去年秋猎的时候,楼北望猎了一只很大的黑熊,那个黑熊皮毛处理好,就连带着熊胆一起拿着来送给了杨美人。
熊肉不好吃,身上值钱的也就是那身皮子和熊胆。
皮子硝制过后就做成了一张毛毯,去年冬天还没做好,今年冬天的时候,黑熊皮做的毯子就会送到燕宁住的月殿室陪她过冬。
燕宁还记得,在上一世杨美人死的时候是冬天,她很冷,心里冷,身上冷。
守灵的时候,她在棺材前瑟瑟发抖,眼泪滴落下来都要凝结成冰,在那最难熬的几天,她就是披着这张熊皮毯子熬过的那个她人生中最为寒冷的冬天。
原来燕宁都记得!知道对方背地里其实一直在关注自己,楼北望的忍不住勾起唇角,只是作为兄长,他要成熟稳重,不能太过骄傲,因此只是谦虚的咳了几句:“其实也只是侥幸,比人家多猎了一头黑熊,数量不是最多的。”
两个人交谈的时候,突然有一样东西,鬼鬼祟祟的试图叼走楼北望刚刚射杀的野鸡。
楼北望眸光一动,一支箭就搭载了弓上。
“别杀它。”
燕宁喊了一声,那是要谋取猎物性命的羽箭就稍微射偏了一些,把试图偷鸡的小贼定在了原地。
“嘤嘤嘤”在草丛里冒出来两只尖尖的狐狸耳朵,这是一只雪白的狐狸,个子非常娇小,眼睛圆溜溜的,看起来像是一只幼狐。
或许是知道燕宁刚刚出声救了它,它没有攻击人,而是卖萌求饶,一副很亲人的可怜样子。
燕宁开口说:“这狐狸长得可爱,你先带到院子里养着,把它的指甲磨一磨,野性训一训,看看咬不咬人,要是能训好,冬至的时候带给楼太妃,她老人家应该喜欢,训不好的话,送到这山林里来,把它放归。”
楼北望答应下来,虽然他觉得这狐狸做的皮子更好,但是燕宁要活的,他也不会反对。
在宵禁结束之前,燕宁又回了宫,她答应过杨美人要陪对方回去吃晚膳。
而且谋大位是件大事,有些事情她也是时候和杨美人把话说开。
燕宁没有多少纠结,可楼北望却不一样,回来之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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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燕宁送的炭火烧了热水,冲了个澡,早早就躺在床上入睡。
但是回想起白日的细节,他翻来覆去,死活睡不着。
燕宁说的信誓旦旦,说那个人他想不到,但是他一定会满意,这个人能是谁呢?
他对龙凤胎绝对不可能有任何满意的地方,哪怕那两个人现在改变了态度,楼北望这个记仇的也绝对不会跟那兄妹两个和好。
听人家说,一个家族的人如果能生双胞胎,那后代中也有很可能出双胞胎。
难道说,其实当初生下两个孩子的不只是现在的楼夫人,还有他娘亲。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娘亲当初生的也是对龙凤胎,只是他是儿子,就被舅舅留了下来,然后妹妹被送走了,或者是卖到别人家里。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还有个同胞姐妹,不然燕宁为什么那么笃定说不是楼明月,又说自己肯定觉得好。
不,真要是那样子的话,当初舅舅不可能不告诉他。毕竟把他从那个家带走的时候,楼危足足付了三百石的粮食给他舅舅。
别看三百石听着不算多,可那是边疆,粮食价贵,而且他舅舅家里穷,他一个骨瘦嶙峋的小孩子,八年加起来也吃不了三百石粮食。
楼北望胡思乱想了一阵,思绪被院子里传来的声音给打断。
“嘤嘤嘤”
是那只受伤的小狐狸在外面的院子里叫唤。
楼北望从床上爬起来,蹲在狐狸面前给它喂了一只兔子:“小狐狸,你说我是不是有一个流落在外的亲妹妹?”
都说狐狸是狐大仙,这只小狐狸这么有灵性,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呢?
而且他觉得燕宁就像这只小狐狸,聪慧狡黠,漂亮可爱。
长相眉清目秀的小狐狸张开血盆大口,嗷呜一下咬住兔子,然后无比凶残的吃完兔子,然后歪着头,一脸卖萌的看着他继续讨食:“嘤嘤嘤。”
楼北望鄙夷的看了清澈且愚蠢的狐狸一眼:“没用的东西,就知道指望不上你。”
这狐狸和燕宁根本就不像,一点也不聪明。
身材高大的男人幽幽的叹气,冬至还有一个多月,他感觉自己怕是一个月都要惦记着这件事了。
被他惦记着的燕宁在宫内同杨美人用完膳,然后屏退了所有的宫人,对杨美人道:“阿娘,有件事我想了很久,还是必须和你说。”
杨美人慢腾腾喝着午后的甜点,温温柔柔的说:“有什么事还得把别人都赶走才能说的,你说吧,娘听着呢。”
燕宁道:“阿娘,咱们说过很多次的事情,我可能要反悔了。”
她指了指高处:“我想要那个位置。”
“哐当……”杨美人手里的陶瓷勺子失手落在了地上,连着里面的桃胶燕窝一起摔了个粉碎。
16.016
杨美人弯腰要去捡摔在地上的勺子,因为是脆弱的陶瓷,勺子摔了个粉碎。
燕宁及时握住自家娘亲的手:“碎片锋利,容易伤手,还是我来吧。”
她从袖子里摸出冬天的手套,那是用水貂皮剩下的边角料做的保暖手套,她把碎片收拾起来。
有些恍惚的杨美人站起来看了一下外面,确定没有人偷听,她才无比紧张的坐下来,搓了搓手,一张美人脸愁云笼罩:“阿宁……你怎么突然突然想?”
她一向非常支持女儿做的决定,可是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刺激了:“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好不容易顺顺当当的熬了这么多年?唉,那种事情也太危险了,阿娘不是要拦着你上进,咱们两个什么都没有,况且你还是……你还是……”
你还是女儿身,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毕竟隔墙有耳,万一被人听到了呢。
燕宁握住杨美人的双手,能够感觉到对方身上的颤抖:“阿娘,咱们想的是很好,可惜这个世界上有人不愿意让你活,也不愿意让我活。”
她没有拿一个梦来做解释,而是对杨美人说:“娘亲还记得吗,上个月的时候我感染发高烧,其实是去了阎王殿前一趟,在生死轮回前,窥见了自己的未来,阎王面前的判官说,我阳寿未尽,勾错了魂,故而把我送了回来。”
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什么叫封建迷信,他们有中有相当一部分都虔诚的信仰佛祖和其他神明。
杨美人没有那么信神,但她还是会信这种鬼神之说。
至少当燕宁说到她重生前的那一世,都不需要她拿出什么证据,杨美人便激动的浑身发抖。
“我的儿……我的儿受苦了!”
她紧紧的抱住燕宁,试图用自己纤瘦羸弱的身躯把力量传递给燕宁:“是娘亲不好,是娘亲没用,让我儿早早成了没娘的可怜孩子。”
她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项链一样,大滴大滴的滚落下来,一会儿就打湿了燕宁的肩膀。
女人趴在燕宁身上哭泣,哭泣自己早早抛下孩子在这吃人的宫里受苦,哭泣自己的孩子在那么好的年华都没成亲,没有后代,没有享受过作为女儿家的快乐,就这么死在乱军刀下。
燕宁只说:“不是你不好,是那些想要害咱们性命的人不好。”
她轻轻拍打着杨美人的后背,并不否认自己受过的痛苦和煎熬,若是把疼痛说的太轻,杨美人能鼓起勇气支持她吗?
她既然决定要走这一条路,杨美人就是她唯一能够无条件交付后方的存在。
楼北望虽然好,可楼北望到底是外人,哪怕她们如今和好如初,她也绝对不会完全寄希望于一个男人。
杨美人显然比燕宁想的更加有勇气,毕竟当初可是敢冒着天下之大不为做出把公主冒充皇子的神人,如今不过是女儿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她又什么不敢的。
“你想做就去做吧,你想要什么娘都会努力帮你。那你告诉阿娘,我要怎么做?”
她并不算是一个多聪明的人,但也知道想要胜出就必须要解决掉其他对手。
杨美人冥思苦想:“要不咱们先下手为强,把那些有皇子的也给毒死!”
她想到自己小心翼翼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点希望了,竟然年纪轻轻就被人毒死在宫里,实在是愤恨不已。
杨美人心善,但并非那种无脑的心善,她绝对不会为了别人或者名声,苦了自己和自己的孩子。
燕宁说:“阿娘不用着急,您小心谨慎些,有您守着我的大后方,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助力了。”
杨美人嗔了她一眼:“不要瞧不起阿娘。”
燕宁哄道:“我怎么敢瞧不起阿娘,若是我真瞧不起阿娘,今日就不会告诉阿娘。再说了,先前您让我送的东西,你养的那些鸭,养的种的那些菜,都派上了大用场。”
杨美人道:“我儿心里既然有盘算,你就尽管放手去做,需要我的地方只管开口,不让我说的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说,你知道阿娘向来嘴紧。”
她当然嘴紧,不然也不能守着这么大一个秘密这么多年。
燕宁沉吟片刻,便同杨美人说:“孩儿想把咱们娘俩的秘密告诉第三个人。”
“你是说,楼北望?”
杨美人已过来人的身份道:“不行,阿宁,你不能相信男人,不要相信那些情情爱爱的假话!轻易把秘密交付出去,这很危险!”
燕宁看着杨美人:“娘亲,你看我的眼睛,我在提到楼北望的时候,可是有许多爱慕之心?”
杨美人扶着女儿纤细的肩膀,瞪圆了眼睛看,她摇摇头:“没有。”
她的女儿生的好,一双桃花眼看狗都深情,但说迷恋爱慕,确实是没有的,听这语气也不像。
“那你为什么要同他说?”
燕宁问:“阿娘觉得楼北望是什么人?”
“爱憎分明、念旧情,但是也贪钱,好权势。”
杨美人道:“我儿不要忘记了,他当初可是选择了权势,把你们之间的情谊抛之脑后。”
燕宁道:“正是因为如此,孩儿才想告诉他这个秘密。”
她理智地指出自己的处境:“比起其他几位皇子,孩儿没有什么优势。”
宫里活下来的一共六位皇子,老大和老六是继后生的,老二是死去的元后生的,老三是贵妃生的。老四,本来是一个低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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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宫女生的,但是那个宫女命不好,生了孩子没多久就去世了,所以老四养在没有孩子的高位嫔妃膝下。
那位是王昭容,后背站着的也是世家大族。
在这个时代,没了亲娘的皇子,从小养在那妃子名下,和对方的亲子也没什么区别。
老四马上要成婚了,成婚的就是他名义上的表妹,是养母族中的姑娘。
燕宁道:“想要把人完全绑在咱们这条船上,那依靠的就不能仅仅是情谊,还要更多的利益。”
她想告诉楼北望这个秘密,并不是出于脑子一热,正相反,完全是出于理智的衡量。
“楼北望和楼家关系并不好,他又重权势,没有心仪女郎。一个臣子往上爬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荣华富贵,为的是自己祖孙后代的利益。”
“那些丞相太尉,清贵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儿为什么千方百计要往宫里送,还不是为了自己家族能够昌盛。”
什么忠君爱民,都是为了自己。楼北望想要做长长久久的权臣,投资下一任皇帝就很有必要。
别的皇子想要和看好的臣子拉关系,一般也是用姻亲关系作为纽带,比如说把自己的表姐表妹或者是亲妹妹嫁过去。
本朝的公主众多,并不是每位都是嫁给了自己心仪的郎君,如果她们有兄长或者是弟弟,往往就要为了利益让步。
那些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儿进宫,绞尽脑汁争斗,她们争的难道真的是什么男人的宠爱,当然不是。
她们争的是权力,争的人最后登上大位的那个人是自己的孩子,所谓子凭母贵,皇后生出来的孩子才是嫡子,才是太子。
贵女们更愿意嫁太子为妾,而不是五皇子为妻,也不是因为太子长得好看,而是因为太子登基的可能性远超其他皇子。
她们和他们背后的家族都希望未来的天下之主能从她们的肚子里爬出来。
别人的婚姻可以是交易,燕宁的当然也可以。
燕宁道:“孩儿这秘密虽然要命,可以有一个巨大的优势,若是扶别人上位,楼北望只能外甥做皇帝,侄子做皇帝,他若是扶我上位,孩儿可以保证他的亲生血脉名正言顺的当上皇帝。”
亲戚家的孩子哪有自己的亲生血脉上位痛快,光是这一点,对于这个世界上九十非皇室血脉的男人来说,就是无法抵御的诱惑。
剩下那百分之十,要么是不能生,要么就是真的不慕权利。
而她了解的楼北望,不仅是那百分之九十的男人,而且还够疯,敢赌。
至于这件事情风险大,她谋的就是要命的位置,干的就是大风险的买卖!横竖就是再掉一次脑袋,她都死了两回,不怕赌输!
17.017
从立冬起,天气越来越冷,街道上的人都穿上了厚厚的冬衣,燕宁穿着的深衣不仅内里更厚实,脖子上还多了一圈毛绒绒的围脖。
冬日太冷,但对于朝廷上的官员们来说,这种寒冷的季节反而是最舒服的时候。春日可能有山洪,夏日有干旱,今年的大雍运道还不错,是个风调雨顺的年份,秋日里各界报上来的税收瞧着也挺好看。
前面业绩好,冬日就好过,再加上冬至的长假和没多久的年假,好像日子都有了期盼。
不过燕宁除了出宫同人交际,在自己殿内和杨美人殿内几乎脸上都没有什么笑容。
这个冬天很冷,会下特别大的一场雪,虽说瑞雪兆丰年,一般来说,大雪落下,覆盖土地,冻死那些埋在地里的虫卵,往往就意味着来年的时候能够有个好收获。
但对于那些家中贫寒,甚至没有什么抵御能力的普通百姓来说,这场过于漫长的大雪只会让他们在饥寒交迫中死去,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熬到温暖的春季,更别说第二年的收获日。
朝廷里暗流涌动,面上却平静无波。等到冬至那一天,前朝后宫都给放了假。
“下雪了,下雪了!”
还住在宫城里的公主一早爬起来,就发现宫里的红墙壁瓦全部都被覆盖上了一层白雪,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像是一只只飞舞的雪精灵。
主子们的心情因为冬至的这场初雪飞扬起来,还有一些人满足了准备,想尽了手段准备邀请皇帝一同欣赏美景。
她们常年受困于这偌大宫殿之中,但到底不缺吃穿用度,不管出身粗鄙还是文雅,没有一个不喜欢下雪的。
底层的宫人们就没有那么喜欢落雪,下雪的时候,融雪的时候特别冷,主子们要出行,他们还要负责打扫道路,避免道路因为冰雪打滑,导致主子们摔跤。
某些连件御寒冬衣都没有的小宫女和小太监就更惨了,要是年纪小,身子薄弱,可能受了寒冷,就这么悄悄没了。
便是不出门,耳朵和脸蛋都会冻得通红,手也会红肿。他们没有办法欣赏这种上天赐予的美,只觉得落下的雪简直就是白色的魔鬼。
相对其他宫里的底层下人,常宁宫的日子就要好过许多。
大宫女平儿抱着一大堆东西对最底层的宫人和太监说:“今儿个是冬至,主子仁慈,花心思给你们弄来了冬衣和冬靴,外头是旧的,但是里面是新的棉花,你们拿去分了吧。”
杨美人心善,加上燕宁有意要让宫里铁桶一块,自然不能对这些底下的宫人吝啬。
不是不能给新衣服,只是宫里很多地方都是继承制,最底层宫女们用的铺盖那些脸盆之类的,其实都是一代传一代下来,他们大手笔的给宫人都发新衣服,倒显得自己很有钱似的。
杨美人只是个小小的美人,在自己尽可能的范围内可以对这些宫人好一些,但是也不能做的太过。
做主子的蚊帐都要缝缝补补,用旧东西,哪里有那么大方给最底层的宫女都发新冬衣。
穿着单薄的小宫女,小太监们,一个人都领到了一套过冬的衣服,外面看起来布料确实只有六七成新,但是里面的棉花鼓鼓的,而且一摸很暖和,很柔软,这绝对不是那种用了很多年都结成块的旧棉花。
小宫女小太监们欢喜得不得了:“谢谢娘娘仁慈,谢谢平儿姑姑。”
“除了这个之外,冬至每人都能分得一碗娇耳,到时候去小厨房那里排队领,冬至吃娇耳不冻耳朵。”
饺子每个人能有六个,三荤三素,当然婚的肯定不会是纯荤,是菘菜羊肉馅,素的就是萝卜豆腐馅,个个又大又饱满。
这些宫人喜气洋洋的,高兴的瞬间跟过了年似的。
等到了小厨房的时候,平儿还说:“今年五殿下那边送了很多炭火过来孝顺咱们娘娘,说是不让厨房这边断热水。”
锅炉房里一天到晚的热水都是烧个没停的,娘娘说,她一个人也用不了这么多,多出来的你们都可以用,多喝点热汤暖身子。
“至于平日里洗衣服的,手冻僵了不好洗,用热水洗,等冬天过了,春天转暖和了,再换回凉水。”
平儿还对那些已经来了葵水的宫女说:“特殊的小日子,你们有清洁和热水的需要,都可以用厨房里的热水。”
“多谢娘娘,多谢五殿下,多谢平儿姑姑!”
最底层的宫人今年都有这个待遇,杨美人身边的贴身宫人当然待遇只会更好,炭火都分了一些无烟的好炭,屋子里可以允许多添一个炭盆。
她们得到的衣服,就是里外都是新衣服,而且是两套,还有好的缎子发下来。除了衣物鞋子之外还有银钱赏赐,方便他们买一些小东西。
燕宁这边的月室殿,跟着伺候他的几个宫女和几个太监也是比着来的。毕竟她向皇帝哭穷讨了钱,待遇肯定不能比其他人更差。
她身上穿的衣服料子肯定比不上几个有钱的皇子,款式也没那么张扬,但是全身上下舒服得很。
燕宁戴了兔毛做的帽子,脖子上系了狐狸围脖,穿的是水貂皮大衣,内里让人搞了鹅绒,做了一个轻薄贴身的鹅绒背心,手套还是熊皮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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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绒不好做,燕宁在庄子上养了很多大鹅,又从其他地方搜集了不少羽毛,早早采集了不少绒毛,同款背心还多做了三份,一份肯定送给亲娘,一份亲自送给皇帝那里刷一下孝心,还搞了一份给楼北望那边。
鹅绒在这个时代并不流行,毕竟很少人会想到去用它做衣服,清理除味暴晒这些工序都是很麻烦的,做起来也很费工时。
这种不是很贵价,但是又很好用的东西,就很适合送给皇帝。
对楼北望来说,薄薄的却很保暖的鹅绒背心对他来说也很实用,因为足够轻便,出外勤的时候特别好用。
下午的时候,燕宁和杨美人就提着一篮子点心去了楼太妃那拜访。
她一眼就看到了,身材高大的楼北望,对方身上穿的是杨美人之前送过去的衣服,手上戴着和他同款的熊皮手套,衣领子里可以隐隐约约看到鹅绒背心的痕迹。
他今天提了那只狐狸过来,现在被打理的干干净净的雪白狐狸就被楼太妃抱在怀里嘤嘤嘤。
一看到燕宁和杨美人,楼北望就过来问好,眼睛都比之前明亮了几分。
杨美人夸赞说:“太妃娘娘这只狐狸可真漂亮。”
楼太妃脸上的笑容都比往日温暖几分:“确实漂亮,北望这孩子亲手打的,特地送过来的……”
杨美人和楼太妃两人说话,楼北望这个外男就和燕宁这个五皇子去另外边的偏殿喝茶赏雪。
楼北望先说:“你送来的这个背心很暖和,手套也是。”
今天比前几日都要冷,但是他穿着这衣服过来一点都不觉得冷,反而觉得热得冒汗。
里面穿一件背心,再裹一件衣服,他看起来就比那些穿成狗熊一样的同僚英俊潇洒太多。关键是碰上什么歹徒出外勤的时候非常轻便,不会影响行动力。
燕宁点点头:“五百只大鹅的毛做出来的背心,你喜欢就好。”
她为了消耗那些大鹅,可是特地开了一家酒楼,专门做鹅煲,立冬的时候开的业,现在生意红红火火。
毕竟炭火生意只能做一次,还是要有一个长久的生意,哪个年头最好做的都是餐饮生意。
楼北望看着外面的大雪,神色有几分兴奋,又有几分紧张:“你之前跟我说过的,冬至的时候要是下了大雪,你就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你不会糊弄我吧?”
“当然可以,我言而有信。”燕宁神态平静的抛下一个大雷,“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楼北望那颗聪明的脑袋宕机了一下,嘴里的茶水瞬间全喷了出去。
18.018
楼北望整个人都不好了,脸上的表情因为太过混乱,显得有些扭曲。他不负往日的从容,不管是神色还是动作都有一些慌乱,有一种好好的四肢突然不知道怎么摆放的感觉。
“不是……”楼北望看看外头的楼太妃,又看看燕宁。
他苦口婆心的劝导说:“虽然先帝没了,但是楼太妃年纪大了,阿宁,就算你喜爱杨美人那种有慈母情怀的,楼太妃也真不合适啊!”
虽然本朝鼓励寡妇改嫁,楼太妃年轻时候原本也是个大美人,保养得当,如今也是风韵犹存,可那到底是燕宁祖父的妃子。
这于情于理,伦理道德上都不合适啊!
燕宁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楼北望,她意有所指的说:“楼太妃在我阿娘面前,可没有在我面前。”
在她面前姓楼的没有别人,只有楼北望。
楼北望没办法再装傻了,他猛的站起来,情绪很是激动,以至于说话都磕巴起来:“小五你……你你你……我我我,我早就知道!你……你糊涂啊!”
他之前就说了,燕宁肯定对自己有非分之想,偏偏偏燕宁还不承认!
还非要搞什么噱头吊着他,说什么他想不到,说什么他肯定会喜欢。
他当然喜欢自己了,一个人要是连自己都不喜欢,那不是纯纯的有病。而且燕宁说的也不对,他怎么想的,他明明都想到了,是燕宁否认了他,误导了他。
“我知道你很激动,但是你先别激动。”燕宁伸手把倒了的茶杯扶正,还好天气冷,茶水冷的很快,烫水从桌子上留下来也不至于烫伤人。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方手帕,手帕是灰色的,质感很一般,上面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燕宁细致的用手帕把倒了的茶水擦干净,然后把半湿的棉手帕推到楼北望的那一端。
楼北望当然一眼就认出了这方手帕,这不是之前他拿来给燕宁擦眼泪的那张手帕吗?没想到对方洗干净之后就一直这么贴身放着!
暧昧,太暧昧了!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有一种有点后悔,又有点窃喜,又有一点……反正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楼北望没有敢去碰那张帕子,仿佛被茶水弄湿了的帕子比滚烫的茶水还要烫手。
他看了一眼周围,或许是因为自己刚刚情绪激动,不远处有宫女朝他们看了过来。
其实这个距离,其他人不一定能听得见,但问题是,这些宫人当中可能也有懂唇语的,他们兴许能看懂。
楼北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小五……不,燕宁,方便我们两个单独谈谈吗?”
燕宁点点头,有些话确实不适合在楼太妃宫里说。
楼北望起身,和楼太妃知会了两声,两个人就去了一处空无一人的偏殿。
门是关着的,可以隔绝声音,他们两个人往内侧大树下走。
在这个角落里讲话,只要控制好音量,不然不会有人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这四面各个角落也没有人能看得见他们的脸,除非有人能在天空飞或者是趴在树上看。
楼北望可能是太紧张了,他还特地的看了一下院子里的那棵树,确保上面没有藏着人。
现在大冬天的,本身树上的叶子就落光了,树上落了雪,他多看了几眼,感觉有地方的雪堆的太厚,疑神疑鬼的担心有人藏在雪里。
于是楼北望踹了这棵树一脚,硬生生的把树上堆着的雪都落下来,看到光秃秃的树杈子一览无余,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
楼北望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是能和你成婚的人吗?”
他觉得是不是杨美人在教育工作上没做好?以至于燕宁都长到十五岁了,还不懂这方面的事情。
他语重心长地说:“小五,阿兄知道自己很好,当然你也很好,但是我们两个不合适。”
那些很穷苦的娶不起媳妇,或者因为某些身体原因实在是没办法和女子成婚的人,确实有结成契兄弟的,在官府那里登记过了明路,就能够算得上法律意义上的家里人,
说是兄弟,但实际上就是一对。可这是小家小户才能这样做,王公贵族中不能如此。
便是实在是好男色,对女子没有兴趣,那也是不娶妻,而不是娶男妻。
再说了:“阿兄虽然喜爱你,但是做你的妻子是万万不能的。”
他补了一句:“当然你做阿兄的妻子也是万万不能的,你不是想坐上那个位置,如何能娶男妻?”
燕宁是五皇子,不可能娶大臣做皇子妃。而他是臣子,哪怕是再胆大包天,也不可能明媒正娶的让燕宁为妻,那会被皇帝给打死的。
而且如果燕宁执意如此,那就等同于直接放弃了皇位。
“你若是娶男妻,还怎么去争那高位,这和你先前说的也不符合。”
燕宁道:“我没说要明面上成婚,想的是同阿兄保持只有我们二人知道的关系。”
楼北望被燕宁给气笑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想要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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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位,确实要厚脸皮。可是他没想到燕宁这劲头,竟然能无耻到这份上。
他还以为对方要以情爱来困住他,拿甜言蜜语来哄骗他,结果燕宁竟然连名分都不想给了。
“好好好,你喊我一声阿兄,没想到竟然是想把阿兄当猪宰……”楼北望恼羞成怒道,“燕宁,在你心里,难道我楼北望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燕宁只用一句话让楼北望暂时变成了哑巴:“那我说,你若助我,我能保阿兄的子嗣坐上那至尊之位呢。”
楼北望沉默片刻,然后忍不住用手戳了戳燕宁的额头:“你当我是傻瓜吗,信你这瞎话?你若真坐上了皇位,还能让我的子嗣上位?”
燕宁一脸无辜的说:“我没说到时候继位的不是我的子嗣啊。”
在楼北望翻脸之前,燕宁说:“自然是两全其美,是我和阿兄两个人共同的血脉。”
楼北望总算知道了,人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笑:“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们两个都是男子,你阿兄就算能上天入地,也没那个本事替你生孩子。”
燕宁轻飘飘的说:“我知道阿兄是男子,没那个本事,但没说过我没有。”
楼北望伸手摸了摸燕宁的额头:“没发烧啊,青天白日的,你说什么胡话呢?”
燕宁静静的看着他,就那么一言不发的,好像什么话都没说,好像什么话都说了。
楼北望沉默片刻,然后问:“燕宁,原来杨姨,她其实竟是男子之身吗?”
仔细回想一下,杨姨虽然长相美艳,但是个子确实比大部分女郎更高,而且胸前毫无波澜。
若是燕宁是男子生的,那他认为自己也有生孩子的本事,也不是不可能。
这次轮到燕宁被无语笑了。
她把声音压的低低的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调说:“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其实是女郎呢?”
楼北望恍然大悟,对哦,燕宁可以是女郎,男女结合,自然能繁育子嗣,生下的孩子就是他们两个的。
楼北望声音直接失控:“你说什么?!”
等等,燕宁是女郎?燕宁是女郎?
冷冷的雪落在楼北望的脸上,在大雪里站久了没撑伞,雪都堆在睫毛上,他眨了眨眼睛,只感觉雪好像进入了眼睛,一阵天旋地转的。
燕宁见楼北望的反应过激,正要叫对方小声一点,就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似乎是消息刺激过头,楼北望激动得晕倒了。
19.019
“阿兄?”
“楼北望?你醒醒!”
燕宁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她忙蹲下身去看了一下楼北望。
指尖探到对方高/挺的鼻子下,鼻息尚存,呼吸还在。再捏住楼北望的手腕,很好,脉搏正常,心脏强有力而跳动的。
看起来人没事,单纯是激动过度,晕过去了。
燕宁说出那个消息的时候,其实心里也是忐忑的,她事先还做了最糟糕的预设。
要是楼北望反应是她设想的最差劲的那一种,她甚至都想好了,大不了拉着楼北望一起去死。
但是燕宁万万没有想到,楼北望竟然是这样的反应,无语,好笑,却也让她那颗一直都沉着的心终于飘回了原来的位置。
她身上具象化的压力一扫而空,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燕宁力气足够大,拖着楼北望这么一个沉重的大男人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她还是打开门,喊了两个宫人过来一起帮忙把人抬出去。
楼北望的晕倒把楼太妃给惊动了,毕竟这里是她老人家的地盘,燕宁想瞒也不太好瞒。
她过来看着晕在榻上的楼北望,被后者吓了一跳:“这孩子怎么了?”
燕宁当然不可能说楼北望是因为过于激动晕倒了:“冬至前,廷尉那边压了不少案子。他前段时间在外奔波,太累了,没休息好,说话的时候可能比较放松就睡着了。”
燕宁用手指戳了戳楼北望的脸:“您看这气色红润着呢,呼吸正常。”
“再看他这眼底下的青黛之色,显然是之前累得很了。”燕宁说,“有时候累了是这样,连着睡个几天几夜都有的,他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楼太妃当然也知道楼北望和燕宁感情不错,两个孩子不至于做出什么互相残杀的事情来。
她神色还有几分担忧,但到底是放心下来:“那就让他好好休息吧,不要打扰他。”
燕宁含笑道:“您放心,我在这里守着,他要是醒了,我马上去通知您,他要是醒的早,正好还能赶上一顿饭。”
楼北望又不是真的累睡着了,只是情绪激动短暂的晕了过去,根据脉象,差不多半个小时就能醒。
燕宁又沏了一壶茶,然后面前还放着松软香甜的茶点。
她手上还捧了一册楼太妃的藏书,一边看书一边等某人转醒。
墙角炉子里的熏香燃断了一截,差不多就是一刻钟的时间,楼北望悠悠转醒。
他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整个人还有些恍惚,刚刚他好像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小五对他说,她其实是女郎,而且还要和他发展地下秘密关系。
一坐起来,他就看到了在不远处坐着喝茶看书的燕宁。
楼太妃的住处是有地龙的,到了冬至,地龙就开始从早烧到晚,屋子里很暖和,燕宁就把外套脱了,只穿着里面的单衣和薄薄的羽绒背心。
燕宁的款式要比楼北望的精致许多,上面还有云纹的绣花,勾勒出少年良好的身段。
其实看身材,真的看不出燕宁是女子,只觉得对方略微瘦弱了一些。
难道说自己刚刚真的是在做梦?楼北望有些恍恍惚惚的,他试探性的问:“阿宁,我刚刚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你跟我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燕宁说:“如果阿兄说的是咱们先前在梨花树下说的那些话,那不是你在做梦,也不是玩笑。”
楼北望眼睛闭上,然后还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肌肉很结实,但是用力掐还是挺疼的,真的不是在做梦。
“你你你你你……”
好好一个人,突然好像就变成了结巴。
燕宁突然起身,对着过来看情况的楼太妃说:“阿兄已经睡醒了,太妃娘娘请安心。”
她打断楼北望的话:“时辰也不早了,兄长不方便在宫内留宿,还是先用膳,有什么话,你好好想一想,想清楚了再说。”
燕宁并不着急问楼北望要答复,这样的大事,催着撵着,但好像是她迫不及待上赶着一样。
这种事情,要讲究一个你情我愿,还是让对方慢慢想,好好想,想通了再说,若是变成她求来的,那就没办法占据上风了。
楼北望哦了一声,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冲击性实在太大了,确实需要一定时间和空间,一个人单独再想想。
吃饭的时候,四个人而已,却足足摆了一桌子菜,有清淡的,有重口味的,荤菜七成素菜三成,而且还有饭后点心。
楼太妃到了这个年纪,一直在劝楼北望多吃点,在她眼里,这个侄孙确实是过于辛苦了:“怎么今天才吃这么点,你往常能吃八碗饭,看你的脸瘦的,都凹进去了,还是嫌弃我这里饭菜不好吃?”
不管是哪个时代的老人,看孙辈总觉得瘦。燕宁看着楼北望那张脸,八岁的楼北望,确实是瘦骨嶙峋、皮包骨头,但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现在的楼北望虽然不胖,可绝对没有楼太妃说的那么夸张。
楼北望拿着筷子,在桌子上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杨美人。
今天发生的事情,杨美人知道吗?燕宁和杨美人长得特别像,孩子肯定是杨美人亲自生的,做亲妈的自然知道燕宁是女郎。
燕宁生下来就是皇子,那她能以皇子的身份生活,应该就是杨美人一手造成的结果。
他知道女人不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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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女人要是没点手段,很难过好日子。可是记忆里看起来安分守己、老实巴交的杨美人能做出这种事情,真是让楼北望万万没想到。
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杨美人看过来两眼。
她看楼北望的表情也有些微妙复杂,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但那是一般的丈母娘,对女婿好也是为了让对方能爱护自己的女儿。
杨栀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是从小当儿子长大,她看楼北望,与其说是看女婿更像是看儿媳。
“男儿媳”长得高高大大的,身子壮实,应该屁股大好生养?
哎,楼北望是个有出息的,按照燕宁那日同她的分析,倒也确实是个好人选。
但是还是有点不完美,他怎么就不能替燕宁生孩子呢?
女人生孩子都要过趟鬼门关,杨栀虽然很乐意见到孙辈,可想到自家闺女要生孩子,又不是很乐意。
不过再想一想,她们在这个宫里,守着这么个秘密,本身就是每天在鬼门关徘徊。想要争那个位置,风险也不比生孩子小。
当初的七皇子,可是贵妃肚子里生出来的,还不到三岁人就没了,据说是继后推了一把,毕竟那个时候贵妃盛宠,对继后的威胁太大。
但是在背后做推手的,也不定只是继后。还有一种说法,是贵妃当时为了自己的地位稳固,主动放弃了病殃殃的三皇子来换的贵妃之位。
反正这宫里,只要不做皇帝,就是很危险。
燕宁梦里不是梦到了吗,三皇子上位,原本六个皇子,结果新帝登基死的就剩了三个,剩下两个,在三皇子登基之后,不到两年也全没了。
都一样危险的事情,燕宁若是登基,肯定还是要有孩子的,不然辛辛苦苦挣来的皇位,白白便宜了别人。
杨栀看着楼北望忍不住叹了口气,把楼北望看得更加忐忑。
瞧杨姨的意思,应该是知道燕宁的想法,可她这表现,好像是对他不满意啊。
他筷子夹着菜,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动作了。
楼太妃说:“大好日子的,怎么还叹气呢?”
杨栀忙说:“我是觉得太妃说的对,这孩子确实不爱惜身体,这样容易肝火旺盛。”
冬至要吃饺子,所以她除了点心,还带来了不少生饺子,包好了到这边煮。
有韭菜馅的,芥菜馅的,还有木耳鸡蛋馅的。
杨栀用公筷夹了几个芥菜馅的给楼北望:“多吃点芥菜饺子,下下火。”
这个年纪的男子,容易冲动。既然是自家女儿看好的“童养媳”,更是应该洁身自好。是男人就该多吃点芥菜饺子,清心寡欲,为她儿守身如玉才对。
20.020
冬至这一顿饭,可以说是宾主尽欢。
被两位长辈关爱的楼北望,光是饺子都吃了足足有五十个,最后他捧着像是怀胎十月的肚子摆手:“不行了,真吃不下了。”
楼北望得在宵禁之前离开了宫城,但是看他这撑的走不动道的样子,最好还是坐马车回去。
作为份位没有那么高,身上也没有什么爵位的普通臣子,楼北望在宫内其实没什么资格坐马车,一般靠自己两条腿走过来再走出去。
燕宁主动开口:“阿娘,风大雪大,我先送他出宫门,您先回常宁宫,我送他正好就回月室殿了。”
杨美人叹了口气,给女儿怀里塞了个暖手炉:“放宽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注意身体。”
当初小小的孩子长这么大,她耗费了很多心血,哪怕燕宁已经长大成人,做母亲的总忍不住多关心几句。
她整天待在宫里,虽然不能到处去走,但是种种菜养养鸭子,赏赏雪,做些绣活打发时间,倒也没什么太操心的东西。
燕宁就不一样,这段时间常往外头跑,做了许多新鲜花样出来,还要置办铺子和田庄。
虽说很多事情都是要丢给别人去打理,但是燕宁也不可能做个不管不顾的甩手掌柜,总归还是要指挥,去坐镇。
在外面天寒地冻的,又要学业又要事业,燕宁可比她这个做阿娘的辛苦太多。
杨美人一直站在殿门口看着,等着马车的背影逐渐消失。
期间楼太妃还出来劝过:“外面风大,要不然进里面站着吧,这也看不见了。”
杨美人摇摇头:“没事我再看看,等马车不见了再说。”
楼太妃便说:“小五是个孝顺孩子,还是你生了儿子好啊,等他将来去了封地,你还能跟儿子一块住。”
楼太妃倒没有觉得生了女儿不好,只是她生的女儿嫁了人,生了子,有了自己的家庭,就被困在夫君身边,哪怕是冬至,也是和自己的小家团聚,而不是进宫来见她这个老婆子。
没有孩子在身边,楼太妃一个人难免寂寞,她照顾楼北望从十一岁养到十四岁,孩子好不容易养大了些,楼北望又出去住。
这四年里,楼北望只要不忙,逢年过节倒是都会来看看她,但哪有燕宁去见杨美人次数多。
她老人家不说还好,一说杨美人就有几分心虚。其实她当年生的也是女儿来着。
只是她胆子大,当初一个人生孩子,还有一手不错的木匠活,拿个假货硬生生糊弄过去,把公主变成了皇子。
现在仔细想想,她也是运气好,再加上没人想到她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真早让她再来一次……
嗯,杨美人估计还是敢。毕竟她真的一无所有,只有燕宁一个孩子属于她。
杨美人脸上露出笑容:“是呀,我也是运气好,小五确实是个孝顺孩子,她这个人,心肠软,从小就重情重义,要是有人多照顾她一把,她这个人肯定会念恩的。”
燕宁可以对楼北望说那个秘密,但是绝对不能对楼太妃说,在大业未成之前,燕宁在其他人眼中只能是皇子。
楼太妃若有所思,她像是才注意到,五皇子年纪也不算不小了,似乎也能站到棋盘上争一争了。
几位皇子当中,燕宁的赢面看起来是最小的,但是押注嘛,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来的好。
而且楼太妃在宫中,自然有自己的计较,太子没有亲娘,但是有一个强势的外祖父。这宫里的皇子虽然多,但是听话孝顺尊重她这个老太妃的,还真不算多。
只是在这宫里能活到她这个年纪的女人,也没有哪个是心特别软的,杨美人的暗示,楼太妃听懂了。
就是还不够,燕宁和杨美人出了点什么事情,看在往日的情谊上,她愿意帮一把。可想要她选择投注,燕宁的筹码还不够。
她笑着对杨美人说:“孩子心善是好事,只是都是大人了,也不能只靠心善,还得看做的怎么样,日久才能见人心嘛。”
杨美人捧场的微笑,等燕宁的马车彻底离开,她又同楼太妃说了一会儿话,这才离开。
冬日的时候天黑的早,燕宁送楼北望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
不过今天要比往日要更亮一些,大雪从早上落到现在,地面上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积雪反射着月光、星光和万家灯火,会让人产生一种还在白日的错觉。
毕竟下雪天没有太阳,现在的天空也只是从白天时候的灰蒙蒙变成漆黑一片而已。
这一路过来,马车里始终保持沉默,期间楼北望张了大概有二十次嘴,但是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吃的太饱了,这种微醺状态并不适合思考,在这种状态下说出的话,实在是有些不够庄重。
“殿下,城门口到了。”
负责在宫内赶马车的是燕宁身边的太监小福子,等马车停稳了,他才开口提醒自家主子。
燕宁道:“阿兄该回去了。”
“小五,我觉得……”
楼北望这才回过神来,他下了马车,纠结着要说话,却被燕宁打断了。
“雪天湿滑,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燕宁说,“我不急,在春节假期之前,阿兄再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就是。”
冬至离春节的假期还有四十多天,这确实是一个相当宽裕的日期了。毕竟这种事情要是这么长的时间还想不明白,燕宁估计楼北望也没指望了。
至于为什么把最终的日子定在春节,燕宁解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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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过年很重要嘛,我希望今年能安心过个好年嘛。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希望能在年前得到一个结果。”
燕宁的眼眸闪过些许晦涩,若是楼北望同意,那自然再好不过。若是不同意,她或许就要采取一些手段,避免对方站在别的皇子那一边,泄露了自己的秘密。
“不用等到过年那么久。”楼北望说,“太学一旬休假一次,下次休假日,我定给你答复!”
燕宁微笑道:“那我静候阿兄佳音。”
嘴上说着什么结果都没关系,但言语之中,她时刻都暗示楼北望,自己只想听到好消息。
等楼北望离开,燕宁回了马车上:“回月室殿。”
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后悔,当天夜里也没有辗转反侧,睡得很是安心。
至于楼北望,意料之中的,他又睡不着。
他从宫城回自己的住处,也是坐的有遮挡的马车,毕竟楼太妃和杨美人又给了些东西让他带回去。
但是马车上不太消食,楼北望下了车,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走到吃撑了的肚子平坦下来,靴子都被雪水打湿,他才停止。
家里不缺炭火,厨房里库房里都堆的高高的木炭,全部都是燕宁之前送来的。
楼北望感觉浑身滚烫,很是燥热,原本想洗个冷水澡清醒一下,但是理智还是阻止了他。
天气太冷了,要是不小心感染了风寒,那不是耽搁事嘛,越是关键时刻越不能太放松。
于是楼北望泡了个热水澡,热气腾腾的穿着杨美人先前送的新衣,在屋内的炕上滚来滚去。
没错,燕宁之前来小院的时候,就安排匠人给楼北望的院子里砌了个火炕,还改造了烟道,确保空气流通,减少炭火中毒的风险。
虽然比起炭盆,火炕耗费更多,但楼北望什么都缺,现在就是不缺过冬的炭火。
感受着暖意融融,某人脸上时不时露出迷之笑容:燕宁如此体贴入微,显然心里有他。
辗转反侧半天,后半夜疲累不堪的楼北望成功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听到鸡鸣声,他就猛的从床上爬起来。
看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他一大早又沐浴更衣,然后还用热水煮了两个鸡蛋,在自己脸上滚来滚去。
把自己倒腾得容光焕发了,楼北望才高价租了辆马车打算去见燕宁。
虽然步行也能到宫城,但是积雪深重,容易影响形象。
楼北望在马车里正襟危坐,一脸矜持,避免自己露出太不值钱的样子,其实他也不是很想这么快去见燕宁,主要是不能爽约。
毕竟他昨天说,下个休沐日前,给燕宁答复,但是冬至有七日假期,今天是第二日,怎么不算是第二个休沐日呢。
21.021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积雪还在下落,屋檐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雪,大街小巷无人造访的地方,积雪都将近有膝盖那么高。
但是这一点都不影响楼北望心头火热,等到马车到了宫城,他迫不及待就跳下来,还很是慷慨的给了马车夫赏金。
马车夫有点惶恐,他知道这是廷尉府的大人,不敢贪便宜:“大人,租马车用不着这么多钱。”
“多出来的那些是你的赏金,冬至出来做活不容易,你收着吧。”
楼北望心情很好,以至于对着头次碰面的马车夫也能散发善意。
“多谢大人,您好人定然有好报的。”马车夫连连道谢。
楼北望唇角翘起,他确实有好报。
小半个时辰后,在书房写字的燕宁听到宫人来通报,说楼北望在外面等她,她很是惊讶:昨天不是才见过面吗?这才过去多久,楼北望就来了。还是说对方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急着见她?
她本打算备车去城门口,结果出了月室殿,就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月室殿门口。
楼北望作为廷尉,有随意进出宫城的腰牌,后妃们的居所不能随意进出,但是进入宫城,觐见皇帝和来皇子居所不会受到任何阻拦。
很显然,楼北望根本就等不及让其他人传话,两条长腿在宫人们用粗盐清理出来的道路上走得飞快,燕宁得到消息的时候,他人也到了。
“阿兄怎么不叫人先通传一声,我自会坐马车去见你。”
这么冷的天,在暖和的地方待着多好。
楼北望抿抿唇:“我走过来不觉得冷。”
燕宁也不会在屋檐下招待客人:“既然来了,那就请阿兄进来再说。”
在她的地盘,倒不用像先前那样担心隔墙有耳。
宫里耗费炭火总量很高,不过皇帝、皇后的居所,还有未成年皇子所在的月室殿,都铺设有暖道。
这种暖道不像后世暖气那么厉害,但是室内温度也能比外头高个十几度。
今年燕宁有钱了,炭火屯的多,屋子里的温度都比往年要更高一些。
反正楼北望一踏进来,就感觉身上热气腾腾的,再看燕宁,衣服都比昨日穿的薄一些。
他微微侧过脸,不敢细看,等着被接待坐下来,便低头瞅着茶杯瞧。
为了招待贵客,燕宁示意宫人把茶具都备好,她亲自为楼北望斟茶。
楼北望是个粗人,毕竟他的父亲是武将,八岁前在边疆这种蛮荒之地生活,被带到京城之后,被那个书香门第出生的楼夫人百般嫌弃,各种鄙夷,所以楼北望内心是很厌恶酸儒文人那一套的。
他能够和杨美人母子两关系好,是因为杨美人就不像那些喜欢弯弯绕绕的贵族,是一眼看得见的清澈。
不过现在看来,杨美人也没有楼北望想的那么单纯,纯粹是孩童时的滤镜,再加上关系好,就觉得对方好。
就像他不喜欢文人墨客的做派,这会儿却很是能欣赏起燕宁的茶道。
看茶道,看的不只是茶杯,茶具和流水,也是看倒茶的手。
燕宁不像一般女子的手那么娇小,甚至柔若无骨,她的手尽管也很白皙,但是修长且骨节分明,而且动作的时候行云流水,每一步都拿捏的很稳。
可能是看多了楼明珠那种的大家闺秀或者是娇滴滴的女子,所以他才从来没怀疑过燕宁的女子身份。
实际上眼瞎的也不只是他一个,这么多年来,宫里伺候的下人,太学的夫子,后宫的嫔妃,顺着那高高在上的天子,不是从来没发现过什么异常嘛。
仔细想想,其实很多普通女子和男子之间差异本来就没有那么大,男子能做的女子也能做,大多都是靠后天环境影响。
燕宁没让人怀疑过她的性别,一个是先天有优势,本身就个子高,五官棱角有英气,毕竟有些女子生得太娇柔,做男儿打扮也藏不住。另外一方面,也可能是杨美人教得好。
“天冷,喝些热茶。”那只秀美如玉的手把茶水推到他面前来。
楼北望还是没敢抬头,只暗戳戳的想:一般男子的变声期都很难听,活像鸭子叫,燕宁的变声器就是稍微低沉了一些,声音也很好听。
燕宁说:“阿兄急匆匆来找我,怎么一直不抬头,难道一日不见,我突然长得很吓人吗?”
楼北望便猛地抬头:“当然没有,小五你一直长得很好看。”
可能是因为好兄弟滤镜,在楼北望心里,几个皇子当中,燕宁是长得最好看的。至于公主,楼北望。本上不和其他公主打交道,他根本不会去记别人长得好不好看。
燕宁忍俊不禁道:“我现在知道了,说吧,你来找我到底什么事?”
楼北望喝了一杯茶水,感觉口齿留香,然后又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我今天来的时候没有喝酒。”
燕宁“嗯?”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现在是白天,我很清醒,没有头脑发热,不是一时冲动。”
楼北望说:“我昨天想了很多遍,觉得这件事情没有太多好纠结的,你说了,希望过个好年,然后,冬至也是很好的日子,冬至有七天假,我希望你接下来五天的假期都能有好心情。”
其实楼北望来不来,她冬至的心情都挺好的,大雪如期而至,煤炭价格一天一个价,再过一些天,她就会将煤炭陆陆续续的出手,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不过燕宁还是看向楼北望,一双含情目专注的对上后者的脸,把那张本就不算白皙的俊脸看得发红发赤,耳朵更是红得能滴出血来。
燕宁抛出引子:“阿兄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所以你今天来是要给我确切的好消息的吗?”
楼北望刚刚像是把台词都一鼓作气说完了,这会儿直接卡壳,只好拼命的点头表示自己同意。
其实看他反应,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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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也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不过对方积极表态,她也很高兴:“阿兄今日能来,我很欢喜。”
不过有些话她要说在前头:“阿兄若是想要孩子,需得再等些岁月。”
楼北望连声说:“不着急,不着急,不着急!”
男子二十才及冠,若是为事业拼搏,二十七八岁才成亲生子的也并非没有。
再说了,他觉得小五还算是个孩子呢,虽说女子十五便可嫁人生子,但是楼北望真没想这么远。
“很好,那阿兄在此事上与我达成一致。”
燕宁同他说起正经事:“今年冬日严寒,京郊会有不少流民,到时候城里可能会乱起来,阿兄还要多上些心……”
楼北望心中有几分失落,两个人达成了合作共识,但是好像和没达成也没什么差别,他千辛万苦赶来,燕宁同他谈的还是公事。
当然,公事也很重要,毕竟他们是要成就大业的人,他要打起精神,同燕宁讨论起细节。
燕宁没留他太久,只请他用了一顿饭。
不过离开的时候,燕宁突然从脖子上解下一枚木质护身符:“这是我阿娘小时候给我亲手雕刻的护身符,去寺庙里请琴云大师开过光的,我一直贴身佩戴。在明面上,我不能给阿兄名分,但是口说无凭,就拿这护身符当信物吧。”
她把掌心的小木牌递过去,楼北望小心翼翼接过,青年拿那么沉的刀都稳得不得了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燕宁瞧他手抖得厉害,便主动说:“我帮你戴吧。”
“哦哦哦好!”楼北望立马把手缩起来,站得像个木头桩子。
等燕宁帮忙把护身符带好,温热的手指把小木牌塞进领口,楼北望顿时觉得胸口烫的惊人。
但他很快纠结起来:“我阿娘没给我什么东西。”
他阿娘死的早,家里又穷,要是真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早就会被舅舅卖了。至于楼危给的东西,楼北望没当回事,这会儿该拿什么当定情信物交换呢。
燕宁说:“把阿兄佩刀上的穗子给我吧。”
楼北望脱口而出:“不行!”
燕宁吃惊的看着他,就见楼北望把整个佩刀解下来,然后郑重的放到燕宁手里:“一个穗子不值钱,这个给你,这把刀是我用自己的第一笔俸禄买的。”
他也用这把刀见证过许多,放在身上也有好几年,也算是有点意义了。
燕宁含笑收下:“我一定好好收藏,贴身佩戴。”
当天晚上,楼北望是脚步轻飘飘的离开月室殿,他一鼓作气走了好几公里,感觉自己脚下踩的不是雪,而是天上的云彩。
这会儿的楼北望,感觉自己要是去种田,一口气能耕一百亩地。
实在亢奋不已,干脆直接走进了廷尉狱,准备审一些积压的案子冲冲业绩,毕竟他也是有互订终身的未婚妻的人了,不能像以前那么怠惰,奋斗,必须奋斗!
22.022
冬至这场雪落下来,雪一日便落得厚厚的,惹得孩子们欣喜不已。
“打雪仗了!”
他们在一天之内就在雪上堆起高高的雪人,大户人家的仆人们则取了最为干净的雪水,一部分封存起来,然后还要凿冰,储冰,以供来年夏天使用。
但是随着积雪的加深,人们开始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雪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下的,有的时候是白天,有的时候是夜里,会有短暂几个时辰雪停的时候,但一般到了下午或者晚上,雪就开始变大,以至于积雪越来越厚。
官员们和太学就读的学子们都庆幸,还好是冬至落雪,冬至几乎是一年中除了春节之外最长的假日,他们不用冒着这么大的风雪上朝或者是研学。
但是那些负责持家的妇人却不太高兴:“今年的雪太大了,出来卖炭的少不说,炭火卖的也太贵了,没下雪前还算便宜,今日竟涨了三成,真是一日一个价。”
家里的男人们大多不管事,就知道天冷了要加炭火,大户人家虽然富裕,但是消耗也大,各家院子里都要填炭盆。
像那种家庭和睦的还好,一些大户人家,妻妾成群的,男人去了小妾院子里,小妾哄一哄,张口就是天气冷的厉害,多要一个炭盆。
炭价贵,开销大,听到这话,她们恨不得把炭盆直接扔在这糟心的男人脸上,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真当那点俸禄能养活全家这么多人。
这个冬至假期没过完,楼北望就提前结束休假,主动到廷尉狱轮值。
他看到同僚中有脸被抓了的,上职的时候还忍不住呲牙咧嘴,围着炭火取暖的时候,还偶尔像蛇那样嘶嘶的吸两口气。
楼北望心情颇好,平常不爱搭理人,这会儿看到热闹就想凑,他关切的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那人下意识说:“猫抓的。”
楼北望一双利目就这么看着他,那双眼睛分明在说:“你觉得我信吗?”
都是廷尉的官员,他还是负责审案的廷尉右平,人抓的和猫抓的能分不出来吗?
那个后院起火的官员于是讪讪说:“还不是钱闹的,家里的婆娘嫌我钱用的多,就闹了……”
男人唉声叹气的说:“还是你一个人好啊,一大家子上有老下有小的,过个节都不得安生。”
七天的假他还没有放完,就因为躲家里人提前跑这里轮值了。
主要是别的地方免费供应炭火的,那都要花钱,这大过节的,又是天寒地冻,有家的基本都待在家里,狐朋狗友也不太好找出来,回自己上差的地方就用不着花钱。
楼北望好奇的问:“冬至的俸禄不是发了吗?怎么还会为钱发愁?”
冬至假期前,他们的俸禄,还有节礼就都发了下来,就是为了让官员们能够过个舒服痛快的节日。
楼北望原本是打算把那些钱都买成节礼送过去燕宁的,但是燕宁说,现在她有钱,没要。
楼北望就把自己分到的节礼,比如说水果之类的给了燕宁一半。
燕宁也回了他不少,他现在手边放着的就是那年庄子里树上结的果子,是冬天里结的枣子又大又甜,还有橘子,以及整整一盘炒制过的坚果。
有松子、杏仁、瓜子、花生。
也不知道燕宁怎么找的厨子,反正炒出来的坚果都是非常的香甜好吃。
除了这个之外,还有晒干的果干,甜甜的桂圆干,还有一些果脯?
这个来上值的官员是个廷尉左平,比楼北望早来几年,官职和他相当,这会儿注意到了楼北望手边香喷喷的坚果。
伸手就摸了两把,他也没摸那种昂贵的坚果,就抓了一把花生:“这花生太好吃了吧,你哪里买的?”
楼北望连忙把自己的盒子给盖上,心疼的要死。
“这不是买的,是我阿弟送的。”
楼北望在心里补充说:其实是阿妹,情妹妹。
“你那个弟弟送的?”大家都知根知底的,也知道楼北望有个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楼北望并不打算和自己的同僚多说:“不是他,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反正你买不到,吃你的花生就是。”
“你这命真好,还有人给你送这么多好吃的,不像我媳妇,就知道问我要钱。”男人嘟囔着抱怨,但是言语中还是能够透露出他做的不好的地方。
楼北望对前一句很是认可:“我确实命好。”
他年纪轻轻就有了相许的未婚妻,知根知底,可不就是命好。
至于后面中年男人感叹的什么家庭问题,楼北望不以为然。
这人要是一心一意的对妻子,也不至于被抓恼成这样,又要娇妻,又要美妾,还指望娇妻贤惠一把抓,这么贪,怎么不上天呢。
京都城内炭火价贵,好的炭火更是有价无市,燕宁陆陆续续出手了一批好炭,一部分是自己烧的,一部分是从其他商人手里收的。有的做的人情,有的比市场价更高一些。
不过按照今年的价格,这些炭卖出去怎么都是大赚一笔。
那些在烧炭过程中不成形的,劣质一些的炭,她又派了另外一批人,把那些炭以比现在的市场价低两成的价格卖出去。
这部分炭她出手的不少,主打一个避免奸商恶意囤积居奇,避免穷苦百姓买不到买不起炭火,凄惨的在寒风中冻死。
但是天灾终究不是人力就能轻易改变的,只要是大自然带来的灾难,就一定会有人受害。
京都城里许多石头屋子,用的是好的青砖或者是天然一体的石块,那种木屋也是很结实的木头。
但是宫外就不一样,像那种偏远一点的,穷一点的地方,很多人家住的还是那种茅草屋,之前刮大风的时候,茅草吹落连顶都没有。
这几天大雪,虽然风不算特别大,但是夜里下的雪太大了,大半夜的雪过于厚重,就把茅草屋给压塌了。
山村里有好些人家因为房屋倒塌被压死了,还有一些是在半夜给冻死的。
这消息传来的时候,燕宁就进了宫一趟。
她又去见了皇帝,愁眉苦脸的样子,脸上像条长苦瓜。
“小五,你这冬日里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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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卖炭火,在外头建府的钱也挣出来了吧,怎么见了朕还摆出这种臭脸。”
燕宁的生意,并没有彻底隐藏着掖着,她搞得红红火火的,自然免不了有心人,替他算成本,算卖价,算出一个令人嫉妒的数字。
但是燕宁的炭火是早屯的,现在这个节点再来临时烧炭,一方面是人手不够,一方面也是时机不对,成本价涨得太多,临时来入场就实在晚了些。
都说天家无父子,燕宁这个儿子赚了大钱,哪怕燕宸如此富有,心里也有几分不自在。
特别是他想到当初燕宁还来哭穷,结果转头从他这里问走的钱就赚了一波大的,就好像是从他手里捡了钱走一样。
燕宁道:“儿臣确实赚了些银钱,但是置了田地,买了酒楼,还有好多货都压着呢,还欠着十万两,在京郊买不起心怡的宅子。”
京都价贵,如果想要修一个豪华的宅子,像大皇子和三皇子那种的,便是把她现在掏空了也修不起。
她说:“母妃把所有的积蓄都贴给儿臣了,也不知道再过三年,儿臣手上这些钱也不知道能不能修起四皇子十分之一气派的宅子。”
哪怕赚再多钱,该哭穷的还是得哭穷,再说了,纵向比较,她现在底子还是几个皇子里面最薄的,哭穷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而且儿臣还借着楼北望的钱,当初答应了赚到钱第一个时间就要还他,还要付分红。”
燕宁见皇帝脸色难看,又说:“父皇的分红,儿臣也记得,钱都投进酒楼里了,现在还在扩张期间,钱不凑手儿臣想着,到时候等回来本,就把分红给送来。”
燕宸脸色稍有好转:“那一笔钱就是给你的,算什么分红,到时候朕再给你一笔,算四成。”
他这一张口就是要走四成利,显然很看好燕宁的酒楼生意。
燕宁欣然道:“有父皇的资助,儿臣肯定不用担心还不起债。”
不管皇帝愿意出多少,四成利换一个庇护还是很划算的。毕竟天底下没人敢跟皇帝抢钱,生意做的越大,她赚的也越多。不过今日过来,她也不只是为了哭穷。
燕宁说:“儿臣因为让山民做炭火卖钱的事,这节日时常往庄子那边跑,冬至过了几日,才从庄户口中得知,京郊外有许多村民因大雪落下而亡……”
燕宁还说:“儿臣收留了一些村民,但也无法收留所有人,雪若是持续下去,恐是形成雪灾,牵连甚广。”
她又引用了一段大儒之言,恳请皇帝道:“臣想为这些受灾百姓做些什么,还请您允许,派儿臣前去负责此次赈灾之事。”
等事情闹得更大了去赈灾,或许能够得到的称颂声更广,但是那不是燕宁所求。
真的那个时候,这种事情也轮不到她来干,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闹大了就会有其他皇子抢果子。
而燕宁就是要在事情没闹大之前提出来,表现得不是为名,这是刚好知晓了此事,心软罢了。
一个心软的皇子,才能在有好名声的时候不被天子忌惮。
名,她要,利,她也要。
23.023
石头,是京郊附近牛家村的一名十岁幼童,他的大名就叫牛石头。
牛家村是一个卖炭村,村子里做的就是卖炭翁的生意,秋日的时候,烧炭、囤炭,攒到冬日里的时候再卖出去。
牛家能烧好炭,但是卖炭生意并不好做,跟人家讨价还价,要是运气不好的话,碰到那种黑心的人,白白搭进一车炭,费心费力还费钱。
毕竟像他们这些售卖卖炭的,进城还要额外的交一笔银子。
不过石家村也不是完全靠卖炭生活,他们还是和其他拥有土地的村子一样,以耕种为生,只是秋收之后再烧炭,冬至之前全卖出去,能多一笔进项,村子里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今年他们很幸运,都不用辛辛苦苦的拖着车子去卖炭。因为立冬前两日,城里就来了个贵人,说是大户人家的管家,说要收所有的炭。
贵人一口气包了村子里所有的炭,而且没有讨价还价,给钱给的很痛快。
不仅如此,人家还专门包了这一片区域的山头,要求他们烧出比往日更多更好的炭。
贵人给钱也很痛快,说是方便他们没时间囤冬日里的货。
账是一日一日结的,工钱还可以直接按需要抵货物,要什么货可以统一拉过来,价格比村民们直接用钱或者粮食买要更加便宜。
村民们第一次知道还能这种做买卖,尝试着要了一部分钱,要了一部分货,送过来的东西果然是又便宜又好,钱也给的很大方。
负责他们村的村正美滋滋的:“这笔买卖咱们能做!”
按量计算,品质好的高价收,品质差的废料也收,但是低价收。
村民们自己会算一笔账,烧的好比低价烧出来的赚得多,所以他们也不会刻意去烧毁,但是不小心烧毁了,也有贵人兜底。
所以这半个月,村子里干的热火朝天,基本上全家老小都投入烧炭事业中来。
由于人手不够,牛家村还拉上了和自己关系好的几个村子,有姻亲关系的一起拉起来,毕竟东家说了,只有头一年收的多些,今年有多少少多少。
这句话听在村民们耳朵里,那就是烧多少赚多少。
反正到冬至前,做炭火生意的,今年都赚了一笔。
牛石头的父亲去年病死了,娘亲拉扯着他跟两个哥哥,还有一个在襁褓里的妹妹。两个哥哥加入了烧炭大军,他和娘亲一起起给村子里人做大饭。
主要是娘亲做饭,他负责打下手,然后在娘亲忙的时候还要背着妹妹照顾妹妹。
“石头,咱们今年冬天能过个好年了。”本来愁眉苦脸的娘亲,久违的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跟着村民们做饭,她们也能吃得很饱。
而且托贵人们的福,他们家里也早早就囤了过冬的东西。
地窖里的蔬菜红薯,还买到了一些小米杂粮,甚至还很奢侈的买了一点点细粮。
娘亲说:“白米煮出来的粥,可以用那个米汤喂你妹妹,小花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村子里每天都干得热火朝天,虽然之前的天气冷,但是大家围着烧炭的地方都特别暖和,不缺热食和热水。
直到冬至的时候下了大雪,天气一下子变得很是恶劣。
“贵人那边说还收不收炭啊?”
天冷下雪的时候是卖炭的好时候,年前的炭火价格更是涨得贵,他们往年都是冬至前后烧好了就去卖,然后过年就收手。
“收的,我们家主子还收的。”贵人家的管事说,“现在外头炭涨了价,但是我们收还是要按照原本的价,因为下了雪路不好走,运出去很难。”
村长连连说:“我们知道肯收就好,肯收就好。”
贵人家虽然好说话,却也不是随便能糊弄的,像那种临时涨价,狮子大开口的村子,贵人们直接把人踢出去。
要知道落雪之后很多路就非常难走,贵人们要是格外的清出一条道,耗费了人力物力,也不会免费的让人从关口出去,想要过路那就得收费。
那个价格一收,哪怕是炭卖了高价,扣下成本来也是不划算的,有那个去卖炭的功夫,他们多烧两窑炭,这个钱早就赚回来了,还不用受和人家讨价还价的气。
贵人又说:“我家主子夜观星象,说今年是个寒冬,大雪可能还要下好几日,若是住茅草屋的,要扫扫雪,该补的顶也补一下。”
牛家村的村长一听这个事,对这话深以为然。
这贵人显然是个心善的,而且人家给钱卖货的,没让他们吃半点亏,用得着这种事情骗他们吗?
只是赚钱和修缮屋子两难:“我们村子里的人要烧炭,这也没有人手来修屋子呀。”
“村子里不是有个过冬的地方吗,要是谁榻了,就就往那里住,等大雪过后再补一补,那边还暖和,挤一挤更省炭火。”
像卖给贵人的好炭,他们是舍不得留下来自己用的,但是那些烧炭剩下来不成形状的一些边角料,贵人也没有收那么多,还是让他们留够了自己想要的分量。
而且听到说要寒冬,村长就问:“我们要留的炭能不能多留出一成?”
贵人同意了:“我家主子先前吩咐了,可以。”
燕宁没有亲力亲为的走到每个村子里,她是皇子,干这些差事用不着事事都自己上。
但是她派出去的人都是事先培训过的,而且也不止安排一个人,还会换地方,免得利益动人心,有些刁奴起了心思为难村民或者是想要中饱私囊。
那三十年做鬼生涯中她看的太多,前后变脸的人也太多。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是也不能太高看人性。
人是很难经受得起巨额财富考验的,她可以准许有些人捞一些很小的油水,但是在制度章程方面,首先就要做到尽可能的减少漏洞,防患于未然。
她做这么些,也不是为了给下人们刷好名声的。
牛家村今年因为赚的足够多,村长又有先见之明,比较重视村子里的人,提前做好了防雪灾的打算。
第一天的时候落了大雪,很多人积极早上起来扫了雪,第二天的时候,白天下雪,下午的时候雪停了,望着薄薄的一层。
村民说:“唉,扫雪多麻烦,等明天下后一点再说,雪一下子收集起来,扫到大缸里,还能当水用,都省了挑水的功夫呢。”
第三天夜里,石头挤在两个哥哥之间睡着觉,哥哥们白天劳作,晚上累得打鼾震天响,七八岁的小石头睁着眼睛睡不着,突然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动静。
他看到屋子上有一个洞破了,然后一大捧雪落了下来。
小石头用力的推自己的哥哥:“雪崩了!快起来!雪崩了!”
事实上不是雪崩了,他们这个村子住在山脚下,但是离山还是有一定距离,山上的雪没崩,但是他们家没有修好的房子塌了。
夜里下了特别大的一场雪,茅草屋,或者平日里本来就支撑不够的木头屋子很多都塌了。
好在小石头发现及时,家里人没有被雪埋在下面。
村长敲起了锣鼓:“快出来救人!”
这么冷的天,就算雪没有那么重,人要是埋在雪底下没爬出来,大晚上的没什么人发现,第二天早上那肯定就冻得梆硬了。
他们牛家村因为早就有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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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及时,那些家里屋子被倒塌的人都被转移了阵地,暂时都送到仓库那里。
那个地方一般都是用来囤积木柴的,现在经过改造,炭火生起来,屋子里比有些茅草屋暖和的多。
因为村里人团结互助,村子里没有人死亡,只有个懒汉,因为比较倒霉,腿被掉下来的房梁砸断了。
那些家里没出事的村民,担心自己屋子出事,也有好些连夜扫雪,等到第二天雪停了,这才轮流着睡过去休息。
收炭的贵人们来了一趟,这次身后还带了一些穿着兵服的衙役:“接下来还要落雪,炭就暂时不收了,这两个人有好些村子屋子都倒了,压死了人,他们可没你这们这种条件。”
“我家主子,五皇子殿下要安排人去别的村子救灾。“你们要是能抽出人手的,包吃住,每日给一百文工钱。要听指挥肯干活的壮劳力,老弱病残不要。”
那为首的管事顿了顿:“不去救灾,不出力,带路的也给钱,但是只有二十文。”
救灾是体力活,燕宁自己人手有限,想着肯定要发动人民群众一起上。
而且村子和周边互相有交流的,比起他们这些官兵,如果有熟人也更好沟通交流,更容易获得信任。
一百文的工钱不算少,又问了受灾的村子的名字,牛家村立马有人站出来:“我去,我妹妹就嫁到了那个村子!”
这沾亲带故的,别的村子闹了灾,他们不都得帮一把,很多人也想知道别的村子里的亲友是不是出了事。
这要是换做其他人,村民们可能很忐忑,不敢随意的相信官兵说的话,怕自己被抓了壮丁之类的,但是贵人们这段时间以来和他们达成的交易,给了村民们足够的信任基础。
别说给钱,不给钱他们也愿意出力的,当然,可能就不会太卖力就是。
小石头一家待在暖和的村子里,年幼的小石头对这段特殊的经历其实没有太深刻的了解。
但是后面看到村子里的人说起别的村子的情况,还碰到昔日嫁到别的村的大姐姐回家抱头痛哭,他意识到,他们一家今年真的很幸运。
这个幸运不是老天爷眷顾,是贵人眷顾。
五皇子这三个字,刻在了小石头的脑袋瓜里。
雪灾过后,他甚至听说,村子里有人偷偷的供了五皇子的长生碑,当今五皇子就是个圣人转世的绝世大好人!
绝世大好人燕宁打了个喷嚏,紧了紧自己身上的熊皮大衣。
因为救灾及时,此次京郊受灾群众比她记忆里好的多。
这就是占了先机的好处,她布置的早,基本的救灾工作还是进行的很顺利,往那些受灾的圈子里转了一圈,给灾民施粥,刷了一下存在感,燕宁就撤了。
毕竟她是皇子,没有天天冲在一线布施的道理,露个面就已经够平易近人了。
而且统筹规划银钱和人手,还要上交报告,很多琐碎的东西已经够她忙的脚不沾地,她也没空去管这些。
此次落雪,受灾的地方并不只是京城这片区域,而是大半个北方地区,后续还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带来很严重的一连串反应。
这也意味着,救灾这件事情,看起来结束,但实际上只是开始。
京城暗流涌动,不过燕宁也不会管那么多,因为现在还不到时候。
雪停之后,大街小巷上多了许多出来做买卖的身影,家家户户都购置齐年货来。
燕宁重生了三个月,短短三个月内,建立了新的事业,还和楼北望私下达成交易。
一晃眼的功夫,要过年了,而今年,注定是个极其特别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