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小与沈惊觉免费阅读》 第981章 吐血 唐俏儿微眯惺忪黯淡的眸子,默默盯着唐樾看了一会儿,身子蠕动了一下,又把眼睛闭上了。 “要么,你把沈惊觉忘了。要么,你支棱起来,唤醒他对你的感情,让他重新爱上你。” 唐樾目光灼灼,如墨的眸底跳跃着两簇烈火,“你现在这个样子,在这儿荒废人生,有什么意义?!” “你真吵……” 唐俏儿把小脸深埋在枕头里,乌发铺满洁白的床单,更衬得她柔弱可怜的一小只,“你走啊……我想睡觉!” 长兄如父,唐樾看在眼里是既气愤,又心疼,更无奈。 解铃还须系铃人,别人怎么劝都是徒劳。 能解她心结的,唯有沈惊觉。 “大小姐,你饿了,可以让酒店大厨给你做吃的,想吃什么没有。为什么要吃泡面?” 林溯担忧万分,“吃多了泡面对身体不好。您想吃什么?我给您做。” “泡面好吃……爱吃。”唐俏儿嗓音闷闷的,倒还没有颓废到底,有问有答。 唐枫深谙他们这个小妹,就是个小作精,按正常套路出牌不行,得剑走偏锋。 于是他走到床边,俯身凑到她耳畔,如恶魔低语: “我查到这几天有谁接触谢晋寰了。” 几秒钟后,唐俏儿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坐而起,杏眸圆睁: “谁?!” “哎我……你身上这味儿!” 唐枫故作嫌弃地捏住鼻子,“这明天一早,保洁大婶进来就得当场报警,还以为是凶案现场呢。” 林溯觉得七少形容得太夸张,蹙眉失笑。 “你去把澡洗了,再好好吃点东西。按我说的做完,我就告诉你调查结果。” 这招果然管用。 唐俏儿麻利地从床上爬起来下了床,光着脚丫,摇摇晃晃地往浴室的方向走。 唐樾望着小妹的背影,眉宇越拢越紧。 只见,她微微含着胸,躬着腰,一双细弱的小腿轻轻地颤抖着。 “俏俏,你怎么了?”唐樾忙关切地问。 “我没事……我去洗洗,很快的。”唐俏儿轻轻地回答,细如蚊呐。 唐樾明显感觉她气息不对,心尖一紧,忙向她走过去: “俏俏,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大哥现在带你去医院。” “我没……” 下一秒,唐俏儿只觉胃部剧烈绞痛,仿佛有一只炸毛的刺猬在里面横冲直撞。 随即一阵痉挛,她猛地弯下腰,将一口殷红恶血吐了出来! “小妹!”唐樾和唐枫大喊一声,立刻冲了上去。 林溯吓得魂飞魄散,忙拿起手机拨了急救电话。 而倒在大哥怀中的唐俏儿,双眼昏黑,满口鲜血,一点点失去了知觉。 …… 今天,做了全面身体检查后,沈惊觉暂时达到了出院标准,可以回家静养。 吃过午饭,韩羡把一整套西装带了过来,一件件帮沈惊觉换上。 最后系领带时,他自然就想起,无数个阳光和煦的清晨,沈总的领带都是少夫人为他系的。 少夫人手巧,各种各样的款式她都会。 每每系好,沈总都要双臂环到少夫人身后,紧紧搂住她的后腰缠着她厮磨,深深地与她接吻。 那样美好的画面,以后,还会有看到的机会吗? 韩羡不甘心,嘴唇蠕动,“那个,沈总……” 沈惊觉不不语,微垂长睫,冷幽幽的星眸瞧着他。 就在韩羡鼓起勇气,想提唐俏儿的时候,从门外施施然走进来一抹穿白大褂的倩影。 “二少爷,今天你气色不错。” 慕雪柔笑眼弯弯,意态从容地走到男人面前,“恭喜你,康复出院。” 说着,她将藏在身后的一把奶白色的郁金香拿出来,双手到他面前。 沈惊觉眼底无波,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谢谢你,慕医生。” “沈老先生和沈董已经在来接你的路上了,两位长辈都很关心你。” 慕雪柔淡粉色的唇笑漪轻牵,“大少爷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派我过来接你。怕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毕竟是医生,也好有个照应。” 沈惊觉嗓音低沉,容色淡淡,“大哥有心了。” 韩羡站在这个女人背后,默不作声,由上而下地打量着她。 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她,他总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胸口压着块什么似的,不通畅。 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说不上来的怪异。 就在这时,韩羡的手机响了,是集团那边的来电,他不好耽搁,忙出去接。 此时此刻,病房里,只剩沈惊觉和慕雪柔二人。 男人转过身,面朝镜子,尝试着自己系领带。 然而,几分钟过去了,却还是一团糟,根本不得章法。 沈惊觉眉宇微锁,额角泌出一层薄汗,心急之下脱口而出: “俏儿,帮我。” 第982章 我和她,已经分手了 空气中,安安静静。 俏儿。 这两个字,慕雪柔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禁警铃大作。 先生不是说,那种药可以扰乱一个人的情感系统,让他彻底忘却曾经对唐俏儿的一往情深,让他对曾经的爱人,不会再有任何留恋。 可他为什么还会提起那个女人?! 沈惊觉望着镜中孑然一身的自己,他微微怔忪。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不需要任何人。 但莫名的,在他随口唤出“俏儿”的一刹,他只觉心中空了一隅,那里回荡着令他无法忽视的回响。 此刻,他还没有意识到。 念念不忘,才会有回响。 就在沈惊觉出神之际,忽然,一双白皙玉手轻轻拂过他宽阔的肩头,绕上他的脖颈。 紧接着,一阵淡淡幽香涌入他的鼻息。 他低头,对上慕雪柔盛满温柔的眼睛,如墨的瞳骤然一沉。 “看样子,二少爷对系领带不太熟悉。” 慕雪柔指尖轻轻绕着深灰色的领带,嗓音透着蛊惑人心的温柔,“让我帮你吧。一会儿沈董他们就要到了,看见了,多不像样。” 她穿着高跟鞋,但男人身材高大挺拔,她故意踮起脚尖,让他们彼此挨得更近,气息相融,鼻尖亦仿佛要贴合在一起。 沈惊觉眉宇微拢,薄唇刚启,门口传来一阵闷重的皮鞋脚步声。 他猛地抬眼,只见柳随风神情冰冷地站在那儿,将一切看在眼里。 从他的角度,沈惊觉和慕雪柔看着异常暧昧,如同接吻一般。 柳随风狭长的狐狸眸猛地一睁,浑身气血愤然倒涌,直冲上脑! “啊,柳医生。” 慕雪柔转过身,朝面色阴沉的男人笑得异常明媚,又无辜,“请不要误会,二少爷似乎对打领带不太擅长,我只是帮他一个小忙而已。” 柳随风唇角冷冽一牵,抬步径直夺到沈惊觉面前。 啪——! 下一秒,他扬手狠狠甩了男人一巴掌! 沈惊觉被打得侧过脸,冷玉般的肌肤上赫然一片五指印。 慕雪柔忙挡在男人面前,“柳医生!你怎么能无缘无故动手打人呢?!” “你最好给我闪开,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柳随风眼睑一压,舌尖抵了抵上颚,“再哔哔一句,我连你一起抽!” “你——!” 慕雪柔气恼得脸色一白,被柳随风近乎粗鲁地搪到一边。 “沈惊觉,你才醒来几天,你就迫不及待新人换旧人了?!” 柳随风气红了眼眶,怒不可遏,“脑袋出了点儿问题,把你的渣男体质给激发出来了?你特么是情感障碍,你不是失忆了吧?你难道不知道你女朋友是唐家大小姐唐俏儿吗?! 就算你对她没有爱意了,难道你做人的道德也没有了?你怎么能在自己有正牌女友的情况下光天化日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你特么是人啊?!” 慕雪柔深吸了口气,维持着温婉的仪态,“柳医生,你误会了。我只是帮二少爷系个领带而已,你未免太过敏感,小题大做了。” “他有手有脚,再不济还有韩秘书,轮得到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人和人的磁场就是很奇怪,柳随风第一眼就对这个女人没有好感,觉得她很假。 加之他从唐樾那里听到了一些关于沈家的内幕,知道沈氏兄弟同父异母,存在竞争关系。而慕雪柔又是大少爷一党,让柳随风更是对她多了几分警觉。 “柳医生,我已经和唐小姐讲清楚了。” 沈惊觉薄唇抿出一道青白色的线,嗓音低沉,“我和她,已经分手了。” 柳随风脸色惊变,往后趔趄了半步: “你说什么?” 站在一旁的慕雪柔,看似不动声色的脸上,嘴角却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 “我们分手了。”沈惊觉又重复了一遍,声色又冷了几分。 “妈的……你畜生啊你!” 柳随风猛地夺上前,狠狠揪住男人整洁的衣领,十指骨节绷得泛白,“俏俏为你荒废了青春,流了孩子,为你付出了那么多! 她心碎了,身子也熬垮了,就在一个小时钱前,她吐了血,被送进了icu!现在还在昏迷中! 你小子就算不爱,难道还没责任心吗?说不要她就不要她了,你特么失了智了?!” 为了不让俏俏难过,勾起她的伤心事,这些天他最大程度地逼着自己看淡这件事。 他知道周围的人着急、惶恐、烦忧,这些焦虑的情绪只会无限地投射在俏俏身上,只会让他更难受。 可只要是一路看着他们走过来的人,就会对那种失去所爱的切肤之痛,感同身受。 怎么能接受呢? 那样轰轰烈烈地爱过,现在说不爱就不爱了。怎么能承受得了?! 闻,沈惊觉剑眉深锁,星眸间涌动着复杂的情绪,甚至是匪夷所思: “她……吐血了?因为我?” “沈惊觉,你如果还算是个人,就去看看俏俏。” 柳随风狠狠抽了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猛地撒开了他的衣领,“就算你没有感情了,你们曾经的回忆也存在于你脑海中吧?那是你曾经拼了命想要爱护的女人,你费尽了千辛万苦才和她走在一起。现在,你不要她了……你的心真的一点都不痛吗? 你难道就不怕有一天,自己追悔莫及吗?!” 说完,柳随风转身愤然离开。 追悔莫及…… 突然,沈惊觉眼前一阵恍惚,剧烈的痛意来袭,他的头瞬间仿佛变成了一个膨胀欲裂的气球,就快要爆破开了! “二少爷,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慕雪柔忙上前想要搀扶,却被满额虚汗的沈惊觉猛地扫开,“不用,没事!” 她双手尴尬地僵在半空,指尖不甘地一蜷。 …… 从病房出来,柳随风怒气冲冲地跑到阳台上,拨通了爱人的电话。 “随风。”唐樾嗓音依旧温柔缱绻,却隐隐透出疲惫。 “阿樾……我……” 柳随风本极力克制了情绪,却在听见唐樾醇厚声音的一刹,绷不住哭了出来,“我受不了了……我太心疼俏俏了!” “亲爱的,别哭。” 唐樾忙温声劝,声色微哑,“我知道你疼俏俏,我们都疼她。别担心,她是急性胃出血,现在人已经醒了。 医生说,她是过度伤心,过量饮酒,加上饮食不规律导致的。更何况,俏俏本来就有胃病,以前她在战场上抢救伤员,饥一顿饱一顿落下的毛病。” 柳随风不禁愕然,“俏俏……还上过战场?!” “l国战乱动荡那年,她在那里做过无国界医生,救助了不少百姓和维和部队的军人。”唐樾提及此事,语气里有心疼,亦有说不出的自豪。 “我的天啊……你们唐家的人心怎么那么大!l国政坛动荡,不光有战乱,还有不少恐怖分子烧杀掳掠。俏俏一个女孩子跑那么远的地方,每天水深火热,你们也忍心?!” 唐樾沉默了片刻,深吸了口气,声线隐隐发颤: “我们也舍不得,可她一心为了追随沈惊觉,他去哪儿,她就要跟他到哪儿。我们谁能拦得住她。” 柳随风脑中嗡鸣,大为震惊: “俏俏……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是为了沈惊觉?!” “惊觉,曾是维和部队的一名军人,曾被派遣去l国,执行重要任务。” 唐樾嗓音发紧,“俏俏完全是为了能够见到他,才申请去了l国,险些有去无回……” “沈惊觉配吗……那小子他根本不配得到俏俏的爱!” 柳随风漂亮的狐狸眸气得猩红,一拳砸在阳台上,“他醒来后,完全变成了个大渣男!他跟沈家大少爷身边那个姓慕的女医生暧昧不清,刚巧被我撞见。我特么给了那小子一巴掌,骂他不是个东西。他竟然说已经跟俏俏分手了!” 说着,他又流下泪来,哽咽得厉害,“阿樾,说真的……沈惊觉现在这个样子,他还不如死了干净!” “随风……” “俏俏眼睁睁看着他在她面前,却被拒之千里之外,甚至要忍受他去亲近别的女人……阿樾,那种从天堂坠入地狱的落差谁能承受得住?我真是后悔把他救过来,当初就该给他下点儿药,让他变成一个植物人,都比现在强千万倍!” “随风,别忘了,惊觉是为了俏俏才变成这样的。” 唐樾呼吸沉了沉,“命由天定。若他们还有缘分,惊觉一定会重拾对俏俏的爱意。若缘尽了,那这不失为一个最好的结局。 只要人没事,健健康康地活着,就好。” 柳随风掏出帕子,抹了抹泪,“等我忙完了……去医院看望俏俏。” “没关系,过两天再来也可以。正巧俏俏精神不太足,也需要好好休息。” “阿樾,后天你生日了。” 柳随风吸了吸鼻子,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幸福的笑容溢于表,“你知道我这个人的,不像你点子那么多,老能准备别出心裁的惊喜。 你想要什么,你直说好了……” 唐樾低低一笑,隔着电话,仿佛都能感觉到他灼人的气息: “那,你后天不要加班了。” 柳随风眨了眨狐狸眸,“只是这样?” 男人声音又哑又沉,“然后,洗干净,等我。” “靠,我就知道!老王八蛋!”柳随风嘴上嗔着,脸颊绯红,心已飞到了他身边。 ……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慕雪柔独自开着白色法拉利,来到观潮庄园。 书房中,沈惊蛰端坐在桌前,正在专心致志地写着一行毛笔字: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字迹行云流水,矫若惊龙,潇洒而磅礴。 “先生,沈惊觉出院了。” 慕雪柔想起柳随风,气不打一处来,“那个姓柳的,实在碍事。今天在医院,他为了唐俏儿,扇了沈惊觉一巴掌,还推了我一把! 他算不算个男人啊他,什么不男不女的东西!” 沈惊蛰似笑非笑,又重铺了一张宣纸,“怎么,他打了我弟弟,你心疼了?” “不,我只是觉得,他闲事管的太多了。怕会乱了您的计划。” 慕雪柔眼神一片阴沉,“有这样的人在沈惊觉身边,一遍遍地刺激他,冲击他,我怕会激发他对唐俏儿的好奇,如此下去,真有可能将他潜意识里对唐俏儿的感情唤醒。” “今晚,你去联系一下这个人。” 沈惊蛰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资料,放在桌上。 慕雪柔忙走过去,拿起来看了下,眉心一皱: “云顶集团的成员?这个组织不是已经解体了吗?您找这个人做什么?” 沈惊蛰漆黑的眸微微一眯,“你再往下翻翻看。” 慕雪柔又翻了几页,当她看到资料照片中的男人,那张熟悉的面孔,震愕大惊: “柳随风?!他是云顶的人?!” “很像,是不是?我第一眼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也非常惊讶。” 沈惊蛰眼底泛起摄人心魄的幽冷光芒,透出浓浓的玩味,“但,他不是柳随风,他叫迟夜。曾是云顶的骨干成员,是当时身为云顶话事人的唐樾身边的左膀右臂,亦是他的初恋情人。” 慕雪柔满目崇拜,佩服得五体投地: “先生……您,您真是太神了,您怎么会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因为,我曾经企图瓦解,吞并云顶。若不是唐樾临危受命,力挽狂澜,云顶集团早已是我的囊中之物。” 沈惊蛰流露出一丝无奈,叹了口气,“唐樾棋高一招,那一仗,我甘拜下风。” 慕雪柔一声冷笑,“呵,但他不可能永远都赢!这把,您一定要让他输得惨不忍睹!” “当年,我以为迟夜会是唐樾的软肋,没想到,他心狠起来,连自己的情人都杀。” 沈惊蛰将毛病放置在笔架上,移开镇纸,拿起刚写好的字细细端赏,“这一次,柳随风,会不会是他的软肋呢? 我很好奇,所以,我想试一试。” 慕雪柔早已脱胎换骨,被他调教得比从前机灵太多,一点就通: “您的意思,我明白了。今晚我就去安排。” “辛苦了。” “为您做事,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慕雪柔深鞠一躬,退出书房。 沈惊蛰如霜似雪般苍白的面靥仿佛沉入寒潭般冷寂下去,他拿起打火机,将桌上刚写好字的纸张点燃,付之一炬。 春雷动,蛰已醒。 六个字,化作跳跃的鬼火,映照在他眼底,似修罗,似地狱。 第983章 你们都没有错 因抢救及时,唐俏儿急性胃出血没有什么大碍,傍晚移送到普通病房静养。 唐樾寸步不离地照顾妹妹,工作狂唐枫更是向队里请了假,今晚留下来陪护。 唐栩和文蔷得到消息后也要来看望,被唐樾制止了。 他知道,现在的俏俏,痛心疾首,心力交瘁。面对他们,不过是苦撑精神,强颜欢笑。 她太累了,如今住院,反而是得到了一个休息的机会。省得她又一时想不开,作践自己。 “七哥……现在,你可以跟我说了吗?”唐俏儿虚弱地靠在床头,轻轻地眨了眨红肿的眼睛。 唐枫眼眶一阵湿热,嗓音闷然,“俏俏,你真是不听话。” “我一向不听话。” 唐俏儿蹙眉失笑,那抹笑依然很漂亮,却又苍白无力,“否则……我和惊觉,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大哥,七哥……你们不要怪他,好不好?他没有错。 是我……是我把惊觉给弄丢了。都怪我……” 话音未落,泪眼婆娑。 “我的俏俏也没错,你们都没错。” 唐樾一双温热布满薄茧的大掌抱住妹妹紧握的小拳头,他整个颤栗的胸腔被苦涩酸楚占据,心脏跳得滞重,“只是,俏俏,你能不能答应大哥。凡事,往前看。 你的人生不是只有惊觉,只有爱情。你还有父亲,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俏俏,如果你倒下了,我们怎么办?母亲冥冥之中,一定也不希望你从此颓废下去,你说对吗?” 母亲…… 唐俏儿如枯竭古井般的眸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她想起,当年的母亲,在森国深陷囹圄,又被官方追捕,一路颠沛流离,受尽磨难才逃出生天,才来到海门,与父亲相识,相知,相爱……然后结合。 才有了她。 承受那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苦难,母亲都顽强地活了下来,没有倒下。 如果,她就这样从此失魂落魄,萎靡不振。那她哪里配做母亲唯一的女儿。 她是唐俏儿,不是祝英台,朱丽叶。不是一个死了一个就要跟着去死。 更何况,惊觉还在。 不是她自己说的吗,他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好起来的……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好起来的。”唐俏儿干涩的柔唇开阖,一遍遍重复。 重复一次,唐樾心痛一回。 “我调查过,谢晋寰最后见过的人里面,有一个人,引起了我的强烈注意。”唐枫打破伤感的氛围,沉声开口。 唐俏儿娇躯猛地前倾,“谁?!” “沈惊蛰身边的私人医生,慕雪柔。” 唐樾眉峰一凛,唐俏儿亦眸光冷冽,兄妹俩异口同声: “是她?!” 唐枫神情凝重地点头,“在谢晋寰死的两天前,慕雪柔给看守所的犯人进行了一次慈善义诊。 然后没多久,谢晋寰便死于心脏麻痹。虽说没有证据证实,他的死就是慕雪柔干的。但在谢晋寰生前接触的人当众,她是有条件,且有可能做这件事的。毕竟她突然出现在看守所,实在过于突兀了不是吗?” 唐俏儿重新靠回床头,长睫低垂: “假设,真是慕雪柔做的。那么就等于,沈惊蛰,认识谢晋寰。是沈惊蛰派慕雪柔去处理掉谢晋寰,怕他到了法庭上,接受审判时,会交代出什么有的没的,引火烧身,于是杀人灭口。” 大小姐的脑洞向来很大,联想能力相当惊人。 哪怕只有只片语,蛛丝马迹,她亦能做出令人震愕的大胆猜测。 唐樾瞪大眼睛,“沈惊蛰认识谢晋寰?他们没有任何交集啊。” 唐枫也附和,“知道慕雪柔接触过谢晋寰后,我马上去查了她的身份资料。她确实和谢晋寰不认识,背景履历和谢晋寰也确实没有任何交集。” 唐俏儿:“可她为什么莫名其妙,要去做义诊?七哥你也说了,这很突兀。” “她不止做义诊,她还成了一名监狱医生,特别顾问。手续齐全,市里已经批下来,下月她就走马上任。” 唐枫眉宇深拧,“这里面确实有一定的巧合成分。俏俏,我也希望这么容易抓住凶手就好了,但抓人必须有直接证据,猜测绝对不行。” “沈惊蛰,离开盛京将近二十年,他在外面做什么,接触什么人,我们根本一无所知。但他却对我们这边的情况,一清二楚。” 唐俏儿摇摇头,捏住酸胀的眉心,不堪回首的记忆如潮涌来,“我被谢晋寰囚禁在玫瑰岛屿的时候,曾无意间,听见谢晋寰跟一个人通了电话,提及惊觉服用的那个药。 谢晋寰对他毕恭毕敬,叫他先生,可见幕后操控谢晋寰,让他控制谢氏,让他进行活人实验的人,就是这个先生。 他对药物颇有研究,而沈惊蛰……在m国也在生物制药方面,拥有很深的人脉。 这些……难道都是巧合吗?” 病房中,一阵令人心慌的静寂。 太过错综复杂,波谲云诡,唐枫脑子cpu有点儿不够用了,“俏俏,虽然我知道,坏人不会把俩字写脸上,但他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啊? 他可是沈氏家族的长子,沈董发妻所生,论身份,他比惊觉尊贵。他如今回到沈氏,若他想要,惊觉未必争得过他。他扯这么多幺蛾子出来干嘛啊?他想要权力、地位,回来直接争就完了。做这些不义之举,一旦玩儿摔了,那可是万劫不复,沉没成本太高昂了吧!” 唐俏儿阖上泛起血丝的眼眸,闷闷地喘息,“是,这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话虽如此,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唐樾面色几分凝重,几分忧忡,“一来,沈大少爷离开沈氏太久,惊觉已经逐步控制了沈氏集团,在盛京也人脉颇广,又有沈老爷子支持,沈大少爷想夺权,很不简单。 若是以前,他还有凤家支持。但他母亲不在了,凤家大厦倾覆,他没有外部支撑,又失去了沈老爷子的青睐,处境肯定是雪上加霜。” 唐俏儿年轻,当年凤家倒台时,她还不记事呢,此刻不免好奇: “大哥,凤家败落的事,你了解吗?” 而此时此刻,病房门外—— 沈惊觉鬼使神差地走到门口,已经不声不响,站了快半小时了。 第984章 凤家过去 “凤家当年,是可以与如今的沈氏比肩的煊赫豪门。沈董的发妻,娶的是凤家二小姐,沈老爷子亲指的婚,是众所周知的商业联姻,听说两人结婚前都没见过几次面,根本没时间谈情说爱,也就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当年沈老爷子和凤家联姻,完全就是为了拯救当时被经济危机波及的沈氏集团。” 唐俏儿听着大哥的话,神情倒没什么波动: “豪门联姻,这是很正常的事。当初老万还想把阿槿嫁到谢家去呢。” “沈夫人膝下只有沈大少爷一子,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虽然算不上好,但当年也确实没有穿出什么飞短流长。毕竟,沈家借了凤家的势,沈夫人又为沈家添了儿子,沈董就算心里有意见,也绝不可能表现出来。 这样和谐的关系,直到沈大少爷四岁。” 唐枫跟听故事似的听得入神,唐俏儿亦然,忙问: “后来发生了什么?” 唐樾目光一沉,“有一天晚上,沈夫人在观潮庄园的湖泊旁,用猎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唐俏儿愕然瞠目,脊背炸开冷汗,“吞枪自尽?为什么?!” “卧槽!这沈夫人可真够猛的!” 唐枫大为震惊,“一般人自杀跳楼,割腕,吃安眠药,都不希望自己死得太痛苦。她竟然敢枪毙自己?她是真不想活了啊!” 唐樾俊朗的眉宇微拢,有些无奈,“其实,外界根本不知道沈夫人的死因。但架不住,咱们的父亲是个极八卦的人,当年他还有谢董那么个在瓜田上蹿下跳的朋友。所以哪怕沈家当时极力封锁消息,还是有人捕捉到了风声。” “沈惊蛰四岁那年……” 唐俏儿忽然眸光一闪,心尖抽紧,“那年,惊觉的母亲刚好怀孕,难道沈夫人自杀,是因为沈董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唐枫也不禁心惊,头皮发麻: “四岁的孩子,已经记事了吧?若沈惊蛰母亲的死,真是因为沈董在外面有了情人的话。那他长大了,岂不会为了母亲狠狠报复惊觉? 那他这次回来居心不良啊,惊觉可能有危险!” 唐俏儿心乱如麻,与七哥所想不谋而合。 “好像不是这么简单。” 唐樾眉目陷入沉思,低声开口,“我年少时,曾经爸提过一次,说沈夫人这个人很奇怪,似乎很不愿意见人,婚后沈董就没带她在公开场合露过面,私下她也极少出门,也没听说有什么关系要好的贵妇朋友,可以说,是非常的低调且神秘。 有一年,爸陪着妈去医院看病,还遇到过一次沈夫人。她看起来精神状态非常不好,面色惨白,眼神恍惚。只匆匆一眼,就从他们面前消失了,从此,再未见过。而那个时候,沈惊蛰才刚出生没多久。” “兴许,是有抑郁症之类的问题。” 唐俏儿抿唇思忖,“很多女性在产后调理不当,都会出现产后抑郁的症状。没准儿是一直都没治愈,加之后来沈董出轨,令她病情加重,才导致她最后想不开,走上绝路。” 唐樾:“这也有可能。” “可沈夫人自杀,这与凤家败落,又有什么关系?” 唐俏儿仍满目不解,“凤家不是还有沈夫人的兄长主持家业吗?” “因为,他卷入了好几起命案。” “等会儿!” 身为刑警的唐枫一听“命案”,dna动了,黑白分明的眸子一亮,“我好像听警局的老前辈提过,三十年前,凤家那个董事长,在国外杀了两个情人。回国后,奸杀了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女,还将其分尸,开着名贵的跑车出去抛尸块。被抓的时候,他脸上没有任何恐惧懊悔的表情,甚至还对着镜头露出诡异的笑容! 我前辈曾说,他几十年从警生涯,抓了那么多穷凶极恶的犯人。姓凤的那个男人可以说是变态中的变态了。” “是的,就是沈夫人的兄长所为。” 唐樾长叹了口气,提及这件事他心理生理双重不适,“凤董锒铛入狱后,凤氏集团群龙无首,最后被对家吞并,土崩瓦解,也就彻底落幕了。” 闻,唐俏儿胸腔里恶寒涌动,愤懑咬牙: “真是禽兽不如!” 门外,林溯拎着饭盒匆匆走过来。 见沈惊觉一动不动,像做冰雕一样伫立在门口,他震惊得手里的饭盒险些没摔在地上! “沈、沈总?!” 沈惊觉晃了个神,一寸寸转眸,漠然看着他,嗓音低沉,干涩,像很久都没有喝过水的人: “你们大小姐,怎么样了?” 林溯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忽然被复杂的情绪撼动了泪腺,喉咙一哽: “大小姐……病了,病得很严重。您进去看看她吧,见到您,她一定会很高兴,病也会好起来的。” 他忙为他推开门。 沈惊觉薄唇紧抿,攥了攥修韧的手指,抬步缓缓走进病房。 男人的出现,令唐樾和唐枫内心一阵激动,但他们还是极力管理好表情,找借口离开了病房。 房间里,很快,只剩下唐俏儿和沈惊觉。 曾经,甜蜜亲昵,幸福美满的沈氏夫妇,此刻四目相交,却相顾无。 一种说不出的寂寥,凄凉,忧伤。 “听说,你吐血了。” 沈惊觉像个木头桩子一样站在床边,甚至都没有坐下来,疏离得像个客人,“我记得,你有胃病,但很久没犯过了,这次怎么突然这样了?” 唐俏儿鼻腔一阵酸涩来袭,被她生生忍了,轻轻勾唇,苦笑。 她有胃病,还不算轻。 以前常犯,后来不犯,是因为和他住在一起。 他每天悉心照顾她,尝试自己学着做药膳,调理她的饮食,不厌其烦地为她做合她口味易消化,养胃的食物。每天像看孩子一样,不让她偷吃冷饮,贪凉,所以她很久都没犯过胃病了。 离开了她,她心乱了,人生也乱得不成样子。 她早就被他宠坏了。 心智退化,生活能力退化,成了个完全无法照顾自己的小女孩。 但她知道,人不可能永远当孩子。 她得重新,成长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病了?”唐俏儿长睫颤了颤,轻轻地问。 男人直不讳,“柳医生告诉我的。” “随风哥哥啊。”她强颜一笑,“我没事,现在好多了。” “那就好。” 然后,又是大段的沉默。 “沈总……” “唐小姐。” 心有灵犀般,他们同时开口。 唐俏儿不像样地笑了笑,“你先说吧。” “唐小姐,如果你是突发的胃病,我祝愿你以后,身体健康。日常,要好好照顾自己。 如果,你是因为我,才把自己糟害成这个样子。我希望你从此以后,停止这种愚蠢的,近乎自虐的行为。” 沈惊觉清冽的星眸泛着凉意,几分难明的情绪暗涌,“且不说,你这样做,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会有任何变化。 就算你想追求一个人,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也只会适得其反,令人反感。” 第985章 惊觉,再见 唐俏儿呆呆望着他,冷峻料峭的面靥,像覆染皑皑银雪的高山。 她明明就站在他面前,却仿佛隔着,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他明知她爱着他,却在面前竖起不可逾越的坚冰,阻隔了她对他炙热、汹涌的爱意。 惊觉回到了三年前,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他也许,是在表达对她的关心。但他无法像以前一样,温柔、体贴,字字句句都宠溺地哄着她,为她着想了。 瞬间,灭顶的失落感,将她淋得彻底、狼狈、清醒。 “我胃病,一直都有,你也是知道的。” 唐俏儿迎上男人幽沉无光的眼眸,释然一笑,“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但,我想,这是我唐俏儿,最后一次,为你伤心了。以后,不会再做这种蠢事了。” 最后一次…… 她的嗓音,微微泛着哽咽,传入他耳蜗,却深深令他心脏为之一颤。 “那就好。”沈惊觉喉头紧了紧,莫名地觉得胸口空牢牢的。 像一样一样,将他的脏器从他身体里摘了出去,又塞满了棱角尖锐的石头,压得他喘不上气,闷得他无从宣泄这种异样的情绪,极度的不适。 “我的别墅里,还有一些你的东西。你有空回去找吴妈,把东西都拿走吧。”唐俏儿声音抑得极低,怕暴露自己太深的伤心,与不舍。 这几天,她不敢回去住,就是怕睹物思人。 整栋房子,到处都是他们缠绵,欢好的痕迹,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他们一起去超市买来,一点点置办的,都是一对对的。 现在,生生拆散了。 她如何能见,怎么面对?她没办法了,只有尽可能地逃避。 沈惊觉嗓音淡凉,“不用了,丢掉吧。” 他不是奢侈浪费的人,且就算他不想去,也可以让吴妈整理,让韩羡代取。 似乎,冥冥之中,他也在逃避着什么,却说不清,道不明。 唐俏儿眼眶湿热,摒住内心摇摇欲坠的痛意,迎上他墨色翻涌的瞳孔: “我已经接受你不再爱我的现实了,以后,你只要健健康康,好好生活,就足够了。” 沈惊觉长睫微颤,仍是面无表情,“你也一样。” “我累了,要休息了。” 唐俏儿湿润的视线再次描绘着男人深沉凛冽的眉眼,随即,将纤柔单薄的身子慢慢缩回被子里,背对着他,蜷成可怜见的,一只苍白的蛹。 “不送你了。” 她喉咙像火烧一样,嗓音被胸腔里涌上来的酸涩,灼得又痛又苦。 沈惊觉薄唇微张,泛白的唇瓣嗫动,想说什么,却终究无。 就在他迈开步伐,准备离开时,唐俏儿的声音在他身后,柔弱地响起: “惊觉。” 沈惊觉猛然刹住脚步,宽厚的脊背一僵。 “再见……” 轻轻的哭腔,柔软易碎,却一纵即逝。 男人呼吸沉滞,紧攥的拳青筋彰显,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病房。 …… 从vip住院部出来,韩羡亦步亦趋跟在沈惊觉身后。 他目光幽邃,茫然,空洞,足下像灌了铅,一步一笨重地往前走。 “沈总,少夫人……她还好吗?”韩羡心里记挂着,忍不住关心地问。 可沈惊觉只顾着往前走,对他的话罔若未闻。 韩羡懊恼不甘,但他知道,感情上的是,谁都插手不了。 现在的沈总脑子又出了毛病,跟特么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似的。 这是生理缺陷,光凭一颗真心,如何能让顽石点头? 这一把,少夫人的追夫难度,是地狱级的。 沈惊觉失神地前行,眼前浮现的是躺在病床上那抹娇软可怜的身影,耳畔回响的是女人失望至极后,心如死灰般的告别: “惊觉,再见……” 他空洞的心脏,猛地一哆嗦,旋即整个人失重地往前一倾—— “沈总,小心!” 韩羡大惊失色,伸手想拽住男人,可已经来不及了。 魂不守舍的沈惊觉,一脚踩空! 整个人结结实实摔在三级台阶之下,刚好撞到左肩才愈合没多久的枪伤,痛得他闷哼一声,冷汗瞬然将西装浸透。 * 一晃两日过去,唐樾的生日到了。 昨夜,盛京下了入冬以来第一场雪,今天窗外枝头覆坠一层薄薄的浅白,犹如新蕊初绽的梨花,情致浪漫,格外的好看。 “柳医生,您订的白玫瑰到了。” 柳随风正埋头研究着沈惊觉的病历和片子,见小护士捧着一大束白玫瑰站在他面前,他才回过神来,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了。 “谢谢,放在茶几上就好。” 他弯起精致的狐狸眸,笑意明亮舒朗,白皙的面靥远胜窗外迷人的雪景。 “柳医生,您买的玫瑰好漂亮,是要送给谁呀?”年轻的小护士脸红红地看着柳随风,不禁好奇。 柳随风轻轻伸了个懒腰,澄澈的眼底映照出璀璨的光辉,清隽的脸庞泛起幸福的红晕: “我的爱人,他今天过生日。” 小护士一脸磕cp的兴奋,“是、是唐家大少爷吗?!” “除了他,还有谁?”柳随风笑得很甜,不遮不掩,坦率大方。 他的男人,天下第一帅,是他的心肝,他的宝藏。他都恨不得给他挂裤腰带上,走哪儿炫耀到哪儿。 低调? 他好不容易找到此生挚爱,如意郎君,那是低调不了一点。 “哇……!好浪漫!” 小护士双手捧住自己圆圆的脸,激动得快要冒泡了,“柳医生,你和唐大少爷一定要一直一直幸福下去啊!” 柳随风拉开抽屉,将早早就准备好的生日礼物,一只镌刻有他们两人名字缩写的名品腕表拿了出来,指尖轻轻拂过包装精美的盒子,眉眼浸透温柔: “谢谢,我们一定会的。” …… 柳随风拎着礼物,将玫瑰捧在怀中,匆匆来到地下停车场,向跑车的方向走去。 突然,一阵震耳的引擎轰鸣响彻在冰冷的空气中! 随即一道浓白炽光打在他身上,晃得他睁不开眼,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遮挡。 眨眼之间,那辆黑色轿车,如暗夜鬼魅,迅猛而疯狂地向他驶来! 柳随风惊慌失色,想躲避,却已来不及。 手中白玫瑰,陡然坠地,皎洁的花瓣零零散落。 刺啦——! 一声炸穿耳膜的急刹响起,轿车在距离他只有一米的地方,骤然停驻。 柳随风胸腔激烈起伏,惊魂甫定的他,额角泌出冷汗,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的黑色轿车,车门开了。 一个身穿黑衣,面容轮廓硬朗锐利,浑身散发着恣意气息的男人走了下来,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一步步走向他。 “你……你是……”柳随风定定瞧他,只觉眼熟。 男人踩到了白玫瑰的花瓣,脚步一滞,俯身将从花束中掉出来的贺卡拾起。 他冷冷垂目,盯着上面清秀干净的字: 世间虽有千般好,但唯你最珍贵 我会如永恒的光一般,不死不休地爱你 ——阿樾,生日快乐 “嗤。可笑,更可悲。”男人笑得戏谑,令人十分不适。 “还给我!” 柳随风愠意上涌,白皙如玉的脸颊透红,伸手来夺,却被男人轻而易举地避开。 “唐樾,他有那么好吗?你就这么爱他?” “管你屁事?你到底是谁?!”柳随风气愤地咬紧白牙。 男人似笑非笑,“b国,我们可有过一面之缘啊。” 柳随风重重一愕,终于想了起来,心中警铃大作: “你是什么人?是跟着我来盛京的吗?!” “你想知道我是谁,很简单。跟我走,我自然会告诉你。” 男人深深看着这张漂亮又熟悉的脸,补了一句,“放心,我发誓,我绝不会伤害你。” “不行,今晚我男人过生日,我得陪他。雷打不动,谁找我都没用。” 说完,柳随风弯腰拾起玫瑰,小心翼翼地吹去花瓣上的浮尘,转身欲走。 “我知道,关于唐樾的一切。而我知道的,你永远都不可能了解。” 男人歪着头,唇角邪肆地勾起,“柳医生,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第986章 他对你,蓄谋已久 阿樾? 关于……阿樾?他永远不可能知道的事? 每一个字眼,都似妖冶绽放的罂粟,令他上头,上瘾,对他有着难以抵挡的诱惑力。 只因,他深深地爱着他。 而爱,亦是他被对方轻松拿捏的软肋。 “需要多久?我要赶着回去,为我爱人庆生。”柳随风最终还是动摇了,沉声问。 “很快。” 男人虚起阴沉的眼睛,侧过身,单手抄兜,做了个请的动作,“坐我的车,走吧。” …… 黑色轿车在夜幕笼罩的冬夜中疾驰,两侧霓虹靡靡的光影迅速倒退。 坐在副驾驶的柳随风搂着那捧白玫瑰,望向车窗外的目光犹疑而忐忑。 男人边开车,边用深邃不可测的余光,瞥着这张在男性中过度俊秀,漂亮,招摇的容颜。 “你叫什么名字?”柳随风再度诘问他的身份。 对此人的一无所知,让他没有一点安全感。 男人将耐人寻味的视线从这张脸上移开,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一紧: “我叫,迟昼。白昼的昼。” 柳随风默念了一遍这名字,追问: “你和阿樾认识?你们怎么认识的?你跟他有仇,还是怨?” 迟昼不在看他,亦不再回答他任何问题。 一个多小时后,黑色轿车驶入一个荒芜的院落内,在一座废弃别墅前停下。 虽然,这里无人打理,已经颓败得看不下去,但柳随风却瞧得出来,这栋别墅若精心打理,那一定是个别有一番情致的房子。 复古欧式风格,他一眼见了,便心生喜欢。 迟昼挺绅士,率先下车,并为他打开车门。 其实,柳随风有一点后悔。 但已经到了这步,似乎后悔,也来不及了。 迟昼自顾自走在前面,柳随风跟在他身后,好奇地问: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怎么?唐樾从来没跟你提过,他在这里,有一栋房子吗?”迟昼脚步一顿,冷冷乜他。 柳随风眸光一凝,惊讶万分,“你说……这房子,是阿樾的?那他为什么要把这里荒废掉?” 迟昼咬牙,推开别墅厚重的大门: “因为,发生了一件事,他觉得这里的存在,对他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别墅里,所有的家具都用白布罩着,凛凉的空气中弥散着灰尘的味道,幽沉,阴郁,冷清。 柳随风身为医生,也有那么点洁癖,但他身处这里,却并不觉得脏。 相反,他莫名的,觉得很哀伤,时间和空间在这里仿佛凝固住了,透出一丝无处诉说的凄凉。 迟昼引领柳随风来到楼上一个房间,竟是一个私人影院。 柳随风知道,唐樾有看电影的爱好。 他们在m国的爱巢里,也有一个私人影院。不知多少个夜晚,两人靠卧在柔软舒适的沙发床上,柳随风满脸幸福地依偎在男人怀中。 聆听着英文电影里缠绵悱恻的台词,他们埋肩拥抱,深深接吻,做更多私密,又亲密的事。 而这里,和他们在m国别墅的那个房间,几乎一模一样。 “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 柳随风耐心渐失,抬腕看表,“有话就赶紧说,我没时间跟你在这儿耗!” “柳医生,你喜欢看电影吗?” 迟昼无视他的心焦,邪里邪气地笑了起来,“我知道,唐樾喜欢看电影。 我这里有一部珍藏的片子,我想,他看到了,一定会非常的喜欢。” 音落,巨大的荧幕亮起,映照着柳随风白皙茫然的脸庞—— 环绕立体声音响,身临其境,回荡着暧昧亲昵的笑声。 一个,是唐樾,他马上就分辨了出来。 另一个,他不知,但声色温和,清冽动听。 “阿樾,你爱我吗?”男人含着笑问。 “爱。” 唐樾的嗓音低醇沙哑,带着一丝颤,饱含着浓烈的深情,“我爱你,爱你,永远爱你。” 他向来矜持,深沉,克己。 这样激烈,炙热,简直不像他。 “那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呢?”男人的话语,暗蕴伤感,不易察觉。 唐樾喘息沉沉,情动,亦激动,“我不许你说这种话! 你若死了,我陪你一起!” “不,阿樾,我不要你出事,我要你好好活着。 但,若真有那一天,我希望,你能永远记得我。” 柳随风浑身的血液霎时汇聚在胸口处,狠狠地,翻天覆地地冲撞着他的五脏六腑。 每撞一下,心上的碎痕,多一道,深一寸。 他颤抖的手忙扶住沙发,几乎要搂不住怀中的白玫瑰。 与此同时,荧幕上,出现了唐樾与另一个漂亮的男人,头挨着头,脸贴着脸的画面。 柳随风眼底泛红,呆呆地盯着荧幕上,那张与自己足有八分像的面孔。 但,哪怕再像,他也认得清,那个被唐樾亲吻,宠溺,示爱的人,不是他。 哗啦一声,白玫瑰掉在地上,窸窸窣窣,七零八落。 视频中的他们,俨然是恩爱的恋人。 而他,不过是他们幸福的旁观者。 这支视频,像记录生活的volg,是唐樾手持摄像机亲自拍下的。 而场景,就在这栋别墅内。 他们一起下厨,打扫院子玩闹,在阳台上吹风,惬意地碰杯欢笑……每一帧,他都是唯一的主角。 这一切,柳随风与唐樾也都做过。 曾经,那些记忆有多甜蜜,此刻,就有多残酷,整个房间都是炼狱,对他施以凌迟疾首般的酷刑! “柳医生,他跟你很像,对不对?” 迟昼望向荧幕中的男人,湿红的眼底布满血与恨,“给你介绍一下,他叫迟夜,是我的弟弟。 也是唐樾,曾经的恋人,曾经的挚爱。” “恋人……挚爱……”柳随风错愕盯着画面,倏然流下泪来,身子颤得止不住。 “但,我和迟夜不是亲兄弟,我们是在孤儿院相识,相伴长大的。我姓迟,但阿夜那时候却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他认我当哥哥,所以他随了我的姓氏。 他说,我是白昼,那他就是黑夜。所以,他给自己取名,叫迟夜。” 迟昼强抑心痛,看向神情僵白的柳随风,笑容逐渐变得残忍,“当年,阿夜顶着被世人不容的巨大压力,选择和唐樾在一起,又为了不让唐樾为难,死在了他枪口之下。 我的弟弟,尸骨才凉了几年,唐樾就迫不及待,新欢换了旧爱,把曾经口口声声说要爱一辈子的人抛在脑后。 更加可笑的,是他还找了你这样,一个可笑的替代品。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深情,对我弟弟的感情特别刻骨铭心,所以才会找一个替身,以解相思之情?” 替身,替身,替身! 这两个字,像两把尖锐带血的匕首,朝柳随风近乎窒息的心房进行歇斯底里地屠杀! 他从未奢望过,唐樾一生只爱过他一个人。 但只要他是最后一个,就足够了,他的曾经他并不在乎。 可,他独独不能容忍—— 唐樾被他吸引,爱上他……是因为这张像极了旧爱的脸! “哈哈……有机会,我真想当面问问佛爷,您找了新人对阿夜公平吗?您找柳医生,做阿夜的替身,对柳医生公平吗?” 迟昼猖獗地大笑,笑出泪来,极度嘲讽,“不过我想,唐樾才不会觉得自己错了呢。那家伙,狂傲疯癫,薄情自负,他想要什么,都要不择手段地弄到手。 柳医生,我们佛爷对你,是蓄谋已久啊。” 蓄谋已久。 好一个蓄谋已久! 柳随风往后打了个趔趄,潮湿的眼底一阵红,一阵黑,整个人沉沉地瘫跪下去。 …… 时间分秒流逝,过了八点。 为了让柳随风在盛京生活方便,唐樾在环境清幽,离市中心不远,又私密度高的地段买了一栋四层高的别墅,作为他们的小家,亦是他送给柳随风的小礼物。 今晚,唐樾去买了两兜子的食材,又挑选了一瓶上好的红酒,亲自下厨准备晚餐。 虽然,是他过生日,但他做的菜,每一样都是柳随风爱吃的。 他从不考虑自己,心里,眼里,只有他的小狐狸。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上桌,唐樾忙得满头大汗,却幸福感满满。 可左等右等,柳随风却还未回来。 他知道他是工作狂,忙起来会忘了时间,可今晚是特别的,他答应过他,绝不会加班。 唐樾不免担心起来,拿出手机,刚要打给爱人。 门铃响了。 他忙走到玄关处,打开门,门口站着的是唐俏儿和林溯,手里拎着蛋糕和礼物。 “大哥,生日快乐。” 唐俏儿清瘦的脸庞扬起温暖的笑容,她精神恢复得好些了,最起码,看起来好多了。 林溯也笑着送上祝福:“大少爷,祝您生日快乐!” “谢谢,快进来坐。” 唐樾心底一暖,随即担忧,“俏俏,你这么快出院,身体可以吗?” “早就没事了,我是钢铁女侠!随风哥哥在里面吧?” 唐俏儿像个顽皮小鬼,抻着脖颈,眨巴着水灵灵的眸子往里面瞧,“大哥,你放心,我和阿溯就是送个礼物,心意到了我们就走,决不当电灯泡,春宵苦短我懂~” “随风还没回。” “还没?!这都几点啦!” “我正要给随风打电话,不知道他是不是医院有事,耽搁了。”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唐樾垂眸看着屏幕,陌生的号码,令他眉心一紧。 莫名的,心尖随之一紧。 他按下接听键,贴在耳侧,嗓音沉沉: “你好,哪位?” “佛爷,生日快乐啊。”那边,传来男人阴冷,戏谑的声音。 第987章 你的心,早就空了 与此同时,一阵森森凛风,从唐樾面前刮过。 夜寂静,寒声碎。 佛爷。 久违的称呼,从遥远的雾谙云深,腥风血雨中幽幽传来,却令唐樾的胸腔间掀起震荡肺腑的惊涛骇浪! 这声音,有一丝熟悉,但他却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 “你是谁?云顶的旧部?”唐樾立刻转身背对,嗓音压得不能更低。 “大哥……”唐俏儿看出他神情不对,心一下子提起。 “佛爷真是贵人多忘事。” 迟昼阴冷邪妄的声音,如毒蛇一般,一字一重地冲击着唐樾敏感的神经,“看来在我们佛爷心里,除了迟夜,没有一个人能入得了您高贵的眼睛啊。” “你是……迟昼?!” 唐樾思绪浮浮沉沉,尖锐的痛感从内心深处传来,涌动的夜色如同冷硬斑驳的墙壁,从四面八方,不断地向他逼仄压迫,仿佛要挤爆他颤栗的身体。 迟夜是他藏匿的旧爱,那道狰狞的伤始终在他心脏上横亘,碰都不敢去碰。 但,此刻他的惊慌失措,更多的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旧部突然打来的电话,没有按时回家的随风……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在四肢百骸疯狂蹿动! 迟昼一声寒笑,“实在不好意思了佛爷,耽误了你们小两口情意绵绵,二人世界。” “你和随风在一起?你想做什么?!”唐樾大掌狠握,青筋毕现! “我想,让柳医生看清你的真,面,目。” 迟昼笑声猖獗,亦充斥着透骨的愤恨,“阿夜已经被你害了,死不瞑目。我不忍心让柳医生这么好的一个人,再受你那卑劣的欺骗。 毕竟,看到柳医生那张脸,我就想到我那惨死的弟弟。我就忍不住,想拽他出火坑。” 唐樾满目猩红,脑中一根弦快要崩断了,“迟昼!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痛恨着我,但你有仇就冲我来,不要伤害随风!” “嗤,他对你而,就是个替身而已。在我面前,装出这副情深似海的样子,不觉得很可笑吗?” 唐樾听不得这么残忍的字眼,声嘶力竭地怒吼: “不……他不是替身,他不是!” 唐俏儿和林溯就在门口,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林溯不解其意,但深谙大哥过去的唐俏儿却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恶寒流窜,从头到脚! 迟昼笑声收敛,大吼,“他不是替身,那阿夜又算什么?! 你曾经口口声声说要陪他去死!现在怎样,有了新欢,就把阿夜忘了?你的所谓真爱根本就是一文不值的垃圾! 阿夜这辈子干过最错的事,就是tmd爱上了你!” “够了!” 唐樾浑身颤抖得止不住,戾气暴涨,似一只被镇压在神明之下的野兽,在牢笼中横冲直撞,爆发出压抑多年的兽性,渐渐变得嗜血而狂乱,“你再用‘替身’这两个字侮辱随风……我一定会杀了你!” “想杀,你就来杀吧。左右阿夜去世后,我活在这世上活着的每一天,都无比失味。” 迟昼嗓音含着阴鸷,“你的柳医生,此刻就在你与阿夜在盛京曾住过的别墅里。” “快点去找他吧。想必佛爷您的三十二岁生日,一定会令您终生难忘。” 说完,通话结束。 今夜下了雪,气温骤降,外面寒意侵人。 唐樾却连件外套都顾不上穿,直接冲出别墅,驾驶黑色跑车,眨眼之间从院落中消失! “大少爷!”林溯焦急呐喊。 唐俏儿心口重重一沉,“随风哥哥可能出事了!我们快跟上去!” …… 这一路,黑色跑车风驰电掣,闯了所有的红灯,引擎的轰鸣划破寂寥长夜,震彻每一条安静的街道。 唐樾紧握方向盘的左手骨节突兀泛白,右手一直不停地打给柳随风。 开始,还是能打通的。 到了第三遍,柳随风直接关机。 “随风……随风……不要吓我!”唐樾满额冷汗,吃力地气喘,几乎要濒临窒息。 此时此刻,他脑海中浮现的每一帧画面,都无比残酷血腥,令他无法承受。 他不敢想,如果失去了随风,他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可能,会天崩地裂,彻底坍塌,化作一片绝望的废墟。 唐樾喘着粗气狂奔入别墅。 里面,阴冷、黑暗、阒然无声。 瞬间,所有埋葬的记忆汹涌如洪般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 唐樾五指攥住衣襟处,死命压着起伏的胸膛,却抑不住那阵如同围剿的剧痛。 自从迟夜死后,他再未踏足这里一步。 所爱之人,死在了他最爱他的时候。 这种锥心刺骨的杀伤力,没有体会过的人,一辈子都理解不了。 可现在,哪里是悲伤的时候。 唐樾一遍遍嘶声呼唤柳随风的名字,一间间屋子找寻。 直到,他跑上二楼,看到私人影院那里亮着灯,他心脏狂跳,飞奔而入。 “随风!”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柳随风一人,目光呆滞地坐在沙发上,脚下凄然地散落了一地白玫瑰。 荧幕上,仍然反复放映着唐樾与迟夜亲密的视频,只是没有声音。 柳随风直勾勾瞧着,毫无血色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丝笑。 是在,嘲笑自己。 “随风……别看,别看了!” 唐樾没有办法关掉屏幕,便只能以身遮挡他的视线,“迟昼是冲着我来的,不要被他影响!不要信他的话!” “就算,他九十九句是假的,但有一句是真的。” 柳随风掀起红肿的眼帘,看定男人被汗水浸透的俊容,笑得支离破碎,“你的此生挚爱,是他,不是我。” 唐樾心中狠狠一恸,“不是……” “其实,你的心……早就空了,早就随那个人而去了。” 柳随风声音拖得很长,像翻山越岭,长途跋涉,走了好久好久的路,受尽折磨后的筋疲力尽,“他是你的此生挚爱,是你连命都不要,去爱着的人。 而我,只是你漫长人生中,一针慰藉你心中伤痛的镇痛剂,一个徒有其表的替代品。 你吻着我,抱着我的那些夜晚,一定心里念着他,脑中想着他。你也一定很庆幸,有生之年还能找到一个,和他长得如此相像的人,而这个人,刚巧又爱惨了你。 只可惜啊……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非云也。假的,永远都是假的,你骗不了你自己的心。” 唐樾眼眶蓄满泪水,不停地摇头,心脏痛得他快要承受不住。 “我柳随风,不做替身。让我做别人的影子,那我宁愿去死。” 话音方落,柳随风从身后拿出一支白玫瑰,眸光冷绝地抬起手—— 底部被刀子削得尖利的花茎,从他白皙细腻的脸颊上狠狠划过! 留下,一道狭长,狰狞的血痕! “阿樾,你瞧,我还像他吗?”他笑着问。 “随风!不要!” 唐樾瞳孔震颤,伸手去夺的一刹,柳随风又往自己脸上划一道。 血红的叉,是完美白瓷上两道令人心痛至极的碎痕,血腥,苦痛,浓烈。 柳随风笑出了泪水,“说啊,这样的我……还像他吗?你还想要吗?” “不要这样……随风,求你!” 唐樾猛地跪在他面前,双手紧紧扣住他的腕子,曾经一身傲骨,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自尊全无,哭着苦苦乞求,“我求你……不要伤害自己,你冲我,怎样都无所谓! 你恨我吧!打我……杀了我!可你别伤害自己,别用这种方式……” 他爱他入骨,没有任何报复,比他折磨自己,更令他绝望。 “你在心疼我吗?” 柳随风失笑,眼泪混着血,挂满两腮,“不,你心疼的不是我。你是在利用我,救赎你自己,弥补你内心失去爱人的巨大遗憾。 可是,你获救了,谁又能来救救我呢?” 他闭上眼睛,手中白玫瑰无力地坠下去,“唐樾……我们分开吧。 第988章 我错了,大错特错 洁白的玫瑰,花瓣上一滴一滴,沾染的鲜红的血珠。 我们分开吧。 五个字,柳随风嗓音甚至轻飘无力,却把唐樾铜墙铁壁般的心凿得分崩离析,目不忍睹。 “柳随风……我不许你离开我!” 唐樾浑身筋骨都在颤抖,墨沉的眼底,前所未见的嗜血般的风暴席卷而起,“我知道我爱的人是谁!你从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柳随风……别离开我……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 他彻底慌了。 哭着哀求,又发狠地强留。 软硬兼施,手足无措,无论怎样他都接受,只要他深爱的人不要再离开他! 第一次,他苦苦撑住了。 再一次,就是逼着他发疯,去死! 唐樾呼吸粗沉,通红的眼底布满偏执,他张开强悍的双臂想要抱眼前已经碎掉的人。 身子前倾,左眼瞬间传来刺痛—— “别碰我!” 情绪失控的柳随风,又拿起一支玫瑰,尖锐的花茎从唐樾左眼划过! 好在,他上一秒刚好闭了眼睛,否则,这一下必会划破他的眼球,甚至刺瞎他的眼睛! 柳随风愕然看着男人贯穿左眼的一道血痕,整个人暂时从痛苦中挣扎而出。 他慌了神,手哆嗦得厉害,本能地想要关心他。 但,狠狠地,生忍了,只嗓音沙哑地开口: “唐樾,你马上去医院……” 唐樾哪里顾得上自己,一滴血淋漓划过煞白的脸庞,近乎凶狠地将人往怀里拢: “那你答应我……别和我分开!” “唐樾,我承认,我还爱你。可事到如今,我却无法说服自己,继续和你在一起了。” 柳随风目光空洞,任他抱着,却失去了曾经全部的热烈,“哪怕强行继续这段感情,以后生活在你身边的每一天,我也只会觉得,自己在扮演着另一个人。 你对我的爱,失去了最初的纯粹。而我想要的,偏偏就是那一点纯粹。” 说着,他弯起狐狸眸,嗓音哽涩,“你和他,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对。是我借了他的光,才得以与你有过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 唐樾,已经足够了,我们,就到此为止……” …… 当唐俏儿和林溯赶到时,柳随风已经离开了。 而空落的房间,唐樾高大英挺的身躯仍然保持着跪地的姿态,躬起的腰身投射下一片凄凉的暗影。 唐俏儿心脏重重一沉,往后退了半步。 眼前的男人,还活着,却仿佛成了残酷战乱践踏后,剩下的残垣断壁。 “大小姐,大少爷和柳医生到底怎么了?!”林溯问了一路,却撬不开唐俏儿的嘴,心急如焚。 唐樾是总裁时,他在他身边辅佐了几年,何曾见过这男人如此崩溃落魄的模样?! 唐俏儿深深呼吸,强稳情绪,“阿溯,你在外面等我,我和大哥单独聊聊。” 林溯蹙眉点头,只能退一步,守在门外。 看着大哥颓废的样子,唐俏儿眼底泛起水汽,一步步走到他身边。 她弯下腰,将散落一地的玫瑰一支支拾起。 直到,她拾起那张贺卡,看到上面饱含深情的告白与祝福,她再也忍不住,长睫一抖,泪水洇湿了清隽的字。 随即,一阵滔天的愤怒,直冲肺腑。 她唐俏儿,什么都能忍,唯一不能忍的,就是有人,动她的亲人! 更何况,今天,是她大哥的生日。 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闹出这么一出大戏,往人的心窝子里捅最硬,最狠的刀子! 这无疑,是戳了她最痛的逆鳞! “大哥,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既然相爱,就要给予彼此绝对的信任,坦诚的不光是你们的身体,还有你们的心,决不能有一丝隐瞒。尤其是感情方面。” 唐俏儿缓缓跪下来,与唐樾并肩,嗓音闷哑着开口,“我相信,大哥你是深爱着随风哥哥的。但你也不得不承认,你曾被他吸引,也是因为,他有一张酷似你旧爱的脸。 大哥,你一早就该告诉他的。然而你并没有,而是隐瞒至今,让对你深信不疑,全情投入的随风哥哥遭受了如此强烈的打击。 他怎么可能撑得住?他怎么还能留在你身边?他是骨子里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堵上一切跟你在一起,你却从一开始,就骗了他……” “随风不像阿夜……除了一张脸,他们一点都不像……” 唐樾始终深埋着头,声音苦涩,暗哑,低弱,“随风其实并不温柔,他任性,骄纵,顽劣,很爱发脾气,有时候比小女人更无理取闹…… 可是,我就是爱他……挡不住地爱着他。” 唐俏儿用力闭了闭眼睛,止住泪水。 柳随风很多时候,像性转版的她自己。 而大哥对随风哥哥的感情,正像惊觉曾经对她,若非疼爱入骨髓,何以如此宠溺,包容。 “俏俏……我错了,大错特错。” 唐樾宽阔魁拔的肩狠狠耸动,“我的确是被随风的容貌吸引,可我爱的……是他的灵魂。 可是,我又惧怕随风会因为我和阿夜的曾经,离我而去……所以我不敢对他坦诚,我羞于启齿,我想给他一场完美的爱情。 是我错了……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唐樾哽咽得说不下去,死死攥着的那支玫瑰,根根利刺扎穿了他的掌心。 唐俏儿稳住心神,低声问: “大哥,你来这里前,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谁打给你的?” “迟昼……他是阿夜在孤儿院时,认的哥哥。但两人情如血浓于水的亲兄弟,都是我在云顶做统帅时,核心的部下。” “这个人,一直都在暗中纠缠着你吗?” 唐樾摇摇头,“自从阿夜去世后,我将云顶解散。他就再也没出现过。” 唐俏儿眉心一紧,疑窦暗生: “早不出来,晚不出来,非要等到今天?就为了,让你过一个‘难忘’的生日?” 她越想越觉得吊诡。 大哥和随风哥哥的恋情,当年公开,闹得满城风雨,还冲上了微博热搜。 这个迟昼估计早就知道大哥找了个跟他弟弟无比相似的恋人,他隐忍一整年毫无动作,偏偏在这时候,大费周章地爆发出来。 仅仅只是为了,给他死去的弟弟出一口恶气吗? 她总觉得,不会如此简单! “大哥,具体的,过后再说,你受伤了,我先送你去医院。” 唐俏儿上前去搀扶唐樾,但她才大病初愈,身子骨也没强哪去,怎么扶得起男人厚重的身躯。 “俏俏……我要随风。” 唐樾满眼血泪,看着唐俏儿,左眼的伤痛得他睁不开眼睛,“我谁都不爱了……我只爱随风。我要他回来……” “大哥,先去医院!” 唐俏儿看着他脸上的疤痕,心痛如绞,“随风哥哥那边,我去跟他好好谈谈!他也是爱着你的,他也一定舍不得离开你!” …… 唐樾执意要跟唐俏儿一起去找柳随风,但被她强行制止。 一来她担心大哥眼睛的伤势,二来现在这个情况,他们实在不适合见面,彼此都需要冷静一下,否则关系只会雪上加霜。 林溯陪唐樾去医院,唐俏儿尝试联系柳随风。未果。 盛京太大,她就算发动人找也杯水车薪,更怕随风哥哥想不开做傻事。 情急之下,她联系了四哥。 一小时后,白烬飞给她反馈: “柳医生人现在在盛京机场候机大厅,他买了红眼航班飞往m国,飞机还有一小时起飞!” 唐俏儿一秒都不敢耽搁,驾驶跑车,直奔盛京机场。 暗夜幽沉,哪怕开着大灯能见度也远不如白天,加上刚下了雪,路况不佳,超速行驶十分危险! 但,唐俏儿管不了那么多了! 为了大哥,无论如何,她今晚都要把随风哥哥拦下来! 阒然空荡的高速公路,唐俏儿心跳如擂鼓,车速飙到180,甚至更高。 她车技了得,哪怕路面情况不好,她也有信心在飞机起飞前赶到机场! “随风哥哥,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们!” 她口中低喃着,心脏紧揪着,狠狠揉了揉酸胀湿热的眼睛。 突然,一道冷冽白光,在她后方晃了晃。 唐俏儿心中疑惑,看向后视镜。 然而,后面却只有一望无际的公路,什么都没有。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轿车如猎豹般猛地从她右侧蹿了上来,并猝然向她靠拢。 唐俏儿愕然瞠目,立刻急打方向盘! 嘭——! 第989章 俏俏 唐俏儿火红色的跑车右侧,遭到强烈撞击! 好在,整条高速公路,只有他们一黑一红两辆车,若这时候有辆大车经过,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妈的!”唐俏儿咬牙,秀额冷汗密布,忍不住爆粗。 只要不傻,就能看出来,这辆车就是在故意别她! 唐俏儿齿关紧扣,将油门一脚狠狠踩到底,随即往左猛打方向盘。 又是咣的一声,车门相抵,摩擦出惊心动魄的电光石火! 借着这一片激烈的火光,唐俏儿侧过汗涔涔的脸庞,望向那辆暗夜魔鬼般的黑色轿车。 可惜,车窗玻璃贴了防偷窥膜,四周又漆黑一片,她根本看不清开车的人是谁! 但,刹那间,唐俏儿就反应过来。 这辆车,一路尾随她去机场,又在她快抵达机场时撞击她的车。 目的,只有一个—— 阻挠她去机场,找随风哥哥! “混蛋!姑奶奶我跟你拼了!” 唐俏儿一声怒吼,杏眸仿佛要冒出烈火,发狠地再次向黑色轿车撞了上去! 凛冽的寒风中,砰砰的撞击声令人心惊肉跳! 驾驶轿车的人,似乎是没想到这看似柔弱的女孩居然如此刚强,这么有种,一时竟没有再对她进行攻击。 眼见飞机起飞时间逼近,唐俏儿无意再跟他纠缠,再度狠踩油门,正准备一骑绝尘时—— 又一声震彻天际的巨响! 坐在车厢内的唐俏儿感受到猛烈震荡,前档玻璃应声裂开,裂得她什么都看不见! 四面车窗玻璃全部暴裂,玻璃碎渣四溅纷飞,如寒冬凌厉的冰凌,划破了她脸颊细腻的肌肤! 下一秒,唐俏儿头痛欲裂,眼前天旋地转。 整辆红色跑车被撞得侧翻过去,若无围栏挡着,跑车很可能滚下斜坡,车内的人多半凶多吉少! 唐俏儿眼前一片一片地昏黑,耳畔刺耳嗡鸣,全身每一寸骨头都像裂开一样疼。 “惊觉……惊觉……” 破碎的车厢里,她侧躺在冷冰冰的面上,眼尾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下。 这一刻,向来矜贵骄傲,明艳飞扬的大小姐,脆弱到了极点。 在她最脆弱,无助,绝望的时候,她本能地想到了沈惊觉。 可很快,她就在阵痛中清醒。 没有了。 没有惊觉了。 曾经为她出生入死,遮风挡雨的惊觉,再也不会有了。 唐俏儿大口大口地喘息,声嘶力竭地哭着,吼着,纤细的手指扒着地面,一点点地往车外爬。 突然,她眼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靴。 隐隐,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唐俏儿停止了哭泣,想抬头看清眼前人的面容,却痛得全身都像散了架,怎么也抬不起头来。 黎焕看着女孩努力爬出一半的身子,比地面上的雪花更加单薄、纤弱。 他不禁锐利的眉宇一拧,弯下劲瘦的腰身,将地上已经筋疲力尽的唐俏儿打横抱起,拢在怀里。 “放开我……我要去……找……随风哥哥……”唐俏儿闭上眼睛,却无法控制夺眶而出的泪水。 黎焕垂目看了眼表。 柳随风的那班飞机,已经起飞。 他的任务,完成了。 可不知为什么,他的心脏依然沉甸甸的,说不出的憋闷。 “随风哥哥……不要……离开我们……”唐俏儿遭遇车祸,被撞得神志模糊。 可即便如此,她仍然还在喃喃呼唤着柳随风的名字,哭着求他不要走。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孩。 唐俏儿靠在男人胸口,痛苦地呻吟,泪水浸透了他的衣襟,温热的一丝丝触感,驱散了他胸腔内深不见底的森寒。 “俏俏……”黎焕唇瓣微张,脱口而出。 清清楚楚地,呼唤女孩的小名。 然而,唐俏儿已经昏迷,没有听见。 黎焕抱紧受伤的女孩,一步步走向自己的车子。 俏俏…… 他再度默念这名字,不知为什么,他脑中一阵剧痛,前所未有的强烈情绪在胸腔里澎湃汹涌,难以克制。 黎焕咬紧牙关,看着怀中遍体鳞伤,头破血流的唐俏儿。 他的心,亦疼得快要碎裂开一般,鲜血横流。 …… 与在森国时手段一致,黎焕拦截下唐俏儿后,将她送到离这里最近的医院进行抢救。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没有离开,而是仍然潜伏在医院里。 凌晨,医院天台上。 “阿焕,事情办得很好,我现在正赶往医院,你可以从那里离开了。”沈惊蛰声色一如既往的随和,清越,透出满意的意味。 猎猎寒风吹打着黎焕挺拔毅然的身躯,他拢起衣领点燃一根烟,背对凛风将手机贴在耳侧,嗓音低沉,涩然。 “先生。” “嗯?” “这一回,唐小姐险些没命。” 黎焕腮骨一咬,沉声,“是不是,下手过重?她毕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沈惊蛰似笑非笑,“阿焕,你心疼她了?” 黎焕瞳孔暗缩,立刻回答:“不,但我出手没轻没重,我怕哪一次会操作失当,真的伤到她。 说到底,唐小姐也是您在意的人,不是吗?” 那边一阵静默,只剩呼啸而过的风声。 “我相信你,你做事有分寸,尤其,是对她。” 黎焕皱紧眉心,心中情绪莫名。 先生的话,太耐人寻味。 “你知道,唐俏儿为什么是我的在乎的人吗?”沈惊蛰突然问他。 这么多年,黎焕与先生的关系,就是主人与下属的关系,先生会关心他,会跟他交流,但绝不会向他透露半分心事。 先生的心房,是千年暗室。 无人能够靠近,靠近者,必被吞噬。 “因为,我弟弟深爱着她,而她,也爱着惊觉。” 沈惊蛰笑了出来,一声一声,裹挟了冬风凛冽,钻心刺骨,“她的爱,唤醒了惊觉爱的能力,是救赎惊觉童年阴影的光,给他晦暗的人生带来一片光明。她的哥哥,成了他的朋友,她的亲人,亦成了他的亲人。 仅仅,只是因为,他有了唐俏儿。” 黎焕眼前一阵恍惚。 恍惚间,他看到一个个身影,有男有女,围绕在他周围。 他感觉好熟悉,可却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惊觉三生有幸,拥有了别人穷极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 沈惊蛰仍然笑着,但,笑声渐冷,像尖刀在割他的耳膜,“可是,他又凭什么得到这些呢? 为什么,得到这些的人,不能,是我呢?” “先生……” “所以,我要唐俏儿彻底离开他,我要他身边从此,空无一人。” 第990章 怀疑的种子 昏迷中的唐俏儿,被黎焕送入医院后,立刻被推进抢救室。 在被抢救之前,她其实还有一丝朦胧的意识。 她感觉那个穿着黑色皮靴的男人,一路都抱着他,送她进医院,一直送她进抢救室。 他身上凛冽寒凉的气息,是那么的令她熟悉。 可唐俏儿痛得要死了,她脑中被伤痛折磨得一片一片的昏黑,根本余不出一丁点来考虑其他。 在惊心动魄的抢救中,唐俏儿做了一个梦。 与其说梦,倒不如说,是她将从玫瑰岛屿至今发生的一切,那些零零碎碎,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又在脑海中重新串联了一遍。 她隐隐觉得,随风哥哥离开,只是一个开始。 她决不能再让身边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所以,哪怕她只剩一丝意识,感知,她都不允许自己停止思考。 从m国的rc研发所,到药物试验,到谢晋寰,到与五哥一模一样的黎焕,到谢晋寰疑似滥用药物在狱中丧命,再到惊觉被药物损伤了大脑,失去了情感能力。 乃至今日,大哥曾经的部下突然冒了出来,毁掉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并阻挠她去机场拦住随风哥哥出国…… 这里面,一定有联系! 眼前,医生护士的身影在她朦胧不清的视线中忙忙碌碌,焦急的声音回响在耳畔。 她沉沉阖上眼睑,闪烁晶莹泪光的长睫细颤。 唐俏儿! 振作起来! 你一定能想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你一定行的! 咕咚一声—— 她感到浑身冰冷,仿佛浸入深不见底的寒潭,一沉,又一沉。 就在她感到几乎窒息的时候,仿佛就要跌入死神怀抱的时候,她隐约听见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唐俏儿?唐小姐?俏儿……” 俏儿…… 外人,叫她大小姐,亲人叫她俏俏。 只有惊觉,只有他,才会叫她俏儿。 唐俏儿狠狠地抽了口气,猛地睁开泛红的眼眸! 然而,映入她视线中,那张冷白,俊朗,温雅的面靥,却再度令她的心沉入冰海之中。 不是她心心念念的人。 而是,沈惊蛰。 “太好了,唐小姐,你终于醒了。” 沈惊蛰坐在轮椅上,守在她的病床边,墨色暗蕴的眸深深瞧着她挂着血痕,瘦削惨白的小脸,疼惜之色溢于表,“怎么样?哪里疼?我已经叫全盛京最好的外科医生往这里赶了。 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 唐俏儿湿润的眼珠微微晃荡,虚弱,澄净,很惹人怜: “你刚才……叫我……什么?” 沈惊蛰目不转睛盯着她漂亮的杏眸,嗓音温沉: “俏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唐俏儿不语,但眉心却微拢。 显然,很排斥。 沈惊蛰察觉到了她的抵触,轻轻一笑: “抱歉,我记得,俏儿这是惊觉对你独有的称呼。这是属于你们两个有情人之间的亲昵,是我失了分寸。 但请你信我,我是无心之失。” 唐俏儿心口狠狠一刺,眼眶湿红。 有情人……她和惊觉,还算一对有情人吗? 沈惊蛰继续耐心地向她解释:“是医生告诉我,患者昏迷时,最好是有人可以在她耳边呼唤她的名字,坚持喊一喊,兴许可以换醒她。 以后,你不喜欢,我不叫了。但我是真的担心你,想你早点醒来。” 唐俏儿冷抬了下唇角。 她心中有沟壑,眼里存山河,从不在意这些小节。 “沈大少爷,你……为什么会来?”唐俏儿浑身都痛,挣扎起身,却起不来。 “先不要动。” 沈惊蛰忙按住她,低声劝道,“医生说,你非常的幸运,身上没有骨折,但却有不少皮外伤,而且还有一定程度的脑震荡,这些都不容小觑,要好好调养,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唐俏儿执拗,目光锐利,“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沈惊蛰淡淡挽唇,从容应对: “我的私人医生,慕小姐的别墅在这附近。我来找她时,忽觉身体不适,她送我来医院诊治。刚巧,碰见你被送来抢救。” 刚巧?唐俏儿心口一沉。 别人说的,也许她会信。但这个男人的话,信不得。 “我昏迷了……多久?” “还好,一天一夜。” 沈惊蛰倾身,靠近,声色温和,“我不知道你家人的电话,但我通知了爷爷,他把你出车祸的事告诉了唐董。别怕,你的亲人们已经往盛京这边来了。” 唐俏儿神情一愕,挣扎着想起身,又被他摁住: “我没事……我可以出院了!” “我知道,你怕家里人担心,尤其是你父亲。” 沈惊蛰神情充满担忧,眸光深不见底,“但是,唐小姐,你终究是个女孩子,独自在外面闯来闯去,家里人该多担心你。 你放心,我之所以现在才联系爷爷,让爷爷通知唐董,是因为你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沈大少爷,我的事……你管得太多了!”唐俏儿贝齿一咬,情绪明显起了波动。 她吃力地强撑颤抖的娇躯,翻身就要跳下病床。 不成想,她的双腿根本使不上力气,整个人失控地向下栽去。 “小心!” 沉磁,关切,焦急的声音,在唐俏儿耳畔响起。 下一秒,她便结结实实跌进沈惊蛰怀中,男人蛰伏在西装下,肌肉线条流畅,鼓胀的双臂顺势将她搂紧。 丝丝缕缕的药物味道,涌入她的鼻息,伴随着一阵隐晦异香。 熟悉……很熟悉…… 这是那一次,继她帮沈惊蛰拦住了险些滑坡的轮椅之后,两人第二次产生肢体接触。 比上次,更紧密。 “唐小姐,你现在还不能随便走动,好好养伤吧。”沈惊蛰低下头,深深望入她潮湿的眼底,嗓音明显哑了几分。 男人端肃的身躯坐在轮椅上,唐俏儿坐在他腿上,头靠在他挺括的胸膛,听得见他钝重,稳健的心跳。 这画面,暧昧不清。 但,唐俏儿却目光幽冷,面色柔弱,内心却镇定非常,且更添狐疑。 她自己也是医生,懂外科,还懂点中医。 一个常年靠服药控制病情,得过脏器衰竭的人,心跳会如此沉稳,有力? 且不说脏器衰竭有多难恢复,就算他养好了,一个十几年与轮椅为伴的人,他四肢肌肉线条怎会如此明晰,紧绷。 她甚至清楚感受到,自己的两瓣臀,被男人凸起的大腿肌肉抵着。 她小时候坐过哥哥们的大腿,长大了只坐过沈惊觉的。 虽然沈惊蛰将一身肌骨藏匿在深沉的西装革履之下,但她仍隐隐感觉—— 这男人的身材,与惊觉相比,并不逊色多少。 太不正常! “唐小姐,你想继续躺在我怀里,还是想躺回床上?” 沈惊蛰见她呆在他怀里乖得很,弯起清润的眸子,嗓音低低沉沉,“我倒无妨,怎样都随你。只是怕你,靠着不舒服。” 唐俏儿心尖抽紧,晃了个神,身子刚一动—— 病房门开了。 第991章 与沈大公子初相见 “俏俏!” 急匆匆步入病房中的,是唐俏儿的父亲唐万霆,还有唐家的三位太太,大哥、二哥。 原本,挺着孕肚的唐槿也嚷着要过来看望,被大家强摁在家里,由林溯照顾着。 眼见她被沈家大少爷抱在怀里,众人目瞪口呆,空气中一片寂静。 “爸爸……” 唐俏儿水汪汪的眸子一震,在沈惊蛰宽阔的胸膛上挣扎几下,却起不来,动不了,羞赧地红了脸。 更像一对欲语还休的小情侣。 沈惊蛰轻轻勾唇,不疾不徐地从轮椅上站起身,将她平稳地放在床铺上,又贴心地帮她盖上被子。 众人错愕,面面相顾。 唐家虽在海门,但也是顶级豪门,盛京上流圈子里的瓜他们也如数家珍。 更何况,二十年前的绑架案,闹得满城风雨。更知沈家大少爷在那起绑架案里受到巨大的身体床上,后半生都要倚靠轮椅生活。 没想到,他竟然能站起来,且看着与常人无异! 就在这时,慕雪柔匆匆赶回,刚好看见沈惊蛰照顾唐俏儿的画面。 她瞳孔愕然一震,捏皱了手中的诊断报告。 跟随先生这么久,他清贵、禁欲、优雅,看似温润淡泊,实则如谪仙一般,拒人千里,你连他的指尖都无法触及。 可,就是这样高不可攀的男人,却对唐俏儿万般温柔,关怀备至。 她知道,她不该妒忌。 可妒忌就是人类的天性,她再怎么压抑,也无法无视它的存在。 “唐董好,三位太太好。” 沈惊蛰身姿宛如青竹,腰腹一弯,楚楚斯文,“沈家长子,沈惊蛰,见过四位长辈。” 唐万霆神色复杂,但还是理解性地点了点头,当回应。 “大少爷!”慕雪柔找准时机,匆忙走到男人身边。 步履匆忙,她的肩从唐栩肩头撞了过去。 唐家的男人,哪个不是练过的,不练身手,也练身材。 唐栩肩膀也是硬邦邦的,慕雪柔撞这么一下,骨头缝都疼,下意识烦躁地乜了他一眼。 这一眼,恰与唐栩明亮犀利的眸光相碰。 不知是不是多年检察官从业经验,令他有着超于常人的洞察和直觉。 他隐约觉得,眼前这个样貌陌生的女人,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一个人,容貌可变,声音可改。但有一样,变不了—— 眼神。 唐栩眉宇微拢,心底留了个疑影。 “大少爷,请您快坐下。” 慕雪柔忙跑过去,搀扶着沈惊蛰坐回轮椅上,满目担忧,“您的身体虚弱,还是该多注意些的好。” 沈惊蛰淡然挽唇,“无妨。” “俏俏啊!我的乖女儿!” 唐万霆上前紧紧握住唐俏儿布满伤痕的小手,心疼得英挺的身躯止不住颤,被柳敏之紧紧搀着,“怎么样?告诉爸,哪里还疼?” “俏俏,好好的,怎么出车祸了?你不知道我们得到消息急成什么样!你爸他都……” 柳敏之眼底含泪,险些说漏了嘴,被老万一个眼神怼回去。 但,唐俏儿清清楚楚看在眼里,心里更惭愧,更自责,更难受了。 “爸爸……对不起,让您和三位姨妈,还有哥哥们……担心了。” 说着,她忍不住,眼圈红了,簌簌落泪。 这眼泪里,也有委屈。 曾经,与她并肩而立,患难与共的人不在她身边了。 以后,刀山,她自己闯,火海,她自己跳。 再没有一道温柔又坚定的声音,会在她耳畔响起: “俏儿,别怕,我在。” “臭丫头……你都二十六了,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儿心呐!”唐万霆嗓音沙哑粗粝,怨由爱而起,纵横捭阖的大佬也要流泪了。 “大哥,俏俏车技了得,怎么就出了车祸?!” 唐栩心焦得嗓音发紧,看向身边面无血色的唐樾,“听说,是在去机场的途中。这几天晚上天气那么差,她一个人跑去机场做什么?” 唐樾长睫濡湿,心脏像被凿穿了般,深深悲恸。 唐栩察觉到他神色极差,忙关切追问: “大哥,你怎么了?” “俏俏……去机场,是为了追随风。”唐樾麻木地语着,喉咙里是强烈的血腥味。 唐栩愕住,心口一沉,“嫂子去机场了?俏俏又去追?到底出什么事了?” 唐樾再说不出一个字,高大的身躯颓然一震,几乎站立不稳。 随风离开了,小妹为了他的事,出了车祸,遍体鳞伤。 口口声声说,要守护好他们的自己,到最后,毁了所有…… 唐樾黯然转身,脚步踉跄着,离开病房。 唐樾顿觉不妙,立刻追了出去。 空荡荡的走廊上,唐樾面壁而立,额头抵在冰冷的墙上,一下一下地用力撞击。 与此同时,夺眶而出的泪一颗颗砸下去,洇湿在地面,一圈又一圈。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唐栩从不见大哥如此失态,慌了神,忙上前拽开他,双手紧扳住他颤抖的肩,“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说啊,咱们兄弟一起想办法!” “没有随风了……” 唐樾额头磕出一片赤红,目光恍惚,潦倒而破碎,“他……和我分手了。走了。” 唐栩难以置信,狠狠抽了口寒气。 …… 病房里。 看了唐俏儿最新的检查报告,唐万霆和三位太太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定。 “沈大少爷,多谢你出手帮忙。不然我女儿孤零零在医院,还不知会出什么岔子。”唐万霆虽然对进门时看到的那暧昧的一幕心中困惑,但人家毕竟帮了他的宝贝疙瘩,不表示感谢不成体统。 “唐董客气了,叫晚辈惊蛰就好。我在这家医院检查身体,才碰见了唐小姐。” 沈惊蛰一张英俊的脸庞是雕工精湛的羊脂玉,谦逊一笑,温雅绝伦,“我和唐小姐有缘分。” 唐万霆抿了下唇。 他女儿若是单身,这话听听无妨。 可俏俏已有良配,这话听着,不免别扭了。 唐俏儿沉了口气,瞥向沈惊蛰,巧了的是,沈惊蛰亦眉眼温和地睨她,两人视线相交,气氛落在唐家人眼中,就变得十分微妙。 “来时我们听说,肇事者把俏俏送到医院,就跑了?不闻不问?!” 江簌簌怒不可遏,“什么没人性的东西!他就算不想负责,也该出面跟我们道歉,讲清楚! 就这么灰溜溜逃跑,这也是肇事逃逸好不好!我们唐家不差他赔的仨瓜俩枣,但得给我们家属一个交代啊!” 柳敏之银牙一咬,眼眶仍红着,“三妹,你知足吧。若真没人性,他撞完人怎么还会把人送到医院里?管都不管,那才吓人。” 楚柔秀眉愁蹙,“查一查监控吧。俏俏遭了这么大的罪,一定要把那个人抓住,不能就这么算了。” 江簌簌亦附和,“对!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派我们南星的人去查,三天内必把那个家伙给揪出来!” “俏俏,惊觉呢?你都这个样子了,他作为你男人,怎么能不守在你身边呢?”唐万霆心急地问,对此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见女儿昏迷一天一夜,照顾在她身边的不是她的爱人沈惊觉,而是沈家大少爷沈惊蛰,他实在有些看不懂了。 唐俏儿心脏骤然停滞,强自隐忍,乌黑眸底那丝痛楚才没有流露而出。 就在她思考着,怎么向父亲遮掩时,慕雪柔在这时故作讶然地开口: “唐董,您难道还不知道吗?我们二少爷,和唐小姐,已经分手了。” (p.s:大家,中秋节快乐~) 第992章 阿桓! 慕雪柔此一出,如同晴天霹雳,杀了唐家人一个措手不及! 唐俏儿猛地打了个寒颤,结了血痂的手指攥紧了被单。 “你说什么……惊觉和我女儿分手了?!”唐万霆满目错愕,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慕雪柔:“千真万确啊,这件事,唐家的几位公子也都知道。不过看来,您是真不知道。” 楚柔差点没哭,连连摇头,“不可能的……怎么会……” 柳敏之身子一颤,难以置信地瞠目,“分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分手?他们小两口感情那么好,怎么可能?!” 慕雪柔眨动的眼睛藏匿一丝阴鸷: “这个,您不该问我,得问我们二少。因为我们听说,分手是他提的……” “去你妈的分手!就是拿把枪顶在惊觉脑门儿上他都不可能对我们俏俏干这种事!” 江簌簌直接破了大防,怒火冲顶,直指慕雪柔看起来一派无辜的脸,“你tm哪儿混的?少在这儿道听途说,挑拨离间! 你这女人要对惊觉存了什么不该有的歪心思,姑奶奶我撕了你的嘴,掰了你的胯!” “四太,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您跟我吼什么?不觉得有失长辈风范吗?” 慕雪柔眼尖噙着薄戾,咬牙嗤笑,“更何况,连唐小姐本人都接受的现实。您要真是心疼她的长辈,就该尊重她的选择,而非迁怒于他人。” “妈的……!”江簌簌已经要冲上去抽她了,二太三太硬拉住了。 沈惊蛰如墨的眸冷冷一沉,嗓音寒彻,低斥: “雪柔,你住口!不可以对唐小姐的亲人无礼!” 慕雪柔立刻低眉顺眼,往后退了一步。 唇角却几不可察地上扬,有种画骨描皮的森冷。 就算挨了一顿臭骂又怎样?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是刺激唐家人,挑起他们对沈惊觉负面情绪。 “是我……和惊觉提的分手。” 唐俏儿已经难受至极,眼见家人们为她和沈惊觉的事闹得不可开交,她更是筋疲力尽,心如刀绞,“您们不要怪惊觉……我和他分开,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没有错……” 柳敏之噙着泪追问:“俏俏,好好的,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就在一个月前,森国,谢晋寰劫持了唐小姐。”沈惊蛰深谙现在的唐俏儿已经没精神解释,所以他直接开口。 “劫持?!”唐万霆,三位太太,都是眼前一黑! “几位,不要担心,危机早已过去。唐小姐被我弟弟,安然无恙地从谢晋寰手里救了出来。” 说着,沈惊蛰沉郁地叹了口气,“只可惜,在对峙过程中,惊觉中了谢晋寰的奸计,服用了损伤大脑的药物,导致他失去了情感功能。所以……” “你不要再说了!” 唐俏儿眼眶愤然湿红,挣扎着想起身,男人却在这时将宽厚温热的掌心轻轻落在她肩上,深深睇着她急红了的小脸: “所以,他决定和唐小姐分开。毕竟他们,还没领结婚证,一切还能转圜。我弟弟虽然不爱唐小姐了,但他心地纯善,唐小姐还年轻,他不愿耽误她的后半生,所以做此抉择。 这就是他们分手的原因。” 唐俏儿紧紧盯着男人淡泊沉定的面靥,眼底晶莹越聚越多。 他说的,句句属实。 可此时此刻,他有必要当着她父亲的面,把这一切都残忍地在老人家面前摊开吗?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她父亲早已认定了沈惊觉,已把他当成亲儿子看待。 如此打击,怎么接受得了? 三位太太完全无法消化这个噩耗,互相看着彼此,如鲠在喉。 “惊觉……现在情况如何?”到底是唐万霆扛住了,反而担忧惊觉安危。 不是说的,是真心当他如同骨血。 沈惊蛰眸色幽暗几分,唇角微勾,“我弟弟现在无恙了,请您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唐万霆口中喃喃,老父亲看着女儿,却心疼得无以复加。 可是,他的俏俏怎么办? 他这最疼爱的宝贝女儿,天生的痴情种,她这辈子就认定沈惊觉了,走不出来了。可沈惊觉现在已经不爱她了。 留在原地的那个人,惨不忍睹。 就在这时,一名护士敲门走进来: “沈先生,请您过去复查。” “好的,这就过去。” 慕雪柔双手握住轮椅把手,沈惊蛰向唐万霆告辞,彬彬有礼,“唐董,我想,您一定有很多话想跟唐小姐说,我就不打扰了。 这家医院的医疗水平也很不错,且我请了许多知名外科专家过来,明天一早就给唐小姐会诊。若您信不过,您也可以为您女儿转院,我可以帮忙联系,这些,都不是问题。” 唐万霆沉了沉呼吸,“多谢了。” …… 沈惊蛰离开后,唐万霆令三位太太也退出了病房,想和俏俏单独谈谈。 “那个姓慕的丫头究竟什么来头,我真是越看她越不顺眼!” 江簌簌只手叉腰,气得狠狠跺脚,“这也就是万霆在这儿,要不然我早抽她了!” “听说,她是沈大少爷的私人医生。”柳敏之从手包里抽出帕子,轻拭眼尾泪珠。 “私人医生?” 楚柔虽是个不声不响的,但心思却极细腻,记性也很好,“我听照顾我女儿的小赵说过,她特别喜欢美甲,但由于职业原因不可以美甲。她们院医生连涂指甲油的都没有,那个姑娘,指甲明显偏长,虽不夸张,却也算出格了。” 柳敏之和江簌簌两位,一个顾着伤心,一个顾着吵架,全然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楚柔蹙紧眉心,“沈家什么门第,沈大公子是沈董长子,千尊万贵养大的。他身体又不好,怎么会轻易让这么一个看起来很不专业的医生接近沈大公子呢?多少有点奇怪。” “呵,明着是医生,暗着谁知道是什么。” 江簌簌扯唇冷笑,“我记得我小时候,我父亲那些个同僚老登,身边养保姆的,养按摩师的,养围棋老师的,养特么干女儿的,五花八门的名头,结果到头来都是裤裆里那点事儿!” 楚柔:“不过,那沈大公子看起来挺正派的……” 江簌簌:“沈光景的儿子,能正派哪儿去?” 楚柔:“…………” 江簌簌反应过来,忙补了句,“惊觉除外!” 柳敏之垂目暗思,忽然问,“阿樾和阿栩呢?” 两位太太都说没看到。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找找他们兄弟俩。” 柳敏之说是找两位少爷,其实是想顺便一个人静静,透透气。 她们姐妹三人,爱着俏俏的心难分伯仲。 但她到底是最早来到唐家的,可以说是从小看着唐俏儿长大,真心当她是亲生女儿。眼见俏俏遭遇车祸,又经历分手,她心如刀割,一时半刻都无法平复情绪。 柳敏之顶着通红的眼圈,一步一滞地独自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她是医学世家,又是生物制药集团的董事。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药,能够离间如此深爱着彼此的一对有情人。 那东西,根本不可以称为“药”,而应该称之为毒! “柳则之……”柳敏之忽然想起正在狱中服刑的兄长。 那个男人,虽然后来从商,但年轻时却是生物制药领域的高材生,为柳氏开疆扩土立下汗马功劳。否则她父亲也不会把家业交付给毫无血缘的这位义子。 也许,惊觉的事,他能有点看法…… 突然,柳敏之猛毒刹住脚步,呼吸不稳,整个人重重一颤! 不到百米处的阳台上,倚靠栏杆,伫立着一个身着黑色皮衣,挺拔凌厉,眉眼沉酽寒冽的男人。 男人扬起下颌,锐利的脖颈线条,锋锐而冷感。 他正吐着烟圈,神情透出一丝说不出的怅惘、消沉、孤独。 “阿桓……” 柳敏之用力眨动眼睛,心口剧烈一痛,浑身颤抖着,激动地呼喊,“阿桓! 第993章 只愿他平安 这声饱含情绪的呼唤,响彻整条走廊。 自然,黎焕也听得清清楚楚。 他微微一怔,与数米之外满眼蓄泪的中年女人四目相交。 莫名的,心脏跳得沉钝,滞重,连呼吸都伴随着一丝不可名状的晦涩情绪。 就像,他眼睁睁看着遍体鳞伤的唐俏儿,从侧翻的车子里爬出来时,沉闷的心情如出一辙。 “阿桓……你是吗?阿桓!” 柳敏之向来是矜贵端庄的性格,此刻却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早已失态,“阿桓……是妈妈啊!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 妈妈……? 黎焕怔怔望着朝他走近的女人,心跳像骤然按下了空格键,夹着香烟粗粝修长的手指,轻轻一颤。 下一秒,剧烈的头痛令他神思回笼。 他将烟头碾灭在阳台上,如闪电般从柳敏之面前迅速消失! “阿桓!”柳敏之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结果不留神重重摔在地上,磕破了双膝,又痛又伤心,一时爬在地上,根本起不来了。 而此时此刻,一墙之隔的另一个阳台上—— 黎焕听着女人悲伤凄切的哭声,深深抽了口气,浑身肌肉紧绷着压抑头痛,眼底激起一片猩红。 …… 病房中,唐家父女俩,久违地说着体己话。 “爸……您别担心。” 唐俏儿身子裹在宽松的病号服里,小小的一只,小脸雪白得像轻轻呵口气,便会融化般虚弱,却还用力朝老父亲笑着,“我没事的,刚开始,确实很伤心,现在……已经都过去了。” “你和惊觉……过去了?” 唐万霆紧攥着女儿冰凉的手,目光焦灼,“你是爸的亲闺女,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会瞧不出?我只是老了,不是傻了,更不是瞎了!” 唐俏儿哽咽,“爸爸……” “唉!我横竖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留着这张老脸也没什么用了!” 唐万霆愁容叹息,把牙一咬,“明天,我就去沈家,找惊觉好好谈谈,看看你们小两口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你们那么相爱,一路走来千辛万苦,爸都看在眼里。爸不信什么药,什么情感障碍……他还活着,心脏还跳着,我不信那小子说不爱就不爱了!” 他是爱过的,他知道,刻骨铭心的爱,只会随生命的结束而停止。 唐家祖上出仕入相,连沈光景都略逊一筹,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他这辈子,只求过一次,就是向唐俏儿的母亲求婚。 这第二次,要给沈惊觉了。 “爸,不必了,我已经想通了。” 唐俏儿强抑内心酸楚,笑得涩然,“惊觉现在的情况,还是以养病为主。而且他大哥回来了,沈氏集团怕又有变数,他要全神贯注在家族斗争上,我不想去分他的心。 其他的,随缘吧。” “傻孩子……你曾在沈惊觉身边委屈了整整三年!你们现在好不容易在一起,你又要为他重蹈覆辙!你是爸的心头肉,爸哪里舍得你这样伤害自己,作践自己!” 唐万霆痛心疾首,“你什么都为他考虑……你怎么不想想自己?惊觉不爱你了,你以后怎么办? 他说好了要护着你,他护着什么了?!” 这话,过火了。 可老万也真是心疼女儿,口不择了。 “爸,惊觉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所以他对我做什么,我都不怪他……” 唐俏儿轻轻笑着,“从今天开始,我只愿他无病无忧,岁岁平安。其他的,不重要。” 突然,病房门开—— 柳敏之在两位太太的搀扶下,发丝凌乱,脚步不稳地走进来。 唐万霆从不见她如此潦倒,心下一慌,忙走过去搀住她颤抖不止的身子: “敏之,你怎么了?” “万霆!” 柳敏之一声震颤肺腑的呼喊,哭着扑在爱人怀中,泫然,“我看到阿桓了……我们的儿子,阿桓!我看到他了!” 唐万霆心脏一震,错愕,“怎么可能……阿桓已经、已经去世多年了啊!” “二姐,你是不是忧思过度出现幻觉了?” 江簌簌担心柳敏之精神状态,“五少是空难去世的,那架飞机上当年可是无人生还,全部坠海。这是官方已经确认的事实啊。” “阿桓是我的儿子!我怎么可能看错?!” 柳敏之哭得止不住,“我刚才在走廊阳台那边,看到一个穿着黑皮衣,抽烟的男孩子……他和阿桓长得一模一样!天底下怎么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唐万霆内心情绪翻涌,但他怕只是空欢喜,于是只能冷静地开口: “敏之,也许,只是巧合……” “不是巧合!” 唐俏儿坐直了柔软的身子,目光灼灼,“敏姨没有看错,就是有一个男人,和五哥长得一模一样! 我认识他,他叫黎焕。我在森国被谢晋寰控制在玫瑰岛屿的时候,跟他有过交集!” 唐家人惊愕万分! “俏俏!那他是阿桓吗?!”唐万霆追问。 唐俏儿咬紧贝齿,一阵缄默。 她在沉思:为什么,这个时候,黎焕会出现在医院里? 只有一种可能。 那晚,开车撞她的人,是黎焕。送她来医院的人,也是黎焕。 可她昏迷后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人,竟会是沈惊蛰。 谢晋寰,黎桓,沈惊蛰…… 唐俏儿突然如梦初醒一般,浑身一怵! 一个看似毫无联系,却细思极恐的想法,跃入她的脑海! 她,不信巧合。 所有巧合,内在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俏俏,你说啊!” 柳敏之急红了眼睛,“他是阿桓吗?阿桓没有死……他幸存了,是不是?!” 唐俏儿深深呼吸,眼眸一亮,“敏姨,你刚才说,见到他的时候,他在走廊抽烟? 他是抽完离开的,还是抽着烟走的?” “兴许……是我的出现吓着了那孩子。他把烟碾灭后就匆匆离开了。” “敏姨,您让大哥二哥,快去那个阳台上找找,找到那个他抽过的烟头。” 唐俏儿心跳加速,感觉那片笼罩在她面前,波谲云诡的迷雾,似乎弥散开了些许,“然后,拿着烟头,去跟五哥的dna进行比对! 是不是五哥,一测便知!” …… 黎焕双手抄在皮衣口袋中,俊容沉郁地独自行走在医院地下停车场里。 回想起那个自称是她母亲的女人,他心脏一抽一抽地隐痛,脑中混乱不堪,头绪全无。 “黎焕!” 黎焕猛地抬头,只见慕雪柔脸色冰冷地走到他面前,“你怎么还在这里?先生不是告诉你,送唐俏儿入院后,你就必须马上离开吗?!” 男人眸色一缩。 前天夜里,他送唐俏儿入院后,不知怎么,心一直悬着。 他怕自己出手太重,怕那女孩进了急救室就出不来了。所以他没走,在暗中,守着。 但这些,他不可能跟慕雪柔讲。 在他眼里,这个女人,是蛇,是蝎,是披着人皮的冷血动物,独独不是人。 他岂会跟她交底。 “守着先生,毕竟唐家的人都来了。”黎焕敷衍,眼神冷冽。 慕雪柔一时情急,脱口而出: “就是因为唐家的人都在,你更不该出现在这儿!” 黎焕上前一步,嗓音沉沉,“什么意思?” 慕雪柔本对男人心存狐疑,结果自己失,慌得她打消了疑虑,忙解释: “唐俏儿不是省油的灯,你又在白烬飞面前露了脸。如果被唐家人发现你在医院,很容易让他们联想到,唐俏儿的车祸跟你有关。 这会儿先生也在医院,你们同时出现,唐俏儿可能会怀疑你跟先生的关系,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黎焕薄唇成线,不。 “你快走吧,开我的车走。”慕雪柔催促。 “不用。” 黎焕冷淡回绝,与女人擦肩而过。 “对了,你没有在医院留下什么痕迹吧?”慕雪柔心思细腻,追问一句。 黎焕忽然想起了,那个被他仍在阳台上的烟头。 但,他没有多想,只因这些年,他为先生做事,从未在犯罪现场留下过任何证据。 所以,警方dna库里没有他的记录,就算丢了一根烟头,也不会查出什么。 “没留。” 说完,男人背影落拓,孤傲,扬长而去。 第994章 她爱他,还是更爱自己 翌日一早。 沈惊觉在睡梦中骤然醒来,不知为什么,惊出一身冷汗。 他呼吸窒闷,将肌肉精壮的身子探出被子,拿起床头的手机,眯眸查看—— 竟然,有2o几个未接来电。 都是爷爷打过来的。 自从出院到现在,不知是不是后遗症的问题,沈惊觉每到夜晚头部就会隐隐作痛,已经三四天彻夜未眠。 昨晚,他觉得再熬下去会撑不住,于是服用了安眠药,才一觉睡到大天亮。 沈惊觉揉着酸胀的太阳穴起身,刚想给爷爷回拨过去,门外传来韩羡的声音: “沈总,您醒了吗?” “什么事?” “沈老先生来了,请您下去说话。” 沈惊觉洗漱后换上一套笔挺考究的黑色西装,边往客厅走,边给柳随风打电话。 虽然,上次在医院柳医生给了他一嘴巴,两人闹得很不愉快,但不知是不是情感功能障碍的缘故,他并不在乎这些小节,他只想让自己的身体恢复正常水平,不要影响正常工作。 但,他连打了三遍,柳随风手机都是关机状态。 沈惊觉眉宇沉了沉,揣回手机。 客厅里,沈氏父子都在,气氛说不出的压抑。 “爷爷,爸。” 沈惊觉先行礼,随即淡沉的黑眸转向沈南淮,“爷爷,您找我,有事吗?” 爷爷心急如焚,“惊觉,小小出事了!” 男人容色漠然,不辩情绪,“唐小姐,她怎么了?” “她出了车祸,你现在马上跟我去医院,看看小小怎么样了!”沈南淮几乎一夜未合眼,眼底一片乌青,心急如焚。 韩羡吓得脸色一白! 他家少夫人,可是妥妥的车神,突然发生车祸,保不齐就是因为沈总,心力交瘁地分了神,才出了事故! 沈总一从少夫人身边离开,她的人生,全都乱了。 “伤得很重?”沈惊觉深邃幽沉的眼底,微澜稍纵即逝。 “我给唐董打了电话,小小出了抢救室,目前也醒了。可我听说她的车整个侧翻,她身子骨那么单薄,能受得住吗!你现在就跟我过去看看!” “她有好几个哥哥,又有家人在身边,不差我一个。” 沈惊觉嗓音压低,落下眼睫,“更何况,我现在的身份,去看望她,不合适。” 听了这话,韩羡脸色更白,心拔拔凉。 “沈惊觉!你在说什么胡话?那可是小小啊,你拿性命来宠,在我面前一次次哭着说想求她回到你身边的小小啊!你怎么能这么绝情?太让我心寒了!” 沈南淮怒红了眼睛,气得拐杖用力杵地,“你脑子得了病,怎么连人性都没了?小小曾为你付出多少,你却连去探望都不肯……你还算是个人吗?!” 沈惊觉胸腔一阵鼓动,眸色疏离,幽冷: “爷爷,我们已经分手了。我若处处留恋,当断不断,只会让她更痛苦。” 沈南淮刚要驳斥,沈光景在这时冷声道: “爸,惊觉和唐小姐分了就分了吧,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 沈南淮胸口气炸,“你——!” “之前,是因为他们相爱,在一起患难与共,我说不出什么。可现在惊觉已经不爱唐小姐了,您又何苦为难惊觉,强扭的瓜不甜。” 沈光景深吸了口气,是豁出去的态度,冷目灼灼,“而且,我觉得,唐小姐其实根本没有多爱惊觉。 也许,她爱,但我觉得,她更爱的,还是自己。若真爱一个人,怎么舍得一次次放他以身犯险?怎么舍得让他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她任性妄为的时候,就没想过惊觉也有惦念着他的亲人吗?他若有好歹,我们又该怎么办?她想过一次没有?” “你……唉!”沈南淮鼻腔酸,喉咙堵。 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反应迟钝了,他一时无从反驳。 沈惊觉腰身挺拔地站在那儿,像一座岿然不动,散发冷冽寒意的覆雪高山。 然而,听了这些话,他心底某处却隐隐一刺,垂在身侧的十指,微微蜷曲。 看着沈惊觉无动于衷的样子,沈南淮身子颓然靠在沙发上,满目失望。 一切,怎么能就这样回到原点呢? 连他都受不住这个结果,小小如何承受得住?! 沈光景沉声,“惊觉,你上午还有例会,现在该走了吧。” 沈惊觉不露声色,转身,大步流星往外走。 …… 唐俏儿身体还在恢复阶段,整整一上午都昏昏沉沉地睡着,早餐,午餐,都没吃。 下午,她才幽幽醒来。 见大哥、二哥和七哥正守在她身边,被沈惊觉伤凉了的心涌上丝丝暖意。 “俏俏,好些了吗?”唐樾嗓音闷哑,捏了捏她手得快要皮包骨的小手。 唐俏儿看着大哥俊雅无伦的面靥,一夜之间,仿佛饱经苍凉,心里受不住地疼起来。 “大哥,你呢,你还好吗?”她轻轻地问。 “还好。”唐樾僵硬地勾唇。 他哪里好了,简直糟糕透了。 “大哥,这里交给我们哥几个,你快买机票去m国,把大嫂追回来吧!” 唐栩大手摁在唐樾肩上,“你们那么相爱,经历风风雨雨,我不信别人挑拨几句你们就完了!” 唐樾阖上沉重的眼睑,摇了摇头。 他深谙,自己这次犯下的错,是罪不容诛了。 随风那么骄傲,那么爱惜自己的人,不惜用自残的方式和他了断,是彻彻底底地跟他决裂了。 还追得回来吗…… 唐俏儿看出大哥心事,软语相劝,“先让随风哥哥一个人安静一阵子,也好。有时逼迫太近,会适得其反。” 见气氛僵凝,唐枫话锋一转: “俏俏,那根烟头,我已经拿去局里,委托鉴定科的同事为我做dna对比了。过两天就能出结果。” 医院只能进行血液样本dna比对,无法给实物进行化验。 好在,他们老唐家人才辈出。 “太好了!只要结果一出来,就知道黎焕到底是不是五哥了!”唐俏儿心中燃起希望,这是这段时间来唯一能让她开心起来的事。 大哥和二哥并未见过黎焕,不知那张脸所带来的震撼,但唐枫却心潮澎湃: “如果……如果五哥真的还活着,那咱们一家子,才算真的团圆了!” 唐俏儿杏眸含泪,点了点头。 “如果……你们说的那个男人,真是阿桓,那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又为什么会跟谢晋寰扯上关系?又为什么见到俏俏一丁点都记不起来了?” 唐栩焦急地诘问,“要知道,阿桓可是个内心很醇厚善良的人,就算他因事故失忆,又怎么会像换了个人似的,一点儿曾经的影子都看不着了?” 二哥的话,令唐俏儿陷入深思。 倘若黎焕真是五哥,那他即便失忆,又为何性情大变? 难道…… 突然,敲门声响起。 唐栩忙走到过去,刚一开门,他便克制不住地沉下脸来: “沈大少爷?” “唐二少。” 沈惊蛰坐在轮椅上,膝上放着一只保温饭盒,微扬下颌,笑看着他,“唐小姐醒了吗?” 唐栩眼神划过一丝警惕,“你有事吗?” 男人笑得淡而不厌,“我带了点自家熬的粥和小菜过来,想让唐小姐吃一点。很清淡,很滋补,对身体有益。” “不用了,我妹妹她……” “是沈大少爷吗?” 出乎意料的,唐俏儿柔柔的声音在这时飘了过来,“请他进来吧。” 第995章 难以抵挡的攻势 三位哥哥皆是一惊。 虽然,唐俏儿神色清淡,但语气明显柔和了许多。 没有了那种,除了哥哥们和惊觉之外,将所有男人拒之千里的冷漠,疏离。 难道,一场车祸,也让小妹大彻大悟,变了性情吗? 唐栩牙关一咬,只能放男人进门。 “多谢。” 沈惊蛰眉眼微弯,笑靥如春风拂面,操控电动轮椅来到唐俏儿面前,将保温饭盒放在床头。 唐俏儿抿了下苍白的唇瓣,“沈大少爷费心了,但我现在不怎么饿。” 沈惊蛰清雅的眼底泛起柔和的光,笑道: “早饭没吃,午饭也没吃,唐小姐当真不饿?” 唐俏儿杏眸一睁,“你……怎么知道?” “我就住在你病房隔壁,一直都在等你醒来。” 沈惊蛰低眉轻笑,有些难为情,“我知道,你不缺人照顾。我留下,一来是为了复查方便,二来也能多一层照应。 我已经聘请全国最好的外科医生会聚盛京,准备给唐小姐你进行专家会诊。你放心,我会让你恢复如初,往后漫长的岁月,不会让你有任何后遗症的困扰。” 唐家兄弟面面相觑,眼神耐人寻味。 闻,唐俏儿淡声谢绝,“谢谢,不过我觉得没什么必要。因为我本人就是外科医生。” “我知道,唐小姐就是外科界大名鼎鼎白神,但俗话说的好,医者不能自医。” 沈惊蛰唇角散开轻松的笑意,低醇的音色,迷人,蛊惑,“唐小姐,我知道你能力很强,很厉害,是独当一面的女神。 可就算如此,你有时候也该让自己歇一歇,停一停。给别人一些机会的同时,也不该把自己逼得太紧。 我知道,你很累了,那就借着住院这段日子,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一下,行吗?” 唐俏儿长睫颤动,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若是意志不坚,普通的小女人,被沈惊蛰这样家世显赫,又温柔体贴的男人一撩拨,轻而易举就会被攻破内心防线。 而在这亲和力之中,他还比别人多了一样——分寸感。 不会太殷勤,也不会太谨小慎微,恰到好处的示好,令人身心舒畅,不由自主地想跟他亲近。 恍惚间,唐俏儿想起了曾经的谢晋寰。 为了得到她,先是以朋友的身份靠近,渐渐展露想要得到她的意图,而每一次接近,他都能给自己找到合适的,甚至让她难以推诿的理由。 两个人的手腕,有异曲同工之处。 只是谢晋寰最后没能沉住气,急功近利,甚至为了伤害她,不惜一次次伤害她身边的人。 唐俏儿与他接触,就是因为她已经怀疑上了他。 可这大少爷实在太过神秘,她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所以唯一行而有效的方式,就是走进他,融入他。 “大哥,你们先出去吧。”唐俏儿沉下呼吸,神情不露一丝破绽。 唐家三兄弟没法,只能离开病房。 门外,唐枫忧心忡忡,摸着后颈: “小妹对这沈大少爷很不一般啊,除了惊觉,她对哪个男人说话这么温柔过?” “妈的,最不想看到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唐栩怄火,扶额,“现在惊觉跟小妹分手了,小妹内心肯定是最脆弱,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沈惊蛰这会儿趁虚而入,胜算大.大的有啊! 俏俏要是一下子没顶住攻势,内心防线崩塌了,那惊觉岂不是一点机会都无了?!” 唐枫心头猛跳,瞠目,“不会吧!小妹爱惨了惊觉,他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岂是随便一个男人就能介入得了的?” “怎么不能?” 唐樾眸色幽幽暗沉,倚靠在墙壁的硬挺身躯几分颓唐,“一个人的感情,哪怕再深刻,慢慢煎熬,受尽冷漠,渐渐也就淡了,散了,放下了。 当年,俏俏也很爱惊觉,但最终不也下定决心跟他离婚了吗?” 兄弟俩知道,大哥刚经历失恋之痛,现在想法,难免悲观。 “咳咳……退一万步来讲,沈家大少爷看着,不像对咱们小妹起了色心吧?” 唐枫思维跳脱,又一语打破僵凝的氛围,“再说,他那副身体,常年服药,还坐着轮椅,病恹恹的。 那方面,他行吗?小妹可是被惊觉滋养过的女人,受得了这么个棺材瓤子?” 唐樾:“……” “沈惊蛰是身体不好,不是特么太监了。” 唐栩朝他翻了个白眼,“更何况,我媳妇有句名。” 唐枫:“什么?” “检验男人好不好色的方法就是探探他的鼻息。如果还喘气,那就说明好色。” 唐樾,唐枫:“…………” “所以沈惊蛰他多个二饼?小妹那么优秀,那么漂亮,他能不动心?我不信!” …… 病房中。 沈惊蛰打开饭盒,盛出一小碗温热的粥,又摆了几样精致的小菜在床头。 唐俏儿笑得很敷衍,“谢谢你,但我现在确实没什么胃口。” 沈惊蛰不,只是将粥碗端到她面前。 清香的,熟悉的味道,涌入唐俏儿的鼻息,她瞬间眼睛一亮: “这、这是……” “吴妈亲手为你熬的,菜也都是她做的。” 沈惊蛰唇畔的笑,如清波,温柔漾开,“怎么样,现在有点胃口了吗?” 唐俏儿心尖颤了颤,嗓音微哑,“你怎么会……” “不要忘了,我也是沈家的少爷,从小在观潮庄园长大。吴妈刚来的时候,是照顾我的女佣。后来惊觉和他母亲来了,吴妈就被我父亲安排,去找顾惊觉的衣食起居。” 沈惊蛰耐心地端着粥碗,眼神那么真诚,“所以,她不光是看着惊觉长大的,也是看着我长大的。请她煮一碗粥,这个面子,我还是有的。” 唐俏儿睁着圆润乌黑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男人。 “抱歉,我不该麻烦她,她毕竟是惊觉的人,也曾照顾了你很久,和你关系很好。” 沈惊蛰何其聪睿,她一点情绪的波动,他都了然于胸,“你放心,下次,不会了。” 不知为什么,他明明没做什么。 可她越听他这么说,他越是把自己的姿态放低,她心里就越是隐隐发慌。 唐俏儿抑住内心暗涌的情绪,缓缓抬起手,接过粥碗。 可她身子还很虚弱,刚端起碗,手便止不住颤。 险些跌落的一瞬,沈惊蛰忙扶住她的手,两人肌肤相触,男人掌心微凉的触感,令她不禁打了寒噤。 她忽然就想起了惊觉。 惊觉的手,宽大,浑厚,粗粗剌剌的。 可他气血热,掌心总是温烫的,她老是喜欢摆弄个没完,到了冬天,更是她爱不释手的暖炉。 然而,那份温暖,不再有了…… 唐俏儿倏地被撼动了泪腺,红了眼圈,只觉脏腑间拧着,扎着,翻覆着,疼。 沈惊蛰深瞧着她,微微眯眸,不由分说执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递到她轻颤的唇间: “你就当我是个照顾你的男护士,别想太多,养好身子要紧。” 唐俏儿深深呼吸,在被下攥紧了自己的裤子。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沈惊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淡淡扬声: “请进。” 病房门开,熟悉且沉稳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走进房间。 亦一下一下,踏在唐俏儿柔软的、颤栗的心坎上。 沈惊觉手捧一束纯洁的百合花,俊容沉肃,出现在她噙着泪影的视线中。 然而,下一秒,唐俏儿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稍稍倾身,将沈惊蛰喂过来的勺子纳入口中。 沈惊觉愕然,捧着鲜花的大掌不觉收紧。 一阵晦涩的情绪闷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