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小厨娘》 第1章 老三样 燕京朱雀街的大理寺斜对门有一家新开的食肆,听说老板是蜀地人,做得一手好辣卤。 一把平平无奇的青菜下锅,经过老板娘的双手,鲜辣爽口,赋予了青菜另外一番风味。 三个穿着大理寺官衙服的汉子跨进门来。 “今儿已经惊蛰了,还这么冷。” “阮娘子,老三样!” 厨房里忙碌的人抬起了头,一张过分年轻的脸露了出来,“好咧,大人们稍等。” 后厨和前堂之间墙上有一个大窗,是她开店的时候特意让人做的。 这样既能把前面厅堂的光线引到厨房,也能让她在厨房忙活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到从外面进来的客人。 阮玉薇熟练地从大锅里挑出一个完整的猪耳。 深棕色的猪耳经过一夜的卤煮,已经完全入味了。 木桩做的砧板经过一个月的洗礼,已经有些微的下陷了。 手起刀落,富有节奏的“剁剁剁”声音,一份切得厚薄均匀的猪耳片便切好了。 她转身又从旁边的架子上选了一些已经切好的蔬菜,在锅里汤熟后,盛在一大瓷碗里。 再逐一,在碗里加上酱油,花椒油,孜然,辣椒粉,食盐,最后再淋上两勺食肆特有的肉卤油,最后撒上一把干辣子,一把大蒜碎,再泼上一勺热油。 瞬间香辣味被激发出来,油泼干椒菜什锦。 做完这两样,阮玉薇又转身从身后的米饭桶里盛出一大碗米饭来。 两大勺猪油炒化,米饭下锅,少许酱油,一把青豌豆。 翻炒均匀,炒散的米饭均匀地裹上酱油,一碗油润的猪油酱炒饭就炒好了。 阮玉薇将菜放在大木盘上,端着新鲜出锅的饭菜从后厨转了出来。 “三位大人,老三样好了!” 从她的这的这个小店开门,这三位大人就天天吃这老三样,已经一个月了没有变过。 三人立刻从靠墙的架子上拿了碗筷,“阮娘子,现在我们每日上值,想的就是这一口鲜辣爽口!” 焦阳从怀里摸出一块儿小碎银放在桌子上,“今天轮到我买单了。” 这家小店最先是他先发现的,意外的鲜香麻辣,味蕾大开,这可比大理寺饭堂的猪食好吃多了! 当即纠结了一起当值的两个同僚,午饭直接到这个小店儿来吃饭了。 阮玉薇笑眯眯地收起钱,“多谢大人们对小店的关照,今儿送大人一碟开胃小菜。” “今儿才刚开坛,大人们替小女尝个味儿。” 马绍仁的眼睛一亮,“娘子又有什么好吃食了。” 他也是个饕餮,每个月的俸禄,半数要奉献给酒楼饭馆。 阮玉薇转身从墙角抱起一个坛子,“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就是普通的萝卜。” 焦阳却不敢小瞧阮玉薇的萝卜,“阮娘子可别妄自菲薄,焦某还对上次的干菜饼念念不忘呢,这么好吃的东西可惜你不卖。” 阮玉薇笑笑没有说话,她现在天天卤肉已经够累了,再和面做烤饼,她不用活了。 这些东西,只适合她嘴馋的时候弄一下。 她揭开坛子,一股酸辣味扑鼻。 取一双无水无油的筷子,夹出来的萝卜片不是常见的白色,而是浅浅的胭脂粉。 阮玉薇夹了小半碗,“送给大人们尝尝鲜,泡萝卜。” 马绍仁迫不及待地伸筷子了,一口泡萝卜,入口脆爽,萝卜的土腥味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酸辣味。 酸辣爽脆的萝卜在嘴里散开,沉寂了半天的舌头瞬间醒过来了。 马绍仁的眼睛都亮了,“阮娘子你这泡萝卜卖吗,我家老娘苦夏,已经多日没有胃口了,这是个开胃的好吃食!” 阮玉薇笑,“哪里还需要买,送马大人一些就是了!” “不过萝卜补气,老夫人万不能多吃。” 马绍仁又吃了一片泡萝卜,笑得餍足,“两片就足以开胃!不会多吃。” 阮玉薇重新将坛子盖好,“大人下值的时候只管来拿,现在还是先吃饭吧,陈大人都快吃完了。” 马绍仁转头,就发现一直没有说话的陈广丰正在埋头干饭,原本冒尖儿的猪油饭已经少了一半! “陈广丰你也太不厚道了,悄摸儿地吃了这么多!” 阮玉薇笑了笑,转身去了后厨。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大理寺的这三个官爷应该是最后一波客人了。 这三人如果有案子就会来得比较迟,若是清闲,几乎不到饭点儿就来了。 等这三人吃完,她也要关门睡觉了。 自从月前去了一趟相国寺,这日子总是多梦睡不好。 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里她变成各种各样的东西,时候是胭脂,有时候是折扇,甚至还可能是一盏油灯。 她以一个物件的视角,看着房子里的人。 偏偏这房里的人晚上都不睡觉,要么说话,要么密谋,要么干坏事…… 她要准备每天的食材,本就起来得早,再加上睡不好,每天哈欠连天的。 若是下午再不补补,她就该提前去见她太奶了。 阮玉薇强撑着眼皮,将厨房打扫干净。 而一帘之隔的外堂隐约传来三位大人说话的声音。 “今天发生在公主府的案子你们听说了吧。” “听说了,案子现在在京兆府,不归咱们管。” “在这种权贵府中的事儿,估计又是一桩悬案。” “这桩应该不会,听说今天公主大发雷霆,死者是自小就伺候公主的,感情深厚,这案子估计过两天就会移到大理寺来。” “京兆府就是惯会踢球,得罪人的事儿全扔大理寺。” “诶,谁让人家的舅舅是高相爷呢。” “不说了不说了,赶紧吃,过两天估计又是昏天黑地,案发地在公主府,估计看场地都不好看。” 阮玉薇已经习惯了,这些大人,总在吃饭的时候,还谈论各种案件,什么断手断脚,肠子都出来了。 各种血腥的画面,丝毫不影响他们吃饭。 甚至下一秒还能叫她加菜,来一份卤肠…… “阮娘子,我们吃完了。” 外堂的焦阳招呼了一声。 “好咧,大人慢走!”阮玉薇赶紧探出头来。 三人刚起身,门口就又来一位客人。 身形魁梧,头戴帷帽,手里还握着一柄半旧的大刀。 “店家可在,来一壶酒,一盘肉。” 他的声音粗犷,外形惹人注目,这样的人在人群中总是不一样的,三位大理寺的官员出于职业的敏感,对那人看了一眼。 阮玉薇立刻出来,“小店招牌是猪肉卤,猪脸,猪耳,猪鼻,客官要吃哪种。” 那人突然咧嘴笑了一下,“倒是稀奇菜,就来猪脸吧。” “好咧,客官稍等!” 她又转到后厨间去备菜。 阮玉薇从大锅里用铁钩勾起一块猪脸肉,放在砧板上的时候,深褐色的肉还颤抖了几下。 切肉的时候她不经意抬头间,看见了外面的魁梧大汉已经脱下了帷帽。 看到他脸的那一刻,她呼吸都乱了! 这人是—— 第2章 梦里的凶犯 那人瞬间警觉,眼含杀气地朝她望了过来。 阮玉薇按耐住狂跳不止的心脏,举起了冒血的手指,“我、不小心切到手指了。” “这份肉脏、脏了,我重新给您换一份,不好意思。” 那人瞥了一眼,手才慢慢从桌上的刀柄上放开,“快点儿。” 阮玉薇看了一眼那人,络腮胡,左边脸颊一条长长的疤痕,右手的虎口处还有一处新伤。 她从头上解下发带缠在手指上,顾不上手指疼,又重新捞了一块儿猪脸肉。 将猪脸肉快速切成片,转身去了后面的库房取酒。 阮玉薇脑子里闪过那将她生生吓醒的梦,拿酒的手生生转了个弯,拿了一坛高浓度的酒。 这酒是她买来专门腌制的酒,寻常人一杯就倒。 她将酒倒进白瓷酒瓶里,深深吸了两口气,只能尽力安慰自己,那只是梦。 而看见梦里的人只是巧合,只是巧合…… “店家,还没好吗。” 前厅堂传来那人粗犷的声音,声音里隐隐含着些不耐烦。 “好了好了!”阮玉薇赶紧应下,她端起切得整齐的猪脸肉和酒瓶。 掀开帘子的瞬间,她的脸上已经挂起了招牌式的笑容。 “客官久等了,这是小店招牌卤肉,您慢用。” 阮玉薇尽量不去看他的眼睛,将肉和酒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那人不拿酒杯,直接将酒瓶的盖子一揭,浓烈的酒香扑面。 那人一顿。 阮玉薇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那人抬眼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样的小店也有这样的好酒。” 阮玉薇脸上的笑都挂挂不住了,“小店只有两种酒,一种是好汉酒,一种是红颜酒。” 那人将酒瓶放在鼻端闻了闻,“何为红颜酒。” 阮玉薇吞了下口水,“就是梅子酒。” 那人直接张嘴对着酒瓶倒了一大口酒,辛辣直击喉腔,“好酒!” 一口烈酒下肚,肉眼可见的红了脸。 “小店稀罕物倒不少,红颜酒来一瓶瞧瞧。” “好……” 阮玉薇只能去后厨,搬出了她来京城之前酿的梅子酒。 这酒曾是她想赠给一个友人的,只是这个友人再也喝不上了,她只能带着一起上京了。 红颜酒自然是她编的,这酒现在倒救了她的命。 她取了一个酒瓶,倒出色泽清亮的茶色酒水,一股淡淡的青梅香气扑面,倒是不太像一杯酒了。 阮玉薇端着酒瓶再回到前厅堂的时候,那人的络腮胡都掩盖不掉脸上的红晕。 只是那双眼越发的吓人了。 阮玉薇小心将酒瓶放在桌子上,“客官,这就是红颜酒……” 那人抓起酒瓶闻了一下,“这就酒?这不是就娘们儿吃的果子汁!” 阮玉薇的唇角扯起牵强的一笑,“大理寺的大人们,上值有公务在身,只能喝这种果酒。” 那人呵呵低声笑了起来,她越发觉得他和梦里杀人的样子一模一样了。 “大理寺……一群娘们。” 阮玉薇的腿要忍不住打颤了,“客官慢吃……” 说着她抬腿就往外走。 “店家哪儿去。”那人一动不动,但是原本搁在桌子上的刀已经横在她的面前了。 那明晃晃的刀刃稍微再倾斜一下,就能让她一刀断头! 阮玉薇的牙齿颤抖了起来,声音终于带上了哭腔,“小、小女子只是去取送餐的碗碟……” 那人还是不动,“这么急?” “不、不急……” 阮玉薇快哭了。 这人就是她做的第一个梦,梦里他杀了两个女人,一对姐妹花。 她被吓醒了,结果第二日,大理寺的焦大人和马大人来吃饭时,就说到了城北的无头女尸案。 她一度以为那只是巧合。 她看到这人的第一眼,一下就回想到了那个梦境。 现下她越发的肯定,这不单单是巧合。 那个案子,听说,时至今日,还只找到一个头…… 贾洪抬起通红的双目,“你怕我。” 阮玉薇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刀,举起已经将发带染红的负伤手指,终于忍不住呜咽哭了出来,“怕!” “我切个菜都疼死了,这么大一把刀怎么能不怕!” 她老老实实承认害怕。 这怎么能不怕,装不了一点儿啊! 贾洪看了一眼,举着手指,哭得涕泗横流的阮玉薇,手腕一动,那把大刀收了起来。 “去你该待的地方待着,等我吃完,你就可以出去了。” 阮玉薇看了眼对面的大理寺,平常门口都会杵两个吊儿郎当的官兵,怎么今天愣是一个人都没有!! 她又看了一眼正慢条斯理吃肉喝酒的贾洪,挪着发软的腿慢慢回到后厨。 这人不简单,满满一壶烈酒,他除了脸红,没有一点儿醉酒的痕迹。 阮玉薇这店没有后门,整个出口只有前厅堂。 这人若是想让她死,她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梦里的无头双尸案是巧合,那作案的凶手还是巧合吗…… 不论是那对惨死的姐妹,还是这个人,她从前都没有见过! 她无端端梦见的那个场景,先不管是不是她的臆想,她现在的小命都危矣。 刚才这人进来的时候,好像还和焦大人他们擦肩而过。 这些大人,不是常常吹嘘自己的敏锐,人群中是不是坏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么大的坏人就在这里,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阮玉薇还在胡思乱想,外间的凳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传来。 贾洪已经吃完了,他站起身来,凳子撞在小腿肚子上,朝后挪了寸许发出的声音。 贾洪从怀里掏出一块儿碎银子,看向还满眼慌张的阮玉薇,“店家手艺不错。” 说完,他戴上帷帽,提着大刀,脚步略有虚浮地走出了小店。 阮玉薇赶紧轻手轻脚地上前,趴在门框边,看着越走越远的背影。 她才提着裙摆就朝大理寺冲去。 天爷呀!!她要报案!!! 她现在觉得大理寺就是金光闪闪的福地! 她的眼里只有大理寺的大门,她没有看到贾洪的脚步一顿,慢慢转身,刚好看到她隐入大理寺的仓皇背影。 贾洪的脸色变得阴郁,唇角勾起一抹怪异的笑。 “天下女人都是一样——” 第3章 无头案 “你要报案?” “无头女尸?” “你见过凶手?” 焦阳,马绍仁,陈广丰三人逐一站起身来,表情一致地像见了鬼似的。 阮玉薇现在身在大理寺,才觉得那颗跳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回到了肚子里。 她刚才几乎是没命地跑进来的,现在腿肚子都还在打颤。 “就是你们走的时候,那个戴帷帽的男人!” “还提着那么长的一把刀!”她双手拉长比划着。 焦阳的呼吸都乱了。 这个无头女尸案现场收拾得太干净了,基本上都找不到有用的线索,这个案子发现的那天,就被京兆府移交了过来。 除了在案发的房屋外的水井里发现了其中一个头。 现在还有一个头还没有下落。 焦阳为寺正,马绍仁和陈广丰为寺副。 三人正为这桩案子焦头烂额,却又束手无策。 若是还是没有进展,只能又成为一桩悬案,他们本来为数不多的政绩又要添一败笔。 现在案子有了眉目,他立刻激动起来,“快快快!人还走不远,赶紧去拿人!!” 阮玉薇拍了拍胸口,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对对对,快去拿人!他还喝了我们家的烈酒走的,寻常人一杯倒,他喝了一壶!应该可能会倒在什么地方,赶紧去找!” 三人立刻争先恐后就要冲出去。 要是真的抓到了凶手,这样的大案要案,就是一笔他供职生涯中重要的一笔! 三人同时冲到门口,一时之间谁也挤不出去。 焦阳成功地跨出去了一只脚,但是上半个身子还在里面,“好弟弟!让让哥哥,不然年底述职没眼看了。” 陈广丰的上半身出了半个,但是两只脚还在门里,“好哥哥,让让弟弟,不然弟弟要被降职了!!” 马绍仁被他们俩夹在中间,出不去,也进不来,“叫你们少吃点儿!全卡这儿了还怎么抓人!!” “……”,阮玉薇看着快挤变形的三人,小腿儿都忘记打颤了。 她犹豫了一下,“有没有可能,这件事可以同时写在大人们的考核上呢……” 三人一愣,又同时回头。 一瞬后又再次回头朝外挤。 “弟弟就在衙里写卷宗,这种跑腿儿的活儿就让哥哥去吧!” “哥哥身为寺正,理应稳坐钓鱼台,这种小事儿还是让弟弟去吧。” 中间的马绍仁被挤得直翻白眼,“我不去了,你们放开我……”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清冷的声音,让三人一愣,包括还在屋里的阮玉薇。 焦阳卡着半个身子,扯了扯唇角,冷汗直流,“陆大人……下官准备去追击凶犯……” “什么凶犯。” 焦阳,“无头女尸案。” 陈广丰,“阮娘子见过凶犯,可以捉拿结案了!” 陆让看了下被门框卡得死死的三人,伸手搭在马绍仁的肩上。 马绍仁还没有反应过,只觉得肩上被用力一推。 三人朝内摔了个四脚朝天。 “哎哟!——”三人摔得唉叫连连。 阮玉薇,“……” 原来,大理寺是这样一副画风…… 大理寺,她最熟悉的就是焦阳他们三人,而大理寺少卿陆大人则很少看到,也从未到她的小店吃过东西。 只听说是陆大人是冠军侯的小儿子,自小聪慧,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大理寺少卿。 她还私下听人说过,这个陆大人只是来大理寺镀金的,为将来进刑部做准备。 而眼前的这个陆大人。 当值期间,还能不穿官服,还真是为所欲为的权贵…… 没了三人的阻挡,阮玉薇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清陆大人的模样。 面冠如玉,身姿挺拔,一身宝蓝色的圆领锦袍,腰间的玉革带泛着幽光。 一身简约的着装却不简单,她只看见了一个贵字。 真不愧是燕京第一美男。 这样一个美男子,去哪儿镀金不好,要来刑狱! 陆让看了地上的三人,双手背负在身后,抬脚跨过门槛。 才看向一脸懵的阮玉薇,“你报的案?” 阮玉薇,“是……” 陆让在主位上坐下,“你见过凶犯?” “我……”阮玉薇这下犹豫了。 她说她在梦里见过,陆大人会不会把她当做疯子赶出去…… 可是、可是那人若真的凶犯,再回头杀了她怎么办…… 不管了!还是她的小命重要,若是误会了,她再赔那人两坛好酒! 阮玉薇的思绪一下就被拉回了那血腥可怕的梦境。 “我看到他杀了那两个女人……” “!!!”焦阳,“你看到了行凶过程?!” 马绍仁满脸不可思议,“这么久,怎么不报案?” 阮玉薇缩了下脖子,“我害怕……” 焦阳差点要冲上去摇晃她的肩膀质问她为什么不早点儿报案,害他为了这个案子熬了无数个夜晚。 陆让却脸色平静地看着她,只是那一双眼锐利地让人无法忽视。 “你看到什么。” 那个梦境太过血腥可怕,现在仅是回想,都让人为之一颤。 好像她真的就在凶案现场一样。 一间简单的小屋,一个女人缝衣服,一个女人绣花。 她是针线篓里的那一把剪子,她听见那两个女人说要再攒些钱就回老家买地安置。 后来她听见女人凄厉的惨叫声。 桌子被推翻后,她掉在地上,被踢到门口。 她又看到了凶犯行凶的那一幕。 “我看见凶手一刀就将那两人的头砍了下来。” 旁边的焦阳接话,“两具尸体都是整齐的刀口,据仵作验尸为同一凶器。” 阮玉薇继续道,“其中一个头被他扔进了井里。” 焦阳,“从井里打捞上其中一人的头,刀口齐整,能与之尸首对齐。” 陆让瞥了一眼焦阳,焦阳收回手舞足蹈的手,讪笑了两声,“下官只是补充一下查案卷宗。” “阮娘子继续,继续……” 阮玉薇,“还有一颗头……在门口树上的鸟窝里。” “在鸟窝,嗯?鸟窝??” 焦阳的嘴角抽了抽,怪不得,几乎把方圆百里所有的水井,枯井,池塘,甚至粪坑都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 陆让没有动,只是看着阮玉薇的眼神微变。 “陈大人,让吕春山带几个人去看看。” “是。”陈广丰眼色微变的看了阮玉薇,转身小跑了出去。 焦阳忍不住使劲儿挠了挠头,“阮娘子啊,你怎么不早说啊!” 阮玉薇可不敢早说,她只当是做了个噩梦,噩梦哪里能当真…… 更何况,到现在,她都不知道那人是不是真的凶手…… 陆让一直盯着阮玉薇的表情,突然他的面色一冷。 声音更是冷冽透骨,“你撒谎。” 第4章 我还要报案 阮玉薇的心尖儿一颤,这大理寺少卿眼睛未免也太毒辣…… 陆让的大拇指漫不经心一般搭在腰扣上,一双眼却像看穿了她一般。 她悄悄吞了一团口水,“小女子是否说谎,待陈大人回来便知……” 若是陈大人回来,那桩无头双尸案与她说的对不上,她只说…… 她真的该去寺里拜一拜了…… 若是对得上。 她也该去拜一拜! 陆让神色未变,只是眼眸轻抬,“这样的杀人魔,手段残忍,下手干脆利落,就连现场也寻不出多的蛛丝马迹。” “姑娘不仅能旁观全过程,还能毫发无损地离开,若是不是同党,陆某怎么相信姑娘所言。” 哈?同党?! 阮玉薇现在腿也不抖了,心也不跳了,她可是最本分不过的小老百姓了!堂堂大理寺居然怀疑她是同党! 好歹当了一个多月的邻居,她的人品在朗朗乾坤下,就算不能闪闪发光,那也绝对是清清白白的! 再说,就她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哪里长得像同党?! 像是知道她所想一样,陆让微微抬起头来,唇角勾起似是嘲讽一笑,“姑娘莫不是以为,大理寺办案凭借的是外貌。” 一旁的焦阳听了他的话,还赞同地点点头,“陆大人说得是,往往最不起眼的人,才是最狠的人,去年那桩抢劫凶杀案,谁能知道就是城西的那个弱小的小乞丐。” 马绍仁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说起来阮娘子的刀工了得,我吃了这么多次的肉,几乎都是厚薄一致,放眼整个燕京,确实上乘。” 阮玉薇咬牙切齿,“大人,哪个厨子刀工不好……” 马绍仁抿着唇角摇摇头,“那可不一定,上回望春楼,那土豆丝儿就切得跟棍子似的。” 阮玉薇,“……” “大人……有没有可能,那是学徒切的……”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陆让瞥见她手指上已经浸红的发带。 阮玉薇看向自己的手,不说还没有感觉,一说她的手指又开始隐隐作痛。 “切肉的时候,不小心切到的。” 陆让看向旁边靠墙的架子上,“那边有药。” 大理寺的人受伤是常有的事儿,尤其是抓捕,和审讯。 焦阳立刻意会,从架子上取下药箱子。 药箱里的药不多,但是简简单单的处理,也比她裹着发带要强。 焦阳将她手指上的发带麻利地取下,手指上的伤口已经干涸,剥离的发带牵扯着已经黏合的伤口,手指上的伤口立刻涌出鲜血。 阮玉薇倒吸一口凉气,“大人!这是手,我活生生的手!” 焦阳麻利地掏出一块帕子摁在她的手指上,“知道知道,这点儿小伤而已。” 阮玉薇,“……” 她后悔了,她应该去京兆府报案的。 鲜血被帕子吸干,露出整齐的伤口,还好她切菜的力气不大,伤口虽然深了些,但还没有见骨。 焦阳微微转动着她的手指,“切口整齐,边缘没有毛刺,伤口浅,不到半寸,初步判断为菜刀切伤。” 阮玉薇,“……” 说着焦阳一边给她上药,一边抬头,“阮娘子,你对自己的还挺狠,切这么深,明天食肆还能照常开门吗?” 阮玉薇,“……” 她咬着牙收回已经上了药的手指,“当然要开门!不开门,小女子赚不到钱吃什么!” 焦阳打趣,“阮娘子的吃食,养十个在下都不成问题,养娘子自己更是绰绰有余。” 陆让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从里面的卷宗架上拿出一个墨蓝色的册子,册子的书缝因为时间久远,已经成了灰黑色。 一看就是这个册子就是陈年旧案的卷宗。 陆让将册子扔给焦阳,“你看看,五年前的一桩案子。” 焦阳手忙脚乱地接住册子,册子扬起的灰尘让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看着册子上写着“悬案”,下面的的一角还写着,定武十五年。 “大人怀疑这桩案子的凶犯是惯犯?” 陆让的神色不变,但是眼底满是深思,“这桩旧案不在京城,在并州。” “卷宗上所记录的的线索也只有受害者,和现场极少数的痕迹。” “这次的现场和五年前的那场案子一样,没有多少有用的痕迹。” 焦阳已经翻看起来了,他快速地找到了并州的案子。 女,十七,无足,无中毒迹象,指甲无皮屑,致命伤为,心口贯穿伤。 他看着卷宗的某一处眼神一凛,“这儿!” 嚼折的狗尾巴草。 这是凶犯唯一遗留在现场不寻常的东西,狗尾巴草的一端已经被人嚼开叉了。 这的无头案,其中一人的身上也有这样的一根狗尾巴草。 从这根狗尾巴草,他和马绍仁分析,这人绝对是蹲守死者,直到天黑后作案。 想到这儿,他立马明白了,为什么陆大人直言阮玉薇说谎。 阮玉薇说是不小心看到的,若是刚好只看到行凶的过程,那这么晚的时间,她去做什么? 阮玉薇的店在城东的朱雀街,而案发现场在城西的麻六巷。 他也曾经听阮玉薇说过,她现在的住所就租住在食肆旁的桐花巷里,方便她寅时到小店里开始准备一天的卤肉。 而她的肉在头一天的傍晚,暮食过后,从集市上取回预定好的猪肉 而这中间的时间,足够她从城东到城西,但是要在天黑后“恰好”目睹整个行凶过程,再悄无声息地离开,还要马不停蹄地回来准备卤肉。 若是按照阮娘子手指上伤了一个口都大呼小叫的人,目睹了全过程还能忍到今天才来报案? 焦阳的目光冷了下来,“阮娘子,在大理寺有一百种方式让人开口说真话。” 原以为验证了手指上是菜刀伤就能摆脱怀疑的阮玉薇一呆。 “!!!” 她的真话,就是做梦。 她能说吗? 不能…… “大人,我……” 阮玉薇刚开头,就被着急忙慌跑来回的陈广丰打断了。 “大人!找到了!” 一时间屋里所有的人朝他看去。 陈广丰气喘吁吁,“阮娘子说得没有错,就是在小院里的那棵大树上的鸟窝里。” 阮玉薇只觉得顿时五雷轰顶。 若她的梦是真的…… 那她昨天梦到那个…… 阮玉薇再次哆嗦着腿看向陆让,“我还要报案……” 第5章 拐卖案 焦阳的唇角抽搐,“难不成又是你看到的……” 阮玉薇勉强牵扯起唇角,想无奈地笑笑,她却连苦笑都笑不起来。 她也不想“看”到!! 她是想要梦想成真赚很多钱来着,可不是这种梦的成“真”!! 陆让的眼底含了些探究。 阮玉薇汗如雨下,她知道自己的现在解释不清,干脆直奔主题。 “一间废弃的庙里,关了大概六七个妙龄少女!” 焦阳的唇角再次抽搐,“就这?地址呢?” 阮玉薇缩了缩脖子,“我、我不知道……” 昨晚的梦还算新鲜,她努力地回想着梦里的画面,“好像门口有一树桃,长得好极了,又大又红。” “庙里是一座观音像,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娃娃。” 陈广丰和马绍仁两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送子观音庙!” 整个燕京城里,只有城郊的镇子外有这样的一座观音庙。 这座观音庙曾经的香火不亚于相国寺的香火,人多的时候,排队排上一个时辰才能进去上一炷香。 后面送子观音庙落败还是因为,镇子上接连生下怪胎,一时间人心惶惶,都认为这不是观音送子,而是鬼王在人间给儿子找替身。 门口的那棵桃树,当时也被人认为吃了可以养胎。 这一树桃子,在以前根本就不会留着长大,刚结果就会被人摘走。 现在这树曾经千金难求的生子桃已经无人问津,直到熟透烂掉都不会有人再吃。 阮娘子刚报完无头案,现在又报拐卖案。 若是寻常人发现这些事儿,就算没有当即报案,也会次日报案。 可他们中午才见过阮娘子,她除了时不时打哈欠外,再无其他异常。 这也……太过古怪了…… 陆让看了下屋里的人,“马大人,多带些人去送子观音庙去看看。” “陈大人和焦大人这并州和这桩无头女尸案再看看,现场再去一趟,那棵树也检查检查。” “至于你。”他看向阮玉薇,“作为两个案子的目击证人,跟着我们跑一趟。” 目击证人…… 阮玉薇的牙齿打颤,那她可是太多场景的“目击证人”了…… 若不是她怕死,她也不会来报案。 若不是琴姐姐是被拐子害死的,她也不会再次多管闲事。 剩下的事儿,不管是不是真的,她都全当是梦境,她不会再多管闲事,她来京城不是来多管闲事的。 不然她的事儿还没办完,她的小命就因为多管闲事先掉了。 大理寺的门口,浩浩荡荡的部队已经整装待发。 三位大人熟练地翻身上马,他们是刑狱官员,风里来,雨里去,像这样一天跑无数次的案发现场也是常有的事儿。 只要有新的线索,常常同一个路人都要寻访多次。 虽然阮玉薇的“无意”看见有些扯,但是对于没有头绪的案子,也不得不抱着侥幸的心理多跑一趟。 兴许有些用处呢。 就比如刚才,那个没有丝毫线索的人头…… 阮玉薇心里打着退堂鼓,“大人,小女子只是一个弱质女流,这样的场面,实在是不适合小女子的出现……” 马绍仁才不相信她,“阮娘子可别说笑了,这么大的案子被你瞧见了都不慌不忙,现在的小场面还不是信手拈来。” 阮玉薇,“……” 从大理寺到京郊不算远,快马就能到。 只是这条进镇子的路,因为送子观音庙的落败而荒芜,越是靠近庙宇,越是杂草纵生。 也正是因为杂草荒芜,车轮碾压的痕迹清晰可见。 恰好再次印证了阮玉薇她的“恰好所见”又是真的。 马绍仁再次扭头传去疑惑的目光。 阮玉薇没有看到马绍仁的视线,只是皱着眉头凝视着前面的送子观音庙。 昨天没有什么血腥画面,但是她醒的早。 因为她是哭醒的。 更是因为,她看到那个拐子,就是当初害死琴姐姐的拐子之一! 陆让的手一挥,从后面出列一个身形瘦小的小官兵,他步法快,瞬间没入人高的草丛。 只见草丛微微晃动,片刻后便归于平静。 所有人都原地屏息等待。 拐子以贩卖少女及幼童为生,一般都是在白日里物色目标,实行拐骗后,再统一安置在一处。 最后选在晚上的时候,通过货船,或者商队,将人带离。 一旦离开,这些姑娘和孩童将永生再也无法与家人相见,这些家庭将因为拐子而破碎,而她们的命运将被彻底改写。 或许在路上受不了挨打死了。 又或是,被人卖做人妇,卖入秦楼楚馆。 这些人,从来都不是人。 是披了人皮的畜生。 不一会儿传来两声极短的鸟鸣声,马绍仁同一时间纵马冲向观音庙,他身后的官兵们手持军刀直接包抄了观音庙。 下一瞬,庙里响起无数女孩的尖叫声。 这里真的是拐子的窝点。 陆让再次探究地看向与他错身半步的阮玉薇。 他能断定,这姑娘不是凶犯,也不是从犯,但是她就偏偏如她若说的那样,“恰好”地就看见了吗。 这次的行动非常突然,打了个拐子措手不及。 官兵押着五六个男人出来的时候,阮玉薇一眼就看到了其中那个不仅玷污了琴姐姐,还杀害了她的刀疤男! 阮玉薇从钦州到燕京并不是一路顺风。 她和琴姐姐上了黑船,若不是她们被发现的时候,琴姐姐死命将她推下小船,她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琴姐姐被人杀害。 上岸后她想报官,可是吴州的官员说她报假官,还将她打了一顿,像扔垃圾一样扔出了衙门。 这时候,她就知道,官官相护,为什么船上那么多的姑娘,却能行船畅通无阻。 她要进京,不仅是为了她自己的事儿,还有为了琴姐姐。 她知道大齐各州县的所有案件都会送到大理寺来,尤其是未结案的悬案。 她就不信,这么多失踪的姑娘,没有一家报案的,只要报了案,找不到人就是悬案。 只有悬案,大理寺每年重重启一次调差。 她无凭无据,也非亲非故,只能借这样的机会给琴姐报案,和其他的失踪少女一起并案调查。 许是老天开眼,才让她进京后才有了“梦境成真”的异能。 才能让她“看到”害死琴姐姐和其他被拐被害的姑娘的贼人! 阮玉薇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就看到一个粉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带着哭腔直接向她身侧扑了过来。 “陆三哥!” 第6章 我有法子 阮玉薇刚转头,就看到陆大人往旁边一步撤离,粉色的花蝶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狗啃泥! 嘶—— 她都替这姑娘疼。 幸亏这是松软的泥地,不然一张脸可要摔花了! 她看了一眼神色未变的陆让,心底对这个镀金的大理寺少卿更是不耻。 上值期间不穿官服。 受害者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他居然还躲。 她现在越发地怀疑,这个大理寺少卿的能力,他是否能破解这些案件。 别给她好不容易送上门的案子,又放了…… 粉色花蝶已经哭哭啼啼地爬起来了,“陆三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幸亏你及时来了!呜呜——” 陆让没有出声,脚步却又往旁边挪了一步。 粉色花蝶直接一大步跨了过来,伸出双手就紧紧地攥紧他的衣袖,“陆三哥,是不是我阿爹叫你来救我的,陆三哥的救命之恩,姝然没齿难忘……” “不是。”陆然打断她的话,一边将自己的袖子扯了出来。 这时马绍仁从观音庙出来了,他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大人,解救女子八人,男童五人。” 一般像这样的活儿,轻松又容易,从来都是京兆府的功劳。 到了大理寺,全是“疑难杂症”,一年到头,他们的政绩哪有京兆府的好看。 陆让看了一眼后面那一群依偎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姑娘,还有那几个被官兵抱在怀里,还在抽抽搭搭的小孩儿。 他交代马绍仁,“这些姑娘,悄悄地送回去,万不要声张。” “送、送回去?”马绍仁还没有反应过来大人的深意。 阮玉薇急了,她上前两步揪住陆让的袖子,“怎么能送回去呢,这些都是人证!” 她知道不论是京兆府,还是大理寺,定罪都是要讲证据的。 尤其是大理寺这样案件复核的地方,定罪更是要比京兆府要严谨得多。 这些人作恶多端,若是没有足够多的人证,还能定罪吗?! 那些被拐走无家可归,惨死路边的姑娘又该怎么办,难道就无人伸冤了吗。 她亲眼看着琴姐姐遇害,如今好不容易亲眼看着凶手入网。 难道又让她亲眼看着凶手逃脱他应有的惩罚吗?! 陆让转头看向阮玉薇,“除了这几个男童,不论是京兆府还是大理寺没有接到一起少女失踪的报案。” 他的脸色沉静,“你可知为什么没有吗。” 阮玉微的唇角翕动着,她怎么能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是这些姑娘的家人认为脸面大过人命。 觉得失踪的姑娘等同于失了清白,还不如死在外面…… 若是悄悄地送回去了,悄无声息,还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若是出面作证,便是昭告天下,这些姑娘是被拐子拐过,此后,便是唾沫星子都能将她们淹死。 世道如此不公,明明受了难,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陆让不再看她,“马大人,找几个稳妥的人,晚上的时候悄悄地将人送回去。” 马绍仁抿着唇点了点头,“是。” 那几个拐子已经被官兵捆了个严严实实,那个刀疤男盯着阮玉薇看了半晌后,突然表情狰狞,呲着一口大黄牙,“臭婊子,老子当初就该先一刀杀了你!” 押着他的官兵张老五,也在阮玉薇的小店吃过好几次饭,也算是老宾客了。 张老五看他冲阮娘子嚷嚷,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他的后脑勺,“他娘的被抓了还不老实!” 这一巴掌打得他一个踉跄,他双手被缚,只能直直地朝前栽倒在地,恰好地上有一坨马儿刚拉的新鲜马粪,摔在上面,除了有点儿臭,应该不疼。 阮玉薇无暇顾及其他,只是担心这几个罪恶至极的人不能绳之以法。 她看了一眼被张老五一把提起来,狼狈至极的刀疤男,声音里透着冷静,“陆大人,如果我愿意上堂为证呢。” 陆让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是目击证人,自然要上堂。” 阮玉薇微微仰头,直直地对上他的眼,“不,我是受害人。” “今年春分,从钦州至吴州,我在他们的黑船上,看到他们至少拐卖了三十多人。” “若不是琴姐姐拼死相护让我有机会逃脱,我现在纵不是一缕冤魂,也不会有好下场。” 陆让皱起了眉,“你怎么不报案。” 阮玉薇嘲讽一笑,“报案?我是被吴州的‘青天老爷’打了二十大板扔出来的,大老爷说我报假案,扰乱公堂。” “大老爷还说,大齐现在国运昌盛,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何来拐卖!” 陆让看着阮玉薇眼底满满的讽刺,眼眸微垂,“这事儿,我会上报户部官员查实。” 吴州的官员会不会被查实她不知道,她现在就想知道这几个拐子能不能定罪。 她的目光灼灼,“我能上堂作证吗。” 陆让似是被这目光所烫一般,眸光微闪,片刻后轻轻点头,“能。” 旁边的粉色花蝶像是想到什么似,瞬间脸色惨白,“我不能作证!” 她脸上精致的妆容都掩盖不住惊恐之色。 “陆三哥,你送我回去吧。”她的眼底都是哀求,失去血色的双唇微微颤抖着,越发得显得楚楚可怜。 “若是阿爹知道了,我、我……”她的声音颤抖着,好似她口中的阿爹是个什么鬼怪一般可怖。 陆让这次回头看了她一眼,“江姑娘,你她们一样,等会儿天黑了,会有人悄悄送你回去。” 江姝然忍不住泪眼婆娑,“陆三哥,你是知道的,我阿爹规矩严明……” 阮玉薇心中戚戚,这姑娘一看就是官宦人家的姑娘。 在大齐,不说官宦人家的姑娘,就是普通人家的姑娘,遇着狠心的爹娘,就算孩子救回来了,也会悄悄将其远嫁他乡,或是卖为奴婢,再也不承认有这个女儿,生怕她的走失会给家里抹黑。 一时之间,她对对这个漂亮的官家小姐产生了些许同情之心。 没有今日的事儿,她还是如珠如宝的闺阁小姐。 若是让她的父亲知道,恐怕她的命运和这些普通的姑娘没什么两样了。 江姝然见陆让还是不说话,急得哭了起来。 今日她只是上街买首饰,侍女只是走开买糕点,就在大街上,她突然闻到一股异香,便再也不省人事。 等她再醒来,已经在破庙里了。 她被绑架了。 她还来不及和匪贼话说,就看到一群官兵冲了进来。 是陆让带着人来救她了。 她已经丢了,若是她就这副模样回去,肯定会被阿爹责骂,甚至可能…… 想到这儿,她更伤心了。 “我有法子。” 一道清丽女声打断她的哭泣。 刚才那个说要作证的姑娘正目光熠熠地看着她。 第7章 凶手现身 江姝然回来的时候,江夫人高氏哭得眼睛都肿了,“我的儿啊!你怎么才回来,香蓉说你不见了,为娘快急死了!” 江均华疾步走出厅堂,看到和高氏抱在一起的女儿松了一口气。 转眼看到她身上的衣衫时变了脸色。 这种料子的衣服就是府里的下人也不穿,更何况这个自小就娇生惯养的女儿。 出门一趟人就不见,回来还衣服变了。 江姝然一接触到父亲的目光,立刻跪了下来,“请阿爹责罚,女儿擅自去了大理寺,发生了件小事,衣衫脏了,这是大理寺对面的小店的阮姑娘借给女儿的。” 高氏惊得差点儿说不出话来,她知道女儿心悦冠军侯三子陆让,但女儿何时这样大胆过,竟然自己找上门去。 江姝然不敢看父亲的眼睛,“女儿是故意支开香蓉的。” 高氏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死心眼儿,你这么冒冒失失找去,除了让人说你不知廉耻,你还能得到什么?!” 江姝然的脑子里想着阮玉薇告诉她的说辞,“女儿从别处打听到,陆三哥最近喜欢大理寺对面小店的吃食,便想去买一些给他送去。” “东西还来不得送出去,便被小店的桌腿绊倒,摔脏了衣衫。” 高氏,“你没进大理寺?” 江姝然摇头,伸出双手,掌心都是摔出的擦伤,“女儿这副模样,哪里还敢在陆三哥的面前露脸。” 高氏松了一口气,转而又皱起眉头狠狠拧了下她的耳朵,“摔得好!活该让你长长记性。” “那吃食再好吃,也值得你这么巴巴地跑去送?况且那店就在大理寺的对面,陆让想吃何时吃不到!” 江姝然低着头,听着母亲的数落掉了眼泪。 也不知是劫后余生的后怕,还是终于瞒天过海的心有余悸。 高氏看着女儿落泪的样子,终是心软了,她转头看向丈夫,“老爷,姝然知道错了,她也摔伤了,这次便算了吧。” 江均华看了眼女儿哭红的眼,脸色微沉,他刚想说什么,被急急跑进来的管家打断了。 “老爷,门口有个姑娘说,这是大姑娘掉在她店里的玉佩。” 管家一只手拿着一只系着青穗的环形玉佩,另一只手提着一包什么东西,还隐隐散发着香气。 江姝然看着管家手里的玉佩有些惴惴不安,这就是阮姑娘的法子。 她随她回了小店,换上她的旧衣后自己回家,她再随后送来她“遗落”的玉佩和她付过钱的吃食。 有了人证和物证,就能帮她瞒过被拐子绑架的事。 “那是什么?”江均华觉得这似有似无的香气莫名有些熟悉。 管家看一眼手中这份闻着就食指大动的东西,“那姑娘说,大姑娘付了钱,虽然肉卤摔脏了,但是大姑娘还没走出食肆,她理应给大姑娘补上一份。” “那姑娘是蜀地人,小人觉得老爷也是蜀地人,故乡味难寻,便自作主张接了。” 原来是一包卤肉,江均华有一瞬的恍惚,片刻后他才点点头。 “接了便接了,她也算是帮了姝然,夫人拿点儿钱给她。” 管家,“那姑娘已经走了。” 阮玉微走出了老远,才回头又看了一眼落日余晖下泛着金光的牌匾。 江府离朱雀街不算远,但也不近。 她回到食肆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暗了。 大理寺早就过了下值的时间,她看到墙角的那一罐酸萝卜片,马大人今儿应该没有时间来拿了吧。 她转身走进厨房,今儿没有开门做暮食,剩的肉要比往常多。 她取出几张油纸,将剩下的肉捞出包好,放在一旁。 大锅里半锅厚厚的卤油,她拿起竹笊篱将锅里的残渣肉沫捞干净,又取了一个大木盆,将锅里的卤油全部舀了出来。 需要大约静置一个时辰,待卤油和卤水分层后,去除最上面的油,剩下的卤水撒点儿烈酒,明日便能继续卤肉,这就是老卤。 阮玉薇将等待静置的木盆放在灶台上,提着包好的肉卤就落锁出门了。 走出朱雀街的时候,一个小乞丐看到她立刻眼冒星星地凑了上来,“阮姐姐!” 但他看到竟然有四大包后,眼睛都圆了,“哇,这么多!” 阮玉薇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笑了下,“对,让你多吃点儿,等会儿才有力气帮我抗肉。” 小乞丐笑眯了眼,立刻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姐姐放心!包在小福身上!” 阮玉薇将四包肉卤递给他,“那你先把肉给花爷爷送回去,我在朱哥的肉铺门口等你。” “好!”小福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我很快就回来!” 阮玉薇朝他摆了摆手。 小福是她进京的时候,第一个对她伸手的人。 她晕倒在朱雀街的街口,围上来的人,只是看了看就走,只有小福将她扶到了树荫底下。 后来,她在大理寺的对面开了食肆,每日她都会给小福留两块肉。 阮玉薇走到肉铺的时候,朱哥正准备关铺子,旁边的朱嫂正一个劲儿地埋怨他。 “让你卖掉你不卖,留着留着,现在留在手里了吧!明儿都不新鲜了,看谁还会买——” 朱嫂的话还没有落音,就看到姗姗来迟的阮玉薇。 她顿时尴尬一笑,双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搓了搓,“阮、阮娘子来了……” 阮玉薇只是微微一笑,“嫂子不好意思,今儿有点儿事来迟了会儿。” “不迟不迟,我们也才刚收拾完呢。”朱嫂立刻走进肉铺,将已经烧好收拾干净的两个大猪头,一些下水拎了出来。 “阮娘子,都已经收拾好了。” 阮玉薇从荷包拿出钱,“今儿麻烦朱哥朱嫂等了我这么久,这是肉钱。” 朱哥伸手接过钱,碎银落在掌心,他就钱多了一倍,“妹子,你给多了。” 阮玉薇,“这是明儿的钱,以后我都提前一天给,你们放心给我留着,我不会不要的。” 朱嫂的脸有点儿臊,“妹子,嫂子是嘴快——” “我知道。”阮玉薇打断她,“都是小本买卖,若是我今儿没来,这肉也确实是你们砸手里了。” “我定了肉,就不该只让你们有风险。” 朱哥看着是个糙汉子,其实心比朱嫂要细。 他退了一半的钱给阮玉薇,“妹子,咱老朱卖了这么多年的肉,咱是实在人,你也不差事儿,这一半儿,你明儿拿肉的时候再付。” “以后就这样定了,头一天付一半儿,拿肉的时候付剩下一半儿。” 阮玉薇看着面前憨厚的两口子,片刻后还是接过钱,“行,那就听朱哥的。” 小福的腿脚很快,她刚和朱哥朱嫂说完话,他就跑来了。 小福已经十三岁了,但是个子小小的,看着不到十岁的样子。 别看他细胳膊细腿儿的,但是力气却大得很。 一手拧着一个大猪头,走路都不带喘气儿的。 阮玉薇提着一副下水还没小福走得快。 等她终于晃到小店的时候,小福已经盘腿坐在食肆的门口等着她了。 小福一见到她,立刻迎上来接过她手里的下水,“姐姐,花爷爷都说我最近长个儿了,再过几日,我就能帮你提所有的东西了!” 阮玉薇,“行,那姐姐等你——”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脸色一变,拉着小福就朝旁边扑去。 “小心!——” 伴随着小福的惊叫,“叮”地一声,一把泛着寒光的刀直直地插在她们刚刚站的地方。 阮玉薇揽着小福,惊魂未定地看着这把大刀,下一秒,一根狗尾巴自树上慢慢飘落下来。 看到这根都被嚼开叉的狗尾巴草,她的呼吸都快停了。 这是!—— 第8章 ‘美名\’远扬的陆大人 阮玉薇狼狈地拉着小福起来,一道魁梧的身影自树上落到他们的面前。 “你说,我把你的尸体挂在大理寺的门口,明日那帮饭桶看到会是什么表情。” 贾洪的身材虽然魁梧,但是他从树上落地的动作却悄无声息。 小福这下反应过来了,他的腿虽然还在哆嗦,但还是一把就拦在了阮玉薇的前面,“你、你要干什么!对面可是大理寺官衙!” 贾洪只是瞥了一眼小福,“小叫花子,想要活命,赶紧滚。” 这样骇人的场面,小福也是第一次见,但是阮姐姐是他这么多年以来,除了花爷爷以外,第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 他的命是花爷爷给的,花爷爷的命是阮姐姐救的。 就算是死,他也一定要挡在阮姐姐的前面。 “我、我告诉你!这里是官衙重地,就算现在黑了,也有官兵巡逻!” “你要是不想被抓住,你、你还是赶紧走,我就当没有见过你!” 贾洪的唇角一勾,拔起地上的大刀,“老子杀了这么多人,第一次见不怕死的。” 说着他慢慢提起刀,刀刃的寒光在月光下一闪而过。 阮玉薇的小腿肚子再次不听话地颤抖起来,她只能努力地平复自己快哭的表情,“这位、这位好汉,若是对小店的吃食不满意,小女子可以退钱……” 贾洪不说话,看着她眼底越来越慌乱的神色,他便越兴奋。 这些女人都是一样的,明明都是臭婊子,竟然还敢嫌弃他,都该死! 他的眼微微眯起,眼底的杀气毕现。 阮玉微现在知道了,这就是一个疯子! 眼看着她的小命要交代在这里了,她抱紧小福,眼一闭,扯着嗓子就开始喊—— “陆让!!——” 贾洪的脸色一变,他回头的瞬间,一柄利剑已经到了他的眼前。 陆让还是白日里的那一身圆领宝蓝色锦服,长剑破空,剑势如虹。 阮玉薇赶紧拉着小福躲进墙根儿下的阴影处。 她抚着怦怦直跳的心口,再看过去的时候,两人已经缠斗起来了。 两人似乎打得不分上下,让她想不到的是,陆让看着是个锦衣华服,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身手居然这么好! “陆大人?”小福常年在这条街上,所以他知道,刚刚阮玉薇叫的陆让就是大理寺少卿陆大人。 阮玉薇将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小点儿声,咱们俩可经不起一刀砍!” 小福双手捂紧了嘴,睁着两只亮晶晶的眼睛赶紧点点头。 两人的缠斗从地面上到大理寺的房顶上,贾洪从来没有将这群当官的人放在眼里过,这个大理寺少卿居然出乎意料地还是一个用剑的高手。 突然间,原本漆黑一片的大理寺来亮如白昼。 理应已经下值的大理寺官兵,此刻高举着火把,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将他们所在房顶团团围住。 贾洪看着下面的官兵,又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陆让。 他的面部表情终究是忍不住扭曲了起来,“居然是个套!” 陆让的声音在夜空中显得格外的清冷,“贾洪,你没有退路了。” 下面的焦阳、马绍仁和陈广丰三人看着房顶上和陆大人对峙的凶犯,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这种压箱底的重大案子要在他们的手里破获了! 这种重犯,一个就顶得上一年的案子了! 贾洪,重金悬赏的通缉犯,手中曾经犯下屠村七十三人的重大命案。 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旧案了,贾洪也早已变了模样,现在哪里还有曾经通缉令上那个瘦瘦高高小伙子的模样。 若是不是陆大人将数桩旧案日夜研究,又哪里会知道这次的无头女尸案竟然就是贾洪,这人在所犯下的案子里,都有相同的作案手法及习惯。 对女尸的虐杀。 当年的屠村案中,男女老少皆是一刀毙命,只有所有的女尸,残肢断臂。 五年前的并州悬案,无腿女尸。 月前的无头女尸。 焦阳一边盯着房顶上的犯人,一边挥手指挥弓箭手攀上四周的房顶,对凶犯呈围合之势。 陆让与贾洪站在大理寺门头的两侧,他右手持剑,左手一直背在身后,全程没有拿出来过。 整个人立在那儿,巍然不动,和另一边的贾洪双手持刀,防备地横在身前相比,鲜明对比。 四周全是对着他的弓箭手,贾洪知道自己今天没有退路了,他握紧大刀横在前胸,双目猩红地盯着陆让。 “呵呵呵呵……有大人陪着一起下地府,我贾洪也不枉走这一遭。” 一直缩在墙根儿阴影下的阮玉薇目睹了全过程,她轻声叹息了一声,“陆大人不仅长得好看,原来功夫也这么厉害。” 依偎在她身边的小福也伸着长脖子,一边看热闹,一边给阮姐姐解释。 “姐姐,你有所不知,陆大人是冠军侯的三子,冠军侯当年在军中神勇无比,以一敌百!” “陆大人身为冠军侯的儿子,功夫自然厉害。” 阮玉薇明白了,家学渊源。 说到这儿,小福晃了晃头,“只是陆大人长得太好看了,满京城传得最多的就是陆大人的‘美名’,而不是陆大人的‘威名’。” 阮玉薇忍不住“噗嗤”了一声,看着小福赞同地点点头,“说得也没错,‘美名’远扬的陆大人也确实好看。” “身为女子的我都有些嫉妒了呢。” 小福抱着她的胳膊,赶紧打住她的话,“姐姐,这可不能乱说,不然京城那帮贵女,怕是要吃了你!” 说着他又神秘道,“姐姐,你知道,陆大人为什么要来刑狱。” 阮玉薇摇头,“不知。” 小福,“陆大人上任的第一天,这里多了许多‘路过’的姑娘。” “陆大人第二日在菜市口当监斩官,这里的姑娘就少了一大半。” “陆大人就揽下了接下来所有的监斩,这里的姑娘消失得干干净净。” 阮玉薇不明所以,“所以呢?” 小福望着她,一脸这都不知道的表情,“当然是撵桃花啊!不然他这样的世家公子干什么不好,非要来干刑狱!” 阮玉薇,“……” 上值已经够随意了,做官的理由也这么随意吗…… 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聊得忘我,谁也没有注意到那边房顶上的变化。 “躲开!——” “阮娘子小心!——” 阮玉薇扭头就看到,那柄当她胆寒的大刀打着旋儿地朝她飞来! 第9章 又有案子?! 贾洪和陆让已经过了三十几招,他的气息越来越乱,而陆让甚至连左手都没有拿出来过。 他不是他的对手。 想到这儿,他微微偏头,就看到隐在阴影下的那一团黑影。 他竟然栽到一个黄毛丫头的手里。 今日便是他的死期,他要拉个垫背的! 陆让发现他的意图时,大刀已经飞出去了。 焦阳看着那刀霸道凛冽地飞向阮玉薇,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阮娘子小心!——” 他的话还没有落音,就见阴影下一只纤细的小胳膊拎着一只大猪头朝大刀砸了过去! “铮!——” 大刀生生将猪头劈成了两半后,掉在了地上。 直到大刀落地,阮玉薇才觉得自己的停跳的心口再次如擂鼓一般剧烈跳动。 差一点点…… 差一点点,她就成刀下亡魂了! 而另外一头,没有武器的贾洪被陆让刺中膝头,从房顶上跌落下来。 官兵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铁链瞬间围上去,将他捆了个结实。 陆让从房顶上一跃而下,剑尖滑落下一滴血,没入地面的尘土中。 他看向已经从阴影处走出的阮玉薇和小福,清冷的声音,都似乎带了些暖意。 “多谢阮姑娘相助。” 阮玉薇福身回礼,“相处为邻,能助大人缉拿要犯,小女子与有荣焉。” 她低垂的眼眸,盯着陆让的鞋面,心中却在腹诽,谢谢能当钱花吗,十五年前悬赏奖金,现在还作数吗。 陆让,“奖金作数。” “啊?!”阮玉薇差点儿以为自己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陆让再说了一次,“奖金作数。” 听到他再次肯定的回答,阮玉薇唇角的笑都快压不住了。 这险也不算白冒,黄金百两!这钱虽然在京城不够看,但是在钦州,她能买一座二进的小院儿,还能再置几十亩水田了! 陆让,“明日到大理寺来拿钱。”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贾洪要连夜审问,许多地方官员为了政绩,会瞒报命案,发生在他身上绝对不止三起。 “等一下!”阮玉薇连忙叫住他。 她的眸光微闪,“大人,今日那几个拐子,何时开堂。” 陆让回头,垂眸沉吟了一番,“这个案子应当会分给马大人来审,明日你来大理寺拿钱的时候问他。” 这次,阮玉薇是真心实意地行礼,“多谢大人。” 陆让默然片刻后,点点头,转身朝大理寺走去。 小福见陆大人走了,才凑到阮姐姐的跟前来,“姐姐,原来你和陆大人认识啊!” “我哪里能认识陆大人。”阮玉薇现在的心情已经被百两黄金冲击地荡漾了起来。 她忍不住抬手搓了搓小福的脸颊,“小福,要不是你,姐姐哪里还有命拿悬赏金!” “明儿,姐姐拿了钱,分你一半!” 小福连忙摆手,“花爷爷常说因果,是因为姐姐对小福和花爷爷好,小福才今日才能回报姐姐的话。” 阮玉薇带着小福将地上的猪头和下水捡了起来,“若是因果,那也是你先救了我。” 小福提着大猪头和下水,跟在阮姐姐的身后,他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救了姐姐,那只是搭把手的事儿。 “我只是扶你到树荫下,买东西都是你自己出钱的,你还给了我跑腿费……” 阮玉薇开锁开门,将门边的灯笼拿了出来,取出火折子将灯笼点上。 漆黑的小店慢慢亮堂了起来。 阮玉薇拍了下小福的脑袋,“行了,别琢磨了,你这小脑袋少听花爷爷念叨,都快成浆糊了。” “等会儿去巷子里帮我打一桶水来,猪头和下水都脏了,得洗洗才能下锅。” “好咧!”小福立刻高兴地应下。 只要能帮得上姐姐的忙,他都愿意去做! 食肆旁边的桐花巷,因为水井的井壁上雕刻着桐花而得名。 桐花巷一共住着六户人家,阮玉薇就租住在最里面的右边户。 而水井就在中间两户的正中间。 这个水井不仅是桐花巷的用水来源,就是大理寺前的这半条街都要在这里取水。 阮玉薇从后面的仓库里又取了两盏灯笼点上,小店更亮堂了,她才满意地点点头。 平时她都不会弄得这么晚,每日暮食后她就把肉取回来了。 回来后,她就能开始处理第二天要卖的猪头和下水。 等卤煮好猪头肉,她就可以退火了,让猪头肉在汤汁里浸泡一晚。 做完这些也只要一个半时辰便好。 第二天早上起来再做剩下收尾的工作。 要是以往,现在她都已经可以回家睡觉了。 虽然,她睡不好…… 想到这儿,她又扯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今天又是报案,又是抓拐子,还送江小姐回家,最后还要帮陆大人伏击抓罪犯。 不仅没有补瞌睡,就连暮食也没卖。 也幸好,陆大人不是个贪官,她还有意外的黄金百两的进账。 今日的心惊胆战和忙碌,值了! 阮玉薇将一个大木桶从厨房里提出来的时候,小福拎着满满的一桶水进来了。 “姐姐,水来了,够吗?” 阮玉薇挽起衣袖,“够了,我把这洗干净,还是老样子,你帮我砍成四份。” 大福虽然个子小,但是力气大,手脚也利索,干活儿麻利。 两人相互配合,将所有的食材处理干净。 大福最后木桶和木盆洗干净拎进厨房,“姐姐,我都干完了。” 阮玉薇将放了十几种中药材的卤料包扔进锅里,双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水,才从荷包里取了几个铜板递给他。 “来,这是今天的帮工钱。” 小福有些不好意思,“姐姐,明儿不是还要分我赏钱吗,以后我给你帮工,不要钱了。” 阮玉薇将钱塞进他的手里,“各论各的,明儿的赏钱你带花爷爷看病去,这工钱你自己攒着,以后……以后娶媳妇儿!” 小福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句‘娶媳妇儿’的话,一下子就红了耳朵。 他只能捏着铜钱结结巴巴道,“谢、谢谢姐、姐姐!” “那我、先回去了!”说完他一溜烟儿地跑了。 阮玉薇看着他火烧屁股似的背影,失笑地摇了摇头。 她刚准备转身进厨房。 小福又从门边探出小脑袋,“姐姐,有个事儿,刚忙起来忘记说了。” “什么事?” 小福的眉头皱了皱,“刚刚我去打水的时候,井边好像有人,我一出现在巷口他就跑了。” “好像……好像是朝中间的右边跑进去了。” 阮玉薇微微皱眉,“这么晚,有人?” 不知为何,她一想到今天发生的这么多事儿,心里就直打突突。 莫不是又、又有案子?! 第10章 抓交替 小福耸了耸肩,“我也没看清,应该是巷子里的人吧。” 阮玉薇拍了拍心口,像是安抚他,又像是安抚自己一般道,“若是巷子里的人家,应该是在井里放了瓜果冰镇。” “已经很晚了,你快回去吧,别让花爷爷担心。” 井里的水冰凉,基本上,巷子里的人家买了瓜果都会从井里打一桶水冰镇,或者直接放在井里,等要吃的时候,再打捞上来。 小福走了,阮玉薇在厨房忙活了一个时辰,才揉着肩膀把灶膛里的火退了。 这肉焖上一晚,明天就软烂入味了。 阮玉薇最后检查一遍,灶膛的火和灯笼里的火确实熄灭后,才扯着长长的哈欠关门回家。 食肆在巷子的右边,其实食肆后面的仓库打通,就能直接通到她现在租住的小院儿里。 但是小院儿和食肆的铺面是两个东家,她也不知道能在这里做多久,打了洞回头还要补上,她干脆就不打了,多走两步回家。 当她走到巷子口的时候,突然一阵风起,灯笼里的烛火也忽明忽暗,吹得阮玉薇心里毛毛的。 现在她有些后悔没有将店和小院儿打通了! 她越靠近那口井,小福的话就在耳边回荡着…… 突然“吱呀”一声,左边有一个黑影晃动。 让本来就紧绷的阮玉薇吓得惊叫了一声,手里的灯笼都掉了。 而开门出门的人似乎也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 “阮娘子?” 声音有点儿熟,灯笼已经熄了,借着月光,她这才看清,是住在中间左边户家里的次子。 阮玉薇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吓死我了!” 今天她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了,再来两次,她真的要去见她太奶了! 石天喜歉意地笑了笑,“我早就看到你了,怕吓到你就没出声,没想还是吓到了。” 阮玉薇捡起灯笼,“你出门也不打个灯笼,一团大黑影晃来晃去,胆小的就真的要被你吓死了!” 石天喜走到水井边,“我拿冰镇在井里的果子,想着就在门口,月光也还亮,就没拿灯笼了。” 说着,他拉起井边的一根绳子,拉上来一网兜水汪汪的红桃。 “阮娘子要吃桃吗?”石天喜从网兜里拿出两个大桃递给她。 阮玉薇摆摆手,“谢谢,我不能吃桃,吃了就长疹子。” 石天喜哦了一声,“那我就先回去了,已经很晚了,阮娘子也赶紧回去吧。” 石天喜提着桃子,网兜里的水迹一路从水井边蜿蜒到左边户的门口。 阮玉薇看着他回家的背影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她提着已经熄灭的灯笼朝自己走去,步子都轻快多了。 都是自己吓自己,哪里来得这么多的命案,还都让她给撞上! 走到自家的门口,阮玉薇将灯笼的手杆插在墙壁上的洞里。 开锁后,进门前,她又下意识朝水井看过去。 就见石天喜又将那一兜子桃放回了井里,石天喜像是感受到她的视线,朝她看过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还朝她摆了摆手。 阮玉薇的唇角勉强扯了扯,点了点头算是打了回应后,赶紧钻进家门。 她的心里还是怪发毛的! 石天喜是石家的第二个儿子,她搬来才一个月,但是石家的传奇故事算是听过不少了。 据说石天喜小时候是个神童,不论是读书还是识字,都是一遍就会。 石大嫂对这个二儿子给予了最高的希望。 可是长大的石天喜并没有像大家想象的那样高中状元,当大官。 石天喜三次落榜,已经打破了桐花巷神童的神话。 阮玉薇搬来后见石天喜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都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有时候遇到人打招呼才会挂上一丝笑。 石天喜像今天这样主动打招呼还真是罕见! 还主动打了两次招呼,就是罕见加罕见! 阮玉薇的租的房子不大,但是小院儿要比房子大!院儿里都是她晒的菜干,这些都是过些时候她要上的新菜。 她将所有的菜干收进专门放菜的屋子里后,才回屋洗脸睡觉。 她管不了干净不干净,她只想沾枕头就睡。 今天太累了,别说胳膊了,她现在就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 早上阮玉薇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她起来的时候还懵了一会儿,以往她醒来的时候都没有天亮。 她、她昨晚竟然一夜无梦! 阮玉薇不仅觉得自己神清气爽,还耳清目明! 她就说平日里,她总是精神倦怠,时时哈欠连天,那是因为做梦没有睡好的缘故! 现在来看,是不是她做梦的毛病好了?! 阮玉薇赶紧起床梳洗,今儿她还有重要的事儿去大理寺呢! 出门的时候,她却发现,巷子口热闹非凡,巷子口聚满了人。 除了面熟的街坊邻里,还有、还有大理寺的官兵?! 阮玉薇的脑海里一下就闪过昨晚见到石天喜的样子。 她的嘴角忍不住抽了几下,莫不是石天喜投井了吧…… 她要不要这么倒霉,不能她在大理寺的对面开店,就什么命案都往她身上撞吧! 现在梦都不做,直接让她当真正的目击证人了吗?! “鲁大嫂你冷静!抓人是要证据的!” 一声怒吼冲破吵吵嚷嚷的人群声。 阮玉薇锁上家门,这才朝巷子口走去,这声音好像是马大人的声音。 水井边的地上,有一件衣服,还有几兜子瓜果。 有三四个官兵紧紧拉着麻绳,似乎井里还有什么东西要拉上来。 吕青山趴在井口朝里面喊道,“老五,找到了吗?” 片刻后井里传来带着回响的回应声,“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阮玉薇路过水井的时候朝下面看了一眼,井里的张老五身上绑着麻绳,在水里一上一下,似乎正在找什么。 “找到了吗?”马绍仁推开人群跑了过来。 吕青山抱拳回道,“回大人,井里所有的东西都捞上来了,并没有鲁明生的尸体。” 鲁明生?? 阮玉薇一惊,鲁明生投井?怎么可能呢?! 鲁明生住在石天喜的对面,也就是她的旁边。 她租住的房子在最里面的右边,鲁家就在右边的中间户,两家一墙之隔。 鲁明生她倒是经常见,是个热心肠的小伙儿,她的食肆在重新做厨房的时候,就是请的鲁大叔帮忙,期间鲁明生还经常来帮鲁大叔打下手。 这时鲁大婶已经快哭晕过去了,“我的儿啊!!” “你在哪儿啊!为什么你的衣服在井里啊!!”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找不人,莫非被水鬼抓了交替。” 这话一出,顿时人群中吵嚷了起来。 那声音不大,但是阮玉薇却敏感地捕捉了,她一下就在人群中看到了石天喜。 而石天喜迎上她的目光,脸上似乎还是挂着如同昨天晚上那样温和的笑容。 阮玉薇更觉得发毛了! 第11章 栽赃 “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不见了。”马绍仁似是叹息了一声。 阮玉薇的眉头微微皱起,下意识喃喃道,“怎么可能不见了……” 马绍仁一下就抓住了她的喃喃自语,立马向她投去希冀的目光,“阮娘子又是知道什么了?” 又…… 阮玉薇的唇角抖了抖,又这个字用得还真是…… 但是等会儿还要去大理寺拿钱呢,还有那拐子的案子现在也在马大人的手里。 用人朝前时,她得好好回答回答大人的话…… 忽略马绍仁放光的双眼,她思索着住在这儿一个月的时间中,见到过的鲁明生样子。 “我家小店的灶台就是请得鲁明生的父亲,鲁师傅搭的,那时候鲁明生经常来给鲁师傅打下手,勤快又孝顺。” “鲁明生在书院读书,好像不是经常回来,但是只要我见到他,都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样子。” 阮玉薇现在还是不敢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我觉得,衣服掉下去应该是意外,他可能出门了吧。” 马绍仁也皱着眉头,“可是鲁大嫂说,家里鲁明生其他的衣服没有少,井里捞起来的衣服就是他昨天穿的衣服。” 也就是说,鲁明生总不能光溜溜地出门吧。 阮玉薇哑然,若是按照这个方向去想,那就是鲁明生投井了。 但,怎么可能呢…… 明明前几天的时候,鲁明生还在食肆买卤肉时,和邻里聊天时透露,他今年准备参加秋闱了。 十七岁的少年,朝气蓬勃,前途明朗。 他!他怎么可能呢…… “哎哟,鲁大嫂晕过去了!” “快快,掐人中!” 突然巷口传来一阵嘈杂,原本看热闹的邻里一下就全部围了上去。 马绍仁回头看了一眼,又是叹息了一声,“我们已经走访了周边的邻里,没有一个不说鲁明生好的人,鲁家与人为善,也并未与人结仇。” “公主府的事儿还压在头上没有进展,这里又是个头疼的事儿。” 阮玉薇也想不出来其他的可能性了,“要不,大人去鲁明生的书院看看?” 马绍仁的表情更烦躁了一些,“早就去了。” “书院昨儿放假,所有的学生都回家了,书院现在除了几个下人,空无一人。” 阮玉薇看了下日头,她要赶紧去买菜了,不然午食该来不及了。 她安慰了马大人一句,“大人,说不得等会儿鲁明生自己就回来了,其实咱们都是虚惊一场。” “我要去店里了,大人先忙啊。” 马绍仁朝她摆摆手,转头就让井里的张老五先上来。 阮玉薇买菜回来的时候,已经有老食客见她还没开门准备转身就走的。 一眼就看到提着两篮子菜的阮娘子,不免打趣道,“阮娘子今儿可是懈怠了,开门这般晚。” 阮玉薇一边开门,一边歉意地回应,“真是不好意思,差点儿就让您白跑了。” “肉我昨晚就做好了,只是现在我还没有开灶热锅,都成肉冻了,您得等会儿。” 那老食客道,“肉冻也行,我回家自己热去,我那大孙子现在就只想吃大耳朵,已经嘟囔一宿了,我这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阮玉薇快步钻进厨房,从大窗口看向老食客,“那行,我再多送您一节卤肠,您回家下酒。” 老食客立刻笑眯了眼,“那就多谢阮娘子了。” 阮玉薇从锅里捞起猪耳和卤肠,还连带起一大块肉卤冻,“带着冻不好切,我就不切了,这冻您回家可以拿小锅连肉带冻地化上。” “吃的时候往里面扔点儿菜叶,保管不比我这菜什锦差!” 老食客乐呵呵地走了,阮玉薇才开始给灶膛点火。 卤肉用小火煨得软烂,汤汁现吃现浇。 她现在除了卤肉,菜什锦,还有小锅炖。 她现在小院儿里晒的菜干,等到了冬日,就是小锅炖里的精华。 这可是她在钦州时的金字招牌。 阮玉薇将买回来的菜处理干净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人影杵在大窗前。 “哎哟!天爷!!” 阮玉薇吓得心都跳出来了! 石天喜静悄悄地就杵在这儿,不说话,也不吱声儿。 猛地抬头多了一个人!她的魂儿都快吓飞了! “阮娘子,我买肉。”石天喜伸出手,手心里是一块儿碎银。 明明是大白天,阮玉薇却觉得有点儿阴恻恻的感觉,“你买肉就买肉,昨天晚上吓我就算了,怎么大白天了还吓人……” 石天喜露出歉意一笑,“对不住,又吓到阮娘子了,我就是看你忙着,没好意思打扰你,我不着急便等着了。” 阮玉薇的唇角勉强扯了扯,尽量不看他的表情,“要什么。” “半个猪鼻,我家小妹爱吃。” 阮玉薇从锅里捞起半块猪鼻,经过炖煮,猪鼻已经是满满的胶质,入口即化。 从墙壁上的刀架换了一把专门切熟肉的刀,手起刀落,三下五除二,切成均匀的薄片。 如果是街坊邻里来买肉,她都是用斗笠碗给装着带走的,因为只有碗才装得下肉汁。 阮玉薇切好肉后,准备拿碗的姿势一顿,还是拿了一张油纸给他包上。 她下意识不想让石天喜等会儿来还碗。 石天喜看着递过来的纸包,只是轻笑了一声。 他将碎银放在窗台上,接过纸包的时候,突然开口,“阮娘子昨日为何关门那般晚。” 阮玉薇腾地抬眼,他脸上明明是浅浅的笑意,眼底却是冰冷一片。 她还没有说什么,只见石天喜突然神秘一笑,然后似有似无地瞥了一眼厨房里那口炖肉的大锅。 “阮娘子的这口锅挺大的。” 阮玉薇的眼角一抽。 石天喜的声音微微压低了一些,“除了猪肉,其他的肉也能炖吧。” 阮玉薇的眼皮狠狠一跳。 石天喜拎着卤肉包已经转身了,还同已经站在他身后的陆让打了声招呼,“陆大人。” 陆让今天还是没有穿官服,一身天青色的锦袍,腰间还垂着一枚虎头玉佩。 阮玉薇有种不好的预感。 陆让那双疏离的眼微抬,“阮娘子,可有什么说的。” 第12章 姑娘有病 她有什么好说的…… 阮玉薇想把陆让的脑子拧下来,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的水。 石天喜一句似有可无的话,就栽赃到她的脑袋上了?! 这是身为大理寺少卿能说的话吗?! 石天喜走出食肆,春日和煦的阳光晒在他的身上,再回头去看小店,视线没有在店里时来得亮堂,虽看不清人,但是陆大人那句话,他听得分明。 巷子口的人已经散去,巷口的大树下躲着阴凉还没走的三个人还在凑在一起说话。 石天喜拽紧了手中的卤肉包,迈开脚步朝家中走去。 陆让看着阮玉薇快喷火的眼睛,面色不改,“和鲁明生可有过节?” 阮玉薇在心中默念,悬赏金悬赏金…… 她深吸了一口气后,扯出唇角一抹笑,“回大人,没有过节。” 陆让继续问,“和石天喜可有过节?” 她继续回道,“回大人,没有过节。” 陆让,“没有过节,为什么栽赃你。” 阮玉薇一口气儿差点儿没上来,感情您也知道是栽赃! 这大喘气儿,她能经得起几回惊吓!“……回大人,小女子也不知道。” “嗯。”陆让轻轻嗯了一声。 嗯?什么意思? 阮玉薇还没弄明白,就见他背负在身后的左手拿了出来,他的手型很好看,指骨分明,掌心是一只织金缠枝纹的荷包。 “悬赏金。”他将荷包放在窗台上,旁边是石天喜那颗小得可怜的碎银。 百两黄金! 阮玉薇立刻两眼放光,是她狭隘了!陆大人怎么可能脑子进水呢,陆大人就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哎呀,这怎么还好意思麻烦陆大人送来呢!”她的双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脸上灿烂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 她纤细的手指触到荷包柔软的绸面时一顿,“大人,这荷包我怕弄脏了,您……” 陆让没有回她,只是瞥了她一眼就走了。 阮玉薇连忙朝他的背影喊道,“多谢陆大人!大人慢走!” 她的视线再次落在荷包上,忍不住啧啧了两声,“光这个荷包怕是都要十两银才能买到吧!” 她拿起荷包,沉甸甸的手感,立刻让她笑得合不拢嘴。 “阮姐姐!”小福气喘吁吁跑了进来,“花爷爷、他、他晕过去了!” 阮玉薇的心口一紧,“送医馆了吗。” “树哥已经背爷爷去医馆了。”说着小福一下就跪了下来,眼泪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姐姐,小福不贪图钱财,可是花爷爷……” 阮玉薇弯腰将灶膛的风门闭紧,抓着陆让送过来的钱袋子转身就从厨房钻了出来,她一手就将他拉了起来,“悬赏金已经取来了!走,去医馆。” 阮玉薇带着小福赶到的时候,恰好看到医馆的伙计把背着花爷爷的宝树推倒。 “走走走,这里可不是善堂,抓药看病是要银子的!” “你干什么!”小福就像一个小炮弹一样,冲过去一头就顶着伙计的肚子,把那伙计撞了个四脚朝天。 阮玉薇赶紧冲上去和和宝树把已经昏迷的花爷爷搀扶起来。 看着花爷爷发灰的面容,阮玉薇当机立断,“小树,快!送济仁堂!” 济仁堂是京城最大的医馆,医学渊源流传,从前朝开始,每一代都有进宫的太医。 同样的济仁堂的诊金也高,平头百姓鲜少有能在济仁堂看得起病的,只有在济仁堂每月义诊的时候才会去人山人海的排长队。 小福知道现在还不是和这个狗眼看人低的伙计计较的时候,他一边朝树哥追去,一边还不忘朝那伙计龇牙咧嘴。 “你给小爷等着!” 那伙计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晦气地连呸呸了两声,“还济仁堂,我呸!就是赤脚大夫你们都没钱看!” 阮玉薇半扶着花爷爷,朝着济仁堂的方向狂奔。 她不知道花爷爷的故事,只知道花爷爷捡了很多弃婴,都是他养大的。 很多长大的孩子都出门谋生去了,花爷爷其实每个月都能收到大孩子寄回来的钱银。 但是这些钱又都被他养了更多的孩子。 小福就是花爷爷养的其中一个,他是这些孩子中最皮的,花爷爷没少头疼。 济仁堂的位置在玄武街,那边更多的是达官贵人的官邸。 宝树气喘吁吁地把花爷爷背到济仁堂时,门口的伙计手疾眼快地伸手拦住了他。 “诶诶诶,今儿可不是义诊!” 阮玉薇喘着气立刻上前,“有钱!带钱了!” 伙计看着她穿得还算端正,便将信将疑地放人进来了。 济仁堂很大,一栋三层的小楼都是济仁堂的。 一楼摆着十几个药柜,七八个抓药的伙计在药柜之间拿着单子穿梭着。 靠窗的位置,还有五六个年轻的大夫正在给人看病问诊,听说这些都是太医院学成的学徒,需看病问诊足五载后才能入太医院较考。 宝树跟着伙计的引导把花爷爷放在了一楼墙角的一张竹榻上。 他顾不上脸上的汗,扭头就大喊,“大夫呢?!” 他的声音很大,一楼大堂的人都看了过来,甚至二楼都有人从栏杆处探出头来看。 可是无人应他。 这就是所有百姓赞不绝口的济仁堂。 只愿意在所谓义诊的时候做做戏,现在真的有穷苦的人上门,他们还是会置之不理。 引着他们进来的伙计抠了抠鼻子,“大夫们都忙着呢,要不,你们去其他医馆瞧瞧?” 看着大堂这群看着衣着光鲜的人,小福又看了眼竹榻上爷爷了无生气的样子,他气得直掉眼泪。 他扑通跪下,一边磕头一边喊道,“我们有钱!快救救我爷爷!我们不赖账的!” “怎么回事?” 二楼的楼梯口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 伙计立刻上前两步,“大公子,是个老乞丐病了,可是大夫都忙着呢!” 阮玉薇仰头就看到楼梯口那道颀长玉立的身影。 那人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既然忙着,就等等,医馆开门,悬壶济世,哪有将人往外赶的。” 伙计连忙应道,“是,小的没赶人,只是说让他们先去别的医馆看看。” 阮玉薇朝那人福身道,“公子,轻重缓急,还请帮忙看看吧。” 她第一回体会到了,钱也有不起作用的时候。 那人轻轻呵了一声,“本公子看病很贵。” 旁边的伙计接话道,“大公子看诊,十金一诊。” 十金,阮玉薇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是华佗在世吗,真敢说。 小福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他红着双眼,“十金就十金!你先给我爷爷看。” 那人笑了一下,“有钱就好说。” 他走下楼梯,路过阮玉薇的时候,脚步一顿,片刻后,忽的扯起一抹笑。 “姑娘这病,需得百金才能治好。” 阮玉薇,“???” 第13章 你才有病! 还不待阮玉薇回应,他已经径直走向角落竹榻上的花爷爷。 若不是现在有求于人,她一定骂回去。 现在,只能看着人家的背影暗自咬牙。 “小程大夫竟然出手了。” “这老乞丐还真是命好。” 一楼和二楼的人皆是惊奇的目光,看向一楼的墙角。 小程大夫?阮玉薇看了眼从二楼伸长脖子都要看的人,心中不免惊叹,这人莫非真有华佗在世之术? 程雪松是太医院院使程文甫的长孙,阮玉薇不认识他,但是京城的达官贵人无人不知。 程雪松的医术较之其爷爷程文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只是程雪松为人古怪,治病看心情。 鲜少能看到他在济仁堂给人看病,尤其还是给一个乞丐看病。 要知道,济仁堂每个月的义诊,他可是从来不现身的。 程雪松在花爷爷身边坐下的时候,伙计立刻上前把花爷爷的手翻了出来,还顺便把他的手腕擦了擦。 他伸出手搭上花爷爷的脉搏,转头对伙计道,“去煎药房端碗参汤来。” “是。”伙计起身朝后院儿煎药房跑去。 小福忍不住凑上前,“我爷爷怎么样?” 程雪松皱着眉,看也不看他一眼,“想让我治,就离我远点儿。” 小福有点儿手脚无措,还是赶紧后退几步,挨着宝树站在一起。 宝树揽着小福的肩头,安抚地拍了拍他。 阮玉薇从程雪松的表情里看不出来,花爷爷到底怎么样了。 她第一次见花爷爷的时候,花爷爷就已经比较严重了,说话都会有点儿吃力。 所以小福在帮她挡下那一刀的时候,她就说给小福分一半的赏金,小福就有钱给花爷爷看病了。 伙计端着参汤来的时候,程雪松已经把完脉站了起来,“给他喂下去。” 这边立刻就有小药童端着笔墨纸砚过来了,他提笔快速在纸上写下药方。 “小问题,照这方子早晚各一碗,一个月后找……” 他的语气一顿,然后抬手指了指靠窗那边的几人,“找他们,看诊后再重新开方。” “小问题?”小福有些懵,“上回瑞和医馆的大夫说爷爷病得很重。” 程雪松嗤笑一声,“是很严重,但是对我来说,就是小问题。” 阮玉薇福身,“多谢公子。” 程雪松抬手制止她,“我不需要谢,只需要证金,看诊十金,开方十金,取药十金。” 他伸出三根手指,“拢共三十金。” 阮玉薇的眼角一抽,“公子的十金原来是单价。” 程雪松呵了一声,脸上的神情倨傲,“本公子看诊拿方从来都是别人重金求取,你居然还嫌贵?!” 阮玉薇看了眼竹榻上的花爷爷,一碗参汤下去,还是没有多少起色,“公子见谅,并非我们不愿付钱……” 小福看着竹榻上花爷爷还没有醒来的迹象,上前两步,“只要你能把我爷爷治好,三十就三十!” 程雪松双手抱着胳膊看了眼小福,“你这小乞丐倒是挺大方。” 阮玉薇的袖袋里就是路让送过来的沉甸甸的大金锭,她都还没来得及看一眼。 她昨儿已经答应了要分小福一半,就是三十金,也是小福花的自己的,他都答应了,她更不能说什么。 阮玉薇从袖袋里拿出那只缠枝纹荷包,“这里是一百金,还请公子找钱。” 她拉开荷包,刚露出金灿灿的一角,就被一只手连同荷包一起劈手夺去了。 “诶!我的钱!” 程雪松仗着身高的优势抬高了手,荷包转了一下,果然在边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陆字。 “冠军侯陆府?” 他又看了一眼阮玉薇,穿的是连他家下人都不穿的粗棉布,头上的一只银钗应该是她仅有的首饰。 别说这里面的金子,就这一只小小的荷包都能换她这样十身。 程雪松掂了掂荷包,“偷的?” 阮玉薇一口牙都快咬碎了,“公子可别胡说……这是小女子的赏钱。” “赏钱?”程雪松一脸你当我傻吗的表情,“赏这么多,你是救了侯爷的命吗。” 阮玉薇,“……是陆少卿赏的。” 程雪松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天大笑了几声,又是引得众人投来探究的目光。 阮玉薇不欲与他争辩,只能耐着性子继续道,“公子若是对钱财来源有异,可前往大理寺一探究竟。” “有异?”程雪松将钱袋扔回给她,“本公子挣钱,是真金白银便可,至于钱从何处来,与我无关。” 话落音,他朝柜台那边喊一句,“王有财。” 一个小胡子的男人站了出来,“大公子。” 程雪松指着阮玉薇,“给她开张欠条,今日……” 他这才发现,还不知道这姑娘叫什么,于是又转头看向她,“你叫什么。” 欠条?? 阮玉薇的额角抽了抽,从他们进门开始,就被这人牵着鼻子走。 说好的十金变成单价十金,要给钱了又说她的钱来路不正。 又说了只要是真金白银就行,现在又要她开欠条,谁知道是不是一个大坑。 “我有钱为什么要开欠条,小女子自小家境贫寒,大字不识,若是公子弄个什么利滚利,掉进陷阱坑里,小女子上哪儿喊冤去。” “还是说……”她的眼珠一转,“公子是觉得从陆府出来的钱用不得?” 说着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莫非公子对冠军侯陆家有什么意见?居然宁愿要欠条都不愿意要钱?!” 程雪松,“……本公子何时说陆府的钱用不得了?” 阮玉薇偏头看向他,“那为什么要我打欠条呢。” “难道公子就不怕我出门转头就撕了欠条,天高任鸟飞,天下之大,我干嘛要捏着张欠条在京城守着。” 就连伙计都没有弄懂自家公子的操作,他们医馆每年都有不少的欠条,都被老爷单方面销毁了,只有大公子坚持真金白银的诊金。 今儿大公子怎么…… 程雪松平日见多了循规蹈矩的淑女,比他还无赖的姑娘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不打欠条也行,钱我也懒得要了,一个月后这老头儿重新来复诊,你得来,不然不治了!” 哈?这是什么要求,钱都不要了? 程雪松忽的弯腰凑近她,“你治病吗,不贵,给你算便宜点儿。” 阮玉薇吓得往后一仰,杏眼瞪圆,半晌才咬牙吐出一句话,“你才有病!” 一分没花,还得了一大包药,小福和宝树高高兴兴带着花爷爷回家了。 只有阮玉薇带着一肚子气回去了。 直到几人走远了,伙计看到自己公子有若有无盯着人家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忧,他家公子不会看上这村姑了吧。 “公子,你、你不会看上她了吧……” 程雪松白了伙计一眼,“你脑子能不能装点儿正常东西。” 说着他再次抬头,那背影几乎已经看不见了。 “我看上的是……她身上的毒。” “还真是有意思,身中奇毒却不自知。” 第14章 她又是目击证人…… 阮玉薇回到小店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中午的生意没法儿做了。 她将灶膛的火重新点燃,这一大锅的卤肉,往常这时候已经卖掉一半了,今天本就起来得晚,又带着花爷爷去看病,半日过去了,还有这么一大锅。 再加上,往日里这时候她都会关门小憩一会,常吃的老食客都已经习惯了她下午关门,基本上这点儿都不会有人来了。 阮玉薇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忙活了一上午,什么都没有吃,这会儿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 抬眼看到那一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卤肉。 不知道为何,她脑子里就突然想到了石天喜来买肉时,说的那句。 ——除了猪肉,其他的肉也能炖吧。 阮玉薇控制不住地呕了一声,她捂着口鼻赶紧挪开眼。 原本还咕噜咕噜的肚子瞬间不叫了,生生地把她给恶心得不饿了。 她现在充分就有理由怀疑,鲁明生的失踪就和他有关系! 不然,好端端的栽赃她做什么?! 她是和鲁大婶儿有过不愉快,那也是对面巷子里的长嘴妇多嘴多舌造成的误会。 她来这儿才一个月,为了这么点儿误会,就把人杀了? 多蠢的人才会栽赃在她的头上。 让她来说,估摸着就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小福不是说看到有人在井边吗,恐怕就是石天喜。 昨天陆大人和贾洪打得如火如荼,那么大的打斗声,怎么就不能掩盖鲁明生被杀的声音呢。 阮玉薇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口来人了。 “店家。” “诶,客官吃点什么。”阮玉薇条件反射般回应。 抬头就见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身穿广袖大衫,儒雅又气派。 老头站在门口环顾了下陈设简单的小店,“我不挑,店家看着上点儿吧。” “好咧,客官便尝尝我们店的招牌卤肉。” 阮玉薇拿起竹笊篱准备捞一块儿猪脸肉,突然一阵腹疼,就像有人拿着刀在她的肚子里在搅动一般。 瞬间她的额头布满冷汗,疼得她站不住,两手撑着灶台开始大口吸气。 她一手按着肚子,咬着牙直哼哼,“明明葵水还有七八日,怎么会这么疼……” 厨房和厅堂的大窗没有任何遮挡,在厨房里能看到外面,在外面也能看到厨房的干净整洁。 老头儿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店家小姑娘似乎一脸的痛苦,整个人低垂着脑袋靠在灶台上一动不动。 “姑娘,你没事儿吧。” 老头儿站了起来,想上前查看的时候,被门口的小厮叫住了。 “老爷,三公子现在在议事厅等您。” 老头儿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快趴在案板上的阮玉薇,从袖袋里拿出一锭银元宝递给小厮。 “你送那姑娘去医馆瞧瞧。” 那小厮往里面看了一眼,接过银子揣进怀里,“是,小的先送您过去。” 老头儿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走过去,你送那姑娘去医馆吧。” 阮玉薇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了案板上。 刚刚她从济仁堂出来的时候,那个小程大夫是怎么说的? ——你治病吗? 肯定是那黑心肝的庸医故意给她下药了,想让她去花钱治病! 三十金不收,其实也是套! 阮玉薇现在只觉得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她快撑不住了。 她似乎外面的厅堂有人在说话,她想呼救,却连呼吸都使不上劲儿了。 突然,腹部那阵绞痛又莫名地消失了。 阮玉薇满头大汗地才慢慢抬起头来,脸上血色尽失,好似大病一场的样子。 小厮目送主子进了大理寺后,再一回头,就看到店主已经站起来了,脸色虽然看着白,但好像已经没事儿了。 想着主子的吩咐,他还是扬声问道,“姑娘,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馆?” 阮玉薇有些怔怔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儿。” 小厮看了下她的样子,还是再问了一遍,“要我送去医馆吗?” 阮玉薇的气儿现在已经顺了,她抹一把额上的汗,“不用了,谢谢。” 他暗自拍了拍怀里老爷给的银子,这少说也有十两,他已经问了两次,是她自己不去,这钱就便宜他了,等会儿他又可以再去玩两把。 阮玉薇揉了揉疼得有些发酸的腹部,缓缓在长凳上坐下。 她不是第一次腹痛了,这是第三次,莫名腹痛,莫名消失。 从前,从前她从未这样过。 第一次,是进京前,她去了相国寺,在大佛殿跪拜的时候,突然腹痛,她以为是葵水的时候,直接疼到昏死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在相国寺的厢房里。 第二次,是进京后,她在朱雀街寻找铺子的时候,又是突然腹痛,是小福将她扶到了阴凉处。 她以为她是中暑,还让小福帮她买了些药。 第三次,就是现在,又是莫名的腹痛,没有缘由,也没有征兆,来得猛,也去得急。 阮玉薇的面色又有些沉。 除了腹痛,还有每日的做梦。 从她踏上京城的这片土地开始,她的身上开始发生这些怪事。 莫非连上天都要阻止她吗。 明明她们还是受害者,她阿娘痛苦了一辈子,难道恶人不该受到惩戒吗? 阮玉薇的拳头攥地紧紧的,牙关咬紧直至微微颤抖起来。 她为了到京城来,她已经弄丢了琴姐姐,若是她不能…… 她还有何颜面去见阿娘和琴姐姐。 “阮娘子。” 马绍仁气喘吁吁地进来了,“今儿是要累死我了!” “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还是老三样,分量不变啊!我自个儿吃!” 抬眼间,他才发现阮玉薇脸色的不正常,起身走到大窗口边上,“阮娘子,你没事儿吧?脸色有点儿差。” 阮玉薇用衣袖擦了下脸,“没事儿,刚摔了一跤,给疼的。” “大人您稍等,马上好。” 马绍仁见她没事儿,又坐回了桌边,“今天我老马腿儿都跑细了!” 阮玉薇已经切好了一盘猪肉,她抬头回应道,“大人辛苦了。” 马绍仁摆摆手,“哎,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辛苦不敢说。就是有些事儿,还真是为难我们这些没有权势的芝麻小官儿。” “鲁明生的事儿白忙活一通,失踪案不归大理寺,已经转京兆府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难就难在公主府那案子上,京兆府昨儿把球踢到大理寺来了!” “死了一个丫鬟,公主居然给她设了灵堂,为了上门查案,我舍了这张老脸陪了半个多时辰!” 阮玉薇咋舌,声音不免拔高了些,“啊?给丫鬟设灵堂?” 马绍仁连忙伸手朝下压了压,“小声些小声些,这些公主都是悄悄做的,若是圣上知道可了不得!” 一国公主给丫鬟设灵堂,莫说圣上,估计先帝都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吧。 马绍仁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那个叫紫烟的丫鬟是值还是不值,年纪轻轻,死状凄惨,但死后公主不仅悼念还又给她设灵超度。” 阮玉薇听到这个名字一愣,切菜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叫什么?紫烟?” 马绍仁看着她怔住的样子,眼角一跳,“阮娘子不会又知道什么吧……” 又…… 这是马大人第二次这样问她了。 这回,她好像真的知道些什么…… 第15章 小福不见了 紫烟,她确实梦到过。 这个梦境,她做得有些羞于启齿,她曾一度以为是个春梦……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居然做这种梦,差点儿没让她羞愤欲死。 现在看来,若是她所有的梦都是真实,那紫烟…… 和紫烟通奸的那个男人应当脱不了干系,可是她没有看到那个男人的样子。 这个“梦”里,她是一盏烛台,房间幽暗,但是大致能看得出是个极其富贵的人家。 阴暗处还坐了一个男人,只能大致看到一个轮廓。 紫烟端着一个托盘进来,轻声细语地道了一声“爷”。 紫烟将托盘放在桌上的时候,她看清了她的样子,是个柳眉杏眼的漂亮姑娘,尤其是那一双手,柔弱无骨,手指上还有一颗红宝石的戒子,越发衬得她芊芊十指,白润如玉。 她能记得这么清楚不仅仅是因为这双让她自惭形秽的手,更是因为……香艳无比的画面。 紫烟在把那个精致的小碗端给那个男人的时候,她就听到那个男人声音轻浮地让紫烟喂他。 然后,她就看到,紫烟把手伸进碗里,抓住一颗红枣。 那个男人连着红枣和紫烟的手一起含进了嘴里…… 这一幕惊得她差点儿跳了起来,可惜她是个烛台,跳不起来。 剩下的,她闭着眼睛被迫听了全程…… 马绍仁阮玉薇不说话,刚刚还苍白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成了红色,“阮娘子,你、你没事儿吧?” 阮玉薇回过神,连忙低下头掩盖住了她心虚的眼神,“我、我没事。” 她手下切菜的动作快了起来,像是想要掩盖她的心虚似的,“剁剁剁”切菜的声音立刻充满整个厨房。 马绍仁看着她的样子更加坐立难安,直接起身冲到大窗台边上,两只手扒着台面,一脸迫切道,“阮娘子,你要是有什么线索,你一定要说啊!!” 阮玉薇,“……大人说笑了,公主府里面,我哪里来的线索。” 马绍仁觉得自己是被线索两个字冲昏了头脑,贾洪的案子是巧合,拐子的案子是亲身经历,她才来京城一个月,上哪儿知道公主府的线索。 “是我昏了头了,你怎么可能有公主府的线索。” “那紫烟还是自小就进宫的宫女,几乎是陪着公主长大的,公主出宫建府的时候,她就跟着公主一起出宫了。” 阮玉薇悄悄瞥了一眼眉头紧皱的马大人,然后将做好的老三样放进托盘,“高门显贵多纷争,更何况是皇家。” “大人还是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和他们周旋。” 她将饭菜端出厨房,又重新取了一只小碗,夹了些腌制的酸辣萝卜片,“昨儿看您喜欢,今天再送您一点开开胃。” 马绍仁看着面前的美食,搓搓手暂时将这些恼人的案子抛之脑后,“阮娘子说得对,先填肚子,这案子可不能可着我老马一人嚯嚯,等贾洪那案子结案,再把老焦他们俩拉进来!” 阮玉薇不敢再接话,生怕马大人再看出些什么来。 她应了两声后,便赶紧钻回厨房了。 这里是京城,不是钦州,就连一个医馆的少东家都能故意为难她,更何况是公主府。 这件事儿一定不是简简单单的谋杀案,她若是卷入其中,只能成为下一个枉死的‘紫烟’。 她千经万苦来到京城,可不是来断案的。 马绍仁的心里还装着事儿,这顿饭他吃得急,吃完放下银子又火急火燎地回大理寺了。 直到没影儿了,阮玉薇才从厨房里出来收拾碗筷。 下午暮食的时候,小店的人多了起来,她慢慢忙起来,才将这些事儿抛到脑后。 小福来的时候,阮玉薇正在厨房里忙碌着。 他站在门口看了下正在忙碌的阮姐姐,摸了摸怀里的银票,这是从济仁堂出来后,姐姐特意去钱庄换的银票,分给了他五百两。 花爷爷醒后,知道他收了姐姐的钱,狠狠地将他骂了一顿。 爷爷说,阮姐姐帮他,从来没有图他能救命,所以他能机缘巧合下救下姐姐,也是因为姐姐结下的善缘。 若是他拿了姐姐的钱,以后,他便也不能再回到爷爷身边了。 现在姐姐正在忙着,现在进去只会给姐姐添乱,反正等会儿暮食过后,他还要帮姐姐抗肉,到时候再给她吧。 小福这样想着,刚转身就撞到一人,他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哎哟!” 被撞到的人也只是小退了一步,便稳住了身形。 小福从小就是小乞丐,在街头摸爬滚打习惯了,尝尝受到白眼和欺负,他便也养成了个小炮仗的性子。 他跳起来直接那人就破口大骂,“你眼瞎啊!这么宽敞的路,你站哪儿不好,非要站在小爷的身后!” 石天喜有一瞬的愠怒,他刚准备开口的时候,突然瞥到这小乞丐胸前衣襟处漏出的一角纸张。 只一眼,他就确定了,这是银票。 小福见他一脸阴郁不说话的样子,哼了一声,他走街串巷这么多年,这样的人见多了。 若是学子,科考不中;若已成家,家闹不和。 这种人,对外懦弱无力,对内横行霸道,一双拳头除了殴打弱小,从不会对付强权。 现在他身揣巨款不便于人起争执,若是把银票弄丢了,爷爷非将打断他的腿不可! 小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双臂环抱,再也懒得看这种人一眼,转身就走。 石天喜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闪了闪,抬腿就跟了上去。 暮食过后,阮玉薇一边处理卤水,一边收拾着厨房。 还是早春刚刚回暖的季节,她的都忙得一头的汗。 今天午食没开门,感觉所有的食客全部涌到暮食来了,她差点儿就累散架了! 锅里的肉要不是她要留着给小福,她早就卖光了! 数了数收到的钱,将一部分藏到灶台旁的墙砖里。 拿上买肉的钱,提着包好的肉,她一边揉着胳膊,一边慢慢走出门。 日头落下,天边都染成了橘色,等她把肉买回来也差不多要黑了。 京城的夜晚很热闹,出了朱雀大街,左转进东市口,就是灯火阑珊的街市。 现在都能隐约听到那边街市上耍猴戏的欢呼声。 她进京一个月了,就算是隔得这么近,她也没时间去看看。 走到街口的时候,没有看到像往常一样蹲在街边的小福。 等了片刻,还是没有看到人,她转念想到花爷爷今天才看了大夫,小福应该在照顾花爷爷吧,也不知花爷爷醒了吗。 阮玉薇看了下手里的卤肉,朱哥的铺子快要关门了,她先买肉,请朱哥帮忙把肉送回去,她再直接去花爷爷家找他们。 朱哥朱嫂隔老远就看到她,麻利地把她预定的东西搬了出来。 阮玉薇把银子递给朱嫂,“朱嫂,小福有事没来,今儿想请朱哥帮个忙,帮我把肉抗回去。” 朱嫂爽朗一笑,“小事儿!老朱帮阮娘子把肉送回去。” 朱哥应了一声,刚走出铺子,就看到一群人乌央乌央的往东市口跑。 阮玉薇愣愣地看着拔足狂奔的人群,“这、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朱嫂也是一头雾水,她直接揪住了一个路人,“你们跑什么,发生什么事儿了?” 那路人一脸你别耽误我看戏的表情,“听说西市口那边的池子发现了尸体,衣服都没穿!” 朱嫂嫌恶地松开了他,“这有什么好看的,就不怕晚上做梦吗。” 另一个路人路过时又补充了一句,“听说,是桐花巷踪的那个人。” 阮玉薇的眼皮一跳,鲁明生真的死了! 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石天喜那渗人的笑,还有那晚异常的举动…… “阮娘子!” 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转头望去,花爷爷避着人群杵着拐杖匆匆而来,他顾不上满脸的病容,焦急道。 “阮娘子,小福不见了!” 第16章 都是因为她 花爷爷喘着气,捏着拐杖的手都还在抖。 阮玉薇上前扶着他,“怎么就您一个人,其他人呢?” 花爷爷,“宝树和石头都出去找了,我知道他每天都来帮你搬肉,我想着他会不会在你这儿。” 阮玉薇微微皱起眉头,“小福虽然皮了些,但绝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他不见多久了?” 花爷爷叹了口气,“我骂了他一顿,让他把钱还给你,大约暮食的时候他出来的。” “暮食?”那会儿阮玉薇忙得脚不沾地的,没有注意到小福有没有来过。 她拍了拍花爷爷的手背,“爷爷,您先回去,我把肉送回去了就去找找,估摸着他在哪处贪玩忘了时间。” 朱哥把肉扛在肩上,“阮娘子,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去找。” 朱嫂麻利地把铺子的门关上,“会不会跟着去看热闹了,我去东市那边找找。” 花爷爷抹了一把眼泪,“这孩子气性大,他也是为了我的身体,我不该那样说他……” 阮玉薇怕他哭晕过去,安抚道,“您别乱想,小福是您养大的,您是最了解他,他是断不会胡来的。” 花爷爷已经担惊受怕好几个时辰了,现下没有别法子,只能点头先回家去。 他这一生,算一算估摸着拢共也收养了五六十个孩子。 有病死没长大的,有自己走的,也有几个被好心人家收养的。 那些长大已经出门谋生的孩子中,还能每个月寄钱回来的也只有不到十个。 小福是他现在收养的最小的孩子,是他养的这么多孩子中最皮的,也是最孝顺的。 他还不知道他还有几年的活头,其他的孩子都有自己的心眼儿,就是唯独小福,他最放心不下。 天色已经渐暗,花爷爷杵着拐棍慢慢朝家里走路。 他刚摸着墙壁走进巷子,就看到一个小身影跑了过来,一把就扑进他的怀里。 “爷爷,你们去哪儿了!”小福哭得鼻涕眼泪满脸。 花爷爷感受着怀里小人儿的温度,片刻后才虎着脸抄起拐棍揍向他的屁股。 “你说我们在哪儿!所有人找你地皮都翻了一层!” 小福一下就不哭了,双手捂着屁股就跳了起来,“哎哟哎哟,找我做什么,我又没乱跑!明明是我回家,你们都不在!” 花爷爷被这小东西一惊一乍吓得气儿都顺畅多了。 抬手就拧上他的耳朵,“还不赶紧去寻阮娘子!她和朱伯朱婶一起去找你了!” “哎哎哎,爷爷你轻点儿!”小福捂着耳朵连声叫唤,“我去我去!我现在就去!” 爷爷的手一松,他立刻跑得没影儿了。 跑到街角,小福回头看了一眼没看爷爷身影,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不是故意不回去的,是他回家的时候发现被人跟踪了,那人正是他撞倒的人。 他号称福小爷,能被人追踪欺负? 这人他也算认识,住在桐花巷,他娘是个尖酸的老婆子,住在这条街上的人,没少听她吹嘘她儿子是文曲星下凡。 下凡了这么多年,听说科举也考了好几次,连个水声儿都没有听到过。 以前他还见过好几次,他打骂他的弟弟妹妹,还撺掇他妹妹去偷家里的钱银给他。 他福小爷最看不起这种人,自己没本事只知道欺负弱小! 今儿是他自己找上门的,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教训他的机会! 估摸着石天喜到现在都还没有醒呢,该让他长长记性! 小福跑到食肆的时候,食肆已经关门了。 而对面的大理寺出动了大批的官兵,有官兵一看到他就喊,“大人,那小乞丐在这里!” 下一瞬,他就被摁住了! 小福都懵了,“为什么要抓我?” 经常到食肆吃饭的焦大人拍了下摁住他的官兵,“又不是抓嫌犯,松开!” 焦大人抬手估计是想拍拍他的脑袋,但看他鸡窝一样的头发,手悬停在半空片刻后还是落到了他的肩上。 “问个话而已,别怕。” 说着他转头就吩咐其他的官兵,“其他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石天喜!” “石天喜?”小福惊呼,然后意识到什么,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片刻后他又反应过来,石天喜都要被捉拿了,他还慌什么! 想到这儿,他小心翼翼地扯了扯焦阳的袖子,“大人,小的知道石天喜在哪儿。” 焦阳看向这个小不点儿,“你知道?” 石天喜被找到的时候,他还在草丛里喂蚊子。 他才刚刚转醒,后脑勺疼得让他分不清东南西北,就被几个官兵提着回了大理寺。 现在已经黑了,大理寺的审案堂不仅有好些人在,地上还有一个盖着白布的尸体,旁边是哭得死去活来的鲁婶儿。 石天喜站在门槛边,看着这一幕,脸色一僵,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 跟在后面的小福一眼就看到站在一旁的阮玉薇,他像泥鳅一样就溜过去了。 阮玉薇悄悄拉了小福后衣领,压低了嗓音,“你哪儿去了,花爷爷都急坏了!” 她和朱哥找了一圈儿,最后在回到朱雀街的街口时,被焦大人抓来大理寺问话了。 她这才知道,鲁明生尸检是贾洪被抓的那天死亡的,那天她回家晚,恰好撞倒了石天喜。 小福缩了缩脖子,含糊其辞道,“有点儿事……” 坐在主审位置的陆让一直观察着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尤其是石天喜。 陆让沉声开口,“石天喜,食肆的阮娘子说,昨晚大约戌时末,你还在井边拿桃子,是吗。” 石天喜看了一眼阮玉薇,然后点点头,“是。” 陆让,“可桃子并不是你家的。” 石天喜垂首,“回大人,家中小妹哭闹,不得已才去拿别人家的桃子。” “是吗?”陆让的眼眸微抬,“难道不是去捞衣服吗?” 石天喜的眼皮狠狠抽动了两下,“大人何出此言。” 一旁的石天喜他娘忍不住开头,“大人,你怀疑谁都不能怀疑我家天喜!我家天喜可是文曲星下凡,鲁家那小子打小就个刺头,搞不好是他自己在外惹了什么祸,怎么来审问我家天喜!” 阮玉薇皱起眉了,石婶儿的话太难听了,曾经她和鲁婶儿的误会,就是石婶儿的碎嘴造成的! 鲁婶儿原本哭得肝肠寸断的,石婶儿这话简直就是在剜她的心,她听到这话,一下就跳了起来,朝石婶儿冲了过去。 鲁婶儿一把就薅住了石婶儿的头发,“我家明生是最知礼的!朱雀街谁不知道!我看就是石天喜干的!” “明生说过,先生说他这次必能高中!就是石天喜对我家明生心生嫉妒,才会痛下杀手!” 本来石婶儿还在哎哎的叫唤,听到石婶儿这话,立刻不叫了,抬手就挠上鲁婶儿的。 她本就是个暴脾气,原想在大人面前装弱势一方,现在脏水都泼到她儿子身上了,她哪里还能坐得住?! “让你胡说,老娘撕烂你的嘴!” “肃静!” 一声呵斥,一声惊堂木,两个撕打起来的人瞬间松了手。 陆让的面色看不出喜怒,他扫了一下堂下的人,最后目光锁定在石天喜的身上,“石天喜,你自小就戴着的玉佩呢。” 石天喜下意识摸了下脖子,“掉、掉了。” 陆让没有继续追问,他又换了一个问题,“石天喜,在书院你为何要和鲁明生打架。” 石天喜突然双目猩红,抬手抬手指向阮玉薇,“都是因为她!” 同住一条巷,阮玉薇本来还在这事儿唏嘘,石天喜突然指向她,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聚集。 这、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阮玉薇一脸错愕,“啊?” 第17章 红颜祸水 阮玉薇的眼角狠狠地抽了两下,这孙子是非要让她背锅了吗?! “石公子莫要乱说话,我来京城也才一个月,鲁明生在书院读书鲜少回家,我不仅与之不熟识,更不可能发生矛盾。” 石天喜慢慢放下手,“我让我娘上门求亲,你说你要我高中了才嫁。” 他语气悲切,“我拼命读书,就想在这次科考能中,结果先生却说鲁明生有望高中。” “啊?什么??”阮玉薇急了,“大人,这跟我没关系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让只是瞥了她一眼,“你闭嘴。” 阮玉薇,“……” 陆让再次看向石天喜,“所以,你怕鲁明生高中,才杀了他?” “不是,我没有杀鲁明生。”石天喜面色平静。 陆让,“花小福何在。” 小福一下没有反应过来,阮玉薇推了他一把,他才出列下跪行礼。 “草民花小福参见大人。” 陆让,“阮娘子说,昨日你给食肆打水的时候看到一个仓皇逃跑的人影?” 小福,“是,大人,那天大人抓走了那个意图伤害阮姐姐的坏蛋后,草民就帮姐姐把肉提回食肆,姐姐说肉脏了,要打水洗干净。” “草民走到巷口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人影慌慌张张朝左边跑了。” 陆让继续问,“你打水前,有没有发现地上有水。” “有有有!”小福这回十分肯定地点头,“那水印从井边一路蔓延到左边的那户人家!那人的身量就和石天喜差不多!” 左边就是石家。 石婶儿一下就跳起来了,“小叫花子,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和天喜差不多,你再胡说八道,小心老娘拔了你的舌头!” 小福才不怕她,还朝她做了个鬼脸,“就是你家!” 陆让再次看向石天喜,“石天喜,本官问你,花小福看到的那人可是你。” 石天喜的唇角一抖。 陆让眼神微凉,“本官提醒你,你的身量你家无人可替。” 石天喜他爹还没有他娘高,他大哥不在家,他弟弟妹妹都才六七岁的年纪,只有他一个青年人。 石天喜咬了咬牙,“是草民,打水的时候不小心弄断了绳子,草民栓了一根绳子下去捡水桶,所以弄湿了衣衫。” 陆让突然惊堂木一拍,惊得石天喜心头一跳。 “还在狡辩!花小福看到你的时候,你从井里出来,不是拿水桶,而是把尸体塞进水井下面的流水管里!” “你知道井底有个横向的流水管,但是不知道全京城的井都是相通的!所以鲁明生的尸体才会出现在东市口的池子里!” 陆让的手一挥,立刻有官兵呈上证据,“石天喜,这是从死者手中发现的玉佩。” “铁证在此,你认罪吗。” 石天喜一个已是弱冠之龄的男子突然开始呜咽哭泣,他慢慢弯下腰双手开始捶地,“我不认!我不认!” “都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 “娘,我自小什么都听你的,就这一回,就这一回,我不喜欢表妹,我就想娶阮玉薇,为什么啊……” “还有鲁明生,明明他小时候天天挨先生骂,为什么他可以高中我不可以!” “他明知我心悦阮娘子,他还说他要揭榜那天去食肆提亲!” 石天喜说着又转头阴恻恻地盯着阮玉薇,“你是不是知道鲁明生能高中,所以你不想嫁给我!” 阮玉薇,“???” 她现在能肯定,这孙子是读书读傻了。 小福一下就跳了起来,“你自己发疯别攀咬阮姐姐!” 焦阳看着有些疯魔的石天喜,然后又看了下阮玉薇,他是怎么也没有想这居然是情杀,而且当事人看起来好像毫不知情。 他不免啧了一下,阮娘子好像也没有漂亮到要为了她去杀人的地步吧…… 一袭青色粗布衣衫,最简单的发髻只簪了根银簪,剩下的头发为了方便干活编成了麻花辫垂在一侧。 在满是富贵人家的京城里,这身装扮连一般人家的丫鬟都比不过。 一介粗鄙村姑,何至于此啊! “是鲁明生他该死!” “还有你!”石天喜又指向阮玉薇,他状似癫狂地嘶吼道,“你为什么非要我高中才肯嫁给我!” 阮玉薇觉得自己的拳头都硬了,这是听不懂人话吗?! 她忍着想刀人的冲动,咬着牙道,“你中不中都和我没关系,更不会嫁给你!” 石天喜瞬间目次欲裂,他爬起来就要朝她扑过来,“不嫁就一起死吧!” 阮玉薇吓得连连后退,小福抬脚狠狠踹在石天喜的肚子上。 石天喜不受力地闷哼一声,单膝跪在地上,两个官差大步上前,手中的长棍一下就把他摁在地上了。 石婶儿在看到那块儿她给儿子求来的文曲星玉佩的时候,腿就已经开始打颤了。 当她看到儿子扑向阮玉薇的时候,灵光一闪,朝前急急地膝行几步,又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 “大人明鉴!我们家从天喜爷爷开始就住在桐花巷,天喜都是街坊看着长大的,他是再听话不过的孩子了!” “我们家和鲁家对门也住了二十几年,两个孩子相安无事!自从阮玉薇搬到桐花巷,挑拨明生,又挑拨天喜,她才是罪魁祸首!” 阮玉薇的脸都要气歪了,“我什么时候挑拨了!石婶儿,你儿子杀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石婶儿不理会她,一边磕头一边叫唤,“大人,我家天喜是受人蛊惑,才鬼迷心窍,他和明生一同长大,两人亲如兄弟一般,他怎么可能杀自己的兄弟啊!” 陆让拍了一下惊堂木,吓得石婶儿的哭喊声骤停。 “休说与本案无关之事。” “石天喜,说说,你是如何杀害鲁明生的。” 石天喜被官兵押着趴在地上,似乎是已经泄气一般停止了哭泣,脸上尽是没有擦的鼻涕和眼泪。 他的声音有些低,“那天在书院,我们打了一架,回家后,他不服气还想要寻回来。” “我本不想理会,但是暮食的时候,我听到我爹娘在商议给我和表妹合八字。” “我不甘心!我与鲁明生差在哪里,为何她能答应鲁明生,不答应我!” 阮玉薇只觉得眉心直跳,她现在总算知道冤案是怎么来的来了。 她只能咬着牙继续申辩,“我谁也没答应!” 陆让看了一眼阮玉薇,才看向石天喜,“你继续。” 石天喜轻笑了一声,“我把鲁明生约了出来,那个时间,恰好大理寺在外面抓人,我们在里面争吵。” “争吵之下,我失手将他推下了水井,鲁明生不会水,我看着他淹死的。” “水井下面有洞我小时候下井玩过两次,所以我知道。” 陆让目光寒冷,“看着昔日好友垂死挣扎,难道你就没有生出一丝怜悯之心。” 石天喜嗤笑了一声,“怜悯?他自己不会水,我为何要怜悯。” “你这个畜生!”鲁叔双眼通红,如果不是官兵拉着他,他恐怕能将石天喜拆骨扒皮了。 阮玉薇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只觉得胆寒。 幸亏抓住了,不然谁知道什么时候又惹怒他,小命难保。 陆让,“鲁明生的衣服为何留在井里。” 第18章 无妄之灾 石天喜,“我把他塞进洞里的时候,衣服勾住了,我怕动静太大,引起别人的注意,将他的衣服都脱了。” “后来我爬出井口的时候,衣服掉了下去,准备打捞的时候,小乞丐来了,我就先回屋了。” “我怕小乞丐还来打水,特意等了一个时辰才去拿,结果又碰到了阮玉薇。” 陆让,“最后衣服怎么不拿了。” 石天喜,“我看到阮玉薇那副避我如蛇蝎的模样,我就改变主意了,得不到她,我就栽赃给她。” 阮玉薇这下忍不住了,冲上去对着他就是几脚,“你有病啊!我和你无冤无仇地你陷害我!” 焦阳看着她踢了好几脚后,才上前将她拉开,“好了好了,阮娘子,这事儿律例自有裁定。” 陆让从桌案上抽了一块儿令牌,沉声道。 “石天喜杀害鲁明生,证据确凿,押入大牢。” 案子审完了,堂里的人也都走了个干净。 石婶儿哭喊着追着被押解的儿子的出去了,鲁婶儿彻底昏死了过去,被人抬去了医馆。小福怕爷爷担心,把银票塞给阮姐姐后就跑了,朱哥朱嫂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也走了。 这一起案子,从头到尾和阮玉薇没有半分钱关系,但是她就像吃了一只苍蝇一般恶心。 她自从食肆开张,她从早到晚都在围着食肆转,莫说在书院读书,好几日才归家一次的石天喜和鲁明生,就是日日在家的石婶儿和鲁婶儿,她都不多见。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得亏现在是晚上,没有围观的人群,不然这一盆盆污水倒下来,她就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阮玉薇身心疲惫地慢慢往外走,在长廊的拐角处差点儿与陆让迎面相撞。 她已经连续三天和陆大人打过照面了,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他穿官服。 绯色的官服越发衬得陆大人面冠如玉。 阮玉薇发现,这会儿离陆大人近了,她才发现陆大人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不似花香与果香,倒像是一种树木的清香味。 她不论是在钦州还是京城都是开食肆的厨娘,所见的食客千千万,身上带香味的男人还是头一个。 阮玉薇欠身施礼,“陆大人。” 陆让这才看清她头上的那根银簪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簪子很旧了,像是几十年的旧物。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错身而过的时候,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姑娘还是另寻住所的为好。” “嗯?”什么意思? 阮玉薇再转身看向陆让的时候,陆大人已经走到了大理寺的大门边。 门口停着一辆宽敞的马车,马车上的小厮立刻迎了上来。 她走出大理寺的时候,马车已经走远了,空旷的街道上只剩下马蹄清脆的蹦跑声。 另寻住所?她为什么要另寻住所? 在这件事儿中,她才是无妄之灾。 石天喜为人软弱无担当,他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难道不能自己去争取吗。 她是外来人,所以可以肆意给她泼脏水吗。 两句话就把罪责定在她的头上,她又是何其的无辜。 马车已经看不到踪影了,就连马蹄声也听不见了,阮玉薇回头看了一眼大理寺,愤愤不平地跺了跺脚,然后才哼了一声朝自家的食肆走去。 又耽误到了这个时辰,早知道她就不看这样的热闹了,等会儿那么晚回去,别又让她碰上什么给她泼脏水的事儿吧! 阮玉薇忙忙碌碌地把卤肉弄好的时候,她捶着腰慢慢站了起来,这两日她一定要叫工匠把这后墙和小院打通! 巷子已经归于平静,只有鲁家还断断续续地传来哭泣的声音。 鲁家只有鲁明生这一个儿子,听说鲁明生是鲁婶儿抱着长大的,所以从小就很皮,和对面的石天喜就是一个对照组。 石婶儿对石天喜有多严苛,鲁婶儿就对鲁明生有多宠爱。 现在鲁明生被石天喜给杀了,同一条巷子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两家还是对门,日后邻里还怎么相处。 阮玉薇路过水井的时候快速走了过去,以后,这口井她是不敢再取水了。 要取水只能去隔壁东市口那边再找水井。 回到屋里,因为和鲁家只有一墙之隔,站在院子里,鲁家的哭声就更清晰了。 不知道京城是什么习俗,若是按照钦州,明日丧葬仪式就要摆起来了,她是厨子,又是邻里,理应要帮忙。 当初鲁叔帮她修厨房的时候,还重新帮她整了一下小院儿门口的踏步。 是个小忙,但这个恩情她要记得。 阮玉薇简单地熟悉过后,便扯着长长的哈欠入睡了。 * 早上阮玉薇是被哐哐哐的砸门声叫醒的。 “砰!砰!砰!” “阮玉薇!快出来!” 阮玉薇回过神俩,连忙爬起来穿好衣衫,头发都还来不得整理匆匆跑去开门。 “东家?”开门就看到东家和鲁家人站在门口。 阮玉薇刚想说,是不是鲁明生的丧葬需要厨子帮忙,就见东家一脸无奈地说,“阮娘子,这屋子我不租了,你赶紧搬走吧。” 东家的身后是鲁婶儿和鲁叔,还有鲁明生的两个姐姐和姐夫。 鲁家人正一脸杀气腾腾地看着她,“你才来一个月,就害了我儿子,桐花巷不欢迎你,赶紧滚。” 阮玉薇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她害死了鲁明生? “鲁婶儿,杀了你儿子的是石天喜,跟我有什么关系?!” 鲁婶儿的嗓子都哭哑了,说不出来话来,咿咿呀呀说着什么她没有听懂。 站在她身旁身怀六甲的大女儿扶着肚子,“怎么和你没有关系,如果不是你,我小弟能和石天喜翻脸吗?石天喜也是因为你才对我小弟痛下杀手!” “现在我小弟死了,石天喜事下大狱了,那你就可以置身事外了吗。” 阮玉薇都被气笑了,她从没觉得这个世界竟然这么荒唐。 “若是今天住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张三李四,石天喜还是一见倾心,却不能求娶,他还是迁怒你小弟,你们还认为是住在这儿房客的错吗?” 说着她指着斜对面院门紧闭的石家,“他们是才是你们的仇人,你们怎么就不把他们家赶出桐花巷呢。” 鲁叔皱着眉头,头发一夜间生了许多的白发,“阮娘子你搬走吧,我儿子虽然不是你杀的,但也是因你而死。” 阮玉薇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昨天陆让要她重新寻个住处了。 这群人的愚不可及,昨天在大理寺的时候就已经可以窥得。 石天喜说心悦她,说让其母上门提亲,石婶儿却编造谎言骗他,他不仅信以为真,还因此迁怒于不相干的人。 明明仇家就在眼前,现在却集体把箭头指向她这个最无辜的人身上。 就只因为她只是这里的租客,一个外来者,而石家在这里已经住了几十年。 就算是亲生儿子死了,就算是现在满腔的怨恨,也只敢将怒火发泄在她的身上吗。 阮玉薇知道,现在她一个人势弱,他们是打定主意要欺负她一个人了,对面这么多人,再纠缠下去,吃亏的只会是她。 想到这儿,她抬手就要关门,“我已经付了租子,这里现在就是我家,你们要是敢踏进门一步,我就告你们私闯民宅!” 鲁婶儿身后的两个年轻男人相视一眼。 “别给脸不要脸!”两人抬脚就把才刚刚关了半扇的门给踹开了。 “啊!——”阮玉薇被连人带门踹得向后倒。 “你们做什么!” 鲁家人同时朝后看去,看清来人的时候,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第19章 阮娘子,你要报案吗 陆让面色沉静,眼底的愠色渐浓,“你们在做什么。” 他一下马车就看到对面食肆的门摇摇欲坠,铺里的桌椅板凳乱七八糟。 大理寺的官兵说,他们也是听到打砸声后,出来就看到已经成了这副模样,那些人看到官兵出来了就一哄而散,也没有找到主犯是谁。 昨日他就大概能预见到今日阮玉薇会遭遇些流言蜚语,所以他才提醒她另寻住所。 没想到,这些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愚不可及。 除了流言,现在已经上升到了人身伤害的地步。 鲁家的两个姐夫脚还来不及收回,就听见岳父母呐呐地喊了一声,“陆大人。” 陆让看着在门口聚集的鲁家人,“鲁明生的案子已经宣判,若对宣判有异,写了状子直接上大理寺敲鼓便是,聚集在这儿做什么。” 鲁家人都低着头,谁也不敢说话。 他们唯一的儿子都死了,石天喜是已经被抓进了大牢,但是他们心底的愤恨还是无法消散。 他们都在想,若是阮玉薇没有住到桐花巷里来,明生和石天喜都没有遇到过她,是不是他们就不会打架了,是不是石天喜就不会失手把明生推下水井了。 可是他们就没有想到过,石天喜能看着二十几年一起长大的邻居在水中溺亡,就算今日没有阮玉薇,将来也一定会因为别的事儿看着他溺亡。 这件事儿,从始至终,鲁家是受害者,阮玉薇同样也是受害者,还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阮玉薇的后背摔在了挡门石上,疼得她瞬间在地上蜷缩在一起。 后背就像被人用锤子砸断了一样,剧烈的疼痛瞬间蔓延全身,疼得她一时都喊叫不出来了。 突然她闻到一股有些清幽的木香味,就像伸出一只手将她身上的疼痛抚慰了一般。 她才终于大大地喘了一口气,那股剧烈的疼痛缓过去后,后背才传来密密麻麻的锥疼感。 “你没事儿吧。” 阮玉薇睁眼就看到陆让弯腰稳稳地握着她的胳膊肘,将她慢慢搀扶了起来。 她不知道陆大人怎么来了,但是现在还不告状,等待何时? 她苍白着脸色,摔跤的时候没有哭,现在一瞬间泪水就蓄满了眼眶,“大人,他们人多势众,非要闯进来,小女子不敌,差点儿要被他们打死了!” 踹门的鲁家两个姐夫惊叫起来,“我们何时打你了!” 阮玉薇几行清泪滑落了下来,慢慢转过身来,已经在门外开始看热闹的众人这才看到她的后背全是灰尘,衣衫也破裂好处,丝丝的血迹已经浸了出来。 他们这才化身正义之师,“我刚才看到鲁家的两个女婿踹的,阮娘子一介弱女子,未免下手也狠了些。” “就是,害死鲁明生的是石家老二石天喜,怎么寻阮娘子的麻烦。” “阮娘子来桐花巷也才一个月,鲁家和石家的两个小子常年在学堂读书,鲜少回家,这事儿怎么也怪不到阮娘子头上去。” 陆让看了一眼外面越围越多的人,“阮娘子可要报案,寻衅者杖二十,寻衅伤人者杖五十,罚银百两。” 此话一出,站在门口的鲁家人纷纷都退后了一步。 阮玉薇看着他们一个个怕死的模样,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旁边的陆让继续道。 “建议阮娘子现在就报案,食肆也遭遇了严重的破坏。” “什么?”阮玉薇瞪大了眼,她的心一下就坠入深渊一般沉了下去。 她推开挡在门口的人,就朝食肆跑去。 这间食肆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心血,这里面还有琴姐姐的血汗钱。 当初她从钦州出发的时候,在船上结识了琴姐姐,后面她才知道她也是个苦命的女子。 原本出身商贾,本是不愁吃穿的家境,因为琴姐姐的父亲出海的时候,遭遇风浪,再也没能回来。 族人觊觎家中产业,在害死了她母亲和幼弟后,将她卖到了钦州的秦楼楚馆。 琴姐姐在青楼数十年,终于遇到了一个倾心相惜的书生,琴姐姐好不容易赎了身,书生却在赶考的路上路上身亡。 她曾经一度以为是自己克死了书生,直到去年秋,琴姐姐遇到了曾经和书生一同赶考的学子。 她这才知道,书生的死有蹊跷。 琴姐姐变卖了所有的家当,决定上京寻找真相。 这才与她同路上船,两人在船上一见如故,两人决定好了,要在京城开一家食肆站稳脚跟,再各自慢慢查探各自的真相。 琴姐姐为了护着她而亡,现在她和琴姐姐一同开的食肆,也要保不住了吗。 阮玉薇一直觉得自己挺幸运的,学做菜,遇到一个愿意倾囊相授的舒姨,和母亲相依为命,遇到愿意照拂她们母女的牛伯,要上京了,还遇时时护着她的琴姐姐。 可她又不幸,这些她曾经小心捧在心头上的人,全部离她而去。 这间食肆就像她种在京中的一粒种子,她想带着所有人的希望活下去,再去一桩桩一件件,完成她们的遗愿。 可是现在,这个还未发芽的种子她也要保不住了…… 巷口有很多人,食肆也围了不少的人。 全都是来看热闹的,都是听说桐花巷鲁家儿子的尸体找到了,还和新开的食肆阮娘子有关。 所有人都在猜测,阮娘子在石天喜和鲁明生之间是个什么角色,竟然让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反目成仇。 阮玉薇看着食肆摇摇欲坠的大门,桌椅板凳也倒了一地,昨日她做好的卤肉也撒得到处都是。 门口那口被人踩破的锅是她跑了好几家铁匠铺才选到一口轻便的小锅。 锅的旁边还有一个倒扣在地上的木盒子,这是她专门藏钱的盒子,这里面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她和琴姐姐的钱。 阮玉薇捡起盒子,盒子里的钱不仅没有了,盖子也不见了。 她所有的希望就像这个盒子一样破碎了。 “为什么!!” 阮玉薇抱着盒子嘶吼了出来,她被鲁家人踹倒的时候没有哭,现在她看着被毁得面目全非的食肆,她就像濒临死亡鱼儿一样哭得喘不上气来。 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静了下来。 阮玉薇就像要宣泄心中的愤懑不平一般嚎啕大哭。 “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陆让看着那个蹲在地上弯成一只虾米一般的人儿,唇角翕动了一下。 他走上前,清冷的声音就像早春里的一阵凉风,“阮娘子,你要报案吗。” 阮玉薇仰起头来,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看到清晨的阳光在陆让的身后散出光晕,犹如神祗一般。 “阮娘子,你要报案吗。”陆让又重复了一遍。 阮玉薇刚想开口,不远处响起一阵密集的开道锣鼓。 “公主到,避让!” 第20章 就信陆大人一次 阮玉薇泪眼婆娑地还没有看清是什么事儿,已经被眼疾手快的陆让拉到了路旁。 手腕微凉,陆让的手握着她的手腕处,这样一瞧,她的腕子竟然这般纤细。 她抬眸,未来得及擦干的眼泪在眼眶中雾蒙蒙的,只能看到那团人影将差点儿要撞倒她的人拦住。 下一瞬,她手腕处的凉意消失,怀里多了一块清幽木香的帕子,那道冷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殿下面前切勿失仪。” 刚才还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下全部分散在了道路两边,静默垂首。 十余人的仪仗分立在道路的两侧,两匹健硕有力的汗血宝马拉着车架,整个车身都是金光流溢的金丝楠木制造而成。 马车的两侧站着穿着宫装的婢女,粉黛峨眉,就连伺候的丫鬟都这般的貌美。 两侧的婢女伸手拉着车厢门下侧的把手,金丝楠木制成的木栅格车厢门打开。 一个穿着华贵的女子从车厢里走了出来,芙蓉面,柳叶眉,发顶的团髻上戴着一顶赤金头冠,正中间还有一只衔着珍珠振翅欲飞的凤凰。 水蓝色的如意纹交领广袖长衫,脖颈衣领处还有一颗金镶宝四合如意纽扣。 耀熠生辉,眷美如画。 这就是天家贵胄,所有的人只敢悄悄地看一眼后又迅速地低下头去。 陆让上前,双手交叠,躬身行礼,“微臣大理寺少卿陆让参见公主殿下。” 嘉元公主看着陆让的发顶,既不叫他起来,也不呵斥,“听说紫烟的案子到了大理寺。” 陆让,“是,前日京兆府已经把卷宗移交到大理寺了。” 嘉元公主冷哼了一声,“从案发至今已经七日,可有眉目了。” 陆让,“回殿下,无。” 眼看着公主眼含怒意,身侧的女官连忙上前提醒,“殿下,这里人多口杂,让大人进去回话吧。” 嘉元公主杏眼微抬,道路两侧全是低着头,却伸长了耳朵凭轼旁观的百姓。 女官见公主的表情已经松动,立刻搀扶着她朝大理寺走去。 直至所有的仪仗进入大理寺后,外面围观的百姓才逐渐谈论起来。 “公主真好看!” “公主来大理寺做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吗,公主府的一个丫鬟死了,公主伤心了许久,说要为那丫鬟讨回公道。” “公主要给一个丫鬟讨回公道?” 阮玉薇的手里捏着那一块细软的帕子,手腕处那抹微凉似乎还在残存。 她慢慢走回食肆里,将倒在地上的桌椅板凳一一扶起来。 现在外面热议谈论的都是公主府的事情,她的事儿,就这么被轻轻揭过了。 在这个京城里,她是一个无根的浮萍,任人践踏。 “阮娘子。”一个中年男人从热议的人群中挤了进来。 是桐花巷小院儿的东家。 东家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元宝,“阮娘子,这是你付的一年租钱,那一个月当送给阮娘子住了。” 他叹了一口气,“阮娘子,我不欲招惹事端,这宅子说不得日后我还要卖掉,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卖不出去了就……” 阮玉薇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桌上的银子,当初和东家签字画押的时候有多痛快,现在她被赶出来得就有多痛快。 东家,“阮娘子,今日你就把东西收好,院儿门不用锁,钥匙就放在堂屋的桌上,明儿我自己来取。” 说完他踌躇了一下,还是转身就走了。 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他不想落井下石,但他也不想惹祸上身。 门外看热闹的人慢慢散去,今日的事儿估摸着够好一段时间的茶后谈资。 小福满头大汗地跑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阮姐姐一个人正在默默地收拾着残局。 他听了一路的闲谈,在路上已经和别人吵了好几架。 “是不是姓鲁的那家人!老子掀了他家房顶!” “小福!”阮玉薇连忙唤住他,“别冲动!” 小福差点儿就要跳起来了,“凭什么,他们凭什么这么欺负你!” 阮玉薇慢慢垂下眼睑,“我会去报案的。” 小福抿紧了唇,哼哼了两声,“官府只会和稀泥。” 阮玉薇回头看了一眼大理寺,“信陆大人一次。” 小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陆大人?” 阮玉薇站起身来,拍了拍小福的肩头,“我去一趟京兆府,你帮我把这些桌椅板凳收一下,若是我还没有回来,门掩上……” 说着她的视线落在摇摇欲坠的门上,“算了,这里面也没什么好偷的,到时候你就先回去吧。” 她又指了指里面的厨房,“厨房里我还没有去看,等会儿你看看还有没有能吃的,你也收拾些带回去吃。” 小福点头应下后,阮玉薇出门了。 大理寺和京兆府不在一起,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南。 若是骑马坐车倒也快,只靠脚力,还得需上些时辰。 京兆府衙门统管京城大小的案件,定案后会再移交大理寺审查复核,最后才会上交刑部定罪。 若是遇上悬而不决的案件也会移交大理寺,所以大理寺还有大量沉积的悬案。 除了京城的案件,还有全国各州县的案件也会上呈大理寺进城复核,最后移交刑部定罪。 阮玉薇本对这些衙门关系并不了解,也是往日里和焦大人马大人的交谈中才得以知晓。 所以几位大人常常抱怨不公,京兆府全是干得轻松活,不论案件大小,都能上报刑部功绩。 到了大理寺不是难案就是悬案,到了大理寺,想要升官,比登天还难。 正因如此,几位大人还议论了好几次,为什么陆大人有人脉有背景,还非来大理寺受罪。 城南的京兆府比大理寺热闹得多,凡是纠纷都来了京兆府。 京兆府衙门的门口两个官差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两人一边闲聊几句,一边指着要告状的百姓慢慢排队进去。 排队的人群中,还能看到时不时争吵的人,简直比菜市口还热闹。 阮玉薇刚刚走近,就有一个年轻书生模样的人靠了过来,“姑娘要告状?” 她看了那书生一眼,朝一旁挪了几步。 书生看她躲避的模样,也不恼,“姑娘恐怕要白跑一趟。” 阮玉薇充耳不闻,上前跟上排队的队伍。 书生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继续凑上前,“姑娘第一次来京兆府有所不知,若是纠纷告案,要原告被告一起来,你一个人来是没有用的。” 阮玉薇常常听几位大人聊天,只知道发生命案,直接上衙门报案就行,像她这样的事儿,还要原告被告一起? 她踌躇了一下,“我不知道谁是被告。” 书生的眼睛一亮,“刑案?” 阮玉薇,“不是,我铺子被人砸了。” 书生哦了一声,“入室盗窃。” 阮玉薇想着自己那一匣子攒的钱,“也算是吧……” 书生,“……什么叫也算是。” 阮玉薇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路边一声怒喝。 “李昭林!” 再一转头,她身边那个的书生已经没了踪影。 第21章 可怜的阮娘子 阮玉薇发现京兆府的案子审理特别快,不消一会儿就轮到了她。 随着里面的一声宣判,案审堂的的官兵将手中的长棍收了起来,“到你了。” 京兆府衙门的案审堂和大理寺的差不多,她刚走到门口,一对脸色不太好的男女与她擦肩而过,她还听到了那姑娘气愤地嘀咕道,“什么京兆府,简直是儿戏!” 阮玉薇皱了皱眉,难道京兆府也不靠谱? 跨过门槛,就见主审官的位置坐着一个年轻的官员,年纪看着估摸着和陆大人差不多。 他的旁边还有一个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正殷勤地打扇。 那中年男子正笑眯眯地对京兆府尹道,“杜大人,听说嘉元公主今儿去大理寺了。” 杜怀斌仰头大笑,“大理寺卿空悬,那不就是大理寺少卿陆让做这个出气筒吗!” 孙宏手中的折扇努力地扇着风,“这种烫手山芋,早点儿给大理寺,咱们早点儿轻松。” “现在京兆府在您的治理下,政绩斐然,年底的时候您可以给高相述职,到时候您这代府尹前面的这个代字儿就可以去掉了。” 这话让杜怀斌十分受用,“行了,别拍马屁了,叫下一个,快些,本官在这儿断案屁股都快坐化了!” 孙宏立刻唉了一声,抬头就看到愣在门口的阮玉薇,“愣着干什么,进来啊,难道还得让老爷亲自去请你吗。” 杜怀斌坐直了身子,将惊堂木一拍,“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阮玉薇行跪拜行礼,“民女阮玉薇,食肆被砸毁坏,铺中钱银尽失。” 杜怀斌,“被告何在。” 阮玉薇,“民女不知被告,看见的时候,已经被砸。” 孙宏“啪”地一声将扇子合上,“没有被告,那可有状纸?” 阮玉薇皱眉,不是只有陈情诉冤的时候才要状纸吗。 “没有。” 杜怀斌的语气不耐烦起来,“你都没有被告没有状纸,你告个什么状。” “你觉得本官坐在这里很清闲吗,所有人来都不带被告,本官一个个上门去寻吗?” “下一个,下一个!真是浪费本官的时间!” 阮玉薇错愕抬头,她还来不及说话,已经有官兵拿着长棍直接来驱赶她了。 “大人!” 她扭着头才刚喊了一句,就被推了出去,她踉跄几步,差点儿就摔倒在地。 而一个报案者已经拉着被告跑了进去,开始噼里啪啦地说自家的鸡是如何被偷的了。 那官兵恶狠狠道,“还不赶紧走,扰乱公堂者,三十杖!” 阮玉薇看着京兆府的牌匾上那三个描金的字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却只觉得讽刺。 她转身刚走到街口,就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姑娘,是不是白跑一趟。” 李昭林斜靠在右边的巷道口,双手环抱前胸,笑容灿烂,露着一口大白牙。 阮玉薇瞥了他一眼,转身朝另一条道走去。 李昭林见状立刻跟了上去,“我可以帮你啊!聘我做状师,只要十两银子!” 阮玉薇脚步快了一些。 李昭林啧了一声,“五两!” 还是不为所动。 李昭林牙一咬,“三两!不能再少了!” 阮玉薇脚步一顿,李昭林一喜,立刻晃着扇子道,“三两银能请本公子给你做状师,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她看了一眼这个亦步亦趋跟着她的书生,“公子,小女子的食肆一个月才赚五两银,三两银打一个不知道会不会赢的官司。” 她的话语一顿,“小女子知道取舍。” 说完便不再看他,脚下步子更快了。 李昭林愣在原地看着她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片刻后才咋舌摇头,“居然这么穷,三两都嫌多。” 阮玉薇回到食肆的时候,桌椅板凳都已经收拾好了,还有一些摔坏的被堆在门口。 小福正躺在两张拼凑起来的桌子上呼呼大睡。 她将回来时顺手买的烧鸡放在小福的头边,小福吧唧了下嘴,然后翻了个身。 片刻后,似乎睡梦中的小福察觉了不对,睁眼翻身坐了起来。 阮玉薇拍了拍桌子上的烧鸡,“全都收拾好了,谢谢你小福,这烧鸡给你。” 小福自从帮阮姐姐开始干活儿,他已经吃了一个月的猪肉,从一开始吃得满脸流油,到现在见到猪肉就有点犯怵。 这会见到一只香喷喷的烧鸡,他原本不太饿的肚子,都开始咕咕乱叫。 小福捧着烧鸡跳下桌子,“姐姐,我可以带一半儿回去和爷爷一起吃吗。” 阮玉薇浅浅地扯出一抹笑,“你都带回去吧,让宝树和石头也尝尝。” “诶!谢谢姐姐!”小福立刻笑眯起了眼来,说完他提着烧鸡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姐姐,等会儿晚上我再来帮你扛肉!” “今天不要钱了,这就是工钱!”小福晃了晃手里的烧鸡,然后飞快地跑得没影儿了。 * 嘉元公主走的时候,焦阳满头都是汗。 目送公主的仪仗离开,他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转头看到陆大人面无表情的样子,只能在心中腹诽,陆大人有家底儿,父亲是冠军侯,外公是顾太傅,姨母是贵妃,大人是不怕公主的责难。 但是他怕啊! 公主府那案子,他们除了询问府中的下人,其他人一律无法盘查。 一桩奸杀案,还发生在公主府,哪个下人有这胆子? 这答案不是呼之欲出吗。 正因为是块儿烫手山芋,京兆府这才迫不及待得移交给大理寺了。 焦阳叹气刚想转身进去,就听到旁边人清冷的嗓音,“焦大人。” 陆让看着对面食肆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让吕青山问问,衙门里有没有人看到谁砸了食肆。” “是。”焦阳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对面,阮玉薇正一个人拎着铁锤修理破损的桌椅。 “阮娘子一个人来京不容易,听说是寻亲没找到,好不容易凭手艺开了家食肆,还被砸了。” “寻亲?”陆让看了一眼焦阳,“着人问问,她要寻的亲叫什么。” “我早就问了。”焦阳叹了一口气,“阮娘子说她已经寻到地方,可惜已经人去楼空。” “也是个苦命人,好不容易谋个生,不仅被流言所伤,还被人砸了铺子。” 焦阳的话刚落音,原本站在他前面的陆让已经抬步朝对面的铺子走去了。 “诶?大人……” 焦阳刚想问大人去哪儿的时候,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了他的脑袋。 只见他笑得怪异,眉毛还挑了挑,“哦——” 这时马绍仁走出大门就看到焦阳还站在台阶上张望着,“公主都走了,焦大人还在翘首以盼呢。” 焦阳回过神,一把拉住越过他就要朝对面走去的马大人,“诶!干嘛去。” 马绍仁指了指对面,“阮娘子不是要做拐卖案的证人吗,叫她录口供。” “不急不急!”焦阳一把揽过马绍仁的肩,“等会儿去,先去陪我看看公主府那案子的卷宗。” “诶!——” 猝不及防,马绍仁又被拽了回去。 焦阳跨过门槛之际,还回头看了一眼。 陆大人,属下尽力了。 第22章 本官受理了 阮玉薇一个用力过猛,将木楔子砸断了,凳子腿儿再次摇摇欲坠掉到地上。 她泄气一般地将锤子扔在地上,她咬着下唇,眨了眨眼,才将心底的那股委屈又吞了回去。 刚准备重新捡起锤子时,一团黑影挡住了她门口的阳光,人形的影子恰好投在她要修理的凳子上。 一股清幽的木香,是陆让。 阮玉薇捡锤子的手一顿,“客官请回吧,今日没有饭食。” 陆让扫视了一圈不复往日繁忙的小铺子,视线落在坐在小马扎上的阮玉薇身上。 他又说一遍早上他说的那句话,“阮娘子,你要报案吗。” 阮玉薇抬头,陆让的脸陷在阴影里,她看不清他的脸。 “我报了。”她的长睫轻颤,“可是我被赶出来了。” 她的唇角扯出一抹不达眼底的浅笑,“没有被告,没有状纸,不曾听我一言,便被赶了出来。” “就和当初在吴州一样,无法申辩。” 说罢,她捡起一个木楔子,“民女的小案子可能不足挂齿,大人请回吧。” 阮玉薇低头的瞬间,陆让深邃清冷的眼眸微闪,片刻后他才缓慢道。 “阮娘子的案子,本官受理了。” 阮玉薇惊诧地抬头,“陆大人……” 陆让,“这样无视法纪的事儿在我大理寺门口发生,本官绝不姑息。” 他最后瞥了一眼她微红的眼尾后,转身朝大理寺走去。 “大人留步!”阮玉薇站起身来,急急出声。 陆让微微侧身回首,就见她手里拿着早晨他给的那一方帕子,“本官无泪。” 春日暖阳,清风拂过,吹动他的衣角。 他的步子不急不缓,一如他的人。 直到陆让的背影消失在大理寺的门后,她才慢慢垂下眼睑,帕子洁白细软,一角还绣着一株三角梅。 半晌后,她唇角微微勾起,将帕子仔细收起,“还是有好官。” 铺子里的桌椅损坏地太多太严重,阮玉薇借了一辆独轮车,将坏掉的桌椅全部推到了城南的木匠铺。 老木匠皱着眉翻看着缺胳膊少腿儿的桌椅,“姑娘,把没断的拆拆,能凑出三张凳子,一张桌子。” “剩下的,只能当柴烧了。” 阮玉薇咬着牙看着地上的一堆“柴伙”,“那就请老师傅修好,然后再添置四把凳子,两张桌子。” “送到城东朱雀街大理寺对面的那家食肆。” 铺子里毁了三张桌子,七张凳子,好不容易一个月赚了几两银子,现在不仅全被抢了,还要重新添置桌椅。 幸亏她那巨款银票随身携带! 老木匠指挥徒弟把这一堆“柴伙”先搬进去,“姑娘,凳子二两银一个,桌子六两银一张。” “行。”她从袖袋里掏出几颗碎银,递给老木匠,“修好了,旧的新的一同送过去。” 阮玉薇刚从木匠铺出来,突然窜出一个人影,差点儿就把她撞倒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把折扇就伸到了她的眼前。 “你不说你一个月只赚五两银吗!怎么买桌椅二十两说花就花!三两为自己寻个公道就舍不得了!” 原来是在京兆府门口就开始缠着她的那个书生。 这书生,衣衫虽然只是一身月色书生装,但是他腰间的玉佩价值不菲,就是比陆大人身上的那块儿都要水润,还有头上的发带上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 其富贵程度,一点儿也不亚于今日见到的公主。 阮玉薇退后了一步,“公子,小女子开店谋生,没有桌椅如何招待客人。” 她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公道尚可以活,没有桌椅,无以为生。” 李昭林指着她的扇子,顿了两顿,然后慢慢收了回来。 他还以为上午见到这女子时,是推脱他的说辞,没想到是真的没钱。 “那、那你寻回了公道,赔偿了桌椅,不就不用花这二十两了。” 阮玉薇觉得好笑,还真是富家公子,不知人间疾苦,“公子,就算寻回了公道,那人却是个比我还要穷酸的人,拿不住赔偿我桌椅的钱,到头来还是要我自己买,我岂不是多花了三两。” “那……那你平白被人砸了铺子,不是吃了哑巴亏?” 阮玉薇看了眼京兆府的方向,“大约,这就是老人说的,吃亏是福。” 李昭林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然后轻嗤了一声,“那就不是一个东西,不用理会。” 阮玉薇点点头,“对,不用理会,所以,也不需要请公子做状师了。” 说罢,她绕开他,推起她借来的独轮车,这车是朱哥拉猪的车,她得尽快还回去,朱哥下午还要拉一趟。 李昭林看着阮玉薇纤薄的背影,今天是最后的期限了,他再没打赢一个官司,他爹就要抓他回去读书了。 他牙一咬,大不了就不赚她的钱了!到时候他自己拿五两银混过去! 想到这儿,他又追了上去,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侧,“姑娘,我不要你钱!我帮你打这个官司!” “咱们不能平白地叫人欺负了!就算不能赔钱,让衙门打他十个板子也能一解心头之恨!” 阮玉薇有些恼了,这些公子哥实在闲得没事,不应该去吃喝玩乐吗! “公子,我不需要,您去找别人吧!” 李昭林“啪”地打开扇子,开始苦口婆心,“姑娘,正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你忍让一次,你能忍让十次吗?你现在有二十两买桌椅,你还能有二百两买桌椅吗?” 阮玉薇不再说话,只是再次加快了脚步。 当她脚步生风地回到食肆的时候,李昭林也跟着她喘着气地走过来了! 他说得嗓子都快冒烟了,她不仅没有松口,还越走越快!他差点儿就跟不上了! “我说你这小娘子,本公子说了这么久,都不要钱了,你怎么还这么不识好歹!” 阮玉薇抬起袖子擦了下脑门的汗,“公子,小店招牌,卤辣肠,都是每天买的新鲜大肠做的,小女子请公子吃,不要钱。” 猪大肠…… 李昭林面露嫌恶之色,“这种污秽之物,本公子才不吃!” 阮玉薇目光灼灼,“公子怎么能这么说,都不收你钱了,怎么还这么不识好歹。” “你!……”李昭林瞬间反应了过来,这是将他的话还给他了。 他轻呵了一声,“你这小娘子,倒是固执得很。” 阮玉薇也懒得再同他多言,“公子回吧,这种小地方不是公子待的。” “阮娘子。” 阮玉薇回头就看到,陆让带着石婶儿站在门口。 她的嘴刚张开,一旁李昭林就已经化折扇为武器冲上去了。 “陆让!我说过,见你一次我就打你一次!” 第23章 澄清流言 阮玉薇的眼睛一花,外面两个人已经打起来了! 书生的拳脚功夫显然不济,手拿折扇一招一式看着有模有样,可是陆让双手背负在身后,面色不改,倾身一躲,轻松化解他的攻势。 门口的石婶儿看着一来一往的两个人,也不知道现在是该走还是留。 李昭林咬紧牙关,手中的招式更快了些,可他连陆让的衣角都碰不到。 他就像一只小狗一样,被陆让溜得左转三圈儿右转三圈儿! 他打得气喘吁吁,陆让却连脸色都不曾变过。 “不打了!”李昭林气得将手里的扇子一扔。 扇子在地上弹了两弹后,跌落在尘土里,紫竹制成的扇骨在阳光下隐隐泛着些紫光,没有合上的扇面上还有点点金箔泛着金光。 阮玉薇看着那柄竹扇,突然眼睫一颤,这扇子…… 李昭林直接一屁股坐在门槛上,“陆让,今儿小爷先放过你!” 陆让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跨进门槛,“阮娘子,鼓动大家打砸的是石王氏,你所有的损失,由她承担。” 阮玉薇收回视线,看了一眼面色不太好的石婶儿,“大人,损坏桌椅二十两,丢失钱银十八两。” 石婶儿一听就炸了,若不是陆大人在这儿,她能跳起来撕了她!一开口就讹她近四十两银子! 本来就是阮玉薇勾引了她儿子,天喜才会鬼迷心窍杀了人,这样一个妖女没把她赶走都算放过她了,居然现在还想讹她银子?! “什么桌子要二十两!你桌子是金子做的吗?!” “你说丢了十八两?你说十八两就十八两吗?!我家还丢了八十两,就是你拿的!” “嘿!好你个刁钻的婆子!”李昭林麻溜地爬了起来,还不忘拍了拍身后的灰尘。 “我就是人证!我遇到……阮娘子是吧。”他转向阮玉薇,见她福身行礼,他又看向石婶儿,“我在城北遇到阮娘子的时候,她就在木匠铺买桌椅。” “凳子二两银一个,桌子六两银一张,四凳两桌,二十两正正好!” “朗朗乾坤鼓动大家砸人家铺子,还不想赔钱,你当大齐的律法是摆设吗?!” “你、你!”石婶儿都结巴了,“你是谁,我们桐花巷的事儿,与你何干!” 李昭林哼了一声,下意识想要打开扇子,却发现扇子刚才被他给扔了。 他右手握拳,敲击了自己左肩两下,下巴微抬,“我可是大名鼎鼎的状师,李昭林!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赔钱,明儿上了京兆府,我让你赔得更多!” 陆让适时开口,“煽动百姓,肆意破坏,杖五十,流放千里。” 石婶儿别的没有听懂,但是要打五十板子,还有流放听懂了,“大人!我没有砸东西,我就拿了点儿猪肉,我家天寿喜欢猪耳,我就拿了两个猪耳。” 阮玉薇立马反应了过来,“石婶儿不说,我还漏了,大人,厨房里的肉和菜被糟践的一丁点儿都不剩,我那一锅卤肉,每日可卖二十两银。” 李昭林瞪大了双眼转了过来,他的话从牙关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你不是说,你一日只能赚五两银吗。” 阮玉薇不敢看他的眼睛,朝一旁挪了两步,“卖得不好时是只有五两。” 她想着石婶儿还在这儿,“那会儿也是刚刚开张的时候,大伙儿还没有吃过,现在每天都能卖完!” 说着她又偏头看向石婶儿,“石婶儿天天在巷子口唠闲嗑,我这小店如何,你们可是看着的。” 石婶儿没有说话,食肆的红火她老早就眼馋了,但是这个铺子已经黄了很多次,所以她再是眼馋,也只是和其他人闲聊时说,看这次食肆什么时候关门。 没想到,这么一家小铺子,每日能卖二十两!这一年不就可以卖几千两! 石婶儿的心思瞬间就活络了起来。 阮玉薇摊开一只手,“石婶儿,二十两的桌椅,十八两银钱,二十两的卤肉,拢共五十八两!” 石婶儿的倒三角眼一抬,才慢慢吞吞地从袖袋里抠出一块儿碎银子,“只有十两银。” 看着她无赖的样子,阮玉薇从昨日到现在积攒的怒气在这一刻迸发。 “行,我不要钱了!” 石婶儿的面色一喜,下一刻她就慌了。 阮玉薇看向陆让,“陆大人,一个冥顽不灵的人,我觉得没有必要再花时间跟她啰嗦了。” “她既不愿赔偿,就按律例处置!” “不、不是,我没有不愿。”石婶儿连忙慌张地摆手,她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我只有十两银,阮娘子,我家还有两个孩子还小,老大都已经二十五六了都还没有成亲,就是为了供天喜读书,凑不齐彩礼钱。” 阮玉薇一直在学着阿娘经营食肆,秉持着与人为善,方才长久的道理。 可是这个世间就是有很多人,贪得无厌,得寸进尺,得一就想得二。 桐花巷的这些人,不是钦州的舒姨,她从一开始就错了,不是与人为善就能相安无事。 明明是石婶儿自己家的问题,才让石天喜性情怪异,继而动手杀人。 现在他们却将这一切栽在她这个才刚刚到京不久,和石天喜,鲁明生没有见过几次的人身上。 阮玉薇对石婶儿的哀求充耳不闻,“大人,我的铺子不仅被人砸了,我的名声现在也受辱,我想让污蔑我的人,站在这门口,澄清流言三日。” 陆让点了点头,“阮娘子想如何澄清。” 阮玉薇,“见人就说,‘我千错万错,错不该污蔑阮娘子,今日受罚,实属活该’。” 陆让,“准。” 李昭林已经寻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他双肘向后靠着桌子,“这就叫不见棺材不落泪,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石婶儿一下就瘫坐在地上,“大人,饶了我吧,我赔钱!我砸锅卖铁都赔钱!” 她自嫁过来,在这条街上已经住了二十多年,全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 从前都是别人艳羡她有个文曲星儿子,走到哪儿都有人捧着她,问她是如何教出文曲星儿子的。现在儿子不仅下了大狱,她还要在食肆的门口抛头露面,受人指指点点。 这与杀了她又有何异! 李昭林哼了一声,“你当然要赔钱,不然律法何在!”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也要澄清!” 最后石婶儿是被石叔带回去的,承诺明日让石婶儿来澄清的时候就将钱银带过来。 阮玉薇看着石婶儿瘫软的背影,轻轻呼了一口气,才看向陆让,“多谢陆大人。” 李昭林有些不高兴地站起来了,“你就谢谢他,不谢谢我吗?” “若不是靠我仗义执言,就他这个三棍子敲不出两句话的人,你能这么快解决?!” 阮玉薇抿了抿唇,视线投在外面地上的那柄紫竹扇上,她的脑海里闪过烛火下满地衣衫的画面。 这书生看着人模人样,原来不仅是个色魔,还是个杀人凶手! 第24章 来京什么目的 李昭林刚踏出一步,阮玉薇就连忙后退了两步。 他唇角微抽,“阮娘子,我刚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现在竟然避我如蛇蝎?!” 阮玉薇勉强扯出一抹笑,“公、公子说笑了,怎么会呢。” 那天的房间太过昏暗,她看不清全部,但是紫烟从那个男人手里拿过的扇子,在灯火下泛着紫光,展开了一条缝的扇面上,还有点点金光,这些她绝对没有记错! 李昭林眯起了眼,突然上前两步靠近阮玉薇,“你怕本公子?” “不、不是……”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忍不住连连后退,差点儿撞倒站在门口的陆让。 陆让抬手扶了一把她的胳膊肘,“世子,阮娘子只是一介平民。” 李昭林直起了身,“呵?铁面无私的陆大人现在也会怜香惜玉了?” “你害我宁儿妹妹哭得肝肠寸断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怜惜。” 陆让瞥了他一眼,不欲与他纠缠,转身朝大理寺走去,“官衙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阮玉薇脸色大变,她可不敢和凶手待在一起!她抬步就急急追了上前,“大人!” 他的袖子被拽住,步子一顿,“还有何事?” “我、我……”阮玉薇不敢回头,“我想问问,那个拐子案什么时候开堂审理!” “那几人已经移交京兆府审理了,你要做证人,京兆府开堂的时候,马大人会告诉你的。” “送京兆府?”听到这话,她的眉头皱起来了,“不是大理寺抓的吗,怎么送京兆府了。” 那个京兆府大人,看着就不是一个可靠的人,他会不会敷衍了事,将那人放了啊! 陆让将自己的袖子从她手里抽了回来,“阮娘子,朝廷法度,只有刑案才归大理寺。” 阮玉薇,“包括琴姐姐在内,我看到的,他们起码虐杀了三个姑娘,这怎么不算刑案呢?!” 陆让眼睑微垂,复而抬起,“阮娘子,空口无凭。” 阮玉薇的脸色霎时苍白,“大人,这是何意,明明他们杀了人……” 李昭林不知道何时凑了上来,“阮娘子,这律法相关的,你找我啊!” “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给你便宜点儿!” 他的声音让阮玉薇一颤,“不、不用了。” 陆让看着她异样的举动,冷然的眸子扫过还在极力推介自己的李昭林。 “不若去问问马大人,这件案子是马大人交接的。” “我这就去!”阮玉薇的神情一松,提着裙摆就跑进了大理寺。 李昭林看着她仓皇逃跑的背影,瞬时不高兴了。 “嘿!跑什么啊!小爷好心帮了你,不让你感恩戴德就算了,怎么还一副生怕小爷吃了你的模样!” 陆让看了眼阮玉薇迅速消失在大理寺门口的背影,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李昭林,才抬起步子朝大理寺走去。 “陆让,公主府那案子是不是到大理寺了。”李昭林一步就窜了上来。 陆让轻声嗯了一声,“嗯。” 李昭林抿了下唇角,“紫烟死了,嘉元姐姐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现在这么多天过去了,该撤就撤了,到时候闹到宫里去了也不好看。” 陆让停下步子,眼神锐利地看向他,“世子可是知道些什么。” 李昭林一愣,“我能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的姨母是贵妃,嘉元姐姐是皇后娘娘的长女,但是嘉元姐姐可是和她们的斗争没有关系。” 陆让,“娘娘们的事儿也与微臣无关,公主府的案子,世子却让本官撤案是何意?” 李昭林突然明白过来,眼睛瞪得老大,“你不会怀疑我是凶手吧?!” 陆让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李昭林唇角抽了两下,“你当我锦城王府是没有美人吗,我堂堂世子还用得着去公主府奸杀一个丫鬟?!” 陆让垂眸就看到那柄被李昭林扔掉的扇子,他弯腰捡起,“世子,这扇子,整个京城里所拥有的人不多吧。” 展开扇面,上面洒金点点,一副墨竹画得骨风毕现,旁边还有两行字。 江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 倒也符合李昭林游戏花间的性子。 李昭林从他手里夺回扇子,“那是自然,当年吴成一吴大家在京城就待了一个月,只画了两幅山水,梅兰竹菊四副扇面,这副竹就在我手里。” “上面这诗,是我请顾太傅写的,为了这事儿,嘉元姐姐当时追得我满院子跑,差点儿就保不住我的扇子了。” 说完他就意识到,顾太傅是陆让的外公。 他咧嘴一笑,“顾太傅的字千金难求,我虽然不走仕途,但也是文雅之士,自然钦慕太傅的字。” 陆让点了下头,“本官知晓了,世子回去吧。” 李昭林“唰”地打开扇子,扇了两下,“你这破地方,小爷才不乐意来,生意都拉不到。” “还有那个忘恩负义的小娘子,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下回小爷再见到她,非得让她吐出三两银不可。” 说完,他便摇着扇子走了。 人刚一走远,大理寺的门口就立刻探出了一个人头。 阮玉薇确定人走后,她才心有余悸地拍着心口走了出来。 近来真是太邪门儿了,怎么命案都找上她了!莫非是她杀生太多,造成的杀孽才让她撞上邪祟? 可是她是厨子,以此为生,杀鸡杀鱼,无可避免。 看来她要去庙里捐点儿香油,请大师驱驱邪了。 刚走过陆让的身边,就被叫住了。 “阮娘子。” 阮玉薇身形一滞,才慢慢看向陆让,“方才没有寻到马大人,铺子里新买的桌椅到了,我、我就先去铺子里了。” 陆让,“自从锦城王世子的扇子掉出来后,阮娘子看了那扇子很多次。” “若是本官没有记错,公主府的驸马也有一把同样的扇子,梅兰竹菊的梅。” 阮玉薇的唇角一颤,怎么还牵扯到驸马了,这些人她一个都得罪不起,随便一人,动动手指都能让她飞灰湮灭。 她扯了下唇角,哭不像哭,笑不像笑,“大人说这些做什么,小女子哪里懂这些。” “是吗?” 陆让身形未动,只是声音更为冷冽,“你怕的不是世子,而是另外一柄相似扇子的主人。” “阮娘子的能耐倒是让陆某刮目相看,公主府都能悄无声息地进去。” 从无头案,拐卖案,水井案,到现在的公主府的案子。 件件与她无关,可件件都能看到她。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可偏偏看到她,他像是被吸引着一样,总会不由自主地上前。 若不是她蓄意,他怎会这般反常,定是这女人的手段! 阮玉薇觉得自己跳进河里都洗不清了,“大人,我怎么可能进去的公主府……” 她的话戛然而止,陆让的手已经钳住她的脖颈。 他的眼神冷若刺骨,“说,为何来京,蓄意靠近本官什么目的!” 第25章 拐卖案主犯噎死 阮玉薇觉得这回她真的要去见她太祖了。 陆大人面冠如玉不假,心狠手辣也是真啊! 她要收回今天说的话,当官的都一样,天下乌鸦一般黑…… 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想要求饶都不得! 突然,她的脑海一片白,一个人影闪过,是她梦到的那个书生,那书生背着行囊,一个女子与他相拥。 那个女子的脸一闪而过,是阿娘! 阮玉薇的眼角划过一滴泪,她看到阿娘了。 “大人!大人!使不得啊!” 马绍仁翻身下马时,右脚绊倒了缰绳,差点儿摔下来。 拐子的案子昨儿就移到了京兆府,这案子简单,他怕京兆府那姓杜的不靠谱坏事儿,他上午准备带阮玉薇去京兆府录口供,结果被焦阳截了胡。 等焦阳终于放过他,再去寻人的时候,铺子里又没有人了。 这件事儿一直拖到下午,他没等到阮玉薇去录口供,却等到了京兆府那边结案的消息。 他直觉这事儿不对,才着急忙慌跑地跑去了京兆府。 这才刚回来,就看到陆大人掐着阮娘子的脖子? 陆让看了一眼马绍仁,手上的劲儿才慢慢松了些,“阮娘子,在本官的眼皮子底下,还是老实些的为好。” 马绍仁喘了一口气,“大人,阮娘子只是一介平民!” 这话有点儿耳熟。 刚刚不是陆让才对李昭林说过吗。 阮玉薇双手抚着脖子,连声咳嗽,她是平民,但是这些当官的哪里当她是平民了,差点儿就严刑逼供了! 这些人太可怕了,稍不留神小命就没有了。 马绍仁看了眼阮玉薇,他不知道阮娘子怎么招惹到陆大人了,陆大人虽然少言少语,看着也是个公正严明的好官。 但若招惹上了他,他就是所有小鬼都怕的玉面阎罗。 马绍仁,“阮娘子,拐子那案子京兆府已经结案了。” “结案了?”阮玉薇以为自己咳嗽出幻听了,但看到马大人皱眉的表情,她就知道她没有听错。 她一直等着上堂作证,好告慰琴姐姐在天之灵,结果等来的不是上堂作证,而是结案? 她的语气有些急,“不是还没有堂审吗?怎么就结案了?” 陆让,“主犯死了?” 马绍仁点了下头,“是,说是晌午的时候,吃饭噎死的。” “噎死的?!”阮玉薇觉得很荒唐。 陆让抬步走上台阶,“既已结案,马大人就将心力放在公主府的案子上。” 马绍仁看了眼大步走进大理寺的陆大人背影,转头对阮玉薇道,“阮娘子,我们抓回来的那日已经初审过了,主犯什么都不说,剩下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阮玉薇不死心道,“他们行船畅通无阻,无人清查,从钦州发船的时候,船舱里起码藏着七八个姑娘!” “这一路上停靠途径停靠两个港,卖掉的,拐上船的,加起来一二十人!” 马绍仁摇摇头,“现在主犯死了,剩下的人,京兆府也审过两回了,除了这次的拐卖,还有你说的那条黑船上死了三人以外,再无其他信息。” 阮玉薇,“被拐的人,卖去了哪儿,没人知道?” 马绍仁,“那几个人只负责看管和跑船,到地方了,就由主犯押送。” 阮玉薇皱眉,“所以,现在这件案子就由那几个不重要的人顶替了吗?” 马绍仁沉默地点了点头。 一阵凉风吹过,阮玉薇的眼睫轻颤。 她以为抓到了人,有人证,官府再顺着她说的线索查案下去,就一定能查到背后的主谋。 现在却告诉她,主犯噎死了。 马绍仁看着阮玉薇的样子,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有时候事不由人,阮娘子还是看开些的好。” 他还没有来得及听阮玉薇的故事,但是被拐了,还逃了出来,这其中定然是九死一生。 但是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不是所有的事儿,都能伸张正义。 他在大理寺干了这么多年了,除了真的处理太干净的悬案,其中多少涉及权势的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马绍仁,“过往就让他过去吧,阮娘子有手艺,日后在京城好好活着便是。” 阮玉薇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恍恍惚惚地回到食肆。 新买的桌椅送到了,来人是木匠的徒弟,“小娘子,桌椅到了你检查下吧。” 她却像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就看着桌子上的木盒子发呆。 木匠徒弟看了眼她发呆的侧影,又看了下他送来的桌椅,“我师傅的手艺京城里都知道,若是有什么问题来木匠铺就是,小娘子要是没什么问题,我就先回去。” 过了许久,阮玉薇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从腰间摸出那枚陈旧的玉佩。 自从进京,她好像就没有安生的日子,总会做那些奇怪的梦,真实又虚幻。 她摸了下脖子,窒息之感似乎还在,还有刚才,她不仅看到了阿娘,还看到那个书生和她阿娘相拥。 她为什么会看到这些,那个书生是谁。 是阿娘给她的指引吗? 可是阿娘活着的时候,为什么又什么都不跟她说。 她慢慢叹了一口,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房东已经把银子还给她了,但是她还没有寻到新的住处。 她的东西不多,除了从钦州带来的,也就是来京后才添置的一些生活用具。 前几日她还打算买一个洗澡桶的,现在只能庆幸没有买,不然她搬家都还要费上一番功夫。 阮玉薇简单收拾完后,三趟就将所有的东西搬进了铺子里。 路上,时不时还有邻里对着她指指点点,待她再看过去,那些人又转了过去。 小福今日来得早,他知道今儿阮姐姐满是狼藉要帮忙,所以他早早地就来了。 阮玉薇拿出一些碎银子给小福,“你去朱哥那儿把昨儿定的肉买回来,再留下一半的钱预定明儿的肉,剩下的你拿去买饴糖吃。” “我现在要去找房子,不然今夜得住客栈了。” 小福接过银子,立刻拍了拍胸脯,“姐姐放心,小福一定办好!” 阮玉薇摸了下他的头,“今天多亏有了小福,明儿你把花爷爷和宝树石头带来,姐姐请你们吃好吃的。” 小福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姐姐,我吃点儿馒头菜叶也挺好的。” 阮玉薇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明儿是羊肉。” 小福的表情这才松快下来,他笑眯眯道,“姐姐手艺这么好,干嘛老卖猪肉,卖卖其他的鸡鸭鱼也好啊!” 阮玉薇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别贫了,赶紧去吧。” 小福个子不高,细胳膊细腿,力气大,跑得也快,一溜烟儿就不见踪影了。 朱雀街这边不算主街,要租房还是容易的,她记得当初看房子的时候,就有好些空房,她最终选在桐花巷,就是因为铺子就在边上,离得近,也方便。 可是现在,似乎一夜之间,朱雀街这边的几条巷子,没有空房了。 牙婆也是一脸的无奈,“阮娘子,若是远一些的你不嫌弃,倒有比桐花巷还好些的宅子。” 阮玉薇没有办法,只能让牙人带着她去看看那间远点儿的宅子。 走出朱雀街,她的脚步一顿,前面那个背影有点儿眼熟,她的眸光一闪,指着他就喊道。 “嘿!站住!” 那人回头一看,瞬时瞪大了双眼,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