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被迫高嫁后》
1. 赐婚
建宁宫中,水池中央两支睡莲正慵懒地开着。
正值盛夏,炎焰焦金,皇后日常起居的屋室内早已用上了冰块,两个宫人手中捧着一盏凉茶,恭敬地放到案上,其余人一个个敛声屏息,井然有序。
屋内落针可闻,屋外蝉鸣阵阵不绝,太子负手站在窗台前,望着窗台对面娇妍浓艳的紫薇花。
“此事必须了了,儿子听闻老三也在联络兵部侍郎,他家里大伯还有个未出嫁的女儿。”
“箫平铮此番回京,已然是什么都不缺了,唯一没有的就是夫人,这个位置我们不占就会被人占去。”
皇后叹息一声,道:“道理本宫都明白,只是这箫平铮胜得太突然,未料得他今年能回来,京中适婚未嫁的好女儿都已许了人家,未曾给他安排。”
婚嫁是门艺术活,毕竟是封王的大将军,庶女是决计不行的,不知道还以为看不起他,可若是嫡女,正如皇后所言,适合的不是已婚就是年岁太小,才十三四岁,而萧平铮已经二十六了,若跟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成婚,这事养老婆呢还是养闺女呢。
“母亲。”
太子转过身来,一双温润莹泽的目光凝视着坐上雍容端庄的妇人。
“再帮儿想想办法吧,上面不行往下面找。也不需要品性才貌如何突出,只别性格过于倔强徒惹祸害,性情不合也没有关系,等一两年后,别的姑娘长大够岁数了就能换。”
往下面找,一两年后就能换……
皇后目光倏忽变得悠长:“你这么一说,我确是想到了一个人。”
——
沈府。
百草居。
妇人啼哭声和男人自责无助的声音自一大早就响彻整个院子。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沈夫人哭着喊:“我只一个女儿,她又生的如此纤弱。我已打定主意养她一生,连京中出身书香门第,性情温柔仁和的都不愿意交托,更别提是......”
“是”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
“总之我绝不答应!要我将女儿推进火坑,不若让我死了算了!”
说罢,她一把起身,一副要进宫面见皇帝的模样,旁边几个丫鬟连忙拦住她。
沈父原本坐在夫人旁边,沉默不语只低头听着夫人责骂,此刻见夫人如此激动,也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两只眼睛眼眶通红地说:
“这事都怪我,好,我去向皇帝请求,求他撤销这门婚事,哪怕是要了老头儿顶上脑袋,也决计不会让女儿受苦!”
他说着就要动身,旁边丫鬟仆人吓得赶忙拉住他。
这事情还得从三天前说起,三日之前,皇宫突然来人,宣布圣旨说是要将他沈识海的女儿嫁给北肃王箫平铮,结两家之好。要给箫平铮做亲的事,沈识海早几天就知道了,这箫平铮如今战功赫赫,是大陈朝自开国一代之后五十多年里唯一一个外姓王,可见显赫,只是他地位高超跟与他结亲是两码事。
箫平铮本家家世普通,据从前他家街坊邻居说他就是个混不吝,若不是混不吝,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去从军,他又一走十来年,谁知道他如今性子如何了。单据坊间传言,和边关每年送上来杀敌的折子看,他就是个暴虐残忍的疯子,杀神再世。
还有一点是他们朝中官员才知道的,这回亲事其实是太子和三皇子的又一次斗争,不管选上了谁,都只是他们的一颗棋子。这么重要的角色,沈识海是怎么都想不到会落到自己女儿头上,没想到,啪嗒一声,就这么天上掉响雷了。
“怪我,都怪我!”
“自然是怪你!”沈夫人有气无处发,只好朝自家老爷发火:
“你是攀什么太子,才让人拿我家闺女做人情!”
沈识海眼中流露痛苦,嘴唇颤抖了几回,小声说:
“不,不是太子,是左少卿大人。”
这其实又如何能怪他,在朝为官,哪有完完全全不为立场所动,只一心当官的。他就是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寺正,在京城勋贵如云的官场中不值一提,他也没有攀附太子,只讨好顶头上司大理寺左少卿。
这当官的哪里有不讨好上司的,哪能想到自家女儿就被当作他们的棋子用来笼络人心了呢?
“不管,我不管,我可怜的宝儿,落到那武夫手上还不知道被摧残成什么样,你今天就进宫去......”
“父亲,母亲。”
院子里正焦灼,一道柔柔的声音从房间门口响起。
“爹,娘。”
沈夫人立刻走上前。
“我的宝儿,你怎么起了?”
“娘。”
沈宁鸢低低叫唤了一声,小步走上前道:
“爹娘,你们是在为我的婚事担忧吧?”
沈夫人握住沈宁鸢的手,语气坚定地说:“宝儿放心,娘肯定不会让你嫁到......”
“娘。”沈宁鸢反握住她的手,盛夏里,她掌心伴着一丝凉意。
“娘,其实,我是想嫁给王爷的。”语气里还有一丝羞赧。
沈夫人哭声一顿。
“你说什么?”
沈宁鸢重述:“女儿也想嫁给王爷。”
“你怎么......”
沈夫人愣了愣,又很快反应过来:“我的好宝儿,一定是知晓你爹娘不易,才故意说这话安慰我们。”
“不是的,父亲,母亲,你们坐下听我说。”
沈宁鸢将二人拉到院子里头的花廊里坐下。
沈宁鸢生得秀美小巧,巴掌大的脸蛋像是新剥的荔枝,因为缺乏血气脸色不是很好,但一双眼睛却犹如一潭秋水似的水汪汪的,还有鼻尖一颗小痣,看着人时特别惹人怜爱,也难怪沈父沈母视她如珠如宝。
“前两日我以为事情已经定了,便不敢说,其实女儿对于自己能够嫁人,也是十分期待的。”
“自古女子嫁人,男子娶妻,是为天地伦理。只可惜女儿生来百病缠身,原本想着不去祸害人家了。可这回是皇帝赐婚,既是天家要我成亲,女儿心中不免生出期待,幻想成亲那日十里红妆,满城百姓送我出门的场景。”
“父亲,母亲,你们就当是圆了女儿这个心愿吧!”
说着,她就要屈膝跪下。
沈夫人忙扶起她:
“这当真是你心中所想?”
“当然是真的。”沈宁鸢又羞怯又大胆地说:
“女儿此前不说,是羞于说出口,哪想到引起了爹娘误会。”
沈夫人和沈父对视一眼。
“可是,对方是北肃王......”
“那不是更好?”沈宁鸢一派天真地说:
“王爷是打败了北胡的大英雄,女儿能够嫁给一位大英雄,爹娘有什么不放心?”
“可是坊间说他嗜杀成性,残暴不仁,甚至还,还生啖人肉......”
“娘。”沈宁鸢笑了。
“坊间流言怎可轻易相信,女儿听闻王爷生父也曾与父亲同朝为官,母亲更是乐善好施的佛教徒,这般家世培养出来的儿郎,怎么会跟胡人一样呢?坊间此前还传闻城东的张老爷家里有狐狸精呢,结果还不是张公子自己养了女子在家。”
她拿出了前段日子城里最为流传的“流言”用以击破传闻。
沈夫人眼中若有所思。
“你当真......让母亲再想想,让母亲再想想。”
沈夫人由下人扶着出去了。
沈父也站起身,刚踏出一步,又转向女儿。沈宁鸢看他欲言又止,疑惑地望向他。
“父亲?”
“你方才所言,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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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中所想?”
沈宁鸢茫然又委屈地说:“女儿真的是这么想的,为什么父亲不信我呢?”
“好,好,父亲信你,父亲信你。”沈父喃喃说着,也出去了。
他出了院子,见夫人没有回屋,而是怔怔地坐在湖边。这会虽还是早上,日头却也不小。
“怎么坐在外头?”
沈夫人呆呆地望着湖中央。
“你说,宝儿刚才说的话是心里话吗?”
“你说的是哪一件?”
沈夫人轻声叹息。
“宝儿从小身子不好,日日与药草相伴,我不忍她日后受婆家磋磨之苦,原想着养她一生一世,可这是不是我当母亲的太自私了?”
“如她所言,世间女子哪有不嫁人的呢?我的宝儿心中是否也盼望着有朝一日风光大嫁,成全她这一世为人。”
沈父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肩膀。
“我们当父母的,只能尽量不让孩子受苦。或许,正如宝儿所言,王爷并非坊间传的那般狰狞可怖,既是皇帝赐婚,这桩意料之外的姻缘说不得就是他的良缘。”
“希望如此。”
——
百草居里,沈宁鸢看向门口:
“爹娘都离开了吗?”
巧心探头往院子外看了看,确信点头:“都回去了。”
“哈——”
沈宁鸢长舒了一口气,捶打自己坐僵硬了的腿。
“可总算回去了,闹了三日了。来来来,快扶我回去,可困死我了。”
从圣旨那事情出了后,沈父沈母就从老夫人房里一直闹到他哥哥屋里,此前还躲着她,这回母亲早上过来看她,一时悲从中来在她院子里跟沈父闹了起来,可让她抓到机会了。
沈宁鸢气血不足,特爱睡觉,这会儿还没睡饱,立刻又回了房间。只可惜一进一出,瞌睡虫都跑远了,一时半会睡不着了。
“巧心,你陪我说说话,哄我睡觉。”
“好嘞,小姐。”
巧心熟练钻进被窝:“小姐,你当真不怕那北肃王是个会吃人肉的妖怪么?”
“什么吃人肉,人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想要吃人肉呢,又不好吃。”
“呃,小姐你怎么知道......小姐,那你是真的想嫁给王爷么?你害不害怕?”
“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嫁过去,你这个丫头定是要陪嫁的,有什么害怕的事也有你顶着。”
“那是。”巧心傻乎乎笑起来:“小姐去哪,巧心就去哪,巧心一辈子跟着小姐的。”
“所以说嘛。”
“那小姐,你有没有想过,未来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哎呀。”沈宁鸢烦道:“我让你说话哄我睡觉,你怎么尽说些让我睡不着的啊。”
“对不起小姐,我立刻改,小姐,你中午想吃什么......”
伴随着巧心天真无邪的声音,沈宁鸢渐渐入眠。
她隐隐约约中又回到了那天接到圣旨时的场景,她父亲,母亲,兄长,所有家中长辈都面如金纸,沈家虽是五世官宦之家,但自祖父辈起,就日渐衰落,到了她父亲这辈,只能做个六品闲职官撑场面。而家中年轻一辈中最成器的就是她哥哥,去年中了进士,目前正为翰林院庶吉士,还要等两年后散馆考试之后才知晓前途如何。
而她哥哥三年前成亲,而今小侄子才一岁半。家中有老有小,本就没了皇恩,若这回还惹怒皇帝,哪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她一个无牵无挂过来的婴儿,受了沈家十七年的恩情,自小被爹娘如珠如宝捧在手心,如今,也该她换这份情了。
沈宁鸢从小饱受折磨,反而心性极宽,才听着巧心说日常闲话,裤脚掀到膝盖,蜷缩着一条腿,呼吸逐渐平稳,又与那周公相会去了。
2. 猫儿似的姑娘
新京城外,辰时,日已破晓,乌压压的人头延绵数里,排成各列纵队,井然有序地朝着新京前进。
队伍最前方是一队百余人的骑兵,此间非同战场,所有人卸下了繁重的盔甲,只在手臂,胸前,腰部覆甲,黑色骏马皮毛油亮,颈部鬃毛顺风扬起,鼻孔时而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可见身经百战。
晨间的风卷起旌旗,一只金丝黑线绣成的猎豹正展开一双金色瞳孔,居高临下地俯视这片陌生的土地。一个文士踢了踢马,追上队伍最前方的人。
“大人,前面就是新京了吧?”
陈朝和北胡百年宿敌,尤其近二十来年,北胡在边关对陈朝虎视眈眈,数次南下骚扰陈朝百姓,百姓苦不堪言。幸而今年初昭勇将军箫平铮于康前关大战北胡十万精兵,万千将士中直取北胡大王人头,北胡群龙无首,人心大乱,箫平铮趁胜追击,将其逼退至峡山关,此处要害易守难攻,加上北胡内部作乱,估计二三十年内,陈朝边境无忧。
箫平铮作为主将,驻守边关已经六年,此前多次获得大小战功,皇帝封为侯,这一次更是直接加封为王,召回京。
他们是年初打的胜仗,信息的一来一回,加上还要战后稳固,回到京城时已经立秋。
队伍最前方的男人不答,赵顺昌没有失望,继续笑眯眯道:
“我听闻大人还未返京,朝中就为大人选好了婚事,只待大人回京就能完婚,果真是隆恩浩荡,想来是位典正淑雅的名门贵女,大人好福气啊。”
男人这才看了他一眼。
萧平铮十四岁第一次参军,几次出入军队,人生将近一半时间都在军营,尤其后面六年苦守边关,因为杀敌众多,坊间传闻他长得青面獠牙,歪嘴斜眼,凶神恶煞,一张口一伸手就能吓哭小孩。
但其实他长得并不丑陋狰狞,反而还有几分英俊,他五官端正轮廓硬朗,脸上没有纵横刀疤更没有传说中被烧伤了半边脸,尤其一双眼睛沈静如墨,只是眼底煞意太盛,叫人不敢直视。
“羡慕?我也可以给你找一门亲事,以显示本王对你的厚爱。”
“别别别。”赵顺昌一连三否。
“小人家资微薄,不敢拖累无辜女子。”
萧平铮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那就闭嘴。”
后头副将凑上来:“将军,皇上为你安排婚事,不好吗?我看将军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赵顺昌笑眯眯地不说话。
萧平铮冷哼了一声,语气轻慢:“说是夫人,还不知道是什么呢。我还没到家,皇帝就为我修了王府,塞了一大堆宫人给我,这回连妻子都给我安排上了,他是想让我处处受人制擒啊。”
“你也别傻乎乎地把人家当夫人看,说不准人家看中的是你项上那颗不怎么聪明的脑袋。”
副将赶忙摸了摸自己脑袋,呵呵傻笑:“应该不会吧。”
至此,几人再不讨论夫人一事。
萧平铮带回五万士兵,不能入城,就将众多将士安排驻扎在城外,自己带了少许人进城。
他入城之时,已是第二日上午,兵部尚书吴磐桉亲自出城迎接,按理来说,他也是社稷功臣,但他一路过去,街头两旁百姓鸦雀无声,无一人欢呼,人们望向他的目光,畏惧而惶恐,好奇而敬畏。
萧平铮一一无视,他□□乃是河套一地专有的战马,通体毛发黝黑,皮毛滑亮宛若黑缎子,唯有马蹄部位白得赛雪,这马本就有一人高,再加上萧平铮人高马大,二人一路走马过街,威慑极强,也难怪一众小民惧他。
萧平铮带着部下一路大摇大摆直至皇宫大门,行至午门,两个禁卫拦住萧平铮,一人道:“皇宫重地,不得携带兵器,请将军卸甲。”
不说萧平铮,就是他身后几位将士也是一动不动。兵部尚书额头冒出冷汗,少许之后,萧平铮朝副将点了点头,几位将士这才卸下武器,至于萧平铮身上依旧佩戴宝剑。
兵部尚书朝守卫摇了摇头,守卫对视一眼,这才让开。
宫廷之内早已备好酒宴,虽是立秋,但正午时分天气依旧炎热,酒宴被安排在殿内。冰块被栅格笼分化成一格一格,宛若艺术品般放置在各通风处,微风徐来,风中浸透凉意。
见萧平铮归来,皇帝起身相迎。
“萧将军终于回来了。”
萧平铮屈膝叩拜:“臣,萧平铮,参见皇上!”
“将军请起!”
皇帝扶起萧平铮,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才大笑道:
“朕自三月知晓喜讯后,就日夜盼着见爱卿,这回终于见到了。”
“你离家已经六年了,此番平定边关,该是回家好好休息了,也该让朕好好奖赏你。”
“多谢陛下,为陛下驱除胡匪,平定边关是臣分内之事,陛下无需奖励。”
“好好好,好一个分内之事,爱卿拳拳报国之心,朕都看见了。来,你一路旅途奔波辛苦,先入座吧。”
几位将士随着萧平铮陆续入座。
皇帝扫了一圈,道:“朕听闻你帐中还有一位谋士名唤赵顺昌,擅长谋略,数次大战他颇有战功,怎么不见他?”
“回陛下,赵顺昌只是我帐中书吏,并无官籍,他无官无职,臣就没有带他参加宴会。”
陈朝所有官职,哪怕九品小官都要由皇帝亲任,盖授官文书,方可上任,而吏目只需官员选用,战事紧张,又担心朝廷方面搞什么幺蛾子,萧平铮就没把赵顺昌报上去,反正一应待遇尊重都如同副将。
“原来如此,那此后朕得把他的奖赏补上。”
“臣替赵顺昌谢过陛下。”
一番寒暄后,酒宴正式开始。
这还不是他的庆功宴,如今这殿内坐的人也不是很多,在的都是朝廷重臣,其中太子和三皇子各自坐在皇帝两侧,就仿佛象征着二人之间的关系。萧平铮虽在边关,但对于朝中局面还是了解的,太子和三皇子分庭抗礼,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程度。而他那位未来夫人就是太子选出来的。
不知道他的新夫人和太子是如何关系,萧平铮举起杯子,敛下眼底深意。
“王爷。”
三皇子举杯:“王爷此番大胜,还未来得及恭喜,借着这杯酒向王爷恭贺,一为平定边关大败胡人,二为王爷新婚佳事,愿王爷和王妃琴瑟和鸣,恩爱情笃,也不枉太子一番心意。”
太子瞅了他一眼。太子先他一步向皇帝提议亲事,三皇子失去了一个笼络萧平铮的机会,心中不满,这会是打算挑拨离间了。
太子温煦一笑:“王爷,王妃温柔娴雅,蕙心兰质,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三皇子:“是么,我怎么听说她是个病秧......”
“好了。”皇后打断二人争辩。
“是王爷娶妻,你们两个兴奋个什么劲?王爷,沈氏女清纯貌美,温柔典雅,所谓娶妻娶贤,你阔别六年重返京城,家中许多事务需要夫人打理,有王妃在旁协助,本宫与皇上也能安心。只盼你与沈氏女能举案齐眉,携手与共。”
自己一个字没说,太子,三皇子还有皇后倒是一长段一长段地来了,萧平铮心里好笑,举起杯子道:
“多谢皇上皇后,也多谢太子殿下。”
——
等出了皇宫,副将兴奋道:
“将军,皇后说未来夫人‘清纯貌美,温柔典雅’诶!”
萧平铮白了他一眼:“皇室口中说的话也能信?”
“嘿嘿。”
萧平铮带着手下将士一同去了王府。
萧家家世普通,他父亲中了科举经营一生勉强当了一个六品小官,门第微小,原本住的宅子也十分朴素,配不上他王爷名头,自三月大捷之后,朝廷就给他重新修葺了一座宅子。
萧平铮一行人方才到门口,一个老管家就从屋子迎出来。
“少爷,少爷,您总算回来了!”
老管家两眼泪汪汪,他是从萧平铮父亲时候就在家里了的,可谓是看着萧平铮长大的,是府里难得的老人,萧平铮对他感情也很不同,下马扶了扶他,道:
“我回来了。”
“少爷......”老管家上下打量着他,见他脸上露出的部位没有受伤,这颗心才往肚子里吞了回去。
“好好,没事就好,老爷夫人也能放心了。”
“庄叔别哭了,我去看看爹娘。”
几人进屋,萧平铮看了眼自管家后头慢悠悠出来的赵顺昌,径直进了后院。
他走进一间佛堂,接过管家递过来的香点燃,朝着佛堂中央两个牌位恭恭敬敬地鞠躬。
“爹娘,不孝子回来了,我在边关没受什么伤,还立了大功,给你们挣来了一个王爷荣耀,算得上光宗耀祖,以后在下面见到你们的爹娘祖父母,也能够挺起胸膛大声驳回去了。”
萧平铮父母故去多年,他却仿佛依旧能看到,二老站在自己面前的场景,只这一回,他们眼中多了骄傲。
萧平铮在屋里呆了片刻,推门而出,他进来时没发现,出去才看到府里来来往往不少的下人,多是眼生,想来应该是宫里派来的,萧平铮目光有如鹰隼,召来管家:
“庄叔,我爹娘的祠堂是谁在打扫?”
“都是家里老人,大多时候,是我亲自打理的。”
“这就好。”萧平铮点头道:
“别让宫里来的人靠近我爹娘。”
“老奴知晓了。”
萧平铮手下许多将士都是外地人,在京中并无资产,连同赵顺昌,萧平铮一概将他们安排在了府里,日常也可作守卫之用,原以为事情就这么平静下来了。
第二日清晨,萧平铮正在院子里和赵顺昌下棋,有人走到副将身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副将匆匆跑进院子。
“将军,将军!”
“嗯。”
副将兴奋道:“我听说沈家小姐今日参加了赏花宴,如今正在两条街外的芳华园里!”
萧平铮执棋的手指微顿,扭过头去:
“你们对这位夫人就这么感兴趣?再过半个月,她不就进门了么。”
“嘿嘿。”副将老实说:“既是将军夫人,属下自然好奇,难道大人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萧平铮:“不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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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没见过名门贵女,不都是一个样。”一个个眼高于顶。
“我是没见过啊。”
副将一脸嬉笑,讨好地说:“属下这辈子还没见过名门贵女呢,大人,我们就去看一眼嘛。这盲婚盲嫁可不好,若是实在长得太丑,说不定大人还来得及向皇上请求取消婚约呢。”
赵顺昌秉着公平公正的态度道:“既是赐婚,想来不会很丑,这不是结亲不成反结仇么?”
“谁知道呢,大人,我们去看一眼嘛。”
这都快撒上娇了,萧平铮耐不住一个大老爷们说话黏糊糊的,拧着眉道:“行了,不就是去看一眼,想看就去看。”
芳华园原属于一位公主,这位公主爱热闹,时常以此园大办宴会招待客人,后公主故去,这园子由她女儿继承,后女儿外嫁,交待这园子可用来作女儿们赏花品酒用,也可让故去的母亲不感到孤单。
已是入秋,比起酷夏之时,凉快不少,金秋时节,花园中正是花团锦簇之时。
这个赏花宴间隔数月,邀请了京中众多名门贵女,萧平铮几人方才入园,就听的对面花园中响起阵阵少女欢笑。金纱银丝自眼前滑过,婀娜群裾逶迤身后,堆翠叠绿,副将钱铎在边关呆了半辈子,合起来见过的珍宝都没有这一刻多。
钱铎揉了揉眼睛,感叹道:“这京城果真不是边关能比的。”
赵顺昌:“别急,从今往后,你也是京城人氏了。”
钱铎笑了笑不说话。
他们毕竟是男人,不便参与到那头众女当中,选了一个僻静处,只遥遥望着花园中央。
园中一少女活泼欢乐的嗓音传来:“这桂花酿滋味真好,深得桂花大婶真传,自桂花大婶搬离京城后,就再没尝到过这么有滋味得桂花酿了。”
又一个女子道:“沈小姐品味真好,这桂花酿是我差府中下人特意去向桂花大婶学的。”
“当真?怪不得这般清爽,甜而不腻,余香绕唇。”
“沈小姐,什么沈小姐?”钱铎竖起耳朵。
“这是不是就是未来夫人?”
“你好奇?”萧平铮瞥向他:“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我这就去问。”
钱铎抓了一个路过的下人:“我问你,那头园中的沈小姐是不是就是大理寺寺正沈大人家的小姐?”
下人一愣,连连点头。
“是那位沈小姐!”钱铎返回,兴奋地说:“就是那位沈小姐!”
不说钱铎,就是赵顺昌也来了兴致,忙道:“那你还不快去看看,完了回来汇报给我们,重重有赏。”
“是!”
钱铎大步走出,躲在一棵树上,目光正对着园中。
赵顺昌敛下眼底激动,看向萧平铮,揶揄道:“怎么大人,你不好奇?”
萧平铮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低下头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上一串佛珠。
不多时,钱铎回来。
赵顺昌十足的八卦,凑上去问:“如何如何,那位沈小姐如何?长的漂亮吗?”
“漂亮是漂亮的。”钱铎一副纠结表情。
“就是......”
“就是什么呀,你快说啊。”
钱铎老实巴交地说:“就是看上去很会花钱,而且看着也不温柔典雅。”
“这有什么?”赵顺昌还道他要说什么,一把推开钱铎,道:
“而今我们将军是王爷了,还养不起一位夫人嘛。至于温柔典雅......人家小姑娘家们在一起自然要活泼些才是,是吧大人?”
萧平铮哼了一声,不作评价,道:“看完了么?看完可以回去了吗?”
他们三个糙汉子既不会赏花又嫌那头吵闹,并无异议地起了身。
三人正欲离开,由一簇金花茶遮挡的花丛后突然响起一个微弱的声音,似是梦呓似是初醒。
“谁?!”
钱铎神情一凛,一只手下意识放在腰间佩刀上。
萧平铮伸出手按住他。
“别紧张,人家来得比我们早。”
他到的时候就察觉到花丛后有人,只是气息很浅,似是睡着了,不过就算是睡着了,这呼吸也太弱了些,不是好事。
钱铎一愣:“是么?我怎么没感觉到?”
照理来说,他的警惕性也是很强的。一丁点气息都没发出来,这......这是睡得有多熟啊?
“小姐,小姐。”一道声音由远及近。
“我们走吧。”萧平铮率先踏出步伐。
那道梦呓逐渐加重,能够从微弱的呼吸中听出少女初醒时的迷茫和懵懂,毕竟男女有别,几人加快脚步离开。
“小姐,你怎么又睡着了,我才去取了杯梅子饮,你就睡着了,都没盖上披风,小心着凉。”
“啊,哦。”
那少女似乎犹在初醒的愣怔中,说话也呆呆的。
几人走到一座假山旁,正好借这座假山出园,这个视角正好能看到花丛后,萧平铮回了回头,正好那女子饮了口梅子饮也抬起头,纵身出园前,萧平铮依稀看到一张猫儿似的脸蛋。
3. 成亲
巧心将杯子从小姐手上接过,道:
“小姐,你要是困了,就回府吧。”
“嗯。”沈宁鸢实在融不进那些贵女当中,她从前的十七年几乎没有参加过大型宴会,和新京贵女个个不熟,如今硬要加入,于她的性子,委实为难了些。
“那我去叫声六姑娘吧,看她回不回去。”
两人走到园子里头,巧心上前唤住众多小姐们中的其中一人。
“六姑娘,六姑娘。”
沈宁宜回头看向她,脸上还残留着娇俏的笑容。
“怎么了么?”
巧心指了指站在几步外的沈宁鸢,道:“小姐要回去了,六姑娘一道回么?”
沈宁宜似是想到了什么,朝着安静下来的小姐妹们笑了笑,走出去。
“六妹妹,你这就要回去了?”
“嗯,有点累,想回家了。”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呀?”沈宁宜不高兴地跺了跺脚。
沈宁宜素来爱热闹,沈宁宜道:“这个,六妹妹可以继续留下玩的。”
沈宁宜虽爱热闹,却也不是不知道事情的。方才园中的姑娘们哪个不是王公贵族家的,日常连个眼色都不会多给沈宁宜,如今是因沈宁鸢跟北肃王攀上了亲事,这才容得下她进入自己的圈子。
可若沈宁鸢不在,她们哪里还会看得起自己,且看她们这会儿不就偷偷地在打量她们了么?
“算了算了,回去了。”
“不好意思啊。”
“无事,祖母交待的,叫我照顾好你,那我们回去吧。”
祖母的想法很是简单,嫁了人当了媳妇就跟在闺中时不一样,不喜欢也得出来社交,这代表的是王府的颜面。趁这个时候,多参加一些上层人士的宴会,混个眼熟总归是好的。
但她没想到的是,沈宁鸢嫁北肃王,并没有想过撑场面,她这身子,还妄图“撑场面”,说不得不到半年就得油尽灯枯。
闺中时,大夫曾经说过,她说不过二十岁,这还是看在母亲快哭的脸面上的场面话,实际上,他说的是“活不到二十岁”。而今她已十七,也就是说至多两年多能活。
就只能再活两年了,还管他个什么“场面”,该吃吃该喝喝,最低限度服侍一下王爷,若是可以,找时间跟王爷通个气,求王爷给个情面容她两年,等两年后她两腿一蹬走了,想再娶妻纳妾,就随他去了!
这厢沈家长辈想的,让沈宁鸢成亲前多认识一些京中贵女目标破灭,而萧平铮那头,自回京后便是各种赏赐,还有结亲礼节往来,虽大多是管家处置,也费功夫。
萧平铮手握兵权,自然受到极大推崇。回来之后,酒席邀约不绝,但他身为武将,自认不擅经营政治,除个别在军事上有过交道的官员外,一律拒绝,很快,半个月时间过去,到了二人成婚之日。
这一日,十里红妆,迎亲的队伍从沈府在的普和街一直延续到两条街外的长清湖,一路上看热闹的百姓终于不再畏惧,一个个抱着拳头喊恭喜,随行有人撒糖果,小孩子就跟着迎亲队伍一路捡喜糖吃。
萧平铮骑着高马到了沈府,按着礼俗先是和沈父还有沈家几个男性长辈在前堂说话,沈家祖父故去,家中辈分较大的男性长辈就是沈宁鸢大伯,父亲,四叔还有哥哥,这其中唯有大伯和她父亲在朝为官,四叔经商,而她哥哥还不算正式官籍。由此可见,沈家门第并不高,沈父在萧平铮面前,也只能讨着一张笑脸,和和气气地说话。
倒是沈家大哥,朝着萧平铮多看了几眼,好似打量。
后院,好几个身着红衣的下人正围着中间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子打转,巧心好声好气地哄着:
“小姐,你再吃一个,再吃一个吧。”
“今日肯定辛苦,小姐若是坚持不住晕倒了怎么办?趁现在还有事件,再吃一个吧。”
巧心端着碗,汤勺里面盛着一个圆滚滚的汤圆,是黑芝麻馅的。
沈宁鸢万万没想到,自己出嫁遇到的第一个难题,竟然是吃东西。她胃口小,素来讲究少食多餐,可待会上了花轿,就没有多餐给她吃了,难怪几个下人这般担忧。
“可是......可是,我真的吃不下了。”沈宁鸢为难地说。
“这样吧,我藏着糖果,等会饿了在花娇上吃一颗怎么样?”
巧心勉强同意。
“我的好女儿,我的宝儿!”
眼看时间到了,沈夫人一把搂住女儿,大声哭喊起来,这也是送女出嫁的一个流程,代表着娘家人的不舍心疼,代表着母慈女孝,原本沈宁鸢也该哭的,只可惜沈宁鸢年纪实在太小,难以理解和父母亲人分开的苦楚,加上心里头塞满了繁冗的婚礼流程,一想到马上自己要吃得苦,脑子都快涨开了,不觉得难过,只感到耳朵挺疼的。
见女儿不哭,沈夫人顾不上慈母形象,在她耳边凶道:“哭,得哭才像样。”
沈宁鸢只得艰难挤出几颗泪珠子。
新娘子哭哭啼啼出了门,由大哥一路背到花轿,上了花轿,轿里轿外的人都松了口气。
沈夫人眼中垂着泪,望着花轿逐渐远去。沈父叹息一声,搂住夫人的肩。
从沈府到北肃王府,原本只需半个时辰多些,但因为路上都是讨喜钱和糖果的,足足走了有一个时辰,轿夫脚步虽稳,但轿子空间狭隘,沈宁鸢被颠得腰肢发软,心里叫苦不迭,早知道就不逞强嫁人了,这嫁人,果然跟她想的一样难。
看着外头快要到了,她连忙往嘴里扔了一颗糖果。
不多时,轿子停在一座气派的王府大门前。
这王府是皇帝出钱,半年多买的一座无人居住的豪宅,重新扩建休憩而成,可以说是整个新京最最气派的一处了,更别说里面许多下人,都是宫里派下来的,单看模样气质,就很大不相同。
红盖头遮住了沈宁鸢的视线,耳边又都是众人贺喜的词,听得她脑子糊糊涂涂,她只迷迷糊糊地被人牵引着,人家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萧平铮双亲故去,祖父母也早就不在,他也懒得拿牌位出来破坏大家心情,因此拜堂环节直接缺了拜见家长的礼,其余礼节,也都应萧平铮意见略有删减,这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成亲仪式比沈宁鸢预想得更快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送入洞房,沈宁鸢由一条红绿彩绸牵引着,跟着小步进了洞房,才坐下没多久,新郎官就出去陪酒去了,房间里人也撤了一大半,不多时,屋里就清净下来了。
......
......
洞房里头,沈宁鸢规规矩矩地坐着。透过盖头,能看到房间里还站着几个下人。
沈宁鸢嫁到王府,除了一大堆嫁妆外,还带了好几个伺候的人。其中春熙,映莲,秋吉,瑞珠四个丫鬟是母亲挑选出来的人,稳当可靠,除此之外,祖母有安排了两个嬷嬷过来。
北肃王府听着高不可攀,实则根基不深,里头的下人大多是宫里安排下来的,一个个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她一个新媳妇经验浅,脸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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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担心她受欺负,就派了两个老嬷嬷用以拆挡。
当然,还有她的贴身丫鬟巧心,巧心与她从小一同长大情同姐妹。这丫头没头没脑,行事说话都不稳重,但胜在一个忠心。沈宁鸢从小体弱多病,闷在家中不能出去,她母亲担心她烦闷,就让巧心哄她开心,是以也没教她沉稳,只不过因这,今日守在房里的人中就没有她了。
沈宁鸢数着地上的脚,心中开始无聊起来。这漫漫长夜,什么时候是个头?她就只能这么规规矩矩地坐着吗?这个姿势腰好酸,她好想躺下来,还有一颗糖果到底不顶用,如今她已经腹内空空了。
这不想不要紧,一想各种头疼脑热就都来了。她原本就是靠着一口气坚持了下来,如今这口气卸了,她这娇惯的病就复发了。真可惜,巧心在外头,这要是她在房里,说不得还敢偷偷给自己塞一颗糖。
院子里,萧平铮脚步踉跄,挥别送他过来的部下,才走进院子,他原本通红的脸蛋就一下子冷静了下来,眼神在月色下清冽明净。
“大人。”一个侍卫端上一盏茶。
萧平铮接过,一饮而尽,躁动的心绪渐渐平稳下来。
“夫人呢?”他问。
“夫人在房里。”
是了,夫人自然是在房里的,毕竟今日是他的洞房花烛夜。
想到那个皇帝硬塞给他的女人,萧平铮眼底闪过一丝冷厉。
“叫钱将军别喝多了,酒品不好就别丢人现眼。”
“是。”
萧平铮将杯子还给侍卫,径直朝着房间走去,屋外候着几个丫鬟,萧平铮没有理睬,他看着面前贴着大红喜字的的红木门,伸手用力推开,房间里头一屋子下人都扭头望了过来,唯有端正坐在床中央的女子依旧规规矩矩地低着头,连红盖头都纹丝不动,只有露出在喜服外的脚尖似乎紧张地绷了起来。
的确是个规矩严谨的世家女子。
萧平铮望着床上的人,目光若有所思。
这么多人中挑选了这个人,那么此人一定有异于他人的才能,就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不过不管是什么,他都得让她知道,谁才是这个王府当家的人。
萧平铮清了清嗓子,开口:
“你就是我今后的......”
沈宁鸢胸口淤堵得厉害,为了强忍住这口闷气,她脚尖都绷得紧紧的。然而不适感并未消失,反而随着头盖子下稀缺的空气不断加重,她隐约听到了开门声,应是她的夫君进屋来了。
然而胀痛的胸口和愈发稀薄的空气让她无法正常思考,这会儿别说夫君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往后排。
不行了,她要......
“你就是我今后的......”
“咳咳咳!!!药,药!再不给我药我要死了!”
萧平铮话未吐完,被人抢先开口,怔了怔,还没等他搞清楚里面什么情况,一个丫鬟就仿若一阵风似地冲进屋子,从盒子里取出一枚药,继而冲药,倒水喂蜜糖一气呵成。
而床上的少女也是喝药,吃糖,发出畅快的喘息,一套动作成熟稳练。
“......”
什么情况?
床上的少女在吃了药之后,气息逐渐平稳了过来,红盖头早已被扔在了床上。女孩抬起脸,她两颊还带着剧烈咳嗽过后的红晕,眼眶中转着一滴欲坠不坠的泪珠,显得脸蛋愈发柔软稚气。
萧平铮透过她身前丫鬟望了过来,微微一愣,是那天见到的,猫一样的姑娘。
4. 新婚第二日
“夫君。”
女孩嗓音还带着一丝嘶哑,但依旧能听出其中的清脆和甘甜。
“夫君,我突发疾病,不小心掀掉了盖头,你不会怪我吧?”
柔软的嗓音和它主人的外形一样,叫人生不出防备,萧平铮淡淡地应了一声:“情有可原,可以理解。”
“太好了,谢谢夫君!”
女孩立时勾唇笑了起来,两边的眉毛弯成一个月牙形状。一旁下人在沈宁鸢掀掉盖头咳嗽起来时就陷入了迷茫,一时间局促无措,此刻见两位主子都没有异议,忙挺起了腰板继续走流程:
“请王爷王妃交杯,用膳。”
放下方才的意外,婚事的流程继续,沈宁鸢望着萧平铮,小声地说:
“夫君,我不能喝酒,只轻轻抿一口可以么?”
萧平铮想到她方才咳得肺都要呛出来的模样,没打算把喜事当天变成白事。
“不会。”
“谢谢夫君。”
她又是一笑,露出脸上小小的酒窝。
丫鬟往杯中倒酒,二人各执一杯,手臂交错。沈宁鸢的确不能喝酒,这可是大夫严令禁止的,她只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就放下了。
盖头也揭了,酒也喝了,沈宁鸢肚里空空,适时发出了“咕噜”的一声响动,萧平铮垂眸看着她,沈宁鸢两颊微红,小声道:“夫君,我们用膳吧。”
这饭自然是要吃的,萧平铮可不是新京里头娇生惯养的士族,少吃一顿饭还能当风流雅事,他不吃饭只会因为吃不到饭,能吃的到的,就不会委屈自己。
二人入座,沈宁鸢口味嗜甜,喜爱吃糖醋排骨,醋溜鱼之类,只这会菜都冷了,鱼肉散发腥味,她便只挑着肉吃,偶尔吃些蜜枣,脆藕,酱黄瓜类,解腻又管饱。
不一会儿,她肚子就饱了,也不硬撑,放下筷子,乖巧地坐在边上看萧平铮吃,顺带观察她的新婚夫婿。
她早就听父亲说,北肃王长得并不丑陋,反而很是硬朗,如今一看,果真如是。
她刚才粗粗看过,这个王爷身高约有六尺,用现代长度单位换算下,那就是一米九多,再加上他常年马上交战,每一寸肌肉筋骨都是实战中锻炼出来的,更别提浸淫战场铸就的肃杀之气,这一眼望过去,压迫感十足,连同他外表的英俊也全都被压制住了。
沈宁鸢私心里觉得,虽然他没有青面獠牙爱好食人肉,但也足够吓哭小朋友了。
“吃饱了?”
沈宁鸢正观察入神,冷不丁被问,也没慌张,回答说:
“我胃口小,一点就饱了,夫君不急慢慢吃。”
萧平铮自然不可能因为她吃饱了,就不吃了,他将碗里剩下的馒头全部塞进肚子里,才拿起一旁毛巾细致地擦手。
一切仿佛进入尾声。
新婚之夜,酒足饭饱,那之后岂不是要?
一瞬间,沈宁鸢脑中警铃大作。
她倒也不会矫情地觉得嫁了人还能保持“贞洁”之身,只是她的的确确还没做好准备,还有一点就是,看他的体型,再看自己的体型......十个自己也受不住啊!!
萧平铮似乎也感受到她突然消沉的情绪,转过头看向她:“怎么了?”
沈宁鸢鼓起勇气:
“夫君!”
萧平铮发出一个询问的鼻音。
“......夫君。”沈宁鸢嗓音逐渐微弱:
“我今日婚事操劳,晚间又犯了病,身子骨累得很,今夜可以单独歇息么?”
萧平铮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直把人盯得脑袋死死地垂着不敢抬头。沈宁鸢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很过分,哪有新婚夜新娘子要求分房睡的,但是,万一呢?勇敢的人先享受独占一张大床的自由。
自沈宁鸢提出这个要求后,屋内一室寂静,四个丫鬟和两个嬷嬷站在边上,不知该不该开口。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
身旁阴影忽然拔高,是男人站了起来。
“夜已深,夫人好生歇息。”
沈宁鸢眼睛一亮,飞快抬头:“多谢夫君体贴!”
萧平铮不再回复,他走出房间,人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他才走到院子里,很快有守卫从黑暗中走出。
“大人。”
“把书房整理出来,我今晚宿在那。”
“是。”
自萧平铮出屋后,沈宁鸢又将屋里多余的人打发出去,只留下几个丫鬟和巧心,四个丫鬟一脸的欲言又止,唯有巧心神色如常,问道:
“小姐,要给你铺被子么?”
“嗯,被子里还塞了东西,你们都拿走,能分就分掉吧。”
“是。
沈宁鸢今夜的行为的确有些大胆,若是寻常人,此刻心中该是七上八下,提心吊胆,翻来覆去,可是她精气神不好,每日睡觉时间都是固定的,一到点整个人就虚了,更别提今日身体和心灵上的压力都远超往常,她才沾上被子,不到半刻钟就睡着了,完全顾不得另一个房间的主人睡得好不好。
第二日,她还是在迷蒙间被丫鬟叫醒的。
“小姐,小姐,醒醒,该起来了。”
沈宁鸢头一天当媳妇,还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还在家中,迷迷糊糊地喊。
“别,别闹,让我再睡一会。”
“不行呀,小姐,这是你在夫家的头一天,必须早起。”
听到“夫家”这两个字,沈宁鸢才反应过来,哦,对哦,她嫁人了。
虽然上头二老都已不在,但沈宁鸢谨记着出嫁前母亲教导她的规矩,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
“快快,帮我洗漱更衣。”
嫁人之后,服饰发饰都要跟从前不一样,沈宁鸢也是小女孩,从前在家爱穿娇粉嫩黄新绿,如今当了媳妇,服饰色泽自然要稳重些,头一天,丫鬟给她挑了一件白底撒朱红对襟裙子,外穿一件同色系半臂,旁边衣桁上还挂着一条莲红色披帛,显得喜庆又不老气。
沈宁鸢由着丫鬟在她头上捣鼓,问:“王爷呢?”
“王爷昨日宿在书房中,卯时就起了。”
“那他有来看过我吗?”
负责给她梳发的春熙映莲对视了一眼,犹犹豫豫的。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沈宁鸢望向巧心:“你说。”
巧心摇头:“没有。”
哦,那她这个夫君还挺体贴的。
等装扮洗漱完,沈宁鸢走出房间,过往下人都是生人,让她好生不习惯,终于在前院抓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庄管家。”
管家回过头,忙不迭地打招呼:“诶,夫人早上好。”
沈宁鸢知道这位管家是府中老人,在王爷父母亲还在世时就伺候在旁了,在王府里颇有分量。她客客气气地问:
“王爷呢?知道王爷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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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么?”
“王爷......王爷去佛堂祭拜老爷夫人了。”
沈宁鸢看着管家欲言又止模样,心中了然。王爷双亲去世,昨日没有跪拜高堂,按着规矩,今早他们得一块给二老敬香,可既然王爷自个儿去了,就说明在他心里,并不把自己这个夫人当一回事。
也难怪管家这个表情了。
心思电转,沈宁鸢脸上还是笑吟吟地道:“管家,佛堂在哪,你能带我去么?”
“哎,是。”
萧平铮祭拜完从佛堂出来,就见到他昨日新娶的夫人正站在一刻大榕树下,正含着唇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晨间光芒温柔,映得她脸上笑容好似早春刚开的山茶花。
“夫君。”
少女嗓音脆嫩,底色带着一丝甜,她走上前:
“夫君,你出来了,那我们去吃早饭吧。”
萧平铮的目光从沈宁鸢脸上扫过,他的这位夫人虽说有十七岁了,但看着才十四五岁模样,这要是边关的姑娘,十四五岁的都比她成熟了,也不知道谁想的主意,把这么一个小姑娘塞到自己府里做密探,不过也是,她这副样子的确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嗯,走吧,吃饭去。”
早餐是最简单的包子馒头还是油条豆浆,哦,还有粥和几盘小菜,反正沈宁鸢早上本就没有精神,肠胃还未反应过来,正是要食清淡时候,对早餐种类没有意见。
只是......
沈宁鸢艰难地啃下手上馒头的一层皮,在口中缓慢咀嚼。
这馒头怎么这么硬邦邦的?新京的馒头不都是松松软软,像云朵一般的么?
萧平铮看出她的异样:“怎么,吃不习惯?”
“这个馒头有点硬。”
“是么?”萧平铮又啃了一个,疑惑道:“我觉得很软啊。”
“......”
出现了,生活习惯之饮食习惯的不同。
没关系,一个馒头而已。
沈宁鸢给自己打气,她放下馒头,让丫鬟从锅里盛了一碗粥,这是小米粥,里头还加了杂粮,因为煮得时间久,杂粮香味被煮透,很好地融入了粥里,正适合沈宁鸢这种精米饭吃多了,需要吃杂谷的人。
她津津有味地享用起了白粥,偶尔还夹一两块酱萝卜,萧平铮看她吃得愉快,也就不说什么了。
不过这馒头,真的不硬啊。
用过了早点,按着往常萧平铮就要出门了,但皇帝特许了他三日婚假,这三天里,他都不需要上朝,也不用去衙门,可谓是隆恩浩荡。
萧平铮心中漫不经心地想着事,陪沈宁鸢慢悠悠在院子散步。王府宅邸甚大,从前门到后门,徒步走完得一刻钟左右,若是沿着湖绕圈能走上半个时辰。
萧平铮扭头看向身边人。
他的新婚夫人脸色红润,神采明媚,一看就是昨夜歇息得很早,她一个新嫁妇,昨晚跟夫君分房睡却能睡得香甜,今早也是笑意吟吟,在看到他独自一人给爹娘上香后也没有不满,不知道是该说她感情迟钝还是胆大心细。
萧平铮想起了昨晚她的大胆提议,不管是她敢提出这件事还是她的提议,都让自己震惊不已,这小小的身子里面,一身是胆,若当一个密探,确实够格。
萧平铮脚尖往下压了压,弹起一颗石子藏在手心。昨天她咳得那么厉害,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降低自己防范,就让自己试探试探她。
5. 活不到二十岁
湖中水波涟漪,沈宁鸢由几个丫鬟伴着,绕着湖岸慢步走着。
她其实着实不爱运动,可大夫说了,不运动她身子坏的更快,但她的身体也不允许她过度运动,结果就只能多出去散散步,当然,只限早上傍晚天气凉快时候。
正如沈宁鸢原本时空某位大师所言,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沈府许多条小路都是她走出来的,没有人比她更懂散步了。
沈宁鸢看着湖中水波,心道这王府也有好处的,你看,这么大一个湖,她以后有的路可以走了。
“夫君,这个湖水真清澈,若是到了傍晚时分,晚霞倒映湖中,烧出一片火红,定然很漂亮。”
“嗯。”
萧平铮漫不经心地应着,他手指碾着小石子,方向正对着沈宁鸢的一条小腿。
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这么娇弱——
“啊——”
闻得一声惊呼,沈宁鸢身形一矮,整个人身子向前倒去,继而膝盖重重地磕在地面上,下一瞬,她腿间渗出鲜血液体。
“小姐!!”
还是昨晚那个丫鬟,她尖叫一声猛地扑向地上的女孩:“小姐,你怎么流血了小姐,来人,快来人,快扶小姐回去!”
“小姐,你别怕,只是一点小伤,很快就不痛了。”
她嘴里说着“一点小伤”,但那表情动作夸张地好似她家小姐身中数刀,命不久矣似的。而她小姐也不愧“娇女”名号,只一点小伤,眼眶瞬息就红了,她倒是没有哭,只小口小口地抽着气,看着反倒比哭了还可怜。
萧平铮看了眼她脚下一截枯枝,扯了扯唇角,默默将手上石子收回,随手扔到边上。
用石头都是高看她了。
不过,萧平铮发现,她的伤口的确有些异样,这么点磕磕碰碰,若是练武之人,至多留个乌青,就是小姑娘家家,渗出一点血丝也到头了,但她膝盖上流出的血并未见停下征兆,反而越流越多。
那名叫巧心的丫鬟叫了几声后,看到血流不停也急了,不顾还在外头,撕开她腿上布料,快速从怀里掏出一瓶伤药,将药粉倒在她膝盖,再用干净的手帕绑住。
萧平铮眯了眯眼,上前一步,将抽泣的女孩抱了起来。
“夫君。”
她在萧平铮怀里小声地喊,目光可怜巴巴。
“带你回房。”
这一圈子人,也的确只有萧平铮能一路平稳地将她抱到房间,回房后,萧平铮将人放到床上,蹲下解开她腿上绑的手帕。
“去打水来。”
几个丫鬟连忙下去打水,萧平铮接过巧心递过来的剪刀,将她边上布料剪开,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伤口范围还有流血的量,都超过预估。
萧平铮拿毛巾给她清洗伤口的时候,沈宁鸢整条腿都在颤抖。
“很痛?”
“不痛。”少许后,她吸着鼻子说:“有点痛。”
萧平铮看着她眼中欲坠不坠的两滴眼泪,不说话。他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熟练地给她上药,又接过布条重新绑好。
“夫君怎么随身带着药?”
“我是武将。”
“哦。”
绑得太深,沈宁鸢应激地抬起腿,脚尖正中萧平铮的小腿,幸好他没有计较。
一套操作结束,沈宁鸢颤颤巍巍起身,由下人给她重新换了衣服,这会儿简洁了,也没有披帛了,头上发饰都少了两样,萧平铮心道,你摔倒也不是衣服头饰的错。
重新换好衣服,沈宁鸢坐了下来,萧平铮屏退下人,看着自己的新夫人,回忆方才不正常的出血量,问:
“怎么会这么严重?”
沈宁鸢眼睛一亮。
从萧平铮昨晚今天的表现来看,他并不喜欢自己这位妻子。想来也是,见都没见过面就突然被赐婚,作为一个大权在握数年,习惯了做决策的大人,怎么会喜欢一个强塞过来的人。沈宁鸢不希望因为自己,让他记恨上沈家,正愁找不到机会,她总不能无缘无故地在新婚当天说自己快死了,让他不要在意自己,反正自己没过两年就会主动死的吧?
万一人家觉得晦气,更不喜她了呢。
看来今天这伤口来得正是时候。
沈宁鸢咬着唇,小声地说:“其实,我从小体质与他人有异。”
萧平铮看向女孩,看到她垂着眸,看不清眼中神色,只觉得表情淡淡,似乎并不难过。
“在旁人身上只一点点小伤,我偏偏流血不止,伤痛多过他人两倍三倍。大夫曾为我诊治过,说我活不到二十岁。是以但凡我有什么异样,丫鬟们都会担忧不已,这才昨晚今日冒犯了夫君,希望夫君不要怪罪。”
房间里的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偌大的空间,只有一深一浅两个呼吸声规律地响起。见萧平铮久久不说话,沈宁鸢心头七上八下,但话已出口,她只能静待答复。
良久之后,萧平铮终于开口:
“你说,你活不到二十岁。”
沈宁鸢沉重点头。
男人的语气忽然轻佻:“你既然活不到二十岁,皇上为什么要把你嫁给我,难不成是为了实现你死之前嫁人的心愿?”
“所以说,我只是个实现你愿望的工具人?”
他一副你敢说“是”我就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架势。
沈宁鸢说话之时脑中做了许多预案,有他信的,也有他不信,但没想到他这么会联想。
不是,你怎么会想到这?这么一说,好像是挺委屈的?
萧平铮站了起来,垂眸冷冷地看着断言自己活不到二十岁的女孩。
“如果你当真活不到二十岁,我就向皇帝上折,斥责他欺骗伤害了我这个老臣的心,同时我也会记住你们沈家愚弄我婚事这件事。所以,为了所有人好,你最好能活过二十岁。”
“......”
可是我真活不到二十岁啊,大概率。
沈宁鸢的二十岁就死策略没有打动萧平铮的心,想来也是,一个刚占了你便宜的陌生人在你面前说她活不到二十岁,让你不要与她计较,你也不会轻易相信。
既然这个方法不管用,沈宁鸢也就抛弃了。
“好吧,夫君,是我多言了。”
“夫君,我还有件事情要求你。”
萧平铮垂眸。
沈宁鸢祈求地望着他:“明日就是归宁的日子,我可否请夫君与我一同回家?”
归宁日是一个女子一生当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这代表了她在夫家受不受重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词让萧平铮想起了他第二次从军回来后,母亲对他说的话。
“有朝一日,你成了亲,一定要对她好,尤其是归宁日,一定要带着厚礼陪她回家,这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你千万不能辜负她,可知晓了......”
“夫君?”
回忆到此结束,萧平铮冷淡道:
“我会陪你回去的。”
“太好了,谢谢夫君!”
沈宁鸢欢呼一声,眼中尽是盈溢的笑容。看着满心欢腾的姑娘,萧平铮心道,什么只能活到二十岁,果然都是骗人的。
“礼物的事,你安排就好,需要什么就跟管家讲。”
“知道了。”
萧平铮很快就离开了,他一走,沈宁鸢整个人也趴了下来,受伤流血耗费了她许多精力,这一日才过了一小半,她就坚持不下去了。
“春熙,映莲,之前母亲安排的单子都记下了么?”
两个丫鬟回:“记下了。”
“好,就按那个单子安排吧。”
沈母知道自己女儿不懂事,连归宁要备的礼物单子就写好了,真是位体贴的母亲。
诸事有下人处理,又因为腿上有伤,不能外出活动,沈宁鸢心安理得地在房间里歇息,她午后小睡了一场,等醒来,听外头下人传报,说是王爷的叔母来了。
叔母?
沈宁鸢此前让人打听过,萧平铮的确有个叔叔,只是来往不多,看着关系并不亲近的样子,而且婚礼当日,萧平铮也并未带沈宁鸢去见那位传说中的叔父叔母。
只是纵然关系疏远,毕竟是他的叔母,沈宁鸢不好不见。
她由丫鬟扶着一步一顿慢慢走往前厅,路上碰到了过来的管家。
“庄管家。”沈宁鸢叫住人。
“夫人,你怎么起了,没在房里休息?”
“下人通报说是王爷的叔母过来了。管家,你可知道,王爷和他叔叔叔母感情好不好?”
“叔叔?”庄管家断然摇头。
“少爷跟几位亲戚关系都一般,尤其是这个叔叔,感情更是一般。”
听完了管家的话,沈宁鸢若有所思,说话是门艺术活,听人说话同样也是,管家两次强调一般,可见萧平铮跟前厅那位叔母关系真的一般,或许比一般还差。
只是还是那句话,那毕竟是萧平铮的叔母,他可以不喜欢不代表自己就能得罪,这还得看在萧平铮心中,谁更不讨人喜欢。
“管家,可以去请王爷回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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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叔母到了。”
“是是,老奴立刻派人去请少爷回来。”
安排完了这里,沈宁鸢才重新走向前厅,一个身着光鲜的妇人早就等在了客厅,一见到沈宁鸢就满脸喜色地迎上来。
“侄媳你可总算出来了,侄媳生的真是漂亮。我那大哥嫂嫂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他们盼你这个儿媳妇可盼了好多年了。”她做出垂泪动作。
沈宁鸢脸上挂着笑意,羞赧地回:“多谢叔母关怀。”
“对了,萧平铮呢?这才新婚第二天他去哪了啊?”
沈宁鸢乖巧地说:“夫君有事出去了。”
“哎呀,他也真是的,什么事会比媳妇更重要啊,他该是在家中好好陪你才是。”
“不打紧的,男儿家难免有急事,还是正事要紧,我总归又不去哪,他回来就能见到我的。”
“唉,我这侄媳妇真是乖巧,看着就可人。”
女人对着沈宁鸢一顿夸赞,表情甚是浮夸。
“对了,侄媳妇,我给你带了礼物。”
说罢,她让下人将礼物拿上来。
沈宁鸢心里掂量着,若是寻常亲戚,要送礼昨天就送了,今早特意过来送给她这个侄媳妇,那就是昨日王爷没收。
王爷没收的东西,她自然也不能收。
沈宁鸢看也不看那些礼物,只是恭敬地回:“叔母不可,您是长辈,怎可收你的礼物?”
妇人握着她的手道:“正因为我是长辈,才更要送你礼物。你公公婆婆不在了,我们当长辈的更要爱护你,送几样礼物算得了什么。”
“不行的,叔母,我不能接受。”
“可以的。”
“不行的。”
妇人好说歹说,嘴皮子都要起泡了,这眼前的小姑娘看着跟水做的似的一揉就化了,偏偏嘴巴这么硬,说什么都不收。
“你要不收就是看不起叔母!”
沈宁鸢脸上笑容不变,连语气都客气而尊敬:“叔母严重了,侄媳绝无此意。”
“你……”
几番说不通,妇人不由失去了耐心,脸上表情渐渐变了,颇有些不耐地说:“叫你收你就收,我们做长辈的,叫你收个礼都不行吗?”
“什么做长辈的?你也算是我的长辈吗?”
说话间,萧平铮从外头走了进来。
“夫君。”
沈宁鸢眼睛一亮,原本想小跑过去,但腿还伤着,只能满眼希冀地望着他。
她不会真把自己当夫君了吧?萧平铮压下心底奇怪情绪,走上前,低垂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妇人,说话间语气轻慢,全然不把她看作长辈:
“是谁当初说我们不配当你们亲戚的?怎么,如今我发达了,又想回来认亲了?”
妇人脸上一阵红一阵青,还要讨着笑脸说:
“侄子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本就是亲戚,哪有什么认不认亲的。”
“这话你自己说着不脸红吗?以为我不在,就可以假装长辈诓骗我夫人?”
“好了。”萧平铮忽而脸色一冷,厌弃的目光化作刀子落在妇人身上。
“从我府上滚出去,否则我就会让你知道得罪王爷的下场!”
妇人被吼得身体猛打了个战,又羞于自己是个长辈反而被辱,一张脸青青白白,又不敢冒犯萧平铮,只能胀红着脸跑出去了。那些下人不敢留下,又挑着担子走了。
等她离开后,萧平铮瞳孔中的冰寒冷鸷才逐渐收敛,转向一旁沈宁鸢。
“你跟她费什么劲,下回再见到她,直接遣出去。”
“嗯嗯。”沈宁鸢连连点头:“我这回知道了。”
萧平铮看她欣然模样,眯了眯眼。
“你伤好了?”
沈宁鸢嘴巴一歪,委委屈屈地说:“还是痛。”
“痛就别出来。”
“我以为那是夫君叔母,才不得不出来,我现在知道了,下回不见她了。”她一副小女儿姿态地娇气抱怨着。
萧平铮不欲再提起那个人,转开话题:“礼物都备好了?”
“嗯,已经写好单子了,不过有几样东西还要管家去拿。”
沈宁鸢嫁妆不菲,沈家为了这桩婚事撑足了场面,她手头自然不缺珍宝,但归宁回礼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有些事情,多依靠另一方将二人看作一个整体更能促进二人关系。
萧平铮的确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苛待她,他道:“把名单给我,我叫管家从库房取来。”
“谢谢夫君!”
6. 归宁
这一日,萧平铮自觉去了书房,沈宁鸢松了口气,晚上换药的时候,她低头往膝盖上吹了几口气。
伤啊伤,你快点好,明天不要让爹娘担忧。
第二日清早,沈宁鸢按时起了床,她今日打扮比昨天还有华丽,衣着上倒不明显,只是妆容发饰上更为精致,还在眼角点了花钿,她的脸蛋本是小巧,点了这花钿却好似孔雀开屏,瞬间成熟妩媚了几分,惹得萧平铮都多看了一眼。
沈宁鸢眼尖地捉到了他这一眼。
“夫君觉得我今日好看么?”
萧平铮反应不咸不淡:“还行。”
沈宁鸢好似打趣地歪着脑袋望着他,忽而痴痴地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她笑什么,搞不懂女孩子。
沈宁鸢是坐马车去的,但萧平铮嫌马车太闷,自己骑着马不近不远地走在队伍前头。这一日没有人在路上堵着,车队很快到了沈府。沈宁鸢腿上还疼,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动作缓慢,步履艰难,一步一步地往车头挪,几个丫鬟有心扶她,但看着比她本人还不靠谱。
萧平铮看不过眼,上前伸出手,拦腰将人抱了下来。
“夫君——”
“别动。”
萧平铮将人放到了地上才松开手,沈府的人匆匆从府里迎出来。这日是归宁日,沈父沈母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在盼望了,早上时候他们派了人到路上打探,得知马车往这边赶来了,就一个个都在前面院子里等候了,人一到就迫不及待地迎了出来。
“王爷,鸢儿。”
沈夫人伸出两只手,踌躇着不知道能不能上去抱女儿。
“爹,娘。”
萧平铮也客气地打招呼:“大人,夫人。”
沈父沈母也不盼望他叫自己爹娘,今日能和女儿一同回来,就千恩万谢了。
沈母看着下人从马车上一堆一堆卸下来礼物,忙道:“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与夫人初回回门,应该的。”
“好了好了,我们进屋去说吧。”
沈宁鸢由丫鬟扶着,一步一顿地往屋里走,她竭力装着没事模样,外表看不出异常,可这是自己宝贝女儿,沈夫人哪里能看不出女儿举止有异,她只以为是王爷弄得,心中有万千疑问,却又不能说出口,只能压在心底。
客厅里,沈父正跟新女婿寒暄。
“王爷回京之后,我们都没来得及好好坐下说会话,王爷可习惯了京城生活?”
“大人客气了,我本是京中人士,虽然离家数年,但生活习惯还是一样,食物也吃得惯,没有什么不适。”
“这就好,这就好。对了,王爷新府建造不久,可有缺的东西?下官虽然家资微薄,该有的东西还是有的。若是缺了什么,王爷不妨跟下官说。”
“谢大人关怀,皇上体贴,自我回京,多有赏赐,府里一切安排也都妥当,暂时没有缺的。”
“是是是,既是陛下赏赐,该是面面俱到,不会缺了东西。”
二人对话尴尬,萧平铮本就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对于沈家也没有什么岳婿情谊,这会儿沈父话音落下,房间中无人开口,气氛一时僵硬。
沈父脑门上渗出一滴汗,绞尽脑汁构思下一个话题。
一旁沈宁鸢忽然道:“夫君,你会下棋吗?”
萧平铮手中握着杯盏,修长稳健的手指虚虚扣着杯沿,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扣击。
“略知一二。”
“那正好,我父亲最爱下棋,只可惜我和母亲都棋艺不精,不若你和父亲下一会儿棋啊。要是你胜了,也算是帮我报了仇了。”
少女盈盈地望着他,娇嗔语气好似撒娇,不愧是家中的娇娇儿。
沈父听懂女儿心声,忙接过话道:
“是啊,王爷,家中有一副白玉棋盘,能否借此向王爷讨教一二。”
萧平铮看了眼目光澄澈的小妻子,还有满脸局促的沈父,他自然知道他们是为何意,只他自己也不爱说话,还不如下棋打发时间。
“也好,大人请。”
沈父松了口气,站起身,几人正要往里屋走去,沈宁鸢又道:
“夫君,我想和母亲单独说会话,可以么?”
瞧见沈母期待神色,萧平铮点头,沈宁鸢进了内院,脱离几人视线。沈母忙不迭地扶住女儿,一脸紧张神色地问:
“宝儿可是受伤了,哪里受的伤?是王爷做的吗?”
“不是。”
沈宁鸢看母亲紧张模样,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母亲还不知道我,我就是自己跌的,不信你可以问巧心。”
“是啊,夫人。”巧心立刻道:
“是小姐自己走着走着就摔倒了,膝盖磕出了一大块伤口,流了好多血,可瘆人了。”
“什么?”
听到这话,沈夫人也不纠结是不是萧平铮伤了她的宝贝女儿,焦急说道:“那么大的伤口,痛不痛?来让母亲看看。”
沈宁鸢坐到花园凉亭中,为了方便上药,她这两日穿得都是短裤,类南瓜裤,裤脚至膝盖以上,脚上穿长袜,至膝盖以下以绳系住,而膝盖部位,则是单独捆绑布条。
沈宁鸢解开布条,她本就体质特殊,伤口比旁人几倍严重,也要慢几倍痊愈,这会儿还是青青紫紫一大块,中间部位残留淤血,可以看出当时出血不少。
沈夫人看的眼眶发酸,忍不住侧开视线。
“哎呀娘,一点都不疼。”
“又胡说哄你母亲。”
沈夫人软语训斥了一声,从巧心手上拿了药,重新上了一遍。
“你这性子,早告诉过你几十回,走路要慢性,看路,还是时不时要摔倒,从小到大多少回了。”
“母亲。”沈宁鸢委屈,她就是身娇体弱,随便一颗石头木棍就能把她绊倒啊,这难道能怪她吗?
“好了好了,嫁人了,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
重新绑上布条,沈夫人缓了缓心情,问:
“王爷对你好吗?”
这才两天功夫,哪知道好不好啊?沈宁鸢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
“好的呀,大人怜惜我受了伤,出入都会抱我,而且他若是对女儿不好,就不会陪我回家了。”
“这倒是。”
谁知道她的宝儿出嫁那日,她是多么担心,还有今日,若是女儿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回家,都不知道街坊邻居要说什么闲话。
“我观王爷虽然性情冷淡,但还是个知理的,你好好听话,没有人会不喜欢听话的姑娘的。”
“嗯,我知道。母亲,你就放心吧,我可听话了。”
看着女儿乖巧之中难掩的狡黠,沈夫人又叹息了一声,这女儿不出嫁愁,出嫁了也愁,愁来愁去还是当爹娘的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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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哥哥和嫂嫂呢?”
“你哥上值去了,你嫂嫂母亲病了,她带着小舟儿一同去看望母亲了。”
“也是该的。”
“好了好了,我们也别在院子里坐着了,去里头和王爷说会话。”
接下来的时间,沈宁鸢在旁旁观父亲跟萧平铮下棋,沈宁鸢素来精力不济,下棋下到一半就没了精气神,要知下棋比的就是谁的精神更集中,谁更有斗志,因此每每下棋她都要输,倒也不是她棋艺有多难以入眼的缘故。
她观萧平铮落子,也并不多么精妙,却极具攻击力,杀气十足,但也兼具防守,可以看得出,他在战场上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人。
沈宁鸢一不爱下棋,二不懂下棋,自然不会在旁指手画脚,除了偶尔奉上茶水外,其余时候,在旁静若木鸡。
终于两局结束,二人一胜一负,打成平手。以沈宁鸢的棋艺,也没法看出来,这负的那一局,萧平铮是让了呢还是没让,但总归这胜负比率,于大家面子上都是过得去的。
没等到第三局开局,快到中午时分了,沈宁鸢提醒道:“还有祖母那没去呢?”
沈家祖父故去,但上头还有个老祖宗,只是平日里不出来。按理,是该去拜见老太太的。
见女儿催促,沈父心中一紧,萧平铮看了眼沈宁鸢,没有异议,站起来道:
“走吧。”
沈宁鸢:“嗯!”
一行人很快赶往祖母的院子。
沈宁鸢的祖母颇有些重男轻女,对家里儿子孙子是最好的,但并不是说完全不关心孙女,加上沈宁鸢体弱多病,她心中也有几分怜惜,沈宁鸢出嫁时,她送的两个老成嬷嬷就是证明。
她知晓王爷身份贵重,还是个实权在握的将军,不给她一个老婆子情面也情有可原,没想到他还真真来了,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欣慰,对着身旁老伙伴道:
“我这孙女,是有福气的。”
“五小姐素来良善慈悲,日常连小动物都不忍伤害,也不争强好胜与人争辩,一看就是命里有福的人。”
“她这福气别的不用多,只要她身子骨能好就行。”
老伙伴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幸而这会儿功夫,院里来人了,祖母出门相迎。
“母亲。”沈父忙不迭上前扶住老母亲:
“母亲,你怎么出来了,等我们进去不就是了。”
祖母拄着拐杖道:
“王爷来探望我这老婆子,我当然要出门相迎。王爷,你今日能够过来看望我这老妇人,老婆子很是开心。”
“我这孙女被家里娇宠惯了,初为人妇,或有许多不懂礼的地方,还望王爷日后能多加体谅。要是她做错了什么事?你只管跟她说,小姑娘别的没什么,就是谦虚能接受教导。”
“老夫人过谦了。”
萧平铮上前虚虚扶了把祖母。
“宁鸢是我妻子,我自然会爱护疼惜她,若有龃龉,该有我夫妻二人合力解决,非她一人之错。”
“好,好,有王爷这句话,老婆子我就放心了。”
“来,王爷,请进。”
萧平铮跟在祖母后头进了屋,他平日里不管如何嚣张,在老人家面前还是很谦逊守礼的。
沈宁鸢想到他新婚第二天就去给父母上香,望着他寡淡冷漠的侧脸,心里暗想,一定是他的爹娘教导得很好。
7. 撒娇
吃过了午饭,又坐了一会儿,就到回去的时间了,沈母恋恋不舍,却不得不放手。
“对了,宝儿,我还有几样东西要给你,你跟我过来。”
萧平铮乍然听到一个陌生称呼,下意识往沈宁鸢身上望过去。
沈宁鸢没注意到这点,顺口道:“夫君,我过去会。”
等到沈宁鸢到了沈母院子,沈母从衣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来,给你。”
“给我的么?谢谢娘。”
沈宁鸢接过盒子,好奇道:“是什么啊?”
沈母没有回,只温柔地看着她,沈宁鸢打开盒子,看清里面装的东西后,她一愣。
“娘,这是......”
“这是你外祖父给你的。”
“这我不能收。”沈宁鸢连忙道,忙不迭将盒子递回去。
盒子里头一叠叠的,赫然是不同店铺的地契。
“傻孩子,给你的就收下。”
沈宁鸢咬着唇:“其他姐妹要是知道了......”
沈母娘家虽有家资,但也不能挥霍,外祖家规矩,外嫁的女儿的孩子再成亲,就只有普通的礼,不能给从家产中分出嫁妆,这也是为了保证家族延续,否则一代代挥霍下去,哪里有散不尽的家财。
沈母抚着沈宁鸢的秀发:“这是你外祖父从他自己的资产中补贴给你的,你从小身子弱,你外祖父外祖母都不放心你,王爷虽然看不上这点小财,但女子有家底在手总归有些底气。”
“好孩子,以后要委屈你了。”她说着说着,就又要哭了。
沈宁鸢就怕她哭,连忙将盒子收了起来,还得哄她:“好了好了,王爷很是心疼我,娘你就不要为我操心了。不如操心操心小舟儿,他都一岁多了,话还说不清楚。”
“你这小讨厌鬼......”
......
那头萧平铮也不习惯跟沈父坐着聊天时尴尬的氛围,随意找了个借口,到院子里欣赏风景。
“王爷。”
一道声音自后头响起。萧平铮转身,是一个眉目俊朗的青年男子,五官和沈宁鸢有几分相似,萧平铮记得他,结婚当日就是他将沈宁鸢背出来。
“小沈大人。”萧平铮尚且客气地叫道。
沈承晖刚刚从衙门回来了,今日并非休沐日,沈父是特意请假在家。
“王爷。”
沈承晖上前一步,他似是早有措辞,浅吸了口气,板正开口:
“此前家中家眷众多,下官找不到机会和王爷单独说话,今日王爷既以沈家女婿身份登门,那下官也厚颜和王爷攀谈几句。”
萧平铮表情不冷不热,并未阻拦。
“我妹妹素然身体不好,家中原本是想养她一世的,但陛下赐婚,又能有幸与王爷结成连理,我家中亦是欢喜。”
“从前家中对她多有娇惯,养的她性子颇为天真,但她心地确是十分善良,连一只猫一条狗的性命都看的很重,如果她以后哪里得罪了王爷,还请王爷多加包容。若是心中着实不悦,尽可来找我,我愿代她受过。”
萧平铮听着他满腔热血,心道,沈宁鸢还没什么呢,这家里长辈一个赛一个快得顶罪,要是哪天真出了事,都不用他说,人家就已经把罪名给领好了。
萧平铮越想越好笑,眼中神采漫不经心,他微挑了挑眉,半掀眼皮说道:“知道了,小沈大人还有别的话么?”
沈承晖说了一大堆,也是羞赧,抱拳道:“没了。”
“既如此,小沈大人请回吧,我喜好清净,过会就出去了。”
沈承晖一怔,他的勇气已经用完,听他话说到这,只得踏出步伐。
“小沈大人请放心。”萧平铮忽然扬言:
“我不是无缘无故就怪罪人的人,只要王妃当真乖巧柔顺,我也不会为难她。”
沈承晖微愣,却见萧平铮已经转过了身,他满腹疑惑地出了院子,不明白萧平铮这段话的用意。
一刻钟后,沈宁鸢和母亲从后院出来,萧平铮也跟了上去,二人离开了沈家。回去路上,还是沈宁鸢乘车,萧平铮骑马,一刻多钟后,马车就回到了王府。
从车上下来的沈宁鸢和早上出发前不同,神情怏怏不乐,眉宇间露出倦容。萧平铮想她这是刚离开家就眷恋家中了,正欲开口,沈宁鸢抢先他一步。
“夫君,我困了,可以先回房歇息吗?等晚饭时候我再起。”
说罢,她还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一副困得不行的模样。
萧平铮:“......行。”
沈宁鸢的确是困了,进了房间就上了床,不消片刻就入了眠,醒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这会正好是晚饭时间,萧平铮正在书房和部下商讨事情,听门外下人传报,说是夫人来了。
萧平铮原想出门,忽而改变主意,道:“叫夫人进来吧。”
房中几人原本站姿随意,闻言一个个挺起了腰背,开始站起了军姿。
沈宁鸢莲步轻挪,走进房中,还是初秋,太阳下去得晚,房间里头光亮充足,又不闷热,两排架子上摆满了书籍,确有几分幽静书房意味。
沈宁鸢进屋后见到几位将士,愣了一愣,她自然是知道萧平铮的几位旧部目前都住在王府。这听着似乎是有些不合规矩,但一来王府这么大,房间都空着,二来她一个新进门没几日的媳妇就想管跟随主人出生入死许多年兄弟的事,未免太过不知好歹。
因此,对待这些将士们,沈宁鸢只当他们不存在,若是路上碰到了,就客客气气打声招呼。
沈宁鸢神情不变,颔首道:“各位将军好。”
屋内众人也寒暄道:“夫人好。”
上方萧平铮开口道:
“这几日匆忙,还为来得及让你见诸位将军,今日恰得机会。”其实是因为沈宁鸢腿受了伤,走路一瘸一瘸的,身为主母和丈夫部下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哪都觉得不对劲。
可若是要等她伤口好彻底?
嗯,不知道要等到何年马月了。
“这位是钱铎,是我副将,冲锋陷阵一往无前,是我最为勇猛忠诚爱将。”
沈宁鸢语带尊重:“见过钱将军。”
钱铎:“夫人客气!”
“这位名唤孙浩,猛力天下无双,从来为我披荆斩棘,奋勇当先。”
“孙将军英勇。”
“夫人过誉了!”
......
将一圈人都介绍了过来,回到最前面,也就是人群中唯一一个还没被介绍,笑得好似成了精的狐狸似的男人。
“他名赵顺昌,是军中军师,颇有谋略,常出奇策。”
沈宁鸢之前就知道此人,只因他是所有人中最为文雅秀气的一个,一看就不是寻常将军。知晓他是军师后,沈宁鸢也不觉多关注了他两眼,毕竟军师嘛,一听就很聪明。
“先生好。”
赵顺昌笑眯眯拱手:“夫人好。”
见完了一圈人,沈宁鸢才道:
“夫君是和将军们在议论要事么?若是如此,我先出去吧。”
“不必。”萧平铮开口:“我们已经结束了。”
“如此,难得几位将军都在家中,不如一块吃晚饭吧。”
赵顺昌依旧一副翩翩文士模样:
“多谢夫人体贴,不过我们在军营里面粗鲁惯了,若是跟夫人一块吃饭,难免不自在,不如让我们自己吃吧。”
沈宁鸢面露迟疑,看向上方萧平铮。
萧平铮:“不用管他们,有人看着,他们吃不痛快。”
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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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铮既如此说了,沈宁鸢也便道:“如此,我也就不勉强几位将军了,那夫君,我们走吧。”
“嗯。”
萧平铮放下手上东西,跟着走出了门,屋里几人一直目送二人离开,待二人走远了,钱铎才道:“夫人和善是和善,也很温柔,就是看着年岁太小了,她真的有十七岁了么?”
赵顺昌没想到这么多可以聊的,他的关注点会在年龄上,便是自己,也不由地翻了个白眼。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过了会,又道:“陛下亲自指婚,红牍上红纸黑字写着各自出生年岁,生辰八字,不会有错。”
好吧,这茬就过去了。
又一个将士道:“我听闻夫人昨日在湖边受了伤......”
孙浩:“是将军做的?”
钱铎:“啊,对这么一位娇弱的姑娘下手?”
赵顺昌觉得自己有必要保护主子名声:“别胡说,那是夫人自己摔的。”
将士:“怎么可能,谁无缘无故会在路上摔倒,定然是将军做了什么。”
钱铎:“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下手......”
赵顺昌:“真的不是大人......”
将士:“也不知道将军试探出什么了,他什么都没说啊。”
钱铎:“好可怜的夫人。”
赵顺昌:“......”
......
沈宁鸢自然不知道这些将士们在背后是怎么议论她和萧平铮的,萧平铮也不知道自己名誉在只言片语中毁了一大半,二人到了饭堂,很快开始上菜。
沈宁鸢望着桌上摆的整整齐齐的一碗碗饭菜,眼中露出迟疑。
她昨天晚上就发现了,这王府的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好像厨房师傅刚从北边荒漠回来似的,做的菜又硬又油,一大个蹄膀就这么放在哪,厚实是厚实,但跟新京追求的鲜活,精细,淡雅完全不同,昨天她勉勉强强吃下了一小碗饭,还想着是不是厨房师傅昨日心理出了问题,或是子女不乖,或是老伴找茬,所以才有失水准,没想到今日,这饭菜还是一样。
“夫君......”
萧平铮才拿起筷子,对面女子就发出一个蚊呐般的叫声。
“夫君,家中厨房师傅都是哪的人啊?”
萧平铮目光颤了颤,没有回答,只是问:“怎么,饭菜不合你的口味?”
沈宁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之前说过,王府下人都是宫里派下来的,别的地方也就算了,这一个厨房萧平铮是万不能交给不信任的人的,所以他将从军营带回来的厨师安排了进去,吃是难吃了点,但他在军营早已吃习惯了,也不觉得特别难吃,只不过,看来不合眼前这位娇小姐的胃口。
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沈宁鸢还是选择大胆说出来:
“我不敢欺瞒夫君,其实,我的身子很是不好,尤其肠胃格外娇惯,在家里时,爹娘都特意为我寻了厨师,另开小灶。我不是嫌弃厨房做菜难吃,只是我这肠胃确实异于常人,要这么吃下去,恐怕没两日就倒下了。”
“夫君。”沈宁鸢语气愈发娇柔,撒娇着说:
“可否容许我将家中厨师带过来,请他单独为我做饭?”
萧平铮本欲拒绝,但对上沈宁鸢清凌凌的双眸,心中忽然一动。她自进府后还没有动作,正好趁此机会看看她想做什么。
萧平铮对着沈宁鸢满是希冀的目光道:“可以。”
“太好了!”
沈宁鸢顿时展露笑颜,她心花怒放,恨不得将世间最美好的词汇都送给眼前人,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
“谢谢你,夫君,你真好!”
“......”
萧平铮重新拿起筷子,心想,是个会撒娇的。
8.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萧平铮今晚还是宿在书房,第二日照常醒来,去演武场演练一番后,重新洗漱更衣,返回院子的时候,他一路听到府里发出铿铿锵锵的声音。
“什么事情,什么吵闹?”
萧平铮喊住管家。
“外边发生什么事了?”
“啊,是夫人安排的人,说是从家里过来的厨师,现在正在搬东西。”
“换个厨师,有必要这么吵吗?”人到了进厨房不就好了,至多一些日常用品。
管家:“好像是说,家里惯用的锅碗瓢盆,还有一些调味料都带过来了,正往厨房搬呢。”
萧平铮眉宇皱了皱,这京城贵女是怎么回事,搬个家连厨房的锅碗瓢盆都要带走,知道的说是她嫁了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逃荒呢。
只是他既应下,就不好再改口:“让人动作快点,等我回府,该搬的东西都搬完。”
“是,是。”
萧平铮甩下这句,兀自出了门。他此前为大陈虎夺关御外昭勇将军,统率五十万边关将士,回京之后,皇帝重新任职,提他为北疆节度使兼西军总都督,中央禁军分东西南北四军,每支军队约莫十万士兵,还有宫廷内军由皇帝亲自指挥。他此前带回来的五万多兵马被分散编入不同禁军,而西军素来以散漫著称,简而言之,皇帝就是想办法削弱他的兵权。
其他几位兄弟,如钱铎还在他的身边,而赵顺昌拒绝了皇帝授官,仍是白身一个。
用赵顺昌的话说,就是他在皇帝眼中,生是你北肃王的人,死是你北肃王的鬼,离了你北肃王,他只会被不断打击,到时候功名利禄不成,荣华富贵都求不得,不若跟在王爷身边,好歹保一世富贵。
萧平铮觉得他很识时务。
当下之事,还是巩固兵权,萧平铮三日婚假已消,自然能要熟悉都督府事物,他这一趟出门,等日落时分才回来。
踏入院子时,他分明觉得不对。
眼前场景是熟悉的,也是陌生的。
院子里之前有这个花架么?还有树下何时多了一个秋千?院子里花盆位置是不是变了?空间倒是大了许多,还有这莫名其妙的台子是怎么回事?
“夫君?”沈宁鸢眼尖地看到萧平铮,从凉亭的石凳子上起来,像是要跃向他,但受伤的腿显然拖住了她。
沈宁鸢由两个丫鬟搀扶着,一步一顿慢腾腾挪过来。
“夫君!”又是响脆清甜的一声。
萧平铮看向四周:“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啊,这些啊。”沈宁鸢仰着脸说:
“是我从家里搬过来的,我想着夫君既然不介意我将厨房搬过来,剩余还有些东西,就都从家中搬了过来。夫君,你快来看——”
沈宁鸢指着院子角落的花架道:“这可是我花费了数年,向许多花匠讨教才做出来的,不管春夏秋冬,每个季节都有花开,藤蔓遮蔽,纳凉赏花最是适宜。”
“还有这个雨打台。”她指着萧平铮觉得最莫名其妙的台子,道:
“下雨的时候雨水落进台子里,就像敲打音乐一般,可好听了,夫君肯定也会喜欢的!”
萧平铮对花花草草,还有雨点奏的音乐没有兴趣,自然也感受不到她的快乐,只能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是吗。”
“嗯,夫君,现在时光还早,等到葡萄熟了,我酿葡萄酒给你好不好?只我不能喝酒,到时候,我们一边赏月,一边月下饮酒好不好,当然我饮的是茶水。”
少女脸上满是梦幻,连带着乌黑湿漉的瞳仁都好似被点上了星光,灿灿生辉地望着萧平铮:
“夫君,好不好?”
萧平铮见她如何肆意妄为,原本想教训她一顿,抬头对上她一双她满是希冀的眼睛。那目光澄澈透明,单纯的一眼望到底。
萧平铮对着这双眼睛一时也没法开口说不,只含糊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夫君,我还道你会不喜欢,正忐忑不安呢。那我就叫下人准备起来!”
说罢,她就欢呼一声去使唤自己丫鬟去了。萧平铮凝视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转身看着焕然一新的院子,还是觉得不对,但又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多了几样东西而已。
晚间时候,用膳。
新来的厨师已经开始上工,厨房给沈宁鸢单独做了两样菜,一样素炒莲藕,一样清炖蟹粉狮子头,样式不是很多,胜在精致,单看摆盘色彩,就胜过原本的厨房许多,还有清淡肉香不断飘来,闻着味道就让人食指大动。
沈宁鸢今日明显胃口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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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此前吃饭只能要不到碗口的平平一碗饭,里面还满是空隙,而今日,满满当当的一碗。
连着眉宇间都飘着雀跃的神色,像是偷到了小鱼的猫。
萧平铮眯了眯眼:“这么好吃?”
沈宁鸢放下筷子,糟糕,是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么?
她踌躇着说:“好吃是好吃,但主要是吃习惯了。”
“看来前几天的确委屈了你。”
这沈宁鸢哪敢接啊,她讨好地望着萧平铮:
“夫君,是我自己太娇贵,吃不惯府里的菜,你别怪厨房好不好?”
萧平铮瞥了眼她,没有说话,过了会才道:
“我明晚有宴,不回来吃饭,你自个吃吧。”
“知道了,夫君。”
见萧平铮没有再说,沈宁鸢放下了心,开心地把筷子伸向她的肉丸,一咬下去治水四溅,除肉香味还有淡淡柠檬和其他一些蔬菜味道,减弱了肉汁中的腻味,果真还是家中厨师最贴合她的口味。
当日还是宿的书房,第二日,萧平铮去了军营,晚上很晚才回,他到时,沈宁鸢已经歇息了。又过一日,他下午回来,一回家就听到少女坐在秋千上嬉闹的笑声。
又是两日,但凡萧平铮回来,沈宁鸢不是坐在院中和丫鬟打闹就是湖边垂钓,还有丫鬟在她头上撑伞,一点热焰都晒不着她。午后时分,她甚至还做了点心,一屋子丫鬟都有份,甚至管家都有,只是萧平铮回来得迟,已经吃不上了。
她这日子......是不是太好过了点?
萧平铮目光凝了凝,自己头上没有父母,沈宁鸢嫁进来就是府中唯一的女主人,确是无人管她。但她毕竟是皇帝密探,自己想方设法防着她,她却一天到晚只知道吃饭睡觉荡秋千,还有美食佳肴,虽说自己不欲苛待她,但她日子过得如此惬意,不免让萧平铮心生不满。
难不成让那个叔母来?
这个想法只是在萧平铮脑中冒了冒头,就被他立刻压着石头扔进了湖里,让那个女人来,不若就让她逍遥自在算了,皇帝也没她恶心人。
难不成,真就没人治得了她了?
不对——
萧平铮心思一动,忽地想到了一个人,他意味深长地朝着湖边看了眼,朝着北院走了过去。
9. 亲近的表兄
这偌大的王府,如今东院是他跟沈宁鸢,还有众多女眷的住处,北院则是安排给了将士们。
一进北院,他就见到了正在院子里练功的钱铎。
钱铎一套刀法正至尾声,他收刀平复呼吸,拿起边上毛巾擦汗。
萧平铮走进:“阿楠在哪?”
“阿楠?”钱铎回忆道:
“她和王正康住在一起,王正康是本地人,家中父母健在,当时入京,我将阿楠交托给他,让他暂时代为照顾。”
萧平铮点点头:“你去通知阿楠一声,说我明早过去找她。”
“是。”钱铎也不问原因,直接答下。
萧平铮正欲离开,又想到一事:
“你觉得府里的饭难吃吗?”
“饭,饭怎么会难吃?”钱铎迷糊地挠了挠脑袋。
王府的饭菜比在边关丰盛百倍,怎么会觉得难吃?
萧平铮也预想到了这个回答,不作评价,正要转身,一道声音从旁响起:
“难吃,太难吃了。”
赵顺昌手中抚着一柄扇子,大摇大摆地从门口走进。
萧平铮:“哪来的扇子?”
“路上买的,话本里的军师不都有扇子,你不觉得现在的我更富智慧么?”他一脸洋洋得意。
萧平铮不予作评。
钱铎不解道:“怎么会难吃?这不比在军中好上百倍吗?”
赵顺昌踏进门槛:
“食材是好上百倍,可是味道一言难尽,这又油又硬,毫不美观的做法,也只有常年身处军营的粗糙老爷们才能吃得下。”
“我原以为到了京城,是该享福的了,没想到还是吃的这种玩意,叫我心中好生失望。”他摇着扇子,脸上满是悲痛。
“怎么会?”钱铎又道:
“来到京城以后,睡的是香窝软榻,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好酒好菜,哪里没有享受到?”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没享受过!”赵顺昌恨铁不成钢:
“你也别整天到晚在府里用饭了,整得还跟在军营似的,来来来,我请你到外边酒楼吃一顿,你就知道真正的美食佳肴是什么样子的了。”
“不用到外面吃饭。”萧平铮冷不丁出声,他脸上挂着浅浅笑意:
“今天开始,我就让你们享用到京城美食。”
萧平铮出了北院,就转动脚步去了厨房,他在厨房呆了一会,才回了自己院子。
“夫君,你今日回来得这么早啊。”沈宁鸢坐在院子中,扭头朝他看过来。
“我方才去了趟厨房。”萧平铮边走边说:
“我让厨房原来的厨子跟着你的人打下手,让他们帮忙多做几份饭菜,你我的,还有府里兄弟们的饭菜都一起做。”
他此前是觉得厨房重地,交给皇帝的人,他不放心,但仔细想想,若是人家要用毒杀这么浅显的招数,那什么地方都可以下毒,他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在外头吃饭。所谓毒杀听着骇人,却少有用在实处,除非下毒者愿意跟他同归于尽。
且他日前军中声望颇高,若他出事,五十万边关精兵直指新京,对皇帝反而是麻烦。
沈宁鸢微愣,很快露出笑颜:
“那太好了,若有他人帮忙打下手,多做几人饭菜也很方便。实不相瞒,我也觉得府里师傅做的饭菜有点难以入腹,总是担忧将军们吃的好不好,如今换了师傅,我就不必忧心了。”她一副真挚为将军们着想模样。
萧平铮心道,此人果然心机深沉。
“不过,将军们若有口味偏好,也请夫君告知我,我好通知厨房。”
“不必,厨房厨子都知道的,会适当调整。”
“那就太好了。”
换了厨师,晚间饭菜就焕然一新,色香味截然不同,单看色泽就让人胃口大开,味道更是天差地别。
萧平铮也是新京长大的,他家世和满京勋贵比起来自然不值一提,但也是官宦家庭,家境殷实,吃穿从未短过他。他的口味和新京大多数人一样,都是清淡中偏鲜甜,那种鲜味是食材和调料共同作用的结果,也是富贵的象征。
后来他离家从军,十数年军旅生涯,口味随着军队渐渐变了,舌头也变得迟钝,但原来,他并不是口味变了,只是习惯了,适应了。
沈宁鸢观察着萧平铮下筷:“夫君,饭菜还合你口味么?”
“还行。”萧平铮淡淡道。
沈宁鸢和萧平铮相处几日,差不多摸清了此人性情,反正赞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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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喜恶也是分明的,不喜欢的东西会直言不喜欢,那不说不喜欢就是喜欢,如果“还行”就是“很不错”。
沈宁鸢拍着胸脯道:“太好了,方才厨房跟我说,头一回给王爷做晚膳,心中很是不安,生怕饭菜不合夫君口味,而今夫君喜欢,他们总算能放下心了。”
萧平铮看着她浮夸模样,心想她还真爱做戏,如此撒娇卖乖,若是寻常男子,说不得就被她拿捏住了。
“你家中兄弟姊妹可多?”
沈宁鸢不清楚他怎么冷不丁问到这了,想了想,还是据实以告:
“我祖父母共有四个儿女,两个姑母外嫁,家中还有大伯与我父亲两兄弟,下头又有七个兄弟姊妹,我排行老五,家里称呼我为五姑娘。我母亲那边,与我差不多岁数的表兄弟妹有六个,日常也有往来,若要说多,也是多的。”
“怪不得。”萧平铮不咸不淡地说:“看你样子,该是惯于撒娇。”
“......”这是嫌她太会撒娇了么?可是她的确习惯了一撒娇父母兄长乃至丫鬟们都哄着她的场景,只是她也不是谁都会撒娇的啊,她也只对亲近的人撒娇。
这夫君难道还不算亲近么?
沈宁鸢还未想明白,萧平铮又抛出一个问题:“众多表兄弟妹妹中,有没有最亲近的?尤其是表兄。”
沈宁鸢脑子还在转悠上一个问题,闻言下意识答道:“有也是有的,有位哥哥跟我兄长年岁相近,时常过来,他为人耐心体贴,回回给我带礼物,我是最喜欢这位哥哥的。”
萧平铮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只可惜沈宁鸢并没有接收到。
这顿晚饭吃得还算愉快,虽然沈宁鸢还是不理解他突然提起家中姊妹的原因,若是他觉得自己太会撒娇不似一个主母庄重......那她也没有办法,她的确庄重不起来。
直至即将入眠,沈宁鸢脑中忽地闪过一道光芒——
啊,他方才提起“亲近的表兄”,该不是觉得那表兄可能是她的意中人吧?
想到大陈表兄妹可通婚的习俗,沈宁鸢又好气又好笑,其他人也就罢了,她一个穿越者怎么可能会喜欢表兄弟,那可是近亲!
沈宁鸢一阵无语,扭头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10. 将军旧人
这王府的日子过得比沈宁鸢想象得惬意,她梦中都是自己坐在湖边垂钓,等到了冬日,湖面覆上一层白雪,应当十分漂亮,只可惜,巧心不准自己去玩雪。
梦中惬意,第二日醒来,沈宁鸢内心都还残留着一丝愉悦。
洗漱过后,她出门,难得地听下人说王爷还没有出门,三日婚假过后,萧平铮日日很早就出门,一看就是个工作勤奋的人,是以今日的“尚在府中”的确与众不同。
自沈宁鸢嫁入王府,还未一日与萧平铮晨间一同醒来,享受夫妻脉脉温情,至于“同床共枕”,更是无从说起。但该装的样子还是得装出来的,听闻萧平铮刚刚练完武正在沐浴更衣,沈宁鸢顺口道:
“我去给夫君更衣。”
在外守着的庄管家眼睛一亮,连连道:“好好,夫人请进!”说罢,迫不及待让开。
“......”她真就是随口一说。
气氛已经到了这,沈宁鸢只得咬牙进入房间。萧平铮保持着在军营的良好作风,日常素来不需人服侍,他这会已经沐浴完毕,正在屏风后穿衣服,他湿漉漉的头发已经用炭火烘得半干,长发垂下,余下只待自然风干。
沈宁鸢蹑手蹑脚地靠近,见到屏风后有一个人影,她一怕自己冷不丁进去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画面,二怕自己冷不丁进去,被萧平铮拧断脖子,故此,她扬起嗓音喊道:
“夫君,我进来了。”
萧平铮皱了皱眉,自屏风后走出:“你怎么进来了?”
沈宁鸢无辜:“是管家叫我进来的。”
想到一说起他娶妻立业就兴奋不已,恨不得上报给萧家列祖列宗的管家,萧平铮沉默了。
沈宁鸢偷偷瞄了一眼,见萧平铮已经穿戴整理,只差一个腰带还没系好,不知为何,既有些庆幸又有些失望。萧平铮将腰带递给她:
“系上。”
“哦,是。”
萧平铮递给她的是一根皮质腰带,学名蹀躞,文人雅士多以玉装饰,取君子如玉雅意,但显然萧平铮并非君子,更非文士,他的蹀躞简简单单,并无多余饰品,实用度大于美观。
二人虽已成婚数日,但并未亲昵举止,最亲近一回,不,两回就是沈宁鸢腿上有伤,萧平铮抱她回屋下车,沈宁鸢对萧平铮这个人还只有一个模糊印象,这会儿突然靠近,沈宁鸢才迷迷糊糊发觉,二人身高体型相差甚大。
她虽微微低着头,但目测身高只到萧平铮肩膀,更罔论体型之差,沈宁鸢觉得自己在萧平铮面前,就是小猫对大猫——老虎,狮子对大象,小虎鲸对上大白鲨。
萧平铮刚刚沐浴过后,衣服上还残留着好闻的味道,这让沈宁鸢不由放松下来,她偷偷看着眼前紧窄有力,瘦劲精悍的腰,一边手上动作不停,她虽然没有触碰过,不过可以想象,在战场磨炼出来的腰一定充满了力量,紧实而坚韧,还有胸。
沈宁鸢借着给他整理衣服的机会悄悄抬高视线。
偷偷看一眼,嗨,就一眼。
“好了。”萧平铮看她细心给自己整理衣裳,心里还算满意,出言放她自由。
沈宁鸢退后一步,一双眼睛也不敢再正视萧平铮,微微低着头,唇瓣轻咬,手指自然地垂下放在身侧,一对睫毛忽闪忽闪,似乎是害羞了。
萧平铮这时才有了些他是夫她是妻,夫为妻纲,妻为夫从的实感,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心中愈发满意,道:“我今日可能会晚点回来......”
沈宁鸢乖巧接话:“我会好好吃饭的。”
萧平铮要交待的话梗在喉咙,除了吃你就没别的了是吧。
萧平铮心情尚愉,并不打算计较这些细节,他穿戴整齐后很快出了门。他这一走,沈宁鸢就成了府里唯一且是最大的主子。
早点是新来的厨房做的,味道是沈宁鸢从小吃到大的,身边都是用惯的丫鬟,院子里布局和从前一模一样,当真和在家里没两样了。
啊,还有一点,从前她若是磕着碰着了,母亲得对着她大哭上好几回,害得她处处束手束脚,如今,连在旁看管她的人都没了,沈宁鸢越来越觉得,这婚嫁的真不错。
午前小憩,午后小眠,吃过午饭睡了一个小觉,沈宁鸢这一日的精气神才出来了些。她正在院子中拨弄笔墨,忽闻下人闯进:
“夫人。”
一个下人匆匆跑进。
沈宁鸢和和气气地问:“什么事?”
“外,外边有位女子找夫人,说是王爷故人。”
......
半刻钟后,沈宁鸢见到了这位王爷故人。
怪不得下人这般支支吾吾,原来这位故人是一个十四五岁的漂亮小姑娘。
沈宁鸢端详着这位姑娘,她虽然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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黝黑,但五官端正,一头浓黑头发多而茂密,结成鞭子,甩在脑后,一看就是个十分健康活泼的姑娘。
沈宁鸢心中略略嫉妒了下,她脸上挂着温和表情,缓缓走近。
“这位姑娘今日可是来找王爷的,只是王爷今早出了门,还未回来。”
少女目光在沈宁鸢身上一扫,而后倨傲地昂起首道:
“我不是来见王爷的,我是来见你的。”
“见我?”
沈宁鸢愈发不解,她一张荷花般的清丽娇怜的脸庞轻启唇瓣,杏眼中露出迷茫神色。
“姑娘找我是有什么事?”
“自然是有要事,不过不适合在这里说,我们找个地方单独聊一会儿吧。”
又是一盏茶的时间,二人转移脚步来到了沈宁鸢住的院子。
沈宁鸢在家时,将自己的院子命名为“百草居”。神农尝百草,她尝的草药又如何下百种,这名字也名副其实,权当自嘲。
如今她换了住处,不太灵活的小脑袋瓜子想不出新的名字,就继续沿用了从前的。
侍女奉上热茶,又将蜜饯糖果,白糖盐等调料一一放在案上。
新京人喝茶方式千奇百怪,有嗜好放糖也有嗜好放盐还有放胡椒粉的,不知客人喜好何种,沈宁鸢就将有的全部拿了出来。
“姑娘喜好喝什么茶?”
“甜的。”
和沈宁鸢一样。沈宁鸢将茶末碾碎,加入茶盏中,同时放入白糖,注入热水,先入小半,用茶筅搅拌调匀,继而继续注汤,直至倒满。
这个泡茶工艺延续前朝,却比之前朝简略数倍,是非正式场合的沏茶方法,因若是完整一套演示下来,等人喝上茶水时,事情都已经说完了。
阿楠观察着眼前女子,早上将军找上她,说要她替他试探他的新婚妻子,将军救过她的命,还有她许许多多家人朋友的命,自己的命就是将军的,只要将军一声令下,她定无一不从!
想到自己身上背负的崇高目标,阿楠挺起了胸膛。
“你不是想知道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么,我告诉你——”
沈宁鸢抬起眼眸。
“我的确是为将军而来,我和将军是在军营认识的,我哥哥也是军中人士,我曾在将军帐下服侍过将军几日,与将军情投意合,将军曾经许诺,等战争一结束就会娶我为妻!”
11.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阿楠自信地将练习了一上午的话大声讲出口,话毕,就见对面女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沈宁鸢震惊地望着眼前姑娘,这个姑娘的确健康且美丽,她自信活泼的笑容,充满血气的脸蛋,走路时虎虎生风的姿态,无一不诠释着她的健康,无一不让沈宁鸢羡慕,可是——
可是这些也不能掩盖这个姑娘才十四五岁的年纪现实啊!
沈宁鸢目前为止对萧平铮感官还不错,他没有传说中那般粗俗残暴丑陋,虽然有些独断专行加看不起她,但总体来说对她还是礼遇有加,这一点,从他陪自己归宁那日表现就知道了,可若是......
萧平铮今年二十六岁,眼前少女不过十五,怎么也不超过十六,加上两人相遇时间可能更早......若是他许诺一个小他十数岁的姑娘为妻,那他的形象就要在自己心中不断下降了。
娶妻不娶妻的咱们先不说。
“请问,这位姑娘......”
阿楠看她不答,正洋洋得意,面前女子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姑娘,你今年几岁了?”
“我......”阿楠不解其意,茫然答道:
“十四岁,我十四岁了。”
才十四岁!!!!!
这个回答超乎沈宁鸢预料,她痛心疾首,脑中名为萧平铮好感度的数据条在疯狂往下掉,眼看就要跌破二十。
她强忍着愤懑道:“那,王爷知道你才十四岁么?”
“这......这应该知道的吧。”
阿楠心中茫然,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说出这句话后,面前夫人眼中突然冒出浓浓斥责。
她在斥责谁?
沈宁鸢收回手,心中默念,人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这是古代,这是古代,人的命运应该由他自己决定,就像自己一样。
将自己一通洗脑后,沈宁鸢的心情轻松上了许多。
她脸上再次恢复亲近温柔的神情:“那姑娘找我是为何事?”
被她那么一打岔,阿楠差点忘记了正事,她连忙挺起胸膛道。
“我是来警告你,别以为你有皇帝赐婚就能稳坐将军夫人宝座,将军心里只有我,有朝一日,他一定会休了你娶我为妻的!”
来来来,发火,冲我发火,让我看清你的真面目!阿楠双瞳灼灼,只待对面女人发怒。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沈宁鸢陷入深思,皇帝纯粹是把她当作礼物送人,萧平铮若是硬要休她,估计皇帝不会不同意。
若是她被休了,唯一的受害者就是沈家。历来女子被休都是爹娘管教不严,皇帝若是有几分心,还会对沈家作几分补偿,若是无心,沈家就此背上恶名,恐还会连累其他姊妹。
忧愁啊忧愁。
沈宁鸢发育不全的大脑一时想不到解决方案,只能慢吞吞地先喝口茶。
一口茶水入肚,甜蜜蜜的滋味自唇间发散,再看一眼对面张扬青春的小姑娘。
“我有个事情很好奇。”
沈宁鸢不答反问。
“什么事?”
沈宁鸢朝她眨了眨眼,问:“既然你与王爷情投意合,为什么王爷没有在皇上赐婚时提出,他若当时提出已有心上人,想来陛下不会强人所难。”
“而今,我们已经成亲,再休再娶不是更麻烦吗?”
她是真心好奇这个问题,萧平铮性子不似忍让的人,没有心上人还好,若有心上人,他如何会按下不平尊重旨意娶她?再说一婚总比二婚强,成亲没几日就休妻再娶,他图什么?
图二婚名头好听么?
“这......”
这......这人怎么这么烦!
这将军也没跟她说啊,有女子对她说要抢她夫婿的话,她直接发火就好了嘛,怎么还要问问题?
“怎么了?”沈宁鸢好奇地望着她。
“因,因为......”
电光火石之间,阿楠忽然想到了沈宁鸢方才问过的问题。
“因为我还小!”
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打通任督二脉,阿楠越发自信地说:“因为我还小,你们京城怎么样我不知道,在我们老家,女子一般要十七八岁才嫁人,再怎么样也要等到十六岁。”
“我年龄还小,所以将军说再等我两年,两年之后,王爷就会休了你来娶我!”
原来如此!
沈宁鸢瞬间放下了心。
萧平铮还知道这姑娘太小,要等两年到十六岁了再娶,那看来他人还是有底线的。无人察觉的角落,数据条略略往上走了走,停在了四十的位置。
“实不相瞒——”
沈宁鸢又慢吞吞咽了口茶,平复好心情,再次拉起阿楠的手。
“我方才见到姑娘,心中就在羡慕,我从小体弱多病,大夫断言我活不到二十岁,我如今已经十七岁了,至多还有两年的寿命。那时候无需王爷休我,我自己就会死了。”
听闻这一长段话,阿楠内心只有:
啊?
想到两年之后,王爷才会娶她,沈宁鸢顿时忧虑全无,全心全意为眼前姑娘着想:
“休妻再娶毕竟对王爷名声不好,还有你,旁人不敢说王爷什么,就会扭头编排你。这样吧,到时候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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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病重了,也不用汤药续命,免得两方都受苦。我直接死了,到时候王爷再娶你也不会有任何非议。”
阿楠:......啊?
“就这样说定了,我也觉得十四岁嫁人实在太早了,至少要等到十六岁,王爷想的是对的,他内心还是体贴你的。”
沈宁鸢多温柔,她甚至给二人打起了助攻。
阿楠看着眼前这个动不动就死啊死,还说什么生了病不用药,直接死的女子,心情一时复杂。很想问她是不是真的生病了,什么病这么严重,治不好了么?
不对——她一定是在装可怜,让自己心软。
对了,王爷说过此女惯会扮娇卖怜,让她不要轻易相信,自己不能中了她的计。
阿楠嘟起嘴,狠心道:
“你要死就死好了,等到你死了,我会和王爷生十七八个孩子,好多都是男孩,我会教他们讨好王爷,欺负你儿子,把你儿子的世子身份抢过来,让他以后在王府毫无地位,只能看我和孩子们的眼色行事!”
阿楠喘了口气,心想自己都说的这么狠了,她总该有反应了吧。
但见眼前女子丝毫没有受到打击的模样,反而在听了她的话之后,仿佛宠溺般地笑了笑。
“傻姑娘,我这样的身子,怎么还会生孩子呢?”
“我要是生孩子,不直接难产去世了么?”
阿楠:啊?
“还有......”沈宁鸢重新握住她的手:
“想生孩子的心情我理解,但十七八个实在太多了,对你的身子不好。别怪我多嘴,你最好不要生这么多,生个一半,或者说一半的一半就够了。而且最好二十岁以后再生,实在不行也要等到十八岁......”
沈宁鸢徐徐念叨着,语气真宛若对待小妹妹的大姐姐。
此后的话,阿楠已经听不清,怎么会有人被说了这么狠的话之后都不生气?
她看着满脸真挚的沈宁鸢,再次想到了她最初说的话。难道这么漂亮又温柔,像百合花一样的女子真的再过两年就要死了么?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她这么得美丽又善良。
阿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王府,等她再次清醒过来,她已经回到了家里面。早上让她去王府的将军正站在自己面前。
萧平铮:“怎么样,你们都说了什么?”
“她有什么反应?”
阿楠望着面前高大挺拔,面目俊朗的男子,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哇!夫人太可怜了!将军你就不要再生她的气了,夫人真的是太太太可怜了!”
萧平铮:“......”
12. 无所谓,我会出手
看阿楠哭得一脸鼻涕一脸眼泪的样子,萧平铮就知道,她被骗了。
又被那个看似纯良的女子骗了。
“将军——”阿楠还欲再说。
“好了,我知道了。”
萧平铮扶着额,回了王府。这几日萧平铮回来都比较晚,见他这个点就到家了,沈宁鸢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她。
她原本就身形娇小,瞳仁乌黑清亮,泛着微熠,看起来就更像猫了。
“夫君。”沈宁鸢犹犹豫豫地开口。
“今日,有位姑娘上门,她说她是......”
“是什么?”
沈宁鸢撇了撇嘴:“说是夫君的心上人,她还说夫君会休了我,另娶她为妻。”
萧平铮原本只是想吓吓她,但既然已经失败,他顿时就觉得没意思。何况他回头一想,说他有心上人无所谓,阿楠还是个小姑娘,若是这事真传出去,于她名声有害。
当即便澄清:“她只是我部下的一个妹妹,我只将她当妹妹看,不知道怎么误会了。”
沈宁鸢眼睛一亮:“那夫君不会两年后娶她?”
想了想,又更正道:“不会娶她为妻?”
“不会。”
萧平铮否认得简洁,看她紧张模样,这个计策也不算完全无用,至少,给了她危机感。
沈宁鸢听到他的回复,心头大石瞬间落下。
她原本只是想向萧平铮确认此事,若他当真想要娶那位姑娘为妻,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他们能够在余下两年之中“相敬如宾”。但没想到,这只是一个误会,虽然两年后再娶对她问题不大,但能没有威胁就最好没有威胁。万一萧平铮突然反悔,想当个禽兽,不到两年就想娶人了呢。
至于萧平铮骗她,那是万万不可能得,萧平铮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有必要骗她么?
沈宁鸢抚着胸口道:“我还当真以为夫君有心上人,吓坏了。”
萧平铮心中暗暗痛快,对,就是这个态度,搞清楚谁才是这个府的主人,谁才是做主的那个人。
“不对。”沈宁鸢又道:“那她怎么说,夫君曾许诺过她娶她为妻呢?”
萧平铮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当时只当她是小丫头,哄她而已。”
“你放心,我会跟她说清楚的。”
“这样哦,那夫君一定要说清楚,别误了那姑娘的青春。”
“我知道。”
说开了话,沈宁鸢心头轻松不少,脸上不由浮现笑意。萧平铮垂眸看着她,道:
“晚饭吃了么?”
“还没有。”因为下午点心吃多了,就吃不下正餐了。
萧平铮满意地说:“正好,我也还没吃,叫厨房下碗面吧。”
“嗯。”
沈宁鸢这时候消化得差不多了,面条很简单,只加了葱花和鸡蛋,但汤底是海鲜汤底,熬制了一日,加了生姜料酒,腥味已经被去除,只余下鲜美,一碗面条,鲜而不腻,加上量也不多,沈宁鸢痛痛快快地吃完了一碗。
饭后,沈宁鸢摸着肚子,感觉有点胀,看来待会得多散会步,消化消化。
“你的伤都好了?”
萧平铮前几日还听那个叫巧心的丫鬟抱怨她腿上伤疤难看,督促她勤快换药,这两日不怎么听到了。
“嗯,都好了,伤疤也没有了,府里的药很好用。”
那是,都是宫里御用的。
“今日皇宫来人,说是皇后召见。”
萧平铮看了一眼置身事外的沈宁鸢,道:“也包括你。”
沈宁鸢的表情瞬间垮了。
过了有两三个呼吸,她才想到自己不该表现这么明显,脸才又立了起来,只是兴致还是不高。
“夫君,皇后召见我们是有什么事啊?”
“想来只是日常关怀,毕竟我是王爷,你是王妃,不是吗?”
沈宁鸢叹了口气,是啊,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当北肃王的夫人,就该接收皇室的“关怀”。
因为这件事,沈宁鸢晚上难得没睡好,要知道,她可是连新婚夜也能酣然大睡的人。这不睡不知道,一睡就出了问题。
第二日,萧平铮起床,就听到管家传报,说是沈宁鸢病了。
“病了,怎么病了?”萧平铮扣上腰间皮带讶异道。
庄管家回道:“说是昨晚受了风寒,今早起来头疼。”
呵,这是昨天被吓到了?萧平铮无语,怎么这么点大的胆子,这就被吓病了。
好歹是自己夫人,萧平铮用过早餐后来看她,沈宁鸢果然病秧秧的,一张小脸无精打采。
见萧平铮进来,沈宁鸢艰难起身。
“不用。”伸手按住她,萧平铮问:“怎么说病就病了?”
沈宁鸢心情沮丧,说话时都有些自暴自弃:“我是这样的,只要心头稍微有点事,晚上睡不好就头疼,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我已经习惯了,夫君不用管我。”
习惯,你都习惯什么了?
萧平铮将手放到她额头,感觉没有发烧,也只能道:“那你歇着吧,皇后那里我帮你回掉。”
“多谢夫君。”顿了顿,她又道:
“夫君,我当真不是故意生病的,我这是体质问题,我的体质就是容易生病。”
“是,是,都是你体质原因。”
也不想想,体质难道就不是身体的一部分了?说到底,还是她身子骨太弱了。
萧平铮慰问完不久,人就离开了。
沈宁鸢人有些清醒过来了,支着下巴想,希望皇后不要以为我是不想见她,虽然自己的确不想见她,但生病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生病属于触发条件之后的必然情况,是偶然与必然的结合,总而言之,不是心理作用。沈宁鸢以为这事就算这么结束了,没想到,当日,萧平铮回来跟她说。
“皇后听闻你病了,改了进宫日期,我们改日进宫。”
“......”
这面是非见不可是么?
头疼只是小病,在房里养了两日就好了,沈宁鸢不想给人沈家女胆小如鼠的印象,病才好,就托萧平铮汇报给皇后,皇后也知晓她的意思,次日就招二人进宫。
这是沈宁鸢头回进宫,往常最近,也是隔着宫墙张望,如今进了此间果真是非同凡响。
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飞檐上的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太和大殿前广场旷远开阔,铺石阶上千,几座大殿呈环抱式簇拥在太和大殿广场四周,廊檐高翘居高临下,好似一头长尾环衔的巨龙半眯着眼俯瞰大地,人置其中,则是战战兢兢,临深履薄。
终于跟随领路嬷嬷到了皇后寝宫,即建宁宫。
“臣,臣妇参见皇后娘娘。”
建宁宫中,皇后身着一件青红两色大袖袍,上织鸾鸟朝凤绣纹,领口处间以小轮花,头戴一顶镶绿宝石镀金凤凰发冠,从神情到发饰,一丝不苟,端的是雍容华贵。
“本宫听闻,王妃前几日生了病,可好些了?”
“谢娘娘关心,臣妇只是夜里偶染风寒,头疼脑热,如今已经好了。”
“这就好,看你这单薄的身子,的确像是容易生病的,看着真叫人心疼,等改日我叫宫里送一些养身的丹药给你。”
“多谢娘娘。”
皇后又转向萧平铮:“王爷回京城,都习惯了么?”
“我本就是新京人,只是离开了几年,如今回来,很快就适应了。”
“那好。”说罢,她神情忽然透出几分揶揄,笑着说:
“那你们二人的新婚生活,可习惯了?”
沈宁鸢来之前就预料到会有这个问题,就跟过年长辈问孩子感情状况似的,沈宁鸢扭头看了眼萧平铮,萧平铮神情淡淡,看不出开心也看不出不开心。
“回皇后。”沈宁鸢脸上泛着淡淡红晕,羞怯地说:
“臣妇初为人妇,有许多不懂的地方,都是王爷体谅,在此,特向王爷致谢。”
“哟,王爷,王妃向你道谢呢。”
萧平铮伸出手,作了作揖:“不敢,我也是初为人夫,若有哪里惹了夫人不快,还望夫人体谅。”
“这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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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第一回成亲,哪有什么都懂得,互相体谅才是正道。”
沈宁鸢又抿着嘴害羞一笑。
“好好好,看到你们二人夫妻融洽本宫就放心了,皇上虽然给你二人赐了婚,但也担心自己是乱点鸳鸯,生怕你二人不合,这才差我来问问你们。”
萧平铮:“谢过陛下关怀,陛下恩德,臣,铭记在心。”
沈宁鸢:“臣妇也谢陛下,皇后体贴,方能有此佳缘。”
“好,好,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
“太子驾到——”
沈宁鸢扭头望向门口,只见一个一身月白锦袍,头戴玉冠的温雅男子从门口进来。
“参见太子殿下。”
“王爷王妃快请起。”
太子含笑走近:“我在外头就听到声音,还想着谁来了,原来是二位。我还正想找机会再为二位贺声喜,这不是赶巧了么。”
皇后:“别贫嘴,你也坐吧。”
太子笑呵呵在另一侧入座。
宫人奉上茶水,太子道:“刚才都聊了什么?”
皇后:“聊了王爷还习不习惯京城生活。”
“王爷本就是新京人氏,想来没什么不习惯的。”
皇后:“王爷也是这么说的。”
太子笑道:“是么,那真是太巧了。”
“对了,王爷,我今日重新看了你上的折子,里头说到你一回闪电袭击巴克部落,其中曲折,十分精妙,正想向你请教。”
“殿下过誉,我所行所为,不过遵从兵法,兵法云,兵贵神速,只要行军够快,机会足够巧妙,就能收获。”
“王爷过谦了,读过兵法的人那么多,可不是个个都能上战场的......”
沈宁鸢听二人对话,已经觉得无聊,她就知道,皇后召见,不是为了关心他们,只是为了让太子亲近萧平铮,说到底还是为了政治目的。她这个工具人本不该抱怨,但也难免无聊。
“王妃是不是觉得无趣啊?”
冷不丁被点名,沈宁鸢忙打起精神。
“没有,臣妇不敢。”
皇后解围道:“你们说些行军布阵的话,王妃自然觉得无趣,对了,王妃可是头一回入宫?”
“是。”
“那正好,我让云熙带你在宫里逛逛,总比在这儿听我们讨论军事有趣。”
沈宁鸢觉得这话有理,看了眼萧平铮,见他没有反对,就道:“那就有劳云熙姑姑了。”
一个宫女上前,引着沈宁鸢出去。
大陈是一个沈宁鸢原时空没有的王朝,新京也不是北京,皇宫自然也不是紫禁城,因此,沈宁鸢对皇宫还是颇有兴趣的。
她步伐慢,云熙就跟着她调整步伐,一边慢步走,一边讲解,倒也能打发时间。
宫墙另一头,一个容貌美艳,衣着华丽的妇人由两个宫女伴着,遥遥望着沈宁鸢方向。
“那是谁?”
“听说是北肃王带着王妃进宫了。”
“北肃王。”妇人美眸闪过阴戾。
“皇后那点心思,当谁不知道么?她虽然抢先一步,占了北肃王妃的名头,但拥有这个名头,就一定能虏获王爷的心吗?”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沈宁鸢随着宫女走到御花园,湖边站着几人,似乎发生了争吵,沈宁鸢遥遥望过去:
“那是谁?”
云熙一看:“那是思华公主和湘湘郡主。”
建宁宫中,自沈宁鸢离开后,太子又接连问了好几个有关战事的问题,似乎是对军事很感兴趣。但萧平铮知道,他不过是为了笼络自己做的样子。
所谓皇家,只会在乎结局绝不会关心过程,他心里已经有几分烦躁,考量要是今日撇了皇后和太子面子,日后会有多少弊端。
正思量着,一个宫人匆匆跑进。
“不,不好了!”
宫人跪下道:“思华公主和湘湘郡主在御花园发生争执,思华公主跑回去的时候经过王妃,王妃为了避开她不小心撞到了边上的树,手臂都出血了!”
萧平铮猛地站了起来!
13. 我的王妃更换衣服频率真高
御花园里,湘湘郡主连连道歉,一旁思华公主却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袖子已经被刮破了,巧心正在给沈宁鸢作紧急包扎。
萧平铮低垂着眼眸望下去,只见沈宁鸢手臂被刮出了一条条鲜红的伤痕,表面皮肤外绽,从深红的伤口正不断渗出血液。虽然巧心已经往伤口洒了药粉,但沈宁鸢这人身娇体弱,一时半会还止不了血。
感受到他的视线,沈宁鸢委委屈屈地抬头望向他,从她的眼神里,萧平铮看出了委屈和自辩,她好像在说:
真不是我的错!!
思华公主还在一旁道:“我怎么知道这儿有个她,我自己跑过来自己会避开她的嘛,谁让她躲了……”
“思华!!”
皇后在宫中颇有威严,被她这么一吼,思华公主瘪瘪嘴,总算把她那张嘴阖上了。
皇后为难地看向萧平铮:“王爷,这事是本宫管教不严,才让公主冲撞了王妃。”
萧平铮一张脸上辨不出喜怒,只是道:“内人不巧受了伤,皇后,太子,臣先回去了。”
“是,是,请王妃多加保重身体。公主,还不赶快向王妃道歉!”
皇后发令,思华公主只能一脸不甘不愿地说:“对不起了,王妃。”
沈宁鸢这会儿痛得厉害,哪里顾得上她的道歉,思华公主见她不回答,眼神闪过一道不悦。萧平铮抱起沈宁鸢:“皇后,殿下,我先回了。”
说罢,抱着沈宁鸢离开。
等走了一段路,眼看宫门在即,沈宁鸢也从疼痛中清醒过来,苍白着一张脸道:“就这样走了,往后皇后太子不会怪罪我们吧?”
萧平铮没好气地说:“怪罪又如何,你先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别人家吵架,怎么受伤的会是你。”
沈宁鸢也很不解啊。
“我根本什么都没做,她匆匆跑过来,我怕被她撞到,才往边上让了让,哪想到会撞到树上。”
“所以你倒霉?”
“......”
“怪我身体素质太差,才没保持好平衡。”
“你知道就好。”
萧平铮上回没发现,现在抱着才感觉,这人真跟猫似的轻的不像样。
“你以后跟着我一起锻炼。”
“别别别!”沈宁鸢花容失色。
“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算了。”
“杀妻犯法。”
“......”这算是幽默吗?
回到家,管家看出门时还好好的,回来的时候王妃由王爷抱着,忙上前:“王妃这是怎么了?”
“没站稳,摔倒了。”
“......”
沈宁鸢不想看萧平铮抹黑自己形象,出声道:“管家,你去库房拿些止血的药。”
“是是,我这就去拿。”
这王府别的不说,止血药很多,沈宁鸢发现一个很管用的,管家到了库房,以防万一,还多拿了几瓶。
萧平铮屏退下人,只留了一个巧心,这衣服已经破了,还沾了血,肯定不能穿了,他用剪刀将袖子剪开,冷嘲道:
“我的王妃更换衣服的频率真是高。”
沈宁鸢脸蛋微微发烫,忍不住说:“还可以废物再利用的,我会送给下人穿。”
“那你可真节俭。”
“......”
沈宁鸢这回的伤口没有之前膝盖上的集中,范围更广,因为是被树皮擦破的,伤口显得十分粗糙。
巧心拿来手帕和清水,给她清洗伤口。萧平铮此前没发现,巧心清理伤口的手法很娴熟,可见这人从小到大伤得很频繁。
清理伤口还好,等到上药之时,沈宁鸢痛的忍不住拽紧了萧平铮的手臂,萧平铮难得没出声,只是道:“忍着。”
沈宁鸢两眼泪汪汪。
她忍着的呀!
虽然她强忍着,但小动作还是暴露了她的疼痛与紧张,因为范围大,疼痛也加倍。巧心心疼她,好几次上药的手都停了下来,这来来回回,磨蹭了许久。
萧平铮看不过这主仆二人矫情模样,一把夺过她手上的药。
“我来。”
巧心一脸犹豫,却不敢把药抢回来。
沈宁鸢也不放心萧平铮,再三提醒道:“慢一点,慢一点。”
“慢一点,你这药一整天都上不好了。”
萧平铮可不惯着她,他在军营见过成千上万更重更严峻的伤,这么个小伤口,根本不放在眼里。哪怕她是女生,也激不起他的心软。
药粉撒在皮肉外绽的伤口时的确有种被灼伤的痛楚,趁这股痛楚还未蔓延开来,沈宁鸢大叫一声:
“等下——”
萧平铮动作微顿:“你又怎么了?”
沈宁鸢转身将梳妆台上一个香包拿过来咬在嘴里,然后含糊地说:
“好了。”
“......”
萧平铮开始动手。
他的上药动作远比巧心流畅迅捷上许多,这么一来,倒也免了沈宁鸢受更多苦楚。
上完了药,在场三人都松了口气。
沈宁鸢嘴巴一张,塞满了香料与草药的香包从她口中掉下,而巧心娴熟地给她绑上布条。
萧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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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在旁看着,看到沈宁鸢额头满是冷汗,可见确实是疼得很。
“你歇息吧,既然受了伤,就别动了,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下人便是。”
这话不用萧平铮吩咐,沈宁鸢也会做。
“我知道了。”她闷闷道。
萧平铮留下来也是无事,很快出去了。
二人进宫出宫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其他人耳中,赵顺昌从北院溜达过来。
“听说夫人进了一趟宫里,就受伤了?”
萧平铮放下手上军务报告。
“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你耳中了?”
赵顺昌故作俏皮地眨了眨眼:“我让人跟着管家,看他从库房取了药我就知道了。”
赵顺昌所谓“眼线”,也俱是萧平铮的人,不过一些小事,懒得汇报给他而已,若当真有一日,那些人只汇报赵顺昌而隐瞒萧平铮,那也不是赵顺昌的问题,而是他萧平铮失威,怪不得人。
“她没事,只是不小心摔倒了。”
“什么?”
饶是赵顺昌机智多谋,也被这个答案弄迷糊了。
“上回在湖边也是不小心摔倒的吧?夫人这身子,看着确实不大好啊。”
萧平铮想起她两回说的活不到二十岁的话,摇摇头,重新看向赵顺昌:
“你过来,不只是为了说这件事吧。”
赵顺昌轻笑一声,眉宇间透出萧平铮熟悉的狡黠。
“我发现了西军几位将领的小秘密,特来与大人分享。”
沈宁鸢因为有伤,晚饭都是在自己房里吃的,萧平铮估计着按她娇气程度,估计饭都是下人喂的。这他可是太小瞧了沈宁鸢,沈宁鸢伤的是左手,因此,虽然有所不便,但她仍然能身残志坚地自己吃饭,至多就是让丫鬟帮忙布菜舀汤。
沈宁鸢睡了一日,第二日伤口没好,但皇后的赔礼到了。
礼物颇有分量,桩桩件件都是珍宝,这也是因为,思华公主的生母宛嫔是皇后娘家的人,也就是说宛嫔一系都是皇后的人,自己人得罪了王爷,自然得多多赔偿。
沈宁鸢虽然不是小财迷,但是免费给的,她还是很喜欢的,嗯,虽然是以伤害她的身体为前提。伤口在这些亮晶晶闪亮亮宝贝的抚慰之下,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她养了几日伤,伤口终于开始结疤,结疤意味着伤快好了,但同时也很痒,她这两日每日的痛楚,就是遏制住挠伤口的欲望。
这日本是休沐日,早上吃完饭沈宁鸢就回了房,中午时候她出门,不见萧平铮,便问:
“王爷呢?”
下人恭敬回道:“王爷出去了。”
14. 收礼
萧平铮一早出了门,但并没有去军营,而是在一处酒楼。
历来行军打仗,拼的不只是将军计谋有多高超,将士们杀敌如何英勇无畏,很大一部分还依托于后勤管理。户部作为军队最大后勤,和边军关系素来紧密,萧平铮几次大的作战,调动军队数十万,依托的都是后部粮草的及时运达。
现户部左侍郎曹正曾两次两次亲自监督押送粮草赶赴边关,途中损失较少,粮草也颇是精良。边关将士感念他的情谊,就是萧平铮也领他三分情。
一番推杯换盏,桌上酒瓶已经空了几壶,曹侍郎方才借着酒意开口:
“王爷,下官听闻西军将士们多有得罪王爷,这本不是我这个户部侍郎该管的事,奈何西军指挥佥事与我有旧谊,托我向王爷问一问,他们可是有得罪王爷的地方?西军将士多年驻守京城,防卫周边百姓安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们若哪里得罪了王爷,下官替他们道声歉,
也不知他们具体如何让王爷不满?”
萧平铮手中握着一只高足的白釉锦鲤戏水纹杯,白釉釉色滋润,于光下恍若生辉,底部的锦鲤戏水图案栩栩如生,若加入酒酿,甚至能看到游戏间泛出的水波纹路,红白相映,趣味横生,单单就这一只碗,就价值千金。
萧平铮仰头饮尽杯酿,将杯子轻轻搁在桌面,杯底与纯木桌面发出浑厚而清晰的一声。
“原来曹大人跟高佥事还有关系,若早知如此,就在高佥事此前为难本王的时候,本王也就不必如此弹尽竭虑,费心求解了。”
“什么,高大人还为难过王爷?”
这是曹侍郎当真不知,毕竟他们一个个哭着求到自己面前的时候,都是一副自己尽忠职守,而王爷刻意为难他们模样。据他们的说法,是王爷想将心腹安排进去,这才故意为难。
“怎么,高佥事没有跟大人说起过吗?”
萧平铮玩味道:“我初到西军的时候,西军将士们可是连早操都不肯出。”
曹侍郎脸色大变:“他们怎敢?”
“大人别急,经过本王训导,如今将士们已经能按时出操训练了。”
“不过,这里面还是有问题。西军将士们如此懈怠训练,说好听点,是禁军将士和我们边关日日饱受风沙摧残的粗汉子们不同,说难听点,还以为禁军将士都是拿不起长矛的窝囊废呢。”
曹侍郎额头流下两滴大汗。
“旁人不知,大人是知晓的,北方胡人如何蛮横,西北部落虽然被编入大陈,但始终对我陈朝虎视眈眈,只待时机到来,一举反攻。包围国家,素来不只是边军战士们的职责,更是大陈所有将士的,若有朝一日,真到了那时候,禁军毫无作战能力,被一举击溃,那说出去多难听啊,知道的是禁军将士自己懈怠渎职,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管教禁军不严呢。是吧,大人?”
曹侍郎只觉得方才喝的酒开始发挥作用了,他额头不断往下淌着汗。
“陛下让我携五万精锐回京,就是意图整顿禁军,一扫禁军多年娇军之气,借这个机会,本王打算,上奏陛下,请禁军和边军轮换,就以三年为期吧,边关虽然已无大战,但小摩擦不断,正好用以磨练禁军,防止禁军毫无作战能力,大人觉得如何?”
曹侍郎还能觉得如何,曹侍郎流着汗拱手道:
“此乃朝廷大事,下官不敢轻易言论。”
“不过如大人所言,西军连早操都不肯操练,绝对是个大问题,下官受了高大人蒙骗,今日一通胡言乱语,饶了王爷清净,是下官有错,至此之后,下官绝不会再受下人蒙骗。”
萧平铮脸上泛出浅笑。
“大人理解就好。”
曹侍郎俯首拱手。
又新换了两壶酒水,终于将北肃王送走,曹侍郎这才大松了口气。
禁军里面多是皇亲贵胄,用以刷功绩晋升,若是让他们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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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这和边军轮换,驻守边关的主意跟自己有关,还不知道怎么吞了他呢。
西军受皇帝暗示,刻意为难萧平铮,但由于没有明确指令,二者发生冲突时,连皇帝都保不了那些将士,自己还掺和个什么劲!
一瞬间,曹侍郎如醍醐灌顶,大彻大悟了。
饮完酒已经是午后,曹侍郎醉醺醺地出了门,由两个仆人扶着上了马车。萧平铮脸上也有红晕,但离喝醉还远得很,新京的酒就跟官兵们一样都是软趴趴的,跟边关直烧到腹部的烧刀子完全不能比。
出了酒楼,萧平铮沉沉呼出一口气。
新京繁华远非边关能比,单就这一条街道两旁店铺就超过边关一整个城镇,彩幕露屋,蒲合簟席,时果脯腊,无一有缺,但见路旁以说书为卖点的茶馆小二正使劲吆喝着:
“快来啊客官,今日本店主讲一柳先生的《鸳鸯错》,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
萧平铮走了几步,转进附近一家布衣店,径直入了后院。
赵顺昌从院子里冒出来:“曹侍郎来找大人,就说明那一位已经抛弃了西军的将领。”他用手指了指天。
萧平铮慢悠悠用清水擦拭着面,道:“那一位薄情寡义,自然不会替他们承担风险,你的法子还挺好用的。”
“嘿嘿,我想跟着大人享一辈子荣华富贵,不得证明一下自己的价值吗?”
“对了,大人接下来是回军营还是去哪?”
萧平铮正欲回答,一个士兵从门外匆匆跑进,走向萧平铮,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萧平铮的脸色呈现一种微妙的变化,少许之后他问道:
“那她收了吗?”
那士兵沉沉点头。
萧平铮喉间发出一声轻嗤。
......
两条街外,北肃王府内,沈宁鸢对着面前屈膝行礼的数个美人,略显迷茫的眼睛眨巴眨巴。
15. 六个美人
事情要从半个时辰前开始讲起,前几日沈宁鸢收了许多宝贝,终日把玩,她尤爱里面一件青白玉雕莲花托笔洗,青白玉澄澈透明,润泽细腻,一朵莲花宛若活物,纯洁无暇,沈宁鸢对此爱不释手,连睡觉都要抱在怀里。
她打着瞌睡,正天马行空地幻想各种瑰丽诡谲事物,一道声音将她自迷蒙间唤醒。
“夫人,有三辆马车停在王府门口。”
三辆马车,莫不是皇后又送礼来了?
沈宁鸢脑中只能冒出这个可能。
送礼是送礼,却送的不是珍宝,而是美人。
自车上下来六个美人后,送他们过来的管事微笑着说。
“小人是蔚国公府家仆,王爷大婚,我家家主还未送上贺礼,心中惭愧。这几位歌女歌舞皆是一绝,家主奉上愿为王爷,王妃无聊之时解乏。”
蔚国公是四妃之一的丽妃母家,也是三皇子祖父家,他送美人,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沈宁鸢望着下方六个容色各有优异的美人,心中有点懵。
在权贵阶级,赠送美人或者说互送美人这种事情并不鲜见,所谓歌女舞伎,不过是脔宠的一种掩人耳目的说法,其中真意人尽皆知。
不过沈家门第普通,连家中唯一有妾的大伯的两个妾也皆是良妾,在沈宁鸢十七年间,此等腐败淫奢之事,闻所未闻。何况还是当着她这个正牌王妃的面送美人,那她是该接收还是不该接收啊?
“小姐!”巧心一脸愤愤地朝她摇头。
不可以接收,绝对不可以!
“这位管事请稍候。”
沈宁鸢走到内间,问管家:“王爷呢?找到人了么?”
“还没有。”管家一脸羞愧地摇头。
沈宁鸢无奈,只好走回前堂,她清了清嗓子想要拒绝,一抬眸正对上其中一个美人的目光,那眼眸中盈盈水波好似一张网,铺天盖地地笼络住了她。
沈宁鸢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几位美人我先收下了,替我谢过国公大人美意。”
管事松了口气,抱拳作揖:“那小人先行告辞。”
等到客人离开,巧心忙叫住小姐,急得直跳脚:“小姐,你怎么可以把人收下啊,她们的心思不是明摆着的么?”
正是因为明摆着,沈宁鸢才把她们留下。
沈宁鸢的想法很简单,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萧平铮样样不缺,可是美人又是另一回事。
她虽说占了王妃的名头,但在她心中更把自己看作是和萧平铮维持婚姻关系的另一个伙伴,且还是弱势方的,她能替萧平铮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却不能代替他决定大事。
这男人的那方面事自然是大事,这几个美人又如此娇怜,说不得王爷真的喜欢呢,一旦拒绝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还是先收着好了。
“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等王爷回来做决定。”
巧心抱怨道:“等王爷回来就晚了,男人哪里有不喜爱美人的啊,小姐你也不想想,要是她们抢了小姐的宠怎么办?”
沈宁鸢一副看得开的表情:“若是王爷当真宠爱我,几个美人如何影响我的地位;若王爷不欲爱我,今日就算没有她们,也会有其他人。”
“小姐你可真看的开。”
“是么,还好吧……”
管家得知夫人将美人都留下后,脸上也是一幅忧心忡忡神色,他数次看向沈宁鸢,欲言又止。面对这一心盼她和王爷好的忠仆,沈宁鸢也只能装作没看到,道:
“管家,麻烦你将几位美人安排在西院空的房间,等王爷回来了,我再汇报给王爷。”
东院是她居住的地方,北边是将士们所在,南院房间大多空着,显得颇为冷寂,只有西边是府中其他下人居住,与她们身份倒也适宜。
“是。”得令,管家很快离开。
回去的路上,巧心连同其余几个丫鬟心中还是不满,但既然小姐发话,她们也不能再说什么,只一路上闷闷不乐。
时间又回到现在,萧平铮收到属下消息回了府。而沈宁鸢回到房中不多时,听得下人说是王爷回来了,立即迎了出去。
“夫君,你回来啦。”
萧平铮看着眼前与往日毫无一二区别的女子,眯了眯眼睛。
“你今日身子可好些了,伤口还痒么?”
“不怎么痒了,夫君的药膏很好用!”
那是,都是特制的。
“夫君。”沈宁鸢上前一步,踌躇着开口。
“有事么?”萧平铮从茶壶里倒了杯水,他的手掌宽大,显得白瓷的杯子小的跟孩子的玩具似的,一杯茶水落肚,跟没喝似的。
萧平铮面色不变,又倒了一杯。
沈宁鸢已经准备好措辞,不疾不徐地开口:“夫君,今日蔚国公府送了六个歌女过来,说是给我们解闷用……”
“你收了?”
“嗯。”沈宁鸢点头,她方才在房里时就觉得要是直接说“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好像有点太直白,显得他色色的,因此她聪明地换了个说法:
“府里只你我二人,闲暇之余确有无聊,若有几个歌女在旁弹琴奏乐,也好度午后烦闷时光,夫君,你觉得呢?”
萧平铮接连喝了三杯茶水,才解了一点渴,他手中执杯,垂眸看着身前仰面望着他的女子,一时之间没有开口。
时间一点点逝去,沈宁鸢仰的脖子都酸了,被他满怀探究的目光从头打量到底,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又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看自己,只能硬着头皮承受。
“夫君。”
她小声催促道:“人我已经安排进西院了,你要见见她们么?”或者说,见了之后再决定?
“呵。”
半晌之后,萧平铮发出一声轻笑。
“夫人既已接收了她们,便如此吧。”
“如此吧”是什么意思?
沈宁鸢满心不解,追问道:“那几个人,夫君要做如何安排?”
“既是夫人收下得她们,当然是夫人安排。”
沈宁鸢愣了愣:“啊,我来安排?”
萧平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是自然,既是夫人收的,且夫人又是王府主母,后宅之事当然交于夫人安排了。”
这好像,说的也有道理。
哎,可是不对啊,这些美人是送给他的,又不是送给自己的。他说不管是什么意思?
沈宁鸢理解不了他的意思,他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是想留下呢,还是不想留下她们?
还未待沈宁鸢想明白,只听到“咚”的一声,萧平铮放下杯子,走出了门。
沈宁鸢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从中感觉到了一丝不悦。
萧平铮说要交给她管,沈宁鸢不得不管。这可是她成为主母后第一个正式由她主管的事,可当不了甩手掌柜。毕竟这几人都是国公爷送给王爷的美人,就是管家也没有资格安排。
沈宁鸢只好重新将几人都叫到自己面前。
刚才只是粗粗一看,而今仔细打量,这几人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且各有千秋,当真是红肥绿瘦样样都有。就说眼前这个粉衣女子,是楚楚动人娇怜可人,而身旁绿衣女子则有一股出淤泥而不染的清冷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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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宁鸢看着她们胆怯畏惧模样,心中不由软了几分,她们被送入府的目的或许各有不同,但总归都是身不由己,没有利益冲突之前,沈宁鸢不忍苛责她们,便好声好气地问。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各有什么长处?来,从你开始一个个说。”
最先开口的是站在边上的粉衣女子,她的嗓音轻柔婉转,好似黄莺。
“奴婢名昭华,擅长弹奏,琵琶,秦琴,柳琴,都会一些。”
绿色女子:“奴婢名绿柳,亦擅乐器,胡琴,月琴,弦琴都会一些。”
“奴婢名黛容,擅......”
“......”
这六个美人一一说过去,不仅名字好听,且多才多艺,直让沈宁鸢抉择不得。
哦,不对,她要抉择什么?
沈宁鸢使劲晃了晃脑袋,将脑中奇思怪想甩掉,道:“你们主子既已将你们送到王府,从今往后,你们就是王府的人了。忘记你们之前侍奉的主子,以后只能听王爷与我二人的话,知道了吗?”
六人齐声回复:“奴婢知晓了。”
“很好。”
沈宁鸢满意地点点头。
“你们在府里就安心做事,至于你们六人的月银……”
沈宁鸢沉思了下。
这几人美貌且有才,虽然往日应该不会做寻常丫鬟做的事情,但毕竟也是艺术人才,待遇方面应该往上靠。
沈宁鸢发话:“你们就按一等丫鬟的月银算,年中年底的红包也不会少了你们,可有异议?”
六人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几分茫然,几人摇头道。
“奴婢没有异议。”
“如此,你们就先回去吧,你们今日刚进府中,先行休息,改日再做歌唱。”
在古代日子确实无聊,沈宁鸢见了这么多美人,又听她们说的什么舞什么乐器,心中十分好奇,但毕竟要体谅她们处境,她决定不当万恶的资本家,先放她们休息一日。
“是,多谢王妃。”
几人正要离开,绿衣女子忽然道:
“奴婢不觉得疲倦,王妃可是想要听曲?奴婢愿为夫人弹奏。“
其他几个正要下去的女子一听,也忙不迭道:“奴婢也不觉疲倦,愿为王妃弹奏。”
“这……”
这六人实在太过殷勤,沈宁鸢颇有些吃不消。眼见几人都要吵嚷起来,她连忙道:
“好了好了,你们都先去休息,等晚些时候我和王爷用完了饭,再召你们表演。你们趁这个功夫想一出曲目,别让我和王爷失望。”
几人对视一眼,这才屈膝道:“是,王妃。”
等到几人逐一退出房间,沈宁鸢才垂着发软的肩膀道:“果真最难消受美人恩,一来六个美人,听她们吵闹就累了。”
丫鬟秋吉,瑞珠伺候在旁,欲言又止。
话虽如此,想到晚间就有歌舞欣赏,沈宁鸢心中不由生出几分雀跃。
这古代娱乐实在太少了,她上辈子看一些电视台大型节目,古典舞曲都是妙曼生姿,兼具力量和美感,跟电视上演得完全不一样。而今她有了自由欣赏的机会,如何不让人兴奋?
这当王妃真是不错。
安禧宫,丽妃看着回来报讯的宫人。
“人确实送进王府了?”
得到确认回复,丽妃轻笑一声,目光含着讥讽。她这一回拢共送出了六位美人,且不说这些美人能不能笼络萧平铮的心,单就对付这六个人就足够那位抢先占了名头的北肃王妃喝上一壶了。
只要她能痛苦,自己就高兴。
16. 竞争上岗!
萧平铮回来之后就在房里练字,正是“博雅达观,触类旁通”八个大字。从他第三个字最后一笔落下时就已经转换了心情。
王妃擅自留下几人确是叫他不喜,到转念一想,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蔚国公是三皇子外祖,而沈宁鸢是太子的人,有政敌的人入府,她必有动作。
一来可以试探沈宁鸢,二来之前他正觉得沈宁鸢过得太惬意,连个婆媳,姑嫂矛盾都没有,如今多了这六人,两相制约,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三皇子阴差阳错之中,也算给自己解决了一个麻烦。
想通这一点,他收下落墨愈发顺畅。他年轻时不爱练字,觉得乏味,等后来进了军营到了边关,无休止的战争和仿佛永远望不到头的落拓生涯里,他反而爱上了练字。
人不静无以为谋,无以为攻,无以为战,一切输赢的开头都是冷静。
最后一个笔墨落下,正好仆人在门前候道:“王爷,用晚膳了。”
……
萧平铮到膳厅的时候,沈宁鸢已经到了。她年岁还小,加上大夫说她不宜多用敷粉,是以一张脸蛋只涂了唇脂,轻画柳眉,只这样,就将少女娇靥展露无疑,丫鬟们都觉得这是因为自家小姐生得白皙,唇红齿白,岂不美哉?
沈宁鸢一如既往,看到萧平铮便露出笑颜。
“夫君。”
“嗯。”萧平铮入座,沈宁鸢挥挥手,道:
“上菜吧。”
晚饭还是沈家带过来的厨师做的,这会儿正是螃蟹肥美的时候,厨房知晓家主懒得剥蟹肉,就做了一道蟹黄豆腐,这也算是厨师一道拿手菜了,蟹黄取最肥最鲜美,蛋黄是自家腌的,保管一个个咸蛋黄都肥美得流黄,至于豆腐也是采用了新京一家百年老字号,别看人只是一家豆腐店,那都是不给散客卖的,每日份额都早早有贵人预订好了的。
除此以外,九月还是茭白,菱角成熟的时候,油焖茭白油而不腻,正好用油将味道焖入茭白内里,外表却不剩下,一口咽下去鲜嫩多汁。
菱角采用跟南瓜芋头一样的做法,只是清蒸,吃淡的可以直接入口,嫌没味的可以蘸酱油吃,蘸糖吃那是没有的。
而萧平铮似乎爱海鲜,因此饭桌上还有一道酱油炒杂鱼,最后是例行的汤,今晚是排骨莲藕汤。
沈宁鸢每每吃饭的时候就觉得,幸好还有美食,人贫瘠的一生需要美食来治愈。
蟹粉和排骨汤的香味勾着沈宁鸢的馋虫,她心情大好地拿起一旁筷子,开始大快朵颐......虽然是这么想的,只她左手还是不便,要是单单垂在身下还可以,可要是举起来放在桌子上,伤口就阵阵发疼,右手动作太大也容易牵扯到伤口,因此,布菜盛汤之类动作还是得由丫鬟代劳,至于沈宁鸢,负责张嘴吃就好了。
萧平铮身在军营,除了手断了或者没了的需要人帮忙吃饭外,还没见过这么娇气的,不由挑了挑眉,眼底鄙夷之色溢于言表。
沈宁鸢自然看到了他的鄙夷,但她自己的伤自己知道,可不想逞强,就顶着他火热的眼神继续吃。
她今日食欲的确不错,一碗平平的香米饭很快被她吃下了肚,单就味道来说,新来的厨师的确不错,萧平铮也一如往常吃了两大碗饭。
两人唯一的区别就是,一小碗对沈宁鸢已经是极限,而两大碗对萧平铮来说,只是六七分饱。
“夫君。”
饭后是短暂的闲谈时光,哪怕不说话,二人也会坐着喝会茶,解腻。
“夫君。”
粉色珍珠坠在她的一侧肩头,沈宁鸢缓缓开口:“今日初到的歌女想要为夫君舞乐助兴,夫君可有时间让她们表演一番。”
萧平铮眸中光芒随着她的话语蓦然一黯。
他含笑看着沈宁鸢:“夫人想看?”
“我呃……”沈宁鸢诚实点头。
“既然夫人想看,当然没有问题,召她们过来吧。”
“那好。”沈宁鸢语气里含着雀跃地说:
“这儿地方太小,我们换个房间。”
两人到了会客厅,将两旁椅子挪开后,沈宁鸢招了招手,外头下人得到暗示,召来歌女。
不多时,只见六个歌女鱼贯而入,三人着粉,二人着绿,还有一人穿着一条团蝶烟萝绮云裙,裙子上绘满蝴蝶,色彩有如晚霞一般层层叠叠,渐次分明,而裙摆也较普通裙子宽阔数倍,展开时宛若云彩,故取名绮云。
三个粉裙女子手中分别抱着琵琶,柳琴,洞箫,席地分坐两头,而两位绿衣女子腰肢柔软,一左一右朝着中间垂手,宽大袖子正好掩着中间女子。
先是一道琵琶声,正所谓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琵琶声清脆明亮,犹如一道明光,拨开宿醉半宿的黑夜,小弦柔和清澈,预示着一段故事的开始。
而舞台中央的女子也终于动了,在几盏烛光掩映下,她们的身体好似流动的画卷,轻盈柔软得仿佛能从指缝间流出。沈宁鸢记得穿着绮云裙的女子,她说她叫悦游,苏州人士,自小学习舞蹈。她的身形融入两个绿衣女子当中,只是腰肢更加柔软又且充满韧劲,每一个跃动都彰显着蓬勃的力量,随着乐曲逐渐激昂,她抛开长袖,身体在一阵风和古木香味中肆意旋转,渐色的裙摆大朵大朵肆意盛开,身上蝴蝶忽开忽阖,隐匿在花朵之中,如蝶恋花,如仙子游戏人间。
沈宁鸢看得痴了。
怪不得许多清贵人家都不允许家中豢养歌女舞伎,此等妙曼场景时常在眼前发生,也确实难以保证还能清心寡欲沉浸学习。
幸好自己是个女子,既不需要上进读书,也不用担心沉溺美色,想来自己每三五日欣赏一回舞曲,也是可以的。
沈宁鸢暗暗说服了自己。
她初时还有心思想东想西,很快沉浸其中,什么都想不了了。
她和萧平铮二人坐在最上方,她身子骨不好,坐着时腰上都要塞东西支撑她长时间坐着,否则腰就软趴趴地东歪西倒,平日还能留意,这会儿心思跟眼睛都飞到堂中美人身上了,正好她左手受伤,没意志力控制的身体慢腾腾地朝着右边唯一一个支柱上倒去。
萧平铮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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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手臂突然一沉,身旁人软乎乎的胳膊就着她歪倒的腰肢靠在自己手上,连同她身上初雪后霜白雪松和兰花的香味也一同传了过来,那香味萦绕在他鼻尖,再低头一看——她的双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堂中纵情舞蹈弹奏的女子,眼中满是惊艳倾羡。
“......”萧平铮用力推了推她。
沈宁鸢被他动作推醒,察觉自己靠得太近了,连忙坐正身体,很快又沉浸其中。
间奏落,堂中央女子缓缓做下最后的定格。
“太棒了,实在是太棒了!”
沈宁鸢不能鼓掌,便用喝彩声代替,她激动看向左边,道:“夫君,她们的表演是不是很精彩?”
萧平铮懒洋洋点头。
沈宁鸢起身道:“你们表演得很好,王爷与我非常满意,有赏。”
至于赏多少,那就之前再议。
“你们先回去吧,若有缺少东西,汇报给管家就好。”
“是,王妃。”
“王爷,王妃,奴婢告退。”
几人收拾好东西,依次退出房间。
沈宁鸢脸上还残留着兴奋:“夫君,我会好好督促她们练习,让她们多练几只曲子,若逢佳节,也能唱歌跳舞助兴。”
萧平铮不咸不淡地说:
“夫人喜欢就好。”
“......”怎么是她喜欢,他不喜欢么?
察觉到萧平铮兴致不高,沈宁鸢眨眨眼,道:“夫君,夜已深了,我就不留夫君了,夫君早些歇息。”
萧平铮白了她一眼,出门。
“......”
话说前面六个回屋的女子,有一人,便是那个叫做昭华的女子,她早些时候向下人打听到王爷和王妃晚上似乎并不宿在一起,好像是王妃受了什么伤,王爷体恤,睡在书房。
这便是她的大好机会了,她原先在府中就并不出色,只一张脸生得极好。如今这六个姐妹里,还没有人得到王爷恩宠,只要她先行一步得宠,哪怕王爷之后再宠幸其他女子,于她还是有些许不一样的。
王妃和善,若是自己能攀得这场富贵,哪怕日后年老色衰,说不得也能安享晚年。她心中有了计较,在回去路上,刻意落在最后,趁着没人注意,悄无声息溜了出去。
她记得东院位置,很快到了门口,两个下人拦住她:“你是什么人?”
她俯首帖耳:“我是府里新来的歌女,晚间我为王妃献曲,王妃十分喜欢,叫我再过去弹奏一曲。”
下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最终让开了。
昭华匆匆跑进去,正好看到一个男人走进书房的背影,她匆匆跟了上去。
萧平铮回到房中后就先到里间换衣服,换好衣裳,他才踏出一步,目光就空虚在烛火窜动的光影中定了定。看到来人,昭华心中一喜,挺直腰身,脚下踩着莲步,柔若无骨地从屏风后出来。
“王爷……啊——”
还未待她靠近,萧平铮按住她的胳膊,反手拧到身后,冰冷眸子闪烁寒光,好似没有听到她的痛呼。
“来人!”
17. 哄男人
在外头丫鬟听到声音,匆匆跑进来。
“王爷,啊!”
“什么动静?”沈宁鸢也听到了声音,由丫鬟簇拥着赶到书房门口。
一看,愣住了。
只见房中除了萧平铮,还有一个颜色动人,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子,沈宁鸢自然认得出来,这是今日入府的六人之一,似乎是叫做昭华。
她这是一来就想“晋升”,却折戟沉沙了么?
萧平铮松开手,将人推到地上,一张脸上满是寒峻。
“这就是夫人的御下之道?”
说罢,他最后厌弃地撇了眼地上的女子,大步流星走出书房。
沈宁鸢察觉到他眼中寒意,心中一怔,正准备追上去,然而下一秒就被地上歌女抱住了大腿,不,小腿。
“夫人,夫人,王爷是厌弃奴婢了么?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该擅自闯入王爷房中,求王妃救救奴婢,求王妃救救奴婢!!”
被主子厌弃的姐妹下场在眼前历历在目,昭华心中恐惧至极,不由哀声痛哭出来。
这张脸本就好看,而且她还被教导得极好,哭泣时泪水好似珍珠般从脸庞滚滚而下,沈宁鸢本来就没怎么生气,被她一哭,心就软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王爷也没说你什么啊。你先回西院吧,这几日好好待着,先别出来。”
“王妃......”
“好了好了,回去吧。”
沈宁鸢还交待了一个丫鬟送她回去。
等这场闹剧了了,巧心冷哼一声,道:“小姐,你看吧。她们果然一个个想着谄媚事主,全然不将小姐你放在眼里。”
“是么。”
沈宁鸢倒是不大生气,她们本来就是送进来讨好王爷的歌女。讨王爷欢心是她们的任务,这最多叫不忘初心。虽然手段是卑鄙了些,但也不乏是一种巧计,正所谓竞争上岗,能者上位,只是她恰巧没成功而已。
等安顿好了歌女,沈宁鸢才想起来问:“王爷呢?”
秋吉回道:“王爷去北院了。”
北院本是萧平铮兄弟们住的地方,和他们住在一块,沈宁鸢也放心。
“行吧,闹了一天了,我们也歇息吧。”
她想等明日再去探探口风,若是萧平铮不提起这事,这事就当没发生过,若是他还记得,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沈宁鸢看着没心没肺,但还是把这事记在了心里,第二日一早,她就去北院见萧平铮。
“王爷已经出门了。”门口守卫道。
“出门了?”沈宁鸢怔住,她比往日还要早起很多很多,按常来说,萧平铮要等到吃过早饭再走,今日怎么就已经出门了呢?
但既已出门,沈宁鸢也没有办法,这一日,她过得和往常无异。因为昭华一事还没过去,沈宁鸢不敢叫她们过去弹唱,免得又招惹萧平铮不快。
到了午后,下人再来传报。
“王妃,王爷回来了。”
沈宁鸢心里措辞好要说的话,就出了院子,等她到了北院门口,方想进去就被守卫拦住了。
守卫为难道:
“王爷说不见王妃。”
沈宁鸢愣住。
“他说的么?”想了想,又补充道:“只我一人见王爷,也不行么?”
“小的就是这么跟王爷通报的,王爷说不见夫人。”
“......”
沈宁鸢折戟沉沙,只得返回。
昨日事发之后,萧平铮确实斥责了她,但她以为那只是他气急之下随口一语。毕竟人也不是她叫进去的,至于其他惹他不满的地方,就更无从说起了,这几个美人虽然是自己留下的,但事后都经过了他的同意,他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沈宁鸢百思不得其解,但她知道一点,就是如果不能见面就没有好好沟通,不能沟通就解不开矛盾。
萧平铮虽然不肯见她,但她也并非毫无办法。
“秋吉,瑞珠,你们安排两个人盯着北院,王爷一旦出门,就立即来通知我。”
“是。”
两个丫鬟也没有安排别人,而是自己亲自盯着,两人轮流站岗,约末申时初刻,秋吉匆匆跑回院子。
“夫人,夫人,王爷出门了!”
“快快!”沈宁鸢忙从塌上起来,连头上珠钗都来不及重新插上,就匆匆出了门。
萧平铮的确刚刚出门,他人正好出了王府大门,从守卫手上接过缰绳,正欲上马。
“夫君——”
萧平铮背对着王府大门,他身形微微一顿,将缰绳重新还给守卫,转过身来。
“夫人,何事?”
沈宁鸢小心翼翼窥探着他的神情,却始终看不出喜怒。
“夫君今日,是在刻意避开我吗?”
萧平铮浅浅一笑:“夫人说笑了,我只是这两日忙了些,并非有意不见夫人。”
你的表现可不像是没有刻意避开我。
沈宁鸢内心嘟囔着。
萧平铮继续道:“夫人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军营突发急事,我得立即赶去都督府。”
“夫君。——”看他又要走,沈宁鸢连忙叫住他。
萧平铮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昨日晚上,不是我叫她在书房等你的。”
她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个可能,他以为是自己把人安排到了书房。
萧平铮身为王爷,自然有他的骄傲,不管是他的夫人安排其他女子服侍,还是他的生活由人安排都令他不满,这才对她发怒。沈宁鸢虽然常年多病,但旁人不许她出门不许她玩雪,连同一日三餐都安排好,哪怕是担着为她好的名头,她偶尔也要生气,更何况他一个大权在握的王爷。
沈宁鸢想着,见到萧平铮的时候,一定要解释清楚这件事。如今她终于说出了口,心头不由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期待地望着萧平铮。
萧平铮......
萧平铮淡淡道:“我知道了。”
说罢,他上了马,人影径直消失在街道一头。只留下一个沈宁鸢呆呆地望着他早已消失不见的背影,眼神茫然不解。
......
......
萧平铮说是军营有急事,其实只是和赵顺昌悠然在都督府里头下棋。
王爷王妃有所龃龉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王府,更何况眼线遍布整个王府的赵顺昌,早就将昨日今天发生的事情掌握得一清二楚。
只是,他也浑然不解。
“敢问大人,你究竟是在生什么气?”
照他来看,夫人收下那六个美人的举动却有失妥当,但也不足以令萧平铮生气,事后夫人更是体贴入微,还让六人跳了一支舞,由大人决定要不要留下,至于“夜袭”书房一事,更与夫人无关,他不信大人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
所以大人究竟在生什么气?
萧平铮执着一枚“马”,封住赵顺昌来势汹汹的“炮”,同时保自己的“卒”过河。
“我没有生气。”
“大人没有生气?”这个答案显然比他为何生气更要引发赵顺昌兴趣。
“那大人为何如此表现?”
这一回,萧平铮没有再答,只是答:“将。”
赵顺昌的注意力瞬间回到棋盘:“好你这个炮,看我的‘相’来牵制你。”
萧平铮的确没有生气,昨日那女子那么拙劣的计谋,他怎么可能会以为是沈宁鸢授意,她这脑子虽然不好用,但胜在基本不用,根本不会出这种馊主意——她最多明目张胆地让两个美人大摇大摆地坐在他床边。
只是那又如何,她那么喜欢那几个美人,视之若珍宝,那就让她跟她那些美人一同,同甘共苦去吧。
——
为了让沈宁鸢不痛快,萧平铮甚至晚上都宿在衙门。
第二日,他翻阅由安插在西军的旧部呈上来的军务报告,其中重点陈述了军队各项操练结果。自指挥佥事等几人“因病请假”后,萧平铮对军队的管理越来越顺畅,他本就是边关大将,若非有人领头闹事,其余一干士兵不敢造次,只是萧平铮依旧不满。
一个个花拳绣腿,空有一副壮硕体魄,连他一枪都扛不住。
萧平铮漫不经心地想,或许他真的可以向皇帝提议,让中央军每三年和边军轮换。
“将军,将军!”
一个王府守卫匆匆赶来,这几人都是萧平铮留下的心腹,寻常不会过来找他,他凝神问道:“何事如此急色?”
守卫:“将军不好了,夫人她,生病了!”
萧平铮的第一反应是:才骂她一句就生病,她也太娇气了!
——
沈宁鸢的病来得很突然,她昨天晚上还好的,到了早上,丫鬟进屋请她起床,就看到她满面通红,一张脸纠成一团麻花似地倒在床上,这不用看就知道是病了。
大夫正在房里给沈宁鸢诊断,须臾,他收回放在她腕间的手。
“大夫,怎么样?”
这大夫也是沈宁鸢的专治大夫,沈宁鸢常年多病,病情复杂,寻常大夫一时半会难以找到症结,是以她嫁过来时,这个大夫也当作嫁妆一部分陪嫁过来了。
“夫人这是急气攻心,我观夫人脉象急躁而虚弱,且有两股淤气互相冲突,夫人近日是不是又情绪激动,难以克制了?”
巧心与大夫熟识,据实道:“是,前两日府里来了几个歌伎,为小姐献曲,小姐很是喜欢,后来又出了王爷的事......”
大夫摇头道:“夫人的身子你们是知道的,但凡情绪过于激动就容易头疼脑热,尤其是喜悲交加,所以从前才让夫人在府里好生安养,你们不劝着小姐静心养性,还陪她胡闹。”
巧心一脸自责表情:“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小姐。”
都是熟人了,大夫看她反思也撸着胡子道:“不过这次也是因为之前受的伤还没好,身子本就虚弱缘故,否则还不至于发热,总之,你们要照顾好夫人,别忘了老夫人的话,要规劝照料夫人。”
“巧心/秋吉/瑞珠谨记。”
说完了话,大夫出去煎药了,巧心将沈宁鸢额头毛巾拿下,重新换上新的,擦拭着她脸上颈间热汗,眼里俱是疼惜。
在门外候着的下人忽然道:“王爷来了!”
房中几人连忙挺直腰背,萧平铮已经从门口走进。
“王爷。”
“参见王爷。”
萧平铮摆了摆手,大步走向最里头遮住一层薄纱的大床:“夫人怎么样了,大夫来看过了么?”
“已经来看过了,大夫说......”
巧心正要开口,一旁秋吉忽然拉了拉她,接替她道:“大夫说,夫人这是急气攻心,因为思虑过多,加上原来的伤还没好全,才发了热。”
巧心看了眼秋吉,没说话。
萧平铮直皱眉。
他在路上的时候就在想,该不会是自己说了她两句,她就病了吧。没想到还真是,不止身子骨弱,连性子都这么娇!
萧平铮一时被世上还有这样的娇娇女现实弄得怔住,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好一会儿后才道:
“那大夫说了几时能好?”
秋吉眼观鼻,鼻观心地说:“大夫说,若是静养,没有所思所虑,约莫今日能退烧,再喝几日药就能好了。”
这再不好,给她去宫里请太医好不好啊?
萧平铮又好气又无语,脸上只一脸高深莫测地点头。他低头看着安静躺在床上的人,她只虚虚地喘着气,倒没像大多数发热的病人似的大口大口喘气,连脸上红晕也退了许多,身上干干净净,应是几个丫鬟一直在为她擦脸净身。
萧平铮伸手在她额头探了探,热,但也没那么热。萧平铮只是想探探热度,床上的人却哼哼唧唧地睁开了眼睛。
“夫,夫......”
“好了,不用叫了,是我。”
“我,我......”她哑着嗓子,手指伸到半空艰难开口。
她嗓音本就小,喉咙一哑,更听不清了,萧平铮耐着性子俯下身。
“你想说什么?”
“我......我渴。”好半天,沈宁鸢终于将自己诉求成功表达了出来。
“......”
萧平铮往后伸手:“拿水来。”
房里常备了水,巧心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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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倒了足足一碗,萧平铮接过水,扶着沈宁鸢起来喝水。
沈宁鸢大脑还迷迷糊糊的,眼睛都不大挣得开,但喝水的动作却十分老练,宛若老牛饮水,不一会儿,就把碗里大半碗的水都饮掉了,她要是吃饭有这干劲,指不定现在身体能有多健壮。
沈宁鸢喝饱了水,就又阖上眼睛晕乎了过去,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跟萧平铮讲,萧平铮将人重新放倒在床上,看她比此前酣然上不好的睡颜,起身道:
“夫人醒了再叫我。”
“是,王爷。”
等到萧平铮离开了房间好一会,巧心才望向秋吉:“秋吉,你刚刚......”
秋吉平静道:“小姐是悲喜交加,情绪激动,如何不是因为思虑过多才生了病呢?”
巧心虽然不够聪明,但也不蠢,她愣愣点头,道:“你说得对。”
秋吉又对房里余下几个丫鬟道:“你们都记住了,小姐是因为思虑过多才生病的。”
在房间里都是沈家过来的丫鬟还有婆子,闻言俱都颔首:“知道了。”
那头大夫很快将第一副药煎好了,熟悉的“药香味”自几步开外一直萦绕至鼻尖时,沈宁鸢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巧心一手端着药一手摆动着汤勺,轻声道:“小姐,喝药了。”
沈宁鸢脸上痛苦面具,巧心视若无睹,将汤药盛到她嘴边。要说这些年来,沈宁鸢别的不会,喝药已经成了刻在肌肉记忆里的习惯,她心中满腹不愿,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张嘴喝药,来一口喝一口,眉头越皱越深,喝药越来越快。
一碗药下肚,巧心往她嘴里塞了一口蜜饯,沈宁鸢嘴巴咀嚼着,脸上苦巴巴的纹路才渐渐消下。
等她将蜜饯嚼完了,丫鬟才将她重新放到床上。
这一碗药还是很有效果的,她午前喝的药,等过了中午,人就退烧清醒了。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
沈宁鸢睁开眼睛时,巧心欢欣雀跃地在她耳边呼唤。
“我......”沈宁鸢皱着眉,摸了摸肚子,嗓子还有些哑:
“我饿了。”
巧心笑出声:“厨房已经备好了粥,就等小姐醒了。”
沈宁鸢满意,果然还是自带的团队配套服务好啊。
她慢悠悠就着酱瓜咸菜喝完了一碗粥,将空碗递给丫鬟,满足地摸了摸充实的小肚子。
“夫人,方才王爷过来了。”
秋吉开口道。
“嗯,是么?”沈宁鸢之前烧得迷迷糊糊,都不记得萧平铮过来过的事了,至于那一碗水,就更没印象了。
“王爷问,夫人是怎么病的,我回答说是因为急气攻心,思虑过重,这才病了。”
沈宁鸢怔了怔,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是知道的,素来是情绪激动才会导致生病,而一般情绪激动都是因为太过高兴,悲伤恐惧什么的是没有的,君不见就是皇帝赐婚那日,最激动的不也是她爹娘么。
再说了,她有没有因为萧平铮的事烦恼忧愁她自己还不知道么?
忧愁是有的,但绝不至于生病。
沈宁鸢一双乌黑清冽的眼睛望着秋吉:“你是担心王爷还会生我气,想为我讨个乖是么?”
秋吉点头。
“我知道你的心意,那王爷有说什么么?”
“王爷......”秋吉摇摇头道:“王爷什么都没说。”
“......”沈宁鸢想了想,朝秋吉笑道:“别担心,我已经想出法子了,你们只管好好服侍我就好。”
“是,夫人。”
沈宁鸢这话还真不是无的放矢,在她出嫁之前,她母亲就交待过她,最好不要与夫君产生争执,若是发生争执,就乖乖道歉。
母亲的原话是这样的:
“男人啊,就是自恃身份,不管有没有错,都拉不下脸道歉,你们新婚燕尔,想来王爷不会刻意为难你,你只管认错,只要你认了错,王爷就不会计较。至于到底犯了什么错,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你可知晓了。”
沈宁鸢回:“知晓了,娘。”
沈宁鸢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她跟萧平铮相处了一段时日,也发现他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夫妻之间嘛,总有一个人要先认错,且看她爹娘,每回她爹娘闹矛盾,总是她爹先低头,至于到底是不是他做错了,有那么重要么?
重要的,是态度。
沈宁鸢一边回忆一边满意点头,决定了,就用这个方法!
这厢沈宁鸢正对自己暗自满意,觉得生病也能成为她“计谋”的重要一部分,而萧平铮这边则是充满了疑惑,摔一下就流血,说两句就发烧,这世上还有比她更娇气的人吗?
萧平铮现在严重怀疑皇帝当初选中她的时候,就是为了坑自己吧。
倒也挺有成效。
午后,用过饭,萧平铮正打算回房,却在路上遇到正在煎药的大夫。此前他还觉得一个姑娘家嫁过来连大夫都要带上,嫌她麻烦,如今看来,很有必要。
想到她的体质,萧平铮不由上前。
“张大夫。”
张大夫连忙起身行礼:“参见王爷。”
“免礼。”
萧平铮绕着药炉子转了半圈,闻着空气中散开的药味,略显不适。
“张大夫,我问你,夫人的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大夫愣了愣,没回答,反而问道:“什么怎么回事,王爷是指哪一回?”
“......”身体状况还需用“哪一回”表达的也就只有她了吧。
萧平铮道:“就今日这一回,好端端怎么就病了,能不能调养?”
张大夫摸着胡须道:“夫人这病并非一时而促,夫人自小身娇体弱,若是短时间内情绪浮动多变,或是过度激动都会消耗夫人精气,精气不足则易多病,是以夫人这病无他,唯有静养,修身养性方能保精养气。”
说来说去,还是身子骨太弱的问题。
“那大夫就给夫人开点补气养神的药,最好还能开解忧思,平缓心情,免得她思虑过重再发病。”
张大夫怔了怔,道:“可是夫人不是因为忧思过虑生病的啊。”
18. 哄成功了
沈宁鸢等到傍晚自己精神再好些时候,才让下人请萧平铮过来。
这要不自己还晕晕乎乎的,没准说着说着头一晕乎就委屈上了,到时候别说认错,没把人撵出去就不错了,她对自己的意志力有很明确的认知。
是以,确认自己能够完整“演”完一套,她才请萧平铮过来。萧平铮也是心系夫人,得到下人传报,很快到了。
病床上,沈宁鸢苍白着一张脸,艰难从床头坐起来。
“夫君......”
和白天早些时候相比,她面上已经好上了许多,只是依旧苍白,唇瓣透着丁点血色,看着十分怜人。
萧平铮上前一步将她从床上扶起来。
沈宁鸢柔柔依偎在萧平铮怀里,虚弱地喘着气喊:“夫君,你来了。”
萧平铮听着她柔弱的呼唤,心头有微微触动,这怀里的小家伙,怎么比赵顺昌曾经在边关养得兔子还娇弱,那兔子吃胡萝卜的时候还会咬人呢,这新京城,害人啊。
萧平铮不动声色地抱着沈宁鸢,宽厚有力的手掌覆盖在她手背。
“听下人说你退烧了,退烧了就好好休息,睡一晚上明早起来就好了。”
“多谢夫君关怀。”
“夫君——”沈宁鸢挣扎从他胸膛起来,仰头望着他,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
那么热,又酸涩,能不红么?
“夫君,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不待萧平铮回答,她急声道:“我知错了,夫君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说实话,病中的沈宁鸢,那张脸的确楚楚可怜,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的,脸蛋白里透出不健康的红,当真跟兔子似的,连眼睛里往常跟猫儿似的狡黠也不见了,只余下病后迷蒙的水雾。
萧平铮看着她,心头的确软了。
不过是个小姑娘,教训一下就算了,没必要把人弄生病。
“——”
他正欲开口,然而下一瞬眼前猛地闪过下午和张大夫的对话。
张大夫说完那句话后,表情就变了变,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含糊道:“夫人是哀喜交加,两种情绪冲突之下引发的病,也确是有思虑过重原因。”
萧平铮当时没细思这句话,如今想来,悲喜交加,情绪激动,她对自己为难她的事明显没那么大反应,还不如此前欣赏歌舞时来得激动。若她当真是因为情绪激动引发的病因,也该是“喜”而不是“哀”。
换句话说,根本与自己无关嘛!
想通这一点,萧平铮看向沈宁鸢的表情立时变得幽深。
沈宁鸢正装柔弱,久久得不到萧平铮回复,不由再次抬头望向他。
“你说你认错,那你说,你错在哪了?”
沈宁鸢:啊?这我妈没教我啊。
但沈宁鸢不愧是两辈子吃过的盐比白米饭还多的人,她立刻反应过来,眼眶通红地做出自省。
“我身为主母,管教不严,致使下人擅自勾引夫君,这是其一。”
沈宁鸢靠在男人胸膛,感受着宽厚胸膛传来的温度和平稳呼吸。
“事发之后,我没有及时惩罚,反而只想着推卸责任,这是其二。”
“夫君。”沈宁鸢柔柔道:
“我会罚她的,就罚她两个月月钱,你说好不好?”
惩罚那个歌女的念头根本不在萧平铮脑中,他随意点头,道:“好。”
沈宁鸢松了口气,继续说:
“夫君,我已经自省知错了,夫君原谅我好不好?”
萧平铮眼中晦暗,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沈宁鸢的手。
“原谅是可以原谅,不过,你还少说了一样。”
啊,她还少说什么了?
“你还没说以后要怎么办。”
以后怎么办,她还得现场想出解决方案吗?
沈宁鸢艰难道:“以后,我一定约束府中人,非王爷召唤,绝不让人靠近王爷。”
她就差说王爷的贞操由我来守护了。
萧平铮还算满意地点点头:“你知道就好。”
“不过,还有一点——”
萧平铮亲昵地握着沈宁鸢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印上一吻。
“夫人忘了,君子色之一字,最为大忌,不只是我,还有夫人,也要远离美色。从今往后,若非必要,就不要再召唤她们唱歌跳舞了,知道么?”
沈宁鸢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美好生活离她而去,但眼下,还是将萧平铮安抚下最是要紧,她只得点头。
“知道了。”
萧平铮露出满意神色:“这才是我的好王妃,既然你已知错,我就原谅你了。”
沈宁鸢松了口气,从善如流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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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
“嗯。”
两人又“卿卿我我”说了会话,待沈宁鸢露出疲倦神色,萧平铮才离开。
他走之后,沈宁鸢大松了口气,躺回床上,眼里俱是疲倦。她虽然为自己不能亲近美人心疼,但这等小事都比不过她想睡觉,她迷迷糊糊阖上眼,又很快睡去了。
这件事于二人都只是小插曲,唯有歌女们经过这件事后,愈发害怕王爷,而王妃形象在她们心中愈加高大。
这些从小被调教的美人,一个个都是人精,攀不上王爷就去攀王妃,反正说来说去,以她们身份是当不上王妃的,不若讨好王妃,还能在王府有一席之地。
因此,后头那些个美人一个个在沈宁鸢面前转悠,虽然不能唱歌听曲,但就是说话解闷也很不错,一时间,这六人也成了王妃的小跟班,关于这一点,萧平铮还是很久之后才发现的。
了结了一桩心事,沈宁鸢的病果真很快就好了。
和萧平铮和好的那一夜过后,沈宁鸢醒来,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萧平铮“交待”她远离美色的事,心中一阵遗憾,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过了两日,等她病差不多好全了,能见外人了,那个叫做昭华的歌女竟然跑到她面前跪下。
“王妃,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因为奴婢竟惹得王妃生病,奴婢无以为报,就让奴伺候在王妃身边赎罪,求王妃收下奴婢!”
她膝行着爬到沈宁鸢脚下,沈宁鸢房间里都铺着一层地毯,但她还是怜惜她的腿。只是她身边服侍的人够多了,她又不是一个爱奢侈的,当真用不着这么多人。
“我......”
“王妃,您若不让我服侍您赎罪,奴当真不知还能如何回报王妃这份情,不若就让我常伴青灯古佛,日夜为王妃还有王爷祈福吧!”
美人哭得梨花带雨,又一副她不同意就去削发当尼姑的样式,沈宁鸢架不住她哀求,最终许她每日过来候在边上,当然晚上睡觉还是要回西院去睡,美人方才破涕为笑。
要说这件事给谁带来的影响最大,当属那四个丫鬟和其余五个歌女,毕竟巧心一直侍奉在沈宁鸢跟前,除非有朝一日她嫁人离开,否则谁也撼动不了她的地位。人的感情是分不了太多人的,名额有限,竞争者众多,随着新人的加入,几个丫鬟和歌女间形势愈发紧张,当然这一切,沈宁鸢都是不知道的。
19.外出游玩
经此一事后,沈宁鸢掌握了一项新的技术,感觉自己距离一位优秀的夫人更近了一步,而萧平铮也自觉给了沈宁鸢脸色,让她知晓了王府里头谁才是真正的话事人,二人各自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双方十分满意。
只不过又过了两日,沈宁鸢病得好了,萧平铮过去看她时,她脸色红润吃饭也能吃一碗了,却反而缩在了房里,若非叫她吃饭,都不出门。
考虑到沈宁鸢素日身体情况,萧平铮觉得自己身为他人丈夫,有必要关心一下她。
这一日回来,听管家说夫人一整日闷在房里没有出来,萧平铮径直入了主屋。
平日午后,她大多在院子里或者湖边散步,这会却不见人影,果真不同寻常,萧平铮看着主屋两个伺候的丫鬟,问:“夫人呢?”
秋吉福了福身,回道:“夫人在房里。”
“她在房里待多久了。”
秋吉吞吞吐吐地回答:“这一日都......”
萧平铮蹙了蹙眉,进屋,沈宁鸢果真在房中,她侧身躺在床上,枕头垫得高高的,一脸怏怏模样,眉宇间无精打采,毫无神采。
见萧平铮进来,屋内另两个伺候的丫鬟连忙行礼。
“见过王爷。”
萧平铮走上前:“夫人如何,病了?”
他伸手摸了摸沈宁鸢额头,沈宁鸢体寒,额头温度较他的手凉快许多,萧平铮将手掌放上去,反而觉得掌心有微凉触感。
那就是没发热。
沈宁鸢连语气都较往日低了两分:“夫君,我没事。”
“没事你怎么整日在屋中,都两日了。”
他说完这话后,屋内气氛明显沉了沉,巧心欲言又止,又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比起巧心她们,沈宁鸢不大有月经羞耻,她虽然神色疲倦,但语气大方地说:
“夫君,我没生病,我只是月事来了。”
“月事你知道么,就是癸水。”
萧平铮正要收回去的手一顿,正对上她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
“......哦,癸水啊,我自然知道。”
萧平铮若无其事低说:“你感觉可好?”
女子癸水向来不与外人道,尤其是男子,但萧平铮又非蠢人,自然知道这回事,且知晓女子在癸水期间身体乏力,有甚者还会腹痛难忍。考虑到沈宁鸢往日状态,这癸水对她还的确是个难关。
“夫君勿忧,我只是身体乏力没有精神而已。”
沈宁鸢悄悄将被子掀开,萧平铮目光从她腹上一扫而过,看到她腹部抱了一个汤婆子,脚上都穿着袜子。
沈宁鸢吐了吐舌:“夫君,你放心,我没事,劳夫君担忧了,过两日就好了。”
“嗯,如此就好。”
“巧心,瑞珠,照顾好夫人。”
“是,王爷。”
萧平铮走出房间,等到他走到青天白昼之下,他心中仍然有种微妙的感觉。他又回首望了望屋里,摇摇头将那种微妙的感觉甩开。
一般女子月事都是前几日痛苦,翌日,沈宁鸢果真好了许多,又嫌屋里阴暗,搬到院子里头晒太阳,萧平铮早上路过,看到她躺在软塌上,眯着眼睛瑟缩着手脚的模样,心中暗道,真是只懒狸奴。
而又过了两日,沈宁鸢终于完完全全好了!
这月事来的时候,她乖巧得像只温顺的布偶猫,月事一走,她就成了街头一霸的狸花猫,尤其是随着入秋,外头天气愈发凉爽,沈宁鸢自成婚起就没出过门,这会儿望着院子里盛开的木芙蓉,就耐不住跟萧平铮提出要出去玩,萧平铮:
“你月事过了?”
“过了。”
“过了也不行,大夫说你需要静养,不易出门。”
可恶,被他抓到把柄了,沈宁鸢内心愤懑,为什么不是出去玩了之后再生病?不过她仍未放弃,据理力争:
“静养也不是天天闷在家里呀。”
“夫君,你我成亲以来还没有一块出去过,我们一起出去秋游好不好?”
那是因为他们成亲到现在,也才过了半个来月。不过——看着沈宁鸢哀求模样,萧平铮垂下眼道:
“也不是不行。”
沈宁鸢一个激动。
“但你得保证回来之后不会生病。”
沈宁鸢哽住了,这她怎么保证,她要是能控制得了,就不生病了呀。
“好。”沈宁鸢睁着眼睛,满口答应:“我保证。”
“你确定?”
“那是自然,出去游玩只会让人心情舒畅,身心愉悦又怎么会生病呢?”
不管会不会,总之先出去了再说。
经过沈宁鸢再三央求,萧平铮终于答应。待到出门这一日,她兴高采烈宛若小学生秋游,几个丫鬟一早就在她脸上涂抹,防止晒伤,到最后还要戴一顶帷帽。
沈宁鸢抓着两顶帷帽道:
“夫君,你看我是戴这顶好呢,还是那顶好?”
萧平铮看着她与月事当中完全不一样的状态,心说女子真是复杂。
他哪里能看得出来两者的区别,于是,他采用了男士统一回答:“都好看。”
沈宁鸢美滋滋道:“那我两顶都带过去,按心情穿戴。”
萧平铮毫不走心地回:“很有道理。”
终于到了出发一刻,依旧是萧平铮骑马,沈宁鸢坐车,连带着丫鬟和其余郊游所需物品,前前后后拢共装了五辆马车,只这,还是简约的了。
沈宁鸢虽说想要出门,但并不是为了和人交际,她更喜欢享受自然,因此一行人并未往人多的地方去,而是到了城外,非名胜景点之处。
出城之后,马车行驶明显快了起来,沈宁鸢掀起车内帘子,望着窗外景色,随着光芒照着叶子上和湖面上反射出来的波光,她的心情逐渐愉悦。
“夫君,我能与你同骑么?”到最后,沈宁鸢耐不住车内狭隘,想要下车。
萧平铮不近不远地走在马车边上,回首望着从车内探出半个身子的人。
“我这马名为惊冀,是追随我战场杀敌数年的伙伴,性子很是暴烈,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接受你。”
沈宁鸢看着他坐下通体发黑的高马,立刻改口:“那算了,哎,赵先生。”
赵顺昌正好从边上遛过。
沈宁鸢拔高嗓音道:“赵先生的马可否借我一骑?”
赵顺昌寒毛都竖起来了,连连道:“不行不行,我这马心眼小,只认我一个主人。”
“......”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排外啊。
沈宁鸢正想坐回去,前方萧平铮向她伸出手:“过来吧。”
“我,可以骑么?”
“试试便知。”
沈宁鸢想着马主人在这,总不至于当场将她踩死于马蹄之下,于是鼓起勇气拉住萧平铮的手,萧平铮一把将她甩起,拦腰抱到马上。
也不知道是因为主人在,还是沈宁鸢气场太弱,惊冀理都懒得理她,照走不误。
一行人慢慢到了一处空旷地。
“停下吧。”
管事指挥马车停下,将车上东西搬下来搭建帐篷,还有席地铺好毯子,食物。
沈宁鸢观望四周,此处四下无人,唯有田野青青,间杂着红粉橙黄,惹得层林浸染,近处一株金黄垂柳悬下万千枝条,游鱼嬉戏,竞争一枚落下叶子。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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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就有一片花丛,是自然野生的花,是以花的种类并不高贵,但胜在品种繁多且自由奔放。沈宁鸢在花丛间深呼吸了一口,席地坐下和两个丫鬟编制花环。
赵顺昌悠悠品了口茶,道:
“怪不得人人都想来新京,此等闲适风景,唯有新京。对了,大人,下一局吧。”
他举起手上棋盘。
萧平铮和赵顺昌在边上下棋,沈宁鸢玩腻了花环,从她的装备里拿出笔墨纸砚,还有一个画板,将纸张夹在板上上,开始调墨。
萧平铮注意到她的动作,赵顺昌苦笑一声,道:
“大人,你能专心点么?”
“腻了。”
萧平铮起身,走到沈宁鸢身后,从背后观察着她。
她目之所及所能看到的景色,和她画中完全是两样东西,萧平铮不由问道:
“你想画什么?”
“嗯,就是心里想到什么就画什么啊。”
萧平铮看着前方柳树湖泊,在盯着画布上一只不知道是什么怪物的大鱼,道:“那和眼前场景有什么关系,为何还要出来看风景?”
“嗯......美丽的风景能够激发我的想象力,譬如我看到眼前平静的湖水,就想到水底下可能存在的大怪兽,看着一条江河,就想到溪边浣纱的女子和小孩,这就是想象力。”
萧平铮嘲讽道:“你想象之中只有美人吧。”
“才不是呢。”沈宁鸢为自己辩解:“浣纱的女子不一定就是美人,说不定只是寻常妇人呢。”
萧平铮盯着看了一会,实在看不出她画得什么鬼东西,遂走开。
“王爷,你怎么回来了?”正在饮酒的男人问道。
“无聊,陪我跑马。”
“得令,走!”
那一头,沈宁鸢画完了想象中的湖底怪兽,又盯着眼前的花花草草开始幻想。
她的大脑已经从花想到蝴蝶又从蝴蝶想到蜘蛛,渐渐的,白纸上出现一个占据了整个画面的巨大蜘蛛网,无数的蝴蝶在网中挣扎,挣扎,挣脱不了......
萧平铮和赵顺昌跑了一圈回来,见到沈宁鸢还坐在画板前,嘴唇微扬,眼神里迸射出兴奋光芒。
他上前。
“......你这画的是什么?”
沈宁鸢嗓音愉悦:“被蜘蛛网困住的蝴蝶,全都逃脱不了,一个都逃脱不了!”
“......”
萧平铮默默走开了。
庆幸沈宁鸢精力有限,完成两幅大作后就腰酸背疼,画不下去了。她将画作交给下人,屈膝跪坐在毯子上开始享用点心。
今日带过来的点心品种很是多样,有核桃酥,蟹壳黄,云片糕,牛舌饼,还有万万不能少的绿豆糕,除糕点外,丫鬟们还煮了红茶绿茶,奶茶,沈宁鸢偏爱奶茶,牛奶加红茶,甘甜清爽,还能解腻。
享用美食时,连萧平铮和赵顺昌都安静了下来,既无闲谈也无挑刺。
几人出城时日头刚刚上来,这会儿功夫已经快中午了,幸好品尝了点心后就不饿了,只是太阳晒得很,不能再做停留。
沈宁鸢提议道:“附近有个大名寺,我们去那拜个佛,稍事歇息,等下午再下山吧。”
赵顺昌自来了新京后,对新京各处都了解了一番,他下意识道:“大明寺似乎不在这儿吧?”
沈宁鸢:“先生了解的很透彻,不过,这的确有一座大名寺,只是此大名寺非彼大明寺,这儿的大名寺就是为了哄骗初来新京,不知道情况的香客过去上香的,不过姑且也是一座寺庙,里面佛寺,佛塔,禅房皆有,亦可做歇息之所。”
“原来如此,既如此,我们也去看看吧。”
20.测字算卦
一行人便打算收拾东西前往,只是人太多不方便,就只带沈宁鸢坐的马车和两个丫鬟,其余人等,留在山下。
几人正要出发。
“可是北肃王?”
一道人声从不远处响起,只见一队车马从田野另一头缓缓靠近,领头的是几个骑马的年轻人,除二人身着华丽外,其余人应是侍卫,后头跟着六七辆马车,看情景,也是外出游玩的新京人。依据有人能认出萧平铮,该是朝中大臣了。
开口的是一位蓄着美须的中年男子,神态模样极为儒雅,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大学士。萧平铮略一回忆,开口唤道:
“太傅大人。”
“真是王爷,有幸在外头遇见王爷。”
萧平铮神情淡淡,道:“的确很巧,太傅大人也是秋游?”
“是啊,时光正好,不敢辜负,余特携家眷出城与山水风景同乐。”
朝中有三公,分别为太师、太傅、太保,此三人皆为天下名士,儒生表率。饶是沈宁鸢再疏于朝堂事,也听说过太傅大名,且知道他的幼女纪璞箬乃是新京有名的美人,更是才女,号称新京第一淑女。
她是不是,就在那几辆车里面坐着?
沈宁鸢好奇掀起帘子向外头张望,对面马车里也正有一人掀开了车窗帘,两人目光恰巧对上。
沈宁鸢愣了愣,朝她笑了一笑。那宛若芙蓉的女子也笑了笑,放下帘子。
两人“打量”间,萧平铮已经说出:
“我和拙荆还有事,不打扰大人了。”
“王爷请。”
太傅车马让开边上,让萧平铮一行人先行经过。
等两边马车错过,沈宁鸢才好奇道:
“夫君,我们这么冷淡,没关系吧?”
“既是出来玩的,就不谈朝事,谁愿见同僚影响心情。”
此言有理。
马车一路朝着大名寺奔去,沈宁鸢这个宅人,知晓大名寺全是因为她尚年幼时,父母亲为了她的病到每一座知晓的寺庙里奔波过,连带着她,也增进了许多眼界。
循着一条小路上山,终于见到一座佛寺,赵顺昌看着高悬于门口的匾额,大笑:
“原来是这个大名寺!”
因为是偷的大明寺名声,寺庙中香客果然不多,正适合萧沈等这种不爱凑热闹的人。
几人顺着中央大雄宝殿一路拜过去,萧平铮不信佛,沈宁鸢爹娘在“佛祖”身上花了大笔钱财,要是世间真有神佛,她好歹能拥有一张握手券,既然没能握到,就说明不存在。两人对各路菩萨都反应平平,但身在佛寺,最基本的尊重还是有的。
跟着来的几个下人正在虔心拜佛,萧平铮和沈宁鸢带着两个侍卫在寺庙之中闲打转,萧平铮虽未表明身份,但二人溢于言表的富贵还是招了人眼,两人正在路上走着,忽然一旁一个青年和尚叫住他们,满脸都写着不同普通和尚的机敏:
“两位施主,测字算命么?”
沈宁鸢听着有趣,问道:“你们寺还承接算命服务啊?”
那小和尚一通摇头百首,故作深奥地说:“本寺测算皆师承惠清禅师,观天地之大道,算万物之变化,世间缘浅缘深,都在一念之间。”
沈宁鸢也听不懂他这神神叨叨的话,小时候她爹娘带她算命,一算一个长命百岁,一看一个大夫都是摇头叹息。不过此间闲来无事,沈宁鸢转向萧平铮道:
“夫君,你要算算看么?”
萧平铮也是兴致缺缺模样,不过:“左右闲来无事,就算一卦吧。”
“两位施主请。”
和尚将二人引到树下,树下摆着一个简单的桌子,就跟路边算命先生一样。
“施主写一个字吧。”
先是萧平铮,他稍作迟疑,提笔在纸上写了个字,沈宁鸢看过去,他字写得挺好的。
那是一个“禅”字。
寺庙写“禅”,有意思。
“施主要算什么?”
“算父母子孙缘。”
沈宁鸢看了眼他的侧脸,默默退后半步。
那和尚一通装模作样的掐算,压着嗓子道:
“施主父母缘分浅薄,所谓子欲养而亲不待,若高堂健在,小僧劝施主多孝顺父母。至于这子孙缘嘛......施主您是多子多孙的面相,今后必定儿孙满堂多福多寿。”
萧平铮不置可否地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转向沈宁鸢道:“夫人也测一个么?”
气氛都到这了,沈宁鸢上前。
“我......我测财运!”
她心道,她这姻缘已经有了,若是也测子嗣,万一测出来一个子嗣缘薄,无子无孙的结局,岂不是很尴尬。
萧平铮:“夫人还缺财富?”
沈宁鸢一本正经地说:“我有夫君,当然不缺财富,只是谁会嫌财少,我手头有几家店铺,想测一测以后能不能生意兴隆。”
萧平铮不再言语,沈宁鸢提笔,在纸上写了个“宝”,简单,明了。
那和尚又是一通掐指默念,最后道:
“女施主生来富贵,金银不缺,但凡与钱财相关,都能财源广进,是个旺父,旺夫旺子的命。”
这和尚人还挺好,晓得在她夫君面前给她说好话。
两人本就不信这个,算命也是为了听好话,这会听到了俱是满意。沈宁鸢也放了一锭银子,这才跟萧平铮走开了。
两人没有回寺庙,而是在山间闲转,山寺安宁,有枫林坐立山腰,未至深秋,舒展的叶子只涂抹了淡淡金色,颇有少女等待未来佳婿的娇俏。一路走过去,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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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着响脆的叶面,嘎吱嘎吱宛若山蚕食桑。
沈宁鸢今日穿得是一条月白色云丝长裙,外面罩着浅紫色金丝绣鸾鸟烟纱裙,走起步来,金丝辉映阳光,鸾鸟似真似幻,裙子后摆拖在地面,像极了一幅画,铺开时,又好似仙女。沈宁鸢甚爱这条裙子,平日都不舍得穿,今日出来游玩,好心情才穿上。
好裙子当然得珍惜,两人走到一处小路,因为丛林密布,此处阳光难以射入,地面上还残留着之前下雨时蓄积的雨水。沈宁鸢脚步踌躇,不肯前进。
“怎么了?”萧平铮走在前头,见她没有跟上,回首。
沈宁鸢提着裙子,满脸踯躅,最后,她还是伸手。
“夫君。”
萧平铮眼角抽了抽,原路退回来,将人拦腰抱起大步跨出,直到过了湿漉漉的地面才放下。
沈宁鸢:“谢谢夫君!”
“......继续走吧。”
一行人在寺庙待了大半个时辰,又到后院稍事休息,留下了足够的香钱后才离开。
这一来一回,和大部队汇合时已经是申时了,也差不多时间该回去了。回去的路和来时稍有不同,沿着麦田,领略了不同风景,至傍晚落日时分,马车过了城门口。
虽是坐马车,但到家时,沈宁鸢依旧疲倦不堪,她连晚膳都逃了,直接回屋歇息去了,晚上只萧平铮一人简单地吃了点,这一日就算过去了。
沈宁鸢一回屋就睡,睡得早,起的也早,被空荡荡的肚子唤醒,她晚间戌时,差不多是现代时间八点多时醒了。
“小姐,你醒了啊。”
巧心坐在床头,温柔地望着她。
沈宁鸢摸着肚子说:“我饿了。”
“厨房还有人在,这就让她们下碗面。”
煮面用不了多少功夫,很快,沈宁鸢就坐在桌子前,拿着筷子吃起了面条。
饥饿时的食物永远是最美味的,沈宁鸢肠胃不好,晚上的面条都没用鸡汤排骨汤,只撒了葱花加一点蔬菜,还有一个香喷喷的荷包蛋,她却吃得确美味。
一碗面下肚,有下人过来将碗收走,巧心知晓自家小姐一时半会睡不下,拿来了书和本子给她放在桌子上。
沈宁鸢难得精神饱满,她回顾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从接下圣旨到她出嫁,还有嫁过来之后这大半个月,期间发生了种种事情,她最大的感觉就是安心。
北肃王萧平铮对新京是个陌生的人物,谁也不了解他的性子,如今相处下来,他虽然有些霸道,但整体还是讲道理辩是非的,而且也不爱跟小女子斤斤计较,单这一点,就让她放心许多。
这要是萧大王是个粗暴爱打人的,她小手小脚,哪打得过人家。
“巧心,你说,我们以王爷为蓝本,写个本子怎么样?”
21.性转
巧心回头,看着将下巴垫在本子上的小姐,道:“好啊。”
“正好,小姐,赵掌柜已经催了你好久好久了,说你半年多没出新本子了,再不写,读者都要忘记你了。”
“可是我想不出来嘛。”沈宁鸢懒懒道:
“想不出来就写不出啊。”
“不行的呀,小姐。”巧心作为沈宁鸢的专职催稿员,对偷懒不想写本的作者有一套自己的方法,她半哄半诱地说:
“小姐不是想以王爷为蓝本写一本么?你平日里多观察观察王爷,看看他日常行事举止,说不得就有灵感了。而且王爷可是在边关跟胡人打了六年仗,里面能讲的故事可多了!”
“嗯......”沈宁鸢手臂垫在下巴下,半张脸都鼓了起来,沉思道:
“那我试试看吧,那我还要写,最后读者们发现这个行事说话落拓不羁的男主角其实是个女人!”
她之前写过一个话本,讲得是一个江湖名门少爷突遭大难,父母全家一夜之间被人灭门,走投无路之际一个行为举止放浪不羁的江湖侠士救下了他,并且帮助他找出凶手报仇雪恨,这个故事分为两下两册,上册主要描述二人如何浪迹江湖,循着蛛丝马迹找出凶手,并将结尾放在找出最终凶手的那一刻。
因为慎密的解密和对江湖危机细致而大胆的描写,还有最让人恨的凶手揭晓环节,这个话本一经上市就颇受欢迎。
沈宁鸢趁机推出下一部,下一部主写复仇,其中手段也是大胆疯狂,主讲一个要报仇不要命,而在主角施展了一系列令人瞠目结舌的操作后,在故事结局,和少爷分别之时,沈宁鸢笔锋一转,突然揭晓这个让万众读者又爱又恨的“男主角”其实是个女人,且从蛛丝马迹中可以推测她同样有一门血海深仇。
故事到此完结,读者骂娘不止,但是——
骂的只是作者,不是角色。尤其在最后男主角反转为女主角后,正在激动感伤处的读者犹如被人当头一棒,痛骂之后心底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情绪。
经过后来种种实际数据表明,这种情绪叫做“妈粉”,销售数据和茶楼热议话题会证明这个举动的创造性。
想到大名鼎鼎的北肃王最后被性转为女人,沈宁鸢胸口划过一丝莫名的兴奋。她揉了揉眼睛,发出一个哈欠。
“巧心,我困了。”
“那小姐快睡吧,我陪着你。”
“嗯。”
沈宁鸢重新上了床,伴随着对上面故事续集的遐想,很快陷入了沉睡。
第二日,一早。当沈宁鸢重新睁开眼睛时,什么话本,什么蓝本性转,全都被她抛在了脑后。
动笔,那是不可能动笔的,她才初初成亲,现下最重要的是和夫君培养感情,写话本什么的,不务正业。
到了膳厅,萧平铮都被沈宁鸢溢于言表的好心情弄得愣了愣。
只不过外出游了一趟,她的心情,就那么好么?
沈宁鸢今日又换回了平常的裙子,梳理着群裾坐下,道:“夫君,可以用膳了么?”
“可以。”
沈宁鸢夜间用得不多,到早上已经消化完全,胃口大开地开始进餐,厨房照顾她的胃口,馒头只比婴儿巴掌大些,一口咬下去松松软软,好似云朵,沈宁鸢能一口气吃五个,萧平铮就吃得更多了,整整一盘都不够。
吃完了早饭,按着往常,萧平铮该是出门了,不过今天他并没有出去。
“夫君今天不去衙门么?”
“今日有些事情在府里处理。”
“这样啊。”
沈宁鸢与他是生活上的“伙伴”,决计不会过问他的公务,很快自觉退下。一早上,萧平铮都在北院,从边关带回来的心腹将领都在,似乎在讨论什么。
沈宁鸢托人去问萧平铮午饭在哪里吃,得到的回复是在北院吃,她便没有打扰,只让厨房做了饭菜后送过去。
一直到下午,沈宁鸢又饿了,就叫厨房开小灶给她做点心。
她吃腻了糕点,想吃点新鲜的,就在院子里架起了烧烤架子,放上炭火,烤串吃,一旁炉子里还煮着奶茶,沸腾的热水一直将红茶叶子往上拱起。
“什么味道,这么香?”
一道熟悉男声响起,紧接着,院子门口走进两个身影。
“夫人。”赵顺昌朝沈宁鸢拱手拜了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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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道:
“夫人可是在烤串,怪不得这么香,我们只是从旁经过,就被这味吸引来了。”
沈宁鸢看着他身旁的萧平铮,道:“倒是打扰诸位了。”
“不打扰不打扰,大人和我们正说完事,正好肚子饿了,原本想着出去随便吃点,不想就被这的香味引了过来,还请夫人勿要怪罪。”
从二人身后又探出两个将士身影,只是不如赵顺昌这般大胆。
烤串是有的,只需厨房剪短串起来就成,沈宁鸢遂邀请道:“诸位若是不介意,不妨进来一块吃。”
“可以么?”赵顺昌问了问沈宁鸢,又转向萧平铮:“大人,可以么?”
萧平铮率先跨进院子,余下三人这才跟着进来。
沈宁鸢召唤下人去取桌椅,萧平铮与沈宁鸢一桌,其余三人一桌。赵顺昌站起来望向烤架:
“这是在烤什么,好香。”
负责烧烤的厨师道:“现在烤的是羊肉,取的是上脑肉。”
“羊肉?羊肉好啊,在边关数年,就这口烤羊肉,怎么都吃不腻。”
赵顺昌这性子,若是到现代,称得上“社牛”二字,很是能活跃气氛,沈宁鸢也没让他功夫白费,接话道:
“自诸位将领平定边境后,从北方运过来的羊越来越多,价格也便宜许多,这才让新京家家户户都尝到羊肉味。”
钱铎抱拳道:“夫人过誉了,都是王爷英明。”
“王爷与诸将士都是有功的,都是自家人,就不谦让了。林嫂,烤肉好了没?”
“好了好了,诸位大人请用。”
春熙,映莲上前将烤好的肉串放在盘子上,分给诸位将军。
钱铎忙不迭道:“夫人先吧。”
萧平铮随手将两串烤肉放在沈宁鸢盘子里,沈宁鸢笑笑,两个丫鬟没有格外给主子加肉。
原本只沈宁鸢一人,所以只有一个烤肉架,如今人数倍增,且食量倍倍倍增,厨房很快又搭起了一个架子,新增了四个人手。
肉有了,茶也有了,就是干吃无聊,沈宁鸢提议道:
“夫君,不若请府里的歌女来,弹唱两首?”
22.她在打探军情
都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战争结束过上好日子,不让他们享受似乎过于无情,萧平铮点了点头,沈宁鸢便示意瑞珠去叫人来。
六个歌女很快到了,瑞珠提醒过她们,叫什么只唱曲莫要有其他动作,因此六人手中各自抱着乐器,分开坐好,有人弹奏有人唱歌,歌词曲调明媚活泼,院内气氛甚佳。
就连萧平铮,脸上也难得惬意。
两首曲子落下,沈宁鸢让她们先回去,这会儿众人也吃的差不多了,撸串的速度慢了下来。
也不知是谁,率先提起了话头:
“自卡塞尔部落的王去年生病以来,大王子与三王子就争夺不断,现在他们的地盘被压缩,为了争抢有限的资源,两人之间愈发剑拔弩张了。”
赵顺昌:“我看这大王不如直接死了算了,他们的地盘本就受到汗金部落的压迫,两个王子明争暗斗只会消耗仅有资源,不若让其中一人上位。”
萧平铮:“三王子已经有了动作,最新消息,他打算娶汗金大王的女儿,争取更多资源。”
赵顺昌:“汗金大王只一个女儿,那个女人可不是善茬,先后嫁的两个丈夫都无故死亡,和她联姻,无异于与虎谋皮。”
“......”
沈宁鸢听着几人议论,忽然想起了昨晚上的话,她一个人纵有前世知识,所知所学也甚为浅薄,不若他们历练丰富。
等到他们说完,沈宁鸢好奇道:
“夫君,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新京,不知道北方是何等模样,你能与我讲一讲么,哪怕是你们军中趣事也好。”
萧平铮伸向胡椒粉的手顿了顿,回首看着沈宁鸢,对上少女好奇的目光,他忽然想起来,此人由皇帝安排给他,是为了刺探秘密,只这些日子她所言所行皆循规蹈矩,一时间竟麻痹了他。
现如今,她是又想起自己的目的了么?
萧平铮浅浅一笑;“好啊,你想听什么?”
沈宁鸢激动道:“什么都行,打仗还是日常生活趣事,我都喜欢听。”
“那就说说我们偷袭卡扎贵族婚礼的事吧,孙浩,那事是你指挥的,你来说。”
叫做孙浩的人是场中沈宁鸢唯一不认识的人,他闻言挺起胸膛,脸上露出既骄傲又不好意思的笑。
“这事啊,这事还得从那一月下大雨,粮草被堵在路上说起。因为连日大雨,朝廷的粮草过不来,军中粮草眼看见底,大伙儿都要吃起草了,有一回我带着几个兄弟乔装打扮潜入卡扎一个大集市......”
“......我们将婚礼上所有粮食洗劫一空,将新娘结婚带来的数百奴隶全都释放,由城外兄弟接应,送出了城,将军中吃食又续上了两日。”
赵顺昌吐槽:“所谓续上两日,就是大伙儿吃白粥拌草,还是草多米少。”
孙浩:“有就不错了。”
沈宁鸢看着二人拌嘴,心想边关生活果然艰难,也是,那么多人,又是打仗又是受伤还有粮草,能不艰难么?
萧平铮冷不丁问道:“好听么?”
“好听。”沈宁鸢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好听”评价这个故事,只好道:
“很有趣。”
“这就好。”萧平铮看向钱铎,道:
“你也讲一个。”
“啊,我?”钱铎一脸为难表情:“那行吧,我就讲一讲我们得到前方急报,说是霍顿率五千骑兵突袭我北边侧翼,前去支援结果情报有误,导致我们和霍顿正面撞上最后逃离包围的那一场仗吧。”
沈宁鸢:“......”单听剧情总结就好波澜起伏。
钱铎此人,虽然文学水平不强,无法使用极其生动的语言,但他亲身经历,只这一点,就超过百分之九十的故事叙述者,且有赵顺昌在旁补充,沈宁鸢完全沉浸其中,一颗心犹如过山车般起伏。
回忆结束,沈宁鸢用力鼓掌。
“钱将军果然盖世英雄!”
“嘿嘿,夫人过赞。”
萧平铮看着沈宁鸢激动模样,眸光微颤,缓缓道:
“钱铎,再给夫人讲讲李建功的事。”
钱铎脸色一僵。
“将军,真的要讲他的事么?这不太好......”
“讲。”
将军发令,钱铎只得遵从。
“李建功是我昔日手下一位校尉,原本战功赫赫,只可惜他一时利益熏心,受了胡人蛊惑,出卖了大陈,几次害前锋部队损伤惨重。”
沈宁鸢咽了口口水。
钱铎一脸沉重地说:“后被将军发现,将军将他鞭一百,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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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曝晒在校场以警示所有官兵。”
萧平铮在旁道:“我原想将他曝晒三日,再凌迟而死,没想到他第二天都没熬过,便宜了他。”
赵顺昌在旁欲言又止。
沈宁鸢想象着那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一边咬着牙一边道:
“将军做的好,卖国求荣,背叛兄弟的人,无需容忍。”
她虽然自己做不出那样子的事情,不代表她就反对,历来背叛国家的人,就不应该对TA有任何容忍。
原本想吓一吓她的萧平铮:“......”
算她反应灵敏。
......
......
对于在边境待了甚至超过六年的将领们来说,他们的确有着说不尽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由血泪组成,沈宁鸢心中颇受震动,最后表情都凝重了起来。
还是赵顺昌注意到了,道:“好了好了,你们尽说些打仗杀人的事,吓坏夫人了。”
钱铎连忙道歉:“是我不对,夫人,你别往心里去。”
“怎么会?将军们浴血奋战,抗击外敌,保家卫国,这种充满英雄气概的往事怎么会吓到我呢,我只是震撼于诸位将士们奋勇无畏的表现,我以茶代酒,敬将军们。”
众人拿起杯子。
“谢夫人!”
这场午后小宴半个时辰后才散,沈宁鸢吃得很饱,怀疑自己晚饭都吃不下了。
萧平铮与其余三人一同回了北院,两位将领散去,屋内只余萧,赵二人,赵顺昌忽然道:
“大人为何突然向夫人说起边关往事?”
萧平铮没有意外他的敏锐。
“你记得她初进府时我们的怀疑么?”
“怀疑夫人是皇帝安插进来的密探?”
萧平铮点头。
“大人是怀疑她今日提问并非无意为之,而是有心打探?”
“或有可能。”
“那,大人的意思是?”
萧平铮声音掷地有声:“她欲打探,我就让她探。”
“从今日起,我重新回书房睡。”
赵顺昌暗暗观察着自家大人,从前萧平铮说起密探一事,言语间难掩谨慎凝重,但今日,不知为何,他从他的语气起窥探到了一丝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