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劲吹》 1、出路 阴豸山东北脚下有一水湾虽小,却常年有水。勤劳的人开垦,居然有二亩多庄稼地。茅草屋依山而建,木栅栏围起一个小院落。院落里面又是小菜园子,葱蒜随手可以掐下来烧菜作为佐料。屋里面陈设简单,除了木制橱柜和碗厨,就是一张四仙桌,几张小凳,其他的就是两张床铺。正屋西头傍着的是厨房,跟正屋相通。 聂凤山夫妻两个尽管十分勤力,由于脱离了镇上财主金三爷的保护,山匪经常来筹粮,就是有个大粮库也会告罄的。大儿子聂松见再勤劳家里也富裕不起来,竟然跑到龙头山投靠土匪头子黄八爷,做起了土匪勾当。聂凤山妻子宋才妹跺着脚说:“他个打摆子竟然丢下家人,去做抢劫行当,家门不幸,伤天害理啊!”聂凤山劝解道:“才妹呀,昏暗的社会,穷人不该生啊。阴豸山的山大王胡三居然打起我家丫头双云的主意,说等到后年,他就把双云劫到山寨里做压寨夫人。” 宋才妹更是眼泪滚滚,嘴却张不开来。“才妹呀,双云说什么也不能蹲在家里啊,土匪没人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天高皇帝远,谁也保不了我们这些下层人。……依我看,双云不如上人家做丫鬟,或许能给她一条生路。落到土匪手里,能有什么好日子过,每天都担惊受怕。”宋才妹这会儿回过神来,说道:“你准备把双云送到哪个财主家里?”“邱水镇上金三爷家的小姐跟前差一个丫鬟陪她上书房。”宋才妹点头说:“双云她只有这个出路,虽说在富人家受管束,总比被土匪抢了去要好上几倍。” 山上下来两个孩子,大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头,他背着一大捆树棍,那小的是个女孩,年龄只有十一岁,背的树棍当然小很多。两个孩子进了自家院落,背到厨房跟前将柴草放了下来,随后摊放开来,任它日晒夜露,等枯干了好下锅塘里烧饭。 吃过饭后,宋才妹说:“双云呀,不是爹妈下狠心叫你上人家做丫鬟,而是眼前这个世道容不得你在家里做姑娘。”小女孩倔强地说:“我在家里能干活,哪里都不去。”“丫头呀,你在家里呆不下去啊,山大王胡三已经在打你的主意了。你爹爹获知了这个消息,急急忙忙地找了朋友冯志海,请他帮忙。冯志海当即找了镇理事房长贵,房长贵就把你说给财主金三爷,给他家小姐做丫鬟。你不去,胡三一旦找上门来,他根本没个人性可讲,哪个也保不住你啊。” 严酷的现实摆在眼前,何去何从,聂双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二哥聂浩站到母亲跟前说:“妈妈呀,我家就没办法对付土匪吗?”母亲苦笑道:“有办法的话,土匪就不可能老到门上闹。你呀年轻气盛,不晓得土匪是没人性的,跟他们哪有个什么道理可讲啊?三句话不投机,他们就大砍刀砍杀上前。听说山南边余家就遭到土匪杀了满门,七八口人家,一个都不曾活下来。” 聂浩一听,一屁股坐了下来,叹道:“这个世道太黑暗了,老百姓过的暗无天日的日子。”聂凤山一脚走了进来,忧虑道:“二小啊,你可不能跟松儿学,千万不能上山做土匪,做那活儿伤天害理,咱聂家可要受世上的人谩骂。浩儿你听爹爹妈妈的话,在家摸个庄稼地,闲下来就跟爹到山里打猎,总而言之,比起其他穷人家的日子还是好得多的。” 女孩上人家做丫鬟,尽管穷人家出身,尽可能打扮得好一些。聂凤云梳了个双爪髻,用红头绳扎好,穿的绿衣裳,系短裙子,足蹬绣花鞋。聂凤山将她送到房长贵家里,房长贵说:“凤山呀,我这是看在冯志海的面子,加上碰巧获悉金三爷他家小姐要进书房,身边差一个书僮。你家闺女真个好运气,就是侍候小姐手脚要勤快点,小姐读书,说不定还能跟在后面识点字。”聂凤山感激地说:“这要感激你房理事,日后我会报答你的,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如若打猎运气好的话,送大的猎物,要说多大的猎物,眼下不好说。” 房长贵大大咧咧地说:“我这人是个修行人,能够帮人,总是尽力而为,从来不曾跟人家要什么东西。帮人也是一种福分,比吃斋好。”聂凤山说:“那你领我到金财主家里,我好向他打个招呼。”房长贵头摇得像拨浪鼓,说道:“这不行。你去的话,好事就变成了坏事,金三爷根本不肯跟你相见,他只认我房长贵这个中间人说话。这个规矩怎可能破了的呢?”他见聂凤山愣神,便劝慰道,“你放心好了,我跟金三爷是有交情的,提出个要求,他一般会听我的。你别要舍不得,总比丫头呆在家里担惊受怕的强得多,一旦落到山大王手里,做个土匪婆子,这一生可就毁了。” 聂凤山理了理双云的衣裳,爱怜地说:“双云呀,不是爹爹狠心啊,你真的没路走,只能上人家做丫鬟,或许这就是你的宿命。你在人家家里手脚要勤快,叫你做什么事,你要忙快点,最好要做得漂亮些。主人给你的东西,你千万别要,即使当时接了下来,事后还要还给人家,绝对不能托老实。”女孩点了点头,“爹爹,孩儿晓得,妈妈已经跟双云我说了很多。” 聂凤山直起身说:“房理事,我家双云这就交给你了,还望你多费点心。”说着便向房长贵鞠了一个躬,转身走了出去。 2、伙伴 “你叫什么名字?”“老爷,奴家名叫聂双云。”“告诉我,你家为什么让你到我家做丫鬟?”“回老爷的话,我家住在冷僻的山脚下,家里除了二哥,其他没有伙伴。我家爹爹叫奴家出来创创,蹲在山脚下一世都没有什么好出息。他说女孩家出世落了地就是人家的,窝在家里会误了女孩家的前程。就这样,奴家来到了你老爷家里,一切听从你老爷的吩咐。” 金三爷喝了口茶,说道:“聂双云你蛮伶牙俐齿的,你好生侍候小姐吧。喏,她在后屋里,这就去吧。”聂双云便向金三爷鞠躬,说道:“奴家这就上后屋去了。” 聂双云进了后屋,发现小姐在房间里,禀报道:“小姐,我聂双云是新来的,老爷吩咐我侍候你。”“进来吧。”聂双云打量着房间,里面一张床铺,西头马桶,东头是一张银桌,上面放了几本书。书的旁边有个梳妆台,放了一把木梳,还有个铜镜。小姐背后垂着的是爪辫子,头上插了凤钗,银光闪闪的,脖子上是也是银项圈。红色裙服,活脱脱的二八佳人。她放下手里的针线和要制作的绣花鞋,转过身说道:“你叫聂双云。”“是的。小姐你有什么事要叫我做,我这就给你做起来。” “你会做针线活儿吗?”“回小姐的话,双云会一点,就是做得不够细作,比较粗糙。”“这样子,你给我把这鞋子的搭子做起来。我要歇会儿。”聂双云不敢推辞,只得拿起针线认真地做了起来,做了这一只,又做那一只。 小姐拿起鞋子望了望,说道:“做得还不错的。双云呀,我叫妙花。唉,你怎来到我家呢?”聂双云笑了,“老爷也是这样问我的,我说的是我家爹爹叫我出来创创,蹲在山脚下一世都没有什么好出息,女孩人家终究是人家的人,出外给人家做事,预先有个适应过程。小姐,双云虽说做活计粗糙点,是听你用的。” 金妙花歪着头说:“这么说,你家爹爹比较开通,蛮通情达理的。我成天坐在闺房里,虽说也识了几个字,就单会读个《女儿经》,枯燥死了。哪有出去游玩惬意啊。”“上面说的都是些什么呀?”“女儿经,仔细听。早早起,出闺门。烧茶汤,敬双亲。勤梳洗,爱干净。学针线,莫懒身。父母骂,莫作声。哥嫂前,请教训。……这些教条框框可把我们女孩人家辣杀了。爹爹妈妈非叫我会读会背,没办法。现在你来了,明日陪我到后花园玩玩。你今年多大呢?”“回小姐的话,聂双云我十一岁。”金妙花笑着说:“我比你大两岁,你喊我姐姐,我把你当妹子。” 金妙花以姐妹关系对待聂双云,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缩小了许多。聂双云说:“我们女儿人家最好也要玩上几个游戏,日子才过得有滋有味。”“唉,我们来改绷绷。”金妙花说着便拿出长线套在两只手上,勾了勾几回线儿,叫聂双云用两只手接过去。聂双云用手抠了抠,改成新的花色。金妙花快活地说:“你这是改的裤子。”她两只手会了会,说,“我这是网儿。”“唉,这是大河。” 金妙花忽地收起线,放在一边,说:“我们下棋吧。”聂双云说:“我不会下棋,怎下法子呀?”“我教你,”金妙花说着就拿出棋子摆了起来,说道:“这是兵,只能直走,过了界河,可以旁走,但不好回头,……” 聂双云经过金妙花介绍象棋规则后,兴奋地说:“我俩先下下看。”两人便对弈起来,起初,聂双云当然败北。三着棋过后,聂双云也能抵挡金妙花了,最后下了个和棋。 金妙花说:“我们再玩个投壶。”聂双云问道:“投壶怎么玩法?”金妙花笑着说:“这个很简单,就是把箭头投到小盆里,哪个投的多,哪个就是赢家。”“好吧,我们玩起来吧。” 两人出了房,便在堂屋心玩开来了。花盆做壶儿,算命竹签当射箭箭头。两人兴致盎然地玩了起来,…… 金夫人闻听后屋两个丫头的欢呼,便悄然地走来了,原来是金妙花、聂双云主仆二人在玩投壶,大怒道:“你们两个瘟丫头呆厌,菩萨面上的花盘是敬神灵的,竹签是算命用的神签,你们这是触犯神灵啊!”她拿起扫帚就扑打聂双云,聂双云不让,当打第三下子,金妙花一把抓住扫帚,说道:“是我叫她跟我一起玩的,你打她做什么?” 金夫人气得将扫帚往地下一扔,怒气冲冲地说道:“妙花呀,你不得了,竟然还敢回手,等你爹爹回来,看你爹爹怎么收拾你!”金妙花噘着嘴说:“爹爹又怎么样?他总该要讲理嘛。”“好了,妙花你长本事了。爹爹回来了,看你怎么应付?”金夫人气呼呼地走了。 金三爷回来,金夫人马上将事情告知了他。金三爷说:“青儿,你也别要怎么气,我们的女儿已经长大了,成天蹲在闺房里也不是个生意经,应该送她上书房,读书明理。先生说的东西要比爹妈灵得多。”“那你准备把妙花送到哪个书房?”金三爷说:“顾铁俊是个有名的秀才,学问高。他的万福书房有学生十几个。他的万福书房地址安置得好,西边不远处有个雷振武武馆。土匪是不敢到那里伸脚的。” 金夫人说:“是要让妙花学学人的,坐在闺房里居然性子野了,想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嘴凶得不得了。”金三爷“噗嗤”笑了,“规矩很了,丫头也容易发呆,那也是坏事啊。青儿,最好还是送丫头上书房。”金夫人说:“家里的事你做主,哪一天送妙花上书房?”“后天吧。”金三爷摆着手说,“我明日上午就去找顾先生谈,就怕他不肯接受女学生。”金夫人说:“你找出房理事,顾先生他不会不肯的。”金三爷点点头,“就这么个说法吧。” 3、后花园 金家后花园五亩地,有座小山,山上有座亭子,里面有四个石凳。山间从西北斜向东南是条稍微弯曲的小路,小路两旁是花草树木。最妙的是山南面有条小溪,水流往东越过院墙通向大河。北院墙跟前长满了蔷薇花,还有竹林。 金妙花、聂双云两个女孩是西南角进入后花园的。金妙花花容袅娜,玉质娉婷。她梳的高髻,上插凤钗,两鬓均插银色发夹。背后垂着爪辫子,红色裙装显得鲜艳,微风吹来摆了摆。鞋子却看不出,更像窈窕淑女。聂双云虽然穿上主人给的红色百褶裙子,不怎么鲜艳,尤其她挽着的双爪髻,背后也垂着爪辫子,分明是个下人打扮,也就是丫鬟着装。但她的脸并不差似小姐,就是有些朴质而已。两人看见好多花蝴蝶飞来飞去,便追逐着想抓拿一个品评。 聂双云追着一个蝴蝶,却飞进了蔷薇花深处,没抓着。“唉,我抓着了一个,就是不怎么大。”金妙花快活地说着。聂双云指着蝴蝶翅膀说:“看上面的花纹真好看。” 跑到竹林处,忽然穿出一条大蛇,吓得两个女子急忙往旁边躲避。聂双云忽地拿起一个枯竹枝扑打着青草,那青草处便出现一个波浪,向山上游了去。到了山顶沿着小路往东南方向去了。 金妙花笑着说:“今日我们遇见了蛇妖,假若不注意的话,碰到它跟前,那可不得了。”聂双云说:“没事,只要你不惹它,它也不会攻击你。蛇信子有毒,舔到人,人马上就倒下,抢救不及时的话,就能送命。” 金妙花说:“我看到蛇,身上就胡毛渗渗的。”聂双云说:“其实大蛇并不怎么叫人害怕,因为你老远就望见。最叫人害怕的是小毒蛇,这竹林里就有一种蛇,叫竹叶青,隐藏在竹子里你看不出来,它全身都是青的,咬到你,马上就死,根本抢救不了的。要不然,人们怎得把坏人比成竹叶青呢?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 两人矜持地走过竹林,转过弯来向南,随后便登山。“唉,这种树不丑,还有股香味呢。”聂双云说:“这树叫广玉兰,开的花是白花,那香味才浓的啦。” 金妙花惊奇地说:“唉,这树上面还结果子的。”聂双云一望,喜出望外地说:“这是橘子树呀,我们摘两个坐到那亭子里吃,要拣黄的摘,青的涩嘴,不好吃。”金妙花伸手便摘了三四个橘子,聂双云也摘了三个。 两人跑到亭子里坐了下来,聂双云说:“小姐,你吃我摘的橘子。”说着便剥开了皮,将白筋剔除,递到金妙花手里。金妙花便吃了几个瓣儿,点头说:“好吃,还有种甜味。”聂双云说:“眼下吃橘子正当时。”金妙花说:“一个梦呀,我整天蹲在闺房里不出来,爹爹妈妈叫我背个《女儿经》,烦死了。我不晓得做个女人,怎那么多的规矩,说来说去,就是要女人做个木头人,听人任意摆布。” 聂双云说:“我听了你读了几句,就感觉到这个《女儿经》不是什么好书。当然也有好的一面,就是做女人要有自尊心,要爱护自己。其他的都是狗屁,哪有个男人放毒屁,肆意妄为,女人就全不能有自己的主张?那跟猫儿狗儿有什么区别?依我看啦,我们女孩人家也要读读那种长本事的书,在人世间才不受人欺负。例如穆桂英出征疆场,她那一生就活得轰轰烈烈的,多有意义啊!” 金妙花拍着巴掌欢呼道:“双云妹子说得好,我非常赞同你说的话。”聂双云眼睛一亮,说道:“你爹爹明日送你上书房,读书识字,写字,有了文化,也就能看书。要不然,书认得你,你认不得它,那怎么行?” “回去吧,我们已经玩了半天,该回去吃饭了。”聂双云挽起金妙花的手说:“那我们就不往东南方向去了,到西面下山。”金妙花感慨地说:“唉,还是出来跑跑好,外面的空气也比房间里的新鲜多了,最主要的能望到好多自己原先不认识的东西。就是不晓得以后够有机会再来游玩这后花园了。” 4、同学 金三爷领着金妙花两人来到顾铁俊书房,两个丫头都穿的灰色长袍,俨然女书生。来到近前,书房匾额是隶体字舒心书房,看上去十分的文雅。进了里屋迎面是一幅鹿画,四处是青草,鹿与大自然十分的和谐。穿过后门,里面是厅堂。两个女书生先对菩萨面的孔子像打拱致礼。先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便对先生打拱致礼。顾先生问明了两人的名字,致词道:“好好读书,这是十分愉悦的事,切莫感到枯燥,否则就与学问无缘。” 金三爷说道:“妙花,你听到了先生的话吗?要快乐的读书,以后你做人就有了依据。”顾铁俊说:“知书明理,善莫大焉。” 既然会读《女儿经》,那就读《百家姓》、《千字文》,随后才读《论语》、《孟子》,这两本书算是正规的书目。女子书房在后屋,男子书房在东厢房。两个书房不相通,男女书生很难相会,既然不相会,那就谈不上男女之间的故事。 除了她们两个,另外四个女书生分别是郑碧芳、钱春妹主仆和云洁、黄子芹主仆。小姐跟小姐一起说话。“云洁姐姐呀,你倒已经读到《论语》,我金妙花只会读个《女儿经》。”“唉,你别要妄自菲薄,慢慢来,一口吃不出个胖子。”云洁划着手说。 郑碧芳说:“读书虽说快乐,但不许梳妆打扮,我们倒像个女道士,太素净了。”云洁笑着说:“先生这样做,是想叫我们把心全放在读书上面。”金妙花说:“先生也真是个用心良苦。” 郑碧芳说:“前日我遇到马九妹的,她在南山武馆里学武艺,以后能有一身好功夫,可以闯荡江湖。我看我们女孩人家也要学学武艺,不能单单读个死书。”云洁说:“大人说话呗,不管做什么事,必须把三年的萝卜干饭吃下去,这才学到真本领。” 丫鬟们也相聚在一起,彼此之间互通了姓名。聂双云说:“我在家里打柴、摸庄稼地。由于山大王要掳掠我,家里人没办法,只好送到金家做奴仆。”钱春妹说:“我家里太穷,卖给郑家做丫鬟,好在小姐并不怎么嫌弃,日子还算过得不错。黄子芹你呢?”黄子芹跺着脚说:“怎么说呢,其实我家并不怎么穷,我爹爹跟人家赌钱,输掉很多的钱,人家上门逼债,没办法,就将我卖给云员外。唉,我们三个都是命苦啊!” “啊?你们不读书,到这书房里做什么?谈家常回家去谈。”女书生听到先生的斥责,急忙回到各自的学桌,读着各自的书,五花八门。《论语》、《弟子规》、《增广贤文》、《教儿经》、《千字文》、《女儿经》,各人读各人的,嘈杂声音让人听不分明。 先生离去,师母却坐在桌案前,她先是望了一阵,时间不长,也读起书来。聂双云偷眼望去,原来师母读的是《唐诗三百首》,师母读得抑扬顿挫,很有节奏感。聂双云暗自羡慕,师母读的肯定是好书,不然,何以那么激情澎湃。 下午读书相对自由些,各人可以谈谈读书心得,相互交流,彼此都能有点启示,甚至能够获取一些知识营养。 两个月过去,三个丫鬟相互知根知底,小姐却互不通信息,忽有一天临近傍晚,三个小姐谈起自已身世。金妙花开口道:“我来这里读书已经好长时间了,你们两位小姐是什么来头,我是一直不晓得,简直蒙在鼓里。也许你们要问我金妙花身世,我坦白地告诉你们两个:我爹叫金墀,人称金三爷,专门经营南北货,经常到春归府进货,有时到远处去进货,曾经到过京城平都。最近把进货的行当交给我大哥金勋料理。” 云洁说:“这么说你家父亲大人是个大财主。我家父亲叫云让,先前做过朝廷尚书,离职后一直住在这个邱水镇。我今年已经十五岁了,读个两年书,就上人家做媳妇,这叫临阵镀金。女人终归是个水性杨花,随风飘荡,飘到哪家就是哪家的人啦。郑碧芳小姐,你呢?” 郑碧芳说:“我郑家是世代公侯,高祖郑新随同恭帝出征疆场,与丹朱国交战,有一次恭帝陷入敌方重围,我家高祖冒死将恭帝救了出来。随后率领一支人马深入敌后,突然发起冲击,丹朱大败而去。高祖回朝后,被恭帝封为邱国公。我祖父郑爽承继爵位,朝廷降封为春归侯。我父亲郑丕承继爵位,朝廷降封为邱水伯。我父亲如若百年后,我的那两个哥哥都承继不了父亲的爵位,只能做富家翁。” 云洁说:“唉,娘家再显赫,对我们女孩来说,不过是个暂时的落脚点,今后出了门,就是人家的人,谁也逃不了这个归属关键点啊。活做大头梦,女人只能凭借美貌获取男人的怜爱。如若这个男人有出息,一生是幸福的;如若是个糟男人,那一生可就毁了,凄惨人生,哭天不应,呼地不灵。” 郑碧芳说:“照这么个趋势,女孩人家最好学点真本事,到时候遇到不测,还可以来个咸鱼翻身。什么本事都没有,那就是个没脚蟹,只能任人宰割,仰人鼻息。唉,我们读书的同时,最好再学点武艺,那就如同身上长上了翅膀。” 金妙花说:“学武也要有个机会,否则,只能画饼充饥,想得再好也是无济于事。”云洁说:“唉,马九爷家的小姐马九妹,她是学武的。”郑碧芳拍着手说:“这就奇怪了,父亲叫马九爷,女儿叫马九妹,是不是排行就是这样的呢?”“还就是的,她父亲是家里兄弟九个最小的,名叫马珣,小时候人家喊马九小,大了就改喊马九爷。马九爷养了八个儿子,都是马九妹的哥哥,她本人是家里第九胎,所以就叫个九妹。” 云洁抹了脸说,“我曾经跟她玩过两三次,她说她喜欢舞枪弄棍,出外能够防身。”在场的几个女子都拍手说好,这才说得上丫头人家来到人世间不虚度一场。 5、山匪 女书房一早叽叽喳喳说开了。“今日半夜三更听到远处有人喊救命,多惊人啊!我下半夜就不曾睡着觉。”郑碧芳心有余悸地说。金妙花说:“我睡的房间靠近大街,透过窗户望见火光里人影绰绰的。当时害怕得不敢出声,用脚踹聂双云,她胆大的,竟然站在窗子跟前向远处张望。” 云洁马上拉着聂双云的手,问道:“双云呀,你看到强人吗?”“是山匪,他们用黑布蒙住脸,窜上屋跑得穿穿的,手上拿着大刀,火光映照下亮霍霍的。”聂双云若无其事地说,“山匪虽然厉害,但毕竟是偷鸡摸狗之徒,镇上人齐声呐喊时,一个个惊慌而逃。” 郑碧芳说:“双云呀,你说得这么轻飘飘的,山匪如若跑到你跟前,那可要把你吓杀了。”金妙花说:“我家双云她见过山匪的,因为山匪经常到她家筹粮。”聂双云说:“山匪有他们的地盘,筹过粮的人家门口插一个三角旗子,其他地盘的山匪就不好再来抢劫的。否则,山匪他们之间是要打起来的。” 云洁撇着嘴说:“山匪哪还讲个什么信用?没得吃的时候就四处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听说阴豸山南边山脚下一个姓余的人家被山匪杀了个满门,那境况可凄惨的呢。”黄子芹说:“据说杀余家这股山匪并不是阴豸山胡三,而是天平山天平寨扑天雕雷涌。龙头山有个大股山匪,头目叫耿成元,他手下有上百个喽啰。他的老三就是雷涌,耿成元说了他两句,他就负气上了天平山,看中了狼窝掌地势,就在那里建起了山寨。不过人不怎么多,二十多个人。” 金妙花说:“云小姐,黄子芹她怎晓得这么多的事情?”云洁说:“黄子芹他家爹爹嗜赌成性,不问什么人来赌钱,结果把个家底多输掉了。要不然,她黄家怎舍得把自己的女儿送到我家做下人?”黄子芹抹着眼泪说:“跟我家爹爹赌钱的就有个扑天雕,专门吃抵押大款的下局人。人家说他是个老千,不能跟他赌钱,我爹爹他就是不听人的话,最后还是掉进了他的陷阱,好端端的一个家庭被弄了个五流四散。” 钱春妹说:“雷涌这个山大王,我曾经看到过一回。粗壮个子,鹰眼睛,奔跑起来像条狼。我怎看到他的,我上山砍柴,不小心掉进了山洼地,爬不起来。雷涌听到我的哭声,当即跳下来将我送到家里,柴草叫他手下人背到我家里。我爹爹感谢他,说他是个义士,他快活杀了。事后,我爹爹说我不能蹲在家里,山匪反复无常,说翻脸就翻脸,到了真正翻脸的那一天,哪还有个你依不依的。穷人家没有什么好办法,就是送到大户人家做个下人,或许能有个出路,是好是坏,全凭女儿自己的造化。” 聂双云说:“我家日子本来要比一般人家过得好,就是因为阴豸山山大王胡三看中了我,说我双云有姿色,过两年就把我掳到山上做压寨夫人。我家爹爹妈妈急杀了,这就上了钱春妹说的话,我被迫上了金家做下人,好在妙花小姐待我不错,彼此处得来。” 6、马九妹 一年后的一天,顾铁俊先生被春水府仇知府召见,给他仇家立家谱。官府要么不找到你,找到你就必须照办,并且还要办好。否则,便随便捏造个罪名杀你家满门。顾铁俊临走时说一个月回来,这只是安抚家里的书生。 师母既要看住男儿,就忽略了女书生。六个女孩跑出书房,玩了个半天,也不见先生、师母。过了两天,她们读了一上午的书,下午仍旧跑出来玩耍。聂双云发现院子西北角有个小二门,虽然有把大锁。她上去扭动,那大锁竟然分离开了。聂双云将门推开,走出来,原来到此是个死巷子。她大着胆子走出巷子,只四五户人家,就到了大街。 此时大街有一个大汉奔逃,后面追着的三个人远远地掉在后头。马九妹见奔逃的大汉怀里夹着包裹,当即晓得此人是个劫匪。上去一个踢腿将此人踢了个四脚朝天,这人爬起来就与马九妹大打出手。一个锁喉动作朝马九妹袭击过来,马九妹身子灵敏地一避,随之而来的给对方扔去拳头。对方没有回避,还之以拳头,于是拳打脚踢起来了。 追击的三个人上来了,这家伙见一人难以招架四人,便虚出一拳,随后转生就溜。马九妹几步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裳往旁边一摔,可能这家伙乏力了,被摔了个四脚朝天。上来的三个人上去就摁住了,随之用绳索捆绑了起来。 一人对马九妹说:“大妹子,谢谢你。”马九妹头一摆,“这点小事,不用谢。”说着便走了开去。聂双云等她跑到跟前,伸出大拇指夸奖道:“姐姐,你真的了不起!不愧为女大侠。” 马九妹立住步,诧异地说:“大妹子,看你这一身打扮,像个书生模样。”聂双云笑了笑,“我是我家金小姐的书僮。”“你怎么一个人跑了出来?”“先生不在家,书房里的三个小姐都走出来玩耍。我发现院子里有个二门,二门上的大锁不灵了,我扭开大锁就走了出来,跑到这大街上。” 马九妹饶有兴趣地问道:“舒心书房读书的三个小姐,她们的名字你说给我听一下。”“嗯啦,我家小姐叫金妙花,老尚书云让的小姐云洁,邱水伯郑丕的小姐郑碧芳。”马九妹兴奋地说:“云小姐她在哪里?你带我去看她,行不行?”“你跟云小姐哪熟吗?”马九妹说:“我跟她玩过好几回了,分手时,她说她上书房,我说上武馆。其实都是自家爹爹的主张。你带我走啊。”聂双云说:“不远,马上就到。” 进了巷子走到尽处,马九妹说:“这是条死巷子,往哪跑?”聂双云说:“你跟我走啊。”折转弯,不起眼的凹处是个小二门。聂双云推开它,两人一同走了进去,悄悄地来到书房,读书声却大了起来。 马九妹粗着喉咙说道:“嗯,这些书生不错,蛮用功的,都是可造之器啦。”云洁尖着嗓子说道:“唉呀,马九妹,你怎么到了我们这里呢?”马九妹笑着说:“是双云大妹子领我来的。她说你们的顾先生出远门了。我问她云洁够在舒心书房读书,她说在的,我就跟她跑来了。” 金妙花说:“双云呀,你怎么跑上大街呢?”聂双云便将跑上大街的过程说了一遍。郑碧芳赞叹道:“你马九妹真是一个女大侠,我们这些人望尘莫及啊!”马九妹说:“那家伙有点拳脚功夫,但他是打不过我的。”郑碧芳说:“唉,马九妹呀,我们到你那学武的馆子里学点拳脚功夫,师傅能接纳我们吗?”马九妹说:“你们也要学武艺,可以啊。不过我家师傅赵全要徒弟先给他家做几天活计,他就教你几天武艺。用他的话说,这叫等价交换。你们如若要学点武艺,我今日回去就跟师傅说一下,看他怎么说。如若师傅肯教你们几个姑娘一点武艺,我就前来告诉你们。” 云洁抓住马九妹的手说:“你如若帮了我们的忙,我们这些姐妹不会忘记你这个情分的。”马九妹握着云洁的手,说道:“这个忙我马九妹肯定是帮的,可就是不晓得赵全师傅他怎么说。所以,在这件事上,不敢打包票。”钱春妹说:“姐姐呀,我们这些人能干活,他赵师傅叫我们做什么活儿,包他满意。你告诉他说,如若不满意,就不教我们武艺,我们呢,也无话可说。”马九妹点了点头,“那就这么个说法吧。 然而,马九妹就是撮合成功,云洁她们六个姐妹能如愿地到南山武馆吗?只恐还要费点周折。 7、请示 隔了两天,马九妹前来告诉云洁等人。“今日来告诉你们,赵全师傅答应你们来南山武馆学武艺。但你们要帮他家把将近三亩地的玉米收下来,要揉下了籽粒,玉米楷子捆扎好,日后当柴草烧火用。另外再把玉米地翻了土,将小麦种下去,他就突击教你们十天的武艺。” 云洁说:“金妙花、郑碧芳,你们两人说呢?”两人都说行啊。马九妹说:“那我就回武馆跟师傅说你们同意了。明日早上,我来喊你们。” 金妙花说:“云洁你快活起来,但是我们怎好私自离开舒心书房,还有每日吃宿怎么解决?这两个问题你想过了没有?”云洁张口结舌,“这……倒是个难题。郑碧芳,你是怎么个说法?”郑碧芳说:“我们第一天先瞒住师母,等那边落实下来,再作措施。”黄子芹摇着头说:“不行啊,师母如若发现我们不在书房里,闹起风波那可不好。” 聂双云说:“依我看,还得跟师母说清楚,显得我们坦坦荡荡。如若师母同意了,我们六个还能每日宿回来。不然,在武馆里怎么落脚?如若师母不同意,我们就跟她扯皮,她不会有什么好的办法。” 黄子芹说:“我认为聂双云说的行,哪叫先生不在家呢?就说我们要学新书,师母她能怎么样?”钱春妹这会儿也建言道:“我们就跟师母说个明白,说乱世里,我们女孩人家要求生存,总不能一切都指望别人,自己也得有一定的拳脚功夫,就是逃生能有一定的条件,总比做个没脚蟹好啊。” 云洁拍着手说:“对呀,我们明日豁出去,六个人一齐说话,塞住师母的嘴,说先生回来怎么办,统归我们自己负责,与你师母无关。”达成了共识,大家也就睡着了。 翌日,吃好了早饭,不久,马九妹如期前来,说:“赵师傅同意了,说你们姐妹打扮要简单,不能穿裙服,干活、打拳,手脚都不灵便。”郑碧芳笑着说:“不说,我们自己也晓得。你马九妹看看,我们六个人哪个像斯文尔雅的姑娘人家,哪个手脚不利索?”云洁说:“马九妹呀,我们不能不明不白地跟你走,必须跟师母请个假,向她说个明白。偷偷摸摸地出去,闹起风波,那可不好。” 马九妹捶着手,说:“告诉你们的师母,学武的事肯定黄掉。”金妙花说:“不会黄掉的,师母必须晓得我们的行踪。这回我们宁可强行出去学武,显得我们做事光明正大,说出去也堂而皇之。”郑碧芳便到南屋喊师母商量事情。 师母跑过来,愕然地说道:“你们有什么事?……啊,这位姑娘怎得进来?”马九妹笑着说:“我是她们请得来的,她们说要到南山武馆学一个月的武艺,我呢,也就跟我家赵全师傅说了,赵全师傅叫她们今日就去。中午管她们一顿饭,早晚吃宿还在舒心书房里。” 师母大声说:“这怎么行?她们三个人家的爹爹晓得了,岂不把先生骂杀呢?”云洁说:“我们读了这些天的书,都已经读烂了,要换新书,先生不在,我们不能就这样耗下去。师母,你看怎么办?”师母哑然了。 郑碧芳说:“山匪在我们这一代横行,再者国势不怎么平稳,一旦强人肆虐,我们不想任人宰割,要学点防身手脚功夫,就是逃难也比没脚蟹利索些。师母,你说是不是?” 金妙花说:“师母呀,你就同意吧,先生回来,事情统归我们自己负责,一切与你师母无关。再说,我们在南山武馆学武时间不长,一开始无非帮赵师傅做点活计,活计做掉,他才教我们几招武艺。” 师母猛然想起来,说道:“你们是怎么出去的?这位马小姐居然闯进了我家舒心书房,我师母事先毫不知悉。你们到底是怎么联系上的?”聂双云站出来说:“我们六个人走出书房透气,在后院里玩耍之际,我发现西北角有个不引人注意的小二门,上门的大锁活动身,稍微一扭动就开了。我钻了出去,马九妹在大街上帮助人家抓住一个山贼。马九妹那手脚功夫真的叫我佩服不已。她听说好朋友云洁在这里读书,就跟我进来了。” 郑碧芳说:“师母呀,事情你已经弄清楚了,你就成全我们的愿望。我们呢,有文有武,成绩到手,绝然不会得忘记师母你的好。” 师母摆着头说:“老身不要你们说好,就是同意去武馆,前门是不好让出去的,都得从后门出去。先生回来,师母就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你们要学当今文武双全的芮妃,师母我是拦不住的,还是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谢师母!”六个人一齐跪下说道,师母头也不回,径自往南边跑去。 8、庄稼活 到了武馆,照例先拜关夫子,然后再拜师傅。当即叫马九妹领她们去庄稼地做活计,等活计全部做好,地里种上了麦子,这就授她们武艺。掰玉米棒,大家都快活得不得了,但过了一会儿,金妙花、云洁、郑碧芳三个小姐却都乏了力,说手煨(累)得不行。聂双云掰得最多,还不喊煨(累),钱春妹、黄子芹虽说没有她厉害,手还是不停地掰玉米棒儿。 云洁说:“我们三个是富家女孩,毕竟不如穷人家的女孩,不能老歇着,尽量多掰掰,掰掉一个毕竟少一个,总不能让聂双云她们三个去掰呀。”郑碧芳说:“是的。我们三个小姐说的来学武艺,活计做不过人家也是自然的,但自个儿打二游,说出去就会被人家讥笑。” 金妙花掰了一个玉米棒,说:“一开始掰了几个,倒也觉得新鲜,再往下掰,这手就不听使唤,身子也感觉到不那么自如,老虎爬旗杆,明显不行啦。”云洁说:“妙花呀,你真的要打二游吗?”金妙花红着脸说:“心雄手却不做主,唉,只能忍耐着继续掰呀。” 马九妹下午也帮着掰玉米棒子,想不到这个武将掰了十多个玉米棒子,便借口望师傅仓皇离去。钱春妹偷笑着说:“马九妹手上倒起了毛,不喊疼,却说望师傅,师傅要她望做什么?”金妙花苦笑道:“我的手早起了毛,可跑不走啊。”云洁咬着牙说:“哪个半途逃跑,哪个就是认怂的小狗。” “唉,你们看,人家聂双云倒掰到头了,我们掰的棱子才有她的小半儿,说出去真的难为情死了。”郑碧芳委婉地说。金妙花突然加快速度,卖命地掰着,只是跟郑碧芳拉开了距离。郑碧芳一看这个阵势,不说话,努力赶上去。 玉米棒子掰下来了,足有四大箩,她们抬到屋前空地上爆晒。随后便是清理田地里枯杆子。拔除玉米杆子需要一定的力气,三个小姐拔了几个玉米杆子,手上马上起了泡,这会儿只得认怂,一个也不敢再拔。黄子芹说:“你们三个小姐就把我们拔下来的玉米杆子捆扎起来吧。” 这个活儿比较重,而且只有三个人干活,时间也就花了三天,田地里才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接着就把玉米粒儿揉下来,晒得干的玉米好揉下来,没晒得透的玉米非常难揉,只得抛到一旁继续爆晒。 聂双云说:“为了赶进度,我看这样吧,金妙花、云洁跟郑碧芳你们三个小姐揉玉米,我们三个去翻土,这个活花的功夫最多,怕要三四天的功夫,说不定还翻不完。你们小姐绝对是干不了这个活的。” 聂双云、黄子芹、钱春妹三人拿起钉耙翻土,三人先后手上都起了泡。黄子芹说:“这个活儿最重,看我手上的泡倒破了,很疼啦。”聂双云说:“我手上也气了泡,有什么办法呢?打退堂鼓,哪个来把这里的田翻了土?我们接下了黄榜,根本就没有一个退让的说法。咬着牙继续筑钉耙呀。” 钱春妹说:“我们三个是丫鬟的命,活计再苦,也没个回避的理由,只有卖命筑钉耙,筑一下就少一下,除此而外,没有其他的说法。”聂双云说:“这样子吧,我们打号子,减轻点痛苦。我起个头。妹妹下田干活儿,有了同伴干劲增,咿呀爱啊,干劲增,活儿就不累啦,——”黄子芹、钱春妹两人答了起来,“咿呀爱啊,干劲增,活儿就干不累啦,越干越有劲啊。” “你够晓得呀,我们女人要自强,忍耐劲儿不松懈,咿呀哎啊,不松懈,活着就有意义啦,——”“咿呀哎啊,不松懈,活着就有意义啦,活在世上建功业啊。”…… 揉玉米的三个人跑了上来,一个个拍起了巴掌。云洁说:“聂双云她们三个翻土,边打号子边挥钉耙,看这架势就不亚似男人们。”金妙花说:“如若学武,我们三个可能学不过她们三个。她们三个吃过苦的,而我们三人养尊处优,是在闺房里生活的。如若拿个钉耙,只那么两三下子就拿不动了。” 第四天那块田地也就翻了土,接着就破垡,又花去了两天功夫。种上小麦种子,再盖种,又花去了两天功夫。 郑碧芳说:“说来惭愧,翻地种麦全是聂双云她们三人干的活,我们三个就把个玉米粒儿揉了下来,其他就是把杆子收管好,地上打扫干净。”云洁说:“吃的时候,我们叫她们三个坐尊位,显得我们礼贤下士嘛。谈感激她们三个,我们只能这么表示。” 9、拳术 十多天后,赵全也就教她们六人武艺,先是从打拳学起。 “马步迈出去,腿子要有力,膀臂舞动要用劲!”六人跟在师傅后面摆动膀臂。 师傅突然发现金妙花等三个小姐做的动作根本没力,便上去拉她们的膀子,喝道:“伸直,脚步要有力,软绵绵的能有什么用?用劲!”一套动作教下来了,师傅铿锵说道:“底下,我看你们练习,不许偷懒,偷懒的话,哪里来的还到哪里去!”六个姑娘各自练习开了。 聂双云全程通过,云洁只做了五个动作,倒想不起来了。黄子芹教她下面几个动作。 郑碧芳也卡了壳,乞求聂双云教她。 “双云大妹子,你教教我呀,我姐姐今后不会亏待你。”聂双云说:“你跟在我后面做。”六人通过了第一套动作,师傅便教授第二套动作,直到一组拳术完毕,花去了四天的时间。 要不是三个小姐拉后腿,进程起码要快一两天。最后师傅只是让她们观摩师兄的骑马交战,当天下午便打发她们离去。 马九妹送别她们说, “你们已经学到了不少,没必要贪多,关键还在于坚持,一天都不能间隔,直到找到感觉为止。”云洁说:“九妹呀,我们能上阵跟人打斗吗?”马九妹大笑道:“凭你们这点本事根本不能跟人打斗,能够防身就很不错的了。” “聂双云她们呢?”马九妹说:“或许能过个两三招吧。要得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不苦练一番,功夫怎会得有啊!”郑碧芳拉了云洁一把, “我们走吧,九妹她说的话跟师傅一个样,求人不如求己,真实本领别人是不好施舍给你的。” 《西风劲吹》9、拳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