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攻略了男主他叔》
3. 第三口
“丢了东西?这怎么可能!”沈付听到仙童传来的消息,大惊失色。
“我族弟子出入都有禁制,断不可能拿了无涯君的东西。”
莫非……是无涯君借着此事来找他沈家的麻烦?问天城虽强势,却并非不好相处。
但他们沈家主动示好了那么多次却没回应,沈付猜测是问天城对沈家有些敌意。
至于敌意的来源?谁能摸得透这位无涯君的心思呢?
嘉山不敢怠慢贵客,山门大开,虹光飞舟从天而降,沈付走出大殿亲自迎接。
六只金鸾停在白玉广场之上,先是有两位年轻的修士走了下来。
沈付正待上前,便看到那两位修士开始施展法术。
他们唤来天上云,将它们铺陈在虹光飞舟走到沈家别苑的路上,这一手精妙的控云之术,也要金丹期的修士才能做到。
使唤金丹修士耗费精力唤来云朵,这是要做什么?
沈付愣了一下,而后便看到陆危走了下来。
他身着白底描金的长袍,气息凛然,姿容如霜雪,面上覆着一段白绫。
仙界众人皆知无涯君从荒夜原出来之后,他的目盲便已治好。
只是不知为何他现在眼上还覆着白绫,其原因众说纷纭,有说他已经习惯黑暗的,也有说这是特殊修行之道的,但无人知晓真相。
沈付亲眼见着陆危一面往前走,他脚下的云便往前延伸,他这是一步都不想踩在沈家的地界上。
昨日参加沈家围猎晚宴的修仙世家来客还未离开,他们听说陆危前来,纷纷聚集在大殿之外,一睹无涯君风采。
见到陆危如此举动,有年轻的修士忍不住笑了出来:“无涯君这是不想踩沈家的地吗?听说他讨厌东境某些氏族,如今看来确实不假。”
沈付听到议论声,心下怒意渐起,顿感陆危每一步都踩在了他的脸上。
“无涯君这是何意?”
“手底下修士的修为尚浅,让他们随时练练术法。”陆危踩着云,一路走进沈家别苑的大殿之内。
“无涯君可是嫌弃我沈家地界?”
“我未曾说过这话。”陆危手执一盏灭了的烛火,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就算您在嘉山丢了东西,这是我们沈家别苑,无涯君也不可擅闯。”沈付见对方来者不善,也强硬起来。
陆危坐在主位上,感应到大殿之内有许多其他宗门势力后辈的气息,这沈家不知举办了什么宴会,请了那么多外人来。
人多口杂,陆悬的心疾是秘密,对外也不能说他们问天城的继承人可能遇到了危险……
陆危心念一转,指尖在命烛上点了一下,这盏熄灭的灯瞬间分化为九盏灯。
命烛虽然熄灭,但还存着一线能量,在靠近那枚机械心脏的时候会重新亮起。
“劳烦沈家。”他一抬下颌,殿外候着的问天城修士便搬来了一大箱灵石,皆是上品。
众人皆知问天城财大气粗,也没想到陆危竟然大方到这个地步。
“命烛亮起之处便有我丢失的东西,若寻到,唤我前去便可。”陆危的手掌往上一托,九盏命烛便落到了沈付面前。
他此举看似随意,实际展露了很多信息。
例如——
眼前的这位无涯君并非对他沈家半分不了解,他甚至知晓包括庶出子女在内,沈家一共有九位直系后代。
陆危一来便踩了沈家的脸,现下却给出万枚灵石犒赏后辈,让沈家心中有怒气也不敢怠慢。
毕竟他给得太多了。
“茗儿呢?”沈家子女皆随着沈付来迎接陆危了,现在看下来还差了一人。
“不知。这个点她应当还在……睡……睡觉?”沈霁应道。
沈茗性子慢,人看起来也不太聪明,还嗜吃,在沈付看来是他最上不得台面的孩子,所以今日便没想着叫她。
在提及“茗儿”二字时,沈付忽然感觉耳后一凉,回头看去,竟是那无涯君的脸不动声色地朝这里转了些许。
沈付还以为对方是介意沈家少出一人去寻找他丢失的“宝物”,便很快说道:“莫盈,你去。”
一直守在大殿角落的灰衣女子低着头走了上来,双手接过最后一盏命烛。
“好了,让小辈们去寻吧。”沈付将事情交代之后,便对陆危讨好似地点了点头。虽说沈家不穷,但一次拿出那么多灵石,还是令人震惊。
陆危沉默,没动桌上的茶水,只是静默地坐在大殿中央。
“说起来问天城的少主呢?听说他三年前在东海试炼中拔得头筹,此等天资,到时去长宵宫修道不在话下。”沈付恭维道。
陆危的下颌抬了抬,面上霜雪更盛,惊得沈付不敢再说话。
——
“莫盈,你倒是好运气,正巧二姐不在让你有了这等好机会。”沈霁小心翼翼捧着怀中的命烛说道。
“若是你能找到无涯君丢失的宝物,能得到他赏识也说不定,而且还有他送的那些灵石……可真多!”她绕着莫盈跑了两圈,一副亲昵模样。
莫盈对她温柔地笑了笑,攥紧手里的命烛,眸中露出坚定之色,她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不过我可不会让着你。”沈霁牵着莫盈的手摇了摇。
“好。”莫盈看向嘉山深处,要在短时间内找遍这座山脉,谈何容易。
“说起来,我真希望我的二姐是你。”沈霁想到昨日与暝暝的冲突。
“沈茗怪得很,跟她娘一样疯,昨晚你知道她捕了什么猎物吗?是一条蛇,居然有人敢碰蛇!”
“她说要吃了它,这样可怕的东西她都要尝一尝。”沈霁一想到昨晚近在咫尺的蛇鳞,身上就冒冷汗。
“她娘?”莫盈笑了起来,“听说他得不到义父的垂怜才疯了,真是可怜。”
“嘘——这话可不要让二姐听见了……”沈霁嘲笑着捂住了莫盈的嘴巴。
九盏熄灭的命烛散入嘉山的每个角落,每位沈家后辈都打足了精神去寻找能与这盏烛火共鸣的“宝物”。
而这个时候的暝暝也才刚刚醒来,她发现自己已合衣躺在了榻上,一夜无梦,她睡得安稳。
暝暝翻了个身,她揉揉惺忪的睡眼,撩开帘子正打算下床,却看到纱帘之后有一双幽幽的眼眸注视着她。
冷清的桃花眸,漠然的眼神,还有那寡淡的气息……是陆悬。
暝暝记忆回笼,哦对,她昨晚是把自己的攻略对象捡回来了。
昨夜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一觉醒来之后,暝暝如往常一样,旁若无人地在屋中洗漱起来。
陆悬也就这么看着她,在他这样冰冷的眼神注视下,她竟然没展露出任何不适应的模样。
——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暝暝一贯是不去注意身边人的,她只会认真做自己的该做的事情。
她坐在镜前梳头,刚挽好一个简单的发髻,陆悬的声音终于响起。
“不打算解决吗?”
“我不知道怎么解决呀。”暝暝还能顺畅地把话头接上,头也没回地答。
她自忖她了解的法术也不算少,但也没找到解决陆悬心疾的问题,现在她不能远离他。
暝暝觉得这没什么,但陆悬不太自在,这是他第一次与一个女子在一个房间里共度一夜。
当真荒谬。
“你要跟着我。”半天陆悬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可以。”这正是暝暝想要的,她还等着与这位攻略对象培养感情呢。
“但这里是沈家,你暂时要藏起来,不然我会家主惩罚。”暝暝还惦记着自己的人类马甲。
“区区沈家。”陆悬起身,欲往外走,只要问天城想,也可以冒着挑起战争的风险把沈家灭了。
他动了身,但暝暝没动,她还在镜前仔细摆弄鬓边的珠花。
虽说她的目的是要让陆悬对自己产生好感,但她我行我素惯了,根本不会依着陆悬的性子。
于是,因为离暝暝远了些,陆悬在走到门口的时候感到自己心口传来了剧痛。
“过来。”他说。
“等我把花戴好。”暝暝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反复确认珠花佩在了完美的位置。
“沈茗。”陆悬的语气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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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语调本该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偏偏暝暝没有丝毫感觉,她也不怕他。
等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才发现陆悬的面色发白,保持那个距离许久,他痛苦得紧,但都忍了下来。
“陆悬,你离我近些,别让自己难受。”暝暝好心提醒。
陆悬对她无可奈何,他死死注视着暝暝,却没能与她的眼神相触,因为暝暝偷偷推开了门查看外面的情况。
灵松在院子里打盹,现在都快到晌午了。
暝暝背身把门关上,对陆悬道:“你变一下,把自己藏起来。”
陆悬没动。
“昨晚的蛇。”暝暝朝他伸出袖子,“你变小些,钻进来就行了,我会把你藏好的。”
陆悬问:“你不怕蛇?”
蛇妖本尊歪头疑惑,她为什么要怕自己:“不怕。”
陆悬没再变蛇,他的身形忽如水波的荡开,而后化作一枚小小的珠花落在了暝暝的脑袋上。
这化形之术堪称精妙,却没引起暝暝的惊讶。
暝暝只是将陆悬挪到了自己脑袋上适宜的位置,从容自若地出了门。
灵松被她惊醒,问:“二姑娘,昨晚的蛇呢?”
“都吃了。”暝暝摊手,“没剩什么。”
暝暝胃口好得出奇,灵松也没怀疑,她只是在院子踮起脚说:“今天嘉山好像来了大人物,好亮的光。”
“是么,午饭吃什么?”暝暝关心的东西是午饭。
“食材都备好了,二姑娘要自己下厨吗?”灵松问。
“我自己来——”暝暝正待回话,却感应到院子里的通讯阵法在呼唤她。
她启动通讯阵法,光点汇聚,化作一位高挑的女子虚影,她面容姣好,眼角处露出些许沧桑。
“茗儿!”这女子一道厉喝,把暝暝半垂的睡眼惊得抬起些许。
“兰夫人。”暝暝顶着陆悬化作的珠花,对着阵法那头的女人唤了声。
“沈郎不认我,你也不认我……我……这就是我活着的意义吗?”兰夫人朝阵法中央扑过来,神色凄惶。
沈家的规矩确实落后许多,兰夫人是沈付的妾室,就算沈茗是她的孩子,她也只能唤沈付的正室夫人娘亲。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沈家其他几位庶出子女私底下也是喊自己亲娘为母亲的。
只有暝暝疏离地喊她“兰夫人”,她并未是兰夫人的孩子。
只因当年她有疯病,识不清事物,以为自己怀了孩子,这才让暝暝有了潜入沈家的机会。
“好了兰夫人,冷静些。”暝暝的面色依旧平静,她一句话便将对面女人的情绪抚平。
“茗儿,你何时从嘉山回来?”
“随他们一道回去。”
“回来好,回来好……回来后我介绍些年轻的修士给你认识。”
暝暝歪头:“?”
“我见你的修为也去不了长宵宫修道,留在沈家也没什么修行的机会,倒不如去外边看看,若是能与世家大族的修士结为道侣,我也算对你放心了。”
暝暝继续歪头:“??”
她确实不太理解人类,所以兰夫人这一连串的话把她说得一头雾水。
“兰夫人……”暝暝眨眨眼,她倒也不会说兰夫人什么。
她勉强依了这位名义上母亲的性子,整个沈家,也只有她不把她当疯子看。
“等我从嘉山回去。”暝暝答。
猛然间,她感觉自己头上的珠花坠得脑袋沉,便伸手挠了挠陆悬所化的那朵珠花。
兰夫人正待再说些什么,院外忽然传来了嘈杂声,暝暝只能将通讯阵法先切断,等青松去开门。
院门缓缓打开,出现在门外的是身着灰衣的莫盈,她手里拿着一盏燃起火星的命烛,诧异地看着暝暝。
“九姑娘说你昨晚带回一条蛇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奇怪——”
莫盈朝院子里奔了过来,她的眼中含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九盏灯,竟然就真的被她找到了目标!
“果然是你偷拿了无涯君的东西,还想使了什么障眼法瞒天过海,你瞒不住这盏灯!”
4. 第四口
暝暝眯眼,看到莫盈手里紧握的一盏烛火。
现下它正燃着幽幽的光,她朝这里靠近的时候,那火苗烧得更盛。
无涯君,偷拿……这些事情与她有什么关系吗?
莫盈急着要将暝暝抓获,带回邀功。
她抬手,腕上银铃微微响动,那清脆铃音有如实质,朝暝暝缠绕过来。
暝暝立在原地,也没躲,任由那铃音将她的双手绑了起来。
忽地,她发髻上的一簇珠花微微震动,竟将莫盈召唤出的铃音震碎。
陆悬压低了的咬牙切齿声传入暝暝耳朵:“昨夜躲我倒是会躲,现在怎么不会动了?”
“昨夜?”暝暝没反应过来这是她与陆悬的秘密对话,自言自语出声。
“就是昨夜!”莫盈已唤了侍从上前,将暝暝居住的小院围了起来,“你没参加晚宴,定是去嘉山里偷偷拿了些什么东西。”
暝暝心道她确实是带了些不该带的东西回来,于是点头:“是别人不要猎物,我带回来了。”
“然后呢?”
“然后就吃了。”暝暝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
莫盈心念一动,瞬间联想到可能是陆危的什么灵宠走失了,流落到山里,被暝暝这个不识好歹的抓回来吃了。
她怎么什么都吃?
灵宠都到她肚子里了,无涯君的命烛靠近她才会发亮,就是如此!
“你知道你吃了什么吗?”铃音再次响起,朝暝暝飞了过去,这次它没朝着暝暝双手,而是朝她的脖颈飞了过去。
这铃音离暝暝脑袋上的陆悬有些近,所以暝暝不情不愿出手挡了一下。
莫盈在原地摇了好几下铃铛都无济于事,她怒目看着暝暝,暗中思忖这二小姐何时有了这等修为?
莫非,是吃了无涯君灵宠的缘故?这一切都串联上了,意外的有理有据。
“死都死了,还不能吃吗?”暝暝耐心回答,她记得莫盈,这姑娘是沈家家主捡回来的孤女,与沈家后辈相处很是融洽。
当然,这不包括她。
“去唤无涯君过来。”莫盈回头,见到也有其他的沈家人跟了过来,怕自己的功劳被抢了,很快说道。
“无涯君是谁?”暝暝问。
大中午的,她还没睡饱,饭也没吃,就来了这么一遭滑稽的戏码,竟然都是这个无涯君搞出来的。
她的眼皮懒懒抬了抬,心道无涯君烦得很。
“你不知道无涯君?!”
“我族中唯一的长辈,我的叔叔。”
莫盈快被她逼疯的声音和陆悬低沉的语调同时响起。
“哦。”暝暝在院子里找了处地方坐下,只淡淡应了声。
“他是在找我。”陆悬轻嗤一声,“我倒成了‘东西’。”
“你敢不尊重无涯君?给义父知道了,定要罚你!”
陆悬与莫盈再次一起对暝暝说话。
暝暝自动无视莫盈,只应了陆悬的话:“你不是东西?”
她顶着一张平静的脸说出这样的话,倒像是在嘲讽莫盈,一旁有平日里受不了莫盈摆出大小姐架势的侍从扭头笑了几声。
“你偷了无涯君的东西,现在已是戴罪之身,你还说——”
莫盈一噎,猛然想起自己在沈家不过是个外人,沈家规矩繁多,就算暝暝在族中地位再低,她终究也只是外人。
这凭什么?这样一个成天睡懒觉,只想着吃的废物也能当沈家的小姐,而她却只能受着她的侮辱?
莫盈自己想得越来越多,气得脸色都发白。
“沈茗……”陆悬憋了半天,竟也不知说暝暝什么好。
“嗯。”暝暝对他倒是句句都有回应。
“她要被你气死了。”陆悬也一直在关注这场以他为罪魁祸首的风波。
“气死了?”暝暝在陆悬的提醒下,总算愿意看一眼莫盈。
确认她还有呼吸,暝暝平静道:“没有吧?”
暝暝自言自语的那些话串联到莫盈耳中就是:“嗯,气死了,没有吧?”
“沈茗,你以为过了今天,你还能当沈家二小姐吗?你闯了大祸你知道吗?”莫盈终于无法忍受暝暝了。
她手中银铃祭起,在身边侍从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全身法力已经汇集到这件法宝上。
“我今日就替无涯君先教训你了!”
——
“父亲!拿走无涯君宝物的人抓到了!”沈霁受了莫盈托付,奔来禀告此事。
“我就说二姐不对劲,昨日抓了条又黑又青的蛇回来,还说要抓回去煮了吃。”沈霁奔入大殿之内,高声说着。
殿内候着沈付与陆危,还有其余修仙世家的来客,沈霁话音刚落,这春日里的仙殿瞬间结了霜。
冷意袭来,殿内宾客纷纷使出法术抵御着突如其来的寒意,就连沈付的眉上也覆了层冰。
“无涯君?”沈付大惊失色,陆危这一怒之下竟直接突破嘉山内部的禁制,让这座千年大殿陷入冰封。
这……陆危若是想,这嘉山岂不随时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方才他还是太客气了些。
“蛇?”眼上覆着白绫的陆危一步步走下大殿,他思忖片刻,回过神来是怎么一回事。
陆悬少时任性,不服管教,他有时也会严厉些,陆悬偷看了他书房里一些画,变出那模样,总能从他这里讨了饶。
陆危心思回转,随着他走下的步伐,殿内寒冰逐渐消融,沈霁本被冻僵在原地,眼见着陆危步步走来,身上暖意渐起。
一瞬间,她望着他,有些痴了神,也不知这样绝世如雪的男子蒙眼的白绫下,会是怎样无情无欲的一双眼。
“带路。”陆危锐利如刀的两个字将沈霁拉回现实,他们瞬息间消失在原地。
——
此时的偏僻小院里,暝暝还半眯着眼昏昏欲睡,一点也没感觉到莫盈正举起法宝要朝她攻击。
“莫小姐!”有侍从看到这一幕,慌了神,要知道沈家二小姐惫懒得很,修为低微,被这么打下去,定要受重伤。
“沈茗。”陆悬冷声提醒她。
“啊?”暝暝睁开眼,还没看清莫盈祭起法宝的模样,便有一道金色的光芒占据了他的视线。
正欲拦下攻击的陆悬也收了手,继续当一朵安静的珠花。
因为自莫盈身后已多出一人,他从虚空里走来,足尖甚至还记得离地一寸。
陆危只是这么走了过来,似乎没有什么行动,周遭的灵气也没有任何的流转。
莫盈高高祭起的银铃却在这一瞬间炸了开来,发出最后一道短促刺耳的铃音。
铃音反震回莫盈的耳朵,鲜血流淌,显然是受了法宝反噬的重伤。
“无涯君不是说了,发现命烛亮起就要去找他,你……你怎么自己……”沈霁接住莫盈倒下的身子,慌忙问道。
这银铃法宝被震碎的动静总算是吸引了些许暝暝的注意力。
她朝银铃破碎声看去,见到了身着白金色长袍的陆危。
熟悉的脸,熟悉的身形,熟悉的气息,他全身上下除了衣着之外的所有细节都深深印刻在暝暝脑海里。
即便暝暝沉睡了百年,这记忆依旧清晰。
毕竟他们曾经在暗无天日的荒夜原里一起跋涉万里,相伴数年,日夜不离,亲密无间。
是他,荒夜原里那个瞎了眼的倒霉鬼!
这一瞬间,暝暝的思绪转得比谁都快。
倒霉鬼就是陆悬——她的攻略对象的叔叔。
当年她凭借系统给的画像找人找到了他,他们是叔侄,有浓厚的血缘关系,这两个人长得很像让她认错了,十分合理。
暝暝盯着陆危,眼睛瞪到有史以来最大,丝毫没有之前懒洋洋的神态。
这这这,这要怎么办?他应该认不出来她吧?
而且她不是给他把眼睛治好了吗,怎么现在他还蒙着眼啊,她的药方不可能出错啊!
陆危朝这里一步步走来,他周身的气场冷如霜雪。
暝暝紧张得呼吸都快了些许,她的视线始终落在陆危身上,一刻也不敢移开。
陆悬冰冷的语调与他的亲叔叔如出一辙:“一个老家伙,你看什么看?”
他以神念与暝暝对话,自然瞒不过陆危的耳朵。
陆危已来到暝暝身前,他的注意力只放在陆悬身上,他朝暝暝伸出手来。
暝暝甚至不敢发出声音,这这这家伙的听力好得很。
她开口岂不是要被他认出来,虽然他大概率记不住自己声音,但万一呢……
“老家伙?”陆危两指将暝暝头顶上陆悬所化的珠花夹了下来,以神念训斥自己的亲侄子。
“你昨晚变了什么?”
“你书房里那些画啊,画了上百年了,就画那一条蛇,不腻吗?”
两人视暝暝如无物,竟然就这么以神念交流起来。
暝暝:“……”啊!!!!!倒霉鬼你杀了我吧!!!这成神也不是非成不可!!!!
她的内心在无声尖叫,第一次没了往常的淡定,连心都跳得仿佛擂鼓。
陆危面色微凛,手指一屈,险些要把暝暝头顶上的珠花捏断。
他按下的手指触到了暝暝头顶散出的发丝,轻软如丝,缠着他的指尖,勾出些缱绻的意味。
这画面在外人看来倒是有些唯美,只是暝暝自己惊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由于紧张得喘不过气,她的面颊红扑扑的。
陆悬以为暝暝天生就是个又呆又钝的性子,没想到这姑娘看到了陆危竟然是这副模样。
“沈茗。”他又喊暝暝的名字,试图把她从这个“神魂颠倒”的状态中拉出来。
“沈茗?”陆危拿着陆悬所化的珠花后撤两步,离暝暝这位“沈家人”远了些许,他觉着自己的手指有些痒。
“你也敢叫这个名字。”陆危丢下一句嘲讽的话,就要离开,他看沈家人确实是不太顺眼。
暝暝愣了愣,她缓过神来,她不叫这个名字还能叫什么?
她忍住了没发出声音,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她的攻略对象被她前一个认错的攻略对象拿走了,现在她应该怎么办?
在陆危拿着珠花离开两步之后,他察觉了不对劲,因为陆悬的心跳在远离暝暝的时候,弱了好几分。
他的机械心难道没有在命烛靠近的时候重新运转吗?
但周遭有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陆危也不能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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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取出这等秘密之物查看。
于是他冷声对暝暝道:“跟上来。”
暝暝屁股黏在椅子上,不想动,很难想象,以前的那个倒霉鬼竟然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她以为他只会暝暝前暝暝后的喊。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她该想些别的,比如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香。
不是……她也不该想这个……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纷乱的思绪让暝暝呆坐在原地,像是石雕。
陆危立在原地,等着暝暝跟上来,他的耐心有限,若再多等一会儿,他不介意拖着一具尸体走。
毕竟眼下这情况,倒像是暝暝试图控制问天城的少主被抓了个现行。
“茗儿,无涯君让你跟上去,你快些走——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呆呢!”沈付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但眼下顺着无涯君的意才是重点,于是沈付上前推了暝暝一把。
愣住的暝暝往前一踉跄,险些扑到陆危背上,但他灵巧得很,侧身便避开了。
“沈家都是些木偶人吗?”陆危嘲。
暝暝还是跟了上去,毕竟陆悬真的不能离她太远。
虹光飞舟上,陆危在各处下了禁制,才让陆悬变回了人身。
这位问天城的少主虽也是冷着一张脸,但远远没有他这位亲叔叔来得气势凛然、不可接近。
暝暝靠得离他近了些许,只希望离陆危远些。
“机械心是突然失去效用的,因为我自己的心在她出现的时候……跳起来了。”
许久,陆悬才不情不愿地说出这一句话。
“现在不是说话本故事的时候。”陆危连自己侄子也嘲笑。
“事实如此。”陆悬道。
暝暝坐在他身侧,一声不吭。
陆危朝陆悬心口一点,机械心缓缓飞出,果然,离开这颗机械心,他竟然还有心跳。
他虽蒙着双眼,但暝暝依旧感觉到有一道锐利如刀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在审视她。
看就看,她也没怕过他,缓过神来的暝暝自然是不怕陆危的。
她咳了好几声,变了声音,尖着嗓子说了话:“此事与我无关,他昏了过去,我才救他回去。”
“既然陆悬是……是无涯君家的人,那就放心了,以后我有缘再去问天城找他,对了,问天城在哪?”
陆悬听了她声音,微讶:“你声音?”
“变声期。”暝暝夹得嗓子都发紧了。
陆危听到暝暝的声音,俊眉蹙了蹙,终究还是没听出什么,她完全用法术变了自己的嗓音。
“问天城不欢迎沈家的人。”陆危很快让机械心重新运转。
它并非是坏了,只是陆悬有了自己的心跳,它便以为自己完成了职责,不再运转。
暝暝屁股还没坐热就被陆危赶下了虹光飞舟。
送她下去的年轻修士看着她,神色复杂:“你还是第一个能上这飞舟的沈家人。”
“哦,能给我个问天城的位置吗?”暝暝不想失去和攻略对象有关的线索。
“你还想去问天城?”那年轻修士笑了出来。
他低声对暝暝道,“莫不是相处了一晚上,你喜欢上咱们家少主了吧?”
暝暝心道自己的未来目的就是这个,这修士也不算说错,于是她点头,大方承认:“是啊。”
“哎哟,我就知道我们问天城的少主很好的,不过你有所不知,咱们的无涯君也是单身了——”这修士颇为八卦。
哪料这整座云舟上的动静都逃不过陆危的耳朵。
“让她下去。”陆危冰冷似雪的声音断然响起。
同样听见了的陆悬挑了挑眉。
暝暝自己孤零零地回了沈家,那边陆危已提前派了人将此事解释清楚了。
大致就是问天城那边多谢沈家二小姐代为保管无涯君丢失的东西一晚,那些灵石就是给她的谢礼。
兜兜转转,那些灵石竟然来到了暝暝手上。
沈付闻言大喜,自以为与问天城攀上了关系,自然没有问责暝暝,反而让她安心回到了主家。
暝暝暂时还没机会去问天城继续寻找陆悬,因为她答应了兰夫人一件事——去见她为她联系的未来道侣。
暝暝想,既然知道了陆悬的位置,她也不用太急,罢了,就依着兰夫人的意思,应付一下好了。
那边的虹光飞舟正缓缓飞回问天城,回程不用太急,所以虹光飞舟在路上花了好几日的时间。
是夜,陆危蒙着眼,笔墨蘸了丹青,在纸上勾勒出曼妙的弧线,像是一条蛇蜿蜒前行时的姿态。
“有那颗机械心就够了,沈家那姑娘修为不高,过了百年死了就死了,你的性命不可掌握在他人手上。”
但是,天生的心跳如何能比后天冰冷的机械搏动相比?陆危也知道这个道理,他不过是在提醒陆悬。
“你只要不再靠近她,机械心自然无虞,沈家迂腐,最是惹人厌烦,你最好离她远——”
“陆悬?”水墨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描摹出可爱的、上翘着的蛇尾。
沉迷作画的陆危从那丹青之境中回过神后,才发觉陆悬已没了声息。
他跑了。
5.第五口
同在这一日的白天,沈家主宅内——
“沈郎今日说要送茗儿回来,灵竹,快!给我梳妆……”
兰夫人呆呆坐在镜前,直到沈家侍从来报,她才猛地清醒过来。
“是,夫人。”与灵松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灵竹姑娘走上前来,替兰夫人挽起发髻。
“沈郎可是想我了,才借着送茗儿回主家的借口来见我?”
灵竹一下一下顺着兰夫人的长发,头也没抬地答。
“听嘉山那边传来的消息,是二小姐帮了西境的无涯君一些忙,立了功呢。”
“这孩子不见有什么修炼的天赋,成天就想着吃和睡,她也能帮上无涯君的忙?”兰夫人道。
此时,院外忽然响起人声:“家主,家主你怎么来兰轩了?”
闻言,兰夫人也顾不上只梳到一半的头发,朝门外扑了过去。
“沈郎,沈郎……你来了?这么多年你怎么不来看看我?”
“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你十年,百年,千年都可以,沈郎,你快进来呀,兰轩的门从来没有关过……”
“你们人呢,快把沈郎带进来啊,愣着做什么?”
“沈郎,兰轩的下人不听话,明日——不!今日我就把他们都赶走,你快些来吧……”
随着兰夫人奔跑的动作,她本就没束好长发披散下来,状若疯魔。
兰轩里的侍从默默注视着她,有些胆子大的已经转过身去偷笑起来。
也不知是谁在院外喊了一嗓子,他们家主怎么可能会来兰轩呢?
自从兰夫人疯了,沈付就对她避之不及了。
一个假消息,一个玩笑也能惹得她这么一位曾经修为高深的修士在院中徘徊,仿佛冤魂,模样可悲可笑。
而此时的兰轩之外的莲池旁,沈霁朝一旁气喘吁吁的侍从抛下一枚灵石。
“做得好,我就知道那个疯婆子会相信,听说她曾经也是闻名东境的修士,现在真是一点当年的模样都看不到了。”
“真可怜,哼,你就替沈茗还债吧,莫盈姐现在还伤着呢,要不是她自己遮遮掩掩,怎么会惹得莫盈姐出手?”
沈霁听着兰轩里传出的凄然呼唤,总算将前几日受的气顺了不少。
“回去吧,去医馆那里,我还要看看莫盈姐。也不知道在长宵宫的登仙会之前她能不能恢复,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去的!”
沈霁转身,一扭头,她看见暝暝安静地站在莲池的另一侧,也不知道在这里呆立了多久,听了多少秘密去。
不过……沈霁暗自想道,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以沈茗的修为应当听不到就是她策划了这个恶作剧。
所以,她抬高下颌随意朝暝暝唤了声:“二姐。”
暝暝没应下,她的耳力自然没有沈霁想的那么差。
走到沈霁面前的时候,暝暝抬眼懒懒瞧了她一眼。
此时此刻,她眸中缠绕着的朦胧雾气彻底散去,露出一条上古巨蛇本该有的眼神。
这是不加掩饰的冰冷食欲,它比恶意敌意杀意这些气息更加令人恐惧,因为这代表着她眼中的这个人与砧板上的肉无异。
二者根本就不是同一个层级的平等存在,捕食者与被捕者之间存在不可逾越的鸿沟,令人生不出半分反抗的勇气。
在这对视的一瞬间里,沈霁的呼吸被吓得暂停,她竟被暝暝的随意一瞥吓得身子发软,站立不稳。
“九姑娘!”在侍从的惊呼声中,沈霁被吓得向后仰倒跌在水中,不住扑腾着自己的身子,惊惧交加。
而此刻的暝暝已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那双漂亮的杏眼之中又蒙上了一层柔软的雾气,将暗藏的凶性压下。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本性难移,暝暝若无其事地走过莲池,如此想道。
兰轩之内,兰夫人因为见不到沈付,凄然的呼唤声已带上了泣音。
沈付躲着她还来不及,自然不会说要来什么兰轩。
这消息都是沈霁为了捉弄她放出来的,目的就是要她再犯疯病,在众人面前露出丑态。
暝暝入了院中,只看到兰夫人披头散发地跪坐在地上,口中呼唤着“沈郎”,不住落泪。
“兰夫人。”暝暝站定在她面前,她没有俯身搀扶自己这位名义上的母亲,也没有觉得她丢人,特意忽略她。
她只是朝她伸出了手,等待兰夫人漫长的哭泣结束,然后自己抓着她的手站起来。
“你回来了?”兰夫人恢复过来的时候,人还是清醒的,她将自己乱得不成样的发丝慢慢拢好。
“嗯。”暝暝应。
“沈郎不是说要送你回来?”兰夫人又问。
“晚上吃什么?”暝暝直接把话题岔开。
“你就只想着吃,这样可怎么找道侣……’兰夫人絮絮叨叨。
“嗯。”
“我约了纪家的孩子与你见面,他很有希望通过长宵宫的登仙会,未来也会是很厉害的修士,一定能保护你。”
“嗯。”
暝暝倒是有耐心,兰夫人说一句,她就应一句,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迂腐愚昧而露出任何不耐烦的表情。
人类就是这样,暝暝并不觉得他们丑陋,只要他们还能说话,还有情绪的变化、感情的流动……
——那么他们在暝暝眼中都是难得的美味,没什么人会和食物过不去。
次日,暝暝应了兰夫人的要求,去与那个纪家的修士见面。
——
“我修炼很忙,你也知道长宵宫的竞争有多激烈,我能出来见你一面,已经是看在兰夫人的面子上了。”
暝暝低头拨弄着碗里的牛肉羹,打了个哈欠。
“修道之人不应把心思放在情爱之事上,这些年我也听说过一些兰夫人的事情,她前些年变痴傻了许多,都是为情所困,你……修为也不高吧?”
“虽然并无证据,但仙脉是有传承的,长辈什么样,后代大抵也相似,看你的样子,这说法也确实没错。”
坐在暝暝对侧的纪辰容貌清俊,身着一袭青衫,举手投足间仙气盎然,一看便知修为已来到金丹之境,这在同龄人中也算是佼佼者。
远高于同辈的天赋令他自视甚高,他自忖他将目光放在无边无涯的大道之上,却没想到还是被族中求着来见那愚钝的沈家二小姐一面。
沈家在东境之中多少能说得上话,他所在的氏族不算强大,就算沈家二小姐并不出众,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来赴约,以免驳了沈家的面子。
纪辰思及至此,便觉得有些受辱,他志存高远,却被世俗的规矩困在面前这位只会埋头吃食的女子面前,何其可悲。
暝暝自然是不知道他的内心活动竟如此精彩,她不过是答应兰夫人来这里赴约而已,顺了她的意,她能少犯些疯病。
兰夫人身体无碍,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才变成这般模样,这心疾也只能等她自己慢慢好了。
暝暝咀嚼着嘴里的牛肉羹,完全没听纪辰在说什么,她只觉得这肉烹制得有些干柴了,这酒楼里的灵厨的手艺不如她。
纪辰瞧着她的模样,更觉她愚钝粗俗,心底厌恶多了几分。
她不会和兰夫人一样没了男人也要死不活吧?他若是就这么离开,她会不会歇斯底里地跟上来……
他今天会来见她,根本就是个该死的错误!
在两人的静默之中,纪辰心底闪过无数念头,最后竟化作对暝暝的抗拒与厌恶。
此时,暝暝嗅到身边食物的气息浓了些,显然是她面前都纪辰多了很多心思。
这种或喜或怒的情绪仿佛是填满动物被掏空胸腔的香料,加以蒸、烤或是熏一定能激发出它曼妙的滋味。
暝暝吞了下口水,这举动在纪辰眼中看来简直就是这位平庸的沈家二小姐对他的觊觎表现。
当然,这或许也勉强称得上是“觊觎”。
“我和你不可能!”纪辰重重拍了下桌子,怒声对暝暝道。
“哦……”暝暝刚把桌上的菜肴吃完,她取出白帕慢悠悠擦嘴。
在纪辰上下打量她几百个来回之后,她才第一次将视线放在纪辰身上。
暝暝的眼眸依旧泛着温柔的雾,她自身的气息是慵懒从容的,仿佛是阳光下静静流淌的溪流,谁也不知道那溪流下埋伏着怎样可怕的怪物。
她的气质独特,当特意与人对视时,便能轻易令对方恍了神。
“你——”纪辰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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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
“这可是你说的。”暝暝起身,得到对方拒绝的话语便心满意足。
“你站住!”纪辰见她离开,竟然鬼使神差地喊了声。
暝暝也听话,马上定住自己的身形,问:“还有什么事?”
“我劝你不要耽于情爱。”纪辰怕暝暝纠缠自己,于是提高了声说道。
暝暝:“不。”
她做事懒得变通,她来到沈家就是为了攻略陆悬,所以这个情啊爱啊的,她是一定要搞的。
“我就知道你对我有这等……这等……这等心思!”纪辰心道果然,他看了暝暝一眼。
“收起你的心思,免得像你母亲一样。”
暝暝觉得奇怪,她对陆悬有这等心思很奇怪吗?她要攻略他可才能突破化神。
于是她道:“不收。”
“你——不可理喻!你以为你这般死缠烂打我就会对你另眼相看了吗?你这样只会让我更讨厌你,少拿你沈家二小姐的名头来压人,等我入了长宵宫,区区沈家也要对我恭敬有加!”
暝暝歪头问:“与你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盼着我要当你的道侣?”纪辰心道这沈茗此时竟开始欲擒故纵了。
“我的道侣另有人选。”暝暝的目标一向很明确。
“怎么还能还有别人,承认你的心思很难吗?”纪辰道。
此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嗤笑声。
“怎么不会有别人?”一人飞跃到窗台上,身姿灵动优雅。
他的脸颊逆着夕光,勾勒出深邃俊朗得不似凡人的面部轮廓。
陆悬半靠在窗台上,在靠近暝暝的时候,他再次听到了自己鲜活的心跳声。
他半垂着眼,冷然视线落在暝暝身上,抿唇沉默。
倒是纪辰看到他的模样,双眼惊得瞪大。
陆悬的模样并非整个仙界无人不识无人不晓,但在不久之前的东海试炼中,陆悬实力惊艳四座,令万千意气风发的仙家弟子只能仰望他的身影。
而他纪辰,也正好是在人群中仰头看他如入无人之境斩获头筹的——万千修士之一。
陆悬是人中之龙,是万千人中的“唯一”。
而现在这位当初高远得只能看到他背影的问天城少主竟然只盯着这位平庸得惹人厌恶的沈家二小姐看?
而暝暝自然不会在意纪辰的震惊之色,她见到陆悬,只暗自庆幸自己不用亲自去一趟问天城。
她对陆悬道:“你回来了?”
暝暝用的词语是“你回来了”,不是“你来找我了”,这句话更有一种宿命的意味。
他是她的天命之人,她才是他的归宿,宛如谶言,永不会被违背。
陆悬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暝暝的手腕,将她整个人从酒楼的窗户里带了出去。
在纪辰震惊的目光中,陆悬拽着暝暝跃出窗台,飞向天空。
远处金红的夕阳光芒洒落,将这座人类城池照得闪闪发亮。
双偕行于天际,迎面的晚风吹起衣袂,仿佛他们正在私奔。
这样的场景本该是浪漫的,可暝暝偏偏飞着飞着就打个哈欠。
方才那个纪辰的味道实在是太复杂了,她饿,饿了就困,只有睡着了才不会想着吃。
听见她打哈欠,陆悬不乐意了:“还想着睡?我要去长宵宫的,你不跟着我来吗?”
暝暝懒懒抬眼,问:“长宵宫是什么?”
“如此不思进取,也想着喜欢我?”
“嗯……”暝暝面前开始搜索自己的记忆,大致想起了长宵宫的渊源,真要细说起来也有些复杂。
总之,它现在是一处很纯粹的修道之所,每百年都会有登仙之会选中最有天赋的修士入内修行。
早些年,那里也出过不少证得大道,化神为仙的修士,这是人类修行最通畅的一条路了。
陆悬让她跟着他去长宵宫?
好麻烦……
暝暝揉揉眼睛,也算是答应了。
“我不过是在了结那日你救我的因果,你莫要想太多。”陆悬提醒暝暝。
“我自有倾慕之人。”陆悬望向夕阳近处的远方,语气由冰冷变得缱绻柔和。
6.第六口
即便暝暝再不懂人类感情,此刻关注着陆悬的她也还是能看到他眼中亮着的光极度柔软。
像是极寒冬日里唯一的暖阳,虚幻轻盈,小心翼翼,仿佛倾注了所有的爱意。
这种光芒与陆悬平日的气质并不符合,仿佛他的倾慕之人是烈火,将这坚冰融成了水与雾。
可是,分明陆悬有着这样热烈赤诚的感情,为何他在暝暝眼中还是寡淡得没有一丝滋味?
人类与人类食物的美味之处,不就在于这满腔的感情吗?
他看起来深情,但暝暝敏锐的嗅觉告诉她,他此刻没有任何感情的波动。
这还是暝暝第一次遇到这般奇特的现象,所以她注视了他许久。
远处,夕光渐黯,陆悬问暝暝:“看了这么久,很失望?”
暝暝摇头,她的目光自陆悬身上收回。
她没有问他所倾慕的人是谁,也没继续表达她对他的目的。
多少年了,她一直是这个沉默性子。
她并非是将所有的事情藏在心中,而是这些会影响心绪的信息根本无法在她的内心停留。
她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陆悬也是如此,他还不好吃,暝暝对他半分兴趣也无。
“天黑了,你要回家吗?”暝暝问。
陆悬轻哂一声,站定在城楼之上,他在暝暝的面前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一枚跳动着的机械心脏被他缓缓取出,经过上次陆危的改造,它多了个功能。
现在陆悬的心若是能自己跳动,机械心便暂时休息。
待感应到陆悬没有自己心跳之后,它才会重新启动。
下一刻,在暝暝的面前,陆悬的双指一按,捏碎了这枚堪称天下至宝的机械心脏。
这简单又疯狂的动作就是在直白地告诉暝暝,他打算就这么留在暝暝身边。
若是离得远了,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它有些冷。”陆悬倾身,在暝暝耳边低声道。
他的气息也是冷的,但暝暝对低温并不敏感,看到陆悬做出这等疯狂举动,她也只是眨了眨眼。
“沈二小姐,这般也不能让你多些表情吗?”陆悬问。
暝暝对他说:“家主会很欢迎问天城的少主暂访沈家。”
她简短的一句话就表明她完全理解了陆悬的意思,并且也接受他来到自己身边。
但陆悬道:“此事不用大张旗鼓。”
“为何?”暝暝觉得躲躲藏藏的很麻烦。
“老家伙会觉得我丢了问天城的脸。”说到陆危的时候,陆悬身上才多了些接地气的人味。
“就这么藏着,倒也有趣。”这问天城的少主是寻求刺激来了。
“哦。”暝暝转过身,一条蛇很快顺着她的手臂攀了上来。
“不是喜欢我变成这样吗?”陆悬说。
暝暝侧过脸,看到他变为身上有着青色花纹的黑蛇,这形象与她的本体颇为相似,但又有些许不同。
她的本体蛇身皆为纯黑,唯有头部是青色,形容起来有些麻烦,所以若有人询问时,她就说自己的颜色是黑中带青。
暝暝松了口气,看来陆悬这化形之术只是巧合而已。
听他之前和陆危只言片语的对话,应该是以前在荒夜原的时候陆危还看不见。
陆危听了她自己描述本体,误以为她的本体是黑底带青纹的配色,后来他画了她的模样,被陆悬看去了。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暝暝将自己的袖口放下,遮住陆悬所化的蛇。
“你有什么喜欢的?”陆悬问。
“喜欢你。”暝暝答。
陆悬低低的笑声传来。
——
沈家主宅内最冷清的地方就是兰轩,平日里由青松与青竹两姐妹打理院中事务。
暝暝回来后,兰夫人没询问与纪辰有关的事情,应当是对面识相地说了些什么。
毕竟就算他有天大的野心与理想,也不敢去和问天城的少主对着干。
但兰夫人还是拉着暝暝说了一顿:“你这孩子怎么平白无故地去欺负你九妹?”
暝暝想起了昨日沈霁被她吓落水的事情,她摇头否认:“兰夫人,是她自己跌的。”
“主家那边可来了消息,九姑娘说你用了些邪术,恍了她的心神。”兰夫人拍了拍暝暝的手背。
“放心,主家那边我已经给你应付过去了,过些日子我给你备些赔礼,你送去给九姑娘,此事便过去了。”
暝暝自然是没说沈霁故意捉弄她的事情,她只是对兰夫人说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我要去长宵宫。”
“你这修为如何能去?沈家只有三个名额,轮不到你。”
“以散修的身份前去就行。”暝暝说。
兰夫人却蹙起眉头:“只有修仙世家的子弟才能直接参加第三轮。”
“散修?你知道长宵宫登仙会的前两轮有多难才能通过吗?那可是不论生死的试炼!”
暝暝低头慢悠悠卷起自己的袖子,她准备做晚饭了,藏在她袖子里的陆悬往上躲了躲。
“兰夫人。”走进厨房之前,暝暝很轻缓柔和的声音慢慢传来。
“你当年也是以散修身份从三轮试炼中走出,位列登仙会第一的修士。”
厨房里骤然亮起一蓬火,暝暝点燃了炉灶,她对食物要求很高,若有条件她都会自己动手做饭。
兰夫人提高了的怒声传来,她不知在生气什么。
“沈茗,谁许你查我当年的事情,我是你母亲,你……你凭什么?!”
暝暝把厨房门关上了,还下了一道禁制。
陆悬重新化作人身,饶有兴味地道:“我与老家伙吵架的时候也如此。”
“我没有与她吵架。”暝暝手指捏着水缸里鳜鱼的两鳃,利落地将它拍在了案板上。
“梆——”木锤毫不留情地落在鱼头上,这鳜鱼挣扎了半天,还是难逃一死。
而后便是血淋淋的拔鳃剥鳞清理内脏,暝暝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只在几息之间完成,这最大程度保证了鱼肉的鲜美。
手起刀落,暝暝在鱼身上切了几刀,码放到白瓷盘里,撒上备好的葱丝,放入蒸笼内。
她备菜时,还不忘分出心神控制火候。
也不知她控火的法术修炼到了何等精妙的地步,站在一旁观看的陆悬甚至能感受到那火焰似乎有了自己的呼吸。
在厨艺上,暝暝确实登峰造极,刀工、调味、火候……每一项的控制都精准优雅,完全让食物迸发出它最佳的滋味。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陆悬那晚之所以会与暝暝相见,完全是因为她烤的鹿肉太香了,他才朝暝暝的方向靠去。
“我以为我叔叔的厨艺已经很好了。”陆悬道。
暝暝:“……”在荒夜原的时候就是他给我做饭,能不好吗?
她没说话,一张清秀安静的脸隐没在氤氲的蒸汽之后。
“问天城里有全仙界最好的灵厨,他们哪一位做的食物都没有你做的美味。”
这并非是陆悬的恭维,他只是阐述事实。
暝暝合上锅盖,隔着炉灶与陆悬对视,她的眼中依旧蔓延着柔软的雾。
“我不会辜负食物。”她用筷子挑起一根被煮得晶莹剔透的萝卜丝,放入口中尝了尝。
但暝暝想,对于她来说,烹调时倾注的情感比精准的工艺更加难得。
人是很神奇的东西,他们烹调的食物有时会蕴含大量的情感,这是再好的技艺也抵不上的美味。
这也是以前在荒夜原的时候,她很喜欢陆危烹制食物的原因。
从人类的角度看,他确实很喜欢她,所以给她做的每一道食物——即便只是随便一颗烤红薯,都能暂时满足她那贪婪的食欲。
暝暝也是会思念食物的,她盯着陆悬的脸,瞧出些陆危的影子,总算让他显得没有那么寡淡了。
陆悬捕捉到暝暝眼中一闪而过的贪欲,挑唇笑了起来,他并没有说话,也不知将这点贪欲解读成了什么意思。
——
夜晚,暝暝的书房里,陆悬手里抓着一卷书,问暝暝道:“《锻体十经》可看过了?”
暝暝靠在椅子上,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没。”
“《引气入体》《修炼六戒》《仙术入门》……”陆悬将一叠书拍在了暝暝面前,“你真以为长宵宫说去就去?”
暝暝没想到自己也有被逼着读书的一天,她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将《仙术入门》装模作样捧了起来。
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只是耷拉着眼皮,书里的字眼全部变成了菜单,刚吃没多久她就饿了。
“喜欢我,想跟着我?没那么简单。”陆悬手指屈起,在桌上敲了敲。
暝暝扁了扁嘴,按着时间翻过一页书,假装自己在看。
陆悬就这么守在她身边,听着自己身体里传来的鲜活心跳。
这心跳声并非冰冷机械造就,它温暖柔和,有着独属于生物的蓬勃生命力。
品尝过真正生命的滋味,又怎么还会忍受那颗冰冷的机械?
——这就是陆悬主动来找暝暝的原因,他要她成为他的附属物,要她一辈子、此生此世都陪伴在他身边。
暝暝在陆悬眼中并非爱人,只是一件器官而已,他享受她心甘情愿的模样。
喜欢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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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悬心里兀自想,算她沈家二小姐倒霉。
——
同样的夜晚,问天城之内的陆危接到门中修士来报。
“无涯君,少主传了消息过来,说是让我们准备些他平日要用的东西,暗中给他送到沈家去。”
陆危立于大殿之上,覆眼的白绫纯白似雪,他说话的语调也如寒冰。
“让他自己回来取,他的宅子是他自己的地方,我没去过。”
作为一位长辈,他倒是懂得分寸,从不过问陆悬自己的事情,让他保有自己的隐私。
“少主把他宅子的钥匙也给送回来了。”报信的修士将一枚精巧的银色钥匙双手奉上。
“人要走,东西要拿,机械心也给他捏碎了,那沈家二小姐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蛊?”
陆危即便嘴上这么说着,还是接过钥匙替陆悬取东西去了。
陆家仅剩下陆悬这支血脉,陆危也不好多过问他的事情。
春日夜晚还寒凉,陆危取出陆悬住处的银色钥匙,打开了他住处的禁制,这里有一切陆悬生活的痕迹。
陆危对自己这位侄子的私生活没有任何兴趣,但当他推开房门去给他取书的时候,陆悬的一些秘密还是暴露了。
随着陆危推门的动作,院子里的风穿堂而过。
风将书房里的书页和画卷吹得簌簌作响,有一卷挂在书桌后的画飞到陆危面前。
陆危俯身去取,他覆着眼,看不见这书房里究竟是何等光景。
门后、书桌后、博古架上、窗边、书柜旁……所有一眼可见的墙上都挂满了同一幅画。
就连装饰瓷瓶上的纹绘、砚台上的雕刻,宣纸上随手的涂鸦……这些也全都是一个形象。
那是一名女子。
陆危抚平被风弄皱的画像,他的手指描摹过画卷表面。
画上极细微的颜彩痕迹展现了这幅画的色彩变化与线条走向。
他虽蒙眼,但其他感官敏锐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只轻轻一抚便知晓了画中人究竟是谁。
陆危薄唇抿成一道刻薄的直线,发现这个秘密的他觉得陆悬又好笑又幼稚,只评价道:“有病。”
他随意收拾了些陆悬的东西,就命人给他带去了。
回房休息的时候,陆危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蒙眼的白绫,在这柔软布料之下,是一双可见光明的眼睛。
他的目盲确实是早就好了。
是夜,陆危合衣而眠,忙了这么多日,今夜他才有空合眼。
与此同时的暝暝也终于把陆悬给应付过去了。
“明天看!明天一定,让我睡觉吧。”暝暝揉着眼睛走向自己的房间。
她赶着去睡觉,没留神步伐大了点,超出会让陆悬心脏停跳的距离些许。
两人都发现了这个疏忽,即便暝暝马上就朝陆悬靠近了,但他还是察觉了些许变化。
在亲手将机械心捏碎之后,他的心并没有因为远离暝暝停跳。
“莫动。”陆悬让暝暝停着,自己往后退。
直到退了十丈多距离陆悬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了要停跳的迹象。
他有些惊讶。
“距离变远了。”暝暝对他说,“那你今晚去我隔壁房间睡觉。”
陆悬:“?”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你就只关心这个?
他暗自想着心跳停跳距离变长的原因,没再说话,在房门前与暝暝分开。
暝暝回房之后,猛力打了个哈欠,若得不到充足的睡眠,她可压不住自己膨胀的食欲。
她懒懒一倒,整个人扑到了床上,拽过被子就睡了过去。
对于暝暝而言,她的睡眠就是暂时的死亡。
在醒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她不会有梦境不会有思考不会有意识,她的思绪深处是一片虚无与黑暗。
蛇是不会做梦的。
但这一晚上,她第一次在睡眠中有了意识,她来到一片荒芜之境,眼前是黑色的荒漠,无名之风呼啸着卷起沙砾与枯草。
她做梦了,并且来到了熟悉的荒夜原。
暝暝身处高处的山洞前,她第一次在睡着之后遇到这样的情况,所以她试探着往前走一步。
她没迈动自己的步子,垂在她身下的是一条长长的蛇尾。
荒夜原是仙界唯一的绝境,这里所有法术都会陷入紊乱,她也维持不了自己的人形。
忽地,身后传来响动,好像是有人朝她奔了过来。
暝暝吸了吸鼻子,正待回头去看,却先被一人从后拉入了怀中。
他的怀抱温暖,心跳蓬勃,气息诱人,落在她耳侧的吐息灼热撩人。
“暝暝。”他埋在她的颈窝,低低唤了声。
7.第七口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怀抱,还有让暝暝过了百年也忘不了的美味气息。
是陆危。
暝暝咽了下口水,这些天和陆悬呆久了,她还以为自己变了,变得没有那么贪婪。
果然,这还是没见着好吃的。
现在她就有些忍不住了。
陆危甚至能听见她咽口水的声音,手指抚上她的唇,他低声问:“怎么在梦里也还是饿?”
暝暝第一次见梦中人还清晰地记得自己也是在梦中的,她咬了咬自己的唇,克制住想要啃咬他的欲望。
这么些年了,虽然人类对于她来说是绝佳的食物,但她确实没有对人类动手过。
“我怎么会在这里?”暝暝抓住他的手,放了下来,她不想展露自己对他的贪婪。
她说话时,语气如以前一般熟稔,仿佛这个梦境将她拉回了百年之前。
“我梦见你,所以你来了。”陆危对她倒是诚实。
百年后两人在梦中重逢,或许是明知在梦中的缘故,他们的对话并无重逢后的陌生。
这是他们相处数年培养出的默契,几乎都成了下意识的习惯。
暝暝微讶,回身看向身后的少年——不,他已经不是当初的少年了。
现在他穿的是那日来嘉山时的衣裳,白衣胜雪,凛然如天神,那覆眼的白绫更是为他笼上一层神秘圣洁的气息。
但现在,规矩穿戴好的衣裳在她怀中被揉皱,就连那段蒙眼的白绫也因为他低头蹭着自己颈窝的动作,快要垂下来。
暝暝替他将白绫又重新挂好了,陌生的形象,熟悉的人……这让她对他更多了些兴趣。
“眼睛好了。”陆危对他说,他抓住了暝暝的手,却还是没有睁眼。
荒夜原中数年相伴,两人亲密无间,暝暝曾亲口对他说过无数遍她喜欢他,但他竟不知她生着怎样的一张脸。
当初,是暝暝为他治好眼伤,而他承诺在他恢复光明之后第一个要见到的就是她。
但就在他恢复光明的前一晚,暝暝消失不见,
这么多年,他依旧遵守着这个诺言,等待着一个似乎永远不会回来的……蛇妖。
“好了还戴着?”暝暝忘了当年少年抓着她的手信誓旦旦说他想见她时暗藏了怎样坚定的承诺。
“我未曾见过你的模样,此刻就算睁开眼,你也没有具体的形象。”陆危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所有的幻想都要有记忆支撑,他未曾见过暝暝的人形,在梦里也想象不出她的模样。
暝暝心道反正也只是梦境,让他摸摸又何妨?与这样美味的食物互动也能给她解解馋。
于是她的蛇尾支起身子,将自己的脸颊凑到他面前。
“好吧,陆危,那你摸一摸吧。”在荒夜原的时候,她很少保持人形,一般都用蛇身与他相处。
之前也是到了荒夜原外围,这绝境中心导致法术紊乱的深渊影响小了些,她才能维持一半人形。
陆危没抬手,他只道:“方才摸到了,是圆的脸。”
暝暝鼓起了自己的脸颊,碎碎念道:“我怎么会梦到你呢?”
“是我梦中有你。”陆危回身,点亮了山洞里的蜡烛,他自然不需要光亮,这盏灯是为暝暝点的。
暝暝拖着蛇尾爬了过来,她仔细端详着现在的陆危,现在他的模样是百年之后的形象。
不久之前,他还冷着脸嘲讽她,这臭小子——倒霉鬼。
思及至此,暝暝戳了一下陆危的肩膀,当做对他的抗议。
“怎么?”陆危抓住了她凑过来的手指,低声问。
他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柔和,经历成长百年的洗濯,带上了稳重的从容感。
暝暝仗着自己在梦中大放厥词:“你好香。”
陆危屈起的手指颤了颤:“又是说喜欢我的把戏?”
荒夜原的几年里,暝暝总会变着法儿说她喜欢他——毕竟她之前误会她的攻略对象就是他。
一根筋的蛇妖不会什么迂回掩饰,只会抓着陆危的袖子直白地说:“陆危,我很喜欢你。”
“香是香,喜欢是喜欢。”暝暝舔了舔唇。
陆危了解她这个嗜吃的性子,也仗着是梦境,举动便也放肆了些许。
“若是喜欢,尝一尝便好了。”他倾身对暝暝说。
暝暝眨了眨眼,略作思考,心道也是,都做梦了她怎么不能尝一下?
就舔两口也不算破了自己的规矩。
暝暝抬起脑袋,准备飞快地在陆危脸上碰一下。
只有她这样顶尖食客才知道,很多动物身上那块进食说话时会牵动的脸颊肉才最是美味。
不过……陆危寡言,他的脸颊肉动得少,味道会不会没那么好吃?
不对不对,她只是舔一口尝尝咸淡而已。
暝暝抿着唇,暂时停住了自己的动作,陆危耳侧的发丝垂在她的脸上,似乎在勾引着她去触碰、舔舐、食用他。
“暝暝,这是人类的亲吻。”他按住暝暝的后脑,正待倾身吻下,教教这位蛇妖什么是人类的亲密行为。
但下一刻,暝暝的身体陡然向下坠落,原本的山洞地面变为无底深渊。
如百年前一般,她在他面前离开。
“暝。”他唤了她的名字,纵身与她一道跃入深渊。
暝暝感觉自己的身体忽然在往下坠,她终究还是没能尝到陆危的味道,这种求而不得的感觉让她抓心挠肝,甚至有些痛苦。
但深渊的另一头是冰冷的呼唤,有人在敲她的房门。
从梦境中抽身只需要一瞬间,暝暝翻身坐起。
她听到屋外传来敲门声,还有陆悬那冷漠的声音响起:“沈二小姐,昨晚的《仙术入门》看完了吗?”
暝暝对他的声音充耳不闻,她咬了咬唇,低头抬手,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背。
她的自己的肌肤也是冷的,与陆危身上的热意截然不同,那近在咫尺的世间美味就这么在她面前溜走。
暝暝睡眼惺忪地去给陆悬开了门,她盯着他,面上是平静神色。
好,不愧是系统给她安排的天命之人。
闻着他寡淡的气息,暝暝方才在梦里暴涨得几乎无法控制的食欲瞬间平息。
“你——”陆悬低眸瞧着他,白皙的俊脸微微红了。
从那荒唐梦境中醒来的暝暝不知自己她的脸已红透了,额上还渗着些许汗水,面上洋溢某种不可知的情愫——实际上是尚未平息的食欲。
“快些去洗漱。”陆悬的手掌按住了她的脸。
暝暝道了声:“好。”
“你昨晚不会梦到我了吧?”鬼使神差般,陆悬问了这么一句。
暝暝睁着眼睛说瞎话,哄他:“是。”
“荒唐。”陆悬冷声道。
暝暝已冷静了下来,她将房门关上,平静的、缠绕着雾气的眸子低下,看了看自己的手背。
方才她馋得受不住了,醒来后咬了一下自己的手,现下,她的手背上多出两道深深的齿痕,隐隐有鲜血往下淌。
传说有贪婪到极致的蛇会衔咬自己的尾巴,连自己的身体也吞下。
暝暝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想,若是放纵自己的欲望,有朝一日她也会变成那般可怕的样子吧。
她慢悠悠将自己的长发束好,认真佩戴上发饰,每一个动作都精准优雅。
暝暝会认真做自己手头上的所有事情,因为只有将注意力放在别处,她才不会老想着吃。
收拾好自己后,她才拿过桌上的《仙术入门》看了起来。
与此同时,几万里外的西境问天城中,寂凉仙殿中央的玉床之上也有人睁开了眼。
陆危睁眼也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他的眼上还覆着白绫,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离开荒夜原百年之后,他第一次做了梦,果然是梦见了她。
她的声音如以前那般轻软柔和,还是爱吃,还是用毫无感情的语调对他说喜欢他……
他第一次想要在她面前放肆一回,去吻一吻她,这梦境却突然被打断。
翻身坐起的无涯君面上第一次有了常人的情绪。
他的面上泛着薄红,就连平日总是冷漠抿着的唇角也上翘些许。
他多想她。
梦里梦外都求而不得的无涯君在殿内思考片刻,唤了人进来。
“陆悬的东西,你们还未给他送出?”
“还未。”殿内的修士答,陆悬特意交代了,他平日要用的东西到时候送到长宵宫就好,现在距离长宵宫的登仙会还有一段日子。
“既然他喜欢,就将他房中的画像也一并给他送去。”陆危道。
殿内修士:“……”已经在替少主脚趾扣地了。
“让他看清自己的心思,不要整日与沈家的后辈厮混。”陆危丢下这么一句话。
——
“只一晚的时间,你就都背下来了,倒也不蠢。”陆悬将面前的书合上。
暝暝半抬着长睫看他,懒懒点了点头。
书房里的那些书,她确实不太想看,原因很简单,她都看过了,只要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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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随时想起书上的所有内容。
活了成千上万年的蛇妖记忆太繁多,若不这样整理自己的记忆,暂时封存一些更久远的记忆,她便分不出心神去压抑自己的食欲。
“就这样沈家还说你资质平平?”陆悬轻笑一声。
“我给你找了位对手,等他来了就看看你的法术修炼得如何。”
看暝暝这个呆模样,陆悬甚至怀疑她只会一门控火之术。
暝暝打哈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今日就会以指点后辈的名义登门,到时你若是有什么疑惑,请他指点便是。”
陆悬身形一闪,人已经消失在原地,他估摸着是找相熟的人来指点暝暝了。
这边暝暝也没闲着,兰夫人为她准备了些礼品,是些普通法宝与灵丹,她交代暝暝带着这些赔礼去看看望沈霁。
“你们身出同族,以后自然也要互帮互助,这也只是一时的冲突。”兰夫人拍拍暝暝的手背,哄劝她去给沈霁道歉。
暝暝摇头,她是知道沈霁做了什么的。
“你若去道歉了,我便允你以散修的身份去参加长宵宫的登仙会。”兰夫人对暝暝承诺。
暝暝想做什么,兰夫人是拦不住的,但她不想兰夫人因为她又犯什么疯病。
于是她接过礼品,点了点头。
兰夫人朝她笑。
暝暝提着这些礼品来到沈家内部的医馆,这些法宝与灵丹沈霁看不上眼。
但兰夫人要她道歉,她就一定要把这些东西塞到沈霁手上。
“九姑娘,二小姐要见你。”
沈家医馆内,沈霁卧在榻上,经过几日的休养,她的精神总算恢复,但想起那日落水前见到的暝暝眼神,她还是又惊又惧。
一个人怎么能露出那样的眼神呢?她……她根本就不是人!不……一定是她用了什么邪术来吓唬她!
沈霁这几日也听到了沈家里传来的风言风语,兰轩里暝暝与兰夫人的对话根本躲不过他们的耳朵。
一定是沈茗也想去那登仙会,奈何沈家只有三个名额,把她挤走了,她岂不是就能直接进入登仙会到第三轮了?
沈霁的猜测从常人角度想,倒也合理,只是她完全忘记了那日是她戏弄兰夫人在先,
所以,此刻听说暝暝要来的沈霁很快打起了精神。
“不见,告诉她此事我已经禀告了父亲,到时候他饶不了兰轩。”沈霁在病榻上翻了个身子。
医馆外,沈霁的侍从对暝暝躬身:“二小姐,九姑娘不愿见你呢。”
兰夫人的地位低,连带着这些侍从对暝暝说话也趾高气昂起来。
暝暝一手提着礼品,她点头:“嗯。”
“那二小姐请回——”侍从正待将暝暝送走,她已朝前走了两步,无视侍从,直接将沈霁养病的竹屋门推开了。
“你!”沈霁见到她,惊得从床上直起身子。
但当她的视线与暝暝相触,她又缓了下来。
因为暝暝的眼神实在是太柔和了,那眼底如雾似云的光似乎能抚平一切戾气。
这样的眼睛怎么能露出那样的眼神?就是她用了邪术,而她本人不足为惧!
沈霁瞪着暝暝道:“我不是让你走吗?”
“送些礼品来……赔礼。”暝暝将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在桌上。
沈霁将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拿些破烂玩意来打发我,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我就要去长宵宫的登仙会了,这几日听说相思府有名的仙人苏羽会途径沈家锦河城,父亲都说好了要替我向苏先生讨来拜帖,让他指点一二。”
“今天苏先生就到锦河了,我状态还没调整好,你这是误了我的机缘因果。”
暝暝:“……”这么严重,报官了吗?
“嗯。”她听了沈霁的一大串话,最终也只是淡淡应道。
“你就是故意的!”沈霁高声道。
“礼品还收吗?”暝暝俯身去将兰夫人准备的东西都捡起来,这是她的任务,她一定会完成。
见到暝暝弯腰的样子,沈霁忽然起了些心思,轻哼一声,脆声道:“你向我道歉怎么能没点诚意?”
“我现在把下人都屏退,也不会驳了你的面子,你跪下求我,我就收下这堆破烂。”
暝暝刚把地上的最后一盒丹药捡起来,她朝沈霁歪了歪头,正待说话,那边门外已扑进来一位侍女。
“九姑娘,你病好了吗?苏……苏先生来咱们沈家了,说要指点沈家后辈呢,家主唤您快些过去。”
8.第八口
“是父亲给他送了拜帖吗?”沈霁惊喜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礼品还要吗?”暝暝又问。
“你放着吧。”突如其来的喜悦让沈霁懒得再去管暝暝。
她奔了出去,暝暝心道这也算是完成了兰夫人的任务,松了口气。
“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吗?”暝暝自言自语道。
屋内的侍女也跟沈霁跑了出去,暝暝独自一人回了兰轩。
兰夫人问她,她就说沈霁已经接受了道歉。
陆悬不在,他化形为蛇去给她找一位指点她法术的修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无所事事的暝暝独自一人靠在小院的秋千上,困意袭来,合上眼便睡了过去
——
沈家坐落于锦河城的中心,现在,主殿之内立着一位微微笑着的红衫男子。
他生着一张美丽得雌雄莫辨的脸,身量高大,腰间佩着一柄长剑,宽大的袖袍垂下,衬得整个人气宇轩昂。
沈付与他说话,满口恭维。
大概就是问他说他们沈家都还没来得及给他送拜帖怎么就先来了,阁下光临真是令我沈家蓬荜生辉之类的客套话。
苏羽眯眼笑着,沈付说什么他就漫不经心地嗯一声,实际上他正在用神念与某一人对话。
“陆小公子,有段时日没见,怎么现在变作一条蛇来寻我?”苏羽调侃道。
“锻炼一下化形法术。”陆悬道,“其他人不用管,你只看看她的资质能不能去长宵宫。”
“沈家的姑娘……”苏羽笑,“无涯君可不喜欢东境的世家。”
陆悬沉默片刻,只道:“并非你想的那样。”
“我想得如何?”苏羽笑得眼都弯了起来,“是小悬你心里想着事吧。”
这个时候,沈付已经唤着沈家的后辈过来了。
站在前头的是刚养了几天病的沈霁,现在她仰着头,看起来状态不错。
“是有几位漂亮姑娘,”苏羽摸着下巴问,“你说的那位姑娘是哪一位?”
陆悬朝外看了看,只有八人前来,少了一位。
“她果然回去睡觉了。”他咬牙切齿。
此时,沈付已经将沈霁拉了过来,沈霁瞧见苏羽,被他这张俊美无俦的脸给恍了神。
她站定在他面前,行了一礼。
“苏……苏前辈,我对你仰慕已久,近日听闻你来了锦河城,本想向您讨张拜帖,没想到您亲自过来了。”
“小姑娘气血内虚,可是这几日受了什么惊吓,亏了心神?”有人唤他,苏羽自然也应了。
他一眼便瞧出沈霁前几日受了不小的惊吓,连神识也受损了。
“都是她——”沈霁还是大小姐脾气,下意识脱口而出对暝暝的抱怨。
“嘘。”苏羽指尖朝前一点,红色纸鸟跃然出现在他面前,朝沈霁摇摇晃晃飞了过去。
纸鸟落在她头顶,恍若灵泉倾注,一股清凉的气息流淌过沈霁全身,把她心底缠绕的最后一丝阴霾之气驱散。
沈霁惊喜得眼睛都亮了起来,沈付在一旁瞧着,只道:“小辈而已,不劳烦苏公子大费周章。”
他确实也有能力替沈霁将那点浊气给散了,但他并不在意,一点浊气而已,再养几日就自己好了。
“少了一人。”苏羽对沈霁友好点头。
他对什么人都是这样和善的模样,也难怪他能斩获仙界不少女修的芳心了。
“我还有一位义女,前些日子法宝反噬受了伤,现下还在养伤。”沈付第一时间没想起来暝暝。
“不对,是叫……沈茗吧。”苏羽说,“我此次来沈家,就是要找她。”
“茗儿……”沈付一愣。
一旁的沈霁已经皱起了眉头,她这位二姐名不见经传,怎么能让苏羽这样的厉害修士上门拜访?
她到底还年轻,胆子大,便走出一步问。
“苏前辈,我二姐平日几乎没出过沈家,你……你是从何处知道她的?她懒得很,前辈见她可是要失望了。”
苏羽是个聪明人,他解释:“她的母亲游兰当年在仙界多少也有些名气。”
沈付闻言,神色一惊,看了苏羽一眼未再说话,他唤了沈家长姐前去请暝暝前来。
沈家长姐沈霖点了点头,领命离开。
——
兰轩之内,暝暝睡得昏沉,她没有再做梦,仿佛昨夜的梦境是个意外。
直到有一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她才醒了过来。
暝暝揉揉惺忪睡眼,一抬头看到沈霖对她笑。
“茗儿,苏前辈来沈家了,他唤你去呢。”沈霖将暝暝从秋千上拉了起来。
“哦……”暝暝反应过来,原来方才沈霁所说的苏前辈就是陆悬去给她请来的试炼老师
她跟着沈霖往主殿走去,沈霖一面走一面问:“听说你也想去长宵宫?”
“是。”暝暝答。
“长宵宫前两轮的试炼太难,你还是小心为上。”
“我与父亲说过,要将沈家给我备好的名额让给你,可惜父亲拒绝了。”
暝暝马上摇头:“我自己去。”
“好,若到时有什么需要的,只管与我说。”沈霖走在前头,柔声说道。
在沈家这么多后辈中,除了暝暝之外,沈霖是最不争不抢的一位。
她天赋优越,修为不低,却从不万事争先,这在沈付看来少了一份修道的锐意,所以他更看中沈霁些。
沈家试炼场内,苏羽已开始与沈霁过招,他的身形隐没入虚空之中,随时准备着出招。
沈霁抛出查探他气息是之前围猎时赢来的赤色机械鸟,这只红色的鸟儿上下翻飞,引起苏羽注意。
他抗拒不了红色的事物,身形闪现,笑道:“漂亮的颜色。”
“前辈,可看好了。”沈霁见他现身,抬手一挥便是几道风龙卷朝苏羽袭去。
苏羽的袖袍被狂风卷起,他从容应对,几乎不见法力流动便将使那狂风消弭,
“气息不足,与风属灵气的沟通也不够融洽。”苏羽指出沈霁的问题,给她讲解起来。
不多时,暝暝与沈霖已经到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试炼场中央的苏羽身上,暝暝坐在最边角的位置,却还是能听见沈家弟子的讨论术法的声音。
她垂着眼,又要睡过去,气得沈付直摇头。
暝暝最后一位走上试炼场,这个时候从头到尾显得漫不经心的苏羽才端正了神色。
“就是她?”他用神念与陆悬沟通。
“是她。”
“模样倒是可爱,可她怎么看起来没睡醒?”
“她一贯如此。”陆悬看了一眼暝暝,他沉睡的心跳开始复苏。
“上来吧。”苏羽朝暝暝伸手,将她牵上了试炼场。
趁着两人双手相触的机会,陆悬溜回暝暝身上,暝暝只眨了眨眼,神色如常。
“来吧。”苏羽身形朝后飞去,等待暝暝出招。
果然,暝暝这些年用到法术的地方不多,最经常用的还是——
一簇火苗出现在试炼场中央,她也没捏什么法诀,周身几乎没有灵气流动,随意使出一招控火术应付过去。
她出招的时候,在一旁看着的沈家后辈有人笑了出来。
驭使五行灵气是最简单基础的法术,厉害些的修士都会施展更高阶的法术。
比如沈霁方才召唤出的风龙卷,比暝暝的控火之术精妙了不知多少。
但只有隐藏在虚空的苏羽见着这一簇小火苗,眼中出现些许惊艳之色。
大道至简,最简单的五行术法若想修炼到极致,其难度难以想象。
可暝暝凝聚灵气召唤出的火焰,至精至纯,随风生长,竟似隐隐有了自己的生命。
正思忖间,那火焰仿佛嗅到了他的气息,穿透虚空直朝他脚底烧了上来。
试炼场上,苏羽召唤出的狂风卷着水流朝那火焰袭去,他想要破解暝暝的法术。
这风与水一起席卷而来,苏羽的身形从虚空中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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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气势浩然庞大,引得许多沈家人侧目,不由被他的风姿吸引。
但只有沈霁皱起眉头,方才她与苏羽斗法时,他的身形几乎没怎么动,气定神闲便破解了她的攻击。
可对付沈茗召唤出的小小火苗,他这么就大张旗鼓起来?
许久,见那火焰熄灭下去,苏羽才定了定神。
但下一刻,他见到自己暗红的衣角染上一丝火红色泽。
接受了风与水的洗礼,暝暝召唤出的火焰竟然还保留了一簇火苗。
苏羽大惊,他这衣袍本水火不侵,没想到这一点小小的火焰竟然能攀上来。
他终究还是抽出了腰间佩着的长剑,剑光挥下,斩衣角,这才将火焰挥开。
“出剑?!”
“苏前辈竟然出剑了,这是为何?”
众人不禁惊呼
苏羽的被斩落的衣角带着火焰缓缓坠落,飘到暝暝面前,才恹恹熄灭。
“可有指教?”暝暝仰头看向苏羽。
“火……竟被你控制到这个地步。”苏羽如何能在这个法术上指导她呢?
就算修为高深如他也召唤不出这般纯粹的火。
修为越高能使用的高阶法术就越多,又有谁会在这最简单的小小法术上钻研呢?
最可怕的是,暝暝施展这控火之术只用了一丝灵气,甚至符合她现在低微的修为。
“用了很多年。”暝暝答,“要做饭。”
“仙家人多是辟谷,做饭倒是新奇。”苏羽与暝暝攀谈起来。
“火……雷电与大地相接触,于枯木上闪现火星,学会利用火,人类这才有了智慧,用火将食物煮熟是一个很奇妙的过程,它赋予食物不一样的意义,最关键的是,原始的食材经过火焰的煮制会变得更加美味。”暝暝罕见地说出一长串话。
“苏前辈,我只是喜欢吃而已。”暝暝对苏羽点了点头。
藏在她袖子里的陆悬绕着她的手腕缠了好几圈,他在等待接下来苏羽的话。
果不其然,苏羽收剑落地,叫住了暝暝。
而后,在沈家人的震惊神色中,他笑着说。
“我相思府尚有去长宵宫的几个名额,沈二小姐若不嫌弃,可随相思府一道前去长宵宫。”
此言一出,沈付瞬间瞪大了双眼,他不在试炼场内,不知方才那水火交锋中暗藏的机巧,只叹这位苏公子眼光似乎不怎么好。
怎么……怎么就没有看中沈霁呢?
这也是陆悬唤苏羽前来的目的,以他的眼光早就看出光是在控火一道上没有人能指导暝暝。
让苏羽与暝暝相见,不过是他笃定苏羽不会放弃她这么一位奇才,给她一个直达长宵宫第三轮试炼的机会。
暝暝看也没看苏羽,她困得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用。”
“茗儿,注意礼貌!”沈付忍不住出声训斥她不知礼数。
苏羽愣了愣,却还是笑了起来,道了声“好”。
当晚,沈家设宴款待苏羽,暝暝自然也懒得参加这种人多的宴会。
回了兰轩属于暝暝自己的小院子里,陆悬才恢复了人形,他盯着暝暝看了许久。
“为何不答应?”
“他有自己的弟子,多了一个我,相思府的弟子不就少了一个机会?”
“那也是他们自身修为不够,机缘未至。”
暝暝揉揉眼睛,她不知该如何回答陆悬,只能抬起脑袋对他笑了笑,想要搪塞过去。
就算长久以来未突破修炼桎梏,她也是离飞升只差一线的大妖,修为阅历比许多修士都高上许多。
万事皆有因果机缘,即便现在的她隐藏了身份,那也不能仗着自己的修为去占了别人的机会。
但暝暝活了这么多年岁,偏偏双目纯粹清明,在有些事情上清澈天真如孩童。
就如她现在这一笑,展露的是单纯的笑意,不带丝毫讨好与献媚的意味。
“傻子。”陆悬看着她道。
暝暝继续托腮对他笑:“傻子喜欢你。”
9.第九口
陆悬定睛瞧着暝暝的笑脸,她的眼中缠着朦胧的雾,将所有的情绪掩藏。
她的笑只是笑,不带任何感情。
一本书盖到了暝暝眼前。
“光凭一招控火术在登仙会里走不了多远。”他说,“你过来,我教你法术。”
“好。”暝暝依着他,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掌心上,感受他身体里的法力流淌。
“水至柔,驭使水元素的时候要以身体里较细的经脉去控制,化柔为韧,方能发挥出这元素的效果。”
暝暝歪着头,她的指尖一点,虚空里就涌出清泉。
“就是如此,再加强法力的输出,切忌用力过猛。”
暝暝还在笑,她觉得陆悬教得很是认真,他在享受传授知识的快乐。
陆悬的指导没有任何问题,这几乎都是写在修仙典籍里的金科玉律。
只是其他修士学习的时候,没有这么一人抓着手,一点点地帮助她引导灵气的流动。
暝暝手指屈起,指尖挠在他的掌心,一汪清泉潺潺流淌而下,在即将坠地时化作一条透明的小水蛇,又缠回了陆悬的手臂。
“是这样吗?”暝暝的唇角翘起问。
陆悬低眸看了眼绕在自己手上透明的水蛇,轻哼一声道:“你倒是聪明。”
“不聪明,我愚钝。”暝暝收了法术。
她此言非虚,能如此快掌握这控水法术也不过是她本就对这基础法术熟知。
若她不愚不痴,又怎会困囿千年不得飞升呢?
——
好几日光景过去,也很快到了长宵宫登仙会的日子。
虽然沈家并不待见暝暝,但还是送她一起去了长宵宫。
沈家备好云舟送即将去长宵宫的四人往苍梧地界而去,暝暝走在最末,她在云舟上回身看向沈家。
在主宅深处的兰轩屋顶上,似乎有一人的身影朝着她挥手。
她靠在云舟侧旁,在云海之上打开兰夫人临走前塞给她的食盒。
内里躺着几枚形状不规则的糕点,卖相一般,比暝暝自己做得差远了。
她将糕点送进嘴里,它的滋味果然甜极了,黏腻的糖糊着嗓子,兰夫人从不下厨,做出来的食物并不好吃。
可兰夫人知道暝暝要走了,还是为她备了解馋的糕点让她路上吃,她知道暝暝是个嘴馋性子。
在这一口滋味平庸的糕点里,暝暝尝到了她所最热爱的的——人类感情的滋味。
正如万万年之前燧火迸现,人类有了智慧有感情,这种感情的味道是她做千百道珍馐菜肴也无法触碰到的至味。
它如此奇妙,竟能暂时填饱她那难填的欲壑。
见暝暝呆呆地啃着兰夫人做的糕点,陆悬还以为她在思念亲人,于是他以神念传音道:
“修道一途,灭心灭欲,你既然选了要去长宵宫,自然不能总想着家里的事情。”
暝暝舔舔手指:“不是你要我去的?”
陆悬:“……”
“你现在可以回去。”半晌,他道。
“我要跟着你,我说了,我——”
“你喜欢我。”陆悬打断她的话,“我知道的,你说了多少遍了。”
暝暝迷茫地喃喃自语:“若不说出来,又要如何表达呢?”
喜欢与爱,这样空洞的一个词汇,她又该如何诠释?
“你不知道?”陆悬问。
“不知。”暝暝摇头。
恍然间,暝暝感觉有一颗冰冰凉的脑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陆悬拿脑袋撞了一下暝暝的脸,说:“就是这样,我只是给你演示一下。”
纵然他现在变作一条蛇,也感觉自己的身体热了起来。
虽然只是教……教教这位愚钝的沈二小姐,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暝暝只是垂着眼睫,淡淡说了声:“学会了。”
她还是如此平静,与他怦然跃动的心跳声形成了鲜明对比。
——
问天城内,陆危揉了揉眉心,这几日事务繁杂,他未再入睡。
暝暝在他面前消失,这于他而言是彻彻底底的梦魇。
但那消失前的相处却又如此甜蜜,宛如痛苦来临前的幻境,引诱他沉沦。
他恋她,想要在梦中与她想见,却又无法接受她再一次消失在他面前。
即便只是在虚幻的梦境中,他也不想她再遭受一次死亡前的坠落,所以他拒绝走入梦境。
正陷在思考间,长宵宫那边已来了使者,来人一身白衣,圣洁神秘。
“无涯君。”长宵宫首席长老温韶迈入问天城的巍峨大殿,对高居大殿中央的陆危点头致意。
“何事?”陆危问。
“长宵宫此次登仙会在即,无涯君可愿赏脸前去?”温韶问。
每届长宵宫的登仙会他们都会邀请陆危,但他都是拒绝,此次他们也只是按惯例邀请陆危,并未怀着他会答应的希望。
连忙了好几日,问天城中的事务竟都被陆危处理得差不多了,现下他确实要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了。
免得……再梦见她——梦见她遭受离开时的痛苦。
于是,陆危头一次对温韶点了点头。
“可。”他道。
“无涯君!”温韶语气都带上了惊喜,“可是因为问天城少主要参加登仙会,你才……”
“与他无关。”陆危踱步走了下来。
温韶没再多言,他与陆危是旧识,便也随口攀谈起来。
“我未曾去过长宵宫。”陆悬道,“长宵宫所在的苍梧地界……那里并非真正的苍梧。”
“是,如今的长宵宫也不是曾经的长宵,苍梧也并非原来的苍梧。”
“可叹可叹,身为长宵中人,我也想去看看真正的长宵。”
“一片漆黑,没什么好看。”陆危的声音冷若冰霜。
现在的荒夜原就是长宵宫原址所在的苍梧境,神妖大战后,整个千万里的苍梧地界尽数被毁,成为修仙界无人敢踏足的绝境荒夜原。
那场战役中仅存的长宵余脉经历不知多少年后才重建了长宵宫。
——这是修仙界中最传奇的修道之所,是所有修士心中的圣地。
——
“到了!”云舟上,沈霁抓着莫盈的袖子,惊喜说道。
本来莫盈得不到来此的机会。
但先前她因为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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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的制止导致法宝反噬,伤养好后竟然奇迹般的突破修炼瓶颈。
她力压沈家其他后辈,修为比沈霁都高出一线,沈付这才把她也送了过来。
至于暝暝,沈家只是顺道送她来这里而已,他们还担心暝暝在登仙会的前两轮给沈家丢脸。
侍从护送着沈家其他后辈陆续下了云舟,没人来领暝暝,她接下来要走的路和他们不同。
沈霖走在最后头,她回身朝暝暝跑了过来,直接塞了一袋灵石在她怀里。
“登仙会前两轮凶险万分,你莫要逞强,我们在长宵宫有驻地,但父亲没让你过来,这些灵石拿着,你去找个舒服的住所。”沈霖交代道。
暝暝点头,与她挥手分别。
沈霖走之后,长宵宫脚下就只剩下暝暝与陆悬了。
在这处连绵的山脉仰头往上看,能隐隐看见藏在层云之后的巍峨建筑,这里便是长宵宫了。
只有在登仙会的时候,长宵宫才会显出轮廓,平时若想找到这里,难如登天。
苍梧山脚下,偶尔有零星的几位散修经过,逐渐地,人多了起来。
暝暝寻了一处僻静地方坐着,她问陆悬:“你不去上边吗?”
他是问天城的少主,总不至于还要过这前两轮试炼吧?
“晚些。”陆悬答。
忽然,他从暝暝的袖口处探出头来,远处有一点璀璨的华光闪现,正是问天城那气派到奢靡的虹光云舟发出的光芒。
“那老东西。”陆悬轻笑,“居然来了。”
暝暝梳理了片刻才把“老东西”和陆危联系起来,她又想到了之前那个突如其来的梦境。
她可不想被他认出来。
于是暝暝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昏昏欲睡的自己清醒一点,心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露出破绽。
“你拍脸做什么?平时没见你这么精神。”陆悬问。
暝暝正待回话,就听见周围人也认出了这艘虹光云舟,议论纷纷起来。
“无涯君,这是他第一次来苍梧吧?”
“听说长宵宫邀请了他上百年他都没赏脸前来,这一次怎么——”
“害,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这里有小道消息呢!”
“什么小道消息?”
“之前的东海试炼听说过没有?问天城的少主就在那场试炼里崭露头角,看他的年纪,今年定要来参加登仙会。”
“可若以问天城的资源与势力,少主阁下也不必千里迢迢来长宵宫吧?”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我也是正巧有友人那时在东海,撞见他在东海拍卖会上一掷千金,买了一幅画像,你知道那画像上是谁吗?”
“是谁?!”
暝暝对这等八卦之事并不感兴趣,奈何她的耳力太好,这些话语总是往她的耳朵里钻。
陆悬已经支起身子将她的耳朵捂着了,正巧这时远处有身着灰衣的修士奔了过来,打断了对话。
灰衣修士出现,在旁闲聊的修士纷纷噤声。
他模样年轻,但修为竟已到了金丹,看起来是此次登仙会中的佼佼者,也是他们眼中的竞争者。
但下一刻,灰衣修士来到了暝暝面前。
10.第十章
暝暝见着走来,一低头便看到他暗中朝自己亮出了代表问天城的令牌。
也是,也只有问天城才会有这么大把的优秀后辈了。
灰衣修士没有穿问天城的衣裳,行动也有些鬼祟。
看来那位无涯君确实一点也不想与沈家扯上关系。
这正是暝暝想要的,她希望陆危离她越远越好。
“是沈二小姐?”灰衣修士问。
暝暝点头。
灰衣修士四下张望后又问:“少主呢?”
“少主在这里。”暝暝朝他伸出手去,露出盘在自己手腕上的黑蛇。
“哎呀少主!”灰衣修士连忙替暝暝将她的袖子放了下来,“你这可不行。”
“无涯君让我告诉你,你若是再变作这个模样,他就罚你去问天渊关一百年禁闭。”
此言不似作假,陆悬竟然听了。
他随意变作一只灰色兔子挂在暝暝的肩膀上。
那边的灰衣修士取出一枚玉镯道:
“无涯君唤我来给少主送些他平日里会用到的东西。”
陆悬现在没手,暝暝替他接过,光这一枚空间玉镯便是价值连城的至宝,问天城果然财大气粗。
暝暝将玉镯放在陆悬兔子的脖子上,对灰衣修士点了点头。
“沈二小姐,你要加油!”灰衣修士离开之前,竟然开口鼓励暝暝。
暝暝:“?”加油什么加油?
“少主可不好拿下。”见暝暝疑惑模样,灰衣修士低声道。
还没等陆悬生气,他就一溜烟跑开了。
暝暝分明感觉到蹲在自己肩膀上的兔子跺了跺脚。
“胡言乱语。”他说。
暝暝没说话,只是仰头看向天空,此时的修士也都将目光集中在天际。
云海之上,华光璀璨,古朴巍峨的建筑一眼望不到尽头。
而后有玉阶自长宵宫前延伸而下,仿佛是对在座所有修士发出了邀请。
暝暝顺着人流往这宽阔台阶走去,也不知在这云端上走了多久。
她往前看去,终于看到了长宵宫的大门。
仙门洞开,是许多修士踏上登仙之途的第一步,它的意义非凡神圣。
就在这仙门之前,左右各矗立着两尊高大雕像,皆是女子形象,眉眼都模糊,看不出模样。
暝暝身边的修士看到这两尊神像,竟有激动者俯身便拜,跪倒在玉阶之下,眼中尽是敬重与虔诚。
面对这样的景象,无一人露出惊讶之色,就连蹲在暝暝肩头的陆悬也抬起了脑袋。
两尊神像,一者名“白衣”,一者名“青冥”,这两个名字后代表的意义,让她们担得起这样沉重坚定的追随与信奉。
她们的传说,是修仙界耳熟能详的故事。
上古时期,人族还处于蒙昧时期,不知天地,不知无形,不知修炼之道。
这时白衣现世,解救人族与蒙昧混沌,她更像是那个时代智者所代表的符号。
白衣没有名字,只身着白袍,所有人只知道她是一位女子,面容掩藏在白袍之下,不知模样,神秘至极。
白衣点明修炼的关窍,与当时的人族学者合著修仙典籍,她亲笔写下的著作如今还是修仙界广泛使用的修炼范本。
其人不仅智慧无双,而且慈悲济世,挽救过不知多少生灵姓名,面对求学者的疑问,她知无不言,在行走人间的千年里,她教导过无数的学生。
在苍梧还未陷落时,她所居住的朱卷地界内,桃林绵延万里,终年花开不败,这都是她的学生感念她的教导之恩所栽下的桃树。
离奇的事,后来白衣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再无线索,但她的事迹已经足够人族将她供奉到庙堂之上了。
她与上古时期那些智者大能一起有了自己的金身塑像,前来祭拜的后人络绎不绝,香火绵延。
白衣消失万年之后,人族与妖族的战争愈演愈烈,苍梧境内有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国名为“长宵”。
彼时的长宵国内忧外患,腹背受敌,对外妖族虎视眈眈,对内其他人类国家也盼着这小国早日崩塌,他们好瓜分长宵的国土与人民。
濒临绝境时候,那时候长宵国主青离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传说中,来到白衣故土,祈求神明降临。
这段经历几乎算是一个传说故事,当夜青离竟然真受到了白衣感召,有感而孕,有了一位女儿,名为“青冥”。
有人认为长宵国的青冥公主就是白衣转世,总之,当这位传奇女子降临长宵之后,长宵国国运逆转,青离在位百年间,对内收复故土,对外将妖族打得节节败退。
后青离年迈辞世,曾经的青冥公主成了长宵国主,接过人族抵挡妖族的大旗,与祸乱世间的大妖“脩”针锋相对,数次挽救人族于危难。
但是那位原形为蛇的大妖脩残暴无度,以屠戮与毁灭为乐,即便人族奋力抵抗,他们战争的余波也足以毁了整个人界。
那时神界派出战神燕山月与青冥合作,在苍梧境内布下致命杀阵围杀脩,然而脩的力量超出燕山月的想象,竟然反噬杀阵,剧毒遍布整个苍梧地界。
青冥为救手下将士,身中剧毒,最后杀阵被破,燕山月也身受重伤,眼看人界就要被脩占领,负伤的青冥竟一人挡下脩,一人一妖展开决战,不知打了多久,连整个苍梧地界都被打得崩塌成虚空,成为现在的荒夜原。
最终,青冥与脩同归于尽,斩灭这条为祸四方的大妖,还安宁于众生。
当初幸存的长宵国余脉逃出苍梧,在不知多少年后,于此地重建苍梧,创立长宵宫,秉承白衣与青冥的信念,渡无数修士步入大道之境。
这就是长宵宫的由来,那两座女子雕像矗立于此,也不知见过了多少年的风霜雨雪。
暝暝略微侧着头,她眼中没有露出对那两位古人的虔诚目光,
她的眼底依旧缠绕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雾。
她只是静默站着,而蹲在她头顶的陆悬则不由自主地抬头看那两尊塑像。
他的兔子脑袋往后仰……再往后仰,最后,他忘了自己脑袋上还挂着一枚空间玉镯。
“叮当——”玉镯坠地声传来,暝暝连忙回身去捡。
玉镯倒没什么事,只是这坠地一震,将玉镯里放着的一些东西给震了出来。
一卷画轴沿着玉阶往下滚落,慢慢铺陈开,展现出画中人的真容。
暝暝回首看了一眼画,再往前看了一眼长宵宫前青冥的塑像。
虽然这两个形象都没有具体的样貌,但画师与雕匠所展现的气质与衣着都与青冥一模一样。
画像落款“东海枯礁”,不论运笔、色彩还是意境……这幅画都值得上一场高规格的拍卖会。
原来,陆悬一掷千金买的画像是青冥。
暝暝想起陆悬之前在锦河城上方一闪而过的柔软眼神。
他很爱这位存在于传说中的、逝世不知多少年——甚至很可能尸骨无存的传说人物。
于是她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将画像卷起,递还给陆悬。
陆悬的毛绒爪子接过画像,他定定看着暝暝,将画像塞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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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玉镯。
“老家伙怎么把这幅画也塞进来了?”
暝暝很难想象自己当年在荒夜原里救的那位可怜少年也成了别人口中的“老家伙”。
她拍了一下陆悬的脑袋,挤进了人群之中。
此时,长宵宫的云端之上,修仙世家的弟子们也在注视着那些朝云端之上涌来的修士们。
凌空阵法之上,长宵宫长老、陆危与数位实力位于仙界前列的修士一道观摩着这场盛会。
陆危身着一袭白衣,眼覆白绫,气质凛然出尘。
他正点燃了一段香,将之放在白衣与青冥面前的供台上。
很难想象,像他这样一看就不信命运的修士也会祭拜仙人。
“虽然祖上青冥公主曾说过她不喜这样的礼数,但若无传承,万年之后又怎还会有人记得她们?”
温韶负手而立,对陆危如此说道。
“为何是公主?”陆危抖了抖香灰问。
“因为当年随青冥公主征战四方,为她冲锋陷阵的那位将军一生都唤她为公主,以前长宵国的人都听习惯了,也便这么叫了。”
“后来呢?”陆危问,“将军如何了?”
“荒夜原都留不住,那位将军自然也尸骨无存了。”温韶苦笑。
他又看向那些朝长宵宫走来的年轻修士们,笑道:“过去只是过去,如今是如今。”
陆危颔首。
“无涯君,你们问天城的那位少主呢?”温韶好奇问道。
“不知。”陆危懒得提他。
“可请少主先上来候着,在东海试炼里他的实力可谓一鸣惊人,要入长宵宫确实只是走个过场。”
“他在下边。”陆危当然知道陆悬藏在何处,整个长宵宫都逃不过他的洞察。
他感受着在人群中央那位女子的轮廓,沈家二小姐,痴愚得如扑火的飞蛾。
——
长宵宫登仙会报名处,登记名册的年轻修士运笔如飞,多少繁杂的信息过了他的耳也能被他理顺。
“好,水云岛的夏辛和洛随一道,你们一起进幻境,下一个——”
“嗯?锦河沈家?”看到暝暝递过来的名册,一直埋头处理信息的白少宁终于抬起了脑袋。
“嗯。”暝暝从容点头。
在她身后,陆悬不知何时已经变回了人形。
许多人不识他的模样,但他出众的外貌还是引来了许多人的目光。
见到这一男一女的搭配,白少宁有些会意,他笑道:“长宵宫并不禁止你们找道侣。”
陆悬不耐烦地抿抿唇,竟然没有反驳,反倒是暝暝认真纠正:“他待会儿还要上去。”
“上去?”陆悬将自己的名册放到了白少宁面前,“你看我现在离得开你吗?你让我上去?”
“沈茗,这登仙会前两轮就算是地狱火海,我也要跟你一道走。”
白少凝没来得及翻开陆悬的名册,只是托腮观察着这两个人,露出深深的笑容。
此时,凌空阵法之上,陆危的眉头皱了皱。
陆悬,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成何体统,不可理喻——
下边白少宁终于翻开了陆悬的名册,他低头看到陆悬的名字上方有问天城的印鉴,这代表着他就是如假包换的问天城少主。
“你……”白少宁抬起头来,咽了咽口水。
而此时,远处的人群里也有人抬起了头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
正是之前与暝暝一起吃过饭的纪辰,他看到陆悬,眼中露出震惊之色。
11.第十一口
“陆悬?”纪辰忍不住开了口,引来周围一众修士目光。
“问天城的少主怎么会来这里,他不应该在上边吗?”有与纪辰相熟的修士惊讶道。
“若……若我没有看错,看这样子,他是来陪他身边那位姑娘的?”
纪辰听到“姑娘”二字,才将视线放在暝暝身上,这不是当初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沈家二小姐吗?
她怎么和问天城扯上关系了,她母亲所在的仙门不是早已凋零了吗?
看她的修为也不高,莫非是想着等这位问天城的少主给她保驾护航?
在这一瞬间,纪辰内心闪过无数念头,最后确定了暝暝的目的。
他的神色变得铁青,只冷着声道:“问天城少主如此,恐怕对其他修士不公平吧?”
此时凌空阵法上,温韶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扭头对陆危道:“没想到你们问天城这位少主也是位痴情人。”
“东境沈家,哈哈……无涯君我都可以想象到时候你去沈家给陆悬小少主递婚书时的场景了。”温韶道。
陆危神色瞬间变得冰冷,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暝暝身上,只咬着牙道:“不可能。”
长宵宫下,周围人议论纷纷,目送暝暝与陆悬进入了幻境。
——
一入幻境,暝暝就与陆悬分开,各自被送入虚空之中。
陆悬本是化作一只有着柔软皮毛与温热心脏的兔子,但在他与暝暝强行分开之后。
他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心口处传来锐痛,身体也因失去心脏的搏动而变得无力。
即便陆危有令在先,他还是变幻了身形,仍旧化作一尾黑色的小蛇。
好在这幻境是为了让修士直面内心最深的欲望,就算是布阵之人也看不清内里的情况。
这边暝暝与陆悬分开之后,感觉自己来到了一片漆黑的幻域之内。
在踏入阵法的时候她就知道它的目的了,修道一途除了增强力量之外,更要修心炼性。
试炼的第一关就是要修士直面自己内心的欲望,而后战胜它。
暝暝很清楚自己的欲望是什么,抬眸看向幻境深处,她看到有一人站立在唯一亮处,白衣胜雪,覆眼的白绫圣洁无垢。
谁让他如此美味呢?
暝暝一步步朝幻影走去,来到这个虚幻的陆危面前,她面对这极致美味的食物诱惑,竟然头也没回地和他擦肩而过。
长宵宫这试炼可算针对错人了,暝暝自有灵智起就学会压抑自己的食欲了,真人在她面前她都神色如常,更别说这只是一个虚假的幻影了。
正待走出阵法,暝暝挠了挠头,又想到自己太早出去不太符合沈家二小姐的实力。
于是,她回过身来,走到了幻影陆危面前,盘腿坐了下来休息。
幻影陆危也是弯了身子,坐在她身侧,暝暝脑袋一歪,靠在了他身上。
好饿,只能睡觉了,暝暝眯起眼睛想。
她这一觉睡了很久,久到她身边多了一个人。
——
进入幻境的陆悬在黑暗中果然见到了自己想见的那个人,她身着祭祀的华服高冠——这一贯是后来仙界之人描述青冥时常用的衣着。
她的眉眼隐藏在阴影下,看不清面容,随着陆悬越靠越近,他才看清了她的模样。
如他所想象的一样,她生着一张暝暝的脸,虽无绝世的姿容,但那悲悯的、上翘着嘴角的微笑与暝暝一模一样。
是了,在见到暝暝第一眼的时候,他就觉得那些神像与画作应该配上她这张脸,如此契合,恍若天成。
陆悬站定在“青冥”面前,低眸去看她永不变的笑颜,一低头竟似要吻上她的唇。
他的手捧着幻影的脸颊,在即将唇瓣相触的时候,自陆悬的指尖下延伸出无数的裂痕,活生生的人重新化作神像,碎裂在地。
在满地的碎块中,陆悬脱离此间幻境,重新化作一尾蛇,他没有急着出去,而是在幻境里找起了暝暝的踪迹。
他的实力强到可以无视幻境里的部分规则,在暝暝还没有察觉的时候,他就来到了属于暝暝的试炼之境。
陆悬以为暝暝的幻境里会布满各种美味的食物——实际上他猜得不算错。
但他只看到暝暝正歪着头靠着一位白衣人睡觉。
在他到达之时,这白衣人的身形散开,只让陆悬看到了一丝模糊的轮廓。
白衣人消失,暝暝瞬间失去重心,往侧旁栽倒过去,在她即将摔倒在地从沉睡中惊醒的时候,陆悬来到了她身边。
他代替原来的白衣幻影,让暝暝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许久之后,登仙会第一轮试炼基本结束,大多数修士都失魂落魄、意犹未尽地从幻境中离开。
他们沉湎于幻境制造的欲望,自然是被淘汰,此后的修炼生涯也会不断被相同的欲望诱惑。
这也是兰夫人告诫暝暝说登仙会试炼前两轮危险的原因,仅仅是一个幻境阵法就能让一位修士多年修筑的道心破碎,乃至以后的修炼之途都会受此影响。
而更多人的目光则落在陆悬这里,纪辰认出他后,他是问天城少主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长宵宫。
有不少世家大族都布了阵法来观看这两轮试炼,沈家驻地内,沈霁一眼就看到了暝暝。
“问天城少主怎么在她身边,是不是他过来帮助她通过试炼了?”沈霁愣了一会儿说道。
“她和问天城少主扯上关系,是那次……那次无涯君丢失了宝物吗?可是那日问天城少主根本没有出现啊。”沈霁始终没想明白暝暝怎么就认识了这等大人物。
“各自有各自的机缘。”沈霖终于开了口,“若是二妹想,之前就应了苏前辈的邀请到这里来了,哪还要参加什么试炼?”
——
终于,周遭嘈杂声还是把暝暝吵醒了,她睁眼看到了明亮天光以及自己身边的陆悬。
“啊……”暝暝还迷迷糊糊的,只抬眼看了陆悬一眼。
陆悬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沈茗。”
“嗯?”暝暝问。
“我不记得我穿过白衣。”陆悬道。
暝暝抬了抬眼睫,沉默,她站起了身。
此次试炼她已经通过,由于有陆悬过来帮她破了幻境,她的排名靠前。
下一轮试炼自然是比试修士的实力,暝暝上了试炼台后,又开摆了。
连法术都没用,她就认输下台。
这样一来,她通过第一轮试炼全靠问天城少主帮助的言论更是蔓延开来。
暝暝半垂眼坐在试炼台下方不远的地方,而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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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则在不离开她十余丈的范围内活动,与对手比试。
见此情形,温韶又忍不住笑了:“无涯君,你这侄子还真是有些离不开那沈家的二小姐了。”
陆危:“……”
他自然知道陆悬无法离开暝暝的真相,是他自己将那枚机械心捏碎将自己困在她身边的。
下边的暝暝观察着这些试炼者的资质,确定了几位资质完全无法通过第三轮的修士,而后将他们全部打败,确保自己能够进入第三轮。
她打赢的都是排名靠后的修士,所以排名岌岌可危,一直在晋升第三轮的边缘徘徊。
暝暝自然是算好了分数,既不会挤占真正有实力者的机缘,也不会让自己来不到第三轮。
可她的排名实在令人悬着心,就连陆悬看她的神色也越来越严肃了。
“你就这等实力?”
“我就这等实力。”暝暝答。
陆悬想想也是,从头至尾暝暝用得好的也就是基础的五行法术,对方不会像苏羽那样耐心等着她施展。
遇到全力争胜的对手,她自然败下阵来。
“排名应该可以。”暝暝看了眼光阵上方自己上上下下的名次,安慰陆悬。
与她在积分排名附近徘徊的修士还有一位,那就是纪辰,
正巧下一场陆悬就要与他对上,这是一场差距悬殊的战斗,陆悬稳操胜券。
暝暝本没注意这场战斗,她连纪辰是谁都忘记了,但当她看到陆悬不加留情地施展法术时,她坐直了身子。
试炼台上,生死不论,登仙会不是儿戏,死伤之事时有发生,但那都是出现在实力相当的对手之间,二者全力战斗,控制不住法术造成伤亡无可避免。
但陆悬与纪辰相斗明显游刃有余,不可能出现灵气暴走的情况,他对纪辰毫不留情明显是……
——是要帮暝暝除去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确保她稳稳进入第三轮。
在这样大的盛会里明目张胆地做这等事,大家也只会将矛头对准台下的暝暝——若不是她自己实力不济,又怎会让问天城少主如此力保她?
令人惊讶的是,试炼台上的纪辰竟然也很有韧性,并未开口认输,所以这场战斗就只能继续下去。
然而只有纪辰自己知道,在他准备开口认输保住性命的时候,站在法术光芒中央的陆悬对他遥遥一点,将他的动作封住了。
他想杀一人随心所欲,就算在在万人瞩目的试炼台中也要达成他的目的。
试炼台上,纪辰节节败退,此时的暝暝已经站了起来。
她秀气的眉罕见地皱起,这个攻略对象行事随心所欲,超出她的预料。
纪辰本不该遭此劫难,目前的情况……全是因为她。
于是,暝暝起身朝试炼台奔了过去。
与此同时,凌空阵法上的陆危也察觉了不对。
他含着薄怒道:“不可理喻。”
下一瞬,他的身形也消失在天际。
亲眼目睹陆悬做了这等疯狂事情,他不可能放任他就这样仗势杀了纪辰。
但暝暝的行动比他更快,在陆悬的攻击法术即将击中纪辰的时候,她飞身扑上,将纪辰护在自己身后。
被强劲无匹的法术冲击,她的身形往后疾退,落到了陆危身前。
12.第十二口
陆悬的法术威力不小,若不是暝暝挡下,这一击纪辰就算不死也重伤。
暝暝被法术冲得倒飞出去,本来她应该落在地面上,然后装模作样吐两口血,就算把这事解决了。
但她分明感觉自己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比疼痛更先感知到的是他身上的芬芳气息,暝暝的手搭在陆危身上,愣了好一会儿。
而后,法术冲击令她气血上涌,脑袋无力垂下,吐了一大口血在他的白衣上。
陆危双手垂下,并没有扶着她,只是任凭她靠在了自己身上。
此时,陆悬从试炼台上走了下来,他看向暝暝,只对陆危道:“别让她死了。”
他的声音淡淡,凉薄至极,仿佛方才在试炼台上不遗余力为她铲除对手的人不是他。
“孽障。”陆危只说了二字。
众目睽睽下,他抬手,一道紫金色光芒在掌下闪现,竟要教训这不知轻重的陆悬。
无涯君下手不轻,这一掌下去,陆悬定要重伤。
然而陆悬只是将视线放在暝暝身上,与陆危极其相似的薄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
暝暝能感应到这惩罚恐怕超出了陆悬的承受上限,无奈,她只能挣扎着抬起手来,按住了陆危的腕心。
她对陆危体内经脉灵气的流动十分熟悉,不需花费什么力气就能让他这法术消解,但又偏偏要装作“不经意”卸了他的力道。
“无涯君,是我不慎。”暝暝用沙哑至极的声音对陆危唤道。
她总不能真的让他把自己的攻略对象给打死了吧,暝暝半垂着眼睫想。
一抬头,她又是咳了好几口血在他的身上,示意他赶紧带自己去疗伤,不要管这些了。
陆危覆眼的白绫微微飘动,暝暝按在他腕心的那只手柔软冰冷,温柔拂过的力道与百年之前在他指缝间勾缠而过的蛇尾有些相似。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另一只手抬起,将暝暝的腰扶着了。
带了人下去,此间事暂歇,试炼台上被扶起来的纪辰未受重伤,只是目光一直落在暝暝离开的方向。
这女子……竟然为他做到这等地步?
——
见差不多将事情解决了,暝暝才靠在陆危身上晕了过去。
他身上的气息太香,若不赶紧睡一觉,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舔一口。
暝暝双手紧紧抱住了陆危,防止他待会儿又忍不住打她的攻略对象一下。
许久,她才从沉睡中醒来,一睁眼看到的却不是陆悬,而是绷着脸的陆危。
自重逢之后,暝暝就感觉到他身上有一种死寂的气息,冰冷、无情,像是终年不化的雪山。
此时近距离观察,这种感觉更明显。
她想,他怎么能这样了呢?
当年她选择死在他面前,就是怕他以后只想着寻找她的踪迹,忘了过好自己的生活,这才让他断了这个念想。
暝暝双眼眨动,一言不发,只是认真观察着陆危。
多少年了,他们还是这样的沉默性子,但每一次先开口的都是陆危,这次也一样。
“醒了?”陆危问。
“嗯。”暝暝的声音捏着重重的鼻音,她刻意在陆危面前改了自己的嗓音。
“他心有执念,跟着他不会有好下场。”陆危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陆悬。
“我喜欢他。”暝暝笃定答道。
陆危一愣,在许多年前也有这么一个人……不,是一条蛇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他推开她,告诉她在荒夜原里跟着一个人类太危险,可她还是跟了上来,顺着他的腿与腰爬上他的肩头。
“我喜欢你,我要跟着你。”她冰冷的蛇脑袋蹭了蹭他的脖颈,
陆危的薄唇抿了抿,他起身走出医庐,没再与暝暝说话。
片刻之后,陆悬才走了进来,他盯着躺在榻上的暝暝,视线落在她苍白的唇上。
“若早跟着苏羽来长宵宫,就不会出这等事了。”他对暝暝道。
“他人的机会,我怎好去干涉?”暝暝起身,按住自己的心口。
她现在到底是人类之躯,受了这样的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过来。
陆悬将一口汤药塞到了暝暝面前。
药苦,暝暝不爱喝,更何况陆悬此人如此寡淡,让她连口都不想开。
她扭头:“苦。”
“要我叔叔过来你才愿意喝药是吗?”忽地,陆悬放下药碗,按住了暝暝的手臂,低眸问她。
方才她抱着他,抱得那般紧。
暝暝望着他,静静摇头。
她挣脱了陆悬的手,自己将药碗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严格来说,即便只是药,经过人类熬制也会有些许感情的味道留存。
可这药不知是谁熬的,味道也如此苦涩,没有一丝美味的气息。
外边,一位小药童跑了进来,慌慌忙忙问暝暝道:“沈二小姐,你醒啦,这药可是少主亲手熬的……”
暝暝:“……”破案了。
她侧过身,托腮对陆悬道了声谢。
“第二轮结果出来了吗?”暝暝问。
“你恰巧在最后一名。”陆悬答。
暝暝的计算不会出问题,她果然擦着线过了,根本不需要陆悬如此大费周章。
暝暝没有开口责怪陆悬,也没有顺着这个话题再与陆悬搭话,她只是侧过头,又露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了。
她好像根本不在乎他。
可她还是会替他拦下陆危的惩罚,也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沈茗。”陆悬唤她。
“在。”暝暝很快答。
“你当真喜欢我?”
“当真。”暝暝安静地看着他道。
——
长宵宫登仙会第三轮很是特殊,它的目的是要测试修士在不同修炼道路上的天赋,只有通过天赋测试才能正式进入长宵宫。
即便修仙世家的弟子们直接来到这一轮,但依旧有不少修士无法完成最后一道试炼。
一日后,暝暝的伤也差不多养好了,她照常来参加登仙会的第三轮试炼。
只见长宵宫的首席长老温韶身后跟着一众弟子,他们各自都捧着一件宝匣,
宝匣内里散发出强大的法力波动,一看便藏着有大神通的法宝。
一件件宝匣被摆在大殿之下,温韶先在众人瞩目下打开了第一个。
内里躺着一枚银针,靠近它的修士皆感觉到了一股清新愈疗的气息。
每件法宝之后都有一位主人,他们都是长宵宫内法力高深的长老,若是能够与这件法宝共鸣便跟着那位长老修道。
能与法宝所代表的修炼之道产生共鸣,也代表着这位修士最是适合以这样的理念去修炼。
例如,这枚银针就代表着——
“医之道。”温韶微笑着介绍这枚银针。
“它的上一任主人是早已飞升为仙的宜真仙子,千年之前,她曾挽救一城疫病,众人谓之医仙。”
陆续有修士自告奋勇上来尝试与银针共鸣,但都无法与之产生沟通。
直到沈家那边的沈霖站了出来。
“我去试试吧。”沈霖身边的同族点了点头,便走上前去,将手放在了银针之上。
很快,银针亮起耀眼光芒,看来她在此道上很有修炼天赋。
于是,沈霖成为第一位进入长宵宫的弟子,她微笑着对温韶道谢。
再之后,一件件宝匣被打开,经过温韶的介绍,自认为自己适合此道的弟子纷纷上前尝试,陆续有修士通过测试,进入了长宵宫。
但还有多位实力不俗的修士还在等待着,他们的感知敏锐,即便隔着宝匣也感应到了之后才会打开的盒子里有更适合他们法宝。
果然,不久之后温韶抬上一件宝匣,内里发出沉闷的锋鸣声,似乎藏着什么神兵宝器。
“这是真正的神器。”温韶抚了抚自己的胡子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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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上古时期的遗物,是神界战神燕山月在神妖大战时留在人间的一把剑。”
“此为,战之道。”温韶吐字铿锵。
宝匣打开,霎时间那冷锐之气遍布大殿,直将年轻些的修士都惊退不少。
这战神之剑,可不比凡品,长宵宫建立数千年来没有一人敢用它当自己的法宝。
同样,也从没有人能与之产生共鸣。
但是看这把剑不住锋鸣的声音,可见今日在大殿之中有人具备驾驭它的力量。
骤然战神剑亮起耀眼光芒,那光芒连接成线,另一端竟然落到了——
不出意外,落到了陆悬的身前。
“不愧是问天城的少主啊。”温韶不住感慨,“此前可以没人能让这剑发出这等动静。”
陆悬走上大殿中央,他垂眼看着面前激动万分的战神之剑,竟然没有丝毫动容。
“还有一件。”陆悬的目光忽然落在某一件没有打开的宝匣上,忽然开口道。
“陆少主,战神之剑是这些法器之中最强大的一件了,既然它会与你共鸣,你选择这个便是,之后的法宝没有一件比它更好。”温韶开口道。
他的语气有些激动,毕竟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能与战神之剑共鸣。
大殿之内,除了长宵宫长老外,还有许多位修仙界的大人物也在观看这最后一场试炼。
陆悬与战神之剑产生共鸣时,已经有人与陆危搭话了。
“无涯君,看来你这位侄子前途无量啊。”
“战神之剑,那可是闻名神界燕山月遗落在人间的法宝!”
陆危只冷冷开口道:“但资料记载,燕山月在苍梧杀阵内不敌大妖脩,这战神之名似乎也不过如此。”
果然,殿内的陆悬看了一眼温韶便道:“我要另一件。”
温韶目光落在那件感应到陆悬气息已经开始不断躁动的宝匣上,平静慈祥的目光忽然变得惊诧。
“那是——”他唤人将宝匣抬了上来,手掌按在宝匣之上,忽然眸中露出一些悲怆之色。
“是它,竟然是它。”他长叹一声,看着陆悬道,“陆少主,这一件法宝也同样特殊。”
“你既然要,我便为你打开。”语毕,他已经打开了宝匣。
内里躺着一枚小小的——盔甲的残片。
“这是当年守护青冥公主那位大将军在战场中唯一留下的遗物,和战神之剑一样,除了你没人与它产生过共鸣。”
“此为,护之道。陆少主,你确定要接?”温韶问。
“接。”陆悬直接略过那柄剑意盎然的战神之剑,抬手将宝匣里躺着的盔甲残片捡了起来。
他低眸去看留在殿下不起眼处的暝暝,果不其然,她又睡着了。
暝暝靠着长宵宫殿内的立柱睡得正香,直到最后陆悬唤了她一声。
“就剩你了。”陆悬说。
“啊……”暝暝揉揉眼,她起身准备上前。
陆悬叫住她:“不问问我选了什么‘道’吗?”
“嗯……你选了什么道?”暝暝顺着他的话问。
陆悬朝她摊开手,他的掌心之上躺着一枚破旧的残片。
暝暝的目光从残片之上略过,她的神色如常,眸底缠着朦胧的雾。
“小铁片。”她说。
“愚钝。”陆悬嘲她。
暝暝上了大殿中央,她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件没有打开的宝匣上。
“嗯……这件宝匣是新加的,沈二小姐且打开吧。”温韶苦笑了一下。
暝暝依言将宝匣打开,内里躺着一枚最是普通的——出现在这等仙门之所显得十分怪异的——
锅铲。
暝暝:“……”天呐这简直就是我的道。
“食之道对吗?”暝暝将锅铲拿了出来,在她与它相触的一瞬间,这锅铲发出耀眼的光芒。
与此同时,大殿之上,原本只是漫不经心聆听殿内动静的陆危猛然坐直了身子,他的神色微变。
13.第十三口
“沈二小姐,你……”温韶定睛看着暝暝手里的锅铲,也愣住了。
这件勉强可以算作法宝的锅铲来自于……
无涯君。
——
“我那侄儿心中执念甚重。”前一日,陆危前来拜访温韶,如此说道。
“少年人意气用事,无涯君也不用太过担忧。”温韶安慰他。
“不过是一场比试,上了试炼台便不论生死了,每一次登仙会都会死上一两位修士,在未来的修炼之途中,这等事也难以避免。”
“并非。”虽不知陆悬执念为何,但陆危能明显感觉到他正在不择手段地想要去完成一件事——一件并不怎么好的事情。
“之前长宵宫邀请过几次,我都未曾前来,我想,我还是留在长宵拘束着他好些。”陆危沉声道。
“无涯君的意思是要来长宵宫授课?”
“是。”陆危道。
“无涯君啊无涯君,邀请了你数十年,如今总算来了,遍观仙界这些大能哪一位没有被我拉来当几年长老,就你从不踏足苍梧地界。”
“去过原来的苍梧,又怎会愿意来此。”陆危的手指颤了颤。
他或许只是……不想触碰所有与荒夜原有关的事物而已。
“您今年要准备什么信物给这些仙界的后辈呢?”只三言两语,他们便将事情定了下来,温韶很快问道。
陆危问:“长宵宫的规矩是要长老拿出自己最擅长之道的信物去接引弟子?”
“不错。”温韶应。
无涯君纯白的袖袍拂动,他沉默半晌,伸掌呈上一件法宝。
温韶望之,顿感惊讶:“无涯君,我曾听闻问天城搜罗了整个仙界最优秀的灵厨,原来你当真对此道感兴趣。”
陆危的声音冷极了:“我修为平平,术法平平,唯有这厨艺尚算不错。”
他还有后半句话并未说出。
——唯有这厨艺尚算不错,能讨得那世上最挑剔食客的欢心。
——
哼,什么修为平平,术法平平!温韶愤愤想道,陆危说出这等话,让仙界其他人如何想?
仅百年间就修炼到化神修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这样他还自称修为平平!
温韶如此想着,看向暝暝时,目光已变得温和慈祥:“此道尚未命名,因为我们长宵宫昨日才收到它。”
“沈二小姐竟然能与她共鸣,说明有缘分。”温韶笑道。
经登仙会第二轮发生的意外,现在谁人不知那问天城的少主对沈家二小姐“关心有加”?
如今只有温韶知道这锅铲是陆危提供的,他守着内心的这个秘密,扭头的时候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暝暝上下把玩着这个锅铲,想着等自己到了长宵宫应该能不愁吃喝了。
她的这位未来师父一看就十分精于烹饪,当真是好品味。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比吃还更美妙了。
那边的大殿之上,陆危抿着薄唇,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到暝暝为止,所有有资格来到长宵宫修道的修士都已经确定,他们将在此修道十年时光。
暝暝跟着陆悬走进长宵宫,在山门大殿之后是无尽的群山。
灵气浓郁处淬出的光芒在山与山之间亮起,这代表着那里有高阶修士正在入定。
若是入夜,这广袤群山一定好看极了,每一位修士修炼时亮起的光都如天上星辰,熠熠生辉。
在上古时期可看不到这样的盛景,那时候人族被妖族所扰,颠沛流离,修行还未到时候便要上战场,死伤更是家常便饭。
也只有在上古神妖大战之后,飞升的修士才多了起来,也不知多少天才夭折在了那个时代里。
暝暝站定在山巅大殿之上,垂眸往下望,看见这般景象也终于将自己的眼睛睁大些许。
“真好看。”她对陆悬说。
陆悬道:“都是因为她。”
若不是当时都长宵国主青冥杀死了连战神燕山月都无法匹敌的大妖脩,如今又怎会有这样的盛景呢?
若无青冥,恐怕现在的人族还生活在颠沛流离中,又或者这整个仙界都被那残暴的大妖给毁了。
暝暝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这是陆悬真正的倾慕之人,她长眠在历史中,消弭于天地间,无踪无际,永不可追。
方才在长宵宫外接待诸位修士的白少宁走了过来。
“陆少主,沈二小姐,你们的情况有些特殊。”白少宁苦笑着说道。
暝暝早知道他们的处境有些奇妙,其他正常与法宝共鸣的修士都被法宝的主人接走了。
长老们或是给了通行令牌,或是派出灵舟,又或是亲自来接引弟子……
总之,其他新来的修士都走得差不多了,有了各自安顿的地方。
偏偏她和陆悬在这里等了许久也没能等到教导他们的长老。
陆悬就罢了,他拿的是个死人衣服的残片,总不能让那位大将军从荒夜原里爬出来与他相见。
她自己呢?她的未来的师父用锅铲,想来应当是个十分和蔼可亲之人,爱吃的人脾气都不会太差。
那边,陆悬已对白少宁点了点头道:“我知我拿的残片来自何人,但她呢?”
他指了指暝暝:“她的师父总该来接他吧?我与她一道便是。”
白少宁惊讶:“陆少主,您确定?”
“嗯。”陆悬应。
白少宁小声嘟哝:“我以为这种世家少爷在年轻时都会想着远离自己的家族。”
陆悬没注意他的话,暝暝却听得一清二楚,她一头雾水,只感觉有些不妙。
与此同时,长宵宫渐入夜的暮色里出现一点璀璨光芒,有一人驭云而来。
他仿佛自霞光深处走来,白衣落霞,如熔金灿烂,覆眼的白绫扬起的末端点上夕阳的余晖,显得沉郁安稳。
他脚下所踏浮云,轻软如雾,行动迅捷,一看也是上等的法宝。
暝暝抬眼看着他,心道不可能吧,他绝对是来接他侄子的。
哪料陆危收了浮云,径直走到了暝暝面前,朝她伸出了手。
“法宝。”他说。
暝暝抱紧怀里的锅铲,问:“什么?”
“我还要用。”陆危说。
暝暝:“……”啊啊啊啊啊真的是他。
她将锅铲放到陆危手上,自己往后退了好几步。
陆危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本打算在长宵宫挂名当个长老时刻看着陆悬。
他给温韶一个锅铲,不仅是他确实只觉得自己擅长此道,更是因为没有一位正经修士会选这样奇特的一件法宝,他收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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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好图个清静。
陆危在原地站定一会儿,开了口,声线冰冷无情:“走吧。”
“危叔,怎么是你?”陆悬问。
陆危朝暝暝抬了抬下颌。
陆悬:“?”不是,那锅铲是你的?
暝暝跟了上来,她始终躲在陆悬身后,很是紧张。
是谁都好,怎么能是他呢?
“我知道你们很不希望是我,但很不巧,确实是我。”陆危展开浮云,声音依旧淡淡。
暝暝的脚黏在地上不想上他的法宝,陆悬拉了一下她的手腕才把她牵上来。
陆危的眉尾挑了挑。
“修道之人,不要成天想着这等事。”
暝暝:“?”这等事是哪等事。
陆危站定在暝暝与陆悬中间,把他们分了开来。
陆悬是知道他这位叔叔的古怪性子,也就依了。
倒是暝暝站在陆危身边,更紧张了,之前还有个陆悬隔着让她安心不少,现在他却硬要挤到中间来。
她低着头去看陆危的衣摆,咽了下口水,好香,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美味的人类呢?
包裹在如谪仙般的禁欲衣裳下的是那般美妙的滋味,烹制菜肴时,讲究的是色香味俱全,他这皮囊,倒像给佳肴配上了最上等的摆盘。
活色生香,滋味曼妙……暝暝忍不住浮想联翩。
直到他们来到长宵宫深处陆危临时的洞府前,暝暝才回过神来。
这么些年,长宵宫竟然一直给陆危备着洞府,想来温韶确实十分希望陆危能来拜访长宵宫,如今也算遂了愿望。
暝暝看到眼前青竹掩映,曲径通幽,忍不住感慨这里真是个清静地方,适合睡觉。
她张嘴想要打哈欠,把方才升起的食欲压下,又突然想到自己以前就常在陆危面前打哈欠。
以前的小动作都不能做,免得被他认出来。
于是暝暝瞪大眼,让自己精神起来。
陆悬扭过头看了她一眼,按暝暝的习惯,她这时候应该困了,怎么到现在她还这么精神。
引起这一切变化的原因是——
他们身前的陆危!
他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说。
他的心跳在暝暝身上,所以她心绪的变化他也能清晰感知。
那一日在嘉山,暝暝见到陆危的时候,他分明听到她那永远平静的心怦然跃动。
陆危没察觉到他身后两人的细微变化,他对周遭的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
他给暝暝安排了洞府内最东边的一间房,给陆悬安排了最西边的一间房。
陆悬:“离她太远,我会死。”
陆危朝他抛出一枚机械心脏,仅几日的功夫,他竟然又做出一枚精妙复杂的法宝。
陆悬扭头:“不。”
陆危又变动了一下洞府内的安排。
暝暝与陆悬一左一右,正好把他的住处夹在中间,总之就是不许他们两人挨得太近。
“老家伙——”陆悬道。
“关禁闭十日。”陆危想起登仙会第二轮的事情还没找他算账。
陆悬竟然乖乖去闭关了,他意外地很听从陆危的话。
待陆悬离开后,这里就只剩下暝暝和陆危两人了。
暝暝垂着眼,没看陆危,只静静等着他说话。
14.第十四口
陆危背对着暝暝,只看向远处无尽的竹海。
他问:“修仙之人很少会烹饪。”
暝暝自然不会让他看出自己其实是因为爱吃所以厨艺高超。
于是她随口扯了个谎:“我母亲在族中不受重视,厨房送来的食物经常是凉的,她身子不好,怕她吃了生病,我就自己学了做饭。”
她这话倒是不假,以前兰轩的饭菜常常是冷的,等到她长到能踩上凳子比灶台高的个子,兰轩的厨房就永远是热气腾腾的了。
陆危抿了抿唇,他未再言语,沈家情况特殊,他也略有耳闻。
这也是他如此厌恶沈家的原因,也不知从哪里守了些旧规矩,迂腐至极。
他对暝暝道:“你既然拿我的信物,在这一道上我自然会教导你。”
私事归私事,就算他再不想见到暝暝,但他还是会担起她老师的责任。
暝暝闻言,弯起眼眉笑了起来,陆危蒙着眼,不见她这一笑有多好看。
纯粹的笑意盈满水雾濛濛的眸,她看向他的视线专注认真,仿佛会安静听着他的每一句话到世界尽头。
只是那笑意深处藏着一丝永远抹不去的贪婪之色,她还是想要吃他……和他做的饭菜。
它们如此美味,令暝暝魂牵梦萦上百年。
这是暝暝的欲,也是她想要突破飞升必须斩断的桎梏。
现下,她却因这小小的欲望被满足而欢心雀跃,终究是妖,本性难移。
——
陆危与暝暝分开之后,并未去往他的住处,而是转而去了陆悬那里。
此时的陆悬正在房里展开画卷,他盯着画卷上青冥模糊的脸,兀自沉思着。
见陆危进来,他执笔道:“危叔,你精于丹青之道,快来帮我画画,给这画像加上一张脸。”
一张脸……谁的脸?陆危已知晓答案。
荒唐,真是不可理喻。
陆危冷声拒绝:“我不知她的模样。”
“眼疾不是早就好了。”陆悬道。
“将画收起来,以前也未见你如此痴迷。”
在遇见暝暝之前,他虽知陆悬对某件事物有种执着的追求,但他也不像现在这样疯魔。
“危叔,你也心有执念,为何嘲我?”陆悬唇角挑起一抹弧度。
“为她守着百年黑暗,你还想着下一次睁眼见到光明的时候看到她吗?”
“一条蛇……”他哂道。
陆危未再言语,他没有替陆悬执笔,只是岔开了话题:“登仙会上你选择的盔甲残片呢?”
“这是长宵宫内保存的古物,意义非凡,明日该还给长宵宫了。”陆危道。
陆悬在袖中摸了摸,正待取出那枚盔甲残片,将袖子都翻过来了,却也不见那枚残片的影子。
他面上出现一丝惊讶之色:“这……它不见了。”
陆悬反复在身上寻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一路是陆危送他们回来的,他能确定陆悬没有丢失任何物品。
陆悬根本没有必要有意藏着,他若想,找长宵宫长老讨要便是。
这究竟是……
陆悬愣了许久,他朝陆危摊开手道:“确实是消失了。”
陆危沉思片刻,并未再言语,他只道:“我会对温韶说明情况。”
语毕,他转身离开。
在他离开之后,陆悬低眸看着自己的掌心,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枚残片的情况。
细细想来,方才在路上时他感觉手腕处一热,像是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
残片没有消失,它融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
是夜,暝暝靠在院子的凉椅上休息,今夜风大,院里很是凉爽。
她不断颤动的眼睫展现了她内心隐隐升起的躁动。
在这样近的距离,她能清晰感应到陆危的气息,勾缠着她想要靠近去嗅一嗅。
怎么会这样呢?她以为自己只要跟着陆悬就能一直压制自己的欲望。
没想到现在多了个了陆危,他就这么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这不是明晃晃的引诱。
就算不能吃,就那么抱着嗅一嗅也会让暝暝很开心。
暝暝在竹躺椅上翻了个身,宽大袖口展开,将自己的面颊盖着,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无济于事,暝暝甚至能感应到他修炼时传来的法力波动。
早些年狩猎的本能一直刻在她的骨子里,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注意。
辗转反侧许久,暝暝没睡着,她索性一下跳上墙头,将自己的脑袋搭在一旁横生的枝桠上。
这是一株梅树,散发出清冷芬芳。
离他近了些,暝暝才算满意,她半垂着眼,就这么靠在树上感觉自己来了睡意。
此时,院外传来推门声,暝暝很快回头看去,枝上梅花被她的动作拽了一朵下来,她下意识叼着了。
叼着花,她看到陆悬出现在门口。
而她正趴在距离陆危最近的梅花树上,这画面难免有些难以解释。
暝暝冷静地自己唇上白梅摘了下来,递给陆悬,给自己找补。
“我在给你摘花。”暝暝道。
她在树上伸出手,下边的陆悬抬手,将这朵白梅花接过。
“大晚上的,这么有雅兴?”陆悬撇了一眼陆危所在的院子,凉凉说道。
暝暝揉眼:“睡不着。”
“为何?”陆悬问。
“你不在。”暝暝答。
这话倒是不假,如此寡淡的一个人在她身边很能激发她的睡意。
“哄我?”陆悬笑。
“没有。”暝暝从树上跳下来,她重新靠在了躺椅上,果然陆悬在这里,她的欲望就减退很多。
她困了,于是半合上双眼。
见她睡意不假,陆悬便坐在一旁陪着她,这种感觉熨贴奇妙,动作熟悉得仿佛他做了千百遍同样的事。
“以前有人这么陪着你吗?”陆悬问。
“有。”暝暝睡得迷糊,随口答道。
以前是陆危,再以前呢?忘记了。
记忆消失是因为它没有必要存在。
陆悬抱着她往屋内走去,暝暝在他身上睡得沉了,他见她没有反应,便开始自言自语说些不知所谓的话。
“盔甲残片消失了,起先我也很惊讶,但后来我发现是我自己吸收了它。”
“我与这位万年之前的大将军是否有些渊源,我应当是他吧,无数次在梦里我都会见到她……不……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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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成为青冥,在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感觉那些画作与神像都有了脸。”
“我的心,也是因为是你才跳起的吗?”
陆悬将暝暝放在榻上,认真问她。
暝暝翻了个身,她睡得沉,根本没听见陆悬在说什么。
——
次日,温韶早早地便与陆危联系。
“什么,你说盔甲残片在陆少主身上消失了?”
“嗯。”陆危在通讯阵法前颔首。
“这残片……唉……其实它也说不上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按照古长宵国的风俗,所有的死去之人都要焚作飞灰,葬于天地。”
“这些年来我们保存着大将军盔甲的残片为了纪念它,细细想来,也没按长宵的习俗来令他安息。”
“如今它与陆少主产生共鸣后消失,或许是少主的灵息激发了它最后的灵气,令它自行消失了也说不定。”
温韶对此倒是没有太多在意,这些上古灵物都有自己的命运,他也不强求留着。
“嗯。”陆危应。
交代完事情,他便打算结束这个话题:“若无其他事,我就去授课了。”
“什么,无涯君你当真要授课,这等事交给长宵宫的其他长老就好。”温韶惊讶。
“既然她选了,我就要负起责任。”虽然当时只是随手交给温韶信物,但现在真的有人选择了他,他自然也不会将暝暝给抛到一边。
“不愧是无涯君啊。”温韶感慨。
温韶心道那沈家二小姐真是好运气,不仅被问天城的少主护着,如今还误打误撞拿了无涯君的信物。
问天城陆家仅存的两人,算是都落到她手上了。
他取出原本存放盔甲残片的那件宝匣,将其原本的铭牌抹去,这宝匣上写清楚了那位大将军的名姓。
经过历史的变迁,这位大将军的名姓也只有他们这些长宵国余脉才知晓了。
温韶指尖之下,短短二字“陆也”逐渐消失。
姓氏一样,或许只是巧合,若是因为这个巧合徒增烦恼影响修炼就不好了,所以温韶选择缄口不言。
那边陆危已经唤来了暝暝,在青竹掩映的山谷之内,他负手而立,飘然若仙。
“按规矩,你要唤我一声老师。”陆危道。
暝暝手肘搭在桌上,托腮看着他,唇边露出浅浅的笑意。
哎呀哎呀,当初荒夜原里的小少年如今也会板着脸让她喊他老师了。
“老师?”暝暝用变了的嗓音唤道。
“嗯。”陆危冷然颔首,将一块豆腐放在了案板上。
纵然有千般绝学在身,他竟然开始认真教暝暝厨艺。
暝暝也从盒子里将备好的豆腐取了出来。
“将之切成大小均匀的方块。”陆危手一点,豆腐四分五裂,他当真在认真教学。
暝暝的手一拿到菜刀,手腕便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如游蛇般动了动,很快便把豆腐切成完美的九块。
接下来,入锅煎制,在放调料时,陆危板着脸,挽袖将一大勺盐直接洒进了锅里。
“放这么多?”暝暝忍不住问。
“放这么多。”陆危笃定。
她喜欢吃,那这样就是最好吃的,绝不可能出错,他如此想道。
15.第十五口
暝暝也学着她往锅里添了一大勺盐。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漂亮的杏眸弯起,反正现在的陆危蒙着眼,什么也看不见。
灶里的火愈烧愈旺,若是暝暝此时早就开始控火了。
可陆危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火候不小一些吗?”暝暝问。
“不用。”陆危答。
暝暝就这么看着锅里的豆腐多了一层焦糊。
身为一个好厨子,她应当看不得这样的景象,但她只是安静地跟着陆危做菜。
早些年他也是如此,在荒夜原的时候他看不见,使用的调味料也是在矿山里寻到的粗盐。
她就看着他摸索着将这稀有的调味品洒进了菜里,他看不见,控制不好分量,每次做出的东西味道都很奇怪。
至于这糊味么,自然是因为那是因为他第一天学习控火之术,没能掌握好法力输出,将食物烤糊了。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居然还是这样。
暝暝依照陆危一本正经的指导,将锅里的豆腐盛了出来。
可能这边古怪的味道实在太重,那边修炼的陆悬也凑了过来。
他看到了暝暝与陆危面前那两坨奇怪的焦糊状物品,眼中露出些许震惊之色。
以前问起时,陆危只说过自己厨艺不错,堂堂无涯君应当不会在此事上托大。
再加上这些年他在问天城里招了许多优秀的灵厨,所以大家都以为他的厨艺足以震撼仙界。
现在看来,确实是“震撼”不假。
“可以尝尝吗?”暝暝贪婪的视线落在陆危面前那盘焦糊豆腐上。
“不。”陆危拒绝,他自然不会让他人碰他做出的食物。
陆悬还是第一次看到暝暝露出如此渴望的眼神,她的神情始终是淡然的,似乎对周遭的所有事物都漠不关心。
但现在,她竟然对着一盘快要成黑炭的食物露出那样的目光?!
忽地,暝暝偷偷凑到了陆危身边,以他的修为竟然没有察觉。
她蹲在陆危的身边,叼起盘子里的一块豆腐,果然就是这个味道,带着独属于人类感情的气息,如此美妙。
暝暝品尝的从来不是口感与滋味,而是藏在食物里的人类感情,这感情越是纯粹丰沛,食物就越是美味。
无涯君……身上有着很浓烈的感情。
陆悬看着这一幕,甚至都忘了揭发暝暝的偷吃行为了,他迟疑着想,或许只是卖相不好呢。
于是,他犹豫着尝了一下暝暝一比一复刻出的焦糊豆腐。
瞬间,他的眉头皱了皱,咽了好几下才将食物给吃了下去。
陆危察觉到他进食的动作了,于是问:“味道如何?”
陆悬看了一眼站在陆危身后捧着盘子偷吃的暝暝,陷入片刻的沉思。
都不说是吧?好,我也不说。
“名师出高徒。”陆悬道。
最后,暝暝把陆危的盘子都舔干净了,她太久没有吃到这般美味的食物,满足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她偷吃的时候,陆危全程都没觉察到她的小动作,直到她将盘子放回发出“叮”的一声,陆危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陆危面色一冷,竟要训斥暝暝。
暝暝眨了眨眼,她填饱了肚子心情好,所以愿意哄一哄陆危。
“无涯君,这么美味的食物浪费了岂不可惜?”暝暝舔了舔唇道。
陆危:“……”
他肃容:“说了要唤我老师。”
“老师,明日可以教我做红烧猪手吗?”暝暝开始点菜。
“不。”陆危拒绝。
他把暝暝和陆悬一起赶到修炼台,自己思忖片刻,又将暝暝给领了出来。
不行,不能让他们一直在一道,免得他这侄子又加深执念。
“你随着我修炼。”陆危给暝暝指了指位置,让她留在离自己有三丈远的地方,不许她靠近。
暝暝点头:“好。”
在面前有一聚集灵气方便修炼的玉台,待陆危入定之后,她就趴在玉台上睡了起来。
睡了一会儿,她又被他身上美味的气息闹醒,暝暝双手托腮,仔细观察着陆危。
他的白衣曳地却不沾尘埃,面容冷肃却有绝色之姿,分明生着一副冷心冷情的模样,内里却藏着那样丰沛的感情。
若她的攻略对象真的是他,那她这断情断欲的情劫应当也算不上“劫”了。
若想成神,她第一个要斩断的就是对他的贪念吧?
暝暝直起了自己的身子,稍微挪了个地方。
陆悬修炼的试炼台就在隔壁,近日来他发现自己又能离暝暝远一些了,大约是近百丈的距离,双方活动也自如许多。
暝暝挪到了陆悬那里,她趴在玉台上看了他一眼。
分明是七分相似的面容,为何他们在暝暝心中有着这样大的差距呢?
一位是极致的诱惑,一位是极端的寡淡。
而这一端,才是暝暝要追求的——成神为仙。
她将脑袋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又睡了过去。
最后是陆悬将她叫醒的:“不修炼,只想着睡觉?”
暝暝揉眼,编了个谎言:“方才修炼了一会儿,累了就睡着了。”
“不在危叔那里,怎么跑我这里来了?”陆悬说这话的时候,唇角挑着,露出淡淡的笑意。
他倒是……挺开心的。
“在他那里睡不着。”暝暝此话倒是不假。
“还说不是睡觉?”陆悬将暝暝从玉台前拉了起来。
暝暝跟着他走,陆悬对她道:“你要快些修炼。”
暝暝应了声:“好。”
“她的修为不低,应有比肩神族、通天彻地之能。”
暝暝眨了眨眼,未曾搭话。
“你来到那样的境界要多久呢?”陆悬问。
“一辈子也到不了,人的天赋是有极限的。”暝暝答。
“吃些灵丹吧。”他对暝暝道。
暝暝点头应下,她对吃倒是不抗拒。
长宵宫医馆内,沈霖跟着此处长老程青研磨药材,听他传授着医修之道。
“我还是第一次见那枚银针发出那么亮的光。”程青对沈霖道,“你在此道很有天赋。”
“是吗?”沈霖将药材细细添入药盅之中,柔声应道。
“长宵宫的弟子多,修炼时经常会遇见些小麻烦,待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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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若有弟子前来,你就给他们去看看吧。”程青给了沈霖一个任务。
沈霖领命应下,很快,医馆里迎来两人。
“啊,二妹!”沈霖见到暝暝,眼中露出惊喜之色,自登仙会之后她就没再见过暝暝了。
也不知负责教导她的长老是谁,她问过程青,程青也说不上答案。
所以现在长宵宫内外都在传,说暝暝所共鸣的那个锅铲是陆悬动用了问天城与长宵宫的关系,特意给暝暝开的后门,所以在长宵宫内找不到锅铲的主人。
这种流言倒也不是空穴来风,毕竟在常人的认知中,没有哪位厉害的仙者会使用锅铲。
暝暝对沈霖点了点头,那边陆悬已开始为她挑选灵药去了,不看价格,只管拿好的。
“陆少主这是……”沈霖惊讶。
暝暝抬了抬眼睫,没作声,她从不管陆悬要做什么。
“还有更好的吗?”陆悬问,随着灵药品级的上升,它的珍稀程度也成倍增长。
陆悬想着要给暝暝提升修为,定要用些更好的,目前摆在医馆里的这些他都看不上眼。
“有自然是有的。”程青走了出来,对陆悬笑了笑,“不愧是问天城的少主,这些凡物都入不了你的眼睛。”
“正巧长宵宫内长期有开设试炼场,这一月最后胜出者的奖赏是一枚上品灵悟丹,可以两位修士一道组队参加,不知少主可有兴趣?”
陆悬挑了挑眉,心道这长宵宫倒是大方,灵悟丹在问天城也不常见。
他拽了一下暝暝的袖子道了声好。
暝暝正魂游天外,也迷迷糊糊点了点头。
不过,参加归参加,陆悬还是去购买了些次一等的丹药。
沈霖拉着暝暝说小话:“问天城少主对你这是……”
暝暝歪头:“他嫌我不修炼。”
“你既然选择踏入这一途,也要多多修炼才是。”沈霖温柔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问天城虽有无边的资源,但也要靠自己打好根基,若有什么不会的,只管来问我便是。”
暝暝点头,她低头看着沈霖怀里抱着的药盅,没有言语。
“还差一味药,但这研磨的手法我总是不得要领。”沈霖苦笑。
她自己琢磨去了,暝暝则在一旁的书柜上无聊翻看了起来。
忽地,她一不小心碰掉了一本书,慌忙后退两步对沈霖道了歉:“大姐,我不小心……”
“没事没事!”沈霖上前,将地上书捡了起来,这本书摔落在地,正好摊开在某一页。
“咦,这是——”沈霖看着书里的描述,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师父教我要研磨四周,这书上提示春夏季时候要根据温度变化增减研磨药材的周数……原来如此!”
沈霖捧着书连忙跑到药臼前,有了这一句话的提示她很快根据环境的变化做出了调整。
或许是成长环境的原因,她的性格一贯如此,只会一味去执行长辈交代的话,很少会自己做出一些变化。
程青还是带的学生少了,没注意到沈霖的情况。
暝暝看着沈霖继续调配灵药,她半垂着眼,靠在廊下睡了过去,院内早春的梅花簌簌落下。
16.第十六口
不久之后,暝暝被丹炉里发出的香气闹醒。
沈霖取出几枚丹药,即便这只是最初级的灵丹,成功的喜悦还是让她笑了起来。
“二妹,成功了!”她对暝暝说。
“嗯……”暝暝轻抬眼睫,对她点了点头。
沈霖将一枚灵丹塞到了她手里:“虽不及问天城的……”
“谢谢。”暝暝双手捏起丹药,眯眼瞧了瞧。
她将这枚灵丹吃了下去,人类的感情有的时候就是这般奇妙,无味的丹药也被她品出不一样的味道。
那边陆悬已经来领她离开了,直接去了试炼场。
“总是这般惫懒不好。”他对暝暝说。
暝暝揉揉眼,有些无奈:“陆悬,我只是喜欢睡觉。”
若清醒着,她不得把整个长宵宫吃了?
——
试炼场内,一人执剑,将对手击落台下。
观看修士皆发出欢呼声,这位是在长宵宫已有数年盛名的大师兄秦翌,使一柄长剑,使不知多少人拜服在他的剑下。
他修为已有元婴,远远高出同辈之人。
而陆悬才刚踏上修炼之途不久,即便在东海试炼时候名声大噪,他如今也不过金丹后期的修为。
长宵宫内部皆是天才,更遑论对方比他修炼久了么多年,这修为到外面的小门派去都足以当上长老了。
上品灵悟丹并不是陆悬的囊中之物。
暝暝看了眼秦翌,再看了眼自己身边的陆悬,轻声道:“陆悬,回去吧。”
问天城要什么没有,偏偏这位脾气古怪的少主不开口。
“你觉得我不行?”陆悬侧眸问暝暝。
暝暝挑了挑眉,她是个实诚人,便点了点头。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没有让暝暝感到意外,两人的体温竟然意外地相近。
陆悬带着暝暝跃上试炼台。
台下修士有认得这位问天城少主与暝暝的,毕竟登仙会时发生的意外太精彩了。
“这……问天城的少主可又是要给那沈家二小姐拿什么东西了?”
“上品灵悟丹,莫非是沈家二小姐在修行一途上并无天分,他才想着为她取来增进修为吧。”
“可问天城要什么没有?莫非是少主哪位眼中容不下沙子的叔叔拒绝了他的要求。”
“但以少主现在的修为,应当不敌秦师兄吧!”
众人议论纷纷,而陆悬只是领着暝暝来到了试炼台上。
秦翌站在台上擦拭着手中剑,他抬眸看了眼陆悬与暝暝,在他身后忽地出现一名女子。
方才他只身上阵,以一敌二,现在真正的对手来了,也没有托大,叫上了自己的同伴。
“祝师姐!”台下修士又是一阵感慨,“来长宵宫这么久,我竟没见过她出手,少主当真连她也逼了出来?”
“听说她的修为比秦师兄还高上一线,只是甚少出手,所以名声不显,上品灵悟丹果然是好东西,连她也勾了出来!”
“不过我倒是好奇,秦师兄与祝师姐若赢得了灵丹回去要如何分配,一个掰成两瓣吃吗?”
台下修士已开始为他们担心起了灵丹分配问题,基本上已经认定了陆悬与暝暝的失败。
开玩笑,那可是两位元婴期修士,若是两个陆悬还有一战之力,这带上一个暝暝……
秦翌与祝堇并肩立于试炼台上,对陆悬与暝暝点了点头。
秦翌拱手:“陆少主,若是平常这丹药让给你也无妨,只是我必须需要这枚灵丹才能突破瓶颈。”
他这话就表明了这场比试他定会全力以赴,不留情面。
陆悬将暝暝护在身后,他掌下隐隐出现一道鞭形轮廓,准备寄出自己的法宝。
暝暝没在意此间的变化,她也觉得陆悬会输,她打了个哈欠。
这小动作被秦翌身边的祝堇注意到,她好奇地瞧了一眼暝暝,而后同样拔剑出鞘。
两位剑修,师出同门,心意相通,可不是寻常的搭档。
比试开始,霎时间两道剑光一道击了来,陆悬执鞭挡下,他这长鞭一出,也有人眼中露出了诧异之色。
鞭上层层叠叠覆盖金鳞,形状似蛇但绝不是蛇,它更像是……龙。
龙是天上神将,取龙骨为鞭,这是何等的实力才能驾驭神族的龙?
暝暝视线落在陆悬的龙骨长鞭之上,她的细眉挑了挑,这就是她的目标。
天生为蛇化龙,必要想方设法披上那黄金麟才得以飞升。
她往后退了半步,静静看着陆悬与长宵宫的两位师兄师姐缠斗。
她是当真不打算出手,此举也引来许多人的议论。
“这沈家二小姐当真一点忙也不打算帮?就算象征性地给陆悬丢些治疗法术也行啊……”
“也不知问天城少主看上她什么了,如此愚钝不知变通,可能是站在他身后习惯了。”
“啧——问天城少主看来是不敌秦师兄与祝师姐啊。”
暝暝抬头,只见陆悬被合璧剑光齐齐击落在地。
她担心他受伤,奔了上去越过无数剑影,将他接住。
她的手按在他的心口,他的心跳得厉害,显然是气息都稳不住了。
“陆悬,下去吧。”暝暝说。
陆悬擦了擦自己唇角的血,又执鞭一步步走了上去。
“我说要给你拿到灵悟丹的。”
暝暝看着他,没有言语。
龙骨长鞭将剑光抵着,那边秦翌严肃的声音传来:“陆师弟,若再坚持下去,我们下手不会再留情。”
比试台上一向是不论生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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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悬一用力,将剑光一道击退,他未曾往后退。
暝暝看着他的背影,只有她能看到他微垂着的脊背,在因战斗而散乱的衣领之下,隐隐露出些坚硬的轮廓。
这是盔甲。
他寸步不移,暝暝能听见她身上剧烈的心跳声,却还是没能在他身上嗅到美味的、感情的气息。
秦翌也并不惧怕会伤到这位问天城少主,他倒是听过些无涯君的传言。
以那位的性格,既然是陆悬自己实力不如人,他便不会计较此事。
所以,他这一次下手也没有收敛,势必要将陆悬击下台去。
若陆悬顺着他们二人的剑势落到台下,他不会受太重的伤。
但陆悬偏偏没躲,竟迎着剑光而上,还想着将二人击败。
以一人与修为高出他一整个大境界的对手相争已经足够困难,更何况是两个。
这一场战斗,他没有胜利的希望。
暝暝总算把自己双眼完全睁开了,她担心自己的攻略对象真的死了。
秦翌与祝堇合击的剑阵已成,陆悬神身陷阵中,万千剑影袭上他的身体,将他的衣袍切割得散乱。
下一步便是要将他的身体击成碎块……
剑阵之上,秦翌与祝堇面色已经变得苍白,他们没想到陆悬如此难缠,这一击也消耗了他们大量法力。
他们更担心的是陆悬真就死在这剑阵之中。
然而,有一人的身影从容行走在这刀光剑影之上,二人合击的剑阵虽然强大,但也并非没有破绽。
这点破绽在暝暝眼中无所遁形。
她不破剑阵,却只身一人遁入剑阵中心,将漫天剑光拦下,把陆悬从后抱在了怀里。
暝暝低眸看着自己这位命定之人,眼睫下是一片平静,他无法激起她的任何欲望。
剑阵声势浩大,每一道锋芒都锐利万分,而暝暝只是抬起了怀中陆悬的手。
“破。”她只说了一字,便言出法随。
陆悬手中的龙骨长鞭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用陆悬身上最后的法力击出最后一道雷电。
这一点法力,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暝暝偏偏用极端精妙的控制将它发挥出了最大的效用。
高手对低阶修士的压制,根本不需要使用自己深厚的法力,只是随手一点就足以击破万法。
在众人注视下,陆悬竟似突然彻悟,手中龙骨长鞭携雷电之势而来,竟将漫天剑光尽数击落。
连带着,连那天上结阵之人也受不住阵法的反噬,落下试炼台。
此时的陆悬早就没了意识,他倒在暝暝怀里。
他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脑袋抵在暝暝的颈窝里,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呢喃道——
“老师。”他如此唤暝暝。
17.第十七口
老师?
暝暝的手按在陆悬无力垂下的手腕上,她低眸静静看着他。
她疑惑地歪了歪头,而后轻轻地将陆悬放了下来。
比试结束,暝暝接过长宵宫长老递过来的上品灵悟丹,她根本不需要这种灵药。
她的视线落在远处的秦翌与祝堇身上,神色淡淡。
还没等暝暝把陆悬拉起来,天际之上已多出一抹光点。
待那光点逐渐清晰,试炼台下又传来阵阵惊呼声。
“无涯君?他居然还在长宵宫!”
“是为了问天城少主留下来的吗?”
“现在少主受了重伤,都是因为那个沈家的二小姐,也不知道无涯君会怎么想。”
暝暝确实不知道这位无涯君会怎么想。
他来到了暝暝面前,覆眼的白绫随风动了动,单手把陆悬的衣领抓了起来。
他往竹林回去,将暝暝也捎上了。
一路上他一言不发,也未曾训斥暝暝,只是板着脸,神色如冰似雪。
若是寻常人,早被他这副模样吓得站都站不住了。
但暝暝只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看着远方的云,未曾开口。
果然这一次还是陆危先有了声音:“以他的实力不可能胜过那两人。”
“无涯君,他在快输的时候顿悟了。”暝暝早就找好了说辞。
“他要顿悟到何种程度才能破开最后那剑阵?”陆危不在试炼台下,却能根据陆悬身上的伤判断出方才发生了何种战斗。
“我愚钝,不知。”暝暝答。
陆危未再言语,他只是沉默地领着陆悬回去疗伤了。
暝暝没吃那枚上品灵悟丹,趁陆危给陆悬疗伤的时候,她在自己的院内布下了禁制。
她翘起自己的尾指,隐隐有一枚银扣闪现。
这枚小小的银扣是空间戒指,之前去荒夜原找陆危的时候,她东西没带够,导致路上物资匮乏。
这次她学聪明了,往空间戒指里塞了很多东西。
暝暝没有囤积灵药的打算,但她这里保存的灵材不算少。
草草在院内支了一尊药鼎,暝暝花了些时间重新炼制了一份上品灵悟丹,炼制这样的高阶丹药对她而言也是信手拈来。
陆悬拼了命为她拿灵悟丹,无法引得她一丝动容。
从某种程度上说,她确实是一条彻头彻尾的蛇,真正能引得她注意力的只有她想要的美食。
这样的灵丹么……她从来不需要吃这些。
暝暝将新的灵悟丹放进药匣里,准备寻个好的时机将它送给秦翌,这原本就是他该得到的。
但她不知,这个时候的秦翌洞府前,已有问天城的修士拜访,先她一步陆危已将事情安排妥当了。
忙完这些,暝暝才过去看陆悬。
陆危还没走,他留在陆悬的书房里,以手指轻轻触摸着陆悬珍藏的画卷与塑像。
陆悬不擅丹青与雕刻之道,他在其中一尊青冥的雕像上笨拙刻下她的眉眼。
线条虽粗糙,但通过触摸确实能想象出暝暝的模样。
人为何要眷恋万年之前的上古之人?
又或者说他也一样,当初在荒野原里遇到的那条蛇,不过是他想象出的幻影。
陆危端坐在陆悬的书房前,静默了许久,直到暝暝前来。
隔着书房临院的窗,暝暝看到端坐在屋内的陆危,她下意识歪了歪头。
若是知道陆危还在,她就不来了,所以她犹豫着没有走进院子里。
陆危开口:“不进来?”
暝暝走了进来,她的视线落在陆危身边的雕像上,有一尊无面的雕像已经多了一张她的脸。
望着那位华服高冠的青冥公主,她眨了眨眼,没有任何感触。
陆危没有开口责怪她,只是问:“若继续留在他身边,如此险境还有千万重,不论是你还是他都会深陷其中。”
“我会保护他。”暝暝心道她不可能让自己的攻略对象死了。
保护……陆危掩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指动了动,曾经也有一个人……不……一条蛇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在那之后,无涯君也不再需要旁人保护,但也只有一个人了。
陆危用白绫盖着眼睛,暝暝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她能感受到他在这一瞬间涌出了浓烈感情的味道。
在他无悲无喜的平静面容之下,掩盖着汹涌的情潮,究竟要多爱,才能让他美味到这个地步?
暝暝还是以一种观察食物的眼神在打量着他。
最终,她迈着沉重的、舍不得离开的步子往陆悬养伤的房间挪去。
陆悬死不了,伤养几天就能好,这种程度的伤在暝暝眼中不算什么。
她熬了些药,出于一个优秀厨子的自我修养,这碗给陆悬的药不会太苦,反而有淡淡的回甘。
陆悬昏迷了许久,在混沌之时,他还是低声呢喃了几句:“老师……老师……”
暝暝托腮看着他,心道若这天下最担得起“老师”二字的定然是那位被供奉在长宵宫的白衣。
传说中她有无数学生,为她种下的桃林绵延千万里。
但是,若白衣真的教导过那么多人,那么又怎会独独记得其中的一位呢?
越受万人爱戴,藏在“万人”中的信徒就越渺小。
暝暝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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戳陆悬的脸颊,把他从不可追的幻想里叫醒。
“陆悬?”她的声音很轻很温柔,有种娓娓道来的叙事感。
陆悬睁开了眼,与暝暝那对缠着雾气的眼眸对视,这一瞬间,他的思绪回到现实。
“灵悟丹吃了吗?”他问。
暝暝点头,给陆悬展示了一下自己的修为。
“嗯。”少年的喉头上下滚动,没再与暝暝搭话。
暝暝将药碗递到他面前。
陆悬果然侧过头去,并不想吃。
“不苦。”暝暝柔声说道。
陆悬硬着头皮尝了一下,果然不苦,入口还有回甘,暝暝确实是天生的美食家。
暝暝没有对他说“以后不要如此”“我不需要你为了做到这地步”这类规劝的话。
她也没提最后她救下陆悬发生的意外。
她希望陆悬都忘干净了,又或者那时候他早就失去了意识。
但陆悬还是提起了那个意外:“我正最后面临剑阵的时候顿悟了。”
“像是梦,有人像一位老师一样指导着我发出那至强的一招。”
“像是……长宵宫里白衣的魂灵闪现。”
暝暝支起脑袋看他,打破他不切实际的幻想:“陆悬,白衣的家乡在荒夜原,这里不会有她的幽魂。”
“人在意识模糊的时候,总会有些幻想。”
“是幻想吗?它那么真实,她拥着我,用一种很奇妙的方式引导我身体里的法力流动。”
暝暝心道那时候她接管了他身体的控制权,这哪里是引导,分明是无法拒绝的控制。
“这应当就是你自己顿悟时所感受到的画面,那个让你出现奇迹的人就是你。”
“你在何处?”
“我在外面,师兄师姐下手有分寸,若是剑阵将我也罩了进去,恐怕等不到你保护我,我就先死了。”
暝暝如此回答着,站了起来,看到陆悬无虞,她也要回去睡觉了。
她今日正巧穿着一袭白裙,松松挽起的长发落在身后,裙摆微微曳地,身姿如雾虚渺曼妙。
但从后忽然有手臂横了过来,将她拦腰抱了回去,暝暝猝不及防跌回陆悬的榻上,
他的脑袋往下低,下巴抵在暝暝的头顶,将她死死禁锢在自己怀中。
“想回去睡?”他果然了解她。
“嗯。”暝暝答。
“在这里睡好了。”他又道。
“嗯。”暝暝继续好脾气地应。
此时,陆悬的房门被打开,有一人站在门口处,他覆眼的白绫飘了飘。
陆危分明蒙着眼,但以他的洞察力,现在两人的动作在他这里无所遁形。
18.第十八口
见陆危进来,暝暝并未有神色的变化,她只是靠在陆悬的怀里,静静看着这位无涯君。
陆危敏锐地察觉到房间里的每一处细节,比如,他的亲侄子搭在这沈家二小姐腰上的手微微颤了颤。
再比如,陆悬的心跳声较平常更热烈些,带着点躁动的期待。
二人的衣物皆交缠在一处,勾缠摩挲着,发出轻软的细微响声。
光是听这些声音,就能想象此时二人之间的暧昧风光。
无涯君的唇抿成一道刻薄的弧线。
成何体统!
当真是肆意妄为。
陆危察觉到只有陆悬怀中的沈家二小姐状态如常,平静得不像是被一位男子抱在了怀中。
唯一有了情绪波动的,似乎只有陆悬。
陆悬仿佛是为了反抗陆危对他的约束似的,当着他的面将暝暝抱紧了些。
暝暝的后背贴在他的胸膛上,清晰感觉到了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陆危在面前,陆悬似乎更兴奋了些。
陆危无法接受自己面前有这样的两人。
他厉声道:“起来。”
这一声已含着薄怒,他周身散发的肃然冰冷的气息足以让修为低些的修士当场昏迷过去。
暝暝倒是没什么,但她一贯听陆危的话,于是使了些力气从陆悬怀里爬了起来,作正襟危坐状。
陆悬面上还带着受伤的苍白,只是因为情绪的变化,他的唇红了些许,衬得他这张与陆危有七分相似的面庞多了些艳色容光。
他没听陆危的话,只是勾唇笑了笑,又将暝暝抱了回来。
暝暝对陆危摊手,表示是他自己抱的,可不关她的事,但她又想起陆危听不见,于是打算开口。
陆危早就感应到她的动作了,他忽地倾身,靠在了暝暝面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与这位无涯君冰冷无情的外表不同,他的掌心热烫,带着暝暝很喜欢的温度。
这么一握,显得暝暝的身体更冷了,她的手指屈起,正好落在陆危的虎口处。
陆危的眉尾挑了挑,他未曾想到暝暝的手如此柔软冰冷。
这确实是他第一次碰女子的手,之前都是碰蛇。
他抿着的薄唇下是咬紧的牙,只轻轻一拽,便将暝暝拽了出来。
但可能是陆悬方才抱她抱得太紧,暝暝被陆危拉起的时候,由于重心的变化,失去了平衡。
她的身子软软倒在了陆危的怀里,而陆危的喉头蓦地上下滚动。
他想推开暝暝,又怕这软得好像没骨头的姑娘又落回陆悬的怀里,再……再行那淫(?)乱之事。
所以,他的手掌落下,虚虚拢住了暝暝的腰。
暝暝身后,陆悬已支起了身子,他凝眸看向陆危,眸底已经带上些许黯色。
他倾身上前,又将陆危拂在暝暝腰上的手拂开。
“老家伙。”他这回的话语里不带着笑意了。
陆危反手将暝暝推开些许,让她拦在自己身后,有他高大的身子横在中间,陆悬是彻底看不见暝暝了。
“在我的洞府之内做这等事,成何体统?你伤重还未愈,也不担心坏了修行。”陆危神色倒是如常,他冷声训斥陆悬。
“不过是一道睡觉罢了,她要睡觉,我要休息,有什么不可以的?”
“长宵宫内还有行双修之道的,危叔你不去管管吗?”
陆悬反驳完毕,低头咳了声,情绪激动之下又牵动他方才受的伤。
暝暝感觉到他状态不对,怕他死了,这才打起精神,在陆危身后踮起脚想要去看陆悬的情况。
但她的脑袋被陆危拍了一下,按了回去。
“死不了。”陆危转身,要走出门。
他以为暝暝会像其他听话的修士一样跟上来,但她的脚底仿佛生了根,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原来是陆悬盯着她道:“你敢跟着他出去?”
有什么敢不敢的?在这竹林之内还轮不到陆悬做主。
陆危又拽着暝暝的手,将她拉了出去。
暝暝还困着,迷迷糊糊被他领了出去,到了门外还揉了揉眼睛。
一到门外,陆危马上松开她的手,仿佛暝暝的身体烫着他了。
“他荒唐,你也跟着一道?”陆危问。
暝暝:“……”我寻思着我也不是个明白人。
她挠头,已读乱回:“无涯君,我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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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睡觉吗?”
“不许。”陆危厉声拒绝。
暝暝扁了扁嘴,很直白地对陆危表达自己的诉求:“可是我困。”
“过来。”可能是怕暝暝待会儿又溜回来找陆悬,陆危将她留在了自己身边。
“哦……”暝暝跟上他,倒是十分听话。
陆危的住处依旧是青竹掩映,走过重重幽竹,他们终于来到暝暝贪婪望了好几日的——陆危的居所。
院内布置清幽简单,右侧有一石桌,其上铺陈画卷,一尾青黑小蛇跃然纸上。
画卷旁砚墨未干,想来不久之前陆危就在此作画。
暝暝踮脚看了看,确认这就是自己曾对陆危描述过的本体,她的原形只有蛇首是黑的,并非是身上有黑色花纹。
她没有指出这处错误,只是在寻着地方睡觉。
她敲了敲其中一扇看起来最为舒适——主要是很香的一扇门。
“无涯君,我在这里睡觉可以吗?”暝暝到什么地方都只想着睡觉。
不睡觉,就只能想着吃了,她倒是想啃一啃身后的陆危。
陆危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不。”
“为什么?”暝暝很失望。
“这是我的房间。”陆危回。
暝暝的手马上缩回来,冒犯了无涯君,真是对不起。
“这里。”他拉开一扇门,将暝暝赶了进去。
“关禁闭五日。”他果然罚她了。
暝暝问:“为何?”她又不是他的亲侄子。
“我现在是长宵宫的长老。”陆危找了个正当的理由。
暝暝没声了,禁闭就禁闭,她在这里睡五日就好。
她半睁着朦胧睡眼,直接倒在了陆危这里的床上,一闭眼就陷入沉睡。
那边的陆危心神不宁,他抬起了自己方才牵过暝暝的手,她的手腕冰冷柔软,与其说是人的手,她更像是……一条蛇。
无法宁神修炼下去的陆危合衣躺在了床上,此夜月色正好,正适合入梦。
这一夜,暝暝果然做梦了。
而且,她正巧是在某一人的怀中醒了过来,他的手臂横在自己腰上,动作与今日陆悬抱她时别无二致。
19.第十九口
暝暝始终觉得,若是自己做梦,她定要在一堆美味食物中醒来。
至于躺在一个人怀中么……
她低头嗅嗅这个人的味道,昏昏沉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可以,这个可以,也等于她在一大份美食中醒了过来。
她的梦果然不会令她失望。
能有这般令她魂牵梦萦味道的人只有——
“暝暝?”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相较于今日陆悬抱她,他的动作更加放肆了,将她整个人都笼在了他的怀里。
“荒唐。”
“成何体统!”
暝暝想起今日这位无涯君对他们两人的评价,便挣扎着想要从他怀中退出去。
不是荒唐吗?
不是要罚她五天禁闭吗?
现在你自己做这些事算什么?
没想到暝暝一挣扎,陆危的手臂力道大了好几分,几乎是将她箍在了怀中,反倒是暝暝自己,面朝着他又靠了回去。
暝暝的鼻尖险些碰到他鼻梁上的那颗痣,她努力向后仰着身子,让自己距离陆危远一些。
再靠近点,她就要控制不住了。
陆危与暝暝在荒夜原那么多年,陆危做的唯一逾矩的事情就是摸了摸她的尾巴——这还是暝暝让他摸的。
今日见到陆悬与暝暝如此,他才发现原来竟然可以……可以如此——如此荒唐。
山洞朦胧的光下,陆危的薄唇颤抖着,暝暝的气息如此近,她的呼吸平静又冰冷,碎发落在他的肩上……
倏然,暝暝见到他的脸逐渐红了起来,与此同时他身上那股勾缠着她食欲的气息愈发浓烈。
就像——就像是在火中炙烤的食物与火焰相缠,于高温中一点一点发生变化,直至变成它最美味的样子。
他越来越好吃了,暝暝整个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如此想道。
“陆危……”她轻声唤他。
她的声音是极轻极软的,或许是食物在诱惑着她,让她的话语都变得小心翼翼。
听到这声极软的呼唤,暝暝通过他们相抵的胸口能感觉到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
“嗯?”陆危的嗓音沙哑万分,他的手死死扣在暝暝的后腰上,指腹犹豫着要不要冒昧地去……去碰一碰她。
人怎么能如此呢?暝暝在她颈间嗅着他身上的芬芳味道,她就只是唤了他一声,他怎么就更好吃了?
这个人,究竟能好吃到地步?
暝暝被他抱得太紧,于是她在他的怀里动了动身子,无涯君按在她腰上的手正好往下移了些许。
暝暝看见他的耳朵红得都要滴血了,她咽了下口水,他对她简直有种极致的诱惑。
但是,更令暝暝感兴趣的是他似乎还在变得更加美味,他的极限在哪里?能突破她忍耐的上限吗?
暝暝自己不知究竟是什么让他的情感产生变化,但她觉得陆危的手将她闹得有些养,于是往后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手远低于人类的正常温度,这点冰凉令陆危清醒过来,他倏地收手,将手握成拳,低声对她道:“冒犯了。”
他的额上渗出点点汗水,覆眼的白绫下也不知掩藏着怎样的情绪,这一幕对暝暝来说令她无法忍受。
但他的美味值似乎没有上升,所以暝暝拢住他的紧握成拳的手,轻声道:“你继续呀。”
我倒要看看你能变得有多好吃。
如果让我忍不住,那就……那就算你赢了。
暝暝心里如此想道。
“从哪里学了这些荒唐的话……”陆危还带着些百年之后的性子。
暝暝点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这样的,她白日里看到的陆危就是这样。
那边陆危也陷入片刻的思考,思忖着可能是自己白日时的经历影响了他的梦,才让暝暝说出这等话。
忽地,暝暝的身子一歪,她翻了个身,完全被他按了下来。
那覆眼的白绫末端也顺着她的胸口往下落,直至落到那……
暝暝闭上眼,继续闻他的味道,果然,美味的气息还在不断攀升。
他的身子靠了过来,却也只是抱着她,不知该做什么。
堂堂问天城的无涯君,在此事上一窍不通,暝暝倒是见多识广,对于人类的这种行为有科学的认知。
但她满脑子只想着吃,根本就没想到这种事。
见陆危只是抱着她,起伏的气息不断落在她耳侧,暝暝也在疑惑为什么他的美味程度没有再往上升。
不够的,这样还不够——蛇是贪婪至极的生物,暝暝平静温柔的外表下掩藏着可怕、不知餍足的凶兽。
她试探性地抬手,揽上了陆危的脖颈,在将他拉向自己的时候,他在暝暝眼中也变得更加美味了。
就是这样,暝暝盯着陆危那平日里冷淡刻薄——此时却带着些许艳色的唇,心道她找对了方向。
“陆危?”暝暝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陆危的喉头上下滚动,他将自己的脑袋埋在暝暝颈侧,闷闷应了声。
暝暝的手试探性碰上了他的身体,在她指尖之下,男子的躯体仿佛被点燃,就像是她的掌下带着烈火。
是……就是这种感觉,暝暝兴奋起来,她烹饪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精妙的手法处理食材。
用精准完美的一道道步骤,去赋予这份食物最美味的姿态,但无论是多么高超的技巧,都抵不过那一点感情的倾注。
暝暝是蛇,没有感情,但就在与陆危肌肤相触的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指尖赋予了奇妙的情感。
不然,为什么他的气息会这样愈发的……愈发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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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呢!
暝暝自降生起,就有无法压制的食欲,这些年来,若非很是令她感兴趣的食物,一般她都可以忍住。
但当食物美味到超出她承受上限的时候,她也会——原形毕露。
骤然间,暝暝的眸底的雾气散去,她的呼吸也急促起来,陆危抚上她冰凉的、颤抖的唇,动作小心翼翼。
暝暝张唇咬住了他的手指,这一下力道有些大,咬出了深深的齿痕。
两人紧紧相拥,几乎没有空隙,暝暝能感觉到有些奇妙的东西正抵着她的身体。
他当真是美味极了,连她也无法忍受了。
暝暝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用舌头将陆悬的手指给推了出去,她的呼吸越来越快,汹涌的食欲让她想要将面前的陆危整个吞下。
他会在她的身体里蠕动着挣扎,而她的胃部附近的肌肉会收紧,将他的生命彻底绞杀……
不——她不会用这么粗暴的方式将他吃了,她会用自己绝妙的烹饪手法,将他做成各色菜肴,慢慢享用百年、千年……
将他剩余的肢体存在自己洞府深处的冰窖里,每一日都会取出一小部分食用。
暝暝思绪里充斥着各种瑰丽血腥、光怪陆离的画面,她颤抖着拥抱陆危,而抱着她的人如何不知她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陆危紧抿着的薄唇贴了上来,他启唇,低声问:“要吃了我吗?”
从始至终,他都知道她是一条彻头彻尾的蛇。
蓦然间,暝暝猛地睁开眼,她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行,不能如此,做出这样的事情,她又与山里的野兽何异?
吃了他,满足了部分欲望,下一次又该吃些什么,又或者是吃更多的食物才能满足她呢?
她的欲望是不可填满的深渊。
暝暝猛地闭上眼去,她竟然强行切断了自己的意识,就这么在自己的梦境睡了过去。
陆危拥着她软软倒下的身体,在她耳边发出低沉的叹息。
“暝暝,你现在让我一人,可如何是好?”陆危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垂下的眸底有着浓重的黯色。
梦中的沉睡似乎过了很久,待暝暝醒来思绪回笼的时候,她靠在榻上翻了个身。
躁动的食欲已经平息,但还是去找些专业人士来让她冷静一下更好。
暝暝起身,准备去找自己的攻略对象陆悬,闻一下他身上寡淡的气息来压制食欲。
但她的脚刚触到门口,就被一道禁制弹了回来——这禁制拦不住暝暝,但能告诉她,她还在关禁闭。
暝暝绕到书房,往窗外望去,看到院子里有负责扫洒的小仙童,便问道:“我还有几日的禁闭?”
“沈姑娘,是十四日,原本是五日的,今晨无涯君醒过来又给你加了十日。”仙童如此回道。
20.第二十口
暝暝将脑袋搭在书房的窗子上,当得知自己要再被关十几天禁闭,她决定再睡几日。
于是她的脑袋一歪,就这么靠在书房的桌子上睡了过去。
已过晌午,陆危修炼完毕,外边有问天城的修士陆续拜访,向他报告日常事务。
陆危则是在院里与他们相见,不可避免的,有好几位问天城的修士注意到了趴在书房窗台后睡觉的暝暝。
“无涯君,这是——”问天城的萧念将这几日的情报递给陆悬,顺带在他面前探头探脑,去偷看暝暝。
这可是人,一位女人!
无涯君不是一贯不近女色,只喜欢他纸上那条蛇吗?来了长宵宫怎么学会金屋藏娇了?
即便看不见,陆危也能想象出萧念的好奇目光,问天城的情报人员需要这样的敏锐,但不是现在。
他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解释:“是陆悬去见的那位沈家二小姐。”
“原来如此……”萧念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人家沈家二小姐怎么会在无涯君这里?
虽然无涯君的年纪在修仙界算是年轻,但好歹也是百多岁的的人了。
人家沈二小姐正是大好的年纪,与他们问天城的少主倒也勉强相配,他们城主怎么又要在中间横插一脚?
听见萧念沉默片刻,陆危已经能想象出他的脑袋里已经转过哪些稀奇古怪、不堪入目的想法了。
“她扰了陆悬修行。”陆危继续解释,板着脸道,“胡思乱想,扣两个月灵石补助。”
萧念:“……”不是老大你钻我脑袋里看的吗?
他没敢再多嘴,也不敢再想些有的没的,这可是他两个月的灵石工资,放到外边可是一大笔钱财。
为何许多有能力的散修都对问天城心向往之,原因很简单,陆危给修士的待遇太大方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明确要扣灵石,让萧念的心痛得滴血。
而不久之后,挪了个地方睡觉的暝暝是被陆悬的声音吵醒的。
陆悬寻了个理由来陆危这里。
此时的陆危坐在院里批阅问天城的卷宗,允了他进来。
但在陆悬进来的时候,他特意将暝暝所在书房的竹帘拉了下来,彻底隔绝陆悬的视线。
陆悬入内,只对陆危道:“危叔,她人呢。”
“关着。”陆危翻过面前的卷宗,冷声道。
“危叔记得莫要让她成天睡觉,唤她起来修炼。”陆悬道。
这句话将暝暝惊醒,她揉了揉眼睛,偷偷掀开竹帘的一角往外望。
陆危背对着她与陆悬对话,他依旧是一袭白衣。
只是今日他没有外出,所以没有披着那严谨圣洁的大氅,只是随意披了件简单的外袍,更显慵懒。
陆悬么,陆悬今日穿了一身短装黑衣,唇上还泛着白,看起来他的伤刚好。
暝暝探头的时候,陆悬也注意到了,他隔着中间的陆危对她比了个口型。
“去修炼。”他比口型道。
暝暝摇头。
“危叔让你睡了多久?”陆悬有些恼。
暝暝故意在他面前趴下来,继续摆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想不到吧,我今天可是睡到了现在,她明显是在表达这个意思。
陆悬的薄唇抿起,他盯着暝暝启唇:“起来。”
陆危如何察觉不到陆悬正张着口隔着他与暝暝交流呢?
只是他看不见,并不知晓陆悬说了些什么。
所有看不见、听不到但确实存在的东西总会有无数想象的空间。
所以此时,这位无涯君的面色越来越冷,刻薄的薄唇也抿得愈发紧了,只是耳根处一点红出卖了他。
也不知他自己想象了些什么话。
当然,暝暝与陆悬只是很单纯地在拉扯。
“去修炼。”
“我要睡觉。”
“快点修炼!”
“不……”
这边陆悬被暝暝恼得都快走过去按头让她赶紧修炼了,那边陆危沉重冰冷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回去。”陆危厉声道。
陆悬:“危叔,就是你让她睡了一天?”
这句话落在陆危的耳中,倒是千转百回变了个味道。
它更带上些旖旎的意味,难免让陆危想起那个在梦中在他怀中睡过去的姑娘。
“伤好了,你也关二十日禁闭。”他把陆悬撵出去了。
待回身时,他耳根上泛起的绯色已落在冷然的面颊上,暝暝饶有兴致地托腮看着他。
香呀,太香了,她对于食物的气息很是敏锐。
暝暝的视线轻轻软软地落在陆危身上,他似乎察觉了什么。
陆危大步走过来,将暝暝面前的竹帘再次放了下来,隔着朦胧的帘影,暝暝舔了舔唇。
这……时时刻刻有这么一份美味的食物在她面前,确实是一种煎熬。
她埋头想睡觉,但陆危又一把掀开了书房的竹帘,冷声道:“修炼。”
陆危想起来他还是她在长宵宫的老师,有义务督促她快些修炼。
暝暝打了个哈欠,挪到他看不见的寝室里,继续倒头便睡。
时间对于暝暝来说过得很快,毕竟她一觉便能睡上百年,十五日的禁闭她几乎都在呼呼大睡。
这几日问天城有事,陆危暂时离开长宵宫,他还不忘给暝暝留下修炼教材——几份食谱。
这食谱做出的食物根本难以下咽,他自己动手做就算了,反正不管烹饪方式是什么,暝暝都能吃出味道。
但若是暝暝自己按这食谱来,她会对那些食材感到惭愧的。
她把陆危的食谱抛之脑后,这几日闲下来,她想着在长宵宫寻些美食,便想着到长宵宫统一的食堂去看看。
那里有灵厨烹制菜肴,提供给那些洞府内没有自己厨师的修士,能进长宵宫的灵厨自然不俗。
暝暝其实更喜欢别人做的食物,之前在沈家的时候是迫不得已,现在来了长宵宫,她定要去尝一尝新的食物。
长宵宫的食堂倒是门可罗雀,有一部分修士辟谷,另一部分修士则洞府之内有灵厨。
只有剩下一很小一部分修士会过来食堂这里用餐。
“你这个修为,也该辟谷了。”陆悬不理解暝暝为什么如此注重口腹之欲。
“我修炼的是食之道。”暝暝认真回答。
陆悬这才想起来暝暝是误打误撞与他亲叔叔提供的信物产生了共鸣。
这个事实似乎令他有些不悦,于是他上前一步,将暝暝的手腕抓住了。
两人的体温倒是相近,都有些冰冷,暝暝跟着他往前走。
刚入内,暝暝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声。
“这什么菜,怎么这么难吃,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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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里厨子做的差远了。”
沈霁皱着眉头,用筷子将菜丢了出去,皱着眉嫌弃道。
暝暝没唤她,能少打的交道她就少打,她跟着陆悬径直走到食堂里,领了一份餐食。
打开食盒,一低头,暝暝看见盘子里摆着几道卖相绝佳的菜。
切得宛如水晶萝卜雕出远山落雪,特意用了大一号的白瓷盘装着。
盘中横着一条晶莹的清蒸鱼肉,摆盘妙趣横生,与江上鱼跃正肥的时节相映。
“姑娘,这道菜名为江上醉鱼。”
暝暝对这等佳肴有着极强的兴趣,她认真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果然美味至极!这道菜倾注了厨师很深的感情与心血。
但以人类的口味来说,为了保证鱼肉上盘时保持鱼肉晶莹剔透,厨师可能只是拿温度不高的热水烫了一遭。
肉没熟,也不完全生,夹在中间显得口感很是奇怪,这种状态下激发出的腥气浓厚。
也难怪方才沈霁说难吃,对于人类来说,它确实难吃。
暝暝又打开其他几道的食盒,它们也是同样的问题,总是有几道步骤没有做完美,导致成品难以下咽。
但制作他们的灵厨显然花费了心力,这些食物对于暝暝来说也算是美味。
她认真把每一道菜都吃完了。
陆悬轻皱眉头,他同样无法吃下这些味道古怪的菜。
暝暝把他的食盒拖了过来,一边吃一边道:“你不吃我吃。”
此时,在食堂内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位年轻清秀的男子看着暝暝的动作,眼睛骤然亮起了光。
终于有人懂这些菜了吗?虞清心中含着期待。
他是长宵宫里最好的灵厨,平时做的菜被长宵宫人大加赞赏。
唯有每月的这一次,他都会“奖励”自己一下,做出些自己都没有把握的菜。
长宵宫的修士都知道这个规律了,每个月这时候都不会过来食堂用餐,只有新来的修士不知。
比如沈霁,再比如暝暝与陆悬。
暝暝一边吃着陆悬的那份食物,一边也注意到了暗中观察的虞清。
将盘子里最后一点食物吃干净,她慢悠悠擦了嘴,扭头对虞清道:“很好吃。”
虞清惊讶:“当真吗?”
“当真。”暝暝起了身,她问,“菜谱是从何处习得?”
虞清愣了一瞬,他朝暝暝招招手,示意她往后厨来。
陆悬跟了上来,他也没介意,这不算什么大秘密。
虞清取出一本封印着法阵的书籍,书身被一片焦黑侵蚀了一大半,暝暝伸手要去接。
“小心。”虞清道,“这是从荒夜原——更严格了来说,是从真正的苍梧带回来的东西。”
听到“苍梧”二字,陆悬的眉毛挑了挑。
“姑娘,喊你小心不是怕你将菜谱碰坏,而是因为这本菜谱已经被大妖脩的毒液侵蚀,所以用法阵封着,若是此毒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当初,就是“脩”的毒素通过杀阵传播遍整个苍梧,才将那方天地给毁了,这毒非同小可。
“上古时期的遗物?”暝暝翻开残破的书页问。
“是,若其上的印鉴无错,这应当是当时长宵国内青冥公主的日常食谱。”虞清道。
暝暝的手指顿了顿,她听到身边陆悬突然快起来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