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妤沈之修722章》 第946章 苏清妤想起今日忠义侯夫人进宫的事,开口追问道:“是什么事?” 外面的事,她鲜少问的这么仔细。 沈之修一边换衣裳,一边解释道:“出事的人叫刘寅,是忠义侯手下的指挥使。” “他在春风楼有个姘头,两人厮混了好些年了。因家里夫人管的严,也没赎身,就这么养着。” “刚刚他因为这个姘头,跟人发生了争执,还把人给打死了。” “好巧不巧的,死的那人是冷家旁支。而且据说刘寅跟人发生争执的时候,还口出狂。说整个京城,都是五城兵马司管着的。他就算把人打死,也别想治他的罪。” 沈之修明显是动怒了,语调阴沉寒凉。 苏清妤拧眉说道:“冷家?不是太子的外祖家么?到底是真的争端,还是让人给下套了?” 沈之修整理着衣襟,冷声道:“八成是被下套了,但是能被激怒又说出这种话,也是蠢货。” “宋昝这些手下,也是时候该整顿了。再这么下去,不用人下套,也会惹出别的事端。” 宋昝武将出身,重感情讲义气。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都死死护着。对宋昝来说,只要不通敌叛国,就不算大事。 底下的人喝酒打架找个姘头,在宋昝看来都不算个事。 这几年沈之修时不时提点他,让他严明军纪。又有宋弘深从旁帮衬监督,才算没闹出什么事。 苏清妤又说了今日忠义侯夫人进宫,被宸妃算计,惹得皇上训斥的事。 说完之后问道:“三爷,这是不是太巧了些?” 沈之修听完眉头紧皱,“他们这是……” 话未说完,文竹就已经在外面敲门了。 “三爷,宫里来旨意了,皇上宣您进宫。” 沈之修唇角咧起一个弧度,冷声道:“这消息传的还真快,我去看看他们要干什么。凭一个指挥使,还不能拿宋家怎么样。” 不过他猜今日这两件事只是引子,重头戏还在后面呢。 沈之修走了之后,苏清妤照常吃饭,沐浴,休息。 等到沈之修回来,已经是夜里了。 她近日睡觉不安稳,极容易被惊醒。所以沈之修也没去床上,只和衣躺在了榻上。既不打扰她,还能睁眼就看见她。 天蒙蒙亮的时候,苏清妤伸手摸了摸身边,察觉到人没回来,有些忧心。 用力睁开眼,就看见他躺在榻上睡的正香。 她心疼不已,拿着锦被走近想给他盖上。可锦被刚沾到他的身,他就被惊醒了。 苏清妤俯身轻声说道:“时辰还早,咱们去床上睡吧。” 沈之修点点头,起身走到床边躺下,又把苏清妤揽在怀里。 “昨日的事,怎么样了?”苏清妤轻声问道。 知道她是问刘寅那事,沈之修回道:“没事,忠义侯挨了一顿斥责,这事也算过去了。” 沈之修嘴上说的随意,但是苏清妤也猜得出,必然是各方周旋的结果。 见他一副身心俱疲的样子,苏清妤伸手轻轻抚过他的脊背,“再陪我睡一会儿,下次回来的晚也在床上睡。你不在,我睡得不踏实。” 沈之修嗯了一声,把人搂紧。在她额角亲了一下,又睡了过去。 许是因为苏清妤在身边,他这一觉睡的格外沉。 再加上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节,无需上朝,两人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身。 从前年节的时候苏清妤最是忙碌,如今杨氏管家,她也难得清闲了起来。 晚上一家子在庆元居吃了团圆饭,又说起了沈鸿成婚的日子。 谢家想留谢欢辞在娘家过个年,两家把成婚的日子定在了次年的五月初。那时候苏清妤也生产了,大房的孝期也正好过了一年。 添人进口的事,总是让人心情愉悦。老夫人本还因为想起沈之衡一家伤怀,说到此事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第947章 吃过团圆饭,一家子赏月的时候,沈之修又被叫走了。依旧是宋家的事,有些事还要他周旋一二。 沈之修有预感,这事才刚刚开始。 果然,次日早朝又有御史弹劾宋弘远。说起来都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是有些事一旦放到乾阳殿上说,性质就变了。 尤其是这些御史的嘴,一句戏都能跟皇权扯到一起。 皇上心里本就因为之前的事有气,这下可好,直接在乾阳殿发了大怒。 打了宋弘远三十板子,还说让宋昝滚回去肃清家宅。 不能齐家,何以报国的话,都说出来了。 宋昝倒是没多辩解,规规矩矩挨了训斥。 宋家连着几日受到惩处和斥责,京里渐渐有了流。说宋昝失了圣心,宋家地位也岌岌可危。 那日宋昝特意来找沈之修,说道:“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怎么就闹成这样?” “太子想干什么?靠这些事还能扳倒宋家不成?” 宋昝话里有些许不屑,心说太子的手段不过尔尔。 沈之修却摇摇头,说道:“小事?能撼动圣心的事,都不是小事。” “宋兄当知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小事多了,等来大事的时候,宋家也扛不住了。” 他大抵能猜到太子的算计,无非就是让宋家先失了圣心,再给宋家致命一击。 他猜测这事是二皇子的主意,以太子的才智,想不到这样的计策。只是不知道,二皇子最后的杀招是什么。 他的人在查,但是二皇子那人心思诡谲,比查太子难多了。 宋昝听他这么说,便道:“你这话倒是和弘深如出一辙,看来是我想浅薄了。” “这事你可得帮我,斗心眼子的事,还得你们文官来。” 沈之修斜了他一眼,“你这还真是歹竹出好笋,怎么就养出了弘深这样智深如海,谋略超群的儿子?” 宋弘深的谋略手段,还有在朝政上的敏感度,比宋家这父子几人加一起还要厉害。 宋昝讪笑了一声,“这孩子的优点,都随他娘了。” 其实也有随他爹的地方,但是宋昝不想承认。 沈之修只得嘱咐宋昝,这些时日京里形势不明,有事多和宋弘深商议。 宋弘深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新的战船上。所以这段时日,不是在工部研究图纸,就是在兵部商议东南沿海布防。 工部的图纸已经到了最后汇总的阶段,宋弘深整日盯着,连带着苏芷兰也跟着忙。 苏承荀夫妇算是默许了她帮着宋弘深画图纸,但是对外并未露出一点风声。 宋弘深曾经提过,想等到最后大功告成的时候,给苏芷兰请功。 在宋弘深看来,若是明年靠着这些战船大胜倭寇,那苏芷兰的功绩足以在史书上写上一笔。 他也自认为以他的能力,能护她周全。 但是被苏承荀夫妇拒绝了,在他们看来,请功是光环也是负累。 苏芷兰只需要相夫教子,做好忠勇王妃就好。 宋弘深不认同,但是也未多说,心里却没改变想法。 那日宋弘深又悄悄接苏芷兰去了工部。 苏芷兰每次来工部,都是悄无声息的。若是被人瞧见,就说是来看舅舅,或者跟着忠勇王来闲逛。 当然,宋弘深不仅带着她来工部,有时也带她去别的衙门。 所以这些日子京里都说,忠勇王这是把没过门的王妃当孩子养了。 倒是也有人曾经质疑过,说苏芷兰不懂规矩,不知道避讳。 可见过苏芷兰的人,都说不出这话。 一来她年纪小,那些说闲话的夫人,哪好意思对着个孩子嚼舌根。 二来她举止规矩,一双清澈的眸子似能直达眼底,少有的坦荡纯真。 再加上宋弘深为人正派,也不是那等色欲熏心的人。所以慢慢的众人也习惯了,流渐渐地也消了。 第948章 两人到了工部后,宋弘深去找几位侍郎说话,苏芷兰则去了海行简处理公务的屋子。 海行简任工部侍郎,这次福建水军的新战船,就是他主持设计的。 见苏芷兰进来,海行简说道:“柜子里有同僚送的肉干,还有你舅母特意给你预备的牛舌饼。” “我还有事要去办,你自己在这玩儿吧。” 海行简三十出头的年纪,身量瘦高。给苏芷兰拿吃食的时候,一双手上露出老茧。 苏芷兰对这些事的造诣和兴趣,都源于这个舅舅。 那些年苏承荀夫妇外放苏州,海行简恰好在工部都水清吏司任职,外放南京三年。 他便时常去苏州看姐姐和姐夫,闲来无事的时候教了苏芷兰不少。 后来见苏芷兰喜欢,又给她搜集了不少的书籍。 所以别家小姐们在读四书五经,看野史游记的时候,苏芷兰已经开始研究水道怎么建,房子要怎么修,桥要怎么造才结实。 苏芷兰跟这个舅舅也亲近,坐下后随意地说道:“舅舅去忙吧。” 实际上,海行简是去拿最新的汇总图纸了。关于武器的那部分,是苏芷兰设计的,需要苏芷兰来汇总。 这些东西,按照规矩不允许带出工部。 所以为了避免麻烦,都是苏芷兰来工部衙门。悄悄看过改过后,工部再加以整合。 她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并不拘谨。跟从前一样,拿起桌上的肉干吃了起来。 闲着无事,又看起了海行简桌子上关于京城外修水道的图纸。 每次看这些东西,她都聚精会神,看的入神,连肉干和牛舌饼都忘了吃了。 此时的苏芷兰并未察觉,窗外一道人影闪过。 紧接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顺着窗棂飘了进来。 她微微蹙了蹙眉,怎么一股难闻的气味。 刚抬起头,准备查看,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栽到了桌子上。 紧接着,一个粗布衣衫打扮的男子从后窗翻了进来,扛起苏芷兰就离开了。 宋弘深没想到太子的人盯上了苏芷兰,他正在工部厅堂跟几位侍郎商议最后的一些细节。 船要在福建造,造好了直接下水。所以还要商议,工部能出几个人跟着他一起南下。 几人正说到关键时候,忽然有人匆匆跑了进来,“几位大人不好了,样式房走水了。” 样式房是工部专门用来放图纸的屋子,里面不仅有图纸,还有样品。 像这次福建水军的战船,就造出了不少微型样品放在样式房。 听说样式房走水,几位工部的大人都慌了,连忙往外快步跑去。 那些可都是他们的心血,真被烧毁就麻烦了。 宋弘深却先想到了苏芷兰,他没想到苏芷兰会被劫走,只是怕她被这火势呛到了或者熏着了。 所以出了厅堂,宋弘深就快步去了海行简的屋子,打算先带着苏芷兰离开。 进了屋内,宋弘深并未看见苏芷兰,桌上还散落着肉干,像是被碰翻的。 宋弘深心里一沉,转身就出了屋子,恰好遇到拿着图纸回来的海行简。 “芷兰呢?”宋弘深冷声问道。 很明显,苏芷兰没跟海行简在一起。 海行简神色一怔,“不是在屋子里么?” 宋弘深紧闭了下眼睛,知道出事了。随后立马抬脚,往样式房的方向去了。 他可不信苏芷兰失踪,和样式房走水没关系,哪有那么巧的事? 海行简意识到不对,把图纸往屋子里一扔,也跟着宋弘深去了。 样式房在工部衙门的里面,要绕过庭院。宋弘深赶到的时候,工部那几位侍郎已经开始安排人救火了。走水的屋子,正好是放置战船图纸的屋子。 工部尚书荣海也得了消息来了,见宋弘深过来,上前拦住了人,“王爷就别往前去了,伤了呛了都不好。” 忽然听见有人问道:“这火势是从里面着起来的,不会是什么人悄悄进去放火了吧?” 宋弘深冷眼看向那人,心里忽然有了猜测。 顾不得荣海的阻拦,宋弘深两个箭步就直接破门而入。 进门先是满室的浓烟,他掏出帕子掩住口鼻,开始往里面走。 图纸已经快烧没了,此时烧起来的是放置图纸的柜子,火势已经蔓延到了房梁。 他顾不得图纸,连忙查看屋内的情况,寻找苏芷兰的踪迹。 绕到后面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倒在窗下的人影。 宋弘深快步走过去,弯下腰把苏芷兰抱起来,快速出了屋子。 “给我找大夫来,快点。” 第949章 宋弘深从没这么惊慌过,哪怕在辽东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他都没皱一下眉头。 看着昏迷不醒的苏芷兰,他心里没来由的不安。 他这人做事从不后悔,只要他决定的事,他就能承担后果。 可他此时无比后悔,后悔让苏芷兰掺和这些事。 工部尚书荣海见状,忙吩咐人去请大夫。又引着他去了附近的屋子,先把人放下再说。 海行简也慌的不行,在宋弘深出来的时候,就迎了上去。 “王爷,下官来吧。” 这是他亲外甥女,他抱着也比宋弘深抱着好。 宋弘深却没理会海行简,直接在他身边越过去快步走了,一张脸沉的可怕。 荣海找的这间屋子还算干净,里间有张小床。 宋弘深把人放下后,半跪在床边,轻声道:“芷兰,你醒醒,芷兰?” 苏芷兰全无反应,宋弘深紧抿着唇,无意识地抓着她的手。 从他抱着苏芷兰出来,到大夫来,差不多是一刻钟的功夫。 这一刻钟,他连怎么报复太子都想好了。 若是苏芷兰有个好歹,他要让太子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登基?那是做梦,他绝不会放过他。 好在大夫来了之后,诊断苏芷兰可能是被烟呛晕的。 用银针在她穴位上扎了一下,没一会儿,苏芷兰就悠悠转醒了。 苏芷兰睁眼的那一刻,宋弘深长出了口气。 海行简提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倒了杯温水过来,想喂给苏芷兰。 水杯却直接被宋弘深拿走了,“本王来。” 宋弘深扶着苏芷兰坐起来,然后轻缓着动作,喂她喝了大半杯的水。 苏芷兰脑子也清明了不少,环顾四周见这屋子陌生,宋弘深又是一脸怒意。便开口说道:“王爷,我是被人迷晕的,王爷是在哪找到我的?” 宋弘深刚要开口,荣海就匆匆走了进来。 “王爷,皇上得了消息,宣王爷和苏家五小姐即刻进宫。” 宋弘深转头冷声问道:“皇上这么快就知道了?你们工部办事还真是雷厉风行。” 荣海一脸苦涩,解释道:“下官也不知道怎么就传进宫了,说是有人告发,王爷私自带苏家五小姐来工部。五小姐还不小心点着了样式房,致使造船的图纸被毁。” “现在皇上要问责,王爷赶紧想想怎么应对吧。” 荣海并未计较宋弘深的态度,知道他就是这性子。 话里话外,还在为宋弘深打算。 宋弘深也知道,这事跟荣尚书无关。太子这是要一箭双雕,毁了他的图纸,让他不能顺利去福建领兵。还要把这盆脏水,扣到宋家头上。 但是太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苏芷兰当引子。 就冲这点,他就不会放过他。 宋弘深思量片刻,对荣海说道:“多谢荣尚书,本王这就带着苏家五小姐进宫。” 海行简闻急了,立马说道:“我也进宫,我给芷兰作证。” 宋弘深想明白了怎么应对,心绪也平和了不少,说道:“海舅舅先不必去,若是有需要,会有人来工部传人。” 荣海也说道:“海侍郎就不必去了,本官是一定要去一趟的。该解释的,本官会解释清楚。” 这事发生在工部衙门,担责的一定是他这个工部尚书。 宋弘深差人去华锦阁买了身新衣裳,让苏芷兰换上了。 苏芷兰收拾妥当后,两人一坐马车一骑马,准备进宫。 上马车之前,苏芷兰问宋弘深,“进宫后我怎么说?” 宋弘深冲着她温和地笑了笑,“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又安慰道:“你不用怕,不管出什么事,都有我在呢。” 伸手想揉揉她的头,想了想又收了回来。 进宫后,有内侍把两人带去了乾阳殿偏殿。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才发现殿内除了宣德帝,还站着不少人。 第950章 宋昝,沈之修,陈铮,太子,二皇子,还有荣海和苏承荀。 苏芷兰没想到爹爹也在,心里忽然有些内疚,是她连累了爹爹吧? 她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愧意地看向苏承荀,苏承荀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还给了苏芷兰一个安慰的眼神。 像是告诉她别怕,万事有爹爹在。 苏芷兰莫名的心里安定了几分,跟着宋弘深一起给宣德帝行礼。 两人跪在地上,宣德帝也没叫起,而是扬声大骂宋弘深,“你以为造战船这事是闹着玩的么?工部重地?你带着个姑娘去干什么?” “你若是离不开她,趁早给朕回家成亲抱孩子去,还带什么兵,打什么仗?” 宣德帝除了生气,更多的是失望。 底下的人禀告,说是宋弘深带着没过门的王妃去了工部。这小姑娘不知深浅,进了样式房还不小心点着了图纸。 宣德帝想不明白,他去工部商议政事,带着个未过门的王妃干什么? 他骂的不好听,宋昝心里不高兴了。 开口说道:“陛下,怎么回事还得问问。现在都是听人说的,没有真凭实据,怎么就能证明是苏家这丫头烧的图纸?” 宣德帝哼了一声,看向太子,“你的人不是看见了么?你说说吧,怎么回事?” 太子闻欠身开口道:“是,儿臣今日是差人去工部问城外护城河兴修水道的事。” “去的那人是詹事府少詹事刘郴,正好目睹了苏家五小姐进了样式房,又恶意纵火的经过。” 说完,太子又请旨宣了刘郴进殿。 刘郴进殿后开口说道:“臣今日奉太子殿下的命令去工部,就瞧见一位姑娘进了样式房。” “样式房重地,岂能容许闲杂人等进去?臣便上前想看看怎么回事,看见苏家五小姐在里面翻了翻那些图纸,又点了一个油灯。” “当时臣以为里面昏暗,她是看不清,才要点灯的。” “臣找了工部的人提醒,有位姑娘进去了。可那人说,进去的人是苏家五小姐,忠勇王未过门的王妃。说是忠勇王时常带她出来玩儿,他们也不敢管,还让臣别多管闲事。” “臣急着回报公事,便离开了。刚走到大门口,就听说里面走水了。” 刘郴说的信誓旦旦,按照他所说,苏芷兰就是这次走水的元凶。 宣德帝听了经过,更是怒意涌上心头,厉声问宋弘深。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宋弘深心里冷笑,抬起头说道:“陛下,这都是刘大人一人之,仅凭他的话就能给臣和苏芷兰定罪么?” 宣德帝以为宋弘深是要包庇苏芷兰,不悦地说道:“他是朝廷命官,亲眼所见的事还不能作为证据?” 宋弘深嘲讽一笑,“朝廷命官就都清正廉洁,一句谎话不说么?” “那臣还是皇上亲封的王爷,臣说亲眼看见刘大人放火了,还请皇上治刘大人的罪吧。” 宣德帝气得笑出声,没骂宋弘深,却看向宋昝。 “忠义侯啊忠义侯,还真是什么爹就有什么儿子。你自己看看,他还哪有一点身为臣子的样子?” 就这副劲头,简直跟宋昝如出一辙。不对,是比宋昝还可恨。 宋昝倒是没辩解,躬身道:“陛下说的是,子不教父之过。这孩子现在这样,都是他爹的不是。” 说完,宋昝意味深长地看了宣德帝一眼。眼底浓重的嘲讽,一闪而逝。 见皇上动怒,太子心生喜意。 宋家这父子,总有本事让父皇发怒,倒是省了他不少力气。 “父皇,战船之事,关乎到东南沿海几省百姓的安危。” “忠勇王私自带不相关之人去工部,这是根本不拿东南安危当回事。” “儿臣请父皇严惩,治宋弘深渎职之罪,东南水军更换统帅。” 第951章 “另外苏家这位五小姐也要严惩,算是给京中各家小姐们一个警告。衙门重地,不是她们能去的地方。” 宣德帝沉吟着看向陈铮,“陈爱卿怎么说?” 陈铮其实不大赞成太子说的,太心急了些。起码以他看来,这样的证据还不足以给忠勇王定罪。 但是他是太子的老师,只能私下教导,不能当众拂太子的面子。 所以陈铮思量片刻后说道:“若那些图纸当真是苏家五小姐烧毁的,太子殿下所不无道理。” “当然,不管是不是苏家五小姐烧毁了图纸,忠勇王带女眷去工部衙门都不合适。” 宣德帝又问沈之修,“沈卿怎么说?” 苏家这位五小姐是沈之修的姨妹,他也想听听他这个做姐夫的怎么说。 沈之修开口道:“陛下,只凭刘大人的说辞,确实不足以定罪。” “不如听听他们二人怎么说,必要的时候,可以请刑部查探。” 宣德帝虽生气,但是到底把沈之修的话听进去了。 他沉着脸看向苏芷兰,“那些图纸到底是不是你烧的?你实话实说,朕还能宽恕。若是撒谎,苏家,宋家,沈家都保不住你。” 宋弘深眉目皱起,皇上这是干什么?柿子挑软的捏? 是不是以为苏芷兰一个小姑娘,吓唬吓唬就说实话了。 宣德帝还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这个办法最好,所以语气里带着几分威胁的冷意。 说完他就看着苏芷兰,等着她惊慌失措,进而说出实话。 此时宣德帝心里,还是倾向相信刘郴说的。他猜测是苏芷兰年纪小,看什么都觉得有趣。进去玩儿的时候,无意中把那些图纸烧着了。 若是换成旁人,哪怕不是自己做的,怕是也已经吓得连声喊冤请罪了。 可苏芷兰却高兴不已,皇上终于让她说话了。她早就想开口了,顾及到宫里规矩多才一直忍着。 所以听皇上问话,苏芷兰立马抬起头。 “陛下,臣女没做那样的事。” 苏芷兰双目清澈,神色坦荡。 宣德帝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这丫头没说谎。 她这么大的年纪,不可能说谎了还掩饰的这么好。 苏芷兰紧接着又说道:“我费了好大力气画的图纸,怎么可能烧掉?” “烧没了,还得我自己点灯熬油的重画。” “请皇上明察,我是被人迷晕了扔进去的。” 说到这,苏芷兰又看向刘郴,“这位刘大人说看见我走进样式房,怎么可能呢?我自己清楚,我是被迷晕的。” “莫不是迷晕我的人就是这位刘大人?” 她想的很简单,刘郴说谎了就是坏人,就算不是他迷晕的,八成也是一伙的。 苏芷兰的话说完,再次沉静地看着宣德帝,像是在等他给她做主。 可宣德帝此时已经惊的说不出话,他没听错吧?这丫头说什么?那些图纸是她画的? 若是扫视整个偏殿,就会发现众人的表情分两类。 知道内情的宋昝,宋弘深,沈之修,苏承荀几人,没有一点惊讶之色不说,眉目间还带着几分骄傲的神色。 而太子那边的几人,则变了脸色,皆是惊诧不可置信。 太子开口说道:“大不惭,那些图纸是工部众位大人合力完成的,怎么就成了你的功劳?” 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说会画工部的造船图纸,简直是异想天开。 太子语调略带嘲讽,心说这苏家的小姐说话都不过脑子么?这是能蒙混过关的事么? 他又看向工部尚书荣海,“荣大人,你来说,苏家这位五小姐是不是信口雌黄?” 要说神色最微妙的,也是荣海。 工部一众有才之人,在武器和战船的结合上,愣是比不上一个十几岁的姑娘。 说出去,他都觉得面上无光。 但是太子问到他头上了,他自然不能撒谎。 便开口说道:“皇上,太子殿下,臣能证明,苏家五小姐说的都是真的。” “烧毁的图纸中,有三成是苏家五小姐画的。” “臣想,她应该不会做出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 苏芷兰说的话可能有假,但是荣海身为工部尚书,是不可能在这种事上说谎的。 此话一说,宣德帝和太子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向苏芷兰。 宋弘深则趁机扬声说道:“陛下若是不信,工部几位侍郎也能作证。” “刘大人说看着苏家五小姐进了样式房,又看着她点了油灯,就是在说谎。” “苏家五小姐被人迷晕,扔到了样式房的事,请皇上责令刑部审查。” “至于刘大人为何说谎,也要严加审问。背后还有没有人指使,都有待查证。” 说这话的时候,宋弘深冷眼看向太子,寒光四射。 第952章 在烧毁图纸这件事上,太子并未花太多的心思。 不管苏芷兰的罪名能不能坐实,宋弘深带她去工部都是事实。 凭此一点,他就能想办法让这件事最大程度的牵连宋弘深。 就算工部还能重新画图纸,但是父皇对宋弘深的信任却没了。 而他已经安排好了接替宋弘深的人,到时候自然有人会跟父皇进。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出苏芷兰会画图纸。 太子一口气憋在胸口,但是眼下别说治宋弘深的罪,刘郴怕是都保不住了。 他只能安慰自己,这件事也只是个开始,最后的杀招才是让宋家一击毙命的。 此时荣海正跟皇上解释,若是没有苏芷兰,他们进度不会这么快,很多方面也不会如此完善。 按照荣海所说,这次新战船的前期筹备事项,最大的功臣其实是苏芷兰。 荣海说完后,宣德帝冷眼看向刘郴,“你倒是说说,之前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还是你满嘴谎话,根本就是在蒙蔽朕。” 后一句,宣德帝气势陡然上升,刘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臣……” 他不知所措,一时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宣德帝一眼就是看出刘郴心虚,分明就是蓄意诬陷。 太子见状也冷着脸上前,怒声说道:“刘大人,你跟本宫信誓旦旦说,这些事都是你亲眼看见的。” “因你跟随本宫多年,本宫对你信任有加,所以才没怀疑你说的话。” “若你真是在撒谎,最好给本宫说清楚。因为你,本宫差点诬陷了忠勇王。” 太子几句话,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还隐隐威胁刘郴,最好找理由把这事扛下来。 这种事刘郴扛不住,若是被沈之修弄走找个地方审问,还不定吐出什么。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当场找个由头认罪。 刘郴当然不敢攀扯出太子,若是一人顶罪,还能保住一家老小。可若是牵连出太子,那他刘家就都完了。 太子这一呵斥,刘郴脑子也清明了不少。 顷刻后说道:“陛下,臣认罪。” 刘郴还真找了个理由,说是两年前忠勇王有一次当街纵马,差点伤了她女儿。 而且宋家大小姐几次三番与他女儿发生争执,他心里早就存了恨意。 所以这次在工部,看见宋弘深带着苏芷兰去了,他便临时起意,想要教训教训忠勇王。 可他这话,宋弘深等人却不信,刘郴摆明了就是太子抛出来的替罪羊。 “刘大人这话说的没有什么可信度,本王何时纵马行凶差点伤人了?当时为何不说?” “还有小姑娘间的争执,刘大人也往心里去?” 宋弘深觉得刘郴这理由找的不好,想来也是这事太突然,他没什么准备。 可刘郴却忽然仰头看向宋弘深,面上挂着嘲讽的冷笑。 “忠勇王出身高贵,当街纵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就算差点伤到人,谁又敢说?” “宋家大小姐什么身份?说是争执,还不是欺辱小女寒门出身,没有靠山,谁又敢质疑?” “下官出身寒门,寒窗苦读十余年,又谨小慎微地一步步走到今日。比不得忠勇王这样的世家子弟,靠着祖宗的余荫就能封王拜相。” “似我等这样没根基的乡下人,还不是任人宰割,挨欺负的命。” “今日罪臣认命了,要杀要剐,都随陛下处置。只求陛下别牵连罪臣妻儿老小,给她们一条生路。” 说到最后一句,刘郴声音哽咽,跪伏在地上。 这一番话看似是在说宋弘深,又何尝不是在影射今日做替罪羊一事。 宋弘深生气,但是也无可奈何。 换做他是刘郴,也会为了保全一家老小,一个人扛下这事,这是人之常情。 但是宋弘深心里一口气没发出去,尤其是太子面上露出的些许得意之色,更是让他怒意直冲云霄。 第953章 “刘大人,本王封王靠的是战功。是把命豁出来,才搏出的前程。” “本王听刘大人的意思,难道是在讽刺太子殿下不成?要说靠祖宗余荫,谁有太子殿下受的余荫厚重。” 宣德帝心里也在思量,这里面的事,太子掺和了多少。 可宋弘深的话,却让宣德帝心中不悦。 再怎么说,太子也是储君,没有他出讽刺的道理。 哪怕太子真的德行不够,也是他下旨废黜,没有朝臣插嘴的道理。 他深深看了宋弘深一眼,冷着音调说道:“放肆。” 沈之修给了宋弘深一个眼神,示意他适可而止。惹怒皇上,对宋家没有好处。 宋弘深压下心底的怒意,但是今日这事,他早晚要找太子清算。 宣德帝又说道:“刘郴因私怨蓄意冤枉忠勇王和苏家小姐,革职查办。” “先带下去吧。” 沈之修知道,皇上这是不想再深究了。不管这件事里有没有太子的手笔,都不重要。起码皇上现在,还没下定易储的决心。 只要皇上不想易储,便谁都别想动太子。 刘郴被带下去后,宣德帝又责令工部,抓紧重新赶制图纸,却没再提起苏芷兰。 宋弘深却不高兴了,扬声说道:“陛下,该罚的罚了,那该赏的是不是也要赏?” 宣德帝怔愣了片刻,然后语气不大好地说道:“什么意思?朕还要赏你?” “你想要赏赐,先把差事给朕办明白了。”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又是先皇后的亲侄子,宣德帝说话的语调又缓和了不少。 宋弘深却说道:“陛下,臣食君之禄,定然忠君之事。” “工部的众位大人也是一样,都是职责所在,不敢讨赏。” “但是苏家五小姐可不是朝廷官员,没拿陛下一个铜板的俸禄。如今陛下知道她为了新战船付出这么多,难道不该赏赐么?” 宣德帝当然不是忘了苏芷兰,不过是觉得女儿家掺和这些事不合规矩。又见工部那边还需要她帮忙,所以便想把这事混过去。到时候工部和宋弘深求人帮忙,就是他们的事了。 所以听宋弘深这么说,宣德帝便含糊地说道:“朕还以为她是为了帮你的忙。” 外之意,这是你们的私事,不能与朝政混为一谈。 太子也不赞成地说道:“这怎么能封赏?封赏完了,别家的小姐也掺和政事怎么办?那不是乱套了么?” 宋弘深闻心里冷笑,就太子这格局和心胸,做个守成之主怕是都难。 他义正辞严地说道:“掺和?那也得有掺和的本事才行。” “太子殿下以为,这样的天纵之才是地里的大白菜,随处可见么?” 宋弘深神色肃穆地看向宣德帝,扬声问道,“陛下,臣想问问,若是有女子精通河道治理,能让黄河再无水患,陛下用是不用?” “若是有女子通晓兵法,能在鞑子兵临城下的时候,击退敌军,陛下用是不用?” “若是有女子擅农桑经济,能在国库空虚的时候,筹措银钱支持朝廷,陛下用是不用?” 宋弘深这三连问,让宣德帝脸色微滞。 若当真有这样的奇才,他当然要用。 不说别的,若有人能让黄河再无水患,他能把那人供到太庙。 太子嗤笑了一声,“忠勇王堂堂大丈夫,这是要为天下女子发声了?” “可本宫看,忠勇王也是异想天开。女子擅相夫教子,你说的这些跟女子不搭边。” 宋弘深意味深长地看向太子,“殿下这话臣不敢苟同,既然殿下这么说,那不如工部造船的图纸殿下来画,看看有没有苏家五小姐画的好?” “若是画不出来,那殿下就是不如一介女子,怕是也不能胜任储君之位。” 宣德帝再次怒斥,“宋弘深,这是你能说的话么?别以为朕惯着你,你就可以肆意妄为。” 第954章 他不明白今日宋弘深抽什么风,怎么就如此针对太子。 刚呵斥完,乾阳殿的小内侍就进来禀告,“陛下,宁王殿下来了。” “让他进来。” 苏元州进门后给皇上和太子行了礼。 然后说道:“陛下,刚刚忠勇王的话臣听见了。臣倒是觉得忠勇王话里有些深意,不如让他说完?” 苏元州说话的时候面上带着笑意,最后一句还有点哄人的语气。 宣德帝怒意瞬间就消了不少,没好气地对宋弘深说道:“你还要说什么,一起说了。” 宋弘深继续说道:“臣提出让陛下封赏苏家五小姐,也不全是私心。” “陛下想,苏家五小姐这次有功于社稷,陛下大肆封赏,正好体现陛下的胸襟。” “也能激励全天下的女子,跟苏家五小姐一样,把朝廷兴亡放在第一位。” “她们想受到封赏,必得是利国利民的功绩。若真有这样的人,陛下就是大肆封赏也不亏,不是么?” 宋弘深本打算等到明年四月,东南水军靠着新的战船大获全胜的时候,再趁着皇上高兴给苏芷兰庆功。 可今日这小丫头受了不少委屈,所以他便当机立断,给她要点好处。这也是朝廷欠她的,理所应当给她补偿。 当然,这些话也是他的心里话。 宣德帝想,若真是有这样的人,纵是女子又如何?他照样敢用,敢赏。 何况宋弘深并未要求别的,只是要个封赏,合情合理。 这么一想,宣德帝心里也有了决定。 扬声道:“胡碌,拟旨。” “苏家五小姐苏芷兰,学识渊博,聪慧机敏。协助工部造出战船,于社稷有功。” “封苏芷兰为安平县主,赐黄金百两,享县主俸禄。” 宋弘深对这封赏很满意,给苏芷兰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谢恩。 苏芷兰有点意外,她以为宋弘深就是替她要点金银玉饰,却没想到皇上一开口,就封了县主。 大周女子的爵位多是封赏皇室宗亲,像她这种侯府女儿封县主的例子,几乎没有。 苏芷兰自然高兴,这也是莫大的荣耀。 她跟着宋弘深,跪地谢了恩。 之后宣德帝示意两人起身,苏芷兰也站到了父亲苏承荀身后。 这道封赏,宋昝,苏元州,沈之修几人也都高兴不已。 有了爵位封号,就能享朝廷俸禄。 等到苏芷兰成婚,也是按照县主的规制出嫁,内务府还会给置办一份嫁妆。 苏承荀从前还怕苏芷兰高嫁会委屈,宋家兄弟几人中,苏芷兰的家世比不上另外的几个妯娌。 但是这次的封赏,对她来说,就是以后在宋家立足的底气。哪怕妯娌间攀比,她也不必矮人一头。 想起上次宋弘深提起要给苏芷兰请功被他拒绝一事,苏承荀心里隐隐有些自责。 现在看来在这件事上,宋弘深比他想的周全,也是真心为芷兰打算。 殿内众人中,最憋屈的就是太子。他赔了夫人又折兵,对手却满载而归。 但是再憋屈,他也不能表现出来。 父皇不是猜不出他算计宋弘深的事,没发作也不过是给他留颜面罢了。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怎么让这件事在父皇那过去。 事情到此也就算尘埃落定了,宣德帝并未多加斥责工部。只是责令荣海,抓紧把烧毁的图纸重新画出来。 好在都是工部几位侍郎亲手画的,重新画不是什么难事,就是需要些时间罢了。 之后众人便一道出宫,苏承荀带着苏芷兰出宫回府的时候,司礼监传旨的内侍也往苏家去了。 苏元州并未回宁王府,苏芷兰获封,对苏家来说也算是光耀门楣的大事。他是苏家长孙,自然要跟着回去。 沈之修和宋昝则各自去忙公事,宋弘深跟着荣海去了工部,敦促工部补救被烧毁的图纸。 苏承荀三人回到苏家后,便吩咐底下的人准备香案,预备接旨。 海氏听说苏芷兰被封安平县主,高兴的一时不知怎么才好。 之后苏承荀又去了松鹤堂,这么大的事,总要告诉母亲和兄长一声。 他进去的时候,苏承邺正坐在床边,给老夫人喂药。 只瞧背影,苏承荀都觉得兄长苍老了不少。 这段时日,一直兄长在松鹤堂守着。有时候他想来替换替换,兄长也说不用,让他打理好外面的事就好。 他总觉得,兄长像是没了心气一样。他甚至怕母亲一去,兄长也跟着倒下。 忽又想起老太爷离世前的境况,苏承荀忽然心头一酸。 上前小声说道:“大哥,你也要多休息。就算照顾母亲,也不能把自己身子熬完了。” 苏承邺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在苏承荀说完后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我没事,我守在这,母亲精神头都好了不少。” 老夫人二次发病后,半边身子一点不能动,也说不出话。 但是神志还算清醒,跟她说什么,她也都明白。 苏承荀走到近前,对老夫人说道:“母亲,芷兰被皇上封为县主,一会儿宫里就来人传旨了。” 第955章 老夫人眼睛瞬间瞪的老大,表情绝对不是欣喜和兴奋。她先惊讶了片刻,转瞬就是不解和不甘。 她想不明白,怎么三房连个女儿都能被封县主。 她这辈子最疼的儿子是老二,但是老二全家不得善终。 她也对老大寄予厚望,等着他振兴侯府。可现在老大妻离子散,才三十多岁就已经没了斗志和心气。她有时候抬头,甚至能看见长子鬓边的白发。 可就是这个她看不上,且一直当做外人的老三,仕途顺遂,夫妻和睦。一儿一女,也都教养的极好。 她想,她这辈子当真失败。 她又忽然释然,三房如今的光景,她下去见老太爷,也有底气了。 甚至她心里还有个恶毒的想法,不如就在苏芷兰受封的时候去了。到时候京里定会说,苏家那位五小姐担不住福气,克死了祖母。 可也就只是想想,她还不想这么快去见老太爷。 苏承荀对老夫人的反应并不意外,但是不管老夫人是什么反应,他都不大往心里去。 尽孝一事,对他来说一则是为了全了孝道,他自小所受的教养让他必须如此做。 二则是为了让父亲在九泉下也能安息。 至于老夫人怎么做,他从不大往心里去。 这么多年,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发妻。在这事上,受了不少委屈。 苏承邺听说苏芷兰被封了县主,倒是高兴地过问了两句。 兄弟两人说了会儿话,便有下人来禀告,说是宫里来人宣旨了。 苏承荀便离开了松鹤堂,匆匆去接旨了。 苏家忙着接旨的时候,太子悄悄去了陈铮的府邸。 书房内,陈铮把太子迎了进去,又吩咐心腹守在门口,任何人不得靠近。 陈铮大抵能猜到太子为何而来,但还是说道:“殿下有事吩咐一声就是了,怎么还亲自来了。” 有下人上了茶,陈铮亲自端了进来,递到了太子手边。 太子示意陈铮坐,然后开口说道:“老师怎么看今日的事?父皇那边,我是装作无事,还是找个由头给自己开脱。” 其实太子算计宋弘深这事,并未跟陈铮商议,甚至没露出口风。 可眼下需要陈铮出谋划策,他也不瞒着了。这句话,算是跟陈铮承认,这事是他主使的。 陈铮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心里却极为不满。 太子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每次都是事前不商量,事后找他收拾烂摊子。 这次的事太子若是知会他,他根本不会赞成他算计宋弘深。 除非能一击让宋家倾覆,再不能翻身,否则就是给自己惹麻烦。 但是此时再说这话,已经于事无补了。 陈铮思量了片刻,然后说道:“以臣对陛下的了解,他定然心里已经有所怀疑了。” “殿下若是当没事一样,陛下眼下不会说什么,但是终究还是有影响。” “还是要找个由头,把这事给圆过去。态度也很重要,殿下容我想想……” 陈铮垂着眉眼,好半天没说话。手搭在楠木椅子扶手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边缘。 还没等想好要怎么帮太子遮掩,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陈铮知道,若是没有大事,不会有人敢这个时候打扰。 他跟太子告罪了一声,起身往外走去。 不多时,陈铮就再次进门。坐下后说道:“宫里传来消息,宸妃娘娘有孕了。” 太子一怔,随后眉头紧蹙,心里暗骂了一句晦气。 陈铮却道:“这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殿下正好利用这件事,与陛下在宋家的事情上,达成一致。” 太子不解,他和父皇在宋家一事上很难达成一致。 陈铮看出太子的疑惑,淡笑了一声,随后往太子身边倾了身子,低声说了起来。 从前教导沈之修的时候,很多事并不需要陈铮说的那么直白,沈之修就能理解其中的本质。 第956章 可自打教导太子,陈铮时常有深深的无力感。 许多话掰开了揉碎了说,却还是收效甚微。 所以说资质这东西,就是老天爷赏的,没有就是没有。 陈铮说的时候,太子面露迟疑,但还是在陈铮说完后点了点头。 “本宫记住了,这就回宫。” 陈铮亲自送了太子到大门口,又说道:“殿下,臣还有一。其实殿下不必心急,陛下还没有易储的意思,殿下只需要做好储君的本分即可。” “殿下登基前,陛下定会为您扫清阻碍。” “现在皇上正值壮年,殿下野心太盛不是好事。在殿下登基之前,其实可以适当示弱。” 若太子心有城府,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陈铮还不会说这话。身为储君,有野心不是坏事。 可太子实在空有野心,没有能力手段。那野心就会成为催命符,连带着他们这些追随太子的人,也会受到牵连。 太子随口附和道:“老师说的是,本宫知道了。” 陈铮看的明白,太子不过是随意敷衍。心里叹了口气,把人送了出去。 从陈家角门悄悄出去后,太子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 马车上等着的二皇子欠身问道:“皇兄,陈大人怎么说?” 二皇子很聪明,这次算计宋弘深的事,他一点没掺和。 就算是沈之修亲自彻查这件事,也查不出二皇子的错处。 太子说了陈铮的意思,他也想听听二皇子怎么说。 二皇子闻说道:“陈大人不愧是内阁首辅,这主意妙啊。” 其实二皇子心里极为不平衡,凭什么太子这样的资质,还能得陈阁老这样的人扶持。 若他出身再好点,陈阁老和沈之修这样的人扶持他,他甚至有信心能功比太祖。 听二皇子这么说,太子心里也安定了不少。 两人又商议了些细节,随后在朱雀大街无人处分开。 太子径直回宫,然后直接跪在了御书房门口。 他跪下的时候,宣德帝并不在御书房,而是去看宸妃了。 等到宣德帝回来,越过太子进了御书房,就跟没看见他一般。 明黄色衣角略过的时候,太子心里想起陈铮说的话:若是皇上没叫起,也没过问,就说明是真动怒了。那这一跪,跪多久都值得。 跪着的时候,他一遍遍斟酌着陈铮的话。 一个时辰后,胡碌走到太子身边,恭谨地说道:“殿下,陛下宣您进去。” 胡碌推开御书房的门,请太子进去,他则在外面守着。 太子进去后,跪在地上行了礼,“参见父皇。” 宣德帝正低头批阅奏折,淡淡地说道:“起来坐吧。” 太子战战兢兢地起身,在一边坐下了。 过了好一会儿,宣德帝才放下笔,抬起头看向他。 “有事?” 太子欠身说道:“这次刘郴的事,儿臣责任最大。” “因忠勇王一向看不上儿臣,多次语间轻视侮辱。儿臣顾及他是母后的侄子,所以多加忍让。” “但是底下的人,却心里不忿。” “前几日刘郴问儿臣,要不要给忠勇王好看,儿臣让他不得生事。。” “但是没想到他自作主张,想要替儿臣出口气。” “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儿臣的错,一来没让朝臣信服,起码没让宋家人信服。” “二来没管教好属下,儿臣应该在刘郴有苗头的时候,就察觉到他的动向,提前制止。” “儿臣思来想去,可能都是这个储君的位子闹得。不如父皇废了儿臣的储君之位,儿臣愿意辅佐其他兄弟。” 太子诚恳地说完,就卑微地看着宣德帝。 整个御书房,又是好一阵沉寂无声。 若太子说这件事他毫不知情,宣德帝不会信,还会骂太子只会推脱责任。 可他刚刚那番话,有理有据,认错的态度也是异常诚恳。 第957章 宣德帝想起今日在偏殿,宋弘深的态度,心里对宋家生出不满。 再怎么说,他们父子是君,宋家是臣。 宋弘深凭什么对他儿子羞辱不敬? 他不多的父爱,倒是在这时候激发出来了。 “既然事情是刘郴做的,自然是刘郴受罚。你虽有御下不严之责,但是也不至于拿储君之位说事。” “这江山是咱们周家的江山,朕说这位子你坐得,你就坐得。” 太子没想到这招以退为进这么好用,心下一喜。 又继续说道:“儿臣现在不担心别的,只担心宸娘娘和腹中的孩子。” “宋家对宸娘娘的态度……” 他一脸忧心,又欲又止。 宣德帝如今最记挂的,就是宸妃和她腹中的孩子。宸妃刚有孕,胎像不稳,且害喜严重。他恨不得放下朝政,只陪着她们母子。 所以此时听太子这么说,他眉目便一皱,“宋家对宸妃的态度?朕已经敲打过宋家了,谅他们也不敢做什么。” 他这么说,也是因为相信宋昝的人品。 再怎么样,宋昝也不至于对后妃和皇子动手。 太子却道:“父皇现在正值壮年,宋家自然不敢。儿臣怕的是以后……” 后面的话,太子自然不能说,再说就大不敬了。 宣德帝却听明白,也想明白了。宸妃年纪小,这孩子更小。就怕新帝登基,宸妃子幼母弱。宋家又对宸妃一向厌恶,到时候新帝初登基,怕是护不住宸妃母子。 太子继续说道:“宋家几次三番对宸妃娘娘不敬,又对儿臣如此无礼。儿臣以为,是时候敲打敲打宋家了。” “一来让宋家知道,为臣的本分。二来也能警醒朝臣,父皇仁慈,他们却不能肆无忌惮。” 说完,太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宣德帝。 宣德帝非但没生气,反而有种儿子一夜之间成才的错觉。 今日太子从进门开始,每句话都有理有据。好像在如何为君这件事上,他忽然开窍了。 对太子的提议,宣德帝并未反对。 若是宋家能成为太子上位的试金石,那也是宋家的福气。 太子心里舒了口气,今日他说的话,都是陈阁老教的。就连皇上的反应,也都在陈阁老的预判中。 他心里暗自后悔,早知道该多听陈阁老的话。 从前陈阁老也教他这些,他却不以为然。总觉得以他的身份,不必如此。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皇上对他的态度微妙,隐隐有了易储的心思,他这才倚重陈阁老多了些。 从御书房出去后,太子唇角微微上扬。 有了父皇的首肯,他想对宋家做的事,就都名正顺了。 宋家就是他登上大位的踏脚石,踩一脚再踢开就是了。 宋弘深还不知道,太子布了一个又一个局,等着他往里钻。 那日之后,宋弘深几乎整日都在工部,看着众位侍郎重新画图纸。 苏芷兰因为会设计战船,被封为县主的消息,也传遍了京城。事情过了明路,她也就能正大光明的去工部了。 自然外面也传起了流,说什么的都有,有羡慕夸赞的,也有嫉妒诋毁的。 偶尔有一两句不堪的流,传到苏芷兰耳朵里。 她乍一听,心里还不痛快,但宋弘深那时在她身边,说了句:不遭人妒是庸才。 紧接着又说道:“若是还往心里去,就打回去。” 苏芷兰诧异地看着宋弘深,明明前一句还是教她释然,怎么下一句就让她打回去了。 宋弘深见她不大明白,便说道:“受人诋毁的时候,若是你不屑与对方争执,也能做到视对方如无物,可以不必理会。” “这种情况,说明你内心已经足够强大。你不开口,是因为对方不配让你开口。” “但若是你心里介意,生气,愤恨,那就打回去。” 苏芷兰心里琢磨宋弘深的话,问了句,“若是我心里介意,但是打不过呢?” 宋弘深脱口说道:“打不过还有我呢。” 苏芷兰有种忽然有了靠山的感觉,但是想起大姐姐和四姐姐,她又觉得还是得靠自己。 四姐姐说过,人能实实在在依靠的只有自己。 工部用了半个月时间,重新画好了被烧毁的图纸。 按照原定计划,宋弘深打算九月初南下,用半年的时间在福建造新的战船。 明年四月,倭寇侵袭之前,所有战船下水训练。 等到清明前后倭寇入侵的时候,直接送他们上路。 可本该他带走的一百万两造船的银子,户部却拿不出来了。 第958章 那日宋弘深得了消息,匆匆去了沈家。 沈之修和苏清妤刚陪老夫人用过午饭,正一起喝茶说着闲话。 自打苏清妤有孕,老夫人几乎每日数着日子过,就盼着能早点见到小孙子。 刚刚几人说起了卫国公府严氏的几个儿子,老夫人说多子多福。沈之修却道,顶用的一个就够了。若是败家惹事的,生的越多越糟心。 老夫人骂他乌鸦嘴,直说沈家的子嗣,不会跟他说的那样。 她年纪大了,就喜欢府里子嗣多,儿孙都围在身边的场面。 沈之修嘴上附和了一声,心里却想,这些事哪说的准。 现在看沈家小辈确实都还不错,但是再过个两三代以后,谁知道会什么样。 就连他儿子,他都不敢保证以后什么样。兴许就养出个纨绔或者奸佞,也是说不定的事。 但他可不敢跟老夫人这么说,只能顺着,哄着她老人家高兴。 听说是宋弘深来了,沈之修便吩咐先把人请去书房喝茶。 老夫人知道定然是有事,便道:“你去吧,我这不用你陪着。” “清妤也一道回去,你还不满三个月,多休息才好。” “我这边不用你们惦记,不用时常过来。” 沈之修点点头,起身告退,带着苏清妤出了正房。 离开庆元居之前,沈之修又特意嘱咐花嬷嬷,“母亲年纪大了,有什么事嬷嬷就差人去西院知会我一声。” 花嬷嬷应道:“是,三爷,老奴记住了。” 回去的路上,苏清妤问沈之修,“忠勇王这个时辰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现在正是晌午休息的时辰,若不是有要紧事,宋弘深不会这个时辰来。 沈之修说道:“他是为那一百万两银子来的,我早上就得了消息,已经差人去查了。” 这一百万两银子的事,苏清妤在午饭前就听说了。此刻沈之修再次提起,她疑惑地说道:“这是皇上应下的事,谁敢动这银子?” 上百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就连户部尚书,都不敢私自打这银子的主意。 沈之修淡笑说道:“金尚书肯定是没这个胆子的。” 他接管吏部后,陈铮就把得意门生金瀚海安排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 这次金尚书给宋弘深的理由是,年末多事之秋,这银子挪来挪去,就不够了。 到了西院后,苏清妤回去休息,沈之修则直接去了书房。 他一进门,宋弘深就站起微微躬身,“老师。” 沈之修示意他坐,他也在书案后坐下,“你先别急,我已经差人去查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宋弘深脸色不大好看,在沈之修面前,他也不必遮掩,冷声道:“查不查的,结果也都一样,定是太子打击报复。” 又嘲讽一笑,“身为储君,东南沿海百姓的安危,他是一点不往心里去。” 沈之修心想,东南百姓的安危算什么,西北三十二州,可都被太子许诺给二皇子了。 他知道宋弘深心里不忿,自打皇上让他领兵东南水军,他就一直在研究对倭寇的对敌策略。 可太子先是烧了战船的图纸,又弄没了他的银子,他不生气才怪。 沈之修吩咐门口的小厮,给忠勇王泡一杯胎王菊上来。 宋弘深失笑道:“老师这是让我消消火气?” 沈之修道:“先等消息吧,我估计也快了。” 他手底下的人,查这种事还不难。 没有具体消息传回来前,他不会妄下定论。 话音刚落,书房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随后文竹进来,禀告道:“三爷,查清楚了。那些银子都是正当途径拨出去的,修河道,筑桥,边城军饷和筹措粮草……” 文竹说完后,沈之修心下了然。 这些银子都是正经的去向,但是沈之修清楚,有几笔银子其实并不急着给付。倒是拨给宋弘深的一百万两,是之前就定好,要立马拿出去的。 第959章 宋弘深听完文竹的禀告后,迟疑着问沈之修,“都是大笔的支出,金尚书没这么大胆子。就算是陈阁老要动,也要得到皇上的准许才行。” “老师,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沈之修沉吟片刻,只说了两个字,“敲打。” 宋弘深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 看来是之前的几件事,让皇上对宋家不满了。借此机会敲打宋家,谨记为臣者的本分。 “皇上就不怕耽误事?”宋弘深不满地说道。 沈之修笑了笑:“皇上是等着宋家服软呢,只要宋家服软,这银子立马就有了。” “可若是宋家还这么别扭着,兴许东南的将领就要换人了。” 宋弘深眉头皱起,“服软?怎么算服软?” 沈之修道:“你爹去跟皇上说几句软话,你再跟太子示个好。” “皇上现在跟宋家别扭着,你们得递足了台阶,他才能下来。” 宋弘深冷哼了一声,“太子殿下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宋家进一步失了圣心,退一步则折了脊梁。” 沈之修当然知道,不管是进还是退,对宋家来说都不是好事。 只能在进退中,找到别的出路。 两人正低头思量的时候,下人禀告,说林家三少爷林无尘求见。 因都是自家人,沈之修便吩咐请林无尘进来。 林无尘没想到宋弘深也在,便道:“你们有公务要说?我在这是不是不方便?” 沈之修请林无尘坐下,摇头说道:“我们这事不急,你可有事?” 林无尘在宋弘深身边坐下,接过下人递过来的茶,“也没什么要紧事,来跟你说说话。” “前几日白家出去的那艘船,被海上的贼寇给劫了。我刚得到消息,心里有些不安稳,来跟你念叨念叨。” 两人虽一从商一从政,但也是多年好友。沈之修在有些事情上的见解,时常让林无尘豁然开朗。 所以这些年但凡他遇到些纠结或者为难的事,都来跟沈之修念叨念叨。 沈之修闻心下一动,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无尘怔愣住了,倒是把林无尘看慌了。 “我说沈阁老,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怎么瞧着没好事呢。”林无尘脱口说了句。 沈之修回过神,“你想不想彻底解决海上贼寇的事?” 林无尘见他似有主意,说道:“怎么不想,做海运这些生意的,谁不想?” 沈之修便说了心中的想法,宋弘深和林无尘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是眼色一亮。 林无尘没想到他顺路来沈家一趟,却解决了海运过程中最重要的大事。 若真如沈之修所说,那所有海运的商户每年可是少损失了一大笔银子。 宋弘深也没想到,宋家在进退两难间,又找到了一条出路。 他越琢磨,越觉得沈之修的主意好,顿时生出了一股斗志。 太子越是一门心思阻挠他去福建,他就越要去。先把福建水军的统帅权抓到手里,再回头跟太子算账。 既然太子容不下宋家,那宋家在储位之争中,也就不能冷眼旁观了。他倒是要看看,宋家不支持,太子要怎么登基。 他们这样的人,真到了生死关头,别说一个太子,就是皇上都能拉下马。 宋弘深气急败坏进的沈家大门,又信心满满地离开了沈家。 林无尘进门的时候忧心忡忡,走的时候则唇角上扬。 从沈家离开后,林无尘回了林氏商行,一封封密信写好吩咐人送出去。 最后一封信交给底下人的时候,他迟疑了片刻。 但还是把信递了过去,“把这封信送到白家。” 连着几日,宋家父子都跟无事人一般。没再去户部催银子,也没再提这件事。 宣德帝隐隐失望,觉得宋弘深此举,根本就是不顾东南沿海的安危。 若是他真的对这件事上心,不该如此平静。起码应该进宫周旋,或者以强硬的态度跟户部对峙。 第960章 哪怕朝廷拿不出银子,他也该想办法为朝廷分忧。 太子见宋弘深没反应,以为他一气之下放弃了这件事。心中不由得大喜,连着几日跟宣德帝进,要更换东南主帅。 转眼到了九月初,九月初一那日晚间,林无尘敲响了沈家西院的大门。 没多久,文竹就离开沈家,悄悄去见了宋弘深。 宋弘深得了文竹送来的消息,心里松了口气。他瞧着皇上的耐心,马上要消失殆尽了。 林无尘若是再没个动静,他就要顶不住了。好在林家三少爷能力超群,他明日上朝也有了倚仗。 次日早朝,宋弘深跟平常一样上殿。 早朝刚开始,就有太子一党的官员上前说道:“启禀陛下,东南水军一直在等着将领上任,不知忠勇王何时启程去福建?” “若是再不上任,臣恐怕军中容易生出事端。” 宣德帝则看向宋弘深,“忠勇王怎么说?” 宋弘深上前回话,“陛下,不是臣有意耽搁行程。可户部拨不出银子,臣不得想办法么?这才迟迟未动身。” 话音刚落,就听太子道:“想办法?忠勇王是怎么想办法的?” “这几日本宫看忠勇王不是出门喝酒,就是找人切磋。前几日,还与宁王殿下一起出城赛马。” “忠勇王这想法子的方式,还真让本宫刮目相看。” 说完,太子又对宣德帝说道:“父皇,儿臣以为从这次的事情中就能看出,忠勇王对东南水军的事漠不关心。” “但凡他对这事上心,也不会在知道国库空虚,不能顺利造船的情况下,还整日饮酒作乐。” “身为臣子,食君之禄却不知道忠君之事,儿臣奏请父皇,更换东南统帅。” 太子这话,在场不少人都深以为然。 这官场上学问大了,身为臣子能力可以不够,但是态度要有。 就像这次的事,若他们是宋弘深,就算明知国库空虚,也得做做面子上的事。以证明他们心系朝廷,殚精竭虑为君分忧。 但是宋弘深却无事人一般,虽说责任在户部,但是到底影响皇上对他的看法。 太子话落后,宋弘深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殿下怎么知道我没忠君之事?” 说完又问沈之修,“沈大人,这吏部考评到底看的是政绩,还是看谁面子上的事做的好?” 沈之修面无表情地回道:“吏部考评,一切都按政绩说话。” 太子冷笑了一声,“忠勇王在这乾阳殿上逞口舌之快有什么用?你若是真有法子就说出来,本宫若错怪你了,本宫给你道歉。” 其他太子一党的官员也纷纷进,说忠勇王如此德行,不配为东南统帅。 宋弘深抬起头,直视宣德帝,神色肃穆地说道。 “陛下,现在大周所有海运通商的商船,都是从福建出港。海上多贼寇,他们的商船也时常被贼寇袭击。” “臣这些日子已经联络了有海运生意的商户,他们答应筹款,承担这次造新战船所需的花费。” “咱们只需要训练水军的时候,顺便护送商户一程,让他们避免被贼寇突袭。” “臣以为这么做一举三得,一来减少商户的损失,二来也能肃清海上贼寇,三来还能用实战训练水军。” 在宋弘深看来,这个办法有利无弊。 尤其是水军训练一事上,真刀真枪的实战,才能达到真正的效果。 之前他领兵辽东的时候,镇北侯就告诉他,辽东范围内没有山贼。所有的山贼,都被镇北侯派人给整治了。每次攻打山贼,对辽东将士都等于是一场演练。 宋弘深的话,让太和殿一众朝臣哗然。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虽然大周重视商业,不如前朝那般打压商人,但是商人地位依旧低下。 朝廷的军队,去保护商户的商船,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 纵观大周之前的几朝,也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但是有几位务实的老臣,却眼睛一亮,越想越觉得可行。若是能趁机再壮大海运行商,于大周的国力提升,也是个契机。 太子却沉着脸怒斥道:“本宫还以为忠勇王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按照忠勇王所说,那朝廷养的水军成什么了?商户的狗腿子么?” 第961章 第962章 第963章 第964章 往竹林方向走的时候,苏芷兰掏出了护身符,拿在手里瞧了瞧。 装护身符的荷包是她缝的,湛蓝色祥云纹路的料子,绣了几支竹叶。 虽然针脚散乱,但到底是自己做的东西,怎么看都觉得喜欢。 那个小内侍在不远不近处跟着苏芷兰,快走到竹林的时候,招手喊过来一个小宫女,低声嘱咐了几句。 他是御花园里伺候的,也是太子殿下的眼线。 之前太子殿下给了他一样东西,让他想办法放到忠勇王身上。 可忠勇王机警,又带着功夫,他不好近身,便一直在想办法找机会。 为难的时候,这位苏家五小姐来了,他也忽然有了主意。 苏芷兰并未注意到身后两人鬼鬼祟祟,正不急不缓地往竹林方向走。 走到一处三叉路口的时候,左边青石小路上忽然快步过来一小宫女。 不知是走的太快踩了裙摆,还是脚下不稳滑了一下,整个人朝着苏芷兰摔了过来。 苏芷兰见状连忙伸手想拽住这小宫女,她这一伸手,那小宫女也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手里的荷包掉在了地上,但此时那小宫女已经摔到了地上,所以苏芷兰也没管荷包,先扶起人是要紧的。 “你怎么样?没事吧?” 苏芷兰还贴心地帮那小宫女掸了掸身上的土。 “安平县主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小宫女忙跪在地上请罪。 此时苏芷兰面对着小宫女,那荷包则掉在了她身后。 之前跟着她的小太监捡起荷包,快速把手里的东西塞了进去。 然后双手递给苏芷兰,“县主的东西掉了。” 苏芷兰接过道了声谢,又示意那小宫女不必惶恐,她不会责怪。 等那小宫女和小内侍退下后,苏芷兰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回头就见宋弘深走了过来。 宋弘深紧绷的脸色,在苏芷兰回头的时候舒缓了不少。 他快走了几步,走到苏芷兰身前,“等半天了?” 目光却越过苏芷兰,看了眼匆匆离开的小内侍背影,眼底杀意一闪而过。 又在苏芷兰抬头看向他的时候,浮了一层笑意在眼中。 “没等多久,我想着王爷明日走,定然许多事情忙。” “所以趁着今日能遇上,把这个护身符给你。” “护国寺的师父说,这护身符不能见光,所以你别拆开这个荷包,就带在身上就好。” 递过去的时候,看见有些乱的针脚,苏芷兰有些不好意思。 又道:“或者你放到不起眼的地方。” 苏芷兰大大方方递过来,宋弘深也大方地接过,还夸赞了一句,“好看。” 听他说好看,苏芷兰抿唇一笑,知道他这就是客气话。 又说道:“王爷此去福建,还请保重身体。战场上刀剑无眼,人平安无事,比什么都重要。” 苏芷兰回他的,也是客气话。 实际上她心里无比羡慕宋弘深,能去福建,还能看着工匠造船,又去海上看看。 这些都是她羡慕又不能实现的事。 宋弘深差点被她疏离又客气的寒暄逗笑了,低头的时候,却也看清了她眼里的艳羡。 想了想便说道:“你现在年纪还小,等过几年……我就能带你出去看看。” 她知道,他说的过几年是成亲。 苏芷兰却觉得这就是句空话,以后得事谁知道呢? 宋弘深其实不大放心苏芷兰,本来有不少话要嘱咐。但是知道苏芷兰是个有主意的,最后就只说了一句,“我离京后,会留五百亲卫在忠勇王府。若是你需要人手,或者有人欺负你,你就去王府找人。” “我昨日已经安排过了,这五百人会尽数听你的吩咐。” 苏芷兰也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她受欺负了能想到去宁王府,或者去沈家,再或者去找四姐姐。 但是估计想不到去忠勇王府找人,哪怕宋弘深在京城,她也想不到去找他。 第965章 宋弘深还想再说什么,有宫女忽然来传话,说是菊花宴马上要开始了,两人便一前一后回了花房。 御花园的花房修的大且气派,最大的那间已经提早做了布置。 移了一些花木出去,错落的花草间加了桌椅。 景色好,来的人心情也跟着放松不少,不似之前在太和殿那边死板拘谨。 众人按照位次落座,苏芷兰和宋婉婉坐到一处。 宋弘深坐下后,便把那个香囊扔到了桌子下的角落里。怕弄脏,还用帕子垫上了。 他不确定这里面是什么,猜测可能是毒。 但是当着苏芷兰的面,他没说。 她送了,他就想好好接过来。 眼下不敢过多碰触,只能离宫的时候,带出去找人看看。 之后皇上带着后妃进来后,宫人上了菊花酒。 说是去年秋日的时候,几位娘娘亲手酿的,这时候拿出来喝正好。 可宋弘深端起酒杯,就闻出不对了。 别人的酒有没有问题他不知道,他这杯是肯定被动了手脚的,闻着像是助兴的东西。 知道定然有人注意,所以宋弘深面上没露出什么异样,只是酒没咽下去。 好在不是在太和殿,脚下也不是白玉铺地,这酒倒了或者吐了都看不出什么。 助兴的酒极易醉人,所以宋弘深佯装着喝了三杯,就醉了的样子。 脸颊微红,目光稍微有些迷离。 他现在又觉得,那荷包里八成不是什么慢性毒药,没准是跟这酒里的药配合的东西。 太子这是打定主意给他扣个祸乱后宫的罪名,所以下了狠手。酒里下药不够,还要再加一份。 酒过三巡之后,皇上起身去更衣。 宋弘深则把手拄在桌案上,支着头。他倒是要看看,太子后面是什么戏码。 花房内的人三三两两出去,有去更衣的,也有出去吹风醒酒的。还有关系近的,找地方去单独说话。 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个小宫女走到了宋弘深身边,俯身问道:“王爷可是醉了?要不要去休息片刻?” 宋弘深抬起眼皮,眼波流转,慵懒地看了那宫女一眼,“也好,带路吧。” 小宫女脸色顿时一红,心口砰砰跳个不停。 然后引着宋弘深,出了花房。 御花园不是第一次办宫宴了,花房附近就有供朝臣命妇休息的厢房。 但是那小宫女却把宋弘深带出了御花园。 “这是去哪?本王倒是有点晕了,还没到么?”宋弘深脚步虽还稳当,但是明显神志有些涣散。 小宫女说话轻声细语,“快到了,这边清净些,王爷会喜欢。” 宋弘深嗯了一声,看起来并未疑心。 御花园边上不远处就是广陵宫,先帝在位时期因高贵妃喜欢奇花异草,所以先帝便赐了御花园边的广陵宫给她住。 到了宣德帝登基,广陵宫便空置了下来。但是也未废弃,平日遇上嫔妃赏花,也偶尔在此处更衣歇脚。 进了广陵宫后,小宫女带着宋弘深到了一处偏殿门口。说道:“王爷就在此处歇息吧,这里僻静人少,也省得扰了王爷。” 宋弘深四处看看,还真是没什么人,估计都被太子弄走了。 小宫女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转身下去了。 宋弘深微眯着眼睛,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 他是习武之人,耳力敏捷。进门就听见了,后窗处还有人在守着。 宋弘深唇角勾笑,往里面走去。 雕花的红木大床上,纱幔放下了一半,里面的身姿若隐若现。 宋弘深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所以走到床边拉开床幔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让宋弘深变了脸色。 心说太子是疯了不成? 床上躺着的人,赫然是宠冠六宫的宸妃娘娘。 而且看样子,宸妃此时还晕着。 宋弘深站在床边没动,刻意弄出了点动静。 第966章 又在后窗处传来响动的时候,压着声音问了句,“什么人在外面?” 外面守着的人听见里面事成了,怕引起宋弘深警觉,连忙悄声离开了。 宋弘深又等了一会儿,确认没什么人了之后,便转身出了屋子,悄悄离开了广陵宫。 他也没往远去,只在御花园里找了个凉亭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秋日御花园的景象。 此刻办宴会的花房内,宣德帝和贤妃已经重新回去坐下,却迟迟不见宸妃回去。 “宸妃呢?”宣德帝开口问道。 胡碌在边上答,“宸妃娘娘去更衣了,陛下莫急,奴才这就差人去看看。” 在一边的贤妃正跟容妃说话,两人不约而同的,眼底划过一抹嫉恨。 不过就是更衣晚回来一会儿,皇上也要过问,还真是把宸妃放在了心尖上。 不多时,胡碌匆匆走了进来,禀告道:“陛下,宸妃娘娘不见了。” 宣德帝立马眉心皱起,“什么叫不见了?你把话给朕说清楚。” 胡碌答道:“本来宸妃娘娘是去更衣,身边跟着两个近身侍奉的大宫女。” “说是宸妃娘娘有些乏累,就躺下休息了会儿。她们两人也打个了盹儿,醒来人就不见了。” “陛下别急,奴才已经差人去找了。” 听说宸妃娘娘失踪,在场众人都大惊失色,那位肚子里可还怀着龙裔呢。 贤妃也转过身,“怎么会失踪?” 又道:“都是臣妾的错,刚刚若不是臣妾有话跟陛下说,陛下也不会离开宸妃妹妹。” 贤妃嘴上这么说,实则心里一阵畅快。用姜紫烟扳倒宋弘深,这买卖可太划算了,还能顺带除掉一个小孽种。 随后,贤妃还看了眼苏芷兰。可惜了,她本想请沈三夫人也来看看这热闹的。兴许沈三夫人心疼自家妹子,一激动还能闹出点别的事。 不过就算苏清妤不来,也不影响结果。 收回目光的时候,贤妃忽然瞟见了宋弘深之前坐的位置,桌角处像是有什么东西。 她转头吩咐了身边的心腹宫女几句话,随后又没事人一样,继续关心宸妃的去处。 不多时,一小宫女端茶的时候,在宋弘深的桌边摔了一下。 随后茶盏落地,小宫女跪下请罪。 宣德帝此时哪有心里理会这些,摆摆手示意胡碌处置,他正吩咐傅仪带着龙禁卫去找宸妃。 胡碌自也不会多加为难,只吩咐她收拾好器具,赶紧离开。 小宫女捡起地上的茶盏,又拿起一边散落的荷包,说道:“胡公公,这是奴婢在这捡的。是不是忠勇王殿下掉的?这荷包还被奴婢沾染了些水渍,奴婢是不是该去跟忠勇王殿下请罪?” 说着,她便双手举起了荷包,等着胡碌示下。 胡碌四下看看,并未瞧见宋弘深,想说先放桌上吧。 未等开口,贤妃便说话了,“那荷包拿来我瞧瞧,做的倒是精致。” 胡碌闻便接过荷包,走到贤妃身边呈了上去。 苏芷兰见状急了,想也没想便起身说道:“贤妃娘娘,这荷包是臣女给忠勇王求的护身符。” 外之意,这就是宋弘深的东西,贤妃不该乱拿乱看。 可贤妃像是没听懂她的意思一般,直接拆开了荷包,就欲拿出里面的东西。 苏芷兰正要阻止,想说那护身符不能见光。 可已经晚了,贤妃直接从里面掏出了一张叠在一起的宣纸。 贤妃打开那张纸,直接惊呼了一声。然后一脸惊恐,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 苏芷兰诧异地看着贤妃从荷包里拿出的纸,她可没往里面放这东西。 宣德帝见贤妃这样,也看了过来。 贤妃把手里的纸递了过去,“陛下您看看,这纸上画的是不是宸妃妹妹?” 宣德帝看着纸上的人像,可不就是宸妃姜紫烟么。 贤妃说话的声音不小,不少人都听见了,皆是神色莫名。 宋弘深不在,宸妃娘娘失踪,宋弘深的荷包里又是宸妃娘娘的画像。 几件事情联系到一起,不少人开始浮想联翩。 宋昝脸色阴沉,意味深长地看了贤妃一眼,眼中幽光浮动。捏着酒杯的手,青筋明显凸起,显然是动怒了。 苏芷兰则一脸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 她忽然想起花房往竹林去的路上,被那小宫女撞了下,荷包曾经离手。 是不是那时候有人动了手脚? 思量了片刻后,她便打算开口解释。这护身符是她求的,荷包是她绣的,她想证明宋弘深是被陷害的。 可刚要说话,又有人匆匆上了大殿禀告。 “陛下,有人看见忠勇王殿下拉着宸妃娘娘去了广陵宫。” 第967章 宣德帝闻脸色大变,骤然站起身,一不发就朝着外面走去。 贤妃和坐在下首的太子对视了一眼,也起身跟了上去。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站起身。 苏芷兰心生不安,这明显是给宋弘深下的套。 若真如传话之人所说,宋弘深和宸妃娘娘在广陵宫,再加上那张画像,宋弘深祸乱后宫的罪名也就坐实了。 宋婉婉认出了那个荷包,见苏芷兰脸色苍白,神色惶恐不安,心里也猜测到了几分端倪。 她拉着苏芷兰的手,安慰道:“我三哥也没那么容易被算计,咱们去看看。” 去广陵宫的路上,不少人时不时瞄向宋昝。 今日这事就算对方是宋家庶子,异姓王爷,怕是也难善了。 以皇上对宸妃娘娘的宠爱程度,绝对不会放过宋弘深,甚至宋家也会受到不小的波及。 沈之修走到宋昝身边,低声说道:“侯爷不必忧心,弘深不是能轻易被算计的。就算真到了那步……” 他想说,就算真到了那步,他也会尽力周旋,保住宋弘深。 可还未等他说完,就听宋昝哼了一声,说道:“就算真到了那一步,我也能保他一命。” “这些人……欺人太甚。” 宋昝语调阴冷,周身散发着寒意。 沈之修诧异地看了宋昝一眼,总觉得他话里像是有什么倚仗。 但是此时不是多问的时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广陵宫外,胡碌上前推开宫门,宣德帝抬脚走了进去。 后面呼啦啦,跟着今日参加菊花宴的众人。 进去后,宣德帝给胡碌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带着人去搜。 能让皇上动大怒的事,底下伺候的人也是谨小慎微,生怕被波及了。 胡碌小心翼翼地应下,准备带人前去查看。 可还没等他转身,就听身后侧面偏殿嘎吱一声。 紧接着,姜紫烟打着哈欠从里面走了出来。 “皇上怎么来了?臣妾睡的正香,被皇上吵醒了,您可得补偿我。”姜紫烟一脸娇嗔地说道。 众人纷纷侧目,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尤其是太子和贤妃,两人不明白明明事情成了,怎么宸妃跟没事人一样。 跟在后妃和众皇子身后的二皇子也是神色一顿,心里骂太子的人没用,这点事都办不好。 看宸妃娘娘的衣衫和面上的神态,分明就没发生什么事。 宋昝等人都松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瞬间放下一半。 宣德帝之前还阴鸷的神色,也瞬间舒缓了不少,唇角不自觉挂了笑意。 “怎么在这呢?底下的人说你不见了,给朕吓坏了,带着人到处找你。” 说话的时候,宣德帝看了胡碌一眼。 胡碌瞬间明白,示意几个手下的太监悄悄进了偏殿查看。 姜紫烟只当没看见,走到皇上近前说道:“臣妾这些日子喜静,尤其是睡觉的时候。御花园那边太吵了,臣妾便出来逛逛。” “逛到广陵宫又觉得乏累,就小憩了一会儿。” 此时姜紫烟面上露着娇笑,实则心里一阵后怕。 今日她是被人迷晕,醒来就在广陵宫了,好在并未发生什么意外。 她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无事发生。 宣德帝拉着她的手,随意地说道:“你那两个大宫女,也太不顶事了。连你出门都不知道,朕看不如让胡碌找两个好的给你送去。” 姜紫烟连忙说道:“那陛下可是冤枉她们了,是臣妾有孕心烦,想自己走走,这才给她们用了点安神的香。” 在宫里收服几个得用的人不容易,姜紫烟可不想手底下的人被牵连。 此时胡碌的人也悄悄从偏殿出来了,对着宣德帝摇了摇头。表示并未发现异常,一切都和宸妃娘娘说的一样。 宣德帝又冷声问胡碌,“之前报信的人胡说什么?谁让他那么说的?” 第968章 胡碌躬身道:“陛下息怒,奴才这就吩咐人查。” 但是胡碌心里清楚,多半也查不出什么,最后有人稀里糊涂顶下罪也就了结了。 姜紫烟听见皇上说有人报信,心里狐疑,却也没多问。 之后众人再次回到办宴会的花房,又在花房门口遇上了宋弘深。 宋弘深上前行礼,又诧异地问道:“臣这是错过了什么?陛下带着大家看戏去了?” 宣德帝瞪了他一眼,越过他往花房里面走去。 走出了几步,又停下了,手里的那张画像扔到了宋弘深脸上,“你解释解释吧,这是怎么回事?” 宋弘深不明所以,接住那张纸看了看,上面画的应该是宸妃娘娘。 沈之修在他耳边解释道:“这是从你荷包里找到的。” 宋弘深恍然大悟,他还以为那荷包里塞了毒药,原来竟是宸妃娘娘的画像。 他心里琢磨着对策,要怎么把自己摘干净。 还得让皇上深信不疑,不然以后君臣之间,还有的猜忌。 苏芷兰趁着众人进去的功夫,走到宋弘深身边道:“我去给你作证,这东西是我送你的,里面有什么我还能不知道么?” “一定是那个小太监和那宫女合伙算计我,我把他们找出来,咱们一审问就清楚了。” 小丫头两只手紧握在一起,又生气又自责。 宋弘深摇头说道:“你就别掺和了,对方不会留下证据的。” 就算真的找到那两个人,最后的结果也是畏罪自杀。 这也是他为何没当场揭穿的原因,当时若是他当场把人抓住,那两人怕是都活不过两息。 见苏芷兰面露自责,宋弘深又安慰道:“放心吧,不过是一张画像,我自有应对。” 实际上直到进了花房,宋弘深都没想出太好的对策。 这种事太过主观,只要皇上心里存疑,他怎么辩解都没用。 思量片刻,宋弘深决定祸水东引。反正那荷包单独在花房内良久,谁都有机会陷害他。 他进入花房的时候,宣德帝已经坐下了。 见他进来,冷声问道:“那画像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给朕一个解释?” 宋弘深跪在花房中间,正要开口。 就见宋昝站起身,走到宋弘深身边说道:“陛下,关于画像的事,臣能给陛下个解释。” 宣德帝没想到宋昝会开口,没好气地说道:“你解释?朕看你是要替你儿子开脱吧?” “人都说虎父无犬子,可朕瞧宋弘深这目无尊卑,眼高于顶的做派,也是随根了。” “你不是替他解释么?朕倒是要听听你怎么解释,解释不清楚,都给朕挨板子去。” 宣德帝一想起宋弘深有可能暗中觊觎宸妃,心里就极度不舒坦。 这股怒意,也都发泄到了宋昝身上。 当然宣德帝也不傻,知道也可能是有人暗中陷害。所以并未直接处置,也算给了宋弘深澄清的机会。 宋昝心里也是怒意横生,凭什么太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宋弘深出手,不是打压就是陷害。 而宋弘深因为太子是君他是臣,只能一再的退缩忍让。 他养了宋弘深二十年,不是为了受他们父子这份窝囊气的。 宋昝本来就生气,皇上的话更是等于在他心窝子里捅刀。 想起逝去的妹妹,想起宋弘深所受的委屈,想起宋家的委曲求全,宋昝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直接把跪在地上的宋弘深拽了起来,“这件事不是你的错,站在为父身后。” 宋弘深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起身,站在了宋昝身后。 宣德帝气的笑出声,“不是他的错,还是朕的错不成?” 宋昝毫不迟疑,神色肃穆地说道:“确实是陛下的错,子不教父之过。陛下这么多年没尽过当爹的责任,该自己反省反省。” “陛下说随根,臣深以为然,这孩子可能是随了陛下的脾气秉性了。” 第969章 花房内忽然静到落针可闻的程度,所有人都惊诧地看着宋昝。 宋昝说的每个字,他们都能听清。可连在一起,又好像没听懂。 宋弘深错愕地拽了下宋昝的衣角,“父亲……” 宋昝没理会,示意他先别说话。 沈之修脑子转的快,几乎是宋昝刚说完,就大体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甚至只惊诧了片刻,就开始思量宋弘深认祖归宗以后的事了。 苏芷兰和宋婉婉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瞪着眼睛不敢相信,但是也不敢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宣德帝才开口问道:“宋昝,你什么意思?” 宋昝正色道:“臣的意思是,宋弘深是先皇后和陛下的孩子。陛下要问责,也不该找臣。毕竟,臣只是他舅舅。” “至于那画像,其实上面的人是先皇后。” “今日是九月九重阳节,所以臣让他随身带着母亲的画像,也是个念想。” 先皇后和宸妃本就样貌相似,加上那画其实画的并不那么细致。只能看清脸型的轮廓和眉眼,说是先皇后也说的过去。 贤妃此时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宋弘深会是先皇后的孩子?她们母子不是葬身火海了么? 当年她还派心腹仔细查过,大人的尸骨明显骨盆已经开了,孩子的尸骨也是刚足月的大小。先皇后被烧死的时候,已经是马上要临产的状态了,所以她一直没怀疑过。 “忠义侯,你不会是怕皇上处置忠勇王,所以才弄了这套说辞吧?” “皇室血脉,不容混淆,尤其还是先皇后所出的嫡子。”贤妃一本正经地说道。 宋昝轻蔑地看了贤妃一眼,不屑地说道:“贤妃娘娘知道他是先皇后的嫡子就好,至于臣说的是不是真的,请齐王殿下查验便知。” 已经被封为王爷的周先生面上泛起无奈,想他也算当世神医,不说起死人肉白骨,却也能药到病除,妙手回春。 可怎么自打到了京城,就一直掺和别人家的伦理血脉之争,这叫什么事? 心里这么想,可还是在皇上请他上前的时候起了身。 因验亲需要特定的药粉,他并未带来,还特意去太医院自己配了点。 周先生去配药的时候,花房内再次陷入寂静。 宣德帝怔愣地看了宋弘深良久,这是他儿子? 他又猛地想起静如大和尚圆寂前的话,若宋弘深真是他儿子,那些话不就等于应在了宋弘深身上? 他前几日还在感叹,太子没有宋弘深一半的智谋和才学。今日宋昝就告诉他,这是他儿子。 宣德帝只觉得跟做梦一样,有些不大真切。 周先生还没回来,在场朝臣都噤若寒蝉,一句不敢议论。 但是嘴上不说,心里也都在琢磨这事。看忠义侯的神色,此事不像假的。 若是真的,那京城就真的变天了。 先皇后嫡子,有宋家做靠山,又有战功在身,兵权在手。这样的人在侧,太子还能稳坐储君的位子么? 太子此刻也在想这个问题,若宋弘深真是先皇后嫡子,他该如何自处? 坐在太子身后的二皇子抬头看了宋弘深一眼,若这事是真的,他就等于多了一个劲敌,那条路便更难走了。 宣德帝忽然问宋昝,“若他是紫凝的孩子,那当年在凤阖宫一尸两命的人是谁?紫凝的尸骨又在哪?” 宋昝躬身说道:“当年帝后离心,先皇后悄悄出宫,本想假死带着孩子远离京城。” “但是因怒急攻心,动了胎气,当晚便生产了。生下孩子后,先皇后血崩而亡。临死前留下遗,希望臣抚养这个孩子。” “正好臣的妾室难产,一尸两命,臣就做了这个局。又寻了块风水宝地,安葬了先皇后。” “说起来臣也是欺君之罪,臣认罪。” 关于帝后为何离心,宋昝没说,宣德帝也没问,两人皆是心照不宣。 但是宋昝说请罪,宣德帝却瞪了他一眼。 宋昝这分明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儿子刚认回来,他就处置宋昝,父子不离心才怪。 “你也算功过相抵了,既然是紫凝的遗,朕也就不追究了。” 他心里已经相信了宋昝的话,验亲不过是做给朝臣看的。 此刻宋弘深也回过了神,虽心里诧异,但是也相信了宋昝的话。 跟沈之修一样,他也已经开始谋算后面的事了。眼下朝中局势诡谲,他没工夫伤春悲秋。 坐在人群中的王今瑶,则低声对王夫人说道:“母亲,和徽州赵家的婚事先放一放吧。” 王夫人一怔,不知道王今瑶怎么忽然提起婚事。 见母亲不解,王今瑶再次开口,小声说道:“若三表哥真是先皇后嫡子,登上大位都有可能,苏芷兰怎么配为皇后?” 这是她的机会,她无比庆幸这亲事耽搁到了现在。 第970章 王夫人本还在惊诧宋弘深的身份,这么多年,宋家和小姑可是一点口风都没露。 王今瑶这么一说,王夫人也恍然惊觉,这确实是个机会。 万一宋弘深真能登上大位,那以王家和宋家的关系,女儿坐上后位也不是不可能。 万事都看怎么筹谋,也全看值不值得。 不多时,周先生匆匆上了殿。 在众人的注视下,开始给宣德帝和宋弘深验亲。 所有人屏住呼吸看着,大气都不敢喘。 在场最从容自若的是宋昝,最紧张的当属贤妃和太子。 周先生验亲很快,片刻后说道:“陛下,忠勇王确实和陛下是父子关系。” 宣德帝点点头,“辛苦皇兄了。” 周先生退下后,宣德帝上上下下打量了宋弘深好几眼。 两人此时相对站着,宣德帝的目光复杂又有些激动。 宋弘深不闪不避,神色平静,并没有忽然成了皇子的喜悦。 宣德帝伸手拍了拍宋弘深紧实的肩膀,“忠义侯把你教养的很好。” 宋弘深面无表情地说道:“不敢,臣品行恶劣,不懂尊卑。可能真如陛下所说,随根了。” 他心里也有些气恼,他是宋家庶子的时候,皇上可不是这副嘴脸。现在他是皇室嫡子了,就教养好了? 宋昝站在一边仰头憋笑,心情格外愉悦。这儿子就算认祖归宗,心里也是跟他亲。 宣德帝闻神色一怔,但是并未生气。转身走到了主位,大笑了两声后说道。 “传旨,宋家三少爷宋弘深是朕与先皇后嫡子。朕亲自拟定封号,敬告祖宗。礼部协同此事。” “忠义侯教养皇子有功,封为忠义王。” 众人纷纷起身,跪在地上恭喜皇上,父子团聚。 只有宋弘深站在花房中间没跪下,众人高呼万岁的时候,父子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半晌。 宣德帝再次想起静如大和尚的那句话,心绪复杂。 宋弘深则在心里思量,后面的路要怎么走。皇室嫡子的身份尊贵,但是也危机重重。宋家经此一事,也算彻底被架到火上烤了。 众人起身后,几位皇子也走到宋弘深面前行礼,都叫了声皇兄。 太子试探着说道:“皇兄明日就要启程去福建了,今日晚上弟弟在东宫设宴,给皇兄饯行。” 太子嘴上这么说,实则心里后悔不已。 早知道宋弘深是这样的身份,他就该让他顺利去福建,走的越远越好。 何必忙活了半天,给自己找了一个劲敌。 此时的太子巴不得宋弘深赶紧去福建打倭寇,哪怕他在福建自立为王呢,也比在京城虎视眈眈的强。 所以他这话是试探,试探宋弘深,也是试探皇上。 太子话音刚落,就听宣德帝说道:“福建水军统领,朕会另外选人。” 他刚认回来的儿子,还没亲近呢,哪舍得派去福建。 太子虽有准备,但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他心思急转,想着怎么把自己的人安插过去。 可没想到皇上话音刚落,宋弘深便已经开口了。 “陛下,臣推举玄武王张磐,接替臣领兵福建水军。” “玄武王婚期在十月,成婚后正好带着王妃和老太君南下。” “臣还听说张家老太君一直想去南边养养身子,他去是最合适不过了。” 宋昝说完他的身世之时,他便已经开始思量后面的事了。推举张磐南下,也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一来张磐之前就表示,说福建是个好地方。还开玩笑说让宋弘深给他留个副将军的位置,到时候他带着祖母去养养身子。 再者一众武将中,张磐能力拔尖,跟他关系也最好。张磐去福建,他几个月的心血也不会白费。 所以宣德帝一开口,他便立马接下了话茬。 宣德帝沉吟片刻,又问张磐可愿意领兵福建。 第971章 张磐自是愿意,他断了一只手臂,回京后无所事事。他生怕往后都只能做个闲人,顶着个爵位混吃等死。 所以皇上问他,他立刻就应下了。 福建之事定下后,宣德帝便宣布菊花宴结束。 吩咐宋昝和宋弘深跟他去御书房,其余人则各自出宫。 众人先是恭送皇上,目送皇上带着两人离开后,才起身往外走去。 贤妃出了御花园后,姜紫烟从后面跟了上去。 “贤妃姐姐留步。” “宸妃妹妹有事?”贤妃停下脚步问道。 姜紫烟四下看看,指了指不远处僻静之地,“可否借一步说话?” 贤妃抬脚就往姜紫烟说的地方走去,心里琢磨,她是怀疑她了?所以来找她质问? 两人站定后,贤妃绷着脸色说道:“宸妃妹妹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姜紫烟却直接跪在了贤妃身前,哽咽着说道:“求贤妃姐姐救妹妹一命,妹妹往后唯姐姐马首是瞻。” 贤妃一怔,然后亲手扶起姜紫烟,“妹妹这话怎么说的?出什么事了?” 姜紫烟哭哭啼啼说了今日的事,直有人要害她,求贤妃能护着她平安生下孩子。 贤妃狐疑地打量着姜紫烟,意有所指地问道:“那妹妹以为是谁要害你?” 姜紫烟六神无主,哭啼啼地说道:“妹妹也不知道,只想着求姐姐护一护我们母子。” 她始终低垂着头,怕被贤妃看出端倪。 实际上回到花房,她就问清楚了经过。 猜测是贤妃想一箭双雕,借她除掉宋家。但是不知为何,宋弘深并未上钩,她才得以平安脱身。 今日来求贤妃,也不过是想跟贤妃伏低做小,给她们母子换一条生路。 她虽说得皇上宠爱,但是入宫时间短,姜家根基又浅。 贤妃执掌后宫二十余年,想除掉她轻而易举。 今日的事,她是真的怕了。想来是她这段时日得宠又有孕,贤妃嫉恨,便不想留她了。 见贤妃探究地看着她,姜紫烟又道:“皇上跟忠勇王刚刚相认,想来正是父子情深的时候。若是妹妹能在一边提点,也好多让皇上记着太子殿下的好。” 贤妃沉吟片刻,点头说道:“你既叫本宫一声姐姐,本宫少不得护着你点。” “往后在皇上身边伺候,也警醒着些。该怎么做,不用本宫教你。” 姜紫烟福身道:“多谢娘娘提点。” 御书房内,宣德帝绕到书案后坐下,又示意宋昝和宋弘深也坐。 胡碌亲自端了茶进来,给宋弘深上茶的时候,格外恭谨。 这京城,又要变天了。 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得看好了风向才行。 胡碌退下后,宣德帝问宋昝,“当年的事,你仔细跟朕说说。你今日提起帝后离心,可朕明明记得,朕已经跟紫凝示好了。” 当年的事他记得清楚,因为宋紫凝去了后,他一直在回忆那几日的事。 他自责于她生命的最后几日,两人还在猜忌和伤害。 但他一直以为她是意外离去,从没想过她要出宫假死。 今日当着宋弘深的面问起,也是想解除父子间的心结。他生怕因为当年的事,儿子也恨他。 一想起这是他和紫凝的孩子,宣德帝看宋弘深的目光就充满怜惜和愧疚。 宋昝心里对宣德帝,是有恨意的。若不是他,妹妹不会怒急攻心下血崩而亡。宋弘深也不会以宋家庶子的身份,委屈这么多年。 虽说宋家并未苛待他,甚至宋昝对他比对亲子都好。但是在宋昝看来,宋弘深身份尊贵,挂着宋家庶子的名头,就已经是莫大的屈辱了。 所以这么多年,宋昝面对宣德帝的时候,时常别别扭扭。 想起妹妹的时候,便讽刺皇上两句。 正经事上,也能为了宋家委曲求全。 他没想到,这些事还有摆到台面上,真相大白的一天。 第972章 他本打算按照妹妹的遗愿,把这秘密带进棺材。若不是太子欺人太甚,他也不会一气之下说出实情。 不过既然皇上问起,他也不想隐瞒,更不想避讳着宋弘深。他倒是想看看,皇上要怎么辩解。 宋昝思量片刻口,幽声说道:“先皇后离宫,是因为听见了陛下和贤妃娘娘说话,当时陛下说,这孩子留不得。” “先皇后惊怒之下,这才悄悄离宫回了宋家。” “当晚臣的妾室难产,一尸两命。臣想着既然先皇后想离开,不如就假死脱身。所以凤阖宫的大火是臣派人做的,里面被烧死的是臣的妾室。” 宣德帝探究地看向宋昝,“那么巧,紫凝回府的时候,宋家妾室就难产而亡了?” 以他对宋昝的了解,那妾室怕是被…… 宋昝神色坦荡,却也没回应宣德帝的话。 而是继续说道:“凤阖宫走水的时候,她人也还在。是陛下给她做头七法事的时候,才生下孩子后血崩而亡的。” “那几日陛下痛不欲生,可于她来说,也是生不如死。” 先皇后之死,跟生产前的伤心绝望,有很大关系。宋昝现在提起这事,依旧忍不住红了眼眶。 宣德帝怔愣了半天,说道:“凤阖宫走水那日,朕记得清楚。那日下午,朕派人给紫凝送了东西,还亲手写了道歉的信。” “晚间贤妃忽然来了御书房,当时她有孕五个月,还给朕送点心来,朕便留她说了会儿话。” “贤妃忽然提起了肃王府那个幼子,朕便说那孩子不能留。” “当时贤妃还劝朕,说再怎么说也是皇室血脉,能留下也是功德。朕便说就是一个孽种,有什么可留的。” 肃王也是先帝的子嗣,宣德帝登基后,肃王意图笼络其他亲王叛乱,被宣德帝发现并击杀。恰好那几日关于肃王府其他人的处置,朝臣争论不休。 宋昝眉头皱起,忍不住问道:“当年帝后离心,到底是因为何事?” 当年他问过妹妹,妹妹却没说,看样子是不愿意宣之于口。 宋弘深也坐在一边静静听着,看宣德帝目光比从前还要疏离。 宣德帝叹了口气说道:“这事说起来都是朕的不是,你也知道,她和永宁还有周阳泽关系一向亲近。” 宋昝有些诧异,怎么这里面还有战王的事? 当年先皇后和战王殿下少时相识,也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后来先皇后嫁给还是王爷的当今皇上,战王也一直对先皇后敬重有加,一口一个皇嫂的叫着。 先皇后贤惠,对底下的几个弟弟妹妹都颇有照顾。 可也就仅限于此,若说两人有什么,宋昝是不信的。 宋昝思绪飘忽的时候,宣德帝也说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那几日恰好战王周阳泽回京,祭拜先帝和太后。 周阳泽对这位皇嫂又一向敬重,所以特意请旨去凤阖宫给先皇后请安。 周阳泽进宫的时候,宣德帝就得了消息。底下的人回报,说战王殿下身上带了些给孩子的玩意,还是偷着藏在身上的。 当时宣德帝便有些恼火,他的儿子,不需要周阳泽准备东西。 直到周阳泽出宫,他才去凤阖宫,想问问两人说了什么。 语间,宣德帝就透露出对周阳泽的不满。 先皇后知道宣德帝的心结,便劝他放下这些。既然周阳泽本本分分在封地做个王爷,皇上也该释然。 在先皇后看来,宣德帝既下不去狠手把人处置掉,又介意有这么个人存在,实在是纠结拧巴。所以她便劝他,放过周阳泽,也是放过他自己。 两人是结发夫妻,最难得日子就这么相互扶持着度过的。先皇后也不觉得这话逾矩,比这重要的事,她也直不讳地说过。 可宣德帝刚刚因他们二人见面的事生气,再听先皇后这么说,便觉得她是包庇周阳泽。 他便问她,周阳泽送来的东西呢,他要看看。 先皇后不明所以,说不过是些土产,有什么可看的。 宣德帝不信,愈发觉得是先皇后刻意隐瞒了。 两人就这么话赶话吵了起来,宣德帝一怒之下,便问先皇后,她这么隐瞒,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是这孩子是周阳泽的,才让他这么惦记。 其实那句话说完,宣德帝就后悔了。以宋紫凝的性子,若真是跟周阳泽有什么,怕是会一纸和离的文书甩到他脸上。 而且她当时足月了,可周阳泽上次回京却是五个月前,再往前则是一年前,这时间也对不上。 先皇后听他这么说,自然是气得不行。浑身哆嗦着,把人推了出去。 宣德帝回去之后也彻底冷静了,还特意给先皇后写了道歉的信,又在小库房选了礼物,吩咐人送去。 他本想晚上忙完再去哄哄,可等到他腾出功夫,凤阖宫已经火光冲天了。 说完这些,他坐在书案后凝眉苦思。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当年紫凝是没看见他的信么? 可这事已经过去二十来年了,再想查证难如登天。 之后好半天,御书房内的三人都没说话。 还是宋弘深打破了书房内的静寂,“陛下,不如这件事交给臣来查吧。虽说时间有些久了,但只要有心,总能查出点端倪。” 宣德帝现在听他叫陛下,又自称臣,心里有些不舒坦。 想了想便说道:“这些都可以慢慢查,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你认祖归宗一事。” 若是别人听见这话,估计要欣喜若狂的跪地谢恩。 可宋弘深却依旧面无表情,紧绷着神色说道。 “关于认祖归宗一事,臣有几点要求。” “陛下若是同意,臣便同意认祖归宗。陛下若是不答应,那臣还是宋家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