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一酒一乾坤》 第1章 那年桃花酒,负剑入青云 春雨沥沥。 少年腰持一把木剑,右手挎一编织旧竹篮,背一葫芦酒,穿一双芒鞋脚步轻快,任由风吹桃花零落在微湿鬓角和略显破旧的青衫上,少年容姿几分淡然丰俊。 少年穿林打雨,目光明澈,舞勺之年,十二三岁的年纪,一路风雨兼程。 顾余生。 少年的名字。 一年前,大妖入青萍州,人族大危。 那是顾余生最后一次从身后看父亲负剑出青云门斩妖时的伟岸身躯,那回眸坚定而慈祥的目光一如既往深深烙印在脑海。 如今青萍山脚桃花林。 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坟。 顾余生能缅怀父亲的物品,不过一把木剑,一个酒葫芦。 孤坟草木深深。 春雨零落桃花片片,顾余生再也见不到那个一直负剑在背的脊梁了。 顾余生把酒葫芦摆放在坟前,他抬头看灰灰暗暗的天空,正值雨落如丝,如泪痕般滴落。 良久,良久。 顾余生取下腰间的木剑,斩向旁边的桃枝,桃花瓣阵阵抖落,落得少年满身都是。 “唉。” 少年微微叹息。 他凝望手中木剑,瘦小的手掌细细抚摸着木剑,凝目注视,脸上露出爱怜追忆。 那年桃花林中,稚童骑在父亲肩头,满脸好奇的看着这方世界。 『阿爹,你每天都背着剑,从来没见你用过,你真的会用剑吗。』 『会一点。』 『阿爹,教我练剑好不好?』 『不教,先生说过,只有斩落满山桃花,我才有资格教人,不过我可以给你做一把木剑。』 『阿爹,我看看你这把剑。』 『别动,它是一把守护之剑。』 『什么是守护之剑呀?』 『余生,你还小,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懂。』 往事一幕幕。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摘取片片桃花入酒葫,开口道“爹,青云门今天招收弟子,孩儿打算入青云修行,你在天有灵,保佑孩儿能进山拜师,等孩儿学剑有成,一定替你斩尽这满山的桃花,斩杀欺凌人族的妖兽。” 顾余生饮一口葫中酒,烈酒的辛辣烫刺着少年的心。 这一刻,十三岁的瘦弱少年仿佛成长了一些。 一柄木剑,背一个酒葫芦,一路上青萍山。 一匹匹烈马从顾余生身边经过,马踏飞尘泥,践踏在顾余生身上,都是去青云门的年轻富家子弟。 没有父亲扛在肩头的路原来是那么的长。 但顾余生目光依旧坚定,芒鞋沾泥青衫沾湿也不怕。 去往青云门的路,深深的烙印在顾余生稚童时期欢乐的记忆中,随着父亲斩妖的死去,越发的记忆深刻。 “哟,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啊,顾余生。” 双马弩驾的马车掀开一道帘子,钻出一个与顾余生年纪相仿的小少年。 青云镇上的少年伴陆晨。 他的父亲也曾是青云门修行者,那年也出门斩妖,不过他的父亲陆展平安归来,如今已贵为青云门长老。 所谓父高子也贵。 双马乘驾,奴仆随行,自是风光无比。 当年的儿时玩伴,如今已经走不到一起。 顾余生抬头看向陆晨,那是一双神色得意且高傲的眼睛。 陆晨扬起手,马车停下来,身边的奴仆都盯着顾余生,表情有些玩味。 今日公子爷入青云门,陆家又要出一位修士,如今又遇见少年玩伴,奴仆都知道公子爷的心思。 有乐子可以消遣。 陆晨嘴角微扬,“顾余生,你居然在祭奠你那懦夫一样的父亲?” 顾余生双手拢袖,藏于袖中的手指关节发白,他开口道“我父亲不是懦夫。” “他是。” 陆晨声音略高。 车驾旁边的几名奴仆和丫鬟都在捂脸窃笑。 一年前,三千修士出青云前往青萍州斩妖,顾余生的父亲顾白也是其中一员,本来斩妖战死是壮举,归来时会有百姓迎英魂。 但那年,战死了很多人,几乎团灭,顾余生的父亲同样没有回来,同行人只带回来一把没有出鞘的剑。 不久后,青云镇就有消息传出,顾余生的父亲顾白面对妖兽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被妖兽追着跑遍青萍州,最终被一只大妖吞入腹中。 【顾白是懦夫】 是青云镇上饭后茶余每每必谈的事情。 “他不是。” 顾余生咬唇回答。 这么多年,他一直相信着那个负剑走出桃花林的父亲是个斩妖英雄。 “他是。” 陆晨双手一摊,目光落在顾余生腰间的那一把木剑上,嘲笑道 “不信你问青云镇的人。” “他不是懦夫!” 顾余生的藏在袖子里的手捏成拳头,瘦弱的身体微微颤抖,嘴唇咬得发白。 “那就不是,哈哈哈。” 陆晨扬鞭打马。 马蹄再次溅泥在顾余生的身上。 顾余生痴痴的站在原地。 马车里传来阵阵笑声。 “懦夫的儿子也上山修行了。” 那刺耳的声音没有被春风吹走,反而入耳越发的清晰。 “他不是。” 顾余生嚅嚅出声,声音小到他自己都低不可闻。 他只觉双眸涩涨,抬头已是双眼通红,几欲落泪。 他的眼里。 青萍山很高,高到顾余生抬头,总是看不见山顶。 但他总觉得父亲当年的身影更高。 『阿爹,青萍山有多高呀?』 『余生,你看不见山顶,是因为身在深渊,要往上走,登上山顶,你才能临崖看世界。』 『阿爹,那你登顶看过吗?』 那年顾白没有回答,也许他说了什么,但被风吹走了,顾余生没有听到。 “总有一天,我要登上青云的最高处去看看。” 顾余生手握木剑发誓。 如果父亲当年登顶看过,他要追随父亲的身影。 如果父亲当年没有登顶看过,那他更要登顶去看看。 这山有多高。 这世界有多广阔。 “少年登高望远是好事,可也不要忘记看脚下的路才好啊。” 顾余生回头,一名老者平静的跟在他身后。 老者衣衫破烂,云鬓斑白,眼眶凹陷,颧骨微高,不知道年纪几许,身材异常的矮小,身后背着一个巨大长条的黑木匣,有些像琴匣,更像剑匣。 老者手握竹杖指地,顾余生才发现脚下的路有一个大坑。 “谢谢你,老先生。” 顾余生拱手作揖。 老者却是杵杖喘息,细雨落在老者鬓发旧衣上,风吹得他的银丝乱发蹿动,衣袍猎猎作响,唯独他身后的木匣不染春雨烟尘。 老者浑浊的目光扫过顾余生腰间的木剑,又看一眼顾余生身后背着的葫芦,恍惚瞬间来了些精神。 “小子,把酒给我喝一口?” 顾余生迟疑,说道“这酒是我祭奠过父亲的。” “你尚年幼,纵然你父亲在世,这口酒我也吃得。” 老者朝顾余生招招手,示意顾余生坐在他身边歇脚。 顾余生走过来,摘下背上的酒葫芦默默递给老者。 老者打开葫塞轻轻嗅了一阵,叹道“上好的桃花酒。” 说罢,一饮而尽。 顾余生眼睛好奇瞪大,这些年,他生活拮据,葫中酒,也不过是自学自酿,掺杂了几瓣桃花而已,绝不是好酒,不过顾余生见老者满面霜尘,仿佛在尘世里摸滚打爬过一生一样,他心有戚戚然,倘若自己不努力,他年不也如此这般一壶浊酒尽余欢。 想到此,顾余生越发神色坚定。 “今年桃花酒已饮,明年我再来取一壶。” 老者心一捋胡须,心满意足的把酒葫芦递给顾余生。 顾余生把葫芦挂在背上,目光不曾移开过老者背上的木匣,想着一酒之赠,鼓起勇气问道“老先生,这里面装着什么?” “一把斩妖剑。” 老者神色平静的回答,抬起骨节粗大的手指了指顾余生腰间的木剑。 “你的剑也不错,我和你换?” 顾余生下意识的紧贴着腰间的木剑,目光落在那木匣上,隐约间,顾余生能够看见那木匣上玄妙无比的铭文,那些铭文比青云镇村口的那一块镇妖碑上的铭文还要玄妙。 里面的剑,定然是绝世好剑。 想要交换的念头一闪而逝。 这一把木剑,是父亲当年寻遍桃花林,摘取最好的一截桃木日夜雕琢,木剑的剑镡分阴阳,两道人影栩栩如生。 顾余生记得父亲在琢刻另外一面的人影时,在桃花林下饮了半个月的酒。 顾余生决然摇头,回答“不换。” 老者似乎笑了笑。 “可惜了。” “老先生,剑在匣中,遇见妖兽,是不是很难拔出来?” 顾余生想要从别人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一个可以安慰自己的借口。 一年来,他日夜难眠,他心有遗憾,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拔剑。 他死了。 顾余生都没见过。 如同梦魇一样。 青云镇的人都说他的父亲是个遇妖而不敢拔剑的懦夫。 顾余生有恨。 恨自己的父亲不拔剑。 如果他的父亲拔剑就好了。 至少不用埋在那一片桃花林,镇妖碑上也能留下‘顾白’两个英魂大字。 “不,剑藏匣中,只是为了更好的出鞘斩妖!” 老者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把竹杖放在一旁,缓缓站起来。 老者的身形不再那么瘦小,春风吹过满面霜尘的面庞,老者目光如炬,身形挺拔,背后的剑匣铮铮直鸣。 话音落。 剑出鞘。 一缕青色剑芒如丝雨流空山。 满世界的桃花纷飞,一片片,一瓣瓣冲碧霄,而后洒下无尽花海落在少年脸颊。 那渗出的剑气冲破天际如一颗颗白日星斗。 剑光宝华冲斗牛,苍穹暗淡剑芒耀。 顾余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可他的眼睛,变得明亮无比。 这一剑,如同黑夜里一盏灯,指引着他前行。 铮! 宝剑归来。 犹有鲜红的妖血从剑尖渗落! 锵然入匣。 “剑不出鞘,那是因为还不到时候!” 老者忽然伸手,搭在顾余生的肩头,轻轻的拍了拍。 他看顾余生的眼神,不再沧桑。 无比的明亮。 “剑出大争世,最难斩妖行,丝雨酿桃花,送你入青云!” 老者声音呢喃。 待顾余生双眸复亮。 满世界皆寂。 再看向身侧。 哪里还有那老者的身影。 俶尔车辚辚,马萧萧,一条大道至青云。 顾余生已至青云山门前! 第2章 傲娇莫晚云,跌落顾余生 一道焦急苍老的声音出现,只见一鹤发童颜的老者背着一箩筐书,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在看,脚步轻快,匆匆奔来,一脸疼爱的看着那小姑娘。 “哈哈,爷爷,好玩着呢。” 那垂髫萝莉双手抱怀,如贪睡的小调皮,竟睡在风上,她一双眸子低头,发现下方有一呆头呆脑凝望天空的少年,那一双茫鞋染泥,偏偏背一个葫芦,她嘴角一噘。 “不要乱看!” 小姑娘双手按裙,骤然风起,顿时失去平衡,歪歪斜斜,就要从天空垂下。 “唉哟,爷爷,救救救……” 莫晚云一秒十七救。 “小祖宗!” 莫姓老者似乎一刻也离不开手上书。 见孙女跌落,脚步加快,伸手欲接。 顾余生只觉眼前一黑。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小仙女砸刮了下鼻子。 他下意识的伸手。 莫名的把这调皮小萝莉接住。 “哼!” 莫晚云愣了一下,一双眼睛怒视着顾余生。 “喂,顶到我了!” 顾余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萝莉涨红脸一耳光扇来,他向后一躲,解释道“姑娘,是我的剑。” 莫晚云身体盈动,发髻上的一根红绳钗珠缠在顾余生的木剑上,被轻轻一带落下犹不知。 “登徒子。” 莫晚云一脚踩在顾余生的脚背上。 “哎哟,祖宗,你没事吧。” 老者走来,目光在顾余生身上一扫而过,见宝贝孙女没事,长长的松一口气,随又低头看书,沉浸其中如痴如醉。 莫晚云本来要与顾余生计较,见自家爷爷又犯了书瘾,气得用手扯老者的胡须。 “爷爷,我生气了,这地方不好玩,我要回家!” 老者被扯住胡须,哎哟叫唤一声,朝那两名早就已经目瞪口呆的青云接引修行者招手,“兀那两个小子,老夫万里而来,你这青云山高门远,还不带个路?” 青云门的两名弟子恭恭敬敬的走来,齐齐拱手,面有惊异,开口道“请问前辈是否是圣院书山的莫先生?” 老者点点头。 “这是我孙女莫晚云,我带她来青萍山看桃花,这上山之路……” 两名青云门弟子闻言,吓得面色惨白,一人忙不迭道“我等能迎莫先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莫小姐哪里用借风登门,万万不能勉强,请跟我来。” 莫晚云看见恭敬的两名青云门弟子,莫名的看了看顾余生,翻了个白眼,“哼,我偏要勉强!” 莫晚云指了指顾余生。 “都怪你。” 她再次手指一动,引来一缕清风,迎风而上,宛若坐在云团之中。 她朝顾余生吐了吐俏皮小舌头,两手放在耳边扮鬼脸。 “小泥鳅,我要把你的风全弄走,让你上不了山。” 莫晚云挥动袖子,搅动天空的云团,一阵阵风围绕在她身边,如一双翅膀,冉冉升空。 “小祖宗,你慢点儿的。” 老者把书放进行囊,快步前行登山,众生在他眼如青山。 “先天无垢体!” 两名青云门的接引弟子齐齐开口,一脸震惊。 “齐师弟,你留在这里,我立即去青云告知执事长老……不,直接去找掌门,让他出关迎接莫先生。” “为什么不是我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莫说是你,就算是掌门,能得莫先生指点一句两句,那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 “放肆,我是师兄,我说了算。” 原本负责招收入门弟子的赵真直接撂挑子,屁颠颠儿的去追那读书的老先生去了。 留下来的齐明,显然心情很不好。 山脚下的风已被莫先生的孙女搅了,三日之内难有青萍之风,但这有什么办法呢,那小姑娘,莫说是把风搅了,就是把青萍山给踏平了,谁敢放个屁? “风没了,我给你们再指条路,登青云梯。” 齐明指了指身后的梯子,那手捧书看的莫先生,正一步步拾阶而上。 “登上青云梯的人,都可以成为我青云门弟子,去吧。” 齐明嘴角一扬,显然怀着些许不好的心思,这一幕落在顾余生的眼里。 “还有这好事?” 诸多不明青云梯玄妙的年轻人闻言,纷纷朝那青云梯奔去。 “嘿嘿,真是一群天真的家伙。” 齐明冷笑一声,本来负责招收新晋弟子,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又能赚取不少的宗门贡献点,还能发现不少天才。 可是今天青云门来了个大人物,他连舔的机会都没有。 可恨! 这就是宗门情谊。 薄如蝉! 齐明目光落在顾余生的身上,此间少年满身泥泞,却有幸接住莫老先生的孙女,莫名的嫉妒从心中起。 “你叫什么?” “顾余生。” “姓顾?” 齐明眉头一皱,他不喜欢这个姓。 “他是顾白的儿子!” 陆晨拨开人群走来,神色颇有些得意。 嚯! 顾白的儿子! 陆晨的话,如平地惊雷。 且抛开顾余生刚刚竟然徒手接了个萝莉令人羡慕嫉妒这件事不说,仅仅是顾白这两个字。 就足够震惊百里! “什么!” “他是顾白的儿子?” “顾白是谁?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他妈傻啊,顾白,那个遇妖不敢拔剑,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家伙,青云门之耻!” “懦夫的儿子,竟然有脸来青云门!” “是打算再丢一次脸吗!” “哈哈哈!” 齐明听见顾余生是顾白的儿子,脸色也逐渐冷了下来,心中的那一丝嫉妒化作浓浓的不满。 不过当着上千之人,他却不好出言,以免落人口实说青云门有门户之见,既然这家伙不识抬举,那就让他再丢一次大脸。 齐明端起身子,负手而立,对顾余生道“你不辩解几句?” 顾余生一言不发。 他的眼睛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时刻,那周围的每一张脸都在笑,那笑容,如同一根根锐利的针,不断的扎进他的心窝。 他死死的盯着陆晨。 陆晨一脸得逞,对齐明道“齐师兄,我是陆展的儿子。” “哦?” 齐明神色颇有些意外。 “那就不要登青云梯了,一会随我入青云门。” “是,师兄!” 陆晨以‘修二代’的身份成功走了捷径,他越发的得意,指着顾余生的鼻子。 “看什么,不服?我有爹,你没有,哈哈哈!!” 第3章 父辱子羞,以剑为天立誓言 听见陆晨的话,顾余生的心再一次好似被针扎过一样,一年来,他虽然远离闹市,依旧受尽各种闲言碎语,针扎般的刺痛,让顾余生眼睛布满血丝,他贝齿一咬,下意识的拔出腰间的木剑。 “哈哈哈!” “一把木剑,也想杀我?”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看见顾余生拿出一把木剑,陆晨更加肆无忌惮的笑起来,周围的人群,也是微微一愣,看顾余生的表情像看傻子,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人会同情弱者。 顾余生也明白这一点。 他上前一步,在无数人嘲笑的目光中,将手中木剑狠狠的扎进自己的大腿上。 噗! 鲜血如梅花绽放。 顾余生缓缓拔出木剑,以手指染血,在脸上划出三道痕迹,当着天下人的面剑指陆晨的眉心,开口道“陆晨,你我之间本无怨,过去尚有玩伴之谊,但今日你两次辱我父亲在先,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懂父辱子羞,今日歃血为誓,三年之后,你我戴冠受礼之日,我必以此剑杀你,讨回今日之辱!” 顾余生的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 随着他话落,只见他略显稚嫩的脸上,那三道血痕竟然凝结出一道血珠,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忽然窜入陆晨的身体。 “顾余生,你做了什么!” 陆晨被顾余生染血的木剑吓得后退一步,又被一枚血珠入体,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畏惧害怕,茫然不知所措。 “不好,少爷,歃血之誓,这小子怎么会引动天道誓言!” 陆晨身边,一名管家模样的老者一双眼睛陡然变得锐利,死死的盯着顾余生,一缕杀意闪过,藏在袖子中的手化为掌,就要动手。 “且慢!” 青云门接引使齐明上前一步。 “此地禁止任何争斗!” 他之所以这么说,并非是为了‘公正’,也并非是为了维护顾余生,齐明回头凝望一眼那正在登青云梯看书的莫先生,只见他手上的书正散发出圣洁的光芒,齐明开口喝止道“陆管家,是这小子的话引动了莫大儒手上的圣院礼书,形成天道誓言,切切不可动手,否则因果誓言会反噬在你家公子身上。” “什么!” 欲动手的陆管家听见圣院礼书,不由地眼皮狂跳,不甘的放下袖子,死死的盯着顾余生,但他随即一声冷笑。 “天道誓言?那又如何,这万丈青云梯,就会把你这小子挡在门外,三年之后,你只会如一只蚂蚁一样被我家少爷踩死!” “对,我要踩死你!” 陆晨对顾余生嘶吼咆哮,他确实有被顾余生拼命的架势吓到,色厉内荏,但他一想到自己已经是青云门的弟子,而顾余生还要登青云梯,不由地再次得意起来。 顾余生没有再理会陆晨。 他心有惊雷,他明白,所谓的誓言什么的,绝不是一句空话,而是要行一条路,一条充满荆棘的路。 他把带血的木剑重新挂在腰间。 右腿上的鲜血从裤脚滴落鞋子,一步步的走在人群。 这一刻。 所有人都在为他让路。 嘲笑声也变得沉默。 虽然大部分人内心依旧觉得顾余生是如此的微小如尘埃,可那一句‘父辱子羞’,让很多人内心有些许的共鸣。 来人间一趟。 总是有一些亲情血脉难以割舍。 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 许多人凝望着顾余生的那瘦弱的身影,看布满青苔的地面留下一行带血的脚痕,一直延伸到青云梯下。 “他能登青云梯吗?” 人群中,有人问道。 一名面持扇子的中年儒生开口道“虽然我希望他能入青云,让事情变得有趣一些,但我敢打赌,他走不了三步,因为青云梯,曾经是由万千青云门弟子的鲜血凝练而成。 更有无数妖兽的血死在青萍山,英魂妖魄,形成最为玄妙的青云梯,这是一条炼心之路,如果没有坚强的意志和毅力,每前行一步,都如万钧压身,先辈斩妖明志,死重于山,他的父亲顾白面对妖兽到死都不敢拔剑,他才十二三岁,绝对过不了这一关的。” 顾余生没有理会周围的人。 腿伤锥痛,反而让他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向前迈出,脚踏青云梯,修行之路的第一步! 一股淡淡的威压出现,顾余生仿佛感觉有一座山悬在头顶,朝自己缓缓压来。 他抬起头。 青云梯高耸入云不见头,好似直通天阙。 “竟然没有被反弹回来?” 中年儒生有些意外。 因为青云梯为入青云门的考验之路,第一梯并不高,抬脚就可以上,可即便如此,依旧有无数人连迈出第一步都做不到。 “啊!” 看见顾余生走青云梯,不少人也纷纷上前,可刚抬脚,就有不少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飞出去,直接压趴在地,好似身上负着千斤担。 好在青云门的接引齐明抬手一挥,才没有让这些人受伤,但他们趴在地面的样子,依旧狼狈无比,好似一只井底蛙! 顾余生抬起染血的脚,迈出第二步。 看不见的尽头,如同一口井,他在最底层,是一只倔强的蛙,一步步的向前。 顾余生的肩头陡然一沉。 他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感受到身体上压着一块石头,一块沉重且冰冷的石头。 恍惚中,他好似看见前方的青云梯有一团团血雾凝聚,化作张牙舞爪的妖兽,朝他面门扑来。 他的内心深处,出现一道古怪的声音你的父亲是个懦夫,一个面对妖兽只会逃跑的懦夫。 “不是的!” 顾余生嘶吼一声。 一步向前。 脑海中的嘲笑声陡然消散。 可那些血雾化成的妖兽,却越发的清晰,顾余生甚至能看见它们锐利的爪子,滴着哈喇子的獠牙! “我不怕!” 顾余生内心无比坚定。 他再次迈出一步,身体好像被锐利的爪子挠刺到一样, 撕裂,疼痛! 是如此的真实。 顾余生咬着牙,一只脚缓缓抬起。 “他竟然走了两步!” 后方,那手持扇子的中年人脸上露出一丝讶然,此刻,从他的角度看去,顾余生已经离地数十丈! 青云梯其实并没有那么多阶。 但众生无心眼明镜,看到的未必是真实。 “但也到此为止了。” 中年男子摇着扇子,一副看透人事洞察人心的样子。 “掉下来,掉下来!” 有人吵嚷,他们的家族弟子在第一梯就倒下了,这泥腿子居然走了两步,不能忍! 当第三步落地,顾余生只觉一股比刚才更加强大的气息扑面而来,这一次,不仅仅是那些千奇百怪的妖兽面孔,更有一个个面露惊恐,在妖兽追狩下不断奔逃的身影。 快跑吧。 快跑吧。 不断的有声音在回荡。 试图拉扯顾余生回头。 顾余生嘴角微扬,淡然道“世人皆有回头路,唯独我顾余生没有!” 嘭! 顾余生走出第三步,他的目光清澈,神色坚定。 那压在他身上的沉重之感,诡异般的消失。 “咦?” 一道惊奇的声音微微响起。 却不是那摇扇子的戛然而止的中年男子,而是在青云梯上闲庭信步的莫先生,他的目光依旧没有从书上移开,只是用余光扫了顾余生一眼。 “读书路漫漫,难道是老夫走得慢了?这样下去,会被后浪拍打沾衣的。” 老者继续向前。 顾余生眼中没有莫先生,只有那一步步的青云梯。 趁着肩头的沉重感消失,他快步向前。 又走了几步。 忽然间,顾余生只觉山岳摧城,之前出现的无数妖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大妖,那妖兽眼如灯笼,振翅而展,翼伸百丈,唳鸣腾空,大妖过处,万千凡人如蝼蚁,四散奔逃! 而顾余生只觉自己是如此孤独般前行。 可笑的凡人,也敢斩妖! 大妖的声音如惊雷震耳。 有无数人在奔逃,就连那些负剑的修行者,也面露惧色,各自逃命。 逃吧。 弱小的虫子! 无人敢请缨。 无人敢拔剑! 这一刻,顾余生心中闪现出一个念头或许父亲不丢人! 这么强的大妖。 蝼蚁尚且偷生。 顾余生的身体忽然剧烈的摇晃了一下。 “不对!” 顾余生猛然惊醒。 他的脑海中,不自觉的闪过当年父亲负剑出青云的一幕,那回眸的眼神,是如此的坚决! “我不该怀疑父亲!” “他负剑出门斩大妖,虽死无悔!” 顾余生迷茫的眼神再一次变得清澈。 “这条路,父亲曾带我走过,而那时,我在父亲的肩头!” 顾余生依稀能感受到身在肩头吹清风时的快乐时光。 如今啊。 路在自己的脚下。 “我必须靠自己走,父亲若是在天上,一定在看着我!” 顾余生摇晃的身体变得沉稳。 摧山断海的恐怖依旧存在,顾余生依旧觉得自己渺小。 那一只大妖,如同心魔一样盘旋在自己的脑海。 顾余生下意识的握住了腰间的剑。 『这是一把守护之剑,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 顾白的话重新回荡在顾余生的脑海。 他紧捏着手中剑,脸上竟然露出一抹笑容。 记忆中,顾余生只记得他的父亲大多都在读书,却整天背着剑,他可能压根不会拔剑斩妖。 可他依旧义无反顾。 他在守护谁? 人族? 没那么高的大道理。 “父亲,我明白了,我知道你守护的是谁。” “我会好好活着!” 第4章 那年守护之剑,竖立镇妖碑前 顾余生咬牙前行。 他看见了老先生看书的背影。 一步步赶上。 他没回头看。 也没有回头看的必要。 可是前方的青云梯,依旧看不见尽头。 顾余生只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比虚弱,苦痛带来的汗水染透他的脸庞。 每一步,都是如此的艰难。 “这小泥鳅,干嘛捅自己一剑。” 一团云风上,莫晚云双手抱怀,居高临下的打量顾余生,鲜血染红少年的茫鞋,莫晚云原本看戏的表情微微一皱,她似乎想起什么,大大的眼睛中似乎有所思,有所忆。 “我不该弄走这些云。” 她低不可闻的说一句,随后开口对老先生道“爷爷,他只差一步了,要不你帮帮?” “帮不了,路得自己走。”老者头手捻胡须,“晚云啊,这一点,你也要记住,少年的磨难,往往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你就不该去弄云的。” 莫晚云有些傲娇的哼了一声。 “爷爷,你又来了,不帮就不帮,一堆大道理,磨难是财富什么的,我觉得最虚了,谁有顺当平坦的路不走,偏要行崎岖,不过是没有选择罢了,你不帮,我偏要帮他!” 莫晚云目光落在顾余生的脸庞上,她虽然双手抱怀,却不自觉的捏成小粉拳。 “那样会害了他。” 老者表情一肃,制止了孙女的动作。 莫晚云嘟囔着嘴,开口道“小泥鳅,加把劲呀,只差一步了!” 开口说完,莫晚云又怕顾余生听见,莫名的啐了一口,“呸呸呸,我为什么要帮登徒子加油?喔,是了,等他入了青云门,我让他吃我小拳拳!” 莫晚云仰头对天空,双眼却不曾离开顾余生。 呼! 顾余生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汗水浸透的身体变得虚弱,无力。 而前方的青云梯,依旧茫茫不见尽头。 到此为止了吗? 顾余生抬头凝望。 他的拳头重新一点点捏紧。 『余生,你看不见山顶,是因为身在深渊,要往上走,登上山顶,你才能临崖看世界。』 “我答应过父亲,要登顶去看看的,如果我连青云门都进不了,谈何登山看世界!” “我顾余生,一定要说到做到!” 顾余生狂吼一声。 迈步向前。 当脚登上新阶梯之时,一道白茫茫的光陡然出现。 他身边的看书老人,亦落在身后。 下一瞬。 顾余生第一个入青云门! 青萍山常年仙雾缭绕,宛若仙境,云山叠嶂巍峨,高不见穹顶。 青云门占据青萍山六峰之地,巨大的悬台平地六桥连六峰,入口之处被群峰拢拱,有一座千尺之高的苍古巨碑。 镇妖碑! 此碑是由一位圣人从妖界搬山而来,耗费百年时间请天下玄刻铭师雕刻而成,上面有密密麻麻的镇妖符,屹立在青萍山已经数千年。 它并非属于青云门,而是属于小玄界三大圣地。 为了共同守护这一块镇妖碑,三大圣地各自派出数名长老,在青萍山创建青云门,只为守护这一块镇妖碑。 在这千年间,曾有无数妖界的大妖,妖王,甚至是大妖王携领妖族入侵青萍山,打算毁掉这一块镇妖碑,都被这一块镇妖碑无情的镇压。 镇妖碑神圣。 千百年来,这块碑上,落下无数为人族牺牲的修行者,他们的名字被后人瞻仰,世受香火鼎拜,英魂汇聚于镇妖碑,永不轮回,誓守人族。 即便是来自于圣院书山的大儒莫凡尘,也郑重地携其孙女莫晚云到镇妖碑前行礼。 镇妖碑前有很多青云门的长老和核心弟子。 还有刚刚出关迎接莫凡尘的青云门掌门萧让,道号玄机子。 这些人都在迎接大身份的莫先生和他的孙女。 反倒是顾余生第一个从青云梯入青云门,被冷落一旁,并非青云门不在意招收弟子之事,实在是顾余生这个名字,让青云门的掌门,长老以及弟子都提不起兴趣,甚至在余光之中多有玩味。 顾余生被晾在一旁。 他感受到了青云门对他的冷淡态度,尤其是那数十名长老中的一人,陆晨的父亲陆展,更是毫不掩藏对顾余生的敌意,只是碍于要迎接莫先生这样的大人物,才不敢发作,况且山外还有诸多试练登青云梯的弟子,需要时间。 顾余生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扫过,忽然,他的瞳孔陡然一缩,瘦弱的身体颤了一下,苍白的脸上露出难以描述的复杂。 众青云门长老身后的镇妖碑前,一块巨大的神龟背上,竖插着一把剑。 顾白的剑! 剑连带着剑鞘被以无上的力量嵌在神龟的背上。 这一刻。 顾余生感受到了耻辱,他的手指深深的嵌进肉里,沁得青紫无比,他并不觉得疼痛,只是觉得内心悲凉且复杂。 他父亲的剑。 竟然背在乌龟背上。 顾余生脑海中浮现出父亲曾无数个日夜里负剑在背,从来都是衣衫干净,诲人不倦教他读书做人的道理,那个温文尔雅整天心系人族的父亲被青云门视作耻辱。 被立在镇妖碑前。 “爷爷,这里有一把剑!” 一脸好奇的莫晚云试图靠近那一柄剑。 却被掌门玄机子拂袖以清风相阻,众青云门长老更像是触碰到了禁忌,连忙出口相劝。 “莫小姐,这是一把耻辱之剑!” 莫晚云被众人的行为弄得有些茫然。 “晚云,到爷爷这来,不要乱问。” 老者显然不愿意提及此剑,一双眼睛慈爱的看一眼孙女莫晚云,又捻须看一眼被晾在山门的顾余生。 莫晚云虽然平时傲娇调皮,却是冰雪聪明,灵心通透,一点就悟,她这才注意到被晾在一旁的顾余生神态失措,加上之前在山脚众人对他的态度,从只言片语间已明白其中缘由。 如今被爷爷一个眼神点醒。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一把剑,定然与那沾泥的少年有关。 她见青云重要人物簇拥左右,神态多有讨好,无非是因为她爷爷的身份,而那少年被晾在一旁,宛若被世界抛弃,这般凄苦悲凉,让她忽然有些愧疚。 这方世界吵闹。 悲欢却并不相通。 趁着众人讨好莫先生,她一个滑溜,出现在顾余生面前。 “喂,小泥鳅,我叫莫晚云。” 正沉浸于悲凉的顾余生身体微颤,他紧紧的捏着拳头,嘴唇微抖,好一会,才开口道“顾余生。” “这名字真有学问。” 顾余生怅然道“你的也是。” 莫晚云嘴角微扬,傲娇道“哼,那是。” 她还想说点什么,却听青云门长老陆展呵斥道“入山的弟子,都给我到镇妖碑前候着。” 莫晚云朝顾余生挑了一下眉毛,踩着绫罗鞋回到莫凡尘身边,打一个哈欠。 “爷爷,我困了。” 莫凡尘闻言,开口对青云门掌门玄机子道“萧道友,老朽此番来此地闲游,多有叨扰,我孙女向来喜动,惹是生非,烦劳安排个清静安居之地即可。” “莫老屈驾青云门,是我等的荣幸,请!” 玄机子转身看一眼陆展,余光从众人身上一扫而过,落在那少年的身上,他的眼眸中,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复杂,“陆长老,遴选宗门新弟子的事宜,请妥善处置。” 陆展神色一动,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拱手道“是。” 玄机子落后莫凡尘半步,身后还有数十名长老跟着,玄机子皱眉道“各六峰峰主,长老也留下来罢,往年你们不都是很喜欢这个环节的吗?今年有不少天资不错的弟子,诸位可要好好挑选,悉心教导才是。” 六峰峰主面面相觑,暗自腹诽。 看看人家这掌门当的。 没事就闭关,琐事交给峰主。 遇见贵客,核心利益,是决计不让任何人染指,分一杯羹。 那可是来自圣院书山的前辈啊。 若是能在闲暇之余指点几下,在修行之路上,足足可以少走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弯路了。 各峰主和长老虽然不愿意,可依旧笑呵呵的点头。 “是,掌门师兄。” 走在前面的莫凡尘手持旧书,却是停下来,指着孙女莫晚云道“差点忘了,我孙女也到了修行的年龄,诸位长老若是有心,也有这个缘分,就收她做弟子吧。” “什么!” 玄机子眼皮一跳,目光不经意的从那少年身上收回。 六峰的峰主也是惊呆当场,内心却飞速盘算收莫晚云当关门弟子这件事,以他们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这位看起来有些傲娇的小姑娘,实则是受圣人之书的洗礼,是天生的无垢之体,这样的人物,千年难遇。 “莫……莫前辈,这……合适吗?我们青云门毕竟只是一个守护之派,三流小宗门,只怕会误人子弟。” 玄机子看起来有几分古板,整个人也透着几分暮气,看起来也不太热情,比起他身边的长老,没有一派之长的气势和威风。 “没什么不合适的,老夫记得青云门中亦收藏了不少三大圣地的功法,晚云啊,你愿意拜谁为师啊?” “只要莫小姐愿意就行。” 玄机子手捻胡须,目光中有诸多期待,青云门太需要优秀的弟子了。 莫晚云打了一个哈欠。 有些不情不愿的样子。 忽然,她手一指那站着清瘦的孤寂少年身影,嘴角露出一抹狡黠。 “你们谁收他为弟子,我就跟谁修行,在山下的时候,他的鞋子硌着我脚了,我要好好给他一个大教训,天天欺负他!” 第5章 顾余生,你一定要争气 莫晚云的话,让身旁的长老微微一愣。 在他们看来,顾余生这样的少年,根本无足轻重,尽管他能够登青云梯入青云门,那又如何?刚才掌门吩咐陆展去负责接收入门弟子的事宜,暗示得很明显了吧? 在绝大多数人心中,顾白是青云门之耻,他的儿子,虽然不至于被赶出去,但肯定会被冷落,等过了招收弟子这股风,随便找个理由把那少年踢出山门即可。 可现在,这小子倒是好运气。 居然有大儒的孙女罩着,别看莫晚云还小,可她背后的势力,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青云门若不是仗着昔日三大圣地创建的余晖,只怕莫先生孙女这样的小姑娘,跺一跺脚,青萍山也经受不起折腾的。 再加上这数百年来,因为一些原因,青云门早就与三大圣地失去了联系,只有一座镇妖碑还昭显着昔日的辉煌。 莫晚云这样天资出众的人,青云门做梦都想要收为弟子,只不过,如今偏偏扯上顾余生。 宛如好好的一锅粥,里面多出一颗老鼠屎。 有些难受。 不过有吃的,总是要抢的。 六峰峰主和长老一个比一个精明,一名衣服上印着丹鹤的老者捻须道“掌门师兄,让莫小姐入我丹霞峰吧,她乃无垢之体,学习丹道,定然水到渠成,至于那顾白之子入我丹霞峰,只需负责一些炼丹杂事,也不用下山斩妖,反正丢人也丢不到门外去。” 莫晚云本来听见炼丹二字,颇有些兴趣,可后来听丹霞峰主赵三钱编排顾余生,摇头道“我不炼丹!” 赵三钱面色一僵。 余光狠狠的瞄向顾余生,这小姑娘多好的一个苗子,偏要搭上你这个拖油瓶,晦气! 立即有一身材丰腴的道姑手持拂尘,开口对莫晚云说“莫小姐,你可以入我落尘峰,我传你七情大道,以你的明心通体,可以直接跨过元胎,开脉,煅骨,凝魂四大修武境界,不出七年,即可进入合道之境,可力敌大妖!” “嗯?” 落霞峰道姑何红念的话刚一说完,就连大儒莫先生也有些意外。 修行之路,自然有境界高低之分,从低到高为元胎,开脉,煅骨,凝魂,合道,归一,金丹…… 但由于人族修三千大道,在归一境后,修行的方向各不相同。 有大儒,有圣僧,有道人。 故而修行者习惯以第七境,第八境,第九境来提及修为高深之人。 前四境为武道境,是习武修炼的极致,很多人穷其一生都无法进入第四境,青云门是个小派,如今的掌门,也不过才是归一境而已,想要斩一只大妖王都有些困难,而这七情大道,竟然只要七年即可入第五境。 “青云门竟然有七情大道作为传承?” 何红念开口道“回禀前辈,这七情大道,是当年蓬莱圣地的一位化神境仙子所留,可惜传承并不完整,但莫小姐若能修行圆满,可以有机会入圣地……” “原来如此。” 莫凡尘略作沉吟,七情大道虽好,可一旦入此道,那这般活泼可爱的孙女,以后可能就会变成冰冷冷的性子。 掌门玄机子将诸位峰主和长老的表情看在眼里,他思索片刻,已有对策,咳嗽一声,对众人道 “以我等的身份,还无法做莫小姐的恩师,只可授业,这样罢,莫小姐身份不凡,体质特殊,修行之路事半功倍,六峰之主以及长老,皆可教莫小姐,当然,我也可以指点莫小姐修行,莫前辈,你看这样可行?” “善。” 老者只言一字。 他虽然常年与圣书为伴,是书呆子,可读书明心知人,众人的心思他早就洞若观火,明白得很,博学也好,致一也罢,说来说去,无非是青云门内部在权衡利弊,六峰可学,未必都要学。 玄机子不愧是当掌门的。 若是莫晚云只拜一人为师,那只是单纯的师徒之谊,可一旦六峰皆学皆练,那就是和青云门有授业之情。 莫凡尘读书半生,早已豁达。 看穿也装糊涂。 见到莫凡尘应允,玄机子面色一喜,随即问六峰峰主及其长老,遥遥一指顾余生,看似随意的道“此子第一个入山,谁愿意收为弟子?” 刚刚露出喜色的众人,表情陡然呆滞。 搞半天,这个难题还得丢出来。 “落尘峰不收男弟子,掌门师兄,你是知道的,赵师兄,你刚刚不是说丹霞峰需要些炼丹的弟子吗?” “咳……我说了吗?”赵三钱两手一摊,直接摆烂,“我可没说,四位师兄师弟,丹霞峰向来人少,而且需要有炼丹天赋的弟子,你们四峰人丁兴旺……” “赵师兄此言差矣,我们各峰人虽多,每次开门招收弟子,都是有固定名额的。” “行了!” 掌门摆了摆手,似乎不愿意提及刚入山门的顾余生。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莫前辈远道而来,自是需要清雅之地与诗书草木为伴,图个清静,正好,青萍山的桃花满山,柳师伯上了年纪,无心打理桃花树,把那少年安排在桃花林,其余待遇与宗门弟子一样。” “掌门英明。” 各峰主和长老面露喜色,并暗自松一口气。 莫晚云溜溜的眼睛扫过这些峰主和长老,又看了看那镇妖碑前的少年,内心暗道“小泥鳅,咱们又不是朋友,我又不是小善人,只能帮你到这里啦!” 镇妖碑前。 顾余生目光从那一把剑上收回,他虽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把剑拔出来,可他明白,就算自己这样做,依旧无济于事。 顾白不是懦夫。 他每向一人澄清一次,就会如一把钝刀狠狠的刮开旧伤口。 弱小是罪。 面对顾白的剑,顾余生只能保持沉默。 内心笃定向前。 顾余生再次捏住腰间木剑,暗暗对自己说“顾余生,你一定要争气,争一口气,就算青云门不待见你,也要默默向前,努力修行,就总有一天,你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拔出这把剑,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心中有宏愿。 顾余生只觉浑身都充满力量。 修行。 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片刻后,他低下头看了看手中剑,微愣了一下,他的手心中,有一根红绳系着的钗珠。 “那丫头片子的。” 顾余生抬起手,却只看见那一道蹦蹦跳跳的身影在远去,身后,有一群青云门的长老在簇拥着,热闹无比。 顾余生默默低头,看一眼沾泥染血的茫鞋。 山鸟与鱼不同路。 此道修行。 独自行舟。 此时,已经有更多的弟子通过青云梯考核。 这些年轻的弟子当中,并非完全依靠自己的意志,大部分是借助一种叫做‘避妖丹’的药丸,轻松就入青云门。 这种避妖丹,正是青云门在各地坊市售卖的,价格极其昂贵。 显然,深厚的家族背景和财力,本身也是青云门考核的一环。 这很公平! “看,有一把剑在乌龟背上。” 通过青云门考核的弟子,在拜过镇妖碑后,有些百无聊赖,有人注意到那一把插在乌龟背上的剑。 “那是一把耻辱之剑!” 被接引弟子齐明带上来的陆晨生怕别人不知道,故意扬高声音,带着恨意看着顾余生。 “你们知道它是谁的剑吗?” “难道是顾白?” “没错,就是那个见到大妖就屁滚尿流的家伙!” 陆晨肆意的笑着,周围的人也跟着笑,“顾余生,你的父亲被钉在耻柱上,你怎么不辩解了?” 顾余生阖目咬牙。 “好了!都给我安静!”陆展等众人笑够,才假装站出来,目光一扫众人,“既然你们知道那是一把耻辱之剑,就给我好好记住,你们修行,是为了斩妖除魔,不要遇见妖兽,就被吓得连剑也不敢拔,现在,各峰长老开始遴选弟子。” 当完陪衬的六峰峰主和长老已经复返,他们的目光落在这些人身上。 并自动忽略那被其他人排挤,孤独站在一处的瘦弱少年顾余生。 虽然这些人大多数都还没有修行,但也不排除一些世家子弟提前修行,以药物蕴养元胎的可能性,而资质上佳者,无疑是如莫晚云那样的先天道体,千年难遇。 “咦!” 一名虬髯的负剑男子眼睛一亮,他是云峰的峰主雷江横,他的目光落在一名被数十名奴仆拱卫着的皇子身上。 此子年龄比顾余生大三岁的样子,穿着华贵,被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身着皇服,一身贵气,那皇服上印着特殊的九龙朝天图案,那皇子一只手捂着鼻子,正一脸嫌弃的看着顾余生,好似离顾余生太近,顾余生身上的泥土气息让他感到不适。 “玄龙王朝?离青萍山万里之遥的超级帝国,怎会派皇子前来?等等,那是……未觉醒的玄龙剑体?” 雷江横眼皮一跳,又惊又喜,他纵身一跃,出现在那身着贵族的皇子身边“你叫什么名字?可愿意入我云峰学剑,我保你十年之内,成为青云第一……不,第二天才,最得意的剑道天才!” 那一身贵族的少年一脸冷傲地道“我叫楚尘,是玄龙王朝的第九子,我要成为帝国第一天才,三年之后的束冠成人大典上,我要拿青云第一,我要向莫家小姐求婚,我身具楚氏高贵的玄龙血脉,是天生的练剑天才,你,有资格教我吗!” “有,当然有。” 雷江横完全没了之前的架子,眼神甚至有些火热。 “哼,青云门,不过是三流宗派而已,要不是因为父皇探听到圣人之后的莫家小姐要来青萍山待上三年,本皇子压根看不上。” 那皇子说到这,目光落在顾余生的身上,有些轻蔑的道“青萍州到底是小地方,小地方的泥腿子,也想学别人修行有朝一日斩妖出人头地,真是天真。” 第6章 太上元胎引,玄妙酒葫芦 雷江横一脸赔笑,他看一眼顾余生,眉头一皱,同样有些嫌弃,他对陆展说道“陆长老,此子已被掌门安排到桃花林,差个弟子送去吧,免得在这里丢人。” 陆展闻言,有些不满,掌门之前明明暗示过他,他有权力全权处置这小子的,这小子居然敢对自己的儿子发下天道誓言,一决生死,他早就恨之入骨。 听说被安排在桃花林,陆展冷笑一声,掌门还是爱惜名声,给这小子留了一线生机,不过桃花林虽然好,却是背山之地,当年人族和妖族在那大战,血流成河,所以才能千年桃花不败。 陆展看一眼身侧,立即有一名弟子走到顾余生面前。 此人生得尖嘴猴腮,双眼如鼠,对顾余生自是不太客气。 “愣着做什么?跟我走吧!” 顾余生瞥一眼那叫楚尘的皇子,转身走向桃花林。 那一片桃花林,他熟。 “师兄,不用送我。” “谁愿意送你似的,拿好你的东西。” 那尖嘴猴腮的男子正烦躁领了这么个倒霉差事,听见顾余生不要他送,他自是万分乐意,随手从肩膀上拿下为新晋弟子准备的宗门用品,手指一扣,从包袱顺走入门包袱中的一锭银子。 “记得老实点,不该走的路不要走,违反门规,是要被逐出山门的。” 顾余生接下包袱,说道“那师兄顺走我的银子,算不算违反门规呢?” 男子表情一僵。 “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顾余生盯着尖嘴猴腮的男子,作势要开口。 “晦气!” 男子冷哼一声,老实把银子丢给顾余生,灰溜溜的走了。 “第三个。” 顾余生转身,默默念道。 青萍山风微凉,青云门很大,也很小,顾余生一个人在走,路上的山川景色皆过往,他一身泥泞,如同一棵路边的野草,无人在意。 顾余生同样明白,孑然一人,人生如同无根蒂,飘飘如陌上尘土。 他走过镇妖碑后的路,如同小时候有父宠溺的时候一样,那一条羊肠小道长满野草,山涧小溪涓涓细流。 那一院饱经风霜的茅屋已经变得残败不堪。 桃花落了一春,一年又一年。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古朴亲切。 但顾余生再也没有父亲了。 他仗剑而行,推开院。 伸手摘下一片桃花,稚嫩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顾余生,你要努力修行啊,从现在。” 简单扫罗旧庭院后,顾余生坐在小院的一架小摇虎凳上,伸手抚摸小木虎凳上被触摸得光滑的痕迹,凝目良久。 当他还是稚童时,还可以在父亲面前撒欢打闹。 如今只剩下旧物可追忆。 顾余生拔出腰间木剑,解下背后酒葫芦。 从包袱中取出一本青云门新晋弟子的见面礼。 一锭银子,一枚身份令,两套青云门的服饰和一本入门修炼秘籍以及数本宗门手册。 《太上元胎灵引诀》。 这是所有青云门弟子入门时都要修行的秘籍。 这本入门修行秘籍,是当年三大圣地立在青萍山立镇妖碑开青云门时由三大宗门的大能之士共同传下来的,非青云门弟子,绝对不能私自传授。 所以即便是顾余生的父亲当初把他带到青云门来,亦不敢私自传授秘籍中的修行法门。 修炼一途,起于后天元胎,圣人认为,人在初生之后,沾染五谷之气,先天元气丧失,需要重新培本固元,凝练元胎。 只有凝练出元胎,才有资格修行,如果无法凝练元胎,终其一生,也不过是江湖武夫而已,虽然也能强身健体,却无法打破天地法则,逆天改命,增添寿元。 凝练元胎因人而异,故而有品阶之分,入门秘籍中,将凝练元胎的好坏分为上中下品,每个品阶又细分三个等级。 九品最差,一品为最佳。 元胎入三品者,即可为上品元胎。 上品元胎为青,下品元胎为灰。 元胎凝练至二品者,元胎银光闪耀如苍穹之月。 元胎凝练至一品者,元胎金灿灿如日升之阳,可引动天象。 凝练何等品阶的元胎,因人而异,天资太差或是先天身体有缺者,只能凝练出残缺的元胎,而一些天纵奇才,不光凝练元胎不需要耗费多少时日,更是可以凝练出上品元胎。 凝练元胎大道始,少则三月,多则十年,天资出众者,勇猛精进,一蹴而就,天资平凡者,如水磨铁杵,岁月不可得…… 顾余生读到此处,面露思索之色,他目光明澈且相信自己。 就算内心有所焦躁,也不过一闪而逝。 如今的他,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失去的,只能天天向好。 “我要凝练一品元胎!” 顾余生捏紧拳头。 可就在此时,肚子不争气般咕咕叫了起来。 顾余生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他明白,千从万始,也得先填饱肚子。 顾余生来到桃花林畔的小溪边,脱下沾泥的茫鞋清洗,山涧的冷水沁骨,他撕下一块布条缠在右腿的伤口上,用一根木棍扎鱼,数次而不得,无奈只得围阙捕鱼。 “现在的我连刺中一条鱼都办不到,更别说应付妖兽了,三年后,我与陆晨将有一战,必须得努力才行。” 顾余生在小院生火烤鱼。 山林桃花沾雨,衣衫微湿又冷。 顾余生取来酒葫芦,瘦弱的他吸了吸鼻子,一口酒入喉,那种辛辣之感,让他眼眶微红。 他的父亲曾饮酒,绝不让他沾半滴! 如今。 再无人劝他。 原来酒是苦的。 可他偏偏扬起苦涩的嘴角,佯装洒脱 “好酒哈哈!” 顾余生仰头抿嘴,眼中的迷雾渐渐变得坚强。 他并不懂酒。 他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在山外与那神秘老人相见的一幕。 那剑动星河灿烂,深深的掠动着少年的心。 “不知何年何月,我才能斩出那样惊世骇俗的一剑!” 顾余生又品了一口,他只觉腹中升起一道奇特的暖流,身体也飘飘然,起初,顾余生并未在意,只想借酒驱寒,但片刻后,顾余生只觉腹中如同有一团火焰逐渐燃烧身体,浑身滚烫无比,好似有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在横行无忌。 “这酒怎么会这么霸道?” “难道被下了毒?” 顾余生难以置信的盯着手中酒葫芦。 这是顾白生前珍视之物,那年中秋月圆,顾余生曾听顾白说过,这是他当年游学至仙葫洲时,以诗酒三千斗换来的奇物,因为换取此物,被同行人视为大冤种,所以顾白一直置而不用。 顾余生记得这个酒葫芦饱含了一段故事,是关于他父亲和他母亲的良缘。 “我一介微末,那老人也没理由害我才是!” 顾余生只觉身体蒸腾起层层水雾。 他心思一动,翻开太上元胎灵引诀,按照里面铸造元胎的法子开始修炼,引导着身体里这股不受控制的力量。 时间一点点过去,顾余生那微醺涨红的脸上开始沁出豆大的汗粒,他右腿上的伤口,渐渐的弥合如初。 待天上星河流转。 已是半天功夫。 顾余生渐渐醒来,他茫然般睁开眼,凝望一眼自己的双手,浑身油腻湿透,脏兮兮的,还夹杂着泥尘污垢的味道。 “这酒葫芦……” 顾余生拿起酒葫芦奔向茅屋,把门紧闭,点燃蜡烛,洗尽身上污垢,顾余生在烛光下细细凝望手中葫芦。 它的确是那么的普通。 看起来就像是没有完全成熟的青葫芦挖光了瓤掏出来的。 顾余生取来几个竹碗,从酒葫芦中倒出一碗酒,这一次,他变得谨慎许多,细细品一口酒,等待腹中灼热之气升起。 片刻之后,腹中又好似燃起一团火焰。 “果然!” 顾余生面色一喜。 这酒葫芦,竟然是个好宝贝! 怪不得,一壶平平无奇的酒,那一方高人会觉得好喝。 顾余生又引导这一股灼热之气凝练元胎,待这一股力量散尽,他的身体内再一次排出不少污垢,而他根据入门功法中的描述,果然感受到身体丹田位置,有一团青色的雾气如白云般汇聚。 “这是元胎显兆?” 顾余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按照书中所言,凝练元胎的过程,如同日登一梯,待云生日处方见景,至少也需要七七四十九日才能显兆才对。 他拿起桌子上的酒葫芦,如获至宝。 “此物看似寻常,却有不可思议的作用,只是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内有乾坤?” 顾余生正准备把碗中酒重新倒入酒葫芦,却意外的发现碗中酒上浮起一层白雾,须臾间消散不见。 “嗯?” 顾余生心里咯噔一下,忙不迭的快饮一口,这一次,酒入喉,那种突兀的呛喉辛辣之感让他的脸变得有些拧皱。 “这才是酒最初的味道。” 顾余生仔细等待,这一次,他腹中没有升起那一股奇特的力量,反倒是醉意袭脑,晃晃悠悠倒在桌子上迷糊睡去。 是夜。 桃花林外山林醉。 一面松发散的老者夜打灯笼靠近小院,他没有进院,而是墙外听着少年匀称的呼吸声,一双浑浊的目光在夜色下深邃无比,他伸手一招,桌上的竹碗落在他手上。 老者鼻子动了动,一脸嫌弃。 “这也算酒?” “刚刚闻着的美酒味呢?” 老者摇摇头。 把竹碗放归原处。 转身负手而行。 “一群被世俗沾身的家伙,稍微有些麻烦的人,就往老夫这里送,当老夫是什么人?顾白阿顾白,我柳元这些年承你几碗酒水情分,可别指望我会指导你儿子修行,能收留他平平凡凡的过一生,也算是天大的情分了。” 走了一段,老者又似想起什么,喃喃道“再说,你活着的时候都没教你儿子,我也没必要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