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从聊斋开始》 第41章 丹书 秋云寺是一座破旧的小寺庙,比秦村龙王庙也大不了哪里去,也不知哪个朝代建造的,秋风一起,四面的墙壁会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很让人怀疑这座小庙还能支撑多久。 老狐有些尴尬,“先生,里面请。” 其实这条件,莫说是狐窝,便是人类居住的地方,怕也没有人愿意来教书授学。 老狐此前的话,自然有所夸大。 这里的环境可当真简陋得紧。 不过秦川走进大殿,里面倒是有所改观,殿内虽然陈设简陋,可是十分干净,有淡淡的草木清香,并不沉闷。 即使屋檐角落,都一尘不染,看不见蛛丝网。 这窝狐狸至少是爱干净的。 对秦川而言,雕梁画栋,陋室空堂,他都经历过,享受富贵生活是好的,可并非必须。 他搞钱的目的,终归是为了获得资源,享受在其次。 十几个雪白皮毛的小狐狸从佛堂后出来,努力向人类孩童那样行走,一个个捧着书本,发出怪异的声音,向着秦川行礼。 想来它们是想向秦川问好,可是不似老狐那样炼化了横骨,只能发出怪声,不能口吐人言。 甚至动作都很机械。 显然是老狐事先排练过。 一只只小狐的眼神,远没有老狐那样的人性化。 可比起山中那些野兽,确实又强上许多。 秦川对老狐似笑非笑,“涂老,你之前跟我的婢女说的是几个学生。” 老狐连忙告罪,“先生莫要误会,我意思是先生可以择几个聪明的教导,然后再让它们教别的同伴。只怪小老儿话没说明白。” 秦川淡淡一笑:“教一个是教,十个也是教,只不过涂老,你们这情况……” 老狐心提到嗓子眼,怦怦直跳,生怕秦川会反悔。 还好秦川只是顿了顿,又道:“得加钱。” 老狐放下心,拱手道:“多谢先生,我们也知道眼下里能找到先生来教书,实属不易。酬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要不先生试一堂课,若是先生觉得可以教,便定下来。不能的话,小老儿也要礼谢先生,不使先生徒劳往返。” 秦川轻轻点头,“那我们开始吧。”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秦川从最简单的三字经着手。 这些小狐发出怪声,吃力地跟着读。秦川语速很慢,它们倒也跟得上,只是不大能听懂人言。 秦川倒是极有耐心,反复诵念三字经的开头,然后一点点解释。虽则如此,因为它们不通人语,还是迷迷糊糊。 只是翻来覆去诵读,总算有两三只小狐能以十分怪异的腔调,七分似狼狐叫,三分似人语般大约念出“人之初,性本善”六个字。 如果有人路过这里,听到的肯定不是三字经的开头内容,而是一声声狼狐鬼叫,有些凄厉,令人不自觉毛骨悚然。 秦川身处如此诡异场景,安之若素地教学。 如果有道行的高僧、道士来此,说不得会以为秦川是化形的大妖,在这里给小狐们开智。说不得便是禅杖、飞剑伺候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秦川才停下来。 其中有两只聪明的小狐,已经能将三字经前面十六个字用符合韵律的方式,用诡异的腔调念出来,大体流畅。 秦川问:“涂老,如此可以么?” 老狐对开智的事,似懂非懂,但秦川肯教学便是好事。它能口吐人言,懂得许多人事,乃是误入某个深山老洞,吃了前代道士在里面留下的一颗丹药。 如此机遇,可遇不可求。 涂山一族,开智比其他兽类容易,可也只是相对容易。 无论如何,秦川的学问远比他高明。 老狐回答:“有劳先生了,小老儿最大的希望便是,先生能够让它们有一两个开智,踏上修行的道路,如此我们便万分感激了。” 秦川:“那就先这样,我两三日来一趟,或是下午,或是晚上,教一个时辰的课。涂老,咱们先说说酬劳。” 老狐立时取出一块拇指大小的金饼,通体赤色。 古人云“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十足的赤金,不可能是天然存在的。而且以这个时代的技术,也很难打造出赤金来。 秦川见状,心里微微一奇,问:“涂老,你这金子是哪来的?” 老狐忙道:“先生莫要误会,这不是偷盗抢来的。而是小老儿在狼首山一个洞府里找到的,那里的原主人是一个前代的道士,我进去时,他已经是一堆白骨,留了一个袋子,一本书,以及一颗丹药。丹药给我吃了,那书还在。袋子里便是这些小金饼。我们在这深山老林里居住,用不着花钱。因此这些小金饼是一个也没花。” 秦川:“可否借那本书给我看一下。” 他猜想这十足的赤金,有很大可能是道士烧出来的。因为赤金,又称药金,乃是道士们炼丹的药材。 因为道士们认为金性不朽,不会腐蚀,炼出十足的赤金后,可以入药,帮助他们修得金丹大道。 秦川对炼丹术很有兴趣,见到赤金,联想到这一点。 说不得能从那本书里,找出炼丹术的秘要。 老狐:“书还留着,不过上面的字跟现在的文字大不相同,小老儿是一个不识。先生不需要借,直接拿去即可。” 对它而言,一件用不上的书经能换来秦川的好感,自是十分划算的事。 老狐一溜烟消失不见,很快回来,前爪抓着一本不知什么材质制作的书经。 秦川接过,入手的手感非是丝缕,亦非纸张,材质特异轻盈。 上面的文字赫然是甲骨文。 秦川对甲骨文是有研究的,他看了看开头, 大意是“丹道初解”四字。 也就是这本书经讲的正是丹道。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有这本丹经,来这一趟,便有了十分的价值。 “多谢涂老,这本书对我应该很有用处,我便带回去了。” “先生喜欢便好,小老儿这里还有一枚朱果,先生服食后,对身体大有好处。只是那狼首山却不能再去了,我老伴便遭了山中白狼王的毒手,如今不知死活。”老狐奉送上一枚朱红的果子,甚是鲜艳欲滴。 朱果才是老狐所谓的重谢。 第42章 风雨 秦川已经回到小院的屋子里,简陋的书桌上摆着一颗朱果。看样子是刚摘下来不久,嗅一嗅有股沁人心扉的甜香,让人觉得很是舒服,表皮更是泛着水润般的光泽,饱满清润。 个头很小,跟樱桃差不多大。 如果王孚看到,难免会有些遐想。 秦川微微有些联想,倒不是王孚那种,而是关于朱果的来历。照老狐的说法,朱果已经被他摘下两个月,依旧保持这样鲜美的状态,有些不合常理。此是其一。 其二,朱果是老狐在狼首山采摘的,老狐的老伴甚至因此遭了白狼王的毒手。 对于白狼王这个名字,现下的秦川多少有些顾忌。 他如今能轻易摆平当初的黑狼妖,可黑狼妖只是白狼王手下的一个头领,真对上白狼王,在没有具体信息的情况下,秦川难说有多大的把握。 老狐送的朱果,会不是白狼王的一个陷阱呢? 这些难说得紧。 好在秦川有道种,能内视观察体内的任何细微变化。 他先是轻轻削去一小片果肉,放进嘴里咀嚼,然后默默感受体内的变化。 一股炙热火辣的气息顿时在秦川体内散开。 一丝灵气从果肉里散发,很快被道种吞噬掉,可是果肉的精气却被秦川的身体迅速吸收。 一片小小的果肉,带来的效果竟出奇的好。 秦川仔细体会身体的变化,除开果肉的灵气和精气密度惊人,进入体内有种大补的炙热火辣效果外,没有任何副作用。 秦川又等了一会,感受果肉在体内消化的过程,效率非常高,比狼肉精气消化快上许多。 因为果肉入口便即化为纯粹的精气,不需要经过肠胃消化。 秦川内视自身,依旧没有任何问题出现。 他又尝了第二片果肉。 一片片地来。 每次都会等上一段时间,用道种仔细观察,没有任何问题后,秦川方才继续。 混元童子功的进度随之加快。 最终秦川吃完了整个朱果。 一颗樱桃大小的朱果,蕴藏的灵气和精气,堪比半头黑狼妖。让秦川的混元童子功第二层的进度加快了差不多五分之一。 听老狐说,朱果长在狼首山的一处险地,六十年一开花结果,每次结三十六颗朱果。 白狼王六十年就大战过看守朱果的蛇妖,惨胜后采摘过一次,修为由此大进,一身黑毛转为白毛,成为狼首山一带的霸主。 老狐和老伴这次趁着朱果结果时,摘取了五枚朱果,自己和老伴各服用了一枚,小狐中最聪明的两个各自服用了一枚,秦川服用的是最后一枚。 朱果药力猛烈,妖类修行没有正法,其实很难完美消化,且不能连续服用。 秦川如果没有混元童子功这样的炼体正法,以及道种的精微控制,也很难经受住朱果霸道药力的冲击。何况朱果一旦破口,灵气和精气会飞速流逝。 秦川明显能察觉到后面吃的果肉,灵气和精气远远不如一开始的了。 他在一日之内吃完还好,如果分成几日来吃,到了后面,朱果药力的损失就太大了。 想来世间自有不少这样的异果,道士们炼丹,正是为了将药力更好地发挥出来,同时将其分成多份。 既容易吸收炼化,又能长久保存,使其药力不失。 秦川又点燃灯火,研究甲骨文写就的丹道初解。由于是通篇甲骨文,且有些丹道术语过于生僻,其中大部分秦川非得仔细推敲,才能大致明白意思,还有一些术语,根本不解其意。 如此一来,他要通读这篇甲骨文,不但需要了解这个世界道士炼丹的一些术语,还得花费大量精力。 炼丹术语的知识获取,秦川倒是有一个眉目。 因为王家奉养了一个朝天道观,里面住着一位曾在崂山学艺的道士,连王孚父亲本身也是曾上过崂山的。王家发家,据说是与此有些干系。秦川凭借与王孚的关系,倒是可以找机会去朝天观与那位道长交流一二。 … … 第二日,这是府学正式授课的日子。 秦川来到府学,听闻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那就是周知府下达了一条学规,往后府学生员,不得以任何非必要的理由逃课。 这是为了加强府学的学风建设。 严格意义来说,府学的学风建设,亦是陵州知府政绩的一部分。 周知府这样做,未必是完全为了政绩,多少还是以其刚正的性格,看不惯府学里有小部分人学风散漫,造成不好影响,带坏其他生员。 譬如王孚,听到这消息,如丧考妣。 周知府要对他单独授课,可是知府事务繁忙,王孚一个月也见不到几次周知府,他摸鱼的机会还是多。 但不能逃课,意味着要困在府学学宫里,除开私课外,那些公开的课业教学,王孚亦是不能缺席的。 对于秦川而言,这也不是好事。 且不说,他还要去给小狐们授课。毕竟一节课便有一块小金饼,着实是天价了。另外,秦川还得花时间在练功,领悟丹书上,抽空还得继续连载上错花轿嫁对郎的小说。 哪有时间在府学厮混。 这也让秦川更加深刻地意识到生员的身份,还是限制颇多,举人还是得考的。 只是乡试要在三年之后,远水解不了近渴。 何况三年后是什么情形,唯有老天爷才知道。 秦川于是去找周知府,希望能获得不来府学上课的资格。 大不了再展露一下才学,诗词文章歌赋,八股时文,让周知府随便挑来考较他。 作为一个落魄的天人,但很合格的文抄公,秦川想不到会输的理由。 … … 秦川冒着风雨,找到周知府在府学里办公的屋子,前来拜会,说明自己不想上课的意愿。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在府学上课?”周汝贤蹙起眉头。 “学生正是如此作想。” 周汝贤淡淡发问:“那你为什么参加科举?” “考中秀才可以见官不跪,还可以在日常里,受到许多便利。若是中了举人,做了官,好处更多。” 大梁朝眼下的风气以道德为先,仿佛一个人道德上出了问题,那就一无是处。因此没有哪个读书人敢说读书是为了做官,享受好处。 秦川虽然是私下对周知府这样说,却也颇有些石破天惊。 周知府没有生气,淡淡道:“你肯对我说实话,我很欣慰。人欲不可废,也废不掉。你的话,我不会反驳批判。 我看过你的文章诗词,考个进士,对如今的你而言,实是不难。顶多乡试会试之前,需要看看时文,揣摩一下主考官的意图,但那更多是名次的问题,不是能不能上榜的问题。 我知道让你继续在府学读书,意义也不是很大。无非是消磨时间,等待乡试而已。人生最难得的便是光阴,一去不复返。 这样吧,我欲严肃府学学风。虽然下了学规,可还少了一样直击人心的利器,让散漫的生员真心向学。正好府学大门口原来的对联十分破旧了,我懒得重新装裱,且对其不够满意。你站在我的角度考虑,写一副对联,若是令我满意,我就准许你不用来府学上课,甚至两月一次的月考都可以不来,但提学官负责的岁考是要来的。” 陵州府学岁考三年两次,月考两月一次。 岁考是提学负责,月考知府就可以敲定。周知府显然在自己职权内,给了秦川最大的方便。 他为人刚正,却并非泥古不化,更看重实务。 此时,外面风声雨声,间或远处府学生员的读书声传来。 秦川默然片刻,随即想到该抄什么了。不是他不能做,但有现成更好的对联可以抄。 “学生心有一联,还请大人借白纸一张,让我书写下来。” 他想到这对联挂在陵州府学大门口,进进出出自然会有许多饱学之士,总能吸收到不少文气补益体内的诛邪笔。 诛邪笔是他给那支笔的虚影暂时取的名字。取浩然正气能诛邪正心之意。 “好,别用馆阁体,用你最擅长的字体,写给我看看。要笔吗?” “不用,学生自己带了。” 秦川取出狼毫,自己研磨,笔头吸饱墨水,如走龙蛇般,在白纸上落下一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第43章 桃花 当白纸上对联一出,周知府平和又刚毅的脸色出现波动,他注目那些文字,感应到文字散发着一种有充塞天地气势的大刚之气。 这种气息他再熟悉不过。 那是浩然正气! 秦川笔下文字居然出现了浩然正气。 以往周知府只当秦川是一个有才气,有学问的年轻人。 现在周知府心中波涛起伏,有种古人所言,吾道不孤的感觉。 但他还是要确认一下。 如路提学一样,周知府借来秦川的笔观摩,看到笔头边缘有一根晶莹圆润的白毛,可他深知这狼毫绝非任何儒门名器,浩然正气的源头不在狼毫上,白毛不过是因为承载了浩然正气,生出的异象。 这方面,他很有经验。 由此周知府确定了秦川是靠自己产生的浩然正气。 他已经有了一颗圣人之心的种子。 在周知府看来,话可以骗人,字可以骗人,唯独由心而生的浩然正气骗不了人。 周知府看向秦川,刚毅的脸色大为柔和,还将狼毫递回给秦川。 “写的很好。” 秦川经过这一次,彻底判断出来一件事,那就是一般的文字,确实不会承载浩然正气。 他在家里试过,普通文字不会使诛邪笔内的浩然正气泄露出来,心中早有了判断。 但他刚刚其实多少还是抱着一点试验的心情,结果跟上次路提学那里一样,他的判断没有错。 周知府肯定是以为秦川自己修炼出了浩然正气,对他的态度有了明显变化。 秦川心知肚明,没有解释。 反正诛邪笔在他体内,诛邪笔的浩然正气,说是秦川自己的,没有任何毛病。 不过秦川还需要想个办法,彻底掌控诛邪笔。 毕竟现在诛邪笔更像是寄居在他身上。 往后时间还长,秦川可以慢慢解决此事。 诛邪笔不是邪器、魔器,秦川也不担心诛邪笔会伤害他,何况浩然正气只是克制妖邪鬼神,对秦川也起不到作用。 秦川并不矜伐己能,毕竟是抄的,谦虚道:“主要是屋外风雨中的读书声,给了我灵感,且我知道先生确然是如此期盼府学的士子们。” 知府是府学所有人的老师,因此府学的生员们见了知府,不是以官位相称,而是称之以先生。 在此之前,秦川也被叫做先生,可这样叫的不是人,而是狐。 周知府:“现在我是相信你不应该在府学里耽误时光的。如今国事蜩(tiáo)螗,四方渐乱。读书人享受特权,更应该关心民间疾苦。否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纸上的文字,以你的才学,已经不需要做过多的研读,真正的书,乃是世间疾苦,发人深思。古之圣贤,无不有一颗忧患之心,方能养浩然之气。你说读书考科举是为了自身方便,我是信的。但我也明白,你的内心。府学方面的事,我会替你处理好。你去做你自己的事。” 周知府以为秦川身具浩然正气,必定心怀民生疾苦,所以认为秦川不在府学上课,乃是为了体察民情,达成“为生民立命,致世太平的抱负”。 故此周知府对秦川有了奇妙的误会。 秦川的浩然正气,对于周知府这样真正心怀仁义的读书人,实是一件大杀器。这类人,最信志同道合。 一旦得到其认可,即使有些方面,两人生出不同看法,周知府也会认为是君子和而不同。 不过秦川还是决定在府学里,呆到今天下课。倒不是为了躲雨,而是他想请王孚帮他介绍朝天观的道长认识,顺道把王孚心心念念的花酒给请了。 除此之外,秦川发现王孚气色是越来越虚,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要趁此机会,看看王孚最近是在跟哪个青楼女子厮混,判断对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这毕竟是有妖鬼出没的聊斋世界。 … … 府学的教授今天刚上任,乃是黄梦的族叔黄名士,正七品的官,比拟地方知县,负责主持府学如今的日常事务。 毕竟周知府不可能时常呆在府学里。 周知府把黄名士叫来,说了秦川的事。黄名士当然不同意秦川逃课,他想着好不容易,有了让秦川落在他手里管教的时候,多少有点借此刁难一下秦川的意思。 没想到周知府直接答应秦川可以不用来府学上课了。 这让黄名士颇有一拳打在空气里的感觉。 他还没出手呢,目标就不见了。 黄名士心里很想骂一句,年轻人不讲武德,都不给他出手的机会。 他还是尽最后的努力,劝说周知府改变主意。 周知府拿出秦川写的对联,“谁若是不服,便写出这样的文字给我看看,如此,他也能随便逃课。” 他还替秦川做出解释,表示相信秦川不在府学能学到更多。 寻章摘句,苦学时文,已经不适合他了。 总之这件事,黄名士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周知府作为府学实际的最高领导,黄名士只能提出建议,周知府不采纳,黄名士只能默认。 而且周知府还让黄名士去把秦川写的对联装裱到府学大门口。 这让黄名士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黄名士不敢动手脚,毕竟对联贴在府学大门,周知府偶尔会来,一旦出了问题,肯定找到他的头上。 这也看得出周知府的手腕。 他明白黄名士跟秦川有过节,可能会在对联上做手脚,干脆让黄名士来做这事,出了事肯定是黄名士负责。 周知府亦知道黄家在本地极有影响力,这次路提学离任,花了大力气,将黄名士这在野的举人运作到陵州府学教授的位置。 他便是借此事,顺道敲打黄家。 周知府是君子,却不是迂腐之辈,不会被欺之以方。 这个世道,做一个好官,得比贪官污吏还要狡诈。 … … 喝花酒的地方叫做红楼。 红楼不在地上,在水上,乃是一座红色的楼船。在风月场所里,红楼算是比较高端的。 再往上,便是临川画舫这样的地方。 临川画舫不同于一般的风月场所,对外“只卖艺,不卖身”,陵州豪绅,一向将之视为最为高雅的风月场所。 想要姑娘们的身子,除非有能打动姑娘们的才学。 理论上确实如此,实际临川画舫里的清倌人往往是嫁给了本省甚至外省的举人、进士。 当然,能中举人、进士,自然是有才学的。 似王孚这样有名的纨绔,仅凭自己的身份,很难进入临川画舫。王家多少有暴发户的标签。 红楼自然成了王孚比较钟意的消遣之处。 “留仙,你居然往后不用去上课了,真教人羡慕。”王孚很是惆怅。 如果秦川陪他一起上学,他心里会好受许多。 “此事无须再提,王兄,你不是在这里有个相好么?要不要叫她出来,还是你要再找别人?” 王孚笑了笑,“正要介绍你认识,她叫桃花,我打算在重阳后,给她赎身,不过此事还得问过我娘子。” 这个时代,家中正妻的地位很高,如果王孚的妻子不同意,即使王孚将人带回去,往后这桃花也肯定不好过。 但以王孚的性子,如果妻子不答应,说不准就要将其养做外宅。 外宅是没有名分的,往后生的子女,比庶出还低一等。青楼女子往往宁愿自己赎身,都不太愿意去做外宅。 寻一个良人嫁了或者成为官绅人家的妾室,乃是她们认为最好的出路。 王孚去叫桃花,过了一会,还是一个人回来,他道: “留仙,桃花病了,说是不能来见你,让我向你致歉。” 秦川若有所思,“是不敢见,还是真生病了?” 涂山氏的老狐说秦川血气阳刚,靠近他后,不能使用幻形之术。如果桃花真有不对劲之处,感应到秦川的血气后,不敢靠近,确实是理所当然之事。 秦川打定主意要去看看对方的真面目,反正对方是青楼女子,不存在什么礼法的约束,真被王孚赎身,成了王孚的女人,秦川反而不好找借口去见。 他道:“王兄,我是略懂岐黄之术的。你应该从我传你的补虚功能感受到。不如我帮你给她看看病,如此可以省一大笔诊金。” 青楼女子看病其实价格比外面贵,还可能受到骚扰。 王孚笑了笑,“如此甚好,走,我们去见桃花。” 他当秦川是通家之好,秦川既然主动要给他的相好看病,王孚只会高兴,认为这是秦川看重他这个朋友,才有此考虑。 毕竟归根究底,桃花还是青楼女子,连妾室都算不上。 顶多算是一件他目前很喜欢的衣服而已。 第44章 爆杀 秦川和王孚来到桃花的房门外,说了要给她看病。出乎秦川意料,桃花没有推辞,而桃花隔壁房间的好姐妹却把王孚拉到了隔壁去,王孚抵抗不了美色,且反正就在隔壁,叫秦川早点看完病,来隔壁喝酒。于是人稀里糊涂跟着那姑娘进去。 秦川观察了那姑娘,没发现妖异之处,因此没有管。 他于是一个人走进桃花的房间,看看这桃花究竟是不是人。 “姑娘好,在下便是王兄的同窗好友秦川。”秦川着一身青色儒衫,头戴方巾,端坐在椅子上,声音温和地朝着面前女子说道。 “秦相公好。”桃花是一名娇弱的女子,五官甚是精美,找不出缺陷来。只是气色不好,面色发白,没有擦粉,从内而外散发出病态。金簪云鬓轻袖装点出她的美貌,像极了一株挂上金银绸缎装饰的弱柳,随风摇摆,风姿婀娜。 桃花的房间陈设典雅,红烛明亮的光芒映射后面的罗帐,像是染上一层桃红,惹人遐思。 桃花眉青如黛,眼润似水,柔声道:“公子不是要为奴家看病么?” 她伸出一截藕白的玉臂,削葱根似的手指,脆嫩欲滴。轻咬着嘴唇,发白的脸蛋,闪现一抹红晕,欲语还休,风情无限。 但秦川和王孚不是同道中人。 他丝毫没受对方媚态的影响,轻声问:“桃花姑娘是哪里不舒服。” 桃花露出羞意,另一只手捂着心口,“这里。” 她伸出的藕臂抓向秦川的手,似乎想要秦川摸摸她的胸口,看看她的心到底怎么就病了。 “那我给姑娘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秦川的手越过桃花伸出的藕臂,抓向桃花的心口。 这一出手,竟是快如闪电。而秦川的五指也不是虚握,其中多了一把短匕。 正是黑狼妖的獠牙制作出来的。 短匕刺进桃花的胸口。 原来秦川一眼就看出桃花不是人。因为桃花的脸蛋跟画出来一样,虽然表情生动,眉眼勾人,脸上没有擦粉却连一点毛孔都没有,根本不正常。 秦川耳朵如此灵敏,凝神细听,更听不到桃花的心跳声、血液流动声。加上王孚练了他补虚功,还身子越来越虚弱,到此时,自然能判定出来,这桃花绝不是人。 秦川突然发难,一匕首插进桃花的心口。 桃花神情大变,怪叫道:“你敢伤我。” 她心口没有流出一滴血液,可是刚才秦川这一匕首,给了她极大的冲击,显然还是受到了伤害。 秦川抽出匕首,没有顺势追击,而是呆在原地,眼神警惕地看向桃花。 狼牙匕首上冒起黑烟,滋滋作响。 桃花伸出十指,居然长出尖锐的指甲,仿佛利刃往自己身上一划,登时身上人皮脱落,钻出一个恶鬼般的怪物,脸色青翠,牙嶙峋犹如锯齿一般,指甲尖长锐利,神情充斥着愤怒和狰狞。 这一身的凶恶可怖,完全跟娇弱的美人沾不上边。 秦川由此判定出来,这怪物全仗着这一张人皮,才能变化人形,而不是似老狐那样用幻形术瞒天过海,遇见秦川的阳刚血气,幻术便被冲散,起不到作用。 至于清清,乃是幻形丹以精气变幻人身,介于虚实之间,且幻形丹乃是灵物,自然不受秦川的血气冲击。 毕竟龙君好客,客人中未必没有血气旺盛的剑侠。如果摆盘使者随随便便就给客人血气冲散了形体,那面子肯定过不去。 不过,普通的妖鬼,不借助外物,在秦川面前实难变化幻术了。譬如老狐,吃了朱果和道士留下的丹药,也才比黑狼妖的气息强一些。变化人身的幻术,依旧在秦川的阳刚血气下,不能奏效。 所以除非本身有些道行,成了气候。秦川对付一般的妖鬼,已经无惧。 房间里的动静惊动了隔壁的王孚,他赶紧过来,打开房门,看到骇人的情景,不由大为惊慌。 而少年模样的秦川,却格外的清醒冷静,没有丝毫慌乱,淡淡道:“王兄,不要怕,这怪物就是你的桃花,瞧瞧那张人皮。” 王孚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大是震撼,说不出话来。 秦川说话的同时,将手中狼牙短匕用飞刀的方式,射向青面獠牙恶鬼模样的怪物。 一道白光闪过,怪物的脑袋当场被秦川洞穿。 原来秦川趁着王孚过来,怪物分神望过去一眼,自己假装和王孚说话,可实际上却突然再度出手。 这一下十分干脆利落,洞穿怪物脑门。 怪物的躯壳竟分解成一团黑烟,随即聚成一个虚实不定的山魈模样的恶鬼,说不出的恐怖。 但没有向秦川发出攻击,只是无比怨憎地看了秦川一眼,然后扑向窗外,想要逃走。 可它刚要动作,几粒长着窍孔的米洒向黑烟凝聚的山魈恶鬼。 那米一沾到它身上,登时它分解成缕缕黑烟,被米的窍孔吸了进去。转瞬间,长着窍孔的白米变成黑色,似乎有黑色的液体渗透出来。 这是灶神教掌灶人罗全送给秦川的收魂米,此前秦川用它来收过黑狼妖的精魂,眼下又故技重施。 可是收魂米显然没法同时容纳黑狼妖的精魂和山魈恶鬼的精魄,此刻隐隐有裂开的迹象。 秦川将米先用小袋子装好,对着王孚道:“王兄,你不是说你家奉养的朝天道观里有一位道长,很有本事吗?我这收魂米只能暂时关押它,这事情怕是要麻烦那位道长,咱们事不宜迟赶紧过去。” “好好好,咱们快去。” 王孚六神无主,只能全听秦川安排。在旁边跟王孚吃酒的妓女见到都惊慌失措,大声尖叫。引来红楼的龟公、护卫。 秦川直接一手抓起地上的人皮,一手提着王孚下了红楼,直接解开一艘小舟,划桨如飞,很快靠了岸。 他对城里的地形早已熟稔,虽是夜色,借着路上不时冒出的灯火,提着王孚一路奔驰,路上问清道观具体位置,不出一刻钟,一座毗邻闹市,却格外幽静的道观出现在眼前。 第45章 道士 到了道观门前,秦川把王孚放下,手里人皮抓在手中。这人皮十分冰冷刺骨,可是一给秦川抓牢,如同冰雪见了炉火似的,传出一股十分畏惧的情绪。 秦川毫不怀疑,一旦他撒手,这人皮说不得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王孚连忙抓起门环,敲着道观的大门,“青云道长,快开门。” 不一会,门内有道歌声传来, “要学神仙,驾鹤飞天, 点石成金,妙不可言。” 大门打开,一个道士出现在门口,大约四旬上下的年纪,身着道袍,相貌端正,留着一缕长须,身姿挺拔,有飘然出尘之意。 一把桃木剑负在身后,腰间悬着一口巴掌大小的铃铛,身上还有些酒意,显然刚喝了酒,他正笑吟吟看着王孚,随后看到王孚身边的秦川,酒意立时散去大半,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 “这位大人,我是崂山外院的记名弟子,一向老实本分,没滥用过道术。” 王孚一头雾水,“青云道长,你莫不是认错了人。这是我同窗好友,连中县试、府试、院试案首的秦留仙。他现在可没什么官身,当然将来肯定是能做大官的……” 他想着之前还向秦川吹嘘过青云道长是个高人,怎么见了留仙,如此丢分。 也不知青云老道靠不靠谱,能不能给刚才留仙抓的鬼怪给灭了。 一想到和自己欢好多日的桃花居然是那样的怪物,王孚都忍不住双腿发抖,一阵恶心。 青云道长:“……” 他有种见鬼的感觉,眼前的年轻人怕才十六七岁,气血如此旺盛,令他神魂都有些被烤到的刺痛感,起码是练骨的武师。 怕是只有朝廷的镇魔司才有足够的资源和厉害的武道功法培养出来这样的年轻武者。 王孚现在告诉他,对方居然是一个秀才? 现在的读书人都这样卷了吗?十几岁考中功名,还能把武道修炼到起码练骨的地步。 不过对方不是镇魔司的人,青云道长还是松一口气。镇魔司有监察他们这些修炼道术之人的职责,防止有妖人滥用道术,蛊惑民众,给地方造成麻烦,破坏大梁朝对地方的统治。 因此大梁朝利用镇魔司里武者对修炼道术之人的克制,一向对修炼道术的人监察甚是严厉。 一旦犯错,便有可能被镇魔司的人找上门。 因此青云道长下了崂山后,十分低调。 反正有王家的供奉,他吃喝不愁,也无须为生计去冒着风险使用道术,只是王家发家的过程中,当然有些见不得光的事,青云道长参与过几次。 每次王孚的父亲都很隐蔽地请青云道长办事,通常是送一条黄鱼进入道观,如此青云道长便知道王家遇到麻烦事,需要他出手。 他每次动手,皆十分干净利落,这些年平安无事。 只是多少有点怕事发,惹来镇魔司的人。 因此见王孚引来秦川,心病发作,生出误会。 好在王孚解释很快,青云道长才松一口气。只是对秦川多少有些顾忌。以他修炼的道术,要伤到练骨的武师是很难的,而且对方离他这么近,一旦暴起发难,青云道长很难抵抗。 他们这些修炼道术的人,除非是蜀山的剑侠,或者本身道术造诣极高,否则被稍有所成的武师近身,都很被动。 秦川见青云道长反应,倒是有些失望,原来对方不算什么真正的高人。 或许在青云道长眼里,秦川才是高人。 高人竟是我自己? 好吧,秦川本来就是高人,大概比天低一点的高人,只是到底落魄了啊。 经过这么一番变故,青云道长浑身的高人气息也没了。好在王孚的父亲不在,而是趁着重阳节临近,远去崂山上香,过段日子才会回来。而且青云到底是崂山出来的人,王孚的父亲又是大香客,曾在崂山学艺过,倒是不至于因此慢待青云道长。 可到底王孚的父亲年纪不小了,将来王家迟早要交在二代手上。 青云道长还是得在王孚面前挽回一些颜面。 三人进入道观。 秦川简单地说了刚才在红楼发生的事,并把收魂米倒在香案上。 道观里有浓郁的香火气,收魂米虽然被黑色汁液浸染,颇为不安分,到了香案上,还是老实许多。 青云道长仔细研究,又借秦川要来人皮一观。 那人皮一脱离秦川的手,便像要活过来一样,吓得王孚一哆嗦。 青云道长到底有些手段,摇了摇手里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似有安魂定神的功效。 人皮立时不再躁动,与收魂米一起安静地摆在香案上。 青云道长心里松了一口气,说道:“这是游魂境的鬼物。” 游魂是对鬼物道行的一个描述,亦是青云道长这类修炼道术之人的一种境界。 能魂魄离体出窍,便是游魂境。分为日游和夜游。 他又捏起一粒收魂米,问秦川:“秦相公认识灶神教的道友?” “认识一位。” 青云道长:“灶神教的收魂米乃是独门的绝技,收容阴魂鬼魅,甚有奇效。上面有灶君神力加持,想来是一个大庙的灶王老爷赐给门下弟子的。还好有这收魂米,否则秦相公虽然一身武艺,但没有道术和法器,要留下一个游魂,倒是有些麻烦。” 术业有专攻,武者克制阴魂鬼物,但阴魂鬼物的优势是本质虚幻,且阴魂速度极快,还能架阴风而走,不计损耗下,武者也很难追上。 秦川微微一笑:“这收魂米内还有一个狼妖魂魄。” 青云道长略有些尴尬,“今天酒喝多了,现在脑子还有些糊涂。我用桃木剑施法,便可把里面的魂魄除去。只是这收魂米怕是保不住。” 秦川觉得收魂米还有用处,就此破坏了甚为可惜,便问:“道长还有别的办法吗?” 青云道长笑了笑,“我倒是没其他办法,或许秦相公有。” 秦川:“道长这是从何说起?” 青云道长:“秦相公是读书人,若是念头刚正,文章练达,笔下可能有浩然正气,此物乃是阴魂鬼魅的克星,若是收魂米里的游魂遇到浩然正气,自然冰消雪融。当然,这收魂米内的灶王神力遇上浩然正气,也会一并消解。但只要找一个有香火的灶王庙,将收魂米放在神龛下,受些香火,过些日子,自然能恢复如初。” 他顿了顿,“当然,这浩然正气,我也只是听师父说过,未必能做的准。” 秦川在府学时,刚用过浩然正气写了对联,现下还没恢复。但过些日子,对联贴在府学门口,引来文气补益诛邪笔,肯定能恢复一些浩然正气。 或者直接把收魂米弄到那副对联摆放,说不准也成,但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这样做多少有些碍眼。毕竟府学夜里,也是有人看门的。 秦川问:“道长可有封镇里面游魂的办法?” 青云道长抚须而笑:“此事不难,我崂山以符术闻名天下。贫道画个镇魂符,将收魂米包在符里,一月之内,料定里面游魂不能逃出来。” 秦川:“那就麻烦道长画个符。” 他见这道士,虽然本事不大,但对修行异类之事,显然所知不少。借着这个机会,倒是可以多问问修行界的事,顺带看看对方有没有丹书借给他看看。 只是道士说崂山以符术闻名,想来丹书未必有。 青云道长轻咳一声,老脸微红:“还请秦相公离我远一点,你血气旺盛,离老道太近,有些妨碍我施展道术。” 秦川闻言点头,退到门口,以他的目力,仍是足以看清老道画符的任何动作,并牢牢记住。 通过今晚的事,秦川还大致可以判定,仅仅凭着混元童子功第二层的旺盛血气,一般的修道人,大概率是不如他的。 武道气血,显然不止克制阴魂,对修炼道术的人,亦颇有震慑。 如此说来,这些修炼者修炼的道术,偏向阴魂一道,否则何以会怕武者气血?这和此前他从土地神那里得知,修炼者的修行与妖鬼有关是能对应上的。 证明阴魂鬼物,有这个世界修炼者看重之物,能帮助他们修行。所以他们本身的道术,亦与阴魂一道接近,才会如阴魂鬼物一样,会受到武者气血影响。 这个世界修炼之道的神秘面纱,又向秦川揭开一点。 他心如止水,抛开这些杂念,目不转睛地看着青云道长画符,想找出其中关键。 同时过目不忘的能力,将所见的一切细节,牢牢记下来。 第46章 仙道 青云道长取出一支破旧的狼毫,笔头的毛已经分叉,染着一层似洗不去的黑色污垢,不是墨垢,更像是别的东西。 他取出一块青黑的墨块,没有和水,而是小心一一敲掉很小一片,咬破手指,滴了自己的鲜血在砚台上。 十指连心,手指流出的血,与心头血是相连的,心属火。 墨给指尖的鲜血滴上去,好似着火一样,发出滋滋的声响。又如冰块一样化开。 血和墨融在一起,化层朱砂般的颜色。 青云道长方才用笔头吸饱血墨,在一张老旧的黄纸上作起所谓的镇魂符。 这一笔一划,看似简单,可是青云道长好似精气都给黄纸符吸走。 一张镇魂符画完收笔,青云道长神色有些发虚。 他擦擦虚汗,“许久没画符,都手生了。” 他用画了镇魂符的黄纸将收魂米包好,递给秦川,“这下,近段时间内,里面的阴魂不会作祟了。” “多谢道长。” 青云道长微微一笑,“秦相公,我帮了你这个忙。我想跟你提一件事,说了希望你考虑考虑。” 王孚:“青云道长,留仙是我好友,此事也是为了帮我才引起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提。” 秦川轻声开口:“王兄,不必着急。我想道长要提的事,应该和这张人皮有关。” “秦相公果然聪明过人,难怪年纪轻轻就成了童生试的小三元,贫道正是此意。” “道长想要这张人皮做什么?”秦川微微一笑。 青云道长,“秦相公,这人皮乃是一件法器。贫道虽然用不上,但可以拿回崂山去换一枚灵丹,说不得此生还有望练就阴神。若秦相公答应将此物卖给我,只要贫道有的,秦相公只管开口。” 秦川知道这是一个询问修道境界的契机,顺势开口:“敢问道长,何谓阴神。修行道术,又有哪些境界?与武道有何区别?” “秦相公年纪轻轻,在举业上便有如此成就,想来将来名登两榜,乃是手到擒来之事。这些事即使贫道不说,等你中了进士,那也是会知晓的。” 大梁朝的会试即进士试,会试考中,之后的殿试无论排名多靠后,都不会落榜。乡试即举人试。 两者分别为甲榜、乙榜,合称“两榜”。 名登两榜,自然便是进士了。 外放京城最低也是正七品的知县,留在京城,最次也是部院的主事,为正六品。 因此秦川以这样的年纪成为省府的小三元,在任何有见识的人眼里,他将来最差的前途都是一个正七品的知县,而且那时年纪基本不会超过三十岁。 官场素来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 虽然本朝废除明经科,但考中进士,年过五十的也大有人在。 别看世人贫苦者多,寻常百姓活过四十岁,已经垂垂老态。但读书人不事生产,一旦考中举人,便跨入乡绅阶级,生活优渥,活过七十也大有人在。 以进士出身,为官二十载,最差也是一个知府。二十年间,结交的人脉,培养的后辈更不用多说。 因此一个进士,能影响州县里豪绅世族的兴衰,绝非空话。放在省府里,亦具有不小的影响力。 相比于秦川起码练骨的武道境界,秦川读书人的身份,亦让青云道长颇为敬畏。 远的不说,就在几年前,道门有一位前辈练成阴神,有驱物的境界,练成一口白骨幡,自号白骨真人,聚了一批信众,在当地发展势力。 结果被当地的知府奏明朝廷,请了镇魔司的武者出马。 好家伙,足足十几个起码练骨的武者上门抓捕,那白骨真人根本毫无反抗之力,直接给抓进府衙大牢里,因受不住镇魔司的审问,不堪折磨,交代了修习的道术后,苦苦哀求,才得了一个速死的下场。 传说上古时,修炼道术大成者,几乎有移山倒海之能,无惧皇权。到了近世,修炼道术,再无古时那样大的能力。 其中倒不是各家断了传承,而是人道大兴,无论神道、仙道皆受到压制,武道由此兴起。 只要妖道、鬼道,能在王朝末年,嚣张一时。 所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的说法由此而来。 青云道长捡了一些类似的事跟秦川说,强调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大梁朝崇文抑武,武官再厉害,都要受文官辖制。 而文官能压制武者,据说与京城的书院有关。 这是秦川第二次听到“书院。” 此前路提学也说过。 说完这些,青云道长才讲到修道的境界。 “修道第一层境界并非什么炼精化气,而是感应自身神魂的存在。这一步叫做‘感神’,方法手段类似礼记大学的一段话‘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故而一些明悟此理的读书人,拿了道书,很容易感应到自己的神魂。” “第二层便是神魂出窍,这一步最是凶险,而且绝不能在白天进行。因为刚刚出窍的神魂十分脆弱,受不得阳光刺激。一旦给阳光灼烧,轻则伤及神魂,重则魂飞魄散。” “出窍之后,神魂稳固即可在夜间游荡,但不能离开超过自身五里的地方。此称之为夜游。神魂强大后,便可日游,却也不能超出肉身十里范围。日游之上,便是练成阴神,能够以阴神寄托器物,施展许多道术,只要不遇见练骨以上的武者,都可从容来去。阴神强大到一定程度,便可以显圣。那已经是十分厉害的道术宗师,整个崂山,修成显圣境界的长老,不会超出十个。” 至于显圣往后的境界有多大能耐,便非青云道长这个崂山外院记名弟子所能清楚明了。 他最大的愿望便是修成阴神,如此也可以回崂山做个长老,享尽清福。 秦川听了这些,开口:“照道长如此说,修道之人,似乎跟阴魂厉鬼有异曲同工之妙。到了显圣,只听这个词,倒是又和神道沾上边。” 青云道长:“秦相公这话倒是不假,我听闻凭道术成仙者,为鬼仙。鬼仙若是立下教派,以自身为神明,聚集香火,便可为神仙。武道走到尽头成仙,称之为人仙。至于往上的地仙,倒是只听中古时有过。至于地仙、神仙、鬼仙皆要经历三百年一次的天劫,而人仙不在此例,却有寿元之危,活不过三百岁。” “但是成仙之事,虚无缥缈,莫说贫道,便是我崂山那些前辈,怕也不敢做此想。” 秦川心道:“我也不用做此想,因为我就是。” 他现下多少有些清楚这个世界如今的修炼秘要了,估计主流是走鬼仙的路子,灵气估计是作为辅助的。 武道的阳刚血气,恰好能克制鬼仙之道。 其中肯定还有许多秘辛,只是一个完整的修炼世界轮廓,渐渐在他脑海里呈现出来。 “道长觉得我能修炼道术么?” 青云道长苦笑:“秦相公想修炼道术不是不行,可你年纪轻轻已经至少是练骨的武师,若是分心道术,将来必然不能灵肉合一,如此却会毁了在武道的前途,怕是将来会怨恨我。” “灵肉合一?这又是什么说法?” 秦川知晓狼妖的肉是灵肉,可此灵肉,绝非彼灵肉。 青云道长正色:“灵肉合一,正是武道的一大关键,类似我道门显圣境又称之为金丹境。武道到了这一步,肉身和神魂会融为一体。如此一来,能以肉眼看穿阴神变化,将其斩杀,且心灵敏锐,任何轻微的杀意,都会被这类人感应到,做好防备。死后的身躯会化为一团阳刚精气,一旦爆炸,传说鬼仙都会受到严重伤害。要不是我家境贫寒,肯定宁愿修炼武道,至少能混个武官的身份,博一场荣华富贵。王孚这小子,就是吃不得苦,否则以王家的家资,替他找一位名师,且各种资源堆积供他专心练武,现在不说是一个练骨的武师。” 王孚今年二十六岁,这个年龄有练骨的武道境界,已经算是十分年轻了。因此才显得秦川十几岁有至少练骨的武道气血,对青云道长造成了多么强烈的冲击。 他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公子早晚是富贵中人,实是不必分心道术。将来你做了大官,莫说贫道这等人,便是我们崂山的长老,你想请来做个家老,也非是难事。” 秦川旋即抓到一个关键,如此说来,那些豪绅大族,怕也请了类似青云道长这般的供奉。 以黄家的底蕴,自是有比青云道长更厉害的道术高手镇压。 他往后须得注意这一点,免得阴沟里翻船还不知晓。 以前有路提学相护,黄家自不敢耍弄阴招,路提学一走,虽然周知府待秦川也不错,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周知府权柄更没路提学那样大,秦川还是须得多几分谨慎。 还好现在秦川已经略微发育起来,倒不似两月前那样手段贫乏,实力低微。自保的能力得到大大提升。 第47章 前路 秦川略作思量,“我只是对道术有些好奇,倒不是一定要学。不过想来道长要练成阴神,所需丹药,必然和壮大气血有关,对么?” 秦川了解鬼仙之道后,自然明白,他没有修炼鬼仙的必要,毕竟他已经有了长生道种,并练成元神。 只是元神和道种融为一体,如今也在极度的衰弱中。 即使他想修炼鬼仙,也得打散元神,剥离出神魂,才能修炼。 如此一来,岂非是把一间建好的木房子推平,以其地基,重新建一个茅草房? 但青云道长那句三百年一次的天劫触动了秦川。 看来他预感几百年后的大劫,正是三百年一次的天劫。 以往他不知大劫是什么,心里总是有些忧心,如今既然知晓是天劫,忧虑之心去了许多。 无论是为人,还是做仙,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带着一分本能的恐惧。同样,也会带着一分的好奇心。 恐惧使人敬畏,思安思危思退,好奇使人有探索未知世界的勇气,得以前进,而非裹足不前。 因此修行是谨慎小心和勇猛精进并存的。 换句话说,便是苟中带刚,刚中带苟! 如阴阳并济。 青云道长回答:“秦相公天资聪颖,确实看出了鬼仙之道的关键。唯有强大的气血,才能壮大神魂,在鬼仙一道更进一步。但练武的花销,远比修炼道术要大。因为我等修炼道术,突破时,更多是借助丹药之力,暂时性激发出强大的气血,补益神魂,助神魂突破关口,非是日常所用。一个厉害的武者,日常开销,都十分巨大。不是大户人家,很难负担。” 秦川深以为然,要不是有两头狼妖来送,加上他还吃了一枚朱果,秦川要达到现在的实力,光是吃寻常的鸡鸭鱼肉,都要耗费天文数字,且进度缓慢,两三年都未必能到混元童子功第二层。 相传至圣先师文武双全,曾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从侧面反应出,至圣先师练武,对食物的要求其实很高。 秦川的经验也是如此,越好的食物,对练武的帮助越大。 另外,等他道种复苏,元神逐渐恢复过来,自然可以轻易修炼道术,根本无须修炼鬼仙。这一点秦川没必要跟青云道长解释。 他道:“道长,这人皮我留着还有用,确实不好给你。但你所需的丹药,未必崂山才有。” 青云道长:“此话何从说起?” 秦川微笑:“道长知我如何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武道成就?实是因为我曾服食过一枚朱果。那朱果也不止一枚,想来用以炼成丹药,灵效只会更好。” 他倒是实话实说,只是隐去一些细节。 青云道长:“秦相公莫非还精通丹术?” 秦川:“略懂一二。” 他把丹道初解里几个词汇说了出来。 青云道长听到后,自然明白,那确然是精微奥妙的丹道术语,只是以他所学,只凭这几个词汇,实在难以解意。 而秦川在他眼里,愈发高深莫测起来。 他不由深思,难不成秦川背后,隐藏着一位绝世高人? 总之,秦川的背景令他难以捉摸,十分神秘。 修道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多少前辈死于好奇心,秦川再古怪,也跟他没干系,青云道长收敛起好奇心。 “若是秦相公有灵丹妙药,可以助贫道修行,贫道愿意花费相应的代价与你交换。” 秦川轻声开口:“在下所学是古丹方,与近世丹道有些出入,不知道长可有近世的丹书?” 青云道长苦笑:“我在崂山学道,以符法为主,丹药之道,却是没接触过。” “不不不,留仙我知道谁会。”王孚突然插口。 他见秦川和青云讨论求仙问道,实在插不进口,但对好兄弟遇到的难题是十分关心的。 青云道长笑了笑,“秦相公,我知道他想说谁,正是王员外。只是王公子不清楚,王员外在我崂山跟一位炼丹的前辈修行过,其实没学到什么。他当年是我崂山的烧火童子,因为炼丹乃是十分有风险的事,一旦丹炉爆炸,其威力甚至能摧毁一间木屋。血肉凡躯,实难抵挡得住。故而前辈炼丹,总是要找几个童子看火,免得丹炉爆炸,把自己搭进去。王员外正是受不住其中凶险,离开了崂山。” 秦川:“……” 他倒是知晓道士炼丹,一般要找烧火童子看火,可从没想过其中还有这样的关节。 难怪西游记里,金角银角两童子要下界。 那老君是开天辟地之祖,丹炉一旦出现意外,爆炸。两童子没猴子的金刚不坏之体,怕是日子过得胆战心惊。 有机会肯定跑路啊。 都说西游记是影射现实的大作,没想到两个烧火童子下界之事,都有现实为依据,当真有理有据,逻辑缜密。 六老师大才! 王孚附耳过来,低声说:“我家老头子去人家吃席,都会捎带点东西回来。他在崂山学道,十分辛苦,跟我吐过苦水。哪能轻易便下了山,自是捎带了东西回来。我记得小时候在他书房里看过,有本什么丹啊的书本,想必是你用得上的,我明天给你找来。” 秦川轻轻点头,收起人皮,“夜深了,改日有空再来向道长讨教。等我开炉炼丹成功,必少不了道长那一份。” 青云道长微笑:“你跟王家关系颇深,贫道自然是与你亲近的。往后秦公子有用到贫道之处,尽管吩咐。贫道力所能及,必不推辞。” 他看秦川前程远大,自然愿意倾力结交。 秦川当然明白这一点,没有客气,点了点头。 于是拿着符纸包,揣着人皮,叫上王孚一起离开。 等两人走后,青云道长才瘫坐在香案边上。 “镇魂符的制作,只是有些超出他的能力,但不能露怯,青云道长勉强上了。秦川两人再不走,他可真要当场摔倒在地,出个大丑。” 他不知,秦川看出了这一点,才提出要走,给他留了一个面子。 另一方面,秦川虽然得了一些修行界的见闻,心里多少有些失望。但也正常,青云道长若真有很大的本事,去名山道观做个观主,逍遥自在,且能结交许多达官贵人,肯定比做个王家的供奉要强。 送回王孚,秦川回到小院。 夜深人静,月亮隐去。 他盘膝而坐,听着婴宁均匀的呼吸声,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将其中条理理顺后,才默默搬运气血,修炼混元童子功。 习惯了狼妖肉和朱果的滋补,眼下的进度,确实十分缓慢。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还是得想法子开源。 第48章 人心 等秦川从入定中醒来时,外面的天光微微亮起。兴许是这边离乱坟岗太近,或许这个时节本就是到了降温的时候,又或许是因为这边人烟稀少,总之今天早上比往常要冷一些了。 秦川推开房门,走进院子里,感受微微的寒意。 草叶子上的白露,水缸里摇曳尾巴的大小鱼儿,从外面飘进来的落叶,以及在院子里和灶台来回走动的身影,组成了一幅唤作生活的画面。 清清早已习惯在这个时候起来,开启忙碌充实的一天。 她步履轻盈,细细碎碎的脚步,好似欢快的小曲,见到秦川起来,先是问好,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 待会婴宁小主人便该饿了。 秦川先是打了一遍拳,活动筋骨,然后清清恰好喂完婴宁,开始服侍他洗漱,帮秦川洗头。 秦川趁着这个时间,观察了诛邪笔,已经有新的浩然正气出现,想来是周知府那里来的。 比路提学那次要多一些。 他随后温习昨天青云道长画符的过程,其实整个过程他已经了然于心,还有另一个关键,便是墨。 秦川回想起那块青黑的墨,气息是有点熟悉的。 他摸了摸揣在怀里的人皮。 换做一般人,肯定不敢把这样一件有些邪恶的人皮带在身上,可是秦川知道,放在他身上才是最保险的。 这张人皮有古怪,但是会被秦川自身的气血压制。 如果放在别的地方,人皮多半是要作祟。 对了,他家里还有一张黑狼妖的皮毛。 他一直觉得黑狼妖的皮毛应该有用处,见到人皮,心里有了想法,黑狼皮应该可以像人皮一样制作成法器的。 人皮的气息跟那块画符的墨的气息有些类似,不止如此,还有其他类似的气息。 “阴魂?” 秦川仔细回想,那种气息,黑狼妖的魂、画皮鬼物的魂皆有类似的气息。 画符的墨,竟然与阴魂有关,甚至很可能是阴魂鬼魅制成的。 鬼仙鬼仙! 这一道的修行,自然是离不开阴魂鬼魅的。 其中相关的道术,想来多是如此。 难怪大梁朝要镇压鬼仙一道。 想来妖魂、厉鬼不好找,可是普通人的生魂自是容易得来,只要有小部分修炼鬼仙的道士动了歪心思,肯定会尝试用普通人的生魂做法器。 王朝稳定时期,肯定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其实人都有很多面,如果秦川没有现在的实力和地位,昨夜青云道长的态度肯定又是另一回事了。 以他观人的经验,青云道长手里肯定没少沾过血。 王家花这么多钱,供养青云道长,肯定不是让青云道长光是给王家祈福念经的。 青云道长一开始看到秦川有些畏惧,脱口就喊秦川大人,说明多少犯了点事,害怕官府。 因此青云道长说是要用人皮去换丹药,秦川只信了一部分。 秦川自然不会轻易交出去,人皮他可以留着慢慢研究。 今天秦川也没打算去乱坟岗深处的秋云寺给小狐狸们上课,他暂时不打算出门了。 狼肉已经吃完,暂时没有新的朱果,炼丹尚未开启眉目,只能先把黄鱼给吃了。 虽然有些可惜糟蹋,但吃到肚子里消化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眼下,能提升一点实力是一点。 杀鱼也不急于一时,朱果的药力,在他体内还有些残留,没有激发出来,秦川当然要将朱果最后一点价值榨取出来。 可惜朱果没有核,入口全是甘甜的汁水,否则秦川想试着种一种。而且清清说过,井底通着一条有微弱灵气聚集的水脉,一旦打通,这座小院的灵气会充沛些,想来是能尝试种一株灵植的。 不知打通水脉,到了月圆之夜,婴宁变身的时候,院子里的灵气会不会更加充沛呢? 想来是会的。 秦川有些讶然失笑,若是给他足够的时间,或许能把这间小院经营成一座洞天福地吧。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 现下,他算是中隐了。 不知不觉间,到了半上午,有人来拜访。 清清去开了门,来人没进来,只在门口向秦川见礼,“请问是秦川秦相公家吗?” “正是。” 那人随即奉上一个钱袋子,“小人是红楼的管事,这是我们楼主对秦相公的一点心意,请勿推辞。” 秦川没有直接收下,问:“可是为了昨晚的事?” 那人小心翼翼地说:“秦相公,我们楼主说,做风月场生意的,竞争很大。西湖、禹江上,乃至于城里的勾栏,没一家是没背景的,有时候难免会被竞争对手恶意中伤,说我们红楼有脏东西什么的。我们楼主说,如果有些流言蜚语牵扯到秦相公和我们红楼,还请秦相公不要理会,如果闹得凶了,出面澄清一下也是好的,届时我们楼主另有重谢。这一点心意,纯粹是我们楼主仰慕秦相公的才学,没有其他意思。昨夜秦相公来本楼做客,楼主因为有事,没能亲自招待,十分惋惜呢。若是秦相公再来,楼主说要盛情款待你。” 秦川于是接过钱袋,点了点头,“其实昨晚我和王兄在红楼十分尽兴,如果有人说昨晚红楼我们遇见了什么事,我只能说是无稽之谈。你如此去回复你们楼主吧。” 那人松一口气,喜道:“是的,是的。多谢秦相公,小人这就回去复命。”他顿了顿,又说:“王公子那里,我们楼主已经安排人去了,秦相公也不用为此费心。” 秦川颔首,“那便恕不远送了。” 那人于是告辞。 秦川关好门,打开钱袋子,里面装着七八粒金豆子,豆子有豌豆大小,说实话这份礼不算轻了。 要知道昨晚变故陡生,秦川都没结花酒的账。 没想到他这不但是白嫖,还倒赚了一笔。 秦川自然明白,昨晚闹出那样的事,红楼肯定想着将影响降到最低。何况除鬼的是秦川,红楼可没出力。 说到底,秦川是给红楼解决一个隐患。 经营风月场所的东家,自然不是善茬,但出来做生意,没有十分的把握,肯定不会轻易得罪人。 源于秦川和王孚的身份,对方当然是要选择花钱消灾。 秦川愿意配合,红楼那边只会很高兴。 … … 红楼的来人回去复命,他是红楼的管事,还有另一层隐藏身份,那就是闻香教的教徒。 红楼的楼主,实则是闻香教的一个香主,乃是一名年纪很轻的女子,姓苏,名香。 管事回来复命,将见到秦川后说的话,一五一十,尽可能复述出来。 苏香松一口气,“我还生怕他是一个清高孤傲的书生,如此反倒是难办了。没想到这秀才书生,竟如此通达人情。难怪路提学、周知府都对他青眼有加。且此人不但能文,还能武,将来绝非池中之物,你再去打听,看看他有什么喜好,如此人物,我们总要用心结交,将来说不准能用得着。” 管事:“可是属下听说秦川开罪了黄家,黄家乃是陵州第一大地头蛇,咱们要是跟秦川交好,难免黄家会对咱们有意见。” 苏香冷笑,“你以为咱们不交好秦川,黄家就不会与我们为难?陵州府的盘子就这么大,我们占的多了,别人就占的少了。这个别人,自然包括了黄家。我们要继续发展下去,黄家是早晚要得罪的。只有让他们见识到我们的实力,咱们才能真正在陵州府站稳脚跟。” “属下愚钝,没领会到香主的深意。” “嗯,你下去吧。记住我的话去做。” “诺。” 苏香等管事走后,拿出一个话本,书名赫然写着“上错花轿嫁对郎”。她细细研读,旁人看的是爱情姻缘,苏香却从字里行间看到齐府里的人心诡诈,阴谋恶毒。李玉湖一派天真灿烂,入了齐府,若无齐天磊这少主人相护,倒是早晚要出大事。 可惜她和兰操姐姐,都没李玉湖这样的好运气,只能靠她们自己在这险恶世道生存下去。 小说话本,终究只是小说话本。 第49章 谋划 上午见了红楼的管事,还得了一笔封口费。秦川觉得钱这个东西就很奇怪,你缺它的时候,它总是躲着你;等到你不缺钱了,它反倒是自己找上门了。 前些日子,他熬夜写话本,费了多大力气,才挣到稿费。现在呢,去给小狐们教书,动动嘴,便拿了一小块金饼,还附赠一个朱果。 今天上午更夸张,他昨天去红楼,走得匆忙,都没给钱。没想到今天人家找上门,非得不是来收账的,还是赶着送钱来。 大概只有现实才不用这么讲逻辑。 到了下午,周知府居然找了过来。秦川一开始还以为昨晚去喝花酒的事,给周知府听到了,来找他问罪。 毕竟周知府刚答应秦川可以不用去府学上课,可秦川转头便去喝花酒,多少有些不合适吧。 好在周知府不是为这个事来的。 他穿了一身便服,身边只跟了两个护卫,一个姓王,一个姓马。相比起知府大人正常出行的排场,已经十分之低调了。 秦川想着,若陵州府改成开封府,王护卫该叫王朝,马护卫该叫马汉,周知府额头再来个月牙,那可真是包青天再世。 其实周知府有些方面跟包青天是类似的,虽然脸不黑,还有点白,但历史上的包拯,脸本来也是不黑的。 秦川想着,下次再出话本,那就是写三侠五义的故事吧。 但是周知府不是来跟秦川探讨狱案的,他是来吐苦水的。大约是因为秦川有浩然正气,周知府认为两人是志同道合的。 当然,其中未必没有周知府想要考较秦川对实务看法的意思。 大约事情是这样的。 月前禹江上游发了大水,已经有七八个地方被淹。于是那些地方的灾民有许多如潮水向陵州府涌来。 粮价已经开始飞涨,一天高过一天。 如今是深秋了,再过些日子,天寒地冻,不知要死多少人。 虽然灾情早已传过来,可是对陵州府城里人的生活影响暂时还看不出来,勾栏画舫的生意依旧很好,还有一些消息灵通的官员士子们,这几日在勾栏画舫里灵感迸发,做出了许多忧国忧民的诗句。 总之不是抨击时政,便是暗示朝中有奸佞小人,祸乱朝纲。他们不仅发出愤慨,还给出解决灾情的办法。 大意是只要众正盈朝,自然就天下太平了。 这个想法获得许多失意士子和官员的赞同,问题是解决不完的,只要把出问题的人解决了,自然便没有问题了。 周知府对于这些士林舆情不屑一顾。 他早习惯士林的风气,没想过跟他们辩论。 他来找秦川,不但有考较秦川对实务的看法,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希望利用秦川对王孚的影响力,说动王孚帮忙赈济灾民。 因为王员外不在家,这事的决定权就在王孚身上。 周知府心里甚至猜测,王员外是不是因为不想掺合赈灾的事,才出了远门。 只是王员外不止今年去了崂山,往年也有去的时候,倒是不好说人家是故意的。 向来赈灾这种事,需要本地的大户牵头才做得成。 王家的豪富,不见得差黄家多少。 如果能说动王家,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来之前,周知府倒是对王孚提过此事,可是王孚也是一脸愁色,说最近生意难做,王家每年都要花很多钱,养很多人。言里言外,都是说王家很困难,现在遇见灾年,生意更是不好做。 王孚表示他很忧虑。 周知府说起这些,秦川心里清楚,王孚的表情确实没有作假,任谁遇到昨晚那样的事,都会很忧虑的。 周知府倒也不好说什么,他只是对秦川吐槽, “王孚担忧的无非是生意好不好做的事,可是灾民却得忧虑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秦川:“我看他的担忧不只是生意好不好做的事,而是做了这件好事,往后是不是什么好事都要他们王家去做呢?土豪劣绅不管灾民的死活,大家只会觉得理所当然,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只要有一件善事不去做,可能大家都会指责他了。王兄虽然不喜文章,可本性还是个好人。他倒不是没有好心,就怕没有好报。” 周知府点了点头,“这些顾虑,我也理解,只是官府的存粮也不多,救济不到那么多灾民,我现在是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准备去做了。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秦川:“动嘴皮子确实是容易的,学生是有些想法,先生想听的话,我就说一说。” “好,愿闻其详。” 秦川于是有条不紊说起赈灾防疫的事。 当他简明扼要,提出赈灾防疫时,周知府深为赞许地点头。如果秦川只说赈灾的事,周知府肯定要失望了。 因为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个时代,灾情和疫情是分不开的。 现代的赈灾防疫方略自是不能照搬到大梁朝,古今的组织结构、执行力是有天差地别的。 秦川更多是提出一些现代总结出的理念。其实那也是历朝历代实践出来的,并非无中生有。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 但周知府听得一字不漏。 这年头,能考中进士的人,都记忆力惊人,何况周知府这样的干练官员。 秦川许多理念,与他心里所想不谋而合,有不足的地方,那也是确实没有在衙门历练过,当然只能纸上谈兵。 周知府很高兴,高兴的是这更证明了秦川是一个有抱负的仁人志士。多年来,周知府认为儒学有一大很难解决的弊端。 那就是虽然有大儒提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大方向,可是没有实际救世的办法。 这办法需要他们这些后来人前赴后继地去思考,去实践,否则儒学始终是有道而无术。 秦川当然不是纯粹的好心,要救济灾民什么的。 他有自己的谋划。 因为赈灾是一个要做很多动员的大事,上上下下,涉及到本地各阶层,方方面面。参与这样的事当中,有利于建立自己的势力和威信,如此秦川也能借此名正言顺地插入陵州城某个行业当中了。 他要处世久远,自然得建立起一个属于自己的势力来,如此才不用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单打独斗,也不会遇到多个难题时顾此失彼。 而且灾民多是无依无靠之辈,更容易从中挑选出亲信班底。 大梁朝如今立国一百八十年,按照历史周期而论,开始临近王朝后期。眼下的世道已经开始变乱,刚完结不久的龙王庙会,多半是太平世道最后的余晖了。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秦川不得不为此做些准备。 第50章 横练 周知府与秦川的谈话收获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他起初只是把秦川当成有才学的年轻士子,这样的年轻人他见多了,秦川顶多是才学高一些,心里没有特别高看秦川。 后来发现秦川笔下有浩然正气,于是刮目相看,认为秦川是志同道合的人,可秦川还是太年轻了,周知府只认为秦川潜力很大。 直到秦川谈起赈灾防疫的事情,无不说到其中关键,侃侃而谈,几乎句句切中要害。 周知府不得不承认,秦川俨然是一个经世致用的大才,可他才十六岁啊,如何能有这般高的见识。 周知府不得不赞叹,秦川背后的高人,肯定是某位久经宦海沉浮的大儒,退隐过后,在乡村遇见秦川这样的良才美质,传授毕生所学。 好为人师是人之大癖,得良才美玉而教之,更是人生一大乐事。 周知府心知,唯有如此才大概解释得通。 此外,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秦川是某位鬼仙转世?可修炼道术的鬼仙,如何能在笔下生出浩然正气来? 秦川身上确然有股周知府看不穿的迷雾在。 可是他无暇细究,也没必要。人皆有私隐,寻根究底,多少是不妥的。 周知府事务繁忙,听完秦川的见解后,旋即离开。 路上,马护卫开口:“府尊,那位秦相公有不俗的武艺。” 修炼道术的人,或者阴魂厉鬼,最能敏锐感应到武者的阳刚血气,寻常人看到厉害的武者,顶多是觉得对方体格健实,有股勃勃英气,当然更厉害的武者,能收敛气血,返璞归真,即使道术高明的人或者阴魂靠近,也难以察觉蹊跷。 反而这等武者感知敏锐,能察觉修炼道术的人靠近或者暗藏的阴魂鬼物,一旦近身,随时可以暴起发难,将对方死死拿捏。 故而曾有一位武圣放出豪言,“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可匹夫咫尺之间,人尽敌国。” 周知府不通武艺,但身边两个护卫,皆是武艺不凡之辈。两人深受周知府重恩,一直以来守护在周知府身边。 周知府在隔壁华宁府打击豪强,明里暗里得罪不知多少人,能一直平安无事,一是世道还没到地方豪强敢杀官造反的地步,二是有赖于两位护卫之力。 周知府知道马护卫为人心思缜密,这些年随他办案,经验老到,看人极准,他说秦川有极高的武艺,那一定是了。 “秦川的武艺有多高?” “武圣以下,武者有九品,一品为武圣以下最高。我瞧秦相公骨骼惊奇,意气昂扬,想来最少是练骨的武者,对应品级,当是六品。可惜属下不修道术,否则感应血气,判断会更加精准。而且武者生死搏杀,往往瞬息间分出高下生死。如果搏杀经验不足,品级差了一品,也可能被越级反杀。至于三品往上,就很难出现这种情况了。秦相公十六岁能练骨,说实话是武道奇才,将来未尝不可能突破一品,成为武圣。” 周知府眼神微微眯着,本朝太祖也是年少时便文武双全,曾以一套长拳,一条盘龙棍,打遍天下无敌手,可惜英年早逝。 有传言是被太宗暗害,也有传言是早年曾与西岳一位道门鬼仙争斗,被对方以禁忌道术重创,留下暗伤。 周知府熟读史书,又久任地方官,清楚如今世道,俨然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他心知这是王朝到了后期的特征,大厦将倾。 凭他周汝贤一人决计是澄清不了玉宇,便有十个八个也休想把这浑浊世道,变得天朗水清。 只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是他读圣贤书学到的道理。 道之所在,义之所存,虽千万人,可往矣。 前代天汉时,有一位叫范滂的大臣,因为受了党锢之祸的牵连,为了不连累其他人,主动投案自首。临行前对儿子说“我想让你作恶,但恶事不应该做;想要让你行善,但我就是不作恶的下场。” 但范滂终归选择就义,没想连累其他人。 周知府对秦川,有种类似范滂对其子的态度。他希望秦川能有澄清玉宇的志向,可是这浑浊的世道,不是靠一人、十人、百人乃至千万人之力便能澄清的。 恶事不该做,但行善未必能落得好。 做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心里颇有些思绪起伏,缓缓对马护卫说了一句,“在这世道,武艺高是一件好事。” 随后微微沉吟,又道:“听说练武的人,需要大药滋补,我领旨时,朝廷赐我一根东夷进贡的百年山参,过几日有空的话,你替我送去给他。” 即使不管私情,秦川提的那些赈灾防疫的建议,亦帮了周知府不小的忙。 … … 周知府离开后,秦川继续练功。 这次他不是打拳,也不是盘坐搬运气血,而是活动筋骨后,不断运掌拍打自身,还让清清用黑狼妖的大骨,敲击自身那些不是要害的部位。 清清力气比普通成年人要大一些,加上黑狼骨坚硬,秦川多少能感受到一些痛楚。 他不是为了找虐,而是修炼混元童子功的横练外功。 主要是练皮的功夫。 这门功夫,练到浑身跟牛皮一样坚硬,方才算得小成。其实这个世界的武者,练皮早于练骨。 只是练皮是水磨功夫,费时费力,秦川先选择了练骨,发出雷音,震颤骨骼,使其骨质更加紧密。 基础打牢后,再来练骨,自是事半功倍。 其他人很难做到这一点,因为练皮容易,练骨难。 对于秦川而言,不存在练骨难的问题。 清清累得精气不足,秦川反而愈发神采奕奕,最后他让清清停下,又对着浑身挨打的部位拍了拍,有掌力照顾不到的地方,自己默运气血,散淤祛痛,身体里潜藏的朱果药力被激发出来,全身热乎乎的,有种说不出的舒服感觉。 凭借朱果的药力散发,秦川的皮肤变得紧致细密,他的防御力有所提高。这一身横练得加持上去,如此一来,遇到不得不跟妖物近战时,能抗住一定程度的物理伤害。 有道种内视,每一分实力的增强都能体察得清清楚楚,这种变强的感觉,令秦川十分充实。 跌到谷底也不是坏事,至少能体会那种不断变强的愉悦之感。 修炼的人,最怕便是,前面没有路了! 第51章 软饭 到了傍晚,王府的管家送了一本书过来。还对秦川说王孚最近都很忙,估计不能来找他玩耍了。 秦川倒是清楚,经过那一夜,王孚怕是色也要戒了,肯定会有阴影的。正好遇上灾情,生意周转困难,正好可以借此转移注意力。 至于那本书王员外从崂山带回来的丹书,说是丹书,其实也就十几页纸,讲的都是最粗浅的东西,光是道士炼丹前那些神神叨叨的准备仪式,都占了一半篇幅。 秦川倒是不奇怪,若是这丹书真有炼丹的要诀,王员外怎么可能把它从崂山带下来。 那些道士,修炼道术,不说是个个明察秋毫,可想下山时携私夹带,根本想都不用想。 好在秦川根本不在意丹书的内容有多么厉害,而是借里面的一些术语,触类旁通,摸索那本甲骨文写就的丹道初解的术语。 虽说是取了丹道初解的名字,可里面的内容实是一点都不简单。 秦川花了一夜时光,终于借助王孚送来的那本书的丹道术语鼓捣出一个上面最简易的丹方。 确切的说这不是丹方,而是药方。 乃是以灵果为主料,配合有年份的老山参等一些名贵药材,制成培元灵液。培元灵液可以用玉瓶保存,能使其中灵气不漏,药力得到长久保存。如果能摆下聚灵阵,服用培元灵液,药力甚至可以增幅三成。 灵果即是秦川那日吃的朱果一类。 有年份的老山参不好卖,可有钱倒不是一定买不到,只是需要碰碰运气。因为这类老山参是抢手货,一出市面,多半会被大户人家买去,留着吊命用。 而且陵州府是南方,不是山参的产地,能卖到陵州府来的山参,更是少之又少。 即使有,山参从关外运到关内,大多也是去往京城。 毕竟京城的消费力要远远超过陵州,且路途近了许多。 秦川打算先去城里的药铺逛一逛,打听打听,再不济也可以把其他药材先准备着,后面实在寻不到,看能不能找王孚帮忙。 想到就做,秦川一大早去了城里,先去药材铺逛了一圈,果然买不到老山参,倒是其他药材备了个齐全。 到最后一家药铺时,秦川买了药,药铺掌柜才得到一个伙计从东家那里传来的消息,立刻封铺。 原来是准备清点药铺的药材,再开铺面时,药材便要涨价了。 药铺和上次买制弓材料的射柳号离得很近,秦川路过时,发现里面很多东西都卖空了。 他微微沉吟,猜想多半是有人在大规模买弓箭这类的武器,心想多半和灾情有关。 秦川提着药材,顺路想去跟周知府提一句,没想到去了衙门,周知府已经出城去视察灾情。 他回到外城,这边靠近乱坟岗,莫说晚上,即使白天人路上的行人也不多。可现在路上行人比以往多了不少,他搬来有些日子,可路上看见的大多数面孔都十分陌生。 偶尔听到有人窃窃私语,说什么“青山主人”、“弥勒转世”、“闻香教”、“妖狐赠香”等词汇。 显然他们都是加入一个叫“闻香教”的教派。 闻香教,秦川以前研究史料时也看到过。不知跟这个世界的闻香教有什么区别。 从他听到的那些词汇,想来跟他原本了解的差不多,都是邪教。 灾情、疫情往往是此类教派发展的最佳土壤。 因为人往往一无所有时,最具备反抗的勇气,左右不过是一死而已,自然什么都不怕了。 这时候只要有人稍加引导,用一个空泛的神佛或者神异故事,便能将那些人聚在一起。 当真出现了动乱,秦川可不担保他住的地方会不会受到冲击。而且此类教会,未必没有厉害的人物。 秦川心中暗暗戒备,想着还是得通知一下周知府,做些准备。 弓箭铺子的武器被买走,加上闻香教的事,都有种暗流涌动的征兆。 甚至往恶意猜想,如果地方豪强对周知府恶意很大的话,说不准会利用这些事做文章。 一旦周知府出了事,秦川也不大可能置身事外。 在外人眼里,秦川和周知府、路提学已经是一个派系的。 “真是山雨欲来。” 秦川心里感慨一句。 他暂时没有离开陵州府的打算,如果天下真的大乱,去哪里都不安定,反而陵州府对他而言,既熟悉,也有人脉,比去其他地方重起炉灶要强得多。 乱世中,不要去奢求桃花源。 秦川只能把握现在。 他想到禹江龙君,说起来大家都是长生种,无非是秦川的本质更长一点而已,但龙君也不短了。 不知道龙君还有没出阁的龙女没。 秦川脑海里飘起一个念头,随即掐灭。 他回到院子里,恰好碰见周知府身边的马护卫。 马护卫没有废话,直接说了来意,原来是周知府知他练武,因此特意送来一根朝廷所赐的山参。 秦川这回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除开灵果外,培元灵液所需的材料都齐全了。甚至聚灵阵都不必去找,到了十五月圆的晚上,婴宁便是天然的聚灵阵。 秦川收下山参,将自己路上遇到的事以及分析仔细说给马护卫听。 马护卫表示,这些事其实周知府早已察觉,不过秦川能告诉他,他还是很感激。 秦川亦知道马护卫是这个世界的武者,他对这世界的武功颇有些好奇,于是说道:“马兄,如果不忙的话,我想跟你切磋一二,不占你多少时间,一盏茶就足够了。” “嗯,反正府尊回城的时候,要路过附近。我就陪秦相公练一练。” 秦川微笑:“多谢。” 他又对清清道:“清清去泡一壶茶来。” 清清领命而去。 马护卫盯着清清看了一会,欲言又止。他久历世故,看出秦川这个哑巴侍女有些蹊跷。 秦川见状,“清清的来历在下清楚明白,马兄不必为我担忧。说起来,龙王庙会时,我做了一篇词,颇得当时在临川画舫上,一位提学请来的大人物赏识,还赠了我一尾大黄鱼,如今还在水缸里。” 马护卫过去看了看,见到大黄鱼,神色微变。 他见多识广,知晓要捉这么一条完好的大黄鱼,非是渔民所能办到。 马护卫隐隐察觉清清不像是人,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水汽,像是水做的一样。 再结合秦川的话,颇有明悟。 难怪秦川年纪轻轻,气血竟如此旺盛。须知练武消耗巨大,没有资源是撑不起来的。 如果秦川得了龙君赏识,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看秦川一表人才,与他这类粗鄙武夫不可同日而语,心想:“莫非秦相公将来是要去龙宫吃软饭的?” 第52章 不朽 秦川行了个抱拳礼,“马护卫,请出手吧。” 马护卫随即收回放飞的思绪,然后同样行了一个抱拳礼,刚抬起头,一股凌厉的拳风杀过来。 他身经百战,身体本能地反击。 全身寒毛炸起,一个手刀以直插的姿势戳向秦川的肩膀。 他一出手,暗道不好。 因为是近乎身体本能地反击,这一下出手,实在没个轻重。可是当马护卫戳中秦川肩膀时,如同戳中一个小沙包,力道如泥牛入海踪影全无。 马护卫大松一口气,他刚才这一戳的力道,一块青石都能戳成碎末,没想到秦川居然接了下来。 他见自己这一击,秦川都没事。自然放下心,不怕自己下手重,伤到秦川。 秦川刚才这一下,大致摸清楚了马护卫的实力。 他运起横练功夫,马护卫打中他身上哪里,哪里的肌肉筋膜就率先做好准备,凝成一块,加上坚硬的皮肤,包裹筋膜血肉,既达到锻炼表皮的效果,又不会让身体受到损害。 马护卫或掌或戳,秦川足足挨了几十下。 可是最后马护卫满头大汗,终于罢手。 反观秦川,神采奕奕,好似做了一个舒服至极的按摩。 秦川心里清楚,这是马护卫只是抱着切磋之心的缘故,若是生死相搏,秦川自然没法如此托大。 马护卫喘息均匀,才向秦川发问:“秦相公,你修的炼形术莫非是传说中的龙鳞九变?” 秦川摇摇头,“不是,敢问马护卫这龙鳞九变是什么来头?” 马护卫:“没想到世间的护体武学,除开龙鳞九变外,还有如此精妙控制地气血和肌肉筋膜的法门,而且秦相公的皮肤坚实,照着这路子锻炼下去,练出一身铜皮都不稀奇。” 秦川心想:“我有道种内视肉身,凭此掌控浑身肌肉筋膜,随意搬运气血,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秦川有这能力,倒不是什么功夫,而是本身自带的天赋。 他听马护卫说有门龙鳞九变的武学,居然有类似效果,不免好奇。 马护卫顿了顿,又道:“我只是听闻有这么一门功夫,跟秦相公刚才的手法很像,练到深处,念头随意一动,即可控制浑身筋肉皮膜,聚成龙鳞一般,抗击外力,还能抖动,发出龙吟之声,即使刀剑加身,也能将其震开。不过要将这样的武学练到大成,须得神魂坚定,几乎达到传说中灵肉合一的境界。” “我听说想要灵肉合一,便不能修炼道术,可有此事?” “嗯,这是常识。但也不全对,如果先修炼成阴神,想要灵肉合一,其实要比纯粹地修炼武道容易,只是如此一来,确然得放弃道术的成就。而练成阴神,则有望鬼仙,有变化莫测的神通,还能活出第二世,第三世,即使成为武圣,也只是能压制鬼仙,而很难将其消灭。故而修炼道术,成就阴神的修炼者,也不会舍去鬼仙之道。” 马护卫清楚,秦川有如此武艺,有些事他不说,秦川将来也会知道的。世界的真相,寻常人看到的,和修炼者、武者以及士大夫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难道当真没有武学和道术兼修的人吗?” 马护卫摇头:“没听说过。而且秦相公是儒门之人,跟我们府尊一样有浩然正气,修炼道术,实是舍本逐末。” “这从何说起?” 马护卫:“其实秦相公一旦成为真正的传世大儒,想要修成鬼仙,不过是弹指间的事,但鬼仙虽然变化精奇,能活出几世,终归也要归于尘土。儒门传承自中古诸子,追求的是不朽之道,万古长存。两者有云泥之别。这些事即使小人不说,将来秦相公去京城,进入书院后,也会明白。” 秦川又一次听到“书院”二字。 看来这世界许多秘密,都能在书院找到答案。 “多谢马护卫解惑,请喝了这杯茶水再走,咱们改日有空,再做切磋。” 马护卫脸一黑,这还能有下次。 但他不好直接拒绝,喝了茶水,逃也似的溜走。 反正没有下次了。 秦川目送马护卫远去,怅然若失,随即回过头。 清清在旁边比了手语,大意是:“公子很喜欢那个马师傅吗?” 秦川莞尔:“我只是感慨,少了一个强有力的按摩器。” “按摩器是什么?”清清一脸懵懂。 秦川心里还是很遗憾的,如果有马护卫相助,陪他日夜磨练,他练成一身铜皮也指日可待。 要练成一身铜皮,实在需要外力相助的。 接着秦川看了看山参的品相,很是不错,年份久远,完全符合培元灵液丹方的要求。 现下万事俱备,只欠灵果了。 而秦川所知能得到的灵果,便是狼首山的朱果。 只是照着老狐的说法,朱果在那白狼王手里,秦川想将其弄到手,须得瞒过白狼王。 老狐说朱果一次结三十六颗,它们夫妇摘走五颗,那么白狼王手里应当有三十一颗。 白狼王不大可能全部都吃完。 只要能到手五六颗,对秦川都有很大的好处,能帮助他恢复道种,并提升实力。 他不知道这世界上有没有人能看破他身上具备长生道种,一旦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他就像是唐僧一样,难得安宁。 有长生之能,却无护法之道,简直没有多少安全感。 “东西都凑齐了,只差朱果,看来得想个办法把朱果弄到手。”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此事须得从老狐身上着手。而狼狐同为犬科,说不得两者有勾结,不得不防。但上次的朱果,吃了确实没有问题,真用一颗朱果当诱饵未免过于奢侈。即使如此,小心防备,总不是错事。” 另外,秦川听土地神说过,白狼王不敢靠近陵州府城,否则会惹来城隍神。而土地神能出现在土地庙方圆十里范围内。 秦川打算将土地庙搬到外城不远处,乱坟岗下的土坡,那位置便风水不错,如此一来,他驱使土地神就十分方便了。 而且秦川打算趁着这股灾情,开展一门生意,这门生意需要劳力,正可从灾民中选拔。 “启动资金还是有缺口,如果有官府加入,倒是足够了。而且有了官府掺合,可以省掉许多麻烦。” 秦川清楚,任何掺杂利益的事,如果没有官府的支持,肯定做不长远。即使大梁朝迟早要完,现在依旧是一面十分好用的旗帜。 秦川可以利用这面旗帜,为自己尽可能谋取好处,壮大自身。 眼下里,每一分实力的提升,都很重要。秦川目光最后落在水缸上,先把大黄鱼吃了再说。 何况再养下去,就要养出感情了,届时如何好下口? 秦川叫来清清,吩咐她对大黄鱼痛下杀手。 清清刚领命,谁知水缸里竟传出一道急切又恐惧的声音来:“老爷,莫要杀我,莫要杀我,莫要杀我……” 第53章 参拜 秦川听到水缸里传来求饶的声音。 他神色一凛,此时求饶的,自然只会是水缸里的大黄鱼。 这大黄鱼居然会说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连清清都没能炼化横骨。 能口吐人言的大黄鱼,说明多少是有点道行的。 秦川走到水缸前,注目里面的大黄鱼。他觉得这大黄鱼多日以来都隐藏自己会说话的事,显然是个有心机的。他心里闪过一丝杀机。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秦川发现大黄鱼的鱼唇没有动,但是它依旧能说话,只是声音比刚才微弱许多。 同时大黄鱼鱼目翻白,一副要死的样子。 秦川细细感知,发现不是大黄鱼开口说话,只是水缸上的空气受到一股无形力量的颤动,发出类似人类说话的声音。 以精神力量驾驭空气? 秦川立时瞧出其中蹊跷。 这大黄鱼莫非是用神魂之力,影响空气,制造出了声音。 此法倒是巧妙。 若要以神魂影响物质,用青云道长的说法,怕是要接近练成阴神,才能做到。 秦川旋即明白,为何自己靠近,大黄鱼的声音就减弱了,多半跟他身上散发出的阳刚气血有关。 秦川没有后退,反而往前一步,“给我一个留下你的理由。” “小妖能帮老爷做事,还请老爷给一条活路。” 大黄鱼的声音愈发弱不可闻,显然它虽然能以神魂力量驾驭空气,可本身神魂状态肯定不大好,再给秦川的血气一逼,仿佛来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秦川淡淡开口:“你藏在我这里,不知听了我多少事,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秦川愈发逼近,身上气血勃发。 对于大黄鱼的神魂而言,哪怕现在马上躲回大黄鱼的身子,也经受不住秦川的阳刚血气。 它几乎用尽最后的神魂力量,“老爷,请让小妖放开心灵,向你参拜,如此一来,你自然清楚,往后小妖生死,便在你一念之间,你说什么话,小妖都无法反抗。” “参拜?” 大黄鱼急切道:“就是小妖奉你为神的意思,如同凡人最忠诚的信徒,向神明虔诚膜拜,再不能违抗神的旨意。” 秦川想到了土地神。对方受他敕封,以秦川为尊,受秦川统御,生杀皆在秦川一念之间。 大黄鱼的说法,同样接近神道香火之事。 秦川也不怕对方在这方面耍花样,因为他有诛邪笔,如今诛邪笔借助府学那副对联,已经恢复了一点浩然正气,而且路提学那里想来也有一点贡献。 浩然正气,鬼神辟易。 何况秦川身上的阳刚血气也能克制鬼神。 上次他拜土地神,都还没拜下去,就把土地神像给裂开了。另外府学拜至圣先师像时,还顺走了诛邪笔。 可见香火鬼神之道,对他很难起作用。 “那你先朝我参拜,且看看是怎么一回事。你若是耍弄花样,我也只好把你煮来吃了。” “多谢老爷活命之恩,还请老爷让开两步,否则小妖实在没法放开心灵。” 秦川没说话,往后退了一步,平息气血。 他也不怕大黄鱼逃跑,毕竟对方要是能跑早就跑了。 片刻不到,一股极为虔诚的意念涌入秦川识海中,不带任何攻击性,饱含依赖、敬畏等等情绪。 秦川于是接纳了这股意念。 旋即大量的信息,刹那间淹没秦川的心灵。 竟然是大黄鱼这一生的记忆。 原来大黄鱼虔诚膜拜后,一旦秦川接受它的意念,便等于接受了来自大黄鱼的香火供奉,能主宰它的一切。 动念间便可以知晓大黄鱼所思所想。 而大黄鱼的过往记忆,也通过这股虔诚意念,由秦川察知。 如果是正常人,突然涌入一只异类的记忆,很可能会消化不了,甚至精神分裂。 可是秦川本质上已经得道,意念坚定,根本不会被外来的记忆冲散对自我的认知。 他走马观花看完大黄鱼的记忆。 大黄鱼原本是海中一条黑鲨,误入一座水府,吞食灵药,开启灵智,并修炼了水府里的道术,近乎练成阴神。 但它运气不好,前些日子给海外一个道士重伤,只逃出神魂,用来自水府道书的秘术,将神魂寄托在一只通灵的大黄鱼上身上。 谁知又被秦方捉走,拿来送给秦川。 大黄鱼好不容易开启灵智,修炼道术,自然贪生怕死。眼见秦川要吃它眼下的肉身,大黄鱼哪里还敢隐瞒身份,立时出来开口求饶。 因为那寄生的秘术只能使用一次,何况它神魂衰弱,唯有吞噬妖鬼的精魄才能恢复,即使能使用,也没那个神魂力量了。 至于放开心灵,虔诚膜拜的方法,乃是大黄鱼从那道书得知的。 秦川得大黄鱼这一参拜,收获它的虔诚意念,道种内的元神似乎都得到一丝丝补益。 秦川心想,看来香火神道,能壮大神魂。 难怪总有人会开宗立派,受人膜拜,想必便有此等好处。只是受人香火,发展信徒,肯定也会遭受信众的记忆冲击,旁人没有他这般本质,如何能避开香火神道的弊端? 而土地神受香火,似乎也无此等困扰。 不过要受到记忆冲击,显然是得有极为虔诚的信徒。 土地神未必有。 那么城隍神呢? 所以地神受用香火,显然还有一种保护机制。 不过秦川从大黄鱼记忆里,倒是找到一段对他如今极为有用的信息。 傀儡术! 秦川目光落在屋内的那张狼皮上。 他可以让大黄鱼遁出神魂,吞噬狼妖的精魂,然后借助狼妖精魂,钻进那张狼皮里。 如同之前那厉鬼披着人皮,变成美貌女子一样。 他可以令大黄鱼的神魂披着狼皮,潜入狼首山内部,寻机偷盗朱果。 这样去取朱果,风险要小许多。 不过最好能知晓白狼王的行动规律,看看它会不会有离开自己洞府的时候。 正好黑狼妖的精魂还在,让大黄鱼的神魂吞噬了黑狼妖的精魂,说不定能得到一些关于白狼王的信息。 现在大黄鱼生死全在秦川一念之间,秦川自然不怕它反水。 于是他取出收魂米来。 第54章 遇难 收魂米一离开镇魂符的纸包,米粒上的窍穴发出呜呜的鬼叫声,不但黑狼妖的精魂跑出,连带画皮鬼魅也跟着一并出来。 秦川早做好准备,激发自身气血,阳刚血气好似炉火一样,散发出来。狼妖的精魂和画皮鬼魅立时在阳刚血气的压制下,变得呆滞起来。 秦川吹了一口气,将黑狼妖的精魂准确无误地吹到水缸上面。 “你先吃了它,补充魂力。” 立时从水缸里跃出一条淡淡的黑鲨虚影,恶狠狠地朝着黑狼妖精魂扑杀过去。 黑鲨正是寄生大黄鱼的妖魂,它虽然也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但是神魂本质上要比黑狼妖强不少。 妖类互相吞噬血肉、精魂、内丹助自身修行乃是天性。 黑鲨虚影在半空里和黑狼妖精魂绞杀起来,一个是黑色烟气,一个是淡淡虚影,互相扭作一团。 这边秦川又用收魂米,将被血气逼住的画皮鬼魅收了进去。果然没有黑狼妖精魂之后,收魂米对画皮鬼魅的压制力强了不少。 待收魂米锁住画皮鬼魅,秦川再用镇魂符将收魂米包裹好,另一边黑鲨虚影和黑狼妖精魂的绞杀来到尾声。 但见得黑鲨张开嘴,不断撕咬。黑狼妖精魂发出惨叫,逐渐地被黑鲨虚影吞噬。 终于黑狼妖精魂给黑鲨虚影完整吞掉。 黑鲨虚影立时凝实些许,青天白日下,隐隐可见一团黑影飘浮在空中,不惧日光。 但黑鲨也没敢在日头下久呆,连忙钻进黄鱼体内。 依旧用神魂之力震荡空气,“小妖多谢老爷再造之恩。” 秦川点点头,“这头黑狼妖可有关于白狼王的记忆,那白狼王是一直呆在山里吗?” “回禀老爷没有,这狼妖还没成气候,道行低浅,而且死了有段日子,只是残魂不散,仅有一些生前记忆深刻的画面,乃是关于狼首山地形分布的。还好是这样,否则小妖吞了它,如果以现在的状态受到大量记忆冲击,说不得会神魂破裂。” 秦川心念一动,便知大黄鱼没有说谎。 看来要知黑狼王究竟,还是得去老狐那里一趟。 秦川又道:“你先去披那张狼皮试试。” “谨遵法旨。”大黄鱼进过修道人的水府,吃过开智的灵药,读过道书,知晓道门有收灵宠、坐骑、守山妖鬼等传统。 它给自己的定位很明确,先努力当好老爷的一条忠犬,说不得将来还有造化。 它遁出神魂,钻入狼皮,那狼皮从屋子的墙壁落下,充气似的膨胀起来。秦川剥皮的技艺高超,狼皮狼爪都完整保留下来,唯独尾毛被拔去一些,倒是无伤大雅。 狼皮充气后,仿佛黑狼妖复活了一般,只有一双狼目十分空洞,但是大黄鱼用神魂填充狼眼,有幽黑深沉的眸光闪现。 “老爷,许是我吞了黑狼妖精魂的缘故,这狼皮穿在身上,十分舒服。等小妖用心神祭炼一番,足可以假乱真。” 秦川:“不错,你先消化那黑狼妖的精魂,后面我正要你用这狼皮办一件事。你须得用心,若是办不成,你就对我没什么用处了。” 其实秦川心里想着,这大黄鱼穿上狼皮,往后用来看家护院也不错。 等秦川神通日长,它又忠心耿耿办事,将来给它封个哮天犬的犬神之位,也不是不行。 说起来,他这一家子真是越来越妖里妖气了。 有道是仙人得道,鸡犬升天。等秦川重回陆地神仙境界,届时清清这些,也不能叫妖,应该称之为灵。 为重回陆地神仙境而奋斗,这是当下秦川的迫切需求。 他吩咐大黄鱼回到水缸,炼化狼魂,又让清清将院落打扫一遍,取了弓箭出门。 … … 秋风凉,月光寒。 虽然只去过秋云寺一次,可是秦川在夜色里,依旧能辨别过乱坟岗去秋云寺的道路。 翻过乱坟岗,走在去往古寺的道路上,秦川神情有些凝重。 因为他发现许多足迹,还有犬类的爪印。 看爪印想来是狼犬类留下的痕迹,路上的脚印,看得出步伐凝实,体格健壮。 秦川循着足迹追踪,果然到了秋云寺。 这时候秋云寺门户大开,里面却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秦川仔细听里面动静,没有发现有什么埋伏。 但他依旧从秋云寺的后院里翻墙进去。 进入古寺内部,月光下,秋风瑟瑟,里面足印、爪印乱糟糟一团,但最后是往古寺侧门离开了。 秦川进入古寺大殿,发现里面香案下居然绑着五只山鸡,还有一些清香扑鼻的松子用袋子装好。 还有纸条贴在香案边缘挂着,正是山鸡们的头顶。上面的笔墨歪歪斜斜,但仍旧看得出是什么字。 束脩! “原来它们还抓了山鸡来做给我的束脩。” 秦川想到,这两个字应该是两只聪明的小白狐之一写的,束脩两字,应该是老狐教的。 显然此前不久,小狐们可能正对着白纸,用狐狸的怪异强调,读出“束脩”两字。 那些外人带着猎犬闯进来,连山鸡都没带走,足见匆忙。 他们是要抓着这窝狐狸去做什么事? 秦川扫了大殿周围一眼,轻轻叹口气。除开外人猎犬闯入的痕迹,这古寺其实相当干净,更没任何狐狸骚味,足见这群狐狸十分注重洁净,学着像人一样生活。 除了长着狐狸身体,它们其实跟正常人差别也不大了。 说起来这群狐狸读书识字,除了开智修行外,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秦川感慨一番,然后走到佛龛后,“出来吧。” 佛龛后面居然有个暗格,这时候暗门打开,一只小白狐蹿出来,到了秦川脚下,瑟瑟发抖地抓着秦川的裤脚。 秦川蹲下身,“你不要怕,我就叫你小白吧,他们应该还没走远,你跟我一起追上去看看。不过你不要发出声音,否则惊动了那些人和猎犬,我就救不了他们了。” 秦川摸了摸小白的皮毛,手感细腻。 白狐狸毛十分珍贵,可这群小狐还没长大,那些人总不至于是为了狐狸皮毛而来。 至于涂老,倒不是纯种的白狐,皮毛有杂色的。 小白点了点头,表示一切听先生的。 秦川将它揣进怀里,循着踪迹,进入深林中,走过三里路,要出树林时,远远看到一块空地,篝火升起。 一群小狐被五花大绑捆着,跟十几个教徒打扮的人一起围在火堆旁。 几只猎犬在外围守着,四处张望,眸光深深。 第55章 鬼诗 汪汪汪。 秦川正自观察的时候,其中一条狼犬叫了起来。紧接着其他狼犬跟着叫起来。 “鼻子挺灵的。”秦川心想。 他和篝火堆隔了起码七八十步的距离,没想到还是给那些狼犬察觉,想来是他或者小狐狸身上的气味给闻到了。 秦川不假思索,一支冷箭射了出去。 正中狼犬中最大的那头。 围着篝火教徒打扮的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最大的狼犬倒下去。 狼犬见同伴死去,叫的愈发凄厉。 不一会,又是一头狼犬倒下。 一头,两头,三头…… 夜幕里,即使有篝火照亮,那些教徒都分不清是哪里射出的冷箭。 只看到一头头狼犬栽倒在地。 为首的教徒惊骇无比,立时哇哇大叫,不一会,十几个教徒就走得干干净净。 这时候秦川放下小白,它一溜烟往篝火堆跑去,给老狐解开捆绑,只是老狐依旧神态恹恹,没什么力气。 秦川缓缓走过来。 老狐还是挣扎着起身,拱着一对前爪:“多谢先生相救。” 秦川轻轻颔首,随后问:“涂老,那些教徒是闻香教的?” 老狐:“不错,先生也知闻香教么。” “近来城里城外来了一些闻香教的人,我遇见过。他们抓你们干什么?” “先生有所不知,闻香教背后有青丘妖狐撑腰,大抵是想拿我们去做血祭,祭祀邪神。小老儿正是中了妖狐的狐香,才没法子反抗。” 秦川:“……” 他有些无言以对,寻思着涂老不也是狐妖么,一口一个妖狐,搞得秦川都以为涂老真的是人了。 它们涂山狐难不成真都把自己当人不成? 秦川想起婴宁的母亲,他应该称之为伯娘的狐女,嫁给堂伯后,确然是个贤妻良母,秦川觉醒前穿的衣裳都是这位伯娘一针一线缝制的,本来照她的意思,等秦川考中秀才后,还要亲手给他缝制一身儒衫的。 细下想来,自从伯娘嫁过来后,秦川觉醒前的衣食,几乎都是她亲手操弄,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看待。 即使堂伯重病,伯娘也亲手侍奉汤药。 说起来,人家怀婴宁时,都没一天闲着,生婴宁那天,还在干活,后面也没坐月子。此外,秦川读书时,她似乎还懂一些,记忆里有跟她探讨学问的场景。 如此说来,涂山狐还真有知书达礼的传统。 只是那样好的一个狐,为何会在堂伯去世后,抛下婴宁走了。 秦川此前其实问过老狐,老狐支支吾吾说是不能说。 秦川倒也没逼它。 老狐见秦川神色,它老于世故,猜到秦川的意思,它一个老狐怎么张口闭口妖狐呢? 它不由向秦川解释起它们狐族其实是有鄙视链的。 “先生,诗经有云‘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成子家室,乃都攸昌’,这里说的便是我们涂山氏的祖先女娇娘娘嫁给人皇大禹的故事。我们涂山狐修的是仙道,青丘是妖道,青丘之外的狐狸,不过是野狐罢了。” “你们修仙?如此说来,你们学习文字,与修仙有关?” 老狐:“先生救了我们性命,小老儿也不再瞒你。我们涂山狐一旦能学会说人话,然后识文断字,熟读人间科举文章,便可以前去泰山娘娘那里考试,一旦考中,泰山娘娘就会封我们为秀才狐狸,传下仙法。老狐资质低下,即使吃过灵药,开启灵智,又学会一些粗浅的文字,依旧没法通过娘娘的考试。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孩子们身上。” 秦川心想:“这世界也太卷了吧,连当狐仙都要像考科举那样考试。”这些狐狸读书,果真是与修行挂钩的,但不仅仅是为了开智,还要像童生那样参加类似科举的考试。 他又问:“泰山娘娘莫非便是民间传说的碧霞元君?” “正是,但凡异类想成仙道,都得经过泰山娘娘的考核。她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即使阎君都让她三分。” 碧霞元君乃是道门的神祗,传闻是东岳大帝的女儿,东岳大帝又是十殿阎君们的上司,这阎君可不得让人家三分么。 不过显然碧霞元君这等神道巨擘离秦川还很遥远,他如今是落难的天人,万一给人家发现,给招去做了上门女婿,他是去,还是不去呢? 做人还是靠自己比较好。 秦川继续问:“算了,先不说这些,涂老可知白狼王什么时候会离开狼首山洞府?” “先生莫非想打白狼王的主意?你还是不要去的为好,哎,我老伴落它手里都不知受了多大的折磨。这白狼王妖力不俗,先生虽然有手段,可遇上它,怕也是凶多吉少……” “我只是问问,不会冒险。涂老先回我的问题。” “嗯……,每月十五,半月坡的鬼母倒是会去跟白狼王斗法,这几年来,它们已经斗了许多次,一直不分胜负。我和老伴就是趁着月圆之夜去摘取朱果,哎……”它显然颇是后悔当初的贪心。 “十五么?”秦川细细沉吟。 这时小白将同伴们的绑缚都解开,一群小狐都中了狐香,浑身没什么力气。秦川问了老狐,它们还需要半个时辰才能恢复体力。 秦川于是就守在篝火旁边,准备等它们恢复体力后送回秋云寺再离开。 这时秋风渐大,风声中有夜枭的声音传来,仿佛厉鬼发出凄厉的嚎叫,远处乱坟岗隐隐可见,有鬼火闪烁。刚刚大难不死的小狐们不由十分害怕,纷纷往秦川身边靠拢。 秦川见状笑了笑,“来,我教你们念诗。” “西山日没东山昏,旋风吹马马踏云。 画弦素管声浅繁,花裙綷縩步秋尘。 桂叶刷风桂坠子,青狸哭血寒狐死。 古壁彩虬金帖尾,雨工骑入秋潭水。 百年老鸮成木魅,笑声碧火巢中起。” 这首诗鬼气森森,读起来令人不寒而栗,可是伴随秦川的朗诵,远处那些夜枭的凄厉嚎叫,在这首诗面前,自是显得鬼气不足。 而小狐们听到先生念诗,虽然鬼气森森,可那是先生念出的,它们自是不害怕,心里随之安定许多。还用怪异的腔调跟着先生诵念。 其实小狐们依赖秦川,如同人依赖师长父母一样,颇有一种天性在里面。正如私塾里的学童,即使先生再严厉,可他们也知道,先生是不会害他们的,有种天然的信任和依赖。 荒郊,野外,篝火,少年人朗诵鬼诗,身边围着一群狐狸,情状无比诡异。 正是: 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 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诗。 第56章 炼药 等小狐们和老狐恢复体力,秦川送它们回了秋云寺。 刚才这段时间,那些闻香教徒没有再回来。但是老狐很清楚,这个古寺,它们也不能呆了。 狡兔三窟,狐狸比兔子还狡猾,老狐自然还有别的去处。 只是它表示闻香教背后的妖狐很有些本事,老狐不想连累秦川,因此后面就不请秦川来教书了。 即使算上今晚,秦川满打满算,也只给它们上了两次课。 老狐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临行前让小狐们向秦川行了大礼。 此前那只小白狐颇为恋恋不舍,老狐请秦川给它取个名字。它是公狐,秦川想了想,给它取了个白子云的名字。 最后,老狐将剩下的金饼都送给了秦川,毕竟它们确实用不到这玩意。还请秦川带走那几只山鸡,虽然不是有灵气的鸡,可是常年吃松子长大,吃起来很是美味的。 秦川倒是没有拒绝。 至于此前的狼犬,品种寻常,已经被狐狸们埋掉了。 犬其实是驯化的狼,秦川此前吃狼肉已经吃吐了。何况它们还没有灵气存在。 至于这几只山鸡,到底是吃松子长大的,肉质鲜美清香,可以拿回去换换口味。 秦川要先行一步离开时,老狐追了上来,偷偷塞给他一个很小的精致玉盒。 “先生救命之恩,非是金银财物能报答,这是小老儿最后一点心意。” “嗯。” 秦川虽然心里好奇,但还是没立即打开。 一路无事,回到院子里。 月光如水,院子里也很安静。 清清在井底、大黄鱼在水缸、婴宁在屋子内呼吸均匀地睡着。 秦川打开小小的玉盒,里面竟安静的躺着一枚朱果。 这让秦川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想来老狐是舍不得吃这枚朱果,修为没有提升。难怪那么轻易给闻香教的教徒埋伏,一窝老小差点给踹掉。 想来这枚朱果,它很是舍不得拿出来,最后才下定决心,送到秦川手中。 这算是好人有好报吗? 秦川要不是去救老狐,大概是拿不到这枚朱果的。如此,他可以提早用朱果制作培元灵液,能赶上九月十五那天的晚上,正是婴宁变身的时候,届时会产生类似聚灵阵的效果,乃是服用培元灵液最佳的时机。 而月圆时,白狼王才可能离开洞府,那时候让大黄鱼披着狼皮,混进狼首山,即使成功拿到朱果再回来,也错过这个月的月圆之夜,又得多等一个月。 一个月,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和变故呢? 接下来这段时间,秦川足不出户,一心炼制培元灵液。 诛邪笔也在缓缓地吸收文气。 对联贴在府学门口的效果不是特别好,胜在有稳定的文气流进诛邪笔,细水长流,积少成多。 到了九月十五那天,诛邪笔积攒的浩然正气,已经比秦川刚得到时,多出差不多一倍有余。 上错花轿嫁对郎的热度也越来越高。 秦川又得到一大笔稿费,足足有五百两银子。 王府管家过来时,还请秦川快点推出下一部,眼下已经有人开始跟风续写了。 秦川的笔名是陵州笑谈生,于是有人仿冒,取了个陵州笑笑生,写了一段十分香艳的故事出版,也很有些热度。 秦川自是答应下来,既然上错花轿嫁对郎已经写了开头,他便是不缺钱,也要给个结尾的。 而且秦川还想着,如果他现在再用笔写书,会不会有不一样的事情出现呢? 毕竟现在秦川体内有支诛邪笔存在了。 小说话本的传播面其实要高过诗词文章。现下能认字的人,多少都读了一些书,兴许在这个过程,也能给他带来文气。 反正可以试一试。 即使不行,也能带来一笔收入。 钱这个玩意,没有人会嫌弃少。 不过想来要集聚文气,那么小说的内容便不能流于艳俗,其中多少要阐发一些引人深思的道理。 秦川原本想着是要写三侠五义的,不过想着篇幅太长,现在又不大缺钱,还是有些犹豫。 不如在上错花轿嫁对郎完结后,先推出一个短篇,看看反响。 于是他心里有了一个大致的眉目。 越女剑。 既有国仇家恨,也有爱恨情仇,阿青更是赤子婴儿般的道家人物代表,篇幅虽短,内容却是充实的。 敲定好后面的写作计划。 差不多来到晚上。 这是他和婴宁兄妹二人,在小院里渡过的第二次满月之夜。上次小院还是租住的,如今已是他们的房产,可以称之为家。 大约无论此世还是异世,房子总要是属于自己的才安心。 求田问舍是铭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 在傍晚前,秦川便吩咐大黄鱼披着黑狼妖的皮毛前往狼首山,如果顺利的话,天亮就能回来。 如果仅是日游境界的神魂,不能离开肉身太远,但是大黄鱼的神魂已经接近练成阴神,且吞了黑狼妖的精魂,附身黑狼妖的皮毛里,倒是可以离开很远。 秦川没有将心思放在大黄鱼身上,眼下最紧要的事是试验培元灵液的效果。 当月光如积水灌满庭院时,如同上次月圆之夜。 婴宁开始变身。 秦川注目婴宁身上的变化,才发现它的尾巴似乎长了一点。 这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想来狐身才是婴宁的本体,她长大了,那么狐身也跟着会成长。 只是秦川看来,婴宁的狐身,和那些涂山小狐很有些不同。 虽然一样是白狐,皮毛光泽水润。 或许作为亲人,秦川看婴宁的目光总是不同的。自家的孩子,当然比别家的孩子好啊。 秦川于是取出灵液,开始服用。 先是喝了一滴。 好在培元灵液制作方法并不难,主要是考验操作是否精细。这是秦川擅长的。 他将流程熟记于心,心中模拟多次,因此虽然是第一次制作灵液,但基本没有浪费材料。 如果是炼丹,要控制火候,且需要上好的丹炉,流程复杂许多,秦川其实很难尝试一两次便成功炼丹。 灵液跟丹方里记载的上品培元灵液还是在卖相上有些差距,但考虑到秦川是第一次,这要是让世间一些丹师知晓,肯定大为惊叹了。 灵液的效果开始显现,一种舒爽的感觉,在秦川全身散发开来。 第57章 复苏 一滴灵液的灵气,很快被道种吸收。 然后秦川神色一喜,因为道种复苏了。不同于此前的死寂,只相当于一个工具使用。 如同一颗本来冬眠的种子,终于吸饱了水分和营养,生机呈现,可以开始生根发芽,不断壮大了。 秦川的思维与道种进行久违的紧密结合。 淡淡的元神虚影寄托在道种内部,而道种内部的结构,出现千疮百孔的破坏。 只是…… 秦川不自觉叹了口气。 他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道种确实开始复苏,可是道种的恢复,不单单是需要灵气了。还需要来自此方世界的灵机和道韵。 此前道种陷入沉寂,仅有简单的功能可以使用。 现下道种复苏,秦川的思维重新与道种结合,完完全全知悉了道种的具体处境。 这颗长生道种既是秦川修炼而成,但根底来源于广成子的道统。 在秦川破碎虚空的过程中,道种受到近乎毁灭性的打击。原本来源于广成子道统的灵机和道韵消散掉,使长生道种陷入沉寂。 完整的道种需要灵气、灵机、道韵,三者充盈,才能让长生道种进入一个完美的状态。 道种介于虚实之间。 最终是要酝酿出一颗道果出来。 道种只是寄托秦川的元神,而一旦道果结成,那么秦川的一切都会包含在一颗道果之内。 道果会与先天、后天的大道结合,最终化道,那么便可在一方宇宙之内,做到万劫不磨。 如此的长生,几乎不会被任何外力摧毁了。 前路变得无比清晰。 只是灵气可以通过修炼吸收,哪怕没有灵丹妙药或者其他蕴藏灵气的事物,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能达到道种完全复苏的要求。可是灵机、道韵,秦川暂时没有获取的途径。 元神与道种息息相关的,道种的恢复程度,决定了元神的强弱。 好在随着道种复苏,秦川可以遁出脆弱近乎虚影的元神。 元神的本质比此方世界道门所谓的阴神更厉害,几乎很难被外力消灭,只是元神的力量强弱与道种的恢复程度息息相关。 秦川试了试遁出元神虚影,虽然也可驱物,但是能承载的重量有限,真要发挥出物理方面的威力来,将元神寄托在飞针上比较合适。 这是他暂时想到利用元神,进行物理伤害的手段。 趁着婴宁还在变身,秦川没有在道种的事浪费太多时间,继续服用第二滴灵液。 这一次,灵液的灵气秦川没有让道种全部吸收。 因为即使道种吸收了灵气,道韵和灵机方面不达标,道种的复苏程度也是极其有限的。 只修命,不修性,此是修行第一病。只修祖性不修丹,万劫阴灵难入圣。 灵气和灵机跟命道有关,道韵与祖性相关,三者合一,圆满便是丹道。 如此三者齐全,元神和道种转化为纯阳,便该是天仙道果了。 秦川让一部分灵气进入道种,对其进行温养。 另一部分灵气流入肉身,融入血肉当中。 随着灵气的加入,混元童子功第二层的进度没有加快多少,但是秦川通过道种的内视及对肉身的精微控制,发现肉身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改变。 如果此前秦川修炼外功,肉身变得愈发坚实,能抗击外力。但这就像一株十分坚硬的树木,虽然坚硬无比,可是用来做武器时,并不完美。 因为越是坚硬的物体,一旦遇到巨力,越容易开裂。 但是灵气加入对血肉的淬炼后,在保存肉身的坚硬时,使秦川的身体更有韧性了。 在之前,秦川还需要运起气血将血肉筋膜凝成一块,抵挡马护卫的拳脚之力。 如果照现在这进度发展下去,秦川什么都不做,仅靠肉身的坚硬和韧性,便能够化解护卫的拳脚之力。 肉身来到刚柔并济的淬炼阶段。 秦川依旧不疾不徐地服用灵液,并且分心二用。 他今天要做的事,不只是淬炼肉身,还要进行新的修炼。 那就是用脏腑收敛气血。 如今他身上随时随地散发着阳刚血气,在修炼者和妖鬼异类的眼中,便如夜里的火把,十分突出。 总而言之,魅力是藏不住的。 眼下他将灵液里的灵气又分出一些去锻炼脏腑,开始用脏腑藏匿气血。而且脏腑本身也是气血的发源之地。 如此修炼的过程中,秦川将大部分气血藏匿五脏,滋养脏腑,同时脏腑得到滋养,气血也得以壮大。 两者相辅相成,形成良性循环。 道种的复苏虽然遇到阻碍,可是炼体的道路,实是畅通无阻。 秦川如果继续炼体下去,达到这个世界所谓的武圣境界,也只是时间问题。 想要成就武圣,须得灵肉合一。 可是灵肉合一的根本目的,乃是为了可以内视,对全身每一处细微的地方,进行精微的操控。 秦川了解灵肉合一的概念后,便明白了这个道理。 其实灵肉合一根本不是成为武圣的必要条件。 而且秦川还有一个优势,因为有长生道种的异能,他的肉身不会衰老。而这个世界的武者却避免不了衰老,一旦开始衰老,那就失去了成为武圣的希望。 所以老病之苦,实是修行的大敌。 无论是修性,还是修命。 鬼仙之道可以看成修形,而武修炼体实是修命了。 性命兼修,方是正道。 可灵肉合一这一步,让这方世界的性命兼修,成为想得而不可得之物。 秦川细细想来,肯定不是此方世界的修炼者愚笨,想不出避开灵肉合一,性命兼修的办法。其中肯定还有别的缘故。 但那是别人的困扰,至少如今没困扰到秦川。 修炼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干掉大半瓶灵液后,婴宁的变身来到尾声。 一个月一次的聚灵,到了结束的时候。 真希望婴宁能快速长大,如果长大后,能每个月夜,都聚集灵气那就好了。 小婴宁可不知道兄长的心思,变回身后,依旧沉沉的睡去,小脸洋溢着吃饱喝足般的幸福。 第58章 画妖 到了第二日上午,大黄鱼披着狼皮回来,满身尘土。它向秦川告罪:“禀报老爷,那白狼王没离开洞府。” 以大黄鱼近乎阴神的神魂是能感应到白狼王妖气的。 而且它在秦川面前也撒不了谎。 老狐更没必要在这种事上跟秦川撒谎,看来确实是运气不好,这个月圆,白狼王依旧守在洞府里,没有出去。 大黄鱼披着狼皮,能瞒过那些智慧低浅的小狼妖,肯定是瞒不过白狼王的。 既然白狼王没有外出,那么大黄鱼确实找不到机会。 好在秦川还是从老狐那里得了朱果,无论如何,灵液已经服用过了,还颇为有效。而且老山参已经用完,再拿到朱果,配制灵液,还是得去再寻一根老山参。灵液的配方还是讲究君臣佐使。 朱果是君,老山参便是臣,着实是灵液配方里十分重要的一味药。 不过黄唇鱼的鱼胶向来有海中人参的说法,后面可以试一试。 他不信家里的黄唇鱼还能成精说话,展露一番本事出来,让他不好下口。 简直了。 他觉醒两个月,身边的精怪,比他认识的人还多。 难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异类的身边,容易出现异类? 秦川对大黄鱼道:“这趟出去,你没办成我交代的事,虽然无过,但也无功。这样吧,你白日里去疏通井底的水脉,这事要是办不好,我就不知道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大黄鱼见秦川只是罚它当苦力,颇是欢喜,“回禀老爷,我一定办好这件事。” 秦川又道:“对了,你既然没有名字,我给你取个名字,你是海中黑鲨出身,如今寄生黄鱼。便给你取个谐音,叫你黄沙吧。” “多谢老爷赐名。” 黄沙欢欢喜喜领了名字。 秦川收了黄沙,确实有些好处。白天里,让它以黄鱼之身,去通井底水脉,到了晚上,可以披着狼皮,看守家门。 至于清清的田螺本体,早就在井底的侧面打了深窝,黄鱼下去通水脉,也不会影响到清清的田螺本体。 如此一来,清清倒是不用晚上辛苦地去疏通水脉,算是秦川给她这些日子勤恳做事的奖赏。 此物,井底的水脉,也可以快些打通,下个月圆之前,应该能够完工,到了那时,院子里的灵气,会更充盈一些。 秦川想着,到了来年,可以把院子再扩建一部分,将周围邻居的瓦房和空地菜地买了,届时可以造一个庄园出来。 这时代的人,虽然不愿意卖房子卖地,可是价钱够高,还是会卖的。 想造一个庄园,手里的钱还是不够的。 还得继续搞钱。 庄园建成之后,他还可以单独划出一部分,培养自己的手下。作为长生种,不缺时间,可以耐心慢慢培养。 秦川想到此事时,心里突然冒起一个念头,“说不得那时,培养的不是人,而是妖鬼。” 他身边出现妖鬼的概率,着实是比人大的。 有可能本来是人,认识他之后不久,便成了鬼。 比如小倩? 秦川听王孚说她生了重病,如今她父亲聂县令正四处求访名医,想来这病不轻,说不得后续会怎样。 “等见到王孚再问问。”秦川会医术,只是这些日子他有自己的事要做,没有空闲。 而且他心里想着小倩纵使死了,也会变成美丽的女鬼,在聊斋故事里熠熠生辉,死亡对她而言,未必是一件可怕的事。 当然,前提是不要落在树妖姥姥手里。 他正想着这事时,多日不见的王孚来了。 “留仙,我一直以来没求过你什么事,但是今天这件事,我必须求你帮我办下来。”王孚眼中有些哀色。 “王兄,你我的交情何须说这些。什么事,你尽管说便是。只要我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小倩怕是好不了了,她现在心里最大的念想便是想看到你那话本后面的内容。若是活着看不到,死了也要烧给她。所以我想你快点把后面内容写出来,拿给她看。” “王兄,小倩现在在哪呢?” “就在郭北县,你现在能写么,你写多少,我马上派人送过去,只是我怕时间还是来不及。” “王兄,咱们现在就去郭北县,至于故事,在马车上写也是可以的。到了那里,我也可以边写,边拿给小倩看。不过……” “留仙,你有什么顾虑,尽管提。” “我也是略懂医术的,小倩的病,说不得我可以替她瞧瞧,只是怕有不方便……” “没事的,我姑父姑母很是开明,咱们现在便去,只是要辛苦你了。你家里这边,我让人守着。” 近来灾民渐多。城里城外的治安便不如以往了。王孚自然得考虑秦川外出,家宅的安全。其实他都有心劝秦川搬来跟他住一段时间,因为秦川在,他就很有安全感。妖怪都不怕! 实在不行,他搬出来住秦川附近也不是不可以。毕竟黄脸婆快回来了,可他上次之后,对那事已经提不起兴趣了。 “嗯,你让他们守在门外便是了,家里有我的婢女清清照顾着。” “好的,好的。” 王孚虽然对小倩有时候很头疼,可也真心疼惜这个妹子。他自幼锦衣玉食,从来没有求过人,眼下里小倩出了事,他连家中的生意都不忙活了,心里只想着小倩能少留些遗憾离开人世。 他对秦川能否治好小倩,实则不抱期望。 因为附近府县,甚至京城里退下来的太医,都判定小倩是绝症,神仙难救。暗示他姑父姑母可以为小倩准备后事了。 留仙再怎么厉害,到底不是真正的仙,他也只是人而已。 王孚骑着马,秦川在马车的车厢里。 一路疾驰,终于来到郭北县的县衙。 县衙的后面,便是聂知县一家居住的地方。 只是当他们到了的时候,县衙后院里,已经挂上了白绫。 “表少爷,小姐她……”小倩的丫鬟阿碧在县衙门口一直守着王孚这边的音讯。 王孚心里十分难过,还是来晚了。 接下来,秦川和王孚去了县衙后面,见到了聂知县和知县夫人。 两人年过四十,一向养尊处优,但经受不住痛失爱女的打击,形容很是憔悴。 秦川上前见礼,提了一个让夫妇二人很是难以接受的无礼请求。 “县尊,学生想见见聂小姐的遗容。” 小倩的遗体,如今还在她的闺房。 很快,秦川还补了一句。 “说不定,聂小姐还可以活过来。如果县尊相信我的话,便让我去看看。” 秦川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地要给自己找麻烦,揽事情。一来他确实想看看小倩还有没有救,二来是他的长生道种生出一丝感应,那是对此方世界灵机的感应。 感应的方向是县衙后院深处,那里有秦川恢复道种所需的灵机。 不出意外的话,肯定和小倩有关系。 聂知县还是答应了秦川的请求,既是抱着万一的心态,又是源于对自己好友周知府的信任。 周知府近来跟他通信,里面有很多对秦川称赞的话。 王孚也在旁边劝说。 当然,对于这个不靠谱的侄儿的话,聂知县是没多少信任的。 只是他爱女心切,有一点希望,还是不愿意放过。 而且他是同进士出身,去过书院,对世间的一些秘密,还是有些了解的。小倩的病,他也请过高人来,但还是没任何帮助。 眼下只能死女当活女医。 如此,聂知县遣散周围的下人,只带了秦川和王孚进入内院,到了小倩的闺房。 一座熟悉的屏风赫然出现在秦川眼中。 屏风上两个姑娘的画像栩栩如生。 可落在此刻的秦川眼里,那不是画像,而是两只身负灵机的画妖! 第59章 勾魂 聂知县等人看不清楚,可是秦川却通过元神瞧得明白。屏风上,两个画像,正泛出绯红光晕的魂念,仿佛粉面桃花。 秦川对聂知县等人道:“待会,在我开口前,请你们不要有任何动作,否则小倩便救不回来了。” 他不想待会出现意外,因此就把后果说得很严重。 秦川又看了看王孚。 王孚最是信任秦川,拍了拍胸脯,表示让秦川放心。 聂知县和妻子王氏见秦川话说得严重,自然屏息凝神,没敢有任何动作。 至于其余仆役,只留了个阿碧在门口守着。 秦川于是遁出元神虚影到屏风前,两个画像周围的绯红魂念,好似一团粉墨,霎时间就融入了他体内,秦川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少女情意,其中亦有道种所需的灵机。 灵机被元神吸收,秦川心念一动,蓦然多出些情绪起伏,元神因此壮大了一丝丝,若非他感知细微,根本觉察不到。 想来他若是大量吸收这样的绯红魂念,固然可以获得许多灵机,可是心灵也会被这些情绪影响,破坏道心。 不过一点点吸收,便可以通过宁心定神,消除负面影响。 秦川元神虚影随即进入屏风,但里面不是屏风上的画境,而是一处以梦为根底造就的幻境,只看见莺飞蝶舞,正是一片园林,如若世外桃源。 小倩身边是两个美丽的姑娘陪伴她,一个冷若冰清,一个天真烂漫。 她们在长廊里玩耍,旁边水池上凸起的岩石,青苔一片,生机盎然。 秦川走到长廊外,只觉得足下的草地,分外松软,触感真实。 这时两个美丽姑娘看见了秦川,忙拉着小倩,上前盈盈一礼,“见过大人。” 小倩仿佛认不得秦川,正痴痴地笑着。 秦川蹙眉,“你们两个把她拉进这梦境里的?” 他猜想小倩是离魂入了屏风幻境,这幻境怕还是她的梦,沉溺其中,已经忘了阳间的事。 那冷若冰清的画妖颤颤道:“大人莫要误会,我们是为了救小倩姑娘。因为有鬼差来抓她,我们没办法,才把她带进这里来。” “鬼差?” 天真烂漫的画妖亦道:“一个是牛头,一个是马面,就跟传说中的鬼差一模一样。” 秦川便问:“我姑且信了你们的话,那你们怎么出现的,因为小倩,还是我写的书?” “大人,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就出世了。大约是大人的书流传渐广,世间人心心念念着,便有了我们。不过我们又和小倩姑娘息息相关,因为她对我们的存在念头最诚,诚心所致,便有了我们。确切的说,我们是从小倩姑娘神魂中诞生的,其中因缘造化,我们也说不明白。” “大人若是不信,可将小倩姑娘带出去,只是那样一来,怕是鬼差感应到,立时就会过来。” “那些绯红魂念又是怎么回事?” “若是有人读了我们的故事,少女怀春,便有那些东西,而且气息驳杂,弄得我倆苦不堪言。若非大人将其收去,我们还得一直煎熬下去。” 秦川明白,那些绯红魂念其实是依附在灵机上,灵机才是根源,收了灵机后,绯红魂念便附着不到两个画妖身上了。 关键在于那种灵机是如何产生的。 感而有灵? 灵机的灵,莫非是感应生出来的? 秦川细细体会吸收的灵机,发现他和两个画妖建立起一丝神秘的联系,有种类似掌控黄沙神魂的那种感觉,却有所不同。 黄沙是主动朝他参拜,秦川才得以掌控他的生死。 秦川是通过收了那股灵机,跟两个画妖建立起神秘感应。 他通过这神秘感应,能体会到两个画妖的念头,确实没有说谎。看来她们是真的在保护小倩。 难道当真有鬼差? 有他也不怕。 毕竟这幻境能挡住鬼差,说明来的鬼差并不厉害。 先把小倩放出去再说。 秦川一把抓住小倩,一入手,元神感应下,便知小倩现在神魂甚是虚弱,即使魂归肉身,也会有些麻烦。 心念一动,秦川便带着小倩的神魂出了屏风。 片刻不到,突然一阵阴风吹进来。 秦川眼前突兀地出现两个十分凝实的神魂,一个牛头,一个马面。 牛头见到秦川,有些惊讶,“哪里来的修士,神魂竟如此凝实,只是气息怎地如此衰弱。” 它看见秦川,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秦川没有刻意释放元神气息,牛头马面自看不穿对方的本质。 “你们是来抓她的?莫非她阳寿已尽?” “修士,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这是阴阳鬼王点名要的魂魄,要不是有两个画妖用香火阻绝了我等,我等早抓她去领赏了。”马面大声呵斥。 秦川听土地说过,妖王和鬼王都是能化形的妖鬼,已得人身,神通厉害。 但对方显然不能亲自过来,否则两个鬼差迟迟不能复命的情况下,鬼王早就该来了,毕竟区区香火,哪能阻绝鬼王? 秦川淡淡开口:“你们还不够格管我的事,不如叫阴阳鬼王来跟我说道说道。” 牛头性子比较直:“阴阳鬼王与阎君约法三章,不会出阴阳法界的。你够胆的话,跟我们一块去见他,若你能说动鬼王放弃这个女子,我们也不会再来抓她。否则你挡得住我们一时,难道还能一辈子都守着她?” 马面道:“哪来那么多废话,直接一并抓了去见鬼王,让鬼王发落。” 它一抖手中铁链,就要套牢秦川的脖子。 它们身为鬼差,背靠阴曹地府,勾魂无数。这次是为了赚阴阳鬼王的外快,才来勾魂。谁知给神道香火挡住,白白浪费许多时间,早已十分不耐烦。 原来神道香火形成的幻境,如同一个小的香火道场,乃是他们阴司鬼差轻易不能冒犯的,强行闯进去,等于跨界执法,得罪了与之相关的神明。闹到阎君那里,也是它们不占理,还可能把赚外快的事抖落出来。 而它们敢于勾魂小倩,也是看对方阳寿所剩不多,而且死后不入地府阴籍。因为小倩是纯阴时辰出生的,天生就是个鬼命,除非去修道,才能化解。 可是那铁链子刚甩出来,秦川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笔的虚影。 轻轻在虚空划了划,一道白光勃发,如闪电般将牛头马面击中。 牛头马面惨叫声起,两个鬼差立时给劈得粉碎,消失无踪。 “浩然正气,果真是鬼神辟易。” 秦川知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可不想阴沟里翻船。他元神虚影直接抓起体内的诛邪笔,朝着两个鬼差一划。浩然正气勃发下,两个鬼差连一点反抗余地都没有。 不过这诛邪笔上的浩然正气也随之消耗一空。 秦川心想:“这诛邪笔我尚未炼化,便有如此威力,看来往后要用元神多多祭炼,看能不能将它彻底炼化。” 想来诛邪笔只要有了足够的浩然正气,连鬼王之流,也是不用放在眼里的。 真不知此笔到底是什么来头,难不成是至圣先师用过的不成? 秦川收起思绪,开发了诛邪笔的新功能,心情十分愉悦。然后将小倩带到自己肉身前,将她往前一推。 秦川的元神虚影亦回了自己身体,对着知县夫妇,“聂小姐该醒过来了。” 小倩意识顿时清醒过来,睁开眼,知县夫妇扑到床前。 她弱声道:“娘,我饿了。” 王氏喜极而泣:“夫君,小倩知道饿了。” “阿碧去给小姐弄碗粥来。” 聂知县走到秦川面前,躬身一礼,袖子都垂落触碰到地面,“秦世侄,大恩不言谢,往后有什么用得着本官的地方,尽管吩咐。” 他和夫人就小倩这一点骨血,若是小倩没了,两人实则人生了无意趣可言。 秦川微微欠身,“王兄是我好友,他请我帮忙,我岂有推辞的道理。不过聂小姐神魂受了惊扰,如果县尊有门路的话,最好送到哪位修道的高人门下去修行,如此才能恢复如常,且不再容易受到惊扰。” “秦世侄的话,老夫记住了,我和蜀中峨眉有些交情,如此便向朝廷请调,带着小倩去峨眉修道,但愿她往后能平平安安的。” 秦川听闻,不由心想:“若是去蜀中,不知道小倩会不会提前遇到燕赤霞,不过现在小倩也才十二岁,照着原本的聊斋故事,她不知做鬼了多少年。想必现在燕赤霞,都可能还没出生。” 若是如秦川猜测那样,小倩修道后,会成为燕赤霞的师姐或者长辈吗? 说不得将来小倩修道有成,还会斩妖除鬼。 不知他这样改动一个人的命运,会有什么影响。 秦川决定在往后的时光里,观察一番。 第60章 锦衣 秦川念头如电闪而过,对着聂知县笑道:“县尊,学生还有个不情之请。” “世侄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聂小姐闺中的那个屏风,我想把它带走。” 要女儿家闺房里的物件,实是有些无礼。若是不明情理之辈,怕是会心中生气,或者怀疑秦川对家里的姑娘有非分之想。 聂知县能考中进士,自然不蠢,又当了几年地方官,心思剔透,人情练达,立时反应过来,小倩这番遭遇,怕是跟屏风有关,他便道:“如此,世侄便将它拿走。” 他顿了顿,又作揖:“多谢世侄了。” 在他看来,秦川讨要屏风,实则是给他们家除却一个隐患。 “县尊不必客气,此物对我有用。至于聂小姐的事,我自不会对外说半句。” 聂知县对秦川的知情达理,实在喜爱极了。他想到这样年轻有本事,还有秀才功名的后生,居然没能早早认识,着实遗憾得紧。 此去蜀中千山万水,往后怕是不能相见了。 他看秦川,便如看到芝兰玉树,不能使生在自家的庭院中。 王孚这臭小子,倒是有福气,能认识秦川,往后只要不自己犯蠢,足以一生无忧。 聂知县还想请秦川留下吃个饭,秦川婉拒了。聂知县倒是没有勉强,毕竟院里刚刚要操办丧事,马上又举宴。虽说小倩醒来是喜事,可多少有些奇怪。 因为天色已晚,秦川急着要回去,王孚自告奋勇亲自相送。 临行前,聂知县的夫人王氏送来一件锦衣,却是见秦川衣着单薄,害怕夜深风露重,给小恩公弄着凉了。 王孚看着很吃味,说他穿得也不厚实。 王氏白了侄儿一眼,说他脂膏丰腴,保准冻不着。 王孚看了看自己,哪里还有一身肥膘,都给画皮鬼魅给吸干了好吗。姑妈怕是老眼昏花了。 他只能心中腹诽几句,不敢说出来。 否则铁定挨打。 他小时候没少挨姑姑的打,老头子不敢下手,他老娘不舍得下手,姑姑却敢,一点都不留情。 因为屏风较大,放进车厢,倒是不好坐人了。 于是秦川和王孚都骑着马。 两人并骑,后面跟着马车,往陵州府去。 不过半路上,秦川却道:“王兄,天色已晚,今晚咱们去秦村留宿一夜,明日一早回城。” 秦村紧挨着郭北县,两人回去,正要路过。秦川想起龙王庙祝秦老的话,对方给他在龙王庙留了东西。 反正都要路过秦川,且天色昏暗,倒不如将就在秦村过夜。 王孚闻言,哈哈大笑:“留仙,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事。有道是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咱们骑快点,赶在天黑前,让你们村里的人看看你现在多威风。” 秦川笑道:“考了个秀才而已,能有多威风。何况我上个月便回过隔壁村。” 王孚:“我知道,我知道。你家里那狼皮就是那时候打来的。留仙他们说你空手打死了一头狼妖,那是真的吗?以前我不大信,可经过最近两件事,我不得不信了。” 且不说秦川除掉画皮鬼魅的事,今日给小倩回魂时,一阵阴风进了房间,那时候他们都很害怕,结果不一会秦川便说小倩要醒来了。 果然如此。 王孚和姑父姑母都猜到那时候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他们肉眼凡胎是瞧不见的,也不敢细问。 尤其是王氏,小时候知道兄长王员外去崂山寻仙,说过许多奇闻奇事,王家还供奉了崂山外院的记名弟子青云道长,所以她对这些是很相信的。 记得聂小倩年幼时,有个据说来自蜀山峨眉的女尼路过,叹息小倩是纯阴之身,修道的好材料,想将她带回峨眉修行。 王氏哪里舍得。 后来有聂知县的好友,本是蜀中人士,听说后还提醒他们,那女尼是峨眉五老之一的本因师太,一向在金光顶修行,法力高深。若是小倩被她收为弟子,实是福分。 夫妻俩多少有些后悔,可想到只有一个女儿,若是送去修道,万分舍不得。 眼下小倩出了这事,得秦川提醒,聂知县自然想起往事,不能再把女儿留在身边,免得将来害苦了她。 两人一路前行,出了官道。乡间小路不比官道,十分难走,秦川和王孚下马,牵着马走。车夫在后面徐徐前行。 好在为了防止屏风摔碎,王氏还教人贴心地塞了被褥。 过不多时,村庄在望。一座坟墓出现在眼前,墓碑上有墓主的名字——“孙山”。 王孚指着坟墓,“留仙,这墓主便是我们常说名落孙山那个孙山吗?” “应该是吧,我也不清楚。” 王孚笑道:“孙山是榜上排名的末尾,我想往后乡试的时候,大家再来个名落王孚,就像上次院试一样。” 秦川微笑:“王兄,你人情练达,以世事为文章。中不中举,也是没关系的。其实做人若是生不逢时,即使侥幸科举考中,也未必见得往后不会一路坎坷。” 王孚:“留仙说的是。老头子曾说过,做人要是生不逢时,比做鬼还惨。他一向不管我读书行不行,只告诉我要去抓住时机。大丈夫乘时势而起,自当显名于当世,这次灾情,我可打算要大展宏图了。” “王兄有此志向,那自是会心想事成。” “别人说我不信,留仙说,我肯定信。我做人一向有预感,留仙是我的贵人。”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龙王庙。 秦老离开后,龙王庙换了个老人看守。秦川认得他是附近的人,只是这人孤僻,也不姓秦,而是姓方,倒也识文断字,只是连秀才都没考上,总是在附近几个村子瞎晃荡。 方老认得秦川,但没有见到秦家村学历最高之人的热情,而是见秦川靠近,一把抓住他的手,似乎感受到秦川身子是热的,心里松一口气,喊道: “真是秦相公回来了。” 伴随方老说话,龙王庙后居然出来不少村民。 众村民脸上露出喜色,“秦相公回来了,听说你现在已经在城里买了宅地,大家都脸上有光。” “听说秦相公上次抓了狼妖,有土地爷庇佑。咱们有救了。”还有人窃窃私语。 “你瞧秦相公穿的衣服,真的好看,肯定特别贵。” “那可不,连秦相公身边的书童都穿的绸缎呢。” 王孚:“……” 第61章 胆气 原来秦村近几日夜晚颇不安宁,说是闹了鬼,反正有几家的精壮都给鬼迷了道,给吸了阳气,一身病恹恹的。 村民们害怕,便聚在龙王庙里商议。 有人说那鬼会变成村民的模样,混在人群中,晚上就找机会害人。秦川中了秀才,去过郑村一次,没回过秦村。 他突然出现,有村民怀疑来的不是秦川,而是鬼变成了秦川的模样。 而且眼下又是傍晚,正是鬼魂出没的时候。 看守龙王庙的方老汉也心里有些害怕,先试探了一下。 误会解开,村民们都很高兴,不说是敲锣打鼓那般热热闹闹,但还是准备了酒菜。如果秦川只是在城里发了财,村民少不了来讨喜。可秦川是考了陵州府第一的秀才,里长都说秦川将来定是要做举人老爷了。 若是如此,将来大家还要把土地投献在秦川那里,逃避赋税。现在哪里好意思向秦川讨要好处。 一听秦川回来的消息,连郑村的村长,和上次起灶王庙出来的里长都忙着赶过来讨一杯水酒喝。 里长经常进城,认识王孚。 一过来便揭开王孚的身份,人家可不是秦相公的书童,而是号称王半城王员外家的大少爷。 王孚当时被当成书童,自然不好自己出来解释,毕竟有些丢人。秦川更不好解释,否则就让王孚面上不好看。 里长来了,认出王孚,面子自然就过得去了。 村民们心里也有一杆秤,王大少爷这么厉害的人物都跟着秦相公来乡下,不怕吃苦受罪,可见秦川现在真的不同凡响。 果真是文曲星下凡的读书人,真是不一样。 反正这一夜秦村很热闹。 热闹过后,秦川和王孚以及过来的马夫住宿问题就不好解决了。 秦川和堂伯的老房子早就搬空,而且许久没回来,满屋子尘土蛛网,也不好打扫,还没被褥。 于是秦川主动提出住在龙王庙,正好龙王庙有三间屋子,正屋供奉龙王爷,马夫和方老汉对付一晚上,秦川和王孚左右一人一间。 村民还提了闹鬼的事。 秦川宽慰他们,说读书人有正气,鬼神辟易,如果真闹了鬼,他会出手的。 村民们倒是安心下来,他们不懂什么正气,可秦川有土地爷保佑,那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他们真希望今晚鬼出来,让秦相公给收拾掉。 于是带着马车车厢里王氏送的被褥,秦川和王孚各自去了自己的房间。屏风也给搬到秦川的房间里。 在此之前,秦川找方老拿了秦老留给他的东西,乃是一个光秃秃的剑柄。 秦老将它留给秦川,剑柄肯定有些不凡之处。 秦川点亮油灯,正打算研究一下剑柄。 王孚过来,“留仙,你把剩下的书稿给我,我睡不着,拿来看看,打发时间。” 秦川笑了笑:“王兄,你不会是怕有鬼找上门吧,所以睡不着。” 王孚咳了咳:“哪里的事,我就是睡不着,你快给我。” “好吧,你拿去看。” 书稿本是要给小倩的,但是小倩既然平安无事,王孚肯定要把稿子拿回去印成本子,届时再派人送一本过去给小倩便是。 因此书稿没留在郭北县。 秦川把玩了一会剑柄,暂时没找到蹊跷的地方,于是对着屏风道:“你们俩能出来吗?” “大人唤我们姐妹何事?” 秦川运起元神之力,开了法眼,看到两个画妖从屏风走出来。 “你们先暂时跟着我回去,我接下来还有些疑惑需要你们帮忙解开。对了,我该如何称呼你们,杜冰雁,李玉湖?” “大人叫我冰雁,叫她玉湖就好了。”冰雁柔声道。 “你们各有什么本事?” “我能聚水成冰,妹妹玉湖会些拳脚武艺。” “嗯。” 秦川仔细地考较冰雁、玉湖两只画妖,发现两妖确然有几分可取之处,带回去后,随着上错花轿嫁对郎话本的持续传播,两人的实力应该还会有进一步提高。某种意义而言,它们倒有些像受了香火的神灵,不像是妖。 二妖带回去,不说别的,当两个门神确实绰绰有余。 冰雁能聚水成冰,放在夏天,也是大有用处的,起码不缺冰块了。玉湖精通拳脚武艺,对付一般的小鬼是没问题的。 … … 王孚拿了书稿,回到龙王庙右边的房间。 他可不敢睡觉,万一睡着了,被鬼潜入进来给吸了阳气咋办。王孚此前都给画皮鬼魅吸走不知多少阳气了,不说是一滴没有,但肯定是没有几滴。这是棺材本,等黄脸婆回来时,他实在推脱不掉,还能应付几下。 哎,当真是年少不知jing可贵,如今默默流眼泪。 这次说什么,他都要把补虚功捡起来,一直练下去,练到天荒地老,练到天昏地暗,练到斗转星移! 至于今晚睡觉是不可能睡觉的,哪怕消耗一些元气,也在所不惜。要是真有鬼找上门,他只要不睡觉,还能向秦川的房间大喊救命! 至于会不会丢面子? 开什么玩笑,鬼都来了,还要面子。 到时候等留仙搞定了它,王孚还要狠狠踩上几脚。 一个人时,他对鬼唯唯诺诺,有留仙时,他肯定重拳出击。 王孚点亮油灯,看起上错花轿嫁对郎的书稿,因为闲着无聊,王孚终于沉下心看起稿子。 他代入的不是里面病恹恹的男主齐天磊,而是威武不屈,征战沙场的袁不屈大将军。 爽! 王孚正看得兴起,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不知如何走进来,一把抢过王孚的书稿。 王孚还沉浸在故事里,见书稿被女鬼抢走,问:“你干什么抢我的书稿?” 女鬼亮起明晃晃的指甲,锋利得像小刀,眼神恶狠狠地盯着王孚。 王孚还代入着书稿里的大将军,跟她对视。 女鬼见吓不倒王孚,还看到王孚眼中有一股煞气,有些发虚,小声问:“这里是龙王庙左边的房间吗?” “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左右都分不清。这里是右边。” 女鬼于是露出惊讶的神情,很是惭愧,向王孚欠身一礼,“对不起,我走错了。还请公子宽恕我。” 王孚骂道:“我不宽恕,快把书稿给我。” 女鬼于是小心翼翼奉上书稿,然后化成一滩水迹,往门外流去。 王孚接过书稿,看着地上的水迹慢慢消失,自言自语道:“这女鬼脑子不好使,给我一吓就尿了。”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浑身颤抖,“刚才那是一只鬼?” 于是房间里又多了一滩黄黄的水迹。 “留仙。” “救我,” “有鬼!” 第62章 宅院 “鬼呢,被我吓跑了。” “所以?” 王孚老脸一红,鬼都被他吓跑了,他还喊救命干什么。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怎么能这么勇呢。 “王兄早点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呢。”秦川打个哈欠。 王孚小声道:“万一那女鬼再来怎么办?” “她能被你吓跑一次,也能被你吓跑第二次。现在说明是鬼怕你,而不是你怕鬼。” “有道理。” 中间房屋的方老汉和车夫出来瞧了瞧,听王孚说把鬼吓跑了,两个人表示很难相信啊,多半是王孚自己吓自己。 秦川回了房间,一灯如豆。 微弱的灯光下,一滩水迹在地面上缓缓蒸发出淡淡的青烟。 旁边玉湖抱歉道,“大人,这小鬼给我打散了。” “散了就散了吧,你们可以回屏风休息去了。” “诺。” 两个画妖回到屏风上去。 秦川闭目休息。 刚才的小鬼太弱了,一不注意就给玉湖打散魂魄。想来便是它此前在村子里作孽。 玉湖的战斗力倒是比秦川预计的要强。 他收魂米里还有个画皮鬼魅,回了家,可以让玉湖跟画皮鬼魅单练一下试试。 天亮前,秦川去隔壁郑村招出土地神,问了它附近发生的事。 土地神倒是说了那只小鬼的来历,因为没真的害死人,且对方来自半月坡鬼母的庄园里,土地惹不起鬼母,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川倒是说什么,毕竟附近村子给土地神供奉的香火实在不多,就上次秦川打狼妖时,有点热度,但散得很快。 土地神如今还是在灶王神庙和龙王庙的挤压下,香火凋零下来。 就这一点香火,土地神怎么会拼命。 到了东方泛起鱼肚白,秦川叫了一夜没睡的王孚以及没睡太好的车夫,悄悄离开了秦村。 中午时,秦川到了家。 王孚便把他手下的人撤走。 将屏风搬到正屋,秦川叫出玉湖、冰雁,让她们相互认识。反正都是妖,见面也不会吓着对方。 说起来,家里到现在都还没一个正常人。 秦川都可以把院子改名异类收容所了。 清清知道玉湖、冰雁来历后,很是惊奇。她没想到故事里的人,也能活生生出现在世间。 可惜她不能说话,否则肯定跟两只画妖叽叽喳喳交流起来。 至于黄沙,还在老老实实通水道。 这货倒是肯卖力气,没有偷奸耍滑。 清清很是惭愧地禀报秦川,如果以黄沙目前的进度,大约月底便可以将水脉打通,倒是显得清清很是不中用。 秦川告诉她,黄沙干的是粗活,以后清清负责细活就行了。 而且还说了自己将要扩建院子的打算。 将来清清有的忙。 秦川取来纸,先构思了一个四进的宅院图纸。 然后, 练功! … … 城外灾情有水火之急,不妨碍青楼画舫里的歌舞不休。 人世间的悲欢,并不相通。 甚至灾情,都是官员士子们的谈资,荒年灾年对百姓而言确实可怕,但对士绅豪强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随着上错花轿嫁对郎后续部分的印刷出版,青楼画舫内,掀起一股追读此书的热潮。 世上女子,谁不想嫁个好人家呢? 其中尤其以青楼女子为甚。 即使一曲红绡不知数的花魁,心里想着念着的还是将来能嫁个良人。不求他高官显宦,不求他金玉满堂,只要他是个良人,能对她们这等青楼贱籍好便是了。 上错了花轿,还能嫁对郎。 真是极为美好的事。 临川画舫的花魁兰操将上错花轿嫁对郎的话本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只是一个话本,再怎么好,看多了,也会厌倦。 厌倦的事是作者怎么没新书出来呢? 兰操想到了龙王庙会结尾那晚上的水调歌头。 “我志在寥阔……” 那首词她背诵了好多遍,每一遍都为那人的才气折服。 只是听说秦相公自那之后,再没做过新词。 说来也好笑,兰操把那首词写出来,贴在临川画舫的大堂里,以至于许久都没有士子在临川画舫做诗词了。 因为这是时人所作,还是一个很年轻的士子,就在陵州城住着。当着别人的大作再做词,若是水平差了,岂不是惹人笑话吗? 奇怪的事是临川画舫的船主没有因此下掉那首词,并不怕因此得罪了客人。 但是知晓内情的人才清楚,画舫的真正船主,就是兰操。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要不再举办个诗会。” “只是秦相公会来么?” 兰操虽然有一重特别的身份,那就是闻香教的香主,可是她本质里还是希望能过安生日子。 她希望能嫁个良人,退出江湖。 秦川是她期待的目标。 以她的身份是不能做妻的,但做个妾,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于是兰操组织了诗会,邀请秦川参加。 可是请帖送到,却吃了闭门羹。 … … 秦川近日练功练得很勤快,突然收到临川画舫的诗会请帖,觉得一头雾水。 这临川画舫恁地小气,就只送了一张请帖,便想让他去参加什么诗会。 上次他白嫖红楼,人家还倒过来送了一笔钱呢。 说起来,这不算是白嫖。 逛了青楼,人家还倒贴钱,这该叫什么? 秦川一时间也想不到词语形容。 反正知道该如何形容临川画舫,那就是小气! 或许别的士子会想着借着临川画舫诗会出名,可秦川不缺名气。又或许想借此认识达官贵人。 但秦川连禹江龙君都可以说认识吧。 毕竟人家专门送了他一条通灵的大黄鱼。 秦川都舍不得吃! 哎,秦川倒是真想吃了大黄鱼,把黄沙练成狼皮的器魂算了。 只是大黄鱼每天辛辛苦苦打通水道,把人家吃了算怎么一回事呢? 秦川还是忍住一时的口腹之欲。 至于家里的黄唇鱼,因为没灵气,秦川吃了也没啥用处。 他现在挑剔了,不似刚觉醒的时候,能每天吃一只大土鸡,都很不错了。 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 … 兰操派人送请帖,吃了闭门羹。 正好她的闺蜜,陵州红楼的楼主苏香也在旁边,听说此事,笑道:“我的好姐姐,你是不食人间烟火。人家不缺名,也不缺前程,哪有你一张请帖就能请来的。” “那怎么办呢?”兰操很是惆怅。 苏香微笑道:“加钱。” 第63章 异端 自从秦川吸走屏风上的灵机后,她们收到的绯红魂念便少了许多,但近日有所增加。 想来是上错花轿嫁对郎后续出版的缘故。 只是令秦川失望的是,画妖的屏风再无灵机出现了。 看来灵机确然是机缘巧合出现的。至少如今的秦川,尚未摸清规律。 另外,那种绯红魂念,实则是姻缘香火。 两只画妖逐渐地感应到自己的神职所在,她们成了姻缘神,并逐渐感应到一尊至高如日月的神祗,那是泰山娘娘。 掌管姻缘,不过是泰山娘娘众多神职的一种。 泰山娘娘又叫碧霞元君,乃是泰山大帝之女,因泰山被称为东岳,东方是太阳初升的地方,五行属木,四时应春,所以泰山是“生”的象征,又因“泰”有滋生万物的功能。 所以,民间就把居住在泰山的碧霞元君,看成是赐子的神仙,由于她地位尊贵和神职繁多,还专门配了一类神灵为她送子,称为送生娘娘。 两个画妖现在就要朝着送生娘娘努力。 积攒足够的姻缘香火后,她们才能成为送生娘娘这样的正神,在此方世界的地神体系里,才算有了正式的编制,为天道认可。 眼下里,只能说是野神,也可以说是妖。 如果建了庙,那也是淫祀。 当然,她们不清楚,秦川其实是可能能给她们天道承认的神道编制的。只是秦川自己也不清楚,送生娘娘这级别他能不能敕封。 先让她们努力靠一靠吧。 背景往往都是在努力下无用的时候,才派上用场的。 而且秦川也不想随意敕封神灵,因为这大概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上次敕封土地神,也是鉴于当时的情况,敕封算是比较好的选择,也是一种试验。 因为秦川很清楚,神道的编制是次要的,根本在于世间的香火多寡,你占了这个神位,便要占一部分香火,你占的多了,别的神自然就少了。 神灵的强弱,多是由香火决定的。 这就是矛盾所在。 正如陵州府作为禹江省的省府所在,人口稠密,按理说陵州府的府城隍影响力很大才是,实则不然。 陵州府旁边有禹江龙君存在,陵州人也更爱祭拜龙君,毕竟龙君掌管四时的风调雨顺。 这涉及到百姓的生计,哪怕士绅也占有大量田地,如此怎能不敬龙君,连官员们都要带头祭拜龙君的。 故而府城隍受到的香火反而比其他州府还要少。 因此府城隍显然神力一般,只禁制有气候的妖怪来府城闹事,毕竟那样动静很大,如果府城隍都不出面,信众肯定会更失望,香火更加凋零。 至于小的妖鬼,府城隍显然是不打算管的,也未必有精力去管。 兴许这一任的府城隍就是混日子的。 毕竟旁边是禹江龙君,若是城隍真想发展,龙君怕是会不高兴的。 正如小国在大国之侧,伸展不得自如,还需曲意逢迎。 要自强啊! 秦川很明白,如果没有足够实力,他便是一块唐僧肉。 眼下他能催动元神,使用诛邪笔,一般的鬼神足以应付。关键在于物理伤害。 可惜那个剑柄,秦川依旧没有摸索出用途。 秦川怀疑,秦老也多半不知道剑柄的来历,只是觉得此物不凡。但秦川很清楚,剑柄很不简单。 因为他都一时半会间研究不出其中的秘密。 诛邪笔的功效主要还是对付鬼神的,对付修道人的阴神,便要差一些效果。 秦川目前着重需要提升的是物理方面的武力。 他需要灵药。 眼下还有另一个难题,那就是道韵。 灵气、灵机秦川都吸收过,唯有道韵不知能从哪里搞来,三者缺一,道种始终没法更进一步的复苏。 元神也得不到补益。 道韵道韵! 想来与大道有关。 或许是不可磨灭的道理。 道韵、灵机、灵气,三者身份显然是依次递减的。 灵气最易获取,灵机次之,道韵最难。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 秦川琢磨许久,觉得道韵与这三不朽有关。 立德、立功虚无缥缈。 立言倒是他可以下手的地方。 儒家的立言不是简单的写出好文章,而是一个系统体系,著书立说,文章道理,千古不废。 其中难度比抄诗词高许多。 当然,要抄也不是特别难。 因为这世界依旧是理学为大流,心学处于萌芽阶段,不成体系。 这是秦川可以抄的地方。 只是以秦川目前的身份,要是抛出心学的核心观点,怕是会被当做妖言惑众,引来儒门的围攻。 毕竟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恨。 儒门内部,倾轧的残酷性,远远超过倾轧其他学派,纵观儒门的发展历程,可以说是内斗的血泪史。 秦川知道这个世界的儒门很神秘,尤其是那个书院,屡次被人提起,想来神秘可怕之处,甚于道门、释门,连神道都怕是十分忌讳。 故而秦川欲行此事,还需小心谨慎。 尤其是要搞清楚他体内诛邪笔的真正来历。 如果真是至圣先师的遗物春秋笔,那就有意思了。 等于是拿到儒门的传国玉玺一样。 不过即使有这等圣物,要想发挥出效果,依然要将实力提升到一定程度。 这就陷入一个怪圈,因为要提升实力,所以需要灵气、灵机、道韵,因为要获取灵气、灵机、道韵,所以需要提升实力! 人世间的复杂矛盾,往往在于此。 没有背景,没有开挂,哪个世界都不好混。 好在秦川已经算是开挂了。 论背景,他身后也有广成子,也不知这位上古大圣还存在吗?广成子往上,便是元始天尊,那排面也着实不小了。 不过这方世界的崂山来头也不小,秦川从王孚那里得知,崂山太清宫是楼观道的传承。 楼观正是传说中老子书写道德经的地方。 青云道长之流,也只是崂山外院的记名弟子而已。 足见崂山的可怕。 青云道长对崂山的认知,应该也是十分浅薄的。 秦川猜想,崂山应该还藏着十分了不得的高人。如原著聊斋里,有崂山道士剪纸做月,招来月宫嫦娥起舞。 这等幻假成真之术还在其次,关键是道士居然敢把嫦娥招下凡间跳舞,哪怕是幻术,也足见心气之高。 为此,秦川还是下定决心,现在陵州府继续发育,实在遇上解决不了的麻烦,他到龙宫入赘去。 反正听闻禹江龙君也是吃软饭进的龙宫。 柳老嘛! 多半就是柳毅了! 秦川思量间,临川画舫的请帖又来了。 不过这次人家加钱了。 确切的说不是钱,而是一个彩头。 “昔年嵇康临刑前所用的古琴?” “传说此物有正气,非身具文心,不可奏之。” 第64章 黄梦 古琴又叫做广陵琴,自广陵散绝,一直以来辗转落入多人手中,只是这些琴主中再无人弹出那种清冽悠扬的琴音。 故而流传着此物有正气,非身具文心,不可奏之的说法。 眼下广陵琴落在临川画舫手中。 画舫以此为彩头,当即让陵州的士林热闹起来。 对于秦川而言,此琴既然是诗会的彩头,那不是白送给他吗? 白送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即使不要,也能拿去卖钱的。 何况已经拒绝过人家一次,再拒绝第二次,实在是很不给面子。 秦川这次是被动性人格发作,他打算接受人家的好意。 对了,请他去参加诗会的临川画舫的花魁叫什么名字来着? 清清你记得吗? 哦,清清还不会说话呢。不对,清清又没去过临川画舫。 上次跟他去的是小倩。 记错人了! 秦川有些印象,好像叫什么操。 这个名字,一听就很花魁。 秦川接过请帖,然后让清清给他洗头按摩,晚上清清爽爽地出门。他有几日没洗头了,干脆一并洗了个澡。 躺在大大的浴桶里,清清给他做头部按摩。 “这小婢女,似乎近来力气大了一些。” 秦川敏锐察觉到小婢女有些变化。 难道他传她那套观想明月之法有用,还是沾了小婴宁月圆变身,院中浓郁灵气的光? 当然,也可能是小婢女晚上不用辛苦去通水脉,能好好休息的缘故。 但不能说秦川太折腾人,毕竟那时候家贫,请不起苦力。 好似现在也没请苦力。 秦川思绪放松,难得地想着这些闲事。 人生的美好之处,在于悠闲。 忙碌是为了更好的悠闲。 洗完澡,弄完头发,格外舒服。唯有一点不好,这时候用来洗澡洗头的胰子用着不是很舒服。 这算是一个小商机,因为现今能有条件时常洗澡的人不多。 尤其是入冬后,那又更少了。 不过青楼画舫对此需求量应该挺大的。 那是销金窝,不怕花钱,就怕花钱的花样太少。 于是秦川在清清服侍下,穿上王氏送的锦衣,十分贴身和舒服。他当然不介意穿得差一些,可有好衣服不穿,岂不是脑子有病? 一身锦衣出了门,只是没有马车接送。 好在秦川步履轻盈,总能避开路上那些坑坑洼洼,并震开靠近身子的尘土。 这年头贵人出门坐马车坐软轿是有道理的。 否则干干净净出去,还没到参加聚会的地方,便一身脏兮兮的了。 路上一顶软轿和秦川在岔路口相逢。 软轿的帘子掀开,露出一个熟脸。 “秦兄这身打扮是要去临川画舫吗?”轿子里的人是黄梦。 “嗯。”虽然两人有些过节,不过秦川没把黄梦当回事。有来有回才是对手,但黄梦纯粹是单方面被他碾压。 但是黄梦对他的态度,居然还不错,没啥秦川意料中的憎恨。 “停下。”黄梦让轿夫停下轿子,下来后,向秦川拱手作揖,“秦兄,我也去临川画舫,咱们一路走吧。” 秦川奇道:“你有轿子不坐?” 黄梦微笑:“秦兄都走路,我怎么好托大,在一边坐着轿子。” 秦川笑道:“那我们一起坐轿子吧,只是不知你雇佣的轿夫力气大不大。” 黄梦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秦川居然肯跟他坐一个轿子,他回道:“这是我家养的下人,都会些粗浅的武艺。” 秦川:“那好,我就不客气了。” 轿子空间很大,只是黄梦没想到秦川会坐上来,多少有些局促。他是个很骄傲的人,接二连三败在秦川手里,面对秦川实在是抬不起头。 他甚至很好奇,秦川的师父究竟是哪一位归隐的大儒。 秦川率先打破尴尬的气氛,“黄兄若是觉得别扭,咱们走路也行。” 黄梦连忙摆手,“秦兄误会了,我只是在想,要是知道秦兄会来,我便不来了。”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不来?” “秦兄是清高之人,肯定不喜欢流连青楼画舫。” “我懂了,你知道我穷,去不起青楼。” 黄梦咳了一声,“秦兄惯会说笑吗?” “实不相瞒,我是为了那彩头去的。” 黄梦不由一笑,“原来秦兄是为了兰操姑娘。” “我说的是琴。”秦川一脸正色。 青楼的女人带回家有什么好处,还要供她吃穿,带回来又不能创造价值。而且家里尽是女妖精,正常人能生活得下去? 对此,秦川无意中忽略了黄沙。 毕竟老黄在秦川心里跟老黄牛一样亲,任劳任怨。一想到黄牛,秦川就想吃黄牛肉了。改天王府管家送稿费来,记得让他转告王孚,秦川他想吃黄牛肉了。 另一边,黄沙心里很清楚,它但凡有半点怨气,怕不是就被老爷给煮成一锅黄鱼汤了。 秦川在家,总是不时看着鱼缸的鱼。 两条黄唇鱼蠢蠢的,怕不是还以为老爷在欣赏它们的身姿。丑陋的黄唇鱼,有什么好观赏的? 黄梦见秦川一脸认真,心想:“他真是为琴去的。” 黄梦心里有些惆怅,这人不好美色,我要在举业上超过他,岂不是更加无望。 见了秦川那一诗一词,黄梦知道自己一辈子写不出那样的水平来。 倒是科举文章上,还可以再下下功夫。 秦川的文章做得再好,也得看能不能对考官胃口。一旦犯了考官的忌讳,即使不至于名落孙山,排名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只要他能赢一次,那也足够了! 黄梦幽幽开口:“那确实是一面好琴。” “嗯,快到了。” 两人下了轿,上了岸边的小舟,驶向众星捧月的临川画舫。今日停在西湖中心。 晚晴悠悠,天与云与山与水染上霞光,画舫三楼,一女凭栏独倚,身披晚照,飘然欲仙。 秦川在舟上指着那女,“黄兄,那就是花魁琴操么?” 黄梦纠正他,“秦兄,人家姑娘叫兰操。” 他心里叹口气,这人连花魁的名字都不记得,当真是不好女色的。可怕,当真可怕。 这世上果真有不好色的读书人吗? 小舟停靠画舫,上了甲板,凉风悠悠。 在靠近的同时,兰操竟亲自下楼,到了甲板迎接,目光盈盈, “秦相公,久违了。” “那啥,我们见过吗?”秦川心里泛起嘀咕,不过他闻到一丝异样的香气。 狐香? 这味道和当夜老狐小狐们中的狐香,有些相似。 大胆妖孽,难不成是来找我麻烦的不成? 但是秦川怎么看,对方都不像是老狐口中的妖狐。 即使不是,那也是闻香教的。 好啊,终于找上门了。 秦川心里思考着,脸上笑吟吟:“兰操姑娘好啊。” 第65章 府城震动 兰操很是殷勤地请秦川进入大厅,里面早有一群公子哥等候,这些人大部分都有秀才功名,甚至是举人,有几个人,黄梦见到都神色微变。 秦川听着兰操介绍,跟这些人一一见礼。 这些人不少是久闻秦川的才名,今日得见其人。但是言语态度上,既没有敌视,也没有高高在上,表面上的客气做得很足。 秦川亦暗自观察他们,发现这些士族子弟,身子骨不说是弱不禁风,但也不算强健,有好些个看起来气血亏空,想来是平时纵欲,没有节制。 东南之地如此,料来大梁朝其他地方也差不多。 一个王朝的兴衰,往往从士绅权贵阶级能看出端倪。 若是这些阶级的子弟崇尚武风,气血阳刚,那么王朝必定处于蒸蒸向上的时期,反之则到了末期。 因为权贵士大夫家的子弟,不但读书容易,练武更是不难,只看能不能吃下读书练武的苦头,如果这点苦头都吃不下,他们将来还会占据高位要职,官场军队的风气,自然而然就败坏掉了。 秦川结合自身几世以来的见识,看到这番场景,心中对大梁朝未来的走向愈发清晰。 过不多时,一位女子和一位身着华贵的公子出现。 登即吸引所有人目光。 “红楼楼主苏香,镇南候家的小侯爷。” 有人忍不住低声惊呼。 苏香是红楼楼主,红楼乃是临川画舫以下,青楼画舫里最出名的之一,而苏香突然成为红楼楼主,身上有许多神秘色彩。 而且相比兰操的气质清雅,泠泠如山泉水,苏香更有种魅惑人心之感,绝色容光,每每惑人眼目。 反倒是她身边的小侯爷,光彩也因此黯淡了。 众人皆目光在苏香身上挪不开,唯独秦川不受影响。 “秦相公,久闻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苏香竟先向秦川打招呼。 一时间秦川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 不乏有人想着,若是苏香对他们这样打招呼,真不知是何等滋味。因为苏香出场,绝色容光焕发,实在叫人着迷。 “大名实不敢当,姑娘过誉了。” 秦川的话,如春风细雨,浇在众人心头,凉丝丝的,这样一来,苏香那摄人心魄的魅力,似乎也消减许多。 旁边的黄梦心里暗生惭愧,他刚才几乎也被苏香的魅力迷惑,有些失神。而身边的秦川,居然一点影响都没有。 “他出身贫寒,读书比我更加正心诚意,理解圣道,不为绝色所惑。这一点,我确实及不上他。看来我今后也得戒色,专心读书,若是能悟透圣人的微言大义,未必不能有朝一日,胜过秦川一次。” 黄梦一直在寻找秦川的特质,想着今后如何击败秦川。 虽然屡遭秦川打击,几乎道心破碎,可是每次回去,黄名士都强力开导他,而且黄梦也是个好胜心极强的人,当时心气跌倒谷底,事后回想起来,依旧能振作起来。 毕竟黄名士说过,屡战屡败和屡败屡战表面上看起来一样,实际有本质的区别。 其实黄名士是教他做官的道理,以及黄梦和秦川本质的区别。 但黄梦以为这是读书做人的道理。 权贵世族子弟相对于寒门子弟,最大的优势便是能承受得起失败。似秦川这样的出身,一次重大的失败,足以一世不得翻身了。 而黄梦有黄家作为依靠,将来真出了什么事,顶多不过是换个地方重头再来而已。 其余人见秦川能不受苏香的魅力影响,心中不免暗道:“此人意志坚定,能有今日的名声,绝非偶然,可惜出身不行……” 他们当然觉得,秦川跟他们不是一个赛道的。 寒门士子,即使跃龙门,也得历经九九八十一难,面对皇帝或者朝堂大佬,实是没有拒绝的权力。 有时候被当做弃子,都没法反抗。 譬如路提学,进了京城高升又如何? 一旦失了势,怕是再也爬不起来。当然,人在高位,该有的尊重,还是得尊重。 只是也就那么一回事。 接下来分宾主落座,小侯爷指着大厅挂着秦川作的水调歌头,笑道:“听说秦大才子做此词后,已经许久没有人在临川画舫奉上大作。今日你既然来了,大伙自是更不敢落笔,不如你直接拿出佳作,让我们直接欣赏得了。” 原来他最近在追求苏香,见苏香对秦川态度不一般,有些不舒服,干脆让秦川先亮出本事,有佳作在前,今日若是作得不如此前,水准差太多,秦川从前的水平也会遭到质疑。 反正苏香对秦川的观感,肯定不会如现在了。 若是秦川后面才拿出作品,便有了前面士子的作品作为陪衬,对比之下,一旦水准还不错,超过众人,众人也不好说什么。 众人不乏心思剔透者,知道秦川先出手,对他们大有好处,若是后出手,反而可能沦为陪衬。 于是纷纷起哄。 秦川微微一笑:“既然大家盛情,我便不推却了。” 他想着先出手也好,免得待会浪费时间,还跟这些人磨磨唧唧。顺道先试试那广陵琴,看有何蹊跷。 秦川又向兰操道:“还请兰操姑娘借我纸张墨水一用,待会我想弹琴,由姑娘替我吟唱拙作,不知可以么?” “秦公子想弹广陵琴?” “嗯。” 他肯定要试试那琴到底有没有那么玄乎,至于会不会弹不好,出现意外,其实是不可能的。哪怕是平平无奇的古琴,他也能以元神之力震荡空气,发出妙音,自不会出现尴尬的局面。 如果琴不好,他还可以推脱不要,表示高风亮节。 届时兰操这边,肯定另有补偿。 若是没验货,直接将彩头领走,那就不好退货了。 兰操于是捧来广陵琴,奉上纸墨。 秦川挥笔,龙蛇疾走,一首诗赫然呈现在白纸上。 兰操捧着白纸,看了一遍。眼神微微失望。 倒是秦川先拨了拨琴弦,琴声泛起悠扬,如穿过竹林的风声。嵇康是竹林贤者,秦川似乎真能奏出此琴的本来音色。 一首舒缓清远的曲调,缓缓自秦川指尖泛起。 兰操才艺不凡,附和琴声,婉转而歌: 主人有酒欢今夕,请奏鸣琴广陵客。 月照城头乌半飞,霜凄万树风入衣。 铜炉华烛烛增辉,初弹渌水后楚妃。 一声已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星欲稀。 一曲作罢,小侯爷拍掌道:“好诗,似乎有未尽之意。确然是佳作,不过比水调歌头还是差了。” 兰操微笑:“岂能文章尽是流传千古,此诗有条不紊、收放自然、圆如贯珠,相信今日必定以此作最佳。” 小侯爷笑:“可能吧。” 秦川微微一笑,“兰操姑娘,我还没做完呢,今日起了琴兴,在下自不妨多做几首。” 刚才这首诗,居然没耗费什么浩然正气,却立时聚集了一些文气。秦川心中一亮。 他话说完,又接着做了一首。 秦川继续弹琴,依旧是兰操捧着诗稿附和而歌: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虽是一首五绝,篇幅比刚才大为缩短,但意境清雅,志趣高洁。字里行间的文青气息,寂寞情怀,击中了兰操的心神。 而在场士子,不尽是权贵世族出身,依旧有极少部分寒门,跟着过来当清客陪衬。 闻听此诗,不觉直击灵魂,黯然神伤之余,更大生怀才不遇的知己之感。 而琴声曲调悠扬起伏,细细倾听,当真似那滚滚松涛声。山林之闲情,远胜过红尘泥泞中打滚,教人油然而生心向往之的隐逸情怀。 “好诗。”黄梦拍手。 别人怕小侯爷,黄梦可不怕。他诗书世家,跟镇南候这等武勋,本就不是一个路子,谁怕谁来? 反正秦川落了面子,他绝不能忍,除非是他亲手落的! 见黄梦带头,于是众人中分出派系来。 有鼓掌叫好的,也有沉默不语的。 气氛到底有改变了。 但是秦川依旧不停,一手弹琴,一手挥笔。 兰操已经有些熟练了,拿起诗稿,顾不上惊叹,继续唱念: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依旧是五绝,可比起上一首,少了感怀不遇,多了豁达,做到了真正的超然世外,清幽绝俗。 其中描述的月夜幽林之景是如此空明澄净,在其间弹琴长啸之人是如此安闲自得,尘虑皆空,外景与内情是抿合无间、融为一体的。而在遣词造句上则从自然中见至味、从平淡中见高韵。 如果第一首琴歌是初见锋芒,那么第二首便是重剑无锋,直击心灵。到了第三首,则更是平淡中见高、见雅,超拔世俗,不同俗流之意,让人既敬且佩。 可是秦川的琴声没有止歇住,另一只手再次挥笔。 众人心神颤动。 这人还有? 有第三首作为参照,第四首还能高明到哪里去? 若是稍有不慎,未免就狗尾续貂了。 他是真不怕啊! 就连心内有几分妒火的小侯爷,此刻也忍不住心里高呼。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兰操再次拿起诗稿,手很是颤抖,眼神迷醉。 不过深厚的职业素养,没让她语声颤动,惊叫起来。 她深深呼吸,忍住心内激荡,以平实悠远的语调,缓缓吟唱: 此生唯好静,万事不关心。 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 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 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 此时,一道道灿然文气冲出画舫,如织锦绣,浮游临川画舫之上,附近鬼神修士,远近可见。 而文气灿然,不断扩张,冠盖府城。 那府城城隍庙,竟被文气冲击,一时间神像颤动,微微开裂,似乎有惊怒骇然之声自庙里传出。 第66章 余音 兰操歌罢,大厅里一时间寂然无声。至于歌罢四首诗的兰操,眼中更是异彩涟涟。 如果第一首诗像是精致的开胃点心,吃了不觉得特别出奇,少了些期待,那么秦川后面一首接着一首,以一己之力将诗会的气氛推向一个高潮。 连续唱完四首诗的兰操,更像是亲身参与了这样的大事。 “松风吹解带……渔歌入浦深”,她不由自主向着秦川靠近,可是很快顿住,夹紧双腿,诗意荡漾在身体内,很快分不清到底是诗意还是…… 她咬着嘴唇,默默咀嚼刚才的每一个字,回味无穷。 他怎么能做得这样好。 就好像一个乡野少年,来到富丽堂皇的大厦,对着一群富贵子弟,先是拿出自己的才学,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然后又感慨自己怀才不遇。 你以为他是要人赏识吗? 不是的。 他只是展露了一下自己的才华。 怀才不遇,那便怀才不遇。 那也没什么。自有明月知我,山河风物知我,他的才无须人看得见,天地山川河流草木都是他的知音,何须要人赏识呢? 这样的才华,老天爷都会欣赏称赞的。山间之清风,为之而歌,天上之明月,为之而悦。 有这样的诗,千百年后此间人物,俱成黄土,可是今日四首诗,却如不废的江河,滚滚长流。 黄名士此前安慰黄梦,怀疑秦川的诗作可能是他背后的老先生所作,可是秦川现在突然拿出四首佳作,而且一篇比一篇好,最后两篇,更是传世之作了。 那种超然物外的意境,万事不关心的洒脱,忍不住教人自惭形秽。 这样的名篇,若是提前做出,早就流落在世间了。 哪里会等到现在才出世呢? 而众人心中,似乎依旧听到广陵琴呜呜作鸣,秦川虽然罢手,可是琴音如流水,在他们心中涤荡,久久不绝。 古人云,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此时广陵琴琴音便是如此,便是这般。 又仿佛那竹林贤者,隔着数千年岁月,与秦川对话。 两者有着惺惺相惜之心。 广陵琴遇竹林知音而鸣,跨越漫长的时光长河,仿佛竹林贤者来此,与秦川相会。 小侯爷想要说话,却又不知说什么。 秦川打破了大厅的寂静,他抱起琴,向着兰操微微笑着:“兰操姑娘。” “嗯。”兰操激动得不能自已。 “谢谢你的琴。” 说着,秦川抱着琴离开了。 飘然而去。 兰操还紧紧攥着秦川最后一首诗的诗稿。他当真万事不关心吗?他怎么能这样。 他为什么不留下来? 兰操的灵魂仿佛在受到拷问! 他就这样走了! 秦川走了,还带走兰操的魂。 半个时辰后,秦川的四首诗以风一般的速度,传遍陵州城。 上一次的水调歌头,太高,太飘渺,太仙。 这次的四首诗,有结构精密的,有感慨怀才不遇的,亦有旷达人生的,还有清雅绝俗,直击灵魂的。 词句平淡,意味深长。 有出身寒门的士子隐隐哭泣起来。 不知是悲叹自己怀才不遇,沦为帮闲清客。 还是感慨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老死林泉之下,或许比现在更快活。 富贵,浮云也。 人生若能有此等名篇流传,莫说小侯爷,便是镇南候又算得了什么,终归一抔黄土而已。 有富贵中人,心头同样戚戚。而今年少,他日白头,一生固然锦衣玉食,可是到头来,会有人记得吗? 或许有孝顺子孙,能记得三代,三代以后呢? 秦川做出这四首诗,莫说三代人,三百年,三千年,总有人会记得的。 在崇敬鬼神的世界里,人死不可怕,被人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了。 立功立德立言为三不朽,受读书人追捧,不是没道理的。 对于拥有特权的读书人士大夫群体,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不过是寻常之物,他们随时可以享受。 他们要的是名。 当然,利也是他们的,谁也不能夺走。 小侯爷瞧着秦川飘然去远的背影,忽然间将折扇拍了拍手,很是用力,却不顾不着疼痛。 “兰操姑娘,这四首诗还没名字呢。” 兰操一脸警惕,“小侯爷,这首诗是我们大家亲眼看着做出来的。” 小侯爷:“兰操姑娘,莫要误会,可是,刚才秦川是应我的邀请才作诗的,不是么?” “嗯,那又如何?” 她虽然忌惮小侯爷的权势,可是手中的诗稿,眼下里比什么都重要。 他急忙靠近兰操,低声道:“诗的题目怎么写都没关系,但得有我的名字,你问他出个价,多少我都行。只要办成了此事,往后秦贤弟便是我镇南候府的贵客。” 小侯爷承认,自己之前对秦川说话,是有些大声了。可是那是他生来嗓门大啊!若是秦川因此对他有成见,不把他的名字加上去,他会觉得委屈。 大厅里虽然以小侯爷身份最高,可是也有几位身份不低的,见小侯爷凑近兰操身边窃窃私语。 他们又不傻,从小侯爷刚才的话,多少猜出个七七八八。 无耻! 简直丢尽勋贵团体的脸面。 一个姓徐的年轻人走近兰操和小侯爷两人身边,对着兰操道:“兰操姑娘,你应该记得我吧,京中徐阁老,乃是我堂祖,家祖一向爱惜人才,教导我们要好生结交士林贤才。我在城南有八百亩桑田,正适合秦兄这样的人物隐逸,你能不能请秦兄跟我私下谈一谈学问,我想向他请教文章经义……”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靠近兰操,总之拐弯抹角,都是想要分一分四首诗的题名。 兰操无语至极。 其实她跟秦川也不熟啊。 可是谁信呢? 拿走了琴,留下诗稿,最后只跟你一人道别。 你还说没有奸情? 自古才子佳人,大家都懂。 你说你跟秦川没关系,刚才脸跟涨潮了似的,大家都是过来人,谁信? 何况读书人耻于言利,这种事肯定需要一个中间人来说和的。 … … 秦川急着走,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刚才写诗弹琴的过程中,广陵琴激发出不知多少文气出来,有来自四首诗的,更多是来自广陵琴的,大厅里其他人看不见,秦川看得清楚,一片灿然若华盖的锦绣文气几乎冠盖了整个陵州府城。 源头便在他和广陵琴身上。 事情闹大发了! 他肯定要赶紧溜走,万一再出意外变化呢? 先把广陵琴带走再说。 好在随着他下船离去,天空上的华盖文气,没有持续太久,被诛邪笔疯狂吸进秦川体内。 只是府城的城隍庙,却怒意荡漾,连带庙里的判官鬼差们,均自瑟瑟发抖,生怕惹来城隍大人的怒火。 第67章 各方反应 “欺人太甚,走,随我去见见那人。”禹江省陵州府的府城隍,本来是极好的神位,地位天然比本身其余州府县的城隍高出一截。 但是因为禹江龙君的存在,香火一向不旺盛,导致府城隍的修行缓慢,境界总也提不上去。 以至于府城外盘桓的鬼母、白狼王两只恶妖厉鬼,都无法除去甚至轰走。 可谓十分憋屈。 好在熬过这许多年,府城隍的神基终于打牢,眼见得法力神通要有所提升,结果遇见锦绣文气笼罩府城。 那文气虽不比浩然正气,鬼神辟易,可依旧能对神道造成影响。恰逢府城隍突破的时候,文气影响下,害得府城隍神基没有打牢不说,反倒是因为神像受到文气影响,出现开裂,神基还因此略有损坏。 总之起码一甲子的修炼打了水漂。 府城隍如何不气,如何不怒。 本来城隍这职位,皆有生前有德,正直,行善之人担当。但一朝神柄在手,潜移默化下,威严肃肃,生杀懆于己手,那一颗宽容之心,渐渐远去。 如今神道境界,更是因此受损。 怒气勃发,几乎不可遏制。 城隍下辖有四大判官,分别是掌善、恶、生死、刑四大判官。 生死判立时上前阻止道:“大人莫要意气用事,此人不在生死簿中,怕是来历蹊跷。” 善判道:“这人曾两除狼妖,为村民除害,乃是善人,大人着实不能为难他。” 刑判迟疑一声,“大人,此人有秀才功名,又是三试案首,如今更是文运昌盛。大人也知,即使阴司,也不能加刑士大夫,不然泰山娘娘、总城隍大人里,都交代不过去。” 府城隍看了恶判一眼,恶判弱弱补了一句,“此人没有恶行。” 府城隍:“……” 其实府城隍对妖鬼极有威慑力,但拿人的办法确实不多,因为人为万灵之首。妖类修行,一般而言,五百年才能得道人身,所以凡人修士往往修炼几十年便能降妖除魔,因为生而为人,相对妖类而言,已然是五百年的道行。 只是人没有开启灵光,真灵蒙昧,不能修行,那潜藏的五百年道行,自然发挥不出来。 那白狼王虽然只修炼百年,可实际上服食灵果,且承继一个修道人的洞府,已经接近化形的门槛,一旦化形而出,便是大妖了,能称妖王。 良久之后,府城隍才道:“本官也没说要找他麻烦。” “大人说的是。” 四大判官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们就怕城隍大人一时冲动,去找那书生麻烦。别的不说,这三试案首,自有至圣先师的文运庇佑,除非多年后,江郎才尽,屡试不中。但现在人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此次也不知做了何等惊泣鬼神的文章诗作,居然聚集出如此灿然的锦绣文气,若是泰山娘娘、总城隍大人知晓,以这两位大佬对儒门的亲近,真不知那书生会有何等福德。 城隍大人纵使一时撒了气,往后呢? 读书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不过他们也理解城隍大人生气的缘由。 有道是阻道之仇,不死不休。 这次文气冠盖府城,伤了城隍大人的神基,对于修道人乃至修行的异类而言,皆是不死不休的大仇了。 好在神道根基大部分要仰仗香火,倒不至于不能弥补,而且近来灾民渐多,连带府城隍庙也多了不少香火,城隍大人的损失还能弥补一些回来。 几位判官,好说歹说,总算给城隍大人劝住了,给了大人一个台阶下。 府城隍犹自觉得怒气不平,找了速报司的主官。 速报司的职责是掌管城隍阴司的行文发文。 “替我写一封奏章,禀报阎君。这陵州府城,怪事连连,本官实在力有未逮,还请阎君另择贤能。” 他退这一步,越想越气。城外有禹江龙君压着,城内现在又有个文运庇佑,生死簿都没记载的书生。 搞得他里外不是神。 这城隍神当着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不如辞了神职,转世投胎,凭这些年的香火,转世修道去。 也胜过受现在这鸟气。 虽然总城隍和泰山娘娘能管着城隍,可各州府县城隍的直属上司,还是十殿阎君。 十殿阎君有时也会化身,游戏人间。 此世神道昌盛,文运昌隆,非是顶尖的修道人或者妖鬼异类,实难出头。唯有乱世,才是他们的机会。 因此每逢王朝末世,便有修道人入世,应下杀劫,以图修为精进。而妖鬼也趁此兴风作浪,成就修行。 … … 对于秦川而言,其实也不太担心府城隍来找麻烦,且不说他有诛邪笔,真到了那时候,惹急了他,跑到府城隍庙里一拜,府城隍的神像未必能受得住。 而且这还是秦川不知府城隍的神像已经微微开裂。 但闹了这么大的风波,还是避一避为好。 装完逼就跑,岂不是很刺激? 此刻体内,诛邪笔汇聚文气,转化为浩然正气。虚影着实凝实了一些,只是绽放的代表浩然正气的白光,比以往也就多了三倍左右,想来更多是拿去恢复诛邪笔的本体了。 其实这次爆发的文气,更多来自广陵琴。 竹林贤者,寄托千古文人梦。 积蓄的文气着实不少。 给秦川激发出来,便宜了诛邪笔。 可如此多的文气,居然也只让诛邪笔凝实一些,足见诛邪笔来头之大。不过长生道种也不遑多让,进度依旧缓慢得很。 秦川现在倒是防御力不错,最大的弱点,反而是肉身。一般的鬼神之类,对他而言伤害不大。 护道之路,依旧漫长。 好在那四首诗流传出去,秦川接下来一段时间,文气还会有稳定的进账。只是陵州府盘子就这么大,他出再多的佳作,能集聚的文气始终有限。 这是平台的问题。 当然,秦川也可以尝试扩展这个平台。 办报纸? 禹江是东南繁华之地,文风昌盛,即使考不上秀才,但上过私塾的平民百姓不在少数。 文气诞生的门槛比浩然正气明显低很多。 如果能办出报纸,他的文章诗词小说就能广泛传播起来,甚至遍及乡野,扩大平台市场。 而古代并非没有类似报纸的产物。 随着印刷术的普及,此世已经有官方的邸报,形成制度,已有数百年。至于民间,在前朝是就流行民间小报,多是一些八卦内幕,定期发行。 只是在民间小报上发行文章诗作或者小说月刊,那还是没出现过。 因为民间小报并不被官面承认,有随时被查抄的危险。 而且连载小说,很容易被盗版,利润不大。 除非官府专门整理这方面的机构。 但是国朝一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无事。谁会花闲心整治这些。 若是因此出了差错,还得背锅。 世间官员,一旦涉及此类事,都是避而远之。 周知府倒不是怕背锅的人。 治理灾情,最怕便是上下不通,有人故意曲解,若是发行小报,解读政令,这方面的阻力,会减弱许多。 这方面的事,秦川此前跟周知府提及过,只是对方未必放在心上。 随着灾情治理深入,周知府想必会意识到这方面的难题,执行力的问题,放在任何时代都是难以解决的。 再如何严明刑律,最终都要落在下层的执行上。 士绅豪强敢明里暗里对抗官府,靠的便是这一点,官府需要他们帮助,才能政令下达,收上赋税。 是以大梁有海禁,可东南之地,走私成风,屡禁不止。 皆因背后有豪绅大族为依仗。 乃至于各个关口的山水路匪,背后都跟豪绅世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个时代,不存在真的隐士。 没有读书人士大夫的身份归隐,苦役劳作都能把人压垮。 归隐基本上都是为了扬名。 或者朝堂斗争失败,不得不归隐。 意识是我投降了,让政敌别来搞我。 算是官场的潜规则。 一点官员辞官致仕,往日的恩怨,便不再追究。只是那些仍在官场的亲朋故旧,又得另算了。 譬如路提学和周知府一旦犯事,秦川三试案首的秀才功名,也未必能保住,因为新任的提学一旦是政敌,有的是办法除去秦川的秀才功名。 到了举人、进士又不一样,因为举人便是官身了,真要剥夺功名,那就得追夺出身以来文字。 真要走到这一步,基本上得上达天听。 所以往后的乡试,秦川还是需要去考,只是还有三年,时间还很长,变数很大。 他抱着广陵琴回到家中,不禁有些感慨,这世界应该有类似袖里乾坤的道术,明天再去找青云道长问一问,否则搬东西也太麻烦了。 他现在能驱动元神虚影,一些道术凭借元神,应该能施展开。 总不至于阴神能干的事,元神干不了? 那不是扯淡吗? … … 黄梦看着小侯爷等人争着想把自己的名字加入秦川诗作的命名里,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嫉妒。 如果那四首诗是他做的多好啊。 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场景。 为什么他的诗做的那样好。 黄梦不觉得秦川是抄的,因为秦川写诗的那种底气,就像是你要多少,我给你写多少。 现实里哪有那么多名篇佳作可以抄。 那只能说是天赋的才气了。 可恶。 为什么他就没有。 黄梦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的是上天的宠儿。 现在看来,他不是。 秦川是! 甚至是老天爷的私生子。 很不公平。 好在这样的秦川,自然不容易被别人击败了。 输给一个泥腿子书生丢人,输给陵州第一才子,不丢人。 今日过后,谁敢说秦川不是陵州第一才子呢? 如果小侯爷等人目的达成,高低得死命吹捧秦川,否则这四首诗如何流传千古? 只是秦川会答应吗? … … 一场诗会的内容,于是很快在陵州府各方人士中发酵了。 各有反应各不同! 第68章 阴司 因为四首诗的篇幅都不长,传播速度很快。何况这里到底是古代世界,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就那么多。 能不花钱还有趣的消遣就更少了。 大约秦川也低估了诗歌对世人的影响力。 因为有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在前,前次的水调歌头又过于曲高和寡,在民间的影响力其实没那么大。 只是读书人眼中,知道那确实是一首上品之作。 而秦川新出的四首诗,尤其是后两首,字句简单,意味深长。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 这一句句十分简单好记,意思清楚明了,传播起来当然很方便。于是如黄梦猜测的那样,愈发多的人认为秦川今日后便是陵州第一才子。 何况他才十六岁。 也有人翻出秦川簪花宴做出的那首诗,同样是向往隐逸,厌倦俗务。而且秦川平时,也几乎不与外人结交,让人不禁猜想,到底是什么让这位大才子,年纪轻轻便厌恶浊世呢。 还有人觉得秦川是个狂生,恃才傲物,不把其他人放在眼中,所以才想着远离红尘。 总之什么说法都有,有好的,有坏的。 而四首诗很快传到周知府耳中。 他仔细品味了四首诗,最后无奈地对马护卫笑了笑,“这个惫懒小子。” 在他看来,秦川什么都好,就是比较懒,大抵如此,才向往隐逸。或许是和他一样看透了世道,知道无可救药,于是不如眼不见为净。 可是他胸中那么多才学和想法,不用出来,岂不是浪费。 周知府也曾年轻过,知道少年人的想法总是不定性的,有时很积极,有时很颓废。 可是只有经历过生活的毒打和磨难,还勇敢地热爱生活,那才是真正的有勇气啊。 他希望秦川早早明白这一点,不要那么懒散。 只是他现在到底是一个秀才,能做什么事呢? 路提学说朝廷明年有可能会开恩科,那就看看吧。 十六岁的秀才不足为奇,即使三试案首,在两京十三省,那也是每隔一两年便能寻到的。只是限于陵州一府,才有些稀奇。 如果是十七岁的解元,十八岁的会元、状元,那就很稀罕了。 皇帝爱修道,又喜欢祥瑞。 如果秦川连续参加科考,说不得为了达成六首的盛世成就,让秦川有机会连中三元。 加上三试的案首,那就是连中六元。 这是古今罕见的文坛盛事,要上史书的。 只能说秦川有希望。 周知府在思考秦川的事同时,城隍的奏章已经化为一缕青烟,通达幽冥阎罗殿。 阎君化身游戏人间去了,不知何时回来。今日当值阎罗殿的是红袍判官,看了陵州府城隍的奏章。 红袍判官知道陵州府的城隍十分不好做,要是别的地方,做了几百年城隍,早就铸牢神基,升职来地府,或者前往泰山府修行,又或者带着一身根基转世修道,鬼仙有望。 而陵州府城隍,享受几百年香火,依旧成就有限。 当时也是朱袍判官忽悠陵州府城隍去任职的。 他看了府城隍的奏章,确然在陵州府厮混十分辛苦,旁边有禹江龙君,府内近日来,灶王爷的香火神庙也扩张开,又遇到有文运加身的书生,日子着实难过。 他记得陵州府学的至圣先师像似乎是儒门众圣殿搬出来的,便是为了镇压东南文运。在陵州府当城隍,着实辛苦。 阴司里,暂时也找不到合适人选去上任。 只是陵州府城隍,任劳任怨几百年,不说功劳,也有苦劳。眼下里实在干不下去,再强迫人家也不太好。 何况陵州府城隍这次神基都无意中给那书生损伤了。几十年苦修,都得重来。 后面再来一次,怎么受得住? 阴司也是要讲人情的。 可是阎君不在,换一府城隍的事,终究不是小事。 他问了诸福司的主官,陵州府如今可有福德之士。原来凡阴阳两界,正直无私、锄奸惩恶的忠良之士,皆会被诸福司记录在案,赐予福德,今生来世,自有福报。 诸福司主官回道:“如今陵州府的知府周瑞,字汝贤,乃是福德之士。” 红袍判官于是翻阅周知府的生平,颔首道:“我记得阴司不乏有活人当阴司神官的先例,这样吧,我托梦去问一下那周先生可否愿意夜间暂代城隍之位,审查当地阴司妖鬼作孽之事。如此一来,倒也和他本职不算冲突。” “大人所言甚是。”诸福司的主官忙奉上马屁。 如今红袍判官暂代阎君之职,又是现管的上官,他们侍奉红袍判官,比往日还要殷勤。 因为不是直接请周知府上任,只是夜里暂代神职,倒是不必阎君用印,暂代阎君之职的红袍判官便可做主,但事后须得留底,将来好向阎君交代。 … … 第二天,清晨。 秦川一大早出门去朝天观找青云道长。 半路上,天上忽然下起大雨。 要说秦川也能观天象,可是这场大雨来得十分突然,像是什么气机变化引起的。 他出门前没有带伞。 不过秦川近来炼体有成,使了个外家的化劲法,自是蝇虫不能落,一羽不加身。 区区风雨,更是不能近身。 他在雨中悠然自得漫步。 而这雨下得突然,又十分大,行人都忙着去躲雨,哪有人注意秦川。反倒是街边的屋檐,人挤人,自顾不暇。 街道反而空起来。 这临近十月的雨水,寒冷刺骨,普通人生受不得。 对于秦川而言,倒是只能起到一点些微的刺激作用。 他想着,或许可以搞一块万载寒冰玉试试晚上在上面睡觉,刺激气血,炼体的进度应该会快一些。 这等宝物,左近想来龙宫才会有。 他雨中漫步,神思悠悠。 转过一条巷子,出了巷口,到了一条长街,眼见临近朝天观,忽地看见长街之上,走来一个和尚,敲着木鱼,一条小蛇,缠在木鱼上,瑟瑟发抖。 准确的说不是缠,而是被木鱼吸附。 那和尚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跟小蛇交流。 总之情状颇有些妖异。 第69章 神宵 大雨中,秦川与和尚错身而过。 木鱼声混着风雨作响,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但秦川没有停下脚步,朝天观很快就在眼前了。 秦川在观前停下脚步,往身后回看一眼,和尚的身影恰好消失在他视界中,跨过雨幕,两人还对视了一眼。 秦川的元神立时感应到来自对方目光里忌惮、不解、疑惑等复杂的情绪,以及木鱼上的小蛇,似白玉一般,蛇眸不是冷冰冰的,朝他透着一股子哀求。 和尚不是普通和尚,蛇不是普通小蛇。 只是跟他没什么关系。 秦川扣动门环。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门内一道歌声悠悠传来,穿透风雨,穿透红尘。 观门打开,露出青云道长飘然的身影,然后脸色尴尬,打个哈哈道:“秦相公,是你啊。” 他念的正是秦川昨日抄的诗。 “青云道长好。” 青云道长尴尬的神色一闪而逝,脸上带着笑意,“秦相公的诗写得真好,我正将你的诗作全文背诵呢。来,外面风雨大,里面请。” 到了道观里,有座凉亭,周围雨水如幕,将亭子内外分成两个世界。 秦川自不怕冷,青云道长穿的道衣也不简单,两人在凉亭中坐下,大约此前青云道长也在凉亭赏雨。 若是不下雨,到了晚上,也可酌一壶酒,赏花赏月赏秋香,日子很是逍遥。 “道长怎么都不收几个记名弟子服侍。” 朝天观不大,但也不小。 青云道长:“不方便,而且隔一两日,便会有人过来打扫的。” 秦川于是了然,看来青云道长替王家干了一些脏活,不收弟子,只是不想被发现他和王家的秘密,长居朝天观,衣食无忧,只在一些王家不便处理的活,逍遥自在,倒是比世间九成九的人过得舒服。 而且有王家支持他修行,总比他一个人到处奔走,去寻找修行资源要好很多。闯荡在外,说不得就容易冒犯到其他土豪士绅的利益,容易被官府盯上。 财侣法地,修行四要。 王家就能给他提供财法两要。 加上他本身有法,只差一个道侣了。 道侣倒不是一定要女修,志同道合即可,可以互相交流经验。但只是观里没有,陵州府这么大,自是不止青云道长一个修行人。 但秦川目前熟悉的,便只有青云道长。 秦川:“嗯,在下今日前来,乃是有些疑问。” “贫道知秦相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昨天闹了那么大动静,想来是大有收获。” “道长瞧见了?” 青云道长笑了笑:“想不瞧见都不行,文气冲天,可是好多年难得一见的异象。我等修炼神魂,自是敏感,当然瞧见了。不只是贫道,怕是城内外的鬼神,大都看在眼里。只是贫道研究这四首诗,固然文词雅致,尤其是后两首,可为传世名篇,但聚集那么多文气,倒是少见。可能是贫道对文道了解太多的缘故,以为怪事了。” “道长倒是没判断错,我昨日弹了临川画舫的广陵琴,才聚得那些文气,不过很快就消散了。” “难怪。秦相公莫非是想问广陵琴的事,那是名教圣物,我道门对此是颇有避忌的,你问我,我也是不大清楚。” “不是此事,对了我来时遇见一僧人……” 秦川将此前遇见僧人的情形述说了一遍。 青云道长神色微变,长出一口气,“如果贫道没猜错的话,那是灵清寺近日逐出的一个凶僧,原本是挂单在寺内,可是为人凶厉,与寺内的僧侣多有冲突,以至于被长老逐出寺去。他也是个有本事的,想来那小蛇通了灵性,给他捉住,要用来增加道行。” 他顿了顿, “秦相公不管闲事是对的,招惹不明底细的人,在我们修行界实不明智。而且近来愈发不太平了,即使你有功名在身,可真遇上那些胆大的,未必在乎。秦相公固然武艺不俗,但这世上有许多手段,防不胜防,总之我观如今世道,还是要多加小心为妙。” 他这番话算是肺腑之言,因为青云道长和王家绑在一块的。秦川和王孚交情甚笃,这边王家的一大靠山,聂知县将要远知蜀中峨眉去,王家在禹江的官场上,便少了一个说话的人。 聂知县的夫人王氏到底是王员外的骨肉至亲,不比旁人,本身又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原本是要来做陵州知府的,如今出现意外,让王家的生意都有些受阻了。 眼下维持生意倒不是难事,而且聂知县与周知府有旧,即使不帮忙,王家也不会在正道上的事受到刁难。 这番王家虽然没在明面上捐款赈灾,可是人力和粮食运输方面倒是出了不少力气。 只是终究还是需要一个有前途的官员与王家联手,否则等依靠的大树一一老去,王家自不免落败。 秦川自然是现在王家最中意的目标。 本身不是豪族势家出身,又与周知府、前任提学路大人亲近,又和王孚交好,而且才十六岁,一旦中举,中进士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黄家能稳坐陵州第一大族,靠的便是家中出了几位进士,地方朝堂都有人。 “多谢道长提醒,在下一定注意。” 一叶落而知秋。 世间聪明的人不在少数,怕是那些看似依旧纸醉金迷的豪强世家,也多少为接下来的乱世开始做准备了。 只是准备是一回事,可时代浪潮滚滚而来,真遇上狠人,天街踏尽公卿骨,那也是没辙的。 可不准备,那更是没辙。 没有阶级会舍得让出自己的利益,要重新分配,靠的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吟诗作赋那样温文尔雅,而是靠刀枪拳脚。 无论乱世还是盛世,最大的道理,始终是拳头。 即使至圣先师的论语,也是先打出一片天,才能流传下来的。 否则何以会有孔武有力这个词? 光讲道理是不行的,还得有拳头。 这个世界,儒门能压制道门,肯定不是靠那些微言大义,还有其他的力量。譬如他体内的诛邪笔。 又如他昨日刚得到的广陵琴。 儒门的圣物肯定是不少的。 青云道长抚须微笑:“秦相公不觉得贫道多言,贫道就再说两句。既然秦相公始终对这些修行之事好奇,其实宝山便在身边。” 秦川:“道长可是说禹江龙君?” 青云道长:“不错,总归是可以找机会亲近的。” “多谢提点。” 秦川心想,看来想吃龙宫这口软饭的人真是不少啊。不过龙宫豪富那是肯定的,随便漏一些出来,莫说一个普通人,便是修道人,都能一生一世享用不尽了吧。 他又道:“前人有云,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佛家也有说,纳须弥于芥子,一花一世界。不知修道可有此类法术?” “秦相公是为此事来的?” “嗯,打算将来游学一番,只是带着诸多物品不方便,突发奇想。” 青云道长微微沉吟,好一会,叹口气:“算了,此事还是告诉秦相公吧。其实秦相公上次那张画皮,便可做炼制藏匿物品的法器。那画皮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从一个灵肉合一的武道宗师的尸体上剥掉的。不知那鬼魅是如何机缘巧合得了那张画皮,变幻人形。想来其中是有些隐秘的。所以贫道才知此物珍贵,能拿回崂山,换些好处。只是秦相公如今前途,比贫道想象的要远大许多,又问到此事,贫道就不隐瞒你了。” 他见秦川对修行之事,始终好奇,心知将来秦川迟早要知晓这些事的,不如现在坦白。 这也是看出秦川的潜力实在惊人。 秦川知晓,他和青云道长实在不算有交情,人家不说是本分,说了是情分。 “明白了,这炼制法器之法,还请道长给在下指一条路,在下这里有一份修炼道术的心得,道长或许用得上。” 修炼道术的心得,自然是得自黄沙在海中水府所得的道书。 秦川接受黄沙的参拜,翻阅了它一生的记忆,那道书内容在记忆里极为深刻,秦川自然轻易找到。 秦川也不是要拿出全部的道书,而是部分。 也可从此判断那道书的价值。 因为道书里修炼阴神的内容,对秦川实在没有用处,他都修成元神了,而且走的也不是鬼仙之道,路径不同。 “每月十五的后半夜,陵州府附近的修道人甚至异类,会有一个黑市开启,具体地点,贫道初九得知后,可以通知秦相公。只是黑市交易,有许多风险,秦相公打算去的话,一定要慎重。” “嗯,这里有一份修炼心得,算是在下的答谢,也请道长品评一二,看看有多少价值。” 秦川取出一页纸,上面记载了一大段修炼阴神的内容。 这只是那本道书内容的十分之一不到。 “神宵炼神术?” 青云道长接过白纸,看了一段后,神色大变。 他往四周看了一眼,神情极为复杂,“秦相公,此物从何而来?” “不方便说。” “确实不方便说。看了秦相公也不知此术来历,而且里面内容不完整。这是神霄道的修炼秘诀,对我人族还好说,可是一旦妖类知晓,怕是秦相公麻烦不小。因为我在崂山听过长老提过,世间异类除开天赋神通外,能修炼的道术不多,神宵炼神术,恰好是其中一种。昔年神霄道正是因此,惹了大麻烦,招来群妖攻山,一场大战后,神霄道损失惨重,据说仅有一两人活下来,从此远遁海外,下落不明。” 第70章 余威 秦川:“多谢道长告知,那么此物对道长修炼阴神有用吗?” “有用的,贫道在崂山只是外院记名弟子,所学道法,甚是粗浅,有了这篇神宵炼神术,他日修成阴神,便又多了几分把握。”他说完话,从袖中取出一份古旧的竹简,上面居然也是甲骨文字。 “这上面是制符和研制鬼墨的方法,贫道看得出,秦相公确实对修行之事,颇感兴趣,人各有志,不能强阻,此物价值是不低于神宵残篇的。还请收下。不过这残篇内容,秦相公莫要再传出去了,否则引来麻烦,对你我都不好。” “自当如此。”秦川收下竹简,“那么我就等候道长下月初九之后,关于黑市的传信了。” “贫道记着的。” “告辞。” “秦相公慢走。” 青云道长送秦川出了观门,心里暗自寻思:“这人读书明理,果是不一般,怕是也看出世道将乱,现今练武修道,等到了乱世时,就大有用处了。” 乱世,亦是修道人的杀劫。 莫说他这崂山外院的记名弟子,便是内门的真传,也难说会不会卷进杀劫。 多一分助力,在将来的杀劫中,就多一分渡过的可能。 这神宵炼神术虽是残篇,对他而言,确然有一些帮助,至于竹简的价值,的确不在残篇之下。 只是符道一途,十分艰难,他数十年,方有一点成就,秦川读书考科举厉害,不知制符的天赋如何。 若是过段日子没有进益,还是要劝他专心科举。 虽说世道将乱,可是考上举人进士,有了官身,到底是不一样的。 … … 秦川回了家,清清迎上来,替他更衣。 更衣的过程中,秦川想到,那明月观想法虽然没法让清清修炼,可照她的说法,到底精神了一些。 这神宵炼神术适合妖类修炼,兴许清清能借此解决服用幻形丹后,不能修行的弊病。 阿猫阿狗相处久了,也是有感情的,何况是朝夕相处的小婢女。 他心里还是希望清清能活久一点。 最近他事情不少,此事一时间没想起,得了青云道长的提点,才知神宵炼神术适合妖类修炼。 他于是抽出空来,教导清清修炼神宵炼神术。 因为这也是观想法,倒是不必回到本体修炼。清清照着秦川的指点,观想雷霆。 轰! 片刻不到,她便一脸的苍白,精气有溃散的征兆,好似大病一场,虚弱不堪。 “怎么了?” 清清用手语解释,说她实在观想不了雷霆。 秦川沉吟:“你再观想明月试试?记住心当如井中月一般,澄净虚空。” 清清照着秦川的吩咐去做,过了一会,脸色果然好多,精气渐渐稳固。同时脚下流出一点黑色的汁液。 “怎么样?” 清清表示,好多了。 秦川注目那一点黑色的汁液,想起丹道初解那本经文的记载,里面提及一种叫丹毒的东西。 丹毒融于精气中,极难化解。 这一点黑色的汁液,倒是跟记载的丹毒很像。 莫非便是幻形丹的丹毒。 清清对自己幻形之身,流出这种东西,感到很害羞。秦川让她收起来,先存着。 往后再研究一二。 丹道初解他许多内容尚未通晓,关于丹毒的记载,也没完全解开,往后解开其中内容,或许这丹毒还有用处。 他心中猜想,清清不能修炼,或许跟幻形丹的丹毒有关。 只是这丹毒是有意加进幻形丹的,还是幻形丹中必须有丹毒存在呢? “我对修行界的事还是了解太少。” 秦川没有足够的信息,没法分析出其中的隐秘。 不过随着他所知越多,这些隐秘迟早会解开的。 做这些分析,不仅是为了满足好奇心,也是为了更了解这个世界的修行体系,知己知彼,才能护道长生。 毕竟这个世界有层出不穷的道术,如果对其原理机制不够了解,他也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因为修道人肯定是聪明之辈,既然知道武者血气能克制神魂,不可能没研究出应对的办法。只是这种办法可能很难推广,但大概率不会没有。 这时,雨已经停了。 王府的管家过来,代表王孚,向秦川转告一件事。 “你是说红楼的楼主苏香找到你们少爷,想通过他请我吃一顿饭,还有事跟我商议,商议的主题便是那四首诗的题名?” “只是她们何须这样拐弯抹角。” 管家回道:“苏楼主和兰操姑娘说是担心你又拒绝,所以找我们少爷转达,苏楼主正好也有些生意上的事,打算跟少爷合作。少爷说你去,他就去。你不去,他再考虑考虑。” “嗯,你回去跟王兄说我晚上会去的,明月楼是吧。” “正是。那小人回去复命了。” “对了,没说具体的时辰吗?” “那边说了,她们会先去等着,秦相公看晚上什么时间方便去就行了。” “好。” 管家于是告辞离开。 秦川心想:“这两女人倒是有意思。” 他心中大致判定苏香和兰操都是闻香教的人,只是多半不知那夜他救了老狐小狐们的事。 也不知那些教徒,是不是她们派去的。 即使不是,总归都是闻香教的。 王孚看来是心病还没好,要是往常有大美人相邀铁定一口气便答应了。自己还没把那补虚功的升级版,壮阳效果更好的功法教给他,这次一并给他好了。 明月楼不是青楼,乃是正经吃饭的地方。 楼里的厨子据说是京城退下来的御厨,手艺很好,接待过不少达官贵人。要在里面定个位置可不容易。 苏香定了一个雅间,窗子打开,可见月出于东山,徘徊于斗牛。房间里烧起炉火,也不怕外面的凉风吹进来太冷。 秦川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 这时王孚已经来了。 至于兰操和苏香早已等着。 兰操见到秦川,眼中藏不住的喜意,倒是苏香,神色沉静,只是秦川细心观察,总觉得苏香似乎把自己的地位摆的比兰操低一点。 修炼道术的人,神魂内藏,不易给人察觉修为深浅。倒是武者,没有脏腑藏匿气血的手段,容易给人看出端倪。 秦川凭借元神感应,知晓二女神魂都不弱,但有多强不好判断,大抵不会比青云道长差。 苏香那绝色的容光,本身就是一种道术,能使男女都颠倒着迷。 只是对现在的王孚,倒是不很管用。 秦川进来,双方一一见礼。 苏香开门见山,拿出一张纸,上面有细细的小楷,记载许多内容。 大抵是以小侯爷为首,想出价给诗命名的人。还记载了各人的身份来历,所出的东西价值几何,皆是清楚明白。 无论对方怀有什么目的,至少在这件事上,用足了心。 “多谢苏楼主,既然苏楼主替我整理出这些来,那我就厚颜再麻烦你一次,你说我该选哪四个人的礼物呢?” 苏香:“其实礼物的价值大同小异,真正值得秦公子关注的,乃是这四人背后的人脉。至少通过这件事,秦公子算是能和这四位搭个线,往后在别的场合有说话的余地。至于真正拿主意,还是得秦公子你来,奴家不敢越俎代庖。” 当日兰操全神贯注在秦川和四首诗身上,可苏香实实在在感受到那灿然华盖的锦绣文气。 如果兰操是文青心上头,那么苏香是实实在在感受到秦川蕴藏的潜力。文气如织,秦川将来至少是一位真正的大儒,能解释圣人之道,阐述微言大义。 闻香教的教主都对这类人忌惮不已。 可以说苏香至今被秦川当日展露文气的余威震撼着,不敢有丝毫怠慢,生怕惹到对方。 另一方面,若是能因此事,结交上秦川,那自是极好的。 第71章 制符 秦川也不废话,取出随身携带的狼毫,如今狼毫笔头的毛已经白了三根,笔头吸饱苏香准备好的墨水,秦川在纸上勾出四个名字。 “好了,苏楼主如此帮我办理便是。你看你抽多少合适?” 道上的规矩秦川很懂,中间人要么给她抽水,要么欠人情。 苏香见状,微笑道:“秦公子,我们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上次的事,我是打心里感激你帮我们红楼掩盖。这次我帮你,咱们算不算一来一往,有了交情。” 秦川点点头,“算。” 他仔细观察苏香的神情,包括心跳,呼吸等其他特征,没有异常。看来苏香是真不知道他救狐狸们那件事。 苏香如此,兰操自也如此。 秦川先前是误会了。 苏香:“有了交情,就可以做朋友。奴家今天帮秦公子,也是希望有一天秦公子能在不为难的情况下,顺手帮一帮奴家。” 这个要求不高,将主动权交给秦川。为难的话,可以不帮。 “苏楼主过誉了,我能有什么能耐帮你,这话你得跟王兄说。” 苏香笑道:“那也请王公子答应奴家这小小的要求。” 王孚看了秦川一眼。 秦川轻轻颔首,“苏楼主,王兄是生意人,互惠互利的合作,我们肯定都是欢迎之至的。” “有秦公子这句话,奴家便放心了。奴家和兰操姐姐都薄有产业,只是身为女子,许多事是多有不便的。将来是有需要仰仗二位公子的地方。当然,前提是如秦公子所言,互惠互利。如此也是人与人之间长久相处之道。” “嗯,如此,咱们喝一杯,便各自早点回去休息吧。” 秦川带头举杯,四人喝完酒,秦川和王孚先离开明月楼。至于王孚和苏香在生意上的事,秦川来之前,王孚已经和她交流了。秦川表了态,王孚自然定下心,能与苏香合作。 细节的事,日后可以细说。 王孚笑吟吟说:“留仙,这苏姑娘十分知情识趣,难怪能把镇南候的小侯爷迷得神魂颠倒。只是她好似对你也很有意思,我还是得劝你中进士前,少跟她来往,免得无缘无故招来小侯爷的敌意,给你下绊子,妨碍前程。他们勋贵是不怕惹麻烦的,跟我们到底不一样。” 秦川:“我看你跟人家谈笑风生,你应该比我更注意才是。” 王孚嘻嘻一笑:“逢场作戏而已,对了你说的那事,还没给我呢。” 秦川知他说的是壮阳效果更佳的补虚功,“明天就给你,对了,你送些黄牛肉给我,算是酬金。” “好好好,送你三年五年都行。只要你想吃,我这管够。”王孚哈哈大笑。 两人于是作别离去。 … … 回到家,秦川吩咐清清点亮蜡烛。如今时代的蜡烛原料主要是白蜡,王家就有专门的白蜡虫养殖场,用以提供制作蜡烛的原料。 王家也可以算是半垄断了陵州府的蜡烛行业。 另一半在黄家手里。 苏香想和王孚合作香烛的生意。 多根精致的蜡烛摆好,房间里明亮起来。秦川开始阅读自青云道长所得的竹简。 得益于解析丹道初解。 加上竹简也是甲骨文字,秦川阅读竹简,比此前解析丹道初解还要轻松许多。 竹简叫做“墨符书”。 除开甲骨文字外,还参杂一些图形。这本墨符书也不是完整的,而且应该是青云道长从别处得来,非是崂山正法。 里面内容略有提及传承,有“清微”二字。 只是秦川对修行界的门派了解不多,对于清微的具体来历,自然很是模糊。青云道长没提,不知是忘了,还是其本身对甲骨文字的认识不多,没有解析出这两字来。 也可能是这件事本身不重要,更或者故意不说。 秦川没有纠结此事,反正青云道长自己肯定有学过墨符书,真是来历有问题,两人也是一损俱损。 而且对他而言,能提升实力的手段,就是好手段。 一切难题,都会在绝对实力面前,迎刃而解。 手中竹简的主要内容是操持风雷的符箓制作。 有清风符、五雷符等等…… 制符的纸以黄纸为佳,墨分两种,一是朱墨,二是魂墨。魂墨又称之为鬼墨。 朱墨是指的以鲜血为墨。 其中以武者的心头血或者妖族的精血为朱墨使用效果更佳。 武者的心头血适合制作五雷符。 妖族的精血十分通用,五雷符和清风符之类,都有不错的效果。只是制作五雷符时,效果比不上武者的心头血。 秦川想到狼妖的心头血,他此前把黑狼妖的心脏射穿射烂,心肝最后也送给了秦老拿去供奉龙君。否则能留下来,倒是可以制作朱墨。 另外鬼墨的原料取自精魂。 修道人的神魂乃是上上之品,有道行的妖鬼精魂亦是不错。 如果有这样的原料,可以观想自身神魂为阴阳磨盘,将精魂、神魂磨成鬼墨。只是此法甚是凶险,如果神魂不够凝实,反而有损伤自身神魂的风险。 除此之外,对神魂的力量,要求不算高。 当然前提是能足够镇压作为原材料的神魂。 上面也提过,可以用别的法子,先削弱作为原材料的神魂、精魂,如此一来,磨出鬼墨便风险小许多,只是收获的鬼墨也会少许多。 此事总归是要用到神魂,很有风险,因此鬼墨向来珍贵。毕竟修道人对神魂重于性命,哪肯轻易冒险。 好在秦川有元神,倒是不必有此担忧。 阴神制作鬼墨的风险都大为降低了,何况元神? 秦川照着上面的法子,先观想元神为阴阳磨盘。此法旨在激发出神魂的阴阳二气。 此阴阳二气,因为没经过雷霆吸力,阳气本身是阴中之阳,所以阴阳二气的威力不大。 若是受过天雷洗礼的阴神,便可模拟出真正的阴阳二气出来,化生阴阳磨盘,便是一门厉害的攻伐道术。 秦川的元神还未过天劫,但元神比阴神厉害,观想出的阴阳磨盘,确然比墨符书记载的要厉害许多。 他将画皮鬼魅的精魂从收魂米放出来,摄入元神化成的阴阳磨盘。但见得阴阳磨盘转动,画皮鬼魅的精魂就在磨盘的阴阳二气绞杀下,一点点给压榨出来,化成浓郁的青黑汁液。 仿佛实质一般。 秦川将画皮鬼魅的全部精魂压榨成鬼墨,最终得了拇指大小的青黑墨块。 鬼墨制作成功。 这一步对其他修炼者,其实是很艰难的一步,须得万分小心。 但对秦川而言,这一步再是轻松不过。 而且将元神化为阴阳磨盘,算是丰富了他的攻击手段。 确切的说,阴阳磨盘既可以防御,又能进攻。 只是威力有多大,目前没试过,着实难说。 鬼墨也是用血化开研磨,倒是不需要用武者心头血、妖类的精血。 普通人的血液都可以。 但制符是十分消耗精气神的一件事。 制符的种类不同,精气神消耗的侧重点不一样。 譬如青云道长的镇魂符,更多是要消耗神魂力量。 秦川打算先制作清风符。 此符制作出来,念动咒语即可使用,每次能持续半个时辰,浑身有清风之力加持,身轻如燕,若是本身速度够快,还能做到短暂的御风而行。 许多修炼者驾风而走的道术,都是脱胎于清风符。 可惜那个剑柄他还没研究出使用方法,若是能化生出剑光来,加上清风符,倒是可以试试“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了。 他猜想,剑柄是需要祭炼,才能使用。 下个月去黑市,看看能不能找到相关的法门。 清风符制作的方法不难,关键是要有强大的控制力,能做好每一个细节的处理。 恰好这是秦川的长处。 他以狼毫为画符的笔,家里正好有黄纸,取出一张试了试。 不多时,一张清风符便成了。 不知是狼毫沾染过正气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这清风符有着竹简都没提及的一丝灵性。 看着十分舒服。 既然制符完成,秦川当然要尝试一番了。 准备, 起风了! 第72章 城隍 秦川将清风符捏在指尖,意念集中在清风符上,念动清风符的咒语,刹那不到,清风符像是燃起来一样,顷刻间化为灰烬,而一股清气却绕着秦川周身。 而清风符燃烧时,并无任何灼热之感。 “这便是道术了么?” 秦川身子微微一动,往前迈步,觉得无比轻盈自在。浑身似一股无形的气流托着。 他再一跨步,这次稍稍使力就去得老远。 他细细感受,这不完全是那股清气的威力,清气是一个引子,引动了天地间的风之法则般。 可以说清风符本身不具备那样的力量,而是一种信号,引动天地之力的加持。 秦川细细感受来自清风符的加持,纵跃之间,轻轻松松上了房顶,再用力一跃,好似能追星逐月一般,好几个呼吸才在空中缓缓下落,一旦找到借力处,又可以一跃老远。 他玩得兴起,身影悄然融合进夜色中,到了内城的屋舍房顶。 陵州府城他逛过多次,今夜所见,尤为特殊。 在夜色里,秦川好似一只轻盈的蝙蝠,不时起落,观望这座他生活有一段时间的城市。 夜色成为秦川最好的保护色,纵跃在屋顶上,轻轻借力,就能顺出十几丈的距离。 伴随着他超出常人的听觉,许多人家里的窃窃私语溜进他的耳中,如果他想的话,能探听到许多秘密。 他现在便是一个超然陵州府城之上的存在。 这种体验的过程中,秦川看到一起起在黑暗中,发生的罪恶事件。遇见了,他便摆平。 惩恶扬善! 这些顺手之劳的事,他不吝惜去做。 可要是每天都干这些事,秦川自问做不到。 他想做个好人,但也只能在自己目光所及之处,且不会有很大的麻烦。 使用清风符像是打游戏,虽然也会消耗一定的体力,但快感很强。半个时辰,仿佛一眨眼便要过去了。 秦川明显感受到自己身上那股清气减弱得很厉害。 清风符的使用时间快到了。 不过他也在思考,要不要花费精力被清风符的原理解析出来,用元神施展清风符。 只是这样一来会消耗元神的力量,不知需要多少。 但有备无患。 反正闲着的时候,琢磨琢磨便是。 包括镇魂符、五雷符,都可以慢慢解析,亦是增进自己对这个世界道术神通的认知。 平时要用的时候,有多余的符箓便用符箓,给元神省点劲。 毕竟现在的元神,还很虚弱。 说起来,他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三试案首,成天都是琢磨着修炼道术神通的事。 清风符、五雷符、镇魂符更像是他的功课。 但科举文章,实在没啥好琢磨的。 八股文由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只要脑海的知识储备足够,哪怕再难的截搭题,都可以轻松应对。 其实科举不全是八股文,到了乡试会试,除开八股文外,还要做策论。 相比于八股文的条条框框,策论倒是灵活自由许多。 遇见一些喜欢实务的主考官,八股文做得差,但策论做得好,也能考中举人,会试得中。 但八股文做得好,被取中的概率是最大的。 到了殿试,倒是不用做八股文,而是策论。其实这是最考验真才实学的。 因此一些会试中排名靠后的举子,往往能在殿试中取得较好的名次。 当然,殿试的最终排名还是皇帝决定的。 只是主考官们递上来的卷子排名,如非有特殊情况,皇帝一般不会驳回去。 秦川准备回去时,忽地感觉到阵阵阴风,他看向府衙方向,正是阴风的源头。周知府待他不薄,他可不想对方有事。 秦川于是发动清风符最后的效力,前往府衙外。 一到那里,他隐在附近一个屋顶,元神之力灌注双眼,开启法眼,看到周知府居然骑着红缨大马离开府衙,身后跟着许多鬼差。 不错,就是上次在郭北县小倩那里见过的牛头马面,还有黑白无常。 这些人簇拥着周知府离开。 他看了看周知府的穿着,像是印象里的城隍打扮。 “周大人当城隍去了?” 见了这一幕,秦川倒是放下心。反正周知府不会是出了啥坏事。 他身后的鬼差们都是毕恭毕敬的,跟平常衙门的官差见了知府大人,没啥两样。 相传城隍都是有善行的正直无私之人担当,周知府确然是十分符合。 只是做了城隍,便是阴司之神,莫非周知府已经不是活人? 秦川靠近府衙,也没发现在做白事,或者有哭声,一切如常。清风符的效果尽了,但秦川还是凭借惊人的身体素质,潜入府衙,发现周知府躺在房里,呼吸如常。 他于是悄悄离开。 “奇怪。” 秦川对此事颇是好奇。 明明瞧见周知府一身城隍打扮,还有鬼差簇拥,可肉身依旧什么事都没有。 他打算明天白日再过来看看。 果然是聊斋世界,什么鬼事,都可能发生。 也不知是不是秦川自己的体质问题。 反正他身边的怪事是一件接着一件。 至今家里没有一个正常人。 他算了算,家里小婴宁是半妖,清清是妖,黄沙是妖,玉湖、冰雁是画妖,近乎神道。 水缸里的两条黄唇鱼倒不是妖。 可他前几日,每次想吃它们的时候,这两条黄唇鱼眼神颇为人性化,透着哀求。 倒是让秦川不好下口。 他问清清,清清倒是没感觉到黄唇鱼通灵。 秦川的元神也没从它们身上发现灵气,可是那灵动人性的眼神,骗不了人。 这让秦川忍不住怀疑是他自己的问题。 难道阿猫阿狗跟他相处久了,都能开启灵智成精? 古人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他虽是个落难的天人,但也是天人。 这该死的天人气质。 秦川对自己吐槽了几句。 不过,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每月一次的变身,吸引大量灵气导致的,再加上他无意中散发出的天人气息? 哎,婴宁最近长得很快,估计来年就能满院子乱跑了。 这小院子着实不够住,得选个时间趁早开工。 不管几世为人,房子始终是避免不了的一件事。 而且这个时代,死后也要风光大葬,但凡是大户人家,都执着修建陵墓,期望死后,也能继续享受,并且占个风水好地,保佑子孙。 趁着天还未亮,秦川继续制作清风符,直到鬼墨耗去一半。 一共制作了十张。 届时可以拿几张去黑市交易,不知能不能换些灵药回来,有类似朱果的灵果那就更好了。 在此之前,他还得制作出五雷符来。 这玩意难度更高,且失败的话,容易爆炸,伤到自己。 好在,风险没有炼丹那么高。 丹炉爆炸的威力,可不是雷符爆炸能比的。 五雷符有五种,分别是金木水火土。 制作五雷符就不能用普通黄纸,而是要掺合五行材料,制作出类似令牌的符箓。 秦川需要去城里转一转,收集所需的材料。好在这些五行材料,即使是凡物,也能起作用,只是威力有削减。 另外,他还打算去府衙拜访一下周知府,看他到底是什么情况。顺便说说办报纸的事。 天一亮,依旧是清清的细心服侍,然后吃了早点出门。 秦川先是去了府衙,见到周知府。 周知府打着哈欠,像是晚上没睡好,但见到秦川来,还是很高兴,唤他一起去喝早茶。 秦川自是答应下来。 他是练武之人,早点吃两次是正常的。 第73章 明报(今天爆更,求追读) 秦川主要是和周知府谈论办报纸的事。陵州府本就有许多民间小报,此事在东南之地并不新鲜。 其实许多小报背后都有士绅豪强支撑,爆出内幕消息,多是为他们发声。 秦川很清楚,舆论高地你不去占住,别人就会占住。 他把其中的道理说得很透彻。 周知府闻言思索一阵,“官府办小报,尚无先例,不过本府这里可以支持你办个小报试试,如果有效果,往后会再说。” 他考虑的是现在处理灾情的事情繁多,此类事没有先例,若是出格,惹来攻讦,反倒是把正事耽搁。 秦川本意是给自己要办的报纸找个后台而已,未必一定要官办,但得有官方背景。 “如此,我就先试试。不过为了吸引人看报,我会在上面写点话本小说。除此之外,还可以挑些灾民中的小孩子到处去卖报,如此可以给一些灾民家庭做些补贴。这项事如果干长了,能解决一些人的生计。” “留仙所言甚好,你去做吧,本府这里会给撑腰,但记住莫要在上面,给人抓住文字上的话柄。” 自来文字狱不止是皇帝爱用,文官同样爱用,一般而言,不会较真,较真的时候,那便是一个突破口。 尤其是秦川还未考中进士,更得慎重。 “学生会仔细的。” “对了,你这报纸,可有名目?” “取正大光明的明字如何?” “明报,这名字听着不错。若肉食者皆是正大光明之辈,那何愁天下不太平。凡事不可对人言,纵使有些错处,老百姓也能理解。就怕你不说明白,反而惹来曲解。”这是他治理灾情有感而发,下面的皂吏时常会拿着模糊不清的条令,在下面作威作福,令他的意图不能开展。 这些事,他昨晚做了城隍后,更是清楚。 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 当了城隍神后,周知府对陵州府里许多事都了如指掌。 譬如说,秦川家里居然全是妖,可都没那种杀过人的煞气,妖气纯正,倒是十分难得。 足以证明秦川的品德高尚,连妖都可以感化,为其驱使。 他很期待秦川悟出自己学问,广收门徒那一天。 论诚心正意,周知府不差于人。 但他学问不够精深,对于微言大义钻研不够,做不得真正的大儒。他是实干派。 可这个世道光是实干不行,还得有理论支撑,讲出救世的方法,如此凝聚志同道合的人,大家齐心协力,能造福多少人是多少人。 世道浑浊,确实无法涤荡。 但做一点,就少一点浑浊。 不能因为难就不去做,否则白白活在这世间走一遭。 要用有限心去触及无限心,以有涯去触及无涯,纵不能至,也问心无愧。 周知府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利用吃早点的时间跟秦川谈完明报的事,然后就去处理政务了。 如今赈灾勉强走上正轨,但府城的治安,也需要治理。 他做了城隍,明察秋毫。 将一件件积压,并无实证的冤狱找出来,依照自己昨夜做城隍时获得的信息,开始审断冤狱。 那可真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周知府断案如神,将一件件积压的案件了结。 … … 另一边秦川离开府衙,回到家中。 趁着王孚派管家送来牛肉的时候,把关于办明报的事写在纸上,让管家带回去。 其中利弊他已经写的很清楚。 如王孚这样的土豪之家,若是能掺合进这个行业,以后就有喉舌为自己发声,逐渐改变人们固有的印象。 以往王家做了什么小善举,都是靠口口相传,还有曲解,扩散面有限。往后若是明报做大了,这类事就能得到很好的宣传。 这是互惠互利的事。 其实王家和陵州府其他豪绅有很大的区别,因为王家发家太晚,根本没有多少田地,家业主要集中在生意上,乃是典型的商人之家。 而陵州府乃至禹江大部分豪绅,都把禹江省的土地侵占得七七八八,几乎七成以上的农民都成了他们的佃农。 譬如那徐阁老家,一家就占了四十万亩土地。 想想这是多么可怕的数字。 这还不算徐家在其他州府的旁支。 当然,陵州最大的地主是黄家,黄家在京中有人是文选清吏司的郎官,秩为正五品,品级虽然相对不高,但是各级官吏的迁升、改调都需要经过文选清吏司的筛选、举荐,在内阁、吏部尚书、礼部尚书等品秩远高于自己的官职缺员急需调补时,文选清吏司也有权主持推升。 对于天下绝大多数官员而言,这是把握他们自身命脉的关键衙门。 黄家能在陵州府有如此大影响力,与家族里有这样一位官员是大有相干的。 而这个官职一向不能担任超过五年,眼下正是对方要离任的时候。 路提学此前针对黄家,便是朝中势力为这个位置正在博弈。 看似是地方打击豪强,实则是朝堂波澜扩散到地方的体现。 秦川眼下顾不得分析这些事,他等管家离开,便让清清负责研墨,开始提笔写字。 越女剑三个大字,率先落在白纸上。 越女剑的主角是阿青,本是越国一乡间女子,牧羊姑娘,大约十六七岁。性格天真烂漫,言语幼稚。 由于生于深林之中,长于无人之野,有一种不通人情世故却具有赤子热肠的率真,她对范蠡这样的大官不讲半点礼貌。 然而她却身怀神奇剑法。范蠡由此请阿青去训练越国剑士,几天之后,阿青便没了踪影。 而与她对过招的八十名剑士,虽然连她的一招一式都没有学会,但凭借对招时勉强捉摸到的剑法影子传授给了越国战士,已经足以使越国的剑术无敌于天下了。越王勾践又命令已不能亲自铸剑的薛烛督工铸造利剑,终于在三年之后,兴兵伐吴。经过两次大战,凭借利剑和精妙剑术,大败吴兵,吴王夫差自杀身亡,都城姑苏被越兵攻破。 这篇小说总共也就几万字,在秦川笔下娓娓道来。 清清看得心驰神遥。 禹江本就是古越之地,吴越相争的故事至今流传,有天然的受众。哪怕清清也是在龙宫听过吴越争霸故事的。 越国攻破吴国,范蠡带着一干剑士去找西施,等他找到的时候,阿青也出现了,她一人一根竹棒杀进吴宫,三千甲士竟不能挡。 可最后见到西施的容颜时,却收了手。 故事的结局是范蠡带着西施,泛舟五湖之上。 而阿青从此不见踪影。 清清读来,觉得无比怅惘。 她觉得范蠡应该和阿青在一起,可又觉得范蠡配不上阿青。 总之故事到此结束了。 在故事完结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天亮时分。 晨曦照进窗户,落在桌台上,照亮了秦川从龙王庙带回来的光秃秃剑柄。 此刻,剑柄竟然泛起淡淡的青色,犹如干枯的树根,迎来新的生机。 第74章 青玄(爆更,求追读) 清清伸过手,打算替秦川整理书稿。结果手刚刚触碰到书稿时,突然感觉到一丝锋锐,手指肚却被划开一条口子,只是没流血。 但火辣辣的。 她是精气幻身,说明这是伤到神魂,才会产生疼痛。 好在并不严重。 秦川自然注意到这一点,“我来吧。” 他一边整理书稿,一边注目泛起丝丝青意的剑柄。一瞬间,他竟有剑柄活过来的感觉。 同时,他有注意到书稿泛起文气涌入剑柄中。 类似剑气一般的锋锐文气! 这是越女剑这篇故事带来的。 秦川神情微微动容。 难道这才是开启剑柄用法的关键,而不是什么祭炼之法。或许还有小说故事映射进现实的原因。 借假修真! 这就更玄妙了。 眼下剑柄泛起的青意很是稀薄。 同时,秦川感受到书稿的泛起锋锐文气都被剑柄吸走,没有进入诛邪笔。看来这篇故事的文气,算是被剑柄独占了。 诛邪笔也没有要抢走文气的意思。 随着剑柄吸收书稿的锋锐文气,秦川逐渐和剑柄建立一丝感应。 他感受到剑柄的渴望,它需要更多的锋锐文气补充自身。 同时剑柄吸收的锋锐文气越多,秦川对剑柄的感应越强,就好像他在逐渐炼化剑柄一样。 看来这才是掌握剑柄的关键。 当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此前他都让清清咬破他的手指试过滴血认主,都没有半分用处。 之所以让清清咬,也是想试试他的血对清清有什么伤害没有,或者看对她有没有用处。 结果是没有意义。 看来是幻形丹的作用,或许与那丹毒有关?否则武者的血多少对妖类会有些影响的。 何况十指连心,指尖的血刚冒出来时,估计有点心头热血的效果。 总之,剑柄有了反应对秦川是有好处的。 只是不清楚有多大好处。 看来要等越女剑传播开来,才能开始真正弄清剑柄蕴藏的秘密。 他明显能感应到剑柄对锋锐的渴望。 太少,实在太少了。 秦川想到就做。他立时出门,将自己熬夜的成果交给王孚,希望他快点印刷出来。 随后几日,明报雇佣一些灾民家的孩童在陵州府大街小巷贩卖明报。 上面有关于灾情政令的内容,不过主要内容还是越女剑这篇小说。 报纸用连载的方式。 连载了足足七天。 到了十月初,方才将越女剑通篇小说连载完毕。 这种连载的方式十分新鲜,而且小说的内容也不错。 阿青作为女主角,虽然篇幅不多,可是在众人心里的印象中,实是风头盖过了西施。 读过越女剑的人,既感慨阿青的天真烂漫、剑术绝顶,又深深为她爱上范蠡感到惋惜。 因为范蠡深深爱着西施。 “阿青多好啊。”兰操成为了明报的忠实粉丝。 她为阿青感到打抱不平。 苏香噗嗤笑着,“我的姐姐,你难道不应该更喜欢西施吗?” 兰操和西施很像,都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苏香又指了指自己:“我这样的,才是阿青。其实我还是侠女呢。” “哼。” 说话间,两人扭打成一团,春光乍泄。 越女剑也传遍了陵州府青楼画舫。 以往才子佳人的故事姑娘们都看厌了,蓦然遇到阿青这种性格的女主,颇为眼前一亮。 以往她们都希望被人拯救,可是如果代入阿青,根本不需要别人拯救她们。假如她们会那样的剑法,一根竹棒,数千甲士不能挡,谁还能困住她们呢? 天下之大,想去就去。 再也不会被那些肥的流油的死胖子压在身上了。 面对那些肥公子、胖员外询问,他们厉不厉害,还得娇声求饶,说什么公子厉害、员外真厉害。 那不是废话吗? 谁被几百斤压在身上不求饶。 说不怕的,自己去试试。 可是往往这些肥公子、胖员外才出得起大价钱。 那些秀才们,固然有些地位,可不是举人,依旧没多少钱财。至于举人老爷,拢共省府,也就那些个。 真要嫁给举人老爷当小妾,那也不是不行。 若是能嫁给年轻有才气又有财气如范蠡那样的人,自然更好了。 所以对她们而言,阿青是理想,西施是现实的理想。 但是王孚发现了商机,早令人砍了竹子,制成小说里的竹棒贩卖,小小赚了一笔。 对于士子们来说,看腻了才子佳人的故事,阿青这样的女主,特有新意。 想想有个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的侠女深爱自己,岂不是证明自己特别有魅力。 看小说就讲究个代入感。 似范蠡这种人设,他们简直代入十足。 不就是他们现实的写照么。 只是现实可能稍稍出了一点偏差,他们还没成为范蠡。 但也大差不差。 阿青何在? 西施何在? 想想自古以来的小说话本皆是如此,男子相貌英俊又有才,就是因为如此,读者才好代入,有想象空间。 难道会真有人代入肥公子、胖员外? 已经瘦下来的王孚,表示他从不会有这种想法。 他从前即使胖,本质还是英俊潇洒的。肥肉是掩饰,因为世人多愚昧,看不穿本质。 他以此来戏弄世人而已。 留仙说得好,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这句子深合他脾胃。 要不怎么说,留仙是他知己呢? … … 越女剑取得不俗的反响,而且因为篇幅短小精悍,迅速传播起来。秦川这些日子,眼见得剑柄发生一点一滴的变化。 剑柄生根了! 根即是剑身! 剑柄居然自己生长出剑身。 剑身泛着青意,好似青色的藤蔓,一股灵动的玄意在剑身流转。剑长三寸三。 很是短小。 但是不断有丝丝锋锐的文气进入剑身中,还有徘徊在天地间的稀薄灵气融入剑身里。 经过黄沙的努力,井底终于打通水中灵脉,院子里的灵气比过往浓郁了三成,若是进入井底,能到五成的地步。 秦川很是期待下个月圆的效果。 黑市是后半夜,那时小婴宁差不多变身回来了。 秦川有清风符加持,去陵州府城附近哪里都很快的。 他现在的注意力主要在新长出的小剑身上。 他和剑的感应愈发紧密。它就像是个刚出世的婴儿,特别萌动。秦川打算给它取个名字。 “你剑柄像是青藤,长出的剑身有灵动的玄意,这样吧,往后我叫你‘青玄’好了。” 青色的青,玄妙的玄! 第75章 飞剑(爆更求追读) 青玄剑的剑身,如一根淡淡青色的细小树干,若是放远了看,整把剑倒像是一条小青蛇。 剑柄自是蛇头了。 秦川微微一笑,想到纯阳道祖的四句诗。 他拿出一张白纸,笔走龙蛇,一挥而就。 “朝游北海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 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诗稿一挥而成,剑气勃发,青玄似吃了一颗丹药,传出欢欣之意。整个剑身的青意,亦随之加深些许。 这聊斋鬼神世界确实奇怪,剑有灵性不说,还喜欢吃文气,尤其是要带剑意的文气。 秦川遁出元神,进入青玄的剑体中。 只觉得自己便和青玄融为一体,心念一动,青玄悬浮在半空中,随着他心意而动。 这是实实在在的飞剑之法了。 他轻而易举出了外墙,翱翔天际。 又驱使青玄,轻易刺穿一块大岩石。 只是很快感到疲乏,因为元神还是太过虚弱,不能驱使青玄太久。只是有了这一番与青玄的神交,他更感受到自己和青玄犹似水乳交融一般。 仿佛青玄在逐渐变成他肢体的延伸。 秦川很快回到院子里,青玄落在桌台上,上面淡淡的青色褪去一些,想来刚才他不但消耗了元神的力量,连带青玄本身都有所消耗。 秦川还是很是高兴,有了青玄剑,他又多了一张底牌。 飞剑变幻多端,神出鬼没,哪怕遇到一个百人小队,一阵冲杀,也能将其轻松杀退。 果然是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秦川收敛心意,没有再琢磨相关的事。 杀生是为护道,若是执着于杀生,将来难免被杀意左右,惹出天大祸端来。 其实以秦川目前对修炼鬼仙之法的了解,全天下最适合修行鬼仙的便是皇帝,因为皇帝在那个位置受到的诱惑太多。 常言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这般大的权柄,往往需要天大的意志力才能克服自身任意施为的念头。 坐上那个位置,若是能克制自身的欲望,意志力是难以想象的。 这十分适合修炼鬼仙。 传言当今皇帝爱好修道,莫非真是修炼了的? 以皇帝的资源,得到真法想必不难。 若是没有修炼,那么其中肯定有重大情由。 发散一下思维,秦川没有继续思考。皇帝离他山高水远,还是得关心眼前的事。 其实秦川心里一直有个隐忧。 那就是白狼王。 虽然自从黑狼妖之事后,再没有狼妖找上门,可难保一直会如此平静下去。 这始终是个隐患。 秦川这两个月忙忙碌碌,不断找机会提升实力,大抵是因为有这个危机存在。 有了青玄在手,如果真面对白狼王,他多少有些把握。 至于把握多大,还真不好说。 希望接下一段时间,越女剑能给青玄提供更多的锋锐文气。另外,秦川又写了几首有剑意的诗,只是效果比袖里青蛇差了不少,聊胜于无。 这似乎需要一种有感而发,无意而成的感觉。 似有意,还无意,有意无意是真意! 就是要玄之又玄,符合青玄剑的灵性胃口。 这小剑,还挺挑食的。 秦川于是没有勉强,但还是把这几首诗留下来,准备发在明报上。同时要构思下一本小说。 即使没有锋锐文气,也能给诛邪笔吸收,同样是有好处的。 他整理好书稿,打算出门去王家交稿。 清清自是去整理家务了。她没空的时候,有两只画妖陪婴宁玩耍。它们也是妖,和婴宁合得来。 这话又好像说的满屋子里,谁不是妖似的。 另一边,小婢女起初以为公子是平平无奇的书生,没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公子展现的能耐愈发多了。 当下已经可以驱使飞剑。 那剑上的灵光,她在龙宫呆的那些年头,到底见过一些飞来飞去的修士,飞剑亦是见识过的。 曾有剑仙在龙宫给龙君剑舞呢。 只是怎么说呢。 她见过的飞剑,好似比青玄剑差不少。 不是说威力,而是那种灵性。 别的飞剑,很呆诶! 反正公子的剑天下第一。 现在不是,将来也一定是。 公子越好,她就越开心。 只是一想到公子将来肯定是神仙中人了,而她只剩下三十多年的寿命,自不能陪伴公子太久。 如同龙君手下的那些摆盘使者,换了一茬又一茬。 这便是她们田螺小妖的宿命么? 若是能修行便好了。 她想到公子传她的神宵炼神术。 那真的很痛苦。 只是她还想试试。 等公子回来时,她要跟公子提一下。 … … 秦川刚出门走过一段路,青玄剑藏在袖子里,手里提着竹篮,里面是诗稿。 没出几步路,遇见了郑屠。 “郑大哥,你怎么有空过来送菜,郑大嫂呢?” 隔三差五,郑屠的夫人郑氏就会过来送菜。秦川也乐得吃乡里的蔬菜,而且都照付了钱。郑氏本来不要,但秦川坚持要给,便也收下了。 乡村的蔬菜,只要是应季节的,怎么做都好吃。 何况清清的厨艺是越来越好。 不过马上就要入冬,能吃的蔬菜便很稀少了。好在陵州府靠海,又是南方,倒不是北方那些,入冬后,只能吃些提前准备的白菜萝卜之类。 “秦相公,我不只是来送菜,还有一事要跟你提一下,明日是你们秦村的村长儿子成亲的日子,娶的是我们郑村的姑娘,两村的人都想你回去吃一趟喜酒。另外,上次给灶王庙起庙罗全罗老爷也回来了,想见见你呢。你看你明天有空去吗?” “明日正好有空,不过我接下来几年要用功备考乡试,今年过年都未必能回村子里去。这些事,你空了帮我跟乡亲们说一说。” “好好好。你能回去一趟,他们可高兴了。咱们明早出发,中午吃完席就走。” “好的,郑大哥,这蔬菜你就交给清清便是,我还有事去王兄那里一趟。咱们明早再见。” 秦川于是和郑屠分别。 因为罗全赠送的收魂米,帮了他两次忙,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秦川当然得去见见,而且回一趟秦村,本就没什么,还能顺便再挖掘一下青玄的来历。 实在挖掘不出来,往后还可以找机会去寻寻秦老。 第76章 剑诀(5更求追读) 喜宴上,秦川自然被邀请坐在主席上,都是乡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作陪。因为听说秦川和府尊大人都关系甚好,被府尊以子侄辈相称,所以这些乡老倒是说话十分客气。 总之一顿饭吃得还算融洽。 秦川趁机跟这些老人聊天,没谁清楚青玄剑的来历。 因为在座的基本都是农家人,一年难得敞开肚皮,喜宴上的菜肴都被吃得干干净净,哪怕秦川这一桌也是如此。 还好秦川现在已经不缺普通的肉食,要是刚觉醒那会,遇上这种事,说不得也要展现一下胃口。 中午刚过去没多久,喜宴就吃得七七八八。 不过还有晚宴,那才是正戏。现在这喜宴是郑村嫁女的这家人办的,亦是郑村里的殷实人家,晚宴便去秦村办了。 因为秦川不打算留宿,自然不会参加晚宴。 待得喜宴散去,秦川到了灶王庙。 上次见过面的掌灶人罗全便在庙内,约好跟他在庙里聊聊天。 秦川向罗全见了礼,说话间,灶王神像居然涌出一股烟气,飘到罗全身上。 随即罗全神情一变,向秦川拱了拱手,“仙长大驾光临,小神有失远迎。” “灶王爷?”秦川微微惊讶,随即要见礼。 灶神脸现慌乱之色,“小神不过是郑村的灶神,当不起仙长的礼。且收回,且收回。” 秦川想起上次土地的事,脸上有些尴尬。 与普通人相处太久,有时候习惯性的谦虚客气。 但遇到村里乡里的小神,这谦虚客气,有可能很要命的。 他也不是谦虚,这种事实在谦虚不了。 不过这郑村的灶神是如何认出自己不寻常的,而且这里的灶神和真正灶王爷有什么区别呢? 各地城隍土地可以不一样,但历来灶神似乎只拜一个。 秦川提出自己的疑惑。 灶神叹一口气:“不错,本来人人拜的灶神都是一样,但小神确实不是那位能通天的灶王爷。此事与仙长有关。” 秦川:“……” 随即他已经心里猜到原因,微微叹息:“莫非是因为我画的灶王神像。” 他想到他还补了龙王庙的龙王画像,不会也出问题吧。 灶神点头,“因为小神是仙长所画,但受了灶王的香火,故而如今有些不伦不类。此事尚未被灶王爷察觉,小神也不敢出纰漏。好在灶王爷香火广大,且此村的灶王庙是新起的,此前从未有香火流入灶王爷那里,故而除非灶王爷亲自显化此地,否则是察觉不到异常的。” 秦川没想到自己无意的举动,居然惹出这样一个麻烦来。但他遇见土地前,都不知道自己能敕封神灵。 而且给灶神画像时,也没像对土地那样书写敕令。 只能说机缘巧合,造就出眼前的灶神。 秦川:“那也是阁下的福缘,不过为免节外生枝,此事在下不会透露出去的,只是这罗老爷怎么说?” 灶神:“这个小神自有办法掩盖,待会小神离去后,仙长不提此事即可。另外不瞒仙长,小神虽是因为你作画而生,亦绝非凭空而来。小神原也是一道残魂,生前名字,或许仙长知晓。” “何名?” “孙山。” “原来竟是孙前辈。” “那也不完全是我了。只是孙山之名,长久为人念叨,所以一点魂灵未灭,在坟冢附近飘荡,直到先生做灶神画像,不知为何便给吸引过来,成为此村灶神。”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想来是孙山生前有些福德的缘故。” “那为何不转世投胎?” 灶神苦笑一声,“孙山生前实有一番奇遇,曾经泛舟海外,误入一岛,岛上有一山,疑似仙家之地。曾进入一个石室之内,里面留有一个剑柄和一份刻满甲骨文字的竹简。孙山疑为道家仙术,苦苦钻研竹简的文字,发现是一份剑诀,强行修炼下,伤及神魂,英年早逝。因为魂魄损伤严重,以致于不能轮回。” 秦川突然间大悟,取出青玄,问:“可是此物。” 灶神注目小青蛇般的青玄剑,目光停留在剑柄上,“便是此物,只是它怎么变了许多,还有了剑身。” “机缘巧合罢了。不知那竹简何在?上面内容阁下可记得?” “因为是强炼竹简上的剑诀所伤,所以残魂已经将那部分内容的记忆散去,不过竹简还留着,便在孙山的墓里。仙长可自取之。” “多谢告知,我离开时便去取。但咱们之间的事?” 灶神:“小神只当不知仙长的存在,仙长也莫要泄露小神的存在。” “好。” 秦川没有让灶神参拜他,毕竟那须得自身心甘情愿。人家处境也不好,他一个落难的天人何必苦苦相逼。 神道之争最是残酷。 灶神的事情一旦泄露出去,给真正的灶王爷,它这个伪神,根本无容身之处,大概率是身死道消的。所以灶神出卖他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但是往后有关神道的事,秦川更得慎重。 不过因此事得了青玄的剑诀,倒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秦川于是离开,反正灶神能处理罗全那里的事,秦川便不必留着了。 他又去了一趟龙王庙,好在龙王画像他只是修补,秦川遁出元神,都没发现龙王画像有什么异象,也没有龙君感应过来。 想来禹江龙君挺忙的,根本没兴趣关注秦村龙王庙的事。 毕竟太小了。 顶多是一个收集香火的平台。 没出问题是好事。 秦川于是离开,回去路上开启孙山的墓,取出竹简,随后整理坟茔,将杂草去除。 算是聊尽心意。 做完这些,秦川又招来土地神问了问附近还有没有狼妖出没,土地回答没有,于是秦川又问了还有其他怪事没,也是没有的。 看来最近那鬼母和白狼王都十分安静,没有搞事,不知是不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鬼母那边,秦川倒是不怎么担心,因为聊斋原著里,鬼母是由狐女亲自送给鬼母收养的,想来是有渊源在里面。 而白狼王那边确实需要多做防备。 其实他当婴宁是累赘的话,大可以送给鬼母抚养,可是心里终究舍不得,所以宁愿因为婴宁的事,去冒风险。 至于郑屠那边,本就要明天才回去了。秦川倒是没有让郑屠跟自己一起回去。 于是秦川回到城里,然后打开竹简。 解析甲骨文字,他已经比较熟练。 竹简的内容比丹道初解少许多,甚至比墨符书还要少。到了子时,秦川基本推敲出竹简的内容。 “神宵御雷真诀。” 又是神宵! 来历也是海外。 先有黄沙的神霄炼神术,后有青玄剑和神宵御雷真诀。他冥冥中和神霄道有什么缘分在呢? 第77章 他年我若为青帝 身处如今这样的世界,秦川当然会相信因果机缘的存在。几次遇到和神霄道相关的事物,足以见得他和神霄道必然有牵扯和缘法在其中。 无论是什么缘法,眼下还是先专心神宵御雷真诀的事。 神道法力到了,许多天机自然就明了。 即使不明了,有绝对的实力,一样能渡过任何隐藏的灾劫。 神通不敌天数,那是神通还不够大。 秦川照着神宵御雷真诀运转元神。 这本是运转阴神的法门,可是用元神驱动,更见奇效。元神生出一道清光,凝聚于指尖。 “剑心通灵!” 如言出法随一般,指尖涌出一缕极为凝聚的清气,落在青玄剑上。 刹那间,青玄剑悬空而起,发出嗡嗡之声,淡淡的青意流转剑身不停,并绽放出惊人的锐气。 而潜藏在剑身中的灵性,好似得到元神之气的滋润,倏忽间完成某种蜕变。 青玄剑绕着秦川转了一圈,最后青蛇一样飞进秦川袖子里。 但是秦川张开袖子,里面空空如也。 唯有运转法眼,才能看到淡淡的青光。 这剑的灵性得了秦川元神之气的浇灌,正式生根发芽,化生出剑灵来,虽然是极其弱小的剑灵,却也知晓藏匿自身,隐去法迹。 但秦川只要心里一呼唤,青玄剑便能立时出现护法卫道。 由于剑灵是秦川的元神之气浇灌生成,仿佛是秦川血肉的延伸一般,与秦川心灵相通。 其稚嫩的灵慧,表现出对秦川极度的依赖。 秦川随即感受到一阵眩晕。 这神宵御雷真诀第一步,点化剑灵,便耗费了不少他本来就十分虚弱的元神力量。 不过点化出剑灵后,便不需要如先前那般使用元神驾驭青玄剑,而是以心念催动。只要青玄剑吸收的锋锐文气足够消耗,便不再需要秦川的元神之力作为补充。 而且剑灵应敌,更有一种本能在里面,变化之精妙玄奇,令人防不胜防,还能自行护住杀敌。 假如秦川遇到危险,剑灵自己就会感应到,主动杀出来护主。 这样一来,秦川哪怕进入深层次的入定当中,忽略外界感应,有青玄剑相护,也能化解那种突如其来的危险。 点化剑灵这一步,看似轻易,实则对许多修炼成阴神的道人而言,都是十分艰难,充斥着精神分裂的凶险。 元神和阴神毕竟有本质的区别。 其坚固凝实,远非未成鬼仙的阴神可以比拟。 不过道门阴神成就鬼仙后,经历九次天劫,化为阳神,便和元神化为纯阳元神,又是殊途同归了。 秦川凭借对神宵炼神术的了解,能明显察觉到,道门鬼仙要经历九次天雷劫才能将阴神化为阳神。而元神绝不会需要九次那么多。 甚至他要面临的天劫,肯定和鬼仙经历的天雷劫有区别。 与鬼仙修法相比,元神明显更该是玄门正宗的修法。 不过此方世界的鬼仙之道,也是适应世界规则来的。成就元神,需要的灵气远比鬼仙需要的多上许多。 这个世界,没有孕育元神正道修行的土壤。 他要不是上一世遇上世界灵气大爆发,加上广成子道统,也不可能修成元神。 上一世有真武化身降世,他离去前,更是能感受到可怕的神魔气息,整个世界其实是一座神魔坟场,突然爆发出的灵气,本质上怕是来自那些神魔肢体的分解。 神话里,开天辟地,化生洪荒世界的盘古,其实就是一尊神魔。 经历过几世的他,很清楚,世界远比他眼前所见的要辽阔许多。聊斋世界之外,依旧是天外有天,神外有神。 只是即使知道井底之外,有无穷辽阔的天地,依旧改变不了他目前仍是井底里一只小田螺的局面。 人清清在他眼里,好歹还是一只大田螺呢! 要努力啊。 秦川于是叫来清清给自己做头部按摩。他瞧清清脸色有些苍白,问:“又去修炼神宵炼神术了?” 清清点了点头。 主仆二人相处久了,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知道对方的意思。 其实清清不能开口说话,根结在于田螺本体的横骨没有炼化,因此幻形之后的精气身继承了本体的缺陷,不能开口。 这可能是龙宫炼制的幻形丹有意为之的限制,不想这些摆盘使者叽叽喳喳,过于聒噪。 摆盘使者只需要好看,仪态优美即可。 如果清清修炼成神宵炼神术,神魂壮大,便能如黄沙那样,以神魂的力量震动空气,开口说话了。 再进一步,还可用神念与人交流。 那是阴神稳固之后才有的能力。 黄沙是刚成阴神不久,便遭逢大难,如今只是勉强维持住阴神的境界,神魂力量却削弱了不少。 修炼神宵炼神术,对清清而言,无疑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她居然坚持下来,令秦川有些刮目相看。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秦川感慨一句。 清清不大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想来是公子鼓励她的话。 她的学问还需要不断提升。 好在跟在公子身边,不愁没有学问提升的机会。 “修炼神魂,最重要的是不断磨炼意志。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疲惫,但是不能放松下来,你来给我按摩吧。” 秦川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清清已经是个很熟练的按摩小技师了,哪怕精神很疲惫,还是伸出小手给秦川按摩头部,削葱根似的手指,带着凉丝丝的气息,很是提神醒脑。 秦川教她的手法也很有讲究,该轻则轻,该重则重。 按摩力度的深浅,都颇合节奏韵律。 秦川坐在椅子上,半躺着身子,无比的享受。 他仿佛做了一个梦,飘在云端。 自己似乎当上了天帝。 天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他年我若为青帝,赏清清一个按摩神官是也! 反正做梦等于意淫,当然想什么,就梦到什么。他堂堂一个天人,哪怕落魄了,做的梦,内容也自然非同小可。 何况他还是一个文抄公,哪天抄出个西游记,也不是不行的。 让这世界的人看看,什么是开天辟地之祖,什么是名注齐天意未宁。 在清清的按摩下,这一梦格外香甜。 元神的力量亦在缓慢地恢复。 体内的诛邪笔,似乎感受到秦川的梦境。忽然间颤了颤,似乎感受到恐惧,还是一分欣赏? 梦自己当天帝,怎么敢的? 大抵可能有点这意思。 等秦川醒来,清清已经不在身边,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了。 他竟然睡过了一夜。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小院冬睡足,窗外日迟迟。” 现在已经十月了,到了洞天。 不知今年的第一场雪,何时到来。 秦川喜欢下雪,多过下雨。 只是陵州府是东南之地,下雪的时候,还是很少见的。 到了下午,白日隐去,天格外阴冷,温度骤降。 秦川看了看天色。 搞不好今年真要下雪。 … … “有冤狱!” 周知府案牍劳形,忽地朝外面抬头,神目如电,看着天气。 第78章 险恶 下午,天色昏沉。 外面下起了簌簌的小雪,玉湖从画屏里出来,在院子里练习拳脚,伴随雪花飞舞,煞是好看。 而冰雁则是吟诵有关雪花的诗词。 两只画妖很是有闲情逸致。 反正它们是妖,不怕冷的。 秦川也乐得让她们出来透透风。 其实画屏里的幻境虽然很好,到底比不得真实世界那样动人。 上错花轿嫁对郎的热度虽然在陵州城削减许多,可在禹江省却是渐渐传播开,两只画妖,每日都有姻缘香火入账,只是再没有灵机诞生,令秦川有些失望。 不过冰雁倒是琢磨出一点缘由,告知秦川,如果她们的神格再往上提一级,兴许会有新的灵机诞生,甚至还会有道韵出现。 太初有神,神与道同在。 神和道,其实是分不开的。 秦川倒是认可冰雁的看法,且等等看。 他虽然心里有点急,可是在小画妖面前,却是表现得一点都不着急。 另外,神宵御雷真诀下一步的修行,就很有些东西了,那是引发天雷的内容,亦是神宵御雷真诀的重点。 引发天雷,需要强大的神魂力量,秦川暂时没有尝试。 这神宵御雷真诀之所以称之为剑诀,乃是练到最深处,会由雷霆之道,引发出毁灭剑道,威力难以想象。 只是竹简上也只是略有提及,没有具体的修行内容。 或许连神霄道的创派祖师,都未必参悟出毁灭剑道来,那内容只是臆想。 一条思路嘛! 如同乾坤大挪移第七层,共有十九句错处,因为创造乾坤大挪移的人,根本没足够的内力修炼第七层,只能把第七层的内容想象出来。 意淫的力量,果真是可怕的。 本以为下午可以安安静静的赏一会雪,偷得浮生半日闲。 但是忽然有一个妇人来拜访他。 一见面,妇人就跪在门外,向秦川磕头。 她磕头很是迅速,秦川倒是一愣。 “这位夫人,咱们认识吗?” 无论觉醒前,还是觉醒后,秦川都不认识对方。而且妇人年纪看起来已经三十出头,总不会是堂伯留下的风流债。 小婴宁,你爹不是那种人的。 即使是风流债,也没有给他这个晚辈磕头的道理。 妇人没起身,“我是替我家相公来向秦公子道歉的。” “请问夫人,你家相公姓什么?” “曹山便是我家相公。” 秦川摇头,“不认识。” 妇人:“秦相公不记得了,就是当日龙王庙会结束那一夜,临川画舫的大厅里,有个秀才找你麻烦来着。” 秦川:“原来是他啊,抱歉了,夫人。我真不知道那位兄台的名字。那件事我早忘了,也没放在心上。” 那一夜,曹山是打算找秦川麻烦来着,可刚开个头,就被黄梦一巴掌扇了回去。 这不是秦川还没用力,对方就倒下了吗。 秦川自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他夫人居然会过来替他道歉,怎么不自己来?难不成出了事? 妇人叹口气:“秦公子,你大人大量,没把过去的事放在心上。妾身替我家相公谢谢你。只是黄家的人,就没你这样大人大量。我相公怕是死劫难逃。” 秦川没有接话,表示可以请她进来烤烤火。 妇人摇头,向秦川告别,说是还要去买棉裤和棉衣。 秦川想了想,让清清拿了一件破旧的袄子给妇人披上。这年头,哪怕旧衣服也很值一点钱。 妇人自是千恩万谢,然后告辞。 没过多久,府衙的马护卫到来,说是衙门有件案子,跟秦川有些干系,要请秦川去配合一下。 秦川问:“是不是跟一个叫曹山的秀才有关。” 马护卫惊奇道:“秦相公,你也听说了。” 秦川:“刚才曹山的妻子来找过我,说是向我道歉啥的,我还稀里糊涂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马护卫于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秦川说了一遍。 原来黄梦家有个心腹下人叫黄四,他的妻子绿娥十分漂亮,一个月前独居家中时,夜间被人杀死。那天夜里,细雨濛濛,官府在出事地点的泥中发现了一把题诗的扇子,有人指认说是曹山的。曹山家是外地搬迁过来的殷实人家,平日仗着家里有钱,加上有秀才功名,为人轻浮。 加上临川画舫上,黄梦当众打了曹山一耳光,黄四又是黄梦的心腹,自然都以为是曹山故意报复黄家,杀害了黄四的妻子。 于是县衙先把曹山捉去审问,曹山不承认,便给上刑。于是曹山只好认罪,于是定了案。 那时候周知府忙着赈灾,对已经定罪的案子,也只是匆匆看过,从证物证词,而且都没有可挑剔的,连曹山自己都认罪,更没啥好说的。于是没有提出异议,打回县衙里。 只是今日周知府不知为何,重新审理起此案来。 曹山自己认为是死定了,便嘱咐他的妻子,代替他向之前因行为不当,得罪过的人道歉,又因为现今灾民仍是不少,便将家中所有的财产都拿出来,救济那些孤苦的人。有到他家门前诵读佛经一千遍的,就给一条棉裤。于是,他家门前来来去去讨饭的灾民,就像集市一样多。 没几日家中浮财散尽,现今已经开始出卖老家的田宅。据说黄四发了话,要用最低的价钱收购曹山老家的田宅,为爱妻报仇雪恨,旁人不许插手。 曹山见黄家苦苦相逼,感觉没有生路可言,就买通了狱卒,要来毒酒,想自杀。 没成想,刚要喝下毒酒,便给周知府派人带走重新提审此案。 而此事之所以和秦川扯上关系,原来是有酒楼的酒保提供了新的线索,扇子上的诗是秦川所作。 … …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秦川看了看扇子上的诗,向周知府回道:“大人,这两句诗确然是学生所作,可并非学生的字迹。当日学生写的字,已经让路大人带走了。” 周知府点点头,“不错,此事路大人给我的书信里,有提到过。” 他神目如电,扫到曹山身上,“曹山,你这扇子又是哪里来的?” 曹山苦笑:“大人,这真不是我的扇子,上面的字也不是我的。”他又向秦川道:“秦兄,我那夜如此开罪你,若知是你的诗句,怎么会把这扇子带在身边。” 秦川:“不错,当日你确实对我有所冒犯。” 周知府:“既然不是你的扇子,你为何要承认。” 曹山默然。 秦川此时出口:“大人,学生略懂医术,观他气色,怕是受过大刑。” 周知府:“马护卫,解开他衣服。” 马护卫领命,解开曹山的衣衫,果真是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围观的众人吸口凉气,早听说衙门黑暗,如今眼见,比他们想象得还可怕。 难怪曹山要认罪。 周知府狠狠瞪了陪坐在旁原本审理此案的县令一眼,意思是后面再找你的麻烦。 那县令额头冒起虚汗,颤颤回道:“大人,那黄家的黄四一直摧着下官结案,下官也难办。” 周知府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继续审问:“曹山,既然扇子不是你的,那又是谁的?” 曹山摇头:“学生,真不知道。” 秦川于是插口:“大人,此事既然与学生有关,不如让学生问问这位酒保。” “好,你且问问。” 秦川看向酒保,问他这两句诗在那天时,还有谁知道。 酒保本心要说谎,可看着秦川的眼睛,一五一十抖漏出来。 原来这两句诗黄梦竟然知晓。 字是黄梦的所书写。 周知府呵斥一声,“黄梦是府学的廪生,他的字我也认识,哪里是这样。” 酒保:“那天黄公子来过,他问我秦相公写了什么送行诗给提学大人,我当时在外面伺候,听得提学大人吟诵,因此就记了下来。黄公子当时很是激动,叫我取来纸笔,我亲眼见他写的。” 周知府:“当真?” “千真万确。” 秦川:“那字黄梦拿走了吗?” “拿走了,不过黄公子写过后就扔在地上,好似有些生气,便走了。过了一会,他的下人黄四哥找我把字要了回去。” 黄四正是本案的原告。 死者正是黄四的妻子。 秦川略作沉吟,向周知府道:“大人,我看不必去找黄梦来,派人去把黄四抓来即可。”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黄四正好是本案原告,重审此案,找他来是应该的。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就找你说的办,马护卫你去把黄四请来,便说是为了重新审结此案,其他的事,先不要说。” 秦川于是退到角落里,在他身边有个十分艳丽的女鬼向他不住磕头感谢。可惜在场的人,除却秦川外,只有周知府将视线投了过来,但没有任何表示。 第79章 玄黄 马护卫行动迅捷,半柱香过去,便把黄四带回到府衙里。 “小民黄四,拜见大老爷。” 周知府并不废话,直接当堂审问黄四。 在周知府的严密审问下,黄四很快招认了自己的罪行。 而且此事还牵连起另一桩命案出来,令在场众人,都不由感到震惊。原来死者绿娥并非黄四的原配。 绿娥本是一个知书识字的女子,并且长得十分艳丽。家里住得离黄家大宅不远。她母亲一向跟人说,“将来女儿一定要嫁给门庭和风采像黄梦那样的人。” 黄四曾无意中见到绿娥一眼,为其着迷。又听她母亲说过那样的话,心里生出邪念。他将自己原配妻子骗去井边看东西,顺手将其推进井里。谎称妻子失足落在井里。 又用黄梦做过诗的那把扇子,设计将绿娥引出来,坏了绿娥清白,因为发生这样的事,绿娥家里觉得丢脸,连夜将绿娥嫁给黄四,都不曾办过喜宴。 可他知道绿娥是自己用手段骗来的,心里总是疑神疑鬼,成婚没过几日,他从外面回来时,发现一个男人戴着家里的貂皮帽子睡在床上,恶向胆边生,立时去拿刀将床上的男子砍死。可是事后一瞧,才发现男子就是绿娥。原来绿娥怕冷,睡觉的时候将貂皮帽子盖在脸上。 黄四疑神疑鬼下,怒火上窜,不辨真相就杀死了绿娥。 他杀了绿娥,十分后悔,又害怕官府问罪,于是栽赃嫁祸跟黄梦有过节的曹山。 曹山被黄梦打耳光那夜,黄名士也在场。加上曹山为人轻浮,有时喝醉酒,还放出豪言,说要报复黄家之类的话。 黄家真以为曹山有这个心思。 因此打通关节,利用黄名士作为府学教授的身份,与提学沟通,先除了曹山功名,又给县衙施加压力,务必要把曹山的罪定死。 至于那扇子上的字是黄梦用左手写的,黄梦当时抄写后,心里有些生气自己写不出来这样的诗句,便将其随手扔了。黄四就心生歹念,将其捡起,拿去哄骗绿娥。 黄四生怕将来真相败露,所以才放出狠话,要将曹山一家的田宅吞下去。不过周知府知道这是豪强惯用的伎俩,先将对方逼得家破人亡,再吞并对方的家业,壮大自己。黄四不过是一个手套而已。真正想要曹家家业的其实是黄家。 黄四认完罪,忽然朝着旁边的柱子用力撞过去。他练过一些武艺,力气不小,这一撞,当场脑浆迸裂而出。 秦川法眼看到一缕青烟从黄四尸身泛出。 知道那是黄四的魂魄,他正自觉得蹊跷。 “放肆!”周知府忽地暴喝一声。 此时府衙外,传出一阵木鱼声。 那青烟当即一闪而逝,不知所踪。 周知府脸色铁青,秦川法眼下,看到肉眼不可见的城隍法相自周知府肉身一步跨出,眨眼间追出衙门外,很快又回来了。 这一下不过片刻功夫。 众人还沉浸在黄四突然撞柱而死的突发事件里。 周知府神情依旧充满怒容,显然刚才遁出城隍法相出去,没有收获。 秦川对那木鱼声有些印象,想起当日去朝天观时,遇到的凶僧。 对,就是那个木鱼。 黄四的自杀,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不过一桩冤狱,得以昭雪。人人无不称赏周知府断案如神。一时间青天大老爷之声,如潮水泛涨。 至于断错案的县令,倒是没有人说闲话。 这年头,不断错案的老爷是少数。何况县令也是七品的正官,不是说拿下就拿下的。 真因断错案子就摘掉帽子,那大梁朝的官,还要不要人做了。 周知府虽然恼恨,也只能事后斥责县令几句。 无非是往后官宴私宴自罚三杯的事。 当然,县令还是要表现出十分惭愧害怕的样子。 上官的面子,不能不给。 周知府只能先结了此案,对曹山道:“你的功名,我会请提学为你恢复。望你经此磨难,能洗去轻浮之气,将来沉心学业,有所成就。” 曹山磕头感激不已。 “你也要谢谢秦川,不是他帮你找到本案的关键线索,这案子破不了的。” 曹山又对秦川磕头,“秦兄,你的恩德,曹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秦川受了这一礼,随即向周知府告辞。 刚才案情审结完毕,跟在他身边的女鬼,便给两个鬼差带走。想必是投胎转世去了。 而一丝肉眼看不见的玄黄之气进入秦川体内,来到元神周围。 好似沐浴阳光一般,元神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那一丝玄黄之气依旧存在,环绕元神。 “功德?” 秦川脑海里泛起一个词语。 这玄黄之气应该是所谓的功德。 他帮周知府破解了一桩冤案,竟有功德加身。 可他之前也帮助周知府赈灾,却没有什么玄黄之气出现。 不知这玄黄之气的获取,到底是有何规律。 总之疑似功德的玄黄之气,显然对秦川有益无害。好不好,元神最清楚。虽然玄黄之气没有如道韵、灵机、灵气那样帮助元神壮大,可是有玄黄之气环绕,秦川的元神十分舒服受用,有种安心的感觉。 相比浩然正气的刚烈,玄黄之气很是温和,却又能给人安全感。 秦川无意中一件善举,使他接触到了玄黄之气。但是他清楚,这个案子的真相并没有完全被查出来。 其中必定还有隐情。 黄四认罪得太干脆,那些说词虽然大半是真的,可是明显是修饰过的。更深的真相肯定被掩盖了。 而且最后黄四的魂魄被木鱼声收去,显然是有预谋的。 那个凶僧背后,怕是也有黄家的影子。 秦川清楚,王家都能供奉青云道长这样的修士,以黄家的底蕴,供奉一个凶僧,实在绰绰有余。 王家更多是有钱。 黄家是有权有势,而且势力盘根错节。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人心的险恶,远在江湖的风波之上。若非秦川有周知府、路提学当背景,秦川多半会像曹山那样被陷害。 只是黄家真实目的,仅仅是为了把曹家的家业吞并吗? 以黄家如今的底蕴,想来还不至于做出这样吃相难看的事。哪怕是黄四出面,可是总有聪明人能意识到,此事背后是黄家在推动。 否则曹山的秀才功名会被革除那么快? 秦川在路上慢悠悠走着,思考今天的事。 “秦兄,你的恩情似海。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报答你。他日你进神都赶考,自当高中甲榜。可神都居,大不易。这是我祖传老宅的地契和房契,虽然只是个一进的院落,位置也不算好,可胜在是神都的屋舍,将来好歹是个落脚处。我今天将它送给你,聊谢你的大恩大德。”曹山在妇人的搀扶下,追上秦川。 大梁神都的房子,可远不是陵州府能比的。前朝有个宰相,曾感慨做官三十年,如今才有一座自己的宅院。 哪怕是一进的院落,都是许多家底浅薄的京官梦寐以求的。 所以京官外放,往往视为大喜事。恨不得在地方把一辈子的油水捞回来。实在是作为老神都人,穷怕了。 秦川没想到,曹山居然祖籍大梁神都。虽然东南繁华,多美景,多美人,可也不能与神都相比。 按下心中疑惑,他先将房契地契收下,并微笑道:“夫子曾曰:子贡赎人不可取,子路受牛可取。秦川自当学子路,以遵循圣道。” 第80章 天命 曹山形容憔悴,交付房契和地契后,实在受不住眼下的寒冷天气,没再多说什么话,告别秦川。 秦川回到院子里,小雪已经止住。 秦川开始练拳。 他收下房契和地契后,心里其实猜到一点,说不得黄家是为此物而来。收下东西后,兴许会有麻烦。 另外,黄四真那么容易认错绿娥是奸夫,失手杀人吗?其中肯定也是有些古怪的。 案子在阳间来说,算是了结。 可是背后的事,没那么容易结束。 京城的房契和地契,价值不小,秦川没有推辞的道理。 接下来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真遇到什么麻烦,秦川也不怕。 老是瞻前顾后,对心境也不太好。 要苟中有刚,刚中有苟。能苟能刚,审时度势。 他心境通明,一路虎魔拳耍出来,有风雷之势,可是到了一半,拳法变为缠丝手,如纺棉线,抽蚕丝一样。 整个人轻柔无比,飘浮云端。 渐渐地,缠丝手和虎魔拳融合在一起,刚柔一体,阴阳并济。 他外家的功夫已经练得劲力深入了脏腑,浑身每一处都有活泼生机,舒服无比。 若再配合上清风符对速度、敏捷方面的加持,实力已经很可观了。 只是要应对那些化形的大妖,肯定还远远不够。 白狼王是接近化形的大妖。 秦川如今在陵州府最忌惮的便是这个家伙。 他必须找个合适的机会,趁对方未化形前,将其除去。 秦川心里猜测,白狼王最近没动静,多半是在准备化形的事。 可惜了那些朱果。 若是能成功击杀白狼王,凭它一身临近化形的灵肉、灵血想必能给秦川带来不小的助益。 此事的关键要落在神宵御雷真诀的第二步,引发天雷身上。 元神的力量,还是不够啊。 但是玄黄之气缠绕元神周围,秦川明显能感觉到元神更活泼了些许,若是再来些玄黄之气,兴许有量变引起质变的机会。 他是洗脱了女鬼的冤屈,才获得玄黄之气的。 冤屈? 不平? 他曾听说过一句话。 见性是功,平等是德。 玄黄之气若是功德,那么是否跟不平之事有关? 儒家追求的也是修身治国平天下。 可见平之一字,近乎天道。 不平,岂不是与天道悖逆。 秦川文抄之思,有如泉涌。他想到一篇文章。 “清清,快磨墨。” 清清和秦川相处已久,自然明白公子是要做文章了。她忙摆好白纸,随即研墨。 秦川取出狼毫,将笔头吸饱墨水,如过去无数次文抄那样,开始落笔。这次有些不一样。 因为他刚有切身经历。 来自绿娥的不平之气,令他有所感触。 不,不只是绿娥的不平,还有黄四原配的不平。 黄四原配无缘无故被丈夫推落井底,何等不平,何等冤屈。或许黄四原配的怨气犹在,还影响了黄四的神智。 毕竟物不平则鸣,何况于人。 笔走龙蛇,字字生辉: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其跃也,或激之;其趋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无声,或击之鸣。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凡出乎口而为声者,其皆有弗平者乎…… … … “千古奇文。” 黄名士正和新上任的吴提学喝酒。 一纸刚发行的明报,刚刚送到了顾提学手中。提学有纠察士林清议的责任,因此对于明报这既新鲜又不新鲜的事物,颇有些关注。 他也是阿青的粉丝。 顾提学的母亲就是一位侠女。曾为了报答他父亲照顾外祖母的恩情,生下了顾提学,随后孤身一人去报仇,然后归隐山林修行。 顾提学从小就知道母亲的事迹。 阿青就是他想象中母亲的模样。 “物不平则鸣。” 作者是秦留仙。 黄名士一时间酒兴全无。 怎么到哪里都绕不开这小子。 难不成真是他们黄家的克星。 黄川没往细下看,笑道:“做此文章的人,乃是我们府学的廪生,若说诗才是有的,但为人正气虚浮,不知世事艰难,更不通人情世故,要说做出千古奇文,那还差点。” 他极通达人情,知晓任何好文章,一旦对做文章的人有了恶感,那么再读下去,就多少不是原来的滋味了。 好比吃一道好菜,你告诉他原材料多肮脏,还能入口吗? 反正文章好不好不重要,秦川这个人就不行。 顾提学对文章极有感触,听黄名士说了作者,“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小三元。” 黄名士微笑:“正是他。但提学大人十八岁高中进士,又岂非小小秦川能比。秦川文采主要是在诗词上,文章一道,还是不够练达,有些锋芒毕露,甚至有离经叛道之嫌。” 顾提学是二甲末尾的进士,但中进士时才十八岁,这个年纪确实足够让人惊叹。 只是没有排名不靠前,又没强力后台,做不得翰林词臣。 倒是顾提学本人,对官位不是特别看重,有什么干什么。如今蹉跎到三十多岁,也不是很着急。 但此番外放一省提学的位置,得了黄家那位文选清吏司的郎中相助,故而来陵州府后,多少要卖黄家的人情。 顾提学摇摇头,他对文章里,暗示当今世道,多有不平之事,深有感触。他淡淡开口:“此文气势本方,立论卓异不凡,如层峰叠峦,如惊涛怒浪,无一句懈怠,无一字尘埃,愈读愈可喜。黄兄,真的要细读一番。” 黄名士脸露尴尬,于是不再说秦川的不好,否则讨人嫌了。 … … “秦留仙,诗才好也就罢了,怎么文章能做得这样好。” 某处酒楼,士子们议论纷纷。 真的是他做的吗? 我不信! 黄梦正好也在酒楼,他这两日有些烦闷,倒不是因为秦川又出好作品,而是因为其他事。 在他看来,秦川出好作品,很正常。 他已经接受自己不如秦川的事了。 “多半是抄的。” “说不定是哪位隐士的作品,给他恰巧看见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文章和诗词到底不一样。诗词可以靠灵感迸发,偶尔做出名篇,不是没有。但是文章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底蕴和心性,我不是嫉妒秦留仙,只是确然有些疑惑。” “吴兄高见。” 黄梦听到这些人诋毁秦川,很是不爽。 他冷声笑道:“千古文章,虽出于人,却都是天之现身,不过借人声口发出,犹人之作乐,借乐器而传,非乐器自能传也。故凡人之有言,皆非无故而言,其胸中必有不已者,便是不得其平,为天所假处。这文章字字句句,皆是天命所假,你们是要诋毁天命吗?” 他也不说,文章是不是秦川所做,而是直接用天命来给秦川正名。 文章天成,假秦川之手现世。 这说明秦川是参悟了天道,圣人之道,才能天假其手。这也是黄梦最能接受自己不如秦川的理由。 我不是和秦川一个人在战斗。 而是秦川身负天命,自带光环。 此乃非战之罪。 反正旁人信不信他不管。 黄梦自己信了。 黄梦如此说,士子们讷讷无言。 毕竟是黄家嫡子,惹不起。 他们暗自腹诽,这黄梦怕不是有病,怎么替秦川说起话了。要知道秦川才帮府尊破了有关黄家的案子,让黄家名声受损。 只是连黄梦都如此称赞秦川的奇文,其他人更没法指摘。纵使不通文理之人,听说此事后,也得大为感慨。 秦相公的文章,能让有过节的人为之折服。 这样的文章,难道会不合乎圣人之道? … … “千古奇文,当送去书院。” 周知府做出评语。 第81章 恶客 “你们黄家都是废物吗?这点事都办不好。” 一个充满凶戾之气的僧人对着黄名士暴喝。 黄名士见惯了大人物,面对凶僧依旧颇有些心里不安稳,无奈解释道:“本来已经板上钉钉的事,谁知道周瑞会突然关注这个案子。” 凶僧冷哼一声,“姓周的确实有点本事,但你们黄家在陵州这么大势力,还奈何不了一个外地来的知府?” “官场上的事,不是你能耐大,就一定能拿人怎么样,我们也是要讲规矩的。伱可别乱来,要是惹来镇魔司的人,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我不傻,惹那些人干什么。何况马上到了乱世,那些人很快就控制不了局面。你当往后的世道,还能和现在一样。对了,弄清楚那东西还在曹家没有?” “不在了。” “在哪?” “秦川,府学的一个廪生那里。我劝你不要惹他,这人背景复杂,连禹江龙君都知道他。” “哼,禹江龙君有什么好怕的。我拿到东西,离开禹江,不去洞庭,他能耐我何。” 龙君有大神通,可是离开本方水域,神通就会减弱,若是离得太远,神通越是削弱。 “你真不要冲动,让我们再想想办法。” “我等不了那么久。你说那人,我好似在朝天观附近见过一面。他怕是个修炼道术的。” “他是否修炼道术我不知道,可是此人文采极高,那篇物不平则鸣,诠补圣人之道,说不准身具浩然正气,将来多半是要进书院的。我劝你真不要乱来。” 凶僧听到书院二字,脸色略有迟疑,随即冷笑,“也就是说他现在还不是书院的人。” 黄名士声音微微叹息,“我家黄梦也是有希望进书院的,只是屡次被秦川挫折锐气,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凶僧淡淡开口:“真到了乱世,书院也不会有现在的影响力。我已经等你们很久了,现在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你确定东西在他那里?若是没有,我可饶不了你们。” “曹家已经把契约文书送给官府备案了,已经盖上了大印,成为红契,只需拿到神都去报备即可。” “我亲自去和他谈,他若是识相的话,就乖乖跟我重订文书,若是不识相,让他仔细认得贫僧拳头的道理。” 黄名士:“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反正他如果答应最好,不答应,你须得慎重。” “瞻前顾后,成得了什么大事。” 凶僧冷冷一笑,随即扬长而去。 黄名士见凶僧离开,出了一身冷汗,随即忙叫下人,“去叫大少爷来。” 黄梦很快来到黄名士这边,黄名士:“你快去秦川那里,就说有人要找他麻烦,让他小心。” “三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问,快点去。算了,怕是赶不上。你去找周知府,就说有人找秦川的麻烦,看周知府能不能护下他,反正我们黄家是尽力了。”黄名士平常虽然想对秦川使坏水,可那也是照着官场的规矩来。 若是事发,让人误以为凶僧是黄家指使,周知府、路提学那边怕是要撕破脸皮。 大家又不是傻子,有点蛛丝马迹,周知府那边肯定怀疑到黄家。真要是见了血,到时候和周知府、路提学那一派的人不好收场。 连带黄梦的前途都会受影响,他们黄家这一系的声望也会受到打击。 只是黄家本身又是灵清寺的大香主,凶僧虽然被灵清寺逐出,实则本身大有来头,连灵清寺都不好得罪,特意请黄家在此事给凶僧一些便利,没想到这事如此麻烦。 闹出人命,都没收的了场。 因为神都的房契、地契过户,极为严格,没有原主同意,官府背书,根本没法过户。不把曹家整到山穷水尽,他们怎么舍得发卖神都的祖宅。可惜天算不如人算,眼看要事成,却闹出幺蛾子来。 秦川难道真是黄家克星不成。 黄名士现在还得像吃苍蝇一样,让黄梦去找周知府出手。 但他心里也希望,凶僧发起疯来,给秦川弄成残疾,若是如此,秦川前途便十分黯淡了。 毕竟科举一途,身有残疾,即使会试高中,最终殿试也不可能有好名次。 不过即使如此,秦川依旧有进入书院的可能。 哎。 到现在他不得不承认,秦川是老天爷逼着喂饭吃那种人。他再怎么诋毁秦川的才华,可是也很明白,多年后,他成为一抔黄土,教人遗忘,秦川这种人的名字,依旧会如滚滚大江,声名犹在。 在黄名士催促下,黄梦立即去府衙。 可是刚走到府衙,天空里就响起雷声。 周知府听了黄梦说的话,见外面雷声滚滚,暗道不好,这种天气,他遁出城隍法相,大有凶险。 要不是身怀浩然正气,这种天气,已经半为阴司主官的他,连出行都困难。 “王护卫,马护卫。” “属下在。” “随本官出行。” … … 物不平则鸣一篇文章带给秦川的文气比他想象的还要多,而且文气更多来源于这篇文章本身。 文章的原稿秦川留了下来。 放在家里,夜晚法眼睁开,文章字字如明珠一般,熠熠生辉。而且秦川还发现一件很奇妙的事,文章的文气按理说是有一点浩然正气的特质,可是对黄沙和两只画妖没有任何影响。 想来这是黄沙参拜过秦川有关,黄沙已经是秦川最忠实的信徒。 至于两只画妖,本就是秦川笔下而生,与文章同出一源。 毕竟文章话本虽来自异世,可第一次出现在此方世界,却是经由秦川手笔。 诛邪笔没有一次性将文章的文气掠夺走,而是如涓涓细流,缓慢吸收。秦川甚至感觉到,写出这篇文章后,他和诛邪笔的联系紧密了不少。 他甚至有种感觉,这篇文章成为了诛邪笔的延伸。它带给诛邪笔的好处,不只是那些文气,还补全了诛邪笔自身某种缺失的部分。 道? 如果在此前之前,诛邪笔是寄生在他身上,那么现在,俨然有种共生的味道,秦川开始能领悟诛邪笔内部蕴藏的一种不朽的特质。 某方面而言,物不平则鸣,亦有不朽之言的韵味。 不平则鸣,乃是天地万物本能的需求,不限于人。 所谓凭一口气,点一盏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世间不朽之言,不平之鸣,大抵是念念不忘,有过回声。 在人心里,在史册里。 窗外,阴沉的天色,忽然间被白光充斥,白光一闪而过。 一两个呼吸过去, 轰隆隆。 一阵猛烈的雷声响起。 天地间狂风大作,小院亦不得免。 好在清清一向将院子内外收拾得很干净,否则狂沙乱作,使人不喜。 不多时。 哗啦啦声响不绝。 霎时间,周遭世界,一切声音都被暴雨掩埋,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大雨瓢泼之声,如此好似整个世界没有任何声音一般。 “冬雷震震呵。” 事有反常。 秦川耳中亦只有雨声,天地顿时安静下来,心里隐有一些不对劲的感觉。 随后,他微微一笑,镇之以静,“清清,煮一壶茶。” 清清不明白,但还是照着公子的话去做。 炉火点燃,摆上茶壶。 作为妖的本能,对雷霆总有些畏惧,但是在公子身边,格外有安全感。小小的院子,虽然有风雨的侵袭,可是秦川在此,给了院中异类安心的感觉。 小婴宁依旧熟睡着。 瓢泼大雨带来的安静,使她睡得特别沉稳。 其实大多数人小时候,在下雨天都会睡得好觉。 下雨天,的确是特别适合睡觉的。 秦川都忍不住想睡睡。 可是他不能。他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事。 … … 暴雨浇筑在凶僧高大雄壮的身躯上,如淋到铁汁浇铸的塑像,他手里拿着一只缠绕小白蛇的木鱼,在大雨中前行。 木鱼声在大雨中作响,仿佛和雨水融为一体。 天空中依旧不时有雷霆声传出,偶尔雷电的银白挂上昏暗的天幕,如累累白骨闪现,煞是恐怖。 凶僧一路前行,风雨无阻。 这个天气,不适合使用道术。但他最擅长的不是道术,而是武道。若是那书生修炼道术,如此天气正好让对方发挥不出实力来。 近来他心中常憋着一口气,需要释放。 若是念头通达,则有望灵肉合一的武道宗师境界,能窥视武圣,就不用再修炼什么劳资道术佛法了。 五台山的老和尚总认为他杀气太重,要他念佛修道,化解戾气。 岂不知,先有屠刀后有佛。 没有屠刀,佛法何以宣示慈悲。 这世道马上就乱了,杀劫降临,唯有以杀止杀,才是天道正途。 凶僧冒着瓢泼大雨,来到秦川的小院外,身形猛然再拔高一截,好似天上降魔罗汉,紧接着煞气满身,更似血海金刚。 一抬腿,一跺地。 砰,整个院子都好似跟着晃了晃。 他来到门前,二话不说,蒲扇似的铁掌伸出来,往大门一拍,厚厚的木门,好似纸糊的一样,一拍就碎。 一声大响,遮住了漫天风雨之声,盖过天际的雷霆。 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充斥小院。 刚好九九八十一章上架,就挺突然的。今天五更,继续码字去了。 (本章完) 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82章 激战 在凶僧拍碎木门,进入院子的刹那。 秦川刚刚放下手中的茶杯。 恰好喝完一杯茶。 雷雨的天气,黄沙、画妖都帮不上忙。至于清清,那更不用提。铁塔般的凶僧,血海金刚化身般闯入院子。 要是一般的书生,早就吓得肝胆俱裂。 秦川走出房门,迎接前方的恶客。风雨不动,给人格外的镇静之感。 “好书生,有胆色。”凶僧见秦川神态安闲,赞了一声。 大手伸出,明明铁塔般的身形,动作如雷轰闪电般迅捷,要先把秦川抓到手里,好好劝说对方配合自己。 瞬间,大手就快抓到秦川的肩膀。 但秦川起身的同时,已经捏了一张清风符在手中,咒语飞快念出去。无形的气流环绕周身。 不过因为雷雨天气,他明显察觉到清风符的效果大为削减。 恐怕一张清风符,在这个雷雨天气,盏茶时光都支撑不到。 那就速战速决。 这凶僧显然不一般,未必会给秦川施展第二张清风符的时间。秦川面对凶悍的一抓,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可是身子游鱼一般,划开凶僧的大手。 凶僧虽然速度很快,到底受身形的限制,方寸之间,远不如秦川灵活。 不过凶僧的擒拿手法很高明,四肢柔软,拍出的大手好似蛇身一样,做了个轻盈的转折。 拍向秦川的后背。 秦川早已抽出狼牙匕首,反手刺向凶僧的掌心。 这匕首给他打磨得无比锐利,一出手,森然寒气仿佛要刺破虚空。凶僧竟然不闪避,蒲扇大的铁掌,好似血肉泥淖,将狼牙匕首深深陷进去。又好似黄鱼胶一样,充满粘性。 “这人着实武道不凡。” 秦川心里念头电闪过去。 可他几世以来经历的恶战无数,哪里会因为这点变故胆怯,狼牙匕首一阵颤动,硬生生拔出来。 秦川借着这一拔之力,顺势来到院墙。 凶僧如影随形赶到,一拳朝秦川轰过去。秦川灵巧地闪避开,可是院里的土墙跟豆腐渣似的,让凶僧一拳捅穿。 秦川眉头一皱,看来此战过后,就得开工,扩建庭院了。 凶僧把木鱼往天上一抛,哈哈大笑,又是一拳轰向秦川。秦川再次闪身,院墙再次破开一个大洞。 凶僧一拳拳轰出,左右开弓。 显示出的力量,十分惊人。 秦川暗骂一声,要是再给他几个月时间和几枚朱果,他能忌惮凶僧的蛮力。 他满打满算,觉醒以来,才将将三个月而已。 若是给世间武道之人,知道秦川三个月就有如此惊人的武道成就,怕是要怀疑人生。 凶僧虽然惊异秦川的体术如此了得,也只是以为对方是从小炼体修武,方有如此成就。 只是秦川居然还跟他一样,懂得敛藏气血,足见所学非凡。他暗自打定主意,拿下秦川,达成目的后,须留不得这小子,否则将来定是一大祸害。 “吒!” 凶僧口吐出一个杀伐音节。 他这音节乃是利用浑身气血,鼓荡而出,有类似道术攻击神魂的效果。乃是清凉寺一脉,专门研究出来,对付道术高手所用。 不过,这个音节,本也是自上古炼炁士流传下来,给清凉寺这佛门大派得到,加以改良,便成了清凉寺的一门绝学。 往往此音一吐,只要不是练成阴神的道术高手,都得大脑一阵空白,若是普通人受到这一击,都有成为白痴的风险。 屋子里紧张看着院中打斗的清清,只是受到这音节的余波影响,都头晕目眩不止。 但她依旧强忍着不适,全神贯注院中的激斗。 她没有试图上前帮忙,因为她很清楚,自己这点本事,上去反而添乱。真要是公子不敌,她就拿命去挡。 这些日子的生活,到底比龙宫那些年过得快乐,至少她感觉到做人的快乐了。虽然本质她还是妖。 一只靠幻形丹,才有精气化身的小妖怪。 如果她从来没有过这样安定的生活,那么不会对妖生充满希望。因为感受过,才要保卫,才会珍惜。 因此修炼神宵炼神术再苦,她也是要坚持下去的。 往后的日子,真的很有希望。 另一边,凶僧的吒字杀伐音节,没有对秦川造成任何影响。 秦川甚至觉得凶僧莫名其妙。 吒字古音,对付阴神效果都会削减很多,何况秦川的神魂已经炼成元神,哪怕现在元神极为虚弱,其本质的坚固和凝实,亦是凶僧难以想象的。 秦川凭借本身强大的记忆力,记住这个音节。 他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可深知凶僧也不是白痴,这玩意肯定有用,只是对他没用。 他心里泛起这些念头,可是丝毫不妨碍此刻的战斗。 秦川的战斗本能超出凶僧不知多少,那是一次次生死考验磨练出的。凶僧发出这个音节后,明显出现了一丝不该有的破绽。 其实秦川要是遇到杀伐古音,愣一愣,凶僧的破绽就不再是破绽,而是蓄力。 凶僧一拳将要轰出,暴烈的劲风刚刚生起。 秦川将狼牙匕首朝着凶僧的拳头刺去。 滋滋滋! 狼牙匕首的锋锐,划破空气和雨水,好似厉鬼尖啸。 但是凶僧的拳头只给戳破一个小洞,骨头和狼牙匕首碰撞,也没有给刺碎。 这人练武有成,已经有铜皮铁骨的境界。 放在军队里,那就是万人敌的绝世猛将,能在史书留名了。 凶僧虽然见到秦川不受自己杀伐古音的影响,有些惊愕,可凭借一身铜皮铁骨,气血充斥拳头的情况下,还是硬生生接下秦川这一刺。 但这也激发了他的凶性。 凶僧大喝一声,欲要再度震荡全身气血,心脏勃发,激发潜力。可是突然间,眼神错愕。 他胸口心脏的位置,竟破了一个大洞。 随着他猛烈催发气血,心头热血如喷泉喷薄而出。 原来秦川狼牙匕首是佯攻,真正的杀招是青玄剑。他知道这凶僧不凡,一开始隐忍不发,就是为了关键时刻,一击毙命。 “飞剑!” “怎么可能,这个天气,他怎么能施展道术神通。” 凶僧脑海里,念头瞬间闪过。 一阵虚弱,如禹江潮水般涌上全身。 但秦川没有靠近凶僧,而是往后猛然退去,拉开距离。已经给凶僧造成致命伤害,他只要耐心不跟对方正面相博。便能毫发无损将对方耗死。 如果这时候着急了,怕是要面对凶僧致命的反击。 这种角色,临死前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鬼知道能搞出什么事来。 秦川退后的同时,再度拿出一张清风符,念动咒语,加持自身。 如此一来,即使凶僧逃跑,他也能跟上去,等待对方彻底倒下的时刻,收获战果。 凶僧也趁着秦川退后念咒的时候,朝着跌落泥泞雨水中的木鱼,大喝一声,“蛇妖,速速助我拿下此人。” 他口中发出诡异的佛音。 那木鱼上的白蛇十分挣扎,随即冷冽的蛇眸发出狰狞之色,朝着秦川发出嘶嘶声。 木鱼似也在凶僧的命令下,解开对小白蛇的束缚。 白蛇好似一道白练,猛地射向秦川。 但是半空中,一个转折居然猛地攻向正捂住胸,黏合伤口的和尚。和尚错愕不及,白蛇如利箭般穿过它的手,直插心窝。 和尚怒极反笑,另一只手抓住白蛇的尾巴。 白蛇死死不放开。 这时候,秦川看到机会,再次呼唤青玄剑,对着和尚抓住白蛇的手臂一斩。 和尚亦彻底倒在雨水泥泞里。 双目怒瞪,紧紧不闭着。 秦川又指挥青玄剑向和尚尸身的眉心捅去,要给和尚的脑袋补上一剑,免得还有反复。 青玄剑刚触及和尚眉心,一缕青烟自和尚眉心涌出,极为凝实,居然硬生生将青玄剑荡开。 青玄剑发生一声呜鸣。 那青烟朝着秦川杀来,如同海浪迸发,狂涌而至。 秦川知道这是对方最后的挣扎。 青烟自然是和尚的神魂。 此时天雷刚刚停歇。 “给我去死!”和尚带着深深的怨念,执念。青烟泛起黑意,仿佛要化为厉鬼,将秦川一同拉进九幽地府去。 但是一个肉眼不可见的阴阳磨盘出现在秦川面前。 阴阳磨盘! 镇压! 秦川使出墨符书的神通,研磨鬼墨的阴阳磨盘。 这时候阴阳磨盘上还有一丝玄黄缠绕。 青黑的神魂浪潮立时给阴阳磨盘挡住,而一丝玄黄,竟削减了部分神魂反扑的力量。 阴阳磨盘缓缓转动,居然硬生生碾碎了极为凝实的青黑烟气。 一滴滴鬼墨落在泥水地上,好似松脂一般凝固。 数十个呼吸过去,青黑神魂给秦川磨损大半,变得无比衰弱。秦川取出收魂米,将青黑残魂收进去。 不过他也发现,收魂米似没有以往那样坚固了。 青黑残魂进入收魂,立时引发收魂米的颤动,上面的窍孔有扩大的趋势。秦川立刻用镇魂符将其包裹住,于是颤动消失。 “看来得抽空去郑村的灶神庙一趟,给收魂米补充灶神的力量。” 灶神孙山,已经和秦川成了一条线的人,这点方便,肯定会全力满足。上次有些匆忙,这次去,得顺便问问收魂米的秘密。 因为虽然有镇魂符的帮助,可是收魂米本身能容纳的魂魄强度是有限的。 秦川想进一步提升收魂米的威力,将来可以用来收容更厉害的魂魄。 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就此结束。 另一边小白蛇从凶僧的手掌挣脱出来,尾巴血肉模糊。但它先将地上散落的鲜血吸吮干净,又钻进凶僧的心脏,一会就出来了,到了秦川面前。 秦川见它先前居然对凶僧反戈一击,所以没有对小白蛇动手。 小白蛇拖着伤躯,前半身挺直起来,后半段身体拖在泥泞里,朝着秦川低头,好似在拜谢秦川。 然后嘴里吐出一颗血珠。 自是刚才和尚喷薄出的心头热血。 原来它一番施为,不是要吞噬和尚的心头血,而是要将这些心头血收集起来,送给秦川。 武者的心头血十分宝贵。 这小白蛇居然也知道。 秦川微微惊讶。 好似,他来到这世界,就挺有异类缘的。 不是异性,而是异类! 新的剧情即将开展,还有三更,继续码字了。 (本章完) 第83章 审魂(第3更) 秦川收下凶僧心头血凝聚的血珠。 怎么能叫人家凶僧呢,分明是小可爱,来送宝物的。秦川从凶僧的实力大致可以估计,对方是体法双修的。炼体方面应该要强过魂道的修行。 这世界的修士主修魂魄,可是被武道压制,肯定会学习武道的长处。 光是凶僧这一身血肉,在修士眼里,怕都是宝物了。 不要觉得利用这些东西很恐怖,实则密教之类,不修法,也经常用人骨制作佛器。 何况秦川现在的条件,也没到讲究这些的地步。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圣人的话,说得好啊。 他现在虽然有些小钱,可在修行界,仍旧是个穷逼。 但是凶僧来这一遭,算是接济贫穷道友了。 佛家广济布施,此刻他算是领略到。 另一方面,秦川更清楚,他何尝不是旁人眼中的布施者,所以不能飘,不能送! 稳住。 秦川压抑着心头激动的心情。 哎,稳了三个月,乐呵乐呵也是应该的。要怪就怪他意志太坚定。难怪他能修成天人,这跟得了什么机缘,广成子道统,根本没什么关系嘛! 他有今天的成就,完完全全靠的是自己努力。 小白蛇吐出血珠后,蜷缩到墙角,蛇身颤抖,似乎受伤不轻。 秦川暂时没有理会,让清清取来一个大袋子,将和尚的尸体装进去。大雨依旧不停,但是血腥味在暴雨下,没有停留太久。 至于那些洒落的心头血水,早已给小白蛇收集成血珠。 凶僧拳头上的伤口已经凝合,流出的血不多,也早被暴雨冲掉,看不出什么痕迹。 处理完这些事后,哒哒的马蹄声临近。 周知府带着王护卫和马护卫出现了。 真像是电影里的剧情。 官府会在事情完结之后拍马赶到。他跟周知府关系很好,就不计较这些了。 周知府看了眼前狼藉残破,心有余悸。 好在秦川没出事。 “你住的地方有些偏僻,要不进内城里住?” 秦川婉拒了。 他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只是没说凶僧已经死去,而是跑掉了。周知府没有追问,既然秦川没事,对方跑掉,怕是不敌秦川,往后再来找麻烦的可能性不大。 但周知府还是让秦川做了和尚的画像,准备发下海捕文书。 目前院子里的情形,已经可以判定是入室抢劫了,即使没有闹出人命,罪责也是不小。 何况还是一个廪生的家里。 这样的定罪,传出去,只会让士林称颂,不会遇到什么非议。现在的风气就是这样。 凡是对读书人有利的政令,那就要坚决执行。 譬如如今的举人,哪怕再偏远的地方,也个个身价不菲。但是举人还能要到官府足额发放的进京赶考的路费。 按照条例执行是好事,可是九边的军饷,赈灾的粮饷等等朝廷拨下的款项,从没有足额发放过,哪怕是三成都是少见。 上下齐手,不知贪墨了多少。 但到了举人的路费这里,硬是清清白白,没有人贪墨。 因为在里面动了手脚,读书人们肯定会闹起来。 而路费发足,负责此事的官员,在士林里,也会落个廉洁奉公的好名声。 即使在其他方面贪墨了,被人揭发,也会被士子们认为是污蔑。 秦川还问了周知府是如何知道他这有事。 听说是黄梦来报的官。 秦川心里多少有些意外。 意外不是这事跟黄家无关,而是黄梦居然会来。以凶僧的实力来看,假如是从黄家出发,那么黄梦应该是很快得到消息,前去府衙。 黄家离府衙不算远,所以周知府他们能来这么快。 秦川暗暗记下此事,现在还没到找黄家麻烦的时候,先把这次战果消化才是当下之急。 而且有周知府发下的海捕文书,黄家肯定不会以为凶僧死在他手里。若是凶僧别有来历,因为凶僧的死讯没有爆出,秦川也应该能安稳渡过一段时间。 等对方背后的势力察觉,派人来报仇时,秦川那时候的实力自然又提升不少。 他心里盘算片刻,向周知府感谢,也说要在后面感谢黄梦的好意。 其实黄梦这人也挺有意思的。 起初秦川还以为他会像许多里的反派一样,不断找他麻烦,没想到黄梦更多是当了他的背景板。 只是这小子还挺倔强的,估计总想着面对面击败他一回。 秦川对此除了表示同情,也只能同情了。 让他放水是对孩子的不尊重! 对了活出几世的秦川,黄梦可不就是个孩子。 秦川有请周知府和王马两个护卫进去喝茶,不过周知府拒绝了。既然秦川无事,他还是要打道回府,继续处理公务。 这代理城隍和陵州知府,他还不知能做多久,眼下多处理几件事,对百姓们总是有点帮助的。 他不敢说自己能对这个世道有任何改变,但眼前的事,他能做便去做。 读圣贤书,所为何事,生前生后,庶几无愧。 如此足矣。 送走周知府,秦川才开始清点收获。 清清已经在装尸的过程中,将和尚身上除了僧袍外,其他东西都搜了出来。 在屋内,秦川静养心神,等到元神的疲惫感消失,才将镇魂符拿出来,取出其中的收魂米。 青玄剑悬浮在半空中,锋锐之气尽显。 而且秦川随时做好唤出阴阳磨盘的准备。 待得青黑烟气冒出,秦川更是把镇魂符扔在青黑烟气中,那烟气立时变成一个三寸不到的小人,跌落在桌子上。 秦川坐在椅子上盘问,“你是谁,来找我的麻烦做什么?” “你先说伱修炼的什么道术,为何明明神魂力量不强,却不受我的杀伐古音影响。不可能,绝不可能。你身上是有什么护佑神魂宝物。玄黄功德?不对不对,那么一丝,根本不可能对杀伐古音起多少作用。快回答我。”小人厉声喝道。 秦川冷冷一笑,“你是不是还没搞清你现在是什么处境,要么你回答我的话,要么我把你磨成鬼墨。想必你还记得刚才的感觉。” 小人想到刚才那种钻心透骨的痛苦,饶是它佛法精深,也不想再做尝试,它心想:“先跟他虚以委蛇,找机会逃走,将来不把他剥皮抽筋,难消佛爷心头之恨。” “贫僧是五台山清凉寺大长老座下,法号圆业,杀业的业。” 青玄剑朝小人捅了一剑。 “问你什么答什么,恁地废话多。” 圆业受青玄剑一捅,这剑的锋锐之气,对神魂有些效果。它吃痛不已。圆业没有继续嚣张,它要忍着此刻的屈辱,积蓄力量,找机会逃走。 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 “我要你手上那个姓曹的过给你的地契房契。” 秦川听到,心道果然。 没想到这厮如此脑残,之前直接去曹家威逼,岂不比撞他这块铁板强?真把他当软柿子捏了? 还是黄家有意引导。 不过圆业一五一十道出。 秦川才明白缘由。原来黄家是劝他等一等,从官面上施压。因为曹家是有些来历的,只是如今没落了。先从官面上出手施压,逼得曹家典卖那些房契地契,也不会暴露出真正目的。 如果他直接逼问曹家交出那房屋地契,事后会有人来询问,如此就暴露了目的。 本来事情快了结,谁知道周知府重审此案,秦川又插手进来。 最后曹山为感谢秦川,把房屋地契过给了秦川。 这是黄家预料不到的事。 而圆业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等,就急着过来找秦川索要东西。只是索要的方式,略显粗暴蛮横。 他并非一开始就打算要秦川性命的。 只是见了秦川身手了得,才想着要斩草除根。 好吧,听了事实经过,秦川还是觉得圆业脑残。这人怕是修出什么毛病来。要是他,有一万种办法弄到那房屋地契。 毕竟曹山过户给他,可见本身都不知道这玩意的重要性。 当然,神都的院子,哪怕是位置偏僻的一进小院,也是价值匪浅。 从中也可以看出黄家跟圆业关系不深,没有考虑太多细节,恰好遇上黄四杀妻的事,顺水推舟来做成此事。顺便把曹山做掉,免得这小子将来崛起,给黄家埋下隐患。 到底是黄梦当众一耳光,结下了仇,有机会整死对方,以这等世家豪族的作风,肯定往死里整。 至于在秦川这事情上,黄家反而留手,倒也说得通。 因为瞒不过周知府这等聪明人。 其中必然还有路提学的影响力在。 秦川不知不觉间,已经归入路提学的派系了。他是路提学任上的三试案首,将来出身文字,都会记录这一笔,其关系的紧密不亚于乡试、会试的座师和门生。 尤其秦川还是没有明面背景的寒门士子。 当然,今天的寒门士子,将来何尝不是潜在世族初祖。 屠龙者大多数会成为恶龙。 古今中外,莫不如此。 秦川又问圆业的修炼口诀。 圆业冷冷一笑,“你不怕我清凉寺追杀你到天涯海角,我就说给你听。” 秦川心想:“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不成。而且修炼者手段多,难保不会找到我弄死你的线索,将来始终要为敌的。” “你以为就你有后台,别人怕清凉寺,我可不怕。你话太多,干净给我背诵口诀。” 说话间,青玄剑又捅了小人一剑。 伤害不大,可侮辱性极强! 圆业没有破口大骂,而是继续忍辱负重。 他一定要逃出去! 一定! (本章完) 第84章 九火神龙(第4更) 秦川问出圆业修炼道术的口诀,却非清凉寺的罗汉大威观想法,而是密宗的黑天魔神观想法。 主迷惑、昏乱的效果。乃是修持黑暗,最终于纯粹黑暗中,绽放光明,化为光王佛的法门。 亦是由魔入佛之法。 适合佛宗里,那些杀业深重的护法尊者修炼。 圆业于此道极有天赋,只是修炼黑天魔神,本身如杀星化身世间,难免惊扰佛门清净,才被清凉寺大长老放下山来,希望他经过红尘历练,放下屠刀,拭去心中无边黑暗,绽放心中明珠。 只是圆业杀入红尘,会造下多少杀业,怕是不在清凉寺的大长老考虑中。 圆业既然托身白刃,杀入红尘。 此际落在秦川手里,自然也该有觉悟。 秦川清楚,他若是一身秘密泄露,落在别人手里,下场不见得比今日的圆业好。 世情如潮,逼得人往前走。 另外,圆业修炼的炼形术,唤作九牛二虎炼形术。 牛魔练皮,虎魔练骨。 才造就圆业一身铜皮铁骨,是为万人敌。 他这一身本事,即使禹江省的镇魔司,不出动百十个人,也难以将他留下。 要不是遇上雷雨天气,一开始就用神通和武技相互配合,秦川也未必能将他留下。 若是那个杀伐古音对秦川有一点效果,他也可能重伤秦川。 高手相争,胜负就在毫厘之间,可惜没有如果。 秦川从不让自己后悔,他喜欢让别人后悔。 因为自己后悔没有用! “好了,我已经将我知道的修行要诀全盘吐露,更高深的修炼法门,只有清凉寺才有。你到底怎么才肯放我走。” 秦川:“抱歉,没打算放你走。” 圆业震怒道:“你敢,伱知不知道,杀了我会有什么后果。” “聒噪。” 到了这一步,秦川怎么可能放过圆业。他看得出这家伙,趁着吐露口诀时,一直在做什么准备。 指不定收魂米加上镇魂符都镇不住他,倒是让他神魂逃出去,或者传出消息,麻烦当是不小。 为免夜长梦多,秦川问出一些紧要的秘密后,便决定痛下杀手。 可惜凶僧也不知道那房契地契能做什么,只知道是清凉寺指定需要的东西。 既然如此紧要,想必其中必有秘密。 房屋地契已经过户在他头上,有官府备案,这个关节再还回去,或者卖出去,太过蹊跷。 秦川只能留着。 至于清凉寺,势力再大,还能大过官府? 他一个读书人,又有周知府、路提学做背景,清凉寺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公然找他麻烦。 至于圆业,这厮就没脑子。 他修炼黑天魔神观想法,杀性入骨,才这般天不怕地不怕。 这也是修炼神魂一道的弊端,须得是符合功法的性情,才能精进。如此因为功法影响,做了出格的事,也是理所应当的。 元神正宗,元神正宗! 秦川此时更清楚,元神一道,绝对比什么鬼仙之道正宗许多。 思忖间,阴阳磨盘早已招呼出来,直接不管三二十七,镇压圆业的神魂。磨盘转动,一滴滴鬼墨落下,凝成青黑色的松脂模样。 秦川都不想逼迫圆业像老黄那样参拜他。 因为秦川了解神魂修炼之后,知道修炼者隐藏自己想法和念头不是很困难的事。秦川不可能时时刻刻察知圆业的想法。固然神魂参拜之后,很难背叛神主,可这种规则铁律,肯定有空子可钻。 老黄沙是野路子出身,就那么几斤几两。而且确实勤恳,秦川都想赐它一个沙悟净的法号了。 相比之下,圆业就是个不安分因子,随时可能引爆。 慢慢花时间,固然能榨出更多的好处,可是风险随之而增。 眼下圆业死讯没有传出,清凉寺那边的反应绝不会很迅速,秦川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继续发育一波。 若是明年能加一届恩科,让他考中举人,那么官面上的身份加持下,大梁朝只要暂时不倒下,那些修行门派便更不敢正面找他麻烦。 明年正好是梁帝安平四十年,六十花甲大寿。秦川纵观史书,这种情况下,开恩科的可能性确实是有的。 将圆业的神魂彻底碾碎成鬼墨。 秦川确定圆业已经魂魄没有留存后,方才舒了一口气。 一番激斗与耗费心力的审问,加上施展阴阳磨盘的神通道术,令他颇感疲累。 但眼下还不能修习。 另一边,小白蛇的伤势似乎稳定住了,来到房屋外。 秦川出去。 它再次朝秦川拜谢,地上留有一行小字, “人劫历尽,当回山修成仙道,今日恩德,他日必有所报。还请恩公珍重。” 秦川注目字迹,一阵烟气闪过,小白蛇竟消失了。 天边雷声震动,似有一道细小的白痕划过。 “这蛇来头不小。” 雷雨时,敢施展飞行绝迹的神通,怕是没有经历天雷劫的鬼仙都未必有这么大胆。秦川暗自心疑,这小白蛇是如何落在圆业手中的? 人劫历尽? 修成仙道。 回山? 哪个山。 青城山? 总不可能是天下妖蛇之祖,世间白蛇仙。那位白娘娘吧?这里可是聊斋。 不过他听土地神说过,当世有位金蛇妖仙,兴许跟这小白蛇有关系。 能称为妖仙,大抵是有道门鬼仙级数的实力。 与佛门罗汉之果相当。 反正秦川算是救了这小白蛇一命,否则继续落在圆业手里,肯定饱受摧残。 等等,这小白蛇跑这么快。 难不成是怕我逼它认主? 真的是世风日下,蛇心不古。 秦川问正在做家务的清清,“清清,你觉得我像坏人吗?” 清清摇了摇头。 可恶,秦川目光何等敏锐,他发现清清迟疑了一下。 小婢女飘了啊。 算了再问问婴宁。 算了,还是不问了。 婴宁还不会说话呢。 都怪清清不会说话,否则她照顾婴宁的时候,婴宁总能跟着学几句出来。自己又那么忙。 难不成让黄沙教婴宁说话。 算了,还是玉湖冰雁来吧。 家里除了妖,还是妖,除了他,找不出正常人来教导小婴宁。 可他很忙。 … … 经过一天一夜的雷雨洗礼,第二日,天色放晴。 冬日暖洋洋的滋味,让人十分舒服。 秦川从圆业的遗物里,搜到一份金丝编织的帛书,上面同样以甲骨文记载了一门道术。 “九火神龙。” 这是一门传自上古的神通,功能类似封神演义的九火神龙罩。乃是以神魂吸附火焰,化为己用,培养出九条炎火神龙,一旦这门道术练到大成,九火神龙齐出,即使武圣都得被活活烧死。 不过这门道术的修炼门槛极高,需要鬼仙才能修炼。 圆业一来没文化,二来也没鬼仙的实力,当然修炼不了。 秦川忍不住将圆业鞭尸一顿。 他这是要引以为戒。 圆业就是最好的教训摆在眼前。 不过与其说是鬼仙的实力,不如说鬼仙的神魂无比凝实和坚固,能承受并炼化阳光之气,化为太阳真火,成为九火神龙的修炼基础。 秦川元神的凝实和坚固自然胜过没经历天雷劫的鬼仙。 经过几次解析甲骨文,秦川愈发熟练了,九火神龙的修炼内容,只有上百字,他很快解析出来。照着修炼法诀,开始尝试最基础的部分。 相比阴阳磨盘,九火神龙的攻击性明显上一个档次。 这玩意对阴魂的伤害性很大,而且见效快。 只是有些七伤拳的特征。 先伤己后伤人。 需要用自己的神魂去炼化阳光,修成太阳真火。 九火神龙不局限于太阳真火,只是太阳真火所需的太阳之气,乃是最易获取的,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十分容易补充,威力还不小。 这玩意修炼起来确实不难。 只要是鬼仙或者修成元神就行。 对于青云道长这等修炼者,那确实会难亿点点。 可以说,随着秦川元神壮大,这门神通价值会不断拔高。一旦神通大成,凭借一己之力,超脱世俗,笑傲世间,绝非难事。 即使天下大乱,凭此也可以纵横往来。 哪怕天命之主,亦难以奈何他。 趁着正午阳光最强烈时,秦川遁出元神,小心翼翼吸收阳光,覆盖在元神上,开始炼化阳光,凝聚太阳真火。 一开始,元神有种灼热的疼痛感,不过因为玄黄之气的存在,有一丝冰凉,让他元神没那么难受,而且还有一点点促进凝聚太阳真火的效果。 看来玄黄之气能加速神通的修炼。 秦川倒是又摸索出一点玄黄之气的作用了。 好好好。 确实是好东西。 只是玄黄之气的具体获得方法到底是什么呢? 疑问一闪而过,秦川专注于修炼太阳真火。 一连数日,勤练不坠。 又很快到了十五这一天,月圆之夜。 秦川终于凝聚成一条半寸长的火神龙。 好吧,火小蛇。 秦川颇有些愤愤,都怪元神不给力。 好在今夜有婴宁变身,聚集的灵气可以安慰自己,到了后半夜去把圆业有价值且不会泄露信息的东西拿去黑市处理。 今夜的修炼者黑市,在乱坟岗附近举行。 正是秋云寺。 还好狐狸们已经搬走了。 不知不觉间,一轮明月在天。 月色如水,注满庭院。 今夜的灵气,果然比上个月充盈丰沛不少。 (本章完) 第85章 欢笑(第5更) 秦川自然不会放过一个月一次灵气爆发机会,而且有物不平则鸣这篇千古奇文坐镇宅院,文气笼罩下,修道人的神魂很难窥视到这里来。 除非离得很近。 这样一来,秦川自然有感应。 不过他还是留了心,希望以后找到掩藏宅院气息的法阵,如此更安全。小小的井底,喷薄出许多灵气来。 水底那条微弱的灵脉打通后,由于月圆之夜婴宁变身带来的天然的聚灵法阵效果,灵气充沛程度比秦川想象得还要厉害。 他服下最后的培元灵液,专心修炼。 元神得以增长。 只是没有吸收过道韵,道种的成长上限限制了元神的增长上限。 大抵再过一两个月,元神的壮大会受到限制。 那是后面的事,现在不用管。 秦川专心修炼。 元神壮大,犹如一枚小小的种子吐露胚芽,勃勃生机,万物争相竞发的境界,仿佛犹在眼前。 修炼一时爽,一直修炼一直爽。 古人诚不欺我。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秦川就像一个月开了一天的会员。 不对,也就三个时辰。 小婴宁啊,你怎么不持久呢。 男人不能不持久。 哦,不对。 你是小小的女半妖。 秦川微微叹息。要不是小婴宁是他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妹,他非得把小婴宁解剖研究一下,看看聚灵效果是哪来的。 若是聚灵效果再强大一百倍,他也不是不会心动那么一丝丝。 修行的烦恼,果真害人不浅。 他怎么能心动一丝丝呢? 秦川收功,看着小婴宁变回人身,大约有二十斤重了,外面冷,他让清清把小婴宁带回去睡觉。 至于变身时为何不怕冷。 因为狐狸长毛。 说起来,他还没细细感受一下小婴宁的狐狸毛,不知道柔顺舒服么? 还有小婴宁的母亲,他的伯娘,变身后,也是白狐吗? 涂山氏好似都是白狐。 绥绥白狐,庞庞九尾。 接着叮嘱老黄沙看守刚修好不久的大门,两只画妖守护内屋,清清也陪着小婴宁入睡。 如果有事,黄沙在心中呼唤他的名字,那么秦川作为神主,便能感应到,迅速回来。 秦川不是一去不复返,而是去逛修炼者的黑市。 青云道长通知他黑市地点时,也提过一件事,修炼者也有正经的坊市,连镇魔司都参与经营。不过那需要名门正道的修炼者才能进去,还得在镇魔司那里备案,什么身份,买了什么,卖了什么,都记录得很清楚。 镇魔司在禹江省的衙门并不在陵州府城,而是在两百里外的一座黑风山,远离江河。 据说此事跟禹江龙君有关系。 何况越靠近江河湖海,本水域的龙君神通越大,即使镇魔司也得让几分。神道可不似修炼者那么好让镇魔司欺负。 秦川利用对脸部肌肉的控制,改变了容貌,然后骨骼关节作响,调整身高,在身上撒上早已准备的药粉,用药香遮盖自身气味,又收敛气血。 至于元神藏匿于道种中,气息内敛,更不可能被发现。 做好掩饰,秦川一路直奔乱坟岗。 到了关卡,对好口令,交出一笔入场费,秦川得以顺利进入秋云寺。小小的古寺,已经内部被推平,成为一个广场。 不出意外,接下来几次黑市,都可能会在这里举行,往后也会成为备选地。 虽是后半夜,广场也没灯火,只凭月光取亮。 有的摊位发生争吵声,有的摊主十分安静,任凭询问,也不开口说话,要买就买。 交易有以物易物的方式,也有用黄金交易的。 不错,这里交易,所用凡间货币,必须是黄金,而且纯度不能低。修炼者有办法提纯出质量不错的黄金,没办法,也有门路。 这里到底不是一般的交易市场。 秦川在广场转了一圈,用圆业的剩余价值,换了一枚蛇果,两根百年老山参,以及一块有灵气的玉石。 剩下的东西,他要么看不上,要么舍不得拿更好的东西出来换。 秦川交易很干脆,出手迅速。 拿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便即离开。 他没有直接回院子,而是绕了很远,确定没有人跟踪,然后去旁边的禹江洗了个澡,才施展清风符离开。因为有圆业的剩余价值,他没有出售符箓,这玩意其实是镇魔司的战略管制灵物,很少会流入黑市。 秦川知晓后,没有盲目出售,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洗澡是为了防止给人撒上药粉,跟踪过来。 不过,青云道长说过,黑市虽然叫黑市,但很少黑吃黑,除非已经查明对方的底细,有绝对把握出手,不会留下祸根。 如若不然,宁可错过机缘。 似圆业这样的脑残,到底是不多见的。毕竟就算有功法影响性情的缘故,可正常人也不会修炼那种迷乱、暴躁之类的功法。 秦川日常鞭尸加感恩。 修炼者有超脱世俗的机会,对身家性命还是很重视的。 话说回来,不重视的,早灰灰了。比如圆业。 一路平安无事回到小院。 秦川竟有些失望。 这些修炼者太谨慎了也不好。来两个弱者向他打劫,他说不得还能发一笔横财。 不过,黑市不止有陵州府的修炼者,也有别处闻风赶来的,也有路过的,都说不准。 只是秦川认识的修炼者,目前唯有青云道长一个。 青云道长对崂山很自豪,说在崂山,他这样的人,车载斗量。 肯定有吹牛的成分,但肯定不少。 天下可不止崂山一个修炼门派。 如此,平安无事,过了几日,王孚找秦川出门喝酒。酒桌上,王孚谈及小倩一家的事。她们已经到了蜀中,用了青云道长相借的崂山纸鹤,传递音书回来,告诉王孚一切平安,小倩已经上峨眉山拜师了。 信里还提到,峨眉的那位高人,见到小倩上山,还很是惊奇,问她是不是见过什么高人。 因为怕对秦川有不好的影响,小倩倒是先将这一节隐去,没有提及。 好在那位高人很是喜欢小倩,没有详细追问。高人还说她如今的命数十分模糊,很是奇怪。但爱惜她是上好的修道胚子,加上年纪还不算大,还是将她收为亲传。 否则以峨眉的门风,一旦来历稍有疑义,就不可能列入门墙。这也和小倩家世清白有关。 聂知县是实打实的进士,如今又是峨眉山下的父母官,高人虽是世外之人,可不能藐视皇权。 总而言之,一家人安安稳稳在蜀中生活。 那是天府之国,安乐之所。 王孚提及时,还颇有羡慕,听说蜀中美人多。他这话也只敢在秦川面前提一提,毕竟家中母老虎回来了。 王孚颇有得意,说秦川给他的功夫特有效果。 母老虎给他收拾成了小母猫。 秦川心里发笑,这小子记吃不记打,明明还服了药,当他看不出来。但男欢女爱,人之乐事,王孚喜欢此道,作为朋友,不能多劝。 人生短暂,忧患多过欢乐,若是事事节制,不乐今朝,多半是没啥趣味的。 秦川心里还是希望王孚快乐一些。 如果他将来实力够强,也可以渡王孚成仙,但现在不行。 以王孚的性子,若是传他上乘修炼法门,难保有怀璧之罪,惹出杀身祸事。 秦川可不想害了朋友。 王孚酒意深沉,笑道:“留仙,今朝酒醉,甚是欢笑,可有诗兴词兴?” 秦川洒然一笑,“对着你,可没什么文兴,胡诌几句白话口水歌给伱,助你酒兴好了。” “哼,我可不是草包。不过既然是你做的,哪怕白话口水,我也是要洗耳恭听的。” “哈哈哈,那就听。” “白云飘呀绿水摇, 世界多逍遥, 自由的风呀自在的鸟, 今朝的欢笑, 快乐得不得了,快乐得不得了……” 果然是白话口水,但王孚听得很高兴,他还拍着桌子,口中啦啦啦的,乱合节拍。 王孚高兴的不是这首歌,而是秦川这等诗才,还肯在他面前弄出这份并不雅致的歌来,但是随性而发,听着很是欢快舒服。 人生有这样的朋友, 难道还不快乐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