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模拟器re》
1. 新世界
下课铃声响起,原本安静的阶梯教室顿时一片窸窣嘈杂的声响,学生们陆陆续续收拾东西从门口离开。
【诚邀玩家进入游戏,参与福利世界任务,赢得入驻权等系列好礼!】
耳边响起了酷似现实世界垃圾营销广告的机械音,天见神理原本正在整理书册的手顿了顿。他的视线扫过空无一物的空气,最终却并未捕捉到任何东西。周围的人声依旧鼎沸,仿佛方才的声音只是他一个人的错觉。
虽然这只是相当轻微的举动,但坐在天见神理旁边的青年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懒洋洋地抬起眼来,问道:“怎么了?”
“啊……应该是错觉吧。”天见神理收回思绪,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入讨论,“比起这个,更重要的问题是晚餐吃什么。”
听到他的话,旁边的青年如同没有骨头一样地趴在了窄窄的长桌上,红色的围巾随着他的动作从桌面上滑了下去,尾端在空气中轻轻摇晃:“跟着你听了一整天无聊的课,晚上不如去吃蟹肉大餐吧!”
“可是,我们昨天晚上才吃过蟹肉。你因为一次吃太多还大半夜进了急诊。”天见神理将书册放进包里,对着比自己更年长的人露出了有些不赞同的表情。
‘太宰治’顿时愤愤不平地坐直了身体:“那明明是因为另一个家伙捣乱……”
他们插科打诨地走过校园的甬路,两人举手投足间的气质都与常人不同,在人群之中分外引人注目。
两人踏出校园的正门口,‘太宰治’的眼神一扫,就注意到了停在附近槐树下的计程车,正有人打开门从里踏出一步。
“啊呀呀,扫兴的人来了。”一边这么说着,‘太宰治’相当自然地揽住了天见神理的肩膀,亲近地靠在他的耳边说道。
天见神理顺着他的视线,便看到了站在车旁穿着沙色风衣的青年。他顿时嘴角扬起,对着来人挥了挥手:“阿治,好久不见!”
青年抬起脸,那上面的五官竟与天见神理身旁的‘太宰治’一模一样。
太宰治扬起嘴角,两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轻飘飘地对着天见神理打招呼:“小神理。”
他的视线在少年的身上顿了一会,才挪到了黏在他身旁的另一人身上。
‘太宰治’不躲不闪地抬起眼来,两双一模一样的鸢色眼睛对撞在了一起,彼此的眼神之中都不带任何友好的色彩。
贴在天见神理身边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另一个平行世界中的‘太宰治’。那是选择了另一条道路,拿到了“书”成为了港口黑.手党首领的他。
而从车上下来的太宰治则是去了光明的一方,成为了武装侦探社的社员。可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更了解曾是港.黑首领‘太宰治’的人,对方也几乎完全了解他。
然而,这种作为平行世界同位体的相似不仅不会让太宰治——两个同时——感到被理解,反而只会觉得厌恶。哪怕对方几乎是另一个自己。
“你怎么还赖在神理的身边吃软饭?”太宰治开口便夹枪带棒地说道。
“神理愿意照顾我,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太宰治’的语气不紧不慢,他的手依然搭在天见神理的肩膀上,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
“看来你们的关系依旧和初次见面的时候一样好呢。”天见神理笑起来。
太宰治:“?”
‘太宰治’:“……”
“确实。”独自从副驾驶下来的织田作之助看着两个太宰治吵吵闹闹的画面,赞同地感叹道,“我记得你们两个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搞出了很大的动静,到现在看起来关系比之前更好。”
听到他们对于自身亲近关系的夸赞,两个不同世界的同位体太宰治都不需要去看另一个人的表情,就各自将头扭到一边做出了夸张干呕的动作。
“……这种时候明明应该吐槽啊,织田作。”坂口安吾扶了扶自己的眼镜,语气有些虚弱,“他们两个哪里能够看出关系很好了?”
在场的诸位明明都是在各种核心机构的灵魂人物,此刻他们打打闹闹和拌嘴的行为却并不会比青春期的初中生更成熟。
一行人早已约好了晚餐的行程,言谈间便往学校外出发。前港口黑.手党首领太宰治和现武装侦探社社员太宰治互不相让地走在最前,而天见神理和织田作之助并肩走在中间。
默默跟在最后的人则是异能特务科的社畜坂口安吾。隐藏在他刚刚插科打诨中的,是一种有意的克制。
他早已不动声色地将天见神理上下扫视了一遍。对方明显相当适应大学的生活,比起中学时代的时候有着一样朝气的面庞和变得更成熟的气质,举手投足间坦然而放松。
那双一直以来都分外具有特色的碧色双眼,现在更仿佛是引人探究的漩涡。
直至今日,坂口安吾依旧能够清晰地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将年幼的他作为弟弟领回家的场景。以至于每次见到天见神理,他总会有种隐藏在心底的慨然与欣慰。
因为是家人,所以才会常常牵挂。长久地缺席了对方的成长,见到成年的天见神理才总会觉得看不够。
“安吾哥,快走了,待会寿喜锅店里就没有位置了!”
被他注视着的黑发青年忽而回过头,伸手拉了一把后方这位在外一向不动声色的异能特务科长官的手腕。
“来了。”坂口安吾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加快了两步,走到了自己好友们的身边。
————————
白日里的喧闹过去,当夜深人静的时刻到来,天见神理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将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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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维转向内侧。
那里一片漆黑,简陋的游戏面板静悄悄地悬浮在空中,成为这片无垠空间之中的唯一的微弱光源。
天见神理悄然站在了屏幕的对侧,望着上面闪烁着红点的任务通知。
他已经经历过一个个世界,在众多的时空之中建立了足够多的锚点,再也不会有像曾经那样颠沛流离的漂泊。现在系统面板上出现的任务也并非强制性,类似退休后的度假世界。
任务难度并不会发生变化,只是任务失败之后并无任何惩罚,任务成功不仅可以自由穿梭另一个世界,也会获得一些礼品奖励。
天见神理的目光落在礼物形状的图标上,手指在上面点了点,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事发生。
——看来只有通关任务,才能够知道这个小礼物是什么。
他将右侧的拖动条下拉,看到了放在最后的话。
【本次任务不影响游戏玩家在主世界的日常生活,仅在每个夜晚睡梦时刻进行。】
这下,连最后一点不方便的地方都得到了解决。天见神理没有再迟疑,而是直接伸手接下了任务。
那简陋界面上的任务汇成了金色的流光,像是细雨一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系统的机械音在耳边响起:【世界观检测完毕,欢迎玩家进入新世界。维度裂缝已开启,世界登陆中——】
……
熟悉而模糊的挤压感过后,天见神理再度恢复了意识。
系统在第一时间弹出了信息。
【
恭喜玩家天见神理成功登陆,当前锚点已确认(0/2)。
注意:
本次任务为度假任务,任务成功则在新世界建立锚点,任务失败无惩罚。
】
信息印刻进入了脑海之中,天见神理却发出了一声轻咦。
在以往的世界之中,天见神理只需要维护一个锚点的建立,便可以达成连接。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同时有着两个锚点的世界。
这也就意味着,在这个世界之中,也许他会拥有两个兄长。
随着系统特殊的信息流一闪而过,时间开始转动,天见神理在这个世界中正式降生。
他睁开了双目。
新生儿的眼睛映入的世界本该是模糊的,显现在天见神理面前的一切却纤毫毕现,连带空气中的灰尘与水汽都一览无余。
产婆抱着他上前,将刚刚出生的他抱给母亲看。
天见神理的目光扫过她们。
随着专注的注视,所有活动中的人类在他的眼中都自动变成了一副完整的剖面图,血液的流动,肌肉的张弛全部都清晰地显现在他的眼睛之中。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完全对天见神理敞开的“通透”世界。
2. 两个哥哥
继国家的产房之内,新生儿发出了第一声啼哭。
身着黑色羽织的男人正焦急地带着一众仆人等在障子门之外。听到这样的响动,无论房间内外,后院之中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侍女打开门,后方露出了带着笑意的产婆,对着等在外面的继国家家主贺道:“恭喜继国大人,夫人生下了一位相当可爱的小公子呢!”
“好!”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迎来自己的孩子,继国家主依然很高兴。他先问道,“我夫人她怎么样?”
“夫人也很好,母子平安。”产婆笑容满面地说道。
“那就好。”男人这才从对方的怀中小心翼翼地接过包裹在柔软布料中的婴儿,看着孩子小小的脸蛋,面上流露出了慈爱的神色,“以后,这孩子就叫做继国神理。”
外院里忽而传来一阵响动。
年幼的男孩匆匆忙忙又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他有着与继国家主一模一样的棕红色头发,像是炮弹一样地冲到了屋檐下。
后面跟着的仆从弯着腰手忙脚乱地阻拦:“少主您慢点……”
直到跑到了继国家主的面前,男孩才气喘吁吁地停下了脚步。
“岩胜,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继国家主站在原地,垂眸看着自己的长子不轻不重地说道。
继国岩胜放慢呼吸,努力按照以往的教育做出一副沉稳的样子,抬头向着男人问道:“父亲大人,我实在放心不下,就想来看看母亲。我是不是有弟弟妹妹了?”
他的眼神亮晶晶的,不住地往男人怀中的襁褓上瞟。
因为今天的喜事,继国家主并未再深究男孩的礼节问题,而是将之轻轻揭过,回答道:“嗯,你有弟弟了。”
继国岩胜顿时露出了笑。
“好耶!”他说道,目光扫向走廊的拐角,顿时兴高采烈地向着那个方向招手,“缘一,我们有新的弟弟了耶!”
穿着粗布衣服的棕红发少年原本静默地站在拐角之后,只在墙后露出了半只眼睛和小半张脸,此时忽而被叫到了名字,便微微睁大了眼。
在继国岩胜的招呼之下,他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了众人的视线之下。那张脸本来与他的双胞胎哥哥一模一样,只是,在继国缘一的左边额头上,却蔓延出了红色的斑纹。
在形色各异的目光之中,幼童的表情平静,他抬起小步子走到了自己的兄长继国岩胜身旁。他的耳垂上悬挂着日轮花纸的耳环,随着走路的动作轻晃。
继国家主皱了皱眉。
他无视了自己的二儿子,而是对院中的众人说道:“既然孩子平安降生,你们也都要仔细照顾夫人。”
家仆们纷纷应是。
而此时此刻,被裹在襁褓里的继国神理——玩家天见神理正在观看自己的游戏面板。比起最初执行任务时候的简陋,系统仿佛经历了一次脱胎换骨的更新迭代,连带界面也变得相当丝滑。
半透明屏幕柔和地投放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本次游戏玩家角色面板更新,数据显示如下:】
【
玩家ID:天见神理
玩家昵称:继国神理
年龄:0
攻击力:100/100(固定值);
耐力:1/1(固定值);
防御力:0/100(固定值);
血量:5/5。
天赋:通透世界
】
看着这样的数值面板,继国神理罕见地沉默了。过了几秒,他才对系统说道:【我该谢谢你吗?】
系统:【不客气。】
继国神理:【……】
他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无论哪次执行任务,玩家抽到的身体都跟开盲盒一样,几乎都有残缺的地方。
满值的攻击力和几乎垫底的耐力,说明继国神理只有最多一次的技能爆发机会,之后就需要休息恢复。而数值为0的防御力,说明他一旦被攻击,就会受到毁灭性的伤害。
——这就是只有一个大招的脆皮法师。
已经进入了这个世界,身体也不能再重新选择。
缩在襁褓里的继国神理小小地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婴儿的身体与思维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他,连带心智也褪化了一些。他对着系统从鼻子里发出了小小的“哼”声,很快就疲惫地沉沉睡去。
——————————
清晨,继国缘一独自站在母亲的房门之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棕红色的眼睛里显露出不明显的踌躇。
因为年纪很小,并且也不受家主的重视,继国家的家仆们几乎都不会刻意避开他交谈。因此,昨夜继国缘一便听到了他们的闲聊。
“夫人新生的这一胎真可爱。”
“是啊是啊,一看就是结合了家主大人和夫人的优点。”
“这么一比,二少爷真是差远了。”
“他天天粘着夫人,这会出现在小少爷面前,说不定都会吓得小孩半夜做噩梦呢。”
接着便是一阵带着恶意的哄然笑声。
院子里的风将树叶吹得簌簌作响,小小的男孩站在燃着烛火的屋外,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这些话语都一字不漏地落入了他的耳中。
虽然都是非常具有攻击性的刺人话语,继国缘一的表情却很平静,仿佛并没有因此感到任何悲伤。他的心中只承载着自己最在乎的人们,并不会被外界轻易影响。
然而,却也有些话被继国缘一听进了心里。
这些家仆都觉得,像是他这样与人不同的长相,会吓到刚出生的孩子。
继国缘一相信了他们的话。他轻轻摸了摸额头上出生就有的斑纹,如果自己出现在弟弟面前的话,会让他觉得害怕。
继国缘一知道,最正确的做法就是自己远远地躲开,免得会扰到对方。
只是,如果感情是可以被理智控制的东西,那么他就不会在所有人还在睡梦之中的时候,忍不住站在这里了。
他很想亲眼看看自己的弟弟。
于是,继国缘一轻轻地将母亲房间的障子门拉开了一条窄缝,在自己挤进去之后,便又迅速将门无声合上。
他如愿以偿地在榻榻米上看到了正闭眼熟睡的婴儿。
幼小的身体里跳动着心脏,那代表着鲜活的生命。对方的体内流着与他同源的血液。
继国缘一没忍住凑上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轻轻向着婴儿伸出手,想要替他掖掖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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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正在这时,原本熟睡孩子的睫毛却隐约颤动了一下。
——继国神理是被系统的播报声吵醒的。
【恭喜玩家成功找到锚点1。锚点身份已确认:继国缘一。】
【当前锚点1完成度:20%。】
在一连串的机械音中,继国神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捉住了正在眼前晃动的一样事物,将之抓握到了自己的小手之中。
一两个呼吸过后,继国神理才发觉,自己手里正紧攥着一根温热的手指。困意浓重,他努力抬起眼皮看向了正低头看着自己的男孩。
对方看起来四五岁,五官端正而漂亮,只是怪异的红色斑纹却从他的额头一路蔓延到了眼角。
棕红色的眼睛形状漂亮,内里是柔和的光亮。
继国缘一似乎没想到他会在此时苏醒,一时间愣住了,也在看着他。
一红一绿两双不同颜色的眼睛在此刻对视。
继国神理只觉得手里一空,眼前的男孩便风一样地从他面前消失不见。
躺在摇篮里的婴儿茫然地眨了眨翠绿色的眼睛,后知后觉地发出了“啊”的一声。
系统在继国神理的脑海之中语速均匀地播报:【当前锚点1完成度:25%。】
继国神理眨了眨眼睛,看着面板上的数字符号。
锚点完成度实际上取决于他与这个世界的兄长产生的羁绊的深度。
他没有想到,只是初次睁眼见到这一世的兄长,就会被倾注这么多的喜爱。上一次在最初就拥有这样如此亲厚的羁绊,是因为他转生成为了双生兄弟中的一个。
如果仅仅是初次见面就给予这么多的情感,那么对方一定是相当温柔的人吧。
继国神理攥了攥自己身上的小被子,努力回忆着刚刚的惊鸿一瞥,却隐约只回忆起对方额头红色的斑纹。
现在整个房间都静悄悄的,屋里也相当昏暗,明显还不是所有人正常活动的时间。为什么会挑现在来偷偷看他呢?
他感觉到有些困惑。
只是,作为孩子的继国神理还产生不了过于复杂的心绪,甚至还不会在襁褓中翻身,他仅仅是闭上眼睛,没一会便又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另一边,继国缘一早已一路跑出了障子门,没有惊动任何一个守夜瞌睡的仆从。他直接跑出了母亲的院落,直到踏出门槛之后走到石子路上才停了下来。
年幼的男孩低头,屈伸了一下自己左手的食指——正是被他新生的弟弟攥过的那一根。
手指的皮肤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种柔软而弱小的触感,连带心脏仿佛为之软成了温水。
那是他看着母亲一步步孕育的生命。
方才一路的奔跑让继国缘一的气息有些紊乱,此刻,有一种名为欣悦的情绪缓慢地从胸膛往外蔓延。他的表情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但是眼睛里是温柔而热烈的光辉。
他有着敬爱的兄长,此刻又有了可爱的弟弟。
继国缘一想,他一定会像兄长继国岩胜爱护他一样,珍惜地爱护这个降生成为自己弟弟的孩子。
他棕红色的眼睛微弯,抬头看着天边逐渐亮起来的日光。
下次要跑得更快一点,才不会让自己的脸吓到弟弟。
3. 碰撞
继国家主与自己的妻子朱乃之间的感情一向很好。他们几乎从不吵架,除了在四年前,继国双胞胎兄弟刚刚出生的那一次。
双胞胎本来就是不祥,更何况弟弟头上还有恶魔一样的痕迹。他想要将双生胎中的弟弟溺死,却被孩子们的母亲拼了命地阻止。最终,继国家主没能拗过朱乃,留下了继国缘一的性命。
——不过,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继国家主不再去回忆那些令人不愉快的过往,踏入了自己夫人的院落。
因为妻子朱乃刚刚生下了可爱的幼子,继国家主看望自己夫人变得勤勉起来。
他大踏步走进屋里,从侍女的手中接过柔软的襁褓,将年幼的孩子上下颠了颠,忍不住露出笑容:“孩子是不是变重了点?”
“这才出生几天呀。”朱乃的表情有些无奈,而眼神里却闪着幸福的光辉,“变化还没有那么快。”
“神理的眼睛真好看。”继国家主低头,“是夫人眼睛的颜色。”
朱乃在四年前生下的双胞胎——继国缘一和继国岩胜都继承了父亲红棕的瞳色。只有现今出生的继国神理,有着一双漂亮的墨绿色的眼睛。
阳光从障子门外洒进屋里,正落在男人怀中的孩子身上,那双眼睛显出一种纯洁而剔透的色彩。
未曾关闭的障子门外,隔着两三步的距离,继国缘一靠墙安静地等待着。
院子里的仆人们都见怪不怪,自这孩子出生开始,他都一直很黏着朱乃夫人。除了家主在的场合,继国缘一几乎都跟在朱乃的身边。
继国岩胜一进门,便看到了正站在廊下的继国缘一。
“缘一。”他向着自己的弟弟打招呼。
被他叫到名字的男孩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跑了几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来看看神理。”继国岩胜说道,他的脊背挺直,腰间还挂着一把玩具木刀,摆出贵族里大人才有的沉稳姿态。
继国缘一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往屋里的方向指。
继国岩胜并没有仔细观察对方的反应,而是径直走进了母亲所在的房屋正门。
此时正是夏季的末尾,气候已经没有那么炎热,而是刚刚好的温度。障子门和房屋的窗一直被敞开,于是外界的光亮便洋洋洒洒地落在木质的地板上。
继国神理躺在特制的婴儿床上,周围有一圈栏杆防止他坠落。仰躺着的方向,让他只能够看到浅色的天花板。
“母亲,我想看看弟弟。”
正躺靠在床上的朱乃闻声转头,便看到了从屏风外绕进来的长子。
她示意旁边的侍女将孩子从婴儿床上抱下来,温声说道:“是岩胜啊,到旁边坐一会吧。”
“嗯。”继国严胜点点头,小小年纪就很守规矩地坐了下来,还试图整理了一下自己长长的袖摆。
侍女将裹着被褥的婴儿轻轻地放在了岩胜的面前,让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自己的弟弟。
继国严胜下意识往前倾身。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孩子,看起来软软的,闻起来有一股甜甜的奶香。
他伸伸手,最终轻轻捏了捏对方鼓鼓的脸蛋。
“好可爱……”继国岩胜忍不住喃喃出声。
【恭喜玩家成功找到锚点2。锚点身份已确认:继国岩胜。】
【当前锚点2完成度:10%。】
继国神理睁开眼,看着正俯视着自己的小男孩。在这样的视角里,对方的眼里都是他自己的倒影,里面流转着新奇的波光。
这就是他的另一个锚点,也是他的大哥。
男孩的五官与昨夜另一个男孩的长相近乎完全一致,只是对方额头和脸蛋都是光滑的皮肤,没有那醒目的斑痕。
继国岩胜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衣袖里翻找着。这样的动作让他没有了之前刻意维持在表面的庄重,而是显出这个年纪的孩子气。
他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木芥娃娃,将它放到了继国神理的眼前晃动。
“看我专门从外面买回来的礼物!”继国岩胜兴高采烈地说道。
人偶有着圆滚滚的身子,染着红漆看起来分外鲜亮。
小小的婴儿先是被人偶吸引了注意力,随后纯真的目光上抬,便与自己的哥哥对视。
在这样的注视之中,继国严胜竟感觉到了一丝赧然。他将玩偶放在孩子的怀中,道:“这种玩具还有很多,我以后每次出门都可以给你带。”
【当前锚点2完成度:15%。】
继国神理微微歪头,向着自己的大哥弯起眉眼笑了起来。
——————————
对于孩子来说,时间总是很快,仿佛只是眨眼之间,两年的时光匆匆过去。
继国神理是继国家的幺子,他既没有像继国严胜那样被父亲寄托接任家主的期望,也没有像作为双生子中弟弟的继国缘一那样被视为不祥而无视。
他是这个武士家族之中最受宠的幼子。
或许是因为娇生惯养,他的身体比起普通的孩子更加脆弱。继国岩胜和继国缘一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可以随意跑跳,在庭院里四处攀爬,而此时的继国神理走路的脚步还会有些不稳当。
或许是身体数值的影响,也或许只是他的个人特质。
继国神理拒绝了仆人的搀扶,选择了自己沿着墙根一步步练习走路。
只是,在距离母亲的房间还有几步远的时候,继国神理停住了脚步。
这个时代的房屋是轻盈的木质结构,硬纸一样的障子门在隔音上基本没有任何效果。
“缘一又有什么错呢?你凭什么这样对待他?”母亲朱乃的声音从门后清晰地传出来。与往日同孩子交流的温柔嗓音不同,此刻她的音色颤抖而歇斯底里。
“让他这样活到现在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继国家主同样抬高了声音,“你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
“你觉得我在无理取闹?”朱乃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一直以来深爱的丈夫,“岩胜和缘一明明都是我生下来的孩子,而现在,你让岩胜住在仆从成群的主院里,让缘一去住下人都不住的狭窄部屋?”
“理应如此,继国家的基业只需要岩胜来继承。”继国家主不假思索地说道。
“可是,缘一他现在只有六岁……”朱乃强调说。
“六岁已经年纪很大了,继国家养育他已经相当慷慨。”继国家主说出了自己的决定,“等他十岁的时候,我会把他送到寺庙。”
在这个时代,作为这个武士家族的家主,男人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力。他只是向女人通知了这个决定。
“不……”朱乃的神色顿时变了,她想拉住这个男人,然而对方却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直接一拂袖将她甩在了地上,“别把缘一送走……”她落下泪来,却依旧改变不了对方的决定。
女人的哭诉只是让继国家主的身形顿了顿,随后,他又置若罔闻地离开了。
他曾经爱自己的妻子,只是,在涉及到次子缘一的事情上,他们从来没有达成过一致,以至于常常争吵,几乎每次都不欢而散。随着继国缘一的年龄增大,这样的裂隙已经完全无法修补。
继国神理站在门外,仰头看着男人大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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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离开这里。
他走了两步,便看到了正失魂落魄跌落在地的朱乃。
女人挽起的发髻凌乱,脸上还残留着泪水。
“是神理啊。”她抬起头,看见了正站在门外的幼子,急忙试图擦干净自己的泪珠,不想让孩子见到自己的狼狈。
“妈妈,”继国神理迈开自己的短腿走到了女人的面前,“不哭。”他伸出手,踮起脚尖,想要用自己的袖子来帮自己的母亲擦擦泪水。
朱乃怔了怔,随后,她就将幼子紧紧抱在了自己的怀中,恸哭起来。
“如果……如果以后我不在你们的身边,”她断断续续地说道,“神理,你以后要一直帮助缘一,好吗?”
继国神理站在原地,感觉到妇人身上的颤抖。他的神色之中带着一点不明显的茫然。
因为,在他有限的记忆之中,常常来看他的兄长是作为大哥的继国岩胜,他每次都会带来很多新奇的东西给他看。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刻,继国神理会发觉自己的二哥偶尔会站在他的床前,又在他发现之后迅速离开。
他发觉,继国缘一一直在尽可能地躲避着自己。但是,上涨的锚点完成度又分明证明着对方相当在乎自己。
继国神理不知缘由,此刻,听着母亲让自己帮助兄长的请求,也为此感到为难。
并不是他不想与缘一相处,而是他很难能够真正地拦到这个兄长。
朱乃低头,泛着红的眼睛与自己孩子剔透的碧色双瞳对视,她的目光温柔而痛苦:“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你都要和缘一互相帮助,好不好?”
“好啊。”
继国神理认真地点点头,像是并不知道自己许下了怎样沉重的承诺。
朱乃摸了摸他的脑袋。她知晓自己的幼子一向聪慧,或许会将这些话语一直记在心里。
初秋的下午带着凉爽的气息,继国神理从母亲的屋子之中离开。因为继国家主与朱乃之间的争吵,这里的仆人暂时都被派遣到了其他的地方。
年幼的继国神理双手使力,有些吃力地将障子门合上。
他转过头,忽而在台阶上看到了一个小小身影。
因为平日里并没有被好好照顾,对方深棕红色的长发随意散落在肩头,正抬着头注视着院落里栽种的械树,它的树叶已经呈现出了斑驳的红。
这正是方才母亲话语中的主人公,他的第二个兄长——继国缘一。
意识到这点,继国神理当即往前跑了过去。
这次,他说什么也要拦住对方,弄明白对方到底为什么要总是躲避自己。
小孩的脚步声并不难以觉察,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哒哒”声音很急促,因为年幼而并不擅长走路,脚步的深浅没有任何节奏。
继国缘一站起身,轻拍了一下自己身上沾到的灰尘,想要在男孩追上自己之前迅速离开。
他从台阶上一跃而下,匆匆地往另一个方向走,而余光却是忍不住往后投去一瞥。
那年幼的孩子尚不知道危险为何物,竟试图学他的样子想一步从三层台阶高的廊台跨下来。
继国缘一的瞳孔微微收缩。
几乎在一瞬间,他就飞奔过去赶到了位置,将正在坠落的男孩接住。
突然的冲击力让继国缘一微微后退了一步,随后他便站稳了。
而被接住的当事人却毫不在意自己方才差点就要跌得头破血流,继国神理发出了一声恶作剧得逞的、稚嫩的笑:“抓到你啦!”
继国缘一垂下眼睛,发觉了自己被对方紧紧攥住的衣袖。他生有斑纹的半边脸,也完全暴露在了自己弟弟面前。
4. 区别
“缘一。”男孩准确无误地喊出了被自己抓着的哥哥的名字。
他稚嫩的声音里透着一种相当自然的笃定,就像是在白纸上落下色彩明晰的印章。
因为总是有意识地躲避,这是继国缘一初次在自己的弟弟口中听到他自己的名字。
他有些讶然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在对方碧色的双眼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孩子的眼睛如同清澈的池水,并没有因为他额头上生的斑纹有任何与恐惧厌恶有关的波动。
继国缘一迟疑了一瞬,最终选择站定在原地没有动作。
见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有拔腿要跑的意思,继国神理才松开了攥着对方衣袖的手。
他放松地仰起头,对着自己的二哥张开了手臂,声音一本正经,但却带着这个年纪难以避免的奶音:“抱。”
继国缘一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此刻似乎空跳了一拍。
他没有拒绝。
小小的少年半跪下来,将自己的手臂穿过男孩的腋下,低头环住了对方小小的身体,额头抵在对方的颈窝。
很软,也很温暖。
不许要任何言辞,继国缘一便明白,自己被弟弟毫无保留地接纳了。他没有在意他的斑纹,也没有在意他常常的躲避,就这样莽莽撞撞地一头栽入了他的世界。
其实,偶尔躲在廊下的立柱后,看着一起玩耍的兄长和弟弟,继国缘一也会感觉到羡慕。那时候,只要他们快乐,那么同时作为兄长和弟弟的继国缘一便也会感到开心。
脸颊一侧忽然传来了软而轻带着一点点濡湿的触感。
继国缘一猝然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弟弟,那张向来没有太多情绪波动的脸上流露出了明显的动摇。
“缘一也一样,不要不开心。”继国神理认真地说道。
孩子的身体让他有着孩子一样的思维,他知道在父亲和母亲吵架的时候,继国缘一就同他一样待在障子门外,听到了他们争吵的全程。
他希望哥哥和母亲一样,都不要因此而哭泣。
继国缘一怔然,随后如同朱乃一般,用力地将懂事的弟弟抱入怀中。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需要再看着哥哥和弟弟的相处感到羡慕了。
【当前锚点1完成度:40%。】
——————————
从这一天开始,继国缘一便再也没有刻意回避神理,反而时常跟在男孩的身边带着他玩耍。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人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朱乃。对于这样的变化,她感到慨然和欣慰。
她爱着自己的每一个孩子,希望他们全部都可以幸福。
之后不久,继国岩胜也发现了这件事。
在一次跟着父亲出行回来过后,他走进母亲的院中,便看到了一副令他有些惊讶的景象。
继国缘一正紧贴着母亲的左半边身体行走,而他的另一边则牵着最小的弟弟继国神理。
母亲常年带着忧郁的脸此刻正少见地挂着笑容,低头对两个孩子说着话。
原本回家之后那种兴高采烈的心情仿佛一瞬间发生了变化。继国岩胜并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情感,只是注视着这样的场景,停下了脚步。
继国缘一最先发觉了来人,便抬起头拉拉母亲的袖子,向门口的方向示意。
朱乃这才转过头去,温柔道:“是岩胜啊……”
继国岩胜这才迈开脚步,脸上带上笑:“这次回来,我买了球想和弟弟一起玩!”
于是,很快院子里便充满属于孩童的欢笑。
彩色的球落在了继国神理的头顶,让他一个不稳,便坐在了地面上,像是猝然被捏了一下的棉花糖。他的脸上还带着不清楚情况的茫然。
“噗。”继国严胜忍不住丢开了作为继国家继承人的架子,率先笑出了声。
他一边笑,一边跑过去将弟弟扶起来,拍拍男孩身后衣物上沾染的尘土。
而继国缘一则是转过身,将跑远的球追了回来,递到了继国神理的面前。
圆滚滚的球对于继国神理来说相当大,他张开手臂才能够勉强把它抱起来。
朱乃只是坐在敞开的窗后,安静而温柔地看着自己的三个孩子。这样的时候并不常见,继国家主总是严令禁止继国缘一接触他另外的两个孩子。
等到太阳即将完全落在地平线之下,玩耍结束之后,继国严胜要回到主屋去休息,而作为他同胞弟弟的继国缘一则是要回到自己那矮小的棚屋,继国神理则是乖乖留在母亲的房间,与两个兄长道别。
等他的年纪与两个兄长一般大,那么他也将会有单独的住所。
望着往两个不同方向走的兄长们,继国神理若有所思。
夜晚,烛火摇曳间,继国神理靠在正做着女红的母亲身旁,看着她织着绒线。
“母亲,”他支着下巴,眼睛里倒映着跃动的火光,“为什么岩胜哥哥和缘一哥哥长相相同,但是待遇却完全不同呢?”
朱乃的动作顿了顿,她沉默了一会,没有选择回答孩子的这个问题,而是将针线放到一边,将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孩子抱进怀里:“神理怎么会忽然问这个问题?”
“今天缘一抱了我,衣服很硬,但是岩胜的衣服不是这样,他的拥抱很软。”
“……原来是这样啊。”朱乃语气温柔,眼底却仿佛有着破碎的波光,她摸了摸孩子的头,“要叫他们哥哥,知道吗?”
“嗯。”继国神理乖乖点头。
最终,母亲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
三个小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有了共同的默契,继国严胜会支开仆人,瞒着父亲偷偷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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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理一起去继国缘一矮小的房间。
缘一旧旧的草席上铺了神理偷偷从屋里带来的毯子,而继国严胜送给了他自己做的一支笛子。
只是,朱乃同继国家主吵架的频率却更高起来。虽然是夫妻,但是现在相处却怨怼更多。
“你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性格。”继国家主指责道,“我每次回来呆的时间都不久,你为什么就不能做到以前那样贤惠?”
朱乃脸上的表情冷淡:“我不觉得我有任何变化。”
“我知道,你还在为次子的事在意。”继国家主说道,“我已经联系好了合适的寺庙,等他年纪差不多大就可以过去。”
女人平静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有了裂痕。
她质问道:“他难道不是你的亲生孩子吗?”
“我这是为了继国家考虑。”继国家主解释说道。
“考虑什么?”朱乃冷冷地追问。
“双生子并不是好事,也不利于家族的稳定。”继国家主说,“他脸上的斑纹就是不祥的证明。”
“真是……不可理喻。”朱乃气笑了,她忽然站起来,将整个茶桌都推倒了。
瓷器落地发出了分外刺耳的声音。
合上的推拉门外,继国缘一正站在距离门口不足一尺远的地方,他垂下眼睛与站在自己身前仰头看他的继国神理对视,两只手此刻正捂在自己弟弟的耳朵上。
虽然只有六岁,但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实际已经很懂事了。继国缘一没有表现出任何听到这样的话而失落的情绪,他带着神理离开了房门前,避免直面到震怒的父亲。
他们绕过连廊,蹲在了一处石台旁,那里有着从外面引进来的活水,始终发出轻微的潺潺声。
虽然年幼,但是继国神理很担心地抬头,攥着继国缘一的衣袖:“缘一?”
他依旧没有乖乖听母亲的话,而是直接喊对方的名字。
继国缘一向来不以为忤。他只是用那双棕红色的眼睛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哪怕方才父母争吵中的核心人物是自己,继国缘一却依旧能够体贴到自己弟弟的情绪。
似乎从出生开始,他总是很擅长独自解决自己的一切负面的情绪,将所有正向的感情带给身边的亲人。
继国神理明白这一点,他扑到对方的怀中不肯放开,鼻尖都是对方衣物上皂角和阳光夹杂在一起的气息。
感觉到怀中温暖的一团,继国缘一心中泛起暖流,原本的难过在此刻全部都消失不见。
因为有弟弟在这里陪伴自己,所以继国缘一并不觉得自己是不幸的。
他也是被自己的兄弟们捧在心上的人,也被母亲深深地关爱着。所以,继国缘一不为父亲的冷待而悲伤。
男孩垂下头,揉了揉怀中自己幼弟的头发。
5. 理想
在上次与继国家主剧烈的争吵之后,母亲的身体就开始明显地在走下坡路。无论是继国缘一还是继国神理,他们出去玩的时间都减少了许多。
母亲总是做出很坚强的样子,医师也很少去请。
年少的继国缘一总是黏在她的身边,依偎在她的身边,实际上却是默默支撑着女人日益难以控制的半边身体。
而继国神理是跟在他们身边的小尾巴。
哪怕有他们寸步不离的陪伴,母亲的笑容依旧比之前少了许多。
继国岩胜已经正式开始了作为家族继承人的武士教育,只有在所有的课业结束之后才能挤出一点点时间来看看母亲和弟弟们。
对于两个弟弟对母亲的过度依恋,继国严胜感到一些困惑和不理解。在他受到的教育中,人要把精力集中在更紧迫地提升自己上才对。
不过,他明白这是继国家未来继承人才能肩负的重任,弟弟们不需要那么辛苦,未来将会处在他的羽翼之下。
秋日的午后。
朱乃已经睡下了,继国神理跟着继国缘一从房间中悄悄离开。
继国神理低着头往前走,然而走在的哥哥忽然停住了脚步,导致他猝不及防地撞到了对方的腰背。
他往后趔趄了一步,被继国缘一眼疾手快地拉住,因此并没有摔倒。
在这样的停顿之下,继国神理便也捕捉到了从屋里传出的闲言碎语。
“家主已经一个月没有来后宅这边了。”女仆说道。
“真不知道夫人为了一个白痴孩子跟家主大人吵架有什么意义。”这道声音更年轻一些,语气里有些愤愤不平。
“慎言。”年长的女仆劝诫道,“那是主家的孩子。”
“我哪有说错嘛,都已经六岁快满七岁了,到现在还不会说一句话,”年轻女仆不服气,“如果不是痴傻,那就是天生残疾。无论是哪种,都不值得夫人为一个废人付出这么多……”
“毕竟是夫人生下的孩子,可惜了。”老仆人说。
外间屋里的仆人并非肆无忌惮地交谈,她们实际上放轻了声音。只是这是窗口前的位置,而方才离开这里的两个男孩很矮,恰巧处在两女仆的视角盲区。
听着他们说的话,继国神理当即气红了脸。
他扭头就往屋里跑。
动作太快,以至于继国缘一都没能及时拉住他。
“你们两个,出来。”继国神理这时候还记得母亲在里间休息,因此还压低了声音。
他小小的一个人背着光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样子竟显出一种压迫感。
两个女仆一前一后走出来,分别向他行礼。
“把你刚刚说的话再重复一遍。”继国神理并没有让两人起身,而是将目光落在了面孔更为年轻的女仆身上。
那双平日里如同翡翠一样剔透的眼睛,此刻却显得无比锐利,带着强硬的穿透力。
那女仆的脸顿时白了。
“我……我再也不敢了,小少爷,对不起,我不该乱说话。”
“这种道歉的话,你不该对着我说。”继国神理道。
女仆转过头,看到了正站在小孩身后半步位置的继国缘一,神色中显露出了一丝犹疑。
显然,她在衡量继国缘一值不值得她真的低头道歉求饶。
虽然继国神理是被继国家主宠爱的幼子,但是继国缘一并不是。继国家主甚至不耐烦听到次子的名字。
“你不愿意吗?”继国神理注视着她。此刻的他站在阳光下,瞳孔被衬托出肉食动物才会有的浅色,“下午岩胜哥就会来,你想让他知道这件事吗?”
女仆浑身一颤,不知是因为对方话里的意思,还是因为这不符合年龄的压迫力。假设这件事被继国岩胜知道,虽然继国岩胜同样年幼,但他已经如同家主一样拥有了一些权力,包括处置一个像她一样普通的仆人。
“对不起,缘一少爷。”她最终低头,向着继国缘一道歉,“我不该在屋里随意议论主家。”
继国缘一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这件事。他天生善良,在收到道歉之后就选择了原谅。
作为旁边给继国缘一撑腰的小萝卜头,继国神理却依然感到不平。
“不管你是不是真心道歉,”他小小的脸蛋上满是严肃,“我都要告知你,我的哥哥——继国缘一,才不是什么笨蛋傻瓜。”哪怕他从出生到现在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有着万里无一的才能,”继国神理说着他眼里颠扑不破的真理,“他是天才。”
他知道,自己的二哥继国缘一同样拥有能够看到“通透世界”的眼睛,所以才能每每恰到好处地护住母亲生病的左半边身体。
他也同样用自己的眼睛观察过继国缘一,那是他所有见过人类之中最完美的骨骼和肌肉。而继国缘一的声带同样没有任何缺陷。
天才不说话,而世人却以为他是笨蛋哑巴。
继国神理挥挥手,示意这两个女仆离开这里。
直到她们彻底离开这个院子,继国神理都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继国缘一本来也只是站在原地等待自己的弟弟,只是,他敏锐的听力却捕捉到了一点不该在此时出现的声音。
是一滴水落在了地板上。
他意识到了什么,绕到了继国神理的面前,蹲下来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刚刚还气势汹汹替他找回场子的小孩,这会却已经完全红了眼眶。
继国缘一有些手足无措。他的弟弟向来都很乖巧,哪怕在襁褓中的时候都很少哭闹,现在这样却是他第一次遇到。
他笨拙地用手指和衣袖给自己的弟弟擦眼泪。
然而,这样的举动却让继国神理的眼泪像开了闸一样,扑簌簌地溢出了更多。
“我……”继国神理也相当不好意思,小孩的身体是开始哭就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的体质,哪怕他自己努力抑制也收效甚微。
“我只是为缘一,感到很委屈。”继国神理的呼吸紊乱,他抽泣着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们这样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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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你。”
继国缘一微怔,他蹲在自己弟弟的面前,伸出双手捧住了对方的脸颊。
“别哭。”他说出了第一句话。
他们像是两个互相取暖的小动物,依偎在一起。
微风拂过,头顶的枫树飒飒作响,落下了三三两两的树叶。
——————————
眨眼间,继国岩胜与继国缘一这对双胞胎兄弟就已经七岁了,
继国家主专门从外面请来了剑士来教导自己的大儿子继国岩胜剑术。而年仅两岁的继国神理依旧每天跟在母亲身边,继国缘一仍然无人注意。
小孩子的身体总是很容易疲惫。每天早晨,继国神理都不能做到早早地醒来,他总是不想起床,也喜欢跟在母亲身边。
哪怕是作为玩家的天见神理,过往的经历里也很少与母亲有长久的相处,因此来到这里,他便格外贪恋这份毫无保留的温暖。
“要出去找哥哥们玩吗?”看着他吃完早餐就匆匆忙忙套鞋子想要出门的样子,朱乃温柔地说道。
她的身体不好,面色苍白,偶尔说话的时候也会轻咳,此时的情绪是舒缓的,便显得人也比往常鲜活两分。
“嗯呐。”继国神理点点头,“妈妈要过去看看吗?”
“我便不过去了。”朱乃轻叹了口气,说道。
训练场在继国家后院的空地。继国神理绕过前院房屋,便看到了正在整理刀剑的剑士,而继国严胜与继国缘一似乎正在交谈。
这相当少见,因为直到现在,继国缘一几乎都惜字如金,除了继国神理,没有人知道他可以如普通人一样说话交流。
只是,不知为什么,继国岩胜的表情并不是平时作为兄长的那种神色,他注视着站在自己身边露出微笑的继国缘一,眼睛里涌动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波涛。
“哥哥在聊什么?”
旁边的稚嫩童音拉回了继国岩胜的思绪。他低头,看到了跑过来的小小一只。
望着幼弟一尘不染的碧色眼瞳,继国岩胜顿了一下,说道:“没什么。”
“呀,你们有秘密不告诉我!”继国神理看了看两个兄长,鼓起脸颊说道。
这下,连继国缘一也凑了过来,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休息时间结束了!”剑士老师拍了拍手,“岩胜来继续吧。”
方才的话题被打断,继国神理便没有钻牛角尖,而是爬到旁边的廊台上,与继国缘一坐在一起看着继国岩胜的剑道训练。
继国缘一注视着他们的动作,回想着方才与兄长的对话。
继国岩胜说他的理想是成为第一的剑士,于是,继国缘一便说,自己想成为第二的剑士。
……这样的话,便可以与哥哥的距离更近了。
“神理的理想是什么呢?”继国缘一偏头,看向自己的弟弟,问道。
听到他的问题,继国神理并没有思考太久,便给出了答案:“我的理想,就是像现在一样,和妈妈还有哥哥们一直在一起啊。”
6. 一起吧
继国神理的理想简单而朴实。
只是,再过三年,继国缘一就要被送到寺庙里了。
所以,继国缘一并没有回答他,而只是弯腰,用下巴轻轻蹭了蹭男孩的头顶。
“缘一要也试一试吗?”在继国严胜休息的间隙,剑士老师看向一直等在旁边的孩童。
继国缘一点点头:“好啊。”
继国神理注视着一大一小两个人走到正中间的空地。在他的视线之中,人类的皮肤如同透明,他们每个人行走时内部的骨骼和肌肉都纤毫毕现。
这是他自出生时就拥有的视野,而他的二哥继国缘一也同样拥有着。
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的继国严胜也在一旁观看,他知道自己的弟弟缘一处境不好,因此,作为大度的兄长,他不介意让老师跟对方玩闹一会。
“缘一哥哥加油!”继国神理挥手喊道。
听到他的鼓劲声,继国岩胜说道:“老师只是在跟他玩罢了,一旦认真起来他肯定会受伤。”
只是,继国神理听到他的话,却摇摇头说道:“缘一哥会赢。”
他的语气笃定,就像是看到了那样的未来。
继国严胜对他的话不以为然。只是鉴于神理还是小孩子,所以他并没有反驳男孩的话。
他们的视线聚焦在空地上一大一小的两个人。
继国缘一的手中是专门为继国岩胜这样的七岁孩子准备的竹刀。他的眼神平静且镇定,并不因为要与大人对战而畏怯。
“开始吧。”剑士说道。
木刀破空发出嗡鸣。
在除继国神理之外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七岁的继国缘一动作已经快到出现了残影。
随后,他往后退开了两步之后,站在原地的高大男人这才晃动了两下,之后便随着重力的作用倒在了地面上。
重物落地发出“砰”的一声。
仅仅只用了两招,七岁的继国缘一就击败了经验丰富的强壮剑士。
继国神理顿时发出一声欢呼:“缘一,好厉害!”
“怎么会……”继国严胜瞳孔颤动,他整个人几乎都僵在原地,分外难以接受眼前的局面。
他难以想象,一直被他怜悯着的双胞胎弟弟,却可以轻易战胜在他面前难以逾越的高山。
剑士老师缓了好一会,才勉强站了起来。他的脸上并不见任何挫败之色,反而是见猎心喜。
只是,成为胜利者的继国缘一脸上却没有任何开心的表情,难得有些心事重重。
在场之中,每个人的心情各不相同,原定持续两个时辰的训练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继国神理看着另外三人各自离开了这个空地,直到这个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他才看向旁边的武器架。
实际上,他有些跃跃欲试。作为玩家,继国神理自己也很好奇,被固定到满值的攻击力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长大了一些之后,他现在的游戏面板数值发生了一点变化。
【
玩家ID:天见神理
玩家昵称:继国神理
年龄:0
攻击力:100/100(固定值);
耐力:1/1(固定值);
防御力:0/100(固定值);
血量:15/15。
天赋:通透世界
】
——好吧,变化也不大,只有血量的上限提高了。
继国神理走到武器架前,踮起脚尖使劲伸出手才碰到了方才被随手横放在架子上的竹刀。
虽然是为继国岩胜设计的小孩款式,但是对于继国神理来说,这把竹刀还是太长了,甚至已经超过了他的身高。
他拖着这把竹刀在场地上走,刀尖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划痕。
继国神理左右看看,最终选定了院子角落一块半人高的石头。
在确认了目标之后,几乎不需要思考,全身的每一块肌肉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开始行动了起来。继国神理感觉到身体在这一刻轻飘飘的,手中的长刀也仿佛有了生命。
时间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漫长,但是又像是恍惚中的一刹那。
在无人窥见的这个院落之中,继国神理呆呆地站在完好无损的石头前,手中的木质长刀完好无损。
——这就是满值的攻击力?
系统数值该不会出问题了吧?
继国神理叹了口气,转过身往回走,吃力地将这把刀重新拖回了武器架上。方才那一击过后,他的浑身就像被抽空了力气,手脚都在发软。
身后,完好无损的石头,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丝裂纹。
渐渐地,这条不起眼的纹路一路往四面八方蔓延,速度越来越快。
继国神理忽而听到背后“砰”地巨大一声。
他转过身,讶然地看见原本比他高一截的石头,在他的眼前崩碎,带起尘灰飞扬。
——他不该质疑游戏系统。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继国神理左右看看,确认没有人发现之后,这才飞快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假装方才无事发生。
他往回走,想要回去找母亲。只是,还未到那边的院落,就听到了一阵喧哗。
继国神理急忙拉住了一个仆人来问。在他们语焉不详的陈述之中,继国神理很快拼凑出了全貌。
原来,是继国家主知道了方才继国缘一两招胜过了剑士老师的事,竟一反常态地对他大肆赞扬。而继国严胜此刻也破天荒地成为了被忽略的那一个,他一动不动地站在人群的边缘,看着正站在人们簇拥下的双生弟弟继国缘一。
继国神理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哥哥?”
在他喊到第二遍的时候,继国岩胜才颤了一下,如梦初醒地低下头来,看到了自己弟弟圆圆的小脸。
“是神理啊。”继国严胜仿佛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他鲜少受到这样的冷遇,以至于此刻思维都是混乱的。
“你的手很凉。”继国神理说道。
“是吗?”继国岩胜抬起头,又看向人群之中。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内心此刻的陌生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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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里就像是坠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他下意识攥紧了旁边弟弟拉着自己的手。
当天下午,继国家主就宣布了震动整个继国家上下的决定。
继国岩胜被剥夺继国家继承人的身份,住进破屋之中,十岁时将被送入寺庙。而继国缘一则成为继国家新的继承人,住之前继国岩胜的高档和屋,一切以最优的方式培养。
两个双胞胎兄弟的待遇被完全调转了过来。
在议事屋的万籁俱寂中,继国神理努力站起来从桌上冒头,头一个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可是,父亲,为什么缘一哥哥和岩胜哥哥,不能一起住大房间呢?”
继国家主眉毛一竖:“你懂什么,坐下!”
继国神理不说话了。
至此之后,无人再敢质疑家主的决定。
包括两个被宣布这件事的当事人。继国缘一的脸上并没有因为父亲的决定而表现出任何喜悦,而继国岩胜更是如此。
除了继国家主,没有任何人感到满意。
这件事在当天就传进了继国夫人朱乃的耳中。
她往后倒下,当场就吐出了鲜血。
继国缘一与继国神理守在母亲的榻前,继国岩胜并没有守在这里,他被赶到了继国缘一所住的棚屋。
他们看着他们的母亲,这个温柔却病弱的女人。孩子们是她的珍宝,也是她的苦难。
医师已经表示自己回天乏术。朱乃躺在被褥上,苍白的脸分外憔悴。
“母亲……”继国神理握住她的手,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在此之前,哪怕是作为玩家的他也极少与母亲相处过,朱乃是他遇到的最像书上所描述母亲的人。
“您不要担心,”小小的孩子说出了郑重的承诺,“我们三个都会过得很好,我会保护哥哥们的。”
“我会为兄长和弟弟考虑的。”继国缘一同样说道。
朱乃温柔的碧色眼瞳落下了泪水。她最终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声息。
两个年幼的孩子在这个夜里,送了母亲最后一程。
踏出和室,外面微凉的夜风便吹到了身上。
“我要走了。”继国缘一忽而说道。
“什么?”继国神理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就在今天晚上,我想要离开家,四处去看看。”继国缘一说道。
方才在房间里的悲伤已经被他全部掩了起来,此刻他身形挺直,仿佛放下了许多东西。
“那,”继国神理没有犹豫地说道,“我也要一起。”
继国缘一有些讶然:“你……”
他棕红色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弟弟。
“虽然是这样迅速的决定,但是我也很认真哦。”继国神理回视他,说道,“如果缘一哥哥一个人走了的话,难道不是太可怜了吗?”
男孩的眼睛与母亲几乎一样,在月光之下是温柔的碧色,显出一种纯稚的感情。
继国缘一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稳稳握住了自己弟弟的手。
“好,”他说道,“一起。”
7. 鬼
继国神理明白缘一想要离开的原因。他的二哥天生善良,不愿意去抢夺原本属于继国岩胜的东西。
如果缘一自己离开,那么继国家主就不会苛待长子,继国岩胜会恢复原本的继承人待遇。
但是,继国缘一从出生起就一直在受到苛待。继国神理不想他在这样的时候也孤独地离开。因此,他拉住了对方的手。
在月色之中,继国神理跟着继国缘一去找他们的哥哥。
“你们都要走了吗?”继国岩胜看着自己的弟弟们,他站在简陋房屋的阴影之下,而另外两个人则是站在院落之中,月光洒在他们的身上。
“嗯。”继国缘一点点头。
“大哥也一起走吗?”继国神理问道。他想,如果能三人一起离开的话,无论在哪里都会很幸福吧。
只是,继国岩胜沉默片刻,却给出了拒绝的回答:“……不。我不会离开继国家。”
这是他自小受到的教育和责任。
“可是……”继国神理还想再劝。但他却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理由。
如果他与缘一离开,那么岩胜理应当就会能恢复到原来的继承人的待遇,而不需要与他们一起在野外朝不保夕。
继国岩胜继续说道:“你们如果想走便走吧。”
“我们会想念岩胜哥哥的。”继国神理最后只能这样说道。
幼时的感情本该纯粹,可是在继国家主的操纵之下,现在的他们却在渐行渐远。
在一个家之中,本来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更何况继国家主对于自己孩子们的待遇调转这样极端。
继国神理跟着继国缘一一步步离开这里,并没有回头,但却仿佛能够感觉到另一个兄长的目光一直落在他们的脊背上。
他想,他或许也是感到害怕了,所以才会落荒而逃。
如果在未来,继国神理不被卷入这样的继承人斗争里,那么他可以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继续当他的继国家小少爷。
可是,若他长大,继国家主会将他纳入到继承人考察的行列吗?那样的话,他与岩胜就会像现在的缘一与岩胜一样,被迫成为潜在的“敌人”。
人类的感情真的可以经受这样的算计和考验吗?
所以,如果一定要做选择,继国神理不想要留下。
继国岩胜没有动弹。他站在原地,就像是脚下生了根。
直到两个弟弟彻底没有踪影,他才将障子门合上。
——————————
继国缘一在旷野中,在山林间奔跑。除了那把继国岩胜亲手做的笛子,他没有带任何的行李,他将自己的幼弟背在身上。
他蹚过河流,头顶的月光温柔地照亮他与弟弟前行的道路;他爬上高山,美丽的朝霞围绕着初生的太阳;他穿过林间,鸣叫的鸟儿为他们的步伐伴奏。
继国神理乖乖地伏在自己哥哥的背上,兄长作为少年的肩膀虽然并不宽阔,但是却分外可靠。
他们在稻田间遇到了与继国缘一年纪相仿的、孤苦无依的少女,她将两个孩子邀请回了自己的家。
这是分外安稳、快乐而平静的十年。
诗是一个很温柔细心的女孩,她收留了继国兄弟,也察觉到了两兄弟眼睛与常人的不同之处,知道他们能够看到与普通人不同的东西。
她并不在意这一点,反而给予了更多的关心,让他们有了归处。
继国神理总是跟在继国缘一与诗的身边,陪着他们一起到田间劳作。他有时候被自己的哥哥缘一背着,有时候也会被诗牵着手。
等他长大一些,便会自告奋勇,顶着烈日将诗做好的饭菜送到正在干活的继国缘一手中。
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十年之后,继国神理主持了他的哥哥继国缘一与诗的婚礼。
——虽然说是婚礼,但现场只有寥寥数人。
虽然婚礼相当简陋,但是继国缘一与诗脸上却都是名为幸福的神色。
继国神理向他们送出了自己真心的祝福。十年的相处,他们早已成为了关系紧密的亲人。
婚后不久,诗便怀孕了。
她的肚子一天天地变大。
于是,家中大大小小的活都被继国缘一和继国神理抢着来干。
诗看着自己拿起的篮子被夺走,露出了无奈的笑:“我只是想去森林里采些蘑菇。”
然而,无论是继国缘一还是继国神理两个人都摇头露出不赞成的眼神。
他们拥有“通透世界”的天赋,自然能够清晰地透视孕妇的生理状态。距离诗生下孩子仅有一两天了。
“我去请产婆。”继国缘一说道。
继国神理走到院落的门口去送自己的哥哥。
房屋外面阳光灿烂,篱笆上挂着丝瓜藤上面已经结了小小的果实,木质的大门上挂着长串的玉米和辣椒。
“我不在的时候,诗就拜托你了。”继国缘一对自己的弟弟说道。
他黑中透红的长发被束在脑后,额头上的斑纹并不影响五官的俊秀。
“我知道的。”继国神理说,他拍拍自己的胸口,“哥哥放心,我会守在姐姐的身边等你回来。”
继国缘一点点头,离开了家。
他们的家并没有处在村落之中,而是在山间建立的单独住所。所以,继国缘一要翻过山走很远的路才可以将产婆接过来。
继国神理关上大门,去旁边拿了斧头慢慢劈柴。
玩家界面里,系统的显示面板一直很稳定:【当前锚点1完成度:95%,锚点2完成度:45%。】
前者是在继国缘一身上建立的锚点,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直在缓慢上升,应当不久之后便能够升到满值。而后者是继国岩胜身上建立的锚点,自他们从继国家离开之后,已经很久都没有变动过了。
夕阳逐渐西斜。
继国神理伸了个懒腰,旁边堆着的柴火已经被码得整整齐齐。他走进房屋里,用挂在架子上的布巾擦了擦手。
“辛苦神理了。”诗说道,她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碗,“喝点水吧。”
“嗯,姐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继国神理问道。
“今天宝宝很听话,并没有闹我呢。”诗笑着说。她穿着宽松的长衣,低头抚摸自己隆起的腹部,眉眼温柔。
太阳逐渐降到了地平线之下,屋里的光线也暗了下来。
“诗姐姐早点休息。”继国神理对女人说道。他小心地扶着对方坐到床边,准备在屋外守着对方。
正在这时,他敏锐地听到了夏夜之中从院落门口的木门那里传来的“吱呀”声。
现在正值盛夏,即使是夜晚也近乎无风,平日除了林间蝉鸣,树叶簌簌,便没有其他的响动。
难道是缘一带着接生婆回来了?
只是,处在胸腔的心脏在此刻却发出了否认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原本在夏日一直喧嚣的蝉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消失了。
“怎么了?”诗察觉到了他停顿的动作,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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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神理给了诗一个严肃的眼神,将手指压在自己的唇上,轻轻摇头。
看到他这样的动作,诗也意识到了不同寻常,顿时也压低了声响,没有在继续说话。
此时,家中只有十二岁的继国神理和即将临盆的女人。诗想,如果是强盗的话,那就让他们把东西抢走,只要她和神理能好好的。
“砰!”
外面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动,伴随着如同野兽般的嘶吼声。这栋木屋的房门几乎连一秒都没能坚持下来,就被硬生生地撕裂开来,砸在地面上掀起高高的尘土。
继国神理反应极快地往前一步,挡在了诗的身前,遮住了蔓延而来的土灰。而诗则是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肚子,她的脸色分外苍白。
月光之下,尘土散开,那闯进来的男人——如果说那样肌肉扎结骨骼突出的生物也能够被称作人类的话——在空气之中嗅闻,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好饿,好香,你们……”
他转过头,露出一口獠牙,涎水如同开闸一样流了一地。男人如同野兽一样半趴伏在地面上,赤红的眼珠对准了屋内的两名人类。
“你想做什么?”继国神理冷静地问道。
“嗬哈哈哈,当然是吃掉你们。”男人长长的舌头已经甩出了口腔之外,拖到地上,“孕妇的话,一定比普通的肉更好吃吧!”
继国神理感觉到,身后的诗似乎有些发抖。
他继续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通透世界之下,继国神理明显看出,对方的骨骼和肌肉都不是正常人类会拥有的形态。
体积和密度都比普通人类高许多,更像是只知捕食的猛兽。
那男人慢慢往前爬行:“你当然不配知道,我是怎样完美的生物……”
它快要饿疯了!
继国神理瞳孔微缩,他拉着身后的诗往旁边侧身躲避。
床在这一瞬间被砸破,溅起的木屑落了他们两人一头一身。他抄起旁边的桌子往上边砸,遮住那生物的视线,阻挡它追过来,随后立刻带着诗往外跑。
继国神理明白,虽然他的攻击力数值是100,但他的耐力只有1。如果不能做到一击毙命,那么他和诗都会很危险。
雪上加霜的是,继国神理的防御力是固锁的0,甚至还不如被他护着的诗更高。而继国缘一不知今晚何时才能够回来。
继国神理拉着诗逃到了屋外,房屋之内的怪物随时都有可能冲出来,这时诗忽而有些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继国神理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要不好。
原本真正的生产应当是明天才会到,现在显然是诗受到了惊吓,孩子的出生提前了。
他的视线在院落中逡巡,试图找到趁手的武器。
“你……”诗的脸色惨白,冷汗涔涔,却甩开了他的手,“神理你快走吧!啊……别管我了!”
她跪在地上,已经完全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她知道自己现在完全是个拖油瓶,而如果继国神理先逃走的话,说不定还有些希望离开。
“你在说什么傻话。”继国神理根本没打算放弃。
“呦,你们还真是感情深厚……”那怪物从窗户口一跃而出,窗框被它轻易地踢碎。它很饥饿,但依旧戏耍着自己的猎物。
继国神理站在原地,他的眼睛透过对方的皮肤,无比清晰地看到了正在跳动的两颗心脏。
手中,是方才他匆忙从院落里木墩上拿起的、用来劈柴的斧头。
空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8. 支撑
似乎有一阵风吹过。
诗趴在地面上,听到属于那怪物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捂着自己的腹部,勉强支撑起身体,努力睁开眼睛,只见漫天血雨。
……是缘一回来了吗?
她意识模糊地想着,歪过头去看。
只见站在自己前方的少年身上那身白色的短打依旧一尘不染,明亮到没有沾染一丝血迹。他站在那里,挺直的脊背像极了他的兄长。
因为不确定哪里是那只怪物的弱点,仅有一个大招的继国神理对它集火。
原本嚣张到将继国神理和诗当做夜宵的男人,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碎片。
继国神理站在原地不动,只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大部分力气都被抽空,手中的斧头也变得分外沉重。
他低头,看着地面上的一片狼藉,神色之中却并没有任何赢得胜利的欢快。
因为在继国神理的视野之中,这些被他砍成碎块的血肉,分明在细微地蠕动。它们还保有着相当高的活性,就像是还在试图努力聚合在一起。
这到底是什么生物?
身后,诗发出了一声痛呼。
继国神理顿时转过身,走过去想要将她挪到离这片血腥之地更远的位置:“姐姐,你……”
“我的孩子……”诗的额发已经湿透了,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说话的时候只剩气音。
“别说话,省一省力气把孩子生下来。”继国神理急忙说道。他将诗的头靠在自己跪在地面上的膝盖上。
女人的眼睛忽然惊恐地睁大了。
“噗嗤……”
利爪穿透了继国神理的肩膀,从他的正面穿过,露出了黑色的指甲。
——如果不是继国神理飞速地侧身躲避,此刻这只手穿透的就是他的心脏。
继国神理哼都没哼一声,直接将这只断手从背后拔了出来。
“嘶……”这个动作让他倒吸了口凉气。
他回过头,只见原本被他切碎的肉块,此刻竟有一些正重新合在一起。方才这只手正是如此。
“会复活的怪物?”继国神理小心地将诗躺在地面上,自己重新拿起来了那沉重而又血迹斑斑的斧头。
因为已经交付了大招,此刻的他仅有普通十二岁男孩的力量。眼前有些发黑,他的防御力还是太差了。恐怕即使是那怪物都没想到自己能这么轻易穿透他的肩膀。
继国神理将那只还在抓握的怪物断手丢在地面上,他双手高高地举起斧头,往地面上的肉块重新劈砍而下!
细碎的血滴溅上了他的眼尾。
起码,他明确地知道,一旦那只怪物复活,绝对不是好事。
肩膀上的疼痛近乎麻木,继国神理仿佛不知疲倦。他从几乎成为废墟的房屋内翻出了麻绳,将那个怪物的碎块分别绑在了不同的树上和篱笆上。
眼前的视野开始变得越来越窄,哪怕强撑着也几乎看不清眼前的道路。
一个晃动之后,他跌倒在了地面上。
可恶,还不能睡!诗……诗姐姐她还……
继国神理趴在地上,想要努力用手将自己撑起来,五指在泥土上留下了几个圆坑。
眼前的一切变成了彻底的黑暗。
——————————
继国神理睁开眼睛,霍然坐了起来。
过于迅速的动作牵扯了他肩膀上的疼痛,让他低呼一声,原本直起来的身体往前倾倒。
“你醒啦?”他的动作让原本正在旁边扫地的小女孩吓了一跳。
不等继国神理回答,她就急忙拉开门跑了出去:“花子姐姐!西屋的伤员醒了!”
障子门被另一人完全敞开,高大的青年匆忙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半扎马尾的头发在夕阳下渲染下彻底成为了棕红色。
来人跪坐在了继国神理的榻旁,稳稳地撑住他的身体,道:“神理,别乱动,你伤得很重。”
“哥哥……”继国神理霍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诗……诗她怎么样了?”
继国缘一沉默了一下,道:“她比你醒来得更早一些。”
听到他的话,继国神理这才松了口气,顺着对方的力道向后倒下。因为太过虚弱,他并没有看到继国缘一眼底比往日更加深沉的色彩。
“我睡了多久?”继国神理问道。
“整整十日。”一道女声从门外响起,“小神理,你要是再不醒来,你哥哥就要把蝶屋的门槛踏破了。”
继国神理讶然于自己听到的答案。他没想到自己的体质竟然会这样脆弱,区区贯穿伤害就睡了十天。
他转过头,便看到了从门口进来的女人。
她长相分外美丽,皮肤白皙而五官清冷,发间戴着缀着绣球花的钗饰,相当有古典的气质,只是人方才一开口便彻底破坏了那种氛围感。
“请问您是……?”继国神理问。
“自然是这段时间累死累活把你救醒的医师。”女人说道,“我的名字,垣本花子。”
她相当熟练地将手搭在了少年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真是的……战斗的时候从来都不考虑一下自己身体的承受力。你一个小孩子还跟他们学坏了。”垣本花子怨念极深地抱怨道。
“是我的过错。”继国缘一低着头说道。不知是不是这段时间操心极多,他的眉宇间比以前增添了几分忧郁。
“我又没点名,你就自动对号入座了吗?”垣本花子没好气地说道。她每天看的病人和伤员很多,忙碌的生活让她说话总是夹枪带棒。
她三两下就完成了诊治,飞速地在纸张上开出了一连串的药品,递给了旁边的女孩,“小梨,待会按照这个来煎药。”
“是。”被叫做小梨的女孩点点头,她就是一开始将其他人叫来的那个医童。
很快,两人就都离开了这个房间,只剩下了继国缘一与继国神理这两兄弟。
“这里是哪里?”继国神理率先开口。
“鬼杀队。”继国缘一回答,“它是专门抵御恶鬼侵害的组织,你现在在它专门负责治疗伤员的蝶屋。”
“所以,”继国神理思索了一下,“那天晚上我遇到的生物,难道就是‘鬼’吗?”
继国缘一点点头。
他垂下眼睛,说:“我加入了鬼杀队。”
听到他的话,继国神理没有对他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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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疑,只是沉默地看了对方一会。
继国缘一的确是一个相当善良的人,即使加入这样的组织会有各种各样的危险,他也绝对不会畏怯。
“缘一有什么事情是在瞒着我吗?”继国神理忽而说道。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是小时候那样,直呼自己兄长的名字。现在显然是感觉到了一些异常。
继国缘一微微一怔,才别开眼睛说道:“……没有。”
“那看来就是有了。”继国神理抿唇,“是诗姐姐吗?”
如果诗刚刚诞下孩子,那么继国缘一哪怕是未来会加入鬼杀队,也绝不会这么快,这么坚决。
继国缘一一时间沉默。
他最终说道:“孩子没有活下来。”
“因为,我没有带产婆回去。”
继国缘一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他声音不自觉地带了些颤抖:“路上遇到一个,腿脚不便的老爷爷,我就先翻山把他送回了家……”
因为诗原本的产期是第二天,所以继国缘一并没有那么着急,决定把老爷爷送到目的地之后,自己先回家,第二天再去镇上请产婆。
只是,当他回到家的时候,只见到了倒塌的房屋,他的弟弟浑身是血趴在地上几乎没有声息,而他的妻子捂着腹部挣扎。
“因为……因为我没有及时带产婆回去,”继国缘一深吸了口气,硬生生压下了哽咽,继续说道,“孩子被生出来的时候,满脸发紫,已经没有气了。”
这个青年总是挺直的脊背塌了下去,他面前的榻榻米上,被水珠浸湿了一圈。
继国神理微怔。他张张嘴,找回自己的声音:“对不起。”
“都是我太弱了,没能杀死那只怪物,”他说,“没有完成哥哥说照顾好姐姐的承诺。”
继国缘一只是摇头。
他一点也没有怪罪自己的弟弟,只是感到自责。他既责怪自己没有护住诗,也责怪自己让弟弟受到了这样沉重的伤害。
继国神理抱住了这个刚刚失去亲子的男人。
在他昏迷的这十天里,一些变化在继国缘一的身上产生了。他依然善良纯粹,但却多了一种隐约的忧郁。
继国缘一靠在自己弟弟未曾受伤的一边肩膀上,感觉到了对方温柔的拥抱。
这些天里,他未曾向任何一个人展露过自己的脆弱,也从没表现出自己的疲惫。
作为丈夫,他安慰着痛失孩子的诗;作为父亲,他亲手安葬了自己刚刚出世的孩子;作为兄长,他夜以继日地照顾着自己昏迷的弟弟。
现在,也有一个单薄的肩膀靠过来,给予了他一份坚定的支撑。
一刻钟之后,障子门被拉开,小梨刚想要进门打扫,却见到靠在床铺上的少年将食指压在唇上,对她轻轻摇头。
她的视线下移,便看到了床铺边的男子。
这位初初加入鬼杀队的剑士相当有名,仅仅用了几天时间,杀掉的鬼就已经达到了鬼杀队一星期的量。
现在他躺在属于自己弟弟的枕头上,身上被盖了毯子,睫毛的阴影遮掩了眼下的青黑,此刻闭着眼睛睡得正熟。
【当前锚点1完成度:100%。】
9. 觉悟
蝶屋是鬼杀队伤员的暂居地,所以也相当适合疗养。这里种满了大大小小的紫藤花,打开窗,在夏日的午后就能够闻到阵阵幽香。
在能够下地走动之后,继国神理就去见了诗。
他几乎不敢认出这个之前温柔而美丽的女孩。她看起来憔悴极了。
在见到继国神理担心的表情之后,诗反而转头来开导他。
“当时的事情,还是要谢谢神理你的拼死保护。”诗说道,“不然我现在也不能与你一起说话。”
失去孩子这件事几乎击垮了她,但是现在她又以一种相当强大的毅力重新振作起来。
“我没事哦。”她轻轻揩过脸颊,努力将泪水憋回眼眶里,“等身体恢复之后,我要跟缘一一样加入鬼杀队。”
“诗姐姐也要去吗……”继国神理说,“这很危险。”
“我知道,”诗垂眼看他,“只是一想到我的孩子丧命于鬼之手,而这个世界上还有成百上千的鬼存在,我就想要出一份力量。哪怕是后勤也好。”
仅仅只是看她的眼神,继国神理就知道,她同继国缘一一样已经做下了决定,不会再发生改变。
“既然姐姐已经想好了,那就同哥哥一起放手去做吧。”继国神理说道。
对于鬼,待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他已经有了了解。
所有的鬼都将人肉作为食物,他们的速度和力量都比正常人类要强壮许多,甚至还有“血鬼术”的存在,让这些鬼掌控着比人类强大许多的力量。
他们不惧劈砍,即使肢体缺损也能够很快恢复,代价就是会更加饥饿,攻击性更强。鬼唯一的天敌便是阳光,只有阳光能够彻底杀死他们。
同时,对人类无害的紫藤花对于鬼来说也是剧毒。这就是蝶屋附近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紫藤花的原因。
“看起来未来的生活不会再平静了。”在走出诗的房间之后,继国神理望着洒落在紫藤花枝叶上的阳光,自言自语道。
鬼杀队的主家是产屋敷一族,他们世世代代都为了杀掉鬼王而存在。因为鬼王是这个世界所有的鬼的源头,只要杀死他,那么所有的鬼都将随之不复存在。
然而,对于那种几乎可以放进科幻片的究极物种,虽然代代鬼杀队的成员非常努力,但他们依然逐渐显露出隐约的颓势。
继国神理坐在自己病房门前的廊台上,支着下巴看这里的伤员在做复健训练。
如果说训练的话,在那座生活了十年的山间,继国神理曾经努力试着去做过各种尝试。
然而,日复一日的坚持并没有对继国神理的体质产生任何改变。他的所有数值仿佛都被系统代码一样完全写死,不存在任何被改变的可能性。
吉他这样的弦乐器初学者很快指腹就会被弦压出很深的印记,而不出一个月,他们的手指上就会产生茧子来抵御这种伤害。这让他们能够自如地弹奏。
但继国神理却不会这样。他的手指始终都会如同没有做过任何重活一样娇嫩,红肿受伤只能随着时间慢慢痊愈。
为此,诗还专门在家里斧头的柄上缠绕了很多圈布条。
明明距离离开那个家还没有超过两星期,继国神理却觉得时间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
现在,就像是水潭中落入石块,原本平静温馨的一切都被打破了。大家都在短暂的时间之内变化了很多。
继国神理望着自己的手掌,他在这个世界上在意的人不多。岩胜、缘一再加上诗,便是全部了。
现在其中的两个人都有了下一阶段的目标,加入鬼杀队过比之前危险许多的生活。
“嘿,我看你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了,要一起活动活动吗?”一道轻快的嗓音从头顶响起。
继国神理抬起脸来,便看到了有着黄红色相间头发的青年正低着头冲他笑。
对方的热情完全出自善意,继国神理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有拒绝他,他搭起对方的手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他的脸颊上还贴着医用胶带,但是却精神饱满且神色愉快,搭配着他金红色的发,看起来有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我是炼狱和寿郎,你叫什么名字?”青年问道。
“继国神理。”
“继国……”炼狱和寿郎思索了几秒,露出了恍然的神色,“你就是缘一曾经提到过的弟弟吗?”
“你认识我哥哥?”继国神理看向他。
“之前碰巧一起执行过一次剿灭恶鬼的任务,”炼狱和寿郎说道,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你的哥哥真的很强,之后说不定能够成为柱。”
鬼杀队是一个庞大的队伍,这里聚集了许多为了杀鬼而存在的剑士。在这些人之中,被选出来最强的九人便被称作柱。
“那炼狱呢?”继国神理问,“你在鬼杀队是怎样的位置?”
“直接叫我和寿郎就好了哈哈哈,”作为年长者的青年没有一点架子,挠着头说道,“我选拔的时候比较幸运,勉强当上了炎柱。”
……看性格完全不像是地位超然的柱。
继国神理压下漫无边际的想法,继续问道:“来蝶屋是因为受了很重的伤吗?”
“区区小伤,不足挂齿。”炼狱和寿郎豪放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其实主要还有另一个原因,待会你就知道了。”
他们沿着紫藤花的甬路,走到了正厅前。
那里或站或坐着一些剑士,他们此刻聚集在门口,却并不进入到主屋,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即使是蝶屋的医生,九柱之一的垣本花子也是站立在外面空地上的。
继国神理顿住了脚步,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些人身上都带着与常人不同的气质,比这些日子在蝶屋见到的普通剑士身上带有更强大的力量。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可能都是“柱”。
那能够让他们在此刻一直安静等待的人选似乎也呼之欲出。
白色的障子门被少男少女拉开,黑发的青年由人搀扶着从屋内走到廊台之上。
他的额头和面颊上蔓延着大片的紫色瘢痕,乍一看有些恐怖,只是他身上充斥着中正平和的气质,冲淡了外表给人的观感。
——鬼杀队当主,产屋敷家族的族长。
产屋敷元司。
跟在他身边的人有着黑种透红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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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半垂着眼睛,腰间配着一把长刀,正是继国缘一。
“时隔很久,能够再次见到诸位,我很高兴。”产屋敷家主说道,他的语速不快,话语间的咬字令人听起来很舒服,“在不久之前,缘一加入了鬼杀队之中。他研习出来了一种呼吸法,可以大大提升剑士们在战斗时的力量,因此,我想将这件事在柱、乃至整个鬼杀队之中推广……”
——————————
夜晚。
产屋敷家主预计将在蝶屋停留这一日,之后就会重新回到隐秘的家宅之中,坐镇后方支撑整个鬼杀队的运作。
站在障子门外犹豫了半晌,继国神理最终还是敲了敲门。
“抱歉,打扰了当主休息。”走进这个烛火昏黄的房间,继国神理先说道。
“没事,现在天才刚刚擦黑。”产屋敷元司说道,“我记得你,名字叫做继国神理,对吗?”
“嗯。”继国神理轻轻点头。
“现在前来是有什么事吗?”坐在桌案之后的男人将原本摊开的卷宗收了起来,原本坐在旁边的女童起身,轻车熟路地为他们倒上了茶水。
“我想……同哥哥一样,加入到鬼杀队之中。”继国神理垂下眼睛,说道。
“那,你想进入鬼杀队的理由是什么呢?”产屋敷当主问道。
“因为,哥哥和姐姐他们都在这里。”继国神理说道。他在意的这两个亲人都在这里,所以他便想要一起。
“抱歉。”男人说道,“如果是这样的理由的话,恕我不能够答应你的请求。”
继国神理的眸光一颤。他抬起头来,看着对方:“为什么不可以?”
听到他的反问,产屋敷元司并不以为忤,他娓娓道来:“加入到鬼杀队之中的人,有的人拥有着强大的实力,而有些人拥有着强烈的仇恨。”
拥有强大实力的人类,可以避免被鬼杀死,而拥有强烈仇恨的人类,他们明白自己踏上了怎样的道路。
“这些人都有着为杀灭鬼而失去生命的觉悟,”产屋敷当主垂眼,温柔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而你没有。”
听到他的话,继国神理微微怔住。
“这并不是坏事。只是我不想让像你这样的孩子,在遇到鬼、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会因为没有这样的觉悟而后悔,后悔选择了这样一条道路,却再也没有重新选择的权利。”产屋敷元司说道。
“我明白了。”继国神理说道,“谢谢您。”
这位当主的确是值得所有人去尊重的领导者。
他的确感到迷茫。身边的亲人都有了明确的目标,而继国神理自己却依然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踏出下一步。
如果说恶鬼是敌人的话,之前那只来袭击他们的鬼已经在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被阳光杀死了,几乎算是当场就达成了复仇。
继国神理虽然知道鬼王的可恶,但是却并没有为杀死他奋斗一生的那种愤恨。
“鬼杀队是在外征战的剑士,但背后依然有许多普通人在支持。如果想要留下来的话,可以试试其他相关的工作。”产屋敷元司伸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10. 重逢
在经过思考之后,继国神理最终加入了名为“隐”的鬼杀队辅助组织之中。
顾名思义,这支团队负责清理鬼杀队成员消灭鬼之后的战场,以及一切后续的收尾工作。这样,鬼杀队的剑士们就可以心无旁骛地进行自身的任务。
虽然偶尔会脏累了一些,但是并不危险,也不像是鬼杀队剑士那样需要强大的武力。
继国神理知道自己的瞬间战斗力极强,但他同样明白自己的续航不会超过一个呼吸。
这样的他不适合加入鬼杀队。
“隐”就刚刚好。
继国神理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兄长。
“这样,我就可以离哥哥还有姐姐更近一些。”
只是,听了他的话,继国缘一却并没有流露出很开心的模样。
他只是注视着他,说道:“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继国神理困惑。
继国缘一轻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神理你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被我和诗的选择而左右。”
“可是,我们是亲人啊,本来就是要互相迁就对方的。”继国神理说道,“如果哥哥独自走在每天杀鬼的道路上,那么我不可能做到心安理得地去过闲适安全的日子。”
虽然系统的任务之中,属于继国缘一的锚点一已经完全满值,但是,继国神理现在已经不是为了锚点值而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在这样一个堪称系统赠送的世界里,他可以更遵循自己的内心而生。
继国神理会留在这里,支持着继国缘一,直到对方完全适应在这里的生活,不再需要任何其他的支持。
他还记得小时候,继国缘一第一次举刀与老师对战便轻而易举地胜利,但是因为不喜欢刀剑击中到人体身上的感觉,自此放弃了拿刀。
直到现在,为了抵御鬼的存在,保护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所在乎的人,继国缘一重新又拿起了日轮刀。
鬼杀队的剑士们都相当忙碌,继国缘一很快就接到消息,要离开蝶屋去很远的地方执行任务。
“那么,哥哥要注意身体,一定要平安哦。”继国神理站在紫藤花路的尽头,与自己的兄长分别。
“以后最好少出现在这里。”诗说道。她加入了蝶屋,这里是鬼杀队的医疗处,说出这样的话实际上与继国神理是一个意思。
继国缘一点点头,便径直离开了这里。
继国神理和诗一起看着对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这才转身往回走,这片紫藤花林距离蝶屋还有一段距离。
林间的花香,倒也令人心旷神怡。
“之前的事情,我还没有向你道谢。”诗说道,“关于你救了我这件事。”
剧变发生之后,她沉溺于痛苦之中,没有精力顾及任何其他,现在才单独继国神理交谈。
继国神理才十二岁,却拼死在那样的鬼口下救下来了她。
在继国神理回答出其他的话之前,诗直接抱了抱他:“我知道你的回答,但我还是非常感激那天你在,辛苦你承受了这么多。”
在女人的怀抱之中,继国神理隐约间却有些恍惚,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幼时母亲的拥抱。
……
两个月之后,继国神理肩膀上的洞穿伤口才好全。在痊愈之后,他便要为鬼杀队工作了。
“隐”组织有专门的服装,黑色的衣裤将整个人都包裹地严严实实,衣服背后写着大大的“隐”字。头上的面巾和头巾同样是黑色,但是有着白色的条纹装饰。
将整套服装和工具全部装备完成之后,继国神理便只有一双眼睛露了出来。
诗看着他,眼里隐约似乎有波光闪过:“神理也长大了啊。”
少年的眉眼一如幼时那样漂亮,即使穿上了这样的制式服装,那双碧色的双瞳依然很吸引人的目光。
上一次,诗与继国神理一同送继国缘一离开,现在,诗又要也目送这个少年离开。
“你也是,作为后勤人员也务必小心。”诗说道。
比起实力强大的继国缘一,她反而更不放心这个她注视着长大的少年。
对方的身体一直都很脆弱,并不是不够健康,而是皮肤屏障和骨骼肌肉都没有常人那样有防御力。
“嗯嗯,我知道啦!”继国神理点点头。
他的初次工作,便是到一家茶屋与另外九名成员汇合,到山上处理现场,顺带搜寻幸存者。
负责带队的男人有着很醒目的一字眉,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继国神理身上崭新的制服:“第一次执行任务,是吗?”
“嗯。”继国神理点点头。
“到时候见到现场,务必要保持镇定。”一字眉拍了拍少年单薄的肩膀。
他们赶到的时候,鬼杀队的队员才前脚刚刚离开。
这是一个位于半山腰的小村庄,整个村子都像是死了一般的寂静。地面上是残肢断臂,墙壁倒塌,空气之中浓郁的血腥味昭示着这里发生过的惨烈事件。
即使是常常处理这样事件的隐,依然有人忍不住发出干呕的声音。
“好了,大家按照之前的安排分成三个小队,分别进行搜寻、掩埋和警戒的工作。”一字眉说道。
他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刚加入到这里的继国神理,见他看起来似乎没事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惊讶。
原本已经放在口中的安慰也被他吞回了肚子里。
继国神理并不知道小队长有什么想法。
他只是按部就班地进行这些工作。“鬼”真是邪恶又贪婪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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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他们以人肉为食,但是这里的人类分明许多只是被咬死、被破坏,而并不是被“食用”。
他们从夜晚就开始工作,直到天蒙蒙亮才结束。
“隐”的工作的确并不危险,习惯了之后,只是打扫战场会很枯燥。有的时候会遇到战斗后受伤到无法动弹的鬼杀队成员,于是他们也会负责联络蝶屋,把伤员送过去。
“……之后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偶尔也会遇到尚未从现场离开的鬼杀队剑士。
继国神理听到了有些耳熟的声音,便抬头向那个方向看去,便见到了那显眼的黄红相间的头发——炎柱炼狱和寿郎正半靠在一棵树旁与隐的队长说话。
他脸上沾着血迹,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但是神色却依然是积极的。
仿佛察觉到了注视,他转头就看向了正在散开列队的隐成员们,与继国神理对上了视线。
炼狱和寿郎的眼睛唰地就亮了,他挥左手:“小神理,好巧!我之前听缘一说你加入了隐,没想到能够遇到。”
被叫出了名字,继国神理走到了前面:“……你怎么认出我的?”
他全身上下都包裹的那么严实,之前只有一面之缘的炼狱和寿郎竟然真的能第一眼就认出他。
“你这样的眼睛,根本不用费力气就可以记得很清楚啊。”炼狱和寿郎说道。
“好吧。”继国神理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他转头看向隐的队长:“我们一起去拿个担架过来吧。”
队长:“啊?”
“虽然你眼前的这个柱依然活力四射地跟我们说话,但是他的左腿已经断掉了哦。”继国神理飞速地说,“除此之外,还断了四根肋骨,之所以不用右手而用左手打招呼,是因为右手在堵着还在流血的伤口。”
听到了他的话,小队长顿时发出了一声尖锐爆鸣。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继国神理光荣地成为负责送炼狱和寿郎去蝶屋的人员之一。
炼狱和寿郎的伤口经过了简单的处理,这位异常聒噪的剑士终于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日日出的时候,继国神理便带着他开始赶路。
牛车的速度并不算快,两天一夜之后,他们才到达了蝶屋的据点。
继国神理扶着炼狱和寿郎进入了被安排的房间里。一路舟车劳顿,他走到了后方院落中的井前,准备提些水上来给两个人洗漱一番。
随着绳子一圈圈的回转,继国神理提着半桶水起身。
他抬起头……
提着的半桶水落在地上,水洒了一地,然而站在那里的少年却没有对它给予任何注视。他愣愣地看着出现在廊台门扉处的男人。
那人面孔英俊,五官与继国缘一一模一样,只是额头上没有任何斑纹。
11.三人之间
一个熟悉的名字即将脱口而出,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像是被堵在了喉头。
继国神理怔然地望着他。即使对方的长相与继国缘一一模一样,但气质却完全不同。作为长兄的继国岩胜看起来分外成熟,身上是这个时代的武士所穿的制服,面料名贵,看起来器宇轩昂。
最终,还是对面的来人率先开口:“神理。”
“不记得我了吗?”他淡淡地道。
这下,继国神理终于回过神来,他的眼里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欣喜:“大哥!”
他三两步跑到了继国岩胜的面前,直接张开手臂,给了对方一个相当热情的拥抱。
在结束了任务之后,继国神理就匆匆带着炼狱和寿郎回到蝶屋,他身上的衣服现在到处都是舟车劳顿的灰尘与泥土。
——现在全部都沾到了继国岩胜的身上。
继国岩胜:“……”
虽然被蹭脏了衣服,但是他的心情竟然意外的不坏。原本常年未见而隐约的生疏感在这一瞬间完全消失不见。
【当前锚点2完成度:55%。】
继国岩胜站在这里实际上已经有了一会,他看清了男孩独自在井边汲水的全过程。幼年时代被整个继国家上下娇惯着生活的小少爷,现在却在鬼杀队做着又苦又累的工作。
他伸出手,摸了摸少年依然带着头巾的脑袋:“缘一就是这样照顾你的?”
“我已经长大了,现在过得也很好啊。”继国神理后退一步,抬头看向自己的兄长。
在长兄的注视之中,他下意识拍了拍自己衣摆上的灰,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下一秒,面上一凉。
原本挂在面上的布巾被对面的兄长揭开。
不知为什么,继国神理有些心虚,他视线左右飘忽,碎碎念道:“其实……鬼杀队的待遇很好,我是自愿加入这里帮忙的……”
继国岩胜的视线在少年的五官上逡巡。他的幼弟完全继承了来自母亲的美貌,现在抬头对他说话的样子鲜活而生动。
——他完全错过了对方的长大。
“既然如此,那我也加入鬼杀队吧。”继国岩胜说道。
“隐的工作其实……诶?”继国神理震惊地睁大眼睛,“哥哥怎么会忽然也要加入?”
“你和缘一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加入?”继国岩胜理所当然地说道。
事实上,在今天早些时候,他就已经正式完成了加入鬼杀队的流程。
“可是,”继国神理挠脑袋,“那继国家怎么办呢?”
“我已经安排好了家族的事项。”继国岩胜忍不住笑了一声,“你一个小孩子在担心什么?”
“好哦。”继国神理乖巧应下,“大哥是从哪里知道我和二哥的消息的?”
继国岩胜脸上的表情淡了淡:“我带领的小队遇到了‘鬼’的袭击,正巧遇到了缘一。”
当时他们境况危急,是继国缘一忽然出现,拯救了他们一整队人,事后还弯腰向他道歉没能早些出现。
他的双胞胎弟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完全成为了一名高洁的剑士。
继国岩胜完全没有感觉到亲人重逢的高兴。
他甚至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厌恶。
这仿佛让他回到了幼年时代他们说出各自梦想的那天,只是现在的情绪比之前要浓烈数百倍。
继国岩胜从幼时起每日都在努力练剑,直到成年继承了继国家。小时候的记忆本以为会淡去,但是在与自己两个弟弟重聚的时候,却又变得无比鲜明。
他微微闭了闭眼,遮去了自己心中的波涛汹涌,面上依旧是平淡的神色。
“还好二哥到了,所以兄长你没有受伤。”继国神理说道。他的“通透世界”能够让他清晰地看出,继国岩胜身上最多有一点擦伤。
“嗯。”继国岩胜嘴唇轻轻下撇。
十几年前的他无法匹敌缘一,而十几年后的他依然需要缘一来救。这对继国岩胜来说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继国神理并没有发觉对方低沉情绪的来源,只以为这是遇到鬼之后的正常反应。
“没事的,缘一哥哥发明了呼吸法,现在鬼杀队的大家还装备了日轮刀,迟早有一天,鬼会被杀光。”继国神理乐观地说道。
“是吗?”
他的视线后移,看向了正在走过来的另一位哥哥。
“什么?”刚刚到达这里的继国缘一投来了困惑的视线。
“在夸二哥能力强大,人美心善。”继国神理相当自然地回答道。
继国缘一:“……没有的事,大家都很努力。”
“优秀的人这么谦逊是会被抓走的。”继国神理瞪着他。
少年的碧色眼睛此刻睁得圆圆的,像是势必要争出来一个长短。
继国缘一忍不住伸出手,盖住了那双眼睛:“……不会的。”
他语气里难得有了一种无奈的情绪,夹杂着不自知的些微宠溺。
继国岩胜站在旁边,默默注视着他们两人之间的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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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一和神理之间有一种只有长期相处的时候才会有的默契与熟悉感,那是一种旁人感觉到难以插足的亲近。
他看着继国神理脸上那种完全的依赖,忽然觉得对方的表情很刺眼,心脏忽然又有一种被烧灼的感觉。
“神理!”一道相当阳光的声音响起,属于炼狱和寿郎毛茸茸的脑袋从院落的门扉后探出头。
“哇,缘一也在啊。”炼狱和寿郎看向站在旁边的继国岩胜,表情讶然,“这位兄弟看起来和缘一长相很相似啊。”
“这是我的兄长继国岩胜。”继国缘一出言介绍道,“他刚刚加入到鬼杀队之中。”
“原来是这样。”炼狱和寿郎恍然大悟,“我是炼狱和寿郎,你一定也是一个相当强大的剑士!”
对于这位炎柱的热情,继国岩胜只是轻轻颔首。
“你受伤这么严重,怎么还出来了?”继国神理伸出手,准确地避开了青年的受伤部位,扶住了对方。
“等了好一会你没回去,我就过来看看。”炼狱和寿郎说道。
“哇,你要是让花子姐姐碰到,她绝对会降下制裁的。”继国神理说道。
他扭过头向着自己的两个兄长告别:“我先送炼狱哥回房间,待会再聊哦。”
气质各不相同的两个双胞胎青年均是向自己的弟弟点了点头。
目送他们离开这里,余下的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冷场。
继国缘一并没有察觉到气氛不同,站在时隔多年重逢的兄长身旁,他其实一直都很高兴,只是这样的情绪他表达出来的时候也相当温柔,不会那样张扬。
“兄长明天要一起练习剑术吗?”他邀请道。
“可以。”继国岩胜当然不会拒绝。他无比迫切地想要提升自己的实力。
得到了兄长肯定的回答,继国缘一唇角上扬,之后便也离开了这里。
现在站在这里的只剩下了继国岩胜,他转过头,看向了水井边倒下的水桶。
最终,这个高大的男人还是走上前,弯腰将水桶重新扶正,从井中又打了一桶水,有些动作生疏地转动摇杆将它提了上来。
……
继国神理将炼狱和寿郎送回房间,在拉开门之后,就看到了廊台上放在门外的水桶,里面满满地盛着清水。
他有些疑惑地左右看看,却没有在院中见到任何一个人。
是缘一帮忙提过来的吗?
继国神理摸不着头脑,干脆对着水桶说道:“谢谢。”
12.御守
继国神理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幼年时代的那段时光之中。
早在继国神理加入到鬼杀队“隐”的时候,继国缘一就已经小有名气。而现在,几乎鬼杀队所有的剑士都知道继国缘一的名字。
产屋敷家主专门为剑士们开辟了训练场进行特训,而继国缘一就是他们的老师。
继国缘一所发掘的呼吸法,可以通过特殊的呼吸方式让人类能够迸发出自身的潜力,拥有能与“鬼”抗衡的强盛力量。他教导出了第一批剑士,而这些人又将这套呼吸法传给鬼杀队的其他人。
短时间之内,鬼杀队的力量得到了极大的增强。
不过,这一切与继国神理的关系并不太大。
对于一个数值锁死的身体来说,无论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学会呼吸法——在起早贪黑地坚持学习了三个月零一天之后,继国神理得出了这个结论。
“学不会也没有关系,”继国缘一察觉到了他的低落,于是轻轻地摸摸弟弟的头,“‘隐’的工作不需要去进行战斗。”
“还有哥哥在呢,你不需要去想着去战斗。”继国岩胜同样走上来,说道。他是在所有继国缘一曾教过的剑士之中,最先学会呼吸法的人。
“嗯。”听着两个哥哥的劝慰,继国神理点点头。
实际上,他对于呼吸法并没有那么深沉地执着,只是想尝试一下,失败了也并没有很失落。
只是没想到,两个哥哥对于他情绪的变化都这样敏锐。
“休息结束了,再来一场吧?”继国岩胜看向正站在旁侧的双胞胎弟弟。
继国缘一点头,手搭在了自己的日轮刀上。
于是两个青年开始了新一轮的切磋,这些天来,继国岩胜就是通过不断与他人战斗的方式迅速提升自己的。
虽然两个人都使用着呼吸法,但是它在不同人类的身上会有着不同的表现方式。譬如炼狱和寿郎是炎柱,最擅长的呼吸法被他自己随口称作了炎之呼吸。
继国缘一自己从很久之前就参透了呼吸法,每次他拿着刀挥舞的时候,继国神理都觉得他的刀仿佛带着金色的火焰,就像是头顶那一轮耀眼的太阳。继国缘一的呼吸法被剑士们称作日之呼吸。
而继国岩胜的呼吸法,则是月之呼吸。他的刀锋总是能够甩出像是月刃一样翻转的剑气。
虽然自己的身体跟不上战斗,但是继国神理的眼睛却能够轻松而清晰地捕捉到两个剑士的行动轨迹。他能发觉到,缘一在有意给自己的哥哥岩胜喂招,让他能够卡着极限突破自身。
两个人战斗间,刀刃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日光与月轮交相辉映,空旷的场地上扬起阵阵尘灰。
现在这样的场景,无端地让继国神理想起来了他小时候,母亲尚在人世,他就依偎在妈妈的身边,看着两个兄长在一起玩耍。
时间久了,继国岩胜便开始有些疲惫。呼吸法虽然能够提升人类的战斗力,但是这样的爆发也不是完全没有极限的。他的体力已经濒临消耗殆尽。
继国缘一看出来的这一点,所以有意想要停下战斗稍事休息。
然而,继国岩胜的攻击却完全没有停歇下来的趋势,反而愈发凶猛。在后半程,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继国缘一根本没有拿出全力来与他对打。
知道了这件事,反而令他心里像是闷了一口气,说不出是怨恨还是愤怒。
继国缘一就是这样戏耍他的吗?!
继国岩胜的出手愈发凶狠。他已经完全不管不顾,甚至不再担心自己或者对方中的任何一个受重伤。
这场战斗已经脱离了一开始切磋的意味,继国岩胜已经打红了眼。除非完全耗尽体力,否则没有人能够让他停下来。
“铿!”
沉闷而又响亮的金属碰撞声响起,日轮刀被高高地挑到空中,刀刃在最顶点的时候反射出了一道闪亮的日光。
——它最终落在了距离七八米的地上,刀尖没入了土地之中。
继国岩胜停了下来,因为他已经被继国缘一一招挑飞了武器。
浓郁的挫败感和不甘几乎让他的心脏被烧穿。
一只手出现在他的面前,继国岩胜抬起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继国缘一的那张额头覆着斑纹的脸——还有那副他看到之后都会感觉到倒胃口的平淡表情。
“哥哥,你没事吧?”继国缘一的眼神之中流露出关切。
继国岩胜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他自己狼狈的模样,他只觉得脸上也火辣辣的,就像是当场被人扇了巴掌。
他没有接受继国缘一的搀扶,而是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直到此时,他才感觉到了身上各处肌肉都在叫嚣着剧烈运动之后的疼痛。
“兄长?”旁边,继国神理也走了过来。
他在两个人对话的功夫,走到了旁边,帮忙把方才被挑飞的刀捡了起来。
继国岩胜一言不发地接过了继国神理递过来的刀。他不在乎场上其他剑士的眼光,只是,唯独不想要继国缘一和继国神理之中的任何一个脸上流露对他的关心。
继国缘一的关心让他感到恶心,而继国神理的关心让他窘迫。
“我没事。”继国岩胜轻描淡写地说道,“只是普通切磋而已。”
他像平时一样孤傲且冷淡,收起刀之后离开了这里。
继国神理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拧起眉:“兄长好像有些不开心?”
“有吗?”继国缘一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我以为哥哥打得很尽兴。”
“是吗,那就好。”继国神理舒展了眉眼,刚刚还以为继国岩胜有些生气,既然缘一说没问题,那点异常肯定就是他的错觉。
——————————
夜晚。
继国神理敲响了他的哥哥们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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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杀队在这处训练场的房屋并不是单人间,一般都是两个人共用一个房间。继国岩胜与继国缘一是孪生兄弟,所以就被鬼杀队的后勤人员安排在了同一间。
“怎么了?”继国缘一拉开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弟弟。
在寒凉的天气里,对方光着脚踩着木屐,沐浴着月光,鼻头都被冻得有些发红,但是面上却是相当元气的笑容。
在少年回答他的问题之前,继国缘一先侧过身,将男孩从门外拉进温暖的室内。
“兄长!”继国神理探头,对正在整理床铺的大哥继国岩胜打了个招呼。
继国岩胜轻应了一声,原本收拾的动作慢了一些。
随后,继国神理又重新看回了站在身边的继国缘一。
“哥哥是不是明天就要走了?”继国神理问道。
“嗯。”继国缘一点点头,“明天一早就要离开执行任务。”
“我有东西要给你。”继国神理说道。
他伸手,张开了手掌,将原本攥在掌心的东西展现在继国缘一的面前。
“这是送给我的吗?”继国缘一的表情有些惊讶。
他垂眼看着少年递给自己的御守,它的形状并不像是神社里售卖的那样规则,天蓝色的底色上歪歪曲曲地绣着金红交接的太阳。
“当然是送给缘一的。”继国神理一本正经地且大胆地开始叫自己哥哥的名字,“这是我亲手做的呦。”
“哥哥每天都去与鬼战斗,当然要带着这个御守,保护你以后一直都平平安安。”继国神理说道。
虽然御守的针脚很稚嫩,但继国缘一依然非常郑重地双手接了过去,注视着继国神理说道:“谢谢你的祝福。”
继国岩胜往这边兄弟情深的场景看了一眼,随后便又撇开了眼光。
真是可笑。
那种东西,根本不会在战斗中有什么作用。
他重新将已经铺了两遍的被子再摊开。
“岩胜。”身后,少年熟悉的声音响起。
继国岩胜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对男孩露出了不赞成的目光:“要叫兄长。”
哪怕是他,也不知道继国神理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偶尔的时候不会叫兄长或者哥哥,而是直呼大名。
“好吧好吧,兄长。”继国神理敷衍地回答,他将拳头伸到了继国岩胜的面前,“试试碰一碰?”
继国岩胜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在少年期待的目光之中,伸拳轻轻碰了一下对方的拳头。
继国神理的手腕翻转,一个深蓝色的御守便赫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上面绣着弯弯的月亮。
“怎么样?”少年颇为自得。
继国岩胜看得出来,这只御守的做工看起来比此时挂在继国缘一腰间的那个要好一些,就像是它的制作者终于摸索到了一点经验。
他接了过来,说道:“勉勉强强。”
13.他的刀
继国神理并不因为继国岩胜看似冷淡的态度而产生负面的情绪。
【当前锚点2完成度:60%。】
明明收到礼物之后超开心!
“神理给自己也做了一样的御守吗?”继国缘一说道。
闻言,继国神理点头:“对哦。”
他指了指自己的腰间挂着的御守,说道:“虽然我并不算是鬼杀队的剑士,但是依然很想跟哥哥们一样。”
继国岩胜的视线落在少年所指着的位置,那里歪歪扭扭地缝了一颗五角的星星。
使用日之呼吸的缘一是太阳,使用月之呼吸的继国岩胜是月亮,所以他的弟弟继国神理就给自己缝了小星星吗?
“‘隐’的工作,累的话就少接一些任务。”继国岩胜说道。他已经初步接触了一些鬼杀队的任务,知道“隐”所做的内容。
不过,他已经不再劝说弟弟离开隐,去做其他更轻松的事了。
刚刚进入到鬼杀队的时候,他本来劝过继国神理不要再做这样又苦又累的工作,不过,当时继国神理给予了他这样的回答:“那兄长为什么要加入鬼杀队呢?继续做继国家的家主也是比每天去杀鬼要更幸福安宁的生活。”
“我加入到‘隐’,与兄长一样,是因为这是一定要去做的事。”
——在那之后,继国岩胜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会劝神理不要太辛苦。
“我现在已经很能干了,隐的工作一点都不累。”继国神理说,“反而是兄长和哥哥,都在做更重要的事。”
继国岩胜最终还是没忍住起身,摸了摸他的头。
——————————
鬼杀队各个据点的剑士们依旧来来去去。
继国神理偶尔会在执行后勤任务的时候遇到熟悉的剑士,也有的时候会帮忙送受到重伤的剑士去蝶屋。
随着时间的推移,继国岩胜在鬼杀队之中也获得了相当高的声誉。他很快就获得了“柱”的称号。而继国缘一在继国岩胜加入到鬼杀队的时候,就已经是柱了。
不过,虽然是双胞胎兄弟,在鬼杀队之中的继国岩胜与继国缘一却有着并不相同的声誉。
继国岩胜在执行任务时比较沉默寡言,经常处理完就匆匆离场,在继国家的教育让他待人接物有着士族的气质,无人会小觑他。
而继国缘一虽然同样话不太多,却几乎要被鬼杀队所有人私下默认为当世间最强的剑士,他被视作最有可能击杀鬼王鬼舞辻无惨的人类,包括主公在内都对他寄予厚望。
他们的相同之处便是与鬼杀队其余人的距离感。
这并不是说鬼杀队与他们的关系并不紧密,所有人都很尊重这两兄弟的贡献。
只是,继国缘一是开创出呼吸法的剑士,他天生就是普通人仰望的天才,他眼中的通透世界本身就与所有其他人不同。这是普通人与天才之间难以逾越的天堑。
而继国严胜则是无休止地执行任务,仿佛不知疲累的机器,他杀鬼的原因并不因为仇恨或是正义,鬼杀队的其他剑士对他来说也许能够成为朋友,但是更进一步却几乎无人做到。
“诗”的情况倒好很多,她本来就是善良而美丽的女子,在走出阴影之后,很顺畅地就融入到了蝶屋之中。
继国神理也在“隐”和鬼杀队正队之中交到了许多朋友,蝶屋的辅助人员也几乎被他混熟了。不过,最好的朋友还是那个主动闯入到他世界之中的炼狱和寿郎——他与继国缘一的关系也同样很好。
不得不说,炎柱真的很擅长于交朋友。
“虽然我们是朋友,但最近见到炎柱的频率有些过高了。”继国神理说道。
担架上,炼狱和寿郎躺在上面,尽管脸色惨白但他精神状态看起来依然不错:“又见面了,小神理!”
他咳了一声,压下喉间的血腥气,爽朗地说道:“最近遇见次数多说明恰巧我们执行任务的地方近嘛。”
“你这次的伤势过重,估计又要去蝶屋调理一段时间了。”继国神理说道。
“小伤小伤。”炼狱和寿郎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大碍。
这里是一处坐落在水边的乡村,在夜幕降临之后经常有人失踪,于是鬼杀队便派了炼狱和寿郎来调查。方才他终于将所有的鬼都斩杀于刀下,自己也受了重伤。
继国神理带领着“隐”的小队过来收拾残局——现在他已经是能够带队处理任务后续的小队长了。鬼杀队的主公很擅长分辨人们的才能,并不会因为继国神理的年纪小就轻视他,在继国神理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产屋敷元司调任他成为了“隐”的队长之一。
头顶的天空一片漆黑,月光如同流水。零散的星星洒在那片黑幕上,像是洒在绒布上的糖。
继国神理熟练地从工具箱中掏出了绷带给继国岩胜简单包扎止血。
在给青年胳膊上最后一处较为严重的伤口打结的时候,继国神理的动作忽然顿了顿。
现下“隐”的成员基本都进入到了村庄之中,与村中的幸存者交流,安抚情绪。而与“鬼”战斗的炼狱和寿郎为了能够降低危害,刻意将它引到了夜里无人的河边进行了一番大战。
这里有一条窄窄的鹅卵石路可以通往附近的村庄,周围是零零散散的灌木丛,滩涂旁便是涌动着的黑色河流。从这里甚至看不到数百米开外村庄的任何一点灯火。
也就是说,这里只有继国神理与炼狱和寿郎两个人。
在原本的安排之中,来这里负责搬移炼狱和寿郎的人,除了继国神理,还有另一个青年。
只是,不知为什么,对方现在却迟迟未过来。
空气之中隐约有着一丝异样的气息。继国神理的视线在某个方向停顿了两秒,随后便又似乎并不感兴趣地挪动离开。
“还能站起来吗?”继国神理问道,“我们往靠岸上的方向走走,方便一会同伴来找我们。”
“应该还可以。”炼狱和寿郎并不会拒绝其他人对他的帮助,于是直接了当地搭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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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继国神理的手掌上。
他侧对着河面站起身,脚步似乎因为腰间的伤口有些不稳。
正在这时,一道黑影破水而出,方向直指毫无防备的炼狱和寿郎。
继国神理瞳孔微缩,他将炼狱和寿郎往后一拉,两人就地翻滚,躲过了来人的袭击。
他的动作相当快——如果有上帝视角存在,那么就会发现,在黑影刚刚要破出水面的时候,继国神理就拉着炼狱和寿郎有了开始躲避蓄力的动作。
现在情况紧急,炼狱和寿郎只以为是对方拉起他的动作够快,隐约的一点异样感完全被他忽略了过去。
“竟然还有漏网之鱼。”炼狱和寿郎一扫之前交谈时候的没心没肺,脸上的表情相当严肃,腰间的日轮刀已经被他完全拔了出来。
“他应该是一直潜伏在河流之中,才没有被任何一个人发现。”继国神理说道,“之前和寿郎剿灭其他的鬼的时候,竟然完全没有别的动静。”
“很聪明嘛。”从水中钻出的鬼甩了甩他一米长的蓝色长发,他的五官以人类的审美来说算得上端正,只是眼睛泛着不祥的红光,太阳穴上有着蛛网一样的青筋,看起来分外可怖。
“那些鬼的死活与我完全没有关系,不过,他们完全消耗了你这个剑士的战斗力,倒是让我省了不少麻烦。”鬼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手背。他的手同样青筋毕露,十指的指尖上泛着可怖的银光。
他是在跟炼狱和寿郎说话,待在旁边的继国神理压根就没能入他的眼。
“不会让你闯出这里的。”炼狱和寿郎站直身体,将少年挡在自己的身后。
“你倒是很有自信。”鬼的话音尚未落下,攻击便已经如同狂风骤雨一样袭来。
炼狱和寿郎不退反进,迎上了对方。
继国神理往后挪动了几步,也不见他脚下的动作如何特殊,便很轻易地避开了战场的波及。
他望着一人一鬼之间的战斗,眉头微蹙。
此刻的炼狱和寿郎明显占着上风,熊熊烈火般的刀刃在深夜里甩出一道道耀眼的光亮。炎之呼吸在给予他加持,但是……炼狱受到的伤太重了。
他低咳了一声,便被那鬼趁机钻了空档。
“血鬼术——血龙卷!”
它的手臂转动成为了螺旋的形状,红蓝色的气旋瞬间冲破了炼狱和寿郎的火焰,往他的心脏贯穿而去。
以这样的速度,炼狱和寿郎自己几乎不可能躲开。时间在这一刹那仿佛变得无比缓慢,目光之中是迫近的攻击,他拼命调动着自己的身体想要做出迎击的动作,整个人绷紧到了极致。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握住了他握着日轮刀的手,紧接着炼狱和寿郎感觉到自己被人往后拉了一把。
他的身体在这一刻被带动,对方的手按在他的手上轻松地转动起日轮刀,仅仅只是朴素的一个横劈——
原本避无可避的强大血鬼术便被日轮刀上所携裹着的力量轻而易举地破开。
14.和果子
“什——”鬼似乎有些震惊,他刚刚想要说话,却不得不闪避依旧向他劈来的刀锋。
炼狱和寿郎感觉到带着自己的那只手动作更快,也更有力量。他像是乘上了一艘顺风的帆船。
心脏跳动的频率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变化,另一个人的帮助此刻仿佛显化到了他的身体之上,呼吸法依然在不停运转,双目此时有种温热之感。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只鬼的身上,原本平常的战斗画面悄然变成了另一副模样,一切都去伪存真,对方体内的骨骼、肌肉和血液的流向都在他的眼中纤毫毕现。
而弱点同样如此——就是那里!
日轮刀当空一挥,星点的光芒留下残影,鬼没能躲开这样的速度,直接被日轮刀劈开了身体——他发出一声剧烈的惨叫。
被日轮刀劈开的伤口几乎无法愈合。而真正杀死鬼的方式,是用日轮刀砍下它的头颅。
握着炼狱和寿郎的那只手松开了,而此刻的他已经不再需要帮助。他握着已经身经百战的日轮刀,在鬼目眦尽裂的表情之中直接砍断了他的脖子。
完全被毁灭的鬼化为了灰烬。而炼狱和寿郎则是回过头,看向了正站在后方的继国神理。
在他开口发出疑问之前,继国神理先一步说道:“不愧是炎柱,即使这样受伤,还是能支撑刚才的战斗!”
炼狱和寿郎顺着少年的力道重新躺回了担架上,他看了出来对方似乎并没有解释方才事件的意思,于是说道:“多谢。这点小伤,根本不碍事。”
他把自己的胸口拍得砰砰响:“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都可以叫我。”
如果刚才不是继国神理,他可能真的会被那只鬼暗算,哪怕不会死,也会赢得很艰难。
方才战斗时候眼睛中出现的视野让他感到了困惑和惊喜。不过,他只能等到伤势恢复之后,再进行练习,看看是否能够再度进入到那种状态。
“队长——”远处传来了“隐”其他成员的呼喊声。
“我们在这里。”继国神理抬高声音应道,那正是他之前安排负责过来接应的成员。
“抱歉队长,刚刚肚子忽然有些不舒服,所以耽搁了一会时间才过来。”队员解释道。
“没关系。”不是被鬼顺手杀了就行。
继国神理的情绪相当稳定。
“咦?”队员看着炼狱和寿郎愣了一下,“炎柱您的额头上是怎么回事?”
“哪里?”炼狱和寿郎茫然地扶了扶自己的刘海。
继国神理挪动目光,之间在炼狱和寿郎的额头上,赫然是形状奇特的金色斑纹。
他微微发怔。
除了颜色不同,它的形状与继国缘一额头上的斑纹分外相似。
“刚刚战斗的时候,额头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吗?”继国神理问道。
他和另一个隐的成员一起将担架抬了起来。
“哈哈好像是有一些,眼睛忽然看到了以前看不到的东西,骨骼内脏之类的……”炼狱和寿郎回答。
继国神理有些讶异,也有些恍然。
——【通透世界】这个天赋,或许在这个时代,是可以通过人类后天的努力达成的。
黑夜就要过去了,远处的天边已经有了些许蒙蒙的光亮,黎明将至。
——————————
就在那一段时间之内,鬼杀队的剑士们陆陆续续都开启了斑纹。
他们拥有着这样的能力,整个鬼杀队的战斗力上升到更高的台阶。“柱”可以越级挑战能力更高的鬼,一时间人类这一方对于战胜鬼王的士气大振。
而继国神理依然安安分分地继续当“隐”的成员。炼狱和寿郎并没有向任何人提起他在之前的事件之中暴露出的能力。
多年前诗怀孕受到袭击的那个夜晚,无论是继国缘一还是诗也都默契地对于他表现出的一闪而过的战斗力缄口不言。
他的亲近的人不约而同地都很体贴,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及。因此,鬼杀队的其他人也都只知道他是隐的普通成员,有两个战力是顶尖剑士的哥哥。
因为鬼杀队的一片欣欣向荣,剑士们杀鬼的任务也没有之前那样繁忙。
同理,隐的工作也没有那么忙。在这样的时候,继国神理会去鬼杀队的一些据点帮忙做工,体验与平时不同的生活。
这次是在一家和果子店做店员。
店的主人是一个相当慈祥的老奶奶。她的后代全部都死于鬼的手下,在事情发生之后,她遇到了鬼杀队的成员,就自愿将这家店和楼上她的家作为鬼杀队的临时据点之一。
此刻正是午后,奶奶去了楼上休息,而继国神理则是一个人待在朝向街道的柜台后守着店面。
斜斜的阳光洒在橱窗的玻璃上,将里面各式各样的点心蒙上一层金黄的色泽。温度同样是暖洋洋的,街上的行人零散。
继国神理趴在柜台后,在这样的氛围之中有些昏昏欲睡。
瞌睡之间,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继国神理努力眨了眨眼睛,将视野聚焦,终于看清了不远处那个人的长相。
——是继国岩胜。
他的额头上也生出了斑纹,此刻腰间佩戴着长长的日轮刀,走在路上的时候脊背挺直,翻飞的衣摆看起来极有压迫感。
原本睡意朦胧的大脑在此刻顿时清醒了。
继国神理站起身,向着那个方向挥手:“兄长!”
或许是因为距离不算太近,继国岩胜一开始并没有回应,只是依旧目不斜视地往前。
继国神理从柜台后绕了出来,小跑两步拦住了对方:“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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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拖长了声音。
这一次,继国岩胜终于停下了脚步,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流露出一丝意外的神色。
“神理,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边有一个鬼杀队的据点,我在这里帮忙。”继国神理向后,指了指那边的和果子店面。
“原来如此。”继国岩胜了然。
“兄长是刚刚执行完任务吗?”继国神理问道。他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血腥气,而他的身上并没有伤口。
“嗯。一只躲在公馆衣橱里的鬼。”继国岩胜点头。那只鬼连续吃了好几个里面的帮佣,直到公馆主人的孩子同样失踪,广贴告示,这才被鬼杀队发现。
“那之后兄长是要去哪里?”继国神理问道。
“去朝仓做下一个任务。”继国岩胜说道。哪怕现在鬼杀队的任务没有那么多,他依然是最勤勉的那一个,剑术也日日都不曾懈怠。
“那你等等!”继国神理转头就跑进了店里。
继国岩胜看着对方的背影。那是已经介乎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身形,看起来很青涩,但是依然如同幼时那样活泼。
他迈步往前,站到了和果子店的门口,看着自己的弟弟在店里忙碌,每一样口味的点心都被装进了袋子里,其中樱花口味的大福被他多放了好几个——那正是继国岩胜偏爱的口味。
“这些都是我做的哦。”继国神理说,“兄长带在身上留在去朝仓的路上吃。毕竟两三天的路程,不能总是吃干粮呀。”
他飞快地打包好纸袋,将它递给了站在台前的兄长。点心的钱他会自己从来这里帮工的工钱里扣。
袋子被年长者接过,继国神理正要道别,就感觉到了头顶些微的重量。
“神理,辛苦了。”继国岩胜摸摸弟弟的头发,说道。他是真心这样认为的。
“也没有啦。”继国神理摇摇头,“做点心的过程其实相当有趣,我一点都没觉得累。”
继国岩胜从衣袋里掏出一贯钱,放在了台面上。
继国神理当然不会收兄长的钱,他摆摆手就要将钱退回去,然而却被继国岩胜早有预料地按住了手背。
青年将钱塞进了自己弟弟的手中,说道:“这些钱财并不多,你拿着去给买些衣食,不要累着自己。”
鬼杀队正式剑士的薪金要比“隐”高许多,他作为长子,总是会照顾弟弟的。
“……那好吧。”来自兄长恳切的关心让继国神理没有再推脱,他弯起眉眼说道,“那就谢谢兄长啦!”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继国岩胜说道。
他拿起沉甸甸的纸袋,与自己的弟弟道别。
前往朝仓的牛车上,继国岩胜还能够嗅闻到从包裹之中飘出的点心气息。
【当前锚点2完成度:80%。】
15.杯中水
冬去春来。
继国神理已经有些习惯了作为“隐”四处奔波,偶尔在鬼杀队的据点帮忙干活的生活。
蝶屋一如往常,病房的空气之中经常会弥漫着伤药的味道。继国神理这一次是来送蝶屋的日常物资,顺带看看在这里已经站稳脚跟的诗。
“诗姐姐!”继国神理向正从廊台上经过的女人挥手。
穿着白色和服的诗有些讶然地停下脚步,在看清少年的样貌之后露出惊喜的笑容:“是神理来了啊。”
“嗯。”继国神理有些好奇地看着她手中端着的托盘,“姐姐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虫柱大人让我帮忙将这些东西端到另一个房间。”诗说道,“这是虫柱正在研究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内容。”
继国神理的目光落在托盘上,上面透明的瓶瓶罐罐像极了他在另一个未来的时代上课时候用过的培养皿和试管量杯。
“看起来很有趣的样子。”他望着器皿中的红色液体评价道。
“诗?原来你在这。”方才两人对话中的女人从近处的障子门后探出头,“放到这个房间里就可以。”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继国神理问道。
虫柱垣本花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说:“可以,但所有的东西都不可以碰。”
——上次被一个剑士冒冒失失打碎了一个杯子,她心痛极了。
继国神理迈步走进了房间,他发觉这里的气温明显比外面要低许多,桌上摆着冰块,而盛放着红色液体的东西就放在旁边。
“这是血吗?”继国神理问道。
“对,是鬼的血。”垣本花子答道。
两人对话间,诗默默离开了这个房间,还带上了推拉门。她今日在伤员们的病房当值,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你是在研究鬼和人类的血液的不同之处吗?”继国神理说。
“初步打算是这样。”垣本花子说,“我研究过,所有的鬼都是获得了鬼王的血才变成了鬼这样的生物,那么,也许会有一种办法,让鬼重新变回人类。”
“那应该相当难。”继国神理说。
垣本花子点头:“的确,如果将人类比作水,那么鬼就是往水里掺杂了墨。变成黑色的水几乎不可能恢复原状。”
“就像是这样。”垣本花子一边说话一边操作,她翻出一个茶碗,随后她往里面倒了杯水,旁边沾了墨水的笔被她直接放进茶碗里涮了涮。
杯中原本清澈的水肉眼可见地变成了灰黑色。
继国神理思考了一会,说:“如果这样类比的话,那还有一种办法可以改变回来。”
“什么?”垣本花子问。
少年低头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一个盘子,将它放在装了墨水的茶杯下面,随后,他往杯中倒水,里面的灰黑色的墨水从整个杯子之中溢出来,落在盘子里。而杯中的颜色逐渐变淡,直至变成与原本清水相差无几的颜色。
“我的方法只能处理杯中水,对于鬼的问题还是基本上无解的。”继国神理挠挠头,说道,“毕竟现实里很难找到盘子,也没有多余的水。”
然而,旁边的垣本花子却是眼前一亮,她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思考着说道:“虽然现实情况复杂,但你的想法也未必没有可取之处。”
言毕,她相当开心地拍了拍身侧少年的肩膀:“我会把它当做一个可能性来研究的。现在,你就不要在这里碍事了。”
虫柱一把将继国神理推出了这个房间,“唰”地将房门拉上,显然是迫不及待地要做一些实验。
站在廊台上的继国神理望着紧闭的门扉,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他已经习惯了,虫柱姐的风风火火。
继国神理转过身,沿着自己想象中的划线,一蹦一蹦地在走廊的地板上跳格子。
他知道这条走廊没人,于是低头沉浸在这几分钟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小小游戏之中。
最后一步是两只脚一起蹦到前面的圆格子。
继国神理卯足力气往前跳。
“砰!”
他撞上了正从拐角出来的人。
来人反应很快地握住了继国神理的手臂,并同时稳住了两个人的平衡。
“神理?”继国缘一的语气有些困惑。
“哥哥!”继国神理跟自己兄长抱了个满怀,讶然道,“你怎么来蝶屋了?”
他后退一步,上上下下查看对方是不是受了伤。
“我没事,”继国缘一按住他的肩膀,“只是听到一些消息过来看看。”
“什么消息?”继国神理问。
“有一位柱……”继国岩胜的语气顿了顿,“去世了。”
继国神理顿时怔住:“怎么会?”
虽然鬼杀队之中的生死离别总是很多,但是失去一位“柱”的存在依旧很令人叹惋。
继国缘一没有多说,很快就迎来了正式的通报。
——————————
这并不是一个安稳的时代,武士之所以受到尊敬,正是因为现今的战火纷飞。而动荡的现状更滋生了“鬼”的生存空间。
鬼杀队的主公具有相当强大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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腕,能够在众多繁杂的信息之中精准地找到属于鬼的那份信息。产屋敷家族生来就被鬼王所诅咒,每一代的家主都很难活过三十,他们同样身体脆弱,脸上的紫色瘢痕就是病症的外在表现。
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产屋敷元司依然相当有条理地将鬼杀队管理得井井有条,连带继承人也跟在身边谆谆教导,所有的成员都尊敬这位当主。
同样地,为了避免鬼的伏击,减少给剑士们拖后腿的可能性,产屋敷当主总是深居简出,非必要的情况很少出现在外界。
而这次,为了音柱的丧事,产屋敷当主亲自来到了这里。
附近,鬼杀队之中可以赶来的剑士基本也都赶到了。
音柱生前性格甜美,行事偶尔离经叛道,却相当受欢迎。她有两个丈夫,此刻都跪在她的棺椁旁。他们眼神哀切,年少的那一位在最初见到她遗容的时候,根本不肯相信现实,甚至执意想要去叫醒她。
女人躺在未曾合盖的棺椁之中,她闭着眼睛容色恬淡,左面脸颊上有着红色的斑纹。
继国神理旁观了全程,他站的位置比较靠前,所以听清了产屋敷当主与两个男人的对话。
“为什么偏偏是她……”音柱更为年长的丈夫怔然地说道。
“我很抱歉。”产屋敷元司对这两位家属说道。
“我们并没有责怪当主的意思。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她是在被鬼杀死的吗?”
“……不。”产屋敷元司摇摇头,“她是自然去世的。”
“她才只有二十五岁,怎么会自然去世。”年少的音柱家人不愿意相信这样的解释。
“是多器官衰竭导致的猝死。”旁边,虫柱说道。她的神色严肃而忧伤。
哪怕再难以接受,活在当下的人也只能够接受眼前的现实。
最终,音柱的家人将她的棺材运走了。他们要将她带到家乡下葬。
蝶屋里四处挂着象征着哀悼的白幡,乌鸦在头顶纷飞。
“我要去执行任务了。”继国缘一对旁边的继国神理说道。
“嗯。”继国神理已经习惯了道别,只是此刻难免有些怅然,“祝哥哥武运昌隆。”
对方微卷的红棕色头发被习惯性地梳成了半高马尾,额头上的斑纹一如往常。青年向他挥了挥手,一步步离开了他的视线。
继国神理很快也要离开,只是他不愿意做率先离开的那个。他不喜欢送别,但更讨厌先行离开别人。
所以,每次遇到家人,继国神理都去当后离开的那一个,只为了将祝福送给远行的剑士。
16.后背
然而,音柱的事情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又有两名脸带斑纹的剑士都无缘无故倒在了二十五岁。其中一个还是柱。
在私下里,鬼杀队之中已经隐约有了并不太好的传言。斑纹本来是强大战士的象征,现在却像是死神的标记。
人们在看向继国缘一的时候,眼神已经有了一些异样。
如果不是消息被产屋敷当主暂时压制了下来,恐怕现状会更加糟糕。
继国神理有些担心,一方面是担心鬼杀队里的同伴们对继国缘一的看法,另一方面,他也有些担心自己的两个哥哥。
他们两个人都已经22岁了,且都开启了斑纹,如果传言斑纹剑士活不过二十五岁这件事是真的,那么他们两个的年纪……
继国神理没有再继续想下去。
他不知道继国岩胜和继国缘一对于这平静表象下的暗潮是否有所发觉。
因为心头总是有些惴惴不安,继国神理在隐中执行任务的频率都降低了。
深夜。
继国神理站在蝶屋的门前,身后暖黄的光亮从障子门后透出来,而他的脚下就是悬空的廊台。
等待的时候总是令人焦躁,继国神理抬头看着天空,星子寥落,连带月亮也大半隐藏在黑色的云彩里。
在他已经将视野里能够看到的星星都数了一遍的时候,身后的门终于被人拉开了。
继国神理顿时转过身,目光落在正走出门的虫柱身上。
“有结果了吗?”他问道。
“嗯。”垣本花子点点头,“依旧是与前三位剑士一样的死因。”
她将手插在白色狩衣的兜里,深深叹了口气。
旁边,继国神理脱力般地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廊台的立柱上。他低头,将自己的头发揉得一片凌乱:“看样子,传言已经变成可怕的现实了。”
“这样消息,暂时还不能外传。”垣本花子垂眼,注视着站在对面的人。
“我知道。”继国神理直起身,面上恢复了镇定,在深夜之中,他那双眼睛已经几乎变为了墨绿色,“这件事最晚能够拖多久?”
“今夜我写信告诉主公,待他回信之后再进行通知,来回大约需要三日的时间。”垣本花子说。
“我明白了。”继国神理说道,“有方法可以医治这些斑纹剑士吗?”
虫柱摇摇头:“他们之所以有斑纹,就是因为提前燃烧了生命力,所以生命才会在二十五岁戛然而止。除非一开始就没有斑纹,否则没有办法去救。”
继国神理听完,扯了扯嘴角,然而却并没有笑出来。
“谢谢虫柱大人。”他最终只是说道。
“我并没有做什么事。”垣本花子看着他,“你……以后可以多陪陪你的哥哥们。”
“我会这么做的。”继国神理转身离开。
垣本花子站在门前,脚下是身后房屋透出的烛光。她看着少年的背影,一步步从廊台上远离,逐渐消失在冰冷的深蓝色黑暗之中。
十八岁已经是这个时代普通人成家立业的年纪,垣本花子一直以为继国神理总是充斥着独属于少年的天真朝气,而现在,他好像在这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嘛,每次都是医生来通知这样令人难过的事情,医生也会不愉快的!”垣本花子伸了伸懒腰,转身回去了房间里。
——————————
继国神理越走越快,直到完全开始奔跑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里,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很不公平。他的眼睛生来就可以拥有通透的世界,而这是普通的剑士拼劲全力、扛过超越自身极限的危险之后开启斑纹才能够达到的事。
而现在,向着更强大努力的人们却反而要接受自己的早亡。
他想,哥哥们要怎么办呢?如果他们都不在,继国神理自己又要怎么办呢?
作为继国神理的他,作为玩家的他,都是为了继国岩胜和继国缘一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他的两个兄长都还那样年轻,继国神理知道继国岩胜每天练习到深夜挥剑的努力,也知道继国缘一在与家人在一起的时候眼神闪着光亮。
明明他们还有那么长的时光,现在却像是短短的一眼就能够看到尽头。
蝶屋早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他已经跑了三个时辰,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
山风阵阵,继国神理站在一处崖边,看着下方的山谷,忍不住张开手,对着下方大喊,将心脏之中的一切不愉快情绪发泄出来。
空谷回响,继国神理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
此刻的他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渴望,想要现在就见到两个哥哥。就像是小时候,总是拉着他们的手,确定他们的存在。
继国神理躺在一块大石头上,他仰躺着,而这块石头的大小有限,于是头脑几乎便是倒悬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中的愿望过于明确,他竟真的从薄雾弥漫的灌木丛里隐约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谁?”继国神理握住了自己腰间的短刀。
——深更半夜,深山老林,遇到陌生人的时候,会比平常要危险许多。
来人逐渐走近,继国神理越看那道身影越感觉到熟悉。
“……哥哥?”最后,继国神理喊出了声。
梳成半高马尾的发,额头上火焰般的纹路,耳朵挂着的花扎纸牌,强大而挺直的身影,腰间的日轮刀——赫然是继国缘一。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冰凉的石头上坐了起来,讶然地望着对方。
“哥哥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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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国缘一走上前来,说道:“……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继国神理沉默了一下,说:“如果你指的是刚才的鬼叫的话,请务必当做没听到!”
他用手臂在自己胸前划了个叉:“毕竟我也不知道这么空的山里还会有听众。”
继国缘一的嘴角隐约扬起,随后被他收敛了下来。
“这个时间,在这里休息吗?”他伸出手,让对方搭着自己从石头上跳下来。
“只是忽然想出来散散心。”继国神理避重就轻地说道。
他别看视线,没有与自己的哥哥对视。
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自己身上一暖,肩膀上落下了还带着热度的外衣。
“夜里风冷。”继国缘一说道,“早些回附近的据点休息吧。”
他低头,握住了少年两只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暖热。
“我不冷的,哥哥把衣服拿回去穿。”继国神理挣扎道。
“日之呼吸,即使在雪地里穿着单衣也不会觉得寒冷。”继国缘一说道。
虽然平时的时候看起来很温柔体贴,但这个时候的日之呼吸缔造者意外的强势。
于是继国神理便没有再推脱。他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的哥哥,悄悄地抬脸去看他。
继国缘一只是往前看着路,目光稳定而清澈。他的红棕色的长发垂落,耳边的花扎纸牌随着走路的动作而轻晃。
这是只要看一眼,就会让人觉得心安的样子。
继国神理曾经无数次地站在自己的哥哥的身边,也见到过他的侧脸,只是想到不久之前确认的消息,他突然发觉这样的时光其实很珍贵,每一帧都值得拿来细细咀嚼。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即使迟钝如继国缘一,也意识到了弟弟与平时的不同。
他垂下眼来,问着。
“——没有哦。”继国神理扬起如平时一样无二的笑容,“就是刚刚走了很久很累,所以想要哥哥背我走。”
他这个请求听起来很突然,但是理由却也合情合理。
继国缘一并没有犹豫,听完之后就点头说道:“可以。”
他很轻松地就将一个刚成年的人背了起来,步履如同方才一样轻盈。
继国神理伏在自己哥哥宽厚的肩膀上,他的视线下移,通透的世界让他清晰地看到对方稳定跳动的心脏,热烈而富有生命力。
他低头,闭上眼睛将自己埋在对方的肩颈,仿佛只要这么做,就可以逃避一切已知的现实。
鼻尖是如同太阳晒过的被褥那样干净而热烈的气息。
在对方轻轻晃动着的步伐之中,继国神理慢慢地睡着了。
继国缘一感觉到了背上的人逐渐均匀的呼吸,脚下的步子愈发得稳。
17.他才不会
第二天,继国神理望着陌生的天花板,过了一会才反应了过来,自己昨夜是与继国缘一碰到了一起。
他们在的地方太荒僻了,继国缘一背着他走了很长一段路,找到了一家居住在山上的卖炭郎收留,这才安顿了一晚。
“你醒了?”搬着柴火进门的男人笑容爽朗。
“嗯,我哥哥呢?”继国神理揉了揉眼睛,问。
“他在外面的餐桌。”男人说道,他看出了少年的疑惑,继续说道,“我是灶门炭吉,之前曾经被缘一先生从‘鬼’的口中救下过。”
“原来是这样。”继国神理恍然。
“出来吃饭吧,今天早上煮了粥。”灶门炭吉说道。
他的妻子不久前刚刚产下了孩子,正在屋里休养。灶门炭吉单独将做的粥饭端到妻子的面前,之后才出来招待两个客人。
“多亏了缘一先生,”提起当初的事,灶门炭吉依旧心有余悸,“当时内子即将临盆,那鬼又来势汹汹,我们差点就要全死在它的手里。”
闻言,继国神理看了旁边的哥哥一眼。这家人的遭遇与当初他们何其相似,这一次继国缘一及时赶到,所以他们的孩子能够安全地生下来。
“这是我本该就做的事情。”继国缘一并不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伟大。因为曾经没有及时赶到过,造成了那样的后果,所以他也很庆幸能够及时救下灶门一家人。
“缘一,是英雄哦~”继国神理捧着自己的脸颊,笑眯眯地说道。
他望向自己兄长的眼神里是全然的孺慕与信赖。
这让继国缘一罕见地别开了视线。
“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缘一先生害羞。”灶门炭吉笑了。
这里的气氛安宁而快乐,就像是避世的桃源。在这里呆了一晚之后,继国兄弟便向这位热情朴实的卖炭郎道别。
他们各自都有要去忙的事情,继国缘一是有新的杀鬼的任务,而继国神理则是接了隐去清扫战场的任务。两个人是不同的方向。
“那,哥哥,下次见。”继国神理抱了抱继国缘一。他最终还是将斑纹剑士的事深藏在心中——如果能拖延的话,他想拖延到最后再让对方知晓。
虽然他知道,如果继国缘一知道斑纹剑士活不过二十五岁,依然会像原本一样按部就班,不会为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恐惧动摇。
那么,现在他想要见到的人便只剩下了一个。
继国神理专门调整了自己的任务,将它换到了去处理继国岩胜战斗后的现场。
如今柱的位置已经有了两个空缺,以继国岩胜的实力,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就会被产屋敷家主任命为柱。
这次的战场是在贵族某处山间的家宅,它平时只做避暑而用,贵族会定期派人打扫,只是连着去了三波人全部都有去无回,这才找上了鬼杀队。
继国岩胜接下了这个委托。
因为距离人群聚集的地方很远,负责善后的继国神理只需要过去进行勘察登记,贵族自会派人去收殓尸体。所以,“隐”这次便只派出了他一人执行任务。
继国神理来到了这栋宅子前。这里周围的树木明显之前被修缮过,所以并没有很杂乱。宅子周围是一片石子铺成的空地。
屋外的走廊上,穿着紫色狩衣的男人正坐在那里,低头擦着日轮刀。他的额头上也有着卷曲的斑纹,耳朵上没有花扎纸牌,身上带着生人勿近的气质。
继国神理的两个哥哥话平时都不多,在双双都有斑纹之后,鬼杀队里还真有过个别的剑士将这两个双生子混淆过——虽然继国神理觉得他们的区别很明显。
在他的眼里,继国缘一像是一块温润的玉,无论怎样把玩,它都是温柔而包容、没有任何棱角的,而继国岩胜则像是一把装在鞘里的剑,寒光不漏,强大却又容易划伤自己。
“兄长!”继国神理对着青年的方向招手。
男人循声望了过来,那眼里的冷漠便霎时间被冲淡了,化成了如同沙子一样的温柔。
继国神理跑上前,毫不犹豫地给了兄长一个熊抱。
“剩下的打扫工作都交给我吧。”继国神理面巾之后的眉眼弯弯。
“我帮你。”继国岩胜说道。
他执行过那么多次任务,虽然也曾经想象过或许会遇到在“隐”工作的自己的弟弟,但真遇到的时候,他还是感到有些惊讶。
“你休息吧。”继国神理摇头,“毕竟刚刚杀了鬼,这会养精蓄锐。”
继国岩胜失笑道:“待会又没有别的战斗,不需要积攒力量。”
他帮着自己的弟弟将一些尸体的碎块拼合在一起,实在无法看清原状的就烧掉。
他注意到,自己的弟弟动作相当迅速,很快就确认了受害者们的身份,并给他们标记了名字。
“宅子不需要额外的打扫,就让雇主自己派人来吧。”忙活到夜幕降临,继国神理说道。
这里作为避暑的山庄,旁边还引来了溪流活水。他过去简单清洗了自己带来的工具,摘下了面巾和额头上的全副武装,这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气。
“等等,你这里沾了一点血,还没有洗干净。”旁边,继国岩胜说道。
“哪里?”继国神理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眼角。
“不是这里。”继国岩胜摇头,他将自己兜里的手帕浸湿,拧出水分之后,用微湿的布巾轻轻擦了擦继国神理的眉心。
继国神理仰着头,任由自己兄长的动作。
“好了吗?”他问。
“现在擦干净了。”继国岩胜说道。他将手帕重新浸入到溪流之中清洗。
“谢谢兄长。”继国神理说。
因为夜幕降临,他们干脆也没有离开这里,而是在这个宅子收拾了一个外间的房屋过夜,准备等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离开。
继国神理拉开纸门,便看到继国岩胜已经铺好了两人的床铺。
男人跪坐在燃着烛火的架子旁,正拿着剪刀轻剪烛芯的棉线。
这就像是一个梦境一样,继国神理有些怅然。就像他知道继国缘一会坦然接受那样难以言说的命运一样,他也知道,继国岩胜不会接受戛然而止的命运。
察觉到来人站在原地不动,继国岩胜转过头来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怎么了?”
“没事,只是忽然觉得哥哥好贤惠哦。”继国神理顺从心意,随口胡说道。
继国岩胜瞪了他一眼:“神理,注意你的言行。”
“我又不是少爷了。”继国神理将门关上,欢呼一声,扑到了自己的那张床铺上。
看着即使已经少年毫无形象的样子,继国岩胜摇摇头,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专注到眼前的事情上。
“早点休息。”他吹熄了蜡烛。
也许是因为白天的劳累,继国神理很快就睡着了。
白日的运动量对于继国岩胜来说并不算劳累,黑暗之中,他听着旁边另一人逐渐均匀的呼吸,也渐渐感觉到了困意。
不知过了过久,继国岩胜忽而一颤,从梦中惊醒。
夜晚的房间比起白天多了寒凉,屋里分外安静,于是一丝一毫的响动都会变得很清楚。
外面还是半夜,继国岩胜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了,他隐约听到了脚步踩在走廊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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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响。日式的建筑为了防潮,走廊里的木板离地面要有一小段距离,因此下方中空。
因此,即使是身手极好的人,踩在地板上也很难不发出声响。
虽然距离不算近,但是继国岩胜作为剑士的敏锐依然让他早早地就注意到这点。他将日轮刀握在手中,轻轻拉开纸门,站在走廊之中。
目光向着另一个方向一望,他便看到了站在走廊深处的男人。在这个临窗的走廊里,外界高挂的月亮将他的身形照射得很清晰,那双红色的眼睛闪着幽光。
“谁在那里?”继国岩胜站在原地警戒。
男人缓步走来,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下:“久违地做一次自我介绍,我是鬼舞辻无惨。”
继国岩胜的瞳孔微缩:“鬼王?”
“没错。”有着海藻一般长发的男人彬彬有礼地说道,“我知道你,继国岩胜。”
“是鬼的话,就没有谈话的必要了。”继国岩胜转动刀柄,想要攻击。
“你确定自己可以敌过我吗?”鬼舞辻无惨扬起嘴角,目光诡谲。
继国岩胜分明站在原地握着刀,却觉得自己好似全身都无法动弹。
明明理智知道要去攻击,但是身上的每一寸神经都在叫嚣着名为恐惧的情绪。因为力量差距过大,所以连带肌肉都不受控制地缴械投降。
他被杀气包围了。
“我想,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对吗?”鬼舞辻无惨说道,“想想他,你现在能够冷静下来了吗?”
继国岩胜不动弹了。
他发觉,自己在鬼王的面前根本无从自保,更何况去保护自己并没有战斗力的弟弟。
“你想要做什么?”继国岩胜问道。对方知道自己并没有招架之力,却依然选择在这里交谈,只说明无惨另有所图。
“很简单,我想要邀请你成为鬼。”鬼舞辻无惨高高在上地说道,“我可以赐予你上弦一的身份。”
“上弦一?”
“既然鬼杀队里有那么多柱,我建立精英构成的鬼月也很合理吧。”鬼舞辻无惨气定神闲地说道。
“哼,你在做梦!”继国岩胜说道,“我才不屑于成为鬼这样的生物。”
“鬼才是这个世界究极的进化生物,”无惨不悦地说道,“你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生命有多么的完美,它可以超越人类的极限,无尽的生命,强大的身躯……”
“连阳光都惧怕,我不觉得它很完美。”继国岩胜冷冷地打断对方,说。
“那也总比你们这些开启了斑纹的剑士强很多。”鬼舞辻无惨说道,“你难道不知道,自己马上就没有几年好活了吗?”
继国岩胜一怔:“什么?”
“开启斑纹的剑士,都活不过二十五岁。”无惨“好心”地说道,“我看你的年龄,距离二十五岁恐怕已经不远了吧?”
这个问题让继国岩胜心里一突,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继国岩胜勉强稳住心神,说道:“……无稽之谈!”
“我是不是说谎,你很快就能够知道了。”鬼舞辻无惨轻笑起来,“我会无比欢迎你加入到鬼的队伍中来。”
“他不会去。”一道声音忽然冒了出来。
继国岩胜回过头,便看到了不知何时醒来,出现在门口的继国神理。
少年握住了自己哥哥冰凉的手掌,对着鬼王露出了无所畏惧的敌意:“我兄长才不会去,你想得美!”
“是吗?”无惨往后退了两步,“我拭目以待。”
一阵狂风刮起,继国岩胜第一时间将继国神理护在身后。
待到风平浪静,原地已经不见鬼王的身影。
18.人心
鬼王离开了,继国岩胜与继国神理也都因为这个不速之客失去了睡意。
双方都有一些心不在焉。
继国神理自然坚信着,以继国岩胜的傲气,绝对不会被鬼蛊惑,成为那样丑陋的生物。但他知道斑纹剑士的寿命无法超过二十五岁的事是真的。
如果继国岩胜问他的话,继国神理不知道该怎么向对方回答。
至于继国岩胜——
鬼杀队里的流言,他并不是不知道。
他一生的追求,都是变得更强,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剑士。如果生命只剩下短短的两年的话……
继国岩胜有些出神。
一只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兄长在想什么?”继国神理弯起眉眼问道。
继国岩胜回过神,看着凑到自己眼前的弟弟,伸出手将对方的脸轻轻往外推远,说道:“没什么。”
他们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便收拾了行李,离开了这个山庄。
鬼杀队负责传输情报和命令的鎹鸦在两人的头顶盘旋。
粗噶的声音播报着:“请各位无任务的鬼杀队成员在两天内前往位于武田的集中据点。”
它重复了整整三遍,才安静下来落在了枝杈上。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就要过去了。”继国岩胜说道。
而继国神理则说:“我有其他的任务,没办法和哥哥同去了。”——他的确是有任务,为了这次偶遇调整了原本的排班,现在就要立刻去赶往下一场。
另一方面,继国神理也有一点小小的想法。他想,无论是继国岩胜还是继国缘一,都不会愿意被别人用同情的眼光注视。
作为他们两个人的弟弟,他不出现在产屋敷元司宣布这件事的现场,应当是更正确的事。
两人在一处山路的岔道口分别。
“注意安全。”继国岩胜一如既往地嘱托道。
继国神理已经完全穿戴好了“隐”的行头,他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碧色的眼睛透着特别的光亮。
“那,之后再见。”继国神理摆摆手。
继国岩胜轻轻点头,没有再拖泥带水,离开了这里。继国神理注视着他离开,这才转身往自己要去的方向。
——————————
鬼杀队的主公是一位相当有魄力的人。
产屋敷元司分明知道公布这个消息会对鬼杀队上下造成相当大的震动,当初是他推广了斑纹的信息,现在陡然告诉大家斑纹的危害,可能会造成成员们对他的迁怒,但他依然选择公之于众。
他重视着每一位剑士,无论武力值的高低,鬼杀队上上下下所有有关的人的名字他都完全记在了心中,每个人的生平和性格都被他所了解。
这一次,产屋敷元司同样是出于对大局的考虑,告诉了所有鬼杀队的剑士,非必要不开启斑纹。
他虽然立志要杀死鬼舞辻无惨,却并不是把剑士们当做耗材来使用的。
鬼杀队的战士虽然不畏惧死亡,但众人都很难接受这样的方式。开启了斑纹的剑士都是最有天赋也最勤奋的一批人,而现在,他们发现自己的人生只能戛然而止到二十五岁。
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个年级的年轻人愿意接受这件事。
“我才只有二十四岁啊!”有黑发剑士跪倒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双眼,“明明那么努力开启了斑纹,可以杀掉更多的鬼,为什么反而要受到这样的戏弄!”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有些骚动。
“都是你的原因!”剑士抬起头来,看向了站在人群之中的一个人。
人们纷纷侧身,回过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随即便露出恍然的神色。
——梳着棕红发,耳朵上有着花扎纸牌的继国缘一。
因为他是创建呼吸法的人,他也是本就开启斑纹的人。如果没有继国缘一,那么他就不会开启斑纹,也不会面临年纪轻轻就死亡的结果。
这样的想法很没有道理。毕竟,如果没有呼吸法,很多人早早就会牺牲在与鬼的战斗里。
但哪怕理智知道这件事,人依然会忍不住去迁怒。因为他们无法向虚无缥缈的命运挥拳,便只能迁怒继国缘一作为发泄口。
在众人明明暗暗的目光之中,继国缘一只是安静地束手站在那里,任由形色各异的打量。
黑发的剑士顺着人们分开的道路往前,直接站到了继国缘一的面前。
“你为什么不说话?”他逼问道。
产屋敷元司坐在上方的主位上,微微皱起眉,他抬手想要阻止现场发生的躁动。
而就在这时,有人一把将继国缘一拉到了身后。
“我哥哥没有做错任何事。”少年的声音具有一种清亮的穿透力。
继国神理有些气喘吁吁,他最终还是及时赶了过来。
他才不是那种畏首畏尾的人,不管怎样的理由,在这种时候,他怎么能够不陪在兄长们的身边?
他注视着面前的男人:“斑纹的负面效果他自己并不知道,你这样质问也不会有结果。”
继国缘一有些担忧地看着弟弟的背影,对方背后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稳而有力。
在这个时候,继国缘一才忽而意识到,记忆中那个磕磕绊绊跟在他身后喊哥哥的幼弟,现在已经快要变得跟他一样高了。
他正在被弟弟保护着。
继国神理“隐”的一身衣服还没有换,身上隐约还带着点血腥气。显然是急急忙忙才赶了过来。
他戴着面巾,目光极其具有穿透力。
站在他的面前,黑发剑士感觉到自己似乎完完全全被看穿,原本发热的大脑在此刻相当快地冷却了下来。
他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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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尴尬。其实,当初继国缘一也亲手教过他呼吸法和剑术。他并没有真正的怨恨,只是当下骤然情绪有些激烈……
“对不起……”黑发剑士最终低头说道。
继国神理还是有些生气,但继国缘一在此刻反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慰他。
而产屋敷元司也终于有机会调停道:“请不要为了这件事争吵,如果追根究底,对于所有开启斑纹的剑士,我也有责任。是我没有看到其中的风险,才导致了不必要的牺牲。”
他将头贴在地面上,深深地跪伏下来。
这下,所有的鬼杀队的剑士们顿时都纷纷摇头。原本因为斑纹的信息而怨愤的气氛顿时被冲得烟消云散。
在产屋敷元司表达了解散的信息之后,鬼杀队的剑士们便三三两两地离开这里。
他们都没有再对继国缘一恶言相向,只是若有似无地绕过了他。
只有炼狱和寿郎依旧跟往常一样,看到他之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地说道:“缘一,好久不见啊!”
“炎柱。”继国缘一颔首,对他打招呼。
“没想到斑纹竟然会导致短寿。”炼狱和寿郎唏嘘地说道,“人类透支自己的生命才取得更高的武力,相比只要堕落就可以变强的鬼,真的是太不公平了。”
“世上哪有件件都公平的事。”继国神理插言道,“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标注好了价格。”
鬼付出的代价,就是无时无刻的饥饿,以及对于阳光刻入骨髓的恐惧。
他说的话很有道理,不过以少年的身份说出来,多少有些老气横秋。
炼狱和寿郎讶然地看着他,随后笑着伸手揭开他的面巾,说道:“神理说了不得了的话呢~”
继国岩胜只是抱着日轮刀站在角落之中,注视着尚未离开的这三人。
时间还是太短,短到根本来不及……
——————————
在月光的照耀之下,日轮刀在密林之中反射出银色的光亮。
伴随着鬼野兽般的惨叫,它的头颅被砍了下来,鬼血散落,随后,鬼的尸身便直接化作飞灰。
继国岩胜神色冰冷,收刀的姿态熟练,但是眼下却带着疲惫的青黑。
这已经是他这个月杀死的第二十一只鬼。
它们的力量并不强大,但是这样的骚扰却分外的令人烦躁。
每一只鬼都在一次次地提醒着他,鬼王对他的盛情邀请。
邀请他成为寿命无限长的另一种生物,而不是短短两年就要丧命的可怜虫!
一个月,两个月,直到半年过去,继国岩胜都没有动摇。
而鬼舞辻无惨并没有再继续派底层的鬼出来送死。他似乎是放弃了招揽,又似乎是在与继国岩胜进行一种拉锯战。
他在好整以暇地等待着这位高傲的剑士落入蛛网。
19.月亮的决心
尽管大家都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眼看着拥有斑纹的剑士一个个终止于二十五岁依然相当令人唏嘘。
鬼杀队之中少了许多欢声笑语。
而继国神理则发觉,他的两个哥哥都很少再回鬼杀队的大本营了。他在鬼杀队的主要据点也都很难遇到他们。
然而,每次他直接去询问,得到的答案却都是一切安好。
“诗姐姐,大家是不是都在讨厌哥哥啊?”继国神理有些茫然地去问旁边的女人。
诗要到城镇采买草药,于是继国神理便自告奋勇来帮忙,也趁这个时间向对方提出了自己的困惑。
继国神理从来都没有在意过任何其他人的评价,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价值,就是遇见两个兄长。只是,现在他感觉,世俗的评价会影响到哥哥们的状态。
“神理,”诗停下了脚步,看着这个已经比自己还高的少年,温柔地说道,“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鬼杀队的大家因为斑纹的事怨着缘一,可是也同样因为他的强大和善良而爱着他。”
“好复杂……”继国神理皱起脸蛋。
看着他冥思苦想试图理解的表情,诗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竟缓和了,她忍不住被逗得微笑起来。
少年向来有着泾渭分明的爱恨,浓烈而纯粹的感情比头顶的太阳还要热烈。
对于大人们这样掺着杂质的情感,自然相当难以弄清楚。
“不懂也没有关系。”诗说,“这样才会生活得更开心。至于缘一……”
她拍了拍少年的胳膊,语气笃定:“他是最不会有事的人。”
继国缘一如同所有人的刻板印象中的剑士一样,实力强大,心地善良,性格谦逊。无论受到人们的敬爱还是奚落,他都不会动摇自己。
以诗对自己丈夫的了解,如果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真正地忙起来的话……
诗停下了更深入的猜测。
她转身带着继国神理进入了这里的药铺,采购这次出来需要的药品。
——————————
虽然继国兄弟——继国岩胜和继国缘一全部都行踪成谜,但是继国神理从出生开始,他的系统就标记了两个兄长。无论他们在哪,继国神理都会在系统的小地图上看到标注。
出于对哥哥们的尊重,继国神理几乎不会刻意时刻去看他们的位置。
只是,最近小半年,他都没有再遇到过他们。而鬼杀队的剑士们如果不回据点的话,在这个没有手机电话的时代,基本很难通讯。
鎹鸦传信的速度很快,但这是只有剑士才拥有的通信工具。他只是隐的成员,并没有获得它。
于是继国神理忍不住打开了小地图。他的视线挪动,落在两个锚点所在的位置上。
“诶?”继国神理的视线落在了其中一个点上,他发觉对方离自己的距离竟并不算远。
如果按照当世的地图的话,看方向的话,目的地似乎是产屋敷家主目前所在的宅院。
而他之所以这样清楚,是因为在“隐”之中工作这么多年,他的资历上升,很多事情都会经手,所以知道许多比较隐秘的事情。
在鬼杀队之中,作为鬼杀队领袖产屋敷元司所在的地方就是鬼杀队的大本营,不过,这却并不是鬼杀队防卫最严密的地方。鬼杀队最神秘的地方是锻刀村,这里出产的日轮刀供应了整个鬼杀队。
除了阳光,便只有日轮刀可以杀死鬼这样可以无限复生的生物。
因此,除了锻刀村的人,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个村庄所在的位置。而产屋敷家主的住宅,对于很多柱以及少部分后勤成员来说,并不是秘密。
继国神理猜测,既然继国岩胜正往那边去,应当是有任务上的事是要找产屋敷当主述职吧。
而恰巧这离他的距离很近。
“诗姐姐,下次去主公那里送药是什么时候?”继国神理转头,向着坐在牛车另一边的女人发问。
“嗯……”诗想了想,“是到了定期给主公送药的时间了,这次采买之后就要立刻去。”
她最近这一年都在负责这件事。
“这次我可以跟着一起吗?”继国神理问道。
“隐最近的任务没那么忙吗?”诗扬起眉,看了他一眼。
“能帮到诗姐姐的忙,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继国神理笑起来说,“反正蝶屋本来就是要两人共同送药的。”
“可以。”诗说道。
——————————
虽然鬼杀队主公所在的地方并不是防守最严密的位置,但出于安全和隐秘性的考虑,产屋敷家宅并没有处在繁华的城市,而是选择了一处交通比较便利的山林间。
送药的牛车在早晨从蝶屋出发,一路都先走大路,后边便是略有些颠簸的山间土路。牛车的速度不快不慢,在夕阳落下的时候,继国神理和诗便到达了这栋住宅的门前。
他负责帮忙交接和卸货,而诗则是进入到宅中,对产屋敷家主的身体状况进行一些例行的问询。
这里是鬼杀队的后方,也是所有情报都集中的地方,天上的乌鸦来来去去,都是在进行着信息的传讯。
送来的药数量不算少,如今的鬼王鬼舞辻无惨当年还是人类的时候,是产屋敷家族的一份子。在他变成鬼王之后,产屋敷家就遭受了天谴的诅咒,每一代人都病魔缠身,年纪轻轻便英年早逝。
所以,这里还有相当一部分调养身体的药,是用来给产屋敷家其他的人来服用。
继国神理只觉得不公平,鬼舞辻无惨每天作恶,每天过得很好,然而报应全部都让产屋敷家其他没做任何事的人代代承担了。
他坐在廊前的地板上,望着庭院里种着的花发呆。
如果受到主公的传召,这里也有一些剑士的进出。
继国神理看向系统的小地图,想到待会就要与许久不见的兄长继国岩胜团聚,就感觉到有些心情雀跃。而目测对方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就会到了。
因为天色已晚,诗和继国神理会在客房留宿一宿,随后再离开这里返回。
继国神理已经想好了待会要对兄长碎碎念的许多话。
他蹲坐的位置正对着大路,能够把每一个来到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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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在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际的时候,梳着棕红色长发的剑士终于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这里。他所使用的呼吸法是月之呼吸,现在也踏着新月的光辉,腰间挂着日轮刀,走到了产屋敷宅前。
原本正有些打瞌睡的继国神理顿时高兴起来,他从台阶上一跃而起,向着还有一段距离的男人挥手:“兄长!”
听到了他的声音,继国岩胜的目光前移,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脚步顿了顿,似乎是有些惊讶。
继国神理往男人来的方向跑,和每一次久别重逢一样直接撞在了对方的身上,给予兄长一个热烈的拥抱。
“好巧啊!”他说道,“感觉好久都没有见过兄长了。”
“你先松开。”很久没有与人进行过亲密接触,继国岩胜有些不适应地动了动肩膀。
闻言,继国神理也理解地松开了圈着对方的手臂。他端详着兄长的脸,露出了有些担心的表情:“兄长瘦了很多,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是任务很繁重吗?”
在弟弟碧色眼睛的注视之中,继国岩胜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颊,随后他放下了手,有些不甚在意地说道:“可能是最近没有休息好吧。”
他的语气很平静,神色也很平淡——但并不像他往常的淡漠,就像是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心之后的释然。
继国神理隐约觉得对方有些奇怪,但是却只以为是太久没有见到,所以才有些生疏的别扭。
“你怎么会在这里?”继国岩胜问道。他的声音里并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虽然语气如常,但却带着一种质问的味道。
“我来帮忙送药。”继国神理说道。
“那你先去忙自己的事吧。”继国岩胜说道。
继国神理有些不明所以。不过,既然是来这里拜见主公,说明继国岩胜应该有很急的正事,所以继国神理听话地点点头。
他转过身,沿着廊台往煎药的药房走,准备去看看诗那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而继国严胜的脚步则是转向了主公的院落。
“我找主公有事。”继国岩胜直接对看守宅院的剑士说道。
“请问提前有主公的传召吗?”
继国岩胜摇摇头:“没有。”
“那我需要先过去问一下主公的意思。”守门剑士说道。这是一种例行的流程。
在那名剑士刚刚转过身的时候,继国岩胜的剑柄就砸在了他的脑后。
剑士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地面上。
“你……?!”另一名剑士有些惊疑不定。
月华之下,日轮刀的刀芒一闪,伴随着一声惨叫,这一名剑士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继国岩胜跨过他的身体,手中长刀微甩,他的表情平静得可怕。他没有低头去看尸体,免得自己会动摇已经做出的选择。
继国神理原本正蹲在药炉旁帮忙煎药,这时候,他忽然站起了身。
“怎么了?”诗问道。
然而,继国神理只来得及匆匆嘱咐了她一句:“躲在这别动!”他便匆匆忙忙地冲出了门。
20.爱与恨
身着紫黑相间和服的男人站在堂屋之中,他棕红色的发梳成了半高的马尾,左额头和右侧脖颈的赤色斑纹如同火蛇。
鼓起勇气冲上来的剑士被他轻而易举地砍倒在地,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这是继国神理来到产屋敷家主公所在的主屋时所看到的景象。
这里的剑士们都不是月之呼吸持有者的一合之敌。而现在,产屋敷家主身前已经没有人在阻挡着,只要再走七步,继国岩胜就可以获得主公的性命。
产屋敷元司的脸色苍白,但是他的神情镇定,注视着这个忽然叛变的剑士。
“兄长?!”赶过来的继国神理惊讶地喊出声来。
继国岩胜没有回头。他的只是轻轻转动了自己操纵着日轮刀的那只手,摆出了月之呼吸的某个起手式。
“住手!”继国神理骤然爆发出比平时更快的速度,挡在了产屋敷家主的身前。
他张开手臂,望着继国岩胜,质问道:“兄长为什么忽然要刺杀主公?”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继国岩胜注视着自己的弟弟,说道,“你要阻止我吗?”
如果这真的是正确的决定,继国神理当然不会阻止继国岩胜。毕竟,他的全部世界变只有两个哥哥。只要是兄长们想要做的事情,他总是会支持的。
但是,继国神理望着继国岩胜,却觉得对方像是要丢开他,头也不回地往某个深不见底的悬崖下跳。
“兄长,你现在停下来的话,还来得及回头。”继国神理只是说道。他请求地看着这个长兄。
然而,继国岩胜却像是被他刺痛了似的,冷下眼神道:“我已经思考得足够久,做下了决定。”
无论是谁,此时此刻都无法阻止他。在这个宅院内外的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谁都不能阻拦他现在就将产屋敷元司杀死。
“你现在离开,我可以不伤你。”继国岩胜说道。
继国神理眼眶微热,但他依然抿紧嘴唇,注视着这个忽然变得陌生起来的兄长:“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明明系统的锚点完成度已经停在90很久。所以,宁可伤害亲人也要做到的事,究竟是什么……
少年的倔强让继国岩胜微微蹙眉。
“兄长究竟为什么忽然要做出这样的事?”继国神理追问,他坚持着不眨眼睛瞪着对方,然而视线却逐渐模糊,“是鬼舞辻无惨蛊惑了你,他开出了怎样的条件来交换主公的命?”
毕竟,这个世界上,有动机杀死产屋敷元司的人,便只有鬼王了。
“我以前竟没有发现,神理你很聪明。”继国岩胜说。
如果是曾经,见到少年这样红了一圈的眼眶,他会去摸摸对方的头发以示安抚。但是现在,属于弟弟的眼泪只会让他觉得烦躁。
“我将会去变成更完美的生物,”继国岩胜平淡地说,“有着比人类更强的肉.体,也有着更漫长的生命去追求武道。”
而不是像那些有斑纹的其他可怜虫一样,区区二十五岁就结束生命。
对方的话让继国神理错愕,他抬高了声音:“你说你要去变成鬼?”
他的情绪波动完全没有动摇到对面的剑士,男人语气冷淡:“是,产屋敷元司就是加入鬼的投名状。”
这次,继国神理的眼泪真的落了下来。
他的兄长、向来自诩是继国家长子、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却甘愿去成为鬼王手下的奴隶。
所有拥有斑纹的剑士都活不过二十五岁,而继国岩胜所想出的最后的破局之法,就是成为鬼。
继国神理嘴唇颤抖。在道理上,他已经无法说服对方,而在情感上……他无法说出任何指责的话,即使继国岩胜并不站在道义的一方。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继国神理悲伤地看着现今与自己站在对立面的兄长。
纸门未关,房间里靠外的烛火被从外界吹来的夜风吹熄了,便只有继国神理身后的桌案上,那里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曳。
他与继国家主所在的地方尚有晕黄的光亮,而继国岩胜却大半个身体都处在了深蓝色调的黑暗之中。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继国岩胜说道,“让开。”
“我不会让开的。”继国神理说道,“如果我能够阻止你,你就不要杀死主公好不好?”
他从地上倒下的剑士手中,拿走了他的日轮刀握在自己的手里。
“你只是一个后勤成员而已,没有学过呼吸法,也没有开启过斑纹。”继国岩胜声音里隐约带了一丝愠怒,“产屋敷家主做了什么事,能够让你甘愿为他豁出去性命?”
后方,被病魔缠身的男人轻轻低咳,他勉强压下喉咙的痒意,道:“神理,你退下吧,岩胜君想要杀死的人是我。”
然而,继国神理却摇头。
“主公是很好的人,所以我会试着阻止兄长一次。”如果之后继国岩胜再出手的话,继国神理才会不再阻拦。
他担心继国岩胜会做出令他自己以后后悔的事,所以便以继国神理本身的判断力做出决定。
继国神理永远也不会希望自己的长兄斩断一切,踏上那样一条永远也无法回头的路。
“既然这样的话,”最后一丝心软也离开了继国岩胜,“那就打一场吧。”
普通人和斑纹剑士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哪怕他不使用呼吸法,普通的人类男性也不是继国岩胜的一合之敌。
“月之呼吸,一之型——【暗月宵之宫】。”
即使是继国岩胜也从未想过,当初自己日夜努力所练成的呼吸法和刀术,会有一天砍在当初微笑着注视他们训练的弟弟身上。
他已经没有其他的出路可以走。
即使是弟弟也不能阻止他。
日轮刀在空中劈开出错乱的月牙状的剑气,不规则的细小锋刃的轨迹分外诡谲。
继国岩胜吸了口气,最终还是按照平时出手的习惯,在此之后接上了他所习惯的连招。
“月之呼吸,二之型——珠华弄月。”
无数细小的锋刃尽数攻向连基础的刀术都没有练习过的少年。锋利,细小但并不致命,两招连发能够在最快时间之内令人重伤失去战斗力。
继国岩胜已经没有耐心了。
而继国神理同样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
开启斑纹的剑士可以在战斗最紧急的时刻看到通透的世界,而继国神理从出生开始就可以看到其他人生死之间才能悟透的招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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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中同样也只有一招,但是如果能够结束这场本就不该发生的战斗,那便是足够的。
手中的刀锋像是有了生命,他的动作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够看清,所有的防御和攻击都在这短短的半个呼吸之内完成!
之后,便是一把日轮刀被高高地挑开,落在远处的地面上,发出了响亮的“当啷”声。
——那是继国岩胜常年握在手中的武器。
而上一次,能够做到将继国岩胜的刀挑脱手的人,是六年前的继国缘一。
继国岩胜脸上原本的肃然和沉稳在这一刻悄然消失,变成了一片空白。足足过了半分钟过去,他的大脑才完全反应过来现有的场景。
他的弟弟继国神理,当年怎么练习都学不会刀术和呼吸法的少年,过去的几年里从来没有认真练习过,现在轻而易举地赢过了苦练剑术二十年的他。
而对方甚至都没有开启斑纹。
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继国岩胜的脸色发青。许多年来的桩桩件件事情,当年他还安慰过自己练不好刀术的弟弟,而现在所有的一切回忆此刻都让他感到无比的难堪。
这么多年,继国神理明明像他的孪生弟弟继国缘一一样,在背后看着他的努力嘲笑他吧?
继国岩胜感到内心骤然窜起了某种愤恨的火焰,让此刻的他大脑嗡鸣。继国神理直到现在才出手,只出一招就狠狠地让他惨败,恐怕就是想要看他竹篮打水一场空时候的狼狈模样吧。
“兄长……”继国神理望着他的神色,当即就感到仿佛有某种无法挽回的事情发生了。
他连忙开口,然而,他的速度根本赶不及继国岩胜。
长发的剑士以相当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继国神理甚至来不及抓住对方的衣角。
他跑出了房间,想要追出去。然而,他已经根本看不到自己长兄的身影。
“怎么会这样……”他失去力气地跌落在地上,表情失魂落魄。
继国神理说不上自己到底感到松了口气,还是感到难过。
如果可能的话,他很想阻止继国岩胜变成鬼。他难以接受自己的兄长变成终日只能躲着阳光生存,只能以人类血肉为食的可悲生物。可是,他也同样难以接受自己的长兄在那样年轻的时候就死去。
失去道义尊严成为鬼与失去生命之间——必然是残酷的选择。
【当前锚点2完成度:92%。】
继国神理知道,锚点的完成度就是他与兄长们之间的情感的深度。可是啊,也许对继国岩胜来说,这样的数值是代表着名为仇恨的感情吧。
他从来都没有想要隐瞒过继国岩胜自己的实力,只是因为没有必要,所以便没有向其他人说过。
然而,继国岩胜的样子明明看起来相当在意这件事。
继国神理捂住自己的嘴巴,为兄长感到难过。
或许他从很久很久之前,就没有再理解过对方的想法。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对不起。”产屋敷元司说道。
他没有问继国神理超强的剑术,也没有质问他继国岩胜的事情。作为病弱的普通人经历这样惊心动魄的一晚之后,他向罪魁祸首的弟弟说出的第一句话是恳切的道歉。
21.日呼
产屋敷家宅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鬼杀队其他人的耳中。
如果不是产屋敷家主即使发出信息稳住了鬼杀队,那么所有的剑士们可能都会放下手头的事情不计代价地赶过来。
即使是这样,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剑士压根没有管产屋敷家主说自己并未受伤的事,陆陆续续从各地赶过来。
守卫在产屋敷家宅里的剑士看到了继国岩胜的脸,所以基本所有人都知道了继国岩胜背叛了鬼杀队,甚至要刺杀主公成为鬼。
继国神理待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并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打扰。
产屋敷元司是一个很体贴也很有风度的主公,经历了昨天晚上的事,他并没有因此迁怒,反而很感激当时继国神理的保护。
他也很敏锐地意识到,鬼杀队的剑士们可能会因为继国岩胜的事而对继国神理有敌视的态度,于是便将他安排在了住宅中较为僻静的里间。
那里与产屋敷家主自己的卧室只有一墙之隔,日常的三餐都会有可靠的家仆送到门口。
而继国神理房间的另一边,他可以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内院里清幽的竹林。
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继国神理趴在窗台边,一边吹着微风,一边感到茫然。
每次见到兄长,他都是以最开心的样子迎接。因为向来被保护得很好,所以继国神理从来没有接触过自己兄长们的另一面。
因为总是被看做是弟弟,是小孩子,所以兄长们也不会将任何的烦恼告诉他。
当初在公开斑纹剑士寿命的事情过去之后,继国神理试图比平常要多黏着两个兄长。然而,无论是继国岩胜还是继国缘一都在那段时间变得很忙,连带行踪成谜。
在继国神理向缘一表达自己想要跟着一起去的时候,继国缘一只是摸摸他的头,说了句“谢谢”,随后就拒绝了他。
在这个世界上,似乎只有亲情是以分开为目的的爱。继国神理知道,自己不能总是跟在他们的身边,可是,他也希望在当下的世界里,两个哥哥可以过得开心。
只是现在回忆起来,继国神理才惊觉继国岩胜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地开怀地大笑起来过了。
他破坏了继国岩胜杀掉主公的计划,这样的话鬼舞辻无惨是不是就暂时不会把兄长变成鬼……
然而,答案却依然是无法确定的。
继国神理有些心烦意乱地手指在窗框上打圈。虽然产屋敷家主安排的房间很好,但继国神理几乎彻夜未眠。
想到继国岩胜在离开之前的神色……
继国神理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兄长会介意他拥有的实力。也许是在意他的隐瞒吧。
可是那神色里分明像是还藏有别的、继国神理他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
在事件发生之后,产屋敷元司就向继国缘一寄了信件过去。现在待在这里,继国神理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哥哥说出继国岩胜的事情。
房间的门被敲了三下。
继国神理以为是这里的家仆,他没有回头,只是继续趴在窗边闷声说道:“进来吧。”
来人的脚步声很轻,逐渐绕到了他的身旁。
那人的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凉气,但摸着他头发的那只手却很温暖。
继国神理讶然地转头,便发觉继国缘一赫然正低头注视着他,面容平静,身影如同往常一样可靠。
“……哥哥?”继国神理如坠梦中。他昨晚其实偷偷用过系统看过两个兄长的位置,继国岩胜的位置早就消失在地图边缘,而继国缘一的位置很远,根本没有进入小地图之中。
原本按照正常的行程的话,继国缘一需要在明天的白天才可以到达这里。而现在,他明显在收到消息之后连夜赶过来。
“是我。”继国缘一说道。
他倾身将自己的弟弟抱进怀中,说:“你没事就好,剩下的事情都交给哥哥。”
继国神理的脸颊埋在对方的怀里。
原本已经平复到麻木的情绪,此刻却如同潮水一样骤然涌了上来。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继国神理努力抿紧嘴唇,最终却依然像是小时候一样抱紧了自己哥哥的腰,将所有的眼泪尽数洒在对方的身上。
片刻之后,继国神理忍住了眼泪,揪紧了青年的衣摆,说道:“我没事的,兄长的事,我也可以一起出面……”
然而,继国缘一却摇摇头,第一次拒绝了他:“不用,我会与主公还有其他的剑士说清楚。昨天你做的事情已经足够了。”
“可是……”继国神理不想让继国缘一一个人去面对其他剑士的迁怒。
带着花札耳环的青年只是按住了他的肩膀,说:“交给我就好。”
继国缘一是哥哥,他在母亲面前做出过承诺,只要他还在的话,就断然不会让弟弟去面对所有艰难的事情。
哪怕是切腹谢罪,继国缘一也会一力承担下来。
“哥哥是不是也遇到了什么事?”继国神理看着他,认真地问道。
“……”继国缘一向来不善于说谎。他沉默了一会,说道:“我遇到了鬼王。”
继国神理顿时直起了身体,上下查看他:“哥哥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继国缘一说道,“但是……”
“我没能完全杀死他,让鬼舞辻无惨逃走了。”
那是继国缘一见到的最为奇特的生物,拥有着与人类一样的外貌,但是却有5个大脑和7颗心脏。
他用日轮刀将对方在转瞬间切成了数千块,却依然有几个肉块被逃脱了。以鬼王的复原能力,只要逃走,就可以变回原样。
“哥哥不要去责怪自己。”继国神理说道,“一次不成,还可以杀鬼王第二次。总会将他杀死的。”
继国缘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他辜负了产屋敷家主的殷切期望。主公将他视作斩杀鬼王的希望,而他却没有达成这样的期待。他也没有达成自己对鬼王的复仇。
——————————
被紧急收拾出来的堂屋中,继国缘一跪在昨日继国岩胜所站的位置上,向着主公弯腰行礼。这是剑士最谦卑的礼节,也是他的歉意。
而周围许多剑士都在这里,他们望着这个弯下脊背的高洁剑士,神色各异。
“遇到了鬼王,竟然没有杀死他……”
“继国缘一不是最强的人么,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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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没能杀掉无惨?”
“他的哥哥在昨天晚上差点杀了主公,就为了成为鬼!我觉得继国缘一说不定对无惨放水了。”
“也不是没有故意放走鬼王的可能性……”
剑士们窃窃私语,然而,房间总共只有这样的大小,凭借在场剑士们的耳力,可以听得清清楚楚,与直接在继国缘一面前说话也没有区别了。
这些恶意的话语进入耳中,继国缘一没有动摇,只是闭上眼睛,伏在原地不动,等待着主公的裁决。
台上,产屋敷元司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不是对继国缘一失望,而是知道,他必须要为昨夜的刺杀做出选择。
他相信继国缘一并没有对鬼王有所保留,也相信对方并不知道继国岩胜叛变的事。
可是,在座的剑士们却大多并不相信这件事。从斑纹剑士会早早离开人世这件事之后,就已经有人开始看不惯继国缘一,而现在,他的孪生哥哥做出这样的事情,守护在产屋敷家宅的剑士死去了两名,还有几名重伤。
鬼杀队的剑士们也不会接受自己的同伴的亲人是“鬼”这件事。他们加入到这里不畏死亡的原因,就是对鬼深恶痛绝。
作为整个鬼杀队的主公,产屋敷元司必须要做出能够服众的决断。
“无惨的事情,我不会怪罪你。”产屋敷元司说道,“毕竟,鬼王的实力的确超出人类想象。”
“至于继国岩胜的事情,他的叛变很令人意外,影响也极其恶劣。”他望向继国缘一,目光之中有种包容的愧疚,“为此,我必须将你从鬼杀队除名。”
“我知道了。”继国缘一说,“我全部都接受。”
“至于神理,”产屋敷元司看向另一旁站着的少年,说道,“我很感激,你昨天救了我。”
继国神理往前走到了继国缘一的身旁,他只是略作欠身行礼,随后就直起身来。虽然是被主公当众感谢,但继国神理脸上却并没有高兴的神色。
“这是我该做的事情。”继国神理说。
“功过相抵,如果你想的话,”产屋敷元司说,“你可以继续留在隐之中工作。”
他微微垂下眼睛。这是面向鬼杀队剑士们的交待,而他自己私下会另外报答这个少年。
“不用了。”继国神理摇摇头。他看向旁边的继国缘一,说道:“我想与缘一一起离开。”
当初,继国神理加入鬼杀队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所在意的亲人们都在这里。而现在,两个最重要的哥哥一前一后都离开了。
他也没有办法天天在蝶屋影响诗已经进入正轨的生活。
既然这样,不如与哥哥一起离开鬼杀队。他和缘一一起出去找,总会把继国岩胜找回来,回到过去那样的生活里。
继国缘一看了站在旁边的他的弟弟一眼。
他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久到那时候他还是个光着脚穿着木屐的七岁孩子,那时候,他的弟弟也是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原本拥有的生活,与他一起离开那个家。
——本该劝对方留下来的。毕竟,主公待人一向很宽和。
只是此刻,继国缘一却忽然提不起力量去做出任何阻拦的举动了。
22.赠予
这场会议很简短,产屋敷元司看起来本想是要挽留继国神理的,但是考虑到现场之中的剑士们,为了避免剩下的继国两兄弟受到更多的非议,他很快就结束,解散了现场的剑士们。
在产屋敷家主离开之后,依然还有剑士留在房间的原地徘徊。
“也就是主公,才可以做下这样心胸宽广的决定了。”有剑士说道。他没有刻意压下音量,因此几乎房间里剩下的人都听到了他的话。
“是不是?”他扭头去看周围的其他人,迎来了一阵低声的附和。
“鬼王没有被杀死,也不知道以后会祸害多少人类。”旁边,另一个剑士叹气说道。他的额头上有斑纹,是生命进入倒计时的人之一。
——他也是当初受到继国缘一较多教导的人之一。
也许是这个原因,所以他只用这句话表达了自己隐晦的不满。
鬼杀队的主公已经做好的决定,剑士们不会违背,但是口头上的一些挤兑却是避免不了的。
人类都是复杂的生物,他们知道继国缘一是善良的人,不会反驳他们的话语,也不会做出报复的举动,所以便将阴暗的一面说出了口。
“你们都在说什么怪话?”门口,一道中气十足的嗓音响起。
有着金红相间头发的男人大踏步从那里走进门,他环视一周,目光如炬,令许多剑士都下意识地撇开了眼睛。
“杀死鬼王本来就是整个鬼杀队的任务,从来都不是缘一一个人的责任。”炼狱和寿郎说道,“即使这一次并没有杀死鬼王,但也让我们看到了完全杀死无惨的希望。你们什么都没有做,凭什么这样评价缘一?”
炎柱的质问令在场所有的剑士哑口无言。
“但是,他的哥哥昨天竟敢刺杀主公……”有人弱弱地开口。
“这与缘一本人又有什么关系?”炼狱和寿郎转过脸,直接在人群之中准确地找到了刚刚说话的男人,“你当初是不是也被缘一教过剑术?”
被抓住的剑士面红耳赤。
见对方说不出话来,炼狱和寿郎没有再揪着不放。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就都不要聚在这里了。”他抬高声音对着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说道。
炎柱的话还是相当管用的。他对人热情赤诚,但又十分有威严,于是屋里的剑士们陆陆续续离开了这里。
“缘一,”炼狱和寿郎这才转过身看向自己身边的两人,“还有神理,你们都要离开鬼杀队了吗?”
看着这个自己的朋友,继国缘一点点头。
“我们在鬼杀队的时间已经够久了,现在是时候离开这里。”继国神理说道。对于离开鬼杀队,他既不感到许多不舍,也不会相当难过。
因为从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继国神理就知道自己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是谁。在此之外,他可能会遇到朋友,遇到同行的同伴,但是他们都不会是一直跟在一起的人。
炼狱和寿郎知道,这是他们已经做好的决定,以方才鬼杀队的那种氛围,自己也无法再劝他们留下。
“你们……离开鬼杀队之后,有想过要继续做什么吗?”炼狱和寿郎问。
“我会继续寻找无惨的踪迹,直到找到他并杀掉他为止。”继国缘一说道。
“我要跟着哥哥,并且一起把兄长找回来。”继国神理说道。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系我。”炼狱和寿郎说道,他报出了自己家的地址让兄弟两人记下。
“和寿郎真是相当可靠的大人啊。”面对炎柱毫无保留的善良,继国神理终于有了一点笑影。
“毕竟我是炎柱嘛。”炼狱和寿郎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曾经被继国神理救过,现在自然到了他回报的时刻。即使是普通的朋友,炼狱和寿郎也会给予一定的帮助,更何况是继国兄弟。
“谢谢。”继国缘一很郑重地说道。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缘一。”炼狱和寿郎说道,“我很感激缘一,也很感激小神理,在某个生死攸关的时刻,我觉醒了斑纹。它的副作用从来都不是缘一你的错误。”
继国缘一微微睁大眼睛,没有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事情。
“你是我遇到过最高洁的剑士,请不要怀疑自己,一直这样走下去吧。”炼狱和寿郎鼓励道。
听了他的话,继国缘一在短时间之内仿佛放松了下来。
“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继国缘一说。他的弟弟曾经也说过一样的话,但是这样的话语从已经额生斑纹的炎柱口中说出来,却是另一回事。
原来,他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完全地给其他人带来麻烦。
“那么,祝你们离开之后一路顺利。”炼狱和寿郎说道。
见三人的谈话逐渐进入了尾声,穿着和服的童子拉开了纸门,语气平缓地说道:“请继国缘一剑士和继国神理剑士一起过来,主公有些话想要对你们说。”
“那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炼狱和寿郎爽朗地一下跳到了门外,“我是匆忙过来的,衣服上还沾着血呢!”他摆摆手道别,人很快消失不见。
而继国缘一与继国神理则是跟着这位产屋敷家的童子,一路走到了产屋敷家主的卧室门前。
“主公,我把两位剑士带过来了。”童子说道。
即使隔着纸门,也能听到内室之中的男人发出的一连串低咳。
“……进。”产屋敷家主的嗓音有些沙哑。
两人依言进去,身后的小童适时地拉上了门。
“抱歉,”产屋敷家主勉强压下喉咙的痒意,说,“实在是我的身体不足以支撑继续……咳……在外面谈话了。”
他本来就因为诅咒的事情,身体常年被病魔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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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昨晚那样的事,即使是普通人受到威胁生命的事情都可能会生一场大病,更何况他本就羸弱的身体。
被夜晚的冷风吹过之后,他当晚就发起了烧。方才,在剑士们面前的谈话只是产屋敷元司强撑出正常的假象。
否则的话,继国兄弟会受到其他剑士更多的非议。
“您有什么事吗?”继国神理率先问道。
“关于你们离开的事情,请你们收下这些东西。”产屋敷家主看向一旁。
童子便端了一个盒子走上前,继国神理将木盒打开,只见里面全都是金钱。
“主公,这太贵重了……”继国神理当即想要拒绝,旁边,继国缘一同样如此。
“请务必收下!”产屋敷家主的态度却是很坚决,他的语气一重,便又忍不住开始咳嗽起来。
在缓过来之后,他才轻声说道:“我知晓,即使离开鬼杀队,你们依然会去猎杀鬼,保护普通人。所以就当这是鬼杀队预付的报酬。毕竟,我这里也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在之后帮助到你们。”
“但是……”继国缘一依然有些不赞同。他作为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又是武力高超的剑士,总能够找到谋生之法。
“你也要为你弟弟之后的生活考虑。”产屋敷家主说道。
听到这样的理由,继国缘一没有再拒绝,而是沉默着接下了箱子。
旁边,继国神理其实想说,他自己也有能力在这个时代赚钱生存的。但是看着主公透着病态潮红的脸,如果再继续拒绝的话,主公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咳血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产屋敷家主看向了继国神理,“虽然这有些打破鬼杀队的规则,但你值得这件礼物。”
他掀开了旁边的矮桌上一直盖着的布,便让那样东西的全貌展现在两人的面前。
——那是一柄日轮刀。
“因为时间紧张,所以只是挑选了已有的刀。”产屋敷家主说道。
继国神理凑上前,低头看着那把武器,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日轮刀是由吸收阳光的矿石制作的,因此只有它才可以真正对鬼造成伤害。
“我可以将它拔出来看看吗?”继国神理问道。
“这本就是给你的。”
于是继国神理伸出手,将刀从刀鞘之中拔了出来。在鬼杀队之中,日轮刀会随着剑士们不同的呼吸法展现出不同的颜色。
而继国神理没有呼吸法,这把刀依旧是原本的色彩。
重量和大小都很适配他现在的身形。刀柄上还雕刻了一颗星星的标识。
“那是我拜托锻刀村帮忙刻印上的。”产屋敷元司说道,“我记得,你腰间的御守上有相同的形状。”
这位主公,是真切地将一切都装在了心中,哪怕是要离开鬼杀队的两个人,他也完全做到了最妥帖的安排。
23.隐瞒
“主公,我有一个请求……”继国缘一说道。
“请说。”产屋敷家主温和地看着他。
“我的妻子诗她还留在鬼杀队之中,”继国缘一说,“她……并不适合与我一起去追杀鬼王,颠沛流离。”
他已经亏欠诗太多的东西了。现在,他将去追杀鬼王作为唯一的目标,没有办法让她跟着一起。
“我知道你的意思。”产屋敷元司说道,“即使缘一不说,我也会尽责任照顾她的。”
至此,一切事情基本都有了交代。
继国缘一和继国神理便从主公的房间里退了出去。
门外,小童正守在外面,他给两个人引路。
在继国神理即将离开的时候,这个童子忽然唤住了他:“神理桑,请等一等。”
“怎么了?”继国神理顿住了脚步,站在走廊往外的门口,转过头看着他。
童子忽而弯腰行了一礼。
“非常感谢您,在之前救了父亲。”
继国神理有些疑惑:“你的父亲是……”
“就是鬼杀队的主公。”童子起身说道,“我是产屋敷下一代的继承人。如果那天家父出了意外,那么我就将会继任成为新的主公。”
听了他的话,继国神理微怔。
之前并未注意过。现在看来,眼前的男孩看起来只有六岁,但是行事作风却已经几乎与他的父亲完全一致了。
身处在这样的位置,就会有着同样的责任。产屋敷家主身上的负担不会比任何人少。
“……再见。”继国神理只是这样说道。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收到除了家主本人之外的这样郑重的感谢。
继国神理往前走,他背着方才产屋敷家主赠予他的日轮刀,去找他的哥哥继国缘一。在看到对方身影的时候,继国神理站住了。
他看到了继国缘一和诗正面对面站着,两人在交谈。
继国神理默默站在角落里等待,并没有打扰这对夫妻之间的告别。
继国缘一拥抱了自己深爱着的妻子,两人做了一场短暂而又漫长的道别。
诗笑中带泪:“缘一,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吧!我会一直等你。”等待你杀死鬼王的捷报。
“嗯。”继国缘一点点头。
诗看向旁边一直等待的少年,说道:“神理也要走了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继国神理走上前。他睫毛微颤,对女人露出一个如同平日的笑:“是。”
“神理也变成可靠的大人了。”诗看着他,语气有欣慰,也有隐藏着的一点哀伤。
她又上前,抱了抱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那么,祝君武运昌隆。”她对着自己的丈夫和弟弟做出了祝福。
——————————
这对兄弟背着行囊,开始四处寻找鬼王和继国严胜的踪迹。
有时候他们处在城镇之中收集消息,遇到有可能的讯息便匆匆赶过去,然而基本全部都是虚假的,如果遇到鬼存在的消息,他们两个也会共同将作恶的鬼祓除。
有时候他们会在深山老林之中跋涉,继国神理跟在继国缘一的身后,每一步都踩着对方的脚印。
长久地没有消息,继国神理偶尔也会很忧虑继国岩胜的处境。但他从未把这样的心情向着继国缘一说出口。
继国神理知道,对方同自己一样关心兄长。
夜晚。
这天他们并没有在黑夜降临之前赶到能够住宿的城镇。两人席地而坐,在中间点燃了篝火。
继国神理靠在树旁,看着自己的兄长用树枝拨弄着火苗。
夜晚的空气有些寒凉,继国神理挪动身体,靠在了继国缘一的肩膀上。
他看着跃动的火焰,听着细小的噼啪声,慢慢开了口:“我想知道,哥哥眼里的兄长是什么样的?”
继国缘一的动作顿了顿。他知道,神理常常对继国岩胜的称呼是兄长,对他则是哥哥。
“兄长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崇拜和尊重的人。”继国缘一说道。
他的视线温柔:“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他就经常偷偷带着我一起玩了。等你在之后,他就偷偷带着我们两个人。”
那时候父亲不喜欢他,也勒令继国岩胜不许与他接触。只是岩胜从来不把自己的孪生弟弟视作怪物,那时候继国缘一的温暖除了来自母亲,就是来自哥哥。
当时事情被发现,继国岩胜还被父亲狠狠打了一顿,却依然笑着对他说没关系。
等后来,继国神理出生了。继国缘一又多了一个会全心全意注视着他的幼弟。因为有他们的陪伴,所以继国缘一从来不曾感觉到孤独。
“我也记得。”继国神理说,“母亲那时候还在,她也喜欢看着我们。后来,兄长有了剑术老师……”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在那之后,便是一场被继国家主主导的闹剧,那件事同时伤害了两个孩子。
“嗯,那时候兄长告诉了我他的梦想。”继国缘一说,“他说,他想成为这个世界上第一的剑士。”
“因为兄长的梦想是这个,所以我的梦想就是能够成为这个世界上第二的剑士。”这样,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最接近兄长的人了。
“我想起来了。”继国神理直起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身旁的哥哥,“你们当初瞒着我说的悄悄话原来是这个。”
“因为当时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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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还太小了。”继国缘一说道,他轻叹了口气。他和继国岩胜从未想过让幼弟承担拼杀这样的事情,那时候的他们理所当然地觉得可以把弟弟护在他们的羽翼之下。
只是,现在站在他身旁的少年,哪怕并没有呼吸法,也已经可以熟练地拔出日轮刀将鬼劈成两半了。
“那我要成为世界第三的剑士。”继国神理不平地说,“完全不想被哥哥们抛在身后啊。”
解决完心里的疑惑,继国神理也终于明白了他的兄长执念的来源。继国岩胜害怕的事情从来都不是死亡,而是在死亡之前,未能达成自己的理想。
“那……”继国神理问,“如果兄长他真的变成了鬼,哥哥遇到之后会怎么办?”他会杀死已经成为鬼的继国岩胜吗?
听到了他的问题,继国缘一久久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他才低声答道:“我不知道。”
继国缘一注视着火堆,忽而感觉到肩膀上一重。他偏过头,便看到少年已经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白日里的奔波的确很劳累,即使继国神理已经习惯了在隐中的工作,也从没有尝试过这样久的风餐露宿。
继国缘一将放在旁边的外衣披在了自己弟弟的肩头。
一个月之后。
“哥哥,我觉得我们可以分开来去寻找兄长还有鬼王。”饭桌上,继国神理认真地提议,“这样的话,就相当于我们能够做到比之前双倍的效率。”
“但是……”继国缘一想要拒绝。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之中,他已经能够看出来,虽然弟弟的瞬间爆发力很强,但是每次都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才能够恢复。
这样的话,一旦不能一击毙命,那么继国神理就会陷入相当危险的境地。
“放心啦,”继国神理说道,“我已经变成能够独当一面的剑士了。”他拍了拍放在旁边的日轮刀。
继国缘一抿了抿唇,态度有些动摇。
“那就这样,”继国神理指着地图,“哥哥就往西北的方向走,而我往东北的这个城镇——”
他的手指上移:“最后我们在这里汇合,交换完情报之后再计划下一步。”
这个方法的确可以让原本一星期才可以完成的任务时间折半。
继国缘一最后没有拒绝,他只是补充道:“我在汇合点等你,如果超过三天你没有在,那么我就会去找你。”
“好。”继国神理乖巧点头。
于是,在离开这里的时候,两个兄弟选择了不同的方向。
继国神理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向面前的道路。
在系统地图上,他即将要到达的城镇那里有个红点,赫然高亮标注着他另一个兄长的位置。
24.花街
继国神理的系统小地图可以标注兄长的位置,但是,这个标注并不是没有限制的。
小地图的范围是有限的。
在达到这个小镇的时候,继国神理就发觉到了隔壁城镇上继国岩胜的踪迹。但是,他并没有告诉一直在他身边的继国缘一。
哪怕他知道,只要他说出来,继国缘一就会相信他的话,也不会问他消息的来源。
那天,在半梦半醒之间,他听到了继国缘一的回答。
如果继国缘一见到继国岩胜,而对方已经变成了鬼……
继国神理对此感到退缩了。
他最爱的两个哥哥会互相之间刀剑相向吗?继国神理甚至不知道如果真的发生那样的事情,他到底该帮谁。
不过,以缘一的实力,如果他下了决定的话,继国神理便根本不需要纠结任何的问题了。
继国神理每个时辰只能使用一次的满级攻击力,只是继国缘一的日常操作而已。他就代表了这个世界上的顶尖战斗力。
沿着小地图的指引,继国神理走进了那座城镇之中。
在这样一个战国时代,战乱的同时,茶道、武士道和剑术蓬勃地发展。因此,在城市之中背着武器的武士不算少见。像继国神理这样带着日轮刀的人并不引人注目。
不过,武士属于贵族阶级,而继国神理只是一个有着日轮刀的剑士罢了。
他并没有找任何一个旅舍落脚,而是直奔标注点所在的方向而去。
这并不是一个小镇,而是一座城市。
入城之后,继国神理抬脚向目标的方向走去。他想,既然当初没有拦下继国岩胜,那么现在将他带回家或许也来得及。
万一,对方当初只是说气话、或者鬼王并没有答应把他变成鬼呢?
夕阳西下,继国神理踏入了被围墙围起来的街道。这里明显不同于普通的街区,路不算宽,两边房屋前都搭着低矮的棚架。
穿着艳丽衣服的女人就待在这像是格子间一样的地方,面上是画着白色的妆。她们有的在休息,而有的则是对着来往的路人露出世故而风俗的笑容。
这样的时代之中,女人是社会的底层,她们便在游廓抱团取暖。
空气中弥漫着脂粉和不同东西混杂在一起的香气。
继国神理没有多看,也不见他脚下怎样动作,偏偏就恰巧地躲过了“妈妈桑”的招揽。
即使天色已经逐渐转暗,此时的时间还尚且并不是花街最主要的营业时间。即使是这样,继国神理依然对这里的氛围感到分外不自在。
为什么兄长会来到这样的地方呢?
继国神理怀着这样困惑而忐忑的心情,穿过了长长的街区,在某个小巷子转了个弯,往更偏僻的地方走去。
不同于主街人流如织、脂粉遍地的繁华,侧边的小巷光线昏暗,透着相当程度的安静。
空气之中隐约带了点臭味,地面上堆着垃圾,地面上偶尔还会出现排泄物和呕吐物的痕迹。
继国神理绕过它们,偶尔有一只老鼠从他的脚边窜过。
他踏入到了更深处的地方,这里的建筑的漆都已经斑驳,人们居住的地方除了房屋,还有简易用布搭起的帐篷。比起前街,这里的女人面上的妆容更厚,脸上的笑带着更麻木的疲态。
也有瘦骨嶙峋的落魄男人缩在街角,偶尔被周边的人咒骂。以剑士敏锐的听力,继国神理听出,那似乎是游女的后代,得了病便只能等死。
他慢慢地走着,在离目标越来越近的时候,脚步反而越发沉重。
直到最后,继国神理停了下来。
他看向面前的二层楼,如果看地图上的显示,继国岩胜就在这栋建筑之中。
本不该有的怯意生了出来。
“没钱就滚蛋!”妈妈桑骂出来一连串这个地带的方言,四个穿着相似短打的男人将一个客人丢出了店门。
被丢在地上的男人还光着上半身,他急切说道:“为什么不能赊账,我下个月就会有钱的!小翠还在等着我……”
“呵。”对于这样的男人,妈妈桑给一个眼神都嫌多余。
她摆摆手,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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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大汉便上前,直接照着男人的脸上打了几拳。
男人顿时倒在了地面上痛呼。
“滚!”大汉驱赶道。
老鸨眼神一转,便看到了正站在店后门前的继国神理。
看着少年的服饰打扮,她脸上的不耐烦顿时变成了热情的笑容:“呦,好俊的大人!”
继国神理顿时挪开了视线,他还没有做好决定。
“这位大人是想来小楼里看看吗?”揽客的妈妈桑看到了他的犹豫,当即眉开眼笑的上前拉住他,“我们楼里的姑娘个个都是绝美,大人您来这可是来对地方了!”
妈妈桑往身后一喊,从小楼里出来了两个女孩,个个画着白色的妆,热情地将他拉了进去。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际,华灯初上。
正处在犹豫之中的继国神理被妈妈桑做出了选择,他半推半就地进入了这栋楼里。
想到继国岩胜就在这里,他的心脏忍不住开始砰砰直跳。
进入到楼中,继国神理的视线扫过这个小楼,走到大厅之后,便能够看到内部繁复的装饰。不乏有男人醉醺醺地从房间里出来。
继国神理微微皱眉。
这里只有两层,那么,兄长应该就是在四面环绕的某个房间里。
“大人喜欢哪个姑娘?”老鸨拉着他的衣袖问道。
“我来找人。”继国神理实话实说道。
听到他的话,女人脸上的笑容淡了淡,随即便又堆了起来:“不知您要找的是楼里的姑娘,还是……?”
“我找我兄长。”继国神理说,“他也带着刀,头发是红棕色的卷发。”
——————————
二楼。
继国岩胜忽而抬头,他凝神听了听。
“大人,怎么了?”坐在他对面的女人柔声问。
“没什么。”继国岩胜说。
花街的声音一向很嘈杂,他的感官比以前更敏锐,但是在这样混乱的地方,也难免会听错。
他的弟弟,不可能会来这种地方。
25.进食
“哗啦!”
继国神理霍然推开了一楼走廊内的一扇门,后方,是被他甩下还尚未跟上的老鸨。
他描述了继国岩胜的面目,但是妈妈桑却对此并没有印象,她也不会随便让人就闯入其他正在待客的房间里。
所以,继国神理便只能趁其不备,突然就跑过来。
随着大门敞开,里面的男女发出了震惊的叫声。
不是他要找的人。
继国神理“砰”地又把门关上。
“您这位是怎么回事啊!真当我们这个小楼里没人了吗?”妈妈桑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哪怕继国神理身上的衣服料子看起来不太普通,方才的行动也太出格了。
继国神理想了想,从兜里掏出来一样东西丢在女人的怀中。
妈妈桑低头一看,竟是沉甸甸的钱币。她掂量了一下,脸上顿时多云转晴。
“多谢客人……”妈妈桑的话音断在喉咙里,因为她抬起脸,放在还站在她面前的少年早就三两步跑到了楼梯上。
楼上是更贵宾的用户。
“哎呦喂,我的老天爷……”女人顾不上方才的事情,急忙提起裙摆想要跟着上去。在这时候,她还不忘跟旁边的仆人下命令去安抚方才受惊的客人。
继国神理绕过正讶然看着他的楼梯上的女人,随手帮对方接住了差点掉在地上的茶壶,重新将柄放回了她的手里,便一分也没有耽搁地继续踏上了二楼。
系统地图的位置只能够看到平面图,而不能看出对方在这片物理范围内的高度。这栋小楼总共只有两层高,既然继国岩胜不在一楼,那么,他应该就只可能是在二楼的同位置的房间了。
继国神理站在画着花纹的纸门前,放在扶手上的手指收缩了一下,随后他深吸一口气,直接将门整个拉开。
混杂着些许脂粉香的凉风从屋内吹到了走廊。
坐在桌前的女孩受惊地抬头,在她的身后,窗户大大地敞开着,夜风正是从这里灌入。
继国神理看向小小的矮桌,上面摆放着两副茶具,一副在女孩的面前,而另一副在对面。
他大踏步上前,手指拂过只剩半碗的茶杯,内里的茶水尚带余热,显然在此的人才刚刚离去不久。
继国神理看向了小地图,果不其然,继国岩胜的位置发生了移动,而且移动的速度并不慢。
“抱歉。”继国神理只来得及匆匆对这个女孩说了一句这样的话,就从这扇敞开的窗户中一跃而出,翻飞的衣袂在空中发出猎猎的声响。
沿着对方离开的方向,继国神理一路追踪而去,下午的时候心中的犹豫已经完全消失了。毕竟,如果这次再让继国岩胜走脱,那么下次再次找到对方,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移动的红点在附近的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继国神理顿时感到振奋,他追了上去。
夜晚的花街,处在主干道上的街区更加热闹,人声鼎沸,大多数是污言秽语,到处都点着各种各样的灯,将这片区域映衬成光怪陆离的世界。
不过,一旦进入到旁边的小巷,这样的热闹就瞬间被套上了一层隔膜。
继国神理转过弯,便踏入了此刻继国岩胜所在的小巷之中。这是一个死胡同,除了他进来时候的巷子口,两边和尽头都是墙壁。
身后是喧嚣的灯红酒绿,身前是黑暗仿佛择人而噬的小巷,在这里的尽头,他隐约看到了里面的人影。
继国神理只是停顿了一下,便加快脚步往里走进去。
只是,在距离尽头尚且还有七八米远的时候,他站住了。
因为远离了发出喧嚣的地方,他敏锐的听力让他捕捉到了骨骼和血肉被咀嚼的声音,空气之中有着他所熟悉的铁锈味,夹杂着些许场地内的腐臭。
原本的急切的心情,这时候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来。
继国神理看到了那背对他的很熟悉的身影轮廓,对方的肩膀似乎是在随着进食而颤抖。躺在地面上的人类似乎还活着,但是也只剩被割破的气管发出“嗬嗬”的气泡声。
他下意识地去看小地图,然而,上面的红点就是停留在这里。
继国神理久久站在原地不动,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种可能。
答案近在眼前,但是,他忽然却不想要再找到他的兄长了。
他想要像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见到这一幕的普通人一样,调转身形迈开脚步逃跑。可是,他的脚就像是生了根一样牢牢将他钉住。
常年在隐之中执行任务,处理过尸体也处理过伤员,他知道那个被鬼进食着的男人虽然心脏还在跳动,但是已经没救了。
背后的注视过于强烈,男人丢下了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猎物,站起身来,转过头,警告地望向此时来到这里的不速之客。
于是,他的脸也同样暴露在了继国神理的视线之下。
那张脸上有着三双眼睛,红色的眼白,金色的瞳孔内分别雕刻着“上弦壹”的字样。
强化之后的视线,能够让继国岩胜轻易看清此刻站在远处的少年身影。对方的身体背着巷口的光,表情模糊,在转过来的时候身体颤了颤。
那张脸上一直都相当漂亮的碧绿色眼睛在此刻隐约泛起破碎的流光。
继国岩胜的动作顿了顿,他用手背轻擦过自己嘴角的一点血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你成为鬼杀队的剑士了?”继国岩胜站直身体说道,他很容易地就看出了少年身上背着的武器正是日轮刀。
伴随着对方的问话,继国神理终于找回到了自己。
他张张口,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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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只是摇摇头:“没有,我和缘一哥都退出了鬼杀队。”
“是吗,现在追过来,是想要为了正义,杀了我吗?”继国岩胜语气平稳地问道。
他已经没有像是在产屋敷主屋时候那样被隐瞒后的愤怒了,过高的自尊心让他比之前更加刻苦,成为鬼之后,他的力量都比之前强了数倍,死亡的阴影也早已脱离。
只要给予他足够的时间,成为这个世界上第一的剑士,追寻至高的武道,便一定能够战胜这些人类。
然而,听到他的问题,少年竟像是被惊醒一样地后退了一步。
继国神理想过最好的可能,自己会遇到依然是人类的继国岩胜,也想过最差的可能,自己拦下变成鬼的继国岩胜。
但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遇到变成鬼之后,也像他曾遇到过的所有的鬼那样将人类视作食物的继国岩胜。
如果、如果这是一条能够走下去的路,继国神理并不会阻止对方。
他知道自己并没有那样的善良。
可是,对方在踏上一条注定自我毁灭的路。
继国神理没能阻止。
他哀伤地看着自己的兄长,挪动嘴唇说道:“兄长,我永远也不会成为你的敌人。”
继国神理知道,鬼王对所有的鬼拥有强大的掌控能力。他既可以控制鬼,也可以完全摸透鬼的思想。
曾经有剑士试图从鬼的口中问出鬼王的名字,在对方张口之前,它的身体就寸寸爆裂开来,吐露出情报之前就被鬼王完全毁灭。
他的兄长,一直以来都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他的自尊心强烈到他不肯把自己任何的脆弱展现在外在。然而,这样的兄长,却被所谓的命运逼迫着成为了无惨手下可以任意操控的一只鬼。
碧绿色的眼睛隐约反射着光亮,像碎了的琉璃。
只是,继国岩胜却无端地对此感到厌恶。
“你最好不要这样看着我。”那张非人的脸上,三双眼睛都透出如出一辙的冷漠,“如果不想死,就从这里离开。”
残影划过,继国岩胜转瞬间到达了继国神理的面前,他的刀锋压在了少年的脖颈。
过于顺利,以至于继国岩胜终于皱起了眉:“为什么不反抗?”
他向来只想要公平的对决,强者的引颈就戮从来都不会让他感到愉快,这是堪比挑衅的侮辱。
而继国神理只是看着他,并没有任何的恐惧和颤抖。
他弯起唇角,笑了起来:“兄长想杀了我吗?”
他微微歪头,离得更近,观察他兄长的表情,原本压在脖颈上的刀锋竟被他自己隐约的压出一丝血线。
在接受已经发生的现实之后,继国神理忽然间什么都不怕了。
“成为了鬼,现在的兄长会想要把我吃掉吗?”
26.名字
听到少年的话,继国岩胜的眼神空白了一瞬,这浅淡的动摇被他掩饰得严严实实。
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浮上心头,既不愉快也不悲伤,上不去也下不来,像他还是人类时候喝水喝得太急被一时间堵塞的胸口。
继国岩胜只是不动声色地将刀锋收了起来,警告道:“如果不想打的话,离开这里。”
他身上带着比人类时更加浓重的压迫感和杀气,身后是他还没有解决完的猎物和食物,昭然地显示出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继国家的贵族。
继国神理站在原地不动,他伸手,想要拉住对方的衣角,然而,继国岩胜却是相当冷酷地用刀擦着他的指尖挡住了他。
如果不是继国神理躲的速度足够快,那把日轮刀毫无疑问会切断他的手指。
“兄长……”
“以后不要再这样叫我了,”继国岩胜冰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我现在的名字叫做黑死牟。”
他已经不再承认自己作为人类时候的身份,也要彻底与继国家剩下的人划清界限。
男人的语气里依然带着他作为家族继承人培养时的沉稳,但已经失去了所有当初对待家人时的温情。
继国神理听出来了他的意思,明白这是对方已经做下的无可挽回的决定。
“兄长不想与我和缘一哥一起回家吗?”即使心中已经不抱希望,他依然想要对方给出准确的回答。
“既然你的剑术已经很强,就不要说出弱者才会讲出的话语。”黑死牟说道,“只有弱者才会报团取暖。”
“我知道了。”继国神理说道,“原来兄长是这样想的。”
他后撤了一步,脚步调转:“我不会与兄长为敌,也不喜欢战斗。只希望之后,能够与兄长不再遇见。”
见到这样的兄长,继国神理对于鬼王鬼舞辻无惨的杀意已经达到了顶峰。
继国神理并没有防备,而是直接将后背亮给了自己的哥哥。
“等等。”黑死牟忽然说道。
继国神理停下脚步,转过头,眼底隐约闪过名为希冀的光亮。
“你……”男人的眉头微皱。他脸上的三双眼睛轻颤,仿佛是在抗拒。
他最终说道:“……如果成为鬼,你身上剑术的缺陷可以弥补。”
虽然只有上一次很短的交手,但是继国岩胜依然看出,继国神理空有爆发力强大但是后继无力的武力。如果拥有与鬼一样强悍的体质,那么继国神理就不会局限于此。
听到他的话,继国神理眼神里的光重新黯淡下去:“如果是这件事的话,我拒绝。”
黑死牟握着自身武器的手隐约用力,手背上泛起了青筋。
继国神理没有再看他,也没有再停留,而是径自离开了这条小巷。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有一段本该牢不可破的情感结束了。
当初,他在鬼杀队后院打水的时候,继国岩胜都会心疼他的生活,现在,他们已经站在了对立的两个面。
另一边,黑死牟身后的那个男人已经在这段时间里挣扎着断了气。
他转过身,看着这人类死不瞑目的双眼。
“他拒绝了。”继国岩胜忽然对着空气说道。
而这里没有活人,并没有人回答他。
但继国岩胜就像是听到了回答一样,继续说道:“我不会再去说第二次。”
他我行我素地将自己的刀收入了刀鞘。
只有他才能听到的脑内,是属于鬼王的几句蛊惑。
“等你修炼成为最强,你最小的弟弟自然会离开继国缘一选择你。而不是永远都不被选择。”
人类在转化为鬼的过程之中,鬼舞辻无惨可以看到他们所有的过往和记忆。他可以肆意操控,不过,对于继国岩胜这样自愿归顺的剑士,他进行了优待,并没有删去对方作为人类的记忆。
或者说,正是拥有人类的记忆,才让继国岩胜自愿投入了鬼的阵营。
行动之间,有一样东西落在了地面上。
黑死牟低头一看,只见绣着月亮的御守正躺在他的脚下。系带的磨损痕迹明显,戴的时间太久,所以御守便支撑不住。
——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并没有去捡,而是直接抬脚跨过了它,将这枚御守留在了花街小巷里肮脏的地面上。
——————————
另一边,继国神理离开了巷子。等第二天,他再去与继国缘一汇合。
他不可能答应继国岩胜的话成为鬼。
继国神理拥有两个兄长,无论是他是人类还是成为鬼,都注定与另一个为敌。
而继国缘一还有不到一年,就会度过他的二十五岁生日。
至今为止,鬼杀队所有拥有斑纹的剑士,都在二十五岁因为过度消耗自身而死亡。
起码在这一年里,他想要跟在哥哥继国缘一的身边。
至于兄长……
成为鬼的话,就不会在这样年轻的时候离开这个世界了。
如果缘一离开了,那么继国神理就会去找岩胜,哪怕变成鬼也无所谓。
支撑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理由只有两个兄长而已。
在离开花街之后,继国神理才想起来,被继国岩胜杀死的那个男人,应当就是在那栋小楼里被妈妈桑派人赶出门的嫖.客。
那个男人在被赶出门的时候喊出的女孩的名字,与他在二楼闯入的房间旁雕刻的女孩名字一致。她的身上有着许多伤痕,虽然当时的房间有脂粉香气,但依然能够隐约嗅到血腥味。
显然,来这里逛花街的男人并不是什么好人。
继国神理竟感觉到庆幸。他的兄长成为鬼之后,并不是无差别杀人。
可是……
像继国严胜那样坚定地追求自身目标的人,其实并不会在意走在他身旁的蚂蚁。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挡在他的面前,就会被那把刀劈开。
——这与继国缘一完全相反。
这样的推论让继国神理有些手脚冰凉。如果想要让两个兄长回到以前那样的相处,应当会非常、非常的艰难。
一只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怎么了?”有着红棕色长发的男人神色关切,“自从我见到你开始,你就一直在发呆。”
继国神理回过神来,看向了继国缘一,他笑起来:“我没事的!只是在想一些很重大的问题而已。”
无论面前的问题再怎样艰难,他都会尽一切努力,不惜一切代价达成更好的结局。
继国缘一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
“如果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可以告诉我。”继国缘一说。
他隐约察觉到,在两人分开的时候,继国神理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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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只是,既然对方不想说,所以继国缘一也没有问。
继国缘一能够做到的事情,就是告诉对方,自己随时都处在他的身边,时刻都能够给予支持。
当世最强的剑士因为他刚才的发言,收获了自己弟弟一个紧紧的拥抱。
“缘一真好!”继国神理说。
继国缘一稳稳地接住他,耳垂边上的花扎纸牌轻颤。
虽然寻找鬼王和兄长的日子很枯燥,但是有弟弟陪在身边,继国缘一发觉,他的生活似乎比在鬼杀队的时候更多了一些色彩。
漂泊不定的生活里,陪在他身边的人是他的亲人。继国缘一想,这是他的幸运。
他们四处找寻,但是鬼舞辻无惨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一点消息。
哪怕是产屋敷家,在这很长一段时间也都没有查到鬼王的行踪。
继国神理和继国缘一有时候住在旅店,有时候找善良的人家借宿,也偶尔风餐露宿。
直到这一天,他们在满月的夜晚,遇到了穿着深紫色和服的漂亮女人。
她梳着长长的黑色发髻,容色姝丽,但却是毫无疑问的鬼。
在两人摆出对待敌人的态度之前,女人便跪下行了礼。
“多谢缘一大人,让我摆脱了无惨的控制。”她说道,“我很高兴,能够再次遇见您。”
继国缘一眸光微凝:“你是当时跟在无惨身边的那个女人……”
“是的。”女人说道,“我的名字是珠世。”
继国缘一对她有印象,当时他并未完全杀死鬼舞辻无惨,在现场的珠世是最为失望的。哪怕她知道如果鬼王死去,她也会跟着死亡。
“如果不嫌弃的话,还请光临寒舍来说话。”珠世说。
于是,继国神理与继国缘一便跟着她,来到了相当精致的院落。
这里的空气之中隐约弥漫着草药味,外面的架子上同样晾晒着形状各异的药材。
“你是一名医生?”继国神理好奇地问道。
“嗯,正是因为精通医术,我才被无惨变成了鬼。”珠世平淡地说道。她早已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并下定决心改变它。
他们进入屋中,珠世为两个客人倒上茶水。
“如果我没有猜错,两位剑士是想要找到无惨?”珠世问道。
继国缘一点点头:“找到他之后,杀死他。”
“这恐怕非常难。”珠世说道,“鬼舞辻无惨是一个相当惧怕死亡的鬼。经历了之前濒死的事,他恐怕在缘一先生死去之前,百年内都不会再出现在大众的视线之中。”
如果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寻找,恐怕踏遍每一寸土地,都难以找到鬼王的下落。
“虽然事实是这样,但我依然要找下去。”继国缘一说道。
“难怪,无惨有那样多的心脏和可怕的复原能力。”继国神理说,“原来一切都源于他恐惧死亡。”
“是这样,不仅如此,他还想要摆脱唯一的、惧怕阳光的弱点。”珠世说,“他原本希望我研制出能够让他不再惧怕阳光的药物。只是我根本不想为他做事。”她的家人都死于鬼舞辻无惨之手。
“珠世小姐能够摆脱无惨的控制,也是因为药物吗?”继国神理问道。
“药物起了作用。”珠世点点头,“但大半原因是缘一大人重创了鬼王,我才趁机逃脱。”
27.生日
听到珠世的话,继国神理的眼神闪了闪。
“如果……已经变成了鬼的话,还有没有希望重新变回人类?”继国神理问道。
旁边,听到了他的话,继国缘一先是看了他一眼,随后将注意力落在了正在回答的珠世上。这同样是他想要询问的问题。
即使并没有见到继国岩胜,他也知道,下次见到对方的时候,兄长应当就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在两人的注视之中,珠世想了想,才开口道:“……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但是这种药物的研制非常艰难。在离开了无惨之后,我就已经在努力试图研发,然而现在也只能研制出抑制鬼的本能的药物,离真正能够变回人类的药还差很远。”
她并没有将可能性完全泯灭,这让继国神理燃起了希望。
“我相信珠世小姐的能力和决心,如果有一天真的研制出了这种药物,还请务必联系我们。”继国缘一说道。
珠世点点头。她虽然沉迷于医术,但消息也并不是完全闭塞,继国岩胜叛逃离开鬼杀队的事她也有所耳闻。
她被继国缘一救下,必然会回报恩人。
“在蝶屋,虫柱的医术同样很高超,她同样在寻找彻底将鬼变回人类的方法。”继国神理忽而说道,“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你们可以一起探讨这方面的事情。”
闻言,珠世苦笑道:“我并不是不想与他人交流医术,只是,恐怕在见到我的那一刻,我就会被鬼杀队的剑士斩杀。”
继国缘一思考着说道:“鬼杀队的主公是相当宽和的人,我去请示他是否可以让虫柱与你合作参与这边的事情。”
“那就感激不尽了。”珠世说。
说做就做,继国缘一的行动力很强,当即就给产屋敷家主和虫柱都写了书信。
他们在这里停留了下来。因为拥有着共同的敌人,所以话题也相当多。
“既然如你所说,鬼王是一个相当惧怕死亡的人,那么在我还在的时候,他必然会被震慑。”继国缘一说,“只是,恐怕一两年之后,如果我因为斑纹剑士的诅咒死去,他就会继续活动,为祸世间。”
珠世的脸色也凝重下来:“可是,您是我所知道的现世唯一能够击杀无惨的人。”
闻言,继国缘一轻轻摇头:“这个世界广袤而充满可能性,哪怕我死去,之后也会涌现出更多比我还要强大的人类。”
“哥哥才是独一无二的。”继国神理攥住他的袖子,认真地说道,“从现在到未来,像你这样的天才都是凤毛麟角。”
虽然对方的夸赞反驳了自己刚刚说的话,继国缘一仍然微笑起来,他拍了拍自己弟弟的手背,道:“对于我来说,你也是这样。”
他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天赋而感到自身的特殊,也不为此自傲,但是却总是能看到身边所有人的闪光点。
两天之后,鬼杀队的传信回了过来。
产屋敷元司并没有因为珠世的身份而将她拒之门外,他相信继国缘一与继国神理,因此也便相信了被他们所信任着的珠世。
而虫柱也并没有直接拒绝,她在信中言明自己要亲自见见珠世,再决定是否真正要与对方共同研讨医术。
珠世答应了她的约见。
而继国兄弟也在此刻提出了道别。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虫柱与珠世也许会成为很亲近的朋友。”继国神理说道。
继国缘一想了想:“很有可能。”
——————————
“嘿!”
伴随着一道喊声,一柄鱼叉闪电般地落入水中!
清澈的河水在这一瞬间被搅乱,泛起白色的水花。
身材高挑的青年袖子挽起,他的长发随意束起来,绿色的眸子被水流衬得分外明亮。
“我抓到鱼了!”继国神理回过头,兴高采烈地去看身旁的人。
那里,另一个更年长的男人正蹲在水潭旁,他低着头,正在清洗野果。听到对方的呼喊,继国缘一便抬眼瞧去,便看到对方将一条被叉起的鱼丢进旁边的桶中。
“看来今晚我们有鱼吃了。”他语气轻松地说道。
“但是鱼肚子被我戳破了,”继国神理有点苦恼,“还是下水摸鱼更好些。”他把鱼叉丢在一边,挽起裤腿站进了溪流里。
他的眼力很好,加上动作够快,所以不久之后便又抓了一条鱼放进继国缘一递过来的桶中。
“鱼已经够了,我们回去吧。”继国神理说道。
“嗯。”继国缘一点头。
他们本来一直在四处游历,直到一个月前,在这座山涧之间,两兄弟发现了一座被废弃的小屋。
在进行了修葺之后,两人就暂且在这个地方留了下来,过着简单而平静的生活。
今天是一个看似平常的日子,而继国神理一大清早就心血来潮,想要做一顿大餐。
一些食材他在前一天就去附近的城镇上买好了,而今天的鱼也是为了加餐。
“哥哥想吃什么?”他问道,低头将提着的水桶放进院里搭成棚屋的厨房。
而继国缘一把洗好的水果切成块放进盘中,他思考了一会:“并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不过,神理做的饭一直都很好吃。”
“哇,那你就等着我一展身手吧!”继国神理嘴角上扬,说。
他转过身,在背对着兄长的时候,面上的笑容却像是融雪一样地消失了。
继国缘一想要在旁边帮忙,在外面的时间久了,他也同样学着会做一些饭菜,然而,这次继国神理却将他从厨房赶了出去。
“今天所有的菜都是我掌厨,哥哥只要等着就好了!”继国神理相当恶狠狠地说道。
于是,继国缘一便被迫坐在了院子里藤编的凳子上,看着自己的弟弟在厨房来回忙活。
随着时间推移,很快就有食物和饭菜的香气在空气之中升腾。
他露出了有些怀念的目光。
在遇到鬼以前,诗也是这样,他和神理总是因为毛手毛脚,被诗赶出厨房。而现在,他和神理的厨艺都已经有了长进。
从离开鬼杀队之后,他们兄弟两个就再也没有与诗见面过了。
如果,兄长在,诗也在这里就好了……
他想。
下午的阳光并不刺眼,而是透着慵懒的橙红色。继国缘一在这样的氛围里,珍惜地感受着许久都未曾感受到的安然。
“饭已经做好了,过来端吧!”继国神理喊道。
于是,他们便在院里支起了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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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各样的菜摆满了一整桌。
而继国缘一的面前是被压得满满的红豆饭,在碗里都冒了尖。
“今天是哥哥的生日,”继国神理望着餐桌另一边的哥哥,控制着自己扬起笑脸,“所以,我便想要做这一顿大餐,来祝哥哥生日快乐。”
连续一个月的心照不宣,在这一刻被继国神理点破。
继国缘一望着他,目光柔和:“谢谢,辛苦你了。”
这一天,并不是普通的一天,而是继国缘一的二十五岁生日。
如果按照以往所有的规律,斑纹剑士们二十五岁的生日,也是他们的忌日。
“我要开动了。”继国缘一认真地说道。
继国神理紧跟着说出了同样的话。
他和继国缘一默契地没有提及任何关于斑纹的事,而是把今日当成普通的生日。在每时每刻,继国神理总是怀揣着一点不为他人所知的希望。
——万一呢,如果继国缘一是那个能够逃过二十五岁诅咒的人。
晚餐很美味,继国缘一认认真真地将碾了三番的红豆饭都吃得干干净净,没有辜负继国神理的努力。
他们一同收拾了桌子,将碗筷洗干净,又整齐地收纳起来。
这是诗曾教给他们做的事情,而两人一直都完成得很好。
“今天白天是晴天,夜晚应当也会很晴朗,哥哥要一起在院子里看看夜空吗?”继国神理问道。
平时的时候,他们在晚餐过后不久就会休息。现在,继国神理提出了与往常不同的活动。
“好啊。”继国缘一直接答应下来。
他们将藤椅搬进院子,两张椅子并排放着,于是躺在上面,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望见美丽的深蓝色夜空,无数星星点缀在其中。
两个人都没有多说话,即使是向来很活泼的继国神理,也只是安安静静地躺下来。
这一天的月亮同样很圆,将小小的院子照得亮堂堂的。
许久之后,继国缘一开了口:“这是我过得最好的一个生日。”
在这之前,无论是继国兄弟间的哪一个,他们都没有将它视作一个很重要的节日,也从来没有庆祝过。
“这种话可不能说。”继国神理望着天空,语气有些飘忽,“哥哥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好的生日……”
“也许吧。”继国缘一说。他对即将到来的可能的死亡并没有恐惧,只是有些遗憾,不能够与所有的亲人团聚在一起。
他继续说道:“我很高兴,在这一天是与神理一起度过的。”
“我也很高兴。”继国神理说道,他这样说着,然而却怎么也无法让自己笑起来。
于是他放弃了,用手指向天空,道:“我,缘一,还有岩胜,总会在一起的。岩胜是月亮,缘一是太阳,而我是……”
“是星星。”继国缘一接过他的话,“每次抬头看到天空,我都会想起兄长,也会想起你。”
“嗯。”继国神理说,“我会把月亮带回来。”
他的语气平静,就像是在谈论着必然会发生的事实,而不是一项至今未曾有人做到的难题。
他们两人久久地停留在院落之中,就像是想让时光停留在这一刻。
时间推移,午夜轮转。
28.逆转
“……所以,也没有人规定过,所有生出斑纹的剑士,都有可能停留在二十五岁吧!”
继国神理将头埋在自己哥哥的怀中,抱着对方又哭又笑道。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样大的力量,继国缘一感觉到自己的肋骨都被对方勒得隐隐作痛。他有些无奈,但纵容地任由对方紧紧抱着自己。
他伸手拍着对方的脊背:“我没事。这段时间,让你担心了。”
即使继国神理从来都没有表现出来,但是他又怎么能够瞒得过看着他长大的继国缘一。只是缘一不想让弟弟更伤心,所以从来都没有点破,而是努力与对方如同往常一样生活。
“太好了。”继国神理说。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虚惊一场更加美妙的词语了。
“哥哥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他说,语气里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会的。”继国缘一只是这样说着。
能够留在这个世界上,他也为此感到高兴。
这样剧烈的情绪起伏,比去杀鬼还让继国神理感到疲累,但他的情绪却是很积极的。
晚上在欣赏夜空时候的沉默,此刻全部都换作了滔滔不绝的话语。继国神理将两个人的藤椅拉近,两人重新躺回椅子上。
继国神理拉着自己哥哥的袖子,喋喋不休地碎碎念着许许多多的话,把内心的一切都倾吐而出。
而继国缘一则是认认真真地听着,直到青年的声音渐渐地慢了下来,声调也低了下去,话语零零碎碎,最终完全消失。
他听着自己的弟弟呼吸均匀,已经拉着他的衣袖睡着了。
夜晚的风转凉,继国缘一起身,没有叫醒他,而是将睡熟的人抱回了房间里休息。
而在同样一轮月亮之下,这一天同样有人彻夜未眠。
黑死牟坐在一处山顶,面前的桌上摆了一壶酒,此时,酒壶的内里已经空空。
人类酿造的酒已经不会让成为鬼的他产生醉意了。
从今日之后,名为黑死牟的鬼将会独自继续在寻求武道的路上走得更远。哪怕继国缘一再惊才绝艳,依然抵不过时光。
他拥有比那短命的人类长久得多的寿命,总能够超越达到极限。
事实将会证明,他才会是正确的。
——————————
第二天。
“我们去找珠世她们吧。”继国神理说道。他现在神采奕奕,比起前几天沉默时候的样子大相径庭。
“怎么突然这么急?”继国缘一有些惊讶。
他知道他们将会继续踏上旅途,但没想到继国神理这样快地就做下了离开的决定。
“因为,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继国神理说道。
他给了自己哥哥一个相当意味深长的眼神。
继国缘一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了然道:“你是说,杀死无惨的机会?”
“没错。”继国神理说道,“鬼舞辻无惨这么怕死,你在的时候他决计不会出现。我们之前的无功而返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但是,现在,他会以为我已经死在了斑纹的诅咒之下。”继国缘一接过了自己弟弟的话。
“一旦确认了这一点,那么放松警惕的鬼王就会露出马脚。”继国神理的脸上已经挂上了狡黠的笑。
“所以,知道我还活着的人越少越好。”继国缘一下了结论。
“不过,在设下陷阱之前,我们得去找珠世她们商量一下方法。”继国神理说,“毕竟,总要有诱饵才可以让鬼王真正开始行动。”
珠世的住所相当隐秘。
为了避免从上次的事死里逃生的鬼王想起来她进行报复,珠世设立了相当多的隐蔽方法,将自己和她所有的医疗成果严密地隐藏起来。
不过,她的住宅的大门永远都会为继国缘一所敞开。
在知晓了来龙去脉之后,珠世向来沉静的表情也被打破了。
她的眼底某种渴望几乎要像火焰一样烧起来:“这倒是一个相当可行的方法。”
“从现在开始,缘一先生,还请您留在我的住所。”珠世说道,“我这里除了虫柱之外,不会有人出入。所以是最佳的隐匿地点。”
“那之后就叨扰了。”继国缘一没有拒绝。
而虫柱来到这里,就讶然地看到了本该已经被认定“死亡”的继国缘一。
垣本花子望着他,最终大笑道:“该说不说,不愧是一手创建出呼吸法的男人!竟可以不受到斑纹的限制。”
“我活着的消息,还望向所有其他人保密。”继国缘一说,“这件事除了在场诸位,便只有主公能够知晓。”
“嗯,我会亲自将这个消息秘密传达给主公。”垣本花子也严肃起来,“这件事必须周密地规划。”
在杀死鬼王这件事面前,所有人的心都是一致的。
在商讨之后,继国神理便溜到了两个医者的身边。
“我想问问关于将鬼变回人类的方法。”他轻轻敲了敲门框,看向正在工作间里忙碌的两个女人,神色腼腆,“什么时候可以做到?”
她们一齐转过头来。
“你来告诉他。”垣本花子看向珠世,“毕竟,我可不想要打击年轻人。”
珠世轻轻叹气:“还没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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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抑制鬼的毒药进展喜人,但是把鬼变回人类依然还是很难的一件事。”
“真的这么难吗?”继国神理问道。
“破坏一样东西很容易,但把它复原却很难。”垣本花子解释说,她从继国神理的身边路过,“我的时间不多,要先回去蝶屋了。”
她每次都是暗中出来找珠世研讨医术,如果离开的时间太久,就容易被其他人察觉。
望着女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继国神理走进了房间之中。
“珠世小姐,短期内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吗?”继国神理请求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嗯……”面对着这张与恩人继国缘一相似的面庞,珠世还是没有把对方的希望完全断绝,她犹豫地开了口,“也不是完全没有方法,但是条件过于苛刻了。”
“是什么方法?”继国神理顿时希冀地问道。
“那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珠世下意识摇头说。
闻言,继国神理抿了抿唇,他坦言道:“虽然我如同大家一样,希望鬼王能够尽快去死。但是,我和缘一的兄长继国岩胜,他现在变成了鬼。如果计划成功实施,无惨会死,那么作为鬼的兄长也会不得不跟着他死亡。”
这就是继国神理对于问题的结果如此急切的原因。
“如果继国缘一杀死了鬼王,那么等同于,他也杀死了继国岩胜。”继国神理说。他一点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珠世说。虽然她也是鬼,但她从来不畏惧死亡,只要她死去之前,鬼王能够死,那么对珠世来说就是完全赚到的一笔买卖。
不过,她的血鬼术特殊,也许并不会跟着鬼王死去。
“鬼变回人类的条件的确很苛刻,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性。”珠世说,“鬼王在濒死的时候,对于其他所有鬼的控制力会降到最低。”
“我所研究的逆转之药尚且还是半成品,虽然有效果,但还不足以强力到让鬼‘脱胎换骨’。”
“不过,在鬼王濒死之时,它的效果可以发挥到最大,可能会达到人类与鬼之间的半个平衡。”
珠世继续说道:“虫柱之前的话给了我灵感。人类都是接受了鬼王之血才变成了鬼,那么,只要将所有的血液都置换掉,同时服下逆转药物,鬼就极有可能会被转化回人类。”
“这件事无法进行试验,因为一旦鬼王察觉到我们在这么做,就会操控鬼自爆。”珠世说,“所以,只有鬼王将死之时,才可能实现几乎不可能的逆转。”
“我明白了。”得到了答案,继国神理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需要多少血液?”他问道。
29.演技
因为有了明确的目标,所以继国神理感觉到包括他在内的每个人都被调动了起来。
虽然每一个人都想要尽快击杀鬼舞辻无惨,但是这是一件需要周全准备的事情。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他们只有一次机会。
如果这一次不能够成功地堵到无惨,那么等到下次追寻到他的踪迹可能就已经是百年之后了。
珠世的住所是目前为止最为隐蔽的地方,除了虫柱并不会有任何其他人到访。而在普通人看来,这里只是山林间的一片空地。
只有输入正确的密码,加上内部的人指引,才可以进入到真正的宅邸。
因此,继国缘一住进了这个宅邸后院的客房。在开始行动之前,他都尽可能地不再出门。
院落很宽敞,继国缘一便常常在这里练习呼吸法和剑术,打磨自己,只为了能够届时给予鬼王致命一击。
而另一边,继国神理却并不能长期留在这里。
无论是鬼杀队,还是无惨所率领的众鬼,他们都清楚地知道,继国神理与他的哥哥继国缘一形影不离。
如今,继国缘一已经步入了二十五岁,他的生命理应终结在二十五岁的生日。那么,跟在他身旁的继国神理需要对此装出正确的反应,并将之传入无惨的耳中。
当初离开那座山的时候,继国神理和继国缘一没有惊动任何人,来找珠世的路上也是尽可能选的偏僻小路。
现在,继国神理连夜原路返回。
白日里,他先去了镇上的邮局,向着不同的目的地送出了加急的讣告。随后,继国神理去镇上买了木板,抗回山间的小屋。路上遇到相熟的路人询问,于是继国神理便神色悲伤地说出来了自己的兄长前日亡故。
这所城镇很小,也并没有棺材铺,所以,只能够继国神理自己掏出积蓄,买到合适材料的棺木,将之打造成自己兄长的棺椁。
听了他的话,路人便也很是唏嘘。继国神理做出落寞的神色,于是便没有人继续上前多问。
他回到了小小的家,拿着斧头和锤子,在西下的日光中劳作。
很快,太阳的颜色变消失了,夜幕降临。
丛林间忽然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继国神理警惕地抬起眼,便看到三个身着鬼杀队“隐”制服的人从树叶之间钻了出来。
被前后两人护在中间的人身上还背着一个巨大的口袋,几乎能装进去一整个人。
眼中的警惕从面对这几人变成了扫视周围的环境。
继国神理指指身后的房屋,压低声音说道:“快进来。”
于是,隐的成员们便鱼贯而入。除了刚刚从树林里出来的响动,他们踩在土地上的脚步都轻到几乎消失不见。
继国神理飞快地清理了方才几人钻出的地方的落叶。
做完这些事之后,他才合上院子的门,进入到房屋之中。
确认门窗都落下锁和帘子之后,“隐”的三名成员才松了口气。
“走这一趟真不容易。”居中的人将他背着的大袋子放在了地上。
“辛苦各位了。”继国神理说道。
黑色的袋子被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具尸体,他的五官几乎与继国缘一一模一样。
这是产屋敷家动用关系才找到的死囚,而对方的五官则是由擅长易容的鬼杀队成员进行化妆,力图做到与继国缘一九分相似。
在将东西送到之后,这三名“隐”的成员便连夜告辞离开。
而继国神理也在夜色之下,飞速地将那用作伪装的棺椁钉好了。
而“继国缘一”的尸体也被他规整地放入了棺椁之中,在他的身边,躺着属于继国缘一的那柄日轮刀。
——————————
三天后。
清晨,一辆牛车缓缓地行驶在了官道上。一个青年坐在牛车后,神色怔忪,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而在他的身后,是一口分外引人注目地漆黑色棺材。
在信件寄出后不久,继国神理便收到了鎹鸦的传讯。他驾着牛车,去往蝶屋的方向。
那里,是诗所在的地方。
如果有一天继国缘一不在了,那么诗则是理应见到对方遗容的家属。
这辆牛车与许多路上的行人相遇,大多数人都避之不及。
在到达一个小城镇之后,继国神理感觉到了腹中饥饿。
而在这时,路边摆着摊位的女人看到了他身后的棺椁,露出了有些惊讶的神色。不过,她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表现出恐惧和避让,反而是向他露出来了一个有些慈祥的笑,招呼道:“小弟弟,要停下来吃顿饭再走吗?”
继国神理愣了一下。他的脸色充满了疲惫和忧伤。
“我……我还急着赶路。”他推辞道。
“上后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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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饭馆里吃顿饭耽搁不了多久。”女人笑了起来,热情地上前邀请道,“况且小店的东西都很实惠。”
继国神理有些动摇,但是他还是犹豫道:“可是……我的车还在这。”
“那没事,车可以停在路边我帮你看着!”饭馆老板娘说。
在这样盛情邀请之下,继国神理最终还是同意了。
“那……好吧。”
女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实了。
继国神理找了个位置坐下。这是一家寿司店,他看着菜单随便点了两样东西。
“请慢用。”老板娘很快就将食物送了上来,“风有些大,我帮你把窗户合上吧。”
话音落下,老板娘就把支着的窗杆落下,也彻底遮蔽了这个位置看向店外的视野。
继国神理垂下眼睛,拿起筷子刚想要进食,却忽然意识到空气之中有些不对劲,血腥味……寿司里夹着的肉类,真的是鱼肉吗?
在视线触及到馅料之后,他霍然抬头,站起身就往外跑。
“哎!客人你还没有结账!”老板娘试图阻拦。
继国神理“唰”地抽出了日轮刀,他的脸色极冷。
“滚开!”
之前并未注意,而现在他才发觉,之前女人在招呼他的时候,始终没有踏出过外面的摊子支起来的帆布的范围。不敢接触阳光,这个老板娘分明是一只鬼!
只是,现下根本不是杀鬼的时候。继国神理三步并作两步地躲开了老板娘,飞速地赶到外界的阳光之下。
他看向已经被摆在阴影里的牛车,那里,正有一个男人在试图打开棺材,他的手已经撬开了棺盖。
继国神理的眼睛顿时红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日轮刀锋利地指向那只鬼。
然而,即使再怎么急切,依然慢了一步。
棺材盖子被鬼掀开,露出了里面继国缘一尚且还算清楚的面容。它望向内里,眼睛有一瞬间的停驻。
继国神理直接动用了技能,一招就将那只鬼斩落于刀下。
鬼的尸体化成了空气。
继国神理还有些气喘吁吁,他看着暴露出来的兄长,重新将棺盖合上。
——虽然只是用这样的东西进行简单的试探,没想到鬼王还真的按捺不住动了手,只为了确认日呼的死讯。
真是用尽了他毕生的演技!
30.暴风雨之前
蝶屋。
一场分外庄重的葬礼正在举行。
在继国缘一“生前”离开鬼杀队的时候,鬼杀队的大部分人对待他的态度褒贬不一。而在他的生命结束之后,所有人便全部都放下了那些细小的成见。
只要是还有时间的人,只要是能够赶过来的剑士,全部都聚集在了这里。微微低着头,看着被慢慢推过的黑色棺材。
郁郁葱葱的紫藤花在这庄重肃穆的气氛之中,随着风的吹动摇曳出浅淡的芳香。
这里绝大多数人都受到过继国缘一的教导,每一个学会呼吸法的剑士都蒙受了继国缘一光辉的照耀。
产屋敷家主在台前做出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讲话。
为了蒙蔽所有可能属于鬼的视野和耳目,让继国缘一还活着这件事成为最深的秘密,以及之后的一系列行动,这场葬礼必须办得隆重而正式。
继国缘一还在世的亲人,诗还有继国神理都站在离棺木最近的位置。
诗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悲伤,她平静得看起来就像是已经麻木了,或许是因为曾经承受过一次失去,现在的诗分外坚强。她的眼睛里燃着一簇不会熄灭的火焰。
她将头靠在棺木上,向着自己的丈夫做出了最后的道别。
送葬的队伍排了很长,一直走了两公里开外,才纷纷散开。
而继国神理和诗将会一起把棺材送到他们曾经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那曾是他们以为会一直定居下去的家。
“神理。”摇晃的牛车上,诗望着湛蓝色的天空,忽然开口说道,“你知道吗?我学会呼吸法了。”
继国神理一怔。他一直以为诗是在蝶屋做医生的工作。
“我之后也要成为鬼杀队的剑士,闯到最前面去杀鬼!”诗说道。她像是将自己最想要表达的话说出来,通知给自己现有的亲人。
“那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继国神理知道,对方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便没有必要劝慰,“务必要小心。”
“嗯。”诗点点头。
她也厌倦了总是站在原地向着他人说“武运昌隆”的日子,然后看着每个笑着离开的剑士消失在她的生命之中。
从学会呼吸法成为真正的剑士之后,诗自己也会变成提起日轮刀离开家去战斗的人。
距离他们离开这个家也已经有七八年,原本温馨的房屋已经灰尘遍地,屋顶塌下来了一块变成了危房,院落里杂草丛生。
当天,继国神理和诗一起将院子外面清理出了空地,将“继国缘一”安置在那里。
而在第二天,诗就要离开这里。
“蝶屋的事务很繁忙,而我也要离开那里交接成为剑士。”诗说道,“我要背负着他们一直往前走才可以。”
“我……想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继国神理说道。
对于他的另一种选择,诗并没有质疑,而是温柔地摸了摸青年的头,说道:“辛苦了。缘一临走之前,有你陪在身边,应当也是不寂寞的。”
听到她的话,继国神理忽而回想起了那个繁星的夜晚,他与继国缘一并肩躺在椅子上。
如果,那天继国缘一真的离开了的话,现在的继国神理听到诗的这句话或许会当场落泪吧。
有那么一瞬间,继国神理忽然燃起了一种将一切都合盘托出告诉姐姐的冲动。
“我走了。”诗说道,“照顾好自己。”
她挥挥手,消失在继国神理的视线之中。那飒然的背影竟有些像虫柱平时的样子。
继国神理最终没有叫住她,而是返回了这个房子。
用了三天时间,他将破旧的房屋进行了简单的修缮,修补了破开洞的屋顶,清理了院子里的杂草。
完成了这些之后,继国神理便又赶回了珠世的房屋之中,并把继国缘一的日轮刀带回给了他。
这里一如既往的安宁,如同另一个世外桃源。
珠世成日在药室之中钻研与鬼有关的药物,而继国缘一习惯于在后院之中练剑,偶尔虫柱会登门拜访,与珠世探讨她们最新的研究成果。
“神理他真的没事吗?”虫柱问道,“如果我没猜错,他已经连着睡了三天三夜了。”
“应当是之前操办葬礼的事让他太累了。”珠世说道。
瞒着所有人做一件事并不容易,更何况还要来回奔波。继国神理来到这里之后只是打了个招呼就霸占了继国缘一的床位。
而继国缘一也并没有任何意见,只是默默拿出了一床新的棉被铺在弟弟旁边的榻榻米上。
“我有定时给他端一些食物过去。”继国缘一说。
看着这一人一鬼神色如常的样子,垣本花子忍不住摇了摇头。
她单知道继国缘一与自己的弟弟情谊深厚,但没想到他会这么纵容。
等到继国神理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虫柱早就已经离开了。
“休息好了吗?”继国缘一问道。
他熟练地将手搭在与自己身高相差无几的青年的额头上,试了试体温。
“总体上,感觉应当是休息够了。”继国神理半闭着眼睛,靠在门侧,对于兄长的动作不躲不闪,身上还带着刚刚起来的懒怠。
“晚上想吃什么?”继国缘一问。
“寿司。”
“好。”
在这里居住的珠世是鬼,并不需要进食。于是继国缘一便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做饭的任务,并不会因为放下刀拿起锅铲有任何怨言。
倒不如说,他更喜欢这样没有战斗的风波的和平生活。继国缘一从心底之中便认为自己是一个普通人,而不是呼吸法的缔造者,唯一日之呼吸的拥有者,最强的剑士这些头衔。
——————————
整个鬼杀队都在养精蓄锐。
产屋敷元司安排了整个鬼杀队在一处场地进行轮换特训,由各位柱共同担任教官,将所有的战斗知识和技巧都灌输给所有的战士。
越是到即将来临决战的时候,产屋敷元司就愈发能够沉得住气。
他所安排的行动时间是继国缘一忌日后的一整年。
鬼舞辻无惨是一个相当怕死的鬼,常年的博弈让他了解对方的卑鄙、狡猾与谨慎。产屋敷元司知道,即使收到了继国缘一已死的确切消息,鬼舞辻无惨也不会立刻出现在世人的视线之中。
之前继国缘一必然会让他吓破了胆,将自己龟缩起来。短时间内很难将对方诱骗出来。
而一年之后,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一系列的计划都已经安排了下去。
鬼杀队的剑士们在训练场训练,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而在珠世的住所,继国神理同样也在对自己进行特训。
即使知道并没有太大的用处,继国神理依然每天都与继国缘一一起早早地起来练习剑术,并再次试图学习呼吸法。
然而,无论继国神理怎样努力,他就像是一个不会魔法的麻瓜一样,再怎么努力练习,也无法使出那些带着特效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招式。
对于这个必然的事实,继国神理只想骂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用处的系统。
“要来切磋一场吗?”继国缘一问道。
“好啊!”听到兄长的邀请,继国神理顿时满血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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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日常的战斗能力只是因为具有技巧所以比普通人强大,而如果对战上继国缘一这样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是天花板级别的人类,那么只能动用他唯一具有的力量。
“开始吧。”继国缘一说道。
在他的话音刚刚落下,来自对方令人惊艳的攻击就骤然袭击了上来。
继国缘一的眼眸之中流露出了很认真的神色。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鬼舞辻无惨和继国神理,他并没有见到过能够激发出自己全部力量的对手。
然而,与遇到无惨那种遇到命中注定敌人的感官不同,继国缘一在对战自己的弟弟的时候,在这样开始的瞬间,总是有种彼此能够完全明白对方的感受。
继国缘一常年站在峰顶,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站在山脚下。只有在这一瞬间,有一个能够理解他的人站在了他的身边。
短短一个呼吸,两个人就交换了数百招,日轮刀几乎都冒起来了火花。
如果这时有任何一人旁观他们,就会发觉自己的眼睛根本无法跟上两人的动作。他们本身与残影之间几乎都无法分辨清晰。
而在这之后,继国神理的速度骤然减缓。
他没能接住对方的攻击,往后趔趄了几步,顺着惯性狼狈地躺倒在了草地上。
继国神理没有起身,而只是躺在原地看着天空下缓缓出现的男人的脸,露出了一个笑容。
“还好吗?”继国缘一问道。
“哥哥最后有收力,我没事的。”继国神理说。他只是有点累。
【系统,如果我一定想要突破耐力的束缚,接连使用两次攻击呢?】继国神理问。
【会死的。】系统平静答道。
继国神理:……那没事了。
继国缘一伸手,想要将自己的弟弟从草地上拉起来。
而继国神理将手搭在对方的手掌上,却并没有起身,而是反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使力将对方往下拉。
继国缘一没有挣扎,而是顺着他的力道,也倒在青年旁边的草地上。
“这次的战后指导是什么?”继国神理问。
“还是和以前一样的问题。你的爆发力很强,几乎无人能招架。”继国缘一实话实说道,“但是,你战斗的持久性会是战场上很致命的弱点。”
“我明白,到时候我会躲在合适的位置,不去拖后腿的。”继国神理说。
他的语气坦然,看起来并没有被困扰。
继国缘一也曾经试图探寻过原因,通透世界让他发觉,在之前那一个呼吸的时间里,继国神理可以将自身所有的潜力发挥到极致,原本所有的训练都在那一刻像是烟花一样迸发。只是,在那之后,身体就会陷入短暂的透支,无法再进行接下来的战斗。
他的弟弟的体质很特殊,这样的战斗模式无法改变。
“有其他人,或者是鬼知道这件事吗?”继国缘一问道。
“没有。”继国神理摇摇头,“你是唯一一个知道的。”
继国缘一放下心来。
他侧过脸,打量着躺在旁边神色散漫的青年。
“最近没有好好休息吗?”他语气关切,“你的脸色不太好。”
“有吗?”继国神理下意识摸摸脸,神色茫然。
“嗯。”继国缘一确定地点点头。他记得弟弟的脸向来是白里透红,而现在却只剩下了苍白,连带整个人都比之前更瘦。
在这样夕阳的光线之下,对方的皮肤都仿佛变成了半透明,仿佛要融化在暖色的光里。
“可能是夏天太热了吧。”继国神理想了想,最后这样回答道。
31.青色彼岸花
特训的时光看似漫长,但是在真正将要经历完的时候只会让人觉得短暂。
时间走到一半的时候,继国神理便放弃了并没有实际用处的过度努力。他有时候会跟着继国缘一拿起刀小小地练习一段时间,也有时候会只躺在庭院里支起来的椅子上,看着落叶遍地,看着初雪落下。
在小雪降下来的当天,这个家宅之中无论是继国缘一还是珠世都听到了继国神理惊喜的欢呼。明明已经二十一岁的青年还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少年,拉着两个人的袖子出来,一起看这场新雪初降。
不久之后,便是新年。
在新年夜之前,继国神理赶回了他和继国缘一之前的家,将那里再次都整个打扫了一遍。来年他便不会长期地待在珠世的宅邸,而是这个地方了。
为了之后杀掉鬼王的计划,无论珠世还是继国缘一都明智地决定在新年的这几天并不出门。
继国神理打扮得很低调,买了许多新年的东西回到这里,他甚至还带了酒。
三人几乎没有聚在一起吃过饭,在新年的这天,他们还是坐在了一起。
“为了杀掉鬼王。”珠世举起酒杯。
“为了击杀鬼王。”继国缘一同样举杯。
“为了杀死鬼王。”继国神理勾起嘴角。
酒碗在空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二日一早,继国神理带着围巾和帽子,裹得严严实实跑到了镇上的神社,带着另外两个人的愿望一起在神前认认真真地跪拜。
愿能够成功杀掉无惨。
愿继国岩胜能够重新变回他的兄长。
人类正是有着希望存在,所以才能够度过许多的难关。
珠世家后院的院落里,树枝渐渐抽出新芽。
虽然为了整个计划的保密性,继国缘一非必要不会离开珠世的院子,但他偶尔也会被乔装打扮一番,出门透透气。
大多数时候都是继国缘一独自出门,而继国神理则会留在珠世家里,美其名曰守着这里。
这次也同样。
待在院子里的时间太久,继国缘一出门透气。他并不会走太远,基本都会在附近的地方独自呆一整天。
在继国缘一离开后不久,继国神理就敲响了珠世研究室的房门。
他轻车熟路地坐在研究室的椅子上,等着珠世拿来器具进行操作。
“等下个月再来一次,应该就差不多了。”珠世说道。
“这样真的可以吗?”继国神理支着下巴抬起眼睛看着她。
虽然对方告诉了他理论上的可行性,但是作为在另一个世界了解过一些生物学的大学生来说,这根本不符合科学啊,尤其是,近亲之间明明不能互相……
“你是在质疑我的专业吗?”珠世伸出手指,轻敲了一下青年的额头。
“好吧……”继国神理捂着脑袋,乖乖做出了一副遭受重击的样子靠在桌子上趴下。
毕竟鬼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就不科学了,现在当然还是珠世说什么就是什么。
——————————
在春天彻底到来的时候,继国神理向着自己兄长和珠世道别。
他将要回到那个坐落在山间的家中。那里是之后一切布局的核心地点。
在独自生活在这座小房子的时候,继国神理才发觉这里很安静。有时候,他可以做到一星期都不开口说话,几乎没有旅人会路过这里。
这样的感觉很新奇。他曾经有过漫长而安静地只处在黑暗空间的时光,而现在每天在太阳升起的时候打开门生活同样漫长安静,却与之前并不相同。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有一两户人家在附近定居。于是继国神理偶尔也会在遇到的时候同他们招呼两句。
贴在墙上的日历被一天天地划去时间,距离被划上圈圈的那天愈发靠近。
那是“继国缘一”的忌日,也是继国缘一的生日。
在逐渐迫近的时光里,继国神理感觉到了山林之间并不像往日那样完全的平静。
当初继国缘一的下葬并不隐秘,许多人都知道他被葬在了这里。那么,同样地,鬼王也会知道,这里是曾经他最恐惧之人的墓地。
鬼杀队的精锐已经埋伏在了附近的人家里。那根本不是恰巧想要在这附近定居的普通人,而是产屋敷安排过来的鬼杀队成员。
产屋敷家主派出了所有的柱,甚至没有让任何柱留在自己的身边防护。为了杀掉鬼王,他几乎将全部都下了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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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即便我们布下了天罗地网,又怎么才能够让鬼王心甘情愿地踏过来呢?”一年前的过去,继国神理问道。
“有一样东西,是鬼王毕生都想要得到的。”珠世说道,“那就是,青色彼岸花。”
在座的人听到她的话都很困惑。
于是珠世浅笑着给出了解释:“据无惨所说,只要拿到青色彼岸花,他就能够摆脱阳光的束缚,彻底成为不老不死的完美生物。然而,他寻找了许多许多年,都不曾找到它。”
“……是这样啊。”继国神理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坐在旁边的继国缘一。
“那他最好永远都不能够得到。”继国缘一说。
“哥哥,你不觉得青色彼岸花这个形容,好像有点熟悉吗?”继国神理忍不住开口问道。
“什么?”继国缘一问。
“我记得离开家之前,中午附近的草丛里好像就有青色的花……”继国神理说。
听到了他的话,继国缘一沉默了。
旁边,珠世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两个兄弟。
“神理这样说,我似乎也有些印象。”继国缘一思索着说。
即使是珠世,现在也做不到平静端庄。她直起身,认真看着他们:“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最好尽快过去毁掉它们。一旦被无惨发现它们,后果不堪设想。”
“这也太巧了。”继国神理挠挠头说。
“不过,计划之中现成的诱饵出现了。”
时间转回到现在,继国神理想到最近在山中发现了一些低级的鬼的踪迹,现在鬼王恐怕已经得到了消息。
如果是其他任何东西,鬼舞辻无惨都可能躲在背后让自己的手下动手。然而,只有青色彼岸花除外。
青色彼岸花只能在阳光下短暂地存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无惨派来试探的鬼几乎全部都被继国神理斩于刀下。
他表现出并不知道那种花存在的样子,只是单纯地清理继国缘一坟墓附近的恶鬼。
来回两三次,恐怕鬼舞辻无惨已经彻底按捺不住了。
毕竟,一旦继国神理知道了青色彼岸花对于他的意义,恐怕就会当场将所有的花销毁。
鬼舞辻无惨会亲自过来取。
32.决战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渐渐消失在天际,炊烟自山间的小屋缓缓升起。
继国神理独自在桌前吃饭。为了节省开支,他并没有点燃灯,而是大开着窗户,借着洒进房间的月光吃饭。
夏夜之中,院落门口的木门被人轻敲了三下。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分外明显。
继国神理有些惊讶。
这么晚了,竟然会有旅人到访吗?
他起身准备出去迎接,而在他踏出房门之前,院落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外面的客人不请自入。
继国神理原本迈出门槛的脚步一顿。
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浮上心头。他转眼瞥见了放在一旁的日轮刀,下意识将它别在腰间。
在做出这一系列动作之后,继国神理才走出门。
月华之下,他怔住了。
目之所见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颀长身影。那是身着紫色羽织的剑士,暗红的头发被规整地梳成高马尾,两边的鬓发垂落在肩膀。
只除了那张脸。
三双眼睛可怖地排列在脸上,红色的底色上铺着黄色的瞳孔。
——继国岩胜。
在对方一如往常威严的神色和平淡的目光之下,继国神理动动嘴唇,下意识就想要喊出以往的称呼。
然而,他张张嘴,还是将那个词汇硬生生转成了另一个语调:“……黑死牟。”
仿佛看不出来他的别扭,已然变成鬼的继国岩胜扫视周围,语气淡淡:“好久不见。这里,就是你和缘一曾经一直生活的地方?”
继国神理抬起眼睛,望着对方瞳孔之中刻印的“上弦壹”字样,回答道:“是。所以,忽然来这做客,是为了什么原因呢?”
黑死牟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他并没有正面回答继国神理的问题,而是说道:“难得的机会,不请我进屋坐坐吗?”
继国神理站在原地没动弹,他看了黑死牟一会,这才率先转过身,为这位不速之客指引来路。
“坐吧。”继国神理说道,将餐桌旁的一把椅子拉给了黑死牟。他又从橱柜之中拿出了一副碗筷,放在了黑死牟的面前,“既然时间那么巧,不如一起吃顿饭吧。”
他直接地这么说道,一开始见到黑死牟的怔忪已经散去,反而显露出某种异样的平静。
见到曾经的弟弟这样从容不迫的样子,黑死牟竟没能开口拒绝。
他们围坐在同一张餐桌前,一人一鬼都不曾卸下腰间的武器。
鬼真正的食物只有人肉,对属于人类的食物完全没有兴趣,吃下就会吐出来。
黑死牟知道这点,而继国神理在鬼杀队呆了那么久,同样对这件事非常清楚。
此时,他明知如此,却拿出只有人类才能吃的饭食来招待作为鬼的黑死牟。
黑死牟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面前的青年。这是羞辱,还是刻意的为难?
他没有动筷,只是象征性地呷了口面前的茶水。
无论是哪一种,这样的招待都有些令人陌生,甚至令黑死牟甚至感觉到一种有趣的稀奇。
黑死牟等待着,直到继国神理停下了筷子,才缓缓开口:“你好像变化了许多。”
闻言,继国神理微笑起来,反问道:“是这样吗?”
黑死牟轻点了下头,便没有再说话。他也并不太在意对方与以前的这一点不同。
此时,他更多的想法落在另一项鬼王交付给他的任务上,而不是面前曾是自己弟弟的少年。
对于黑死牟来说,没有实力和天赋与他比肩的人,都会被他远远抛弃在脑后。
方才在晚餐的时间里,黑死牟已经将整个房间打量了一个遍,并没有发现任何在无惨描述之中的物品相似的东西。
“深夜拜访,你应当并不是想与我吃饭。”继国神理很直接地说道,“突然来到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缘一的坟墓,是在后院吗?”黑死牟没有明确回答,转而问道。
继国神理注视了他一会,最终站起身来。
“算算日期,过了午夜,便是他的‘忌日’。”继国神理带着黑死牟来到后院,“你来到这里,是为了祭奠他吗?”
“顺路见见故人罢了。”黑死牟的视线一寸寸地扫过这里所有的东西,在鬼的视力之下,所有的花花草草都映入眼帘。
——并没有鬼王指名要的东西。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季节发生了变化所以植株消失,另一种是东西被藏了起来。
青色彼岸花是鬼王命令的绝对机密,黑死牟并不能将之说出口,只能够旁敲侧击。而现在,或许是距离过近,黑死牟已经隐约感觉到了来自鬼王的不耐。
恐怕如果再没有线索,鬼舞辻无惨就会亲自进入这个小院了。
“你这里除了我,似乎还有别的客人。”黑死牟冷不丁地拔刀,向旁边展开一道攻击,月之呼吸法如臂使指。
一阵金铁交戈的声响骤然在宁静的夜晚炸响。
有着红色发尾的青年从柴火垛之后一跃而出,对上弦一的攻击给予了漂亮的反击。
一人一鬼顿时开始动起手来。
“所以,”黑死牟使出一道月之呼吸的二之型,将炼狱和寿郎向后击退,三双眼睛其中的一双看向站在一旁的继国神理,“这是陷阱?”
“不是陷阱,是阳谋。”继国神理说道,“你想要的东西,的确在我的手中。”
他一直都注视着黑死牟,因此清晰地注意到对方的瞳孔在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微微收缩。
“除非打败我们,否则你根本不可能拿到它。”一道女声响起,珠世自阴影中踏出,“血鬼术——【惑血·视觉梦幻之香】!”
黑死牟的反应极快,当即闭气,躲开珠世的血鬼术。
陷入三个敌方的包围之中,黑死牟的神色依然相当冷静。他分析着此时的局势,确认自己在一时半会无法得手。
“在今晚,我就会将那些花全部都毁掉。”继国神理说道,“鬼舞辻无惨将永远都无法实现他的愿望。”
他的话语飘进了黑死牟的耳中,而对于所有的鬼的动向一清二楚的鬼舞辻无惨,此时同样借助了黑死牟的眼睛和耳朵得知了这一点。
只有今晚一个机会,一旦过了今晚,他想要再找到青色彼岸花的线索,恐怕就相当难了。
“哼,可不要走神啊!”炼狱和寿郎吼道,他向着黑死牟劈砍而去。
炎柱的剑术分明已经炉火纯青,但黑死牟的反应力却更快。他曾夜以继日试图以凡人的身躯去追赶继国缘一那样举世无双的天才,此刻炎柱的攻击对黑死牟来说并不难招架。
哪怕加上珠世,黑死牟依然能够在此情况下做到平分秋色。
“来到这里的鬼,可并不是只有我而已。”战斗的间隙,黑死牟拉开了一点距离,忽而说道。
窸窸窣窣的声音自四周响起,从山林间有令人不安的黑影们探出头。
炼狱和寿郎正想要继续攻击,却忽然僵硬了身体,某种极为恐怖的感觉自心头浮起,那样仿佛踩在钢丝上的危险感令他在这瞬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而在他的旁边,珠世同样如此,她意识到了什么,露出了极为愤恨的表情。
“到最后,还是需要我来出场么?”一道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黑发红眸的男人缓缓步入了战圈之中。
继国神理霍然回过头,便看到了那长相与普通人类几乎一般无二的男人。
鬼舞辻无惨近乎闲庭信步地走进小院之中,他从容不迫地说道:“如果现在放下武器的话,我可以给予你们更干脆利落点的死法。”
“你做梦!”珠世咬着后槽牙,用尽全力挤出来这句话。
“珠世小姐,真是很久不见了,你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鬼舞辻无惨骤然闪现到女人的面前,掐住她的脖子将她从地面上提起来。
珠世使劲挣扎,却根本摆脱不了鬼王的控制。
“珠世小姐!”炼狱和寿郎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才依靠疼痛让自己的身体自那种一样的压迫感之中脱离,他刚想要去支援,却被黑死牟拦住了去路。
“你的对手是我。”黑死牟挡在他面前,说道。
鬼舞辻无惨对于珠世并没有兴趣,他将女人丢在地上,看向旁边站在原地的继国神理。
“应该就是珠世告诉你,我正在寻找青色彼岸花,现在,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吧。”鬼舞辻无惨说。他甚至没有费心威胁,甚至根本没有把继国神理放在眼里。
鬼舞辻无惨等拿到青色彼岸花的这一刻已经太久,太久了。
现在,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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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一道令鬼舞辻无惨肝胆俱颤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鬼王抬头,便看到了头顶那道熟悉而恐怖的身影。
年轻的剑士梳着高马尾,耳边的花扎纸牌随着他下坠的动作而在风中轻扬。
炽烈的刀风自上而下地划过。
鬼舞辻无惨想都没想,甚至没有提起任何反抗的意志,下一刻便出现在了篱笆之外。他的逃跑相当迅速,作为院墙的篱笆都在这个刹那被撞开了一个大洞。
他本能地想指挥手下的鬼去阻拦那个恐怖的男人。此刻,鬼舞辻无惨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继国缘一竟没有死。
只是,此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众多的鬼杀队成员,这些剑士们将鬼视作最大的敌人,纷纷缠住了他的手下。
身后,来自继国缘一的迫近犹如死神的号角。前方,众多鬼杀队的成员组成了阻拦网,想要将他在此绞杀。
另一边。
鬼舞辻无惨将上弦之一的黑死牟视作得力干将,此刻当然也想让他去阻拦他曾经的兄弟。
只是,继国神理与炼狱和寿郎一起挡在了黑死牟的身前。
“我不会让你过去的。”继国神理的语气认真极了。他眼里再也没有第一次见到变成鬼的兄长时候的情感与怯懦,此刻只有分外明晰的信念,仿佛眼底燃起了一团火。
看着这样的他,黑死牟倒是笑了一声:“这样,才算像话。”
只有拿起刀来战斗,才有资格被他放在眼中。
“这里交给我,炎柱你去帮哥哥!”继国神理对旁边的男人说道。
炼狱和寿郎迟疑了一瞬。
“请相信我。”继国神理说。
于是,炎柱便再没有犹豫,跑去追赶鬼舞辻无惨与继国缘一的战场。
“看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黑死牟说。
继国神理举起了日轮刀,指向了曾经的亲人:“在你还是人类的时候,我能够打败你,而现在,你变成了鬼,我依然可以打败你。”
继国神理不能失败。
他的话音落下之后,黑死牟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我早已不是一两年前的我。”拥有了鬼更强壮可再生的身体,黑死牟不相信自己还会败给这个弟弟。
他彻底没有留手,而是直接甩出了强大的攻击:“月之呼吸——【拾陆之型·月虹·弦月】!”
黑死牟的配刀早已不再是日轮刀,而是由他自身血肉和骨骼锻成的全部布满了活的眼珠的长刀利刃。
手中的刀刃劈向了曾经最亲近的人,黑死牟的心中只有燃烧在胸膛中的战斗欲。只是,他却忽然觉得眼前一空。
原本被锁定的敌人骤然消失,凭借他现在的眼力,竟然根本没能捕捉到对方的身影。
握刀的那只手臂扬起,黑死牟过了一个呼吸的时间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被劈开的臂膀。
他躺倒在了地面上,四肢几乎都被齐根切断。
怎么会?!
那样快的速度,那样强硬的进攻,继国神理,他的弟弟怎么会拥有这样强大的武力?
以前切磋失败的那次,分明是继国神理收敛过的结果。
仅仅只是一照面,黑死牟便被秒杀。他根本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
“还没……结束!”一股自胸中骤然迸发的戾气让他三双眼睛怒目圆睁,红色的血丝在这瞬间蔓延到瞳孔。鬼的再生能力极为强悍,哪怕被日轮刀砍,只要透支身体,依然可以……
珠世上前,浸透了紫藤花的药液顿时都被洒在了黑死牟的身上,原本迅速再生的肢体顿时缓慢了下来。
她取出针筒,一下扎在了黑死牟的颈动脉,将其中的药物打了进去。
黑死牟努力试图睁大眼睛,全身上下都在使力,脖颈几乎都爆出了青筋,但是却抵抗不住那专门针对于鬼的毒药。
——难道就要这么窝囊地结束在这里了吗?
黑死牟根本无法释然地接受。他用尽全力追求的东西,夜以继日地练习,现在分明只是一个笑话。
他不甘心……
视线越来越模糊。
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他的眼睛上,挡住了他的视线,最后的意识隐约听到了被放低的声音。
“别害怕,睡一觉就好了,兄长……”
33.星火寥落
无数只鬼与鬼杀队的剑士们战斗在一起。
在这混乱的场面之中,却只有一个战场空出来了大片的真空地带。
那是所有人都下意识规避开来的场所,也是他们阻拦所有无关的鬼涉足其中的地方——继国缘一与鬼舞辻无惨的战场。
继国缘一耳坠上的花扎纸牌轻轻晃动,他手中的日轮刀缠绕着耀眼的火焰。
而与他对峙的鬼舞辻无惨早已失去了最初那种属于人类的伪装,横七竖八的大腿和手臂从他的躯干之中生长出来,全部都变成了与对方抗争的武器。
日之呼吸的缔造者所使出的每一个剑招都竭尽全力。
在看到鬼舞辻无惨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是他必然要打倒的敌人。那并不是宿命,而是一种他所有的自人类世界之中生成的观念对于鬼王的排斥。
这样冷血而又试图苟延残喘的生物,早就该化作一抔黄土!
继国缘一此时又进入到了那透明的世界之中,他清楚地看到了鬼王胸腔和腹腔之中跳动的心脏。手中的刀挥舞出他所创造而出的刀型。
日之呼吸——“圆舞”、“碧罗之天”、“烈日红镜”、“幻日虹”……“日晕龙·头舞”、“炎舞”——十二之型浑融一体,全部都落在鬼舞辻无惨异变的身躯之上。
一个是人类数千年来的巅峰天才,而另一个则是逆天夺命的恶鬼。
鬼舞辻无惨的抵挡很快就被裹挟着太阳之力的日轮刀切开,他引以为傲的防御力在继国缘一面前被尽数破开。
在对即将迫近的死亡的恐惧之中,鬼舞辻无惨只能够看到对方那双平静的红棕色眼睛,以及对方耳旁正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花扎纸牌耳饰。
不,还不是结束!
鬼舞辻无惨拼尽全力,试图将自己崩解成无数碎肉块,向着四面八方散去。
——在上一次与继国缘一的对战之中,他便使出了这样的招数得以逃生。
双手握着日轮刀的继国缘一早已有所准备。他掏出一样东西当空撒开,顿时空气之中传来了鬼王的惨叫声。
那是由珠世和虫柱共同专门配置的毒药,可以大大压制鬼舞辻无惨的复原能力。
继国缘一追上四散的肉块,手中的日轮刀在空中甩出一片又一片的残影。
他的神色沉着,手下的动作却越来越快。
鬼舞辻无惨将自己爆裂成为了上万片,比上次还要多好几倍,哪怕有毒药的阻碍,逃脱的速度依然相当快。
但是,继国缘一却只剩这一次机会能够完全将鬼舞辻无惨斩杀在刀下。他已经错失过一次,无法再承担起失败第二次的代价。
这个向来总是沉着冷静的男人,此刻的动作难得染上了一丝焦躁的情绪。
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眼前只有四散开的细小目标。胸腔之中自出生起就平稳跳动的心脏,此刻收缩和舒张的速度达到了平时的数倍。
但是,鬼舞辻无惨的残片还是太多太多了。
一旦鬼王露出了怯意,卯足了力量逃跑,阻拦他变成了最难的事情。
“无惨!”另一道声音石破天惊,劈开了战场的空气。
继国神理一头闯入了这片无人敢涉足的真空地带,手里举着一样东西喊出了声:“青色彼岸花,就在我的身上!”
无惨果然听到了他的声音,那些原本四散的肉块以一种相当快的速度往青年的方向扑来,同时以一种仿佛蛆虫般的形态将自己的头脸和胳膊率先凝聚出来。
“……给我!”
之前被无惨刻意装出的温润男声早已消隐无踪,变成了层层叠叠的如同野兽般的咆哮。
“神理!”继国缘一还在奔跑而来的路上,只是哪怕他拼尽全力,还是有一段距离。他的脸上染上了焦急与担心混杂在一起的神色。
继国神理来不及给予对方回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面前的鬼王身上。
此刻的鬼舞辻无惨看起来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能够控制所有鬼的思想的无惨,自然知道方才继国神理为了打败黑死牟,已经用过了他那只能在短时间内使用一次的力量。那么,他手中的青色彼岸花此刻就会成为鬼王的囊中之物。
望着迫近而来的压力,继国神理却一反常态地扯开了一个笑容。他的面上还沾染着不知从哪里沾染的血迹,为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增添了一抹疯狂的痕迹。
“我从来没有说过。”继国神理再次使用出了技能,“我只能动一次刀。”
此刻的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在他将黑死牟仅仅一招打倒的时候,属于继国岩胜的锚点完成度顿时涨到了99%,而继国缘一的完成度已经刷满。
在结束这个漫长的梦境之前,作为玩家的他能够给予两个兄长唯一的礼物,便是鬼舞辻无惨的覆灭。
系统面板在此刻瞬间变成了响动着警告的血红色。
绚烂的刀光在空气中劈砍出无数如同流星雨般的线条,鬼舞辻无惨夹杂着不可置信的脸被日轮刀的刀光完全淹没。他根本没想过,继国神理的攻击还能够达到完全与继国缘一比肩的程度。
他比常人更多的心脏只是让他多活了不到一刻而已。
这一次,鬼舞辻无惨再也无法逃脱,也无法复生了。
一切的结束都仿佛是慢动作,无数与鬼杀队剑士们拼杀的鬼们仿佛都感应到了鬼之始祖的消失,全部都自半空之中开始崩碎,消弭于空气之中。
原本正用刀对抗的剑士们收势不住,有些人纷纷摔了个趔趄。
他们尚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神色之中都一片茫然。
处在与鬼舞辻无惨距离最近的继国缘一是第一个反应过来一切的人。
“……结束了。”仿佛有重担从肩膀之上卸下,这场持续数年的争斗与仇恨,终于画上了句号。
继国缘一的情绪还未完全舒缓下来,瞳孔就收缩了一瞬,脸色顿时变了。
他看到那个方才刚刚手刃了鬼舞辻无惨的青年,全身都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样没有力量地向后倾倒,就要落在地面上。
继国缘一想都没想地就丢开了日轮刀,三两步冲上前将对方接住。
他半跪在地面上,将弟弟靠在了自己的怀中,语气关切:“神理?”
继国神理睁开眼睛,笑起来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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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哥哥:“赢了。”
他的嘴角隐约渗出血丝。
“嗯,我们战胜了无惨。”继国缘一语速比平时快了许多,“我这就去叫虫柱和珠世小姐。”
属于他的【通透世界】尚且没有关闭,因此,继国缘一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弟弟五脏六腑全部都在方才的超负荷运作之中过载,乃至破裂。
他不敢随便挪动此时的弟弟,必须尽快让医生过来。
只是,继国神理却拉住了他衣服的下摆,轻轻摇头:“别去了。”
“但是……”继国缘一的话被他自己堵在喉咙之中。
他当然能够看出,继国神理的身体已经在这短短的几秒之内迅速衰败了下去,就如同那些曾经开启过斑纹的剑士一样。
药石无医。
“不要露出……咳……这样难过的表情啊,”继国神理轻咳着笑起来,喉间一片血腥气,“鬼王死了,但,兄长……”
“被我救下来了。”方才战斗带来的潮红已经彻底从他的脸上褪去,只剩下一片惨白,只是继国神理的表情却带着如同往常般的自得,像是在等待着夸奖。
整整一个呼吸之后,继国缘一才理解了继国神理话语中的含义。
原本应当是喜悦的,只是此刻的继国缘一却感觉到心脏一阵尖锐的疼痛,他握住了弟弟的手,将头埋在对方的颈间,掩住自己的表情,说道:“神理……做得非常、非常好……”
继国缘一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动摇和颤抖。他想用出来这个世界上一切的溢美之词夸赞他的弟弟,可是这时候却只感觉到了自己笨拙的口舌。
“别哭。”继国神理说道,勉力抬起手指去摸摸对方的头。
继国缘一用自己的手去握住了弟弟的手腕,带着它放在自己的头发上。
“我想回家。”继国神理说道。
他的神色在此刻看起来竟然比方才好了一些,甚至能够勉强将自己撑起来,话语也更加连贯,他像小时候那样撒娇道:“哥哥背我回家吧。”
“好。”继国缘一答应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弟弟挪到了自己的背上,带着对方一步步地往回走,耳边是属于对方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到的呼吸。
这里与那座篱笆围住的木屋有着一段的距离,在山间的土路上,继国缘一努力将步调做到平稳。
半途中鬼杀队的成员们见到他,纷纷想要祝贺,可是在见到他的面色之后又纷纷犹疑着停下了脚步,将目光落在他背上之人的身上。
继国缘一的视线略过了所有人,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而是只专注于背后的人和脚下所踩的土地。
“哥哥,我好困啊。”继国神理的声音很轻,轻到如果不是继国缘一的耳朵就在他的唇边,便几乎如同微风一样散去了。
继国缘一顿了顿,最终说道:“睡吧。我一直在这里呢。”
他一步步地往前走,膝盖变得重如千钧,有一种莫大的悲凉自他的胸膛之中逐渐升起。
此刻的他仿佛又回到了许多许多年以前,星子闪烁,年少的孩童背着幼弟跨过山间河流,在小小的木屋里建了一个家。
34.逐日
当身体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黑死牟还有些困惑。
他睁开眼睛,便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每一处躯壳都传来细细密密的酸痛感,房屋外传来嘈杂的声响。
黑死牟撑着身体坐起来,他不确定自己此时的处境,房间的布置看起来很熟悉,正是继国神理用来招待他的木屋的里间。
原本撑起的窗现在被放了下来,有阳光隐约从缝隙之中漏出来。
黑死牟一时间有些茫然,他的记忆尚且停留在被弟弟打晕的时候。苦苦训练那么久,结果最后还是被继国神理轻易地用一招打败了。
他苦笑了一声。一切的努力在这样的天才面前就像是笑话,可是,他就是不甘心啊。
如果一直追赶下去,总有一天会超过他们,成为最强的剑士。这样的想法从未变过。
黑死牟不动声色地坐起身,在准备下床的时候却骤然止住了动作。
视角……有些不对劲。
成为鬼之后,他的眼睛进化成了三双挂在面上,虽然在人类看起来恐怖,但是却让他拥有了更广阔的视野和更敏锐的洞察力。只是,现在这种已经熟悉的视角消失了。
——他又变回了原本的只有人类才拥有的那种相对狭窄的视野。
黑死牟有些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看向自己双手的筋脉。随后,他扑到了门口旁挂着的小小镜子,撑着桌子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那是与人类一般无二的面颊。
他试图使出自己作为鬼的招式,却完全感应不到曾经那些过于活跃的肌肉和血液。
正在这时,外间的门被打开了。
有一个女人正背着光从外面走进来,她往里看了一眼,语气冷淡:“你醒了。”
黑死牟——现在应当是继国岩胜认出了她,这正是虫柱垣本花子。
“是你,把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继国岩胜问道。
“当然不是我。”垣本花子对上他的视线,目光里带了点显而易见的厌烦,“如果醒了就尽快离开,这里没有人欢迎你。”
受到这样的冷待,继国岩胜并不在意。他一向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否则也不会那样决绝地投入鬼的阵营。
倒不如说,垣本花子这些剑士没有与他直接刀剑相向,这才令他感觉到奇怪。
醒来种种异常,自己难道真的又变回了人类?
纷繁的想法自脑中划过,令继国岩胜隐约感觉到了一点烦躁。他总是用刀剑陪伴自己,只为了追求武道,少有这么思绪繁杂的时刻。
垣本花子似乎只是回来拿趟东西,并没有在这里停留,而是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继国岩胜注意到那是存放在抽屉里的伤药。昨晚鬼杀队受伤的剑士很多,作为医生的垣本花子很忙。
屋外阳光普照,此时的剑士们正在收拾昨夜造成的一片狼藉。幸而鬼被杀死的时候只会融化在空气之中,什么都不会留下,否则他们清理战场的难度更会大大增加。
昨夜的战斗持续时间并没有特别久,因此,造成的伤亡并不算惨重。在夜晚的时候,鬼杀队的众人都在忙于安置伤员和庆祝胜利,直到白日里才有时间清理地上的血迹。
继国岩胜站在门口洒下的方形阳光之外的阴影之中,看着这些人的忙忙碌碌。
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轻松和喜悦并不作假,处处昭示着鬼王的败北。
——虽然很难以相信,但是如果是继国缘一的话,鬼王被覆灭似乎并不是难以达成的事情。
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他自己又凭借什么能够活着站在这里呢?
鬼之始祖的存在并不是政治意义上的王,在生物学意义上同样。一旦鬼王死亡,那么所有的鬼都会随之颠覆,不复存在。
继国岩胜试图像过去一样感受体内鬼血带给自己的力量,但是身体并没有任何反应。
他看着地面上属于太阳的光斑,鬼使神差地向着它伸出了手指。
通透的光线落在手背上,将那一块皮肤照亮。
继国岩胜微微睁大眼睛。
他的手背已经被照亮了,却并没有任何想象中的灼烧感。
怎么会?
继国岩胜往前跑了两步,整个人落在了门口的阳光下。
不同于曾经那种即使靠近都会有的剧烈灼烧,金色的光线落在身上的感觉只有暖洋洋的微热。
原本平静无波的心脏忽然开始活跃地跳动,继国岩胜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那不是一切回归原点的悲伤,也不是重归正常人的兴奋。只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让他感觉到胸腔之中怦然的撞击。
继国岩胜有些魂不守舍地走出来,便撞到了一名正在来往走路的鬼杀队成员。
“哎呦……”少年发出一声压低的惊叫,“你看着点路。”
继国岩胜下意识抓住对方的手臂,满腔疑问化作一句话脱口而出:“无惨去哪了?”
年轻的少年人只是有些讶然地看着他,下意识嘴里做出回答:“他昨晚就被缘一大人杀死了。”
继国岩胜露出了怔然的神色,确认了结果的他几乎算失魂落魄地松开了对方的手臂。
少年有些奇怪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后露出了恍然的表情:“你是缘一大人的亲戚吗?他就在前面不远的械树下。”
他往后面指了指。
继国岩胜顺着那名鬼杀队队员所指的路一路向前,便看到了那道正站在树下的身影。
那个在鬼杀队成员口中将鬼王杀死的英雄,此刻只是一个人安静地站在那里,低着头沉思。他看起来还是那样沉静,耳朵上的花扎纸牌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即使是继国岩胜,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孪生弟弟在这样的时刻总是仿佛带着一丝其他人都不理解的神性——这也是继国岩胜厌恶对方的原因之一。
总是这样高高在上地看着他狼狈努力,最后又反手轻松将他打败。
继国岩胜这样想着,反复调整呼吸渐渐平静下情绪,才往对方的位置走过去。
在靠近了的时候,继国岩胜这才注意到,继国缘一身旁还放着一个长长的担架,上面盖着白色的布巾,隐约能看出人形。
继国岩胜没有多想,而是直接走到了继国缘一的面前。他并没有放轻脚步,于是鞋子踩在地上发出沙沙声。
继国缘一并没有回头,却知道来人的身份,只是淡淡地说道:“你来了。”
“嗯。”继国岩胜说,“我现在,已经完全算是人类了吗?”
继国缘一终于回过头来,他的眼底撒着悲哀,看着自己的孪生哥哥:“是。”
这样的态度让继国岩胜感觉到一种隐约的奇怪,他压下心底隐约的不安,问:“是你把我变回了人类?”
继国缘一摇摇头。
他张开唇,却像是过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神理是个好孩子。”
继国缘一的目光又落回了原处。
继国岩胜顺着他的视线,落在了地面的担架上。
一阵风恰巧在此刻吹拂而过,将那白色的幕布掀开了边角,露出下方人的一只手,还有摆放在他身旁的日轮刀。
继国岩胜本有些漫不经心,在即将挪开视线的时候,他的目光却又忽然转了回去,死死地黏在了那柄刀上。
鬼杀队的每一把日轮刀都由刀匠全心全意锻造出来,它们每一把的形状都独一无二,没有任何重复。每一位剑士所使用不同的呼吸法会将日轮刀染成不同的颜色。
现在,地面上那被白布盖住的身形旁,透亮的日轮刀反射着太阳透过树叶洒下的光斑,展现出金属的原色。鬼杀队唯有一人的日轮刀是这样的色彩。
——因为只有一人并不会呼吸法,却依然成为了鬼杀队的剑士。
之前所有的想法现在全部都消失了,如今只剩下了一个。
“那是谁?”继国岩胜的嗓音紧绷成了一根弦,他的视线没有挪动,依然定在躺在担架的、白布覆盖的人身上。
“兄长……自己去看看他吧。”继国缘一闭上了眼睛。
继国岩胜弯腰想去触碰那个担架,只是这时他的左腿忽然软了一下,以至于他趔趄着跪了下来。
男人伸出手,那双常年握刀的手此刻竟有些颤抖。他缓缓掀开了那张盖着的白布。
在覆盖着的白色软布被缓缓掀开的时候,继国岩胜忽然明白了,自己自醒来之后,一直在莫名跳动的心脏所涌动的情感……原来是恐慌啊。
昨日的夜晚,虽然被打晕,但作为鬼的知觉也并不是完全消失。模糊之中他应当是隐约感知到了一些东西,潜意识一直在给予他的警告,现在将答案摆在了面前。
软布之下是一张他从未想过的脸。
继国岩胜如遭重击。
在这场人类与鬼之间的战争之中,他曾在去年的月夜想过缘一的死亡,也曾在昨夜想过自己的死亡,却唯独从来没有去思考过,他的幼弟——继国神理的死亡。
这件事一直处在他的思维之外,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
哪怕是变成鬼,双胞胎之间依然有着某种无需言说的默契。继国岩胜永远不会真正动手杀死他的弟弟,而继国缘一永远都会护着继国神理。
他的弟弟那么强大,只用一招就击败了他,现在怎么会躺在这里呢?
微风习习。
地上的担架之中,容貌干净漂亮的青年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树影晃动之中仿佛蝶翼,嘴唇是微微扬起的樱粉色。
昨夜的泥土和血迹都被人仔细地清理过,此刻的他就像是在做着一个并不会醒来的美梦。
“他给你留了一封信。”身后,继国缘一的声音浅淡。
——————————
那天的夜晚,继国兄弟最小的弟弟便被安葬了。
产屋敷家主专门来到了这里,肯定了属于继国缘一与继国神理共同击杀鬼王的荣誉。从此之后,鬼杀队便实现了它自古以来的使命,之后不久就会被逐步解散。
鬼杀队的成员们跟随着主公陆续离开了这个作为最终战场的地方。
那棵高大繁茂的械树下,立起了一块墓碑,上面雕刻着一颗颗小小的星星。
当人们离开,山谷向来都很安静,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在红色的晚霞渐入尾声,深重的夜幕便落下了天空。
石制的墓碑前,有人倚靠在旁边的树干上,白色的纸张被展平放在腿间。
那是一封信,因为被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上面的折痕几乎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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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完全消失。现在,又被它的主人展开端详。
继国岩胜的手指依然慢慢抚过信纸上的每一个字,想象着落笔的人会以怎样的神态写下每一个笔画。
【
兄长: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说明此时的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请不要为我感到悲伤,我总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不过,我猜你刚醒来的时候一定很生气。没想到吧?我拜托了珠世,研制了把鬼变回人类的药物。只要在鬼王濒死的时候操作得当……
铛铛铛,黑死牟变身继国岩胜成功!
抱歉让你没有再拥有鬼那样漫长无尽的寿命去追求武道,这是我一厢情愿的私心。在我的印象里,哥哥永远都是人类的模样,而不是被鬼王支配的傀儡。
兄长是这个世界上我最敬佩的剑士,跟在兄长的身旁,我便自然而然地依赖你。那时候,我却没有想过,兄长也会有烦恼。
直到兄长变成了鬼,我才知道,原来兄长的理想是成为世界第一的剑士。
这是一个很崇高的理想,可惜,我知道兄长这样在意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向兄长隐瞒我的刀术,但那时候一直在“隐”之中做善后工作,便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也未曾想过告诉你。况且,这个世界上怎么会存在只能使用一个招式便会力竭的剑士呢?
抱歉,兄长,为我当时不曾注意到你的挣扎,为我之前未将一切坦然告知,为我之后违背你的意愿将你强行变回人类。
我问过珠世,现在的兄长会拥有普通人一样的寿命,并不会受到斑纹剑士的限制。在未来还有很多很多年,兄长还能够继续追求武道,在这样的过程里,请不要太过逼迫自己。
在最后我要强调一下,这是仅仅留给你一个人的信,其他人——包括缘一在内都没有哦。回想过去的许多许多年,我与兄长之间相处的时间那么少,好像也少了许多交流,直到现在这封信才能够将一切心事都诉诸纸上。
请兄长能够原谅我一直以来所有事情的任性——不原谅的话也不要让我听到。
之后我不在的时候,要成为善良的人,一直好好生活下去哦!
——神理
】
即使信里的内容已经能够倒背如流,继国岩胜依然读得很慢很慢,就像是能从其中咀嚼到他曾经从未注意过的那些浓重而细腻的情感。
继国神理从来都没有做过真正对不起继国岩胜的事情,也从来不需要道歉。继国岩胜没有颜面去谈原谅这件事。他将自己囚困住了,便再也无法听到他人的呼唤。
在那个普通的夜晚,他未曾意识到有很珍贵的东西从自己指间流失掉了。
成为第一的剑士,这件事,此刻想起来竟有些遥远。继国岩胜竟很难再回忆起之前那样魔怔般的执着。
他依然在意着武道,依然想要继续变强,直到超过缘一。只是,现在他好像可以平静接受最后无论失败还是成功的结果了。
以后,每一次挥刀,他都会感觉到沉重。
因为,继国岩胜知道了这条追寻理想的道路上,横亘了他的、最小的弟弟的血。
为了取信于鬼王,这条路上曾经洒过男人与女人的血,也有过老人小孩的血。他知道自己也许会受到天谴,但那时候的继国岩胜已经是一辆失控的赛车,他不怕自己会跌得鲜血淋漓,也不在意自己会万劫不复。
只是,继国岩胜不曾想过,为他放下减速带的人,会是他的弟弟。
他抬起手,望着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在他的体内,流淌着属于他血脉相连的弟弟的血液。
在很久以前,久到继国岩胜还是继国家的少主,那时的老师也曾教导过他从海岸另一边的国度流传而来的典籍。
“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1]”
彼时,继国岩胜只是指着上面的字迹,向着教导他的老师肆意评价他的愚蠢。
现如今,继国岩胜却再也无法像年幼时那样轻松地说出任何评价来。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是在追逐太阳。
夸父失去了自己的生命,而他失去了自己最小的弟弟。
太阳依旧正当空中。
——当年,他为什么会想要成为第一的剑士呢?
继国岩胜努力地回想,只记得少时意气风发,以为自己必然会改变一切。
作为继国家少主的他,既想要保护妈妈,也想要庇护弟弟们。
只是,渐渐地,他却将这些初心全部都丢掉了,便再看不清也看不明白。他恨着总是不肯正眼看待自己的继国缘一,恨着隐瞒自己实力的继国神理,憎恨着这个自己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追逐到目标的世界。
于是,他摒弃了一切自己认为不需要的东西——直到真正地失去了它们。
夏日的夜晚,微凉的晚风逐渐代替了燥热的空气。
继国岩胜丢掉了所有的礼节,随意躺在了那冰凉的石碑旁,枕着胳膊,望着头顶深蓝色的夜空。
随着男人的动作,他的腰间滑出了一个有些破旧的御守,上面歪歪扭扭地缝着几颗星星。
夜空并不晴朗。
今夜有月无星。
35.另一个世界
春去秋来。
在这个世界上,好像一切都可以被时光这样东西来冲刷,直到它失去原本的颜色。
无论失去了谁,这个世界依然在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地向前运转。不知不觉,距离杀死鬼舞辻无惨的那个夜晚,已经过去了七个年头。
夕阳之下,继国缘一坐在房屋前的空地上,手里拿着藤条,灵活地编织用来承装东西的篮子。在他的身后,诗推开了厨房的窗,看着他嗔怪道:“怎么不搬一把凳子?不要直接坐在地上。”
闻言,继国缘一转过头,语气温和地说:“刚刚忘记了。”
诗从窗口探出的头退了回去,女人的脸从窗前消失。
过了没一会,屋门被打开了,穿着干净的小女孩举着一个小凳子,磕磕绊绊地走了出来:“爸爸……坐!”
继国缘一放下了手中的工作,伸长手臂接过了小孩手里的凳子。因为手指沾了灰尘,他用手背轻轻蹭了蹭小孩圆鼓鼓的脸颊。
“谢谢。”继国缘一说道,“辛苦了。”
“不客气。”哪怕努力压制自己被感谢的开心,女孩依然忍不住昂起了小小的脑袋。
“繁星!”屋里,传来了诗的呼唤,“来吃一些和果子吗?”
“来了!”继国繁星顿时迈着小短腿“噔噔”地往回跑过去。
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脚步,继国缘一忍不住嘱咐道:“慢点。”
初秋的风有着些微的凉爽,就着太阳的余晖,一家人在院中摆开了矮桌进餐。
年幼的继国繁星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而诗总是不厌其烦地将每个问题都一一回答清楚。
继国缘一在旁边安静地用餐,眸光温柔地看着妻女的互动。
在离开了鬼杀队之后,他与诗便一直定居在了这里。他回到了年少时候每日去田间种地的时光,不忙的时候便做一些木工的零活,而诗则是成为了一名医女,每一个星期都有一半的时间会翻过山去镇上行医。
晚餐过后,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一家人一起收拾碗筷和桌椅。
对于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来说,烛火珍贵,而继国缘一与诗也都不是铺张浪费的人。每逢夜幕降临不久,诗便会赶着女儿去休息。
深夜间,不知为何,继国缘一有些辗转难眠。为了防止打扰妻女,他便起身来到了院子里。
夜幕深重却晴朗,群星璀璨,明月高悬,于是晚间的光线虽暗但却将整个院子照得很清楚。
继国缘一从地面上捡起了一根树枝,身体便随着惯性使出了当年日之呼吸的第一式“圆舞”,紧接着便是第二式,第三式,如同一连串浑然天成的舞蹈。
即使许久不曾拿起过刀剑,此刻的树枝却像是被赋予了灵性。
他这样做着,脑海之中便一幕幕回放起了当年在鬼杀队之中的生活。过了这么多年,他或许已经放下了,但是却永远都无法割舍过去的记忆。
每当在晴朗的夜晚抬起头,他便会想起他的弟弟继国神理。世人都说他是卓越的天才,可是这样的他当年却并未能留住自己的亲人。
他甚至从来都没有发觉,当初珠世与神理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做出那样的计划。
继国缘一并不想做一个天才,只想要能够守护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亲人。
但他并没有做到这件事。
如果神理还在,想必也如同夜空的繁星一样熠熠生辉。
日之呼吸的所有招式最终被收起,继国缘一丢掉了手中的树枝,只觉得有些怅然。即使自诩放下,现在他回想起来内心依然会有波澜。而放不下的人,并不只是他一个……
“爸爸……”是小孩子刻意放低的声音。
听到声响,继国缘一回过头,便看到自己的女儿鬼鬼祟祟地从门后探出身子,露出来的脚丫甚至没有穿鞋。
“你怎么不睡呀?”她天真地望着他。
在孩子的注视中,继国缘一大踏步上前,弯腰将女儿从地面上抱起来:“现在就休息。”
他与诗一起为女儿取名字叫繁星。两人都知道,当年神理腰间总是挂着星星点缀的御守。
希望繁星无忧无虑,永远快乐。
——————————
天见神理睁开了眼睛。
他猝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梦中心脏爆裂与经脉尽断的幻觉如同潮水般自他的感官上褪去。
过了两秒,他才动了动嘴唇,发出了一声疑问:“阿治,你怎么会在这里?”
此刻,在他面前的地板上正躺着一位红围巾的男人,他笔直地躺在那里,两手搭在腰间,闭着眼睛神色很安详。
听到了青年的问题,太宰治眼睛都没有掀开,非常平静地说道:“因为你要迟到了,所以我来喊你去上课。今天的早八是线性代数。”
天见神理:“……我记得我并没有给你公寓的钥匙。”
他前两天才从旧的公寓搬家到现在的住所,还并没有来得及配新的备用钥匙给这个常常与他黏在一起的哥哥。
横滨开锁王太宰治:“我怎么会需要钥匙那种东西。”
“还有,你的头发是湿的,身上酒味也很重。”天见神理踩上了拖鞋,凑上前仔细打量这个不速之客。
“啊,遇到了一位美丽的小姐,费了点力气才摆脱掉呢。”男人用虚弱地语气说道。他海藻一样的黑发散落在颊边,有一种苍白的忧郁。
天见神理根本没有去看对方的故作柔弱,而是趿拉着拖鞋去洗手间拿了毛巾,用热水沾湿了些许,返回到卧室,给太宰治擦了擦脸上沾染的酒液。
“难怪昨晚就不见人,原来是去酒吧待到天亮才出来。”天见神理手里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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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动作略微用力,在那张俊美的脸上留下了一点点红痕,“下次不能这么晚了。”
作为被谴责的那个人,太宰治只是盯着他看,目光很专注。
片刻之后,在天见神理质疑地抬眼看他的时候,他笑着应了下来:“好。”
天见神理看了眼时钟,顿时脸色变了。他急匆匆地说:“衣柜里有换洗衣服,待会你换了去床上补觉。我要赶着去上课了。”
他飞快地换上了出行的装束,拎起放在椅子上的包,风风火火地跑出了门。
即使在另一个世界呆了许久,天见神理依然很自然地就重新拾起了日常的生活。新搬的公寓离学校很近,所以天见神理能够在五分钟之内踏着上课铃进教室。
因为经历过许多不同的、充满了血与泪,爱与恨的过往,对于这样每一个普通人都会有的日常天见神理总是很珍惜。
白日的课程并不多,在上午的四节课之后,这一整天便再没有其他的事情了。
直到这个时间,天见神理才有了空闲。
【系统?】
【在的。】脑海之中,机械音秒回。
【我要查看最终任务结果。】天见神理说道。
【
在宿主离开之时,任务汇总结果如下。
锚点一完成度:100%,锚点二完成度:98%。恭喜玩家顺利通关。度假世界随机赠礼已发放。
】
虚拟屏幕悄然浮现在天见神理的面前。
看到赠礼,天见神理顿时产生了兴趣。他手指轻点了一下礼包,顿时礼花在屏幕之中炸开。
【恭喜玩家获得礼赠——奔赴礼盒。将该礼盒对任何一位上个世界的锚点使用,即可将他带入本世界。】
听到了系统的话,天见神理有些沉思。
【我还可以回去吗?】
【每七日选择任意时间,即可再次进入。】系统说,【进入方式为全沉浸式体验。】
【……就是我和我的身体都会进入游戏的意思?】天见神理问道。
【是。游戏躯壳已损毁,不可再使用。】系统说。
在一星期之后,天见神理找了空余的时间,一头扎进了游戏之中。
【维度裂缝已开启,世界登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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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换世界的眩晕让天见神理难以控制平衡,他的身体落在了松软的草地上。
未等天见神理整理好自己,他就听到了系统的播报声。
【世界扫描完毕。当前锚点一完成度100%,锚点二完成度100%。】系统说。
天见神理一怔。
他知道,那代表着,在他死去之后,他的哥哥继国岩胜也将锚点值上升到了最满。
他想,还以为继国岩胜会非常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