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九九凰临天下》
第386章
江南来了许多人,都是来见十一的。
与其说是来见十一,不如说是来接十一。
目前江南盐商共分为两大派。
一派想要趁此自立门户,不信任这位消失已久的叶家小公子,企图分立势力。
还有一派则是对叶家家主格外忠诚的老商客,迫不及待想要少家主回去,替他们主持大局。
人就这么,堵在林府门口一天。
林挽朝是晚上从大理寺回来后也得知前因后果的,便问莲莲,十一如何说。
“小公子一整日都待在府里,没有出门,也没有见这些人。”
林挽朝沉默少时,绕了绕从侧门回府,又吩咐道:“去账房支些银两,将这些老板先安顿在客栈。”顿了顿,她又说:“就说,这是叶小公子的安排,请他们稍安勿躁。”
“是,小姐。”
莲莲退下后,林挽朝径直去了十一的院子。
还没走近,便听见院内传来脚步和刀剑挥使的声音。
十一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满身都是汗,凌乱的发丝垂着,他手中握着长剑,动作凌厉。
十一没看见她,仍旧不知累一般的练着,直到一转身,剑气险些逼近林挽朝,他心下大惊,猛的停下。
“姐姐。”
林挽朝发丝被剑气吹动,她感觉到十一的心很乱。
她走上前,给他递上擦汗的手帕,问道:"外面的人,你为何不见?"
十一收敛神色,低眉顺眼道:"他们想让我回江南,接管叶家。我......我还没有想好。"
林挽朝叹了口气,"十一,总归会有这么一天,你不会永远是十一,你本来就是叶沉。"
十一抬头,目光清亮地望着她,“可我想做十一。”
林挽朝轻轻撇起眉,"但你不能一辈子呆在京都,叶老家主拼死救下你,不仅是因为你是他的儿子,更是不希望叶家百年的心血就此湮灭。"
十一垂下头,不敢去瞧她。
“我们叶家的仇,都报了,可我......”十一没有说下去,握着剑的手死死攥着。
“我不想回到那样一个冷冰冰的叶家,孤零零的一个人,举目无亲。我想留在林府,留在......留在......”
十一没有说下去。
他想,留在林挽朝身边。
他只想留在林挽朝身边!
林挽朝不知道他后半句是什么,望着他的眼睛,等着他说,可他却没有说。
林挽朝抿了抿唇,笑道:“十一,姐姐只是换了个地方陪你长大。”
“如果我走了,谁来保护你?”
“姐姐会保护好自己,况且,保护我并不只有这一种方法。如今我身在朝堂,林府无权无势,叶家就是姐姐唯一的底气,你,就是我最大的靠山。”
十一抬起眼,眼中闪过错愕。
靠山,底气......十一从没想到过,他在林挽朝的心里是这样的重要。
“当真?”
“当然是真的,只要叶家在你手里重回繁荣,以后我在朝堂上有人想得罪我,还得忌讳你这个北庆的钱老板,是吧?”林挽朝逗笑着,拍了下十一的肩膀。
十一看着她笑起势明亮的眼睛,永远是那样好看,永远闪着光芒,永远温柔,永远牵动着自己的心。
“那......”十一回过神来,急忙道:“我得尽快去叫人将外头的伯父们准备好住处......”
林挽朝看他终于是被说动了,难得舒了口气,“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明日,你便去见见他们,同他们一起商议关于叶家事宜。记住,司盐掌印在你手里,说话做事一定要果断,不可踟蹰,方才有人信服。”
“我记住了。”
十一认真的听着,点头。
第387章
他眸光一顿,忽然想到了什么。
“姐姐,还有一事,我想说很久了。”
"嗯?"
十一神色严肃,认真道:"小心,裴舟白。"
十一垂下眼,不敢说太多,再说下去,以林挽朝的心思,一定会猜出自己和裴舟白之间有什么。
况且,他已经见识过裴舟白的手段了。
他能让叶家起死回生,就能再让叶家永世不得翻身。
但即使这样,林挽朝还是听出了他话里潜藏的意味。
她又何尝不知道?
林挽朝平静的扬起嘴角,说道:“我和他,从前是生死相依的盟友,如今,只是君臣,我会小心。”
——
日色渐沉,林挽朝正要合上窗子,忽然看到窗外的含苞待放的梨树少了一棵枝桠,像是被人折了。
她皱着眉,四处查看一番,并没有发现有人在的痕迹。
是有人偷偷潜进来的?
潜进来,只为了偷一枝梨花。
不会。林挽朝想,或许是府里的人。
她没再多想,合上了窗子。
——
世子府。
裴淮止动作温柔,小心翼翼的将梨花枝桠修剪好,插入盛了水的花瓶之中。
一切都太快了,文宣帝这么快驾崩,最后会是裴舟白登基,而且他的手段和城府,比文宣帝高明多了。
哪怕是自己的父王,也站到了他身边。
不过没关系,从一开始,他就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只是,曾经他没有将林挽朝计划进去。
因为那时,他还没有与林挽朝相识。
当初林挽朝入大理寺时,北庆本就已经岌岌可危,大厦将倾。
他陪着林挽朝复仇,愈发心动,而又无法自拔。他侥幸的想,或许可以保林挽朝独善其身。
只是,如今的情况,却不在他的掌控之内了。
裴淮止今日很想见她,却不能见她。
临走时,便折了她窗边的一枝梨花。
海草说,枝桠放在水里,一些时日过后也会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卫荆在一旁挠了挠脑袋,不解:“大人之前不还和林少卿难分难舍么?怎么突然......突然整这么含蓄?”
策离冷冷道:“闭嘴。”
卫荆紧紧抿住嘴,点了点头。
没关系,除了他,这两个人现在都不太正常。
——
尚书阁。
裴舟白随意翻看了看奏章,听着小福子的禀告,颇为厌烦的将奏章丢到了桌子上。
“陛下,静妃如今在慧心宫吵着一定要见您呐!”
裴舟白眸色渐冷,阴沉的闭上了眼。
第388章
已经娶了她还不够么?
她想要的,未免太多了。
“近来云昌边境有异族频生骚扰我北庆国民,朕正在思虑如何处置。将这些话告诉静妃,她自会安分。”
“是!”
小福子退了下去,带着话来了慧心宫。
赶路的时候他就在想,这后宫妃子赐名号乃是依着妃子的品行而来,这位静妃,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静过。
“奴才参见娘娘。”
诺敏闻声看过去,她记得这小福子是皇上宫里的人,于是急忙丢掉手里的鞭子,眼睛亮了几分。
而底下跪着的侍女一个两个都被抽的皮开肉绽,瑟瑟发抖。
“皇上呢?”
“回静妃娘娘,陛下在尚书阁批阅奏折,今夜是过不来了。”
“过不来?”诺敏眼中浮上怒气,咬牙道:“什么奏折比我都重要?”
“回娘娘,近来云昌边境有异族频生骚扰我北庆国民,陛下正在彻夜思虑如何处置。”
此话一出,诺敏果然怔愣在原地。
她听出来了,这是......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她来北庆几个月,早就知道,中原有句话,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裴舟白这是在警告她。
什么边境异族,根本就是......欲加之罪。
诺敏无力的坐倒下来,低声道:“大婚之日不来见我,如今过了半个月,还是不来见我。你这是,在替谁守身如玉?”
她眸中一点点沉上冷芒,缓缓说出那个名字。
林,挽,朝。
——
今日公休,林挽朝不用去当差,这几日春乏的厉害,她正准备睡个自然醒,莲莲却忽然在门外唤她。
“小姐,宫里来了帖子。”
“帖子?”林挽朝还没睡醒,声音困顿:“谁的?”
“静妃娘娘。”
“诺敏?”林挽朝睁开了眼睛,清醒过来。
——
打开帖子,上面冠冕堂皇的写着念林挽朝是有功之臣,静妃请她在梨园看戏。
林挽朝笑了。
这诺敏还真是不肯善罢甘休,她正准备回绝,却在瞧见最后一行字时,目光一顿。
“林少卿,江南之行,你的疑惑,都在今天这出戏里。”
林挽朝眉眼一点点冷了下来,她在江南最大的疑惑,就是到底是谁想要刺杀裴淮止。
莲莲看她的脸色,不敢再问什么。
“去瞧瞧吧,免得负了令妃娘娘一片苦心。”
林挽朝起床收拾了一番,随意换了件素色衣衫便赶去了梨园。
梨园今日被清了场,除了戏子,便只有慧心宫的宫女和奴才,诺敏坐在二楼雅座上。
她这些时日学了不少宫里的规矩,如今端坐在亭子里,一袭华美长裙衬托出她婀娜多姿的身段,甚是尊贵。
林挽朝恭敬道:“微臣参见静妃娘娘。”
"本宫以为,林少卿不会来。"
"娘娘相邀,微臣岂能不应?"
"那就好。”诺敏看不懂底下的人咿咿呀呀的唱着什么,只道是特意让底下人选了出意有所指的戏,转头笑吟吟的问:“林少卿,你看这出戏好看么?”
林挽朝看得懂,这出戏讲的是丈夫离心,妻子孤苦无依,惨遭抛弃。
第389章
转眼到了周末。
这几天,乔梁一直在忙着写安哲在全省作风大会上的发稿。
对这次大会,安哲高度重视,自然对发稿的要求也很高,乔梁昨天把初稿交给安哲后,安哲认真看完,又提出了一些详细的要求。
下午,乔梁正在办公室按照安哲的要求补充稿子内容。
正忙着,手机响了,一看是楚恒打来的。
“小乔,这会忙不?”
“忙啊,正在弄安书记的讲话稿。”
“很累吧?”
“说不累是假的。”
“呵呵,到周末了,休息下脑子,今晚我们一起吃个便饭,好不好?”
乔梁转转眼珠,觉得他不会无缘无故约自己吃饭,一定有事。
不知这老王八想捣鼓什么事事。
“好啊,我请你。”
“呵呵,我们俩谁请谁不一样?那就这么定了,下班后我们去开元大酒店餐厅吃饭。”
听楚恒提到开元大酒店,乔梁心一跳,尼玛,丁磊就是在开元大酒店被自己办的,楚恒现在约自己去那里吃饭,莫非是怀疑什么了?
嗯,以不变应万变,且看他到时如何表演。
下班后,乔梁直接去了开元大酒店餐厅,直奔订好的单间,推开门,一怔,楚恒不在,苏妍正坐在里面。
楚恒约自己吃饭,怎么把苏妍叫来了?
不及多想,乔梁客气道:“苏主任在啊,楚部长呢?”
“楚部长一会就到,乔科长请坐。”苏妍没有起身,坐在那里冷冷道。
看苏妍对自己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乔梁心里不痛快,尼玛,我到底啥地方得罪你了,你对老子这鸟样。
乔梁暗哼一声,坐在苏妍对面,瞪眼看着她。
“乔科长这么看我干吗?”苏妍翻翻眼皮。
“我看你长得俊,怎么,不能看?”乔梁没好气道。
“当然可以看,但我长得再俊,恐怕也没有章科长好看吧?”说完这话,苏妍心里突然有些酸溜溜的,却又忍不住内心一声叹息。
确实,自己虽然长得不错,但比起章梅,还是差了一些,章梅可是广电一枝花,不然当时楚恒怎么会看上她。
听苏妍提到章梅,乔梁的脸一下拉下来,面色阴沉地看着苏妍。
苏妍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不对劲,似乎戳到了乔梁内心的痛处,不由有些后悔,但说出去的话显然收不回来了。
苏妍一时有些尴尬,浑身不自在。
两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这时楚恒推门进来,笑呵呵道:“小乔和小苏都早到了。”
看楚恒进来,乔梁和苏妍都站起来,苏妍带着恭敬的口吻道:“楚部长晚上好。”
“呵呵,小苏晚上好,坐,你们都坐。”楚恒接着坐到上位。
看楚恒和苏妍打招呼的样子,貌似他们的关系很普通很正常,但乔梁心里却有数,尼玛,他们一起在自己面前演戏呢。
接着服务员上酒上菜。
接着苏妍拿起酒瓶给楚恒倒酒,然后给乔梁倒。
“谢谢苏主任。”乔梁客气道。
“乔科长客气了,能给你倒酒是我的荣幸呢。”苏妍此时笑容可掬,和刚才判若两人。
乔梁心里嘀咕,尼玛,怎么楚恒一来,苏妍对自己的态度立刻就反转了一百八十度。
乔梁此时当然不知道,苏妍之前对自己冷冰冰,是有缘由的,此刻她对自己如此热乎,也是没办法。
然后楚恒举起酒杯:“来,小乔,小苏,大家一起欢度周末,干一杯。”
大家都干了。
然后苏妍又给大家倒酒。
楚恒看着乔梁:“小乔,知道我为什么要约你来这开元大酒店吃饭吗?”
乔梁摇摇头:“楚部长,来这里吃饭难道还有什么说法?”
“当然有,难道你不觉得这酒店有点意思?”楚恒似笑非笑道。
乔梁心一跳,尼玛,有什么意思?不就是丁磊在这里出事了吗?
“楚部长说的有点意思是……”乔梁试探地看着楚恒,心里琢磨着他会不会提起丁磊。
“你说呢?”楚恒一副意味深长的口气。
“我不知道。”乔梁笑笑。
“小苏知道吗?”楚恒看着苏妍。
“楚部长这话有些高深莫测,我也不知呢。”苏妍笑道。
“呵呵……”楚恒笑起来,“开元大酒店,开元,就是开创新纪元啊。”
乔梁眨眨眼,尼玛,老东西要开创什么新纪元?难道是丁磊进去开创了他的新纪元?
乔梁此时老惦记着丁磊的事,没有想到别的。
楚恒接着道:“从大的方面说,叫开创新纪元,从小的方面说,叫开创新生活。”
新生活?乔梁又眨眨眼,看了看苏妍,老东西莫非要娶苏妍,开创自己的新生活?
看乔梁看自己,苏妍冲他温情一笑。
苏妍这笑搞得乔梁有些懵逼,靠,之前她一直对自己冷若冰霜,怎么在楚恒面前对自己如此这样?
然后楚恒拍拍乔梁的肩膀:“小乔,我说的开创新生活,是指的你。”
“我开创什么新生活?”乔梁莫名道。
楚恒叹了口气:“小乔,这么说吧,这么多年,我对你一直是很关心的,不光工作,也包括生活。当初你的婚姻,是我做的媒,我本指望你和小章能和和美美好好过日子,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小章竟然出了这事,成了现在这样。想想这结果,我实在感到痛心,心里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乔梁神情黯淡下来,脑子飞速转悠着,这老混蛋此时提这个干吗?
乔梁点燃一支烟吸了两口,一时没说话。
楚恒接着道:“这些日子我晚上睡不着觉,一时在琢磨,既然小章现在是这情况,何况你们又早已离了婚,我也不能老看着你这么一直单身下去。你现在还年轻,也不能因为一次婚姻失败,就不再成家了,毕竟这日子还要过下去,生活还得继续。所以,我想,你应该开始新的生活……”
乔梁看看楚恒,又看看苏妍,苏妍又冲她温柔笑了下。
乔梁这时突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暗地不动声色,微微叹了口气,继续抽烟。
楚恒继续道:“既然我关心你的生活,既然你应该开始新生活,那么,我就想再给你做一次媒,让你有个完美的婚姻和家庭,如此,也有助于你安心做事,有助于你干好自己的工作。”
“楚部长给我做媒,那对方是……”乔梁看着楚恒。
第390章
戏台上的伶人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怎么还能唱得下去?
裴舟白有些不耐烦地用指尖敲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在寂静的戏楼内格外清晰。
静的,落针可闻。
“我说,唱。”他淡淡地吐出几个字,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台下的戏子们战战兢兢地重新拿起乐器,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锣鼓声、唱腔混杂在一起,透着一股怪异的压抑。
林挽朝的目光从诺敏被抬走的地方收回,落在一旁的茶盏上,她看见裴舟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
他似乎很享受这样的讶异,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台下瑟瑟发抖的戏子,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挽朝,你说,朕该怎么处置静妃?”
林挽朝垂下眼帘,遮住眸中冷色,“微臣不敢妄议后宫之事。”
裴舟白忽然看向她,目光复杂:“你我之间,何时如此生疏了?”
“陛下,您如今是天子,微臣只能行分内之事......”说话间,她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裴舟白目光一顿,声音微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你怕我?”
林挽朝心中一震,抬眸看向他,却见他眼中满是伤心,不时作伪。
“陛下说笑了,”林挽朝恭敬的扬起唇角,温婉又凉薄,就连眼角眉梢都带着冷意,“陛下仁心仁德,微臣怎么会怕?”
“仁心仁德......是啊,我仁心仁德,你怎么会怕我呢?”他自自语,恍然,抬起了头:“我替你将皇后杀了,她死的很痛苦很痛苦,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他眼中有种无辜的残忍,林挽朝心中一怔。
她不害怕,她也......曾为了复仇有过这样的一瞬间,只是她深知自己的残忍,而裴舟白却好像不知道一般。
林挽朝摇了摇头,站了起来,合手行礼:“谢陛下替微臣报仇雪恨。”
裴舟白脸上的笑意一僵,目光沉了沉,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林挽朝。
林挽朝察觉到他的目光,并没有看他,只是低垂着头站在那里。
裴舟白忽然苍凉的笑了笑,他收回目光,眼中是死寂与麻木。
许久,他站了起来,身后的奴才急忙迎了上来。
裴舟白说:“回宫。”
说罢,十几个人纷纷从角落出现,恭迎着裴舟白下了楼。
林挽朝走到阁楼栏杆前,往下看去,看见刀锋暗芒之中,裴舟白的背影也早就不似从前了。
裴舟白似乎是察觉到目光,停了下来,回首,往楼上看了过去。
林挽朝不动声色的收起冰凉的目光,拱手拜别。
——
早上,裴舟白刚刚下朝,便听见眼线说,诺敏请了林挽朝看戏。
不用想,当时他也能猜出来,她找林挽朝,不会有什么好事。
裴舟白慢慢地走在深宫大道上,一边问:“静妃如何了?”
“已经醒了,只是神志还有些不清。”
裴舟白步子微顿,停了下来。
“移驾去慧心宫。”
——
慧心宫中,焚香袅袅,却掩盖不住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诺敏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华贵的锦被衬得她更加憔悴,眼角还带着泪痕,额头已经被白纱覆盖,透出丝丝血迹。
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床顶的纱帐,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391章
忽然,床边覆上一层阴影,惊了她一跳。
转头,便撞见裴舟白阴翳凉薄的目光。
“陛下......”
诺敏想要挣扎的起来,她害怕。
或许,方才摔下楼时,没有别人看见裴舟白的目光,可她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一刻,他的目光,带着戏谑与厌恶,是故意将她逼下去的。
裴舟白在她旁边坐下,居高临下地笑望着她。
"你见林挽朝,是为了什么?"
"......"诺敏浑身一颤,眼神闪烁了一瞬,低下头不敢看他。
“告诉她,当日在扬州,是我命你下的手,是我害裴淮止瞎了眼睛?”
他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让她避无可避。
"臣妾......"诺敏微微向后瑟缩,一个劲儿的摇头,“臣妾不是,我只是......”
他垂下眼,手指慢条斯理的抚摸着袖口的金龙纹,嘴角噙着淡漠的冷笑,缓缓开口:"果然还是不长记性。"
他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去。
“传朕旨意,静妃以下犯上,默示宫规,禁足半年,不得踏出慧心宫半步。”
诺敏愣在榻上,只觉得全身一片冰冷,仿若置身于寒潭之中。
这些日子,她每天都在等裴舟白的传召,可是,等到的却是这样冰冷的禁足。
说是禁足,倒不如说是在变相软禁她。
诺敏的脸色越发苍白,她曾在云昌的草原上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如今沦落成囚笼中的鸟雀。
她在床上蜷缩起来,抱住膝盖,将头深深埋进去,放声哭泣起来。
裴舟白,你为什么要这么狠毒?
你凭什么,对我这么狠毒?
——
林挽朝回了林府,路上就已得知了消息,裴舟白将诺敏宫里的宫女都杀了。
听闻这个消息时,她微怔。
裴舟白为什么会杀掉宫人?
只是因为,她们帮诺敏传了消息,或者说没有看顾好诺敏么?
还是说,诺敏此番要说的话,与他有关?
林挽朝疲惫的闭上眼,正要回屋睡觉,忽然想起昨夜被折断的梨花。
这一次,她没有进屋,而是小心翼翼的绕到了屋后,想看看究竟是谁。
她握紧了手里的匕首,探出头,却募的怔在了原地。
“裴淮止?”
裴淮止正靠着树打盹,等着林挽朝回来,看她一眼就准备离开。
可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睁开眼睛,迟疑的转头看向她。
裴淮止哑然,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直了。
“阿梨。”
“原来......”林挽朝挑了挑眉,走过去,一边说:“整日藏在我窗外的偷花贼,是你。”
裴淮止急忙解释道:“阿梨,我不是偷花......我只是,想带走一朵回去。”
林挽朝这几天累的厉害,却是好几天没有见过裴淮止了,此刻此时此景,她心里涌出几分埋怨。
“这么多天,你是故意躲着我?”
第392章
“我......没有。”
裴淮止一步步走向林挽朝。
“那你为什么不进屋......”
话还没说完,裴淮止便一把将林挽朝搂进了怀里。
林挽朝猛的怔住,就这么被他忽然圈在怀里,手里还拿着匕首,僵硬的停在半空。
他的怀抱有点凉,不知道在这初春的夜里待了多久。
裴淮止的声音有些颤抖,又有些疲惫,沉沉唤她:“阿梨。”
他很想她。
裴淮止紧紧地抱着她,像是要将她嵌入骨肉。
林挽朝不知如何反应,只得任由他这样。
好久之后,她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说道:"怎么了?"
"我很想你。"
他的唇贴在她耳畔,喃呢般地说道:"阿梨,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
"......"林挽朝抿了抿唇,温和的笑了笑:“我也是。”
话音落地,裴淮止像是被她的声音惊醒,忽然睁开了眼睛,后知后觉一般松开了林挽朝。
林挽朝微微一怔,脱开身,看向裴淮止。
裴淮止则是低垂着目光,一不发。
林挽朝浅浅笑着,问:“你这段时日,到底怎么了?”
裴淮止闭上了眼,死死的攥紧了掌心,颤抖的厉害。
他不能......不能将她牵连进来。
他的阿梨,应该有一个光明的前景,有安稳的余生。
哪怕逃避了这么多天,他还是注定要面对这一天,这一刻,面对她,然后——推开她。
裴淮止长舒一口气,睁开眼睛,忽然笑了出来。
林挽朝被他莫名其妙的古怪弄得云里雾里,笑容也是一僵,皱起了眉。
“裴淮止?”
裴淮止笑够了,缓缓抬起了眸子。
目光里,尽是像初见之日那样的轻视与鄙夷。
"阿梨,每每与你在一处,听你说那些爱我的话,我都要感叹一番,没想到你会对我动心如此之深。"
他看着她,目光冷淡而陌生。
林挽朝以为听错了,茫然的往后退去:"你说什么?"
裴淮止勾唇,语调凉薄至极:"当年,我一早就知道你是先皇的棋子,与你结盟,交付信任,乃至于后来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利用你,扳倒妖后,替我母亲复仇罢了。"
他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抹奚落,“没想到,后来你会对我动真心。裴舟白都看出来了,你却没有。”
瞬间,林挽朝浑身冰凉,面如苍纸。
“裴淮止,你再说一遍?”她颤声问。
“如今,妖后死了,我大仇得报,对你......”裴淮止的语调缓慢,带着几分嘲讽,"我已经装不下去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的神情是那么的陌生和冷漠,让人根本无法接受。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只是在利用我吗?"
“是!”
裴淮止回答地干脆,装作对林挽朝眼角的泪无动于衷。
林挽朝没有任何犹豫,举起手里的匕首,冲他的肩头刺了下去。
血立刻涌了出来,裴淮止却退也没退,好像不痛。
林挽朝握紧匕首的指尖泛白,缓缓松开,任由匕首扎在他的身体里。
“你的东西,还给你,滚。”
她的声音颤抖,压抑着悲伤,愤怒,羞愧,还有绝望。
第393章
裴淮止没有理会自己肩头的伤,只是盯着她的脸,眼中的讥讽更甚。
林挽朝闭上眼,没有再看他,转身飞快的离开,仿佛在多待下去一刻就会动了杀心,又或者,再多待下去一刻,她所有的尊严都会被碾碎。
背影消失的瞬间,裴淮止终究没能忍住。
他的腿一软,单膝跪在地上,嘴角溢出了殷红的鲜血。
还有眼角的泪。
——
许久,策离才在府外等到自家主子,等到看清裴淮止不稳的身形,策离急忙冲了上去。
“大人!”
裴淮止摆了摆手,说道:“我没事。”
策离这才看见裴淮止胸口上的匕首,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裴淮止当初送给林挽朝防身用的。
“大人同林少卿......决裂了?”
“是。”
“林少卿下手可真狠。”
裴淮止抬手擦掉唇边的血迹,虚弱的笑了笑:“我就喜欢她这样狠。”
策离:"......大人眼光一向好。"
回了世子府,连忙叫来了海神医取刀子。
海神医取来了药箱,替裴淮止处理了伤口。
整个过程,裴淮止都只是咬着块手帕,死死的忍受着,头上蒙了一层的汗珠。
他始终看着花瓶里那枝梨花,旁边的长明灯那样亮,他又想起了林挽朝。
也只有想起她,痛苦才能减轻一点。
可是啊......她刚刚的眼里,全是对自己的恨意,还有痛苦。
他和薛行渊,也没什么区别了。
海神医收起药箱,说道:"伤口有点深,离心脏就差几分,大人需要静养几日。"
裴淮止点了点头。
策离站在旁边,等到海神医离开,他才松了口气,缓缓开口。
“如今,大人您可以放心复仇了。”
裴淮止躺在榻上,疲惫的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说道:“我累了,下去吧。”
策离默然,转身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裴淮止睁开了眼睛,望着头顶的纱幔,目光空洞。
同样的,林挽朝也是这样躺在榻上,失神的睁开眼睛,望着房梁木板。
她的手,还沾染着裴淮止温热的血。
他的血这样热,说出的话却是这么冰冷。
林挽朝心口疼的厉害,她咬住嘴唇,翻身,蜷缩在一起,强忍着心口的痛,生生哭出了声。
薛行渊骗过她,她不在意,当时只是替自己失去的三年觉得可惜。
可裴淮止却不一样,她是倾注了真心,是拿他当做希冀!
他却,把自己骗得更惨。
难怪......难怪,皇后一死,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林挽朝将嘴唇咬出了血,缓缓睁开了眼睛。
眸光里透出了坚决和冷硬。
她说过,不会因为一颗珍珠而再爱上一个男人。
自然也不会因为一场骗局,就失去对将来所有的希望。
她从来,就不是为了感情而活。
有则有,无,则无。
没有人,能影响自己的仕途。
第394章
今日朝堂上一片风起云涌,暗藏心机,裴舟白并未挑明这些老狐狸的心思。
而是下了朝,便叫人去请林挽朝。
林挽朝收到传召时,大抵是知道了他的意思,随即进宫面圣。
果不其然,尚书阁里,可坐了不止一位大臣,朝堂里有头有脸的都来了,包括薛行渊。
林挽朝恭敬行礼,随后坦然入座。
没人知道昨夜的她一夜未睡。
裴舟白这才开了头:“诸位大人都是北庆的有功之臣,于朕今日也都有恩。你们都清楚,如今刑部和户部尚书的位置都有所出缺,今日便是想听听众位爱卿的看法。”
目前暂代刑部尚书之位的肖谊元大概率是不会再有变动了。
更多人盯着的,则是户部尚书的位子。
户部,掌管赋税收支,人口土地,仅居于六部之首吏部之下,任是谁都会想要争上一争。
大家你一眼我一语的开始辩驳起来,可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我否掉你的,你不赞成我的。
而喧嚣之上,裴舟白只是似笑非笑的握着手里的杯盏,一下一下的刮着茶沫。
最后,还是齐太师开口,打断了议论。
“依老臣所看,能者胜任,我想问问诸位,有谁在这一年多里,立下的功劳最多,名声最大?”
众人纷纷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这还用说,自然是前不久替叶家翻了案,又助国库充盈的林挽朝。
不过,总不会让一介女子来做户部尚书,这传出去,不是让朝堂贻笑大方么?
裴舟白这才放下了杯盏,颇有兴趣的挑了挑眉,问:“齐太师,看来你心中已有人选?”
齐重起身,来到堂中,环视一圈,缓缓开口:“老臣,推选现任大理寺少卿,林挽朝。”
此一出,全场哗然。
就连林挽朝都有些意外,她和这齐太师从头到尾都未有交集,为何他会推选自己。
第一个不愿意的就是丁培轩,他冷哼一声,站了起来朝裴舟白禀告道:“陛下,大理寺少卿让一介女子做本就已经是贻笑大方,可户部尚书乃是朝中命脉,还请陛下三思!”
肖谊元随后也站了起来,道:“丁大人,这话就不对了,我朝选贤任能,从不避男女,这是先帝在时就定下的规矩啊。”
又有人站了起来,说道:“是不避男女,可也不能胡来,这林少卿查的了案抓的了凶,可不代表能管得了户部?”
“刘大人怎知,我管不了户部呢?”
众人一顿,闻声看去,林挽朝没有起身,只是平静的坐着那里。
刘大人眼里带着奚落的笑意:“林少卿,你是破过不少大案,甚至国库的危机破除你是大功,我们满朝文武心里敬你不是一般女子,可你——就是做不了尚书!”
“大人说我破获大案,又说我充盈国库,可见是对我的功绩予以认可,可为何,你后半句又说我做不了尚书呢?”
“哼!”丁培轩嗤笑一声,说道:“就凭,你是女子!”
刘大人随即附和:“是啊,女子本分是为相夫教子,就连这后宫之主也是先为妻子再为皇后。就算你的确胸怀宏图伟略,有一腔抱负,难道你这一生,就不会成婚生子?”
薛行渊听见这话,眼中瞬间涌上怒意。
女子无非就是深陷后宅,相夫教子,一生困顿......
第395章
这些话,曾经的他也说过。
可如今,薛行渊坐在那里听着别人对林挽朝又说出这样的话,便觉得刺耳难耐。
他站起身,反驳道:“丁大人就想凭一介男女之词,堵住这朝堂众望所归么?”
“你......你一各武将,懂什么朝堂之事?”丁培轩怒斥。
林挽朝却不紧不慢,目光停在了丁大人和刘大人面前。
“那下官请问,两位大人是否都有家室?”
刘大人没听出这话是什么意思,便答:“有。”
“丁大人呢?”
丁培轩是个老狐狸,自然已经猜出林挽朝这么问的目的,可他也只能如实说:“有。”
“是啊,您二位都有家室,却不影响你们在朝堂上为官,但女子有家室,却不能做官?”
“自古以来,便就是如此!”
“自古?”林挽朝站了起来,一点点走上前去,“秦帝国秦宣太后,执掌四十年秦国政治;北魏一品女官缑光姬,得魏帝赐一品女官;内司杨氏,被宣武皇帝赐予爵位,上下顺后......既然丁大人要说古往今来,那下官只能请出这些同样有着丰功伟绩的女子,问问丁大人,可是从何得来,女子不得为官为政的道理?又是凭何,女子不配为官?”
话落之时,林挽朝已经来到了丁培轩的面前,冷冷的盯着她的眼睛。
她现在什么都不怕,她不信,这些手握重拳的大官,还能像四年前一样,屠她满门以绝后患?又或者是肆意栽赃,抄家灭族?
她早就没有家了,也没有什么需要顾及的身后人。
今日,这尚书之位,她要定了。
裴舟白嘴角扬起一抹兴奋的笑,果然,林挽朝从不会让他失望。
他挥手,声音威严:“传朕旨意,女官林挽朝实乃朕肱骨之任臣,特册封其为刑部尚书之职,望建之实功,以洽朕意!”
丁培轩胸腔止不住的颤抖,狼狈地倒坐了下来。
林挽朝眼底浮上不可察觉的笑,跪地,扬声道:“微臣,谢主隆恩!”
——
“阿梨。”
众人散去,林挽朝正要离开,薛行渊忽然在身后唤她。
他追上来,带着小心翼翼的笑:“恭喜。”
林挽朝收回视线,往外走去。
“薛将军,令妹的伤如何了?”
“恢复的很好......你,想要去看她么?”
“没这个必要。”她停下来,看着他:“你没听说,是我杀了李絮絮么?”
薛行渊笑容一僵,神情微微冷落下来,“知道。”
“照理说,我应该是你的仇人,你却还跑到我面前来凑热闹?”
“她做了那么多错事,本就该死,就算你不杀她,我也会杀她。”
林挽朝听着这话,忽然就笑了出来。
第396章
薛行渊看见林挽朝笑起来时发亮的眼睛,下意识的有些失神。
他想,是不是她听见自己厌恶李絮絮的话而觉得开心,终于要原谅自己了?
“阿梨,你笑什么?”
林挽朝笑的停了下来,探究的看着薛行渊,说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薛行渊慌忙解释:“她在漠北引诱我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回到京都又贬低你,逼走你,甚至几次三番想要陷害你、治你于死地,害了我母亲,她本就该死。”
林挽朝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垂眸,又笑了。
“这些事,都是她做的?薛行渊,为何这世间男子都惯会推诿责任,不管发生什么事,往女子身上一推,自己就是干干净净的,完美消失。
明明是你守不住为人夫的本分,与她苟且,你却说是她引诱你;
明明是你在她一次次贬低我时为她撑腰,却说得好像你无能为力;
明明是你在她陷害我时,在背后推波助澜,此时却装作义愤填膺;
明明,你母亲的死是因为你对她的纵容,此时却好像一切与你无关。
薛行渊,你以为,李絮絮只要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么?
你以为,她死了,你所有的罪孽就消失了么?
你以为我是蠢货么?你以为我离开你,只是因为李絮絮么?”
林挽朝声音越说越冷,将薛行渊逼得步步后退。
他双手颤抖,想要抱住林挽朝,让她别说了,可他知道,自己没有触碰她的资格。
“阿梨,是我错了!”他抬起眼,几乎是带着哭腔:“是我,这一切究其根本是我的错,你说,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杀了我也好,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你别在恨我。”
那些悔恨和痛苦都折磨的自己一夜一夜的睡不着,睡醒了,就反复拿他们成婚那一日的景象麻痹自己。
可等到天亮时清醒,他又不得不面对那一切的真相。
林挽朝厌烦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这里是皇宫,要死别死在我面前,自重些。”
“阿梨......”薛行渊正要追出去,可还没走几步便猛地停住。
他看见那道明黄色的身影护在了林挽朝面前。
薛行渊一怔,慌忙单膝跪地行礼。
“微臣叩见陛下。”
裴舟白的声音和目光总是柔和的,他只是会在大殿之上展现出一个帝王的气度,此刻却好像又变回了曾经的太子殿下。
“薛将军请起,我是来找林大人商量一些要事。”
林挽朝停住步子,回头。
薛行渊也是一阵愕然,后知后觉地拱手行礼,声音麻木:“那......微臣告退。”
薛行渊离开了,裴舟白这才回头看向林挽朝。
“陛下要同微臣说什么?”
裴舟白满是期待地笑着,说:“你跟我来,带你看个东西。”
林挽朝一顿,却又身为臣子,不得不应。
“是。”
两个人沿着一条深谙的大道走着,谁都没说话。
林挽朝像个恪守本分的臣子,安静的跟在裴舟白的身后。
直到快到地方,林挽朝才反应过来这是去御花园的路。
御花园,是他们第二次相见的地方。
这不是个好地方。
第397章
“陛下......”
“快到了。”裴舟白察觉到林挽朝是想要找借口离开,他不由分说地打断她:“进去瞧瞧。”
林挽朝只能继续跟着他往里走。
还没进御花园,便闻见冲天的梨花香气,那清香味淡若春木。
她进去之前,设想过裴舟白也许是要说什么话,可没想到,他是叫自己来看花。
一整片园子,是望不到尽头的白。
像是一团团浅白色的云坠在树上,一层一层,如梦似幻。
"很美吧?"
林挽朝看着远处,点点头,说道:"是,很美。"
裴舟白欢喜的亮了亮眼睛,可又听林挽朝说:“但是从前一树梨花在姹紫嫣红中清新脱俗,而如今整片园子里都是,反而觉得失了什么意味。”
他的眼神顿时暗了下来,却依旧笑了起来:“你说喜欢这长盛的梨花,入秋前我便索性安排人准备了一番......没想到,你好像不是很喜欢。”
“陛下,我喜欢的是梨花,也只是喜欢那一树。”
裴舟白缓缓看过去,他已经找不到当初与林挽朝偶遇时的那一棵了。
“挽朝,”裴舟白回首,声音急迫道:“你不要着急,我一定会找出来那一棵,一定能找到......”
他没有明白林挽朝话里的意思。
林挽朝没说什么,只是转身往外走。
“陛下,今日齐太师是您安排的么?”
裴舟白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说:“是我......可似乎没派上什么用,今日在尚书阁,这个位置都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多谢陛下。”
“这是我当初就许诺你的,我不会骗你。”裴舟白看着她的身影,说道:“况且,没有你,就没有我今天的皇位,这个尚书之位,本该就是你的。”
林挽朝心思沉重,她想问裴舟白,昨日突然出现在戏楼,究竟是想遮掩什么。
可话到了嘴边,却问不出来了。
裴淮止的事......已经不重要了。
算了。
林挽朝笑了笑,忽然转身行礼,字字认真,“陛下,今后,微臣定会用所有的谋虑助您稳坐帝位,掌控朝堂,不辜负陛下信任。”
今后,她所有的力气,都会用在朝堂之中。
裴舟白茫然一愣,然后笑了。
好像一瞬之间,他们又回到了曾经彼此交付信任的时候。
......
一个月后,先皇丁贵妃死于风寒。
林挽朝一脸平静的看着面前的灵车一点点往城外去了,她知道,这是裴舟白对四皇子下手了。
今日,也是林挽朝正式离任大理寺的日子。
去的时候,卫荆正好从寺卿堂出来,撞见林挽朝时一愣,急忙躬身:“拜见林少卿......不,林尚书。”
林挽朝轻声应了一声,去办事堂拿了离任庚帖,按照流程,是要交给寺卿的。
“你家大人呢?”
“大人......在,在里面。”
林挽朝就要进去,策离忽然掀开帘子出来了。
“林少卿,大人不在。”
第398章
第399章
第400章
第401章
第402章
第403章
第404章
第405章
[]
第140章
萧令月:“”
真是搞笑了。
自己家不让住,反而给钱让她去住客栈。
沈志江真是有够偏心的,为了护着沈玉婷,竟然连家门都不让进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沈晚”是从路边捡来的,堂堂嫡女竟然要迁就一个庶女的心情。
“姨母带着弟弟,住客栈多不方便呀!不如继续留在王府好了,姨母随便住多久都行!”寒寒心里乐开了花,立刻热情挽留。
萧令月一时犹豫不决。
这时,战北寒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对萧令月道:“这几日留住王府,有不满意的地方?”
萧令月摇摇头,“这倒没有。”
她住的还挺舒服的,花园大,下人也恭敬,又有两个孩子陪在身边。
比南阳侯府不知好多少倍。
战北寒眉头松缓,淡淡道:“既然没有不满意,多住几日也无妨。”
萧令月一愣,继而勾唇道:“王爷这是在留我吗?”
战北寒说:“寒寒喜欢你。”
这话看似答非所问,萧令月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寒寒喜欢你,你留下正好能盯着他,免得他又胡闹。
这样一来,母子两不用住客栈,寒寒高兴,战北寒也省心。
可谓一箭三雕。
萧令月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她考虑了一下,问:“北北想住哪里呢?”
寒寒立刻眼巴巴地看向北北,活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狗。
北北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道:“我听娘亲的。”
“明白了。”萧令月伸手接过管家手里的银票,身形一转,直接递到战北寒面前。
战北寒:“?”
“我们母子毕竟是外人,借住在翊王府,总不能白占便宜。父亲既然给了银两,我就借花献佛了,算是我们母子这段时间的伙食费如何?”萧令月淡笑道。
战北寒微微蹙眉:“翊王府还不缺这点伙食费。”
他淡漠站起身,看了一眼满是欣喜的寒寒,道:“你只要让世子高兴就足够了。”
语毕,战北寒便径直离开了。
中年管家一看目的达到,也立刻告退了。
萧令月看着男人离去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眼银票,微微一笑:“这人呐,明明是关心儿子,偏不肯承认。”
死傲娇。
萧令月母子就继续留在翊王府,依然住的客院。
对于中年管家说的理由,萧令月也没有起疑,因为这确实是沈志江会做的事。
她也并不知道,老侯爷正是借用了沈志江的名义,用沈玉婷做借口,就是为了让她留在王府,完成王爷的暗中嘱托。
“沈晚”母子继续借住翊王府,最高兴的人是寒寒,最不高兴的人无疑就是谢玉蕊了。
谢玉蕊此刻惊怒交加:“你说什么?王爷留她住下了?!”
[]
第406章
翌日,点卯时,有几个小书吏过来,对着李青一脸震惊。
“看不出来啊李青!”
“怎......怎么了?”李青一说话嘴角还是有些疼。
“你没听说?那个宋丹啊,昨日被他爹接回去时,连人样都没了,还以为你知道看书,没想到还真有两下子!”
“听说,起码得躺三个月才能下床!”
李青也有些意外,摸了摸脑袋,他记得当时不还被宋丹压着打么?
“是吗?”
“我们啊,早看那个李青不顺眼了,狗仗人势的东西!”
“难怪林尚书重用你,这一次可真是给我们出了口恶气!”
“嘿嘿,”李青干巴巴的笑着:“哪里哪里。”
——
“王爷,你可一定要为妾身的侄儿做主啊!妾身就这一个侄儿,却被那林挽朝纵容手下,殴打至重伤,妾身心痛啊!”
应勤王闻,一把将手里的杯子砸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林挽朝?”
应勤王隐隐觉得这个名字耳熟。
他生性闲散,只喜欢游山玩水,要不是听闻皇上驾崩才回京守孝,他这会儿还在云南。
“是一年前,被薛行渊休弃掉的那个林府孤女?”
应勤王妃哭的稀里哗啦,委屈极了:“是啊,但她现在可不是什么弃妇,新帝封了她为户部尚书!”
“荒唐!”
应勤王本身就是个轻贱女子的德行,一听这话当即拍桌而起。
“户部尚书乃是朝堂命脉,让一个下堂弃妃当?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一月前陛下才下旨,”应勤王妃抹着眼泪:“那会儿王爷您还没赶回来呢!”
“陛下?”应勤王眯了眯眼,生出危险,“先帝在位时,他便身子羸弱,畏畏缩缩,不堪重用,怎么会让他承袭皇位?”
应勤王气愤的骂着,又突然像想到什么,阴测测的道:"那这林挽朝......和他之间......”
他冷冷的咬牙,目光中杀意腾燃。
“本王倒要看看,她究竟有什么厉害之处。”
——
林挽朝看了一半的册簿,忽然想起了什么。
“不是说,今日要到一位新的主事?”
宋丹被打残废了,他的位子可不能空着,便有人引荐了位新的主事。
李青一拍脑袋,“对啊,这人怎么还没到,下官去瞧瞧。”
说着,他便拿出上头的调令,看了看时辰说:“也该到了啊。”
放下调令,李青便准备出门看看,还没掀开帘子,忽然探进一只白玉一般的手,接着,便是一张貌美惊人又略含英气的面容。
齐玉荣目光径直对上林挽朝,轻轻一笑。
“林尚书。”
林挽朝搁下了手里的笔,眼中生出探究。
“齐小姐?别来无恙啊。”
齐玉荣抬步走了进来,身上却着着青玉色的官服,她恭敬的合手行礼。
“新任户部主事齐玉荣,参见林尚书。”
第407章
林挽朝微微挑眉,琢磨着这个齐玉荣忽然出现在户部当差的目的。
不过倒也不难猜出,毕竟,当初她能坐上这个尚书之位,齐太师可是在背后不少推波助澜。
“李青,你退下吧。”
李青还有些蒙,但听见林挽朝吩咐,还是急忙离开。
齐玉荣见闲杂人等离开了,也就不装了,不等林挽朝客套便就已经坐在了一旁。
“林尚书似乎一点都不吃惊?”
“两个月前,齐太师推举我为户部尚书之时,我就已经想过定是有原因的,虽然没想到,会是你。”
“以前满脑子都想的是薛行渊,没发现,其实你也挺聪明的。”
林挽朝笑了:“你今天来,不会又是为了薛行渊吧?”
“薛行渊?”齐玉荣闭上眼睛笑了笑,再睁开,眼睛里已经渡上了一层冷意,“他算什么东西,始乱终弃,既要又要,我为什么要因为他,赌上自己的前程?”
齐玉荣站了起来,缓缓走到林挽朝面前:“我今天来,是真正想要投诚于你,我认为,相信女子,总比相信男子来的靠谱。”
林挽朝看着她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太多熟悉的东西,那是她曾经也有过的,对权力的野心。
她轻笑:“你说的对,重用女子,也比重用男子来的靠谱。”
——
如今先帝驾崩已满百日,丧期已过,应勤王决定在府邸设宴,宴请朝中大臣,名为祈求今年风调雨顺。
他性子洒脱不羁,众人倒也见怪不怪。
只是没想到,这帖子同时递给了薛行渊,还有林挽朝。
裴淮止今日得太皇太后召唤,前往慈宁宫觐见。
许久没有见皇祖母了。
裴淮止跟着侍女,来到了内殿。
“孙儿参见皇祖母。”
“我的好皇孙,快来,”老太太拉着裴淮止的手,脸上满是慈祥,"近日可好?"
"孙儿甚好。"裴淮止坐过去,瞧见太皇太后的鬓角已经彻底变白,比上次见面老了不止一点。
“哀家知道你会来,叫人将灯全都点着了......”
“皇祖母,”裴淮止声音隐隐有些冷,说道:“孙儿如今已经不怕黑了。”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太皇太后眉开眼笑,底下的小宫女们则端着吃食流水一般,来往不止。
“你不怕黑了,哀家的一块心病就放下了,是怎么好的?”
裴淮止扬起嘴角,其实也没有好彻底,只是不那么需要亮了,夜里,只要借着林挽朝的长明灯便能一夜无虞。
“因为一个朋友。”
“她会医治?”
“也许吧,总之,孙儿的病好了。”
太皇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被搀扶起来往桌案旁走去。
“近来,应勤王来过我这里一次,他告诉我,林挽朝任了刑部尚书,你可知道?”
“知道。”
“这尚书之位,是裴舟白推举上去的。”太皇太后微微沉下神色,有些不悦:“她不是得你信任么,怎么就和裴舟白之间如此亲近了?”
“皇祖母,她是自由的,她想做什么,孙儿都无权干涉......我们之间,是我对不起她。”
“你可知道,裴舟白收了江南对诸侯的帮持,他是想要架空哀家!他这手段,可比我那个皇帝儿子要狠辣的多。”
第408章
太皇太后坐了下来,将一块点心放在裴淮止的掌心,沉声继续说:“她同裴舟白联手,便是也要对付哀家。亏得哀家当初以为她是个明事理好女子......”
裴淮止听着,看着手里的糕点,平静开口打断她:“皇祖母,我说过,是我先对不起她。”
太皇太后微微凝滞,须臾沉默。
她这才发觉,今夜的裴淮止有些不对劲。
“止儿,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裴淮止看向窗外,天空漆黑如墨,连星星也找不到一颗,他说:“我想我的母妃了。”
闻,太后的手猛的一顿,抬眼,沧桑的眸子轻颤。
她知道,裴淮止很少在自己面前提到那个女人。
今日这么说,就一定是是知道了什么。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缓缓问:“这就是,这么长时间,你都没来看看皇祖母的原因?”
裴淮止没有答话。
他闭上眼,心里讽刺一般的凉了几分。
看见,一切都是真的。
“你们当初,为何一定要我母妃死?”
“哪有什么原因呢?君王征扩疆土,是天理,当年的事,也是各有难处。”
“既然要她死,又为何一定要我活?”
太皇太后枯槁的手费力抬起,落在了裴淮止的发上。
“那时见你,你那般年幼,同你的父亲长得一模一样,我便不忍心......可怜的孩子......”
“你们,是一起联手,骗了我的母妃。”
裴淮止站了起来,眼中凝结上幽深黑暗的阴冷。
“你们可以有一百种方式收服蓬莱国,可为何,偏偏是骗我母亲,骗的她心累神伤,骗的她亲手葬送了整个蓬莱国子民,却又......连最后一条活路不给她留?”
“那是皇后的主意......”太皇太后一急便止不住的咳嗽,一边解释道:"你知道,她向来心狠手辣,眼里容不得沙子,我当时已拼命阻止,却还是没想到......”
裴淮止的双眸越来越暗,手中的点心被捏成碎渣,落了一地。
“皇祖母,或许,您当初,不该救我。”
裴淮止收回视线,冷硬的眸子,和摄政王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
太皇太后这才惊觉,是啊,他像自己最疼爱的儿子。
当初因为他像,所以她才救下他。
可正因为他像,不仅是模样像,心性也像,所以他就迟早会有复仇的一天。
裴淮止离开了。
太皇太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脸色惨淡至极,她伸出颤抖无比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胸口,眼泪簌簌而落:"皇后......哀家......是错了......"
......
从宫殿出来,裴淮止脚步踉跄。
他觉得自己的心快被人撕碎了,可没有人能扶他一把。
仇恨可以撑着他,却撑不住他。
无人相依的困顿,是为难解。
——
今夜微雨,有些凉,窗外的梨花被打的湿透,落了一地。
林挽朝睡不着,披了件儿大氅便到了院子。
入了户部以后,便是夜以继日的忙,忙的许久都没有在夜里看过月亮,听过雨声,闻过梨花了。
不知道,林府老宅新种的梨花如何了。
林挽朝在老宅和如今的府邸之间打通了一道暗门,每次都可以从自己的院子里之间通往老宅。
以前,林挽朝不愿动老宅的分毫,她怕破坏掉这个宅子最后的痕迹,哪怕是灰烬。
后来血仇得报,一些东西也放下了,她才决定让灰烬掩埋的一切过往重见天日。
如今,院子里种满了梨树。
林挽朝就那么胡乱走着,最后累了,就在秋千上坐了下来。
忽然,她听见什么细小的声音,像瓷瓶触地。
林挽朝回头,提起警惕,还好有出门带暗器的习惯,她将手探进了袖子,循着动静往远处寻去。
是一道人影,就坐在远处的台阶上。
第409章
她眉头一蹙,走过去。
裴淮止坐在那里,一条胳膊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拿着酒壶喝着酒。
“裴淮止?”
他闻声回头,看到她,眼神闪烁,笑了:"你......你怎么来了?"
“这里是林府。”林挽朝冷着声音回答。
“是啊,这是林府,我都忘了......”
林挽朝松了口气,默默收了袖子里的暗器。
“你在这里做什么?”
裴淮止没有回答,他今夜并未带灯,是故意没带。
他想,阿梨就在一墙之隔,有什么可怕的呢?
没想到,她现在就真的出现了。
跟晚上的月亮许愿,原来真的有用。
“阿梨,月亮上真的有天神,我娘没有骗我......”
林挽朝皱了皱眉,她闻见了浓烈的酒气,是清月楼的桃花酿,一壶就可以醉生梦死,她是中过招的。
“裴淮止,你喝醉了,也还是喜欢撒谎。”
林挽朝走到他身旁,坐了下来,看见他脚下已经空了一壶。
“你小心死在我这里。”
“我没有......撒谎。”
林挽朝嘲讽的一笑:“裴寺卿这样的人,我可不敢再信。”
裴淮止没说话,低垂着头。
林挽朝正准备继续说点什么奚落的话,却看见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从他脸上落下来,掉到了地上。
她一怔。
“你......你哭什么?”
林挽朝看见裴淮止莫名哭了起来,她有些慌神。
裴淮止只是听见,阿梨说不敢再信他了。
他让阿梨失望了。
他让阿梨,再也不信他了。
手中的酒瓶滑落,碎了一地,酒气四溢而起,惊的林挽朝一颤。
她厌烦的站起身,从身上掏出一块手帕丢给他。
“赶紧走,别让我找老王赶你走。”
她一边说着,一边绕过他的身体,准备离开。
裴淮止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阿梨......"
林挽朝眼中冷意渐起,心中的怜悯彻底褪去,“裴寺卿,一个招数,第二遍可就不管用了。”
“阿梨,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他抬头,双眼通红,含着泪:“你能不能......别真的不理我。”
他想推开她,保护她,迫不及待让她恨自己。
可她真的恨自己时,他只觉得心口像绞进去了碎刃。
林挽朝看着他卑微的祈求,从心底觉得可笑。
明明是他,故意躲闪,对她冷淡。
明明也是他,告诉自己这过往种种全是谎。
她至少还以为,裴淮止和薛行渊不一样。
原来,也不过是一丘之貉。
“我们——已经一刀两断再无干系了。”
林挽朝一字一句,重重的砸在了裴淮止的身上。
她用力,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然后转身离开。
下一瞬,一道带着松木的凉风袭来。
林挽朝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清,就有人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裴淮止的呼吸带着醉人的酒气,微微颤抖,隐隐,听见他在啜泣。
第410章
“裴淮止,松手。”
“对不起。”
“我说,松手!”
“没有!没有!”裴淮止一把将她转过来,抵在了身后的墙上,手掌却还是下意识护住了她的后脑。
他此刻的眼睛又红又肿,直勾勾的盯着林挽朝。
“没有,阿梨,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你!我没有骗你......”
林挽朝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失控无措的样子,有些震惊的看着他。
反应过来后,她一把拽掉手上的暗器,抵在他的胸口上,警告道:“裴淮止,你是不是想死?”
“杀了我啊,在这个位置,“他抬手,握紧她的手,将暗器狠狠钻入还未痊愈的伤口,渗出血来,说道:”反正已经有一道伤口了。”
林挽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颤抖的厉害。
她应该要恨眼前的人,也必须要恨眼前的人。
只要轻轻再一用力,贯穿这里,他必死无疑。
可林挽朝,却没有半分继续的力气。
她死死的咬着牙,却还是......失败了。
林挽朝失败了,她对裴怀止,动不了杀心。
裴淮止看着她,眸光微动,不知哪里来了胆子,忽然低头,吻了上去。
吻在了她的嘴角,有刺骨的寒凉,和苦涩的眼泪。
裴淮止祈求一般,用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闭上眼,流出泪。
林挽朝的手死死的抵着裴淮止的胸口。
她还是......下不去手!
林挽朝颤抖着,终于是尖叫一声,将手里的暗器扔在了地上,将他狠狠推开,几乎是绝望一般的闭上眼,垂下了头。
“裴淮止,你骗我!是你先骗我!”
林挽朝抬起脸,眼泪跟珠子一样落下,带着浓烈的恨意和质问,控诉道:“裴淮止,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裴淮止失神的看着她,看见她的眼泪就觉得心如刀绞。
他缓缓抬起沾满血迹的手,在衣服上胡乱的擦了擦,想要替她擦掉眼泪。
“阿梨,别哭了。”
林挽朝偏过脸避开,不想再看他。
疼痛让酒意清醒了些许,裴淮止这时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
他又让林挽朝哭了。不把事情做绝,林挽朝绝不会离开他。
可他不想,不想林挽朝真的不要他了。
“阿梨,我的棋局,停不下来了。”
林挽朝一顿,抬头看着他,眼里闪过狐疑。
“什么意思?”
裴淮止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松开了她。
“我醉了,没什么......”
“裴淮止!”林挽朝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死死的盯着他,问:“你和兵部之间到底有什么?为何摄政王会突然回来,你到底瞒着我什么?什么棋局,告诉我!”
“没有。”
“裴淮止,你觉得我会查不出来么?”
此时远处传来声响,林挽朝还没看清,便有两个黑衣人影落在了不远处。
策离上前,顺势接过了裴怀止。
“林尚书,打搅了。”
说着,就要带裴怀止离开。
卫荆差点捏住鼻子,这酒味......大人这是喝了多少啊!
林挽朝冷冷看着他们:“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卫荆还蒙着,策离已经脱口而出。
“不知道。”
第411章
林挽朝几乎是瞬间的明白过来,一把抓住他的领口,眸色渐冷:“说!否则你们今天一个也走不了!”
策离垂下眸,说:“林尚书,恕难从命。”
林挽朝皱眉,她知道策离是个犟种,就算杀了他他也不会说什么,转而又将目光投向卫荆。
此刻的卫荆:“?”
林挽朝闭了闭眼,这个看着更不像知道的。
林挽朝松了手,缓缓平息下来,目光落在了已经彻底醉过去的裴淮止身上。
“把你们大人送到我府里。”
卫荆:“哦......啊?”
他下意识看向策离,这话听着不对劲......林尚书是准备......深夜强留裴寺卿?
林挽朝:“没听懂?需要我再说一遍?”
策离看了眼自家大人,他太了解裴淮止,知道他是想留下来。
“那......就麻烦林尚书了。”
——
卫荆将裴淮止小心翼翼放在了床榻上,替他盖好被子,策离则留在了外面。
“行了,你们走吧。”林挽朝说。
卫荆忙不迭的点了点头,一个下属的自觉让他隐隐觉得,自己这时候就该消失。
林挽朝特意将蜡烛多续了一根,让屋子愈发亮堂起来。
她来到裴淮止床边,看见微黄摇晃的灯光在他脸上流转,想起刚刚那个吻。
他到底,瞒着自己什么?
林挽朝想不明白,她顿了顿,这才转身欲走。
忽然,床上的人一动,拉住了她的手。
林挽朝脚步一僵,没有回头,只是戏谑的挑了挑眉。
“裴寺卿,装醉好玩么?”
“刚刚是真醉。”
“这会儿呢?”
“这会儿,我很清醒。”
“那刚才那个吻呢?”林挽朝单刀直入的问:“是裴寺卿酒后乱性,还是清醒时刻意为之?”
房间内的烛火跳跃着。
像是衣料下剧烈跳动的心。
裴淮止说:“是我,心悦你,所以吻你。”
“你心悦我?你心悦我,却骗我,赶我走,不愿意告诉我。你说你心悦我,好,那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林挽朝转身,看着他的眼睛,眼里充满了费解。
她想知道,想知道一切都是原因的。
她想知道,自己没有被欺骗。
她更想知道,裴淮止到底,是不是那样薄情寡义的人。
她想知道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不相信。
可裴淮止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重的看着林挽朝的眼睛。
“阿梨,我只是不想你这么恨我,我以为我可以承受,可是当每次看见你对我冰冷的目光时,钻心的疼才告诉我,我根本承受不了。
或许我可以承受你不爱我,你远离我。
可我承受不了你恨我。”
“可是,我还是恨你,这一切都是拜你自己所赐。”
林挽朝眨了眨眼睛,平静至极。
她继续说:“既然不打算告诉我,那就也不用再跟我说这些没用的了,我自己会查。”
话音落,她一把推开了裴淮止的手,转身离开了。
白色的裙袂很快消失在了门口。
——
第412章
卫荆这边急急忙忙的出门,没想到策离也不见了。
莲莲听见小姐让她打水,刚端了盆热水来,才来到别院,便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在远处站着。
是策离。
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莲莲吓得丢了手里的盆子,快步上前,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躲进了一旁的墙角。
“你怎么在这儿?!”
策离垂眸,看着她惶恐的眼睛,很快明白了她问这的意思,难得的,竟然笑了。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你不怕我们小姐现在要了你的命啊?”
莲莲说完,后知后觉的才发现什么。
自己一直抓着策离的手,莲莲心下一惊,赶忙松开了。
策离是第一次,在掌心感受到这么温暖的存在。
即使是离开了,那温度也没有流逝,从指尖蔓延到心间。
“快走!小心被......”
莲莲还没说完,策离便缓缓开口。
“对不起。”
莲莲一怔,茫然的抬起头。
“什么?”
“之前没有理你......对不起......”
莲莲忽然一笑,低下头不看他。
“我又没有......怪你。”
她后退一步,躬身告退。
策离再出去看她时,她已经拿着方才得盆子跑远了。
策离又笑了笑,他飞身离开。
莲莲再过来时,刚刚的角落已经没人了。
她茫然的拿着手里的点心,失落的收了起来。
——
林挽朝一早去别院时,裴淮止已经离开了。
他应该是昨夜就离开了,屋子里的蜡烛几乎是新的,床铺也是冰凉。
他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怎么了小姐?”
林挽朝收回视线,说:“没怎么。”
“去应勤王府赴宴的东西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小姐是准备着官服还是?”
“既是私宴,常服便好。”
“是。”
换了衣服,林挽朝便坐上马车,往应勤王府而去。
薛行渊下了马,忽然听到周遭人议论纷纷,跟着他们的目光,他看过去,是熟悉的马车。
“瞧见没,那就是林府千金的马车。”
“如今可不止是林府千金了,人家是刑部尚书。”
“你我父辈都争一个权位,方才有我们今日荣华,她可不一般,她自己替自己争来了权位。”
“是啊,忽然觉得,咱们女子倒也可以去争一争另一番天地。”
薛行渊听着这些话,缓缓扬起了嘴角。
如今林挽朝得来的所有荣光,都该是她应得的。
林挽朝伸手挑开帘子,探身出来。
薛行渊下意识想上前扶她,却想到了什么,停住了步子。
她讨厌自己。
薛行渊的眸中泛上苦涩,手僵硬在空气中,良久,终于慢慢的缩了回来。
林挽朝下了马车,可轿子里,却又探出一只白皙的玉手。
第413章
“那......是齐玉荣么?”
薛行渊闻声,看了过去,
只见齐玉荣紧跟着下来,她依旧是明眸皓齿,眼中含着矜贵傲气,一身绯红,跟在林挽朝的梨白长裙之后。
“她们二人......不是水火不容么?”
有人默默看向了薛行渊。
一个,是他的和离妻,一个,是他退婚对象。
这场面,真真是修罗火场。
而且,这两个女子,怎么会坐在一辆马车里?
齐玉荣笑着,挽住了林挽朝的手,两人一同入内。
薛行渊还有些不解,他下意识的跟了上去。
林挽朝的入席时,齐玉荣去取了个东西,一回头,便撞上了薛行渊。
她眸中顿时染上鄙夷,微微昂了昂头。
“我当是谁,原来是......薛大将军。”
薛行渊没心思听她这些阴阳怪气的话,他单刀直入的问:“你跟着林挽朝做什么?”
“与你何干?让开!”
薛行渊淡漠的移开视线,冷冷道:"我警告你,莫要故意接近她利用她!"
齐玉荣嗤笑了声,不屑道:"怎么,她跟谁在一起,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她的和离夫君,和我也已经退了婚,你有什么资格过问我的事情?"
“你......”薛行渊稳住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接近她?”
“别摆出一副你对她情根深种的样子。”齐玉荣推开他,说道:“这么跟你说吧,我接近她之后,深深的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
“她同你和离,可真是对了。”
薛行渊皱眉:“你什么意思?”
“因为,你配不上她。”
她略过他凝滞的,甚至有些愤怒的目光,转身欲走。
“对了。”齐玉荣想起了什么,忽然又停下步子,回头道:“你也配不上我。”
"齐玉荣,你!"
"没本事的男人,让开!"
薛行渊气结,却没法发作,生生忍住。
——
应勤王妃在高座之上,冷冷的看着落座的林挽朝,眼里涌上寒意。
“齐太师的女儿怎么会同那个贱人如此亲近?”
"母妃息怒。"应勤王的女儿城阳郡主起身给应勤王妃斟茶,恭敬的放到她面前。
"我看那个齐玉荣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父王呢?”
“不知道,方才说身子有些不快,去歇息片刻了。”
“我怎么觉得,你父王此番回来后,有些不对劲?”
城阳郡主微微皱眉:"母妃是在怀疑我父王有什么事情瞒着你么?"
应勤王妃忧心忡忡的摇了摇头,沉下眸子,“如今最要紧的,是替你表兄报仇,叫这林挽朝吃点教训!”
林挽朝早就察觉到应勤王妃和城阳郡主那一对母子眼中的敌意,她垂着眸,眼底是若有若无的嘲讽。
前几日,李青殴打宋丹时,她就已经料到了今日。
收到应勤王帖子的时候,她便已经猜到了这里头是个什么章程。
为何要来呢?
因为林挽朝不会忘掉,应勤王在一年前,薛府的庆功宴上纵容薛行渊将李絮絮带回来的事。
她是放下了薛行渊,也从没真正爱过薛行渊。
可她——就是睚眦必报。
应勤王当初的赐婚是骨子里对女子的轻贱。
幸好是自己,如果不是自己,换成别的孤女,无依无靠,被和离后,就只有落魄无依或死路一条。
她今日,要让应勤王为自己当初的一语成谶,付出代价。
第414章
歌舞升平,笙箫渐起。
应勤王妃一袭暗黄色绣牡丹纹衣袍,腰间系着同色腰带,衬得身段愈加纤细柔韧。她头戴镶珍珠红宝石簪,一双凤眸顾盼流转,顾盼之际,自有一股雍容华贵气息。
她见王爷一直未回,但吉时已到,便只能做主开了宴席。
她举起酒杯,微微一笑,“王爷方才身体不适,便由本王妃代替他开宴,望诸位敬请把酒欢。”
众人齐声道:“谢王爷,谢王妃!”
应勤王妃举杯示意,饮尽杯中美酒。
这时,齐玉荣才回来,缓缓落座在林挽朝身旁。
林挽朝不紧不慢的放下酒杯,低声问:“如何了?”
“你猜的果然没错,应勤王和那小婢女......我去的时候,他们正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齐玉荣说了一半,便掩唇低笑起来。
林挽朝道,"这事儿,只要应勤王一人出风头便好,那小婢女,给些银子打发了。"
“我知道,你怕害了那误入歧途的小婢女......不过,你是如何猜到那应勤王有这档子事?”
“他能纵容薛行渊抛弃发妻,便就注定他也是这样的人。”
“可万一他真的只是性情洒脱呢?”
林挽朝轻轻一笑:“从收到应勤王府的邀请开始,我就找人去盯着应勤王了。”
“你......”齐玉荣不可置信的皱起眉:“你还真是没在大理寺白待啊!”
“林尚书。”
应勤王妃的声音响起,林挽朝和齐玉荣抬头看向高台上。
"本宫听闻,近来林尚书很受陛下信任,真是当今女子典范啊!”
“娘娘谬赞,是挽朝之幸。”
“当初你与薛将军和离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我等都在为你的将来担忧,没想到你绝境逢生,竟能成今日之就。”
这话听着像是关心,可如果是这样拿到这人多眼杂的宴席上来说,可就变成了笑着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纷纷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林挽朝只是平静的放下茶杯,丝毫不为她的话难堪。
“王妃不关注抛弃发妻的男人,倒是盼着我这个无辜的受累者落魄,王妃不觉得倒反天罡么?”
王妃脸色一凝,带着嘲讽的笑也僵在了脸上。
城阳见母亲难堪,便急忙出来解围。
“林尚书,我母妃也是为着你忧心,你何必这样恶意揣测?”
“忧心?”齐玉荣开了口:“身为女子,若是真的忧心,就不会任由自己的夫君去拆散别人。”
“你......”王妃冷冷咬着牙,咽下愤怒,扯出笑来:“当初也并非王爷逼你和离,是你自己容不下那李氏女子。本王妃认为身为女子,还是应该理解当初辛苦征战沙场的丈夫,怎可因为一个小妾就闹到和离的地步?”
“哦?”林挽朝笑了:“那看来王妃是大度之人了。”
“女子本该是为男子省心尽力的那个,不叫他省心却叫他忧心,更将他将他置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地......这成何体统?”
此时,这王妃说到如何尽妻子本分之事,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林挽朝和齐玉荣默默对视了一眼。
还在猜测她会怎么替宋丹报仇,没想到会是这么拙劣的招数。
第415章
自己往火坑里跳。
“不过,如今你也任职户部尚书之位,官居正二品,与薛大将军不相上下,倒是也可以抵消你的和离身份,只要薛将军愿意,本王妃也可替你们系上这根红绳,再续前缘。”
薛行渊一不发,始终捏紧了手里的杯子。
下一瞬,杯子碎在了薛行渊的手里。
这些话,连他都听着都觉得过分至极。
他总算明白了今日这场宴席的真正目的。
林挽朝一介二品女官如何与他三品将军相比?
一个二品女官,千古独一,却只能勉强抵消和离身份?
他不允许,有人这么折辱林挽朝。
薛行渊随手丢掉了手里的酒杯碎片,随意的向后靠了靠,顿时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应勤王妃拿稳了薛行渊会迫不及待的求娶林挽朝,便就是想借此将林挽朝置于进退两难之地。
她与女儿对视一眼,各怀心思的笑了。
“薛将军这是作何?"应勤王妃装傻充愣,看似疑惑不解的问。
薛行渊站起身来,随意将掌心的血擦了干净,又将帕子丢在了桌子上。
风将他暗红色的劲装吹动,高束的黑发微卷。
"多谢王妃为末将操心,只是,末将不需要。”
应勤王妃脸色一僵,看了看林挽朝,随后又笑道:"薛将军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薛将军还看不上林尚书?”
“不,”薛行渊视线缓缓落在林挽朝身上,她并未看自己,但薛行渊还是会心一笑:“我一个薄情寡义之人,如何配得上林尚书。请王妃,莫要再折辱林尚书。”
最后一句话,裴淮止的声音冷了下来,那是在警告应勤王妃,不要太过分。
齐玉荣冷哼一声,低声道:“切,装什么。”
林挽朝没说话,垂眸笑而不语,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
她只是在等,等一个时机。
城阳郡主见气氛凝滞,急忙开口解围。
“薛将军误会了,我母妃也只是想促成一段良缘。”
此时应勤王妃的视线,无意间落在了齐玉荣身上,她随即开口:“我瞧着,林尚书与齐小姐一对玉人,倒是都养眼,我听说齐小姐也与薛将军有婚约,只是无缘。不如你二人一同嫁入薛将军府,好事成双......”
林挽朝淡然的打断应勤王妃的话:"王妃,微臣方才瞧见后院的梨花开的绚烂,正巧微臣小名便有一梨字,可否让微臣去观赏一番?"
应勤王妃一怔,这个节骨眼,她怎么突然扯到梨花上了?
“好......”
“王妃,可要一起赏梨花?”
众人闻,一个个都有些费解。
林挽朝不仅不在乎方才应勤王妃话里的折辱,反而极为柔和的邀请了她?
应勤王妃没仔细想就急忙点头,正好借这个机会整治一下林挽朝,她要是走了,这宴席可就没意思了。
“既然林尚书盛情邀约,那本王妃也不好推辞。”她看向众人,说道:“诸位不如一起?
第416章
一向以来,他都不把那些小型部落,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那些小型部落,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即使数量再多,也没有多大作用。
莫说对方出动比他们卡马部落多一倍的兵力了,即使投入的兵力,是卡马部落的十倍,他都根本不放在眼里。
一群乌合之众组成的联军,终究也还是乌合之众,根本不会有多少战力。
但是,今天的这一战,却完全颠覆了博伊斯心中的认知。
他们卡马部落的大军,居然就被这么一群乌合之众,给击败了。
他万万没想到,一群乌合之众,居然也能够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战力。
这一战,他们卡马部落,简直是遭受了从所未有的惨败。
在这一战中,他们卡马部落,居然直接损失了上千万的大军。
如此巨大的损失,简直把博伊斯打得怀疑人生。
“真是没想到,齐默尔曼这狗贼,居然野心如此之大!”佩雷斯闻,脸色也是无比阴沉地说道,“估计,他早就有野心想要一统库斯卡大陆了。只不过,以前因为实力不够强大,即使有这样的想法,他也不敢付诸实行而已。现在,他突破了八劫境,拥有了足够的实力,立即就开始发动了这样的行动。对这狗贼,我们一直都看走眼了。他之前到我们卡马部落中来,根本就不是为了邀请我们卡马部落去对付什么天武大陆的,而是为了刺探我们卡马部落的虚实。当得知我们族长泽维尔身受重伤之后,他立即就无所顾忌地发动了这样的计划!”
“这狗贼,真是太卑鄙了!”
听到佩雷斯这话,博伊斯心中不由一阵愤怒。
齐默尔曼这狗贼,居然利用他们卡马部落对他的信任,从而对他们卡马部落,进行如此阴狠的算计。
如此卑劣歹毒的行径,实在令人发指!
“齐默尔曼这狗贼,在战争天赋方面,强得令人难以想象,但可惜,这狗贼的心思用歪了地方。他没有把这样的天赋,用在对付人族,为我暗魔族开疆拓土方面,反而用在内斗方面,着实可恨!”
佩雷斯脸色阴沉无比地说道。
经过这一战,他对齐默尔曼展现出来的战将天赋,也不由一阵佩服。
齐默尔曼在战场上,所展现出来的战术指挥水平,还有战阵的运用方面,简直可以说令人叹为观止。
就连他都想不到,暗魔族的战阵,居然可以那样用。
齐默尔曼对暗魔族的战阵运用方面,很多地方,简直是别出心裁。
在这方面,齐默尔曼简直可以说是一个极其难得的天才!
如果齐默尔曼,能够把他这方面的天赋,用在为暗魔族开疆拓土,对付人族方面,那绝对是暗魔族一名极其难得的良将。
但可惜,齐默尔曼却把他这方面的天赋,用在了暗魔族的内斗上,这却成为了他们库斯卡大陆的最大祸患。
被齐默尔曼这么一搅,他们库斯卡大陆简直是损失惨重。
自从数年前,齐默尔曼发动他的计划以来,库斯卡大陆的损失,已经难以数计了。
不但西坦部落自身出现严重损失,拉底部落通样也是损失惨重。
还有那些被卷入这场战争的那些小型部落,更是不知道损失凡几。
如今,连他们卡马部落,也被齐默尔曼率领的大军给重创。
齐默尔曼以一已之力,对库斯卡大陆造成的损失,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齐默尔曼究竟一下子在发什么疯,为何会干出这种事情。
为了他一统库斯卡大陆的野心,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真的值得么?
……
“老大,这一战,为何不让俺出手?”
吞天虎跟在楚剑秋的八劫境傀儡分身身边,神念传音问道。
在这一场大战中,楚剑秋一直都不让它出手,这让吞天虎一直心痒痒,而且,它也很是想不明白。
如果在那一战中,它也出手的话,佩雷斯和博伊斯那两个家伙,绝对逃不了。
而且,楚剑秋非但没有让它出手,就连小青鸟、公冶妍、大乌龟等人,楚剑秋也没有让它们,在这一战中出手。
否则,若是让它们也加入战斗的话,这一场战争,他们这一方,将会取得更大的胜利。
“这一场战争,关涉太大,你们要是也出手的话,难免会惹人怀疑!”楚剑秋的八劫境傀儡分身闻,摇了摇头,神念传音回答道,“我们现在,最为重要的,是要让暗魔族内耗。一旦被暗魔族怀疑,我们这一边,有人族势力参与的话,那对我们的计划,影响可就大了!”
在这一战中,他们这一方展现出来的战力,本来就异乎寻常的强大了,要是吞天虎、小青鸟、大乌龟和公冶妍等强者,也出手参加战斗的话,那就太过强大得不像话了。
如此一来,必然会引起暗魔族的怀疑。
因为吞天虎如今的战力,那可是媲美顶尖的八劫境强者的,甚至,和九劫境强者,也未必不能一战。
若是西坦部落一方的大军中,出现如此强悍的战力,任谁都要怀疑其中的猫腻。
吞天虎在突破五劫境之后,楚剑秋让它参与的战斗,那都是在有把握把对方全歼的情况下。
而且,跟随在吞天虎身边战斗的,都是玄剑宗符阵营的将士,而并不是带领暗魔族的大军作战。
楚剑秋绝对不能让见过吞天虎战力的暗魔族活着,否则,很难确保消息不泄露。
而吞天虎的战力一旦泄露出去,那势必会引起一众暗魔族的怀疑。
而一旦引起一众暗魔族的怀疑,他的计划,可就无法继续下去了。
所以,在如此大规模的战争中,楚剑秋又哪里敢让吞天虎、小青鸟、大乌龟、公冶妍这些高手参与战斗!
“好吧!”听到楚剑秋这话,吞天虎也只好无奈地说道。
“那老大,俺什么时侯,才能够参加战斗?”吞天虎顿了顿,又神念传音问道。
“吞天虎,你尽管放心,以后你战斗的机会,多的是。只要你的实力足够强大,就不愁没有战斗的机会!”
楚剑秋的八劫境傀儡分身,神念传音笑着说道。
第417章
他明明记得,林挽朝毁了容。
“应勤王妃,方才你不是说,身为妻子就该多体谅丈夫,您大度,何必为了一个小妾这般恼怒。”
应勤王妃气得浑身颤抖,她恨极了她这副淡漠又讽刺的表情,这种表情让人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可明明,这些话都是她方才高高在上,说教给林挽朝听的。
"林挽朝,你好歹毒!"
齐玉荣也缓缓上前,“歹毒?不知道是谁方才说多体谅多容忍,何必闹得那么难堪。王妃,您看看,您让应勤王都......颜面尽失了。”
她叹了口气,扬声道:“大家还是赶快走吧,要不然都看到应勤王府这么丢人的事情,免得他又找我们麻烦。你说是吧,林尚书?”
她话音还未落地,应勤王便怒不可遏的冲上前来,就要动手之时,一柄剑横在了应勤王面前。
是薛行渊。
应勤王凝眉,危险的看向薛行渊。
“薛行渊,你是在护着林挽朝?”
“是。”
“你可真是有意思,当初是你向我请命,娶那个李絮絮,如今又这么护着林挽朝,不觉得自己可笑么?”
薛行渊却依旧没有收剑。
“那时是我愚不可及,但今时不同往日。”
应勤王心下大怒,"我警告你,别以为打了几场胜仗就可以对本王无礼,我要你的命,轻而易举!"
"是么?"
薛行渊忽然将剑锋往他脖颈间送了送,应勤王立即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他咽了口唾沫。
"林挽朝......你到底想怎么样?"
林挽朝笑着看他,"很简单。"
她看着他,目光从上往下,仿佛将他全身看透了一般,“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了。”
她要的,就是他身败名裂。
林挽朝转身的刹那,笑容便已经消失。
她穿过人群,没有回头,任由纷乱嘈杂的人让开一条路。
一身梨黄色的长裙在花园里看起来格外显眼,却又不突兀。
仿佛她天生就是这般与众不同。
齐玉荣在这一刻觉得,林挽朝说的不错。
梨花,在阴暗处才是真正生长的绚烂。
出了应勤王府,林挽朝没有上马车,而是决定走一走。
齐玉荣跟在她身后。
林挽朝问:“你不乘车?”
“你一个尚书都亲自走回去,我一个小主事怎么敢坐在轿子里?”
齐玉荣说话就是沾着几分刻薄,林挽朝已经习惯了。
“今日,多谢配合。”
“那算什么,那个应勤王我早就看不惯了,一个混吃混喝的闲散王爷凭什么要心安理得的接受百姓供奉?”
“你不怕他对付你爹?”
“我爹?”齐玉荣沉重一笑:“他老人家恐怕用不了多久就告老还乡了,现在只是想等我把这条路走稳。”
齐玉荣倒也看得透。
“齐小姐,我想向你打听一些事。”
“什么?”
“你爹是三朝元老,有没有听说过,关于东海蓬莱国的事?”
“蓬莱国......”齐玉荣隐隐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似乎是年幼时听人提起过。
第418章
齐玉荣依稀回忆着,说道:“这蓬莱国二十年前里的已经覆灭了,是先帝派摄政王带兵征伐的。幼时,我听我父王说到过......他说,当时整个蓬莱国血流成河,几乎灭了国。不过这事儿后来就渐渐被人遗忘了,毕竟只是一个不知名小国。。
林挽朝眼眸中缓缓浮上沉重,她只知道裴淮止的母亲是战败国俘虏。却没想到,蓬莱国竟有这样惊人惨痛的过往。
所以,裴淮止这些日子,是在筹谋什么?
“齐小姐,您先回,我要去个地方。”
“你去哪儿?”
“大理寺。”
——
几个小差正在门口搬东西,一抬头,忽然看见一副熟悉的面容。
他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行礼迎接。
“少卿大人。”
“裴寺卿呢?”
“在......在寺卿堂。”
林挽朝许久没穿裙子了,她随手提着裙子,快步往寺卿堂而去。
裴淮止听见脚步声,正抬眼望去,林挽朝便掀开帘子快步走了进来。
他们对视一眼,不等裴淮止收回目光,林挽朝便冲上前来。
裴淮止怔住:“阿梨,你......”
林挽朝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你还想瞒着我么?”
“什么?”
“蓬莱国。”
裴淮止在听见这三个字时面色瞬间一变,问:“你怎么知道?”
林挽朝皱起眉:“所以,我没猜错。”
裴淮止避开视线,不去看她,“这些事情,你不该知道。”
“所以,你就选择推开我?裴淮止,这就是你处理问题的方式?”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做?”裴淮止看向她,“我该将你一起拉下脏水?”
他不要,更不愿。
他好不容易,让他的阿梨干干净净。
那一夜,他就不该喝酒,说了那些话,才会让她察觉......
“阿梨,我是为了你好。”
“裴淮止!”
林挽朝蹲下,隔着桌案,视线紧紧盯着裴淮止,不容置喙:“是你说,你会陪我将这条血路走下去,如今呢?是想抛弃我,一个人走下去么?”
“你的棋局已经结束了,这些都和你无关了。”
“可你已入我的局!”林挽朝不同他废话,伸手拽住他的领口:“你的局,我不入,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她扯得太用力,领口微张,露出一片冷白,也因为这个动作,林挽朝不由自主地贴近裴淮止。
裴淮止呼吸一窒。
"阿梨......"
"你的事我管定了!休想甩掉我!"
话落,林挽朝低头吻了上去。
她吻得太快,似乎是想回击那一夜的吻。
第419章
裴淮止猝不及防,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之后立马扣住她的腰身,反客为主,加深这个吻。
良久,他才缓缓松手。
他的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彼此之间连呼吸声都格外清晰。
“阿梨,你不该......你不该这样。”
“裴淮止,你是打算等到一切失败,然后让我见到你的尸体时才幡然醒悟,悔悟终身?还是想要我在一切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候,看到你深陷泥潭,成为众矢之的,而无能为力么?裴淮止,你如果懂我,就不会告诉我,我不该这样。”
“阿梨......抱歉......”
裴淮止的鼻尖凝结着泪滴,滑落下去,他闭着眼,一双手攥的生紧。
林挽朝看他,问:“说吧。”
“就像你为了林家一样,我......是为了我的母族。”
“你母亲......裴淮止,”她轻轻将手掌放在裴淮止的手上,缓缓安抚着他颤抖的手,“告诉我,真相是什么?”
裴淮止缓缓抬起眼睛,看着林挽朝温柔又安静的眼睛,不知所措的慌乱一点点平复。
“我母亲......不是蓬莱国的婢女。”
“什么?”
“她是蓬莱国主唯一的公主,曾有过天真烂漫......在她最天真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个在蓬莱国采购珍珠的中原商人,动了心,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呢?”
“后来,那个商人,里应外合,与北庆军通联,屠尽了整个蓬莱国。那个商人......就是北庆的摄政王。”
林挽朝听着,眉头一点点皱起:"所以,是摄政王骗了公主。"
"是。"裴淮止苦涩的勾唇,"他阻止了我母亲的自戕,强娶她,因为有了我,永远的困住了母亲。后来,又因为钦天监之,害死了她......"
他快速的说着那些苦痛,手握得越来越紧,声音轻颤,极力隐忍。
这一整件事,所有的一切,是整个北庆王朝的阴谋,包括最疼爱他的皇祖母,也是幕后指使。
北庆史册上的丰功伟绩,都是建立在他母族所有人的牺牲之上。
“所以,你要造反?”
裴淮止抬起猩红的眼:"造反?不,我要的不是他们的皇位,我要的,是他们所有人的命。"
林挽朝伸手,抱住了他。
“裴淮止,我帮你。”
裴淮止睁开眼睛,靠在林挽朝的肩膀上,两眼茫然。
“阿梨,不值得。”
“所有的罪人本来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可在一切真正开始之前,我想问你,复仇之后呢?屠尽北庆皇室之后呢?天下又将易主,那时北庆的国民会不会,重蹈蓬莱的覆辙?”
裴淮止一愣。
"裴淮止,"林挽朝看着他,“我知道你恨,我又何尝没有恨过,可如今先帝已死,罪后自戕,我们最后的仇人,是那些曾经参与蓬莱灭过的人,我们要的是复仇,不是毁灭,明白么?”
林挽朝的话让裴淮止一震:"阿梨......"
"我想让你活的更久一点,我想要你陪在我身边,陪我一起看遍千山万水,直到我们的寿命走完。"
她伸手,将他脸颊上的眼泪擦拭,声音柔和。
"裴淮止,我帮你,我们一起把真正的仇人杀干净,无辜者无辜,不该为有罪者承担。"
裴淮止眸光微颤,他原以为,无路可走的复仇,似乎在这一刻,有了另一条路。
“你说得对,我不能用一场血流成河去换另一场血流成河,百姓是无辜的。”
裴淮止抬手,抚摸上林挽朝的脸,"阿梨,我听你的。"
"好,"林挽朝笑了,眼底泛出水雾,“我帮你,像杀了所有林家的仇敌那样,杀光所有蓬莱的仇人。”
第420章
皇宫,帝王寝宫。
“你说,林尚书陪同裴淮止回了世子府?”
“是,奴才看的一清二楚!”
裴舟白隐忍的闭上眼,努力克制着什么。
可他光是听到这句话,就难以忍受,他猛的将手中的奏章狠狠扔了出去,砸在了地上散落一地。
“不是说,他们之间已然决裂?”
那太监跪在地上,微缩成一团,他知道,陛下刚刚知道裴淮止与林挽朝决裂之时,眼底的喜悦藏都藏不住,所以今日才会大动干戈。
“奴才......奴才不知。”
“滚!”
太监如释重负地爬了起来,急忙离开,不敢停留片刻。
裴舟白的拳头砸向桌案,他一贯隐忍温和,可此刻却是怎么也克制不住。
“挽朝,我以为,我等到你了,......所以,我对裴淮止的一切一忍再忍,”他的语气带了几分嘲弄,"可是,你还是选择他。"
她对自己,那么倨傲,那么孤冷,对裴淮止却不断放低底线,被他伤了心也可以回心转意,凭什么?凭什么!”
“来人!”
"属下在。"
“传蛊森!”
不等片刻,蛊森便急忙赶来。
“陛下有何吩咐?”
“裴淮止那边若是再有任何举动,不必再向我汇报,直接扣押,如若反抗——当场诛杀。”
蛊森大抵猜到了,为何裴舟白会突然动这么大的气。
应该,是因为林挽朝。
“是。”
座上的裴舟白吩咐完这一切,再也没说话,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空荡荡的寝宫,幽深安静,金色的窗柩垂下一圈阴影,映照在他的脸上,明暗交织,显现出难以捉摸的神情。
“蛊森,朕该怎么办?”
“如果是裴淮止利用太皇太后权势与兵部之事,臣认为陛下没有做错,如果是指林尚书之事......微臣不知。”
“不知?”裴舟白忽然笑了出来,睁开苍凉的眼,“你也觉得,朕很可笑吧?”
“微臣不曾有这样的心思。”
“不,你们都觉得我可笑,不仅是你,还有长乐,母后,诺敏......可偏偏身边这些知道我心思的人,都是厌恶我的人,因为我的身边从来只有这些人。他们都深深知道,我的喜欢,只是我这样一个肮脏之人的奢望。”
蛊森跪了下来,恳求道:“陛下万万不可这样贬斥自己!”
“不过好在,朕将这些人都杀了。”
裴舟白站了起来,握着手里的丝帕,眼中亮起了希冀。
“只有挽朝,从头至尾只有她待我好。她送我的暖炉,是我在那个冬日感觉到的第一丝温暖,今后也会一直温暖我所有的寒凉。所以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只是一抹温暖,我想要她所有的一切,只为了我。可笑么?”
“不可笑。”
“蛊森,连你也会骗我。”
“微臣句句属实。”
“从前我以为,坐上龙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是我错了,她永远不会走向我,她给我的、被我视为珍贵的,不过是她偶然的施舍,她从不会像对裴淮止那样对我,她给我的,还不如给裴淮止的千分之一......”
第421章
说到这里,裴舟白恍惚间笑了出来。
“蛊森,我真的,很不甘心。”
“我给她所有的权位,不过是将她越推越远,给她离开我、对抗我、反抗我的底气罢了。”
“陛下......”蛊森犹豫再三,还是说:“林尚书登上尚书之位后,查贪腐保清明,仅仅一个多月就追回了上万两赃银,还请陛下三思!”
“我已是三思。”
“陛下......”
蛊森缓缓闭上了眼睛,裴舟白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拦。
“是。”
——
眼看裴淮止忽然撤去了所有的筹谋布局,策离不解,忙问:“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策离,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难道我们真的要让仅剩的蓬莱子民,用他们好不容易保住的性命,去做复仇的傀儡,再铺就另一条血路么?”
“那蓬莱的血仇呢?”
“我们自己报。”
“自己报?”
“最终不管能不能复仇,结果都由我们自己承担,与蓬莱的子民无关,也与北庆的百姓无关。”
明明是一直以来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信念,明明是多年的筹谋,听到裴淮止这样说,策离应该是愤恨不平的。
可他,却莫名像是......松了一口气,他抬头看向窗外,明亮的晨光穿过枝桠,照了进来。
将来也会照在每一个蓬莱百姓的身上。
“大人所,正是属下所想。”
“属下会替大人安抚所有蓬莱子民,将他们安置好,余下的复仇路,属下会陪大人一起走完。”
——
查贪的事情只要开了头,往后就好做了,所以林挽朝暂时将此事交给了齐玉荣与刑部侍郎。
她,则是要好好查查这位摄政王。
摄政王常年居于鲁南,可朝中威信始终不减当年,究其根本,全是因为太皇太后为他筹谋划策。
与蓬莱当年灭国之事有关的,如今就只有太皇太后和摄政王了。
太皇太后老了,她再有能力,再手眼通天,也总会有漏洞,更会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她准备从太皇太后手下的权臣入手。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林挽朝深知这个道理,她要让摄政王所有的权力蛛网一点一点,被拆断。
裴淮止这边则收了所有的部署,也是在此时,他才发现,裴舟白的人早就盯上他们了。
果然,他的那位好父王,还真是在权势和血亲之间,选择了前者。
那便更好,他要复仇,倒也不用那么受良心谴责了。
如果他没有听林挽朝的,而是选择一意孤行继续谋反,想要颠覆皇权,那结果一定会是两败俱伤,甚至,更坏。
“看来摄政王当初的确将我们出卖给了皇上,可皇上既然察觉,为何按兵不动?”
“他是在等。”
策离不明白。
裴淮止说道:“他在等我们,等我们,坐稳了谋反的苗头。”
第422章
自从林挽朝着手查摄政王之后,朝廷便就风声鹤唳,尤其是攀附过太皇太后的官员更是人人自危,不少人唯恐受到牵连,甚至自发上书检举摄政王,罪名甚至都上升到了“危害社稷”。
证据大多交到了都察院,都察院如今也有一半是林挽朝的人,她知道查下去不会有差错。
林挽朝刚松口气,李青便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一脸焦灼。
“大人!”
“怎么了?”
“清查摄政王之事,怕是查不下去了。”
林挽朝皱眉,放下了手里的文书,问:“什么意思?”
“陛下方才下了旨意,摄政王镇守鲁南有功,赐保命诏书!”
齐玉荣正好走了进来,听见这句话觉得不可思议,“藩王镇守封地不是理所应当?这保命诏书一朝只有一道,怎么会就这么轻易赐给摄政王?”
林挽朝没说话,沉默许久,她忽然笑了。
她的身边本就耳目遍地,只是却没想过,其中还有裴舟白的。
这位陛下,恐怕是已经察觉到了她对摄政王的针对。
所以,他是在保摄政王。
保命诏书于他而根本不重要,他大抵也不会有在乎他人生死的时候。
他只是想要针对自己罢了。
林挽朝起身,说道:“看来,要去见见圣上了。”
......
傍晚,天色渐黑,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卷携起寒气扑面而来。
林挽朝来到尚书阁前,任由皇卫卸下自己身上所有的暗器。
要不然说,裴舟白了解她呢。
连她头发里的银针都知道。
裴舟白在殿内,点燃了司香阁新研制出的梨香。
还是在这里等候林挽朝,可时局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他们从盟友,变成了博弈。
这一切,都是因为裴淮止。
她走了进来,穿着肃穆的玄青色官服,一年光景,她却是沉稳了不少,眼中的明艳尽数褪去,只剩下身居高位的深不可测。
“挽朝,你来了?”
“陛下猜到了。”
“是。”
“为什么要保摄政王?”
“为何不能保?”
林挽朝听见他说完这句话,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她是在质问帝王么?因为曾经几次的相处,就敢质问冰冷宝座上的帝王?
自己难道忘了么?
忘了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哪里轮得到别人置喙?
林挽朝后退一步,缓缓行礼:“陛下,只是微臣以为,摄政王不值得陛下保。”
“那你为什么又要动摄政王?”
“摄政王借着太皇太后之庇佑,这些年在朝中尽数敛收心存攀附之人,甚至在鲁北私养亲兵,有违反北庆律例......”
“什么北庆律例?你就是为了裴淮止!”
裴舟白忽然打断她,将手中的香尽数掰断,砸在了地上,升起一片浅黄灰尘。
林挽朝白皙的面容一动不动,低垂着目光。
裴舟白也是一怔,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发火,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向前一步:“挽朝,我......”
林挽朝面色平静的后退一步。
第423章
这一步,就像刀子,狠狠地在他心上插了一刀。
她总是这样。
怕他,畏惧他,心底抗拒他。
只有那一次,那一次他教她抚琴。
可他也是后来才想明白,她靠近他,根本不是为了想学会抚琴。
而是她料定那一夜的宴会会被诺敏刁难,所以早早地,早早地就怎么想好了利用自己。
所以才会在诺敏说出那些话时,看向自己。
他猜得没错,林挽朝的的确确,是那么想的。
“阿梨,裴淮止他到底有什么好的?他能给你尚书之位,还是能帮你杀了皇后替你全家报仇......”
林挽朝抬头,红了眼睛。
“所以呢?陛下如今要拿走吗?”
“我没有,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他总是连她的衣角都不敢碰,甚至,碰不得,连她的一个眼神也极为珍贵,所以这一刻,裴舟白再也无法克制,他狠狠握紧她的胳膊,盯着她的眼睛。
“看着我!”
林挽朝被他捏的有些疼,一点点抬起眸子,里面浸满水雾,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陌生。
“不是......不是这样!”裴舟白摇头:“别用这种眼神,别这样看我!”
她看裴淮止时不是这样的,她是笑着的,带着一眼万年,彼此熟知的笑意,仿佛时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对自己,却像是在看一件不甚重要的东西。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是这样看他。
可他不在乎所有人,他只在乎她,任何人都可以厌恶他,总之杀了就好,可林挽朝不可以。
她是他最在乎的,最喜欢的人。
林挽朝一点点摇头,说:“你疯了!”
“是,朕就是疯了!”
“陛下!”
林挽朝想要挣脱她,不断往后退,争执见却撞倒了身后的花瓶,失了重,整个人倒了下去。
裴舟白心下一惊,急忙用力托起她,将林挽朝护在了身下。
倒下去时,林挽朝清楚的感受到有东西扎在了裴舟白的后背里。
她踉跄的爬起来,只见裴舟白紧紧闭着眼,脸色瞬间失了血色,她忙唤道:“来人!”
门外的护卫很快冲进来,推开了林挽朝,手忙脚乱的扶起了裴舟白。
他身后的龙袍被好几处伤口浸红,鲜血淋漓。
林挽朝看周围混乱,垂眸思虑一瞬,便转身消失在了人来人往中。
裴舟白虚弱的睁开眼,四处找寻她的身影。
“挽朝?挽朝......”
他唤她的名字。
可没人回应。
也没人听见。
裴舟白躺在那里,任由太医解开他的衣服替他处理伤口,冷凉的气从窗外钻了进来,他觉得冷。
他好像又看见了漫天飞舞的白雪,洋洋洒洒的从屋顶上落下来。
像去年冬天,他躺在东安宫里,无人救他。
只有林挽朝,在第二日问他是不是生病了,将一个手炉递给了他,温暖的,小巧的。
她说:“殿下,既然冷,便更要护好自己。”
裴舟白闭上了眼,痛苦从伤口逐渐蔓延至心口,丝丝缕缕的,致使他,眼角就这么滑下一滴泪,湮入悄无声息之中。
第424章
雨声鸣震,惊雷暴响。
林挽朝一瘸一拐的离开尚书阁,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湿透了她的官服,化作水流从脚下淌过。
她要离开这里。
她一定要走。
她很冷,许久没有生出过这样的害怕了。
她有点,想见到裴淮止。
许多宫臣太监因为听闻陛下受伤,而纷纷冒着大雨往尚书阁赶去。
林挽朝侧身避开,却还是被狠狠撞倒在了地上。
“你这人,怎么回事?长没长眼睛......”
一声怒斥还没说出口,便被生生堵了回去。
他看见林挽朝被雨水浸湿的,美艳的脸,还有那双冰冷刺骨,带着漠视与威仪的眼睛,当即吓得赶忙躬身搀扶。
“林尚书,奴才并非有意!还请恕罪!”
林挽朝不想在乎这些人,她撑着地爬起来,推开了那人的搀扶,继续艰难的往宫外走。
这条路又黑又长,裴舟白想将她留在这个皇宫,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终于到了宫门口,林挽朝却无措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的马车不见了。
她冲过去,揪住那士兵的盔甲,质问道:“我的马车呢?”
那人不说话,林挽朝下意识就想取下发间的暗器,可她手碰到松软的头发时,才想起来,所有的东西都被裴舟白扣下了。
“说!”
那士兵也是有为难,视线回避,却抵不过林挽朝的追问,才欲又止的说:“是陛下下令......将林尚书的马车带走......”
裴舟白......
他是笃定不想让她离开。
林挽朝无力的松开他,却只是一瞬间的无力。
她很快就又抬起眼眸,望着雨中漆黑漫长的道路。
她就算是走,也要走回去。
林挽朝随手擦掉脸上的雨水,喉间滑动,终于在睁眼时带着沉郁,要往前走去。
“林尚书,陛下还有令,没有他的允许,您不可以随意离开。”
林挽朝冷眼望去,那士兵急忙闭嘴。
林挽朝继续走,可身后很快就响起了一道声音。
“林尚书,”那人问:“您觉得,您孤身一人,真能就这么轻易的离开么?”
她脚步一顿,回头。
蛊森站在城门口之下,温和虚伪的笑着,身后有人为他撑着一把大伞,不沾半点风雨。
风雨越来越大,雷电交加。
林挽朝的身形在雨中渺小至极,几乎快要被风雨裹挟刮倒,像是被乌黑的雨夜撕扯着。
可她仍旧竭力站着。
经过这么多的生死无常,她的身形不稳,目光却是始终平静。
“如果,我一定要走呢?”
“那下官只能强制留下林尚书了,毕竟,陛下之令。”
“是吗?”林挽朝生出对皇权的嗤之以鼻和鄙夷,完全不放在眼里。
“尽管来啊。”
蛊森笑容一点点消失,他缓缓开口。
第425章
“将林尚书带回来,不要伤了她。”
几个金吾卫领命,带着剑便往林挽朝而去。
林挽朝目光透着死寂,冷漠的看着那群人,她今日即是拼了命,也不会跟他们回去。
眼看他们越来越近,林挽朝耳边忽然掠过一阵嗡鸣。
黑夜中,那把剑像是一道闪电,映亮林挽朝的眼睛,在风中倏地划破雨珠,直冲蛊森而去。
蛊森眼中闪过慌张,急忙向后退去,那剑重重的钉在了自己脚下的青砖里,只差一分一毫。
林挽朝听见马蹄疾驰声,回头,闪电骤降,只见红蛇一样的披风,撞破雨水,来到自己面前。
裴淮止的面容在雨中白的像是一块冷玉,坚毅又冰冷,朝自己伸出了手。
林挽朝嘴角扬起,释然一笑,伸出手任由他握紧,被拽上了马。
她坐在他身前,听见他狂跳的心脏,和平稳的声音。
“阿梨,我来了。”
“我知道。”
“你也别想甩掉我。”
林挽朝知道,那日她主动吻他时,也说过这句话。
蛊森微微颔首,冷声警告道:“陛下欲留之人,裴寺卿这是......准备抗旨么?”
裴淮止护紧了身下的林挽朝,轻蔑的笑了笑:“那真是不巧,抗旨,我抗的可多了。”
“你......”蛊森微微咬牙,冷声警告:“裴寺卿,如今不是先帝为政,陛下可没有那么仁慈,您还是不要这么嚣张为好。”
裴淮止睨着他,鄙夷道:“那你也可以嚣张个看看啊。”
“裴淮止!”
蛊森怒吼一声,身后弓箭手便纷纷显现,对准了裴淮止。
裴淮止一笑,从身后拔出另一把剑,于冷夜中指着蛊森,说道:“你尽可以试试,试试你这几只破剑,能不能拦住我。”
蛊森死死瞪着他,知道裴淮止自小在奴隶场摸爬滚打,这些剑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
他闭上眼,胸口重重起伏,再睁眼,便抬手示意,放下了弓箭。
而且,他还没资格让裴淮止死。
裴淮止甩了甩手中的剑,问:“还杀么?不杀,我走了?”
蛊森艰难一笑,挑了挑眉,说道:“裴寺卿,雨天湿滑,慢走。”
裴淮止收了笑容,蔑视的收回视线,驭着马转身,往黑暗中而去。
蛊森目光一点点冷了下来,阴郁道:“回宫,看看陛下伤势如何了。”
裴淮止用披风紧紧裹着林挽朝,他感觉到她冷的颤抖,低声说:“阿梨,撑住,马车就在前面。”
“裴舟白,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如果我没有收掉那些暗藏的兵力,他恐怕早就动手了。”
“裴淮止......”
“别说话了,”裴淮止抱紧她,在雨中疾驰,说道:“阿梨,好好睡一觉吧。”
林挽朝的确很累,听见裴淮止的声音,她终于是觉得无比安心。
“好......”声音渐弱,林挽朝闭上了眼。
此时,皇宫中已恢复了平静。
寝宫灯火通明,温暖如春,只是雨声格外清晰。
“陛下,还是没能拦住林尚书。”蛊森道。
“你是说,你们让她一个人在雨里走了那么久?”
蛊森心底微微发冷,“是......我们找到林尚书的时候,她已经到了宫门,我们想接回她时,裴淮止来了。”
裴舟白闭上眼,后背的伤隐隐作痛,“她淋了雨,身体又一直不好,一身的病根,一定会病......”
第426章
蛊森在一旁听着,手掌微微蜷缩。
“陛下,林挽朝她......”
裴舟白抬了抬眼,知道蛊森是有话要说。
他挥手道:“都退下。”
大殿很快恢复平静,雨声也就更加清晰。
“你要说什么?”
“陛下,还请先恕微臣死罪。”
裴舟白略微凉薄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挑眉:“好,我不杀你。”
蛊森跪了下来,抬眼看他,许久没有这样直视过他的主人了。
裴舟白也再不是曾经那个单纯羸弱到再也无法自保的太子了。
“陛下,微臣认为,林挽朝根本不值得您这样在乎,她心里从来只有权力,她接近您也只是为了权力啊!”
“......”裴舟白没有说话,泛着青色血管的眼皮低垂着,只是静静地听他说话。
蛊森继续说道:“她甚至用你给的权力,去帮助您厌恶的人,陛下,不值得!”
裴舟白似乎是听进去了,他轻轻笑了。
“你以为,朕不知道么?”他虚弱地闭了闭眼,说道:“我总是想,只要她能用到我就好,我争的一切都是给她的......可是,如今我才发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喜欢上别人,更做不到看着她身边的男人一个又一个。”
他真正感觉到什么是嫉妒至极,可又能怎么办呢?他无数次的,想让裴淮止人头落地,让他的血溅在林挽朝脚下,让她看着他死在面前,彻底断了心思。
裴舟白缓缓看向自己的掌心。
方才,那是第一次抱她,也是第一次离她那样近。
“只是,我忽然发现,手中的权力,似乎不仅能帮到她,还能留住她。”
裴舟白的笑容浮上一层诡异的偏执,她说:“没关系,她总归,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
——
雨直到黎明时分才停。
世子府,灯火微明。
策离踩着泥水,摘掉了斗笠,径直进了屋子。
“大人,你猜的不错,没有异动。”
裴淮止没说话,替林挽朝盖好被子,便带着策离和卫荆来到了外面。
“他没把柄,动不了我。”
“如今?”
“阿梨是他亲手扶上去的,他不敢妄动。”
“那摄政王还查么?”
“裴舟白都那么保他了,还能查下去吗?除非把裴舟白掰断了,否则,裴绍一根汗毛都动不了。”
“掰断了......可如今,又能再扶持谁?”
裴淮止没说话,却不是沉默,他的目光,一点点落回屋里。
许是淋了雨,策离后背一阵冷意。
“林尚书......”
“若真要我为一人效忠,只有她;我心中的天下共主,也只能是她。”
策离不是小瞧林挽朝,他甚至觉得,林挽朝如果是个男子,这狭隘天地没有人能困住她。
可偏偏,她就是个女子。
第427章
一个女子,如何能撑起这皇权?
裴淮止的侧颜在烛火中显得冷漠,只是目光在林挽朝的方向又格外温柔。
“如今朝纲看着安稳,却波涛汹涌,那些老世家,还有先帝留下的漏洞和残缺太多,裴舟白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查漏补缺、稳固皇位上,却没有关注过黎明百姓,这个北庆,迫切需要一位心怀万民的君主,不论男女——”
“我的阿梨,称得起这样的皇权。”
——
这一场雨来的太急,又一连下了好几日,城外的洪坝被冲垮,一时间积雨漫脚,寸步难行。
城内,一片混乱。
朝廷也乱了阵脚,不论是大小官员纷纷领着下面的人去疏通官沟的淤洪,只是城里的鸿沟长年累月没用过,占用的占用,荒废的荒废,疏通起来要废一番大功夫。
有人提议,倒不如直接堵一道坝,将洪水引向地势偏下的城东。
“不可!”齐太师道:“城东的百姓怎么办?”
丁大人一笑:“城东住的都是些无权无势的低等贱民,且到京都的灾民大都聚在城东,正好没有办法驱赶,如此一来,不就是永绝后患了?”
这话听着是残忍了些,可偏偏只有这一个办法,还是要为大局考虑。
裴舟白养着伤,朝中之事暂且就交给了齐太师,可没想到齐太师一人也抵不过众心所向,最终便决定依着丁大人的主意来。
林挽朝受了一场风寒,今日才终于醒来。
莲莲刚从门外进来,看见小姐醒了,忙高兴的叫下人端来热粥。
“小姐,快吃些东西,暖暖身子。”
林挽朝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疼,仿佛被人剥了一层皮,连着嗓子也疼,浑浑噩噩的。
“我......睡了多久?”
“五天了!”
林挽朝还记得自己睡过去前发生的那些事,她接过粥吃了一口,淡淡问:“裴淮止呢?”
“裴大人这会儿估计是领着卫荆他们在城外疏散难民呢!”
“难民?”
“是,这几日城里发了洪水,到处都是灾民,又是死人又是缺粮的,乱成一锅粥了裴大人便带着禁卫军驻守在城外了。”
“洪灾?”
林挽朝顿时清醒了几分,用手指擦了擦唇角,顺手将碗放了回去,起身往门外走去。
莲莲急忙跟在身后替她披上衣服。
这雨还没停,又开始下了。
——
雨滴乱跳,泥点迸溅。
城外地营帐里急匆匆地进出着人,遮雨棚零零散散的驻扎在林子里,每一个雨棚下都瑟缩着十几个灾民,噼里啪啦的燃着火堆。
裴淮止向来爱干净,可这几日他却是日日泡在洪水中,那红的明艳的披风也早就扯下来随手递给了快要冻死的孩童,脸上尽是泥点。
“大人!”
卫荆冲进帐篷,一脸痛恨,“刚刚朝中下了令,严禁灾民再进城!”
裴淮止随手擦掉脸上的雨水,将手伸在火堆上烤着,“城东那么大,这么快就满了?”
如今这外面围满了灾民,不少人都染了风寒,若是不及时进城医治,死的人只会更多。
卫荆道:“他们准备将城里的洪水引到城东,再排到护城河,城东进不了人了!”
闻,策离站了起来:“引到城东?城东的百姓怎么办?”
裴淮止起身,将脏帕子缠紧了虎口,掀开帘子走进了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