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游:三头龙韦赛里斯》 第1章 丹妮莉丝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乃真龙!”在雷鸣声下,丹妮嗡嗡的耳朵恍惚听到韦赛里斯在惊恐的嘶声尖叫,夹带着异常的兴奋狂热,“龙有三个头!龙有三个头!我唤醒了巨龙!” 丹妮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韦赛里斯不知何时已经从隔壁床爬起,一边尖叫一边踉跄着走向舷窗,如同一个发了疯的烂醉酒鬼,癫狂般一把推开紧闭的狭小窗户,任由暴雨灌入扑打在身上。 舷窗外正大雨滂沱,雷鸣阵阵,不时有白色的闪电划破天空,映照着狭小舱室里此刻状若癫狂的韦赛里斯。 丹妮终于惊醒,脑袋发懵,不知所措。 一道白光如匹灌入窗内。 恐怖的电光过后是巨大的雷鸣,丹妮在雷光下无法睁开眼睛,耳朵被巨大的轰鸣声占据,似夹杂有狰狞撕裂声和韦赛里斯戛然而止的痛苦哀嚎。 炸雷过后的嗡鸣声在耳边响个不停。 电光刺痛的丹妮莉丝眼睛流泪不止。 当丹妮渐渐恢复,迷离的睁开眼睛,一时间如在幻梦,狭小的商船客舱不知所踪,也不见韦赛里斯的身影,她恍惚间发现自己置身于云层之巅,四周升腾起巨大金色雷暴,火焰与冰霜从高空不断落下,而在更高的高天之上,是一团怒吼的翻滚乌云,充满无边的雷霆电闪,一只巨大的三头巨兽在那盘旋。 巨兽的三颗头颅怪异狰狞,具是独眼,而似乎是察觉到丹妮的注视,那三首的怪物缓缓转头,三只宛如熔炉的眼睛与她目光相接。 “啊!” 丹妮惊呼出声。 随着这声惊呼,丹妮眼前突然一片白茫茫,她的眼睛渐渐聚焦,发现自己又回到狭小的商船舱房,而他的哥哥韦赛里斯倒在舷窗边的地板上,生死不知。 丹妮一时间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梦幻,直到暴风雨从狭小的舷窗灌入,雨水溅落到她的脸颊,寒冷刺骨,她才终于惊慌起来,意识到韦赛里斯似乎被闪电劈中。 丹妮慌张爬下床,凑近韦赛里斯,期间一度被在暴风雨中行进的海船晃倒,可她不管不顾,四肢并用爬向韦赛里斯,拨开他脸上的湿乱头发,手指颤颤地伸向他的鼻尖。 直到确认韦赛里斯还有呼吸,丹妮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 嘶哑的声音突然从韦赛里斯的喉咙里发出。 丹妮被吓了一跳,慌忙从韦赛里斯身上爬开,一直退至舱室角落才瑟缩着脖子朝那边回望,发现韦赛里斯只是嘟囔不停、没有清醒,才又再度爬起凑近。 丹妮努力辨别韦赛里斯嘟囔的话语,却发现自己完全不能理解,韦赛里斯口中念着的都是些丹妮无法辨认的陌生词语,既非通用语,亦非自由贸易城邦日常语言,更不是瓦雷利亚语。 丹妮一时间有些迷茫。 门外响起散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破开房门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有刺客?” 一个身材健壮的无须男子推门而入,看到舱内的情形,立刻拔出了剑,发出尖细的大叫,警惕张望。 外面哄闹声越发大了起来,丹妮想说点什么,却一时组织不起什么语言,于是只缩着头,怯怯地趴坐在韦赛里斯身边不发一语。 不多时,男子控制秩序,确认没有刺客,商船的主人伊利里欧·摩帕提斯才来到现场。 “丹妮莉丝...小姐,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伊利里欧向受惊的丹妮轻声发问。他身材肥胖,有着一把充满油污的黄色分叉胡须和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尽管胖胖的伊利里欧眼神中颇有关切的意味,可丹妮目光闪躲,不敢与他直视——之前和这位潘托斯的富商总督初见时,对方一闪而过的贪婪神色让心思敏感的丹妮感到害怕,于是只敢弱弱的细声回应:“哥哥...他...我不知道...” 她直到此刻仍分不清先前醒来所见的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幻。 伊利里欧表情严肃,认真询问着事情经过。 “我不知道...”丹妮努力组织语言,话却说的断断续续,“...我睡着了...被雷声惊醒的时候,看到哥哥像喝醉一样走到窗边...然后是闪电...不,我,我不知道...” 丹妮说着说着开始小声抽泣起来。 丹妮心思敏感,尽管伊利里欧表现真挚,可丹妮还是从他眉宇间察觉到了一丝不耐烦。 于是她声线压得更低:“...我看到,我看到哥哥走到窗边,然后...打了个响雷...之后他就晕倒了。” 她没有提半梦半醒时听到的疯话和从舷窗涌入的白色闪电,也没有提自己看到的幻觉。 也不知道伊利里欧听懂了没有。 不过好在很快对方就没再多问,只上前查探了韦赛里斯的呼吸,然后便招呼起来:“他只是晕过去了,把他放回床上,去叫船医。” 紧接着,伊利里欧遣散嘈杂的人群:“一个个围在这里干什么?都出去!” 船医来的匆忙,经过一番专业检查,发现病人身体上没什么伤痕,只是暂时昏迷,有些发热症状,于是这位训练有素的船医为病人做了简单的放血,又喂了一剂价值不菲的止痛用花奶药剂,让病人沉沉睡去。 伊利里欧问:“他怎么样?好了吗?” 船医略显紧张:“额,应该是的,总督大人。” 伊利里欧皱眉:“应该?” 船医低下头:“呃,是的,总督大人。” 伊利里欧沉默下来,过了一会,沉沉地呼出一口气:“...下去吧。” 船医如蒙大赦:“是,总督大人。” 狭小的舱室里,伊利里欧和船医一来一回说着,小小的丹妮站在角落里,不发一言。 伊利里欧心情不快,没再多说,遣走船医后,也没多做停留,只安慰丹妮道:“轻微发热而已,不必担忧,早点休息。”说着便带人离开。 狭小的舱室里一时间,只余丹妮和沉睡的韦赛里斯。 直到此时,丹妮才后怕起来。 恍惚间,她回想起威廉爵士去世的情形,那个时候她还什么都不懂,直到从那栋布拉佛斯带着红漆大门的房子被赶出来,和韦赛里斯过着食不果腹,不停躲避,漂泊无依,充满恐惧,无助和无力的日子。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害怕韦赛里斯就此死了。 尽管在为了生存卖掉母亲的王后冠冕后,韦赛里斯逐渐滑向疯狂,私下里常常在暴躁时恶劣的对待她,对她毫无来由的发怒,一边尖叫一边拳打脚踢...... 可韦赛里斯是她唯一的亲人。 情绪大起大落后突然安静,丹妮脑子里难以遏制开始各种胡思乱想,毫无逻辑的思绪飘散,她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嘶~” 手指的刺痛感唤醒了丹妮,她下意识想缩回手。 可一只大手握住她的手,强而有力。 “不要动。”是韦赛里斯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丹妮不敢动作。 紧接着,丹妮手指感到一阵麻痒,待察觉到对方在用舌头舔舐她的手指时,她惊呆了。 丹妮睁开眼时,韦赛里斯已经松开她的手,身体坐回狭小舱室对面的床铺。 丹妮愣愣的看过去,韦赛里斯正皱着眉,紫色眸子里带着莫名的哀愁,苍白憔悴的面庞上满是失望。 丹妮瞥见他的唇上沾着血,她的血,于是更不敢细看,怯怯的低下头,细声细气的问:“...怎么了,你还好吗?” 韦赛里斯缺乏血色的苍白面容向她望过来:“没事。”说话间,他站起身,正了正衣襟,“你继续睡吧,我出去吹吹风。”言毕,不等丹妮做出回应,他便出了门。 丹妮一时感到诧异,韦赛里斯表现出来的态度让她捉摸不透。 刚才看过去的时候,她分明察觉到,韦赛里斯也同样在躲避她的眼神。 这是从未有过的表现。 她隐约觉得自己捕捉到了什么,低头看向先前被舔舐过的手指,发现指肚那里有一道被割开小口子,殷红的血珠正从那里渗出。 第2章 韦赛里斯 “丹妮莉丝·坦格利安。” “唉。” “韦赛里斯·坦格利安。” “唉。” “所以说,这里是《冰与火之歌》的世界?而我成了乞丐王?” “唉。” 韦赛里斯站在甲板边,凝望着东方海平面若隐若现的大陆架,一言不发。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此刻有多少波澜起伏。 穿越。 此刻这个名为韦赛里斯的身体里的灵魂,是一个来自异世地球的普通大学生...... 这么说也不对,确切的说,应该说是一只曾经是地球普通大学生的古栗欧克王...... 这是一次二度穿越。 在这次穿越前,这个大学生先穿越到了一个名为海拉鲁大陆的世界,在那里他是一个普通人,脑袋里有一个名为《化形妙法》的任务——获得古栗欧克王的材料,变成古栗欧克王。 在海拉鲁大陆生活了近十年,他彻底摸清了海利亚人的极限。 哪怕他再努力再刻苦的锻炼,他的实力也不及那位沉睡百年苏醒的天选剑士百分之一,连普通的古栗欧克都无法战胜,又何谈古栗欧克王? 好在他及时醒悟,他并不一定要亲自去屠龙。于是他转换思路,以收集到的海利亚士兵套装和300卢比为代价,雇佣了那位无所不能的天选剑士......于是他完成了任务。 就那么简单。 只没想到的是,吃掉古栗欧克王的材料,完成任务后,迎来的却是二度穿越。 冰与火之歌的世界。 他努力去回想地球的记忆,找出关于这个世界的点滴信息。一度化身魔法元素生物的经历,让他以为已经模糊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 他脑海里《化形妙法》的任务在降临这个世界时发生更新,变成了《化龙妙法》——搜集这个世界的龙魂,成为真正的三首巨龙。 某种意义上,脑子里的任务可以算是某种类似“系统”的存在,只是这个“系统”很懒,除了任务,什么也没有。愿意的话,他甚至可以忽视掉任务的存在,只当是普通穿越,在这个世界简单的过一生。 可,那是龙啊! 虽然巨龙没有东方龙美型,可龙的力量货真价实。 他在海拉鲁大陆异变后,曾试图挑战海利亚大桥那只普通的古栗欧克,结果却差点丢掉性命。 而现在,在他体内潜藏着古栗欧克王的力量,他唯一要做的,只是搜集龙魂。 韦赛里斯伸出右手在身前虚握成爪,紫色的眸子带着某种渴望凝视过去。 身后传来脚步声,韦赛里斯收回手,抬头继续凝望东方的大陆架。 “陛下,您什么时候醒的?” 身材肥胖的伊利里欧走到近前,居然毫无负担地向韦赛里斯施了一礼,像个臣子一样,用敬语招呼。 韦赛里斯玩笑似的问道:“告诉我,你的商船上有龙骨制物吗,我的财政大臣?” 尽管很不适应,可吞噬了原身记忆的韦赛里斯还是努力扮演这个角色,让自己显得狂妄无知。 原身韦赛里斯是个在复国重压之下变疯的可怜人物,坦格利安王朝覆灭后流亡海外的末代王子,在自由城邦权势人士里充当宾客和丑角。在卖掉他母亲皇冠之后,人们开始叫他“乞丐王”,至此彻底发了疯。 他自认是韦赛里斯·坦格利安三世,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之王,七国统治者暨全境守护者。 是个根本不懂得权力游戏运作方式,只自以为顶着个坦格利安王的头衔就能让人纳头便拜,只要带着军队回到维斯特洛就能让天下喜迎王师的蠢材。 得不到尊重,认不清现实。 如果没有穿越者的到来,在一年后,他会因为愚蠢和癫狂,让他的“妹夫”熔化身上的金腰带并且浇在他的头上,赐予他一顶致命的“皇冠”——而这是他将妹妹丹妮莉丝卖出去后得到的最终报酬。 醒醒吧,坦格利安王朝都亡十几年了。 韦赛里斯究竟要多蠢,才会相信一个口头答应的财政大臣位,就能让潘托斯的一位富商总督为他卖命,舍家舍业帮助他重返铁王座? 伊利里欧叫他“陛下”,却让他和妹妹住在商船的狭小舱室,托言是为了遮蔽簒夺者的耳目,防备暗藏的刺客。 伊利里欧都在大庭广众下叫“陛下”了——当然,如果是真的韦赛里斯在此,他会忽视这些,而认为自己靠据理力争,让伊利里欧叫他“陛下”是莫大成功,因为威廉戴瑞爵士在君临失陷后在龙石岛为他举行过简单的加冕仪式——伊利里欧一开始称他“殿下”。 伊利里欧藏起眼中的不屑,胖乎乎的脸上挂着无害的微笑:“龙骨制物,陛下,我还以为您会反感那些商品?” 龙骨在冰火世界并不是非常稀罕的东西,尽管眼下龙已经灭绝,可在瓦雷利亚时代和坦格利安王朝时期,训养龙和野龙还很多,龙骨在自由城邦,就跟宝石、香料一样,是一种高利润的货物,纯粹的龙骨或龙骨工艺品都具备相当的收藏价值,甚至于龙蛋这种东西都曾私下有买卖。 而今随着龙的灭绝,龙骨变成了一种更具备收藏价值的奢侈品。 韦赛里斯叹息道:“在自由城邦漂泊那么多年,即便我反感那些商品,如今也已习以为常。” 伊利里欧并不在乎韦赛里斯的问题,甚至不想知道为什么,只简单搪塞过去,然后把话题引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上:“你的身体是否健康,需要我为您唤来船医再看一看吗?” “我很健康,并无不适。”韦赛里斯想起右手手腕上的伤口,不着痕迹的别过头,他如心血来潮,对未来复国很是期待的问道,“你觉得如果有龙蛋,我是否有可能孵出巨龙,然后就像‘征服者’伊耿一样,重新征服维斯特洛。” 伊利里欧觉得韦赛里斯大概是发热烧伤了脑子:“陛下,您不需要重新征服,全维斯特洛的人民期盼着您,只要您带着军队回去,给他们树立旗帜、对抗簒夺者,铁王座属于坦格利安,这是维斯特洛的共识。事实上...” 察觉到伊利里欧似乎打算借机兜售他的什么计划,或者给自己打眼药,韦赛里斯很是无理打断了伊利里欧的话语,他伸手指向东方绵延的大陆架边沿突兀出现的一处海湾,一座巨大港口城市已经遥遥可见,兴奋的朝伊利里欧发问:“那是潘托斯港?” 只要王师登录,百姓就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韦赛里斯暗自无语,这种鬼话前身怎么敢信?伊利里欧如此忽悠,把他当傻子,他竟能视若无睹? 伊利里欧的话头吞了回去,却不气恼,圆乎乎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是的,陛下,那是潘托斯港。” 韦赛里斯表现的饶有兴致:“可以劳烦你为我介绍下潘托斯吗,伊利里欧?” 伊利里欧微笑点头:“当然,陛下。” 不得不说,不管伊利里欧内心是怎么想的,至少表现出来的态度,让身为实际上被利用者的韦赛里斯十分满意,最起码对方在他对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得寸进尺时没有让他在面色上难堪。 但这同样让韦赛里斯十分头疼,尽管实际的行为显露出了伊利里欧其实内心轻视他,暗藏祸心,可至少言辞上对方愿意让步。 俗话说,察其言,观其行。 伊利里欧至少在‘言’上的隐忍表现相当合格,可这通常意味着对方老谋深算,或者自以为老谋深算。 这种人就很麻烦,因为会选择算计的人行事都弯弯绕绕的,和他们相处,要是不想被卖掉,需要格外警惕。 因为无论他最后是用精妙的计谋还是愚蠢的计策卖掉你,至少他要卖你这回事是真的。 “...哦,丹妮莉丝殿下来了。” 听到水手欢呼,意识到即将到达目的地,丹妮从船舱内走上甲板,发现哥哥的位置后便低着头走近。 这时韦赛里斯正和伊利里欧谈笑风生。她不敢靠近,便怯生生的站在几步之外,低头抚弄着手指,犹豫着要不要凑近上前。 好在伊利里欧主动提到了她,然后韦赛里斯冲她招手,示意她靠近,她才轻手轻脚的走近。 韦赛里斯没有说话,丹妮莉丝欲言又止。 伊利里欧很识趣:“陛下,商船即将到港,恕我还有事情处理,不能奉陪。” 韦赛里斯点头回应:“请便。” 丹妮连忙跟着点头致意。 待伊利里欧走远,韦赛里斯也没去看丹妮,只淡漠的问:“你想说什么?” 韦赛里斯说话做事的态度明明和往常一样,可丹妮总觉得从早上开始,哥哥身上就有种奇怪的不协调,不过她还是回了话。她细声细气的,低着头小声说道:“哥哥,你说过,我们这种情况下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下抛头露面。” “大庭广众?”韦赛里斯瓮声瓮气的回答,“那位总督大人在‘大庭广众’下叫我‘陛下’?这是他的船。” 丹妮皱眉,思索着韦赛里斯话里的意思,她不笨,很快就想清楚其中的关键,但这没能让她的思绪变清晰,反而充满疑惑。因为当有第四人在场时,伊利里欧会叫她“尊贵的小姐”,叫哥哥韦赛里斯“尊贵的客人”。 丹妮小心的询问:“你信任他?”她抬头一瞥,眼睛飞速扫过韦赛里斯的神色。 她不知道自己的话会不会惹哥哥韦赛里斯生气。 韦赛里斯没有生气,也没有回答丹妮的问题,他只是望着潘托斯的方向,反问:“你饿不饿,丹妮莉丝?” 第3章 你放心,我懂 这艘商船没有进入潘托斯那个巨大的港口,而是又走了一程,越过海湾,再行过一个滩头,路过一个巨大的灯塔,进了一个更小却更干净的小港。 视野里豁然出现一座座屋顶覆盖青红瓦片的豪宅庭院。 这些庭院依山而建,正对日出方向,最高处是座巨大的红色庙宇。 伊利里欧招呼着韦赛里斯和丹妮莉丝从商船跳下,坐上早已备好的小船,然后在伊利里欧的亲信协助下,摇着船橹,缓缓驶入藏在某个庭院下引水渠的暗处停泊点。 韦赛里斯一路上没有说话,只是暗自小幅度的四下张望不停。 伊利里欧对此显得颇为得意,他认为韦赛里斯应该是被他这种安全保密态度所感染。 从小船下来,伊利里欧当前引路,走过一条狭长蜿蜒的隐蔽暗道,再推开一道木门,他们已置身伊利里欧的庭院内。 此处是花园一角,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干净小路,四下种植各种花卉、长青树和常春藤,一边是海,一边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建筑,耸立着高高的砖墙。 相对地球现代的公园,庭院不算很大,两边能轻易看到庭院的砖墙,砖墙高大,墙头装着一排铁刺。 以私人庭院而论,算得上豪奢。 “欢迎光临寒舍,韦赛里斯陛下,丹妮莉丝殿下。”伊利里欧表情认真的施礼。 “嗯。”韦赛里斯表情严肃的回应,“是个不错的地方,伊利里欧总督。不知宴席何时开始?” “宴席?”伊利里欧神色有些异样,似乎没有想到韦赛里斯会在这种场合下,无比认真的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但他很快掩饰,“当然,陛下。请随我来。” 在伊利里欧的引领下,一行很快进入建筑内部,随后伊利里欧呼来太监和女仆,让他们带韦赛里斯和丹妮莉丝先去洗漱——是的,除了常见的女仆,伊利里欧甚至养的有太监,负责照顾起居和守卫庭院。 “洗漱?”韦赛里斯疑问道,“这是潘托斯宴席前的习俗吗?” “呃?”伊利里欧终于感到古怪,从上岸开始,韦赛里斯对他的态度就隐约有所变化,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 怎么说呢,之前是他为了担任韦赛里斯财政大臣甘愿当臣子,而韦赛里斯也把他当臣子的态度,而登岸后,韦赛里斯就像是例行来到主人地盘充当宴席宾客一样。 伊利里欧不禁问道:“陛下,恕我冒昧,您是否对此次邀约有所误会?” 韦赛里斯昂起头,挺直腰杆:“伊利里欧总督,你放心,只要你的宾客不取笑我‘乞丐王’,我不会在席间闹事,绝对保证你的荣誉。”在丹妮莉丝一脸懵懂中,韦赛里斯同样保证道,“丹妮莉丝也一样,你放心,她在宴席上很安静,绝不会招惹那些贵妇人。” 他那模样似乎驾轻就熟,时刻准备着去宴会上应酬。 伊利里欧眉头皱起,他确定韦赛里斯一定是想岔了什么东西。 但不等伊利里欧多说什么,韦赛里斯便兴致勃勃的让伊利里欧招呼来的太监引路带他去洗漱,然后让同样满脸懵懂的丹妮去跟随女仆。 伊利里欧有心和韦赛里斯分辨现下的情形:“陛下......” “伊利里欧总督,不用多说。”韦赛里斯却再度打断了他,脸上露出暧昧的‘我懂’的表情,“你放心,我懂。” 【你究竟懂了什么?】 伊利里欧一时愕然。 场面有些荒诞。 太监和女仆没有得到伊利里欧的指示,不敢轻举妄动。韦赛里斯一脸微笑的耐心等待着。丹妮莉丝则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那我们之前说过的那些?”伊利里欧愕然问道。 韦赛里斯仍旧是那个‘我懂’的表情,点头道:“当然,我明白,总督大人,等开完宴会,我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以坦格利安的名誉保证!” 伊利里欧目光闪动,心底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最后却没再多说,只摆摆手,让太监和女仆先带两人去洗漱。 韦赛里斯不知道伊利里欧想了些什么,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伊利里欧要想继续利用他这个新的韦赛里斯,和前身谈判说的一切都要重新评估。 事已至此,再议一议嘛。 韦赛里斯的策略很简单,无论用多蹩脚的演技,无论用多苍白的语言,他都要向伊利里欧传递出一个信号: 【啊,什么,之前大家难道不是逢场作戏,让我充当你这个权势人士的宾客,用一位流亡王子为盛大的宴会加码?你说的帮我复国居然是认真的?我以为大家开玩笑,闹着玩的,兄弟。】 后面无论伊利里欧怎么表现,只要不掀翻桌子,韦赛里斯都可以一定程度上抢夺话语权。 假使伊利里欧觉得被耍,咽不下这口气,要动刀兵。 那就只能由他这个乞丐王说出那句“吾剑未尝不利”了。 不过在潘托斯,于宴会上谋害宾客也是一种滔天大罪。 某种程度上,在双方不撕破脸皮的情况下,动刀兵的可能性很小,毕竟可以体面的情况下,不是所有人都像佛雷一样。 当然,其实韦赛里斯想过另一种策略,先虚为委蛇,从伊利里欧那里弄到几块龙骨研究看是否可以激活“收集龙魂”的任务,看能否激发体内埋藏的古栗欧克王的力量,然后再视情况要不要跟伊利里欧耍阴谋诡计。 可仔细想想,连“龙之母”丹妮莉丝的血都没起作用,就算弄到几块龙骨,也未必就能有用。 说起来,“体内有古栗欧克王的力量”这个认知本身于韦赛里斯而言其实是一个“疑问”,就个人体感来说,他从穿越到现在其实相比原身,除了身体里换了个灵魂,体质并无变化。 既没有增加力气,也没有获得魔法。 也即是说,如今他从生物学上说,还只是个普通的坦格利安末裔,而不是一只人形魔法元素生物古栗欧克王。 没办法,他脑袋里给他刻上任务印记的存在是个懒惰的家伙,除了下发任务,怎么完成则半点不提,全看他个人怎么做。 在海拉鲁世界,达成‘获得古栗欧克王的材料’后,他也完全不知道如何‘变成古栗欧克王’。说起来,他当时准备许多方案,只没想到第一次尝试就成功了——哦,对了,他的第一个方案是生吞。 必须得说,生吞怪物材料这个行为非常冒险,而且一开始的时候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古栗欧克王是一种纯粹的魔法元素生物,被杀死后掉落的材料是肝脏、翅膀和犄角,坚硬、巨大、充斥魔法元素的味道、极其难下咽,好在随着一点点先吞食完肝脏,他也一点点变成古栗欧克王,凭着魔力生长出鳞片和龙头。而随着吞噬完翅膀和犄角,他也变成了完整的古栗欧克王。 只可惜没给他多少时间感受魔法元素生物躯体的强大,他就被某种力量带到了冰与火之歌的世界,又成了一个普通人类。 尽管如今还感觉不到,可韦赛里斯笃定,‘体内有古栗欧克王的力量’这个认知毋庸置疑。 那么他的问题就是该如何搜集龙魂了。 毫无疑问,‘龙之母’丹妮莉丝是离他最近的线索,丹妮莉丝现在看起来似乎还和龙魂没有多大联系,可不代表等红色彗星降临后依然如此。要知道,丹妮莉丝在冰与火之歌世界里有诸多神异,乃是坦格利安家几百年来独一份,‘不焚者’、‘龙之母’、‘龙梦’...... 各种buff加身,她是毫无疑问的‘天命之人’。 韦赛里斯隐约记得,按原著剧情,韦赛里斯和伊利里欧会合谋策划将丹妮莉丝卖给多斯拉克马王卓戈卡奥,以期换取数万兵力,用来征服七大王国。而穿越过来吞噬韦赛里斯的记忆后,他发现韦赛里斯的记忆里此刻对多斯拉克马王的事一无所知。 原本这位头脑简单的韦赛里斯只是隐约知道自己将来会放弃丹妮莉丝,靠卖掉她来换取权力,但他考虑的人选都是些原著里毫无着墨的自由贸易城邦权贵,当然,他有时也会考虑一些维斯特洛贵族,但一想到他们是颠覆了坦格利安王朝的篡夺者的支持者,就打消了念头。 那么脉络就很清晰了,原著里的合谋将丹妮莉丝卖给马王的提议者必然是伊利里欧。 可如今的韦赛里斯并不打算卖掉丹妮莉丝,也不想被伊利里欧以及藏在他背后的阴谋家操控。 把计划搅浑,争取时间。 这便是韦赛里斯开始装傻充楞的缘由。 第4章 你说的对,但是 “哥哥...” 临到浴间,眼看引路的仆人要将二人分别带离,丹妮不禁对韦赛里斯呼唤出声。 韦赛里斯回头:“怎么了,丹妮莉丝?” 丹妮缩着脖子,却没说话。 这个时间点,“龙之母”还只是一个胆小、缺乏自信的小女孩,非常依赖自己的哥哥韦赛里斯,哪怕她的哥哥性格残酷,对她滥用暴力。 在原著中,直到意识到韦赛里斯残忍的将她卖掉,一切无可挽回,与卓戈卡奥结婚后,她才逐渐成长为一个坚强且自信的女人。 韦赛里斯大约知道丹妮莉丝在忧虑和害怕,但现状不允许他和丹妮莉丝深入交流,也不能立刻纠正来自哥哥的态度。 现在的韦赛里斯需要丹妮莉丝继续保持她的胆小和怯懦。 以丹妮莉丝的美貌,如果没有胆小怯懦、外加身材瘦小这层保护色,不亚于小儿持金过闹市,要知道连伊利里欧这种见过吃过、老谋深算的人,见到丹妮的第一面想的都是占为己有。 “不要丢我的脸,丹妮莉丝!”韦赛里斯没有安慰,只有强硬态度,他冷声对丹妮说道,“难道你连洗漱都害怕?跟女仆过去。” 于是丹妮低下头,没再试图说什么,随女仆去了另一间洗浴室。 韦赛里斯毫无心理负担的在伊利里欧提供的豪宅浴池洗漱一番,甚至没有拒绝仆人提供更换的丝绸衣服。 洗漱完毕后,简单打理一番,自有太监和女仆引路,将韦赛里斯和丹妮莉丝带往餐厅就坐。 洗漱过后的丹妮莉丝在一番打理后愈发显露出本身的美人底子,好在韦赛里斯保持着对她的冷峻态度,让她唯唯诺诺,愁眉苦脸,难展笑颜。 虽然丹妮十三四岁年纪,还没完全长开,可对这个世界而言,女孩初潮过后就是女人。 韦赛里斯不希望伊利里欧为美色所困,放弃和他玩阴谋诡计。 餐厅主座上,换了身常服的伊利里欧早已静坐等待。 韦赛里斯当先行了个布拉佛斯宾客礼:“感谢您的招待,伊利里欧总督,您的慷慨和礼节让人印象深刻。” 伊利里欧胖乎乎的脸上堆起微笑,试图纠正:“陛下,您无需赞美,这是我应该做的。” “噢...”韦赛里斯的话头就像卡了壳,“不知您的宴会何时开始,我与舍妹期待无比。” 丹妮低着脑袋在座位上静坐,心底感到十分古怪,她不是没见过韦赛里斯对权贵谄媚,但之前不是都互称君臣了吗? 韦赛里斯用的礼节性问候乃是出自自由城邦贵人之间宴席上的宾客问候,之所以卡壳,看起来似乎是因为伊利里欧没有按自由城邦宴席主人的礼节性问候回答,而他依然拿出风度,巧妙遮盖了尴尬。 至少看起来是如此。 丹妮感到十分荒诞。她很清楚的意识到,从遭雷击后,韦赛里斯就改变了些什么,行为变得让她捉摸不透。 “事实上,没有宴席,韦赛里斯陛下。”伊利里欧表情严肃,“就算有,也是给您和丹妮莉丝殿下接风洗尘的接风宴。我以为,我们在里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陛下,难道当时我们在诸神见证下说的那些话都是谎言?” “当然不是,”韦赛里斯堆起笑容,得体的回应道,“我非常理解您的需求,只希望......”说着,他顿了顿,像是才反应过来伊利里欧刚才说了什么,震惊问道,“等等,你刚才说,没有宴席?” 丹妮快速抬头瞥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她看到对面的韦赛里斯瞪大眼睛,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夸张表情。 伊利里欧表情肃穆:“陛下,我需要个说法。” “噢...”韦赛里斯仍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舔了舔嘴唇,仿佛口干舌燥,心情难以平静。 “...噢,七神在上!”像是组织不出语言,韦赛里斯嘴里开始胡乱的念叨。“伊利里欧总督,你的意思是...”他小心翼翼的问,“...你是那个意思?”他反复的问,“...你真的是那个意思?!” 伊利里欧试图从韦赛里斯浮夸的表现中看出点什么。他眯起眼睛,逼视过来:“恕我冒昧,陛下,你之前是以为?” “噢...抱歉...”韦赛里斯下意识就要做出回答般说道,“我之前以为...” 然后又像是想到什么止住了话头,他开始不停念叨“噢,七神在上!”以示自己此刻心神震荡,震惊不已,正努力平复心情。 就个人总结,韦赛里斯认为做谜语人在勾心斗角过程中非常实用,因为那些你编不出来的谎言,聪明、或自以为聪明的人自己会补充缺失的部分,你只需要引导他们往那个方向去思考。 韦赛里斯此刻的表现和伊利里欧得到的情报以及前几天相处观察得到的结论很不一致,但又能似乎说得通。 韦赛里斯带着妹妹这些年一直作为权势人物的宾客在自由城邦之间漂泊,寻求托庇,图谋复国。但是这些权势人物的热情很快就消退,这些年来坦格利安的两位末裔混的食不果腹,朝不保夕。 等到韦赛里斯混出“乞丐王”的名声之后,更是被大人物们当作小丑笑料。传言他常常在宴席上,会因为人们叫他“乞丐王”,转而向权贵身边的小丑、弄臣、侍女愤怒咆哮,偶尔还会因为和大人物冲突而被赶出,然后在变卖财产、食不果腹中寻找下一个托庇对象。 如果他已经把这种生活当作谋生手段,那么此前应伊利里欧之邀,前几天那种表现就是一种表演,一种寻乐子大人物和自知笑料彼此心照不宣的相处方式,而来到这里后,韦赛里斯开始展示的态度就是一种乐于合作的自觉,就像演员应邀出演谋生,然后为伊利里欧‘出乎意料’的态度所震撼。 但事实果真如此? 伊利里欧不信,至少韦赛里斯的浮夸表演不足以让他信服,他问:“陛下,您是否对我们此前的交流有所顾虑,或是有什么新想法,如您所见,我是个做生意出身的商人,您不妨直言?” “七神在上!”韦赛里斯仿佛还没从震惊中清醒,“伊利里欧总督,我确认一下,你的确愿意效忠于我?” “不,”伊利里欧眯眼看向韦赛里斯,“陛下,是资助您,我们之前谈论过,在诸神见证下。” “噢,抱歉,是资助。”韦赛里斯像才想起来,很快神情振奋,热切道,“你是我见过最有眼光的商人。”韦赛里斯似乎有点急不可耐了,“之前没来得及问,不知道你愿意出多少钱资助我,伊利里欧总督?” 说来可笑,此前伊利里欧和韦赛里斯的政治承诺里一句实在的都没有。伊利里欧只说自己愿意提供庇护,可以向韦赛里斯的复国事业提供支持,条件是事成之后的御前财政大臣席位,韦赛里斯就屁颠屁颠应邀来潘托斯与伊利里欧共商大事。 伊利里欧没回答,转而看向在餐桌一角低着脑袋不发一语的丹妮莉丝。 韦赛里斯知道他的意思,但他满不在乎,急不可耐的催促:“你尽可以当她不存在,伊利里欧总督。” “恕我冒昧,陛下,”伊利里欧见此,直接借着话头引导,“您认为仅靠钱财能复国吗?” 韦赛里斯假作思考,然后回答:“唔,难道不能吗?” “...”伊利里欧闻言不由一顿,这不是他要的答案,但没关系,“依我所见,仅靠钱财并不能助您复国。陛下,您需要的是军队。” 闻言,韦赛里斯兴奋道:“是啊,军队。你难道有军队资助我?” 脸上兴奋,可韦赛里斯的心里一下就兴致寥落起来,答案出太快了。伊利里欧这种说辞虽然也绕,但还是不够绕,倒有点过于直白,让韦赛里斯准备的很多拉扯话术都没能用上。 “我没有军队,但我知道哪里有军队。”伊利里欧一脸热忱的介绍道,“陛下听说过多斯拉克吗?” 潘托斯与布拉佛斯的和平协定规定潘托斯人不得拥有超过20艘战舰,不得雇用佣兵、与自由佣兵团订立合同、或保有任何超出城市卫队的军队。所以尽管拥有巨大城墙,潘托斯仍然被认为是自由贸易城邦中最脆弱的。出于这个原因,潘托斯的总督们对多斯拉克马王们保持和善的态度,多年来与一连串强大的‘卡奥’(部落首领)培养感情,送他们礼物和金银以确保他们的‘卡拉萨’(族群)在潘托斯的天然分界洛恩河以东活动。 换言之,就是商业城市向游牧部落提供岁币,以保平安。 而如今身为商业城邦权贵的伊利里欧似乎是想借机成为政治掮客,勾连坦格利安家的末裔和多斯拉克马王。 韦赛里斯接话:“听过一点。” 伊利里欧很自信:“陛下,您或许可以借多斯拉克人之手,反攻维斯特洛,夺回王位。” 韦赛里斯问:“那些多斯拉克草原的部落人也愿意资助我?” “是借兵,陛下,借兵。我与几个强大的多斯拉克卡奥相熟,陛下如果愿意,或许可以借到数万兵马。”伊利里欧给韦赛里斯随手画了张大饼,不忘撒上美味的酱汁,“骑兵!” 可惜,出乎意料,韦赛里斯没有正面回应伊利里欧,没去问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而是奇怪的提问道:“总督大人,恕我直言,你对维斯特洛大陆了解多少?” 伊利里欧一时不明所以:“呃?” 韦赛里斯给了他一个更具体的描述:“就是说,除了那片大陆叫维斯特洛,那里的国王现在叫劳勃·拜拉席恩之外,那里的政治形势,你有所了解吗?” 伊利里欧乍听觉得韦赛里斯在讥讽他,可看韦赛里斯神情认真,难以分辨,只当是被岔开话题,正打算引回来:“呃......” 可韦赛里斯没给伊利里欧继续主导话题的机会:“姑且就算借到兵,伊利里欧总督,假如,我是说假如,我借到兵马,到时怎么把他们运到维斯特洛,又应该在哪里登陆?” “呃...”伊利里欧想说,我们在讨论借兵,这还没借到兵呢! 可韦赛里斯还在问:“就算登陆了,到时打起来,攻下城池,可维斯特洛人不认我带来的军队,或者多斯拉克人打下城镇要屠城,我该如何自处?” “......”伊利里欧很想说,这些都是没影的事?能不能先讨论有没有兵? 可韦赛里斯还在得吧得说个不停:“即便,我靠着多斯拉克人重登王位,到时这些人马怎么办?” 眼看韦赛里斯似乎还要纠结下去,伊利里欧连忙打断他的喋喋不休:“陛下,您考虑的太具体了,您现在连兵马都没有,何况这些都未必会发生。” “不不不,”韦赛里斯摇头,肃穆道,“这些都是很严肃的问题,总督大人。维斯特洛的情况比想象中复杂千倍,复国绝非易事,我每日每夜都在想如何复国,重回故土,登临铁王座,相信我,这些都是很严肃的问题。” 【合着你想复国每天就想这些?】 伊利里欧一阵无语。 “咕咕~” 韦赛里斯本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可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于是只得端坐起来,表演性质严重的羞恼歉声道:“抱歉,总督大人,让你见笑...” 好在伊利里欧也不想听他继续纠结那些毫无意义的问题,连忙接过话题:“是我怠慢,既然如此,先用餐吧。” 韦赛里斯收住了嘴:“如你所愿,总督大人。” 看模样,伊利里欧心知今天他肯定不可能说服纠结在不知所谓问题上的韦赛里斯了——韦赛里斯分明是在托词反对。于是没再讨论。 韦赛里斯倒是意犹未尽,他的策略很简单,无论伊利里欧说什么,他只要不答应就行。 话术准备了很多。 譬如: 讨论方案的时候,说具体问题...... 这个计策或许可行,但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你说得对,但是...... 这是个好计策,但是考虑到...... 嗯,这个计策非常好,但是还有些细节要完善,不如我们回去多想一想,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 假如我这么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办...... 诸如此类。 在伊利里欧搞清楚韦赛里斯现在的心思前,只要伊利里欧说方案,韦赛里斯可以用各种话术来搪塞他。 尽管如此,却也不得不说,伊利里欧还是有些棘手的,他没有掉入话术陷阱,回答韦赛里斯那些对实际毫无意义的问题。 既然正事谈不下去,后面用餐自然就只能闲聊,韦赛里斯毫不吝惜对各种餐品的誉美之词,和伊利里欧谈笑风生的同时,嘴里吃个不停,几乎一个人吃了三个人的量。 餐桌上的三个人里,心里最感到奇怪的自然是丹妮莉丝,她全程没参与一句讨论,却也能感觉到,餐桌上的韦赛里斯和此前全然不同。 若是以前,听到一个这样的计划,韦赛里斯愿意拿任何东西去换。 第5章 龙骨 “总督大人,你的宅邸是否有龙骨制物,不知可否一观?” 饭毕,韦赛里斯不忘问出自己真正关切的事情,他根本不担心自己渴求与龙相关物品的事情为人所知,倒希望别人能趁想利用他的当口抓住这个“弱点”来收买他,腐蚀他。 何况出身坦格利安,若是对龙没有兴趣,才是怪事。 再说了,万事开头难。如果他不表现出来,伊利里欧怎么知道他想要什么呢?只有表现出想要,才能让别人去想给不给。 乞丐王嘛。 韦赛里斯现在什么都没有。还不赶紧趁着有利用价值,有事没事打一竿子,万一有枣呢? 伊利里欧想起了在商船上,韦赛里斯问过同样的问题。 看得出来,韦赛里斯对龙骨制品很热切,还有龙蛋......他想起来,韦赛里斯在船上还十分盛情的问过龙蛋。 这是瓦里斯情报上没有写的内容,伊利里欧不禁多想了些许,可又理不出个所以然。 而且韦赛里斯这么问,伊利里欧也不可能断然拒绝。 恰好正值餐后甜点的时刻,伊利里欧又不打算继续和韦赛里斯讨论“多斯拉克”的事情。 韦赛里斯表现出了抗拒,如果伊利里欧过于坚持,那样会显得他过于急切——他扮演的是掮客,而且一时半会他不认为能说服对方。 伊利里欧得弄清楚韦赛里斯抗拒的源头是什么,是不信任,是试探,还是其他? 于是伊利里欧回应道:“陛下既然想看,那当然可以。” 说着,伊利里欧拣起桌边一个精巧的小银铃,轻轻摇了两下,他招呼着:“管家!” 话音刚落,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管家进入餐厅,来到伊利里欧身边,在伊利里欧对他耳语几句后,那管家便起身离开。 不多时,那管家便托着几个摆满精致宝盒的盘子来到餐厅,另有一仆人在伊利里欧身边备好一张小桌让管家一一摆放。 “陛下,请上前来。” 伊利里欧很是得意的开始展现藏品。 韦赛里斯大方上前。 丹妮莉丝抬起头,见韦赛里斯没有表示,于是不敢妄动,独坐在那里低眉盯着餐桌上的甜点发呆。 伊利里欧打开了第一个盒子:“陛下请看,这是一截龙的趾骨,辅以蓝宝石,由技艺高超的匠人所制,是我从布拉弗斯一个贵人处所得...” 由于含有大量铁质,龙骨颜色漆黑。其状如玛瑙,很有观赏价值。它如鸟骨一样中空,又像钢铁一样坚韧,比很多材料更加轻盈,更具弹性。由于龙骨的稀缺性和其特殊的质地,一般会被用来制作许多有价值的收藏品,当然也有龙骨弓、龙骨箭头这类武具。 伊利里欧年轻时是个武人,却似乎没有龙骨制的刀弓藏品,他表现出来的模样就像是变得富有后过上体面日子的暴发户,收藏品多是一些镶满宝石、翡翠、黄金的庸俗物件,他看起来像是真的热衷这些俗物,如今每根手指上都戴着珠光宝气的宝石戒指。 韦赛里斯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些龙骨制品的渴望,伊利里欧每展示一件,他都要厚着脸皮伸出手去摸一件。 可惜只靠接触,几乎察觉不到什么东西。韦赛里斯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这些工艺品都被工匠用各种各样的方法硝制过挡住了体感,还是因为查探的方式不对,抑或是龙魂压根不在这些龙骨上。 韦赛里斯本已不抱希望,只想着能否随便骗一件让伊利里欧不心疼的用来深入探究。 可下一刻,又一个龙骨工艺品被拿出展示,那是一小截断骨制成的吊坠,断口都镶着宝石,十分精美,韦赛里斯一摸,就明显感觉到灵魂一角微微触动,就像被轻柔羽毛刮过皮肤。 “啊,真精致。”韦赛里斯移开手,任由伊利里欧将之放回,然后接着展示下一件。 伊利里欧展示的龙骨制品有九件,只有其中两件让韦赛里斯有了感觉,韦赛里斯不是鉴宝专家,很难说清是工艺品造假,还是因为龙骨之间亦有不同。 “陛下,可有能入您眼的,”伊利里欧说道,“我听说君临王室收集有好几套完整的龙骨,不知是何景象?” 【想激发我对君临的渴望?】 韦赛里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旁若无人般从藏品中拿起早已看上的龙骨吊坠,爱不释手的抚摸着上面的纹路,沉声道:“君临,早晚我会回到那里,把那些属于我的东西统统拿回来。” 适时表露志向和野心是应该的,贪婪也一样。 不管是不是真的,这种行为表现又不要钱,在一无所有的时候说不定在合适的人面前还能换点东西。 伊利里欧眼见韦赛里斯的浮夸表演,心里想的却是【他未必不是在用蹩脚的表演试探我的诚意,看我愿意付出多少】,于是便道:“陛下既然喜欢,这个龙骨吊坠就留着吧。” “可以吗?”韦赛里斯说话的时候,手已经在往回收,根本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你真是太慷慨了,伊利里欧总督。” “......”伊利里欧保持微笑,“您不嫌弃就好,陛下。” 宴席散去,宾主尽欢。 伊利里欧这边,尽管韦赛里斯表现似乎和瓦里斯的情报略有出入,而且他没能很快促成联合多斯拉克人的事,不过好歹是把韦赛里斯和丹妮莉丝控制在手里,往后的事,他可以从长计议。 而韦赛里斯这边,空手套白狼,弄到了疑似有龙魂的东西,心思全在那上面,真恨不得立刻找个无人角落,好好研究一番。 可到底现在是寄人篱下的乞丐王,该端正的身份还是要端正,于是韦赛里斯按捺住心情,任由伊利里欧让女仆给他和丹妮莉丝安排住处。 在女仆引领下,很快到了安排的房间。 首先是韦赛里斯的房间,那是间宽敞的海景房,就在花园上方,正对狭海,甚至有单独的浴间和厕所。 韦赛里斯只在门口略略一看,点头表示满意,便不假思索的随着女仆去另一处。 丹妮莉丝的房间就在隔壁,与他仅有一墙之隔。 但女仆拦住了韦赛里斯:“尊贵的客人,这是给这位小姐安排的房间。” 韦赛里斯眯起眼睛,恶意不加掩饰:“是你自己想这么说,还是你的主人让你这么说?我难道不知道这是我妹妹的房间?” 没来由的,一直跟在韦赛里斯身后的丹妮莉丝打了个冷颤,那个性格残酷的哥哥似乎从未改变。 韦赛里斯没有理会试图拦路的女仆,回头招呼丹妮莉丝:“愣着干什么,进来。” 将丹妮一把扯进房间,韦赛里斯顺带着一把关上了门。 韦赛里斯当然不是想对丹妮莉丝做什么,只是架不住这个小女孩不是个善茬。 她很聪明。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韦赛里斯不认为他的异常表现可以让丹妮莉丝毫不怀疑。 韦赛里斯尽可能模仿出原身的恶劣形象,他松开手,缓缓移步到窗边,出声道:“丹妮莉丝,过来!” 在韦赛里斯的阴影下,丹妮早已习惯摆布,于是提着心缓缓跟至窗边。 “丹妮莉丝!”但韦赛里斯没有如往常无端发怒、尖叫着打她,只是恶狠狠的对她说道,“如果你想保护什么秘密,就不要表现出一副你有什么秘密要保护的样子,明白吗?” 丹妮愣住了,韦赛里斯恶狠狠的声音是对她说话,可眼睛却在小幅度的瞟着门口。 而后韦赛里斯没有给丹妮莉丝回话的机会,立刻马不停蹄的快步离开了。 韦赛里斯出门时,门口的女仆还未离开,韦赛里斯又回头狠狠瞪了丹妮莉丝一眼,才回了自己房间。 当完谜语人,韦赛里斯在房间里也不打算掩饰什么,不去防备可能存在的窥伺,立刻拿着从伊利里欧那里薅到的龙骨吊坠,在房内书桌边研究起来。 刻意去遮掩的秘密会有人忍不住去探究,大方展示的东西却容易被人忽视和习以为常。 在庭院另一边,伊利里欧正在书房闭目,思索着既然韦赛里斯出乎意料的抗拒了他提供的计划,自己下一步要不要先晾上一段时间,等韦赛里斯觉得他热情消退,开始着急,主动凑上来。 ——根据情报,在各大城邦漂泊期间,韦赛里斯一被闲置就会十分急切的主动找机会向贵人搭话,乃至阿谀谄媚。 但很快,给客人引路的女仆来到这里,将韦赛里斯和丹妮莉丝那边发生的事情告知了伊利里欧。 “如果你想保护什么秘密,就不要表现出一副你有什么秘密要保护的样子?”伊利里欧念叨着这句话,“这真的他说的?” 女仆颔首:“是的,主人。” 伊利里欧古怪再问:“还说了什么?” 女仆答:“没了,主人。” “看紧他们,”伊利里欧目光锐利,“有什么异样,立刻告知我。” “是,主人。” 秘密? 什么秘密? 伊利里欧皱紧眉头,一时无从猜测他们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两兄妹一直处在瓦里斯的监视下,能有什么秘密? 是瓦里斯没告诉他? 还是这所谓的秘密只是无关紧要的事? 瓦里斯给到他的情报过于简单,经过亲身接触,他感觉韦赛里斯未必是简单人物。 第6章 尝试 韦赛里斯当然知道自己故布疑阵,会让某些人浮想联翩,甚至可能会让他们做出一定反应。 但都无所谓,他另有说辞,等着伊利里欧来探究,伊利里欧拖得越久,他可以准备的说辞就越完善,就越符合这具身体原本的认知逻辑。 这是穿越者的天然优势,拿结果来反推逻辑,配合原身的记忆,加之以阴谋论,如果想不到几套说辞为自己争取时间,那他还是按原剧情走等着被熔化的黄金浇头吧。 可言辞诡辩终究是小道,没有实力支撑也只能含混一时。 当下最紧要的,是研究从伊利里欧那里薅到的龙骨吊坠。 龙骨吊坠很轻,由一小截玛瑙般的乌黑断骨制成,断口镶着晶莹剔透的宝石,吊绳是白银编织的细链,工艺十分精美。 但韦赛里斯是个会焚琴煮鹤的家伙,他的眼里只有那截乌黑断骨,真恨不得把宝石和银链拆掉。 韦赛里斯的任务是“搜集”,意味着“龙魂”是散落的东西,而这一截断骨触摸时让他有种奇妙的感觉,所以他认定其中必有与龙魂有关的东西。 但遗憾的是,简单的触摸并不能激发其中可能藏着的龙魂。那种触感奇妙,不似真实。韦赛里斯认为,那当是一种神秘学上的触感,本质是因为他体内潜藏的力量对此产生了反应。 可要如何利用这种反应,撬动体内的力量呢? 韦赛里斯开始尝试。 他先是掏出随身的匕首——这是他身上唯一的锐器,记忆中韦赛里斯原本身有佩剑,后来为了生存卖掉,好在为了防身,还知道留一把匕首在身。 轻轻割开手指指肚,韦赛里斯挤出血液,将之涂抹在乌黑龙骨上。 这大概是每个穿越者对宝贝无从下手时,都会进行的一种尝试。 只可惜,龙骨没什么变化,并没有吸收血液,大放异彩。 但韦赛里斯并不气馁,他将涂了血的龙骨凑近鼻孔,仔细嗅了嗅味道。 犹豫再三,还是伸出舌头舔了舔涂过血迹的地方。 入口的是一种令人犯恶心的甜腻,也不知是龙骨上的铁蚀,还是他的血,抑或是龙骨上匠人打磨过的风干胶质。 必须要说,这种行为非常冒险,好在没有起效用,假使有用的话,那么将来如果有人借此对他下毒,会让他防不胜防。 尽管这样的尝试没能成功,可路径依赖的念头依然存在,在上个世界他是通过生吞材料引发的变化,于是还是想着要不要把这玩意吞进肚子试试。 很快,韦赛里斯给自己倒了杯葡萄酒——这种解渴用的葡萄酒本质是一种发酵饮料,酒精度数低,味道酸,轻微带甜。在权势人物家里,解渴无非葡萄酒、柠檬水和茶三选一。 韦赛里斯开始用匕首尝试刮下一些龙骨碎屑掺入酒中,摇晃均匀,然后一饮而尽。 依然无效。 既然无效,生吞龙骨的想法便彻底打消。 要知道,冰火世界的龙骨数量加起来并不是个小数目,而且本质还和他生吞过的魔法元素材料不一样。 他生吞的古栗欧克王的材料是纯粹的魔法元素聚合物——海拉鲁的魔法元素怪物被杀死后会直接消失于天地,不会留下尸体,只会留下怪物身上最纯粹的魔法元素材料,如眼睛、犄角、肝脏、心脏、翅膀...... 而冰与火之歌世界的龙躯体是由血肉和魔法组成,并非纯粹的魔法元素造物,死后留下的也不是身上最纯粹的魔法元素材料。 若是靠生吞,说不定在获得龙骨里含有的那一丁点可能是龙魂的魔法元素前,韦赛里斯会先因消化不良而死去。 这个世界神秘学意义上的东西,应该要用神秘学上的方法去获取。 韦赛里斯记得,冰火世界存在术士、魔法、乃至神明,龙只是其中一种。 一定有办法,从龙骨中取出龙魂。 【要不要试试用水煮一下?】 韦赛里斯突发奇想,但很快他又否掉了这个想法,龙骨耐高温,在制成工艺品的过程中,如果这么简单,一定早就被发现。 从炼金术的逻辑去思考,韦赛里斯觉得,他或许需要的是某种魔法萃取物,把龙魂从龙骨中萃取出来。 【说到魔法萃取,韦赛里斯想到在地球,乙醇,也就是酒精,是最好的有机溶剂。】 【那么,有没有必要搞出酒精,来进行尝试呢?这个世界的炼金术士萃取魔法元素是否用的是酒精?】 现状尚不允许去做这样的尝试,但韦赛里斯把这个点子记了下来。假使一直没有找到办法,那么将来他会去尝试的。 于是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韦赛里斯摩挲着乌黑龙骨,陷入了沉思。 他有点难受了。 抚摸着龙骨,他能明显感觉到那种奇异触觉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刮过他的灵魂。 这种隔靴搔痒的感觉,就像隔着玻璃屏幕看女人脱衣服,让他抓心挠肝。 【不行!】 韦赛里斯松开手掌,任由吊坠滑落至桌上,而后他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几种简单尝试即便没有奏效,他也不能着急。 这本就是他考虑过的情况。 任务的信息是“搜集”,又是在冰与火之歌这么个世界,按原著的描述,魔法元素在红色彗星降临前,都不会很活跃。 【所以一时半会找不到方法是正常的。耐心点!】 在上个世界,他穿越的时候那位天选剑士还在沉睡,古栗欧克王都是没影的事,他等了数年,等到剑士苏醒,等到海拉鲁天地剧变,才等到了时机。 而现在他才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一日半。 他现在要做的应该是耐心等待。 按原著剧情,坦格利安兄妹将在伊利里欧这里住上大半年,而后又在多斯拉克草原迁徙了近一年,红色彗星才出现。 也就是说,他没准要等上一年半的时间。 而在这里,韦赛里斯要应付的是别有用心的伊利里欧和暗藏幕后的八爪蜘蛛瓦里斯,这二人疑似冰火世界各种阴谋的幕后黑手。 伊利里欧韦赛里斯已经接触,且不再提。 至于暗藏幕后的八爪蜘蛛瓦里斯,乃是当今维斯特洛国王的情报总管、间谍头子,在原著中耳目众多,几乎什么秘密和阴谋似乎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是个危险人物。 他们一手促成丹妮莉丝和卓戈卡奥的婚姻,目的是为乞丐王借多斯拉克兵马,让乞丐王去维斯特洛搅风搅雨。 至于真实企图,是为给他们真正支持的“假伊耿”铺路。 至少表面是如此。 因为穿越前马丁老爷子没写完,所以韦赛里斯也不敢轻信那些捕风捉影的猜测。 有人说他们是“黑火”,暗地里支持的伊耿是丹妮莉丝看到的“布龙”。 “黑火”原本是历史上一柄传承于坦格利安家族中的瓦雷利亚钢制一手半长剑的名字——“一手半剑”是一种剑的类型。 后来“庸王”伊耿选择将它传给他的私生子,那私生子以“黑火”作为自己的姓氏,建立了“黑火”家族。再后来因为庸王的各种愚蠢作为,黑火家族叛乱,争夺铁王座,失败后黑火余孽流亡向自由贸易城邦——在维斯特洛斗争失败的人都爱往这边跑。 在地球读者里有很多人,怀疑伊利里欧和瓦里斯是“黑火”,之所以支持坦格利安余孽,是为了让他们先去维斯特洛搅动风云,然后坐收渔利。 至于“布龙”就更复杂了,“布龙”是原著丹妮莉丝在不朽神殿看到的众多预言中的一小部分。一般被认为是伊利里欧和瓦里斯暗中扶持的“假伊耿”——这里说的“伊耿”是坦格利安王朝末代王储雷加王子的儿子,伊耿·坦格利安,正牌王妃伊莉亚·马泰尔所生,不是电视剧里的私生子琼恩·雪诺。 在原著中,最开始都说小伊耿在君临沦陷时,于襁褓被魔山摔向墙壁砸烂了头,后来瓦里斯又说小伊耿没死,死的是一个农民家的孩子,真的伊耿则被狸猫换太子送至狭海对面,由雷加的友人琼恩·克林顿抚养长大。 读者中有人认为这个“假伊耿”真实身份是伊利里欧的儿子。 简单来说,就是眼下伊利里欧之所以支持韦赛里斯·坦格利安,是为给他真正支持的“伊耿”铺路。 韦赛里斯的对手是个千层饼,伊利里欧在第一层,瓦里斯在第二层,还有个伊耿。 总而言之,情况很复杂,是个深坑。 如果可能的话,韦赛里斯想从这个坑跳出去。 遗憾的是,他的第一步尝试没能成功,这个龙骨吊坠似乎没能拯救他脱离苦海。 既然龙魂短时间想不到办法,那他只能启动备用方案。 这么想着,韦赛里斯随手将吊坠卷起系在手腕上,而后站起身,开始在宽敞的房间里锻炼身体。 在看得到,却吃不着的刺激下,皮肤和龙骨亲密接触当然是件非常难受的事情,可万一贴着皮肤,潜移默化的,就成功激活某种力量了呢? 忍耐。 韦赛里斯必须忍耐,直到他对这种接触习以为常。 这具身体原身学过一点武艺,但在流浪漂泊和食不果腹的环境下,如今瘦如干柴、手无缚鸡之力,除了怎么拿剑,别的都忘得差不多。 不过没关系,穿越者在上个世界,为了屠龙磨练过数年武艺,拳脚、单手剑、双手剑、长枪、锤子、斧子...... 他最擅长的是弓,毕竟那个世界爆炸箭、雷电箭、冰冻箭太好用...... 当然,韦赛里斯也不指望这具瘦削身体可以在短时间内锻炼出以一当十的实力,他只是需要保证自己有一定的还手能力。 随船来的时候,韦赛里斯仔细记下了路线,还大概评估了伊利里欧庭院的防备力量。 最起码,如果事有不谐,跳下院墙,遁入海里,再游回这座庭院下的暗道杀个回马枪的力气他还是要有的。 第7章 潘托斯的亲王 “我该怎么称呼你,管家?” 直到第二天中午,一直等不到伊利里欧的韦赛里斯饿得实在受不了,才终于假作刚睡醒,走出卧室房门,好巧不巧的遇到正指挥女仆清扫楼道的管家。正是昨天接风宴上,为伊利里欧拿龙骨藏品的那位。 那管家微微躬身:“叫我管家就行,尊贵的客人。” 韦赛里斯道:“你总有一个名字吧?” “叫我管家就可以,尊贵的客人。”他声音尖细甜腻,回答得体,“主人吩咐过,客人若有什么事,找我就可以。” “唔,”韦赛里斯意义不明的笑道,“你有一个有趣的名字。” 管家略略颔首,微笑看向韦赛里斯,没有说话,像是在等韦赛里斯下达指示。 韦赛里斯不再纠结他的名字,开口问道:“你的主人在哪里?” “尊贵的客人,”管家的回答似乎早有腹稿,“主人今晨有事出门去了,不知何时回来,走前吩咐过,客人若要找他,可能要等上一阵。” “噢,这样啊,”韦赛里斯脸上没什么表情,转开话题,“管家,你的主人是否交代过午饭?” 韦赛里斯疯了才会主动找伊利里欧,血崩开局,对面给时间,不得抓紧时间好好发育? 唔,确切的说,是在别人眼下发育...... 管家认真回答:“午饭是我职责所在,尊贵的客人,你是要去餐厅,还是要送至你的房间?” “唔,伊利里欧总督真是体贴,”韦赛里斯想了想,给出答案,“餐厅。” 管家点头:“请到餐厅稍候,你是否需要引路?” 韦赛里斯摆摆手:“我记得路。” 管家微微颔首,离开了。 只剩一个女仆在那里静静的做着清扫工作。 看样子,伊利里欧至少在表面上对坦格利安兄妹放的很宽松,可以任由他们在庭院里随意走动。 正是意识到这一点,韦赛里斯才决定去餐厅就餐。等吃完午饭,他打算在庭院里到处走一走,看看自己的活动范围究竟边界在哪里。 管家刚走,身后开门声响起,瘦小的丹妮莉丝走出房门:“哥哥。” 打完招呼,她便闭了嘴,目光从做着清扫工作的女仆身上一闪而过,立刻低下头,跟个侍女似的,轻手轻脚来到韦赛里斯身边。 韦赛里斯点点头,对她道:“饿了吧,走,去吃午饭。” 说着便抬脚往餐厅方向走去。 看模样,丹妮莉丝早就醒了,只是没听到韦赛里斯的呼唤,不敢出门,跟着挨了半天饿。 午餐是鱼,烤猪肉和蜂蜜奶油面包,配葡萄酒,很有潘托斯风味。 偌大餐厅里只有韦赛里斯和丹妮莉丝此刻在用餐,管家在一旁静侍。 韦赛里斯仿若无意问道:“管家,伊利里欧的家人不住在这里吗?” “...”管家顿了顿,回答道,“这只是主人诸多庭院中的一处,尊贵的客人。” 韦赛里斯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哦。” 便没再多问。 丹妮听着韦赛里斯和管家的一问一答,答非所问,脑袋里不由得搅动起来。 自受雷击后,韦赛里斯行为举止变得捉摸不透,说的话也云山雾绕,丹妮至今没想明白昨天夜里那句“如果你想保护什么秘密,就不要表现出一副你有什么秘密要保护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她当然能听懂表面的意思,可是... 她想到了韦赛里斯说给她的同时,也是在故意说给外面的人听... 她一晚上没睡好。 然后是刚才,她原以为韦赛里斯只是单纯的随口一问,可那位管家回答前顿了一下。 心思敏感的丹妮捕捉到了这一点。 一直到吃完午餐,韦赛里斯擦完嘴,才再度打破餐厅的沉默:“管家,我想在院子散散步,可以吗?” 管家回答:“尊贵的客人,你可自便,无需问我。” 韦赛里斯点头:“好。” 管家问:“你是否需要陪同?”像是在询问受招待的客人意见一样。 “也好。”韦赛里斯没有拒绝。 随后,韦赛里斯和丹妮莉丝在管家陪同下沿着庭院的散步道路走了一圈。 庭院不小,由三面高大的砖墙和一面正对狭海的矮崖包围。庭院有三个门。主门是住宅进出的主要途径,大门紧闭,门边有一个岗亭,坐着两个守卫。一个门通向花园。第三个门是后门,有犬舍,有狗。 韦赛里斯在正门口驻足凝望了一会,门口守卫们眼神只是对他一瞥,便不再多看,只各自做着各自事情。 手不离剑,目不斜视。只凭这些,就能判断他们训练有素,应不是佣兵出身。 韦赛里斯没看太久,于是不知正门外还有没有其他守卫。 韦赛里斯大概丈量了一下,庭院整体约有四到五个篮球场大,封闭严实,院内看不到外面情况,外面也看不到院内情形。 单从藏匿重要人物考虑,确实是做到了隔绝内外。 走了一圈,一路上竟无人说话,韦赛里斯有点受不了:“你似乎很寡言,管家。” 他当然能感觉到,这个管家和门口的守卫疑似无垢者出身,按说的确应该沉默寡言。可伊利里欧让他来做侍奉,或者说监视,而且之前的问答都回答的挺好。 那么。 【你不刺探点什么吗?】 管家歉然回答道:“恕我怠慢,尊贵的客人。” 然后又闭了嘴。 韦赛里斯于是主动挑选话题:“我听说潘托斯也有王?” 管家有问就答:“是的,尊贵的客人,人们叫他潘托斯亲王。” 韦赛里斯随口闲聊似的:“你见过他吗?” “见过。”管家回答,“在节日宴会时,我曾远远见过一位亲王坐在象牙和黄金轿子里巡视潘托斯。” 韦赛里斯问:“那他是潘托斯最有权势的人吗?” “...”管家顿了顿,“我只是个小小的管家,不知道大人们的事情,尊贵的客人。” 韦赛里斯对管家的回答回以微笑,继续问:“你不是潘托斯人?” 管家答:“潘托斯是个商港城市,很多在潘托斯生活的人都不是出身潘托斯,尊贵的客人。” 韦赛里斯还是闲聊似的问:“你的主人也不是潘托斯人?” “...”管家这次回答很快,“我只是个小小的管家,不知道主人的事,尊贵的客人。” 韦赛里斯又问:“我听说,当潘托斯人认为诸神生他们的气,比如输掉战争或者庄稼歉收,他们就会割开亲王的喉咙,把他献祭给诸神以平息神怒。有这回事吗?” “......” “啊!”这次没等管家作出回答,一直跟在韦赛里斯身后的丹妮脚下一滑,呼出了声。 韦赛里斯站定回头,发问道:“你怎么了,丹妮莉丝?” “我...”丹妮莉丝小脸上满是惊慌,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连忙垂着头道歉,“...抱歉。” 管家也停下脚步,侧身蹲下来,看了一会,说道:“你的脚崴了,”说着就要处理,“我需要动一下你的脚,做些简单的处理,尊贵的小姐。” 丹妮莉丝闻言不敢回答,抬头看向韦赛里斯。 韦赛里斯上前搀住丹妮莉丝,语气不可置否:“我扶她回去,这里有跌伤的药吗,去拿药。” 管家看了韦赛里斯一眼,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有拒绝:“请稍候。” “对不起。”丹妮怯怯的细声道歉。 韦赛里斯冷着脸:“你没有做错什么,不用说对不起。” 说实话,韦赛里斯也不想在一个瘦小的可怜女孩面前摆出这种姿态,可原身就是这么个玩意。 眼下韦赛里斯就算态度要做转变,也不能太过急切。 而且他暂时需要丹妮莉丝继续维持这种怯懦的状态,不会多说话,不会做傻事,她只会胡思乱想,任谁都能看出她心事重重。 或许是因为韦赛里斯的态度相比从前柔和许多,丹妮下意识的小声问出心底最想知道的问题:“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 韦赛里斯说了句实话:“会很久。” 丹妮的心沉下去,小声嘟囔:“可你不信任他。” “丹妮,别说傻话了,潘托斯的亲王处境都比我们好。”韦赛里斯捏住她的手臂,冷声道,“我不要求你做什么,你只要少说话就行。” 于是丹妮住了嘴。 这小女孩被原身cpu的已经够惨,习惯了受摆布。 韦赛里斯纵然心有不忍,但还是态度强硬。 韦赛里斯毫无温柔可言的将丹妮搀回房间,手捏的丹妮臂膀生疼。 回到房间在床头坐下没多久,管家就带来了药和一盆清水。 “请脱掉鞋子,尊贵的小姐。” 就在管家要为丹妮处理脚踝的时候,韦赛里斯打断了他:“不,管家,不是你。去叫个女仆过来。” 闻言,管家愣愣看向韦赛里斯,看到对方严肃的神情,才低头致歉:“抱歉,恕我唐突,尊贵的客人。” 丹妮坐在床头,听完对话,不禁飞速扫了韦赛里斯一眼,发现他正要转头来看,慌忙低下视线,沉默等待。 韦赛里斯神情严肃,没有说话,只在那里对着手腕上的龙骨吊坠摸个不停。 第8章 丹妮的异常 管家很快带来一个女仆,然后开始给丹妮莉丝清洗肿胀的脚踝、敷上药膏。 韦赛里斯好似不在意般,没往那多看一眼,只背着手,迈步走到窗边,似乎在凝望窗外的狭海风光。 没人知道韦赛里斯现在是什么表情,他根本没在看海,他正黑沉着脸,眼睛微眯,不知道在想什么。 海风吹动着窗边的丝质薄纱一起一伏。 当身后女仆给丹妮处理脚踝细细簌簌的声响结束时,韦赛里斯转过身。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只静静望向丹妮莉丝方向——某件意外发生的事情,需要他灵活的做出应对,即时转变自身的谋划。 女仆收拾完东西:“你最好多休息,不要下床走动,尊贵的小姐。” 丹妮细声道谢:“谢谢。” 女仆微微一笑,带着东西起身离开。 韦赛里斯的视线随着女仆移动,直到落在站在门口的管家身上。 女仆走出门。 管家自然察觉到了韦赛里斯的注视,他顿了顿,冲韦赛里斯和丹妮莉丝分别颔首致意:“尊贵的客人、小姐,有事情呼唤我就行,我不叨扰了。”言毕也走出去,带上了门。 韦赛里斯没有立刻开口,他自顾迈步在房间里走动起来,到桌边翻开一个倒扣上的杯子,将杯子倒满——丹妮房间的水壶里装的是柠檬水。 而后韦赛里斯握着杯子走到丹妮近前,将之递出,斟酌良久,他才问道:“你感觉怎么样,丹妮?” 韦赛里斯突兀的关切举动让丹妮大感疑惑,她怯声回道:“嗯,不疼了...” “噢,”韦赛里斯发出意义不明的语气词,然后又问,“丹妮,告诉我,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别的东西?”韦赛里斯蹲下身,无比认真的注视她的脸,“你有没有,某种,奇妙的感觉?” 丹妮完全不明白韦赛里斯在说的是什么,却知道对方不是关心她的脚疼不疼,她无端生出莫名的恐惧,细声反问:“什么?” 韦赛里斯从她的神情中只看到了畏惧和茫然,他像在确认什么似的:“我是问,”他伸出手,指向丹妮的臂膀,“你这里,没有什么感觉吗?” 那是韦赛里斯先前搀扶丹妮时手抓着的位置。 韦赛里斯明明没做什么,甚至态度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可丹妮莫名的恐惧却在心中不断放大,她脖颈后浸出了冷汗,身体甚至开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她只能艰难的吞咽口水,怔怔的说不出话。 韦赛里斯当然感受到了丹妮的恐惧,他暗暗又鄙视了一番原身对丹妮的摧残,然后接着用出格的手段行动。 他不由分说,将丹妮没有握杯的手抓起,摊开,抓住其中一根手指,然后拔出了身上的匕首,迅捷而轻盈的割开一道细小口子。 在丹妮不明所以的惊恐注视下,他的指尖刮取丹妮手指渗出的鲜血,毫不犹豫将之送入口中。 “咚”的一声。 丹妮另一只手里握着的水杯掉落。 柠檬水溅湿床褥。杯子在地上滚了几圈。 丹妮嗖的一下缩回手,身体向后退却,一时间脑袋一片空白。 韦赛里斯还想上前。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无人作答。 咚咚咚的敲门声停下,女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尊贵的客人,冒昧打扰,我在客人房里落下东西,可否进来寻找?” “可以...” 女孩的变了形声音响起。 回答者是丹妮莉丝,对韦赛里斯莫名涌起的惊惧顷刻间占据了她全部身心,她此刻只想离韦赛里斯远一点,最起码也不要和他独处一室。 女仆推门而入。 “噢,天哪,小姐你的床褥被打湿了。”女仆很快靠近,站到了韦赛里斯和丹妮莉丝之间,她开始擦拭沾水的床褥,然后仿佛才发觉丹妮的神色,“你的样子不对劲,尊贵的小姐。”她伸出手摸向丹妮的额头,“你生病了?” 韦赛里斯声音响起,语气不善:“她生病了?” “噢,天哪!”女仆回头,仿佛才看到韦赛里斯手里的匕首,她惊恐起来,“客人,您,你想做什么?” 韦赛里斯没有说话,面色阴沉。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管家出现在门口,稍稍缓和了看似剑拔弩张的气氛。 韦赛里斯面沉似水:“我的妹妹生病了。” 管家回:“需要找医师吗?” “不,”丹妮挤进了对话,她脸色苍白,满脸恐惧,哆嗦着说出话来,“我休息一会...休息一会就好。” “你的床褥和衣服都打湿了,尊贵的小姐。”女仆接过话,“请容许我为你更换干衣和床褥。” 丹妮应声:“嗯。”然后仿佛抽去所有力气,瘫倒在床。 女仆不是可以信任的人,可丹妮此刻对韦赛里斯恐惧至极。 女仆扶住丹妮莉丝,看向韦赛里斯:“你要留在这里吗,尊贵的客人?” 韦赛里斯沉着脸,收回匕首,没有回答,只转身迈步朝屋外走去,期间没理会管家有话想说的样子。 直到走远,韦赛里斯才瓮瓮的大声说了句:“照顾好我的妹妹!” 而后才回自己的屋里。 进到屋内,关上门。韦赛里斯脸上仍是阴沉沉,他恨恨的踏步走进房间里的厕所。 关上厕所门,坐上马桶。韦赛里斯双手揉搓脸上绷着的肌肉,这才去仔细思索方才丹妮莉丝的怪异表现。 不用去看,韦赛里斯能清晰感觉到,他缠在手腕上的龙骨吊坠此刻已经变成凡物。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玩意接触到了丹妮莉丝。 所以他才会冒失去做探究。 只是没想到丹妮莉丝反应那么大。 可以猜想,丹妮莉丝无愧‘龙之母’的体质,龙骨吊坠里疑似‘龙魂’的东西已经转移到她身上,而她的怪异表现说不定是与‘龙魂’有关,而非全出于对韦赛里斯本人的畏惧。 只是她的血对韦赛里斯似乎仍旧无用。 之所以韦赛里斯最先想到的是血,是因为血是人体魔法元素最可能的传递媒介,不然假使龙魂在丹妮莉丝身上,他该如何搜集? 总不能吃了她。 而且这种思路是有原著依据的,红袍女梅丽珊卓施展魔法靠的就是‘国王之血’。 韦赛里斯开始头疼,现在事情变成这样,丹妮莉丝对他异常恐惧,比原本对原身的恐惧尤甚,那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在现在这种境地下靠近她,研究如何搜集龙魂? 他今天有点得不偿失,本想借机示好,稍稍转变态度,哄骗丹妮配合他研究,没成想...... 不过这也验证了一些事情,丹妮莉丝在伊利里欧的计划里同样重要,不然刚才的情况,管家和女仆不至于出手掺和进他和“亲妹妹”之间的“私事”。 【不对!】 突然间,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韦赛里斯开始后怕起来。 这个世界可能有神明! 丹妮莉丝是有各种buff加身的世界主角,自己的冲动举动,是否会吸引幕后‘神明’的视线? 冰火世界的神可不是像海利亚女神那样的善神,一个个都邪得很...... 韦赛里斯额头冒出了冷汗,目光闪烁起来...... 走出厕所时,韦赛里斯仍是那副阴沉沉,有气没处撒的模样。 然后,他开始—— 锻炼。 他拿出匕首,挺直身体,像持剑一样,开始一下一下愤怒的挥砍空气。 无论如何,愤怒也好、恐惧也好、无力也好,想不到办法的时候,这是唯一的消解方式。 至少他在做出努力。 韦赛里斯在屋里挥砍空气的时候,女仆已经帮换好被褥,将丹妮莉丝安置妥当。 丹妮整个过程一句话没说,只缩在床头一角发愣。 女仆有心想说点什么来宽慰,于是她说:“尊贵的小姐,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尽管叫我的名字,我叫阿妮。”她是伊利里欧安排给丹妮照顾饮食起居的人,年纪并不比丹妮大多少,金发碧眼,穿着普通服饰也难掩其俏丽模样,表现得十分体贴可靠。 但女仆阿妮向这个看起来像只受惊小兔一样的小女孩的示好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她讪讪离去。 丹妮莉丝心里对这次莫名兴起的恐慌感到不解,她的脑袋里满是疑虑和不安。 韦赛里斯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她本以为自己早已可以忍受他的一切行为,任由摆布。 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一整个下午倏忽过去,晚餐时分伊利里欧没有出现。 于是这个奢华庭院里,晚餐竟只有韦赛里斯一人在餐厅就餐——丹妮莉丝的那份由女仆阿妮送到房间。 直至入夜,伊利里欧也没有出现在韦赛里斯的视野里,不知道究竟是没回这座庭院,还是对方没有见他的打算。 但毫无疑问,今天发生的事情伊利里欧一定会知晓。 第9章 龙焰 “是这样吗,管家?” 伊利里欧并不是个偏听偏信的人,这才第二天,坦格利安兄妹在他庭院发生的“异常”颇多,他花了不少时间,才听完女仆阿妮和管家的叙述。他们的监视工作大体上都完成了很好,只有一点意外:韦赛里斯试图伤害丹妮莉丝时,女仆阿妮很快就出手制止了。 按阿妮的说法,韦赛里斯在伤害丹妮莉丝,在用匕首割她的手,饮她的血,“欲行不轨”之事。 管家认真作答:“我没有看到,主人,我只听到有声响,开门之后,看到他手里拿着匕首,而那位小姐像被欺负一样在床边颤抖不止。” 伊利里欧眯起眼睛,试图想象那个场景。 根据情报,韦赛里斯的确私下会对自己的妹妹滥用暴力,这并不算非常意外。只是用匕首割手指饮血这个事情...... 伊利里欧有点不确定,但这不妨碍他警告这位自作聪明的女仆:“你不该那么早出现,阿妮,即便他要对自己的妹妹做什么,你也该等事情发生到一定程度。在那之前,那是他们的私事。” 阿妮回道:“抱歉,主人,我以为你需要那女孩保持完整。”她的主要任务是靠近丹妮莉丝,取信于她。 伊利里欧忽然想起,他从一些无法直言的地方听说过,坦格利安的那位“疯王”在做那事的时候会对他的王后又抓又咬,搞得王后满身血痕...... 韦赛里斯是否继承了他疯王父亲的...... “...”伊利里欧皱起眉头,“阿妮,告诉我,她还是处女吗?” 伊利里欧有点担心在瓦里斯的小小鸟们看不见的地方,韦赛里斯已经丧心病狂的对自己妹妹做了什么,毕竟不论是在情报里,还是亲自观察后,韦赛里斯对丹妮莉丝的行为表现的确有点,呃,变态。 阿妮回答:“应该是的,主人。” “应该?”伊利里欧不满意这个回答,“想办法确认,阿妮。” 阿妮回答:“是,主人。” 伊利里欧挥手,示意她离开。 阿妮走后,伊利里欧才开始问另一个问题:“你认为他为什么跟你提潘托斯亲王的事?” 管家思索了片刻,给出回答:“我不知道,主人。” 伊利里欧自有想法,本也不指望从管家这里得到什么答案,他换了另一个话题:“就你所见,他武艺如何?” “他又瘦又弱,”管家想了想,回答道,“我能轻易夺下他手里的匕首。” 伊利里欧又问:“他今天没有继续摆弄那个吊坠吗?” “没有。” 伊利里欧没再多问:“继续观察。” ----------------- 在疑惑和担惊受怕中挨了一整天,丹妮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开始做梦。 一开始,她梦到布拉佛斯有红色大门的房子,她的童年。 在那里,威廉戴瑞爵士年老多病,却十分和善,哥哥韦赛里斯脸上还常有笑容,在夜里会准许她爬上他的床,给她讲诉七大王国故事,描绘登上王位以后的美好生活。 但那些东西很快幻灭,变得模糊。 威廉爵士去世,她和哥哥被赶出那座有红门的房子,然后在篡夺者从未现身的杀手追杀下,从一座城市逃到另一座城市,一边向各位总督、大君和商界巨贾乞求援助,甚至靠谄媚奉承换取食物。卖掉母亲的王冠后,外界的讥讽和羞辱扭曲了韦赛里斯,他日渐变得残酷、粗暴,对她滥用暴力。 然后她梦到了电闪雷鸣,接着是韦赛里斯遭受雷击那日所见的幻像,雷暴,火焰,冰霜,怒吼的翻滚乌云,巨大的三头巨兽。 然后是遽然陷入黑暗,她置身无边无沿的深渊,无法言说的无边寂静在她身边缠卷而上,潮水般的冰冷涌入她的心灵。 是恐惧。 迷离中,丹妮莉丝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在颤栗,但她无从确认,她的感官在某一刻陷入某种奇妙姿态,自己仿佛不是自己。 “身体”似乎脱离她的掌控。 只有渐渐适应黑暗的感官。 飘浮着隐秘紫色的尘埃从她身体向黑暗奔涌而出,紫色尘埃与深沉黑暗在虚空中化成一个个摄人心魄如幻觉般的深邃漩涡。深沉的黑暗仿佛一张幕布,更深的黑暗与她身体喷出的紫色尘埃混合,游弋在深不见底的漩涡里。 某种东西,正在一点一点的从她“身体”被抽离进漩涡深处。 如果她还能控制喉咙,她已尖叫出声。或者她已尖叫,只是声音湮灭于虚无。 一种莫大的惊惧占据了她的所有,任何别的情绪,都泯灭在这莫大的惊惧之下。 过了不知多久。 渐渐的,她的身体有了新的感觉,灵魂从不似自己的奇妙感觉中脱出,她此刻以一种第三者的观察姿态,置身无边无沿的黑暗深渊之外,看着黑暗深渊中星光点点的紫色尘埃逐渐消散。 随着紫色的尘埃彻底消散,便只剩下一堵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大幕,它向上无限远,向下无限远,向左无限远,向右无限远,无边无沿。她震撼莫名,下意识伸出“手”试图触碰。 然后她看到自己的“手”,阴燃的火星点缀其上。 突兀间,一切陷入虚无。 ----------------- 韦赛里斯突地睁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将手伸进胸口。 他刚才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身前是一小团紫色烟雾,在看到它的一瞬间,他本能意识到那是自己苦苦寻求的龙魂,于是在它来不及反应前将之一口吞噬。 然后,他短暂探知到了体内藏着的魔力海洋。 那魔力海洋满是魔法元素,但有一层隔膜挡着,他本能的知道,那是世界的障壁,正是由于障壁的阻隔,他无法将那庞大的力量投射到自身。 果然是龙魂。 被他吞噬的细小龙魂激发了魔力的涌动,世界的障壁和体内的魔法元素海洋发生短暂勾连,这让他从魔力海洋中挤出了一滴水。 一片龙鳞。 韦赛里斯摸到了,他的胸口,此刻长出了一个鳞片模样的坚硬角质。 从那坚硬角质上,韦赛里斯感受到了一丝灼热的力量,他知道,那是异世古栗欧克王的元素魔力。 本能的,韦赛里斯意识到,他可以如呼吸般,将这一丝魔力从口中喷出。 龙焰。 韦赛里斯勉力压制住内心的激荡,从床上爬起,装作起夜上厕所的模样,走进厕所,关门蹲坐。 呼。 他呼出气。 空气骤然泛起热量,一缕火苗,从韦赛里斯口中喷出。 一闪而逝。 果然是龙焰。 尽管只能持续不到一秒,尽管这一小口火苗就耗尽了他现在所有魔力,但韦赛里斯并不气馁。 这一缕火苗,意味着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韦赛里斯将手伸向胸口,那片鳞状角质已经消退,仿佛因为刚才那一口细小龙焰消耗所有魔力而消失。 但韦赛里斯能感觉到,一丝丝细微的魔力,正在缓缓补充,用不了多久,又会重新攒满一片龙鳞。 韦赛里斯意识到,当吞噬那缕龙魂,从魔力海洋中挤出一滴水的那一刻起。他就像DND里的法师和术士,借由这个世界的龙魂作为媒介,获得一片龙鳞的魔力槽来装填体内藏着的来自异世的元素魔力。 现在,韦赛里斯完全可以说是一个龙火术士——尽管他只有一个魔力槽的魔力,只能像变戏法一样吐出一缕细小火苗。 回到床上躺好。 韦赛里斯闭目思索,开始梳理眼下形势。 【首先,是龙魂的来源。】 九成九源自龙骨吊坠,白天吊坠接触丹妮莉丝龙魂消失,应该是钻进了她的身体,而他接触丹妮莉丝的血液,最后通过梦的方式吞噬了龙魂。这个猜测很玄学,但很合理。只是还不能就此认定,他还需要找机会进行再次实验来确认。 【接着,是龙魂与魔力的关系。】 他想了想,有点类似媒介与力量投射,他体内的元素魔力源于异世,需要龙魂这种媒介,让异世的魔力可以投射到这个世界。所搜集的龙魂和能获得的魔力量大体相当。那龙骨吊坠上的应只是一缕残魂。 【靠这点魔力能做什么?】 魔力太少。而且刚才喷火的时候,他能清晰感觉到,他的躯体现在是肉体凡胎,无法承载魔力聚集在喉咙、从口中喷出龙焰的高温,于是从体内调出的魔力有很大比例耗散在本能的身体防护上。 在重新化为龙躯或用足够的魔力构造出魔力器官前,这样使用魔力的方式低效且浪费。他甚至不能确定短促的细小龙焰能否伤人。 在眼下的情形,这点魔力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可能存在的窥伺。】 此前他可以不在乎窥伺,因为彼时他没有值得掩藏的秘密,反而可以借机虚张声势、故布疑阵,可现在有了不能示人的秘密,这个问题就不能忽视。 由此引申出一个新的问题。 【是不是一定要寄人篱下?】 想了想,韦赛里斯不禁挠头,这不是他现在该思考的问题。 穿越到坦格利安的末裔身上,他就没得选,他的举动牵引着很多人的视线。在没有一定实力前,试图从中脱离的话,可以想见接下来的生活。 刺客和暗算——那些刺客未必全来自劳勃国王,也未必是为了杀他,也可以是为了把他逼到某种境地,逼他作出某种抉择。 新的阴谋家——至少眼下伊利里欧他还能通过原著的记忆了解些许。 韦赛里斯的生活注定离不开阴谋和算计。 脱离这种生活的办法只有两个:让自己强大,或者死。 ...... 第10章 生病的丹妮 韦赛里斯照例在房间拖到中午,直到确认伊利里欧今天也没有想找他见面,才起床洗漱出门。 今天的楼道只有女仆在做清扫。 韦赛里斯径直问她:“管家在哪里?” “稍候,尊贵的客人。”女仆放下手里的工作,到楼梯一角,摇动一个铃铛。 很快,管家出现在韦赛里斯面前:“你要用午餐吗,尊贵的客人?” 管家主动提,韦赛里斯也就不多问:“是的。” “你是要去餐厅,还是要送至你的房间?”管家依旧是那个问题。 “餐厅。”韦赛里斯答。 管家点头:“请到餐厅稍候。”说完转身离去。 韦赛里斯在楼道等了一会,却没有等到丹妮莉丝。 他无视回去默默工作的女仆,径直走向丹妮莉丝的房门,拍门喊道:“丹妮莉丝?” 没有回应。 他的声音抬高几分:“丹妮莉丝!” 仍没有回应。 他迅速扭动门把。 门没锁。 韦赛里斯推门而入。 没有受到阻止。 “丹妮莉丝,你听不到我在喊你?”他声音冷冽,眼睛快速扫向床的位置。 好在,人还在。 丹妮莉丝仍在床上躺着,只看起来像是没睡醒。 韦赛里斯凑近过去,瞧见丹妮莉丝小脸通红,呼吸沉重,皱着眉头昏睡不醒。 他伸手摸过去,丹妮莉丝额头发烫,似在发烧。 她竟真的生了病? 或许不是病。 韦赛里斯很快把丹妮莉丝的现状和昨夜的梦联系起来,怀疑这是他在梦境吞噬龙魂引起的,毕竟他吞噬的可能就是昨天钻进丹妮莉丝身体的一缕龙魂。 韦赛里斯收回手,在床边做出一副踟蹰模样。 他在床边愣了许久,外面的女仆始终没有反应。 韦赛里斯这才起身,走到门口把进来时随手带上的门打开,高声喊道:“来人,来人。” 楼道里沿墙打扫的女仆放下手里工作,连忙上前:“啊,尊贵的客人,出什么事了?” 韦赛里斯颐指气使:“快去打盆温水来,我的妹妹生病了!” 女仆愣愣回道:“啊,什么症状,要叫医者吗?” “...”韦赛里斯顿了顿,回道,“先等等!” 这个世界的医生工作,在维斯特洛,归属于学城的学士,学士作为维斯特洛贵族们的顾问,在学城学习、训练过的医者相关的内容,有系统性的训练,一些常见病会对症下药,医术应该是比地球中世纪稍强。 而在自由贸易城邦,医者的工作通常属于会放血、自称有巫术、会配草药三种才能排列组合的经验主义商人。他们治疗发热的方式一般是放血,用花奶缓解病痛,让病人睡一觉。如果还不好,那么还有灌肠、巫术、截肢...... 如今丹妮莉丝‘生病’,找医生的事,韦赛里斯想能压就压,他穿越来的头一天就享受了放血治疗,实在不敢指望通过伊利里欧找到的医者。 女仆没有多说什么:“好的。” 女仆刚走,管家就上来了。 管家问:“阿妮说这边出了事,尊贵的客人,有什么我可以帮助的?” “帮我去弄点...”韦赛里斯本想说柳树枝煮水,但话到口边又没说下去,只道,“热水,用来喝的。” 韦赛里斯的记忆不允许他说出这种偏方,原身对处理生病一无所知,就算偶尔感冒,两兄妹也是靠着身体年轻硬熬过去。 所以只能尝试物理降温。 目送管家离开,韦赛里斯也没闲着,立刻回到丹妮莉丝的房间,如法炮制从她手指取了一滴鲜血——韦赛里斯向来很有分寸,只是刺破层皮,且人的手指指肚皮肤恢复极快,不会留下疤痕。 他这么做,是因心中尽管已有猜测,却仍需要实际检验,对比确认龙魂不可重复使用。 不多时女仆打来了一盆热水:“需要我做什么吗,尊贵的客人?” “不。”韦赛里斯试探道,“我自己来。” 女仆犹疑:“你确定吗,客人?” 韦赛里斯坚持:“我自己来。” 女仆不再坚持。 韦赛里斯敏锐意识到女仆的态度似乎有了些许转变,不再那么主动。 这其中究竟是庭院主人暗暗传递冷落态度,还是别的什么缘由,韦赛里斯没空细想。 但无论如何,这是好事。 暗中窥伺和直接干预区别很大。 这意味着他的可操作范围更大了。 韦赛里斯接过水盆,随手把门带上。 他试了试水温,发现还是有点烫,于是干脆把丹妮房间水壶里的柠檬水倒进盆中,然后开始用毛巾给丹妮莉丝擦拭身体。 首先是额头。 紧接着是昨天接触的手臂。 然后是另一只手。 最后是脚。 韦赛里斯没能看出异常的根源,只发现丹妮莉丝并非正常的“发烧”,她没有嘴唇干裂,心跳也没有非常快,呼吸虽然沉重,眉头微皱,却没有十分痛苦的样子。 她只是在发烫,昏迷,或许还在做梦。 当然也不能排除她是烧昏过去的可能。 不多时,管家送来热水。 韦赛里斯同样拒绝管家的帮助。 他倒了杯热水,将水温吹冷放置到能喝的程度,然后尝试给丹妮莉丝喂水。 她虽昏迷,但水喂到嘴边,还是本能的会小口小口的喝进去,就像吞咽唾沫。 韦赛里斯将她扶起的时候,发现她后背甚至没有很多汗水。 丹妮莉丝绝非生病。 韦赛里斯最后只将毛巾敷在丹妮莉丝额头,然后便静坐床头等待。 期间管家来问午餐,韦赛里斯让他送至丹妮莉丝房间。对他们表现出疑虑的‘丹妮病情’,韦赛里斯只做搪塞,让他们去忙自己的事。 然后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至少表面如此,韦赛里斯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尝试唤醒丹妮,同时观测她的体温。 如此六次,韦赛里斯估计是从他开始记录后两个小时,丹妮莉丝的体温开始明显下降,有了清醒的迹象。 没有等到第七次查看,丹妮莉丝便已幽幽醒转。 丹妮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床头端坐,神情关切的韦赛里斯。她坐起来,毛巾从她额头滑落,她垂下眼帘,疑惑的细声问道:“我怎么了?” “你生病了,丹妮。”韦赛里斯回答,“你难道毫无感觉?” “我不知道...”丹妮的精神还有点萎靡,她组织语言,轻声说道,“我的头有点疼。” 【她没有表现出昨天那种异常恐惧,只是眼神迷离,脸色苍白,但表现出的样子和平常差不多。头疼?是睡多导致的,还是精神方面...】 韦赛里斯观察着她,试图搞清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丹妮,你是否梦到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丹妮下意识的作出回答,她仔细回想,梦境飘渺,只剩一些片段难以拼凑,“我不记得...”韦赛里斯的异常表现让她感到疑惑,她大起胆子抬头反问,“...你为什么这么问?” 韦赛里斯审视的目光扫过来,丹妮立刻低下头,不敢直视。 韦赛里斯心思转圜,终究没再继续发问,转向别的话题:“你昏睡了一整天,现在饿不饿,丹妮?” “...”丹妮疑惑抬头。 韦赛里斯解释:“现在是下午,丹妮,你昏睡了一整天。” 丹妮难以置信,下意识的说:“怎么会...” “正如刚才我说过的,”韦赛里斯对她说,“你生病了。”韦赛里斯又问,“所以说,你饿不饿?” 丹妮意识到她的哥哥似乎很关切这个问题,然后感觉了一下,点了点头。 “好。”韦赛里斯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他迈步走出房门,招呼管家准备热食。 在丹妮清醒后逐渐意识到自己睡了一整天,而韦赛里斯表现异常,正满腹疑惑时,韦赛里斯回了屋,在丹妮讶异的注视下,他从桌边拿了一块甜点和茶水,送至丹妮床头:“先垫垫肚子。” 这前所未有的关切举动让丹妮不明所以,她想看看韦赛里斯此刻的表情,却不敢抬头凝视,于是只怯怯的伸手接过,不敢提议从床上起来,小口吃了起来,不发一语。 房间顿时沉默下来。 韦赛里斯留意到丹妮莉丝吃着吃着,忽然脸色涨红,于是伸手去试探她额头的温度。 丹妮停下吃东西的动作,缩着脖子,欲言又止。 待确认她只是正常的面红耳赤,韦赛里斯才问:“你怎么了?” 丹妮说话一顿一顿,像在请示:“我想...先起床...去洗漱。” “......”韦赛里斯意识到什么,脸色一紧,说道,“我去看看管家那边准备如何了。”说完正了正衣襟,漫步走出了丹妮的房间。 韦赛里斯当然没有去看管家。 出乎意料的,楼道里此刻居然没人。 韦赛里斯于是开始审视起楼道,女仆那天反应十分迅速,他就在猜测窥伺的地方多半就在某处。 他趁机在门外的楼道来回漫步,如漫无目的的边走边无意的手指叩击墙壁,可惜直到管家推着送餐小车出现,他也没能发现什么异状。 在楼道看见彼此,是管家先疑惑发问:“尊贵的客人?” “我在等你,管家。”韦赛里斯指引管家推着小餐车来到丹妮门口。 随意叩门,只说了声:“我进来了。”就自顾开门,让管家送进食物。 等管家在房内桌上摆完盘子,韦赛里斯理所当然的送走管家,自己则留了下来。 到这时,丹妮才红着脸从洗漱间走出。 看模样,韦赛里斯一时半会是不打算走了。 第11章 态度转变 韦赛里斯仔细研究,在脑内记录了丹妮莉丝醒后的状态,体温,神情,身形,饭量,饮水...... 除了被韦赛里斯突然的关切举动搞得疑神疑鬼,表现出了明显的不习惯,在韦赛里斯摸额时表现不自然,她似乎没什么变化,仍是那个胆怯的小女孩。 那种奇怪恐惧的反抗态度似乎也随着退烧不见了。 似乎没有什么后遗症,也没得到什么好处。 韦赛里斯对此可以说是略有失望,但更多是侥幸。 他曾怀疑丹妮莉丝昨日的异常会引起‘神明’的视线,可昨夜的神秘事件发生,加上今日种种观察,却似乎风险不是很大。 假使丹妮莉丝背后真有神明,那祂似乎默许韦赛里斯的行为,或者祂察觉不到,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 但不能保证这世界的神明会像海利亚女神一样,忽视他的行为。 他不敢掉以轻心。 可丹妮莉丝如今显露出的神异又使她格外重要。 丹妮小心翼翼瞥向端坐在她床头的韦赛里斯,试图弄清楚他面无表情的脸后面藏着什么,可自韦赛里斯受雷击后,丹妮就再无法轻易从他脸上窥探到喜怒。 吃完饭,韦赛里斯只让她卧床休息,然后就静坐一旁,似乎根本没有离开她房间的打算。 【他是在担心我吗?】 丹妮不知道。 就像他哥哥莫名奇妙饮了两次她的血,韦赛里斯不做解释,她不知道那是为什么。 尽管如今种种行为体现了关切,可丹妮总有种怪异的感觉,他的哥哥藏着别的目的。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感觉究竟是不是真的。 就像昨日她异常的恐惧,她至今不知那股恐惧生自何处,今日又为何恢复如初? 【韦赛里斯或许知道她所疑问的一切答案。】 她这么想,却不敢问。 在丹妮胡思乱想的时候,韦赛里斯打破了房内越陷越深的沉默,他轻声道:“丹妮,我知道你的心中充满疑惑,总有一天我会给你解答,但不是现在。” 丹妮莉丝的脸上轻易能看出心事,韦赛里斯心中已有计较,保持谜语人,却要让她感觉到态度变化。 丹妮莉丝是他手里现有最重要的牌,说是利用也好,哄骗也罢,反正要把她牢牢绑死在自己的船上。 丹妮对他很重要。 这样的态度要传达给丹妮莉丝,也要传达给伊利里欧。 丹妮现在还是个会任由摆布,严重依赖哥哥韦赛里斯的小女孩,虽然聪明,但应付起来并不困难。 而伊利里欧那边,固然这样做等于主动把弱点暴露给伊利里欧,但作为棋子,认清现状,随机应变才是正理。 当下趁着伊利里欧尚未提出建议,先露出态度,未必不是一种试探。 他们推行计划的态度有多坚决,又会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丹妮当然不知道韦赛里斯所思所想,她讶异的瞪大眼睛,对这从未有过的示好感到意外。 她并不愚笨,心思敏感的她立刻察觉到韦赛里斯话里的态度,而后本能的向这种态度发出试探,她嗫嚅着,低声细语说道:“...我不想知道什么,我想回家。” 这样的试探迎来的不再是喝骂与殴打,而是出乎丹妮意料的反馈。 韦赛里斯问:“你说的‘家’,是不是戴瑞爵士在布拉佛斯那栋房子,我记得有个红漆大门,还有柠檬树?” 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哀愁。 闻言,丹妮内心激荡,一时间五味杂陈:“你知道?” “你长在那里,”韦赛里斯说,他比划着,“从那么小一个长到和桌子一样高,我看着你一天天长大。” 丹妮大着胆子问:“我们...还有可能回去吗?” “会的,丹妮...”韦赛里斯轻易接过话,就像随口一答。 丹妮闻言,意识到这是个谎言,心沉了下去。 韦赛里斯继续说:“...但是,丹妮,那里不是‘家’。” 丹妮的神色愈发黯淡下来。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丹妮。”韦赛里斯伸出手轻轻捋了捋她额头的发丝,“有家人在的地方,才是‘家’。” 丹妮一时屏住呼吸,正欲垂泪的眼里绽放光彩。泪还是在她眼中打转,可她的心中满是欣喜。 她胆子又大了些:“你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 “在今天之前,我的妹妹,”韦赛里斯说,“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失去你。” 丹妮的心扑扑直跳,她鼓起勇气昂起头去看韦赛里斯说这句话时的神情。 看见他神情柔和,眼含关切。 “...我...”丹妮一时间说不出半句话来。 “好好休息,丹妮,不要胡思乱想。”韦赛里斯让她躺好,给她盖上薄被,“你的病才刚有起色,需要多休息。” “嗯。”丹妮半张脸钻进被窝,愣愣的不知所措。她想告诉哥哥她的身体其实很健康,和平时一样,可怎么也说不出口。 韦赛里斯收回心思,心中暗叹:他的下限可以比想象中更低。 他当然十分清楚,原身常常向丹妮灌输古瓦雷利亚人通过近亲通婚保持血统纯正的重要性,以至于丹妮从小一直以为她有一天会嫁给韦赛里斯。 实际上,原身韦赛里斯对丹妮的恶劣暴力也源于此,他自小将妹妹丹妮莉丝视为王后,认定将来会娶她为妻。 而从卖掉母亲蕾拉王后的王冠那一刻起,他意识到他有一天也会卖掉自己的妹妹,于是对妹妹的感情扭曲,化为一种变态的占有欲。 韦赛里斯很清楚,他的示好会让丹妮会错意,对他产生的或许是有别于兄妹之情的情感。 但这也会让丹妮更依赖他,信任他的所作所为,方便他的后续行动。 一切等他彻底化龙再说。 最起码,现在的韦赛里斯不会卖掉她,让她受尽磨难还未必有好结局。 ----------------- 伊利里欧眯起眼睛:“你亲耳听到了?” 阿妮回答:“是的,主人。” 伊利里欧神色一凝:“你亲耳听到他对丹妮莉丝说‘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失去你’?” “是的,主人。” 伊利里欧问:“你认为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认为是假的,主人,”阿妮犹豫了片刻,还是给出了判断,“我知道男人哄骗女人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伊利里欧犹疑:“在看到他今天对自己妹妹做了这么多,你仍这么认为,你的依凭是什么?” 不论心迹,单看行为。韦赛里斯白天对丹妮昏迷时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两个小时,每隔一刻钟,就给发烧的丹妮莉丝擦拭一遍身体,进行降温,他分明十分关切着她的情况。 阿妮愁眉:“...呃,直觉,主人。” “为什么?”伊利里欧没说相信,也没说不信,只问,“你认为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尚不知晓。” 伊利里欧闭上眼睛,他没有再问:“阿妮,去找点‘直觉’以外的东西来。” “是,主人。” ----------------- 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 韦赛里斯停下挥击匕首的动作,迈步走向房门。 门外是管家,他掌着灯:“尊贵的客人,主人有请。” “噢,”韦赛里斯指了指身上的睡衣,“稍等片刻。” 管家颔首,示意他在门外等待。 韦赛里斯关上门,淡定的走向桌边,自顾倒了杯葡萄酒饮尽解渴,才慢悠悠的换上常服,对着镜子正了正衣襟和头发,才得体的走出房门:“带路吧,管家。” 他只做赴约,既不问地点,也不问何事。 管家也只沉默引路,不多时,穿过会客厅,走过庭院的廊道,来到一间装满书橱的房间,这当是伊利里欧的书房。 书房内点满有灯罩的油灯,十分亮堂。 韦赛里斯扫视一眼,很快发现这疏于防火意识的装饰乃是故意,书房里的装潢十分庸俗,橱柜的书籍多有金边,墙上挂画和饰品的宝光在灯火下熠熠生辉。 不管是不是真的,至少伊利里欧表现的模样,真真是个十足的暴发户。 伊利里欧十分热情,韦赛里斯一到,他就从书桌上起身,胖胖的身体向门边而来:“陛下,请原谅我深夜打扰,这几日实在忙碌,以致到今天才有时间再见您。” 韦赛里斯只寒暄道:“总督大人,事业繁忙是好事,财源广进,蒸蒸日上。”他只说着吉祥话,没打算主动引起话题。 “事情是这样的,”伊利里欧开门见山道,“陛下可记得我几天前谈到的多斯拉克人?” “当然。”韦赛里斯答,然后就不说话了,只不无期盼的看向伊利里欧。 尽管韦赛里斯态度含糊,可伊利里欧自有打算:“陛下明日可有空,与我一同观瞻多斯拉克兵马?” 韦赛里斯好奇问道:“难不成潘托斯和多斯拉克人打起来了?” “...自然不是,”伊利里欧扯了扯嘴角,只问道,“陛下不想去?” 【当然不想。】 韦赛里斯回:“当然不是,早就听说多斯拉克骑兵勇武,所向披靡,既然有机会,当然想看看。只是我抛头露面,会否会给总督大人带来不便?” 伊利里欧只当没听出他的抗拒态度,一脸诚恳的看向韦赛里斯:“陛下放心,我已有安排,只是要委屈您装扮作我的侍从。” 韦赛里斯答应下来:“总督大人既然安排妥当,我自无不可。” “...”伊利里欧不由的顿了下,相较于拒绝,对方一口答应下来反而让他措手不及。 让一个“国王”打扮成随从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试探,韦赛里斯居然可以满不在乎。 伊利里欧原本另有话术准备,但终究什么也没说。“那明日就请陛下早起了。” 这几天和这位“乞丐王”接触下来,伊利里欧对瓦里斯的情报产生了怀疑。 第12章 多斯拉克人 “马王们经常来,送上礼物,他们自会离开。” 这句话便是自由贸易城邦对多斯拉克人的态度写照。 多斯拉克人是冷兵器时代典型的游牧民族,没有统一的政权,人马分散一个个名为“卡拉萨”的部落,部落由最勇猛的战士——“卡奥”领导。 他们的卡拉萨有个固定的城市维斯·多斯拉克——这是他们的首都,但他们不会久住首都,大部分时间都是带着帐篷迁徙,追逐水草,经济很大程度上靠劫掠周边的国家支撑,为了生存,部落之间也会互相攻击。 潘托斯每年会有好几个多斯拉克部落路过,有新有旧。 在一个卡拉萨中,当卡奥死去,一位新的卡奥会掌权;或者底下的“卡斯”(类比匈奴王帐各部)分散并重新组成数个卡拉萨,之前的“寇”(王下的各部落头领)变成新的卡奥;或者各部落彼此吞并。 每当有多斯拉克人迁徙经过,潘托斯权贵们会主动献上金银与礼物,为他们提供补给,让他们去别的地方洗劫。 潘托斯人甚至为马王们在海湾边建造华美的宫殿以供部落迁徙经过时歇息。 自由贸易城邦的权贵们都很满意这种解决方式,只用财帛便能止息刀兵,甚至还能借机搜刮钱财。 韦赛里斯愿称之为岁币。 不过自由贸易城邦的人没有民族概念,也没有国土国民概念,毕竟这些城邦有实权的统治者乃是商人总督组成的联盟。 他们只要保证商路不断绝,不妨碍赚钱,别的一概不去考虑。 伊利里欧要带韦赛里斯去观瞻的,便是这几日恰巧路过的一个多斯拉克部落,据说有万人规模。 伊利里欧是商人,是阴谋家,懂得人心,当然不会一来就让韦赛里斯看到真正想引荐的“卓戈卡奥”部族。 他想让韦赛里斯对多斯拉克的兵马先有印象,再告诉他这还不是最强的,如今有更强大的部落、草原上的新兴霸主可以为他牵线搭桥。 得知部落首领不叫卓戈,韦赛里斯便也想明白了这点。 同时意识到这是因为他先前表现出了抗拒,伊利里欧所作出的应对。 看起来,他们对这个勾连坦格利安末裔与多斯拉克马王的计划相当上心。 韦赛里斯心中已有计较。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韦赛里斯便起床,简单用过早餐,换上伊利里欧为他提供的侍从服饰,便与伊利里欧及侍从们出了门。 伊利里欧坐豪华马车,两名仆人驾车,十余名侍从骑马随行。 说起来,韦赛里斯会骑马。 在坦格利安王朝覆灭前,韦赛里斯正儿八经在君临当过八年王子,坦格利安家族尚武,彼时可称万众瞩目的雷加王太子更是以勇武著称。 本无法继承王位的韦赛里斯原本是被作为将来辅佐雷加的亲王培养,自小习武,骑马当然学过。 流落自由贸易城邦后,骑马技艺也没有荒废,毕竟托庇的权贵中不乏有尚武的,骑马出游总要陪行,不然如何阿谀谄媚? 就如此刻,伊利里欧邀他同行观瞻多斯拉克人马,难道他还真能拒绝? 这却不是件好事,若是原身不会骑马,仅靠学骑马这件事,在必要时就能拖上很长一阵。 今天该是韦赛里斯来潘托斯后第一次走上城市街道,不得不说,印象极差。 刚出庭院时还没什么感觉,等出了庭院区,熏天的恶臭便扑面而来。 早晨的街道还没什么人,但道上的泥泞、牲畜粪便、各种垃圾遍地,屎尿味和鱼腥味混杂在一起,让人呼吸困难。 饶是有原身记忆,对此早有准备,韦赛里斯还是低估一座与中世纪类似古代沿海商业大城的环境恶劣程度。 好在他们骑马,很快穿过街道,走出城池的巨大城墙,来到城外。 虽然城外人员聚集的地方也没好到哪里去,却终究视野宽阔,空气流通。 可短暂的呼吸顺畅也没能持续太久,很快来到城外几百米外的一个中型营垒,这里是市郊东边一个远离沿着护城河倚城而建棚户区的小平原,在瓦雷利亚人修筑的大道边上。 营垒周遭只立了简易的木桩防护,显然是临时建起。 尽管简陋,却仍有大队负责看护的兵马驻扎,营门防卫严密,伊利里欧一行到来时,需确认身份后才能放进。 营内有许多骡车,载满货物。 营前的旗帜是潘托斯城市卫队的标识。 进了营寨,韦赛里斯开始观察。 他在上个世界给那位公主当过一阵百夫长,对古代行伍略知一二,轻易从营寨搭建的临时帐篷和人员分布看出营寨里满打满算有五百人。 相较而言穿着甲胄的精锐不多,多负责警戒和站岗,目之所见,约只是个五十人队。 其余繁杂人员,多是各个商人总督负责押运的协从人员,不带刀兵,只着布衣。 偶有穿皮甲带刀剑的,是总督们的侍从。 韦赛里斯如今的打扮就是个侍从,有皮制的盔帽遮住头发和大半张脸。 一路自有引路人与伊利里欧对话,说的都是些押运事宜。 待到了营地核心营帐前,伊利里欧让众侍卫在外等候,自己则进去处理事情。 伊利里欧早有吩咐,让韦赛里斯有问题就找他们几个侍卫中领头的人——他见过,正是伊利里欧去里斯邀请他时跟在身边的那位。 疑似也是太监。 韦赛里斯由此猜测伊利里欧的贴身侍卫皆为“无垢者”。 在这种情况下,韦赛里斯就话很少了,也不走动。 他的沉默和安静让伊利里欧感到满意。 韦赛里斯倒不在意伊利里欧怎么想,他只管自己多看少说。 自来到营地大约一刻钟左右,随着一个又一个商人总督来到中央营帐,一个个信使走出,很快这座临时的营寨有了开始拔营的迹象。 总督的侍从们越来越多聚集在帐外,倒是没有生出什么事端。 韦赛里斯留意到其中多是类似伊利里欧的无垢者侍卫,一个个沉默且安静。看来用无垢者当侍卫在潘托斯也算是一种正常的行为。 实际上,因为潘托斯和布拉佛斯打过仗,潘托斯战场失利,签订的和平协定规定了潘托斯人不得雇用佣兵、与自由佣兵团订立合同、或保有任何超出城市卫队的军队,权贵们于是不得不购买无垢者来护卫财产。一些对外军事,对内管理,也只能靠总督们合资建立起的城市卫队。说起来,城内最大的军事势力其实是红神神庙的武僧武装。 韦赛里斯不知其中缘由,只是站在一群无垢者侍卫里,不无怀疑伊利里欧安排他充当侍从,是不是态度过于轻视,或是有某种恶趣味在。 等营寨里的骡车差不多都出发了,伊利里欧才和一众总督走出营帐。 总督们行动并不相同,他们互相寒暄道别,有的直接启程回城,有的则招呼侍从骑马追上出发的骡车队伍。 伊利里欧等其他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招呼韦赛里斯一众,骑上马,随他的豪华马车向骡车队伍行进方向而去。 一路无话,沿著辽阔原野上瓦雷利亚人修筑的大道一路向东,骑行约有五六里,一条河出现在前方。 这里离潘托斯的天然分界洛恩河还有一段距离,只是河流的一条支脉,但伊利里欧的马车不再追随骡车队伍,而是转向别处,在一处矮丘下停驻。 然后这位胖胖的总督走下马车,骑上早有准备的马匹,带着韦赛里斯一行骑马登上这座矮丘。 胖总督招呼韦赛里斯凑近,侍从们识趣的主动拉开距离。 他歉然道:“陛下,委屈你了。” 韦赛里斯故作大度道:“无妨,总督大人不必介怀。” 胖总督也就那么表示一下,很快揭过话题,只道:“这里地势高,正好可见多斯拉克人来接纳礼物的队伍,陛下请稍候。” 韦赛里斯很给面子,接话道:“我本以为此行会到多斯拉克人的营地。” 他举目远望,河对岸是一片颇受风沙侵蚀的原野,更远处是绵延起伏的低矮山峦,能隐约看到些许青色草地,一条宽阔土路绵延向远方。 伊利里欧答道:“陛下有所不知,多斯拉克人的营地尚远,历来送上礼物,都是双方派人马在此处接应。如果驻扎太近,城里的人们恐怕睡觉都不安心。其实我们也不怕这些野蛮人,红袍僧们保证,有光之王庇佑,纵使百万多斯拉克人来袭,我们也无须惧怕……” 这倒是符合韦赛里斯观察,他只当没听见伊利里欧后半句找补。 潘托斯东部是大平原,非常适合骑兵发挥,若是路过的多斯拉克人驻扎过近,一旦马王们有所异动,后果不堪设想。 “那你们如何判断多斯拉克人的虚实?”韦赛里斯随口问道,“就不怕他们有诈,用疑兵借机骗取更多的‘礼物’?” 伊利里欧自信道:“我们会知道的,陛下。” 韦赛里斯听出了伊利里欧的自信,心下不由讥笑,嘴里含糊说道:“看来你们对此类事经验丰富。” “......”伊利里欧隐约听出了讥嘲,转眼看向韦赛里斯,却只能从对方被头盔遮住了大半的脸上看出浮于表面的期待神色,就像在等着多斯拉克人出现,刚才的话只是无意识的随口一说。 遥望骡车队伍沿着大道行进的方向,过了片刻,远处的低矮山峦上升腾起数道狼烟。 随着狼烟升腾,约莫三四里外的低矮山峦上,渐渐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马。三四里外的人马,看起来只如蚂蚁大小,可密密麻麻,一时不知凡几。 原野上的漆黑狼烟逐渐升上天际,如同在地平线上、天地之间升起巨大绳索挂上云端,而密密麻麻如蚂蚁般的细点从山峦上涌出,然后如黑色潮水缓缓涌向行进的骡车队伍。 韦赛里斯在海拉鲁的平原上指挥过百人队伍,等人马从山峦都出现了,便很快算出出现的骑兵约有一千五,看行军阵列距离,是三个伍佰队阵。 不得不说,只数道狼烟,这一千五人马于天幕下陡然出现,而后自低矮山峦向下行进,人马逐渐清晰于辽阔原野上铺开,确实造成了十分震撼人心的效果。 在地球,受信息轰炸,很多人其实无法真正想象古代战场上千人成群的骑兵冲锋震撼景象,只能从从电视剧看到的“大场面”去套用。但实际上,真正千人骑兵阵行军,阵列铺开后可绵延四五百米。 尤其是多斯拉克骑兵这种不着甲的草原军队,聚成一坨是很少出现的情况,他们擅长的是打猎式的切割战场,进行混战。 多斯拉克人显然有意炫耀武力,这些按伊利里欧所说是来接应的队伍在双方距离到约一里时,忽然呼啸着向骡车队伍发起冲锋。 当然双方并没有打起来,多斯拉克的骑兵阵列只是在炫耀武力。 在短暂的喧闹后冲锋停止,兵马转身,骑兵阵列合并成前后两股,如押送般将潘托斯送来的“礼物”包围进阵列中间。 哪怕相隔三四里,站在这边矮丘上,也能轻易感受到那骑兵冲锋烟尘滚滚,震撼大地,席卷而来的人马真的就如潮水一般。 场面确实很大,但还不足以震撼韦赛里斯。 多斯拉克的骑兵终究还是人,他曾见过满是奇形怪状怪物的行军阵列,还指挥过百人队去尝试屠龙。 他甚至自己就有机会化身为龙。 但这给韦赛里斯提了个醒,假使将来要以龙的吐息对抗千人、万人的军队,最好还是让他们聚在一起,而且需要军队来扫尾。 一千五骑兵的阵列展开就能绵延四五百米,上万人的阵列一旦散开,哪怕是步兵,处理起来也十分麻烦。 仅以自身经历参考,一旦意识到面对龙时要兵马散开,那么即便是有用不完魔力的巨龙,单枪匹马也难以将敌人轻易歼灭。 所以坦格利安家在有龙的时代也没能打下多恩领,而且需要军队和臣民拥护。 伊利里欧看着韦赛里斯,看他被多斯拉克骑兵吸引目光,沉默思索,脸上神色变幻,于是颇为自得出口问道:“陛下,您看这多斯拉克人马如何?” 韦赛里斯轻易能听出伊利里欧得意的小情绪,只不知他是出自真心,还是出于计划需要的表演。 “唔,我已经明白了。”韦赛里斯没有给出伊利里欧想要的反应,而是神情严肃的看向他,“你是认真的,你和那些一时兴起的权贵们不一样,伊利里欧总督,我看到了你的野心,也确认了你的态度和执行力。为助我复国,你甚至制定了一个似乎可行的计划,并坚决执行,试图说服我。” 韦赛里斯勒马至伊利里欧身前,以前所未有的肃穆说道:“仅凭这一点,伊利里欧,你无需多做什么,只需要保持这份野心为我做事,若我将来重登铁王座,御前财政大臣的位置便是你的。” “...”这不是伊利里欧想要的反应,但他还是接过话,对韦赛里斯的反应表示疑惑,“陛下?” 韦赛里斯没有立刻回答,他纵马向前,走出一段距离,而后在伊利里欧做出有损此刻他意气风发形象的反应前勒住马,回头去看,示意伊利里欧上前密谈。 伊利里欧内心犹疑不定,犹豫片刻后,还是顶着张疑惑的脸,策马走近。 第13章 韦赛里斯的说辞 韦赛里斯开门见山:“你打算为我提供机会,获得一支多斯拉克军队,我猜的没错吧,伊利里欧?” “是的,陛下。”伊利里欧也不藏着掩着,“这正是我打算做的。” 韦赛里斯不去谈怎么去获得,且似乎有别的想法,伊利里欧也不会冒失的去大谈特谈。 韦赛里斯问:“你认为假使我依仗这支外族军队,可以夺回王位?” 伊利里欧回答的理所当然:“陛下,多斯拉克骑兵是我见过最勇武的军队。” 韦赛里斯颔首:“我必须得夸赞你,伊利里欧,你竟能由此想出一个似乎可行的计划。” 伊利里欧脸上收起微笑,皱着眉问:“陛下认为这计划不可行?” 他表现得好似因为计划被轻视而疑惑,言语暗藏机锋,逼问韦赛里斯态度。 眼下他们的关系本质是“合作”,“君臣”关系只浮于表面,伊利里欧的计划既然不被看好,那言辞中的唯唯诺诺便收敛下来,似乎随时会放弃合作。 伊利里欧的表现很正常,若是原身在此,估计会只把他当作经历的诸多权贵之一,是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救命稻草,说不定会被这种姿态一逼,就会放低态度,阿谀谄媚。 “当然不是。”韦赛里斯对伊利里欧的反应不以为意,只继续沿用自己的话术道,“你是个相当有眼光的商人,伊利里欧,我至今仍这么认为。你的计划毫无疑问的是个好计划,只是眼下并不适用于我。” 伊利里欧正色问道:“陛下另有谋略?” 韦赛里斯侃侃而谈:“伊利里欧,你知道吗,我眼下最需要的并不是军队,而是时间。” 伊利里欧很配合:“时间?” “是的,时间。”韦赛里斯没有解释,而是看了看伊利里欧的脸,问道,“你似乎不信?” “......”伊利里欧抬眼看向韦赛里斯,心下一时无语:【我有露出半点不信的样子吗,你有话倒是说啊?】 伊利里欧心里一阵无语,可还是作出慌忙解释的样子:“陛下,我没有不信,只请明言,不知陛下所说‘时间’是什么意思?” 韦赛里斯还是不解释,又发问道:“你真觉得多斯拉克军队能助我复国?” 伊利里欧只道:“我无法想象身边没有军队的王可以重回王座。” 韦赛里斯视线从伊利里欧看不穿心思的脸上收回,回望向前方多斯拉克骑兵带着“礼物”逐渐远去的阵列。 为什么伊利里欧和瓦里斯给他安排多斯拉克人? 这些多斯拉克人不着甲胄,在多斯拉克草原上称霸,野蛮残暴,靠劫掠为生,对掠夺过的城镇多有屠戮。 靠这样的军队登陆维斯特洛,根本不是去复国,而是去当靶子。 即便真的借到兵马,这些借来的兵马不会听韦赛里斯的话。 只要这些人屠戮城市,那么“疯王之子”会成为乞丐王的新头衔,说不定还会被维斯特洛的贵族群起而攻。 说话的时候,他一前一后问伊利里欧两次同一个问题,是试图从其神色中看出点什么异样,但这家伙滑的很,脸上没有半点另有图谋的痕迹。 “一个王的身边当然不能没有军队,但只是现在没有。”韦赛里斯神色张扬起来。 伊利里欧疑问道:“敢问陛下的军队从哪里来?” “当然是...”韦赛里斯下意识就要作出回答,但又很快止住了话头,扯到了新的话题,“告诉我,伊利里欧总督,你对维斯特洛的局势有所了解吗?” 伊利里欧似不在意韦赛里斯转移话题,只迎合他回道:“我猜陛下正要告诉我。” 韦赛里斯很满意伊利里欧的回答,好似在卖弄只有他一人发觉的现实:“难道你看不见,伊利里欧总督,如今的维斯特洛,簒夺者的王位下有三个王储?七大王国底下现在埋着野火罐子,只要一点火星,就会燃起滔天的野火。” 伊利里欧本以为韦赛里斯会说出什么惊天之语,隐秘消息,刚才差点被韦赛里斯震惊。尽管心中思绪复杂,可他依然配合的接话:“陛下请明言,我只是个商人,不太懂政治。” 韦赛里斯于是说道:“坦格利安家的血龙狂舞发生时,王储尚且只有两个,就打的头破血流。” “陛下,恕我愚昧,你所说的血龙狂舞的两位王储,是指黑绿两党的雷妮拉与伊耿?不知如今的三个王储是指?” 血龙狂舞是坦格利安王朝中期一次血腥内战,起源于韦赛里斯一世的长女雷妮拉与第二任妻子阿莉森的长子伊耿争夺铁王座的继承权,这场内战直接导致了坦格利安家族的龙灭绝。 韦赛里斯细数道:“第一位王储自然是乔佛里·拜拉席恩,他是簒夺者的长子及继承人,这第二位,是当今的风息堡公爵,蓝礼·拜拉席恩,至于第三位,是如今的龙石岛公爵,史坦尼斯·拜拉席恩。” 尽管想到会听到很离谱的论述,可听完伊利里欧还是感到了惊奇:“这话从何谈起?” “这就是你有所不知,风息堡是拜拉席恩家族的家座,历来受封者都是拜拉席恩家族的继承人,而愚蠢的簒夺者没有将它封给自己立下的王储乔佛里。你可知,如今的维斯特洛,簒夺者王朝人称拜拉席恩王朝,但拜拉席恩家族家座的继承人却不是拜拉席恩王朝的王储。” “...”伊利里欧张开嘴,却没能说出话。 韦赛里斯继续补充:“而龙石岛是我坦格利安家族的家座,历代王储皆为龙石岛亲王。簒夺者自称王位承继坦格利安,却将龙石岛封给史坦尼斯而非自己的王储。想一想吧,伊利里欧,这是不是一个国家,三个王储,而他们之间又会发生什么?” “...”这言论过于离谱,漏洞百出,伊利里欧一时竟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反驳,终究还是顺着韦赛里斯的思路问,“即便真是这样,可簒夺者劳勃国王还很年轻,即便他有生之年不解决陛下所言‘三个王储’的隐患,可等他们内斗起来也不知要等何年何月?” 韦赛里斯对此早有准备:“你竟认为如今的七大王国是靠劳勃国王维持?我身在自由贸易城邦,都能听到簒夺者荒于政事,沉溺酒色,私生子数不胜数的传闻。你应该也做七大王国的生意,难道看不出来,如今的七大王国真正维持者,乃是国王之手,琼恩·艾林?他已经很老了。我料定,琼恩·艾林一死,七大王国必乱!” “...”伊利里欧感到很无语,因为即便韦赛里斯的说辞离谱,可以说是牵强附会,但他的一部分推断和结论某种程度上居然是没问题的。 如今的七大王国的确隐患颇多,也确实是琼恩·艾林在操持朝堂。 但七大王国真正的问题,一是劳勃国王挥霍无度,财政上的赤字高达数百万金龙,二是瑟曦与詹姆姐弟的关系,以及他们代表的兰尼斯特家族的进取野心,靠着借给王座黄金和王后的权势,君临各个要职都有兰尼斯特的身影,三是蓝礼的权势的确威胁到了王储乔佛里的王位,蓝礼和高庭关系密切,还有大量的风暴地贵族支持...... 至于劳勃三个子女的真实出身,更是一罐随时会炸开的野火。 伊利里欧听说,现在君临那边,目前问题最小的史坦尼斯正在秘密调查劳勃国王的私生子...... 七大王国的局势的确复杂,簒夺者战争的成功,靠的是鹿鹰狼鱼四大家族联盟,劳勃的统治也是靠琼恩·艾林维持四大家族联盟。 但国王认为自己统治的是七大王国,在拉拢狮子,而国王之手光靠鹿鹰狼鱼联盟的优势维持国家稳定就已殚精竭虑。 伊利里欧似乎被震惊到,不由问道:“那如陛下所言,莫非您已经于他处在筹备兵马,以待时机?” “不不不,”韦赛里斯摇头,“伊利里欧,我说过,现在不是筹备兵马的时机。” 伊利里欧露出不解神色,追问:“为什么?既然陛下认定老国王之手一死,七大王国必乱,为何不早做准备?” “你见过乞丐争食吗,伊利里欧?”韦赛里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当有新的乞丐出现,原本争食的乞丐会先对付谁?新来的!” 伊利里欧愕然:“难道陛下准备什么都不做?” “当然不是,”韦赛里斯理所当然,“等待亦是一种作为!我们等,相信我,伊利里欧,暴乱不是一天就会发生的,当天下有变,时机到来,你会发现等待是值得的。” 伊利里欧愁起脸来,像是还想不明白:“难道到时军队还能从天上掉下来?” “你是商人,伊利里欧,长期投资是一种商业行为。”韦赛里斯并不作答,而是向伊利里欧发问,“你既然愿意资助我复国,还做出这样的筹谋,难道没有耐心等待一个垂暮老朽死去?七大王国一乱,我为真龙,何愁没有军队?” “...”伊利里欧神色着急起来,“若陛下另有图谋,那我在其中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伊利里欧,因为你此番的举动,我信任你,所以你无需多做什么,”韦赛里斯拿出尝试拉拢的态度,“为我提供庇护,让我有个更好的环境等待七大王国生变,便已足够。我在流亡时见过一个又一个权贵,唯有你为我复国制定可行的计划,并做到了这一步。凭此一点,伊利里欧,我向你承诺,将来我复归王座,你将是我的第一任财政大臣!” “...”伊利里欧一时无言。 抢夺话语权就是这么回事,只要你知道自己有一定的选择权力,无论用多离谱的说辞,只要你做出姿态去做,就能借此腾挪空间。 韦赛里斯很清楚,伊利里欧很想知道他所笃定的‘将来会有的军队’从何而来,但他就是不说——他一直在说没有军队,但又处处暗示。 因为韦赛里斯自己也不知道军队从何而来,但他只要做出笃定的姿态即可。 伊利里欧会自己去猜韦赛里斯今天这番表现的底气从何而来。 即便伊利里欧看穿了韦赛里斯故布疑阵,满嘴胡话,毫无威胁,可明面上的话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伊利里欧能怎么办? 而且,韦赛里斯的态度让伊利里欧不得不去考虑一种可能:或许韦赛里斯已经从别的地方得到一个切实可行的复国计划。 第14章 各怀心事 看着韦赛里斯露出拉拢模样,等待作答。 伊利里欧终究还是顺着他的话接道:“恕我直言,陛下。您对七大王国政局的看法委实奇特,我闻所未闻,无从辨别其真实。您说老国王之手一死,七大王国必乱。但依我所见所闻,劳勃国王年轻时能征善战,当了国王后虽然颇有些流言,但其人究竟如何我无从知晓,这些年来簒夺者对七大王国统治颇为稳固,如今国王年纪不过中年,年富力强,我很难相信一个国王之手的死会在维斯特洛造出多大的风波。” “虽然很遗憾,”韦赛里斯面露失望,却不慌张,亦无愤怒,他只是看向伊利里欧,“但我理解你的顾虑,伊利里欧。我此刻一无所有,我很清楚,仅靠一套说辞无法让你信服。没关系,总督大人,诚如我们在你的庭院里第一天所说,‘你是资助我,而非效忠我’。我想知道,在我反驳你的筹谋,与你说过这些后,你是否仍愿为我的复国大业提供资助?” 相较于韦赛里斯的言辞,此刻其表现反而是整场对话下来让伊利里欧最感到震惊的事。韦赛里斯表现得似乎轻信于他,将心中所想说出,打算趁机拉拢,却明显有所保留。 这样的表现意味着他似真的有底气——哪怕是演的,也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这位乞丐王表现出了愚行,却未必如传言中蠢笨,而且颇有心机。 伊利里欧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张了几次嘴,才颇为紧张的问道:“陛下之前说我什么都不用做,也愿让我当您的第一任财政大臣,可是真的?” “我乃韦赛里斯·坦格利安三世,”韦赛里斯看向他,肃然道,“王者言出必践。” “只需提供庇护所,让您在其中等待七大王国生变,便已足够?”伊利里欧一脸不敢轻信的模样,细嚼起韦赛里斯言辞中的说法。 韦赛里斯点头:“是的。只是需要点时间,等到老首相死去,到时你就会知道我所言非虚,而等七大王国生乱,你将知道资助一个坦格利安末裔的真正价值。” 伊利里欧的脸色连番变换,先是想象,然后短暂的露出贪婪,最后是迟疑:“若老首相死去,七大王国没有生乱呢?” “会的,”韦赛里斯没有解释,只是十分笃定的给出回答,“七大王国会乱的,伊利里欧。” 伊利里欧看着他笃定的模样,终究还是忍不住做出试探:“恕我愚昧,陛下,您如此笃定,其中是否有您的筹谋?” 韦赛里斯没想到伊利里欧这样的老狐狸居然会问出这么直球的问题。也不知是他对自己的情报源过于自信,深信韦赛里斯什么都没有,还是被韦赛里斯忽悠的犯了混,内心激动难安,乱了方寸。 但韦赛里斯坚决保持着高深莫测的态度,暧昧反问:“你能保守秘密吗,总督大人?” 伊利里欧内心迟疑着,点头试探:“当然能,陛下。” “我也能,总督大人。”韦赛里斯回答。 伊利里欧一时语塞。 韦赛里斯心中暗自觉得好笑,脸上却仍旧一副游刃有余模样,只回身望向对岸大道,满载“礼物”渐行渐远的多斯拉克人马,说道:“总督大人,多斯拉克骑兵已经观瞻过了,我们是否启程回城?” 伊利里欧愣愣回道:“是,陛下。” ----------------- 回城的路上,伊利里欧照旧在马车里坐,脸上没见什么大的情绪波动。 韦赛里斯在马车外骑马随行,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二人一路并无对话,只是心思各异,都落在彼此身上。 这一次由韦赛里斯主导的密谈,让伊利里欧遭受不小冲击。 勾连韦赛里斯和多斯拉克马王的筹谋算是彻底破灭,原本以为可以轻松拿捏的乞丐王也变得难以捉摸。 伊利里欧猜测韦赛里斯从某处得到了他们不知道的复国计划,并已在暗中执行。 但他无法说服自己,若果真如此,乞丐王韦赛里斯为何还带着妹妹到处流浪,四处寻求托庇? 等待时机? 在哪里等不是等,若幕后真有人,为何要任由坦格利安末裔流落自由贸易城邦的权贵之间,而不掌控于自己手上? 伊利里欧想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其实心底隐约已经有所猜测,将韦赛里斯看似无来由的底气套到了某些势力头上,但他不能肯定,他需要切实的情报来支撑自己的猜测。 回城的路走到一半时,伊利里欧已经有了打算:他需要去一趟君临。 韦赛里斯虽然仅靠一席话语,打击了伊利里欧及其背后势力试图让他卖掉丹妮莉丝换取多斯拉克人马的邪恶计划,却也把自己推上了桌面。 他和自己背后不存在的势力和筹谋,将被伊利里欧的势力盯上。 可以想见接下来有两种可能。 一是伊利里欧他们为韦赛里斯找到可以为他行为背书的势力,然后暗中和“韦赛里斯及韦赛里斯背后的势力”斗智斗勇。 二是他们窥破韦赛里斯其实只是个满嘴胡话的草包骗子,所做的图谋只是拖延时间,为其真正的目的服务。 而韦赛里斯的真正目的,在他暴露拥有化龙能力之前,没有人会知道。 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风险。因为如果虚张声势失效,别人会发现韦赛里斯其实未必需要当一个需要选择权的王,他可以是一个没有思想的傀儡。 下棋的人可以直接不耐烦地把棋盘砸到他头上。 但韦赛里斯认为这不是只有一线生机的险招,他觉得伊利里欧和瓦里斯肯定能给他找到“背后的势力”,毕竟他给的暗示虽然含糊,但动脑子想的话,会有各种各样合理的猜测。 阴谋家们向来不会轻信于人,不可能出现两个阴谋家推心置腹交流的可能。 而且即便伊利里欧有足够详尽的情报源,可以确认韦赛里斯背后一无所有,韦赛里斯也准备有说辞等他来逼问。 毕竟身为穿越者,眼下他的蝴蝶翅膀才开始煽动,他的情报源是原著。 “三个王储”的理论便是他根据原著印象加原身记忆,想出来符合自身定位的一套说辞,它非常离谱,和实际出入极大,但非常阴谋论,属于知道实情的人会觉得离谱,但不知道的人听到却可能会相信。 他展现出笃信态度,有人会觉得他愚蠢,有人会觉得其中暗藏心机。 而这些都无所谓。 他要表述的并不是一套天衣无缝的理论,而是尽可能在不暴露自身目的的情况下借一套符合自身定位的说辞把水搅浑。 但再怎么样,阴谋诡计始终是小道,韦赛里斯深知这一点。 他希望伊利里欧尽快做出应对,好让他尝试看能否借机利用这位胖总督的财富,为他收集龙骨龙蛋。 他深知:唯有坚不可摧的实力做支撑,阴谋才不会惧怕大白于天下。 ----------------- 回到伊利里欧庭院时已经是下午。 韦赛里斯说过今天有事外出,丹妮莉丝心里有底,已独自用过午餐。 于是在伊利里欧相邀下,只韦赛里斯和他一起在餐厅就餐。 伊利里欧终究还是没忍住,再做试探:“不瞒你说,陛下,回城的一路上我思虑再三,始终还是有所顾虑。” 韦赛里斯倒是沉得住气:“我能理解,总督大人。” “不,陛下,我所顾虑的并非您的言辞。而是您的条件。”伊利里欧表情认真,“如您所见,我是个商人,原谅我用商人的方式考虑问题。您给的条件过于优渥,您只需我提供些许庇护,却许诺我当财政大臣。” “总督大人,你难道仅仅给我提供了一栋房子,一个住处,一顿饭?”韦赛里斯自问自答,“不是这样算的,簒夺者的眼线和刺客藏在暗处,你还给我提供了安定的环境,你甚至亲冒风险为我制定一个浩大计划——可以想见若是你的计划付诸行动,必定不能如藏匿两个人这般容易遮掩。所以我信任你,才对你说那些。” 【你真信任我就不会一直说‘我信任你’这种话。】 伊利里欧当然不是傻瓜,他的言辞只是为接下来的试探做铺垫:“陛下,恕我唐突,作为一个商人,我无法理解这种慷慨。” 韦赛里斯又开始了他那套越发熟练的话术:“原来如此,总督大人,你听说过提利尔家族吗?” 伊利里欧回答:“高庭的提利尔,我知道,陛下。” 韦赛里斯又问:“那你知道河湾地的园丁家族吗?” 伊利里欧回答:“知道一点。”他已经知道韦赛里斯要说什么了。 果然,韦赛里斯说道:“在征服者伊耿征服前,园丁家族才是河湾地的统治者,提利尔家族一直以管家身份为其服务。但是现在人们都知道,高庭和河湾地属于提利尔。为什么?因为哈兰·提利尔向征服者伊耿献出高庭。伊利里欧,你需明白,我现在一无所有,不需要你向我献出什么。但对第一个真心实意为我复国付出行动的人,我会记得他的功劳。” 伊利里欧一时悚然,他终于开始惊讶于韦赛里斯的伶俐口舌,假使他真的真心实意,或许已经被韦赛里斯的拉拢话术给反客为主。 伊利里欧脸上露出一丝意义不明的表情,似乎想坦白什么:“陛下,有件事我想我得告知于您。” 韦赛里斯点头:“请说,总督大人。” 伊利里欧坦言道:“我打算出行去一趟七大王国。” “哦?”韦赛里斯眯起眼睛,神色略显紧张。他有点不明白对方作出这种试探的缘由。 伊利里欧很难从韦赛里斯浮夸的神情表现中看出其情绪的真实性,于是解释道:“我打算亲去七大王国,看其现状,打听政局,验证你的言辞。” “原来如此,”韦赛里斯神色松弛下来,不无得意的说道,“总督大人。我想你还不明白,‘三个王储’这个说法的意义其实并不在于其真实性。” “嗯?” “啊,”韦赛里斯没有解释,他只得意笑道,“总督大人,原谅我的坏习惯,但这个说法是我的得意之作,我希望你在路上慢慢想,我相信你会想明白其中关节的。” 伊利里欧目光一凝,有了提示,他根本不用慢慢想,很快就理解了其意义所在:这套听起来满是漏洞的说辞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成为用来搅乱七大王国局势的谣言。 【他们会在琼恩·艾林死的时候散布这套言论?】 【他们认为靠这套言论就能让七大王国内乱?】 【还有没有别的手段和阴谋配合?】 几个问题在伊利里欧脑内翻滚,他心底的惊诧差点遮掩不住,好在他终究收住了心思,玩笑口吻对韦赛里斯作出回应:“那就当这是您对我的考验了,陛下。” “事实上,总督大人。”韦赛里斯放完思维炸弹,也不管在伊利里欧那里响没响,更不去纠结伊利里欧的试探,便紧接着趁热打铁做出刻意姿态引导说道,“假若你忧虑付出与得到的许诺不对等,我这里的确有件事需要你帮忙。这件事我在你船上就说过。龙骨和龙蛋,总督大人。等待老琼恩死去的时间不会太长,却也不会太短。” 韦赛里斯一说起龙,脸上就露出不正常的狂热。“若我在期间能孵出巨龙,复国大业何须阴谋诡计?” 第15章 耐心的韦赛里斯 韦赛里斯和伊利里欧的午餐结束后,在回房间的路上遇到了在花园边石头长椅静坐等候的丹妮莉丝。 她似乎已经等了有一阵,额头沁着猛烈日头晒出来的细微汗水。 是韦赛里斯先打的招呼,挥手示意她靠近:“丹妮,过来,你在这里做什么,病好全了吗?” 丹妮莉丝发现他的哥哥在微笑,看起来心情很好:“好的差不多了。” 她凑近过去,瞥了一眼正在花园修剪、脖戴铜质项圈的花农。 “这是伊利里欧总督的奴隶。”刚才女仆阿妮还在的时候,这么跟她说。 丹妮小心翼翼凑近,开始低声细语的跟哥哥说话:“我今天仔细问了阿妮,就是那个女仆,她说她是庭院主人安排来伺候我的。他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她悄声细语地问,“他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丹妮在流亡中早已懂得这种优渥的待遇不会凭空而来。 “别这么说,丹妮,”韦赛里斯微微皱起眉头,用同样的轻声回答,“他是个拥王者,知道有朝一日我将重登王位,不会忘记曾经雪中送炭的朋友。” 韦赛里斯留意到丹妮莉丝的脚下还有点一瘸一拐,走路的样子还有些吃力,但她本人不以为意,这让韦赛里斯感到惊异,正常来说,扭伤脚怎么也得休养一两个星期。 他不禁怀疑当天丹妮莉丝是因为他在说的话而故意扭伤的。但这样的揣测对一个怯懦的小女孩来说或许过于离奇。于是韦赛里斯将之看作是丹妮莉丝性格本质坚强的表现。 毕竟她将来是龙之母。 可现在的龙之母只是个怕说错话的女孩,她闻言收住了嘴。昨天哥哥的示好仿佛幻梦,如今谈到王座,丹妮害怕勾起他的愤怒。就像从前。 “我的好妹妹,有朝一日我们定会收复故土。”韦赛里斯经常这么对她承诺,有时他边说手还会无法克制地颤抖。“想想那些珠宝丝绸,龙石岛和君临,铁王座和七大王国,全都从我们手中抢了过去,而我们通通会要回来的。”韦赛里斯之所以活着仿佛就是为了那一天的到来。 王者、重登王位这些词语就像祷词,韦赛里斯总念叨着它们。如果王座是神明,丹妮觉得韦赛里斯远比夜里偶尔传来点燃夜火时诵唱祝祷的红袍僧虔诚。 但当丹妮问起细节或说出不合他心意的话,哥哥便会发怒。 “今天是个伟大的日子,丹妮,”但眼下韦赛里斯的好心情仿佛仍然没有消却,他兴致勃勃的试图分享喜悦,却始终不说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只自顾乐个不停,“将来史家为我的王朝立传时,一定会这么写。” 韦赛里斯的狂热让丹妮隐隐感到不安,她没有回话。 韦赛里斯浑不在意,捉住丹妮的手,将她一路搀回房间,让她在扭伤的脚好之前多休息,免得留下后遗症。韦赛里斯可不想让将来的龙之母变成个走路高低脚的瘸子。 尽管楼道里看不到这几日兢兢业业打扫的女仆和神出鬼没的管家,韦赛里斯仍然坚持表演,他试图将“喜悦”的心情分享给丹妮莉丝,开始给她讲述说过无数遍的“伊耿征服故事”。 丹妮莉丝躺在床上,只保持着聆听姿态,偶尔作出回馈。 韦赛里斯兴致很高,直到太阳西斜,讲到屈膝之栈才停止。 他当然能明显感觉到丹妮莉丝对此兴致缺缺,但他就是要讲,还要兴致盎然的讲,不这样不足以把自己的“喜悦”溢于言表。 韦赛里斯当然也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但他更担忧自己今天在伊利里欧面前表现得过于老成。 伊利里欧是个很难对付的家伙,面容上的喜怒情绪很难看明白,这个人不介意在言辞交锋中矮化自己,大部分时候和颜悦色,偶尔显露的情绪也难辨真假,此人言语试探频频,让韦赛里斯不得不万分小心。 韦赛里斯大部分时候其实不知道自己的浮夸表现是否真的说服了对方,他也只能靠浮夸的表现遮掩情绪,至少明面上的对话,他认为自己与伊利里欧算是有来有回。 察其言,观其行。 接下来还是得看伊利里欧那边作出的行动来验证。 晚餐时,韦赛里斯的嗓子出现了哑音的状况,于是伊利里欧也只是简单寒暄,便任由他们兄妹自行其是。 韦赛里斯以劳累为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左右无事,他先是又开始摆弄那件已经失去效用的龙骨项链,而后继续在房内安静的进行日复一日的锻炼。 最后是在临睡前钻进厕所,感受胸口的细小龙鳞。 他已经大约弄清楚,消耗掉的魔力会花一天左右的时间补完,而那片纯粹魔法元素构成的鳞片,可以由精神控制其显性与隐性。 简单来说,就是那片龙鳞是元素魔法本能外显出来的魔力构造,韦赛里斯可以通过操控魔力流动的方式将构成它的元素魔力藏匿在肝脏中。 韦赛里斯由此猜测,将来若是化龙,构成他龙躯的元素魔力或许也可以通过同样的方式集聚于肝脏、犄角和翅膀这几处龙躯最重要的魔力聚集点——也就是说,他可以变成小龙人? 额...... 韦赛里斯想象了一下那个样子...... 终究还是觉得巨龙形态更合适,毕竟龙形态有三个头,他很难想象自己背生龙翅,有三个脑袋或头顶有三种元素犄角是多么怪异的形象。 当然,现在他离那种烦恼还很遥远。 又是一口短促的龙焰将魔力耗尽,韦赛里斯才从厕所出来,简单洗漱后上床睡觉。 他还需要多次验证魔力恢复的确切耗时,以及实验耗尽魔力会不会在不知不觉中扩大魔力容量。 接下来一段时间,伊利里欧果然不再出现,韦赛里斯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是启程去了七大王国,但最好是真的。 从东方大陆到维斯特洛可不是段容易的路程,“狭海”虽然有个“狭”字,却并不是一个小海峡,而是一片如地球大西洋般广阔的海洋,潘托斯算是离维斯特洛近的,可是靠这个世界的风帆船渡海,一来一回起码也得半个月。 无论如何,伊利里欧不在,韦赛里斯心中的压力就没那么大,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松弛下来,他很满意自己拉扯出来的发育空间。 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就乏善可陈了。 韦赛里斯基本就是每日多吃,多锻炼——健康强壮的身体是一切的前提。 多散步,多记录,游荡庭院,记住环境里的细节,记住庭院里出现的人,记住他们的脸,偶尔无意间询问他们的名字、身份和职责——这些未必真会用到,但要用到的时候,他不能不知道。 其余便是得空的时候去找丹妮莉丝培养感情,但他着实不习惯这种感觉,因为在丹妮莉丝面前他得端着,不能和她说实话,不能不亲切,也不能太亲切,而且大部分时候丹妮都是沉默以对,心事重重——最后他似乎找到了相处的方式,便是借阅伊利里欧庭院摆在客厅装点的故事书,给妹妹讲潘托斯流行的稀奇故事。 他觉得还是有成效的,丹妮莉丝躺在屋里休养这阵子全靠他来讲故事解闷,能正常走路后也开始成天跟在他身后一同散步。 就是太沉默了些。 韦赛里斯当然也清楚,丹妮莉丝不爱说话是因为原身一直打压造成的。包括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不是个当好哥哥的料,在回答不了的问题面前,他虽然不会像原身一样肆意发怒、打骂,可也总是搪塞和转移话题,对妹妹的重重心事他从不过问,甚至乐见于此——这意味着丹妮猜不透他的心思,杜绝了妹妹自作聪明影响他的筹谋的可能。 至于韦赛里斯把丹妮莉丝当小孩给她讲故事,最开始几天还好,她有期待和热情的反应,可一直这样,她就兴致寥寥,开始隐隐对韦赛里斯把她当小孩表现抗拒。可每次他去讲,丹妮还是会很配合的作出回馈。 看得出来,相较于枯燥无聊和孩视,她更怕哥哥变回以前的可怕模样。但女孩仍旧苦恼,哥哥的转变并没能让她欢喜很久,因为她很快发现,相较于喝骂与暴力,轻视、敷衍、搪塞和不信任同样是会让她难受的冷刀子。 韦赛里斯发现这女孩对‘别这么说’,‘不要说傻话’,‘这问题往后再谈’这种话反应很大,一般说出来便意味着整场对话结束。于是开始将这套话术广泛应用于自己想从她身边离开的时候。 韦赛里斯努力把自己的生活变得枯燥又无聊,以期降低监视者的戒备心。 他当然没有忘记伊利里欧另一个让他有反应的龙骨制品,实话说,他成天都在挂念那玩意,可庭院里的监视严密。 他不知道宝库在哪里,也不会傻到去打听。 而既然可以等待时机以势取之,他便不去考虑偷窃这种风险极大的愚行。 化龙韦赛里斯当然想,可他更清楚自己不能急躁,隐忍二字谁都会说,可真正做起来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 他必须保持耐心。 ----------------- 伊利里欧的船在狭海上花了七个日夜,才终于驶进黑水湾。 小小鸟们传递信息的方式比船更快,所以伊利里欧很快就在君临港口遇到了接头人。他先住进了一个旅店,从下午歇息到入夜,才又有人敲响他的门。 然后伊利里欧出门。门外什么人也没有,但他知晓这是信号。 于是他稍作打扮,走出旅店,一路穿街过巷,最后是来到夜幕笼罩下的临海船坞,一艘渔船在那里等待。渔船在他登上后开始启航,没有照明物行在君临城的近海上。船夫是个看不清模样的古怪人物,直到伊利里欧下船,也没和他对过一句话。 船行到了一处无人的沙滩,船夫将伊利里欧送下船,而后自顾摇船到海面,开始熟练的撒网捕鱼。 伊利里欧对这地方已经很熟悉了,他登岸后,沿着沙滩行进一阵,到一处乱石嶙峋的矮坡,很快就从乱石堆中找到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他警觉的张望四周,确认四下无人,才朝这洞口钻了进去。 这洞口的位置很讲究,从这往上,先是一座险峻的高崖,再往上则是崖顶的崎岖山地,而在这片崎岖山地百米外,高大城墙壁垒耸立在那里——那是红堡所在。 君临的密道究竟有多复杂! 伊利里欧每次来,都不禁感慨,瓦里斯是怎么记住那么复杂的地形的? 伊利里欧在山洞口一个暗缝找到了火把,点燃后举着它开始朝里走,山洞里开始都是自然形成的石头墙壁,洞里岔道不少,走错的话,山洞会变得狭窄逼仄,难以通人。 好在伊利里欧记得路线,他走了好长一阵,终于在一个岔道后发现了人类穿凿的痕迹,腐朽的木板发着霉味,却指引正确的道路。 路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溶洞,四面具是石头墙壁,但这里有风,冷风从头顶呼呼的往下吹。 伊利里欧的火把在风中摇曳。 他于石头墙壁的某处找到了向上的爬梯,开始向上爬,胖总督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激烈运动,爬的时候呼哧呼哧的吐气。 伊利里欧正在一口大黑井边的石头阶梯歇息,井足足有二十尺宽,漆黑的开口仿佛直向地心。他是从底下爬上来的。 火把摇曳的火光朦胧地扫过人类工匠凿出的漆黑墙壁,弯曲的墙上嵌了许多大石头作为楼梯,向上回旋,伊利里欧知道,他已经真正身处红堡地底错综复杂的暗道中。 伊利里欧的头顶亮起一根火把的亮光,微小有如烛火,从上缓缓往下,向他所在靠近。 火把的主人是个脚步轻微的家伙,只有火把越来越近的亮光和他投射在墙上的高大影子,显示他在静悄悄的靠近。 很快,伊利里欧听见火把主人的声音在井边回荡:“看来你已经能体会到应对国王是件苦差事了啊,老朋友。” 第16章 瓦里斯 来到伊利里欧面前的是个身材粗壮的人,他穿着硬皮衣,外罩盔甲,披着皮制的半身斗篷。虽然穿了厚重靴子,他的脚却仿佛无声地滑过阶梯石面。在他的钢头盔下,是张带伤疤的圆脸,还有撮短须。腰间则系了一把匕首和一柄短剑。 伊利里欧的呼吸顺畅了些,他摆摆手,呵呵笑道:“我曾以为你这个能耐堪比巫师的家伙无所不能,没想到却在乞丐王的情报上出了漏洞。” “我不是巫师。”身材粗壮的人声音粗哑,没什么起伏,似在陈述一个事实,“我和那位国王远隔重洋,小小鸟们带来的讯息我皆一一如实相告,那些具是事实。你和七大王国的国王拿到的是同一份情报,甚至更多。” 光看此刻的外表和声音,很难想象伊利里欧面前这个人是七大王国消息最灵通的人物,王国的情报总管,太监瓦里斯。 虽然做了伪装,可伊利里欧知道是他。 伊利里欧抱怨:“我头回知道你也会有疏漏。” “是人就会有疏漏,”瓦里斯回答,“老朋友,你难道不清楚,我并非无所不能。” 伊利里欧摊手:“现在该怎么办,要修订计划吗?” 瓦里斯问:“我想先知道,你确定你的猜测吗,老朋友?” 伊利里欧歇的差不多,他们开始沿着旋转的石阶向上。两人虽然体重都不轻,却都是步履轻盈,脚走在石阶上,没发出什么声音。 “除了他们还能是谁呢?”伊利里欧反问,“难道不该是用你的情报来帮我确认猜测?” 瓦里斯回答:“事实是,我遍览从自由贸易城邦传回那两人的行迹,至少这些年没有与多恩人相见的记录,他们理应没有机会密谋通气。 再往前,可就追溯到当年威廉·戴瑞在世的时候啦,奥柏伦·马泰尔曾去往布拉佛斯,与戴瑞爵士在布拉佛斯海王的见证下立下密约,虽然我不知道密约是什么,但一定与起兵夺回铁王座有关。而这本就在我们计划内。 可威廉·戴瑞爵士死后,眼见新的王朝地位越来越稳固,多恩人都不去管,任由那位国王和公主在狭海对岸飘零。而且那位国王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威廉爵士亲口说过,那位国王故意没有被告知这一切,以免他过早的要求多恩起兵,招致铁王座对于多恩的不满。戴瑞爵士和这秘密一起进了棺材。不过,现在可难说了。” “那位国王或许和多恩重新搭上了线,还制定了计划!”伊利里欧问,“多恩那边没消息吗,不能用来佐证我们的猜测?” 瓦里斯叹道:“多恩多有毒虫,小小鸟们生存环境恶劣。” 事实上,出了君临,在许多大贵族势力范围,瓦里斯的耳目都进不到核心,可即便如此,瓦里斯仍是毋庸置疑的七大王国消息最灵通的人物。 他们爬到了这个深井的最顶端,身处一个石造甬道中间区域。 伊利里欧没好气道:“看来你的小小鸟们离得太远,也会丢失视线。”刚爬了这大段路,这时他停下来喘口气。 瓦里斯推了推什么东西,一阵低沉的轰隆声响起。接着,一片巨大的石板从井口缓缓滑出,在火光照耀下成了艳红,它在这片空间内发出隆隆巨响。等到声音平复,刚才井口所在的位置,只有一片平滑坚硬、毫无裂缝的石头。 瓦里斯轻声问:“你近距离接触了那位国王,难道除此猜测,没别的结论?” 瓦里斯引路,他们开始往石造甬道的一个方向走。 “所以我来问你,我本希望从你这里得到答案。”伊利里欧说道,“说实话,若真是他们在行动,我们未必不能寻求合作。至少不该相互掣肘。我怀疑拒绝多斯拉克人马是那位国王知道有多恩支持后自作主张的决定,不然多恩人肯定也觉得军队越多越好。” 伊利里欧已经把猜测当作了事实。“要我说,他们不应该急着接触那位国王,他们不知道那位国王会自行决定做出什么事情来。” 说来可笑,在韦赛里斯这位乞丐王本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曾有两拨人为他筹备了复国的计划。 一拨是受托孤的威廉·戴瑞与多恩的奥伯伦亲王,他们密约韦赛里斯迎娶多恩公主亚莲恩·马泰尔的婚事,以筹谋多恩起兵支持韦赛里斯夺回铁王座,但随着劳勃国王的王位日益稳固,韦赛里斯在东大陆毫无起色,多恩人多年来毫无动作。 另一拨是瓦里斯、伊利里欧和佣兵团黄金团前团长的密约,他们约定扶持韦赛里斯,为其准备用丹妮莉丝换取多斯拉克人马,前后反攻维斯特洛。 韦赛里斯在前,黄金团在后。 但这个计划直到黄金团的前团长死后才开始执行,现在由瓦里斯和伊利里欧主导,其真实目的也不是帮助韦赛里斯复国,而是帮助藏在背后的“小伊耿”。(韦赛里斯曾宴请黄金团的指挥官,希望他们协助他夺回王位,但他们享用了盛宴并听了韦赛里斯的请求后却嘲笑他。这表明黄金团里也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个计划。) 这两拨人各有计划,甚至彼此都很难说不对彼此的存在有所感察,可即便如此,两拨人并不通气,互不合作,只是把变数纳入了自己计划里的一环。 多恩人乐见韦赛里斯带着军队反攻维斯特洛,因为他们认为起兵后要面对的是其他六大王国,韦赛里斯带回来的军队越多越好。 瓦里斯和伊利里欧也乐于促成韦赛里斯与多恩人合作,因为韦赛里斯只是个打头阵的,他的政治遗产最终会落到“小伊耿”头上。 “或许该密切关注那边的事,多恩扬起风沙,我们竟然没有听到风声。”瓦里斯没答应下伊利里欧与多恩合作的提议,也没有不答应,只说,“我需要起码二十只鸟儿。” 他们来到一处宽敞高大的空间,四周码放着一具具骨架,那些巨大骨架骨头漆黑如玛瑙,在火光下闪着摄人心魄的乌光。 是龙骨,大的堪比小山,小的也比一艘渔船大,一个又一个张着饥饿的血盆大口,牙齿一排排高得像山脊,像长矛,像剑。它们空洞的骷髅眼睛注视着旁若无人的瓦里斯和伊利里欧从面前经过。 “要那么多?你要的这种可不好找,既要年轻,又要识字...”伊利里欧的声音弱下来,“...如果年纪稍大一点,不那么容易送命?” 瓦里斯表示拒绝:“不,年轻的比较安全。对他们好一点......” 伊利里欧讨价还价:“保住口舌?” 瓦里斯只轻声回答:“你知道怎么做是对的,老朋友。” 伊利里欧忽然说:“或许我们可以提前布置,以伊耿名义暗中替他去提亲,多恩人只要一个坦格利安的王,又不一定是要那一个,何况那是伊耿?” 瓦里斯给出回答:“节外生枝,徒冒风险。” 伊利里欧不禁可惜道:“可那边怎么办,本来拿一个不值钱的公主换几万咆哮武士,多划算啊。现在倒好,那位国王一张嘴,少了几万兵马。那我们预算的兵力是不是太少了,只一个多恩和黄金团?” “兵马少了,却未必就弱。他们那个计划,‘三个王储’,”瓦里斯忽然说道,“看得出来,他们盼着新王朝‘血龙狂舞’,不愿做出头鸟。” “光靠那个谣言不够吧?” “当然不够,所以派出去的鸟儿要去弄清楚他们的动作。你也一样,那位国王在你手上。” “时间足够吗?”伊利里欧担忧起来,“老首相身体如何?”他已经默认老首相琼恩·艾林的死会是一个重要节点。 赶来君临的路上,伊利里欧思忖过许多方略,比如继续劝说韦赛里斯拿丹妮莉丝换多斯拉克军队,甚至设局逼迫......但都自己否定了。 因为假使韦赛里斯和多恩人真的有一个计划,并且能做出局面,那么丹妮莉丝的价值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即便要换兵马,也会优先考虑维斯特洛的本地贵族而不是多斯拉克的野蛮人。 要知道,当年篡夺者刚爆发时,多少豪门望族起兵为坦格利安家族而战? 当认定韦赛里斯背后存在支持者,韦赛里斯另有图谋的时候,用丹妮莉丝换多斯拉克军队的计划就已经无法挽救。 “他虽苍老,但还不至于老死。”瓦里斯回答,“不过,海政大臣最近在主动接触他,我认为这是个危险信号。” 瓦里斯口中的海政大臣是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劳勃国王的长弟,现任龙石岛公爵,韦赛里斯口中‘三个王储’其中一个。 “史坦尼斯查出什么了,为什么不报告国王,却去找首相?”伊利里欧只觉得头大,“...不能在我们毫无准备前就爆发战争吧,我们还不知道那位国王和多恩人的想法,他们步调未必如我们所希望。而且老首相健在,鹿鹰狼鱼打狮子,这说不定会让劳勃国王的统治更稳固。你能不能拖住?” “倒不如叫我暂停时间。你以为我是巫师?”局势复杂,瓦里斯也倍感压力。 伊利里欧呵呵笑道:“我以为你的能耐绝对不输巫师。” 瓦里斯道:“我不是才在乞丐王的情报上出了漏?” 伊利里欧:“是人就会有疏漏。但我一直坚信你无所不能。” 他们穿过码放巨龙骨架的巨大房间,来到一扇厚重木门前,瓦里斯上去拉动厚重的铁环,门抗拒了一会儿,缓缓打开,发出来的嘎吱声大的吓人。他们继续沿着甬道向前。 “七大王国局势很复杂。”瓦里斯开始细数他所面临的局势,“老首相想把自己的孩子交给史坦尼斯当养子,在死前把东境守护的担子交给史坦尼斯;可国王另有打算,他想把首相的孩子交给泰温公爵当养子,然后让詹姆·兰尼斯特脱下白袍,去当东境守护。” “你的国王糊涂了?”伊利里欧难以置信,“东西诸国的大权都交给兰尼斯特,他为何对王后的家族这般信任?” “唉,国王只是更不喜欢他的亲弟弟。”瓦里斯说,“他的另一个弟弟也不消停,蓝礼大人和百花骑士打算力劝提利尔公爵送玛格丽入宫。她是个十四岁的的黄花闺女,既漂亮又听话,他们打算让劳勃临幸她,然后娶她,另立新后。” “......” 瓦里斯继续说:“尤其让我坐立难安的是海政大臣最近的动作,我怀疑他已经查到了兰尼斯特姐弟的秘密,而他在接触首相。” “......” 瓦里斯发愁道:“而现在,你又来找我,告诉我多恩人和你那边那位国王密谋,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了计划。你可知道,国王已经问了我最近有没有狭海对岸的消息啦。” 伊利里欧终于接话:“他察觉到什么了?” 瓦里斯苦道:“他只是受不了暂时没有恶龙余孽的消息罢了,不知谁又让他听到了‘簒夺者’的名号,国王讨厌听到别人这么叫他。我在想要不要把那位国王和多恩的风声放给他。” 伊利里欧:“这怎么可以?” 瓦里斯收住表情:“我是情报总管,若是没有消息,岂非无能?无能会让我在君临寸步难行。” 伊利里欧道:“这是在加速开战,我们还没准备好,多恩是我们潜在的盟友。” 瓦里斯引着他又进入一处甬道:“你叫我拖,我却要叫你加快行动,计划什么时候才叫准备好?就算最厉害的杂耍戏子也没法永远把那么多球抛在空中。” “老朋友,你可不只是杂耍戏子,你是个真正的魔术师。我不过请你多变一会儿戏法罢了。” 瓦里斯换了话题:“你需尽快从你那边那位国王口中撬出信息来,即便不行,也要做好准备。他说七大王国底下有野火罐子,这话可一点都不假。” 伊利里欧远渡狭海带来的问题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可那位国王什么都不打算做,他在等老首相死呐。” “他在你手上。”瓦里斯回答。 伊利里欧忽然说:“他试图拉拢我时说想让我给他收集龙骨,龙蛋。” “他想孵龙?”任何一个人听到这句话,想法都别无二致。 伊利里欧说:“他毕竟是个坦格利安。” “伊耿五世的血脉。”瓦里斯告诫道,“我们不该给会玩火自焚的孩童火焰。” 伊耿五世是韦赛里斯的曾祖,坦格利安王朝历史上第十五位国王,又称“伊戈”,“不该成王的王”。 在他统治时期,龙已经灭绝,他晚年着迷于巨龙的传说与资料,甚至派人前往亚夏收集龙的资料。在他的曾孙雷加诞生时,他召集亲友到夏宫盛夏厅庆祝。同时亦找来火术士尝试孵化魔龙。孵龙的尝试最终演变为一场大火,国王本人,他的长子邓肯王子,与他的御林铁卫队长“高个”邓肯爵士一并死在了这场史称“盛夏厅的悲剧”的大火中。 然后王位轮到韦赛里斯的祖父杰赫里斯二世,再轮到韦赛里斯的父亲伊里斯二世——也就是“疯王”。 伊利里欧深以为然:“我也不想我的庭院变成那位国王的盛夏厅。” ...... 甬道终于来到尽头,一个密室模样的房间。 瓦里斯将几张显然是新整理的情报纸条交给伊利里欧:“这是诺佛斯的梅拉莉欧的资料,这是昆廷·马泰尔的。近几年,昆廷·马泰尔去过两次诺佛斯,说法都是去找他的母亲。一次走的是潘托斯线,途径石阶列岛,一次走的是泰洛西线,确切的信息还需要东方的小小鸟们查明,不过最好不要有过多指望,被忽视的信息想再找回时通常已经不是真相。” 诺佛斯是的九大自由贸易城邦之一。梅拉莉欧夫人出身诺佛斯商人权贵之家,是多恩亲王道朗·马泰尔的妻子。 昆廷·马泰尔则是梅拉莉欧夫人和道朗亲王的第二个孩子。 梅拉莉欧夫人和道朗亲王是自由恋爱成的婚姻,但婚姻生活并不愉快,一半的婚姻在争吵和分居中度过。 说来这和坦格利安王朝覆灭也颇有渊源。伊伦伍德家是多恩境内的很有权势的大贵族,但前任家主因与道朗亲王的弟弟奥柏伦发生纠葛,决斗后受伤致死,两家因此有了龃龉。 而当劳勃叛乱,为了整合本地势力,动员多恩兵马参加保王党的战争,道朗亲王将长子昆廷·马泰尔送到伊伦伍德家作养子以解两家恩怨。梅拉莉欧夫人因此和道朗亲王大吵一架后一怒之下出走多恩回到了诺佛斯。 直到昆廷·马泰尔在伊伦伍德家长大成人,学成文武,与伊伦伍德的同辈关系密切,似乎消解了上辈人的仇怨,在伊伦伍德家有了不小话语权,才在十余年过去后,在近几年前往诺佛斯去看自己的亲生母亲两次。 如今怀疑韦赛里斯和多恩搭上线,除了怀疑行踪不定的奥柏伦亲王,最有可能的便是昆廷·马泰尔这两次前往诺佛斯的期间。 尽管在瓦里斯口中消息还不能彻底坐实,但伊利里欧的脸色不太好看:“果然是多恩人。” 瓦里斯不置可否,只道:“无论回溯查到的真相如何,老朋友,你应知晓,我们自己准备充分才是正理。你不要怪我连番催促,是你自己,是否准备好迎接风暴?” 第17章 红堡里的人们(一) “七层地狱,那些该死的自由贸易城邦权贵都闲的没事干吗?为什么总有人去搭理那个乞丐国王?” 送走伊利里欧,情报总管瓦里斯很快蒙召,来到国王歇憩所在的茶厅。 今天真是不巧,瓦里斯知道国王外出打猎一无所获,着实不是个送上消息的好日子,可国王外出前下了命令,回来时他必须有个说法,他也只能将情报送上。 国王所在的茶厅里此刻只有坐着饮酒的劳勃·拜拉席恩国王,站在一旁的铁卫队长、人称“无畏的巴利斯坦”的巴利斯坦·赛尔弥,情报总管瓦里斯三人。 国王坐在茶桌边的橡木椅上,他原本生得十分高大粗壮,如今过度沉湎于美食酒色变得肥胖,肥厚的身躯像座小山,疏于打理的黑发和粗黑浓密的大胡子,加之凹陷的黑眼圈和青白肥胖的脸难以辨认出昔年骁勇善战的英杰模样,深蓝色的眼睛满是不耐烦的愤懑。 巴利斯坦是个身材高大的骑士,直挺挺站在国王身边,看上去强壮优雅。和御林铁卫的其他成员一样,他的盔甲、斗篷和盾牌都是白色,鳞甲上有着白色银线和钩扣。只是脸上的风霜和头盔中露出的白发显示他已不再年轻,上了年纪。他一言不发。 瓦里斯站在另一侧,他已经恢复平常示人的模样,圆圆胖胖的光头,身上施了脂粉,穿着一身上等丝绸织就的舒适衣物,色彩鲜艳,带着甜腻的脂粉气息。他微躬着身子,垂着头,像在承受国王怒火的人是他。 但国王只是在发牢骚。 “尽快弄清楚是谁,这群该死的商人权贵。”国王饮了一大口酒,吐着浓重的酒气,“不是说他们越跑越远了?潘托斯不是离得很近吗?” 这些年,坦格利安余孽的行踪从布拉佛斯到密尔,从密尔到泰洛西,离维斯特洛越来越远,后来甚至到了科霍尔,国王本希望他们干脆跑到极东、亚夏甚至更远,可他们只是在自由贸易城邦打转,紧接着到了瓦兰提斯和里斯,这一回竟又绕回潘托斯。 国王一动作,酒精顺着他粗黑浓密的大胡子流淌下来,他不禁伸手去捂住胡须,酒精顺着他的手淌到了他突出的小腹,浸湿了他的华丽稠服。很快国王摸到了自己凸挺着的大肚子,突然生气的将酒杯掷到一旁:“该死的,七层地狱!”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没等瓦里斯和巴利斯坦有所表示,国王忧郁的捂住了自己的脸,对他们挥手:“都出去吧!” 瓦里斯和巴利斯坦都见怪不怪。 国王已经醉了。 “是,国王陛下。”瓦里斯点头称是,然后向旁边的铁卫队长点头示意,谦卑的踩着细碎步子走向大门方向。 巴利斯坦锐利的目光凝视着瓦里斯缓慢踱步离开的身形,直到瓦里斯离开,他才鼓动喉咙,开口道:“陛下...” 作为国王的御林铁卫队长,贴身护卫,他不可避免的听到国王密谋的众多秘辛,骑士的责任感驱使他向国王提出建言——铁卫队长对国王私下让瓦里斯答应一个失去荣誉的爵士为间谍,瞒着首相,打算择机处理狭海对岸的乞丐王与他的妹妹一事略有微词,认为这不荣誉。可他也知道,国王之所以瞒着首相,是因为国王深知首相也会和他一般提出建言反对。 但没等巴利斯坦说出想说的话,国王伸出一只手,手掌悬宕在半空:“让我安静会吧,巴利斯坦。”国王仿佛沉湎在某种哀伤情绪中,打断了巴利斯坦的话。国王态度坚决。巴利斯坦只得闭上了嘴。 巴利斯坦在国王身侧安静的侍奉了一会,直到国王的鼾声从茶座上响起,他才迈步走向门口,招呼门外守卫的同袍:“把詹姆叫过来。” 很快,穿着白袍,高大英挺,金发飘扬,相貌英俊詹姆·兰尼斯特来到门外:“你传唤我,爵士。” 巴利斯坦点头:“是的,你去请王后把国王陛下接回寝宫。” “陛下又喝醉了?”詹姆显然对此类事并不陌生,“我可不敢保证王后会来。” 巴利斯坦回道:“你只管去,我在这里等待你的复命。” 詹姆矮身示意接受命令,而后端正身子,挺直腰杆迈开步子提脚赶往王后寝宫方向。 詹姆到的时候,王后正百无聊赖的在寝宫窗边静坐,或许是刚结束接待王城贵妇们的宴席,她身着盛装,美艳的姿态看得詹姆眼前一亮。 王太子命名日的比武大会即将召开,已经有不少贵族来到君临。国王国事繁忙,在这当口都要外出亲自处理御林野生动物泛滥的问题,代表王室接待贵族的事宜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王后头上。 七国现在的王后是詹姆的孪生姐姐,瑟曦·兰尼斯特,她有着兰尼斯特家族典型的金色卷发和碧绿眼眸,皮肤白皙,身材苗条,凹凸有致,虽然生育三个孩子的经历在她身上留下了时光的痕迹,但仍旧可称是七国上下数一数二的美人。 詹姆·兰尼斯特是王后的孪生弟弟,几乎不受阻扰便可直面王后。 王后拿起酒杯。在她身旁侍酒的侍女自然给她斟满。王后举起酒杯,看向她的孪生弟弟,红唇微启:“来的正好,过来,陪我喝酒。” 詹姆心思不由微微荡漾起伏,却不忘眼下场合,他驻足立定,姿态颇为严肃:“巴利斯坦爵士让我请你去把国王接回寝宫。” “呵。”瑟曦王后嗤笑出声,“国王不会自己过来,要我去接?” 詹姆答道:“国王喝醉了。” 王后傲慢的回答:“你让他自己来。”说着,她冷哼一声,“要我说,国王宁愿装醉躺在地上,也不愿爬上我的床。” 王后话音落下,寝宫陪侍的侍女们纷纷垂下了头。好在体贴的詹姆爵士给她们解了围,他轻咳一声:“你们都先出去,刚才王后说的话当没听见。” 侍女们纷纷如蒙大赦,离开寝宫。 王后微笑着站起身,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酒杯欺身走近,来到自己的孪生弟弟身前,将酒杯和自己的手贴到他嘴边。 “喝下去。”王后命令道。 詹姆对自己的王后姐姐向来言听计从。 饮尽王后杯中的酒后,他才说:“国王那边还等着我复命。” “当然。”王后的手指刮过他的脸颊,细腻的指尖擦过他唇边的酒渍,“王后这边也等着你复命。” 詹姆呼吸加重,花了几个呼吸才平复下被撩拨起来激荡的心情,快步走出王后的寝宫。 他急着复命。 第18章 红堡里的人们(二) 这天的御前会议照例没有国王和御前护卫队长参与。 国王有太多事情需要操心,而护卫队长此刻无疑正随侍国王身边,护送他穿街过巷,可有的忙。 会议依例由国王之手琼恩·艾林主持事宜。他须发皆白,但身体健康,精神矍铄。 “王太子的比武大会筹备怎么样了?”眼下王太子的比武大会是七国最要紧的事,饶是老首相再不愿,也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榜文一发出,全国各地的骑士陆陆续续都会来王城。而每来一个骑士,跟着就来自由骑手,还有大批工匠、大兵、生意人、妓女,小偷更是不过放过这种时机。偌大的君临本就人口众多,守备力量堪堪维持,如今再来这么些人…… 自数日前,君临城内的争斗、谋杀、酒馆暴乱、持刀械斗、抢劫强奸各类案件层出不穷。 国王只是动动嘴,为王太子的命名日增加荣誉。整个王城和大臣们就要为之劳心劳力,忙得不可开交。 “资金已经筹备齐全,”身材矮小的财政大臣培提尔·贝里席凝视着老首相,灰绿色的眼睛带着些许无奈,苦中作乐似的回答,“西境的兰尼斯特家和河湾地的提利尔家非常乐意助力王城的盛事,待这场盛会结束,说不定金库里还能留存几个铜板。” 老迈的大学士派席尔从他长桌尾端的长椅上抬头,睡眼惺忪,像是接着小指头的玩笑继续说道:“泰温大人和提利尔大人真是慷慨。” 小指头回道:“是啊,要是能减点利息就更慷慨了。” “首相大人,”严肃的海政大臣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终止了议会桌上调笑般的对话,他面容紧绷,浓眉之下的眼睛就像两个伤口,深蓝有如黑色汪洋,他开口说道,“我已如约从护卫中拨二十个人充实都城守卫,维持城中秩序。海上的事一切妥当。” 蓝礼·拜拉席恩公爵接过自己哥哥的话:“我说啊,若史坦尼斯大人去当都城守卫队司令,城里的秩序维持肯定不需要那么多人手。” 蓝礼穿着一身绿色的华服,身材高挑,相貌英俊,一头黑发直披到肩膀,并且永远梳理整洁。蓝礼知道怎么打扮,他被认为长得同年轻时的劳勃国王异常相似,也知道劳勃国王一看到他便想起年轻的自己,于是朝服便朝讨好国王的方向靠。这毫无疑问的让他比起自己严肃的二哥更受国王喜欢。 史坦尼斯乜斜了自己轻佻的弟弟一眼,对他言辞里的暗嘲感到愠怒:“你应该学会尊重你的哥哥,蓝礼。” “抱歉,史坦尼斯大人,我的哥哥。”蓝礼歉然笑道,“我这张嘴呀。不该拿屠夫之子和您比较。” “蓝礼。”老首相的声音响起,他问,“你那边的事务如何?” “首相大人,我拨出的二十个人也已经走马上任,此外,这几天每天都要往监狱塞好些个人。”蓝礼是国王的法务大臣。 “那就是都没有问题,”老首相略过了坐在角落沉默不语的太监瓦里斯,威严的揭过话题,“诸位大臣,那么此事就算筹备妥当了,接下来希望诸位勉力,不要出什么大问题。” ...... 御前会议结束后,老首相去王庭坐铁王座,没办法,国王不理朝政,首相需要替国王在铁王座上处理政事。 维斯特洛自古以来就有传统,一些贵族的争端,乃至平民的琐事需要铁王座来裁定。 国王厌恶这些,将财政事宜称为“数铜板”,将需要国王坐在铁王座上出面处置的事务称为“鸡毛蒜皮的琐事”。 等老首相接待完铁王座上的例询,回到首相塔时已是下午。 “老爷,史坦尼斯公爵在等你。”侍卫修夫告诉他。 老首相闻言,被繁杂事务劳累的精神微微一振,他吩咐道:“不要叫任何人来打扰我们。” 老首相沿阶梯走上塔,走到塔楼的小厅的大木门时,里头正喧嚷着什么。 跟上来的侍卫修夫很有眼力见的给老首相打开门。 大木门后是高耸圆顶的狭长房间,在坐得下两百号人的长凳餐桌一角,一群女人正围在那里。 人群正中是端坐的首相夫人,莱莎·徒利夫人,她正抱着自己的孩子,劳勃·艾林,对一个年轻女佣大肆责骂。 老首相进门的时候,他的夫人正在冷厉尖叫:“我说过,乖罗宾不能中午晒太阳,不能中午晒太阳,不能中午晒太阳!你对他做了什么!我只不过离开了片刻,你就带他到院子里承受毒辣的日晒!我怎么早没看出来,你竟如此狠毒!” “夫人,我......”女佣的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你怎么敢!”莱莎夫人打断女佣的话。 “怎么了?”女人们拦在必经之路,老首相不得不去过问。 莱莎夫人像是才看到他的丈夫,抱着孩子起身哭诉:“他们都不会照顾乖罗宾,你瞧瞧我才不在一会儿!”她抱着孩子给老首相看。 老首相的独子劳勃·艾林已经六岁,但他身材矮小,脸色苍白,发育不良,又瘦又小。细密的棕色头发贴着汗水,缩在莱莎夫人怀里恹恹欲睡,不发一语,放正常孩子看起来像是生病,可对他来说分明只是平常一般玩累的样子。 可莱莎夫人借机发挥,必有缘由。老首相已经猜出了原因,他只道:“叫人去找学士了吗?” “学士,学士,”莱莎夫人眼里流出泪水,“学士们要是有用,我的孩子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劳勃患有一种疾病,稍有刺激便会癫痫发作。他的学士经常帮他放血,还会给他镇痛药。 老首相愁道:“那你要怎么样?” “你都不关心他!”莱莎夫人怨道,“你只想把他送走,让他们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我当然关心我的孩子,”老首相有点受不了她了,肃声道,“也没有人要夺走我们的孩子。” 莱莎夫人不说话了,眼眶一红,眼泪流个不停。 “来人,”老首相呼唤人手,“把夫人送回房间。” 女佣们簇拥着莱莎夫人离去,只剩下先前那个被责骂的女佣不知所措。 老首相对她摆摆手:“去找老嬷嬷,跟她寻个别的事做吧。” 处置完明显由莱莎夫人主导的这场闹剧,老首相才终于来到塔楼内的私人会客室和史坦尼斯见面。 老首相一进屋,侍卫就把住了门。 —— “莱莎,你得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我才能更好帮你出谋划策阻止他们把乖罗宾从你身边夺走。” 小指头承担风险和首相夫人私会,可不是来听她哭诉的,作为首相一手提拔的财政大臣,小指头不可避免发现近来海政大臣频繁出入首相塔与首相密会,而且他们趁着王太子比武大会,各自安排了侍从参与君临守备——尽管这是有理有据的活动,因为君临守备队人手不足,司令几番向御前大臣索要人手,最后是首相、史坦尼斯、蓝礼分别安排各自的侍从填充人员。 但老琼恩和史坦尼斯似乎另有图谋,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小指头觉得自己有必要知道这种不正常的行为预示着什么,自己能否从中牟利。 “会客室我进不去,他们都瞒着我呢!”莱莎夫人怨气难消,“他们知道我一定不会同意把乖罗宾交给史坦尼斯。天哪,我都不敢想象,我的乖罗宾会在史坦尼斯那样严厉的人手下遭多少罪,我绝不允许!更别说他的女儿是个长相丑陋的怪物,乖罗宾绝不可能娶她为妻!” “首相大人打算和史坦尼斯联姻?”小指头问。 莱莎夫人恶狠狠道:“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允许!” 小指头耐心的引导她的思绪:“为什么你这么觉得,在我看来,即便首相再欣赏史坦尼斯,也不会想让劳勃·艾林娶希琳·拜拉席恩?” “他们就是这么想的!”莱莎夫人道,“我知道封君们的想法,为了联盟,他们可以答应任何联姻,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要让我的乖罗宾去娶史坦尼斯那个怪物女儿,为了他的计划——你告诉我,他想劝说国王把我孩子的东境守护权位拱手交给史坦尼斯!” “噢,莱莎。亲爱的。”小指头拉住她的手,“无论发生什么,我会站在你这边。” 莱莎夫人借势偎依进小指头的怀里:“谢谢你,亲爱的。我就知道你爱我。” ...... 第19章 诅咒与红神 “这是一个在潘托斯真实发生过的事,书上这么写。”韦赛里斯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故事册,念念有词的开始叙述故事,“事情就发生在潘托斯的港口,是笔者费了大劲才从一位友人口中得知,这位友人一再坚持隐匿姓名,所以接下来笔者不会提到事情里出现的任何人的姓名。” “在一天夜里,我的友人门外响起重重的敲门声,他打开门,看到门外是自己从小到大的朋友,他的这位朋友行色匆匆,满脸畏惧,乞求他施以援手拯救自己的性命。 我的友人是个热心肠的正义人士,听到童年伙伴这样的乞求,毫不犹豫将他接进屋内,问清缘由。 他的朋友声称自己性命受到了威胁:在港口提供商船保险合同的商行为了不付给他们沉船保险金出手谋害,在他来找我的友人之前,他的父亲——船长本人,他的叔叔——商船副手、他的舅舅——商船的合伙人均已遭到毒手。 众所周知,自由贸易城邦保险商行靠商业诚信经营闻名于世,若不是出自从小到大的朋友之口,我的友人绝对会觉得这种控告是酗酒的醉鬼胡话、疯子的妄言。 据他的朋友所说,他家的商船原计划自潘托斯前往夏日群岛行商,这条航线他们走了无数次,在潘托斯和保险商行买保险合同原本只是照例买个平安慰藉。 但这次出航出了事,在途中他们的船不幸遭遇飓风袭击,商船在汹涌海浪中触到了礁石,龙骨断裂商船崩碎,破碎船体在坚持半天后沉进海里,连带着所有货物一起,船员也死伤大半,幸存者们靠着救生船和舢板在海上足足漂了四天才被路过的商船拯救。 遭遇这样的不幸,他的朋友一家损失惨重,唯一能指望的便是出航前购买的沉船保险。 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出海商船和保险商行签订的合同在实际履行时,通常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验定,毕竟船在茫茫大海上不受监督,不能只凭受保者的一面之词妄下论断。保险商行需要一套复杂的程序确保不被骗保诈保。所以受保者和保险商行之间发生长期交涉属实正常,这样的交涉时间常常长达一个月乃至一年。 他们原本也做好了长期交涉的准备。因为家不在港口,所以他们在一开始的初步协商完成后,接下来等待商行回复的工作便交由他朋友的舅舅处置。但和商行交涉的这段时间里,他朋友的舅舅在城中突然发生意外,死了。 一开始,他们没有想过那是谋杀。他朋友舅舅意外死亡的原因非常清晰,是夜里在酒馆喝醉酒后跌落水渠溺死的。在潘托斯,每年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城市卫队的士兵们总能在早上巡逻的时候从那些流经市区的水渠里捞出溺死的醉鬼。所以他们没当回事,只是让他朋友的叔叔接着此前的进程与商行进行接下来的交涉。 此后过了两个礼拜,意外再次发生,他朋友的叔叔也溺死在市区的水渠里,原因与他朋友的舅舅一样,被城市卫队当作一起稀松平常的酒后跌落水渠溺死事件通报给他们。 到这时,他朋友的父亲开始产生怀疑,他朋友的父亲熟悉自己弟弟的为人,深知自己弟弟是个精细人,绝不会出这种意外,于是把自己的怀疑和忧惧告诉给自己的儿子,也即这天夜里来找我的友人乞求援救的朋友。 因为没有证据,商行在走的流程还在如常继续,他朋友的父亲思之再三,下定决心做足准备后,还是来到城里继续与商行交涉。 他朋友的父亲颇有门路,进城后住在一个帮派区域里,身边时刻带着两个船员,与商行交涉都选在白天和安全的地方,不饮酒,夜里从不出门。 但即便如此,两个礼拜后的一天夜里,我友人这位朋友的父亲还是出了意外。 那是来自狭海的风暴在潘托斯港登陆的第二天,两个日夜的倾盆大雨引发大水倒灌进城区,地势低矮的港区受灾严重,许多仓库和房子在狂风和大水袭击下倒塌,民众死伤无数。 不消多说,我友人朋友的父亲也死在这场灾难里。据幸存下来的船员所说,这位经验丰富的老船长在灾难发生时不幸被垮塌的房屋压住了双腿,抽不出身,最后是被倒灌进城区的雨水活活溺死。 这是意外,所有人都这么说。 我友人的这位朋友现在成了保险合同的继承人。 保险商行那边照旧知会我友人的朋友去走流程,但他根本不敢去,因为先前的意外让他将怀疑的矛头指向那个保险商行。 这便是我友人听到的故事。 听到这离奇的叙述,尽管他的朋友言之凿凿,但我的友人并不尽信。我的友人将他这位朋友安排到安全的地方,差人调查此事,并亲自出面为其与那个保险商行交涉。 结果如我的友人所料,诚信经营的保险商行并没有做此类下作之事,一直在按照程序履行合同。而他朋友的三个长辈的死也确实没有找到谋杀的迹象。 他这位朋友的举动好似一场闹剧。 几个礼拜过去,一切如常,我的友人开始这么想。 但很快出乎意料的意外发生了。 有一天,下人着急忙慌的跑来告诉我的友人,他藏匿在自己隐秘庭院里的那个朋友意外身亡了。 ‘他带着照顾他的女佣下海游泳,非说自己能在水下呼吸,’下人们告诉我的友人,‘他在海里被海草缠住了脚,等女佣唤来我们把他捞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死透了,肚子里全是海水。’ 这个消息让我的友人猝不及防,听说是一回事,事情实在发生在自己身边又是一回事。 朋友一家子一个接一个意外溺死,见多识广的他不由想到某些年轻游历时听说的离奇故事......于是他立刻启程去红神的寺庙,将事情报给侍奉神明的神甫。 听说此事,寺庙很快派出了一个红袍僧来查探究竟。 红袍僧一看到尸体就断定事情并不寻常,严令我的友人将死者的尸体用火焰净化,包括之前的三个死者也要焚烧处置。 ‘是诅咒。’红袍僧如此断言,然后命令把死者的所有东西都拿过来让他一一过目。 到这时,我友人才知道,原来他的朋友他们家为了疏通打点,身上带着一袋子礼物,那袋子在死掉四人手上流转。 红袍僧最后从遗物中找到一串珍珠项链,最大的一颗珍珠上有一个墨汁般的污渍。 ‘这珠子沾了污秽的血。’红袍僧这么说。‘所有碰过这珠子的人都要跟我走,才能得救。’ 饶是我的友人见多识广,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于是把女佣和负责照顾的下人都送进神庙,这件事才得以平息。 亲历这样的离奇之事,我的友人不禁向那红袍僧发问:‘诅咒果有其事吗?’ 得到的回答是:‘当然。’ 他又问:‘世间既然存在这样防不胜防的诅咒,我们该怎么应对?’ 红袍僧告诉他:‘信仰光之王者,可来神庙,烈火净化一切,也会庇护你们。长夜黑暗,处处险恶啊!’ 自此,每个晚上,当红袍僧们在神庙里燃起火焰,吟唱祷词,我的友人都会同他们一道,向红神献上祝祷,祈求拉赫洛赐予黎明......” 韦赛里斯念到这里的时候,正赶着高墙外传来红袍僧点燃夜火时的诵唱祝祷,不由得为这巧合笑出了声。 丹妮莉丝不解问道:“怎么了?” “真是个蹩脚的布道故事,不是吗?”韦赛里斯答道。他手里的故事册子一眼便知出自红神的神庙,是为了布道有人专门搜集整合,有不少短篇故事。传道故事寓言五花八门,但也无非就几种类型:展示好处——故事主人公因为信仰光之王发了财、避了灾;展示威吓——故事主人公因为不信红神的指示遭了灾厄;还有的便是韦赛里斯最感兴趣的离奇故事,此类故事的记录故事性极差,解决方式多半是机械降神,但它被记载在传道用的故事册子里,韦赛里斯便格外留心。 这册子故事里描述的非故事性内容都非常真实详尽,包括信仰红神的信众如何做礼拜,如何奉献,信众入庙的礼仪,僧侣礼拜的方式,甚至包括庙妓向信众布施的时间和获得布施的方式...... 由此观之,这些离奇故事未必不是在向信众普及遇到此类离奇事件如何处置。 “后面呢?”丹妮莉丝问。尽管她并不对故事感兴趣,但还是很配合的向自己哥哥发问。这些天下来,她不得不顺应这种新的相处方式,韦赛里斯这段日子表现得格外轻松写意,似乎不再会为任何事发怒,摆出一副要在此久居的样子,他不急不躁,还乐于同她分享看到的新奇故事。 只是丹妮莉丝很难从韦赛里斯嘴里的话分辨情绪,而且就算他不时显露情绪,也叫她不知真假。她隐约觉得韦赛里斯嘴上贬低这故事,实际却对它感兴趣。但她不确定。 “没了。”韦赛里斯答,他道,“歇会吧,我讲的口都干了。” 他们此刻正在伊利里欧庭院花园的凉亭,对着黄昏下金光灿灿的狭海景色打发时间。凉亭桌上备着甜点和酒水,凉爽而柔顺海风拂过面颊,让韦赛里斯由衷感到悠然和惬意。 丹妮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哥哥放松神情迎风而立,默默闭上了嘴。 半个多月过去,在伊利里欧这里每天好吃好喝、勤奋锻炼,韦赛里斯的体态已经肉眼可见的长了肉,不复当初骨瘦如柴的模样,神情中自然生发的坚毅和自信,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和此前丹妮莉丝印象中的哥哥判若两人。 只丹妮莉丝仍旧身形瘦小,心事重重。她无法理解哥哥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无法理解他在伊利里欧庭院里泰然自若的样子。 自丹妮莉丝腿脚好后,哥哥每天去哪都带着她,和她说话,给她讲新奇的故事,待她态度越来越好。可她越接近自己的哥哥,就越无法理解这种镇定和改变。丹妮期间多次尝试去问,可韦赛里斯态度含糊,总是扯开话题,于是她渐渐能清楚感受到哥哥待她表面亲近下敷衍的态度,这让她感到不安。 丹妮心思纷杂,不由抬头又瞥了一眼在桌边一副悠然姿态于和煦海风中凝望狭海的哥哥韦赛里斯,而后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黄昏中的海洋。 第20章 归来的伊利里欧 “这二十多天,他们从没说过要出庭院,问都没问?” 伊利里欧胖胖的身子靠坐在书房的主位上聆听完管家和阿妮的汇报,终于开始发问。 “是的,主人。”管家认真作答。 “你刚才说这些日子观察下来,用了‘规律’这个词,说说是怎么个规律法?”伊利里欧问。 “是这样的。他每天在床上睡到正午起床。在他妹妹脚好全前,吃完午饭后会随手拿一本客厅橱柜上的书,先会去他妹妹房间给她讲故事,一般是讲完一个故事便会离开,然后拿着书绕着庭院散步,他会在庭院里转着圈一直待到太阳落山。待他妹妹腿脚好了,午饭后他会带着妹妹一起在庭院里闲逛,一样的边走边看书,偶尔点评花园的风景,有时他会把书里的故事讲给妹妹听,有时会把书让妹妹自己看。吃完晚饭入夜后他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训练剑术,训练时间会长达数个时辰。每日如此,日日如此。” 伊利里欧想了想,问:“唔,你觉得他在做这些是为什么?” “别的我不知晓,但仅从表现而言,看书只是训练时打的幌子,他是在训练自己,并卓有成效。”管家回答,“他的行为可以算是苦练,训练起来像个士兵。他白天在庭院看似散步,实则不停走路,很少有坐下来歇息的时候,甚至磨破了一双新鞋,夜里则是苦练剑术。这些天下来他几乎变了个样,他长了肉,脚步平稳,腰杆挺直,比刚来那会更像个贵人。” 伊利里欧下意识道:“你是说他正在悄悄把自己训练成一个王者的样子?” “...是这样。”管家低头回答,“我是这么认为的。” 伊利里欧沉默片刻,看向一旁静侍的阿妮:“你怎么看?” “我也有同样感觉。”阿妮回答,“他和刚来那会几乎判若两人,现在若是头回见到,主人告诉我他是个贵人,我会毫不怀疑他出身尊贵。” 伊利里欧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沉声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发现?” 管家回答:“他那根龙骨项链在一天夜里被他用火烧了一遍,银链被熏黑,但他始终把那链子绑在手上。除了这些就没别的可说了,韦赛里斯那边就是这些。” 伊利里欧听完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消化刚才听到的内容。过了一会,他问:“那女孩那边呢?” 阿妮给出回答:“那女孩的嘴巴严实的很,她很依赖她哥哥,成天跟在他哥哥身边,胆小怯懦,疑神疑鬼,毫无个性,任其摆布。她在防着我。既不向我打听东西,也不回答我不经意的发问。她对我的所有示好都回以沉默,对我说的事明明表现出了兴趣却从不发问。有时她跟在韦赛里斯身后,韦赛里斯让她别说话,她一整天连一个字都没说。” 伊利里欧说道:“是韦赛里斯在防着我们,他并不完全信任我,当然也不可能信任你们。”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发现。”阿妮说道,“那女孩不怕烫。有回澡桶里放的是从厨房刚提来的热水,那女孩没等搬水的老妇兑好水温,一声不吭的就钻进桶里。那洗浴水滚烫无比,但她没有吭声,也没有表现出不适。我悄悄给韦赛里斯安排过几次热水看他会不会一样,但他每次都主动让人用凉水调了水温。” 伊利里欧闻言神色一动,面色露出思索表情,却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最后只含糊道:“或许坦格利安家的人确有神奇之处。” —— “伊利里欧总督,你可算回来了!” 韦赛里斯人还没到,欣喜的高声就从餐厅门外传进来。 那语气仿佛对伊利里欧企盼已久,倒叫伊利里欧一时语塞,把准备好的开场白收了回去。 伊利里欧抬眼望去,是韦赛里斯第一个从餐厅门进来,然后才是他派去引路的管家,最后是丹妮莉丝。 韦赛里斯满脸是殷切的笑容,迈着大步,一副努力保持威严却难掩兴奋的模样,三步并两步走进餐厅,直直走到伊利里欧近前,竭力克制兴奋般朗声笑道:“伊利里欧总督维斯特洛一行可有什么收获,快快说给我听!” 到这时,伊利里欧才知道管家和阿妮说的韦赛里斯变了个样是什么意思。 回想起初见这位国王,伊利里欧只觉他无愧“乞丐王”的称号,那时他穿着一身肮脏破陋的华服,目光阴沉,面容发黄憔悴,身材瘦高,姿态有些佝偻,一头乱发疏于打理,有些神经质,和人说话时双手局促不安,微微颤抖却奋力克制,讲到兴奋时声音会变得高亢,泛白的淡紫色眼瞳里有种狂热神色。 但如今才二十多天不见。这位国王面容大改,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面容修整干净,凹陷的脸颊肉眼可见的长了肉,一头长发梳理得亮如熔银,尽管还是很瘦,但直挺的身躯已经可以撑起衣衫,伊利里欧毫不怀疑,仅凭这健康、俊美的模样,韦赛里斯就能在贵族宴会上吸引不少怀春少女。唯一谈得上没多大变化的只有他紫色眼睛里的兴奋和狂热,隐约能看出这躯壳下藏着疯狂。 【他的确在训练自己成为一个王者,至少身体上如此。】 伊利里欧回来时做过诸般计较,料想这位国王和多恩人的合作方式,无非便是缔结联姻。多恩的亚莲恩·马泰尔公主尚无婚配,道朗亲王为她考虑婚事总是拿出一些年迈的对象,也曾有适龄者向道朗亲王求娶公主,但都被道朗亲王谢绝。如今想来,是多恩人早已将公主许给韦赛里斯,他们等着韦赛里斯重回维斯特洛,扶持他夺回铁王座。 如今看到韦赛里斯这个样子,伊利里欧便更笃信多恩人和韦赛里斯在瓦里斯看不到的地方暗中有过交流——哪怕瓦里斯还是对此事态度暧昧,他们找遍小小鸟们近年的汇报,仍不知双方是在哪个时间点暗中媾和。 但韦赛里斯现在在伊利里欧手里,他必须尽快试探出这位国王的真实计划,以此规划好下一步筹谋。 这么打算着,伊利里欧微微低头:“陛下,请先落座。” 伊利里欧不知道的是,韦赛里斯在听到伊利里欧态度一如以往的“陛下”两个字前,他那脸上虽然满是兴奋欣喜,可心底却也心虚的很。今天中午起床出门,听到管家说“主人在餐厅等候......”的时候,他光顾着脸上堆起兴奋,都没听清管家后面还说了什么。 第21章 试探底细 有一句阿拉伯谚语:“我们不能随便生气,生气的时候你会使出真本领。这样,别人就会知道你的真本领很烂。” 这句话换成“不能撕破脸”,套在韦赛里斯身上其实也非常契合,韦赛里斯其实很怕跟伊利里欧明牌对决,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在这种情境下撕破脸的资本。在他与伊利里欧的关系位置上,伊利里欧其实才是那个有权决定游戏玩法的人。 所以当韦赛里斯意识到伊利里欧在瓦里斯那里没有查清他的底细,他便知道自己故布疑阵的策略有了效果,他的行为举措或许在伊利里欧眼中已经有了为他背书的势力。 这意味着不撕破脸的阴谋诡计仍然是伊利里欧愿意继续的游戏规则。 这样的形式对韦赛里斯来说就很好,有什么事大家可以坐下来慢慢谈,轻易不会动刀动枪打打杀杀。 不过韦赛里斯也不能掉以轻心,伊利里欧年轻时是个刺客,对杀戮这种事的态度想必也不会太当回事,只希望他的野心足够炽烈,可以让他保持隐忍。 “事实上,陛下。我此去维斯特洛,恰逢七大王国为王太子乔佛里的命名日举行比武大会。”伊利里欧开始回应韦赛里斯,“我在君临的港口待了数日。亲眼看着君临城墙外河岸边搭起百余座帐篷,每天都能见到来自维斯特洛各处的骑士、自由骑手纷至沓来,数以万计的平民百姓前来汇集观赏。饶是我见多识广,也很少见到如此盛会。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船马进城,他们来自七国各处,有王领的,有风暴地和河湾地的,有西境和谷地的,有河间地和北境的,还有铁群岛和多恩。”他顿了顿,看向韦赛里斯,发现对方脸上没什么变化,才继续道,“无数贵族骑士,千百个歌谣里谱颂的那些英雄同时出现在那里,骑士们穿戴釉面铠甲,带着马匹和侍从,披风绣着不同的家族纹章,只可惜我对七大王国贵族知之甚少。只能勉强认出拜拉席恩的宝冠雄鹿,兰尼斯特的怒吼雄狮,徒利家银色鳟鱼,艾林家的蓝底白月蓝鹰,史塔克的冰原奔狼——” 没等伊利里欧把后面几家大贵族细述完,他甚至没机会把“多恩的长枪贯日”留在最后出言以做试探,韦赛里斯就颇为无礼的截断了他的话茬:“冰原奔狼,你是说北境史塔克家的人也来了,你确定?” 韦赛里斯的打断让伊利里欧隐约觉察到某些不寻常的情绪波动,但他想不出来是什么缘由,他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韦赛里斯含糊道:“我听说北境路途遥远,北境人历来不掺和南方诸事,想不到史塔克会派人千里迢迢南下君临参加乔佛里命名日的比武大会。那你可有打听代表史塔克家族南下的是哪一位?” 伊利里欧问:“陛下似乎对史塔克家兴趣浓厚啊?” “只是好奇。”韦赛里斯道,“事先声明,总督大人,我不是怀疑你所说的话,只是据我所知——或许是道听途说消息未必准确,北境史塔克家族内长子尚幼,若是南下,想来需是临冬城公爵亲至吧。” 【原来是他怀疑我所言有假,所以不理会我的试探?】 伊利里欧顿觉恍然,但这个真不怪他:“陛下,我的确在君临港内见到了挂冰原奔狼家族纹章的船只入港。” “噢,”韦赛里斯揭过话题,“想来是北境派来给王太子命名日送礼物的吧,毕竟再怎么隔绝,总归还是要对王庭有所表示,北境白港到君临海路也方便。接着说,伊利里欧总督,你还看到了些什么?” 说来韦赛里斯也不是对伊利里欧怀疑,而是史塔克家的消息由不得他不过问,他们与韦赛里斯推测维斯特洛政局紧密相关,在原著没有过多着墨的王太子比武大会出现普遍认为在劳勃北上前与世隔绝的史塔克家旗帜,让他难免动了心思。 “刚才说到哪儿了?”伊利里欧见韦赛里斯主动给他做了找补,心下以为韦赛里斯已经有所戒备,却不好再把在君临看到多恩骑士的话题拿出来试探韦赛里斯态度,只好继续说,“哦对,史塔克的冰原奔狼。还有提利尔金玫瑰和铁群岛的金色海怪,多恩的长枪贯日——” 眼见伊利里欧细数着七国各大家族,始终没有进入正题的样子,韦赛里斯不由再度发问:“总督大人,你不是去君临打听政局的吗,怎么一直在说王太子的比武大会?” 韦赛里斯知道伊利里欧是在试探些什么,暗暗在说的还是七国现在势力庞大,烈火烹油,七国各大领对王庭态度。他不想伊利里欧把话题最终转移到某个领地或者筹集军队的话题上去。 伊利里欧这边被二次打断,倒是丝毫没有露出不满神色,反而和颜悦色的反问:“陛下想听些什么?” “当然是君临的政局。”韦赛里斯理所当然的回答。 伊利里欧在说王太子比武大会,难道不就是打算借此说政局吗?韦赛里斯当然清楚这一点,但有时就是需要问出一些愚蠢的废话问题来抵挡对方言辞里逐渐不加掩饰的试探。 “政局。当然,”伊利里欧一时被“政局”这个宽泛的话题搅了思绪,好在他早有准备,他四下望了望,用眼神赶走在餐厅内的管家,然后瞧了一眼丹妮莉丝,仿佛确认四下再无他人,才继续道,“恕我商人出身,对政治理解略疏,陛下。我得实话实说,此次出行,我或许不能验证您的说法。我这次出行恰好碰上王太子命名日比武大会的盛会,见到了七大王国诸侯们对王室的支持,更看到君临城内无数民众对国王的爱戴——原谅我用‘爱戴’这个词,陛下,倘若我冒犯了您,那么我向您道歉。但我所见到的便是这样,君临城内劳勃国王声望很高,他的两个弟弟也爱他,为他尽职尽责。百姓们都这么说。” “哦,真的,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总督大人?”韦赛里斯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若是这样,你为什么还愿意资助我呢?”实话说,韦赛里斯想到自己试图扯开话题,会迎来伊利里欧越发激进的试探,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强势。 “因为我不确定,陛下。”伊利里欧说,“还有人告诉我,篡夺者战争时,诸侯望族纷纷起而效力,追随国王。葛雷乔伊等家族不服王庭,南境多恩领的人满腔怒火,要为伊莉亚公主和她的孩子们复仇。在七大王国中,不乏有人暗中缝制真龙旗帜,等待你率军渡海之日。” 伊利里欧这次所说的话语格外诚挚,仿佛出自真心,极具蛊惑力,以至于一直低头静听的丹妮莉丝都不由抬头,瞥了瞥这位胖总督。丹妮没有手下,无从得知狭海对岸的人们究竟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但她本能的不相信伊利里欧这个人,也不相信他的甜言蜜语。可她的哥哥......她不无担忧的看了一眼哥哥韦赛里斯,而后再度垂下了头。 韦赛里斯脸上正挂着得意神色,他嘴际扬起细微的笑意,精神振奋,仿佛因为伊利里欧态度而口不择言回道:“他们说——咳咳,”他话刚一出口,慌忙掩饰什么似的,发出古怪的咳嗽,而后又迅速恢复振奋神色,仿若无事发生般继续补充,“我是说,有流言说,高庭的提利尔家和风息堡蓝礼公爵走得很近,难道伊利里欧总督在维斯特洛,就没有听到一点风声,看到一点迹象?” 伊利里欧给出了一个二选一的问题,言辞里表露的态度是更愿意倒向韦赛里斯。 韦赛里斯隐隐觉得,只要自己应答得体,说出一番看似有见地的分析,伊利里欧就会借坡下驴,立刻对他态度转变,继而给出更多的资源甚至可能摆出一副投效的姿态来。 这是伊利里欧在借机逼问他的态度,韦赛里斯知道,伊利里欧这么做是为了尽快探清他的底。 韦赛里斯很清楚,他不能应下伊利里欧的假意投诚,因为他压根什么都没有,现在和伊利里欧太亲近和太疏远都不是什么好事。 心思百转,韦赛里斯决定从准备的诸多应对策略中选择“装傻”这一项。这不符合他最开始预期要表现出的人设,却符合这具身体本身的人设。有野心但急躁,有自信又无知,有一定手段却不切实际。他决定做出一副夸夸其谈,有一套道听途说的理论,但在实际问题上一无所知的政治菜鸟模样。 于是韦赛里斯抛出新的诱饵,转移话题。 伊利里欧只当没看到韦赛里斯好像说错话浮夸遮掩的样子,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陛下,什么样的风声,什么样的迹象?” 伊利里欧本做好打算,看从韦赛里斯这里到底能说出怎样一番像当初同他观瞻多斯拉克人马时的言辞。 哪知道韦赛里斯对其反应表现古怪,他脸上维持着振奋的神色,理所当然的反问:“这不是该你告诉我吗?” “陛下?”伊利里欧一时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奇怪看向韦赛里斯。 韦赛里斯脸上的振奋渐渐收敛,表情渐渐难掩愕然,仿佛措手不及的找补道:“总有什么迹象吧?” 伊利里欧很了解这种表情和说辞,这是那些夸夸其谈的人被问到具体实际问题时无法回答时无知的表情。这意味着韦赛里斯对实际情况毫无了解,只是从他人口中听到这个说辞,于是便听信笃信,并以此试图说服伊利里欧。 韦赛里斯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浮夸,这种浮夸让伊利里欧很难分辨其真实。伊利里欧正色问:“流言,您刚才说。那您听到的流言没有说具体是什么样子吗,陛下?” 韦赛里斯艰难找补着:“‘高庭的提利尔家和风息堡蓝礼公爵走得很近’,他们——我是说流言这么说,难道不是显而易见、人尽皆知的事实吗?” 伊利里欧努力控制表情,认真询问:“那么这个‘显而易见、人尽皆知的事实’,如您所说,我该如何佐证呢?” “一定有什么迹象!”韦赛里斯脸上艰难维持着笑容,“总督大人你难道在君临没有听说?” 闻言,连丹妮莉丝都禁不住愕然抬头瞥了一眼韦赛里斯。 他脸上的尴尬真是精彩极了,丹妮都不禁为之头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伊利里欧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乃至于他一时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对韦赛里斯产生了错判。韦赛里斯或许并没有那么聪明,的确是个夸夸其谈,对具体事务毫无了解的蠢货? 伊利里欧心下犹疑,片刻思虑,终究还是给韦赛里斯递了台阶:“要这么说来,我听说蓝礼和百花骑士走的很近,关系很好,这算不算一个迹象?” 韦赛里斯立刻顺着杆子接过话:“当然,蓝礼和百花骑士嘛,当然。” “可纵然如此,百花骑士并非高庭继承人。”伊利里欧继续问,“这恐怕不足以佐证您所说的‘事实’吧?” “什么,高庭继承人?哦,百花骑士是高庭提利尔家的?”韦赛里斯小声嘟囔着,脸上努力维持笑容。 伊利里欧当然听到了他的小声嘟囔,内心不由感到无语:【他甚至不知道百花骑士是谁?】 但很快,在伊利里欧的注目下,韦赛里斯吞咽了口口水,脸上逐渐露出笃定神色,道:“不,总督大人,可不能这么认为,要知道,当初北境的艾德·史塔克也不是临冬城的继承人,但他和篡夺者劳勃国王关系亲近,一起篡夺铁王座。” 伊利里欧必须承认,即便韦赛里斯表现浮夸做作,但他表现出来的姿态着实是个有一定手段的,起码变脸和不要脸的功夫真是到家了。仔细想想,当初韦赛里斯借高庭园丁家族故事,尝试拉拢伊利里欧也是这般笃定的神色。 他的这份笃定究竟是真是假? 没有给伊利里欧继续纠结在所谓的“事实”上的时间,韦赛里斯迅速揭过话题,他双手微微交握,用下意识般做出的小动作摩梭着缠在右手的龙骨吊坠,向伊利里欧发问道:“咳,总督大人,我记得你出发前,我问过你有关龙骨和龙蛋的事。” 伊利里欧脸上没什么表情,正经看向韦赛里斯。 韦赛里斯神色有点紧张地看看伊利里欧:“我记得你是龙骨商人。龙蛋鲜存于世,想得到恐怕绝非易事,但我想龙骨于你而言必然简单。我能否请你送,呃,借,借一点给我?你仓库里想必不少,我有用处。” 听到韦赛里斯突然转移话题,并对先前的需求松了口,做出了不少让步,却仍旧索求龙骨,伊利里欧不由心有所动:“我能否冒昧询问这些龙骨的用途?” “抱歉,总督大人,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但请放心,我以后会还给你。”韦赛里斯凝神看向伊利里欧,仿佛在确认伊利里欧的态度,待看他没有异色,韦赛里斯才正了正神色出口说道,“王者言出必践。” 这个许诺毫无保证,加之先前试探追问韦赛里斯的回答堪称糟糕至极,可韦赛里斯仍厚着脸皮强烈索求龙骨。伊利里欧不由沉默下来。 餐厅落针可闻的沉默持续了大约几个呼吸,伊利里欧问:“您要多少?” “你答应了,总督大人?”韦赛里斯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然后他没有回答伊利里欧的问题,而是连忙解下缠在手里的龙骨吊坠,“事实上,还有件事要麻烦你。”他把已经被熏黑银链的龙骨吊坠摆到伊利里欧身前的桌子上,“我想请你把这个吊坠挂到你的商铺售卖,放到显眼一点的地方,售价需是十九金八银外加十四个铜板,潘托斯币。” 伊利里欧闻言,态度无变,正常对话般说道:“这吊坠价格溢价太高,恐怕卖不出去,若您急需要钱,我这边——” “不,”韦赛里斯再度打断他,“就这个价格。卖不卖出去无所谓,但若有人问这价格为何这么高,请回答他‘这是一个落魄家族的信物,后人为了复兴家族不得已托卖’,拜托了!” “您的要求我责无旁贷,陛下。”伊利里欧收起吊坠,像是随口问道,“这价格是有什么深意吗?” 韦赛里斯歉然道:“抱歉,总督大人,这个我还不能告诉你。” 伊利里欧不以为意,和善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是来说说龙骨的事吧,陛下。” 这时韦赛里斯反而不急了,他回以微笑:“先吃饭吧,总督大人,我都饿了。” 突然融洽下来的氛围让餐厅里的唯一倾听者丹妮莉丝感到茫然。 她垂着头,一言不发。 第22章 礼物 韦赛里斯希望伊利里欧的目光多被他口中的“他们”吸引,给他再多一点时间。 韦赛里斯自知所做的筹划难称智谋,实操起来也有些蹩脚粗疏,但他目的从始至终都是伊利里欧的龙骨资源。这个目的明确且直白,他甚至多次向伊利里欧直言索求。 可越这样直白,韦赛里斯认为这在伊利里欧眼里反而越像是为了别的目的所做的遮掩或筹备,尤其是他布了那么多疑阵,总归该有些效果。 其实某种程度上,韦赛里斯做出愚蠢行径,装傻充愣,未尝不是在试探伊利里欧的容忍度。而事实证明这位总督心机深沉,不会轻易意气用事。 饭毕,伊利里欧清咳一声,顿声道:“陛下,事实上您的需求我一直牢记在心。只是当时走的匆忙,没有问您详细需要。”语毕他于座上举手击掌,很快管家带着两个精致礼盒进来。 他挥手指示管家把礼盒放置到韦赛里斯身前,目光示意韦赛里斯打开。 韦赛里斯打开盒子,是两套精致首饰。盒子里各装着一根龙骨制的发夹,两根龙骨别针和袖针、胸针这些可以装点服饰用的细小龙骨佩饰。 “是两套龙骨制的饰品,陛下,算是我的小小心意,送给您和丹妮莉丝殿下。”伊利里欧说道,“不过想来这不是陛下实际所需要的,那么还请明言您需要什么样的龙骨?又要多少呢?” “感谢你的慷慨,”韦赛里斯大方收下,紧接着精神一振,求教似反问,“龙骨一般都有些什么样式的?” “请让我为您解答,龙骨有原材料的,有制备成奢侈品的,有制成刀弓的,也有纯粹的装饰品。”伊利里欧侃侃而谈,“陛下没有什么特殊需求吗?” 伊利里欧把宽泛的概念物品变成具体事物。韦赛里斯咂摸了片刻,试图从伊利里欧反问中看出有没有别的隐藏意味,却终究是没想出什么东西。 韦赛里斯看向伊利里欧,不无希冀的答道:“原来如此,那就每种都拿点吧。唔,我想先要二十件,每种样式五件,你看有难处吗?” 伊利里欧答应下来:“乐意为你效劳,陛下。” 韦赛里斯原以为二十件是狮子大开口,毕竟初至时胖总督的龙骨藏品才展示九件,如今伊利里欧一口答应,倒叫他准备的话术没了发挥空间。 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伊利里欧能一口答应是最好的情况,韦赛里斯满意点头,十分认真说道:“我会记住你为我做的这些,伊利里欧总督。”这话实在是发自肺腑。 但伊利里欧显然没当回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关于先前维斯特洛政局那个事,伊利里欧总督,”韦赛里斯见事实既定,才开始找补先前自己做出糟糕回答的话题,保证道,“我会给你一个有说服力的回答的。” 伊利里欧仿佛对他刚才的姿态不以为意,和善的微笑回复:“我无比期待。” ——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呢?】 当饭桌上的话题结束,哥哥和胖总督仿佛各得所需时,丹妮莉丝却觉得十分茫然。她此刻正走回房间。韦赛里斯在她身前走着,手里拿着胖总督送的两个礼盒,步伐看似轻快,脸上也不见什么阴云,可他一言不发。丹妮觉得,他内心绝非表现出来这般。丹妮隐隐有种不安感,可韦赛里斯不说话,她也不敢过问。 他们沉默着走了一路,直到走进丹妮莉丝的房间,韦赛里斯如常带上房门,坐到窗边观看海景的茶座上。 在丹妮目光注视下,韦赛里斯先自顾自倒了一杯柠檬水饮尽,而后将手里的礼盒各自打开,他脸上带着满意,对丹妮微笑:“有一盒是给你的,真漂亮,快坐过来看看,我给你换上看合不合适。” 丹妮在他座位旁的椅子坐下,看向哥哥打开的精致礼盒:“这是给我的么?” “当然。”韦赛里斯手指在盒子里的龙骨饰品上一一抚过,仿佛在精挑细选,他最终选中第二个盒子里的一枚发夹,“戴上看看。” 丹妮伸手接过,发夹颜色乌黑,小巧精致,带着一丝阳光晒过似的温暖。 韦赛里斯微笑着,正一脸期待的看着她,仿佛在期待她换上发夹。 丹妮没有说话。伊利里欧总督是个商人,专做香料、宝石和龙骨买卖,交游广泛,不仅遍布九个自由贸易城邦,更远至东方的维斯·多斯拉克,以及玉海沿岸的传奇之地,见识广博,财大气粗。女仆阿妮和她独处时,有时会絮叨这些。他还有奴隶,庭院里那些带铜质项圈的花农,养犬人,厨房烧水的仆妇都是他的奴隶。潘托斯有奴隶贸易禁令,但管不到权势人物家里。丹妮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权贵在他们面前这副谦卑模样,事实上她能察觉到韦赛里斯本人对商人总督同样充满戒备,但她无法理解韦赛里斯的行为。 丹妮满腹疑虑。可还是沉默着动起手,她伸手梳理头发,而后用龙骨发夹固定。她做好这些,才问:“怎么样?” 韦赛里斯带着评审意味地上下打量,看了会她的头发,又凝视了会她的脸,好像要从她脸上瞧出点什么来。 丹妮静默的等了有十个呼吸,韦赛里斯才终于开口:“不错。” 不知为何,丹妮觉得韦赛里斯对她似乎还有别的期待,这些天下来,她和哥哥对话时的胆子渐渐大了些,于是她追问:“怎么了?” “唔。”韦赛里斯想到什么似的,拿起盒子里的龙骨胸针,亲自动手别到她的衣服上,还若无其事捋了捋她额头上的发丝,帮她正了正头上的发夹,“这样更有风范些。” 韦赛里斯轻手轻脚的,做完这些又坐回去继续凝视她,搞得丹妮不明所以,正襟危坐。过了一会儿,韦赛里斯对她道:“来,帮我也把头发别上。” 听到韦赛里斯在支使她,丹妮便依言起身。 丹妮给韦赛里斯固定头发时,看到他脸上挂着浅笑,目光坚毅正朝向前方。 在哥哥身边的这段时间,丹妮轻易知道这表情是假的,这意味着如果她接下来问话,得到的将是敷衍。于是她默不作声,做完一切,然后默默坐了回去。 “好了?”韦赛里斯问。 “嗯。”丹妮小声回答。 韦赛里斯顿了顿,起身说道:“走,去散步。” 他们在丹妮房里把伊利里欧送的龙骨物件一个个装饰到身上,而后开始今日的饭后散步。 这是韦赛里斯身上发生的另一个丹妮无法理解的改变,伊利里欧的庭院不小,但也没有大到什么程度,她只不过跟了几次,就记住了全部的路,现在闭着眼都能在庭院里找到正确的路。可韦赛里斯乐此不疲,每天一样的线路正着走,反着走,丝毫没有感到厌烦的迹象。 还有讲不完的故事。 可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他们沉默着走了一阵,韦赛里斯也没有要开始讲故事的样子,他们沿着廊道走进花园,走过花圃,走过常青树林,一直走到海边的凉亭。 这是个临海的角落,能听到底下海潮拍打崖岸的波涛声。 到这时,韦赛里斯才开始说话,他站在凉亭边,回首看向丹妮,面容严肃,声音又小又轻,仿佛风声:“丹妮,如果你感受到什么不寻常或梦到了什么,记住它,找机会悄悄告诉我。” 丹妮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抬头,韦赛里斯正看着她,他面容依旧严肃,声音却大了起来,饶有兴致的跟她说:“你知道每次在这里看海都让我想起什么吗?” 丹妮难掩讶异的问:“什么?” 韦赛里斯拍了拍她的肩,仿佛勉励,仿佛安慰,他说:“龙石岛,那是我们的故乡。” 韦赛里斯已经换上了讲故事的口吻。 “约四百多年前,还是瓦雷利亚自由堡垒统治厄斯索斯大陆时期,我们的先祖把势力发展至狭海,他们兼并了一座扼守黑水湾咽喉的岛屿,并在岛上建造了城堡,但没有继续西进。城堡塔楼由瓦雷利亚魔法自岩石塑造而成,形似巨龙,因此那个岛得名龙石岛。在末日浩劫发生前,当时坦格利安家族领袖的女儿,‘梦行者’丹妮思梦见瓦雷利亚将毁於烈火,家族领袖相信了她的梦,於是他放弃在自由堡垒的家业,举族迁移至龙石岛。 而正是以龙石岛为基石,伊耿与他的姐妹妻子联手发动征服战争,统一六国。 你出生在那里,丹妮。 记住它,别忘了。” 第23章 暗示 “一个熏黑的龙骨吊坠,需要售价十九枚金币八枚银币十四个铜板的潘托斯币。你们想到什么?”伊利里欧这里眼下只有管家和女仆阿妮脑子还算活泛,于是将他们召来。 “太贵了。”阿妮抢先回答,“听起来像某种密语。” 伊利里欧看向她,可女仆却垂下眼睛闭了嘴,于是他看向管家。 管家低头思索,最终直言:“主人,我不知道。” 这是个一望而知是密语的价格,伊利里欧主仆三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他们的头脑风暴没有持续很久。比起解密韦赛里斯抛出的谜语,确认了韦赛里斯兄妹确有外部势力沟通才是更重要的。 伊利里欧总督又再度确认了韦赛里斯这二十天来没有外出:“这二十多天,他们从没出过庭院,也没说过要出庭院?”情报固然有所偏差,可韦赛里斯竟然这么耐得住心思,伊利里欧实在很难相信他竟然在这片小庭院里静悄悄的安顿二十多天。 管家再度肯定回答:“是的。” 伊利里欧这次还问询了院子外:“外面呢,有无异常和窥伺?” 这片庭院区是潘托斯达官显贵居住地,按说除了街道,别的地方都无从窥探,但如果附近有什么大人物举行宴会,也难免人员芜杂。 “没有,这二十来天院区里外还是比较清静的。”管家回答。 伊利里欧谨慎给出命令:“多派两个人到外面,留意街道里的情况,有什么异常或陌生人行踪诡秘,立刻通知我。” —— 从临海的亭子里出来后,丹妮的心就再也无法平静下来,无数次想问,但都没有开口。韦赛里斯选择这种方式与她对话,必然有其考量。 她想到与庭院的主人伊利里欧初次见面时那张胖脸一闪而过的贪婪,想到女仆阿妮的喋喋不休和明里暗里的示好,想到韦赛里斯和伊利里欧那些她无法理解的言语交流,最无法驱散出脑袋的是韦赛里斯身上所发生的改变——他仿佛变了个人,再不会轻易发怒,对一切信心十足。 哥哥身上那种毫无缘由笃定的信念感甚至让丹妮都时常暗自思索其源自何处。 而今那神秘的面纱似乎向她揭开了一角。 丹妮的心咚咚直跳。 他们继续沿着伊利里欧庭院的鹅卵石小道散步。韦赛里斯在前,丹妮亦步亦趋的默默紧跟在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丹妮心中忽然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一度,她因韦赛里斯发生改变后待她日渐敷衍的态度而感到不安,而今当他对她仿佛露出真实表达有所希冀时,丹妮却忧心起来,她对韦赛里斯的希冀毫无准备。 就当没听到。她忽然想。他声音那么轻,海浪声又大。等他问起来,我就当没听见。 【等等,不就是让我记住什么不寻常的感受和梦吗?这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渐渐发现自己胡思乱想的过了头,韦赛里斯明明只是要求她做一件小事,尽管他表现得煞有介事,仿佛事态严重,可想想他这些日子表情总是夸张,这样一件小事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可什么感受是不寻常?什么梦是不寻常?我说不出来,他会不会打我骂我?】 她忽然又想到从前。韦赛里斯在生气的时候满脸狰狞,狠毒的将手指甲抠进她的皮肤,对她说:“你唤醒了睡龙之怒。” 一些不好的记忆涌现出来,丹妮紧跟在哥哥身后的步履不由慢了下来。 “怎么了?”丹妮瞧见韦赛里斯回头,脸上似笑非笑,紫色眸子里似有异色闪过。 但看到了韦赛里斯的脸,不知为什么她又不怕了。 “没事。”她对韦赛里斯回答。 “你若是累了,就回去休息。”韦赛里斯冲她微笑。 “不累。”她回答。 【我们是家人。】丹妮告诉自己。 韦赛里斯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想受打骂,也不想被轻视敷衍。 丹妮这么想着,看到韦赛里斯冲她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继续迈开步子朝前。 丹妮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 【韦赛里斯需要她帮忙。】 韦赛里斯一直防备伊利里欧和庭院里的所有人,所以会在海浪声里跟她低声说话,那才是他真正想表达的东西。 当这么思考的时候,丹妮发现自己一直都知道,花园里戴项圈的奴隶花农,正门带刀剑的守卫,后门犬舍里的狗儿,说着甜言蜜语的伊利里欧,总是一本正经工作的管家,乃至热情的女仆阿妮都是他们兄妹需要防备的对象。 想明白这一点,韦赛里斯的很多夸张行为就有了解释,丹妮想通之后,忽然发现一切胡乱情绪都消失了,她感到讶异,为何这一切她到现在才发觉? 丹妮抬眼望向韦赛里斯的背影,忽然觉得哥哥的背影有些形单影只,她心里忽然生出了勇气,迈步向前,离他近了些许。 她想要同他并肩作战。 韦赛里斯当然不知道丹妮莉丝都想了些什么,他之所以在这个当口跟丹妮莉丝传递暗示,自然是因为龙骨的事似乎谈下来了,他接下来一定会不可避免的和丹妮莉丝有所接触,所以先预做铺垫,让她有心理准备。 而且恰好他在伊利里欧送的龙骨饰品其中一个发夹里又察觉到疑似龙魂的东西,韦赛里斯打算在丹妮莉丝身上做点小测试,又担心她会和上次一样接触疑似龙魂物件后情绪变得不可控,所以在言语上做了亲近的暗示。 刚才丹妮情绪转变,他还以为是龙魂又在丹妮莉丝身上引发了什么,哪知道她竟然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倒叫韦赛里斯有点失望。 他怀疑这龙骨发夹含有龙魂的量或许低到难以想象。 就在两兄妹心思各异沿着花园小径沉默散步的时候,随着他们走过花园一座假山,正好就瞧见前方的休憩长椅上,庭院的主人赫然坐在那里。 看来这一趟七国之行,让这位总督大人变得急切起来了。 第24章 梦 丹妮莉丝一见到伊利里欧,心跳就是一顿,韦赛里斯刚在临海的凉亭上跟她说了悄悄话,她不可避免的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不由紧张起来。 但这只是丹妮莉丝多心了。 韦赛里斯倒是淡定得很,见到伊利里欧,还是他先开的口:“难得在花园碰到总督大人,怎么也有闲暇来花园看花赏景?” 伊利里欧身前是一簇修葺的颇有情调的玫瑰花圃。 “呵呵,不瞒陛下,我对这些花花草草不感兴趣,只是看别的庭院有,我不过是跟风罢了。”伊利里欧玩笑似的说。 韦赛里斯也不知伊利里欧是不是在维持自己的暴发户人设,但不妨碍他开始扯淡:“像这样艳丽又漂亮的品种可不多见,花朵饱满,花形高贵,花色丰富,婀娜多姿。这是否产自高庭?” “这我可说不准,不瞒陛下,这是买院子的时候原主人留下的。”伊利里欧眼看韦赛里斯一副要就这玫瑰花圃和他大聊特聊的模样,连忙把话头转到自己想说的事情上,“事实上,我是在等您,陛下。” “哦?” “有一场宴会,”伊利里欧说,“不知陛下是否有意参加?” “宴会?”韦赛里斯神色突然变得紧张,“邀请到我了?我到潘托斯的消息被其他人知道了?我的行踪暴露了?是篡夺者的阴谋?” 伊利里欧看着韦赛里斯夸张瞪大的眼睛和凝重的神情,猜测这种表现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但其言辞中除了抗拒,无疑还有对他的保密表达责问的意思,伊利里欧连忙解释:“不不,陛下,是我没有说清楚,宴会没有邀请到您,邀请的是我。容我解释,这是一场拍卖宴会。有一些流言蜚语说会有一颗龙蛋出现在宴会上。” “龙蛋?”韦赛里斯难掩震惊,“真的?” “流言捕风捉影,无从验证。”伊利里欧不确定道。 韦赛里斯心中默念【但是?】。 果然,伊利里欧说道:“但是我觉得陛下或许会对此有兴趣,所以来问您是否有意参加。” “我当然有意向。”韦赛里斯回答,“但是,伊利里欧,‘篡夺者’可是在高价悬赏我的项上人头啊,他可是试了又试,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他雇来的刺客紧盯我不放,我是最后的真龙传人,只要我活着,他寝食难安。我们现在在暗处你或许感觉不到,可你知道若我出现在宴会里,教篡夺者知道了,会给你我带来怎样的风险?” 韦赛里斯表情严肃,说得煞有介事。 伊利里欧心想:【你在别的地方不是宴会参加的很殷勤吗,那时怎么不考虑这些?】他说:“许多达官显赫都会出席盛宴,作东的主人自然要保护客人,事实上,这种拍卖宴会中客人们可以佩戴假面,您戴假面,我为您担保,不会有人知道您是谁。” “伊利里欧,你且自己去,若是真有龙蛋,能弄到手最好,弄不到也无所谓。”韦赛里斯决然做出回答,“或许你觉得我疑神疑鬼,但今时不同往日,我不能再冒风险了。” 韦赛里斯准备的话术总是充满暗示,惹有心人遐思:【今时和往日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不能再冒风险?】 话说到这个份上,伊利里欧只得肃然垂头:“陛下,请原谅我考虑不周。” “这不怪你,伊利里欧。”韦赛里斯像个君主宽慰臣子似的,“你还不了解‘篡夺者’的危险。我这些年未曾在一处地方落脚扎根,不曾定居,除了没有找到坚定的拥王者,便是为了躲避追杀。如今好不容易有你这样愿意做事的拥王者,而我又......还记得那天我跟你说过,我现下最需要的乃是时间,难得如今有这样一个安全的居所,我不想轻易放弃。” 韦赛里斯的态度算是十分诚恳。 伊利里欧不得不接下他的话:“陛下,您的意愿我已知晓,请原谅我的唐突。” 伊利里欧来的突然,去的也快,很快就告退离去。 韦赛里斯神情虽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只是心底却是倍感压力。面对伊利里欧一波接一波的试探,饶是他早有心理准备,可实际对上时还是无法轻松应付。伊利里欧的试探行为算得上激进,连龙蛋这种东西都舍得拿出来设谋,真有种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果决。 韦赛里斯理所当然认为伊利里欧是在设局于他,这家伙话没说死,龙蛋的消息估计只是放出来吸引韦赛里斯的饵料,真去参加所谓的宴会,遇到的人和事全在伊利里欧掌控,韦赛里斯缺乏情报,根本不知道伊利里欧会在宴会上为他设下什么样的陷阱。 这种时候韦赛里斯必须把节奏尽可能控制在自己这边,少做少错,他做出姿态按自己的节奏做事,反而会显得有所倚仗,让伊利里欧投鼠忌器。 他迫切的希望在丹妮莉丝身上的测试有所回馈。 丹妮莉丝不知道这会儿他在想什么,她在垂头思索刚才他跟伊利里欧说的话,那些熟悉的话语让她恍惚间又把他对上了受雷击前的模样。想到他总说篡夺者派来的杀手紧追在后,然而丹妮这些年却连半个刺客也没见着;想到他口中念叨着真龙,对海对面王座的疯狂渴求...... 她一时分不清他的话是真是假?对伊利里欧说的是否全是假话,对她说的悄悄话是否可以当真? 她好不容易攒起来与他并肩的勇气不知不觉中在悄然溃散,丹妮怔怔地看着他,努力跟上他的步子,想要维持住她的勇气。她努力清空脑袋里的胡思乱想,再度对自己说:【我们是家人。】 他们在太阳底下又转了几圈。韦赛里斯今天不知怎么了,专往太阳底下转,丹妮被正午的大太阳晒得头晕眼花,待到韦赛里斯忽然提议回去歇息时,丹妮心里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午饭后走了不少的路,又被猛烈阳光一晒,回到房间再坐在阴凉的窗边沉默闭眼歇了一阵,丹妮就昏昏欲睡,很快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丹妮睡着后梦见了韦赛里斯。 开始的时候,梦中韦赛里斯又在打她、欺负她。她害怕得手足无措。她想从他身边跑开,身体却不听使唤。他数度出手,把她打得踉跄倒地。她浑身是血,闭眼呻吟。 忽听一声炸雷似的轰鸣,接着是一片恐怖的电闪。睁眼再看,韦赛里斯不再打她,他先冲她微笑,然后再没看她一眼,迈着大步朝远方走去,他的脸上充满自信,脚步坚定,没有回头,离她越来越远。她忽然觉得自己被抛弃,惊慌的想追上远去的身影。可她脚下重的抬不起分毫。她低头看去。还有一个韦赛里斯正满脸狰狞扒在她鲜血淋漓的腿上,指甲抠进她的皮肤里,像要把她拖进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她愕然抬头,远去的另一个韦赛里斯已经不见踪迹。 天际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大幕。 那片漆黑的黑暗大幕矗立在天地之间,庞然占据了她视野里的一切。 她的感官在某一刻陷入某种奇妙姿态,自己仿佛不是自己。 前所未有的惊慌从她心底涌现出来。 离开,快离开。 她听到有声音在喊。她寻找声音的源头,却发现是自己的喉咙在鼓动...... 到这丹妮便醒了,醒来时发现自己浑身颤抖,冷汗直流。梦里让她离开的余音仿佛还在脑海里回荡。 “怎么,做噩梦了?” 这时,她听见韦赛里斯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丹妮一时悚然。 抬眼看去,韦赛里斯正端坐在对面靠窗的茶座看着她,仿佛审视。阳光从他背后照下,阴影笼罩在他的面容上。 丹妮脑海里的余音渐渐细不可闻,仿佛幻听,耳朵传进了韦赛里斯的关切问候:“丹妮,你的脸色很差,你还好吗?” 听到他的关切问候,丹妮纷乱的心迅速缓了下来,噩梦带来的恐惧仿佛被剥离开去。 “是个噩梦。”她说,她很快回想到韦赛里斯今天在临海亭子里的悄声低语。【如果你感受到什么不寻常或梦到了什么,记住它,找机会悄悄告诉我。】他的话才说过不久,她就做了个不寻常的梦。某种求索的好奇心和不踏实的情绪让丹妮急于获得某种答案,她甚至不知道问题是什么,但她需要答案。她声音低下来,悄悄话似的。“我梦到......” 可话到嘴边丹妮又不知该怎么说了,她觉得梦里关于韦赛里斯的部分一定会让他生气,她会否唤醒他的“睡龙之怒”? 二十多天的突然改观比起数以年计的恐惧阴影过于短暂,她的勇气只能支撑她到这里了。 韦赛里斯看丹妮莉丝欲言又止的模样,不慌不忙的凑到近前,双手自然而然的伸向她的手温柔握住,他脸上露出温和笑容,仿佛安慰般对她说道:“我猜,你梦到我了?” “......”丹妮紧张的垂下眼睛,不敢直视。 “我在梦里打你了吗?”韦赛里斯语气温柔,他等了等,见丹妮不知如何作答,便顺势充满歉意说道,“对不起。” “......”丹妮一时不知所措。 “那些都过去了,”韦赛里斯的手握的更紧了些,“我向你许诺,丹妮,以后再不会发生那种事。我们是家人,是这世界上彼此唯一的亲人。” 韦赛里斯牵引着丹妮的手缓缓从桌上移到身前,他凑得更近,仿佛要贴到丹妮莉丝身上,他轻声细语在丹妮耳边呢喃:“我知道你会有无数疑问,但是,相信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更美好的未来。” 韦赛里斯呼出的温热气息让丹妮的耳朵烧得通红,她一时屏住了呼吸,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毫无头绪,也毫无准备。她脑子里忽然蹦出征服者伊耿和他的姐妹王后的故事。 可没等她想明白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些。她被韦赛里斯紧握的手忽地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这打断了丹妮的思绪。 很快,丹妮发现韦赛里斯只是安慰似的将她轻轻拥抱,他抓住她的手,悄悄用别针从她手指指肚扎出血滴。 “别害怕,丹妮。”韦赛里斯的声音大了起来,语气温柔,像在安慰,“别害怕。” 丹妮的脸贴在韦赛里斯胸膛,她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只能察觉韦赛里斯握着她手的双手中的一只从她手上移开,而后落到她的头上,仿佛在亲昵抱住她的头。 但丹妮非常清楚知道韦赛里斯是在把从她手指刮下的血滴送到嘴里。 丹妮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一时分不清那是自己的,还是韦赛里斯的。 这个另有目的的拥抱持续了有一阵子,直到丹妮耳边的心跳声彻底平缓,直到她茫然的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做什么,韦赛里斯的声音才从头顶传来:“好些了吗?” 他们结束拥抱,丹妮这才有空间抬头看韦赛里斯的脸。她看见他正一脸关切的看着她。 “好多了。”除此之外,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入夜,丹妮都没能从患得患失和迷惘交织的胡思乱想中解脱出来,她已经知道韦赛里斯大声说出来的话半真半假,且多半不是出自真心,可他悄声对她说是真话吗? 她不知道,也不愿想。 【我们是家人。】睡前,丹妮再度对自己说。【我们是这世上彼此唯一的亲人。】 等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她午间所做的梦又接续上了。 只是这时两个韦赛里斯都已不见,只她自己孤身一人处于一片虚无之中,天际是那片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大幕。 某一刻,她感到自己同时身处不同位置。她的一半在黑暗大幕里,紫色尘埃自她的身体涌出,被飘渺深邃的黑暗漩涡吞噬,最后如点点星光在黑暗大幕中逐渐消散。她的另一半在黑暗大幕外,看着黑暗深渊中星光点点的紫色尘埃逐渐消散。 随着紫色尘埃被剥离,黑暗大幕里的那一半渐渐无法感察,仿佛幻觉,她的身体隐隐发烫,她垂下头,看到自己身上散布着点点火星,她感到有火星的地方正发散灼热息流,但这丝毫没有让她感到痛苦,反而有种用滚烫热水清洗身体的舒适感觉。 恍惚间,她能感觉到皮肤里温暖的血液流动。 她觉得这温暖像母亲的怀抱,尽管她从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受。 第25章 算与计 韦赛里斯的对照实验十分简陋,缺乏反复论证过程,但他自认已经足够。 韦赛里斯像个中世纪的炼金术士,只需要从简朴的实验现象中得到可以复现的结果并付诸实践,其实际原理和逻辑都可以放到一边。 韦赛里斯简陋实验的结论是:要想获得龙骨上的龙魂,丹妮莉丝的血是必不可少的媒介。 午间韦赛里斯在没有接触丹妮莉丝血的情况下做了测试,结果是丹妮莉丝午睡时做了噩梦,而他身上什么也没发生。而在接触丹妮莉丝的血后,夜里他再度做了类似的梦,梦见自己又吞噬掉一小团紫色烟雾,继而再度短暂探知到体内的魔力海洋,从中挤出了第二滴水。 至此,他获得了第二片龙鳞,第二份魔力! 第二份魔力的获取,意味着他如今的确找到了一种可复现收集龙魂的方法:让含龙魂的物品接触丹妮莉丝,再以丹妮莉丝的血为媒介,于梦中达成收集龙魂的目的。 韦赛里斯不确定这是不是收集龙魂的唯一方式,但这是他目前有且仅有的办法。 他没急着去厕所测试吐息的威力,这么多天下来,他已经知道,每天用光魔力并不会让他的“魔力槽”变大,而对吐息试验过后,他已经知晓这丁点魔力即便翻倍,吐息也只不过从普通打火机,变成稍稍更强力的打火机。 这点魔力支撑起的戏法似的的火焰吐息,仅能燎断丝绸和绢帛,对上更坚韧的皮革以及诸如牛排猪排这类东西,就有点不够看,更遑论甲胄了。 韦赛里斯预计,起码要四到五份龙鳞的魔力,让他凝聚的吐息维持2到3秒时间,才能做到洞穿皮革,在人类肉体上造成重创,而要伤及穿甲的骑士,则需要更多。现在如果有人站着不动让他烧,当然也能造成烫伤,但如果是双方对阵,创造出机会把嘴巴对准伤人却只能造成轻伤,基本等于毫无用处——那还不如拿匕首去刺。 说起来,这第二份魔力让韦赛里斯发现了一个问题。古栗欧克王是拥有三种魔法属性的龙王,除了火焰,还有冰霜和雷电,可这他得到两份鳞片魔力都是火焰属性。韦赛里斯不确定这是跟吞噬的龙魂有关,还是自己得到的魔力量太少,运气不好没有从魔力海洋中得到冰霜和雷电的魔力。 这些都是有待将来继续实验才能得出结论的东西。 韦赛里斯整理着脑袋里纷乱的思绪。 【随着龙骨的事情谈下来,伊利里欧的暗中窥伺成了首要问题。】 种种迹象表明伊利里欧对韦赛里斯与丹妮莉丝的窥伺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可韦赛里斯这么多天下来,仍然没能查清楚位置。他有个大概的猜想,却没能找到验证自己猜想的证据。 他已经对两个房间的门和屋外的廊道观察足够仔细,这两个地方都大概率可以排除。 综合他对古堡庭院的印象,加上女仆和管家总在楼道晃荡的踪迹,他猜测非常可能的一种窥伺方法——墙中鼠。 韦赛里斯揣测他和丹妮莉丝房间的墙壁某处,或许墙内就藏着暗格,而窥伺的老鼠就从那里观察他们在房间里的一举一动。但韦赛里斯没有找到证据,他自己房间里墙壁上的挂画,油灯灯座,玻璃装饰,他都趁着女仆和管家出现在明面的时机瞧了个遍,甚至还悄悄在楼里楼外仔细丈量过房间墙壁的厚度,观察可能存在的隐秘入口,但都没能找到可能的位置。 所以大概率接下来的举动都要在考虑存在窥伺的情况下去做。 【伊利里欧的试探。】 伊利里欧这次回来显然牟着劲,激进的试探一波接一波,韦赛里斯必须拿出十二分的小心来应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谁都会说的废话,韦赛里斯必须准备足够多的话术和筹谋,抛出一些故布疑阵的诱饵,而且要做最坏的打算。 假若真到了撕破脸需要手底见真章的时刻,他不能毫无作为。他的杀手锏无论如何必须留住,留给伊利里欧,经过接触和原著带来的印象,这个老狐狸能用来威胁他的或许唯有他的性命。 【丹妮莉丝。】 想到这女孩,韦赛里斯有点头疼,现在这女孩对他而言无比重要。 但要是真到了某种地步...... 韦赛里斯努力不去想最坏的情况,人性是最禁不起考验的东西,如果可以,尽量不要轻易拿会让自己良心不安的极端情况来考验自己。 想到这里,韦赛里斯想到她此刻或许在发烧。 上次他就猜丹妮莉丝第二天的异常状态是因为他吞噬龙魂,如今或许她也正处于这种情况。韦赛里斯其实很想去验证他的猜测,近距离观测这种异常在丹妮莉丝身上从开始到结束的情形。但他已经在这二十多天树立下不到中午绝不起床的习惯,这是他为了应对伊利里欧做出的努力,权衡利弊,不能白费心机。 ...... 谜语比伊利里欧想象中更快得到解答。 韦赛里斯的谜语才透露出去不过一天功夫,伊利里欧就知道了疑似正确的答案。 “仁慈的圣母,为您的儿子降下护佑,止住流矢,抵挡刀剑,让他们看见美好的明天。温柔的圣母,帮助您的女儿不受苦难,平息怒火,驯服狂乱,教他们彼此宽容相待。” 这句祷词出自《七星圣经》圣母福音十九章八节第十四小节,被编入圣母之歌,是七神信仰歌颂圣母的祈祷词。圣母是七神信仰中一位神祇的七种不同形态之一。七神的信徒认为他们的上帝独一无二,但他有七种位态,正如同圣堂是一座建筑,却有着七面高墙。 许多情况下,在圣堂中,修士会在天父和圣母的祭坛之间主持婚礼时摘取这一段为新婚夫妻送上祝福。事实上,这祷词在七国很多人听过,但通常情况下,人们会把它当作一首耳熟能详的圣歌。只有那些看过《七星圣经》并对里面内容和故事熟悉的人,才能准确道出其出自圣母福音书的某章某节。 十九、八、十四这种数字谜语固然严密,但伊利里欧和瓦里斯手下不乏能人,尤其他们本就熟悉间谍业务,很快韦赛里斯的谜语就被锁定到圣典,并确定满足十九、八、十四的唯有《七星圣经》中的《圣母之书》。 从字面意义来看,这是韦赛里斯在向什么人通报平安。祷词和婚礼有关联,容不得伊利里欧不多想其中还藏有什么约定好的秘密信息。 那龙骨吊坠伊利里欧也好好做了检查,只是看不出什么端倪——他怀疑这是韦赛里斯单向联系的方式,价格和龙骨都摆在明面,等于公示于众。 而这更佐证韦赛里斯和七国的某个势力有秘密联系。 矛头直指多恩。 伊利里欧愈发笃信自己的猜测。他把韦赛里斯的吊坠在店铺售卖后,加派了不少人手去留意出入的客流,尤其让他们注意来自维斯特洛尤其是多恩的客人。潘托斯怎么说也是伊利里欧的地盘,他绝不能教影响他经年大局的变故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而自己一无所知。 相较这些可能影响他们筹划的潜在威胁,韦赛里斯和他妹妹的关系越发亲密只是件不那么重要的小事。局势发展到现在,丹妮莉丝对伊利里欧已经不再那么重要,她不再是可以换取数万多斯拉克人马的公主,而只是乞丐王身边的深受其关切的妹妹。 但伊利里欧十分怀疑乞丐王是否真对他妹妹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深厚的感情。 瓦里斯私下会说劳勃国王是个蠢材,却依然在劳勃国王面前如履薄冰,伊利里欧如今终于有了些许体悟。 瓦里斯说的一点没错,应对国王是件苦差事。 即便是乞丐王,也比他想象中难应付得多。 “主人,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送过去?” 在伊利里欧身前,他的无垢者太监侍卫向他禀告事务。 伊利里欧抬眼,分装龙骨的礼物箱子已经打包完毕,随着礼物箱子一起的,还有一个有着一头金色头发和一双蓝色眼睛、体态婀娜、身段火辣、模样可人的年轻少女。 “就现在吧。” 第26章 美女与熊 韦赛里斯看着伊利里欧送来的龙骨里多出来的部分,不禁皱起眉头。 “这是?” 他刚起床不久,还没来得及去丹妮莉丝那边看看她的情况,就被请到了伊利里欧书房这边。 “这是份礼物,陛下。昨日我恐怕唐突了您,算是赔罪。”伊利里欧对韦赛里斯的皱眉不以为意,一脸殷勤的作出解释,“而且我此前真是考虑不周,您身边竟没有一个贴身的侍女服侍伺候,实在是怠慢至极。”他凑到近前,小声对韦赛里斯油腻耳语,“这是个里斯女孩,精通七种春啼之术,我专门买下来送您,保教您满意。” 看着伊利里欧一副献殷勤的模样,韦赛里斯竟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他想过早晚这位胖总督会在他身边安插人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安排,明目张胆的送一名床奴给他。 此类行为在现代人眼中或许有些难以想象,但在如今的冰火世界,不消说渊凯、弥林、阿斯塔波这些奴隶城市,哪怕相对温和的自由贸易城邦,乃至相对保守的维斯特洛,在这里被权势人物送上一名床奴都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对这些厄斯索斯达官贵人来说,这只是一件礼物,以示自己出手豪爽大方。 “你有心了,伊利里欧。”思忖片刻,韦赛里斯总算有了思绪,“龙骨我收下,这女孩就不必了。你昨天并没有做错什么,你所做的我都看在眼中,知道那是出自好心。若你真觉愧疚,不如多给我找些龙骨。”他指向封装龙骨的箱盒,然后小声对胖总督说,“若是有龙蛋便更好。” 可伊利里欧不放过他。“您不喜欢?”他献媚似的,“要不给您换个漂亮的男孩?” 瞧这模样,伊利里欧是非送不可了。 韦赛里斯严肃神情:“...有人向我献言过,伊利里欧,为君者做事不谨慎严密会让为他做事的属下遭受殃灾,为君做事的属下行事不谨慎严密会难以成事,重要的事情不谨慎严密则无法成功。我们在做的是什么样的事,你难道不清楚?” “陛下,我绝没有向外透露什么信息。”伊利里欧瞪大眼睛,“这女孩出身里斯,在渊凯受训,不过是一个只会讨好男人的床奴,您是不是多心了?” 韦赛里斯眯眼瞧过去,伊利里欧摆着一副遭受不白之冤,急于自证的模样,感受到了对方的死皮赖脸,韦赛里斯情绪犟了起来:“有人告诉我,女色是王者的蚀骨刀,我的王兄雷加因之败送王朝,如今的劳勃国王也将因之葬送王位。你认为这话有道理吗,总督大人?” “陛下,我,”伊利里欧放低身段,苦笑连连,“我只是想送您个侍女罢了......” “......”话说到这,韦赛里斯有点后悔刚才脱口而出的话了,这个侍女伊利里欧非送不可,他这样接连推辞反而将自己置于不好回旋的位置上,和伊利里欧起不必要的冲突。 他内心固然防备着伊利里欧,可却万万不可以表现的过于直白,对对方所有的试探都出口抬杠。他们明面上的关系应该是更加密切才对,伊利里欧既然摆出一副讨好他的态度,他理当态度温和、更得体的应对。 只要有龙骨送上,一切都可以先权宜忍耐。 不过是身边多一个需要他防备的间谍。 “总督大人,我不是那个意思。”韦赛里斯的态度缓和下来,“刚才是我一时气涌说了胡话。唉,你不知道,我这些年午夜梦回,常常深恨自己的王兄雷加为女人而丧了社稷......我知道你送侍女自是出于好心,我身边的确需要人侍候,只是这床奴就不必了。” “陛下,那这女孩怎么处置?”伊利里欧以退为进,他看向那边,低声询问。“我们说的话,她或许听到了些许,如果陛下不放心......” 韦赛里斯终于觉察到了这位胖总督狠辣的一面,只不知他是真的还是假的要处理掉这个五分钟前还是送给韦赛里斯当礼物的女孩。 韦赛里斯讶然询问:“总督大人要杀了她?”他眯起眼睛,朝胖总督凝望过去。仿佛相较于这女孩的性命,他更关心伊利里欧的回答。 “杀了她?嘶~”胖总督倒吸了口气,好像被韦赛里斯的问题吓到,“我是想把她卖的远一些,陛下,您的意思是?” 韦赛里斯就像在开玩笑:“你不是把她送我了吗,我转赠给你。伊利里欧,你总不会这个年纪就用不上了吧,或者,你需要用她换个漂亮的男孩?如果是这样,那你可得自己想办法了。哈哈。” “哈哈,”伊利里欧陪笑,“陛下说笑了。我不是陛下这样心怀天下的王者,不忌女色。哈哈。”说着,胖总督招呼管家,“把她带下去,安排个房间。” 韦赛里斯毫不客气的顺便支使:“顺便把这些送到我房间。” 这话题就算是揭了过去。 这边管家刚出去,韦赛里斯正想着找什么借口离开伊利里欧的书房,门口就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伊利里欧对韦赛里斯垂首表示歉意,而后唤道:“进来罢,什么事?” “主人,”来的是伊利里欧身边那个常见的太监侍卫,“泰洛西大君的使节找到了这里,他们就在庭院外,说来登门拜访您。这是拜帖。” 太监侍卫恭敬的把熨帖着金边的拜帖递到伊利里欧身前。 “不速之客啊,”伊利里欧皱眉接过拜帖,“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他没打开拜帖,而是为难的看向韦赛里斯。“陛下,这......” 胖总督的样子仿佛在说这是他预想不到的情况。 韦赛里斯在想这又是在试探什么:“怎么了?” “陛下,我得解释,这庭院自打用来秘密安置您和丹妮莉丝殿下后,我便没邀请过任何人来这边。”胖总督很为难的样子,他一五一十的解释道,“这位泰洛西大君的使节不知道从哪知道了我在这里,这次不告而至,想是为了找我牵线联系多斯拉克人。陛下您或许不知道,近来泰洛西和里斯、密尔之间因为商路纠纷,有些不对付......” “哦。”韦赛里斯摆出一副体贴的样子,但还是绵里藏针的暗暗点了一下,“我既是‘秘密’前来,藏身于此,有这样的事也在预料之中。这里到底是你的庭院,你才是主人,总督大人。如今既然事关总督大人的大生意,我和舍妹回避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陛下...”伊利里欧苦笑,还在用谦卑语气的回话,“请您谅解我,我只是潘托斯众多商人总督中的一个,而那使节是泰洛西大君的哥哥。” 【如果你只是潘托斯众多商人总督中的一个,那他怎么偏偏来找你呢?】 韦赛里斯心中暗自戒备,脸上还是维持着无所谓的模样:“那么我先回房了,总督大人,本想和您共进午餐,看来是不能如愿了。” 胖总督恭敬的回应道:“感谢您的谅解,陛下。” 胖总督和韦赛里斯一齐出的书房。韦赛里斯沿着廊道往客房方向走,胖总督则走向门口。 韦赛里斯走的不快,一直到能看到胖总督从门外迎进来的宾客是什么模样,才走进客房所在的楼里。 先进来的是抬着礼箱的仆从,敞开的礼盒里是自由贸易城邦所产最上等的天鹅绒和锦缎、表面镶满珠宝的上等陶瓷、彩釉和玻璃,他们被伊利里欧的侍卫引进会客厅。然后是正主伊利里欧,他携着一个有着一脸绿胡子、穿着华丽丝质彩服的秃头富态中年男子走进庭院。最后进门的是两人的侍卫。在他们中间,比侍卫快半步,比庭院主人和富态中年男子慢半步,是一个与众人打扮显得格格不入的壮汉。 那壮汉有点秃顶,皮肤黝黑,身材高大,毛发浓密,他不穿太监侍卫们的制式皮甲,而是穿锁甲和皮衣,一件暗绿色的外衣上绣着双脚人立的黑熊。 韦赛里斯猜到了他的身份。 乔拉·莫尔蒙。 第27章 梦与预言 韦赛里斯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脚步轻快,走过自己房门大开的房间,不去管仆从们正在他房间里摆放伊利里欧送来的龙骨盒子,径直走到丹妮莉丝房门前。 这时那个常常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辛勤打扫客房通道,最后会专门询问是否需要进屋打扫客房的女仆阿妮刚提着清扫工具上楼。韦赛里斯装模作样的在丹妮房门前敲了下门,等了等,见无人回应,便径直扭动门上把手进了屋。 他进门时,正好碰到丹妮莉丝从洗漱间方向朝门口走来,像是听到敲门声来开门的。 瞧见丹妮莉丝身上已经换了常服,韦赛里斯有点措手不及:“你醒了?” 丹妮捕捉到了哥哥脸上一闪而逝的讶异:“嗯,怎么了?” “有点小问题。”韦赛里斯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解释道,“伊利里欧总督的庭院今天来了客人,我们最好待在房间里。待会就在你这里吃午饭。”他上前去毫无心理负担的执起丹妮莉丝的手,发现她的体温正常,他牵着她走到窗边的茶座坐下,“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丹妮神色有些紧张,她的声音很轻,像在密谋什么似的,“我做了梦。” 丹妮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移开,眸子直直看向她哥哥的脸,她的内心带着几丝犹疑,但更多是莫名的期待。 韦赛里斯当然感受到了丹妮的期盼目光,事情到这里有点超出他的预期,但他很快接受事实,他随口用通用语胡说:“今天天气真不错。”说话间,他握着丹妮本打算松开的手握的紧了些,作出眼神示意后别过头看向窗外,这才用瓦雷利亚语同样密谋似的轻声询问,“什么样的梦?” 丹妮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但在她想明白前,她已经下意识转头去看窗外的景色,只是眸子还在不听话的往哥哥那边瞟:“阳光有点刺眼。”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通用语说出这么句话,但说完她压低声音用瓦雷利亚语尽可能的简短回答,“...我梦见一片黑暗大幕,我在黑暗大幕里,也在黑暗大幕外。黑暗大幕从黑暗里的我身体抽出紫色的尘埃、将之吞噬,然后只剩外面的我,我看到我的身体散布点点火星,梦里我能感受到自己皮肤里血液温暖流动,就像...”她顿了顿,就像母亲——她到底也没说出这个词,她不确定这会不会刺激到韦赛里斯。“...温暖的怀抱。” 自打梦醒,这段凝练的说辞已在她脑袋里以通用语过了好几遍。到现在真的一口气用瓦雷利亚语流畅说出来,她自己都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韦赛里斯一直都没小瞧过未来的龙之母,对她的叙述只看做理所当然,他甚至没反应过来这该是一直胆小羞怯的丹妮反复练习后才凝练的说辞。 他听完丹妮的话,手捏了捏她的掌心,以示了解,他说:“是有点刺眼。”他另一只手翻开桌上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在嘴巴碰到杯子之前,他轻声问,“还有什么?” 丹妮已经学会了这种对话方式,她问:“那咱们今天不出去了吗?”她小声说,“我就记住了这些。这代表什么?”回过神时,丹妮发现自己已经自然而然的问出了问题——放以前她绝不敢这么直接的问。 这时丹妮还不明白,从意识到哥哥在暗示需要她帮忙后,一种名为自信的东西正悄悄地一点一点侵占进原本她对自我认知中自卑的那部分。 “今天就在房里待着。”韦赛里斯无从知晓丹妮莉丝的心态正悄然改变,他只在正常作出回答。“这表示你的血脉在觉醒。别忘了,我们是真龙传人,”他用丹妮莉丝原来那个哥哥曾无数次跟她说的话,语焉不详的回答了她的问题,“血液里燃烧着熊熊烈焰。” 丹妮的心跳随着韦赛里斯的回答一滞。这是头一回,她觉得哥哥嘴边仿佛僧侣祷告似的话语或许确有其事。 “觉醒”,她听到这描述,不由想起韦赛里斯遭雷击中的那个夜晚。她发现自己从未忘记过当时发生了什么,只是她无法理解,想不明白。 这一个问题的回答给她带来了一百个新问题,而现在她根本想不出来第一个新问题究竟是什么,该怎么问? 在丹妮思绪纷飞的时候,韦赛里斯终结了这次对话:“相信我,丹妮,你只管信任你的哥哥,一切交给我。”说完,他松开紧握的手,仿若无事般站起身朝门口走去,“这午饭怎么还没送来,我都饿了。” 韦赛里斯打开门,看到女仆阿妮离得还有些距离,他径直走过去,对她颐指气使:“你,就是你,去厨房看看午饭怎么没送过来?我就在这等着。” 在韦赛里斯逼视下,女仆不敢怠慢,赶紧放下手里的工作往厨房去。她期间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韦赛里斯居然真就站在那里等着。 等女仆和管家一齐推着餐车出现在视野里,韦赛里斯故作姿态的愠怒脸色才稍稍缓和。 刚才他和丹妮莉丝在房间里的谨慎表演也许只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到这时,他才有空去思索丹妮方才小心翼翼告诉他的梦。 梦里的意象丹妮莉丝描述的简短却足够清晰,“一片黑暗大幕”、“从身体抽出、被吞噬的紫色尘埃”,韦赛里斯觉得这是在描述他吞噬龙魂,“黑暗大幕”应该是他在丹妮莉丝梦境里的神秘学意象;至于丹妮的“里、外”,韦赛里斯不敢妄下断言,梦里的“我”和“我”同时存在往往意味着其中之一是“非我”的部分,他猜测被吞噬的部分是“非我”,是进入丹妮身体的龙魂,而外面的部分才是她自己,加上“身体散布点点火星”与“温暖流动的血液”的描述,韦赛里斯猜测,那应该是龙骨另有某种除龙魂外的神秘学物质被拥有神奇体质的丹妮吸收。 他记得原著中,丹妮莉丝接触龙蛋后做了龙梦。她梦到黑色的龙喷出烈焰,而她伸开双臂去拥抱火焰,在被梦中的龙焰完全吞噬后,她感到自己被涤净锻炼,如获新生。从那之后,她的体质似乎发生了变化。而在受巫魔女血魔法诅咒胎死腹中的时候,是别人无法察觉到的石头龙蛋发出的热量让她很快恢复,并且某种神秘力量驱使她和龙蛋一起投入卓戈卡奥的葬礼火焰中,才玄而又玄在红色彗星出现的时候孵出巨龙。 龙蛋里有龙魂。 这是最有可能的推测。 有些龙骨里有残魂,这是结合实际检验推测出的事实。 韦赛里斯当然没有忘记他的任务是“搜集这个世界的龙魂,成为真正的三首巨龙”,但他的魔力本能驱使他将这些龙骨里的残魂“吞噬”,事实也证明了这些龙骨里的残魂吞噬后可以成为他投射异世魔力的媒介。 事实上,从来到这世上的第一天起,韦赛里斯就有了猜测和觉悟。坦格利安家传的古老预言中说过,“龙有三个头”,如果说以前这个预言还有各种各样的解读方式,那么随着他的出现,当他显化龙形现身于世间,所有的解读都会指向他。 他的到来毫无疑问会和这预言扯上关系,而原本应预言而生的“天命之人”会和他有怎样的关系? 对此,韦赛里斯唯有告诉自己:且行且看,事在人为。 假如他成为龙需要的代价是吞噬掉原本寄生在这些龙蛋龙骨里的灵魂,韦赛里斯早有觉悟,那么这便是他要行的路。 当然,这些离他还很遥远,韦赛里斯此刻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有两片龙鳞魔法量,一天只能变一次戏法的龙火术士而已。 韦赛里斯不知道,丹妮描述的梦已经尽可能详尽,但仍有缺失的部分,有些是不敢说,有些是无法用言语表达。 但丹妮做的已经足够好。韦赛里斯已经很重视,但其实还是没把丹妮的梦太当回事,相较而言,确认丹妮对他的信赖和亲近,反而是当下他更看重的点。 随后,他们在丹妮房间里共进午餐。 兄妹俩各怀心事,午餐桌上便只有沉默。 大约是在他们刚结束午餐的时候,女仆阿妮领着仆妇们收拾餐桌,客房下的花园便隐约传来了伊利里欧和庭院来客的谈笑声。 对此,韦赛里斯毫不意外,他早就清楚,在他表明态度要在伊利里欧的庭院里一动不动等待时机之后,他不去就山,山自然会来就他。 他只是不知道伊利里欧到底是为了哪碟醋,包的这顿饺子? 第28章 乔拉·莫尔蒙 “...卓戈卡奥...最庞大的一支卡拉萨部落...手下有四万多名战士...” 伊利里欧的声音忽远忽近,传到花园上的客房时须得屏气凝神才能听清。“...使节大人放心,我有明确的消息,他的卡拉萨部落现在在黄金原野的匕首湖附近,正沿洛恩河北上,要不了多久就会到潘托斯附近,到时在他的宫殿举行宴会时,我一定为您创造时机...” 胖总督的宾客满意的笑声传来:“哈哈,‘精明的伊利里欧总督’名不虚传,只是我不明白...总督大人什么时候对泰洛西往多恩的航路有了兴趣?” 花园里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呵呵,陆路海路,多条路总归不是坏事。”伊利里欧笑的滑头,“使节大人以为呢?” “哈哈,有道理。我要是有总督这样的生意头脑,就不会来给我弟弟做使节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了。” “使节大人说笑了。” 花园里的两人话里话外似乎已经谈妥了什么东西,现在只是例行的寒暄和说笑。 等仆妇们收拾完丹妮房里的餐桌从房间出去的时候。楼下的话题已经从生意闲谈到了那位与所有人打扮格格不入的穿甲佣兵身上。 是伊利里欧开的头:“使节大人,您身后这位护卫,应该是个骑士吧?” “骑士”这个词甚至引起了丹妮莉丝的注意,她悄然从座位上起身,蹑手蹑脚来到站在窗边大大方方往花园下看的哥哥韦赛里斯身后,探出脑袋朝下看去。 “如假包换,”绿胡子的泰洛西使节咯咯笑道,“被总主教大人亲手涂抹七圣油的骑士。...乔拉爵士,你上前来,和总督大人说说话。说不定你下一份雇佣工作就有着落了。” 丹妮看到了花园里的那位“骑士”,那是个中年壮汉,约莫四十来岁,头发已逐渐稀少,皮肤黝黑。他穿着锁甲和皮衣,暗绿色的外衣上绣着双脚人立的黑熊。丹妮在韦赛里斯那里听过这种打扮通常意味着这是个有封地的骑士,就像戴瑞爵士的棕色外衣上绣着一个黑色的农夫,绿底双脚人立的黑熊应该是他的族徽,但这是个丹妮没听说过的族徽。 这时丹妮抬眼去瞥自己哥哥的神色,发现他面无表情。 花园里那个骑士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粗厚、严肃:“雇佣兵乔拉·莫尔蒙向你问好,总督大人。” 伊利里欧很感兴趣的问:“乔拉·莫尔蒙...爵士,一个涂抹圣油的骑士怎么离开维斯特洛来到狭海对岸的厄斯索斯当雇佣兵呢?” 乔拉语气平静而严肃:“我已不是什么爵士,这不是什么值得一谈的光彩过往...我做了些羞于启齿的事,失了荣誉心,被流放至此。” “不过是点芝麻绿豆小事,”绿胡子的泰洛西使节为佣兵说了话,“‘篡夺者’下令要他项上人头。他在自家封地把几个逮着的盗猎者卖给我们那的奴隶商人,而没有把他们交给守夜人。真是荒谬的法律,人人都应当有权处置自己的财产才对。” “一切都是为了钱。我的所做违背了七大王国的法律,这不荣誉。”乔拉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悲痛莫名,仿佛另有内情,很快,他恢复了那粗厚的嗓子,面容严肃而沉着,“我如今只是一名讨生活的雇佣骑士。总督大人,在完成使节大人的合同之后,若你有什么事要雇佣我,可以直言。” 乔拉爵士在言辞中毫不在意放低自己的姿态,可这配上他那张北境人肃穆的脸,反倒有种令人信服的诚恳,天然有种这人值得信赖、会信守诺言的实诚感觉。 “那你之前是位爵士。”伊利里欧接过话茬,“对七国的事应该很了解?” “我是维斯特洛北境人,总督大人,”乔拉回答,“若你是想问我一些北境的事,或许我可以回答的令你满意。铁群岛和西境我也有些切身了解。至于七国其他地方,我只从家族教育得知,譬如多恩的许多事,我所知道的就不如使节大人多。” 乔拉的说辞看似自谦,其实是自信。泰洛西毗邻多恩,商路不断,他就敢说自己知道的事和泰洛西大君的使节差不多。 花园里的人在移动,很快走过了丹妮房间的窗下。 韦赛里斯心思一动,转头看向丹妮,发现她也正偷听的津津有味,他有了打算,他拉起丹妮,热切的说:“去我那边。” 他们快步走出了丹妮的房门,来到韦赛里斯屋内。 外面,伊利里欧说:“是这样,我前阵子去了趟君临做生意,恰好碰上王太子乔佛里命名日的比武大会,可惜没时间等到盛会结束便离开。那阵子好多商客在开盘对赌,可惜我对七国的有名骑士不甚了解,只随手下注了密尔的红袍僧索罗斯。如今大会算算时间已经结束,只是结果消息还没传至潘托斯,你觉得我这笔赌注有机会赢下吗?” 外面,乔拉说:“我想知道,总督大人下注的是长枪对决,还是团队比武?” 韦赛里斯的房间如今已经空下,那些给他搬运龙骨箱子的仆从已经离开,只剩装着龙骨礼物的箱子摆在房间一角。 韦赛里斯领着丹妮走进房门,像是着急听外面的对话,他连门都没关,任其大开。他让丹妮莉丝在窗边坐下,自己走到摆放酒水的台桌,自顾翻动酒杯。 丹妮察觉到了哥哥的异常,她的心思从窗外花园收回来,不解的看向自己的哥哥。 韦赛里斯房内摆放酒水的台桌在房门和墙壁之间,那墙壁另一侧是丹妮的房间。 丹妮朝自己哥哥看过去的时候,韦赛里斯正小心翼翼的把空酒杯放置房门一角,待小心翼翼将杯子推倒在房门口,然后他就站在那里盯着半倒的酒杯不动了。 外面,伊利里欧在说:“这有什么不同吗?” 外面,乔拉回答:“你说的红袍僧索罗斯我知道,他那柄依靠涂有野火而燃烧的火焰剑让他在七国雇佣骑士中颇有声名。他的火焰剑可以用来惊吓对手的马匹,凭着这一手,他经常能在七国的比武大会摘得团体比武大赛的桂冠。可若是长枪对决,他的火焰剑可就使不出来了。” 伊利里欧懊恼的声音传进来:“哎呀,我真该早点认识你。” 泰洛西使节的玩笑声传进来:“看来你的赌注收不回来咯,伊利里欧总督。” 丹妮已经没了心思听外面的对话,她屏气看向韦赛里斯那边,已经意识到他正在做什么。 在某一刻,丹妮看到韦赛里斯眯起眼睛,几个呼吸后,丹妮看见哥哥脸上神色变幻。 又过了一阵,丹妮看到哥哥伸手去捡门口的酒杯,他无事发生般,回到酒桌往杯子倒了杯酒。 脚步声在门外渐渐靠近,丹妮抬眼看去,看到女仆阿妮出现的房门。 她似是在朝哪里走去。 “哎呀~”韦赛里斯拎着酒杯,扯着嘴角一副很巧的样子,他哎呀了一声,对女仆支使道,“你来的正好,顺便把我房间的地打扫一下吧。” 女仆听到支使,垂首示意:“是,尊贵的客人。” 韦赛里斯没再多说什么,他拎着酒壶和酒杯脚步急促的来到了窗边。继续饶有兴致和丹妮一同偷听外面的对话。 外面,伊利里欧在问:“乔拉爵士,那你觉得长枪比武将会是哪一位摘得桂冠?” “这场比武我有从码头过往商船的水手中听过些许,可不知全貌,不知道具体参加者都有谁,”乔拉回答,“不过我听到了詹姆·兰尼斯特的名字,我想可能是他吧。” “怎么说?” “不瞒你说,总督大人,我曾和他在比武大会上交过手,自那时起就对他印象深刻。” “...你和他交过手?” “是的...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花园里的声音渐渐离远了,需要屏住呼吸才能去聆听。 丹妮本也已经没有心思听外面的对话了,可这时韦赛里斯向她发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外面的声音已经听不清了。 “谁?”丹妮下意识问。 房门口,女仆来回很快,她已经拿着清扫工具回来。没人理会她,她便自顾开始轻手轻脚的打扫。 韦赛里斯说:“还能是谁,自然是下面那个‘骑士’佣兵。” 丹妮的心思回到了话题上,他本从那位骑士佣兵言辞里听到了他所否认的荣誉感,那让她想起记忆中的威廉·戴瑞爵士。 可现在韦赛里斯这么问,她不敢确定了。 丹妮含糊的问:“他是个骑士,对吧?” 韦斯利斯回答的也很含糊:“遭放逐的骑士。” 第29章 侍女 当花园里的声音远去,韦赛里斯已经不关心这场对“大熊”乔拉·莫尔蒙的面试后续的对话了。 是的。 在韦赛里斯看来,这是一场面试,是一场专为乞丐王安排的对乔拉·莫尔蒙的面试。 在乞丐王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在流亡国王对七国局势有个概念却没有实际参考的时候,在亡国故主对故土充满渴求却尚无从下手的时候,一个同样遭到“篡夺者”迫害,被迫远离故土,漂泊异乡,对七国实际情况了解颇深,言辞中透着诚恳,形容肃穆,有武力,还表露出骑士荣誉感尚存于心的流放骑士怎么才能不被乞丐王注意到? 连丹妮莉丝都对这位自称已经不是“骑士”的佣兵感到好奇,并理所当然猜测韦赛里斯会做点什么。 实际上,韦赛里斯已经在想他要怎么找借口,才能合理的解释自己现在不需要出手招揽或借伊利里欧之手暗中招揽这么个几乎没有拒绝条件的属下人选。 乔拉言辞透露自己即将完成泰洛西使节的雇佣任务,而伊利里欧现在对韦赛里斯的讨好态度是那样的直白。 胖总督接下来绝对会有所行动。 但在“侍女”问题和伊利里欧有过一轮暗中交锋后,韦赛里斯已经了解,伊利里欧是那样迫切想在他身边安插人手。 站在伊利里欧角度上看,韦赛里斯根本没有理由拒绝,即便韦赛里斯本人不愿出面,伊利里欧也会热情的包揽下来。为国王排忧解难,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阳谋,如果不是穿越者知道原著的情报,如果不是先知先觉拿着找问题的目光去看事情,一切都会发生的自然而然。 这给韦赛里斯出了难题,一味借口拒绝,固然可以把间谍挡在外面,可这种做法会否让伊利里欧察觉韦赛里斯对他的实际态度,暴露自身实际想法,继而过早引发双方的明牌对抗? 两害相权。 韦赛里斯很清楚,他现在可以说是优势全无。 韦赛里斯的唯一优势就是伊利里欧还愿意来软的,而不是来硬的,他才能从中斡旋。 韦赛里斯在脑内渐渐捋清了思路,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龙骨资源,而且布的疑阵足够多,他没必要把现在双方的暧昧态度搅乱,偶尔顺着胖总督的思路,让他们计谋得逞,再想想有没有办法顺水推舟,将计就计才是他目前应该选的应对方式。 韦赛里斯对阴谋诡计到底还是不够熟悉老练,他的头脑只能支持他想到这个相对优解。 说到底,一切都是因为底气不足。 假使韦赛里斯底气足够,在处境占据优势地位,那么他可以直接点出乔拉的身份,直接表明对此人的怀疑。可现在这么做属实激进了点,无异于打草惊蛇,把伊利里欧往天平的另一侧去推。 在韦赛里斯在脑子里绞尽脑汁思索对策的时候,丹妮莉丝也在发动脑筋猜测他的哥哥在想什么,但她知道的东西太少,无论是刚才韦赛里斯在做的事,还是在说的话,都在给她增加新的疑惑。 这会儿,女仆的扫帚已经从房内清扫到门口附近,她正要去换抹布去擦地板。 “等等,”韦赛里斯这时出口叫住了女仆,他支使着下人似的,“你,过来。” 女仆谦恭的走到近前:“尊贵的客人?” 韦赛里斯站在桌边,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问她:“我记得你叫阿妮,对吧?” “是的,”女仆谦卑的回应,“尊贵的客人。” 韦赛里斯嘴里没有一点含蓄,直接了当的问:“我想知道,你是伊利里欧的奴隶,还是签合同的女工?” “...奴隶。”女仆维持着谦恭的表情,语气平静的回答,“主人开恩,准许我不戴项圈。” “好。”韦赛里斯满意微笑,他坐下来,呼她上前,“过来,再靠近点,让我瞧瞧。” 女仆垂着头依言上前。她这回成了屋里唯一站着的人。她能轻易看到对面韦赛里斯坐在那儿,她看到他的目光从头到脚,毫无尊重可言的扫视过她的身体,审视她如同在审视一件货物。 她听到对方评价她:“还不错。脸蛋还行,身条也挺顺,人也勤快。” 她听到对方在使唤她。 “蹲下来。” 她蹲下来。 “抬起头。” 她抬起头。 “嘴张开。” 她张开嘴。 韦赛里斯的手捏住她的下颚,审视的目光看向她的嘴里,开始检验她的牙齿和舌头。 她听到对方最后给出的评价。 “不错。” 对话的两人看起来倒没什么,倒是丹妮因为事发突然,韦赛里斯的行动全在她意料之外,她不由咽了口口水,她很快认出韦赛里斯在用权贵们购买奴隶时观察健康的手法对待女仆——他们在里斯、瓦兰提斯流浪的时候见过,那时她偶尔恐惧这样的命运有朝一日...... 丹妮的心情在韦赛里斯使唤女仆的时候跟着上下横跳。 然后在某个时刻,她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反应如常。 这么想着,丹妮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杯饮了一口。 水进了嘴里,她才发现那是葡萄酒而不是柠檬水。 她忍住要呵气的冲动,将嘴里的酒水吞咽下去,然后她把杯子捧在手里,双手小幅度的动作着,像在把玩水杯。 没人注意到丹妮的小动作。 韦赛里斯的手收了回去,女仆努力维持平静,谦卑的发问:“尊贵的客人?” “可以了,起来吧。不用拿抹布擦地板了。”韦赛里斯说着,开始理所当然的使唤她去做事,“去那边,把箱子抬到这儿。” 女仆恭敬的点头,矮身迈步去将韦赛里斯房间角落的龙骨箱子抬到茶座边。 韦赛里斯自顾自打开箱子,把一件件龙骨摆到桌上。 龙骨和说好的一样,有原材料的五件,它们皆是没处理过的小截乌黑断骨,风蚀痕迹明显;有制备成奢侈品的五件,它们点缀珠宝、玛瑙或金银;有制成武具的五件,里面有最大的一件是一把单弧龙骨短弓,其余是四枚打磨锋利的箭头;也有纯粹的装饰品,一截相对完整的脊骨,一副半张脸的龙骨骷髅,三只留有指刺的完整指骨。 伊利里欧倒真舍得。 韦赛里斯肉眼可见的脸上泛起笑容,连丹妮都被琳琅满目的龙骨物件看迷了眼。 “尊贵的客人,”被晾在那里站在一旁的女仆忍不住出言询问,“我......” 韦赛里斯没打算让她说话。 “阿妮,安静。”他头一遭叫了女仆的名字,“以后我和妹妹说话做事的时候,没我的命令,你就给我乖乖的安静的站在那侍奉。还有,你以后要叫我主人。等会我会去跟伊利里欧说的,你以后是我的侍女了。” “......” 女仆和丹妮脸上同时出现了错愕的神情。 韦赛里斯没有再理会女仆,他转过头,用瓦雷利亚语对丹妮说:“胖总督打算送我侍女,这个女仆算是知根知底,我放在身边用着放心些。” 没等丹妮莉丝回话。 韦赛里斯对女仆用通用语发问:“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女仆好像还没从刚才被告知的信息回过味,她下意识般迷迷瞪瞪的回答:“我听不懂,尊贵的......啊,主人。” 丹妮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忍不住用瓦雷利亚语说了话:“可是...” “没什么可是...”韦赛里斯打断她,“我们是世上唯一的真龙传人,再怎么谨慎都是对的。” 丹妮听懂了话里的意思,没再试图说什么。可她心中的疑虑更深。 韦赛里斯见丹妮不再过问,也不知她是真听懂还是习惯性的沉默。 说起来,刚才别看韦赛里斯在房门口推倒酒杯、把渡银酒杯当反射镜观察楼道一通操作有模有样,可他根本不确定看到的是不是什么非常有用的信息,因为这位女仆没有如他料想从墙缝、天花板或某个角落出现,而是悄然从丹妮莉丝对面的空客房里出来的。 韦赛里斯想象不到对面的房间如何隔着楼道窥视另一侧。 韦赛里斯唯一能确认的,便是这个女仆应该就是监视者,因她出门时两手空空没带东西,动作轻巧小心翼翼,走向韦赛里斯房间方向时,非常明显的停顿了一下。她很敏锐的发现了韦赛里斯房门没关,她第一时间的反应出卖了她。 好在在她发现前,韦赛里斯已经把半倒在房门的酒杯捡起。 韦赛里斯一直不愿冒险试探就是因为这种试探碰到敏锐的人会是一种隐患,就像刚才,他捡酒杯的动作如果稍慢几秒,对方肯定会察觉到他的举动。 好在他足够稳,从没有低估过对方的敏锐程度。韦赛里斯的试探已经开始,而动作一旦开始就不能止步于此,这是韦赛里斯的处事之道。所以把女仆放在身边是他的第二步筹算,既然女仆在暗中窥视已经从怀疑变成确定,那么把她扣在身边,等于把暗中的眼睛放到明面,既可以看伊利里欧反应,也可以用这层关系借题发挥,支使她在一些情况下离开。 或许这样一来,可以在必要时短暂屏蔽窥视。 最差的可能是时刻有不止一双眼睛在盯着韦赛里斯和丹妮莉丝。 但会吗? 韦赛里斯认为不会,至少今天不会。 向来一些隐秘之事,参与者越多,事情越容易败露。韦赛里斯相信,这个道理伊利里欧一定也懂。 第30章 丹妮的温馨时刻 “龙,多么美妙的生物,瞧瞧这些骨头,多么美丽。” 韦赛里斯手里把玩着一截龙骨,恢复往日正常模样般,用通用语和丹妮莉丝说话。 “这些龙骨我能摸一摸吗?”丹妮大着胆子问。她努力不去看一旁恭敬侍立的女仆阿妮,让自己态度像往常一样。 “当然可以,我的好妹妹。”这正是韦赛里斯所想的。 丹妮伸手去触碰这些龙骨,她先去拿离她最近的一枚骨片。这骨片有些残破,上面风蚀严重的覆盖了各种划痕,是未遭打磨的原材料。她小心摸索着这骨片。入手的感觉是冰凉,粗糙,划痕是岁月的痕迹。丹妮看不出其有何特殊。 她很快换了下一个。 她的哥哥没有阻止。 那些一眼便知价值在其中最低廉的龙骨原材料一个个过手,丹妮发现除了颜色乌黑,它们与石头似乎没什么分别? 她接着去捧那些点缀了珠宝的奢侈品,小心翼翼品味着手里的感受,用眼睛仔细去瞧。 她什么也感受不到,也瞧不出来。但她在说:“好漂亮啊,这些真是送我们的吗?” “是借,这可都是我跟伊利里欧借来的,”韦赛里斯说,“将来都要还回去的。你一定好奇我为什么要借这些。” 【可以说吗?】 丹妮尽可能的让自己表现正常,回应道:“为什么?” “这些玩意在别人手里只会蒙尘,”韦赛里斯用瓦雷利亚语说,“我告诉你,好妹妹,龙骨里藏着魔法,龙蛋也一样。我们是真龙传人,要是能解开这些魔法,我们的复国大业指日可待。” 韦赛里斯说这话时眼睛里隐约有种狂热。 可丹妮不确定这当着女仆面说出来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丹妮用瓦雷利亚语回应:“真的吗?”她忍不住认真看向韦赛里斯脸上的神情。 韦赛里斯继续用瓦雷利亚语回答她:“传言亚夏的阴影之地,还有孵龙的魔法。要是能有龙蛋就好了。龙骨随手可得,龙蛋却难以寻获。”说话间,他随手递过丹妮自己手里把玩的龙骨。 两块,丹妮接到手上,入手是一丝若有似无的温暖。 是韦赛里斯的手温暖了它,还是它本来就与其余不同? 丹妮沉默。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会沉默。 韦赛里斯带着期待看向她:“你也觉得我在妄想?” “不,我只是......”丹妮搜肠刮肚,也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她说,“我不知道。” 丹妮莉丝不知道该说什么,可心里却有一股冲动让她变得胆大起来。她随手放下韦赛里斯递给她的龙骨物件,伸手去拿打磨锋利的龙骨箭头。 韦赛里斯没有阻止她的动作。 她用拇指指肚测试箭头的锋利:“啊。”一个不小心,箭头刺破了皮,指肚渗出了血珠。 “怎么这么不小心。”韦赛里斯连忙凑上前,关切握住丹妮的手,他不假思索般用嘴含住她的拇指。 丹妮感察到自己的手指被温暖湿润包裹。 片刻后,韦赛里斯停下动作,他关切说道:“你太纤弱了,丹妮,这可不好。殊无王室风范。”他皱眉思索,“唔...让我想想,这样吧。打今天开始,你要每天到我这儿来。”他随手把那张龙骨短弓拿起来,“我教你怎么拿弓,就当锻炼身体。” 丹妮心里的欢喜根本掩饰不住:“真的?” 韦赛里斯表情严肃的作出回答:“你的哥哥何曾骗过你?” 丹妮只当没听见这句话。 “可不要小瞧拿弓。”说着,韦赛里斯就起身,给丹妮莉丝演示起来。 韦赛里斯左手握住弓把,右手握住弓弦,双脚略略分开,身体微微向前倾斜,他目光锐利的凝视一个方向,而后抬起弓身,拉动弓弦。 恍惚间,丹妮看着自己哥哥持弓而立站在那,整个人无端生出些许肃杀感,像变了个人。 “看清楚了吗?”韦赛里斯缓缓收弓,松弛下来,“来,换你试试。” 丹妮依言起身,去接韦赛里斯肃然递过来的短弓。某一瞬间,丹妮想到了征服者伊耿的故事。 韦赛里斯对她说:“先学会站。身体要保持直立,双脚分开与肩同宽。”他双手搭在丹妮的肩上,纠正她习惯性的垂头动作,他拿脚轻轻踢开丹妮的双脚让她不要并拢在一起,显得战战兢兢且虚浮。“背部稍微向前倾斜,同时放松肩膀和背部。微微抬头。不要看我,看那边,墙上那副画,看到了吗?不要用眼睛直视那里,用余光看。” 韦赛里斯纠正着她的站姿,让丹妮渐渐有了点弓箭手的样子。 接着,他的双手抓在丹妮双手,示意接下来他会手把手的教:“控制呼吸。身体不要绷着,你很紧张吗?” 丹妮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我...”她在很努力的控制了。 韦赛里斯的声音在耳边告诉她:“不要回答,控制呼吸。跟着我,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随着几个有意识控制的呼吸,丹妮的心跳渐渐平稳。 他手把手把丹妮的手移到弓身:“握住弓把。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握住弓把,其他手指则应该放在弓弦上。不要用力紧握弓把,你应该轻轻地握住它。” 丹妮顺着他的手行事,努力模仿。 韦赛里斯给她调整手臂姿势,教导着:“好,现在开始拉弓。” 拉弦时,丹妮手指被韦赛里斯带着轻轻抓住弓弦,慢慢向后拉。弓弦比丹妮想象中更重,但大部分力量来自韦赛里斯的手。 丹妮极力控制住呼吸。她记着,要注视目标。 他们把弓拉出了一个强劲有力的弧。 韦赛里斯继续教导着她:“对,就是这样。你瞄准目标时,要将视线放在箭尖上,现在没有箭,就放在你拿弓的手上,想象那里有箭。用余光观察。手不要抖。” 拉弦的动作持续了七八个呼吸,直到目标和自己的手被丹妮凝视的几乎在眼里变了形。 “记住这种感觉。好,收弓。”韦赛里斯继续说话,“记住,丹妮,现在没有箭矢,所以收弓的时候一定要慢慢的收力,空放弓弦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行为,可能会伤到自己和旁人,对弓的损坏也非常大。这一点你必须牢记于心。” 丹妮的回答简短:“是。” 韦赛里斯满意的哼了声:“好。” 当覆在手上的温暖手掌离开时,丹妮一时间心中不禁生出些许怅然。刚才,她很努力的去听去学,可脑子里还是控制不住的同时在想别的事。 她想起故事里的征服者伊耿和他的姐妹妻子维桑尼亚和雷妮丝,在想他们之间是否也有过这样的温馨时刻? 在她脸上浮起红霞前,韦赛里斯的严肃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好,接下来是你自己练。就从站姿开始。” —— 今天发生的太多,当要为今天零零碎碎发生的琐碎事情提取信息的时候,阿妮也犯了难。她觉得除了那位乞丐国王用瓦雷利亚语说的谎言——龙骨、龙蛋、魔法那句,其他的便乏善可陈,都是些没有超出预料之内的事情。 晚上汇报的话她要好好考虑怎么说。 乞丐国王偷听花园对话时的反应值得一说,主人肯定最想知道的是这个,可乞丐国王情绪藏得很深,对此事说的太少。 乞丐国王对龙骨、龙蛋的不正常狂热已经不是新鲜事,可再加上今天的瓦雷利亚语谎话或许会让主人感兴趣,她不确定,但说肯定要说。 乞丐国王教她妹妹拿弓算是件新事,不过他的主人或许不在乎这些。 乞丐国王和他的傻瓜妹妹感情升温看起来也像是件值得说的,可这代表了什么呢?那少女似乎爱慕他哥哥,而她哥哥是个嘴里鲜有实话的男人。 阿妮的主人和阿妮都在猜乞丐国王抛出来的那些谜语,在揣测他的浮夸表现,在探查他的底细。 乞丐国王满嘴谎言。 这是阿妮的感觉,在她隐秘窥探过的人当中,这位国王的心机深沉能排上前列。 甚至于这一回她可能连自己都要被主人送过去到他身边服侍他。 只是便宜了那个里斯的婊子多莉亚,阿妮不知道主人和乞丐国王密谈时说了什么,却听说多莉亚出来时被安置到了主人的侧室。那床奴本该是乞丐国王的侍女,主人买下那婊子就是为了这个。 但现在乞丐国王的侍女成了阿妮。 阿妮很清楚。乞丐国王开口讨要,她的主人不会拒绝。 阿妮不禁想了想此后自己可能的遭遇,唯有安慰自己,起码乞丐国王长得还不赖,只要不是特别变态她都能忍过去。主人买下她,教她识字,就是为了这么一天。 第31章 给他找点事做 晚餐的时候,伊利里欧的宾客已经离去。 在这顿尤其丰盛的晚餐桌上,胖总督向韦赛里斯出言告罪:“陛下,请允许我为今天的唐突向您致歉。我向您保证,此类事情以后绝不会再发生。” “言重了,伊利里欧,”韦赛里斯给他递了台阶,“这不过是件小事,这是你的庭院,这种事实属平常,我能理解。不过你执意道歉的话,那么我接受你的道歉,希望这样可以让你心安。”他说着,出言赞叹,“像你这样忠实的拥王者可不多,伊利里欧。” 伊利里欧很当回事似的:“感谢您的谅解,陛下。” “对了,你不是要送我侍女吗。”韦赛里斯开启新话题,“我看那个女仆阿妮还可以,就她吧。” “阿妮?”伊利里欧想了想,像才把名字和人对上,“陛下想要她服侍左右的话,那就是她了,这是她的运气。” 就像阿妮自己想的一样,她的事只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甚至她的主人乐见于此。 伊利里欧很快转到了下一话题:“陛下,今天那位泰洛西使节的随行护卫中,有一个是七国骑士出身的骑士,听说是犯了些罪责,来厄斯索斯当了佣兵。我和他稍微聊了聊七国之事,发现他对七国了解颇深,比一般水手商人更有见地。我在想,这样的人需不需要招募过来,为陛下做事?” “七国的贵族在维斯特洛失势都喜欢往这边来,”韦赛里斯没给胖总督正常反应,而是说,“曾经的黑火是这样,我也是这样。想来那个骑士也是这样。”韦赛里斯不想一味的应对伊利里欧的试探,偶尔也想自己搞点事情让对方来应付,“事实上,今天你们在花园的谈话我听到了些许,你知道,房间就在花园上。是这样,伊利里欧,先不说那个骑士,我听到你们在说泰洛西往多恩的航路?” 伊利里欧笑容满面的亲切回答:“是的,陛下。不瞒您说,泰洛西人仗着地理位置,一直把持多恩的航路,如今和里斯、密尔起了纠纷,倒是教我们这些在边上看戏的可以借机从中运作。” “不错,不错。”韦赛里斯隐约另有他想,却不直说,只说,“这是好事,伊利里欧,这对我们的事业有好处。你的生意往维斯特洛去是对的,不止是多恩,风暴地、王岭、谷地、北境,哪怕兰尼斯港都是很好的商路,多找机会往那边做生意是好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陛下。”伊利里欧回答,“相信过一阵子,我能向您献上潘托斯最新鲜的多恩柠檬。” “我很期待这天到来。”韦赛里斯说完,不再多提多恩一句,把话题转回到骑士乔拉·莫尔蒙身上,“说回那个骑士,伊利里欧,我想你应该清楚我们将要做的是什么样的事。那个骑士是值得招募,但现在为时过早。这样,你等他完成现在身上的委托,便雇佣他给他找点事做。在这个过程中,你要看看他的品行究竟如何,若真是个人才,留待将来我亲自招募,若是不行,便寻个由头解雇了就是。” “还是陛下考虑的周全。”虽然没达到预期,却比最差的情况要好,伊利里欧恭维着韦赛里斯,出言问道,“依陛下所见,我该安排他做些什么来考验他的品行?” “...”韦赛里斯像是被问住了,思索良久,才回答,“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伊利里欧忧虑说道:“陛下,他是维斯特洛贵族出身,我对七国的风俗、贵族风尚所知甚少。恐怕会坏了您的事。” 这也是试探。伊利里欧经过思索,怀疑韦赛里斯是那种似乎知道事情怎么做是对的,有一套理论知识可以满足夸夸其谈的资本,知道处事的大致方向,可真到了具体的事情上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做的贵族子弟。 就比如现在算是安排人事,检验品行。韦赛里斯知道要安排事情来检验品行,可具体怎么做,他似乎根本没个头绪,所以推言把具体的事交给伊利里欧来做——在这些无关核心秘密的事情上,他似乎相信伊利里欧。 总而言之,伊利里欧认为这位乞丐国王有一点上位者的气质,脸皮足够厚,会浮夸的拿捏姿态,却缺乏实际处事经验。想想也对,乞丐国王根本没机会去实际处理这些东西。 “你放手去做,”韦赛里斯给胖总督回复,“你将来会是我的财政大臣,和七国的贵族打交道是早晚的事。” “既然您这么说了,那么我一定办好此事。”伊利里欧答应下来,又补充疑问,“若时机成熟,我要让他知道是谁在真正雇佣他吗?” “不,到那时,若他真的有值得招募。”韦赛里斯拿出了姿态,“我会亲自招募他。” “是,陛下。” —— 和阿妮预想的差不多。她的汇报里主人最感兴趣的是乞丐国王在他们偷听花园谈话时的反应,但她能给出的信息很少,于是主人便兴致缺缺,让她说别的事。 她接着说了乞丐国王和他妹妹今天的言语,他们在她面前一个教、一个学,一整个下午都在练习弓手的站姿,主人对此并不是十分关心,只正常当做一个情报表示知晓。 相较于那些和他们预料无甚差别的事,他的主人更关心乞丐国王是怎么挑中的她,并在她说完当时情形后进行了一番长考。 “你到他身边做事,不要急着表现自己,就把自己当个正常侍奉左右的女佣。”她的主人告诫她,“他不是个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人。你只需勤快做事,顺从他的命令。” “是。”她回答。 “他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对你如何,但你也不要试图勾引他,他似乎对女人有些奇怪的成见。不要用对那些没见过女人的年轻权贵那套对付他。”她的主人给她忠告,“还有,若他私下折磨你......” “我知道怎么做,主人。”她应声。 “好。我给你备了套新装。换上它,去国王那边。”她的主人送了她一袋礼物,最后对她说道,“别忘了你是谁。” “是,主人。” 第32章 冲动是坏习惯 贴身侍女总不能安排在别处,所以入夜时分,伊利里欧派人在韦赛里斯二进大客房里的洗漱间旁角落搬进一张小床,再让佣人们粗略搭起透明的隔断帐子,便算是国王新晋贴身侍女往后居住的地方。 随侍左右便是这么回事。 事实上,国王的侍女只是好听的称呼,乞丐王的奴隶才是真正的身份。海对面的国王身边那些贵族出身的侍女才叫国王侍女。 在伊利里欧答应韦赛里斯索求的时候,阿妮名义上就已经是韦赛里斯的私人物件,任他予取予求,打杀责骂。 这便是对奴隶制半遮半掩的自由贸易城邦真实的一面。 韦赛里斯当然不会忘记这个侍女的另一重身份,伊利里欧的间谍。 盯着自己的眼睛由暗转明,尚不确定暗中会不会又多了一双眼睛,韦赛里斯需要更加小心。 但不管私下是怎么个情况,送这个侍女在明面上至少表明双方合作正处蜜月期,往后韦赛里斯开口向伊利里欧要这要那时,可以更直白些。 韦赛里斯不是很担心秘密被察觉。他相信人们缺乏必要信息时,往往很难拼凑出真相。而他身上的秘密需要想象力,可一百年没见过真正魔法的人在没亲眼见到前,如何去想象并相信这些东西? 他们会把猜测放在更实际的东西上。 比如多恩。 伊利里欧连番试探,在步步紧逼的同时,也把信息暴露给了韦赛里斯。他们怀疑韦赛里斯的行为背后是多恩人在背书。 理所当然,符合逻辑。 让他们和空气里的多恩人去斗智斗勇吧。 韦赛里斯坐在房间书桌边这么想着,此刻,他像个为了完成毕业论文带着某种研究姿态对着油灯下的龙骨这看那看,装模作样摆出一副研究态度的大学生。 侍女阿妮见她的新主人自她进门后没有发出任何施令,便只得轻手轻脚恭敬的试图走近。 “没事做的话就一边待着。”到这时,韦赛里斯才跟她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我研究龙骨的时候不要靠近我。” “是,主人。”侍女阿妮恭敬的退回自己的角落里,开始静悄悄的整理自己的东西。 巨大的客房沉默下来,油灯下韦赛里斯的影子在屋里落下巨大的阴影,他研究龙骨的双手和油灯的火光凑得很近,落下的影子打在墙壁上,像只张牙舞爪的怪兽。 当韦赛里斯好似不得其法、陷入困境的龙骨研究换到第三块龙骨时,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韦赛里斯转头看向门,顺便看到侍女阿妮在看向他,像在等他反应。 韦赛里斯理所当然的支使她:“去开门。” 出乎意料的是,门外是丹妮莉丝。 丹妮看到开门的侍女,愣愣打了个招呼:“...阿妮。” 韦赛里斯开口问话:“有事吗,丹妮?” 丹妮莉丝主动来找哥哥,这还是头一遭。 “我...我刚才在自己房里练习持弓站姿,”她开始还有些磕绊,但说话很快就顺畅起来,“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错,肩膀有点疼。” 她兴致勃勃的练了一下午,没怎么用过的肌肉一时间这么使力,不疼才怪。 但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丹妮的借口。说实话,韦赛里斯想过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在被原来的韦赛里斯那样残酷对待之后,他不过是待她稍微像个正常哥哥,几次主动拉拢交心、设计心理暗示丹妮和他统一战线,或许吊桥效应真发挥了作用,就这么让丹妮莉丝对他更加信赖,那种夹杂超越兄妹之情的兄妹之情居然能让丹妮顶着韦赛里斯原本残酷待她的数年阴影,胆子大到主动来亲近他。 是什么刺激了她呢?是今天突飞猛进的感情?是伊利里欧送来的侍女? 无论是什么,丹妮莉丝这边的进展都有点太快,超出了韦赛里斯的预期。 情窦初开的少女总是容易被感情冲昏头脑。韦赛里斯早该想到。 丹妮莉丝聪明是聪明,但还是太年轻。 可这不正是他把事情推进到这一步的吗? 韦赛里斯收敛心思,冲她招手:“过来我瞧瞧。” 丹妮听话的走进房门,沉默掠过哥哥的侍女身前,来到哥哥面前。 韦赛里斯伸手捏向丹妮的肩:“是不是这儿疼?”这种亲昵动作他在丹妮身上做起来自然而然,一点也不含蓄,更不会脸红,连丹妮本人都不觉奇怪。 被捏住的肩膀酸痛让丹妮莉丝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是的,这是怎么了?” 韦赛里斯正经回答:“正常,这表示你练的没问题,发力位置是对的。肩膀酸痛是因为你之前没经受训练,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样的疼痛会伴你很长一阵子,直到你的肌肉凝实有力。我当初学射箭是在红堡,那时我比你现在小,红堡教头是威廉爵士,他那时有国王撑腰,每天逼着我训练射箭,每次训练完我的肩膀都会疼的拿不起叉子......好了,我是说疼是正常的,你洗澡的时候记得用热水浇一浇痛的地方。” 丹妮再度发问:“是威廉爵士教你拿弓射箭?”她记得威廉爵士还在的时候会教韦赛里斯剑术,可他从不认真去学,搞得威廉爵士私下里常常为此唉声叹息。 “是啊。”韦赛里斯听出来丹妮还不想回屋,干脆拉她坐到身边,和她闲聊,“你应该还记得他教我剑术的模样吧,丹妮,我不瞒你,后来我时常后悔,仅仅因为我对威廉爵士在红堡射箭时让我吃的苦头记忆深刻,当初便没有认真去学。现在想想,唉。” 听韦赛里斯叹息,丹妮不知该怎么接话:“......” 韦赛里斯倒不在乎丹妮什么反应,闲聊几句后,他便随手拿起桌上的龙骨,又开始对着油灯的灯光研究不停,看得入神。 丹妮第一次知道韦赛里斯在房间里会对着龙骨做这种细致研究,她在身边坐了一阵子,看他似乎毫无进展的模样,问题在她心里修改了好多次说辞,才终于从口里说出:“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呢?”她觉得还是像平常一样随口问出来比较好。 “龙骨里藏着魔法。”韦赛里斯用瓦雷利亚语回应她,“我在研究怎么得到它。” 他回答的理所应当,眼里的狂热模样不似作假,倒让丹妮不由发怔。如果这是“秘密”,他为什么不做半点遮掩呢? 丹妮的思绪发散了好长一阵,最后什么也没说,沉默着陪坐在他身边。 又过了一阵。 韦赛里斯叹息着放下手里的龙骨,神情难掩低落的用双手捂住脸,他揉了揉脸,然后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在丹妮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说话时,韦赛里斯的心情似乎已经恢复,他看向丹妮,说:“到我锻炼的时候了,你要是闲着无聊,就翻翻书桌上的故事书看,困了就回去洗澡睡觉。” 然后不等丹妮回话,韦赛里斯在她注视下站起身。 他摸出匕首,在房间空旷的位置凝神站定,而后开始挥动匕首。 一下又一下。 匕首在韦赛里斯手里平淡无奇的挥击空气。 丹妮愣愣坐在桌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目光随着韦赛里斯旁若无人的动作而动,又不由看向房间里自始至终默默坐在角落静候的侍女阿妮。 一开始,丹妮在想的是,是什么让哥哥韦赛里斯可以做到无视他人,埋头做自己的事?他这时候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可一分钟过去,一刻钟过去,一个小时过去。 她看着韦赛里斯挥汗如雨,手里匕首仍旧在向前挥出。她的不解渐渐化作震惊和讶异,最后是麻木。 当韦赛里斯停止挥击匕首的时候,丹妮发现自己想了很多东西,可脑子里短时间却无法把它们串联起来。她对自己的哥哥有了全新的认知。 韦赛里斯就很平常,他吩咐:“阿妮,去叫人准备热水,我要洗澡。” “是,主人。”阿妮得到命令,立刻就去做事。 韦赛里斯看向显然大受震撼的丹妮莉丝:“这么晚了,丹妮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记得洗个热水澡。做个好梦。” 丹妮心里有好多思绪,但话到嘴边,只有一句如常的回应:“那么,我回去了。” 她在想,要成为维桑尼亚和雷妮丝要的东西或许比她想象中更多。 韦赛里斯目送丹妮离开,觉得她应该已经从冲昏头脑的感情中清醒了些,不管是什么刺激了她,冲动行事都不是个值得鼓励好习惯。 至于私下在偷偷努力锻炼的这件事,韦赛里斯心知肚明,这事估计在庭院里也就丹妮莉丝不知道了。 第33章 异梦 她睡着后,那些以为已经过去的糟糕回忆又涌现出来。 韦赛里斯狰狞的看着她。 “你不想唤醒睡龙之怒,对吧?” 她在漂泊无依的海上,上方是雷霆暴雨。她独乘小舟,随时会被海浪吞没。在她前方极远之处有一个黑点,因为距离的关系,显得相当微小,但她依然能辨认出那是一座小岛,岛上有龙型的城堡,韦赛里斯身形高大如巨人站在那里。她不会操舟,只能由着海浪推着往那边去。 “......不想唤醒睡龙之怒,对吧?” 韦赛里斯挥手,拳头如风暴打在她身上。他的手指像蛇一样,啮咬她的身体,又捏又拧又扭。他厉声尖叫:“龙石岛、君临、铁王座、七大王国,全都从我们手中抢了过去,而我们通通会要回来!”他疯狂嚎叫,指甲抠进她皮里。她身上被抠出血痕,鲜红的血液从刮破出的皮肤渗出来。 “......唤醒睡龙之怒,对吧?” 她看见小舟飘近那座有龙型城堡的小岛,她离越近,高大的韦赛里斯身形越小,打在身上的拳头如微风,她难道忘记了那些疼痛吗?风暴似乎渐渐平息,滔天的巨浪越来越小。她看到一扇漆成红色的门。“...家。”她轻声细语的说出。“那里不是......家。” “......睡龙之怒,对吧?” “有家人......” 她看到韦赛里斯一半的脸在冲她微笑,喉咙同时发出两种声音。 “......睡龙......” “有家人在的地方......” 她的肩膀痛的像在烧,韦赛里斯在前面冲她微笑。她离得更近,有龙型城堡的小岛就在前方。她鼓足勇气站起来。韦赛里斯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 “......” 那些恶毒的言语随风而逝。 “有家人在的地方,才是家。” 小舟无需操控,她离得越来越近,韦赛里斯向她张开双臂。 “不!” 她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她回头,她身后是一座虚幻的高大厅堂。飘渺的鬼魂罗列长厅两侧,隐约能看到他们穿着古代君王的褪色服饰,手握淡色火焰剑,他们的身形飘渺,头发有的银色、有的金黄,有的亮如白金,眼睛则是蛋白石、紫水晶、电气石和翡翠的颜色。 “不!”他们高叫,“不!” 她不解回望,那些鬼魂眼中充满责备,看她像看个做错了什么的小女孩。 小舟无需操控,她正离他们越来越远,离韦赛里斯越来越近。 她感到茫然。 这时,小舟停了下来,停在海上。身前是冲她微笑的哥哥韦赛里斯,身后是让她感到迷茫的责备目光。 【我做错什么了吗?】 她问。 没人给她回答。 黑暗笼罩住她。 点点紫色星光从她身体涌出,被飘渺深邃的黑暗漩涡吞噬。当从茫然恢复时,她已经身处渐渐熟悉的黑暗大幕外。 她的身体在发烫,她垂下头,看到自己身上散布的火星更多,那些有火星的地方正发散灼热息流,钻入皮肤顺着血液流入她的身体。 “这表示你的血脉在觉醒。别忘了,我们是真龙传人,血液里燃烧着熊熊烈焰。” 在陷入虚无前,这是她最后想到的东西。 她骤然醒来,嘴里有股铁锈味,是她在做梦时不知何时咬破了嘴唇。 她记得梦里的光怪陆离,醒来时便仔细回想。 那些鬼魂的责备目光让她印象深刻。 【我做错了什么吗?】 她问自己。 她无法理解那究竟代表什么? 她从床上坐起来,靠在床头。窗外夜色深沉,点点星光遥挂高天,海风带着咸腥味道吹进房里,夜凉如水。 到这时,她才发现,睡前折磨着她差点睡不着的肩膀似乎痛得不那么厉害了。 第二天,当午饭后日常散步走到有海浪声的凉亭,丹妮鼓足勇气悄悄把夜里的梦完完整整告诉韦赛里斯时。她头一回在韦赛里斯脸上瞧见了自他受雷击后便好似没有出现过的慌张。 但韦赛里斯很快掩饰住了慌张的神色:“丹妮,你实话告诉我,你前面几次做梦也有我残酷待你,有那些鬼魂?” “梦到鬼魂是第一次。”丹妮谨慎回答,“我会...害怕。”她胆子日渐变大,可说这些东西时还是忍不住眼神躲闪,用余光瞥视,看见韦赛里斯只是在认真听她说话,她才补充。“我会害怕你。我不知道为什么,前几次都是...突然之间,心底的恐惧像早晨海边的潮水一样涌上来,可做完梦,第二天又像黄昏退潮一样消失无踪。” “噢。”丹妮在韦赛里斯脸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说出口还是,“...噢。” 丹妮不禁感到慌张:“怎么了?” “走累了。”他突然说,“咱们就在这坐着休息会儿,好吗?” 韦赛里斯面无表情的在亭子边坐下,他看向狭海,目光遥望海平面的极远处,陷入深思。 韦赛里斯曾以为红色彗星降临会是他的时机,现在看来,那或许会是他的劫难。 回过头想,那些被他通过梦境吞噬的紫色尘埃,真的是龙魂吗,真的只是龙魂吗? 那些丹妮莉丝梦里“非我”的部分,真是龙骨残魂带给她的,而不是潜藏在坦格利安血脉里的魔法? 他知道在原著中,当丹妮莉丝被巫魔女用黑魔法诅咒时,丹妮莉丝的梦里出现过类似的描述——古代君王的鬼魂。 那是丹妮莉丝即将成为龙之母的时刻,不像电视剧里那么潦草的刻画,在原著里,丹妮莉丝经过一场克式故事一样的梦境,自那之后,苏醒过来的丹妮莉丝一直处在一种神秘状态,她模糊的依靠某种神秘力量驱使做了一场疑似魔法献祭的仪式,在这种神秘力量驱使下,丹妮莉丝投入火焰,最终孵出了三条龙。 那些出现在她梦里的鬼魂只是幻觉?是死物?是魔力觉醒后触发的魔法幻象? 还是因为魔力低迷,不得不沉睡于某处神秘存在通过血脉施加的魔法投影? 韦赛里斯不得不做这样一种设想,如果这种魔法力量根植于血脉,是基于血脉与神秘存在产生的联系,那么当他进入这具坦格利安末裔的身体吞噬他的灵魂和记忆时,占据他的身体时,那个神秘存在知不知道呢? 他通过进入丹妮莉丝梦境获取力量,吞噬那些紫色尘埃时,那个神秘存在知不知道呢? 他的行为是不是在破坏那个神秘存在的本来安排呢? 答案已经很明显。 韦赛里斯不是没怀疑过丹妮莉丝身上有‘神明的视线’——假使那是神明。却因为无事发生,便觉得风险不是很大,还以为祂似乎默许自己的行为,或者祂察觉不到。 现在来看,祂其实不是默许或察觉不到,而是还无法通过现实来进行干涉罢了。 海利亚女神的仁慈让韦赛里斯在冰火世界掉以轻心了。 祂分明在疯狂暗示丹妮莉丝远离韦赛里斯,但因为某种原因祂的意愿无法达成。韦赛里斯吞噬的那些紫色尘埃一定某种程度影响了祂和丹妮莉丝产生神秘学联系。 实话说,直到刚才,韦赛里斯还沾沾自喜,因为昨天他让丹妮接触了两份含龙魂的龙骨,成功激活两份魔力。 在他的预想中,收集龙魂可以慢慢来,因为到红色彗星降临还有很多的时间。含龙魂的龙骨再少,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哪怕一百份龙骨只有一份能用,他都可以不急不躁。 可现在来看,由不得他稳坐钓鱼台。 从来到这世界成为韦赛里斯起,他就已经不知不觉给自己树了敌。 有和解的可能吗? 这个想法冒出来时,韦赛里斯自己都想笑。 不说现在根本找不到地方和解,他想变龙就离不开丹妮莉丝,对方愿意把丹妮莉丝拱手让给他吗? 沉默了好久,无法确认韦赛里斯的情绪让丹妮感到不安,她忍不住大着胆子问:“你在想什么,怎么了?” “...丹妮,”韦赛里斯听到了她的不安疑问,他转头,很认真的说,“接下来要走的路会很难,前方充满艰险,荆棘密布,你愿意和我同行吗?” 她听不懂,却听出其中另有深意:“什么?” “没关系,把手给我。”韦赛里斯牵起她的手,“走,继续朝前吧。” 第34章 琼恩·艾林 “请您当心。” “‘请您当心’?”老首相锐利的目光像鹰,直视前方向他发出示警的奇怪男子,“藏头露尾、不敢真面目示人,是谁在说话?” 就在刚才,侍卫修夫向老首相通报,一个不肯通报姓名的访客越过首相塔外的其他侍卫,出现在他的贴身侍从身前要求面见。 访客体格粗壮,穿着沾满泥泞的破烂靴子,披着用极粗糙的料子制成的厚重褐色长袍,面容被蒙头斗篷遮住,浑身汗臭,两手藏在重重叠叠的袖子里。 “请您谅解。”蒙面人用怪异的低沉腔调说,“首相大人,我请求和您单独交流。” 老首相眯起眼睛,没立刻回答,空气里的沉重悬宕于空。“修夫,你先退下。”随着老首相命令发下,凝滞的空气才稍稍缓和下来。等门关上,房里只剩他们两人之后,这位访客方才掀开斗篷。 “瓦里斯。”老首相说出来客的姓名,脸上没有讶异,仿佛这在他意料之中。 “首相大人,”瓦里斯彬彬有礼地向老首相致意,他说,“请您务必当心,恐怕有人要加害于您。” “‘有人’。”老首相问,“谁?” “您问我,首相大人。”瓦里斯回答,“我斗胆说一句,这您恐怕比我更清楚。” 老首相问下一个问题:“你知道些什么?” 瓦里斯回答:“您位高权重,他们不敢明着对付您。首相大人,请您小心您的饮食,往后可叫人先尝过食物,自己再吃。” 老首相的眼皮微跳:“你说会有人下毒谋害我,你有证据?” 瓦里斯语气恭敬:“睿智如您,难道想象不到他们的手段,谁也......” “只有不配做人的东西才会想到这种事。”老首相一脸严肃打断了瓦里斯的话。 瓦里斯没有生气:“人们说,毒药是女人的武器。” 老首相没给他好脸:“还有懦夫和太监。” “您不信任我。”瓦里斯叹了口气,“但这是我的忠直之言啊,首相大人。” “你知道些什么?”老首相又问了一遍之前问过的问题,“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您的一举一动事关国事。”瓦里斯回答,“很多双眼睛在看着您呐。” “也包括你。”老首相说,“人们说在君临,小小鸟儿们无处不在,八爪蜘蛛无所不知。” 瓦里斯露出锐利伤人的微笑:“没有人能无所不知,那不过是凡夫俗子们的妄言,首相大人,智慧如您应该清楚。我只知道我应该知道的事,这是国王赋予我的职责。” 老首相问:“那么是国王派你来的?国王知道?” “是我的职责派我来的,首相大人。您尽管取笑我。但太监也有荣誉心。”瓦里斯有点难过,像被伤了心,“七国上下全是您在维持,国王每天在做什么我们都清楚。” 老首相根本不信任他:“凭这句话,就能叫人拔掉你的舌头。” “您要像对伊林·派恩爵士那样对我?” 伊林·派恩爵士是现任国王的御前侩子手,是来自西境的派恩家族的一名骑士。曾经,伊里斯二世国王时期,他给国王之手泰温大人当近卫队长,由于有人告密说他声称“泰温大人才是七国的真正统治者”,因此他被国王拔了舌头。 “我不是泰温,现在的国王也不是伊里斯二世。”老首相问了第三遍,“我再问一遍,你知道些什么?” “如果您问我的是您和史坦尼斯大人在密谋的事,我实话告诉您,首相大人,我知道,国王也知道。”瓦里斯回答,“您打算让史坦尼斯大人继任您的东境守护职责,让您的儿子去给他当养子。但您恐怕不知道的是,国王私下已经向王后许诺,这个位置会交给詹姆·兰尼斯特,他希望您的儿子去给泰温大人当养子。” 老首相凝视瓦里斯,半晌没有说话,屋内凝重的氛围叫人口干舌燥。 “哼。”老首相打破沉默,“离开吧,瓦里斯。你的职责是向国王尽忠。对国王保持忠诚,不偏向任何人,才是你的职责所在。” “是,首相大人。”瓦里斯心中不由得暗暗发出一声叹息,“您的告诫我会牢记于心。” 瓦里斯离开了。 过了一阵,老首相的侍从修夫敲门进来。 老首相问:“看见访客从哪儿走了吗?” “马房。”年轻的侍从回答,“我跟下去,没找见人。我找不到路。” “算了,下去吧。以后马房那边要安排人留意。” 老首相吩咐完,等侍从修夫走了,才从首相会客室桌上书卷中翻出从派席尔大学士那里借来的《七国主要贵族之世家谱系与历史》。老首相将书小心揣进怀里,才正式结束今天的案牍工作,走回房间。 老首相回到房间时,他的夫人莱莎·徒利夫人正抱着他的幼子劳勃·艾林半躺在床。 莱莎夫人正在给她六岁的儿子喂养母乳。 劳勃·艾林一直体弱多病,所以莱莎极端溺爱这个儿子,处处庇护,事事骄纵,甚至到劳勃六岁的时候都还没给他断奶。 老首相看自己孩子这般模样,心疼之余,更知道他现在这副模样根本不能承担任何责任。 老琼恩知道自己年纪已经不小,他指定了许多继承人,但他们却一个个先于老琼恩死去。可他已经年迈,他的夫人多次流产,最终才生下一个体弱多病的儿子劳勃·艾林。 他和莱莎夫人的婚姻没有幸福,在劳勃的掀起义旗期间,为了获得了奔流城的支持,琼恩和他的养子艾德·史塔克分别娶了霍斯特·徒利公爵之女莱莎·徒利和凯特琳·徒利。 那时,老琼恩的年纪就已足够当莱莎夫人的爷爷。 “夫人还没睡啊。”老首相和他夫人打招呼,往常出现这种情况,意味着莱莎夫人又有什么事情要借题发挥,要么是惩戒“不听话”的佣人、要是索求一些职位安排。 莱莎夫人以前不这样,年轻时代的莱莎是个漂亮、苗条的大胸女孩,纤弱又腼腆,而今她却性格偏执,严厉而刻薄,认为到处是敌人。侍女、侍从们都怕她,只有老首相的威严还能稍作压制。 但今天没有。莱莎夫人只静静的给孩子喂母乳,她的手轻柔的抚摸怀里的孩子,微笑在她脸上绽放,就像个温柔慈爱的母亲。 莱莎夫人听到丈夫的招呼,她连忙对老首相作出嘘声的动作。 “乖罗宾亲亲,妈妈爱你。”莱莎夫人声音温柔的唱着哄睡小调,“乖罗宾亲亲,乖乖吃饱睡觉......” 这副温暖画面让在外劳累了一整天的首相大人感到莫名温馨,他向他的夫人点头致意,然后脚步悄悄,走向卧室的书桌。 他习惯性的想给自己倒上一杯睡前的葡萄酒。 酒壶是空的。 他看向夫人和孩子,不忍说出打扰的话语,独自悄声起身,脚步轻微走向门口,小声招呼他的贴身侍从修夫去给他装酒。 没多久,他的侍卫给他带回了装满酒的酒壶。 在上床睡觉前,他在书桌又翻了翻那本《七国主要贵族之世家谱系与历史》。 想到他和史坦尼斯查到的东西,他的心绪莫名复杂,由衷的发出了一声慨叹。 这种可怕事实一个不小心就会让整个王朝陷入烽火,他选择的解决方式将深刻影响这个国家的走向? 重担在肩,何其艰难。 带着复杂情绪,老首相喝了口酒。 莱莎夫人的哄睡小调还在温柔唱着。 “乖罗宾亲亲,妈妈爱你。 乖罗宾亲亲,乖乖睡觉。 有妈妈在,无人可以伤害你。 有妈妈在,无人可让你畏惧。 乖罗宾亲亲,妈妈爱你。 乖罗宾亲亲,乖罗宾亲亲......” 当夜,老首相病倒了。 第35章 风乍起 急性的肠胃疾病来势如风,只用了一晚上就将这位为劳勃国王操持国家多年的老人击倒。 来自鹰巢城的学士柯蒙是来为老首相诊断的第一个医师,他怀疑首相中毒,托言老首相患有胃病,又常在葡萄酒里加冰块,这影响到了老首相的肠胃,他让艾林大人喝下清肠剂和胡椒液,本意是想让他呕出毒素。 但琼恩大人的病情却持续恶化,他烧的严重,说不清楚话。 首相塔的人于是连夜去请派希尔大学士,但大学士查看后,却只带来悲痛的消息。大学士说自己无能为力,首相大人康复无望,临终之际应该给他喝下罂粟花奶,好让他不再受苦。 莱莎夫人不相信这些,阻拦了好长一阵,她拼命哀求大学士拯救她的丈夫,后来甚至严厉的喝问他们为什么不救自己的丈夫。 老首相在最后高烧弥留的阶段多次高呼“劳勃”这个名字,人们想让劳勃·艾林去陪侍他的父亲,可莱莎夫人不准孩子进病房,怕他被传染疾病。 最后时刻待在老首相身边的是国王劳勃陛下。劳勃国王闻讯赶来,在病床边坐了好长时间,跟琼恩大人谈起往日的美好时光,希望能提振老首相的精神。但突来的疾病像把烈火,国王只能眼睁睁看着琼恩大人被它燃尽生命。 派希尔大学士第二次提议给老首相喂罂粟花奶,好让他不再受苦时,已经无人反对。 老首相在阖眼之前,拼命的想说些什么,他说“种性强韧”,可他烧的吐词已经含糊不清,难辨其意。 老首相没熬过第二天清晨。 唯一的令人感到安慰的是,首相大人在喝下罂粟花奶之后已经平静下来。派希尔大学士向国王保证,他是在安详中死去。 老首相的葬礼在贝勒大圣堂隆重举行,自国王以下,无人不为这位老首相的突然离世而感到悲痛。 葬礼由国王代为举行——在老首相死的第二天,莱莎夫人携其子劳勃·艾林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离开了君临,返回谷地。 御前大臣和王领贵族们都来参加了这场隆重葬礼——除了国王的御前海政大臣,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公爵,他于老首相生病的当夜不知所踪,第二天国王亲自召开的御前会议都没去参加,国王找不到人,也不想找。 没人关心这两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但当所有人都期待着国王任命的新首相将会是谁时,国王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国王宣布了他的行程,他将北上去往北境,去访问临冬城。 消息传到狭海对岸伊利里欧这边的时候,胖总督震惊的差点摔了杯子。他有些措手不及,七国的风云变幻,老首相突然暴毙,他毫无心理准备。 瓦里斯的来信说这一切阴谋另有缘由,连他都没查出来到底是谁暗中对老首相下的手,他只是闻到风声,试图阻止却没能成功,他有几个怀疑对象,但这些跟伊利里欧在信上说毫无意义。 一切已经发生,他们当顺势而为。瓦里斯认为这事发生突然,乞丐国王和他背后的势力应该也处在措手不及的境况下,伊利里欧要把握时机,借机查清楚乞丐国王的底细——只知道乞丐国王单向联系的方式远远不够。 老首相的突然死亡在预料之外,劳勃国王决定北上也是所有人都无法预料到的情况,局势越是复杂,越要沉的住气,做好自己的事,等待风起之时。 伊利里欧没有读第二遍,就把信烧了。 伊利里欧皱眉思索,消化着信息的同时,思考信息传达给“格里芬”,他们那边会作何反应?传达给“乞丐国王”,他那边又会作何反应? 潘托斯对维斯特洛的消息通常都是滞后的,就比如现在,伊利里欧的消息源比传言真正到达潘托斯快了几天,甚至一个礼拜。 这会儿,潘托斯港口的讨论还停留在提利尔家族的“百花骑士”洛拉斯·提利尔在乔佛里王子命名日的比武大会上击败“弑君者”詹姆·兰尼斯特夺得冠军。 洛拉斯是近期来往七国商船的水手口中新兴的维斯特洛风云人物,他的年轻武勇和俊俏的容貌经由这些水手传扬,在潘托斯的港口里广为人知。 说来也巧。 韦赛里斯是和北境的史塔克公爵在同一天得知老首相琼恩艾林去世的消息,甚至史塔克公爵比他稍早。 “今天我接获了令人震惊的消息,陛下,我本不想在深夜打扰您。”在预估知晓七国变故的第一批水手到来前一天,伊利里欧把消息告知了韦赛里斯。胖总督亲自登门,把韦赛里斯的贴身侍女阿妮赶出房间后,他开口道,“琼恩·艾林过世了。” “谁?”韦赛里斯脸上露出夸张的讶异,仿佛自己没有听清。 伊利里欧神色凝重:“琼恩·艾林。篡夺者的国王之手,七大王国的首相琼恩·艾林。” 韦赛里斯的脸上炸开了激动而浮夸的笑容:“琼恩·艾林?他死了?!”他像是对突来的幸福难以置信,向伊利里欧确认,“这消息确实么?” “我的属下亲口告诉我,他们在君临得悉消息后,即刻驱策只放了压舱石的空船赶回潘托斯港,”伊利里欧有备而来,他呈上一卷信纸,上面是字迹潦草的七国通用文字,“这是他们摘抄的讣告,陛下。” 韦赛里斯接过信纸的手在发抖,他看了又看,手指汗水浸湿纸张:“他们人呢,你的属下,伊利里欧?” 伊利里欧回答:“我安排他们在港口休息,没让他们到这边来。” 韦赛里斯呼吸急促:“赏他们,重重有赏!” “陛下,我给他们发了金子,这是约定好的报酬。您看还要赏赐什么给他们?” 韦赛里斯看了看自己周围:“我眼下什么都没有,伊利里欧,你给他们每人一倍的报酬,账记在我头上,和那些龙骨一起,将来我一并还你。” “是,陛下。”伊利里欧满口答应下来,“您可还有什么需要吩咐我做?” “伊利里欧,我告诉过你,我在蛰伏等待时机,如今时机已经到来。”韦赛里斯意气风发,“只没想到这么快,真是诸神开眼!” 伊利里欧热切的问:“我能为您做什么,陛下?” “做什么...”这问题让韦赛里斯一顿,他稍稍收敛得意的神色,认真而急切的来问,“...七国有流言兴起吗,伊利里欧?” “什么样的流言?”伊利里欧问。 “嗯?就那个,我跟你说过。”韦赛里斯表情认真。 “呃,这个......恐怕没有类似流言。”伊利里欧回答,“或许是七国的消息还没传过来,毕竟相隔狭海,陛下。” “让你在七国境内的手下多留意这方面的事,伊利里欧。”韦赛里斯煞有介事,“这很重要。” “是,陛下。” 韦赛里斯想了想,想到什么似的,问:“我之前让你去挂售的龙骨吊坠,有人过问吗?” “有倒是有。”伊利里欧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 “哦?”韦赛里斯很关心的样子。 “...有个收藏家以为吊坠上熏黑的银链是某种新奇材料,问清楚后骂我们是奸商,陛下。”伊利里欧从容回答。 “......”韦赛里斯一时语塞,“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就没了,陛下。” “...好吧。”韦赛里斯有些不自在的样子,“再有人过问,一定要尽快告知我。” “是。”伊利里欧看起来就像是对韦赛里斯的所有命令都不会拒绝。 韦赛里斯突然沉默下来,盯着伊利里欧看,仿佛在思量着什么。 伊利里欧安静的等着。 终于,韦赛里斯开口了:“除此之外,给我备一艘船。” 伊利里欧关心询问:“陛下是打算?” 韦赛里斯没回应胖总督的疑问,他凝重神色,以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看向胖总督:“诸神在上,我问你,伊利里欧,我现在只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国王,我若要求你现在就履行财政大臣的职责,你可愿意?” 伊利里欧神色振奋:“陛下愿意信任我,驱使我,是我的荣幸。” “好。我没有看错你。”韦赛里斯眼里隐约有泪光闪动,他给伊利里欧一个新的称呼,他说,“我的财政大臣。” 伊利里欧欣然接受这个称呼,热情高涨的问:“陛下,您要我为您做什么?” 韦赛里斯吸了吸鼻子,像在控制情绪,他缓了一阵,才说:“在此之前,我要先告诉你一件事。我的财政大臣。你之前问过我,等时机到来,我的军队从哪里来。现在我告诉你,我和七国境内某个领地的封君另有谋划。他会出军队助我复国。抱歉,没有征得他们同意前,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但放心,我们已经筹划好了一切。” “嘶~”伊利里欧的震惊溢于言表,“陛下。我...您...您将这么重要的事告知我,我实在...大受震撼...我...” “我的财政大臣。”韦赛里斯伸手抚在他的财政大臣肩头,示意他稳住心神,“我告诉你这些,是让你安心,也是让你去给我办事的时候更有底气。” 伊利里欧受宠若惊:“您要我做什么,陛下?” “我的财政大臣。”韦赛里斯说出要求,“我要你北上布拉佛斯,去以我、韦赛里斯三世国王的名义暗中找铁金库借钱,去布拉佛斯、去诺佛斯、去科霍尔找你信得过的银行家、商人借钱。” 听到这么个任务,伊利里欧忙说:“若是钱财,陛下,我略有家资。” 韦赛里斯早有说法准备:“不,即便你是我的财政大臣,国王也不应肆意挥霍臣子的家财。何况这并不全是为了钱,他们愿意借最好,不愿意也无所谓。” 伊利里欧表示不解:“这?” “你的真正目的,是在开口借钱的时候,悄悄散播那个言论,记得吗?‘三个王储’。” 伊利里欧终于感到震惊:“陛下,这会不会...太激进了?” “我的财政大臣,这招叫,‘七国的新歌谣,同时在境内境外传唱’。”韦赛里斯说,“你明白吗?” 【可如果境内没声呢?乱不起来呢?境外的咱们不就成了小丑和靶子?】 伊利里欧怀疑,不,他确定。他身边的乞丐国王根本没意识到老首相死的有多突然,有多么让人措手不及,乞丐国王误以为这是正常的时机,甚至没有想去和多恩人通气,就开始要按照他们不知什么时候拟定的计划开始行事。 执行力倒是够了,可脑子似乎有点...... “陛下......是不是先跟您说的那位封君通个气?” 韦赛里斯板起脸:“你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伊利里欧堆起笑容,“对了,陛下您之前谈到让我给您安排一艘船。” “对。是的,给我备一艘船。”韦赛里斯说,“在你北上时,我将南下,去密尔、去泰洛西、去里斯找那些总督、大君和商界巨贾借钱。当然,借钱是假的,我是去暗中散布那个言论。” 伊利里欧不知该说什么了,他暗自略感风趣的问:“那潘托斯呢,陛下?” 韦赛里斯说:“这是你的家乡所在,如果篡夺者的人查过来,暴露了可不好,这会给你带来威胁。” 【你人还怪好的。】伊利里欧几乎想笑。【要怎么样才能‘暗中’在别的城市完成这个听起来很美好的计划,秘密达成而不暴露自己?】 伊利里欧心里无语时,乞丐国王仍在展望着成功的画面:“...我们在瓦兰提斯会合,我的财政大臣。‘我们’。” 他暗示当他们到达瓦兰提斯,那位支持他的封君也会出现。 胖总督张了张嘴,但觉得刚刚获得信任,不应该在乞丐国王兴头上触他的霉头,于是他说: “是,陛下。” 第36章 船与人 “我的财政大臣,船准备的怎么样了呢?” 第二天晚上,伊利里欧刚回庭院,韦赛里斯就迫不及待主动去寻他。 伊利里欧总督抖着胡子轻轻笑了:“筹备工作没那么快,既然要远航,又有那样的目的,咱们总得做些遮掩。我筹备些货物,安排信得过的人手,让您坐的船扮作行商,也方便您暗中行事不是?” 韦赛里斯连嘴唇都没动一下:“你做的对。”他看起来不是很乐意。“可时机难得,咱们都要快点出发才是。七国那边的人说不定在等我们一起同步行动呢。” 伊利里欧恭维他:“我的国王啊,您已经等了大半辈子,再多等几天……就算再多等个几月,又怎么样呢?” 【要知道海对面的多恩人可是一点动作也没有啊。】 韦赛里斯抿着嘴:“挂售的龙骨吊坠,今天有人过问吗?” 伊利里欧回答他:“还是没有啊,陛下。说到龙骨,您让我给您更换一批,明天就能到了。” “总算是还有个好消息,我的财政大臣。” 到现在,韦赛里斯已经不打算从伊利里欧这里谋划龙蛋了,他在自己不够强大前,不是很敢尝试让丹妮莉丝接触龙蛋。 龙骨的残魂固然稀薄,但危险程度低,虽然含龙魂的龙骨稀少——随着伊利里欧换了几个批次,常常出现二十份里一份也无的情况,可终究还是能继续靠龙骨稳妥。 如果有人知道韦赛里斯的所思所想,或许会觉得他这样像只胆小老鼠,缩头缩尾,但他不在乎,不切实际的勇敢大多数时候只会迎来壮烈的死亡,他也相信不乏有比他聪明、勇敢的人若有他的外挂,此刻说不定已经在铁王座登基、化身为龙、和神灵谈笑风生。但他的才能只有这些,饶了他吧。 艾德·史塔克教育他的狼崽们:人唯有恐惧方能勇敢。 而韦赛里斯的勇敢只会随着他的力量增长而缓慢释放,积攒的魔力越多他方才能越勇敢。 如今他自筹已经有了些许自保能力,于是向伊利里欧索要的愈发大胆,胖总督总是大方同意,好似不疑有他,可哪怕伊利里欧配合,韦赛里斯还是觉得太慢。 南下只是借口,借机到各大自由贸易城邦的奢侈品店探寻龙骨才是目的。公开大肆征集韦赛里斯也想过,但仔细思索,便觉得那是愚蠢之人才会行的蠢事,现在似乎只有一个未知存在疑似发现了他的秘密,盯上了他,他再公开搞这么一下,等于主动到所有神秘侧的眼皮子底下跳舞。 若他觉得一个疑似“神明”带给他的压力还不够大,大可以去这么做。 自那次梦到古代君王的鬼魂后,丹妮莉丝再接触含龙魂的龙骨,已经不会再做类似的梦,而是直接在黑暗大幕外感觉自己身体在一点点被火星铺就,血液里的热量愈发炽热。她的体质肉眼可见的好,再辛苦的锻炼,身体总是能很快恢复,韦赛里斯都不敢让她太努力,怕被人看出异常。 韦赛里斯通过梦境吞噬的紫色尘埃越来越少、几乎不见,可入梦后引发他魔力投射的介质却一点没少。 不知名的存在陷入静默,往好了想......韦赛里斯根本不敢往好了想。 他急需力量来填补自己不安的内心。 给伊利里欧发的任务,算是给他一个交代。胖总督和他好歹对台表演了这么久,韦赛里斯总不能让他一点收获也没有,而且若他真的脑子抽了,去按韦赛里斯拟定的计划做事。 那么祝他好运,愿诸神保佑他。 但伊利里欧显然脑子没问题,他现在很明显在想方设法拖延时间,不时暗示海对面没有动静,让看起来脑子发热的韦赛里斯有时间冷静。 胖总督想等七国那边的传来动静。 他这辈子也别想等到。 韦赛里斯知道自己扯得鬼话是怎么回事。 多恩人的缄默会让人浮想联翩,可偏偏现在就算韦赛里斯说没有多恩人,胖总督也不会信,他会自己找理由说服自己。 韦赛里斯去意已决,他知道胖总督从来不是坚决的人,他早晚会不耐烦韦赛里斯的愚蠢决定,放他离去。就像原著里,韦赛里斯非要跟着卓戈去穿行多斯拉克,直到对方履行约定,给他那顶王冠,伊利里欧劝了几次无果,最终放任他离开。 伊利里欧和瓦里斯一样,他们总是愿意尊重愚蠢之人去做愚蠢之事。 终于,在韦赛里斯第三次找伊利里欧问话时,胖总督眨巴眨巴眼睛,说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我的国王啊,我为您安排的船只已经准备妥当。”伊利里欧对韦赛里斯说,“只是海上近期并不太平,一艘船恐怕不足以应付猖獗的海盗和风浪,我擅作主张,为您安排了一只商队,三艘船只,她们装载了商品,做好了伪装,陛下愿意的话,明日便可出发。船长格罗莱是我手下最有能耐的船长,您是否要在启程前接见他?” 这安排合情合理,韦赛里斯流浪自由贸易城邦期间,算是有丰富的坐船经验。他也知道仅靠一艘缺乏武装的商船,在海上航行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还是你考虑周全。”韦赛里斯欣然同意,“为国王查漏补缺,这是一个忠直臣子的表现。我得感谢你,我的财政大臣。船长来了么,我想见见他?” “这是我应该做的,陛下。”伊利里欧回答,“格罗莱船长在附近的旅店,我让他晚上来觐见您?” “好。” “陛下,国王身边不能没有护卫。”伊利里欧又说道,“此前那个放逐骑士,乔拉·莫尔蒙,现在要不要招募或雇佣他在此行护卫您的周身?” 韦赛里斯还在想他会什么时候提这一茬。他身边已经全是伊利里欧的人,多一个不多,乔拉虽然心怀叵测,但放在身边也有用处。就像间谍阿妮可以为他试毒,身边跟一个七国骑士打扮的护卫,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这段时间下来,韦赛里斯积蓄的魔力量已经有十余片龙鳞,他预计正面对上乔拉·莫尔蒙,这样的魔力量足够他用龙焰射线杀死这个穿甲骑士。 乔拉和伊利里欧未必是一条心,如果劳勃国王有令,乔拉或许会刺杀韦赛里斯。但劳勃国王的命令会经过瓦里斯和伊利里欧的手,只要韦赛里斯不作死,瓦里斯和伊利里欧不会让韦赛里斯死。 但也不是就不用担心刺杀,刺杀只是达成目的的手段。就像原著里丹妮莉丝第一次遭遇刺杀,乔拉甚至出手救了丹妮莉丝。他们需要的是卓戈出兵,而不是丹妮莉丝的尸体。 如果有那么一天劳勃国王下令要韦赛里斯死,瓦里斯和伊利里欧会很乐意乔拉爵士动手,借他的手给韦赛里斯一点教训,让他乖乖听话好好待着,学会怎么在做事前和队友沟通交流,不要脑子一热去做蠢事。 “我正有这个想法。”韦赛里斯答应下来,“你此前安排给他什么考验?” “我让他护卫我的城外庄园,那里多受盗贼侵扰。”伊利里欧说,“庄园的仆人们告诉我,那位佣兵和别的佣兵不大一样,他武艺高强,不苟言笑,做事认真,对盗贼绝不手软,却会主动保护妇女和孩童......有时闲聊人们和他谈到故乡,说到故国国王劳勃和北境封君艾德·史塔克,他会吐出一口唾沫,然后闭嘴不谈......” “那么安排他来见我。”韦赛里斯说,“我要和他谈谈。” “是,陛下。”伊利里欧答应下来,紧接着又说,“考虑您要带女眷,我想身边只一个骑士恐怕略有不便,庭院里的太监守卫本就是为护卫您安排的,您此行是否需要带上他们?” 【那些从不正眼瞧我的尖帽子太监会听我的话?】 “护卫带太多,反而失了伪装的本意。”韦赛里斯觉得胖总督往他身边塞得人已经够多,再多他估计靠自己一个人就没把握处理了,“这样吧,护卫女眷一个太监守卫就够了,我看守门的有个年纪较长的,眉毛很粗,黑红脸,看着老实,他叫什么?” “布奇,陛下。同伴都叫他黑脸屠夫。”伊利里欧认真回答。 “......”韦赛里斯品了品这个外号,“就他吧。” 第37章 出海之日 蔚蓝的海面十分平静,只听见缓慢沉稳的鼓点,以及木桨柔和的划动。大商船赛杜里昂号呻吟着,粗重的牵引绳紧紧绷起,风帆则可怜地从桅杆上悬垂下来,纹丝不动。 夏日之阳号和戏谑约索号在前方,那两艘是划桨商船,各有两百支桨,并配备了精壮水手。 此刻,有大肚子、巨帆、载满商品的赛杜里昂号只能靠着前方划桨商船放出绳索拖拽,缓慢而痛苦地前进。 即便如此,当扶着腰间伊利里欧送的镶金宝剑站在前甲板上看着湛蓝的晴空,韦赛里斯依然感到心情愉悦。 今天早上韦赛里斯在港口拜别他的财政大臣后,带着他的妹妹,他的贴身侍女,他的新晋骑士,他的太监守卫一行五人登上了计划第一站前往密尔的赛杜里昂号。 君臣情深,他们手拉手在港口说了好久的话,最终才不舍的依依惜别。 临行前一晚,韦赛里斯让他的财政大臣把龙骨吊坠的改了新的价格,并郑重叫伊利里欧如果有人询问,一定要想办法告诉到他。同时又叫伊利里欧赶紧出发北上,和他步调一致,让七国那边的人手看到他们的作为,紧随而动。 国王的命令伊利里欧满口答应,国王的谜语也很快就被解读出来。 “战士啊。请赐予他们勇气与胜利,他们将代您挥舞闪亮的宝剑,洗涤这个世间的所有邪恶。” 祷词出自《七星圣经》中战士篇,是战士为丘陵之王胡戈的四十四个儿子降下祝福时的话语。 国王显然意气风发,信心满满,要去开启他的复国大业。 “大人(YourExcellency)。”船长格罗莱用杂着浓重潘托斯口音的瓦雷利亚语跟韦赛里斯说话,“看样子,恐怕我们此行会遇着风暴。狭海的天气总是这样,风暴前后几天都不起风。” 格罗莱是个黑发,脸上长满黑色胡须的中年船长,和他的主子伊利里欧一样,是个老潘托斯。 格罗莱脸上有种老派的稳重和老练,会说通用语,瓦雷利亚语和其他几种地方方言。据他自己说,他已经在海上行了二十年的船,到过夏日之海、玉海、索斯罗斯......自潘托斯到夏日之海这一段是他最熟悉的一段航线。 韦赛里斯见格罗莱的那个晚上,伊利里欧让格罗莱以后要像对待他一样对韦赛里斯,让格罗莱叫韦赛里斯“大人”。 格罗莱把商船最好的房间安排给了这位“大人”,至少在表面上,他对韦赛里斯恭敬有加。 韦赛里斯说:“我不害怕风暴,只盼着风暴过后,起的是北风,赶紧把我们送到密尔。” 狭海上时有风暴,韦赛里斯和丹妮莉丝在流亡期间便穿越过几十次,从一个自由贸易城邦逃到另一个自由贸易城邦。 韦赛里斯总说,他们仅仅领先篡夺者的刺客一步之遥。 在这个过程中,在海上的生活占据了流亡阶段几乎一半的时间。 当船驶离潘托斯,韦赛里斯瞧见了丹妮莉丝脸上难得露出了真心的笑颜。 毫无疑问,在潘托斯这段日子让她很难受,在驶离潘托斯的船上闻到空气里刺鼻的海水咸味,见到苍穹覆盖下的无垠海面会有一种自由的感觉,让她感到开心。 韦赛里斯和船长说话的时候,她正安静靠在甲板护栏边看跟在赛杜里昂号侧边游泳戏水的海豚,不时侧耳去听韦赛里斯和别人的对话。 这事搁以前她可不敢这么干。 “大人,吹北风是可怕的入冬信号。而且即便有风,到密尔也要七八日。”乔拉·莫尔蒙爵士来到前甲板上,站到韦赛里斯身旁,“咱们刚出潘托斯湾。” 即便是这么热的天,乔拉爵士宁愿汗流浃背,也要穿着他的锁子甲和皮衣,那件绣了人立黑熊的暗绿色外衣更是形影不离。 乔拉爵士生着公牛般的脖子和肩膀,手臂和胸膛上长满粗厚的黑毛,头上反而寸草不生。他天生给人种敦厚老实的感觉,微笑总能让刚认识的人宽心。 伊利里欧引荐他见韦赛里斯当晚,这位遭放逐的骑士听到韦赛里斯的身份便主动提议为韦赛里斯效力。 “你初次见面就主动提议效忠我?”韦赛里斯没急着答应他,问了他的诉求,“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荣誉。”他说,“为国王效忠是荣誉之事。” 韦赛里斯说:“你不够坦诚,这不是一个骑士该有的品格。” “这绝非虚言,为国王而战能带给我荣誉。”他说的很恳切,“我遭劳勃国王放逐,被剥夺了全部,失去一切。我愿为您效忠,希望您能赐我荣誉。助您复归王位,我才有望重返故乡。” 这是个说得过去的借口,韦赛里斯便没想再听他的谎言,随口答应下他的效忠,莫尔蒙便成了随侍他左右的护卫。 韦赛里斯之所以留下乔拉,原因和当初选择留在伊利里欧庭院考虑一致。那就是永远不要小瞧劳勃国王和瓦里斯这些高位者能动员的力量和决心。乞丐国王身边注定离不开这些人,无论是像他现在这样,还是另谋他路当佣兵或别的什么。 身边的狼坑位不是乔拉也会是卡拉、拉乔或者某个原著毫无着墨他不认识的人来占。乔拉他还能直接通过原著知道直接排出来是狼坑。若是换个才能更出众的人来,他没有读心术,如何确认将来起势身边一步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最后会背刺的人是谁? 到时难道要他震惊万分说上一句:还有你吗,布鲁图斯? 韦赛里斯问他:“你的马儿安顿好了?”就像不愿意脱下锁甲,乔拉也不愿意把自己的马儿寄放在伊利里欧那里,为此船长给他在甲板下空出了一个地方安置他的马。 “是的,大人。”他们统一口径,称韦赛里斯大人。 “你来的正好。天气这么热,正好给我讲讲北境是个什么模样。” 格罗莱船长没空旁听这些,寻了个由头告退离开。 丹妮莉丝身边的太监守卫布奇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乔拉被太阳晒的满头是汗,喉咙热的像火烧,但还是恭敬的回应:“大人想听些什么?” 韦赛里斯顺嘴和他闲聊起来:“北境这个时节也有积雪吗?” —— 琼恩·雪诺随手抓起地上的积雪,在手里揉成雪球,丢向前方的树木。 雪球在三十步外树干正中炸开,炸开后在上面留下一团雪渍。 他在心底给自己喝了声彩。 白灵抬起脑袋,一对红眼睛盯了会琼恩雪球扔的地方,然后又安静的在琼恩脚边坐下去。 琼恩俯身去亲昵抚摸它的脑袋:“瞧好了,下一个,下一个我也能打中。” 白灵长的很快,刚捡到它时,它比琼恩巴掌大不了多少,才一个星期多一点,就已经长得城堡里的猫儿们不相上下。 一开始,琼恩只能用沾湿牛奶的毛巾喂它,每天担心它会夭折,而现在,它已经可以开始吃肉沫,对着鸡骨头猛嚼不停,个头一天比一天大。 国王要来临冬城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城,尽管消息到临冬城时国王已经出发有段时日,但君临到临冬城路途遥远,国王车辇走的不快,艾德大人预计国王将在两周后抵达。 艾德大人收到消息当日便派侍卫队长乔里·凯索带着荣誉护卫南下国王大道,让他赶在国王出颈泽前迎上辇驾轮宫。 先民荒冢到临冬城一路沿途缺少旅店、没有可歇脚的城池,入夜后国王和他的随行人马只能就地扎营,没有熟悉地理的北境人在旁提供意见,恐怕会给人留下不好印象。 城内琼恩同父异母的兄弟和妹妹在紧急受训觐见王室的礼仪。 没谁有空跟琼恩一起训练玩耍。琼恩本想央求父亲准许他和巡逻的卫队一起出城巡视地方——近来多有野人穿过长城,但艾德大人总是很忙,等琼恩觉得他有空时,卫队已经出了城。 他觉得城里这几天热的出奇,他有点受不了。于是自己骑马出城,在临冬城和如今空无一人的避冬市镇之间的道路上跑一会儿马。这会儿他正在城门附近歇息。 跑马后,呼吸了点清冷空气,他觉得舒服许多。 这阵日子不知怎么,琼恩夜里总睡不好,频频做梦,梦里景象模糊不清,隐约是乌云遮天蔽日的大海。 琼恩没见过海,只能从学士口中和临冬城书库藏书里得到一个模糊的印象,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做这种梦。 这样的情形在他捡到白灵全身心投入养育它后好了不少,但偶尔夜里他还是会被模糊而奇异的梦所困扰。 新的雪球在他手里揉成型。他随手一丢,又是正中树干。 没等他为自己喝彩,身后传来一声扑簌的声响,一个雪球在他身后几步炸开。他和白灵一起回首抬头,看见南大门城墙上一个小个子冲他挥手。 琼恩嘴角忍不住扬起笑意,看模样,准是他的小妹艾莉亚又从礼仪课上逃了。 琼恩牵马回城,在马厩把马交给马房小弟,快步顺着石阶爬上城墙。 琼恩到的时候艾莉亚正逗弄她的小狼:“小妹,你这会儿不是该上礼仪课么?” 艾莉亚朝他扮个鬼脸:“什么礼仪课,比缝纫课还累人。”她把小狼抱起来,凑到静静跟在琼恩身后的白灵身边,“瞧,就是因为我没和你一样常常陪着娜梅莉亚,她才没长得和白灵一样大。” 艾莉亚用传说中率领子民横渡狭海的战士女王的名讳为小狼命名。 白灵是几只狼里长得最快最高大的,它嗅了嗅艾莉亚凑到它身边的娜梅莉亚,轻轻地咬了一下她的耳朵,然后静静坐在琼恩脚边。 琼恩其实想和艾莉亚多说会话,可临到嘴边却以一副小大人的姿态警告她:“离开太久,茉丹修女一定派人通知你母亲,要是叫史塔克夫人知道你又逃课,等下我们在校场训练的时候你肯定又出不来房间来看。” “知道啦。你说话怎么跟父亲一个样子。”艾莉亚一脸无奈的起身,她把小狼塞给琼恩,“琼恩,帮我照看下娜梅莉亚,等课结束了我再来找她。” 艾莉亚做事向来风风火火,刚说完,就起身迈步飞奔。亏得主堡与南大门武器库之间有桥梁连接,不然她指定没法在礼仪课时茉丹修女歇息间隙短短十几分钟内在城墙和主堡之间来回跑。 琼恩抱着娜梅莉亚看着他的小妹小跑离开,咧嘴的笑一时间根本收不起来。 他的心情一下畅快了许多。 —— 韦赛里斯离开潘托斯当晚。潘托斯城外某海岸鬼市。 “什么,买卖收摊了?” 韦赛里斯走的急,伊利里欧还得派人收拾首尾,为了满足乞丐国王的龙骨需求,他找了一些便宜的货源,本以为会长期用到。 收购来路不清不楚的低价货物算是商人总督的业务之一。他这条门路近期吸引不少人销赃。 “我这次可是带来了好东西。”一个身材干瘦,脸上有疤的男子愤愤不平,“看都不看一眼?” 负责的人没理会他:“去别处吧,好东西总不愁销路。我要关门了。” 他讨好的说:“别处哪有您这价格公道啊,瞧一瞧?” 负责人没理他,自顾自离开了。 “吗的。”等人走远了,男子骂出声来。“白跑一趟。”他骂骂咧咧的离开,也没打算去别处看了,径直走回自己渔船。 没等男子摇船离开。刚才的负责人换了身衣服找到他,开门见山:“看看,是什么好东西。如果是真的,我主人不收,我可以收。” 男子满脸堆笑,把手揣进怀里,从一个破袋里倒出一个晶莹的物件。 负责人眼前一亮。 说是龙骨,不如说是蓝宝石,龙骨在这物件上更像点缀。 这样质地精纯的蓝宝石可不多见,蓝如深海,色美透明,内部几乎没有缺陷。 他们算是熟客,买卖双方也都算有诚意,交易很快在渔船舱内完成。 当时这两人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他们生平最后一次交易。 这天夜里,这位打渔为生,偶尔获得一些来路不明财货的渔民男子在喝醉后从渔船掉下海里淹死了。 而几天后,伊利里欧下属这位离他相隔不知道多少级的业务负责人成为了潘托斯水渠里溺死醉鬼的一员。 第38章 临冬城的盛宴 “乔拉,你觉得伊利里欧到哪儿了?开始吹东南风了,他会不会比我们到密尔前还早到布拉佛斯?” 乔拉觉得胖胖的香料总督这会儿应该在他的庭院里,要么在配冰凉的葡萄酒吃着蜂蜜烤鸭和胡椒橙,要么是在和别的达官显贵谈生意,反正不可能是在去往布拉佛斯的路上。不过乔拉对他新宣誓效忠的国王说:“从潘托斯出发去布拉佛斯要更久,即便风向正确,最顺利的时候也得要花七八天。” 乔拉撒谎总是很容易看穿,不正面回答的时候通常就是有别的想法,他会说一些谁都知道的常识给自己的谎言添加说服力。 韦赛里斯无意拆穿他。 前几天那么大的烈日,直到起风这天,也没能让乔拉脱下锁甲和皮衣。幸好终于有了乌云和海风,不然乔拉将穿着风干后充满汗臭味道的衣服同韦赛里斯说话。 韦赛里斯不是没让侍卫乔拉和侍女阿妮一样自个寻个阴凉处歇着,可他非要和韦赛里斯一起在甲板上晒,说是职责所在。 韦赛里斯对乔拉的忍耐力有了些许认知。 韦赛里斯这几天在船上和乔拉东拉西扯聊了好些天,很快就发现乔拉比伊利里欧容易应付得多,韦赛里斯从他嘴里探到的可比他从韦赛里斯这里得到的信息多多了。 言谈中乔拉对伊利里欧态度隐约藏着不屑,他的掩饰功夫不到家,不排除是表演,但韦赛里斯觉得那不似作假。 从乔拉这里探到的口风分析,韦赛里斯怀疑乔拉根本不知道伊利里欧的身份,而只把他当作一个政治投机客看待。 甚至于韦赛里斯怀疑乔拉都没意识到安排他到韦赛里斯身边是瓦里斯和伊利里欧的共同手笔,而不是他恰逢其会。 做为一个间谍,乔拉爵士知道的内情或许比韦赛里斯想象中少太多。 哪怕是韦赛里斯透露给他的情报,也是此行去各自由贸易城邦借钱,而不是藏在第二层去暗中散播某个假消息的烟幕弹。 不过想想也正常,乔拉这种被瓦里斯为劳勃国王临时招募的间谍,除了知道自己的任务是接近乞丐国王,为远在狭海对岸的劳勃国王传回消息,恐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有那么一刻,韦赛里斯有点同情他。因为连韦赛里斯自己都在玩弄他的命运。 “对了,之前咱们说到哪儿来着,艾德·史塔克,”韦赛里斯有点恶趣味的问他,“你好像很讨厌这个史塔克公爵?” “他夺走了我深爱的一切,只为了区区几个偷猎人渣和他宝贵的荣誉。”乔拉爵士谨慎地表达愤慨。“我恨他。” 这几天闲聊,乔拉隐约把握了一点乞丐国王的性格,“乞丐王”并不是传闻中那样蠢笨自负,尽管他在做的似乎是愚行,可从乞丐王言行举止可看不出他脑子有问题。 对比坦格利安的历代国王,乔拉会觉得“乞丐王”像学士们口中的贝勒·坦格利安一世,他作出许多糟糕至极的决定,但会为了实现他狂热的妄想而燃烧他的才能——如果那能称为才能的话。 从乔拉的口气,韦赛里斯觉得这是真的,乔拉确实怨恨史塔克公爵。 乔拉不想多聊史塔克的事,可韦赛里斯不想转变话题:“你觉得劳勃国王北上找他是为什么?” “篡夺者国王信任他,大人。”乔拉再不愿提,还是回答说,“他们曾一起在去世的老首相琼恩·艾林身边当养子,他们还一起...一起起兵篡夺坦格利安王朝的王位......篡夺者恐怕是想任命艾德·史塔克当新的国王之手。” “你觉得兰尼斯特会因此嫉恨史塔克吗?”韦赛里斯问,“他们会不会起冲突?” 乔拉新效忠的国王总是不经意发表这些看似有理,细想却不切实际的观点。劳勃国王再不济事,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乔拉爵士不想扫乞丐国王的兴,他回答:“或许会的吧,大人。” —— 琼恩本不想来——他觉得与其在城门口凑热闹,不如在房里换好新衣服赶紧去宴会大厅占个好位置,反正访客们最后都要从宴会厅大门走进去,他在那儿也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可架不住有随从仆役在外面大呼小叫,青年侍从们一个个都不愿在城堡里等待宴会,纷纷走到城堡外。 这个时候琼恩不去城门的话,管家若要紧急招呼人手,肯定也不好意思叫他帮忙,那他一个人坐在宴会厅得多尴尬。 所以琼恩来了。他把白灵裹在他的新斗篷里,混在城门迎接王驾队伍的青年侍从们中间,站在迎风飞舞的史塔克家冰原狼旗下,寻了个能远远看见最前方景象的位置。 来访的队伍如同一条由金、银和钢铁交融而成的璀璨河流,浩浩荡荡涌进城堡大门。他们为数一共三百,由引以为傲的封臣与骑士、誓言骑士和自由骑手所组成。冰冷的北风拍打着他们头顶高举的十数面金色旗帜,上面绣了象征拜拉席恩家族的宝冠雄鹿。 队伍中有不少七国当代传说人物。一头亮眼金发的是“兰尼斯特雄狮”詹姆·兰尼斯特爵士——人们私下悄悄叫他“弑君者”,脸带烧伤的是“乔佛里王子的猎狗”桑铎·克里冈。他身旁的金发高大男孩是王储乔佛里王子。而他们身后的那个畸形矮子则毫无疑问是“小恶魔”提利昂·兰尼斯特了。 然而那个走在队伍前列,由两名雪白披风御林铁卫随侍左右的胖子......琼恩实在无法把他和父亲嘴里常说起的那个天下无双的勇士劳勃·拜拉席恩,三叉戟河的恶魔,全国最骁勇善战的武士,在王公贵族间卓然不群的人联系起来。 相较而言,琼恩觉得高大英挺,穿着金光灿灿铠甲,金发飘扬的詹姆爵士更有王者应有的风范。 琼恩甚至能远远瞧见他的父亲神色古怪。直到那个胖子翻身跳下战马,发出声若洪钟的呐喊,然后一把抱住艾德大人,他的父亲脸上才露出惊讶微笑和他紧紧相拥。 “奈德!啊,见到你真好,尤其是看到你那张冻得发紫的脸。”国王的声音大的出奇,到琼恩这都能听清,“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起码国王有一个洪亮嗓门。琼恩想到他的父亲常说,战场上一个洪亮嗓门有时比一百柄利剑更有用。 拥抱过后,艾德大人向国王施礼:“陛下,临冬城听候您差遣。” 此时其他人纷纷下马,城里的马夫过来照料马匹。劳勃的王后,瑟曦·兰尼斯特带着她年幼的孩子们走进城里。他们乘坐的轮宫乃是一辆巨大的双层马车,以油亮的橡木和镶滚金边的金属搭建而成,由四十匹骏马共同拖拉,因为太宽,只得停在城门外。 艾德大人在雪地里跪下,亲吻王后手上的戒指,劳勃国王则像是拥抱自己失散已久的妹妹般地拥抱了凯特琳夫人。 接着艾德大人的孩子们被带上前去,和国王的孩子一一互相介绍。 罗柏身为长子,第一个上前施礼,他穿着象征史塔克家族色彩的灰绒白边羊毛衣,脸上露出和父亲肖似的庄严姿态。 布兰和瑞肯紧跟在后,也都是一身史塔克风格新装,很努力地要表现出所能表现出来的贵族风范。 接着是珊莎和艾莉亚,她们矜持的向对方展示礼仪。 国王的三个子嗣也分别上前回礼。 很快,他们合站在一起,罗柏站到弥赛菈公主身边,她还是个小女孩,年纪不满八岁,珠光宝气的发网内金色卷发有如瀑布般流泻直下。琼恩注意到她看着罗柏时的羞赧微笑。罗柏则笑得像个傻子。 珊莎站在王太子乔佛里·拜拉席恩身侧。珊莎在王子身旁,容光焕发。乔佛里神色倨傲,嘴唇上噘。琼恩觉得自己不会喜欢这个王子。 艾莉亚和胖嘟嘟的托曼王子一起。琼恩头回见到这么淑女拘谨的艾莉亚。 布兰和瑞肯站一旁。 这个时候,琼恩看到了行列中站在最末尾,穿着黑衣的叔叔班杨·史塔克,还有脸上依旧挂着标志性玩世不恭笑容、却在此刻看起来颇为手足无措的席恩·葛雷乔伊。 有那么一刻,琼恩竟然对这副模样的席恩·葛雷乔伊产生了些许同情。 可琼恩有什么资格去同情他呢? 眼睛突然一阵刺痛,琼恩粗鲁地揉揉。 是风沙。 正式的见面礼仪很快结束,国王的大嗓门又响起来:“奈德,带我到你们家墓窖去,我要聊表敬意。” 艾德大人立刻应声,他叫人拿来提灯,和国王深深对视,一切都尽在不言之中。 王后开口说了些什么,劳勃国王冷眼去看她,她的孪生弟弟詹姆静静地握住她的手,她也就没再说下去。 艾德大人和国王离开后,凯特琳夫人开始接待,她盛情邀请访客们进城。 整支队伍走了足足一刻钟,才全部进了城。 在厅前等候国王和艾德大人期间,凯特琳夫人招呼人手按传统礼仪在宴会厅前送上盐与面包,而后从各个来访家族旗官手中接过家徽旗帜,叫人挂上宴会大厅的灰石墙。很快,宴会大厅的灰石墙上挂满了各家旗帜。 尽管凯特琳夫人在等待期间安排了许多事,可国王和艾德大人还是在墓窖里待的稍久了些。 琼恩大概能猜到国王是去看谁。 尽管他的父亲鲜少提及,可孩子们还是从不同地方知道劳勃国王曾和他们的莱安娜姑妈订下婚约。 然而雷加王子掳走了她。 他们的伯父布兰登·史塔克去君临讨要说法,被“疯王”伊里斯·坦格利安二世残忍地绞死,他们的祖父瑞卡德·史塔克被迫全程目睹爱子惨死的经过,而后被残忍烧死。 此后风息堡公爵劳勃·拜拉席恩、鹰巢城公爵琼恩·艾林、继任临冬城公爵艾德·史塔克掀起反抗“疯王”的起义,半国的剑为他们而战。 起义军和保王党,劳勃和雷加,两个死敌当年在三河交汇处的沙洲浅滩上碰面,炽烈的战火在四周蔓延。劳勃手持他的铁刺战锤,头戴鹿角巨盔;坦格利安王子则全身黑甲,胸铠上用红宝石镶成象征家族纹章的三头巨龙,在烈日照耀下有若熊熊烈火。两人鏖战不休,三叉戟河的河水在战马铁蹄下染成血红,直到最后劳勃的战锤击碎了对手铠甲上的三头龙,穿过铠甲下的躯体。雷加倒卧河中,气绝身亡;双方士兵在水里争抢从他铠甲上掉落的红宝石,激起翻飞水花。 无数的故事歌谣在传唱当时的景象。 但莱安娜姑妈没能活下来。 劳勃国王后来娶了兰尼斯特家的瑟曦。 难怪王后脸上好像在生气。 国王回来的时候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但他的笑声依然洪亮如钟:“奈德,赶紧的宣布宴会开席,我今天非得和你好好喝一场。” 琼恩看见父亲艾德大人脸上神色凝重,他并没有跟着国王一起笑,只是平静庄重的致辞宣布宴会开始。 等轮到琼恩和年轻侍从们进去的时候,宴会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幸运的是,宴会大门门口附近的长凳还尚鲜有人问津,他把屁股坐上一个空位,这便是他今天在宴会的位置了。 当国王和父亲在座上致敬酒辞时,琼恩给自己倒了一杯夏日红。 在“国王万岁”的欢呼声中,他和青年侍从们一起举杯,啜饮杯中佳酿。 满口夏日红酒甜美的水果香气,牵起他嘴角的一丝微笑。 每逢这种特殊场合,他的公爵父亲总会特许每个孩子喝一杯葡萄酒,但不准再多。反倒是像他这样与随从仆役们在一块儿,没人会管他喝多少。 在某些场合——虽然不多,却依旧存在——琼恩·雪诺会暗自庆幸自己是个私生子。当他拿起传来的酒壶,把自己刚喝干的杯子斟满时,他惊觉现在就是这样的场合。 第40章 狭海两岸 琼恩得知父亲被国王任命为国王之手的消息时正在房间里无所事事的发呆,他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好为他父亲开心,可一时身边竟找不到第二个人来分享喜悦。 琼恩同父异母的兄弟和妹妹都忙着陪同在王子和公主身边,何况他们一定比他更早知道,他们或许早已在父亲接受任命的当场就为父亲大人欢呼。 琼恩好遗憾自己没在现场。 随后没多久,班杨叔叔就找到他,带他去神木林的心树旁。 他们到的时候,父亲,罗柏,布兰,鲁温师傅,甚至史塔克夫人都在心树边。 他的父亲艾德大人在祈祷,神色肃穆而沉重。 罗柏精神振奋。 布兰脸上满是期待神色。 鲁温师傅一脸严肃的抿嘴不语。 史塔克夫人隐隐神伤。 班杨叔叔带琼恩默默站在鲁温师傅身边,静默不语。 “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国王陛下信任我,任命我为新的国王之手。等国王在临冬城的访问结束,我将随国王南下。” 临冬城公爵开口说话,他的语气严肃而沉着,并没有为此感到开心的样子。 “凯特琳。我南下期间你将代替我管理北方。” “罗柏。我南下后你要跟你母亲学习如何统御。” “布兰。你和珊莎、艾莉亚将和我一起南下。” “鲁温师傅,我南下后,请不论事情大小,都给我妻子意见,教导我的孩子必须了解的知识。” “别忘记,凛冬将至。” 被点到的四人纷纷呼应。 艾德大人让他们先行离开。 鲁温师傅、布兰、罗柏依次从琼恩身边走过,向他颔首致意。 史塔克夫人从始至终没有看琼恩一眼。 他们离开后。 艾德大人看向琼恩。 父亲的目光像能穿透他的灵魂:“琼恩,听说你有意披上黑衣,加入守夜人?” 琼恩不知道,他的父亲原本想晚点再问他,距离国王启程南下还有足足两个星期,艾德本想让他尽情享受这段时光,等时机合适再找他谈。 可早餐时,艾德余光瞥见了他独自坐在角落里形单影只的样子。那寥落的模样刺痛了艾德的心。 艾德大人这才意识到,国王在的这段日子琼恩怎么可能心情愉快呢?最近好多事,让他无暇理会琼恩的心情。 于是在按昨夜的预想安排诸多事宜时,琼恩的意愿也同时被问及。 琼恩认真而兴奋的回答他的父亲:“是的,父亲大人。” 琼恩回答时眼里散发的光彩让艾德大人感到苦涩。国王来的这几天这孩子对身份产生了焦虑,而守夜人毫无疑问的给了他新的归属感。 【答应我,奈德,答应我。】艾德耳畔似乎能听得见她死前的呓语。 “哥,琼恩才十四岁。”班杨·史塔克忍不住说,“还只是个孩子。” “班杨叔叔。”琼恩叫住他的叔叔,继续跟父亲说,“我差不多成年了,父亲大人。”他知道他的父亲一定会同意。他一定会。 “你想好了?”父亲大人再次询问。 “是的。”琼恩简短而坚定的回答。 “......”班杨看向他的临冬城公爵哥哥,没再说话。 【你非当劳勃的首相不可,你得亲自南下去查个水落石出。】艾德大人仿佛听到凯特琳昨晚的话语。 艾德本来没打算答应劳勃的委任,可他身边没人支持他,尤其昨夜鲁温师傅带来那封令人毛骨悚然的密信后——信来自艾林家族的莱莎,用秘密语言写就,只有凯特琳能解读,信上说“琼恩·艾林乃是被王后谋害”。 此后凯特琳和鲁温师傅给艾德分析利弊,力劝他当南下当这个国王之手。 艾德对南方有种恐惧,他父亲一生之中只去过南方一次,就是响应国王的召唤。结果一去不返。 可艾德已经饮下了这杯苦酒。 艾德的子嗣们都各有安排,唯独琼恩,艾德不能带他去君临,更知道留在临冬城,凯特琳永远无法像自己一样爱他。 “那么。”艾德大人庄严肃穆的回应他的孩子,“好罢。” 父子俩的问答简短而沉重,他们深深望向彼此,一切尽在不言中。 神木林一时沉寂下来。 过了一会,艾德对班杨说话:“班杨,我亲爱的弟弟,那么琼恩就交给你了。” 事实既定,班杨只得回答:“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 琼恩和班杨叔叔离开神木林时,他不由得回望了一眼,他看见他的父亲独自留在神木林的心树前祈祷,不知为什么,琼恩觉得父亲背影疲惫而感伤。 出了神木林,班杨叔叔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琼恩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怎么也得等国王启程,”班杨叔叔拍拍他的肩,“还有两个星期,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有什么想见的人,赶紧去做,等去了长城可就没机会了。” “嗯。”琼恩一下子脑子想了好多要在去长城之前做的事,可一时理不出一番头绪。 “琼恩,在去长城前,一定不要留下遗憾。”班杨认为琼恩还不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再次认真的说了一遍,“你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假如有需要可以找我帮忙,我就算做不到,也可以找你父亲。” 班杨叔叔的表情严肃而认真,琼恩心有所感,忽然想到了什么。 班杨看到他神色,便知道他有事:“哦,还真有事要帮忙?说吧。” 可这想法似乎有点不合时宜。 他犹豫:“没什么。” 班杨叔叔盯着他的眼睛:“琼恩?” “...”他还是说了出来,“我想看看海。” “看海?”东海望就能看到海,可班杨不会在这个时候说。 “我从没看见过大海,”琼恩告诉他的叔叔,“可我最近总梦到。唔,守夜人的东海望城堡是不是也能看到海?” “那可不一样。”班杨叔叔说,“你跟我一起去长城要在黑城堡受训,等有机会去东海望不知道要等多久。”班杨叔叔开始给琼恩参谋,“海...离得近的深林堡能看到,不过狼林不好走。”国王计划在狼林围猎,倒是顺道,可私生子没有机会参加这次围猎。“卡霍城太远,恐怖堡...我和卢斯·波顿处不来。这样吧,等国王的队伍启程出发,咱们随队走一阵子,我带你去白港,那是北境最大的城市,也是最大的港口,那里的海水再冷也不会冻上,不然光看冻了冰的海面跟积雪的平原也没什么区别。” 可以跟着国王南下的队伍走一阵,分别也就会来得晚一点。琼恩欣喜不已的感谢他叔叔:“谢谢你,班杨叔叔。” 班杨叔叔拿手揉搓他的脑袋:“跟叔叔说什么谢谢?” 琼恩嘿嘿傻笑。 —— 大商船赛杜里昂号泊于码头末端,划船夏日之阳号和戏谑约索号则在防洪堤外下锚。 东南风不仅没能加快行程,反而叫商船多花了些时间才抵达密尔。 密尔坐落于厄斯索斯大陆的西海岸,被一个巨大和平静的海湾密尔海保护着。 这块土地历史非常悠久,但自由贸易城邦的历史向来一时半会很难说清。 现在来到密尔,若关心局势。只需知道密尔、里斯、瓦兰提斯三个城邦曾于一百多年前组成同盟,名为三女儿王国,但这个集合三邦实力的三女儿王国仅延续了大概30多年就发生内斗、开始瓦解,三邦如今各自独立,再加一个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的泰洛西,四个城邦为了商贸航路和争议之地的陆路归属互相攻击、互相敌视,几十年来上演了多次商业城邦版四国演义,直至今天。 如今曾从伊利里欧那里听说的泰洛西和里斯的商业纠纷不过又是一次历史重现,他们都试图与密尔结盟,密尔态度偏向和相对弱势的里斯结盟,以对抗相对强势的泰洛西。 不过这些其实和韦赛里斯没多大关系,他只是拿借钱为借口来这座城市探店的。 密尔港在九大自由贸易城邦里算最大的港口之一。 天空乌云未散,飘着细雨,可码头依然色彩缤纷、人声鼎沸、百味杂陈。 码头区就是个大市场,不分昼夜都在买卖。赛杜里昂号刚进港,就有快舟靠近,在旁大声用各种语言询问需不需要搬运工人。得到不需要的回复后才悻悻离开,转向别的商船。 伊利里欧的商队自有门路。 格罗莱告诉韦赛里斯,他们这次带的货物是香料、葡萄酒、外加一些随船的龙骨和宝石。 潘托斯的香料,尤其是藏红花和辣椒闻名于世,农业出产的一种淡琥珀色的葡萄酒也是不愁销路。龙骨是给韦赛里斯准备的,他不要就交给船长去顺道卖掉,这部分归属比较难理清,伊利里欧告诉过格罗莱要单独记账。 船在港口停下后,格罗莱已经先行下船去找当地的香料公会、商盟、兄弟会和酒商。他们的香料和葡萄酒会在密尔尽可能多的换成当地闻名的手工工艺品,例如地毯和蕾丝。密尔有最好的镜片和望远镜,以及地毯、屏风、镜子、蕾丝和可按与东方香料等同的价格出售的玻璃窗格。这里甚至还生产细高跟鞋。 韦赛里斯不急着下船,他正在房间里动笔写东西。 说起来,密尔拥有金融业,甚至有银行这种存贷款金融机构。 但公开的银行借贷基本是韦赛里斯不用去考虑的东西,他可没有什么可以抵押贷款。 韦赛里斯和丹妮莉丝流亡自由贸易城邦期间,在密尔待过一阵,这是当初从布拉佛斯被赶出后他们的第一站。 韦赛里斯知道密尔的实权由一个总督会议集体统治,总督们主要由本地的富商和贵族组成,他要借钱,须得明白如何寻找那些富商、贵族私下去谈。 韦赛里斯很清楚该怎么做。 历来唐突拜访这些权势人物,不外乎主动登门呈上拜帖,然后寻个地方等看哪个权势人物会给予回复,遣人相邀。 曾经为了寻求托庇,韦赛里斯没少干这种事,当然,说的好听是这样,那时他其实与登门乞讨无异。 伊利里欧安排周到,给韦赛里斯准备了不少烫金纸张的空白拜帖,只等他往里写字。 韦赛里斯写拜帖的时候,丹妮莉丝在他身边静静帮他把写好的拜帖收进专门的布包,侍女阿妮在准备住旅店时的换洗衣物,乔拉和布奇在门外守卫等候,他们都已做好了进城的准备。 第41章 在密尔 水手、码头工和商人们纷纷让开道路,不知这两位银发紫眸、身穿丝绸服装、旁边还跟了一个骑士、一个太监侍卫、一个侍女的人是什么来头。 码头鱼龙混杂,酒馆,仓库和赌场沿街林立,与廉价妓院和敬拜各种奇异神祗的殿庙紧紧相连。小偷、流氓、符咒商人和钱币贩子无所不在。 有人会好奇看他们,但很快就会离开视线,继续把眼睛放在自己的事情上。 这就是身边带了护卫的好处,不会有小偷和流氓凑上来光顾。 枯瘦的老妇像骆驼一样弓身,售卖绑在肩头那一个个光滑陶罐里的山羊奶和有味道的水。来自数十国度的水手在店铺之间游荡,一边喝着香料酒,一边用奇特的口音互相打趣。空气中不仅有盐和炸鱼的香味,还有滚烫沥青和蜂蜜的味道,甚至包含熏香、油料和鲸油的气味。 码头市场什么都有,一路过来韦赛里斯一行路过至少十个买卖龙蛋的摊位,不过那些龙蛋看上去颇可疑,似乎是涂了颜料的奇特岩石。 他们穿过码头市场来到进内城的城门时,泥巴已经溅满裤脚。 城门的守卫对行人不做检查,韦赛里斯一行轻易穿过三十尺厚的城门。 在路过城门侧那面上面绣了“所有前任团长的镀金头骨”的飘扬旗帜时,丹妮莉丝深深的看了它一眼,连乔拉爵士也忍不住对它抬眼凝望。 那是黄金团的旗帜。 说起来,韦赛里斯“乞丐王”的声名是自密尔而起。 当年从布拉佛斯出来,他们第一站之所以选择密尔,便是奔着“黄金团”来。 黄金团是由高贵的私生子“寒铁”伊葛·河文建立的佣兵团。被视为最庞大、最著名及最昂贵的自由贸易城邦佣兵团。尽管佣兵向来有着反复无常的恶名,但黄金团最荣誉的地方在于他们从不毁约。他们的箴言是“言出如金”。 黄金团和密尔自签约起,就续约不断,俨然成为密尔的专属佣兵团。 韦赛里斯曾在此地宴请黄金团的指挥官,希望他们协助他夺回王位,但他们享用了盛宴并听了韦赛里斯的请求后却嘲笑他。 丹妮莉丝看向他哥哥,发现他没有在看那面旗。 他们沉默走入内城,最后在一个看起来颇为干净整洁的旅店入住,这是格罗莱船长推荐的。 韦赛里斯下船时说过,他们将在密尔待上一阵,尝试从不同人那里借钱。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 韦赛里斯让阿妮守在门口,然后用瓦雷利亚语小声问丹妮莉丝。阿妮能听见,他知道。 “没忘。”丹妮说,“‘如果想保护什么秘密,就不要表现出一副有什么秘密要保护的样子’。”她心里想的是另一句:【想象我们在做一个千层饼,外面有一层又一层面皮,但只有我们知道它是什么馅。而且我们在最外面那层把信息告诉了所有人,但在真正见到馅之前,没有人会信。】 在无数次悄悄话过程中,丹妮莉丝从韦赛里斯口中获悉了他的全盘计划——或许是全盘吧,但毫无意外她是知道最多的,她知道此行的真正目的是在各大城邦逛街探店,想方设法接触没接触过的龙骨,获得里面藏有的魔力,唤醒血脉中的力量。 她问过韦赛里斯血脉中的力量是什么,韦赛里斯告诉她是“龙”。 这个词语让她浮想联翩。 可她心底也不是没有别的念头。 自己是不是真的见到了千层饼里的馅? 丹妮选择相信。 “你刚才进城门时在看那面旗。我知道。”韦赛里斯跟她说,“你要快点学会掩饰你的情绪,这是你必须要学会的手段。” 韦赛里斯不在乎阿妮听到这些,这种东西不值得当秘密。 “对不起。”丹妮说。她的哥哥跟她说开计划之后,开始教她怎么掩饰自己,那就是无论心里有多么强烈的情绪,都不要让它们出现在脸上。她好奇哥哥从哪里学的这些。而韦赛里斯在她疑问冒出脑袋时就跟她说:“你一定好奇我从哪里学会这些,你要自己想,丹妮,你知道答案。” 丹妮想到了,一定是梦。 韦赛里斯一定和她一样,接触那些龙骨后,从血脉中获得了力量,他得到的更多,从中获得知识,而获取这些的方式就是梦。 她早该想到。 “不要说对不起。”韦赛里斯的口气软下来,“你已经做得很好,只是还不够。你要知道,丹妮,我对你有更高的期望。”韦赛里斯结束对话。“好了,去准备一下。我们等下去投拜帖。” 为了不让丹妮莉丝离开视线太远,打从出潘托斯,韦赛里斯就和丹妮住在一个套间里,在赛杜里昂号是这样,在旅店也是这样。 贴身侍女阿妮的床在套间门口,乔拉和布奇分住隔壁左右两个房间。 骑士和太监守卫不太对付,主要是乔拉,乔拉有点不屑和太监为伍的态度,而布奇总是沉默不言——他不是哑巴,当韦赛里斯或丹妮用通用语对他发号施令,他会说“是”或“好”,然后默默去执行,但非命令的问话他一概不答。 稍作洗漱后,韦赛里斯唤来手下们开始依计行事。 密尔的现任掌权总督是谁无需打听,在船上韦赛里斯就分别从格罗莱和乔拉口中得知,头天过来,当然只要投那一份便可。 总督的宅院很快便到,韦赛里斯都不用亲自动手,只需将准备好的拜帖交给乔拉,让这位维斯特洛骑士打扮的手下去把拜帖交给门房。 韦赛里斯把侍女阿妮安排在旅店等消息,接着便带丹妮莉丝在乔拉和布奇护卫下去探店。 密尔内城富人区不缺饰品店。韦赛里斯不挑不拣,逢店便进。 面对韦赛里斯这种打扮还带护卫的,基本没什么阻碍就能在店里随便看。 “这个,这个,这几个,拿出来我瞧瞧。” 在奢侈品店搁在玻璃容器展示的龙骨饰品前,韦赛里斯毫不客气的让店员拿出来看。 丹妮莉丝知道内情,还有些紧张,韦赛里斯则十分坦然。 “客人,您真有眼光。”店员将物件拿出来,“您瞧这个,龙骨辅以红宝石,红黑配色,戴在头上很搭您的银发和紫色的眼睛......” 韦赛里斯连着看了好些,不时拿着佩饰打量丹妮,或者比对自己的身上。 “丹妮,你瞧瞧这个,戴上看看?” 丹妮莉丝会意,让哥哥装点在自己头上,自己也摸个不停。 “好看么。” 丹妮渐渐不那么紧张,反而有种当面偷东西的奇特感觉。 其实韦赛里斯也有差不多的感受,只是他脸皮够厚。 仔细想想,他们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雌雄大盗“邦尼和布莱德”。 当然也不能光看,买也是要买的,有龙魂也不用全买,没龙魂也不用不买,不然光看不买的名声出去可就不方便办事了。他从伊利里欧那里借来的龙骨随船带着就是用来周转的,这个城市买,下个城市卖。卖有船长格罗莱帮他卖,那笔钱他的财政大臣亲口答应他可以随便用。 当从第三个饰品店出门时,今天的探店宣告结束。韦赛里斯早就发现,相对完整而且品相良好的龙骨里出现含龙魂的概率通常都比较高,而那些被当作边角料或风蚀严重难以处理的龙骨出现含龙魂的概率就小的可怜。 事实证明,探店确实比等在伊利里欧庭院让他收集快的多,就这三个店逛下来,已经有足足八份龙魂被丹妮吸收进体内。 韦赛里斯不敢让丹妮莉丝一下装载太多这些龙魂,之前在伊利里欧那边他做过最多一次实验是让丹妮莉丝同时承载九份,那次丹妮莉丝第二天久违的发了烧,醒来告诉韦赛里斯她梦里身上的火星发出的热息变得混乱,烧的她难受。 自那以后,韦赛里斯就没敢再让尝试让她攒到九份,但八份的时候丹妮表现又很正常,韦赛里斯觉得这大概是丹妮目前身体对龙魂接收的极限,他猜测也许随着丹妮的体质渐渐变化,她将来可以施放坦格利安家的古代魔法。传说中,坦格利安的先祖是火术士出身。 说起来,韦赛里斯身上的魔力已经庞大到了一定程度,近三十份魔力,如果任由它们自由外显,龙鳞将会铺满他的胸腹。他现在是把这些魔力都集中在他的肝脏里,已经将肝脏往魔龙化转变了四分之一。 韦赛里斯预计这样的魔力量足够支持他用魔力构造出一颗拥有完整喷火器官的龙头,喷好几口龙焰射线。 对了,韦赛里斯至今得到的魔力全是火属性,他对此有些想法,但离去验证想法还很遥远。 韦赛里斯估计等魔力将他的肝脏完全魔化后,他将可以用这些魔力短时间内完整构造出龙的躯体,而用魔法构造的躯体可以维持到他魔力耗尽。 某种程度有点像刀塔里的龙骑士大招。 所以韦赛里斯现在可以说在没耗尽魔力前可以不用惧怕任何血肉之躯的人类。 但冰火世界不全是普通人,何况还有被他抢了丹妮莉丝的隐秘存在不知道会如何对付他。 在丹妮莉丝梦里,韦赛里斯的形象是一片黑暗大幕,这或许说明那个隐秘存在还不知道韦赛里斯究竟是个什么。 三头龙的形象在冰火世界占据着重要的预言位置,韦赛里斯现在不敢赌当他露出真容,这个世界尚没注意到他的隐秘存在们会任由他继续这般靠龙魂成长。 第42章 宴会 这些时日下来,丹妮莉丝已经很熟悉怎么在阿妮没注意到她的时候,悄悄用收在怀里的别针从手指扎出自己的血,然后把血混在递给哥哥韦赛里斯的葡萄酒中。 尽管已经不止一次这么做,可每次丹妮都觉得既紧张又刺激。 侍女阿妮不是傻瓜,机灵又敏锐,可丹妮和韦赛里斯一起配合默契,她又只知道盯着韦赛里斯,所以至今对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下午的短暂休憩结束时,丹妮一睡醒就跃跃欲试想继续逛街探店。 做梦时,身上发生的这种被哥哥韦赛里斯称之为“觉醒”的体验不论多少次,都叫丹妮感觉奇妙又新奇。 从她不再梦到那些离奇东西后,每次做梦,身体布满火星被热息包裹时,丹妮能感到自己体内血液在血管里发出令她舒适的热量,像洗热水澡一样舒服,每次做完梦,她都觉得自己似乎变得更加强壮健实。 可醒的时候,她会发现自己身体还是又瘦又小。尽管学了拿弓的姿势后,她每天都在站立练习,她能感觉到手臂原本柔软的肌肉在变得结实,腿脚可以像皮革般弯曲自如。 可她还是很瘦小。 韦赛里斯之前也很瘦,如今虽然看着似乎还是没变多少,可丹妮知道他的变化比自己更大。 韦赛里斯告诉她,只有多锻炼和多吃肉蛋奶才能让她身体强壮起来,可韦赛里斯教导她锻炼的时候,又会让她不要急着多练。 可惜的是,丹妮莉丝想继续逛街探店的愿望落了空。 连韦赛里斯都没想到,投出去的拜帖那么快就有了回复。 旅店侍者敲门时韦赛里斯就醒了,他听到了门口侍女阿妮和旅店侍者的对话。 有人给房间的主人送来了一张请柬。 阿妮进门时发现韦赛里斯醒了,就把请柬递给了他。 那是个邀请。邀请“韦赛里斯·坦格利安三世,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之王,七国统治者暨全境守护者”于今夜参加密尔总督的晚宴。 韦赛里斯本以为他在拜帖上书写的那一串抬头加上他在自由贸易城邦权贵间流传的声名,会让他投出去的拜帖石沉大海,或者被晾上很长一段时间。 不排除是宴会主人想找乐子。 不管如何,有邀请韦赛里斯倒是想去,他脸皮厚似城墙,无所谓去宴会会收到口蜜腹剑或讥讽嘲笑,这些外在因素必要时都可以利用来伪装他的真实目的。 他在想的是要不要带丹妮莉丝一起,丹妮的性格在悄然转变,她脸上的胆小羞怯和恐惧不安已经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日渐从容和逐渐生发的自信。韦赛里斯担心她的美貌在宴会上会引起麻烦,总有那种不长眼的公子哥和权贵,跟他们起莫名冲突实无必要。 如果她能和以前一样在别人面前羞怯不安就好了。 “怎么了?”丹妮莉丝发现她的哥哥在对着她蹙眉思量着什么。 韦赛里斯就等她问呢:“丹妮,我在想赴宴要不要带你一起,你想去吗?” “...”此前去参加所有宴会韦赛里斯都从未问过她的意见便会带她一起,这次问了倒叫她不知怎么回答,“我不知道,怎么了,这次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韦赛里斯把镜子递给她,笑着说:“你瞧瞧镜子里的人儿,我恐怕你的美貌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我...”丹妮一时说不出话来,这突然的调笑话语听得她耳朵发烫,她瞧见自己在镜子里的脸变得通红。“...会么?”哎呀,她在说什么傻话? “恐怕是的。”韦赛里斯回答她。 “...哎呀...这...”丹妮的脸蛋一时凉快不下去。她要说什么?“...那...” “我有个主意。”韦赛里斯说,“你跟我一块去,不过要求你做一件事。” “什么?”丹妮终于控制住了打结的舌头。 “我想要你在宴会期间模仿布奇的样子。你知道他什么样子。”韦赛里斯脸上挂着促狭的笑,“不管别人跟你说什么,你要么沉默,要么只能用四个词回答他,‘是’‘不’‘对不起’‘谢谢’。” 丹妮的脸渐渐恢复,她想了想布奇的样子,问:“这样就可以吗?” “是的。”韦赛里斯认真的说,“到时你跟在我身边,这些就足够了。” 实际上,韦赛里斯的担忧有些多余。 这场邀约不是什么小型私宴,而是密尔总督为了彰显个人财富和权势,日日饮宴夜夜笙歌里的普通一场,不是专为谁而专门筹办的。 甚至韦赛里斯怀疑送请柬只是总督府负责对应事宜的人看到他的华丽拜帖后都没仔细瞧就随手盖了章给他发了请柬。 难怪请柬上没写他拜帖里那串长长的抬头,而只是称为“尊敬的客人”。 他们到时,密尔总督宅邸外街道上的停满了华丽舆车和神气马驹,步行过来的韦赛里斯一行可以说是相当没有牌面,门口负责检阅请柬的门房看了请柬,接过韦赛里斯的赴宴礼物,都没唱名就让他和丹妮进了厅院。 紧随在韦赛里斯身后的乔拉和布奇被拦在门外——阿妮照旧被韦赛里斯用房间需要留人看守为由留在了旅店。 门房神气的问:“你们俩的请柬呢?” 乔拉迎着他回答:“我们是前面那位大人的侍卫。” 门房指了个方向:“侍卫的等候区在那。” 韦赛里斯回头去看。布奇沉默,乔拉似乎有话要说。韦赛里斯看向门房,又看向厅院之内。 门房在等他说话。 院落里宾客往来穿梭,穿着非富即贵的人们在弥漫着火椒、肉桂和甜檬等香料的厅院里拿着酒杯有说有笑,花园里长桌摆满酒水和丰盛的食物。 “乔拉,布奇。”韦赛里斯开口,“不用担心,去那边等我们便是。” 乔拉还想说什么。 布奇应声:“好。”然后就闷头往门房指的方向去了。 “是。”乔拉见此,只能称是。 这场小插曲后,韦赛里斯携手丹妮到花园长桌前,很快有端着酒水的侍者靠近,等待新来的客人拿起酒杯,等他们落座,立刻有人为他们送上新的餐盘。 韦赛里斯突然在想他是不是不该太把自己这个“国王”当回事,在这场宴会里他应该算不上特别惹人瞩目的人物。 尽管如此,韦赛里斯还是谨慎的带着丹妮在花园里胡乱走了片刻,才从一个此前在另一个院子里没见过的侍者手里拿了杯琥珀色的饮品和柠檬汁,思之再三,还是在长桌上和丹妮吃了点烤肉。 简单吃了点东西,韦赛里斯寻了个僻静处,仔细思量考虑接下来要不要直接离开。 最后,他说:“丹妮,我们回去吧。” 丹妮早就这么想了,她立刻应声回答。“是。” 丹妮还记得来时的约定呢。 韦赛里斯被她可爱到了,突然觉得疑神疑鬼的自己像个傻瓜。 决定离开时,韦赛里斯习惯性的做出表演,他叫住一个路过的侍酒,问:“总督大人在哪,方便见面么?” 对方恭敬的回答:“您好,抱歉,总督大人在忙,不过若您有事找总督大人,我可以给您通报一声,我该怎么在大人面前称呼您?” 韦赛里斯就不该多嘴来这么一问。 什么时候一个侍酒都能直接通报一个城邦的总督了? 一个乞丐国王而已,有那么重要么? “请告诉总督大人,坦格利安家族的韦赛里斯三世,”韦赛里斯真该脸红的,“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及‘先民’的国王,七国统治者暨全境守护者。携他的妹妹,龙石岛公主‘风暴降生’丹妮莉丝,向密尔总督致以亲切的问候。” 第43章 计划的小小改动 他们越过太监,走进宅院内石柱林立,苍白长春藤四处攀蔓的内庭,叶影被月光染成白骨般的银色。 “一位流亡王子。”密尔的总督问,“不藏着躲着,寻个安静地方密谋复你的国,却来向一个自由城邦的总督公然投拜帖,是为了什么呢?” 密尔总督高坐在内庭凉亭的橡木座椅上听取韦赛里斯的请愿,有穿着华丽的达官显贵陪坐在侧。他们没有向韦赛里斯介绍自己,只是坐在上面看起来无精打采,昏昏欲睡。他们在听,却没有听进去的样子。 韦赛里斯是个不速之客。 “是一位国王。”韦赛里斯回答。“威廉·戴瑞爵士曾替我加冕。我没有公然投贴,总督大人,那封拜帖投在你的私人宅院,我本以为会在更私密的场合同你见面。” “......”密尔的总督乜斜眼睛看他,“那么一位国王,我曾从别人那里听说你对‘私密’一词有与常人不同的见解,那时我还不信,如今可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有窃笑声在密尔总督身边响起。 “......”对方的毒舌让韦赛里斯差点想回怼,他忍住了。 “你想要什么呢?”密尔的总督捧起盘子里的葡萄,塞进嘴里,“要我提供庇护?要我引荐黄金团的团长?还是要我跟你征服维斯特洛?” “事实上,我想跟你谈一笔生意,总督大人。”来都来了,韦赛里斯总不能什么都不说。 “生意。我手下的商会有对外合作的接洽部门吧,是谁在我没留意的时候把部门裁撤掉了吗?”密尔的总督问。 有人搭腔:“据我所知,这个部门没有裁撤,他在您商会大楼里的一层,那里有对外的窗口。” “那就好。”密尔的总督说,“需要我指派人为你引路吗,国王?”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总督大人。”韦赛里斯几乎想对密尔总督的反应鼓掌,可他清楚记得自己需要做什么。 “那就不是来谈生意了?”密尔的总督说,“实话说,你让我感到困惑。” 韦赛里斯开门见山说:“我直说了吧,我想跟你借钱,总督大人。” 密尔的总督又朝身边人问:“谁来告诉我,密尔的银行业停止对外借贷业务了吗?” “这我向您保证,绝对没有。”有人答,“铁王座最近还找银行借了钱呢。” “好。需要我安排人指导你怎么在密尔跟银行借钱吗,国王?”密尔的总督看向韦赛里斯,“听说你上次来只带了个王冠,可这次却带了三条船和侍卫,银行会很乐意借钱给你的。” “我找的是你,密尔总督。”韦赛里斯死皮赖脸。“那几条船是一个愿意资助我的善人的财产。” “你想我个人身份借你钱?资助?”密尔总督说,“你早说嘛。那么我以个人身份回答你,不。” “你可愿听听我的......”韦赛里斯还想说话。 密尔总督打断了他:“抱歉,我应该说得婉转一点,但我怕你听不懂,国王,我说的是‘不’。” “...噢。”韦赛里斯觉得这会他应该臊红脸,可他只能浮夸的表演尴尬,“那么叨扰了,总督大人。请允许我告辞。” “来人,替我送送客人。”密尔总督似乎很高兴听到韦赛里斯这么说,“我衷心希望你在密尔能感受到宾至如归,客人。” 这个时候,韦赛里斯回想起伊利里欧那张胖乎乎的脸,开始觉得胖总督是个多么善良慷慨的人,似乎只有他愿意听完韦赛里斯准备的话术。 出了密尔总督的门,韦赛里斯看向一旁闷闷不乐的丹妮莉丝。 “怎么了,你似乎不开心?” “是。” “丹妮,我恐怕得跟你解释下。密尔的总督说话是很毒,他对我们来找他表达了愤慨,但同时也有善意。” 丹妮难掩讶异。 “啊,是的,你没听错。你想想,他说那些话,是不是在警告我们不要大张旗鼓的投贴、在密尔搞事的同时,也告诉我们在密尔我们可以不用担心来自自由贸易城邦权贵的谋害,光明正大的做生意他们不会对此作出反应,甚至欢迎我们。他是密尔总督,他的态度就是密尔的态度,这座城市对我们敬而远之,也不希望我们死在这里。你明白了吗,丹妮?” “......”丹妮的表情在问,是吗? “好了,你可以正常说话。已经出宴会了,别惦记着模仿布奇了。” “那我们...”丹妮有话想说。 “你难道又忘了我们的目的?”韦赛里斯打断她,“不要被树叶遮蔽眼睛,忘记要摘的果实是什么,丹妮。” 街对面,乔拉和布奇正朝他们快步走近,很快来到他们身边。 乔拉谨慎的看着空旷的四周:“大人,您和小姐还好吧?” 韦赛里斯闷闷不乐的回应:“呵,在密尔的总督府宴会上能有什么事呢?” “出什么事了?”见韦赛里斯似乎很愤慨,不开心溢于言表,乔拉不禁问。 韦赛里斯郁闷的下达命令:“回去再说。”然后当先一个朝旅店方向走去。 丹妮莉丝紧跟韦赛里斯身后,有样学样把脸上刚缓和的表情换成先前闷闷不乐的样子。 回到旅店,韦赛里斯把乔拉和布奇招进房间,让阿妮去门口候着。 韦赛里斯表达自己的愤慨:“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厚颜地恭维赞美他,他却连个让我把自己诉求完整说出的机会都不给我。” 乔拉悄悄看了看他的国王,又瞧了瞧国王身侧郁郁不乐的丹妮莉丝,对他们在宴会里的遭遇有了些许猜测。 乔拉叹了口气:“大人。我很遗憾。” “你遗憾?”韦赛里斯似乎把气转到了乔拉头上,“你都不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你除了说你很遗憾还会什么,就不能有点建设性的建议吗?” “......”乔拉恭敬地垂下眼睛。 “不过仔细想想,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亲自去他庭院附近投拜帖,还写了那么张扬的抬头。密尔的富商们会因为对篡夺者的恐惧,同时担心事情败露而不肯借钱给我。”韦赛里斯气呼呼的,对乔拉问话,“乔拉,你觉得,拜帖应该怎么写合适?” “我的才学恐怕不足以给您建议,大人。” “你也知道是建议,采不采纳另说。你好歹当过熊岛领主。” 乔拉硬着头皮说:“抬头若只写‘韦赛里斯·坦格利安’如何?” “这样他们知道我是国王?” 乞丐国王的名声在权贵那里可响亮了。乔拉说:“应该足够,这世上还有谁姓坦格利安呢?” “你说的有道理。”乞丐国王采纳了乔拉的建议。“还有,密尔似乎和铁王座有什么合作,我需要知道是什么。乔拉,你想办法去打听打听?” “我?”乔拉的脸上挂上了疑惑。 “怎么?”韦赛里斯没好气的说,“你不去难道要布奇去?还是我自己去?” 乔拉只能答应:“是,大人。” 等乔拉和布奇离开了,阿妮才给似乎消了气的韦赛里斯传话:“大人,刚才格罗莱船长来过,他想问您是否已经决定好要在密尔待多久?” “怎么也得两个星期吧。”韦赛里斯想了想,给出回答,“你去告诉他,往三个星期以上准备。” 第44章 和密尔说再见 “你是说,他们准备走了?” 黄金团团长哈利·斯崔克兰背着手,站在密尔城防指挥中心所在的办公室内,望向玻璃窗外熙攘的城市街道。 米斯·托因去世之后,“无家可归的”哈利·斯崔克兰接任黄金团团长一职。 哈利·斯崔克兰的曾祖父由于支持戴蒙·黑火的叛乱而失去了家族封地,因此自哈利的祖父以下三代均出生于异乡,在黄金团中被抚养长大。他喜欢夸耀他家是“四代尽忠于黄金团”。升为团长之前,哈利在团内担任财务官。他身材肥胖,有一个大大的圆头,浅灰色的眼睛,稀疏的头发被他拨开用来掩盖光头。 哈利看起来几乎不像个战士,倒像个会斤斤计较利益得失的商人。 “是的,”一个密尔出身的指挥官向哈利回报。现如今,黄金团的成员早已不全是流亡者或他们的后代,许多新面孔进了佣兵团,他们认同的也不是黑火的理念,而是“言出如金”的信条。“他们的船在装货,港口停泊的合同也不再续约。应该就这几天,他们就会离开密尔。随船水手们有说他们会回潘托斯,也有说他们会去泰洛西。” “你觉得他们会去哪?”哈利问他。 年轻的指挥官是密尔的富商家庭出身,对商业比较敏锐:“应该是泰洛西。香料总督的船能轻易穿过封锁,船上的密尔货物能让他们在泰洛西大赚一笔。不然他们不会待这么久,在密尔大肆扫货,密尔的东西是好,可在潘托斯没有那么紧缺。” “泰洛西...”哈利念叨着这个地名,“泰洛西。好了,你去叫福兰克林过来。” “是,团长。” 福兰克林的全名是,福兰克林·佛花,佛花是河湾地私生子的姓,这代表他的父辈是维斯特洛河湾地贵族出身,是随黑火流落至此的贵族后裔。 “你找我。”福兰克林是一个大腹便便,步履蹒跚的大块头,脸上的伤疤纵横交错。他的右耳看上去像被狗啃过,左耳则全没了。他是个老黄金团指挥官了。琼恩·克林顿还在黄金团的时候,他们是相当要好的朋友。在如今哈利当权的黄金团里,他和另一个老指挥官崔斯坦·河文是反对派的头。 当初要是琼恩·克林顿没有“死”,现在黄金团的团长是谁还很难说。 琼恩·克林顿,曾是鹫巢堡伯爵、克林顿家族族长,曾任伊里斯二世的国王之手。他是追随雷加·坦格利安为数不多的密友之一。他因鸣钟之役失利被放逐,战后流亡厄斯索斯,加入了黄金团,一度成为前团长米斯·托因的右手,假装“买醉而死”后化名为格里芬,暗中抚养并保护雷加之子,“小伊耿”伊耿·坦格利安。 事实上,原著中当琼恩·克林顿带着伊耿·坦格利安在黄金团重新现身的时候,哈利只经过一场作战会议就被架空了。 所以说,其实很多时候,各种组织都是有空子可钻的草台班子,韦赛里斯刻意回避的黄金团其实可操作空间很大,只是他并不清楚这一点。 “似乎是你输了,福兰克林。”哈利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乞丐国王没有打算请任何一个黄金团的指挥官喝酒。看来几年前那次宴席上被嘲笑后,他已经不指望黄金团了。” “人不是还没走?我要是输了,愿赌服输,会把赌资交给你的。”福兰克林梗着脖子说,“该死的,你和胖总督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先是说韦赛里斯·坦格利安会在潘托斯拿丹妮莉丝换几万名多斯拉克咆哮武士,现在多斯拉克人马倒是来了,可却是在伤心领和黄金原野一带游离,对密尔虎视眈眈。乞丐王呢,不还是在四处乞讨?” “这就是你对团长说话的态度?” “我冒犯到你了吗?那么我向你道歉,团长。” 话聊到这,哈利已经没了和福兰克林讨论韦赛里斯的兴致,直接进入正题:“说正事吧,我想派你和崔斯坦指挥官带队随密尔总督的使节一起去路过的多斯拉克人那里看看,去了解他们要去哪里,要做什么,顺便看看那些野蛮人有多少人马。” 韦赛里斯这只小蝴蝶扑扇的翅膀终究还是在这个世界掀起了风。因为没有丹妮莉丝嫁给卓戈卡奥这回事,卓戈的卡拉萨没有迁徙回多斯拉克的首都维斯·多斯拉克,反而似乎掺和进了泰洛西、密尔、里斯的争端里,不知道是不是打算趁机对密尔敲诈一笔。 只能说祝密尔好运吧。 —— 韦赛里斯预计的三个星期已经足够久,可实际还是比想象待了更长时间。 泰洛西和里斯、密尔的暗流涌动甚至影响到了韦赛里斯。 倒不是因为密尔总督和黄金团担心的多斯拉克人,实际上,多斯拉克人在陆上隐隐威胁密尔的消息并不会流传到民间。 执政者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让这种消息散开,闹出不必要的恐慌。 影响韦赛里斯行程的是海上的事情。 到密尔的第二个星期,泰洛西和密尔之间的航线就出了点小问题,有几伙海盗在密尔海域肆意横行,密尔外出的本地商船大多遭到劫掠,而外来穿过密尔海域的船只也少见泰洛西所属商会的。 据说密尔和泰洛西都发了声名,各自派了舰队去清剿这些海盗,可在两大城邦的舰队合力围剿下,海盗竟似乎一时清剿不干净。 这其实对韦赛里斯影响不大,他按计划在密尔一直忙于奔走富商权贵之间借钱。 至于借没借到另说,此行算是让韦赛里斯和丹妮莉丝充分见识了密尔富商、权贵的生物多样性。 有很多拜帖石沉大海、被干脆无视,愿意见韦赛里斯的富商、权贵们大多口径和密尔总督一致,公开的生意可以公开谈,要私下谈的话就是私人身份的交流。 而以私人身份的谈话通常不堪入耳。 有人干脆问韦赛里斯他妹妹丹妮莉丝卖不卖,多少钱都愿意买。碰到这种韦赛里斯会直接拂袖而去。 有人则问韦赛里斯回去当了国王愿意降多少关税。这种基本就是找乐子的。 有人想让韦赛里斯本人或他身边的骑士乔拉和他们手下的斗技场奴隶决斗,有好几个,他们价格标准很统一,赢一次愿意借一万密尔金币,输了也愿意借一千。这几乎等同于羞辱,即便是可以派乔拉出战,韦赛里斯也不会去做这种事情。现在乔拉是乞丐王的手下,羞辱乔拉等同于羞辱自己。尽管这种登门借钱的做法已经很丢人了。 倒也有几个想听听韦赛里斯私下会说什么。可在私密交流听完韦赛里斯的话术后他们会笑而不语,对借钱一事闭口不谈,对韦赛里斯请求保密满口答应,此后就杳无音讯。 其中最离谱的是权贵中不乏有女性当家的,有几个特别开放的寡妇,私下开口就问韦赛里斯愿不愿意和她们睡觉,愿意的话就答应以私人身份借钱给他。 ...... 到最后,韦赛里斯只借到了五千密尔金币。这份借贷来自一个密尔药材商人,一个七十岁的老太太,她以商会代表身份同样拒绝了韦赛里斯,也没去听韦赛里斯准备的话术,但以私人身份邀请韦赛里斯在家吃了顿晚饭,吃完饭后当场答应借五千金币给他,不指望他还。老太太末了只说了句,要是她宝贝孙子还活着,现在该和韦赛里斯一样大,一样英俊潇洒。 ...... 密尔之行在借钱这个事情上,可以说是惨淡收场。 但在另一头,和丹妮莉丝一起逛街探店倒是每天过得充实又滋润,在见识到密尔商人私下的模样后,韦赛里斯鲜少带丹妮一起登门,会带她一起的也提前打听了下对方性格。那几个私下张口就问韦赛里斯陪睡的当家寡妇他是真没料到,倒让丹妮莉丝见了他的笑话。 到第三个星期结束时,密尔大部分商店摆在店内商品里存在的龙魂已经被兄妹俩扫的差不多。 是格罗莱船长托言海上闹海盗怕出事,才生生又多在密尔滞留了一周。他们原本计划第三周结束就动身出发去泰洛西,因为似乎非密尔的商船遭劫掠的概率比密尔商船要小得多,而且伊利里欧在海上颇有些声名,穿过密尔海域不是难事。 韦赛里斯知道格罗莱船长在偷摸做什么,格罗莱趁机把几条船原计划留下去接下来几个城市贩卖的潘托斯商品尽数换成了密尔货。这样难得的商机让格罗莱无视了伊利里欧告诫过他要按韦赛里斯要求行船的命令。 乔拉那边被韦赛里斯支使着去查密尔和铁王座的合作也有了点收获,乔拉从船上取了马,每天得空就骑马去各个港口的酒馆奔走,这些日子把密尔港口不同酒馆跑了个遍,专找从维斯特洛来的水手打听。 乔拉打听到的也不是什么大秘密,而是铁王座那边从君临往各大自由贸易城邦派了不少财政事务官,不止密尔,其他地方也有,据说七大王国的财政大臣和各大城邦银行、总督谈了不少商业合作。 商业合作。 是的,民间流传的就是这么个词。 充满想象力。 韦赛里斯听后都不由得发出感慨:七国财政大臣的商业盘子铺的可真大呀,这得给铁王座赚多少钱,国王的金库得多么充裕啊?呵,真令人羡慕。 终究离开密尔的日子还是到来了。 韦赛里斯一行退了旅店房间,稍作整饬,便出内城往港口而去。 离开密尔算是“灰溜溜”的走,韦赛里斯和丹妮出城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阴郁而苦涩。 只是这次出内城门时,除了乔拉,没谁去看黄金团的旗子。 第46章 白港 琼恩和班杨叔叔进城时,离白港城门关闭还有一段时间。 他们马儿飞快,赶在太阳落山前过了白刃河。运气算好,恰好有行商的渡船路过,否则他们只能在附近找个渔民家,把马暂留河这边,坐渔船去对岸。 船主本来对琼恩带在身边的白灵有点意见。船主看到琼恩身边的白灵反复问了三次那是不是狗,琼恩三次都回答是狼。 狗子温顺,但狼却未必。 船主只得把事情告诉了船只的雇主,好在雇主听到后,看了看一身黑衣的班杨叔叔和带着狼的琼恩,同意带他们过河。 到进白港城时,班杨叔叔建议琼恩把白灵裹进斗篷抱在怀里。 但城门守卫没有查的很严,很快就放行了。 尽管进城时天已近黑,可他们还是马不停蹄,直奔港口方向。” 随着港口越来越近,街上的人流逐渐稠密,琼恩鼻子闻到了海水的咸味。 这段时间一直困扰他的关于大海的梦,如今终于可以得见,他的心在跳动。 转过一个街角。 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夜幕下巨大的海湾映入琼恩眼中,白港的海面比白刃河还宽还大,远望是看不到尽头的黑色咸水。 就在街尽头,百余座码头罗列水滨,港口里停泊着无数船只。深水渔船和商船络绎不绝,船来船往,源源不断卸下各式各样的货物。 海风扑面,带来的寒气让琼恩莫名振奋。 班杨叔叔招呼琼恩:“走,带你去海边。” 他们下马,牵着马儿沿港口又长又宽的石阶向下,进入港区。 带着各种琼恩分不清来自哪里口音的喧闹声传入耳朵,盐的味道、鱼腥味、焦油和香料等各种刺鼻气味涌入鼻头。 人们都好奇在看着一身黑衣的班杨和琼恩这个一手牵马,一手抱着裹在斗篷里的狗的奇怪人物。 琼恩紧紧跟着班杨叔叔,无视这些好奇目光,看班杨叔叔驱走一个个凑上来问航行目的地的各色人物。 他们最后来到一座暂没有船只停泊,视野宽阔,摆满货物的码头。 班杨叔叔接过琼恩的马匹缰绳,微笑示意他走到码头前方。 琼恩放下白灵,让它坐下,而后愣愣的走到码头最前,近距离看向大海。 处在这个位置,海水在琼恩脚下徜徉,海潮在他耳畔呼吸,巨大的海面让琼恩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他莫名激动,震撼难言,一时间说不出半句话来。 班杨叔叔的笑声在琼恩背后响起:“要不要去拿手碰一碰啊?不过要小心别掉进海里哦。” 琼恩回头,看见班杨叔叔和蔼的冲他微笑,目光示意他看向码头边的木阶梯,那里向下是一个石头堆砌的平台,如今被海潮淹没。 琼恩沿阶梯走下去,在离海水最近的一节停住,摘下皮革护手,俯身用双手掬起一捧海水。 他深深凝望着这捧海水,直至它从手掌缝隙中消失。 “哈。” 琼恩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昂起脑袋,闭目站定,感受着略带寒意的海风从脸上吹过。 过了一会,他走上码头,回到班杨叔叔身边。 班杨叔叔看着他,柔和的微笑:“怎么,这就看够了?” 琼恩有千言万语,可出口却是愣愣的说了句:“班杨叔叔,谢谢你。” “傻孩子,”班杨凑上来,用手揉揉他的脑袋,“跟叔叔别说谢谢。” 随后,他们在港口附近找了个旅店准备就餐。 这次当旅店的招待小弟问琼恩怀里的是不是狗时,他没回答。 但没等到琼恩他们点的晚餐上桌,一个在两个穿着带纹章斗篷骑士陪同下、管家模样的人找到了他们,邀请他们去城堡做客。 骑士身上的纹章是蓝绿底色上的白色人鱼,有胡须和尾巴,手持黑色三叉戟。 琼恩知道,这是白港的曼德勒家族的纹章。 白港的曼德勒家族是一支起源于河湾地但目前是北境的古老家族。他们的居所位于白港的新堡。他们因为控制着北境唯一的大城市、大港口白港而成为北境最有财富的家族,也是史塔克家族最有实力而忠诚的封臣之一。 白港伯爵威曼·曼德勒在城堡的会客厅接见了他们。 威曼伯爵和班杨叔叔说话的时候,琼恩垂着脑袋好奇打量着被称为“胖得骑不上马大人”的白港伯爵。 威曼伯爵就像他在传言中一样胖,因为身体太胖了,他是坐在轿子上由侍从搬着行动。他约莫六十岁,挺着大肚子,手指头粗的像香肠。琼恩想起,据说白港伯爵治下的百姓们戏称其为“鳗鱼大人”。 琼恩是第一次见到威曼伯爵,第一印象很好。 “我本不想叨扰到您,威曼大人。”班杨叔叔跟威曼伯爵说,“我和侄子本打算在旅店住,很快就离开。” 这位威曼伯爵说话和蔼可亲,笑声洪亮:“我封君的弟弟和孩子来到我治下,我理应招待你们。这是我应该做的。” 【封君的孩子。】琼恩暗暗高兴听到白港伯爵这么说,可又担心他知道真相会变了脸色。 “我已加入守夜人军团。”班杨说,“守夜人游骑兵班杨·史塔克向您致意,威曼大人。”他接着介绍琼恩,“这是琼恩·雪诺。向威曼大人问好,琼恩。” 琼恩连忙说:“琼恩·雪诺向您致意,威曼大人。” “无论身份如何,来到白港都是白港的客人。曼德勒家族都理应招待你们。”威曼伯爵依然和蔼微笑,“班杨先生,琼恩,我能否冒昧询问你们此行白港目的,可需要曼德勒从旁协助?” 威曼伯爵态度依旧,让琼恩对伯爵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真没什么事,不需劳烦伯爵大人过问。”班杨叔叔回答,他顿了顿,微笑道,“是我的侄子琼恩·雪诺打算加入守夜人,北上长城前有一个想看海的愿望,他才十四岁,做叔叔的哪能不满足他的愿望呢,所以我带他来看海。” “哦,原来如此。”威曼伯爵和蔼的目光看向琼恩,他打量了琼恩一番,说,“真是少年英杰,仔细看看,你和史塔克大人年轻时长得真像。” 琼恩真高兴听到一位伯爵这么评价。事实上,临冬城的人们都说,艾德大人的子嗣里,只有琼恩和艾莉亚传承了艾德大人北方人的长脸。 琼恩正不知这会该不该出口感谢伯爵的赞美。那边的威曼伯爵又说话了:“可才十四岁是不是太年轻了?” “琼恩已经下定决心,他的荣誉将在守夜人中获取。”班杨回答威曼伯爵,“我的哥哥也同意了,他随国王南下,没办法把琼恩带在身边,长城是个好去处。” “原来如此。”威曼伯爵深深看了琼恩一眼,而后就没再聊琼恩,而是转头问班杨,“听说北方长城近来野人活动频繁,班杨先生正好到白港,需要带更多人手回长城吗?” “哦,”班杨喜上眉梢,“长城人手永远都缺。” “那不妨在白港多待几日,”威曼伯爵说,“班杨先生可以在白港这里拣选合适人手,一起带回长城。” 班杨说:“那就太好了。感谢您对守夜人的支持,威曼大人。” 这时管家上来对伯爵通报了什么。威曼伯爵微笑,招呼班杨和琼恩道:“让客人们久等了,请移步宴会厅。” 这场宴会规模很小,算是伯爵大人私人宴请,只伯爵大人、班杨、琼恩三人。 不过这让琼恩感到轻松,若是人多起来,琼恩的身份尴尬,不足以上桌。 饮宴过后,班杨和琼恩被安排到客房休息。 琼恩本以为昨晚那场宴会已经是威曼伯爵对私生子的最高款待,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威曼伯爵又邀请班杨叔叔和琼恩共进早餐。 威曼伯爵依旧和蔼热情,闲聊时说自己两个儿子都有事外出,只一个侄子在,可又忙着管理商船不住城堡,不然会一齐在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琼恩吃早餐时总觉得有视线从哪里传来。 末了。威曼伯爵对班杨叔叔神秘微笑,说:“班杨先生,我们谈谈正事,我想和你私下谈谈......” 班杨叔叔于是跟琼恩说:“琼恩,你先回房去吧。” 琼恩应声,起身告退走出宴会厅。 白灵不好带进宴会厅,琼恩把它留在房间,这会儿出来,他就想去看看侍者小弟还有没有帮他看好门。 哪知走到花园时,听到前方有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入耳。 琼恩觉得不好唐突了伯爵家的女眷,正想回头,哪知听到那个女子银铃般的声音分明在说: “小妹快看,那是冰原狼。” 第47章 曼德勒家的姐妹 琼恩硬着头皮走过花园转角,一眼就瞧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衣裙、有着一头长长的编成许多条辫子棕色头发、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正对着琼恩所住客房窗口露出半个脑袋张望的白灵指点。 被琼恩请求看住房门的侍者小弟瞧见了琼恩,紧张惨白的脸色终于缓和,一脸要哭的样子:“客人,您总算回来了。” “哎呀,”年轻女子回头,她有张鹅蛋脸,灰色的大眼睛,高鼻梁,神情有北方人的落落大方,她在短暂的尴尬后,立刻掩饰过去,“...客人您好,请问那是冰原狼吗?” “是的。”相较对方的大方态度,琼恩倒显得有些娇羞和窘迫,“它叫白灵。” “哇哦,冰原狼,真威风!”女子银铃般的笑又响起来,“哦,失礼了,客人您好。我是薇尔菲德·曼德勒。” 曼德勒...... “您好,我是琼恩。”琼恩顿了顿,“琼恩·雪诺。” “琼恩你好。”薇尔菲德脸上仍旧挂着笑容,她转身招呼,“小妹。” 琼恩才注意到薇尔菲德身边的娇小女孩。 女孩冲琼恩打招呼:“我是安娜·曼德勒。琼恩,你好。”她有些羞涩,红润多肉的圆脸微红,穿着身有蕾丝装扮的浅色衣裙,一头淡黄头发梳的整齐。介绍完自己,她问,“我和薇尔菲德姐姐能靠近瞧瞧你的冰原狼吗?” 琼恩一时有点紧张,他相信白灵有他在,当然不会伤人,可刚才侍者小弟的紧张面容说明他人对此看法和琼恩恐怕差别甚大。 他正不知如何作答。 薇尔菲德这时开口说:“琼恩,你不会让他伤人的,对吧?” 琼恩听到她管白灵叫‘他’,就像艾莉亚管娜梅莉亚叫‘她’。 “是的。”琼恩说,“白灵很听我的话。除非我叫他动,否则他不会乱动的。” 琼恩迈步走过薇尔菲德和安娜。他向她们微微颔首。他发现薇尔菲德几乎和他一样高。琼恩没敢细看,而后径直走到侍者小弟身边,他推开门,弯身唤道:“白灵,过来,过来,乖。” 白灵应声溜达过来,亲热地用鼻子摩擦琼恩的脸颊,却始终对陌生人保持警戒。 当薇尔菲德和安娜靠近它时,它立刻抽身后退,警惕弓身。 姐妹俩停住了。 “白灵,坐下。”琼恩命令,“就是这样,坐着别乱动。”他抬头望向薇尔菲德和安娜,“你们现在可以摸他了。我说了,他很听我的话。” “哇哦。”薇尔菲德和安娜小心翼翼的上前,伸手去搔搔白灵身上白如细雪的毛发。 琼恩听见安娜小声念叨着:“冰原狼,冰原狼,又威风,又漂亮。”他嘴角忍不住扯起笑容。 曼德勒姐妹俩不舍的从白灵身上抽回手,琼恩看见薇尔菲德正想说些什么,可她的话被花园突然的尖细嗓音打断。 “哇!你们居然不叫我!” 迎声望去。 一个女孩正从花园转角快步奔跑过来。 那女孩应该是和安娜一般年纪,穿着张扬而华丽的缤纷衣服,头发被染成鲜艳的绿色,扎着非常长的辫子,眉毛则是染成金色,她嘴唇涂着艳丽的红色,打扮的鲜艳怪异而夸张。 她一凑近,没和任何人打招呼,眼睛就盯着白灵尖声喊叫:“真的是冰原狼!”说着就要凑上去摸。 白灵警觉的提起耳朵,冲她龇牙。 但她没有畏缩仍凑上前伸手,琼恩只得伸手去安抚白灵。 那女孩对白灵摸个不停。 白灵很不爽的从喉咙发出无声嘶吼。 “这位小姐。”琼恩忍不住叫住她的动作。 薇尔菲德把那女孩拉开:“不要在客人面前胡闹,薇拉。” 女孩不以为意,张口就说:“哇,姐姐,我一定要让爷爷把我嫁给罗柏公子。听说他也有一只冰原狼,他的狼一定更威风,他应该还没订婚吧...唔...” 薇尔菲德伸手捂住那女孩的嘴,歉然向琼恩微笑,然后拉扯着她走开。 安娜这时才跟琼恩小声说:“琼恩,你别介意,薇拉被伯父伯母宠坏了,城堡里除了祖父没人治得了她。” “没事。”琼恩说,他下意识问出了口,“薇拉小姐和...薇尔菲德小姐...她们是?” “薇拉姐姐和薇尔菲德姐姐是伯伯威里斯·曼德勒爵士的女儿。”安娜说。 威里斯·曼德勒爵士是白港伯爵威曼·曼德勒的长子和继承人。难怪薇拉说她想要嫁给罗柏。 琼恩试图想象那女孩在罗柏身边的样子,可脑子里想的却是薇尔菲德...... 他不失礼仪的问:“那安娜小姐您是?” 安娜大方告诉他:“我是祖父大人的堂孙女,父亲是威尔·曼德勒,人们叫他‘曼德勒家的风帆’。”她忽然有些羞涩,“祖父说你到白港是想来看海,是么,琼恩?” 琼恩下意识回答她:“是的。” 安娜跟他说:“白港看到的海太小了,我父亲可以用商船载你去老城望海角,那里能看见整个咬人湾。在那里看海,海面大的像整个世界,有时还能看见大到让你难以置信的鲸鱼。” “是么?”琼恩下意识问。 “是的。”安娜颇有些期待的问他,“你想去看看么,琼恩?” “我...我看过海了。”琼恩回答,“昨天晚上到的时候,我和班杨叔叔去了港口。我看过海了。” “哦,”安娜的语气落寞下来,“是么?” “是的。”琼恩说。 “那...那可真遗憾。”安娜说,她看白灵,“我能再摸摸他么?” 琼恩让白灵坐近。 安娜伸手抚摸白灵的两耳间的细白如雪的绒毛。琼恩听见她在小声哼着首不知名的调子:“冰原狼,冰原狼,又威风,又漂亮。” 琼恩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的。 可他最后什么也没说。 —— 琼恩在马厩附近找到班杨叔叔,他刚从城堡的监狱回来。 班杨看到琼恩在这里等他时,心底不由生发出了一声叹息。 琼恩问班杨叔叔:“我们要在白港待多久?什么时候出发去长城?” “怎么,不想再去看看海么?”班杨翻身下马,把马随手交给马房小弟,“昨天晚上港口乌漆抹黑的,这两天天气正好。” “不用了,班杨叔叔。”琼恩说,“该做的,想做的我都做了。该去追求属于我的荣誉了。” “啊...琼恩...”班杨的心好难受,他喊了声琼恩的名字,却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班杨叔叔。”琼恩叫住他的叔叔,“我是琼恩·雪诺。是私生子。我在临冬城的心树前和父亲说好了,我会披上黑衣,我的荣誉和归宿不在任何地方,我的荣誉在长城。只在长城。我是琼恩·雪诺。” 雪诺,雪诺,雪诺。 琼恩·雪诺。 班杨听到他的话,不由感叹命运何其不公:“你和你父亲真是一个脾气,琼恩,我有时真希望......” 琼恩握住他叔叔的手。 班杨的话没说下去。 叔侄俩对望了半晌。班杨心知已经无可奈何,他只得说:“那么咱们就明天出发吧,我去跟伯爵大人说一声,感谢他的慷慨和款待。” 隔天一早,琼恩和班杨叔叔就拜别威曼伯爵出发了。 威曼伯爵依旧和蔼和热情,考虑他们这次回去多带了几个人,伯爵大人还慷慨的给他们安排了船送他们沿白刃河北上。 这样他们能更快到达临冬城。 夏末的北境会下大雪,他们得赶在大雪落下前,赶至长城。 薇尔菲德 薇拉 安娜 第48章 海盗 海上传来了号声,韦赛里斯探头张望,看到赛杜里昂号的领航员正在桅杆上的瞭望台挥动信号旗。 风向不对,可赛杜里昂号还是降下了帆,风帆上面有潘托斯的旗帜和伊利里欧的商会标识。 除此之外,听到号声的水手们登上甲板,在四周竖起准备好的旗帜,让它们迎风招展。 韦赛里斯没有理会乔拉的劝告,走出房间,来到前甲板。乔拉没办法,只得跟上。这次韦赛里斯没让丹妮跟着,只让她和布奇、阿妮在房间里安坐。 韦赛里斯到前甲板上远望时,在前面的划桨商船夏日之阳号和戏谑约索号和赛杜里昂号一样,已经落下风帆、竖起旗帜。 三艘船一齐逆风,饶是划桨船的划桨水手全部到位,商船的速度也正在肉眼可见的下降。 这样降速行了大约半刻钟,韦赛里斯终于瞧见了让这一切发生的始作俑者。那是几艘由装备着弩炮和投石机、撞锤的划桨战船,几艘风帆船、长船组成的小型舰队。 这个时代海战中最基础的战术是撞击加接舷作战,即设法接近敌船,制造一次猛烈撞击,然后登陆对方甲板并在那里解决余下的战斗。在短兵相接之前,战斗人员会使用长弓与十字弓打击敌人。 这支小型舰队毫无疑问是密尔派出来的舰队,寻常海盗不可能有这种配置。 果然,韦赛里斯看到舰队在夏日之阳号和戏谑约索号抵近后,立刻有高机动能力的长船从舰队阵型中驶出,主动抵近前面的划桨船。 三艘船的速度最后彻底降下,停在海上不动了。 夏日之阳号和戏谑约索号那边各自放下了随船的救生小艇,有船员跳下小艇去迎那艘密尔长船,他们在海上说了些什么,然后一齐向赛杜里昂号驶来。 那几艘船一靠近。 格罗莱立刻命令水手放下登船的悬梯,迎上前去。 随之上来的是一小队带了面密尔舰队旗帜的皮甲士兵,夏日之阳号和戏谑约索号的大副紧随其后。 领头的密尔士兵似乎是个事务官。他扫视了一圈甲板,瞧了眼格罗莱,又看了看站在一旁正看得津津有味的韦赛里斯和穿着甲胄一脸严肃的乔拉,最后还是看向了格罗莱,他用浓重的密尔口音问:“你是这三艘商船的负责人?” 格罗莱脸上堆满了笑容:“是的,大人。” 事务官一脸严肃的问:“有通行证么?” “通行证?”格罗莱问,“出密尔的时候没听说......” “什么时候出的密尔港?” “一天前。” 事务官板着脸:“那么现在要了,没通行证不能过去,回密尔办了通行证再来吧。” “这...”格罗莱脸上堆满讨好的笑,“长官,不知道这通行证在这里能办么?” “嗯?”事务官一脸严肃的看了看格罗莱,“你当海上是什么地方,这种证明是要对应部门签字盖章的,知道吗?”事务官冷哼一声,顿了顿,见格罗莱仍旧一脸讨好的微笑,才说,“不过算你们运气好,我这里正好有三张通行证。” 格罗莱立刻喜笑颜开:“哦,那我们可太幸运了,长官。能看看么?” 事务官从挂在身上的一个布袋子里拿出三张颇有点模样的证明,说:“三千密尔金币,一张。” “是,是,”格罗莱脸上堆笑,立刻着人去准备金币,他让水手把早准备好的酒水和吃食送上来,“长官您辛苦,劳您等待,吃点喝点吧?” 事务官满意的点头,带着这队士兵直接开吃开喝。 不多久,船上的财务总管把一大箱子金币搬到甲板上。那事务官就在这甲板上明目张胆的一个子一个子的数。 末了。他把三张证明随手丢给格罗莱:“拿着吧。” 而后就带着吃饱喝足的士兵搬着金币箱子下了赛杜里昂号乘长船离开。 格罗莱送走了人,立刻赶回来,招呼水手:“快,去把那旗子插到船头。”原来那队士兵刚吃完东西,在船上“落下”了三面有色彩鲜明特殊标记的旗帜。 另两艘船的大副很快各自拿着旗子回了船。 不多时,商船队伍收起风帆和原本杂乱的旗帜,只留船头那面最新的在迎风招展,再度启航。 韦赛里斯在旁观摩全程,回去把这个事给丹妮莉丝当故事讲了,最后不由惊叹:照密尔舰队这个清剿海盗的路子,恐怕在双方和谈前密尔海的海盗永远也剿不完。 而丹妮到这时才知道前些天一直在密尔听说的密尔舰队清剿海盗原来是这么回事,算是长了见识。 今天注定是个多事的日子。 有清剿海盗的舰队存在,那么怎么说也得有海盗。 白天买了“通行证”的商船后面在海上又路过了几支分散巡逻的密尔小型舰队,倒真再没有碰到阻拦,大家在各自在海上行船,相安无事。 可到了夜里,或许是他们航行已经穿过了密尔舰队清剿的区域,后半夜深夜时分,向来警觉的韦赛里斯又听到了前方划桨船的示警号声。他应声而起,摸索着放在枕头里的匕首。 这次号声没像白天短促的几声,而是绵长延续了很久。 当阿妮闻声爬起床在门口点起油灯时,韦赛里斯已经穿戴整齐,正把伊利里欧送他的剑绑上腰间。 这时丹妮莉丝才醒:“发生什么事了?” 韦赛里斯走到套间的这边,丹妮莉丝床侧,稳稳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一口饮尽后才说:“可能是海盗。” 柠檬水酸涩的味道让韦赛里斯更清醒了些。 阿妮掌灯走近了,火光下她的神色似乎有些慌张,蹦出来句往日服侍韦赛里斯起床时的话来:“大人,要洗漱么?” “海盗是不会吹号预报的,”韦赛里斯没去理阿妮无厘头的问话,而是先安慰略显慌张的丹妮,“别紧张,格罗莱船长经验老道,他们肯定有办法应付,你只需在房间安坐。”他接着支使阿妮,“阿妮,过来,给小姐穿上那件皮甲,密尔护具店买的那件,在我床底下。” 丹妮问:“那你呢?” 韦赛里斯起身:“我出去看看。” 没等丹妮再说话,韦赛里斯已经迈开步子走开。 韦赛里斯走出房间时,乔拉和布奇已经在门外。 韦赛里斯都不由惊讶,乔拉动作是真快,居然已经穿好了他那似乎从不离身的锁子甲,不过或许是没人帮忙或者觉得没必要,他没往身上套上往日带在身边,却几乎没见过他穿的板甲。 太监守卫布奇依旧是穿着皮甲和简单的护具,手里拿着剑不露声色的沉默。 乔拉讶异的看向推门而出的韦赛里斯:“大人,您不会是想...” “布奇!”韦赛里斯没空听乔拉废话,命令道,“你留守这里,看好我妹妹。” “是。” “乔拉!”韦赛里斯不容置疑的说,“跟我上甲板瞧瞧。” 乔拉要是能和布奇一样只会说“好”和“是”就好了。可他永远有话说:“大人......” 韦赛里斯打断他:“你怕?怕就别来。”说着就从他面前走过去。 乔拉闭了嘴,紧紧跟上。 甲板上已经有拿火把持弓的水手警戒。 韦赛里斯和乔拉甫一出现,格罗莱就连忙派人把两人叫到他身边。 格罗莱船长在神色如常的把舵,从他这里,能清晰看见黑沉夜幕下的赛杜里昂号的海面左近,有两缕火光忽远忽近的游荡。 那应该就是海盗的船了。 似乎是因为三艘商船反应迅速,准备齐全,具是灯火通明,互为犄角。 那两艘海盗船只在远远的游荡追逐,没有敢于摸黑靠近接舷战斗。 韦赛里斯在一旁沉默观察,乔拉也不说话。 黑沉夜幕下,这样的航行姿态持续着不知何时才会结束,格罗莱突然开玩笑说:“是我们的乐手吵醒你了吗,大人,他们号子吹的太难听了?” 韦赛里斯接过他的玩笑:“你有考虑把号手换成乐队吗,再配个吟游诗人?” 格罗莱冲他挤眉弄眼:“是个好主意,这样开宴会的时候还能有人唱歌解闷。” 韦赛里斯问:“那些客人是不是不会来了,怕宴会的酒太烈?” “或许吧,”格罗莱回答,“不过这事可说不准,这些客人个个脾气古怪。” 正玩笑着,格罗莱忽地神色一凝,看向左侧。 那侧的火光开始渐渐凑近,他无奈说道:“看来脾气古怪的客人要来参加咱们的篝火晚会了。” 局势随着海上游荡的火光逐渐凑近而紧张起来。 韦赛里斯目光不由看向那两簇海上渐渐凑近的火光,在黑沉夜色下那像一只巨大野兽的两只眼睛,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船,但两艘海盗船敢这么大胆凑近,意味着这是一伙实力不容小觑的海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从凑近的火光渐渐能看出船的轮廓,看起来似乎是大帆船,可航速比一般的大帆船快,起码赛杜里昂号肯定速度比不上它们。 它们在某个距离停止下来。 凑近的海盗船里更近的那艘船上,桅杆上忽明忽暗,像是在打什么信号。 格罗莱似乎能看懂,他神色凝重抬头,从口中吹出奇怪哨声,奇怪的韵律在船上响起。 韦赛里斯跟着抬头,发现桅杆上观察的领航员也开始用火把和挡板忽明忽暗的打什么信号。 这样的交流持续了一阵子。 格罗莱忽然松了口气:“还好,是愿意‘做生意’的朋友。” “做生意?”韦赛里斯问。这个‘做生意’恐怕不是什么好话,可比起和海盗接舷战斗,似乎格罗莱船长还能接受。 格罗莱船长无奈耸耸肩:“大人,海上愿意做生意的都是朋友。大家在海上混饭吃,交朋友总比流血要好,您觉得呢?” “我无意评价你处事的方法,格罗莱船长。”韦赛里斯笑,“我只是觉得有趣、好奇,可以问问这生意是怎么个做法么?” “大人,”格罗莱想了想,回答说,“其实跟您在市场买卖东西差不多。双方等下会各派一艘随船小艇,划到双方的船只中间海上,他们的人会卖给我们一些东西,我们付钱买。” “是跟白天买通行证一样吗?” “...大人...”格罗莱尴尬笑笑,“您真聪明。” 商船在海上仍旧以往日航行速度行进着,从前面戏谑约索号划桨船派出的小艇和海盗船派出的快舟在海面某处碰面,不到一刻钟,派出船只和那边稍一接触,“生意”就很快结束。 做完生意的海盗船渐渐驶离,于夜幕下火光在海面离商船渐行渐远。 从戏谑约索号下海的快舟追不上划桨船,最后回到被拖拽的赛杜里昂号上。 尽管局势一度紧张,可好歹没有流血冲突,海盗这一关算是过了。 到海盗船的火光彻底不见,海面再度黑沉一片时,韦赛里斯已经回房安抚完丹妮,这会正在补觉。夜色还深沉着,离天明还尚早。 到第二天起床时,商船已经离昨夜那片海域很远,即将驶入泰洛西的辖区。 韦赛里斯这天和往常一样,习惯性在晨间往甲板上走一圈,稍作锻炼,最后在前甲板看个日出。 但今天有点不一样,格罗莱船长看到韦赛里斯后,难得的在早晨主动找他说话。船长献宝似的把一个盒子送到韦赛里斯面前:“大人,有好东西。您不是喜欢龙骨吗,这些您要不要?”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些光彩熠熠的龙骨宝石饰品。 韦赛里斯没急着收,问他:“这些是你送给我,还是要我出钱买啊?” “这哪能要您买啊。”格罗莱矢口否认,“伊利里欧总督说过,龙骨相关的货物都由您处置。” “哦,不用买,那就是会记在龙骨的账本上对吧?” 格罗莱哈哈笑:“大人...哈哈...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行吧。东西留下。”韦赛里斯有点受不了格罗莱的市侩,“账目可别写太夸张了,我会去确认的。” “是,是。”格罗莱把东西交到韦赛里斯手里,毕恭毕敬的走了。 韦赛里斯在甲板上看完日出,带着盒子回了房。 对韦赛里斯拿着龙骨坐在房间里瞧,任谁都已经不觉奇怪。 阿妮在房门做着自己的事,她在给韦赛里斯和丹妮缝衣服。 丹妮刚洗漱完,正坐在自己那侧床边的桌子上看在密尔淘买的用标准用语写成的七国历史和歌谣传奇——这是韦赛里斯给她安排的读书任务。 韦赛里斯的目光很快被盒子里一个蓝宝石龙骨饰品吸引住,那饰品的蓝宝石蓝如深海,色美透明,可内部给他感觉很奇怪。 不知是不是宝石内部结构带来的视觉错位,韦赛里斯隐隐觉得那深邃的蓝色宝石里,有某种涟漪在缓缓流动。 第49章 诅咒 “啪嗒。” 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在商船房间里响起。 侍女阿妮警觉的抬头张望,看到韦赛里斯正俯身拾起一个龙骨饰品。她只能看见韦赛里斯的背影,看不出什么异常,只当无事发生,继续手里的缝补工作。 丹妮从书桌上伸长脖子,颇有些期待的问:“哥哥,可以现在就考我吗?”她以为韦赛里斯又发现了有魔力的龙骨,跃跃欲试。 “不急。”韦赛里斯语气和往日没什么区别,他头都没回,“好好看你的书,等下我再来考你。” “哦。”丹妮失望的坐回去,继续看她的书。 韦赛里斯表情可不像他语气那么平静,他此刻脸黑沉似水,难掩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右手。 在他右手上,拇指、食指、中指大半截,包括手掌也有一部分,魔力构造的角质皮肤、龙鳞应激生长,将一团诡异的蓝紫色波纹包围在他虎口之间。 那诡异玩意在和他的龙鳞散发的魔力激烈对抗着,互相侵蚀角力。 “这什么鬼东西?” 韦赛里斯只是摸了那个蓝宝石一下,那诡异蓝紫色波纹就像活过来一样,从蓝宝石奇怪涟漪里钻出来,像要钻入韦赛里斯的身体里。 应激本能激发的魔力热量激增,刚才一瞬间,韦赛里斯的手几乎烫的像在龙焰里被煅烧。 他手里的蓝色宝石似乎是被应激的魔力爆发击碎了内部,蓝宝石内部纹路在瞬间就变得破碎不堪。 事实上,捡起来后,韦赛里斯稍一用力,那蓝宝石就被他捏成了碎片。 “吗的。”韦赛里斯心里的无数复杂情绪化成了这句粗口,他在心底咒骂着。“这到底是个特么什么玩意?” 韦赛里斯心思转圜,格罗莱应该没想害他,这些龙骨宝石来源应是昨晚遭遇的海盗。 这玩意不是毒,而是某种魔法力量。 是海盗里的黑魔法师想害商船? 还是什么隐秘存在针对韦赛里斯的阴谋? 唯一庆幸的是,这种诡异的魔法力量似乎不是韦赛里斯身上异世古栗欧克王魔力的对手,看似现在两种力量在对抗中陷入僵持,可这样的互相消耗意味着这玩意迟早会被韦赛里斯的魔力磨灭干净。 只是速度太慢了点。 韦赛里斯思索片刻,他将右手藏进袖子里,把碎掉的蓝宝石龙骨饰品扫入盒子,随意把龙骨盒子塞入怀中,而后起身迈步往套房里的独间厕所去。 进了厕所,他随手把盒子放在一旁。 韦赛里斯拔出藏在身上的匕首,左手持刀,瞄着那被诡异蓝紫色波纹覆盖的虎口割上去。 疼痛感传来,虎口瞬间流出猩红血液,可诡异的蓝紫色波纹魔力却似一点没少。 韦赛里斯沉住气,驱动他收集在肝脏里的魔力,将大量魔力传导至右手,而后开始尝试将右手用魔力构造成龙爪。 黑色、坚硬的角质皮肤覆盖在韦赛里斯右手上,细密交织的黑色鳞片渐渐布满角质皮肤,冒着锐利寒光的尖爪渐渐替代人类手指,虬结有力的巨龙手臂完全改变了韦赛里斯手的模样。 他的右手,自小臂往下,尽数完成龙化。 龙爪上奇异的火焰纹路是魔力流动的脉络,它源源不断的接收来自肝脏储存的魔力,组成循环。 然而在龙化的龙爪角质皮肤下,那黑色鳞片下仍然隐隐能看到蓝紫色的诡异波纹僵持着,它被庞大的魔力彻底包围,却仍旧负隅顽抗。 韦赛里斯很快发现,那诡异的魔法力量像个乌龟阵,他动用再多的魔力,和它正面交锋的也只有那一点点,他的举动有种派几百人马围殴几个人的感觉,真正能打到人的只有离它最近那几个,剩下的人马都只能在外围看戏。 把右手龙化并不能帮他快速解决这诡异的玩意。 韦赛里斯只能把魔力收回肝脏,把手恢复成先前两股力量僵持的模样,他体内魔力本能做出的防御居然是最科学的。 韦赛里斯有些挫败,他看了看虎口那已经止血的伤痕,忽然灵机一动,尝试着从口中喷出细小龙焰,去烧灼那诡异的魔力波纹。 好吧,这是个蠢办法。 吐火去烧除了把刚收起来的魔力烧出来——魔力本能判别超出承受能力的火焰高温让虎口那片地方重新长出黑色的角质皮肤,对祛除侵入手掌的诡异魔力毫无用处。 韦赛里斯只能不得不接受,接下来一段时间或许要跟这诡异的玩意作伴,直到它被韦赛里斯的魔力彻底侵蚀干净。 从厕所出来,韦赛里斯径直去床边拿起皮革手套穿到手上。 他的右手得藏一阵子了。 不过这也给韦赛里斯提了个醒,他把那龙骨盒子放进房间床头箱子最底层,决意往后这种来路不明的龙骨最好还是少碰为妙。 “哥哥,你要出去?” 本来对韦赛里斯那盒新龙骨颇有些期待的丹妮莉丝看着哥哥没给她半点暗示,就知道那多半是一份魔力也无,不由有些失望。 听到丹妮问话,韦赛里斯随口告诉她:“嗯。我有事去找船长。” 韦赛里斯很快找到格罗莱,这时乔拉已经开始工作,穿着锁甲随侍韦赛里斯左右。 “格罗莱船长,”韦赛里斯也不绕弯子,“我的好奇心实在是按捺不住,我昨天回去就一直在想,昨天晚上咱们碰到那伙海盗是个什么来路,可以为我说道说道吗?” “呃,大人。这...”格罗莱很为难,“不瞒大人,他们昨天那种做法就是没打算让我们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 韦赛里斯不依不饶:“你见多识广,没有点猜测?” “大人,往日密尔海哪有海盗啊。”格罗莱无奈道,“密尔和泰洛西不过三四天航程,一头是密尔,一头是泰洛西,有两大城邦的舰队在,哪个海盗敢在这里啊。” “你是说现在会在这里当海盗的都有两个城邦舰队的影子?你觉得昨晚是谁?” “大人,我可没这么说。”格罗莱矢口否认。 “你怕什么,这里就咱们。” “不是怕,大人。”格罗莱给他解释,“石阶列岛是海盗们的巢穴,这在自由贸易城邦人尽皆知,不是秘密。可就是因为海盗众多,所以很难说是谁,是有人胆大自己过来,还是有城邦撑腰。” “附近有什么海盗比较出名,这你总说得上来吧?” “这我也不清楚啊,我做正经生意的。可能佣兵比我知道的都多,他们会看各地的赏金榜单。乔拉爵士?” 乔拉冷哼一声,没理他。 韦赛里斯问:“总有特别有名的吧?” 格罗莱拗不过,只得说:“萨拉多·桑恩算一个吧,这是一名横行多年的里斯海盗,自封为狭海亲王,您想连我都听说这个名号...”格罗莱接着说了好几个知名海盗,“...别的我就不清楚了。我说大人,我一个跑商商船船长,知道这些就够了,反正不管来得是哪个,能和平解决就和平解决,我巴不得不知道他们是谁,免得走漏了谁的风声被谁记上。” “你说自己常跑夏日之海,我忽然想起个人来,”韦赛里斯问,“‘鸦眼’攸伦你听过吗?” “咳咳咳,谁...谁?”格罗莱差点呛到。 “你这么怕么?”韦赛里斯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 “大人,‘宁静号’连您都听说过?”格罗莱小声问询。 乔拉忽然喃喃自语的说:“原来‘宁静号’是‘鸦眼’攸伦的船。” 韦赛里斯和格罗莱一齐看向乔拉,他才又闭上了嘴。 乔拉打探消息时的蹩脚表演让韦赛里斯不忍直视。不过乔拉的反应让韦赛里斯和格罗莱都觉得自己似乎多嘴说多了信息,可他们脸皮都挺厚,没表现出来。 “传说他会黑魔法,是么?”原身哪有兴趣关注海上的事,是韦赛里斯疑似遭遇黑魔法,突然想到原著有这么号人。 “大人,我觉得咱们不应讨论这种可怖话题,我只能告诉您,漆黑的风帆、暗红的船,在海上是‘恐怖’的代言。”格罗莱说的一副神神秘秘,一点不想多提的模样。 这么问也问不出什么来,韦赛里斯干脆说:“昨天晚上去和海盗做生意的水手还在么,我很好奇,叫他们过来,我要跟他们聊聊。” “哎,好。”格罗莱赶忙恭敬起身,出了船长室的门。 不多时,几个略显迷茫、醉醺醺的水手被格罗莱带到船长室外。 韦赛里斯目光一扫,都不用问,就知道昨天都有谁接触过那块诡异龙骨。 韦赛里斯轻易能看见他们中间,有两个人脸上隐隐有蓝紫色波纹若隐若现,而看模样,这玩意似乎只有韦赛里斯能隐约看见。 昨天去了好几个水手,却只有两个人遭了和韦赛里斯类似的事,起码能说明这玩意似乎不会传染和扩散。 这算是个好消息。 草草问了几个问题,他们回答和跟格罗莱谈完给韦赛里斯的心理预期差不多。他们宿醉未醒,而且根本说不上来昨天碰到的是哪伙海盗,只知道花了一大笔钱买了不值那么多钱的东西。 韦赛里斯最后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戏谑约索号?” 带头的一个回答:“大人,这一路应该都不会再停船了,得到泰洛西咱们才会回那边。” “原来如此。”韦赛里斯胡乱点头,“没事了,回去忙你们的吧。” 目送水手们离开,韦赛里斯就像兴致耗尽,招呼乔拉回房去了。 脸上没什么表现,可韦赛里斯心底却在嘀咕着,这种情形他似乎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在伊利里欧那本疑似红神布道的故事册里读过类似的故事。 他遭遇的恐怕是什么诅咒。 第50章 泰洛西 心里念着诅咒的事,连商船跟泰洛西舰队买‘入港安全保证协议书’这种热闹韦赛里斯都没去看。商船这短短一路,从密尔出发到泰洛西,被三伙人用不同名目敲诈了快两万金币。 韦赛里斯跑遍密尔富商权贵借到的复国资金才五千! 不过再怎么说,三艘载满货物的商船都完好无损来到泰洛西,格罗莱这一趟估计不会少赚。 船在港口下锚后,韦赛里斯一行不急着下船,他便在甲板上若无其事目送一个个水手离开。 等到那几个戏谑约索水手路过,韦赛里斯内心不由吃惊,他忍不住上前叫住他们:“哎,你们是不是少了两个人,他们呢?” “大人,您还记得我们啊?”有个搭腔的水手说,他似乎宿醉未醒,说话带着浓重酒气。 “你们那夜所做的是英勇之举。”韦赛里斯说,“我当然记得。” “哈哈。瞧,这位大人说我们做的是英...英...”他说不来那文邹邹的词。 在韦赛里斯身侧的乔拉给他补充:“英勇之举。” “英勇之举!”看起来都不太清醒的水手们欢呼,“这个词可以在酒馆换十杯啤酒!” 有人大声跟旁边人说:“这个词到时我必须得在办事时跟泰洛西的妞儿说出来...” 韦赛里斯干脆把先前搭腔那个水手点出来,当面问他:“说起来你们是不是少了两个人?” “是这样,大人,”这水手脸上还在为刚才那么个奇怪的词而兴奋,“灰鼻子和烂牙仔,我想您问的是他们,他们死了。” “死了?”韦赛里斯发现说到同伴死亡,水手们并没有很伤心的样子。 “是这样,大人。咱们在这边这两天没事干,就光顾着喝酒吹嘘那件...英勇之举!”他说,“灰鼻子掉酒桶里了,哇,我当时就说那个酒味道不对,他们还不信......” 在醉醺醺的水手话语发散前,韦赛里斯问他:“所以他掉酒桶里死掉了?” “是这样,大人。” “还有一个呢,烂牙仔,是这个名字没错吧?” “大人您记性真好。” “...他呢?” “我们没找见他,大人。大家都猜他去吐的时候掉海里了。”那水手回答。 有人反驳:“不对,我猜的是他去撒尿的时候滑了脚。只有你一直在说他是去吐...” 他们吵闹起来。 韦赛里斯发现自己很难理解这些醉酒水手的想法,他没再问。 乔拉制止他们的争吵,催他们快点走,不然赶不上同伴,抢不到酒馆的好座位。 这群水手们便吵闹着下了船。 乔拉等人走远了问:“您是在觉得他们奇怪吗,大人?” 韦赛里斯问:“随船的水手们都是这么看待生死的吗,乔拉爵士?” “不全是,大人。”乔拉说,“只是可能恰好您见到的这几个是见惯了死亡。” “乔拉。”韦赛里斯忽然想明白了,“他们是被吓坏了,对吧?” 乔拉难掩讶异:“您有一双洞悉人心的眼睛,大人。” “是么?”韦赛里斯没再和乔拉继续讨论。 【这可不是什么洞察人心,而是感同身受。】 这伙水手是被那天晚上可能随时死于海盗之手吓坏了,而韦赛里斯可是被那两个突然死亡的水手给吓到了。 韦赛里斯握了握藏在皮革手套里的手掌,感受着那里两股力量仍在交锋的战场...... 这诅咒源于海上,又是那种死法,若说没有联想到淹神,那就是在骗自己。 而这究竟是因为接触了大量龙骨制品,碰到小概率事件的意外巧合,还是有目的性的刻意针对? 仔细想想,自己穿越是在海上,若考虑最坏的可能,是不是可能存在目击者...... 韦赛里斯仔细考虑,决定在泰洛西待到他的魔力彻底消除诅咒再视情况要不要继续向东航行。 —— 泰洛西是一座一点不像刻板印象中中世纪海滨商业城市的城市。 反而像一座巨大的要塞大城。 这座城市被高大厚重的城墙保护,位于石阶列岛的最东北端。它的内墙是融合的黑色龙石(黑曜石)。 泰洛西比起维斯特洛很多大的要塞城市都要大得多,军事实力很强。 泰洛西曾以一邦之力对抗三姐妹王国的进攻,而那场被称为“边境战争”的战争最终拖垮了三姐妹王国,使其分崩离析。 在被维斯特洛人称为第五次黑火叛乱的九铜板王之战中,泰洛西被短暂攻占过。当九铜板王的势力随着黄金团司令、最后一位黑火马里斯·黑火的死亡而崩溃后,泰洛西又恢复独立。 如今的泰洛西实力在争议之地四个城邦中仍是前列。 这是一座极其喧闹、繁华的城市,当地人喜欢鲜艳的颜色,他们喜欢把头发和胡须染得很鲜艳,穿着也极尽夸张和豪奢,他们的帽子很有特色,算是城邦标志之一。 泰洛西海港的港口处坐落着泣血TC市内有一条贯穿半座城市的河,于是最繁华的地方便在河边,沿河两岸排列着许多商铺、旅店、青楼,还有不同神灵的寺庙和神殿。 韦赛里斯一行下船后,自然还是和在密尔差不多行事,他们先按格罗莱推荐寻到歇脚的旅店住下。 旅店地理位置很好,就在泰洛西城中标志性的酒神喷泉附近,离富人居住的河流上游很近,无论是观光还是去拜访权势人物都十分方便。 在旅店安置,稍作歇息时。丹妮莉丝终于忍不住,趁阿妮带脏衣服去找旅店洗衣间的时候,跟韦赛里斯问出了她的疑问:“哥哥,你的手怎么了?” 韦赛里斯这几天右手都藏在皮革手套里,吃饭睡觉都不见他脱下,连往日从不间断练习剑术的习惯都停了下来。连丹妮都能清楚意识到他的右手似乎有什么问题。 韦赛里斯听丹妮莉丝在问,就干脆告诉她:“你奇怪我右手为什么带手套是吧?因为我的右手有秘密要藏起来,丹妮。” 韦赛里斯这么直白的回应她有秘密要藏,反而叫丹妮莉丝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丹妮。我这么跟你说吧。”韦赛里斯举起右手,表情认真的告诉她,“我的右手有秘密要藏着不让人看见,这谁都能发现。但是只要我不说,别人不问,这个事就不存在。你能理解吗?” “...”丹妮莉丝紧蹙眉头,韦赛里斯的说法很奇怪,可仔细一想,又意外的像那么回事。然后少女很快发现她被哥哥两句话就给绕开了话题,她重新想起来自己的问题是什么,“可你的手怎么了?” “这么想知道秘密是吧?”韦赛里斯两只手举起,做成怪物张开嘴巴的样子,一脸坏笑,“丹妮,你知不知道喜欢探究秘密的少女会被巨龙吃掉的。”然后玩闹着朝她扑过去。 “啊!”丹妮尖叫着跑开,一边哈哈笑一边玩闹的叫着,“巨龙吃人啦,巨龙吃人啦......” 等阿妮回到房间时,他们已经绕着房间一个追一个跑,跑了好几圈。 丹妮莉丝到最后也不知道韦赛里斯右手到底怎么了。 泰洛西是一个商业城市,商人被认为是比战士更光荣的职业。泰洛西的统治者被称为“大君”,是由本地富商、权贵选举产生。 大君的选举通常充斥着威胁与贿赂——泰洛西人认为这是正当的:一个连贿选都不会的候选人,又怎配统治他们的城市? 有密尔的投帖经验,投拜帖的事原本被韦赛里斯尽数安排给了乔拉,但考虑到泰洛西这个城市特殊的地理位置——离多恩非常近,只隔着一段充满破碎岛屿的海峡,泰洛西和多恩中间是石阶列岛。 传说中石阶列岛曾是多恩之臂的一部分,连接着维斯特洛和厄斯索斯大陆。当先民从大陆桥入侵维斯特洛时,森林之子中的绿先知们发动威力巨大的魔法将多恩之臂打碎,形成了石阶列岛。 所以韦赛里斯觉得很有必要亲自登门投帖,表示适当的尊重。泰洛西虽然是个独立的自由贸易城邦,可最主要的贸易对象毫无疑问的是维斯特洛,或者可以直接说是多恩也不为过。 如果能和泰洛西大君见一面,或许能给韦赛里斯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即便对方态度如密尔总督那样,对韦赛里斯敬而远之,但见面机会对韦赛里斯也非常有用。 因为和一位大君私密交流往往意味着谈话的内容很难被窃听、不容易传出,而不管他们私下说了什么,出来后怎么跟自己身边的伊利里欧、乔拉他们说还不是全在韦赛里斯一张嘴? 伊利里欧不是等不到海对面的信号吗? 多恩人为什么不按计划行事? 等韦赛里斯跟泰洛西大君见完面,就可以随便他怎么解释了。 第51章 七国消息 往泰洛西大君那边投的拜帖仿佛石沉大海。 相较于和丹妮莉丝在泰洛西的繁华街市逛街探店的充实,原本不甚在意的表面计划毫无进展,倒让韦赛里斯对此产生了疑虑。 泰洛西大君不肯给机会见面,让韦赛里斯一时摸不准这座城市的态度。 韦赛里斯下船时就跟格罗莱船长说了准备待久一点,而那船长现在估计正在哪儿闲适的稳坐钓鱼台。格罗莱在泰洛西可一点都不急,密尔的货现在因为海上的局势一天一个价,而泰洛西没有什么货是格罗莱特别需要的。 泰洛西的奴隶贸易发达,紫色海螺相关手工业闻名于世,另外出产的名品是工匠设计的镀金头盔和金银盔甲,而这些都不是格罗莱需要的货物。他只打算在这里以尽可能高的价格出售密尔带来的货,最多离开时换一点梨子白兰地。 韦赛里斯倒是也不怎么急,反而乔拉这些天下来倒有些坐不住。 正好韦赛里斯打算给乔拉派点活干,为接下来的计划略做预演,韦赛里斯这天干脆把乔拉叫来,召开一场小型问对。 “乔拉,你觉得泰洛西大君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呢?” “大人。我恐怕他是畏惧篡夺者国王,不敢见您。这座城市不欢迎咱们,咱们要不趁早离开?” 这不是韦赛里斯想要的回答。“我在想,既然泰洛西大君那边没反应,那别的权贵和富商那里...乔拉,你觉得?” 乔拉还是能听出来韦赛里斯态度的:“大人的意思是,先不继续投帖了?” “是。我有件事想让你悄悄去做。你附耳过来。”韦赛里斯神秘兮兮的。 乔拉奇怪的凑近过去。 韦赛里斯悄声说:“你去想办法打听打听,自琼恩·艾林死后,维斯特洛民间有什么流言蜚语?七国现在局势如何?尤其是河湾地、风暴地、龙石岛这些地方有无异动?” 乔拉闻言心下不由一紧,他早就猜测韦赛里斯此行另有图谋,绝不是借钱、到处逛街买龙骨这么简单,如今那藏在背后的秘密似乎对他露出了神秘一角。他问:“大人,可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人或事?” “有。” 听到这个肯定的回答,乔拉心下一时凛然:“大人,还请示下?” 可韦赛里斯说的人名让乔拉大失所望:“蓝礼,史坦尼斯,乔佛里。”乔拉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韦赛里斯问:“有什么问题么?” “...”乔拉按捺住心里的狐疑,回答道,“就这几个吗,大人?” “这几个要特别注意,”韦赛里斯一脸严肃,“总之打听到七国任何消息,都要报告给我。记住了?” 乔拉认真颔首:“是,大人。” 乔拉得到命令出门时,不知为何,觉得韦赛里斯房内守着门口的侍女阿妮看他的目光有些奇怪。他仔细审视自己言行有什么不妥,再看过去,发现对方已经垂下头去,自顾自缝补衣服去了。乔拉心想,或许是因为自己和韦赛里斯小声密谈,这侍女对他抱有戒心。 接下来几天乔拉倒还真是卖力,骑着马各个酒馆到处跑,给韦赛里斯四处打听七国的消息。 泰洛西酒馆里的水手来自七国各地,离得近阳戟城,稍远的塔斯、旧镇、风息堡,更远的龙石岛、君临,乃至兰尼斯港和海鸥镇,甚至派克岛和白港,哪里来得都有。 醉酒水手们嘴里的消息五花八门,有的就发生在几天前,有的老掉牙是好几个月乃至几年前。这么多消息真假难分,听着就脑袋疼,乔拉之前在密尔打听铁王座和密尔的合作好歹还有个指向,现在则是完全不知道韦赛里斯究竟想知道些什么。 蓝礼和乔佛里在民间几乎没什么流言,民间对各地大贵族的流言多半都充满离谱的想象力,难有真实。唯一一个在民间有可信流言的反倒是以冷酷严厉著称的史坦尼斯,乔拉印象里有那位大人的严肃模样。 传说史坦尼斯曾带人在君临查封妓院,但查封到了劳勃国王头上,据说当时国王大骂他的声音响彻整条街道,然后他灰溜溜的撤了查封的命令,把查封的妓院恢复如初;又有说他在老首相死后因为国王没任命他当首相被气回了龙石岛......还有些离谱的编排,乔拉猜测多半是君临的娼妓们报复所作,经由水手们传播世界各地。 而说到七国的新首相,果不其然,是乔拉最不想看到的人,艾德·史塔克,据说他正随国王南下君临。现在估算消息从狭海来回的时间,或许史塔克已经在君临当政。 乔拉难以想象新首相得知是他在为劳勃国王做间谍时究竟会怎么编排他,会不会在他和劳勃国王约好的条件中为了荣誉从中作梗? 但愿瓦里斯向他许下的承诺可以当真。 当这些消息从乔拉传到韦赛里斯这里时,韦赛里斯显得很是烦躁,他嘴里念叨着“不应该啊”“怎么会呢”之类的词句,仿佛本来应该有什么事情发生而未发生。 乔拉有心想问,可又怕显得自己太急切,于是沉默等待韦赛里斯的反应。 韦赛里斯沉思良久,最后说:“可能是狭海的消息来的太慢,这段日子你多留意维斯特洛方向的消息,有什么新消息尽快告诉我。” 乔拉小心问道:“水手们的消息都很杂,大人,我该重点关注哪方面的?” “史坦尼斯不是流言很多么,就他。”韦赛里斯告诉他,“还有,君临那边的消息也多留意。” “是。” 乔拉觉得自己正在离韦赛里斯暗中谋划的事越来越近,工作动力真是充足的不行。 等乔拉离开,丹妮得空连忙凑上来问:“晚上去逛街么?” 韦赛里斯回答她:“今天歇息吧。” “哦。”得到这个回答,丹妮只得无奈的坐回套房自己的那一侧,在书桌边对着书目发呆。 泰洛西没有宵禁,而晚上又没有富商权贵的邀约要赴,他们最近探店一天三班倒,探店效率可比在密尔高得多。 丹妮莉丝最近热情特别高涨,她在梦境里出现在身上火星已经接近布满全身,她隐约觉得梦里皮肤下血液的热量到了某个节点,只要再来一些,再来一些,她的血液就会像烧开热水一样沸腾。 可当丹妮跟韦赛里斯悄悄说了这个情况后,韦赛里斯严肃告诉她,这种时候要格外小心。值此时刻,他们要尤其谨慎,因为或许丹妮身上会发生谁也想象不到的异变。 韦赛里斯严肃的模样让丹妮想起当初去潘托斯海上韦赛里斯遭到雷击的景象,那时她的确在韦赛里斯身上看到了异象。 于是,丹妮又小心又期待的问韦赛里斯:“我也会遭受雷击,在云端上变成巨龙么?” “...”韦赛里斯沉默了片刻,小心咽下口水,回答她,“每个人都不一样,丹妮,每个人都不一样。” 也? 当时,韦赛里斯满脑子都是丹妮莉丝说的这个‘也’。 他最后还是对丹妮莉丝说出了准备许久的说辞:“结合种种迹象,我猜,你也许会和先祖‘梦行者’丹妮思一样,成为‘梦行者’。” 丹妮莉丝不知道‘梦行者’具体是什么,但她知道丹妮思的故事,她对此无比期待。 第52章 梦与龙石岛之问 丹妮莉丝早已习惯梦里那遥挂天空暗如墨汁的漆黑大幕。 她在看自己,她垂下头,看到覆盖自己全身是将熄未熄的火焰,这火焰将她包裹,涤净她,锻炼她,丝毫没有让她感到痛苦,她感到自己在火焰下的肌肉焦灼发黑,坏死脱皮,她感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蒸发。 恍惚间,她有种破壳而出如获新生的奇异感受,她在梦里,于自己身上感受到某种力量,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试图去感受,运用。 她忽然发现自己正飘在海上。 她想起来了,是那个梦。 她往前看,是在有龙型城堡海岛上向她张开双臂的韦赛里斯。 她回头,那里空无一物。 她醒了。 丹妮莉丝一醒,下意识就从转头看向套房另一头韦赛里斯所在方向,那里隔着画着华美画作的屏风,她并不能看见韦赛里斯那边是个什么情形。丹妮真希望能像小时候一样可以毫无顾忌爬上哥哥的床......听他像小时候给她讲诉七大王国故事一样,告诉她她刚刚的梦究竟意味着什么。 —— 不得不说,在丹妮告知自己那种明显有事的情况后,还让她继续接触龙魂算是冒险举动。 可韦赛里斯处理掉手上的诅咒后,还是选择让丹妮莉丝接触了龙魂,他必须冒这个险,尽管冰火原著里展示出神力的只有红神和寒神,可并不意味着处在迷局中的自己就可以放松警惕。 力量越大,未知的危险降临时才能越从容应对。 泰洛西还有很多饰品店,武器店没去过,而韦赛里斯的肝脏距离完全魔龙化也只差临门一脚。 韦赛里斯需要绝对可靠的力量来给自己足够的底气。 而就在这一天。他们来到泰洛西的第十三天,韦赛里斯借由龙骨里龙魂作为介质提取的异世魔力将他的肝脏完全魔龙化。他的肝脏现在成为了他第一个魔力中枢,借由这个中枢,他可以将魔力构造出完整的龙躯。 尽管现在的魔力量还不足以支持构造太过庞大的躯体,可完整龙化的躯体哪怕只有三四米,内部完整的魔力器官和坚硬躯壳也可以让韦赛里斯在有魔力的时候完整使用火焰古栗欧克的力量。 而且还有个好消息,韦赛里斯原本担心肝脏完全魔龙化后,再多的魔力恐怕要在龙鳞、犄角、翅膀中选择一个来生长储存,可实际情况是肝脏还可以继续存储魔力。 这恐怕是因为现在魔龙化的肝脏还没有能达到哪怕韦赛里斯死去也不会消散于世间的魔物材料化,要知道,在海拉鲁,古栗欧克的肝脏在普通古栗欧克被消灭后不是一定会存留于世,想从普通古栗欧克身上得到魔龙肝脏是概率极低的事情,只有古栗欧克王死去才必有肝脏存留。 这倒是让韦赛里斯可以更从容些,因为龙鳞、翅膀和犄角都不是很好藏匿的东西。 韦赛里斯刚醒,就在床上翻过身小心望向丹妮莉丝方向。丹妮莉丝没有异常举动,但还是最好去确认一番。 这么想着,韦赛里斯从床头爬起,起身下床,一副起夜要去上厕所的模样。 他在走出隔断两厢的屏风前碰到了似是恰好也起夜的丹妮。 “哥,你也要去洗手间么?”韦赛里斯发现丹妮正满脸止不住欢喜的看着他,她小声娇羞的说,“我刚醒。你先去吧。” 韦赛里斯放下心来:“哦,你要去洗手间就去吧。我就起来喝口水。” “哦。”少女踩着小碎步往洗手间去。 韦赛里斯看着丹妮这副和热恋中少女差不多的模样,不禁又一次陷入思索。事已至此,或许他应该有始有终,入乡随俗,遵从瓦雷利亚人的古老传统。 第二天,丹妮莉丝趁阿妮不在的时机,悄悄把昨夜的梦告诉了韦赛里斯。 丹妮身上火星发生的变化变成将熄未熄的火焰,然后感觉如获新生倒是没有出乎韦赛里斯的预料。 在原著中,和三颗龙蛋接触后,丹妮莉丝很快就有了类似的梦境。区别是原著里丹妮接触龙蛋,是梦见巨龙朝她喷出火焰,于是她伸开双臂拥抱火焰,让火焰将自己完全吞噬后发生的类似情况,而跟韦赛里斯接触龙骨上的残余龙魂后,是龙骨上的魔力残留被丹妮身体吸收,她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 如果没有韦赛里斯,丹妮莉丝身上能吸收的龙骨魔力应该最多只能到八份,如果没有外力,靠她自己不可能达到这种效果。但丹妮莉丝现在身上凭自己就达到了类似接触三颗龙蛋的效果,韦赛里斯很难说清楚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丹妮又续上了先前的梦,但那些鬼魂们已经不见。 是他们放弃丹妮了?还是他们已经影响不了她了? 这某种层面也可以算是个好消息。 因为这似乎代表在争夺丹妮莉丝这件事上,是韦赛里斯占了上风。 还有一个最奇怪的点,就是丹妮梦见韦赛里斯站在疑似龙石岛上。 这是某种预言,还是某种暗示? 韦赛里斯原本乘商船东行的计划里是没有龙石岛什么事的,他计划此行会到瓦兰提斯,那里离古瓦雷利亚很近,他原打算在红色彗星出现前,收集足够化龙的魔力,到瓦雷利亚的废墟上搜寻龙魂。 相较维斯特洛大陆的龙骨,瓦雷利亚全盛时期军队能同时派出数百条龙,积年累月,想来废墟里的龙骨只多不少,而且韦赛里斯魔龙化根本不惧怕寻常的黑魔法。 原著说宁静号船长鸦眼攸伦在已成烟火废墟的瓦雷利亚里找到了龙之号角,并将之带出,还疑似寻获了一颗龙蛋。攸伦纵然传说会黑魔法,可终究还是肉体凡胎。攸伦都可以找到好东西,韦赛里斯没理由找不到。 红色彗星降临前,这个世界的魔法力量应该不至于伤到魔龙化的韦赛里斯。 他有时还想没准自己在瓦雷利亚转一圈,出来后就无敌于世了。 但丹妮已经是第二次梦到他在龙石岛上,尽管两个梦看似是一个连续的梦。 龙石岛位于黑水湾出口。建造龙石岛城堡的是先进的瓦雷利亚石工技术,其已在瓦雷利亚末日浩劫中失传。龙石岛曾被瓦雷利亚帝国当作入侵维斯特洛的桥头堡占领。后来听从‘梦行者’丹妮思预言的坦格利安迁徙至此,躲过了瓦雷利亚浩劫。征服者伊耿自此出发,征服维斯特洛六国,建立坦格利安王朝。 龙石岛有龙的话,易守难攻。敌人除了用海上力量进攻别无他法,而海上的船对飞行的龙来说是活靶子,龙焰就愁敌兵不聚到一起。 可要当作根据地虎踞龙盘未必是个好地方,龙石岛大部分地区是火山地,可以让人生活的土地不多,其所属岛屿上人烟稀少,所属的封臣更少,靠龙石岛难以召集大量军队。 但那个地方又很神奇。 历史就不谈了。就说此刻,红神的祭司梅丽珊卓现在在那里,疑似有淹神力量的补丁脸现在在那里,传说还有石头魔龙在那里沉睡...... 那里还有丰富的龙晶矿藏,有野龙生活过的火山区域,有也许可以屏蔽魔法的瓦雷利亚人修建的城堡,还是坦格利安最有宣称权的土地。据岛而守,可以凭岛离岸窥伺维斯特洛,进退自如。 而等劳勃一死,七国纷争,史坦尼斯发动黑水河大战之时,韦赛里斯攻打龙石岛根本不需千军万马,只需百余人手胁从、唾手可得。 韦赛里斯试图确认丹妮再度续上的梦究竟代表什么。 可古怪的是,当他让丹妮莉丝再次接触龙魂入梦试图复现她的梦境时,丹妮除了看见自己燃烧的身体,却感受不到那种神奇力量。 丹妮的梦又断了。 到底还是那个问题。 丹妮莉丝疑似突破某种境界时梦见韦赛里斯在龙石岛上,究竟是预言,还是暗示? 第53章 泰洛西大君 当格罗莱船长出手密尔货物的口子渐渐收束,开始大肆购买泰洛西地方特色货物装船、筹备海上消耗物资时。 投往泰洛西大君那里仿佛石沉大海的拜帖才终于有了回应。 泰洛西大君府上的仆人向住在旅店的韦赛里斯发来邀约,邀请他和丹妮莉丝参加今天的大君府上晚宴。 泰洛西大君的宅院其实也每天晚上都有宴会,毕竟这个时代夜晚缺乏娱乐,除了宴会宾客便没有什么可供消遣,而这种经年不断的晚宴可以彰显权势和财富。自由贸易城邦的掌权者不约而同选择这种方式来向世人展示权力。 是夜,韦赛里斯依然是外出四人组步行前往泰洛西大君的宅院,伴手礼也只是随意挑选的龙骨饰品。 他们到门口时,门口守卫查看了韦赛里斯的请柬后,仔细端详了他们四人。 原以为乔拉和布奇会被挡在门外,没想到守卫只是说:“请把您和您侍卫的武器交给我代为保管,客人,宴会厅不允许携带武器。” 韦赛里斯赴宴可没带他的剑过来,不过守卫眼神扫视过他的全身,在他穿了长裤的两条腿上多做了些许停留。 “应该的。”韦赛里斯带头,把藏在裤腿的匕首拿了出来,交给守卫。 乔拉和布奇跟着把武器交付。 随后一个有着滑腻声调的太监过来接引:“客人请随我来。” 他们进入宅院内,外厅花园此刻热闹非凡,已经有很多客人在吃喝玩乐,长桌摆满食物酒水,还有弄臣、伶人在做表演。 但那太监仍在引着他们往前,他们被引进会客厅,厅内灯火辉煌,四面墙壁上灯笼里的灯油燃烧不绝,彩色镶嵌玻璃描绘着五彩斑斓的历史场景。穿着各种奇特华丽衣物,有着各种颜色胡须头发的权贵人物在厅内推杯问盏,觥筹交错。 在刻绘着两片石叶的拱廊下,那名引路太监在会客厅门口站定,接着高声唱名:“坦格利安家族的韦赛里斯三世,”那太监用他高亢甜腻的声音喊,“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及‘先民’的国王,七国统治者暨全境守护者。他的妹妹,龙石岛公主‘风暴降生’丹妮莉丝。” 太监唱完名,矮身向他们拱手做出请进的姿态。 会客厅内忽然寂静,许多人的目光看向门口,韦赛里斯只觉得头皮发麻。 韦赛里斯脸上堆起礼节性的微笑,然后抓住丹妮莉丝的手,缓步走进会客厅。这时,会客厅内嘈杂的谈笑声重新响起。 韦赛里斯就像正常访客该做的那样,带着丹妮莉丝走到一望而知是厅内主座前,打算向宴会主人表示礼仪问候,同时表明来意。 可等他们走近了,才发现那座位上现在是个半大小孩在主座旁边的座位嬉戏玩闹,主座上空无一人。 韦赛里斯上前,向那半大小孩问话:“您好,请问大君现在哪里?” 小孩没理他,仍在那里拿着两个玩具玩闹。 韦赛里斯也不恼,向那空座略微鞠了一躬,便带丹妮莉丝往别处去。 倒也没人管他。 和丹妮在会客厅大桌上随便拿了两杯饮品,一些点心,韦赛里斯就带着她往人少的角落里去。乔拉和布奇沉默跟着。乔拉看见也有别的权贵带了侍卫,而那些侍卫都静侍一旁。 他们在宴会厅里占据一个角落,厅内一时竟无人上来尝试交流。 他们安静的坐了一阵,这时,从门外传来一阵欢快的音乐,瞬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韦赛里斯和丹妮也跟着望过去,原来是一伙吹拉弹唱的伶人。厅内好多人凑过去看热闹。 韦赛里斯和丹妮不约而同看向一个方向。 丹妮在看伶人当中的一个戏法师,他正在变着火焰戏法,喷吐火焰,拿着带明火的道具点燃自己涂了某种油脂的手臂,看起来就像两只手都烧了起来。 韦赛里斯在看一个红袍僧人,他皮肤黑如沥青,约有七英尺高。圆滚滚的腹部形如硕大的卵石,狮毛般纠结的骨白色须发从脸上蜿蜒而出,赤炎图样的纹身遍及脸颊和额头。 那红袍僧似正对伶人的魔术看得入迷。 “国王。”这时,有声音在身边响起。 韦赛里斯转头去看,一个穿着锃亮镀金盔甲,身材高大,戴着华丽镶金边花纹头盔的侍卫正对他说话。 这侍卫是真高,比乔拉还高出半个头。他见韦赛里斯看过来,头盔里再次传来声音:“我找国王,大君要见国王。” 韦赛里斯没急着回那侍卫。 他转头。丹妮在紧张的看他。乔拉也在神色凝重的看他。布奇则在看那侍卫。 韦赛里斯问:“只有国王?” “是。”侍卫说。 韦赛里斯扭头,看向门口的人群。那个红袍僧人已不见了踪迹。 韦赛里斯顿了顿,对丹妮说:“在这里等我,别去凑热闹。”接着对乔拉和布奇发号施令,“保护好丹妮。”末了,又微笑着对丹妮补了一句,“记得在密尔宴会上的约定么,丹妮,要照做哦。” 丹妮本想说什么,可听到这,便回了他声:“是。” 韦赛里斯一起身,侍卫直接转头迈步。 韦赛里斯跟着他走进会客厅的侧门时,忍不住又往门口看了一眼,仍旧不见那红袍僧人,他隐隐不安,却还是跟着侍卫走出了会客厅,进了内院。 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大书房里,韦赛里斯见到了泰洛西的大君。 他年纪看起来年纪不小,身材肥胖而硕大,他头发是白的,胡子染成金黄,还撒了光彩熠熠亮粉。他坐在一个镶了华丽珠宝的软轿上,那个引路侍卫走到他身侧,和另一个高大侍卫合力将他抬起,最后放到明亮的会客桌后坐定。 韦赛里斯忍不住在意大君的第三个侍卫,那侍卫比另两个高大侍卫矮的多,没有参与搬动泰洛西大君,只是护卫在侧。他全身藏在华丽的镀金盔甲之后,只在头盔缝隙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我听说,”泰洛西的大君开始说话,带着傲慢的态度,“你在密尔四处找人借钱。怎么在泰洛西就不借了,是筹够了钱?还是看不起泰洛西的商人?” “密尔的总督见过我,他展示了态度,而密尔总督的态度就是密尔的态度。”韦赛里斯回答,“你此前不肯见我,大君。我无从知晓泰洛西这座城市对我的态度。” “有趣。”他说,“你把自由贸易城邦当成你们维斯特洛。我们是自由的城邦,城邦的商人们有权决定自己的态度。” “噢,原来如此。”韦赛里斯做出夸张的恍然大悟表情,“感谢您指点我,不然恐怕我要一直被蒙在鼓里。” “...”泰洛西的大君眯眼看过来,“所以,你不打算在泰洛西借钱了?” “我当然打算借,”韦赛里斯问,“您愿意借我么?” “这取决于你的回答,你打算用钱做什么?” “复国。”韦赛里斯说,“我本以为全世界都知道我在想什么。” “哈。哈哈。”泰洛西大君哈哈大笑,“你指望用这个理由借多少钱?” “十万八万总能借到。” “十万八万就够你复国?” “当然不够,但是可以让我做个尝试。”韦赛里斯说,“我需要军队。” “你打算雇佣兵?” “不,佣兵团只为出价最高的的雇主效力。十万八万或许很多,但不够他们为我卖命。” “你打算自己建军?” “...”韦赛里斯察觉泰洛西大君似乎真打算借钱给自己,“是,也不是。” 泰洛西大君不说话,等韦赛里斯自己说。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带领军队的才能,我需要尝试。”韦赛里斯说,“我打算用这笔钱买一批‘无垢者’,验证自己有没有带军的才能。如果有,那么我会靠这些可以保证忠诚的无垢者赚更多钱,尽可能快还清之前的借贷,然后借更多钱,以忠诚的无垢者军团为骨架,尝试建立一只忠诚于我的佣兵团。复国需要军队,但并不需要那么多,我只要一支足够我登陆维斯特洛站稳脚跟的忠诚卫队。就能借此召集对篡夺者不满的七国贵族与我一起战斗。” “倘若你没有带兵才能呢?” “那么我会尝试寻找培养能为我忠诚战斗的指挥官,为我指挥军队,做那些事。” “你凭什么觉得七国还有贵族会为你而战?” “因为篡夺者从没有真正成为七国的国王,包括我的父亲,我的祖父,我的曾祖父,他们都不曾成为真正的七国国王。”韦赛里斯大言不惭,“因为龙在一百年前就灭绝了。我也一样,我不需要成为真正的国王,我只需复刻篡夺者对坦格利安王朝做过的事。” 房间内短时间沉默下来。 泰洛西大君等韦赛里斯的后话。 韦赛里斯笑而不语。 “有趣的论调。”是泰洛西大君先开了口,他问,“是潘托斯的香料总督教你的么?” “他听了我说的话,答应用他的船载我游历自由城邦,资助我,想看我能借到多少钱。” 泰洛西大君笑:“你手下不是有七国的骑士么?为什么还要寻找忠诚的指挥官,他才能不够么?” “或许他才能是够的。”韦赛里斯说,“但他的忠诚只在去做我派给他的无关紧要的事。” 泰洛西大君好奇问:“你既然不信任他,为什么要带他在身边?” “因为我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乞丐国王,”韦赛里斯说,“而他愿意去做我需要他去做的事。” “你身边既然没有忠诚可信的人,那即便有人答应借给你钱,你如何保证自己能掌握这笔钱?” “一支队伍,有人想往东,有人想往西,平衡他们,让他们往东西方向走,然后悄悄转向北方,这是我现在在做的事。” “你在说自己正在刀尖上跳舞?”泰洛西大君说。 韦赛里斯眼里隐约有些狂热:“起码目前为止我没被刀伤到,不是么?” 泰洛西大君态度玩味的看过来:“有人说,每一个坦格利安出生的时候,诸神就会抛掷硬币,选择伟大或者疯狂的一面。你觉得自己是伟大还是疯狂?” 韦赛里斯说:“我觉得自己很理智,既不伟大,也不疯狂。” “理智。哈哈哈。”泰洛西大君像被逗笑了,笑得身上肥肉抖动不止。他笑了一阵,笑声渐止,又问,“你能忍受屈辱么?” “你听过‘乞丐王’么,大君?”韦赛里斯说,“这是这些年我在自由贸易城邦闯下的名头,还有比这更屈辱的么?” “你很有趣。”泰洛西大君从桌子上的果盘捡起一个柠檬,丢给韦赛里斯,他说,“吃个柠檬不?” 第54章 一万钱与两千斤柠檬 丹妮莉丝在看火。 火焰在戏法师黝黑油亮的手臂上燃烧,又被他卷到手里奇异的火把上。戏法师喝下烈酒,张嘴喷出火舌在空中爆燃,惹得宾客们一阵惊叹。 丹妮莉丝的眼睛盯着那火焰,看得入了迷。 “很漂亮,对吧?” 有声音在丹妮左前方响起,她转头,发现是一个黑皮肤的红袍僧,他脸上有狮毛般纠结的骨白色须发,脸颊和额头有赤炎图样的纹身。 红袍僧在看丹妮,眼神平静,语气温和。 丹妮不搭话。她看向布奇。 布奇向前一步,挡住他看丹妮莉丝的视线。 乔拉凑上前:“这位...修士先生,我家小姐喜欢安静,请你不要打扰。” “我了解(Isee我看见),”那奇怪的红袍僧人平静的说,“我在火焰中看到了你,尊贵的小姐。”他说话有种奇特的韵律,像在预言和祈祷,“在刚才,在火焰中,我看见了你。” 丹妮皱起眉头。 乔拉上前去把住他手臂,催他离开:“请你离开,这里不需要巫师占卜。” “红云高悬于空,聆听巨兽咆哮。”那红袍僧被乔拉推搡着,却仍在平静叙述着他预言,“你将往东,光明是你的方向,你会穿过阴影,去唤起烈火,熊熊燃烧!” 红袍僧的奇怪言语让丹妮觉得害怕,她躲到布奇身后,偷偷去看那僧人的模样。看见他被乔拉推搡着离开,脸上却依旧平静温和,甚至于有种虔诚姿态。当他祈祷般的预言结束,垂下眼眸,他没再多看丹妮一眼便转身离开,最后消失于宴会厅的宾客之中。 丹妮喝了口杯中饮品,没有说话。 乔拉上前说:“小姐,不要理会这些巫师,他们只是想骗你的钱。” “谢谢。”丹妮对乔拉说,然后没再说话。 乔拉感觉丹妮莉丝反应古怪,默默闭了嘴站回她身侧护卫。 过了一阵,韦赛里斯回到宴会大厅里,神色颇有些失魂落魄。 丹妮莉丝有些担心的看向韦赛里斯。 韦赛里斯不说话,默默喝干了一杯酒。 乔拉若有所思。 不多时,有一队仆从搬着几个盖了白布大箱子进了宴会厅,箱子在搬运时叮叮咣咣响个不停,最后被放置在大厅正中。 宾客们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 紧随其后,又有一队仆从搬来一袋袋水果,有人闻出来那甜馨味道,是柠檬。 当所有人奇怪宴会至此要进行什么新鲜步骤时,一个施了脂粉的粉面太监站到宴会厅中间,手里捧着一张盖了锡印的筒纸。他轻手轻脚揭开锡印,将筒纸缓缓打开,然后在众目睽睽下用高亢甜腻的声音宣布:“泰洛西大君罗加·西鲁斯于今日,向坦格利安家族的韦赛里斯·坦格利安三世,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及‘先民’的国王,七国统治者暨全境守护者借出一万——” 太监顿了顿,才继续念。“泰洛西足额铜币,及新鲜柠檬两千斤。” 太监高亢的尾音在宴会厅里回荡。 早有准备的仆从们掀开白布,将一个个大箱子打开,露出里面堆满箱子的赤黄铜币。 那赤黄铜币在宴会厅辉煌灯火下闪着光。 太监收回筒纸,向宴会厅内诸人颔首,而后径直走向宴会厅一角,那是韦赛里斯一行所在方位。 所有人目光随着太监移动,落到他们身上。 韦赛里斯满脸羞愤。 丹妮莉丝一脸茫然。 乔拉涨红了脸。 布奇面无表情。 “不!”韦赛里斯仿佛羞愤不已,愤怒朝那靠近的太监大声吼叫,“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他答应借我钱,他答应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那太监凑近过来,做出把那筒纸递给他的姿势:“请您签收合同。” “不!”韦赛里斯一把拉住丹妮,仿佛难以忍受这种屈辱,他拉着丹妮快步越过太监,越过围观的人群,走向门口,“绝不!” 他们快步穿过宅院的大理石廊道,小跑着行过有喷泉的花园,匆匆出了泰洛西大君的府邸。 乔拉和布奇紧随在后。 而他们身后,是抬着叮叮咣咣响的箱子和充满柠檬馨香水果袋子的宅院仆从们,他们在那粉面太监的引领下跟在后头。 韦赛里斯黑着脸,拉着丹妮一路疾行,走了一刻钟,直接从大君宅院走到港口码头。 在泰洛西夜港船工水手们奇怪的注目礼下,韦赛里斯来到赛杜里昂号停泊的码头,于夜色中叫下登船的长梯,直接登上了船。 乔拉跟上甲板后,回头去看了眼,忍不住说:“大人,他们跟过来了。” 韦赛里斯在甲板上止步,发出一声古怪叹息:“让他们上来。” 粉面太监满头大汗,脂粉弄花了脸,他呼哧呼哧的喘气,然后把合同举起来:“请您签收合同。” 韦赛里斯冷着脸靠过去,一把将合同扯过来,撕成粉碎。 太监弯着腰喘匀了气,站直身子后,又从怀里掏出一张:“请您签收合同。咱们泰洛西的大君向来以诚待人,说了要借钱给您,就得借钱给您。” 乔拉几乎把手放到了出泰洛西大君宅院门时从门口守卫那里紧急带出来的剑上。 “好,好,好。”韦赛里斯接过合同,“笔!” 太监从袖子里拿出了羽毛笔。 韦赛里斯随意摊开合同,胡乱写上姓名,然后交还给太监:“行了吧?” 太监拿回合同,看了看签字,嘴角露出笑意,最后又从怀里拿出一张合同来:“一式两份,签了字这份我要拿回去。至于这份,您自己看着办吧。”末了,他招呼追了一路,此刻大汗淋漓、在甲板上呼哧喘气的仆从们,“来人,把东西送到客人房间,咱们有始有终,服务到家。” 当那太监和仆从们从船上下岸时,格罗莱船长才气喘吁吁的赶到赛杜里昂号船下。 按原计划,他们明天中午才会离开泰洛西,所以夜里只有大副和一半水手留在船上看守,刚才的事大副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又拿不定主意,便遣人去把船长从情妇床上叫了起来。 只是格罗莱到的时候,闹剧般的事情已经结束。 格罗莱登上船。 来到韦赛里斯商船上的套房。 门口是脸上余怒未消的乔拉和面无表情的布奇。 格罗莱向乔拉使了个眼色,乔拉没理他。他又看了眼布奇,布奇看都没看他。格罗莱思之再三,觉得还是不去管发生了什么,直接离开为妙。 可这时门开了。 韦赛里斯黑着脸:“船长也在啊。那正好,我正准备派乔拉去找你。去告诉你的船员,明天一早就离开泰洛西!”他扭头,“乔拉、布奇,你俩去旅店,去把房退了,让阿妮收拾好东西回船上。”末了,又招呼乔拉,“把匕首还我。” 乔拉把他顺带回来的匕首还回去。 砰的一声。 房门关上。 格罗莱和乔拉面面相觑。布奇迈开步子,一副要去按命令行事的模样。 等门外的人都走了,丹妮才忧心的问:“发生什么了?” 韦赛里斯示意丹妮噤声,严肃的走到铜币箱子边,挥手示意她靠近。 丹妮不明所以的茫然走近,韦赛里斯沉默着打开一个箱子,他随手推开浮层上的铜币,找到箱子夹层的木板。 他没自己去开。而是看向一脸似乎明白了什么的丹妮莉丝,偏头示意她去打开。 丹妮不由咽了咽口水。 她小心翼翼撬开夹层。 灿烂的耀眼金光填满了她整片视野。 第55章 韦赛里斯转头就走 韦赛里斯从袋子里拿出一颗新鲜的柠檬,捏了捏手感,这毫无疑问是泰洛西市场上最新鲜多汁的优质柠檬。 可惜了。 他随手把手里的柠檬丢出窗外,然后向乔拉和布奇发号施令:“去,把这些柠檬全给我倒进海里!” 乔拉和布奇依言办事,将一袋袋黄橙橙的柠檬倾倒入海。 随后,赛杜里昂号启程驶出泰洛西港口。据说那天早上,码头到处是捞柠檬的渔船。 乔拉似乎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找到看起来心情似乎平静了些许的韦赛里斯:“大人,何不把那几箱泰洛西铜币一并丢进海里?”一万泰洛西铜币而已,换成金币也不过80~110浮动,为了这点钱乔拉认为他们遭受了莫大羞辱,韦赛里斯理当表明坚决态度。 乔拉说这话的时候,在一旁的丹妮莉丝立刻一脸警觉的看向他。 韦赛里斯很生气,对乔拉说:“难道这一万铜币不是钱吗?” 乔拉无语。扔进海里的柠檬价值和这笔钱几乎相当,在不产柠檬的地方甚至价值更高。 —— 从泰洛西到里斯要穿过石阶列岛,海域上也不甚和平,泰洛西和里斯舰队各自把持一段海域,中间也不乏海盗出没。不过韦赛里斯这几天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商船在沿途又多次遭遇敲诈勒索,他都没出去看热闹。 泰洛西和里斯局势紧张是紧张,可也没有到公开对抗的地步,商船好歹是全须全尾到了里斯。 他们仍旧按计划行事,商船按预定时间要在里斯停留两周。 韦赛里斯还要继续尝试“借钱”。 要下船意味着要离开商船房间,丹妮莉丝为此非常担忧床头那几箱子泰洛西铜币。但韦赛里斯浑不在意,只安慰她之前让格罗莱给他看管好的那五千密尔金币在床头的箱子里都一直好好的,如今一万泰洛西铜币更不值得担心,便不由分说的打算下船。 最后是乔拉坐不住:“大人,您船上的财货越来越多,不能放任不管,我留下来帮您看护吧?”乔拉主动提议他留守船上,照看财货。 没等韦赛里斯有所表示,丹妮莉丝就对乔拉爵士的主动姿态皱眉:“乔拉爵士,你不跟我们一起下船么?”在丹妮莉丝看来,韦赛里斯对乔拉颇有防备,她很不放心让他看守。 “小姐,大人,”乔拉的神情有些异样,他躬下身,“请让我留在船上,求您了。” 韦赛里斯说:“你有某些难言之隐吗?”他只似随口一说,便紧接着说,“那你就留在船上吧。”韦赛里斯答应下来。 “感谢您的体谅。”乔拉神色有些感激。 丹妮古怪的看着她哥哥和乔拉,没再说话。 于是他们只一行四人下了船。 丹妮莉丝还记得自己还是个小女孩时,她和哥哥韦赛里斯就曾在里斯度过了一段时间,当时他们正四处游荡。后来又来了一次,时间不长,然后在这里某个权贵的宴席上遇见伊利里欧,受邀前往潘托斯。 这是丹妮莉丝第三次踏上这座城市。 她从记忆里印象颇深的山顶拉赫洛神庙开始,从岛屿的矮山山顶从上往下扫视,一直到码头边的棕榈树和果树。 如今再次踏上这片土地,一切又熟悉又陌生。 越靠近厄斯索斯东方,奴隶贸易就越光明正大。 在里斯这里,在码头停泊的奴船边就能看到成群成列的奴隶贩卖现场,在这里买奴隶不用缴纳市场税,但要买卖双方自己承担其中的风险。 里斯是个极其依赖奴隶贸易的城邦,在这里,奴隶的数量比里斯自由人多三分之一。里斯以其床奴和青楼而闻名,培育、出产漂亮的小男孩和漂亮的女奴,伊利里欧曾打算送给韦赛里斯的多莉亚就是其中一个。这里的炼金公会也十分出众,其产出剧毒举世闻名,包括鼎鼎大名的里斯之泪和扼死者。 丹妮亦步亦趋跟在韦赛里斯身后,忽然韦赛里斯停下脚步,她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她顺着韦赛里斯目光所看方向望过去,在海岸边,一群红袍僧人正围在一堆火堆边,点燃火焰。隐约能听见那个方向凄厉的惨叫混在海岸嘈杂的鼎沸人声里。她不敢去想象那里正发生的事。 海边燃起的浓烟,很快将那片区域的空中染得灰暗。 进城路上的行人对那边发生的事仿若未觉,各自行色匆匆,仿佛习以为常。 “快走快走。”有人在他们身后催促,“站在路中间干嘛,走不走啊?” 后面是一架载满货物的推车。 韦赛里斯提脚迈步让开行路。 “这种祈求胜利的仪式,究竟什么时候......”路过时,推车的人放低声音小声说了声。他没带项圈,看起来是个外邦自由人。 “别作声!”他的伙伴小声警告,“在这里不要乱讲话。” 他们一行从韦赛里斯身前路过。 韦赛里斯想了想,抬头遥望远处的拉赫洛神庙,隐隐可见那里也有青烟升腾至天空:“咱们先回船上。” 然后他们城门都没进,扭头往泊船码头回去。 “大人,您怎么回来了?”乔拉正在甲板上无聊张望,看见韦赛里斯一行转头,不由下船来迎。 韦赛里斯问他:“格罗莱船长还在船上吗?” 乔拉说:“在,我刚还看见他。” 韦赛里斯没解释什么,直接说:“带我去找他。” 乔拉神色奇怪的领路,找到格罗莱时,他正和商船的财务总管在船舱清点货物。 韦赛里斯唤来格罗莱,开口就问:“船长,我刚才在城门那边,看到有红袍僧人在海岸边献祭活人。这是怎么回事?我之前在里斯待过,怎么没见过这种情形?” 格罗莱一听,倒也不觉得奇怪:“里斯恐怕要打仗了,只是不知道是海战还是陆战。” 连乔拉都知道:“大人,您恐怕有所不知,在开战前,自由城邦的人们会向他们信仰的神明祈祷战场胜利,您所见到的是里斯的总督委托红神庙宇举行的祭祀仪式。当地人相信这种残忍的行为可以为他们在战场上带来神明的赐福。” “这可不是什么‘残忍的行为’,乔拉爵士。”格罗莱反驳道,“这是战前传统。” “我无意指摘你的信仰,船长。”乔拉说,“我曾作为雇佣兵参与过里斯与布拉佛斯在罗恩河畔的战斗,事实证明,即便战前受了‘赐福’,士兵们被刀剑砍中也会死,指挥不当也照旧会战场失利。” “呵。”格罗莱嗤笑一声,还想说些什么。 韦赛里斯打断他们的彼此嘲弄,开口问格罗莱:“你信仰红神?” “红神是厄斯索斯最广泛的信仰,哪里都能找到神庙,这么方便祷告的神明信一信又有何妨?”格罗莱不是虔信徒,只是方便,其他地方神明如果有需要,方便他做生意,他也会表示相信。他玩笑着,取出一枚椭圆金币,“在里斯,我也同样可以向情欲女神祈祷。” 里斯的货币上面印有一个裸女,那就是当地的情欲女神。 “......”韦赛里斯觉得没必要纠结信仰问题,可还是感觉不安,他已经疑似遇到了坦格利安古代先王和淹神的力量,很难说不会再碰到红神...... 在韦赛里斯莫名纠结的时候,丹妮莉丝盯着格罗莱手上的金币若有所思。她努力甩掉脑子里刚才路上让人不安的残忍见闻,回想起在铜币箱子夹层里的金币似乎也是这个样式,她有些懊恼,那时她被满箱的金币震撼,居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忽然想,泰洛西大君借给韦赛里斯的金币难不成全是里斯金币?或者还有密尔金币? 她觉得自己隐约知悉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在丹妮暗自为自己的发现感到振奋时,韦赛里斯说:“唉,天色不早了,今天就先留在船上,明天咱们再进城。” 啊?不早了吗?这不才中午? 不过没人质疑韦赛里斯的决定。 夜里,丹妮莉丝入睡后,她开始做梦。 她梦见自己在商船套房自己的床上醒来,舷窗外隐隐闪着红光。 她走向窗口朝外看去。 远远瞧见一朵红色的云彩笼罩在黑色的城市最顶端的上空,隐约能听见有嘶吼声从红云下的山顶上遥遥传入她的耳中。 那声音是在呼唤她,丹妮发觉。 在一瞬间,她忽然明了,那是巨龙在朝她歌唱。 第56章 拔钉子 丹妮莉丝醒的时候,精神还有些恍惚。 窗外是海水拍打海岸的浪潮声,夜色正浓。 她意识到刚才自己所做的梦是什么:是那个预言。 丹妮想起来,那天在泰洛西大君宴会上,一个红袍僧说在火焰里看见了她。他对她说了个预言。她发现自己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当时那红袍僧说的是古瓦雷利亚语:“‘红云高悬于空,聆听巨兽咆哮。你将往东,光明是你的方向,你会穿过阴影,去唤起烈火,熊熊燃烧!’” 那只是当天一个小小插曲,后面发生的事大起大落,过于刺激紧张,她这几天满脑子都是韦赛里斯床头箱子夹层里的金币,以至于她几乎忘了这么个事。 丹妮想,她应该早点寻时机悄悄告诉哥哥韦赛里斯的。 他什么都知道。 但出乎丹妮莉丝意料的是,当韦赛里斯从丹妮口中得知这个信息的时候,韦赛里斯的脸上又一次出现了曾在丹妮莉丝告诉他自己梦到鬼魂时的讶异和慌乱。 到这时,丹妮才意识到事态恐怕非常严重。 丹妮莉丝跟着不明所以的慌张起来:“怎么了?”她不由恼恨自己忽略了看起来似乎非常重要的信息,明明韦赛里斯和她说过好几次,有什么奇怪遭遇或梦到什么异常要尽快告诉给他。 这次韦赛里斯没有像上次一样沉思很久,而是很快就下定了某种决心。 韦赛里斯语气平静,就像只是发生了件小事,他说:“没事,丹妮,你没有做错什么,不必自责。是我没告诉你的东西太多,我托大了。你去洗把脸。记住,洗完脸,就当无事发生过,回桌上看书去。” “我...”韦赛里斯镇定的模样让丹妮莉丝稍微安定了些,“好的。”她走到房间清水盆前,用干净的冷水清洗脸颊,稍稍冷静,然后回自己床头的书桌上看书。 韦赛里斯没有等很久,呼唤乔拉:“乔拉,进来。” 正在门外和布奇站岗守门的乔拉闻声,立刻推门而入,径直走近,他看着正在桌上似乎在写着什么、没有回头看他的韦赛里斯:“大人,您召唤我?” 韦赛里斯头都没回,支使他:“去把阿妮叫回来,她应该在船舱酒库拿酒水。” 乔拉倒也不觉奇怪,出门去找阿妮。 等乔拉找到阿妮回来,韦赛里斯已经写好了东西,是一封信。他将写满字的信件装进信筒,而后小心而仔细的给信封上蜡泥,盖上锡印。做完这些,他才对静候一旁的乔拉和阿妮说话:“把布奇也叫进来。” 很快布奇也进到屋内。 韦赛里斯形容肃穆,一副有事要宣布的样子。 这时丹妮莉丝仍在旁边屏风隔着的书桌看书,她根本看不进书里的半个字。 韦赛里斯开始说话:“阿妮,你是我的贴身侍女,是我和伊利里欧总督情谊、约定的证明,你理当成为我和伊利里欧总督之间的桥梁。现在,是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这里有封信,我需要你亲手交给伊利里欧总督。我要你即刻在里斯找船赶回潘托斯,打听伊利里欧总督现在何处,他现在或许在为我奔波,你要尽快找到他。记住,亲手、一定要亲手把信交给他!” 韦赛里斯没给阿妮说话的机会。直接对下一个人,也就是布奇开口说话:“布奇,阿妮是我的侍女,是个女子,如今回潘托斯的海路不太平,她自己一个人走我不放心。我要你护卫她平安,保证信送到伊利里欧总督手上。听到了吗?” 布奇抬头,看到韦赛里斯在等他回话,他点头回应:“是。” 布奇就是这点好,不管他心里到底想了什么,他不会反驳,他会听命令。要排掉这颗钉子,韦赛里斯别说还有点舍不得。 “阿妮,拿着。”韦赛里斯把信交到她手上,形容严肃的看着她,又从腰间取出一袋钱交给她。韦赛里斯郑重握住她的双手——说起来这居然是韦赛里斯第一次碰她,“你要送的信非常重要,关乎我与伊利里欧总督的大计!一定要亲手交给他!” 从韦赛里斯开口那刻起,阿妮就知道她要被韦赛里斯从接下来的行程排除掉了,哪怕信封里是张白纸,她也没有任何理由留下来。她只能说:“主人,我一定亲手把信交到总督大人手上。” 阿妮既然知趣,也就免了韦赛里斯多费口舌:“走,我带你们去找格罗莱船长,他见多识广,让他帮你们找回潘托斯的船,我放心。” 说着,韦赛里斯带头出门,临出门时,他回头喊上了丹妮莉丝:“丹妮,你也来,就当送送阿妮和布奇。” 丹妮莉丝赶紧放下手上的书,噌噌噌跟上来。 听说韦赛里斯打算要让侍女和太监守卫尽快赶回潘托斯,格罗莱船长只是稍微表示了下好奇,被稍加敷衍就开始老练沉稳的应下韦赛里斯的要求:“大人您既然有事开口要我做,那我就该让您满意,这样吧,您让阿妮姑娘和布奇跟着我到码头,我凭自己这张老脸肯定给他们寻条好船。” “格罗莱船长亲自出马,那可太好了。”韦赛里斯十分感动,“我和你们一起,正好今天还不打算去城里,我亲自送他们上船。” “...”格罗莱微笑,“大人,您对阿妮姑娘可真好。” 韦赛里斯也笑:“那当然。” 他们一行很快下船去码头寻船,韦赛里斯没让丹妮莉丝跟来,只让她留在船上,让她在船上等待,只把乔拉留在她身边。 丹妮莉丝意识到韦赛里斯是不想让她下船,于是便只在船上甲板目送他们一行在码头上奔走。她的目光忍不住看向远方里斯城里最高处山顶上巨大的红神神庙,在心中思索韦赛里斯急于排除身边他所不信任之人的缘由。 她那离奇的梦里,红云所在就是那红神神庙的天空,而那隐约在呼唤着她的巨龙嘶吼,便在那神庙之内。而这恐怕就是哥哥韦赛里斯所害怕的事情。 在丹妮莉丝试图捋清线索时。 她身旁护卫的乔拉爵士忽然发出感慨:“离远了看,里斯真是座漂亮的城市。可真的身处其中,才会发现里面充满丑陋。” 丹妮发现乔拉的神色居然有些哀伤,她一时捋不清自个脑袋里纷乱的思绪,便答腔说出她对乔拉的疑惑:“你来过里斯,乔拉爵士。”她很肯定,“你害怕这座城,你不敢下船?” 丹妮知道乔拉所恐惧的必然和哥哥韦赛里斯不同。 “你和你哥哥一样,有双洞悉人心的眼睛,小姐。”乔拉凝望着城里的某个方向,说,“崔格·欧莫伦的房子在那边,他是位里斯的贸易亲王。我的妻子琳妮丝,现在是他最宠幸的爱妾。” 丹妮被乔拉突然说出的自身遭遇说懵了,她顿了一阵,才颇有礼节的安慰:“对你的遭遇,我很抱歉。乔拉爵士。” “爱情。”乔拉忽然说,“像密尔美丽的玻璃制品,完好的时候美丽无比,破碎的时候锐利伤人。”他忽然感叹着看向丹妮莉丝,“恕我直言,丹妮莉丝小姐,您爱慕着您的哥哥,对吧?” “...”丹妮努力平静下突然急促的心跳,她想了想,如果是韦赛里斯他这时会说什么,于是她反问,“你想说什么,乔拉爵士?” “您在看七国歌谣传奇,小姐,您应该知道‘龙骑士’伊蒙·坦格利安和他妹妹奈丽诗·坦格利安的歌谣吧。” ‘龙骑士’伊蒙是七国歌谣传奇里最具盛名爱情歌谣的主角。歌谣里是吟游诗人在讲述伊蒙对他妹妹注定的爱,然而伊蒙和奈丽诗的歌都是令人悲伤的苦情歌谣。 伊蒙从小就与妹妹奈丽诗形影不离,据说伊蒙和奈丽诗彼此相爱,然而奈丽诗最后被嫁给了“庸王”伊耿四世,奈丽诗与伊耿结婚的那天,歌谣说他们都哭了。而奈丽诗和伊耿结婚后不久,十七岁的伊蒙加入了御林铁卫。 歌谣说伊蒙以御林铁卫的身份守护了奈丽诗一生,但奈丽诗的一生充满悲剧。 在伊耿四世继位之后,伊蒙担任御林铁卫队长一职,伊耿四世不满伊蒙对奈丽诗的感情,曾计划安排人去争比武大会冠军,将爱与美的皇后桂冠送给自己的情妇羞辱王后奈丽诗,而伊蒙以泪之骑士的身份赢得比武大会的胜利,确保自己的妹妹奈丽诗成为爱与美的皇后,不让妹妹蒙羞。 后来世间流传伊蒙和奈丽诗通奸的谣言,宣称伊蒙是戴伦二世的亲生父亲。为了击退这些谣言,龙骑士与散布谣言的“邪恶的”莫格尔爵士进行了比武审判,并且击杀了后者,维护了他的妹妹、奈丽诗王后的荣誉。 但再多的歌谣去歌颂、去铭记、去惋惜,也改变不了龙骑士伊蒙和奈丽诗的遗憾结局。 他们终究没能在一起。 “不。”丹妮反驳,“我哥哥不是伊蒙,我也不是奈丽诗。他是国王。” 乔拉说:“您的哥哥要复国,丹妮莉丝小姐。篡夺者为了王位,娶了瑟曦·兰尼斯特,据说他所深爱的是史塔克家的莱安娜,和王后没有感情。而当初为了联合篡夺您父亲的王位,奔流城公爵霍斯特·徒利将他的小女儿莱莎嫁给了头发发白的琼恩·艾林......” “住嘴!”丹妮不想听这些,她冷眼看过去,“你说这些是出于什么目的,乔拉?” “抱歉,丹妮莉丝小姐,我不该说这么多,”乔拉哀伤地笑了笑,“但是,唉,您跟她颇有几分神似......” “别说了!”丹妮打断他,“我该叫我哥哥留下布奇,而不是你。” 第57章 目的地 “乔拉,我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乔拉早有预料,在和丹妮莉丝说了那些话后,韦赛里斯不可能还会留他在侧。他不该那样。好不容易等到天赐良机,韦赛里斯刚把阿妮和布奇调离身侧,他明明可以打探更多情报,揭开韦赛里斯此行背后的阴谋,说不定可借此获得劳勃国王赦免。 该死的,偏偏今天早上为什么喝了酒? 乔拉不由感慨,韦赛里斯也是雷厉风行,居然这么快就决心要处置他。 乔拉保持着恭敬:“大人,什么事?” “我要你回泰洛西去,在那里多打听些七国的情报,等我从瓦兰提斯回来,我需要知道七国最新的信息。我总觉得史塔克当首相,兰尼斯特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之间必有冲突。离开泰洛西时,七国恰好传来首相比武大会的消息,有这个盛会做遮掩,七国水手们会从君临带来源源不断的情报,你趁此时机,重点打听史塔克和兰尼斯特的事。”韦赛里斯神情严肃,他给了乔拉一袋金币,“这是你的活动经费。你要多方打听,替我收集情报,等时机成熟,我会派人联系你。” “......”乔拉看着韦赛里斯递过来的钱袋,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韦赛里斯是真的想让他做这些事? 韦赛里斯看乔拉没回话,眯眼逼问:“怎么,你不愿意?” 乔拉问:“大人,您想要我什么时候出发?” 韦赛里斯说:“就今天吧,趁里斯和泰洛西还没打起来。你在自由城邦当了多年佣兵,经验丰富,应该不用我带你去找格罗莱船长要帮忙吧?” 乔拉应下来:“大人请放心。我有自己的门路。” 韦赛里斯古怪的看了乔拉一眼,如此顺利倒叫他准备的说辞都没用了,他神色未变:“那么就即刻出发吧。” “是,大人。” “......” 直到在前甲板上目送乔拉带着他的马儿和一身装备下船远去,韦赛里斯都不知道是什么让乔拉忽然转了性,没有废话连篇。 赶走乔拉过于顺利,倒让韦赛里斯颇有些疑虑。 不过他没空去思考乔拉的事情,他刚送走乔拉,即刻回到现在只剩他和丹妮莉丝的房间里。 丹妮仍在书桌上安静的看书。 韦赛里斯从床头密尔借到的五千金币大箱子里分取出一大箱金币抱在怀里,然后出门去寻格罗莱。 很快,韦赛里斯在船长室找到格罗莱:“船长,我有事要说。伊利里欧曾让你像对待他一样对我。” 格罗莱闻言赶紧站起来,恭敬回应:“我难道不是一直这样待您吗,大人?” “好。”韦赛里斯直接严肃说道,“那么我需要你去即刻准备足够前往奴隶湾的随船物资,尽快让你的船自里斯出发,载我前往奴隶湾。在商船出港前,你只能跟另两艘船船长和你最信任的人说目的地,除此之外,出海前不能对外泄露半句。” 格罗莱茫然的张嘴:“大人,目的地不是瓦兰提斯吗?” 韦赛里斯严肃问他:“有问题吗?” 格罗莱苦着脸:“跟大家说好的一直是瓦兰提斯,这突然更改目的地,还是遥远的奴隶湾......大人,您可知瓦兰提斯到潘托斯与瓦兰提斯到奴隶湾海上行程相差仿佛,您这是直接要我们多航行一倍的路程,而且远洋不比自由城邦的海路,夏日之海和悲痛海湾很多随船水手都是初次前往。要不在瓦兰提斯再走陆路,有瓦雷利亚人修建的大道直达奴隶湾的脱罗斯、弥林。” “伊利里欧说,你是他手下最有能耐的船长。”韦赛里斯心意已决,不容格罗莱推辞,“你说自己穿行夏日之海、去过玉海。” “...大人,这行船不是我可以一人一言可以决定,赛杜里昂号或许我可以说服大家,可夏日之阳号和戏谑约索号的水手们......” 韦赛里斯说:“这一段路算我的,要多少钱,你算算,我出。” “大人,物资消耗倒在其次,主要是船只损耗、远洋航行的水手工钱,而且您要求秘密行船,那商船保险就不能买了...沿路可能遭遇风暴、险情、海盗、买路...” “给我个数吧。” “咱们祈祷不遇上海盗和买路,怎么着也得一、二千足额金币吧。” “怎么这么...”便宜。韦赛里斯想说,这比他想象中便宜太多,“我记得咱们在密尔海上,买个挂船头的旗子就三千金币。” “大人,您不会以为海上过路成天都这个价吧?寻常时节即便碰到舰队演习,通行证也不过一两百。三千一条船那是...您知道,局势越紧张,海盗越猖獗,海上商船越容易失踪,说不定碰着个什么事,海上也没人看见。遇了凶恶海盗、进了风暴中心、碰着了海啸、误触了礁石...这船说沉就沉呐,运气不好还无人生还,您说碰着这么个情况,三千金币一条船贵么?人家可以让你进海里喂鱼,却只要你出点血。海上生活不易啊,大人。” 向来听说各大贸易城邦的海上势力与海盗无异,没想到居然真是如此,而且似乎还会随局势变动买路价格。韦赛里斯回想起当初过路时那队在旁列阵、装备齐全的密尔舰队,原来他们当时根本不是在防备海盗,而是逼停了商船队伍的两艘划桨船后,时刻准备对商船发起阵型冲锋。 “这里是三千密尔金币。”韦赛里斯把怀里的金币箱子递送过去,“算是定金。去奴隶湾,沿途花费多退少补。” 格罗莱双手接过韦赛里斯的箱子,还挺重,他好歹接住了,看起来箱子里金币的份额很足。 格罗莱仍旧愁眉苦脸,终究只得无奈应下:“大人,这三艘船都是为了您的目的而航行,既然您提出了要求,那么我依言照做。”末了,他小声补了句,“大人,您的侍女和护卫都离船了,您要不要在离开里斯前买两个奴隶斗士或侍女陪侍左右?” 韦赛里斯问他:“你管的住你的船员吗?” “我感谢您信任我,大人。可...”格罗莱向他挤眉。 “你管不住?” 格罗莱向他颔首躬身,保证道:“我管的住,大人。” 韦赛里斯问下一个问题:“最快要多久能从里斯出发?我要尽快。” 格罗莱向他回应:“明天中午,大人。” 目送韦赛里斯满意走出船长室,格罗莱只得无奈的耸耸肩,暗自感叹伊利里欧真是给他找了个“麻烦人物”。 从格罗莱那出来,韦赛里斯很快回到房间里,他在垫了软垫的靠座上坐定,仔细思量今天从上午到现在这一出又一出怪异举止有什么隐患,可能带来什么影响。相较于这些,换取韦赛里斯和丹妮莉丝身侧短时间没有他人打扰绝对是值得的。 他们的秘密和面临的威胁已经不能容许有不能保证忠诚的人在侧。 格罗莱是没办法,他的船是韦赛里斯此行必须的东西,而且他没办法和韦赛里斯过于接近,可以不用过于担心。 脑袋里慢慢捋清了纷乱的念头,韦赛里斯给自己倒了杯水,饮尽后长长的呼出了口气。到这时,他才终于起身,去找丹妮莉丝。 韦赛里斯看丹妮依旧稳稳坐在桌上看书,不由心里感到些许宽慰:丹妮莉丝今天表现非常好,沉稳端庄,可以一直镇定安坐。 他凑到丹妮身侧,试图做个轻松一点的开场白:“丹妮,书看到哪儿了?” 丹妮莉丝努力平静肃穆的扭过头来,目光灼灼直视韦赛里斯的双眸:“龙骑士伊蒙。”她试图用平淡语气说出口,然而却没能够,“我刚看到龙骑士伊蒙和奈丽诗的歌谣故事,哥哥,你听过他们的故事吗?” 第58章 开诚布公 少女的示爱羞涩而稚嫩,热情而直接。 韦赛里斯看见丹妮莉丝努力平静心情,勇敢直视,隐隐带着憧憬期盼和些许慌乱的神色,就知道自己正面临灵魂拷问。 韦赛里斯在她身边蹲下,和她闪亮的双眸平视,作出前所未有的认真回应:“我不是伊蒙,你也不是奈丽诗。我向你许下誓言,丹妮,属于我们的故事会走向美好结局。” 丹妮的心如小鹿乱撞,像是要冲出她的胸膛。她红了脸,深吸一口气,把嘴凑近他,拼命吻了上去。 等丹妮告诉他她和乔拉早上发生过的对话,韦赛里斯才知道原来是乔拉的话刺激了丹妮莉丝,也才知道为什么他支走乔拉会那么顺利。 “所以,你为什么要赶走他们,”拥吻过后又谈了会话,丹妮激动的心已然平静下来,他们手拉手紧密坐在一起,是韦赛里斯主动和她十指扣在一起说话,她感到丝丝甜蜜温暖心头,把头靠在韦赛里斯肩膀上小声说正紧事的时候都觉得无比温馨,“是因为我那个梦?那个预言?” “是的。”事已至此,韦赛里斯觉得有必要让丹妮莉丝知道点他们面临的威胁,他悄声告诉她,“丹妮,龙与魔法已经在这世上消失了百年,但是你和我,我们在龙骨上获得了魔力,你要意识到这一点,我们现在是非常特殊的。那些神秘的、古怪的所谓神明和神秘存在会因此盯上我们。你遇见的预言和梦就是如此。” 丹妮又贴韦赛里斯近了些:“所以我的梦。像海上传说用歌声吸引水手的女妖,他们是在用巨龙的歌声引诱我过去?” 红神可能不喜欢这个比喻。 韦赛里斯怀疑此刻里斯的拉赫洛大神庙里有龙蛋,甚至可能已经做完了让龙诞生的所有可完成的仪式条件,只缺一个有魔力的丹妮莉丝去触碰。 在原著中,丹妮莉丝在弥林纠结的时候,瓦兰提斯光之王神殿的至高牧师亲自下场向人们布道称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是远古英雄亚梭尔·亚亥转世,并且鼓励人们支持她。 因为丹妮莉丝在奴隶湾解放奴隶的行为,此举令瓦兰提斯的执政官们非常紧张,因为瓦兰提斯每五个人里就有四个奴隶,他们害怕奴隶起义。瓦兰提斯执政官为了打击丹妮莉丝势力,派出了三百艘船去参加维护奴隶制、进攻弥林的队伍。同时,城内的红神武装圣火之手和瓦兰提斯的虎袍军都紧张兮兮,每天晚上都会有数以千计的人听本内罗的演说,但执政官无力制止他们,因为虎袍军中就有众多的光之王信徒。 原著里丹妮莉丝在红神这里受到的眷顾可比史坦尼斯多多了,连神庙武装都有可能为她而战。 可这对韦赛里斯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原著里或许是丹妮莉丝有武装和龙之后红神才选中她,而现在可能是丹妮莉丝身上有了魔力就被提早盯上。韦赛里斯猜,或许红神神庙会把丹妮莉丝捧成圣女,然后发动红神武装为她组建‘十字军’。 “他们不一定会伤害我们,也可能只是想利用我们。”韦赛里斯告诉她,“因为我们有魔力,他们也许会把我们捧上高座...” 丹妮一下子听到这些离奇事物,没了主意,她从韦赛里斯肩膀上抬起脑袋,看着她似乎永远有主意的哥哥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要尽可能避开他们。”韦赛里斯说,“我们摸不清他们的态度,不管他们是好是坏,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我们现在过于弱小,现在去接触为时尚早。” 丹妮忽然紧张的问:“他们会不会知道我们现在在这里?” “或许吧。”韦赛里斯说,“但不要慌,他们设局引诱你主动过去,意味着他们想让我们主动。他们矜持,那么我们不动声色就可以。” 丹妮忽然脸红了,韦赛里斯说的话让她在想自己是不是不够矜持? 韦赛里斯察觉了她的异样,心知丹妮莉丝现在是热恋少女心态,思维有些跳脱,她对韦赛里斯口中的神明的力量和势力没有足够认知,并没有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不过丹妮莉丝爱慕他,信任他,听他的话,这比什么都重要。 韦赛里斯没再继续说红神的事,而是换了话题。他紧了紧和丹妮莉丝交握的手,然后看向她,她的脸还在因为刚才忽然蹦出来的念头羞涩微红:“记得之前在泰洛西我右手穿了皮革手套的事吗?那时你问我,我的手怎么了。” “嗯。”丹妮当然记得,那阵时间韦赛里斯穿了十几天手套才摘掉,没有人知道他手怎么了,她问过,被各种手段给挡了。 韦赛里斯神秘兮兮的张望了下四周,然后转过身和丹妮莉丝对坐,他伸出他的右手,把手上袖子上提,而后移至他们身体之间的空隙,好似要分享什么非常重要的秘密:“接下来你会看到的事,或许会很怪异,丹妮,但是不要紧张,这是确确实实是你哥哥的手。” 丹妮莉丝好奇又期待的看向韦赛里斯的手。 在丹妮莉丝注视下,韦赛里斯手上的皮肤正缓缓变成某种黑色角质,仿佛皮革,她瞪大眼睛,看着一片片细密交织的黑色鳞片渐渐布满角质皮肤,韦赛里斯的手指在她注视下变成冒着锐利寒光的尖刺利爪,原本看起来还有些瘦削的手臂变成了虬结有力的...龙手,某种像火焰一样的纹路隐隐在黑色鳞片下流动。 丹妮莉丝震撼莫名,看得呆住,她没有感到恐惧或怪异,反而有种难言的激动:“我能摸摸你的手吗?” “当然。” 她伸手摸向那布满黑红鳞片覆盖的手臂,手指轻轻地滑过鳞片。细密的龙鳞甲片在她指下发出异样地温暖,她在想,这和她想象中的龙一样。她把手掌整个贴上去,让指肚和掌心密切接触甲片的温度,温热的暖流就像从她的掌心传入她的心灵,她的身体生发出一阵难平的激动,以致手在微微颤抖:“这就是龙。” “是的。”韦赛里斯接住她的话,“这就是龙。” 韦赛里斯左手抓住丹妮莉丝不愿从他龙化手臂上抽离的双手,将她控制不住颤抖的手从自己龙化的右手移开,而后动了动手指,将尖刺利爪刺入龙化其中一根手指指肚。带着灼热气息的血液从龙化的角质皮肤渗出来。 韦赛里斯将这滴龙化后的血滴进书桌上的水杯里。 他说:“喝下它,丹妮。” 韦赛里斯猜测,自己魔龙化的血或许可以帮丹妮莉丝屏蔽那些梦,因为看起来红神似乎没有发现韦赛里斯,他由此怀疑自己或许可以屏蔽他者力量的影响。 实验失败了。 饮下韦赛里斯龙化后的血并不能让丹妮莉丝在夜里不做那个梦见山顶神庙上的红云和听见巨龙嘶吼的梦。 丹妮莉丝仍旧会梦到,而她一醒就赶紧把又做了同样梦的事告诉守候在侧的韦赛里斯。 韦赛里斯暗自感到无奈,只得口中宽慰丹妮莉丝不必忧虑,心下期望明天中午出发前别出什么意外。 第59章 海上疑云 这该是自出海后在海上待的最久的一次,自里斯出港后,商船就再没有登上过陆地。 尽管要去奴隶湾,仍然要走里斯到瓦兰提斯的航线,但他们不会去瓦兰提斯停留,而是直接顺着瓦兰提斯往奴隶湾的航线出发,转头向南,要在广阔的海上绕一个大圈,绕过古瓦雷利亚帝国所在的半岛和烟海废墟。 当商船以瓦雷利亚破碎半岛最南部某个遥远海角为标示物转头向东时,航程到这里才只算走了一半。 而从里斯到这里,他们在海上已经行了十余天。 韦赛里斯和丹妮莉丝坐在房间的窗前站着,他们极目远眺,望向视线尽头若隐若现的高耸大陆架从商船正东缓缓变成正北,能看到那里的湛蓝天空和别处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但人们畏惧那片土地,四百多年前,那片土地遭受“末日浩劫”,半岛被破坏形成岛屿,诸多低地被水淹没,形成了今天的人们口中的烟海。据说烟海是一片危险的海域,沸腾的海水中到处是火山和冒烟石礁,甚至可能还有恶魔作祟与海怪出没。 传言中许多前往烟海与瓦雷利亚探险的人都没有回来,绝大部份人都宁愿避开烟海,认为那里是不祥之地。 据说瓦雷利亚城位于现存最大岛屿的中心,周围都是悬崖,那里曾是岛屿与大陆相连的地方。 商船在三天前就驶入了瓦雷利亚半岛外围海域,行船离那片土地极远,只在偶尔几次能在视野最远处看到隐隐有片陆地,直到某次韦赛里斯观察到极远处的天空有深色的浓烟腾空,然后去问了格罗莱船长,才知道那或许是瓦雷利亚半岛上的火山在活动,人们也会说那是烟海里的魔鬼出没。 那个时候,韦赛里斯才知道他们已经在瓦雷利亚半岛外围的海域走了好久。 而这次商船在海上转向向东,将会是他们此行乘船离瓦雷利亚半岛最近的一次,因为过往船只会以远处那个破碎海岛凸出部为标识进行转向。 从这里向东南是索斯罗斯,向东是悲痛海湾、吉斯、魁尔斯、玉海,以及亚夏、夷地等等只在传闻中的土地。 他们已经离维斯特洛很远,里斯和瓦兰提斯也早已被远远抛在身后。 韦赛里斯一度担忧在瓦兰提斯海域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但除了一场海上暴雨,他们一路毫无波折便顺利到达此处。他们这些天运气很好,既没有遇到风暴,也没有遇到海盗,更没遇到传说中夏日之海里会将商船拖进海底的巨海怪。 只可惜,今天没能延续过去十来天的好运。 韦赛里斯听到了前方划桨船的示警号声。 在阳光明媚、风平浪静的白天听到示警号声,很难想象会是什么事。 这里不是某个势力的控制区,不会有舰队在这一片活动,而白天海盗一般不会明目张胆的活动。 号声响了三次,余音都很长。 这意味着前方的划桨船判断是遭遇海盗。 韦赛里斯从渐渐不见瓦雷利亚岛屿踪迹的北方收回目光,看向身旁同样感到疑惑的丹妮莉丝:“可能是海盗,快,去穿上皮甲。” 丹妮莉丝应声快步回到床头,从床底扯出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皮甲,赶忙给自己换上。 韦赛里斯往腰上系好剑带,稍作整饬,便赶紧过去,协助丹妮莉丝穿好皮甲护具。他给她反着披上绣了黑底红色的独身三头喷火龙的黑色披风——这是韦赛里斯让侍女阿妮在海上闲着没事时绣的,他画了草图,阿妮还在的时候,每天没事就自个在角落里绣。 最后,韦赛里斯帮丹妮盘起头发,把带着铁皮的皮革盔帽往她头上一套,遮住一半的脸,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她这些时日锻炼下来,挺直身子往那一站,看起来倒真有点少年骑士的模样。 韦赛里斯很满意丹妮莉丝此刻的模样:“走,去船舵上看看。” 丹妮莉丝敏锐发觉了韦赛里斯眼睛在她穿上皮甲后平整的胸脯上多做了片刻停留,却又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她有点摸不准他是什么态度。 他们到甲板上的时候,格罗莱船长已经在船舵上悠闲的把舵,他边把舵还边吃苹果,瞧见韦赛里斯带着全副武装的丹妮莉丝上来时,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新的问他吃不吃。 韦赛里斯没有去接他的苹果,只问:“怎么回事,白天也有海盗么?” “这可说不准。”船长把苹果塞回口袋,伸手去够塞在嘴里的苹果,“等会就能看到了。” 在等待期间,他们还没看到海盗,就听到前方的划桨船又传来了几声短促号声。 格罗莱随口往旁边吐出果核,说:“误报。”他顿了顿,啐了口唾沫,补充道,“遇到幽灵船了。真是个坏兆头。” 幽灵船,是指在海上航行时偶尔会碰到的一些被发现在海上飘着,而看起来船上空无一人的船只。这些船被认为是不详,因为他们船上肯定发生过可怕的事情,曾在海上神秘失踪或沉海,重新出现往往带着幽冥气息。 这种看似迷信的思想其实非常符合逻辑。因为海上的空船往往意味着船员全部丧生,要么是海上瘟疫,要么是被尽数屠杀,要么是沉船从海底地震被重新吐出来,这些都不是好事。 大约过了片刻,赛杜里昂号看到了让前方划桨船发出示警号声的船只。 那是艘整体被涂成漆黑的船,破损的风帆也是漆黑颜色,它在赛杜里昂号北面的海上,于无风情况下漫无目的的在那里飘着。 韦赛里斯隐约能看见那艘船上的黑色风帆上有白色的印记。是骨头的模样。 “妈的。”格罗莱船长从口袋里掏出望远镜,往那看过后忍不住骂了一声粗口,“还真是海盗船,船头挂了血鹰,手段这么残忍,他妈的都风干了......恐怕是不久之前有两伙海盗在附近发生了争斗。” 丹妮莉丝听到了没听过的名词:“血鹰?” 格罗莱龇牙咧嘴,很难受的样子:“您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比较好,小姐。” 韦赛里斯对格罗莱说:“望远镜借我看看。” 格罗莱发愁道:“大人,这可不是什么有看头的......” “我知道那是什么。”韦赛里斯伸手,“给我瞧瞧。” 格罗莱耸耸肩,把望远镜递给韦赛里斯。 他对准那艘幽灵船望过去,黑色风帆确实是个白色的骷髅标记,隐约可见一些褐色的痕迹,那当是风干的血迹。那艘船的船头是个长了翅膀的鹰身雕刻,在那鹰身雕刻上挂了具仿佛长了翅膀的干瘪尸体。 血鹰是一种酷刑,施刑者将受刑者的后背在胸腔附近沿脊柱两侧开两个口子,然后把肋骨折断,最后用双手将受刑者的肺叶从胸腔中拽出,由于从后背伸出的两个肺叶看上去很像收缩后的翅膀,因此俗称这种刑罚为血鹰。 通过望远镜能清晰看见那具尸体还没有彻底腐烂或被海鸟啄食干净,这意味着造成这艘船变成幽灵船的时间就在几天之前。 前路可能不会太平。 韦赛里斯将望远镜还给格罗莱,然后看他会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格罗莱把着船舵神色凝重的思索良久,然后向桅杆上的领航员发出信号。 不多时,领航员从腰间拿起号角,吹出几声号声。 水手们听到了号,立刻有水手长招呼人手到赛杜里昂号和前方划桨船连接巨大铁索的绞盘上,几十号水手一起开始喊着号子拉动绞盘,连接商船和划桨船的数根巨大绞索在海上震荡不休,而商船和划桨船在水手们一声声号子声里逐渐靠近。 划桨船和商船的距离肉眼可见的缩短,直至三艘船几乎能听到彼此船上的喊号声,水手们才停下动作。 自此刻起,三艘船在这种可以说是非常紧密的行船方式下走了几天,白天桅杆上增派了警戒人员,夜里商船也毫不节约油料,守夜水手灯火不歇,一直值夜到天明。 说来这几天下来,自遇见那艘幽灵船后,偶尔能看到海上飘着破碎的木板和木桶。 接连数天在海上遇到这些可不是什么好预兆。 就仿佛在他们前方,和他们同路一直有船只在往海上抛洒物品,不然何至于茫茫海上,偏偏叫他们行船遇见这些。 这几天下来,韦赛里斯甚至在脸上总是平稳的格罗莱船长身上感觉到了些许不安。 不过船还是在继续朝着奴隶湾前进,不急不徐。 第60章 阿斯塔波 在夏日之海紧张兮兮的航行几日后,商船驶入悲痛海湾。 一天清晨,领航员远远在海上看见一队和他们船队仿佛的商船队伍正朝和他们相反方向行船,格罗莱猜测那是从奴隶湾出来的运奴船。 遥遥看见这些运奴船,格罗莱船长头回觉得这些船无比亲切。 这支船队的出现意味着他们即将抵达目的地,而前方或许可以不用担心遇见让他们担惊受怕好几天的凶恶海盗。和他们远远交错后,格罗莱下令让船队恢复原本的间隔距离,当天午餐下令给所有人加了道菜。 格罗莱还特意派人请韦赛里斯到船长室,说:“大人,我们即将到达奴隶湾,您是想去弥林还是阿斯塔波?” 韦赛里斯的目的不难猜,他在密尔和泰洛西借到了钱——理论上除了韦赛里斯一行没人知道他究竟借到了多少,那要来奴隶湾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购买奴隶军队。 弥林的斗技场可以买到奴隶斗士,而阿斯塔波可以购买无垢者,他总不至于去渊凯买床奴。 韦赛里斯给了他答案:“阿斯塔波。” 格罗莱心情不错:“大人,我敢说您会来阿斯塔波,一定是听过那个三千勇士保卫科霍尔的故事。” 四百多年前,多斯拉克人首度从东方骑马出现,沿途洗劫焚烧每个城镇。领导他们的卡奥叫特莫,他的卡拉萨不小,至少有五万人,其中一半是辫绑铃铛的战士。 科霍尔人知道多斯拉克人来临的消息后,便着手加固城墙,增加一倍士兵,并雇来两个佣兵团——亮帜团和次子团。由于传来的情况越来越不妙,他们赶紧从阿斯塔波补买三千无垢者,但几乎已来不及。 无垢者们长途行军赶往科霍尔,远远便看见烟雾和尘埃,听到战斗的喧嚣。 等他们抵达城下,太阳已经落山,乌鸦和野狼享用着科霍尔重骑兵们的遗体,而亮帜团和次子团早早卷旗逃匿,佣兵一旦面对强弱悬殊、毫无希望的情况就会这样做。夜幕降临,多斯拉克人没有再战,他们撤回营地彻夜饮酒、跳舞和狂欢,准备第二天攻破城门,肆意虏掠。 但到破晓时分,当特莫和他的血盟卫们领着卡拉萨走出营地,却发现三千名无垢者已在城门前排好阵型,头顶飘扬着科霍尔的黑山羊旗。多斯拉克人是骑马的骑兵,他们根本不把这支三千无垢者小队伍放在眼里。 于是多斯拉克人发起攻击,而无垢者们紧握盾牌,压低长矛,纹丝不动。面对两万铃铛作响的哮吼武士的决死冲锋,他们毫无惧色。 多斯拉克人一共冲锋了十八次,但在那片盾牌和长矛前,好比浪涛拍打岩石一样溃散。特莫卡奥三次派出骑射手,围着对手轮番射击,弓箭如雨般撒向这三千勇士,但无垢者只是举起盾牌,挡在头上,不肯让步。到最后,他们只剩下六百人……但有超过一万二千名多斯拉克战士倒在战场上,包括特莫卡奥,他的三名血盟卫,他所有的寇和所有的儿子。三天之后的清晨,新卡奥率领幸存者们列队庄严地来到城门前,一个接一个,每人都割断自己的发辫,扔到那三千勇士脚下。 从那天起,科霍尔的守备队便全由无垢者组成,每人举着的长矛上都挂有一束人类的发辫。 很难说故事有没有夸大的部分,但一支可以悍不畏死,保证忠诚,可以毫无心理负担派去填沟壑送死的兵马正是韦赛里斯眼下所需要的,佣兵他信不过,而建立军队需要根据地,他没有时间。 韦赛里斯直说:“我听过无垢者的名声,正是为此而来。” —— 离阿斯塔波越来越近,丹妮已经知悉韦赛里斯的筹划。她有些不安,即便在遥远的自由贸易城邦,也常常能听见奴隶湾这里渊凯、弥林和阿斯塔波这些奴隶制大城邦里的奴隶市场如脓包般滋生,相关的故事让人心惊胆战。 而购买这里的奴隶军队去打仗,真的是正确的事情吗? “布奇就是无垢者。”韦赛里斯告诉她,“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们需要绝对忠诚的士兵,想象一下一百个布奇在我们手下做事,而不是一百个乔拉。” 这一点让丹妮莉丝无可辩驳。 可她还是不明白:“可一百个布奇能做什么呢?” 韦赛里斯计划看情况买一两百无垢者。 因为他没钱买更多,也养不起更多。在泰洛西借到的钱看起来满满几大箱子,其实真正签订的借贷合同里写的清楚,金币只有六万,三万密尔金币,三万里斯金币,韦赛里斯需要在一年后还八万。 一万泰洛西铜币和两千斤柠檬是附赠的。 而毫无疑问这笔钱并不能让韦赛里斯买下如原著中丹妮莉丝用龙换得的八千无垢者。 事实上,泰洛西大君原本听完韦赛里斯讲诉要以无垢者军团为骨架独自筹建军队后,按估计价格只打算借韦赛里斯三万,但等韦赛里斯和他谈完准备出去时,他才又答应再借三万。 泰洛西大君告诉他。无垢者价格视情况,一名在200~400金币不等,根据训练成型花费和成型数量而变动,而对比无垢者,大君更推荐他买奴隶斗士。 买一百名无垢者,同样的钱至少可以买至少五百名奴隶斗士。 而奴隶市场上一个幼童不过一枚银币。泰洛西大君认为一百个无垢者很难发挥出无垢者成建制军团的优势。 但韦赛里斯看重的是忠诚,而不是数量。 说起来,韦赛里斯没打算像丹妮莉丝在原著做的那样违反商业信誉骗取无垢者大军,然后举着反奴隶制的大旗来对这几座看起来邪恶而落后的奴隶制度城邦进行攻伐。 奴隶制毫无疑问是落后的、邪恶的制度,可它在厄斯索斯大陆上根深蒂固,要根除这种制度,不是在奴隶湾烧一把火,攻几座城就能解决的。 人身依附自古以来就是大问题,破坏一种人身依附的落后制度,就需要去推行另一种可以行之有效取代的制度。而改变历来是最难的,哪怕是用同样落后的封建制度来取缔奴隶制,在这片大陆上也需要至少一代人的时间来完成这种转变,而且反扑会很强烈。 他只是来购买无垢者的。韦赛里斯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将此行看作一种商业行为,一切按商业逻辑走。 “丹妮,一百个布奇可以做到很多事情。”韦赛里斯回答丹妮莉丝的问题,“这意味着我们身边会有一百个悍不畏死的忠诚卫士,一百柄剑。而现在我们只有我们俩,一柄剑和一把匕首。” 丹妮被他说服。 商船在这天中午顺利到达阿斯塔波。 这是一座古老的城市,丹妮莉丝下船的时候思忖着,但已没有当初的繁盛,远不及泰洛西、潘托斯或里斯。 在船长格罗莱和几个健壮水手陪同引路下,韦赛里斯和丹妮跟着他们进了阿斯塔波,联系上了贩卖无垢者的善主——这里的奴隶商人自称善主。 他们在城市中央的骄傲广场一个红砖砌的喷泉边等待‘商品’展示。 这喷泉的水闻起来有股硫磺味道,泉水中央是一座青铜打制的巨大鹰身女妖像,足足二十尺高。 奴隶湾三城自称承袭自曾统治这片土地的古老的吉斯帝国。 这个吉斯帝国早已在五千年前被蓬勃兴起的瓦雷利亚民族击溃、彻底化作历史尘埃,它的金字塔,它的街道与建筑都被龙焰化为灰烬,它的每一寸土地皆撒满盐碱、硫磺与枯骨。 但奴隶湾三城仍称自己是吉斯帝国的后人,他们在城邦建造吉斯帝国的金字塔,沿用吉斯帝国鹰身女妖的图腾,遵循吉斯帝国的奴隶制度。可他们不会说吉斯卡利语,而是讲古瓦雷利亚语——而这是覆灭吉斯帝国的瓦雷利亚征服者所使用的语言。 等待期间,韦赛里斯饶有兴致的观察了鹰身女妖的奇特造像,在想是不是真的存在过这种魔法生物。 “货来了。”奴隶商人克拉兹尼·莫·纳克罗兹对当翻译的奴隶女孩嚷嚷着,“快告诉他,广场的铜像可不卖,叫他看货。我敢打赌,就连这紫眼睛的、日落之地来的外邦人也能瞧出我这批货有多么出色。” 奴隶商人的高等瓦雷利亚语被吉斯特有的浓重喉音所扭曲,中间还夹杂着奴隶贩子的黑话。韦赛里斯基本可以听懂,但他仍旧雇了格罗莱船长来给他充当翻译,而同样的,奴隶商人身边也有一个给他翻译通用语的奴隶女孩。 偌大的广场周遭响起沉甸甸的步子声,这步子踢踏,自一千名无垢者脚下发出,如同一人。 第61章 波诡云谲 “奴隶商人让您看货,大人。” 格罗莱的翻译工作干得并不出色,只态度算得上认真,他语气似乎有点慌。 韦赛里斯等身后广场上几乎可以算是澎湃的脚步声彻底平息下来,才慢悠悠的转过脑袋,去看底下广场上的无垢者大军,脸上神色淡然。 丹妮莉丝有样学样的把头转过来,却没能像韦赛里斯一样平静应对,她被眼前一时数不清多少人、无数闪烁寒光的锐利长矛、站得整齐划一的无垢者军势震撼,只得咬紧牙关让自己面无表情,不露出惊讶和震撼来。 韦赛里斯看着无垢者军队在喷泉和雄伟的青铜鹰身女妖像前排成十列,每列一百人,他们手里长矛和盾牌,腰间束剑,站得笔直端正,毫无情绪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前方。他们什么也没穿,只有腰缠的白色亚麻布和头戴的锥形青铜盔,上面有根一尺高的尖刺。 或许是韦赛里斯过于淡定。奴隶商人举起手里的长鞭。 底下的无垢者们齐刷刷看过来。 “放!”奴隶商人发出命令。 无垢者齐齐放下长矛和盾牌,动作整齐如同一人。 韦赛里斯还没说话。奴隶商人就忍不住问:“他看得懂这批货有多么杰出吗?” 格罗莱顿了顿,用通用语跟韦赛里斯说:“奴隶商人想让您点评这批货,大人。” 韦赛里斯用通用语说:“他们比我想象中要瘦一些。”这是实话,这些无垢者身躯坚实瘦长,远不如乔拉壮实,甚至伊利里欧豢养的那几个无垢者比眼下这些都要更壮实些,在韦赛里斯预计中,他们应该和布奇差不多精壮,要能穿上甲胄后仍能发起多次战斗冲锋。 “外邦人对他们很满意,但说他们的身材不够壮,他想借此压价,”翻译告诉主人,“善主大人。” 就一个从未到过维斯特洛的人而言,她的通用语讲得不错。翻译女孩十岁不到,长着扁平的圆脸、黑黝的皮肤和金色眼睛。她是个纳斯人,纳斯民族被称为“和平之民”,捕奴人称他们是最好的奴隶。 “维斯特洛的蛮子...外邦人都这么无知吗?”奴隶商人抱怨,“全世界都知道,无垢者在长矛、盾牌和短剑上的造诣无以伦比。他们有最惊人的耐力,这些家伙可以一动不动站在那儿几天几夜,可以不进食,也不喝水;告诉他,他们的力量足够在战场上抗住一切冲锋;告诉他,即便一千个无垢者里九百九十九个死去,最后一个仍会为他的命令而战斗。无垢者有比力量更重要的东西——纪律。是的,我们以古帝国的战斗方式训练他们,他们就是步伐一致的古吉斯军团的重生,绝对服从,绝对忠诚,全无恐惧。当然,他要是喜欢他们更胖一点,可以买下来后自己给他们喂胖,太监很容易喂胖。告诉他这些。” 奴隶商人说话时朝韦赛里斯夸张地微笑。 格罗莱翻译:“他说您是...外邦人,大人。”说着,他把奴隶商人的话原封不动翻译了一遍。 奴隶商人听不懂通用语,但格罗莱翻译时,他用鞭子捅那翻译女孩,让她小声在他耳边说话,他听得频频点头。 韦赛里斯耐心听完翻译。 “一个无垢者售价多少?” 翻译女孩翻译。 “一个?...他得知道,我们只按单位出售,整千或是整百。从前我们整十地卖给顾客当贴身护卫,结果证明效用不佳。十个太少,他们和其他奴隶、甚至自由人混在一起,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的身份。他必须明白,如此神奇的军队价格不菲且必须按单位出售。在渊凯和弥林,购买奴隶剑士甚至可能比买他们的剑便宜,但无垢者是全世界最精良的步兵,个个经过多年训练。告诉你的雇主,他们好比瓦雷利亚钢,历经反复折叠捶打,直到比世上任何金属都更牢固,更有韧性。他究竟要多少?” 格罗莱觉得这份工作比想象中轻松。 “一百或两百,视情况。他们的装备怎么算?” 听到翻译女孩说出数字,奴隶商人又堆起微笑。 “短剑、盾牌、长矛、凉鞋和夹层外衣都随身附送,”奴隶商人说,“当然,还有尖刺盔。他们也可按他的意愿穿戴任何样式的盔甲,但盔甲必须由他自己提供。” 韦赛里斯想尽快买下来:“一百个售价多少?” 听完翻译,奴隶商人耸耸肩:“三万阿斯塔波金币。告诉他。我不缺买家,两天之前,我才将同一批无垢者给一个海盗王看过,所有人都是这个价。” 翻译女孩忽然站直身体,奴隶商人拿鞭子捅她。 这意味着或许的确有一个海盗王来问过价,但似乎并没有成交,不知道是不是仍在协商。 海盗王这个词让格罗莱船长警觉起来。他翻译:“他说,两天前才有一个‘海盗王’找他买过,三万阿斯塔波金币一百名无垢者,大人。” 这个所谓的‘海盗王’,兴许就是让他们担心了一路的凶恶海盗。 “他们太瘦了,而且这些人身上的武器装备到时我都要换掉,两万的话,我会考虑买两百个,还会在他这里买物资。”韦赛里斯就像在买卖货物一样开始讨价还价。 —— 乔拉脑海中冒出他曾经的封君艾德·史塔克那张不苟言笑的严肃面容。 他会叛国? 异鬼才信!就算永夏降临,那家伙也绝不会玷污他的宝贵荣誉。 他必是为他的荣誉所累,被兰尼斯特的阴谋所害。 他活该如此! 乔拉给自己灌了口酒。 这段时日,七国来的消息让乔拉恍若隔世。 每一天都会有比最荒诞的谣言更荒诞的消息在泰洛西的酒馆里在七国水手们口中流传。 水手们前一天还在讨论首相的比武大会胜利者会是哪个英杰,第二天说的却是来自北境的首相和弑君者在君临妓院门口当街私斗,北方人杀死了五名兰尼斯特士兵,而对应的死掉了三个北方人,首相本人则在争斗中被马压断了腿。 仔细问了才又听说起因似乎是因为西境的兰尼斯特进犯河间地,但水手们当时谁也说不清为什么兰尼斯特要进犯河间地,直到后来又来一批去过兰尼斯港的水手—— 乔拉花了好几天,从不同地方来的人口中打听,才逐渐捋清是北境的史塔克夫人抓了兰尼斯特的小恶魔提利昂,泰温大人召集境内封臣去河间地讨要说法,在君临的弑君者詹姆和史塔克首相因为这事在街上发生了惨烈的战斗,结果是詹姆跑了,君临出兵去调解纷争。当时来看,似乎是艾德·史塔克占了上风。 可隔了没两天,又有人说劳勃国王在御林打猎时,被一头怪物般的野猪戳死。那时乔拉根本不信,可越来越多的水手们都在说。有人说是王后背叛了国王,或是他的弟弟,或是他的首相史塔克公爵。所有传说的共同点在于:劳勃国王确实死了。消息到泰洛西时恐怕业已进了坟墓。 乔拉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自被韦赛里斯赶出前往瓦兰提斯队伍后,尽管似乎不可能再被韦赛里斯召回身侧,可他还是把情报通过瓦里斯在泰洛西的小小鸟送回君临以彰显自己的重要性,他告诉劳勃国王:韦赛里斯另有阴谋,他在里斯赶走了身边所有人,包括伊利里欧送他的侍女和太监护卫,他将独自乘船前往瓦兰提斯,恐怕在暗中酝酿什么大阴谋。 可乔拉没等到国王那边的回信,却先等到劳勃国王身死的消息。 七国那边对乔拉的去信石沉大海,乔拉试图去找此前为他传信的小小鸟,可那个在泰洛西酒馆工作的哑巴少年早已不知所踪。 乔拉不知道新任国王乔佛里或者说摄政太后瑟曦是否还会任用他继续担任间谍?他们是否和劳勃国王一样重视狭海对岸的韦赛里斯?如果小小鸟忽然出现,他又该如何回去韦赛里斯身侧? 乔拉在想,自己可能永远收不到君临方向的来信。结合每天打听到的消息,甚至乔拉都能预测形势的变化。大贵族们总是沉溺于权力的游戏中,争斗不休,乔佛里即位后,政事把持在兰尼斯特家族手里。劳勃的第二个弟弟蓝礼公爵也逃离了君临,传言说他意图称王。据传早已回到龙石岛的史坦尼斯公爵也在召集军队。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在乎狭海这边的韦赛里斯在图谋什么,最多派遣刺客,可乔拉不认为普通刺客可以杀死韦赛里斯。 或许他该转头为韦赛里斯服务,狭海这边的国王显然另有图谋,或许真有希望复辟坦格利安王朝。 乔拉现在不正在听他命令为他搜集七国情报吗? 可乔拉已经失去了韦赛里斯的信任——或者说,韦赛里斯从没有过对他有过信任。 乔拉思绪纷乱,又给自己灌了口酒。 “乔拉爵士。” 醉醺醺的乔拉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喊他,他转头,先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黝黑脸庞,然后才是说话的女人。 是太监守卫布奇和侍女阿妮。 第62章 整编无垢者 “我能跟她问话么,大人?” 格罗莱恭敬的跟韦赛里斯说着。回到船上,他终于忍不住发问。 韦赛里斯随口回答:“随便你问她什么。” 格罗莱转头看向被当作成交的信物送给韦赛里斯的奴隶女孩:“弥桑黛,对吧?” “是,小人名叫弥桑黛,...大人。”奴隶女孩恭敬的回话。假如对被送出去有什么想法,她也很谨慎地没有表露出来。 格罗莱说:“我不是什么‘大人’,叫我‘船长’,告诉我一些关于之前奴隶商人提到的‘海盗王’的事。他离开阿斯塔波了么?” “小人不知道,船长,”弥桑黛说,“他们没有像您一样把船停在港口码头,我只知道他跟主人...我的前主人问了价格。”买没买她没说,可大家都能听出来。 格罗莱谨慎的问:“你见过这个‘海盗王’,他长什么样?” 女孩略有些犹豫,看向他的新主人,看到新主人也在等她回答,才谨慎的回答:“他和您差不多高,船长。皮肤很白,黑发黑须,说的是通用语。左眼戴着眼罩,露出右眼,右眼是海水一样的蓝色。他脸上总带微笑,我的前主人和他谈得很愉快,但这两天他都没有再出现过。” “他身上有什么特殊标记吗?像我身上,”格罗莱向她展示自己衣服和帽子上的标记,“有商船的记号,有商会的象征。” 弥桑黛蹙眉回忆,摇了摇头:“有,我记得是两只乌鸦撑起的一顶黑铁王冠,下面有着一只黑瞳红眼。” 格罗莱神色有些不自在:“他身边带了人么,他们是不是很安静,没说过话?” 弥桑黛想了想,说:“是的,船长。” 格罗莱没再继续问。 弥桑黛小心后退,退至他新主人身侧的美丽小姐身后,小心侍奉。他的新主人指派她服侍这位美丽的小姐。 甲板上有些沉默。 韦赛里斯打破沉默:“我需要至少一天,才能接收两百名无垢者,安排、购置好他们随船所需的东西,包括你的船恐怕也要腾出足够空间,才能安置这两百人。”韦赛里斯以为格罗莱会急着走。 格罗莱回应道:“大人,我建议咱们不妨在阿斯塔波多待些时日,这几天天气闷热,估计会有一阵风暴,等风暴过去咱们再启程?” 格罗莱比韦赛里斯想象中更害怕这个“海盗王”,他打算在阿斯塔波待到确认这个“海盗王”已经离开这片海域。 听描述,这个所谓“海盗王”恐怕就是海上恐怖传说“宁静号”的船长“鸦眼”攸伦。 这一路如此太平,都没遇见半个盛传在夏日之海南部海域盘踞的海盗,只前几天在海上遇到那让人不安的海盗幽灵船和频频出现在海上的破碎木板,恐怕和这位“海盗王”脱不开关系。 有可能是这位新晋“海盗王”正在肃清整合周遭的海盗势力,确立他在这片海域上的“王权”。 韦赛里斯心里盘算着时间,他们离开泰洛西时首相比武大会正如火如荼,而今过去了将近一个月,他想尽快回到对维斯特洛方向消息相对灵通的泰洛西,他要知道劳勃国王到底有没有死?艾德有没有被砍头?罗柏有没有南下?蓝礼有没有称王?史坦尼斯有没有开始行动? 韦赛里斯希望赶在红色彗星降临前回到泰洛西附近海域,他已下定决心,要寻机攻打龙石岛,红色彗星降临后,他要以此为根据地。 厄斯索斯大陆是拉赫洛的地盘,这是一位实打实的神明,而且祂已经盯上了丹妮莉丝...... 坦格利安四百年前的先辈们选择龙石岛为桥头堡,那里处于维斯特洛和厄斯索斯中间,现在盘踞在那里的力量繁杂...... 还有丹妮莉丝的梦...... 总之,韦赛里斯说服了自己。 韦赛里斯问:“可以把两百无垢者分开放在三艘船上?” 格罗莱坚持:“不是这个问题,大人。人们常说:风暴中行船不是明智之举。” 韦赛里斯来之前私下考虑过走陆路,但在海上坐船都花了二十多天,走陆路只会更久。而且他担心会在陆地遇到红神的武装。而海路他们已经走了一趟,现在只需原路返回,固然不能指望和来时一样没有风暴和海盗,可韦赛里斯自筹凭借自己,只要没有什么传说中会把商船拖进海底的大海怪,寻常海盗不足为惧。 纵然有此考量,韦赛里斯到底还听得进劝,他也不想自己费那么大劲跑这么远所做的准备被一场夏季风暴和疑似跟淹神沾边的海盗给搅和。格罗莱是个经验丰富的船长,韦赛里斯选择遵从他的意见。 韦赛里斯和奴隶商人于当天黄昏完成协议,奴隶商人将两百韦赛里斯挑选出的无垢者协同韦赛里斯从他这里购买的粮食、帐篷、皮革靴子、皮甲护具、雨具、弓弩、箭矢送到港口码头,而韦赛里斯让格罗莱派十几个随船水手将他房间几个大箱搬至港口码头。 交易合同在这里签署完成,为了这些东西,韦赛里斯花掉了几乎全部金币,这还是在密尔金币兑换阿斯塔波金币1:1.1,里斯金币兑阿斯塔波1:1情况下完成的交易——密尔金币含金量比里斯和阿斯塔波的金币足。 绕是如此,韦赛里斯的物资原本也只能满足让这两百无垢者每人一双优质的皮革靴子——随他们附赠的是筋皮凉鞋,而带过兵的韦赛里斯知道一双好靴子在古代军队里有多么重要。 原本他的钱已经不够买两百份皮甲护具装备,但还有单独账目上的龙骨可以支取,韦赛里斯将这些和奴隶商人对账后全给了他,最后换了两百套皮甲护具和五十张弓弩和数百箭矢。 签署合同后,韦赛里斯让水手把箱子搬至奴隶商人脚下,他交给韦赛里斯鞭子作为回应。 箱子里的金币已经着人点数过,这只是仪式的一部分。 驱使这两百无垢者的长鞭是精雕细刻的黑龙骨,镶嵌了黄金,连着细长皮条。手柄后的黄金球是个女人的头,口中有象牙做的利齿。奴隶商人称这鞭为“鹰身女妖之指”。 韦赛里斯举起长鞭,让码头站直的两百无垢者都看见。 “你们是我的士兵!你们被买下了,帐已付清!” 奴隶商人发现韦赛里斯说的是瓦雷利亚语,但并没有在意,他拿鞭子抽打他的奴隶,让他们带他和他收到的金币箱子尽快离开。 码头四周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有阿斯塔波的奴隶和自由人,有路过商船的船长和水手,有格罗莱船长三艘船的人,有丹妮莉丝的新侍女弥桑黛。 丹妮莉丝就站在她哥哥身后。 韦赛里斯没去理会旁人,只提足中气大喊。 “从今天起,忘了这鞭子!你们往后只听从我的号令!” “我要在你们中间,选出两个成为指挥官,成为我的百夫长!士兵,有自荐的,上前一步!” 韦赛里斯立于高台,扫视一圈,很快从两百人中有八个上前一步。 但韦赛里斯只要两个。 韦赛里斯点中他们:“上前,上两阶阶梯!”八个无垢者走到最前,登上两台台阶,成列站定。 韦赛里斯向士兵们喊:“士兵,看向你信赖的人!” 人选很快抉择出来。 韦赛里斯点中人群目光聚集的两人:“你,你,留下。其余归队!” “好!即日起,你们是我的百夫长!”韦赛里斯先点其中一个,“自此列起百人由你统领,你叫什么?” 这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太监:“灰虫子,主人!” 韦赛里斯点头,又看向另一人:“自此列起百人由你统领,你叫什么?” 这是个看起来很平稳的太监:“黑老鼠,主人!” “好!回去你们的队伍,各领九人为卫士,再选出九个人做小队长!” 确定好十人队和百人队的头领后,韦赛里斯才开始按熟悉的节奏进行分配: “灰虫子,带你的十个人上前来,准备发放物资!” “各小队听令!按队上来领皮靴、皮甲护具、雨具!” “领完物资,到码头前方矮坡上空地集合,就地扎营!” 韦赛里斯不厌其烦、有条不紊的进行两个百人队的重新编制和物资分配,这些无垢者果然训练有素,没有发生什么乱象完成了韦赛里斯的命令。 韦赛里斯回头看向格罗莱:“船长。” 格罗莱不由站直了身体:“大人。”韦赛里斯手下这两百号人可是实打实的军队,而且韦赛里斯刚才发号施令的模样可一点不像个初哥,倒真似个上过战阵的战场指挥官,格罗莱不由有些望而生畏。 韦赛里斯看模样,便知道格罗莱是怎么回事:“让船上的厨子们多做一份活计,算我雇佣他们,会付钱,让他们帮驻扎在码头附近的无垢者埋锅做饭。” 格罗莱满口答应:“是,大人。” 商船打算多待一阵子,那么在商船出港前,韦赛里斯觉得还是不把这些无垢者士兵塞在拥挤逼仄的商船货舱比较好。 第63章 龙蛋 “你说谁在外面求见?” 韦赛里斯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位红神的祭司啊,大人。她自称芙蕾米,来自里斯,水手告诉我说他们刚从别的船上下来,就在码头上找到这里,说要向‘国王和公主’送上礼物,求见您和小姐一面。”格罗莱还是头次见到这个让他感觉颇有些手段的国王神色这么慌张,他紧张的咽了口唾沫,“他们送的礼物非常贵重,就在门外。拿进来您看看?” 韦赛里斯眼皮一跳,没有回答。 丹妮莉丝从书桌起身,凑近过来:“那是什么?” 门口的无垢者守卫抬着一个雪松木箱在打开的商船套房门口站定,没有得到命令,他们没有把礼物拿进来。 木箱在门口,没打开,可丹妮莉丝就觉得房间从那个方向过来的风中多了一丝温暖气息,房间都似乎变得热了些许。 她能感觉到,那木箱里有一个热源,热量正从那里向外释放。她的目光忍不住看向那个热源,隔着木箱,那东西都对她有种奇特的吸引力。 韦赛里斯发现了丹妮莉丝被吸引过去的眼神,这让他倍感不安:“我们应该把东西送回去。” “那里面是什么?”丹妮莉丝下意识问。 很长一段时间,丹妮莉丝都没有听到回答,她才连忙转头去看韦赛里斯的神色,发现韦赛里斯也正在看她。 她发现韦赛里斯的目光平静,叫她看不穿心思,然后她听见他说:“是龙蛋。我们应该把它送回去。” 她意识到问题严重,点头说:“嗯。” “好。”韦赛里斯露出微笑。 “大人,您不想见她?”格罗莱有些紧张,“她身边有七个圣火之手护卫在侧,大人,那祭司在红神神庙的地位绝对不低。” 韦赛里斯难以想象,商船在阿斯塔波码头等海盗王的消息,等风暴的到来,结果那两都没等到,先等到的居然是红神庙来的红神祭司。 听起来甚至是从里斯一路追过来的。 阿斯塔波没有红神的神庙,他们是怎么确定韦赛里斯和丹妮莉丝所在的? 他们为何而来? 韦赛里斯按捺住心跳,给坐在他身边略显紧张的丹妮莉丝递过一个安慰的眼神,问格罗莱:“她跟你说了什么吗?” “她说如果您不打算见她,就请我转告您:‘黑暗中的眼睛盯上了您,请留下礼物,这是善意的证明,火焰是您的助力。’”格罗莱不是个虔诚的红神信徒,可那祭司口中说出的话语让格罗莱感到不安,“我该转告她说什么,大人?” 韦赛里斯说道:“替我转告她:我不信仰红神,但我感谢她带来的预言和礼物,礼物过于贵重,我们不能收下。我接受她带来的善意,但现在很忙,没空见——” 他说话间,发现丹妮莉丝的目光再度被那木箱吸引,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里,神色古怪、讶异。 房间突然安静,丹妮莉丝抬头,看到了韦赛里斯担忧的目光。她小心挪步凑近,悄悄在他耳边说:“我好像听到了心跳,那究竟是什么?” 咚咚、咚咚。丹妮隐约听到心跳声从那木箱传来,它声音很低,间隔很长,仿佛正处冬眠的活物,她觉得房间正变得热气蒸腾,她觉得那东西和她天然亲近,它缓慢而低沉的心跳声有某种韵律,让她感到体内某种力量正在应和。 她猜,那里面是颗巨龙即将破壳而出的龙蛋。 韦赛里斯话锋一转,严肃去问格罗莱:“我们最快什么时候能出发,我让你筹备足够我们直回潘托斯的物资,备齐了吗?” 直回潘托斯的物资再怎么都不可能够,因为这个世界时代的储物条件不能支持一直在海上航行特别久,他们还是要在中间路过的港口补充。但如果准备充分,中间补充的时间就可以尽可能缩短,甚至不需入港,在商港的深水区外围派出随船的快舟去港口购买不容易储存的淡水和水果,让供货商出船送,这在海上也是寻常,毕竟商船进港在码头上哪怕只停一刻钟,都要收费和检查。 格罗莱震惊于韦赛里斯的突然决定:“大人?” “我们尽快出发。”韦赛里斯拍了拍他的肩,“格罗莱,我向你保证,海盗不需要担心,你只管准备启航。” 韦赛里斯跟门口的无垢者道:“把礼物放进来。”他想弄清楚一件事。“格罗莱,去准备吧。对了,那个女祭司,让她来见我们。” 格罗莱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出去,他打算晚点再来劝韦赛里斯再待一阵子。 —— 红神的女祭司没有带上格罗莱口中的七名圣火之手护卫,而是独身前来。 她从头到脚全是红色,她的头和大半张脸藏在火红的滑丝兜帽里,身上披一件亮如明焰的丝制祭司长袍,袖子很长,上衣有切口,从颈下到前胸,露出在红色衬托下好似鲜奶般白晰滑嫩的皮肤,里面是颜色更深的焰红衬衣。 她的身形苗条,高挑优雅,胸部丰满,腰身纤细,视线一旦停在她身上,便很难移走。 丹妮莉丝敏锐察觉哥哥韦赛里斯的视线在女祭司露出些许白嫩的丰满胸部做了片刻停留,她有些无端的情绪升腾,可等她顺着韦赛里斯目光去看,很快发现其实韦赛里斯在看女祭司贴在颈下锁骨位置上的红宝石,那是挂在她脖子上一条红金项链最惹眼的部分。 隐隐约约,那宝石内似有红光闪烁。 丹妮莉丝发现女祭司在她身上停留的视线远比在他哥哥身上多,她不禁挪动身体往韦赛里斯所在靠了靠。 “大人,”女祭司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平缓悦耳,“您要小心啊。” “小心?”韦赛里斯平静反问,“小心什么?” “黑暗中的眼睛在窥伺您,大人。” “你的眼睛也在阴影里,修士。” 女祭司伸手褪下遮头的滑丝兜帽,露出兜帽下的模样,她有红色的眼睛,火红的长发和一张美艳绝伦的脸。 丹妮莉丝恍惚间在女祭司脸上竟感觉到一丝圣洁。 韦赛里斯必须承认,他被女祭司的美貌惊到了。可想象一下这名美艳绝伦的女祭司在绑了活人的火架下圣洁而庄严的朗读祷词,点燃火焰,他就觉得这美丽圣洁的女祭司莫名恐怖。 “我在圣火中预见:黑色的眼睛在窥伺,带来阴影与血。神明指引我来此,让我从旁协助您,大人。”女祭司再度开口,她跟韦赛里斯说话,最后眼睛却看向丹妮莉丝,“您身负使命。” “我不喜欢谜语。”韦赛里斯目光锐利的逼视她,直言问道,“我想知道,你真在火焰中看到了我?” “大人,圣火向我昭示了这位尊贵的小姐,您的妹妹。”女祭司平静的说,“她身负使命。” 女祭司倒也坦诚,韦赛里斯问:“我想知道,如果我的妹妹不碰龙蛋,星辰还会如预言般泣血吗?” 关于龙的诞生,冰火世界有两种起源说法,一种是亚夏的魔法师孵出了第一只龙,另一种说法是瓦雷利亚的祖先孵出了第一只龙。 拉赫洛又名光之王、圣焰之心、影子与烈火的神,亚夏这个传说中阴影之地,和拉赫洛或许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韦赛里斯本以为红神庙宇有亚夏的孵龙秘术,可现在照红神祭司的行为来看,丹妮莉丝对孵龙之事仍然重要非常。 “噢,您知道那个预言。大人,您让我感到惊讶。”女祭司红色的眸子朝他凝视过来,她对韦赛里斯平静的回答,“答案是会,大人。” “那么请你离开,修士,我们不信仰你的神明,丹妮身上也不需肩负什么使命。”韦赛里斯就当女祭司说的是实话,顺着她说,“我们收下你带来的善意,但你带来礼物过于贵重,收下它会让我们心中不安。” “您的意愿我了解了,大人。那么,尊贵的小姐,”女祭司转头看向丹妮莉丝,用她平静悦耳的声音问,“您可愿聆听我带来的预言,了解自己身上所负的使命?” 丹妮意识到这个红神的女祭司是冲她来的:“我哥哥所说的,就是我的意愿。” 红神的女祭司向韦赛里斯平静说道:“那么,唐突造访,请容我告退,大人。”她临走又深深了看了丹妮莉丝一眼,“再见,尊贵的小姐。” 红神的女祭司似乎就这么准备告退离去。 韦赛里斯知道事情肯定不会在这里结束,但还是招呼道:“弥桑黛,帮我送送客人,把礼物给客人带走。” 在门外的新晋侍女闻言,立刻招呼守门的无垢者开门送客。无垢者听不懂通用语,弥桑黛会给他们翻译,让他们把礼物箱子给女祭司一起搬走。 目送女祭司离开,韦赛里斯只觉得头疼。 这是他没想过的情况,红神的祭司会像狗皮膏药一样主动贴上来,一个疑似真神教派居然丝没有半点矜持。 女祭司的这些话听起来似乎红神在向他们释放善意。 而这种强势的善意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祭司们似乎只是解读火焰,并不知道韦赛里斯是什么,他们是为丹妮莉丝而来? 那红神知道韦赛里斯是什么吗? 刚才韦赛里斯推搪红神祭司的话让丹妮有些不安,不过好在她还记得要说正事,她问出心中的疑惑:“他们是来帮我们的吗?他们为什么要帮我们?” 韦赛里斯皱着眉,苦恼道:“这就是问题所在啊。” 丹妮又问:“那箱子里的龙蛋里有即将的孵出的龙,是么,而这需要我?”她不笨,韦赛里斯和女祭司的对话几乎明示了这一点。 韦赛里斯告诉她:“他们需要你身上所觉醒的力量,你有孵出巨龙的力量。” 韦赛里斯今天格外坦白,丹妮于是接着问他:“预言是什么,她说的我的使命又是什么?” 韦赛里斯想了想,说: “我给你讲个关于预言的故事吧。 传说远古时代有一个名叫俄狄浦斯的人,其生父是一个国王,他出生时,国王从预言中得知他长大后将会杀父娶母,因而用铁丝穿其脚踵,令一个仆人把婴儿抛到荒郊野外。仆人怜惜这个无辜的孩子,把他送给别国一个牧羊人。别国国王因为没有儿子,于是就收养了他。 成年后,当俄狄浦斯从神那里得知自己命中注定要杀父娶母时,他为了躲避神示的厄运降临,就逃离了收养他的国家,因为他以为那个国家的国王和王后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可是俄狄浦斯万万没想到正是这种刻意的躲避加速了他人生悲剧的步伐。 他离开养父母,在命运安排下朝他真正出生所在的母国走去,在逃离的路上俄狄浦斯受到了一伙路人的凌辱,一怒之下杀了四个人,其中就有他微服私访的亲生父亲。 不久之后,俄狄浦斯以其非凡的聪明才智除掉了危害母国民众的人面狮身女妖,被母国人民拥戴为王,并且娶了前国王的王后——他的生母为妻,还和她生育了两个孩子。 俄狄浦斯就这样成为了杀父娶母的罪人,可他自己对此却毫不知情。 为了平息国内流行的瘟疫,按照神的指示,俄狄浦斯寻找杀害前王的凶手,结果发现要找的凶手就是自己,而杀父娶母的命运还是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俄狄浦斯的母亲伊在悲痛中自尽来洗净自己的罪孽。俄狄浦斯在百感交集中刺瞎了自己的双眼,然后自我放逐,与他的两个女儿远离了母国,到处流浪,来惩罚自己的弥天大罪。以求忏悔。 所谓的‘命运’‘预言’是一种诡计,丹妮,当你想着它,无论是想去实现它还是躲避它,都会陷入它的陷阱。最正确的做法是无视它。我们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你必须要认识到这一点,才不会被它愚弄。相信我,你不需要去理会什么预言和使命,你可以像我一样。你听得出来吧,那个祭司在火焰中看不到我,她因我所知道的事感到惊讶,因为我的命运正掌握在我自己手上。” 丹妮莉丝的思绪有些乱,但她仍立刻回应了韦赛里斯:“我相信你。” “我也相信你,丹妮。”韦赛里斯看向她,握住她的手,“有你这句话,我相信你已经准备好知道关于自己的预言了。” 一些话从韦赛里斯嘴里说,和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对丹妮莉丝的意义大不相同,与其等别人哪天用来忽悠丹妮莉丝,不如韦赛里斯自己告诉她。 韦赛里斯用瓦雷利亚语尝试翻译,他其实不知道正确的预言用词,只能保证意思正确:“‘长夏之后,星辰泣血,冰冷的黑暗将笼罩世界,在这个恐怖的时刻,将有一位战士自烈火中拔出燃烧之剑,那把剑是‘光明使者’,英雄之红剑,持有该剑者便是亚梭尔·亚亥转世,而他将驱离黑暗。’这就是预言,他们觉得你是亚梭尔·亚亥转世。”或者是被献祭的妮莎·妮莎。 丹妮莉丝第一次听到这些,她下意识问:“我是么?”话出口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不该问。 韦赛里斯吻她:“你不是,你是丹妮莉丝。是我的丹妮莉丝。” 丹妮热情回应。 —— 装龙蛋的雪松木箱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到红神的女祭司手上。 她脸上平静依旧,打开木箱,里面装满最上等的天鹅绒和锦缎,一个硕大的蛋静静躺在其上。 红神的祭司伸出白皙的手指,指头转弄那宛若化石的龙蛋,蛋壳表面覆盖着细小鳞片,映着火光,散发出宛如金属般的光泽。它整体色调黑红,波纹奇特,宛如黑曜石上流淌熔岩。 第64章 化龙 银白色的闪电如匹,在窗外闪烁。 然后是轰隆隆的滚滚雷鸣,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此刻被撕裂。 雷声之后,被雷声短暂遮盖的暴雨和汹涌翻滚海浪犹如千军万马在奔腾的声音再度占据人耳所能听到的一切声响。 海浪撞击着船只,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船身摇摆不定,仿佛随时都会被无情的海浪吞噬。 丹妮莉丝再度睁开眼睛,这已经是她不记得第几次被雷鸣炸醒。她听见韦赛里斯贴在她耳边问:“又做梦了?” “嗯。”她糯糯的应声,从床上挣扎爬起,抱住他的腰身,把脑袋贴在他胸膛听他的心跳声。这能让她感到平静。“它的吼声似乎又健壮了些,我感觉得到,它的力量在蠢蠢欲动。” “我知道了。”韦赛里斯让自己靠在床头的身体往下滑了些,抱着她的脑袋、揉揉她的肩,算是安慰。 回程的商船没能如来时那么顺利,来时的大海犹如沉思的少女,风和日丽、阳光明媚、风平浪静,而此刻她像愤怒的海兽,咆哮地面露狰狞、巨浪万丈。 他们离开阿斯塔波第一天,海上便乌云密布,当夜便开始下雨。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韦赛里斯原打算甩开红神的祭司,然而她仍旧登了船。 那女祭司把随行的七名圣火之手留在阿斯塔波载他们的商船上做幌子,自己悄悄和两艘划桨船之一夏日之阳号信奉红神最笃的船长协商,甚至比韦赛里斯分驻商船的无垢者更早登上夏日之阳号——格罗莱坚称自己对此并不知情。 直到出海后第一个夜晚丹妮莉丝还是做梦梦到了有龙吼声呼唤她,而且就在前面的船,韦赛里斯那时才知道,然后带人去逼问格罗莱。 格罗莱不知道韦赛里斯为何笃称红神的女祭司就在夏日之阳号上,但韦赛里斯带了无垢者去找他逼问,而且赛杜里昂号上有六十个全副武装、枕戈待旦的无垢者,格罗莱只能让领航员发信号旗问清情况。 事实上,格罗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韦赛里斯回程路上随时会接管三艘船的实际指挥权,不然也不至于非要以协助防备海盗为名义,把两百无垢者分驻到三艘船,让他两个百夫长各带七十人驻在夏日之阳号和戏谑约索号。 如果只是打算坐船回航,大肚子的商船赛杜里昂号就能轻易装下那两百人。 然而没能在问清情况当时就把那个女祭司用随船快舟送到赛杜里昂号这边,他们就驶进了暴风雨中,而这暴风雨时断时续一下就是两天两夜。 海浪滔天,划桨船不能一直让水手划桨提供动力,面对海上暴风雨、汹涌海浪最合理的应对方法是停止船舶前进,把船舶所有货物和设备固定好,把能移动的重物放到船舶中心位置固定,把船舶转向风向,随波逐流,这种航行姿态称为“缓风”,这样一来,船舶就能减少受到的风力和撞击。 面对这样的风浪,商船和划桨船的牵引绳要放得尽可能长,让彼此的船互不影响。 这两天时断时续,时而狂猛时而缓和的风雨其实已经让商船偏离了原本的航向,但他们只能等待暴风雨过去,才能重新辨认方向再度启航。 这么看来,现在这种情况还不如当初继续在阿斯塔波多等几天。 但即便是错误的决定,它已经把现状弄到了现在这种境地,怨天尤人或后悔不迭都不是韦赛里斯应该做的事。 丹妮能感觉到这几天韦赛里斯压力很大,每次她醒的时候他都是醒的,她几乎没见他睡过,她忽然问:“你还好吗?” 韦赛里斯揉揉她的肩:“我没事,你呢?” 丹妮其实一点事也没,她每次睡着做的那个被龙吼声呼唤的梦不是噩梦,每次睡醒,除了有股想去龙吼声所在的冲动,便也没什么值得担心,而且这个梦让韦赛里斯在婚前主动提出与她同床而眠,使他们的亲密关系更进一步。丹妮莉丝私心对这件事的情感很复杂,希望它早点结束,又希望它不要结束:“我也没事。等暴风雨过去,你要怎么处置那个红神的女祭司,还有那颗龙蛋?” 她一直没问,今天忽然就想问清楚。 韦赛里斯说:“把龙蛋抢过来,把她丢海里去。” 丹妮的脑袋在他怀里鼓涌着,她探出脑袋,瞧了瞧他阴影里的表情,然后又躺回怀里去:“你才不会这么做。” “我真想过这么做。” 窗外又闪过银白色的闪电,而后响起轰隆隆的雷鸣。 但这次雷鸣声平息后,重新响起的风雨和海浪声中夹杂了别的声音。 呜——呜——呜—— 是示警号,号声很近,是赛杜里昂号的示警号。 三声长号。 海盗? 韦赛里斯翻身下床,疾步走到窗边,他推开窗户,暴雨从窗户灌进来扑打在他身上,把衣服浇了个透。 这样的天气居然还会有海盗出没? 呜——呜——呜—— 赛杜里昂号的示警号又响了一遍。 呜昂—— 奇怪的号声应声而起,就在韦赛里斯门口,这是无垢者的号角。 门口睡在侍女床榻的弥桑黛惊醒过来,噌噌噌的进到内屋,她大声喊:“大人!” 这时,韦赛里斯已经穿好了外套,绑好了剑带,他大喊:“帮小姐穿好皮甲!”然后走到床边,按住正要爬起床的丹妮莉丝,“你在房间好好待着,我出去看看。” 而后快步走向门口。 门外的五个无垢者守卫没有回头,而是警戒看向往甲板的出口,只一个身上挂了号角的小队长用瓦雷利亚语说:“大人。”他在等待命令。 韦赛里斯沉声命令:“留下两个人守门,其余人跟我上甲板!” 情况比想象中更严重,当从往甲板出口出来时,一只弩箭从韦赛里斯身前划过,钉在出口的木板上。 走在韦赛里斯前面的一名无垢者被一只弩箭射中手臂,剩下两个无垢者立刻俯下身体。有一个准备扑到韦赛里斯身上,结果被韦赛里斯闪躲过去。 这名准备保护韦赛里斯的无垢者和被雨浇湿的甲板结结实实撞了一下,发出一声扑通的声响。同伴们赶紧把他往后拉。 出口外的甲板下一瞬间立刻落下歪七扭八的箭雨,虽然准头不足,却也足够压制出口。 这意味着袭击商船的海盗已经接近到了可以用弓弩进行远程打击的距离。 韦赛里斯只能从出口狭窄的视角向外观察,借着甲板上忽明忽暗不知从哪里发出的火光和不时闪烁的雷光,韦赛里斯看见甲板上有几个水手正躲在桅杆和护栏后,有人身上扎了箭矢,鲜红的血液随着雨水淌在甲板上。 甲板正中有通向下船舱的舱盖,韦赛里斯看见舱盖一度打开了开口,但很快被歪七扭八的弓弩箭矢压制了回去。似乎有人中了箭。那舱盖的口子太小,又要爬梯子,船舱里的人从那里没办法鱼贯而出。 往日远距离发现海盗,还能有充足时间准备,而这次遭遇显然在所有人预料之外。 这伙海盗经验老道,在他们撞击商船进入接舷战前,已经占尽了优势。 海盗们的箭雨并不密集,但足够压制商船各个出口,不让船上的人登上甲板准备防御。赛杜里昂号没有弩炮这种东西,没办法主动攻击对方的船,此刻只能等对方撞击后登船近战。 一道闪电撕裂天空。 轰隆隆的雷鸣巨响下,商船右侧方传来一声巨响,商船开始剧烈摇摆。 韦赛里斯听到身后有人倒地的声音,他回头一瞥,是侍女弥桑黛。而这一回头,韦赛里斯看见在通道尽头,穿好了皮甲的丹妮莉丝冲过两名在摇晃商船下阻挡不及的无垢者,她手里拿着往日锻炼使用的龙骨短弓,在晃动的商船朝韦赛里斯跑过来。绣了黑底红色的独身三头喷火龙的黑色披风在丹妮莉丝身后高高扬起,她人倒是没有摔,但背上的箭袋在往外掉箭矢。 正常来说,撞击过后,海盗的船已经可以进行接舷战,理当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然而现在并没有,只有令人不安的雷鸣、暴雨和海浪声。 甲板中间舱盖再度打开开口,但很快又被箭矢压制下去。舱盖打开时的亮光在雨夜中过于扎眼,里面的人已经意识到这一点,熄灭了烛火,但还是没能冲出来。 在雷光和不知从哪里映照下来忽明忽暗的火光下,韦赛里斯看到躲在甲板桅杆后的几个水手瞪大了眼睛看向某个方向。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韦赛里斯知道,这是该他下决心的时刻。 他扭头,往房间方向飞奔,路过丹妮莉丝时直接把她拦腰抱起。 无垢者没有片刻犹豫便紧随其后。 丹妮诧异于她哥哥的异常举动,她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只听见韦赛里斯大喊:“士兵,为我守住门口,等我号令!” 然后他进了屋,啪的一下关上了门。 韦赛里斯一脚踹开临海的窗户,暴风携带雨水灌入房间,他放下被她抱进来的丹妮莉丝,扯掉她手里的弓和箭袋,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衣,和剑带一起披到她身上,而后重重按住她的肩:“相信我,到我背上!” 说完,韦赛里斯反身蹲在窗前等她上背。 丹妮莉丝忽然意识到什么,紧张的心跳加速,她懵懂爬上韦赛里斯的背,双手紧紧勾抱住他的脖子。 韦赛里斯二话不说背着她朝窗户外跳出去。 雨水不停扑打到丹妮莉丝脸上。 她没办法睁大眼睛。 她只能感觉到自己在坠落,只能听到耳边是狂风呼啸、海浪汹涌。 某一刻,她感受到自己抱住的韦赛里斯身上发出炽热的气息,狂乱的热气流带着蒸腾热气从她身下爆发,炎热的烈风包围了她,冰冷的雨水短瞬间变得滚烫,她感到所拥抱的韦赛里斯身体变成灼热而具有活力触感的炽热鳞片。 丹妮莉丝的双手摸到了发出炙热气息的鳞片,韦赛里斯突然膨胀的躯体让她差点失衡掉下,手指胡乱抓着寻找一个着力点,最后她发现自己在长蛇形的巨龙脖子中间,根本不需担心掉下。 她身上所披韦赛里斯的外套在刚才的一瞬间燃烧起来,她忍住不伸手去扯,幸好很快被雨水浇灭。 丹妮莉丝可以感受到大腿之间巨龙鳞片传来的热度,能闻到自己所穿皮革在灼热的温度下发出烧焦的味道,她发现自己紧张仿佛觉得心脏即将爆开。 撕嘎! 她听到巨龙翅膀在拍打空气。 丹妮莉丝大着胆子眯起眼睛往下看,整片大海在下方如同一幅墨汁般的漆黑织锦,而海面正离她远去。她正乘在韦赛里斯所化鳞片漆黑如墨的三头巨龙中间的长脖子间。 她在飞。 巨龙翅膀扇动,丹妮莉丝抱紧双手,随韦赛里斯冲破雨幕,越过巨大的赛杜里昂号,直至比商船桅杆最高处更高。 “Dracarys!” 她听到韦赛里斯的巨大声音在她耳边响彻,仿佛雷鸣。 她感觉到双手所抱的巨龙脖子变得更加炽热,像个炉膛。 紧接着,她看到一道激光般的火焰射线刺破雨幕,划破天空,如同一把燃烧的火焰利刃,斩向那半挂着漆黑的风帆、有着暗红的船壳、船头是一尊黑铁少女像的海盗船。 海盗船上挂着漆黑风帆的桅杆被火焰利刃瞬间如刀切般斩断,而那火焰利刃般的激光余势不减,继续向那艘船上影影绰绰的人影横扫而去。 燃着火焰的巨大创口从海盗船的桅杆、前甲板一直延续到船头的黑铁少女像,中间还斩过不少在那海盗船甲板上的人影。 但丹妮莉丝没有听到惨叫声,只听到天空的雷鸣和巨龙翅膀扇动的巨大声响,还有韦赛里斯雷鸣般的声音: “我,国王韦赛里斯三世,在巨龙之上,向你们发号施令,无垢者们,发起反击!” 赛杜里昂号参考船 第65章 海怪 塔楼里响着怪诞的歌谣: “在海上,人吃鱼。在海里,鱼吃人。 深水里,海底下,鸟儿生鳞不长羽。 我知道,我知道。噢噢噢! 聪明伙伴聪明人,聪明的傻瓜弄臣。 噢,聪明的聪明的聪明的傻瓜弄臣! 噢!天空里有鸟有虫,还有巨龙。 噢!深海里有鱼有虾,还有海马。 巨龙来跳舞啊,巨龙来跳舞啊...... 海马来迎客啊,海马来迎客啊......” 体态肥软的弄臣在塔楼台阶上拖步轻跳、古怪横行。他戴着一顶老旧锡桶做的玩具头盔,顶端捆了两根鹿角,上面挂着牛铃,随着他的蹒跚脚步而发出不同声响。 瓦兰提斯自由贸易城邦习惯在奴隶和仆役脸上刺青,而这名来自瓦兰提斯的弄臣从头皮到脖颈均布满红绿相间的格子。 人们叫他补丁脸。 当年,因雷加王子无姐妹可娶,老国王伊里斯·坦格利安二世——他那时还不像后来那么疯癫——便派史蒂芬·拜拉席恩公爵渡海物色王子妃人选,希望找到一个瓦雷利亚纯种后裔。史蒂芬公爵徒劳无功,在准备动身回国的前两周,在狭海对岸的瓦兰提斯找到了当时年纪尚幼的补丁脸。那是史蒂芬公爵所见过最杰出的弄臣,公爵为他赎得自由,打算带他一道回来,给他风息堡的孩子们带去欢笑。 但回航的船遇到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证明了“破船湾”之称果真名副其实,公爵的双桅帆船在暴风雨中撞上暗礁,然后被海水吞噬。超过一百名的桨手和船员,和公爵夫妇一道葬身海底。三天以后,补丁脸被冲上了岸,那时他的皮肤被泡得发白发皱,发现他的乔米直到临终,都还坚持那时补丁脸的皮肤是黏腻而冰冷的。人们都以为他死了,然而他却咳出海水活了下来,从此成了一个弱智。除了身体的后遗症外,海上的折磨还夺走了他全部的记忆和一半的头脑。 补丁脸此后留在风息堡当宫廷小丑和弄臣,后来随史坦尼斯来到龙石岛,成了史坦尼斯的女儿希琳·拜拉席恩的弄臣。 希琳公主的蓝眼睛不安的看着她的弄臣,她说:“阿丁,别唱了。”她的弄臣这几天一天到晚唱这个,她叫他别唱了,可他不肯。她最近刚作了恶梦,梦见龙要吃她。这曲子让她觉得不安。 “巨龙来跳舞啊,来跳舞啊!”可她的弄臣还在唱,他一边唱,一边在石阶上单脚站立,然后又换另一只脚。 “海马来迎客啊,来迎客啊!”每唱一句,他就扭一次头,鹿角上的铃铛响个不停。 “公主殿下。”是学城新派来的年轻学士从高耸的塔楼梯上下来迎她。 希琳羞怯的打招呼:“派洛斯师傅...我来找克礼森师傅。”最近城堡来了好多人,派洛斯学士就是其中之一,人们对希琳的称呼从“小姐”变成了“公主”,她还不太习惯。 “派洛斯,是谁这么晚来拜访我们?”老迈的声音从塔楼亮灯的房间里传来。 希琳回应:“师傅,是我和阿丁。” “孩子,你应该在和你母亲一同接见来城堡的诸侯女眷,”老学士从房门出来,招手示意她靠近,“怎么会跑来找我呢?” “我还在做那个恶梦,”希琳告诉他。“梦见龙要吃我。” 老学士记得小女孩长年恶梦缠身。老学士心疼她,这孩子才快满十岁,模样难称漂亮,她年幼时曾感染灰鳞病,险些丧命,后虽逃过一劫,却留下可怕的残缺:半边脸颊直到颈部下方,皮肤全部僵硬坏死,表面干裂,层层剥落,夹杂着黑灰斑点,抚触起来宛如硬石。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老学士温柔地说,“巨龙已死,再也无法复生。孩子,它们都是石雕。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这座岛是强大的瓦雷利亚自由城邦最西边的前哨站。建造这座城堡的是瓦雷利亚人,虽然他们的伟大技艺业已失传。为抵御外侮,他们在要塞的每个城墙交会处都筑起塔楼。瓦雷利亚人刻意将这些塔楼雕凿成恶龙形状,好让城堡看来更加骇人。他们之所以舍弃普通的城垛,而改用千百尊狰狞石像,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他伸出自己斑驳干瘦的手,轻轻握了一下她的小手。“所以啰,没什么好怕的。” 希琳却不为所动。“那天上飞的又是什么东西?今天妈妈的侍女们在井边说话,说她们听到那个红衣服的女人跟妈妈说那是‘龙息’。假如龙会呼吸,那不就是它们活过来了吗?” 这该死的红袍女,老学士苦涩地想,难道成天在王后耳边进谗言还不够,现在竟连她小女儿的清梦也不肯放过?他一定要把那几个碎嘴侍女好好训诫一番,警告她们不许再危言耸听。 “好孩子,天空中的东西叫彗星,就是有尾巴的星星。它迷失在天空里,不久就会消失不见,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再看到,你等着瞧吧。” —— 雨仍在下个不停。 韦赛里斯的反击命令并没能得到很好的执行。 他于高空俯瞰,很快发现此前在套房通道出口看见的忽明忽暗的火光,乃是商船半收起的帆被点燃后,在雨幕下藏在角落里将熄未熄的怪异火苗,那显然是某种防水的特殊引燃物被抛洒至船帆上导致的。 他刚才突然出现,并以当下所能施展对普通人带有强大震慑效果、难以阻挡的攻击手段先声夺人——将魔力经由中间头颅构造出的魔力器官聚集为强大的火焰射线喷出,在露面瞬间便直接将海盗船甲板上倚着船沿射箭的人连同附近甲板上聚集的人都烧了个对穿。 海盗们进行跳帮战的绳索和木板也被火焰利刃切割而过。断裂失去支撑,有好几个海盗直接掉进海里。海盗船上余下的海盗在惊慌后退,几个已经跳上赛杜里昂号的海盗被瞬间孤立,退无可退。 但同样受到震慑的也有赛杜里昂号的人。第一批闻声出来的是从船长室蹿出的举着一面夸张大盾牌的船长格罗莱和几个手持弓弩和刀剑的悍勇水手。可他们抬头看到韦赛里斯之后,立刻愣在原地。有人惊慌之下甚至下意识想把手里弓弩对准韦赛里斯,好在这名冒失鬼被眼疾手快的同伴扑倒。 然后是甲板上的舱盖,打开了两次,第一次头个出来的是商船的水手,他昂头看见韦赛里斯后立刻连滚带爬钻回船舱关上舱盖,直到舱盖又一次打开,才是无垢者陆陆续续的从船舱内出来,冷静结成队伍后去围攻跳到赛杜里昂号的海盗。 相对赛杜里昂号这边的反应,韦赛里斯现身后效果拔群的震慑效果反而是海盗船那边的海盗们先做出了反应。 从震撼中惊醒的海盗们居然在朝韦赛里斯这边射箭,甚至有海盗正手脚并用的奔跑爬向他们甲板上装备的盖了防水布的弩炮,还有人正赶往海盗船船尾放置的一座被盖住的大型器械,疑似投石机。 “Dracarys!” 韦赛里斯再度喊出这个高等瓦雷利亚词语,它的意思是“龙焰”,他在喷火前喊这么一嗓子,仪式感和欺骗性大于实际意义。 火焰再度于他中间头颅蓄积,携带恐怖高温的灼热火焰射线再度凝聚。韦赛里斯双翅一扇,扇起狂风吹开明显瞄着他身上丹妮莉丝射来的箭雨——尽管它们未必能打到。他口中再度喷出利刃般的火焰射线,从船头的海盗水手顺着海盗船中轴线扫向船尾的投石机,然后才扫向船上弩炮机械。 又几道恐怖的火焰创口出现在海盗船上,从高空上看,那些火焰渐熄的创口在甲板上仿佛一个孩童胡乱绘画般的线条。 火焰射线用来对付普通人和一些在甲板表面的木制品倒是足够,但不足以对海盗船造成决定性伤害,韦赛里斯估摸着体内的魔力尚足,这也算是他来这世界积蓄这么久魔力第一次出手,他打算凭他决定性的力量厚葬这些海盗。 这么想着,韦赛里斯扇动翅膀,打算向海盗船上空腾飞,他要用这具躯体现今能发动的最强攻击,从高空向海盗船降下巨大魔力火球,清除海盗船上的可能威胁。 “骑龙者!”这该是韦赛里斯从海盗船上听到的第一个声音,从一个看不清是何模样的人口中发出,韦赛里斯飞得位置很高,下方所有人在他眼中都只是雨幕下一个豆大黑影,但他能看到那个人的动作,那个人在向他张开双臂,如同挑衅,“面对我!” 据说宁静号之所以称为宁静号,是因为这艘在海上闯下恐怖传说的海盗船上的船员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哑巴和混血杂种,有皮肤暗如沥青的黑人,还有矮小多毛、仿佛索斯罗斯猿猴般的怪物。他们舌头皆被拔出、耳朵灌了金属液,他们寂静无声,无论屠戮还是被屠戮都不会从口中发出半点声响。 船上唯一的声音只会出自宁静号船长攸伦·葛雷乔伊之口。 韦赛里斯终于注意到,这个正向他发起挑衅的、应是宁静号船长本人的人影身上隐约有种危险气息。他的癫狂行为必有所倚。 这种明显有诈的挑衅韦赛里斯不会去踏入其中。 韦赛里斯轻易能看到在向他发起挑衅的人身后,有几个光着上身的黑色人影正吹动一只古怪的号角。 韦赛里斯听到了那号角被吹响后发出古怪的号声,它在发出声音的瞬间盖过一切杂音,也看到了吹号的人在吹响号角后应声倒下,然后另一个人接着去吹。那号每响一声,便意味着有一个吹号者死去。 但这号声中蕴藏的魔法力量于韦赛里斯毫无威胁。 他的力量来自异世! 不过丹妮莉丝似乎受到了些许影响,她的呼吸明显加重,抱在韦赛里斯脖子上的手明显加大了力气。 韦赛里斯用左侧的头颅扭头去看丹妮莉丝此刻的情况,她似乎很难受,紧抱住他中间的龙脖子,整个人埋头紧贴在韦赛里斯身体上。 韦赛里斯惟恐她有事,忙继续扇动翅膀向上,尽可能离古怪号声远一点,同时前往合适的高度用体内魔力构造出决定胜局的火焰攻击。 海盗船上的试图用挑衅行为把韦赛里斯勾引下去的人见巨龙没理会他而是继续爬空,立刻在船上跑动起来。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随着他跑动蓄力,用力向着韦赛里斯所在投来。 “哗啦!” 随着那人投出手上的东西,漆黑如墨的海面瞬间仿佛沸腾,数根细长触手从夜幕下漆黑的海面蹿出,如同数根长鞭,奋力挥向天空上的韦赛里斯。 “Dracarys!” 早有准备的韦赛里斯甚至有时间吼上一嗓子,才喷出酝酿已久的火焰射线。 如利刃般的火焰射线扫过海面蹿出的巨大触手,尽管没能像斩开木制船体一样斩断它们,却也在触手上烧出恐怖的巨大伤口。 细长触手吃痛缩回,拍打海面,掀起一阵滔天海浪。 而韦赛里斯继续挥动翅膀向上。 所有人都在抬头,看向不时有闪电亮起的翻滚乌云下,那三首巨龙停在高空中的漆黑身影下,火焰仿佛漩涡般蓄积。 在那三首巨龙仿佛犄角燃着不灭火焰的中间那颗头颅下,一颗巨大火球在空中构造成型。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在暴风雨来袭的海上雨夜,他们看到一颗巨大火球如同烈日悬空。雨水在那硕大火球边蒸腾出缕缕白烟。而那烈日似的火球如星坠般砸向下方的海盗船体。 火球砸到海盗船上瞬间,惊人的烈焰在船体上爆燃,产生了数道直上高天的白色气流,灼热的烈风向四周扩散,强烈的风压让雨夜中的湿冷空气仿佛在那一瞬间变得灼热滚烫。 这一下魔力消耗不低,韦赛里斯体内积攒的魔力至今已经消耗过半,他缓缓从高空降下,扇动翅膀在那燃烧的宁静号船体上空盘旋。 他还要警惕海里方才未露全貌的巨大海怪。 火焰射线 扇风技能 普通火球(文中还没用过) 火球大招 第66章 龙之号角 “快!快去转动帆!半帆!脱离接触!别让龙焰烧上这边来!” 强烈的热风和滚烫的雨水让赛杜里昂号的船长格罗莱从震撼中惊醒,他大吼喊醒身边震惊发愣的水手,让他们赶紧转动船帆,乘着海盗船那边吹来强劲风压,让商船和斜撞上来、正燃着熊熊大火的海盗船脱离接触。 尽管海盗船的船头这边还没有燃起火,而且熊熊烈焰集中在海盗的单桅帆船后方甲板舱盖、船长室那一侧。 但无论如何,和燃着火的、似乎已经失去动力的海盗船脱离接触是当下最正确的做法。 到底是活命的念头胜过了目睹巨龙烈焰的震撼,听到格罗莱呼喊的水手们惊醒过来,赶紧去按他的命令转动船帆。 巨大火球产生的强力风压给商船带来了助力,随着风帆转动,半帆展开。格罗莱心惊胆战谨慎的转动船舵,让商船渐渐和丧失动力的海盗船脱开接触,逐渐远离。 但和空中盘旋不停的韦赛里斯一样,船上的人也不敢掉以轻心,刚才他们目睹海上蹿出恐怖的触手,那给他们带来的震慑力比起在天上飞的三首巨龙不遑多让。 事实上,很多心思敏捷的人都隐隐猜测,海盗船之所以能在暴风雨中悄无声息的接近商船,为其提供动力源的绝非船上水手的船桨或风帆,而是潜藏在海里的恐怖海怪。 但韦赛里斯在海盗船上飞了一圈又一圈,除了看到漆黑如墨、波涛汹涌的海面,再寻不到那触手海怪的踪迹。 失去动力的宁静号前甲板上到处是海盗尸体,后甲板和船长室更是和从高空坠下的巨大火球亲密接触后,被炸出一个巨大的空洞,韦赛里斯能直接从焦黑的洞口看到船体内部。 韦赛里斯知道他现在能发出的巨大火球威力不足以直接解体一艘船,凭他现在的魔力量变龙后的躯体还不够大,他估计自己现在的翼展不过六、七米,躯体满打满算和地球上一辆中型卡车差不多。 古栗欧克不以体格见长,完全体的古栗欧克王大约也就和现在的赛杜里昂号商船差不多体格,可以驱动魔法才是古栗欧克王强大的根源所在。 冰火世界的巨龙最大的有上百米身躯。 韦赛里斯怀疑,他身上任务所谓‘变成真正的巨龙’,是当他收集到足够龙魂,他的龙躯会逐渐向巨龙转变,比如龙头从古栗欧克的大嘴独眼变成巨龙型的头,或者让人感觉怪异恐怖的大肚子变成修长体格,甚至躯体变得更大。 不过韦赛里斯不认为躯体变得更大是好事,因为强大的魔法并不依赖于强大的体型,大体型肉身搏斗倒是更有优势,可他本质是个魔法师。 说回眼下。 巨大火球造成的破坏其实比韦赛里斯想象中更大。 宁静号船长室里似乎有一些野火,火球爆燃时,韦赛里斯从高空发现一些绿色火焰在船长室位置爆发。 韦赛里斯用魔力构造的魔法龙焰在魔力爆发后,剩下的余火其实与普通火焰没什么不同,失去魔力维持的明火同样会被雨水浇灭,但那疑似野火的绿色火苗却在雨中坚持了很长时间,直到疑似野火的燃料燃尽,才被雨水彻底浇灭。 直到确认海盗船甲板上再无活人,海怪也不知所踪,韦赛里斯才飞回至赛杜里昂号的上空,发号施令。 他的声音从空中传下:“格罗莱船长,先不急远离海盗船,靠过去。设法给划桨船发信号,让他们想办法向我们靠近!” 商船和划桨船离得有些距离,夜晚加上暴风雨,海上能见度极低,但刚才韦赛里斯发出的火球在夜里那么扎眼,他们肯定能看见。韦赛里斯既然已经变身,那么他就要即刻接管三艘船,保证他在这里所做的事情不会从自己这边提前泄露。水手们一到陆地通常就管不住嘴,在商船回到狭海、韦赛里斯进攻龙石岛前,韦赛里斯不希望有哪怕一点信息从这三艘船上泄露出去。 格罗莱船长从船舵上昂头仰望,努力压住内心的慌乱,看向空中长相可怖的三首独眼巨龙背上那模糊的人影。他已经听懂韦赛里斯命令背后的含义。 紧接着,韦赛里斯发出第二道命令:“无垢者听令,二、三、四、五小队设法登上海盗船,六小队在商船甲板策应,‘红跳蚤’叫上你一小队的人全数去守好房门,任何人不得进房,保护好小姐!”韦赛里斯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天空响彻,“随我杀死海盗船上所有活着的人!杀光他们!” 这就是韦赛里斯需要绝对忠诚于他的军队的缘由。 宁静号甲板上能看到的海盗都已经被他烧死。先前的火球爆发在船上烧出了一个大洞,爆燃的烈焰可能涌入了海盗船舱内,但不能保证里面的人全死了,也不能保证宁静号的船长攸伦已经在火球下死去。 韦赛里斯需要人手帮他清理自己变龙后无法清理的角落。 在不能确定先前的海怪是否仍藏在海中等他降落前,韦赛里斯不会给一点机会。 赛杜里昂号在格罗莱的操舵下,再度缓慢转向,朝本已拉开距离的海盗船方位前进。主动接近海上恐怖传说,他有一万个不情愿,但看看天空上的三首巨龙,他就生不出半点反抗情绪。 商船和海盗船再度接触,无垢者士兵们在甲板上整装待发。他们沉默而坚决执行韦赛里斯的命令。 有水手主动帮忙,用接舷战斗常用的带钩木板钩住海盗船船沿,在两船之间架起通道,也有无垢者用桅杆的跳帮绳索,跃至海盗船上。无垢者们接受过海上战斗的训练,毕竟他们作为一种‘商品’,需要满足各种客户的需求。 无垢者们在海盗船火焰已熄、只剩焦糊尸体遍地、焦黑破败的前甲板集合完毕,才有序的结成战斗姿态,小心谨慎的走向后甲板上的巨大船洞。 海盗船的船长室已经彻底在爆炸中摧毁,甲板的舱盖也已经被炸的不见踪迹,无垢者们要进船舱内部,只能从这个被炸开的船洞下去。 韦赛里斯在空中盘旋不休,看着海盗船舱内一片黑暗。等无垢者们在断掉的桅杆绑上绳子,准备用绳索降到船舱内,他才再度出声:“如果舱里面人多就先撤上来,把他们方位报给我!” 如果发现海盗在哪里负隅顽抗,韦赛里斯可以从甲板上用火焰射线开一个口子,然后往里面吐普通的魔力火焰弹。 但事情远比想象中更顺利,韦赛里斯在空中盘旋等待,几分钟后,没等到无垢者示警或请求支援的信号,只等到进入舱内的无垢者们提着油灯完好无损的重新回到船洞入口。 一个深入舱内的小队长在满是焦黑木板的洞底高声向天空汇报:“大人!在舱底只发现了几个人,我们杀死了他们。但他们用仓库里的弩炮凿穿了船底,这艘船即将沉入大海。另外我们找到了他们的钱库和军械库。您需要我们收集战利品吗,大人?” “船还有多久会沉?” “我无法判断,大人。我见到的几个口子漏水很快。” 汇报者的声音就像在正常汇报一件普通军情,好像身处即将沉海的船上并不是什么需要担忧的事。 “有在舱内发现龙蛋形的物件么?” “没有,大人。” 韦赛里斯对他们命令道:“不用去管什么战利品,都上来。回商船去。”这些无垢者可比寻常战利品或军械贵得多。 “是,大人。” 无垢者们一个个又顺着绳索爬上甲板,集合后准备离开。 这个时候,韦赛里斯本来已经打算飞离,可他身上的丹妮莉丝忽然谨慎的拍了拍他的身体,跟他说:“哥哥,你能听到我说话么?你看洞口那里,第二层中间那个舱,有个东西。” “嗯?”韦赛里斯一颗脑袋回去看丹妮莉丝。 她脸色在韦赛里斯中间头颅犄角发出的奇异火光下显得忽明忽暗,似乎是被韦赛里斯龙化身体散发的热气蒸的有些难受,她神情有些萎靡,正伸手指着一个方向。 韦赛里斯另两个头颅上的眼睛朝丹妮莉丝所指方位看去,很快发现那船上空洞里露出的第二层,一个半数物品被烧焦的舱室里,一个隐隐反射火光的奇特号角静静躺在灰烬之中。 那似乎就是先前攸伦身边人吹响,试图用来影响韦赛里斯的东西,疑似传说中的“龙之号角”。它似乎是被火球爆炸炸飞到了那里。 韦赛里斯出声呼唤正欲撤离的无垢者:“等等,那里。”他口中蓄积一簇火焰射线,精准吐在那号角的位置,“去个人,把那东西拿来。”想了想,他补充,“不要直接接触它,用皮革包起来,带回船上。” 第67章 红神祭司 丹妮莉丝随韦赛里斯从窗户冲回房间的时候根本站不住身体。 幸好在冲入窗户前变化回人形的韦赛里斯抱住她,才不至于让她瘫软倒地。 她全身被汗水浸透,皮肤泛红如同刚在沸腾热水中浸泡过。 分不清是她流出的汗还是雨水装满了她皮革制的长靴,那原本坚实的皮革靴子此刻软的像烂泥,同样软化的还有她身上的皮甲,她身上的皮甲已经失去塑性,正散发着烧焦的难闻味道。 那失去塑性的皮革衣服紧贴在她身上,内里的丝衣早已被汗水浸透,粘腻黏在她的皮肤上,让她非常难受。 丹妮莉丝根本没力气动作,韦赛里斯只能亲自动手开始解她身上的衣服。 丹妮莉丝身上属于韦赛里斯的外衣已经被烧焦了大半,很快就被解下来,外衣腰间的剑带不知何时被火焰烧断,幸好剑还在、没掉进海里。 在这个时候,丹妮莉丝此刻唯一有力气做的事是抬眼凝视她赤着身体的哥哥的眼睛,如果不考虑现在的情形,他就像个猴急的新婚丈夫,急着褪下新婚妻子的衣服。 丹妮莉丝眼睛一眨不眨看他解下她身上已经软烂如泥的皮甲和皮革长裤,只留下她被汗水浸透的丝质睡衣。 丹妮莉丝敏锐发现了韦赛里斯褪下她长裤时视线在她大腿之间做了片刻停留,她面红耳赤,心脏狂跳。 是汗水,龙脖子的鳞片太热太烫,那是她大腿流出的汗。她想解释。可双腿在本能的缩起来遮挡住他的视线。 她发现韦赛里斯停下动作,做了个深呼吸。她忽然想让他继续,继续褪下她身上所有的衣服,直到他们彼此赤诚相待,她想让他吻她,拥抱她,她想他贴上她的躯体,用他坚实的身体感受她身上的灼热,抚平她心里此刻的激动和热。 接着,她感受到韦赛里斯将她拦腰抱起,他动作轻微,小心谨慎,但她可以感觉出他手臂里蕴藏的力量。她呼吸渐渐加重,忽然生出了些许力气让自己贴他更紧,她能感受到韦赛里斯和她碰触的肌肤也正烫的出奇。 从大开的窗外,风携着细雨吹进房间,吹在丹妮炽热的肌肤上,令她不禁清醒了些许。她忽然在想,这个时候她是不是应该冷静下来,明明外面有很多紧急的事等着他去处理? 这时他停了下来,把她放到了床上。 “这不是什么很合适的时候。”她听到韦赛里斯开口说话,“但...” 他开始为她除去身上最后一件丝衣。 丹妮莉丝心脏狂跳,猛吸了口气,去凝望他的双眸。 两人四目相交。韦赛里斯温柔而坚定深深吻了下去。 ...... 事情发生的仓促、缺乏仪式感。 在韦赛里斯原本计划中,他应该是在七神圣堂庄严完婚后,在新婚当夜给足丹妮莉丝仪式感和浪漫,然后一切水到渠成。他惟恐第一次给丹妮莉丝留下的回忆不够美好,让她把他和她原本那个残酷的哥哥重新联系起来。 可到底还是在婚前就擦枪走火了,还是在这种时候。 他们刚刚屠戮了一艘海盗船,外面还有三艘船的人在等他从戒备森严的房间出去发号施令。 船长和红神的女祭司、二百无垢者、三艘船数百名水手都在等他,而他和丹妮莉丝在这个时候...... 韦赛里斯穿上那身从丹妮莉丝身上脱下的、软烂如泥的皮甲时,在想他降落后在房间里已经待了这么久,还有没有必要做这种遮掩? 但他还是穿上了这身充满焦糊味道和粘腻汗水的皮甲,然后再往身上套那件已经烧焦大半的外衣。剑带已经断掉,韦赛里斯只能把剑拿在手上。那绣了坦格利安家族纹章的黑色斗篷倒是完好,韦赛里斯把它叠好收在手边。 这时,韦赛里斯转头看向床上正赤着身子躺在床上含羞看他的丹妮莉丝,他凑过去,俯身吻了下她,然后说:“你在房间等我,我会下令让所有人不准进来。”他开了个玩笑,“毕竟这房间藏了只有三个头的巨龙。”他看了眼丹妮莉丝乱糟糟、正散发出各种味道的床榻,“你累了的话可以去我的床睡,这些东西等我回来再想想怎么收拾。都烧了?” 她不乐意,紧紧保卫住自己的床单:“不要。” 韦赛里斯促狭的笑了笑:“...行吧,你的东西你说了算。那我出去了?” 丹妮莉丝红了脸,催他:“快走快走。” 韦赛里斯出了门。 丹妮听见他在门前昂声发出命令:“红跳蚤,你和你的小队从今天起,就负责守住房门,除了我和小姐,谁也不能进去。包括你。你也是,弥桑黛,我会让船长在船舱给你安排个地方住,拿着这个,去找商船的总管要几匹布料,照上面的纹章绣几面旗帜。会绣吧?” 丹妮听见弥桑黛回话:“会,大人。”侍女的声音传到这里其实已经细不可闻,可她还是听见了。她忽然脸涨的通红,如果她在这里能听见外面,那么外面刚才会不会也能听见里面? 她的声音应该很轻…吧? —— 韦赛里斯在清晨微风轻拂的甲板上会见了从夏日之阳号被“请”过来的红神女祭司。 她到的时候,韦赛里斯正在前甲板抬头望向还有些许积云,但已经可以看到积云露出的缝隙之后,一颗红色彗星的尾巴划过天空,好似天幕上的一道在汩汩泣血的伤口。 随着宁静号沉入海底,暴风雨在昨夜渐渐停歇,海怪再没出现,韦赛里斯不知道宁静号船长攸伦死没死,但偏向于猜他没死、和海怪一起逃出生天。 韦赛里斯不知道攸伦出于什么目的袭击商船,但他猜测背后是淹神在作祟。祂或许还会再来。 韦赛里斯不打算跟红神的女祭司废话,直接开口说道:“这颗星比我预见的要更早出现在这片天空上,这跟你带来的龙蛋有关系吗?” 女祭司脸上毫不掩饰震惊讶异的看向韦赛里斯:“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不可能靠自己孵出龙?你不在圣火昭示之中。” 韦赛里斯回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她:“别用问题回答问题,修士。你的行为冒犯到了我,即便我在这里将你处死,你的神明也不会对此有任何意见。” 可她还在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闭嘴!”韦赛里斯打断她,冷厉目光看向她,像随时会暴起伤人,“你就是学不会回答问题,是么?” 可这模样没能恐吓到她,或者激怒她。反而被厉声呵斥后,女祭司很快冷静了下来,她脸上又恢复了从容,镇定而平静的说:“如果我死在这里,那也是红神的旨意。是我对圣火错误解读的惩罚。” 年轻的祭司恢复冷静,她坚信,圣火选中她来找预言之人必有缘由,来时海上二十多天没有遇到风暴和海盗就是明证,是红神在庇佑她! 韦赛里斯见女祭司又露出初见时虔诚圣洁而高深莫测的模样,不由有些无奈。这种如同着魔的虔信徒最难搞,几乎不可能用正常手段恐吓胁迫,当然也可以用些下作手段处置、折磨,逼出她的底线,可人家信的邪教真有邪神罩着,而且韦赛里斯做不到泯灭人性,何况她带来的是“善意”。 说真的,韦赛里斯倒希望这名女祭司主动攻击他、谋害他,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处理掉她。 “来人,”韦赛里斯下令,“抓住她。” 两个无垢者应声上前,拿住了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祭司。 她居然不反抗。 韦赛里斯看她仍旧平静的脸蛋,命令:“取下她脖子上的项链!”这该是女祭司力量的源泉。 女祭司看向韦赛里斯,眼神依旧平静如常,她开始祈祷般虔诚颂念:“吾等凡人,独生独死,茫然无措,踟蹰幽谷;幸得同胞,集聚而行,幸有真主,嘉以溢吾。长夜黑暗,处处险恶啊!” 一名无垢者解开女祭司的项链,他伸手去扯时,火焰突然凭空而生,爬上了他的手。他发出一声闷哼,看向对此不做任何表示的韦赛里斯,而后仍旧使劲去扯那红金项链。 韦赛里斯对此怪状视若无睹,只戒备的看着女祭司,时刻防备着她可能发动的魔法攻击。 但她并没有发起攻击。 随着无垢者扯下项链,他手上火焰遍布手臂,他的肉体经过药物培训,已不会觉得痛,可那痛苦仿佛是他灵魂被灼伤,他根本拿不住那红金项链,只能任由红金项链脱手落在甲板上。 “!”女祭司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韦赛里斯凝视她,发现女祭司没有变得苍老年迈,而是依旧年轻美艳。 韦赛里斯转头看向那龇牙咧嘴,却始终没有痛呼出声的无垢者:“来人,帮他扑灭火焰。” 有人将甲板上的水桶浇在他手上。 火灭了,但无垢者在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手。 韦赛里斯发现了他的异样:“你手怎么了?” “我感觉不到它了。”无垢者回答,他语气尽可能平静,却还是带上了些许惊恐。他已感觉不到自己这只手臂的存在,而这是他拿剑的手。 韦赛里斯沉默片刻,问他:“你叫什么?” 他回答:“红蚯蚓,大人。” “打今天起,你叫库克,以后不用再随队作战,我命你去船上的厨房学厨。”韦赛里斯说,“以后你是军营里的厨师总管。下去吧。” 得了新名字的厨师库克应声:“是,大人。” 库克转身离开,又一个无垢者上来继续擒拿住女祭司,不让她有所异动。 韦赛里斯问她:“怎么,你的圣火没有向你昭示今日的境遇么?” 女祭司抿着嘴,脸上却渐渐恢复了平静,最后,她虔诚的说:“无论发生什么,都是红神的旨意与考验。长夜黑暗,处处险恶啊!” 韦赛里斯不想再和她说话,命令道:“给她在船上安排个房间,安排人看好她,管水管饭,别让她死,也别让任何人靠近她。”他决定把这个不安定的因素软禁起来。 “是,大人。”无垢者押送女祭司离开。 她居然仍不反抗。 等女祭司被押送进船舱,韦赛里斯才又命令:“去找格罗莱船长要个玻璃箱子,不直接接触尝试把这项链装进去,如果没事发生的话,让灰虫子回夏日之阳号时带上它藏起来。如果还有危险,就把它丢进海里。” 第68章 巨龙 经过友好磋商,韦赛里斯和三艘船以格罗莱为首的船长达成了协议。 协议规定: 任何人——自船长以下至普通水手——不得在韦赛里斯没有首肯的情况下下船; 任何人不得窥探韦赛里斯房间里的龙; 任何人不得在韦赛里斯没有首肯的情况下向外界传播船上有龙的消息; 任何人不得在船上与协助防御海盗的无垢者发生冲突; 此行第一目的地是泰洛西,在商船到达泰洛西前,任何人不得更改目的地; 商船及商船货物仍属其原主人,韦赛里斯如要使用,需按市场价格购买记账; 韦赛里斯不会强迫随船人员为他做事,但有人主动投效、他人不能干扰; 航行结束后会放船上的人回家。 ...... 韦赛里斯回到房间时,丹妮莉丝正在窗前试图修理关不上的临海窗户。 从背后抱她的时候韦赛里斯闻到了她发间的香油味道。 丹妮莉丝已自己洗漱过。尽管这大半年过上了有人侍奉的舒适生活,可她到底过过苦日子,生活自理不成问题。 韦赛里斯到的时候丹妮莉丝已经给破开的窗沿钉上了不知从哪找来的木板,那窗户破损的外沿已经被她打上了一个巨大的‘口’字型木板补丁,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窗口。 韦赛里斯建议:“直接用木板封口吧。” “那这样就不能从这里看外面了?” “不是还有另一头的窗户吗?” “如果海盗和海怪从那边来呢?” “...先别管它了,过来,瞧瞧我带了什么回来。” 韦赛里斯进门时,丹妮已经知道他带了什么,可还是很配合的欣喜问他:“带了什么?” 韦赛里斯拉她坐回书桌,然后俯身去打开装龙蛋的雪松木箱。 丹妮莉丝立刻被箱子里一颗硕大的蛋吸住眼睛。她目不转睛盯着那散发出宛如金属般光泽,整体色调黑红,表面纹路奇特,宛如黑曜石上流淌熔岩的硕大龙蛋。 她明明第一次见到它全貌,却好像早已和它非常熟悉,她能感到内心油然而生一阵喜悦。 没听到韦赛里斯说话,她努力移开视线,问他:“你真把那红神的女祭司丢海里了?” “唉,是啊。”韦赛里斯摇头晃脑的叹息,“我们说话的时候,她可能已经被海里的鲨鱼吃掉了。” 丹妮莉丝听出他是在玩笑,笑说:“你才没有。”她问,“你准备怎么处置这颗龙蛋?” 见到丹妮莉丝对龙蛋的莫名着迷,韦赛里斯在想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 可刚跟淹神的力量打过照面,又处置了红神庙宇带来“善意”的祭司,韦赛里斯需要知道龙蛋里是否存在他所需要的力量。 之前在疑似含有诅咒的蓝宝石吃过亏,韦赛里斯不敢轻易在外面直接触摸这玩意,所以于他而言,这是他来到这世上第一次触碰龙蛋。 他伸出手。 手指轻轻地去触碰蛋壳。 甫一接触,韦赛里斯触电般抽回手,相较于触及龙骨上龙魂时被轻柔羽毛刮过似的灵魂触动,触摸龙蛋给他带来的反馈格外激烈,就像在平静水面倒上了一锅热油,他体内的力量为此掀起一阵滔天巨浪。 丹妮莉丝看见韦赛里斯的手在触碰到那龙蛋的瞬间变成了龙的爪子。在他抽回手后,又很快恢复成人的手。 丹妮莉丝咽了口口水,不无担忧的问:“怎么了?” 感受到龙魂的反应过于激烈,韦赛里斯担忧,这股力量他或许承受得住,可丹妮莉丝是否可以? 他想起最开始让丹妮莉丝接触龙骨上的残缺龙魂时,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事。 但事已至此,已是箭在弦上,他必须做出尝试。 “它含有的魔力很强,非常强,丹妮,接触它可能会让你有一些奇怪的反应。你看到了,我碰到它,手不受控制的发生了变化。我觉醒的力量是肉体的、外在的,而你觉醒的力量是精神的、内在的,我担心......”韦赛里斯铺垫完话,目光坚定的凝视她,“无论如何,我们都相信彼此,对吗?” 丹妮莉丝感受到韦赛里斯目光中的期待,她点头:“不管发生什么,我相信你!” 韦赛里斯点头,神情笃定的对她说:“好,到你了。” 丹妮莉丝肃容走到龙蛋边,近距离观察。 既黑且红,她想,和她哥哥韦赛里斯的鳞片一样,和她想象中的龙蛋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去摸。但没有发生她预想中可能的激烈反应。她手指轻轻地滑过龙蛋蛋壳,石头似的外壳在她指下变得异样地温暖,这温暖让她感觉亲近。触碰它让丹妮莉丝有种错觉,她仿佛觉得自己变得强壮而勇敢,就像她从这蛋里汲取能量。 丹妮莉丝恍惚听见它缓慢而低沉的心跳声,那不是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某种更为奇特的感受,她感到体内某种力量正在应和它的心跳。 咚咚。 丹妮莉丝听到它的心跳正在逐渐茁壮,随着她体内力量的涌动而愈发强劲。 丹妮莉丝全神贯注,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韦赛里斯脸上充满了讶异。 饶是韦赛里斯早有准备,当事情发生时,他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喀啦,丹妮莉丝听到好似顽石挣裂的声音。 咚咚! 喀啦,丹妮莉丝听到尖声轰隆有如雷霆。 咚咚咚! 喀啦,丹妮莉丝听到震耳欲聋,仿佛天崩地裂的巨大声响。 在她注视下,龙蛋的外壳逐渐碎裂,生出裂缝,碎片剥落。 一只黑红相间幼龙从缝隙中展开蜷缩在蛋里的身体,长而蜿蜒的脖子伸展,用头顶开遮蔽它身形的蛋壳。当它看到韦赛里斯,便抬起头,睁大亮红如炭的眼睛盯着他,嘶地一声从口鼻吐出几缕白烟。 它没能喷出火焰。 但它张开半透明的翅膀,向韦赛里斯发出了它的怒吼。 韦赛里斯走上前,幼龙向他挥动翅膀似乎在做驱赶,但这毫无用处,它应激似的张翅只是一种动物面对强敌时假装自己躯体庞大妄图吓跑对方的本能。 丹妮莉丝从目睹幼龙诞生的震撼中回过神,奇怪的向她哥哥发问:“它好像在害怕你。” “幼龙都会害怕龙王。” 韦赛里斯这话说的理所当然。 韦赛里斯伸手试图去抓住那幼龙。可它仍对他张着双翅怒吼,当韦赛里斯手接近它时,它还张口想咬他的手。 当丹妮莉丝伸手去捧起幼龙时,它却没做丝毫反抗,只依旧紧张面对韦赛里斯嘶吼不停。 丹妮用眼睛仔细观察它:“它长得和你很不一样。” 幼龙的翼展是它身长的三倍,每一只翅膀都是一片半透明的精巧皮肤,色彩斑斓,紧致地张在长长的细骨之间。丹妮莉丝仔细观察,发现幼龙的身躯基本由脖颈、尾巴和翅膀组成。 丹妮莉丝一边把它捧在双手手掌上瞧个不停,心里一边想:它好小啊,没想到这么小它的龙鳞就会和哥哥韦赛里斯变身后一样散发热气,它吼声听起来像刚会发声的小奶狗。 不知道哥哥韦赛里斯变龙后的吼声是个什么声音,她没听他吼过。 “它出生就是完整的幼龙,而我是不完整的三首龙王。”韦赛里斯没再尝试去碰它。 韦赛里斯说的句句是实话,只是实话有时放在一起说出来,别人理解起来不一定就是它本来的意思。 其实这会儿韦赛里斯说什么丹妮莉丝都信。 丹妮莉丝已经把它当作自己的了:“它吃什么?我们该怎么养它?” “可以先试着用毛巾沾牛奶喂它,等它大些,可以喂它熟食。巨龙和人类一样享受熟食。”韦赛里斯说话的时候在想,当他和丹妮莉丝入梦,这小家伙究竟还能不能活着?“你瞧它这么害怕,咱们先找个木条笼子让它先住着,等不认生了再让它出来活动,免得它从窗户飞走不回来了。” 丹妮莉丝觉得韦赛里斯的话非常在理。 第69章 巨龙之魂 丹妮莉丝兴奋的很久都没能睡着。 韦赛里斯要为入梦养精蓄锐,所以只能等她自然过去那阵兴奋劲头。 他们,主要是丹妮莉丝,在幼龙诞生后忙前忙后,又是唤人去找牛奶和没用过的毛巾,又是让人找个坚固点的木头笼子——可船上没有牛奶,也没有木头笼子,于是她又让人去找厨师做面糊糊,去找船上负责修船的船匠现做一个笼子出来。 面糊幼龙倒是吃了些。但随船船匠的手艺不是很好。丹妮莉丝为此非常揪心,一度打算自己动手,可发现自己的手艺更加不堪后,只能无奈让幼龙住进船匠做的笼子里。 幼龙对韦赛里斯充满恐惧,所以他基本没帮什么忙。 直到丹妮莉丝打算给幼龙取名字,他才劝她:“等它再长大点,表征明显了,再从故事里给它找个威风点的名头。” 丹妮莉丝直到和韦赛里斯为了万全互饮对方血液上床准备睡觉时,还心心念念在想给幼龙取个好名字。 韦赛里斯等丹妮莉丝先睡着了,才情绪复杂的看向被放在远离还没封上的窗口、待在丑陋木笼子里的幼龙。 它也在回望韦赛里斯,对他呲牙。 “你最好别死。” 韦赛里斯在心里念了这么一句,便不再瞧它,躺下驱散脑子里的纷乱念头。没多久时间,他就进入了梦乡。 —— 丹妮莉丝在梦里看见了长大的幼龙,它的鳞片如她哥哥韦赛里斯一样是黑红的,它的眼睛是两个熔岩火池,它张开口,烈焰从它口中激射而出。丹妮莉丝觉得这是它在朝她唱歌,于是她伸开双臂,拥抱火焰。 当她被龙焰燃烧时,她的身体爆出烈焰,那是她的火,她所“觉醒”的力量,比龙焰稍淡,正与龙焰交融。 她发觉自己的血液滚烫,周身热气蒸腾。 它忽然停止向丹妮喷吐火焰,昂头张翅。 撕嘎! 丹妮莉丝随它一起抬头,她终于看清那一直占据她梦中半片天空的漆黑大幕里,是一只庞然巨兽,他身躯大到丹妮感到震撼。 他有三颗头颅,具是独眼,中间那颗头颅上燃着仿佛烈日般的不灭之焰,他长长的脖颈下是庞大的躯体,他的双翼展开,遮蔽天空。 丹妮莉丝意识到,原来一直出现在她梦里的黑暗大幕是她的哥哥,韦赛里斯所化! 撕嘎! 黑红巨龙拍动双翅,飞上高空向韦赛里斯喷吐烈焰,那龙焰撞在韦赛里斯庞然躯体上。 丹妮莉丝意识到它并不是在朝韦赛里斯歌唱,而是在试图与他战斗,但它的火焰太弱、太小,根本伤不到韦赛里斯分毫。 韦赛里斯张开大嘴——丹妮莉丝第一次知道,他的嘴巴能张到那么大。当他伸出脖子靠近,那张夸张张大的嘴巴仿佛能将整个世界都吞下。 幼龙避无可避,被韦赛里斯就这么一口吞进嘴中。 丹妮莉丝忽然有些焦心,它死了么? 没让她等很久,她抬头,骇然发现韦赛里斯嘴巴缝隙间爆发出一道道恐怖阴影,他们哀嚎着、口中发出声声怨毒嘶叫,他们有的穿着豪华服饰、有的脖带项圈、有男有女,他们从韦赛里斯嘴巴缝隙中涌出,纷纷向丹妮莉丝涌来。 火焰射线从高空爆发,扫过那些恐怖阴影,但还是有一个阴影扑到了丹妮莉丝身前。 那阴影穿着华丽,面容恶毒恐怖,他轻易穿过似乎要与丹妮莉丝交融的龙焰,碰触到里层的、属于她的火焰。 滋滋滋。 她身上的、属于她自己的火焰犹如屏障,烧着了阴影,片刻间将他烧成飞灰。 她终于惊恐起来,想要赶走在她身外正与她交融的龙焰。 那是危险,那是陷阱!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抬起头,发现是韦赛里斯的巨大嘴巴朝她吞来。 韦赛里斯的嘴里是黑暗的,有无数深沉黑暗的漩涡和诡异的紫色尘埃,那些紫色尘埃如星光点点被吸入深沉的黑暗漩涡深处,不见踪迹,而隐隐约约,丹妮莉丝察觉她的身体涌入某种能量,变得越来越烫。 等她发现自己已经在韦赛里斯嘴巴外面时,她发现自己的身体正火焰密布,熊熊燃烧。 丹妮莉丝醒了。 她伸出手,正好摸到温暖的鳞片,这驱散了她的不安。 她睁开眼,看到黑暗中,隐隐有发出乌光的龙鳞。那是韦赛里斯的胸前肝脏的位置。 丹妮莉丝讶然发现这次韦赛里斯比她晚醒,她发现龙鳞正不断在韦赛里斯胸前生长,她刚醒时,才只是肝脏位置的一小片区域,等她再去摸时,已经布满他整片胸腹。 某一刻,丹妮莉丝忽然觉得头顶的方向泛起热量,她惊异抬头,愕然发现韦赛里斯脑袋腾起火焰,一簇散发恐怖气息的火苗正在他头顶燃烧。 这时,她看见韦赛里斯睁开眼。 丹妮莉丝连忙扶起她哥哥,把他燃烧起来的枕头丢到一旁。 在丹妮莉丝惊疑不定的目光下,韦赛里斯头顶的火苗消失,他身上的龙鳞甲片也正一点点消散。 丹妮莉丝发现他反射着火光的眼睛明亮,应该是清醒了,忙问:“你怎么了?你的头发刚才烧起来了。” “是么?”韦赛里斯在床上撑住自己的身体,“一下子获得太多魔力,有点吃不消。你呢,你还好么?” 她一点也不好。 丹妮莉丝下床,去把那还烧着的枕头捡起来拍打熄灭火焰,然后才在床边坐下把脑袋靠到韦赛里斯身上,她不明白:“它为什么要害我?” 丹妮没说是什么要害她,可韦赛里斯听得出来她在说什么。 韦赛里斯也是头回碰到这种情况,毕竟他之前也没见过龙蛋。 幼龙的龙魂比他想象中容易对付,但龙魂里存在的东西过于复杂,龙魂有可吸收的部分、也有无法吸收的部分,还有那可怕的阴影。难以想象这颗龙蛋能活化到他们见到的程度,红神的信徒们究竟都给它献祭了些什么。 “巨龙是诞生于血与火的魔法生物,它或许并不是想害你,它是想亲近你。”韦赛里斯把自己猜测的实情告诉她,“只是它是被人用非常的手段催活的龙蛋,所以它的魔力构成非常复杂,那阴影的力量不属于龙,但它因之而生。”说完,韦赛里斯问她,“所以,这次你终于看见我了?” “一直都是你在我梦里,”丹妮莉丝心情复杂,“你从来不告诉我。” 韦赛里斯心情也不平静:“我在等你自己发现。你要知道,我们的命运紧密相连,但如果你的能力不够发现这个真相,那么我宁愿你一直不知道。” “为什么?” “很多事情不知道是一种幸福。”韦赛里斯说,“就像那条幼龙的诞生,知道它的黑暗,你该如何看待它?” 她想起自己今天为它做了那么多,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她忽然感到悲伤:“你要是早点告诉我就好了。” “你要知道,我也并非知道所有,在此之前,我并不知晓它身上有那种东西。”韦赛里斯把她抱的更紧了些,“但如果今天你没发现,我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你别为此感到气恼,丹妮,有些东西由我去背负就行。” 丹妮莉丝被他的花言巧语击中了心扉:“可是我——” “没有可是。”韦赛里斯打断她,转到下一个话题,“你还准备养它么?” 丹妮莉丝心情复杂,终于没再纠缠,任由他转移话题:“它还活着?” 韦赛里斯也很奇怪,但事实是那龙魂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没办法消化,就像丹妮莉丝一样,无论他在梦里把她吞到嘴里多少次,她都没事,而且她还会吸收掉韦赛里斯利用不了的魔力茁壮成长。 他猜也许是因为龙已经诞生,丹妮莉丝成了连接他们灵魂的桥,而活着的龙魂他没办法吞噬,但它被韦赛里斯吞进嘴里,差不多等于被洗了一遍灵魂。韦赛里斯在想可不可以给它多洗几遍,就像让丹妮莉丝再也梦不到那些古代先王的鬼魂一样,让它成为不受他者力量影响的、真正的新生的龙? “它还活着,”韦赛里斯告诉她,“你要想清楚一件事,丹妮,知道为什么坦格利安的祖先前辈们都用‘驯龙’来形容他们成为驭龙者吗?因为放任它们不管的话,巨龙只是一种聪明的野兽,野性难驯,肆意妄为,而正需要用你血脉里的龙王力量来驯服、引导和驱策它们,才能让它们为你所用。 你要养它,是要驯服它,而不是把它当孩子,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你乃龙王后裔!” 第70章 你是谁 自那场暴风雨中遭遇战后,天气放晴,海面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韦赛里斯安排完事宜便没事可做。 昨夜从新生巨龙身上获取了庞大的龙魂,几乎与他苦寻这么久龙骨相当,直接把魔力量增加了近一倍。于是他左右无事,韦赛里斯便兴致勃勃把目光投向那疑似“龙之号角”的战利品。 此刻号角被放在一个密尔产的玻璃器皿里,这支扭曲的号角从头到脚足有六尺长(约1.83米),黑光闪烁,布满红金和瓦雷利亚黑钢的条纹。号角表面跟打磨过一样光滑。它的表面闪亮,亮的足以使人从中看到自己扭曲的倒影。包裹号角的条纹上铭刻着奇异的远古魔符。 韦赛里斯记得这号角吹响时发出的声音,古怪而巨大,它被吹响时,仿佛耳朵里一切杂音都会被其声音掩盖。 韦赛里斯后来问过丹妮莉丝当时似乎很难受是为什么。 丹妮莉丝形容自己当时听到它的声音,就像是有数千个灵魂在耳畔嘶吼,内脏仿佛火烧,身体也似乎要燃烧一般,让她非常难受。她还说自己当时瞥见号角被吹响时,其上符文变得火红刺目,在雨夜里都能看到耀眼的白光,难以直视。 而这些韦赛里斯都没有感受到、看到。 韦赛里斯认出号角上面阴刻的瓦雷利亚古代符文,说此号角名曰“缚龙者”,其余一些文字的意思为: “我是缚龙者。没有凡人会使我发出声响并存活。血换火,火换血。” 韦赛里斯想起来,当时有好几个人在船上排队吹号,每吹响一声,便倒下一个,可惜那些尸体都被爆燃火球炸得不知所踪,不然怎么也得找一具回来瞧瞧。 据说,吹响号角的人会被火焰由内往外炙烤血肉,原著有学士解剖过吹响号角后死去的人,发现这些人体内的肺就像焦炭。 据说,这号角谁吹响并不重要,因为被号角束缚的龙服从的将是号角的主人。 那么号角的主人现在是谁。攸伦?假设他还活着,那么现在他还是么? 这玩意怎么识别主人? 韦赛里斯仔细审视,看着它光亮的表面和奇特的铭刻。他在想,如果这玩意上面有龙魂,那么它含有的龙魂量将超乎想象。 这么想着,他便动了心思,小心取下玻璃器皿的盖子。 这时,在旁边桌子,正与木笼子里似乎跟昨天刚出生时的灵动模样比起来变得呆板了些的幼龙对视的丹妮莉丝不由放下笼子,朝韦赛里斯这边看过来。 她仍旧不知道该怎么“驯服”这只看起来依旧对她非常亲近的幼龙。所以看到韦赛里斯打开了古怪号角的盖子,她就开始期待那里面有没有可以让他们继续“觉醒”的魔力。 韦赛里斯深吸了口气,保险起见,他将整只手预先化作了巨龙臂爪,才小心翼翼去触碰那扭曲的号角。 轰! 当韦赛里斯龙化的爪子碰到它瞬间,一阵热息自那号角爆发。 韦赛里斯脑海响起巨大轰鸣,让他瞬间如遭雷击,被震慑心灵。 丹妮莉丝和木笼里的巨龙都能感受到一阵狂放的热流从身边刮过,纷纷去看韦赛里斯。 看过去瞬间,笼中巨龙张开翅膀,对韦赛里斯方向发出嘶吼。 而丹妮莉丝震撼看着韦赛里斯身上片刻间覆满龙鳞。他的背生长出龙翅,肚子瞬间胀大、撑破衣服,他脖子生长变长,连同头颅化成三个独眼巨口的龙头,他中间的头颅生发火焰,化作一颗头长燃烧着烈焰犄角的龙头,他在这瞬间身体增长到了三、四米,几乎要撞破房间的天花板。 丹妮莉丝意识到,他变成了他口中“不完全的三首龙王”的样子。 “别靠近我!” “别碰它!” 韦赛里斯只能强撑着说出这两句警告。 而后在丹妮莉丝惊慌目光下,韦赛里斯三颗脑袋突然瘫软,燃烧烈焰的犄角也熄灭火光,整个龙躯无力倒地。 他昏了过去。 —— “你这混血的杂种!” 他清醒过来,脸上满是腥臭的泥沙,那属于父王的血污早被被河水洗尽。 他想起来了,他恶毒的叔叔掀起叛乱,杀进了王宫,而首席龙王、他的父亲却没能骑乘巨龙去镇压这场叛乱。 人们说他的父亲、首席龙王已经疯了、在国内丧失人心,就连首席龙王的龙都在反抗首席龙王。 首席龙王是国内四十个龙王家族选举出的国家首席,是现今国内最强盛的龙王家族的领袖。 那谣言竟是真的,不然首席龙王为什么不驭龙去镇压? 他早就听过人们的窃窃私语。 人们说首席龙王不该娶那个来自遥远西方大陆失势族群的公主、他的母亲,龙王此举玷污了神圣的血脉传承。那个失势的公主不过是个土崩瓦解帝国的流亡者,安达尔人是被他们从厄斯索斯赶过去,而她的帝国甚至输给那些失败者。 龙王喜欢美色、享用她便罢,怎可让她成为王后? 而他是谁? 他是龙王玷污神圣血脉传承后的产物,他知道,人们表面叫他王子,却在背后叫他“混血的杂种”。 他从河边泥沙地里爬起。 他好累。 他到河边掬了把水洗脸。 他看见自己的脸,他有白金色的头发,一双异色的眼睛,一只紫色光泽晶莹如紫水晶,一只漆黑如黑曜石。 他是混血的杂种。 他该去哪? 他在想,他的叔叔会派来追兵。他要向东北,那里有山,躲在山里可以避开天空巨龙骑士们追捕的视线。 南方也有山,或许还有愿意为首席龙王而战的家族,但他们不会为他而战。他知道。 他在林间躲避时发现了一只熊。熊很好。鳄鱼能帮他渡河,却不能帮他穿越丛林。但熊可以,虽远比不上巨龙,但足够护卫他穿越丛林。 人们厌恶他,也厌恶这传自西方流亡公主的力量,认为是这巫术让他至今没有驯服巨龙。 他要活下去,他知道自己已不再是王子。没有人再会说闲话,没有人再会叫他混血杂种。 他穿过丛林时,队伍里是鹰和虎,鹰可以帮他寻找道路,观察天空的追捕。老虎可以找寻食物,还可以骑。熊战斗的时候总喜欢站起来,把他摔了好几次,有几次差点叫他丢掉小命。不过熊掉进山涧死掉后,他还是为它伤心了好久。据说若易形者在侵入动物意识时死去,则他一部分的意识会残留于该生物中。他选择与新同伴分食熊的血肉,希望这样可以让灵魂归于完整。 他不记得是从哪天起,天空巡视的巨龙们就不再出现。这是好事。他在山里丛林间躲得太久,几乎变成了猿猴一样的野人,他知道他的龙王父亲已死,却还是想知道那个他叫她“母亲”的西方公主是死是活。 这些日子如果没有从她血脉传下的力量,他活不下来。 他不敢往南,他继续往北。 他花了好久,穿过了少有人涉足、山顶有积雪的层峦山脉,来到草海。 他知道他的国家征服草海,却从不统治它。而且这里总有人反抗,他相信在这里,他不用担心新任首席龙王的追杀。 当看到草原时,他莫名觉得奇怪,仿佛自己应该很熟悉它。 他口渴,鹰在空中发现西方有一条河,他骑着在草海遇见的骏马赶往河畔。虎在穿过积雪山脉时受了伤,它死了。他为它默哀良久,然后扒掉了它的皮,和鹰一起吃掉了它的肉。 他在河畔喝水时看到自己的脸,他面容憔悴而沧桑,有几乎掉色的头发,一双异色的眼睛。 这张面容让他感觉陌生。 这是他吗? 他拨动水面,水面波纹让水面反射的脸变得模糊不清。 等水面再次平缓时,他看到一张普通的、迷茫的脸,他满头黑发散乱,脑袋缠了绷带,一双乌黑的眼睛正茫然盯着水面。 “喂!”他听到有人叫他,“小哥,原来你在这,是我救了你噢。幸好昨天晚上我在喂马时发现了你,不然天知道你要被河水带到哪儿去。你是从哪里掉河的?是遇到怪物了吗?” 他扭头,看到一个巨大马头状的圆形建筑,马头建筑顶上正冒出缕缕青烟。 他想起来,那巨大马头是海拉鲁大陆驿站的标志。 先前叫他的是个骑马旅行的年轻旅客,他正在喂他的马儿苹果,看到他迷茫的眼神:“喂,你不会被打坏了吧。”他指了指脑袋,“你的头受了伤,是我给你包扎的。” “谢谢。”他说。 “啊,说这些不是要你感谢啦。我乐于助人。”那年轻旅客这么说,表情却很得意,“对了,你叫什么?” 我叫什么? 他茫然了。 那年轻旅客不是真的想问他的事,只在顺口在说自己的事:“你也是来旅行的吗?你都去过哪儿?看你的样子像是从上游掉水的,不会是湿地驿站的渡桥吧?我听说那里桥上有怪物出没,等下我去那要不要绕道呢?” 他头疼了一会。 忽然想起来。 “我叫内伊。”他说。 他想起来,他是出身哈特诺村的海利亚人,正在设法前往海拉鲁的初始台地。 他本来在村子学种地,怎么忽然想起去初始台地?他要去那干嘛?中间还去了哪儿?做了什么? 他想起来。他去了...卡卡利科村。 他去那又是去干嘛来着? 他有好多问题。 脑子好乱。 他捶打脑袋。 恍惚间,他在回忆里看到一个池塘,一座矮小的石砌女神像。 不知为何,想到那女神像让他精神恍惚。 他是谁? 他睁开眼睛,看见水面下的倒影。 那是一个有白金色的头发和一双异色的眼睛的人影。 他问:“你是谁?” 那水面倒影告诉他:“你是应预言而生的王子!” 第71章 应预言而生的王子 “你是应预言而生的王子!” 自称蒙命运召唤来找他的老妪激动告诉他。 他谨慎的拿起剑,让躲在黑暗里的狮子潜伏到那古怪出现的老妪身边。 他问:“什么预言?” 老妪激动万分:“您是公主的孩子,是应预言而生的王子,命中注定:‘你会成为缚龙者,巨龙臣服于你,它们都将服从你的召唤!’” 这老妪信口雌黄! 他直到十三岁逃出王城也没能驯服哪怕一条幼龙,而且驭龙者只能有一条龙,除非那条龙死去。 它们?胡说八道。 他已经将这老妪当成不知驭龙者真相的骗子,而这老妪居然知道他的出身。 她得死。 “您不信?您在想驭龙者只能有一条龙?”老妪仿佛洞察他的想法,向他五体投地的跪拜,“您不是驭龙者,王子殿下,您要清楚这一点,您是缚龙者!瞧瞧您身边,那盘旋于天的鹰、那雄峻非凡的马、那深水里的鳄、那黑暗中的狮子......殿下,您想过么,它们都可以是龙!” 他握紧了剑。这老妪竟然知道! 他说:“我知道易行者有人尝试过操控巨龙,包括...我的母亲曾经国度的强大巫师,但他们都失败了,再强大的易行者也承受不住巨龙的烈焰,他们的灵魂在附上巨龙时,会被龙焰烧成飞灰。” 他注意到月光下老妪有和他母亲一样颜色的眼睛,她头发花白,不然也许还有和他母亲一样的发色。 老妪的眼睛亮了起来,狂热的向他高呼:“但您不一样!王子殿下,您身上有一半的血,是龙王血脉!” “这就是你们的计谋!”他拔出剑,指向那老妪,“你们设法让亡国的公主引诱我的父亲!就是为了这个,是你们害死了我的父亲,也害惨了我!” 老妪不惧利剑,仍目光灼灼的看他:“殿下,您难道不想拯救您的母亲,成为龙王吗?” “拯救她?她何曾需要我去拯救?”他早打听到,他的王叔即位首席龙王,而她仍是王后。 “她爱着您啊,王子殿下,公主在等着您去拯救她脱离苦海!”老妪说着,情绪激动的嚎哭了一阵,然后告诉他,“现在您的祖国众龙王家族正秘密反抗新的首席龙王,就像曾经他们反抗您的父亲那样,王子殿下,您只要趁此时机回国,展示您缚龙者的伟力,您就是新的首席龙王!” “什么!”他恐惧起来,锐利眼神逼视老妪,“新首席龙王也被他的龙抛弃了,是么?” 老妪大笑:“他们自称龙王,可失去龙、就失去一切,所谓龙王又与凡人何异?” “这是你们谋划龙王的复仇计划?用一个会巫术的公主,来拯救你们失败的祖国?” “不!王子殿下!不是这样!”老妪厉声高呼,“您这些年在大陆上各个地方四处游历,难道看不到这片大陆的民众在龙王们的统治下过得多么艰苦?龙王们只知道征服、掠夺和破坏,视异族人为奴隶、仆从,肆意索取,整片大陆皆沦为一国一地之奴仆。您的祖国有多繁华昌盛,大陆上的其他地方就有多痛苦艰难。请您成为我们的王,纠正您祖国的道路,成为统治这片大陆真正的王,统治万族的王,统治世界的王!” 老妪的高呼声让他震撼后退。 他该在她说出那些话前就一剑刺死她! 老妪从地上爬起,凑近:“我曾是您母亲的奶妈,请让我为您梳洗头发,将您打扮成一个王的样子,陛下!” 月光下,老妪在水边为他清洗乱发,洗掉头发上的染色,打理整齐。 他看着水中倒影,那是一张坚毅,成熟的脸,他有白金色头发,一双异色眼瞳。 【你是应预言而生的王子/你是混血的杂种】 不对! 他推开老妪,看向水面! 这不是他! 他是谁? 水面倒影下,是张平凡而普通的脸。 他在洗脸。 “内伊,你真打算去对付那只龙?” 他清醒过来,看向他的副官,能看到副官眼睛里隐约有些慌张。 他说:“它盘踞在海利亚大桥上,不处理它,你们睡得着?我们宣誓为公主效力,要协助她重新在这片土地建立一个安定的国家,而它在那里,这个国家就注定无法安定。” 副官说:“可公主大人失踪了,剑士大人也是,当务之急是找到公主和剑士大人。现在人心惶惶,大家都很担心,王城飞到天上去了,地上还有那么大一个洞,还有那些发着邪恶气息的污泥......天地异变,我们该先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公主和她的剑士不会有事,他们有多么神奇的力量难道你不清楚?而且你说的那些不是有人在研究?”他说,“海利亚大桥是非常重要的商路,我们这些天已经肃清了平原上群聚的魔物,只剩南方的大路没打通,那边的聚集地失联了那么久...你不是沃托里村出身的吗,难道一点不关心你的家乡?” “可...这太危险了。”副官说,“它身体那么大,会放火焰魔法,还会飞......” 他坚持:“去试试总行。城外地下军械库里还有很多之前雪山训练时筹备的冰冻箭和冰丘胶,还有两架火山仿制的炮,还有耐热的防护服......我们的准备很充分。我作为指挥官,在此向你、也向所有受我指挥的士兵保证,如果这些都无法对付它,我会下令撤退。这场战斗,我会第一个上、最后一个退!” 为什么要去屠龙? 他想不起来,但知道自己绝不是为了所说的那些。 他忽然头疼。 为什么一个农民出身的人会成为战无不胜的指挥官? 为什么他知道那么多关于魔物的事情? 为什么他对这场天灾异变仿佛早有准备? 为什么他知道这么多龙的秘密? 快想起来。 他捶打脑袋。 有什么东西被遗漏了,很重要、非常重要,究竟是什么? 快想起来。 他闭目。 再次睁开眼时,他在处刑台上。 龙王们和驭龙者们全数到场观刑,这是比最盛大节日都要盛大的集会。 他推翻了他叔叔的统治,却没能成为新的首席龙王。 第一个受刑的是在他身边出谋划策的老妪,行刑者问她:“告诉我,这条龙,是那个杂种,你们口中应预言而生的王子么?” 他在一条身长百米的巨龙体内,魔法锁链束缚着他,他的肉身已死,已经没有力量再转移灵魂。 老妪没有说话。 他看到行刑者的龙焰淹没了她。 第二个受刑的是他的母亲。她用自己强大的易形者能力试图影响新的首席龙王,却没能像前两次那样不被发现。行刑者问她:“告诉我,这条龙,是你的儿子,你们指望着的‘缚龙者’么?” 她闭上眼睛,直到被砍掉头颅、被龙焰吞没也没有往他这边看一眼。 轮到他了。 行刑者看向他的巨大龙目:“缚龙者,感谢你让我们知道,原来龙也会如此悲伤的流泪。研究员,记下这个。” 他被放上为处刑巨龙而架设巨大处刑台,无数巨龙向他喷吐龙焰。 他死了。 理应如此。 不对—— 有什么东西想不起来,很重要、非常重要,究竟是什么? 是他感受到有人在悄悄收集缚龙者的遗骸,用残酷的魔法把他灵魂刻上了魔法号角么? 不是! 是他感受到世界崩塌,龙王覆灭么? 不是! 是他感受到号角的主人和海怪达成某种协议,然后被谁带出受诅咒的土地么? 是吧?这很重要。 号角的主人是谁? 重要么?似乎又没那么重要。 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想不起来。 快想起来。 他捶打脑袋。 【获得*****,变成*****。】 对,就是这个! *****是什么 他睁开眼,是古栗欧克王。 他想起来了,他是古栗欧克王,是获得古栗欧克王力量的穿越者! 他体内的力量在翻腾,他怒吼:“缚龙者,滚出我身体!” 惊讶震撼的古怪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却不是缚龙者的:“你竟然吞噬掉了缚龙者的灵魂,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不是龙,龙不长你这样!” 他愤怒:“是谁,你是谁,藏在缚龙者背后的家伙,给我滚出来!” 古怪声音也出离愤怒的大吼:“‘龙有三个头!’这是我的预言,我设下的命运!绝不能叫你夺去!你这异世来的小偷!该死的骗子!邪恶的窃贼!” 他忽然解气笑了:“你技穷了?” 他意识到这个神秘存在试图让缚龙者号角里曾应预言而生之人的强大易形者灵魂抢占他的身体。 这应该是这神秘存在的最后手段,而他失败了,所以他无能狂怒。 “我诅咒你,异世的小偷!”神秘存在发出恶毒诅咒,“你在这世上将永远得不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永远!” “千万别让我找到你,藏头露尾的家伙。我会把你烧成灰烬,让你和你的瓦雷利亚废墟一起彻底化为尘埃!”他猜,这个神秘存在和瓦雷利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放狠话的同时也在出言试探。 但没有声音再回应他。 他彻底醒了。 他睁开眼,看到满怀关切的丹妮莉丝。 他是穿越者,他是韦赛里斯。 第72章 “垂帘听政” 好消息是,缚龙者号角有非常庞大的龙魂,而背后的神秘存在试图用它来暗算韦赛里斯的图谋失败,消失无踪。 坏消息是,缚龙者号角的龙魂没过丹妮莉丝的手,不是通过他们神秘建立联系的奇异梦境,而是这些力量如同之前韦赛里斯遇到的蓝宝石诅咒一样,直接从号角涌出附到韦赛里斯身上,在和他身上来自异世的魔力激烈对抗。 而在这种魔力对抗中,韦赛里斯发现他的魔力并不是如先前对付蓝宝石诅咒一样的将其绞杀干净,而是在对抗中不断磨灭这股魔力,将其粉碎吞并,将其化为他身体魔力的一部分。 但和入梦吞噬不同,这种在他身体血肉上的魔力对抗缓慢而焦灼,没办法让他一口气吞下所有。 而这号角的龙魂魔力庞大,意味着他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以这种龙形姿态生活。 说来真是令韦赛里斯一阵后怕。韦赛里斯乍醒时,丹妮莉丝发现他苏醒,居然担忧上来触碰到了他的身体。 他当时差点惊叫出声,慌忙躲闪,却因为乍醒精神乏力,身体瘫软,还是被丹妮莉丝给碰到了。 这来自丹妮莉丝充满关切的举动让韦赛里斯又感动又害怕,惟恐缚龙者的灵魂会像侵入他的精神一样,通过附在他身体上的力量侵入丹妮莉丝的精神。 差点被缚龙者取而代之的精神入侵手段让韦赛里斯后怕不已。 好在丹妮莉丝没事,缚龙者的灵魂似乎真的在交锋中被他泯灭了。 那巨大号角的力量也似是全涌入了他身体,此刻已失去魔法力量维系。号角原本光滑透亮的身上布满一道道裂隙,它材质特殊,有瓦雷利亚黑钢纹,却仍旧显得十分残破。 那号角条纹上铭刻着奇异的远古魔符业已消散——韦赛里斯记得,在缚龙者的模糊记忆里,那是有神秘人用缚龙者的遗骸,以秘术抽取他的灵魂,而后用残酷的魔法将他的灵魂刻上符印,制作成号角。 那制作号角的神秘人或许就是隐藏于幕后,自称被韦赛里斯夺走预言的神秘存在或者其先祖。 是先祖的可能性大一点。 缚龙者生活的时代离现在非常久远,结合他只鳞片爪的记忆,推测是安达尔人入侵维斯特洛大陆时期,而安达尔人入侵发生在至少四千年前。如果是一个活了四千年的神秘存在,那么他表现出来的力量未免太弱小了些。 看那神秘存在的表现,被韦赛里斯占据预言是件非常严重的事情,他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想来,幸好当时韦赛里斯没有脑袋一热,去瓦雷利亚半岛上的废墟冒险。那上面非常危险,是一片充满恐怖诅咒的土地。攸伦能从那上面拿到号角,是神秘存在和淹神达成了某种预设命运的协议。 红色彗星才出现在这片天空不过三天,这个世界神秘侧的存在就已如此活跃。 海怪、缚龙者、巨龙、红神祭司项链的诡异火焰...一桩桩、一幕幕争先恐后出现在韦赛里斯面前。还有丹妮莉丝,现在已经很难再把她归为普通人了,她在梦境里身体包裹着魔力火焰,在现实层面拥有孵出巨龙的力量...... 此刻,韦赛里斯很担心,回程的船还能否顺利到达泰洛西? 事实证明,韦赛里斯的担忧有些太过。 接下来二十多天的航程,商船再没遇见过一件离奇的事。 除了现在韦赛里斯营造出有三首龙藏身于此、不让人窥探的房间里现在真的藏着一只三首龙...还有一只幼龙,回程顺利的惊人。 不仅经过瓦雷利亚外围海域时平安无事,甚至在瓦兰提斯港外深水区短暂停船购买物资这种在韦赛里斯看来已经在红神势力范围激进冒险的行为都没有意外发生。 甚至商船经过里斯-泰洛西航线时,连路上遇到舰队收取过路费的价格都减了好几成。 商船在里斯港外深水区购买淡水时,从港口外卖水和新鲜水果的船只打听到里斯舰队和泰洛西舰队此前在石阶列岛打了一仗,双方现在偃旗息鼓,重新回到了对峙状态。 但从过路费判断,局势已经相对他们初次路过要缓和许多。 里斯人说是他们赢了。他们看到三艘商船上戒备森严的“水手”,还嘲笑他们过于紧张,现在石阶列岛的海盗都被里斯和泰洛西的海战给吓破了胆,不知躲到哪儿去了。 但当商船驶入泰洛西境内时,泰洛西人都说是他们赢下了海战。 从双方舰队的活动区域和收取的过路费来看,见多识广的老船长格罗莱判断那场火并是泰洛西人小胜。 眼看商船即将到达泰洛西,韦赛里斯再不想,也得有所表示,他不得不鼓动巨龙的喉咙,模拟发出自己人形时的声音,对身旁逗弄幼龙的丹妮莉丝说道:“丹妮,去换身衣服,坐到屏风挡板后面,我要叫人去把格罗莱叫过来。” 二十多天过去,韦赛里斯仍旧没能从龙形态恢复下来,缚龙者号角的魔力量太庞大,他这么多天只消磨了一星半点,彻底消化眼看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确认这种类似诅咒的魔力附体不会传染给丹妮莉丝,他们尝试过让丹妮莉丝通过触碰韦赛里斯吸取附在他身上的魔力,然而却没能起效果,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没有起到韦赛里斯想要的效果。 丹妮莉丝倒是能从韦赛里斯身上吸收一点能量,但那些能量根本不会像往日吸收龙魂一样在梦里出现,可供吞噬。他们测试了好几天,确认了这些能量丹妮莉丝吸收后只能靠她自己消化。 而丹妮莉丝消化这些能量的速度慢的惊人,按蓄水池放水、进水数学模型来计算,一整天下来丹妮莉丝才消化她能吸收到的能量的十分之一。而哪怕她每天消化完,她所吸收的能量比起韦赛里斯身上的庞大能量也是九牛一毛。 韦赛里斯消化这些能量的速度已经很快,但至今他的体型也没有缩小半点,仍是当初碰到那号角后,膨胀到三、四米的模样。 韦赛里斯还不想在世人面前暴露自己是只三头怪龙,所以不得不想了个“垂帘听政”的法子出来。 他让丹妮莉丝这些天把他的衣服都改了,用在阿斯塔波剩下不怎么值钱的龙骨残片把衣服肩膀撑起来,让她穿上后看起来肩宽、而且更高大,然后若不得不发号施令,韦赛里斯打算让她坐在屏风后伪装成他,而韦赛里斯负责用伸出的巨龙脑袋恐吓觐见者。 丹妮莉丝听到哥哥的话,赶紧放下把幼龙塞给他,然后去换衣服。 说起来,这巨龙被韦赛里斯和丹妮之后又折腾了几次,丹妮触摸它汲取力量,而后通过血液连接韦赛里斯。这几次过后,它身上的魔力倒是变得越来越纯了,可脑子似乎也变得越来越笨,它早不复当初刚破壳时看起来的机灵模样,现在看起来呆呆楞楞的。 不过丹妮莉丝倒是更喜欢它现在的样子,她觉得它变笨后,反而更像个刚出生幼龙的样子,而且它不再害怕韦赛里斯。丹妮莉丝把它放出木笼后,它时常会主动贴到盘卧在室内的韦赛里斯身边。说来幼龙也能吸收韦赛里斯身上的能量,不过比起丹妮莉丝更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它开始能吃烤肉,每日都要吞下数倍体重的份量。它现在已经可以飞,常常想从窗户飞到外面,但总是被韦赛里斯伸出爪子抓回来。丹妮莉丝终日观察它,看它每天成长,现在已经有海鸥一般大。 起初,最麻烦的是处理它的粪便,它一开始像鸟一样到处拉,被韦赛里斯恐吓教育后学会拉在装了沙子的木盒里。 意识到龙也需要吃喝拉撒后,最让丹妮莉丝感到惊奇的是韦赛里斯这么大的体型,却可以不吃不喝不拉。 为此,韦赛里斯不得不告诉她:“丹妮,这没什么奇怪的,有些动物可以吃一顿挨半年,冬眠时更是一动不动。而且其实力量达到一定程度时,其实不需要进食就能存活。身体所需的养料本质是能量,将来你强大起来或许也会有那么一天。但伪装是必要的,以后独处时如果我忘记这一点,记得提醒我。不然人们会把你当作异类。” 据说被关在船舱的红袍女祭司现在就在绝食。她已经不吃不喝了二十多天,但负责看住他的无垢者说她依旧美艳动人,毫无异状,而且终日诵经,非常虔诚。 幸好韦赛里斯把她软禁起来,除了每天送饭送水的无垢者和看守,再没别人知道这个可以称为神迹的事实。 丹妮莉丝很快换好衣服,把头发梳成韦赛里斯的模样,其实坐在屏风后人家看不见,但她觉得有必要这么做:“怎么样,像不像?” 韦赛里斯扫了她一眼,点点头:“可以了。” 丹妮莉丝仔细留心她哥哥的视线,忍不住拿手托了托自己穿上宽大衣服后分辨不出男女的胸部。她已经知道韦赛里斯之所以眼神会在此停留,是因为不想在这种细节上暴露。可她还是很苦恼,她已经很努力在多吃肉蛋奶了。 第73章 回家前的筹谋 格罗莱看向那防守严密,在水手间悄悄流传出各种神秘传说的房间,深吸一口气,咽了口唾沫,然后向无垢者让开道路的通道上迈步。 门口面无表情的无垢者敲门。 门开了。 一阵热气向外涌出,格罗莱几乎想拔腿就跑,可他还是颤抖着在门口等那长脖子黑影向屋内缩去,捋直舌头战战兢兢的说:“大...大人,您找我?” “坐。”韦赛里斯的声音镇定而严肃。 声音从里屋传进来,格罗莱不敢进去,转眼瞧见门口原本属于侍女的小桌,他小心把屁股放到那小桌旁的椅子上,屏息凝神。 门外的无垢者关上门。 格罗莱嗖的一下坐直了身子。一颗硕大的独眼正从屏风侧露出,观瞧着他。他不敢往那回看,额头哗哗冒汗。 房间的温度高的吓人,格罗莱只觉得口干舌燥。 韦赛里斯的声音从那个方向传来:“在泰洛西短暂泊船期间,我不希望任何人下船。” 格罗莱赶紧点头:“是,大人!” “你很紧张?” “是,大人——”格罗莱意识到回错了话,他吞咽口水,“没,没紧张,大人。” 韦赛里斯声音平稳的发问:“据我所知,你出身并不高贵?” 格罗莱闻言紧张不安的心瞬间砰砰狂跳,直觉呼吸困难,他深吸了口气,吸进喉咙的热气热的他声音都变了:“我是渔民出身,大人,年轻时当过四五年随船水手,当时船上的财务总管看我机灵、有存钱习惯,让我跟他做事。他后来拥有自己的船,邀请我当他船上的财务总管。再后来,我娶了他女儿,继承了他的船。在海上混出一点名气后,伊利里欧总督资助我发展成了现在的船队规模。所以现在我是伊利里欧总督商会的一名商船队伍的船长。” “你知道我和伊利里欧总督的关系么?” 格罗莱说话顺畅了起来:“我知道您是个国王,总督大人在资助您,让我用船载您,大人。” “你会海战吗?” 格罗莱正襟危坐:“我见过,大人。我可以学!” “这三艘船属于你,还是属于伊利里欧?” 格罗莱解释道:“三艘船属于我,但归在总督大人商会名下。是雇佣关系。” “你能决定自己的去留么?” 格罗莱认真作答:“这通常需要和商会协商,大人......我是说‘能’。” “水手们的归属呢?” 格罗莱咧咧嘴:“这个比较复杂,有我自己招募的,也有商会名义雇佣的。” “为什么至今也没一个主动要来投效我?” “这...我不清楚,大人。”协议在商船颁布后,没人敢过来,也没人敢和时刻沉默监视他们的无垢者说话。 “做我的第一支舰队司令,你愿意么?” 格罗莱激动的回答:“我...荣幸之至,大人...陛下!” “你可以下船,我会让一批无垢者随你一起在泊船期间活动,采购足够商船在海上过一至两个月的物资。为了防备海盗,你要把三艘船装上弩炮,能装投石机的话、也装上,但不能改装的太张扬明显。你要多少人手?” 格罗莱问:“我能找几个我信得过的人么?” “离开泰洛西前,你只能让无垢者协助你。他们会换上水手的衣服,随你左右,把他们当水手用吧。” “是,大人。”格罗莱没再提要求,谨慎的回答,“给我二十人就行。不过装架弩炮需要匠人登船,物资搬运上船也需要人手,水手们不免需要接触。” “你能让接触匠人和搬运物资的水手们不乱说话么?” 格罗莱应下:“能,陛下。” “我还不是真的国王,叫大人就行。” “是,大人。” 最后,韦赛里斯给他的第一舰队司令下发了又一个任务:“有个人,需要你立刻带无垢者去找。带来见我。乔拉,记得他么?他应该在泰洛西港口的酒馆活动。如果找不到,尽快回来告诉我。” “是,大人。” “去做事吧。” 格罗莱领命起身站直,那骇人的熔炉似的巨目依旧让他恐惧,但他的战栗已经不会让他腿软,他向那边深深鞠了一躬:“是,大人!” 格罗莱离开房间后。丹妮莉丝忍不住蹙眉询问:“乔拉...你还找他做什么?” 她本来对乔拉印象还行,觉得他憨憨傻傻,在不被信任的情况下被他们耍的团团转。可在里斯那天他们讨论了龙骑士伊蒙和奈丽诗王后的歌谣故事后,丹妮莉丝对他的印象就急转直下。 没办法。“我让他在泰洛西打听七国的情报,如果他听话在为我做事,那么现在只能从他那里才能最快了解七国近况。” 丹妮莉丝听到这才意识到此次回程的目的地是哪里:“你是想——我们不回潘托斯了?” 丹妮莉丝在没被提前告知,突然得知这么个信息的情况下,脑子转的已经很快。但她其实猜不到具体目标会是哪儿,只能猜到是维斯特洛。 而维斯特洛是个让她多么陌生而又熟悉的地名。 丹妮莉丝的心跳加速。 她开始疯狂思考,呼吸沉重:我们只有两百人,几百名水手,三艘船,两条...一条...呃...一个不完整的龙王...够么?真的够么? 故事里征服者伊耿和他的姐妹妻子维桑尼亚与雷妮丝用了多少人?她一时竟想不起来。 “别紧张,喝口水缓缓。”韦赛里斯拿指甲抚了抚她的发梢,“我们不是要去征服整片大陆,只是回家。” 家? 君临?红堡? 龙石岛! 丹妮莉丝坐立难安,她问:“这些人真的够么?会不会——” “不会。”韦赛里斯打断她,“没胜利前,先考虑失败,是个好品格。但是我告诉你,丹妮,不会。” “可是乔拉...”丹妮还是不安,“你不信任他,不是么?” “不信任的人也可以用,丹妮。”韦赛里斯说,“我有一个可能会死的任务需要他去做,现在我手下只有乔拉这么个人可以为我做这件事。他是贵族出身,是莫尔蒙家族曾经的伯爵,尽管他被摘掉头衔、被流放、而且丧失了荣誉,但他曾是贵族这一点注定有些任务他去做比其他任何人都合适。而且这任务可能会让他被杀死。” 丹妮莉丝又惊讶又好奇,她问:“你要他去做什么?” 韦赛里斯回答她:“我要让他给我送一封邀请函。” 丹妮莉丝问:“什么邀请函?” “我和你婚礼的邀请函。”韦赛里斯告诉她,“韦赛里斯·坦格利安和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婚礼的邀请函。” 丹妮莉丝红了脸,却还是继续发问:“给谁?” 韦赛里斯低声告诉她一个名字:“多恩亲王、阳戟城领主,道朗·马泰尔亲王。” 丹妮莉丝奇怪:“为什么?”他听过这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韦赛里斯独独给他发请柬。 韦赛里斯告诉她:“我想和他缔结盟约。” 丹妮莉丝不明所以,问:“他会答应么?” “我不知道。或许会。”韦赛里斯说,“我不准备在邀请函里说得太清楚,也不打算让乔拉知道我们有龙。所以送邀请函的时候他可能会死。” “那乔拉怎么会答应去送邀请函?” “我会说服他,”韦赛里斯说,“我会让他无法拒绝。” 第74章 直言相告 时值下午,酒馆大多还没开门,不过格罗莱总有办法,他找了熟识的酒馆,从一个老板娘那里打听消息。 水手打扮却半点没有水手模样、面容平静而严肃的无垢者们伴格罗莱船长左右,仔细观瞧船长的一举一动。 格罗莱知道那位大人是个多么谨慎的人,半点不敢支开他们,任由他们和他一起进入老板娘的房间。 “死鬼,你这帮船员怎么回事,这么不懂事?” “咳——我不是来...”他尴尬的咳了声,说,“我来跟你打听个人,叫乔拉·莫尔蒙,是个骑士,雇佣兵,维斯特洛人。” “哦,那人是不是长得像只熊,你找他?” “你知道他?他在哪?”格罗莱忙问。 “晚点你就能看到他在街上出没,他可是各个酒馆的常客了,出手阔绰的很。” “我现在就要找他。” “那你挨个去妓院找吧,兴许在哪儿能找到他。” “什么?” “他晚上逛酒馆,白天睡妓院,女孩们都爱他手里的金币。” “......” 乔拉被找到时,刚点下一个女孩,那女孩年轻、苗条、美丽,有着长长的金发。 看见格罗莱时,这位七国的骑士有些尴尬和慌张。 格罗莱可不管他怎么想,他直接告诉他:“有人要见你。” 被随行格罗莱身边的水手一起围着,乔拉从这些年轻沉默的水手身上看到了布奇的影子,他不由咽了口唾沫:“谁要见我?” 格罗莱说:“给你金币的人。” 韦赛里斯当初给他的活动经费可不少,足足两百金币,乔拉不是没见过钱,事实上他在比武大会得到过四万金龙的冠军奖励,但流落厄斯索斯后,两百密尔金币是他当佣兵很久都赚不到的钱。 乔拉这次没穿他那身锁甲,因为格罗莱说很急,没时间等他回旅店。 乔拉几乎是被水手们押送着到了港口。 在上船时,乔拉警觉发现商船戒备森严,那些沉默的在甲板上三三两两结队游荡、水手打扮的人都不是水手,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像训练有素的士兵。 真正的水手甲板上只有几个,他们在紧张的擦洗甲板,一声不吭。 一个长着一张扁平的圆脸,肤色黝黑,有一双金色的眼眸的女孩在甲板上接他,她嗓音高亢有力:“乔拉爵士是么?大人在等你。” 乔拉没见过她,但听她通用语的口音奇怪,他问:“你是?” 女孩回答她:“小人叫弥桑黛。是小姐的侍女。” 乔拉问:“阿妮和布奇呢,他们没回来?”他们不是去瓦兰提斯找韦赛里斯了么? 女孩说:“小人不知道他们是谁。” 乔拉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了口:“你们不是从瓦兰提斯回来的么?” “我们从阿斯塔波回来。”这是韦赛里斯要求的,如果乔拉问,就要她就如实回答。 那么那些“水手”打扮的士兵......难怪乔拉觉得他们身上有布奇的影子。 弥桑黛引着他走到熟悉而又陌生的套房通道。 这短短的一条通道,戒备更加森严,有十个面容肃穆而沉默的皮甲士兵带剑把守。 乔拉知道,他们都是无垢者守卫,而他们在守卫的,是他们的主人——韦赛里斯,他已不再是谁都可以近身的乞丐国王。 弥桑黛做出请进的姿态:“请。” 乔拉努力平静心情,走进通道。 通道的第一个无垢者拦住他,用阿斯塔波口音严重的瓦雷利亚语说:“请交出你身上的武器。” 弥桑黛为他翻译:“他在说,请你交出身上的武器。” 乔拉说:“我听得懂。”他用自学的瓦雷利亚语说,“我也是大人的护卫。” “请交出你身上的武器。”无垢者重复。 乔拉看向通道尽头紧闭的房门,有些不安情绪在涌动。他在想自己该坚持去旅店穿上甲胄再来...不,乔拉苦涩的想,他不该来。 乔拉交出腰间悬的剑。 无垢者终于放行。 他越过一个又一个面不改色,庄严肃穆的无垢者。终于来到门前。 门里响起韦赛里斯的声音,他语气玩味,好似一切尽在掌控:“还记得初次见面,我问了你什么问题么,乔拉·莫尔蒙?” 乔拉的心在下坠。 这段时间好多人在打听韦赛里斯的下落。 瓦里斯在找他,伊利里欧在找他,乔拉在找他,布奇和阿妮也在找他。 但他就像消失了,有人目击他们的商船出了里斯港,往瓦兰提斯方向去,却在瓦兰提斯找不见人,布奇和阿妮在那边等了多久? 近两个月,韦赛里斯和三艘船就像消失了一样。乔拉多有猜测,他逃亡东方玉海,或者在哪里遇了海盗。却怎么也想象不到,他会突然现身泰洛西,还带回不知多少无垢者。 而七国现在乱成一锅粥,已经有四个国王(巴隆·葛雷乔伊此时还没有称王的消息传来)。 或许即将有第五个。 乔拉回答:“您问我,我初次见面就主动提议效忠您,是想从您这得到什么?” “记得就好。”韦赛里斯的声音响起,“那时你的回答不够坦诚。乔拉爵士。但那时我不在乎。” “......”乔拉沉默。 “那么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初次见面就主动提议效忠我,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门始终没开,只有声音从门后传来。 乔拉吞咽唾沫。 门后的声音响起:“我只给一次机会,乔拉爵士。想好了,再回答。” 十个无垢者守卫,二十只眼睛看向乔拉。 乔拉意识到他的回答关乎他的生死存亡。他垂下脑袋,对门说道:“我想回家,效忠您可以让我有机会回家,大人。” “哈。”门后传来笑声,“这倒是句实话。用这句话来回答,别说两个国王,五个国王都没法说这是句谎言。乔拉,乔拉,要我说几次,你的回答不够坦诚。” 乔拉瞪大眼睛,额头冒汗。 但无垢者们没有上来拿他。乔拉意识到自己还有用,立时单膝跪地,对门拜道:“陛下,我说了谎,我答应瓦里斯,来您身边监视您,他告诉我这样做可以回家。” 门口的声音满意的说:“嗯哼,你反应很快,很好,继续。” “我出卖过您的情报,三次。第一次是瓦里斯的小小鸟找到我,让我在潘托斯寻找您的下落...在潘托斯,我随泰洛西使节打探伊利里欧消息时,查到您住在他的宅院。我将情报卖给了瓦里斯的小小鸟,瓦里斯让我找机会接近您。第二次在密尔,您让我打听七国和密尔的合作时,我将您在密尔的情报写成报告交给瓦里斯的小小鸟。第三次是在泰洛西,您让我来打探七国消息,我把您计划去瓦兰提斯的行踪出卖了。” “就三次?”门后的声音玩味,“劳勃国王没让你寻机刺杀我,还是你不敢?” 一个令乔拉恐惧的念头油然而生:他一直都知道。 “我...我只负责监视。但您将我驱除身侧后,有船给我带来瓦里斯的一封信,信中警告我也许在瓦兰提斯会有人行刺,劳勃国王死前曾发出了刺杀您的命令。瓦里斯要我继续监视您,可,同时不让您受伤害。我本想随布奇和阿妮去瓦兰提斯寻您,但听说您失踪了,所以我在这里等您。”他该说的都说了。“陛下,这就是我的坦诚回答。” 门后的声音问:“我注意到你没穿甲胄,是骑士精神在你身上的最后一丝荣誉也被抛弃了么?你受封骑士时想过自己会变成现在这样么?你觉得自己还算是个骑士么?” 不。乔拉默然,他忽然羞愧难当。为了爱情,为了生存,为了回家,什么荣誉他都丢掉了。现在又在靠出卖和瓦里斯的秘密协议乞求活命。他一错再错,已经彻底背弃了骑士准则。他忽然觉得自己死在这里正合适,成为被坦格利安新国王杀死的第一个维斯特洛人:“该让异鬼带走我!请您赐我慈悲,陛下。” “能说出这句话,证明你的心还没黑透,到底还有点可怜的荣誉感在身。那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看在你那点可怜的荣誉心的份上,乔拉·莫尔蒙,如果你愿意效忠于我,这次我会选择信任你,但要派你去做一件生死难料的事。如果你死了,我会追溯赦免你的罪责,给你追加哀荣,如果你没死,那么我许诺带你回家。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继续欺骗我,从我这里拿到情报,然后转头把它卖给瓦里斯,说不定八爪蜘蛛比乞丐国王更坦率,答应你让你更快回家。或者你一意求死,我也可以成全你。” “陛下,您要我做什么?” “先回答,若你的那点荣誉心还能让你诚实。直言告诉我,你是否愿意效忠我?” 乔拉以手捶胸:“我,流放骑士乔拉·莫尔蒙,杰奥·莫尔蒙之子,在此向您宣誓效忠,陛下。” “好,我记下你的宣誓。但眼下我不会当面见你、接受你的宣誓效忠。乔拉,若你不幸死去,我会在你葬礼上为你而泣,若你没死,那么我会在我们再见时当众接受你的效忠誓言。那么在我告诉你你的任务之前,先告诉我,我让你打听七国消息,你都打听到了些什么?” 之所以最后直言相告,是因为如果乔拉真的做到韦赛里斯让他去做的事,那么韦赛里斯希望那时他接受的是一个荣誉心尚存的骑士效忠,而不是一个用肮脏交易胁迫的贪生怕死之徒的效忠。 其实韦赛里斯仍不信任乔拉,他准备了几套不同话术和请柬辞令,如果乔拉不坦诚、如果乔拉没有在最后关头显出一丁点荣誉心,那么他会用别的说辞来欺骗、胁迫、送他去死。 第75章 七国时局 因为商船在海上两个多月来对七国几乎没有信息来源。 所以听完乔拉这段时间搜集到的情报时,丹妮莉丝不由感到震惊,不过她没能从她哥哥龙化的熔炉似的三颗独目里看到半点讶异。 她哥哥的沉稳令她感到惊叹。 韦赛里斯告诉她‘无论心里有多么强烈的情绪、都不要让它们出现在脸上’,她意识到自己还无法做到这一点。 但这真的不怪她。 丹妮莉丝对七国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离开泰洛西时,篡夺者的新首相正举行比武大会,乔拉收集到的情报还是人们在讨论谁会夺冠。 而这失联的两个多月,七国境内发生好多搅动大陆风云的大事。 兰尼斯特家的小恶魔被北境史塔克家的夫人、河间地徒利家的女儿凯特琳逮捕,西境为此攻打河间地,河间地燃起战火。 篡夺者国王在外出狩猎途中被野猪重伤致死,据传遗嘱任命首相艾德·史塔克为摄政王。 君临城内王后瑟曦在权力斗争中击败了首相,以叛国罪逮捕了艾德。 北境军队南下参战,年轻的罗柏·史塔克连战连捷,被称为“少狼主”。 蓝礼·拜拉席恩逃离君临,在高庭迎娶提利尔家的玛格丽,在河湾地和风暴地诸侯的支持下自立称王,他正在苦桥一带集结军队,据说每日都有无数风暴地和河湾地领主带领军队应召而往。他是在铁王座有王的情况下第一个称王的人。 而后是艾德·史塔克在君临承认叛国罪行,被当场判处死刑斩首。 不久后“少狼主”罗柏·史塔克在奔流城称北境之王,并获得河间地诸侯的支持。他是第二个称王者。 第三个称王的是史坦尼斯·拜拉席恩,他坚持声称自己才是铁王座的合法继承者,派了不少人在七国各个港口,乃至自由贸易城邦传播乔佛里、托曼与弥赛拉乃是王后瑟曦与其弟‘弑君者’詹姆乱伦所生的消息,并号召勤王者应立刻宣誓效忠他,他才是合法的国王。这些在各个港口宣传的人念白末尾都是“奉承上主明光照耀”。看来这位“合法国王”已经改信光之王。 七大王国只有铁群岛、谷地、多恩领目前还没有表明态度,保持中立。 这些情报是这样具有冲击力。 丹妮莉丝原本还担心韦赛里斯轻信乔拉,可能会有危险。但听完这些之后,她就想明白了。七国境内混战,韦赛里斯有机可图,他是乔拉能抓住的唯二两根救命稻草,另一根稻草远在君临,乔拉遥不可及。 但他们现在只有二百来人,又不让乔拉知道他们有龙......丹妮莉丝还是担心。 她转头看向盘卧在房间里的韦赛里斯。 他三颗头颅上的独目皆闭,将头枕在身体上,他在闭目沉思。 自送离乔拉后,他就盘卧在那里。 乔拉得到的情报源于民间,缺少正确时间节点和精准的位置,也对七国境内军队人数比较模糊,但韦赛里斯知道。 他在脑袋里疯狂回忆原著的剧情,试图缕清当下的七国局势。 一张地图在他脑海里浮现,他正往上面不断填充信息。 他仔细思索原著里这个时间点已经发生或可能正在发生的战斗,以及诸侯的军事实力,各方的作为。 各王的军力和目前战局大致在他脑内估算成型。 北境之王罗柏,他有约五万人,他此刻或许正在西线战斗,带兵近两万深入西境,试图勾引泰温回援。然而奔流城的艾德慕·徒利会挡住泰温的回援,率领奔流城约一万多守军击退泰温两万回防军。而东线作战的卢斯·波顿只会保存实力,坑害他所带领的东线军中非剥皮家的军队。 泰温滞留赫伦堡,或许正四处写信,要用信鸦和阴谋来谋取胜局。 蓝礼在坐观狮狼内斗,想坐收渔翁之利,然而他的末日即将到来。 史坦尼斯或许已经开始行动,正乘船南下,去攻打风息堡。 泰洛西离维斯特洛已经很近,但韦赛里斯知道,乔拉带来的大部分情报其实是滞后的。军队的动向向来不会公示于人,除了军中间谍和指挥官,很少有人真正知道战局中军队的具体人数,所在方位,动向目标。 比如从现在的情报来看,人们都猜测史坦尼斯和蓝礼会攻打君临。因为他们是兄弟,而且苦桥进军君临,国王大道道路畅通,而且君临守备力量不足,怎么可能抵挡得住河湾地和风暴地的大军?更别说龙石岛舰队可以轻易封锁喉道,进军黑水湾,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去打君临? 天知道只有五千守备的君临摄政王王后瑟曦和代理首相提利昂有多慌。 泰洛西终归还是离维斯特洛隔了海,海上消息最快也要走七八天,迟的时候半个月、一个月都有可能,更别提可能存在消息封锁。而史坦尼斯的行踪已经静默了有一阵子。 韦赛里斯知道,史坦尼斯必定会南下,或许在此刻,他已经在围困风息堡,逼迫蓝礼率军救援。 里斯的海盗萨拉多·桑恩是史坦尼斯手下戴佛斯·席渥斯伯爵的好友,此前听闻石阶列岛海盗活动变少,应该就是被洋葱骑士召集过去为史坦尼斯而战了。 外面传来敲门声。 韦赛里斯睁开眼睛。 是格罗莱,他在门外:“大人,乔拉爵士已经动身前往多恩,我亲眼目送他上船,直到船开离港口我才回来向您禀告。” 韦赛里斯问:“好。我们明天能动身离开泰洛西吗?” “大人,弩炮和投石机装船需要时间,还有投石机投掷的沥青桶、桐油要采购......” “这些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物资,你有一下午和一晚上的时间,去采购足够商船在海上过一至两个月的粮食。” 格罗莱咬咬牙:“大人,明天可以出发。”他决定多出钱,让匠人尽快装,连夜装,能装几架是几架。末了,船长问出疑心已久的问题,“大人,明天我们离开泰洛西后,商船的下一目的地往哪里?” “离港前,告诉船员们,我们接下来是要去布拉佛斯。” “离港后呢?” “到时你再来问我。” 乔拉离开之前,告知了韦赛里斯目前和他有联系的一个瓦里斯的小小鸟的行踪,不过韦赛里斯不打算处理。因为韦赛里斯接下来马上也要隐匿行踪,保持静默。而且他要让商船离港口保持距离,这样才好控制,保证他的行踪和秘密不被泄露。 所以韦赛里斯不会在泰洛西久待,他要去可以获得第一手消息的海域活动。 他必须保证自己能在正确的时机,出现在正确的位置上。 第76章 失誉骑士 乔拉此刻正乘商船只身前往多恩,他做了伪装,他的甲胄和绣了家族纹章的外衣被他收进了包裹。包裹里还有一件国王御赐的黑色旌旗,上面有黑底红色的独身三头喷火龙纹章。 现在一切激动和猛烈情绪都平息下来,他回想起和韦赛里斯船上的对话,思绪重新变得复杂。他反应过来韦赛里斯是个令他感到畏惧的国王,他被韦赛里斯施加压力、三言两语激起所谓荣誉心——和敬畏,然后就被其早有准备的话语逼上了绝路。 那个时候,无论是被激起的荣誉心作祟,还是活命的求生欲,他都只能应下韦赛里斯的任务。 韦赛里斯要他送一封信。 它就在乔拉怀中的信筒里,信筒封了泥,盖了印。 那印章上的纹章是一条三头喷火龙。 在维斯特洛,叫任何人瞧见这纹章,无论是信上的泥印还是箱子里的黑色旌旗,都可以给乔拉定叛国罪,当场处死他。 而他要去把这封信送到多恩的马泰尔亲王手上。韦赛里斯希望他去的时候带上旌旗,以示他是一个使节。 这使节团队只有他一人。 马泰尔家族当年是保王党的一员,而现在七国局势混乱,多恩还未入局,或许他们和韦赛里斯早有勾连。乔拉告诉自己。他不会有事。 【你可能会因此会死。】 他又想起韦赛里斯直言告诉他的话。 韦赛里斯命令他:信只能交给马泰尔亲王本人,其他人谁都不可以,只能是亲王本人。 韦赛里斯到底有多少无垢者? 乔拉暗暗后悔,自己被赶得太急,没有时间探清楚韦赛里斯麾下的人数。 有时,他苦涩的想:“他只是在戏弄我这个叛徒吧?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去执行这任务,不如让异鬼把我带走!” 但他就这么被赶着上了前往多恩的商船,韦赛里斯一刻钟也不多给。从赛杜里昂号下来,格罗莱就带着十几个“水手”送他回旅店拿行李、取马,而后送他登船离去。 泰洛西最不缺的就是往多恩方向的船。 “究竟是什么信要这么着急送过去?” 韦赛里斯命他一到阳戟城,即刻就寻机送信,不容耽搁。 乔拉无数次伸手去碰那信筒,瓦里斯的小小鸟们教过他如何在封泥的情况下秘密查阅信笺。 可每次碰到它,乔拉都缩回手,仿佛那是沾了毒的利刃。 经过石阶列岛那些凶名昭著的海盗盘踞地时,乔拉有时会希望他乘的商船遇见海盗。但一路风平浪静,毫无波澜,只花了三个日夜,阳戟城就已近在眼前。 阳戟城是马泰尔家族的族堡,是多恩的首府。它位于绿血河以北,坐落于维斯特洛大陆的东南海岸,一个沙石小半岛的最东端,三面环海。 尽管多恩人称它为城,但它的规模最多只能算一座小镇,一座围绕着马泰尔家族的族堡,有三道城墙环绕着的影子城,城内狭窄的街巷错综复杂,活脱一座迷宫。 乔拉在城外的规模不大的港口下船,从这里能望见暗褐色的沙船堡,它矮胖又丑陋,外形酷似一艘被冲上岸变作石头的大帆船。 刚下船,还没等水手们把他船舱里的马儿送下码头,乔拉就敏锐察觉到了异样。 他在港口看到了挂拜拉席恩的宝冠雄鹿旗帜,和马泰尔的贯穿红日的金枪旗帜一起在码头上高高飞扬。 顺着码头大道,依次望向访客可以直接穿过三重曲墙,直达内城抵达旧宫的三重城门,每一面贯穿红日的金枪旗帜旁边都有一面拜拉席恩的宝冠雄鹿旗帜。 这意味着有拜拉席恩家族高规格的人物正在阳戟城中做客。 乔拉苦涩的抿起嘴巴,多恩的白昼炎热无比,可那飘扬的旗帜看得他心里发寒。 他该离开这。 “客人。客人!您的马儿!”乔拉搭乘的商船总管把他的马从船舱取下,送到了他身边,把马缰绳塞到乔拉手上。 乔拉该说谢谢。 但他说不出话来。 他牵着马在码头上呆愣站立,一个衣衫破旧却干净、打满补丁的小男孩发现了他,兴许看出他是个外地人,立刻迎上前来用多恩口音的通用语问:“这位大人,您需要引路吗?您别看这城不大,街巷错综复杂,跟迷宫一样。只需要两个铜板,您要去哪儿我都能保证给您带到。” 乔拉本想无视这男孩,可转念一想,问他:“城里怎么挂了那么多旗帜?” “哦,您是想问国王的旗帜是吧?”男孩告诉他,很骄傲的说,“这是我们阳戟城在欢迎来做客的公主。” 乔拉问:“公主?” 男孩回答:“就是国王的女儿,唔,国王的妹妹。” 乔拉又问:“弥塞拉公主?” 男孩看向别处:“大人,您不需要引路么?” 乔拉给了他一枚铜板:“带我去找个安静点的旅店,要干净,带到了再给你第二枚。” 男孩兴高采烈的接过,主动过去想给乔拉牵马。 乔拉没让男孩拿马绳:“边走边跟我说说公主是怎么个事?” “来做客的公主两天前到的。”男孩边带路边说,“公主从港口下船,我亲眼看见,有十几艘船护送她。她长得可真漂亮。大家对她欢呼,她进城的路上也一直微笑着对大家挥手。穿白袍的骑士紧跟在她身后,那可是真正的白袍骑士。” “十几艘船?”乔拉奇怪,君临如今危在旦夕,海上力量本就不如龙石岛,居然还派出十几艘船护送弥塞拉公主到多恩,他们如何穿过龙石岛的封锁? “是啊,是个舰队。”男孩告诉他,“他们说话口音古怪,我听到有人说他们是布拉佛斯的舰队。” 是王室雇佣了布拉佛斯人? 乔拉不动声色,继续问:“公主千里迢迢来多恩做客干什么?” “大家都说,公主要嫁给崔斯丹王子。”男孩莫名自豪,仿佛此事他与有荣焉,“那天是亚莲恩公主和崔斯丹王子到码头接的公主,我瞧见了,崔斯丹王子和公主站在一块。我小时候在流水花园和崔斯丹王子聊过天呢!” 流水花园是马隆·马泰尔亲王筑起的一座由喷泉和花园构成的宫殿,作为礼物送给他的坦格利安新娘丹妮莉丝,标志着多恩与铁王座的结合、多恩并入坦格利安家族统治之下。 据说这位也叫丹妮莉丝的公主心怀慈悲,一天,当阳光灼热火辣之时,她怜悯那些侍从和守卫的孩子,允许他们在水池中和那些贵族子弟们一同游戏。这开创了一个先例并在多恩领内一直沿用至今。这意味着这男孩曾是某个贵族侍从或守卫的孩子。难怪他言辞间似乎对白袍骑士隐有崇拜。 他们来到第一道墙门前,曲墙大门紧闭,只为访客而开。 男孩带乔拉进入影子城内蜿蜒的街巷穿行,土砖店铺和无窗陋屋附着于城下而建,形成错综的拥窄狭路,沿街集市到处兜售着来自多恩以及世界更东方的香料。 街市到处是人,人声鼎沸,乔拉不好再做打听。只能跟着男孩一路穿行。 路过一个烧烤蛇肉的摊子时,乔拉被调料辛辣的气味熏得眼睛渗出泪水,男孩则不时瞟向木钳子翻动烤得卷曲起来的大块大块的肉暗吞口水。 男孩带乔拉绕了第一道城垣一整圈,从隔断墙进入第二道城墙,然后带乔拉向西,渐渐的,街边马厩、客栈、酒馆、妓院多了起来。 男孩最后带他到了一个位置僻静的旅店,正在一道复杂城墙墙垣尽头,这里是一条街巷的终点。 男孩没有骗乔拉,这地方安静,干净,附近还有酒馆。 男孩得意的问他:“怎么样,合不合您的意?” 乔拉满意的点点头,拿出了两枚铜板给他。 男孩只拿了一枚:“只需要两枚铜板。您之前付过一枚。” 乔拉说:“多出来的这枚算我满意你领路的酬劳。” 男孩摇头:“那可不行。说了两枚就两枚,这是我的准则。” “准则?”乔拉注意到他的用词。 男孩闭了嘴,没接话茬。只问他:“佣兵大人,这附近有佣兵聚集的酒馆,我知道在哪里能接到酬劳高的任务,要我带您去瞧瞧么?” 佣兵...... 乔拉忽然哪里被什么刺痛了一下。 见他不搭话,男孩说:“这个不需要您另付钱。” “不用了。”乔拉说,“接下来我会自己找路。” —— 乔拉在旅店要了个房间,安顿好马儿,便把自己关进房间里。 他该如何做才能面见道朗亲王本人呢? 乔拉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正常来访的使节,没办法光明正大的亮出坦格利安家族使节的身份。 但凭借莫尔蒙家族的头衔恐怕远远不够,何况乔拉是个被放逐的骑士,即便求见,恐怕也只会被随意打发。 乔拉想起韦赛里斯在密尔和泰洛西所做的事:他以坦格利安之名公然向总督府、大君府投帖。 那么乔拉该以坦格利安使节的身份向城堡公然投帖么? 乔拉想起韦赛里斯给他的那面旗,恐怕是正希望他这么做。 或许这就是韦赛里斯为什么说此行他也许会死。 这就是那位国王逼迫他来做的事! 乔拉在想,他应该立刻离开这座城,去码头乘船去阿斯塔波、去玉海、去亚夏、去世界尽头,这世界那么大,总有可以让他容身的地方,回家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他忽然后悔,想起他已经被砍掉脑袋的封君,当时或许被那古板的封君砍掉脑袋是他最好的结局。 他扭头看向房间的更衣镜,这两个月放纵酒色,他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憔悴起来。 不如让异鬼把他带走! —— 第二天一早,乔拉在房间梳洗完毕,他重新穿上自己那身羊毛、锁甲、和绣了莫尔蒙家族纹章的外衣。 多恩的早晨太阳出来后便开始炎热,而穿上这么一身,他在已经相对阴凉的房间里都开始冒汗。但他仍认真打理身上的一切,尽可能维持使节应有的尊严。 他已打听到道朗亲王此刻长住在阳戟城以西三里格的海滩边上的流水花园。 他将国王的旌旗收好放进包裹,将信筒仔细收好。 然后出了门。 出城后他骑马直奔流水花园而去。 当他来到那座有着数量众多水池与喷泉,栽满血橙树,地板铺满淡粉色的大理石的花园宫殿外时。他平静而肃穆的向在花园宫殿拱门外守卫的侍卫投出拜帖,当对方用奇怪目光审视他时,乔拉·莫尔蒙于宫殿大门外将那上面绣有黑底红色的独身三头喷火龙纹章的黑色旌旗从包裹取出,单手高举将它高高扬起。 他在守门骑士们纷纷震撼瞩目的震惊目光下,大声说道:“我是坦格利安家族的韦赛里斯三世国王派来的使节,流放骑士乔拉·莫尔蒙,请求面见多恩领的道朗·马泰尔亲王!” 乔拉的表现让流水花园的守门骑士们惊诧莫名,不知如何是好。 那收下他拜帖的骑士顶着众人目光,赶紧把拜帖送进花园。 不多时,一个身形高大,有着宽阔的肩膀和一头花白的头发,手持光木柄就有六尺长的长斧的红披风侍卫来到宫殿门前。 那手持长柄斧的侍卫叫了他的名字:“乔拉·莫尔蒙。” 之后,那侍卫不再说话,转身就往宫殿里走。 乔拉将那真龙旗帜当做披风系到身上,而后迈开步子跟上那侍卫。 一路畅通无阻。 乔拉跟在那高大侍卫身后,走过三重拱门,来到一个栽满血橙树,能看到底下流水喷泉的宫殿高台。 在一颗橙子树下的阴影中,道朗·马泰尔亲王坐在轮椅里,腿支在身前,用悬着深深的眼袋的眼睛打量访客。 高大侍卫走到多恩亲王身侧,将巨大的长柄斧斜横身前,肃然站立。 乔拉见到多恩亲王显得如此老迈,虚弱,很是震惊。 “一个使者,”多恩亲王神情沉静,声音温和、平静,他问,“是什么使命驱使你来此?” 乔拉不卑不亢,他回答:“我宣誓效忠的国王让我给多恩领的道朗·马泰尔亲王送一封信,国王严令我,信必须交给亲王殿下本人。” 多恩亲王说:“我就是道朗·马泰尔。” 乔拉小心翼翼将信筒取出,做呈递状。 长柄斧侍卫沉默上前,接过信筒,而后就要打开检查。 道朗亲王说:“何塔队长,这是给我的信,该由我亲自打开。” 阿利欧·何塔呈上信筒,重新将长柄斧斜横身前,站到一边。 道朗亲王揭开印泥,打开信筒,里面是一张印有华美花边细纹的烫金纸张,是一封邀请函: 【 道朗·马泰尔亲王敬启: 我,韦赛里斯·坦格利安与未婚妻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婚礼不日将于家中举行,在此向您发出诚挚地邀请。 ——你忠实的韦赛里斯·坦格利安 】 “何塔队长。”道朗亲王看完信,声音依旧温和、平静,只是神色多了几分威严,他说,“抓住他,送进监狱。” 乔拉只觉得两眼发黑。 阳戟城 第77章 刀尖跳舞(一) 事实上,史坦尼斯的动作比韦赛里斯预想的还要快。 商船自泰洛西港口出发向北,在海上行船数小时后,韦赛里斯命令行船转向西方,给出了商船的下一个目的地。 雨屋城。 雨屋城是风暴地的威尔德家族的家堡,位于风怒角的北岸凸出的半岛上,是一座小城镇,面朝破船湾。 韦赛里斯原计划是在这里短暂停留“购买淡水”,而后冒险驶入破船湾,前往塔斯岛的暮临厅、在那里待几天假装买卖货物的商船,打听局势。 因为暮临厅塔斯伯爵的独生女,暮临厅的合法继承人,美人布蕾妮可能会被指认为是谋害蓝礼的凶手。 当蓝礼在高庭称王后,塔斯的布蕾妮加入了蓝礼向君临的出征。在蓝礼军中,布蕾妮在苦桥附近举行的一场有116名骑士参加的团体比武中取得了优胜。她使用一把流星锤,战胜了诸多嘲笑她的人,并最终击败了夺冠大热门百花骑士。蓝礼询问布蕾妮想要的奖励,布蕾妮毫无犹豫的请求蓝礼允许她加入蓝礼的彩虹护卫。 而当史坦尼斯的黑影闯入了蓝礼的营帐、杀死蓝礼时,布蕾妮正在为蓝礼穿着战甲。其他蓝礼的护卫都认为是布蕾妮杀死了蓝礼。而在场的凯特琳说服大惊失色的布蕾妮,两人一起逃离蓝礼的营帐。 韦赛里斯的想法是,蓝礼被刺杀的消息散开,塔斯岛必有异状。 韦赛里斯想最快了解局势,但不会主动进入风息堡范围,过于明目张胆的靠近战场和军队,就算是真的行商商船,这么做也是极端的危险行为。 尽管在破船湾外围游荡也可算是十分危险。 破船湾海域多有暗礁,常刮风暴,而且近来并不太平。 这次商船前往雨屋城的航路上,就遇到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暴。 当商船在雨屋城的小港口被舰队逼停、驱赶到附近渔村外的深水区下锚时,韦赛里斯就知道他们来对了。 在雨屋城港口和渔村,滞留了很多原计划开往风息堡,鹫巢堡、鸦巢堡、塔斯方向的商船。 甚至都不用打听,由数艘船身小、速度慢的密尔小船和有与众不同的彩绘船壳的里斯战舰组成的几支小型舰队自然会逼停商船,警告破船湾此刻不能行船。这些船上除了自己的各色旗帜,共同特点是每艘船尾都飘扬着光之王的烈焰红心旗帜——淡黄底色中央有橙色的火焰环绕着一颗红心心脏中央绣有拜拉席恩家族黑色的宝冠雄鹿。 红橙黄三色旗非常扎眼。 负责封锁这一带总指挥是一艘叫‘珍娜号’的百桨舰,她上面只有高悬的烈焰红心旗,说明是国王直属。在她身边的是一艘叫‘瓦雷利亚人号’的巨型的三百桨战舰,格罗莱知道这艘船,他的主人叫萨拉多·桑恩,是一个在石阶列岛横行多年的里斯海盗,自称狭海亲王。 格罗莱船长告诉韦赛里斯,这些负责封锁外围的除了那艘珍娜号,其他恐怕全是海盗改编。 幸好史坦尼斯招募的海盗们改编入队后对过往商船没有动手抢劫,只是驱赶商船找地方下锚停船。 舰队逼停商船后并不会上船检查或强迫收费,只是把自由城邦的商船驱赶到附近渔村的深水区,把七国的商船集中到港口附近。 逼停韦赛里斯所在商船的舰队警告他们,在没有得到确定命令前,所有船都不能离开,但可以在渔村登岸活动。 韦赛里斯三艘船到这里时,他们所靠近的渔村已经建立起一个各地商船交易船上货物的小型集市,据说那上面甚至有税务官在工作。 韦赛里斯谨慎起见,依旧严令水手们不得下船,但为了打听消息,还是让格罗莱带上他这两天自行招募到的可信人手——出泰洛西后,韦赛里斯让格罗莱尝试招募可信的手下——和两名比较机灵的无垢者带了些粮食,驾驶随船小舟登岸打听情况。 原来这附近已经封锁了快两星期,集市则是大约一周前慢慢建立。 负责封锁的舰队只对个别商船放行,其他的船进来就不能走。 不过这情况已经算好的了,要知道,七国的商船、无论是个人还是贵族所属,都在港口那被国王征用改造成战舰或运货船。 这个国王对外邦商船已经算是非常讲道理了。 在渔村市集一帮外邦人嘴里基本打听不到什么有用消息,他们甚至说不清究竟是哪里在发生的战争致使这里被封锁。 在这里被强行滞留的第三天。格罗莱终于忍不住向韦赛里斯汇报:“船员们都很不安,大人。他们已经很久没下陆地......有人在问您航行的目的,想知道此前约定的协议究竟还有没有效,航行结束后会放他们回家究竟是不是真的?” 韦赛里斯的第一舰队司令拘谨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小心翼翼进行着汇报。他这几天压力不小,似乎没睡好,眼下多了好几圈黑眼圈。 韦赛里斯早有预料,船上的水手不是正规军队,往日碰到这种情况都会紧张不已,何况现在船队里藏着一只三首巨龙,还有一个不知道作何打算的“大人物”。但凡有人上船检查,都有可能给船队带来灭顶之灾。 “你呢,你是不是也在担心?” 这几天的经历让格罗莱冷静了些许,三艘大船对一支商队来说已经很大,但对一支舰队而言,在海上力量还是过于弱小。 格罗莱这几天在看那几支小型海盗船改编的舰队来来往往,不时会想韦赛里斯骑上他的三头龙能否一口气消灭它们,而自己这边毫发无伤。 而这还只是小舰船组成的海盗改编舰队,而大舰正规军的舰队动辄上百,大战船配小战船,划桨战船、长船等等各种作战船支......而他们只有三艘船,两百正规军,几百慌乱水手,一只三首龙。 格罗莱至今不知道这位大人的打算,却知道现在他们正在刀尖上跳舞。 “我从未怀疑您的伟力,大人。”格罗莱虽不敢向那边看,却还是在心里嘀咕,这只盘卧在房间里的三头龙是不是小了点呢? “此前我给你的三千密尔金币还剩多少?” 韦赛里斯之前去阿斯塔波来回是自己付钱,沿途花费多退少补,而来回一路畅通,除了基本花销应该剩下不少。 “大人,阿斯塔波行程来回没有买路花销,也没有伤亡,花费不多,但船损和远洋工费,包括......” “直接告诉我还有多少。” “这恐怕还需要我和各船财务总管核算,我们回程一直没有空去做这件事——呃,大人,现在这三艘船都是您麾下的船!” “你估计能剩一半么?” “这是绝对的。我保证!” “那么你去和你信得过的人去给随船人员每人发一枚金币,说是我给的,然后告诉他们,我言出必践。我说了让他们回家,就会让他们回家。另外,这三艘船属于你,不愿加入我的随船人员的工钱也照旧去算。你是我的舰队司令没错,但这不表示你的私产就是我的。” 格罗莱悻悻而去。 送走船长,韦赛里斯忍不住问一直沉心静气,对他没有丝毫的质疑丹妮莉丝:“丹妮,你不担心么?” 还是丹妮莉丝好:“你不担心,我就不担心。” 第78章 刀尖跳舞(二) 在被强行滞留在雨屋城渔村外深水区的第七天中午,封锁海上的舰队传来了放行的消息。 没人去打听为什么放行了,都是想赶紧离开这地方。 随着珍娜号和瓦雷利亚人号带着海上巡视的几支小型舰队收队进港,再没人阻拦在渔村上滞留许久的外邦商船。没人还想再进破船湾,所有船支纷纷起锚,驶离雨屋城海域。 韦赛里斯所在三艘商船也不例外。他们即刻进入狭海。 韦赛里斯估计蓝礼早不知何时已经死去,而史坦尼斯围攻风息堡的战事已息,史坦尼斯即将集结军队,海陆并进,进发君临。 韦赛里斯非常清楚,当身在局中,无人可以看清战争迷雾,他没有间谍和情报源,只能通过种种细枝末节来推断现在最可能发生的情况。 而现在,他需要即刻赶往龙石岛附近海域,等待史坦尼斯海军北上进入黑水湾。 而那就是韦赛里斯需要的时机! 商船进入狭海后,韦赛里斯命令商船北上前往马赛岬的石扬堡海域。 而这个命令下发至各船后,韦赛里斯的航行目的地渐渐清晰,被关在商船上久久不允许下船,还被无垢者监视控制,压抑许久,又觉得自己正在驶向死亡的水手们终于在狭海上提出了抗议。 商船前方两艘划桨船在狭海北上第二天晚上的雨夜在海上停止划动船桨。 是夏日之阳号先骚乱起来,划桨水手们纷纷登上甲板要求船上的船长和大副给出说法,和“那位大人”约定好的协议究竟算不算数。紧接着相距不远的戏谑约索号也有了类似骚动。 是无垢者的示警号角响起,韦赛里斯才知道船在海上停下不是因为风雨,而是因为前方的划桨船发生了骚动。 赛杜里昂号作为格罗莱船队的核心船只,大多水手都是他招募,各总管也是他的自己人,都认他这个船长,也知道船长已经成了“那位大人”的手下,也有人在这些天被他招募进自己的舰队队伍。 而且三首巨龙就在船上。 消息传到这边后,丹妮莉丝对此颇有些慌乱,这种跟军队哗变差不多的事她没见过,她只能紧张看向韦赛里斯:“哥哥,你打算怎么办?” “丹妮,现在你知道为什么这次‘回家’我要带两百个无垢者了吧,给我两百个武艺高强的骑士都不换!”韦赛里斯向她传递一个无奈的眼神,然后说,“去穿上那身半甲,咱们出去跟他们讲道理,记得带上头盔。” 在泰洛西,韦赛里斯让他的第一舰队司令格罗莱资助给他购置了身半甲的成品防具,还买了个泰洛西特产的镀金头盔。皮革不耐热,受热后容易失塑变形,而全甲又怕热气把丹妮莉丝蒸坏,所以最后决定买身半甲给丹妮莉丝。头盔也差不多,让买了个说是要耐热的头盔,那头盔里衬有好十几层隔热丝绸。 丝绸不耐火,不过他们做了实验,戴上后不接触火焰倒是没什么问题。 韦赛里斯决定以后只在不需要放剧烈火焰魔法的场合让丹妮莉丝戴上它,用以遮住头脸和增添威严。 甲和头盔其实都有点不合身,不过权宜之计,只能暂时忍耐。 丹妮莉丝有上次的经验,这次往身上穿了好几层的丝绸,才去穿那防具。等她穿戴完毕,韦赛里斯已经把那侧她后来装上的木板的窗户拆了下来,还破坏了一部分船体。 她熟练爬上韦赛里斯龙身,抱住他的脖子随他一起冲出窗外。 幼龙本来想跟,但被关在笼子里出不来,韦赛里斯不想带它——幼龙喜欢靠嘶吼声来恐吓,它会在第一次碰到没见过的生物时,像肉食动物一样靠吼声尝试震慑其他生物,来验证自己的生态位。 说起来,丹妮莉丝自那天梦里觉得差点被“害”,对幼龙心里始终有个疙瘩,至今没给它取名,虽然也照顾有加,却只用“它”来称呼。韦赛里斯有时想,说不定这就是丹妮莉丝至今没能“驯服”幼龙的原因。 一出窗外,韦赛里斯的身躯瞬间变大了好几倍。其实现在变大除了用来威慑普通人毫无意义,为了不张扬,被远方的人瞧见,他打算贴着海面飞,变大体型徒增劳力。 但用体型判断强弱历来立竿见影。 撕嘎。 只闻翅膀拍打空气发出巨大声响,他们已经贴着海面飞出好远。 在甲板通道外正满脸焦急的等韦赛里斯命令的格罗莱听到了这奇异的巨大响声,只觉得一阵热风从船侧袭来,他连忙走到甲板边沿往侧方去看。 只见那夜色下海面,就在赛杜里昂号船侧不远,一只庞然三首巨兽正贴在海面上飞行,身上还有一个看起来只有豆丁大的骑士。 格罗莱张大了嘴巴,难以想象这样一只有半艘船那么大的巨兽是怎么藏在那么小一个房间里,这和他在房间里看到的是同一只龙吗? 格罗莱想起他问过韦赛里斯:“为什么不直接用强制手段控制所有随船人员,我们都不敢反抗您,您却要用协议和金币来约束,还要我去招募那些真正愿意跟我一起的人,他们不答应也不要勉强他们?” 那时韦赛里斯说:“因为我其实不需要他们效忠我,我要的只是你这个经验老道的船长,但你要想办法搭起自己的班子。那些你招募的,将来都是你的人。” 那时其实格罗莱不信,觉得韦赛里斯看不起他船上的水手。 而现在,看到那巨兽的体格,格罗莱十分确信那时韦赛里斯说的是实话。而且他也没感觉错,韦赛里斯确实看不起他船上的水手,他确实不需要他们。 事实证明。 “大就是强,巨大就是巨强”这种暴力的认知本能始终存在人们心中。 当这些抗议水手们听到奇怪声音,四处张望,然后看到庞然身躯扇动热风缓缓从停止的划桨船船侧海面升起腾空,骚动几乎在韦赛里斯出现的那一刻就停止了。 好在事态没有发展成流血事件。 韦赛里斯愿意和他们讲道理,定协议,所以水手们抗议时想的是用协议来约束他,而不是和无垢者发生暴力冲突。 所以水手和无垢者都很克制。 尽管如此,韦赛里斯出现后,水手们还是吓得不敢动弹,带头的几个更是直接被吓尿了裤子。 震慑住人群后,韦赛里斯开始说话:“我是个讲道理的人。协议已经颁发,那么就会按协议执行。有谁对协议有质疑?我给你们机会。现在,说出你们的质疑。” 无人敢提。 于是这场骚动在此停歇。 再次启程时。 有数十名煽动者被供出,韦赛里斯让无垢者收回了他们先前在雨屋城滞留时所发下的那枚金币,而后让人把他们带到赛杜里昂号上。这些人其实只是在格罗莱手下严加管制,被安排去做苦差。但韦赛里斯不让前面的划桨船的人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 这场小风波后,船上再无人质疑韦赛里斯的决定。 商船于数日后抵达石扬堡,在这里短暂停留,发现龙石岛的封锁没有到这里后。商船在韦赛里斯激进要求下继续开往尖角、喉道方向。 喉道,是龙石岛和马赛岬之间的狭窄水道,正如这个名字,是一个咽喉要道。它是黑水湾和狭海的出入口,是史坦尼斯舰队往君临的必经之路。 在尖角附近,韦赛里斯一行遇到了史坦尼斯封锁喉道的由小型船舰组成的巡逻舰队,这里的舰队没有像雨屋城那里的舰队一样驱赶他们到某个地方滞留,而是逼停他们后宣告“此路不通”,要求他们立刻转向别处。 于是韦赛里斯一行商船转向东北,试图开往龙石岛海域,但商船同样在龙石岛附近遇到了巡逻舰队的阻拦。他们宣告龙石岛港口眼下不对外开放,要他们远离。 于是韦赛里斯命令商船在海上绕回石扬堡。 他只能在石扬堡附近和滞留观望的自由贸易城邦商船们一起,等待龙石岛和喉道开放的消息。 大约两个星期后某天,天开始刮南风,附近海上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暴。 这天正午,刚下完暴风雨,海上波涛汹涌,浊浪滔天。 在汹涌的海浪声中,隆隆的鼓声和战号穿越海面,啸叫嘶哑深沉,犹如魔鬼的呼唤。 所有听到声音的人都举目往东南方向望去。 在那东南海面上,一艘艘战船正随潮前进,绵延一时看不到尾,这是支庞大的舰队,船与船的间隔不超过二十码,海风将船上的红橙黄三色旗吹得高高飞扬。 遥望过去,能看到成千的木桨起落拍打水面,掀起粼粼水光。鼓声犹如硕大而和缓的心跳,每敲一下,桨动一分,如同无数船支同时展开木头翅膀。 打头的是贵族们的船,极目远眺,只能瞧见大致颜色,有金黑色——那约是拜拉席恩的宝冠雄鹿,有红白色——那约是佛罗伦家族的红金狐狸、天青石色的花,有白绿色——约是瓦列利安海绿色底上的一只银色海马,有灰黑色——约是洋葱骑士灰底小黑船,只因距离太远,看不见黑船上的白洋葱,还有好多,蟹岛赛提加家族的白底红蟹也是红白色......看到后面,韦赛里斯已分不清那些颜色都是哪些家族。 贵族的船后,紧跟着大商船、密尔战舰、长船、里斯战船、彩绘船壳的海盗船...... 在赛杜里昂号豪华房间用木板随意钉上的破败窗口前,韦赛里斯向站在他三个头颅身侧的丹妮莉丝发问:“数清楚了吗?” 丹妮莉丝喃喃说道:“两百多艘!” 丹妮莉丝在窗前为这支庞大舰队震撼。 韦赛里斯在房内为这群将死之人默哀。 第79章 一封信的影响 男孩在港口找到她时,她正拎着水果篮子沿码头贩卖。 她没有舌头,说不了话。只能向下船的旅客和水手们咿呀发声,用手拿出果篮里的柠檬和橙子,比划价格。 但来往的人总是匆匆路过,不理会她。 男孩本想悄悄过去拍她的肩,可没让他得逞,她就转过头来发现了他。 他看到她见到他时眼神一亮,莫名就有股欣喜涌上心头,他凑上去,好多话想说,可说出来的却是:“和你说过啦,在码头很难散卖水果的。商船会向专门的货船买,旅客们都愿意在城里买,水手们别看在酒馆里阔气、他们才不会买码头上的东西。” 女孩其实比他年纪大,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喜欢在她面前表现更成熟。 她手指比划着,指了指他身上的侍从服侍表示疑问,也对他这些天杳无音讯表示疑惑和关心。 但这些他都不能说,他只能说:“我现在是骑士大人的侍从啦。一个骑士大人发现了我,觉得我说话伶俐,收我做侍从。”这不是假话,前些天忽然有个骑士大人找到他,问他关于之前带进城里一个刚下船的佣兵的事,后来看他口齿伶俐,又问了他的出身,那位骑士本想让他在马房当小弟,一天过后又决定收他当侍从。这些天他一直待在骑士大人身边,直到今天才被准许回来收拾东西。 他隐约知道这些或许都与那位他引进城的佣兵有关,前些天连一个“沙蛇”小姐都来寻他问过话。但他不能说,骑士大人要求他对谁都不能说。 他这次回来收拾东西,先去祭拜了父母,然后是让铁匠叔叔帮他重铸家里父亲锈蚀的剑,然后就是来找她。 若说搬走前还有谁一定要见,那就是她了。 毕竟说起来,她也可算是他有生以来维护第一个妇孺。 大约半年前,这女孩出现在他家的残破房子边的废弃角落里,昼伏夜出,脏兮兮、穿得破破烂烂、衣不蔽体,靠乞讨捡食维生。附近的乞儿发现她,与她抢食、欺负打她的时候叫他看见了,他帮她打跑了人。可女孩满身是伤,昏倒在地,大病了一场。 好在他带她去找街上的药师用草药给治好了。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女孩没有舌头,药师给她洗了脸,发现女孩是个混血儿,她母亲或父亲应该是个自由城邦人。她醒后药师问了她出身,她咿咿呀呀比划着,大概说清楚是在海上遇了海盗,后来被一艘往绿血河的船救了,兜兜转转来到这里。 她那时告知的都是谎话,药师发现她身上有奴隶的标记,猜测她是自由城邦逃跑的奴隶。但她有一半多恩人的血,居然在自由城邦遭受这种事。 大约是药师和男孩的照顾温暖了她。 在病愈要离开的时候,她才告知了实情。她告知他们自己本是里斯出身,父亲是里斯人,母亲是多恩人,在一次旅行中遇到海盗,家人都遇难了。她被海盗抓到卖给奴隶商人,在奴隶商人那被残酷虐待,后来被运奴船带走时在船遇暴风雨时跳了海。一艘往绿血河的自由城邦商船救了她,她本非常感激,可路上她听到船长发现她有奴隶记号,打算回自由城邦时把她顺手卖掉。她在商船临时停泊阳戟城时偷偷下了船,然后就在城里乞讨...... 这样可怜的身世打动了药师和男孩,他们本想凑钱送女孩回里斯的家,可她说他家人都已遇难,带着奴隶标记出现在自由城邦生不如死。这可给他们犯了难,药师是有家室的人,不方便收养一个女孩,而男孩年纪比这女孩还小。后来他们把这个事告知邻里,最后是善良的泰洛西铁匠大叔收养了她。 说起来铁匠大叔也是个哑巴,似乎听人说也是奴隶出身,倒是巧了。 不过一个女孩在铁匠铺难找活计,铁匠大叔让她到隔壁阿姨的水果摊子帮忙做事,偶尔带着水果篮子沿街贩卖。 说回当下。 男孩正想再和她说些什么,分享喜悦,可女孩眼睛一下被新到港口的商船吸引住,忙不迭要去商船即将停泊的码头等船停下。 男孩莫名失落。 她走到一半,看清了船上风帆,脚步渐渐慢下来,仿佛才意识到什么,回头去看男孩。然后比划着手问他:“是不是要搬走了?” 他更失落了,只能勉强维持笑容,点头说了声:“嗯。” “什么时候?”她手比划着。 “等下就走,太阳落山前我就要回到骑士大人那里去。” “等我卖完水果可以吗?我送送你。”她比划着。 卖完这篮子水果有那么重要么? “我请铁匠大叔帮我重铸父亲的剑,还要回去取。” 她忽然睁大眼睛:“是‘父亲’让你来找我的吗?” “是大叔跟我说在这里能找到你。” 她泛起微笑,一双眼睛弯的像月牙,她激动比划着:“我跟你回去拿剑。” 男孩欢喜起来:“好。” 她把水果篮子提到手臂,和男孩一起往城里赶回去。 他们沉默着往他们住的那条街赶,在影子城内蜿蜒的街巷穿行,铁匠铺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在一道隐蔽墙垣后,女孩忽然慢下脚步。 “怎么了——”男孩转头想问。正好嘴巴贴上她凑近过来的嘴唇。 男孩眼睛鼓得大大的,只看见影子城墙垣边不知名的野草正抽穗,发着光,软软的,滑溜溜的,像一串丝线。 —— “他是什么人?” “公主殿下。” “犯了什么罪?” “您应该——” “为什么不提审他?” “...您应该关注更重要的事,公主殿下。阳戟城有那么多事情等待您去处置。” 是吗? 不,父亲任命他堂弟曼佛里爵士作代理城主,年迈盲眼的里卡索当管家,他的政令官征集赋税,交给国库总管阿里斯·雷迪布莱特清点,他的治安官打理影子城的秩序,他的裁判法官主持仲裁,而米斯学士负责处理无须亲王亲自关注的信件。 在这些人之上,他还安置了她的叔叔奥伯伦亲王代理执政。 而她?除了饮酒作乐,款待贵宾,还有什么事需要她处理? 是最近奥伯伦亲王处理政事时让她旁观,发表无足轻重的意见?还是去读近来那些摘抄给她已经作结的清点文册? 她甚至连一个被关在牢里的犯人都不能问清楚他是谁! 是安德斯·伊伦伍德的人在行动,一定是! 历史上的“拥王者”克里斯顿令坦格利安姐弟反目,御林铁卫内讧,挑起了被歌手们称为“血龙狂舞”的内战。而安德斯·伊伦伍德就好比克里斯顿·科尔复生,他迷惑她的弟弟,鼓励她弟弟主动出击,以取得继承权。 种种迹象。 那牢里的犯人是阿利欧·何塔、她父亲鲜少离身的侍卫队长亲自送进监狱,而当日流水花园发生了什么所有知情者绝口不提,而后奥柏伦亲王近来造访流水花园数次——以往只是一周一次的例见,而她一年才被传唤两次。 然后就是父亲开始让她观摩叔叔奥伯伦处理政事,阅读那些枯燥乏味的文册。 特蕾妮说那是亲王终于开始放权给她这个继承人,她应该高兴,她不是一直想要这些? 不是。 她自己清楚,她不是父亲想要的继承人,这点他表示得相当明显了。虽然律法制约着他,但她知道他随时准备让她弟弟取代她。 这秘密只有她知道。 她十四岁时。有天去父亲的书房,想亲吻他,向他道晚安,他不在。后来她知道,是母亲派人来找他。他房里有支蜡烛还在燃烧,当她走过去吹灭它时,发现边上有一封未写完的信,一封写给她弟弟昆廷的信。她弟弟当时人在伊伦伍德城。父亲告诫她弟弟遵从学士和教头的所有指示,因为‘有朝一日,你将坐上我的位置,统治多恩领,统治者必须身心健全’。 现在,一定是安德斯·伊伦伍德安排人说了什么,她能想象别人会怎么说。除了多恩,无论长幼,儿子继承权都先于女儿。 在裁判法官那里吃了闭门羹,多恩的继承人亚莲恩·马泰尔公主把目光看向她最亲近的堂姐妹特蕾妮:“奥柏伦亲王在哪?” “父亲去流水花园了。”特蕾妮告诉她。 流水花园...这周已经两次了? 亚莲恩悲哀的想:难道她最开明的叔叔,也不想让她继承多恩吗? —— “事情恐怕是真的,他准备用三艘船和几百、或许上千名无垢者,去进攻君临或龙石岛。他在泰洛西只短暂出现不到一天,除了派一个使者来多恩,唯一做的事就是采购物资,给商船架设弩炮和投石机,然后重新在海上销声匿迹。此刻或许已经被史坦尼斯北上的舰队顺手消灭。” 多恩的奥柏伦亲王看向他被痛风折磨,脸上却依旧沉静的哥哥道朗亲王。他们缺乏实际情报,只能从商船在泰洛西采买的物资推测船上究竟有多少人。 道朗亲王刚拒绝了学士给他喂食罂粟花奶止痛的建议,他需要保持头脑清醒,好作思考:“他果真如传言所说,是个妄人?” “说他是‘妄人’倒也未必,我在泰洛西大君那里听过他借钱的说辞,他有些聪明劲头,个性张扬。他不信任身边任何人,却在试图利用他们,颇有些权术手段。近来多恩各个港口,都有潘托斯香料总督的船便是证明。他或许没告知潘托斯的香料总督他的打算,所以他们才这么着急在找他,以为他会在多恩出现。”奥柏伦眉毛一挑,“可能他确实有些聪明才智,但他对战争恐怕缺乏认知。” “如果是这样,他既然不信任身边人,那对我们说的话难道就坦诚吗?” “他不会娶亚莲恩是真的。无论他知不知道秘密婚约的协议,协议都已经随这封信的到来而撕毁。若他不知道,他这封寻求‘合作’的信要的是新的盟约,而这要等到他出现在君临或龙石岛才是考虑的时候;而若他知道,那他究竟是何居心? 我们不妨先考虑眼下最紧迫的事。君临的邀请我们已经接受,也应邀将军队部署边疆地。但君临如今危在旦夕,恐怕会落入史坦尼斯之手。高庭如今已失去蓝礼,且没有加入史坦尼斯。七国局势风云变幻,我们该如何看待提利尔?” 高庭河湾地和多恩很多贵族之间都有积怨和仇恨,在当下这个时机,无论尝试结盟还是对立,或者什么都不做,都需要他们仔细考量。 第80章 梅丽珊卓 梅丽珊卓的房间从未真正黑暗过。 即便在战船上,屋内的三支鱼油灯也燃烧正旺,驱散舱内的黑暗。另外还有四支兽脂蜡烛在床的两边摆放,每边两支,船舱禁止明火的规矩不能约束她。在阳光无法照入之处,她要随时看到火焰。 她的任何一个侍从,在开始侍奉她时必学第一课就是:永远,永远不能让房间里的火光熄灭。 红衣女祭司闭目祈祷,然后再一次睁开眼用奇异而血红的眼睛凝视火焰。 史坦尼斯陛下身边如今全是不信真主的人,而他的骄傲压过了对拉赫洛的信仰。国王将不会带她前往君临城下,而是命令她在喉道转向离开舰队回到龙石岛。那个拥有国王之血的私生子也不允许她接触打听。 她抿了一口水,放下杯子,眨眨眼睛,舒展一下筋骨,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全身酸痛发僵。由于长时间凝视火焰,在明亮的房间里,她却感到很阴暗,过了好一会她才把眼睛调整过来。她的双眼既干涩又疲劳,可是她又不敢揉,那样眼睛只会更糟。 只要有人问她在火焰中看到了什么,梅丽珊卓就会故作轻松地回答:“很多很多。” 但是观火看预兆从来就没这么轻松。 观火这门技艺,像所有的技艺那样,需要长期控制,修炼,和学习。痛苦,还有痛苦。拉赫洛以灰烬和摇曳的火舌为语言,向被他选中的信徒传达预兆。这门语言艰深微妙,只有神自己才能百分之百地熟练掌握。梅丽珊卓花了多少年修炼这门技艺,她自己都数不清了。而且,除了长期的修炼,她还额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最终,从圣火中观看并解读模棱两可的预兆,这门技艺,没有任何一个人拥有像她这样深厚的功力,包括她的修道会同门。 泣血之星出现后,她的功力精进了许多。甚至强过她在亚夏的时候。她的每一句咒语,每一个手势,都比从前更有威力。很多从前根本做不到的事,现在她可以做到了。 她能够制造出极其恐怖的的影子。 影子是光明的仆人、烈焰的子孙,借助“生命之火”,越强大的“生命之火”,能造出越强大的影子。 掌握了这样威力强大的魔法,很快她就不必使用那些江湖术士的雕虫小技了。 尽管如此,在南方接连制造两次影子,她也有些吃不消。 但在别人眼中,她会显得很轻松,好像简单得不值一提。 她费了多少力,冒了多大险,才施成那个魔法,那是绝对绝对不能告诉他们的。 远在亚夏之前她就学到一条经验:施法时越显得轻松自如,别人就越敬畏。 舰队进入喉道过程中,原本的南风忽然变得混乱,史坦尼斯的舰队遇风暴侵袭,变换无常的风吹得舰队队列溃散,有的船甚至被吹到狭海正中。据说舰队正在洋流较和缓的黑水湾、在马赛岬的岸脊遮蔽下重整。 送她回龙石岛的船刚离开舰队,就出了这样的事。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可是眼下她无法在火焰中看到自己的国王。 她的力量消耗过多,恢复尚需时日,需要借助向光之王“献祭”来辅助观火。 她得再看一次。她得保证没看错。无数的祭司曾经栽倒在错误的幻象上,他们从火焰中看到的是一厢情愿的幻象,却误以为是光之王所赐。 史坦尼斯国王在向君临进军。他是亚梭尔·亚亥再世,他肩负着整个世界的命运。光之王拉赫洛当然会赐予她幻象,让她在火焰中一瞥他的未来。 【光之王,让我看到史坦尼斯吧。】她祈祷着。【让我看到你的国王,你在世间的代言者吧。】 龙石岛牢狱里还有反对光之王的人关押,他们将是她向神明献上最合适的祭品。 有人在敲门。从那敲击声,她听出那是王后家族给她安排的护卫队长:“梅丽珊卓女士,龙石岛到了。” 红衣女祭司很清楚卫队的作用,她出行带卫队,只是为了获得恰如其分的尊敬。假如她果真遇险了,这帮人她是不敢指望他们的。她也不需要指望他们。亚夏的梅丽珊卓从不担心自身安危。她有光之王保护。 她应声,开始穿上她的鲜红色祭司长袍。她的衣袖满是暗袋,她仔细地检查着,看各种药粉是不是都装在正确的暗袋里。她要仔细检查,以免在离开时在船舱遗漏。 让火焰变绿色的药粉,变蓝色,银色的药粉,让火焰发出轰鸣声,嗤嗤声的药粉,让火焰猛蹿起来比人还高的药粉,还有制造烟雾的药粉。有让人不由自主口吐真言的烟,催人欲望的烟,让人心生恐惧的烟,还有一种能让人当场死亡的黑色浓烟。这些各式各样,每样一小撮的药粉,就是红衣女祭司的武器。 她从狭海彼岸带来的那只雕花箱子,只剩下二分之一不到了。制造药粉的配方和工序她倒是知道,可是她缺乏很多亚夏产的稀有原料。她关箱上锁,把钥匙藏进裙内另一个暗袋。 或许很快就再也用不到这些了。 她出门,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她的视线无法穿过厚厚的积云层,却知道泣血之星就在那里。 然而,当她从船上下来踏足龙石岛码头的那一刻。 梅丽珊卓喉咙上的红宝石突然受到激发,微微地发着热。 她从皮肤上感受到了灼热的刺痛感。 如果有人想害她,她会在火焰中预见。 当年她学习观火焰看幻象时,最早学会的就是事关切身安危的幻象。那时候,她还是个半大孩子,一个拉赫洛大神庙里的终身女奴。直到现在,她也牢记信条,祭司首先要看的是自身安危,任何预警都不应忽视。 她扫视码头,寻找火焰,在她侍卫队伍中,她看到一个腰挂火把的骑士。 她径直过去,从他那里要来火把。 她将火把举到身前,用手轻轻拂过火把头部,那桐油火把立时燃烧起来。 后党侍卫们狂热的看向祭司。他们都是最忠诚的后党卫队。 后党,是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的部下中皈依拉赫洛信仰的那批人。 赛丽丝·佛罗伦王后率先投身光之王后,“后党”因紧密团结在她的身边而得名。同时,他们也是红袍女祭司梅丽珊卓的忠实拥护者。与后党相对,那些始终坚持七神信仰的人则被称为王党。 后党的成员大都在衣服胸口绣上光之王的焰心纹章以示对拉赫洛的忠心。 有些狂热的后党人员甚至觉得梅丽珊卓与史坦尼斯的关系比赛丽丝王后更亲近,红袍女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王后。 火把上的火苗高高窜起,在微风吹动下,指向南方。 她回到船上,走到船的最南端。 火苗依旧指向南方,她能感觉到,她每向南走一分,身上的刺痛感便少一丝。 “驱船向南。”女祭司发出命令。 他们是红袍女祭司梅丽珊卓最忠实的拥护者,没有人质疑她的决定。 刚刚在龙石岛港口停下的战船重新启程,这是艘有50只桨的长船,是小型划桨船,它兼具长、窄、轻等特点,船体为木质,且吃水极浅,专为优化速度而打造。长船不存在头尾之分,它的对称设计使得它可以不用吊头就快速扭转方向。 随着女祭司下令,长船驶出港口,随着她手中火把指向前进。风向正好。 很快,她发现了异常。 她本不关心这些,但此刻海上的任何异状她都不能放过,她向身边来自佛罗伦家的护卫队长发问:“海上负责封锁的巡逻舰队呢?原本是谁在负责?” 护卫队长回答:“女士,代理城主亚赛尔·佛罗伦爵士下令解除了封锁,让所有有战斗能力的舰船随伊姆瑞·佛罗伦爵士带领的舰队进攻君临。此前是尖角的巴尔艾蒙负责巡逻。” 龙石岛代理城主亚赛尔,梅丽珊卓知道他,他竭尽全力在国王面前表现自己比任何人都忠诚可信,他希望国王任命他而不是他哥哥亮水城伯爵艾利斯特·佛罗伦为国王之手。他还声称自己能在火焰中看到幻象,但梅丽珊卓对此持怀疑态度。 而巴尔艾蒙。 女祭司对那个虚弱而肥胖的十四岁男孩杜兰·巴尔艾蒙有些印象,那小子从国王开始召集封臣第一天就出现,他唯唯诺诺、毫无主见,对任何命令都不敢提半个“不”字。 国王南下期间,命尖角城伯爵杜兰·巴尔艾蒙继续封锁喉道。 这任务本属于妙港的冈瑟·桑格拉斯伯爵,但在国王允许梅丽珊卓烧毁龙石岛的圣堂后,冈瑟伯爵直接向史坦尼斯表示他不能再支持史坦尼斯的国王事业,因此他被捕下狱。国王南下时带走了妙港伯爵的船只。 红袍女不太懂军事,她平静而高深莫测向身边的护卫队长问:“你觉得这样做是对的吗,爵士?” “女士,海上如今唯一可能存在的威胁是兰尼斯港的兰尼斯特舰队绕行大半个维斯特洛出现在这里。但如果他们出现,巡逻的弱小舰队无法抵抗他们,而无论他们进攻龙石岛,还是衔尾进入黑水湾,等国王陛下的舰队攻下君临,都可以转头击溃他们。” 那么火焰究竟要向我展示什么? 他们追逐火焰在海上行了数个小时,火把上的燃料几次燃尽,又被换上新的火把。 天快黑时,他们看到了南岸是马赛岬顶端,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瞭望塔。他们到了巴尔艾蒙家族的居所尖角城堡下。 当红袍女梅丽珊卓抵达这里,吹动火焰的风,停息了。 第81章 作战会议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史坦尼斯舰队进入黑水湾后,喉道巡逻的舰队随之离去,甚至龙石岛港口开始对外开放,允许商船进入停泊。 韦赛里斯一行花了好些天观察喉道和龙石岛外围海域巡逻舰船的行迹和路线,原本周密计划要在某处偏僻海上发起突然袭击,在龙石岛和尖角瞭望塔都看不到的地方,以迅雷之势清扫这些最大只是50桨级别长船的巡逻船队。 韦赛里斯本以为这会是他进攻龙石岛的第一块拦路石。 然而,当时机真的来临时,龙石岛海域大开。只有一艘50桨长船在龙石岛海上周边警戒,而且并不拦截商船。 韦赛里斯无从知晓,若不是有一队人马负责押送史坦尼斯兄长、前国王劳勃·拜拉席恩在风息堡的私生子艾德瑞克·风暴到龙石岛上,他进入龙石岛港口连一艘战船都不会遇到。 那么属于韦赛里斯的抉择出现了。 选择“白衣渡江”,继续伪装潘托斯商船进入龙石岛港口突然发动袭击? 还是直接升起真龙旗帜,吹响号角声,在龙石岛外围亮明坦格利安身份正面发起进攻? “这不是好事吗?”丹妮莉丝看向似乎陷入纠结闭目思索的韦赛里斯,“为什么你看起来很苦恼。” 现在是史坦尼斯舰队进入黑水湾两天后阴云密布的夜里,商船正停在龙石岛外围两小时航程的海域上随波逐流,等待韦赛里斯的下一道命令。 韦赛里斯睁开眼睛,巨大独目看向她:“丹妮,单从军事角度上说,我应该让船继续挂潘托斯的商船旗号,让商船进入龙石岛码头,然后让无垢者在码头突然发动袭击,占领龙石岛下的港口小镇和瞭望塔。因为镇上的防御力量不会太多,我们能轻易拿下它。然后再集中兵力进逼城堡,看能否逼迫城堡派出军队和无垢者野战。然后我们再突然杀出,飞上城堡。城堡里有多少兵力,我们无从知晓。这是我能想到能让我方伤亡最小的方法。” 丹妮莉丝疑问:“但是?” “但是,不宣而战,伪装商人、发动突袭,从政治角度考虑,将来传出去,我们的第一战既不荣誉、也不光彩。”韦赛里斯说出了自己的忧虑,“而且我担心直接让龙出现,城堡里的守卫必然不敢轻出,他们会缩在城堡里躲藏不出。而那样一来,最后我们打下来的可能会是一座废墟。” 也许他们看到龙会投降也说不定,但韦赛里斯不能赌这种可能。 现在城堡里可以确定的是假如他能迫使王后赛丽丝·佛罗伦投降,那么其余人或许也会随之投降,因为她是史坦尼斯的王后。 但韦赛里斯清楚,赛丽丝不仅是一位王后,她还是虔诚的光之王拉赫洛的信徒,也是女祭司梅丽珊卓的支持者。 城堡里还有梅丽珊卓,她是个真正会使魔法的缚影士,更或许,她已经知道危险将近,让城堡里的人有所警觉。 但军事的归军事,魔法的归魔法。 梅丽珊卓既然不能阻止黑水湾史坦尼斯军队的覆灭,那么韦赛里斯没有理由不来尝试进攻。 他已经拿下一个红神的祭司,而红神似乎默许了这件事。 无论如何,进攻龙石岛的决策已经定下,他必须义无反顾。 丹妮莉丝不太懂这些,她只能跟她哥哥表明心迹表达支持:“无论你要怎么做,我会和你一起。” 韦赛里斯拿脑袋蹭蹭她,然后沉声道:“去穿上甲胄头盔,打扮成我的样子,我要叫两个百夫长和格罗莱,还有各小队队长过来,召开军事会议。” 不多时,韦赛里斯的第一舰队司令格罗莱,百夫长灰虫子、黑老鼠来到赛杜里昂号上,他们一齐站在房间门口侍女床边,正面朝坐在破败窗户边,用双手交叉凹出威武造型的丹妮莉丝。 房门是开着的,门外还有人,是赛杜里昂号的十个通道守卫和无垢者各小队的十夫长。 丹妮莉丝穿戴整齐,头戴盔帽,只露出暗淡火光中的紫色眼眸。她坐在明晦不定的房间里,一张摆在桌后特意垫高的凳子上。韦赛里斯三颗头颅在她身边上、左、右三处露出,如同护卫在侧。这样一个人坐在那里,不知情者无人会怀疑她是不是韦赛里斯,只会觉得这形象震撼恐怖,充满威严。 韦赛里斯巨大的身躯挡住了房间的两张床,而且那边有屏风遮蔽,没人敢往那边观瞧。 一头他们此前没见过的幼龙正骑负在丹妮莉丝肩头,它一度欲要张翅发声,被三首的巨龙打断后便沉默不动。 这场军事会议韦赛里斯说的第一句话是:“丹妮刚睡下,我们在这边说话小点声。”他说瓦雷利亚语。 所有人呼吸收紧,不发一言。 “我决议,明日清晨,进攻龙石岛。”韦赛里斯的声音从丹妮莉丝所在方位发出,声音厚重而低沉。 从房间向通道空气骤然热了起来,衬托着坐在那里的丹妮莉丝更加令人敬畏。 所有人皆是凛然挺直了腰。 “格罗莱,你驾驶赛杜里昂号趁今夜南风用风帆出发到龙石岛码头,你要在黎明前在码头上各出入口、道路尝试堆放引火物。船上的无垢者会和你的船一起去。如果被发现,就退回海上。等我带夏日之阳号和戏谑约索号发出进攻信号再跟上来。”韦赛里斯说,“我妹妹会在你船上。门口的侍卫不能动。你们要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门外的无垢者侍卫们沉默着以手捶胸。 格罗莱船长紧张的连忙跟上。 “灰虫子,回夏日之阳号船上记得告诉船长,不管用什么办法,趁夜让人把船上风帆用颜料漆黑,实在不行,就把帆收起来不许打开。所有船上别的显眼标记都要用真龙旗遮起来。真龙旗不够大,也不够多,装不满两艘三百桨船的插旗口,但是一定要把最大的旗放在船上最显眼的位置!” “明天清晨,听到戏谑约索号的军号,即刻催动夏日之阳号船上水手开船,两船齐头并进,朝港口进发。” “灰虫子和黑老鼠两个百夫长在船进港口后各带船上自己的人手,集结完毕即刻去占领城镇码头出入口,如果赛杜里昂号那边没问题,就在路口、道路点火弄烟引发混乱,如果他们没成功,就想办法点燃你们能看到的所有可以点燃的东西,包括民房!” 这是为了逼城堡守军出堡来救援,龙石岛城堡居高临下,稍有军事常识就能看出镇上的作乱人数不过百余。如果这样城堡里的人都不肯出来...... 听到烧“民房”,丹妮莉丝的心头一跳,不过她仍一动不动继续凹威严造型。 “引发混乱后,城镇可能会敲响示警钟声,先不用去管,只管守住城镇出口、上山的路,等我命令。凡近身者,格杀勿论。赛杜里昂号的小队在码头混乱发生后,你们五个小队五十人,即刻下船集合去攻瞭望塔。不惜一切代价攻下它。以号声为信号。二声是成功。三声是失败。发现海上有敌船支援,号声不停!” “三艘船上所有无垢者今天晚上必须学会一句通用语,‘放下武器,投降不杀,为坦格利安国王’!” 其实韦赛里斯想过让降兵“为坦格利安国王而战”,但仔细考虑,战场倒戈者无论出于什么缘由投降,屠杀都会非常积极,如果裹挟降兵到一定数量,战场军纪会变得无法掌控。 “当我现身,乘巨龙向龙石岛城堡飞时,所有无垢者,包括进攻瞭望塔的小队,都要随我向上,向城堡进军!” “!”所有人沉默着以手捶胸。 第82章 午夜到黎明 “我是认真的,‘鹰眼’艾希·萨拉的眼睛从不骗人。”码头上,守后半夜夜班守卫们聚在火堆边吹牛闲谈——王后每天都会在傍晚派人在岛上各处点燃一个个火堆,让人为光之王吟诵夜火,祈祷黎明。 守卫们吟咏光之王不怎么积极,可在阴云天气海边潮湿的夜晚点燃篝火求之不得,守夜的卫兵们爱死这温暖的篝火,都发自内心愿为它添柴至黎明。 在说话的是队伍里的艾希·萨拉,他是这支夜班队伍里唯一当过骑士扈从的,能说会道:“...那绝不是什么海鸥或信鸦,这一点我敢保证,它飞在高空,躲在乌云层里,但我还是发现了它。诸神——光之王在上,我敢说那是我见过最大的海鸟,目测有三、四尺那么大。黑不溜秋,长相怪异。长得跟巨龙似的——” 有人伸手指向山上的城堡:“你看的是不是那,艾希,我也看到了。现在都能。” 人们顺着那人手指抬头去看,看到山上城堡上雕刻的巨龙雕像,他们早已习惯那在夜色中狰狞可怖的雕像,发出哈哈大笑声。 “啧!”艾希被打断玩笑,不由啧了一声,“我是认真说的,别打断,不然我不说了。” “哈哈,开个玩笑,你别生气。这样,你歇歇,我来给大伙讲讲。”有人干脆接过了话茬,用暧昧的语气嘿嘿笑道,“酒馆对街有个那啥你们知道不,谁去过?有谁去过?嘿,我去过。我跟你们说,那妞儿可有一套,那手段~” 艾希·萨拉翻了翻白眼,无奈弟兄们都被粗俗下流的段子转走话题,扭头往码头边上去撒尿。 艾希·萨拉是城镇卫队的射箭师傅、教头,他箭术精湛,据说是他给某位骑士大人当扈从时学的。他常吹牛说自己本有希望成为骑士,因为喝醉酒错过了骑士授勋。但人们私下悄悄说,他是在随军攻打派克岛时自己追随的落魄骑士大人醉酒落水,他们当时光顾着救自己落水的骑士大人,没能进派克岛捞到半点功劳,可怜的骑士大人也没能救下来,只能回龙石岛当个普通卫兵谋求生路。 但他是卫队里唯一一个有一身半身甲的,传言他打算攒一身全副甲胄,然后去参加比武大会博取功名。城镇卫队不比领主征召的骑士,没有甲胄可穿,只有一身皮革护具——事实上,大部分受领主征召的普通士兵都只有这一身。 剑倒是不缺。 只有以剑为生,等同于脱产士兵的大领主手下的骑士、雇佣骑士、誓言骑士们的无甲侍从、扈从,还有在大领主旗下常年受教头训练的半脱产农民在受征召的时候才可能从军械库里得到一身盔甲。因为盔甲的保养照料是一门复杂的学问,领主不会轻易把一身昂贵铠甲穿到刚学会拿剑的人手中。 城镇的卫队也差不多,他们执管治安,不上战场。 只有卫队队长有一身从军队仓库要过来的旧板甲,修缮保养都得自己出钱。 若敌人不幸进攻城市,他们只能敲响警钟,尽可能把守要道,等待正规军支援。只有城堡、瞭望塔、堡垒这种军事设施里的卫队才是全副甲胄,他们要么是各大贵族的骑士私兵,要么是贵族大人的亲眷,要么是贵族老爷本人。 这次史坦尼斯国王进攻君临,艾希本想随军。毕竟战场缴获永远来的最快,只要他有命拿。遥想当年雷加王子在三叉戟河阵亡时,有多少人在水里捞到他胸甲崩裂的宝石? 但想到自己要从排头兵开始,放弃在城镇卫队的多年经营,艾希就没去。他现在是城镇卫队资历最老的卫兵之一,等现任卫队队长一退,下任队长只要不天降个骑士大人来当,那无疑就是他来。 “有船来了。”艾希抖了抖身体,赶紧拉上裤腰带,招呼港口码头的夜班守卫弟兄。 除了商船,还能是什么? 要是兰尼斯特的舰队,瞭望塔早示警了。 夜色下,那大船黑影渐渐抵近。 “赌不赌,明天中午的啤酒?我猜是布拉佛斯。”有人说。 “我猜是海鸥镇。”有人跟。 “海鸥镇。”有人接着。 “潘托斯。”艾希说。 “潘托斯。” “潘托斯。” “潘——” “你们两个不算,后面的都不算。见鬼。”发起提议的人无奈的嚷嚷,“艾希,你就不能晚点说?” 艾希回篝火边不动,只去看港口码头税务官的值班小屋,招呼道:“去两个人,把那收铜板的喊醒,估计又睡着了。” 大船渐渐近了,展开的风帆上果然有潘托斯的标志。 税务官领着两个守卫弟兄打着呵欠去指引那商船停泊,等船停下落下船梯,便上去问泊船还是有货物登岸,登岸的货物要检查收税。 其余夜班守卫们继续在火堆边吹牛闲谈,而夜火边的话题总离不开女人和酒。 不多时,随税务官登船的两个弟兄红光满面的回来。 “诸神——哦,不,光之王在上,潘托斯的商人就是识趣,他说咱们辛苦守夜,请咱们喝酒。”两个弟兄把一小袋钱币交给艾希,另外还有两个大袋子。 有人喊出来了:“还有酒?” 人群立刻凑上来。 “嘿嘿,”回来的弟兄嘿然一笑,“他们就是来贩酒的,嘿,咱们运气好,正好他船上有桶酒漏了,给我们每人装了一大袋。你们都没闻见这酒有多香,绝对高档货!” “早知道该多去几个人!” 酒袋也一并被交给了艾希。 码头守夜的守卫弟兄们都目光灼灼的看向他。 艾希先把钱袋子的钱倒出来,在手里清点,约是几十个铜板:“都看清了?”他收走了四分之一,又给登船的两个弟兄分了部分,才把剩下的平分给其余人。 最后是酒,他尝了一小口,就把袋子递过去:“酒,每人尝一口,不许多喝。离天亮还远着呢。” 篝火边的守卫传来欢呼。 商船上的水手们开始有条不紊从船上卸货,将一桶桶酒搬到码头的路口、道旁。 夜色中潘托斯商船水手们不小心在搬运过程中又摔了几桶,就洒在路旁,那酒的味道果然香气逼人,芳香扑鼻。 守卫们左右无事,都热情洋溢拿火把去给商船水手们照明道路。 那商船船长忙得满头是汗:“没事没事,小问题,小问题,不敢劳烦各位大人。” 而水手们似乎害怕守卫,一个个都紧张兮兮。 艾希觉得这些人多半是害怕他们另作敲诈,便把守卫们都招回篝火边不去打扰。 艾希其实不喜欢喝酒,偶尔饮酒也是为了和弟兄们打成一片,但他不知道是不是嗅觉出了问题,总觉得商船堆放在码头路口、盖了防水布的酒桶有一丝难言的古怪味道。 他总觉得这怪味在哪闻到过,但一时竟想不起来是什么。 可不等他想起来那究竟是什么味道。 守卫弟兄们又开始聊粗俗的话题了。 “听我的,准没错,去试试,酒馆对面那个妞是真的好~” 午夜漫长而煎熬,除了那艘潘托斯商船,一晚上再没别的商船入港。篝火边的人渐渐沉默,只零星有人还能扯几个笑话逗乐。 “天快亮了!”忽然有人呼喊,大家都举目东望。 能看到东方天际逐渐呈现出鱼肚白的颜色。 艾希·萨拉看到晨光熹微中的海上升起一层薄雾,如同薄纱轻盈地漂浮在水上。他正要感慨:“今天会是个好天——” 呜—— 海上传来若有似无的号声。一声。 呜—— 两声。 呜——呜—— 三声,四声。号声渐渐清晰了。 那号声有节奏,一唱一和。 号声开始加急,紧凑。 两个黑色影子正从海上薄雾中渐渐显出身形。 是两艘大型划桨船。 隐约可见半收的帆是黑色的。 有人震惊发问:“海盗?兰尼斯特?”看向他们中眼神最好的,被称为“鹰眼”的艾希。 却见他望向海面,眼睛鼓起,嘴巴大张,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他说道:“是,是黑底红龙旗,是坦格利安!”来不及惊讶,他一把抽出腰间的剑,仓啷的剑出鞘声让呆愣的守卫弟兄们都清醒了些,他咆哮,“快,去人通知队长!快去敲钟!” 艾希转头看向瞭望塔方向,那里已经升腾起狼烟。 说明瞭望塔已经判断出是敌袭,已经在向城堡示警,同时向附近海上力量求援。 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号声更近了。 开始能听见哗哗的击桨声,那是木桨叶片在水面翻飞。 甚至隐约能听到水手的号子。嗨哟——噗咻,嗨哟——噗咻,嗨哟——噗咻。 到这时,码头上的所有守卫都看清了,那划桨船船头上的飘扬的,是黑底红色的独身三头喷火龙纹章旗。 守卫里除了艾希,没人见过真正的战场。他们声音发颤:“我...我们怎么办?” 两艘三百桨的战船,放在往日,根本不值得恐惧。 但当你知道它们是来发起进攻的,而此刻没有港口任何东西可以阻挡它们登陆。那么两艘三百桨的船就是庞然巨物,要知道,这样的船,每艘能装数千士兵。 艾希知道继续留在码头就是在等死,他咆哮:“撤回镇上,去卫所集合!”他回头后,才发现刚才发出的命令无人执行,“怎么都愣着,不是让你们去通知队长,去敲钟!”他吼了几声,举剑大吼,“他妈的,听我命令,跟我来!” 艾希带着吓傻的守卫弟兄开始往城镇里跑。 他忽然发现昨夜来的商船水手们也正在船长带领下从城镇往码头商船方向闷头逃跑,途中纷纷抬头注视正反向奔跑的他们,看起来似乎是昨夜这些水手一直在码放的货物边守候。 清晨的微光下,艾希终于从码头阶梯跑到城镇街道,也终于看清昨夜商船码放在这里的货物。这些堆放的酒桶摆在城镇街道的长街路口、要道旁,甚至主街东西线附近的各小街巷出入口都有堆放。 一些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 艾希想起来了,那些盖了防水布酒桶里散发的那一丝难言的古怪味道,是桐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