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姑父叫朱棣》 第一章 请你善良 徐景昌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同名同姓的十五岁少年,而且出身显赫,是勋贵之后,祖父叫徐达,是大明开国魏国公,追封中山王,父亲叫徐增寿。 还有个姑姑,嫁给了燕王朱棣。 也就是说,朱棣是他的姑父! 这身份有亿点点厉害,然后,一切就成了现实…… 七月的金陵城正笼罩在一片暑热之中,徐景昌穿着素白的孝服,坐在葡萄架的石凳上面,环视着足有一亩地的小花园,徐府的豪气,不言自明。 只是这个煊赫的将门,此刻却到了兴衰生死的关头,哪怕无数勋贵人头落地的洪武朝,都未曾如此狼狈过。 过去的四年,正是靖难之役的四年。 朱棣以弱胜强,掀翻了侄子朱允炆,就在几天前,大马金刀杀进了应天。 而徐景昌的父亲徐增寿不断给姐夫朱棣提供情报,立下了汗马功劳,眼看就要收获胜利果实,结果却倒在了成功前夜,被朱允炆杀死。 这也是此时徐景昌穿着孝服的原因。 他的大伯,承袭魏国公爵位的徐辉祖,却选择了忠于建文皇帝,成了靖难之役的失败者。 赌对的死了,赌错的还活着,却也和死去差不多了。 几乎一夜之间,撑起徐家门庭的两根柱子,轰然倒塌。 偌大的徐家,千斤重担,全都落在了徐景昌头上。 他的历史算不得多好,只是隐约记得,徐家好像是一门双公,但到底是怎么渡过难关的,是一点也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姑姑徐皇后肯定出了大力气……要不给姑姑写封信,作为唯一还说了算的长辈,拉小侄一把吧! 又或者直接去找姑父朱棣,跟他说我爹死了,你不能不管…… 徐景昌搜肠刮肚,一时还拿不定主意。突然有一个独眼老家将匆匆进来,躬身施礼。 他叫徐义,洪武五年的时候随徐达征战北元,丢了一只眼睛,随后就在徐府,几十年间,侍奉了三代人,一直尽心竭力,上上下下,都很尊重他。 “公子,汉王殿下,还有驸马王宁来访。” 徐景昌微微皱眉头,汉王殿下就是朱棣的次子朱高煦,他勇猛好武,颇类朱棣。在靖难之役中,立下大功,朱棣登基,封朱高煦汉王。在勋贵武臣当中,颇有声望,论起来还是徐景昌的表兄。 眼下朝堂一堆事情,他突然来访,肯定不是叙家常那么简单。 徐景昌思忖着,还是出去迎接,没走几步就听到了洪亮浑厚的声音,人家主动进来了,没当自己是外人。 “贤弟,贤弟可在?” 说话之间,迈步走进来一个伟岸的年轻人,二十出头的样子,孔武有力,威风堂堂,大约就是汉王朱高煦。在他身后,紧跟着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正是朱元璋的驸马,名叫王宁。 朱高煦快步冲到徐景昌近前,伸手抓住徐景昌的手臂,仔细看了看,才嘘寒问暖道:“前几天陪着你安葬舅舅,听说回来你病了,可好了?” 徐景昌微微点头,他不是病了,是穿越了,当然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多谢殿下关怀,好了不少。”徐景昌迎接两个人,让进了客厅,分宾主落座。 朱高煦主动道:“贤弟,靖难刚成,千头万绪,父皇那边也忙,舅舅的葬礼是有些仓促,回头我跟父皇讲,找机会重新高规格安葬,舅舅为了我们连命都丢了,一想到这里,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啊!” 徐增寿被朱允炆杀死,朱棣那边实在是太忙,确实是朱高煦帮着安葬,十分用心,彼时的徐景昌还颇为感激朱高煦,恨不得对殿下哥哥唯命是从,效犬马之劳。 “殿下大德,我感激不尽。”徐景昌说着感谢的话,可心里的想法却不一样了,毕竟他可不是几天前的那个单纯少年了。 朱高煦并没有觉察,反而欣然道:“贤弟,咱们两家一向关系最好,你我之间,和亲兄弟也差不多了,无话不谈。实不相瞒,父皇曾经跟我说过,让我努力,毕竟大哥身体不好,又文弱迂腐,实在是……不适合继承大业。这江山早晚要落在我的肩上。” 你? 徐景昌一怔,虽说我历史不怎么好,但也知道是那个大胖子笑到了最后啊!而且怎么能把皇帝的承诺当真? 由此可见,朱高煦的脑子确实不怎么样。 “恭喜殿下了。”徐景昌不咸不淡道。 朱高煦却是信心满满,笑道:“贤弟,既然如此,我这里准备了一份奏疏,想要请大家伙一起联名上奏父皇,请求早立储君,你把名字也写上吧。” 说着,朱高煦往旁边看了一眼,王宁立刻拿出了一份奏疏,笑着摆在了徐景昌的面前。 “汉王殿下说得对,顺水推舟的事情,大家伙都是这个意思。”王宁笑嘻嘻的,简直是哄小孩的似的。 徐景昌两世为人,哪有那么容易上当,写上了名字,白纸黑字,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他眉头紧皱,思索着拒绝的办法,“殿下,我看谁当储君,就是天家私事,陛下一句话而已,用不着这么麻烦,你们父子之间,开诚布公就好。” 徐景昌语气诚恳,却也推得干干净净。你们父子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别扯上我。摆不平你爹,那是你无能! 朱高煦差点被噎死,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要是能跟父皇直接说,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吗? 他气得语塞,瞪着眼睛,不停扫同来的王宁。 王宁一见,忙劝道:“储君可不只是家事,也是国家大事,身为朝臣,也是可以谏言的,汉王殿下德才兼备,万众敬仰,是最合适的人选。” 徐景昌是越发看明白了,这俩人就是想裹挟自己,帮朱高煦摇旗呐喊。 可惜啊,你怎么是人家朱大胖的对手,那位上辈子可是狄阁老啊! 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他们搅在一起。 徐景昌索性道:“王驸马,原来你说的是国事啊!我小小年纪,刚刚父亲又去世了,万分悲痛,实在是顾不上国事,实在是对不住了。” 朱高煦只觉得脑袋嗡嗡的,他联络了那么多人,就没有一个像徐景昌这么难缠的。 “贤弟,家事你让我找陛下,国事你又不管,你到底打算干什么?”朱高煦声音拔高道。 徐景昌坦然道:“我刚刚失去了父亲,心绪烦乱,头脑昏昏,实在是想不明白任何事情,还望殿下高抬贵手。我打算为父守丧三年,闭门读书。三年之后,我就十八岁了,懂的事情更多了,或许可以参与一二。” “不行!” 朱高煦真的急眼了,靖难刚成功,武将都是和他出生入死的,说话最管用,大哥朱高炽还在北平看家,就连母后都没有进京。 天赐良机,优势在我! 只要裹挟群臣,让朱棣松口,他就是大明朝的皇太子了。 三年之后,黄花菜都凉了。 王宁也急得冒汗,这小子怎么跟个泥鳅似的,滑不留手? 他急切道:“汉王殿下深得陛下喜爱,立为太子不过是顺水推舟,哪有这么麻烦?徐家乃是开国勋贵之首,又和汉王是实在亲戚,理应站出来,登高一呼,这定策之功就到手了。更何况汉王殿下和武阳侯的感情深厚,葬礼上可是痛哭流涕,大家伙都看在眼里。” 武阳侯是朱棣追赠徐增寿的,王宁这是拿老爹压徐景昌。 奈何徐景昌根本不吃这一套,他从容道:“汉王殿下和我固然是亲戚,大殿下又何尝不是?便是让他主持家父的葬礼,想来也不会怠慢的。都是一样的亲戚,如何能厚此薄彼?” 这下子连王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小子软硬不吃,也不知道感恩戴德,可怎么办才好? 朱高煦盯着徐景昌,切齿咬牙,他满以为徐景昌会很容易上道,没想到这小子也长心眼了,不好摆布。没有办法,只能拿出点真东西了。 “贤弟,父皇很快就会降旨,让你承袭舅舅的武阳侯爵位,只是一个区区侯爵,哪里配得上贤弟。我打算帮你个忙,只要你署了名,愿意代表徐家,支持我当储君,我就让你成为世袭罔替的国公。”朱高煦自信满满道:“徐辉祖一心忠于朱允炆,当初就要抓我,还几次领兵,跟父皇作对,他既然要跟着朱允炆,那就一起去死,谁也救不了他。” “不光是他,还有他的那几个儿子,也要斩草除根,到时候魏国公的爵位,自然就是贤弟的,偌大的徐家,也都是贤弟说了算,你只要点头,我立刻就去操办,绝不耽误一点时间。”朱高煦得意洋洋道,他觉得徐景昌肯定会答应。 可这话听在徐景昌的耳朵里,简直荒唐透顶,臭不可闻。 如果是前面徐景昌只是推脱闪躲,此刻却是勃然大怒,不说别的,光是让他点头,去害徐辉祖和他的儿子,就万万不可能。 残害亲人,夺取权位,就算让自己承袭魏国公的位置,可能坐稳吗? 毕竟朱棣夺侄子的龙椅,还要用清君侧的名义。要是真听了朱高煦的话,徐家自相残杀,消息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尤其是姑姑还在,越俎代庖,处置她的兄长,侄子,万一惹来了姑姑的滔天怒火,那自己可就真的危险了。 朱高煦这个家伙,只会出馊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跟他搅在一起。 徐景昌豁然站起道:“大伯的生死,全在陛下的一念之间,我无话可说。但我也请殿下不要忘了,大伯也是皇后娘娘的兄长,他的几个孩子,跟我一样,都是你的表兄弟!斩草除根,你要除谁的根?” 这小子敢朝自己吼? 朱高煦一时恍惚,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给你的胆子? “徐景昌,你到底什么意思?” 徐景昌冷冷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奉劝殿下:请你厚道,请你善良!” 第二章 姑姑 让我厚道,让我善良? 那我不厚道,不善良了? 我爹都不敢随便教训我,你这小崽子是要造反啊! 他怒火三千丈,自从辅佐朱棣靖难成功,朱高煦也膨胀了,觉得可以轻易拿捏一切,偏偏在徐景昌这里碰了个钉子。 他咬着牙齿,怒火中烧道:“徐景昌,不妨告诉你小子,本王说出去的话,就必须办到。我来不是和你商量,你答不答应,都是一样的!徐辉祖死定了!” 这真是撕破脸皮,半点不客气。 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唾沫。 “来人!” 徐景昌厉声大吼。 一句话,从外面涌进来四名家将。 朱高煦在四年靖难之间积攒的杀气,在这几位从尸山血海里面爬出来的老卒面前,还真不够看的。 “新丧之家,不留外客!” 徐景昌直接下逐客令。 为首的徐义立刻伸出手,混不在意朱高煦的身份,低吼道:“请!” 朱高煦气得冷笑,“好啊,徐景昌,真有你的,放心,我说到做到,你就等着吧!” 说完,朱高煦狠狠一跺脚,黑着脸离去。 王宁怔了怔,意味深长看了眼徐景昌,仿佛在说你怎么那么不懂事?他重重叹息,这徐家是完了,连汉王都敢得罪,这不是找死吗,随后也跟着摇头离去。 等这俩人消失,徐景昌长长出口气……尽管他不愿意得罪朱高煦,毕竟朱高煦是朱棣目前最喜欢的儿子,军中势力庞大,但如果非要让他选,毫无疑问,肯定要站在朱大胖这一边。 这也怪朱高煦太过嚣张,非要强人所难。 只不过徐景昌也没有料到,朱高煦刚走不久,突然传来了消息,一队锦衣卫冲进了徐府正堂,捉拿徐辉祖的几个儿子,押送去了大牢。 徐景昌虽然也是住在徐府,但他的院子其实是徐增寿成年之后,在原来徐府东边又买下的一块地,额外扩建的。 这一次锦衣卫就没有搭理徐景昌,直接去徐家抓人了。 不用问,一定是朱高煦授意的,徐景昌的奉劝,人家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徐义悲愤道:“公子,这帮锦衣卫的鹰犬也太猖狂了,敢随便闯咱们府邸,徐家的脸面都丢光了。还有消息,国公原本在江北领兵,也被人押解回京,打入死牢。咱们徐家几时受到过这种委屈,公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徐景昌冷着脸,朱高煦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他不是单纯的威逼利诱,而是有着全盘的谋划,不然凭着徐家的地位,谁敢轻易登门? 这可不是姑表兄弟吵架那么简单,必须小心应付。 徐景昌思忖不语,徐义越发不解,他本以为凭着前面徐景昌教训朱高煦的情形,此时一定会挺身而出,仗义执言,把人救下来,哪知道居然是默然无声,那可是骨肉至亲! 半晌,这个老家将昂起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弓,喃喃道:“国公当初还教公子读书识字,骑马射箭,视如己出……” 徐景昌缓缓道:“你想说大伯对我很好,我不该见死不救?” 徐义一脸痛苦之色,摇头道:“老奴不敢。” 徐景昌长叹道:“我纵然想救,也要弄明白,人家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徐义,你坐下,咱们好好聊聊。” 徐义站立不动。 徐景昌起身,按着他坐在了自己的对面,语重心长道:“你老在徐家几十年,经的多见的广,我现在身边也没有别人可以商量。也就能和你说两句了。” 徐景昌轻叹道:“你说说,朱高煦为什么要杀大伯?” 徐义依旧悲伤,低声道:“老奴不知。” 徐景昌冷静道:“我盘算了一下,他这么干,至少有三个目的。其一,大伯在靖难期间,领兵抗衡陛下的兵马,将北军弄得很难堪。朱高煦深受军中将领拥戴,他诛杀大伯一家,正好笼络靖难新贵,恰恰就是这帮人在支持他成为储君,投桃报李,理所当然。” “其二,虽说太祖皇帝几乎杀光了开国的淮西勋贵,但总还有两大国公留了下来,一个是徐家的魏国公,一个是曹国公,李景隆那个废物已经用过去四年证明了什么叫烂泥扶不上墙,他就是一坨,谁也不会指望他庇护自己。如果除掉了大伯,淮西勋贵剩下的旧部,军中的宿将,也就顺理成章,落到了汉王手里。到了那时候,就算陛下都不得不忌惮汉王几分了。” “至于其三,那就是诛杀魏国公本身了,毕竟是太祖封赏的世袭罔替的国公,又是勋贵之首,名声赫赫,人尽皆知。弄死了大伯,正好确立他汉王的无上威风,他大哥可就不是对手了。” 就像很多权臣发展到了极致,都会废立天子一样。 废谁立谁不重要,废这个动作很重要。 一个人连天子都能废,那权柄该是何等惊人! 同样的道理,能废了世袭罔替的国公,怎么也是个储君水平。 “所以说,汉王这一手确实厉害,他原本还打算拉上我。如果我答应了,此刻徐家就真成了他的喽啰了。”徐景昌分析道。 徐义脸色一变再变,惶恐道:“公子,他,他这么干,就不顾忌皇后吗?她和国公兄妹情深,断然不会答应的。” 徐景昌摇了摇头,“徐义,你说姑姑更喜欢哪个儿子?” 徐义道:“应该是大殿下,他敦厚老诚,孝顺恭谨,国公以前也说他好。” 徐景昌点头,哂笑道:“这就对了,反正姑姑也不会支持他,那又何必费力气讨好姑姑?更何况人家是母子,也坏不到哪里去。你方才说兄妹情深,可是四年大战下来,还有多少情分,谁也说不好不是。” 徐义如遭雷击,怔了良久,凄然道:“公子,你不跟汉王同流合污,固然明智。可你就眼睁睁看着国公一家丢了性命,不施以援手吗?如果传出去,只怕对公子名声也不好。” 徐景昌微微颔首,“确实,这就落到我的身上了,大伯的生死,我管不了,更不能直接站出来,替他求情。毕竟我一个人,挡不住朱高煦,还有他背后的靖难新贵。得罪了这些人,咱们徐家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这话是没错,但听在徐义的耳朵里,总觉得过于冰冷。 徐景昌很快把话拉了回来,“虽然得罪不起,但若是任由朱高煦胡来,他一定抢在姑姑进京之前,诛杀大伯一家。到时候他也会把我牵连进去,说是我有意加害大伯,那时候我就百口莫辩。就算能全身而退,也会落个救援不力,无能无用的名声。一旦让人看扁了,再想爬起来就难了。” 朱高煦说徐景昌答不答应都是一样,还真不是吹牛皮。 “归结起来,此刻能左右大伯生死的,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陛下,一个就是姑姑了。”徐景昌低声道:“我现在就写封信,把事情说明白了,请姑姑决断。” 见徐景昌还是愿意出手,徐义连忙抹了抹眼泪,取来纸笔。 徐景昌虽然继承了记忆,但是让他写优美的骈文,他也没有那个本事,干脆大白话算了,反正徐家是将门武夫,用不着那么在乎。 想到这里,他就提笔开写: “姑姑啊,你家老爷们要杀你大哥,一个是你的丈夫,一个是你兄长,到底该怎么办,你可要说句话啊!还有,你二儿子要越过你大儿子,直接当储君。正四处联络朝臣,还逼着小侄联名,我不写得罪你二儿子,写了得罪你大儿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姑姑啊,你二儿子也打算杀死他大舅,还有他大舅的孩子,来个斩草除根。我就想问问,姑姑你也姓徐,也是徐家出来的。能不能答应他这么干?我是管不了姑父和大伯的事情,但这几个同辈,年纪也不大,无论如何,也不该死吧?我跟你二儿子吵了一架,结果他就想硬干,大伯一家,已经被打入天牢了。你二儿子现在就有拿亲大舅祭旗的念头,将来会干什么,我都不敢想,更不敢问。” “姑姑啊,小侄现在太可怜了,我爹刚死,大伯在死牢,偌大的徐家,就剩我一个人了。上没有人遮风挡雨,下没有心腹之人可以依靠,狼犬环视,谁都想算计我,我可怎么办才好?你可是我亲姑姑啊,快点想办法,帮帮小侄,救小侄一命吧!小侄真的要撑不住了。” 徐景昌收笔,仔细瞧瞧,情绪饱满,言之有物。 反正他是很满意,赶快封起来。 “徐义,你能找人,尽快交给姑姑不?” 徐义点头,“这个好办,皇后身边有咱们徐家出去的亲信。都督这些年偷着和北军联络,送信的人也都在。” 徐增寿虽然没有承袭魏国公爵位,但靠着徐达之子的身份,也升任左都督,他和朱棣暗中联络,送一封信,轻而易举。 徐景昌点了点头,却又道:“那咱们能跟陛下身边的人联络不?我现在尚在服丧期间,不好直接面君。” 徐义一愣,不知道徐景昌的打算,但还是答道:“以往有个叫马和的公公时常来咱们家,现在他在陛下身边很受宠,听说还被赐姓郑。” 郑和! 徐景昌眼前一亮,“那太好了,你再安排人,去告诉郑公公,让他务必告诉陛下,我已经给姑姑写信了。” 徐义一怔,随后大惊,“公子,万一走漏风声,让汉王知道,国公那里怎么办?” 徐景昌沉吟片刻,摇头长叹,“身为臣子,瞒着谁也不能瞒着陛下,如果因为这一封信,引起陛下和姑姑的争吵,夫妻不睦,到时候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徐义一把年纪,也是人精。 给徐皇后写信,那是救人。 把消息透露给朱棣,如果朱棣真想杀徐辉祖,就趁着徐皇后进京之前,果断下手,快刀斩乱麻。 反正徐辉祖的生死,就系在你们夫妻感情上。 事情甩给了这两口子,徐景昌算是彻底摘干净了。 不论如何,都跟他没有一文钱干系。 徐义不得不佩服公子的心智,确实厉害。 只是从书房出来,立身台阶之上,觉得一阵寒意……公子确实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但徐家也回不到从前了。 第三章 永乐 信送出去了,徐景昌也就安心了,就算救不了人,他也做了该做的事情,至少外人没法指责他什么。 接下来就等着姑姑进京,看看徐辉祖到底是什么结果……反正不管怎么样,跟自己都没有太大关系。 等过了新君登基的混乱期,自己估计就该正式承袭爵位。朱棣追赠徐增寿的是武阳侯,并不是国公,也不知道是一门双公记错了,还是不能一步到位,先封个侯爵试试? 总之,自己肯定会步入勋贵行列,还是很靠前的那种。 对了,勋贵该怎么活着? 去秦淮听曲,还是去玄武湖钓鱼? 要不去紫金山看星星? 仰观周天之浩渺,心怀宇宙,就知道什么朱棣,什么徐家,不过是蝼蚁而已……要不干脆弄点水晶,磨个天文拿望远镜出来? 徐景昌心思飞扬,一心想做个徐宇宙。 可就在他刚吃完午饭,徐义就慌里慌张跑进来。 “公子,陛下和汉王一起来了。” 徐景昌一怔,朱棣来了? 他那么忙,想见一面都困难,怎么会主动来徐家? 还有朱高煦怎么又跟来了,难道是自己送信的事情,让他知道了? “徐义,你看陛下的情形如何?” 徐义脸色苍白,低声道:“公子,我瞧着陛下气势汹汹,带了好些甲士,别是来问罪的吧?” “问罪?” 徐景昌一怔,我有什么罪过?难道给姑姑写信还不成? 他急忙起身,去迎接朱棣,只见一位威武的中年大叔,一身戎装,在侍卫的簇拥下,直接进了徐家,汉王朱高煦紧紧跟在身边。 不用问了,这就是刚刚登上帝位的朱老四。 徐景昌正要施礼,朱棣直接哼道:“跟过来。” 随后朱棣直接进了客厅,他到徐家,就跟自己家差不多,直接大马金刀,坐在了主位上。徐景昌随着进来,却不敢坐,只能垂手侍立。 朱棣上下打量了他,突然笑道:“好小子,你是长大了,这胆子也大了,逼着俺扔下那么一大堆政务,你可知罪?” 徐景昌老老实实道:“陛下,臣不知道。” 朱棣更气,看了眼朱高煦,“你跟他说。” 朱高煦早就按捺不住,气冲冲道:“你包庇建文一党,替徐辉祖求情,还想抵赖不成?” 徐景昌摇头道:“汉王殿下,你这话就没有道理了。我是给自己姑姑写信,说明情况,要不你等姑姑进京,去问问她,我可是写了求情的事情?” 等徐皇后进京,什么都晚了,朱高煦气不打一处来,“你让母后知道,分明就是要保徐辉祖!” 徐景昌一听,更加不以为然。 “汉王殿下,虽然你是姑姑的亲儿子,我只是侄子,疏不间亲,但我也想说,姑姑深明大义,且嫁给陛下,这么多年,相夫教子,靖难四年,姑姑身为女流,却也披坚执锐,戍守北平。她的一颗心都在陛下身上,只要对陛下有利,她肯定会做,断然不会因为娘家亲戚,就拎不清大局。你却一心以为,姑姑只会包庇兄长,说实话,我觉得殿下这么想,十分不妥当。” “你!”朱高煦气得想揍徐景昌一巴掌,奈何朱棣在这里,他还没法发作。 “父皇,这小子巧言令色,胡说八道,不能放过他!” 朱棣眉头微皱,似乎没有听见朱高煦的话,反而想的都是自己的妻子。过去这四年,苦的不光是自己,更有徐皇后。 自己这边是叔侄相残,徐家那边,兄弟各站一边,闹到了最后,徐增寿惨死,徐辉祖下狱,这俩可都是徐皇后的亲兄弟。 朱棣心里是有数的,不然他早就弄死了徐辉祖,何至于留到今天。 所以在听郑和说徐景昌已经给姑姑送信,朱棣就是一愣……既然给姑姑写信,怎么还给朕通风? 难道害怕朕怪罪吗? 这小子有点意思。 朱棣就想着忙里偷闲,来徐家走一趟,毕竟对他来说,少年的记忆里,徐府甚至要多过规矩森严的皇宫。 偏巧这时候朱高煦来了,竟然又带来了几个武将的奏疏,说是要惩办军中的建文余孽……毫无疑问,矛头所指,就是徐辉祖。 朱棣一见,也就把朱高煦带来,还告诉了徐景昌已经给姑姑写信的消息。 这下子可把朱高煦气炸了,要是让母后知道了,还怎么弄死徐辉祖啊? 不清理掉徐家的势力,怎么安插他的人马? 朱高煦越发怨恨徐景昌,恨不得把他一起宰了。 奈何说了算的人不是他,而是朱棣。 “徐景昌,你这话是懂皇后的。”朱棣淡淡笑道:“俺想问你,如果皇后进京,她会和俺说什么,你能不能揣度一二?” 这是要考验自己,徐景昌倒是盘算过靖难这件事,也翻找了一些徐增寿的信件,他发现朱棣还真不好随便杀了徐辉祖,也不光是徐皇后的因素。 但是话又说回来,只要是人,就不免意气用事。 司马家老奸巨猾,不还是干出了当街杀死高贵乡公的事情吗? 朱棣一怒之下,杀了跟自己对着干的徐辉祖,一点不稀奇。 关键是要有足够份量的人站出来,劝说朱棣,让他恢复理智。 毫无疑问,徐皇后是唯一的人选。 但是此刻朱棣问了,徐景昌也只能勉为其难,“陛下秉持太祖遗训,兴兵靖难,铲奸除恶,顺天应人。大伯虽然没有及时醒悟,只是因为他这个人愚忠建文而已。和齐黄之流的奸佞宵小,并非一回事,臣斗胆恳请陛下,能不能仔细区别,以免冤杀了良臣。” 徐景昌刚说完,旁边的汉王朱高煦大喜,终于还是抓到了破绽,他立刻道:“父皇,这小子刚刚还说不是替徐辉祖求情,现在他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分明就是和徐辉祖一路,这小子居心不良,包庇逆贼,还望父皇明鉴!” 朱棣仰起头,看了看徐景昌,淡然一笑道:“你怎么说?” 徐景昌道:“陛下,臣也不说太复杂的典故,免得汉王殿下没听说过。只说三国之中,王允除掉了董卓,却不愿意赦免他的部下,结果造成西凉兵造反,李傕郭汜等人亡命一击,劫持汉帝,残暴生灵,大汉江山彻底分崩离析。” “如今陛下奉天靖难,要除掉的,也不过是蛊惑建文的逆臣,诸如齐泰、黄子澄、练子宁、方孝孺……至于徐辉祖,他并没有参与削藩,也不是朱允炆的心腹,只不过是奉圣旨领兵而已。他虽然昏聩,但未尝不是大明的忠臣,如果连他也要按照逆贼处置,那几十万建文旧部兵将,又该怎么想?臣以为,当下应该以安抚人心为主,不论徐辉祖是不是臣的大伯,臣都是这话。” 这一番话,绝对是站在朱棣立场上说的,针对徐辉祖,可以圈禁,可以废掉爵位,但唯独不能以谋反的罪名处死。 朱棣眼珠转动,微微颔首,“你这话说得明事理,徐辉祖的事情,先放一放吧。” 朱高煦大惊,这是怎么说的? 没等母后进京,光是徐景昌几句话,就把徐辉祖保下来了? “父皇,建文逆党,该斩草除根才是,不然养痈成患,遗祸无穷……” “住口!”朱棣一声怒喝,“老二,别忘了,徐辉祖也是你大舅,何至于如此无情?” 这一句话,吓得朱高煦不敢多言,但他的眼珠死死盯着徐景昌,愤怒不言自明。 朱棣没管他,而是微笑着看向徐景昌,赞道:“你刚刚的一番话,说得很好,很有见识。你爹惨死,俺心里头也和刀割似的。俺已经降旨了,建文四年的逆乱,一并抹去,改成洪武三十五年,然后明年正式改元永乐,从此之后,咱们只有乐事,你放心,有朕在,绝对亏待不了你们家,用不着害怕担忧。” 改元永乐! 徐景昌突然眉头一皱,他似乎在某处看过,朱棣这个永乐年号,已经被人用过,而且还不是什么好人。 要不要把这事告诉朱棣? 可登基诏已经公布了,还能更改吗? 徐景昌正在迟疑,朱棣还当他有心事,就好奇道:“有什么事直说,现在大明的天下是姑父说了算,没有解决不了的麻烦。” 徐景昌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臣的事情,只是永乐这个年号,有人用过。” “有人用过?谁?” 朱棣靖难成功,立刻登基,时间非常匆忙。谋主道衍和尚还在后方料理军需,徐皇后和朱高炽甚至还在北平。 而这边国不可一日无君,朱棣进应天之后,一面恢复秩序,一面就要三请三让,祭拜朱元璋,走登基流程。 时间紧,任务重。 整个过程,繁忙无比。甚至连徐增寿的葬礼都没法亲自操持。 至于登基诏,不过是登基过程的一个道具而已,朱棣也没想太多,就让朱高煦催促着礼部官员拟定。 随后朱棣大致看了看,没觉出问题,也就昭告天下了。 难道这个年号有问题? 一旁的朱高煦也急了,“父皇,那么多翰林文臣,学富五车,满腹经纶,还能比不上他一个小孩子?永乐年号,绝对没有问题,儿臣亲自操持,绝不会错!” 是你干的? 徐景昌一振,立刻道:“陛下,如果臣没有记错,方腊曾经用过。” 第四章 皇后驾到 在老朱之前的皇帝,是可以有很多个年号的,比如像武则天那种改年号的狂魔,就有十几个之多,而且改年号的理由也千奇百怪,甚至据传言,由于对某位男宠太满意了,就改了个年号如意…… 当然了,皇帝改年号,就要改写历法,朝堂的公文也要随之调整,行政成本大大增加,尤其是民间,也要跟着调整,不免扰民。 因此生性节俭的老朱就不再更改年号,而是一帝一号。 从明朝开始,就可以用年号称呼某位天子。 也因此年号变得格外重要,就是皇帝的名字。 朱棣刚刚靖难成功,登基称帝,就弄了个反贼的年号,这感觉跟吃了二斤老鼠屎差不多。那个郁闷就不要说了。 朱高煦也傻了,他还真查过,看看有没有重复的,但问题是他只看了正统王朝,方腊那种反贼,谁知道他的年号是什么啊? “蠢子,你怎么不长点心?” 朱棣瞳孔充血,是真的愤怒了,他和正常继位的天子不同,又和反贼一个年号,滔天怒火,可想而知。 朱高煦还是头一次见他爹这么可怕,忙趴在地上,磕头作响,“父皇,不干儿臣的事,都是礼部,还有翰林院……孩儿现在就去把他们抓来,全都砍了脑袋出气!” 说完,朱高煦爬起来,就要往外面跑,杀人倒是其次,关键是要赶快逃离愤怒的朱棣。 “等等!” 徐景昌叫住了朱高煦,急忙转身对朱棣道:“陛下,臣只是模糊记得,前几日一直沉溺父丧,不能自拔。如今陛下驾临,偶尔想起,也不知道对错。如今登基诏书已经颁布,臣以为陛下似乎应该先查验一下,臣说的是不是对的。即便臣没说错,也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朱棣眉头挑动,他已经信了七成,那些依旧念着建文帝的文官,确实可能用这种办法,给自己上眼药。 满以为靖难成功,坐上龙椅,这天下就要听自己的,现在一看,却是自己想简单了。 接下来的路还长着呢! 朱棣沉吟再三,终于没有发作,而是从牙缝里挤出俩字,“回宫。” 说完,朱棣气哼哼离去,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危险到了极点。偏偏倒霉的朱高煦,还要跟在后面。时刻等待着滔天怒火。 这滋味实在是太酸爽了,他现在是再也顾不上徐家的事情,只求能自保就好。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徐景昌恨不得也跟过去瞧瞧,奈何这种事情,关乎朱棣脸面,天子没有下决定之前,不好张扬。 但即便如此,徐景昌也是心情大好,甚至找出了他爹留下的一根紫竹钓鱼竿,光是从做工判断,徐增寿也是个乐子人。 如今尚在服丧期间,玄武湖去不了,那就去徐家后花园的池塘试试手。 终于能过上衣食无忧,整日钓鱼的极品生活了。 这才是真正的勋贵啊! 只可惜,徐景昌没高兴一天,消息传来,徐皇后进京了! 徐景昌也是一愣,朱棣登基之前,就给姑姑送信,从北平到应天,也不是近路,銮驾能到徐州就不错了。 自己的信送出去,满打满算,也就三天时间,来得也太快了吧? 徐景昌还真猜对了,徐皇后将门虎女,得到了消息之后,一天疾行五百里,直接到了应天。 而且进京之后,没去皇宫,直接来了徐府。 “臣拜见皇后娘娘。” 徐景昌忙给自己姑姑行礼,赶快把她请进书房落座。 徐皇后看了看自己这个大侄子,直接开口道:“闲话不说了,你给我写信,说了两件事,一个是大哥的事情,一个是老二的事情。你问我怎么办,我现在就想问问你,到底是怎么盘算的?” 徐景昌斟酌了一下,道:“皇后娘娘,这事……” “不要叫我皇后,还没有正式册封。你信里叫我姑姑,这个亲切,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家人。”徐皇后表态了。 徐景昌浑身一振,忙道:“多谢姑姑,小侄也就斗胆直言,这俩事其实是一个,只要解决了储君之位,打消了汉王的非分之想,自然天下太平。” 徐皇后猛然抬头,盯着徐景昌,哼道:“你怎么就笃定汉王不能当储君?他也是我的儿子,陛下又喜欢他,在军中也有威望。难道仅仅因为他得罪了徐家,就没法成为储君吗?” 徐景昌忙摆手道:“姑姑,小侄哪敢离间天家母子之情,我只是觉得,如果是大殿下成为储君,姑姑的这几位嫡子都能安然无恙,可要是让汉王登基,以他的作风,只怕不会留情。到时候死的就不是区区徐家了。” 徐皇后猛地吸了口气,脸色一变再变,最终重重一叹。 朱高炽仁厚,他当储君,哥几个都能活。 朱高煦心黑手狠,他为了个储君之位,就能毫不犹豫弄死大舅,斩草除根,等他当了皇帝,还不把哥哥兄弟都给灭了! 其实这个意思徐景昌在信里已经隐晦表达了,正因为如此,徐皇后才会迫不及待来见徐景昌。大哥的命很重要,但是两个亲儿子的争斗,更让她心力交瘁,愁苦不已。 “景昌,你说的有理,可现在军中诸将尽数支持汉王,我一个做母亲的,纵然有所偏向,也不能逼着陛下做事,你明白我的难处吗?” 徐景昌点头道:“小侄明白,不过小侄以为,这事没有这么麻烦,也很容易解决。” “容易?”徐皇后哼道:“历来夺嫡的事情,兄弟相残,父子反目,哪有什么容易的?” 徐景昌道:“往后的事情虽然不好说,但是大殿下的储位是太祖皇爷定的,陛下是太祖孝子,只要把这事情点给陛下,大殿下的储位也就稳了。至于接下来会怎么样,陛下春秋正盛,大可以慢慢来。” 徐皇后又是一震,心中思量片刻,竟忍不住颔首微笑。 确实,自己这个侄子不简单! 朱高炽的世子之位,是朱元璋活着时候册封的。 从世子到太子,顺理成章。 尤其是落到朱棣这块,他刚刚靖难成功,处处标榜自己是朱元璋最贴心的好儿子。靖难起兵的一个原因,也是朱允炆在奸佞怂恿下,破坏祖制,违逆朱元璋遗命。 总而言之,此时不论人和事,只要跟老朱牵连上,就会变得神圣不可侵犯。 “你说的有理,我就这么直接跟陛下讲?妥当吗?” 徐景昌略思忖,就笑道:“姑姑,你要是愿意,就想办法弄一份遗诏。” “弄一份?”徐皇后大惊,“你让我伪造遗诏?” “不是伪造,就是弄一份草诏,大致的意思是太祖皇帝要立皇四子为储君……然后在这份遗诏里面写上四子燕王英明睿智,皇孙高炽敦厚仁德一类的话,也就够了。” 徐皇后在过去几年,又是领兵守城,又是组织后勤,还要安抚人心,她也磨砺出来了。 弄一份朱元璋的遗诏,就等于进一步说,朱棣继位是理所当然的。 都是那些奸佞违背太祖遗愿,非要拥立朱允炆上位,才有了靖难之役。 别管有没有人相信,这都是必须要做的。 顺带着把朱高炽加进去,只要朱棣接受了这份所谓遗诏,朱高炽的储君位置也就顺带坐实了。 徐皇后看着自己这个年轻的侄子,良久才道:“孩子,四五年不见,你长大了这么多,心智大开,让姑姑好生惊叹啊!” 徐景昌怔了怔,这是觉得自己有点聪明过分了? “姑姑,你说小侄能怎么办?我爹没了,大伯就算能活下来,也不会得到重用,这么大个徐家,小侄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我,我该怎么保住这个家啊?”徐景昌声音悲凉。 听到这话,徐皇后也眼圈红了,大哥在死牢,四弟惨死,徐家连个顶门立户的男人都没有了。 “陛下靖难,倒把徐家给靖没了。”徐皇后哼道:“你放心吧,有姑姑在,大明朝还没谁能欺负徐家。回头我给高炽写封信,把你跟我说的告诉他。你们也是兄弟,往后相互扶持着,姑姑也就放心了。” 徐景昌忙点头,“只要是姑姑吩咐的,小侄一定照办。” 徐皇后笑了,“行了,我也该进宫看看陛下去了,你这么有本事,姑姑一定给你谋个好差事,谁也别想小觑徐家!” 徐景昌顿了顿道:“小侄尚在服丧,关键是汉王那里,还望姑姑能照顾一二。” “照顾他?”徐皇后不解,“你不是支持老大吗?” 徐景昌道:“那是立储,大家还是亲戚。他错用了方腊的年号,陛下震怒。” 听到这话,徐皇后的怒火瞬间升起…… 第五章 大九卿 徐景昌对天发誓,他绝对的是好意,想要姑姑求情,别打得太狠,但是瞧徐皇后的势头,估计是要混合双打了。 “徐义,姑姑的脾气不错吧?”徐景昌喃喃道。 老徐义点头,“是不错,当初提着菜刀,追着侯爷满世界跑。就因为侯爷弄坏了她的宫花,后来还是孝慈高皇后听说了,特意赐了一盒子过来。” 徐景昌顿时愕然,原来徐皇后还干过这么生猛的事情。幸亏朱棣也是个狠人,不然随便找个人嫁了,也扛不住姑姑的恐怖战力啊! “这么说,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反正虎毒不食子,别打死就行。”徐景昌已经把要求降到了最低。 “徐义,经过这一次的事情,汉王不会对储君之位有什么想法了吧?” 徐义略思忖道:“别的不说,至少三五年之内,汉王应该老实了。” 徐景昌又松了口气,“只要汉王不添乱,徐家安然无恙,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对了,姑姑还说了,要给我弄个差事,你看能是什么?” 徐义笑了,“公子,咱们家是勋贵,你现在年纪小,也没领过兵,让你统军打仗,那是不要想了。当初国公年轻的时候,太祖皇帝让他去河南、陕西等地练兵,顺便剿匪。我估摸着陛下也是类似的安排,立点功劳回来,承袭爵位。以后有什么庆典,公子跟着凑凑热闹,充充人数。然后还可能执掌五军都督府,再有什么大工程,比如这一次三大殿被烧了,公子就可能督工,重新修葺。” 徐景昌耐心听完,算是心里有数了……大明早期的勋贵可不是摆设,统兵作战,练兵剿匪,朝会礼典,赈济灾民,大型工程,修河治水,整饬海防。 总而言之,什么都能参与,只要你能力过硬,不愁没有一展才华的地方,所谓出将入相,上马治军,下马治民,一个好的将军,必然是一个好的建设人才。 徐达、常遇春可不光收复了大都,还构筑了北方的防御体系,整修了大运河。 就连汤和也是在闽浙整顿海防,他修建的堡垒,在一百多年以后,戚继光抵抗倭寇的时候,还能发挥作用。 由此可见,国初这帮名将的恐怖。 当然二代勋贵就差了太多,至于徐景昌,已经是第三代了,估计也就是个吉祥物。但朱棣又是个好战分子,没准征讨大漠的时候,会把徐景昌带在身边,充当个随军参议。 “看起来我还是要学点兵法,纸上谈兵的本事要有的。”徐景昌喃喃低语,随后抬起头道:“徐义,你打过仗,出生入死,想必有很多本事,你教教我,我现在就拜师学艺。” 徐义笑了,“公子,你想学,老奴可是求之不得,怎么敢当什么师父,只是学武艺很苦的,以前你就是吃不了苦,才不愿意学的。”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是吗?这不是以前有人顶着,天塌不下来。现在我不学也不行啊,至少姑姑给我弄个差事,我要扛下来,你说是不是?” 徐义连连点头,大喜过望,赶快就给徐景昌寻找兵书,准备马匹,弓箭,铠甲……又在花园平整出一块演武场。 公子不光心智成熟,也知道努力上进,徐家总算是有希望了。 就在徐景昌踌躇满志,想要当个合格勋贵的时候,朝廷降旨,处死了齐泰、黄子澄、练子宁、方孝孺等建文旧臣,诛灭九族。 这也是情理之中,倒是有一个人比较特殊,他就是礼部尚书陈迪,不光诛灭九族,还千刀万剐,被切成了肉片。 一个礼部尚书,名气也不算大,如何能超过齐泰、黄子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京城上下众说纷纭,有人说陈迪给朱棣下药,想要毒死新君,还有人说,陈迪身怀利刃,要刺杀天子,为建文报仇雪恨…… 听到消息的徐景昌略微沉吟,他完全可以从陈迪的下场,感受到朱棣那滔天的怒火。只不过朱棣并没有下旨,更改年号。 这倒也可以理解,毕竟圣旨下了,就不好收回,尤其是至关重要的登基诏,要是公布几天之后,就收回不作数。 那你朱棣这个皇帝,是不是也该滚蛋,换个更合适的? 本来就是靖难夺权,坐上的龙椅。 如果在最关键的登基诏上面,反反复复,势必人心大乱,进退失据,这个代价太大了,朱棣也承受不起。 所以他只能把账算在礼部尚书陈迪身上。 毕竟朱高煦虽然失察,但始作俑者,毕竟是礼部和翰林院这帮文臣。 “朝局纷扰,生死转瞬,我怎么觉得在府里待着也挺好的,今天就别练习射箭了。”徐景昌打着哈气道。 徐义算是无语了,公子是有上进心,但是不多。 “公子,皇后说话向来算数,要不了几天,公子的爵位下来,就该让你做事了,总不能让皇后失望吧?” 徐景昌眉头微皱,又仿佛回到了硬着头皮上班的时候,我都成了勋贵了,怎么还不能顺心如意啊? 没奈何,只能跟着徐义,继续练习。 又是两天时间,徐景昌没等到宫里的旨意,倒是传出来消息,朱棣的谋主道衍和尚处理了手边的事情,已经进京了。 君臣见面之后,朱棣大为感慨,准许道衍恢复俗家姓氏,还赐名广孝,也就是说,从道衍和尚变成了姚广孝。 又给和尚加了太子少师衔,担任僧录司左善世,掌管天下僧侣。 徐景昌听到这里,也是微微感慨。 “姚少师功劳那么大,封官加爵也是应该的,等他们完事,也就轮到我了。”徐景昌默默念叨着。 可谁知道,刚刚走马上任的姚广孝,没去衙门,也没去他的庆寿寺,反而直接到了徐家,前来拜会。 徐景昌吓了一跳,别人都还罢了,姚广孝一个僧人,却辅佐朱棣靖难成功,本身就相当传奇,而且各种传说,更是把姚广孝推到了一个妖孽的程度。 这么个人物,不去干别的,反而直接来找自己,徐景昌越发觉得不对劲儿。 我没得罪过他啊? 徐景昌心头不解,但还是恭恭敬敬把姚广孝接了进来,传言姚广孝形如病虎,长相可怖。但徐景昌一见,发现老和尚还是挺和蔼可亲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如果再胖一点,就能当弥勒佛了。 他们落座之后,下人奉茶,姚广孝喝了一口,随即笑道:“少侯爷,实不相瞒,老衲在陛下南下应天之前,嘱咐陛下,要保方孝孺一命,如今他却死了。” 徐景昌一怔,突然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少师,方孝孺一心追随建文天子,求仁得仁,留着他的性命,比杀了他还痛苦,陛下也是成人之美。” 姚广孝突然笑了,“好一张伶牙俐齿,杀人反而是成全了!少侯爷,不妨直说了,要不是点破了永乐年号的事情,或许还有回旋余地。老衲要保的人,你却给杀了,你说老衲该怎么办?” 姚广孝挑起三角眼,意味深长看了徐景昌一眼。 只这一眼,就让徐景昌心头一惊,坏了,这老和尚嫉恨自己了。 “姚少师,就算我不说,陛下迟早会知道的。他们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而且我以为……以少师的智谋见识,又怎么会觉得方孝孺可惜?他一个腐儒,死就死了,您老多虑了。” 姚广孝摇头道:“没有多虑,方孝孺一死,天下读书人的种子也就绝了,少侯爷,你做了孽啊!” 徐景昌眉头紧皱,他虽然忌惮姚广孝,但是面对这等无关指责,他也是心中恼怒。 “姚少师,太祖皇帝杀了多少文臣?读书人的种子可曾没了?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要当官的文人,杀了方孝孺,还有千千万万的文人,愿意为大明朝效力。您的话分明是虚言恫吓,难怪陛下不认同。如论如何,这个罪名加不到我的头上,还望姚少师把这话收回去。” 姚广孝看着徐景昌,突然大笑起来,“虽然年轻,却也堪用。实不相瞒,老衲来之前已经跟陛下说了,推荐少侯爷担任通政使一职。旨意很快就会下来了。” “通政使?” 徐景昌大为惊讶,这个官职是朱元璋特意设置的,执掌四方奏疏上呈,负责颁布圣命……主要的职责就是防备大臣蒙蔽天子。 位列大九卿之一,除了六部尚书,左都御史,就是通政使,地位甚至在大理寺卿之上。 这种级别的高官,别说徐景昌一个小小少年,就算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出身,也要熬个十年二十年的。 最最关键,他一个勋贵,跑去做通政使,当了文官的差事,这不合规矩啊! “姚少师,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姚广孝笑容可掬,“没什么意思,就是免得有人再欺瞒天子。” 第六章 今晚的月色真美 “让我当通政使,就能避免欺骗蒙蔽天子?我怎么觉得不靠谱啊,万一我被欺骗了怎么办?” 徐景昌反问姚广孝。 老和尚一怔,忍不住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我应该怎么想?” 姚广孝沉吟道:“少侯爷,通政使可是太祖皇帝设立,位列九卿之一,权柄极大。执掌奏疏传递,非天子心腹不能为之。老衲也是听说少侯爷学识不错,又见你伶牙俐齿,思维敏捷,这才有意让你出任通政使,辅佐陛下,也是光宗耀祖,振兴门楣,这可是别人求不了的好差事,你怎么会担心自己做不来呢?” 姚广孝又道:“少年意气,自然要有一番作为,就算初时力有未逮,只要肯用心揣摩,好生努力,要不了多久,也会驾轻就熟……譬如陛下,刚刚就藩的时候,也是懵懵懂懂,但几年下来,也就明白了如何当藩王,到了洪武二十五年之后,数次出塞大战,都是陛下领兵。少侯爷,你该相信自己才是,区区一个通政使不在话下,早晚必定成为一代名臣,出将入相,青史流芳。” 面对大和尚的鼓励,徐景昌突然笑了,不紧不慢道:“姚少师,你当年就是这么鼓动陛下的吧?” 姚广孝脸一黑,沉声道:“你不要胡说八道,陛下是被奸佞陷害,逼不得已才起兵靖难,你方才的话,老衲要是告诉陛下,小心盛怒雷霆!” 徐景昌忙拱手道:“多谢大师慈悲,放我一马……只是我真的无心当什么通政使,这样吧,我想问问大师几句话,您要是能给我解惑,我立刻答应,您看如何?” 姚广孝的眉头微皱,低声道:“你问吧,老衲定会帮你解惑。” 徐景昌道:“少师,身为人臣,要做一番功业,让我想来,以僧人之躯,辅佐藩王,运筹帷幄,靖难成功……大师当为古往今来第一人,自古能臣,莫敢与您争锋,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姚广孝摇头道:“你这话不妥,要论功业,兴周八百年的姜子牙,旺汉四百年的张子房,还有千古一人的诸葛武侯,都要远胜老衲万倍。” 这回轮到徐景昌无语了,你有胆气说这三位,就已经是顶级凡尔赛了。 徐景昌深吸口气,平复一下心绪才说道:“少师,我还想问,您建功立业,名扬天下,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是殚精竭虑,辅佐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还是学习张良、范蠡,功成身退?” 姚广孝笑道:“老衲到底是方外之人,如今年纪也大了,没有那么多心思,只想避居寺庙,读书下棋,颐养天年。” 徐景昌点了点头,“我懂了,多谢大师解惑。” 这一次轮到姚广孝迟疑了,他不解道:“少侯爷,你明白了什么?” 徐景昌没说话,而是起身走到了窗户前……猛地推开。 姚广孝是傍晚来的,跟徐景昌聊了这一会儿,外面已经暮色笼罩,新月初升。 徐景昌望着外面,发自肺腑说道:“少师请看,今晚的月色多美啊!” 姚广孝霎时间愣住,“你跟老衲打什么机锋?” 徐景昌含蓄笑道:“少师,你说只想读书下棋,颐养天年,我现在的身份,也足可以读书下棋,钓鱼赏月,还能去秦淮听听小曲,去街上尝尝美食……你辛苦了几十年,也不过是我现在的状态而已。” 徐景昌很诚恳道:“晚辈扪心自问,这一生也达不到少师的万分之一,我又何必浪费时间呢?早早学习少师,颐养天年,安安心心过快活的日子,这不是挺好吗?您说是不是?” 这一番话说完,姚广孝彻底无语了,他见的人不少,就连朱棣都被他忽悠瘸了,可年纪轻轻,又这么刁钻古怪的,他还是头一次遇到。 “曾经沧海难为水,你不去领略一番,就这么不思进取,小小年纪,就要颐养天年,你这是没出息!” 徐景昌更笑了,“或许吧,但是外面的水深,我怕把我淹死。毕竟我爹刚走,大伯又在死牢。少师,你就可怜可怜晚辈,让我安安稳稳过几天轻松的日子。” 徐景昌笑嘻嘻道:“要不这样,我给您当个徒弟,您想下棋看书,我都伺候着,然后咱们师徒两个在应天找乐子。吃吃喝喝,游游逛逛,对了,咱还能仰观天文,俯察地理,心怀宇宙,比起朝堂的蝇营狗苟有趣多了。您说是不是?” 姚广孝沉默不语,就在那里思考着,徐景昌还当他动心了,就随手搬过来一副象棋,“姚少师,这是用金丝楠木做的,据说是太祖赐给我祖父的,好东西,您要有兴趣,我就送给您。” 姚广孝简直哭笑不得,他怎么会稀罕这玩意…… “少侯爷,老衲绝无恶意,推荐你当通政使,也是因为纵观整个朝堂,你都是最合适的那个人。六部九卿,只有通政使,不必有太多的学问资历。六部尚书,左都御史,这些位置,老衲没有举荐你,你又何必疑心老衲?” 徐景昌淡然一笑,根本没接话,你老和尚一肚子坏水,我要是不加小心,被你卖了都不知道。 “少师,你也不必浪费口舌,回头我就去面见皇后,我跟她说,年纪小,不懂事,让她安排我去国子监读书,我在国子监学个几年,也就是了。” “不行!” 姚广孝急了,“少侯爷,事到如今,老衲也只有打开天窗了。前面老衲说过,我要保方孝孺,你可知为什么?” 徐景昌也是一怔,果然,姚广孝不是迂腐的人,更不会觉得保住方孝孺就保住了读书人的种子,这里面必定有更深的算计。 “少侯爷,你问了老衲不少问题,老衲也反问你一句,你说陛下麾下诸将,比起当年的淮西勋贵如何?” 徐景昌几乎毫不犹豫就摇头了。 双方根本不是一个量级上的。 淮西勋贵这一波,徐达、常遇春、冯胜、傅友德、蓝玉,随便拎出一个,都是独当一面的大将,哪怕放在五千年的历史上,那也是出类拔萃的将才。 朱棣手下这帮,张玉、丘福、朱能,他们能打吗? 打不了,丘福那样的,都当了先锋了。 他能当吗?当不了,没这个能力知道吗? 要不是耿炳文遭到掣肘,光是这一个老将,就能挫败整个燕军。 而耿炳文的水平,在淮西勋贵里面,绝对排不到前面。 “少师,元末乱世,将星云集,太祖皇帝手下的淮西诸将,放在几千年历史上,也是颇为靠前的一波人杰。丘福、朱能等人,在靖难之前,不过是燕王府千户罢了,纵然有些过人之处,也还是差了不少。”徐景昌很公允道。 姚广孝点头,“确实如此,陛下雄心勃勃,定要成就大业,如果只是靠着这些二流人才,怕是无法达成夙愿啊!” 徐景昌听到这里,眉头微皱,他似乎有点懂了,为什么朱棣一定要亲征蒙古,实在是没有能独当一面的帅才,不得不亲力亲为,这就是朱棣的悲哀。 但是这跟方孝孺的死活,还有自己出任通政使,有什么关系? 反正大明朝也不会这么快灭亡,我还要钓鱼呢! “少侯爷,虽说开国勋贵几乎尽数陨落,但旧部犹存,其中不乏良将之才,只是没人庇护,难以出头。老衲本想着保住方孝孺,就能保住一批文臣,连方孝孺都没有入罪,诸如盛庸、平安等武将也就能保住性命。陛下的大业,离不开这些将才。只是有些话老衲没法明说罢了。” 徐景昌再度吸了口气,“少师,你不好跟陛下说,跟我说又有什么用?” “自然是有大用!令尊武阳侯为了靖难一役,丢了性命。你只要承袭他的爵位,既是开国勋贵,又是靖难勋贵。你和陛下说的那番话,保住了魏国公徐辉祖,入朝之后,自然能保住更多无辜的文武,以免受到株连。你既能保全开国勋贵的旧部后裔,又能压制靖难新贵的嚣张跋扈。通政使这个位置,就是夹在内外之间,调和阴阳,平衡文武,制约朝局……凭着你特殊的身份,必定能游刃有余,如虎添翼啊!” 徐景昌瞪大眼睛,惊讶道:“少师,我,我还有这么大的用处?” 姚广孝点头道:“确实如此,老衲没有骗你。” “那我也不干,受不了那个累。”徐景昌干脆道:“我还是喜欢看今晚的月色。” 第七章 徐增寿的遗泽 徐景昌抬头望月,心头却是欢喜异常。 他倒不是能当大官了,区区通政使,不在话下。真正让他欣慰的是,十几年的职场经验终于有用了。即便对方是姚广孝这个妖僧,也把他的底限试探出来了。 朱棣英明神武,武略超群,以一隅之地,掀翻建文,靖难成功,绝对是狠人中的狠人。 但是对不起,朱棣的团队实在是太差了,身边勉强算作文臣的,只有姚广孝这么个出身奇葩的怪和尚。 其余都是一群不算顶尖儿的武夫,这些人对付建文那个菜鸟还行,要想治理这个庞大的大明朝,就力有未逮了。 姚广孝希望留住方孝孺的命,是为了收买天下文臣,很可惜朱棣没有理解上去,一怒之下,把方孝孺宰了。 这事弄得姚广孝心灰意冷,都想要避居寺庙,功成身退了。 可徐景昌的出现,让老和尚看到了一个希望。 徐达之孙,徐皇后的侄子,开国靖难双料功臣,又喜欢读书,才思敏捷。 这么一个人,进入朝中,不论是淮西勋贵的旧部,还是满朝的文臣,都会往他身边聚集,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一股势力。 只要运作得当,这股势力绝对能抗衡丘福、朱能等人为首的靖难勋贵。 身为天子,想要坐稳中间的位置,必须在朝堂上,形成微妙的制衡,不能一家独大。 就像现在,靖难勋贵气势如虹,朱高煦就想到了裹挟勋贵,逼迫朱棣册封他为太子。 如果让朱高煦干成了,那这个天下到底是谁说了算? 坐在龙椅上,却没有绝对的权威,不能说一不二,那又算什么天子? 徐景昌稍微套用了一下办公室权力模型,发现也适用眼下的大明朝,空降了一个部门经理下来,为了坐稳位置,经理需要提拔新人,也需要笼络一批旧人,维持住部门的运转,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既然看透了姚广孝的底牌,徐景昌就更加淡定了。 “少师,您看啊,月光皎皎,树影婆娑,我在这里赏月,可以快快乐乐过一晚。如果我沉溺俗务,跟朝臣勾心斗角,想什么压制新贵,呕心沥血,焦头烂额,也是过一晚。同样都是过日子,我为什么不能选择愉快轻松一点?” 姚广孝气得咬牙切齿,“少侯爷,老衲没记错,你才十五岁,你这个年纪,你怎么轻松得下来?” 徐景昌呵呵一笑,“少师,魏武帝有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您已经辅佐陛下靖难成功,但距离千古名臣还有一段差距,您接下来最好是继续辅佐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到时候少师就可以和诸葛武侯一较高低了。我以为凭着少师的才智,压制新贵,平衡朝局一点都不难,你又何必为难晚生?” 姚广孝只觉得脑袋瓜子嗡嗡的,当初对付朱棣也没有这么难啊!这个混小子油盐不进,一肚子歪理,他甚至想去坟地里把徐增寿挖出来,问问他到底是怎么生的这玩意? 不过姚广孝到底是姚广孝,他还保持了冷静,“少侯爷,老衲不过是个僧人,不文不武,没有什么根基,全赖陛下垂青,我又一把年纪,入朝也只是孤臣而已。何谈压制新贵,平衡朝局?这样吧,只要少侯爷答应入朝,老衲愿意鼎力相助,陛下初登大宝,正是一展身手的良机,何必耽误光阴?” 老和尚说这话,就是摊牌了,我给你撑腰,你在前面冲锋。 这种承诺,朱大胖都没有得到,否则的话,他也不会被朱老二逼得狼狈不堪了。 徐景昌见姚广孝开出了条件,便也说道:“少师,你看是这样的,眼下徐家也就剩下我了,家父已经追赠武阳侯,我还打算承袭爵位,你说这要是接了通政使的位置,岂不是要放弃世袭罔替的爵位?我觉得有点亏,还望少师体谅。” 姚广孝突然笑了,笑得前仰后合,“少侯爷,原来你也有所求,老衲还以为你只想钓鱼赏月呢?” 徐景昌毫不客气道:“钓鱼需要鱼塘,需要钓竿,饵料,那都是很贵的,赏月也要有心情,没权没势,连饭都吃不饱,看什么都像是馒头,哪来的心情赏月?” 姚广孝终于点头了,“你说的也对,老衲要不是有陛下垂青,也没法安居寺庙,颐养天年……这样吧,陛下跟老衲说了,要加封我为荣国公,按老衲本意,是不想要的。现在看来,也只有接了,少侯爷意下如何?” 徐景昌露出了笑容,姚广孝接了荣国公,自己在朝堂也就不那么显眼了,至少攻讦自己的时候,要想想这位深不可测的姚少师。 官位爵位两开花。 这笔还算不错。 但还不够。 “对了,少师,我大伯尚在天牢,他的罪名还没有定下来,生死不知,我现在还是钦犯亲属,只怕身世不干净,不好为官。” 姚广孝气哼哼道:“好,老衲跟陛下讲,你们徐家不是有免死金牌吗!就让陛下把徐辉祖的罪名赦免了,罚他去中山王的坟前,替父亲和兄弟守灵,每日念经忏悔,你看怎么样?” 徐景昌心情大好,以徐辉祖的作为,只要不死,就已经算是运气逆天了。自己也可以有所交代,不会担什么救援不力的罪名。 “既然如此,那就谢过少师了,不过……晚生还有一件事。” 姚广孝哼道:“讲!” “就是晚生刚刚丧父,按照道理,需要守孝三年,不过考虑到朝堂多事,我可以只守百天,以全孝道,还望少师体谅。” “你放……做梦!”姚广孝着实是气炸了,“你当老衲不知道朝堂的礼典规制?在我大明,文官守孝三年,雷打不动,可你是武将家门,用不着守三年,一天都不用。” 姚广孝还真没说错,试想一下,某位将领正在打仗,突然家里父母去世,必须回乡守孝三年,临阵换帅,一败涂地,耽误了军国大事,那又该怎么算? 所以在大明朝,武将是不需要守孝的。 “姚少师,话虽如此,可我转任通政使之后,我就是文官了,还是要守规矩的,不然会有同僚戳我脊梁骨的。”徐景昌振振有词道。 姚广孝看了看徐景昌,没说什么,只是举起巴掌,照着那个金丝楠木的象棋盒子狠狠拍了下去,一腔怒火,全都落在了这个可怜的木盒身上。 老和尚缓缓收掌,徐景昌闪目一看,只见盒子上有几道碎裂的纹路,触目惊心。 我的老天啊,这和尚还有功夫? 徐景昌下意识摸了摸脑门,“那个少师,晚生几时去报道?” 姚广孝缓缓站起,“明天就去吏部,然后面见陛下。” 徐景昌乖乖答应,丝毫不敢怠慢。 姚广孝这才从徐府出来,走在外面,立身月下,老和尚一脸苦笑,几十年的不动禅心,愣是让这小子给破了。 一个靠着嘴皮子说动君主的人,改用拳头了,这就已经输了。 “罪过,罪过啊!” …… 第二天,徐景昌早早爬起来,他有个锦衣卫千户的身份,还是当年朱元璋赐的,光领俸禄不干活的那种。 徐景昌让徐义翻出了衣服,自己穿戴好了,又道:“你去祖父坟前搭个棚子,准备床铺炉火,回头大伯用得着。” 徐义浑身一震,片刻之后,老泪横流。 “多谢公子,公子有心了。” 徐景昌也没说什么,就直接出府,前去吏部。 还真别说,徐景昌刚到吏部,尚书蹇义就等在这里。 “少侯爷,往后我就要称呼你徐通政了。” 徐景昌忙躬身道:“天官在上,往后就要靠您照顾了。” 蹇义笑容和蔼,他把徐景昌请进了吏部大堂,随后落座,蹇义开门见山道:“我原本只是吏部侍郎,得蒙天子恩待,升任尚书,位居百官之首,固然是天恩浩荡,可也和一个人脱不开干系啊!” 徐景昌一愣,“此人是?” “就是令尊武阳侯啊!”蹇义叹道:“令尊曾经给陛下拟定了一份名单,就是入京之后,可以提拔重用的臣子,其中我排在第一位,户部左侍郎夏原吉排在第二位,算起来我们都是令尊的门下。” 第八章 大宁 朱元璋废除中书省之后,权分六部,而六部之首的吏部天官,是名正言顺的百官之首。早朝排班的时候,蹇义是站在文臣第一位的。 至于内阁诸臣,别说此刻还没成立,就算成立了,内阁大学士也不过区区五品而已,别说跟蹇义比了,就算是和通政使比,都差了一大截。 所谓三杨辅政,其实是内阁权柄越来越大之后,才被人吹嘘起来的,在永乐朝,当之无愧的大佬就是蹇义和夏原吉,这俩位一个执掌人事,一个执掌财政,历二十年而不倒,绝对是朱棣手下的台柱子。 偏偏这两位又是出自徐增寿的门下,或者说是徐增寿推荐给朱棣的。老爹留下的这份人脉,实在是太恐怖了。 徐景昌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姚广孝那么有把握让自己当通政使。他必定知道徐增寿和朱棣之间的往来通信。 如果徐景昌只是个勋贵子弟,也就罢了。一旦发现他有才华,有见识,老和尚怎么可能放过他! 而且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徐家能一门二公,除了跟朱棣的关系之外,还有朝臣的认可,也是不可或缺的。 总而言之,此时的徐景昌觉得自己的地位似乎又高了那么一点点。 早知道还有这一层关系,我就不该那么轻易答应老和尚,再要几个条件才行……徐景昌暗暗埋怨自己,却也悔之晚矣。 要不重来一次三顾茅庐? “天官,选贤举能,也是人臣本分。我爹能推荐您,必是有安邦定国之策。我年纪也小,当这个通政使,纯粹是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我琢磨着,您执掌吏部考评,找个机会,给我打个下等评价,罢官回府就是了。”徐景昌提议道。 蹇义听到这里,险些一口水喷出来。 别人都是求他给好评,为了升官,主动要求差评的,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位小侯爷,真是与众不同。 “少侯爷,通政使可是大九卿之一,通达政务,联系内外,调理朝政。手上的权柄极重,能管的事情也非常多。而且你又是皇后的侄子,和陛下连着亲戚,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位置了。原来我还发愁,没想到能有你这么一个合适的人选,真是运气。” 徐景昌保持着警惕,不光是对着姚广孝,也包括眼前这位和和气气的大叔蹇义。 吏部就是个摆弄人的地方,要是轻易信了他的话,简直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越是说通政使重要,就越要小心谨慎。 “我自己有多大本事,一清二楚,我志不在朝堂,只想追寻浩渺星空,探索宇宙奥秘……对了,蹇天官,你看有没有那种很得罪人的事情,让我捅个不大不小的篓子,就能顺利免官的,你跟我说说呗。” 蹇义当真是哭笑不得,他是真的没有料到,武阳侯的这个儿子,还真是个妙人。 “要说得罪人的事情,我这里倒是有一件,别人未必能干得了。就是宁王朱权,想要讨一块封地。” 徐景昌一愣神,“他的封地不是在大宁吗?又要什么封地?” 蹇义道:“是这样的,陛下有意将大宁都司撤了,内迁保定。还有就是朵颜三卫的事情,陛下有意招抚,因此撤去大宁都司,也是示好之意。” 徐景昌渐渐听明白了,这还是靖难之役留下的屁股没擦干净……当初朱棣兵马不足,而在塞上大宁就藩的宁王朱权,有带甲八万,革车六千,实力非常雄厚。 朱棣就劫持了宁王朱权,跟他一起造反,甚至许诺事成之后,平分天下。 如今朱棣坐上了龙椅,毫无疑问是不可能拿一半江山酬谢朱权,甚至不想让他回到大宁,万一这位想不开,再来个靖难之役怎么办? 至于朵颜三卫的事情,同样是朱棣满世界许诺的结果。他的麾下就有不少蒙古骑兵,靖难成功,论功行赏。 别的不说了,撤销大宁都司,留出这块宽敞的牧场,以示和平友好之意。 也就是说,你朱棣靖难成功了,该兑现承诺了。 蹇义探身道:“徐通政,别的事情都好说,我也能应付,只是牵涉到了宁王,我一个臣子不好说。再有就是朵颜三卫的事情,也不好办。你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徐景昌很认真想了想,而后道:“我要是处理了这事,能不能找两个御史弹劾,让我罢官回家?” 蹇义翻了翻眼皮,绷着脸道:“我会尽力而为。” 徐景昌深吸口气,笑道:“其实这事不难,只要名义上将大宁给宁王,实际上交给朵颜三卫就是了。” 蹇义一时没明白,“徐通政,你是什么意思?当真要把大明疆域交给蒙古人?” 徐景昌一笑,“不是的,我怎么会干这种事情?我的意思是咱们建了大宁都司,总要妥善管理吧!现在我们加恩朵颜三卫,他们也未必会治理,所以我们还要留一套官吏。待到合适的时机,再把大宁交给他们。当然了,这个合适时机,就看朝廷了。” “这样一来呢,大宁尚在手里,宁王也不好随便更改封地,就把他留在京城,每年发放藩王俸禄,养起来就是了。”徐景昌从容不迫道。 蹇义稍微一愣,紧跟着目瞪口呆,这主意还真是不错! 宁王因为参与靖难,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肯定心中不满。 朱棣做事不厚道,但身为天子,也不能纵容朱权,反正都是对不起,不如一坑到底。 至于朵颜三卫的事情,名义给他们,实际不给,就这么拖延着,最好能拖个一百年。 “徐通政,你这都是跟谁学的,竟能如此恰到好处?” 徐景昌笑而不语,保持着深沉。 蹇义也不好多问,赶快起身,拉着徐景昌,去见朱棣。 他们来得还挺巧,宁王朱权真的来找朱棣了。 “陛下,臣弟不敢有奢望,若是不能回大宁都司,情愿意在内地就藩。” 朱棣看了看这个兄弟,沉声道:“你看上了哪里?” “苏州!” 朱权很干脆道:“臣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找个繁华富贵地,温柔和善乡,安享富贵荣华,还望陛下恩准。” 朱棣深深吸口气,他倒是想把朱权养起来,但是苏州这地方确实不行。 “是这样的,当初父皇灭了张士诚,苏州的赋税就比别的地方高,又是南直隶,就在京畿之下,让你就藩,怕是不妥。” 朱权也猜到了结果,却不慌乱,而是说道:“既然苏州不行,那就钱塘吧,那也不错!” 自然不错,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不要苏州,就是杭州呗! 朱棣一肚子怒气没地方撒,治国到底不是过家家,兄弟之间,分家析产也算是平常。但是要把天下第一等的膏腴之地,分给藩王,削弱朝廷财力,朱棣无论如何,也干不出来。 宁可被骂忘恩负义,说话不算数,朱棣也认了。 但是这话要怎么说出口,竟是十分为难。 明明已经告诉了蹇义,让他过来帮忙说话,这家伙怎么来的这么慢? 就在朱棣烦心的时候,郑和前来通禀,说是蹇义和徐景昌求见。 朱棣一喜,连忙让他们进来。 见礼之后,朱棣就笑道:“十七弟,你看见这个年轻人没有?他是武阳侯的儿子,皇后的侄子,年少聪明,颇会读书,俺提拔他当了通政使,对待有功之臣,俺不会吝啬。十七弟不用担心,只是眼下事情不少,可否缓一缓?” 朱棣这么说了,朱权还能说什么,只能答应呗。 但是蹇义和徐景昌都商量好了,哪能错过机会。 “陛下,臣斗胆谏言,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宁王确实有大功于陛下,陛下也不忍宁王殿下流落在外,兄弟之间,旦夕不能相见。不如这样,就把宁王留在京城,陛下可赐下宅子,给宁王居住。”蹇义朗声说道。 朱权听得目瞪口呆,谁愿意留在京城啊? 这时候徐景昌也笑了,“陛下,宁王的封地依旧保留,俸禄也照旧,只是恩准他住在京城,毕竟宁王和其他藩王不同,陛下特别恩遇,也是情理之中。” 朱权简直要骂娘了,这算什么恩遇,你们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不答应! 第九章 我就是吃瓜的 “陛下,臣弟只想尽快就藩,哪怕不是苏杭之地,臣也没有说的,只求陛下开恩。”朱权拜倒地上,苦苦哀求。 朱棣尚在犹豫之时,按照他的心思,随便找个地方,安顿朱权,也还可以接受。但是朱权秉性野蛮,又对自己心怀不满,放到地方,就怕他网罗旧部,蓄养死士,扰乱地方。 事实证明,朱棣看人还挺准的,只是时间上稍微有点靠后,宁王一系一直到正德朝,才逮着造反的机会,结果还碰上了王阳明,直接出师未捷了。 徐景昌瞧出了门道,“陛下,宁王和您不光是手足兄弟,还是一起靖难的功臣,宁王又雄才大略,本事过人,留他在京城,还能跟陛下商议政务,解决难题。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臣觉得万万不能答应宁王离去,还望陛下明鉴。” 蹇义心说徐景昌这小子,简直一肚子坏水,这算是把宁王给拴住了,别让他就藩,也就少祸害点老百姓。 蹇义道:“陛下,臣也是这个意思。” 朱棣想了想,也笑道:“十七弟,这样吧,你就先住在京城,原来的鄂国公府邸不错,就赐给你了。” 朱权气炸了肺,明明可以当一方土皇帝,却只能留在京城当寓公,他简直恨死了徐景昌和蹇义。 但此时此刻,他又有什么办法? 悔不该跟着朱棣靖难啊! 朱棣怔了怔,这么对待宁王,确实不厚道,但既然身为天子,就不该优柔寡断,犹犹豫豫。 “宁王的事情不说了,大宁都司这事情该怎么办,你们有什么打算?” 大宁都司在喜峰口以外,离着通辽不远,众所周知,这是个紧要的所在,屏障北平,连接辽东。 是对抗蒙古诸部的最前线。 朱元璋把宁王朱权安排在这里,带甲八万,革车六千,塞上巨镇,实力雄厚。正因为如此,朱棣必须要拉着他一起,发动靖难。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朱棣带走了大宁都司的所有兵马,此刻大宁都司已经是一片白地。 朱棣长叹道:“当年父皇设立大宁都司,却来不及向大宁迁居百姓,为了供养数万兵马,不得不从南方调运粮食,又是漕运,又是海运,费尽了心思,才能勉强维持大宁都司的消耗。如今大宁都司的兵马已经带到了南方,要重建大宁都司,需要耗费的物资,难以计数。天下刚刚经历大战,民生凋敝,国库空虚,实在是没有办法维持,让大宁都司内迁,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是父皇好容易打下来的疆土,等闲弃之,俺不甘心!” 蹇义连连点头,以现在大明的实力,确实没法维持大宁都司,但是那么好的一块地方,也不能随便扔了。 “陛下,刚刚臣和徐通政聊天,他似乎有办法应对,陛下不妨听听他的想法。” 朱棣一惊,“景昌,你有主意?” 徐景昌想了想道:“陛下,我琢磨着大宁都司有一套官吏,不能随便就交给朵颜三卫,首先要安排一些官吏,制定一套交割的详细流程……用十年,二十年,完成交割。当然了,这只是对他们说的,拖个三五十年,百八十年,也再好不过了。还有就是我琢磨着朵颜三卫,只怕也不是铁板一块,我们虽然撤回来了,但只要挑起他们的内斗,到时候还要重新请我们回去,陛下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朱棣眉头微动,突然笑道:“分化瓦解,彼此牵制。景昌,你这谋略不错啊!” 徐景昌含蓄一笑,能不好吗,带嘤都用了八百年,我们可以退出,但必须制造点麻烦。 让他们陷于内斗,也就无暇给大明添乱了。 而且一旦他们打得不可开交,大明又恢复了国力,重建大宁都司,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朱棣又斟酌了一番,笑道:“景昌,俺就把朵颜三卫的事情交给你,拿出点真本事来,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让满朝文武都瞧瞧,俺慧眼识英雄,没有用错人。” 徐景昌想了想,点头道:“请陛下放心,这事情臣一定尽力办得无懈可击。” 徐景昌领命下去,蹇义也辞别朱棣,返回吏部。 朱棣也松了口气,就返回后宫,去瞧瞧徐皇后。 两口子见面,朱棣把事情一说,徐皇后就皱眉头了,“陛下,朵颜三卫牵连甚大,你怎么能轻易交给景昌,万一孩子处理不好,岂不是后患无穷?” 朱棣无奈苦笑,“俺也是无人可用啊,你说大宁都司是父皇费尽心力建起来的,不能丢了。可过去四年,朵颜三卫的骑兵,跟着俺出生入死,冲锋陷阵,也立下了大功。军中将领,不论是丘福、还是朱能,他们都没法下手。至于那些文臣,一肚子孔孟道理,又没几个忠心的,这种事情,他们办不来。” 听丈夫这么一说,徐皇后也无奈了,“陛下,你这么说,我也就不驳你了,但是我这个侄子可是徐家的希望,你可要好好照顾着,他有什么闪失,我可不答应!本来我让他当个左都督,你非要听姚少师的,让他去当什么通政使,才区区三品,官也太小了。” 朱棣简直哭笑不得,左都督论品级是不低,可论起实权,哪里能比得上通政使啊! 皇后不可能不懂,纯粹是为了她的侄子要好处。 “行,你放心吧,你的侄子,也是俺的,再说了,俺还欠着他爹的,怎么能待他不好?就算这小子吧天捅个窟窿,俺也给他扛着!” 听到了这话,徐皇后才算稍微满意。 徐景昌接下朵颜三卫的事情,已经到了第三天,朱棣正打算询问一下,情况如何,就发现郑和慌里慌张来了。 “陛下,大事不好了,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哪里?是谁?”朱棣惊问,难不成是建文余党作乱? 郑和气喘吁吁道:“是朵颜三卫,其中朵颜卫指挥同知脱鲁忽察儿,哈儿歹,还有福余卫的安出和土布申,泰宁卫的忽剌班胡,全都打起来了,三卫各自调动兵马,就在京外大营,彼此厮杀。丘福和朱能已经领兵过去了,严防死守,避免波及京城,还望陛下赶快降旨,不然就要出大事了。” 朱棣听到了这里,终于坐不住了,赶快穿戴整齐,披上了铠甲。 “汉王呢?让他也过来。” 郑和苦着脸道:“陛下,您忘了,前几天您和皇后可是狠狠责罚了汉王,他现在正在家里养伤呢!” 朱棣眉头动了动,哼道:“男子汉大丈夫,连这点苦都承受不了?你告诉他,让他立刻滚过来,随着朕去平叛。” 郑和无奈,只能答应,片刻之后,朱高煦终于来了,他也披挂着铠甲,骑着马,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屁股并没有挨着马鞍,而是靠着双腿的力量,微微悬空,避免碰撞。 幸亏朱高煦本事过硬,都这样了,还能稳稳骑在马背上。 朱棣看在眼里,深吸口气,“走吧,跟俺一起去。” 他们带着兵马,到了城外,汇合丘福和朱能,直接来到了军营。 而此时徐景昌也晃悠悠赶来了,随同他过来的,还有吏部尚书蹇义,户部尚书夏原吉,另外还有几位红袍高官。 此刻带头打架的朵颜三卫首领,也都过来了。 这几位全都是随着朱棣靖难的老人,和丘福他们十分熟悉,此刻满身杀气,安出脸上还有伤,哈儿歹的肩头插着一支箭。 朱棣看在眼里,怒火中烧,“怎么回事?你们竟然敢在京城之外,大打出手,想要气死朕不成?” 此刻脱鲁忽察儿向前一步,躬身施礼,“回陛下的话,这事情要问徐通政,他非要说三卫轮番掌权,老臣在元朝的时候,就是元帅,凭什么跟他们一样?” 安出听到这话,气得暴跳如雷,“老贼,你别扯那么远,靖难一役,我们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凭什么不能掌权?” 忽剌胡班也是咬牙切齿,怒目而视,三卫首领,剑拔弩张,眼瞧着又要打起来。 唯独徐景昌,把手背着,一脸无辜,我就是吃瓜的,不干我的事。 第十章 大明朝,寸土不能少 这朵颜三卫的首领,皆是随着朱棣靖难的功臣,他们冲锋陷阵,和诸将并肩浴血,共同把朱老四送进了应天。 所以他们提出讨要大宁都司,这事情真的不好拒绝,至少在靖难勋贵这边看来,是合情合理的。 再看文官这边,蹇义和夏原吉都是侍郎出身,刚刚当上尚书,论起地位资历,都不足以和靖难新贵争。 正因为如此,大家伙的目光都落在了徐景昌身上。你这个小崽子,到底干了什么? 三天时间,就让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刀兵相对,你丫的怎么跟申公豹一个德行,也太会搅合了吧? “徐景昌,你给朕出来。” 没法子,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徐景昌不慌不忙道:“陛下,臣在。” 朱棣哼道:“朕让你处理朵颜三卫的事情,你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徐景昌笑呵呵道:“自然是秉公处理,半点不敢有私心。” “那他们怎么打起来了?”朱棣追问。 徐景昌道:“这个臣就不知道了,或许他们生性好斗。” 朱棣无奈,只能又看向那几个人。 “脱鲁忽察儿,你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位元朝时候就存在的老古董,气喘吁吁道:“陛下,这位徐通政说了,大宁都司是交给臣等居住,却不是给臣等做主,老臣实在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朱棣猛地看了一眼徐景昌,“你是玩弄文字不成?” 徐景昌连忙道:“陛下冤枉啊,这是他们讲的,说是陛下同意他们在大宁都司地界牧马生存,这可不是臣说的。” 朱棣颔首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又说他们不能做主?” 徐景昌笑道:“陛下,这个道理不难懂啊,譬如说臣在京城,就有一座府邸,里面也有臣的家丁奴婢,这块府邸是臣的,但臣不能关上府门,自立为王,对吧?” 朱棣眉头一皱,“你说的那是谋反。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对啊!臣就是讲了这么个道理,朵颜三卫要居住大宁都司可以,但是不能自己为所欲为。自家的土地,和国家的疆土,这是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徐景昌这话可厉害了,蹇义立刻站出来,“启奏陛下,臣以为徐通政所讲是正理。历朝历代,都有藩国土司,他们要接受朝廷册封,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是这个意思。” 在蹇义后面,户部尚书夏原吉也站出来,他身体很胖,颇有福相,但是一开口也抓住了核心。 “启奏陛下,大宁都司原为朝廷疆域,现在就算内迁都司,也似乎该留下一二臣子,不能一弃了之。” 有了这两位的支持,朱棣面色缓和,继续道:“徐景昌,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徐景昌道:“没错,臣的意思是都司可以内迁,不再屯驻兵马,但要设立一位总督,一位提举榷场使,总督负责主持重要礼仪,传达朝廷命令,榷场使负责双方的贸易。另外三卫指挥使要放在一起,轮班担任都指挥使,每人一年,以示公平。臣扪心自问,这么安排合情合理,没有半点不对的地方。陛下要是怪罪臣,那臣只有辞官,这个通政使臣干不了了。” 徐景昌的脾气也上来了,朝堂的事情太麻烦了,明明是为国为民,却不被理解。我还是回家钓鱼听曲算了。 什么大九卿,弃之如敝履。 不要也罢! 众人听完徐景昌的话,一个个差点昏倒,就连丘福、朱能这些武夫也都明白过来,像你这么安排,别说打起来了,没玩命就算好的了。 设立一个提举榷场使,负责双方贸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设立一个总督,不就是安排了一个太上皇吗! 这三卫的人能答应就奇怪了。 更奇葩的是徐景昌要去让三卫头领,轮流担任都指挥使,还一人一年,人家怎么会答应? 丘福眉头紧皱,闷声道:“陛下,国家大事,不能儿戏,更不能任由小儿辈胡来。” 说自己是小儿辈? 你很老吗?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哂笑道:“您就是淇国公丘福吧?当年我祖父中山王领兵巡边,你那时候官居何职?” 丘福老脸一红,“当年我是燕王府百户。” “原来是百户啊!”徐景昌呵呵一笑,“这么说靖难以来,淇国公是立了大功,才有今天?” 丘福哼道:“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徐景昌不慌不忙,“家父也为了靖难之役立下大功,还因此丢了性命,陛下也一清二楚。淇国公,我虽然是小儿辈,但也请你看在徐家的面子上,看在我祖父父亲的面子上,稍微尊重一些。不然,你现在说我讲的儿戏,那你就拿出更好的方略来,你不讲出一个道理,我就弹劾你误国!” 徐景昌的这番话,可是吓到了不少人。 丘福是什么人? 张玉战死了,他就是活着的靖难勋贵第一人,受封淇国公,世袭罔替,权势熏天,放眼整个应天,除了朱棣,也就是他了。 正因为有了他的支持,朱高煦才想着谋取储君的位置。 而今天终于有人敢站出来,跟丘福唱反调了,而且还是个初入仕途的少年郎,当真是够勇的,谁给你的胆气? 不过当大家伙审视一下徐景昌的背景,顿时就不说什么了。 这小子确实有点吓人,徐达的孙子,徐增寿的儿子,既是开国勋贵,也是靖难功臣,还是徐皇后的侄子,正儿八经的皇亲。 现在又是通政使,位列九卿之一,他要是不敢跟丘福叫板,那丘福岂不是上天了。 丘福同样知道徐景昌,别的事情不说,汉王朱高煦是在他手上倒霉的,让朱棣一顿好打,本来有望成为储君,都让徐景昌给搅合了。 现在还要弹劾自己,你小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看在徐家的面子上,我确实不该唐突。不过你要让我说,那也简单,朵颜三卫,为大明屏障,他们驻守漠南,抵御鞑靼,是卫国戍边,理当厚赐首领,划分牧场,让他们三部各安生业,以卫大明……徐通政,你明白了吗?知道什么是大人做事的方式了吗?”丘福脸上带着轻蔑的笑,他身后的诸将,纷纷点头,朱能一脸憨厚的笑容,这才是大将的气度格局。 这才是老成谋国。 丘老哥好样的,徐景昌那个馊主意,根本是扯淡。 朱棣不动声色,看了看徐景昌,“你说吧,丘福讲的对不对?” 徐景昌一笑,“陛下,臣不好评判淇国公所讲,臣只想请教陛下,难道吾皇只想要边疆一时安宁,太平无事吗?” 朱棣正色道:“太平无事不好吗,你想说什么?” “陛下,臣想说淇国公的这番高论,确实能让边疆暂时太平,但这就够了吗?大宁都司乃是无数将士浴血换来的,我祖父中山王就曾多次领兵北伐,靖难之前,陛下也曾浴血沙场。好容易打下来的疆土,耗费千辛万苦得到的土地,总不能一弃了之吧?大宁都司可以内迁,但总要安排个臣子,表示大明还在统治当地吧。三卫头领,如何产生,谁可以代表大明,治理这块土地,总要有个规矩吧?” 徐景昌冷哼道:“大宁都司可不是那些蛮荒之地,化外疆土啊!这是大明已经拿到手的土地。依臣之见,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太平无事,而是疆土无缺,金瓯永固。大明虽然很辽阔,但没有一块土地是多余的。” “一句话,大明天下,寸土必争!为了疆土完整,不惜血战到底!” 徐景昌扭头看向丘福,凛然正气道:“淇国公,你身为武臣,守土有责,我倒要请教,你觉得这番道理是不是小儿之言?” 丘福顿时瞠目结舌,无言以对,这话简直不能更正确了。 最激动的人还要数朱棣,这话直接说到了他的心坎上。靖难刚刚成功,有太多人质疑他朱棣的帝位,那俺就用实力证明,俺才是父皇最优秀的儿子,大明朝最合适的继承人! “徐通政所讲,黄钟大吕,至理名言。”朱棣直接朗声赞道:“这天下乃是父皇留给朕的,朕继承大统,必定光大江山社稷,这大明朝,寸土必争,寸土不失!” 陛下庄严宣告,蹇义和夏原吉最先反应过来,齐声高呼:“吾皇圣明!” 第十一章 天子雄心 蹇义和夏原吉带头,文官一起跟进,武将这边却也没法沉默,朱能向前一步,高呼吾皇圣明,到了最后,淇国公丘福,也不得不弯下了腰,跟着呐喊。 只是心中的怒火,也同样疯狂奔涌。 徐景昌,你这个小崽子,咱们的账记下了。 别看你的背景雄厚,但你就是个十五六岁的毛孩子,早晚我会找到机会,让你倒霉的! 丘福憋着坏,想要找徐景昌的麻烦,可朱棣已经没有兴趣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了,此刻的他,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仿佛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一样。 过去的四年间,朱棣以北平一隅之地,抗衡建文的百万大军,终于靖难成功,登上了龙椅。在这段时间里,他想的只是怎么活下来,如何击败敌人。 胜利或者死亡,没有第三条路! 幸运的是,他终于赢了,顺利坐上了龙椅。 但是那么多朝臣反对他,尤其是永乐年号的事情,让朱棣意识到他距离君临天下,万众归心,还有很长很长的距离。 年号这事,成了朱棣心中的一根刺儿。 他虽然没有下旨更改,但却是如鲠在喉,如芒刺背。他迫切需要向天下证明,他朱棣是最优秀的帝王,必须要有大的作为,超越父皇的功业,把大明江山推到新的境界…… 朱棣只觉得有一股火焰,在心中燃烧。 英雄壮志,帝王雄心。 朱棣越想越激动,他猛地扭头,“朱高煦。” “儿臣在。”朱高煦连忙躬身答应。 “你留在这里,安抚朵颜三卫的将士兵丁,不许斗殴,更不许扰乱百姓安宁,不然严惩不贷。” 朱高煦乖乖答应,“请父皇放心。” 朱棣点头,随即对文武众臣道:“你们都随朕回宫,商议要事。” 众臣随着朱棣回宫,蹇义和夏原吉也都骑上了马,他们跟在徐景昌的身边,胖乎乎的夏原吉眯着眼睛,笑眯眯道:“徐通政真是伶牙俐齿,思维敏捷。你这番高论,说动了陛下,实在是少年英雄啊!” 蹇义也笑道:“确实,淇国公虽然身为武将,却想着息事宁人,远不如徐通政的气魄,好,真是好!”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对这两位父亲推荐的重臣,并不以为然。 你当我不明白?你们俩才不是因为我爹的提携,就跑来拍我的马屁。分明是看出了我的本事,觉得可以拉着我对付靖难新贵,帮你们撑场面。 不过你们俩最好别做梦,我才不会给你们当枪使呢! “蹇尚书,夏尚书,别的事情我就不说了,陛下如今雄心勃勃,说是寸土不失,其实意在开疆拓土,建立前所未有的功业。” 俩人一怔,没错,确实是这个道理。 徐景昌又笑道:“天子有雄心,百官劳碌命。接下来可有苦吃了,尤其是你们两位,做大事就要用人,做大事就要花钱。你们一个管着官帽子,一个管着钱袋子。要是举荐的人才有错,或者拿不出钱财,雷霆之怒,我看你们未必能承受得起。” 这俩人听到这话,齐齐一怔,竟面色骤变。 是这么回事,接下来倒霉的还是他们。 夏原吉和蹇义互相对视,竟然都从对方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种名为雄心壮志的情绪。他们俩也都是朱棣的超擢,才坐上了现在的位置。 朱棣要大有作为,他们何尝不想向天下证明自己? 辅佐贤君,开创盛世,正是文臣最高的殊荣,就算累一点,苦一点,也在所不惜。 谁不想搏一个青史留名! 像徐景昌这种,一心想着钓鱼听曲看星星的,是理解不了这两位的状态。他现在只是担心朱棣会弄出什么幺蛾子,自己这个通政使的工作任务会不会增加? 如果太累了,就想办法辞官吧,不行就去找姑姑帮忙,她也不想徐家仅剩的独苗提前枯萎吧。 思索之间,他们已经返回了皇宫,君臣见礼之后,朱棣满脸笑容,目光落在了徐景昌身上。 “徐通政,你刚刚说的那番话,能不能再仔细讲讲,让大家伙听得更明白一些。” 徐景昌无奈,只有站出来,“回陛下的话,臣的意思就是如何评价一个国家盛衰强弱,是不是单纯的太平无事?身为一国君主,又该坚守哪些东西……譬如说祖宗疆土,这是先人留给后代的,老百姓都知道当败家子不好,身为皇帝,更不该轻易丢弃土地,放弃祖宗基业。如果有人胆敢侵犯大明,觊觎大明疆土,那就必须坚决回击,要打疼打残打死。要学汉唐灭匈奴、突厥之勇毅血性,不可学两宋对契丹、金人、蒙古的妥协退让。” “说得好!” 朱棣情不自禁拍起了巴掌,朗声大笑,“讲得太好了,太祖皇帝起身布衣,北赶大元,创立下赫赫大明。三代以下,得国之正,无过大明。朕如今继承大统,自当奋发有为,光大父皇基业。不光要守住江山,还要开疆拓土,成就远迈汉唐的盛世。这是上天给朕的职责,父皇在天之灵也在看着,朕此生必定矢志不渝,除死方休!” 完喽! 徐景昌眼前一黑,朱棣这是要进入打仗魔怔人状态了吗? 你自己疯魔吧,千万别带上我。 只可惜啊,你鼓动的朱棣热血沸腾,朱棣能放过你吗? “徐通政,你觉得朕该怎么做,有什么妥当的建议?” 徐景昌怔了怔,低声道:“陛下……臣,以为无为而治就不错。” “你说什么?”朱棣陡然大怒,你都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怎么还无为而治啊?你想欺气死俺不成? “那个……积极努力,很有魄力地……无为而治。” 朱棣瞪圆眼珠子,就要发火。 这时候蹇义慌忙站出来,“启奏陛下,臣以为徐通政所讲不无道理。眼下刚刚经历战乱,民生凋敝,国库空虚,急需恢复民力,此时确实需要休养生息,或是三年,或是五载,等到国力恢复,才好大展拳脚,有所作为。” 夏原吉也立刻附和道:“陛下,确实如此,就拿大宁都司的事情来说,实在是朝廷无力供养塞上十万甲士,不得不暂时内迁。臣身为户部尚书,可以在这里向陛下立军令状,三年之内,必定恢复民生,填满国库。做到足兵足食。如果臣没有这个本事,就请陛下砍下臣的脑袋,以儆效尤。” 朱棣听到这里,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又冲着徐景昌哼了一声,“你也是这个意思?” 徐景昌连忙道:“是,就是这个意思,臣不如两位尚书干练老诚。” 朱棣又笑了,“不够干练老诚,那就好好学着,你还年轻,有大把时间。” 说完之后,朱棣站起身,走到了文武众臣之间,朗声道:“接下来有几件大事,朕要部署一下;其一,就是过去四年间,建文年幼昏聩,被奸佞蒙蔽,更改太祖旧制,务必要尽快恢复过来,奸佞小人要铲除干净。山东,北平,南直隶,不少地方遭到了兵祸,尤其是山东,更是损失惨重,要尽快恢复民生,缉捕盗匪。吏部需要挑选合适的官吏下去,户部也要酌情减免税赋。” 两位尚书立刻答应,“臣等遵旨。” “还有,建文招募了百万兵丁,现在要立刻整顿,裁汰老弱,留下青壮,严格整训,不可懈怠。如果谁要是觉得靖难成功,可以安享荣华富贵,纵容麾下将领,败坏国法,欺凌百姓,朕必定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朱棣扫视在场群臣,厉声道:“朕说了这么多,归结起来,就是要你们各司其职,所有人都忙碌起来,不要想着钓鱼听曲,玩物丧志。”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朱棣的目光狠狠盯着徐景昌…… 第十二章 穷则怀恨在心,达则反攻倒算 老板想要干事,首先折腾的就是下面的人,这点徐景昌在上辈子就深有体会。 眼下朱棣要整顿内政,要恢复民生,还要对外用兵……他嘴唇一碰,倒是爽快了,可千头万绪的事情,乱的和麻绳似的,都要落到下面人身上。 不过好在自己就是个通政使,不用负责具体政务,或许能轻松一些。 说起来。徐景昌这还是第一次来通政使司坐班。 一个四十左右的文官已经早早等着了。 “下官吴山,忝列左参议,拜见通政使。” 徐景昌看了他一眼,发现吴山手里抱着一个名册,就笑道:“我初次为官,不太懂规矩,你先跟我说说,咱们通政司有多少属官,负责什么政务?” 吴山忙道:“这通政司乃是太祖高皇帝所立,他老人家说政务如水,意在常通,所以设立通政司,专门通达政务,以防臣子蒙蔽君父。尤其是废除中书省之后,通政司权柄日重,仅在六部和督察院之下,通政使更是大九卿之一,朝野仰望。” 徐景昌点头道:“那你说说,具体负责什么?” 吴山点头,“是这样的,首先,在京各部衙门,所有的奏疏,都要送到咱们这里,由通政司分门别类,一些小事情,就直接发给各部衙门,让他们处理,紧要的事情,需要直送左顺门,交给内廷司礼监,由他们上呈陛下。等陛下处置之后,由通政司明发六部诸司。” “除此之外,京外各地的章奏题本,也要送到通政司,由咱们上奏。再有,如果民间有冤屈上奏,也要先到通政司,登闻鼓就设在咱们院内。再有如果听说了重要的事情,通政使可以随时向陛下上奏。再有,百官议事,重要的军国大事,通政使也要参与。总而言之,各部的事情,京城内外,上上下下,您都能过问一二。” 徐景昌不由得深吸口气,什么都能管一点,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啊?莫非是行政事务部?自己这是成了吉姆哈克? 徐景昌稍微思忖,也就明白了,这事情还要怪朱元璋。 本来丞相就是调理阴阳,典领百官,这些内外政务,大大小小,都要先经过丞相这一级,然后才能递给君王。 可朱元璋废除了中书省,直接以皇帝之尊,兼任宰相,直面六部,事无大小,皆要上呈天子。 这样一来,就需要一个衙门,替朱元璋做初步整理,传达圣命,毫无疑问,这个职责就落在了通政使头上。 大约可以把通政使看做皇帝的秘书。 所以说六部九卿,其余八个,都是各管一摊,哪怕强如蹇义和夏原吉,都只能负责本部事宜。 唯独通政使,可以插手朝堂大小事务,权柄大的惊人。 但也不用高兴太早,因为朱棣登基之后,很快就觉得政务太过繁琐,他没有老爹的精力,就设立了内阁,选拔了一批翰林官,充任阁员。 协助天子,处理政务。 事实上内阁的设立,侵夺了通政司的权柄,再往后,皇帝连政务都懒得处理,内廷权柄也越来越大,通政司把奏疏送上去,司礼监还能过一道手,弄得通政司权柄更低,几乎就成了摆设。 等到明代中期,内阁一统江湖,吏部天官都要对大学士俯首帖耳。 所以内廷外廷,内阁六部,他们的权柄是个动态平衡的过程,相当程度也取决于大臣自己的能力。 轮到张居正那种首辅,再强的六部尚书都不管用。 但是换成纸糊的三阁老,情况就不一样了。 不过眼下倒是处在一个很特殊的阶段。 朱元璋废除中书省,六部直属天子,吏部天官还是当之无愧的朝堂老大。 内阁还没有设立,司礼监尚处在“宦官不得干政”的阶段,作为大九卿之一的通政使,还是名正言顺的天子大秘。 这么看来,提拔自己当通政使,确实是有些超擢了。 要不干脆建议朱棣,成立内阁,把三杨赶快弄到手下,让他们忙活算了,自己也能轻松一点。 吴山不知道徐景昌盘算什么,只是继续介绍道:“咱们通政司,在通政使之下,设左右通政,又有左右参议,另外还有一位专门负责抄录旨意奏疏的誊黄右通政,只不过不参与司内政务。” 徐景昌点了点头,“对了,我记得你自称是左参议,那左右通政呢?他们都哪去了?不会有事情,不来见我吧?” 吴山忙道:“误会了,他们不是不来见您,而是早早都回乡了。” “回乡?什么意思?” “就是靖难之后,各部官吏,逃跑了许多人,有的是不愿给陛下为官,有的则是害怕被当成建文余党,就都跑了。” 徐景昌一怔,诧异道:“还有人不愿意当官?这样的人多吗?” “多,有名有姓的,就有一百多人。”吴山如实回答道。 徐景昌倒是来了兴趣,“那你怎么没跑?” “下官并非科甲正途出身,全仰赖太祖皇帝提携,才能在朝中为官。我家中也算不得富裕,一家好几口人,全都靠着这点俸禄度日,我哪敢辞官?更何况当今天子,英明神武,以一隅之地,夺得天下,必是个有作为的天子,能侍奉明君圣主,也是下官的福气。” 徐景昌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很好了,等哪天我辞官了,这个通政使就归你了。” 吴山大惊失色,“下官惶恐,莫不是下官哪里说错了?” “你没错,主要是我没什么兴趣,家里头还有爵位要继承呢!”徐景昌笑道:“你可要把自己当成真正的通政使来努力才行啊!” 不经意间,就给吴山画了一张大饼。 吴山忍不住咬牙,自己混了大半辈子,才是个区区左参议,人家直接就是通政使,更可气的是他连通政使都看不上,还想着回家承袭爵位。 这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捏? 不过不管怎么说,徐景昌愿意给他机会,吴山也愿意拼一把。 “其实吧,咱们通政司能操作的事情挺多的,譬如同样一件事情,两个衙门发生了争吵,谁能把奏疏先递进去,让陛下先看到,就能抢占先机,所谓先入为主,后入为客,就是这个道理。”吴山低声道。 徐景昌默默思忖,有了点兴趣,道:“确实如此,那还有什么小技巧没有?” 吴山又道:“咱们平日的职责就是区分政务的大小,分别交给各部,或者递给宫里。这里面就很有回旋的余地,是小题大做,还是大事化小,全看您的心意了。” 徐景昌又点了点头,看起来古往今来的路数都差不多,就看你的技巧如何了。 徐景昌寻思了一阵,笑呵呵道:“吴山,我这个人少年意气,报仇不隔夜。我相信穷则怀恨在心,达则反攻倒算。那个淇国公丘福,他当着一群人说我是小儿辈,看不起我们徐家,你有办法,给他点颜色瞧瞧不?” 吴山绷着脸,心说这是什么座右铭啊? 不过他也看不惯那些靖难新贵,横行霸道,以往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是这样的,近日来,不断有百姓陈情,说是有兵马抢夺民女,掠入军营,致使骨肉离散,夫妻分别,民怨极大。为民请命,也是咱们通政司的职责,要是您能仗义执言,解救无辜百姓,必定能得到万民感激。” 徐景昌想了想,道:“这样吧,你挑两份奏疏,塞进递给宫里的题本之中,就当是咱们一时疏忽,别主动得罪人,毕竟牵连到整个靖难诸将,先投石问路。” 吴山连连答应,“通政使英明。” 转过天,奏疏就被递了进去。 正在徐景昌等待结果的时候,丘福也带着一份口供,去见朱棣。 “启奏陛下,盛庸怀恨在心,图谋不轨,臣这里已经拿到了口供,请陛下御览。” 朱棣低着头,一边看着,一边随口道:“俺听说盛庸抓了一个咱们的百户,让他把抢来的妇人放回去,可有此事?” 丘福顿时摇头,“陛下,这是有人污蔑将士,咱们军纪严明,断然不会有这种事情。” 第十三章 给朱高炽的大礼 听丘福说军纪严明,就连朱棣都想笑了。 俺又不是朱允炆那个长在深宫的娃娃,冲锋陷阵,俺比你丘福只多不少,军中什么情况,俺清楚得很。 虽说朱棣也极力约束部下,不许扰民,不许烧杀抢掠,但是他的兵马毕竟不是岳家军,四年苦战,提着脑袋拼命,你要是不给点好处,这些人投靠朱允炆怎么办? 而且朱棣手下还有不少出身朵颜三卫的蒙古骑兵,他们的纪律就更一言难尽。 所以看到了这些奏疏,朱棣就信了八成。 可丘福却是咬死了不承认。 “陛下,盛庸败军之将,当初投降的时候,就不情不愿,现在他心怀异志,是要谋反,臣以为应该立刻打入死牢。一查到底,看看他还有多少同党,必须一网打尽!”丘福又道:“陛下,臣保举御史陈瑛,此人精明干练,又忠心耿耿,必定能查清楚此案。” 朱棣眉头微皱,沉吟良久,终于道:“去把通政使徐景昌叫来。” 不多时徐景昌晃晃悠悠,还打着哈气,朱棣看了他一眼,顿感恼怒。 “你怎么回事?朕都说了,要尽忠职守,你怎么还没精打采的?” 徐景昌苦兮兮道:“陛下,你可冤枉臣了,现在通政司缺了好些官吏,各地的奏疏题本又多,臣需要亲自整理,才能送进宫来。臣现在忙活的天旋地转,不得吃不得睡,这个官当得实在是太累了。” 朱棣这才深吸口气,“你也不容易,朕问你奏疏当中,弹劾将领抓捕女子,进入军营,这事你怎么看?” “误会!绝对误会!”徐景昌立刻矢口否认,“臣听闻将士忠心耿耿,兢兢业业,断然不会干这种事情,必是有人心怀不满,恶语中伤。臣太过忙碌,疏忽不查,请陛下治罪。” 这话一出,别说朱棣了,就算丘福都愣了。莫非是我误会了?这小子没有那么坏? 朱棣沉吟少许,突然大怒,“你的一时疏忽,奏疏递了上来,难道还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此事务必要一查到底,让刑部尚书郑赐、御史陈瑛,还有大理寺卿吴中,三法司公审此案,查清楚是非曲直。淇国公,你放心,如果是有冤屈,朕给将士们做主。至于通政使徐景昌,明明是该交给刑部的案子,却送到了宫里,是你失察,免去你三个月俸禄,退下吧!” 徐景昌瞪大眼睛,本来活就累,还不给工钱,你用傻小子呢? “陛下,臣想告病,臣要休三个月病……” 还没等徐景昌说完,朱棣怒目圆睁,抓起砚台,就要砸过来。 那可是上好的端砚,一大块石头,要是砸在脑袋上,非桃花绽放不可。徐景昌不敢多言,只能撒腿就跑,逃离是非之地。 他这一走,丘福瞠目结舌,也只能退走。 这俩人下去了,朱棣脸上的怒色也散去了大半,从旁边偏殿走出来一个老和尚,正是姚广孝。 “陛下这一手三司会审,实在是高明。”姚广孝笑道:“这天下的事情,不上秤没有三两重,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啊!” 朱棣揉着太阳穴,无奈道:“少师,这是纪纲递给俺的密报。” 说着,朱棣拿出厚厚的一摞,放在了姚广孝面前。 老和尚也没多说什么,心知肚明。 “陛下是靠着他们靖难成功,对这些有功将士,万万不可怠慢。锦衣卫是一口好刀,却不能滥用。倒是这位少侯爷,他手段高明,前途无量,久后必为陛下的臂膀股肱。” 朱棣哼了一声,“他刚刚还嚷嚷着要请病假呢!这小子惫懒奸猾,远不如他爹纯良可靠。少师,你可要替俺盯着点他。” 朱棣想了想,又站起身,从旁边的案几上拿起一柄金如意,递给了姚广孝。 “算是俺赐给那小子的,少师替俺辛苦一趟吧!” 姚广孝接过这个做工精致,足有二三斤的如意,脸上尽是笑容,别说三个月俸禄,抵得上三年俸禄了。 徐景昌这小子,是真的交了好运,占了大便宜。 老和尚告辞,坐着马车,又来了徐家。 等他一进来,就发现徐府的家人都在忙碌,到了徐景昌的住处,一股浓重的药味传出来。徐景昌盖着被子,脑门覆盖着毛巾,时不时低声咳嗽。 “少师来了……恕晚生有病在身,没有办法施礼了。” 姚广孝顿时脸就垮下来了,轻咳道:“徐通政,你这病来得还真快啊!” 徐景昌一本正经道:“可不是,老人常说,病来如山倒,一座大山,呼啦就倒了,谁也扛不住。病去如抽丝,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好呢!要不你帮我告病假吧。” 姚广孝咬牙切齿,他突然觉得朱棣说徐景昌惫懒奸猾,实在是客气了,这就是个混球无赖! “徐通政,病也不都是难治的,老衲这里就有一剂良方。” 说着,姚广孝坐在了床头,从袖子里探出那一柄金如意。 “你看看,这味药怎么样?” 徐景昌眼睛瞪得老大,下意识咽了口吐沫,“这是真金的?” 老和尚道:“不光是真金,还是宫里的手艺,是陛下让老衲给你的,补你三个月俸禄,够不够啊?” 徐景昌砰砰心跳,他记得上辈子特意去瞧过万历皇帝的金丝蟠龙翼善冠,那叫一个巧夺天工,明代金匠的手艺,绝对了得。 眼前这个如意,同样是金丝镂空,精致无比,绝对能当传家宝。 徐景昌下意识道:“这是给我的?” “没错,是陛下赏的。” 徐景昌忙坐起,也顾不得生病了,伸手就要接过来。 姚广孝脸上含笑,这小子不光无赖,还爱财。 只是眼瞧着徐景昌的手要触碰到如意的时候,突然又缩了回来。 随后徐景昌仰望头顶,一声长叹,自言自语道:“恭喜你,终于没有被金钱击倒!” 说着,徐景昌就直挺挺躺在了床上,“不行了,我病得更重了,还请少师回去吧。” 姚广孝鼻子都气歪了,你丫的还有脸说没被金钱击倒,你是嫌钱少了! “少侯爷,老衲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劝你一句,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徐景昌身体微微一震,但很快镇定道:“少师,做人做事都要厚道,我现在已经被陛下和你推着,去对抗丘福为首的靖难新贵。这活儿不亚于阵前冲锋,出生入死,就赏给我一柄如意,未免价钱太低了吧!” 姚广孝面色凛然,“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帮手,跟我一起扛事情的。” 姚广孝笑了,“少侯爷,你看看满朝文武,谁比你的根基更硬?谁能和你一起扛?” 徐景昌笑嘻嘻道:“你姚少师就不错……不过放心,这次我没想让你帮忙。” 姚广孝一怔,“那还有谁?” “自然是我那位大表哥了。” “是大皇子!”姚广孝又是一愣,因为几天前徐皇后见他的时候,就提到让他出任大皇子的师傅。 说白了,就是借助姚广孝的本事,庇护朱高炽。 现在徐景昌又提了起来,让姚广孝来了兴趣,“你怎么打算的?” 徐景昌笑道:“不管怎么结果,务必要把盛庸弄到大表哥麾下。这样一来,他们也就有了庇护,大表哥也在军中有了根基,不用处处被汉王欺负,少师意下如何?” 第十四章 拿捏姚少师(求追读) “少侯爷,你是真的高明,老衲本想让你收拢开国勋贵旧部,你却推给了太子殿下,你就不怕太子弄不好,惹得父子猜忌,出了大事?”姚广孝何等敏锐,一语道破徐景昌的鬼心思。 徐景昌倒也淡定,他和姚广孝交锋的第一次,逼着老和尚和盘托出,把所有谋算说了出来。从那一刻开始,徐景昌就在盘算脱身之计。 你老和尚想推我上前,跟靖难勋贵唱对台戏,就算赢了又能怎么样?冲锋陷阵的,从来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我这小胳膊小腿,实在是没有必要。 而且一个勋贵,弄得自己势力庞大,那也是取祸之道。 这天底下能公然培植自己势力的,除了天子,也就是储君,至于别人,那都是结党营私。 虽说他年纪小,但对太祖朝的血雨腥风,那也是心有余悸,蓝玉那么大功劳,皮都被剥了,徐景昌才不想落个没脸没皮的下场。 这些勋贵旧将,还是都甩给朱大胖子算了,你有本事,就笼络这些人,压制住你二弟,坐稳储君位置。 至于姚广孝说的那种可能,反正徐景昌懒得多想,朱大胖子不是笑到了最后吗! 他应该能解决吧。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也没办法不是。” 姚广孝冷哼一声,“你这小子有点良心,却也不多。老衲告辞了。” 说完,老和尚要走。 “等等。” 徐景昌拦住了他,“姚少师,时间还早,我们家的厨子不错,做的素斋就跟真的一样,我请客,咱们吃一顿饭,好好聊聊天。” 姚广孝怔了怔,还没尝过徐府的手艺。 “那就多谢少侯爷了。” 半个时辰的功夫,东坡肘子、清蒸鲥鱼、葱烧海参、蒜香排骨,四道菜都端了上来。 还真别说,这四道菜,做得惟妙惟肖,就算拿来真肉做的,也分不出来半点差别。除此之外,徐景昌还弄来了一坛子葡萄酒,是洪武初年的窖藏,大约相当于此时82年的拉菲。 僧人也是能喝酒的,但要喝素酒,所谓素酒,就是不用粮食酿的。 姚广孝还挺满意的,跟徐景昌推杯换盏,又吃又喝,“少侯爷,你家的厨师还真是厉害,能把素菜做到如此逼真的地步,只怕天底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徐景昌憨憨一笑,“无他,唯手熟尔。” 他给姚广孝夹了一块排骨,然后低声道:“姚少师,晚生盘算了一下,陛下拿出三司会审的架势,丘福那边无论如何,也是扛不住的。您说他应该怎么办,会不会坐以待毙?” 姚广孝吃着排骨,闷声不语。 徐景昌瞧了瞧,又给他倒了一杯酒,“少师,我虽说把开国旧将推给了大表哥,但您老交代的事情,我会尽力去办,咱们还算是盟友,您老务必要提点我几句,不然晚生真的玩不过人家。” 这一次姚广孝长叹一口气,“你小子确实奸猾,能想到这一层,很是不错。你说得对,没上秤不足三两,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上秤!” 徐景昌眉头一皱,低声道:“少师说的是要灭口?” 姚广孝道:“淇国公是武夫,向来喜欢快刀斩乱麻,如果老衲没猜错,他此时估计已经让人把那个百户弄死,然后将抓的妇人放掉,而后就说是某人逼死了功臣,他这一鼓噪,好让成国公他们跟着他一起闹,到时候就看大家伙在天子心中的份量了。” “他怎么敢这么干?”徐景昌低声惊问。 姚广孝脸上含笑,“当你身上有十几处替陛下遮挡明枪暗箭留下的致命伤疤,当你和陛下一起在尸山血海里面啃着生马肉,你就不会觉得他是九五至尊,你的胆子也会大得没边。” 徐景昌的小脸顿时煞白,果然如此,幸亏他留了个心眼。 这要是不问姚广孝两句,根本料不到这一手。 虽说他关系深厚,但是朱棣能坐上龙椅,毕竟靠的是靖难勋贵,人家可是过命交情。 真的要对质起来,吃亏的还是他。 这时候徐景昌再看那一柄金如意,顿时心中了然。 只怕朱老四不光是要补偿自己三个月俸禄啊! 果然是天子心术,就犹如当年朱元璋利用刘伯温等人对付淮西勋贵一样,虽然双方不在一个数量级上,但是李善长等人解决了刘伯温,也元气大伤,落下了一身的把柄。 回过头收拾淮西勋贵,也就师出有名了。 朱老四别是要复制这一手吧? 又或者是姚广孝想这么干?借着自己,消耗丘福等人的圣眷? 这老和尚可不是善类,跟他打交道,必须加一万个小心。 “姚少师,朝堂的水太深了,晚生不玩了,我现在就去见淇国公和成国公,然后再求我姑姑帮忙,居中调停,我给他们磕头也好,下跪也罢,我都认了。总而言之,他们和陛下那么亲密,我是不敢和他们斗了,也求您老人家饶了我吧!晚生实在是扛不住了,我也不当什么通政使了,我要去钦天监,去看星星,观天象。” 姚广孝的太阳穴又突突地疼,这个混小子,又来这一手! “你就不能有点出息吗?” “出息值几个钱?我大伯倒是有出息,一辈子忠心帝王,结果那个下场。我爹也有出息,为了陛下两肋插刀,然后他就走了。少师让我有出息,就是想参加我的葬礼,好能吃席。”徐景昌毫不客气道。 姚广孝真是气疯了,他能拿捏朱棣,拿捏所有人,唯独拿捏不了这个小崽子。 “你,你想气死老衲啊!” “您是想害死我。”徐景昌毫不相让。 姚广孝又握紧了拳头,他很清楚维持朝局的作用,甚至朱棣也领悟了这一层,这才弄出了三司会审,打算敲打靖难新贵,可是要放任徐景昌折腾,就可能把事情给搞砸了。 “罢了,罢了!老衲就破例多说两句吧。”姚广孝被气得无可奈何,只能道:“那个诬陷盛庸的百户叫王钦,他原来给陛下当过亲兵,后来到了丘福麾下,老衲很早就认识他,是个很精明的人。丘福没法子随随便便弄死他。你这样,安排一些人,盯着丘福的府邸,一旦发现异样,就断然出手,必定能手到擒来。” 徐景昌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这老和尚在朱棣手下多年,早把靖难勋贵的底细看透了,他不愿意多说,就怕得罪人,自己可不管那些,你老和尚要用我,就要帮我背黑锅,这很公平。 “少师,你看我能不能说是荣国公的手令?” 姚广孝重重吸口气,三角眼瞪着凶光,从牙缝里挤出俩字,“可以!” 这下子徐景昌心满意足,连忙又给姚广孝倒酒,“少师,你看这样行不,哪天我弄个拜师仪式,正式拜您当老师,算是你的俗家弟子,往后您老照顾我,也就算是顺理成章了。” 姚广孝狠狠摇头,“老衲还想多活几年,告辞!” 徐景昌瞧着这位扬长而去,一脸的好笑,只要抓住了痛点,老和尚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他赶快下令,准备人手,盯上了淇国公府邸。 而就在此时,丘福把王钦请过来,给他倒了一杯酒。 “俺中午喝过了,这是三十年的窖藏,你在我手下也好几年了,回头我给你谋个好差事,去外面享享福,这杯酒就算是践行酒,喝了吧。” 王钦接过酒杯,看了看杯中酒水,又看了看丘福,笑道:“国公,您一向都是千杯不醉,就不喝一杯?” 丘福哼道:“不喝了,这是给你的。” 王钦点头,“好,多谢国公的赏赐,不过卑职也有几句话,想要跟国公交代清楚。” “说!”丘福明显不耐烦。 王钦笑道:“是这样的,前些时候,杀进应天,理应封存府库,国公让我弄出来十多万两库银,本来您是要送回北平家中的。但是卑职斗胆,拿了一成,送回了我的老家。卑职可以喝这杯酒,只是喝过之后,这些库银会落到哪里,卑职就不知道了。” 丘福顿时怔住,脸上的肉不住抽搐。 王钦低声道:“国公,还让卑职喝吗?” 丘福切齿咬牙,怒目圆睁,窃取国库存银,这可不是小事,哪怕只有一块元宝流出去,也是塌天大祸。 只不过当初丘福仗着功劳大,应天混乱,才放火窃取国库存银,狠狠发了一笔财。 他万万没有料到,王钦这个畜生,居然敢私自截留,还敢拿这事威胁他! “你这是找死!” 王钦道:“国公爷,不是找死,是害怕活不了。您只要高抬贵手,我现在回去,立刻把家里的银子熔了,给您送家里去,不留下一锭元宝。然后我带着家人远走高飞,绝不给国公留下任何麻烦。还望国公看在小的出生入死的份上,给小人一条活路。” 说完,王钦双膝跪地,匍匐丘福面前。 丘福的脸色一变再变,切齿咬牙,终归一声长叹。王钦这种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当真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窃取库银,这可比在军营私藏妇人罪名大多了。 “好,你走,你现在就走!” 王钦慌忙磕头,躬身告退,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这家伙再也不敢多留,急匆匆从丘福的府邸出来,直奔夜色中而去。 可就在他刚刚走进一条小巷子,前面出现八个人,他刚回头,后面又有八个,随后在两边的墙上,也出现一群人,完美解释了什么叫天罗地网。 “通政使,王钦落网了。” 第十五章 朝堂也是人情世故 “通政,这是王钦的供词。” 聪明人是不会负隅顽抗的,王钦落网,立刻就把一切都招了。 徐景昌从吴山手上,接过一份不算太长的供词,但是里面的内容却是触目惊心,丘福窃取国库存银近二十万两。 这可是天大的罪过,别说这么多了,就算偷走一块,都要砍脑袋的。 丘福可真是狗胆包天,自恃有功,就敢胡作非为。 这份供词递上去,交给朱棣,即便不杀死丘福,免去国公爵位,贬为平民,也是必然的。 所谓报仇不隔夜,让你丘福自大狂妄,报应来了! 徐景昌立刻站起,就往外面走,只是他刚走到门口,又硬生生停下脚步,回到了座位上。吴山不解其意,想要询问,徐景昌却摆了摆手,让他退出去。 吴山无奈,只能退出来,房间里剩下徐景昌一个人。 他想起了姚广孝的话,四年靖难,朱棣打得很辛苦,身边的大将都死了不少,好几次他也是险象环生,丘福替朱棣挡刀子,过命的交情。 名为君臣,实为袍泽。 扪心自问,自己的这点亲戚关系,能不能胜得过人家君臣之情? 就算自己占了理,能不能一下子就扳倒丘福? 靖难刚刚成功,丘福是活着的武将功臣第一位,立刻就把他折损了,朱能那些人会怎么看? 卸磨杀驴也没有这么快的。 庙堂也是江湖,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徐景昌仔细斟酌了一个时辰,没有去见朱棣,反而叫来一个人,“你现在就去历城侯盛庸的家里,传个口信给他。三司会审,只问是非,我大明自有王法天理,叫他不用害怕。” 手下人听完之后,立刻下去。 而此刻盛庸的府邸,已经是一片凄凄风雨,自长子盛震以下,四个儿子,环绕在盛庸手边,低声哭泣,其余孙辈,也都在外面伺候着。 盛庸今年,快七十岁了,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将。 早在元朝的时候,他就投靠朱元璋,先是在邓愈麾下,后来平定过辽东,屡立战功。 等靖难开始之后,他先是给耿炳文当副手,又追随李景隆,等耿炳文死后,李景隆惨败,盛庸接过兵权,和朱棣狠狠斗了几年。 燕军在他的手里,吃了大亏,朱棣的头号心腹张玉,就是陷入了盛庸的重围之中,力竭战死。 另一位大将谭渊,也是死在了盛庸手里。 这两位都是朱棣心腹中的心腹,虽说各为其主,但是靖难新贵们也恨死了盛庸,巴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只不过杀人总需要理由,丘福被徐景昌抽了嘴巴子,恼怒之下,就打算立刻除掉盛庸撒气。 正好利用了王钦的事情,就说盛庸诬告,居心叵测,意图谋反。 “父亲,明明是燕兵将抢夺良家妇人,为非作歹。父亲是去救人,反被诬陷,这大明朝就没有天理王法了吗?”盛震气冲冲道:“孩儿不服,孩儿去敲登闻鼓,为父亲鸣冤!” “住口!”盛庸厉声怒喝,老眼垂泪,“傻孩子,有什么用啊?自古以来,蒙冤受屈的人还少了?再说了,为父不识天数,非要跟陛下作对,连斩陛下心腹大将,无论如何,也活不了。你们鸣冤,岂不是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盛震等人面面相觑,更加悲伤。 “父亲,那,那就眼睁睁看着他们颠倒黑白,诬陷无辜吗?” 盛庸深深吸口气,无奈道:“成王败寇,为父早就看清楚了,我如今年近古稀,死而无怨。只是我曾经统御几十万兵马,如今却要落到刀笔小吏手里,士可杀不可辱。当年李广将军愤而自杀,为父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情。” 说到这里,盛庸愤然站起,几步扑到了桌案前,抓起了他的佩剑,就要自刎而死。 几个儿子大惊失色,连忙抱住父亲,嚎啕大哭。 “你们这是何苦!为父今日不死,明日在刑部还要受人欺凌拷问,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 这几个儿子互相看了看,都知道老爹讲的是对的,但是为人子,如何能眼睁睁看着父亲死去? 盛家上下,全都哭得稀里哗啦,一片哀嚎。 正在这时候,徐景昌派的人过来了。 “历城侯,我家通政使嘱咐你,务必要相信,这大明朝还有天理,还有王法,三司会审,只问是非。” 盛庸听到这话,浑身一震,大为诧异。 如果是别人讲,他未必相信,可徐景昌的身份太特殊了,难不成他真的能庇护自己? “父亲,不管怎么样,徐通政都是皇后的侄子,中山王的孙子,前些日子,他又怒斥丘福,朝野皆知。父亲,不如就信徐通政一次吧!” 盛庸看着这几个儿子,老泪横流,他当然不愿意撒手人寰,只是一个徐景昌,能逆转乾坤吗? …… “我叫徐景昌,这是名帖,特来拜会淇国公。” 丘府的门子意识到眼前年轻人是谁,仿佛见到了鬼似的。 谁不知道,国公爷当下最讨厌的人,就是这位通政使徐景昌,要不是忌惮他的身份,早就撕破脸皮,现在三司会审的就不是盛庸,而是徐景昌了,你小子怎么还敢登门? 门子虽然诧异,却也不敢隐瞒,只能跑进去通禀,此时丘福正和儿子丘松在聊天。 “为父一辈子打雁,却被雁啄了眼,不想王钦这个贼留了一手!” 丘松沉吟少许,随后道:“父亲,要不咱们放一把火,随便找个尸体,就说王钦不愿有功受辱,因此愤而自杀?” 丘福眉头微皱,“似乎也可以,关键是陈瑛,他能给盛庸定罪吗?” 丘松道:“他的本事孩儿还是听说过的,盛庸老匹夫必死无疑。” 丘福又道:“诛杀盛庸,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平安、梅殷,还有他们麾下将领。全数要换上靖难功臣,咱们辛苦大战了四年,不能留着这些绊脚石。” 这爷俩正在聊天,门子跑了进来,报告徐景昌来了。 他们都是一阵诧异。 丘松怒道:“父亲,这小子狗胆包天,把他赶出去。” 丘福略沉吟,“还是见见吧,毕竟他是皇后的侄子,我还听说,姚少师和他走得很近。” 丘松也只好把徐景昌请进来,双方见面。 丘福冷冷道:“徐通政,今日三法司会审,老夫还要去刑部旁听,你有什么事情,就快点说。” 徐景昌脸上含笑,“淇国公,强抢民女,罪行不小,但毕竟都是下面将士胡作非为,陛下安排三司会审,唯恐误会了有功将士,就是对功臣的敬重。淇国公应该放心才是,不必去干涉问案。” 丘福猛地沉下脸,“你什么意思?莫非想要阻拦老夫?” 徐景昌笑道:“您淇国公视千军万马,如入无人之境。晚生哪里敢阻拦?只是我手里有一份口供,您要是能留下来,我就把这份口供双手奉上。” “口供?什么口供?” 徐景昌含笑,递给了丘福,“请过目。” 丘福接在手里,稍微看了两眼,就双手颤抖,面对千军万马不曾犹豫的他,此刻竟然生出了惶恐之意,额角冒汗。 “你,你怎么得到的?” 徐景昌一笑,“我只能告诉淇国公,这东西千真万确,我无意和淇国公为敌,但也请淇国公手下留情,不要赶尽杀绝。” 徐景昌说完,径直转身离去。 此刻的丘福,呆坐在那里,默然无声。 丘松吓坏了,心说父亲这是怎么了? “爹,这小子不会虚张声势,故意吓唬您吧?” 丘福摇了摇头,“这里面的数目分毫不差,不是随便能编出来的。” “那,那咱们怎么办?”丘松傻眼了。 丘福握紧拳头,狠狠一捶桌子,“怎么办,什么都办不了!你爹一把年纪,又栽在了这小子手里!” 第十六章 帝王格局 徐景昌按住了丘福,也就按住了最大的变数,接下来的三法司会审,也就没有太多悬念了。 陈瑛还想顽抗一下,但是出乎所有人预料,吏部尚书蹇义亲自驾临刑部 大家伙都懵了,明明是三司会审,怎么吏部也掺和进来? 蹇义笑容可掬,“这是陛下登基以来,第一次三司会审,身为吏部,自然要记录下来,作为参考。大家伙不必管我,只要一张条案即可。” 他说一张条案,可谁敢怠慢天官大人? 立刻给蹇义准备了一张桌子,挑了个合适的位置。 这位刚坐下,户部尚书夏原吉也来了。 “是这样的,连年战乱,人口逃跑,黄册形同虚设,好些地方要重新编户齐民,尤其是失散妇孺,要尽快送回家里。” 他也有足够的理由。 随后兵部尚书茹瑺也来了,他就更理直气壮了,涉及到了军营,他这个尚书大人不能不管…… 弄来弄去,一个三司会审,六部九卿,除了通政使徐景昌没来,其余全都到了。 山一般的压力,全都落在了陈瑛身上,他向四周看去,汉王殿下没来,淇国公丘福没来,他一个人,面对这么多朝堂重臣。 给陈瑛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指鹿为马。 不到一天时间,案子就查清楚了。 百户王钦抢夺了盛庸麾下将士的妻子,盛庸帮助讨回,理所当然。王钦怀恨在心,诬告盛庸,这才引出了三司会审。 而王钦惶恐,竟然在会审之前,畏罪潜逃,不知所踪。 三司经过协商之后,决定下令抓捕王钦,同时勒令军中,释放抓捕的妇人,不得扰民。 结论交了上去,朱棣看过之后,十分认可。 “去把历城侯盛将军请来。” 不多时,历城侯盛庸到了皇宫,离着老远,他就扑在地上,磕头作响。 “罪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棣哈哈大笑,主动过来,拉起了盛庸,打量一下老将军,发现他皱纹深邃,面容憔悴,便笑道:“过去的事情不要说了,你忠心大明,没有错。就犹如俺那侄子一样,都是被奸佞蒙蔽了。如今奸佞已经伏法,将军可愿意为大明效力?” “愿意,罪臣愿意。”盛庸干脆答道:“臣老迈昏聩,对抗王师,自取其辱。陛下宽宏,能饶过罪臣,罪臣愿效犬马之劳。” 朱棣大喜,“很好,俺记得你受封历城侯,这位爵位不变。但你好像还有个平燕将军的衔?” 盛庸吓得慌忙跪倒,“老臣死罪,死罪!” 朱棣又笑了,“朕给你改一个吧,就叫明威将军,如何?” “臣叩谢陛下天恩!”盛庸当真是激动不已,匍匐地上,砰砰磕头。 他本以为自己死路一条,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幸免于难。结果朱棣不但没杀,爵位还保留了,又给他封了个明威将军的头衔,大明之威,陛下当真是厚爱。 “老臣如今终于知道陛下的帝王胸怀,属实囊括九州,恩泽四海,老臣肝脑涂地,也要报答天恩。”盛庸感动地稀里哗啦。 朱棣又勉励他两句,这才让盛庸下去。 随后朱棣传旨,将尚在大牢的平安等六位将领释放出来。暂时归家安居,等候任用。 除此之外,朱棣还单独降旨,徐辉祖虽然冥顽不灵,但念在一片愚忠,又是中山王之后,手握免死金牌,因此赦免死罪,勒令前往中山王墓地前,结庐守孝,反躬自省。 “公子,国公总算从死牢出来了,国公活了!”徐义独眼落泪,心中颇为感慨。他见徐景昌入朝为官,又迟迟没有徐辉祖的动静,还当他薄凉寡恩,不愿意为伯父求情。 可徐义没有料到,盛庸这案子一弄,竟然让徐辉祖死里逃生,其中的关节他是想不明白,但是想来,公子一定是出了大力气。 徐景昌心里头清楚,朱棣借着盛庸一案,拉拢了原来的建文麾下武将,也顺便收拢了淮西勋贵的旧部。 释放徐辉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用不着太过激动。 “徐义,我让你准备的棚子,还有锅碗瓢盆一类的东西,可备好了?” 徐义怔了下,忙道:“都备好了,用不用去接国公……” “接他干什么?”徐景昌道:“他现在还是戴罪之身,传我的话,家里头不要随便派人过去。” 徐义一阵错愕,还是乖乖点头了。 哪怕徐辉祖活了,徐家说了算的也是徐景昌了。 徐义乖乖下去传令。 徐景昌默默盘算,伯父没事了,盛庸也没事了,自己用王钦的口供,引而不发,震慑了丘福,不动声色做到了这一点,确实可以欣慰一下。 要不去钓钓鱼,舒缓一下心情……他抓起鱼竿,正要往外面走,这时候徐义又突然跑了过来。 “陛下来了,陛下和姚少师一起来了。” 朱棣怎么又来了? 他只能放下鱼竿,把朱棣接了进来。 一见面朱棣就黑着脸道:“徐景昌,你知罪吗?” 徐景昌微微一怔,“陛下,臣,臣有什么罪?” “什么罪?你还敢问朕?朕问你,你把王钦的口供弄哪去了?为什么朕没有看到?”朱棣气哼哼道:“你可别说你没抓到王钦。”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看了眼旁边不动声色的老和尚,抵赖肯定没用了。 “陛下,臣把口供给了淇国公丘福。”徐景昌坦然道。 朱棣呵呵冷笑,“很好,你承认就好。自古以来,最大的恶就是结党营私,互相勾结,你替丘福隐匿罪行,该当何罪?” 徐景昌略微一愣,立刻道:“陛下,臣冤枉啊,臣也是体察圣意,不想在这个靖难刚刚成功的当口,重罚有功之臣,引起朝局大乱。以陛下之睿智,应该明白臣的一片苦心。如今保住了历城侯,又敲打了一些人的气焰,两全其美,臣只有功劳,没有过错。” 朱棣被说得一阵语塞,确实,这个结果是朱棣最希望的。 旁边的姚广孝轻咳道:“徐通政,有句话叫拙黜之恩,皆出自上。此事无论如何,也应该是陛下亲自决断,你却越过陛下,和淇国公私相授受,你连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老衲真不知道以后你会干出什么来。” 徐景昌气得不行,我那些肘子、排骨,还有那一坛子葡萄酒,就换你老秃驴落井下石? “陛下,捉拿王钦的主意是姚少师给我出的,让我去找淇国公也是他告诉的,臣什么都不知道。” 姚广孝听到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少侯爷,你可真是个小无赖,老衲是让你留心淇国公府邸,至于别的,老衲可没说过。你现在要诬陷老衲,也要白纸黑字,拿出证据才行。” 没有白纸黑字,说什么都不顶用。 徐景昌咬了咬牙,“姚少师,你当我就没留一手?口供虽然给了淇国公,但王钦这人还在我手上,现在就可以交给陛下,让陛下审讯,到时候淇国公犯了多大的罪,也就清楚明白了。” 朱棣沉吟片刻道:“把王钦交给朕,只是此事往后不要再提起了。当下最紧要的还是休养生息,填补国库亏空。你身为通政使,不许偷奸耍滑,给俺老老实实干活,把你的聪明劲儿用在正途上面。” 朱棣交代完,就让人押着王钦,匆匆离去,仿佛过来问罪,就是要这个人似的。 徐景昌想了半晌,隐约知道朱棣的心思,奈何插不上手。 索性到了第二天,去了通政使司,徐景昌就把吴山叫来,吩咐了几句,吴山当即瞪大眼珠子。 “这么干怕是不妥吧?” 徐景昌呵呵一笑,“有什么不妥?陛下让各部衙门认真做事,咱们秉持圣意,理所当然。就算有事情了,那也是我扛着,你怕什么?” 吴山点了点头,心说既然你扛着,那我还怕什么? 转过天,其他各部往通政使司送奏疏题本的时候,就发现了一张张纸条,贴在他们堆放奏疏的地方。 上面还有字……吏部上呈公务十二件,御批十一件,落实三件。户部上呈公务二十一件,全数御批,落实五件。兵部上呈公务七件,御批五件,一件未曾落实…… 看到这上面的文字,前来送奏疏的官吏都瞪大了眼睛,你们通政司什么意思?你们怎么敢把各部事务公然贴出来? 谁给你们的胆子? 第十七章 神勇无敌的徐景昌 “天官,蹇尚书,徐景昌干出这种癫狂的事情,无论如何,你要有个态度。”兵部尚书茹瑺气哼哼道:“他把各部公文公之于众,把各部颜面置于何地?” 刑部尚书郑赐也叹道:“确实如此,各部政务复杂,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楚的,他这样弄出来,挑起各部争执,明显心怀叵测。” 礼部尚书宋礼还算客气,“我看说心怀叵测是过了,只是徐通政年纪轻轻,不通政务,标新立异罢了,只要让他收回即可。” 诸位尚书纷纷开口,吏部天官蹇义,户部尚书夏原吉,这两位也扛不住了。 “咱们去面见陛下,请求陛下降旨,约束徐通政吧!”夏原吉提议道。 蹇义绷着脸,片刻之后,终于点头。 六部尚书,督察院的左右都御史,左右副都御使,大理寺卿,鸿胪寺卿,太常寺卿,太仆寺卿,国子监祭酒……这些数得着的重臣,纷纷起身。 “同去,同去!” 众人怒不可遏,大有提刀上洛,痛陈利害的架势。 朱棣丝毫不知道徐景昌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他降旨赦免了徐辉祖,好容易能留在徐皇后宫里一晚,终于没被踢出来,第二天神清气爽,刚刚准备处理政务,就看到郑和匆匆赶来。 “皇爷,出了大事了,朝臣全数等在左顺门,气势汹汹,都说要弹劾徐通政。” 朱棣怔了怔,脑袋嗡嗡的,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徐景昌怎么回事? 他先是跟丘福这些武臣冲突,接着又跟文官冲突,你小子是怎么做到人厌狗嫌的? 还有,通政使不就是个传递消息的活儿吗? 你是怎么做到让所有人厌恶你的? 朱棣是百思不解,没有办法,只能匆匆来到了大殿,把所有人召集进来。 “蹇义,你先说吧。” 蹇义躬身道:“回陛下的话,徐通政在通政司,挂出了各部办事的数量,因此有些超出了本职,故此群臣议论纷纷,还请陛下降旨收回。” 朱棣更加皱眉头,“他把各部办事的情形公布出来,有什么不妥?” “大有不妥!” 茹瑺立刻道:“启奏陛下,通政司仅仅执掌奏疏题本出入,如何能品评六部?如此擅自扩权,实在是败坏国典,扰乱朝堂规矩,如不及早制止,大祸无穷。” 朱棣不解,“有这么严重?” 郑赐道:“陛下,或许更加严重,在京各个衙署已经没法正常办公,朝局大乱,人心浮动,属实太过分了。” 群臣义愤填膺,切齿咬牙,朱棣都不记得,几时朝臣如此团结过。 甚至蹇义和夏原吉都反对徐景昌,这个架势属实有点吓人。 “郑和,你去把徐景昌叫来。” 郑和答应,过了一会儿,徐景昌又一脸疲惫来了,在他前面,还来了几个人,其中有少师姚广孝,翰林学士杨荣,成国公朱能,既有文臣,也有武将。 尤其是姚广孝,他是不怎么过问政务的,但是这么大的动静,朱棣也怕把握不住,不能不把姚少师请来。 徐景昌迈步进了大殿,只觉得杀机四伏,危险重重,好一似汉高祖鸿门赴宴,王司徒千里送头啊! 要不我回去算了? “徐景昌,你为什么标新立异,弄得朝局大乱?”朱棣直接呵斥。 徐景昌忙道:“陛下,臣属实冤枉,这话无从说起啊!” 朱棣环视四周,哼道:“你瞧瞧,这么多位朝臣,一大清早就来朕这里告状,你还敢说自己冤枉?” 徐景昌看了看这帮人,不客气道:“陛下,朝中诸公要是能把告状的劲头儿用在政务上面,也不至于积压了那么多朝政,他们才是误国误民,怎么有脸弹劾臣?” 茹瑺一听,大为震怒,急忙挺身而出。 “徐通政,你在通政司,公布各部办事数量,是什么意思?谁准许你的?” 徐景昌立刻道:“茹尚书,你这就不讲理了。前几天陛下降旨,要求各部尽忠职守,整顿朝纲,恢复民生。我在通政司,接到的奏疏题本多了好几倍,我怕出现疏漏,就给分门别类,递给宫里多少,陛下御批多少,交给各部之后,各部又是拿出什么方略,落实了多少……我就是做了个简单的统计,这也是通政司的该做的事情,不然陛下询问,说通政司干了什么事情,是不是白吃饭不干活,我也能交代一二。” 茹瑺才不听徐景昌的这套,“你这是做事情吗?分明是督促各部做事!你哪来的胆子,敢把自己凌驾在六部之上?” “什么叫凌驾六部?我不过是尽忠职守,做点分内之事,倒是你茹兵部,这些日子,毫无建树,你未免有负圣恩吧?” 徐景昌火力全开,颇有当年大杀键政圈的风采。 而且随着越吵声音越大,朱棣隐隐明白了,群臣为什么那么抵触徐景昌的作为,这小子属实是犯了众怒。 而在另一边,姚广孝低垂着眉头,心里头好笑,别光是老衲生气,让你们这些人也领教一下,这小崽子的难缠之处吧! 老和尚完全就是吃瓜群众了,倒是杨荣,他低头沉思,觉得徐景昌的做法未尝不可。 这时候不光是茹瑺,还有郑赐、甚至是左副都御使陈瑛,也都加入了围攻徐景昌的战团。 陈瑛在三司会审的时候,吃了大亏,丘福没来给他助阵,事后他也知道了,是徐景昌捣鬼,现在机会来了,他岂能错过。 “调理阴阳,协和诸部,乃是宰相的职责。徐通政,莫非你把自己置身宰相之位?须知道,太祖皇帝可是有祖训,永远不许复立宰相,你这么干,简直胆大包天。” 这个东西果然是属毒蛇的,一下子就把朱元璋抬出来了。 而且他也把各部愤怒的本质点了出来。 蹇义和夏原吉听在耳朵里,却是没有多少喜悦,相反还有些担忧。 陈瑛毒则毒矣,但到底谋略不足啊! 朱元璋废中书省,以天子之尊,兼任宰相,属实扛了几十年,没有出差错。 但这是建立在朱元璋一个人超强的能力上面。 纵观几千年历史,皇帝和朝臣之间,必须有一个承上启下的机构,叫丞相府也好,叫三省也好,叫中书省也罢,反正缺不了。 眼下朱棣没有设立内阁,徐景昌坐镇通政司,他向前迈出了一步,在群臣看来,这就是相权复兴的标志。 别忘了尚书省起源尚书台,而尚书台最早也就是掌握群臣奏疏而已。 对职官稍微有所了解的,都能看出来,通政使执掌奏疏,权柄极大,潜力无穷,现在又公布办事情况,等于开始评议政务。 而唐宋的宰相,就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所谓平章,就是评议辨别的意思。 徐景昌这已经不是把通政司发展成尚书台那么简单了,甚至有朝着同平章事发展的苗头。残酷的现实,已经击穿群臣的心理防线了。 不把你小子按住,久后我们六部督察院,不都成了你的属官吗? “陈御史,你说太祖不许复立宰相,这话没错。但太祖还说过,不许弱天子羽翼,你怎么不讲?通政使就是要通达政务,明晰权责,各部交上了多少奏疏,天子批复多少,你们承办多少,难道可以是一笔糊涂账?太祖皇帝还不许臣下欺瞒天子,蒙蔽圣听。还有,你们一起来状告本官,是不是结党营私,暗通款曲?你们今天能联合起来告我的状,明天会不会联合起来,胁迫天子?真是不敢想啊!” 不就是扣帽子吗,徐景昌才不怕呢! 大殿所有臣子当中,只有成国公朱能是个外行,丝毫看不出端倪,只知道徐景昌一个人,跟这么多大臣吵得有来有往,丝毫不落下风。 简直就是赵子龙在世,长坂坡七进七出啊! 好小子,难怪丘福玩不过你呢! 俺服了! 双方越吵越激烈,这时候杨荣突然向前一步,“陛下,臣以为朝政如麻,该怎么做事,却是需要有个妥当办法,臣斗胆建议,此事需要陛下亲自裁决。” 第十八章 秦淮听曲 杨荣突然站出来,虽然话不多,但是却扭转了讨论的方向,别纠结什么祖制,什么宰相复立的烂事了,咱就说说,这么干对朝堂政务有没有好处? 这话也戳中了朱棣的心思,他确实被繁杂的政务缠住,从早忙到晚,根本没有任何空闲,倘若能分门别类,督促百官实心用事,绝对是朱棣求之不得的。 至于违反祖制的问题,倘若祖制真的那么重要,他朱棣还在北平当藩王,怎么能坐上龙椅? 说到底,大明朝之所以没有复立宰相,纯粹是因为六部不甘心彻底沦为宰相属官,一直在抵制,而后期内阁权柄上来,已经有了宰相之实,也就没必要冒着违反祖制的风险,复立宰相。 总而言之一句话,在大明朝,符合大家伙心思的祖制才是祖制,不符合大家伙心意的,那就只能被抛弃。 朱棣对杨荣的话语非常满意,当初自己要进入应天,就是杨荣建议,要先去拜祭朱元璋的孝陵。 朱棣立刻答应,乖乖去了老朱坟前,做他的好儿子去了。 也因为如此,仅仅是建文二年中进士的杨荣,一下子被超擢为翰林学士,随后又操持着朱棣登基的典礼流程。 俨然文官群体中的一颗新星。 “你们不要争吵了。” 朱棣冷冷道:“朕自登基以来,时间虽然不长,但每天政务繁杂,少则二三百件,多则五六百件,宵衣旰食,夕惕朝乾,从无休息。朕如此忙碌,结果政务落到了六部,居然有那么多没有办理,实在是有负朕恩!” 朱棣把目光落到了兵部尚书茹瑺身上。 “茹瑺,刚刚你们争吵,朕让人取来了徐通政所写条子……朕发现你们兵部竟然一件事情都没有落实,到底是怎么回事?” 茹瑺脸色一变,忙道:“回陛下的话,兵部关乎军国大事,陛下交办的政务里面,有九边诸将调整,有赏赐有功将士,还有补录军籍,每一样都非常繁琐,不是一天两天能忙完的。所以臣以为,像徐通政那样,丝毫不明政务艰难,就随意指手画脚,不但不利于政务落实,反而会扰乱朝局,还望陛下明鉴。” 朱棣微微一怔,似乎听起来也有道理。 这时候徐景昌不爱听了,“茹尚书,你光说兵部的难,那我倒想请教,吏部不难,户部不难?工部要修葺三大殿,还要营建在京衙署,哪一样容易了?分明是你们积习难改,怠惰政务,敷衍塞责,如今被我发现了,所以才恼羞成怒。” 茹瑺的老脸铁青,徐景昌这小子,说话是真不好听,句句戳你的肺管子,而且他也确实是建文的旧臣,而且位置还很高。 再让徐景昌说下去,什么阳奉阴违,居心叵测,意图谋反就要出来了。 “徐通政,你既然知道大家伙都有难处,为什么标新立异,让大家伙难上加难?” 徐景昌不客气道:“这我就不明白了,有人上书言事,陛下御批,交给你们六部衙署,让你们去落实。总不能没有个动静吧?譬如说陛下要调整九边统军将领的名单,涉及一百人也好,两百人也罢。你们现在弄了几个?完成了几成,困难在哪里,是兵部有人怠惰,还是涉及到其他衙门,你们推不动……这些事情总要有个说法吧,总不能过一段时间,陛下想起来了,一问之下,什么都没干,光听你在那里诉苦,这是什么道理?” 这一问,茹瑺竟然语塞,难以回答。 确实,他们就是这么糊弄朱允炆的。 只要百官稍微尽力,坐拥天下的朱允炆,也不至于被朱棣打得丢盔弃甲,失去了江山。 事情讨论到了这里,气势汹汹的六部重臣已经落在了下风。 确实大明朝这个嘎嘎作响的机器,需要增加一个零件,运行的规则也该调整了。 徐景昌只是恰到好处,把这事情给捅了出来。 此时一直没有吭声的姚广孝开口了,“陛下,臣有几句话说。” 朱棣忙笑道:“姚少师,您有什么高见,只管讲来。” 姚广孝道:“陛下,是这样的,眼下确实政务繁杂,要除旧布新,刷新社稷。就拿老臣来说,陛下让臣主持修撰太祖实录。臣这边进度如何,遇到了什么麻烦,需要多少人才,谁立了大功,谁出现了纰漏,确确实实需要对外通报,让陛下,让朝臣也都心中有数。不能等到十年八年之后,只是给朝廷一个修好没修好的结论,这样就不免怠惰公务的嫌疑。” 姚广孝这话几乎是一锤定音,他可是朱棣的谋主,心腹中的心腹。 只不过往日姚广孝不愿意站出来说话,才给了其他人空间,现在这位也站出来支持徐景昌,几乎瞬间翻盘。 朝臣这边再也抵抗不住,吏部尚书蹇义第一个站出来。 “启奏陛下,少师所言,确实是正论,只是整理政务,督促六部衙署,这么大的事情,不能都落在通政司,臣以为该由陛下亲自把持才是。” 夏原吉也道:“确实,徐通政虽然才情过人,心思机敏,但毕竟太过年轻,初入仕途,与国朝典章不算熟悉,有些政务也未必清楚,臣斗胆谏言,陛下可以另择重臣,处理此事。” 朱棣微微皱眉,尚在思索。 这时候翰林学士杨荣再度站出来,“启奏陛下,当年太祖皇帝罢黜中书省之后,曾设立四辅官,以备咨询。随后又效仿唐宋之制,设立殿阁学士,辅佐君父,参与机务。臣以为此举似乎更妥当,也更尊奉祖制。” 杨荣这家伙虽然话不多,但每一次站出来,都切中要害。 原本茹瑺他们不是拿祖制说事吗! 现在他就搬出了朱元璋的做法,让朱棣发扬光大,而且所谓殿阁学士,通常都是挑选熟悉朝廷典章制度的翰林文臣。 这一下子,等于即阻挡了通政司,又驳斥了夏原吉推荐重臣,主持大政的想法。 朱棣稍微思量,立刻点头了。 此时的他,还要尽心尽力,当老朱的好儿子,既然父皇不许复立宰相,他就不能干。如果像夏原吉所说,由重臣督促六部百官。 那么毫无疑问,谁拿到了这个位置,谁就是新的宰相。 至于交给通政司,朱棣也不放心,主要是徐景昌这小子太能折腾,这才多少日子,他跟丘福冲突,跟百官冲突,再让他监督百官,那朝堂还不跟菜市场一样热闹? 为了避免鸡犬不宁的局面,还是杨荣的提议很稳妥。 “既然如此,就从翰林文臣当中,挑选一批颇有文名的词臣上来吧。” 朱棣一锤定音,争吵了一圈的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能说什么? 陛下圣明! 从大殿出来,徐景昌迈步往前走,胖胖的夏原吉紧走了两步,拦住了他,随后蹇义也跟了上来。 “徐通政,你看咱们坐下聊聊如何?” 徐景昌看了看这俩人,怒火中烧,“聊什么啊?你们瞧通政司吃肉,心里头不高兴,非要搅合,现在好了,陛下选择翰林词臣辅佐,你们的脑袋上多了一片乌云,以后指不定下出什么风刀霜剑,让你们好看!这事情落到通政司,我又不能一直当通政使,等我走了,不就是你们安排合适人选吗!我就没见过这么愚蠢的。” 徐景昌说完,大步流星就走。 蹇义和夏原吉互相看了看,他们也觉出事情不对劲儿,但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徐通政,你等等啊!”夏原吉又喊。 徐景昌哼道:“跟你们这群虫豸,怎么能搞好大明?我要去秦淮河听曲!” 第十九章 报仇不隔夜 “昨天我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是对手。” 徐景昌笑呵呵说道:“六部重臣,那么多人围攻,全都让我给杀败了,那叫一个威风八面,胜过三英战吕布,不让长坂坡的赵子龙。” 吴山已经听这位说了三遍了,“通政大人,您是威风了,可陛下降旨,从翰林院挑选词臣,以备顾问。咱们通政司什么好处没捞到,反而得罪了那么多衙门,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徐景昌的脸瞬间沉下来了,“你能不能别提泄气的话?这事情不还是出在蹇义、夏原吉,还有茹瑺那几个虫豸身上吗!尤其是那个陈瑛,更是人间之屑,他非要提什么复立宰相,还以为能借着太祖皇帝扳倒我,丫的也不想想,现在换了皇帝了,陛下的心里当真不想复立宰相?真是愚不可及。” 徐景昌骂了一顿,随后道:“算了,反正朝局的事情跟我也没啥关系。我到了通政司也好些日子了,咱们俩也算是同僚,该一起聚个餐什么的。你去过秦淮河吗?领教过那边的风光吗?” 吴山老脸一红,“大人,您的意思是领着下官去秦淮河啊?” “对啊,去听听曲,吃点好的,泛舟游览,岂不快哉?” 吴山更加尴尬了,“那个就去听曲泛舟?没有点别的?” 徐景昌没好气道:“以前我们家是大伯说了算,管得严。你要是知道有什么好玩的,也跟我讲讲。” 吴山这才弄明白,敢情这位还是个雏儿。 “实不相瞒,我家里老妻管得也严,也就是跟着同僚去过两次,还要背着锦衣卫,别让他们盯上。不过要说起来,画舫之上,香风飘荡,琴瑟悠扬,扬州才女,真是天下一绝。” 徐景昌更气了,“我问你吃的,看的,你怎么光说美女?俗物一个!” 吴山无奈道:“大人,实不相瞒,别的没来得及看。要不您多领着属下去几次,估计也就知道了。” 徐景昌无奈道:“行了,你准备车,咱们今天就去闯闯龙潭虎穴,会一会妖魔鬼怪。” 吴山嘿嘿道:“大人说的是女妖怪,女魔头吧?” “你废什么话,赶快去办。” 吴山答应,立刻下去,等到日头偏西,这俩人坐上了马车,从通政司衙门出来,奔着秦淮河而来。 徐景昌一路好奇,还望外面看了看,道路上人来人往,还算有些生机,靖难刚刚结束,能恢复到这样子,已经很不错了。 “我说老吴,现在的秦淮,人物如何?” 吴山心中暗道,你这不也俗气了。 “这些日子追查逆党,把不少官宦人家的姑娘小姐贬为乐籍,操持贱业。如果没猜错的话,自然是比起往日强多了。” 徐景昌微微心动,自己这也是入乡随俗,可不是堕落变坏了。 勋贵子弟,京城纨绔,要没有点风流韵事,没准人家还怀疑自己别有二心呢! 你装道学先生,你给谁看啊? 难道你想学王莽? 对了,好像王莽的姑姑也是皇后,跟自己处境差不多。 想到这里,徐景昌就更理直气壮了,就算为了徐家,咱也要时常来秦淮消费,拉动内需啊。 他这一路,不停盘算,眼瞧着距离秦淮也不远了,突然徐景昌发现了点问题,“老吴,这车不是我平时坐的吧?” 吴山忙道:“这是下官的车,大人的车带着通政司的标志,不方便。” “不对啊,按理说我的车应该比你好,可我这一路坐过来,你这车半点不颠,我那个车,坐着去宫里,还颠屁股……老吴,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把好的留给自己?” 吴山这个冤枉啊,“大人,你的车自然是通政司最好的,下官还特意给你加了两层狼皮……咱们眼瞧着就到了,赶快领略风光要紧,马车而已,小事一件。” “不。”徐景昌还来了脾气,“我这个身份,连个好的马车都没有,像什么样子?弄得好像徐府是穷鬼似的,我非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徐景昌从马车跳下来,吴山也只能跟着,“大人,你就别较劲了,眼瞧着天都黑了,一刻千金的时候,你这不是浪费金钱吗?” 徐景昌不管他,围着马车绕了两圈,随后他又看了看脚下的路面,青石铺成,整整齐齐。前后眺望,皆是如此。 “我说老吴,这通往秦淮的路,怎么比皇宫前面的天街还好啊?” 吴山摇头道:“不会吧,整个应天城,都是工部督造的,最好的料都用在宫里周围了。” 徐景昌眉头微皱,“老吴,咱们俩去旁边的酒楼,找个座位,跟我盯着街上。” 吴山一听,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了,“大人,你这都到了秦淮河畔了,你不去里面,在这找个茶楼,你,你什么意思?莫不是害怕家里头长辈打屁股?” “你放屁,现在徐家谁敢管我?”徐景昌不耐烦道:“让你去做,你就去做,别给我废话。” 随后徐景昌就带着吴山,靠在街边,找了个三层的茶楼,还挑了个靠近窗户的座位,俩人要了一壶雀舌。 “客官,这茶可好了,是黄花大闺女早起采的,每一片都在舌下含过,所以才叫雀舌,一两银子一两茶,分毫不差。” 吴山要哭了,我不想喝什么黄花大闺女含过的,我就想去见见大闺女本人…… 徐景昌不管他,而是从窗户缝儿,死死盯着路上。 “你瞧,那是不是兵部的马车?” 吴山探身,瞧了一眼,点头道:“是兵部的,别的衙门也没有那么神骏的马。还是他们胆子大,敢直接用兵部的车,下官该跟他们学学啊。” 徐景昌给他一个大白眼,继续往下看,没有半个时辰,陆续过去的马车,轿子,足足有二三十,从里面出来的,虽然没人穿官服,但也一身官气。 身边的随从,也都是趾高气扬,拿鼻孔看人。 吴山探身,一一指认,他在京多年,基本上都能认得出来。 “户部、刑部、礼部、督察院、工部、翰林院、国子监!” 徐景昌气得一拍桌子,“上朝都没有这么齐整,我说通往秦淮的路怎么比天街还好呢!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吴山还傻傻道:“大人,下官怎么听不明白?” “你猪头啊,朝会才三天一次,这条路人家可是天天过来,万一颠簸了,把大人们摔了,那可就罪莫大焉了。” 吴山瞠目结舌,还有这么一说? “下官怎么不知道?” 徐景昌看了看他,“你是进士出身吗?” “不是。” “你家里有钱吗?” “没有。” “你手上有权吗?” “大人来之前,通政司可没有这么威风,下官又是区区参议,算不得什么。” “这就对了,人家不带着你玩呗!”徐景昌哼道。 吴山这才恍然大悟,切齿道:“都是一帮势利眼,不过追随了大人,往后也就有的玩了。咱们现在赶快过去吧,不然这么多官吏过来,把好的都抢走了。” 徐景昌斜着眼睛,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哼道:“你忘了我的座右铭吗?” 吴山下意识道:“穷则怀恨在心,达则反攻倒算。大人,您打算干什么?” “不干什么,他们敢告我的状,我就敢掀了他们的安乐窝!” 徐景昌咬了咬牙,他现在可没了听曲的心,赶快奔回府邸,把徐义叫过来,嘱咐他几句,让他去调查。 又是一天时间过去,徐景昌手里多了两截条石。 “公子,你真猜对了,秦淮路上的石头更好。” 徐景昌点了点头,“行了,你把这两块石头包好了,回头我放在通政司的奏疏下面,给陛下送去。” 第二十章 茹尚书的小爱好 石头夹在了奏疏里面,送进了宫里,徐景昌默默盘算着,等待鱼儿上钩。 “老吴,你说陛下会上午过来,还是下午过来?咱们俩赌一桌酒席,怎么样?” 吴山还在埋头整理公文,委屈巴巴道:“酒席就算了,要不赌一次秦淮听曲吧?实不相瞒,属下干活都没心思了。” 徐景昌狂翻白眼,“你啊,太没有出息了。” 吴山苦兮兮道:“下官啥样,大人也清楚,我是真没见过什么世面。” 徐景昌哼道:“那好,你瞧着吧,很快就能好好见见世面了。” 他刚说完,外面就响起脚步声,直接冲入了通政司,到了值房,徐景昌一抬头,就发现朱棣和姚广孝一起来了。 他连忙起来见礼,奈何心中不解,自己给朱棣送石头,怎么姚广孝跟着过来了,还来得这么快? “徐景昌,今天姚少师进宫,轿夫在皇宫前面不远处崴了脚,险些把少师给摔了。他进宫跟俺说起,你又送了两块石头进宫,到底是怎么回事?赶快给俺说清楚。” 徐景昌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原来劣质工程险些害了姚广孝。 朱棣这是给姚少师出气,估计也是怕宫里耳目太多,才急吼吼过来。 “陛下,要让臣说,您还是别太着急了。就以街道损坏为名,让工部赶快拿出个方案,问问他们问题出在哪里,又需要多少开支,做个方案。等工部拿出结果,臣再跟陛下说说。” “不行!”朱棣断然拒绝,“俺最讨厌打哑谜,你直接说,别顾左右而言他。” 徐景昌无奈道:“陛下,这事情有点复杂,三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真的还是问过工部更好。” 朱棣还要追问,姚广孝却突然道:“陛下,老臣琢磨着就听徐通政一次,陛下还是赶快去处理政务,这算不得什么大事,老臣留在这里,和徐通政好好聊聊天。” 朱棣翻了翻眼皮,他是真的尊重姚广孝,这位就是他的老师。 “那好吧,少师就留在这里,俺回去了。” 朱棣一走,姚广孝就笑呵呵坐下,随后道:“徐通政,自从吃了你们徐府的素斋,其他地方的都差得太远,连宫里的都不行。今天中午,你再给老衲准备一桌吧。” 徐景昌无奈,“少师,那素斋可不好做。上次我请客,你是帮了我一个忙,这次我请客,你是不是仗义出手,再帮帮我的忙?” 姚广孝没好气道:“小子,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刚刚老衲劝走了陛下,帮你挖了个坑,弄不好工部就要栽进去。你小子还真是不客气,刚刚得罪了你,你就要找六部算账,你也太记仇了。” 徐景昌道:“少师啊,您老人家是真的洞若观火,这顿饭我请了。” 下午时分,徐景昌陪着姚广孝喝茶,涮涮吃进肚子里的油。 徐景昌随口道:“少师,本来是我递上去的石头,现在您老人家发现了问题,虽说是巧合,但是对外就说是咱们俩发现的,您意下如何?” 姚广孝忍不住了,“你这个小无赖,为什么不直接说是老衲告诉你这么干的?” 徐景昌瞪大眼睛,立刻道:“诚如尊命!” 姚广孝无语了,他算是被徐景昌缠住了,不过老和尚多聪明啊,徐景昌拉着自己,那就说明这事情太大,他一个人扛不住。 只怕不只是工部的事情那么简单。 “你小子能不能跟老衲说说,你到底是发现了什么,能笃定得手?老衲可劝你一句,别没事树敌太多,除非你有办法不留后患。” 徐景昌嘿嘿一笑,“那还要看他们怎么应付,又要看您老人家帮忙与否!” 这话一出,姚广孝真的愣住了,看朝臣应对,看自己的援手,那么说这小子在自己身上,是把握十足了? 他们闲聊到了傍晚,正要各自回家。 这时候朱棣匆匆赶来了,手里还拿了一份奏疏。 “少师,这是工部递上来的修葺方略。其实他们也早就知道了,这事情都是建文那个糊涂蛋留下来的纰漏,他把工部的钱拿去征粮征兵,就为了对付俺。结果连眼皮子底下的工程都没有弄好,真是丢人现眼。如此本事,怎么是俺的对手?哈哈哈!” 很显然,朱棣对工部的说明十分满意。 徐景昌眨了眨眼睛,“陛下,那这一次工部要了多少钱?” “十八万两。”朱棣笑道:“俺带来了他们的预算奏疏,写得很清楚,本来这几天就要递上来,说起来训斥之后,百官还是尽心竭力的,比起从前,大有改观。” 徐景昌翻了两眼奏疏,就递给了姚广孝,老和尚也看了看,而后道:“似乎没有什么漏洞,陛下应该认可工部的说法,接下来就是让户部拨钱,征调民夫,采集石料了。” 朱棣眉头微皱,“什么意思,难道这里面还有故事?少师,你们谈了一天,到底谈了什么?” 姚广孝看了眼徐景昌,心说你该揭开谜题了。 徐景昌瞧了瞧时间,“也差不多了,陛下,你带几个护卫,臣领你去个地方。” 朱棣一瞧徐景昌神神秘秘的,好奇心也来了,就交代锦衣卫纪纲,让他带着几个人,连同徐景昌、姚广孝,还有吴山,直奔那个茶楼而去。 第二次来,徐景昌已经是轻车熟路,直接带着他们上了三楼,包下整个楼层,俯视眼前的街道。 华灯初上,灯红酒绿,很快就看到了各个衙门的官吏,纷至沓来。 吴山在窗口指点,心怦怦乱跳,这可不是他跟徐景昌两个,陛下来了,姚少师也来了,这帮人就不能收敛一点? 找死也不是这个法子啊! 只是很快吴山就绝望了,因为他在人群当中,竟然看到了好几个熟悉面孔。 上次看到你,这次还有你! 你这是在秦淮河上朝了吧? 吴山越想越气,同样是朝臣,人家天天能来,自己到底是差在哪里了? 本着自己淋雨,拼了命也要扯下别人雨伞的心态,吴山把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不放过任何一个自投罗网的倒霉蛋。 差不多半个时辰,已经记下了三十几个名子…… 你就瞧着吧,朱棣的脸不断加深颜色,变得跟黑锅底儿似的,滔天的怒火,简直要让他炸开了。 修路的事情不说了,光是这么多官吏,跑来秦淮河喝花酒,就让朱棣怒不可遏。 他记得朱元璋在的时候,朝臣们每天累得要死,根本不敢来这种地方。 建文这个好大侄儿,当真是败坏国典,纵容文官,把天下弄得乌烟瘴气,京城都这幅样子,实在是太气人了。 “纪纲,去把这些人都揪出来,打入大牢。”朱棣怒喝道。 纪纲身形伟岸,鼻梁高挺,双目深邃,颇有些鹰顾狼视的味道,他立刻答应,就要下去。 徐景昌没说话,抓了个现形也好。 姚广孝却拦住了他,“不可以身犯险,你先去探查一下,看看到底都有多少官吏,等明日上朝,再行处置。” 纪纲看了眼朱棣,朱棣强压着怒火,他知道姚广孝担心建文余党会对他不利,因此点了点头,“嗯,听少师的。” 纪纲去了,朱棣已经打算返回宫中,这时候下面突然过去一顶轿子。 吴山的脸色就是一变。 “是谁的?”朱棣追问。 吴山看了眼徐景昌,徐景昌完全是看出殡的不嫌殡大,“你就说呗,还能欺君吗?” “是茹尚书的。” “茹瑺?他也来这种地方?”朱棣大为惊讶,没想到这位道学先生的爱好还挺广泛。 又过了一会儿,纪纲回来了。 “陛下,臣已经查清楚了,足有五十人之多,各部衙门,几乎都在其中。” 朱棣切齿咬牙,“别人不说了,茹瑺呢?他也是来找乐子的?” “是,他还找了……” “找了谁?”朱棣追问道。 “找了齐泰的一个小妾。”纪纲的声音不高,可在场众人全都脸色一变,连徐景昌都叹为观止了,没想到茹尚书还染上了曹丞相的小爱好了。 第二十一章 朱棣的雷霆之怒(求追读) 朱棣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一个当朝重臣,怠惰政务,跑秦淮河喝花酒,他都能忍受,按律治罪就是了。唯独跑来找齐泰的小妾干什么? 你们当初同朝为官,如今齐泰等人被杀,除了被株连的亲人,剩下的被贬为奴仆,流落到了青楼。 你跑来找人家的小妾,当真是风雅,风雅得很! “抓,立刻把茹瑺抓了,朕要砍了他!” 朱棣已经气疯了,姚广孝还很冷静,“陛下,城中逆党余孽尚存,陛下微服私访,切莫暴露身份,此事明日早朝处理,还是赶快回宫吧。” “不行,俺忍不了了,大明朝堂,不能允许这样的畜生,一刻都不行!”朱棣豁然站起,竟然打算亲自抓人。 这时候徐景昌幽幽道:“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以去,不然的话,指不定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说陛下和茹尚书争风吃醋……” “放屁!”朱棣眼珠子一横,“徐景昌,你兔崽子欠揍了,俺要打死你!” 朱棣举起沙包的的拳头,就要朝着徐景昌砸过来。 “陛下,人言可畏,一向如此。此事大可以正办,明天上朝,臣弹劾百官,说他们品行不端就是了。” 徐景昌说完,姚广孝大喜,“陛下,徐通政的办法好,由他弹劾,最是妥当。赶快回宫,不然宫门关了,事情传出去,不免打草惊蛇。” 朱棣没有办法,只能答应。 就这样,他带着满腹怒气,返回了皇宫,纪纲也跟着回去,姚广孝也离去了。 只剩下吴山和徐景昌。 此刻的吴山脸都白了,声音颤抖:“大人,陛下雷霆之怒,明天只怕要血流成河吧?”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倒是能给秦淮河增加许多货源。” 吴山怔了怔,这才明白徐景昌的意思,一张脸都枯萎成一个狗不理包子了。 “大人,你这反攻倒算,还真是厉害啊!” 徐景昌哼道:“现在知道了?你赶快去搜捡一番,寻找点他们的罪证,明天表现好了,你或许能连升三级,也说不准。” 刹那之间,吴山仿佛被灌了一身鸡血,嗷嗷怪叫,赶快去忙活了。 徐景昌倒是淡定,他还好好睡了一觉,养精蓄锐。 天还不亮,徐景昌就坐上了马车,赶到午门,蹇义、夏原吉等人已经都到了,包括茹瑺,也赫然在列。 徐景昌偷眼打量,发现这位精神头饱满,丝毫看不出疲惫。 乖乖,昨晚跑去喝花酒,现在还能这样,不得不说,真是老当益壮啊! 徐景昌站在了文官这边,他前面有七个人,六部尚书,加上一个左都御史。也就是说,文官当中,他排第八位,大理寺卿尚在他的身后。 而在武将那一堆里,丘福告病了,汉王朱高煦没来。 为首的变成了成国公朱能,徐景昌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己往那边看,发现这位成国公呲着牙冲他一笑。 这是跟我示好吗? 徐景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在这时候,姚广孝竟然到了。 他接受了朱棣的封赏,位居荣国公,因此也站在了武将勋贵一边。 有此老压阵,徐景昌也松了口气。 老和尚是踩着点来的,随后就是在鸿胪寺官吏引导之下,入宫,朝拜天子,一套流程走下来。 朱棣面沉似水,眼珠带着血丝,显然已经按捺不住了。 “陛下,臣要弹劾百官。” 徐景昌站出来,厉声说道。 他这一说,在场众人都怔住了,尤其是刚刚去状告徐景昌的那一伙,此刻都脸色难堪。 你个小兔崽子也太猖狂了,我们弹劾你,你就要报复回来? 我们可都是清正直臣,诬告朝臣,可是要承担后果的。 朱棣迫不及待道:“你弹劾什么?” “臣弹劾兵部尚书茹瑺以下,一共五十三位官员,流连青楼,狎妓纵情,败坏国典,罪莫大焉。尤其是兵部尚书茹瑺,还去找了齐泰的小妾,这事情简直难以启齿!”徐景昌朗声道。 队伍中的茹瑺听到这话,顿时老脸微微变色,不过他到底有些城府,丝毫没有慌乱。 朱棣看向他,沉声道:“茹尚书,你怎么讲?可是去过青楼?” 令人讶异的是,茹瑺直接坦然道:“启奏陛下,臣去过,而且就是昨天。” 这一句话,把朱棣都弄愣了,你还真有胆子承认! “那又是为什么?”朱棣追问道。 “为了看犯官家人。”茹瑺还是老老实实答道。 这回彻底让朱棣迷糊了,“茹尚书,那些逆臣和你也是昔日同僚,你却染指他们的女眷,未免太过了吧?” 茹瑺坦然道:“陛下,老臣并无趁人之危的心思,更不会落井下石。论起来当初老臣担任吏部尚书,就是齐泰和黄子澄暗害老臣,把老臣贬出应天,这事情陛下是知道的。” 朱棣一怔,“确实,朕的确知道,也因为才提拔你为兵部尚书。” 茹瑺笑道:“陛下天恩,胸怀四海。老臣和齐黄之流不和,人尽皆知,现在他们被诛杀,亲人株连,其余小妾家人被贬为乐籍。老臣去秦淮,是听说有宵小之徒,趁机虐待,落井下石,逼得有人投河而死。陛下已经惩罚过了,虽然是奴仆贱婢,也不该任由青楼随意处置,置国法于何地?老臣此去,只为敲打恶徒,并无其他歹念。而且此举也是为了昭示陛下仁德,还望圣天子明鉴。” 茹瑺这一番道理说完,朱棣竟然哑口无言。 他前面已经赦免了盛庸,并且声明,有罪的只是齐泰黄子澄等寥寥数人。对建文旧臣追杀到底,确实不合适。 更妙的是,茹瑺和齐泰黄子澄有冲突,不是一路人,他去秦淮河,确实有堂而皇之的借口。 当然只是借口而已。 不过这也足够了,不少朝臣不怀好意看着徐景昌,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崽子,踢到铁板了吧? 还想跟我们斗,你还要再吃几十年干饭! 徐景昌微微一笑,“茹尚书,你果然是大义凛然,堂而皇之啊,我还以为你是去报仇雪恨呢!” 茹瑺瞬间暴怒,“徐通政,你含血喷人,诬陷老夫,纵然你身份不寻常,我也断然不会答应。” 说着,茹瑺就要转身,向朱棣告状。 此刻的朱棣很尴尬,所谓抓贼要脏,抓奸要双。 如果昨天冲进去,把茹瑺直接拿了,他就没法狡辩了,但是此刻只能沦为各说各话,这可怎么办? 他看了一眼徐景昌,却发现徐景昌脸上含笑,丝毫不慌。 这小子还有底牌? “茹尚书,一月前,陛下进京,你负责翻修御道天街,这事情没错吧?” 茹瑺一怔,“确有此事,那是老夫和工部一起做的,只不过此事和你污蔑老夫有什么关系?” “关系不大,只是有人把修御道的上好石料拿去铺了秦淮河的路,致使天街凹凸不平,吾皇陛下,登基称帝,所走的路,尚且不如通往青楼的路……茹尚书,你说这算不算大不敬,算不算欺君之罪?” 茹瑺脸色骤变,“你,你胡言乱语,你诬陷老夫!” 徐景昌一笑,“这话说的,我可是有证人的。” “证人,谁是你的证人?” 徐景昌笑道:“自然是陛下。陛下,您还记得臣递上去的两块石料吗?” 朱棣这才恍然,他光顾着生茹瑺的气,想着怎么收拾百官,杜绝歪风邪气。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还藏着更深的事情。 “去,把石料取来。” 不多时有宦官将两块石头拿了过来。 朱棣亲自站起身,抓起一块好的,笑呵呵道:“这是你们去青楼喝花酒走的路。”随后,他又拿起另一块残破的石头,自嘲道:“这是朕登基祭祖走的路,好,真好!” 下一秒,就见朱棣举起石头,朝着茹瑺狠狠掷去。 “巧言令色,无耻之尤!” 朱棣切齿痛骂,茹瑺应声倒地,朝臣悚然惊呼…… 第二十二章 自己人 朱棣含怒一击,力道绝对没问题,只不过他选错了材料,用的是那块质量不好的石头,砸在了茹瑺的脑门上,鲜血迸溅,皮开肉绽,却没有脑袋开花,只是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徐景昌下意识退了半步,可别溅一身血,这正三品的大红冠服可不便宜,咱徐大通政是个正儿八经的日子人,可不能浪费了。 只是有点可惜了,如果朱棣拿那块好的石头砸茹瑺,没准就当场血溅三尺了。 天子在大殿上,以石块击杀大臣,无论如何,都要大书特书的,肯定是历史名场面。 结果却错过了,还挺可惜的。 徐景昌完全是吃瓜的心态,放飞自我。 可当朝重臣们,此刻无不骇然心惊。 一方面茹瑺弄出来的烂事,让人无语,另一方面,朱棣雷霆之怒,当庭击杀大臣,也是坏了规矩,如果处理不当,大家伙都会成为笑柄。 吏部天官蹇义当仁不让,站了出来,他不出来也不行。 “陛下息怒,臣以为这个修路的案子应该交给有司,仔细审讯,彻查清楚,然后明正典刑,才是正办,至于兵部尚书茹瑺,臣建议将他打入死牢,等候审讯。” 夏原吉也立刻道:“臣也是这么看的,此事着实荒唐,如果确实是茹瑺所为,不论如何,就算诛灭九族,也是理所当然。” 朱棣怒火中烧,冷笑道:“还要彻查?查什么?他游逛青楼,流连花丛,窃取朝廷砖石物料,去修通往秦淮河的道路。他狎妓事大,朕的国事无关紧要。这样的朝臣,难道不该立刻处斩吗?” 朱棣厉声叱问,在场众人也渐渐了然,看向徐景昌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忌惮。 这个小崽子,年纪不大,心是真狠。 单说百官游秦淮,最多是品行不端,毕竟建文四年,法纪松弛,早就不复洪武旧制。 因此最多把茹瑺罢官而已。 如果单纯说路修的不好,也是办案官吏渎职,还不至于惹来雷霆震怒,但是这俩事弄在了一起,就产生了神奇的化学反应。 天雷沟动地火,这就相当于在苏勋宗面前炫富,跟卡大佐嘴臭,跑去通辽高呼我爱星野源…… 全都是大逆不道的恶行,是要千刀万剐的。 朱棣震怒,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随意刑杀大臣,也是万难接受的。 蹇义和夏原吉都想着怎么劝说朱棣,他们下意识看了看徐景昌,发现这货低头看鞋尖儿,根本没心思管。 你们难不难,尴尬不尴尬,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吗? 全然忘了就是他挑起来的事情。 就在所有人都无奈的时候,还是少师姚广孝站了出来。 “陛下,容老臣说两句。” 别人的话朱棣可以不听,但是姚广孝的话不能不听。 “少师请讲。” 姚广孝道:“陛下,修天街御道,不光是兵部茹瑺,还有工部,还有应天府,应该彻查到底,将所有贪墨官吏,全都揪出来。此事也不能只是交给三法司处理,老臣以为,可以让锦衣卫参与彻查,限期十天,拿出结论。凡是涉案官吏,一概严惩不贷。更要借此整肃吏治,约束百官,今后凡是有狎妓贪墨行为,全都按律治罪。” 姚广孝的这番话,算是起到了作用。 朱棣也在盘算,你说茹瑺一个人,为了逛青楼方便,就窃取修御道的材料,去修去秦淮河的道路……他也不是宋徽宗,为了幽会李师师,就不惜工本,挖了一条地道。 这事情牵连的官吏肯定还有很多,甚至干脆点说,就是这些年缺少约束。 百官都觉得他们自己的事情最重要,皇帝的公务可以糊弄。 不得不说,正是这帮人的糊弄,才把朱棣送进了应天。 而坐上了龙椅的朱棣,偏偏又不能容忍这种糊弄。 “查,一查到底!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贪官污吏,三法司加上锦衣卫,一起查办,十天之内,朕要看到结果。” 被点到名字的几位大臣,纷纷上前,尤其是陈瑛,他上次办盛庸的案子,灰头土脸,没有除掉盛庸,反而成全了这个建文旧将。 一直让他耿耿于怀,憋着大干一场。 至于纪纲,那更是想要让朝臣领教他的厉害。 有这两位在,兵部和工部的人,八成是不会有好下场了。 讨论会处斩几个已经没有意义了,应该讨论的是,最后能活下几个? 从大殿下来,徐景昌就盘算着,要不要开个盘口,赌一赌这些官吏的生死……或许自己还能小赚一笔。 徐景昌心情大好,让你们六部重臣联合起来告我的状,现在已经倒霉了两个。 这还是手下留情,不然连蹇义和夏原吉也给坑了。 你们别以为跟我那个爹有交情,咱们就是自己人。 想什么呢?你们要听我的,才是我的人。 对了……谁算是我的人呢? 徐景昌环顾四周,貌似只剩下一个吴山了。 “你把查到的罪证递给纪纲,算是结个善缘,回头我就帮你谋划,让你升官。”徐景昌信心满满道:“你是想要左通政啊,还是右通政?” 吴山很想哭,“大人,我现在就是担心,咱们惹了这么大的篓子,还不知道有多少官吏要牵连进去,往后六部衙门都会跟咱们势同水火,下官别说升官了,能不能继续留在通政司,都不好说了。”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有这么严重吗?” 吴山垮着老脸,“大人,你琢磨琢磨,这些日子,您得罪了多少人?” 徐景昌还真认真思索了一下,盛庸的事情,他跟丘福闹翻了,间接惹了整个靖难新贵。眼前的案子,他又坑了兵部和工部,也得罪了文臣。 还不要说最早的汉王朱高煦了。 掰着手指头算算,好像才过去了一个多月,他就弄出了这么大动静,似乎该好好庆祝一下。 “去,给我弄一桌酒席,咱们俩好好聚餐。” 吴山真哭了,“大人,你身份尊贵,家里头还有爵位要继承,下官是真的不行,我这小胳膊小腿,谁都能拿捏啊!” 徐景昌想了想,笑道:“你也别光看我得罪人,等过些日子,八月十五中秋,我去跟我姑姑念叨几句,等以后大殿下进京,我帮你运作过去,有大殿下庇护,你前程似锦,还用担心吗?” 这话说的,可到了吴山的心坎上,立刻心花怒放,十里春风。 “多谢大人,大人真是下官再生父母!” “算了,我不要你这么没出息的儿子,快去准备。” 吴山乐颠颠跑了,可惜的是,这顿饭徐景昌还是没吃上,因为蹇义派人来了,要请他过去。 好歹是吏部天官,徐景昌没敢太过放肆,就摇摇摆摆,赶了过来。 蹇义这边,夏原吉也在,两位尚书全都是如沐春风,仿佛朝堂上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一样。 “徐通政,你来了正好,我们打算跟你聊聊。”夏原吉笑眯眯道:“你前面提出要监督诸部做事,陛下又选拔了几个翰林词臣,我们的意思,他们几个只能以备咨询,真正要监督百官,还要正儿八经的衙门,你的通政使司,要担起这副担子。” 蹇义点头,“确实,当初是我们欠考虑了。” 徐景昌顿时愣住了,你们什么意思? 前面拼死命反对,现在让我搞垮了两部,结果你们反倒同意了。 贱不贱啊? “我不想得罪杨荣那几个人,他们天天在陛下身边,时刻进言,我害怕。” 夏原吉嘴角微微抽动,“徐通政,你这个身份都怕,我们更怕,说到底,咱们还是自己人啊!” 第二十三章 袭爵了 面对两位尚书的热情,徐景昌无动于衷,“夏尚书,茹瑺和你们也是自己人吧!” 夏原吉怔了一下,“是的,不过当他犯下致命错误就不是了。” 这位还真是实诚,徐景昌哼道:“你们这是弃之如敝履啊!” 蹇义微微咳嗽道:“他跟我们还是很不一样的。” 徐景昌越发想笑了,“我跟你们不一样更多,甚至文武殊途。我又不傻,还能不明白?你们是瞧着陛下大殿痛击茹瑺,打得脑袋开花,心里头害怕了,想要找个人顶在前面,给你们遮风挡雨。不过啊,这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就算天雷劈碎了你们,那也是皇恩浩荡,我就不掺和了。” 徐景昌直接站起身,“蹇尚书,你要是真把我当自己人,就给我的考评打个下等,让我回家继承爵位就算了,这个朝堂也没啥意思,我挥手之间,就让两部官吏齐齐落马,实在是太无聊了。还不如回家钓鱼舒服。” 如果是姚广孝在这里肯定知道徐景昌玩什么把戏,但是这两位毕竟还经验不足,夏原吉还在劝说:“徐通政,我们没有歹意,你也不想内阁那几个翰林词臣为所欲为吧?” 徐景昌哈哈大笑,“夏尚书,你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内阁执掌公文,环绕在天子身边,那就是事实的宰相。别管他们品级如何,只要他们能左右陛下的想法,代天子落实政务,他们就是大明的中枢。你们两位都只能掌管一部,人家能统御全局,早早晚晚,你们都要失败,所以还是别费心思了,投降最好,求人家庇护,当内阁走狗鹰犬,就是六部尚书最好的下场了。” 徐景昌说完,大摇大摆,就往外面走,直接把两位尚书扔在了身后。 夏原吉和蹇义脸都气黑了,这兔崽子是真欠揍,要不是看在你爹,你姑姑的面子上,我们非弹劾你个嚣张跋扈不可! 只不过气过之后,夏原吉忧心忡忡道:“老兄,这小子话虽然不好听,但道理却是真的,杨荣,解缙,黄淮,杨士奇,这几个人围绕在天子身边,片刻不离,议论朝政,品评政务,确实比咱们更像宰相。” 蹇义黑着脸,他心思更深沉一些,“现在这几个人还只是五品的大学士,仅仅是以备咨询,他们商议出来的结果,还要咱们六部尚书点头,这几个人距离宰相还远着呢。” 夏原吉苦着脸道:“是很远,但是徐景昌说得对,他们能参与全局,什么政务都能说上两句话,我们说到底,还只是负责本部事务,论起插手的范围,就差了一大截。你我还能抵挡,据理力争。可其他几部尚书、侍郎,就不免被这几个人狐假虎威,侵夺权柄,久而久之,后患无穷。” 蹇义闷着头,皱着眉,苦思冥想,朱元璋废除中书省,留下了巨大的权力真空,他活着的时候,还能靠自己超级强悍的精神头,填补了空缺,此刻却是必须恢复常态了。 其实也别觉得官员就不行,假如朱元璋不废除中书省,有丞相一级的辅政重臣在,至少能让朱允炆少犯一点错,朱棣的靖难就不会这么容易了。 说到底,还是朱允炆一伙,没有统御国家的经验,却骤然执掌朝廷大权,结果一把好牌,硬生生打没了,拱手将朱棣推上了龙椅。 这就是汉弗莱爵士未必好,但他总比望之不似人君的金毛生菜之流强多了。 “如今六部九卿,整个朝堂,能抵抗内阁的,就剩下一个通政使司。”蹇义沉声道:“太祖皇帝有言,政务如水,故需常通。所以才设立通政使。如果我们进言,把内阁诸臣挂名通政司之下,又会如何?” 夏原吉心微微一动,“如果这么一来,通政司可就真成了宰相了,也不是我们之福。更何况徐景昌这小子比起那几个词臣还要能折腾,我怕会出大事。” 蹇义摆手,“你不能这么看,徐景昌还是说了实话的,他家里头有爵位在,他执掌通政司,也就是一时的,想要罢黜他不难,后续朝臣要学他也不可能。倒是内阁大学士,翰林院的词臣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天下还有那么多饱学之士盯着,而且三年一次的科举,早早晚晚,会把内阁变成真正的宰相的。” 这俩人聊来聊去,也算是统一了看法,徐景昌只是小问题,内阁才是心腹大患。 夏原吉道:“上次御前会议,我们已经反对了通政司监督百官,现在骤然改变,怕是不妥吧!” 蹇义想了一会儿,“这样吧,我上书谏言,六部九卿,每旬至通政司议论政务,讨论事情,协调统筹大事,由吏部牵头,通政司主持。” 此言一出,夏原吉顿时大喜,高啊! 六部尚书单独一个,对上内阁不占便宜,但是六部凑在一起,能够互相沟通,可就不怕内阁了。 而且名义上放在通政司,算是给徐景昌一点甜头儿,可实际上却是吏部主持。 通过这个通政司旬会,六部的地位就巩固了,而且也能更好落实政务,对陛下那里有交代,既能谋国,又能谋身。 蹇义的功力可见一斑。 “老兄上书,我也会追随,此刻陛下尚在犹豫之间,不知道将政务交给谁负责,只要咱们仔细劝说,未必不能成功。” 这两位达成了一致,整个文官体系,全都运作起来。 除了战损状态的兵部和工部,其他四部,加上督察院,大理寺,鸿胪寺,全都打着积极建言献策的目的,话里话外劝说朱棣,不要弄内阁,现有的各部衙门足够了,只要大家伙在通政司讨论一下,也就可以了。 他们的举动很快又惊动了另外一些人,那就是翰林院,国子监,詹事府,还有六科廊……没错,这些衙门是传统的清水衙门,品级低,权力小,日子苦。 还没有晋升的出路。 朱棣从词臣当中挑选人员,进入内阁,辅政天子。 毫无疑问,是他们最好的一条晋升途径。 万万不可让六部得逞。 别看这帮人品级低,但胜在数量多。 比如翰林院检讨胡俨就直接指出,如果按照吏部的提议,等于将通政司变为政事堂,六部尚书就是两宋的同平章事,靠着旬会的方式,形成了事实上的群相制。 等于违背祖制,万不可答应。 他这一上书,顿时引来了无数的附和。 徐景昌每天就在通政司,乐颠颠看着争吵的奏疏,一堆支持蹇义,一堆支持胡俨,双方你来我往,简直妙不可言。 “吵架好,越吵越好玩。统统都送给陛下,让陛下发愁去吧。” 徐景昌翘着二郎腿,俨然当朝第一乐子人。 你们不斗,我哪来的戏看?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他还哼唱开了。 正在徐景昌高兴的时候,姚广孝来了。 徐景昌也不意外,“大师是又想素斋了?我心情好,不用您老干什么,我请客。” 姚广孝点头,这一次足足弄了十八个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徐通政,你不用老衲干什么,老衲倒是要告诉你一件好事。” “什么好事?”徐景昌不解道。 姚广孝笑道:“是这样的,大殿下在北平发来了一份奏疏,追思舅父,请求陛下加恩,让你继承武阳侯的爵位。” 袭爵了? 徐景昌就是一愣,自己有官职在身啊! 难道可以回家了? 姚广孝夹着一块排骨,笑吟吟道:“陛下不光同意了,还要赐你太子太保衔,通政使依旧。” 徐景昌更为惊讶,还有这等好事? “对了,陛下也同意六部九卿旬会,以品级最高者,主持旬会。” 徐景昌目瞪口呆,半晌才喃喃道:“那几个尚书都是二品吧?” “没错,只有你是从一品。”老和尚笑眯眯道。 第二十四章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如果一个桌面大小的馅饼,热气腾腾,香味四溢,冲天而降,直接往你嘴里塞,你该怎么办? 此刻的徐景昌就面对这么个局面。 如果说让他袭爵,只是常规操作,但是加太子太保衔,就属于超擢了,毕竟姚广孝才是太子少师,正二品而已。 至于让他主持六部九卿的旬会,那就更扯淡了。 因为谁都明白,主持重臣会议,除了天子,就是宰相。 还不到十六岁的宰相,开什么玩笑? 徐景昌又不叫甘罗,开挂也不能这么开。 “姚少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姚广孝一边吃菜一边不悦道:“这是天子的意思,跟老衲没关系。” 徐景昌呵呵冷笑,朱棣? 他打仗或许一流,但是论起权谋算计,还稍微差点,毕竟他刚刚当上天子,再给他几年,或许还行。 推自己出来,必定是这个老贼秃。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主意也来了。 “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那我没什么好说的,唯有遵旨。只是朝臣未必会答应。”徐景昌淡淡道。 姚广孝笑道:“朝臣那边又有谁敢反对呢?” 徐景昌笑道:“通政使司左参议吴山就够了。” “吴山?他不是你的手下吗?他敢忤逆上官?” “我让他敢啊!”徐景昌笑嘻嘻道:“我现在就写一封奏疏,弹劾陛下任人唯亲,徐景昌年纪轻轻,就因为是皇后的侄子,窃据高位,败坏国典,扰乱朝纲,应该立刻罢官,署上吴山的名字就是了。” 姚广孝眉头紧皱,“你觉得这种奏疏上去,能有用吗?” 徐景昌笑得更大声了,“我只要在他上书之前,宣扬的所有人都知道,然后我就上书辩解,同时自请闭门思过,这样的话,用不着陛下降旨,我就可以在家躲清闲,再想让我出来,那可就难了。” 听到这里,姚广孝的老脸变色,他终于怒了,“你这个小无赖,你太可恶了!” “哈哈哈!破防了不是!”徐景昌嘿嘿笑道:“我自从当上了通政使,就在想怎么脱身。你老和尚处心积虑,要把我推到前面,我岂会轻易上当?” 说完之后,徐景昌喜滋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滋的一声,好酒! 此时主动权终于回到了徐景昌手里。 他没有完全猜透姚广孝的套路,但是他可以不干啊,反正只要不上套,你什么谋算都没用,不买立省百分百。 你老和尚,别没事套路我。 姚广孝简直气炸了肺,朱棣都比你好对付一万倍! “徐通政,你到底要怎么样?偌大权力给你,你就不要?” 徐景昌笑道:“少师,我也说实话,权力谁都喜欢,但是超出我能力范围的事情,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的。还是那句话,我爹那一辈人折损了,我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此时此刻,姚广孝是彻底没咒念了。 “行了,老衲实话实说总行了吧!陛下要成立内阁,又担心会引起朝局混乱,放权给六部,又难以承担陛下的宏图大志。所以让你先居中调停,看看朝堂的深浅,这么多臣子,谁堪用,谁不堪用。顺便也瞧瞧建文这几年,干了多少荒唐事。你放心,这个时间不会太长,几个月之后,大殿下就从北平过来,到时候老衲会劝说陛下,让太子监国。到时候朝臣就会汇集在太子身边,你这个武阳侯,到底不如太子有号召力啊!” 徐景昌眉头微皱,突然道:“少师,我大表哥的储位定了?” 姚广孝诧异了一下,随即道:“没错,是皇后私下里跟陛下讲的,要尊重太祖皇帝的意思。还说了,大殿下仁慈,会善待兄弟,二殿下却是未必。” 徐景昌深吸口气,这回他闹明白了。 朱大胖保举他袭爵,是投桃报李,感激他做通了徐皇后的工作。 而作为超品的侯爵,给他加个太子太保衔,是顺理成章的。这就是勋贵的优势,像文官当太师的,非常稀有,可勋贵这边,得到三公三孤的头衔,是轻而易举的。 当然了,就算给徐景昌一个太师衔,百官也不会真的把他当成老师看待。 你丫的不配! 但问题是有了这个头衔,徐景昌就能排在六部尚书前面,成立内阁,重臣反对,设立六部九卿旬会,算是给他们一个交代。 只不过这个当头的绝对不能是蹇义。 不论是现在的徐景昌,还是未来的太子监国,都比出现一个事实宰相要好。 徐景昌再三盘算,没有什么明显漏洞。 “姚少师,我答应了这事,从今往后,您老人家,我那个大表哥,还有陛下,可都要给我撑腰帮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我一个人面对朝臣,不然我甩手就走。” 姚广孝重重松了口气,“劝你当官,比劝陛下造反还难。来,喝一杯吧。” 这俩人推杯换盏,还真喝得挺高兴。 只不过他们俩高兴了,朝廷众臣没一个开心的。 蹇义尤其郁闷,他本想自己掌握大权,压制内阁,结果事情做成了,但又没有完全成,便宜了徐景昌这个小混蛋。 机关算计,却是没法尽如人意。 更郁闷的是杨荣、解缙几个,他们好容易脱颖而出,成为天子近臣, 本来想着大展拳脚,结果九卿旬会,这一下子可就把内阁为数不多的优势给夺走了。而且他们虽然是近臣,可架不住徐景昌是皇亲国戚啊! 好家伙,无形之中,徐景昌又把内阁给得罪了。 他在人厌狗嫌的路上,已经是一骑绝尘,如果票选一个最不受欢迎的臣子,毫无疑问,徐景昌名列榜首,毫无争议! 只是大家伙再讨厌他,圣旨下来了,此刻也没人敢跟朱棣叫板。 十天之后,蹇义、夏原吉、陈瑛、吴中……六部重臣,悉数聚在了通政司大堂。 吴山的心扑通扑通的,当年结婚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激动过。 谁能想到,通政司这么个衙门,居然大放异彩了。 如果大人是宰相,自己怎么也算是副相了,这地位还真是扶摇直上,不可同日而语。他兴奋张罗着,迎接诸位大人光临。 奈何这帮人沉着脸,跟欠了他们八万两银子没还似的,一点好脸子都不给。 吴山也没有办法,只能把大家伙都请过来,落座已毕,然后就说去请徐景昌,匆匆去了后堂。 “他们都来了?”徐景昌淡淡道。 吴山点头,“是都来了。” “给你脸色看没?” 吴山怔了怔,无奈道:“人家官位大,脾气就大,下官不要紧的。” 徐景昌把眼睛一瞪,“什么话?你是我的手下,他们给你摆脸子,就是瞧不起我。你忘了我的脾气吗?” 吴山一怔,随即仰头望着徐景昌,声音微微颤抖,“大人,你,你要给卑职出气?” 徐景昌呵呵笑道:“你瞧好吧!” 说完徐景昌大步流星,就往外面走,吴山心头一热,急忙低头追了上来。 到了大堂,徐景昌看了看众人,六部加上左都御史都是二品官,腰上都是金带。 唯独徐景昌,他从一品,腰上是玉带。 金有价,玉无价,身份的差距一下子就拉开了。 试问谁敢小瞧徐景昌? “诸公,咱们开这个旬会,是为了更好尽忠陛下,处理好纷乱的朝政,利国利民。但是要我说,大家伙还要首重德行,心术不正,是不配穿这身官衣的。” 徐景昌看了看蹇义,笑道:“天官看法如何?” 蹇义绷着脸道:“徐通政高见。” 徐景昌笑道:“那好,只要蹇尚书赞同,就好办了。我刚刚打听了,今天就是处置茹瑺等官吏的日子,我提议大家伙先去法场走一趟,看看辜恩负义的贪官污吏是什么下场!正所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大家伙要找回当初读书济世,辅国治民的赤子之心啊!对吧?” 群臣目瞪口呆,你要我们去看杀人? 你怎么想的? 此时的吴山却是眼泪涌出,连忙拿袖子一抹,激动道:“大人说得对啊!” 第二十五章 记得要写感想 “蹇尚书,夏尚书,还有诸位同僚,你们觉得呢?” 这几位重臣都跟吃了苍蝇屎似的,没有这么欺负人的,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几个人,第一次旬会,不处理公务,反而去看砍脑袋。 这也太荒唐了。 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不然体面斯文何在? 蹇义看了看几个同僚,仰天长叹。 “茹瑺一案,乃是纲纪松弛,文恬武嬉所致。我等辅佐陛下,肃清建文弊政,应该引以为戒。徐通政领着咱们去瞧瞧贪官污吏的下场,静心人心,属实是用心良苦。就跟着他去吧。” 说完,蹇义站起身,笑道:“徐通政,你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徐景昌眨巴了一下眼睛,笑道:“没别的,咱们还是换身常服,别惊动了老百姓。” 蹇义点头答应。 剩下几位尚书还在迟疑,夏原吉笑眯眯的,“别苦着脸了,同去,同去。” 这俩人能得到朱棣赏识,执掌人事钱粮,属实有点过人之处。 所有人当中,最激动的还要数吴山,大人对自己真是太好了。 看以后谁还敢瞧不起通政司的人! 这事干的,简直比连升三级还痛快。 舒坦了! 朝廷重臣,一起出动,前往刑场,虽说穿着常服,但也不可能一点动静没有。 尤其是朱棣,他接受姚广孝的建议,让徐景昌领班旬会,说实话,朱棣也拿不准。毕竟这小子太年轻了。 国家大事不是开玩笑的,尤其是现在这么个新旧交替的当口。 因此朱棣安排了解缙,来旁听旬会。 可他刚刚赶到,徐景昌就带着人走了,问清楚去向之后,解缙也目瞪口呆,只得匆匆回宫。 “回陛下的话,徐通政邀请六部九卿,前往法场,观摩行刑。” “什么?看杀头去了?他要干什么?”朱棣追问。 解缙道:“臣问过,据说徐通政讲了,要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朱棣怔了怔,看了看旁边的姚广孝,却发现老和尚已经眉开眼笑,乐不可支。 “妙,真是妙!纵观朝堂,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也就是徐通政了。陛下,你还迟疑吗?” 朱棣想了想,也用力点头,“好!的确是好!建文败坏国典,法纪松弛。俺就要从整理百官开始,恢复洪武盛世。” 朱棣嘴上这么说,可心里还有一番道理,那就是靖难夺权,有太多文臣看不起他,永乐年号的事情,就是一根刺儿。 朱棣也想过提拔一些自己人,但光是施恩还不够,还要立威。 而徐景昌这一手,就是最好的立威。 小子,俺没看错你! 朱棣又把解缙叫过来,“你现在就去法场,看看徐景昌是怎么安排的,他说了什么,朝臣又讲了什么,回头告诉朕。” 堂堂大才子,成了跑腿学舌的,不过解缙也甘之如饴,这事情太有趣了,如此好戏,可不能错过。 而此时徐景昌也带着大家伙,来到了法场,今天负责监斩的也不是寻常人,而是成国公朱能。 这个规格可是够吓人的。 徐景昌瞧了瞧刑部尚书郑赐,又看了看都御史陈瑛。 “这个案子怎么办的,具体定了什么罪,你们都说说。” 郑赐老脸泛红,多少有点小尴尬。 “定的是贪墨国帑民财,数额巨万。” 这时候礼部尚书宋礼嘟囔道:“仅仅是贪墨,是不是太过了?” 他声音不高,可徐景昌却听得清楚,“太祖高皇帝定下贪墨六十两,就要扒皮萱草的规矩。礼部不可能不知道吧?” 宋礼慌忙低头,不敢言语。 而此时陈瑛却是喜上眉梢,立刻说道:“徐通政是明镜,下官封了工部的张目,经过核实,过去四年间,折算成银子,有多达五百万两的亏空,其中尤其可恶,工部在修建孝陵的时候,还敢偷工减料,简直丧心病狂!” 听陈瑛说这话,众人都是一阵凛然。 好家伙,连老朱的陵墓都能开玩笑,朱允炆还真是个孝顺的好孙子。 徐景昌也知道,说是尚书重臣,挪用天街石料,去修通往秦淮河的路,无论如何也讲不通,实在是太离谱了。 此事只能作为突破口,果不其然,一查之下,工部绝对是贪墨的重灾区。 也是老朱那三十年,朝臣素狠了,好容易换了个好欺负的皇帝,他们是大工程大贪,小工程小贪。 其中一个工部主事,愣是花了十万贯宝钞,买了个秦淮的歌女。 有人带头,朝臣纷纷前往秦淮狎妓畅玩,以为风流美事。 到底是谁挪用天街材料修路,已经不可考证了。 但是毫无疑问,官吏在修通往秦淮的道路,格外用心,生怕出现了坑洼,影响了大人们找乐子的兴致。 朝堂事可以马虎,这种私下的事情,一旦出错,那就等着穿小鞋吧。 在场几位都是行家,稍微一听,也就明白了。 工部这帮人落这么个下场,还真不冤枉。 “那兵部呢?兵部又干了什么?”徐景昌好奇道。 陈瑛继续道:“兵部的主要问题是贪墨军粮。” “军粮?数量多吗?” “很多,至少在三百万石以上,另外还有洪武年间的几个大粮仓,全都是空的,里面的存粮悉数被盗卖。” 徐景昌怔了怔,也就明白了,或许还要感谢这帮硕鼠,没有他们不遗余力地挖墙脚,朱棣还真没法顺利靖难成功。 只是朱棣当了皇帝,无论如何,也不能用这帮大蠹虫了。 徐景昌瞧了瞧时间,离着午时不远了,他主动到了窗户口。 “大家伙都过来了,咱们亲眼见证这几十个贪官污吏,血溅当场,身首异处。” 众人无奈,也只能纷纷过来。 但是在法场上却出现了异样,茹瑺被朱棣砸了一下,半条命都没了,这几天的审问更是彻底垮了,可工部尚书黄福还有一口气,他眼瞧着死到临头,也不顾什么了。 “冤枉,我冤枉啊!我干的那些事,都是在帮天子靖难成功,我是有功之臣,陛下不能卸磨杀驴啊!” “我要见陛下,我有冤情啊!” 这家伙撕心裂肺嚎叫,有几个即将被砍头的罪臣也跟着喊了起来。 朱能眉头紧皱,这帮东西贪了那么多钱,怎么还有脸喊冤? “来人,把他们嘴堵上!”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一个人跑了过来。 “成国公,下官是通政司左参议吴山,奉通政使命令,送一样东西过来。” 朱能一怔。 吴山将手里的书高高举起,朗声说道:“此乃太祖皇帝大诰!封太祖皇帝之命,斩杀贪官污吏。你们谁还觉得冤枉,就去跟太祖高皇帝说去吧!” 听到这话的黄福等人,顿时神色垮塌,如同耗子见了猫。 那几本大诰,仿佛有着无与伦比的的威力一般。 太祖高皇帝,这个一手建立大明朝的男人,刚刚走了四年,他铁腕肃贪,动辄血流成河,留给人们的阴影依旧庞大。 兵部和工部,区区两部而已,当初朱元璋可是一口气斩杀了六部侍郎以下的所有官吏,相比起来,这只能算是和风细雨的小场面。 所有犯官终于闭口不言,垂头等死。 而外面围观的百姓,不知道是谁带头,突然跪倒地上。 “吾皇万岁!” 百姓山呼海啸的声音,清楚传到了楼上,让六部九卿的脸色都不算好。 徐景昌从容道:“诸位,是非曲直,民心所向,我想已经很明白了。你们几位回头把今天的感想写下来,然后递给陛下,也算是你们今后做事的准则,如何?” 不光看,还要写感想。 徐景昌这是把他们当成学生对待了…… < 第二十六章 大干一场 徐景昌一而再,再而三,直击几位尚书大人的心灵防线,他们是真想爆发,跟这个混小子大吵一架,宁死不从。 可户部尚书夏原吉是个机灵的,他站在窗口,往外瞧了瞧,遍地人头,浓重的血腥气萦绕,昔日的同僚,身首异处。 一方面是朱棣铁腕治国,不同以往,一方面也是徐景昌这小子太过诡诈,不好对付。 “出了这么大的贪墨案子,尽管都是过去四年,咱们也不能怠慢,应该反躬自省才是。” 有他这么说,那几位都不敢言语,只能看向蹇义。 片刻之后,蹇义道:“国事繁杂,都赶快回去,尽快送去通政司,别耽误了大事。” 说完,蹇义带头匆匆离去,众臣带着一腔怒火,也只能散去。 唯独徐景昌跟吴山,仿佛打了打胜仗的将军,德胜凯旋。 走在半路上,从街边飘来一阵香气,吴山看过去,立刻道:“大人,是烤鸭子,这可是咱们金陵的一绝。下官想请大人吃一顿。” 停了片刻,他又道:“下官知道,大人吃尽穿绝,看不上这些,但下官也只请得起这个。” 徐景昌笑了,“老吴啊,我知道你的心思,这顿饭我吃了,你再去买点酒,咱们小酌一番。” 吴山喜不自禁,连连点头,片刻之后,他们找了个靠边的位置,一壶酒,一只枣红色的烤鸭,流着香喷喷的油脂。 此时还没有发明出荷叶饼卷烤鸭的吃法,吴山拿刀子斩下一只鸭腿,恭恭敬敬放在徐景昌面前。 这俩人就吃了起来,徐景昌脸上含笑,“我说老吴,你看咱们通政司,还缺点什么不?” 吴山慌忙放下筷子,“大人,卑职不知道你的意思。” 徐景昌道:“你看现在啊,咱们虽然能主持旬会,但也仅仅是接待各部重臣过来开会,说白了,就是个出场地的。咱们缺少能拿捏人的东西,没有正儿八经的权力。” 吴山苦笑道:“大人,你还不知足啊?卑职都没想过,通政司能有今天。” 徐景昌道:“这叫什么话!我虽说不太喜欢当官,但既然身在官场,就不能没权。你看吏部管人事铨选,户部掌握钱粮户籍,兵部掌握兵权,刑部负责刑名……人家都有一摊,可以自己说了算,咱们却没有这样的权力,说出去仿佛咱们通政司低人一头似的。” 吴山认真想了想,“大人,要不咱们把鸿胪寺的活抢了算了。” “鸿胪寺?他们负责早朝、礼仪、宴会,咱们要是兼并了鸿胪寺,就真成了大食堂了,皇家宴会咱们负责,六部九卿过来,咱们也要请客招待……这里面有什么油水?” 吴山立刻道:“大人,这里面油水大了去了,你几时见过饿死的厨子啊?” 徐景昌怔了片刻,恶狠狠瞪了吴山一眼,“你这辈子啊,就毁在格局上面!眼界太小!” 吴山无话可说了,只能闷头干饭,报仇雪恨般干饭。 徐景昌心里头盘算着,一转眼,到了第二天。 六部九卿的感言都送来了,徐景昌也立刻送去了宫里。 结果不到中午,朱棣就派人请他入宫。 这一次朱棣没有跑到通政司,看起来多了内阁之后,朱棣的行为举止越来越像个皇帝,不再那么亲力亲为了。 徐景昌再次来到皇宫,朱棣满脸笑容,很是满意。 “俺还担心你年纪小,不知道咱们统领六部,现在看来,是俺多虑了,你这一招很好。”说着朱棣拿起六部九卿的感言,冲着他晃了晃。 “这帮人总算知道害怕了,要的就是他们殚精竭虑,诚惶诚恐。万万不能像建文这几年糊弄事了。朕要大有作为,就需要时刻鞭策百官,你替朕做到了。” 朱棣接连称赞,徐景昌眼瞧着机会来了,这才道:“启奏陛下,臣也只是尽忠职守罢了,担不起陛下的夸奖。不过陛下要是想让通政司发挥更大的作用,臣斗胆请求,陛下能增加一些预算,再给臣一点钱呗?” 一听到要钱,朱棣脑袋就大了。 “你也要钱,他也要钱。朕刚免了被兵州县赋税三年,其余各地,也免了一半的赋税……三大殿要重修,那么多有功之臣要封赏,千头万绪,到处都是花钱的,结果你们都管朕要钱,朕管谁要?增加百姓负担吗?” 徐景昌振振有词,“陛下,现在六部尚书都跑到臣那里开旬会,臣总要给他们置办点酒席吧!事关国家体面,还望陛下明察。” 朱棣哼道:“你们体面了,朕的体面在哪里?反正朕没有钱,你自己想办法,去找户部要。” 徐景昌立刻道:“陛下,臣要是求户部,不免受制于人,以后还怎么主持旬会?臣斗胆提议,让通政司自筹经费。” “自筹?你有办法?”朱棣疑惑道。 徐景昌笑道:“陛下,是这样的,眼下通政司负责统计各部衙门做事的情况,跟进主要政务进展……臣就想着,能不能摘选一部分,刊印在邸报上面,对外出售?” 朱棣眉头紧皱,通政司,通达政务,自然也负责邸报,只是这个邸报是个各地官府衙门的,并不对外出售。 “你小子又有什么鬼心思?” 徐景昌连忙大呼冤枉,“陛下,臣这也是为了筹钱,殚精竭虑。臣想着与其任由民间胡说揣测,不如朝廷自己发邸报,准许百姓购买,顺便筹措一点钱,增加收入。” 朱棣微微一怔,问道:“你要刊印什么?” “自然是陛下需要的,臣是陛下提拔的,又是正儿八经的亲戚,臣总不会向着外人吧?” 朱棣深吸口气,脸上的喜色越发强烈,最后竟然笑了出来。 “好啊,你真是有心了。朕心甚慰,朕心甚慰!” 徐景昌见天子心情很好,又道:“陛下,眼下通政司缺少人手,能不能挑选几个精兵强将,加入通政司,处理邸报的事情?” 朱棣想了想,“这个朕回头给你安排。” 和朱棣谈过之后,徐景昌是心满意足,乐颠颠返回了通政司。 他又把吴山叫过来,“老吴,你说怎么衡量一个衙门的地位高低?” 吴山道:“自然是品级了,就像大人,您是正三品的通政使,位列九卿之一啊!” 徐景昌摇头,“你这话不全面,光有品级还不行,姚少师还是超品国公呢!这衙门的强弱,还要看每年的预算多少,掌控的官吏数量。人越多,钱越多,自然就越强大。” 吴山不解道:“大人,那么多钱,能花光吗?” “蠢!”徐景昌毫不客气道:“只要要不来的银子,没有花不出去的钱,你要对百官的浪费能力有信心。” 吴山摸了摸鼻子,很无奈,这么看,他属实有点不合格。 “大人,你说这事干什么?莫不是咱们增加了预算,添人进口了?” 徐景昌笑道:“预算倒是没增加,不过权柄倒是大了不少,咱们能往外卖邸报了。” “卖邸报?” 徐景昌笑道:“没错,你现在就去招募一些懂得刊印书籍的工匠。对了,再找一些,熟悉应天情况,知道朝臣隐秘的万事通,我要让百官时刻活在颤栗之中!” 吴山是彻底傻眼了,这位的报复心还真重啊! 光是写个感想还不够,还要继续折腾人。 摊上这么一位难缠的对手,百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吴山还能说什么,只能下去安排。 三天之后,有人前来报告。 “下官翰林检讨胡俨,拜见通政。” 原本胡俨是入值文渊阁的,算是朱棣身边的殿阁学士。 如今却让他来通政司,负责邸报的事情,足见朱棣的重视程度。 “很好,胡学士来了,咱们就可以大展身手,轰轰烈烈干一场了!” 第二十七章 我怕得罪人吗? 胡俨是个能干事的,编辑邸报,实在是屈才了,这位可是能编纂《永乐大典》的人物,有了他的加入,通政司的工作效率大为提升。 每天送来多少奏疏,递给朱棣多少,交给六部多少,各部进度如何,全都不用徐景昌操心。 完全可以垂衣拱手,无为而治了。 只不过徐景昌看了胡俨弄出来的邸报,总是皱眉头。 “通政,是下官没做好?”胡俨躬身问道。 徐景昌道:“也不是不好……就是我有点担心,怕卖不出去。” 胡俨大诧,不解道:“通政,我们要出售邸报,自然是尽力将邸报做好,老百姓不是常说人叫人千声不语,货叫人点首自来。酒香不怕巷子深,肯定会有识货的人。” 徐景昌笑了笑,让胡俨坐下,又把吴山叫来。 “胡学士,你看啊,你放在头版的,就是今年秋粮丰收,各地完粮纳税,府库丰盈……这种消息谁愿意看?” 胡俨皱眉道:“百姓衣食,皇粮国税,从来都是天下第一等大事,放在最前面,有什么错?” 徐景昌笑道:“不是错,是卖不出去。胡学士,你要知道,咱们是要多卖邸报,多赚点钱。通政司以往没什么像样的权柄,好容易捏住了一样,咱们就要发扬光大,要想发扬光大,就要弄到钱,多招募人手……归根到底,咱们这一版是针对民间的,民间的就不要那么堂而皇之,要有爆点,要能吸引眼球,要让老百姓愿意花钱购买。” 胡俨的脸越来越苦,“通政,请恕下官愚钝,一时难以领会。” 这时候吴山笑道:“大人,你让卑职寻找人才,打听消息,还真别说,卑职发现了一件事,不知道能不能行?” “讲。”徐景昌笑道。 吴山道:“是这样的,当初驸马王宁也向陛下提供过军情消息,被建文皇帝打入大牢,没收了全部田产家业。” 这个王宁,和徐增寿一个罪名,只是徐增寿倒霉,先被朱允炆杀了。 王宁侥幸活了下来,不光如此,他还支持朱高煦,想要混个从龙之功。 “大人,前几天王驸马请求陛下归还他家的财产,还有被收走的田庄,陛下答应了。只是王宁贪心不足,又把驸马梅殷的产业给拿走了不少,据说足有两千亩之多。” 徐景昌一怔,梅殷和王宁同为朱元璋的驸马,梅殷是站在朱允炆这边,王宁是站在朱棣这边,成王败寇,如今王宁赌赢了,到了抢夺胜利果实的时候。 “太祖皇帝的两个女婿,身份超然,亲戚反目,抢夺田产,不知道此事能不能让人有兴趣?”吴山低声道。 徐景昌默默盘算,貌似还真不错,确实是个爆点新闻。 尤其是王宁之前还跟朱高煦一起来找自己,想要坑自己一把。朱高煦的账算了,王宁还安然无恙,这不符合徐景昌的风格啊! “很好,你再调查仔细一些,回头这就是头版头条。” 胡俨听到这里,忙道:“通政,王宁驸马位高权重,不比寻常,弄得人尽皆知,只怕不妥当吧?万一得罪了他?” 徐景昌听到这里,朗声大笑,“我怕得罪人吗?我只怕得罪的不够多,区区驸马而已,不在话下。” 区区驸马,也就徐景昌敢说这话吧。 即勋贵朝臣之后,徐景昌朝着皇亲国戚下手了。 果然,就在三天之后,民间版邸报,悄然出现在了应天街头。 初期投放的数量也不多,只有区区一千份。 定价在五贯宝钞一份。 明朝的钱钞是一笔烂账,虽说朱元璋规定民间不许用金银交易,只能用宝钞。但是到了洪武三十年,一贯宝钞只有一百六十文,贬值实在是太严重。 朝廷的重大工程必须用银子结算,不然开始工程的拨款,没等工程结算,就要折价一半了,谁也受不了。 再有查抄贪官污吏,人家也是储存金银,没人喜欢一泻千里的宝钞。 但是民间就没有办法了,还是不能不用。 话说洪武三十年的一贯宝钞,还能折算一百六十文,经过建文四年的折腾,一贯宝钞只能兑换二三十文铜钱。 徐景昌将邸报定在五贯宝钞一份,也算是厚道。 可出乎预料的事情发生了,这些邸报撒出去,竟然没有一点动静,几处书坊,前前后后,买了还不到一百五十份。 在市面上,丝毫没有讨论。 这不科学啊! 报纸啊! 怎么没人买? 大明朝的键政人都哪去了? 挖空心思,想出来的赚钱路子,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莫非自己真的没有赚钱的天赋? 徐景昌彻底郁闷了,他琢磨着,要不要搞点免费赠送的花样,或者前期打对折,吸引读者……只是这么干是要有成本的,难不成从自家拿钱,填补窟窿? 徐景昌正在发愁,他却没有料到,卖出去为数不多的邸报,竟然有一份落到了驸马王宁的府中。 原来是王宁让家丁买点话本小说,打发时间,家丁也不怎么认字,随便买了一堆,其中就夹杂了一份邸报。 王宁乐颠颠展开,一看就傻眼了,好家伙,竟然是骂自己的! 这钱花得值啊! 王宁气得切齿咬牙,“给我查,看看是谁弄出来的,让我知道了,非把他的心肝肠子掏出来!” 驸马爷发话了,家人不敢怠慢,急忙去打听,很快他们就回来了。 “是通政司弄出来的,据说是民间版的邸报,让商民百姓了解朝廷的情形。” “是通政司?” 听到了这个名字,王宁不免忌惮三分,实在是徐景昌的风头太盛,又是升官,又是掌权,不那么好对付。 他又抓起邸报,捏着鼻子看下来,看来看去,王宁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徐景昌替梅殷说话,分明是包庇建文余党,就算陛下偏爱这小子,也有个限度。 我现在就去找陛下,狠狠告徐景昌一状,我看看这小子还有什么好说! 王宁越想越有道理,竟然真的揣着邸报,气势汹汹,跑来见朱棣了。 “陛下,臣着实不知道,通政使徐景昌到底在想什么,梅殷冥顽不灵,时常说陛下坏话,这样的人,就应该严惩不贷,他能活着都是陛下法外施恩,徐景昌却帮着此人说话,他到底是年轻不知道轻重,还是别有用心,请陛下明鉴。” 朱棣皱着眉头,看了看邸报,又思索了一阵,“郑和,去把徐景昌叫来。” 不多时,徐景昌来了。 他正发愁邸报销量不尽人意,别说赚钱了,连裤子都要赔了,这可怎么办? “徐通政,你如何诬陷于我?”王宁直接问罪。 徐景昌怔了一下,突然眼睛放光,没错,他很激动! 王宁啊王宁,你居然弹劾我? 听我说,谢谢你…… 徐景昌都差点唱出来,你不配合,我还不好炒呢! “王驸马,我有什么罪?” “你包庇梅殷,帮着他攻讦我,诬陷朝臣,难道没罪吗?” 徐景昌一笑,“我如何诬陷你了?陛下降旨,把没收的田产归还给你,结果你趁机多霸占了周边上千亩民田,结果还嫌不足,又抢夺同为驸马的梅家产业。” “你胡说,那都是被建文拿走的,理该还给我。” 徐景昌笑道:“这么说来,把民田变成你的家产,足足有一百多户百姓从编户齐民的黄册勾除,变成你家的佃农,也是应该的了?” 王宁脸色骤变,“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徐景昌微微含笑,“不用忙,接下来的几期邸报,就会揭秘这个问题,讲清楚国家财税流失的奥秘。我相信户部那边会非常感兴趣的。” 第二十八章 以税易赋,两难自解 提到财税流失,别说户部了,就算朱棣都很感兴趣,他是真的缺钱,战争破坏让收入锐减,而封赏功臣,平复创伤,更让开支剧增。 现在应天的国库,耗子进去了,都得哭着出来。 乞丐进去了,没准还会留下半个馒头。 没办法,真的是太穷了。 王宁攻击徐景昌是包庇建文旧臣,这条罪名放在别人身上,或许还是个问题,但是放在徐景昌身上,却屁事没有。 他爹都把命搭进去了,他还包庇谁啊? 相反,侵占民田,破坏税源,这等于是挖朱棣的墙角,薅皇帝的猪鬃。 朱棣能不生气吗? “王宁,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侵占民田?” “没有。”王宁矢口否认,“陛下,臣拿回的只是原本家中产业,徐景昌是无中生有,诬陷忠良。” 朱棣又看了看徐景昌,“你呢,有什么好说?” 徐景昌朗声道:“臣手里有着充足准备,就算陛下不问,臣也会在邸报上面刊登,让贪官污吏原形毕露。” 朱棣绷着脸,思忖半晌道:“既然你们各执一词,朕也只能派人彻查,一旦查清楚,不管是谁,朕都不会姑息养奸。行了,你们下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来,王宁突然止住了脚步,低声道:“徐通政,你何必跟我作对?你到底图什么?” “图什么?我说实话你信吗?” “你说!”王宁沉声道。 徐景昌笑道:“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多卖点邸报,没办法,通政司太穷了。” 听完这个理由,王宁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的智商和常识都遭到了侮辱! 好歹我也是太祖驸马,当朝勋贵,谁脑子坏了,才会为了几份狗屁邸报,跟我翻脸? 你小子还真是很有格局。 “你等着,咱们俩没完!” 说完,王宁气咻咻而去。 徐景昌无可奈何,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听了,这世道是怎么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对人性颇为失望的徐景昌返回了通政司,加紧整理手上的资料,准备给王宁砍刀剌屁股,开个大眼。 在他忙活的时候,户部尚书夏原吉突然登门拜访。 这个老狐狸到来,让徐景昌颇为惊讶,“消息传的这么快?” 夏原吉苦笑道:“国库空虚,凡是能增加点岁入的法子,都不能放过……我这也是无可奈何。” 徐景昌又不解道:“夏尚书,区区一个驸马王宁,最多千亩土地,百十户人家,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你就算再穷,也不至于看上蚊子腿的这点肉吧?” 夏原吉道:“蚊子腿凑多了,也算是一口肉。” 徐景昌怔了怔,略微思忖,也就明白过来。 “原来夏尚书是盯上了那些靖难新贵,他们在这段时间没少侵夺田产,大发利市。过去没人敢动他们,现在我朝着王宁下手了,只要我赢了这一场,接下来你就可以光明正大追索土地田产,是不是这个道理?” 夏原吉也知道这小子机敏,索性不掩饰了。“徐通政,王宁的事情,我会全力以赴,绝不让你单打独斗。此事办成了,百姓拿回了土地,朝廷也能多得到税赋,上利国家,下利百姓,流芳千古,交口称赞。徐通政,你也不会拒绝吧?” 徐景昌抱着胳膊,仔细盘算,反复思量,足足过了一刻钟,他突然摇头了。 “不干!” “为什么?”夏原吉大诧道:“这种利国利民的好事情,你怎么也反对?” 徐景昌笑道:“是利国利民不假,但我看来,更像是无用功。你这一次彻查下去,能追讨回来几万亩,十几万亩的田,也就不错了,按照三十税一来算,又能收上了多少粮食?一万石都不到!为了这点收入,得罪整个靖难新贵,实在是划不来。” 夏原吉眉头紧皱,这话倒是有理,只是包庇新贵,实在是让他无法接受。 “难道徐通政也要同流合污不成?” 徐景昌哈哈大笑,“激将法?只可惜啊,这招对我不管用。我倒是想反问夏尚书一句,你想不想万古流芳?” 夏原吉不解,“你什么意思?” “夏尚书,大明立国三十多年,人丁繁衍,商货流通,早就不是太祖皇帝那时候的光景了。还盯着那点田赋,实在是没法迅速富国裕民,尤其是填不上国库。你要是有胆子的,咱们就在商税上下手。” “商税?” “对!”徐景昌笑呵呵道:“王宁那帮人兼并土地,弄了那么多田庄,产了粮食,一样要收获,要弄到应天城里。除此之外,各地货物进京,都是个难以衡量的数目。只要设定好税卡,每年的税收折算下来,没有一百万两,也有八十万两。这岂不是比收田赋好多了。” 夏原吉眉头深锁,沉吟道:“田赋关乎重大,不能只以多少衡量。只是你所讲也不是没有道理,你说把这个税卡放在聚宝门如何?” 连地点都选好了,这家伙憋着坏不是一天两天了。 徐景昌心说连姚广孝那个老妖僧都没法拿自己当枪使,你夏原吉还差着行市。 “夏尚书,看起来你也用不着我帮忙啊!” 夏原吉忙道:“徐通政,你也知道,历来征税,都是从人家身上割肉,牵连极大,我虽然有这个主意,但是却不敢提出来,生怕会万劫不复。更何况我的生死事小,陛下的大业事大,咱们必须想个稳妥的办法,万无一失才是。” 徐景昌笑道:“夏尚书,你这是求我?” “当然,我求你了,我死求你了!”夏原吉连连拱手。 徐景昌笑道:“夏尚书,你担忧的我自然懂的,但是这事情做起来不难,只要咱们能找到足够的盟友,就不愁办不成。” 夏原吉探身道:“愿闻高论。” “每天进京的商贾都很多,咱们在聚宝门设立税卡,你只要规定,凡是蔬菜、鲜果,农户自产的鸡蛋鸭蛋,手工竹编,这类不值钱的东西,一律可以免税。老百姓自然会感恩戴德。至于那些大批的粮食,丝绸,瓷器,茶叶,铜铁……缴纳税赋即可,放小抓大,此事必定能成!” 夏原吉一喜,这个小子还真有点东西。 但很快他又摇头了,“还是不行,徐通政,你要知道,这些小商户,小老百姓,他们说什么是不管用的,这事情既得罪勋贵,又得罪商贾,就连士林也未必容我。要不是国库空虚严重,我也不会想到这里。” 徐景昌笑而不语,只是拿出了一份邸报,摆在了夏原吉面前。 夏原吉拿在手里,愣了片刻,突然一拍大腿,哈哈大笑。 “妙,妙啊!真是太妙了,这么看起来,你也是处心积虑啊。” 徐景昌笑道:“咱们俩彼此彼此。” 夏原吉咬了咬牙,“成,这事咱们联手,就没有不成的!” 转过天,他们信心满满去见朱棣,而在他们的对面,驸马王宁、成国公朱能、成阳侯张武、武安侯郑亨、永康侯徐忠……众多的靖难新贵齐齐前来,可谓是声势浩大。 相比之下,夏原吉和徐景昌就显得单薄了许多。 “义之所在,当仁不让!”夏原吉暗暗给徐景昌鼓劲儿。 徐景昌反而笑眯眯的,成竹在胸,“夏尚书放心,这事对谁都有好处。” 夏原吉怔住,还有这样的办法? 朱棣道:“徐景昌,朕下旨,让在京的勋贵都过来听听,你说驸马王宁侵占民田,此事应该怎么处理?” 徐景昌道:“陛下,臣斗胆提议,以税易赋,两难自解。” 朱棣一愣,“你不妨说得明白点。” “就是陛下改争商税,填补国库亏空,这一招解了朝廷的财政缺口。鼓励商业,让货物流通,又解了诸位同僚的困顿,让大家伙有利可图,岂不是两难自解。”徐景昌笑吟吟道。 第二十九章 父慈子孝一家人 朱棣虽说于财税一道,不那么精明,但好歹清楚,明朝的税收七成都是田赋,剩下的主要是盐税,至于商业税,也就是工部负责征收的竹木抽分,能贡献一点了。 徐景昌讲什么以税易赋,两难自解根本是扯淡。 而这时候夏原吉就出来救场了,“陛下,纵观整个大明,十三行省都未必行得通,依旧要以田赋为主。至于应天,却是可以用徐通政的设想,如果陛下觉得还不稳妥,不如就把范围限定在苏松常镇四府和京师金陵。” 朱棣听到这里,总算来了一点兴趣。 “徐景昌你也是这个意思?” 徐景昌忙道:“确实,不过夏尚书说得更明白一点。臣是这么想的,凡是进入京师的货物,大宗的粮食,木材,按照一成收税,茶叶、瓷器、绸缎等等,品质越高,价钱越贵,征税越高,最高可以定在三成。毕竟这都是给达官显贵用的,与普通百姓无关,更能彰显吾皇仁德。” 简言之,不挣穷鬼的钱,专挣有钱人的钱。 朱棣的兴趣更浓重了,“你们估算过吗,这样的话,一年能增加多少岁入?” 徐景昌和夏原吉看了看,还是老夏站出来,“回陛下的话,粗略估算,第一年也有八十万两以上,至于日后能达到多少,却是不好说,但绝对有望突破二百万两。” 听到这个数字,朱棣再也坐不住了。 “二百万两,那可是盐税的两成还多!属实是一笔巨款,果然不错。” 这时候成国公朱能突然道:“陛下,臣听来听去,也只是解国库之难,似乎对商贾搜刮也太狠了吧?” 徐景昌笑道:“成国公,这笔账不能这么算。我想请教你,种田一年能收获几次?” 朱能笑道:“俺是苦出身,也干过农活。要是在北平,一年只有一熟,到了江南,或许有两熟,有些地方还能两年三熟。” 徐景昌笑道:“成国公说得没错……所以种庄稼的,一年卖一两次粮食,这点钱就要用一年。可商贾却不同,每天都有交易,每天都要进账,赚得多,交的税虽然多一点,但总的收入绝对只会更多。我是真的为了大家伙考虑的,天日可鉴啊!” 朱能低头想了想,似乎是这么个道理,又看了看其他人,大家伙琢磨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漏洞。 徐景昌这小子还真是厉害,竟然能想到这么好的办法。 朱棣又看了看众人,见没有反对,也笑道:“既然如此,此事你们户部和通政使尽快去做吧!” 得了准许的徐景昌和夏原吉从大殿出来,全都长出了口气。 “夏尚书,咱们俩可要抓紧时间,必须尽快让陛下看到银子,不然这事一准黄了。”徐景昌低声道。 夏原吉怔了一下,“徐通政,我看你说得挺好的,两难自解,有什么好担心的。” “夏尚书,是你傻,还是我傻?”徐景昌没好气道:“你真当做生意是一件谁都能干得了的事情?朱能他们不过是刚刚进京,脑筋简单,才容易上当。信不信拿这话去骗蹇义,他根本不会听的。” 夏原吉心中一惊,也就明白过来。 挣钱不能看多少,还要看是不是容易。 能躺着把钱挣了,干嘛要站起来? 和劳心劳力经商不同,收租子,放高利贷,这都是最容易,最稳妥的钱,也是地方豪强,世家大户最喜欢的事情。 如果按照徐景昌的主意,鼓励大家伙经商,然后收取商税,这帮朝臣绝对会吃了他们俩的。 此刻夏原吉想起了无数前辈们的下场,商鞅、杨炎、王安石……“我说徐通政,要不咱们俩还是跟陛下说说,放弃商税这个念头吧,我还想多活几年。” 徐景昌哼道:“晚了,走到了这一步,咱们俩只能硬着头皮,把事情快刀斩乱麻办成了。有陛下支持,咱们还能高枕无忧,不然的话,人家也会对你下手的,毕竟你的想法太危险了,绝对不能留你在户部。我倒是无所谓,毕竟我没了通政使,也还是侯爷一位,还有我姑姑在,大不了回家钓鱼,秦淮听曲……” “别说了!” 夏原吉的老脸都黑了,他真的只是穷疯了,想弄点钱,解燃眉之急,可谁能料到,竟然一步跳进了火坑里。 征收商税这事情,牵一发动全身,那些豪商巨贾背后牵着世家大族,牵着朝堂重臣,武将勋贵。 他们本来就能躲避田赋,至于商税,更是没听过。 现在突然砍了他们一刀,让他们没法舒舒服服赚钱,这个仇可结大了。 历代凡是出动财税体系的大臣,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玩意比挖人祖坟还遭恨! “我还是太年轻了。”夏原吉仰天长叹。 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夏原吉也知道事不宜迟的道理……他果断部署,首先就是把什么神策门、水西门、正阳门、朝阳门,这些城门全数管控起来。 人员可以进城,但是货物却是不行了,必须集中到聚宝门。 然后夏原吉亲自挑选户部的精兵强将,前往聚宝门,同时又给徐景昌送信,通政司也别想置身事外。 徐景昌是来了,但是跟他同来的还有成国公朱能。 “我当初还是中山王挑中,派去北平的。那天见你和那么多大殿辩论,侃侃而谈,我就觉得你是个人才,以后徐家还能更加兴旺。没有别的,往后还望能赏脸,咱们多亲多近才是。” 徐景昌也没有料到,这位成国公居然这么快就靠过来了。 靖难活下来的两大国公,朱能一系能与国同休,确实比丘福的眼光好多了。 “成国公能看得起我,那是我的福气,请成国公放心,有我在,你保证吃不了亏。” 朱能大喜,直接点了一百亲卫,跟着徐景昌过来,一起征税,给他站脚助威。 夏原吉见他们过来,寒暄之后,就开始了正式收税的工作。 “徐通政,按照你的建议,寻常百姓,往城里卖一些蔬菜果品,木柴竹编,咱们一律不课税。” 徐景昌点头道:“不与升斗小民争利,才是朝廷的王道仁政。只不过这个数量也要有限制,如此一次运几十车木柴进城,那也不能放过。” 夏原吉点头称是。 他们就在城门口看着,谁会成为今天的幸运儿? 就在这时候,突然从城外出现了一个车队,足有十几辆马车,正奔着应天而来。车上货物满满登登。 赶车的也都是身形矫健的汉子,一看就不寻常。 来活了! 果不其然,这是一个运送绸缎的车队,一下子就拉了一千五百匹上好丝绸。 到了城门口,立刻就被拦住了。 “停下来,查验数目,缴纳入城税。” 领队的人顿时大诧,“这是什么规矩?我们出城的时候还没有。” 户部的官差道:“刚刚圣旨下来,你们运送丝绸,需要缴纳三成税赋,赶快交钱吧。” 为首之人目瞪口呆,正在这时候,突然从后面的一辆马车上跳下一个年轻人,直接冲到了前面。 “干什么?敢拦我的车?你们不想活了?” 这小子只有十二三岁,但是态度嚣张,气焰跋扈,根本没把户部的人放在眼里,径直往里面冲,嘴里还说,“你们都给我闪开,不然小爷把你们都砍了,脑袋挂在城门楼上。” 争吵惊动了徐景昌和夏原吉,刚征税就遇上了刺头儿,徐景昌还扭头对着朱能笑道:“成国公,这是谁家的混小子,胆子这么大?” 只见朱能眉头紧皱,突然一吹战马,冲到了城门口,和那个叫嚣的小崽子正好面对面。 “兔崽子,是你!” “爹,您怎么在这儿?”一声惊呼,这小子扭头就跑,身后传来朱能厉声叫骂,“你再敢跑,我打折你的腿!” 朱勇哭唧唧道:“爹,我不想跑,可,可我的腿停不下来啊!” 第三十章 姑姑救命 “真是父慈子孝的一家人啊!”徐景昌背着手,饶有兴趣看着朱能追朱勇。一旁的夏原吉嘴角抽搐,刚开始收税,第一份就撞上了成国公之子。 鬼知道后面还有多少权贵? 自己真是昏了头,才会提出这种建议,我这辈子是别想善终了,只要不祸及子孙就好。 “徐通政,你快点想办法啊,万一成国公改变了心思,我看你如何两难自解?我看你是要进退两难!” 徐景昌满不在乎道:“天塌下来,也不耽误我看戏,你瞧着,到底是将门虎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确实,朱勇撒开两条飞毛腿,都跑得冒烟了。 奈何他两条腿到底跑不过四条腿的,朱能渐渐追上,先是甩出手里的鞭子,重重凑在朱勇的后背上,小家伙一个趔趄,朱能随即探手,揪住朱勇的脖领子,直接把他提起来,按在了马背上。 “好功夫,真虎将也!” 徐景昌使劲拍巴掌,大声叫好。在场其他人面面相觑,无可奈何。 这时候朱能飞马转了过来,提着儿子,到了徐景昌面前,从马背上跳下来。 “徐通政,这事要怎么处理?” 徐景昌笑道:“没事的,按规矩纳税即可,新政刚刚试行,我不会搞什么杀鸡骇猴,敲山震虎的。对了,这是少国公吧?能不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帮着押运丝绸的,这是你家采购的?” 朱勇气喘吁吁,尚在惶恐之时,朱能举起大拳头,狠狠砸在了他的肩头,“说!” 朱勇只能实话实话,买这批丝绸的,是朱能管家的女婿,请朱勇帮忙,也就是想借着少国公的名头,打通关节,虽说大明朝廷的商税形同虚设,但是地方上的妖魔鬼怪却不是假的。 “爹,我没想别的,就是出去玩一趟,回来就能拿到一百匹丝绸,正好孝敬您和母亲……” “你放屁!” 朱能破口大骂,“你那是孝敬,你是嫌我们不死,巴望着我们早点去阴曹地府,好把家业留给你。看我不打死你!” 朱能举拳头又要打,徐景昌连忙拦住,“不至于,不至于,成国公,看我的面子,前往别打。少国公也没什么大错,要我说,他的错就是卖得太便宜了。” 徐景昌扭头对朱勇道:“你听我说啊,像你这种身份,别说亲自押运货物,就算是让出去个名头,都要一半干股的。只要一百匹丝绸,那不是羞辱你,是在羞辱成国公,羞辱令尊!整个大明朝才几个世袭罔替的国公?你卖得太便宜了。” 朱勇听傻了,我是错在了这里吗? 徐景昌笑道:“成国公,我算是看出来,令郎啊实在是太单纯善良了,不知道人心险恶,也不通经营之道,这样吧,让他来通政司,先充任个征税的千户,熟悉一下业务,回头还有更好的差事。” 朱能哼道:“蠢子,还不快谢过徐通政。” 朱勇还有点糊涂,他这是当官了? “多谢徐通政,谢过徐通政。” 徐景昌笑道:“很好,就凭你刚刚撒腿就跑的速度,以后来追讨税款,绝对是一把好手,跟我干,指定前途无量。” 第一次被人这么夸奖,朱勇还有点不好意思,乖乖站在了徐景昌的身后,自觉当起了小跟班。 徐景昌又对朱能道:“成国公,应天花花世界,遍地是钱,家里头的人肯定垂涎三尺。但是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而且一切的事情,必须捏在你的手里才行,不然任由家人胡闹,你没得到多少好处,反而被手下人裹挟,一旦惹出什么事情来,后患无穷啊!” 朱能瞪圆了眼睛,呼吸粗重,狠狠一挥拳头,怒冲冲道:“俺知道了,这就回家,好好整顿家人,敢背我胡来的,一律杖责,再有犯错的,滚出我的府邸!” 徐景昌立刻竖起大拇指,“成国公治家严谨,这才是世袭罔替的门风。” 朱能用力点头,急忙上马,匆匆回家去了…… 看到这一幕的夏原吉都不想说话了。 徐景昌啊,你做个人吧,从人家身上割肉不说,还拐了儿子,更忽悠人家,对自家人下手,你这是一鱼三吃啊! 坑人也不能这样,你就是欺负朱能是个老实人,换成别人,早就跟你翻脸了。 奈何夏原吉一肚子吐槽,也不能说出来,只能下令点数征税。 一千五百匹上等丝绸,按照三成课税,需要缴纳四百五十匹。 很显然,他们交不出这么多钱,好在丝绸也是硬通货,夏原吉直接让人把丝绸拉走。 徐景昌还跟朱勇说:“你瞧,才给你一百匹,咱们一下子能收四百五十匹,差了这么多,你说他们是不是太可恶了?” 朱勇咬牙切齿道:“没错,多少我还是能分得清的,这帮畜生,真是太坏了,连小孩子都骗,就该掉进茅坑里淹死。” 徐景昌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低声道:“那个朱千户啊,咱们要文明执法,别没事骂人,不是好孩子。” “我知道,放心,我骂的都不是人!” 徐景昌眉头微皱,孩子是好孩子,只是还需要好好教导。 夏原吉是懒得搭理徐景昌了,他的一颗心都放在收税上面。 事实证明,这段时间进京的好东西还真不少,上等丝绸,景德镇的精品瓷器,福建来的红木家具,浙江的好茶,还有江西湖广的粮食……一直忙活到日落时分,粗略估算,收上来的税金,折算成银子,能有三万五千两。 一条这么多,一年下来,岂不是有上千万? 当然了,账不能这么算,之所以会如此,是大批的新贵,要整修府邸,彰显富贵。 这些人家的情况基本上是树矮房新画不古,跟人家徐家,老应天正红旗的,完全不一样。 毕竟中山王府的一株槐树,据说是宋代种的,都熬死了好几个朝代。 什么叫底蕴啊! 只是徐景昌和夏原吉还不知道,他们俩的举动已经惹来了朝堂一致怒火,不分文武,大家伙都怒了。 蹇义这边就聚集了五六个人,跟他哭诉,“天官,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夏尚书怎么也跟通政使徐景昌胡来?还有没有王法了?” 蹇义眉头紧皱,“你们一过来,就攻讦两位九卿重臣,未免太过了吧?” “不过,一点都不过!天官,咱们大明的俸禄低,这是人尽皆知的。当年太祖皇帝就准许百官携带一些土产进京,卖了度日,不必缴纳税赋。结果今天在聚宝门,夏尚书和徐通政就收取入城税,他们这是把祖训都忘了。天官要是不给我们做主,我们就只有一起去找陛下讨个公道了。” 另一个国子监的司业也说道:“我们的日子本就清苦,还有被人盘剥,如此敲骨吸髓,当真是让人寒心啊!” 几乎与此同时,勋贵那边也不干了。 什么以税易赋,两难自解? 根本是放屁! 我们没看到什么好处,先交了一笔不菲的税金。 姓徐的和姓夏的,根本在骗人。 即便家里没有做生意的,此刻也受不了了,顶好的东西,凭空贵了三成。 好家伙,把我们当成韭菜了。 “算账,必须找姓徐的算账!” 很显然,在得罪人的这件事上,徐景昌是一骑绝尘,前无古人,估计后面也没有来者了。 “姑姑,小侄求你了,您务必在陛下那里进言,让陛下坚定意志,不要轻易改变。否则小侄的这条命怕是要保不住了。” 徐皇后看了他一眼,“我瞧你翻江倒海的,还以为你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呢?” “我的胆子也是姑姑给的,再说了,我也是为了大明江山好。”徐景昌笑道。 徐皇后点头,“只要你心术正,在大明朝,没人能把你怎么样,这话姑姑说的!” 第三十一章 卧龙凤雏 徐皇后说话的语气淡定而从容,不是敷衍,不是安慰,而是来自于强大的自信。别说朱老四当了皇帝,就算他上了天,当了玉皇,也不能无视徐皇后的意见。 这些日子徐景昌也咂摸出来滋味了,不管是丘福,还是朱能,这些人都是当初徐达替女婿挑的,他们的根子在徐家。 甚至徐景昌都在琢磨着,为什么有人想鼓动朱高煦弄死徐辉祖,八成是恩多成怨,尽早除掉徐家,了结这段事情。 总而言之,徐皇后也和马皇后的情况差不多,属于原始股东,谁也撼动不了的。 意识到这件事,徐景昌的心思就活泛起来。 “姑姑,其实这次我来见你,不光是忌惮朝堂文武,还有一件事,我也是为了以后大表哥他们能安安稳稳,是为了大明江山长治久安,小侄真的是很不容易。” 徐皇后笑了,“你人不大,想得还挺长远。那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为了江山社稷考虑的?” “姑姑,你说普通人家是怎么过日子?有没有先计算好要花多少钱,然后再去市面上干活的?” 徐皇后眉头微皱,“似乎没有吧?” 徐景昌点头,“是啊,都是想办法多挣钱,挣得多,花得多,享受越多,谁还不想过更好的日子?除非是找不到别的方法,没有合适门路,只能勒紧裤腰带,勉强度日,所谓量入为出,就是这个道理。” “放在国家身上,不是量入为出的问题,而是收不上钱,财税枯竭,国家支撑不下去。史书上很多时候都会归结为君王奢靡无度,奸臣贪墨横行。可事实上天子一人,又能花费多少?真的能把国家弄得山穷水尽?除了隋炀帝那种极品败家子,只怕没谁能做到吧!其实真正的问题,还是从上到下,越发无力,最主要的就是征税能力不行,该收的收不上来。” “臣也不说商税的好处有多少,单是能增加一条来钱路子,就已经很不错了。两条腿走路,毕竟要比一条腿安稳。以太祖皇帝的英明神武,光靠着田赋盐税,就能维持,到了陛下这里,勇猛无敌,也能励精图治,开创盛世。但是传到了后面的天子,可就未必了,多给后人留一条路,不正是为了大明长远考虑吗!” 徐皇后听到这里,不由得用力点头,颇为赞同,“你说得对,其实陛下就远不如太祖皇帝,上次他从你那里讨来了王钦,回头就把这人卖了十八万两银子,他现在为了一点钱,什么都干得出来。” 徐景昌大诧,能花得起这么多钱,买王钦一条命的,只有丘福。 这些日子以来,丘福都闭门谢客,没有出来,尽管徐景昌有所猜测,但还是在姑姑这里得到了证实。 朱棣拿着王钦的一条狗命,让丘福吐出了侵吞的库银,然后在家里闭门思过。 徐景昌也不好评价这事情的对错,但他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朱能会跟他示好……这朝局的水是有点深。 “姑姑,汉王那边呢?他怎么样了?”徐景昌随口道。 徐皇后重重叹息,“还不是你干的好事情,年号的差错,让陛下足足打了他二十板子,险些要了他的命。” “二十板子?不会吧,我看二表哥挺结实的。” 徐皇后绷着脸道:“我也打了二十板子。” 徐景昌瞬间无语了,敢情是夫妻混合双打,所谓男女搭配,打人不累。朱高煦还能活着,也算是铜皮铁骨了。 对了,他后面又去处理朵颜三卫的事情,好像也没隔几天,真不愧是冲锋陷阵的猛士,要是换成自己,估计已经去阴曹地府排队转生了。 这么一看,凡是得罪自己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自己的战绩还是很恐怖的。 “姑姑,按理说这话我说不合适,但我也斗胆说一句,二表哥也是您的嫡亲儿子,天家表率万民,还是要和和气气的。而且吧,我瞧着二表哥只是峥嵘了一些,本性不坏。只是不要让一些宵小利用了他的骄纵就好。” 徐皇后笑了,“你小子还挺重视亲情的,莫不是跟我演戏吧?” 徐景昌老老实实道:“要是寻常人,我也就不废话了。但二表哥毕竟是当朝殿下,身份尊贵,我也不想他老记恨我。姑姑要是能帮着化解一二,小侄感激不尽。” 徐皇后想了想,突然笑道:“贤侄,你看这样如何,我告诉汉王,让他带着人贴身保护你,如何?” “不如何!”徐景昌吓得脸色都变了,“姑姑,你不能害人,以我现在和汉王的关系,他急眼了,一刀把我砍了,你就没有侄子了。” 徐皇后皱了皱眉,“不至于……你大伯还有儿子徐钦呢!” 徐景昌立刻瞪圆了眼睛,这个姑姑不靠谱! 徐皇后也笑道:“不逗你了,其实你说这话,我也想过,但是汉王从小就在军中长大,四年靖难下来,跟他出生入死的都是这些人。现在聚集在他身边的,又都是想要从他身上捞取好处,挣一个从龙之功。说实话,我这个当娘的,也觉得那孩子可怜,他连一个真正的朋友都没有。” 徐皇后眼圈泛着泪水,“为人父母,总要一碗水端平,老大仁厚恭谨,能继承大统。老二勇武善战,也是个好孩子,可就是不该生在帝王家……我的侄儿,你要是能让他打消夺嫡的念头,好好过日子,姑姑都要感激你。” 徐景昌挠了挠头,“姑姑,我不是不愿意帮忙,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汉王,而且更要命的是他也未必听我的,我们是相看两厌,我真怕他抽冷子给我一刀。” 徐皇后哼道:“这你不用担心,我还在呢,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这样吧,你现在弄个税收的事情,天怒人怨,我派汉王保护你,有他在,没人敢对你下手。至于你们俩能不能和好,他会不会放弃夺嫡之念,咱们慢慢来,不用着急。就这么说定了,你退下吧,我还要跟陛下说说收商税的事情。” 徐皇后也不给徐景昌废话的时间,直接打发他滚蛋。 徐景昌怀着忐忑的心,回到了通政司。 令他意外的是,朱勇等在这里,这小子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身明晃晃的盔甲,还弄了一口雁翎刀,站在那里,颇有几分威风。 “末将见过通政使。” 声音也很洪亮,除了身形有点小,别的毛病没有。 “对了,你能打过汉王朱高煦不?”徐景昌随口问道。 “能!”朱勇立刻答道:“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那就是再等五年。” “五年?”徐景昌瞪大眼睛。 朱勇很干脆道:“我现在才十三,五年之后,我可能能揍趴下汉王。” 徐景昌无语了,“我能不能活到五年都不好说。” 转过天,汉王朱高煦当真带着几个护卫,大摇大摆,来到了通政司,他也不说话,直接站在了徐景昌的身后。 一张脸,黑得和锅底儿似的,朱勇看在眼里,虽然他比朱高煦小了太多,但还是毅然站在了徐景昌的另一边。 “有你们这一对卧龙凤雏,不说是高枕无忧,也可以说是寝食难安了。” 徐景昌这一个上午,总觉得朱高煦时刻都想杀了他。 幸好下午的时候,郑和来了,告诉徐景昌,有官吏弹劾他违背祖训,要按照大逆不道的罪名凌迟处死。 听到这话,徐景昌竟然激动地手舞足蹈。 “太好了,总算有人弹劾我了,赶快进宫!” 徐景昌风风火火进宫,朱高煦竟然也紧紧跟随,朱勇倒也跟着,只是到了左顺门,这孩子只是个千户,没资格进去,把他气得原地跳脚大骂,又让宫里的侍卫太监拉到一边,教他礼法去了。 徐景昌跟朱高煦一前一后,进了大殿,来的官吏已经不少了。 太祖皇帝准许官员携带土产,不予课税,现在的聚宝门税卡,却要征收,这是什么道理? “陛下至孝,有公然违背祖训的奸臣,岂能留他?” 面对着一双双凶恶的目光,徐景昌大呼冤枉。 “陛下,臣可不敢违背祖训,臣是仔细思量过太祖皇帝意思的。准许百官携带土产,那是国初百业凋敝,带土产进京,丰富市面,又给官吏提供一些收入,这是官民两便的善政,臣都钦佩太祖皇帝的智慧。” 徐景昌感叹道:“到了现在,聚宝门税卡收上来的钱,也要拿出一部分,发给在京官吏,贴补生活,这怎么能说违反太祖皇帝的祖训呢!” 第三十二章 陛下的神剑 收上来的钱,还要发给官吏?俺几时答应了? 朱棣面色阴沉,在这个最缺钱的时候,徐景昌这小子敢慷自己之慨?俺现在很生气。不出意外,连朱棣也得罪了。 幸好有徐皇后交代,朱棣才没发难,俺就静静看着你们表演! 这时候吏部尚书蹇义向前了一步,他不愿意让这帮人跟徐景昌吵,万一撕破脸皮不好收拾,还是自己上阵,可以拿捏分寸。 “徐通政,百官俸禄也是太祖高皇帝所定,可不许随意更改啊。” 徐景昌道:“没错啊,所以我是说不增加俸禄,发放补贴。比如应天各种花销比较大,我们可以发一笔应天津贴,专门给在京官吏。如果粮价过高,发放食物津贴。针对三十岁以上,需要养家糊口的官员,发放住房津贴。” “对了,还有那些翰林官,他们都是人中龙凤,科举成绩拔群,奈何品级较低,收入不高,就可以发学业津贴。再有常年为国效力,从来没有出错,可以发忠诚津贴。” 徐景昌侃侃而谈,把在场官员说的眼红心热。 徐通政啊,今天看你有点帅啊! 杨荣、解缙、杨士奇,这几位翰林出身的阁员,听到给他们发学业津贴,一下子脸都涨红了,咱们要的不是钱,关键是面子。 十年寒窗,一举蟾宫折桂。 要让人知道,书中真的有颜如玉,真的有黄金屋。 这一次解缙直接站了出来,“天官,卑职觉得徐通政讲的有理。自古以来,京官不易,没有白居易的本事,如何能在长安安居?没法安居,又如何能为国效力?与其让官吏私下里谋财取利,不如就由朝廷发放津贴,补给百官,解除大家伙的后顾之忧,这也是天子爱护臣下之心,吾皇仁慈之大德。” 真不愧是当世有名的大才子,说出来的话,就是好听。 蹇义眉头紧皱,“徐通政,纵然不违反祖训,可是一口气增加这么多津贴,全都从聚宝门税卡出,能有这么多钱吗?” 徐景昌笑道:“这就要吏部和户部权衡,吏部可以询问百官,看看哪些是最急迫的,大约需要多少开支,然后再和户部商议,能挤出多少钱,只要商议妥当,上呈陛下裁决就是。” 蹇义稍微琢磨,徐景昌这个办法,竟然真的很是稳妥可行,他又思忖了一阵,这才对朱棣道:“陛下,四年靖难,兵戈交锋,百姓流离失所,市面上物价起落不定,早就不复洪武年景,臣也以为可以适当发放津贴,要是不合适,再废止不迟。” 蹇义说完,解缙立刻站出来,“臣附议。” 稍微迟疑,后面又站出许多臣子,其中不少都是蓝袍官吏,到了最后,尚书侍郎一级也都不得不站出来,一起复议。 面对一致意见的朝臣,此时此刻朱棣也没有了太多话说。 他爹当年面对这个局面都头疼,才不得不废除了中书省。 “既然如此,你们商议吧。” 朱棣又道:“徐景昌,群臣退下,你留下来,皇后叫你吃个家宴。” 群臣纷纷告退,徐景昌只能留下来,汉王朱高煦也在后面跟着,宦官把他们带到了一处偏殿,徐景昌对宫里只有个大致的概念。 “这好像不是用膳的地方。” 此刻一直没说话的朱高煦终于开口了,“确实,这里是本王上次挨打的地方。” 听到这话,徐景昌下意识扭头就要跑,只可惜还没出去半步,汉王朱高煦就像是一座铁塔,阻挡在徐景昌的面前。 “小表弟,我看你今天这顿打跑不了了,跟我进去。” 高大魁梧的朱高煦,抓起尚未成年的徐景昌,跟老鹰抓小鸡差不多,几乎是把徐景昌提进了偏殿。 往里面看去,两边还摆着水火棍,上面黑乎乎的一大片,不会是打朱高煦留下的血渍吧? 难道这是宫里的刑房? 徐景昌毛骨悚然,这时候有人低喝,“徐景昌,你好大的胆子,连朕的钱你也敢花?” 朱棣厉声质问,在他旁边,正是徐皇后,奈何此刻的姑姑也不是那么和蔼可亲了 “你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惹了朝臣也就是了,怎么还惹陛下?” 徐景昌一见自己是逃不掉了,只能甩了甩胳膊,让朱高煦放开自己。 “陛下,臣真是冤枉死了,往后我再也不干利国利民的事情了,太累,伤心。” 朱棣气得笑了,“你小子让朕同意你收税,收上来的税又去买通百官,朕就当个过路财神,你还让朕感激你是不是?” 徐景昌道:“陛下,你这就是冤枉臣了。这事情需要仔细拆解才行。” 徐皇后叹口气,“陛下,让他说吧,看看讲得有道理没有?” 朱棣点头,徐景昌就分析道:“陛下,所谓同意官吏携带土特产进京,我和夏尚书收税的时候,就发现有人能一次带进来上千两银子的货,还有人干脆让家人拿着他的名帖,帮着商贾保驾护航。其实这一项德政早就不是当年太祖皇帝的原意。变成一些有本事的官吏,勾结商贾,大发利市的遮羞布,大部分中下级官吏,所得甚少。” 朱棣的脑力也不算太弱,他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这就是你说发补贴,大多数官吏都鼎力支持的原因。一些原本获利不菲的人,此刻也不敢站出来,生怕落个勾结商贾,损公肥私的罪名?” “陛下圣明!”徐景昌有点违心地拍了个马屁。 可朱棣还是愤怒,“你解释了半天,朕问你为什么要慷陛下之慨?” 徐景昌道:“陛下,收税是很得罪人的事情,要是不给人家的好处,上上下下,都是反对之声,光是暗中掣肘,就能把这事搅黄了。” 听到这话,徐皇后先说话了,“陛下,景昌没说错,咱大明的俸禄确实偏低,你登基以来,也要收拢人心,这也是一项德政。” 有徐皇后的话,朱棣终于缓和了不少,“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可朕也不能白辛苦一场。” “怎么会白辛苦。”徐景昌向四周看了看。 朱棣干脆哼道:“说吧,这里很可靠。” 徐景昌心说你这么讲,泄露算你的。 “陛下,聚宝门税卡只是个开始,如果确实可行,在其他要冲之地,陛下尽可多设立税卡。到了那时候,朝臣也就没法反对了。而且税率还是陛下手里的一个工具,想要鼓励粮商运粮,陛下就可以减免税赋,想要抑制豪强,就可以多征税,劫富济贫。总而言之,这是一柄神剑,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臣拱手将利刃交给陛下,陛下却疑心臣,臣现在是羞愧惭愤,臣不想为官了,求陛下准许,臣要致仕。” “七十才致仕呢!”朱棣没好气道:“你小子还觉得自己委屈了是吧?” “臣不敢,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只是臣德才不足,故此才想回家闭门读书。” “不行!”朱棣怒喝道:“你小子休想跑了,通政司的差事,必须担着。” 此刻徐皇后咳嗽道:“陛下,赏罚分明才能让人心服。我这个侄子苦心孤诣,都是为了朝廷好,陛下还不明白。景昌这孩子啊,和他爹一样,都是最仁义,最厚道的。我那个傻兄弟啊!” 徐皇后这一哭,可把朱棣弄得凌乱了,“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你瞧瞧景昌,当着超品的武阳侯,又是从一品的太子太保,还是大九卿之一的通政使,如果继续超擢,只怕不合适了。” 徐皇后哼道:“那官升不了,你不能给他弄点钱花?” 朱棣苦兮兮道:“俺都穷成啥样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啊。” 徐皇后略沉吟,就说道:“我记得前几日郑和跟陛下讲过,海外之地仰慕天朝风物,如果能派出船队,往来贸易,必定能赚到钱财,填补国库。” 朱棣道:“这不是八字还没一撇,船队没有,货物也没着落。好歹等一两年,俺手头宽裕了,拟定重赏你这个宝贝侄子,还不行吗!” 徐皇后这才点头,“行了,让孩子回去吧,瞧把他吓得,脸都白了,陛下,这也是你的侄子。” “是是是,咱的,咱俩的。” 第三十三章 忽有狂徒夜磨刀 “既然是咱们俩的,你怎么好让侄子白干活?好歹给点东西,彰显身份。”徐皇后不紧不慢道。 朱棣愣了一下,发现皇后的目光盯着他的腰上,朱棣恍然,随手将一柄佩刀取了下来。 “没有尚方宝剑,只有一口前朝宝刀。你说送给朕一柄神剑,朕回赐给你一口宝刀,接着吧。” 朱棣说着扔给了徐景昌,徐景昌慌忙伸手接住,这口刀颇有份量,上面镶嵌着不少宝石,似乎还有些奇怪的文字咒语。 徐景昌不认识,这就八思巴文,是一段消灾延寿的护身咒。 “景昌,这口刀是太祖皇帝赐给陛下的,据说还是当初你爷爷在北平缴获的,是前元宫中的御用之物。这可比什么尚方宝剑有用多了,日后再遇到谁跟你不客气,只管拿出来砍人就是。” 徐皇后笑呵呵说道。 徐景昌越发诧异,从元朝传到大明,从朱元璋到朱棣,从徐达到自己手里,两朝两家,辗转传承,还真是有些玄妙。 他连忙谢恩,跨上佩刀,乐颠颠告辞。 汉王朱高煦依旧紧紧跟随徐景昌,他的眼中冒火,咬牙切齿,怒到了极点。 本以为徐景昌会挨一顿胖揍,结果这小子安然脱身不说,还混了一口宝刀。而这口佩刀,正是自己几次跟父皇讨要,都没有得到的宝贝。 凭什么自己辛辛苦苦,出生入死都拿不到,这小子却唾手可得? 嫉妒让朱高煦扭曲变形,他紧握拳头,切齿咬牙,恨不得立刻扑上来,把徐景昌捏碎了。 貌似徐景昌也感觉到了朱高煦凶恶的目光,他倒是很淡定了,这不是给了自己一口刀吗! “汉王殿下,你看咱们俩能不能聊聊?” 朱高煦愣了片刻,终于点头,“可以。” 他们没回通政司,只是找了一处小酒馆,要了最里面的一间雅座,两个人坐下,点了四道小菜,一壶浊酒。 “其实在我心里,咱们还是姑表兄弟,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仇视于我?” 朱高煦怒目圆睁,“徐景昌,你装什么糊涂,你害我还不够惨?一句话就断送了我的储……你现在还敢跟我装糊涂?” 徐景昌道:“你要是这么想,那就南辕北辙,大错特错了,阻挠你的不是我,而是另外两样东西。” “什么?” “你的大脑和小脑,你现在的症状就是大脑没有发育完全,小脑完全没有发育……” “你!” 朱高煦气得手上用劲儿,直接把酒杯捏碎了,怒目圆睁,就要掐死徐景昌。 这家伙还真是一头猛虎啊! 徐景昌慌忙举起手里的刀,“你别胡来,要是在这里动手,你就真的麻烦了。其实我有办法,能真正帮到你的。” 朱高煦是不信徐景昌的,但是这小子确实有点歪才,自己又没法真的违逆父皇母后的意思,把他给弄死。 “你说!” “说就说,咱们打个比方啊,有一大家族,三个儿子,都想继承家产,老大得天独厚,早出生几年,占了便宜。老二想击败大哥,需要两样东西,其一,就是爹妈的偏爱,其二呢,就是老大犯错。唯有确定爹妈真的喜欢你更多,不喜欢老大,才能出手。而且还要老大自己不断犯错,人厌狗嫌,才有成功的希望。对了……你知道隋炀帝吗?” 朱高煦拧着眉头,思忖着徐景昌的话,似乎自己两条都没占住,父皇让自己努力,怎么看都不靠谱,母后更是没站在自己一边,老大的人望也在…… “隋炀帝?就是旱地行舟的大昏君?” 徐景昌笑道:“世人皆知隋炀帝是个昏君,却不知道他前面取代大哥成为太子的操作,才是妙不可言。堪称教科书级别的,你真该找来,好好看看。你要是稍微有点脑子,也就不会跟丘福那几个废物搅在一起了。这种人根本帮不到你,还会成为你的累赘。他们想更多是从你身上捞好处,却没想为你做什么。” 朱高煦认真听着,竟然默默点头,确实,自己自己落魄,这帮人纷纷弃暗投明,再也不来了…… “我懂了!冲你这番话,以前的事情,我暂时忘了。” 在大明朝,让朱高煦恍然大悟,不比在三国演义让吕布恍然大悟难多少……虽然是浊酒小菜,朱高煦还吃得有滋有味,觉得整个人都升华了不少。 就在他们闲聊的时候,酒馆门口进来一个瘦削的中年人,他穿着长衫,低垂着眉眼,只是淡淡道:“来半斤酒。” 说完,就坐在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 但是过了一阵子,却没有人把酒送来。 此人抬起头,看向伙计掌柜,却发现这些人纷纷扭过头,不跟他对视,只是将此人晾在这里。 又过了片刻,此人自嘲笑道:“店家是没酒了?还是不愿意卖给我?” 此时掌柜沉默了一下,到底捧着一壶酒,颤颤哆嗦过来。 “景大人,俺这个小店门小本小,以前您老来了,那是赏我们脸,现在我们不敢招待您了,这壶酒算我送你的,往后还请您换个地方,小店不便招待。” 中年人稍微一愣,接过掌柜的酒,猛地扬起脖子,往嘴里灌了下去。 “痛快!好酒!掌柜的心怀忠义,生意必定越来越好。我告辞了。” 说完,此人扬长而去。 这时候徐景昌和朱高煦也喝得差不多了,他们在雅座,那位景大人自然是没发现他们。 “景清!据说他跟方孝孺一起,相约殉国的。”徐景昌低声道。 朱高煦不客气道:“殉国?他不是好好活着,我记得他早早投降,请求赦免,什么东西!根本是个欺世盗名之徒。” 徐景昌稍微思忖,却道:“不能这么看,人品操行。假如一个人贪生怕死,他多半不会拒绝金钱美色。听刚刚的话,他是经常过来喝酒,跟咱俩偶一为之不同。这样的人,未必就是怕死之徒,没准还会另有谋算。” 徐景昌笑呵呵道:“要不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赌就赌,我赢了,你把宝刀给我。” “那你输了呢?”徐景昌笑呵呵道。 “输了?我送你二十匹好马!”朱高煦果断道,这笔赌注,他绝对不亏。 “成交!” 徐景昌干净利落答应,随后他佯装半醉,又要了一壶酒,请掌柜过来,给他敬酒聊天。 “那个景大人是怎么回事?我就想听个乐子,没有别的意思。” 掌柜的怔了怔,叹口气道:“早些年他也是个好官,为民做主,大家伙都尊着他,喊他青天大老爷。只是前些日子,听说他背信弃义,说是殉国而死,结果苟且偷生,让人不齿。要是让人知道他在小店受了礼遇,立刻就会有人把小店给砸了。” 徐景昌听完点头,就和汉王朱高煦出来了。 “怎么样,听出什么端倪没有?” “没有。”朱高煦老老实实道。 “这就是社死啊!”徐景昌叹道:“像方孝孺那种,他宁死不降,保全名节,在士林尚有一席之地。而一旦被士林抛弃,从上到下,连一个酒馆掌柜都能鄙视他,这个人就没法活在世上了,哪怕依旧有官爵在身,偌大的朝堂,又会有谁把他当回事?” “只要景清还有那么一丝丝血勇,就不会甘心这么下去,他有八成的可能,会亡命一搏的。” 徐景昌笑道:“汉王殿下,今晚咱们俩带人过去,没准能立个大功。” …… 夜色笼罩,景清住的只是个破旧的小院,十分寒酸,跟他御史大夫的身份,多少有点违和。 二更天左右,厢房里传出莎莎的磨刀声,明天就是中秋,虽说他身份尴尬,但也有机会拜见朱棣,只要把匕首绑在小腿,带进宫里,到时候趁着恭贺天子的时候,拔刀杀之,也就足以为故主复仇了! 我景清忍辱含羞,只为这一刻! 他把刀绑好,返回书房,刚推开门,发现在座位上有个魁梧的年轻人,正笑呵呵看着他,“老贼,你还真是狗胆包天,只可惜本王不会让你搅了中秋好事。” /l 第三十四章 怎如徐景昌所教相似? 朱高煦出手,果断拿下了景清。 “贤弟,抓到了,当真抓到了!”朱高煦如沐春风,如饮琼浆,整个人飘飘荡荡,恍然羽化登仙。 智商不说,情商是真的上来了。 又一次想起了叫徐景昌贤弟。 “景清这个畜生暗中磨刀,携带利刃,意图行刺。现在我已经把他拿下,回头就去交给父皇,让父皇把他挫骨扬灰了。”朱高煦喜滋滋道:“就凭这一次的功劳,前面的失误全都能一笔勾销,我又活了!” 徐景昌看着这个得意洋洋的家伙,忍不住翻白眼。 “我说汉王殿下,就你这个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酥油的劲儿,你活过来不还要死吗?而且会死得更惨!” 被徐景昌痛骂,这一回朱高煦竟然没有立刻震怒,而是拧着眉头请教道:“贤弟,你有什么话直说,哥这个脑子,一时还想不清楚。” 徐景昌叹道:“我也不跟你循循善诱了,直说吧,陛下是为了清君侧,诛杀奸臣起兵的。现在齐泰、黄子澄、练子宁、陈迪,四大奸佞已经授首。陛下已经清君侧成功,这是有了定论的事情。建文皇帝是被奸臣蒙蔽,城破之时,几个奸贼纵火弑君,丧心病狂。就算外面有传言建文帝活着,那也是假的。” 朱高煦一怔,“不对啊,那天我亲眼见到的,就是一具焦尸,确实有人传言,建文已经逃了,我还想去找,献给父皇呢!” “你傻啊!”徐景昌气得想给他一巴掌,“朱高煦,假如你的一条狗丢了,你说悬赏千金,第二天会怎么样?” “会,把狗送回来?”朱高煦道:“毕竟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呸!会有一万个牵着狗过来,找你要赏赐的。”徐景昌哼道:“你长点脑子,建文死了就是死了,哪怕他活着,那也是死了。如果朝廷不管明里暗里,还在寻找,消息传出去,就会有人变出一堆建文天子。借着前朝皇室遗孤举事的例子,比比皆是。不能自己把刀把递给别人,懂吗?” 朱高煦怔了怔,“我,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你这么说,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就是彻彻底底遗忘,忽视,淡化,尽量不要提起。但也别下旨明说,因为人都有好奇的性子,欲盖弥彰适得其反。这不是修实录了吗,就挑选一些荒唐事,散布出去。重点体现齐黄之流的坏,建文的幼稚,仅此而已。” 朱高煦认真想了半天,这才伸出大拇指,惊叹道:“行啊,你小子廷阴险啊!那,那眼下的景清怎么办?还杀不杀?” 徐景昌哼道:“那要问他怕不怕死了?” 朱高煦道:“他打算中秋刺杀父皇,必定是不怕死的。” “既然不怕死,那杀了他有什么用?”徐景昌道:“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建文朝有昏君,有奸臣,有郁郁不得志的良将,有无力回天的勋贵直臣,唯独不能有不顾一切的死士,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朱高煦顺着徐景昌的思路想,好半天才说道:“假如景清不顾一切,为了故主复仇,人们就会想,建文朝也不是一无是处,不然怎么会有人宁死也要搏命一击?” “太对了。”徐景昌道:“有关景清的记载,只能是建文朝御史大夫,曾经与方孝孺相约,一起殉国,方孝孺死,景清官爵如旧……到此为止,再不能多写一个字。” 朱高煦重重吸口气,用力一拍脑门,“我说贤弟啊,你这个脑子是怎么长的,这也太厉害了。” 徐景昌笑道:“不管景清到底是怎么想的,对他这种人来说,最希望的就是在史书上写上宁死不屈,为故主复仇,哪怕失败了,被抓了,他痛骂的那几句,能写在史册上,他就算成功了。千秋士林,就有他的名号。而且这样的人越多,代表着建文朝还有可取之处,人们就会联想,就会翻故纸堆,就会有种种奇谈怪论出来,就会对陛下不利。所以对这些人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以对。” “如果能幡然悔悟,现身说法,指出建文朝的弊端,那一定要大力宣扬,不能出来现身说法的,也要让他们悄无声息才对。万不可替他们宣扬声望。这也是咱们提前拿下景清的道理,不然真的在百官之前亮出刀子,那就是秦王绕柱走了,懂吗?” “懂!真的懂了!”朱高煦连连点头,眼睛冒光,“贤弟啊,你可真是大才,早知道你这么厉害,我就该让你帮我参谋,你看我能不能当上储君?” 徐景昌气得无话可说,就这么个脑子,你还想当什么储君啊! “我说二表哥,你刚刚立功,好容易能挽回一点形象,你就讨要储君之位,你也太沉不住气了。这次陛下问你,你只说要保护父亲,为大明效力。多说一个字,那都是错,懂了吗?” “懂了!” 这一个晚上,朱高煦懂得次数,比前面二十多年都多。 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跟丘福、王宁那帮笨蛋搅合在一起,要是早有贤弟在身边,怎么会弄成这样? 转过天,正是中秋十五,大宴放在晚上,朱高煦要请徐景昌去宫里,把景清的事情说了,徐景昌却拒绝了。 “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就请殿下辛苦一下,我抓紧时间,四处送点月饼什么的,咱们晚上再聊。” 说完徐景昌就告辞了,能值得他送礼的也没几个,姚广孝那个老贼秃要给一份,成国公朱能要有一份,让朱勇带回去就是了。 再有大伯徐辉祖该送去几个,多少是一片心意。 还剩下的就是自己小姑了。 徐达这辈子有四子四女,长子徐辉祖不用说了,次子叫徐膺绪,此时在外领兵,毫无存在感。三子早幺,四子就是徐增寿。 女儿这边,大女儿嫁给了朱棣,次女嫁给了代王,三女嫁给了安王。 剩下个老幺,也就是徐妙锦,这丫头有些奇怪,很小就喜欢参禅悟道,父母死后,更是长居寺庙,念经祈福。 故此徐家的风波,丝毫没有落到她的身上。 徐皇后进京之后,看过两次妹妹。 徐景昌对这位长辈也就那样,意思意思就行了,人家八成是要做槛外人的。 他在这边安排着,另一边朱高煦已经原原本本,将景清的事情告诉了朱棣! “杀!给朕立刻杀了!” 朱棣怒不可遏,“朕给他们脸,没有大开杀戒,结果他们却怀有篡逆之心,简直可杀不可留!” 面对此刻愤怒的朱棣,朱高煦竟然莫名生出一丝优越感……慌忙拜倒地上,“父皇明鉴,贰臣有下情回禀。” 朱棣忍着愤怒道:“讲。” 朱高煦清了清嗓子,侃侃而谈,从靖难初衷,说到景清用心,从淡化建文,讲到不能给建文朝制造义士忠臣。 这一番宏论当真让朱棣目瞪口呆。 “老二,你学问涨了!” “多谢父皇夸奖。” “父皇应该赏你点什么才是。” 朱高煦差点答应,不过一想到徐景昌的话,他还是忍住了,“儿臣只想保护父皇,光大基业,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朱棣很感动,连连点头,“真是好孩子。”他迈步走到了朱高煦的身边,伏在他的耳边,突然低声道:“怎如徐景昌所教相似?” 朱高煦一愣,脱口而出道:“父皇,他也跟你这么说了?” 此话一出,就发现朱棣的老脸瞬间黑了,狠狠给了他一脚,嘴里骂道:“你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蠢物!” 第三十五章 不讲武德 中秋大宴,文武群臣齐至。三三两两,站在午门之外,看似闲聊无事,实则却能分出一个个的小团体。 比如蹇义身边,总是不缺朝臣献媚,其余几位尚书也都是如此。 杨荣、解缙六七个内阁学士,也是凑在一起,抱成一团。 徐景昌向来是比较惨的,他属于独来独往的,没谁愿意靠近他。 但是今天的情况却有点特别,汉王朱高煦紧紧跟在身边,前后转悠,简直就跟个小随从似的。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还是一向骄横的朱高煦吗? 别是中了邪吧! 勋贵这边,丘福等人也来了,但是由于前面的事情,丘福恼怒朱高煦无能,没有过来打招呼。 令人讶异的是成国公朱能竟然主动过来。 “徐通政,多谢你的月饼了,回头上我那挑几张好弓,你这个将门虎子,可不能放过骑射的本事。” 徐景昌笑道:“我倒是想学,就是苦于没有名师……” “我来!”朱高煦突然激动道:“表弟啊,你想学就跟我学,我这一身的武艺,那是父皇都说好的。” 徐景昌给他个白眼,你也就剩下这个能吹嘘了,但也别耽误我拉帮结派啊。 “汉王还是多在陛下身边尽孝,我有空去跟成国公请教。” 朱能笑着点头,“好,我是求之不得。” 就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又有两个人走了过来,一个和尚,一个文官。 姚广孝和夏原吉,这两人也凑了过来。 徐景昌看到这一幕,立刻明白过来,这个老夏,简直鬼透了,自己去求徐皇后庇护,他找上了姚少师。 为了活命,大家伙都不容易。 徐景昌和夏原吉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是天涯沦落人,只能报团取暖了。 其实仔细看看,他们这个团可是不小。 一位王爷,两个大九卿,两位超品国公,横跨文武,既有钱又有兵……但是仔细一分析,却不是这么回事了。 朱高煦因为自己的愚蠢,把好好的事情办砸了,正满心懊恼,不知道怎么挽回。夏原吉因为征税的时候,满世界都是敌人。 朱能也谈不上多好,至少丘福复出,他这个靖难勋贵二把手当的不是那么舒服。 姚广孝则是因为出身的问题,在朝堂上只能当个孤臣,跟谁也玩不到一起去。 哪怕徐景昌自己,也是人厌狗嫌,能把官做到这一步,也是没谁了。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也挺合适的。 可就在这时候,又有一个人匆匆赶来,他向四周看了看,竟然一头扎进了徐景昌这一圈。 此人身形高大,相貌堂堂,雍容华贵,顾盼伟然。 正是世袭曹国公,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子太师李景隆! 按照朱棣进城时候的说法,李景隆是功臣之首。 嗯! 这很合理。 毕竟要不是他送了几十万大军,朱棣也没法赢得这么容易,更何况李景隆还主动开城,献了应天,更是居功至伟。 只不过随着朱棣坐稳了龙椅,李景隆的日子就不舒服了。 他遭到了上上下下的一致攻击。 刑部弹劾他包藏祸心,图谋不轨。吏部弹劾他和兄弟密谋反叛。礼部甚至弹劾他在家接受家奴叩拜,如同天子。 就连公认的贤王周王朱橚都上书弹劾,说李景隆曾经向他索贿。 如果说徐景昌是人厌狗嫌,那李景隆就是天怒人怨,大家伙都巴不得他赶快滚蛋。李景隆倒也知道,平时他也不出来。 但是中秋佳节,不能不来。 他也没来得及仔细观察,见这么人不多,就凑了过来。 等他到了近前,才发现朱高煦吃人的目光。 “你还有脸来?” 一句话,把朱高煦弄了个大红脸,正诺诺而退,徐景昌却笑了,“曹国公,好些日子没见了,你现在怎么样?” 李景隆苦兮兮道:“凑合着活着吧,总不能寻死觅活。” 朱高煦一瞪眼珠子,还想骂人,徐景昌却笑呵呵道:“曹国公,我最近收到了礼部的折子,要修实录,我打算保举你,负责军务部分,你有兴趣不?” 李景隆一怔,他现在只要是个活儿就想接,别说修实录了,就算修马蹄也行啊! 只不过谁能答应用他啊? “徐通政,我,我怕本事不行……” “不用怕,你只要实话实话就行。家父生前就说过,勋贵子弟,首屈一指,就是你曹国公,文武本事,当世少有。” 徐景昌盛赞李景隆,听得朱高煦和朱能眼珠子都掉下来了,你小子又搞什么鬼? 好在他们俩都还尊着徐景昌,忍住没发作。 倒是老和尚姚广孝,心中略有思忖,脸上含笑。 “曹国公,徐通政看上了你,老衲也觉得你不错。” 李景隆浑身一震,这可是姚少师说的,他连忙道谢,不待细说,宫门开放,群臣入内。 徐景昌这伙人都排在前面,位置也是最好的。 朱棣赶来之后,脸上含笑,心情大好。 “今日佳节,不必拘礼,大家开怀畅饮,畅意抒怀。” 群臣恭贺天子,而后就开始了大宴。 徐景昌这边还好,文臣那边更是老老实实,唯独那些靖难勋贵,没有几杯酒下肚,就开始吆五喝六起来。 仿佛又回到了军营,他们连战连捷,大破南军,所向披靡。 到了夜间,军营之中,燃起篝火,大唱大跳,肆无忌惮。 朱棣看在眼里,不但不生气,反而欣喜异常,频频劝酒。 正在此时,勋贵当中站起一位,“陛下,眼下有美酒美食,却没有助兴的,臣给陛下演武助兴,就跟从前在军营一样。” 说话的人正是武安侯郑亨。 朱棣一笑,“好啊,你的本事朕是知道的,勇冠三军,所向披靡。” 郑亨得意道:“多谢陛下夸奖,臣当初在白沟一战,冲在最前面,斩杀无数,一口气追到了济南城……对了,彼时在臣前面狼狈逃窜,怎么也追不上的人,似乎也在金殿之上。” 郑亨将目光落在了李景隆身上。 “曹国公,你虽然名爵在我之上,但我却是不服的,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李景隆老脸通红,越发尴尬,他这不是赴宴,简直是找挨骂了。 郑亨冷笑道:“这样吧,我也不说什么,请曹国公出手,跟我比试一番拳脚,全当给陛下助兴!” 李景隆哪有胆子跟郑亨动手,正想拒绝,突然听到了徐景昌抚掌大笑。 “好啊好啊!文人动嘴,武人动手。郑亨,我记得不错,令尊是太祖年间的世袭千户,曹国公的父亲岐阳王是太祖皇帝的亲外甥。这也类似大宴铜雀台,五子良将对战宗室俊杰,果然是龙争虎斗,一场好戏。” 徐景昌说着,走到了李景隆面前,低声道:“打得过吗?” 李景隆一怔,他自然是打得过,问题是他敢吗? “徐通政,我,我看今日大喜的日子,不好动手,免得伤了和气……” “不对。” 徐景昌笑道:“不打不相识,令尊和我祖父都是太祖封赏的国公,老兄要是不上,就要让我这个小胳膊小腿的上去了。这可是几代人的面子,武人争的就是一口气。真男人就别说自己不行,别给祖宗丢人。来,我先敬你一杯。” 李景隆气血涌动,盯着这杯酒,咬了咬牙,“多谢徐通政,还是等我赢了再喝。” 说完李景隆一个健步飞出,提起拳头,照着郑亨就砸了过来。 郑亨也没料到这家伙会主动进攻,慌忙迎击,却没有料到,被势大力沉的一拳,打得接连后退……李景隆抢步上前,一个扫堂腿,郑亨应声倒地。 郑亨都懵了,从地上爬起来,气急败坏道:“你,你偷袭,你不讲武德。我还没准备好呢!” 李景隆一拳一脚,打出了胸中的恶气,不由得冷笑道:“郑亨,不服再来!” 第三十六章 太祖庇护 郑亨哪里服气李景隆,从地上跃起,上步抢攻。 刚刚他吃了后手的亏,这一次一定要找回来。 只见他醋钵大的拳头,距离李景隆还有半尺,只见李景隆伸手叼住他的腕子,往后一扯,瞬间卸掉了郑亨的气力,随后一拳砸向郑亨的软肋。 电光火石之间,郑亨又倒下去了。 此刻别人也还罢了,坐在中间的朱棣一眼认出来了,李景隆用的正是朱元璋时候,流传在军中的长拳。 干净利落,下手迅捷,直接要害。 当初他还在京城的时候,朱元璋亲自教过,老一辈的不说,小辈当中,徐辉祖打得最好,李景隆也差不多少,朱棣面前能排第三。 见到李景隆施展,朱棣按捺不住,低吼赞道:“好!” 这一嗓子,反而更刺激了郑亨,让一个败军之将打得这么惨,还要不要脸? “你找死!” 说着,郑亨再度爬起来,抡开拳头,朝着李景隆狠狠砸来。 李景隆的脸上露出笑容,他几个漂亮的闪身,竟然转到了郑亨的身后,抬起脚踢在了郑亨的屁股上,这位向前一扑,直接摔在了徐景昌的桌子前面。 这家伙也是发狂了,伸手去抓桌案,想要玩命。 “住手!” 徐景昌低喝一声,在他旁边的朱高煦已经蹿过来,横在桌案前。 “武安侯,你玩不起吗?” 被朱高煦呵斥,郑亨脑子凉快了一点,讪讪低头。 此时成国公朱能也道:“比武较量,输就是输了,你耍什么厚脸皮?有本事自己下功夫去。” 郑亨万分尴尬,他咬了咬牙,“成国公,我给大家伙丢人了。但今天咱们不能让姓李的抖了威风,你们谁站出来,把他打败了,让他知道厉害!” 李景隆一听,这还要车轮战? 他暗暗握紧拳头,憋了好几年的气了,正好打个痛快,管那些破事干什么! 正在这时候,徐景昌咳嗽道:“武安侯,你嘴里的大家伙是谁?曹国公不算,我算不算你那边的?还有,成国公,荣国公,还有汉王殿下,谁算你那边的,谁又不算?” “你?你问不着。”郑亨恼怒道。 徐景昌呵呵笑道:“我好歹也是通政使,朝臣有人结党营私,我怎么就问不到?” 郑亨嘴皮子本就不行,此刻恼羞成怒,更加失去了方寸。 “我说的自然是一起靖难,出生入死的兄弟,他李景隆就是建文的一条哈巴狗,被我们打得屁滚尿流……” “住口!”徐景昌一声怒吼,猛然转身,“陛下,臣不得不弹劾郑亨,此人狂妄无知,结党营私,扰乱朝局,打压异己。这种人如果不狠狠教训,只怕朝堂永无宁日!” 朱棣眉头深锁,“郑亨方才所言,确实不妥。” 徐景昌又道:“陛下,这不是不妥的事情,臣想请陛下言明一事,李景隆统兵如何?” 朱棣怔了一下,他赢了自然是看不起李景隆的,但是此刻徐景昌这么问,又刚刚经历了景清的事情,朱棣心里头也有数了。 “李景隆文武双全,勋贵翘楚,又统御几十万大军,朕几乎败在他的手里,如果谁说他是饭桶废物,那朕又算什么?” 徐景昌立刻道:“陛下圣睿,其实臣在应天也听说,当初白沟河一战,陛下兵器折断,几乎丧命。偏偏在此时,生力军赶到,又来了一阵狂风,竟然将曹国公的帅旗吹断,陛下才得了大胜。” “随后陛下又在夹河与盛庸将军对战,此一战陛下打得很苦,又是东北风大作,飞沙走石,助陛下破敌,臣所讲可是真的?” 朱棣点头,十分感叹,“确实如此,若非两场大风,朕坐不到大殿之上,或许这就是天助朕吧!” 有人能招呼陨石,有人能呼风唤雨,朱老四的仗打得确实邪门…… “不是!” 徐景昌陡然一声,吓得好多人都变色了,你怎么不会说好话啊? 只见徐景昌抬起头,激动道:“陛下还不明白?此乃太祖高皇帝在上天庇佑吾皇啊!” 这一句话,朱棣如遭雷击,竟然情不自禁站了起来。 仰头望去,片刻泪如雨下。 “父皇!孩儿想你啊!”朱棣嚎啕大哭,所有文武,无不骇然。 而在所有人当中,能看得明白,也有资格说话的,就是姚广孝。 “陛下,老臣听闻,当年鄱阳湖大战,风助军威,太祖皇帝一战定江南。我大明王朝乘风而起,势不可挡。陛下起兵之日,风吹落屋檐瓦片,老臣斗胆揣测,是要为陛下改换居所。方才徐通政提到那两场大风,更是明证。陛下能靖难成功,实在是祖宗庇护,百灵照拂。陛下顺天应人,合该大胜。” 老和尚这几句话,算是一锤定音了,哪怕郑亨这帮人不信,那也只能憋着。 朱棣更是听得十分受用,这里面藏了一个小小的逻辑……成功人士要怎么证明自己成功呢? 早期的时候,多半会吹嘘自己眼光独到,手段高明,是人中龙凤,乘风而起……但是经过一段时间,就会觉得这么吹太单调了,不足以显示自己的独特。 到了这个阶段,通常就会修个族谱,拉几个古代名人,说什么诗书传家,重视教育,儒商文化,一诺千金…… 真的不是我牛,是我祖上牛,家风好,我不过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瞧见没有,格调一下子就上来了。 这事情到了朱棣这里,更加复杂起来。 他急需证明自己的合法性。 你要说自己能打,天下无敌,就硬是打进了应天,夺了皇位,那万一再有更能打的怎么办? 是不是谁都能学着朱老四,奉天靖难,自己当皇帝? 那样一来,岂不是天下大乱。 所以最聪明的办法,就是说神明庇护,天命在身,出生的时候,红光漫天,香气四溢,门外十八台水车等着,不然村子都烧光了。 唯有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压制别人的不臣之心。 放到朱棣这里,说父皇庇护,那更是最让他喜欢的话。 “少师,都是这些奸佞作乱,改变父皇祖制,父皇才庇护朕,奉天靖难,四年苦战,终于能扫清弊政,恢复父皇的法度。朕,朕无愧父皇!” 姚广孝连连点头,“陛下,徐通政小小年纪,就能看到这一层,真是不容易啊。” 朱棣这才意识到徐景昌,不由得赞道:“这孩子属实聪慧机敏,非比寻常。” 徐景昌见此情景,忙道:“陛下,臣或许和诸位同僚出身不同,经历不同。想到的东西也不一样。太祖皇帝和陛下父子传承,天经地义。开国勋贵,靖难功臣,皆是为了大明江山。如今奸恶已除,正是陛下统御八方,光大太祖基业的时候。如果有谁还区分彼此,割裂朝臣。妄图拉帮结派,攻伐报复,臣以为这不是大明之福,更不是陛下之福。” 朱棣深以为然,“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朱棣起身走到了李景隆的面前,看了看他,突然挥拳狠狠砸了他一下。 “你这么能打,怎么不早点投降?害得朕好辛苦啊!” 李景隆浑身剧烈一震,忙躬身道:“臣,臣只记得父亲教诲,要忠心耿耿,可哪知道,朝廷出了奸佞……臣,臣尚壮,还能替陛下打仗,也是为自己赎罪,还望陛下恩准!” 说完,李景隆单膝跪地,磕头作响。 朱棣心满意足,伸手拉起来他道:“朕有容纳四海之心,你这点事不算什么,起来,陪朕一起喝酒!” 第三十七章 让人暖心 朱棣把李景隆拉了起来,他们俩是正儿八经的亲戚,朱棣和李文忠,就犹如徐景昌和朱高煦,而李景隆又比朱棣矮了一辈,从小玩到大,撒尿和泥,放屁崩坑,什么都干过。 此刻心结打开,仿佛又回到了鲜衣怒马的少年时,朱棣满心感叹。 “朕这几日和少师,还有内阁诸学士都聊过,父皇神武英睿,开创大明基业。朕不能丢了他老人家的人,文治武功,都不能放下。文治方面,要修太祖实录,还要修一部类要。当年父皇就想修一部书,编辑经史百家之说,只可惜没有修成。朕准备继续他老人家的事业,把这部书修出来。” 李景隆仔细听着,笑道:“陛下,方才徐通政跟臣说,还要保举臣修书呢!” 朱棣一怔,忍不住笑道:“他一介武夫,也能修书?” 徐景昌笑道:“陛下,靖难四年,光是从陛下这边修书,未免不够准确。如果曹国公能够结合他的安排布置,两相对比,互相验证,修出来的史书,必定是金科玉律,无懈可击。” 朱棣笑道:“这么说,那就让曹国公跟着修书吧。” 李景隆咸鱼翻身,还捞到了一个位置,自然是喜不自胜。 他这个人有个好处那就是知恩图报,毫无疑问,能有如今的局面,全是徐景昌帮忙运作出来的,这小子人不大,本事是真不差。 从今往后,必定唯命是从,马首是瞻。 众人开怀畅饮,纵情畅聊。 朱棣想干的事情是真的不少,修书、打仗,什么都想做,每一样又都要花钱。 “诸位,你们都是当世俊杰,才智过人。朕反复思量过。谷贱伤农,谷贵伤民。放眼大明江山,不论干什么,都没法迅速聚敛财富,大发利市。即便有,可唯恐会对民生不利。只有对外贸易,以海外蛮夷,仰慕上邦风华之心,售出货物,填补国库,才是最稳妥的办法。大家伙意下如何?” 发展海外贸易,这事徐景昌已经从徐皇后那里听到过了。 朱棣的认识已经很清楚了,在大明疆土之中,不管炒作什么东西,想要聚敛大批财富,都会伤害一部分百姓,毕竟钱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只有向外面求财,才是最稳妥的。 徐景昌当然很认同朱棣的观点,他正想说两句,夏原吉突然站出来。 “启奏陛下,臣近日同徐通政在聚宝门设立税卡,已经收入数万税金……臣想着,能不能规定,缴纳相当数额税金的商贾,才能参与海外贸易?毕竟他们按规矩纳税,自然证明信用可靠,忠心耿耿,跟朝廷一起发财,也是正理。” 夏原吉这家伙真是个水晶狐狸,狡猾无比。 他太清楚征税有多遭人恨,为了自己能安享晚年,不至于五马分尸,必须释放出利益……凡是纳税足够的,都有机会参与海外贸易,赚取暴利, 这下子收税可就不是割肉那么简单,而是变成了敲门砖,通往财富之路的金钥匙。 徐景昌眨巴眨巴眼睛,过去还是低估了夏原吉,这家伙的脑子绝对不简单。 朱棣当即大喜,“夏尚书所讲是正办,你就去安排,出海贸易,要采购多少商货,又从谁哪里采购,户部拿出个章程。朕准备让郑和率领船队。他们家在元朝的时候,就几次出海,前往大食等地朝圣,熟悉海路,知晓民情。由他领队,万无一失。” 夏原吉连忙点头,“臣遵旨。” 谈笑之间,下西洋的眉目就出来了。 徐景昌眼珠转了转,突然道:“启奏陛下,臣盘算着,要大举出海,必定要大建船队,广募船员,一两年之后,能够出海,已经算是很快了。臣提议能不能提前派遣小船队,前往朝鲜、琉球、倭国、安南等地,算是跟他们打个招呼,初步交易,了解一下什么东西利润丰厚,咱们这边备下什么,为了赚钱,辛苦一点,不寒碜。” 朱棣哈哈大笑,“好,你小子心细,就这么办了。” 又顿了顿,朱棣干脆道:“这样吧,商贾的事情,交给户部,夏尚书承办。前期贸易,就让徐景昌负责,你们这些当朝勋贵,谁想在生意上有所进项,就跟他谈,这小子肚子里的鬼点子可多了,跟着他亏不了。” 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可就让徐景昌成了总办下西洋大业的两位重臣之一。 手上的权柄,迅速飙升。 果然,会拍马屁好处多多,这不就兑现了! 中秋大宴之后,徐景昌这边就热闹起来,朱高煦早早过来,随后成国公朱能,曹国公李景隆,全都跑他这边来了,另外老和尚姚广孝也来了。 “少师,您都是化外之人,口不言钱的,就别掺和我们这些俗务了。” 姚广孝呵呵道:“出家人不爱财,越多越好。”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我说少师,你还是赶快走吧,我怕会坏了你的金身,万一日后你上不了极乐世界,可不要怪我。” 姚广孝把脸一沉,冷笑道:“无商不奸,这点老衲还是清楚的。我就不信,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正说话之间,吴山从外面进来,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两个獐头鼠目的家伙。 “大人,卑职找到了这俩货,您问话吧。” 徐景昌看了看他们,笑道:“怎么样,手艺还行吗?” 为首的一个蜡黄脸的,慌忙躬身道:“小人祖传五代,都是修补金石铜器的,修旧如旧,任谁都分辨不出来。” 徐景昌连连点头,“既然会修,也能仿制吗?” “能!”为首之人点头,“确实可以,有些人喜欢附庸风雅,又没有那么多钱,就买一些仿制的东西,摆在家里头,蒙蒙外行罢了。” 徐景昌又笑道:“你们会仿制,那做旧什么的,也都行吧?” “行,这做旧的手段太多了,比如字画一类的,放生虫的米缸里,虫蚀鼠咬,没半个月,就能冒充古画。如果是玉石,就要放锅里蒸煮,然后拿铁锈擦拭,埋在地下。要是青铜器……就要埋在茅房,任由便溺浸泡,也能做出锈迹斑斑的模样。” 徐景昌连连点头,“很好很好,对了,你们还会烧瓷器吗?就是元朝的官窑,青花瓷,能不能烧出来?” 这俩人摇头,“回大人的话,小的不会烧,但我们知道景德镇有厉害的工匠,能烧出来,不光是元朝的,就连唐宋的也没有问题。” 徐景昌大喜:“太好了,这样的专业人才不能放过,都给我找来!” 他回头看了看在场几位,“我已经让人打听过了,朝鲜国内,以小中华自居,向来仰慕上国风物。现在天下太平,正是盛世古董的时候,也别让他们费老大力气,买一堆假货回去,咱们就要果断出手,解决他们的忧虑,把东西送到人家的门口。我这人心善,就见不得他们被别人骗。” 送货上门,让人暖心。 几个人这才听明白,原来徐景昌是打算发这笔财。 姚广孝怒目圆睁,“徐景昌,你这样真的会下地狱的。” 徐景昌道:“少师高古,所以您老人家就别掺和了。” “不行!”姚广孝断然道:“阿弥陀佛,同样到了地狱,有钱人和没钱人还是大不相同的。” 这回轮到大家伙无语了,老贼秃也不是什么好人。 事到如今,啥也别说了,徐景昌叉着腰,吩咐道:“墙角那一溜儿,就用来埋青铜器,自汉王以下,你们没事就过来喝茶憋尿,谁尿的多,到时候分红,就多拿一份。” 第三十八章 朕是孝子 中秋之后,徐景昌忙着打听客户情况,尤其是朝鲜,更是他关注的重点。 而且还真别说,他发现了这个小国的奇怪癖好…… 此时朱家老三朱高燧进京了,他还押解着山东布政使、兵部尚书铁铉进京。此人差不多是建文朝群臣当中,最后一个落网的。 由于他驻守济南,数次挫败朱棣攻势,也最遭朱棣嫉恨。 朱高燧费了好大力气,抓了这条大鱼进京,本想着父皇还能好好赏赐他,就迫不及待来献宝了。 朱棣耐心听完经过,很是夸奖了朱高燧几句,“做得不错,只是铁铉要怎么处理,你还是和你二哥商量商量,听听他的意思。” “二哥?”朱高燧一愣,就说道:“父皇,儿臣本想着让二哥跟我一起进宫,没想到二哥说他没空。我听人讲,二哥现在整日在通政司忙活,才一两个月不见,我怎么觉得二哥性情大变,他现在忙活什么啊?” 朱棣轻叹口气,“你二哥现在给人当保镖呢!只不过他到底在干什么,朕也说不清楚。也罢,你替朕去瞧瞧,打听好了,回来告诉朕。” 朱高燧答应,乐颠颠去了通政司。 一问之下,朱高煦在后院,他急忙赶了过来。 等迈步进院,立刻就闻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酸臭味道。 朱高燧竟然跟几个工匠搬运破铜烂铁,忙得一身是汗。 “我说二哥,你作什么妖啊?”朱高燧凑到近前,看了看铜铁碎片,又看了看烧红的炉子,忍不住惊问,“二哥,你要私造兵器?” “你给我闭嘴!”朱高煦哼了一声,“你个蠢材,哪里知道我现在做得事情!这可都是商周的礼器,当初箕子督造的。” “鸡子?我还鸡蛋呢!你要造假铜器,你想骗父皇对不对?”朱高燧还挺有想法的,“你是不是打算弄个三代礼器,取悦父皇,然后好谋取储君的位置?二哥,小弟不才,我愿意帮忙,咱哥俩一条心,大胖子不是咱们对手……” “滚!” 朱高煦毫不客气怒骂:“什么储位,我早就不想了,我现在只想赚钱。” “赚钱?”朱高燧好笑道:“你打算卖假铜器啊?做梦去吧,大明朝没几个傻子。” 朱高煦呵呵一笑,“大明朝是没有,可朝鲜那边会有的。” 这话越说越过分,难道还要往外面卖? “二哥,你这么干非出事不可,万一惹来番邦惊诧,找父皇告状,你挣了钱,也花不出去。” 朱高煦不动声色,从怀里掏出两颗金豆子,扔给了朱高燧。 “你能告诉我,这哪一颗金豆子能花的出去?哪一颗花不出去?” 朱高燧顿时目瞪口呆,“这,这我哪分辨得出来?” 朱高煦劈手夺过来,又揣进怀里。 “你小子这点道行,是没资格掺和我们的生意,快滚蛋吧,别耽误事。” 片刻之后,朱高燧站在了通政司的外面,抬头看了看天,又低头看了看地,没啥问题啊! 朱老二这是怎么了? 别中邪了! 赶快去找父皇,朱高燧见了朱棣,添油加醋,把事情说了一遍。 “父皇,二哥是真的学坏了,堂堂皇子,竟然琢磨着造假骗人。您没瞧见,通政司乌烟瘴气,臭气熏天,我都没眼看。堂堂朝廷官署,怎么能任由二哥胡来?我怀疑他居心叵测,没准是要干什么坏事,行巫蛊之事,也说不定。” 啪! 朱棣狠狠一拍桌子,怒喝道:“你二哥现在跟着你表弟徐景昌在一起,姚少师、曹国公他们也都在,就连成国公都过去了,他们在一起,能胡来吗?” 朱高燧目瞪口呆,“父皇,就他们干的事情还不是胡来?儿臣真的不知道什么是胡来了。” 朱棣怔了好一会儿,终于长出口气,“罢了,我去瞧瞧,你也跟着。” 就这样,朱棣带着朱高燧杀向了通政司。 等朱棣赶来,发现几位重臣属实凑在一起,正在商议事情。 其中坐在中间的,正是年纪最小的徐景昌,其余几位还都认真听着。朱高煦刚刚擦了擦汗,伸长脖子,就差记笔记了。 “陛下让我负责前期的通商事宜。在这里我要说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对外事务,绝对不能留给礼部的废物、翰林院的酸儒。” “还有鸿胪寺的饭桶。”朱高煦补充道。 徐景昌立刻点头,“没错,还有鸿胪寺的饭桶。这帮蠢材只会把好好的事情搞坏,我们要着眼大明利益,一心为国家,一心为发财。” 朱高煦连连点头,“说得太好了,要不咱们成立个一心会算了!” 李景隆吓得慌忙摆手,“汉王殿下,你还是悠着点,万一惹来陛下滔天怒火,我看你怎么收场?” 朱高煦满不在乎,“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反正我不用怕。” 姚广孝下意识往后挪了挪凳子,“还是那句话,老衲只负责分红。你们那些破事,跟我没关系。” 徐景昌笑道:“咱们不会搞小圈子,更不会结党营私,我们一切都光明正大,无愧天地,这才是咱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正在徐景昌侃侃而谈,此时外面有人咳嗽,一转身,朱棣进来。 就见姚广孝、朱能、李景隆连忙起身,给朱棣见礼。 他们动作极快,显然耳聪目明,早就知道门外有人。 徐景昌什么都没听到,朱高煦是全神贯注听徐景昌忽悠,他也没发现。此时多少有点小尴尬。 “陛下(父皇)!” 朱棣瞪了他们俩一眼,“徐景昌,礼部是废物、翰林院是酸儒、鸿胪寺是饭桶……朕的官吏到了你的嘴里,就这么不堪?还有,你迫不及待揽权,你这又是要干什么?” 徐景昌从容不迫道:“自然是为了大明朝,为了海外贸易,一分一厘,都能落到陛下的手里。” 朱棣深吸口气,索性扯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来。 “你说说,在朝廷官署公然造假,又琢磨着欺骗藩国,这也是为了大明朝?” 徐景昌突然一笑,“陛下这么问,多半您不知道朝鲜使臣在干什么。我说礼部是废物,其实是客气了,他们根本是尸位素餐,占着茅坑不拉屎。” 朱棣越听越不对劲儿,“徐景昌,朕可告诉你,如果是你胡言乱语,诬陷忠臣。就算朕心疼你,你姑姑庇护你,该受的惩罚,一点也少不了。” 徐景昌微微一笑,“陛下放心,臣一项不会胡说的。既然打算和朝鲜做生意,前面的功课臣就一定要做好。此时朝鲜的使臣,还有他的麾下,正在满世界搜集陛下的奇闻异事,酒馆茶楼,都能找到他们的影子。” 朱棣一怔,“当真?” 这时候徐景昌一点手,把吴山叫过来。 “回陛下的话,臣是遵照大人的命令,摸摸朝鲜的情况。结果臣发现他们属实在搜集乱七八糟的的事情,还点名要,要……” “要什么?” “要陛下残暴不仁,屠戮建文旧臣,欺凌他们妻子女儿的事情……” “荒唐!” 朱棣勃然大怒,“区区蕞尔小国,竟然窥视上国天子,他们要干什么?” 这时候徐景昌幽幽道:“眼下朝鲜的国主囚禁父王,夺了大权,他们窥视上国秘密,用心似乎不难猜。” 两国都是得国不正,只要证明朱棣比他们更恶劣,似乎他们的位置就能更稳一点。 只不过这问题不一样啊! “朕是秉持父皇祖训,奉天靖难。朝鲜国王囚禁生父,夺取大权,忤逆不孝,简直可诛!朕跟他不一样,朕是孝子,他是逆子,逆子!”朱棣竭力大吼,怒不可遏。 徐景昌还在旁边拱火,“陛下,这种事情礼部那边可有什么上呈的?藩国状态,他们知道吗?” 朱棣忍不住深深吸口气,扬天叹道:“腐儒误国!朕必严惩!” 朱高煦突然道:“父皇,假如这是真的,卖给朝鲜一些假的青铜器,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哼!此事属实,就算是发兵灭了他们,也是理所当然!” 第三十九章 大恩大德 朱棣不能听徐景昌的一面之词,回去之后,立刻派遣纪纲去调查,打听朝鲜使者的动静,甚至还安排人手,进入馆驿,取得他们记录的内容,拿到宫里。 经过了三天调查,朱棣已经怒不可遏了。 在众多资料当中,有一条传言,让朱棣最为恼火。 上面的大意是朱棣四年靖难,伤到了要害,生不出孩子,进入应天之后,日夜以屠戮宫女为乐,建文妃嫔旧人,凌迟处死者,不下十余人…… “无耻!胡说八道!” 朱棣简直暴跳如雷,堂堂天子,被人说不行,还凌迟宫女,亏他们怎么编的出来的? 如此小国,简直用心险恶,十足歹毒。 “去,把所有重臣都叫来,朕要问话!” 六部九卿,几位国公勋贵,悉数前来,再加上内阁诸学士,基本上就是当下大明朝能说得上话的人物了。 朱棣直接道:“礼部,朝鲜属国,情况如何?” 礼部尚书宋礼稍微沉吟,立刻站出来,“回陛下的话,朝鲜限山隔海,天造地设,东夷之国,向来恭顺。大明立国之后,称臣纳贡,时常朝贡,纵观所有藩国,也属上乘。” 听到如此高的评价,朱棣竟然气得笑了,“那你可知朝鲜使者在京城之中,搜罗打听些什么?” 宋礼并不清楚,但也只能含混道:“身为番邦,了解上国情况,体察风物民情,也是情理之中。听闻朝鲜以小中华自居,处处效仿上国,搜集一些奇闻异事,臣,臣以为算不得什么?” “是吗?” 朱棣冷笑道:“宋尚书,俺这里有一份朝鲜使臣在市面上搜集的东西,你拿去看看。” 说着朱棣将几张纸直接抛了出来,天女散花般,落在了宋礼的面前。 这位礼部大宗伯立刻就感到了不妙,他颤颤哆嗦拾起之后,才看了几眼,冷汗流淌,脸色骤变。 “这,这是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朱棣冷哼道:“蕞尔小国,一心搜集奇谈怪论,造谣生事,污蔑上国天子,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你们礼部可知道他们的狼子野心?” 宋礼再度瞠目结舌,朝鲜搜集些大明的奇闻异事,记录下来,送回国内,这是十分正常的。但是直接造谣朱棣不行,还说凌迟宫女,这就太过分了。 要知道他们派来使臣记录的东西,都是要放在他们史书里面的,到时候朱棣会是个什么形象,简直没法想象…… “陛下,臣,臣以为朝鲜小国,必是派遣使者糊涂,可以降旨申饬,让他们立刻改弦更张,否则……” “否则怎么样?”朱棣追问。 宋礼一怔,“否则不许朝贡……” 他这话刚说完,就有人哈哈大笑起来。 “真不是上国重臣,脾气还真大。不满藩国,就不许人家来朝贡,我怎么听着,像是小孩子闹脾气,不跟你好了,是不是啊?” 说话的正是徐景昌,宋礼的老脸瞬间涨红,“徐通政说笑了。” 徐景昌正色道:“我可没有说笑,宋尚书,你知道朝鲜立国之事?” “略有耳闻,李成桂本是高丽武臣,屡立战功,掌握大权,后来窃据了高丽,成为朝鲜国主。” 徐景昌点头,“确实,此人以权臣篡位,堪称王莽董卓,司马懿之流的人物,他还曾经击败纳哈出,兵马逼近辽阳……辽东之地,千里疆土,都落到了他的手里,这笔账不需要算吗?” 朱棣听到这话,浑身一震,纳哈出是前元太师,彼时朱棣就藩不久,就和冯胜、蓝玉等人一起,对纳哈出用兵,恢复了整个辽东,那也是朱棣崭露头角的开始。 没有想到,更早的时候,纳哈出还败给了李成桂。 “这么说,李成桂此人颇不简单。”朱棣沉吟问道。 徐景昌立刻道:“确实如此,从他们的经历来看,此人堪称元末豪杰之一,和太祖皇帝是一个时期的人物,只是他生在番邦,没有本事逐鹿中原。不过即便如此,他也通过招降纳叛,将朝鲜疆土推到了图们江,原来的汉唐故地,大面积落到了朝鲜手里。” 朱棣一听,立刻沉下脸来,“前人故地,岂能弃之?父皇来不及收拾他们,朕不能放过!这个李成桂,绝不能放过!” 徐景昌一笑,“陛下勿忧,年老的李成桂偏爱幼子,造成国家大乱,他的五子趁机造反,囚禁李成桂,自己夺权称王,也算是父慈子孝了。” 此事堪称朝鲜版的玄武门之变,随后李成桂回宫的时候,甚至打算用弓箭射死宝贝儿子,父子之间的情义让人暖心。 跟他们比起来,吕布和董太师都堪称模范父子了。 大明的朝臣对于番邦小国的烂事,真的是没什么兴趣,好多人都是听徐景昌说完,才略有所知。 朱棣目视着他们,随后落到了宋礼身上,哼道:“你可知道,朝鲜为什么要搜罗这些消息,编排朕了吗?” 宋礼汗出如浆,“臣知道了,他们用心险恶,属实需要严惩!” “怎么严惩?仅仅是停了朝贡吗?” 宋礼怔了怔,“陛下,朝鲜路途遥远,山水阻隔,想要发兵征讨,只怕靡费太多,未必妥当……” 朱棣只是冷哼,看了眼徐景昌,“你说呢?” “回陛下的话,朝鲜国主囚禁生父,忤逆不孝,窥探大明,诋毁君父。似这般无君无父的畜物,断然不能留在世上……臣斗胆恳请,陛下发水陆大军,讨伐逆子,助李成桂复位!” 朱棣想了想,就说道:“如何水陆并进?” “臣的看法是以郑和率领船队北上。陛下可以派遣曹国公统兵五千,随船队出发,攻掠朝鲜沿海地区,大杀大砍,不必客气。在辽东方向,以大殿下督兵,安排成国公朱能,老将盛庸,熟悉辽东的副将平安,三人统御五万大军,趁着冬季江面结冰,直接突入朝鲜境内。必要时候,可以就地征粮,以战养战,不出数月,必定能收到奇效。” 朱棣听到这里,尚有些沉吟,“如此水陆并进,声势浩大,朕唯恐稍有不慎,会搓动锐气,朕有心亲自统兵,御驾亲征……” 朱棣还没说完,徐景昌的脸就黑了,你丫的别凑热闹行不行啊! 好在这时候姚广孝站出来,“启奏陛下,高丽小国,又不同于蒙古诸部,实在是不知道天子御驾亲征。更何况天子亲征,必要收获全功。此番只要能协助李成桂复位即可,即便不成,也要严惩忤逆不孝的朝鲜国主,让他们知道上国雷霆之怒,这也就足够了。” 终于,朱棣点头答应。 李景隆得到了领兵机会,这家伙喜不自胜,手舞足蹈。 转过天,他就跑通政司来拜谢大恩大德。 “徐通政,啥也别说了,我谢谢你,你算是救活我了。往后我李景隆出生入死,追随在你的身边,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哼道:“就凭你说这话,往后你还没有好下场,趁早离我远点,免得被你牵连了。” 李景隆大惊失色,“这,这从何说起?” 徐景昌哼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推荐大殿下领兵不?” 李景隆一怔,想了想道:“是帮着大殿下养望?” “是因为只有大殿下能庇护你们!”徐景昌哼道:“说到底,眼下还是靖难勋贵的天下,他们就算撒开了手脚,胡作非为,也不会怎么样。你们这些人,捧着卵子,还要防着被人掏了。唯有追随大殿下,才能庇护你们周全,懂了吗?” “懂了,懂了!”李景隆连忙点头,“不过不管怎么说,徐通政都是我的再生父母,你的大恩大德,我记在骨子里了。” 第四十章 朱瞻基进京 李景隆还是实诚可靠的,他说了这话,哪怕他日后成了朱大胖子的人,对徐景昌也必须尊着三分,丝毫不敢怠慢。 虽说都是勋贵豪门,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徐义,你看现在,咱们家可有当初的气象了?”徐景昌笑呵呵问道。 徐义听到这话,竟是一阵失神,随后道:“国公爷吃了月饼,他说自中山王走后,徐家到了少爷手里,才有了中兴迹象,他愧对先人。” 说着,徐义从怀里拿出一份名册,递给了徐景昌。 “公子,这是国公给老奴的,这里面记着这么多年,从徐府出去的将领,他们有人在边关担任指挥使,同知,有的在各省督兵剿匪。虽说职位不高,但久后许是能用得到。因此他把这个名单给了公子,希望公子能用得到。” 徐景昌一怔,随后接在手里,却是没有展开,只是感慨一笑,“都说豪门大户,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大约就是这种了。大伯他苦心孤诣,也多半是为了这个……” 徐景昌捏在手里,突然看了看旁边的小火炉,上面坐着茶壶,随后徐景昌将名册丢进了火里。 徐义一惊,想说什么,但是又咽了回去。 这个家是公子做主了,不管干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老的徐家已经走到头了,再留着这些也没什么用。往后谁找上咱们家,一律按规矩办事。谁也别跟我讲什么老交情,我不吃这一套。” 徐义怔了下,用力点头,“老奴记住了。” 徐景昌深深吸口气,“我还要去通政司,这些日子可能找我办事的人会有不少,记住了,一个都不见。你们要是挡不住,就给我从徐家的门离开。” 交代完这句话,徐景昌就去了通政司。 往常通政司只是负责公文传递,最多加上跟进工程事项的进度,虽然已经很显赫了,但到底还差了一点意思。 可是当朱棣决心对朝鲜用兵之后,整个通政司的情况就陡然一变。 置身其中,当真能感觉到国家中枢的气象。 “苏松常镇四府,解送一百五十万石秋粮进京,其中拨出五十万石,送往刘家港,交给郑和水师使用。” “命令山东,排除万难,征调十万民夫,运送辎重军械,支应军前开销。” “这是吏部和兵部初步拟定的名单,用来充实辽东各级官吏,让他们提前抢修道路。” “还有,工部督造战船三十艘,务必在三个月之内完成。” …… 通政司大堂之上,一项项政务,为了策应出兵,钱粮民夫,修路造船,人事调整,悉数落到了通政司。 通政司对外发号施令,同时也督促各地办公进度。 针对不同的政务,有的是五天一报,比如造船一类的。有的则是三天一报,比如征调民夫。还有一天一报的,那就是各地兵马调动的情况。 这些事项送到了通政司,分门别类,挂在了大堂之上,谁干的好,谁干的不行,一目了然。 譬如松江府,完成调拨粮食进度三成,苏州却有七成,通政司就下达公文询问……必须给一个合适解释,然后尽快送上来,完不成任务,那对不起,下一步就是具本弹劾。 如果放在平时,还可以公文推诿,六部衙门也会想办法回护,总之都好商量。 可是到了战时,一道令子下去,就要见到成果。 不行就滚蛋,再不行就让你脑袋滚蛋。 第四十一章 请诛奸臣 朱瞻基是建文元年出生,虚岁也才五岁而已。和父亲叔叔不一样,他没去过应天。而且从出生开始,就是四年靖难,小家伙虽然饿不到,但也没吃过什么好的,也没见过多少世面。 甚至连新的玩具都不多,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在王府花园,抓一些蛐蛐蝈蝈,然后躲在花园,一玩就是大半天。 玩得废寝忘食,全神贯注。 老娘张氏自然知道这些,却也没什么办法,毕竟四年靖难,实在是太苦了。她的婆婆徐皇后亲自披坚执锐,上城戍守,她丈夫朱高炽,私下里抹眼泪。 城外几十万雄兵,城里老弱病残。 说实话,张氏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你皇爷爷赢了,这天下落到了咱们家里。等到了应天,娘就给你找最好的老师,让他们教你读书练武,做个最好的皇孙。可别玩物丧志,别碰蛐蛐蝈蝈,不然你皇爷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朱瞻基眨了眨小眼睛,“母妃,我,我不想去应天了,回,回北平吧!” “呸,你这个没出息的玩意,你爹还指望你呢!” 张氏又是一顿训斥,朱瞻基委屈巴巴。 他们母子从北平出发,轻车简从,不到一个月,就到了应天。 很凑巧,过来迎接他们的就是徐景昌还有汉王朱高煦。 双方见礼,寒暄了几句。 张氏早就知道朱高煦的野心,因此对他很忌惮,可按理说徐景昌是站在丈夫这边的,怎么又跟汉王弄在了一起,实在是有点让人费解。 徐景昌倒是主动过来见礼,随后道:“陛下刚进应天的时候,宫里着了火,损坏了不少宫殿,眼下尚在抢修。姑姑也给皇孙准备了住处,她还说了,如果不嫌弃,可以住在徐府,就是姑姑出嫁之前的院子……” 不待徐景昌继续往下说,张氏就笑了,“母后安排很妥当,宫里规矩多,殿下也没有进京。这孩子又淘,不懂规矩。先在徐府,自家人方便一些。只是要麻烦贤弟了。” 徐景昌看了看朱瞻基,小家伙虎头虎脑,皮肤黝黑,一双黑亮的眼睛,不停转动,看起来挺招人喜欢的。 徐景昌笑道:“殿下是初到京城吧?放心,京城里面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都一清二楚,到了徐府,保证让你玩得高兴、开心。” 朱瞻基一听到有玩的,眼睛冒光,乐颠颠和母妃住进了徐府。 转过天,朱瞻基就早早爬起来,跑到了徐景昌的书房。 他刚一进来,就听到了清脆悦耳的声音。 “有蝈蝈?” 徐景昌脸上含笑,随手拿过来一个精致的蝈蝈笼子,在朱瞻基面前晃了晃。 “瞧瞧,这是一只黄金色的,金头金背金大腿,只有腿根那块有一点蓝色,叫出来的声音,就跟铜磬似的,带着回音。” 朱瞻基认真听着,连连点头,“真的!太好看了!” 徐景昌笑呵呵的,又拿出一个蛐蛐罐,“瞧瞧,这也是我收的蛐蛐,虎头阔翅,趴在那块,就跟个大将军似的,威风不?” 朱瞻基都看傻了,“好,真好!” 徐景昌笑道:“我这里好玩的还不止这些,你再抬头看看。” 朱瞻基猛地抬头,只见架上还有一只白色的海东青,神骏无比,正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偶尔眨眨锐利的眼睛。 “鹰!” 朱瞻基惊呼之际,从外面又跑进来两条半大细犬,品相卓绝,简直就跟画上的哮天犬复活一般。 一个来月的功夫,徐景昌这里多了这么一大堆的玩意,难道都是给朱瞻基准备的? 想什么呢,小猪崽子可没有这个福气。 “殿下,表叔被架空了。” 朱瞻基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只是低头看狗,抬头看鹰。 徐景昌哼道:“都怪你皇爷爷,他非要把内阁的那几个塞到通政司,现在好了,小事都归这几个参议处理,大事他们也不告诉我,只是等轮换回宫的时候,直接跟陛下讲。把我这个通政使就扔在了一边。我现在除了摆弄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干了。” 朱瞻基昂起小脑袋,低声道:“反正我有这些玩的,就很高兴了。” 徐景昌呵呵一笑,“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听曲钓鱼,玩玩乐乐,无忧无虑的。但是被人逼得没法子,不得不弄些奇奇怪怪的爱好打发时间,跟自己主动找乐子,还是不一样的。我现在退了,就代表我被内阁几个酸儒拿捏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徐景昌笑道:“殿下,光是斗蛐蛐实在是太无聊了,咱们斗斗内阁的那几个穷酸书生怎么样?” 朱瞻基很犹豫,他还盯着徐景昌满屋子的宝贝。 “等我把内阁那几个混蛋斗垮了,就要去通政司忙活,这满屋子的东西,还不都是你的,随便玩。” 听到了这话,朱瞻基终于乐颠颠点头了。 徐景昌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拉着未来的太孙斗内阁,省得以后他们走到一起,绝对是未雨绸缪。 “殿下,你知道要想对付一个人,第一步是什么吗?”徐景昌循循善诱问道。 朱瞻基握紧了小拳头,“打他?” “不对,是要夸他,把他夸成一朵花。说得他天上少有,地上绝无。要表现出由衷的赞美。毕竟只有转到了人家的后面,才好背后下刀子。这是内功心法的第一步,你一定要记着。” 徐景昌说完,就领着朱瞻基去了通政司。 虽说别的事情徐景昌都过问不了,但他手里还捏着邸报。 这玩意内阁那几个人还没有盯上,或者说他们并不清楚邸报的威力。 徐景昌把吴山叫来,要求邸报立刻开足马力,盛赞几位学士的勤勉。 治国首在得人,盛世必有贤才,如今陛下登基,内阁诸学士德才兼备,文采过人,辅国治民,堪比昔日诸葛孔明。 自从进入通政司以来,大小事务,通达顺畅,上下一心,优劣得所。朝政运转,并无拥滞,古今贤相,无出其右。 尤其是大学士解缙,更是文章天纵,才华横溢。 最近更是酝酿募兵三万,充实边防,解决军户之弊政,开创大明之盛业……真是朝臣之中的表率,勇于任事的楷模…… 徐景昌连续发了三天邸报,还很贴心,让朱瞻基把邸报递给宫里,交给他皇祖母和皇爷爷。 “朕瞧着徐景昌还挺大度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颇有古仁人之风啊。”朱棣看着邸报,盛赞徐景昌为人。 徐皇后抱着朱瞻基,笑呵呵道:“我那个侄子不慕荣华,不贪权力。下面人干得好,他自然赞许,陛下得到了贤才,他也高兴。属实大度,只是陛下未免显得不够爽利,非要派人侵夺他的权柄。” 朱棣笑道:“他还年纪太小,过于超擢不是什么好事,总不能赏无可赏吧!而且他到底是勋贵,朕还是希望他能多学学练兵打仗,以后朕御驾亲征,就让他跟着,岂不是更好?” 徐皇后没话说,朱瞻基转了转小眼珠,也没说话。 可就在这时候,太监侯显匆匆进来。 “皇爷,皇后,蹇义蹇尚书,还有夏原吉夏尚书他们在左顺门求见,要弹劾一个人。另外淇国公他们也来了,想要弹劾奸佞。” “什么?徐景昌他又干了什么?”朱棣勃然大怒,这孩子怎么不禁夸啊! 侯显哭笑不得,皇爷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认定是徐通政啊? “不是徐通政,是解缙解学士。” “他?”朱棣怔了怔,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邸报,这不是夸他能干吗,怎么一转眼就惹来了朝堂文武一致弹劾? 朱棣只好降旨,让众人进来。 身为通政使的徐景昌,也跟在一堆朝臣中间,他对天发誓,真的只是来看热闹的,根本没有害人的意思。 “陛下,内阁学士解缙提出募兵之议,莫不是要废除太祖皇帝的军户之制?臣等以为,断然不可行!”蹇义首先说道。 丘福随后站出来,“陛下,如今军中尽是精锐悍勇之士,不需要募兵,臣请诛解缙!” 徐景昌脸上含笑,这出戏有点意思了…… 第四十二章 百万军户,衣食所系 听到一群人不分文武,全都嚷嚷着要杀解缙,徐景昌的心啊,简直跟吹了一首百鸟朝凤似的,痛快! 看起来遭恨的不光我一个人,解缙也掉这个坑里了。 这么好的戏,实在是太少见了,下回我拿一把炒松子就好了。 徐景昌一心看戏,别人可没有他的从容,朝廷重臣纷纷嚷嚷着要杀解缙,朱棣也只好把解缙叫来。 询问募兵的事情。 解缙听到此事,也是一愣,属实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但解缙也丝毫不惧,他这个名满天下的大才子,言辞犀利,独战群臣,也毫无难处。 “回陛下的话,臣提议募兵,是经过深思熟虑,绝不是信口开河,还请陛下明鉴。” 朱棣点头,“既然如此,你就说说吧。” “是!” 解缙答应之后,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军户逃亡,卫所兵丁不足,在洪武末年就是如此。靖难四年,从北平,大宁等地,调动了十数万兵马,至于南方各地兵丁,调集数量更多。四年下来,无数将士战死沙场,又有无数人逃亡,此时中原各地的卫所形同虚设,军户兵丁根本抽不出来。试问如此情况下,提议募兵,如何不可以?” 解缙侃侃而谈,徐景昌脸上含笑,他当然知道这些事情,但是这不算什么,勋贵这边根本不可能答应。 朱能负责对付朝鲜,因此不在,丘福扛起了反对的大旗。 “解学士,你这是胡说八道,军户将士都是千挑万选的忠勇之士,自从太祖皇帝开始,就为国尽忠,阵前杀敌,父子兄弟,都为国而战。你现在却要募兵,好男不当兵,你招募的无非都是泼皮流氓,街上的混子亡命徒……这些人进入军中,我大明雄兵岂不是成了贼配军?你想让大明学习赵宋不成?” 丘福火力全开,这个杀伤力属实不低。 户部尚书夏原吉也站出来,“启奏陛下,太祖皇帝养兵百万,不费朝廷粮米,皆是屯田军户之功。如今解学士竟然要募兵……试问钱财从哪里出?所募之兵,是不是要授予土地?他们是军籍还是民籍?如果是民籍,不幸受伤战死,又该怎么抚恤?他们需不需要如军户一般,再从家里递补一个兵丁上来?” 夏原吉厉声质问,“解学士,这些事情你可有方略应付?” 解缙一时语塞,只能道:“这些事情大可以一样一样商议,没什么难以解决的。” 他的话音还没落,刚刚接任兵部尚书的刘儁已经按捺不住了,“陛下,解缙腐儒,不知道朝政轻重,妄图改变祖制,扰乱军心。此人在陛下进京之前,曾经相约殉国,结果唯有王艮身死,解缙恬不知耻,苟活至今,却有蛊惑圣听,败坏国法。似这等小人,臣不愿和他并立朝堂。” 说话之间,这位兵部尚书竟然举起拳头,作势欲扑,要上演大明朝堂的传统艺能,当场锄奸! 眼瞧着兵部尚书动手了,其余诸公也不客气,这么好的机会,绝不能放弃。 徐景昌正在看戏,结果眼瞧着文戏要变武戏,这要出了人命,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而且貌似这事还是他掀起来的,闹大了也不好。 “诸位,解学士那是通政司参议,是我一时失察,募兵之议并没有出通政司,还望大家伙明察。” 徐景昌挺身而出,护住了解缙。 刘儁怔了一下,他的前任就是倒在了徐景昌的手里,哪里还敢猖狂。 “徐通政,你,你不会庇护解缙奸贼吧?” “不敢。”徐景昌道:“通政司一般情况只是负责通达政务,不会擅自拟定重大方略,即便有,也要和各部官署事先沟通。有这么大争议的事情,绝不会流出来。这主要是我约束不严,管理麾下官吏出错,我情愿意受罚。” 说完,徐景昌一转身,对朱棣道:“陛下,臣请辞去太子太保衔,日后通政司旬会也不再由臣主持,还望陛下准许。” 朱棣一愣神,徐景昌揽下了所有错误,还主动请求惩罚,这让朱棣大为不解。 这小子又玩什么花样? “徐景昌,朕方才盘算了一下,募兵似乎也不是一无是处,这事你怎么看?” 徐景昌浑身一震,忙躬身道:“回陛下的话,百万军户衣食所系,不可轻言改变。” 朱棣眉头紧皱,情不自禁喃喃道:“百万军户,百万军户啊!” 他终于点了点头,长叹道:“行了,此事不议,都退下去吧。” 众人纷纷告退,唯独解缙,却是狼狈不堪,脸色一变再变……当初朱棣进京之前,他跟几个好友嚷嚷着要以身殉国,结果转头就去迎接新君,三个人里面,就那个叫王艮的是个老实人,他饮毒酒死了。 这事是解缙心里的病,生怕被人捅出来。 结果就让刘儁当众处刑,而且还骂他是奸佞,把这位大才子的脸皮确实撕下来了。 要不是徐景昌庇护,没准他还要挨一顿老拳,属实丢人现眼大了。 “徐通政,我有话说。”解缙几步追上徐景昌,低声道:“靖难之后,各地流落了大批青壮,他们多数是逃荒的百姓,云集各个城中,乱七八糟,无事生非。正好招募兵丁,充作军用,这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吗?下官也只是在通政司提议过,竟会招致朝臣如此反对,下官实在是冤枉……” 徐景昌不待他说完,就挥手拦住。 “解学士,你家中可种了花卉?” 解缙一愣,下意识道:“是种了一些山茶树。” “那好,你现在就回家打理花园吧,我给你放个假,等风头过了,然后再说。” 说完这话,徐景昌毫不客气,转身就走,留下解缙,一个人在风中凌乱……他这是怎么了? 转过天,徐景昌又到了通政司,他刚赶来,以杨荣为首的三位大学士排排站,就跟小学生一样乖巧。 “行了,咱们也讨论一下,四年靖难,造成这么多百姓流离失所,军户崩溃,城中许多游手好闲的青壮,到底要怎么处理,才能万无一失,两全其美。” 徐景昌说完,就看了看杨荣、胡广、杨士奇三个。 这三人互相看了看,谁也不敢开口。 徐景昌笑了,“胡学士,如果我没记错,那天晚上,和解缙、王艮一起喝酒的,就是你吧?” 胡广老脸一红,也不敢否认,只能说道:“那是下官的一时醉话,醉话而已。” 徐景昌笑道:“不碍的,人要忠心,但也要看清楚大势,不要乱了尊卑,坏了规矩,能做到这一点,就还可用,甚至可以托付大事,两位杨学士怎么看?” 停顿一下,杨士奇立刻向前,“徐通政所言极是,通政司上下理当唯命是从,马首是瞻。全都听从通政使吩咐。” 徐景昌的脸上露出淡淡笑容,“咱们都是按照朝廷规矩办事,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以后遇到事情,不要自作聪明,凡事一起商量,你们说是不是?” 三人连忙点头,“是,通政使教诲的是。” 徐景昌又笑道:“其实让我说,募兵这个想法,也不算错,但是总归有祖制挡在那里。眼下倒是为了筹备下西洋,督造兵船,采买商货……咱们要是能拟定个妥善的章程出来,把下西洋的事情弄好,又给朝廷增加了岁入,还减少了街上的闲汉,一举多得,上下称便,这才是老成谋国的贤臣,你们说是不是?” 几个人互相看了眼,躬身赞道:“通政使高见!” 第四十三章 皇孙的人 风头正盛的解学士让徐景昌弄的回家浇水施肥,面朝大海,穿暖花开了,内阁诸位学士无不心惊肉跳。 身为天子近臣,尚书侍郎都要尊着他们几分。除非朱棣问罪,不然没谁能把他们怎么样。进入通政司,执掌大权,也是天子的意思。 可谁能想到,徐景昌的反击如此凌厉,直接把解缙弄残,还顺带挑起了文武群臣对内阁的不满。 此时此刻,杨荣等人算是明白了,原来他们头上虽然只有一颗太阳,但是还有一片名为徐景昌的乌云罩顶。 而且这帮翰林词臣也意识到一件事,在这个大明朝堂,不是做到事情对,就可以无往不利。 还要跟各方协调,进行利益交换。 唯有大家伙都赞成,至少不掣肘,才有成功的希望。 不然就算募兵再好,可触碰到了将门勋贵的根本,人家也会毫不犹豫反击的。 经此一役,通政司算是老实了下来。 杨荣等人收敛锋芒,处处以徐景昌为首,汇报请示,丝毫不敢怠慢。 “殿下,你觉得我教你的这招好玩不?”徐景昌翘着二郎腿,笑呵呵说道。 朱瞻基抱着蝈蝈笼子,黑豆豆的小眼睛,不时转动,突然道:“表叔,你不是说拿回来通政司大权,你就去办公,要把这一屋子的东西都给我吗!你怎么还不走?”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我说过这话吗?” “你要骗人?我去找皇祖母去!”小家伙立刻瞪眼道:“皇爷爷夸你,我都没说话,你一肚子坏水,才不是老实人,你,你是奸佞小人!” 徐景昌瞪了他一眼,“你还不如我的腿高呢!咱俩谁是小人,一目了然。” 说着,徐景昌站起身,走到了朱瞻基的身边,一伸手,把小家伙提起来,“走,跟我出去,我教你心法的第二重。” 徐景昌揪着朱瞻基,做小燕飞之状,乐呵呵上了马车。 他们从徐府出来,先是前往兵部。 朱瞻基生在北平王府,虽然作为前朝故都,北平的格局远胜一般城市,但是跟应天没法比。 街道宽敞,建筑雄伟,马车络绎不绝,行人摩肩接踵。 朱瞻基扒着车窗,往外面看着,越看越觉得新奇有趣,渐渐的,手里的蝈蝈笼子都掉了出来,他还浑然不觉。 徐景昌哼了一声,“你这小崽子,也是个喜新厌旧的货儿。等你爹进京,让他好好管教你。” 朱瞻基竟然不怕,得意道:“我爹说了,要让我帮他讨好皇爷爷,皇祖母,他才不敢管我……对了,表叔,你知道怎么讨好皇爷爷不?” 徐景昌微微一笑,“你皇爷爷最想干大事,干大事就要花大钱,所以只要能弄到钱,你皇爷爷就高兴了。” “弄钱?怎么弄钱?”小家伙紧盯着徐景昌。 “很简单,你跟着我仔细看着就是了。” 马车停顿,徐景昌从上面跳下来,随手抱起朱瞻基,也没用名帖,直接就进了兵部大堂。 徐通政带着皇孙造访,谁敢怠慢? 尚书刘儁亲自迎接,这位脸上还带着一点愧疚。 坐下之后,刘儁就道:“徐通政,都是解缙多事,却连累你免去了太子太保衔,实在是过意不去,你是知道我的,我素来仰慕徐家,也知道通政为人,就盼着能多亲多近。” 徐景昌一笑,“无所谓的,谁也不会把我的官职当真。没准过年做寿,陛下一个高兴,就还给我了,即便不还,我还是武阳侯,不耽误俸禄。” 刘儁微微一怔,随后感慨苦笑。确实,眼前这个年轻人真是得天独厚,无与伦比。 淮西勋贵以徐家为首,靖难勋贵,也不能忽视徐家。 武臣里面,徐家地位超然,文官之中,也有徐景昌一号。 你会发现,这就是个站在大明前列腺上的人物。 独领风骚,与众不同。 “徐通政心胸豁达,看得通透,我五体投地……对了,徐通政过来,是有事情?” 徐景昌笑道:“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就是皇孙进京了,住在我的府上,领着他四处转转,混个脸熟……顺便闲聊几句,看看接下来朝政要怎么处理。刘尚书,我有几个简单的问题,你随便回答就是了。” 刘儁点头,“行,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景昌笑道:“不用那么复杂,就是很简单的对错是否……我想请教的第一个问题,刘尚书是否认为青壮不能游手好闲?” “这是自然。”刘儁点头。 “那刘尚书觉得是不是该给年轻人找个稳妥的生计?” “没错,游民始终是朝廷心腹大患。” “刘尚书认为,经过靖难之役,四年下来,是不是军制崩溃,军户逃亡?” “嗯,的确如此。”刘儁继续点头。 “那刘尚书一定同意招募年轻流民从军,两难自解了?” “我……”刘儁瞬间瞠目结舌。 徐景昌笑呵呵追问,“刘尚书同不同意?请回答。” 刘儁老脸一黑,忍不住苦笑道:“徐通政,我答应了前面几个问题,最后一个就没法不同意……但你也知道,这事情破坏祖制,吏部、户部、五军都督府,没谁同意此事,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徐景昌也笑了,“刘尚书,其实这事没那么复杂,只要不叫士兵就够了。” “不叫士兵?那叫什么?”刘儁好奇道。 “预备兵。” 刘儁怔住,苦笑道:“预备兵就不是兵?” 徐景昌笑道:“反正只要不入军籍,就不算兵卒,对吧?” 刘儁眉头紧皱,颔首道:“似乎有理,只是徐通政,你费这么大力气,到底要干什么啊?” 徐景昌一笑,“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募集一批青壮,先把他们聚集在一起,这些人能做工做工,能从军从军,能派到下面的衙门充当差役,就去当差役。总而言之,要把人管起来。这样一来,城里没了闲汉,朝廷想要做事,也就有了可用的人才。陛下一道旨意下来,咱们迅速把事情办好,这也是大功一件。” 刘儁认真思索,“徐通政,你的办法确实不错,这事只怕兵部自己办不来啊!” 徐景昌笑道:“自然不光是兵部,我过来就是想讨一个类似军户的编制,再要几块校场,能对青壮进行训练,能给他们安排住宿,还请刘尚书网开一面,配合一下。” 刘儁笑了,爽快道:“成,只要不涉及军户祖制,我必定鼎力相助。” 徐景昌连忙道谢,随后他从兵部出来,带着朱瞻基,又去户部。 “夏尚书是否认为太祖屯田养兵之法很好?” “是!” “那夏尚书觉得和屯田搭配的开中法是不是也很好?” “自然,都是良法。” “那夏尚书也一定同意,稍微支出一点,换来天下太平,是应该的。” 夏原吉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徐景昌笑道:“我就是想请夏尚书拿出一点钱粮,我好招募青壮,对他们进行培训,顺便挑选一些工匠出来。” 夏原吉把眼珠子一瞪,“徐通政,你让我出钱,帮你做事?我没钱,我的钱都是国库的,不给!” 徐景昌笑道:“夏尚书别忙啊,你花点钱,我把工匠弄到手,接下来下西洋的货物,你就可以从我手里采购,我给你夏尚书一个优惠价……至少比市面上便宜两成,下西洋的赚头儿更多。” 夏原吉眉头紧皱,“能便宜两成?你的货物呢?” “还没生产。” “什么时候生产?” “你把工匠给我就行。” 夏原吉气得疯狂翻白眼,“徐景昌,你这是空手套白狼,你当我什么都看不明白?” 徐景昌笑呵呵伸手,把朱瞻基抱过来,放在了夏原吉的面前。 “我弄的这个工匠训练营,会挂在皇孙名下,夏尚书,你有本事弄个皇孙押在这里,我就什么都不说了。” 第四十四章 不当朱标 从夏原吉这里出来,徐景昌拉着朱瞻基,又去工部……一直转到了下午,他们俩从吏部出来,才算是结束了一天的旅程。 朱瞻基蔫头耷拉脑,无力疲劳,委屈巴巴的。 “表叔,我累。” 徐景昌看了看小家伙,没好气道:“你还嚷嚷累?这不比读书启蒙有趣多了。而且我今天教你的东西,都记住没有?” 朱瞻基认真想了想,才道:“不就是提问的方式吗,才几句话而已,我早就记熟了。比背诗容易多了。” “那好,等你见到了你皇爷爷和皇祖母,就当着他们的面提问,看看他们怎么回答,看看我教你的东西有多厉害!” 朱瞻基转了转小眼睛,“表叔,如果皇爷爷说你教的不行,可要把那只海东青输给我才是。” 徐景昌呵呵冷笑,“你小家伙想在我手里赢东西,还要努力几十年吧!” 徐景昌说着,提起朱瞻基塞上了马车,返回徐府。 这小家伙还真累了,靠着车厢一角,竟然真的睡着了。 而他们的马车还没进徐家门,太监侯显就来了,陛下和皇后想孙子了,把大孙接进宫里。 就这样,朱瞻基就被带进了皇宫,等小家伙迷迷糊糊睁大眼睛,发现皇爷爷正抱着他,皇祖母做了好几道他喜欢吃的菜。 朱瞻基立刻来了精神,狼吞虎咽起来。 他一口一口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得和仓鼠似的,把徐皇后看的皱眉头,“怎么回事?饿鬼转世了?武阳侯带着你出去玩一天,怎么还把你饿着了?” 朱瞻基含混道:“他领着孙儿去了好些衙门,走路走得脚疼,可累了。” 徐皇后心疼道:“你还小,往后让学士们给你发蒙,就别跟着徐景昌了,他还是个孩子,哪里会照顾人。” 这时候朱棣倒是笑了,“徐景昌是个惫懒成性的,他没事不会去那几个衙门闲逛……他都干了什么?” 听到这里,朱瞻基终于想起了正事,他努力咽下嘴里的鱼肉,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总算把徐景昌的问题想起来了。 “皇爷爷我问你,你就答应是还是不是。” 朱棣难得脸上含笑,“行,都听大孙子的。” 朱瞻基一本正经,犹如徐景昌附体,“你是不是认为年轻人不该游手好闲?” “是!”朱棣略沉吟就说道。 “你是不是认为朝廷应该让百姓安居乐业?” “是!没错。” “你是否觉得大明急需要很多兵马,补充四年来的损失?” “嗯。” “那你一定支持募兵了?” 朱棣怔了一下,突然笑道:“怎么,徐景昌是带着你说服朝臣了?” 朱瞻基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又转向了徐皇后。 “您是不是觉得朝廷应该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徐皇后点头,“没错。” “那您觉得背井离乡的流民,是不是应该返回原籍,和亲人团聚?” “是。” “那你是不是担心穷兵黩武,不断对外用兵?” “也是。”徐皇后点头。 “那你一定是不希望募兵了?” 徐皇后拧着眉头,确实是不希望……只是这两套不同的提问方式代表着什么啊? “徐景昌带着你走一天,就教你这个?” 朱瞻基点头,“我问皇爷爷的,是他跟大臣说的。问皇祖母的,是在马车里,教给我的。他还说这东西可厉害了,让我好好学,记在心里头。” 徐皇后不解地看着丈夫,朱棣眉头紧皱,过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有所领悟。 “你说如果孙儿把两套问题反过来询问咱们俩,你会怎么回答?” 徐皇后沉吟半晌,才道:“我八成会支持募兵吧?” 朱棣深吸口气,缓缓道:“我也会反对募兵。” 想到了这里,朱棣一伸手,把朱瞻基抱在了怀里,低声问道:“这几天,徐景昌还教过你什么?都跟皇爷爷说说。” 朱瞻基犹豫了片刻,他对天发誓,虽然徐景昌不是那么靠谱,但是他身为皇孙,还是有些道德的底限的。 在朱棣第三次询问的时候,朱瞻基才老实说道:“他教我怎么害人。” “害人?谁?” “解学士,他说解学士他们夺他的权力。”朱瞻基低声道。 朱棣一怔,急忙问道:“那他是怎么干的?” “夸奖,在那个什么报上面夸奖,还让我拿进宫里,给皇爷爷看。” 是邸报! 朱棣猛地抬起头,看了眼徐皇后,两口子面面相觑……徐景昌教了皇孙什么啊?两面三刀,背后害人? 还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好小子(该打)!” 夫妻两个脱口而出,结果互相看了一眼,徐皇后大怒,想要教训朱棣两巴掌,“他这么教孙儿,你还叫好?” 朱棣连声感叹,仰头大笑。 “你不懂啊,这人得意才会忘形,捧得越高,摔得越狠。有些朝臣就要这样,让他们犯错,才好顺手除掉。至于接下来的,人嘴两扇皮,反正都是理,怎么让他们说出天子需要的话,这更是一门功夫,要会驾驭朝臣,而不是被朝臣左右。” 徐皇后愣了好半天,无奈苦笑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大的学问?孙儿才几岁,教他这个合适吗?” 朱棣想了想,叹道:“不早点教也不行啊,你不是嚷嚷着挑选学士,给孙儿启蒙吗?要是他身边都环绕着文士,再想教他什么也不容易了。我就是想起了当年的大哥。” 提到了朱标,朱棣神色竟然有些黯然。 他不光是朱元璋最喜欢的儿子,也是朱棣最敬重的兄长……不光是朱棣,所有皇子,所有朝臣,不论文武,全都敬重他。 纵观朱标的一生,你会发现,他几乎没有挫折,也没有敌人。 从上到下,从里往外,每一个人都念着他的好,都对他充满了期望。 皇子们享受着大哥的庇护,哪怕惹祸了也不用担心。朱标在的话,谁敢削藩?谁又会把藩王逼死? 文臣们盼着他改变朱元璋的治国风格,最起码给士人一点体面。 武将勋贵不想继续提心吊胆,他们还想多活两天,不必大肆株连。 “咱们都是那时候过来的,你说说,就算大哥继位,他能做到这些事情吗?” 徐皇后怔了良久,突然叹道:“你说太子哥哥,我倒是想起了大哥,父亲教他,为臣要忠,为子要孝,为亲当诚,为友当义……要仰不愧天,俯不愧地。” 朱棣笑道:“这话说着容易,可做起来多难!大哥就是这样,庇护这个,保着那个,成天殚精竭虑,跟父皇斗法。一个护不住,就羞愧自责,结果他比父皇还早走了那么多年,这才有朱允炆登基,才有了靖难!” 徐皇后叹口气,“我大哥不也是如此,徐家一代人垮了,就剩下我那个侄子了……现在说起来,要怎么教好一个孩子,我也是拿不准了。” 夫妻俩都面面相觑。 朱棣想了想道:“不管怎么样,不能当老好人。我厌恶老大,也不是因为他胖,当爹的还能嫌弃自己儿子?我就是觉得他性格绵软,瞻前顾后,我怕他重蹈大哥的覆辙,当不好这个家。” 徐皇后忍不住一笑,“孩子老实听话,就没法自立自强,就没有主见办事。要是不听话,处处对着干,见了又烦,不讨喜欢……还真是有点难啊!” 朱棣朗声一笑,“谁说不是,到了皇家,事情就更难了。不光是咱们家,朝臣勋贵,谁都想搅合,是非对错,已经没法论说了。” 朱棣感慨了一阵,突然低头看了眼朱瞻基。 “乖孙子,你倒是说说,打算怎么办?” 朱瞻基认真想了想,然后才说道:“穷则怀恨在心,达则反攻倒算。” “啊!你跟谁学的?”朱棣惊问。 朱瞻基道:“表叔说的。” 朱棣沉吟良久,抚着朱瞻基的额头,感慨道:“他真是教了你不少好东西啊!” 朱棣看了眼徐皇后,直接道:“我刚刚免了徐景昌太子太保,就给他个太子詹事吧!” 徐皇后一怔,忙道:“太子还没册立,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朱棣哼道:“太子是谁俺不管了,反正太孙必是咱的宝贝孙子。”他说着,把朱瞻基举起来,朝着黑小子的脸狠狠亲了一口。 第四十五章 多才多艺的皇孙 徐皇后转过天,亲自带着朱瞻基,从宫里回到徐府,她拉着乖孙子,到了徐景昌的书房。 和上一次比起来,这地方是变了不少。 原本古色古香,规规矩矩的院落,已经让徐景昌弄得乱七八糟,他把地砖给拆了,准备挖个坑,转过年,引入流水,就可以坐在院子里钓鱼了。 而且为了能舒舒服服钓鱼,他还准备种几株葡萄,坐在葡萄架下面,享受着阴凉,伸手摘葡萄吃,眼前放着鱼竿,这日子简直不要太美。 还要有个架子,放海东青的。 最好再填个灶台,这边钓鱼,那边就吃,糖醋活鱼,要的就是鱼眼睛一眨一眨的,新鲜地道! 除此之外,徐景昌的院子里,还弄了不少陶罐。 很凑巧,所有陶罐的底儿都被打掉了。 徐皇后看着遍地狼藉,眉头就没展开过。 “你小子折腾什么?要是你爷爷活着,非打你屁股不可。”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毫不在乎,反正现在徐家是他说了算,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又能把他怎么样? “姑姑,我这也不是乱来,你看那些陶罐,我把底儿去了,再用泥糊上,然后留个小孔。把刚长成的鸭子塞进去,这样一来,鸭子就在罐子里动不了。每天往鸭子嘴里灌食物,要不了几天的功夫,鸭子就会变得肥美无比,肉质细嫩,犹如豆腐,拿去用炭火烤了,那叫一个香啊!” 徐皇后目瞪口呆,“你,这是跟谁学的?” 徐景昌笑呵呵道:“别管跟谁学的,做出来的一定好吃。十天之后,我就请姑姑过来品尝美食。” 徐皇后深吸口气,就凭徐景昌这个好玩好吃的劲儿,可别把皇孙给教坏了才是。 “景昌,陛下的意思,让你当太子詹事……你也该琢磨一下,到底要怎么做孩子的表率,为人师表,总不能就是架鹰遛狗这套纨绔勾当吧?” 徐景昌无奈挠头,“姑姑,其实这些纨绔勾当也有大学问,比如训狗撵兔子,人和狗怎么联手,你在后面吆喝,它在前面跑,一前一后,挡住去路,断了归路,齐心协力,就把一个大肥兔子拿下……这里面的学问,丝毫不比论语小,不是有人说半部论语治天下,要我看,学会养狗,也能治天下。” 朱瞻基听得给外认真,其实从那个陶罐填鸭开始,黑小子就来了兴趣,表叔虽然不靠谱,但是新花样层出不穷,可比宫里会玩多了。 训狗撵兔子,一听就有趣。 “我要学,要学这个。” “学什么!”徐皇后气得给了他一巴掌,“你要有点出息,不然你皇爷爷生气了,非把你屁股打烂了不可。” 徐皇后干脆盯着徐景昌道:“这些事情就不要说了,你不是领着皇孙去了好些个衙门,你到底准备干什么?” 徐景昌这才想起来,“姑姑,是这样的,我是打算多招募一些青壮,教导他们做事的本事,然后好自食其力。我这通政司力量太小,让他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都是为国效力。” 徐皇后点了点头,“那你看皇孙能跟你学点什么不?” 徐景昌怔了怔,“这倒是有不少能学的,比如我会安排青壮学习基本的识字算术,还会训练他们队列走步,教给他们基本的卫生条例,改变他们的生活习惯……其实这些事情,小孩子接触,从小打基础,对日后的成长,会很有帮助的。只是不免吃苦,殿下能受得了?” 徐皇后道:“我和陛下说过了,孙儿五岁,按照皇家的规矩,也该启蒙了。跟着先生读书,只怕会更苦。我们商量了好半天,到底要怎么教导皇孙,也没有一个定见。只是我们担心,如果光挑选士林名宿,用心教导,唯恐会成为第二个懿文太子。” 成为朱标不好吗? 或许真的不算什么好事。 即便他没有早死,而是如愿以偿,继承了大明天子的位置……试问朱标能做出什么改变吗? 宗室、勋贵、文臣……哪一样他也动不了。 无数的枷锁,紧紧绑住了他的手脚,寸步难行。 朱元璋留下的弊政他解决不了,又会凭空冒出许多问题。 朱标治下,必定是众正盈朝,因循守旧,最后只会留下更多的麻烦给后人……一个公认的老好人,是当不好皇帝的。 徐景昌想了想,也明白了徐皇后的意思。 “姑姑要是信得过,我愿意辛苦一点。其实这一次办学,我也想到了殿下。他在我这里,保证能学到很多新鲜的东西。” “办学?你这怎么又成了办学?”徐皇后追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徐景昌认真想了想,而后道:“如果非要起名字,我这里大约可以算是人力资源中心。” …… 徐景昌的行动能力还是很强的,而且关键的是所有衙门都给他开了绿灯,一路畅通无阻。 首先,目前在京城内外,居无定所,又没有确切户籍的年轻人,全都可以报名。 然后对他们进行初步询问,确保身体健康,没有严重疾病,智力情况也正常。 下一步就是进入军营,按照百户,千户,营指挥编组……和大明的官军情况差不多。 进行的训练也类似,每天吃饭、队列、游戏。 只不过军中发的叫饷银,他们只有很少很少的津贴。 军中学的是弓马骑射,杀人的本事,他们是读书识字,学习各种技术。 朱瞻基最初是半点兴趣都没有,但是没有几天,小家伙就乐不思蜀了。 他们每天早起,慢跑半个小时,然后早读,主要是念当天的邸报,而后吃饭。 饭后开始文化课程,主要是识字和算账两项。 由于都是入门课程,就算是朱瞻基,也能听得懂。而且这小家伙学得还比那些大孩子快多了,经常受到表扬。 等到下午的时候,就是实习,比如学习算学的,会得到一个算盘,发一个账本,让他们练习计算,看看谁算得又快又准。 取得优胜的,晚上奖励一颗水煮蛋。 如果是学习木工的,就会给他们一套锛凿斧锯,去制作座椅板凳。 另外还有铁器、瓷器、铜器,漆器。 年画、石雕、纺织、炒茶……总而言之,凡是能想到的,这里都有人教。 实习之外,偶尔会安排活动、比如赛跑、蹴鞠,甚至还有射箭、骑马,划船,一应俱全。 试想一下,一个十六七岁,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本来整天在京城游逛,白天偶尔打短工,甚至干脆就是讨饭为生。 晚上睡在桥下面,破庙里头,风餐露宿,朝不保夕。 突然有了个能吃能喝,能学习本事,增加见闻,还能结交一堆朋友的好地方,简直跟天堂也差不多了。 至于朱瞻基,他在这里面的乐子就更多了,他喜欢木工,也喜欢玉雕,这小崽子还学会了竹编。 然后他就给自己编了个蛐蛐笼子。 很显然,朱家皇帝头几代人,还算正常。 朱元璋只是精力过剩,朱棣是喜欢打仗。朱大胖子也只是老老实实当皇帝。 从朱瞻基开始,皇帝就只能算是副业,修道的、木工的,什么奇葩都来了。 显然毛病就在朱瞻基身上,而徐景昌就是一切的源头。 他这么折腾,朱瞻基能学好就怪了。 就在小家伙迅速长歪之际,终于传来了他爹的捷报,朝鲜那边的战事结束了……大胖子已经给朱棣送来了捷报,不日就会进京报喜。 咱们大殿下打了打胜仗,朱高燧等不及了,匆匆去找朱高煦。 “二哥,大哥进京,只怕就要当太子了,你快点想个办法啊!” 第四十六章 聪明的朱高煦 “老大要进京了?他打赢了朝鲜?”朱高煦淡淡问道。 朱高燧忙点头,“属实打赢了。” “那他怎么用兵?” “恩威并施,以盛庸为先锋,踏冰渡江,吸引朝鲜主力北上,随后李景隆以水师登陆,从中间切断归路,数万朝鲜兵马置于我大军包围之中。大哥此时派遣使者,要求朝鲜国主请罪认错,而后答应放回俘虏。” 朱高煦听完,点了点头,笑道:“这么看老大还是能打仗的,我不用担心了。” 朱高燧傻了,“二哥,你脑子是不是让那些尿给熏晕了?老大会打仗,你就没啥优势了,知道不?” “是吗?”朱高煦只是呵呵一声,“老三,你要觉得坐上那个位置,靠的是文韬武略,你也大可以下点功夫,好好磨砺爪牙,漂漂亮亮办几件事情,你也是嫡子,没准就能越过我们两个,当上储君。” 朱高燧又是一愣,这叫什么话? “二哥,你知道的,我是支持你当储君的,一直都是这样的。” 朱高煦哈哈大笑,“老三,你支持我当储君,为什么?有个道理吗?是你觉得二哥对你好,还是大哥讨厌你?又或者在我麾下当藩王,比大哥更舒服?完全没有道理,我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说的对不对?” 朱高燧瞠目结舌,嘴巴仿佛被塞上了,二哥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没有道理啊! “二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怀疑小弟,还有这些日子,你忙活铸造假铜器,你到底是怎么了,我觉得你好像变了一个人,小弟都不认识你了。” 朱高煦呵呵一笑,“三弟,其实吧,我也奇怪,你说明明那么简单的事情,我怎么现在才想通……我真是太傻了,也是我身边的蠢材太多了,都是一帮无用的笨蛋,我白白耽误了这么久,真是夺嫡误我,我误春光啊!” 完了,老二这是彻底疯了。 朱高燧在心里疯狂呐喊。 朱高煦看了看他,反而笑了起来。 “老三,咱们到底还是亲兄弟,我就跟你说说……你说说,现在的大明朝,到底是谁说了算?” 朱高燧翻了翻白眼,“你不想当太子,想直接篡权是吧?反正你正好排老二,要不来个左顺门之变?” “滚蛋!” 朱高煦毫不客气给了老三一拳。 “我问你,通政司总六部衙署公文,执掌一十三省题本……沟通内外,监察百官,比起昔日中书省如何?” 朱高燧迟疑一下,惊道:“你的意思,是通政使说了算?” 朱高煦又摇头,“你这又错了,我在通政司好些天了,表弟来的时候不多,父皇插进来的几个参议时常侵夺他的权柄,直到解缙回家浇花除草,情形才好了一些。” “那是几个参议有权?” “他们有什么权力!无非是区区翰林官,权柄低微,不值一提。” 朱高燧顿时听到这里,彻底傻了……说朱棣是天子,权势最大,但是朱棣看到的东西,都是通政司递给他的,如果真想隐瞒蒙蔽,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但是通政司也不是徐景昌一个人说了算,下面还有几个掌握实权的参议……到底谁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朱高燧只觉得脑袋乱成了一锅粥,傻傻道:“二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朱高煦笑道:“我也未必就真明白了,但我觉得各部衙门,或多或少,都有这个毛病。其实看似显赫的位置,权柄在握,实际上根本没有那么显赫,真正能决定的东西,实在是不多。” 朱高煦伸手,拉着朱高燧坐下,兄弟俩肩并肩,朱高煦笑道:“老三,你说老大这一次打赢了,立了大功,是很风光对吧?但是朝鲜国王囚禁父亲是表弟捅破的,他们搜集父皇的稗官野史,诋毁父皇,也是表弟发现的。而对朝鲜用兵,也有为下西洋铺路,提前练兵,打开商路的意思。这话姚少师在金殿上也说了。现在老大风风光光回来,享受了无数人的敬仰,可问题是他打通了商路,却是让我手里的东西能卖得出去。最后获利的人是我。一个人帮你辛苦冲锋,为你打通财路,你说我为什么要恨他,我脑子有病吗?” “这个……”朱高燧瞠目结舌,他理了好半天,在用兵这件事上,朱高炽绝对充当了工具人的角色。 当然了,他也收获了一些名誉,但真正的好处都落到了上上下下的手里,属于为别人辛苦为别人甜,小蜜蜂了属于是。 但是这话也未必就对。 “二哥,生杀予夺,唯有天子才能做到,不成为九五至尊,就会被人踩在脚下。父皇可以随时换个通政使,也可以随时斩杀九卿重臣。” 朱高煦又是一阵大笑,“你说得对,因为只有上位者才能挑选自己的下属,父皇属实是有最大权柄的。但是你为什么要走到屠刀之下呢?难道父皇真的能像太祖皇爷那样,想杀谁就杀谁吗?” 朱高燧又是一阵目瞪口呆,他只觉得如今的二哥高深莫测,已经有点神叨叨的意思了。他这些日子到底学了什么玩意啊? 难道在通政司作假,还附带提升智商的? 不过说起来徐景昌那小子确实鬼精鬼精的,姚广孝也时常在通政司出没……说不定还真有点邪气? “二哥,小弟也想跟着你干活,你收下小弟算了。” 朱高煦怔了一下,“你过来最多当学徒工,不挣钱的。” 朱高燧急了,“我要什么工钱啊,倒贴我都认了。” 朱高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拿下,即老大之后,老三也成了他的工具人,而且还是很低档次的。 他现在真的有点明白了,其实所谓权柄,不光是看你又多高的位置,而是要看你实际掌握了多少权柄。 不然的话,就算你贵为天子,结果你的行为都被身边宦官臣子控制着,或者更惨一点,像汉献帝,高贵乡公那种,直接成了傀儡,就只能感叹不幸生在帝王家了。 事情对朱高煦也是一样,如果只是被那些勋贵簇拥裹挟着,即便成为储君,做了皇帝,也无非是做勋贵的皇帝。 这段时间作假,就让朱高煦明白了一件事。 真的礼器有三条腿,我的礼器也有三条腿,所以我的礼器就是真的。 别看听起来像是笑话,但是朝堂上玩的不就是这一套。 解缙想直接推募兵,上上下下都反对,就连朱棣都不支持。 可徐景昌换了个说话,弄了点手段,把皇孙拉进来,就变成所有人都支持了。同样是挑战祖制,结果却是迥然不同。 这里面的学问可是太大了。 朱高煦也真是被打得太惨了,竟然无师自通,龙场悟道了。 然后就看到朱高燧成了他的苦力,帮着他造假。 朱瞻基也偶尔来通政司,被朱高煦抓过来,去墙角贡献一泡童子尿。 “大侄子尿过,这件铜器至少翻一倍的价格。” 朱瞻基翻了翻眼皮,“二叔,你能把钱给我不?” “能,二叔和那些骗小孩的不一样。”说着,他掏出一颗金豆子,塞给了朱瞻基。 小家伙掂量了一下,是真的。 朱瞻基立刻眉开眼笑,“二叔,这回我天天过来撒尿。” 一泡尿一颗金豆子,谁说书里有黄金屋,尿里也有啊! 朱瞻基找到了财富密码……对了,有这颗金豆子,就可以去表叔那里买一只填鸭了,正好父亲就要进京,给他接风洗尘,父亲吃高兴了,没准还能多赏赐自己一点东西。 对了,干脆把皇爷爷和皇祖母也请来,他们出手大方……朱瞻基觉得自己简直是阎王爷的书童,小机灵鬼儿! 第四十七章 切冬瓜战术 徐景昌研究的填鸭很成功,他收购一个月左右的鸭子,放进陶罐里面育肥,二十天下来,一只小鸭子能长到六七斤重,已经比成年鸭子还要更重。 前后几十天的生长周期,填出来的鸭子肉质肥嫩,犹如豆腐,骨头酥软,非常适合炭烤。为此徐景昌还专门打造了一个烤炉,弄了不少果木。 也不知道以后提起烤鸭,会不会冠以徐公的名字……徐氏烤鸭,那就一个地道,老应天人起来就这一出,没别的,不吃两卷鸭子,不算老应天人! 为了招待老朱家,徐景昌一口气烤了十只肥嫩的填鸭,为此他还准备了荷叶饼,生菜叶,甜面酱,蒜泥香醋,又有黄瓜条,萝卜条,各式菜码。 应天卖烤鸭的不少,但能弄出这么多花样,徐景昌还是第一个。 朱家上下,陆续过来,首先就是订餐的朱瞻基。 “你自己瞧瞧,那一个金豆子花的值不值?别的不说,光是这些小蝶,就是元朝的青花,都是官窑瓷器,你小子就偷着乐去吧。” 说着,徐景昌抓起一张荷叶饼,卷了几片鸭肉,递给了朱瞻基。 “尝尝吧。” 小家伙接在手里,狠狠咬了一口,顿时一股醇香在嘴里弥漫……烤出来的鸭子没有腥味,相反带着果木香气,肉质酥烂,入口即化,简直是难以形容。 “好吃,好吃啊!” 朱瞻基喜不自胜,手舞足蹈,宫里的御膳也比不上啊,还是表叔会吃。 徐景昌心情不错,“算了,我再附送一道糖醋活鱼,这道菜我可练了快一个月了。” 徐景昌看了看,随口道:“陛下和皇后娘娘起驾了吗?” 手下人立刻道:“还没有,眼下二殿下和三殿下去迎接了,他们三兄弟会先进宫,然后一起过来。” 徐景昌点头,“那好,先把油锅准备好,调料也备上。” 随手徐景昌挑了一条足有四斤重的肥硕鲤鱼,放在了木桶里等着。 终于,那边传来消息,朱棣动身,徐景昌立刻下令烧油。 “陛下到了御街了。” 徐景昌连忙亲自动手,抓起鲤鱼,去鱼鳞,剖开腹部,去掉内脏……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如闪电,就算正儿八经的杀鱼师父,也不见得比他更快。 人都有点天赋,徐景昌发现自己的天赋,几乎都在吃喝玩乐上面。 让他练箭术,几个月了,还是射哪指哪的水平,但是杀鱼这一套,练了几次,就跟多年的熟手一样。 孔夫子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可实际上以他老人家一辈子多数时间潦倒不得志来看,还真没吃过什么像样的玩意。 必须有闲钱,闲工夫,才能在美食上面,不厌其烦地投入精力。 普通人家,能把饭菜煮熟,热热乎乎吃一口就不错了。 所以最初的美食,不是显赫的士大夫,就是富裕的盐商,都是他们鼓捣出来的。 扬州的盐商就是淮扬菜的发起者,自贡的盐商是川菜的源头……像徐景昌这种顶级勋贵,倒是真的适合研究美食。 吃喝玩乐一辈子,最后编写几本菜谱,宫廷御膳,徐氏美食,倒也能流芳后世。 勋贵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且无华,干净又卫生。 鱼处理好了,那边油锅也烧好了。 朱棣一家也到了门口,此刻就看厨师的功夫了。 徐景昌用湿毛巾裹住鱼头,鱼身上打好了刀花,直接放入八成热的油锅里,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不能长,大约一分半钟,赶快拿出来。 放在事先准备好的热盘之中。 没错,今天上菜的盘子,全都预热过,不然会因为温度下来,影响口感。 鱼炸好了,那边烧个糖醋汁。 等朱棣他们进来,徐景昌把糖醋汁一浇,香味立刻起来了。 您猜怎么着,鱼眼睛还在眨着,鱼嘴也一动一动的。 “陛下,菜好了,赶快尝尝吧。” 朱棣看了一眼,忍不住道:“这就是你小子说的糖醋活鱼?” “没错,要的就是这个鲜劲儿。” 朱棣看了看,突然伸筷子,夹了一截鱼尾,放在小碟里面,一转身,递给了一个大胖子。 “老大,你辛苦了,这是父皇给你的。” 在朱棣面前,是个肥嘟嘟的年轻人,应该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上的肉也有二百五六十斤,十足的大胖子。 他激动接过来,连忙吃了一口。 “孩儿谢过父皇,这鱼属实一绝,没有料到,表弟还有这个手艺,真是让孩儿大吃一惊。” 朱棣哼道:“他啊,小聪明是有的,就是不太爱干正经事。”说话之间,朱棣也夹了一块鱼背的肉,递给了徐景昌,“算是谢谢你这个东道主。” 徐景昌接过来,眼珠转了转,给大胖子鱼尾,估计是委以重任……皇子委以重任,毫无疑问就是要坐上储位了。 但是给自己鱼背什么意思? 说自己准备得当? 徐景昌尚在思索,朱棣却说道:“老大,你也给你两个弟弟分鱼吧。” 朱高炽连忙答应,他急匆匆夹起一块肥硕的鱼腹,递给了朱高煦。 这是推心置腹喽! 朱高煦接过。 朱高炽又朝着鱼的排泄口来了一筷子,递给了朱高燧。 这玩意也有个名目,叫做“定有后福”。 也就是说,朱老大会跟二弟推心置腹,坦诚相待,老三定有后福,此生无忧……朱棣事先并没有透露任何口风。 只是皇长子进京,接风洗尘。 可徐景昌心里有数,这种时候,就要善于给上位者做球,所以除了烤鸭之外,他亲自做了这条糖醋活鱼。 他亲自下厨,朱棣才好顺势分鱼……而这一条鱼,也不是寻常的鱼了。 大家伙心照不宣,除了小小的朱瞻基懵懵懂懂之外,别人都心里有数。 朱棣让大家伙入座,笑道:“这里面没有外人,就是家宴。当年俺进京的时候,就没少在这个院子里吃吃喝喝。那时候还把岳父养的鸽子都给烤了吃肉。” 徐皇后白了他一眼,“还说呢,那可是父亲养的信鸽,把他老人家都心疼坏了。” 朱棣笑道:“不是信鸽还不吃呢,信鸽肉厚,吃着过瘾。” 朱老四也是个熊孩子跑不了。 徐皇后学着徐景昌的样子,给朱棣卷了一卷,递给朱棣。 “好吃,属实好吃!”朱棣高高举起大拇指,“徐景昌,这是你琢磨出来的吃法?” 徐景昌笑道:“没错,臣正在研究其他美食,我翻阅古籍,查找名菜。我打算专门在邸报上面,开个美食专栏,弘扬中华饮食文化。对了,陛下修书,也别盯着诸子百家,最好再加上美食一部,这才算完整。” 朱棣深吸口气,突然对朱高炽道:“老大,你说有臣子成天琢磨吃喝玩乐,正儿八经的修书大业,他非要变成食谱,这样的东西,应该怎么办?” 朱高炽嘴里塞着鸭肉卷,忙道:“应该委以重任,毕竟这样的能臣不多。” 朱棣气得翻白眼,“老二,你说呢?” 朱高煦道:“孩儿不知道,孩儿只是在想,如果应天一半的人都吃上烤鸭,一年要消耗多少鸭子,又有多少赚头儿。” 朱棣眉头挑动,思索道:“老二这话说得有意思了,关心民生经济,比以前懂事多了。父皇问你,这一次你大哥没有彻底灭了朝鲜,只是浅尝辄止,连李成桂都没有救出来,更没有恢复李成桂的国主之位,他干得如何?” “很好。”朱高煦干脆道:“父皇,要是杀得朝鲜元气大伤,民生凋敝,都成了穷鬼,那我准备那些东西,卖给谁去?要是卖不出去,岂不是白辛苦了。” 朱棣目瞪口呆,“老二,你怎么回事?以前你不是最喜欢打仗吗?现在怎么变了?” 朱高煦愣了下,“孩儿没变啊,但是打仗总要为了点什么吧。当然了,如果不用打仗,就能大发利市,也是不错的。” 朱棣越发皱眉头,他干脆盯着徐景昌,“朕问问你,如果久后朝鲜那边,还出乱子,不能一劳永逸,该怎么办?” “臣不知道陛下的一劳永逸是什么意思,其实臣觉得大殿下这种战术挺好的。” “什么战术?你还给他总结出来了?” “没错,就是切冬瓜……市面上的冬瓜很大,摊主就切成片,卖给客人。咱们也可以如此,一点点切片,免得藩国鱼死网破,不可收拾。”徐景昌笑呵呵道。 第四十八章 优美的中国话 “区区藩国,何足挂齿!用得着这么费劲吗?”朱棣不客气道。 徐景昌怔了一下,他觉得有必要给朱老四添点堵。 “陛下,当然有必要了,万一打败了怎么办?” “打败?”朱棣顿时勃然,“上国猛将强兵,所向披靡,难道连蕞尔小国都打不过吗?简直饭桶。” 徐景昌却道:“陛下,你看隋炀帝三征高句丽,把大隋朝都搭进去了,李世民继续讨伐高句丽,还是到了李治手上,才算灭了高句丽。还有南诏国,吐蕃国,还有西夏,党项人立国一百多年,跟宋朝斗,跟契丹斗,跟金国斗,最后还是灭在了蒙古人手里……立一国不容易,想要灭一国,也同样不容易。如果只是会调兵攻打,怕是会适得其反,没准自损一万,杀敌八百。毕竟有些小国,战力未必如何厉害,但是靠着山溪之险,可以阻挡百万之兵……比如安南,就是这种地方。” 朱棣眉头一皱,因为最近确实有消息传来,安南不稳,他打算在收拾了朝鲜之后,调兵征讨,没想到徐景昌竟然提前点破了。 “你小子是反对咱用兵了?那咱问你,如果藩国不听话,该怎么办?” 徐景昌道:“那就找听话的。” “找听话的?”朱棣不解皱眉,“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如果一个藩国有邻国,他们有矛盾,就可以拉拢,作为帮手。就算找不到别的国家,也可以从藩国内部寻找帮手,分化瓦解,能收买就收买,不能收买,想办法陷害……总而言之,打仗是最后的办法,不是不能打,而是不能随便用兵,尤其是天子亲征,没有速战速决的把握,绝对不能出动。” 朱棣眉头紧皱,看了看几个儿子,冷哼道:“你们怎么说?觉得他这话如何?” 朱高炽笑道:“孩儿和表弟一个意思,他说的太好了。” 朱棣又看了看朱高煦,“你呢?” 朱高煦淡淡道:“只要不赔钱就行。” 朱棣一听,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这俩孩子怎么都不听话了! “朕早年就藩,几次出击大漠,所向披靡。四年靖难,战必争先,以弱胜强,终于打进了应天。论起统兵打仗的本事,朕扪心自问,不敢说纵横天下,也是十拿九稳。岂能畏首畏尾,裹足不前!” 徐景昌笑呵呵道:“陛下神勇,天下皆知,只是日后子孙未必就有这个本事,大殿下这次也没有亲临前线吧?对了,还有皇孙殿下。” 徐景昌拉过来朱瞻基,“陛下觉得他能亲征领兵吗?” 朱棣哼道:“这是俺的孙子,俺亲自教诲,势必让他文武双全,纵横战场,天下无敌。” “那下一辈呢?”徐景昌不慌不忙道:“总有人不善于打仗,万一御驾亲征惨败,把大明的家底儿丢光了,那可就麻烦大了。” 朱棣拧着眉头,“徐景昌,你什么意思?正高兴的时候,非要添堵。” 徐景昌笑道:“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建议陛下小心谨慎,给后世子孙留下规矩,也是为了大明朝的长治久安。” 朱棣忍不住冷哼,“你现在说话的口气,就跟蹇义、夏原吉他们一样。你这是当官当久了,和朕不贴心,你很可恶!” 面对朱棣的怒骂,徐景昌不慌不忙,“陛下,臣本就年轻,懵懵懂懂的,好些是非对错也分不清。现在大殿下进京了,陛下应该及早让他接手政务,辅佐君父,没有人比他更合适,更能让陛下放心。” 朱棣愣了一下,任用自家老大? 倒是有这么一说。 太子监国摄政,当初大哥朱标就是这样,至少所有政务都要交给他一个副本…… “徐景昌,你真觉得老大合适?” “对啊,没有人比大殿下更合适了。” “那你不怕丢官罢职?” 徐景昌嘿嘿一笑,“陛下请看,臣家里正在改建,乱七八糟的事情,臣真不想当什么通政使了。” 朱棣沉默再三,又看了看徐皇后。 “我没有什么看法,都听陛下的。” 朱棣沉吟再三,“这样吧,让老大先到通政司观政,多历练历练。”朱棣又对朱大胖道:“老大,你表弟年纪虽然小,但他一肚子主意,在朝中也……也干得有声有色,你要是遇到了难题,可以多问问他。” 朱高炽还有些不好意思,表弟帮了自己那么多,结果自己一上来就夺了他的权力,未免不够厚道。 “殿下不要迟疑,只要是对大明朝好,我是鼎力支持,没有任何怨言。” 朱高炽这个感动,“我可真是好福气,贤弟啊,往后我少不了麻烦你。” 一顿饭吃下来,虽说没有正式册封太子,但朱高炽又结结实实往前走了一步,有了观政的权力。 提议办这场接风宴的皇孙朱瞻基可捡了大便宜,他娘张氏听说之后,从朱大胖的小金库里拿出足足一百两黄金,黑小子成金小子了。 “二哥,你真的就这么眼睁睁瞧着,老大现在是顺风顺水,你就真没有夺嫡之心?”朱高燧万分不解。 朱高煦想了想,“是不能这么瞧着,应该备一份礼物给老大,恭贺他指日高升啊!” 疯了! 老二彻底疯了。 朱高燧也没招了,大哥说自己定有后福,还是乖乖备一份礼物送去吧!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这还是老朱家吗? “贤弟,我这第一次去通政司观政,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你有什么嘱咐没有?”朱高炽虚心求教。 徐景昌一笑,“没事的,我在通政司几个月了,也就是大事大约,朝廷是由规矩的,六部九卿,内阁诸学士,大事按照他们的意见大致递上去,就不会有意外。小事呢,稍微小心点,不要出错就好。不过话说回来,你是皇长子,一点小事也不用在乎……总之,有你去顶着,我就能在家里研究菜谱了。” 朱大胖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么回事。他终于乐颠颠去了通政司。 眼瞧着朱大胖走了,徐景昌差点笑出声。 这一下子朱大胖算是跳进了火坑,而徐景昌也顺利把自己摘出来了。 虽说我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是对手……但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毕竟再有一个月不到,就是永乐元年了。 朱棣憋了这么久,想干的事一大堆,朝廷上下,能伺候好朱棣的人可不多。尤其是通政司这么个倒霉地方,夹在朝臣和皇帝之间。 虽说权柄够大,但麻烦也多。 “还是让你爹辛苦吧,我这辈子注定了是要当富贵闲人的。”徐景昌笑呵呵跟朱瞻基斗蛐蛐。 小家伙在年终考试得了个全满分,破例奖励给他两个蛐蛐,朱瞻基玩得可高兴了。 “我也想当富贵闲人,每天斗斗蛐蛐,吃点好吃的,我就很满足了。” 徐景昌只是呵呵一笑,“珍惜现在的时间吧,你的噩梦不远了。” 正在他们俩玩着的时候,吴山匆匆来访。 “大人,要出大事。” 徐景昌见他变颜变色,急忙起身,拉着他出来,然后才问道:“什么事情?” 吴山道:“下官刚刚得知,有人利用粮车,私藏顶级绸缎和珠宝进京,逃避税赋,刚刚户部来消息,直接把大殿下请过去了,还让朱千户也跟着过去了。” 徐景昌一怔,“你没提醒大殿下?” 吴山道:“今天我去吏部核算通政司的津贴,并没有在衙门里面。等我回来,大殿下和朱千户已经走了。” 徐景昌怔了怔,突然冷笑:“这必是夏原吉的手段,他知道我在通政司,必定会让户部冲在前面,结果就趁着大殿下第一天观政,就给拉去,当了马前卒。这家伙就是个笑面虎,他一肚子鬼主意。我问你,走私货物的背后是谁?” “是……靖安侯王忠。” 徐景昌的眼前立刻闪过一个桀骜不驯的悍将,这家伙出了名的难缠,在军中也就是朱能和丘福可以勉强压得住,别人根本不行。 正在徐景昌和吴山说着,一个醉醺醺的武夫,竟然直接冲进了户部二堂。 “夏原吉!我入……你妈!” “你他娘的敢扣我的东西,老子替陛下冲锋陷阵的时候,你还捧着朱允炆的卵子,当建文忠臣呢!” 第四十九章 咱们要有人 “所有事关户部的奏疏题本悉数暂扣,就说事发突然,来不及核实情况,不方便扰乱朝局,待数日之后,再行呈递。” 徐景昌一身绯红色官服,坐在通政司正堂,幽幽说道。 胡俨怔了下,低声道:“咱们通政司历来没有扣押奏疏的权力,更何况涉及到了督察院、六科,就连翰林院国子监的清流都上书,万一……” “不用管他们,你去告诉吴山,给锦衣卫纪纲带个话,剩下的都不用操心了。” 胡俨又是一愣,随即用力点头,匆匆下去。吴山比他清楚这里面的门道,遇到大事,不能瞒着天子,这是第一条。 但是也不能什么都甩给皇帝,不然把你放在朝中,又有什么用? 真当通政司是传达室啊,即便是传达室,也要替领导考虑,不该放进去的,绝对不能放进去。 通知锦衣卫,就等于告诉了朱棣,而锦衣卫虽然能监察百官,但是他们属于单独运作,只属于天子。 私下里查了什么,可以不经过三司。 这就给所有人都留了回旋的余地。 不然通政司把这么多朝臣的奏疏递上去,朱棣要是没有表态,朝臣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要吗继续上书,或者去左顺门请求陛见,更要命的还能敲响登闻鼓,叫朱棣直接出来。 这些状况一个比一个遭,所以当徐景昌知道了这件事,第一步就坐镇通政司,先把事情给压下来。 正在这时候,姚广孝也来了。 徐景昌发现老和尚的脸上也有一丝忧虑,因为就在刚刚,朱棣请他过去,就提到了教导皇子的事情。 此时的姚广孝俨然朱高炽的师父,徒弟出了事,当老师的也没法置身事外。 “徐通政,陛下也任命你当了太子詹事,这一次靖安侯王忠狂妄大胆,目无朝堂,逃脱税款在前,冲撞官署在后,无论如何也不能留他。索性就拿他祭旗,给殿下立威。你现在就把弹劾王忠的奏疏递上去。” 徐景昌微微一笑,“少师,请恕我不能答应。” 姚广孝一怔,“你什么意思?难道你忌惮王忠的势力,不愿意出手?难得,你徐通政还有害怕的人。” 徐景昌笑容不减,“少师,你给我用激将法不管用,王忠属实可恶,但是这件事背后,有更可恶、更歹毒的家伙。你也不想大殿下被坑吧?” 姚广孝微微皱眉,半晌无言。他的水平绝对是顶尖儿的,朱高炽第一天观政,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必是有人暗中安排。 只不过王忠跳了出来,就不得不先拿他动手,至于剩下的事情,以后再慢慢算。 这也是姚广孝在四年靖难之中,参赞军务积累的经验,先解决最棘手的问题。 但是对于徐景昌来说,却不是这么看。 “少师,我在通政司好几个月了,也算是积攒了点经验,要让我说,只有朝廷这艘船,是从上面开始漏水的。你替我盯着通政司,我去帮着殿下摆平这事。” 姚广孝略微皱眉头,他倒是不怀疑徐景昌的本事,只不过这小子如此主动,还是让人有点意外。 “那就有劳徐通政了。” 有姚广孝盯着通政司,徐景昌抽出了空闲,摇摇晃晃,直奔户部,一路上徐景昌也在盘算着,到底要怎么说。 他在签押房顺利见到了尚书夏原吉。 “夏原吉,我日你仙人!” 徐景昌见面,破口大骂。 这一句话都把夏原吉闹愣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叫夏原吉吗? 王忠骂我,你小子也骂我! 夏原吉豁然站起,怒目圆睁,就要骂回去。 哪知道徐景昌比他反应快多了,“你他娘的算计殿下,你有本事冲着我来!走,跟我去找皇后娘娘评理去!” 听到皇后娘娘,夏原吉无语了,那是你姑姑,就算我有理也讲不出来。 “徐通政,你不要无理取闹。” 徐景昌呵呵一笑,“我无理取闹?姓夏的,王忠偷税的事情,你事先知道不?” 夏原吉眉头微皱,“略有耳闻,不过……” “不过什么?你等着殿下观政,急吼吼拿出来,还把殿下叫走,跟你一起去查税,你让殿下给你当马前卒,去对付靖难勋贵。你阴谋挑起殿下和勋贵的冲突,你到底是什么居心?你敢左右储君,你太恶毒了,大明朝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奸佞!我真应该把你给砍了,免得你祸国殃民,为祸天下……” “你等会儿!” 夏原吉被这一套指责弄蒙了,“徐景昌,你不要含血喷人,你这是诛心之论,无中生有,穿凿附会,深文周纳……你,你才奸佞!” 徐景昌冷笑道:“好啊,你说我是奸佞,那咱们就去陛下那里辩驳,你看看陛下相信谁的!” 夏原吉嘴唇都气得青了,整个朝堂,就没有徐景昌这么可恶的东西。 “我去收取财税,是陛下准许的,你通政司也知道,殿下来观政,让他看看财税状况,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做的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错误,结果靖安侯王忠仗着酒醉,跑户部大闹,当众辱骂我,殿下就在旁边作证,我身为朝廷重臣,被人如此羞辱。你反而来找我撒泼,徐景昌,你什么时候跟靖难勋贵勾结在一起,你党同伐异,都到了不问是非的地步吗?” 冷静下来的夏原吉也不是吃素的,这帽子扣的,一点不必徐景昌弱。 徐景昌嘿嘿一笑,突然一屁股坐下,然后拉着夏原吉,让他也坐下。 “我懂你的心思,老夏啊,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眼下商税执行了好几个月,尤其是到了年底,增速放缓,眼瞧着遍地是钱,就是收不上来。所以你想杀鸡骇猴,又把殿下拉过来,想要借着他的名头,压制百官勋贵,尽快把这事落实下去。” 听到这里,夏原吉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忍不住长叹一声,他指了指自己的鬓边,从梁冠下面露出来的白发,格外刺眼。 夏原吉年纪不算太大,还不到四十岁,管了几个月的财政,已经是焦头烂额,早生华发。 靖难四年,把大明朝打得山穷水尽,被兵各省必须安抚,有些地方足足免了三年田赋。应天周围,也免了一年。 粮食收不上来,钱却要流水一样往外面花。 聚宝门税卡承担着巨大的希望,结果却有太多勋贵朝臣逃税,老夏也属实挺难的。 “其实这事吧,光是杀鸡儆猴,用处不大,关键是要增加咱们的征税能力,咱们手上要有人!”徐景昌循循善诱道。 夏原吉哼了一声,“你当我不知道?可要增加人手,也要花钱,户部的仓库耗子都养不活了,你让我怎么办?” “所以需要裁军。”徐景昌笑呵呵道。 “裁军?你什么意思?”夏原吉低声道:“莫非说你要裁汰老弱,减少开支?” “不是,我的意思是从军中拨出几个训练有素的千户,充实到咱们手下,作为专门的税丁!” 夏原吉大惊失色,“徐通政,你的意思是用兵丁征税?” “没错,还要是精兵!”徐景昌咬着牙道:“咱们干的是虎口夺食的生意,手里家伙不行,腰杆子就不硬!必须用最好的兵,最强悍的将领,最聪明的头脑。王忠的死活无足轻重,关键是咱们要把税收衙门壮大起来。老夏,你现在明白我的苦心了吧!” 夏原吉的脸微微涨红,他思忖了再三。 现在确实是个最好的机会,王忠犯了错,正好捏住勋贵,趁着他们理亏,抢几个千户过来,专门挑最能打的,充实户部,往后税丁出去,明盔亮甲,杀气腾腾,试问谁还敢逃税? “徐通政,如此说来,你才是老谋深算啊!” 徐景昌笑道:“都是为了充实大明国库,都是为了国家。” 夏原吉点头,“好,既然如此,徐通政可愿意和我一起面君?” “好,不管有什么难,咱们俩一起扛!” 第五十章 户部还是通政司? “陛下,臣以为征收商税和田赋一样,都是充实国用,同样的道理,还有盐税。长芦、两淮、两浙,大明为了确保盐税征收,至少安排了几万盐丁。臣以为比照盐税,增加税丁,势在必行。” 徐景昌侃侃而谈,义正词严,“初期最好有八千,最低也不能少于五千。只有这么多税丁,才能确保征税顺畅,充实国用。” 朱棣绷着脸道:“是不是太多了?这么多税丁,要增加多少开支?” “陛下,这些税丁可以从五军都督府借调,暂时挂在户部之下,并不会增加开支,等到一切顺利,商税增加,到时候再进行调整,也会宽裕很多的。” 朱棣依旧皱眉头,他看了看夏原吉,“夏尚书,你也是这个看法?” 夏原吉略微沉吟,他拉着徐景昌一起来面君,心里头还是提防着徐景昌的。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在通政司干了几个月,比人家几年的老吏还要难缠。很多人私下里都说,去通政司就是闯鬼门关。 毫无疑问,徐景昌就是鬼门关里青面獠牙的恶鬼。 这种人如何能信任? 但是今天可不一样,徐景昌当真冲在前面,毫不犹豫替户部争取权力,当仁不让。 夏原吉多少有点感动,毕竟这是替户部说话,争取好处。 “回陛下的话,臣以为徐通政所言,颇有道理。臣这里也收了几个月商税,累计折算,有近五十万两银子,解送国库。”夏原吉顿了一下,然后道:“陛下,或许商税数额远不如田赋,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多。但田赋征收以粮食为主,不管储存还是运输,都非常麻烦,遇到了紧急的事情,从各地调拨粮食,会大大耽误时间。所以征收商税,保持相当数额的真金白银,方便朝廷应急,非常必要,这是关乎大明国计民生的大事情,臣只有披肝沥胆,向陛下陈说。” 夏原吉的这番话,着实戳到了朱棣的痒处。 像大明这么庞大的农业国,又缺少金银,在征税的时候,必须以实物税为主,不然的话,老百姓损失太大。 一百多年以后,尽管吸纳了世界上三分之一的白银,大明朝的一条鞭法,依旧造成了许多百姓破产,问题就在于从粮食变成货币,甚至还要从铜钱变成银子,多一道手,老百姓就多一道盘剥,可持续竭泽而渔了属于是。 明初的税收,还是以实物税为主。 但是这里面有个问题,就是许多大的工程,对外用兵,依旧要折算成银子……因为这玩意价值足,重量轻,携带方便,币值稳定。 不然你拿一千万贯宝钞给兵部,让他们采购军粮,半个月过去,宝钞贬值,只能买七成的,再过一两个月,就只剩下五成……这个仗还怎么打? 所以说开征商税,有个绝佳的好处,那就是增加纯粹的货币收入,这对大明朝来说,至关重要。 朱棣沉吟再三,也不得不承认,夏原吉打动了他,徐景昌讲的增加税丁,也算恰如其分。 “你们再拟定一个详细的章程上来,回头朕召集御前会议,就把这事确定下来。” 徐景昌长出口气,立刻道:“吾皇圣明,此举必能增加大明岁入,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他拍了一顿马屁,夏原吉也说了好话,两个人从宫里出来。 徐景昌道:“夏公,再过几天,我就十六岁了。虽说我朝二十一岁成丁,但是在唐朝,十六岁就算是成丁。不管怎么讲,我都不是小孩子了。前几天我还劝说陛下,不要轻易御驾亲征,毕竟不是哪个帝王都像陛下一样,神勇无敌。万一亲征出现闪失,会动摇国本……夏公,我在通政使的位置上当不久,我也没想太多,能做成一两件事,无愧于心,无愧祖宗威名就好。有关商税的事情,你只管吩咐,晚生愿意冲锋陷阵,哪怕丢官罢职,我也在所不惜。” 这一番话,徐景昌格外真诚,哪怕老道如夏原吉,也被感动了。 “人生能得一知己就足够了。夏原吉何其有幸,竟然有徐通政愿意并肩携手,成就大事,你我二人,可称同志!” 徐景昌和夏原吉互道珍重,各自返回部里,夏原吉心潮澎湃,平静了好一会儿,才提起笔,撰写方略。 徐景昌跟热血奔涌的夏原吉不同,他哼着小曲,乐颠颠回了通政司,姚广孝还等在这里,徐景昌笑呵呵道:“少师,我准备一桌素斋,咱们俩下棋聊天,你意下如何?” 姚广孝看着止不住喜悦的徐景昌,眉头微皱,“你小子去找一个镜子,狐狸刚偷鸡得手,就是你这副模样。老衲很是不解,到底是哪个倒霉蛋,又被你算计了?” 徐景昌摇头一笑,“少师,你把我想得太坏了,我这个人,年轻热血,一心为国,不敢说天下少有的忠臣,也是大明的优秀青年。你不该老拿歹毒的心思想我。” 姚广孝呵呵两声,“徐景昌啊,你什么变的,老衲一清二楚。你不说我也不着急,咱们就慢慢看,你肯定会露出狐狸尾巴的。行了,去给老衲准备十八道菜,我吃好了,才不会坏你的事。” 徐景昌微微一怔,也只好点头称是。 他和姚广孝喝酒下棋,好不快活。夏原吉那边挥动大笔,撰写方略,全身心投入。 可是在另一边,朝臣们却是炸锅了。 兵部尚书刘儁,礼部尚书宋礼,左副都御使陈瑛,还有其余几位重臣,全都挤到了吏部尚书蹇义这边。 “天官,无论如何,您要拿个主意。” 蹇义微皱着眉头,“你们是说户部讨要税丁的事情?” 兵部尚书刘儁忙道:“确实……夏原吉实在是太过分了,他本就掌握户籍钱粮,现在又要税丁精兵,他想干什么?钱和兵都是他的,往后六部里面,要他户部为主吗?” 蹇义的眉头更深了,“不要说这些,陛下是同意征收商税的,我也觉得算是利国利民的善政,不必如此小题大做。” 宋礼忙向前探身,“天官,我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户部有了兵丁,就会调查百官家业。到时候谁做生意,有多少收入,夏原吉都心知肚明。如果只是拿来征税还好,可他要是拿这个党同伐异,陷害忠良,到时候后患无穷啊!” 伴随着几个人忧心忡忡的话语,蹇义的眉头越来越凝重。 吏部尚书之所以是百官之首,权倾朝野,主要是吏部管官帽子,人事大权在握,谁都能无视吏部天官的意见。 但问题是如果户部掌握了钱袋子之后,还捏着兵权,能通过征收商税,挟持百官。这就出现了一个既能分钱又能惩罚百官的超级衙门。 到时候吏部是绝对没法抗衡,百官之首也就顺理成章变成了夏原吉。 怎么办吧? “陛下一心充实国库,商税势在必行,无论如何,也是挡不住的。”蹇义沉声道。 这时候陈瑛突然道:“就算挡不住,也不能交给户部,不然整个朝堂就乱套了。” 蹇义看了看众人,“不给户部,还能给谁?给吏部,还是兵部?又或是督察院?”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破事属实麻烦,不管给谁,都会打破朝局。 “天官,现在看起来,只能给通政司,毕竟他们除了通达政务之外,并无具体执掌。”刘儁突然幽幽说道。 通政司? 以徐景昌的可恶,他要是拿了征税的权柄,还不把天捅破了。 不行,绝对不行! 刘儁压低声音道:“让通政司征税,但是一分一毫都要入户部的账,这样一来,户部和通政司互相牵制,他们彼此争斗,大家伙才能松口气。” 蹇义眉头紧皱,“给通政司我没有意见,但我也说一句,夏尚书好歹还是咱们的人,如果交给了徐通政,他这人向来不按常理行事,我怕会弄出更大的乱子……” 众人一阵错愕,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良久,宋礼才缓缓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第五十一章 这个年没法过了(求追读) 朱棣如期召开御前会议,探讨增设税丁的事情。 六部九卿,内阁诸公,就连姚广孝,还有丘福为首的勋贵,悉数到来。 很显然这是个牵连各个方面的大事情,哪怕朱棣也不敢等闲视之。 “方略大家伙都看了,朕以为征税乃是天经地义,文治武功,治国安邦,最离不开的就是钱,打开门来,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朕治理天下,九州万邦,亿兆民生,处处都要花钱,饭锅里煮米,没法煮道理,大家伙说是不是?” 朱棣这一番话,等于是定了调子,商税肯定要征,别跟朕扯没用的,就说具体该怎么办吧! 夏原吉正想说话,谁知道吏部天官蹇义向前一步,主动道:“陛下,臣以为征商税确实是国朝头一等的大事情,可以从五军都督府暂时借调三千精锐,作为税丁使用……只是户部执掌天下户籍钱粮,又是年底儿核算的关键时候,事情太过繁忙,应该另外挑选一个衙门,负责此事。” 夏原吉顿时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财税是户部职权,凭什么交给别人? 还没等夏原吉说话,刘儁也向前躬身道:“回陛下的话,我朝田赋国库虽然尽数归户部执掌,但是辽东和西北的榷场,却是由兵部掌管,各地税卡,竹木抽分是归工部。如今征收商税,另择一个衙门,也是情理之中,臣实在是不忍心夏尚书太过疲惫,更何况他也不是贪权的人。” 夏原吉气疯了,好你个老不要脸的,竟然给我挖坑! 夏原吉当即不忍了,“刘尚书,仆自然不敢贪恋权柄,可征税大事,是随便找个人就行的吗?精锐税丁如何统御,征税额度怎么算定,收上来的商税如何处置……这些没有一个妥当的人处置,万一出了差错,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美意?谁能承担责任?” 这时候宋礼笑呵呵道:“夏尚书,你不要着急,当初征收商税是徐通政和你一起谏言的,这些日子征收商税,通政司也在参与。而且通政司除了通达政务之外,并无具体执掌,由通政司负责统领税丁,征收商税,实在是实至名归。” 陈瑛也跟着站出来,“确实如此,六部九卿,唯有通政司没有具体政务,由通政司征收商税,理所当然。更何况徐通政还是将门虎子,勋贵之身,由他统领税丁,也似乎比夏尚书名正言顺。” 好家伙,这帮人说话一套一套的,理由充分,无可辩驳。 夏原吉听得想要吐血。 他不是没想过徐景昌,但是夏原吉觉得这小子名声太臭,朝臣都厌恶他,而且通政司已经拿到了太多权柄,再让通政司掌兵管钱,谁也受不了。 更何况徐景昌也跟他表了决心,夏原吉觉得自己是十拿九稳。 但他还是低估了自己这帮同僚的不要脸。 他们宁可将权柄交给徐景昌,也不愿意让户部做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吏部号称六部之首,下面却只有四个清吏司,户部有多少呢?足足十四个,包括应天府,还有十三布政使司,最近北平又升格成顺天府,户部下面的清吏司达到了恐怖的十五个之多。 顶得上四个吏部。 要是再拿到三千税丁,户部就会膨胀到没边儿。 相比之下,通政司还是大猫小猫三两只,甚至还从内阁借了不少人过来。 这么一看,徐景昌还是比夏原吉安全多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谁也挡不住徐景昌掌权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姚广孝也看透了小狐狸的心思,这小崽子的坏简直是与生俱来的,完全融入骨髓深处了。 他名义上替夏原吉冲锋陷阵,其实是让老夏误判形势,以为大事可期,结果就没有跟蹇义他们沟通。 这是最大的忌讳,在大明朝,你想干成一件事,如果不和吏部天官沟通,没有六部九卿支持,就算是朱棣也强推不下去。 更何况是税收这种大事。 徐景昌一剂迷魂汤,灌晕了老夏,顺利摘了桃子,三千税丁,征税大权,这小子折腾了好几个月,总算拿到了一个像样的权柄。 姚广孝也上来了看热闹的心,此刻还能最后阻止此事的,也就是他了,但是老和尚不但不阻止,还推了一把。 “启奏陛下,老臣以为四年靖难以来,有许多将士受了伤,留下了暗疾,甚至有人残断肢体,瞎了眼睛。他们都是为了陛下出生入死,让人怜悯。这些人或许打仗不行了,但他们其中不乏忠心可靠,办事本事过硬的,如果陛下垂怜,可以将这些人划给徐通政,也算是陛下的恩典。” 老和尚这话看似不经意,其实已经跳过了同意不同意的环节,直接谈到了具体落实。 朱棣点了点头,“少师所言极是,都是跟着朕出生入死的好汉子,属实不能亏待他们。徐景昌,朕有话问你。” 徐景昌向前一步,躬身道:“臣在。” “朕问你,征收商税不是个小事情,你现在可有什么章程,如果全无头绪,可干不好这事情。” 徐景昌躬身道:“陛下,臣以为凡事萧规曹随,夏尚书已经花了几个月光景,探索了征税的方法,臣只需要照办,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再去请教夏尚书。臣必定处处以夏尚书为表率,马首是瞻……不过要说臣有什么不同,那或许就是臣的勇气。” 徐景昌抬起头,和朱棣四目相对,朱老四立刻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徐景昌,你打算怎么展现你的勇气?” “回陛下的话,现在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左右,这一个月正是百姓采买年货,富户贵胄大肆消费,各地土产商货云集京师的关键时刻……一年的商税大头儿,全都在年前年后的这段时间了。臣年纪轻轻,蒙受皇恩,无以为报。臣愿意豁出这条性命不要,强力征税,严查到底。不惧权贵,不畏豪强。全力以赴,清查税赋。从上到下,不管是谁,都必须老老实实纳税。谁敢偷逃税款,臣就让他去大牢里吃年夜饭。让他们一家在诏狱里面过年!” 年底儿突击冲业绩,这也算是上辈子的宝贵经验了。 徐景昌侃侃而谈,听得朝臣们心惊胆战,刚刚那几位支持通政司征税的重臣,全都像是看怪物一样看徐景昌…… 你小子不对劲儿! 俗话说投桃报李,我们把权柄给了你,你怎么反咬一口? 这大过年的,你怎么能这么干? 哪怕让夏原吉办这事,训练税丁,部署任务,稽查取证……没有几个月,都很难上手。就算玩了老命,那也是年后的事情。 徐景昌手下空虚,根本没有可用之人,就算给了他几千个士兵,连算账的人都没有,怎么指望他能迅速上手。 所谓事缓则圆,只要有足够时间,就不难应付。 可徐景昌却说,要在年轻开展征税行动,还要把人送去大牢过年。 太让人毛骨悚然了! “徐通政,是不是太快了?”兵部尚书刘儁下意识道。 徐景昌昂然道:“国库空虚,片刻不等。明年改元,新年新气象,要是不能尽快填补国库,我也就不用干了。刘尚书放心,我会全力以赴,如果做得不好,出了纰漏,诬陷了好人。那我也去大牢吃年夜饭,请诸公监督!” 好家伙,这话是说绝了。 朱棣终于点了点头,“很好,徐景昌,你有这个勇气,朕非常欣慰,你一心为国,勇往直前,朕更是大为安稳,不愧是中山王之后,将门虎子。你放手去做,朕必定支持你,让你无后顾之忧。” 徐景昌立刻道:“臣先谢过陛下。臣现在就要弹劾靖安侯王忠,他偷逃税款,行为恶劣。臣请陛下准许,将王忠打入大牢,关押三个月,并且处罚三倍罚金!” 还有一个月过年,三个月时间,那就是在大牢吃年夜饭了。 徐景昌还真是说到做到,半点不耽误。 朱棣刚刚说出去的话,此刻也没法收回,只能沉吟片刻,沉声道:“准了!” 第五十二章 从户部下手 朱棣说完,就宣布退朝,结束御前会议。 徐景昌权柄到手,还顺带拿下了一位靖难侯爵,可以说是小试牛刀,赢了个开门红。 别看之前丘福的事情,朱棣讨回了官银,也狠狠敲打了他,但毕竟是私下里的,不能摆在台面上。 替自己打天下的功臣,朱棣不敢等闲视之。 而且说到底,朱棣这种靠着靖难上位的,比起他爹的威望还差了一大截。 所以相对而言,朱元璋更愿意整顿内部,而朱棣更偏向对外用兵。 王忠这一次被打入大牢,虽然只有短短三个月,但也开了个先河。靖难功臣也不是那么不可撼动,而成功做到这一壮举的,正是还不满十六岁的徐景昌。 朝堂之上,文官勋贵,无不骇然。 看向他的目光,都不同寻常了。 但是对徐景昌来说,却只是小试牛刀,这算什么,我还有更厉害的在后面呢! “诸公,奉劝大家伙一句话,想安安稳稳过好这个年,都好好约束家里人,把他们管好了,不然闹出什么事情,谁面子都不好看。要是你们不幸被送去了大牢,弄得牢里的比外面还多,那就不好了。” 徐景昌说完,扬长而去。 群臣互相看了看,他在威胁我们吗? 这小子敢威胁我们! 要不咱们联合起来,把他告倒,让他知道咱们的厉害! 这帮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还没等说话,夏原吉突然仰天大笑,纵声高歌,“南山有鸟,北山张罗。鸟自高飞,罗当奈何!” 夏原吉一口气唱了三遍,才得意洋洋下去,颇有大仇得报的畅快。 一群瞎眼睛的蠢物,你们当我老夏是对手,殊不知徐景昌那个小崽子才是你们的克星。现在好了,通政司拿到了兵权,又能征税,而且你们或许还忘了,徐景昌手里还捏着邸报的权力,他又能借助通政司,监督各个衙门的施政进度。 这几项权柄合在一起,论起威胁程度,绝对在户部之上,你们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坟,就看你们怎么背埋了。 群臣面面相觑,大家伙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儿,但是很可惜,已经晚了。 先是勋贵那边,他们纷纷离去,一肚子怨气,都是这帮文臣多事,要不是你们弹劾王忠,陛下也不会听徐景昌的。 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勋贵们纷纷返回家中,其中不少人还真按照徐景昌警告的那样,让家里的亲人家丁,全都老实点,千万别出事,别落到徐景昌的手里。 就算侥幸不死,在大牢吃年夜饭,那也一辈子没脸。 大家伙各自散去,徐景昌也回到了通政司衙门,一个人正等在这里。 朱大胖子脸色微红,显得有点尴尬惭愧。 “我来过了,凑巧你不在,只有姚少师跟我说了两句,让他静观其变。” 徐景昌看了仿佛犯了大错的朱高炽,忍不住笑了起来。 “殿下,你既然来了,我想请你帮忙跑个腿。” 朱高炽一怔,忙道:“贤弟吩咐。” 徐景昌笑道:“你现在去户部,见夏原吉,就说通政司接下来征收商税,他有什么建议要求,我们会老老实实照办,有什么来不及处理的案子,我们也愿意承接下来,替户部办妥。” 朱高炽默默沉思,过了片刻,他似有所悟点头。 朱棣征战四年,朱高炽就负责看家,除了守卫北平,还要准备粮草辎重,解决后勤问题。并不年长的朱高炽,已经算是个内政高手,有着娴熟的经验。 其实他被夏原吉叫去,并不是大胖子脑筋不够用,只不过这几年来,他磨砺出来的是做题家思维。 出了问题,就解决问题。 但是朝堂上的玩法却不一样,解决问题太难了,还是先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方便些。 所以徐景昌第一时间感觉到问题,果断朝着夏原吉下手。 二者谈不上谁高谁低,思路不同而已。 此时让朱高炽过去,就是让大胖子感受一下,什么是强弱易位,什么是优势在我! 轮到夏原吉有求于咱们,你给我好好拿捏那头狐狸,千万别放过他。 朱高炽心知肚明,对自己这位表弟,那是越发感激。 他匆匆前往户部,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朱高炽返回,脸上都带着喜气,他一屁股坐在了徐景昌的对面,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本小册子。 “这是夏尚书交给我的,让我转给你,表弟可以自行决定,到底对谁下手。” 徐景昌笑了笑,“殿下可看过?” “没有!”朱高炽果断道:“夏尚书让我看,但我没有答应。父皇只是让我观政,我属实不该多事。已经错了一次,断然不能错第二次。” 徐景昌忍不住大笑,“殿下果然谨慎,只是这么好的立威机会,殿下眼睁睁错过?” 朱高炽忙道:“我可不需要什么威风,说句心里话,我也盘算了,朝政太复杂了,我也想钓鱼听曲,悠哉悠哉。” “那殿下可要好好教导皇孙,儿子成龙,当爹的才好喘口气,你说是不是?” 朱高炽连忙点头,“表弟说得太对了,回头我就给那小子安排名师,好好教导,绝不让他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很好,黑小子的噩梦开始了。 徐景昌向来说到做到,尤其是面对小孩子,更不能食言不是。 没有困难,也要制造困难。 朱高炽说着话,但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一份小册子,徐景昌看在眼里,心知肚明,虽说大胖子忍不住没看,可好奇心谁都有。 夏原吉为了报复,绝对都是猛料。 就问你敢不敢下手? 徐景昌毫无波澜,和别人担心事情太小不一样,他巴不得越大越好,最好能捅破天的那种,不然小打小闹,岂不是太没意思了! “那我就瞧瞧,夏原吉到底掌握了多少奥秘。” 他随手展开,看了几页,顿时徐景昌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片刻之后,他忍不住大笑。 “这个老夏,还真是能算计,居然自曝家丑,这是让我帮他铲除异己啊!” 朱高炽不解,“表弟,到底是什么事情?” 徐景昌笑道:“是这样的,前任户部尚书郁新曾经建议,各地物产不同,而秋粮普遍征收稻谷,他建议可以用两石的粟、糜、荞,折成一石稻谷,朝廷正常征收。” 朱高炽下意识点头,“这是利国利民的良法,郁新这么安排,算是很用心了。” 徐景昌笑道:“是啊,可自从开征商税就不一样了,向朝廷解送粮食,是不需要纳税的。如果把两石杂粮换成两石稻谷,运进京城,交给太仓一石,剩下一石可就能拿到市面上去卖了。虽说粮食的税率只有二十税一,但能节省一点是一点。而且粮食数量这么大,这也不是一笔小钱。” 朱高炽寻思了片刻,这才明白,却也忍不住叹息,“这些人为了财货利益,挖空心思,他们要是在国事上面,能尽一半的心,大明朝也早就天下大治了。” 感叹之后,朱大胖子道:“贤弟,你准备怎么办?要拿下郁新吗?” 徐景昌笑了笑,“我拿下郁新,岂不是遂了夏原吉的心思。” 朱高炽一怔,“贤弟,你不是和夏尚书约为同志吗?这一次也是你要帮他出气。” 徐景昌嘿嘿一笑,“殿下,我确实要帮夏原吉,但和他想的不太一样。殿下愿不愿意跟我去看看热闹?” 朱高炽怔了片刻,点头道:“愿意。” 徐景昌也站起身,“传令朱勇,点起八百人,随我直接去户部!” 这一次连朱高炽都懵了,去户部干什么? 徐景昌怎么属狗的,夏原吉都这么帮你了,你怎么还朝着户部下手啊? 徐景昌可不管这些,带着人杀气腾腾,直扑户部,到了外面,就下令封锁起来,随后他领着人进去,“查封所有张目,有关两淮、山东、湖广、江西,四省屯田账册,悉数封存,不得有误。” 听到消息的夏原吉都懵了,谁都知道徐景昌不可以常理推测,但你小子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同志,同志,你就这么对同志?”夏原吉怒不可遏。 徐景昌连连摆手,“夏公勿忧,打铁也要自身硬,我这是帮你清理蛀虫。”徐景昌压低声音,凑到了夏原吉的耳边,“哪些人是郁新的旧部,赶快告诉我,我帮你清理门户来了。” 第五十三章 大牢齐聚 “蹇尚书,出大事了……徐景昌带着人把户部给包围了。”吏部文选司郎中冲进来,向蹇义汇报消息。 蹇义怔住,手里的毛笔一抖,墨落在了纸上,写了一半的奏疏只能作废……天官大人愕然了少许,摆手让人退下。 随后他陷入了思忖,过了一会儿,甚至嘴角上翘,露出了不出所料的笑容。 徐景昌这货就是朝堂上的一根棍子,专门搅合,无事生非,邸报、考核百官进度,都是他鼓捣出来的。 现在倒好,把征税的权柄又给了他,不出事才怪。ghxsw.com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这小子朝谁下嘴了。 别看他先封了户部,但接下来谁会真的倒霉,还不好说,自己这个天官,也只能静静看着……只是没有料到,武阳侯的这位公子,还真是非比寻常。 不过貌似自己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蹇义抓起一张纸,在上面匆匆写了几个名字,然后又勾掉,随后再填几个更稳妥的人选……很显然这就是身为吏部天官的职责。 徐景昌折腾得凶,多拿下几个人,蹇义就可以多塞几个进去。 反正只要不动吏部的盘子,蹇义就无所谓,甚至乐见其成。 其他各部没有吏部的超然,本来还担心徐景昌会朝他们下手,因此提心吊胆,骤然听说户部先倒霉了。 这几位简直乐开了花。 该! 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切的源头都是夏原吉,他非要设立什么聚宝门税卡,一件小事,越闹越大。如今便宜了通政司,手握大权,利剑悬空,百官颤栗。 不过这第一刀落在了户部头上,也算是咎由自取。 十分活该! 这就是夏原吉的报应。 兵部尚书刘儁让人去打听,看看到底抓了多少,夏原吉落网没有? “要是夏尚书去了大牢,咱们可要备上一桌上好的年夜饭,给夏尚书压惊啊!” 另一边,刑部尚书郑赐也在乐颠颠看着,“告诉大家伙,如果确有罪证,咱们刑部要统领三司,狠狠办几个贪官污吏,让天下人知道我们的铁面无私,当仁不让。” 至于礼部尚书宋礼,他纯粹是看热闹,只是微微感慨,“这又何必,这又何必?大过年的,鸡飞狗跳,多不好啊!” 这几位一直看戏看到了下午时分,徐景昌终于从户部晃悠着出来,在他身后,除了朱勇之外,还有六位郎中,六位员外郎,十二位主事,浩浩荡荡,气势汹汹。 徐景昌一回头,冲着夏原吉道:“夏公,到了年底了,户部核算天下财赋,马虎不得,您还能撑得住?” 夏原吉黑着一张老脸,哼道:“事到如今,撑不住也要撑着,大不了昼夜不停,尽心竭力就是。” 徐景昌哈哈大笑,“我就知道夏尚书本事过硬,手段高明。户部的事情我不用在乎,如今兵强马壮,我正好去查税。” 一扭头,徐景昌冲着众人道:“你们都是戴罪之身,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如果把握不住,不能尽忠职守,我立刻上书,请按照祖制剥了你们的皮。” 在场这二十多位官员,面面相觑,一肚子怨气,简直恨不得掐死徐景昌,但是很可惜,他们是真的没有啥办法。 徐景昌跑户部折腾,追查税款是假的,他过来的真正目的就是弄一帮熟悉财税的干吏……不然光靠着几千兵丁,执行能力是没问题。但是具体怎么核实数额,如何征收,他们却是不行的。 咱是征税,不是水泊梁山,不能胡来不是。 现在好了,从户部抢来了人手,接下来就可以大展拳脚,大杀四方了。 “你们六位郎中,各自统领三百税丁,分片承包,京城内外,所有区域,不许遗漏,上元金陵二县,还要长江之上的船只,都不要放过,立刻出动,全面严查!” 这一道命令下去,这几位郎中都是一怔,过去他们负责清吏司,只是核算账目,明定税额,负责国库……像这样大张旗鼓,横行京城,还是第一次。 别说啊,这个感觉还挺威风的。 颇有种纨绔子弟,横行不法的感觉……对了,徐景昌不就是京城最大的纨绔吗? 落到了他的手下,不就是成了纨绔子弟的鹰犬吗? 哎,没有办法,只能铁面无私,严格执法了。 不然大家伙也不想去大牢过年! 徐景昌心满意足,吩咐道:“过来两个员外郎,四个主事,跟我去工部。” 说完之后,徐景昌直接领着人杀向工部衙门。 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工部尚书雒佥目瞪口呆。 “徐通政,你要干什么?我工部一向遵守国法,为了朝廷大工,拼着命做事,从来都是干最苦的活儿,挨最多的骂,你如何可以欺辱工部?我要上书弹劾,要去见陛下。” 徐景昌面带笑容,“雒尚书知道你的前任吧?” 雒佥浑身一震,他当然知道了,前任工部尚书黄福,就是被徐景昌弄两块破石头弄死的,跟兵部尚书茹瑺一起,开刀问斩,人头滚落,血溅三尺……想到这里,雒佥一阵恶寒,看向徐景昌的目光都变了。 “你,你要杀人不成?” 徐景昌笑道:“雒尚书错了,我们通政司追查税收的问题,就算是靖安侯王忠,也不过是关了三个月,放心,我不杀人。” 说完,徐景昌一回头,冲着手下人道:“去,把工部竹木抽分的账目统统给我封了!” 雒佥大惊失色,“徐通政,你不能胡来,年底了,工部还有几项工程,其中还有东宫修葺,那可是太子居所,你封了工部的账目,影响了大事,谁来负责?” 徐景昌丝毫不慌,“竹木抽分,是你们收取木材的过路费,跟工程建设没有半毛钱干系。你不会是想说,工部收了钱,要拿来干工程,装饰东宫吧?” 雒佥怔了下,怒道:“就是这个意思,那又如何?” 徐景昌笑道:“那事情可就大了,你们自己收钱自己花,我在通政司已经接到了好几份关于工部以次充好,敷衍欺瞒的奏疏……你要是还想拦着,那咱们就去陛下那里打官司,彻底查一查。你放心,只要查出来工部是无辜的,我立刻辞官谢罪,从此闭门思过,再也不入朝为官。放心,我说到做到。” 混蛋! 你能做到,我做不到啊! 雒佥简直要骂娘了,谁不知道你小子还有爵位在身,根本不在乎这个通政使……大家伙真是瞎了眼,怎么让你负责征税,要了命了! 雒佥无可奈何,只能放徐景昌的人进去搜查。 半天之后,工部左侍郎,屯田清吏司郎中,员外郎,两名主事,让徐景昌一窝端了,另外还有都水司的一个主事……从工部出来,徐景昌心满意足。 “雒尚书,我先告辞了,等有空再来串门……下一家,去兵部!”徐景昌朗声说道。 …… 年前这几天,最是心惊肉跳的就属王忠了,他被朱棣关了三个月,心中的恼怒可想而知,他自以为功劳那么大,区区小事,就把他打入大牢,实在是蔑视功臣,没把他放在眼睛里……然后王忠就开了眼界,工部、兵部、刑部,这官员接二连三送进了大牢,人数越来越多。 照这么下去,朱棣的新年大朝会,就要在天牢召开了。 王忠渐渐的老实了,就算再迟钝的人也明白,朱棣这是玩真的,文武朝臣,各个衙门,谁都别想幸免于难,这一道鬼门关,是谁也别想跑了。 意识到这件事,王忠还挺乐的,“本侯只是被关三个月,过个年而已……你们诸位可是有渎职贪贿的行为?要是这样的话,六十两银子就能剥皮楦草。大家伙可要吃好喝好,别到时候连皮都被剥了!” 他说着举起酒杯,“来,咱们畅饮美酒,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剥皮明日愁……哎呦,我太有才了,都会作诗了。” 第五十四章 特殊的旬会 随着年关临近,天牢的人数疯狂增加,兵部、工部、刑部、礼部、户部、督察院,甚至是鸿胪寺、苑马寺、翰林院……鬼知道向来清贵的翰林也出了贼。 再这么下去,大明朝真没剩下几个人了。 天牢开大朝会,指日可待。 而就在小年这一天,大牢更是来了一位重量级人物——吏部尚书蹇义。 没错,这位天官大人被关了。 看到了蹇义进来,所有人都傻了。 完全是目瞪口呆,下巴掉一地那种…… 无论如何,他也不该进来啊! 蹇义身为吏部天官,是文臣之首,执掌铨选,当朝一人,哪怕尊贵如姚广孝,折腾如徐景昌,在实际权柄上面,都不及蹇义。 没有办法,这就是吏部的恐怖之处。 内阁尚且花了一百多年,才彻底压制住吏部,如今内阁刚刚开始运转,跟吏部有着天壤之别。 蹇义这种级别的大佬,被打入天牢,那是要天崩地裂的。 其次,蹇义为人谨慎,御下严格,又清廉自守,要不然当初徐增寿也不会把他列为第一个推荐的人选。 这么一个人,此刻被打入天牢,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他太会装蒜了,所有人都被骗了。再有,就是真的杀疯了,已经不分好坏,谁都往大牢里面装! 要真是这样,这个大明朝可就不妙了。 真的要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了。 “天官,天官,你倒是说句话啊!” 朝臣们扶着栏杆,望着蹇义,满脸的不敢置信。 “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连您老也没法自保了吗?” 蹇义绷着脸不说话,只是默默走进来,整理自己的床铺……没错,给这位吏部天官还是有优待的,一张三尺宽的小床榻,半新不旧的被褥,洗得很干净。房间里清水马桶,全都不缺。 甚至有一张茶几,比起其他人那是强多了。 可不管怎么说,也是蹲大牢啊! 工部左侍郎古朴已经在天牢快十天了,他本就心急如焚,现在见到了蹇义被关进来,彻底破防了。 忍不住嚎啕大哭,泪如雨下。 “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百官无辜牵连,纷纷下狱,连吏部尚书都没法自保,这朝廷还有王法吗?陛下,臣冤枉啊!” 他这么一喊,其他人也都跟着,“臣等冤枉啊!” 没一会儿,天牢就跟夫子庙的市场似的,比赛着吆喝,声音此起彼伏,直上云霄……蹇义刚刚整理好床榻,想要休息一会儿,看到了这一幕,气得差点昏过去。 我就想休息一下,怎么就这么难? “都别号丧了,仆是咎由自取,我活该!” 蹇义这话把所有人都弄愣了。 什么? 蹇尚书说他咎由自取? 那他到底犯了什么错? 为什么会被抓进来? “天官大人,您倒是仔细说说,不然下官们不敢相信,怎么连您也抓了进来?”古朴声音颤抖问道。 蹇义无可奈何,只能长叹连声,本来不想说,可是被这帮人一闹,也不能不说了。 “仆没有核算好吏部开支,钱花得太多了。” 钱花得太多? 众人一听都新鲜,我们是因为账目对不上,犯了逃税贪墨的罪,怎么吏部尚书还因为钱花得多了被抓? 难不成把钱花到了自家人身上? 蹇义无可奈何,只能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坏事的根子,还在徐景昌身上! 大明朝廷的事情共一石,徐景昌独占八斗。 当初开征商税,徐景昌就提议增加部分官员的津贴,并且把权限交给了蹇义,让他拿捏。 蹇义也知道朱元璋定的俸禄有点低,而且四年靖难下来,物价飞涨,早就不复国初,加上宝钞贬值太快,很多官员的俸禄领的还是宝钞,有些穷苦的清流,都要私下里借钱度日,好不凄惨。 增加一点津贴,让大家伙过点体面日子,也是他这个吏部天官的职责所在。 不能既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 蹇义权衡再三,首先应天津贴要发,主要是针对京城物价高、房价高,所有在京官吏要有这一笔钱,才能安居乐业。 其次,京官普遍进士出身,还有很多是翰林,在地方上备受尊重的举人,到了京城,都属于不入流。 至于监生出身的官吏,那都是洪武年间的遗物,应该妥善保存,毕竟他们要是没了,就再也没有了。 不是科甲正途,还想混京城圈子,做春秋大梦去吧! 因此针对百官的学历发一笔津贴也是应该的,翰林官每年十八两,二甲出身十五两,三甲十二两,举人监生,也给五两,算是皇恩浩荡。 这两项都是普遍给的,再给一项,算是尽忠职守奖……其余什么车马津贴,仆人津贴,笔墨纸砚津贴等等,全数被蹇义给砍了,国家不容易,咱们还是要节省一点。 年底之前,蹇义总算把百官俸禄津贴算清楚了,递给了朱棣,然后就遭到了天子震怒。 朱棣气得头发都立起来了,指着蹇义的鼻子,把他一顿痛骂。 “蹇义,亏朕把吏部交给你,对你百般信任,你就这么替朕办事?你自己瞧瞧,百官俸禄一项,足足是前几年的两倍,扣去朕登基之后的恩赏,依旧多了四成!足足四成的钱,官没增加,事情没多干,钱倒是多花了这么多……朕费尽心力,征税商税,私下里不知道多少人骂朕昏君,结果你轻飘飘的一道奏疏,就多要了四成,你说,你拿这么多钱,去收买百官,到底是何居心?” 蹇义被骂得汗流浃背,只能跪在地上。 不过说实话,蹇义还是够意思的,这事是徐景昌鼓捣的,但是蹇义作为吏部天官,又实际起草的人,他没有半点推卸责任,也没提徐景昌如何。 朱棣被气坏了,他拿着搂钱的耙子,身边却多了个没底儿的匣子……有这么个吏部天官,他挣再多也不够花。 就这样,朱棣一怒之下,在小年这天,把蹇义打入大牢。 跟犯官们一起做伴了。 虽说蹇义不是因为逃税贪墨被抓,但到底是在这一轮风暴之中,被牵连到的最大人物,相比之下,王忠那个靖安侯,根本不算什么。 吏部天官都被抓了,不拿出个章程,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徐景昌的通政司里,太子朱高炽,荣国公姚广孝,户部尚书夏原吉,兵部尚书刘儁,工部尚书雒佥,还有几位重臣,齐集一堂。 “徐通政,事到如今,多说无益。蹇天官被打入了大牢,我们准备一起去面见陛下,请求赦免他的罪过,你是去也要去,不去也要去。”夏原吉沉声道。 徐景昌翻了翻白眼,“怎么?你们想挟持本官?” 夏原吉冷笑,“你还真说对了,事到如今了,我们六部衙门,都抓进去不少人,我手下更是被你抢走了六个清吏司,现在蹇尚书也被抓了,我们只能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你拉倒吧!我拿走六个清吏司,你户部还干得好好的,证明你们冗员太多了,现在这样正好!” “你胡说八道!”夏原吉急了,破罐子破摔道:“我当初提议征收商税,那是为了充实国库,现在倒好,弄得人人自危,百官纷纷被抓下狱,国家都乱成了一团。我也没办法,只能向陛下请罪,停征商税,一切恢复如初。” 徐景昌不客气道:“你要是这么个,陛下就先废了你,让你替错误的政策负责!” 夏原吉昂首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徐景昌真的无语了,你别糟蹋人家文丞相行不? 此时姚广孝突然咳嗽了一声,“徐通政,不管征税初衷如何,现在已经天下大乱,你要是有办法,就不妨拿出来,不然的话,老衲也只有上书陛下,请求废除弊政了。” 徐景昌怔了片刻,又看了看群臣,他也只能长叹一声。 “诸位想解决问题,就跟我去天牢吧!” 众人愣了许久,姚广孝带头,“罢了,老衲第一个。” 有了这位带头,群臣跟着徐景昌,纷纷到了大牢。 这回好了,六部尚书,九卿重臣,下面的郎中、员外郎、主事,全都在场。 徐景昌看了看众人,突然道:“这也算是通政司旬会,本来该蹇尚书主持的,我就越俎代庖了,蹇尚书没意见吧?”笔趣阁 蹇义连看都不看他,只是脸冲着墙。 徐景昌无奈一笑,“诸公,咱们必须重新整顿财税,工部的竹木抽分必须拿出来,和商税一起征收。榷场也要拿出来,并入市舶司,统称关税。至于户部,除了田赋丁税之外,其余杂税也都要交出来。总之,我们要把税收弄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不能四处漏风,遍地窟窿,不然咱们没法在陛下那里过关。” 群臣看了看大牢里面的人,又面面相觑,互相看了看,工部尚书雒佥率先道:“我认倒霉,不过我可说清楚,往后朝廷大工必须给我足够的预算,不然耽误了大事,我不负责。” 第五十五章 都别出来了 工部认输并不令人意外,竹木抽分本就是一种流通税,在元朝的时候,是属于户部征收权限,到了明朝,因为户部掌握了钞关,竹木抽分就归了工部。 现在要统一征收商税,户部的钞关必须让出来,相应的,工部的竹木抽分也要交出来,一句话,往后商税权柄,必须完整,不能令出多门。 夏原吉也点头道:“可以,但是往后通政司的税收必须如数上缴国库,户部核验数额,有任何差错,必须通政司承担。” 徐景昌笑道:“该是通政司的,自然由通政司承担。不过我倒是想说一件事,以后刑部征收的罚款,抄没,是不是也要归入国库?” “那是自然!”夏原吉立刻转身对尚书郑赐道:“听见没有,刑部借着办案,罚没银两,查抄犯人家产,往后凡是这类事情,必须要如实记录,上缴户部,如果有出入,你们刑部难辞其咎!” “你!”郑赐气得翻白眼,“夏原吉,你不要太过分,户部权柄太大了,不该什么都插手,我不答应。” 夏原吉只是淡淡一笑,他看了眼徐景昌,“徐通政,你看怎么办?” 徐景昌也淡淡道:“还能怎么办?本来是各个衙门偷逃税款,收入混乱,贪墨横行。我已经封存了许多账册,大可以上呈陛下,查办贪官污吏,杀一个人头滚滚。但我想着责权如果不能整理清楚,接下来不管谁接任,还会出乱子。太祖高皇帝杀了那么多官吏,最后也没有解决问题。如果诸位觉得我的做法不合适,还是学太祖皇帝的办法,那我就把账册转给锦衣卫,通政司不掺和了,诸位意下如何?” 一听这话,郑赐无言以对。 大多数情况下,他是要拼命捍卫刑部利益的,宁死不屈,誓死不从…… 但是这一次不行,因为弄不好,真的会死。 “刑部附议!” 郑赐说完,众人把目光落到了礼部尚书宋礼身上。 宋礼急了,“我一个礼部,向来口不言钱,清水衙门,你们还想把我怎么样?” 这时候夏原吉呵呵冷笑,“我说宋尚书,咱们都在这个天牢里面,你就说点真话能怎么样?你礼部可负责招待藩国,朝贡这一块是你们把持的。虽说朝廷一向厚赐藩国,但赏赐的银钱丝绸是从户部出的,那些贡品可是落到了你们礼部,你不交出来吗?” 宋礼怔了一下,“那,那以后和藩国交往怎么办?”笔趣阁 旁边的刑部尚书郑赐咳嗽了一声,“宋尚书,数月前陛下讨伐朝鲜,你们礼部就说了一堆奇怪的话,如今殿下凯旋,打出了国威,打出了军威。你要是还认为礼部可以把持对外交往,我也少不得上书弹劾,让你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你!” 宋礼气得脸都青了,奶奶的,这就是自己的同僚,下起手来,比徐景昌还狠,招招致命,刀刀见骨,全都往要命的地方招呼。 有他们在,自己不答应也不行了。 “那往后和藩国交往,要怎么办?” 徐景昌道:“礼部只负责礼仪接待,凡是朝贡物品,除了少数献给陛下的国礼,其余要交给市舶司,统一归为关税事项。” 宋礼咬了咬牙,“成,我认了!” 谈到了这里,徐景昌环顾四周,基本的税赋分割,权柄洗牌,总算是有了眉目。 “夏尚书,事到如今,就由你来主笔,把咱们的改革意见写下来,然后六部九卿联署,一起上呈陛下。” 夏原吉看了看其他众人,大家伙心里头有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点头。 兵部尚书刘儁还催促,“你快点吧,在这个天牢里面,我总是浑身起鸡皮疙瘩儿,回去之后,非请几个大师,替我驱驱邪不可。” 徐景昌忍不住大笑,“刘尚书,姚少师就在这里,你请他帮忙,不是更好吗!” 刘儁下意识摇头,“不成,姚少师的价钱太高,我可请不起。” 众人一阵发笑,夏原吉已经开始运笔如飞,很快就把方才提到的方方面面,全都写了下来,又给众人过目,大家伙一一署名,最后交给了徐景昌。 “大功告成,诸位,咱们可以回家睡觉了,明天再去面君。” 徐景昌转身要走,大家伙也都喜笑颜开,如释重负。 “等等!” 一直没出声的吏部天官蹇义终于翻身坐起,怒目圆睁,瞪着这帮混球! “徐通政,你是不是忘了为什么来天牢?我告诉你,吏部不同意,你们讨论的东西,我一个字都不答应!” 众人也是一震,坏了,怎么把他给忘了? 朱棣是把蹇义扔到了大牢,但是却没有免官,人家依旧是吏部天官,六部之首,他不答应,大家伙商讨的东西就是白纸一张。 众人面面相觑,这可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徐景昌一脸笑容,走到了蹇义面前。 “蹇尚书,我们谈妥了,事情解决了,陛下自然会释放您的,不用害怕。” “你放屁!”蹇义真的爆粗口了,“你们在外面大吃大喝,我在这里面。你们还指望我能答应?而且你们是钱收不上来,我是钱花多了,这能一样吗?我现在稀里糊涂答应了,你们就能出卖我,到时候换个吏部尚书。你们那点牛黄狗宝,我算是看透了。与其早晚都要罢官,不如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 这天牢可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到了这里,谁都失去了优雅,谁也不端着了,纷纷露出了最狰狞的面目。 蹇义要鱼死网破,夏原吉急了,“蹇尚书,我的天官大人,那个津贴着实没有办法,已经答应发了,如果收回去,到时候百官震怒,尤其是督察院和六科,还有国子监、翰林院,他们会玩命的,到时候你绝对会身败名裂的。” 蹇义哼道:“那就大家伙一起联名,要死一起死!” “蹇尚书,你不能这么不讲道义。”刘儁急忙道。 蹇义冷笑道:“道义?这是朝堂,不是水泊梁山的聚义堂,少跟我扯这些!” 宋礼嘴角颤抖,“那,那你也不能连山贼都不如啊!” 蹇义把眼珠子一翻,怒道:“你说我是山贼,确实,我就是山贼,可你们呢?你们是国贼禄鬼,更不是好东西!” 这下子可真让人领教了天官大人的犀利,众人也是面面相觑。 怎么办吧? 津贴不能削减,蹇义又不松口,朱棣那里也不好交代。 哪怕夏原吉都急得冒汗了。 徐景昌深吸口气,只能无奈道:“眼下只有最好一个办法了。”他目光看向夏原吉,“夏尚书,现在各省的存留有多少?” 夏原吉一怔,所谓存留,就是指各地征税丁赋之后,有一部分留在地方,主要是担负地方官吏俸禄,秀才的廪米,还有藩王俸禄,也包括部分的赈灾款。 与存留相对,叫做起运,起运的部分,就是送入户部,交给国库的部分。 这也是大明朝财税上面最大的一个漏洞,就是缺少总收总支,地方总是想尽办法多存留税款,运送京城的越来越少。 因此出现了一大批欠税大省,诸如江西,就是其中的翘楚。 徐景昌问起这事,夏原吉叹口气,“今年各地减免的田赋非常多,给藩王的俸禄又不能削减,有些地方的存留已经到了七八成,给户部的少得可怜。要不是过不下去,我也不会想征收商税的主意,我是真的难!” 徐景昌笑道:“你难不难我不管,我的意思是咱们改变个计算方式,地方存留也是朝廷岁入,只是户部没法随意支用罢了。” 夏原吉皱眉道:“你要干什么?” “很简单,就是算个总数,交给陛下。如此一来,吏部的支出虽然数额还是那么多,但是所占据的比例就小了许多,也就不那么扎眼了。” 夏原吉瞠目结舌半晌,才不得不由衷说了一句,“徐通政,你真是个人才!” 敢拿朝三暮四的手段糊弄朱棣,岂止是人才,简直是天才! 事情到了这一步,总算是有了结论,户部重新总算一年的收入,把地方存留加入之后,吏部的俸禄支出就能削减到总数一成五,看起来是少了很多…… 当然了,只是看起来少了,毕竟地方官吏的俸禄可是被忽略了……而且夏原吉还想到了一个高招,他把藩王宗室开支单独列出来,又把武臣勋贵的俸禄也单独列出来,这么一对比,京官俸禄看起来就合理很多了。 “行了,这回大家伙没有意见了吧?可以联署上奏了。” 蹇义略沉吟,终于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众人喜出望外,纷纷往外面走。 只不过他们没有料到,此刻的大牢门口,已经被锦衣卫塞满了。 而且还有一把牛头那么大的铜锁,把大牢门口给锁上了。 当群臣喜滋滋出来,成国公朱能等在这里,冲着大家伙一笑,“传陛下口谕,大牢里面清冷心静,方便诸位思考国事,为君分忧。故此陛下恩赏,六部九卿,悉数在天牢过年,都别出来了,钦此!” 第五十六章 徐景昌的牢狱之灾 就这么一道口谕,还他娘的钦此! 朱老四,你太过分了! 此时此刻,徐景昌尚存一丝幻想,他冲过来道:“成国公,可是所有人都要留在大牢,有没有例外?” 朱能立刻道:“自然是有的,陛下说了,姚少师年纪大了,要回寺里,主持祈福法会。大殿下要随着天子祭祀祖宗,也要立刻返回。” 说话之间,姚广孝和朱高炽走了出来,他们两个可以离开。 徐景昌急了,“我呢?我也有事情,年底了,我还要主持家里的祭祀,又要给皇后娘娘拜年,我的事很多啊!” 朱能点了点头,“陛下确实特别交代了。” “陛下怎么说?” “陛下说……不管徐通政如何花言巧语,威逼利诱,就是不能放他,放谁也不能放了他!所以徐通政,你就和大家伙一起过年吧!” 说完,朱能就安排人,把姚广孝和朱大胖子接走了,只剩下徐景昌怒目圆睁,气不打一处来。 “我有大功于社稷,我一心为国,我冤枉啊!” 面对徐景昌的喊冤,在场的六部重臣,看在眼里,那是乐在心里,有人忍不住了,干脆笑出了声,最后竟然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活该! 咎由自取! 让你小子上蹿下跳,你说说,这半年不到的功夫,你惹出了多少事情,害了多少无辜的人? 朝野上下,都被你坑成什么样了? 真应该把你关在里面,让我们大家伙回去过年。 “哎,陛下还是圣明啊!” 夏原吉一声长叹,扭头道:“诸位,咱们还是认命吧,在大牢过年,就在大牢过年,不还没有过吗!” 听到夏原吉的话,宋礼几个人鼻子都气歪了。 高兴之后,必须面对现实。 他们养尊处优这么多年,油瓶子倒了都不扶,让我们在这里里面,没法洗漱,没有衣服换,没有床榻被褥,你让我们怎么活啊? 刹那间,天牢之中,那是一片哀嚎,人人叫苦,个个悲伤。 陛下实在是太过分了,怎么能如此对待股肱之臣? 我们都忠心耿耿,为国为民啊! …… “陛下,我看你太过分了,就算要惩罚几个人,也不至于把所有人都关进去,尤其是景昌那孩子,他可是无辜的。” 能这么埋怨朱棣的,除了徐皇后,不做第二人选。 朱棣哼了一声,“你啊,就是心太善了,现在查下来,各部都有疏漏,你当这只是寻常疏漏?竹木抽分、榷场、钞关,还有藩国进贡,哪一项算下来,都是百万两以上的银子,弊政改了,那以前贪墨的银子就这么算了?朕关他们几天,让他们在里面反躬自省,已经算是法外施恩了。至于徐景昌……” “这小子更可恶,他上蹿下跳,弄得朝野大乱,人心惶惶。要是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他就不知道大明朝谁主谁从!” 徐皇后皱眉头,很不爱听朱棣的话。 “大臣们贪墨渎职,中饱私囊,你不爱看。我那侄子奋发有为,整顿弊政,你也不愿意,你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都说伴君如伴虎,就说你这样的。”徐皇后气咻咻道:“反正我告诉你,不让我侄儿回家过年,我跟你没完,你也别来我的宫里了。” 徐皇后使出了大招,朱棣被弄得无可奈何,“你非要逼着我把话说明白啊?过完年,我就要追封徐增寿,你那个好兄弟定国公。你就说吧,是给老子国公,还是放儿子回家过年?” 徐皇后顿时怔住了,她万万没有料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层? “难道不能两样都要?” “要什么啊?你不怕朝臣嫉妒,想办法对付你的宝贝侄子?” 徐皇后顿时低下了头,倒是也有这么一说……“少年多磨难,让他吃点苦头儿也是好事,但不能真的委屈了他。传我的口谕,给他准备一套上好的铺盖,还有取暖的火炉,锅碗瓢盆,衣食住行,能用上的都给送去。对了,再给他安排几个下人伺候,我怕他饿着。” 朱棣脸都黑了,“你真是犯傻了,那小子很会做菜,你把东西送去就是了,不用派人。不然其他朝臣更怨恨他。” 徐皇后这才如梦方醒,确实如此。 “那好吧!赶快安排人送去。” 徐皇后在这边费心,另一边朱瞻基也听到了他爹的讲述。 “爹,你为啥不陪着表叔在大牢里待着啊?回家干什么?” 朱大胖子气得半死,“你皇爷爷下的旨意,我有什么办法?你光知道心疼表叔,就不知道可怜你爹?” 朱瞻基不客气道:“表叔比你有意思啊,他安排我读书,跟大家伙一起玩。还给我蝈蝈、蛐蛐,还有海东青、细犬,都是爹爹不舍得给我的,对了……” 朱瞻基一拍脑门,转身就跑。 朱大胖子不解其意,连忙跟着,他们爷俩一前一后,到了徐景昌的书房,把朱大胖子跑得气喘吁吁。 朱瞻基却是眼睛冒光,突然打了个口哨,一只矫健的海东青落到了他的胳膊上。笔趣阁 朱瞻基大喜,“爹,快带我去大牢,我要让鹰把消息送进去。” 朱高炽怔了少许,竟然用力点头,这办法不错啊! 朱大胖子连忙准备马车,随后又搜罗了不少东西,一股脑装上了马车,他跟朱瞻基就要动身,结果一条细犬也跳上了马车。 就这样,朱瞻基怀抱着蝈蝈笼子,蛐蛐罐子,左牵黄,右擎苍,还带着朱大胖子,浩浩荡荡,到了天牢外面。 锦衣卫就驻守在这里,刚刚徐皇后送了一次东西进去,不过负责送货的太监也传了旨意。 除了皇后之外,谁也不许往里面送东西,否则就立斩不饶! 故此这爷俩一来,人家就挡住了。 “殿下,别让我们为难。” 朱高炽看了看,突然笑道:“放心,我这人厚道,绝不为难你们。” 说着,他扭头取来了一条足有二斤重的鲤鱼,美中不足,不是活的。为了减轻份量,已经提前去了鱼鳞和内脏。 “辛苦了。” 海东青抓起这条鲤鱼,展翅腾空,唰的一下,就飞进了天牢。 这下子把锦衣卫都给弄愣了。 是谁也不许往里面送东西,海东青在不在禁止的行列? 咱们要不要把海东青打下来? 凡是冒出这个念头的锦衣卫,看了看笑呵呵的朱高炽,还有黑小子朱瞻基,千万别拿九族开玩笑。 谁敢射这一箭,谁就等着满门抄斩吧! 他们乖乖选择了闭嘴,一个个眼睛四处看,装成了毫不知情的样子。 片刻之后,从大牢里面飞出一只海东青,爪子上还抓着一个木碗,里面有一块鱼腹的肥嫩好肉,香气四溢。 “是表叔的手艺。” 朱瞻基乐颠颠伸手抓起来,塞进了嘴里。 “好吃,比宫里御厨还厉害。” 说着,他咬了咬牙,依依不舍把怀里的蛐蛐罐子拿出来,放在了海东青的爪子下面。 “去吧,我在外面玩得可高兴了,表叔只能在里面当蛐蛐……皇爷爷太过分了。” 就这样,海东青一次又一次飞行,徐景昌美滋滋吃了一顿糖醋鱼,又拿到了一对蛐蛐。 他靠在丝绵被上,斜着这些大臣。 “诸公,我那还有半条剩下的鱼,虽然凉了,但也比天牢的硬饼子好吃,怎么样,谁馋了就拿走,我不会介意的。”徐景昌故作大度道。 朝臣们简直气炸了肺,你不介意,我们介意! 廉者不食嗟来之食,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 我们个个都是饱读诗书的道德君子,让我们吃你剩下的,怎么想的? 就算好吃,就算馋得流口水,也要忍住。 事关尊严,不能低头! 正在他们咬牙切齿的时候,突然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 “你们不吃我吃!” 大家伙一回头,靖安侯王忠居然越过众人,到了徐景昌面前,连筷子都没换,夹起鱼肉,就往嘴里塞。 一边吃还一边说,“老子出生入死,比木柴还硬的马肉干,都能咽得下去,不吃?不吃就去死!” 他说着,三口两口,竟然把剩下的鱼肉都吃了。 这还不罢休,他抓起硬饼子,擦着盘子里的汤汁,吃得那叫一个香! “徐通政,是你把我送进来的,吃你半条鱼,我就不谢你了。”王忠转身要回他的房间,突然徐景昌邀请道:“靖安侯,没有别的事情,咱斗蛐蛐吧!” 第五十七章 年夜饭 “斗蛐蛐?” 王忠突然一笑,“徐通政,要说起来,早些年俺十来岁的时候,就到处抓蛐蛐,那时候一只极品的好蛐蛐,能换五斤细粮,有一年俺连抓了两只,换了十斤面,俺娘给俺做的手擀面,别提多香了……现在封了侯,顿顿都是粳米白面,反而吃不出味儿了。” 徐景昌一笑,“不是面不香了,是心大了。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靖安侯要是能收收心,没准日后还要广大的前程。” 徐景昌说着,已经打开了蛐蛐罐子,捡了一根草棍,挑逗起蛐蛐来。 王忠怔了片刻,也叹口气,“你这话说得对,可也不对。谁不想过得更好,吃尽穿绝,锦衣玉食?满朝文武,又有几个真的能清廉自守,分文不取?就说这帮读着圣贤书的,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可私下里贪了多少?我跟他们比起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徐景昌也没反驳,而是笑道:“靖安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毕竟公然败坏国法,实在是说不过去。如果能做点生意,大发利市,也是不错的。” 王忠顿了顿,无奈苦笑,“话说得容易,可俺一个大老粗,什么都不会,还发财?别赔了就好。” 徐景昌笑道:“那也没事,我还办了处学堂,培养了不少人才。这都好几个月了,等我出去,就准备大展拳脚,靖安侯有没有兴趣参加?” 王忠眼珠转了转,突然一笑,“俺这人脑子不太好使,又鲁莽冲动,俺要仔细想想,弄清楚里面的利害轻重……徐通政不会怪罪吧?” 徐景昌道:“怎么会,拿什么开玩笑,也别拿真金白银和身家性命开玩笑……咱们当官的,要学会三思。” “三思?” “对,就是思危、思退、思变。”徐景昌笑呵呵说道。 王忠眼前一亮,忙探身道:“徐通政,你能说得仔细一点不?” “可以,所谓思危,就是要看清楚危险在哪,高官厚禄固然显赫,,但高处不胜寒,明枪暗箭,十面埋伏,看不清危险,一脚踩进去,就要丢了这条性命,所以为官的第一步就是思危。” 王忠想了想,点头道:“对,我就是看不清危险,一下子进了天牢,幸好陛下宽仁,不然就冲我冲撞官署,放在洪武朝,估计就人头落地了。” 徐景昌笑道:“这就是思危,第二步是思退,看清楚了危险,就要避开危险,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要退到别人看不见你的地方,好好养精蓄锐,观察局势,反躬自省,把里里外外都想清楚了。” 王忠用力颔首,“这话更对了,等我出去,就闭门反思,好好想清楚。” 徐景昌继续道:“第三步就是思变,原来的路走不通了,就要选择新的路,打开新领域,拓展新空间。在原来那条路咱跑不过别人,不用硬撑着,大可以换个赛道。打不过就躲开不丢人,毕竟这京城云集了整个大明朝的聪明人,胜不过他们,理所当然。被人当成猴子耍,也是情理之中。你说是不是?” 王忠一阵迟疑,突然回头,看向了夏原吉的房间,忍不住咬了咬牙。 没错,虽说是徐景昌最后弹劾他,把他送进天牢,但真正坏事的人是夏原吉,他还拉着殿下去的,摆明了是把自己当成那只鸡了! 真是可恶透顶! “徐通政,做生意的事情不说,往后俺王忠要多上门请教,遇到什么事情,还请徐通政指点。” 徐景昌笑道:“好说,我年纪小,性子直,有时候口无遮拦,也请靖安侯担待一二。” 王忠连忙一笑,“徐通政客气了,要说起来,你们徐家才是将门勋贵之首,我们这些人,不过是千户百户出身,侥幸跟着陛下,才有了今天,哪里比得上几十年浴血奋战,打下大明江山的开国功臣。从徐通政身上,我就看出了你们家的厉害之处,俺服气了!” 不得不说,人到了牢里,智商和情商都在快速提升。 不久前王忠还要入夏原吉的娘,当堂痛骂……现在都学会奉承拍马了。 徐景昌在大牢里面,日子不能说难过,只能说除了不能出去,跟家里头也差不多了! 上好的丝绵被睡着,清水不断,火炉烧着,宫里送来了六安茶,铁观音,徐皇后不舍得侄子受委屈。 怕他着凉,还把朱棣猎的一张豹皮褥子送了过来。 朱瞻基这小子也算是良心,在送了一条鱼之后,就成天带着海东青过来。 然后徐景昌的手边,什么东西都不缺了。 松子、果干、灶糖,宫里民间的点心,烧鸡,烤鸭,猪头肉……摆满了桌案。 这还不算,各种新鲜的蔬果,鸡鱼鸭肉,全都一股脑送进来。 徐景昌这家伙厨艺还真不错,煎炒烹炸,刀勺乱响。 愣是把坐大牢弄成了舌尖儿上的大明。 他在里面做菜,王忠给他打下手,做好之后,两个人一起吃。王忠虽然贵为侯爵,但是在靖难之前,名不见经传,也没享受过什么。 自从领教了徐景昌的手艺,他是五体投地,每顿吃得干干净净,连一点汤底儿都不给那些人留。 六部尚书,朝廷重臣,个个咬牙切齿,看着他们俩大吃二喝,掐死他们的冲动都有了。 尤其是王忠,还拿着炖了一个半时辰的冰糖肘子,跑去夏原吉面前,大吃大嚼,吧唧吧唧,吃得滋滋有味。 这可把夏原吉气坏了,却也没有办法。 毕竟他没有皇后姑姑照顾,也没有皇孙送吃的……不光他没有,朝臣们也都没有。 大家伙只能啃着发黑的硬饼子,喝着没有一滴油的菜汤,巴望着徐景昌那边,流出长长的口水。 他们算是知道了,坐牢不是最苦的,最要命的是人家坐牢如同度假,自己坐牢度日如年。 这滋味比凌迟还难受。 眼瞧着到了年三十,朝臣们再也忍不住了。 士可杀,不可辱! 死到临头,还有一顿好饭,凭着我们的地位,又没有明白定罪,就这么关着,不给吃不给喝的,还不如一刀杀了我们痛快。 群臣大怒,扯着脖子嚷嚷。 经过了半个时辰的叫骂,大牢方面终于开恩了,送进来一个罐子,打开之后,里面都是老腌萝卜,也不知道经过了多长时间,上面还漂着一层腐臭的东西,散发出二十年不洗的臭脚丫子味。 看到这一幕,群臣彻底破防了。 欺人太甚! 随后蹇义、夏原吉、宋礼、刘儁,大家伙彼此看了看,一起朝着徐景昌的房间而来。 王忠本来还在捧着肚皮休息,琢磨着年夜饭吃什么。突然就感到了一股浓烈的杀气,他一个翻身站起,三步两步,冲到了徐景昌的房间前面,怒视着群臣。 “你们干什么?” 这帮人眼珠子都红了,“靖安侯,别看你是武将,但你没有盔甲兵器,又只是一个人。我们这么多人,事到如今,也只有鱼死网破,把你们俩打死算了!” 王忠下意识咽了口吐沫,“你们不怕陛下雷霆之怒吗?” “怕!但是法不责众,闹到了这一步,我们什么也不在乎了,陛下总不能把六部九卿都给杀了。徐通政,这都是你逼我们的!” 说话之间,这帮尚书侍郎,竟然纷纷拿起了板凳马桶,大有一拥齐上,把徐景昌拍碎的势头。 徐景昌脸色也变了,坏了,愤怒的朝臣能干出什么,还真不好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蹇尚书,夏尚书,你们不能欺负小孩子,大过年的,一切好商量……要不我请客,请大家伙吃年夜饭,我亲自掌勺,如何?” 听到这话,几个人的脸色稍微好点。 可是后面的侍郎古朴突然怒道:“不成,就那一只海东青,能带来多少吃的?我们这么多人,要吃就一起吃,要不就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那几位脸色刚刚缓和的尚书大人,此刻也冒汗了。 坏了,群情激奋过头了,当真不好收拾。 就在这时候,大牢的墙头突然出现了一道黄色身影,发出一声声兴奋的吠叫。 徐景昌很熟悉,连忙分开众人,从自己的房里冲到院子。 大黄驮着两袋子食物,从墙头冲下来,直接跑到了徐景昌的面前,还拿脑袋蹭了蹭徐景昌的大腿。 “好狗啊!你可救了我的命了!” 徐景昌眼泪都下来了,赶快拿下食物,又对大黄道:“辛苦你了,再跑几趟,有多少东西,都给我运进来。” 随后徐景昌扭头看着众人,高声道:“别嚷了,都有份!都有份还不行!” 第五十八章 天子驾临天牢 面对这帮凶神恶煞似的文官,别说徐景昌了,就算是武夫出身的王忠都怂了。 这时候别讲什么身份地位,官职高低,一概不管用,上百个人里面,有一个疯子扑上来,其他人就会跟上,然后徐景昌大概率就会变成一堆肉酱。 毕竟历史上土木堡之变,就是一个给事中带头出手,在金殿上乱拳垂死了锦衣卫指挥使马顺。 如果徐景昌死在了这帮人手里,估计比马顺刺激多了。 “诸位都别盯着我了,赶快分批打扫,把里里外外拾掇一下,好歹新年新气象,咱们要过得像个人样儿啊!” 他这一说,蹇义和夏原吉也都意识到事情严重,他们确实心中有气,但是却不能真的打死徐景昌。 因此这几位尚书各自招呼本部官吏,有人打扫,有人整理,还有过来帮着烧火洗菜的。 这帮官老爷多数都是两手不沾阳春水的主儿,别说指望他们洗菜做饭了,就算穿衣服都有人伺候……但是到了此时此刻,却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毕竟还有几个出身寒微,早年间什么都干过的,此时冲在了前面,忙活起来。 看着大家伙有事情做,徐景昌这才松了口气。 他挥舞起菜刀,开始忙活起来。 不得不说,一个会做饭的大九卿,一个厨艺过人的侯爷,还是挺有魅力的。 “徐通政,你还没成亲吧?要不我帮你张罗一个?”宋礼笑呵呵道:“我们礼部可是最擅长这事情了。”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我又不傻,像我这样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天纵之才,注定了是极其稀有的,岂能随随便便就便宜了寻常女子,你们诸位说是不是?” 众人齐齐翻了个白眼,蹇义直接哼道:“跟你联姻,还不定受什么牵连,万一有那么一天……后悔都来不及。” 徐景昌恶狠狠白了他一眼,“你等着,今天晚上没有你的饭!大过年的嘴还这么臭,你活该出不去!” 蹇义不客气笑道:“咱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走不了,谁都出不去。” 这时候夏原吉也探过头,“行了,别吵了,先同心同德,出去了事。等到了外面,咱们再算账!” 大家伙觉得夏原吉的临时休战提议很有价值,所以众人都老实了下来,徐景昌专心做菜。 天上的海东青,细犬大黄,一次次将处理好的菜肴送进来,徐景昌只要稍微加工,就可以上桌了。 即便如此,也忙活到了黄昏时分,才算把这么多人的饭菜鼓捣出来。 “诸位,在开席之前我说一句,这人啊,有时候还不如狗,你们瞧瞧,我家的大黄……对了,还有小白,有些时候,比人都好。我现在是认识的人越多,越喜欢狗。失望,太失望了!” 说着徐景昌撕下来一个肥硕的鸭腿,塞给了大黄。 “快吃吧,你是今天的大功臣。” 随后徐景昌又举起一块驴肉,海东青飞过来,喜滋滋叼走。 这是第二功臣。 都说鹰犬鹰犬,今天这一鹰一犬,还真成了大功臣,谁敢说架鹰遛狗没好处? 不然的话,也来大牢住些日子? 当然了,寻常人就算有这俩玩意也送不进来。 苦了好些天的群臣,总算能吃点像样的东西了,大家伙纷纷举起酒杯,正要说两句,突然咚的一声。 紧跟着一个爆竹在空中炸响,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这是谁家放的? 怎么这么响? 不对劲儿啊! 天牢周围没有民房,也没人会跑这里放炮仗……正在大家伙疑惑之际,鞭炮声凭空炸响,密如暴雨。 紧跟着还有朵朵烟花绽放。 不知道什么时候,海东青又飞到了外面,这一次回来,嘴上叼着一幅字。 “恭祝诸公,新年安康。” 等海东青落到了徐景昌的胳膊上,他取下这幅字,看了又看。 “这是汉王朱高煦干的。”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众人都有点傻眼……朱高煦?不是那个只知道打仗的鲁莽王爷吗?大家伙对他可没啥好印象。 他怎么跑到这里放烟花爆竹? 难道是给我们过年? 诚如是,汉王殿下还真是让人暖心。 就在这时候,外面鼓乐声声,竟然热热闹闹,唱起了大戏。 这一次送上大戏的老铁,正是皇孙朱瞻基。 戏码也不错,竟然是甘露寺,龙凤呈祥的段子。 虽然隔着墙看不见,但是也能听得出来,是名家唱的,就是好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汉王殿下,还有皇孙,他们都跑到大牢,陪着一群犯官过年,大家伙的面子怎么这么大? 众人的目光渐渐放在了徐景昌身上,很明显,他才是罪魁祸首。 只不过谁都知道汉王有夺嫡之志,他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徐景昌不是倾向于朱高炽吗? 关系怎么越来越复杂? 就连蹇义、夏原吉这种,消息灵通的,此时也是面面相觑,不符合常理啊? 还真就说对了,这事的确不符合常理,但确实发生了,能把朱高煦和朱瞻基都弄过来的原因,正是他们出售青铜器,发了大财! 别的不说,一两一个的金豆子,朱瞻基已经收了一千多个。 而且这还只是第一批分红,后面还有更多! 此时朱大胖子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媳妇张氏想要一点钱,都管朱瞻基要。 没法子,犬父无能,竟然让六岁孩子,自食其力,也不知道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朱瞻基还算讲义气,这钱是表叔帮忙弄的,他又给自己这么多玩的,如今被关在了天牢,咱不能没有表示。 小家伙雇佣了一个戏班子,在大牢外面演出,给表叔恭贺新年。 至于朱高煦,他赚了多少,自不必说。 而且这一次造假的经历,让朱高煦彻底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看待世界的方式都不一样了。 对了,通政司的那一片墙角,埋藏青铜器的,由于尿的人太多了,竟然有了些厕所的模样。 朱高煦在挖出假的铜器之时,竟然发现上面覆盖的一层土,颇有些像制作火药的硝土。他一个领兵冲锋的,对武器很是敏感。 请工匠过来检查,还真是正儿八经的硝土。 这一下子可把朱高煦震撼坏了。 卖青铜器到底是个小生意,可要是掌握了硝土,能大批制造火药,这可是一笔惊天动地的财源。 而且常来撒尿的地方,竟然有了硝土,这也太神奇了吧? 还会不会有别的? 比如尿那么黄,万一里面有黄金怎么办? 朱高煦跟那几个造假的贩子,成天闲聊,收获颇丰。 他越发觉得过去简直是浪费生命。 跟老大较劲儿干什么? 还有这么多的钱等着我去挣,有限的生命,不能浪费在区区夺嫡小事上。 回头必须跟徐景昌好好聊聊,看看他还有什么好点子没有? 为了表示感谢,朱高煦跑到天牢外面放烟火,替徐景昌庆贺新春。 一声声巨响,一团团烟花绽放。 朝臣们此刻喝着酒,仰望着天空,听着乐曲,好几个感情丰富的,竟然红了眼睛。 “这个年不一般,真不一般!” “徐通政,承你的情了,我敬你一杯!” 蹇义带头举起了酒杯,夏原吉也立刻赶上。 “没错,咱们这也算是同甘共苦,往后可要互相体谅,彼此扶持。” 刘儁却道:“以后的事情别说,就说现在,咱们一醉方休!” …… “这个老二怎么回事?还有老大,朕的孙子呢?他们都跑哪去了”朱棣气哼哼询问两个儿子。 朱大胖子忙道:“父皇,已经派人去催了,马上就过来,不会耽误的。” 朱棣怒火不息,这时候朱老三瞧了瞧,压低声音道:“父皇,孩儿听说,二哥和大侄子,他们去了天牢。” “去了天牢?”朱棣勃然大怒,“大过年的,他们不在朕的膝下承欢,跑去天牢干什么?不怕沾一身晦气,简直岂有此理!” 朱棣盯着朱高炽,“老大,你说怎么回事?” 朱高炽嘴角咧了一下,突然跪倒,“父皇,六部九卿,朝廷重臣,已经被关了好几天了,如今又是除夕之夜,哪怕他们做错了,也该把话说明白了。更何况表弟还在里面,儿臣斗胆恳请父皇恩准,让孩儿也去瞧瞧!” 说着,朱大胖子重重跪在了地上。 不待朱棣发话,徐皇后从外面进来,“我已经准备辇车,陛下,这次的事情,属实荒唐!” 面对此情此景,朱棣愕然片刻,只能无奈道:“好吧,朕跟你们一起去。” 第五十九章 朕把自己关进去 朱棣带着皇后,两位皇子,驾临天牢。 这下子好了,天子一家跑到天牢过年,上一个在大牢里过年的皇帝一家,貌似还是姓赵的…… 他们到来之后,和印象中凄风苦雨,悲悲惨惨不同。 天牢这边可是热闹无比,喜气洋洋。 天空中爆竹声声,烟花绽放。 戏台上人影穿梭,唱功绝佳,热热闹闹的三国戏,正好唱到了赵云截江。 一个大武生,手持长枪,往来飒沓,一心护主。 朱棣见到了此情此景,竟然也动容了,忍不住笑骂:“妈的,比宫里还热闹!” “让那俩混账玩意过来。” 朱高煦和朱瞻基被叫了过来,朱棣看着他们俩,就气不打一处来。 “老二,你行啊,涨本事了,跑这边收买人心,是吧?” 朱高煦很冷静,只是淡淡道:“儿臣是给一位朋友过年,他教了儿臣很多东西,礼尚往来而已。” 朱棣哼道:“你说徐景昌吧?朕可告诉你,那小子是你大哥的人,他把你坑得很惨,你还谢他?分不清好坏吗?” 朱高煦情绪稳定,“父皇,孩儿这么称呼你,大哥这么称呼你,三弟也这么称呼你,何必要区分彼此?” 这话说的,朱棣一时竟无言以对,旁边的徐皇后居然眼圈泛红,泪水差点涌出来。 靖难结束之后,她九成的愁事,就是三个宝贝儿子明争暗斗,互相攻讦夺嫡。 让她这个亲娘心力交瘁,痛苦不已。 尤其是朱高煦,更是弄出了那么大的篓子,一度她都以为这孩子没救了。 万万没有想到,让他跟着徐景昌几个月,竟然有脱胎换骨的架势。 三兄弟都是两口子的骨肉,也都是徐景昌的表兄,确实没有必要区分彼此,大家都是一样一家人。 伐木累啊! 朱高煦这是悟道了。 “老二,快过来。” 说着,徐皇后就从手边拿过来一包金元宝,这本是带着,留给朱棣赏赐群臣的,现在一股脑塞给了朱老二。 朱棣看在眼里,微微叹口气,心里头也是百感交集,他一扭头,看见了黑小子朱瞻基。 “你呢?怎么也跑来了?” 朱瞻基很老实道:“我也想讨好表叔。” “讨好表叔?你表叔比皇爷爷还重要?”朱棣愤怒质问。 朱瞻基愣了下,依旧老实道:“表叔很有钱,他有好几千青壮人才,他还说年后要办工厂织布……我想让他把二叔赶走,只有我们一起做生意……” 小家伙声音不高,可朱棣听得清清楚楚,“好啊,原来你们都有所图谋,朕这个天子,还不顶一个徐景昌管用,你们俩都给朕滚一边去!” 朱大胖子喜滋滋把儿子抱在怀里,还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又意味深长看了看朱高煦。 此时朱棣看了眼天牢的大门,吩咐道:“去把门打开。” 锦衣卫连忙动手,将大门开放。 朱棣又道:“用一根锁链,把门拦上,不许里面人出来。” 锦衣卫照做,一条粗大的铁索,横亘门前,分出里外两个天地。 “传旨,让他们过来。” 很快,六部九卿,差不多一百来位官员,按照品级,齐刷刷站在天牢里面,隔着一道锁链,向朱棣行礼。 “罪臣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半晌没有说话,就这么让大家伙跪着。 良久,他才缓缓道:“朕把你们关进了天牢,你们当中肯定有人不服气,不定怎么在心里头骂朕,说朕荒唐,胡作非为,视百官为马牛,桀纣一般的昏君,也干不出这种事情……” “臣等万万没有此念,还请陛下收回此言。”蹇义泪流满面,磕头作响,其余群臣也跟着磕头,徐景昌很不情愿,但这时候他也不想当出头鸟,只能随大流,万一被朱棣盯上,那就不好了。 “朕不会收回。”朱棣冷冷道:“朕想告诉你们,站在朕这个位置上,看到了什么!父皇布衣之身,起自淮西,南征北战,驱逐残元,恢复河山。三代之后,得国之正,无过大明!再看看这些年,朝廷变成什么样子?太祖皇帝的祖制尽数崩坏,财税不足,国库枯竭,贪官污吏横行,民不聊生。” “到了年底了,朕遍览各地奏报,山东土地荒芜,饥民遍地。河南中原之地,百姓流离失所,乞讨者数十万,就连富庶的江南之地,苏州城中,都有人饿死!国家到了这个地步,朕心急如焚,夜不能寐,朕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父皇质问朕,怎么把大明朝弄成这样了?” “朕无颜面对太祖皇帝,偏偏就一个商税的事情,你们推诿扯皮,含混不清,各部都经不起彻查。尤其是吏部,国家穷困,干什么都没钱,唯独给百官发津贴倒是大方,一口气加了那么多。就算不发津贴,你们也饿不死,要是能把这些钱发下去,能救济多少老百姓?能干多少事情?” 朱棣一声声质问,弄得蹇义浑身颤抖,磕头作响。 “臣有罪,臣万死!请陛下严惩罪臣,以儆效尤!” 朱棣盯着蹇义,半晌长叹一口气,“用不着,大过年的,朕来了就不是杀人的,只是想和你们聊聊天,说点真心话。朕不是长在深宫,身边尽是奸佞的废物天子,朕心里清楚。” “朝廷大事,还要你们去办,官员要你们举荐,老百姓要你们赈济,朕有什么想法,还要你们去落实。没有你们帮衬,朕这个天子就寸步难行。所以津贴还是要发,百官要过得体面。但是……” “你们也该让朕体面,让朕对得起太祖皇帝啊!”朱棣声音陡然提高。 这一句话,直戳心肺,夏原吉,刘儁,其余几位尚书,纷纷颤栗惶恐,泪如雨下。 而最为激动的竟然是靖安侯王忠,此时朱棣掏心掏肺,跟大家伙说话,让他又仿佛回到了军营,回到了一起靖难,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峥嵘岁月。 王忠磕头作响,“陛下圣明天纵,皆是臣等不忠,臣有罪!” 文官们自然也不能落后,纷纷磕头请罪。 朱棣点了点头,感慨长叹,“君臣之间,本为腹心股肱,朕把你们关在里面,是想你们好生反思,往后该如何辅国治民。如果到了明年,国势还没有半点起色,国库依旧亏空,百姓依旧困苦,朕也不会怪你们,朕把自己关进去!” “朕在里面向太祖皇帝谢罪!向亿兆子民谢罪!” 这话越说越让人惶恐,蹇义、夏原吉等人不得不再度磕头,连声请罪。 朱棣这话已经说明白了,一年之内,如果没有起色,大家伙都别想好过……天子蹲天牢,群臣就都该上吊抹脖子了。 君辱臣死,就是这个意思! 背水一战,谁也没有退路。 “请吾皇陛下放心,臣等自当尽心竭力,辅佐吾皇,若不能安邦定国,情愿伏诛!” 群臣立了军令状,大家伙全都没有退路。 朱棣看到了这里,总算是心情好了一些。 “朕来的时候,已经告诉御膳房,给你们都准备了酒饭……朕带着一家人,陪你们吃一顿。这道锁链现在不去,等到子时再解开。新年新气象,该怎么办,你们心里有数。” 恩威并施,群臣悚然心惊,再也不敢多说什么,谢恩之后,果然有人送来了御膳,足有百十道菜。 群臣接过来,就在天牢里面的空地,摆开了御宴。 宫里的东西做得倒是精致,可大家伙尝了尝,普遍皱眉头,还真不如徐景昌的手艺,相比之下,差得太多了。 朱棣想要通过群臣的胃,去抓朝臣的心,竟然大打折扣。 大家伙是心存感激,但不多,只有一点点…… “徐通政,要不往后你开个酒楼吧,保证生意兴隆。” 徐景昌白了一眼夏原吉,“我说夏尚书,你现在还有心思跟我扯淡,陛下说的充实国库,你户部的职责可不轻啊!” 夏原吉哈哈一笑,“徐通政,你许是误会了,户部只收田赋丁税,有多少钱,其实是固定的,大差不差。真正的进项是你的通政司,你要收上来足够的商税,要兼顾民生,安抚流民……其实我都有点替你担心了,这么多事情,你要怎么做到啊?” 夏原吉笑眯眯的,宛如弥勒佛。 这家伙太欠揍了,徐景昌咬牙切齿,想要给他一顿老拳。 就在此时,朱棣向朱高煦讨要了一枚最大的爆竹,他点燃之后,爆竹升天,一声炸响,徐景昌下意识浑身一震,呆呆望向夜空…… 第六十章 徐景昌就是个混蛋 朱棣的一颗爆竹,炸响了应天的上空,也让徐景昌心慌意乱,直冒冷汗。 联想到刚刚夏原吉的话,徐景昌整个人都不好了…… 朱棣现在是求治心切,急于填补国库亏空,还不能影响民生恢复。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他让六部尽职尽责,就是想干挖肉补疮的事情,还不能喊疼,弄了一堆大夫在旁边盯着。 可问题是不管征商税,还是下西洋,这些糟心的事,跟自己都有关系。 如果出错,就落下了口实,以自己现在的人性,估计满朝文武,听说自己倒霉,都只会拍手称快,巴不得过来吃席。 现在权责分割清楚了,夏原吉只要守住田赋丁税,最多加上盐税就行了。 这三样都有固定的方法,只要督促严格,增加一两成的岁入,难度不大。 真正要命的在自己这里。 收不上来,挨骂。 收上来,依旧挨骂。 督察院、六科,谁都不会客气的。 徐景昌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只觉得一双双险恶的目光,简直要把他给生吞活嚼了。 这帮虫豸,肯定要出重拳! 朱老四这个家伙,他是皇帝,是皇帝就是危险物种,不能指望着他的心慈面软……即便有姑姑在,那也不行。 徐景昌冷汗直冒,越想越害怕,魂儿都飞了一半。 眼瞧着到了午夜,子时的更鼓响起,按照朱棣吩咐,牛头大的铜锁打开,群臣终于可以离开大牢,赶快回家了。 这帮人跟去食堂抢饭的学生一样,纷纷撒腿就往外跑。 哪怕刘儁和宋礼这种六部尚书,部堂高官,竟然也都跑了起来。 总算自由了。 快点离开天牢,再也不回来了。 回家之后,务必好好洗洗,把这身发臭的破衣服烧了,门口准备个大火盆,驱驱邪气。 这辈子只要还活着,就再也不来了。 他们纷纷往外跑,蹇义和夏原吉留在了最后,两个人互相看了又看,都是面带笑容。 “回头我要上书,请求京察百官,整肃官场,也好给陛下一个交代。” 夏原吉道:“我这边也要派出官吏,督促各地,催缴钱粮,少不得要背一些骂名。不管怎么样,咱们也不能辜负圣恩。” 说着话,他们看了眼尚在后面低头思索的徐景昌,两个人大笑道:“徐通政,快走吧,你可要抓紧时间,好好想想办法,有什么难处,你来找我们,我们必定鼎力相助。放心,我们不会背后掣肘的。” 最后这一句话轻飘飘的,可是徐景昌听着,仿佛惊雷炸响,不寒而栗。 他快步向前走了两步,夏原吉和蹇义已经出去了。 徐景昌向两边看了看,锁链尚在,牛头大锁也没有搬走。 看到了这一幕的徐景昌,突然福至心灵,他连忙抓起两边的锁链,缠在一起,然后把锁锁上。 他没有出来,而是扭头又返回了大牢! 我不出去了! 这是什么操作? 蹇义和夏原吉还没走远,回头一看,俩人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徐通政,你搞什么鬼?” “陛下都说了,子时过去,就准许大家伙回家,你在大牢干什么?难道你还蹲大牢上瘾啊?” 徐景昌根本不管这俩人说什么,他甚至想哼几声小曲儿。 我可真是太天才了。 与其出去背黑锅,我还不如留在大牢里面。 有吃有喝,大不了再住一年。 万一明年大家伙完不成任务,朱棣住进来,自己还能跟他做个伴儿。 挺好! 徐景昌往里面走了没几步,突然看到了靖安侯王忠,把他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在这?赶快出去吧,陛下答应了。” 王忠嘿嘿一笑,“徐通政,这些日子我就想过了,无论如何,俺要听你的,马首是瞻,你不走,俺也不走。反正陛下让俺蹲三个月,还有两个多月没蹲完呢!” 徐景昌哑然失笑,“我说靖安侯啊,我不出去,那是满朝皆敌,谁也不想我顺利过关。你出去领兵当侯爷,何苦跟我受苦?” “不!” 王忠果断道:“我骂了夏原吉,那家伙就是个笑面虎,我怕他给我小鞋穿。现在唯一能帮我的,也就是你徐通政了。无论如何,俺也要跟你同进退。”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无奈道:“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就在里面别出去了。” 王忠欣然答应,然后天牢里面就剩下他们俩个没出去,随后整个大明朝堂,全都乱套了。 徐景昌可不是那种可有可无的小人物,在他经营之下,通政司大有成为朝政中枢的架势。 而且归并征税职权之后,通政司又捏着收税大权,外加上民间邸报,完全可以和六部督察院平起平坐,分庭抗礼。 现在徐景昌撂挑子了,好些政务都无从处置。 最最关键,朱棣的雄心壮志,逼着群臣立下军令状,这要怎么办? 谁来落实? 难道等着明年大家伙再进来? 徐景昌,你混蛋! 年假还没有结束,群臣都炸锅了。 姓徐的混蛋,咱们没完! 他们这边跳脚的骂,朱棣那边竟然也怒火中烧。 “怎么回事,朕说话不管用了?他徐景昌就这么不听话,非要留在大牢里面,跟朕过不去?”朱棣大呼愤怒。 徐皇后可不惯着他,“陛下,我早就说了,让你对侄子好点,你非要把他关起来,一点情分不讲,这几个月,孩子多辛苦,陛下的做法,属实让人寒心?” 朱棣瞪圆眼睛,这还是朕的不对了? “老大,你说!” 朱高炽犹豫了半晌,只能俯身道:“父皇,说实话,你讲朝政混乱,贪墨横行,百官需要反躬自省,这话当然没错。可要说起来,表弟他是父皇任命的通政使,才干了几个月而已。各个衙门的贪墨,都是表弟抓出来的,他可没有往自己怀里装一文钱。他帮着父皇做了这么多,父皇却把他和普通朝臣关在一起,换成孩儿也要寒心。” 朱棣一时语塞,又看了看老二。 “你说呢?” 朱高煦道:“孩儿以为父皇应该及时去大牢,把表弟请出来。” “你让朕去请他?他是姜太公吗?”朱棣横眉怒道。 “表弟不是姜子牙,可他是陶朱公啊!”朱高煦回道。 朱棣更是一愣,要说理财之道,仅凭着聚宝门税卡,徐景昌就不同凡响,而且他还是皇亲,可以信任。又加上他机智多端,时常能打破常规,于不经意间出手……就比如这一次群臣都出来了,唯独他留了下来。 朱棣隐隐约约,也能猜到徐景昌的心思。 说实话,朱棣都忍不住要给他拍案叫绝了,这兔崽子除了能气人之外,是真的狡猾过人。他出来那就和群臣一起,接了军令状,到时候完成不了,他肯定是众矢之的。笔趣阁 此时他留在里面,反而一下子让事情不同了。 “行,朕去!你们两个也别闲着,跟朕一起去!” 朱棣牵着两头猪,气势汹汹再度来到了大牢。 不得不说,徐景昌是真狠。 愣是逼着朱棣二次来大牢。 而且和上一次不同,这回朱棣真的进来了。 带着两位皇子,看到了徐景昌,朱棣厉声叱问,“你小子是不是觉得委屈,觉得要朕给你赔不是?用不用朕给你准备个马车,把你像拉姜太公一样,给拉出去啊?” 徐景昌被吓了一跳,“陛下,这话从何说起,简直天大冤枉!” 他立刻矢口否认,开玩笑,就算我心里头埋怨朱老四,也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朱棣斜了两个儿子,然后重重叹道:“你说冤枉,那你为什么不出去?” 徐景昌很干脆道:“出去了也要被抓回来,而且等下一次臣就是没有完成陛下要求的罪魁祸首,只怕连大牢都没法蹲了,直接送去菜市口,臣还出去干什么?” “荒唐!”朱棣哼道:“你这还是埋怨朕,朕自然会像亲侄子一样照顾你的,谁也动不了你。” 徐景昌摇头道:“陛下,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您恩威并施,雷霆雨露,即便是太祖皇帝也不能做得更好。但您只是让各部尽忠职守,但到底要怎么做,还是没有仔细部署。什么是最重要的事情,如果发生了冲突,需要怎么协调,每一个部都有多少职责……这些事情是一项也没有说清楚。臣现在出去了,收不上商税,国库的亏空补不上,谁都会归罪给臣。既然这样,臣还出去干什么,不如在这里等着朝臣们进来团聚。” 这一番道理说完,朱棣陷入了沉思,对啊,自己光是让他们尽忠职守,可到底怎么做才算并没有说清楚。 咱也不能说朝臣没有良心,只可惜不太多。 没准出了正月,就把君前痛哭流涕,赌咒发誓的事情给忘了,又故态复萌…… “既然这样,就给六部九卿传旨,让他们尽快拟定具体方略,赶快交上来,不许敷衍搪塞。谁交不上来,立刻打入天牢!”朱棣恶狠狠道。 又把朝臣们拉下水了……徐景昌是真的彻头彻尾混蛋! 第六十一章 风光出天牢 大年初五,夏原吉来到了蹇义家里,两位尚书大人对坐书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是怒火中烧,哪怕是洪武年间,也没有过过这么缺德的新年。 “你说徐景昌他到底图什么?非要和咱们过不去?”夏原吉唉声叹气。 蹇义眉头紧皱,“我也说不好,许是他秉承了上面的意思?” “不是。”夏原吉摇头,“陛下要是喜欢他折腾,也就不会把他关进去了……依我看,这小子的混蛋,不是有什么图谋,他单纯就是坏,从骨子里冒出来的邪恶,与生俱来的阴险歹毒,不可饶恕的奸诈狡猾……你说啊,武阳侯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有这个东西?” 蹇义翻了翻白眼,“我怎么知道?要不你下去亲自问问?” 夏原吉打了个激灵,连忙摇头,“算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年……我说宜之兄,陛下让咱们全力以赴,拟定详细的章程,协助通政司增加岁入,你都打算怎么办?” 蹇义沉吟道:“吏部还能干什么?无非是监察百官,整顿吏治,顺便给他们通政司增加些人手。” 夏原吉也道:“户部这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想了好几天,也是一片茫然,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蹇义沉吟了少许,“没法子,要不咱们去天牢吧!” 没错,徐景昌还在天牢里面待着。 这混蛋根本没出来! 哪怕朱棣去了,他也没出来。 两位尚书大人被他弄得不得不故地重游,再度来到天牢。 等他们赶来,五天的光景,这里面已经大为不同,牢房外面,居然多了不少鲜花、盆栽,徐景昌正在打理一株罗汉松。 夏原吉看到了这一幕,着实忍不住了。 “徐通政,颇安乐否?” 徐景昌一扭头,看了看这两位,立刻笑道:“过年好啊,我这就是苦中作乐而已。我不像你们几位,我是自觉肩上的担子太重了,肯定完不成,所以提前蹲大牢,也算是熟悉牢狱生活了。” “你闭嘴吧!”夏原吉咬着牙怒道:“我就是糊涂了,那天我也不该出去,我跟你一起关在里面就好了。”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夏尚书,你姑姑也是皇后?” 夏原吉怔了怔,这才明白徐景昌的意思,没有个当姑姑的皇后,你也敢学我?你不怕掉脑袋啊? 老夏是真的要气死了,却又无可奈何。 这玩意实在是太气人了。 “不说废话了,徐通政,你要我们怎么办?” 徐景昌一怔,摇头道:“不是我要你们怎么办,是你们打算怎么辅佐陛下,要让你们写个详细的章程,这都好几天了,我还等着你们写完,陛下通过,我好离开大牢,回家舒舒服服睡大觉呢!你们当我愿意留在里面啊?” 蹇义绷着老脸,干脆道:“我们写不出来。” 这回轮到徐景昌怔住了,这两位尚书可是公认的政务高手,难道连这个都不会? 还真别说,他们俩属实没搞过这种统筹全局的事情。 而且按照徐景昌的设想,类似一个年度发展规划,要有目标,工作重点,配套措施……这是个系统工程,对于蹇义和夏原吉这种读着四书五经出来的士大夫,属实有点难了。当然了,如果再给他们三五年,或许也能做到。 毕竟永乐朝那么多大手笔,都是他们鼓捣出来的,只不过眼下时间仓促了。 “蹇尚书、夏尚书,陛下想的是充实国库,改善民生。咱们要做的是增加岁入,便利商贾。这是一切的核心。在吏部这边,必须要求百官,尤其是地方官吏,不能欺负商人,不能私下设卡,更不能随意索贿,影响商贸往来。一句话,商人是朝廷的财源,不是他们的韭菜!” 蹇义微微思忖,“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今年京察,我会把这些事情加上去。” 徐景昌听到了京察,立刻道:“蹇尚书,这正是个好机会。蹇尚书准备怎么考察百官?” 蹇义思忖道:“按照惯例,将不合格官吏分为八种,分别是贪、酷、无为、不谨、年老、有疾、浮躁、才弱……或是革职,或是降级,还有勒令致仕。” 徐景昌想了想,立刻道:“这里面可以加上民生项目……诸如百姓生计,商贸繁荣,其中税款征收尤其重要,总不能交不上钱,完不成任务,还能算是好官吧?” 蹇义老脸一黑,轻咳道:“有时候,官吏爱惜百姓,为民请命,属实会得到士林赞誉,朝廷也会酌情恩宽的。” 徐景昌脸一下子黑了,虽说有些地方遭了灾,实在是收不上税,还要赈济,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有些地方,诸如江西等地,存粹就是士大夫太多,全都能逃避税赋,这样的地方,收不上来钱,当官的还会被士林赞誉,说是体恤百姓,是爱护民生的青天大老爷! 这算哪门子道理? “蹇尚书,我可跟你讲清楚,今年的主要任务是充实财政,一切都要围绕着这个中心来。谁敢枉顾大局,就是跟国策对着干!” 蹇义眉头皱了皱,用力颔首,“我明白了。” 轮到了夏原吉,徐景昌也道:“夏尚书,你们户部虽然只是盯着田赋、丁税和盐税,但地方存留多少,存留的钱怎么花,都干了什么……可不能让地方做主,朝廷户部必须清算,如果积欠太多,没有起运朝廷,就要问罪。地方存留,必须有正当的花销去向,比如修桥铺路,照顾民生,如果都是被下面的官吏中饱私囊,就要严惩不贷!” 夏原吉浑身一震,“我也清楚了,只是这些事情还要刑部和督察院配合,我看可以让十三道御史,监察地方,狠狠办几个大案子,敲打地方官吏,总不能咱们在朝中受苦,他们在地方逍遥,没有这个道理啊!是吧,宜之兄?” 蹇义同样来了精神,毕竟这种能极大扩充朝廷六部权柄的事情,他是非常赞同的。 权力这个东西,该掌握权柄的人不掌握,不该掌握的人就会掌握……毕竟权力讨厌真空。 如果让地方官吏,内廷阉竖,武夫锦衣卫掌权,那就天下大乱了。 “徐通政啊,我看你简直就是天纵之才,生下来就适合当官,往后咱们可要多多联手,一起辅佐陛下,成就大业,青史留名啊!”夏原吉激动道。 面对老夏的吹捧,徐景昌倒是很平静,“我说真的,实在是无心官场……我这么折腾,就是想谁把我弹劾下去,让我回家当侯爷,清静舒心,那才是神仙日子。” 原来你折腾百官,就是为了当太平侯爷啊? 你骗鬼啊! “成了,徐通政,我们回去草拟方略……你是回家,还是留在这里?” 徐景昌笑道:“留着吧,毕竟我留在里面,大家伙还能想起我来,回府可就说不准了。” 这两位互相看了看,都暗暗咬牙,这小子是真难缠。 通政使徐景昌害怕完不成天子交办的事情,情愿意大过年的,留在天牢……如今皇宫里都乱套了。 皇后为侄子的遭遇伤心,几位殿下替表弟鸣不平,陛下一肚子怨气,天天骂人……所有的压力都落到了百官身上。 赶快拟定方略,把徐通政请出来,不然等过了正月十五,正式上朝,还看不到徐通政,陛下雷霆之怒,咱们就要进去了! 好好的年假,群臣连传宗接代的大事都扔在了一边,起早贪黑,比上朝还忙……每一个部,每一个官署,纷纷拟定方案。 朝臣们像是走马灯一样,前往天牢,给徐景昌过目。 这小子愣是把大牢弄成了通政司。 而且不知不觉间,徐景昌通过左右百官制定计划方略,当真让通政使有了宰相的权柄。 一直忙活到了正月十五,六部、督察院的计划总算是完成了。 黄昏时分,天牢的大锁打开,锁链去掉……虽说早就通过角门人来人往,但是徐大通政岂能走小门? 而且为了恭迎徐景昌出来,朱高炽、朱高煦、朱瞻基,还有成国公朱能,参议吴山,都已经等候多时了。 试问谁能有这个牌面? 但似乎光是这样还不够,等候的众人先是看到了一个魁梧的汉子,牵着一匹白马,从天牢出来,白马鞍子上面,铺着豹皮垫子。 在马背上,坐着一个穿着麒麟服的年轻人,器宇轩昂,威风凛凛。 这不是徐景昌吗? 众人再一看,牵马的居然是靖安侯王忠! 侯爷牵马! 你过分了! “姓王的,你不要脸!”朱能涨红了脸,勋贵的面子啊,算是丢光了! 王忠听到,把头昂得更高了,“给好汉子牵马坠蹬,俺还觉得面子有光呢!” 第六十二章 朱高炽长见识了 骑着骏马,身着麒麟服,有侯爷牵马……等徐景昌出来,两边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朱高煦和朱瞻基又给上节目了。 这对叔侄仿佛在较劲儿一般。 到底谁才是第一合作伙伴? 朱大胖子表示情绪稳定,二弟只能和儿子争斗,都在这个年龄段了,用得着在乎他吗? 朱高炽今年最大的任务,就是伺候好老爹顺便让朝政平稳过渡,只要不出大事,他这个太子就唾手可得了。 应该不会有意外吧? 此时徐景昌已经到了朱高炽的近前,随手从怀里掏出一摞子公文,扔给了朱高炽。 “殿下,抓紧看看,明天正月十六的大朝,有紧要的事情。” 朱高炽接住公文,下意识一哆嗦。 他想没事,那可能吗? 只要有姓徐的在,这大明朝就是张翼德他妈,无事生非! 朱高炽怀着忐忑的心情,送徐景昌回府,然后回了东宫,这才小心翼翼展开公文……等他这一看,那可一发不可收拾。 整个人恨不得钻进去。 这里面描述了一个十分庞大的计划,而且又十分具备可行性。 这一点尤其难得。 比如朱允炆就很善于制定目标,身边的卧龙凤雏,更是要恢复周礼,铲除藩王,一个个雄心壮志,豪气干云。 但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集合全国之力,还被朱棣掀翻了,事实证明,他们对朱允炆的作用,完全是负的。 眼前这份公文却不一样,里面涉及到的每一项内容,都十分具备可行性,而且有严格的章程,该怎么落实,写得一清二楚。 朱高炽还是第一次领教,原来治国这件事,还能如此清晰明了。 看这种东西,真是舒服。 从里往外,如沐春风,如饮琼浆,每个毛孔,都透着舒爽。 他一口气看了两遍,足足看到了三更天,张氏才过来提醒他,“眯一会儿吧,回头就要上朝了。这可是新年第一场大朝会,你要是打瞌睡那可就丢人了。” 朱高炽热恩不住大笑道:“有此等妙文,就算三天不睡,我也是有精神的。你给我准备个汤婆子,我要早点过去,听听群臣议论。我看这么好的方略,应该没有人会反对。如果真能做成,哪怕只有七八成,这一年下来,我大明也会焕然一新,哈哈哈!” 朱大胖子笑得脸上的肉都在颤抖,自从来应天,他还没这么高兴过。 张氏也心情愉快,觉得新年新气象,估计是个蒸蒸日上的好年头。 她特意给朱高炽弄了四个汤婆子,准备好马车。 不到四更天,朱高炽就动身前往午门。 今天是新年第一次大朝会的日子,竟有人比他来的还早、 稍微留意,就会发现,这时候早早过来的,以蓝袍为主,普遍是科道言官。 吏户礼刑兵工,六科给事中,十三道御史……这些人齐集一堂,仔细看他们,斗志昂扬,气冲斗牛,直上苍穹。 知道的是来上朝,不知道的好像是来打仗一般。 这些人怒气冲冲,议论纷纷。 朱高炽稍微一听,明白了大概。 然后朱高炽就迷糊了。 在场的科道官员,几乎无一例外,全都反对六部和通政司拟定的方略,更是坚决反对充实国库的计划。 他们认为这事情糟透了,简直是大逆不道。 因为徐景昌提出以理财,充实国库为核心,从朝廷六部,到下面的省府州县,无一例外,都要为这事服务。 “自古以来,以孝治国,以道德治国,以祖制治国……未闻有敛财治国!如此盘剥百姓,敲骨吸髓,民力枯竭,国将不国!” 又有一位都给事中气哼哼道:“商人卑贱,狡诈阴险,收他们的税,就是给他们登堂入室的机会。还特别要求地方,不许为难商人,要给他们提供便利,修桥铺路……我们是大明朝的官吏,不是商人的鹰犬。这样下去,尊卑上下哪去了?士大夫的体面何在?难道大明朝最尊贵的变成了商贾?” …… 朱高炽听了一会儿,就觉得不对劲儿。 他想上前说两句,结果就听有人说道:“事到如今,咱们六科只能拿出太祖皇帝给咱们的权柄,驳回乱命,不予执行!” “没错,六科铁骨铮铮,对抗奸佞,出生入死,宁可头断,祖宗法度不可改!” “对,死战到底,绝不退缩!” 听到了近乎宣战的话语,朱高炽面如土色,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坏了! 他知道科道言官说的有些扯淡夸张,不太对劲儿。 但是这帮人如果铁了心,要驳回乱命,这个方案还真挺不容易落实的。 问题就在于六科有朱元璋赋予的权柄,而朱棣又是朱元璋最听话的儿子,哪怕只是做戏,朱棣也不敢明面上反对祖制…… 别看六科官职不高,但是任何一道旨意,没有六科同意,就别想发出去……即便发出去了,那也是中旨,是乱命,等于鼓励下面的官吏阳奉阴违。 不管怎么样,今天的大朝会都不会顺利进行。 朱高炽几次想去说两句,但既然他们打算驳回圣旨,连朱棣都不在乎,又岂会把他当回事? 朱高炽还想去找徐景昌,赶快让他想个办法,但无论如何,徐景昌就是没来。 不光他没来,那几位尚书一个都没来,别说尚书没来,就算是侍郎,副都御使这一级别的都没来。 鬼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朱大胖子在这边急得冒汗,那边天色拂晓,离着上朝也不远了。 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短兵相接? 此时六部尚书,九卿重臣,还包括荣国公姚广孝,悉数聚集在一起。 徐景昌站在了众人中间,“刚刚传来了消息,六科十三道御史已经集结,他们要动用封驳大权,驳回咱们草拟的方略。” 听到这话,兵部尚书刘儁气得咬牙切齿,“这帮混账,就是一群咬人的恶犬,实在是可恶!我提议把带头闹事的拿下,一定要出重拳!” 夏原吉立刻摇头,“不行,现在抓了他们,只会成全他们的名声,让他们闹得更欢,除非你能把所有科道言官,一网打尽。” 一听这话,刘儁也傻眼了,科道就属马蜂窝的,捅了之后,就会冲出来玩命。 哪怕把他们都抓了,继任者也会继续闹事,没完没了…… 这就是科道言官的特性,他们官职低,日子过得清苦。 最大的盼望,就是找准机会,弹劾权贵,一朝扬名,成为士林表率,从此脱离苦海,高升六部,或者外放知府,吃香的喝辣的。 所以科道这帮人,根本不怕重拳,有本事打板子啊! 这里面甚至有人走火入魔到了连性命都能不要,只要出名就行,反正死了他一个,幸福一大家,儿孙受益,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们商讨方略,时间太紧了,并没有知会六科……其中督察院尚且需要监督一十三省,可六科毫无作为,他们肯定会玩命的。也是我们疏忽了,这事情麻烦了。”蹇义道破了真相。 这个方略里面,根本没有六科的用武之地。 本以为他们官位低,不敢胡来,但是没有料到,这些都给事中们,竟然要使用封驳大招,着实是鱼死网破。 此刻东方发白,如果没有解决办法,就真的只能决战朝堂,弄不好血溅金殿都有可能。 大家伙都没有了主意,最后还是要看徐景昌的。 “眼下只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我记得在洪武十二年,六科曾经短暂挂在通政司之下。现在只有让六科重新归属通政司,以六科监督六部,落实朝政,征收商税。唯有如此,才能平息六科的怒气,让他们不出来闹事。” 徐景昌沉声道:“我无意揽权,除此之外,你们还有别的办法吗?” 这几位面面相觑。 什么? 通政司还要扩充权柄? 竟然要把六科兼并! 徐景昌,你不要太过分了! “无论如何,我们也不答应,你是痴心妄想!”郑赐怒冲冲道。 徐景昌也不啰嗦,直接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份乞骸骨疏。 “方略落实不下去,肯定没法交代。我只有请辞,陛下不允,我就重回天牢,等着诸位。” “你!”几位尚书眼珠子都红了。 还是蹇义,他思忖少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就按徐通政的话办!” 有人还想反驳,蹇义急了,“都什么时候了?夏尚书,你现在就去把吏科都给事中吴泉叫来,跟他说清楚,想要六科名副其实,就别添乱。” 夏原吉怔了一下,匆忙转身而去,蹇义领着群臣,直奔午门。.net 朱大胖子很着急,想要说什么,无奈宫门开放,群臣排着大队进去……然后朱高炽就看到了名场面。 任凭六部九卿侃侃而谈,六科群臣,一语不发,直到最后,有人提议将六科暂时划入通政司名下,监察税政。 朱大胖子豁然开朗,原来朝政是这么玩的! 第六十三章 热闹的通政司 朱高炽算是开了眼界,也看清楚了这帮科道言官的德行。督察院以十三道御史,监察地方。而这一次整顿财政,地方又是重中之重。 这帮老应天正红旗的,下去之后,都是天王老子,说一不二。 所以他们能给予六科的,只有除帮助以外的一切支持。 孤零零的六科其实是没法阻止这场改变的,哪怕动用封驳之权,也不顶用,毕竟天子同意,加上六部九卿的支持。 这是无论如何,也抗衡不了的力量。 只不过六科实在是不甘心,毕竟他们才是监察六部的那个。 某位通政使的行为,已经侵吞了六科的权柄。 毕竟监察六部进度,发行民间邸报,这都在削弱六科的权柄。 双方可谓是积怨已久,借着这一次徐景昌主导发展规划,一起爆发出来。 朱高炽一点点揣摩着朝臣的心态,他突然发现,这一场风波绝对不这么简单……他用包子一样的眼睛,扫过几位尚书,发现他们多多少少,都有一点点失落遗憾。 如果真的冲突起来,那会怎么样? 六部重臣一定会要求严惩六科,他们对这帮小杂鱼不会手软,朱棣大概也会赞同……但最后背锅的,多半还是徐景昌。 没错,一定是他背锅! 谁让整个计划都是他操持的……商鞅变法也不需要秦王背锅啊! 一瞬间,朱大胖子想到了历史上很多推动改变的大臣,貌似都没啥好下场……他又看了看老神在在的徐景昌。 这手吞并六科廊,简直堪称神来之笔,天外飞仙。 原本是徐景昌和六科之间的冲突,现在他们成了一个战壕的兄弟,手拉手对付六部。 通政司壮大了,六科拿到了权柄,皆大欢喜……简直是秦始皇照镜子,里外双赢。 敌友瞬间转化,消弭杀招于无形,趋利避害,乾坤挪移……朝堂的争斗,比起战场厮杀,要更加凶悍无情,白云苍狗,只在一瞬。稍微一点失误,就会酿成大祸。笔趣阁 想起当初自己傻乎乎跟着夏原吉去追税,真是太鲁莽了。 不行,往后必须夹着尾巴做人才行。 可朱高炽这么想着,奈何朱棣不答应啊! “朕让你在通政司观政,你可有什么心得?” 朱高炽怔了怔,这才慌忙道:“朝政繁杂,多如牛毛,孩儿愚钝,至今不得要领,还请父皇恕罪。” 朱棣笑了,“谁也不是一上手就什么都知道的。你能心怀敬畏就很好了,这样吧,父皇让你继续观政通政司,不光是你,还有老二和老三,你们三兄弟都在通政司,要学着处理朝政,为君父分忧。” 朱棣说完,丝毫不理会目瞪口呆的朱大胖子,而是看向了朝臣。 而此时朝臣也懵了,三个皇子,一起派到了通政司观政,这不是摆明了让这哥仨撕破脸皮吗? 这往后通政司该多热闹啊? 内阁学士,六科给事中,还有三头猪……夺嫡大戏,言官互撕,朝堂政务,全都在一个衙门里面。 六大派围攻光明顶也不及万分之一。 众人把目光齐齐看向徐景昌,心说你能行吗? 徐景昌倒是不慌不忙,仿佛早就心中有数。 “陛下,臣以为皇子观政,不能只是看,所谓看花容易绣花难,他们还要实际操持政务,真正把握朝廷运转。但是国事又不能开玩笑,一旦出错,后果不堪设想。臣恳请陛下,让姚少师同令通政使一职。” 光是三位皇子还不过瘾,竟然要把姚广孝也拉进来。 朱棣也怔了一下,随后冲着姚广孝一笑,“少师,您就辛苦一下吧。” 此时此刻,姚广孝还能说什么,“老臣遵旨,只不过老臣年老体衰,具体的政务还要徐通政和诸位同僚操持。” 朱棣点头,“这是自然。” 永乐元年的大朝会就在一片波澜不惊中,胜利结束。 每个人都很开心……个屁! 这可出了大事了! 三位皇子观政,姚少师同领通政使一职,加上六科廊划入通政司。 事实上的相府已经出现了,皇子和少师代表地位,六科代表实际权柄。 尽管大家伙早有预料,但谁也没有想到,通政司竟然会这么快就进化到了完全体,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估计。 一个凌驾于六部之上的超级衙门,冉冉升起。 难道又要回到从前,六部归属中书省的日子吗? 朝堂之上,人心惶惶,大小官吏,战战兢兢。 倒是蹇义和夏原吉等少数人不以为然,朱棣让三位皇子观政,其实是想制衡通政司,毕竟拿到了六科的通政司太强大了。 已经成了事实上的宰相。 让三位皇子掺和进去,明显是分化通政司,便于掌控。 这倒不是针对徐景昌,毕竟他不能一直当通政使。 但既然三位皇子掺和进去,事情就复杂了。 凭着徐景昌的本事,他能掌握得住通政司吗? 想和六部争,先把内部矛盾解决了,不然光是内耗,就能让通政司直接崩溃。 只是徐景昌把姚广孝拉入通政司,跟他一起当通政使,这一招有点出乎预料。 难道徐景昌也知道自己威望不足? 所以他想借助姚广孝的威望,压制几位皇子? 只是这一老一小,真能合作无间? 大家伙都在揣测,唯独徐景昌心情大好,他告诉大家伙,正月十七,齐聚通政司。 一个不许迟到。 转过天之后,徐景昌穿着崭新的麒麟服,背着手,脸上止不住笑意,迈步进入通政司大门。 刚一进来,千户朱勇就朗声道:“恭迎通政使!” 随后穿着甲胄,器宇轩昂的税丁齐声高呼。 就这个气派,简直比得上五军都督府了。 徐景昌又往里面走,第二波迎接他的,就是六科六十位给事中,这些人穿着蓝色官服,胸前绣着明辨忠奸的獬豸。 他们可不是一般的衣冠禽兽,獬豸那可是神兽,至少也是神级衣冠禽兽。 再往里面走,是杨荣等内阁学士。 等到了最里面,则是三位皇子,还有老和尚姚广孝。 看着手下人丁兴旺,满坑曼谷,徐景昌的豪情油然而生。 “我刚来通政司的时候,缺官严重,只有一个参议吴山……那时候的通政司,只是单纯负责传达奏疏题本,在朝堂之上,默默无闻。远不如六部督察院,甚至连大理寺都不如。可是到了今天,我们有诸位内阁学士兼任参议,有六科监察百官,有数千名税丁。我们脱胎换骨,今非昔比。” 徐景昌才不怕人多,人越多,代表权柄越大,这可是属于他的至高荣耀。 他十分振奋,看了一圈,这才道:“大殿下,从今往后,你就负责统领内阁学士,以后整理奏疏,递交公文,上下传递消息,都是你负责。” 朱大胖稍微迟疑,也只好点头。 “我尽力而为。” 徐景昌又道:“汉王殿下,你也别嫌着,你去负责六科。” 众人大惊,这是什么路数? 朱高煦一个武夫,他能管得了六科吗? 徐景昌笑道:“我知道汉王有领兵才能,你就要把治军的本事,用在管理六科上面……所有给事中必须雷厉风行,铁面无私,针对朝廷六部,重拳出击,严查不法,绝不姑息养奸!” “汉王殿下,你能做到吗?” “能!”朱高煦朗声答道。 徐景昌满意点头,“很好,你们两位可以带着大家伙散了。” 此时老三朱高燧傻了,什么意思啊?欺负老实人啊? 凭什么他们俩都有,就是我傻傻瞪眼睛看着? “徐通政,你看要不我,我跟朱千户去征税吧?”朱高燧试探道。 徐景昌一笑,“不必了,靖安侯王忠不日就回到通政司任职。不过也不能让你闲着……这样吧,你去负责邸报。” 朱高燧哭了,大哥管内阁,二哥管六科,都是权柄在握,唯独自己,可怜巴巴的,只剩下一个无关痛痒的邸报。 好想大哭一场! 但很显然哭也没用,朱高燧只能委屈巴巴去负责邸报了。 三大政务安排妥当,徐景昌笑呵呵扭头,“姚少师,轮到你了。” 姚广孝一笑,“老衲可受不得累。” 徐景昌笑道:“这事情您保证喜欢。” 他一招手,吴山就捧来了一个棋盘,放在了两人中间。 徐景昌道:“少师,从今往后,咱们俩就下棋聊天。” 他又扭头对吴山道:“你就是我的专职参议,不用管其他事情了。” 吴山一愣,“那,那卑职负责什么?” 徐景昌把眼睛一瞪,“没瞧见啊,伺候我和少师下棋,顺便准备午饭,下午我们还要看戏,伺候不好,扒了你的皮。” 吴山浑身一震,原来自己就是个陪玩的啊! “请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不辱使命。” 第六十四章 汉王与民争利 徐景昌跟姚广孝杀了两盘,就随口道:“吴山,你知道秦淮河有什么出名的姑娘吗?” 吴山愣了下,是不是有点太直接了? “大人,就冲你上次的举动,估计也不会欢迎你了,毕竟你砸了人家的生意啊!” 徐景昌这才想起来,上次满怀期待,结果曲没听到了,只是要了两位尚书的脑袋,还附赠几十条人命,工部上下都让自己换了一茬儿。 这事之后,秦淮河上可着实失去了不少优质客户,加上好几十官吏,他们的家眷又给贬为乐籍,弄得画舫之上,更加内卷了。 这算什么事啊?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他们要是敢跟我耍脾气,回头我就去查税,我倒要看看,他们经得起查不?” 一听徐景昌这话,吴山还能说什么,“大人,卑职是留意的,但我听说现在最出名的叫雪雁。不过我劝您一句,还是别找这位。” “为什么?难道她是天上的七仙女?还是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敢跟我装大瓣蒜?” 吴山无奈道:“不是的,这人是黄子澄的小妾,听说性情刚烈,才华横溢……我怕对大人不利。” 徐景昌怔了片刻,到底无话可说了。 “那行,你去仔细盘问一下,挑个身家合适的。我和姚少师在这里等着,也没有别的事情,就是弹奏唱曲。”徐景昌又看了看姚广孝,“少师,您有什么要求没有,是要好看的,还是唱功好的?” 姚广孝叹道:“老衲观红粉如骷髅,没什么差别。” 徐景昌看了眼吴山,“你懂了姚少师意思吗?” “懂,就是找个唱功好的,模样无所谓……” “放屁!”徐景昌气得拿棋子砸他脑壳,“你听清楚了,这话重点在红粉,你要是找个徐娘半老的,算不上红粉佳人,姚少师看到的就不是骷髅,是你的脑袋了!” 吴山吓得一哆嗦,还有这么一说? 原来姚少师也不是什么正经和尚啊! “下官知道了,下官这就去。” 说着,吴山跌跌撞撞,就往外面狼狈逃窜。 徐景昌朝着他背影啐了一口,“笨蛋,真是无药可救。” 此时姚广孝终于轻咳道:“徐通政,你这是败坏老衲名声。” 徐景昌讪讪一笑,“那少师怎么没有反驳?” 姚广孝淡淡道:“老衲这般年纪,纵然什么都做不了,看看好看的,也是好的,对吧?” 徐景昌白了这老秃驴一眼,你丫的就是妖僧一枚! “少师,伱不怕死了去不了极乐世界?堕入魔道?” 姚广孝双手合十,“便是魔王,遇到了老衲,也可以杀上西天,夺了佛位。阿弥陀佛!” 徐景昌顿觉自己遭到了暴击,这秃驴不光贪酒好色,心术不正,就连脸皮都比寻常人厚多了。 “下棋下棋,我要在棋局上找回来。” 他们俩连着下了两局,又吃了午饭,直到下午。吴山还是没有回来。 徐景昌气得脑袋嗡嗡的。 “这个废物,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没有什么过分要求,就是让他找个唱曲的姑娘,就这么难?回头我就把他开了,让他致仕回家,别在通政司丢人现眼。” 徐景昌正在骂,吴山终于气喘吁吁回来,额头上都是热汗。 “你干什么去了?都什么时候了?用得着这么费事吗?”徐景昌接连质问。 吴山口干舌燥,抓起徐景昌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才道:“大人,卑职是很用心寻找,我琢磨着大人得罪人太多,齐泰、方孝孺、练子宁,还有好些人,都因为大人倒了霉,他们的家眷下官万万不敢找。” 徐景昌哼道:“不找他们的家眷,随便找一個,就这么难?” 吴山喘息道:“大人交代的事情,卑职哪敢随便。务必要把姑娘的家境经历全都问清楚,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徐景昌哼道:“就算你有心,但是人呢?” 吴山道:“大人,是这样的,我仔细盘问,最初姑娘还不愿意多说,后来见我问得恳切,也就说了……她这一说,我心里头就跟刀割似的,还不到二十的姑娘,从小到大,一肚子苦水,含着黄连长大的……五岁那年,就被亲妈给卖了,只卖了十斤小米。买家说是当成亲闺女养,可没几年,又把她给卖了,就这样,辗转卖到了扬州。十来岁的孩子,每天要拿八个时辰练功,无论寒暑,大人你知道,在青楼练功夫,哪是练出来的,那是苦出来的。这么粗的木棒,就往身上打,那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语……” 吴山是越说越伤心,徐景昌越听越皱眉头,“我说吴山,你的意思是我让你找个唱曲的,你听人家的经历太惨了,没把人带过来?” 吴山正色道:“大人,下官也有俩闺女,实在是听不得这个。我擅自做主,没有带过来。不过我听她的故事,留了十贯宝钞,就算是请她唱曲的钱了,大人要是有什么不满的,卑职愿意领罪。” 他这一说,徐景昌哑口无言。 姚广孝却是哈哈大笑,“吴参议虽然质朴,却有一颗佛心,善哉善哉啊!” 吴山连忙挠头,不好意思道:“少师过奖了,本来下官也没有想这么多。只是为了大人安全,盘问之后,人家一说,就越发不忍了。” 姚广孝笑道:“无妨,此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便是圣人也会赞同吴参议的做法。” 能得到姚广孝称赞,吴山脸上露出喜色,这可是比什么都难得,咱也算是入得了姚少师法眼的人了。 徐景昌气得一旁翻白眼,“姚少师,按照您的意思,今天这个曲就听不成了呗?” 姚广孝双手合十,“能见一颗真心,胜过仙乐万曲,徐通政,你啊,俗了!” 见到徐景昌吃瘪,吴山险些笑出声来。不过他还是赶紧忍住了,没有完成任务,再嘲笑大人,还想不想活了? 徐景昌眼瞧着一天无事,曲儿也没听成,只能起身。 “算了,回家钓鱼去了。” 他低着头,正要往外走,一个肥硕的身影,就把他给拦住了。 朱高炽来了。 和徐景昌下棋摸鱼不同,他是真的操心费力,连中午饭都没时间吃。 通政司这个倒霉地方,只要你想干,就有干不完的活儿。 本来只是朱高炽一个人来观政,现在二弟和三弟也来了,无形中就多了几分压力。 大胖子唯有不辞辛苦,凡事亲自过目。 然后他就发现了问题。 “表弟,我看到有人弹劾二弟,说他盘剥百姓,与民争利……这事情要怎么办才好?”朱高炽很认真询问,甚至有点焦急。 三兄弟一起来观政,他自然是不愿意让人看兄弟内斗的笑话,但是有人弹劾二弟,自己不闻不问,万一查实了,也会落下埋怨……所以他只能来请示徐景昌。 徐景昌的脸很黑,明明都要回家了,大胖子非给自己找事! “遇到这种情况,通常需要仔细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错字,有没有词不达意的地方……” 朱高炽不解道:“然后再递给父皇?” “当然不是!你需要以文本不合格的名义压下去,就放在通政司。” 朱高炽目瞪口呆,还能这么玩? “表弟,你,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你问过我吗?” 朱高炽急忙扭头,“我现在就去。” “晚了!”徐景昌气哼哼道:“你不跟我说,什么都好,说了就是包庇。你给我记着,下一次遇到了,就找个临时的书吏,说是他弄错了就行,懂吗?” “懂!”大胖子像是犯错的小学生,乖乖点头,可还是不甘心,“贤弟啊,你就这么糊弄公事啊?” “废话,你爹给的那点俸禄,你还指望我卖命啊?”徐景昌哼道:“别废话了,赶紧说说,汉王又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 朱高炽苦兮兮道:“据说是二弟以一成五的利息,就在应天府放贷……实在是太可恶了,居然收一成五的利钱,简直贪财好利,压榨百姓,无所不用其极……” “等会儿。”徐景昌拦住道:“现在金陵的利钱是多少?” 朱高炽一阵迟疑,吴山在旁边沉声道:“市面上三成以上,比比皆是……那个唱曲的姑娘,第二次被卖,就是养父母欠了地主家两石粮食,不到两年,就到了五石。还不上钱,不得不把孩子卖去青楼!” 第六十五章 庶民犯法与皇子同罪 朱高炽听了一阵子,突然觉得二弟也没有那么天怒人怨,甚至说他这是在做善事,应该重奖才是。 “要是都像二弟这样,只收一成五的利钱,百姓也就不至于卖儿卖女,能减少多少骨肉分离的惨事!他这事做得漂亮,功德无量,我要面见父皇,替他请功!” “等等。” 徐景昌拦住了朱高炽,“不许声张,至少暂时不能上奏陛下,给我先压下来。” 朱大胖子一怔,“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哪怕是二弟干的好事,我也不能瞒着父皇,国事为重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徐景昌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事无论如何都要等一等,不过也用不了几天,到时候再告诉陛下,反正出了什么事情,我都担着,用不着你背责任。不过我可提醒殿下,你要是管不住自己,给我添乱,回头汉王不但不会感激你,陛下那里也会怪罪你,到时候我看你怎么收场?” 朱大胖被吓了一跳,而且他也听出来了,徐景昌这么干,好像不是为了他夺嫡,压制汉王……还自作多情了。 此刻姚广孝轻咳道:“殿下,你就听徐通政的,静观其变,有老衲在这里,陛下那边我去周旋。” 听到这话,朱高炽彻底松了口气,只不过他开始好奇,徐景昌到底要干什么,等几天,又能等出什么结果来? 但是徐景昌守口如瓶,朱大胖子也只能等着,好在通政司是朝政中枢,各种各样的奏疏不断送上来,其中弹劾汉王的越来越多。 什么与民争利啊,盘剥百姓,丧心病狂,甚至还有说汉王收买人心,阴谋造反……朱高炽越看越心惊肉跳,他甚至生出来个念头,不会二弟真的想谋反,表弟这是在等证据? 就这样,又过了七天,弹劾朱高煦的奏疏达到了二十本,又赶上了通政司九卿旬会。 刑部尚书郑赐看了看徐景昌,这才道:“徐通政,你看这么多弹劾汉王的奏疏,我们不能无动于衷吧?要不请陛下定夺?” 徐景昌面带笑容,“我说郑尚书,汉王放贷这事,也传了好几天了。我琢磨着该清楚其中情形的,也都清楚了。你刑部要弹劾,我通政司绝对不联名,你们自便。” 夏原吉呵呵一笑,“说得好,我们户部也没有兴趣。” 至于宋礼和雒佥等人,干脆低头不语,跟我们可没关系。 弹劾一位皇子,即便成功了,也会结仇,更何况这事还很可能失败……他们不是普通的言官,需要搏一个前程。 稳坐朝堂顶端的生物,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是节外生枝的破事,更是越少越好。 郑赐眉头紧皱,“徐通政,当真不是我多事,越来越多人弹劾,如果刑部没有个态度,必定会说我们渎职,下一次就连我一起弹劾了。” 蹇义绷着脸道:“用不着下次。” 郑赐一愣。 蹇义补充道:“已经有人来吏部告发了。” 郑赐的老脸瞬间垮下来,“所以你们几位赶快想个办法,我要过关啊!” 夏原吉轻笑道:“怎么过关?你说汉王一成五的利钱不对?睁着眼睛说瞎话,能骗得过陛下吗?” 郑赐苦兮兮道:“夏尚书啊,伱不知道,汉王这么低的利钱,属实会滋生游手,我听说有人不劳而获,竟然用一成五的利钱借贷,然后转手两成,贷给乡下的百姓,凭空就吃了半成利,属实是太过分了。” 夏原吉哼道:“那是有人太贪了,连两成的利都算是良心,更何况一成五!” 郑赐急了,“夏尚书,你怎么老帮着汉王说话,你到底怎么想的?” 夏原吉哼道:“我怎么想的?你还要扣我个汉王党的罪名吗?我不妨把事情说明白了,汉王是从宝钞局借的钱,他拿真金白银换的宝钞,然后去放贷,户部这边没有道理反对。我可以明白告诉郑尚书,你敢去陛下那里弹劾,我就会把实情说出来。” 原来姓夏的已经吃饱了,有他保驾护航,还真不好办。 众人商议了好半晌,也是没有结论。 蹇义直接宣布旬会结束,他拍拍屁股就走了,夏原吉等人也纷纷告辞。 唯独郑赐,留在了最后。 “徐通政,现在事情成了这样,如果真让汉王办下去,这应天百姓,只知汉王,不知陛下,是要出事的。” 徐景昌笑了,“郑尚书,你的意思我清楚,但是夏尚书那边的意思也很明白,你想攻讦与民争利,或者说什么利钱不合适,他不会答应的。如果是像那些人说的,以图谋不轨的罪名诬陷汉王,我这里也不能答应。诬陷嫡亲皇子,是什么罪名,你心里清楚。别忘了,还有皇后娘娘在,想找死也不是这個找法。” 郑赐苦着脸,越发为难。 徐景昌看了看他,低声道:“郑尚书,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家里放贷,让汉王抢了生意,所以你才这么着急的?” 郑赐忍不住翻白眼,“徐通政,这事情跟我真的没有关系。只是汉王殿下惹了应天的士绅豪强,这里面会牵连多少人,我是真的说不清楚。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人弹劾,压是压不住的,肯定会捅到陛下那里。到时候三法司会审,还要刑部牵头,我是怎么做都是错的。还望徐通政明鉴啊!” 徐景昌眼皮翻了翻,沉吟道:“郑尚书,我也不妨把话挑明了,如果真的弹劾攻讦汉王,我也会站出来帮他的。毕竟汉王没有做错什么。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知难而退,主动放弃这个生意,或者把利钱提供到三成以上,和大家伙一样。” 郑赐愣了下,“那,那他不同意怎么办?” 徐景昌气得笑了,“你没听过老百姓的一句话,叫杀头的生意有人做,亏本的生意没人干。你只要把他的成本弄上去,逼着他不得不加利钱,不就行了。”笔趣阁 郑赐依旧皱眉头,“徐通政,你能不能把话说得明白点,我还是不明白。” “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徐景昌扭头离去,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我还要跟老贼秃下棋,跟这个蠢材说多了,影响智商。 郑赐挠着头,返回了刑部,不断思忖徐景昌的话,要怎么增加成本呢?毫无疑问,就是让汉王多花钱,要怎么让他多花钱? 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案卷,郑赐突然有了思路。 自从征收商税以来,偷逃税款的事情层出不穷。 汉王借贷,虽然只是一成五的利息,但也是赚了钱的,既然赚钱,就要纳税。 如果偷逃税款,就可以按照三倍惩罚,这样一来,成本不就上去了! 而且汉王拖欠税款,他按照三倍处罚,名正言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而且徐景昌负责征税的,也没法反驳,甚至还要支持自己。 夏原吉理财,但也要充实国库。 拉上这俩人,再占了道理,弄到陛下那里,也未必不能脱身。 郑赐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徐景昌那小子暗示自己,保证也是这么回事。 那小子还真是个天才。 三日之后,通政司内,徐景昌正在喝茶摸鱼,突然来了消息,靖安侯王忠到了。 徐景昌把他请进来,就笑着问道:“兵马准备妥当了?” 王忠立刻道:“徐通政放心吧,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必定冲锋在前,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徐景昌一笑,“没那么严重,先坐下喝茶。” 又等了片刻,六部奏疏陆续送来,徐景昌点名要刑部的。 他从一堆奏疏当中,翻出了处罚汉王朱高煦的一本。 “行了,别的你们整理着,我先进宫了。” 说完,徐景昌头也不回,直接进宫,见到了朱棣。 “陛下,赶快用印,准了刑部所请。” 朱棣眉头紧皱,“朕还没看清楚,这好像是弹劾老二的,你说明白了。” 徐景昌道:“没时间了陛下,赶快批准,我立刻去告诉民间邸报,要大力报道此事,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庶民犯法,是不是更要和皇子同罪?” 朱棣依旧皱眉头,这时候突然侯显跑进来。 “启奏陛下,刑部尚书郑赐、大理寺卿吴中、还有左都御史郭资一起求见。” 朱棣怔了一下,三法司全来了。 他抬起眼皮,看了眼徐景昌,立刻提起御笔披红,不能迟疑了。 徐景昌如释重负,这下子想要改变,就需要逼着朱棣收回成命。 那是不可能的! 第六十六章 抄了汉王府 手里捏着朱棣御批的刑部公文,徐景昌是老神在在,这就相当于俩王四个二在手,你们凭什么跟我斗啊? 没那个实力,知道吗! 他笑吟吟看着匆匆而来的三位九卿重臣,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郑赐,徐景昌笑着眨了眨眼睛……只这一下,就差点让郑赐趴下。 他以为靠着追税这一招,能逼着朱高煦提高利钱,从而化解危机。 但是公文副本送到了大理寺,吴中看到之后,脑袋嗡了一声。 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如果汉王要交税,其他豪商大族怎么办?那些地方士绅,连田赋都要逃,几时想过叫利息税? 朝廷要是真的多了这个税种,以后的麻烦事就无穷无尽……更何况当今天子大刀阔斧,杀进了应天,可不是朱允炆那个好骗的笨蛋! 吴中匆匆来找郑赐,随后他们又找了左都御史郭资,三个人匆匆来到皇宫,想要取回公文,无论如何,也要避免追究汉王的罪责。 只可惜他们速度再快,也落后徐景昌一步。 朱棣御笔批准,大局已定,你们来晚了。 面对此情此景,大理寺卿吴中硬着头皮向前一步,仗着胆子道:“陛下,此案涉及到了汉王,事关重大,光是刑部处理还不够,大理寺需要核实才行。这也是大理寺的职责所在,倘若汉王有罪,自然要处理。但事关一位皇子的清白,万万不能疏忽,这也是天家体面。” 没等朱棣回答,徐景昌就哈哈大笑,“要说别的事情,大理寺属实要过问。但税收不是十恶不赦的重罪,更何况只是初次发现,汉王只需要上缴税款,老老实实缴纳罚金,甚至都不用坐牢。这事情也就是发生在了应天,不然地方衙门就可以处置,连刑部过问都是多余,更遑论大理寺?至于什么天家体面,更是无稽之谈。陛下不徇私情,汉王遵守国法,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更让天下臣民百姓知道,国法之重。总而言之,我以为吴公多虑了。” 徐景昌还真没胡说,别的事情不知道,偷逃税款怎么处理,他一清二楚,毕竟这些法度他都参与过。 此时吴中跟他讲道理,那不是和卡大佐比发疯吗! 完全不是一個数量级的对手。 眼瞧着吴中招架不住,左都御史郭资干脆道:“依照督察院所知,汉王殿下收取利息极低,便利百姓,人人称颂。是一些无事生非之徒,构陷汉王,这一次刑部处事草率,诬陷贤王,臣请治刑部尚书郑赐的罪!并且请陛下收回成命,重新会审此案。” 没办法了,只能丢卒保车。 郑赐浑身一哆嗦,却只是把头低得更深了。 这事情宁可包庇汉王,宁可处置几个士绅大户,也不能让这个判例落下去,不然就等于给朝廷多了一柄砍士绅的大刀,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是自己惹出来的麻烦,事到如今,也躲不过去了,不行就主动请罪吧? 只不过请罪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自己这一世英明,也要赔进去了! 正在郑赐犹豫不决,举棋不定的时候,徐景昌却突然站了出来。 “启奏陛下,有关汉王这个案子,臣也和郑尚书聊过,深知他的一些想法。” 郑赐一愣,我是跟你说过,可你跟我讲的是让汉王知难而退,提高成本,我是按照你的意思,才弄成了这样! 郑赐想说又不敢说,只能怒目圆睁。 朱棣问道:“你和他怎么商议的?” “启奏陛下,此事关乎税收和皇子,都非比寻常。因此这个案子务必要慎重,要办成铁案,郑尚书也非常用心,给的结论臣以为是经得起考验的。” 徐景昌朗声道:“陛下,臣想请问,借贷谋利,是否属于商税范畴?” 朱棣怔了一下,他还要想想。 郭资立刻驳斥道:“徐通政,商税是买卖货物,有了利润,才需要纳税。借贷无有货物,只是金钱往来,怎么能算商税呢?” 徐景昌从容道:“卖货得到的是利润,借贷收获的是利息。大可以这么说,利润是商品的利息,利息是货币的利润……这二者本就是一样的道理,你非要说不一样,除非是有意帮着一些人逃税,我想左都御史不会这么干吧?” 郭资倒吸口气,真的说不过,徐景昌这小子简直太妖孽了,听说他天天跟姚广孝下棋,难道这些都是姚少师告诉他的? 想到了老和尚,郭资也惶恐不安起来。 徐景昌笑呵呵道:“陛下,既然道理说通了,汉王属实有逃税的问题。但他和靖安侯那种公然冲撞不同,因此只要缴纳税赋,并且按时交上三倍罚金,就什么罪过都没有了,只要日后小心谨慎,奉公守法就是。” 他扭头笑看着三法司,不紧不慢道:“你们三位看这个案子还有哪些问题?陛下已经降旨,你们要让陛下收回成命,可需要铁证如山才行!不然出尔反尔,岂不是伤损吾皇圣明?难道你们打算封驳圣旨?” 徐景昌说着,把手里的御批冲着他们晃了晃。 这三位脸色惨白,天子没有落笔,他们据理力争,还有挽回余地。现在已经成了定案,走的就是推翻圣旨的流程,那麻烦何止万倍! 徐景昌这个兔崽子是真的坏! 眼瞧着三人无言以对,徐景昌心花怒放,也该给个甜枣了。 他笑道:“臣以为,此案应该作为一个典型判例,告诉天下人,让每一个人都知道。借钱谋利,是要交税的,哪怕贵为汉王,陛下亲子,那也不行。同时也要跟大家伙讲清楚,商税开征不久,有很多疏漏的地方,朝廷会网开一面,酌情处理。不会随便抓了一个,就开刀问斩。臣以为这样可以减轻百姓恐慌,更方便落实征税事宜。” 徐景昌感叹道:“陛下,臣真是年轻,对刑名之事,一窍不通。还是跟郑尚书讲了这些,臣才有了写心得体会,郑尚书当真是我朝大才。陛下欲有大作为,必定要制定法规,不能随意胡来,这方面理该重用贤臣,郑尚书就是最大的贤才!” 这么长时间了,还从来没见过徐景昌跨过谁? 今天这么卖力气赞美郑赐,这位尚书大人算是赚到了。 只是他也不傻,徐景昌这小子无事献殷勤,不会平白无故夸奖自己,事情闹到了这一步,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他这是要推自己一把啊! 果不其然,朱棣已经听了个大概。 真正关键的不是不是老二如何,而是从今往后,朝廷又多了一项税源。 别管能收上来多少,有总比没有强。 朱棣怦然心动,而且他隐约察觉到,这事情绝对不简单,往后的文章大着呢! 所以果断道:“徐景昌讲的很有道理,加刑部尚书郑赐太子太保衔,赐飞鱼服。日后刑部要在税收方面,多多用心。遇到逃漏税款,决不轻饶,哪怕身为皇子,一样不能幸免。更不要让一文税金缺失!” 完了! 最后一句简直是宣判死刑,等于是逼着自己跟士大夫玩命啊! 徐景昌冲着呆傻的郑赐笑呵呵道:“郑尚书,快谢恩吧,你还要抗旨不遵?” 郑赐茫茫然,叩谢皇恩。 朱棣摆手,让所有人都推下去。 郑赐是升了一级,奈何半点喜悦也没有。 宛如一句尸体,晃晃悠悠,从金殿出来,抬头望去,阳光耀眼刺目,他一想到从此之后,所有借贷的利息都要纳税,整个天下的士绅都会憎恶自己,他浑身一颤,险些扑倒。 一双手臂,稳稳搀扶住他。 “郑尚书,我还要恭喜你啊!” 郑赐抬头看了看,吴中和郭资早就不见了身影,只有厌恶的徐景昌,尚在身边。 “伱,你可害苦我了!”郑赐欲哭无泪。 徐景昌哈哈大笑,“这算是什么害你?走吧,咱们去落实旨意。” “落实旨意?”郑赐不解。 很快他就清楚了,从皇宫出来,靖安侯王忠带着大批税丁过来汇合,徐景昌高声道:“走,跟我一起去抄了汉王府,追讨税款罚金!” 郑赐只觉得浑身一哆嗦,险些摔倒,我可不想得罪汉王啊! 谁能救救我啊? 第六十七章 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通政使徐景昌带着上千税丁,声势浩大,直扑汉王府……消息竟如长着翅膀的鸟人一样,迅速传播。 汉王偷逃税款大家伙是知道的,甚至刑部打算办了他,大家伙也知道。 毕竟朝廷没有秘密,这是公认的事实。 只不过徐景昌和三法司的交锋,由于时间太快,一些不太勤奋的人,就不清楚具体内容……比如说驸马王宁。 过去他是汉王的马前卒,但是由于汉王迅速失宠,王宁就尴尬了,再往后,他抢夺同为驸马的梅殷田产,又被徐景昌的民间邸报弄得很惨。 已经有些日子,王宁都不出来了。 这一次突然听说徐景昌杀向汉王府,他和朱高煦的住处只隔了一条街,遥遥相对。 王宁冲到院门口,向外面望着,看到了盔明甲亮的士兵。 甚至还看到了耀武扬威的靖安侯王忠,更有刑部尚书郑赐。 完了! 汉王彻底垮台了。 徐景昌这孙子下手还真狠! 汉王这么快就栽了。 也是天家无情,兄弟反目,父子相残……不过想想也没什么,过去四年,先是朱允炆整垮了好几个叔叔,然后就被师叔朱棣干掉了。 难道是大明的戏码要从叔侄争夺,变成父子大戏? 王宁越想越怕,自己和汉王搅在一起,当初还去过徐景昌的家,那小子岂会放过自己?gsxsw.c0m 不行,我要自救! 该怎么办呢? 王宁突然想起,今年过年,朱高煦送给他不少礼物,既有金银钱财,也有丝绸皮草,都是值钱的玩意。 如果继续留在家里,会不会被当成赃款? 万一让徐景昌抓到了把柄,自己可就完蛋了。 没法子,只能对不起朋友,反戈一击了。 “快,把汉王给我的礼物,全数搬出来!” 足足十个箱子,王宁让人装上马车。 管家看在眼里,十分肉疼。 “老爷,这都是值钱的好东西,您这是要拿去哪啊?” 王宁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就下定决心道:“别废话了,跟我走!” 他带着家人,拉着朱高煦的礼物,浩浩荡荡从家门出来,直奔朱高煦的府邸。 此刻通政司的税丁正在往外搬东西。 汉王府的金银绸缎,各种值钱的东西,甚至有几张千工拔步床都被搬出来了……看到了这一幕,王宁眼前一黑。 完了! 彻底完了! 朱高煦垮台了。 想到这里,他不顾一切往里面冲。 “徐通政,我要举发汉王!我有证据!” 他扯着脖子大喊,分开税丁,一头冲到了里面。 只是等他跑进来,气氛多少有点不对劲儿,徐景昌和汉王朱高煦并肩而立,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正在高兴聊着。 就连靖安侯王忠,还有刑部尚书郑赐,都是一脸和气,有说有笑,这么和谐的抄家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 难道不需要把朱高煦绑起来吗? 这可是头猛虎啊! 正在王宁发愣的时候,几个人的目光也落到了他的身上。 徐景昌笑道:“王驸马,你刚刚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清。” 王宁怔了一下,喃喃道:“我,我说汉王送我十车礼物,我要上呈朝廷,作为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你是说罚金吧,是要帮着汉王缴纳罚金?”徐景昌皱眉道。 王宁晕头转向,“罚金?徐通政,你,你们不是来抓汉王的?” 徐景昌笑道:“汉王大约获利二十万,按照两成征税,需要缴纳四万两,另外加上三倍罚金十二万两,一共是十六万两。钱交够了就行,没有别的事情。” 王宁彻底傻了,就是要钱? 干嘛这么声势浩大? 还要,这些千工拔步床,还有座椅板凳都搬出来干什么? 你说不是抄家,这不是骗人吗? 朱高煦轻咳了一声,“我的钱都拿去放贷,家里头现金不足,这些家具是原来府邸留下的旧物,索性都给了徐通政抵账……王驸马,你这是拿着礼物帮我还账?” 王宁目瞪口呆,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是抄家,你们闹得这么大动静干什么? 害得我打错了算盘,王宁愣了片刻,只能道:“是,是啊,我是来帮汉王还账的,汉王不容易,请汉王收回。” 朱高煦带着思忖,意味深长看了看王宁,然后才对徐景昌道:“徐通政,你看这些礼物可以折价罚金吗?” 徐景昌笑着点头,“可以,正好把所有东西都装上马车,能抬着的就抬着……绕着应天城,把锣鼓敲起来,告诉所有官民百姓,汉王放贷补缴利息税和罚金,一共十六万两。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谁敢无视税法,偷逃税款,国法无情!” 说完之后,徐景昌冲着王忠点头,这位靖安侯立刻带着税丁,拉着从汉王府弄出来的财产家具,吹吹打打,敲锣打鼓,先是奔着聚宝门而去,然后绕行整個应天,最后去户部归入国库…… 整个队伍,锣鼓喧天,甚至还有人弄了鞭炮,不时炸响……知道的是汉王被罚了,要在应天游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汉王朱高煦要娶媳妇,下聘礼呢! 这到底是罚啊,还是奖赏啊! 完全搞不清楚了。 队伍所过之处,立刻引来了热烈讨论。 朱高燧就在人群当中,手里拿着笔墨,不时记录,没法子,任务下来了,他管着的民间邸报必须加大力度,使劲儿宣传。 如果效果不好,不用别人,他二哥就能把他的皮扒了。 花了这么多钱,出不来宣传效果,他可没法交代。 整个队伍,庞大无比,前后蔓延十余里,真的和巡游似的。 当经过勋贵的府邸,淇国公丘福,成国公朱能,其余在京勋贵,甚至连李景隆都出来了。 “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丘福爆了粗口。 不一会儿家人回来,告诉丘福,“汉王放贷,逃漏税款,被朝廷重罚,这都是从王府搬出来的,游街示众,以儆效尤,汉王这一次可损失惨了。” 丘福翻了翻白眼,“你管这叫损失惨了?你瞧瞧他们,喜气洋洋的,过年时候都没有这么高兴过!对了……他们高兴什么啊?” 是啊,高兴什么? 丘福看到了不远处的朱能,立刻把他叫过来,“我说成国公,你家小子就在通政司当千户,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只见朱能脸色难堪,轻哼道:“老丘啊,伱我的脖子有汉王硬吗?” 丘福不解,“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汉王都逃不了,咱们能例外吗?好好看看家里头,还有没有放贷的,不然下一个就是咱们了!” “啊!”丘福一声怪叫,怒目圆睁,气得咬牙切齿,“是谁?谁鼓捣出来的,让老子知道了,我捏碎他的脑壳!” 朱能哼道:“老哥,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丘福愣了一下,突然道:“莫非是徐景昌?” 这时候李景隆凑了过来,他笑嘻嘻道:“你可不要冤枉徐通政,我刚刚听说了,是刑部尚书郑赐判的……啧啧,这位可真是大忠臣,大猛士啊!” 听到这话,丘福的脸都黑了,弄不死徐景昌,我还弄不死你郑赐,咱们走着瞧! 声势浩大的队伍,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阵喧哗。 当听说汉王都交了税款罚金,普通百姓自然是不能高兴,高呼国法严明,陛下圣明。 但是稍微有点财产的,不管是文武官员,还是豪商勋贵,都觉得乌云罩顶,惶惶不安。 这是要出大事了。 郑赐,从今天开始,大明士林,再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目光回到了汉王府,王宁好半晌,才算弄明白发生了甚么事,他简直想抽自己嘴巴子。 还琢磨着过来告发汉王,哪知道人家成了宣扬税法的最好例子。 名声打出去了,这可是万金难换啊? 他下意识打量朱高煦,难道说这家伙要咸鱼翻身了? 自己刚刚说告发他,他不会嫉恨自己吧? 坏了,自己拿着钱,巴巴送过来,还没有落下好,这不是犯贱吗? 他偷偷看朱高煦,却发现朱高煦根本懒得看他,而是跟徐景昌热火朝天聊着。 “汉王殿下,这回损失了这么多钱,不会心疼吧?” 朱高煦笑道:“没什么,要不是表弟提点,我只怕会损失更多,而且千金散尽还复来,没什么了不起的。钱吗,没了还能挣!” “哈哈哈!这话说的,想个皇子,有了大将军的气派!这样吧,我准备注资一百万,咱们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王宁更傻了,拿出去十多万,却得到了一百万,原来朱高煦连钱都不用损失啊! “汉王,我,我也想跟你做生意,求汉王准许。” 朱高煦冷冷道:“不必了,我的商会打算叫一心商会,不收三心二意之人。” 第六十八章 朕心大慰 王宁掩面哭泣,狼狈逃走。 来的时候,他以为是汉王完了,此时此刻他才明白,或许完蛋的人是他自己。 就连朱高煦都鄙视自己的为人,这往后还怎么混啊? 只怕朝堂上下,都没人带自己玩了。 难道堂堂驸马,就只能蹲在家里当寓公吗? 王宁心如死灰,失魂落魄回家,哪知道迎面撞上了怀庆公主。他拿走汉王礼物的时候,怀庆公主不知道,那可是侄子孝敬她的,凭什么拿走? “到底是怎么回事?汉王管你要礼物,还是怎么了?你把东西弄哪去了?” 王宁面对妻子的质问,无言以对,良久才道:“是,是朝廷查抄汉王府,我不得不过去,万一牵连到咱们家,那就不好了。” 怀庆公主眉头紧皱,“怎么,汉王又被牵连了?他犯了什么事?” 王宁怔了怔,才苦兮兮道:“好像、大概、也许,这回汉王没犯事,他还立了功。” 怀庆公主越听越不对劲儿,王宁吞吞吐吐,他干脆把儿子王贞亮叫过来。 “你去,仔细打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宁有心拦着,但儿子腿脚飞快,转身就跑了……大约半天之后,王贞亮喘着大气回来。 “娘啊,汉王殿下这回可露了大脸,现在整个应天都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怀庆公主追问。 “知道了汉王心善,以一成五的利钱借贷,接济商民百姓。比最便宜的还要低一成五。简直堪称大善人。结果这么个大善人,还被诬陷,罚没家产,连睡觉的床都被抄没了,那叫一个惨啊!” 怀庆公主不解,“他这么惨,怎么说露脸了?” 王贞亮道:“娘啊,你不知道,这事传出去之后,大家伙都嚷嚷着要捧场子,不能让汉王殿下吃亏。有人说了,往后借钱,只去汉王那里,就认准汉王一个有良心的。” “啊!”怀庆公主大为诧异,“他不是家产都被抄了,哪里还有钱啊!” “哎呦,我的娘啊,谁说抄家就没钱了?没钱有人愿意借啊,别人不知道,徐通政就提出资助一百万给汉王,还有成国公,曹国公,各自也要出三十万,还有靖安侯,多少人都排着队往汉王手里送钱。不为了别的,就为了汉王这块金字招牌。人家对老百姓好,对朝廷忠心,遇到了罚款,老老实实交钱,试问谁和这样的皇子做生意不放心啊!” 怀庆公主半晌才听明白,好家伙,朱高煦因祸得福,有人愿意给他钱,有人愿意向他借钱。 他只需要居中撮合,坐着数钱。 这还有个不发财的? “那咱们也给汉王送点钱去吧,他不是跟咱们关系挺好的吗!”怀庆公主焦急道。 王贞亮的脸立刻垮了,“娘,我还听说,人家汉王还被朋友出卖了,以为朝廷要抄家,巴巴的拿着证据去举发汉王,告人家黑状呢!” “谁?谁这么不要脸?”怀庆公主脱口而出。 王贞亮翻了翻眼皮,低下了头。 怀庆公主怔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王宁!你混蛋!” 公主殿下起身,直接去找王宁算账。 这一夜驸马府里,两口子打成一片,那叫一個其乐融融,夫妻和睦。 转过天,怀庆公主直接进宫,去面见徐皇后,一见面就跟四嫂抱在一起,嚎啕大哭……摊上这么个丈夫,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只求嫂子开恩,千万跟汉王说清楚,这都是驸马干的事情,他这个当姑姑的,还有两个表弟,都是好的。 要不请陛下帮忙,干脆把王宁赶出去算了。 本公主要和离! 跟这个东西,实在是没法过了。 徐皇后被弄得脑袋都大了,公主和离,没有经验啊! “要不你们凑合着过吧!” “过不了了,皇嫂啊,我算是瞎了眼睛,嫁给了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我这辈子算是完了……呜呜呜。” 徐皇后实在是招架不住,只能让人去请朱棣,结果去的太监很快回来,陛下那边正在讨论汉王的事情,还是稍微等等吧。 此时徐景昌、夏原吉、蹇义、郑赐,还有汉王朱高煦,以及群臣,悉数在金殿聚集。 很难得,朱棣的脸上带着笑容,朱高煦这孩子,真是颇类自己。 越看越喜欢! “这一次汉王虽然没有事先缴纳税款,但是事后老实悔过,补偿税款和罚金,没有任何怨言。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朱家的人,就要这样,表率天下臣民。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 哪怕靖难之役,浴血冲锋,也没有得到朱棣如此夸奖,这可让朱高煦浑身一震,久违的父爱又回来了。 不过他看了眼徐景昌,想起了当初的警告,朱高煦打了个激灵,忙道:“孩儿只知为父皇分忧,为大明效力,一心做事,再无其他!” 朱棣一脸欣慰的笑容啊,“好啊,能这么想,果然是朕的好儿子,你这次的事情,属实利国利民!” 说完之后,朱棣一扭头,看向了在场群臣,“大家伙都说说,该怎么办吧?” 目睹了朱家父慈子孝的一幕谁也不是傻子。 尤其是刑部尚书郑赐,只知士林容不下他,满心都想着找个下家……眼瞧着汉王受到夸奖,他立刻道:“陛下,汉王殿下表率天下。一直以来,就有士绅豪强,以重利盘剥百姓,敲骨吸髓,九出十三归,驴打滚儿,利滚利。好些人被逼着卖儿卖女,倾家荡产,提起来都是辛酸泪,民生艰难,无过如此。” 说到这里,郑赐眼圈还红了,当真是一心为民的好官。 徐景昌只是把头扭到了一边,看多了生怕影响食欲。 朱棣倒是满脸嘉许的微笑,“民生之难,朕早就知道。郑尚书能如此想,就不枉朕提拔你啊!” 郑赐慌忙俯身,谢过圣恩。 然后朗声道:“陛下,臣请陛下,依照汉王判例,彻查天下所有州府借贷,凡是重利盘剥百姓,逼得家破人亡的,必须严惩!刑部要派遣官吏,到各处彻查,地方官吏胆敢袒护,一同问罪!臣已经准备好了,这一次彻查下去,如果砍了九百九十九颗脑袋,第一千颗就砍臣的。臣为民请命,不惧生死!” “好!好一个赤胆忠心!” 朱棣大笑道:“有孝子,有忠臣,何愁大明不能中兴!朕今日实在是高兴,非常高兴……诸位卿家,你们都说说,这事情要怎么办,是不是要依照郑尚书之言?”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属实,朱棣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夸奖一个臣子,郑赐这家伙算是捡到了。 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他往后也只能当个孤臣了。 什么时候圣眷耗光了,什么时候也就到头了。 众人齐齐沉默,但却没有料到,有一个人幽幽道:“陛下,郑尚书的主张太过片面,属于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不过想来他只是刑部尚书,也情有可原。” 敢在这个关头泼冷水的,除了徐景昌,不做第二人选。 朱棣道:“你说郑尚书眼界不行,那你有什么高见?” “启奏陛下,此事的关键不在于惩罚多少个士绅豪强,也不在于砍下多少颗脑袋。而是百姓有借贷的需求,里面又有丰厚的利润。如果朝廷能掌握此事,必定能有力填补亏空……” “不行!万万不可!” 没等徐景昌说完,左都御史郭资立刻站出来,急忙道:“陛下,徐通政所言不新鲜。当初北宋王安石变法,就用到了青苗法。结果此法祸国殃民,百姓备受盘剥,动摇国本,遗祸无穷,此等恶法断然不能出现在大明朝!臣冒死上奏,还请陛下明察!” 他说完之后,大理寺卿吴中也站出来,随后又有几位重臣,纷纷挺身而出。 “陛下,徐通政异想天开,绝然行不通。” 朱棣看了眼徐景昌,“这么多大臣反对,你有什么说的?” 徐景昌笑道:“正因为这么多大臣反对,臣才信心十足。汉王遵守法度,爱惜百姓,人尽皆知。汉王向外放贷,并不是朝廷放贷,此举正好避免了青苗法最大的弊端。借贷双方,皆是伱情我愿。如果有强迫借贷,敲诈勒索的事情。朝臣们正好弹劾汉王,臣也不会包庇汉王。” 朱棣眉头微皱,“此法听起来不错,只是汉王有多少钱财,又能借出去多少?只怕没法惠及太多百姓吧?” 徐景昌一笑,“陛下,此事欲速则不达。如果让衙门出面,必定会出现宋朝那种,把青苗钱借给市民的荒唐情况。汉王尊奉商业规则,你情我愿,才能真正照顾百姓……至于陛下的担忧,臣以为可以让户部通过宝钞局,向汉王提供资金担保。宝钞流转起来,需要的数量自然会大大增加,百姓得到钱款,就可以避免盘剥。汉王又可以和户部分享收益,此举还能充实国库,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得到了好处。还有谁受害?臣不知道,哪位大人能指点一下?” 能没有人受害吗! 过去那些放贷的士绅豪族,全都要倒霉了,一条最好的财路,生生被切断了。 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哪敢出来阻拦,谁多说一个字,就等着被抄家彻查吧! 就在大家伙无言以对的时候,夏原吉向前一步,声音颤抖道:“臣附议,请陛下恩准徐通政所请。” 群臣大惊,夏原吉已经不顾一切了,宝钞这颗雷快要爆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朱棣点了点头,“很好,今天朕心大慰……传旨,准备御宴,朕要请客。” 第六十九章 汉王仁义啊! 记得上次吃朱棣的饭,还是在上一次。 今天的群臣很高兴,父子和睦,君臣和谐,春风化雨,大明朝堂,一片和谐,熏风微吹,必定又是一个大好年景。 “朕登基改元,天下望治,今年之内,朕必有大功业,方能告慰皇考在天之灵,诸位卿家要和朕同心同德。”.net 朱棣说完之后,又一次看向朱高煦,笑道:“吾儿打算放出多少钱款,有什么方略没有?” “没有!” 汉王朱高煦很干脆回答,“父皇,孩儿不敢随便承诺,毕竟做生意的事情,不是一道命令就行的。要有人愿意借贷,还需要有还款的能力,不然钱借出去就打水漂了。孩儿还是要赚钱的。” 听到这话,朱棣多少有点犹豫,他这个皇帝只管花钱,让他精打细算,着实有点为难了。 偏偏他又想尽快出成绩,只能道:“这样吧,让你表弟徐景昌,还有户部夏卿家,刑部郑卿家,你们一起商议此事,务求圆满迅捷,不负朕望。” 被点到名字的几位只能一起领命,御宴结束之后,大家伙一起出来,徐景昌走到了夏原吉身边,趁机低声道:“你超发了多少宝钞?” 夏原吉瞪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徐景昌呵呵轻笑,“什么清白?我前几天还看到有人拿宝钞糊窗户,说这个比窗户纸还便宜。” “你胡说!”夏原吉红了眼睛,争辩道:“怎么会比窗户纸还便宜?不会的,根本不会的。” 徐景昌淡淡笑道:“夏尚书,就算比窗户纸贵,咱也不露脸啊!” 夏原吉黑了老脸,让这混小子给套路了,无奈道:“徐通政,上一次咱们约为同志,结果你捞到了好处,把我害得好惨。这一回你要是还耍手段,和我不是一条心,你就别怪我鱼死网破,咱们来个同归于尽!” 这个威胁,多少有点心虚胆怯,只能算是无能狂怒。 “行了行了。”徐景昌摆手,“你放心吧,这一次我比你还上心呢!毕竟我身上还担着征税的差事,能不能充实国库,应付陛下,就看这一次了。” 夏原吉稍微沉吟,他也明白,虽然不久前徐景昌赖在天牢不出来,逼着六部九卿做出了承诺,但到底征税的事情,还在通政司身上,如果到了年底,没法交差,徐景昌就麻烦了。 “事到如今,咱们都没有了退路,只有殊死一搏了。明天大家伙齐聚户部,共同议事。” 徐景昌点头,到了第二天,四個人早早凑在了户部。 汉王朱高煦和刑部尚书郑赐都比较轻松,汉王朱高煦首先道:“我是按照做生意的规矩,放出多少,收回多少,交了利息税,剩下就是我的。我想朝廷也不会勒索我,你们也不能劫富济贫吧?” 徐景昌淡淡一笑,“是啊,汉王殿下,看起来你的负担最轻,但是我可提醒伱,假如宝钞在一个月只能,贬值三倍,从一百文落到了二三十文,你又该怎么办?还有办法赚钱吗?” “什么?”朱高煦脸色骤变,彻底慌了神,他从朝廷兑换出宝钞,放给老百姓,他是知道宝钞贬值的,但是他有办法能够覆盖一两成的贬值,并且能捞到足够的利润。 但是一旦宝钞骤然贬值几倍,就算他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休想填平窟窿。 “朝廷这么干,肯定会大失民心,后患无穷!” 连朱高煦都知道以民心说事,足见这背后的可怕了。 徐景昌没有继续跟他说,而是看了一眼郑赐。 “郑尚书,我知道你有拼命一搏的勇气,这很好。但我可要提醒你,同样的,宝钞暴跌,老百姓必定拒绝宝钞,依旧向士绅豪族借贷,彼时你要是强压着士绅豪强,还砍下一堆脑袋,可就真的犯了众怒,到时候你可就十死无生了。” 郑赐这下子也被吓到了,他确实想着拼一把,士绅饶不了他,他就靠向汉王这边,好歹混个二爷党,做个孤臣,没准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听徐景昌一说,他怎么觉得这边的坑更大啊! 他上了一艘看似豪华,却连底儿都没有的大船! “徐通政,夏尚书,你们别打哑迷了,赶快说,宝钞到底怎么了,这里面有多少的亏空!”郑赐在朝堂也听到了许多消息,他死死盯着夏原吉,“我听说你多印了一半的宝钞,是不是有这事?” 夏原吉翻了翻眼皮,淡淡道:“你瞧不起谁啊!区区一半,本官不屑为之!” 郑赐愣了片刻,突然明白过来,“好啊,你多印了几倍?你想害死我们啊!”他张牙舞爪,扑向夏原吉,就要掐死这家伙! 夏原吉哼道:“我不这么干,那么多藩王的俸禄,还有你们的津贴,都从哪里来?我也不瞒着了,从年后开始,我就在用新的宝钞,悄悄回收旧钞。但是要不了多久,现在的新钞依旧会变成旧钞,而且发行数量越来越多,老百姓迟早会察觉的。” 郑赐听到这里,一声惨叫,直接要昏过去了。 朱高煦干了放贷的生意,也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大明宝钞,从一开始,就有超发的问题,等到建文年间,一贯票面一千文的宝钞,只能换一百五十文铜钱,这还是官价,到了市面上,那就更惨了。 等到朱棣登基,宝钞进一步贬值,一贯宝钞也就换五六十文,而且由于折旧的问题,贬值更快,旧的宝钞,可能只有一二十文。 朱高煦的赚钱小技巧就在于他能从户部兑换出来最新的宝钞,放贷之时,只要新旧宝钞搭配一下,就有暴利。 至于夏原吉,他也是发觉市面上的宝钞太多,大有崩盘的危险,不得不用少量新钞,收回旧钞。 可问题是这个戏法玩不了多久,也会有崩溃的风险,到了那时候,财税体系必定遭受重创,后果是什么,夏原吉还不好说。 但是大元朝就因为变钞开河亡国的。 夏原吉不知道大明朝会怎么样,但他的生命估计是到头了。 四个人凑在一起,彼此沟通之后,郑赐直接撂挑子了,“我现在请求陛下千刀万剐,还能保住九族不?” 朱高煦幽幽看了眼徐景昌,苦笑道:“表弟啊,你到底还是帮了老大啊!” 徐景昌哼了一声,“你要是不想玉石俱焚,一起完蛋,就给我老实点。” 朱高煦翻了翻眼皮,一肚子不满,到底还是压了下去,乖乖闭嘴。 郑赐却道:“徐通政,事到如今了,你赶快说,要怎么办,如果没有妥当办法,不光是天下士人,就算老百姓也不会感激咱们的。” 徐景昌深吸口气,“到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户部必须承认宝钞的价值,当然了,我们通政司征收商税的时候,也不能拒收宝钞,我们要让宝钞流转起来,而且是以稳定的币值流转。” 夏原吉哼道:“你当我没想过?朝廷开支那么大,陛下又逼迫太紧,宝钞多发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到时候收上来一堆废纸,你让我怎么办?” “所以才要汉王帮忙!”徐景昌突然厉声道:“我们现在借助汉王的名气,把宝钞贷给乡下的百姓……过去这部分人,用粮食缴纳税赋,用钱就向士绅大户借,有好些地方不承认宝钞,依旧用金银铜钱,甚至是粮食,朝廷鞭长莫及,根本管不了。如果我们能把农村抢到手里,有了占全部人口九成的农民支持,以农村为蓄水池,就会吸收数倍宝钞。到时候城乡之间的交易,也可以使用宝钞,又是十倍不止的宝钞数量。夏尚书,到时候你还怕宝钞变成废纸吗?” 夏原吉怔住,他一个理财高手,哪里能不明白这些,只是想把朝廷的手伸到农村,实在是太困难了。 “徐通政,你有足够把握?” “不超过三成。”徐景昌老实道:“我打算先在应天试行,然后向苏松常镇推行,哪怕只是江南之地能接受宝钞,就算我们赢了。这事情光靠着朝廷的政令肯定不行,必须以汉王为先锋,户部为后盾,刑部保驾护航,这样才能一往无前。” 夏原吉下意识点头,可很快又追问道:“我们都是有事,你干什么?你不会想抽身吧?” 徐景昌气哼哼道:“我想抽身,我能去哪?你们各自忙活,不需要居中协调?邸报那边不摇旗呐喊能行吗?放心吧,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跑不了的。” 四个人终于商议妥当,大家伙也都知道情况紧急,不敢怠慢……首先就是汉王这边,重新发出消息,借贷依旧,利钱不变,还是一成五! 听到消息的人们,无不感叹:汉王仁义啊! 第七十章 救命钱 徐景昌起来很早,他找了身便服,身上也没带多余的配饰,只是拿了一把扇子,这还没出正月,不为了扇风,要的就是富家公子的气派。 咱不说这扇子如何,光是扇坠就是一块上好的古玉,宫里的工,还是朱元璋御赐的。 实在是没有办法,别人的府邸有一件御赐之物,都要供起来。可徐府不行,徐达追随朱元璋出生入死几十年,位列功臣之首,又是儿女亲家。 早些年徐辉祖、徐增寿他们时常往皇宫跑,逢年过节,没少往家里拿好东西。 徐景昌也不能让好东西蒙尘,只能勉为其难享用一番了。 “准备马车,先去荣国公那里,然后去秦淮河。” 家人一听,都觉得新鲜。 咱们公子爷是真不走寻常路,带着一个老和尚去喝花酒,逛青楼,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尽管大家伙腹诽,但也不敢说什么。如今的徐景昌早就不是当初的小孩子,遇到了事情,还需要和家将商议。 作为通政使,我权力是无限的。 在大明朝未必,但是在徐家,一定是这样的。 他上了马车,请来了姚广孝,然后两个人就到了离着秦淮河画舫不远处的茶楼。 当初徐景昌就带着朱棣过来抓过官员,如今故地重游。 姚广孝翻了翻三角眼,“下次来这种地方,不要叫老衲了,没兴趣。” 徐景昌呵呵道:“您老人家是修佛的,我请你过来瞧瞧,什么是百姓心中的佛菩萨,这是助你修行的好事,你却只想着红粉骷髅。咱们俩的境界啊,是差距越来越大了。” 姚广孝呵呵两声,“老衲未见佛菩萨,只闻铜臭味。” 徐景昌笑道:“庙里的神像皆是金玉堆起,由此可见,铜臭之道,最能通神。” 姚广孝吸了口气,淡淡道:“且看吧!” 老和尚不再多言,徐景昌也只是喝茶。 就在茶楼的下面,竟然是一处放贷的铺面房。 门脸不大,只有两间,远不如很多气派的大铺子,仓促之间,也没有太多准备,只是挂出了“汉王贷”三个字。 还没开始营业,外面就已经熙熙攘攘,来了不少人。 还有报童拿着邸报,大声吆喝。 不识字的也没关系,竟然也有人帮着读报,宣讲借贷的事情。 “大家伙都听好了,这是汉王殿下的生意……汉王殿下知道吗?就是有名的大善人,大明的良心,他心疼百姓,只要一成五的利钱,大家听好了,这可是一年的利钱,不是半年,三个月。也没有什么利滚利的事儿。” “你们不知道啊,汉王殿下为了帮助穷苦百姓,都被奸贼诬告,罚了好多家产。可汉王殿下还是心疼大家伙,愿意放贷。” “家里头缺钱的,青黄不接的,日子过不下去的。欠了印子钱还不上的,用不着卖儿卖女,都来这边借钱吧,汉王担保,童叟无欺啊!” 前几天徐景昌让王忠带着汉王家产,应天游街,这些日子邸报不断宣传,效果终于显现了。 越来越多的人都知道了汉王的事情,尽管还有许多人将信将疑,但终究有人仗着胆子走出了第一步。 他们进去之后,很快就拿到了借款,喜滋滋出来。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人群当中,一個佝偻的老农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俺婆娘害了重病,就差一口气了,买药的钱凑不上,有人跟俺说,让俺把闺女卖了,换钱救她娘,可俺琢磨着,就算她娘活了,听说丫头卖了,她也活不了……俺这是没有法子了。” 老农说着,捂着脸痛哭流涕。 负责放贷的点头,问道:“你家里可有地?” “有,不过是租人家的,要是俺自家的,早就卖了。” 放贷的又点了点头,“那你会点手艺吗?有没有谋生的方法?” 老农道:“俺还是个泥瓦匠,农闲的时候能帮人家盖房子,一年到头,能赚点零花钱。” 放贷人员又问了问住处,是不是编户齐民的良家百姓……老农一一作答。 放贷人员点头,“你这种情况,最多可以贷一百贯,到了明年这时候,还一百一十五贯就行。你愿意吗?” 老农怔了怔,嘴唇哆嗦道:“多少?” “是一百一十五贯,年利一成五,听明白没有?” “听,听明白了!”老农喜不自禁,一百贯宝钞,听起来很多,但是以现在的价值计算,一贯宝钞三五十文,算起来也就是三五两银子,利钱还不到一两,就是几百文钱。到了夏天,起早贪黑,多修几栋房子,不光是本乡的,还有外乡的,忙活几个月,绝对能还的上。 能付出点辛苦,就把婆娘救活,傻子才不愿意! “她跟我大半辈子,没落到好。就怕借了钱,还不上,救不回她的命,还把全家搭进去。” 借贷人员耐心道:“这是汉王殿下安排的,如果确实因为天灾人祸,还不上借款,可以适当展期,至于利钱,可以协商,不会逼着大家伙走投无路的。而且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借贷的这些宝钞,可以拿来抵偿田赋和丁银,还能买食盐。” “是吗?”老农惊呼,“衙门的老爷要吗?” 借贷人员笑道:“你们我看的宝钞,后面有户部加盖的大印,你放心,这些宝钞不但能交税用,还不折旧。这都是汉王殿下和陛下求来的恩典,大家伙要相信,陛下和汉王都是希望老百姓好的,就是有些贪官污吏,他们黑了心肝,地方上还有些不讲道理的豪绅富户,敲骨吸髓。你放心,这是朝廷准许的借贷,汉王殿下的利钱还要交税,谁敢阻挠,刑部的青天大老爷会给做主的……” 老农仔细听完,一一记在心里,这才拿了一百贯,从正门出来。 他回头望了望这间不大的铺面,突然双膝跪倒。 “活菩萨啊,俺磕头了!” 说完这话,老汉才从地上爬起来,扭头去了药铺……提了三副药,匆匆回家……一个乡下人,不是为了救婆娘,哪里敢进应天城? 他仗着胆子进了应天,找到了药铺,也问清了用药……但是他带着点那点钱,哪里够用! 在外面转悠了好长时间,到了夜里,他靠着一棵杨树,睡了一夜。 想不出救妻子的办法,他不甘心回去。 这要是回去了,就只剩下卖闺女了。 所幸药铺离着秦淮河这边不远,转过天,听到了有人拿着邸报讲贷款的事情,老农仗着胆子来借钱。 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勇敢过……平时连村子都不出的一个人,进了大明的都城,天下的腹心之地。 去了大药铺,问了当世名医,又从汉王那里借了钱,买了药……老汉提着三副药,一路小跑,拼了命往家里赶。 等他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他刚推开门,一头就栽在了院子里。 听到了声音,儿子女儿匆匆出来,左邻右舍,乡亲们也都闻讯过来,把老汉抬进了屋里。 “别,别管我,快给孩儿他娘熬药。” 老农低低声音嘟囔着,乡亲们听见,也都很感动。 “老马啊,放心吧,三舅妈去熬药了,她会这个。我们给伱下碗面条,这两天都没吃东西吧?你这是饿坏了!” 这话说得没错,一个穷苦百姓,为了救妻子的命,那是一文钱都舍不得花……拿到了借款,买了药材,剩下的一点钱他也舍不得花。 京城的东西多贵啊! 往后还要卖力气干活儿,早点把钱还上,还有利钱,那可是一点不能少。 马老汉吃了面条,有了精神。 那边老伴也喝了药,不得不说这应天的名医,就是厉害,光是听症状开药,居然就有效。 三副药下去,老伴当真好了。 而马老汉这一趟应天之行,竟然就成了村子里的名人。 别看离着京城不足百里,但是在这个闭塞的村子里,敢去京城见世面的可不多,能办成事情的更少。 尤其是还敢借钱,那就更厉害了! 村民们终于知道了,原来在应天,有个汉王殿下,利钱低,愿意帮助穷苦人,是真正的活菩萨。 “姚少师,想要成佛不难,只要肯把借钱的利息压低一些就行。奈何庙里的佛菩萨恨不得把百姓口袋里最后一枚铜板都变成缭绕的烟火。如此这般,别说是佛菩萨,就算是修罗恶鬼,也愧不能及!” 姚广孝罕见当头,“确实,看来老衲也少不得把财产拿出来了。” 第七十一章 三子夺嫡(明天上架) 秦淮河附近的放贷点,不过是整个京城八处放贷点之一,而仅仅这一处,就放出去了近八万贯。 折算成银子,也就四千两不到的样子,或许还没有徐景昌的那个扇坠值钱。 但问题是这些钱贷给了差不多六百多个普通百姓,让他们有了应急的钱。谁都听过一句话,救急不救穷。.net 可偏偏那些豪商地主,就利用穷苦人急需用钱的当口,或是花言巧语,或是威逼敲诈,让穷人欠下永远还不上的钱……然后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夺走穷苦人的一切。 田产、房屋……如果这些都没有,那也不要紧,还能拿女儿抵债。 这不是放贷给六百多人,而是挽救了六百多个濒临瓦解的可怜家庭。 一年一成五的利钱,只要卖力气干活,基本都能还上,今年过去,他们就可以重新开始。 不必背上巨额债务,不用担心驴打滚的利钱,不用卖儿卖女,家破人亡。 这难道还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吗? 不管去哪个庙里祈求,叩拜哪一路神仙,能做到这样的有求必应? 汉王真菩萨! 朱高煦的名声越来越大,生意也就越来越大,前来贷款的人也越来越多。 仅仅一個月下来,放贷点就两次大举扩充,达到了二十八处之多,其中有十处竟然设在了应天城外。 而且不光是穷苦人,包括城里的中小商人,也开始向汉王借贷。 他们需要购买商品,应付金钱缺口……过去大家伙只能靠着亲朋帮忙,或者去会馆,欠下还不清的人情。 如今有了朱高煦担保的贷款,大家伙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开始向汉王借贷。 伴随着生意越来越多,朱高煦最担心的不是资本不够,而是没有足够的人手,他不得不来通政司求助徐景昌。 “农户是一年一收成,所以借贷时间放在一年,但是商贾他们往往不需要这么长时间,三个月,半年,甚至一个月,我现在必须制定更多的放贷方案。针对商贾,也有更复杂的评估流程……所以,我需要你给我一些人才。”朱高煦认真道。 徐景昌哼道:“你当我是百宝箱啊,要什么有什么?人才我也缺,通政司需要征税,要用到的人更多。” “一百万贯!”朱高煦淡淡道。 徐景昌眉头微动,“你什么意思,想用钱收买我?别忘了,你的做生意本事还是跟我学的,你的这点道行……” “一百万两!”朱高煦换了个单位。 徐景昌眉头深锁,“国事为重,优秀的人才肯定愿意给朝廷做事,去你那边算什么?” “一百万两黄金!” 朱高煦又加了俩字,徐景昌的太阳穴猛地一动,仿佛被重重撞击,然后眼前出现了一片金灿灿的光…… 他急忙甩头,“你没有这么多金子,我也没有这么多人才。” 朱高煦笑道:“钱是可以慢慢挣的,只要生意够大,就能挣到。至于人才,贤弟不是正在培养吗?你的那个学堂快超过一万人了吧?我出钱帮你把学堂办得更大,招募更多人,岂不美哉?” 多了一个出钱的大冤种,貌似还真没有理由拒绝。 徐景昌思量半晌,只能道:“罢了,你要是一定需要人手,我从朱瞻基的学校那边,择优派给你一批。不过你可不能亏待了他们。” 朱高煦很干脆道:“我参照五品官的俸禄发工钱……如果干得好,也有津贴。” 徐景昌重重吸口气,意味深长道:“汉王殿下,伱现在是脱胎换骨,和以前的鲁莽冒失大不相同了。” 朱高煦淡淡道:“人不摔个跟头,当真很难看清楚自己,看清楚别人……贤弟让我摔得几乎粉身碎骨,又把我从阴曹地府拉了回来。我时常在想,失去了父皇母后的垂青,我还剩下什么?是丘福那些出生入死的所谓朋友,还是王宁这种趋炎附势的小人?后来我想通了,人心冰冷,远不如金灿灿的东西实在。” 徐景昌笑道:“既然殿下如此爱财,为什么又不惜血本,我似乎有些不明白啊!” 朱高煦哈哈大笑,“表弟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不管多少钱,存在我的手里,哪天父皇派人抄家,就什么都没有了。可如果花出去,培养人才,笼络人心,这些钱才算是我的。不然就只是过路财神。” 朱高煦道:“贤弟,我好歹在阵前搏杀四年,几次从鬼门关回来,你还当我是个守财奴不成?” 徐景昌不由得深溪口气道:“这么说,汉王殿下还真有孟尝君之风,让人五体投地。” 朱高煦脸上含笑,突然探身道:“既然贤弟都这么说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一把?” “帮什么?”徐景昌警惕道。 朱高煦大笑道:“你还能不明白吗?如今父皇和母后都很喜欢我,我又握着六科,民间声望也极好,更不要说那些勋贵将领,我和当初不可同日而语啊!” 原来这家伙还没死心。 “帮,我当然帮你,只不过……我只能提供一切帮助——除了实际支持。” 朱高煦高兴了一半,笑容就凝固了,过了好半天,他突然又笑了,“只要贤弟不捣乱,我就很高兴了。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复相,请贤弟辅佐。” 朱高煦起身告辞,走到了门口,又扭头道:“对了,钱我下午就会送过来,只是那么多金子没法一时凑齐,请贤弟宽限一些时日,我一定说到做到。” 也不等徐景昌说什么,他直接就走,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奶奶的,今天我才发现这个混球,还真有点像他爹啊!”徐景昌翘着二郎腿,气哼哼叹道。 朱高煦的表现,堪称亮眼,但是到了三月份,应天城最靓的仔却成了老三朱高燧。 没错,就是手握邸报的朱老三。 他本来秉持徐景昌的意思,卖力气宣传二哥的善举,但他渐渐发现,光是夸奖二哥,效果似乎越来越差了。 毕竟拼命说一个好人,擦胭脂抹粉,这是有限度的,而且老百姓很快就腻烦了。 因此朱老三走街串巷,挖空心思,还真让他找出了新的方法。 他开始以百姓生活为题材,进行报道,还是长篇连载。 比如马老汉这种,借钱买药,为了救治老妻的。 朱高燧花了大力气,了解山村情况,报道家庭境况,他们的收入开支,面临的各种问题,小额的贷款能给他们带来什么改变,也包括对日子的憧憬…… 徐景昌弄出民间邸报,也不过是震惊体模式,但是到了朱高燧手里,竟然开始关注小人物,小故事。 可偏偏又是这些小人物,小故事,弥补了市面上的空缺,别人不说,徐皇后就非常喜欢看。 还几次把朱高燧叫过去,狠狠夸奖了一顿。 受到鼓舞的朱高燧,随后又以一个秦淮妓女为蓝本,介绍家里怎么辗转把她卖到了青楼,而且因为她是良家出身,这里面涉及到了逼良为娼的问题。 还引起刑部和大理寺的关注,督察院也派出御史,追查这件事…… 朱高燧渐渐发现了邸报的价值,这玩意用好了,威力不亚于三法司啊! 他开始真正全力以赴,四处招募人手,挖掘故事,大力推广。甚至他还接起了广告,替商人做宣传,收取广告费用。 有了钱,又继续扩大报纸影响力。 朱高燧已经开始筹备,要在苏州开个分社。 事情到了四五月份,伴随着礼部一道请速立太子,以安国本的奏疏,让忙碌的朝堂,平地起波澜。 到底谁才是大明未来的储君? 是在勋贵中根基深厚,又理财有方,民间声望极高的二皇子? 还是少年聪慧,掌握舆论大权,关心民生疾苦的三皇子? 又或者,是看起来碌碌无为,平庸谦和的大皇子? 朝堂上很快涌现出二爷党和三爷党。 反倒是作为世子的朱高炽,由于没有什么惊人之举,在这场竞争中,处于很不利的位置。 这一次徐皇后也不好发表意见了,二儿子明显改过自新,老三更是说话好听,她这个当娘的,必须一视同仁才行。 而就在这个波诡云谲的当口,吏部尚书蹇义在旬会之后,主动留下来,不无忧虑道:“徐通政,二皇子身边勋贵重新集结,三皇子那边,有不少落魄文人,他遥相呼应……我怕不论他们谁成为储君,大明朝堂都会永无宁日啊!” 第七十二章 我们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天子? 蹇义身为百官之首,朱棣已经几次话里话外,询问立储的事宜,出于谨慎,蹇义一直没有表态,但是很显然,他没法沉默太久。 这是一道必考题。 “徐通政,你看二皇子要是成为储君,八成用不了三年,这朝堂就会一地鸡毛。要是三皇子……我看可能三个月足矣。”蹇义忧心忡忡道。 徐景昌一笑,“我看天官还是太保守了,没准三天就够了。” 蹇义脸色骤变,想想那两头猪的德行,还真没准。三天时间,足够他们弄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了。 “徐通政,咱们该想个办法才是。”蹇义的语气近乎哀求。 徐景昌反问道:“蹇尚书,与其琢磨谁更适合成为储君,还不如问问咱们自己,大明需要什么的天子?” 大明需要什么天子? 放在当下的语境里,大约可以理解为朝臣需要什么样的天子,毕竟徐景昌也是大九卿之一啊! 蹇义浑身一震,立储这种事情,多半都是天子做主,尤其是朱棣这么强势的皇帝,朝臣只能揣测天子心思,努力逢迎。 至于帮着天子做主,推举心仪的人上位,就算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胆啊! 他又看了看徐景昌,发现这小子神色淡然,仿佛就在谈论中午吃什么一样,毫无波澜。 真是好大的胆子! 过了许久之后,平静下来的蹇义才横下心道:“太祖皇帝起自布衣,英明神武,横扫烟尘,奠基立业,三十年英明神武,励精图治,大明朝方有洪武盛世。若是懿文太子能多活些年,承袭基业,让大明朝廷偃武修文,延续盛世,必能民生富裕,远迈汉唐。” 说到了这里,蹇义停下来,没有继续讲。 但是谁都听得明白,文武之道,张弛有度。 经过朱元璋秋风扫落叶似的治国方式,应该有一位温和的皇帝,修补朱元璋铁腕治国留下来的创伤。 奈何朱标早死,朱允炆又接不住。 此时朱棣登基,毫无疑问,他又是个强悍的天子,朱棣在日,必定会狂飙突进,雷厉风行。许多不敢想的壮举,都会在朱棣手上实现。 修书,下西洋,改革税制……光是已经铺开的东西,就已经让人心惊肉跳了。.ghxsw.c0m 所以接下来的天子,绝对不能这样狂飙突进,大明朝已经太累了,需要改变一下风格,让大家伙停下来喘口气。 “大明的储君必须谦恭友爱。”徐景昌缓缓道。 “还要仁慈节俭,不铺张浪费,好大喜功。”蹇义斟酌着补充。 “还应该尊重大臣,相信贤臣治国,不会动不动就把大家伙关起来。”徐景昌笑道。 “尤其是要让文武朝野都能接受,不会挑起内乱,保证皇权平稳过渡……大明朝经不起更多的乱子了。” 一個靖难之役,已经让大明元气大伤,如果再来一次,那还不天崩地裂,江山大乱啊? 他们越说,理想的太子轮廓就越清晰。 既不是朱老二,也不是朱老三。 “大殿下他行吗?”蹇义疑惑道。 徐景昌笑道:“天官不在通政司,其实大殿下领着几位参议处理政务,已经很娴熟了。只是他做的事情,不容易出名罢了。” “所以就需要让大殿下赶快做几件事,提升他的名望,争取更多的支持?”蹇义问道。 “错!”徐景昌摇头道:“恰恰要让他老实低调,什么事情都不干,除了来通政司,那也不要去,针对任何事情,都不要发表看法。” 蹇义沉吟了一下,立刻点头,“没错,此时说得越多,留下的把柄就越多……为保万全,必须有人时刻叮嘱殿下才行。徐通政,这事交给谁?” 徐景昌微微摇头,他并不合适。 那两位皇子都在通政司,而且徐景昌这个身份,明显偏袒大胖子,也会有结党营私的嫌疑。 “我有个合适的人选。”徐景昌让人把参议胡俨请来。 这位本来是负责邸报的,但他为人严谨,写出来的文章四平八稳,连徐景昌都受不了,更遑论朱高燧了。 因此他被架空了,成了一个大闲人。 所幸胡俨宠辱不惊,竟然能安心读书,不为所动。 “胡学士,我打算让你专门侍奉大殿下,保证他不犯任何的错误,从言谈话语,到举止坐卧,都无可挑剔。” 胡俨愣了一下,“通政,大殿下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人,还用得着我费力气吗?” “用得着!”徐景昌认真道:“因为这一次非常不同!” “是对殿下不同?还是对下官不同?” “你们两个!”徐景昌严厉道。 蹇义下意识拉了拉椅子,和徐景昌靠的更近一点,然后盯着胡俨,“别出差错,做好了,你就是未来的帝师!” 帝师? 胡俨自然不傻,他能抵御住几乎所有的诱惑……只是帝师这两个字,让他浑身颤栗,难以抑制。 文人最高的成就,不是当皇帝,而是培养出一个天子。 比如姚广孝,他以僧人之身,辅佐藩王,靖难成功,登上帝位,哪怕千百年后,史册上依旧要有他一笔。 难道说下一个帝师,竟是自己? 这么大的福气,竟然落到了头上? 胡俨下意识打了个激灵,用力颔首,“卑职一定竭尽全力。” 而此时的朱高炽,正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他有史以来,第一次早早回家,并且让夫人给他多准备几个菜,还有一壶好酒。 朱高炽一杯接着一杯,没有太长时间,他就半醉了。 张氏叹口气,忧心忡忡道:“殿下,你何苦自己糟蹋自己,每天这么多事情,起早贪黑的,瞧瞧你进京之后,都瘦了一圈。” 朱高炽无奈长叹一声,“这几天我就在想,我万事不会……你看老二做放贷的事情,风生水起,不但自己发了财,还利国利民。老三针砭时弊,关心民生。他们干的都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唯独我这个大哥,每天就是面对乱糟糟的公文……从通政司搬到宫里,再从宫里搬去六部。有一天我看见有泥瓦匠修宫里的大殿,我就在琢磨,你说我跟他们有什么区别?” 朱高炽又猛灌了一杯酒,然后道:“过去我觉得老二好武,鲁莽粗野,不是人君之相。老三小肚鸡肠,习惯搬弄是非,他们都适合当太子,更何况我又是皇祖父亲自册封的世子,成为太子,顺理成章。可自从年后以来,他们两个脱胎换骨,反而是我毫无建树,或许……我真的不行。” 张氏顿时把脸一沉,“殿下,你说什么呢!这还不是他们俩摊上了露脸的活儿,要不你去接手放贷,估计比汉王还要好很多。” 朱大胖子连连摇头,“你不能这么说,放贷是抢士绅大户财路的事情,也只有二弟有胆子,又有勋贵支持,他能做得出来,我却是不行的。” “那你去管民间邸报啊?” 朱高炽愕然少许,也摇头道:“专门揭露人家的短处,也不是君子所为。” 张氏急了,高声道:“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凭什么当太子啊!” 朱高炽惭愧低头,可就在此时,门口有脚步响起,朱瞻基从外面进来,后面跟着胡俨。 朱高炽一愣,“胡学士,你怎么来了?” 胡俨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凑到近前,俯身道:“殿下,正因为万事不行,才只能当皇帝啊!” 朱高炽大为诧异,整个人都不好了。 什么都不会的当皇帝,什么时候皇帝的门槛这么低了? 胡俨又道:“殿下,其实想让您成为大明储君的人不计其数。” 朱高炽闷着头,低声道:“只是没有老二和老三的多罢了。” “不!真正能决定您储位的只有一个人,现在的关键是如何说服他!” 朱高炽浑身剧烈震动,脸上的肥肉也跟着蛄蛹。 说服父皇! 母后?或者是九卿重臣?又或者是姚少师…… 视线转回通政司,徐景昌和蹇义的谈话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整个方略已经确定下来,只是差临门一脚,究竟谁才能顺利推举朱高炽上位? “我在吏部位置上,很不方便。” 徐景昌哼道:“我这个通政使比你方便?” 蹇义连忙摇头,徐景昌比他还不合适……“要不让夏尚书?”还没等说完,蹇义自己就摇头了,“他现在靠着汉王放贷,他们俩穿一条裤子,已经不可靠了,让他做这事,没准会背叛咱们。” 夏原吉已经不是自己人了,还有谁合适? “蹇尚书,我还真有个人选。” “谁?” “就是让我放了园艺假的解缙。” “解缙?对了,他在家几个月,和朝政没有瓜葛,他的话陛下会相信的。”蹇义又道:“只是他现在怎么见到陛下,如何进言?” 徐景昌笑道:“皇孙在学堂修满了一年课程,表现不错,如果陛下愿意看看自己孙子,自然能见到兼职教书的解缙!” 蹇义听到这话,已经无话可说了,高,都让你高完了! 这一招简直妙不可言,神来之笔……唯一的问题,当初徐景昌把解缙弄回家的,难道他那时候就看到了今天这一局? 蹇义只觉得后背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这小子太妖孽了。 上架感言 明天中午十二点,本书就要上架了。 心情吗,绝对是忐忑不安的。 第一臣完本之后,小的很贸然就开了一本,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本写的是一点把握也没有,不过一路走来,靠着大家伙的支持,似乎追读还不错。 最近几天,好像又掉了一些。 临近年底儿,剧情也有些平,大家伙追读热情下去了,小的非常理解。 不过大家伙放心,铺垫已经足够了,大戏开锣……上架的剧情肯定会越来越好看的。 其次呢,小的想了很久,这本书的主题到底是什么? 是辅佐天子,创造盛世吗? 貌似已经写过一次了。 随着情节推开,小的总算是想通了,这本书的主题很简单,就是谁说了算的问题。 这也是小的选择从通政司切入的原因所在。 一个偌大的朝廷,究竟谁才是真正做主的那个人? 大明朝的权力游戏又是怎么玩的? 这应该是一个很好玩的事情……所以大家会沿着这個思路,看到一种不太一样的故事。总之,还是那句话,小的尽力写好,写精彩。 最后再说一下更新的事情吧……上架以后,保底儿三更,这是多年来雷打不动的事情。 小的准备发扬光大,尽量多写。 再有盟主加更一章……反正也没有盟主,就随便许愿了。 明天的更新至少五章起步……虽然小的只有一章存稿,但说到做到。 就这样了……最后最后,就是拜求大家伙,无论如何,赏个首订,真的太关键了。 拜求大家伙了。 《我的姑父叫朱棣》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三章 朕的好孙儿(求首订) 江南的连阴雨动辄十天半个月,朱棣在北平多年,已经习惯了北方的气候。这是他就藩之后,第一次在应天渡过梅雨季。 淅淅沥沥的小雨,蔓延不断,即便雨水偶尔停下,空气中的浓重的湿度,也让身体十分不舒服,干什么都不得劲儿。 总算等到了一个大晴天,可以出去野了。 朱棣迫不及待,一刻都不想忍耐。他带着贴身侍卫,直接出了应天,前去射猎。 天子在马背上,纵横驰骋,手里的弓弦响起,必有猎物倒下,忙活了一个上午,朱棣猎到了两头鹿,三只山鸡,一大串兔子,只可惜没有虎豹一类的猛兽,还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不过在应天周围,还能奢望什么? 倒是听郑和说过,海外有不少奇珍异兽,等弄过来,就圈一块地方,作为皇家猎场,把珍奇异兽散进去,等着朕大显身手…… 朱棣心情大好,顺路返回,正好经过一片房舍,从里面传出整齐的步伐踏地之声。 朱棣一惊,这是军营? 身边的太监侯显忙道:“回陛下的话,原来属实是军营,后来划给了徐通政,他收罗了不少流民青壮,在这里面学习本事。” 朱棣这才想起来,“朕记得皇孙就在这个学堂吧?” 侯显道:“没错,皇孙殿下可了不起了,举一反三,一群十几岁的孩子,甚至二十几岁的人,都比不过他。真不愧是龙种啊!” 朱棣大笑,“朕的大孙子,还能差得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笑道:“时间还早,就去学堂瞧瞧,看看俺的大孙子在干什么!” 朱棣出来,只带着侯显和几个侍卫,显然一个太监是拦不住皇帝的,更何况侯显也未必要拦着陛下。 此时午时已过,上午的文化课结束了。 下午请来了竹编的匠人,教学生编织斗笠蓑衣一类的东西……如果不感兴趣,也可以出去活动。 反正这块的教学挺宽松的,逃课也是家常便饭。 有一群学生,普遍在十几岁,只有少数几个超过了二十,他们带着自制的小马扎,围坐在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身边,听着这小子手舞足蹈讲故事。 没错,这个小崽子就是朱瞻基。 虽说他年纪最小,但架不住成绩好啊,而且不光成绩好,他知道的还多。 什么三国、水浒,各种戏曲,朱瞻基随便讲讲,就能让这帮年轻人大呼过瘾。久而久之,朱瞻基竟然鼓捣起来了一个同学会。 哪怕比他大三倍的孩子,也乖乖听他讲课。 更有意思的是朱瞻基还把这帮人根据不同的主修科目,分成了几个小队,授予不同称呼。 这小子俨然学堂的孩子王了。 朱棣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朱瞻基在那里手舞足蹈,讲着水浒传大聚义,梁山一百零八条好汉,天罡地煞排座次。 朱瞻基的记忆力还真不错,昨天晚上过了几遍,此刻竟然把一百零八将背诵的一个不差。 好汉齐聚,必定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 咱们这么多人凑在一起,也该弄出个名目来。 “我们也学着梁山泊,弄个一百零八条好汉。朱同学就是天魁星啊!” “没错,大明及时雨,应天呼保义!” 有几个小狗腿子带头大喊,朱瞻基立刻涨红了脸。 “承蒙大家伙看得起,我这个人没有别的,就是仗义。你们放心,只要跟着我,从此吃香的,喝辣的。在应天城,都能横着走。” 少年郎们倒是没想过一个没啥背景的小崽子,凭什么横着走?只顾着跟着起哄,既然朱瞻基是天魁星,那谁是天罡星,谁是天机星……这可要好好争一争。 眼瞧着这帮同学吵起来了,朱瞻基眯缝着眼睛,满心得意。 表叔在通政司的快乐,大约就是这样,很好! 就在黑小子憧憬如何当大哥的时候,突然觉得脖子被命运扼住,紧跟着他就被提了起来,扭头一看,朱瞻基差点吓得叫出声。 “皇……老爷!” 明明是爷爷,愣是变成了姥爷。 朱棣哼道:“你小子不干正事,跟我过来。” 就这样,朱瞻基在一群小弟的目送之下,被朱棣带到了学堂的客室。 刚进来,朱棣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解缙! “你怎么在这?” 解缙一见朱棣,吓得魂不附体,准备行大礼,朱棣一摆手,“随便过来瞧瞧……解学士,伱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解缙一听,鼻子发酸,虽然没有丢官罢职,但中年男人的艰辛他算是尝到了……他是被徐景昌放了园艺假,并不是罢官,所以还要留在应天。 当然了,他这个情况,津贴是没有了。 俸禄倒是还能领,只不过由于夏原吉的原因,一半俸禄折成宝钞发放。 这还不算,他原本是租住的院子,知道他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又是新君眼前的红人,根本不敢来催房租,哪怕白住,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听说解缙犯了事,得罪了皇后的大侄子,房东主动找到了解缙,房租先涨五成,你要是有意见,不愿意住了,赶快搬走,我们还能省得麻烦。 解缙气得咬牙切齿,稍微听说落魄,便落井下石,趁人之危,……小人,十足的小人! 我好比,潜水龙,困沙滩…… 解缙觉得血都凉了。 就在这个难以维系的关头,杨荣找到了他,太孙在的蒙学,人数不少,缺少先生。你要是不嫌弃就去那边教书。 解缙还觉得不好意思,“那就是一群流民,识几个字,往后也是充当工匠,我去只怕不合适吧。” 杨荣淡淡道:“陛下最喜欢的皇孙在那里,你还觉得委屈人才吗?难道打算后半辈子就料理家里的花花草草?我言尽于此,告辞。” 杨荣扬长而去,解缙看着他的背影,沉吟片刻,又无奈长叹。 他果然是落魄了。 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士大夫头颅,没法子,去吧! 转过天,解缙就去了学堂,一转眼,几个月过去,大明都改元了,他还在这里教书。 眼瞧着那些内阁学士指点江山,飞黄腾达,他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熬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陛下终于来了,我这是时来运转了。 解缙拼命压制着心头的激动,恭顺地站在朱棣身边,用很平静的语气介绍了自己的经历……朱棣想起了当初解缙提议募兵,平心而论,他是真的为了大明好。 只可惜触碰了勋贵利益,随后又被徐景昌赶出了朝堂,蹉跎至今。 朱棣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个解缙肯定不是徐景昌的人,又离开朝堂好几个月,也不是老二和老三的人。 几乎可以算是个孤臣,而且他又才华过人,见识不凡。眼前的难题,或可以听听他的意见…… 想到这里,朱棣笑容可掬,让他先坐在一边,随后对朱瞻基道:“你小小年纪不学好,领着一帮同学胡闹,成何体统?” 朱瞻基振振有词,“皇爷爷,我可没有不学好,识字,算学,我都是满分的。我还会木工,会编织,会做家具……我可厉害了,那些同学比我大那么多,他们都是服气我的本事,才跟着我的。不信皇爷爷可以问解先生。” 朱棣扭头,看了看解缙,笑道:“解学士,这小子没吹牛吧?” 解缙正色道:“陛下,皇孙殿下确实聪明好学,博闻多识。那些比他大的孩子,也愿意听他的,说实话,从他身上,臣看到了不少人杰的影子,头角峥嵘,不可限量。” 朱棣哼道:“你过誉了吧?他还要弄什么天罡地煞星,要学梁山泊的反贼宋江呢!” 朱瞻基不干了,“皇爷爷,你不能光说孙儿,二叔还弄了个一心商会呢!我怎么不能弄个天罡地煞会?” 朱棣猛地吸了口气,“什么一心商会?” 解缙忙躬身道:“回陛下的话,臣在民间也听说了,就是汉王向外借贷,收了不少权贵的钱充作本金,这里面有当朝勋贵,也有京中富商,人数多达百余人。” 朱棣怔了一下,缓缓道:“老二倒是有些本事啊!” 解缙笑道:“都是龙种,自然不凡。” 朱棣眉头挑动,突然道:“解学士,你看朕到底该选谁承袭储君之位,继承大明江山?” 解缙慌忙道:“陛下,此等大事,关乎国本,非臣所能谈论。” 朱棣摆手,“这里没有外人,你大可以随便说,朕也只是听听而已。” 解缙深吸口气,心里头像是打鼓,自己被放了园艺假,估计这辈子的仕途就到头了,除非有什么逆天气运,才能咸鱼翻身。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把握住。 “回陛下的话,如今陛下正在盛年,励精图治,大明江山,国泰民安。三位皇子,尽是聪慧敏达之人,不管是谁,都能光大社稷。要说陛下有什么忧虑的,臣以为还是在皇孙这一代人身上。若是陛下能培养一个好孙儿,便是三代盛世,算上太祖皇帝,四代明君圣主,百年盛世大明,即便是汉唐也比不过啊!” 选个合适的皇孙,能延续三代盛世! 这话深深击中了朱棣的要害。 他今年刚刚四十出头,正是一个帝王的巅峰,如果按照老爹的寿命算,自己还有三十年,那时候三个儿子也都五十出头了。 又能当多久皇帝? 相反,如果是好好栽培一个皇孙,彼时正好是盛年,足可以延续几十年的国运…… “妙啊,解学士见解果然不凡。朕也想过,无论如何,要让朕的大孙子继承大统。”说着,朱棣把朱瞻基揽在怀里,笑呵呵道:“解学士,从明天开始,你重回翰林院复职,替朕好好教导皇孙。” 终于死灰复燃,叶落重生……解缙扑倒地上,磕头作响,“臣什么也不敢想,唯有一心一意,辅佐吾皇,吾皇万岁!”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 刺客一击 重新返回朝堂的解缙,一改往昔恃才傲物的毛病,变得老实谦恭,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只是这么大的事情,不管他多低调,都没用啊! 陛下出城打猎,恰巧去了皇孙所在的学堂,解缙又在学堂教书……此时他咸鱼翻身,哪怕傻子都能看出端倪。 “没错,解先生是沾了我的光,快夸我,快夸我啊!”朱瞻基喜气洋洋,求老爹夸奖。 大胖子满脸感慨,他早就知道要靠着儿子,讨好父皇,但他万万没有料到。 当真在最后的关头,是儿子帮自己拿下了储位,这让他这个当爹的多少有点没面子,往后再也没法疾言厉色了。 而就在大胖子五味杂陈的时候,突然门子来报信,通政使徐景昌来了。 大胖子连忙迎接,两个人一见,徐景昌脸上就带着笑意。 “恭喜殿下,距离储位,只有一步之遥了。” 还有一步? 朱高炽是惊讶的,父皇已经认准了宝贝儿子,想让朱瞻基继位,自己就必然要当太子,这不是板上钉钉吗? 徐景昌脸上含笑,“殿下,你要知道,陛下和皇后那里,还是喜欢看你们兄弟和睦,一团和气。如果那两位殿下死活不退,逼着陛下做决断,父子之情,也不好割舍,这事情只怕还会迁延日久,难以一锤定音。” 朱高炽大为诧异,闷头思索一阵,徐景昌讲的毫无疑问是对的,只不过还有别的办法吗?老二和老三什么德行,他是清楚的,这俩人又不可能自己退出啊! “方便单独谈谈吗?”徐景昌笑道。 朱高炽略微思忖,连忙带着徐景昌到了旁边的房间,两个人相对而坐。大胖子主动给徐景昌倒茶,然后上身微倾,认真请教。 “好兄弟啊,我现在心乱如麻,毫无头绪,你可要帮帮我啊!” 徐景昌笑道:“殿下,事到如今,谁也帮不了伱,必须你自己出手才行!” “我自己出手?我怎么出手?你知道的,老二和老三根本不听我的。” “那是以前。”徐景昌笑道:“如今汉王殿下向外放贷上百万两,他要是成为储君,就必须把手上的产业全都交出来,不然的话,天下人想要讨好大明未来的天子,实在是太容易了。只要多借钱,多还利息就够了,那朝廷还有什么规矩可言?六部九卿,谁也不会答应,陛下也不会。” 身为储君,确实不方便直接经商,尤其是干放贷这种事情。这里面的弊端一望而知,不需要多言。 朱高炽渐渐有了思路,“可万一二弟同意交出生意该怎么办?” 徐景昌哈哈一笑,“殿下,你是真糊涂了,他主动交出证据,你难道还抓不住他的把柄吗?” 朱高炽再度一惊,脸色骤变,他明白了徐景昌的意思……二弟放出去这么多钱,这里面多多少少,都会有点问题,只要抓住了,就不愁二弟不就范。 他突然发现,朱高煦干的放贷生意,把他的名望推上了一个高峰,却又把他和储君的位置,推得更远了。 “贤弟,这事情我是知道了,只不过我们到底是嫡亲兄弟,挚爱手足。让我这么对待二弟,我于心不忍。” 徐景昌忍不住一笑,“殿下,在你这个位置上,固然可以什么都不懂,但是有一样东西,却是你必须学会的。” “什么?” “刺客一击!” “什么意思?”朱大胖不解。 徐景昌淡淡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殿下做不到太祖皇帝的程度,也没有当今陛下的雄略。但是果断出刀,杀一人,斩一首级,总能做到吧?” 要是连这点魄力都没有,那还当什么皇帝? 更何况只是让老二和老三退出争夺,他们还能顺利当自己的藩王,做自己手边的事情,朱高炽甚至可以容忍他们继续留在京城。 “贤弟,事已至此,你能不能陪着我去见老二老三,我想……” 徐景昌果断摆手,“殿下,如果你依旧没有胆气掷出最后一刀,为了自己的宝座而战。那么这个位置,或许就不适合你!” 朱高炽猛然一惊,惊慌道:“贤弟打算放弃我?” “不是我放弃殿下,是殿下自己放弃自己。” 朱高炽愕然良久,用力颔首,“我明白了。” 徐景昌脸上含笑,转身告辞。 眼瞧着徐景昌的背影,朱高炽五味杂陈。 当了二十年的好大哥,此刻却要掷出致命一刀……不过想想,总好过父皇对侄子掷出的一刀,毕竟那是明晃晃,实实在在的。 刺客一击,刺客一击啊! 看起来想当皇帝,就要心黑手狠。 朱大胖子想了想,叫来人,去请朱高煦,不过再让人离开之前,又把夫人叫过来,跟她嘀咕了两句,夫人抿着嘴,似笑非笑,推了朱高炽一把。 “行,殿下,你还真有点狠心肠,我这就去办!”张氏乐颠颠走了。 朱高炽闷坐少许,连忙起身,整理下衣服,又弄了一盆井水,洗了洗脸,随后让人准备一壶烈酒,郑重其事,迎接二弟的到来。 朱高煦脸上含笑,迈着大步进来。他身形高大,威武雄壮,自从手上本钱更厚了,满脸都是光泽,仿佛比以前更高更大,更具压迫感。 扫了一眼酒,忍不住笑道:“大哥,这是咱们兄弟在北平时候,和父皇庆功,一起喝的酒……你放心,我不会赶尽杀绝的,我已经想通了,过去我就是被那帮蠢材给害了,他们跟我说,要心狠手辣,对谁都不能客气。可我现在清楚,光是心狠手辣还不够,还要懂得人情世故。你放心,用不着认输,咱们东西坐在一起,喝上一杯酒,我保你一世荣华富贵。” 说着,朱高煦自顾自拿起酒杯,满脸真诚的笑容。 “等等。”朱大胖子拦住了他,“二弟,你弄错了,我请你过来,不是认输的,而是想劝你一句,要识时务,你斗不过我。” 朱高煦一怔,忍不住大笑,“老大啊,你还真是有意思……这么说吧,我现在有勋贵支持,又手握六科廊,还有那么大的名望,那么多的钱……我什么都不缺,你有什么?你凭什么跟我比?” 大胖子笑容可掬,“二弟,你这就错了,那些勋贵几个月之前,还视你为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六科廊是划到了通政司,你不过是通政司观政,还真以为自己掌握了六科?这些都不算什么……最最离谱,你居然觉得当上了储君,日后要登基称帝的人,还能往外放贷,二弟,你不是三岁孩子了。” 朱大胖子笑呵呵道:“你现在虽然是皇子亲王,但到底是以民间身份放贷,如果你要是以储君,以天子身份,向外放贷……那事情只怕比北宋的青苗法还可怕,毕竟王安石只是个宰相。权位和金钱,恰如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朱高煦眉头微动,哼道:“老大,你不用吓唬我,这事情很容易,只要找个我信任的人,把生意交出去,也就是了。” “是吗?”朱高炽眯缝着眼睛,呵呵笑道:“二弟,你拿着宝钞放贷,固然利钱不高,也利国利民,但你也该清楚一件事,此时宝钞的造假横行,市面上旧币众多。此事刚刚开始弄,放贷也不慎重,随便编个说辞,就能从你那里借出前来。说白了,都是靠着你汉王的名望在维持,你要是交出去,哪怕只是明面上的,也会后患无穷,搞不好放贷生意,加上宝钞,都要土崩瓦解,你就是罪魁祸首。” 朱高煦的脸色越发难看,确实,他现在想放手并不容易。 “老大,你也别危言耸听,我要是成了太子,谁还敢告发我?” “我,你的大哥。”朱高炽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正在此时,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有人扣响房门,张氏进来,将一沓子宝钞递给了朱高炽。 大胖子脸上含笑,让夫人先退下。 随后他到了朱高煦的面前,将宝钞放在了他的面前。 “瞧见没有,你大嫂随随便便出去一趟,就从你那边借来了这些钱……二弟,你的那个生意,当真是漏洞百出,要不是有人保驾护航,早就做不下去了。你真当这是自己的本事?” 朱高煦死死盯着桌上的宝钞,脸色一变再变……轻易借出这么多,那就代表着巨额的坏账。 现在能够维持下去,是靠着户部、通政司、刑部,全力以赴。 可若是老大要搞自己,还能撑得住吗? “二弟,功劳有多大,风险就有多大,福祸相依的道理你该明白。”朱高炽笑吟吟道:“你只要退一步,你的生意依旧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大哥当了太子,必定全力以赴,让你把生意做得更大,名利双收,这难道不好吗?” 朱高煦绷着脸,怒视着大胖子,太阳穴上的青筋绷起。 “你的意思,是太子之位和金钱我只能选一样了?” “不!”朱高炽道:“是你只能选金钱,想要储君位置,往前一步,万劫不复!这话我说的。” “你!”朱高煦握紧拳头,骨头发出咯咯声响,他真想扑上去,一拳打烂朱大胖子的肥脸,但他到底没有这个胆气。 放贷的生意给他太多的名利,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哪怕因此丢了储君宝座…… 良久之后,朱高煦颓然长叹一声,“大哥,在我最强大的时候,你把我击败了,真是好手段,好气魄!” 朱高炽举起酒杯,淡淡道:“现在咱么兄弟俩可以满饮此杯了。”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大明良心,入主东宫 一杯烈酒喜相逢,兄弟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朱大胖子喜滋滋送走了二弟,信心爆棚,接下来就轮到了朱高燧。 相比起对付老二的谨慎小心,拿捏朱老三,简直不要太容易。 兄弟见面,朱高炽直接道:“三弟,你的邸报涉嫌泄露朝廷机密,你做事太不谨慎了。” 朱高燧一怔,“什么机密?” “既然是机密,自然不方便告诉你。伱要想知道,可以去三法司说明。”朱高炽轻描淡写道。 朱高燧脸色骤然大变,“大哥,你要告发小弟?” “谈不上,就是敲打而已。” “敲打?”朱高燧无奈道:“大哥,这么直白吗?” 朱高炽笑道:“兄弟之间,不必那么藏着掖着,不好!你现在确实是针砭时弊,但是有些朝廷还没公布的东西,你就给泄露出去,还攻讦朝廷重臣,说什么要扒皮萱草。你还收取商人钱财,替他们宣扬,广而告之……你收了多少钱,可是如实交税,有没有私相授受?老二可都交了税,到了你这里,总不能例外吧?” 朱高燧凝视着自己这位兄长,暗暗切齿。 “行啊,老大,你恫吓兄弟,我去母后那里哭,求母后做主。” 朱高炽忍不住大笑,“这是你大侄子那个年纪干的事情,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你现在这样,就算坐上了那个位置,向上,你要应付父皇的种种要求。向下,你要安抚朝臣,治理百姓。你看看满朝文武,新旧勋贵,有谁能听你的?” 放弃吧,朝堂的事情,不是你小娃娃能玩得转的。 半个时辰之后,朱高燧委屈巴巴,几乎哭着鼻子,垂头丧气,离开了大哥家。 摆平了两个臭弟弟,朱高炽长出一口气。 一切还算顺利,但是距离成为太子,似乎还差了临门一脚。 眼下需要有个恰到好处的事件,彰显出太子殿下的格局,收获群臣一致支持,他才能顺利成为大明的太子。 只是这个事件在哪里呢? 是太祖托梦,还是天降祥瑞? 比如来一块二百多斤大陨石,落在院子里。 上面写着体重超过此石,可为太子! 那样一来,朱大胖子就顺利上位了。 只是怎么想着都有点不合适,套路太老,一眼假,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正在这时候,徐景昌再度登门。 “恭喜殿下,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朱高炽无奈道:“咫尺天涯,我现在还是没有头绪。” 徐景昌笑道:“不要紧,我这就送解决问题的良方了。” “什么良方?”朱高炽好奇道。 “最近通政司收到地方奏疏,其中都说浙西发生大水,波及十数个州县,百万黎民,生灵涂炭,情况十分危急。朝廷已经派遣官吏下去勘察,不日就会将结果上呈。想来朝廷又要想办法赈济灾民,救助流离失所的百姓。” 朱高炽惊得脸色一变,忍不住道:“浙西可是富庶之地,竟然遭了大灾,这可如何是好?” 徐景昌道:“户部那边的意思是多拿出一些钱粮,救济灾民,减免赋税……但是这里面有个事情不好解决。” “什么事情?” “就是浙江是丝绸重地,遭了大灾,生丝产量锐减……陛下筹划下西洋,已经开始采办货物,其中丝绸更是重中之重,送给那些蛮夷酋长,跟海外富商贸易,都离不开丝绸。如果浙江不能迅速恢复,别说今年了,就算两三年之内,都未必能顺利下西洋。” 朱高炽眉头紧皱,“父皇很在意下西洋……毕竟田赋是确定的,商税增加也牵连到方方面面,举步维艰。唯有下西洋,还海外蛮夷通商,货品过去,金银运回来,最是简单方便,最得父皇欢心。” 徐景昌暗暗点头,大胖子对下西洋的判断是对的,只是你丫的为什么当了皇帝,就不支持下西洋呢? 由此可见,你也是个屁股决定脑袋的货儿,或者说有心也无力。 “殿下,你想过没有,如果咱们能趁机推行个以改兼赈,是不是就能解决眼前的难题?” “什么以改兼赈?” 徐景昌道:“发过水灾的地方,淤积泥沙之后,土地肥沃,适合耕种……如果让老百姓种上桑树,多养蚕缫丝,织成丝绸,货与西洋。他们赚到了钱,朝廷拿到了丝绸,岂不是两难自解?” 朱大胖子白了徐景昌一眼,“你当我傻啊,生丝不能吃不能喝,如果朝廷不收粮食,改收生丝,老百姓肯定受一道盘剥,随后粮价暴涨,又是一道盘剥,一头牛剥两层皮,你想杀人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 徐景昌大惊失色,好厉害的朱大胖子啊! “你怎么能如此敏捷?” 朱高炽不客气道:“表弟,父皇打了四年,我在北平守了四年,专门负责钱粮,你真当我什么都不懂啊!” 低估了大胖子,徐景昌无奈叹息,早知道这样,就拥立老三了,他看起来比较傻一些。 “殿下,这事其实还有希望,只不过不能让朝廷来做,应该换个人站出来。” “谁?不会是贤弟吧?”朱高炽狐疑道。 “怎么会!我才不愿意受累呢!”徐景昌笑道:“依旧是汉王殿下,让他去收购生丝,和老百姓签下约书,由他借贷百姓,购买粮食,渡过灾年。他收购生丝,织成丝绸,卖给市舶司,作为下西洋之用,如此一来,岂不是皆大欢喜!” 徐景昌虽说历史不算太好,但是对神剧还是有点心得的。 以改兼赈,两难自解……这是个不错的想法,但为什么做不下去? 其实从账目分配上面,就一清二楚,二十年间,织出来的丝绸,二百万匹交给了宫里,一百万匹被各级官吏分润,剩下一百万匹,用来购买生丝,维持生产,艰难运转。 丝绸的利润是不小,但是按照这个分配比例,地方上能剩下多少? 老百姓要活着,商人要维持生产……必定有人要割肉补疮,谁都不想牺牲,那就只有鱼死网破。 所谓改稻为桑的根本目的,不是富国裕民,而是第一集就讲明白的填补亏空,织出来的丝绸一分一毫,都要充实国库。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结果也注定了南辕北辙,天差地远…… “殿下,汉王主办此事,朝廷只是协调监督,提供部分钱粮,救济灾民。生产出来的生丝,要有个合适价格,粮价又不能过高。可以发动邸报监督落实情况,随时纠正错误……以改兼赈,宝钞下乡,这两件事要放在一起办,相辅相成。从户部,到地方,上上下下,都能获利,人心齐了,事情也就好办了。殿下以为如何?” 朱高炽认真思索再三,发现确实没有明显漏洞,只要执行能力足够,干成的机会非常大。 朱大胖子脸上露出笑容,“贤弟啊,这是你的主意,却要让我拿过来,进献父皇,那我多不好意思啊!” 徐景昌直接给他一个大白眼,“你想什么呢?这种事情也是你能主动提出的?下西洋的风声早就传出去了,百姓遭灾,那么多士绅大户盯着,谁不想分一杯羹?你要是直接进献方略,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我必须提醒殿下一句至理名言。” “什么?” “事物是普遍联系的。” “这是谁说的?孔子还是孟子?”朱高炽似乎没听谁说过啊。 “别管谁说的,你只要记住,丝绸生意背后是利益,只要有利益的地方,就有士绅大户掺和。你要成为储君,第一条铁律就是不要轻易揭烂疮,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查到谁的头上。一旦让殿下难做,那就不好办了。” 朱高炽深以为然,用力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他又迟疑道:“对了贤弟,这事不会牵连到你吧?” “说什么呢?我比你还小心呢!”徐景昌回敬道。 朱高炽点头,可又不解道:“贤弟,你告诉我这事,又不让我去献策,那我怎么和父皇交代啊?” 徐景昌淡淡一笑,“这还不容易,百姓遭灾,痛在殿下心上,你只要拿出家中财产,把皇孙的长命锁,把世子妃的金手镯都拿出来,捐给百姓,购买粮食,送去灾区也就是了。放心,我也会跟着捐钱的,大家伙力所能及就好。” 朱高炽又是一怔,“这么干,只怕解决不了真正问题,杯水车薪罢了。” “但殿下可以收获名声,足够顺利成为储君了……我甚至都想好了,邸报的头版,一颗火热的良心,入主东宫,大明王朝喜得储君!” …… 徐景昌和朱高炽商议妥当,到了早朝,天子驾临,群臣议事。 今天的主题非常明确,没有多大一会儿,就讨论到了浙西的洪灾问题。 夏原吉主动道:“陛下,据臣所知,这一次水患,和太湖泛滥有关。浙西本是财赋重地,人丁稠密,此番遭灾,百姓受苦,朝廷也举步维艰,很是棘手。” 原来朱高煦退出,夏原吉也是个明白人,赶快给未来的太子爷铺路吧,不然自己就有麻烦了。 果不其然,说到了这里,朱高炽终于向前一步,站了出来,此时此刻,全部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万众瞩目,群臣归心。 “启禀父皇,百姓遭灾,儿臣苦思冥想,不得救民良法。故此唯有竭尽所能,搜罗家中金银器皿,历年父皇赏赐钱财,共计黄金三千两,悉数捐出,以解燃眉之急。” 他刚说完,蹇义就立刻站出来,“殿下仁慈,臣也颇受感动,愿意捐出三个月俸禄,用来赈济灾民。” 随后六部九卿,就连徐景昌也不例外,纷纷慷慨解囊,气氛热烈。 朱棣默默看着,“吾儿果然仁慈之主啊!” 此话一出,大事成矣! 毕竟普通皇子可用不了“主”这个字,唯有太子,勉强算是半君,才有这个资格。 汉王朱高煦咬了咬牙,老大,这第一局你算是赢了,可别高兴太早,父皇还在,你身体也不好,咱们走着瞧!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 朱高炽,你被开除了(四更到) 总算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要不是在金殿上,大家都想举杯欢庆,为了大明,为了储君,干杯! 朱高炽性情淑均,谦恭仁爱,又敏而好学,尊师重教……比起那俩流氓混球实在是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光看面相,那也是皇帝的不二人选。 现在就盼着有朝一日,新君登基,大家伙能松口气了。 这帮朝臣,从来都是如此。 喜新厌旧。 朱棣登基还不到一年,就有这么多人盼着新皇帝上位了,所谓当家三年狗也嫌,还真不是一句假话。 朱棣俯视着群臣,从不少人脸上,都能看到抑制不住的喜悦,让他心里头堵个疙瘩儿。 后半截的议事,朱棣都略微有些意兴阑珊,早朝匆匆结束,群臣各自下去。 朱高炽还算明智,他片刻不留,也没跟谁说话,包括徐景昌,他都离的远远地。 到了家里,他赶快把朱瞻基抱过来了。 “宝贝儿子啊,你快进宫,去看看你皇爷爷,替你爹美言两句。” 朱瞻基翻了翻眼皮,哼道:“伱拿走了我两千五百颗金豆子,我要告诉皇爷爷,那可是二叔给我分润的,你都拿走收买人心。” 朱高炽大惊,这小兔崽子,你怎么能记你爹的仇啊? 原来朱高炽根本没有那么多金子,而是从朱瞻基的存钱罐里弄来的。 拿孩子的钱做顺水人情,朱胖子也是够过分的。 小朋友非常愤怒,朱高炽想阻拦,结果这小子撒开两条小短腿,匆匆忙忙去了皇宫,跑去找皇爷爷告御状了。 十分凑巧,徐皇后也在,这两口子瞧着气喘吁吁的朱瞻基,都挺喜欢的。 朱棣更是主动伸手,一把将他抱过来。 “乖孙儿,你怎么愁眉苦脸的,谁欺负你了?快跟皇爷爷说,让皇爷爷给你做主?” 朱瞻基扁扁小嘴,气哼哼道:“就是我爹,他拿走了我的金豆子,那可是二叔给我的……皇爷爷,你说父亲抢我的钱,二叔给我钱,我该帮着他们哪一个?” 朱棣一阵错愕,旁边的徐皇后却大喜过望,平时看这个孙子和二叔打打闹闹,不时告黑状,但所谓不打不成交,他们还是有感情的。 徐皇后不由得松了口气,她最见不得的就是亲人反目,因此笑呵呵道:“乖孙儿,你听奶奶的。不管是你爹,还是你二叔,都是你的长辈。咱们都是一家人,你要真心对待每一位长辈,和和气气,你明白吗?” 朱瞻基想了想,认真点头,“孙儿知道了。” 朱棣看着这一幕,深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 “一个好孙儿,可旺三代国运……你要记着,以后也要好好教诲自己的儿孙,咱们大明朝,要世世代代,强盛下去。” 朱棣说完,又道:“准备御膳,咱们俩跟孙儿一起吃,往后就让他多到宫里来,朕要亲自教大孙子。” 朱瞻基还喜滋滋的,丝毫不知道,天子亲自教导意味着什么。 朱瞻基即将告别欢乐的学堂生活,天不亮就要爬起来,跟着解缙摇头晃脑,读四书五经。还要练大字,学作诗,至于弓马骑射,那更是不能放过。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围绕他的小伙伴,只有无尽的经史子集。 所以,为了你爹的储位安稳,你小子要好好努力啊! 朱瞻基除了感叹一声,犬父无能,也是无话可说。 朱瞻基的存在,足够治愈朱棣的精神内耗。 但是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汉王朱高煦,他是一肚子气。 尤其是看到了徐景昌,他更是怒不可遏。 到底还是错付了! 我承认最初我想裹挟你,帮我夺嫡,但事到如今,我是真的把你当兄弟,结果你朝我下刀子,半点不留情。 老大的这一番操作,必定是你教的,我已经知道了,你去了老大的府邸。 做人不能太徐景昌! 朱高煦紧走两步,追上了匆匆前行的徐景昌。 “贤弟,你今天颇为匆忙啊!” 徐景昌无奈止住脚步,笑道:“没什么,就是家里事多,我要回去料理。” 朱高煦哼道:“贤弟放心,我承诺给贤弟的金钱支持,不会少一分一毫,大丈夫生在天地间,岂能不讲信义?只是我不明白,你这么帮老大,到底图什么?死不怕,怎么死的,我不能不知道!” 徐景昌吸了口气,看了看四周,“走吧,这回我去你府上。” 他们俩一前一后,到了汉王府。 朱高煦给你徐景昌上了最好的茶,“放心,茶里没毒。” 徐景昌一笑,“汉王殿下,你问我为什么帮大殿下……其实道理也很简单,他坐在那个位置上,至少不会坏事。” “不会坏事,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你还想挣更多的钱吗?”徐景昌笑道。 朱高煦愣了一下,“自然,我无望储位,更应该多挣点钱,不然我心不甘。” 徐景昌笑道:“这就是了,你要是当上了储君,受万众瞩目,想要与民争利,那就不容易了。” “其实我支持大殿下,是为了更好和汉王一起发财。” 徐景昌这话,大约可以理解为我虽然娶了她,但我心里爱着你……朱高煦瞬间怒目圆睁,不能忍了,必须痛打这个兔崽子,打死了我负责。 他劈手抓过徐景昌的衣服,沙包大的拳头高高举起。 “别动手。”徐景昌连忙摆手,并且说出了八个字的真言,顿时就把朱高煦给定住了。 “以改兼赈,两难自解!” 这话听着挺耳熟的,朱高煦皱着眉头,他还记得当初徐景昌说以税易赋,两难自解,结果就鼓捣出了聚宝门税卡,弄出了财税改革的大戏。 现在这出戏还在唱着,竟然又冒出了以改兼赈的提议,莫非说这里面又有利可图? 不过徐景昌你也太小看我朱高煦了。 你搅黄了我的储位,此仇此恨,我记你一辈子,休想让我轻易揭过去,不管多少钱财,多大的利益,我都不会改变一分一毫! 朱高煦暗暗咬牙,下定决心,宁死不向金钱低头。 只不过他抓着徐景昌的手,却是渐渐松了。 徐景昌见他愣住,便有恢复了从容,笑呵呵道:“汉王殿下,二表哥……你现在放贷,是断了不少大户地主的财源,让他们没法盘剥百姓。这是得罪人的事情,但我想着,既然要得罪人,不如得罪到底。那些士绅豪族都讲究以本守业,以商致富。” “说白了那点田地,只能保证他们饿不死,还没法大富大贵。所以很多世家都经营商贾,贩运货物,以此谋利。现在朝廷整顿商税,你的放贷事业,都是为了跟这一群人较量,从他们手里夺取利益。这事情虽然没明说,但大家伙心里都有数,早早晚晚,咱们要大战一场,决出生死成败。” “既然这样,我们何不大刀阔斧,乘胜追击?放贷的事情解决了,再把丝绸生意抢到手里!到了那时候,那些士绅大族只剩下一些土地田产,也就不足为虑了。”徐景昌激动道:“二表哥,你想想,这么大的事情,我拉着大殿下,能做成吗?他能行吗?没那个能力。” “所以只有咱们俩联手,才能所向披靡。你在战场上能横行天下,到了商场上,一样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非常相信二表哥的本事,当个太子,真的委屈你了。” 面对这一番堪称肉麻的吹捧,朱高煦放下了拳头。 冷哼道:“你不用拍马屁,所谓生丝利益,能有多少?我又不缺钱,得罪那么多人,又有老大那个坏种,他没准会暗算我……” 朱高煦不停列举理由,徐景昌只是淡淡听着,最后笑道:“一千万两银子。” “什么?”朱高煦惊问。 “是每年一千万两。” “每年?” “还只是单程……至于能从海外弄到什么宝贝,弄回来多少金银,我也说不好。但绝对是个惊人的数字,区区国库,不在话下。而且有了这些金银,能变出多少宝钞,又能影响到多少人?” “不要说了!”朱高煦突然怒吼着打断徐景昌,咬着后槽牙道:“有这么多钱,我能买下大明朝!” 徐景昌抚掌大笑,“聪明,把虚名让出去吧,做真正的主人,难道不好吗?” 朱高煦回头再看徐景昌,怎么觉得这小子有点帅啊! “贤弟,今后只要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汤喝!咱们就是亲兄弟,手足至亲!” 徐景昌翻了翻白眼,你跟大胖子还是手足至亲呢! 而且很明显的事情,我是吃肉的,你丫的最多只能啃硬骨头。 但是此时此刻,徐景昌显然不会表露内心,只能和朱高煦兄友弟恭着……偏偏这时候,有人来访。 朱高燧进来,正好看到了二哥和徐景昌勾肩搭背,蜜里调油。 他瞬间就傻眼了,自己这是撞见鬼了? 这俩货怎么能凑在一起啊? 谁能告诉我怎么回事? 朱高煦看见了老三,冷哼道:“三弟,我就知道,你小子跟个贼耗子似的,是不是想撺掇我跟老大斗,你想当捡便宜的李治啊?” 朱高燧越发委屈了,自从二哥有了脑子之后,他这点心思,完全瞒不过二哥。 “二哥,你冤枉小弟了,我就是觉得难受,老大欺负我!” 朱高煦哼道:“你过来。” 他拉过来朱高燧,而后指了指徐景昌,笑道:“从今往后,咱们是亲兄弟,不算老大。一起赚钱,一起荣华富贵。” 朱高燧怔住,什么意思? 还能把大哥给开除了? 大家伙看得出来,小的真是码多少更多少,半点存稿也没有啊……先喘口气,一会儿继续更新……拜求大家伙的支持了,赏个首订吧!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 王叔在上,请受小侄一刀(五更求订) 朱高煦自作主张,把朱大胖子逐出去。 “从今往后,咱们三个,桃园三结义,不是亲兄弟,胜过亲兄弟,如何?” 朱老三先不干了,“二哥,咱俩本来就是亲的,你别没事胡说八道,我看你是喝醉了,告辞。” 他想跑,但是没出去两步,就让朱高煦揪着脖领子,提了回来。 “老实待着……上了贼船,你还想跑啊?” 朱高燧哭了,“这么快就从三国变成水浒了,伱这是赚我上山啊!” 他这一说,倒把徐景昌弄笑了,还桃园三结义呢,朱高煦这个混球,对自己能有吕布对丁原的忠诚就不错了。 毕竟吕温侯的忠心,还价值一辆顶级限量版赤兔超跑呢! 换到了眼前这俩货,给个大肥兔子就能把自己卖了。 朱高煦绷着脸,教训道:“别废话了,你那个邸报弄得怎么样了?京城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各种消息,你能都知道不?” 朱高燧眨巴了一下眼睛,没有说话。 朱高煦生气了,揪着他的衣服,怒冲冲道:“讲!” 朱老三委屈巴巴的,“告诉你,大哥又说我泄露机密,会收拾我的。” “大哥?什么大哥?”朱高煦哼道:“在这里,我才是你大哥!” 此时徐景昌也淡淡道:“做生意就要耳聪目明,什么事情都知道。但也要有个分寸,事关皇家和朝臣的隐私,不要随便打听,即便偶尔听说了,也断然不能满世界宣扬。毕竟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没有必要自己作死。” 朱高燧连忙用力点头,这话可太及时了。 “多谢提醒,我明白了。”朱高燧这才对二哥道:“你想知道哪些事情,如果不算过分,我可以想办法告诉你。但你也要有点分寸,我可不是你的锦衣卫指挥使。” “呸!”朱高煦哼道:“你那么蠢,最多管御马监,还想着当锦衣卫呢!我现在只有一件事,前两天大嫂去了我的铺面,很容易就借出了一笔宝钞。我现在就想弄清楚,是不是我的麾下,漏洞百出,弊端丛生?我这生意看起来不错,但能不能维持下去?会不会遇到危险?” 徐景昌也在听着,居然有了风险意识,这是个不错的现象。 凡事肯定不会一帆风顺,尤其是朱高煦干了几个月之后,套路已经被人家看懂了,漏洞也很明显,想要借此谋利的,估计也该行动了。 “这事情确实很紧要,你掌握着邸报,手下有不少人,四处搜罗新闻。行侠仗义,替百姓发声,为民喉舌,自然也是可以的。甚至你可以培养几个专门调查内幕的人才。进行长篇深入报道,针砭时弊,发挥邸报的作用。”徐景昌斟酌道:“这样吧,我给你单独拨一笔预算,专门做人才的选拔。而且那些发现重大新闻,有突出贡献的,有重赏,甚至可以保举入仕为官。” 徐景昌说着,朱高燧连忙点头,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那个二哥,咱俩都在通政司观政,就算真的桃园三结义,你还是老二,这才是咱们大哥,亲的!” 说着,朱高燧抱住了徐景昌的双腿,“哥,他们都欺负我,小弟太苦命了,就只能靠着大哥保命了,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貌似这货比自己还大一点…… “你只要干点正经事,替我多挖掘一些事情,也顺便帮你二哥排忧解难,就不用担心什么。”徐景昌气哼哼道:“你好歹也是陛下的儿子,大明的亲王,勇敢点,拿出男人的气魄来!摸摸你的裤裆,那玩意还在不在?别给你爹丢人!” 这几句话说的朱高燧热血沸腾。 没错,老大和老二除了比我早生出了几年,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我老当受气包?我非要干出点动静来,让他们刮目相看。 朱高燧气昂昂离去。 徐景昌看了看朱高煦,很认真道:“你的生意得罪太多的人,必须小心谨慎,防着明枪暗箭,别以为有汉王这块牌子,就万事大吉。这年头要钱不要命的多了去了,反正小心一点就是了。” 面对徐景昌的提醒,朱高煦还是认真点头,不敢怠慢,“我知道了。” 随后他又道:“如果有人下黑手,故意扰乱我的生意,败坏国家法度,那又该怎么办?” 徐景昌呵呵一笑,“你当我是摆设吗?这大明朝,杀不了的人还不多。” 说完之后,徐景昌拍了拍屁股,潇洒离去。 他属实有这个本钱,自从推出宝钞贷,又整理税收,几个月下来,已经积累了太多事情。徐景昌不是不知道,他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一次性清算干净而已。 接下来的三天,徐景昌都在通政司,朱高炽也在。只不过大胖子在单独的签押房,他现在也学会轻易不过问政务,全都交给胡俨负责。 不过朱高炽的存在,确实提高了通政司的地位,毕竟这可是储君坐镇的衙门,属实有了点相府的格局。 官员到了通政司,都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生怕给自己惹祸。 可偏偏今天就来了一个横冲直撞的。 朱高燧气喘吁吁,冲了进来。 “大哥……徐通政,徐通政啊!”他火急火燎,找到了徐景昌。 “我查到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徐景昌随口问道,万一这小子大惊小怪,就没意思了。 “是这样的,我二哥的放贷点有多少个?” 徐景昌皱眉头道:“好像不到三十个。” “对,我听他说过,只有二十八个,下一轮的扩张还没开始。”朱高燧下意识凑近徐景昌,压低声音道:“可我撒出去人,竟然回报说有额外的放贷点,跟二哥的一模一样。” “冒充汉王放贷?还是明目张胆?有铺面的那种?” “不光有铺面,而且里外装饰都一般不二,也能同样借出宝钞。”朱高燧道。 徐景昌立刻皱起眉头,“放出多少钱款,缴纳多少税赋,都马虎不得。谁敢私自借贷,不光涉及偷逃税款,更会危及宝钞,属于十恶不赦的大罪。如果查实了,只怕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朱高燧连忙点头,“谁说不是,敢这么作死的,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徐景昌思索再三,吩咐道:“暂时先别打草惊蛇,派遣人员,把这几个铺子都盯上,看看背后到底是哪一路的神怪!” 徐景昌干脆道:“你的那些人就让他们先回来,我安排更合适的人手。” 朱高燧点头,“这是应该的,不过要是有什么发现,到了收网的时候,还望带上我,我也想瞧个热闹。” 这货也是个乐子人。 徐景昌毫不犹豫答应,他把人手安排好。 在天子脚下,很难存在什么秘密,只要你的势力够大,什么都能挖得出来。 当年朱元璋就热衷了解臣下和谁来往,说了什么话……锦衣卫最巅峰的时期,号称无孔不入。 徐景昌虽然没有这么厉害的程度,但是有人公然在应天仿效汉王贷的铺面,开了五家生意,还有人去排队借贷,这要是揪不出来背后的人,徐景昌大约可以跳秦淮河了。 果不其然,随着逐步收网,锁定了一个人,他每隔一天,都会带着账目,前往一处院落。 “瞧见没有,他又出发了。” 徐景昌坐在茶楼的窗边,向下瞧着。 朱高煦和朱高燧哥俩也在看着,对方这个人还挺谨慎的,向四周看了看,朱高煦似乎扫到了什么……他低头思量,然后才道:“这人脸上有一道很长的疤痕,他戴着帽子,看不清楚,如果我没记错,他的左耳应该是没了。” 朱高燧不信道:“你怎么那么厉害,连人家耳朵没了都知道?” “我认识这人,他是十七叔麾下的一个护卫。” “十七叔?宁王?” 朱高燧惊了,“你是说是十七叔在背后怂恿人干的?那你还敢查下去吗?”朱高燧变颜变色,显然,对于这个和父皇一起靖难的叔父,还有着相当的敬畏。 朱高煦豁然站起,怒道:“别说是他了,就是那天王老子,我也要揪下他几根胡子。” 朱高煦看了眼徐景昌,问道:“表弟,你敢不敢跟我去?” 徐景昌哼道:“在我面前就别冲英雄了,没有我怎么给他定罪啊?” 说完这仨人就匆匆起身,眼线不断通报,他们顺利找到了院落。 朱高燧还想着怎么开门,朱高煦可不客气,他到了门前,推了推,随后抬起一脚,狠狠踹下去,顿时两扇木门倒塌,朱高煦一马当先,就冲了进去。 屋子里的人被惊动,连忙出来,有好些便衣护卫冲了上来,抽出刀剑,对准了朱高煦。 “王叔,小侄来拜访,你就这么欢迎我?” 此刻宁王也被惊动了,从里面匆匆出来,一见是朱高煦脸色变了变,最后勉强一笑,“贤侄有事?” 朱高煦露出大大笑容,“不是我有事,是王叔有事,你摊上大事了。” 正在朱权迟疑的时候,徐景昌已经站在了门口,一摆手,什么都没说,两队税丁就冲了上来。 朱高煦心满意足道:“走吧,王叔,跟我去刑部大堂,好好叙叙叔侄深情。” 拜求订阅了……有打赏盟主,回头加更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 宁王栽了(为盟主啾与咪与驴与点与甜加更) 去刑部? 朱权大为诧异,“汉王,贤侄!我是你十七叔!” 言下之意,咱们是一家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朱高煦冷笑道:“幸好是十七叔,不然的话,就送你去北镇抚司了。” “伱!”朱权气得脸都青了,“汉王,我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便是闹到了陛下那里,我也没有什么过错。反而是你,以下犯上,目无尊长,对皇叔如此无礼,就算是陛下也不会答应的。” 朱权摆出了叔父的架势,“你赶快让这些人退走,我大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然的话,小心我去告你的状!” 面对如此吓人的威胁,朱高煦表示情绪稳定,毫无波澜。 “十七叔,你还没伤天害理?你私下放贷,还冒充我的名义,你不嫌丢人吗?” 朱权愣了一下,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梗着脖子怒道:“同为藩王,你能赚钱,凭什么我就不能?你吃肉,总要让别人喝口汤吧!我奉劝你一句,年轻后辈,不要太气盛!” “不气盛那叫年轻人吗?” 朱高煦毫不客气道:“你冒充我的名头,抢我的生意,败坏国法,逃漏税款。还敢大言不惭教训我,别以为你是我叔叔,我就不敢打你!谁敢抢我的财路,我跟他玩命!” 汉王殿下,怒目圆睁,举起拳头,当真要打朱权。 “不许无礼。” 徐景昌拦住了朱高煦,他笑呵呵到了朱权面前。 “宁王,你认识我吧?” 朱权心说,你个小兔崽子,就是你害得我没法就藩的。就算扒了你的皮,我也认识你的骨头。 徐景昌丝毫不理会朱权吃人的目光,他笑呵呵道:“宁王身份尊贵,和陛下一起靖难,立下大功。区区一点小事,就算去了刑部,那帮‘不行’的官,也不敢把宁王怎么样,就算是陛下听说了,也多半只会责备两句,甚至只是让宁王闭门思过而已。” 朱权哼了一声,“算你明白,比我那侄子还多懂得一些。” 徐景昌扭头,看了眼汉王,笑道:“所以说啊,送去刑部,也不是最好的办法。人家宁王殿下,那是有恃无恐啊!” 朱高煦绷着脸,一言不发。反正他是不会放过朱权的。 刑部不行,就去大理寺,宗正寺,金銮殿……要是还不行,那就拖着他去孝陵,一个大明朝,还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徐景昌笑容可掬,在这个时候,就要抛弃旧思维,寻找新赛道,以增加用户体验为目的,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组合拳,直击用户痛点,实现价值的指数增长。 简言之,朝廷对付不了你,咱还有别的办法。 “汉王,自家人,不要伤了和气,你赶快带着宁王去找个地方,好好畅谈叔侄之情,用心招待自己的亲叔叔啊!” 徐景昌在用心招待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朱高煦愣了少许,猛然领悟,徐景昌这是又冒坏水了。 他一步过来,按住了朱权的右肩。 不等朱权反应过来,左肩也被朱高燧按住,这小子的脑筋也不慢。 朱权怒目而视,眼睛喷火,“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想以下犯上吗?” 徐景昌笑道:“宁王不要误会,他们两个只是想请你过去做客,侄子孝敬叔父,有什么不对吗?” 朱高煦也道:“是啊,十七叔,你到京城这么久了,咱们还没在一起好好聊聊,当初咱俩在军营可是比过酒量的,今天咱们叔侄再喝一次。” 他说完之后,就用铁钳一般的手臂,揪住朱权,就往外面拖……朱高燧也在旁边帮忙,他们哥俩对付一个朱权,还是不难的。 朱权的那些护卫见王爷被挟持走了,他们想要救援,可惜的是在他们每个人面前,都至少有个三个税丁。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六手。 这帮宁王的护卫,只能眼睁睁看着,宁王朱权被两个侄子带走,押上了马车。 “我说大哥,这么干能行吗?” 朱高燧胸膛起伏,声音激动,挟持一个藩王,还是自己叔父,胆子着实有点大,而且万一闹起来,这事情也不好收拾。 “所以你们两兄弟就辛苦一下,昼夜不停,轮班伺候宁王殿下。” 朱高燧一惊,“大哥,你让我们严刑拷问啊?那我可不敢啊!” “谁说要打的?我是说让你们弄个灯火通明的屋子,就是跟宁王聊天,询问他做了多少生意,偷逃多少税款……只要拿到了他的口供,就算再大的风波,我也能安排得波澜不惊。” 朱高燧咽了口吐沫,“大哥的意思,我们要是问不出来,就麻烦了呗?” 徐景昌气哼哼瞪了一眼朱高燧,“我很讨厌你的逆向思维……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就不配跟我称兄道弟,我徐景昌不要没用的兄弟!” 这下子朱高燧害怕了,撒腿就跑,赶快上了马车。 朱高煦很鄙夷地看着三弟。 “没出息的东西,你也跟老大一样,屁事不会?” 朱高燧咬了咬牙,“别说了,赶快把他带走。” 就这样,两位皇子,带着一群护卫,将堂堂宁王挟持,七拐八拐,到了一处隐蔽的院落……这个院落不算大,但十分干净整洁,前面还有一座寺庙,每日香烟缭绕,很是兴旺。 就在佛寺的庇护之下,朱老二和朱老三开始了针对宁王朱权的轮番审讯。 “你们囚禁叔父,忤逆不孝,皇兄不会饶过你们的!” “皇考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这俩小畜生敢欺天了。” 朱权指天骂地,一会儿厉声恐吓,一会儿又软语哀求。 但不管他怎么讲,朱高煦和朱高燧都不为所动……事实上这俩小子经历四年靖难,也是一肚子坏水,对于拷问犯人这一套,驾轻就熟。 徐景昌交代,不许拷打,只是疲劳战术,他们俩也很快掌握了要领。 吃喝依旧,只是不许睡觉……第一天还没什么,到了第二天,朱权就明显抓狂了,口不择言,哭天抢地,也没有了嚣张气焰。 等到第三天,朱权眼珠子充血,哈气连天,神情憔悴,整个人都不好了。 朱高煦也是很惊讶,按理说这位十七叔也领兵多年,不至于这么脆弱。本以为还能挺五天以上呢,没想到三天光景就扛不住了。 看起来这一招是真的管用。 “十七叔,你给我说实话,你私下里弄了多少生意,又偷逃了多少税款。只要你说了,咱们一切好说,我现在就让你睡觉去。” 朱权切齿咬牙,“朱高煦,你爹夺我兵马,奉天靖难,没有我大宁的兵马,就没有你们父子的今天。结果你小子连觉都不让我睡……我算是落到了你们手里,有本事就杀了我吧!我死了,正好去地下,跟皇考告状去!” 朱高煦呵呵道:“十七叔,小侄可不敢让你死去,我只是想问你,到底吃了多少?你可知道,太祖皇帝最恨贪污犯的,六十两就够剥皮了。” “胡说!”朱权破口大骂,“那是对付臣子。凡是藩王,皇考都格外疼爱,齐王、鲁王、代王,他们胡作非为,皇考也只是训斥而已。几时就把自己亲儿子扒皮了?你如此对待藩王,就连建文都没有干过,你太过分了。” 朱权又是哭,又是闹,不停诉说着朱元璋的好,越发语无伦次,显然到了崩溃的边缘。 朱高煦更不着急,只是听着他骂人,甚至在他声音低下去的时候,还提醒他,加大火力。 就这样,又持续了一天多,朱权当真是熬不住了。 他已经没有骂人的力气,只是在那里低垂着头,宛如木头人。 朱高煦问他什么,他就说什么…… “你放了多少贷款?” “差不多有二百万贯宝钞。” “你怎么想到冒充我的名义放贷?” “因为应天城都认汉王,别人想要放贷,根本放不出去。” “你又收了多少利钱?说!” “大约有二十多万……真的不算什么大钱,能退还的我退还,需要补缴的罚金,我也认了。求求你了,好歹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 朱高煦不慌不忙,又询问了一会儿,确认无误,这才笑呵呵道:“十七叔,该按手印了。” 宁王朱权咬着牙,几乎以死人的心态,按上了手印。 朱高煦还吹了两口,这才收起来。 “伺候十七叔休息。” 他吩咐手下护卫,带着宁王朱权下去,随后朱高煦迈着大步往外走,可就在此时,外面人喊马嘶,轰隆一声响。 门户被撞开,朱棣在前面,身后跟着成国公朱能,淇国公丘福,还有许多锦衣卫。 进来之后,朱棣怒气冲天道:“朱高煦,你十七叔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朱高煦忙道:“父皇,孩儿可不敢以下犯上,十七叔好得很,已经睡下了。” 朱棣气哼哼道:“你不要信口雌黄,宁王妃哭喊着去了宫里,请求调用兵马,寻找宁王下落,你却躲在这里,说,你到底在干什么?” 朱高煦道:“没干什么,我和三弟只是向十七叔请教一些经营之道,如何发财致富……父皇要是有兴趣,也可以看看这个致富宝典。”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 税收最大(最后求首订) 朱棣不关心什么经营之道,一国宗室亲王,在应天城公然被绑架,快四天了,没有任何消息。 这要是小事,就没有大事了。 他分开两个倒霉儿子,冲了进去。 “十七弟,十七弟,你怎么样了?你别吓唬四哥啊?” 朱棣拼命摇晃,奈何朱权就是不回应,躺在床上,跟死了差不多。朱棣怒不可遏,扭头盯着俩混球,“说,你们把宁王怎么了?” 朱高煦低声道:“没怎么,他就是太疲惫了,要睡一会儿。” 朱高燧也跟着补充,“是啊,父皇,伱听十七叔的呼噜打得多响,真的没事。” 朱棣仔细看了好半天,确实没什么事,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后对着两个儿子恶狠狠道:“跟朕过来!” 朱棣要审讯他们两个,好好问问,过去的四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朱棣十分好奇,宁王刚刚被带走,就有人送信,接着宁王妃跑去皇宫,去找徐皇后哭诉。 随后锦衣卫出动,应天府派兵,宁王府的护卫也出来了……大家伙在京城,掘地三尺地寻找,愣是找不到一个大活人。 今天能绑走亲王,明天就能绑走皇帝,后天会干什么,简直不敢想! 朱棣一肚子怒火,可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声钟响,悠悠扬扬,就连蹿起的怒火都减了三分。 “那是什么寺院?”朱棣往眼前一指。 手下护卫看了看,便回答道:“那是庆寿寺,姚少师就在这里。” “姚少师?” 朱棣这才看出来一点端倪,这个小院竟然紧挨着庆寿寺,只有一墙之隔。 宁王丢了,所有人满世界寻找,都没有发现。 此时此刻,大家伙也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藏在了姚少师的眼皮子底下。 这京城不能惹的人物里面,姚广孝的排名,未必算是第一,但绝对在徐景昌之上。老和尚的恐怖,那是不需要多说的。 谁也不敢来姚广孝这里撒野,谁也想不到,竟然会把宁王藏在庆寿寺的旁边…… 朱棣眉头紧皱,看了看这俩混账儿子,心里头渐渐有了眉目。 “丘福,你去把姚少师请过来。” 丘福刚要走,朱棣又嘱咐道:“如果还有别人,也一起带来。” 丘福心中疑惑,什么是别人啊? 难道庙里的小和尚也算? 他将信将疑,不过等他到了庆寿寺,一下子就明白了,禅堂之中,一个年轻人正在跟姚广孝下棋,而且还抱怨庆寿寺的斋饭不好吃。 试问谁有这么大的牌面啊? 那还用说吗,自然是十处打锣九处有他,大明朝的是非之源,站在了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的百官噩梦——伟大的通政使,徐景昌阁下。 “姚少师,徐通政,陛下有请!” 老狐狸看了看小狐狸,“走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当他们一前一后,出现在院落里面的时候,一切真相大白,不需要多说。 朱棣心说就算给两个混小子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随便绑架朱权。 而且即便绑架了,也没法做得天衣无缝。 但是多了这两位,那就不好说了。 “少师,十七弟被他们折磨惨了,正在昏睡,叫都叫不醒。” 朱棣语带责备,姚广孝看了看徐景昌,意味深长叹口气,“陛下,还是等宁王醒过来,再当面对质吧。” 就这样,又过了一阵子,宁王朱权总算被叫醒了,但他蓬头垢面,神色憔悴,眼睛依旧泛红,整个人都是呆呆的。 只是看到了朱棣,他突然眼睛放光,急忙扑过来。 “四哥,陛下!救命啊!” 朱权嚎啕大哭,满肚子的委屈苦水,全都倾倒出来,滔滔不绝,恨意绵绵……“四哥,小弟老老实实,待在应天,喝着茶,聊着天,就被他们闯进来,就把我挟持走了。这是小弟这辈子第二次遇到这种事情了,四哥,小弟苦啊!” 朱棣的脸都黑了,因为第一次干这事的就是他自己。 当初他挟持朱权,拐走了朵颜三卫,才有了靖难的成功。 现在倒好,梅开二度,如法炮制,又让俩儿子学去了。 “十七弟不用哭,朕给你做主,替你出气。” 朱权一听,哭声更大了,“四哥,小弟追随四哥靖难,心甘情愿。四哥带走小弟的兵马,小弟欣喜若狂,四哥不同意小弟回大宁,小弟毫无怨言,四哥不让小弟换一处封地,小弟也愿意侍奉兄长身边……总而言之,兄长如父,让小弟干什么就干什么。可君父如何能这般对待臣弟啊?臣弟让他们抓来,关在这个院子里,三四天的时间,不许我睡觉,反反复复,小弟痛不欲生,恨不能立刻死了!” 朱权虽然句句都是听从兄长的,可每一句话都不离抱怨……而且直戳痛处,没有他的兵马,就没有今天的永乐皇帝。 偏偏朱棣不许人家回大宁封地,也不换一处地方。至于当初承诺的平分天下,那就更不用说了。 现在好了,连两个侄子都敢绑架折磨他了。 朱权一肚子的委屈,就算拼个鱼死网破,我也要讨回公道。 “皇考,你走的太早了,孩儿受了委屈,被人欺负了,都没有地方说去。我要去孝陵,去大哭一场啊!” 朱棣怒火中烧,再也按捺不住,“你们两个给朕过来!” 朱高煦和朱高燧不得不向前两步,朱棣怒喝道:“跪下!” 俩小子乖乖跪下。 朱棣喝道:“朕和你们十七叔,最是亲密,宛如一人。你们不敬十七叔,就是没把朕放在眼睛里!可恶,可恨!” “朕问你们,为什么要绑架十七叔,必须给朕说清楚,不然朕宁可宰了你们两个,也要给你们十七叔出气!” 朱高煦尚且镇定,可朱高燧是真的害怕了。 他委屈巴巴道:“父皇啊,真的不关孩儿的事,我只是发觉十七叔私下里冒充二哥的名声,在发放汉王贷。他开了五家铺面,叔叔冒名侄儿,这可是个奇闻。我才仗着胆子告诉二哥的。” 朱棣眉头深锁,当叔父的假冒侄儿,属实过分。 “朱高煦,你怎么讲?” 朱高煦昂然道:“回父皇的话,此事属实。孩儿也尊着十七叔,不想把他怎么样,更不愿意去刑部打官司,所以才把他请过来,我们好好聊聊,把事情说明白就是。谁知道一下子拖了三四天,让父皇着急了,孩儿有罪。” 听到这里,朱棣竟然有些无言以对……“十七弟,真如他们所言,你开了几家铺面,也在放贷?” 朱权想抵赖不认,可朱高煦那里有口供,白纸黑字,容不得他不承认。 “陛下,臣弟确实也做了点经营,只是臣弟活在京城,开支太大,总不能坐吃山空,故此才做了点小生意,填补家用而已。纵然有些不当之处,大可以说出来,也不必如此过分,简直欺人太甚。同为天家子孙,大明宗室,竟然连一点金钱上的事情都不能容忍,小弟委实想不通。还请陛下给臣弟做主!” 朱棣深深叹气,这事情确实不好办,两个混小子过分,但是朱权做事也不地道……“姚少师,徐景昌,你们俩都在,给评评理。” 姚广孝淡淡一笑,“老臣不知,还是让徐通政来吧。” 徐景昌无奈,只能道:“陛下,臣和姚少师聊天,听他说起过,当初宋太祖赵匡胤问丞相赵普,天下什么最大,赵普没有立刻回答天子最大,而是说回去思索,后来赵普跟赵匡胤讲,是道理最大。” 朱棣微微点头,“不愧是能说出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贤相,这话讲得很好,哪怕天子也要讲道理。可现在他们都各自有各自的道理,哪个道理更大,你可知道?” 徐景昌笑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臣也没有本事说谁更对……但是臣觉得,这世上还有比道理更大的东西。” “哦?”朱棣一惊,突然笑道:“徐景昌,你这话口气更大,你是要推翻赵普的论断啊!” 徐景昌笑道:“臣不敢,臣只是觉得架起锅能煮肉煮饭,唯独不能煮道理。所以天下间最大的东西,不是道理,而是财政!没钱寸步难行啊!” 朱棣脸色一变再变,他又看了看姚广孝,“少师,你说呢?” 姚广孝长叹,“佛门也要香火供奉,可见佛菩萨都离不开银钱二字。” 朱棣沉默再三,终于点头道:“朕明白了,千般事万般事,归结起来,就是一个字:钱!” 朱棣扭头看向朱权,目光中闪烁着寒凉,朱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陛下,建文残害宗室,天下大乱,皇兄是说过的,要善待宗室啊!” 朱棣深吸口气,“这话朕是说过,可你听到了,在这个大明朝,朕不是最大的,财税才是大明的根基,你假冒汉王的名义,私自放贷,又不跟户部报备,败坏钞法,逃避税赋……朕想保你,也无从下手。不过你放心,这种罪行,只要缴纳罚款就够了,不会要你的性命。” 宁王朱权泪流满脸,没钱了,跟要了他的命也差不多了。 突然他意识到了一件事,“陛下,臣弟愿意交罚金,能不能想汉王贤侄那样,也给臣弟宣传出去,以后让臣弟放贷,臣弟保证干得比汉王还好,请陛下恩准啊!” 好家伙,这货还想做第二个汉王,不得不说,心还是真大。 朱高煦的脸色也变了,好啊,你冒我的名也就算了,怎么还敢抢我的生意? 朱棣也迟疑了,能行吗? 此时徐景昌淡然一笑,“陛下,有些事情,发生一次,可以警醒世人,发生两次,就贻笑大方了。” 朱高燧竟然也站出来,“父皇,儿臣的邸报宣扬二哥,已经是竭尽全力,如果还想重复。只怕连二哥都会受到牵连,动摇百姓的信心。” 朱棣神色凝重,缓缓道:“传旨,送宁王去刑部!” 侍卫拖着宁王下去,朱棣又补充道:“传旨百官,把朕的意思告诉他们,所有衙门,都要有举动,严查偷逃税款,绝不留情。” (本章完) 第八十章 朱棣就是个败家子 宁王朱权被送去了刑部,这是因为税收问题获罪的第二位藩王,和朱高煦那种原地飞升不同,朱权这一次是结结实实被治罪了,没有半点客气。更没有准许他放贷的便宜事。 要说朱权有多惨,外界传言,就连宁王妃的嫁妆都拿出来了,即便如此,还是不够。 朱权只能跟户部签了一份分期付款的约书……每个月都从他的俸禄中扣除一部分,至于期限吗? 按二十年一代人计算,至少需要五代人。 恭喜宁王殿下,喜提世界上的第一份分期付款合同。 同时也恭喜宁王府的子孙后代,在出生之前,就非常有幸,背负上一笔偿还终生的债务。 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祸不及子孙啊? 怎么能干得出来这种事情? “夏尚书,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旬会上,宋礼首先抱怨道,他管着礼部,也负责宗正寺的事情,现在好几个藩王都去找他,让他替宁王出头,朱权欠债朱权还,凭什么牵连到后人? 夏原吉黑着脸道:“这种主意能是我想出来的吗?” 一听这话,大家伙下意识看向徐景昌。 不用问了,这个缺德鬼一定是他了。 “你们凭什么这么看着我?祸不及子孙这话没错,但总有一个条件,就是福不及子孙,他们不是宁王子孙,根本领不到俸禄,现在只是从俸禄中拿出一些,偿还拖欠国家的债务,这也错了?假如他们之中,有谁主动声明,放弃宗室身份,不要爵位,变得和普通人一样,自然不用偿还这笔债务。” 宋礼瞬间无话可说,还真有点道理,只是谁愿意放弃宗室身份呢?看样子宁王这一系是逃不了了。 不过似乎徐景昌的这番话,暗藏着玄机……跟这小子打交道久了,就越发感觉到一个规律,这小子说话做事,往往只是为了后面的事情伏笔……典型就是通政司,他只是从统计各部奏疏入手,就拿到了偌大的权柄,几乎让相权复生。 还有商税的事情,从一个聚宝门税卡,弄到了今天,简直没完没了。 如此处置宁王,会不会成为一件事情的开头,还真不好说…… 蹇义沉着脸道:“宗室诸王的事情,还是让陛下决断,我们就不要多说了。当下最紧要的,是从宁王一案入手,追查欠税,惩办奸商。夏尚书,你这边有什么想法?” 夏原吉道:“征税的主力还是通政司,我只能全力以赴,配合徐通政。” 徐景昌微微一笑,“蹇天官放心,我已经让内阁学士拟定了三套方略,不日就会上呈陛下,只等陛下旨意,就可以落实。” “三套方略?是不是有点多了?用不用先商讨一下,拿出一个最稳妥的,交给陛下?”宋礼试着建议。 徐景昌一笑,“不必了,以陛下的睿智,一定能选择最合适的办法,身为臣子,岂能侵夺天子之权?” 蹇义看了看众人,宣布旬会结束。 今天算是很平静的一次,几乎没谈论什么重要的军国大事,也没有发生激烈的争吵。 可蹇义总觉得不安,不少事情都暗藏杀机,宁王的处理,还有内阁的方略,如果有一个出事,就是大篓子。 “徐通政,我奉劝伱一句,如今大明的事情就够多了,你还是收敛一下,让大家伙都过个安宁的日子。我现在正主持京察,考核百官,你别让我难办。” 徐景昌笑容满脸,“蹇天官,你要相信我,整个大明朝,就属我最懂得息事宁人了,放心吧,有我在,绝对出不了事情。” 徐景昌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但是蹇义丝毫没有感觉到安心,相反,他毛骨悚然,鸡皮疙瘩儿冒出来了。 奶奶的,这小子要是还不老实,就算拼着我这条老命,也要利用京察的机会,把这颗毒瘤彻底逐出朝堂,大明朝不需要这么个东西了。 一转眼,朱棣召集几个臣子,商议追税的具体方案……杨荣等内阁学士,悉数在列,翰林学士解缙自从咸鱼翻身,也是第一次参加。 户部尚书夏原吉,通政使徐景昌,作为主要的谏言人,正提前浏览方略,做到心中有数。 “徐通政,我怎么看这两个方略,都差不多啊!只是一个把旧钞折价七成,一个不需要折价,按照原价抵税。我没说错吧?”夏原吉疑惑道:“没有差别的东西,你做两份干什么?” 徐景昌笑而不语,又指了指第三份。 夏原吉展开,才看了两页,就皱眉头了,“这份完全是乱来,说什么仿效宁王案例,追查之大明立国以来,所有拖欠税赋……要真是这么干,整个天下都乱了,所有商贾都会家破人亡。我们是要收税,不是要消灭商人。” 徐景昌点头,“所以我才准备了那两份。” “可那俩分是一样的啊!” “对啊,所以才需要陛下挑一份啊!” “挑不挑不都是一行的,有什么差别?”夏原吉皱着眉头,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伸出一根大拇指。 这个技巧很不错,往后户部也要学着点。 他们俩交流差不多,太监侯显过来,两个人,汇同几位内阁学士,一起去面见朱棣。 三份方案放在朱棣面前,朱棣匆匆展开,前两份大同小异,他没看几眼,就扔在了一边,倒是第三份,他展开之后,竟然越看越喜欢。 大呼知己,情不自禁问道:“这是谁写的?” 解缙愣了一下,站了出来,“回陛下的话,这是臣写的。” 朱棣笑道:“不错,这里面追查欠税,十分妥当。还有一半折银,也甚合朕意。唯独从洪武元年起算有些过来,就从洪武三十一年开始,方才妥当。” 说完之后,朱棣看了看徐景昌和夏原吉他们,“你们要是没有别的意见,就按照这份方略执行吧!看起来朕给解学士复官实在是太对了。” 夏原吉的老脸黑了,徐景昌也变颜变色。 朱棣啊,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徐景昌略沉吟,立刻站出来,“启奏陛下,此番整顿财税,目的是为了充实国库,完成陛下年初的嘱托。” 朱棣点头,“没错啊,解学士的办法立竿见影,必定能充实国库,朕看着挺好的。” 徐景昌哭了,“陛下,如果按照这个办法,宝钞就彻底崩塌了,到时候会变得和废纸差不多,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干。” 夏原吉也反应过来,顾不得抱怨徐景昌自作聪明,赶忙道:“陛下,如此追税,也不新鲜。当年汉武帝算缗告缗,便是如此。臣以为此法是重敛于民,不是长久之策。即便能暂时填满国库,也会留下无穷后患,绝非明君圣主所为,还请陛下明鉴啊!” 朱棣翻了翻眼皮,又拿起三个方略,反复看了看,很快朱棣又道:“不好,还是不好。除了解学士的方略,这俩方略都说是给商人登记造册,然后只让他们补缴去年以来的税赋。而且还同意用旧的宝钞抵偿。朕早就听说了,旧的宝钞一贯只有十几文钱,比废纸强不了多少,朕让你们充实国库,收上来这么些没用的玩意,朕靠着什么励精图治?如何宣扬国威?” 朱棣哼道:“莫非你们搪塞朕不成?” 徐景昌实在是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朱棣这货是真的不懂啊! “陛下,不论新旧宝钞,都是朝廷发出去的。结果因为历年超发,旧的宝钞折价太快,连带着新的宝钞也跌跌不休。现在只有朝廷先承认宝钞的价值,逐步回收旧的宝钞,才能稳住宝钞价值。只有稳住了宝钞价值,才有希望短时间之内,填补国库亏空。” 夏原吉也索性直说,“陛下,臣盘算过了,田赋丁税需要减免,绝不可能多收,商税征收,牵连太多,一时也未必填补亏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宝钞恢复价值,然后……” 他停住了。 朱棣绷着脸,凝视着这两位大臣,冷冷道:“然后什么?朕在这个方略里面,根本没有看到,你们俩有什么瞒着朕的?” 朱棣虽然在财税上面,没什么心得,但是对臣下的小心思,他是一清二楚。 尤其是徐景昌,这小兔崽子就没干过好事。 “陛下,臣不敢隐瞒,如果一切顺利。加上汉王发放贷款成功……到了秋收以后,百姓必定踊跃借贷耕种土地,避免士绅盘剥。到了那时候,增发一倍两倍的宝钞,一点不难。” 朱棣皱着眉头,“是一倍,还是两倍?你说清楚。” 徐景昌无奈,只能道:“至少在一倍半以上。” 这一下子朱棣总算露出了一点笑容,“这还差不多,既然有钱了,就先给朕拨二百万,朕要编纂永乐大典。对了,就让解学士担任总攥官,顺便招募几百个博学儒士,跟他一起修书……吃喝拉撒,你们想办法。” 徐景昌和夏原吉更无语了,哪有这样的,钱还没到手,就要花出去? 这是大明朝,你丫的搞超前消费,是不是太过分了? “陛下,你看能不能先让大家伙免费修书,等成功了,再给大家伙工钱?” 朱棣哼道:“徐景昌,你今天别吃饭了,朕明天给你六顿饭,如何?” 那啥,今天还有一张……每日三更,不定期加更……拜求大家伙支持了。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八十一章 园艺假警告 好像突然有点明白,朱高炽为什么辣么胖了! 摊上这么个犬父,也正是倒霉。 朱棣完全不懂财税,也不想着可持续竭泽而渔。 就知道伸出爪子,不停要钱。 徐景昌道:“陛下,太祖皇帝就试图修一部包罗万象的类书,但从洪武二十一年开始,十年之间,此书并没有修成,足见修书艰难,陛下是不是稍微缓一缓?” “不必。”朱棣欣然笑道:“朕已经问过了解学士,他也仔细勘察过了,不如就让他说一说吧。” 解缙急忙躬身,“回徐通政的话,正因为太祖皇帝十年之功,已经将书籍大致修好,现在只需要稍加整理,补充缺失部分,就可以刊行天下。下官以为,此举不但可以彰显陛下文治,也是告慰太祖皇帝,陛下至孝,理当如此。” 提到了孝顺,朱棣就像是打了鸡血,忙道:“没错,皇考没有完成的事情,朕理当完成,唯有如此,才能告慰皇考在天之灵。此事不容商议,必须做成,而且要尽快。” 此时朱棣就宛如最不讲理的甲方爸爸,根本不给拒绝的余地。 “陛下想过没有,要招募这么多人修书,需要花费多少?” 朱棣想了想,“那你说说吧。” 徐景昌看了眼夏原吉,你给他算算吧。 夏原吉也是苦笑着躬身,“启奏陛下,凡是进京的大儒,至少也要按照五品官对待。要给他们安排住处,每天去翰林院修书,一日三餐,逢年过节,都要有赏赐。修书有成,也要有奖励。还有,这么多人,需要的笔墨纸砚,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臣粗略估算,一位大儒,一年也需要消耗五百两银子。” 朱棣皱眉头,“竟会这么多?” 徐景昌补充道:“陛下,这些日常开支还是小头儿,要修书,就必须搜罗天下古籍珍本,一本书动辄千金,还有,修出来之后,又要刊印……陛下打算印刷多少本?雕版需要花费多少?纸张,墨水……臣简直不敢想象,眼下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钱。” 朱棣听了这俩人念经似的话,把脸一沉,“朕知道不容易,但越是如此,才越需要你们尽忠职守,排解君忧。修书的事情,可以稍微往后压一压,伱们要尽心尽力,充实国库,快点让朕看到收入。现在这样,朕要做什么,你们都说不行,等到年底儿,朕还是一事无成,可是要把你们送进天牢的!” …… 从金殿出来,徐景昌的脸就是黑的,他正好看到了解缙,就幽幽道:“解学士,你这次复职,又是追讨税款,又是修书。一个内阁学士,居然有两项重大谏言,还真是不容易啊。” 解缙摸不清徐景昌什么意思,正要寒暄客气,哪知道徐景昌又道:“你家的花花草草可好?” 解缙骤然大惊,什么意思,难道还要让自己放园艺假? 救命啊,我宁可死,也不想受房东小人的欺负了。 “徐通政,下官,下官只是尊奉旨意办事,陛下交办什么,我就做什么。下官实在是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错在哪里?你这话就是错的。身为臣子,就要为君父排忧解难,而不是给陛下添麻烦。” 解缙还是迷糊,“徐通政,我,我没有给陛下添麻烦啊!” 这时候夏原吉冷冷道:“你要是不说太祖修书的事情,或者将修书的花费多说一些,打消陛下念头,就不会给陛下添麻烦了。” 这是不给陛下添麻烦吗? 解缙傻眼了,这不是不给你们添麻烦吗! 这位大才子突然明白了什么,身在官场,是有很多听起来平平无奇的黑话的,比如说对大明好,那就是对百官好。 比如说不给陛下添麻烦,那就是不给群臣添麻烦, “身为天子,总要有无知的权力……不知道那些糟心事,就会轻松很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徐景昌道。 解缙点头,“明白,就是蒙蔽圣听。” “胡说,这是为君解忧,乃是朝臣的职责所在。解学士,你这个大才子,不会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吧?” 解缙脸色一变再变,竟无言以对。 这时候夏原吉又冷笑道:“劝你一句,尽快想通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相互为难。解学士,下不为例!” 自己人这三个字,狠狠砸在了解缙的心头。 你能复职,确实是陛下的提拔,你现在一心讨好陛下,似乎也有道理。 但你要清楚,如果不能成为百官的“自己人”,迟早还有园艺假等着你! 更让人无语的是,徐景昌和夏原吉所讲,其实归结起来,就是蒙蔽圣听,欺上瞒下,结党营私,逢君之恶……全都是奸佞所为,让人不齿。 但这俩人算是奸佞吗? 徐景昌拿开另说,夏原吉可是很受朝野尊重的贤臣,为什么他也是这个看法? 难道说群臣天生就不喜欢天子多事? 一个符合大家伙希望的天子,就该是老实无知,敦厚谦和,不节外生技,循规蹈矩,不给朝臣添麻烦? 解缙突然觉得自己几十年的书白读了。 论起当官,自己还是个一窍不通的棒槌。 解缙又上了一课,还真不能光想着讨好天子,不然得罪了这帮人,也没有好果子吃。 一起教训了解缙一顿,回过头来,徐景昌和夏原吉依旧要发愁。 “原本陛下采纳了咱们的方案,最后只要有好处,就足以应付陛下,可现在陛下逼着咱们答应,要至少增发一倍半的宝钞,完成了也仅仅是做到了陛下的要求,完成不了,就是辜负圣恩。” 夏原吉无奈长叹,“徐通政,你就不该那么说。” 徐景昌哼道:“我不那么说,咱们能过关吗?我算是看透了,陛下未必就真不懂,他是想借机压榨咱们。啥也别说了,赶快布置吧。干完这破事,我是要想办法了,这个通政使,真不是人干的。” 徐景昌虽然抱怨,但是他授意制定的方案,还真是很不错,非常具备可行性。 聚宝门的税卡已经执行了大半年,积累了丰富经验。 凡是路过的货物,都要交一笔税金。 接下来就是针对京城的所有商行铺面进行登记造册。 一些小门面,小铺子,可以象征性收点税,但是不能有漏网之鱼。 按照方略,所有商行商铺,前往户部如实申报……如果过去一年,没有缴纳税金,则需要补缴一笔罚款。 欠税必罚,这是金科玉律,也是朱权以身试法的结果。 只不过这笔钱款可以用旧的宝钞抵偿,户部这边,并不折价。 也就是说,你花十文钱,从市面上买一张一贯的旧钞,到了户部,至少可以抵偿一百五十文钱。 这个操作大约类似三哥在卢布狂贬的时候,用很少一笔钱,就还上了欠大毛几百亿的贷款。 只不过这一次朝廷主动当了冤大头。 给商铺百姓占便宜的机会。 真的不需要付出太多,就能解决欠税的问题,顺便自己的生意就合法了,还能受到衙门庇护。 徐景昌特别安排税丁,联合应天府一起行动,针对市面上的流氓无赖,进行了严厉打击。凡是有勒索商贾的,哪怕只是拿了一颗梨子,也要发配北平,充当苦役。 这一手着实震慑了不少人,恩威并施,诱之以利。 许多商贾都乖乖听话,主动上缴欠税……短短时间内,户部这边就收回来上千万贯的宝钞。 这些破旧的炒币,堆积如山,放在户部仓库里,简直就跟一堆擦屁股纸似的。 徐景昌看了都摇头,“我说夏尚书啊,这些年户部到底发了多少宝钞啊?” 夏原吉苦着脸道:“我怎么知道……不过这样的仓库,再装百十个,还是没有困难的。” 徐景昌简直大无语。 不过夏原吉倒是心情不错,“我已经得到了消息,现在有人以十五文,二十文,甚至更高的价钱,收购旧钞……假如能把眼前的旧钞偷偷卖出去,也是能换回来百八十万两。” 说完这句话,夏原吉的心突然动了一下,貌似这也不是不行啊! 徐景昌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现在的宝钞,脆的就像是鸡蛋。任何胡乱举动,都能让咱们的努力付诸东流。赶快传令,把这些宝钞都烧了吧!” 夏原吉一愣,忙道:“这可是几十万两银子啊!” 徐景昌道:“只有销毁了这些宝钞,才能让外面百倍的宝钞,稳住币值,你难道不懂这个道理吗?” 夏原吉朗声道:“我当然懂!不过我还是舍不得。” “你!”徐景昌勃然大怒。 夏原吉却不慌不忙,笑呵呵道:“我已经安排好了,这批旧钞要拿去打成纸浆,重新用来制造新钞,以旧生新,生生不息,国库也就有钱了。” 夏原吉眯缝着眼睛,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 用这种旧钞,还有朝廷的废旧公文搅碎了做纸,然后印刷宝钞,还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防伪。 因为这么做出来的纸,会呈现一种青白的颜色,和普通的纸大不相同。 由于普通人弄不到这么多公文,也不可能大举收购旧钞,制造新钞。那样的成本太高,赚的钱还不够赔的。 故此只有朝廷有这个条件,这也是在当下,为数不多可行的防伪办法了。 提到了防伪,徐景昌一下子想到了水印技术,貌似这个东西并不是很难,只要在盛纸浆的底板上面,刻上花纹,纸浆就会因为厚薄不均,从而留下图像印记,也就是水印。 徐景昌想了想,又道:“夏尚书,你说这个宝钞,能不能印上陛下的头像?方便鉴别真伪?” 夏原吉脸色骤变,惶恐道:“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不行?”徐景昌问道。 “我怕犯下大不敬的重罪……假如你徐通政出恭,没带草纸,手边只有宝钞,你该怎么办?” “我会用背面的。” “那你用过之后,总不能揣着带回去,洗干净供起来吧?”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八十二章 徐景昌的小技巧 徐景昌为了自己能顺利如厕,果断停止了和夏原吉的讨论。 而且他也渐渐发现,诸如夏原吉一类的官吏,他们能力相当了得,认真办起事情来,绝对可以放心,当然前提是有足够威慑力的人物盯着他们。 利用旧钞,加工印刷新钞的纸浆,既能节约成本,又能起到防伪的作用,就是个很不错的点子。 而且为了保证新钞的币值,夏原吉非常谨慎发钞,再也不敢贸然增加。 但很快夏原吉就发现一个问题,貌似宝钞不够了! 这是怎么回事? 朝廷的目标是防止宝钞剧烈贬值,可现在宝钞居然呈现了缓步升值的迹象,这不合理啊? 难不成有人在背后捣鬼? 是那些受到打击的豪门大族? 或者是不甘心缴纳税赋的绅商巨贾? 必须一查到底。 得到了夏原吉提示的徐景昌,也开始动作起来,他手上能直接用到的人不多,王忠和朱勇,属于卧龙凤雏之列,只能抓人,吴山这家伙自从伺候徐景昌和姚广孝吃酒下棋,也变得佛系了,一问三不知。 偌大的通政司,就没有一个可用的人才? 此时此刻,徐景昌才意识到,如今的通政司,还是个缝合怪…… 拼凑了内阁、六科、税丁,但内部却没有真正整合,形成一股合力。 或许这就是朱棣的高明之处,他还是不敢真正让相权恢复。而且徐景昌也不是大明朝的宰相。 毕竟真正的百官之首都是稳重深沉,尽量少惹事,不生乱子。 而像徐景昌这么一心搞事情的宰相,古往今来,还没有出现过。 “姚少师,你吃了我这么多素斋,能不能帮我争取一下,让陛下重整通政司?” 姚广孝拿着棋子,不慌不忙道:“老衲要是进言此事,就必须先把某人踢出通政司……你知道老衲说的是谁吧?” 徐景昌黑了脸,他不太愿意伺候朱棣,但也不太愿意失去权柄,短短的时间,他就体会到了掌权的快乐。 要不干脆扶持大胖子,发动玄武门之变? 这个念头冒出来,把徐景昌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己怕是真疯了。 想谁谁来,朱大胖子从外面匆匆进来,后面还跟着胡俨。 “表弟,胡学士说发现了一些事情,想要跟你说。” 徐景昌放下了棋子,姚广孝也把目光转过来。 胡俨这小子把朱高炽辅佐的很不错,是个有能耐的。 “胡学士,伱发现了什么?” 胡俨冲着徐景昌躬身,随即道:“通政,是这样的,自从京城宝钞稳定下来之后,凡是来到聚宝门税卡的周围百姓,他们越来越喜欢宝钞了。” 徐景昌浑身微微一震,“当真?” “确实,过去小商小贩进京,他们宁可少卖一点钱,也要铜钱。或者干脆以物易物。实在是拒绝不了,拿到了宝钞,也会赶快花了,换成自己需要的东西。毕竟宝钞这个东西,一天一个价,不停贬值,谁也受不了。” 徐景昌点头。 胡俨又道:“现在的情况却是不一样了,有人专门收旧的宝钞,抵偿税款,新的宝钞币值稳定,还可以拿来交税,不少农民都来了兴趣,他们换回宝钞,准备用来缴纳税赋……据说汉王那边,也有不少老百姓在借贷……只是哭了不少收税的官吏,他们现在怨声载道,一肚子委屈。” 徐景昌好奇道:“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如果是收粮食,大斗进小斗出,而且有个说法,叫淋尖踢斛,就是用脚踢,让斗里的粮食变得踏实,掉落外面的却不许百姓收回,这就是耗损,也是税官的收入。” 听胡俨这么一说,大家伙都明白了,收实物税,自然是有好处的,不用兑换成银子,百姓免了一道盘剥。 但既然是老百姓,就免不了挨刀子。 官吏会想尽办法,多榨出来点油水,淋尖踢斛只是一个,其中各种火耗折损,全都要算在老百姓身上。 有时候这些杂七杂八的玩意,比起税收本身还要高。 这是历朝历代的弊端,谁也幸免不了。 假如可以用宝钞交税,而且宝钞还能维持币值稳定。 这就产生了一个绝妙的效果……火耗没了! 确实没了,运送宝钞,途中能有多少损耗? 宝钞也不存在金银熔炼的问题……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宁肯花一成五的利钱,向朱高煦借贷,然后用来交税。 毕竟这么干,可比交不知道多少的火耗要划算太多了。 谁说老百姓麻木的? 如果看到了真正的利益,他们动作比谁都快,效率比谁都高,拦都拦不住…… 徐景昌稍微思忖,想通了其中的关键,突然忍不住苦笑起来,“少师,殿下,要出大事了。” 朱高炽吓得浑身一颤,“贤弟啊,你别这么说,我这心里头害怕……是不是咱们弄出了什么纰漏,你快点说,咱们赶快改正,我现在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徐景昌叹道:“殿下,不是咱们犯错了,恰恰是咱们这一套东西,做得太好了,这个策略太厉害了。” “什么?” 朱高炽只觉得自己的常识又被挑战了。 只听说过因为太烂而出事的,没听说过做得太好还会出麻烦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毁之。或许这就是太出众的苦恼吧!”徐景昌哀叹着。 姚广孝看不得这小子唉声叹气,却狐狸尾巴不停抖动的得意嘴脸,咳嗽道:“没有了火耗,下面衙门就没了大半财路。那些州县官吏,就指着这个养家活口,他们还不定干什么呢!徐通政,你和夏尚书筹划这事的时候,就没有想到这些?” 徐景昌瞪大眼睛,反问道:“为什么要想到这些,很明显这是陛下需要负责的,他应该为我们的方略保驾护航啊!” 姚广孝气得笑了,“你现在想起陛下来了?既然如此,还不赶快跟老衲进宫!” 徐景昌下意识站起来,不过他又恶狠狠说道:“别放过老夏,把他也叫上……对了,还有蹇义,他们要是不来,乌纱帽就保不住了。” 说完之后,徐景昌就随着姚广孝,也拉着朱高炽和胡俨,一起面君。 他们刚到没有多大一会儿,蹇义和夏原吉也匆匆赶来。 起初这两位还没意识到什么,可是当胡俨介绍了情况,徐景昌稍微分析之后,俩人立刻变颜变色。 坏了! 一下子玩得太大了。 他们为了挽救宝钞,不得不准许新钞可以抵偿税赋……原本他们以为只是触碰了豪商大户的利益,却没有料到,地方官吏也会因为失去火耗财源,而反对这项策略。 众所周知,在大明这个棋盘上面,朝廷、地方官吏、士绅大户,还有普通百姓,这是个不断拉扯的四边形,复杂程度,还胜过三角博弈。 如果朝廷取得百姓支持,地方官吏也不反对,那么士绅大户就是一块肉。 可如果士绅大户和地方官吏勾结起来,形成铁板一块,别管朝廷使多大的劲儿,都有可能功败垂成。 现在很不幸,他们已经同时得罪了这两方势力。 可以说胜算已经不足五成。 夏原吉额头冒汗,蹇义同样忧心忡忡,“陛下,虽说火耗乃是上不得台面的陋习,可若是贸然废除,只怕地方官吏也不会答应,好些事情还要他们去做,臣唯恐会出大事。” 夏原吉立刻附和道:“蹇尚书担心的是,陛下,事缓则圆,能不能稍微停顿,另行商议?” 朱棣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哈哈大笑,斗志昂扬。 “朕用了四年时间,靖难成功,坐上了龙椅。如今朕整理财税,清除弊政。当年皇考做得德政,朕必须要延续。皇考没做到的事情,朕也必须做到。火耗这是盘剥百姓的弊政,朕是不会视而不见的,你们劝朕缓一缓,还不如想想,这事情要怎么落实下去,朕需要你们做到!” 几位重臣一起愕然,只能说不愧是你! 朱老四的难伺候程度,还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夏原吉只觉得后背冒汗,湿透官服。 他已经因为税收,得罪了士绅大户,现在又触碰了火耗……就算他能侥幸熬过这几年,日后必定是晚景凄凉,没办法,得罪的人太多了。 是万剐凌迟,还是五马分尸? 只要能保住子孙性命,就算是老天爷高抬贵手了。 “徐通政,你现在还有什么主意?”夏原吉低低声音道。 徐景昌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因为他也意识到了,当得罪人超出一个限度的时候,哪怕贵为天子,也会被人骂个狗血淋头。 而且很可能会祸及子孙,虽然他还没有成亲…… “夏尚书,要想在大明,彻底废掉火耗,全部用宝钞缴纳税赋,这是无论如何也行不通的。毕竟朝廷也需要粮食,光是收上来一堆宝钞,在紧要关头,未必能换来吃喝。不过如果陛下一定要落实,可以放在南直隶,范围再缩小一点,就是苏松常镇四府。这里是财富重地,商贸发达,需要的货币众多……如果办成了,绝对收益巨大,不可限量。” 朱棣脸上露出了笑容,“很好,既然如此,朕就等着听你们的好消息。” 又是天子一句话,群臣跑断腿,没准还要打破头儿。 徐景昌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事物是普遍联系的是什么意思了。 亏自己还巴巴教训朱大胖子,结果自己被教训了。 一个宝钞,竟然惹出了这么多事。 从金殿下来,他就被蹇义和夏原吉揪住了。 “徐通政,此时此刻,你想说什么?”蹇义怒冲冲道:“你是不是不把天捅破了,不甘心?你觉得自己是皇后的侄子,是中山王之后,就肆无忌惮,无法无天是不?” 徐景昌当真是有点惶恐,“这我也是始料未及,咱们三个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保住自己……这一次要在苏松常镇落实……对了,我有个办法,让内阁那几个去兼任四府的知府!” 徐景昌福至心灵,突然想出了一个点子。 夏原吉尚在迟疑,蹇义却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徐通政,你真是个天纵之才!” 夏原吉也明白过来,内阁那几位,可都是江西人啊……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八十三章 超越朱元璋的雄心 徐景昌的刺客一击,论起功力,至少有二十年以上。 内阁诸公,此刻是阴云密布,凄风苦雨……姓徐的,你不能这么过分! 只不过他们抱怨,反抗,毫无用处。 徐景昌是义正词严,理由一大堆。 “陛下,臣知道您身边需要文臣,这么多繁重的公文,更是离不开人手。但俗话说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虽说内阁诸学士不算真正宰相,但他们在陛下身边,进尽忠言,参与朝政,如果只是善于文字,还是远远不够的。必须熟悉地方事务,了解民情,才能更好辅佐陛下。” 朱棣略微有点心动,但还是迟疑,“他们能行吗?” “陛下,诸位学士都是博学敏达的干才,他们秉持圣意,去的是苏松常镇四府,都在天子眼前,朝廷快马加鞭,一两天就能往返。要说会出什么大事,臣是万万不信的。正好趁着此举,推行国策,历练人才,要不了一两年的时间,几位学士回朝,必定能更好辅佐陛下,彼时国库充实,财政也会大不相同的。总之臣以为此事实在是再好不过,请陛下明察。” 朱棣沉吟了片刻,“也有你这么一说。但是这四个府,需要派出哪四位学士,你有想法吗?” “有!”徐景昌笑道:“臣以为可以先派遣杨士奇、胡广、金幼孜,加上……” 徐景昌顿了一下,这三位可都是江西出身的,按照原本的想法,把解缙塞进去,四个江西人就完美了。 不过徐景昌还是多了个心眼,凡事别做得太过火,尤其是前途无量的内阁学士,因此徐景昌道:“再加上杨荣吧,他是福建人,老成持重,算是四个人之首,由他负责苏州,最是合适。” 朱棣想了想,去了这四个人,还剩下黄淮、解缙和杨溥,另外如果算上胡俨,依旧有两位江西人。 也就是说永乐朝的内阁,八位学士,江西人占了五个。 作为明初科举第一大省,江西出产的进士质量高,人数多,因此有朝士半江西,翰林多吉水的说法。 由于江西进士文官太多,也是整个大明朝,拖欠税赋最多的一个省。 不管怎么催逼,就是不能如数交税。 前面徐景昌让夏原吉将各地存留的部分,列入户部收入……结果发现,各地的存留,普遍在一半左右。 可是到了江西,不但存留超过七成,而且还连续拖欠,该起运到朝廷的,也不起运。 反正办事的官吏多数是江西的,看朝廷能把我们怎么样? 这要是换成寻常人,只会想着打压江西缙绅,派遣得力官吏,想方设法,把拖欠的税赋弄上来。 但徐景昌开辟了新赛道,拿出了新方法。 我把几个江西的内阁学士派去江南,让他们负责苏松常镇四府。 这里是朝廷税赋重地,也是朱棣充实国库的关键所在。 如果一切顺利,天子拿到了钱,百姓得到了实惠,什么说的没有,皆大欢喜。 可如果做不成,接下来徐景昌就会谏言,派遣官吏,彻查江西的积欠。 到了那时候,鱼死网破,乐子可就大了。 江西士绅,或者是江南士绅……伱们自己选吧。 为了外人,牺牲老家,如此大公无私的人,势必会被家乡百姓记住的,至于什么结果,你们自己想吧! 所以说徐景昌的坏,真是骨子里的,专门让别人难堪。 旨意传达到了内阁,顿时变颜变色,几位学士,目瞪口呆。 被点到名字的杨荣、金幼孜、胡广、杨士奇,还有侥幸留下来的杨溥、黄淮、解缙,七个人面面相觑,谁都不好开口。 过了好半天,杨士奇才道:“介庵兄,你是哪里人?” 介庵是黄淮的号,他沉声道:“我是浙江温州府的。” 杨溥也主动道:“我是湖广石首人。” 杨荣是福建人,很幸运,内阁没有南直隶的。 “事到如今了,就不妨说得明白点,这就是剜肉补疮的事,到底该从哪里割肉,朝廷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咱们就是这柄利刃,能不能割下来,就看咱们的本事了。”杨士奇闷声道。 其余几个互相看了看,唯有解缙犹豫道:“不至于吧,我看了朝廷的方略,还是利国利民的。” “利国利民,就是不利于士绅豪族。”杨荣哼道:“事到如今,如果不能在江南办成此事,不免会落到江西、浙江,还有福建……所有咱们只能里外一心,同心同德,不论出去的,还是留下的,都要互相照应,拼尽全力,把事情办妥。不然的话,别说朝廷没有立足之地,家乡父老也会戳我们的脊梁骨!” 几个人交换一下眼神,属实是没有退路了。 杨士奇提议道:“咱们喝一杯吧,就此别过。” 其余人纷纷点头,举起酒杯,喝下了这一杯五味杂陈的烈酒。 随后杨荣等人,以内阁学士衔,分别挂了四府知府,直接赴任而去。 解缙去送他们,看着几个人的背影,他突然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 他连忙摇头,可这个念头怎么也甩不掉。 想想当初,自己就是被徐景昌放了园艺假,在家里头蛰伏好几个月,险些仕途终结。 如今又是徐景昌,几句话,就把几个内阁新贵发配出去,担任知府,冲锋陷阵了。 什么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 解缙算是彻底领教了。 按照他过去的脾气,恃才傲物,根本不会把年纪轻轻,靠着家里关系,才当上通政使的徐景昌放在眼里。 但是经过自己的教训,又目睹了同僚的遭遇……解缙突然悟了,虽说没有经历过诏狱洗礼,还不算正宗,但是解缙已经看透了,这个大明朝啊,有些人说话,是比天子还管用的。 转过天,解缙就去了市面上,精心挑选了一套文房四宝,然后来徐府登门,拜见徐景昌。 “下官家境贫寒,只有这点心意,还望通政使不要介意。” 徐景昌笑了,“能不介意吗?这可是你解学士第一次登门送礼?以前给别人送过吗?” 解缙低着头,不好意思道:“还给恩师送过。” 徐景昌满脸笑容,“多谢解学士,这份文房四宝我会好好珍惜的。” 说着,徐景昌起身,拉着解缙的手腕,两个人直奔他的小鱼塘。 “会钓鱼吗?” 解缙道:“会,不过钓不好。” 徐景昌很大方道:“没事的,一回生两回熟,慢慢就会了。” 他们在鱼塘边坐下,徐景昌上好饵料,甩出了钩子,就跟解缙聊天,“陛下让你修书,这事你可有眉目了?” 解缙一怔,忙道:“徐通政,我回去想了想,如果招募鸿儒进京,一起修书,且不说花费巨大,光是一些人年纪太大,千里迢迢进京,还没修书,人就可能没了,实在不是什么德政。只是圣意如此,下官也不知道怎么劝说陛下,正在为难。” 徐景昌一笑,“其实你要仔细想想,圣意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并不懂得修什么永乐大典……不过是觉得大部头,威风体面,能宣扬他的文治武功,彰显他的地位。其实咱们陛下很在意靖难这事的。” 解缙忙点头道:“下官明白,只是下官还摸不到要领。” 徐景昌笑道:“大部头有大部头的好处,但是一部书,成千上万本,字数不可胜计。如何刊印?如何传播?就算有人想买,又有谁买得起?” 解缙一怔,“确实如此,徐通政高见。” 徐景昌又道:“那解学士以为,市面上最多的书是什么?” 解缙想了想,笑道:“除了小孩子发蒙用的三字经、百家姓,只怕就是万年历了,家家户户,哪怕不认识几个字,也能用得着。选个良辰吉日,把握农时,都离不开。” 徐景昌连连点头,“果然是大才子,一点就透。你给陛下弄一个便于传播的小册子,也就是了。” “那要写些什么?” “就写我们的国家叫大明,年号是永乐,朝廷有六部,地方有县官,子民要纳税,冤屈要申诉……总之就写百姓能用得着的事情,然后潜移默化,灌输一些东西进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解缙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徐景昌,我谁都不服,就服徐通政。 同样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这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涅! 修这么一本小册子,对他来说,手到擒来,丝毫不费事,而且方便传播,陛下看来,也肯定会高兴的。 “徐通政,下官感谢你,这个办法太好了,我要向陛下请功……” “不必。”徐景昌摆手,“别让咱们陛下随心所欲,胡乱花钱就好。不然就算有座金山,也架不住陛下折腾,到时候咱们谁都不好过。” 解缙点头,“下官明白了,我这就去筹备。” 说是筹备,以解缙的才情,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就把这一本书编好了。 当他怀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来到了皇宫,交给朱棣,整个人都好像悬了起来。那滋味比起等待宣判的犯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朱棣只是默默看着,良久之后,才缓缓道:“解学士,能刊印多少?” 解缙一愣,回答道:“当初太祖皇帝要家家户户都有一本大诰,不过大诰内容还是太多,这样一本书,只有大诰的五分之一。臣以为不说人手一本,也能差不多。” 朱棣深吸口气,缓缓道:“这么说,俺总算有一样东西,比得上皇考了!”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八十四章 请客斩首 我这一生这么努力,不是为了证明我有多了不起,只是为了告诉所有人,我才是我爹最合适的继承人…… 这个念头,自从靖难成功,坐上龙椅的那一刻,就已经深深扎在了朱棣的心头,挥之不去。这是他需要用后半生完成的大业,不敢有片刻懈怠,不能有半点马虎。 父皇创造了大明朝,他就要让大明朝变得更大,更强盛。 父皇没有慑服的藩国,他要征服,父皇没有达到的地方,他要拿到手里,父皇没完成的壮举,他要替父皇完成……总而言之,洪武皇帝做到的事情,我要做得更好。洪武皇帝没有实现的目标,我要弥补遗憾。 我就是父皇最优秀,最孝顺的儿子! “解学士,你坐下。” 朱棣给解缙赐座,然后面带笑容,仔细问道:“你说这一本小册子,真的有用吗?老百姓会不会像对待大诰那样,对待此书?” 经过徐景昌的提点,解缙已经很能把握住朱棣的心态了。 “陛下,御制大诰是太祖皇帝集结的判例,前后四部,民间凡是藏有大诰的,犯罪之后,罪减一等,反过来,要罪加一等。家家户户,都要背诵大诰,科举考试也要考察大诰……太祖皇帝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让百姓知道律法,了解大明国策,不会被官吏欺凌。” 提到了朱元璋的举动,解缙也很感慨,平心而论,老朱不光是古代帝王中,最爱护百姓的那个,而且老朱还不搞愚民。 光是从大诰这一项就看得出来,朱元璋是兢兢业业,努力让老百姓知道的更多,避免被贪官污吏盘剥。 作为一个古代帝王,他真的尽力了。 只不过四部御制大诰,内容还是相当复杂,哪怕朱元璋竭尽全力,在他死后,这些判例也迅速作废,甚至大诰这部书,也无人提起,几乎消失了。 “陛下,臣以为太祖皇帝固然深谋远虑,但是普通百姓很难领会,大部分人连字都不认识,更遑论其他……所以臣编写此书的时候,务求简单。比如关于税收部分,只有田赋三十税一,不贩运不交税,火耗至多有三成,重敛盘剥要治罪等寥寥数语。臣还想着,如果能编成顺口溜,去乡下宣扬,让百姓知道朝廷的意思,以后遇到了事情,有胆气站出来,这便是功德无量了。” 朱棣欣然点头,眼神里面都是笑容。 “很好,解学士用心了。朕过去总想着要修大书,要不惜血本,现在看来,越是大书,越是复杂,就越是难以传到民间,百姓就越是不明白。和朕的本意南辕北辙。” 解缙只想说一句,徐通政万岁! 陛下哪里懂得修书,他不过是想证明自己罢了。 “陛下爱民之心,堪比太祖皇帝,只是教化百姓,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陛下还应有耐心才是。” 朱棣含笑点头,“说得好啊,解学士,几个月的时间,你属实比以前厉害了许多……这样吧,朕给伱加礼部侍郎衔,依旧在内阁,处理公文。” 解缙听到这话,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翰林学士也不过正五品而已。 可是礼部侍郎却是正三品的高官,属于迈入了朝堂重臣行列。 徐景昌的通政使,也不过是三品而已。 难道说我一下子和徐通政平起平坐了? 解缙连忙摇头,没事别乱做梦。 徐景昌正三品,是那个职位只有正三品。 自己成为正三品,那是自己只有这么大的本事。 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但不管怎么说,能连升四级还是非常值得欣慰的,毕竟步入高级官员的行列之后,能拿到的津贴可是原来的好几倍…… 解缙又和朱棣聊了一阵,这才从宫里出来。 他没有立刻回家,把升官的喜讯和夫人分享,也没有去找那些亲朋好友。而是来到了通政司,来拜见徐景昌。 “这本是通政的提点之功,却让我高升礼部侍郎,我实在是受之有愧。” 徐景昌淡淡一笑,“解学士,不说这些……你现在知道内阁的厉害了吧?” 解缙微微一怔,立刻道:“下官懂了,内阁虽然品级不高,但身在陛下眼前,只要时机恰当,就能加官进爵,超出原本的品级限制,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徐景昌点头,“没错,解学士,你想过没有,如果给你加官到礼部尚书,你有本事和宋礼分庭抗礼吗?” 解缙深吸口气,还没来得及回答,徐景昌又补充一句,“如果让你兼任礼部尚书,又该怎么样?” 这一下子解缙彻底凌乱了。 “要是这样的话,内阁岂不是凌驾六部,成了大明的宰相吗?” 徐景昌淡淡笑道:“光是凌驾六部?就没想过,把通政司也踩在脚下?” 解缙听到这话,脸色骤变,慌忙起身,深深一躬。 “徐通政,下官万万不敢有这种念头。您手握大权,远非一般臣子可比。下官只有唯命是从,马首是瞻,断然不敢痴心妄想。” 徐景昌一笑,“坐下,坐下!解学士,你多虑了,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很多东西都是虚的。在这个朝堂,一个是圣眷,只要在陛下身边,时刻讨得陛下欢心,哪怕品级不高,一样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至于第二个,就是你手里真正掌握的权力。我没有让你去苏州,你明白了吗?” 解缙稍微迟疑,立刻道:“下官明白了,他们四个走了,我留在京城,就能顺势高升。即便他们立下大功回来,也要先在翰林学士一类的位置上停留些时日,而我却有机会跻身尚书之列。” 徐景昌笑容更盛,跟大才子说话,就是省心,不像那些卧龙凤雏,怎么点拨都不明白。 “解学士,你能想明白这些就很好。等你总领内阁事务的时候,该怎么处理,我相信你一定心中有数。” 解缙慌忙点头,“我明白,下官一定听徐通政的。” 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完美! 徐景昌心情大好,他主动邀请解缙吃午饭。 两个人对坐,徐景昌也随意聊了起来。 “解学士,我们之前说过一次,你觉得那是蒙蔽圣听……其实不是这么简单的,因为陛下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想法。如果让他知道太多,弄得太清楚了,对我们,对大明朝,真的未必是好事情。就拿修书的事情来说,如果不能说服陛下,真的召集天下鸿儒,聚集京城,靡费巨万,修一套皇皇巨著,只能放在宫中,或是国子监,没有几个人能读到……这不是浪费国帑民财吗?就像这种事情,我们有必要跟陛下讲吗?陛下问到了,我们是不是该想办法打消陛下的念头?” 解缙认真听着,也不由得点头,“徐通政,过去我总以为天子是最聪明的那个,理当无所不知,明察秋毫。” “错!”徐景昌断然道:“老百姓有句话,叫不痴不聋不当当家翁,要让我说,陛下就应该是知道最少的那个。他最大的职责,就是敬天祭祖,当好天下之主、然后根据我们讨论出来的方略,强力推行,保驾护航,这就够了,如果天子事事都知道,什么都亲自作为,那还要我们这些朝臣干什么?” 徐景昌的这番话,有太多大逆不道之处,能把蒙蔽圣听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也是没谁了。 奈何解缙却听进去了,不光听进去,而且还深深烙印在心里,生根发芽,从此之后,他看待朝政,就进入了一个新的维度。 凡事不能光看事情如何,还要看这件事,对这个朝堂如何,尤其是对百官如何…… 花花轿子众人抬,只有维护大家伙的利益,大家伙才会捧着你,屁股才会坐得稳。 被徐景昌灌了一肚子新知识的解缙,返回了内阁,此时内阁只剩下黄淮和杨溥两个人,而且这俩人的品级都没有解缙高。 这要是放在日后,解缙高低也是个内阁首辅,需要被人尊称一声解阁老。 但眼下内阁草创,首辅这种生物,还没有诞生。 而解缙也是老老实实,丝毫不敢张扬。 对待两位同僚,更不敢摆出礼部侍郎的架子。 总之,内阁一片祥和。 只是很快从浙西传来了急报,送到了御前。 解缙侍奉朱棣身边,最先知道了情况。 “浙西水灾属实,十余个州县受灾,百万生灵无家可归,急需朝廷赈济。”朱棣说着,看了眼解缙,“朕已经安排了,要调拨二十万石粮食,赈济灾民。你速速去安排一下。” 解缙点头,匆匆离去,可是当他回到了值房,却接到了通政司递过来的一个消息。 “城东储存粮食的仓库,竟然是空的,数十万石粮食,不翼而飞。” 看到这个消息,解缙脑袋嗡的一声,“怎么会这样?这可是要拨给灾民的。” 黄淮苦兮兮道:“没错,就是因为要拨给灾民,才派人去核查,管库官吏百般阻挠,还是御史坚持要看,才识破了他们的伎俩。” 杨溥咬牙切齿道:“几十万石粮食,当真是国之硕鼠……解学士,赶快上报陛下,严查下去才是。” 解缙怔了片刻,竟然摇头道:“赶快知会通政司,此事一定要压下去。还有,我要去户部。” “去户部干什么?”杨溥不解。 解缙匆匆摆手,“来不及了,回头再说。” 交代之后,解缙急急忙忙,到了户部,“夏尚书,当务之急,是要控制住京城粮价,还要尽快把粮食送去浙西赈灾。下官以为,应该从军粮当中,调拨一批过去,先把窟窿填上,然后赶快从外面采购粮食,作为储备,应付可能的粮价波动……只有这两件事做好了,才能轮到盗窃粮食的大案。” 夏原吉先是一愣,随即面露惊喜,赞道:“解学士真是谋国之臣!”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八十五章 大户们的改稻为桑 能得到夏原吉的夸奖,解缙此事办得属实漂亮。 大灾之年,税制改革的关头,任何风吹草动,都会造成严重后果。 倘若粮食不翼而飞的事情传出去,顷刻之间,京城粮价就要暴涨……刚刚稳定下来的宝钞,不一定会怎么样,钞币崩溃,又会累及朝廷声望。 真要是这么下去,一年来的努力,无数人的心血,全都会化为乌有。 所以有些时候,真的不是朝臣愿意捂盖子,实在是掀开之后,后果太惨重,谁也承受不起。 而这种事情,层层传下去,又是下面的百姓最惨。 清官杀人,直臣害民! 虽然这是个很混蛋的逻辑,偏偏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道理的。 解缙和夏原吉一次,果断调拨军粮,走水路送去浙西灾区。由于牵连军务,他们拿着兵部的公文,顺利通关,没有惊动太多人,算是顺利完成了赈灾的任务。 而在另一边,又派出人员,拿着钱款,去往江西和湖广采买粮食,弥补亏空……一番闪转腾挪,竟然真的把窟窿堵上了。 就在两个人长出一口气的时候,突然朱棣降旨,把这俩货叫去了宫里。 正好,徐景昌也在,他们俩稍微一愣,随即就向朱棣行礼。 “臣等拜见陛下。” 朱棣呵呵道:“夏尚书,解学士,你们俩真是好本事啊,这才几天的功夫,你们就凭空种出来几十万石粮食,往后有你们两个在,大明朝再也不用发愁粮食了,对吧?” 这俩人的冷汗流淌下来,慌忙跪倒,“罪臣不敢隐瞒陛下,只不过罪臣实在是担心坏了大局,才不得已而为之,请陛下明鉴。” 朱棣怒视着两个人,“遇到了事情,不想着告知朕,就想着互相勾结,隐瞒君父,说伱们朋比为奸,一点不为过。朕现在就把你们塞进诏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两个人浑身颤抖,夏原吉已经进过一次大牢了,而解缙更是好容易咸鱼翻身,最是惶恐不安的时候,他们伏身请罪,汗透衣裳。 徐景昌看到了这里,总算是发了善心,“启奏陛下,仓库存粮不翼而飞,这事情臣略有所知,只是里面的情形复杂,不敢骤然上奏。” 朱棣哼了一声,“好啊,你们都手眼通天,什么都比朕清楚,朕还真是又聋又瞎,茫然无知啊!” 徐景昌神色凝重,只说道:“臣查阅公文,发现这批粮食是被内廷调走,送去了刘家港,给了造船的工匠。” 这下子朱棣一愣,下西洋是他定下来的事情,造船也是他要求的,郑和就在那边监工。 整个刘家港,有上万工匠民夫,人吃马嚼,属实不是一笔小数目。 只不过问题是他们怎么敢调用赈灾粮食? 谁给他们的胆子? 朱棣勃然大怒,却又听徐景昌道:“启奏陛下,臣又继续追查,发现这批粮食并没有送往刘家港。实际上已经运去了浙江灾区。” 朱棣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 “徐景昌,你的意思,朕还没有下旨,就有人主动调运粮食,前去赈灾,这可真是大善人啊!比朕的心还善良!真是好得很,好得很!” 如果只是区区粮食问题,朱棣还能心平气和,结果现在耍手段,把天子当成三岁孩童,这就不能忍了。 欺君之罪,岂能饶恕! “你给朕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景昌不慌不忙,拿出一份杭州知府许文澜的奏疏,递给了朱棣。 朱棣接过来一看,这篇奏疏竟然写着浙西灾情减缓,当地缙绅巨贾踊跃输捐,灾民得以饱食,民生安稳,鼓腹讴歌,大赞吾皇圣明,朝廷并不需要赈灾了。 朱棣看到这里,眉头紧皱,简直觉得自己的智商遭到了挑战。 浙西水灾,谁都知道,自己还派遣了官吏去详细查看,得到了结果之后,朱棣才准备粮食,要赈济灾民。 结果现在直接负责的杭州知府居然说灾情不严重,靠着地方士绅的捐赠,就能扛过去。 那朕准备的粮食岂不是白费了? 而且问题是这些粮食也不翼而飞了……凡此种种,处处透着诡异,朱棣只觉得太阳穴都嗡嗡作响,一跳一跳的疼。 奶奶的,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看了一圈,还是盯上了徐景昌,“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都知道什么?” 徐景昌深深吸口气,就像是变戏法似的,又陆续拿出几份奏疏,递给了朱棣。 其中最重要的就有礼部尚书李至刚的奏疏,只不过此时他的准确官职是钦差大臣。 原来朱棣在进入应天之后,曾经派遣文武重臣,前往各地,接收地方衙门,掌控九边,传喻四方,天子换人了,尔等一切照旧,不要惊慌。 其中前往闽浙等地宣旨的就是原礼部尚书李至刚,大约可以把他看做闽浙总督,只不过当下还没有这个头衔罢了。 浙西发生水灾,李至刚上书,建议朝廷改种桑树,他的意思是丝绸比粮食赚钱,老百姓可以积蓄更多,藏富于民,这样就不怕水旱灾害了。 看到了这里,前面的事情也就穿上了……徐景昌想到了改稻为桑的点子,只不过他的思路明显和李至刚不一样。 他希望由汉王出面操办,商人主导,朝廷监督,顺便扩大产业规模,为大举下西洋做准备…… 只不过李至刚能想到类似的主意,徐景昌也不敢小瞧这个人,就暗中派人调查。 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在受灾地区,已经有很多大户出面,以不到二十石一亩的价格,收购百姓土地。 其中最低的一亩只有十五石。 要知道浙西的好地,寻常年份,五十石一亩都买不到,此时买田,简直跟捡钱差不多。 而且这些大户拿到了土地,他们自然是要种收入更高的桑树,傻子才老老实实种粮食,至于粮价如何,他们才不关心,反正饿死谁,也不会饿死大户! 这种事情,从大明立国之初,一直持续到了灭亡……到了明朝晚期,素来以鱼米之乡著称的江南之地,竟然要靠湖广和江西输送粮食,不然就没法维持。 而这种情况,也是造成南明迅速垮台的原因,清廷和李定国他们围绕湖广等地争夺,也是这个道理,毕竟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生丝不能填饱肚子,粮食才行。 “借着水灾,兼并百姓田亩,这倒是那些黑了心的畜生,能干出来的事。只是他们又如何对朝廷赈灾粮食动手,这又是怎么回事?” 徐景昌缓缓道:“这就要问浙江市舶司和江南织造局了。” 朱棣一阵错愕,这俩衙门,都是宫里的人,属于天子心腹,掌握着内帑钥匙。 难道说他们也卷入其中? 查! 必须一查到底! 朱棣直接叫来了纪纲。 这个锦衣卫头子,早就按捺不住了。 锦衣卫,知道吗? 臭名昭著的北镇抚司。 洪武朝的几个大案,都有他们的声音。 锦衣卫之于大明百官,就犹如张八百之于孙十万。 是能小儿止啼的恐怖存在。 奈何因为徐景昌的存在,他着实救了不少人,诸如盛庸、平安等人,全都活着,李景隆也咸鱼翻身。 开国勋贵这块,尚有一丝元气未泄。 而另一边,包括景清,铁铉这种人,朱棣也没有杀,只是圈禁起来,让他们和徐景昌招募的青壮一起,做些苦工。 不杀人,只是除名。 对这些人来说,可比千刀万剐还要难受一万倍。 朱棣也觉得不错。 唯独锦衣卫的纪纲郁闷出了内伤,陛下登基一年来的,自己还没有机会大开杀戒,实在是急死个人。 这不是侮辱锦衣卫这个职业吗! 好容易等着盼着,终于来了机会。 上下勾结,兼并土地,挪用粮食,视国法为无物,又是内廷,又是官吏……真是好大的狗胆。 飞鱼服猎猎飞扬,绣春刀刀锋出鞘。 这一支朱棣手上,最强悍的神兵利器,终于发出了致命一击。 前任礼部尚书李至刚被拿下,杭州知府许文澜被抓,随后浙江市舶司,江南织造局,就连内廷的宦官也没有逃脱。 “真是太狠了,纪纲这人,简直就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朱高燧跑来跟徐景昌抱怨,他手下的人确实不错,居然调查到了审讯现场,此时过来,和徐景昌绘声绘色,描述起来。 其中最惨的就是杭州知府许文澜。 纪纲对他施展了大记忆恢复术。 先把他的十个指甲拔下来,又朝十个脚趾下手。 还拿熬热的胶,涂在后背上,然后狠狠一扯,一条皮肤就下来了,血肉模糊,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一个时辰之内,许文澜三次昏迷,三次苏醒。 朱高燧提起来都不寒而栗,相比之下,他和二哥对十七叔施展的疲劳战术,只是和风细雨的小场面。 “许文澜招供了?” “招了,敢不招供吗?根据他所说,是李至刚让他上书,拒绝朝廷赈灾粮食,是为了断了灾民的念想。可实际上粮食送去刘家港船厂,然后再以市舶司的名义借到浙江……虽然还是这些粮食,可经过这么一手,老百姓就拿不到不要钱的赈灾粮。想活命,必须把家里的田乖乖低价卖了。”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八十六章 帮朱高炽治病 借助水灾,兼并百姓田亩,只能算是传统艺能,天下承平,多种桑树谋利,也是理所当然。 只不过这些理所当然的事情,在朱棣手里,就不那么理所当然了……天子需要严查到底,锦衣卫自然要变本加厉。 湖州、嘉兴、杭州、严州,下面的各个县,德清、余杭、昌化、淳安、建德…… 各县下面的大户,凡是趁机兼并土地的豪商巨贾,世家大族,纷纷落网。 一时间缇骑四出,风声鹤唳……面对强悍的朱棣,自然没人敢聚众抗法闹事。 前任礼部尚书李至刚,也被锁拿进京。 据说他试图逃亡海外,结果逃跑不成,还落下了一个通倭的罪名。 锦衣卫北镇抚司,狼哭鬼嚎之声,不绝于耳。 几乎每天都有人挺刑不过,惨遭打死。 年纪稍微大点的,仿佛又回到了洪武四大案的时候。 太祖皇帝又回来了!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颤栗之中。 甚至连朱高炽的太子册封典礼,都平平无奇,毫无波澜。 大胖子倒是不在乎那些排场,只是成为太子之后,是不是需要做点什么?比如劝谏父皇,让他爱惜百姓,仁爱宽宏,适当饶过一些人。 尤其是能不能借着立储的时机,颁布旨意,赦免些无关紧要的人,也算是给自己一个面子,为储君增光添彩。 “殿下,我觉得这些想法不算错,但您最好去问问徐通政,听听他的意思。”胡俨认真道。 朱高炽微微迟疑,为难道:“可我已经见过了姚少师。” 胡俨怔了一下,而后道:“姚少师是怎么说的?” 朱高炽道:“少师让我顺其自然,我一时难以决断。” 胡俨道“殿下,少师自然是智慧如海,每一句话都有着深意……但是我以为还是徐通政说话更加直接,他又是殿下的表弟,必定能为殿下谋划。” 朱高炽沉吟再三,终于决定,还是看看徐景昌的意见。 他趁着没有朝会,赶到了徐府。 他发现徐景昌正在鱼塘边上快步转悠,朱大胖子连忙过来,“贤弟,我有点事情,想要请教。” 徐景昌脚步不停,笑道:“殿下,咱们玩个游戏怎么样,我在前面走,你能追得上我,我就帮你排忧解难。” 朱大胖子黑了脸,咱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玩这种你跑我追的小把戏? 而且伱也知道,我这么胖,哪能追得上你? 徐景昌不管这些,已经快步向前,他用的还是快走,并没有跑起来……这下子可把朱大胖的好胜心激发起来。 眼下的朱高炽,还只是二十多岁,又刚刚经历过靖难,虽然肥胖,但还没有到行走困难的地步。 实际上他还是有些蛮力的,如果追上了,绝对能把徐景昌按趴下……朱高炽甩开浑身的肥肉,大步向前追。 他追,他跑…… 一个是大明太子,一个是当朝通政使,宛如风缠着沙,在鱼塘边上,缠缠绵绵不停歇。 最初朱高炽还能勉强跟上,双方只差了不到一丈远。 但是越往后朱大胖子就越不行了。 他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徐景昌每当朱高炽停下来,就扭头嘲笑道:“这么弱的身体,还想当大明太子?” 朱高炽无奈,只能继续追赶。 两个人一直持续了一刻钟,朱高炽实在是跑不动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气喘吁吁,浑身上下的肉不停颤抖。 这时候徐景昌笑呵呵站到了他的身边,“殿下,就你这样的身体,还有闲心在意别人,是不是有点自信过头了?” 朱高炽不解,傻傻看着徐景昌,“贤弟,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我在想,懿文太子没活过太祖皇帝,咱大明朝,会不会故伎重演,重温旧梦啊?” 徐景昌蹲下身体,打量着胖乎乎的朱高炽,“表兄,太子殿下……你说万一你先走了,陛下喜欢大孙子,立朱瞻基为皇太孙,等朱瞻基登基之后,两位叔叔尚在……他想削藩,叔叔们要奉天靖难……” “不要说了!” 朱高炽浑身的热汗,变成了冷汗,汗毛根儿都竖起来了。 他觉得徐景昌简直是个魔鬼。 “不会的,绝对不会,大明朝不可能有第二次靖难,绝对不会了。”朱高炽拼命摇头,大口喘气道:“贤弟,大唐因为玄武门之变,又有武后篡国,两次事情闹得,大唐人人自危,皇位传承,刀光剑影。安史之乱以后,天下大乱,再也无法收拾。大明绝对不能重蹈覆辙,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了。” 朱高炽变颜变色,明显惶恐不安到了极点。 徐景昌脸上含笑,“殿下,你觉得要避免这种悲剧,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朱高炽茫然看着徐景昌,喃喃道:“是打消老二和老三的野心?” “错!是要你足够强壮,活得够久!”徐景昌不客气道:“你读了那么多书,司马懿为什么能胜过诸葛武侯?是他本事强,还是谋略高?都不是,是他活得足够长寿。我也不跟你说别的,陛下已经正式册封你当太子。就凭这一点,就没有人能动得了你。朱高煦和朱高燧他们两个,都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现在能打败你的,只有你自己。你要是身体不好,疾病缠身,越来越痴肥迟钝,甚至行走困难,没法执掌大权,到了那一步,就算陛下想不换你,那也不行了。”徐景昌沉声道:“太子殿下,我能问问你,到底什么时候你开始变胖的?我记得以前你虽然也很胖,但还是很灵活的。骑马射箭,样样精通,怎么弄成了这样?” 朱高炽茫然思忖,无奈道:“要说起来,还是靖难的时候,曹国公带着几十万人,猛攻北平,我那时候担心受怕,母后都披着铠甲上城御敌了。我发现只有大口大口吃东西,可以暂时忘记惶恐,吃完饭之后,也能平静一段时间……自从那之后,我就迷上了吃东西,结果越吃越多,越来越胖。父皇不喜我,也有这个原因,他觉得我是在后面浪费粮食,胡吃海塞……可我真的害怕,我怕南军杀进来,我怕北平生灵涂炭,我怕瞻基他们被抓,身首异处……”朱大胖子苦兮兮道:“贤弟,我问过好些人,他们都说没什么,你知道我这是什么毛病吗?” 徐景昌笑了,“殿下,要说起来,还真是一种病……只不过这个病需要很特别的药引子。” “什么药引子?”朱高炽不明所以。 徐景昌一笑,他对朱高炽道:“殿下先去我的房间休息,你最好找个结实点的木棒。” 朱高炽大惑不解,“贤弟,你这是什么药引子?你这是骗我!” 徐景昌正色道:“殿下,你要知道,有些名医的奇方,就是如此。你这是心魔,我需要帮你除掉病根,然后才好落实药方,难道你就不想变得和汉王一样,身强体壮,行走如飞?” 朱高炽将信将疑,“你能做到吗?” “我多大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行了,乖乖等着,喘口气,攒点力气。” 徐景昌交代完,又赶快叫来了徐义。 让他安排几个好手,随即给曹国公李景隆送去了一封请帖。 李景隆能咸鱼翻身,就靠徐景昌了。 因此接到了徐景昌的请帖,他是片刻不敢耽搁,匆匆忙忙,喜气洋洋就来了徐府。 结果李景隆刚进大门,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但他也没多想。 京城! 徐府! 还能有刺客? 这家伙大摇大摆往前走,经过了一处月亮门,突然就有人拿着麻袋,冲天而降,李景隆一声怪叫,来不及躲闪,就被麻袋套上了。 “有贼寇,快打啊!” “府里进了贼了,别放过他!” …… 徐府人人喊叫,自然也惊动了朱高炽,徐景昌拉着他,一起到了外面。 “殿下,快点上,给我狠狠打!” 朱高炽尚在迟疑,徐景昌低声道:“你还想不想好了?快点动手!” 朱高炽也被弄得迷糊了,奈何都到了这一步,他也不能客气了。 因此朱高炽举起门栓,朝着被麻袋扣住的倒霉蛋就抡了过去。 胳膊粗的硬木,偏偏朱高炽的力气还不小,打在李景隆的身上,差点把他打死了。 “谁敢打我?反了天了?” 徐景昌忙道:“贼人狂妄,往死里打!” 朱高炽举起门栓,接二连三打下去,打得砰砰作响,李景隆惨叫连连。 他先是破口大骂,结果被打得更惨。 在挨了十多下之后,他不得已才求饶,“我是李景隆啊,是曹国公,我不是贼!” “他冒充曹国公,他是假的,快打!”徐景昌在旁边鼓动,朱高炽又打了几棒子,但渐渐的,他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把麻袋拿开,真假自知。” 就这样,有人掀开了麻袋,露出了被打的狼狈不堪的李景隆。 朱高炽这也傻眼了,“贤弟,你开这种玩笑干什么?” 徐景昌反而笑道:“什么玩笑?殿下是半君,就算杀了曹国公,也是理所当然。” “你胡说。”朱高炽连忙俯身,把李景隆搀扶起来,忙道:“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去看看御医?” 李景隆苦兮兮摇头,“我这身体还算结实,只是我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了殿下,得罪了徐通政?你们说出来,我改还不行吗?用得着这样,稀里糊涂打我一顿吗?”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八十七章 准备致仕的徐景昌 李景隆被打得特别委屈,那么粗的门栓,就往身上抡,换个脆的,都能打成牛丸子。 他到底是得罪谁了,根本没有道理啊? 徐景昌笑容可掬,“殿下,此时你还害怕曹国公吗?” 朱高炽愣了愣,忙摇头道:“我本来就不怕曹国公,他有什么好怕的,表弟,我可警告你啊,下次不许这样了。伤了亲戚和气,不好,很不好。” 徐景昌哼道:“殿下不怕曹国公,那为什么还要拼命胡吃海塞?” 李景隆怔了半天,似乎明白了什么? 吓得扑通跪倒,连忙道:“殿下,我可无意冒犯,求殿下恕罪,恕罪啊!” 朱高炽深深吸口气,靖难四年,尤其是李景隆兵围北平,几乎攻克城防,生死一线,给朱高炽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偏偏当下又没有治疗心理疾病的郎中,故此朱高炽就落下了暴饮暴食的病根儿。 就算他竭尽全力,想要控制体重,也变得很困难。 可是随着痛打了李景隆十几棍子,掀开麻袋的那一刻,朱高炽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爽快。 到底还是我们赢了! 不光是父皇,包括他自己,命运都彻底改变,他现在是大明的太子,未来的皇帝,那个让自己惶惶不安的人,正跪在自己的脚下,祈求自己的赦免……往事如烟,或许可以就此掀过去了。 他先是深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才俯身,把李景隆拉起来。 “曹国公,过去的事情不要提了,咱们既是亲戚,又同是父皇的臣子,往后需要相互照顾扶持,多亲多近才是。” 李景隆慌忙道谢,但他意识到自己把太子吓坏了,心怦怦乱跳,差点从嗓子蹦出来。 他好容易才让朱棣有所改观,侥幸保住了性命。 如果在得罪了太子,那日后清算,不还是跑不了吗! 一想到这里,今天这顿打,算是太值了。 再重几倍都无所谓。 徐通政真是个大好人啊! 挨了一顿胖揍,还能如此坦然,也是没什么好说了。 “既然你们两位化解了心结,就在我这里吃一顿,好好畅聊一番。” 朱高炽笑道:“我想吃贤弟的手艺。” 徐景昌点头,“行,我又琢磨了几道菜,咱们边吃边聊。” 坐在酒桌上,李景隆还连连道谢,说是回头一定请徐景昌,感谢他的大缺……大恩大德…… 除去了噩梦的朱高炽,比起昔日要自信干脆了不少,他直接道:“贤弟,父皇这一次掀起大狱,杀戮过重,锦衣卫又四下出动,大肆抓捕,人心惶惶。我想向父皇谏言,伱看该怎么办才好?” 徐景昌淡淡一笑,“殿下谏言什么?难道要跟陛下说,你做的不对,国家不该这么治理?莫非殿下要取而代之?” 朱高炽吓得手一哆嗦,酒水都撒了出来。 “贤弟,你知道我没有这个心思,你吓唬我干什么?” 徐景昌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殿下纵然是储君,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要劝谏天子,有六科、有督察院,还有六部九卿,这些人谁都不愿意触霉头,你偏偏冲在前面,承受陛下的雷霆之怒,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那,那我这个太子,需要干什么?” 徐景昌道:“殿下可以提供除帮助以外的一切支持。” 朱高炽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片刻之后,忍不住哼道:“不管就说不管的,我听得明白。” “错!”徐景昌道:“殿下不是不管,而是不能管,管不了。” “有什么差别吗?” “当然有了。”徐景昌笑道:“你总要表达一些善意,给予一些关怀。要让那些臣子存一个念想,有个美好的憧憬。如果他们对殿下彻底绝望,没准就会想别的办法了。殿下务必要避免这种情况。” 朱高炽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忙道:“表弟的意思?” “很简单啊,要求陛下增加几个太子师傅,开一场经筵,听听讲课。或者敬天修福,办个祈福法会。” 朱高炽无奈苦笑,“怎么都是务虚的?” 徐景昌笑道:“储君想要务实,是打算积草屯粮,还是扯旗造反?” 朱高炽又无语了。 这么说自己是没法过问眼前的案子了。 “表弟,同样的事情,我请教姚少师,为什么他只说顺其自然……我思前想后,他这个顺其自然,又顺应朝局的意思,可也有顺应品行的意思……我觉得他是希望我庇护几个人的。” 朱高炽很好奇道:“你和姚少师经常下棋,你们两个到底谁更厉害?” 徐景昌道:“论起谋略,自然是姚少师更胜一筹。只不过他心里想着朝局,想要辅佐陛下,开永乐盛世……其实我清楚,在姚少师的心里,不想被人当成鼓动靖难,协助藩王夺取江山的妖僧。他有个名臣之心,自然要致君尧舜了。” 朱高炽又点了点头,可又好奇道:“贤弟,你难道就不想致君尧舜,名垂青史?” “不想!”徐景昌回答无比干脆。 朱高炽很是惊讶,“贤弟淡泊名利至此?” 徐景昌笑道:“不是淡泊名利,只要是我觉得明君贤臣太难得,凑在一起,成就盛世,更是一件千难万难的事情。我在通政司这些日子,就没干成什么像样的事情。” 一直没说话的李景隆突然道:“可你搅得天下大乱,人人自危。试问整个官场,文武朝臣,谁敢不敬重徐通政三分?” 徐景昌翻了翻白眼,好吧,我勉强承认,有那么一点点小成就。 而且我即将折腾出更多的动静! “殿下,地方豪族已经盯上了灾区百姓,光靠着杀戮,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早晚有一天朝廷顾不过来,他们就会吞并百姓的田地。” 朱高炽愕然少许,其实这种情况他比徐景昌还熟悉……朱元璋那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太祖皇爷一遍一遍,惩办贪官,收割豪族,从来不手软,可这些地方豪强,总有办法,一次次野蛮生长,而且一次比一次的势力更大。 “贤弟有什么妙策吗?” 徐景昌笑道:“殿下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改稻为桑的事情吗?与其留给士绅祸害,不如我们提前……” “祸害?”朱高炽哼道:“贤弟,你要是心术不正,琢磨这些事情,我可是要跟母后讲的,让她打你的屁股。” 又拿姑姑吓唬我? 我又不是三岁孩子。 “殿下,肆意盘剥百姓,敲骨吸髓,那是干坏事。可如果让百姓收入更高,赚到更多的钱,日子越来越好,那也是盘剥百姓们?” 朱高炽摇头,“自然不算,但是你到底要怎么办,才能做到?” 徐景昌道:“殿下,你忘了我跟你讲的,让汉王冲在前面……咱们只要监督汉王,让他和百姓签一个有利于百姓的约书,也就是了。” 说来说去,最后的冤大头还是落到了朱高煦身上。 所有受灾百姓,每户可以得到五百贯宝钞贷款,用来渡过灾年。 这笔贷款不需要利息,但是要将家中土地七成以上,改种桑树,并且将所产生丝,如数上缴。 所有改种桑树的百姓,三年之内,依旧按照稻田交税,而且可以用宝钞纳税…… 汉王这边,要提供百姓贷款,并且提供桑苗。协助百姓种桑,而且确保按照市价收购生丝,不许拒收,也不能压低价格。 朝廷这边,需要提供方便,保证粮食充足供应,提供足够的织机,协助建立丝绸作坊。而且承诺,市舶司方面,会比市价高出两成,收购丝绸,货与西洋。 徐景昌认认真真,协调各方,反反复复,和所有人推心置腹……大家伙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勤快的徐通政。 不下棋,不闲聊,一心扑在朝政上面,难道是我们的眼睛出了问题? 就在众人百思不解的时候,徐景昌总算把这一套事情完成了。 “从今往后,我就可以过上秦淮听曲,玄武湖钓鱼的安闲日子了。”徐景昌发自内心大笑。 朱棣做了很多大事,其中最主要,也最让人痛心疾首的就是下西洋……明明已经走上了正确的道路,结果却戛然而止。 这种半途而废,比起一开始就没有,更让人痛心疾首。 徐景昌思索过许多,他发现利用织造局生产丝绸,让市舶司往外卖,赚了钱都送进宫里……这一套下来,除了朱棣能拿到继续做大事的钱财之外,别人都没有多少利益可言。 当然了,这么干对大明朝很有好处,但是对不起,大明朝只是个虚幻的影子,百姓、士绅、商贾、文官……他们都是实实在在的。 如果拿不到好处,是不可能支持下西洋的。 所以徐景昌要做的就是打通整条利益链……老百姓是根基,随后是汉王代表的新贵,唯有他们,才能抗衡士绅集团。 然后是靠着宝钞和放贷,笼络住户部……甚至前面发放津贴,也是个绝妙伏笔,因为朝臣的津贴来自户部的宝钞。 大家伙总不想自断财路吧? 做到了这一步,下西洋就变得有利可图,可长可久…… “解学士,我计划辞去通政使一职。”徐景昌笑着跟解缙说道。 解缙目瞪口呆,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徐通政,你现在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官?” 徐景昌一笑,“从我入仕那天起,我就不奢望能干的太久。事到如今,真正关键的是,由谁来接替我。” 解缙一愣,傻傻看着徐景昌。 徐景昌笑道:“我有必要向陛下推荐一个合格的通政使。” 他似笑非笑,看着解缙。 突然之间,解缙只觉得心口被戳中了。 遭了! 是心动的感觉。 “徐……通政,你的意思是?” 徐景昌一笑,“你知道的,陛下已经追赠家父定国公爵位,而我现在还只是武阳侯。” 解缙略迟疑就道:“徐通政有大功于朝廷,理当承袭定国公爵位。” 徐景昌故作遗憾道:“前些时候,我还被逼着辞去了太子太保衔。” 解缙连忙道:“以徐通政之功,至少可以加太子太师。” “对了,我还有个太子詹事的头衔,你看?” 解缙立刻道:“通政学识渊博,太子正好请求陛下增加师傅数量,应该让徐通政去教导太子。” “陛下还让我规划过对外贸易……” 解缙已经熟悉了套路,连忙道:“此事徐通政最在行,依旧由您主持。” 徐景昌笑着点了点头,十分满意,主动拉着椅子,靠近解缙,忧心忡忡道:“我得罪了靖难新贵,又拖着所有文臣蹲了天牢,还把内阁四位学士赶去了地方,我在朝中,是人厌狗嫌啊!” 解缙打了个激灵,你还给我放过园艺假呢! “徐通政,你的作为都是为国为民,陛下初登大宝,徐通政有大功于社稷,谁敢对徐通政无礼,甚至想弹劾徐通政,那就是没有良心。”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八十八章 对你表弟好点(新年快乐) 解缙的表态,让徐景昌非常满意,甚至有点出乎预料的喜悦……他实在是讨厌通政司繁杂政务,但又不想放弃好容易到手的权柄。 看似很矛盾的事情,随着解缙咸鱼翻身,让徐景昌看到了完美的解决方案。 扶持解缙接任通政使,他有能力,也有才华,足以升任这个职位。 但他又恃才傲物,根基浅薄,必须借助徐景昌的力量,才能坐稳通政使位置。如此一来,徐景昌就能退居幕后,遥控朝局。 好处归我,风险你扛。 简直完美! 对了,这个操作怎么有点熟悉? 姚广孝,老贼秃当初去年鼓动徐景昌出来接通政使,不就是这个心思吗? 但是很可惜,徐景昌比想象中还要诡诈,并没有变成老和尚的提线木偶,恰恰相反,他现在积极布局,大有抽身退步,进化成大魔王的潜质。 “徐通政,冒昧问一句,如果您下来了,还有谁会接任通政使?”解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再有更强的人物冒出来,他的机会实在是太渺茫了。 他重新入朝时间太短,刚刚升任礼部侍郎也不长,要资历没资历,要威望没有威望,朝廷上下,能真心敬服他的没几个。 通政使这么重要的位置,如何能落到他的头上? 徐景昌笑容可掬,“解学士,要让我说,实在是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解缙大为惊讶,无论怎么衡量,自己都不行,为什么徐景昌又信誓旦旦?他一时想不明白,但他也不敢多问。 生怕把这个天大的美事问没了。 就这样,解缙提心吊胆,惴惴不安,哪怕是办公的时候,也经常走神,大家伙还以为他病了,杨溥和黄淮私下里询问,用不用休息几天? 解缙心里头苦笑,我要是现在回家了,通政使岂不是飞了? 解缙只好强作镇定,“我身体确实不太舒服,但是内阁就剩咱们几个了,我也不好在家里躲清闲。只有咬牙撑着。现在政务这么多,我还听说吏部的京察也到了关键时刻,万一给我个下等考评,我怕这辈子的仕途就完了。” 提到了京察,杨溥倒是得到了些消息。 “我听说蹇天官和督察院一起,考核百官,其中各部衙门,都还算不错……最后到底要拿谁出气,还不好说。” 解缙一愣,突然意识到,这个京察和徐景昌要辞官,有那么一丝丝关系,他不由得好奇道:“如何考核百官,早有章法,按照规矩做就是了,有什么困难的?” 杨溥笑道:“这事情说起来还有点好笑……这不是过年的时候,徐通政赖在天牢里面,逼着各个衙门上交了年度方略,算是定下了军令状……事到如今,国库收入大涨了三成,工部也把大殿的工程修好了,刑部惩办贪官,吏部推荐贤才,就连礼部都主持科举,给朝廷提供了不少人才。算来算去,只有通政司没什么建树,如果说非要拿掉一个高官立威,那就只能是徐通政了。” 解缙险些笑出声,“咱们别开玩笑行不?徐通政他没有建树?眼下通政司这么凶悍,权柄在握,不是他的功劳?还有,徐通政搞垮了兵部和工部,又整顿财税,增加国库收入,包括最近李至刚倒台,不也是他干的?要我说啊,六部加起来,都没有他能折腾。” 这时候黄淮也凑了进来,笑呵呵道:“这话是没错,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惩办贪官,只能算徐通政自己的功劳,却不是通政司的功劳。至于征收商税,徐通政的功劳还真算不得多大,因为落到充实国库上面,其实是靠着宝钞,而宝钞局是挂在户部的,这个功劳要算到夏尚书头上……算起来徐通政是替他人做了嫁衣裳啊!” 解缙听到这里,也是倍感荒谬……干了最多事情的徐景昌,因为碌碌无为,在京察中被人拿下去,这事情怎么听,怎么荒唐。 可很大程度上,又会变成现实。 而自己怎么都不像是能接替徐景昌的,没准还真能成功上位通政使。 很荒唐吗? 不过似乎这就是朝局啊! 解缙在暗暗感慨,却也只能收敛锋芒,老老实实,生怕会出什么差错。 朝堂从来没有秘密可言,京察暗流涌动,胡俨也得到了消息,他听说徐景昌可能被拿下,顿时大惊失色。 因为他很清楚。朱高炽能够顺利当上储君,跟徐景昌出力密不可分。 现在六部九卿,太子能依靠的只有徐景昌。 偏偏这时候拿下神通广大的徐通政,鬼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他匆匆来见朱高炽,把消息告诉了朱高炽。 得到了消息的朱大胖子也吓得不轻,开什么玩笑,朝堂没了谁,也不能没了徐景昌啊! 他急匆匆赶来,却发现徐景昌还在鱼塘边,拿个钓竿,老神在在。 “我说表弟,你到底听没听说?有人要拿下伱通政使的位置?” 徐景昌哈哈大笑,“殿下都知道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那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办法?什么办法?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大不了不干就是了。我正好听曲钓鱼,当个富贵闲人,这不是挺好吗?” 朱高炽脸色骤变,呆愣了半晌,这才凑到徐景昌近前,伸手抓住徐景昌的腕子,未曾开口,泪水涌动。 “贤弟啊,我的好兄弟,这些日子你帮了我这么多,让我能坐上太子之位,你要是从通政使的位置上下来,谁给我遮风挡雨啊?贤弟,无论如何,你也不能让了这个位置。就算是为了咱大明朝,我求求你了。” 徐景昌被这话弄得一身鸡皮疙瘩儿,“我说殿下,你这么说话,我毛骨悚然。你与其担心没人给你遮风挡雨,不如担心自己的身体……怎么样了,这两天少吃一点没有?” “没有。”朱高炽干脆道:“贤弟,你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了,我已经习惯了,有好东西不吃,那是犯罪!” 徐景昌看了看他,又伸手朝着朱高炽后脖子狠狠拍了两下,全是肥肉,都鼓起了硕大的富贵包。 “行了,正好我也要滚蛋了,从今天开始,我领着你减肥……一年之内,必须减掉五十斤份量。” “五十斤?是不是太多了?贤弟啊,你要知道,这些肥肉忠心耿耿,跟了我这么多年,就算是老婆孩子都没有它们忠心,等闲弃之,于心何忍啊?” 徐景昌冲着他冷哼了一声,“废什么话,赶快绕着鱼塘,给我跑步。” 徐景昌拿起了紫竹钓竿,也不钓鱼了,变成了抽打朱高炽的鞭子……他在后面跟着,朱大胖子在前面跑,稍微慢一点,大胖子的屁股上面就挨了一下子。 “贤弟啊,我好歹也是大明的太子,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徐景昌笑道:“你想要面子?那你想不想要里子?一身肥肉,怎么君临天下?别废话了,给我跑!” 徐景昌在后面催促着,硬是逼着朱高炽跑了半个时辰,他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肚子里咕咕乱叫。 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中午,徐景昌总算是大发善心,让朱高炽停下来。 “殿下,可以吃饭了。” “吃饭?”朱高炽仰天长叹,“这俩字太亲切了,简直比亲爹亲妈都亲……快点,我要吃糖醋鲤鱼,蟹粉狮子头,对了,尤其是狮子头,给我弄二十个!” 徐景昌才不管朱高炽怎么叫嚷,还想吃狮子头?做梦去吧! 片刻之后,摆在朱高炽面前的只有一碗糙米饭,一碗野菜汤,还有一盘蒸山药。 看到了这些玩意,朱高炽直接就往外面走。 “我要回东宫,你这是欺负我!一顿饭,连一点油水都没有,你也忍心?你这么对待一个大胖子,你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面对朱高炽的诅咒,徐景昌转身取来了一罐小磨香油。 只见徐景昌又取出一枚铜钱,以丝绸细线绑住铜钱,沉入罐子里面。 等他把铜钱提起来,上面沾了一点香油,然后放入野菜汤,终于,在菜汤上面,漂了寥寥几滴香油。 “可以了,殿下快吃吧。” 朱高炽瞪着那几滴可怜兮兮的香油,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徐景昌啊,我算是明白了,难怪那么多人都要把你从朝堂赶出去,你太可恶了!”朱大胖子扬天长叹。 徐景昌乐得哈哈大笑,“承蒙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 朱高炽一声哀嚎,只能埋下头,报仇雪恨一般干饭。 人这一饿,什么都是好吃的。 糙米饭,野菜汤,一盘蒸山药,全让朱高炽塞进了肚子。 只不过这点东西,还不抵平时的一半。 朱高炽可怜兮兮看着徐景昌,“贤弟,能不能再给一点,算我求你了行不?” 徐景昌点头,转身从外面端来了一个空盆子。 “殿下,这里面尽是刚刚盛来的西北风,请殿下享用。” 朱高炽凝视着空荡荡的盆子,突然一声哀嚎。 “徐景昌,你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正在这时候,突然门外有人咳嗽,“太子,你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清。” 朱高炽慌忙抬头,只见老娘徐皇后从外面走进来,手里头还牵着朱瞻基。朱高炽顿时吓得冒了冷汗。 “母后,孩儿什么都没说,没说啊!” 徐皇后冷着脸,“谅你也不敢,给我听着,对你表弟好点,不然我抽你嘴巴子。”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八十九章 无可辩驳的罪名 徐皇后驾临,朱大胖子顿时老实了,躬身耸立,乖得和个二百多斤的宝宝似的。 徐皇后认真看了看他,发现鬓角还有汗珠,就问道:“你表弟带着你练功来的?” 朱高炽点头,“是,他拿着竹竿,赶着我跑步……母后,孩儿不敢欺负表弟,倒是他丝毫没把我当成太子,一点都不尊重孩儿。还望母后给我做主。” 徐皇后给他个大白眼,“你出息啊?还学会告刁状了?伱打了曹国公,这事用不用我跟你好好算算账?” 朱大胖子吓得脸色骤变,急忙道:“母后,那也是表弟干的,他故意陷害曹国公,请母后明察啊!” “明察什么?咱们娘俩一起守着北平,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我是茶饭不思,你是胃口大开……我还真没想到,还能拿这事帮你戒掉贪吃的毛病,景昌用心了。” 徐皇后伸手拍了拍儿子宽厚的肩头,感叹道:“你爹英勇善战,徐家也是名将之后。你有两家血脉,偏偏越来越痴肥,只会读书,娘看着都着急,也别怪你爹不喜欢你……从今往后,你就好好跟表弟一起,练出个好身板,弓马骑射,全都给我学会了。以后当个文武双全的好皇帝。” 朱高炽咧了咧嘴,他算是跑不出徐景昌的手掌心了。 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强的野心,只是想多活几年,保证身体健康,能够顺利继承皇位,可别再来一次靖难之役。 这话他倒是不好跟母后说,只是道:“娘,表弟确实很好,但我总觉得他这么大的本事,跟着我有点委屈了人才。现在外面传言,说有人要借着京察,把表弟从通政使的位置上拿下来……母后,您能不能挺身而出,跟父皇讲讲,无论如何,也不能免了表弟的官职啊!” 这算是说到了关键,徐皇后把目光转到了徐景昌。 “贤侄,姑姑问你,朝臣的举动,你知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打算?如果你不愿意,我凭着这张面子,去跟陛下讲,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你的位置。” 徐景昌呵呵一笑,“姑姑,劳烦你费心了。他们有办法把我从通政使的位置上拿下来,那就证明我本事不够,德不配位。我要是靠着姑姑的庇护,强行赖在那个位置上,也没有什么意思。要让我说,罢官就罢官,我正好老老实实在家修身养性,没事陪着大表哥练练功夫,再教教皇孙殿下读书识字。有空了再去宫里,看看姑姑,这不是挺好的吗?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这才有个勋贵的样子。” 徐皇后认真看了看自己的大侄子,你要说徐景昌是个淡泊名利的人?那是骗鬼呢! 但是这一次暗流涌动,不说人尽皆知,也差不多了。 可徐景昌就是无动于衷,仿佛巴不得人家把他从通政使的位置上拿下去……怎么看都有点奇怪。 “贤侄,你要是真有需要,就跟姑姑说,姑姑必定能庇护你的。” 徐景昌越发笑得开心了,其实徐皇后之于他,就是核武器一般的存在……只要徐皇后在,徐家就稳如泰山,没人敢冒着得罪当朝皇后的风险,对徐景昌下黑手。 这也是不断流出消息,要借着京察搞徐景昌的原因所在。 不然蹇义那么谨慎的人,怎么能把滴水不漏的事情,弄得跟三峡泄洪似的? 他这就是害怕突然拿掉徐景昌,惹来皇后怒火,所以提前放出消息,试探风向。 看透了这一点,其实也就明白了徐景昌拒绝姑姑的原因,核武器只能放在发射架上,却不能真正打出去。 因为徐皇后的存在,已经无形中帮着徐景昌挡住了许多风雨,如果再请求徐皇后直接出手,破坏朝廷规矩,那就相当于往朝堂扔原子弹,后患无穷。 而且徐景昌也不是只能靠着姑姑活着,那也太没出息了。 “姑姑,其实容小侄说一句狂话,当今朝堂衮衮诸公,想要算计我,其实并不容易。我之所以不太想留任通政使,实在是现在的通政司越来越有相府气象,我一个勋贵出身,和朝堂格格不入。这也是他们想要拼老命拿下我的根源所在。” 徐景昌洞若观火,把事情看得很明白。 相权重新恢复,别说朝臣,就连朱棣都很忌惮,那么多人盯着,徐景昌除了能折腾百官,可以操作的事情并不多……辛苦了一整年,兜里比脸都干净,只有那点可怜兮兮的俸禄和津贴,他是真的意兴阑珊了。 徐皇后认真听了半晌,有仔细思忖良久。 然后才伸出手,拉着徐景昌的胳膊,感慨道:“贤侄,你是徐家孙辈,又是我的侄子,大明朝接下来的两位皇帝……”她指了指朱高炽和朱瞻基爷俩,继续道:“他们爷俩也有尊着你,咱们是一家人。你犯不着辛苦受累。通政司太辛苦了,咱挑点更好的位置。” 徐皇后想了想道:“你先承袭你爹的定国公,这是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然后五军都督府,姑姑给你谋个位置。还有,锦衣卫缺个大都督,就交给你了。” 徐景昌听到这里,都没法淡定了。 本以为他跟解缙要的那些,已经很过分了,没想到徐皇后还有更刺激的。 五军都督府直接掌管兵权,锦衣卫大都督那是凌驾纪纲之上的位置。 这也是能随便给的? 徐皇后见徐景昌目瞪口呆,还以为他不满意,又说道:“汉王跟我念叨了好多次,现在他的产业越来越多,赚钱的门路越来越多。 好些勋贵都拿出银钱给他,一起赚钱。 宫里也有内帑,我手上也有些钱财。三个儿子给谁都不好,他们也没有那个本事,我干脆都给你,让你帮着宫里打理这笔钱,你看怎么样?” 徐景昌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了。 五军都督府代表兵权,锦衣卫代表着无与伦比的情报能力,打理皇家产业,这是财权,还有世袭罔替的国公,这已经不是名利双收的问题了……这是秦始皇开家宴,全是赢啊! “姑姑,你看是不是有点过了?陛下那边能同意吗?” 徐皇后呵呵冷笑,“他不同意也要同意,姑姑还能跟你吹牛不成?” 这时候朱大胖子也急忙点头,他太清楚母后在家里面的地位了。 “贤弟啊,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咱们都是亲戚,正儿八经的自己人,母后信任你,我也信任你。” 小不点朱瞻基也跟着道:“表叔,我也信任你……你要是能弄走解师傅,别让他每天逼着我读书,以后我让你当我的宰相。” 朱高炽恶狠狠瞪了倒霉儿子一眼,“你要是这么顽劣下去,就别想当皇帝了!你爹我说了算!” 朱瞻基被吓得乖乖闭上嘴巴,不敢多话,只剩下小眼睛不停转动。 徐景昌倒是微微一笑,“或许往后解学士就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徐皇后过来,是要探探徐景昌的口风,顺便安慰一下宝贝侄子。 结果出乎预料,徐景昌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徐皇后也懒得多事,聊了一会儿,就返回宫中。 时间进入了八月份,朱棣继位已经超过了一整年、 从靖难成功之初的混乱,到井井有条,国政不断步入正轨,总体上大明朝的气象是可喜可贺的。 身为吏部尚书的蹇义,捏着决定百官命运的大笔,进行永乐朝的第一次京察。 这是百官的一场鬼门关,因为按照规矩,百官需要自陈过失,然后吏部汇同督察院,给百官打上评语,决定上中下等。 上等考评升官,中等不升不降,下等就要外调降职。 如果问题严重,还要勒令致仕,罢官归乡。 说来好笑,本来这一项对于百官来说,都是很困难的,但是由于年初,徐景昌逼着百官做出承诺,他们现在只要对比那个,再看看成绩如何,就能顺利向吏部交差。 因此各部衙门,都很顺利通过。 除了一些被查出来的贪官污吏外,大多数人都安然过关。 只不过轰轰烈烈的京察,如果弄给谁都通关的结果,那又有什么威慑力? 每个人都是优等生,那优等生还值钱吗? 一番考评之下,还真就剩下通政司,只要把征税的功劳归属户部,就没有具体执掌,既然没有具体执掌,说有多大功劳,那是不是就不合理了? 但问题又来了,无功无过,凭什么给徐景昌差评? 这事让蹇义为难了好些日子……眼瞧着时间临近了,还真让这位天官大人憋出了一个点子。 京察有八条标准,分别是:贪、酷、无为、不谨、年老、有疾、浮躁、才弱。 蹇义反反复复审视,前面两条,徐景昌肯定不沾边,后面四条,也不能乱用。 剩下的就是无为和不谨。 徐景昌无为吗? 蹇义认真考察各个方面,最后拿出了令人心服的结论……徐景昌除了常朝之外,请假的日子超过一半。 也就是说别人都在兢兢业业干活,他在请假摸鱼。 还有,徐景昌时常在通政司下棋喝酒,酒后无德,又在通政司墙角撒尿……不谨也坐实了。 这两条简直有理有据,无可辩驳。 蹇义将京察结果,包括百官考语,上呈朱棣。 “结果如何,只能看圣意了。” 那啥,继续码字……今天还有一章……大家伙有没有感动……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九十章 你管这叫罢官?(三更到,新年妙) 多年以后,执掌内阁的首辅大学士解缙,依旧会记起他的前任被罢免的那个早朝……徐景昌出现在了午门之外,他和几位尚书打招呼,还特意到了蹇义面前,低声道:“我听说这一次京察,会有九卿罢黜,不会是我吧?” “绝对不是!”蹇义断然否认,徐景昌完全确认,他要和通政使的位置告别了。 毕竟只有否认的,才是真的。 接下来徐景昌没有多话,他只想默默看着这帮人,到底怎么把自己搞掉……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学习机会。 群臣步入奉天殿,朝拜天子之后,朱棣的目光巡视百官,而后道:“朕年初的时候,接到了你们各部衙门的题本,都说了今年的想法,到了现在,一年过去了大半,秋收在即,你们也都说说看,到底做成了多少事,能不能躲得过牢狱之灾?” 朱棣看了一圈,就盯上了夏原吉、 “户部尚书,管着大明的钱袋子,朕现在的收支情况如何?能有多少结余,你跟朕说说吧。” 夏原吉早有准备,他挺身而出,笑道:“陛下,这大半年户部上下,殚精竭虑,须臾不敢懈怠。去岁陛下就免除了遭遇兵灾州县的税赋,又数次降恩,免除灾区赋役。按理说户部岁入会下降不少。不过自从年初开始,户部就安排官吏,巡查各处,主要催收历年积欠的钱粮。其中江西一省,就多收了一百二十万石的积欠,已经悉数上缴国库。” 朱棣心情大好,笑道:“江西田赋,一直以来都很难解决,能有如此成果,伱用心了。” 得到天子赞誉,夏原吉也是很欣慰。 说来惭愧,徐景昌能想到用江西官吏去苏松常镇当知府,自然可以安排苏州等地出身的官吏,前去江西催收积欠。 这俩地方都是人才辈出的风水宝地。 江西士人主导了大明朝的上半场,而江南的士人则主导了下半场。 大家伙都知道徐阶取代了严嵩,这不光是徐党的胜利,而且还是江浙的胜利……自此之后,除了江西出身的刘一燝短暂当过一年首辅之外,再无江西人出任首辅。 相反,南直隶,浙江,也包括福建,人才辈出,长期把持内阁。 严阁老之所以成为大明奸臣之首,也跟老乡不给力有关。 假如多点江西人把持内阁,肯定要替严阁老说点好话的。 就算不给严嵩说好话,也肯定会痛骂徐阁老的。 夏原吉学到了这个小技巧之后,果断安排南直隶和浙江的官吏,前往江西,清理积欠。 结果就是杨士奇、胡广、金幼孜等人拼命折腾苏松常镇,而夏原吉放出去的这帮人,玩了命催逼江西。 结果就是江西一省,多拿了一百二十万石粮食。 虽然相比起历年的积欠,还不足三分之一。 但是能在铁公鸡身上拔下羽毛,也算是一大壮举,值得大书特书。 提到了江西清理积欠,自然就要说说苏松常镇的四府税制改革,尤其是火耗归公。 这是个巨得罪人的差事。 当初提出来,徐景昌福至心灵,甩给了四位内阁学士……杨荣等人简直感谢徐景昌的八辈祖宗! 他们到了地方上,才算真正明白,什么是刀光剑影,哪叫出生入死! 身在朝堂,哪怕是徐景昌,想要坑人,也要找个恰当的名目,可是到了地方,那却不一样了。 杨荣第一次见苏州的官吏,人家就弄了个昆山的戏班子,还聘请了扬州最有名的歌女,身价高达五万两,来亲自给杨荣献唱。 要知道这可是明初,不是白银大量流入的后世,寻常交易,是禁止用白银的,一个妓女却敢用白银标价,摆明了就是个达官显贵准备的。 杨荣也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动心了。 什么江山朝廷,什么辅国治民……哪里比得上跟这么一个可人儿说说话,谈谈心。 有个小曲是怎么唱的……面对面的坐着,我还想你。 没错,就是那种感觉,明明四目相对,互相看着,可是心里头还是装满了小佳人。 杨荣几乎是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勉强抵御住了诱惑。 而且他很快发现一个问题,就是作为大明赋税最重的一个府……没有之一,大明朝廷极端防备苏州。 通常苏州人是没法进入户部的,而且派往苏州的官吏,也多是和当地没什么瓜葛,为的就是顺利征税。 杨荣就利用了这点,他先是和朱高煦合作,推行借贷,赢得一部分百姓的支持。 随后就公布可以用宝钞抵偿田赋。 虽说他没有直说废除火耗,但既然准许用宝钞,要是收火耗太过分,大可以把粮食换成宝钞,交给朝廷。 这样一来,苏州当地的官吏收入锐减。 最重要的财源没了,消息公布的第二天,苏州府衙,一个人都没有。 官吏悉数请假,只留下杨荣一个人。 虽说大明朝不缺当官的,但杨荣只是个内阁学士兼任苏州知府,他没法调动这么多人填补缺口。 被逼无奈,杨荣只能宣布,给苏州官吏也增加津贴,大约相当于俸禄的三成。 这下子才有人回到府衙做事。 杨荣也学聪明了,他果断提拔了几个听话的小吏,授予权柄。 又惩办了几个刺头儿。 恩威并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算勉强把国策推了下去。 苏州的问题解决了,松江、常州、镇江,也都迎刃而解。 这几位内阁学士本事能力过硬,又都顶着圣旨来的,还是南直隶,天子脚下,尽管阻力重重,但也都算有个不错的结果。 “回陛下的话,苏松常镇四府累计发出宝钞贷三千万贯,仅仅是利息税一项,就有九十万贯……这还只是小头儿,宝钞推行,商贾往来方便,增加的商税何止百万。” 夏原吉侃侃而谈,“浙西遭了水灾,朝廷调拨粮食,又鼓励百姓,改种桑树……进展神速……汉王殿下过去两个多月,已经有五十万亩的田地,改种桑树。如果一切进展顺利,明年可多增加三十万匹丝绸,能拿到海外出售,一匹绸缎至少在十五两以上,差不多又是五百万两银子!” 夏原吉一路算下来,朱棣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强烈。 其实老夏还有一项没算,那就是超发的宝钞。 这一项丝毫不少于增加的税收。 而且由于很隐蔽,不易觉察,用起来十分顺手,朱棣表示相当满意。 户部这一关算是过了……紧接着是刑部,眼下刑部还在处理李至刚的案子,牵连进去的官吏何止百人,又有地方大户。 “回陛下的话,刑部坚决肃贪,绝不手软。”郑赐信心满满,介绍了所办的几个大案,朱棣也无话可说。 工部、兵部、礼部、督察院、大理寺……所有的衙门,都对朱棣有所交代。 很快最关键的部分也就到了。 “陛下,吏部奉旨京察,考核百官……朝堂官吏,多数都能恪尽职守,为国为民,不敢有须臾懈怠。臣考核百官,见上下一心,颇感欣慰,有臣子如此,何愁大明不兴?”蹇义说到了这里,话锋一转,“只是也有些臣子,虽然大义无亏,但过于懒散,不拘小节。频频请假,懒散怠惰。又在官署吃喝下棋,败坏风气。而且还冒支数万贯宝钞,都用来采购食物香料……凡此种种,臣以为按照京察规矩,不得不如实上奏,恳请陛下决定去留。” 蹇义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敢这么放肆的,也只有徐景昌一个。 他的这番话,也十分有趣,首先肯定徐景昌大义无亏,讲的都是琐屑的细节。 大约就是抛开他这个通政使当得如何不谈,我们觉得他是个坏蛋,所以请陛下罢免了他。 不愧是吏部天官,这整人的手段,就是厉害。 朱棣默默听着,随后笑道:“你的意思,是徐景昌不适合当通政使了?” 蹇义忙道:“臣不敢说,京察结果,只有陛下才能决定最后的去留。” 朱棣朗声笑道:“你都写的有理有据,难以辩驳,朕又怎么好推翻京察结果?如果朕非要说徐景昌的评价不公允,是不是连别人的评价也要推翻?那样一来,岂不是整个京察都要重来?” 朱棣的语气越来越重,蹇义不能感到不妙,连忙道:“陛下,如果京察不合适,臣愿意重来,如果是臣辜负了圣恩,臣愿意领罪。” 说着,蹇义跪在了大殿之上,并且取下梁冠,拜伏地上。 朱棣看了半晌,突然笑了,“用不着,既然徐景昌不适合当通政使,那就罢免了他。” 如此顺利,让群臣都大吃一惊,尤其是蹇义,他还准了一肚子说辞,全都用不上了,这是怎么回事? 就见朱棣把目光转移到了徐景昌身上,“你爹为了朕的靖难,丢了性命,朕前番追赠武阳侯,不久前有追赠定国公,你就承袭定国公爵位吧。” 徐景昌忙谢恩。 朱棣又道:“别忙,朕还有话,你虽然年幼,但是聪敏好学,见识不凡,朕正在寻觅太子师父,加定国公徐景昌太子太傅衔,领詹事府詹事,教导太子皇孙!” 这可不只是太子师,还是太孙师! 在场的文臣嫉妒的反酸水,别都给他啊,给我们也留个机会啊! 徐景昌又要谢恩,朱棣又一次阻拦,“还有,你善于理财,改革税制,多有谏言,虽说功过不能相抵,但有功之臣,朕岂能不赏?江南织造局等处原系宫中产业,供应内帑,悉数交给你打理,为朕理财,充实内帑。” 又是封爵,又是太子师父,又是宫中产业……你管这叫罢官? 怎么都觉得,徐景昌更加炙手可热,手里的权柄更加重了三分! 就在大家伙思忖的时候,朱棣又抛出一枚惊雷。 “徐景昌身为将门之后,国之栋梁,加右军都督府左都督之职,兼掌锦衣卫大都督。” 听到这话,好些官员眼前一黑……坏了,还是让他继续当通政使吧,我们后悔了!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九十一章 新任通政使(新年第一更) 朱棣一连给徐景昌加官进爵,好处跟不要钱似的。当然不是凭空冒出来的,事实上徐景昌帮朱棣太多,而且很多事情还是没法放在台面上的。 比如徐景昌的存在,庇护了盛庸、保住了平安,维持了曹国公李景隆的体面,又弹压了丘福、王宁等人的气焰,算是维持了朝堂的平衡。 让朱棣能够两条腿走路。 更厉害的是徐景昌在几个皇子之间游走,不但让老大顺利当了太子,还压制住了老二的野心,不至于朱棣后院起火。 真是有了朝局平衡,家庭和睦,才能大力整顿财税。 徐景昌牺牲了一个春节,逼着百官立下军令状,终于让大明朝步入正轨。 说了这么多,还不包括徐景昌在清理诸如茹瑺等旧臣的功劳,还有他劝阻朱棣,缩小靖难打击范围,维持皇家体面…… 种种这些,一笔一笔,都记在朱棣的心里,他必须赏赐徐景昌。 甚至说只要徐景昌不愿意,朱棣是没法把他拿下去的,这也是徐皇后提前去见徐景昌的原因。 徐皇后大包大揽,说朱棣不敢拒绝她的要求,未尝不是替朱棣传话……这里面的种种,很难一下子就说清楚。 现在徐景昌愿意退下来,朱棣就必须让他满意,不然的话,谁还给你朱皇帝办事啊! 徐景昌不喜不悲,谢过天子。 就在大家伙以为结束的时候,朱棣又道:“徐景昌,你在通政司一年了,想必有些心得体会。你觉得如何才能干好通政使这个位置,不妨和朕聊聊,让朕心里有数,接下来该让谁接替通政使一职。” 坏了! 要了亲命了。 这话问的,简直比给徐景昌一堆职位还要严重十倍,因为这意味着徐景昌能推荐下一任通政使。 也就是说,徐景昌并没有失去对通政司的掌控。 他们冒着天大风险,搞掉徐景昌,结果却一拳落空,事与愿违…… 吏部尚书蹇义面色凝重,户部尚书夏原吉目瞪口呆,其余群臣无不骇然心惊。没弄掉徐景昌,反而让他变得更强大了。 杀人不死反成仇,以这小子的性格,还不清算大家伙? 朝臣们是越想越怕,越发惶恐不安。 但是人家君臣交谈,根本不给他们插话的机会,只能徒呼奈何。 徐景昌斟酌了少许,这才道:“陛下,说到底,通政司还是承接公文,执掌奏疏题本,负责上下疏通,首重文书,必须文采过硬,学问笃实……臣少读书,连字写的都不好,不太适合通政使的位置,也是合情合理。其次呢,通政使沟通内外,要熟悉宫里情况,也要了解朝堂百官,方便往来,尤其是要让陛下信任,天子近臣更加合适一些。” 天子近臣! 这四个字可太重要了,能称得起天子近臣的,不过就是寥寥几人而已,又能承接通政使职位的,那就更少了。 果然,徐景昌又道:“眼下通政使参与旬会,讨论朝堂大事,一般寻常官吏确实不行,最好品级地位足够,至少也要是正三品以上,平级调动,不要超擢,才能服众。” 话说到这份上,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得出来。 解缙! 他身在内阁,绝对的天子近臣。 文采出众,天下闻名的大才子,处理区区公文,自然不在话下。 他在朝有些年月,和六部九卿都有往来,算得起熟悉朝政朝臣。 最最重要,他已经是正三品的礼部侍郎,平调通政使,也不算超擢。 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合情合理。 可问题显然不是这么简单。 从翰林学士,直升礼部侍郎,朝野上下,没有谁会多说什么。哪怕宋礼滚蛋了,让解缙接礼部尚书,大家伙也只会感叹这孙子运气正好。 可是从正三品的礼部侍郎,平调正三品通政使,这事情就大了。 这已经不是超擢的问题,而是相当于拜相了! 咱就这么说,六部尚书里面,除了蹇义和夏原吉,任何一个接任通政使,都算是升官! 通政司在徐景昌的努力之下,已经成为了不折不扣的怪物,权柄极重,实力极强。方方面面,几乎无所不管。 徐景昌到底是勋贵的底子,不是科甲正途,他有优势,也有劣势……但是换成一个进士出身的官员,坐上通政使宝座,就能利用同科、乡党、师生、姻亲……种种关系,编织一张弥天大网,彻底坐实宰相的身份。 好容易拿下了徐景昌,又来了一个更难缠的,这可真要命了。 朱棣想了想,心中也有了计划。 他把目光放在了解缙身上。 “解学士,伱怎么看?假如让你接替通政使,可能做好?” 解缙慌忙躬身道:“回陛下的话,臣并非徐通政,通政司也不是中书省,臣不过是侍奉君父,为同僚跑腿,断然不敢有任何奢望。至于说什么借着通政司,恢复相权,那更是无稽之谈。皇明祖训放在哪里,哪个胆敢违背?” 朱棣脸上含笑,对于解缙的谦卑非常欣慰。 这人就是需要摔打,当初那么恃才傲物的大才子,现在也学会低头了。 “既然如此,就由解学士接任通政使吧……你和定国公妥善交接,确保朝政运行顺畅,朕也可以安心了。” 朱棣根本没给群臣发表看法的机会,直接一锤定音。 由解缙接替通政使一职……朝会结束,群臣散去,各自忧心忡忡,夏原吉主动找到了蹇义,事情弄成这样,你这个吏部天官要负责任。 其次,咱们必须想个办法,拿出一个章程,不然后患无穷。 和他们惶惶不安相比,徐景昌和解缙这边,就显得和谐多了。 他们俩坐在值房,徐景昌拍了拍自己的椅子,笑道:“下次我就要坐在你的位置上,你坐在我的位置,咱们主客易位,朝局变化,也真是有趣啊。” 解缙慌忙道:“位置或许可以换,但是此心不能改。” 说着,他站起身,一躬到地,“徐通政,无论如何,下官都一心听从调遣,唯命是从,如果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徐景昌大笑,“解学士,你这么说就错了,我要是贪恋通政使的权柄,我就不会轻易交出来了。你坐上了通政使的位置,就要有你的想法,按照你的意思去办……我们是朋友,可以商讨事情,交流心得。我们不是主人奴仆,更不需要马首是瞻。” 说实话,徐景昌的表态,有点大出预料。因为在官场上,我提拔了你,那就是比父母之恩还大的知遇之恩。 你就要唯命是从,敢不听话,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可徐景昌不一样,他觉得谁都有自己的心思,自己的利益,你不能要求别人,处处都听你的,只要在大的方向上,彼此可以协调,能够相互配合,不至于背后捅刀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他这种程度的放权和宽宏大度,让解缙感激涕零,甚至足以抹掉当初放园艺假的仇恨。 “徐通政,生我者父母也,提拔信用我者,通政也!知遇之德,天地之恩,下官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 徐景昌笑了,“解学士,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报仇不隔夜,虽说有所准备,但你也应该知道,抛开一些不好说的事情,光是税制改革,还有宝钞这一块儿,我就帮了夏原吉那么多。这个混账东西,侃侃而谈,贪天功为己有,实在是可恶,如果不给他点厉害瞧瞧,此恨难消!” 果不其然,穷则怀恨在心,达则反攻倒算。 徐景昌这货,是真的不客气。 解缙没有任何迟疑,立刻道:“徐通政,你打算怎么办,是立刻弹劾夏原吉,还是?” 徐景昌一笑,“现在弹劾,能搞掉他吗?” 解缙摇头,“不能,秋粮在即,这可是一年当中,最大的一笔税收,陛下为了充实国库,断然不会拿下夏原吉的,除非……” “除非什么?”徐景昌好奇道。 “除非徐通政愿意接任户部尚书,毕竟大明朝就你们两个最了解财税了。” 徐景昌哑然失笑,“户部那个烂摊子谁爱接谁接,反正我是不会掺和。其实夏原吉这家伙还算是不错,我要给他一个教训,却不是要把他从户部赶下来。要找一个陛下信任,又有足够本事的户部尚书,还真不容易。咱们都是在大明朝这口锅里吃饭,砸锅的事情可不能干。” 徐景昌顿了顿,语重心长道:“解学士,你接了通政使的位置,别的话我一句也不想说,只有一个建议……我希望你能着眼朝局,维护大明的利益。” 维护大明的利益! 这话解缙明白,大约就是维护百官的利益,维护大局。 “下官牢记徐通政的教诲。” 徐景昌又笑道:“我这里有一份奏疏,是说户部在去年,增设了二十三处仓库,其中有八处没有使用。” 解缙一愣,立刻道:“夏原吉靡费无度,虚耗国帑民财?” 徐景昌摇头,“不可以这么想,他说要充实国库,增设仓库也是情理之中……只不过仓库没装东西,管库大使倒是都配齐了。” 解缙一惊,“这是他任用私人,安插亲信?” 徐景昌又摇头道:“这也不算什么,只是这八位管库大使,倒是拿了尽忠职守的津贴,还是双份。” “啊!”解缙终于不淡定了,“还有这事?” “大约是他们的仓库没有丢失物品,没有虫吃鼠咬,平安无事吧!”徐景昌感叹说道。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九十二章 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大都督 只要没有装进去粮食,就不算有损失,没有损失,自然要得到上等考评,双份津贴……全都顺理成章,没有毛病。 只是朝廷弄一个不装粮食的粮仓干什么?养管库官吏? 而且还不只是一个,是足足八个! 这事情简直荒唐透了。 按照曾经的解缙,估计一定要写文章痛骂,上书弹劾,让夏原吉尝尝自己的厉害。 可是到了如今,解缙老实了不少,他躬身道:“徐通政,你看要不要弹劾夏原吉,让他尝尝厉害!” 徐景昌微微摇头,“不行。” “为什么?”解缙道:“现在证据确凿,只要递上去,陛下必定发下雷霆之怒,到时候夏尚书肯定难辞其咎。” 徐景昌还是摇头,并且似笑非笑看着解缙。 解缙不得不陷入思忖,为什么不行? 这事倒是可以让夏原吉灰头土脸,但是距离扳倒夏原吉,还远着呢! 甚至由于秋收在即,朱棣没准都会压下这件事,毕竟天子心里装着九州万方,区区八个仓库,又能浪费多少? 事有轻重缓急,不可鲁莽。 解缙渐渐的明白了徐景昌的笑容,这里面确实藏着大智慧,自己想坐稳通政使的位置,就必须掌握这些技巧。 “既然如此,难道就要放过夏原吉?” “放过他?”徐景昌呵呵道:“解学士,你在这个位置上,就要以朝堂为棋盘,以百官为棋子,落子出招,需要有个谋算。直接强攻夏尚书,就算侥幸得手,你得罪了手握大权的户部尚书,接下来通政司的预算怎么办?” 解缙一阵愕然,属实,夏原吉捏着预算大权,哪个衙门都不能不给人家面子,不然真的有可能被痛宰一刀。 他思忖再三,才请教道:“徐通政,伱说这事要怎么办?” 徐景昌大笑,“自然是要找一个视百官为仇敌,满世界寻找官员把柄,恨不得手起刀落,拿百官鲜血染红官服的人物了。”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解缙脱口而出,随即吃惊盯着徐景昌,“徐通政,现在纪纲可是您麾下的人,对他下手,方便吗?” 徐景昌微微一笑,“你说他是我手下的,那你去问问,他愿意承认吗?” 解缙不由得深吸口气,神色变了又变,默默沉吟。 纪纲这货,就是个亡命徒,酷吏秉性。 最近刚刚办了李至刚的案子,大批官吏在他手里倒霉,地方大户也被他抄家。 累累鲜血,唤起了众人对洪武四大案的不好回忆。 可偏偏纪纲自以为是天子利刃,以跟百官作对为乐。 朱棣给徐景昌加了锦衣卫大都督的衔,但是要是就此认定,纪纲会唯命是从,那也太天真了。 想到这里,解缙不由得看向徐景昌……这事是敲打夏原吉,但又何尝不是警告纪纲。 好一招驱虎吞狼,隔山打牛。 徐景昌这家伙的段位,简直高到了没边,除了五体投地,还是五体投地,解缙简直要跪下了。 “徐通政,接下来就要把消息透露给纪纲?” 徐景昌脸上含笑,“解学士,我也不说如何,你思量一下,给我制定个方案。” 这哪里是制定方案,分明是在考验自己。 解缙不禁想起了科举考试,他一路从县试开始,过五关,斩六将,经历过无数的考试。但是任何一场考试,只怕都不及今天这一次刺激。 因为这是考验他做官能力的测试,如果回答不好,估计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经过仔细想想,解缙才斟酌道:“对于一些递交给通政司的奏疏,除了分给六部衙门之外,还有一些,可以递给锦衣卫,让他们选择核查。我琢磨着把这件事,连同其他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交给纪纲。让纪纲主动寻找证据,然后捅给陛下,这样一来,就可以置身事外。哪怕夏原吉发难,也可以说交接的时候,事发仓促,来不及核查,所以请夏尚书谅解。” 徐景昌含笑点头,“没错,你这么安排,已经很妥当了,我也做不到更好。但我还想问你一句,如果你是夏原吉,面对弹劾,有什么办法应付吗?” 这是属于附加题,解缙又是一阵思忖,无奈道:“说实话,除了请求陛下原谅,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徐景昌点头道:“我也想不出,但我知道,夏原吉一定有。我能跟他们周旋,真不是我比人家厉害多少,而是他们忌惮我的身份,不敢跟我玩得太过火,否则的话,他们承受不住皇后娘娘的怒火。” 徐景昌顿了顿道:“解学士,我本不该多说了,但是谈到了这里,我再奉劝你一句,不要觉得自己多聪明,或许你的文采盖世,但是你的谋算却未必比人家强多少。” 徐景昌说完这话,就起身拍了拍屁股,笑道:“我该走了,通政司就交给你了。” 解缙浑身一震,不由得深深一躬,“多谢徐通政指点,有朝一日,解缙能平安终老,皆是徐通政再造之恩!” 徐景昌从通政司出来,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煌煌烨烨的大衙门。 他之所以推了解缙,其实还有一个缘由,解缙是现在内阁成员,而且还是官位最高的。由内阁首辅兼任通政使,如果能形成惯例,没准还真能让相权借着通政司重生。 至于会对大明朝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徐景昌一时还说不好。 反正爱怎么样,怎么样吧……这回谁也不能耽误我听曲了! “给我找八个,要秦淮河最有名的。在徐府唱大戏,庆祝我罢官!” 古往今来,这么别致的大戏,还是头一次。 庆祝罢官? 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务必要选一出合适的戏,不然得罪了定国公,这辈子就完了。 思前想后,还真让他们找出一出来,就是萧何月下追韩信。 咱徐通政可是大明栋梁,国之干城。 虽然暂时罢官,早晚还要追回来。 不得不说,这老板真会做生意,徐景昌给了双份赏银。 值得一提,朱瞻基也跟着看戏了。 解师傅被表叔弄去了通政司,他的噩梦也算是到头了。 “表叔,你只要别让解师傅为难我,我就什么都听你的。”黑小子抱着徐景昌的大腿,用力蹭了蹭,他简直五体投地。 皇爷爷选定的人,都能让表叔拿捏了,简直神了。 “殿下放心,解师傅估计是没空管你了……这算是好消息,但我还有个坏消息,你想不想听?” “什么坏消息?”朱瞻基傻傻道。 “坏消息就是秋收之后,杨荣、杨士奇、金幼孜、胡广,这四位都要回京了。你爹还打算让胡俨兼职教导你,去了一个师傅,来了五个,殿下要加油啊!” 朱瞻基瞪大眼睛,下一秒扬天惨叫,一转头,冲进了房间,随后一只白色海东青飞出,后面跟着一条大黄狗。 朱瞻基撅着屁股跑,在不幸降临之前,还是抓紧时间享受美好生活吧! 乐一天算一天,高兴一会儿是一会儿…… 徐景昌看着朱瞻基的背影,忍不住哈哈大笑,没事逗逗黑小子,也是个乐事。 只不过有些人注定是跟乐事无缘了,通政司“无意”捅出去的消息,锦衣卫已经拿到了,由于是在京城,当天就核实清楚,八处仓库,空无一物,每个仓库配属三名正式官吏,还有若干书吏和差役,一共差不多一百个人! 这夏原吉号称理财有方,就这么浪费国帑民财? 实属可恶! 纪纲准备弹劾夏原吉,已经扳倒了前任礼部尚书李至刚,再拿下一个户部尚书夏原吉,完成双杀,正好大涨锦衣卫的威风。 锦衣卫这边磨刀霍霍,夏原吉却也得到了消息。 好啊,这是朝着我下手了! 夏原吉匆匆去了吏部,直接找到了蹇义。 很凑巧,刑部尚书郑赐也在,正讨论惩办几个地方官吏。 三位尚书一碰头,夏原吉讲了纪纲的举动,郑赐立刻勃然大怒,“他想干什么?大明朝成了他的?区区锦衣卫指挥使,也敢构陷朝廷尚书,简直狂妄!” 蹇义沉吟道:“这事谈不上徇私舞弊,只不过是提前招募几个官吏……如果任凭纪纲胡来,各部衙门都没法招募官吏,以后朝政就没法落实了……他这是败坏国典,罪不容诛。” 不愧是吏部尚书,一下子就说到了点子上。 别的事情无所谓,如果不许各个衙门扩充人员,这就犯了天条,更何况增加仓库数量和官吏,那是吏部批准的。 如果夏原吉因此倒霉,其他衙门也没法置身事外。 见两位尚书都站在自己这边,夏原吉心情好了许多,“蹇尚书,郑尚书,锦衣卫属实嚣张跋扈,咱们和他们不一样,做事必须讲究规矩。最近锦衣卫惩办贪官污吏,地方大户,我的户部收到的钱款只有五万两……其余的钱都没了踪影,有些转给地方,用来赈济灾民,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更多的绝对被锦衣卫私吞了。这才是真正的巨蠹。” 郑赐颔首道:“确实,我刑部也核查了卷宗,锦衣卫办案,漏洞百出,颇多诬陷忠良,是非不分的地方。如果夏尚书愿意揭发锦衣卫罪行,我必定紧随其后。” 夏原吉略微怔了怔,就说道:“弹劾不法,乃是科道职责,我们策动言官上书,弹劾纪纲,侵吞抄没所得,陷害无辜。” 蹇义顿了顿,低声道:“陷害无辜的罪名就不要说了,只说锦衣卫将该入国库的钱财,中饱私囊就是了。” 陛下钦定的案子,此时喊冤,难道还想翻过来? 只是攻击纪纲贪污,才是最好的选择。 夏原吉和郑赐两个立刻点头,同意了蹇义的建议。 事实证明,不管是锦衣卫,还是东厂西厂……他们的权力都是来自天子,远没有嚣张到随便写一道圣旨的地步。 夏原吉等人也是天子宠臣,三位尚书联手,而且还是最有实权的,纪纲也承受不住了。 两边风起云涌,一场恶斗在即。 徐景昌正在家里头钓鱼,突然有人来报,纪纲指挥使求见。 徐景昌微微一笑,“这时候过来,是不是有点晚了?罢了,我心善,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纪纲匆匆跑进来,见到了徐景昌,立刻施礼。 “下官拜见定国公。” 徐景昌手里拿着钓竿,只是微微哼了一声。 纪纲怔了一下,又道:“定国公,下官这里有户部贪赃枉法的铁证,斗胆恳请定国公能够递给陛下,严惩夏原吉。” 徐景昌终于放下了钓竿,“我为什么要帮你递进去?难道是因为陛下册封我锦衣卫大都督?” 纪纲下意识点头,可徐景昌冷笑道:“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大都督,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啊!”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 锦衣卫的归属 徐景昌做错了什么? 只是这一句话,就让纪纲魂飞魄散……他是来求人的,错也是他的,怎么敢怪罪徐景昌?人家这是正话反说,向自己问罪。 说到底,还是纪纲低估了徐景昌的程度,拿他当成了小孩子对待。 这也是低端局打多了的通病,虽然知道人家不简单,但就是想象不出人家的深浅……事到如今,纪纲慌忙跪倒,磕头作响。 “大都督……夏原吉等人密谋,准备策动御史弹劾卑职,他们明天就会上书……偏偏今日宫中有事,卑职无论如何也进不去皇宫,只能恳请大都督帮忙。卑职糊涂,未曾早早过来拜见大都督,还望大都督恕罪。也请大都督看在锦衣卫偌大的家业上面,面陈陛下,卑职感激不尽,锦衣卫上下,也会感激大都督的。” 说完之后,见徐景昌无动于衷,纪纲真急了,只能继续磕头,没有多大一会儿,额头冒出了鲜血。 徐景昌手里依旧拿着钓鱼竿,轻叹道:“纪纲,按理说我不该管这事,但你既然来了,我也见你了,就不能拒之门外。你给我磕头,苦苦哀求,我也不能无动于衷。罢了,我问伱几个问题吧。” 纪纲慌忙昂起头,道:“求大都督询问,卑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景昌道:“你的锦衣卫是否贪墨了抄家的钱款?” 纪纲顿了顿,只能无奈点头,“确实有人贪墨,只是弟兄们从应天到杭州,奔波辛苦,卑职不能不给大家伙一点好处,不然就没人干活了。” 徐景昌没搭理他的解释,而是继续道:“有多少到了你的手里?” 纪纲犹豫少许,只能无奈道:“有差不多十万两……卑职马上回去,就把这些钱财送到大都督府里,孝敬给大都督,卑职一两银子也不敢要。” 听到这里,徐景昌将手里的鱼竿一收,起身就走。 “既然纪纲指挥使这么看待此事,我就算想帮你也帮不了了,你自便吧!” 纪纲大惊失色,划忙扑过来,保住了徐景昌的大腿。 “大都督,卑职虽然早年读过书,但到底是草莽出身,不通朝局,不懂政务。如果卑职所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是无心之过。卑职不敢奢求大都督帮忙,只是想请大都督指点两句,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不能当个糊涂鬼!” 听纪纲这么说,徐景昌总算是叹了口气。 “你起来吧,我懒得低头和你说话。” 纪纲战战兢兢起身,但他哪里敢抬起头,只能躬着身躯,宛如一名小学生,聆听教训。 “纪纲,你说你不通朝局,不懂政务……那我就从朝局来破题,你知道此时锦衣卫的处境,为什么会这么被动吗?” 纪纲一愣,下意识道:“是夏原吉那些人多事,他们有意陷害卑职!” “错!”徐景昌不客气道:“事情在锦衣卫自己……我现在问你,锦衣卫算什么?” “算天子亲军,指挥使直接向陛下奏事。”纪纲干脆道。 徐景昌笑道:“你是可以向陛下密奏……但我问你,锦衣卫的经费从哪里来?你手下那么多兵丁,他们四处探听消息,帮着你抓人拿人,他们的俸禄是从哪里出?” 这个问题戳到了纪纲的要害,身为指挥使的他,居然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锦衣卫这玩意从一开始,就是个怪物,权责划分上面,非常不明确。 锦衣卫最初源自拱卫司,属于亲军编制,从这个道理讲,锦衣卫应该归属五军都督府。 但是随后朱元璋让锦衣卫监察百官,缉拿不法,直接向天子报告。这样一来,锦衣卫似乎就该属于内廷。 但是内廷二十四衙门,也不是锦衣卫的上司。 哪怕后来设立东厂,凌驾锦衣卫之上,但是二者也没有明确的隶属关系,全靠着厂臣的个人威信。 大多数时候,锦衣卫要服从东厂安排,但是如果遇上了陆炳那种强悍的锦衣卫大都督,也可以实现反客为主,凌驾东厂之上。 总而言之,锦衣卫就是个没人要的怪胎。 五军都督府管不得,内廷没法直接统辖,外廷更是无从插手。 徐景昌一再询问,锦衣卫的俸禄来源……这里面有相当一部分,是按照军中标准,发放的军饷。 但是锦衣卫不同于寻常的兵马,还要靠着内廷拨一些钱。 只是这两样也不算是锦衣卫的全部收入来源……事实上锦衣卫手握大权,肯定不会亏待自己,敲诈勒索,枉法舞弊,甚至有锦衣卫会绑架富户,逼着交出赎金。 据说那位最有名的锦衣卫大都督陆炳就喜欢干这事。 另外至于办案的时候,抄家罚没,更是家常便饭。 锦衣卫肯定不缺钱,但是想要说清楚钱从哪里来,实在是难为人了。 “大都督,咱们锦衣卫,就是替陛下干脏活累活,有些时候,需要收买眼线,耗费巨大。就算卑职放到手里的钱,也不是卑职的,而是要花出去,替陛下效力。” “那你说得清楚这些钱的去向吗?”徐景昌淡淡问道。 纪纲要哭了,“大都督,这事情根本就说不清啊!” “所以人家抓这个把柄,说你们中饱私囊,侵吞本该送入国库的银两,又有什么问题?你还想让我帮你说话,让我抢先进宫,我如果按照你的意思,就算告倒了夏尚书,又能怎么样?诬陷朝廷重臣,你纪纲指挥使可以不顾一切,可我不行,我有世袭罔替的爵位,有这么大的一家人,我会陪着你发疯?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这几句话,可真是刀刀见骨,把纪纲的心思撕开,晾在了太阳下面,一览无余。 他就是欺负徐景昌年轻,以为可以轻易摆布,一说锦衣卫受了欺负,这位大都督就会不顾一切,帮着锦衣卫说话。 靠着徐景昌的地位,关系,去扳倒一位朝廷重臣……至于会有什么后果,纪纲根本没有想过。 只可惜啊,他不想,徐景昌不能不想。 “纪纲,说句实话,我是真不想见你,也懒得替你说话。锦衣卫指挥使,不比秦淮河的绿毛龟值钱,想要干的人,一抓一大把!” 纪纲被说得汗流浃背,浑身颤抖。 徐景昌又笑了,“我不该口出恶语,可我忍不住啊!你刚进来,又是哭,又是磕头。看起来很恭顺,但实际上还不是把我当小孩子,以为你的表演能有用处!” 徐景昌呵呵道:“不管用的,这些都不行……你必须想清楚了,锦衣卫的账目继续混乱下去,没了夏原吉,还有其他朝臣会前仆后继。而且我也明白告诉你,换个锦衣卫指挥使,比换个户部尚书、理财高手可容易多了。” 纪纲又吸了口冷气,脸色惨白惨白的。 “大都督,卑职真是该死,我现在恨不得杀了自己……卑职糊涂,现在已经是方寸大乱,一切都听大都督做主,到底要怎么办,还望指点,就算要卑职的脑袋,也是罪有应得。” 徐景昌摆手,拦住了纪纲的话。 “不要说这些废话,你要明白,朝廷不是梁山泊,是有规矩的地方。锦衣卫既然是归属五军都督府,每年的费用,就必须走五军都督府的账目,由五军都督府向兵部请求拨款,懂吗?” “懂!”纪纲点头,可又为难道:“大都督,如果真是这样,光靠着兵部给的钱,锦衣卫就什么都干不了了,真的只能充当门面,宿卫皇宫了。” “所以需要特别预算!”徐景昌道:“锦衣卫指挥使不能只是明面上听从陛下的。每年的特别预算,要走司礼监,上报给天子,算作内廷开支。可以从内帑划拨。无论如何,也不能像现在这样,你们自筹经费吧?那算什么?国中之国吗?” 徐景昌的这番话,堪称字字珠玑,直指锦衣卫的弊端。 这个鼎鼎大名的衙门,居然连最基本的编制、预算,都没有厘清楚。 如此一来,被人家抓把柄,简直不要太容易。 纪纲思量再三,也觉得有理。 “卑职明白了……只是眼下就有人弹劾卑职,卑职该……”纪纲抬起头,凝视着徐景昌。 徐景昌笑道:“弹劾又怎么样?他们大可以随便弹劾,陛下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就随便惩治你。关键是谁来办这个案子,只要办案子的人,秉持一颗公心,也就是了。” 话说到了这份上,纪纲就算傻子也明白了,问题不是夏原吉的弹劾,而是要把这个案子交给徐景昌来办! “大都督,卑职当真是茅塞顿开,大开眼界,卑职今天学到的东西,比起过去几十年还要多,卑职真是虚度光阴。”纪纲俯身道:“那明日朝堂,大都督会亲自请求彻查锦衣卫?” 徐景昌笑道:“哪有自己查自己的道理。你现在就去准备锦衣卫的名册,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也都呈给我。我会拿着这些东西,去见夏尚书。朝堂不是打打杀杀,仗势欺人,是人情世故,公平交易。锦衣卫不胡来,人家自然会放你一马,以后该怎么办,可要想清楚了。” 纪纲悚然,连忙道:“卑职唯命是从,全都听大都督的。” 徐景昌微微点头,摆手让他退下,随后又拿起了钓竿。 片刻之后,一尾肥硕的黑鱼上钩……今天晚上可以加餐了! (本章完) 第九十四章 愤怒的朱棣 一鱼三吃,享用了晚餐,徐景昌美美睡了一觉,这才爬起来,前往午门上朝。 等徐景昌赶来的时候,朝臣也基本都到了。 置身百官之中,就能感觉到强烈的差距……纪纲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凶名赫赫,但他却是没法参与早朝。 毕竟他的本职指挥使太低,除非是年节大朝,文武齐至,才有资格跟在后面,沐浴皇恩,感受天家威仪。 但问题是那种大朝,公侯齐至,而且也谈不了什么事情,来了也是白来。 不能参加早朝,只能靠着单独陛见,但问题是皇帝陛下那么忙,凭什么有空见你?所以说,虽然锦衣卫指挥使直接听命天子,但很多时候,要受制内廷,成为东厂的附属品,道理就是这个。 徐景昌则不同,他身为超品国公,只要在京,一般常朝都能参加,他又挂着詹事府詹事的衔儿,也有上朝资格。 不论文武,谈论什么事情,徐景昌都能掺和一脚,谁也别想把他甩在一边。 什么是权力? 这就是! 毕竟有资格参与,才有资格讨价还价。 所以当徐景昌来到的时候,朝臣都忙着跟他打招呼。 解缙更是主动凑过来,徐景昌冲他笑了笑,事情办得不错。 随后徐景昌和夏原吉打招呼,老夏主动往前了两步。 “我不好称呼徐通政了,定国公,你看是不是置身事外比较好?” 徐景昌笑了,“我说夏尚书,咱们俩也是老朋友了,你给我个面子,自扫门前雪,各自清理门户,伱看怎么样?” 夏原吉眉头动了动,意味深长笑道:“按理说我该给定国公这个面子,但锦衣卫贪墨搜刮太狠,罪孽深重,朝堂上下,无不胆战心惊,有识之士,纷纷挺身而出,有些事情我也约束不住啊!” 徐景昌微微一笑,“夏尚书,锦衣卫属实胡来,我也想过了,打算将锦衣卫所有名册上呈五军都督府,然后转给兵部,由兵部核查校阅,就像三大营禁军一般。” 徐景昌说着,看了眼不远处的兵部尚书刘儁,这位正竖着耳朵听着,心脏砰砰乱跳,简直大喜过望。 户部和锦衣卫争斗,兵部还能捡个大便宜,还真是出乎预料,谁也想不到啊! 包括吏部尚书蹇义在内,也都大吃一惊,这个方案属实有点动人心魄。 他们的段位比纪纲高了太多,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徐景昌的用意……只要做成这件事,所谓的天子亲军,锦衣卫也就纳入了朝臣掌控之中,危害性减去了至少九成。 也就是说,从此之后,这口天子的宝刀,也就不再锐利了。 纪纲跑去和徐景昌磕头认错,苦苦哀求,甚至是表忠心,唯命是从……这些都是虚的,把握不住。 哪怕他叫徐景昌干爹,有了机会,也会化身父愁者,来个义父在上,受孩儿一刀。 他的忠诚,不会比吕布更多了。 所以徐景昌跟他说,朝廷不是梁山泊,就是这个意思。 朝廷是建立在规矩上的,而不是建立在个人品行威望,或者恩情信义上面……李逵对宋江的忠心,只存在江湖上面,朝堂讲的可不是这个。 纪纲很凶悍,但他为什么能这么凶悍?仅仅是他这个人强吗? 不是的,因为锦衣卫能监察百官,缉拿不法,这是职权所在。 同时锦衣卫也有自己的诏狱。 盯人、抓人、拿人、审问,一整套流程,锦衣卫都能自己负责,不必经过三法司。 而且锦衣卫指挥使可以直接面君,请旨审判,完全不必其他衙门点头,自己就能完成一切。 正是如此,才造就了锦衣卫的赫赫凶名。 只看个人,忽视整套体系,或者以为身为天子亲军,就该理所当然牛叉强悍,那都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 徐景昌当然不会指望纪纲跪了一次,就彻底成了自己狗腿子,那不是做梦吗! 他要锦衣卫的名册,要把这份名册交给五军都督府,然后上呈兵部……就是从人事上,掐住锦衣卫的脖子。 从预算上,限制住锦衣卫的活动。 不管多有权势的衙门,预算永远都是命门。 而文官厌恶锦衣卫,除了天子爪牙,特务机关外,更深层次的,则是锦衣卫不受文官掌控。 在这个朝堂,任何不受掌控的力量,都会遭到排挤敌视。 甚至吏部敢利用京察,免去徐景昌通政使的职位,也是这个原因。 而此时徐景昌把控制锦衣卫的关键交了上来,户部尚书夏原吉、吏部尚书蹇义、兵部尚书刘儁,还有其余当朝重臣,迅速达成了一致意见。 别闹了,机会难得,过了这个村儿,就没有这个店了。 一场刀光剑影的冲突,就这样化解于无形。 徐景昌跟几位尚书谈笑风生,宛如多年好友。 只有解缙,他耐心倾听,仔细琢磨……渐渐也有了心得, 徐景昌成了锦衣卫大都督,凌驾纪纲之上,其实他只要敲打纪纲,或者换个更听话的,他就可以掌握锦衣卫。 而凭着徐景昌的地位和权柄,完全可以把锦衣卫变成和六部抗衡的强大衙门,甚至种种权柄,无所不包。 一个能把通政司玩出花的人,掌握了锦衣卫,会产生什么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或许陛下也是想看看徐景昌的能耐,才会这么安排吧! 不过出乎预料,徐景昌不但没有接招,反而主动让出了锦衣卫的部分控制权力,纳入了朝堂体系,让兵部、户部可以间接掌控锦衣卫……舍得之间,尽是智慧。 解缙感叹之余,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徐景昌虽然人厌狗嫌,但是却能在朝堂风生水起,身居高位,掌握大权,难道不值得自己好好学习吗! 很快群臣入朝,拜见天子。 夏原吉抢先站出来,“启奏陛下,数月以来,锦衣卫报案颇多,查抄官绅大户,不下百余家,奈何只有数万银两没入国库……臣恳请彻查锦衣卫,追查去向,给朝廷一个交代。” 朱棣点头,“此事朕知道了,你准备怎么调查?” “回陛下的话,原通政使徐景昌精明干练,熟悉政务,如今升任锦衣卫大都督,由他总揽锦衣卫事务,追查银两去向,最是恰当不过,足以让人心服口服。” 让锦衣卫大都督去查锦衣卫,亏你老夏说得出口! 谁不知道,所谓内部调查,不是为了查出什么,而是为了查不出什么。 你夏原吉气势汹汹,还以为会对锦衣卫下狠手,谁想到,竟然是雷声大雨点稀,你欺骗了大家伙的感情,你知道吗? 朱棣也是微微一愣,随即道:“徐景昌,你怎么看?” “陛下,锦衣卫本是天子亲军,尽忠职守,都是为了陛下做事。臣以为应该以武人要求锦衣卫,要讲究武德,要忠心天子,军纪严明!臣打算立刻清查人员,详细造册。办案所得,视同军前缴获,要如数上缴国库。在十日之内,臣会向户部,兵部,刑部上交结果,请陛下放心!” 徐景昌的这番话,可谓是慷慨激昂,无懈可击,让人没法反驳,想挑明白都挑不出来。 谁敢说锦衣卫可以不讲武德啊? 难不成还要骗,还要偷袭? 但是朱棣也不傻啊,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手里的刀,竟然要交给朝臣捏着一半刀柄? 这是什么意思? 想弱天子羽翼吗? 朱棣又看了看几位尚书,再看看徐景昌……此时的朱棣,已经有所预感。 好啊,这帮东西勾结到了一起! 跟朕耍起了手段! 朱棣眉头一再深锁,片刻之后,他终于想到了办法。 “徐景昌所讲,有些道理,可以这么办。不过朕也听说,户部多开了数个仓库,里面空无一物,却安排了二十多个文官,下面还有书吏,差役,浪费国帑民财,肆意挥霍,十分可恶。锦衣卫看应该怎么办?” 徐景昌道:“陛下,站在锦衣卫的立场上,臣自然主张彻查到底……不过臣毕竟管过征税的事情,略有些心得体会。陛下要求充实国库,户部那边也是殚精竭虑,增加仓库数量,总不能钱粮收上来,没有地方储存。至于增设官吏,毕竟管理仓库也是个很复杂的事情,涉及到如何仓库,如何防范盗窃,还要对付虫鼠……这些都要提前预演,臣不知道夏尚书是不是打算提前储备人才,如果确实如此,户部则需要提交一份彻查的结论,如果再有问题,陛下可以安排三法司进行详细调查。” 妙! 徐景昌已经把理由找好了,然后让户部自查,户部查完,再安排三法司……这时候秋粮已经收上来了,那几个仓库自然能填满,而且还会成为表现很突出的仓库。 高,属实是高! 这么办事,连夏原吉的汗毛都伤不到。 投桃报李,互相交换,就算天子有心,又能怎么样? 一切进展顺利,只不过朱棣到底不是寻常天子,你们想糊弄朕,朕也有办法对付你们! “按理说朕不该有什么疑问了……可是官吏冗杂,人浮于事。就在不久前,苏州知府杨荣,常州知府杨士奇,松江知府胡广,镇江知府金幼孜,他们整顿地方,裁撤了数百名官吏,节约俸禄五万两……倘若天下官吏都能跟他们学,又怎么会靡费这么多俸禄?尤其是吏部,今年才到八月份,津贴支出就比去年一年还多,简直可恶。” 朱棣怒视着几位重臣,“你们就按照这四府的方法,给朕仔细自省,看看能裁掉多少冗官,结余多少开支!如果拿不出来结论,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朕就从你们几个人开始裁汰……行了,退朝!” 朱棣气哼哼离去,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朝臣。 坏了,又出大事了。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 下下下三策 “定国公,去通政司不合适了,跟我们去吏部吧!” 徐景昌也没啥好说的,只能跟着诸位尚书,到了吏部衙门。 很有趣的是新任通政使解缙并没有跟着过来……虽然他贵为九卿之一,但既然老大徐景昌在,他就没有必要跟来。 或者说这个顶级官僚的碰头会,他还没有资格。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接下来朱棣要裁汰的几个混蛋里面,并不包括他这位通政使兼内阁大学士。 总而言之,徐景昌出现在吏部,随便找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然后低头不语……足足过了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徐景昌才抬起头,结果在场的诸位重臣,全都盯着他。 如此被人重视,弄得徐景昌有点措手不及。 “我在这里不方便?那我告辞。”他刚起身要走,却被夏原吉一把按住。 “我说定国公,让锦衣卫和户部自查,是你的主意吧?” 徐景昌点了点头,“确实啊,为了表示诚意,我把锦衣卫的名册都交出来了,你们还要我怎么样?” 夏原吉哼了一声,“怎么样?我问你,现在陛下降下雷霆之怒,要我们裁汰冗员,伱看该怎么办?”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要不你们把詹事府裁了算了,反正我不在乎!” “可我们在乎!”夏原吉直接翻脸了,把桌子敲得啪啪作响,“陛下逼着各部衙门立下军令状,政务繁杂,各部都巴不得增加官吏数量,陛下却要裁汰冗员……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我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刘儁、郑赐,其余几位重臣,纷纷点头,都表示赞同。 就连蹇义都说道:“刚刚经历了京察,百官已经通过考核,如果再裁汰官吏,要用什么名目?随便罢官,只怕难以服众啊!” 是难以服众?还是你吏部天官没法交代? 徐景昌哼道:“别人都通过了京察,唯独我被免去了通政使……好啊,既然我是朝臣当中最差的,你们何必问我?告辞了!” 他又要走,这一次是刘儁和郑赐一起,把徐景昌按住了。 郑赐嘿嘿道:“定国公,你是误会了。其实是你太厉害了,我们这些人都比不上你,再留在通政使的位置上,实在是委屈了定国公。” 徐景昌给他一个大白眼,这话还真有点道理,你们这帮虫豸,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蹇义看了看,沉声道:“定国公,到了这一步了,你有什么好主意,就如实说出来,咱们商量一番,看看怎么过这一关。” 徐景昌向四周看了看,“蹇天官,现在这几位都可靠吗?” 蹇义毫不犹豫道:“都是自己人,定国公可以畅所欲言。” 这个“自己人”指的是在裁汰官吏上面,站在一起,并非真的结成朋党。 徐景昌看了又看,思忖道:“现在只有下下下三策……你们想听哪个?” 刘儁咳嗽道:“定国公,是上中下三策。” 徐景昌哼道:“原来刘尚书还有上册,那你说吧,用不着我费吐沫。” 一句话,堵住了刘儁的嘴巴,他要是有上策,还至于求教徐景昌吗! “讲吧!”蹇义道:“不管什么办法,你都说出来。” 徐景昌沉吟片刻,就说道:“我的下策就是抽出一批官吏,仔细研究一下,到底可以裁撤掉哪些官员……毕竟像夏尚书说的,朝政复杂,随便裁汰官员,会影响政务落实。所以能裁什么人,能裁多少,都要仔细权衡。” 夏原吉反问道:“权衡清楚了,就可以裁员吗?” “当然不是,等权衡清楚,几个月就过去了,到时候把抽调的官员放回去,大家伙击鼓卖糖,各干各行。” 郑赐一听,忍不住大喜,“这个办法好,这是上策啊,怎么算是下策?定国公,咱们过去开旬会的时候,你就一向多智。今天一看,果然不差,总算可以和陛下交差了。” 他如释重负,可徐景昌低垂着眼皮,根本不搭茬儿,再往四周看看,发现其余几个人也都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刘儁直接道:“陛下英明睿智,这点把戏骗不了陛下,没准还会把咱们搭进去,绝对不行。” 徐景昌道:“那我只有下下策了……咱们能不能想办法,办杨荣他们几个,说他们的裁汰冗员是假的,是欺君之谈。只要把这几个人办了,我们也就安全了。”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这思路也是常用的手段。 几位尚书互相看了看,他们属实心动,但最后蹇义摇头,“不行!杨荣等人身为文臣翘楚,根基深厚,朝廷上下,都有很多同科好友。咱们匆匆下手,一旦有了把柄,这几个人都不是好对付的,更何况还有陛下在,也不允许咱们对付这几个人。” 蹇义还有一个理由,没有说出来。 在官场上,宁可得罪老,别得罪小……杨荣几人都是青年才俊,而且还有众多同乡,江西士子,层出不穷,得罪他们,那可是会祸及子孙的。 搞不好连整个家族都搭进去了,这可划不来。 现在就剩下最下策了。 “定国公,你再说说看,还有什么办法?” 徐景昌无奈道:“那就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咱们能不能把内廷开支,还有藩王俸禄,全都捅出去……如果陛下想让我们裁汰冗员,那也要陛下先裁撤宫里的人。或者从他们朱家开始,如果陛下不能以身作则,咱们也就没必要真的下手裁员,大家伙意下如何?” 不如何,这主意简直臭透了! 姓徐的,你想杀人,也不能这么费心思,直接动刀就是了。 官场后辈我们不敢惹,惹陛下吧! 还逼着陛下以身作则,从身边人做起,从朱家人下刀子……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什么非要选个这么刺激的死法? 见这几位都不说话,徐景昌也无奈了,“我只有这些主意了,要不你们就老老实实,按照陛下旨意,认真裁汰冗员,然后利用剩下的官员,把事情做好了……其实啊,我现在还挺感谢你们的,卸下了通政使的位置,我现在可是那卧龙岗……散淡的人……” 徐景昌哼着小曲,站起身冲着几个人抱拳,“话都说完了,我回家听曲去了。” 说完之后,徐景昌真的扬长而去,只留下几位面面相觑的尚书大人。 有那么一刻,他们也想和徐景昌一样,干脆辞官算了,闲云野鹤,日子多好。 只可惜,他们没有一个开国功臣的祖父,也没有一个做皇后的姑姑……家里没有矿,谈什么诗和远方? 还是留在朝堂,老老实实当社畜吧! 只不过天子出的难题实在是太要命了。 徐景昌溜了,郑赐几个人也都走了……只剩下夏原吉,他本来都起身要走,但是到了门口,又转身回来。 蹇义看了看他,心照不宣,掏出了一包最好的茶叶,招待夏原吉。 “给他们都浪费了,尤其是徐景昌,他那个嘴脸真让人讨厌!” 夏原吉立刻附和道:“没错,我现在反复思量,这一次的事情,没准就是他泄露给锦衣卫的。以往锦衣卫那帮人查谁也查不到户部头上,我们做事非常小心的,轻易不会留下把柄。” 蹇义深吸口气,“我刚刚思量了一下,陛下让咱们裁撤冗员,可咱们大明又不同于大宋,哪来那么多冗官?向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硬要是裁撤,必定会影响到朝政,我不信陛下不知道。” 夏原吉喝着极品茶叶,点了点头,“我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你说陛下会不会真的想对身边人下手?宦官、宫女、勋贵、藩王?没准徐景昌的最下策,还真能戳中陛下的心思?” 蹇义认真思忖,良久才说道:“如果我们猜错了,这么干可就得罪了陛下,还有陛下身边的人,你我都不会有好下场。” 夏原吉无奈道:“可咱们要是真的裁汰官吏,下场肯定更惨,保证身败名裂。” 蹇义思前想后,才缓缓道:“所以我们必须找个可以裁撤,而且不会引起陛下反感的东西。尤其是要能立竿见影。” 夏原吉想了想,“我似乎知道了。” 蹇义笑道:“不要说出来,咱们写在桌上。” 两个人沾着茶水,各自在桌子上写了个三,然后彼此看了看,心照不宣,大笑了起来。 只等朝会的时候,向陛下上奏就是了。 徐景昌返回了府中,发现纪纲正等在这里。 在他的手上,捧着锦衣卫的名册。 这正是他掌控锦衣卫的关键,此时都要交给徐景昌了。 从今往后,锦衣卫谁说了算,再无争论。 徐景昌看了看他,轻飘飘道:“放下吧,我先看看,有事情再找你。” 纪纲的心一阵哆嗦,他犹豫了少许,这才恋恋不舍,放在了徐景昌的旁边,然后躬身倒退,每走一步,权力就远了一分……他盯着名册,有那么一瞬间,纪纲真想扑上来,夺回到手里。 只可惜,这只是做梦。 纪纲失魂落魄,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候,徐景昌似乎漫不经心道:“回去挑选几个精兵强将,接下来还有大案子要办,别辱没了锦衣卫的威名。” 纪纲浑身一震,确认自己耳朵没有出问题,不由得惊喜交加道:“卑职遵命!”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朱棣的削藩策(求点票票) 纪纲匆匆离去,随后徐景昌的池塘旁边,又出来一个人,他一把抓起鱼竿,甩进了池塘。 “钓饵下了这么多,如果上不来大鱼,可不好交代啊!” 徐景昌微微一笑,“少师,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还有什么担心的。放心吧,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朝臣们就不会甘心裁员的,你要知道,不是谁都跟我一样淡泊名利,视官位如粪土的。” 姚广孝被气得哼了一手,手上的鱼竿差点扔出去。 “小子,你不要觉得谁都眼瞎耳聋。伱虽然退下来了,可解缙对你恭恭敬敬,唯命是从,你依旧能插手通政司的事情。而且你和蹇义、夏原吉等人也能说得上话。又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还是当朝勋贵……往后朝廷有什么事情,各方有什么争端,你都能居中调停。老衲都有点羡慕了,你可比我人缘好多了。这些日子,除了太子殿下偶尔去看看我,老衲也只能来你这儿坐坐了。” 徐景昌脸上含笑,姚广孝倒是没说假话,他这种黑衣宰相天生和文官体系格格不入,加上他身份太高,地位太特殊,就算想亲近的人,都不敢登门。 唯独徐景昌这种混不吝的年轻人,才能跟老和尚谈笑风生。 “来我这里,就足以让少师安心了。现在文官们大刀阔斧,不断向前,他们已经有了足够勇气,挑战宗室是必然的。” 姚广孝绷着脸,凝重道:“有些事情,诸如整顿财税,肃清吏治,是能写入军令状,让六部九卿奋力做到的。可有些事情,确实没法摆在明面上……这里面就有削藩!” 没错,朱允炆削藩,到了朱棣这里,也一样要削藩。 朱棣靠着靖难上位,自然不能让别人复制他的成功。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朱元璋在位,所有藩王都是他的亲儿子,父子至亲,无话可说。 到了朱棣这里,他和藩王之间就是亲兄弟为主,所谓亲兄弟明算账,情分还在,却不那么牢靠了。 假如朱高炽继位,他要面对的就是自己的叔叔,还有一些几乎没怎么打过交道,天各一方的堂弟……天子和藩王之间,随着一代代的传承,彼此的关系也会越来越疏远,亲情越发淡薄。 老朱能容忍儿子们吃喝不愁,为所欲为,朱棣就要对兄弟们严加约束了。 这完全是人之常情,事实上朱棣见宁王栽了,就打算以宁王为突破口,整顿宗室。 徐景昌嗅到了朱棣的心思,削藩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如果一个操作不当,再弄出靖难之役,哪怕出师未捷,也是后患无穷,晁错主张削藩,却赔上了性命,也不过是西汉的事情,区区一千多年而已。 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当察觉有人要搞他的时候,徐景昌乐颠颠放弃了通政使的位置……这回就算有什么削藩的提议,也不用我提出了。 朱棣还不想放过徐景昌,所以他把至关重要的锦衣卫拿了出来,未尝不想借助徐景昌的刀,完成自己的目标。 而徐景昌意识到锦衣卫注定是背黑锅的,很难有什么好下场,所以他把名单主动交给兵部,让文臣掌控部分锦衣卫,就算以后要骂锦衣卫,也会手下留情的……这一手甚至连朱棣都没有想到。 竟然主动削减自己手里的权柄,不愧是你! 徐景昌他到底不是纪纲那种亡命徒,更不需要对天子唯命是从,百依百顺。 毕竟他的地位和权力,不全是朱棣给的。 朱棣眼瞧着自己手上的利刃要生锈了,自然恼怒,所以才会对群臣开刀,逼迫裁撤冗员……反正他有这个实力,不听话就掀桌子。 回顾过去几个月的较量,姚广孝看得很清楚。 朱棣在保证朝政正常运行,增加税收之外,就在琢磨着如何削藩……不然宁王被劫持,他也就不会来的那么凑巧了。 朱棣本想着借税收,充实国库的名义,整顿商贾,追查欠税……如果是藩王经商,自然也在其中。 只不过这一刀没有砍出去,就被徐景昌和夏原吉等人联手阻止了。 但朱棣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他一直在寻找机会。 直到他发现锦衣卫和户部互相庇护,想要逃过责罚,朱棣勃然大怒,向着朝臣发出雷霆一击。 不管怎么样,朕要你们削减冗员,节省开支。 到底该怎么选,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强如朱棣,没法左右一切,睿智如姚广孝,也没法算无遗策。 不管是徐景昌,还是那些九卿重臣,也都有自己的心思打算,遇上了不想做的事情,也会想尽办法推脱出去。 这事情有趣就在于各方博弈到了最后,依旧要面对削藩这道题。 只不过这事既不需要徐景昌来推动,也不需要他去执行。 基本上置身事外,笑看风云,也算是他的成功了。 而且还是巨大的成功! “徐景昌,有些话老衲要提醒你。你固然聪明过人,可你的算计劲头儿,让老衲很不喜欢。明明该你勇于任事,冲锋陷阵的时候,你却百般推脱,置身事外。试问朝臣要都是像你这样,大明的天下会变得怎么样?” 徐景昌很认真想了想,“少师,就算我拼了一条命,大明朝也未必变得好多少啊!而且这事由朝臣提出来,可比我提出来好多了。不然就会被扣上离间骨肉的帽子,现在他们没得选择,只能朝宗室开刀,才是最好的结果。” 尽管知道徐景昌有狡辩的一方面,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早晚老衲要找一件事情,让你小子冲在前面,用心完成。而不是一直置身事外。”姚广孝咬牙切齿道。 徐景昌哈哈大笑,“但愿姚少师能找到……不过你放心,就算找到了,我也有办法化解,咱们俩干脆赌一场怎么样?” 姚广孝呵呵道:“老衲不会赌,因为我必赢。”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这老贼秃的自信满满的样子,怎么比自己还让人讨厌? 你等着啊,早晚有一天,我让你来求我帮忙。 徐景昌还有心思和姚广孝打赌玩,朝臣那边却是陷入了强烈的纠结……因为朱棣让他们裁撤冗员,但是每个衙门,仔细衡量一圈,除了端茶送水的,没有谁能裁掉。 这可要了命了。 朱棣逼迫又紧,时间转眼就到。 大家伙都惴惴不安,上朝犹如过鬼门关。 不过当大家伙看到蹇义和夏原吉,两位尚书胸有成竹,多少有了点安慰。 面君之后,朱棣哼道:“朕交代的事情,你们弄得怎么样了?” 蹇义躬身道:“回陛下的话,臣仔细核实,要想裁汰在京官吏,并不容易。除非能合并一些衙门,比如撤销詹事府……毕竟每个衙门的职责所在,官吏数目,都是太祖皇帝定下来的,陛下至孝,如何能轻易更改?” 朱棣冷哼道:“好啊,学会拿皇考堵朕的嘴了?朕也查阅过太祖实录,调整官制,是常有的事,别以为朕不敢!” 蹇义慌忙道:“陛下英睿,颇类太祖。只是改革官制并非小事,仓促为之,后患无穷,臣斗胆恳请陛下慎重……其次,臣以为有些开销,可以尽早砍掉,不会有任何困难,只要陛下一道旨意的事情。” 朱棣哼道:“当真?” 蹇义道:“臣不敢欺骗陛下,当初太祖皇帝设立九大塞王,驻守边疆……时过境迁,如今的九边,和当年大不相同。蒙古臣服,相安无事。塞王乃是太祖所立,不可废除。但是塞王所辖王府三卫,可尽数革除。” 原来所谓的三,居然是王府三卫! 夏原吉立刻站出来附和,“启奏陛下,齐王、谷王、还有代王,仅仅这三个王府,就能革除十万兵马,节约数百万石军粮。” 朱棣怒道:“你们什么意思?难道怂恿朕削藩不成?” 蹇义道:“陛下,臣等岂敢让陛下削藩?只是天下太平,不需要那么多的兵马。减轻藩王负担,安心享受荣华富贵,这不正是陛下爱护兄弟的真意所在吗!” 朱棣目光扫过群臣,“你们呢?也是这么看?” 兵部尚书刘儁、刑部尚书郑赐、礼部尚书宋礼……纷纷站出来。 “回陛下的话,臣等都是这么看的。革除多余王府三卫,陛下可以厚赐诸王,让他们沐浴皇恩,岂不美哉?” 朱棣又吸了口气,哼道:“你们虽然这么说,但唯恐又多事之人,污蔑朕欺负兄弟,违背祖制,如之奈何?” 天子没有答应,到底是什么打算,众人摸不准脉……就在这时候,徐景昌不慌不忙,往前迈了一步。 “启奏陛下,臣以为蹇尚书和夏尚书,还有诸位同僚,所说都有道理。但也只有一半的道理。” 朱棣忍不住好笑,“难道说道理还能分成两半不成?” 徐景昌笑道:“陛下,朝堂诸公固然是为了藩王好,但各个藩王是怎么想的,朝廷还不知道……所以臣以为可以给每个王府下公文,询问他们需要多少兵马,都有什么用处?如果王府确实有正当理由,则断然不可裁汰王府护卫!” 众人一听,无不翻白眼……论起缺德,还得看你啊!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 苦一苦藩王,骂名我们担 “你们都说说吧,定国公的主意如何?”朱棣淡淡询问朝臣。 大家伙还能说什么? 砍人一刀,还要问问砍得准不准! 这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哪个藩王不想自己权力大一点,手下兵马多一点? 但是这话谁能直接说出来?更不要讲白纸黑字写下来了。 难道你也想学陛下,来个奉天靖难不成? 这么缺德的事情,放在任何时候,那都是阻力重重,根本没人愿意支持。但是偏偏眼下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反对,甚至还要夸天子英明。 毕竟不裁撤藩王三卫,就要削减冗员。 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苦一苦藩王,骂名我们担吧! 蹇义躬身道:“陛下,定国公之言甚是妥当,让诸位藩王自陈情形,朝廷酌情处置,上利国家,下利百姓,没有更好的了。” 夏原吉也道:“确实如此,臣以为户部可以拨出十万两银子,专门用来恩赏诸王,彰显陛下爱护兄弟之谊。” 朱棣点了点头,“三位兄长,相继离去,朕本为诸藩之首,其余人皆是朕的弟弟。我这个当哥哥的,是真的心疼他们,不想他们挨累,也不想他们受委屈。此事你们要妥善办理,要跟诸王讲清楚,如果有什么处置不当的地方,朕绝不答应!” 朱棣说完,就打算一锤定音了,这时候徐景昌又突然向前一步,“启奏陛下,这一次裁撤诸王三卫,虽说汉王和赵王没有正式就藩,他们是不是也要名列其中?以后就藩,就没有兵马了?” 朱棣的脸色瞬间一变,朕的两个儿子,伱也不放过? 徐景昌不为所动,“陛下,既然是规矩,就要一体适用,不能有例外。汉王和赵王深明大义,肯定能体谅陛下苦心……要不然让臣去询问他们,看看他们的意见如何?” 朱棣绷着脸,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也罢,你去吧!所有人,都退朝。” 群臣各自散去,徐景昌倒是没急着找那两头猪,而是乐颠颠回家,弄了一桌子菜,正要吃饭,朱高煦和朱高燧就从外面杀了进来。 两个人风尘仆仆,气喘吁吁,一见徐景昌,朱高煦就冲了过来。 “好!很好!表弟,你对我是真好!我跟你掏心掏肺,你回头就给我一刀,你对得起我吗?” 朱高燧也气哼哼道:“谁说不是,二哥还说要把你当成亲兄弟,我看你就是个白眼狼,实在是太无情了。” 面对这俩人的责难,徐景昌混不在意。 “吃了吗?没吃就一起吃点,然后慢慢聊。” 朱高煦黑着脸道:“不跟你聊,聊多了保证吃亏,你这家伙一肚子坏水,我们不能上当!” 徐景昌看了看他,“汉王殿下,你和浙西的百姓签了不少约书吧?” 朱高煦一愣,“让我参与赈灾,两难自解,不是你的主意吗?” 徐景昌笑道:“是我的主意啊,但我觉得汉王的难不止两个……所以我才想帮你排忧解难。” 朱高煦气得笑了,“徐景昌,我的好表弟!你夺了我的三卫兵马,然后说帮我排忧解难,你这不是先下药再解毒吗?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吗?” 徐景昌道:“汉王殿下,你这就是冤枉我了,你弄了那么多生丝,是不是要招募工匠,加紧赶工,才能织出丝绸,然后才能卖个市舶司赚钱?” 朱高煦下意识点头,“没错,确实如此。” “你现在是不是为了工匠的事情发愁?” “岂止是工匠,我现在连在哪安放几千架织机都不知道。”朱高煦唉声叹气,“我现在才知道,做事真是太累,真羡慕你小子,成天钓鱼听曲,逍遥自在,我也羡慕了。” “别啊,你要是不加班加点,我怎么安心听曲啊?” 朱高煦猛地怒视徐景昌,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徐景昌笑道:“我的意思是你没有正式就藩,并没有三卫兵马,只是做个表态,什么实际的东西都不用付出。然后就可以让兵部给你找一块地方,然后再从织造局弄点宫里的匠人出来。甚至你可以去找皇后娘娘,跟她哭,说自己什么都没有了,生意不好做,让宫里向你的纺织厂下单子,提前付款。” 徐景昌笑呵呵道:“汉王殿下,舍得舍得,做生意也要先下本,然后才能收获,你说是不是?” 朱高煦认真思忖,半晌之后,反问道:“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而且你一个藩王,如果弄了数万织工,这算什么事?肯定会有人嚼舌头的,不如主动放弃三卫,在商业上面,放手施为,这是发挥你的优势,扬长避短,大发利市……想想吧,要不了多久,陛下想做点事情,都要管你要钱,这是多大的威风体面?” 朱高煦眉头挑动,稍微思索,凝重的脸上,竟然又露出了笑容。 “听起来不错啊!” “二哥!”朱高燧怪叫了一声,“你又被他给骗了!你怎么这么傻啊!” 朱高煦突然扭头,狠狠盯着朱高燧,“你说什么?” 朱高燧苦兮兮道:“二哥,有没有三卫,也不耽误你做生意……而且就算为了让你做生意方便,那也不能把我赔进去啊?我的兵权都没了。” 朱高煦可不爱听了,“你要兵权干什么?你还想造反不成?” “谁想造反啊!” “那就是了,乖乖放弃兵权,回头我生意做大了,分你个零头,让你也喝口汤。” 朱高燧脸都黑了,我也太倒霉了,就为了一口汤,什么都没有了。 “我要去找母后,最应该哭的人是我,你们都欺负我!” 朱老三咧着嘴,就要往外走。 徐景昌和朱高煦都懒得搭理他,可没走出几步,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 来人正是曹国公李景隆。 朱高燧傻愣愣问道:“你来干什么?” 李景隆苦笑道:“我来打听点事情……赵王殿下,真的要削藩?” 朱高燧急了,“是要削藩,我的三卫兵马都没了,你来看笑话是吧?” 李景隆笑容凄惨,“我哪是来看热闹的,我是来求人救命的。” 朱高燧一听这话,来了兴致,屁颠屁颠,又跟着李景隆回来了。 没办法,治愈心灵创伤的最好办法,就是找个更大的倒霉蛋,瞬间就会觉得人世间都明媚起来。 李景隆进来,直接就跟徐景昌道:“是这样的,你知道吧,前些时候周王朱橚弹劾过我?” 徐景昌点头,“这个我知道……我还有点奇怪,周王素有贤名,是个挺好的藩王,他没事弹劾你干什么?还说你谋反,这是想弄死你啊!” 李景隆脸黑了,朱高煦和朱高燧也都盯着他。 周王朱橚和他哥朱棣不一样,这位不好武而好文,而且他还主持编著医术,一向只知道救人,却不会害人。 奈何这位贤王,竟然要弄死李景隆。 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其实这事也不怪周王,我挺理解的,要是换成我,就直接去找陛下了。”李景隆如是说道。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说吧,你到底干了什么啊?” “就是当初削藩的时候,周王次子密报周王谋反,然后我去周王府,把周王给抓了,发配云南。” 原来李景隆这家伙是当初建文削藩的急先锋,不但抓了周王,还把人家送去云南,险些回不来。 这要是不恨他,那才怪了呢! “对了,你说周王次子弹劾父亲,这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老朱家还有父慈子孝的传统? 李景隆叹了口气,“其实这事是周王府长史王翰干的,他是建文派去周王府的,到了王府之后,他吓唬周王一家,不断挑唆……说白了,就是为了削藩寻找借口。”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徐景昌又问道。 “这个……是我建议派王翰过去的!” 不行,这货太欠揍了。 徐景昌已经把拳头举起来了。 “算了,我打你嫌手疼,汉王和赵王,你们把他捶出去算了。” 这两位怒不可遏,五叔那么好的人,你却设计陷害他,简直该千刀万剐! 李景隆急了,“我是出了主意,那是我担心直接抓捕周王……我办这事,怎么也比齐泰和黄子澄他们好啊!至少周王殿下活了啊!” 徐景昌竟无法反驳,这理由太强大了。 “我懒得打听了,你就说吧,跑我这来,打算干什么?” 李景隆顿了顿,低声道:“我这不是和太子殿下也解决了小误会……我就想着,你看陛下打算削藩,我能不能替周王殿下说两句话,他真是很好的。顺便让他把过去的事情也忘了,不然我总是惴惴不安,生怕会被他记恨在心。” 徐景昌哼道:“就凭你?也敢在现在这个关头站出来?你和周王的过节能化解,就不怕陛下震怒,找你算账啊!” 李景隆一声怪叫,“不会吧,陛下不是对周王很好吗?” “朝廷大事,岂是能因为个人情义改变的?” 李景隆大诧,无奈低下了头。 “看起来我又想多了……要不你也把我拿麻袋罩上,送去给周王,让他打我一顿算了。” 什么道歉方法啊? 朱高煦和朱高燧都不解其意。 徐景昌轻咳了一声,“你还是别做梦了,这一关没有那么容易过……咱们一起去见见周王,看看他有什么要求再说。” 李景隆忙点头,把胸膛拍得啪啪作响,“请放心,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心甘情愿。不皱一下眉头。”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 朱家多奇葩 周王朱橚,向有贤名。建文削藩,被贬云南。 后来又把朱橚弄回了应天看管,直到朱棣进城,他算是脱离苦海。而且朱棣为了安慰这个兄弟,还给他加了三千石俸禄,使得朱橚的俸禄达到了五千石,诸王当中,排名第一。就连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个亲儿子都比不上。 徐景昌也都知道这些事,但他和朱橚不熟,而且也不愿意没事结交藩王,所以他还没有私下拜会过朱橚。 而朱橚也没有来徐府。 这一次算是他第一次拜会周王。 徐景昌看了看,他询问朱高燧,“你这位五叔好对付不?容不容易骗……接受引导?” 朱高燧想了想,很认真告诉徐景昌,“要说五叔啊,估计比二哥难骗。” 徐景昌的脸色微变,看起来是个中等偏下的对手,难度不大,可以放心了。 朱高燧顿了顿,补充道:“那啥……我提醒你一件事啊,我五叔什么都好,但他有个习惯,就是喜欢给人些奇奇怪怪的玩意,你别吃就是了。” 徐景昌愣了一下,又仔细察言观色,发现朱高燧眼神深处,有那么一丝丝后怕。徐景昌的心就是一动,看起来自己必须加小心了。 正在说着,李景隆和朱高煦将马车弄过来,他们四个上车……李景隆看了看,觉得车厢坐四个人太挤了,就主动坐在了车辕上赶车。 朱橚尚在京城,没有回开封,他的住处在宗人府旁边。 自从朱棣当了皇帝之后,朱橚就是宗室诸王当中,年纪最大,地位最高的,目前担任宗人令。 朱棣留他在京城,也是涉及到一些敏感的事情,比如朱允炆虽然死了,还有几个兄弟尚在,另外朱允炆也有个幼子,这些人都算是朱标这一系,到底要怎么处置,朱棣也没有想好。 历史上朱棣是把他们贬为庶人,囚禁起来,严加看管。 可自从听了徐景昌的话之后,朱棣发现有些人留着比杀了要好。 如果朱允炆的几个兄弟能站出来指责朱允炆不孝,比朱棣说多少话都管用。假如朱允炆的幼子能够活着,不正好表示他的仁慈吗? 所以朱棣没急着动手,而是让朱橚帮忙,处理此事。 朱橚应承下来,但他也是个浑水摸鱼的货儿。 干脆就在京城,聚集了一批学者名家,杏林高手,躲在家里编书,相比起徐景昌的听曲钓鱼,可是要高雅多了。 “殿下,有人求见!” 朱橚正在闷头翻书,一听这话,就责备道:“我不是说了,谁都不见,来人是谁?瞧伱那个着急的样儿。” 手下人苦兮兮道:“殿下,小的也不知道来的是谁,但他身份太高了,他的车夫是曹国公李景隆!” 一听李景隆,朱橚的脑袋就突突地跳,他恨的人真不多,但李景隆绝对是其中之一……李景隆当车夫,难道是四哥来了? 周王朱橚急忙放下手边的事情,匆匆出来。 到了府门外,抬头看去,正好瞧见了朱高煦和朱高燧,又看了看,没有朱棣。 他就把脸沉下来,“你们来干什么?我这边忙着呢!” 朱高煦没动,朱高燧忙跑过来,“五叔,你瞧见没有,今天定国公徐景昌,还有曹国公李景隆,他们一起来拜访,有些事情要跟五叔聊聊。” 朱橚哼了一声,“我知道,这两位里面,有一个我懒得提起。还有一个,听说刚刚执掌了锦衣卫,我一个藩王,不方便结交近侍,还是不要徒增烦恼。” 说完,这位当真就要转身回府。 徐景昌脸上笑容不减,朱橚这家伙果然是修书修多了,文人的穷酸学了个十成十。 不过谁让他是朱棣的好兄弟,在这个永乐朝,人家还真肆无忌惮,比自己还要为所欲为呢! 徐景昌主动上前,“周王殿下,看起来你是对锦衣卫有些偏见……我给你讲个故事,就能化解误会了。前些天我去夏尚书那边办事,有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就跑到了我的面前,跟我说,他爹爹讲,我是锦衣卫大都督,监察百官,遍地眼线耳目,连他们家吃什么都知道。我当场就否认了,这绝对是污蔑,我怎么可能干那种没品的事情,小孩子不要随便相信大人的胡说八道,尤其是那个人还不是你的亲爹。” 周王默默听着,最初还没什么,可最后一句他绷不住了,大笑起来。这人能够自嘲,还不算太坏。 “进来吧。”朱橚破天荒请他们进府,他还凑到了徐景昌的身边,“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夏尚书真的……那啥了?” 徐景昌白了朱橚一眼,“殿下听不出来,这是个段子?” “当然听得出来,我就是不明白,你为啥非要说夏尚书,而不是蹇天官,或者刘尚书他们?莫非确有其事?” 徐景昌呵呵道:“殿下,我只说是去夏尚书家,我可没说那孩子就是夏尚书的,万一是管家的,是车夫的……对了,就是车夫的。”说着,徐景昌看了一眼李景隆。 朱橚忍不住哼了一声,“要真是他家的,那也是咎由自取……姓李的,你说说你,还有良心吗?当年我在京城的时候,咱们俩多好,一起吃一起睡,哪次挨打,都是我帮你求情,然后你他娘的陷害我!我简直想掐死你!” 李景隆无奈低下头,属实对不起朋友。 但他也是真无奈啊,彼时朱允炆是天子,圣旨下来,不能不听啊! 徐景昌笑道:“周王殿下,他的事情扔一边,我想打听一下,假如废掉王府三卫,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朱橚回答很干脆,“我用不着,裁撤了王府三卫,还能节省一些俸禄,朝廷不容易,百姓民生艰难,省下钱粮,做点好事,理所当然。” 这回轮到徐景昌吃惊了,他万万没有料到,朱橚竟然这么好说话,假如所有藩王都如此深明大义,宗室的事情岂不是好办了! 显然这是奢望,朱橚不过是藩王当中的一朵奇葩罢了。 “周王殿下,朝廷是想整顿宗室诸王的三卫兵马。你愿意放弃,那是最好不过。殿下还有什么要求,我可以想办法帮殿下解决……譬如说省下来的军费,可以划拨出来一些,给殿下整修王府?” 朱橚毫不迟疑摇头,“用不着,我那个王府,是原来的故宋皇宫,格局很大了,当初建造府邸就花了不少钱,不急着大修。不过要是能给我一些钱,我倒是有本书,想要刊印出来。” 朱橚说着,走到了书桌前面,拿起了一个初稿,递给了徐景昌。 “这是我和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编的,从洪武二十四年就开始了,叫救荒本草,这里面记载了四百多种可以食用的野菜,全都有图像解说,方便辨认……” 朱橚很热心向徐景昌介绍……很小的时候,朱橚就听爹娘讲述元末乱世,吃糠咽菜。尤其是朱元璋,他曾经有过三年多的流浪经历,淮西地方让他走个遍儿,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东西不能吃,朱元璋都知道。 朱橚耳濡目染,竟然真的开始留心这些,等他就藩之后,更是小心收集,不断整理……渐渐的,朱橚就搜集了四百多种可以食用的野菜。 这里面有三分之二,都是前人没有记录过的。 朱橚取名《救荒本草》,这个册子不是治病的药材,而是可以充饥的野草,如果遇上荒年,没有粮食,就可以采集野菜充饥。 其中还提示了一些形态相似,却有毒素,不可食用的植物。 而且为了方便辨认,朱橚还从叶脉形状、花瓣数量、花序特征等等方面,描述植物,教人分辨……徐景昌看到这些内容,他想到的不是荒年终于有了野菜吃,而是生物学分类法! 朱橚这家伙已经摸到了如何给植物科学分类的门槛,由此发展下去,绝对可以诞生一门植物学! 朱家子孙多奇志,还真是人才辈出。 “周王殿下,这本书确实不同凡响,利国利民,应该刊印,颁行天下。” 朱橚听到有人肯定自己的工作,大喜过望,“承蒙夸奖,不胜感激,只是刊印书籍,需要花不少钱,我积蓄不多,又不忍和四哥开口……” “我出钱!” 李景隆脱口而出,“我愿意出,多少都行!就算是借钱,我也帮殿下出书。” 朱橚翻了翻眼皮,冷哼道:“你想花点钱,就化解咱们俩的仇恨?你做梦去吧!”朱橚很不客气,他向四周看了看,找到一个托盘,递到了李景隆的面前。 “吃,你吃了咱们俩的仇就过去了。” 李景隆看到盘子里的东西,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他一个领兵将领,也是知道一些野菜草药的。 “这,这是商陆啊!有大毒,你想要我的命啊!” 朱橚哼道:“你不也差点杀死我!” 李景隆目瞪口呆,他偷眼看徐景昌,奈何这小子把眼睛转到了天上去,懒得多看。 半晌无奈,李景隆只能咬了咬牙。 “好,我吃!大不了一死罢了!” 他吭哧吭哧两口,就把面前的商陆根吃光了。 过了片刻,竟然没事。 朱橚呵呵笑道:“医书里说了,豆能解毒,因为我用豆叶蒸过,看起来是真的有用。” 李景隆伸出两个大拇指,“殿下高明。” 他的话刚说完,就听到肚子里咕噜噜,宛如惊雷炸响……坏了!中毒了! “茅房在哪,我要出恭啊!” 李景隆扯着嗓子哀嚎,完了,想我一世英名,靖难之役都能杀死我,竟然死在了朱橚手里,我好冤枉啊! 朱橚眉头紧皱,不对劲儿啊! 自己明明都用豆叶蒸过,而且还给家里的狗吃了,狗都欢蹦乱跳的,啥事没有啊! 这时候徐景昌忍不住了,“周王殿下,快送曹国公去茅房吧。” 朱橚点头,匆匆带着李景隆去茅厕,他转头刚回来,就有家人跑进来,“殿下,不好了,狗死了!”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 三句话让朱棣给我花三十万 “什么?狗死了?” 朱橚眼前一黑,险些昏倒。 他虽然恨不得掐死李景隆,但是一想到他可能被自己毒死,朱橚还是受不了了。赶快扭头就跑,吩咐下人,准备了一大桶……粪汁。 还是冒热气的那种。 直接送到了李景隆的面前。 “啥也别说了,为了活命,赶快喝吧!” 李景隆简直疯了,我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我宁可死,也不能喝粪汁啊! 而且看着有点眼熟。 “殿下,这不会是我刚刚弄的吧?” 朱橚急了,“你废话这么多?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不挺好吗!能吐就行,你不想活了!” 李景隆也急了,这要是喝了,就算是活着,也跟死了差不多啊! “那个殿下……你问没有,那个狗是怎么死的?” 徐景昌终于出言提醒,朱橚一愣,怎么死的? 当然是毒死的,不然还怎么死的? 他终于叫来了管家,仔细询问。 “那个大黄到底是怎么回事?” 管家苦兮兮道:“小的也不知道,只是听他们说,大黄跑出去,有马车疾驰而过,一下子把大黄撞飞了,车轮碾过,血溅路上,凄惨无比啊!” 他说完,李景隆突然怪叫了一声。 狗能有多惨? 我是最惨的好不! 这个管家说话大喘气,简直该杀! 他跳起来,想要捏死管家。 奈何肚子又是咕噜噜叫嚷起来,他只能扭头就跑,又去了茅房。 反反复复好几回,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俗话说好汉子架不住三泡屎,李景隆跑茅房跑得脸都绿了,腿软得和面条差不多,眼前冒着金星,昏天黑地。 幸亏他身体好,不然真的就去阴曹地府报告了。 徐景昌在旁边默默看着,也算是明白了朱高燧的提醒,朱橚这边的东西,半点都不要尝试,不然自己就成了无辜的小白鼠。 “我说周王殿下,伱整我我认了,你要刊印书籍,我也出钱……算我求求你,咱俩能不能把以前的事情揭过去?” 朱橚仿佛没听到他的话,而是自顾自道:“看来还是豆叶用少了,或是吃得多了……我要重新琢磨。倒是我家大黄,怎么就突然跑出去了?难道说吃了商陆,会发疯?” 朱橚突然看向李景隆,“曹国公,你现在想往外面跑不?” 李景隆哭了,“我是人,不是狗!我求求殿下了,你饶过我吧!” 朱橚终于点了点头,但又道:“你还不能算人,你以前对我做的事情,还挑唆离间父子之情……你就是狗!没有比你更狗的!” 李景隆已经懒得反驳了,一来是没有力气,二来是当初听建文的摆布,属实是亏欠这些一起长大的老朋友。 朱橚又骂了好一阵子,见李景隆默不作声,他也觉得无聊了。 就又问徐景昌,“你原来当通政使,一定有经验,你跟我说说要刊印这本书,需要多少钱?我看能不能凑齐?” 徐景昌一笑,“殿下,你想靠着自己的钱财印书啊?” “不光是我的,还有曹国公的,他答应出钱了。” 李景隆无力地翻了翻眼皮,到底没敢说什么。 徐景昌却笑道:“殿下,这书不是印出来多少,就能发出去多少,也不是发出去多少,老百姓就能拿到手的,” 朱橚沉吟道:“那要怎么办?” 徐景昌道:“我想到了一个办法,这不是秋收在即吗!老百姓都要交秋粮。我们趁着这时候,刊印一批小册子,凡是交税的百姓,每人免费给一本。至于印书的费用,让陛下出。” 徐景昌又看了眼朱高燧,“赵王殿下,你那边可能快速刊印书籍?” 朱高燧道:“能,不过要加钱!” 徐景昌毫不担心,“反正是你爹出,至于他给你真金白银,还是笋炒肉,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一听这话,朱高煦忍不住哼道:“用不着费事,笋炒肉是免不了了。父皇这一年多,天天就念叨充实国库,我看老三这顿毒打是跑不了了。” 朱高燧哭了,“二哥,你说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啊?你们不能老欺负我啊!” 倒是周王朱橚,他起身道:“我去跟四哥好好讲讲,就算四哥拿不出来钱,我也不会让他随便打你的。” 听到这话,朱高燧感动了,“五叔,在这个充满恶意的世道,也就是你能给小侄一点温暖了,我太可怜了。” 朱高燧苦兮兮的,李景隆惨兮兮的。 徐景昌倒是心情大好,他又跟朱橚聊了好一会儿,主要说这本书。 两天之后,朱橚找到了机会,跟徐景昌一起去见朱棣。 “五弟,你怎么有空?不会是管四哥要钱吧?”朱棣开玩笑道。 朱橚老脸一红,“陛下,臣弟这些日子忙着整理,确实编出了一本救荒本草,我请定国公看过了。” 朱橚把目光落在了徐景昌身上。 徐景昌忙道:“陛下,周王殿下的这本书属实有些意思。他收集的不是药物,而是可食的野菜。名为救荒,更是教导百姓,区分物种。臣以为功绩极大,用处极大。刊印之后,功德无量。” 朱棣道:“你说的这么热闹,打算怎么办?说明白点,想花多少钱?” 徐景昌道:“陛下,臣和周王商议过,臣是打算借着秋收的机会,刊印一批,无偿赠送给百姓,让大家伙拿回家里,好好阅读,增加见闻。” “就是都需要朕出钱呗?”朱棣总结很到位。 朱橚只能点头,“陛下,臣弟也知道百废待兴,国库紧张,但好歹请陛下开恩,好歹赏赐一些钱财,能刊印出来一批。臣弟愿意将俸禄和积蓄都拿出来……我的不够,还有曹国公的。” 朱棣怔了一下,明明是徐景昌跟过来的,你提李景隆干什么? “陛下,曹国公此时还在家里养病,他有点内伤……不过陛下放心,他确实愿意慷慨解囊。”徐景昌很认真道。 朱棣哼了一声,“你就不愿意慷慨解囊,拿出些钱财?” 徐景昌两手一摊,真要让他出钱,那就太过分了。 我已经给你朱棣当官了,你怎么还要我出钱啊? 你这么当老板,会失去所有员工的。 朱棣绷着脸道:“并非朕不愿意掏钱,实在是国库空虚厉害……浙西水患,治理太湖,雒佥给朕报了二百万两。重修三大殿,需要三百五十万两。收拢乱兵,安抚地方,剿灭匪盗,帮助百姓返回故土,安居乐业,又是数百万两……还有打造船只,准备下西洋,又是一百八十万两。” 朱棣算了算去,无奈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朕是坐上了龙椅,才体会到皇考的艰难。到处都需要花钱,可手里的钱就只有这么点,朕也是为难啊!” 面对朱棣的哭穷,老实人朱橚很快就无话可说了。 “陛下,是臣弟不懂事,给陛下添麻烦了。” 朱棣忙道:“五弟,你这是什么话?你这本书是有大功德的,眼下朕手里没钱,等稍微过几年,国库宽裕,朕一定出钱,帮你刊印此书,颁行天下……对了,让徐景昌给朕作证!” 徐景昌眨巴了一下眼睛,我才不给你作证呢! 而且你也别当我是周王那种傻白甜,你有没有钱,我比你都清楚。 徐景昌想了想,笑道:“陛下,其实看了周王殿下的书,臣是感慨颇多……周王殿下秉性纯良,幼年承蒙太祖皇帝和孝慈高皇后教导,关心百姓,在乎民生疾苦。心地善良,有大慈悲心肠。他和陛下一起长大,想必陛下也有体会。” 朱棣点头,“你说的没错,五弟属实如此。只是他这么善良的一个人,还被发配云南,受了好些苦,朕很是心疼。” 徐景昌立刻道:“没错!陛下,臣正要说这事,该是何等丧心病狂,才会对纯良的周王殿下下手?一代贤王,一心为了百姓,却被无故削藩,发配不毛之地。简直丧心病狂,天理难容!” 被如此吹捧,朱橚还有点不习惯。 “多亏了陛下靖难成功,恢复了我的王位,这都是陛下之功。” 徐景昌道:“周王殿下,这只是其一,你虽然削藩被贬,朝不保夕。但依旧心怀百姓,在这段时间,探查山野,亲自尝试野菜,堪称当代神农。有好几次中毒,死里逃生,才有了这本书,着实不容易啊!” 朱橚挪了挪屁股,脸上发红,明显不好意思了。 当代神农,死里逃生? 没有的事,其实这本书在削藩之前,就大致编纂完毕了,只是缺少一个合适的机会刊行。而且什么试吃野菜,好几次中毒……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从哪里听来的? “定国公,你过誉了,过誉了。” 徐景昌没有和朱橚说什么,而是面对朱棣,恳切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应该广为告知,让天下人明白,什么才是真心为民。是像周王这种,不是那些空口白牙,奢谈三代之治的腐儒奸佞!陛下,如果不尽快将过去四年间发生的事情讲清楚,让老百姓明白是非对错,臣真怕一些人颠倒黑白啊!” 朱棣眉头一皱,“你的意思?” “陛下,臣已经听说,有人收敛方孝孺的尸骨,葬在了聚宝门外,还有人出高价,收买方孝孺的诗作文章。” 朱棣一听,勃然大怒,“好大胆子,竟然给逆臣招魂!当朕是死人吗?” 徐景昌道:“陛下所言极是,臣请陛下扶正祛邪,防微杜渐啊!” 朱棣咬了咬牙,“从内帑拨出三十万两银子,给五弟刊印书籍……还有,锦衣卫必须追查,看看是谁替方孝孺招魂!” (本章完) 第一百章 定国公不会抛弃卑职的 “周王殿下,瞧瞧,这不就从陛下手里拿到钱了。”徐景昌面带笑容,他成功做到了三句话让朱棣给我花三十万两银子,这要是不精通人性,绝对做不到。 “其实陛下还是很在乎靖难的。”周王低声嘟囔,神色间,竟有些落寞。 徐景昌道:“殿下,你怎么看此事,觉得陛下是对是错?” “当然是对的!”朱橚厉声道:“大哥、二哥、三哥都死了,四哥就是宗室之首,他又坐镇北平,为国戍边,功勋卓著。上上下下,谁人不知!有大功于国,又是宗室领袖,建文小儿却听信几个腐儒之言,轻言削藩,他到底什么心思,我岂能不知!” 朱橚哼道:“什么是削藩?还不是推翻皇考的旧制吗!方孝孺讲周官行井田,他们要干什么?难道真的是恢复三代之治?说白了,三代之后,我大明得国最正,皇考的旧制,无人能够推翻。故此不得不拿出两千年前的周制说事,用心歹毒,当谁都看不出来?” 徐景昌大诧,惊讶地看着朱橚,半晌才道:“殿下,这是你想出来的,还是听人说的?” 朱橚翻了翻眼皮,哂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一个傻乎乎的太平王爷,不该懂这些事情,所以一定是有人告诉我的。” 不待徐景昌回答,朱橚自己就叹道:“其实朝堂的事情并不复杂,伱们是身在朝中,看起来云雾茫茫,我是置身事外,看得清清楚楚。建文那个小子,为什么要听信几个儒生之言,推翻皇考旧制?为什么要否认传位给自己的皇祖父?难道真的是太祖皇帝做错了什么?不是的,他只是想自己掌权罢了。” “奈何皇考一手打下万历江山,三十年励精图治,大明朝上上下下,都是皇考留下的,朱允炆不动皇考旧制,就没法真正掌握大权……所以他改革官制,恢复御史台,提升文官品级,要求各地推荐优学之士,授予官职。他这么干,无非是打击勋贵武人,彻底清理开国勋贵。他又听信方孝孺之言,恢复井田,为的是撼动皇考留下的黄册鱼鳞册……洪武年间,皇考一直在清查田亩人口,制定详细的黄册和鱼鳞册,分别记录人丁田亩,作为大明的财赋根基,建文看不上这个,想要自己鼓捣一个新的。” “对了,还有削藩。当初皇考建藩,是让藩王镇守地方,为国戍边……且不论我们兄弟之中,是不是有不肖之徒,大举削藩,不分青红皂白,不就是为了铲除支持皇考旧制的势力……纵观朱允炆的作为,提升文官,打压勋贵宗室,推翻田制……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他要干什么。四哥奉天靖难,杀进应天,取而代之,那是维护皇考旧制,是保全大明江山。要是让朱允炆小儿继续折腾下去,真不知道大明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凭这一点,四哥就算亲手宰了朱允炆,那也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朱橚气哼哼道:“就算朱允炆死而复生,站在我的面前,我一样能痛骂他!小畜生,忘恩负义,大明罪人!” 朱橚的这一番话,着实让徐景昌大吃一惊。 这位周王殿下,讲出了一番更深层次的道理,朱允炆上台之后,依靠几个文臣,肆意胡来,弄出来许多明显脑残的操作,他难道真的是智商有问题吗? 或许可以这样认为,但是更根本的,朱允炆想要摆脱朱元璋的阴影,推翻朱元璋旧制,快速掌权……他触碰的不只是削藩这一件事,还包括官职,田制,甚至也废除了朱元璋辛苦订立的大诰。 等于将洪武旧制掀了个底朝天。 从某种程度上看,是靖难之役救了朱允炆,要不是朱棣及时领兵,杀进应天,按照朱允炆的折腾,大明朝会不会二世而亡,落一个秦隋的下场,还真不好说。 只不过四年靖难,朱棣结束了朱允炆的荒唐,把大明朝重新带回了正途。 而且朱棣接住了朱元璋的基业,继续维持了数十年。而后大明朝又靠着惯性,继续绵延,传承三百年,没有落个短命王朝的下场。 当然了,纵然这个道理说得通,也是没用的。 毕竟是朱棣取代了朱允炆,而朱允炆也只是当了四年皇帝,历史并没有给他足够时间,暴露更多的愚蠢……所以一切假设的东西,都不成立了。 “周王殿下,你这番高论实在是振聋发聩,宛如黄钟大吕。但我想问你,为什么陛下要以靖难之名起兵,为什么要清君侧?而不是直接对朱允炆下手?” 朱橚一阵愕然,无奈苦笑,“他到底是皇考所立,是大明天子,四哥也不能干吃饭砸锅的事情,不然大明江山,荡然无存!” 徐景昌又点了点头,“所以殿下刚刚的宏论,再有道理,也只能咱们之间聊聊,没法拿到台面上,这事情说出去,甚至会损害太祖皇帝的圣明,撼动大明根基,你说是不是?” 朱橚绷着脸,哼道:“是,确实如此!可我还是想不通……你刚刚说,有人替方孝孺收敛尸骨,还有人收集方孝孺的文章诗作,结集成册,他们到底要干什么?难道还想替方孝孺招魂,推翻大明朝不成?” 徐景昌道:“推翻大明倒是未必,想在大明天下,多分一杯羹,多拿一点好处,却是实实在在。而且任由这些人日拱一卒,日削月割,早晚有一天,大明朝会承受不住……当然了,那时候或许你我都不在了,也就不用操心了。” “这叫什么话?”朱橚勃然道:“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我编书,写这本救荒本草,就是希望让百姓多认识一些野菜,面对大灾之年,能多一条活路。有了活路,他们就不至于起兵作乱,大明江山,就能千秋万代传下去……我是皇考的儿子,大明的宗室亲王,我不能像四哥那样,力挽狂澜,但也不能真的无所作为吧?” 朱橚的话,让徐景昌刷新了对这位藩王的看法。 他有一种学者的敏锐,穿透迷雾,看清真相,他也有赤子之心,愿意竭尽自己的力量,造福苍生。 或许他的初衷只是延续父亲的江山基业,但是面对这位王爷,有必要诛心吗? “殿下,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想说,有很多事情,真的是没法拿在台面上讲,也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清楚。甚至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明白建文新政到底在干什么。而且就算是少数明白的人,也会处于种种心思,故意扭曲,只说自己想要的结论。” 朱橚猛然瞪圆眼睛,气哼哼道:“所以我才替四哥委屈!明明有一肚子道理,所作所为,也都是为了大明天下,结果却被当成乱臣贼子,不断有人说他夺了侄子皇位,言语恶毒,其心可诛!” 朱橚说到了这里,气得眼圈发红,是真的心疼哥哥。 徐景昌不由得颔首,“殿下,既然说到了这里,我也少不得要出一把力气了。其实对建文乱政,齐黄乱国,我们说得再多,都不如做得足够多。就像你写的这本书,就是为民造福,就是证明永乐天子远胜建文小儿。” “只要我们不遗余力,不断改善民生,让老百姓体会到其中的差别,就会让大多数人想清楚。毕竟公道自在人心,公者千古私者一时。如果真的任由一些人胡言乱语,颠倒黑白,这天下也就不是天下,江山也就不是江山了。” 朱橚沉吟良久,终于点头道:“定国公,你比我有本事,我也就是随口抱怨,真正能替四哥说话,匡扶社稷,整顿人心的,还是你啊!” 徐景昌点了点头,“殿下这么说,我自然是责无旁贷,请殿下放心就是了。” 徐景昌应承下来,很难得,他没有拖延时间,而是直接去找朱高燧。 “十天之内,给我弄出两万本,这是替你爹争名声,你要是做不到,就等着屁股开花吧!” 朱高燧苦兮兮道:“我都说了,只要钱够多,什么都行,所以……” 徐景昌掏出一枚小得可怜的银元宝,扔给了他。 “这是定金,等你把事情办好了,咱们再算账。”说完,徐景昌转身就走,也不给朱高燧反驳的余地,他直奔通政司。 这还是他罢官之后,第一次返回通政司。 没有半点阻碍,徐景昌见到了解缙。 “你编写的那本小册子也和周王的书一样,免费赠送给老百姓。” 解缙连忙点头,“定国公,你看要赠送多少?” “第一批要个两三万本就行,后续数量要很大,你做好准备。” 解缙立刻道:“我明白,请定国公放心。” 徐景昌顿了一下,又道:“我现在身边没什么可用之人,把吴山借给我吧。” “行!”解缙干脆道:“我现在就让他听从定国公的安排。” 徐景昌点了点头,随即意味深长道:“解学士,你我能坐在这个位置上,都是因为靖难之事。如论如何,我们都要掌握住舆情,总不能成为一些人嘴里的乱臣贼子,你说是不是?” 解缙浑身一抖,忙用力颔首,“没错,下官愿意和定国公勠力同心。” 正说着,吴山进来了,他见到了徐景昌,喜极而泣,脱口而出,“我就知道定国公不会抛弃卑职,卑职可算等到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叩谢天恩 吴山苦兮兮的,跟着徐景昌出来,还不停抹眼泪……怎么形容他呢,就好像被主人丢弃的小狗,突然之间,又和主人重逢了。 既喜悦,又委屈,恨不得搂着徐景昌的大腿,好好哭一场。 大人啊,你可知道,换了通政使,我有多委屈啊! 徐景昌斜了他一眼,“我说老吴啊,有那么委屈吗?解缙他给你小鞋穿了?要真是这样,我就去把他提过来,让他给你赔礼,怎么样?” 吴山一听,眼角泛起泪花,更加伤心了。 “不是解学士欺负下官,就是下官一直伺候着大人,结果大人一走,偌大的通政司,下官也不知道干什么。想伺候伱和姚少师下棋听曲,你们都不在了,我也不敢去给你们添乱。每天就在通政司,空落落的,从早到晚,昏昏沉沉,无所事事。一天一天,幸好大人来了,不然下官一准憋屈死了。” 徐景昌看了又看,无奈一笑,“你啊,要是个进士,我就想办法让你接通政使了。” 吴山立刻摇头道:“大人,卑职算是看出来了,通政使越发有宰相气度,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下官,卑职也不想别的,只想跟在大人身边,好好伺候大人,就是下官的福气了。” 徐景昌忍不住笑道:“老吴啊,你也别委屈了,有朝一日,解缙滚蛋了,没准就是你接替通政使,要对自己有信心。” 吴山一听这话激动了,毕竟徐景昌说话,向来掷地有声,还没有吹过牛皮……“大人,卑职都不敢想,我能有本事接替通政使,大人真是过誉了,卑职受宠若惊。” 徐景昌顿了顿,无奈道:“老吴啊,你许是误会了,如果论起才情本事,只怕你一辈子也当不成通政使。” 吴山又傻了,“大人,难不成您是拿卑职开心?” “当然不是。”徐景昌认真道:“谁说通政使一定要德才兼备的?谁又规定九卿重臣每个都是人精?在大明的这个朝堂上面,有两种人混得开,一种足够聪明,能够不着痕迹地耍花招,瞒过大多数人。一种就是老实巴交,蠢得恰到好处,出事的时候,大家伙都愿意拉你一把,帮着你擦屁股。这样的人,即便当上了通政使,也不会伤害任何人的利益,没有本事做出任何改变,这也是极好的人选。” 吴山的脸黑了,“大人的意思,卑职可以当后者呗?” 徐景昌哈哈大笑,“老吴,我更希望你能把我给骗了,等机会降临的那一天,执掌大权,呼风唤雨……不过在这之前,你还是把蠢材演好,知道吗?” “知道!”吴山破涕为笑,“大人,卑职明白了,大人今天还是吃酱肘子?” “对,来两个,从今往后,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个碗刷。” 吴山怔了一下,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还是跟大人混有意思。 徐景昌叫来了吴山,顺便又把朱勇借调过来,凑齐了一对卧龙凤雏,他开始发号施令,进行紧张筹备。 首先是刊印书籍,要知道大规模印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雕版印刷也好,活字印刷也好,全都需要相当成本。 尤其是活字印刷,听起来像是很进步的技术,但很长时间,并没有多少优势,甚至还处在劣势。 这就不得不说,活字并不稳定,排版的时候,容易高低不平,印刷出来的字迹轻重不一……而且排版本身,也不是一个容易的活儿,需要有足够多既识字,又愿意付出辛苦的工匠,才能大举印刷。 而且这个出版物还必须是不断更新的……诸如论语这种,内容固定,且需要的人非常多,常年都有人购买。 这就不需要活字印刷,大可以做出精致的雕版,能够使用很长时间,只要卖得足够多,成本就可以摊薄很多。 作为工具书,教科书,精致一些,反而更容易卖高价。毕竟你也不会因为价格低廉,就买好几本论语放在家里,完全没有必要。 所以说任何看似很颠覆的技术,都很难做到一经推出,就风靡天下,摧枯拉朽,淘汰已有的东西,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就像是电动车,其实很早就出现了,只可惜败给了油车,兜兜转转一百多年后,才靠着技术突破,卷土重来,异军突起…… 活字印刷就是这样,很早被发明出来,中间沉寂相当长时间,最后才取而代之。 但不管怎么说,朱高燧这小子有些本事,愣是如期把书籍刊印出来了。 徐景昌接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纸张有些发黑,没舍得用好纸?” 朱高燧点头,“我想用好的,只怕朝廷出不起钱。” 徐景昌又看了看,“印刷还挺好的,图形很清晰,殊为不易啊!” 朱高燧道:“这都是你收拢的那些年轻工匠,他们听说是给普通百姓免费发放,都很卖力气,连轴转,昼夜不歇。务求精美,便宜,要让乡亲们拿到实惠。” 徐景昌顿了一下,也就明白过来,自己从去年开始,就收拢流民青年,教导技能,现在看来,是开花结果了。 如果是那些念四书五经出来的读书人,他们宁可去当私塾先生,也不会进印刷厂当工人。只有自己培养出来的,才能不辞辛苦,老实听话。 “你对工匠们好点,要是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出来,你别想去我那里招募人才。” 朱高燧翻了翻白眼,“还用你说,我对他们不好,二哥就挖我的墙角了。他往外放贷,还要筹备纺织作坊,成千上万的织机,缺了人才,谁给他干活?” 原来这两头猪还在竞争啊? 徐景昌松了一口气,情况还不赖。 “可以了,告诉朱勇,近日就可以动起来,凡是进京交割钱粮的百姓,都赠送书籍三本。” 没错,是三本书籍! 这里面有一本简本救荒本草,里面搜集了南方常见的六十多种野菜,算是百姓最常见的。包括一些有毒的野菜,需要进行处理,才能食用,方法也都写上了。 另外一本,就是解缙编的小册子,主要介绍各个方面的常识。 至于第三本,就是一部阳黄历。 这个东西很不起眼,许多年轻人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个玩意,只有上了年纪的,还喜欢买一本日历,挂在家里头。 其实仔细翻看,这个日历还挺丰富的,里面不光有日期,还有些生活常识,农历节气,宜忌的事项。 可别小看这东西,放在古代,简直就是一本生活宝典。 华夏大地,自古以来就是农耕社会……农耕社会当中,最重要的就是时间节气……如果有一点点错误,就会影响收成。 如果收成不好,就可能交不上田赋,吃不饱肚子,连续出错,就可能造成灾荒,流民遍地,丝毫马虎不得。 因此历代都设置钦天监,观测天象,测算历法……然后每年都把新的历法送去民间。 地方官吏有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就是劝课农桑。 所谓劝课农桑,就是根据时令节气,进行农业生产。 除此之外,还有婚丧嫁娶,破土动工,等等事宜,都要选个吉日吉时,也都是从历法上面来的。 毫不夸张讲,这个历法就是老百姓一切生活的准绳,作用之大,简直超出后人的想象。 假如你手里有一本历法,又恰巧认识几个字,周围十里八乡,想要选个结婚的好日子,都会过来请教你。 别的不说,一坛子好酒,一颗大猪头是少不了的。 这可是身份地位,知识学历的象征。 马老汉代表乡亲,将田赋送去了户部,顺利交割……拿着完粮的条子,就准备回乡。 这是他第二次进应天了,上次是为了给老婆子寻医问药,他向汉王的钱庄借了钱,救了老妻的命。 能只花一成五的利,借到钱财,化解危难。 老马一下子在十里八乡出了名。 乡亲们遇到事情,都愿意请教他。 今年交秋粮,原来的粮长恰巧上了年岁,大家都说老马有见识,就让他领着大家伙把税粮送来。 老马欣然答应,他也正好去把钱还了。 一成五的利,汉王钱庄那边,果然是童叟无欺,实在是仁义。 “咱们有福气啊,汉王是贤王,户部也是好官。要我说啊,下次跟乡亲们说,咱们也交宝钞,可别运粮食过来,多累人啊!” 旁边一个青年人含笑道:“马大叔,咱们不送粮食,就要乡亲们自己卖粮,大家伙不是害怕吗!要不干脆您老辛苦一下,帮大家伙卖粮食,赚了钱,算是您的。” 马老汉翻了翻眼皮,有点心动。 交粮食属实会有耗羡,不如宝钞干脆方便。如果能先把粮食卖了,然后交税,属实能节省不少。 但是倒买倒卖,这生意他也没弄过,能行吗? 正在他闷头思索的时候,有个年轻人快步过来。 “老伯,你们是来送粮食的吧?可交割了?” 马老汉下意识点头,“交了。这位小后生,有事?” 年轻人笑呵呵道:“老伯,你看,这是三本书,有万年历,有大明通识,还有救荒本草……这里面天文历法,怎么打官司告状,如何经商买卖,如何交税,遇到了什么事情,去找哪个衙门……全都一清二楚,这是朝廷的恩典,特意送给乡亲们的,不要钱的。” 马老汉下意识接过来,通行有识字的,捧过来小心念着……马老汉听了一会儿,浑身激动。 “好啊,太好了,咱们能做生意了!” 他说着,慌忙起身,冲着年轻人道谢,“小哥,你可帮了俺们大忙了。” 年轻人道:“老伯,别客气,这是朝廷吩咐的,是陛下的意思。” 马老汉顿了一下,道:“过去俺就知道汉王是个好人,陛下是汉王的爹,自然也是好人……咱们真有福气,遇上了明君啊!” 说着马老汉跪在地上,把三本书高高举起,“草民叩谢天恩!” 就在马老汉跪下的不远处,有一驾马车停在那里。 “侯显,看样子他们弄得还挺热闹的。” 侯显低声道:“皇爷,百姓都叩谢天恩,感谢陛下大恩大德,奴婢看着都心里热乎乎的。” 朱棣点了点头,“朕承袭父皇的天下,自然要用心些。”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二章 兴奋的朱棣 朱棣说完,在车厢里坐了一会儿,又扭头撩开帘子,向外面看去,却没有找到那个下跪老汉的踪影,想必已经匆匆回家去了。 这三本书能给他带来什么改变? 会不会生活更好,日子过得更富裕? 假如他能因此过得更好,多半就会真心感激天子吧? 这样一来,朕就收获了一个忠心耿耿的百姓……只有区区一个,是不是太少了? 朱棣嫌弃太慢,可转念一想,人心如水,仅仅靠着三本书,就能得到一个人的真心,简直不要太容易。 就像那些朝臣,自己给他们高官厚禄,这帮人也没有几个真正忠心的。 想到了这里,朱棣又坐不住了,他想出去看看,走到百姓中间,听听他们的真正心声,看看百姓到底需要什么。 奈何当他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可把侯显吓坏了。 皇爷,你不能说了不算啊! 咱讲好了就是出来看看,谁让你去老百姓中间的?万一遇上了建文余党,刺杀陛下,那可怎么是好? 侯显都要哭了,好说歹说,算是拦住了朱棣。 不过朱棣也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他还是去了户部旁边的房舍,这里正是徐景昌和朱橚发放书籍的大本营。 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还有吴山、朱勇,卧龙凤雏齐聚。 每个人都在忙碌着,就连朱高燧都不例外,他撅着屁股往外面搬书,迎头正好撞上了朱棣。 “奶奶的,不知道看路啊?你瞎了啊?”朱高燧破口大骂,在大明朝,还敢得罪他赵王,不想活了? 然后下一秒朱高燧就听到了一声低沉的质问,“伱说什么?” 他慌忙扭头,转开了书籍的阻拦,才看清楚对面的人。 父皇! “错了,错了,是我瞎了,孩儿瞎了!”朱高燧吓得浑身颤抖,急得额头都冒汗了。 朱棣看在眼里,竟然没有责骂,反而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书籍,“稳当点,快送出去吧。” 父皇竟然对自己和颜悦色了! 我不是做梦吧? 朱高燧屁颠屁颠往外跑,浑身都有劲儿了。 朱棣走进来,徐景昌见天子驾临,急忙起身,朱橚随后也发现了朱棣,忙道:“四哥,你怎么来了?” 朱棣含笑,“五弟,四哥可是花了三十万两银子,过来看看,还不行吗?” 朱橚呵呵道:“四哥,你就偷着乐吧,我跟你说,花了那么多钱,就这一次最值得不过!” 朱棣挑起眉头,轻笑道:“不会是吹牛皮吧?” 吹牛? 徐景昌可不爱听了,“陛下,可别小看这几本书,这可是能让人发财致富的宝贝。” 朱棣笑道:“那你就说说,当真有这么大的用处?” 徐景昌拿起《救荒本草》,先放到了朱棣面前。 “陛下,这本书虽然叫救荒本草,但其实里面记载了许多名贵野菜,还有各种菌子,也包括一些药材……老百姓拿到了之后,不但荒年可以填饱肚子,也可以进山采集,晒干之后,拿到城里卖。” 朱高煦凑了过来,补充了一句,“聚宝门税卡,是不收小民小户税金的。” 也就是说,只要百姓勤快,就可以多多采集野菜,晒干了拿到应天。不敢说多挣多少钱,一趟跑下来,弄个上百文钱,还是可以的。 “陛下,过去一般百姓,不认识那么多野菜……就算认识,应天城也没有多少人认识,总而言之,卖不上价钱,而且还要遭到盘剥,辛苦一趟,得不偿失。” 徐景昌笑呵呵道:“有了这本书作为标准,认识野菜的人多了,不光方便乡下百姓,也方便城里的人购买……陛下,要不宫里头也设置个采购点,定期给陛下采买些野菜,换个口味?” 朱棣毫不犹豫答应,“这个主意好,回头就让御膳房安排。当年皇考就经常念叨,他在外面流浪的时候,吃了什么东西。五弟,你还记得不?” 朱橚笑道:“怎么不记得,父皇说他在破庙里面,吃了点锅巴、烂菜叶、酸豆腐煮的汤,还说那是多少年,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取名叫做珍珠翡翠白玉汤。过去我还不信,可是被发配云南之后,有几次没有吃的,是那边的乡亲接济小弟,给我弄了一碗菌子汤,那个鲜美,简直这辈子都忘不了。” 朱棣感叹道:“你这几年受了苦,俺四年来,也是出生入死。咱们也算是能体会父皇的苦心了。只不过下面的孩子们就不行了。宫里定期采买野菜,让太子,皇孙,全都尝尝,知道咱们老朱家是怎么打下这么大基业的!这万里江山,着实不容易啊!” 徐景昌在旁边听着,心情大好,让朱大胖子和黑小子吃点野菜,忆苦思甜,也算是挺好的教育。 要是以后给叫门战神也定期来一顿,那就更好了…… 或许我可以运作一下,帮黑小子挑个靠谱的媳妇,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只不过自己都没想过成亲的事情,现在替黑小子打算,实在是早得过分了。 徐景昌胡乱盘算着,朱棣突然道:“徐景昌,朕看你也该跟着尝尝,好能体会中山王当初的不容易。” 徐景昌哭了,我体会那个干什么? 我也不想打仗,我也不用当皇帝,表率天下。 你总要允许一些人吃喝玩乐,不思进取……如果这个大明朝,必须有些纨绔子弟,那为什么就不能是我? “陛下,咱们再说说这个万年历吧,其实这东西用处太大了。百姓耕田种地,婚丧嫁娶,从年头到年尾,都离不开黄历。有了这个,就能把握农时,准时耕种收获,好处不言自明。” 朱棣颔首,“这事朕已经知道了。我华夏上国,自古以来就在历法上面,颇有心得。周遭藩属小国,都会请大明赐下历法书籍。没有大明赏赐的历书,他们简直活不下去。” 说到这里,朱棣眉飞色舞,十分骄傲。 历法属实是中原王朝的宝贝,就拿朝鲜来说,他们每年进贡,最希望得到的赏赐,不是金银,也不是丝绸瓷器,反而是最不起眼的历书。 因为编写历书需要长时间的观测,还要不断修正,才能保证准确无误。 偏偏朝鲜没有这方面的人才,不靠着上国恩赏,就真的只能喝西北风,连泡菜都吃不上。 要是知道他们子孙的德行,干脆就别给他们历书算了……徐景昌心思微动,要不自己跟通政司打个招呼,让解缙把历书这一项抹掉算了。 谁能想到,用这么简单的办法,就可以拿捏宇宙大国。 成了,就这么干了! 徐景昌最得意的还是最后这一本通识……这是他提议解缙编写的,也是这三本书中,内容最丰富,涵盖最广泛的。 从家国天下,到如何打官司,如何纳税,遇到了财产纠纷,该找谁做主……可不要小看这些东西,对于大多数百姓来说,他们从出生到死亡,几乎都没有离开过村子。 不识字,也没有外面的资料。 他们知道的,只是口耳相传的东西。 人们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又通常会有恐惧,抵触的情绪。 因此老百姓不知道朝廷,只知道村子里的乡绅耆老,遇到了事情,只能求助宗族,借助宗法解决问题,也就顺理成章了。 解缙编的这本通识,倒不是说就能击败根深蒂固的宗法体系,让老百姓有更好的选择……只是说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教化百姓,普及知识,有了知识的武器,才有打破愚昧牢笼的机会。 总而言之,这是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陛下,臣坚信,随着书籍的推广,咱们的大明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永乐盛世,大业可期!” 朱棣听完徐景昌的解说,又看了看这三本书,脸上喜不自胜。 这不是书,而是无穷的宝藏,是改变大明的希望,是赢得民心的神器……总而言之,是很了不起的东西。 “徐景昌,这一次你着实立了大功,其实朕有些后悔了,解缙太平庸了,只会按部就班,全然没了以前的锋芒,还不如让你回任通政使算了。” 徐景昌一怔,还能回任? “陛下,那锦衣卫怎么办?” 一听这话,朱棣又犹豫了,他总不能把锦衣卫和通政司都给徐景昌吧! “等秋收之后,杨荣他们就回京了,到时候再说。” 朱棣随口一句,等于宣告解缙的屁股还不稳妥。 徐景昌眉头挑了挑,没有多说什么。 随后朱棣道:“你们先给百姓赠书,回头朕还有重要的事情商议。” 一转眼数日过去,徐景昌准备的书籍已经悉数发完……不光是前来完粮纳税的百姓,包括应天城里的市民,外地的商贾,全都趋之若鹜。 这三本书,简直太实用了。 就算拿不到全套的,像历法啊,通识啊,拿到一本,也是好的。 甚至有人出几倍的价钱,购买书籍。 那些免费拿到的百姓,也都当成了宝贝,贴身收藏,生怕被人抢走了。 随着各种消息汇集过来,朱棣是笑逐颜开。 抢吧,抢吧! 朕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刊印更多的书籍,要让天下的老百姓,知道朕的苦心,体会到大明的变化。 朱棣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传旨,让六部九卿都过来,朕要在科举上面,增加一项。真正选拔一些人才出来!” 居然要动科举? 徐景昌大吃一惊,三本书换来了科举改革……这可是官员们的命根子啊!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 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朱棣兴冲冲把朝廷三品以上文官都叫了过来,徐景昌也身在其中,他太了解科举对百官的意义了。 朱老四想动这一块儿,也是难上加难。 不过能看到永乐大帝和群臣斗法,也是个乐子。 徐景昌向来喜欢热闹,他脚步轻快,心情愉悦,到了大殿之上,在自己的位置站好。观众就位,只等开戏了。 “眼瞧着就要秋闱了,明年开春就是大比之年,要为国选材,朕反复思考过了,一定要选出几个有用的贤才,辅佐君父,治理百姓。你们都有什么想法,说一说…尤其是礼部,这是你们的职责所在,可有妥当的安排?” 朱棣发问了。 礼部尚书宋礼慌忙道:“陛下,臣已经行文各省,又从品学兼俱的翰林官中选拔了一批考官,让他们前往各省,主持考试。务必严查弄虚作假,杜绝抄袭舞弊之风。为国取士,请陛下务必放心。” 不得不说,年初的军令状还真有效,为了避免牢狱之灾,不必在天牢过年,就叫最懒散的礼部都玩命了。 奈何朱棣问的不是这个。 “开科取士,弊绝风清这是理所当然。朕要问的是取士的内容,能不能增加一些民生经济,实用学问,就比如这三本书。” 说着,朱棣拿出了免费赠送的三本宝典,他朗声道:“当下应天尽是求取此三本书籍的商民百姓,由此可见,这三本书用处极大,关乎民生,朕有意将此三本书列为生员必读,科举从中出题,你们大家伙都怎么看,要是觉得可行,就赶快传旨下去,以免耽搁大事。” 朱棣举重若轻,随口之间,抛出了一枚惊雷。群臣尽数愕然,尤其是礼部尚书宋礼,好容易甩开了徐景昌,怎么陛下又开始生事? 不对,这三本小册子就是徐景昌搞出来的,这是陛下和他联手搞事情,简直要命! 宋礼万般无奈,也只能站出来,“启奏陛下,这三本书臣也听闻过,救荒本草乃是写野菜的,其余两本也都是杂学,并非纯儒之学,孔孟之道。当初太祖皇帝就说过,科举非孔孟之书不读,非朱子之学不讲。将这三本书列入科举之列,似有不妥之处,还望陛下明鉴。” 一句话什么破烂玩意,也敢和孔孟之道,朱子之学并列? 简直有辱斯文,万万不能答应。 不光我们不答应,就连伱爹都不答应。 请出祖宗,仗势压人,简直是文官的看家本事,而且还是屡试不爽的那种。 一时受挫的朱棣神色凝重,又问道:“你们大家又是怎么看的?” 皇帝陛下想找个盟友,帮自己说话。 只可惜没人愿意触霉头,包括徐景昌在内。 这时候刑部尚书郑赐昂首向前,义正词严说道:“回陛下的话,臣以为科举取士,首重文采德行,似乎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不该放在科举当中,以免坏了抡才大典的庄重。臣不敢说这三本书没用,百姓民生,自然极为重要,但到底是民间杂书,不算正途,列入科举,草率了些。” 两位尚书带头,很快又有其他朝臣进言,全都是一片反对之声。 竟然无人敢站出来支持。 朱棣的脸越来越黑,怒火也在不断蹿起。 说来说去,就是不行,朕想干点事情,怎么就这么困难! “你们说这是杂书,没有用处,身为朝臣,又该读什么书,什么才算是有用?” 朱棣的问话明显带着怒气,寻常朝臣哪敢招架。 最后还是落到了吏部尚书蹇义头上。 “启奏陛下,朝臣辅国治民,必须德才兼备。孔夫子乃是万世师表,孔孟之道又是千年官学,天下独尊的正统之学。北宋明相赵普就说过半部论语治天下,自从设立科举考试以来,皆以孔孟之道为主。臣以为只要百官能明晓圣人之意,修身齐家,自然可以辅佐君父,治国平天下。除此之外,朝臣或可钻研,却是不必列入科举之中,不知道陛下以为如何?” 朱棣哼道:“蹇天官引经据典,听你的话,朕是不答应也不行了。只是朕想问你们,光凭着孔孟之道,就能辅国治民吗?” 群臣悚然,难道天子要推翻孔孟之道不成? 这时候夏原吉匆匆站出来,“启奏陛下,臣以为孔孟之道意在正人心,修道德,唯有如此,才能辅佐君父,令上下心服。此乃是根本之道,本固则枝叶繁茂,源清则滋养百姓。还望陛下能够明察。” 他说完之后,刘儁、雒佥等人纷纷站出来附和,只要把根本打牢固了,其余细枝末节不必浪费精力。 如果被这些庞杂的东西,牵连了精力,没能领会孔孟之道的精髓,反而不美。 朱棣自然是性格坚毅,但是面对此情此景,群臣一致反对,也是徒呼奈何……难道就要放弃不成? 不过他突然发现了徐景昌脸上似笑非笑,朱棣不由得一皱眉头,“定国公,你有什么高见?” 徐景昌忙道:“臣只是想起一件高兴的事情。” “什么高兴的事情?”朱棣哼道:“说出来,让朕也高兴高兴。” 徐景昌只能笑道:“陛下,这事臣不好直接说,我想问问几位朝臣,和大家伙聊聊……想来以陛下的睿智,自然就明白了过来。” 朱棣点头,“那好,朕倒要看看,能有多好笑。” 徐景昌看了一圈,蹇义和夏原吉都是老狐狸,都是不好对付的。唯独礼部尚书宋礼,书生气浓了一些,以往在通政司开会,他也是最好对付的那个。 就是你了! “宋尚书,你们说百官只要懂得孔孟之道,就能辅国治民,那些新科进士,去了地方为官,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又该如何?” 宋礼眉头挑动,“这个定国公理该知道,有不少幕宾精通此道,地方官吏,多会招募师爷,帮自己处理公务。” “原来官吏也要师爷啊!”徐景昌脸上含笑,“那我还想请教些君道臣职的事情……譬如这一次,你们劝谏陛下,仗义执言,自然是为国为民,让人钦佩。只是你们这么做,必是有天子不知道的事情,需要群臣匡正?” 宋礼沉吟半晌,他很知道徐景昌的狡诈,这小子绝对比谁都难缠,刚刚的问题,让他有些恍惚,必须仔细斟酌,小心应付。半晌才说道:“纵然是上古贤君,也少有生而知之者,故此设立三公辅佐教诲。天子身居九重,自然没有事事尽知,故此就要仰仗群臣,臣子进尽忠言,天子察纳雅言,君臣和睦,同心同德,便是明君盛世。定国公,你在通政司,理当清楚这个道理。” 徐景昌含笑道:“宋尚书果然高论……听你的意思,就是天子有所不足,需要群臣匡扶。臣子相比起天子,要了解的多得多?” 宋礼一怔,心说这家伙要干什么?挑唆君臣关系吗? “定国公,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自古以来,设立百官,辅佐圣主,便是这个道理,你也是朝臣啊!” 徐景昌笑道:“没错,我现在只是有些想不通……方才陛下要增加科举内容,你说大可不必,那些都是杂学,百官只要知道孔孟之道,就能辅佐天子。现在却又说群臣知道的东西很多,足以给陛下谏言,致君尧舜,天下太平。我现在只是想弄明白,朝臣到底是懂得多,还是懂得少?为什么天子要给你们增加些考核内容,你们说不用增加,现在懂得足够了。我说臣子如何辅佐天子的时候,你们又讲群臣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请恕我愚钝,实在是想不明白。” 徐景昌扭头,看了看朱棣,笑道:“陛下,臣方才就是为了这事发笑,不知道陛下可能给臣解惑?” 朱棣深吸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徐景昌这个小子,果然是厉害。 他也算是把朝臣的脾气摸得清清楚楚……这帮人惯会在天子面前,装得博学多识,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但你具体问他们,到底知道多少,他们又回答不上来,只能拿半部论语治天下来糊弄人。 这就是朕的朝臣,这就是科举出来的人才! 朱棣冷笑道:“朕没法给你解惑,但朕知道,科举的事情,务必要更改,朝廷不需要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朱棣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朝臣们互相看了看,纵然惶恐,却也一起站出来。 “请陛下三思!” “恭请陛下三思!” …… 六部九卿,纷纷站出来反对,朱棣并不意外,只是在这一群人当中,竟然有徐景昌,这让朱棣大吃一惊。 “定国公,你怎么回事?难道你心口不一吗?” 徐景昌笑道:“启奏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觉得此事有些太慢了。现在要求生员读书,然后进行科举,再入朝为官,不知道要过多久!臣有这么个想法,陛下需要贤臣辅佐,朝臣又不是什么都知道……不如陛下直接向天下求贤,那些有过人之处的,也不管出身,也不管资历,直接授予官职,岂不是更快?” 宋礼大惊,“定国公,你这么干,会扰乱朝堂铨选,万万不可。” 徐景昌哈哈大笑道:“怎么会!宋尚书已经承认了,官员会用师爷,他们很有本事……既然如此,陛下直接招揽师爷做事,还没有官吏在中间多事,岂不是更好?” 早上电脑坏了,修好了,就赶快赶了一章……大年初五找个修电脑的师傅太不容易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朕还怎么做事? 徐景昌这话说完,朝堂上下,齐刷刷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想要杀人的眼神是遮掩不住的。 毫无疑问,要不是朱棣镇着,这群人一定会扑上来,痛击奸佞,把徐景昌撕了,提前上演锦衣卫大都督喋血金殿的经典名场面。 至于新任通政使解缙,他缩了缩肩头,深深低下头。他倒是不敢动手,主要是担心,光是杀一个徐景昌不过瘾,顺手把他也给宰了。 论起得罪人,整个大明朝捆起来,都不如这位定国公遭人恨。 可徐景昌还真的讲出了一个道理……宝座上的朱棣都陷入了沉思。 大家看啊,为什么天子需要群臣辅佐……那是天子年幼,或者经验有限,才学不足,又或者是朱棣这种粗鄙武夫,反正需要文臣辅佐。 这些文臣能够给天子提出专业有效的意见,辅佐君父,治理国家。 看起来很顺畅,对吧? 但你要问朝臣的专业在哪里? 他们真的专业吗? 多半在场的人都会目瞪口呆……因为他们根本不具备治理地方的经验,很多人就是侥幸通过了科举,然后外放当了地方官。 通常这帮新科进士都会聘请幕宾……文书往来,有文案师爷。钱粮税收,有钱粮师爷。刑事案件,还有刑名师爷。 甚至被安排去九边,戍守地方的文臣,也会弄几个行军打仗的参赞师爷。 一句话,没有师爷,他们简直当不了官。 论起专业,师爷可比他们专业多了。 那既然这样,天子不懂的事情很多,需要专业人才辅佐……那为什么不直接招募师爷?然后任务分配给他们。 反正都是师爷在干活,这么干,还能省去朝堂上下,成千上万的官吏,节约数百万的俸禄……一下子不就把国库填满了吗! 朱棣越想越有道理,这么简单的事情,朕怎么没有想到! 徐景昌这小子,简直就是个天才! 朱棣越发喜悦,整个人都透着喜气洋洋。 “定国公,你的提议很好,唯才是举,不拘一格……这也是古圣先贤的主张,历代文臣也都有这样的建议,诸葛武侯不就是说亲贤臣、远小人吗!朕看非常可行,值得一试。” 一句话,朝臣差点跪了。 到底还是蹇义,他沉稳老练,哪怕到了这时候,依旧头脑清醒。而且很长时间,徐景昌闹出来的事情,都是他在托底儿,也算是久病成医。 因此不由得道:“陛下,师爷乃是有才无德之人,他们虽然读书,但却不能通过科举,沦为幕宾,刀笔小吏之流。此等人只可雇佣,不可托付国事。他们屡试不第,恰恰说完科举只选择德才兼备之士,非常公道。臣恳请陛下明察,切莫被小人言语蛊惑。” 不得不说,真是吏部天官,百官之首……不但化解了这么难的难题,顺便还捧了科举,狠狠踩了徐景昌一脚。 奈何徐景昌也不是好欺负的,“蹇天官,你这话说的,天下的师爷都成了卑鄙小人?考不上科举的,都是德行不够?伱要是这么看,那还请所有官吏,能够远离小人,把师爷全数辞退。再昭示天下,凡是通过不了科举的,全都是卑鄙小人,在脑门上贴上德行不足,让他们反躬自省,闭门思过!” 蹇义哼道:“定国公,你这是混淆视听,歪曲我的话。” 徐景昌笑道:“蹇天官,不是我歪曲你的话,实在是你的话太难听了。你说考不上科举的,都是卑鄙小人。我也能说,凡是通过科举的,都是无耻之徒,要不然怎么有那么多文人感叹怀才不遇啊?” 夏原吉急了,怒喝道:“徐通政……”他连徐景昌卸任这事都急得忘了,“你如此诋毁朝臣,在场这么多人,你真是胆大包天啊!” 徐景昌笑呵呵道:“夏尚书,咱们俩算是工事最多的,为了征税事宜,你我勠力同心,交流过很多经验。咱们也都清楚,能通过科举的,未必都是君子,散落民间的,也大有人才。陛下选贤举能,唯才是举,这有什么错?如今朝廷这么多政务,陛下雄心勃勃,要成就大业。光靠着科举选拔出来的人才,远远不够。此时陛下改革科举,提拔人才,又有什么不可以?不要忘了,你和蹇天官都是陛下发掘出来的人才,超擢之后,才坐到了今天的位置。也有人敢说你们两位德不配位吗?” 徐景昌也是对线的大行家,上辈子就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加上他角度刁钻,思维敏捷,即便面对蹇义和夏原吉等人,也毫不落下风。 眼瞧着事情闹到了这一步,如果真的通过了,大批杂七杂八的人进入朝堂,那天下可就真的大乱了。 蹇义沉吟片刻,双膝跪倒。 “陛下,臣有肺腑之言,要披肝沥胆,上奏陛下!” 朱棣深吸口气,“讲!” “启奏陛下,历朝历代,选用人才,皆有规矩……从察举、到举孝廉、再到九品中正,最后隋唐之后,推行科举,公认以科举最是公平合理,也最为有效。天下读书人,无不皓首穷经,苦读孔孟,以期报答天子,一展所学。” 蹇义顿了顿,又道:“我朝立国之后,太祖皇帝深感鞑虏乱华,教化不兴……因此广设官学,优待士人。鼓励读书,开科取士。短短三十年间,我大明气象一新,人才辈出,朝堂上下,贤士云集。臣执掌吏部,虽然不敢说尽善尽美,但也觉得,没有必要大动干戈,扰乱人心。所谓唯才是举,谁是人才?如何考评,又放在什么位置上,这些事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仓促推行,必定是争议不断。眼下大好局面,刚刚推行,实在是不能横生枝节,还望陛下明鉴!” 蹇义刚说完,夏原吉也跟着跪倒,“臣附议!” 随后宋礼、刘儁、雒佥、吴中等人,纷纷跪倒,再之后,就是各部侍郎……通政使解缙熬到了最后,也不得不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心里头还念叨,定国公啊,可别怪我,这个压力,卑职是真的扛不住。 到了最后,金殿上还站着的就是徐景昌,朱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百官。 他和徐景昌,茕茕孑立,对抗百官,还真是不容易! “定国公,你的建议还是很不错的,如今朝臣尽数反对,朕也不好立刻裁决对错……这样吧,就仿效以往的通政司旬会,你们仔细商议,看看能否有妥当的结果。朕也要静思,下次朝会,再谈此事。” 朱棣没说可以,也没说不行,而是缓了一口气,宽限了几天。 此等大事,属实不是一次两次能说得清楚的。 朝会散去,徐景昌旁若无人,大摇大摆回家,所有朝臣,没有不恨他的。 你等着,只要落到我们手里,不把你小子狠狠办了,我们就不是堂堂正正老爷们! “蹇尚书,我现在后悔了。”夏原吉低声叹息,“我们不该免了徐景昌的通政使,他要是坐在通政使的位置上,是绝对不会对科举文臣下手的。这小子报复心思真强!” 蹇义长叹连声,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 其实他早就提醒过,要防着徐景昌的后手,大家伙都觉得失去了通政使的位置,徐景昌就无足轻重了。 现在知道了,这小子就属孙猴子的,上天入地,没有他干不出来的事儿! “眼下的问题,是无论如何,不能答应所谓唯才是举,更不能引入师爷入朝。这事的关键还在陛下那里。”蹇义斟酌道。 夏原吉点头,“确实,陛下是真的动心了……我说蹇尚书,你看咱们能不能放几个入朝,点缀一下,也好应付陛下?” “不行!”蹇义果断摇头,“你还是没有想清楚……如果我们挑选精通政务的人入朝为官。就拿你的户部来说,他能算明白一县的钱粮,就能算明白一府,乃至一省,到时候取代你这个户部尚书,也只是等闲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夏原吉脸色泛白,“我明白,这就会给陛下鼓舞,不断挑选真正的人才入朝,到时候就会形成专才治国的局面。” 蹇义点头,“所以我们必须严防死守,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夏原吉很是赞同,却也皱眉头,“陛下已经动心了,谁又能打消陛下的念头?你我论起来,都不如徐景昌更受信任,我真的担心,咱们作茧自缚,不但阻止不了,还会把自己陷进去。” 蹇义深吸口气,“所以就需要有人能挺身而出啊……行了,此事我有了成算,你帮我稳住朝臣就是,这一次咱们必须同心同德,才能渡过这一劫。” 蹇义甚至用劫数形容眼前的局面,想化解劫数,自然只有请当朝佛菩萨,少师姚广孝了。 蹇天官第一次去荣国公府,拜见姚广孝。 他们谈了大半夜,具体说什么,外人倒是不知道,不过转过天,朱棣就来请姚广孝,和这位姚少师推心置腹,好好聊聊。 “朕欲广揽贤才,奈何朝臣全都反对,少师何以教朕?” 姚广孝淡淡长叹,“陛下,老臣想请教陛下,为何要办科举?” 朱棣一怔,下意识道:“自然是为国取士。” 姚广孝淡淡一笑,“这话只对了一半,还有一半……那就是牢笼俊杰!” 朱棣一愣,“少师何意?” “陛下,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但是想造反成功,却是离不开秀才。太祖皇帝当年,就是如此。朝廷以科举取士,广开学堂,就是让天下的聪明人,皓首穷经,把精力都放在孔孟之道,朱子之学上面。三年一次科举,选拔数百位进士入朝为官。至于其余读书人,哪怕只是考上了秀才,也要给他们两石钱粮,养家糊口,为的就是他们能有口吃的,不至于冒出非分之想。” 姚广孝道:“治理偌大国家,并不容易,千人千心,如水如烟,让他们皓首穷经,专研儒学,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朱棣听到这话,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神色越发凝重,良久,他长叹道:“少师,若是这样,朕还怎么做事啊?”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不甘心做赵宋 还怎么做事? 朱棣发出了灵魂拷问。 姚广孝沉吟良久,突然笑道:“陛下,老臣有句话,想说又觉得不合适,不想说,偏偏又挺应景的。” 朱棣笑道:“少师,咱们名为君臣,实则是朋友,师长,你有什么话,不方便说的?” 姚广孝沉吟再三,长叹道:“陛下,其实以士人治国,文官秉政,真正的用意在于让国家缓慢……死去。” 缓慢……死去? 朱棣勃然,怒道:“少师,这是什么话,难道一个国家,生来就是求死的吗?这么说来,用文官还有什么用?随便找条狗,都比他们强。” 姚广孝微微苦笑,无奈道:“陛下,用别人,可是会暴毙的!” 一句话,朱棣哑口无言。 他神色凝重,想发火,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剩下一声长叹。 这话已经触及到了根本。 要不是姚广孝帮着朱棣靖难成功,他也不敢说这话。 自古以来,就没有千秋万代的王朝,差别不过是早死晚死而已。 偏偏根据经验,能辅佐天子,治理国家的势力,不过是宗室、外戚、宦官、武臣、士大夫这几种而已。 其中宗室乱斗,不管是七国之乱,还是八王之乱,都证明宗室不可靠。而以宗室身份,谋夺皇位的代表,就是朱棣自己。要不是深有体会,朱棣也不会那么积极削藩了。 外戚和宦官,那就不用说了,东汉后期,就是这两伙人交替柄国,把大汉王朝弄得乌烟瘴气。 至于武臣,两晋南北朝,五代十国……这些惨痛的教训,简直不要太多,算来算去,士大夫算是最不坏的一种势力。 虽然他们揽权,但不会直接挑战皇权;虽然爱财,但他们还讲究个可持续竭泽而渔。 不会一下子就把老百姓逼反。 你可以随便怎么骂士大夫,但是想取代他们,还真是不容易。 缓缓死去,当场暴毙……你选一个吧! 朱棣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几乎与此同时,徐景昌也重新驾临通政司,蹇义把中间的位置让给了他,然后他率领着六部九卿,全都坐在了徐景昌的对面,大有六大派围攻光明顶的架势。 解缙也不敢跟徐景昌坐在一起,他只能略微斜了斜自己的位置,以示和其他人的区分,然后就是默默垂首,一言不发。 徐景昌之金殿上都不怕他们,此时此刻,自然更不怕了。 “蹇天官,夏尚书,还有伱们诸位,反对师爷入朝,反对有专长的人为官,你们的心思我明白……这些人入朝,你们干得混蛋事也就藏不住了。到时候满朝上下,又有几个人能安然脱身?没有专业人才,也就没人能看懂你们的底细,没人看懂,自然就相安无事。我说的对不对?” 蹇义绷着脸,一语不发,只是怒视。 夏原吉咬了咬牙,“定国公,你这样非常讨厌,同朝为官,如同乘一船,风浪一起,谁都坐不稳!” 徐景昌无所谓道:“我现在已经不是通政使了,你们想免去我的官职,只管下手,反正我也不在乎。” 真的,官职随便拿走,反正我还有世袭罔替的爵位,而且我的官职都是陛下给的,你们当真能让朱棣低头? 笑话一样! 徐景昌信心满满,毫不在乎。 而此时蹇义幽幽开口了,“定国公,你主张以专才治国,那很好!是不是也要用专才领兵,专才打仗?” 徐景昌一愣,“蹇天官,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蹇义呵呵笑道:“既然事情没法挽回,那就破罐子破摔,我们立刻上书,要求陛下直接提拔有战功的兵卒担任将领,废掉世袭的勋贵将门!你看怎么样?” 好一个蹇天官,到底露出了杀手锏。 你挖我们的根基,我就刨你的祖坟。 你不是嫌文官不专业吗,我们也觉得世袭勋贵不合适。 来吧,互相伤害! 徐景昌下意识挪了挪屁股,随即道:“我还年轻,也不想领兵,也不想着世袭罔替,反正你们随便,我无所谓。” 蹇义幽幽道:“定国公果然不同凡响……只不过其他人可未必能如同你这般豁达吧?” 这话透着凛然的杀机,这也是蹇义的信心所在。 拉所有勋贵下水,你徐景昌可以不在乎,但还有曹国公李景隆,还有成国公朱能,淇国公丘福,还有那么多侯爵……咱们撕破脸皮,就算闹到了陛下那里,文武都反对你徐景昌的提议,就算陛下有心支持你,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 这一招的功力,没有二十年,是万万打不出来的。 原本还怒气冲冲的朝臣,看到了徐景昌微微变色,全都大喜过望,跟喝了开塞露似的,那叫一个痛快。 你小子也知道害怕了,好极了! 徐景昌看着蹇义,眉头挑动,他倒不是很在乎爵位,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是一旦勋贵和文臣联手,自己无论如何,也很难取胜。 既然胜算不大,也就没必要继续纠缠了。 徐景昌倒是车技高超,说转弯就转弯。 “蹇天官,就算不直接征召师爷入朝,那科举改革总要做吧!你可别跟我说增加内容行不通。毕竟当初太祖皇帝可是把大诰列为科举必考的。你们难道觉得陛下的决心,会比太祖皇帝低吗?” 蹇义依旧绷着脸,他已经压制住了徐景昌的气焰,就没必要废话。 宋礼在一旁道:“定国公,我们礼部想过了,可以把这三本书列为县学必修,你意下如何?” “不如何!”徐景昌气得勃然大怒,县学算是科举最底层的,而且也是考核最松懈的……按照礼部的意思,大约就是高中的体育课。 有了,但也就仅此而已。 “你们这么敷衍搪塞,就不怕陛下震怒吗?”徐景昌冷笑道:“我可以不在乎,你们行吗?” 发觉这帮人耍无赖,拖着所有勋贵下水,徐景昌也干脆耍起了无赖,反正我有姑姑庇护,怎么折腾也死不了,你们要是不服气,那就放马过来! 此刻蹇义重重叹气道:“定国公,到了现在,你要怎么办才肯收手?” 徐景昌想了想,笑道:“蹇天官,还有诸位同僚,实不相瞒,我从去年开始办学,收拢了那么多年轻人,一年下来,他们陆续出师,好歹也要给他们安排个出路吧?” “不行!”宋礼立刻反驳,“定国公,科举出身的文官,皆是十年寒窗,读的都是孔孟之道。你那个所谓学堂,学的什么东西,我们一清二楚。他们根本不够参加科举的资格。如果放他们参与科举,势必士林大哗,我宁可辞官,也绝不答应!” 其余几位尚书看了看,纷纷点头。 夏原吉更是直截了当道:“让你的学生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你这是想培养一支徐家军啊!到时候文武朝臣,都是你的人,定国公,你所图甚大,用心不小!”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夏原吉,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我说了让他们参加科举吗?” 夏原吉愣了一下,“那你要干什么?” “很简单,就是让礼部同意,把我的学堂列为官学,然后给顺利结束学业的生员,发一个技能证书,仅此而已!” “不行!”宋礼依旧断然拒绝,“定国公,我劝你一句,不要有非分之想,变为官学,还给公文告身,下一步就是参加科举,我们岂能允许你日削月割,步步为营?” 这位礼部尚书不研究国家礼仪,改行琢磨兵法了。 此刻的徐景昌,就仿佛是贪婪的暴秦,面对着抱成一团的六国,以地事秦,如抱薪救火,反正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答应。 事到如今,双方的牌也都亮明了……徐景昌借着那三本书,想要替自己的学堂争个名分,也好为接下来的事情铺路。 朝臣们为了维护科举文臣的利益,死不退让。 现在谈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只能不欢而散。 徐景昌一个人回去了徐府。 蹇义和夏原吉互相看了看,“怎么样,胜算多少?” “应该有七成,毕竟姚少师是站在咱们这边的。”蹇义缓缓道。 有姚广孝,足以抵消徐景昌的亲戚优势, 最后变成比人头儿,我们这么多人,还能怕你? 夏原吉点了点头,“也好,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咬牙撑住,无论如何,不能让徐景昌得逞!” 他们两个商议妥当,可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送来了消息,陛下离开皇宫,去了徐府。 顿时两个人的心就悬了起来,坏了,陛下不会被徐景昌说服吧? …… “姚少师跟朕说了些事情,似乎让文官变得没用,才是治国安邦的要义。听着有点荒唐,可仔细想想,如果他们本事过人,又执掌大权,岂不是变成了王莽曹操?天子驾驭不住啊!”朱棣淡淡说道,他的手里,竟然拿着徐景昌惯用的鱼竿。 君臣面对着池塘,随口聊着。 徐景昌道:“陛下也担心驾驭不住?” 朱棣轻笑道:“激将法没用,如果朝堂上下,全都反对,朕也是无可奈何的。” “那陛下就甘心我大明走上赵宋的老路?” 朱棣冷哼道:“赵宋没有骨头,屈膝蛮夷,屠戮忠良,连燕云都没有收复,简直是历代之耻!我大明扫荡元廷,光复汉家河山,得国之正,直追三代,岂能如赵宋一般怯懦无耻?” 朱棣随后又道:“朕只是担心,如果加入百家之学,那么多读书人,学了一身本事,却无处可用,是会出事的。” “所以只要给他们找到事情做就行了。”徐景昌干脆道。 朱棣哼道:“说得容易,朕倒是想找,他们能干什么?” 徐景昌哈哈大笑,“陛下,这话不该问臣啊!汉王那么大的生意,又是放贷,又是织丝绸,他那里急需人才。不光是汉王,赵王那边也要,还有市舶司,郑和的船队,全都需要大批人才,这不正是读书人的出路吗!” 朱棣哂笑道:“你说的朕知道,可是那些考上了功名的读书人,岂能愿意干这些事情?就算是一般的童生,能在家里当教书先生,也不会出来做事的。” 徐景昌道:“所以陛下需要给那些愿意出来做事的读书人功名啊!” 朱棣大为诧异,“你的意思是?” “陛下,皇孙殿下有那么多同学,您给他们发个证书,证明他们是正儿八经学堂出来的,很难吗?” 朱棣眉头微微皱起,过了片刻,叹道:“还是不容易的,不过朕能做到!”朱棣的目光,越发坚定起来。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 为皇孙贺 朱棣的自信并非没有道理的,以北平一地,靖难成功,夺得天下,古往今来,也就这么一个人而已。 他的意志、威望、手段,都能确保,只要是他想推的事情,必定能行……只不过朝政是一盘复杂的棋局,你在一个方向上不顾一切,必然会影响其他方面。 如果因为强推科举用人改革,造成百官动荡,朝局混乱,人心离散……这也是朱棣不能承受的。 所以这件事该怎么收场,需要一个妥当的契机。 很凑巧,正好是中秋十五,朱棣下旨,邀请几位重臣进宫,参加中秋夜宴。 荣国公姚广孝、成国公朱能、淇国公丘福、曹国公李景隆,再加上定国公徐景昌,五大国公齐聚。 而在另一边,则是六部九卿,包括通政使解缙在内,悉数到来。 朱棣还把三个儿子,以及皇孙朱瞻基叫了过来。 勋贵、文臣、宗室,这就是朱棣统御天下的三根支柱。 “到了中秋,这一年过了大半,天气转凉,虽说江南不同塞北,但是阴冷湿寒,更加伤身体。朕给诸位卿家准备了一领狐裘,算是朕的礼物了。” 说话之间,侯显领着一群太监,捧着托盘,依次走到了朝臣面前,献上狐裘。 徐景昌自不必说,也有一件。 皮草入手柔软温暖,宛如缎子一般顺滑,里面也是用最好的织物,做的内衬,十分奢华,尽显宫廷技艺,不惜工本。 姚广孝年纪大,拿在手里,感触最深,因此带头叩谢天恩。 朱棣笑道:“一件衣服而已,用不着这样,咱们坐下来,继续喝酒赏月。” 朱棣又给众人赐下月饼,美酒,每人还上了葡萄、柑橘……一样一样的东西,摆在了朝臣面前。 大家伙感觉到了天子的浓浓关怀,可也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更何况这还是大明天子,不知道后续会有什么事情。 大家伙提心吊胆,洪武元年的葡萄酒也喝不出味道,精致的月饼,也尝不出滋味……徐景昌看着群臣坐立不安,忧心忡忡的模样,心中大乐。 他手握锦衣卫,自然知道蹇义去找姚广孝的事情。不得不说,他们很高明,别看老和尚以前天天和徐景昌下棋,但他绝对不是徐景昌一伙的。 人家老和尚又有自己的主张,自己的想法。 属实,改革科举,牵连太大,甚至会动摇国本。 但是徐景昌始终坚信,朱棣并不是一般的皇帝,他有着强烈的做事意愿,如果只是抱残守缺,任凭这帮人糊弄下去,永乐的盛世,从何谈起? 所以,这一局,自己必胜无疑! 明月初升,攀至柳梢。 酒水也喝得差不多了,朱棣终于含笑,伸手把朱瞻基拉了过来。 “这是朕的大孙,他当初降生的时候,朕就梦到皇考赐给朕一个玉圭,等朕醒来,就得到了这个孙子。这是皇考赐给朕的,也是上天赐给大明的。” 朱棣兴奋说着,在场众人,也都听着,频频点头。 可心里头谁都知道怎么回事,这种段子,街边上,一文钱能听七段。接下来是不是还有出生的时候红光漫天,香气四溢,庆云缭绕,三日不绝! 这种事情我们听得多了,只不过没人会戳破罢了。 果然,朱棣也没有浪费太多的唾沫,就笑道:“这孩子也是争气,才四岁多就去入学,跟着十几岁、二十几岁的人一起发蒙。读书识字,考的比那些人还要好,一年下来,认识了上千个字,算术背书,样样精通。更厉害的是,跟着朕骑马射箭,往后必定是个文武全才,朕心大慰啊!” 朱棣一个劲儿夸朱瞻基,黑小子的脸都红了,皇爷爷呀,以前你怎么没发现孙儿这么多优点? 蹇义听来听去,也只能道:“臣等恭贺陛下,皇孙聪慧,大明江山永固,实在是可喜可贺。” 朱棣点头,“确实如此,蹇天官,朕有意将皇孙念书的学堂,升为官学,你意下如何?” 要命的来了! 蹇义也做了准备,因此道:“回陛下的话,官学一事非比寻常,若是立为官学,是不是从里面出来的,就是天子门生?既然是天子门生,能不能参加科举?参加了科举,是不是就能入朝为官?臣以为这些事情牵连太大,必须要慎重才是。” 朱棣笑道:“蹇天官属实老成谋国,只不过既然是朕的孙子读过书的地方,给个官学名头,也没有什么不妥的。至于其他的事情,那个学堂讲的都是些简单的东西,让他们去考科举,只怕也考不上啊。又何必如此在意?” “启奏陛下,臣辅佐陛下,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漏,官学之名,属实不能轻易授予。” 朱棣抬起头,看了看其他人。 夏原吉、宋礼等人纷纷附和。 “蹇尚书之言有理。” 朱棣见众人全都反对,竟然没有继续说什么,也没有拉着徐景昌出来闹,而是笑道:“既然伱们都不同意,朕也就不说什么了。朝廷不给官学名头,朕给个皇家的私学名头,你们看怎么样?交给宗正寺,以后皇子皇孙,都要去学堂启蒙,这样总行了吧?” 皇家学堂? 这个更不行了! 宋礼忙道:“启奏陛下,皇子皇孙的发蒙,都是由翰林官负责,他们学问人品俱佳,为皇子立心性、树品德,教导学问,才是最合适的。臣以为应该形成定制,才算稳妥。” 此时宋礼最后悔的就是当初同意朱瞻基去那个狗屁学堂。 大家伙真没当回事,以为就是个四五岁的孩子,上学前玩闹的地方,结果谁知道一时疏忽,竟然带来了无穷后患。 所以一定要吸取教训,对待皇子皇孙,必须看管严格,不能有半点疏漏,不然遗祸无穷。 朱棣沉吟再三,一声长叹,“宋尚书,朕问你,这个学堂到底要怎么办?里面有这么多学生,总不能连个名分都没有吧?难道朕的孙儿去胡闹了一年吗?” 朱棣的语气带着愤怒,说实话,朱棣能压制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 该怎么办? 宋礼也是一时慌乱,只能妥协道:“启奏陛下,臣,臣以为可以算作私塾。” “私塾?就是民间学堂?” “嗯!”宋礼的鬓角浸出冷汗,声音也颤抖了。 “就是那种读书人筹办,给乡里孩子发蒙识字的地方?”朱棣又追问了一句。 宋礼硬着头皮道:“确实,臣思前想后,只有这个最妥当。” 朱棣点了点头,“好吧。” 说着话,朱棣把朱瞻基抱在了怀里,略带歉意道:“俺的大孙儿,原来你才读了一年私塾啊!” 朱瞻基转了转小眼睛,显得很无辜。 朱棣突然又抬起头,“宋尚书,你知道大明有多少私塾吗?” 宋礼一愣,“这个……臣不知道。” “那你知道私塾里有多少蒙童吗?” 宋礼更为难道:“臣还是不知道。” 朱棣笑了,“有多少私塾,多少蒙童都不知道,如何算教化之功啊!这个行不通的。这样吧,眼下不是在征收商税,让所有铺面登记造册吗!朕给你们礼部一项权力,就是针对所有私塾,进行登记造册。如果有哪里的私塾先生误人子弟,也好处理,当然了,如果有好的先生,也要表彰。算是你们礼部的权柄,宋卿家可不能嫌累推辞啊!” 宋礼明显感觉到了问题,奈何他没法反驳,也不好拒绝。 六部都在扩权,自己的礼部不能落后。 “臣……遵旨!” 就在宋礼答应的一瞬间,徐景昌脸上的笑容,再也绷不住了。 这道口子终于撕开了。 “宋尚书,来的时候,我准备了学堂的情况,包括办学规模,学堂人数,考核标准等等。如果宋尚书愿意的话,我这个学堂,愿意成为天下第一的私塾,你看如何?” 不待宋礼说什么,朱棣就笑道:“好,就叫天下第一私塾……朕的大孙念书的地方,当得起这四个字……宋卿家,你就当场审核吧!朕和众卿一起见证此事。” 完了! 严防死守,拼尽全力,还是出现了疏漏。 官学不行、皇家学堂也不行。 最后降格到了私塾,可谁知道人家根本不怕名位有多低,只要有个正式的名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这就跟坐火车似的,一等座、二等座都没事,哪怕站票也行,关键是上车,上了车才能到达目的地。 事到如今,宋礼挡不住,六部九卿也都挡不住。 徐景昌弄得学堂,竟然真的得到了天下第一的名号。 虽然后面还有私塾两个字,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徐景昌随后像是变戏法一样,又拿出了一份毕业证书。 “陛下,这是给皇孙殿下的,他在校期间,文化课程满分。其余木工、编织、画工、记账等科目,也表现突出,故此颁发一等毕业证书,而且是天字一号。” 朱棣满脸笑容,“很好,这是俺大孙应得的。” 朱棣喜滋滋收下毕业证书,又举起酒杯,“来,咱们满饮此杯!为皇孙贺!” 美酒入喉,有人欢喜,有人却凄苦难忍。 严防死守,还是没防住。 有了名分,又有皇孙的名头,这个学堂注定是要一鸣惊人了。 正在大家伙品味苦涩的时候,徐景昌又笑呵呵建议道:“陛下,科举前三名,有御街夸官,私塾小学堂,不敢比三鼎甲,但让他们骑马在京城逛一圈,也高兴高兴,还是可以的吧?” 朱棣含笑,“好主意,这也是大兴教化,砥砺读书上进……不过朝廷可不能出钱。” 徐景昌笑道:“请陛下放心,这就是私塾的小活动,民间的而已,我们自己筹钱,自娱自乐,也算是给学生家长一个交代。万万不敢比正儿八经的礼部夸官。” 徐景昌语气客气,这时候朱高煦却道:“父皇,既然大侄子得了一等,我这个做叔叔的,打算出五万贯,请舞龙舞狮,吹吹打打,热闹一下。” 朱高燧也连忙道:“二哥出了钱,我就在邸报上面小小的刊登一下,也算是凑热闹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朱棣心情大好,“你们兄弟叔侄,同心同德,咱大明江山才能越来越兴旺,朕心甚慰……来,喝酒!” 朱棣频频举杯,开怀畅饮,就连徐景昌都笑逐颜开,看着蹇义和夏原吉等人,“别苦着脸了,喝一杯吧!” 这帮人对天发誓,如果不是朱棣在,他们绝对会打死徐景昌的。 趁着敬酒的时候,蹇义凑到了徐景昌的耳边,低声道:“定国公,你赢了,但还请你高抬贵手,不要赶尽杀绝才是。” 徐景昌苦着脸道:“对不起了,蹇天官,我已经打算好了,下次伱提前跟我说吧!” 蹇义咬着后槽牙,咯咯作响,却也无可奈何。 他发现免了徐景昌的通政使,简直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坦白讲,徐景昌当通政使,虽然可恶,但还能维护文官的利益,在对付内阁等事情上,他和六部站在一起。 现在好了,没有了官位束缚,这小子彻底放飞自我了。 一上来就弄了个大招,想拿捏他都没有抓手,简直让人欲哭无泪。 而更让人欲哭无泪的还在后面……中秋夜宴结束,转过天,朱棣御笔题字:天下第一私塾,就给送去了学堂。 从此之后,徐景昌弄得破玩意居然有了名字。 还是皇家认可的。 你不服气? 那你让陛下也给你写一个! 反正哪怕是言官,你也不能规定天子不许给私塾题字吧? 没有这个道理。 更何况还是人家皇孙念书的地方。 然后大家伙就看到了接下来的一幕……拿到了御笔之后,立刻就做成了金字牌匾,挂在了学堂门口。 然后你就看到里面数千名学生,穿着整齐的衣服,迈着铿锵的步伐,从里面走了出来。 排成长长的队伍,前来瞻仰御笔。 徐景昌弄得学堂,最初不过是收拢流民,给他们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能够适当学点手艺,不至于挨饿。 在众人的想象力,这地方就跟破庙没什么区别,里面的人都是乞丐流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但是这一次他们可开了大眼。 这些年轻人衣着干净整洁,身材挺拔矫健,步伐整齐划一。 要是把身上的布衣换成铠甲,都能抵得上朝廷兵马。 徐景昌竟然在京城眼皮子底下,藏了一支兵马? 兵部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刘儁! 你眼睛瞎不成? 刘尚书也是一肚子委屈,你们别埋怨我啊,户部还给出钱呢,他们干了什么,夏尚书不知道? 朝臣们互相埋怨,气得骂娘。 而另一边,所有学子瞻仰御笔之后,又齐刷刷向朱棣的御笔下跪。 “叩谢陛下,感念天恩,效忠吾皇,死而后已!” 学子们一遍一遍大吼,声势浩大,吸引了无数看热闹的老百姓。 不少人都竖起大拇指,知恩图报,好样的! 没有陛下救济,这帮流民早就死了。 效忠吾皇,也是应该的。 更有人投来了羡慕的目光,这帮泥腿子竟然成了天子门生,早知道如此,我们也进来求学啊,哪怕花点钱也值得啊! 有些聪明人干脆过来打听,想要入学,需要什么条件。 如果仅仅如此,那也就罢了。 只能算是应天城的小热闹,议论两句就结束了。 但是很可惜,火已经点燃了,徐景昌怎么会让随便熄灭了。 “我说汉王,这些人可都是你的人才……以后你的生意能做多大,全都看这一次了。” 朱高煦笑道:“放心吧,我心里头有数!不把应天的天炸开,我决不罢休!” 徐景昌下意识一怔,咱们要动静,可也别太大啊! 但是朱高煦怎么可能听徐景昌的,他在朱棣面前说花五万贯,实际上花多少,还不是他说了算。 朱高煦请来了舞龙舞狮不说,又弄了十八般乐器,全都拿了出来。 最下血本的,就是数量惊人的烟花爆竹。 朱高煦不是在做旧之余,发现了厕所的土能够提炼芒硝吗! 他还真就把这个生意发扬光大了,眼下朱高煦有着应天城最大的火药厂,生产最多的烟花爆竹,因为物美价廉,已经开始盈利。 但是还不够! 朱高煦要借着这一次的机会,惊天动地一把! 他搬出了库存的爆竹,在沿路准备妥当,伴随着朱瞻基过来,鼓乐喧天,鞭炮齐鸣,让应天的百姓看到咱的实力! 二叔都这么卖力气了,三叔那边也不能怠慢……朱高燧算得很明白,他想报纸卖得好,就要有爆点,能持续吸引人。 而且还有个问题,朱高燧已经琢磨出来了。 报纸这种东西吧,追求发行量,卖得越多,赚得越多。 因此你要是办个应天诗报,儒林杂谈什么的……那对不起了,只能局限在士林,虽然应天城读书人多,但总有极限。 而你想要扩大影响力,就要开拓民间市场,争取市民支持。 注意,这里说的是市民,不是农民。 毕竟靠着耕田种地为生的老百姓,很难有闲钱看报纸。 那市民最关心什么呢? 他们不是徐景昌那种世袭贵胄,也不是富商巨贾,官宦人家。 他们有点钱,也有点挣钱的本事,日子过得比普通百姓好,但他们时刻担惊受怕,生怕会出现变动,或者子孙不肖,败了家业。 那样的话,多半就要从应天滚出去了。 所以他们愿意在教育上花钱,愿意在下一代人身上投入。 学个一技之长,可以养活自己。 顺便还混个皇孙同学,里子面子都有了。 还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考举人、进士,难度太大了,机会也渺茫,不如来这个天下第一私塾看看…… 朱高燧拿捏了老百姓的心态,开始连篇累牍,对学堂进行报道,还刊发号外,免费赠送。 更好玩的是学堂那边对应天百姓,进行了开放。 感兴趣的可以带着孩子过来,去学堂听听课,去食堂交一点钱,吃一顿午餐,下午还有读报,有活动。 徐景昌鼓捣的学堂,寓教于乐,内容实用。 对那些传统私塾,简直是降维打击。 有家长带着孩子,看了一次,就决定留下来了。 早知道这么救济流民,让我们也当流民算了。 京城中,风起云涌……大家议论纷纷。 一切都在皇孙殿下夸官这一天,达到了巅峰。 “我的宝贝儿子,你可给爹露了脸!”朱大胖子抱着朱瞻基,别提多高兴了。 可朱瞻基一点不高兴,“爹,我二叔出了钱,三叔送了邸报,你这个亲爹,有什么表示?” 朱高炽翻了翻眼皮,“臭小子,我都生了你,你怎么还不知足啊?敢跟你爹要好处,小心我打你屁股!” 朱瞻基气得攥拳头,犬父无耻,你等着吧! 我长大了,让你好看! 没有办法,朱瞻基穿上了冠服,金冠玉带,坐在白马上面,大模大样的,竟然真有些龙子龙孙的气势。 朱高炽看着满心喜欢,反正他小时候是没有享受过这个待遇。 “行了,你也别委屈了,爹牵着你出去。” 朱高炽拉着马缰绳,把宝贝儿子牵到了外面。 等他们出来,立刻就被众多身着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锦衣卫簇拥起来。 徐景昌满脸含笑,“太子殿下,我可给你说清楚,这不是给皇孙的仪仗,只是这一次事情特殊,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由锦衣卫接替应天府,负责安全,你知道吧?” 朱高炽哭笑不得,我当然知道,你们这就是自欺欺人。 咱别的不说,这么多高级锦衣卫。护卫着皇孙出去,声势浩大,气势汹汹。 你跟谁说不算仪仗,谁能相信? 假戏真唱,唱得比真的还真了。 不过这个彩儿是给自己儿子的,朱高炽也说不出任何东西。 “定国公,小心点,别惊了马匹。” 徐景昌连连点头,他更不敢大意。 因此早有人拿出棉花,把朱瞻基的马匹耳朵塞上,眼睛上还蒙了一层,只是让人牵着。 在朱瞻基身后,还有九位学生,都算是第一批的优等生,他们没有皇孙冠服穿,但也都各个披红挂彩,头上插着雉鸡翎,跟新郎官似的。 其实这话不准确,因为新郎官的穿着是仿效状元郎的赝品。但状元三年一个,新郎官却是天天都有。 因此产生了误会也不奇怪。 至于礼部那边,如果有人追究,说是随便穿了状元的衣服,徐景昌就可以回敬他们,我们的学生只是穿了新郎官的衣服,没有规定不许穿新郎官的衣服上大街吧? 总而言之一句话,徐景昌是把每一处都弄得跟御街夸官似的,偏偏又留了余地,不给人攻击的借口。 这操作,绝对满分。 “行了,可以出发了!” 徐景昌的话音刚落,就有十颗爆竹飞上了天空,凌空炸响,霹雳雷鸣! 以响声作为信号,顿时鼓乐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旗幡招展。 别说是赝品了,就算是真的御街夸官,也没有这么热闹。 那些跟着朱瞻基沾光的年轻人,一个个涨红了脸膛,心扑通扑通地跳!这么大的场面,一辈子都不敢想。 这是积了多大的德行啊! 他们如此,那些看着夸官的老百姓,更是心潮澎湃,眼馋到了不行……说话之间,就不断有人往学堂跑。 我们也要当皇孙的同学! “给他们二两颜色,就能开个染坊。”朱棣在酒楼俯视,突然他发现今天的爆竹格外震耳。 “少师,这是老二弄的?” 姚广孝点头,“属实,汉王殿下属实有过人之处,儿孙皆英才,这是陛下的大喜事。”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八章 朕是要做明太宗的 朱棣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朱高煦这小子遭逢打击之后,重新爬起来,确实不一样了。 放在过去,这种替大侄子扬名的事情,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干的,便宜老大,想什么呢?他可是要当太子的人! 可眼下的朱高煦,似乎对太子之位已经失去了兴趣,他专心放贷,又鼓捣纺织作坊,还有火药作坊,支持培养人才……老二的所作所为,都堪称利国利民。 朱棣满心喜悦,却又陷入了沉思。 儿子都这么努力,自己更不能落在后面。 “少师,俺的心思你最清楚不过……俺是要做明太宗的!” 太宗,就要有太宗的功业…当然宋太宗除外。 朱棣的声音不高,却让姚广孝浑身一震,不由得瞪大眼睛,随后又是理所当然的一笑……朱元璋建基立业,庙号太祖,实至名归。 朱棣继承父皇位置,庙号太宗,也是情理之中。 只不过仔细想想,真的是那么合情合理吗? 提到太宗二字,最为人熟知的自然是唐太宗,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夺下了天下。 登基之后的唐太宗,大刀阔斧,励精图治,将大唐王朝推向了巅峰。 很凑巧的是,朱棣也是发动靖难之役,夺得帝位,登基之后,也是一心求治,希望有所作为。 这是巧合,也不是巧合。 这两位多少都有点得位不正,迫切需要功绩证明自己,而起他们本身也都是雄才大略,希望成就前所未有的功业。 如果仔细对比,就会发现,朱棣的处境更难一点……毕竟你能把李世民和朱棣放在一起比较,谁更厉害,还不好说,总归是能比较的。 但如果有人把李渊和朱元璋放在一起,那就多少有点侮辱人了。 所以对于朱棣来说,他需要走出朱元璋的阴影,建立属于自己的功业,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少师,其实从俺坐上龙椅以来,俺就在思忖,到底要以什么样的功绩,告慰皇考……你能告诉朕吗?” 姚广孝沉吟少许,无奈道:“老臣也说不清楚……想来陛下或可问计天下读书人。” 朱棣愣了一下,就说道:“少师讲的是明年科举?伱让朕在殿试上以此为题?” 姚广孝点了点头,“想来汇集天下最聪明的读书人,必定可以给陛下一个合适的答案。” 朱棣沉吟少许,认可了姚广孝的建议,但是他却没有那么乐观……读书人什么德行,他见得多了。 经过层层选拔,能过关斩将,参加殿试的读书人,固然都是少有的人才,但是这些人也都被彻底驯化,满肚子都是孔孟之道,朱子之学,这样的人,又能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见解? 朱棣怎么能乐观得起来? 朕要的是超越皇考的功绩啊! 哪怕只要告诉朕,该做什么,朕也会重赏的。 朱棣思忖再三,也没有头绪……街道上的夸官依旧在继续,鞭炮声音,晴空炸响,百姓兴致勃勃,大声聊着,哪怕过年,也没有这么热闹。 确实,在洪武朝,还没有这么个特别的私塾。 或许这个私塾,能给自己答案? 朱棣思前想后,还不得要领。 但是应天百姓的勃勃生机,万物竞发,还是让他欢喜鼓舞。 或许保持下去,就能找到超越父皇的希望……朱棣想着这些事情。 但是对于徐景昌来说,却已经无暇思考了。 整个夸官行动,岂止是成功,简直就是成功! 无可挑剔的成功! 朱瞻基坐在马背上,屁股坐得生疼,还要时刻保持笑容,脸上的肉都凝固了。 “娘,孩儿太惨了,我需要补偿。”朱瞻基见到了老娘,岔开两条腿,一扭一扭,像是可达鸭似的,扎进了张氏的怀里。 原来他的大腿内侧已经磨的红肿,有些地方皮都磨破了,渗出了血水,着实是够惨的。 张氏也不由得心疼起来,“殿下,你说就算是正儿八经的状元夸官,也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万一把咱儿子累坏了,那可怎么办?” 朱高炽向上翻了翻眼皮,“说实话,我倒是想受累,可惜没那个福气。” 朱瞻基哼道:“那可不,你要是去了,还不把马儿也压塌了。对了,我在皇爷爷那里看到过,有的马背都弯了,是不是你干的?” 朱高炽愣了片刻,哪有马的腰是弯的? 愣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兔崽子,不要胡说八道,那是骆驼!是骆驼!!” 朱瞻基才不信呢,“我看就是你坐的,等回头我要好好问问皇爷爷去。” 朱高炽举起巴掌,一想到儿子屁股很惨,没有落下去。 “这巴掌先存着,等你好了,按照利滚利,打你个二罪归一。”朱高炽怒斥了朱瞻基,随后对张氏道:“你不晓得,从下午开始,学堂的门前,就堵满了要进去念书的人。从上到下,整个应天都动了起来。老百姓如此热烈,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光是这样,咱儿子走这一趟就没有白费。” 张氏怔了一下,“当真?要是真有用,干脆让我那俩兄弟也去念书算了,好歹涨点本事,别给家里头丢人。” 朱高炽一想到自己的两个小舅子,也是挺无奈的。 “回头我跟表弟说说,看看他能不能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张氏都傻眼了,堂堂太子,要送个人进去,还不是手到擒来? 居然要走后门? 这学堂门槛多高啊? 张氏心怦怦乱跳,越发想把兄弟送进去了。 只不过她恰恰猜错了,叙谈那边不是门槛太高,而是根本没有门槛! 想想当初吧,是为了救济流民,才设立的学堂。 而最初的时候,也是以学习一门手艺,掌握谋生技能为主……读书识字,不过是附加的。 要不然朱瞻基也没法动不动就考第一了。 可现在学堂的名声打出去了,成千上万的应天百姓,带着孩子登门,想要过来读书,谋个出路。 学堂的地盘不够大,装不了这么多人,老师也不足,没法给这么多人上课。 而最最关键,就是这么多学生,以后干什么去? 他们辛苦读书,学成本事,却没有施展的舞台。 失落伤感是免不了的,弄不好干脆学宋江落草为寇,更严重的,直接提刀上洛了。 所以在没有充分准备之前,随便大兴教化,培养人才,让人人读书,那不是做功德,干好事,那是给自己挖坑埋雷。 没读书,不识字的时候,还能安下心,老老实实承袭家业,老爹干啥,自己就干啥,子承父业。 可一旦读了书,开了窍,想法总是走在能力的前头。 只有账房先生的能力,也会觉得自己可以当内阁首辅。 不给他机会,就会觉得怀才不遇,谁都对不起他。 所以说,问题的关键,不是培养多少人才,而是这些人才要何去何从…… “大家听好了,我们是汉王手下的放贷钱庄的,我们需要各种账房先生,前期就是三千人。往后还要招收,越多越好。只要在学堂里面读书,学会算学,通过考核,就可以来钱庄做事。我们可以签订约书,只要你们通过考核,我们必定要人!” 和钱庄相对,一面蓝色的旗帜,迎风飘扬,上面也有两个大字。 招工! “大家伙看仔细了,我们是赵王麾下,民间邸报社……我们这边招文书,会写文章的,能针砭时弊,文笔出众的,暂定一百人。” 听到只有一百人,有人都选择离开了,机会不大啊。 这时候招工的人也急了,“大家伙别看可听仔细了,除了文书之外,我还还招收印刷的排字工,这个只要认识两千个字,能准确排列就行啊!你们进学堂,一天认识六七个字,一年下来,就能来上工。我们要三千人,每月工钱一百贯起步啊!” 一百贯宝钞! 这可不是小数啊! 老百姓怦然心动。 就在思索签不签字的时候,那边又有人喊出了价码。 “我们这是丝绸作坊的,每月八十贯宝钞……但是大家伙可听好了,我们包吃包住!而且不需要认识那么多字,只要在学堂培养三个月到半年,就可以上工,立刻拿钱!” 两位王爷打起了擂台。 没办法,他们迫切需要人员,拓展业务。 就算暂时用不着,也可以招募到麾下,免得便宜了别人。 老二老三对朱瞻基有点叔侄之情,但是不多,要是没有好处,他们才懒得费心思呢! 而现在名声打出去了,老百姓源源不断。 他们的事业也可以起飞了。 “陛下,在京城放贷,几十个铺面,加上汇总的账目,没有几百个账房先生,根本算不过来。而且最重要的是要安排人员去乡下,每几个村子,就要有一个放贷员……他们帮老百姓计算利息,发放贷款。这些人就是替陛下争取民心的急先锋啊!” 徐景昌给朱棣算账,“还有那些排字员,有了他们,才能大举使用活字印刷……眼下陛下有旨意下去,层层传达,到了老百姓那里,只怕要一个月以后了。可是当各地都有邸报之后,百姓和地方官吏,甚至可以同时得到朝廷的消息。最多十天,就能举国皆知。陛下想想,这里面的差别有多大?” “这个学堂,能给大明带来多大的变化,简直难以估量!” 朱棣深深吸口气,闭目思索良久,突然笑了出来,“朕懂了,朕知道怎么超越皇考了。徐景昌,你帮了朕的大忙啊!”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成家立业,传宗接代 怎么超越朱元璋?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朱棣自己稍微盘算一下,都会觉得绝望,那人不是他爹,是个神! 朱元璋出身有多低微,那就不用说了。人家刘邦好歹还是个亭长,而且根据他早年的经历,这位大概率算是一个士,虽然是最低档次的,但也胜过大多数平民,堪称沛县教父。 但是朱元璋却是干净利落的穷鬼,吃了上顿没下顿,一场大灾,全家几乎死光光的倒霉蛋……这种身份,这种起步,哪怕一些都不敢编。 哪怕是看似出身低微,也要想办法弄个厉害的老子,编出一段类似赵氏孤儿的戏码……因为纯粹的底层人,爬上高位,甚至超出了文艺作品的想象力。 但问题是这种不敢写的东西,就堂而皇之,写在了千秋青史上面。 从濠州的要饭乞丐发家,十多年间,平定东南,驱逐北元,打下了煌煌烨烨的大明朝。 光复了丢失五百年的燕云之地,拿回了失去七百年的云南,赫赫大明,君临天下。 开国立业,治理天下……你可以说朱元璋有许多不足之处,但是你想超越朱元璋,那就要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了。 他几乎做到了当时条件下的最好。 朱棣作为老朱的儿子,能不清楚这一点吗! 偏偏他又是靖难起家,如果拿不出让人足以信服的功绩,凭什么让天下人相信,他是朱元璋最好的儿子? 终朱棣一生,下西洋,征蒙古,修永乐大典,他几乎是把一腔热血都泼洒出来,从始至终,不敢稍微懈怠。 甚至最后也是死在了远征的途中……朱棣忙碌了一辈子,你说他就超越了朱元璋吗? 还真不好说,毕竟他的功绩比起开国之功,还差了许多。 最最关键,是后人不争气。 下西洋开疆拓土的大事,被子孙后代给停了,大明朝依旧守着中原这块地方,没有突破历代的限制。 征蒙古又没有把人彻底打死,若干年后,蒙古人死灰复燃,还弄出了土木堡之变……不管伱创造了多大的业绩,后人不给力,接不住这份家业,说什么都没用。 只是到了今天,徐景昌给他展示了另一种可能。 既然和你爹比太费事了,咱不如开发新赛道,寻找新打法,利用新抓手,打出不一样的生态化反…… 简言之,过去读书人只能皓首穷经,努力读书,争取渺茫的科举功名。那些没成功的,也就留在乡下,开私塾,写书信,帮着老百姓操持婚丧喜庆,勉强度日。 现在却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充当账房,去下面放贷,帮着百姓解决燃眉之急。 就像这个宝钞……在老朱手上,三令五申,耗费好大力气,最后还是不免贬值严重,难以维持。 可是到了自己手里,可以发放贷款,可以抵偿田赋,盐税……整个循环打通了,光是宝钞一项,在过去八个月里面,就增发了五成以上。 最奇妙的是,发了这么多宝钞,还没引起钞币贬值,大明的财富就这样无形中增加了许多。 毫无疑问,这都是朱元璋想不到,也做不到的。 还有邸报……伴随着这玩意的发行,消息的传播确实加快了好几倍。 而信息传播加快,就代表着朝廷控制力增强……因为很多时候,不是打不下来那么大的土地,而是打下来了,却不知道怎么控制。 不能进行有效控制,那还不如不要。 这也是文臣们对待开疆拓土持反对意见的原因所在,都是赔钱的玩意,没事瞎折腾什么! 但是如果消息传播加快,控制力上去,最大的问题解决了,那是不是可以卯足了力气,开疆拓土呢? 朱棣也说不好,一定行得通。 但他隐隐约约意识到,要超越老爹,就不能因循守旧,必须打出新的组合拳。 “徐景昌,老二和老三的生意,到底能有多大的用处?” 徐景昌顿了顿,笑道:“陛下,这个臣也说不好,要不陛下亲自去瞧瞧?” 朱棣眉头挑了挑,笑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朕光在朝堂上听朝臣讲述,看锦衣卫的呈报,到底不如亲眼目睹的明白。” 朱高煦的工厂多数在城外,还有在苏州和杭州等地,因此朱棣和徐景昌去了朱高燧在京城的书局作坊。 等到了这里,朱棣就感觉到了那种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一座书局,至少有上千员工,出来进去,非常繁忙。 朱高燧听闻老爹驾到,那也是屁颠屁颠跑过来,美滋滋向朱棣介绍自己的成就。 “父皇,孩儿手下有两三百人,专门了解各种消息……有人在通政司,等候朝廷主要政令,有人深入民间,寻找有趣的事情,还有些专门约请一些文人,帮着写话本,好刊登在孩儿的邸报上面。” 也就是说,朱高燧手上有专门跑政治新闻的,有跑社会新闻的,还有负责文化娱乐的。手伸得还挺长的。 “还有文人写话本?朕怎么没听说?他们很有名气吗?”朱棣随口问道。 朱高燧嘿嘿一笑,“父皇不知,写话本的人可不少,有的是原创的,也有根据已有故事进行改编的,比如写薛平贵和王宝钏的红鬃烈马,还有斩将封神的黄河阵,都挺受欢迎的。” 朱棣很惊讶,“还有这事?他们都是谁?” 朱高燧摇头。 朱棣一惊,“怎么,你也不知道?” 朱高燧低声道:“孩儿知道,但是不能告诉父皇。” “为什么?你想欺君?”朱棣质问。 朱高燧忙道:“孩儿不敢,只是写话本,上不得台面,只能算是下九流。有不少穷苦书生进京赶考,缺少路费,就写一些,赚点零花钱。他们根本不署名,或者署名也是笔名而已。孩儿要是泄露出去,他们恼羞成怒,这个生意就没法做了……如果父皇一定要问,孩儿只能告诉父皇,明年会试,必定有人干过这个生意。” 朱棣更加吃惊,难道朕的朝臣里面,也有私下里写话本赚钱的? 他惊讶地看徐景昌,徐景昌倒是没怎么觉得意外。 挣钱吗,不寒碜。 事实上很多著名作品,都是经过无数人反复创作过的,而且那些知名最后定稿,通常也都是一个笔名。 你要是觉得吴承恩就是真有这么个人,叫做吴承恩,那就大错特错了,没准人家真实的姓是章? “没想到那些口不言利的读书人,也会干这种事情!”朱棣哼道:“朕还以为他们多清高呢?算了,朕也不问了,留点体面,大家都好过。但你可给朕记住了,要仔细盯着点,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胡言乱语,诽谤君父,朕可不答应。” 朱高燧连忙道:“请父皇放心,只要是发现这种人,孩儿会立刻停止约稿,而且还会知会锦衣卫,到时候请表弟拿人就是。” 徐景昌眉头皱起,原来这个锦衣卫就是干脏活的。 “陛下放心,臣会专门安排个千户,让他负责此事,保证万无一失。” 如果有了问题,那也是他负责,反正跟徐景昌没关系。 朱棣是过来看热闹的,也就懒得纠缠这些。 “也就是说,不算这里面干活的,你已经养活了成百上千读书人了?” 朱高燧咧嘴一笑,“或许更多。” 朱棣哼了一声,没好气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有你大哥胖吗?别废话了,让朕瞧瞧,这里面还有什么牛黄狗宝。” 朱高燧连忙带着朱棣进入书局内部。 他向朱棣介绍,通常一篇文章确定下来,就会送到这边,进行校阅,然后排版,印刷,剪裁,发售,最后送到老百姓手里。 其中排版是最重要的,像报纸这种时效性非常强的东西,绝对不能用雕版印刷。 不然的话,印刷之前还是热气腾腾的新闻,等印刷出来,就成了臭气熏天的旧闻。 因此必须使用活字印刷……而活字有分成许多种,木活字、泥活字、铜活字、铅活字。 这些技术在大明朝全都有,只是有些记录在册,有的还没有文字记录……毕竟历代对这种技术的关注,远不如诗词文章。 徐景昌在最初的时候,也只是在一本杂书里面,看到了范铅为字而已,他和朱高燧聊了聊,没想到这小子还真靠着聪明能干的工匠,鼓捣出来了。 技术方面的事情暂时不谈,光是在这里排字的工匠就有一百三十人之多。其中一百人都是在徐景昌的学堂弄过来的。 朱棣直接叫过来一个,这小子看样子还不到二十岁,年纪轻轻,一张娃娃脸,脸上还有墨迹。 朱棣笑道:“你是哪里人?怎么来的?” 此人忙道:“草民林三,是山东滨州的,因为躲避战乱,辗转到了应天……去年的时候,进了学堂,侥幸认识几个字,今天过来上工的。” 山东人! 朱棣暗暗叹气,他和朱允炆打了四年,主战场就在山东,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牺牲很大。 像这种流落各地的流民,必定不在少数,也幸亏有个学堂收留。 “你现在能挣多少,可够家里用的?” 林三道:“草民刚来的时候,每月六十贯宝钞,现在已经涨到了八十贯,还有些额外的奖金。干满一个月,能拿到一百贯。” 一贯宝钞眼下能换五十文铜钱,一百贯就是五千文,大约是五两银子,在应天算不得多,但生活下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草民就想买个房子,城里的不奢望了,能在城外买一个就挺好的。也不用多大,能住得下两口子就行。” 朱棣一笑,“怎么,你成亲了?” “还没。”林三脸色微红,“草民只有个未婚妻,叫唐赛儿,也是从老家逃难过来的。草民就盼着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好能成个家,传宗接代……” 书里面的贯是指宝钞啊,铜钱值多少我知道的,不会开那么夸张的工钱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朱棣是个好皇帝 朱棣很是感叹,“成家立业,传宗接代,这也是人之常情……我赏给你一座宅子,你看怎么样?” 林三愣了一下,竟然摇头,“草民不敢奢望宅邸,就算赏给了草民,草民也养不起。” 竟然拒绝了,朱棣更有兴趣了,他好奇道:“那你准备怎么买房舍,应天居大不易啊!” 林三很干脆道:“回陛下的话,草民现在越来越手熟了,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工钱就能到一百二十贯宝钞,扣掉伙食和租房开销,每个月存五十贯,存五七年,或许能行。草民的未婚妻也想着出来做事,但我舍不得,人生地不熟的,她一个女子,很不容易。” 朱棣看了看,这个林三年纪也不小了,五七年之后,再买房子成亲,着实可怜。 “老三,伱有什么打算没有?这都算是你的兵,你该让他们日子过得更好才是。”朱棣对朱高燧责备道。 朱高燧哭了,“父皇,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给这么多人一起增加工钱,孩儿的邸报就怕弄不下去了。不过还请父皇放心,孩儿会尽量想办法。” 朱棣皱了皱眉头,他也看出来了,这个报社书局,就是个小朝廷,要能挣钱,要处事公平,当头的不能敲骨吸髓,下面的人也要尽心尽力,才能兴旺发达…… 朱棣又把目光放在了徐景昌身上,“你说说吧,有没有什么主意?” “有。” 这一次徐景昌回答很干脆,“陛下,他们的困难说白了就是居无定所,家眷牵扯,不能安心做事……假如能在聚宝门外,挑拣空地,建造一批房舍,也不需要太大,每户能有两间房就够了。房舍的价钱可以低一些,也可以从每个月的工钱里面扣,这样一来,就能让他们先住进去。至于家眷,尤其是女眷,我也听得出来,她们并非不想出来做事,但是让她们去给人家当丫鬟使女,伺候别人,不光没体面,还会有麻烦。因此就在房舍周围,划出一片区域,可以让她们做点小生意,洗洗涮涮,弄个小饭馆、小茶楼。然后安排人巡视保护,胆敢侵犯女眷,严惩不贷!” 朱棣琢磨了一下,聚宝门外,倒是不缺土地。 而且让这些人安心下来,肯定能更好做事,这个提议很不错。 “定国公,你说让女眷在聚宝门外做些生意,税收怎么办?” 徐景昌笑道:“这个容易,让她们登记造册,小生意每个月象征性交一点,如果做大了,就按照一般的规矩纳税。他们这是从头开始,要比起其他地方容易多了。” 朱棣越想越有道理,“那老二呢?汉王那边的人怎么办?” “也是这样,不过那边织工居多,收入差一些,或许可以建造几个人一起居住的房舍。总而言之,朝廷想要收税,想要富国裕民,总要先替子民解决后顾之忧,让他们安居乐业才是。” 朱棣想了想,点头道:“很好,这个提议太好了,你拟定个详细的方略,尽快交上来。争取年内就落实下去,让他们明年住上新房。” 朱棣兴冲冲返回了皇宫,这一趟查看下来,着实是开了大眼,也让他窥见了不同寻常的治国方式。 传统的治国方法,文治武功,父皇已经到了极致。 想要超越父皇,就只有看这些新玩意了。 朱棣暗暗盘算着……而在另一边,林三怀着激动的心情,下工的时候,迫不及待回到了住处。 路过一个烤鸭铺子,他买了四分之一只烤鸭,笑嘻嘻回去。 唐赛儿看到,不由得皱眉头,“三哥,太浪费了,你的工钱虽说不少,可要租房子,要吃饭,经不起折腾。” 林三呵呵呵一笑,“好一个贤惠的丫头……不过你放心,要有好事情了。” 林三就把今天的经历告诉了她,小丫头吓得脸色都变了,“三哥,你见到了皇帝?” “见到了,其实也没啥好奇怪的,学堂里面有皇孙,这又是赵王的生意,陛下过来瞧瞧,也是理所当然。只是我没想到,陛下竟然爱民如子,能替咱们这些穷苦人思量,可真是个好皇帝啊。” 唐赛儿又是一怔,不由得说道:“三哥,他的兵在山东杀来杀去,要是没有他,咱们也不至于流落应天。” 林三沉吟了好一会儿,突然一笑,“是是非非的,咱们小老百姓哪里说得清楚。建文皇帝要杀永乐皇帝,永乐天子也不能束手待毙。老百姓还讲个打人没好手,骂人没好口。百姓不遭难是不可能的。但是光看现在陛下的举动,我就认他是个好皇帝。” 林三顿了顿,又道:“我还听说了,可能给女眷安排点事情干,不用低三下四去伺候人家,这不是挺好吗!” 唐赛儿一愣,不由得说道:“要真是这样,我,我也认他是好皇帝!” …… “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徐景昌就是个蹬鼻子上脸的货!他借题发挥,无中生有,如果任由他折腾下去,会把天给捅破了。”夏原吉怒冲冲道。 在他旁边,兵部尚书刘儁也跟着道:“他进一步,我们退一步。我们退一步,他又进一步。现在已经是退无可退,背水一战!我当初就不该给他兵营办学!” 礼部尚书宋礼也跟着叹息,“不过是私塾出来的,才读了一年书,连孔孟之道都不懂。竟然登堂入室,要在聚宝门外建造房舍。天下那么多读书人,十年寒窗,皓首穷经,什么也没有捞到。这么下去,是会寒了人心的。” 郑赐干脆骂道:“他们算什么读书人?说穿了,不就是百工匠户吗!按照道理,都是贱籍。他们要是能在天子脚下有一片住处,还有没有尊卑贵贱,天理纲常?要是这么下去,大明朝会国将不国的!” 几位尚书很快达成了大明药丸的共识。 朝臣已经退无可退,无论如何,也不能妥协。 钱一文也不能出,地也不能给,更要阻止陛下的胡闹。 贵贱有别,尊卑有序。 宋礼更是咬牙切齿道:“身为礼部尚书,为了纲常礼法,我拼了这顶乌纱帽不要,也不能放任这种乱命……诸公,咱们可不能退了。” 朝臣们互相鼓励,不断打气,思忖着反对此事的一切方法…… 定国公府,徐景昌这边,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悉数在列,还有吴山,他在旁边端茶倒水,伺候着四位,业务相当熟练。 朱高炽翻了翻眼皮,很无奈道:“我说表弟,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朝臣总是反对你的提议……你是不是该拜拜菩萨,或者看看这屋里,有没有什么东西摆错了?要不请姚少师过来,给你开个法会。” 徐景昌不客气道:“我这屋就是多摆了一张椅子。” “多摆了一张椅子?在哪?” “就在你屁股下面!”徐景昌不客气道。 朱高炽一怔,还没反应过来。 吴山低声道:“太子殿下,定国公的意思,你该走了。” 朱高炽愕然,随后大怒,“表弟,你再这样,我就真的不管你们了。我就不信了,就凭你们几个,能斗得过那么多朝臣!” 话音未落,朱高煦就哼道:“老大,你赶快出去,没了你掺和,我们的赢面更大。” 朱高炽还不爱听了,“老二,你现在是越来越狂了,我倒要问问你,谁给你这么大胆子?” 朱高煦哼了一声,“老大,你要是连这个都想不明白,还是赶快去学堂,跟大侄子一起读书算了。” 朱高炽怒气填胸,这老二越来越不会说话了,他看了看徐景昌,徐景昌也两手一摊。 “那个太子殿下啊,要不你请教一下赵王,让他给你说说。” 老三? 朱高燧? 他懂什么啊! 朱高炽万般不服,朱高燧轻笑了一声,“大哥,本来该让你虚心求教的,但念在你无知无畏的份上,我先跟你讲了,等回头儿你再谢我也不迟。” 说完,朱高燧就道:“不说别的,二哥已经和市舶司签了三十万匹丝绸的生意,所需生丝,已经和浙西的百姓签了约书。他现在各处办作坊,如果在应天设立一个三千架织机的作坊,一年大约可以产出五万匹上等丝绸。卖给西洋,就是一百万两,丝绸是重税,足有三成之多,也就是说,足有三十万两。大哥,你说三十万两银子,是多少州府的税收?” 朱高炽顿时一愣,不由得陷入了思忖,放在靖难之前,一两银子差不多可以买两石粳米,三十万两银子,就是六十万石粮食。 大明朝税收最重的就是苏松常镇四府,其中苏州二百多万石,数额最大,松江府大约是一百二十万石……这两个府拿出来,都是远胜不少省份的。 浙江那么富庶的一个省,也就是二百八十万石。 其余偏远的穷省,就更不要说了。 “一半松江府的税收,顶得上甘肃等省份一年的税收……就是老二的一个作坊而已!”朱大胖子傻傻看着几个人,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这,这是真的?” 朱高煦把眼神斜上四十五度,懒得搭理他。 朱高燧则是哼道:“大哥,你知道收粮食有多麻烦,需要耗费多少吧?可是二哥的作坊,只要那么大的一块地方,一下子就能把税金交上来。我问你,你说那些人,凭什么和我们斗?他们有这个实力吗?”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朝臣中的内鬼 凭什么跟我们斗? 这话虽然很狂妄,但却是理直气壮,信誓旦旦。 纺织业本就比种田赚钱多了,而且丝绸又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价格极高,利润丰厚。除非收不上来税。一旦能够顺利征收,这就是个聚宝盆。 一个作坊,抵得上一个府,一个省,还真不是吹牛皮。 甚至到了后世,一个公司的市值,都能超过九成以上的国家。 朱棣是个一心想做事的皇帝。 而做事的前提就是有钱。 想要有钱,就必须提升效率。 在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面前,六部九卿,再多的阻拦,都是螳臂当车……时代大潮,滚滚而来,我们碾死你们! 朱高煦放下高昂的眼角,斜了眼朱高炽,淡淡道:“老大,你现在懂了吧?你要是聪明,就弃暗投明,咱兄弟一起做生意,发大财,我不像伱那么抠门……一句话,只要你点头,我把五成的红利双手奉上。” “给我五成?”朱高炽大吃一惊,“那你们俩呢?你们分剩下的五成?” 朱高煦哈哈大笑,“谁让你是大哥呢!放心吧,我不屑于算计你。就连朱瞻基我都不骗,还会骗你?咱们表弟也在这里,让他做个见证,你总能放心了吧?” 朱高炽抬起头,看了看徐景昌。 徐景昌笑容可掬,他也挺无奈的。 朱高煦这个混蛋真有那种大生意人的豪气,他开出来的价码,都是那种几乎无法拒绝的。自己当初也是好一番纠结,就看朱老大能有几成功力了。 徐景昌心中一闪念,就听朱高炽道:“二弟,大哥脑子笨,你先容大哥想想……反正你们把握十足,大哥也就放心了。朝臣奈何不了你们,接下来的事情,咱们慢慢商量,你看怎么样?” 朱高煦意味深长看了看大胖子,笑道:“行,大哥,都是自家兄弟,我所有的产业,你只要愿意参与,立刻将一半分给你。我决不食言。” 说完,朱高煦起身就走,朱高燧在后面跟着。 “二哥,你对老大那么大方,你也多少分我一点,咱们也是亲兄弟,你说是不?” 朱高燧正说着,就看见朱高煦醋钵一样的拳头。 “老大是太子,你算个屁,也敢占我的便宜!” 说完朱高煦挥拳就打,朱高燧撅着屁股就跑,那叫一个凄惨。 “你们家还真是兄友弟恭啊!”徐景昌抱着胳膊,在后面揶揄。 朱高炽脸黑了,他挠了挠头,“表弟,实话说啊,我刚刚心动了。” 徐景昌哈哈大笑,“汉王手里的钱庄、绸行、作坊,加起来至少值上千万两。就问问这个大明朝,谁拿了五百万两不迷糊?陛下能扛得住吗?” 朱高炽顿时苦兮兮的,简直要哭了。 “表弟啊,你可别说了,万一让父皇知道了,我怕他把我的储君位置卖了,跟老二换钱去了。” 徐景昌忍不住笑了起来,还真没准,你爹干得出来! 朱高炽沉吟了一阵子,仔细盘算眼前这事。 “表弟,父皇为了税收,肯定会答应老二老三的要求。聚宝门外的土地父皇能很容易收上来。现在就剩下户部,他们如果不出钱……” “不出钱还不容易?”徐景昌轻轻一笑,“这天下谁都缺钱,唯独汉王不缺!” 朱高炽一拍脑门,顿时豁然开朗。 地有了、钱有了,父皇支持,又是安顿工匠的好事,无论如何,朝臣也阻挡不了。 “表弟,你可真厉害,跟朝廷重臣斗了这么多次,哪一次都是旗开得胜,你简直是常胜将军啊!” 徐景昌笑了起来,“殿下,我能赢不是我多厉害,而是有姑姑,有殿下,你们给我保驾护航,我才能所向披靡……不过说实话,我还真不想和朝臣决一死战。我现在再等一个人。” “等谁?是父皇?或者是蹇天官?”朱高炽好奇道。 徐景昌摇头,“都不是,我在等一位够分量前来讲和的人。” 朱高炽大为不解,谁有这个份量? 不会是母后吧?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信,“姚少师来了。” 居然是他! 朱高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姚广孝何等超脱啊! 他怎么会来? 这么明白的胜负局,难道是他担心朝臣输得太惨,才来求情的? 朱高炽百思不解,而此时姚广孝已经到了。 徐景昌却是不出所料,“少师这边请,我已经吩咐了厨房,准备了二十八道素斋大席。” 姚广孝三角眼冒光,笑道:“定国公,你还真是算无遗策啊?连老衲都盯着呢?” 徐景昌笑道:“哪里的话,我只是盯着蹇义而已。从学堂开始,他就去见了您,您老人家也给他面子,去陛下那里进了言。” 姚广孝点头,“行,不愧是锦衣卫大都督,手眼通天。老衲虽然说了话,却也没有阻止陛下,你的本事让人五体投地。” 徐景昌摇头,“少师,您老就别给我灌迷魂汤了。我心里头清楚,您明面上是帮着他们说话,其实您的话,才是帮陛下下定决心的关键,要不然我怎么会准备酒席,感谢您老人家啊!” 姚广孝吃了一惊,“你连老衲和陛下讲的话都知道?” 徐景昌慌忙摇头,“您老人家可别胡说啊,那是欺君之罪!” 姚广孝紧皱眉头,此时朱高炽憨笑道:“少师,是父皇跟我说了,我跑过来跟表弟讲了,顺便向他请教一点事情。” 姚广孝这才点头,有太子主动告密,还用得着安插眼线吗! 徐景昌这个锦衣卫大都督,当得是真轻松。 简单寒暄,双方直入主题,姚广孝道:“定国公,你想在聚宝门外,大兴土木,建造房舍……这事情朝臣不会答应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徐景昌顿了顿,笑道:“他们不会是觉得工匠居然有房舍,他们没有吧!” “聪明!”姚广孝道:“士农工商,一等人怎么允许三等人骑在脖子上。” 什么国法纲常,什么孔孟之道,全都是假的…… 朱高炽皱着眉头,“少师,朝臣的心思我大约明白,只是这事情不用他们出钱,我想他们就算想要阻止,也没有办法吧!” 姚广孝朗声一笑,“太子殿下,朝臣们成事不足,败事还是有余的。老衲已经听说,钦天监的人已经在推演阴阳,总括五行,他们准备告诉陛下,京城三十里之内,不能大兴土木,不然会坏了龙脉。” “什么?”朱大胖子大吃一惊,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了。 居然用上了绝招中的绝招。 坏了龙脉! 亏朝臣们能想得出来。 “少师,龙脉之说,本就做不得数……而且,而且您老人家不就是最懂这些事情的吗!您可以帮忙,去驳斥他们的胡言乱语啊!”朱高炽急切道。 姚广孝却是摇了摇头,“不行,他们说的是真的。” “真的?”朱高炽惊讶道:“真的动土了,就会影响龙脉,带来灾祸?” 徐景昌点头道:“没错,毕竟埋点火药,炸个城门什么的,没有多大的难度。” 朱高炽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朝臣利用钦天监,阻止大兴土木……如果还不成,他们就会制造事端,散播流言蜚语……总而言之,是要全力以赴,搅合了此事。 这话乍听之下,有点过于狂妄大胆……可是他仔细思量,发现史书上面,拿着天变做文章,比比皆是。 多少次都逼得丞相退位……如果为了给工匠修点房舍,弄出来影响龙脉的大事,父皇那里就未必会鼎力支持了。 当真是好厉害的招数! 想到这里,朱高炽忍不住同情起老二和老三了,也对徐景昌多了几分钦佩。 别人都以为胜券在握,唯独他能看出朝臣还有后招,这本事也没谁了。 其实有个皇后当靠山的,不只是徐景昌一个。 徐辉祖的儿子徐钦也是一样的配置,其余的将门之后,关系深厚的,更是不可胜数。但是能在朝堂风生水起的,还真就是徐景昌一个。 没有过人的天赋,足够聪明的头脑,多大的背景,全都没用。 “表弟,事到如今,你有什么办法?” 徐景昌苦笑,“没什么好办法,除了妥协,还能怎么办?”他抬起头,对姚广孝道:“少师,朝臣那边,需要多少房舍?想要多少好处,总有个价码吧?” 姚广孝愣了半晌道:“朝臣不会贪恋那点破房子……聚宝门外,给他们也不会住的。来不及上朝。最好还是增加应天津贴,让他们都能住上体面的院子。” 徐景昌无奈道:“这事要吏部和户部点头,我说了不算啊!” 姚广孝道:“这不是有汉王的生意吗!他赚了钱,交了税,也该给群臣一点甜头,不然大家伙凭什么让你发财?” 朱高炽怒气填胸,大胖子真的忍不了了,“少师,那是给父皇成就大业的,怎么能给朝臣发津贴?” 姚广孝仰头苦笑道:“给朝臣发津贴,优待士大夫,这可是比开疆拓土更大的功绩,是汉文帝、宋仁宗才有的好名声啊!” 原来贤君的名声都是这么来的,朱高炽愣了半晌,气哼哼一拍桌子,“荒唐,这个仁慈之名,又有什么用?” 徐景昌猛地瞪大眼睛,看向朱高炽,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下了。 姚广孝也是很无奈,今天的话题太过伤感,连品尝素斋的心都没有了,他匆匆告辞而去。 朱高炽傻傻看着徐景昌,“贤弟,我现在有点同情真正做事的人了,你们太不容易了。” 徐景昌微微一笑,“殿下以后多多庇护做事之臣就好。” 朱大胖子用力点头,“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只是这一次的事情,真是太可惜了。” 徐景昌突然一笑,“什么可惜?殿下不会以为我认输了吧?” 朱高炽大诧,“贤弟,都这样了,你还能怎么办?” 徐景昌不慌不忙笑道:“殿下,我们在朝臣当中,还有一个可用之人。” “谁?” “通政使,解缙!”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 通政使的崛起 徐景昌并没有瞒着朱高炽,恰恰相反,他很希望朱大胖子能多看看,多想想,看清楚这个朝局,弄明白这个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 不要觉得是天子,是储君,就能为所欲为,你们的头上还有一片天,而这片天不言不语,自有士大夫代天言语。 如果真的抛出天变、龙脉之说,朱棣还真未必就能推得下去……徐景昌布局落子,步步为营,从决策下西洋,到培养人才,从改稻为桑,到为学堂争名分。 整个计划走到了最后,眼瞧着就能让工匠登堂入室,成为一个让人羡慕的行业,结果就生生打断了。 努力这么久,在上市前的一刻,被断然叫停。 郁闷悲伤,足以把人整崩溃了。 朱高炽想到了自己,苦守北平城,那种煎熬折磨,几乎让他崩溃,所幸有母后撑着,父皇回来的也及时,才算救了自己。 再看看徐景昌,看似风光,权势通天,但也不免功败垂成……朱大胖子是真的心疼了。 “贤弟,你有一颗拳拳之心,我现在不敢说能帮到你什么,但伱大可以相信我,有朝一日,我会给你最大的支持,绝不亚于父皇!” 徐景昌笑了,“殿下,你帮我,可是会累及自己名声的。” 朱高炽气哼哼道:“名声累人,我又不是看不清楚是非对错的傻子,你只管放心就是。” 收获了未来皇帝的承诺,徐景昌心情不错。 就在这时候,吴山进来送信,解学士来了。 “扭转大局的关键到了。” 徐景昌匆匆说了一句,就连忙起身,去迎接解缙,亲切热情,甚至还在姚广孝之上……这也充分体现了徐景昌现实主义人品,一切以有用为先。 他把解缙请了进来,解缙发现了太子也在,一阵迟疑,徐景昌就笑道:“不用在意,把他当成背景就是,咱们说咱们的。” 解缙怔了片刻,也只好点头。 他理了理思路,这才缓缓道:“定国公,下官能不能询问一下,给百工之人建造房舍,提供方便,真的这么重要?” 徐景昌笑了,“解学士,陛下决定下西洋,想要赚钱,就要有足够的东西,而这些行销海外的商品,都要靠工匠的巧手。我们扶持工匠,能富国裕民,能改变大明的财税构成。而且我说句过分的话,眼下士人都是依托土地之上的缙绅豪族。如果能让工商业发展起来,作坊遍地,依托富裕的工商业,又能出现一批人……到了那时候,无论是平衡朝局,还是改革图强,都会容易太多。” 解缙堪称人杰,徐景昌又说的很直白,他怎么听不明白! 这是要改换朝局,换一批新人上来了啊! 其实这种事情并非没有发生过,比如在唐代之前,左右天下的是门阀世家,比如王与马共天下,就是最好的例子。 隋唐开始的科举制,极大改变了这一状况,寒门开始崛起。 但是终唐一代,科举出来的文官数量少,质量更差,远不能冲击世家大族的地位……而就在这时候,一个屡试不第的读书人掀桌子了。 老子考不上功名,还不能杀出一个功名? 这个狠人就是黄巢! 他从河北砍到了岭南,从山东杀进关中,天南地北折腾一大圈,算是彻底断绝了世家的根基,从物理上毁灭了大族。 随后到了宋代,科举大兴,寒门士人彻底主导天下。 而徐景昌此时提出,鼓励工商业发展,推动新一次的洗牌,听得解缙心潮澎湃,热血奔涌。 他本能感觉到了其中蕴涵的利益之大,如果成功,必定是名垂青史,万古扬名。 这事情值得赌一把! “定国公,卑职已经明白了……请定国公放心,卑职必定竭尽全力。” 徐景昌脸上含笑,他知道解缙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谈话,就是方便。 “解学士,其实那边已经给我透了风,他们需要大幅度提升百官津贴,尤其是在应天的住房,要先解决他们的宅子,然后才能轮到工匠。不然他们就会以风水之说,阻碍此事。” 徐景昌道:“解学士,这笔钱可以出,汉王做生意,不会不懂有买有卖,有舍有得的道理。但是这个彩头,无论如何,我也不想留给那几个人,你身为通政使,也是九卿之一,理当有提出方案的资格……你只要拿出新的方案,我必定全力以赴支持,这份功劳就是你的。” 解缙下意识咽了口吐沫,心跳直接超级翻倍了。 你有多大功劳,未必能获得群臣的认可。 但是你主导了一次增加俸禄,让百官着实多拿了钱,你的地位就会一飞冲天。 通政使这个职位,是个弹性非常大的位置。 徐景昌在的时候,靠着他的身份,加上能折腾的劲儿,徐景昌获得了堪比宰相的权柄。 但是换成了解缙,这位悲哀发现,权势又退回去了,甚至还不如从前了。 六部尚书全都排挤他,旬会他主持不了,征税的权力又都被户部夺走,加上六科廊也不听号令。 解缙除了能跑跑腿,送送奏疏,就没有别的权力了。 说到底,还是资历太低,没人服气。 倘若自己主导了这一次增加俸禄,把事情办得漂亮,百官归心,不说达到徐景昌的高度,至少能和六部尚书掰手腕,获得大九卿该有的地位。 天赐良机就在眼前,岂能坐失良机! 大丈夫生在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拼了! 双方迅速达成了一致,解缙告辞,前去准备。 他这个通政使,能不能一飞冲天,就看这一次了。 因此解缙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精力,他首先去拜会了杨溥和黄淮,作为内阁之中,尚存的两位成员,解缙跟他们彼此交心,深谈了一次。 杨溥叹道:“要说起来,我们也都是翰林出身,仰赖天子垂青,入阁之后,才有了一处房产,津贴虽好,但毕竟是官位越高,拿的越多。就拿现在的津贴来说,六部尚书能拿一百八十两,可到了七八品的六科给事中,折成银子,一个月还不到一两,聊胜于无罢了。” 黄淮突然道:“既然这么说,还是给房产划算!” 解缙听完了他们的意见,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既然六科拿的少,这一次就给科道言官一些好处,把他们拉过来!这也是咱们内阁的功劳。” 咱们,内阁! 两位阁臣迅速领会了解缙的意思,没错,是咱们自己人! 内阁决定共同进退,就在双方紧锣密鼓,做着最后部署的时候,时间到了八月底。 这天夜里,皓月当空,一颗赤色大星,宛如鸡卵,划过应天上空,由北至南,看到的军民百姓,不计其数。 天象变化,对于奉天靖难的朱棣来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因此翻开永乐实录,隔三差五,就有星象记载,仿佛是老天爷在鼓励自己的儿子一般。 出现大星划破天空,很快就有种种传言,其中最广泛的就是月落星沉,不宜动土。 也就是说,大星落处,不能大兴土木,而这块地方,正是应天城南,聚宝门外。 消息传到了宫里,就连朱棣都被惊动了,他立刻降旨,要求朝臣悉数进宫,同时传旨钦天监,询问情况。 “回陛下的话,臣以为此乃是上天示警,南方秉承火德,我大明正是以火而兴……如果大兴土木,难免坏了国运,还望陛下明察。” 朱棣绷着脸,对于天象之说,他并不相信,可是为了奉天靖难的合法性,他又不能不注意,因此就形成了十分别扭的局面,不能不信,不可不信。 朱棣目光巡视群臣,诸位大人基本都是低头不语,不敢随便开口。 “蹇尚书,你怎么看?” 朱棣最后看向了蹇义。 蹇义身为百官之首,不由得浑身一震,随后道:“陛下,臣不敢妄议天象,只能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可否宽限些时日,细细查之,然后再做决断?” 蹇天官施展了拖字诀。 朱棣不置可否,又不断看向其他人,他的目光在徐景昌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发现徐景昌无动于衷,然后又看向了其他人。 金殿上死一般的沉寂,此时此刻,解缙只觉得一股气劲儿,正在向后运行,他有种憋不住的冲动。 此时站出来,就是和六部尚书作对,就是代表自己这个通政使,真正自立门户,从此叫板六部,成为朝堂上的一股势力。 当然,后果也是非常严重,那些资历深厚,手段强悍的重臣,不会放过自己的,从此之后,明刀暗箭,层出不穷。 该怎么选择,还真是不容易! 正在此刻,朱棣开口了,“大家伙还有没有别的看法,都同意蹇天官的意思吗?” 就在这个瞬间,解缙突然向前一步,“启奏陛下,臣以为蹇尚书所言极是,靖难四年间,曾有逆臣谏言,在城南胡乱动工,破坏风水……臣以为此番天象,正是提醒陛下,要重新梳理,清理乱七八糟的屋舍宅邸,新建街区住宅,安民生,靖天下!” 解缙刚刚说完,朝堂上所有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个东西造反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启动钞能力 解缙站在大殿上,侃侃而谈,自从开口之后,他就意气风发,这就好比上了战场,对方不会因为你怂,就饶了你。 想做富家翁足矣的人,最后多半要夷三族。 所以解缙一扫颓唐,全然没有了里急后重的扭捏,他开始全力输出…… 文官借着钦天监,打出破坏风水龙脉这张牌,站在徐景昌的角度上,几乎是无解的。难不成他还要给朝臣普及科学知识? 说不存在龙脉,风水也都是骗人的? 他要是敢说,朱棣都未必敢听。 但是到了解缙手里,却显得举重若轻。 他用了三招,第一招是接……就是接住这个题目,并不进行辩解,你说有龙脉,那就是有吧! 然后解缙打出了第二招,化! 没错,龙脉风水之说,谁也说不清楚,既然如此,我就给推到建文帝身上。 不得不说,朱允炆简直是大明的背锅神,反正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能推给建文乱政,都能推给齐泰、黄子澄。 偏偏朝臣还不敢说解缙讲错了。 以更流氓对付流氓……徐景昌忍不住叹息,我就是太君子了,所以才会束手无策。 解缙顺利化解了攻势,就轮到他来发招了。 “启奏陛下,战火绵延,百姓流落京城,眼下大明的情况,已经和洪武年景大不相同。臣觉得这一次上天示警,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从城里到城外,彻彻底底改建应天城。” “在聚宝门外,建造新的军营,安顿北平过来的将士,征用城里的土地,建造新的官署,安顿官员。然后将百姓迁居聚宝门之外,方便经商生活……这是臣拟定的详细条陈,请陛下过目。” 朱棣点头,“呈上来吧。” 解缙早有准备,他把一整套详细方案拿了出来。 按照解缙的规划,不只是在聚宝门外建造一些工匠房舍那么简单,而是全套的规划……要修建庞大的军营,安顿三营禁军。 整个军营的规模要达到十万之数。 京营禁军乃是朱棣的根本所在,解缙一提出,天子就高兴了。 那些靖难勋贵,也是喜笑颜开,大为满意。 应天自然是有军营,但原本的军营不是给北平兵马准备的,靖难之后,鸠占鹊巢,抢了不少军营,但依旧不够住的,而且北平的兵马和原来的禁军时常发生冲突,这也是所谓新旧勋贵矛盾的一个来源。 解缙提议,大修军营,自然满足了朱棣的需要,而且还让新旧勋贵颇为满意。 在军营之外,临近城门的地方,可以作为中下级将领的宅邸。 这一手简直堪称神来之笔。 连徐景昌都拍手叫绝。 朱棣领着十万靖难大军进京,像丘福、朱能这些顶级勋贵,自然都有属于自己的大宅子。 但是那些指挥使,指挥佥事,甚至是千户官,他们可没有足够的府邸可分。 这里面有不少抢了原来建文朝官员的住处,有的就只能租房子住了。 所以刚刚靖难成功,朱高煦就在一群将领的怂恿下,把矛头对准大舅徐辉祖,丘福更是恨不得尽数铲除旧日贵胄……伱可以归结成新旧交替,争权夺势……但也可以很具体一点。 数以千计的靖难新贵,想要住好房子,想要有人伺候,想要拿到符合他们身份的待遇……朝廷一时拿不出这些,他们就只有从开国勋贵手里抢。 成王败寇,往往就是这么朴实无华,而且枯燥。 徐景昌的存在,维护了开国贵胄的基本盘,却也加剧了靖难新贵的住房危机。 谁都想要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吧? 这可是上千上万的人,而且还是有身份有地位的。 想要满足他们的胃口,真的不容易。 过去一年,旨在恢复民生,充实国库……勋贵这边的事情,其实一直是拖着。 如今解缙站了出来,拿出了他的方略,在聚宝门外,给中下级武将修建宅邸。 这个宅子不需要太大,三五间房子,前后带着小院子,也就够一个千户居住了。指挥使一级,也无非是两层院子,最多三进的院子,也就说得过去了。 在安顿这些武将之余,解缙也提出,预留部分房舍,给在京文官居住。 基本上是七品以下,俸禄不高的,可以挑选临近聚宝门,上朝办公方面的宅子。朝廷加恩臣子,等辞官或者升值之后,再把房舍让出来。 这样一来,文官的居所也就有了着落……而疏解了文武住处之后,剩下的边边角角,偏远的地方,就是工匠们的住处。 徐景昌也拿到了一份解缙的方略,看到了最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丝无奈的苦笑,很快就消失殆尽。 这事情看起来是真的很无奈。 本来是要给工匠们安排住处,让他们安居乐业,更好工作。 结果弄来弄去,最平整,最宽大的地方,给了武将勋贵。离着应天最近,交通最方便的地方,给了文官。 他们只能捞到一点偏僻的所在,说是喝汤了? 也算是喝到了,徐景昌更愿意称之为刷锅水。 如果是一个道德感强烈,嫉恶如仇的人,徐景昌多半会爆发,痛斥无耻。 但是此时此刻,他选择了闭嘴。 因为他很清楚,这是应天,是大明朝堂,不是意气用事的地方。 不安抚好前面的两拨人,甚至这点刷锅水都捞不到。 解缙最高明的地方,就是拉来了勋贵力量。 把这帮人绑上了战车,如此一来,蹇义为首的六部尚书,想要阻止,难度就成倍增加,双方的强弱之势,已经逆转! 那些一直木雕泥塑的国公勋贵们,大说大笑,备受鼓舞。那些底层官吏,此刻也是充满了希望,眼神冒光。 反而是朝中重臣,一个个都觉得后背发麻,再也不敢轻易反对。 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许多了。 只是停留在细枝末节的争执上面,比如户型多大,不同品级享受有什么不同,还有什么时候交工…… 这些琐碎的内容,朱棣也懒得听了,“如果没有人反对,就让工部拟个详细的条陈上来吧。” 天子一锤定音,这时候一直在听着的徐景昌突然道:“陛下,如此安排,是不是要问问钦天监,看看会不会伤损龙脉?” 一句话,让人们又把目光落在了这个倒霉蛋身上。 最初的他,那可是全体文官的希望。 仗义执言,为民请命,伟大的不行……就算被打死了,那也是名动天下,成为士林赞颂的对象。 可是到了现在,局面已经变了。 他能明显感觉到,六科廊,督察院,还有翰林院的那些人,全都死死盯着他,敢乱说一个字,这些人就会扑上来,把他活活掐死。 而且他也没有必要反对,毕竟按照这个标准……他也是有资格获得住房的。 俺也想要给应天城外,三进的宅子啊! “吾皇圣明!” 钦天监的官员,高高撅起屁股,用力磕头,宣布这一件事终于落下帷幕。 盘点得失,官员们输了吗? 其实并没有,他们依旧拿到了最好的一块肥肉。 而且他们也没有让百工之人骑在自己头上。 最最重要,君臣并没有发生激烈冲突,没有产生不可挽回的结果……总体只是小输。 这也反应了当下的朝局。 哪怕强如朱棣,只要不想掀桌子,也必须尊重文臣的利益。 勋贵在这一次算是捡了大便宜,他们没有参与,却捞到了新的军营和宅邸,属于出门被大馅饼迎头砸中的那种。 全都回去吃席了。 不过要说起来,真正得利的那个,还是通政使解缙。 他是真正赢麻了。 其次就是通政司,作为一个机构,也赚大了。 解缙又是通政司通政使,所以可以认为是双赢! 这货赢麻了! 过去徐景昌担任通政使,做出种种改变,还可以认为是他身份特殊,能够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可是随着解缙的成功,大家伙终于意识到,通政使这个职位,真的是前途不可限量。 身为大九卿之一,地位足够高,而且沟通内外,是天子近臣。 天生就是协调百官的。 而且解缙这一次,等于是帮着下面的官吏,争取到了偌大的好处,从此之后,咱们在应天城,都是有房一族了。 这帮品级低,又没什么权势的官吏,其实并不是那么显赫。 他们要租房,要养活家人,还要人情往来。很多人坐不起轿子,养不起马,只能徒步行走。 还美其名曰安步当车。 现在好了,有了房子,或许可以考虑弄个马车,或者雇个轿子,也体会一把人上人的滋味。 解缙这个名字,渐渐洗去了翰林学士的名分,开始和通政使挂钩了……时至今日,解通政开始取代徐通政,在朝堂崛起。 “定国公,这个方略陛下是同意了,但是距离把房舍修建起来,还有好些日子。要是没有定国公的帮忙,卑职简直不知道怎么办。” 徐景昌大笑,“解通政,你客气了,说到底,咱们都希望大明朝更好,而不是掀桌子。你这个身份,比我更适合发挥出通政使的威力。辅国治民,你要把自己放在更合适的地位上。” 解缙连连点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不管怎么说,都是定国公造就了卑职,卑职永远铭刻肺腑。” …… “这就是朝政吗?” 面对这个结果,汉王朱高煦怒了,他没有参加廷议,等徐景昌回来,听完了经过之后,朱高煦暴跳如雷。 “我要照顾自己的工匠,让他们给我卖力气做事,结果却是便宜了那些文臣武将,他们白白捡了那么多好处,简直可恶!” 朱高炽无奈长叹,“二弟,不可意气用事,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哼!这是你们的,不是我的!” 说完之后,朱高煦拔腿就往外面走。 徐景昌道:“汉王,你要干什么?” 朱高煦冷哼道:“不干什么,你们能弄出这种狗屁的事情,我能花钱!我要让工匠的房舍比官员的更好一百倍!”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大明律 汉王朱高煦说到做到,他当真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然后就出现了一个非常好笑的局面。 朝廷这边,不管是军营,还是官员的房舍,全都还在图纸阶段,甚至连图纸都没画好,朱高煦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 事实证明,有些时候,钞能力是真的管用…… 朱高煦聘请了最好的工匠,又大肆采买建房用的砖瓦木料,包括他手下的工匠,全都挺身而出,在工作之余,前来参与建房,免费劳动。 毕竟这是给自己建造的房舍,怎么好意思要工钱! 就在大家伙齐心努力之下,属于工匠的房舍拔地而起,建造速度,可以说是日新月异,比起雨后的蘑菇还快。 好像突然就出现在了聚宝门外。 这里面也包括一部分赵王手下工匠的房舍。 排字工林三,就是其中之一。 他能得到一套两间的房舍,一明一暗,一间用来住人,一间当做客厅,甚至连灶台都要接在外面。 可即便如此,林三已经乐坏了。 未婚妻唐赛儿更是喜出望外,她时常往工地跑,亲自看着房舍一点点建造起来,而且她还会亲自帮忙,搬砖,扛木材……一个女人,干起活来,比男人不差。 没法子,从小苦出来的,又遭逢靖难,流离失所,在京城艰难求生,没有人能比他们更渴望安顿下来。 “三哥,你瞧,这就是咱们的房舍……这块挨着道,还有个小院子,以后种一棵葡萄,咱们就能在葡萄架下面纳凉了。” 忙碌了一天的林三看着房舍,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一瞬间,所有的疲惫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们两口子,欣然帮着搬砖,乐在其中。 这是一砖到顶的大瓦房,遮风挡雨,坚固耐用。 “告诉你们个好事情,汉王殿下特别出了钱,给你们的房舍加盖一层,上面有个阁楼,以后要是有了孩子,能住在上面了。” 阁楼! 林三和唐赛儿大吃一惊,怎么还有这个操作? 原来朱高煦说到做到,他知道给工匠的房舍面积有限,就是那么大。 想要好上一百倍,几乎不可能。 但是就算面积小,也可以很精致。 因此朱高煦决定给一些房舍建造阁楼,凭空多出来一层,添一个房间。 除此之外,朱高煦还决定,半卖半送一批家具,包括床榻、衣柜,还有锅碗瓢盆……基本上等于大明版的拎包入住。 就在工部和户部尚在为了预算争执的时候,朱高煦这边已经有了眉目,快的话,年底前第一批工匠就能入主。 正好是朱棣和林三所讲,要在年底之前,给他们一个家! 天子说到做到,汉王殿下仁慈。 “三哥,我相信了,朱棣真的是个好皇帝。” 林三白了她一眼,“不要乱讲,陛下是君父,伱这么直呼其名,就是不忠。” 唐赛儿吓得一吐舌头,不敢多话了,只能埋头吃饭。 又过了一会儿,林三道:“咱们马上就要搬走了,你抽空把房租结清了。再把咱们随身的衣物收拾一下,就准备搬进新家。” 唐赛儿连连点头。 随后林三又道:“再有……你也去市面上看看,买点新的布料,做点衣服鞋子……咱们成婚吧!” 最后几个字,林三的声音很低,可唐赛儿却听得格外清楚,当真要结婚了! 简直就跟做梦似的。 曾经的两个人,几乎沦为乞丐,吃了上顿没下顿,短短时间,他们不但能吃上饱饭,还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 “三哥……咱们的日子会更好,对吧?” “对!一定会的。”林三充满了信心道。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繁忙,林三继续上工,还要尽一切可能加班,多挣一点钱。唐赛儿则是处理各种琐事,按照林三吩咐的那样,采买一些成婚能用到的东西。 时间流逝,一切都在向着他们期望的那样发展,直到一队官差,出现在了唐赛儿的面前。 “跟我们走一趟,你的案子犯了!” 就这样,唐赛儿稀里糊涂就被抓了。 到了官府,她才知道,原来是房东诬告,说他们两口子偷了房东家的一只鹅。唐赛儿大呼冤枉,他们自从到了应天之后,哪怕饿肚子,也没有想过偷窃。 他们只是本分的老实人,每月按时缴纳房租,从来不敢怠慢,真是想不通,房东凭什么诬陷他们? 而且更要命的是,在唐赛儿被抓之后,仅仅过了一夜,刚刚下工的林三也被抓了起来。 夫妻两个,竟然在上元县的大牢相遇了。 在那一瞬间,两个年轻人抱头痛哭,泪如雨下。 “三哥,三哥!” 林三被唐赛儿喊得心都要碎了。 “别怕,我不信,这个世道还能没有王法?咱们没做的事情,凭什么栽到咱们的头上?” 唐赛儿哭声不止,“三哥,我信你说的,陛下是个好皇帝,可俺娘说过,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咱们的那个房东,他的儿子在县衙门里做事,咱们落到了人家的手里,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林三愣了一下,脸色明显变了,他也知道事情不妙,但还要安慰妻子,“别光是往坏处想,不会的,不会的。” 林三不停念叨着,但是他们在应天城,人生地不熟,连个亲戚都没有。出了事情,也没有人会在意。 想来也是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眼瞧着就能跳出苦海,惹来了人家的嫉妒,才故意诬告自己的。 林三还真猜对了。 本来他们两个人,租住一间街边的小房子,仅能容身,每个月交一份房租,房东也没什么好说的,本就是不住人的仓库,堆放杂物的,乐得有一笔钱赚儿,何乐而不为。 可随着安顿下来,林三有了工钱,日子也稍微宽裕,两口子能吃上饱饭,唐赛儿也有功夫梳洗打扮,原本枯瘦的脸上,也有了肉。 几个月的时间,小丫头出落的水灵大方,简直换了一个人。 房东的儿子偶尔回家,发现了唐赛儿,顿时就眼馋了。 好一个小妮子,还不乖乖跟着我? 可他一打听,才知道事情有点麻烦,人家已经有了未婚夫,而且未婚夫还在书局上工,马上就要换个新房子,不住在这里了。 那一刻,房东的儿子又气又恼。 他接受不了到嘴的鸭子飞了! 而且他也嫉妒发狂,身为应天城的官差,他们没捞到房子住,反而便宜了臭外地的。 你们配吗? 就在林三和唐赛儿即将搬走的时候,官差过来抓人。 夫妻两个先后被抓,罪名就是偷了房东家的鹅。 “这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而且就算是一只鹅没了,我们愿意赔偿,总不能随便抓人吧!”林三努力辩解着。 可是对面的房东儿子脸上尽是不屑的冷笑。 “果然是贼骨头,你们偷吃了我们家的鹅,还死活不认!要不是经常偷东西,你们凭什么吃饱喝足,人模狗样?我们家好心收留你们,你们却偷东西,真是奴大欺主啊!” 林三一听这话,简直大为惊讶,“你说什么?我们只是租房,几时成了你家奴仆,你这是胡说八道!” “谁胡说八道?要不是你们卖身为奴,我们家怎么会收留你们?还给你们吃喝住的地方?你们敢不认账,可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这家伙提起了鞭子,朝着林三就狠狠抽了过去。 瞬间在胳膊上留下深深的血痕。 唐赛儿看在眼里,双目喷火,心中悲戚……说到底,他们还是把这个世道想得太好了。原来还有这么多畜生恶鬼,他们为所欲为,专门欺负良善,指鹿为马。 两口子紧紧抱在一起,毫无任何办法。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赵王朱高燧已经过问此事了。 原来随着房舍迅速完成,他打算进行报道,算是替二哥打打广告……他想起那个林三,面对父皇的时候,也能保持冷静,言语清晰,言之有物,是个不错的人选。 结果一问之下,人竟然被抓了。 朱高燧大怒,连忙打听状况,听说居然是偷了一只鹅。 他更是怒不可遏! 我朱高燧的工匠,竟然会去偷鹅? 你是笑话我工钱太低是吧? 愤怒的朱高燧就要去上元县救人,行到了半路,正好遇上了徐景昌的马车。 “表弟,你干什么去?” “还能干什么,去听曲啊,要不你也过来?”徐景昌邀请朱高燧。 朱高燧气得笑了,“我说你就不能干点正事?那次你见过的那个林三,他被人抓了。” 徐景昌一怔,朱高燧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直接拉着徐景昌上了马车,直奔上元县衙。 在路上,朱高燧把大致的事情说了一遍。 徐景昌这才听明白,随后他道:“我说赵王,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先把人救出来,至于什么偷鹅,根本是无稽之谈。摆明了是诬告。” 徐景昌想了想,笑道:“殿下,我倒是挺好奇的,如果一定有人诬陷你偷了鹅,还说让你吃进肚子里,你该怎么辩解?” 朱高燧一阵错愕,这还怎么辩解? “除非把鹅找出来,不过人家要是不认,也没有办法,难不成我还能剖开肚子,让你瞧瞧,我没有偷吃?” 徐景昌笑道:“这就是你不读大明律了,其实大明律已经写明白了。” “哦!大明律怎么写的?”朱高燧好奇道。 徐景昌笑道:“这算是民间的普通纠纷,按照道理,应该是原告举证……他说人家偷吃了,不应该是被告剖开肚子让他看,而应该是他进人家的肚子里去瞧。” “瞧?怎么瞧?你这不是开玩笑吗?” 徐景昌笑而不语,只是伸出手指,在眼睛前面剜了一下。 朱高燧愣了片刻,突然明白过来,论起狠辣,还得是你啊! 这回我可知道怎么办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五章 罪加二等 赵王朱高燧气势汹汹,杀向了上元县,知县黄孝儒匆忙出来迎接……有句话怎么说来的,三世不修知县附郭,像他这种,在京城混的知县,就不是修不修德的事情了,而是为非作歹,天打雷劈! 偌大的京城,随便遣一条狗出来,估计都比他尊贵。 更不要说堂堂赵王了。 他匆匆忙忙下跪,迎接朱高燧。 哪知道从马车里跳出来俩人,在朱高燧后面,还有定国公徐景昌。 这回可把黄孝儒吓死了。 前些时候,通政司和户部一起收税,应天的府县协助,他见过徐景昌,也知道这位的厉害,别看人家不当通政使了,但是依旧能把朝臣耍得团团转。 论起危险程度,他比赵王朱高燧高多了……现在两尊大神,同时降临他这个小庙,着实招架不住。 “下官拜见赵王殿下,拜见定国公。” 朱高燧哼了一声,“你就是知县?” “正是,下官是上元知县黄孝儒。” 朱高燧眉头一皱,“你这个名字不太好。” 说完,他拔腿往里面走,黄知县目瞪口呆,有什么不好的,他都叫了四十多年了。 这时候徐景昌从他身边经过,笑呵呵道:“黄头方尾,属实不算好。不过也没关系,父母给的,也不能随便改了。” 说完,徐景昌也跟着进去了。 黄知县错愕片刻,恨不得给自己个嘴巴子,还真是,黄子澄,方孝孺……老子偏偏叫黄孝儒,难怪人家都高官厚禄,就自己困在知县任上,动也动不了。 就毁在这个名字上了。 必须改,改个什么好呢? 要不叫黄景昌算了! 这家伙稍微思忖,连忙跑进去,还要伺候两位大神呢! 此刻朱高燧已经坐在了大堂之上,自从得到了徐景昌的提点,朱高燧已经颇有心得,该怎么办,心里有数。 “黄知县,你手下抓了一对夫妻,还说他们偷窃房东的财物,本王过来,就是想打听一下这个案子。” 黄孝儒一愣,这还算是个事吗? 寻常的小偷小摸,他这个知县都不在乎,怎么会惊动了赵王殿下啊? “卑职这就派人把罪犯带来,交给殿下。” “等等。”朱高燧拦住了,“黄知县,我可告诉伱,当初我二哥因为没有交税,都被抄家了,那叫一个惨啊,连睡的床榻都带走了。我们兄弟没有别的,向来遵守国法,我过来打听这个案子,并不是要把人带走。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要怎么审问。” 黄知县大惑不解,怎么审? 您赵王殿下说了算,想怎么审,就怎么审啊! 他偷眼看了下徐景昌,哀求道:“定国公,赵王殿下的话,卑职万难领会,一个小偷小摸的案子,殿下和定国公来了,自然是放人啊!” 徐景昌笑了,“不必如此,你就把有关的原被告带上来,仔细询问就是,我和赵王只是来旁听的。” 黄知县将信将疑,又不敢反对,这才下令,不多时,林三两口子就被押了上来,林三身上被抽了十几鞭子,遍体鳞伤,唐赛儿也有伤,显得楚楚可怜。 这小两口一度都绝望了,他们觉得自己落到了人家手里,又是人生地不熟,根本没人帮着鸣冤,除了等死,还能怎么样。 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有人来救他们,而且还是赵王殿下和定国公亲至。 在看到这两位的时候,林三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自己的眼睛没看错吧? 他强压着激动,没敢多说一个字,只是低下头,心怦怦乱跳。 随后又有一个官差被带了上来,他是上元县的司狱副使,也就是房东的儿子。 这家伙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是两个无依无靠的流民罢了,还有人替他们说话吗? 黄知县一见这小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啊,就是你把赵王和定国公弄来了。 你小子简直该死! “跪下!” 黄知县一声呵斥,韩忠义怔了一下,下意识去看林三两个,黄孝儒更是愤怒,“韩忠义,你给本官跪下!” 这回韩忠义知道了,他慌忙跪倒。 “堂尊在上,卑职有罪。” 黄孝儒毫不客气道:“你既然知道有罪,那我问你,到底犯了什么罪?” 韩忠义怔了一下,他犯了罪吗? 这家伙也注意到了朱高燧和徐景昌,虽然不认识,但是他也感觉到了不妙,这种时候,必须咬死了不认,不然自己就完蛋了。 “卑职,卑职只是抓了一对窃贼,他们偷了老百姓的鹅,卑职把他们带到了衙门审问。” “荒唐!”黄孝儒气哼哼道:“区区一只鹅,能有几个钱?乡亲邻里之间,理当相信相爱,和和睦睦……这种小事你也敢抓人,还敢打人?你简直太可恶了!来人,把他押下去,痛打二十,四十……八十!痛打八十!” 这位黄知县偷眼看徐景昌和朱高燧,发现他们眉头紧皱,就急忙加码。 但是很显然,这两位想看的不是这个。 朱高燧直接道:“黄知县,如果属实偷窃,就算是一根针,也不能轻饶。如果被人诬陷,那就要严惩不贷……你这么处置,未免太糊弄公事了吧?” 黄孝儒一愣,慌忙道:“卑职知错了,一切都听赵王殿下的。” 居然是赵王! 韩忠义此刻才知道来的人是谁。 他的心差点跳出来,完了,踢到铁板了,明明是两个流民而已,怎么会牵连到如此神仙? 正在他心慌意乱的时候,黄孝儒沉声问道:“听见没有?你可有证据?是他们偷了鹅?偷到哪里去了?” 韩忠义心慌意乱,却还是不甘心认罪,忙道:“堂尊,就是他们偷的,至于去了哪,自然是吃进了他们的肚子里。” 唐赛儿一直听着,没有说话,但是此刻她忍不住了,“你胡说,我和三哥没有偷你们家的东西!” 韩忠义哼道:“偷没偷你们自己知道,除非把肚子刨开了,自证清白啊!” “你!”唐赛儿气得嘴唇青紫,浑身哆嗦。 难道还真能剖腹证清白吗? 分明是逼着老实人去死! 就在这时候,朱高燧笑了,他站起来,走了过来,“我刚刚听说了,你说他们是偷了你家的鹅,对不对?” 韩忠义咽了口唾沫,点头道:“是。” “那你有证据吗?” “他们偷了,我爹我娘都知道,他们手脚不干净啊!” 唐赛儿和林三都怒目圆睁,气得咬牙切齿。 天可怜见,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几时受到了这种不白之冤? 朱高燧不慌不忙,你这话说的,都是一面之词,没法证实。倒是你刚刚的那句话挺有道理的,你让他们刨开肚子,自证清白……我想了想,这个主意还真不错。” 众人目瞪口呆,朱高燧又道:“不过你指责他们,就要你来举证……所以呢,刨开他们的肚子是不行了……我可以把你的两个眼珠子挖下来,送到他们俩的肚子里,让你去瞧瞧。如果确实有鹅肉,就算你赢了,如果没有,就是诬告,本王就按诬告罪治你!” 韩忠义吓得脸色惨白,冷汗直。刚刚还目瞪口呆的林三两口子,此刻是大喜过望,好聪明的赵王殿下,真是太厉害了! 遭人诬陷,让你刨开肚子,你就真的傻傻照做? 你真这么干了,人家可不会觉得你清白了,只会笑你是傻瓜。就连那些看客也不会觉得你冤枉,而生出同情,他们只会一走了之,生怕溅一身血。 所以你想知道我吃了几碗粉,那你就亲自去瞧瞧吧! 朱高燧笑呵呵拍着韩忠义的肩头,“说吧,是要先看谁的?按照男左女右的规矩,我先挖了你的左眼,去看看林三的,如何?” 韩忠义吓得两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赵王饶命,饶命啊!” 朱高燧大笑道:“这话说的,我是断案子,帮你找证据,你怎么不知道感恩戴德啊!放心吧,你只要看见了鹅肉,我就帮你做主。” 说着,朱高燧真的摸出了一柄匕首,抵在了韩忠义的眼眶上,当真就要把眼珠子挖出来。 韩忠义哭了,挖下来还看得见吗? “殿下饶命,殿下慈悲,卑职,卑职不告了!” “不告了?”朱高燧冷笑道:“你是说他们没有偷?” “没,没有,是卑职搞错了。卑职愿意赔偿,还望殿下宽恕。”韩忠义磕头如捣蒜。 朱高燧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徐景昌,心说这事怎么办? 徐景昌呵呵一笑,朱高燧这小子虽说一肚子坏水,但是还不够狠,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赵王殿下,身为朝廷官吏,随便抓人,严刑拷打……这是诬告,按照大明律,诬告可是要反坐其罪!身为官差,罪加一等。拷打无辜,还要加一等。” 朱高燧不由得伸出了两个大拇指。 原来大明律还有这个规定啊? 回头我真该好好读读大明律, 咱虽然是藩王,可咱不能不讲道理,一切都要以大明律为准! “黄知县,案情已经很明白了,罪加二等,连坐亲眷,可以抓韩家的人了。” 黄孝儒脸色发白,“下官明白,下官这就下令。” 朱高燧得意洋洋,回到了座位,对徐景昌道:“表弟,你看这个案子,能写几个章节,在邸报上面刊登?” 徐景昌淡淡道:“只是放在邸报上,是不是太小家子气了?该让陛下降旨,昭示天下才对!” 推荐老白粮草,有味道的大汉好书。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六章 壮士断腕,刮骨疗毒 “这么好的案子,确实要昭示天下,告诉所有人,不光是父皇那里,还有邸报……要一起动起来。凭什么二哥能当贤王,我就不行?事实证明我比他贤名多了。不信,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 朱高燧将目光落在了林三和唐赛儿身上,这对小夫妻死里逃生,自然是感激涕零。 他们慌忙过来,叩谢赵王和定国公。 朱高燧让林三起来,然后也责备道:“你也是太老实了,明明见过父皇,又是我的工匠,还是表弟学校出来的,连皇孙都是你的同学,怎么就让一个区区衙门的小吏欺负,也太丢我们的脸了。” 林三脸色微微涨红,诺诺低头,属实是自己不中用,让妻子跟着受委屈…… 徐景昌倒是看得明白,不由得轻笑道:“赵王殿下,伱未免把事情想简单了。就算他说认识你,又有什么用?” 朱高燧一愣,“怎么,难道我这个赵王就是摆设?” 徐景昌哼道:“他们是流民出身,在应天人生地不熟,就算他们说认识赵王,见过陛下,又能怎么样?那些人只当他们撒谎吹牛,毫无用处。” 朱高燧一时语塞,这事情属实麻烦,总不能在胸前贴个牌子,上面写着我认识赵王吧? “表弟,你有什么好主意?要不我给所有工匠弄个腰牌?” 徐景昌呵呵一笑,“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算不得好而已。” 朱高燧不服气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徐景昌道:“孔老夫子说过,必也正名乎!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名正言顺,就比如你赵王殿下,你觉得自己是什么人?” 朱高燧想了想,“我是大明的皇子,你的表兄,还是民间邸报的东家啊!” 徐景昌笑了,“那林三他们呢?是流民,还是工匠?是寄人篱下,又或者无依无靠?” 朱高燧怔住,忍不住思忖起来。 任何一个群体,总要有个适当的名分。 就比如林三这一批人,他们先是流民,然后在徐景昌那里学了点本事,出来之后,成为朱高煦和朱高燧的工匠…… 流民就决定了他们是臭外地的,在应天毫无根基,士农工商,工匠只能算是三等人,更受欺负。 这样的情况,就算说认识天王老子,又能有什么用? 朱高燧认真思忖,突然一拍大腿,惊道:“我懂了,怪不得二哥执意要给工匠修住宅,你想尽办法,让朝廷承认你的学堂……原来你们都是想正名!”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现在才明白,悟性真是有点一言难尽。 一个人的地位如何,很大程度取决于别人怎么看你。 不然就算收入颇丰,粉丝不少,你也是个臭码字的,入不得作家行列……而在大明朝,这个状况还要可怕一万倍,毕竟前者只是没啥地位,后者却是可能丢掉性命的。 朱高燧认真思索了半晌,无奈长叹道:“人离乡贱,这话我算是明白了。他们背井离乡,是真的不容易。” 徐景昌道:“谁说不是,所以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要给他们正名,要给他们尊严和地位,不能允许随便诬陷欺凌。陛下要降旨,邸报要宣传,上上下下,要动起来。” 朱高燧连连点头,“我知道了,回头我就跟父皇讲,这可是正事,他一定会鼎力支持的。” 听着他们讨论,林三和唐赛儿心绪起伏,属实说到了心坎上,击中了软肋。 他们这些人想在应天站稳脚跟,真是太不容易了。 “多谢赵王殿下,多谢定国公。我们磕头了。” 林三拉着唐赛儿,就要下跪。 徐景昌伸手拉住了他们,“不必如此,你们也都有伤,原来租的房子也不能住了,新房子也没建好,我给你们安排个住处,先把伤口处理下,有什么事情,回头再说。” 徐景昌让人送走了千恩万谢的夫妻俩,随后目光一转,落在了知县黄孝儒身上。这位浑身打了个寒颤,连忙紧走了两步,拜倒地上。 “卑职失察,卑职愿意将功折罪,求定国公高抬贵手,饶了卑职吧。” 徐景昌淡淡一笑,“你不妨说说,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黄孝儒想了想,连忙道:“卑职这就把韩忠义全家都给抓了,然后按照诬告之罪,加重两等,直接斩首,把他们一家人的脑袋挂在外面……我还要告诉下面的人,谁敢欺负赵王手下的工匠,就等着掉脑袋吧!” 徐景昌听到这里,呵呵一笑,“黄知县,你这么一说,我就算想保你也做不到了。” 黄孝儒大惊,难道还不够吗? “定国公的意思,是要诛灭九族?只是这么大的罪,要上报刑部,卑职做不了主啊!” “荒唐!” 徐景昌把桌子一拍,冷冷道:“你当了几年官了?” 黄孝儒老实道:“下官自从洪武十三年入仕,算起来也有二十多年了。” “二十年就当了个知县?” 黄孝儒点头。 徐景昌突然笑了,“这么说咱大明的吏治也算清明,至少没有把你这种废物提拔起来,身居高位。” 这一句话,差点把黄孝儒说得内伤吐血,一命呜呼! 他委屈巴巴的,坚持认为自己是运气不好,没有遇到贵人,不然早就平步青云了。 徐景昌冷哼道:“罢了,我就多说两句吧!韩忠义蝼蚁一般的东西,就算把他挫骨扬灰,又能怎么样?是你会办事?国法重在一个度,他依仗官职,诬陷无辜,视国法如无物,砍了他的脑袋,也就是了。像你这样,弄成诛灭九族,你想让朝臣觉得我和赵王仗势欺人吗?得罪了我们,不问青红皂白,就要灭人家九族,我们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吗?” 黄孝儒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这下子错得离谱了。 怪不得自己二十年没有升官,就是没弄懂这个度啊! “卑职有罪,卑职有罪啊!” 徐景昌冷冷道:“别说废话,你的罪到底是什么?” “卑职……卑职御下不严,约束不利,有失察之罪。” “呸!”徐景昌不客气道:“官员的失察之罪,那就是没罪,你当我不知道?” 黄孝儒傻傻的,无言以对。 难不成真的要罢免自己的官职,或者砍了自己的脑袋? 一想到这里,他趴在地上,砰砰磕头,“定国公饶命,饶命啊!卑职上有老母,下有孩童……卑职不想死啊!” 徐景昌不耐烦道:“既然不想死,就别号丧!你仔细想明白了,像韩忠义之流,不是一个两个,你的衙门里良莠不齐,其他的衙门,也都是一丘之貉。” 黄孝儒连忙点头,“没错啊,卑职可比江宁知县强多了,他们才是渎职懈怠,一事无成。不信现在就把他们抓起来,保证比卑职罪孽深重多了。” “闭嘴!” 徐景昌气得想抽他,真是不开窍啊! “别人罪孽深重,你就干净了呗?你现在需要的是自救!衙门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要主动清理。你要拿出壮士断腕,刮骨疗毒的勇气,从上元县衙开始,里里外外,清理干净。要让你的手下尊奉国法,照顾百姓,为民做主,我要看到的是改变,懂吗?” “懂,懂了!” 原来定国公要的是这个啊! 黄孝儒松了口气,“定国公,实不相瞒,卑职早就想这样做了,只是您不知道,别看这个县衙门不大,但是盘根错节,什么人都有,卑职只是个区区知县,纵然有心,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徐景昌呵呵呵一笑,“黄知县,有我给你当靠山……当然,还有赵王,你还怕吗?” 黄孝儒昂起头,看了看徐景昌,又看了看赵王朱高燧。 突然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浑身颤栗。 “不怕,卑职不怕!卑职明白,该怎么办了。” 黄孝儒咬牙切齿,“下面的这帮东西,阳奉阴违,根本不停号令。他们总觉得铁打的衙役,流水的县令,我要让他们知道,这个衙门谁说了算!” 黄孝儒说完,又看了看徐景昌,发现这位笑容和煦,他的心一下子振奋起来。 看来自己是赌对了。 只要定国公满意了,自己的前程不就来了。 他果断召集手下衙役,断然宣布司狱大使御下不严,有渎职之罪,立刻拿下。县丞身为长官,和司狱同罪。 两个人全都打入大牢! 这一手亮出来,在场衙役都吓傻了,真的敢抓人啊,堂尊没有发疯吧?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疯了?告诉你们,本官没有,我现在就提醒你们,所有人必须尽忠职守,遇到败坏国法的,务必严惩,谁敢姑息养奸,我立刻办了你们!” 县尊玩真的了,县衙上下,人人肃然,不敢怠慢。 一个区区上元县,又能闹出多大的动静? 还真别小看这个县衙门,毕竟半个京城都在他们手上,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一旦卯足了劲头儿,较真起来,还真没人能挡得住他们。 “前面这个宅子,灯火通明,在京官吏,不能去秦淮河,不少人就到这里取乐。咱们堂尊要缉拿不法,咱就就照着堂尊的命令做。” 上元县典吏对着手下衙役说道:“一会儿你们跟着我,咱们冲进去,为民伸冤!” 衙役们轰然答应,随后典吏咬了咬牙,一声令下,众多衙役跟着他冲进了院子门……等他们一进来,这下子可热闹了。 佥都御史俞士吉,大理寺少卿袁复,御史车舒……足有十多位官员,目瞪口呆,被吓得脸色都绿了,谁给你们的胆子的,敢来这里闹事?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锦衣卫,出动 这些官员心中恼怒,却也惶恐不安,纷纷想要逃跑。 可惜的是,整个院落,包括房顶围墙,都有衙役看管,死活不放他们离去。 “诸位大人,谁想走,先把名字留下来,签字画押,承认今天的事情,别让小的们为难。小人们也是公事公办,如果没有白纸黑字作为凭证,诸位大人回头捏死小人们,就跟捏死个臭虫一样容易。一句话,小的们是来玩命的,大人们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许典吏这番话,把众人气得鼻子都歪了。 好你个无耻之徒,竟让我们签字,这个字也是能随便签的? 他们一万个不愿意,毕竟谁也不想留下罪证把柄。 但是上元县的这帮人就是不放行。 天上地下,就连狗洞都有人看守,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而且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眼瞧着就过了半夜。 再不能快点脱身,等到明天耽误了点卯。 一旦传出去,那就更麻烦了。 没有法子,只能先离开,然后再想办法。 俞士吉第一个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匆匆离去。 他这一走,又有几个人跟着写下了名字……不过在这群人里面,也有大聪明,比如有一位御史,想来想去,反正他们不一定认识我,随便写个名字就是了。 对了,写个我最讨厌的人。 徐景昌! 他刚写完,旁边一位衙役就笑了,“您要真是定国公,还会害怕小人们吗?只怕早就打出去了吧!” 这人一阵错愕,自己这是自作聪明,就在这时候,衙役高声道:“过来几位弟兄,好好瞧瞧,这是哪位大人?” 下一秒,就有一位衙役过来,他在街面上多年,几乎给所有官员引过路,经验丰富不说,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只看了一眼就高声道:“监察御史贺银,冒名定国公徐景昌,诬陷朝廷重臣,记录在案!” 这位贺御史差点直接趴下,坏了,还多了个罪名! 啥也别说了,赶快勾了,重新写上自己的名字,仓皇逃跑。 事情到了后半夜,许典吏带着众多衙役,得胜而归。 “堂尊,名单在这里,一共十三个人,确凿无疑。” 看着这份名单,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黄孝儒血都凉了。 “你们怎么敢惹这些人啊?不要命了?” 许典吏大呼冤枉,“堂尊,这帮人辜恩负义,在一座院落里面,和许多姑娘厮混。这些姑娘不少都是良家女子。卑职们按照堂尊的意思,为民做主,严惩不法。这是您交代的,卑职们豁出命去,按照您的意思办事,怎么还错了?” 黄孝儒哭了,“我是这么说的,可你们也要睁开眼睛瞧瞧,挑些我惹得起的人啊!” 许典吏忍不住翻白眼,在这个应天,伱惹得起的,那还算是个人物吗? “堂尊,卑职可提醒你,这是定国公交办的差事,您打算违逆定国公的意思,敷衍糊弄?” 一句话,问住了黄孝儒。 自己是惹不起,可还有徐景昌呢! 但万一定国公不帮忙,让自己独自面对这些人,那就完蛋了…… “对了,你刚刚说里面有良家女子,莫非是逼良为娼?”黄孝儒追问道。 许典吏道:“属实,堂尊,不少流落京城的外地女子,不是成了大户人家的小妾丫鬟,就是被人牙子卖到了暗娼,干起了接客的生意。卑职们在应天世面这么多年,什么事情不清楚?保证不会错的!” 黄孝儒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假如真的有逼良为娼的情况,这在大明律,那也是重罪,自己就先占了理。 背后再有定国公,又有了势力。 有理有势,我一无所惧啊! “好,你们干得很好!咱们身为父母官,就要为民做主。我是当仁不让,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伸张正义,替百姓伸冤。传我的命令,准备马车,天亮之后,我就要去通政司!” 没错,以黄孝儒的身份,还没法直接入宫。 他想要状告,就只能去通政司……当然了,他也可以上报应天府,由府尹层层上报。 但是很显然,走这条路,黄花菜都凉了。 因此黄孝儒决定先去通政司。 毕竟这是徐景昌干过的地方,应该不会把自己拒之门外吧? 天色微微放亮,黄孝儒就怀着忐忑的心情,直奔通政司衙门。 令他意外的是,居然有人比他更早,已经在这里等候了。 “是黄知县吧?快请进!” 面对如此热情的通政司,黄孝儒受宠若惊。 要知道他的上元县衙,几乎是整个应天城最低级的衙门,而通政司可是九卿之一的大衙门。 尤其是在徐景昌的运作之下,几乎就是大明的相府。 宰相门前七品官,就算人家的下人,也和自己平起平坐啊! 毫无疑问,这个面子给的不是自己,而是人家定国公。 想到这里,黄孝儒倒也坦然了。 他步入二堂,见到了通政使解缙,恭恭敬敬施礼,然后将事情如实上奏。 解缙就在这里默默听着,等他讲完,解缙才缓缓道:“你说是良家女子,有逼良为娼的问题。那我问你,此时京城的流民还很多吗?女子如此,男子呢?都去哪里了?” 黄孝儒慌忙道:“回通政使的话,虽说朝廷尽力安顿,但是四年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逃到应天的流民,何止十万之数。其中有七成以上,都是男人。这些人有的卖身为奴,伺候豪门。有的干脆流落到了秦淮河,毕竟除了姑娘,长相清秀的男子,也挺受欢迎的。甚至还有……” “还有什么?”解缙追问了一句。 “还有自己割了一刀,等着进宫侍奉陛下的。” 解缙眉头瞬间挑起,随后又长长出口气,“我知道了,你就在这里等着,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找你的。” 安顿好了黄知县,解缙又等了一会儿,宫里来人,让他前去面圣。 等他赶到,发现朝中重臣已经到了,包括徐景昌在内,也提前到了。解缙很识时务,就站在了人群的后面。 此时朱棣也到了,天子巡视了一下朝臣,呵呵笑道:“朕听说昨天夜里,十分热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能跟朕讲讲?” 朝臣们一个个低头不语,徐景昌向前迈了一步,脸上还带着错愕叹息的神色。 “陛下,臣真是想不到啊,明明政务繁杂,国事繁忙,他们怎么还有心思去找姑娘?精力充沛,简直让人羡慕到了五体投地。臣这么年轻,又卸任了通政使,只需要处理锦衣卫和詹事府的事情,臣都忙不过来。真不知道,这些同僚究竟是什么材料做成的,莫非有三头六臂不成?” 朱棣气得冷哼,“朕宵衣旰食,殚精竭虑,一心治国,从不敢懈怠。朝臣却是屡禁不止,原本因为去秦淮河,已经杀了不少。现在依旧如此。不干正经事,搂着姑娘,寻欢作乐,该杀!” 朱棣又道:“都有谁去了?” 徐景昌道:“具体有谁,臣不知道,但听说足有十几个之多!” 啪! 朱棣猛地一拍桌子,大怒道:“混账,无耻,全都该死!” 他猛地转向吏部尚书蹇义,责问道:“蹇尚书,你可知道?” 蹇义道:“臣也是刚刚听说,具体情形如何,臣还不知道。但既然枉顾国法,就该严惩。” “怎么严惩?”朱棣追问道,丝毫不给蹇义含糊的机会。 “按照大明律,官员狎妓,理当罢免官职,贬为庶人,永不叙用。” 朱棣显然不满,“这么轻,简直便宜了他们!” 蹇义无奈道:“陛下,此乃是大明律,臣以为官吏品行不端,或不至死罪。” 这话徐景昌可不爱听了,“蹇尚书,你知道我向来尊重你的。但是名节对一个士大夫来说,那是多重要啊!不是有句话,叫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吗?难道这话光是说女人,士大夫失节,就不算罪过了?” 蹇义脸色很是难看,徐景昌向来报仇不隔夜。朝臣抵制了给工匠修房舍的事情,最后的妥协,徐景昌是不满意的。 咱这人没啥优点,就是报仇不隔夜。 此时蹇义承受来自朱棣和徐景昌的两重炮火,显得左支右绌。 “定国公,仅仅是狎妓,算不得失节吧?最多是不够谨慎。” 徐景昌笑呵呵道:“蹇天官说的谨慎,指的是他们不该让人发现,是吧?” “你!”蹇义脸色骤然变化,哼道:“定国公,你的诛心之论,只怕不能当做大明律来用吧?” 徐景昌不慌不忙,笑道:“属实,但若是逼良为娼,买卖良家子弟。身为朝臣,知情不报,反而助纣为虐,又是什么罪过?” 蹇义一听这话,大呼不妙,看起来徐景昌是有备而来啊! “倘若真是如此,自然要罪加一等。具体该怎么定罪,还需要三法司定夺。”蹇义不经意间,把球踢了出去。 这就是大明天官的功力,他自然要保朝臣,但是当保不住的时候,他也会毫不犹豫抛弃,绝不拖泥带水。 此时解缙向前一步,“启奏陛下,臣已经查实,那些女子多为流落京城的良家女子,并非乐籍贱户,还望陛下明察。” 朱棣咬了咬牙,“还愣着干什么,锦衣卫,抓人!”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全都来了 “陛下,臣已经下令锦衣卫准备妥当,只等圣旨一到,立刻抓人。不过臣还有些事情想要问清楚,以免造成误会。” 朱棣哼道:“朕让你办案,你遵旨而行,能有什么误会?除非是包庇贪官污吏,违逆圣意!” 徐景昌忙道:“臣不敢……只是这个案子到底要交给谁来办?若是锦衣卫抓人问案,最后再上呈口供,会不会不好服众?” 朱棣大为不悦,“徐景昌,朕把锦衣卫交给你,就是让伱不避艰险,勇往直前,锦衣卫遵天子旨意行事,忧谗畏讥,可是办不好事情的。” 朱棣希望锦衣卫还是天子手里的刀,但很可惜徐景昌不是纪纲,我都有世袭罔替的国公了,还玩什么命啊! 而且徐景昌还有一肚子的鬼主意,“陛下,这个案子说到底只是涉及群臣品行不端,并非谋逆大案,也不是军国大事。臣以为还是交给其他衙门,锦衣卫从旁协助,监督办案即可。” 朱棣沉吟片刻,捏着鼻子答应了,“也好,那你准备让谁来办?” 徐景昌下意识扭头看向三法司。 刑部尚书郑赐,大理寺卿吴中,左都御史郭资……这几位全都扭头,这个倒霉案子,判轻了陛下不答应,判重了朝臣又不愿意。 只有傻瓜才会接手,但愿姓徐的良心发现,不要陷害好人。 徐景昌看了看他们,脸上含笑,又扭头看向朱棣。 “启奏陛下,臣以为此案是上元县撞破,罪证也是上元县发现的,一事不烦二主,就让上元知县来办此案。” 上元知县? 朝臣们几乎吐血,牵连进去的最小也是个督察院御史,让县令办他们,这不是难为人吗?别说办案子了,吓都吓死了。 徐景昌这是出了昏招……不过这样也好,小小知县而已,掀不起风浪。 朱棣眉头微皱,“徐景昌,你有把握,如果推荐不当,朕可是要责罚的。” 徐景昌朗声道:“启奏陛下,臣愿意拿身家性命担保!” “好!”朱棣答应,一道旨意下去,不多时知县黄孝儒匆匆赶来。 他是京城的县令,高配六品。 这要是放在外面,高低是个百里侯的水平,可是在京城,就是可怜兮兮的小透明。 平时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他终于有机会步入大明最高的权力殿堂。 金殿之上,文武排班站立。 最外面和黄孝儒一样,都是蓝色官服,但是他们不是御史,就是给事中,属于位卑权重的那种。 再往后,就是内阁学士,小九卿这一级别的,随后是红袍的侍郎尚书……最高一级,还有身着飞鱼服、斗牛服的超品公侯。 原本徐景昌是红袍一族,但自从被罢免了通政使之后,又担任了锦衣卫大都督。 徐景昌就换了一身飞鱼服,昂然站在九卿之前。 别管他多年轻,有这么一身衣服在,那就是大明朝最顶级的勋贵,位极人臣,睥睨天下。 黄孝儒只看了一眼,就慌忙低头,俯身行大礼,参见天子。 但是在他心里,却刻下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烙印。 大丈夫生在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有朝一日,咱也要位列朝堂,成为最有权势的那几个人之一! “臣上元县令黄孝儒,拜见吾皇万岁。” 黄孝儒! 这个名字有点特色,朱棣一时错愕,随后才问道:“你的麾下发现了朝臣行为不端,牵连十多人,这案子你能办好吗?” 黄孝儒抬起头,迎着朱棣的目光,用力颔首,“能!臣虽然位卑,却有一腔热血,愿意豁出性命,为民做主!” “好,好啊!”朱棣连声赞叹,“既然这样,朕就准你主审此案,另外让定国公领办,你们商议一下,尽快办案,朕要看到结果。” 从金殿下来,徐景昌脸上含笑,“黄知县,恭喜你啊,这个案子办妥了,你必定扬名天下,从此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黄孝儒苦着一张老脸,惨兮兮道:“国公爷,你就别拿卑职开心了,我这也是瘦驴拉硬屎,要不是国公在背后撑腰,卑职无论如何也不敢接这个案子。您可一定要帮着下官,不能不管我啊!” 徐景昌呵呵一笑,“放心吧,我没让锦衣卫办案,并不是要推卸责任,而是我有更好的打算。这事情非你不可。” 说着,徐景昌在黄孝儒耳边说了两句。 这位黄知县一听,简直目瞪口呆,惊掉下巴。 还能这么玩? 定国公啊,你可真是坑死人不偿命啊! 黄孝儒稍微思忖,他也很快想通了,也只有如此,把动静闹大,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没准还真能让自己一路高升,平步青云。 都这把年纪了,再不拼一下,此生就没戏了。 黄孝儒返回上元县衙,第一道命令,就告诉手下衙役,立刻贴出告示,三日之后,在上元县衙大堂,公开审理,邀请京城百姓,前来观看。 此案务必要经得起考验,要光明正大,堂堂皇皇。 这就是徐景昌给黄孝儒出的点子……你让锦衣卫办案,实在是不方便公开。 你给老百姓看什么? 难不成看大记忆恢复术? 他推出来黄孝儒,就是想麻痹百官,随后再抛出致命一击! 这一招属实奏效了,整个京城都被惊动了。 区区县衙门,敢办这么多大官,还真是不要命了! 这还不打紧儿,朱高燧那边,邸报全力开动,增加号外,免费发放。 而且朱高燧还把林三两口子的案子拿了出来。 就因为他们是外乡人,无依无靠,就遭到了诬陷下狱。 而起他们还算是幸运的,这些年来,有许多流民无缘无故就消失了。 他们有的饿死、病死,被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子。 有人却是被拐卖到了青楼,流落风尘。还有人被卖给了大户人家,成了奴仆。 百姓妻离子散,天各一方,没有比买卖人口更恶劣的事情,至于那些逼良为娼的,更是该千刀万剐! 朱高燧这边开动起来,把过去大家伙都不太愿意提起来的一件事,彻底揭开。 “爹,你瞧瞧,邸报上说的多好!” 朱勇将一张报纸甩给了他爹成国公朱能,嘟嘟囔囔抱怨道:“去年的时候,就有那么多文臣说靖难大军,窝藏女眷,致使妻离子散,你们后来也释放了一些,成全家人团圆。这事倒是不错,可你们忘了,窝藏女眷的不光是军营啊!这口锅哪能光给你们背?” 朱能一边看着报纸,一边听着儿子抱怨。 渐渐的,他的眼珠子也瞪圆了,“怪不得我们把人都放了,却还有许多老百姓说军营窝藏。甚至传出是军中武夫品行不端,强抢民女,毁尸灭迹……为了这事,陛下没少责备我们。原来不光是我们,那些文官也难逃干系啊!” 朱勇哼道:“才想到啊?要不然那些豪门大户,哪来那么多的丫鬟仆妇?他们当真经得起彻查?你们就是太废物了,只能靠着功劳,跟人家较量,却不会动脑子。早晚有一天功劳用光了,你们就等着倒霉吧!” 朱能愣了一下,这话还真是有道理,不过他很快就黑了脸,责骂道:“臭小子,别总是你们你们的,难道你就不是勋贵子弟?你换了爹不成?” “我没换爹,但我换了大哥啊!”朱勇得意洋洋道:“我跟着定国公征税,现在又在解通政手下做事,我这本事,可比你厉害多了,你就瞧着吧,早晚有一天,我会青出于蓝的。” 朱能咬了咬牙,属实,这个兔崽子是开了窍啊! “行,我明白了!” 朱能随即传令,叫来了几个家将,让他们去请其他勋贵…… 三天之期,迅速过去,天还不亮,就见上元县衙的外面,已经挤满了前来观看的老百姓,为了维持秩序,整个衙门的差役都出动了。 这还不够,甚至借来了一千锦衣卫。 最后朱勇更是带来了五百税吏。 他们将街道,围墙,树木,房顶……悉数看管起来,确保万无一失。 日头刚刚升起,就听到了整齐的脚步声,众人齐齐看去,只见一队穿着整齐的工匠,足有数百人之多,分开了众人,来到了县衙前面。 同时从另一边也有上百名工匠赶来……原来这两伙人正是汉王和赵王的麾下……他们多数都是外地流民。 幸运的是,他们进入定国公的学堂,经过一年培训,有了生计,不至于流落街头,稀里糊涂丧命,或者是被人拐卖。 但是他们和流民乡亲,感同身受,此时过来,就是给大家伙站脚助威。 两位王爷的出现,让老百姓们为之一振。 他们刚到,又有人前来。 这一次全都是勋贵武臣,成国公朱能,淇国公丘福,还有十几位在京公侯,气势汹汹赶来。 “我们蒙受了一年多的不白之冤,有些事情也该说清楚了。” 勋贵的出现,等于一枚重重的筹码,砸在了摇摇欲坠的天平上。 日上三竿,竟然又有人来了。 大宗正周王朱橚,太子朱高炽,携着皇孙朱瞻基赶到。 这三人的出现,又给百姓们带来了深深的震撼,从某种程度上,他们代表了天子啊! 百姓心头火焰越烧越强烈,或许这一次真的能为民做主! 外面不断有人赶来,身在二堂的黄孝儒,坐在那里,神色严肃,双手紧握,掌心都是冷汗。 徐景昌就坐在旁边,他倒是很轻松,区区小场面罢了,算不得什么。 就在这时候,通政使解缙来了。 “奉皇命,由我从旁记录此案!” 徐景昌淡淡笑道:“黄知县,戏台子已经搭好了,该主角上场了!” 黄孝儒浑身一震,猛然站起,看了看两边的衙役,一声大吼,“传令,升堂!”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方孝孺门人 四十多岁,二十年宦海沉浮……下半辈子,甚至日后青史留名,全看今天了。 黄孝儒昂然起身,迈步向外走去。 竟然头也不回,毫无迟疑。 徐景昌也站起身往前走,解缙差了半个身位,跟在后面,他低声道:“定国公,这场大戏,他能唱的下来吗?” 徐景昌淡淡一笑,“解学士,你要相信一个四十岁老男人的心,他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解缙瞪大眼睛,愣了少许,想到了自己,再也不敢怀疑,疾步匆匆跟上去。 黄孝儒居中而坐,徐景昌在左手边坐着。 解缙坐在右手边,他摊开了宣纸,手里提起毛笔,随时准备记录。 大堂之上,已经摆好了架势。 大堂外面,一直延伸到街道之上,已经被人山人海填满了。 宗室藩王,当朝勋贵,还有闻讯而来的百姓,众人翘首以盼,一双双炽热的目光,全都落到了主审官黄孝儒的身上。 他好比透镜聚光的那一点,温度上来了,热度起来了。 冒烟了,着火了,不拿出点本事不行了。 黄孝儒啊,这一次可比昔日的科举还要重要一万倍啊! 他猛地伸手,抓起惊堂木,狠狠拍了下来。 “带人犯!” 他的一声令下,锦衣卫押解着佥都御史俞士吉、大理寺少卿袁复、御史车舒、贺银等人,从大堂之外,直入大堂。 从这一刻开始,较量就来了。 黄孝儒让人犯在老百姓中间经过,让他们感受百姓的愤怒,体会那种千夫所指的感觉。不要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在汹涌的民意面前,就算比你们高几倍的官员,也就是个屁! 事实证明,这一招确实有了作用,而且是超出想象的。 俞士吉脸色惨白,冷汗湿透后背,两条腿都不管用了。 要不是锦衣卫提着他,根本到不了大堂之上。 后面的官员也都是如此。 这么多年来,他们第一次感觉,老百姓竟然是如此可怕。 足足花了一刻钟,才穿过人群,到达了大堂。此时这些人哪还有半点官老爷的架子,纷纷拜倒地上。 “罪员拜见堂尊大人。” 黄孝儒莫名振奋,这帮人竟然给我磕头了,还真是不可思议。 他沉吟了半晌,缓缓道:“既然口称罪员,你有什么罪?俞士吉回答。” 俞士吉是左佥都御史,问案也是他的老本行,稍微定了定神,就说道:“罪员狎妓,有辱官风,辜负圣恩,按律理当罢免官职,永不叙用。” 黄孝儒笑了,“不愧是督察院的人,就是懂得大明律。但本官有所不解……伱怎么认定自己是狎妓?” 俞士吉一愣,“堂尊,寻欢作乐,饮酒狎妓,有辱官箴,这事情还有疑问吗?” “自然。”黄孝儒冷笑道:“所谓狎妓,必定是去朝廷指定的乐户,如此才算狎妓。可若是良家女子,那就是逼良为娼。” 俞士吉立刻道:“堂尊大人,你这就是为难人了。罪员偶尔去了青楼,给了钱,找了姑娘,难道我还要先询问她是不是乐户?如果不是,就让她离开,另行更换?似乎没有这个道理吧!” 黄孝儒笑道:“俞士吉,你属实伶牙俐齿,但我要问你,你去的地方是青楼吗?” 俞士吉脸色微变,却还是镇定道:“我去的虽说不是秦淮河的乐户青楼,但偌大的应天,有些暗娼也是寻常,罪员只是偶尔一去,并不知情。” 黄孝儒点了点头,又看看其他人,“你们也和俞士吉一样的说法?” 众人互相看了看,他们也不能说没去,如果要丢官罢职,也只能认命了。 见众人没有反驳,黄孝儒又对许典吏道:“把他们先押到旁边的房舍。” 许典吏照办,随后黄孝儒道:“把暗娼的东家押上来。” 这一次不用从人群经过,很快就带上来一个中年妇人。 她姓花,早些年有个名号,叫牡丹。后来上了年岁,又干了这个生意,因此得了个诨号,叫花大虫。 “这是本官拿到的口供,你的那里有三十七个姑娘,其中二十八人都是良家子弟,并非乐籍。此事你可知道?” 花大虫刁钻泼辣,对待手下姑娘,半点不留情,比母老虎还狠。 但是她的那点威风,到了大堂之上,就根本没用,她已经吓得浑身颤栗。 “民妇、民妇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要逼良为娼?” “为……为了给她们一口饭吃。实不相瞒,这些年兵荒马乱的,她们到了京城,也是在外面饿死。小妇人见她们可怜,就收留了她们……只是小妇人家底薄儿,总不能坐吃山空。大姑娘家的,又没有别的法子,只能靠着脸蛋谋个生路。要说起来,大家伙也都是可怜人,小妇人知罪,知罪了。” 说着花大虫匍匐在堂上,不停磕头。 案子问到了这一步,堂上堂下,都有些怅然。 兴师动众,弄了这么大的动静,还以为能问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结果几个贪官污吏,管不住自己的裤裆,出来寻欢作乐。 几个寻常女子,没有出路,只能出来招呼客人。 这种事情,不说天天发生,那也是司空见惯,没有任何稀奇的。 该罢官罢官,该杀头杀头……没准花大虫都不用死,实在是让人失望! 大堂外面,林三两口子也在。 其中唐赛儿更是爬上了树杈,只为了看清楚一些。 见是这么个结果,她也失落了,都是可怜人啊! 可就在这时候,黄孝儒突然一拍桌子,冷笑道:“花大虫,你的话听起来无懈可击,只可惜,在我手上,有一本名册,是从你们那里搜出来的。” 说着,黄孝儒让人拿上来一本册子,他随手翻开,冷笑道:“你这里面记载着在京官员的喜好,其中俞士吉喜好谈论诗文,贺银最喜水墨丹青……其余官吏,不下百人。你做的好生意,居然把朝廷官员的喜好都揣摩清楚了。你这是一般的可怜人,为了糊口吗?” 花大虫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惨白,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 “大人说笑了,小妇人不知,小妇人就是随便写的。”她神色慌乱,失去了分寸,嘴里也开始前后矛盾。 黄孝儒冷笑道:“花大虫,你要清楚,豢养女子,勾引百官,就凭着这本册子,我就能定你个谋大逆的罪。别说你了,就连你的家人,手下,亲朋,凡是和此案有牵连的,一个也跑不了!至于你,听说过千刀万剐吗?就是把你的肉切成一片片的,足足要切满三千六百刀!” 听到这里,花大虫再也绷不住,失声痛哭,“大人饶命,饶命啊!小妇人有冤屈啊!” 黄孝儒立刻道:“本官秉公而断,没法饶你!能救命的只有你自己,你听好了,大明律法载有明文,受人之命,属于从犯,从犯罪减一等。有立功表现,还可以宽宥。” 黄孝儒淡淡道:“本官打听了,你在十多年前,不过是秦淮河的一个寻常青楼女子,算不得多出众,只是琵琶弹得好。让你弄这么多姑娘,又了解百官喜好,你没这个本事。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为人顶罪,把自己陷进去?” 黄孝儒循循善诱,花大虫眼神飘忽,似乎有什么话,却又不敢说。 “本官是定国公徐景昌,现任锦衣卫大都督。” 一直没开口的徐景昌突然道:“你要是能指认不法,我现在就可以抓人。而且还会安排人,保护你的安全,有这么多人看着,你死不了。” 徐景昌语气平平的一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杠铃。 花大虫痛哭流涕,“小妇人,小妇人是奉了廖家之命,才开的暗娼。” “哪个廖家?”黄孝儒下意识追问,但是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花大虫低声道:“就是德庆侯的那个廖家。” 廖永忠! 竟然是他的后人。 黄孝儒不由得追问道:“廖家可是公侯之家,开国勋贵,又怎么会干这种下作生意?你分明是诬陷!你这个无耻的妇人,少不得要按照诬陷勋贵的罪名,严惩于你!” “小妇人没有,没有啊!那位贵人是方,方孝孺的学生,他还给方孝孺收尸来的!” 一句话,全场皆惊,堂上堂下,里里外外,都陷入了震撼之中……什么?这个案子竟然牵连到了开国侯爵之家,还是方孝孺的门生。 要知道朱棣亲自圈定的四个逆贼,就是黄子澄、齐泰、方孝孺和陈迪,在这个大明朝,居然还有人敢替方孝孺收尸? 而且方孝孺名声不错,为人正直,他的门生竟然干这种事情? 原本一个寻常的案子,竟然问出了这么大的故事,就连黄孝儒都有点撑不住了。 他扭头看向了徐景昌,眼神满是祈求。 定国公,不是卑职不想唱下去,奈何这出戏超纲了,卑职不会啊! 这时候徐景昌也站起身,“不许乱,全都原地站好,切勿踩踏。”随后徐景昌将腰上佩刀摘下来,大声道:“千户朱勇何在?” “卑职在!”朱勇立刻站出来。 徐景昌将佩刀递给了他,“这是陛下御赐之物,你现在带齐二百兵丁,立刻将廖镛缉拿归案,一定要快,我就在这里等着!” 朱勇点头,丝毫不迟疑,“请定国公放心,卑职去去就回来。”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章 好孩子啊! 朱勇年轻气盛,带着税丁,直接走了,前去抓人。 可剩下的人,全都陷入了震惊之中。 黄孝儒双手颤抖,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不是镇定自若,只是单纯害怕,吓到了魂不附体。 如果是仅仅是得罪几个官吏,有徐景昌撑腰,又能占着道理,就算有些危险,也不至于绝望。 但是牵连到了方孝孺,牵连到了建文余党,傻子也知道这背后有多深的水! 别说自己一个小小知县,就算是徐景昌,他能把握得住吗? 黄孝儒张了张嘴,想劝说徐景昌罢手,但是他却发现自己只是张着嘴,竟然发不出声音。 他急忙扭动僵硬的身躯,又轻咳一声,“定国公,去,去二堂休息一下。” 徐景昌坐在那里,说实话,他知道这种人口买卖,必定牵连到权贵,这是毫无疑问的。他放任黄孝儒往下追查,也是有把握兜得住。 但是现在牵连到了方孝孺,牵连到了建文余党……这是整个永乐朝最大的禁忌,一个处理不好,那就可能天崩地裂。 哪怕以自己的身份,也很难全身而退。 向来有恃无恐的徐景昌,竟然嗅到了一丝丝惶恐的气息。 原来他也是会害怕的。 恰巧这时候,黄孝儒让他去二堂休息。 徐景昌欠了欠屁股,想要起身,不过在抬起屁股的刹那,徐景昌又坐了下来。 “此案还没有审完,大家伙都在这里看着,咱们也不好离去。黄知县,你就陪着我一起等吧!” 黄孝儒虽然惶恐不安,但是却不敢违逆徐景昌的意思,只能坐在那里,宛如木雕泥塑一般。 他真怕下一刻审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没法收场。 或许自己就要身首异处了。 等死的滋味可真是不怎么样。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突然有人从旁边出来,给解缙递上了一张纸条。 解缙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拿起茶壶,去给徐景昌倒茶,顺便将一张纸条递给了徐景昌。 这张纸条是朱高炽所写……牵连逆案,择期再审。 这八个字很是用力,也能看出朱高炽的焦急。 承蒙徐景昌的指点,朱棣和朱高炽都明白了,针对建文旧事,一定要尽力淡化,不要提起。 这种靖难夺权的事情,不管有多少道理,到了最后,都是屁股问题。 方孝孺也算是建文名臣,廖家替忠良收尸,也是在道义上面,站得住脚的事情。真的闹开了,伤损的还是朱棣圣明。 到了最后,就算徐景昌的脖子硬,刀砍不动,但是也会赔进去一世英名。 所以最好的办法,咱们还是拖一拖吧…… 徐景昌能感觉到朱大胖子的焦急,也明白他的用意,但是再三思量,徐景昌还是拿起笔,在上面画了个叉。 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要退了,就会沦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再也说不清楚……而且按照徐景昌的评估,这事情就未必会伤损朱棣的名声,关键是看怎么操作。 因此他把纸条推给了解缙,就眯着眼睛,陷入了沉思。 解缙无奈,也只有悄悄收起纸条,提着水壶回去,又让人交还给朱高炽。 没办法,徐景昌不愿意退让。 连太子殿下都不能劝说定国公,其他人就更不行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突然大堂外面乱了起来。 本来大家还以为是将廖镛抓来,哪知道来的人竟然是刑部尚书郑赐。 这位堂堂三法司之首,刑部正堂,直接到了上元县衙大堂,见到了徐景昌。 “定国公,刚刚三法司商议,请你将此案上交,由我们来办。” 徐景昌坐在那里,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一笑,“郑尚书,没有规定,你们刑部的职权在锦衣卫之上。伱们三法司商议,要给通政司行文,然后由通政司递给陛下。正好解通政就在这里,你跟他说吧。” 郑赐瞬间脸就黑了,姓徐的,你别不知道好歹! 我这次赶过来,是为了救你,牵连到了方孝孺,一个不好,伤损陛下圣明,撼动本朝根基,带来的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定国公,案情重大,需要慎重!” 徐景昌笑道:“可以,还请郑尚书按照朝廷流程,把公文递上去,请来圣旨,我必定遵旨行事。不过在旨意来临之前,我必须按照办案流程,揪出拐卖良家女子的罪魁祸首。不论牵连到谁,我都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尤其是这么多百姓,妻离子散,骨肉分离,如果单纯归结到兵荒马乱,战火连绵,是不是要各打五十大板?这么做就很有是非对错吗?” 郑赐愕然,他不敢置信看着徐景昌,你小子疯了! 这种事情不可能说得清楚,不管结论如何,陛下的面子都不会好看。 你这是找死啊! 可惜他这个刑部尚书,面对超品国公,尤其是还当过通政使的徐景昌,真的硬不起来。 他只能气咻咻拉过椅子,一屁股坐在旁边。 就在郑赐刚坐下,外面响起了更大的动静,朱勇押着廖镛来了。 廖镛的爷爷廖永忠是开国名将,但是因为逾越礼制,被朱元璋赐死。那时候还不是血雨腥风的洪武后期,因此廖永忠虽然死了,却没有牵连后人。 廖家依旧存在,只不过失去了世袭爵位罢了。 廖镛曾经师从方孝孺,做到了都督的位置。 朱棣进京之后,作为前朝旧臣,廖镛被扔在了一边,但好歹也没有人去折腾他们,就这么相安无事着。 直到今天! “覆巢之下无完卵,自从替恩师收尸,我就知道会有今天。” 廖镛昂起头,看着徐景昌,颇不屑一顾,仿佛已经做好了殉难的卫道士。 “你爹背叛天子,出卖军情,落了身首异处的下场……如今你还不醒悟,继续残害忠良,不怕有朝一日,会祸及满门吗?” 徐景昌微微一愣,他倒不是别的,只是单纯疑惑,这人这么刚吗? 你是怕我手下留情吗? 徐景昌呵呵冷笑,“廖镛,咱们也算是旧识……请你过来,我就是想问一件事,这个花大虫的暗娼生意,你可知道?” 廖镛怔了一下,哼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徐景昌冷笑道:“把花大虫叫过来。” 许典吏将花大虫拖到了堂上。 “方才你所说,堂上堂下,应天百姓,具都看在眼里,你再说一遍吧!” 花大虫变颜变色,心中恐惧不安,但是又不敢当众撒谎,只能将事情说了一遍。 “廖镛,你可听清楚了?” 廖镛吸了口气,沉声道:“原来是此事?我曾经受命,为了刺探消息,揪出内鬼,所以安插了眼线……” “住口!”徐景昌打断了他,“廖镛,你是知道她开妓院了?” 廖镛咬了咬牙,“是,但我是为了国事……” “不必废话!”徐景昌再度打断,“我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此妇人逼良为娼,拐卖了许多流落应天的良家女子,你可知道吗?” “我那么繁忙,详细的事情,自然不清楚……” “我问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廖镛咬了咬牙,突然怒道:“徐景昌,当初各为其主,我帮着建文皇帝刺探军情,你跟我有仇,你不能审我,我要你避嫌!” 徐景昌瞬间大笑,廖镛这家伙还挺聪明的,他一上来就往建文朝领,不是寻死,而是想逼退徐景昌,这小子是出了名难缠,远不如一些文官好对付。 可徐景昌根本不想纠缠这些,“廖镛,你唆使人开办暗娼,又大肆使用良家女子,逼良为娼。我想问你,按照大明律,该怎么处置?难道这事情也需要我避嫌吗?” 廖镛深吸口气,“徐景昌,我是奉了建文皇帝旨意……” “住口!”徐景昌怒喝道:“建文皇帝让你残害百姓,逼良为娼了吗?” 廖镛脸色一变,虽说建文已经被推翻了,但他到底是大明朝的一位天子,臣子诬陷君父,后果还是很可怕的。 “没,没有。” 徐景昌哼道:“既然没有旨意,那就是你老师方孝孺授意的?” “你胡说!”廖镛大怒,“吾师乃是当世鸿儒,人品端正,天下皆知。他不从陛下,死固应当。但你不能污蔑吾师的身后名!我不答应!” 徐景昌笑道:“好啊,既然他们没有给你下令,那就是你私下开妓院,还逼良为娼了?” “你!”廖镛左支右绌,越发狼狈,他想往建文朝扯,可徐景昌根本不给他机会。 廖镛无奈,只能扭头,看向郑赐,“郑尚书,我的案子非比寻常,区区上元县衙,不能审我。” 郑赐愣了一下,刚刚他是想接手,可徐景昌已经问到了这个地步,郑赐可不能犯傻,他装作没听见。 徐景昌微微一笑,“廖镛,你要明白一个道理,自从陛下登基以来,一扫颓靡。汉王犯法,追缴罚金,并无半点法外开恩。永乐天子,立纲陈纪,恢复纲常之心,人尽皆知。不管你说得如何,残害百姓,逼良为娼,都是毫无道理的。” “孟子说过,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这话放在今日,十分妥帖。天下间最重的,是老百姓!你回头瞧瞧,就是这大堂之外的芸芸众生!你所言的那位建文天子,不管是他授意你的,还是他不知道,你揣摩上意的……如此残害百姓,还有脸坐在龙椅上吗?陛下奉天靖难,理所当然!” “还有,你的那位老师,他干了什么好事?我看他祸国殃民,败坏国典,简直是乱国妖孽……到底是何人替他扬名?是外面这些百姓,还是你们这些居心叵测之徒?你们勾结在一起,败坏洪武盛世,大明天下,让你们搅得乌烟瘴气,全赖陛下澄清宇内,还百姓一个太平。” 徐景昌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廖镛,冷笑道:“你刚刚是觉得我不敢谈靖难,对吧?我告诉你,没有什么不好说的,天下百姓在这里。谁抓走他们的孩子,逼良为娼,证据确凿,不容抵赖!似这般的害民之徒,还想往自己脸上擦胭脂抹粉,装成好人,你们当天下人的眼睛都瞎了吗?” 徐景昌厉声叱问,廖镛竟然招架不住,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而与此同时,一个人正从二堂快步走过来,当他听到徐景昌的话,眼圈泛红,热泪差点涌出来。 此人正是朱棣! 原来牵连到方孝孺,牵扯到了廖家,朱棣生怕会审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匆匆赶来,想要亲自旁听,正好听到了徐景昌的这番高论。 多好的孩子,这话说的,太让人舒坦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一章 去奉天门 “皇爷,怎么不走了?”侯显慌忙问道。 朱棣站在大堂角门不远处,沉吟了一下,感叹道:“定国公比朕会处理此事,俺去二堂等着他。” 说完朱棣真的回身,退到了二堂,只不过他没有安坐里面,而是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门口。 这位皇帝陛下伸长了脖子,向前看着……这个距离,还有房舍阻隔,已经很难听到说什么,但是朱棣依旧心潮澎湃,不能自己。 侯显也是个聪明人,他明白过来,朱棣自然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又生怕因为自己的出现,打断了这场精彩的大戏,所以他退了回来。 但是身为天子近臣,岂能不给陛下排忧解难? 他即刻叫来几个侍卫,还有提前就到了的锦衣卫,众人轮班听讲,不能错过任何一点精彩内容。 还要及时向陛下回报消息。 就这样,人员往来大堂和二堂中间,和走马灯相仿。 朱棣耐着性子,侧耳倾听,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就凭徐景昌的表现,至少值一个王爷啊! 还是世袭罔替的那种! 朱棣激动了,而身在大堂之上的两位大九卿,刑部尚书郑赐、通政使解缙,他们则是彻彻底底目瞪口呆。 尽管他们已经很高估徐景昌的战力,但是直到今天,他们才看出这个年轻人的恐怖。 徐景昌抓住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到底是谁,准许你们逼良为娼的? 大庭广众之下,你能不能说清楚? 廖镛哪里招架得住,已经完全溃不成军。 他只能竭力争辩,“两军交锋,斗智斗勇,没什么不能做的,你这是假仁假义,我就不信,燕军没有这么干过?” 徐景昌淡淡一笑,“解通政,记录在案,廖镛承认逼良为娼。” 解缙一怔,连忙答应,提起毛笔,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真是想不到啊,靖难之役,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落下帷幕,自己手里的笔,正在书写千秋铁案。 史笔如刀啊! 想到这里,解缙愈发激动,不过好在他自控力还很好,写出来的字迹工整干净,无可挑剔。 廖镛已经疯了,口不择言道:“燕逆叛乱,抢州夺县,杀戮无辜,百姓流离失所,死了多少人?伱凭什么不说?区区几个女子而已,要不是我大开方便之门,让她们能吃上饭,早就死了,你这么假仁假义,骗不了天下人。” 徐景昌笑容更盛,这货现在说得越多,就越是露出马脚。 “解学士,继续记录,廖镛认为区区几个女子,无关紧要,可以随意买卖糟蹋。” 解缙心怦怦乱跳,赶快动笔,不敢有丝毫迟疑。 廖镛也听出来了,他气急败坏,怒吼道:“徐景昌,你断章取义,深文周纳,你颠倒黑白,你太可恶了!这么多人看着,你竟敢如此不讲是非,混淆视听,天下有识之士,不会饶过你的!” 徐景昌没搭理他的指责,而是迈步向前,从他身边经过,直接到了大堂口。 瞧见定国公过来,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全都向前凑,后面的人,争着要领略定国公风采,人群涌动,要不是有锦衣卫死命维持,今天还真会出事。 徐景昌伸出双手,示意大家安静。 “今天这个案子,问到了这一步,也是我没有料到的。但是天理如此,国法如此……没有哪一条人命是可以随意糟蹋的,尤其是这种逼良为娼的恶行,任何稍微有良知的人,都会唾弃。只有丧心病狂之徒,才能干得出来,而那些包庇纵容此等恶徒的人,又是什么嘴脸心肠,我不好断言。” 徐景昌嘴上说不好断言,可实际上已经判了死刑,谁都听得出来。 “定国公太客气了,就是昏君奸臣!” 百姓们山呼海啸,齐声赞叹。 就连看热闹的朱高炽兄弟几个,还有小小的朱瞻基,都举起拳头,跟着声嘶力竭大吼,讲得太好了! 徐景昌好不容易,才让大家伙安静下来。 然后他说道:“战乱带来的创伤,尚未平复,有太多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其中不乏这种,被卖入暗娼,沦为妓女的不幸之人。” “这个案子还需要详细查证……到底有多少女子受害,到底有多少来这里寻欢作乐。还有廖镛,他有没有同谋,另外他说这是为了探查军情,了解情况……这话我是不信的。他既然无视百姓生命,又怎么会忠心皇帝?更何况靖难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他的生意还越来越兴旺,过来的官员越来越多,他们到底是在商量什么,这就不好说了。” 徐景昌朗声道:“这些事情,都是急需要调查清楚的,一定要给大家伙一个确切的交代……只不过在这之前,我觉得还有一件更加急迫的事情。那就是恳请陛下降旨,立刻释放所有,洪武三十一年之后,沦为奴仆婢女的可怜人。要对整个应天,乃至被兵州县的流民,重新登记造册,计入黄册之中。不许随意戕害,分离的亲人,还能找到的,一定要周济团圆。我们应当尽力弥补战乱的创伤,还要揪出更多,诸如廖镛一类,利用战乱,大发利市,欺凌百姓的豪强恶徒,绝不能饶恕他们!” 徐景昌深吸口气,继续道:“我现在就要上书陛下,请求陛下在奉天门降旨,释放奴仆,给流民尽快登记造册。大家伙意下如何?” 在场百姓听到这里,许多人喜极而泣,泪水涌动……好一个定国公,真是忧国忧民的大好人啊! 他们为什么会关心这个案子? 为什么聚集在这里,旁听此案? 还不是许多人本身就是流民,他们就没有正式身份,有些人就面临着沦为奴仆的命运……或是被人拐骗,或是自卖自身,他们都挣扎在生死边缘,遭受歧视,有冤无处申,有苦无处诉。 他们迫切希望,朝廷能公断这个案子,给大家伙一个慰藉。 但结果却是大出预料,不但案子审的酣畅淋漓,还把他们最担心的事情拿了出来,定国公还要去请旨。 真是太出乎预料了。 定国公,真安邦定国啊! 徐景昌交代完毕,转身返回大堂,他正要去和解缙商议,给朱棣上书的事情。 虽然他大概率确信,朱棣一定会愿意的,这是彰显他和建文不同的最好机会……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僭越,该走的流程,还是需要的。 只不过徐景昌刚进来,就从大堂角门跑过来一个人,正是侯显。 这个内廷大太监的脸色涨红,见到徐景昌,慌忙道:“定国公,你刚刚的话,皇爷都听到了,他本来还想亲自交代两句,但想到时不我待,趁热打铁,皇爷已经回宫。你只管带人去奉天门,皇爷会亲自登临奉天门,召见军民百姓,宣布谕旨。” 徐景昌一怔,原来朱棣来过了? 随后他也心中了然,任何事情朱棣都可以不在乎,唯独靖难一事,关系到朱棣的合法性,半点不能糊涂。 既然陛下愿意配合,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徐景昌也来了精神,立刻传令道:“告诉外围锦衣卫和税丁,引领百姓,分批前往奉天门。再有,请太子殿下、汉王、赵王、周王他们进来,从县衙门穿过,先进宫中面圣,恭请陛下。” 众人应声而动,纷纷行动。 朱勇打马,去通知锦衣卫,解缙出去,不一会儿迎来了朱家人……周王朱橚眼中含泪,他激动地抓着徐景昌的胳膊,用力摇晃。 “定国公啊,你还是太厚道了,这种缺德的事情,就是方孝孺干的,就是建文那个贼子干的……他连亲叔叔都杀,又怎么会在乎老百姓!他们都是黑了心的,大明江山落到他们手里,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幸好是陛下奉天靖难,才有了澄清宇内的一天。” 徐景昌知道朱橚憎恶建文君臣,但如果真的直接说建文他们干这种恶事,反而落了下乘。 而且朱允炆身为皇帝,会亲自部署吗? 显然不可能。 再有徐景昌甚至怀疑,是廖镛拉大旗作虎皮,这事情方孝孺他们都不知道……此时事发,廖镛自知不好脱身,就拼命攀扯,想要让徐景昌投鼠忌器……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徐景昌竟然这么刚,不但破了他的花招,顺道还把建文帝拉了进来。 这种事情点到为止,剩下的就是百姓自己联想,让大家伙充分发挥想象力,自然会有高人把这个故事讲得圆满的。 徐景昌对此是信心满满,“周王殿下,你还是赶快进宫,一会儿或许还要陪着陛下,一起登上奉天门。” 朱橚连连点头,他快步离去。 朱高炽也伸手拍了拍徐景昌,“贤弟,你真是这份的!” 太子殿下竖起了大拇指,跟在他身边的朱瞻基,竖起两个大拇指,“表叔,你太厉害了!” 其余朱高煦和朱高燧,此时此刻,也只剩下五体投地。 靖难对他们一家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徐景昌这是帮了他们的大忙。 “表弟,百姓们痛骂建文昏庸,方孝孺老贼无耻,痛快,真是太痛快了!”朱高燧兴奋说道,随后他也跟着进宫去了。 此时连郑赐也过来了,“定国公,我这就去通知六部九卿,告辞了。” 他一走,还剩下解缙,这位解学士老老实实站在了徐景昌身后,除了佩服,就是佩服。 “走,咱们一起去奉天门。” 刚要走,徐景昌又注意到了一个人。 上元知县黄孝儒。 这家伙苦兮兮的,刚开始的案子还是他负责的,可是到了中间,风云突变,发展到现在,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力。 到底要怎么办,他都不清楚了。 “定国公,卑职要不要也跟着?” 徐景昌笑了,“黄知县,眼下只不过给案子定了个调子,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审,还要你负责。你就留守上元县衙,再派出衙役,稳住世面,不要出乱子。” 黄孝儒连连点头,却又苦兮兮问道:“定国公,这个案子要怎么审,下官是真的不知道啊?” 徐景昌一笑,“就事论事,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把这个案子办好了,你的前程谁也挡不住。” 黄孝儒终于破涕为笑,连声答应,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儿。 而此时此刻,已经有一队队的百姓,开赴奉天门。 整个应天城,都动了起来。 朱棣已经提前返回了皇宫,“给朕准备衮服。” 他换下便衣,赶快穿上天子服饰,正在这时候,徐皇后也来了。 “陛下,这是有什么大事?” 朱棣看到妻子,哈哈大笑,“还不是你那个宝贝侄子弄出来的动静……行了,你也换上,咱们夫妻一起登上奉天门。” 徐皇后一愣,竟然要她抛头露面,自己这个侄子到底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二章 永乐!永乐! 徐皇后是见过大场面的,比如当初几十万大军围攻北平,她披坚执锐,亲自上城,勉励士兵,鼓舞士气。 相比起曾经的峥嵘,今天的奉天门外,有着另一种不同寻常的震撼。 大批百姓,在锦衣卫的引领之下,从午门进去,经过五龙桥,来到了奉天门之下……这一条路,正是平时大臣上朝所走,所谓御门听政,就是在奉天门。 寻常百姓,做梦也没有想过,他们竟然有机会进入大明的核心,体会一把正宗的皇家威仪。 雄伟的奉天门,衣甲鲜明的大汉将军,还有宽敞平坦的广场,都让这些百姓深深震撼。 作为操持了登基大典的司礼监来说,今天的人属实有点多了,幸好还有锦衣卫帮忙,总算应付下来。 大部分的百姓,都有幸步入午门,到了奉天门之下。 但是咱应天的老百姓,都有个凑热闹的毛病……看到这么多人往皇宫方向过来,他们也就跟在了后面,想要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 结果这么一来,就弄得人山人海,前呼后拥,眼瞧着要出事。 所幸徐景昌和解缙赶来,他们一见,全都着急了。 徐景昌果断下令,“让百姓停下来,没有进入午门的,就留在外面,不要再动了。” 这么多人,徐景昌的一声令下,肯定做不到令行禁止……幸运的是王忠带着两千税丁赶来了,成国公朱能也带来了人马。 徐景昌松了一口气,但也把心悬起来,“你们都听着,告诉所有士兵,不许冲撞百姓,不许无礼驱逐,更不能打骂……要是谁坏了今天的大事,严惩不贷!” 从徐景昌严厉的语气中,这俩人都感觉到了压力重如泰山,丝毫不能马虎。 到底是指挥过千军万马的朱能和王忠都很快冷静下来,他们让手下士兵组成人墙,手挽着手,把老百姓隔在一个个圈子里。 “大家伙都不要乱动,一会儿天子登临奉天门,会有旨意颁布,大家可以在这里等候。” 这两位大将的安排之下,午门外面,总算安定下来。 人山人海的百姓,都在侧耳倾听。 此时徐景昌和解缙也都进入午门,来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在他们之前,六部九卿,宗室勋贵,大明朝堂的大小臣子,已经都到了。 蹇义和夏原吉等人根本懒得看徐景昌了。 他们都低着头,拿脚指头抠地。 幸好洪武朝的地砖质量过硬,不然早就让他们抠出三室一厅了。 这个姓徐的崽子,就是是非之源,大明朝堂的祸害,他是在哪里哪里有事,把他逐出朝堂,整个天下都不好了。 老天爷啊,快点来个雷,劈死他算了。 少给我们添点麻烦,大家伙真的受不了折腾了。 不过很显然,这一次要折腾他们的不只是徐景昌,还包括大明天子朱棣! “陛下驾到!” 伴随着宦官由远而近的喊声,朱棣和皇后,还有太子,皇子,皇孙,登上了奉天门。 象征着天子黄罗伞盖出现在城楼上,朝臣们带头跪倒,山呼万岁。 紧随其后,百姓也跟着跪倒,万岁之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朱棣站在城头,俯视着自己的臣民,心潮澎湃。 “免礼。” 待到臣民重新站好,朱棣俯身,冲着下面朗声道:“尔等此来,可有什么事情和朕讲?” 这一刻徐景昌当仁不让,走到了臣民的最前面。 他先是向朱棣行礼,随后道:“启奏陛下,靖难之役过去一年有余。然则战乱期间,流离失所的百姓,人数颇多。更有人沦为奴仆娼妓,朝不保夕。臣等恳请陛下加恩,为流民造黄册,降旨释放所有奴仆,抚平创伤,使百姓得以团圆。” 朱棣站在城楼上,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他也反复思量,到底要怎么说? 其实他大可以借机归罪建文,痛骂建文手下逆臣,然后赦免奴仆,周济百姓团圆……也算是给靖难之役做了个总结。 但是当朱棣站在城楼上,俯视臣民的时候,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么大的声势,百姓齐聚奉天门,如果只是解决自己和侄子的那点破事,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而且朱棣敏锐意识到,此时的自己,不管要做什么,都没有人能够阻拦。 什么六部九卿,什么科道言官,此时此刻,没有人会阻挠自己,也不敢阻挠! 既然如此,朕怎么能错失良机呢? 朱棣的脑筋迅速转动,论起搞事情的能力,谁能比得了他啊?徐景昌和他比起来,简直是尿检样本和三峡泄洪的区别,谁让咱是大明天子呢! 想到这里,朱棣意气风发,打定了主意。 “定国公,你所请朕已知晓。想当初皇考初登大宝,就颁布旨意,由于战乱,百姓四处漂泊,一些人力薄势弱,一些人贫不能存,不得不卖身为奴,勉强苟活。皇考在洪武五年降旨,要求旨意所到,悉数释放奴仆,归家为良。朕秉持皇考仁德,亦当尊奉皇考旧制。且加恩天下,凡是无以为生,典卖妻女者,朝廷垫付,帮忙赎人。若是有欺凌霸占,逼良为奴的,立即释放。如有豪强拒不放人,皆可上告衙门,每人奖励钞百贯。” 朱棣拿出了朱元璋的旧制,这一番话说完,临近奉天门的大臣们,听得清楚,一个个变颜变色,坏了,怎么陛下也胡闹起来了? 徐景昌却是暗暗发笑,好样的,朱老四,你这借题发挥的本事,真有我的精髓啊! 说朱元璋是最爱惜百姓的皇帝,并非空话……他登基之后,就下旨释放奴仆,全数变为良人。 他还特别规定,福建等地,有用阉人为奴仆的习惯,朱元璋要求凡是发现此类事情,使用阉人的豪强之家,也要阉割抵罪,还要送进宫里当宦官。 另外老朱针对战乱频繁的中原地区,那些不得已卖身为奴,给人当小妾的,可以按照原价,交钱赎身。 假如拿不出钱,也可以由朝廷支付,给伱赎身。 朱棣就是把朱元璋的这道旨意拿出来,重申一遍。 可问题是现在早就不是元末了,当初朱元璋明确规定,只有功臣之家,才可以豢养奴婢,普通文臣是不行的。 现在别说文臣了,就算是一般豪强富户,都有一大堆的奴仆婢女……如果真按照这道旨意,岂不是要把所有家仆都释放出来? 对此徐景昌只想说,干得漂亮! 同样兴奋的还有站在朱棣身旁不远的朱高煦,他的眼前一亮,简直想要跪倒磕头,高呼父皇圣明! 他办丝绸作坊,最大的困扰就是人员不够,不光是工匠,也包括普通的织工。 朱高煦会不顾一切,给工匠盖房子,就是想千金买马骨,吸引更多人,过来投靠他。 现在朱棣这一道旨意下来,就等于逼着豪门大户,释放奴仆……而这些释放出来的奴仆,也需要生存,自己急需的织工不就来了! 父皇,你真是太圣明了。 什么也别说了,从我汉王府做起,释放奴仆,一个不留! 这倒不是意味着王府里面就没人伺候,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干……其实还可以使用丫鬟,但是需要出钱,用合适的价码去雇佣。 说白了,就是从主仆关系,变成雇佣关系。 世家大族,奴仆成群,还有众多家生子,辈辈为奴的情况,势必大为改观。 朱棣这一手,堪称仁政! 随后朱棣又道:“皇考昔日规定,天下之民,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朕重申此令,凡是年不满四十,且家中有子。依旧三妻四妾,蓄养奴仆,一律杖责一百,发配戍边!” 好家伙,这一道旨意,等于给上一道打了个补丁……别想用小妾的名义,掩饰奴婢的事实。 总而言之,高门大户必须把掌握的人口,释放出来。 “士农工商,皆是朕的子民,如今大明百业兴旺,不光是种田为生,为工为匠,所在多有。过去鱼鳞册为田赋之本,黄册为丁税之本……如今朕特准设立城中黄册,凡是在城中务工,不回家种田之人,也可以录入黄册,且录入黄册之后,不需要缴纳丁税!” 这道旨意下来,可把所有百姓都欢喜坏了,哪怕是徐景昌,都没有料到,朱棣这一招,实在是高明! 进城务工的百姓,最大的问题,就是无依无靠,很容易被变卖为奴,且没有人给他们做主。 现在给他们设立专门黄册,就等于有了大明官方认可的身份。 这一点的变化,带来的影响,简直不可限量。 从此百工之人,可以挺直腰杆了! 大家想要的,陛下不但给了,而且还给了更多! 天子圣明,大家伙有福了! “万岁!万岁!” “吾皇万万岁!” 从奉天门下,欢呼之声响起,很快就像波浪一般,传到了午门,传到了千千万万的百姓耳中。 但大家伙知道了皇帝的旨意,霎时间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更有人高声大呼,“永乐!永乐!” 从午门之外,又传回了奉天门下。 “永乐!永乐!” 百姓们发自肺腑欢呼呐喊。 徐皇后跟在朱棣身边,忍不住激动道:“陛下,你听,万民欢呼,你的旨意深得民心!” 能把妻子高兴成这样,朱棣心中越发骄傲,这不过是开胃小菜,朕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公布呢! “瞧好吧,过去朕推不动的事情,今天要算总账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朱棣的承诺 身为大明天子,朱棣真想要搞事情,那动静就小不了。 徐景昌和他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关键不是徐景昌不行,而是二者权力根本不一样。 徐皇后以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望着朱棣。 自家的老爷们,你可要给力点,让他们瞧瞧,大明天子的魄力。 果然,朱棣高声道:“朕决定了,在聚宝门外,兴建五十里城墙,圈出一座外城,安顿京中多余百姓,让大家伙安居乐业!” 五十里城墙? 外城! 朱棣啊!你可真让人刮目相看! 徐景昌的心差点跳出来,这个刺激着实有点超出想象。 相比之下,给工匠建房子,让他们有个住处,简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 朕直接给一座城,谁敢跟俺比? 正所谓安居才能乐业。 应天当初建城,就是作为都城兴建。 虽然城池很大,足以容纳百万人口。 但是应天的核心是皇城,外面又被六部九卿,五军都督府,锦衣卫等若干衙门,加上太仓瓜分。 能留给百姓居住的地方不多,而且地块零散,很不方便。 毕竟你总不能在太庙旁边弄个铁匠铺子吧? 天天捶捶打打,惊动了朱家的老祖宗可怎么办? 所以应天并不是一座很适合发展工商业的城市。 这一点朱棣也一清二楚。 朱高煦要在聚宝门外建造工人住处,其实也含着在城外建立作坊的心思。 城中土地实在是太贵,而且太不方便了。 结果这事还让朝臣搅得乱七八糟,气得朱高煦暴跳如雷。 但是朱棣却说,傻小子,伱的格局太低了。 父皇直接给你一座城,让你随便折腾。 怎么样? 你爹够意思吧? 当然了,兴建外城,绝对不是给朱高煦一人准备的。 凡是有心从事工商业的,都可以前往外城。 外城紧挨着内城,自然有京城的便利。 同时地域广阔,地价便宜,是一片白纸,方便大展拳脚,简直好得不能更好了。 很短时间,徐景昌就冒出了几十个念头。 天赐良机,自己的机会来了。 还没等徐景昌想清楚,朱棣又朗声道:“天下大事,莫过于教化,而教化之重,不只是正人心,修道德。还有涨本事,有一技之长。朕以为定国公兴办的天下第一私塾极好。日后外城修建妥当,就可以兴建更多学堂,教导实务,培养技艺。” “日后学堂毕业的佼佼者,也可以进入官学,参与科举,朕必一视同仁,量才录用!” “好啊!” 朱棣的这番宣布,简直迎来了一片叫好之声。 其中林三和唐赛儿两口子喊得最响亮。 他们太清楚教育的重要性了,毕竟他们就是真正的受益者。 林三不过是可怜巴巴的流民,几乎饿死街头。 可就是进了学堂,认了字,侥幸成为了排字工,才有每月上百贯宝钞的收入。 随着拥有正式身份,加上安家落户,有个住处,他就在京城站稳脚跟了。 试想一下,从一个小城市的北漂青年,短短时间,进化到有房一族,这个跨度有多大? 兴奋之下的林三竟然忘记了这里是奉天门下,居然直接跟唐赛儿说道:“妹子,咱们成婚吧!等以后生了男孩,就让他读书考科举,没准日后你还能得到一个诰命夫人呢!” 诰命夫人? 唐赛儿目瞪口呆,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当真会落到她的头上? 要真是这样,死了也得好处。 陛下真是明君圣主啊! 无数百姓的心中都涌起了这个念头,简直感激涕零。 而朝臣们却是目瞪口呆,这种事情也是能承诺的? 从徐景昌弄出什么学堂,有识之士就觉得久后必成为祸患。 事实证明,他们还是保守了,用不着久后,现在就来了。 进入官学,参加科举,这就要分他们的蛋糕了。 事实上科举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除非文曲星附身的学神,诸如黄观那种六首神人,可以高歌猛进,一路过关斩将,轻取状元宝座。 大多数学子都需要苦苦挣扎,用尽全力去卷。 拼学识才华,这是基本的。 还要有深厚人脉,能够揣摩科举题目,明白考官用心,还要有强悍的关系人脉……才有可能胜出。 朱棣只说可以,距离真正杀出重围,通过独木桥,跻身官员行列,还有十万八千里。 不过历史又告诉我们另一件事。 无论难度多大,只要撕开了一个口子,就会有卷王杀透重围,成功通关。这只是个时间的问题。 徐景昌格外平静,他心花怒放,简直想要笑出声了。 虽说科举考试并不容易,但他上辈子就是无数考试堆出来的小镇做题家。 当然了,让现在的徐景昌去专研八股,写出一篇雄文,取悦考官,那是太高看他了。 但不论任何考试,都有迹可循,核心规律是不会变的。 徐景昌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撰写一份应试大纲了。 假如真让自己鼓捣出来几个进士,只怕朝堂上下都要发疯了。 他情不自禁看了看负责科举的礼部尚书宋礼,还有负责用人的吏部尚书蹇义……要不要给他们制造个难题,还真是很难抉择啊! “朕准备近日开恩科……既是恩科,就不必执着于四书五经,科举文章。不论什么样的人才,都可以来参加考试。朕一定唯才是举,广揽天下英才。” 一听这话,众人瞬间明白了。 徐景昌讲的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天子直接寻找办事人才,这个建议朱棣是听进去了,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罢了。 如今却拿出来了。 能反对吗? 百官互相看了看,没有谁敢站出来。 毕竟在金殿上,天子一个人,他们这么多人,自然不怕。 可现在他们虽然是百官,但是背后却是万民! 谁敢反对这些事情,万一激怒万民,百姓涌上来,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们给淹没了。 没法子,只能跟着山呼万岁。 朱棣轻松取胜,过去阻力重重的事情,今天就像是快刀切豆腐,实在是太轻松了。 要不再来几个试试? 朱棣抬头望了望天,发现已经临近黄昏。 霞光四射,红云漫天。 当真是个好兆头啊! “朕还有话说!” 一听这话,群臣几乎吓得摔倒,别来了,我们承受不了了! 朱棣故意停顿半晌,才徐徐道:“这么多臣民百姓前来看朕,朕也不是失礼的天子……朕已经传旨御膳房,给大家伙准备饭菜,让大家伙吃饱再走。” 听到这话,群臣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搞事情。 可很快就发现百姓纷纷跪倒,更有人热泪盈眶,叩谢天恩。 陛下心里头有百姓啊! 事实上这么多人,想要做什么大餐,那是不可能的。 御膳房也不可能承担下来。 真正担负主力的是锦衣卫。 毕竟锦衣卫也是军中编制,做起大锅饭,并不是很困难。 架起大锅,倒入粳米,大火煮粥。 另外还有人往里面加入菜叶,食盐,再加一点平时舍不得放的香油,不出半个时辰,一锅热气腾腾的菜粥,就已经煮好了。 另一边还有人蒸馒头,准备碗筷。 终于,在日落时分,锦衣卫抬着锅碗瓢盆,菜粥馒头,到了人群中间。 每人一份,算不得好,但绝对可以吃饱。 拿到了御赐食物的百姓,许多人居然哭了出来。 此时朱棣坐在了奉天门上,竟然也举起了一个大碗。 “朕和大家伙一起吃。再给朕十年,到时候,咱们就不喝粥了,都吃干的,不光吃干的,逢年过节,还要有肉吃!” 能和天子吃一样的东西,这是多大的福气。 “吾皇万岁!万万岁!” 百姓谢恩已毕,抬头之际,天空中礼花绽放,瞬间照亮夜空。 朱高煦冲着老爹笑道:“孩儿给父皇添彩助兴。”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绞刑 漫天绚烂的烟花,君臣同乐,上下一心……似乎在这一刻,永乐两个字,才深深刻入每个人的心里。 百姓们欢喜鼓舞,兴高采烈,说着,笑着,憧憬着…… 锦衣卫护送,从奉天门离开,再次走过五龙桥,出午门……而午门外面的百姓,由于没有亲眼见证,也没有捞到陛下御赐的粥和馒头,竟然不愿意离去。 看到里面的人出来,忍不住上去询问,打听情况。 而里面出来的人,神情激动,也不愿意离开,就在午门外面,聊得起劲儿。 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大家感叹兴建外城的大手笔,为即将拥有新的身份而喜悦。 尤其是废除奴仆之后,分离的骨肉能够团聚,不必受人欺凌压榨……这就是新朝气象,永乐圣君! 面对热情的百姓,成国公朱能也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很清楚,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是很容易出大事的。 但是此刻的他们,都是天子客人,怠慢不得,更加不能随意驱逐。 因此朱能只有增加兵丁数量,将百姓从午门分批疏散,护送各自回家……整个过程,足足持续到了后半夜,才算消停下来。 返回寝宫的朱棣,也是喜不自胜,“皇后,你看今天朕表现如何?” 徐皇后毫不吝啬伸出大拇指,赞叹道:“陛下天日之表,圣君之姿,冠绝古今,无人能及。” 能得到心爱妻子毫不吝啬的赞美,朱棣成就感爆表,但他还保持了一丝丝谦逊,“不能这么说,毕竟俺现在还远远比不上皇考啊!” 就这一句话,就足以让人翻白眼了。 只是现在比不上,没说以后,再给咱十年八年,也就能和父皇比肩了。 徐皇后道:“陛下,想要成就大事,就离不开贤臣辅佐,这一次我那个侄子干得可是很不错。替陛下收拢人心,立下大功。前些时候,陛下还把他的通政使免了,人家孩子没有忧谗畏讥,丧失斗志,反而兢兢业业,替陛下做成了这么大的事情。难道陛下不该好好赏赐他吗?” “你是总不忘给那小子要好处啊!”朱棣笑道:“他现在又是国公,又是锦衣卫大都督,你就不怕赏无可赏?” 徐皇后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反正有这么多事情,他又有本事,随便捡几样给他做就是,这是咱自家人,用着放心。” 朱棣哈哈大笑,“是啊,朕也没有料到,这么多文武重臣,唯独他能想着靖难的事情,替朕说公道话,这份拳拳之心,不是自家人做不到的。偏偏他又能压制朝臣,让他们老实做事,这一回兴建外城,属实离不开他。” 说话之间,一顶巨大的乌纱帽,加上无尽的金山银山,已经向徐景昌飞了过来。 毕竟天老爷追着喂饭,就是这么有恃无恐。 只是从奉天门回来,徐景昌并没有多高兴。 相反,他盘坐在罗汉床上,闭目思量,反复权衡。 整个事件,不能说结束了,甚至不能说结束的开始,只是开始的结束……接下来的事情多着呢! 这么长时间,徐景昌第一次失眠了。 他坐到了天光放亮,随后洗了洗脸,又思量一阵子,才吩咐道:“准备马车,我去上元县衙。” 等徐景昌赶到,却发现有一驾刑部马车,已经提前到了。 许典吏从里面迎了出来,对徐景昌道:“定国公,是刑部尚书郑大人来了,他今天一早就到了,还在和堂尊谈事情呢!” 徐景昌看了看,微微一笑,论起机敏,自己比起顶级朝臣,还是差了一截。 要不是有雄厚的背景,还真玩不过他们。 不过好在自己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慢慢修炼提升。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 莫欺少年穷啊! 徐景昌晃晃悠悠,进了县衙二堂,郑赐和黄孝儒聊得差不多,正要起身离去,结果徐景昌从外面进来了。 双方迎面撞在一起,这可把郑赐吓了一跳。 “定国公,伱怎么过来了?” 徐景昌眨了眨眼,笑道:“郑尚书,你能过来,我也能过来。这个案子牵动这么大,不能掉以轻心啊。” 说着,徐景昌一屁股坐下,就对黄孝儒道:“黄知县,郑尚书交代了不少吧?你和我说说,我也听听刑部的意思。” 黄孝儒怔住了,这话不太好说啊?他求助似的看向郑赐。 郑赐轻咳了一声,“定国公,我过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嘱咐黄知县,昨日天子加恩百姓,正是万民同乐,沐浴皇恩的大好时候。朝廷又要兴建外城,还有开恩科,为国选才,一件一件的大事,都急着去办。正需要百官齐心,上下用劲。这个案子或可以缓一缓。如果他觉得不好办,大可以交给应天府,或者由刑部安排专员,毕竟这么大的案子,处理不当,后果不堪设想。” 郑赐道:“我这也是为了黄知县着想,更是为了大明考虑……定国公莫非要怪罪我吗?” 徐景昌笑着摇头,“岂敢岂敢啊!” 他一转身,看向了黄孝儒,“黄知县,你又怎么看,是不是打算遵照郑尚书的意思?” 黄孝儒咽了口吐沫,二十年的宦海生涯,就没有这么难过。 昨天徐景昌交代他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 现在刑部尚书又急吼吼过来,打算让自己把案子交上去……那自己到底要怎么理解两个人的话? 黄孝儒沉吟了半晌,才低声道:“定国公,卑职想着昨夜奉天门外,君臣同乐,盛况空前。比起过年还要热闹,天子加恩,百姓振奋,这种关头,似乎不应该泼冷水啊!” 徐景昌点了点头,幸好自己来了,如果晚一点,事情还真就麻烦了。 “黄知县,你既然这么说,那你还想不想让热闹更大一点?” 黄孝儒一愣,“定国公,你的意思是?” 徐景昌笑道:“你难道忘了,陛下为什么加恩,百姓又为什么去奉天门?凡事总有个源头,你说是不是?” 黄孝儒一愣,稍微思忖,突然浑身一震……这事情的根源就在他这里。 廖家的案子,逼良为娼,成功激起了百姓的怒火,由于牵连到建文朝,朱棣顺水推舟,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如果自己这个案子,就这么草草了结了,没什么动静。 甚至交上去,任由官吏推诿扯皮,拖延一段时间……那会怎么样? 老百姓的热情会不会就此消散? 又变得无关痛痒,不了了之? 徐景昌瞧着脸色一变再变的黄孝儒,还不错,这家伙不算蠢到家,还能够分出轻重缓急。他又意味深长看了眼郑赐,这位刑部尚书欠了欠屁股,脸色凝重起来。 “定国公,卑职明白了。” 黄孝儒突然大声道:“郑尚书,请恕卑职无礼,这个案子,既然是上元县发现的,又是上元县主审,卑职就要一查到底,绝不能半途而废。” 郑赐勉强挤出了一个不自然的笑容,“没什么,本官就是觉得大喜的日子,如果随便大开杀戒,弄得血流成河,坏了君臣朝野的兴致,反为不美。你身为朝臣,需要顾全大局。” 黄孝儒脸色变了变,默默低下头,但却没有接话。 显然,他是否认了郑赐的主张。 郑赐继续坐下去,就越发尴尬,只能起身告辞。 徐景昌也没有搭理他,而是目送郑赐离去,随后淡淡笑道:“害怕血流成河?殊不知此时的大明朝堂,正需要几颗脑袋祭旗!没有血流成河,哪来江山如画啊!” 黄孝儒浑身一震,再看向徐景昌,眼神之中,敬畏又多了好几分。 “定国公,这个案子到底要怎么办……还望定国公能够指点。” 徐景昌淡淡一笑,“黄知县,你还不明白?昨天陛下尚且回应万民期盼,你这个知县父母官,能忽视百姓的心声吗?” 需要回应百姓心声! 黄孝儒愣了片刻,终于用力颔首。 再也不用多说了,他全都明白! 随后黄孝儒就开始了审案,什么方孝孺门人,什么建文朝旧事,黄孝儒一概不管,只问逼良为娼一节。 经过了三天紧锣密鼓的审问,大致弄清楚了状况,廖镛掌控的暗娼并不是这一处,而是有三处。 买卖的女子超过两百人,其中被殴打致死的,就是几十个之多。 如此众多的数量,害得这么多家庭妻离子散,骨肉分离。 黄孝儒几番权衡,决定判处廖镛绞刑。 洪武朝的风雨,没有摧垮廖家,到了永乐朝,一个小小知县,居然掀翻了廖家,完美诠释了什么叫阴沟里翻船。 这个结果,朱棣也是格外关注,直接把黄孝儒叫到了宫里问话。 “廖镛所言,替建文搜集军情,你为什么没有写?” “回陛下的话,若是如此,靖难之后,他就该收手。可这一年多,他变本加厉,把生意做得更大,足以证明,他所言不过是幌子罢了。” 朱棣点了点头,“这话有理……那他为什么敢扯这个谎?” “启奏陛下,微臣以为,他是觉得陛下仁慈,只是诛杀了齐黄之流。他谎称受建文之命,或可脱罪。”黄孝儒道:“不过他忘了,人命关天,他这么肆意妄为,欺凌百姓,害得无数人骨肉分离,更有数十位女子被虐打身死,就算天不收他,臣也要收了他!” “好!”朱棣大笑,提起御笔,写下了一个准字。 “去吧,把廖镛绞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手把手教你害人 开国功臣之后,以如此惨烈的结果收场,不得不说,朱棣下手是真狠。 只不过这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开暗娼的廖镛得到了应有的下场,那些跑去暗娼消费的恩客们,又该是什么结局? “你能秉公而断,不徇私枉法,这非常好。堪称干吏。”朱棣毫不吝惜夸奖。 而得到了这一句夸奖,黄孝儒的前程几乎是无可限制……一条金色的升官之路,已经在脚下铺就了。 只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关要过。 “你还要从速从快,把剩下的人处理干净……接下来释放奴仆,还少不得能臣干吏,你先下去吧。” 黄孝儒连忙叩谢皇恩,乖乖退了出去。 等到了外面,他长长出口气,就在刚刚的刹那,险些把心给吐出来。 这个案子办好了,接下来就要释放奴仆。 等把这两件事做好,陛下虽然没说,但毫无疑问,自己前程似锦,飞黄腾达,再也没有疑问了。 四十多岁,平平无奇的前半生就要过去了,接下来就是不可限量的未来! 黄孝儒怀着激动的心情,返回了上元县衙,火速开始审问。 前面他已经审了一半了。 俞士吉等人狡辩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面对确凿凭证,就算抵赖也没用。 很快黄孝儒就给他们拟定了三条大罪……分别是品行不端、结党营私、密谋反叛。 毫无疑问,真要坐实了,绝对能诛杀他们的九族。 正好以伱们的血,染红我的官服。 黄孝儒暗暗咬牙,他就准备直接去上奏朱棣。 但是在即将动身的时候,黄孝儒还保持了一丝冷静。 “许典吏,定国公呢?他没有过来?” 许典吏看了眼堂尊大人,暗暗感叹,这定国公简直神了。 “回堂尊的话,定国公派人递了话,如果审完了案子,可以去面见他,商议一下。” 黄孝儒略微一怔,鬓角的汗就流了下来。 自己这是得意忘形,竟然忘了,定国公领办此案,还是自己的靠山,当真以为巴结上了天子,就能忘了故主吗? 黄孝儒不敢怠慢,连忙去了徐府。 作为仅次于皇宫大内的尊贵所在,黄孝儒还是第一次登门,他也不懂什么规矩,要不要送个门包什么的……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有家人直接过来。 “是黄县令吧?我们国公在里面等着呢。” 对方笑容可掬,把黄孝儒领到了里面。 难得,今天徐景昌没有去池塘钓鱼,而是在客厅等着他。 “黄知县,请坐。” 黄孝儒越发诚惶诚恐,瞧瞧人家这个礼贤下士的劲儿,再想想自己,差点就忘了登门请教,着实该死。 黄孝儒躬着身体,把自己得到的结果递给了徐景昌。 “定国公,请您过目。” 徐景昌点了点头,仔细翻看,过了好一会儿,徐景昌才抬起头,他没问这个,而是笑道:“廖镛说他是奉了建文帝之命,你为什么不拿这个定罪?” 黄孝儒忙道:“还不是多亏了定国公的指点。廖镛想以建文忠臣自居。陛下钦定的逆臣只有那几个,还有许多人都没有杀,他这是想逃脱性命,耍手段而已。” 徐景昌笑着点头,“没错,你说的很对。那你给俞士吉、贺银等人定罪,为什么又用结党营私,意图谋反?” 黄孝儒脸色微微一变,毫无疑问,他这个结党营私、意图谋反,就是指这些人是建文余孽,借着暗娼聚集,图谋不轨。 廖镛的事情,要极力撇开,到了这帮人这里,却又要扯上,属实有点自相矛盾。 “好教定国公得知,卑职看出来了,陛下就要借这些贪官污吏的人头,震慑天下。奈何他们只是去寻欢作乐,哪怕是逼良为娼,也没法顶死罪。所以下官只有按结党营私来办……而他们凑在一起,属实有抱怨朝政的情形,甚至还有诽谤天子。下官唯有办成图谋不轨了。” 徐景昌笑了,“黄知县,你觉得一边搂着姑娘,一边谈谋反,合适吗?” 黄孝儒的老脸通红,“这个属实不妥……可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他们既然说了,那就要承担后果。” 徐景昌摇头,“说到底,还是酒酣耳热的醉话,以此杀他们固然可以。但终究不够妥当。” 黄孝儒脸色凄苦,一方面陛下要杀人,杀人就要有合适的罪名,哪怕没有,也要编一个。 偏偏定国公又说不合适,到底该怎么办? 这不是难为人吗? 黄孝儒苦兮兮的,“定国公,卑职愚钝,实在是想不明白,还望定国公不吝赐教,卑职感激不尽。” 说着,他就站起来,要给徐景昌跪下。 徐景昌伸手拦住,“用不着客气……我想问你,何谓纲常?” 黄孝儒一愣,“自然是三纲五常了……只是他们仅仅是狎妓,就算是逼良为娼,也到不了败坏纲常的地步啊?” 徐景昌一笑,“这就不对了……普通人或许可以,但既然是读书人,就要拿读书人的标准要求他们。更何况他们还是朝廷官吏,尤其是好几个人还是御史言官,他们平时风闻奏事,弹劾百官,动不动还劝谏天子。那时候他们可是侃侃而谈,义正词严啊!仿佛这天地下,除了他们,就没有好人了。” “凭什么他们可以对别人指手画脚,到了他们,就要讲究规矩了?没有道理啊。”徐景昌笑道:“黄知县难道没有听过以毒攻毒的一招?” 黄孝儒怔了怔,突然茅塞大开,立刻道:“定国公的意思,可是要拿这个狎妓做文章?” 徐景昌点头,“没错,你也是读过圣人书籍,知道什么是微言大义,拆解这个案子,没什么难度啊!” 黄孝儒简直要哭了,谁用孔孟之道害人啊? 微言大义,也不是这个用法啊! 不过眼下不是辩论学问的时候,黄孝儒仔细思量。 “仁者爱人,谁人没有妻女,狎妓之举,自然是不仁的。” 孺子可教也! 徐景昌含笑,“还有吗?” “有,既然是暗娼,又是多次去,那个花大虫也说了,女孩出身清白,他们还是坦然受之,助纣为虐,自然是不义的。” 徐景昌点头,“还有吗?” 黄孝儒想了想,又道:“他们明知不法,却不举发,这算不算渎职?算不算不忠?” 徐景昌抚掌大笑,“算!怎么能不算!为官不忠,为人必然不孝。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如此之人,臣节不亏吗?还有必要留在世上吗?” 有亏! 当然有亏! 黄孝儒激动的眼睛冒光……原来还可以如此定罪! 这招还真是够无赖的! 不过那些言官本就是指手画脚的无赖,拿这招对付他们,也算是恰如其分。 黄孝儒当即起身,对徐景昌深深一躬。 “多谢定国公,卑职知道怎么办了。” 随后黄孝儒就写出了或许是大明立国以来,最无赖的一份判词。 首先,皇帝陛下三令五申,禁止百官狎妓,流连青楼。俞士吉等人,身为监察御史,执掌风宪,却违背旨意,带头作恶,按律当诛! 当看到这一段的时候,徐景昌就已经暗暗点头,这货已经把精髓学到了。 按照狎妓判案,肯定死不了,但是换成违背旨意,这就是谋大逆啊! 足以把九族都赔进去。 再往下看,身为朝臣,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明知是良家女子,却欣然享受。毫无仁慈之心,不顾道义,将圣贤教诲抛到九霄云外。 如此行径,如何能自称孔孟门徒? 简直是读书人之耻,士林败类。 包庇罪犯,知情不报,非但渎职,而且不忠。 败坏纲常国典,罪孽滔天…… 总结了一圈,黄孝儒最后定罪,秉持天子仁慈,将涉案的十三名官员,悉数斩立决。 这个结论递上去,朱棣还没说话,三法司这边就乱了。 “郑尚书,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定罪啊!要真是这样,就没有哪个人犯能活了!”吴中咬牙道:“不论犯了什么罪,都是败坏纲常,都是不忠不孝。岂不是人人皆可灭族?这还要咱们三法司干什么?” 郑赐同样无奈,“我已经去了,本想把这个案子抢过来,奈何徐景昌在那里拦着,有这个小子,就没有好事情!” 左都御史郭资气哼哼道:“不用问,这一定是徐景昌干的,黄孝儒纵然有这个心思,也没有这个胆子。姓徐的简直藐视国法,实在是太可恶了。” 吴中道:“左都御,事已至此,咱们三法司必须同进退,无论如何,也要挡住,要是不然,我们就不要在朝中为官了。” 三人面面相觑,郑赐带头,“好吧,事到如今,也只有为了道义舍命一搏了!” 三个人立刻动身,前往左顺门,求见天子。 他们很容易就见到了朱棣。 凑巧的是,徐景昌也在,还有上元县令黄孝儒。 和以往不同的是,黄孝儒身上穿了一件耀眼夺目的飞鱼服,乍看之下,仿佛是锦衣卫一般,威严煞气。 朱棣哈哈大笑,“你们来的正好,黄知县审案有功,断案有理。朕特赐飞鱼服,嘉奖功劳。你们怎么看,朕可还公道?”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六章 减肥成功的朱高炽 朱棣也露出了无赖的本质,他先认定了功臣,赏赐了飞鱼服。如果谁在反对,就等于跟天子作对了。 你们可要掂量一下后果啊! 三法司的三位堂官全都是大九卿之一,哪能掂量不明白这点事情……只不过一旦这个案例公布出去,对于百官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因为这个判例提供了一种非常可怕的思路。 你只要有什么不对,就算是败坏纲常,辜恩负义,然后就是不忠不孝,欺君罔上……直接灭九族了,不用商议了。 这还怎么玩啊? “陛下,臣看过了抄本,以为……”郑赐吞吞吐吐。 “以为什么?”朱棣问道。 “臣以为论起本案,无非是官员狎妓,品行不端。且又是良家女子,罪加一等……只需罢官即可,无论如何,也不该斩首,还望陛下开恩!” 说完,郑赐双膝跪倒,匍匐地上。 郭资和吴中互相看了一眼,也都跪倒,“臣等附议,请陛下开恩!” 朱棣看着他们,呵呵一笑,“你们这么说,是黄知县判错了,朕也赏错了,对吧?” 郑赐连忙道:“启奏陛下,臣没有这个意思,黄知县问案有功,勤勉忠贞,受赏是理所当然。臣愿意保举黄知县,升任佥都御史。” 黄孝儒是高配的正六品知县,而佥都御史则是正四品,这一步迈的,不说平步青云,也是直上九霄了。 “黄知县,伱听到没有,郑尚书给你请功了,要升你的官职。” 黄孝儒面色严肃,“回陛下的话,臣奉旨问案,所拟结果,若是能得到朝野认可,臣自然有功,如果朝野不认可,便是臣失职,应该受罚……郑尚书却说臣虽然判错了,但却可以平步青云,这事情臣实在是想不通。更不敢无功受禄,还请陛下明察。” 朱棣笑了,他又把头扭向了徐景昌。 “定国公,你看黄知县这人如何?” 徐景昌笑道:“老成持重,是个可靠的人才。” 朱棣笑道:“你说他可靠,但郑尚书他们却觉得是胡乱判的,你又怎么说?” 徐景昌笑容可掬,“郑尚书,你执掌一国刑名,肯定赞同奖惩公道,有什么罪,就有什么处罚,不能重罪轻判,也不能轻罪重判,是吧?” 郑赐深吸口气,痛心疾首道:“定国公既然明白这个道理,就该劝谏陛下,不能如此断案,不然的话,就要天下大乱了。” 徐景昌一笑,“郑尚书,你听我把话说完啊,这个案子,牵连进去的,都是朝廷官吏,他们读了一肚子孔孟之道。在人前侃侃而谈,诗书礼仪,纲常道德。甚至劝谏天子,头头是道。我觉得吧,你既然标榜这个,那就只能用这个要求你。” “总不能嘴上仁义道德,背后男盗女娼吧?”徐景昌笑嘻嘻道:“这样的人,长了两张面孔,如何能在朝堂立足?如何能辅佐陛下,治理百姓?身为官员,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总要比普通人做得更好一些,是吧?” 郑赐早就知道徐景昌难对付,这小子伶牙俐齿,一肚子稀奇古怪的道道儿,常常能让你哑口无言。 偏偏这一次的事情太出格了,他没得选择,只能硬着头皮道:“定国公,你讲的是百官修身,你不能拿这个定罪啊,这是两回事?” 徐景昌一笑,“是吗?郑尚书,莫非你的意思是仁义道德可以先放在一边,朝政可以不谈这些?” 郑赐脸都黑了,儒家以仁义纲常为本,岂能不谈道德? “定国公,你这分明是胡搅蛮缠,毫无道理啊!” 徐景昌呵呵一笑,“郑尚书,你这话就错了……士农工商,士人居首,我想问你,是不是因为士人居首,就可以肆意妄为?” “自然不行。” “那就对了,既然不能为所欲为,他们是不是要比普通人更尊奉道德?至于官吏,他们是士人之中的佼佼者,还要更进一步,对吧?”徐景昌冷笑道:“身为官吏,本该为民做主,却带头狎妓,欺凌百姓,这算不算知法犯法?” 郑赐一时语塞,瞠目结舌。 徐景昌继续乘胜追击,笑呵呵道:“既然如此,重判罪人,又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 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士大夫啊! 就算有罪,也该减轻一等才对,怎么能加重一等? 不然斯文何在? 士大夫的体面何在? 这是郑赐的心声,但是却没法说出口。 毕竟有徐景昌在这里,除了自取其辱,不会有别的下场……郑赐低下了头,郭资和吴中互相看了看,也根本不敢多言。 眼见的所有人都沉默了,天子该给个结论了。 朱棣缓缓道:“朕听得明白……定国公讲的是公平,身为士人,理当更加自律。作为朝廷官吏,更要胜过平民百姓。朕深以为然。不过百官乃是朕的左膀右臂,辅佐朕治理天下,也该有些不同。” 听到这里,郑赐等人心头一喜,难道还有机会? 只听朱棣继续道:“奈何这一次事情特殊,他们知法犯法,又引起百姓众怒,朕就算想饶了他们,也没有道理。就按照黄知县的判词,悉数斩立决!此后再有这类案子,由三法司合议。” 后一句明显只是安抚之语。 反正这一次的人死定了,谁也救不了! 郑赐三人虽然有心阻止,但他们到底不敢违拗朱棣,只能又一次低下了头,选择臣服。 这种倒霉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陛下,你已经是个成熟的皇帝了,不能和徐景昌一起胡闹了。 郑赐三人苦无办法,只能去找蹇义,请天官大人出个主意。 只是还没等他们商量出来什么……一块由天子御笔手书的牌匾,送去了上元县衙。 “天下第一知县”。 六个大字,熠熠生辉。 陛下亲口加封,这是多大的体面! 黄孝儒趴在地上,磕头作响,拜谢天恩。 这一步真的走对了。 黄孝儒当真是五味杂陈。 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有一个同僚前来祝贺,自己在官场也变得人厌狗嫌了? 难道想成为天子宠臣的第一步,就是得罪其他百官吗? 就在黄孝儒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放眼望去,远处人山人海,一队百姓,向这边走来。 他们敲锣打鼓,喜气洋洋。 走在最前面的人,举着一柄万民伞。 兴高采烈,送到了上元县衙。 “黄大人,草民们多谢大人做主,给大人送万民伞了。” “大人惩办贪官污吏,大快人心。堪比包龙图啊!” “没错,大人就是当世包青天!” …… 黄孝儒面对此情此景,脸上也不由得涨红了。 自己何德何能啊! 竟然跟包青天比,百姓还真是抬爱。 “多谢乡亲们,仆必定尽心竭力,为百姓做主。” 黄孝儒再三向百姓道谢,这才收下了万民伞。他怀着激动的心情,返回衙门,却发现二堂之上,已经有人等在了这里,而且还不是一个人。 定国公徐景昌在中间,太子朱高炽、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三位皇子,赫然在列。 黄孝儒目瞪口呆,稍微迟疑,便要行大礼,朱高炽笑呵呵拦住了他。 “黄知县,不必多礼。” 这段时间以来,朱高炽没干什么正经事,主要是按照徐景昌的吩咐,在跑步减肥。 还真别说,他还真瘦了不少。 而且朱大胖子是徐皇后的儿子,五官相貌和他娘很相似……过去朱高炽的颜值被脂肪遮掩住了,显得臃肿笨拙。 可是减肥之后,朱高炽竟然有了点小小的帅气。 和徐景昌那种瘦长的帅小伙不同,朱高炽骨架大,身形魁梧,即便减肥成功,也是肌肉扎实,孔武有力。 乍一看,他的眼角眉梢,和朱棣颇为相似。 不愧是太子爷,真是威风凛凛。 从今往后,不能叫人家朱大胖子,应该叫朱大壮了。 人瘦了,朱高炽的自信也来了。 “黄知县,你这个案子办得非常好,大快人心。那些贪官污吏,朝中蛀虫,就是不能客气。我还有个打算,要让你担负起更大的责任。” 朱高炽看了眼徐景昌,徐景昌笑着点头,示意朱高炽继续说。 “黄知县,是这样的,我打算向父皇推荐,由你负责兴建应天外城。” 黄孝儒顿时一惊,忍不住道:“殿下,这么大的事情,岂是微臣区区一个知县能担负起来的?” 这时候徐景昌淡淡一笑,“你很快就不是知县了。” 朱高炽点头道:“没错,我已经向父皇推荐,让你担任左佥都御史……毕竟这可是郑尚书都认可的职位,我岂能舍不得?” 这话说得有意思,黄孝儒拒绝了郑赐的佥都御史,这边就要拿出诚意! 黄孝儒慌忙跪倒在地,“微臣叩谢太子殿下洪恩。” 朱高炽哈哈大笑,让他起来。 “黄县令,你还有什么交代的,我和定国公都在这里……当然,还有汉王和赵王,我们会想办法的。” 被点到名字的朱老二和朱老三都没啥好高兴的。 曾几何时他们都在忙活,没注意老大干什么。 直到前几天,大家伙一起登上奉天门,朱棣从长子身边经过,猛然发现,瘦下来的朱高炽,竟然和自己年轻时候,一般不二。 朱棣大为欣慰,朱高煦痛失一项最大的优势,距离储君之位,又远了许多…… 黄孝儒沉吟再三,“下官想请太子殿下和定国公帮忙,我打算彻查京城豪门藏匿的奴仆……毕竟外城没人可不行。”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太子柄国 黄孝儒还记得朱棣的话,要让豪门大户释放奴仆,解决靖难以来的流民问题。唯有办好了此事,才有平步青云的机会。 毫无疑问,这是个得罪人的事情,光有皇帝的支持还不够,就算有定国公撑腰,也差了一点。如果再把太子弄过来,那就完美了。 而朱高炽竟然毫不犹豫答应,“你放手去做吧,我派遣天策卫给你帮忙。” 天策卫! 朱老二和朱老三眼珠子瞪得老大,什么鬼? 老大几时得到了天策卫? 他配吗? 我们怎么没听说? 俩货傻傻看着朱高炽,大胖子一脸得意。徐景昌也是高深莫测,笑容可掬。 从去年开始,徐景昌就让朱大胖子减肥……最初确实很困难,跑几圈就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等到了今年,经过了一个夏天的努力,朱高炽甩下去几十斤肥膘,同时又长了不少肌肉,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徐景昌又安排曹国公李景隆教朱高炽拳脚射箭……其实这些事情,朱高炽早就会,而且本事还不差。 奈何胖起来之后,就显得笨拙,宁愿意看书,也不想摆弄弓箭,久而久之,就越发生疏了。 只是随着他减肥成功,重新恢复了信心,李景隆又是一身好功夫,教了朱高炽些日子,他也就找回了昔日的本领。 原本朱高炽还琢磨着什么时候,能给父皇展示一下成果,结果他们登临奉天门的时候,朱棣就发现这个长子变得魁梧矫健,和老二站在一起,丝毫不落下风。 朱棣大喜之下,回头就询问了朱高炽的情况。 朱大壮如实作答,朱棣还让他打了一趟拳,又表演了射箭的本事。 朱棣看后,大喜过望,直接授予朱高炽天策卫,作为东宫护卫。 这个天策卫,就是普通的禁军之一,没什么特别的,千万不要多想。 真的千万不要多想……虽然历史上朱高煦讨要过天策卫,而且还以天策大将军自诩。 不得不说,这货的脑回路能活到大侄子出手,都算是奇迹了。 当然了,朱高炽这次是被授予天策卫,并不是自己讨要的,意义大不相同。 除了天策卫之外,朱高炽还拿到了一项权力,就是领内阁事。 这个安排很耐人寻味。 太子虽然尊贵,但通常没有实际的权柄。 这就有必要说一下,在这个大明朝,乃至整个古代,什么才是核心权柄……其实这个权柄就两条,一个是决策权,一个是军事权。 再说的直白点,决策权就是我说话要算数,如果不听我的,那就动用军权,强迫你听我的。 朱棣靖难出身,牢牢控制军权,有了掀桌子的能力,朝臣才会畏惧他。 可即便强如朱棣,也仅仅是能决策大事,而且也要参考下面的意见,进行合理安排……所以说在决策权上,是朱棣和大臣共享的。 徐景昌在通政使任上,为什么会有人认为是相权复辟,道理很简单,他捏着上下沟通的权力,而且通过旬会,可以左右九卿意见,将朝臣的共同观点上呈天子,以供天子选择。 毫无疑问,这就是和朱棣共同分享了决策权力。 如今解缙接任通政使,他虽然百般努力,但是旬会的主持权还是回归了吏部尚书手里,此时的通政使,就和真正的宰相相去甚远了。 其实历代的权柄,就是这样的,并非官位越高,权力就越大。 比如曹爽和司马懿,同受托孤的时候,他们俩都挂着录尚书事的名头,俩人都是实际上的宰相,都督中外诸军事。 但是后来曹爽把司马懿推到了太傅的高位,同时去掉了录尚书事。 司马懿虽然高高在上,却失去了对政务的实际掌控,也就远离了权力核心。不然的话,他也不用靠着三千死士,极限翻盘了。 所以单纯的储君名头,毫无用处,至少在登基之前,不掌握决策权,没有给决策权背书的兵权,伱就是个摆设! 当然了,凡事也有例外,比如朱标,就是这个特例。 他能得到权柄的情况在历代都堪称绝无仅有……朱元璋将自己手下班子,几乎所有重臣,都安排到了东宫,成了朱标的属官。 父子同享一套班子,朱标自然有了干预朝政的权力。 随后朱标又多次监国摄政,所以说他是古往今来第一太子,也不算吹嘘。 而到了朱高炽这里,朱棣没有直接让他监国,毕竟朱棣还在京城。 但是为了彰显太子地位,朱棣给了他两项权力,一个是天策卫的兵权,也就是说,朱高炽开始掌握部分军权,虽然小得可怜,不足为虑,但毕竟拥有了。 其次,就是领内阁事的权柄。 实际上朱高炽在通政司观政,徐景昌也是把他分配给了内阁,跟着解缙等人一起处理奏疏往来,掌握上情下达。 但那仅仅是观政而已,这一次朱棣直接让朱高炽领内阁事。 毫无疑问,权柄大增。 内阁作为天子顾问,同样具有建议权,朱高炽也能顺理成章,介入决策,开始拥有了至上权力。 只不过他毕竟还是个新人,至少需要练习两三年,才能学会怎么运用。 此刻的他,也只能向徐景昌求教。 “殿下,如果我猜的没错,陛下将大权交给你,就是希望你能有所作为,恰逢这个天赐良机,大刀阔斧,拿出魄力,让人知道太子殿下的威风!” 朱高炽连连拍手,“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贤弟和我想到了一起……不过姚少师却提醒我,让我韬光养晦,切莫随意出手,以免惹火上身。”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你管那个老秃驴干什么……放心,就算有什么事情,只要有我在,咱们俩凑在一起,天上地下,就没什么好怕的。” 一个徐景昌已经够吓人了,现在又来了个朱高炽,有这么一对卧龙凤雏在,应天的天,怕是撑不了多久,迟早都要塌了。 眼瞧着大哥捷足先登,朱高煦气坏了。 我辛辛苦苦,又是经商,又是签约书,还盖房子,忙里忙外……结果还不顶老大闷在家里头减肥有效果。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二弟啊,这也没办法,谁让我是你大哥呢!说实话,我真挺佩服表弟的,当初我刚进京,他就跟我说,让我别管你干什么,只管好好打熬身体,现在看来,表弟才是那个最厉害的。”朱大壮又道:“你说当时在通政司,他让你管六科,让老三管邸报……这俩事你们都干的风生水起,热火朝天。可偏偏就把最费力不讨好的内阁给了我,我当初也想不通,现在我才明白,这都是早有安排啊!有贤弟相助,我是如鱼得水,刘皇叔碰上了诸葛卧龙啊!” 朱高煦越想越气,拳头握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老大,你也别太得意!太子不是那么好当的,咱爹也不是那么好伺候的。那么多政务,你要是处理不好,父皇怪罪下来,你就等着倒霉吧!” 朱高炽笑呵呵道:“所以啊,我才请教表弟,有他辅佐,我无所畏惧啊!” 徐景昌淡淡一笑,“殿下客气了,当务之急,就是清查奴仆,把人抢在手里,然后兴建外城,人气起来,有了税收,看到了好处。陛下那里就好交代了。有我在,弄点钱不难的。” 朱高炽哈哈大笑,“没错,贤弟理财的本事,那是比夏尚书还厉害三分,我这就去调动天策卫。” 朱大壮仰天大笑,开开心心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朱高煦咬了咬牙,突然又笑了,“这个老大,过去就是装相,什么兄友弟恭,都是骗人的。丫的就是个笑面虎,心黑着呢!” 说完之后,他又看了看徐景昌,“表弟,人手到了,我在应天外城的作坊就要动起来了,有什么麻烦,你可要帮忙才是。” 徐景昌笑着点头,“放心,你的生意也有我一份,咱们都是自家人,好说好说。” 朱老二也起身走了,只剩下朱老三,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操作? 老大当他是心腹,老二拿他当朋友。 你丫的才是最能装的笑面虎吧? “那个表弟,你看我现在光是办邸报,辛辛苦苦的,其实真正赚不了几个钱,挨着骂,受着累,你说我可怎么办?” 徐景昌淡淡一笑,“这还不好办,兴建外城,遍地黄金……你手里捏着邸报,哪里值钱,还不是你说了算。这要是还需要我教你,那你就找个粪坑,撑死算了。” 朱高燧目瞪口呆,半晌鬼叫了一声,直接冲了出去。 这货也行动起来了。 他刚走没多久。朱高炽就骑着骏马,带着五百天策卫,浩浩荡荡赶来。 徐景昌也不客气,调动了五百锦衣卫,也骑上骏马,和朱高炽共同行动。 “贤弟,你知道不,当初很小的时候,我在应天城,就看到凉国公纵马驰骋,旁若无人。”朱高炽嘿嘿笑道:“你猜我当时怎么想的?” 徐景昌眨了眨眼睛,“不会是大丈夫当如是吧?” 朱高炽哈哈大笑,“还是你聪明!” “驾!” 说着,朱高炽催动马匹,全都闪开,太子爷要搞事情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八章 建文死了 朱高炽骑着骏马,趾高气扬,环视四周,仿佛在说快让我瞧瞧,要从哪个倒霉蛋下手? 他看了一圈,就把目光落在了身旁的徐景昌身上。 “那个表弟啊……你们徐家算是勋贵之首了吧?”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哼道:“你外公活着的时候,确实是这样。” 一句话,把朱高炽怼了回去,你想开刀,别从自家人下手啊! 朱高炽顿了顿,多少有点尴尬,不过他还是很认真道:“贤弟,伱家有多少奴仆?” “没有。”徐景昌干脆道。 朱高炽愣了,“当真?你可别骗我?” 徐景昌哼道:“我闲着没事,骗你干嘛。我家里的仆人都已经重新签了约书,至于那些家将,我都分批遣散了,还剩下的也帮他们补了黄册。目前还在我家里伺候人的,全都是雇工。” 朱高炽大吃一惊,“贤弟,莫非你早就有所准备?你简直神了啊!” 徐景昌没有多说,朱高煦那边成天管他要人,还有学堂那边,需要教学生一些生活习惯,还有队列训练……总而言之,徐景昌已经早早把自家的仆人或是遣散,或者重新拟定约书,滴水不漏。 没法拿徐景昌下手,朱高炽这个遗憾啊! “我说表弟,除了你,还有谁能下手啊?” 徐景昌笑道:“这还不容易,去荣国公那里,从老贼秃下手。” 听到是姚广孝,朱高炽的脸都黑了,“贤弟,你想杀人就直说,你何必害我?” 找谁开刀,也轮不到姚广孝,惹了这位,那可比惹了朱棣还可怕。 徐景昌却是毫不在乎,别人怕姚广孝,他可不怕,恰恰相反,他现在跃跃欲试,要让老贼秃领教一下他最近的心得。 “走,跟我去积善寺,咱们会会姚少师。” 刚刚还意气风发的朱高炽此时就跟爽打的茄子,蔫了。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贤弟饶命,饶命啊!”朱高炽委屈巴巴道:“我还想当个老老实实的太子,我不折腾了。” 徐景昌嘿嘿一笑,“殿下,你上了贼船,就别想下来,跟我走!” 徐景昌二话不说,照着朱高炽的马屁股就是一鞭子……事实证明,卧龙凤雏也分高低,显然徐景昌折腾的水平,远胜过朱高炽许多。 他们气势汹汹,来到了积善寺。 “去,通报荣国公,就是我来拜访。” 徐景昌和姚广孝下了那么长时间的棋,小和尚也都认识他。 “定国公,您只管进去,少师大师还能不见你?” 徐景昌把脸一沉,“悟心小和尚,我可告诉你,这次我过来是办公务的,请姚少师赶快出来,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 小和尚没办法,匆匆忙忙跑进去,不多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两个老和尚,一个是姚广孝,另一位却是溥洽,此人在建文朝主持僧录司,算起来还是姚广孝的师兄。 原本姚广孝在北平的时候,居住庆寿寺,到了应天之后,朱棣打算给姚广孝新修一座庆寿寺。 但是姚广孝拒绝了,只是和溥洽居住在积善寺。 溥洽和尚徐景昌也是见过的,知道此人佛法深厚,单论修为,比起姚广孝还要深厚……但是论起诡诈,远不如姚少师。 徐景昌笑呵呵道:“溥洽大师,姚少师,我本意是和太子一起,追查流民下落……后来我突然想到,佛门广阔,大慈大悲,四年靖难期间,想必也收留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吧?” 溥洽双手合十,“定国公所言极是,便是老衲的寺中,就有不少。” 徐景昌脸上笑容灿烂,看了眼姚广孝,兴奋道:“姚少师,你可听好了,这是溥洽大师亲口承认的,我可没有半点逼迫。” 姚广孝脸色阴沉,他已经略有察觉,知道徐景昌没憋着好屁,但在这个时候,他也不好说什么。 溥洽大师笑道:“定国公,出家人不打诳语,朝廷要释放奴仆,周济百姓团圆,这是做功德的好事。你要是想从本寺要人,老衲不会阻拦,去留自便。” 老和尚如此通情达理,让一旁的朱高炽都高兴坏了。 偷偷给徐景昌使眼色,行了,见好就收吧! 千万别惹姚少师发火。 可徐景昌那是见好就收的人啊! 他气势汹汹过来,随便两句话就打发了,还有面子吗? 徐景昌想到这里,凑到了溥洽近前,笑呵呵道:“大师,我有件事情很想问你,身为出家人,你也经历了靖难之役。我想问你,陛下登基一年多,大刀阔斧,励精图治,大明朝焕然一新。以你的慧眼观之,陛下澄清宇内,功劳如何?能不能比得上菩萨?” 溥洽笑道:“吾皇慈悲,大功大德,岂止是菩萨,就是佛也是比得上的。” 徐景昌点头,“大师这话说得太好了。我突然有个想法,打算和大师交流,不知道大师能不能给我解惑?” 溥洽笑道:“定国公慧根深重,才思敏捷,你要是想修福报,必是能有大成就的。” 徐景昌连连道谢,“大师,你看这样,佛经上说,供养佛法僧,都是有大功德的,所有才会有无数善男信女,烧香礼佛。献上钱财,施舍衣物粮食。供养佛寺,以求福报。我过去也听大师讲,寺庙是受八方施舍,有为八方提供便利,可是如此?” 溥洽笑道:“自然,佛寺门前办庙会,方便百姓。佛寺有禅堂,收留无家可归之人。行路僧人,到了庙里,讨一口吃的,住上数日,都是可以的。” “大师慈悲。”徐景昌笑道:“我向来是礼赞佛门慈悲之心,深感诸位大师的德行高远,钦佩到了五体投地。” 徐景昌的好话就跟不要钱似的,旁边的姚广孝已经沉下脸,怒视着徐景昌……小子,你别太过分了。 老衲还在这里呢! 朱高炽干脆下意识往后退步,他怕一会儿打起来,迸自己一身血。但是朱高炽又有点好奇,他不明白,徐景昌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徐景昌见铺垫差不多了,就笑道:“溥洽大师,你刚刚说过,陛下堪比佛祖……天下子民,纳赋交税,供养朝廷,尽忠吾皇……这和善男信女,供养佛菩萨,是不是一个道理?” 溥洽脸色骤变,“定国公,这事只怕不一样吧,皇粮国税,不交怕是不行的。我们寺中,却是随便多寡,并没有数额限制啊!” 徐景昌一笑,“那就请寺庙做点改变……不要再拜木雕泥塑,转而侍奉真佛,岂不是更好?” 溥洽辩才无双,单论佛法,姚广孝都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徐景昌这小子太缺德了,他给和尚挖了个坑。 你承认了朱棣堪比佛祖,虽说是吹捧,那你也该供养这个“真佛”,如何供养,自然是纳赋交税了。 好一个逻辑严密,无懈可击。 姚广孝按捺不住,“定国公,你要人,师兄已经给了,你还得寸进尺,须知道不光有菩萨低眉,也有金刚怒目!” 徐景昌却是不怕,“少师,您是怒目金刚,也该护持正道。陛下需要有人纳赋交税,供养国家开支……偏偏佛门之中,有很多人不事劳作。有了钱,宁可变成香火,也不愿意交给朝廷。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姚广孝气得切齿咬牙,“你小子莫非要让所有僧人还俗不成?” “不,我是敬重佛法的,也是尊敬诸位大师。我的意思,既然少师主管僧录司,是不是该给每个寺庙定个人数啊?而且学佛需要慧根,总不能什么人都在里面混日子。该有的考试,也需要落实了吧?就拿这个积善寺来说,现在有多少僧人?至少有上百吧?其余闲杂人等,就不说了。最后留下三五个,十个八个,也就是了。还留着这么多人,指佛穿衣,赖佛吃饭。这就过分了。” 徐景昌笑道:“少师,我也是一片好心,不然科道言官那边,他们要是闹起来,可就不好收场了。” 姚广孝简直想掐死这小子,没有你给他们撑腰,谁敢跟老衲闹事? “好啊,你这是逼着老衲去御前告你的状啊!”姚广孝哼道:“走,让陛下评理!” 徐景昌一笑,“走就走,反正我是随着太子殿下来的,就请少师和太子较量一二吧!” 朱高炽都哭了,贤弟啊,你饶了我吧,这破事跟我真没关系,我就算是得了失心疯,也不敢到少师这里撒野。 徐景昌可不管这些,“殿下,不用怕,朝堂的忠臣义士都会支持你的,道之所在,义无反顾!” 朱高炽死的心都有了,我算是让你给坑惨了。 此时半晌沉吟的溥洽大师突然道:“阿弥陀佛,定国公此番高论,醍醐灌顶,老衲叹服。”他又扭头道:“师弟,你就不要怪罪定国公了。过去我们念着佛门广阔,来者不拒,现在一看,圣主临朝,陛下就是佛祖,天下就是净土,还何必出家避祸啊?佛门不管如何广大,终究不如大明天下啊!” 老僧的这番话,让姚广孝都大吃一惊,“师兄,你的心胸修为,当真是天下无双。徐景昌这个小子,刁钻可恶,当年他还跟我说,要拜我为师,现在好了,他得了势,就反过来欺负上门,简直可杀不可留!” 溥洽笑道:“师弟错了,当初定国公有向佛之心,这是好事,你不愿意收他,老衲倒是有这个心思,就怕定国公瞧不上老衲这个野和尚。” 徐景昌眨了眨眼皮,这老和尚也是个妙人,不但从心,还想要收自己为徒。 他想了想,就笑道:“溥洽大师,你忘了吗?当年晚生出生的时候,家父还请您去念过经,算起来咱们缘分早定啊!” “弟子徐景昌,拜见师父。” 说着,徐景昌深深一躬。 溥洽大喜过望,连忙抓着徐景昌的胳膊,“快快免礼,你跟为师进来。” 溥洽拉着徐景昌,到了里面的禅堂,随后他从一摞书的下面,取出了一册,递给徐景昌。 “这是为师四年间,给建文皇帝做法事的记录……你帮为师递给陛下吧!” 徐景昌点头,“师父,建文是死了吧?” 溥洽微微一愣,就笑道:“世上还有不死的人吗?”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九章 谁是朱棣亲儿子? 徐景昌和溥洽聊着,朱高炽也在姚广孝的禅房聊天。 “少师,您老人家千万别责怪表弟,他这个人啊,心还是好的,他也是为了大明朝,您老人家是佛心,容得下他的。” 朱高炽拼了命说好话,生怕姚广孝怪罪。 老和尚却用力摇头,“殿下,你这就错了,徐景昌他趁人之危,一肚子算计,你以后一定要小心,他就是个十足的落井下石的小人!老衲也是一时错看了,才把他推出来,现在想来,是悔之晚矣!” 朱高炽目瞪口呆,他努力思忖,“少师,我怎么听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啊?表弟他没有那么坏吧?” 姚广孝呵呵道:“殿下,师兄是建文朝僧录司主事,你知道吧?” “知道。” “那伱可知道,有人向陛下密报,说师兄窝藏了建文。”姚广孝淡淡道。 朱高炽大惊失色,“什么?难不成是表弟告密的?” 姚广孝连忙摇头,“他还不至于这么龌龊,是锦衣卫,大约是纪纲,原本打算以此向陛下邀功。徐景昌接了锦衣卫,就把这事压下去了。” 朱高炽眉头紧皱,这事情藏着两层,其一,建文帝到底在不在庙里头?溥洽到底知不知道? 其二,徐景昌把事情压下去了,到底是欺君啊,还是帮姚广孝的忙? 姚广孝呵呵一笑,“原本老衲还以为这小子有点良心,没想到他只是引而不发,在这里等着老衲!” 朱高炽认真思忖,他脑子也不弱,渐渐有了思路,“少师,无论如何,表弟也不会隐瞒这么大的事情,他能拖到今天,已经算是厚道了。” 姚广孝无奈苦笑,“确实,只不过他却借机逼着师兄出人出钱,着实算不得厚道。而且还把嘴巴子甩到了老衲脸上,拿我杀鸡骇猴,难道他不知道尊老爱幼吗?” 听着姚广孝的抱怨,朱高炽反而想笑了,普天之下,能把姚少师整成这样的,也就是徐景昌一个了。 朱高炽又思忖一阵,才探身向前,问道:“少师,建文到底是生是死?你知道吗?” 姚广孝摇头。 朱高炽欠了欠屁股,又问道:“那溥洽大师知道吗?” 姚广孝还是摇头。 朱高炽怔了片刻,再问道:“是少师不知道,还是溥洽大师不知道?” 姚广孝长叹一声,“殿下,世间事本就说不清楚……建文是生是死,紧要的还是陛下怎么看!如果陛下觉得他还活着,就会一直追查,否认了,陛下也不信,承认了,又拿不出真的……而且就算找到了真的,又能怎么样?天下间还会冒出数不尽的建文皇帝……溥洽师兄是被算计了,偏偏他又说不清楚。或许这是建文对陛下最后的报复也说不准,就是为了扎下这根刺儿。” 朱高炽认真听着,以他的领悟能力,勉强听得明白了……这事情的复杂首先在朱棣这里,如果不能让朱棣打消念头,只要天子还要追查,牵连进去的人,就永远没法自证清白。 交不出建文帝,自然是窝藏之罪。 天下间就永远还有个建文帝存在于不知名的地方。 但如果建文皇帝真的活着,并且把一个欢蹦乱跳的建文交给朱棣,这事情就完事了吗? 显然不会啊! 你朱棣能怎么办? 偷偷摸摸杀了,外人不知道,那肯定还有人继续假冒建文。 如果朱棣不在乎杀害大明前皇帝的罪过,直接昭告天下,那也会有人宣称朱棣杀死的是假冒的,我这里才有真的建文皇帝。 甚至若干年后,会有人说我是建文遗脉,继续出来闹事。 反正又没有国家反诈APP,这种事情,就只能是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 溥洽老和尚就陷入了这个困境……他因为替建文主持宫中法事,时常进宫,就有人说他帮着建文帝逃跑,甚至是化妆成了僧人,绘声绘影,跟真的一样。 他能怎么办? 矢口否认,只要朱棣不信,就没有办法。 承认了,你让他上哪去找一个建文帝? 历史上,溥洽和尚就被抓了,一直被锦衣卫关押,只要姚广孝临终前,跟朱棣求情,才算把溥洽放出来。 这也算是姚广孝的一块心病。 因为徐景昌的原因,朱棣没有大举诛杀建文余党,也没有费力气去寻找建文,所以溥洽还安然无恙。 但是已经有人放出风声,打算拿此事做文章。 姚广孝心知肚明,却又无可奈何,高明如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只是老和尚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一次释放奴仆,徐景昌竟然跑到了寺庙……要求将靖难期间,藏匿庙中的人全数释放。 并且针对所有僧侣,进行考核。 不合格的一律滚蛋,只留下少数人。 还扯了什么朱棣是当世真佛,要求佛门子弟,纳赋交税,供养天子……听到这一番话的时候,姚广孝都傻眼了。 你小子是真会找借口啊! 竟然能想到这么绝的主意,解决这事,老衲是真的服了。 只不过你小子又借此算计天下的寺庙,让老衲去削减僧人数量,替你背黑锅,又实在是过分。 姚广孝都不知道该感谢徐景昌,还是该臭骂他了。 朱高炽这回全懂了。 他现在突然想给徐景昌跪下……表弟啊,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真想打开好好瞧瞧。 针对建文这事,还是要淡化处理,不能闹得人尽皆知,那是给自己找麻烦。 可问题是你要怎么办,才能无声无息? 难道让朱棣直接下旨,搜查天下所有寺庙吗? 没有合适借口,肯定行不通啊! 一个弄不好,就会流言四起,弄巧成拙。 永远不要低估民间捕风捉影,无中生有的本事。 这几乎是一道无解的题…… 可徐景昌偏偏给出了无可挑剔的满分答案。 释放奴仆,佛门收拢了许多可怜人,要求所有佛寺把人交出来,如果建文帝真的在庙里,这一下子就藏不住了。 即便他还躲着不出来,后面还有考试呢! 既然是考试,就要像科举那样,考察三代,确保出身清白。 这两道工序完成,就算建文帝真的藏在了某个寺庙里,也有九成以上的机会暴露出来。 假如这样,还查不出建文帝……附带的效果是彻底削弱佛门势力,增加财税收入。就算建文帝还躲在庙里,也是无可奈何,掀不起任何风浪。 整个事情,最妙的一点,不管谁看这事,朝野上下,都不会把整顿佛门和建文帝联系起来。 只会说朝廷秉公执法,连姚少师那么高的身份,都要乖乖释放奴仆,还有谁敢反抗朝廷政令? 举重若轻,堂而皇之,就把困扰朱棣心头的难题给解决了。 换成你是朱棣会怎么想? 这哪是侄子啊,简直比亲儿子还亲! 唯一的损失,就在姚广孝身上了。 老和尚不得不亲自对佛门下手,若干年后,他肯定是法难元凶,被后世僧人咒骂…… “少师,您老就别在意了,表弟都是为了大明好……如果您老还有气,那就冲我来,我替表弟受罚,如何?” 姚广孝哼了一声,“别废话了,赶快进宫吧,将这事跟陛下讲清楚,算老衲欠那小子一个人情。” …… “他的人情很值钱吗?难道我还需要他帮忙?”徐景昌不客气道。 朱高炽忍不住苦笑,“贤弟啊,放眼天下,能不在乎少师人情的,恐怕也就你一个了。我敢打赌,连父皇都没有这个底气。” 徐景昌眨了眨眼睛,淡淡道:“大约这就是无欲则刚吧!” 朱高炽强忍着打他的冲动,还是乖乖跟着徐景昌到了皇宫,面见了朱棣。 朱老四绷着脸,沉声道:“朕听说你们去了少师那里?你们也太大胆了吧?就算是朕,也不敢冒犯少师?” 徐景昌笑道:“臣可没有冒犯少师……如果臣那个算冒犯,我估计姚少师会欢迎我多冒犯几次的。” 朱棣哼道:“狂妄!” 徐景昌没说话,只是将溥洽的册子递给了朱棣。 “请陛下过目。” 朱棣接在手里,期初漫不经心,可看了几页,就凝重起来。最后朱棣沉声道:“溥洽在朕破城之前一个月,就没有见过建文,他没有帮建文逃跑?” 徐景昌道:“这个臣不好说,而且就算溥洽没有出手,也保不准是别的僧人干的。” 朱棣哼道:“那这事不还是没有结论吗?” 不待徐景昌说话,朱高炽就迫不及待道:“所以表弟才要求寺庙释放靖难期间收留的所有流民百姓。” 朱棣一怔,“你是说,要让窝藏建文的人,把他放出来?” 朱高炽笑道:“父皇,放出来的人,悉数登记造册。留在庙里的,都要进行考核,只有通过了,才能拿到僧侣度牒,如此一来,就算真的藏身其中,也会无所遁形。” “这都是表弟的主意。”朱高炽补充道。 朱棣深深吸口气,又思忖再三,才缓缓道:“就算没有找到,这也只是释放奴婢,成全百姓团圆的德政……徐景昌,你这一手堪称神来之笔啊!” 徐景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谦虚道:“臣为了陛下做事,向来是不辞劳苦,不遗余力。” 朱棣笑道:“光是不遗余力,不辞劳苦还不够。必须要有脑子!那个纪纲就是废物,他只会让朕下旨,抓住溥洽,逼问建文下落……朕要是听了他的,岂不是承认建文帝还活着?真是可恶。” 说到这里,朱棣站起身,伸出手臂,用力拍了拍徐景昌的肩头,“好,好啊!朕果然没有看错……” 朱棣一扭头,对朱高炽道:“快去,把你母后请来,咱们一家人吃个家宴。” 朱高炽连忙下去,可就在他转身之际,就听到朱棣感慨道:“朕有三个儿子,你要是老四,那该多好啊!” 朱高炽差点趴下,完了,真成亲儿子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章 朱棣的大礼包 朱棣两口子和一个亲儿子,三个干儿子在一起享用御膳。 没错,徐景昌已经坐在了左手边第一的位置,三头猪都排在了他的后面。实在是没办法了,谁让他们都太蠢了,掺和不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朱棣越看徐景昌,越是满意。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隐藏不住的,那种温柔,兴奋,眼睛冒光,看得朱高炽都嫉妒了……他甚至怀疑,如果徐景昌说他想当太子,估计老爹都会毫不犹豫答应。 实在是要命啊! 朱棣也感觉到三个儿子异样的目光,他轻咳了一声。 “既然都是自家人,有些话自然就可以说得明白些……朕靖难起兵,夺了建文的天下。说到底他还是皇考的孙子,朕的侄子,朱家人自相残杀,叔侄争斗,这事情本就不好交代。人言可畏,议论汹汹。自从进应天,登基称帝以来,虽然也有臣下谏言,帮着排忧解难。但唯独景昌贤侄,每一次出手,都恰到好处,保全皇家体面,照顾时下大局,用意深远,深得朕心,实在是让朕大为欣慰。” 朱棣这话完全是发自肺腑的,徐景昌最初就是保住了徐辉祖的性命,没有大肆诛杀建文旧臣,算是稳住了朝局。 随后借着廖家的案子,撼动了方孝孺等人的名节,等于是把他们往昏君奸臣上狠狠推了一把。 这次又清查寺庙,杜绝建文的藏匿可能,算是不动声色剪除后患。 大明朝堂,文武重臣,没有谁能做到这一步……别说接连拿出有效措施了,就连一条像样的建议都没有。 诸如纪纲之流,只知道追查,抓人,谁都不放过……可问题是政治上的事情,需要细腻的手法,稳妥的布局。 有些事需要大开大合,但是有些事必须点到为止,万万不可以胡来。 大力不会出奇迹,只会掀桌砸锅,弄巧成拙。 所以说,能把事情办到让朱棣都惊叹,徐景昌的功力着实不错。 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办,还是个难题。 朱棣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徐景昌。 甚至徐皇后也笑道:“侄儿,你有什么话,就直说,用不着担心什么。” 徐景昌点了点头,此时朱棣对自己算是无条件信任,或许能说出一些关键的事情了。他不觉得自己比那些人强多少,如果没有后世的见识,他甚至远不如郑赐等人机敏,没办法,这些人也都是从千千万万的人精中卷出来的,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但话说回来,自己毕竟还是有这些见识,看得也更清楚。 “陛下,臣听说有人吹捧方孝孺,私下里收集他的诗词文章……臣斗胆言说,如果还是这样下去,吹捧同情建文的人,不会少的。” 朱棣的脸沉下来了,“怎么,是朕做得还不够?” “不是!”徐景昌干脆道:“是有些人想要靠着建文谋求利益,他们所讲的建文朝,只是自己心中的建文朝,并非真正的建文朝。他们以此为借口,只是想拿到更多东西。” 朱棣深吸口气,缓缓陷入沉思,徐皇后和三头猪也放下筷子,低着头,缓缓思忖,但很可惜,他们是想不通里面的道道,只能陪着。 又过了一会儿,朱棣才缓缓道:“俺跟姚少师也聊过许多次。少师跟朕讲,建文身边聚集了一大群酸腐文人,他们反对皇考旧制,对自己的处境不满,怂恿皇考改制……而皇考诸多旧制当中,藩王又是最明显不合时宜的一项。所有才把矛头对准了削藩,也才有了朕的靖难!可笑建文,眼高手低,又轻信谗言,他不失败,天理不容!” 徐景昌忙点头赞同,但却又道:“陛下,以太祖圣睿,尚且有人聚集在建文身边,妄图蚍蜉撼树,这群人并不会消失,他们只会改变策略继续鼓噪,将心思放在替建文招魂,质疑陛下国策上面……毕竟陛下是在延续太祖皇帝的策略。” 朱棣脸色骤然一变,“你的意思朕大约懂了,他们明着怀念建文,实则是反对朕的国策,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徐景昌点头道:“陛下圣明。” 朱棣沉吟片刻,突然无奈苦笑,“什么圣明?朕现在是一筹莫展啊!” 岂止是朱棣,就算晚年的朱元璋都感慨,他已经穷尽手段,但是官员贪墨,前赴后继,杀也杀不完…… 其实这事情站在后世的角度看,可以看得很清楚。 朱元璋执行了一套最大限度,照顾底层百姓的策略……而朱棣则是秉承最大限度,有利大明的策略。 这一对父子都没有惯着士大夫。 可偏偏士绅官吏,他们把持士林清议,左右人们的想法。而且他们盘根错节,高度团结,行动能力超强,不会放过任何反扑的机会。 所以说讲洪武朝滥杀无辜也好,说朱棣叔夺侄位也罢……归结起来,都是先把皇帝置于犯错的位置上,然后再想办法推翻旧制,重新确立对士大夫更有利的国策。 纵观三百年的大明朝历史,不得不说,士绅官吏,还是笑到了最后,成功送走了朱明王朝。 “陛下,臣在这里,斗胆说一句吧,陛下不要试图改变这些人的想法,他们并不会因为陛下做得多好,就会幡然悔悟。他们只会感叹自己失去了高高在上的地位,不能予取予求……面对这些人,陛下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朱棣追问道。 “就是彻底取代他们!” “怎么取代?”朱棣再度追问。 徐景昌看了眼朱高煦和朱高燧,这兄弟俩下意识挺直了腰杆,低头静听。 “陛下早就定下了下西洋的策略……借此培养作坊,让纺织大兴,工商发展。商贾从中获利,他们自然而然,就会反对士绅的那套说辞。而且他们会把陛下当成开启工商业纪元的那个明君圣主,拼命捍卫陛下的名声。” “再有,兴办学堂,利用邸报,影响城市百姓的想法,这些人也会站在陛下这边,只有如此,才能釜底抽薪,瓦解士大夫的那一套。还请陛下三思。” 朱棣想了想,突然沉声道:“商贾贪财好利,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吧!” 他的话音刚落,朱老二不干了,“父皇,孩儿以为商贾只是贪财好利,文人才是名利兼收,远比商贾可恶万倍!” 朱棣一怔,朱老三也跟着道:“父皇,你看那些士大夫,口不言利,根本不愿意做事,只想受人供养,白吃白喝,还要指手画脚。孩儿的作坊想要找点工匠,都要从表弟那边雇佣新人。学堂出来的人,他们没有那些士大夫的臭毛病,只要给够了工钱,都愿意卖力干活,实在是难得的人才。” 这俩兄弟异口同声,很显然,他们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徐景昌笑道:“陛下,士绅地主只是霸占土地,然后把田产租出去,自己什么都不干,只管收租。臣也实在是想不通,这样的人,怎么还有脸自诩仁义?” 徐景昌又看了看朱高煦两兄弟,认真道:“陛下请想,汉王和赵王,他们是靠着手下工匠赚钱,自然要对他们好一点,至少能让工人吃饱。而且他们也需要朝廷打开航路,下西洋,赚到财富。所以他们才愿意向朝廷缴纳税赋,富国养兵。但是到了士绅头上,他们赖以生存的就是手里的土地,这是他们的根本。佃农死了就死了,反正还有新的,朝廷换了也就换了,只要新来的主子依旧承认他们的土地,他们就心满意足……” “不要说了!” 朱棣突然出言,打断了徐景昌的话。 按照徐景昌和两个儿子的观点,士绅官吏就十恶不赦了。 但是伱要问蹇义和夏原吉等人,他们还觉得商贾才是乱源,一定要重农抑商,不许商贾做大。 这就是自说自话的问题,全看你要站在哪一边? 如果是按照宗法规矩,自然继位的太平天子,实在是没有必要给自己添麻烦。 凑巧的是,朱棣偏偏是靠着靖难起家的,他有着改变一切的强烈冲动……徐景昌已经给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两个儿子都迈步进去了,他也没必要在外面徘徊。 只不过一切还不能乱来,毕竟商贾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一旦操之过急,弄得天下大乱,可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朱允炆犯过的错误,不能再走一遍。 “朕记下了你们的话……这一次清查京中奴仆,查出来多少人?”朱棣随口道。 徐景昌道:“根据上元县的估算,至少有十万之数。如果能把所有寺庙藏匿的人释放出来,也有万数之多。” 朱棣深吸口气,脸色很不好看。 京城百万人口,藏匿的隐户就这么多,放眼整个大明,又是多少? 徐景昌讲士绅不事生产,坐享其成,还真有道理。 “这样,所有查出来的奴仆隐户,包括庙里的僧人,悉数交给你们,朕要他们为国做事,你们明白吗?” 徐景昌用力点头,“臣明白……臣这就安排,将他们送入学堂,进行培训,随后分批交给作坊,充作工人。” 朱高煦和朱高燧一听,大喜过望,一起道:“父皇圣明,如此一来,孩儿们的产业必定飞速发展,也能给父皇贡献更多的财税,充实国库,助父皇成就永乐盛世!”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佛门考试 徐景昌享受了一顿皇家御宴,拿到了支配人事的大权,心情是相当不错的,至少他已经在朱棣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大约朱棣不会偏向士大夫,而是要雨露均沾,甚至会偏向工商一些。 在大明朝,不管干什么事情,能拿到天子的支持,都是成功的最大保证。 接下来就看两头猪怎么帮他们老爹成就盛世了。 徐景昌回到家中,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爬起来钓了一会儿鱼,又去秦淮,听了一段昆山腔,这才心满意足返回府中。 这才是生活啊!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到了第三天……朱老二和朱老三又来了,把徐景昌堵在了府里头。 徐景昌真的生气了,“你们都二十多了,不是几岁的小孩子……就算是朱瞻基,也不用我天天看着啊!好好的听曲看戏的日子,你们非要过来捣乱,简直气死人了!” 朱高燧苦兮兮道:“表弟啊,你别抱怨了行不……我们要是能解决,就不来烦伱了。” 朱高煦哼道:“反正我的生意也有你的份子,你也不想亏钱吧?” 这哥俩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软硬兼施,威逼利诱。 徐景昌无奈,只能道:“快点说吧,让我瞧瞧,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朱高煦拉过椅子,坐在了徐景昌的对面,朱高燧站在他哥身边,两个人面对着徐景昌,朱高煦先道:“我们查看了一下情况……从各家出来的奴仆,尤其是大户,不乏能人。尤其是那些丫鬟绣娘,她们女红手艺精湛,有人更是刺绣高手,这些人都十分宝贵。把她们从高门大户抢出来,弄到作坊里面,能给我提供很大帮助,十足的宝贵人才。” 徐景昌点头,“便宜你了,我早就知道这些人藏龙卧虎,让高门大户替你培养人才,现在捡个便宜,不挺好吗?” 朱高煦无奈道:“只是和这些绣娘比起来,还有些真正的人才,我拿不到,不甘心啊!” “什么真正人才?”徐景昌好奇道。 朱高煦探身告诉徐景昌,“自然是那些寺庙的人了……贤弟你知道的,自古以来,寺庙都会兼营一些生意。比如北宋的大相国寺,他们就干放贷的事情,还撮合买卖,坐收渔利。咱们大明的寺庙,虽然不如大相国寺那么有名,但是做的生意一点不少。寺庙里面,有那么多放贷理财的高手,如果把他们弄出来,我那个钱庄还能更上一层楼啊!” 徐景昌微皱着眉头,“这倒是不错,寺庙确实藏龙卧虎,毕竟姚少师就是僧人出身……这一次我不是让寺庙放人,还设定了考试吗?难道还不够?” 这一次朱高燧说话了,“表弟,我们盯着这些人,庙里头也知道这些人的能耐啊!人家怎么会轻易放人?更何况他们本身就才华过人,佛法精深,想要通过考试,一点不难。” 徐景昌眨了眨眼,“也有道理……那你们想让我干什么?” 朱高燧沉吟下,才压低声音道:“我们想让你建议父皇,勒令所有僧人还俗……” “放屁!”徐景昌直接骂道:“你们这是要灭佛,我才不干呢!” 朱高煦沉声道:“给你一百万两,行不?” 又来这一套! 徐景昌哼道:“我现在已经不会轻易被金钱击倒……更何况我已经拜师溥洽大师,寺庙可以限制,但却没法斩草除根,前人做不到的事情,我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你们打错了算盘。” 朱老二和朱老三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候,朱高炽从外面晃晃悠悠进来,手里还提了两只天鹅。 “早就猜到了,你们一准在这里,拎过来给你们加餐。” 朱老二朱老三都苦着脸,明明是那么大的一块肥肉,却吃不到嘴里去,哪里还有胃口啊! “老大,眼瞧着永乐元年就过了,刘家港那边的船队都快弄好了。眼瞧着就要下西洋,我们这边根本没时间培养人才……老大,你还有心思跑出去射箭,你想气死我们啊!” 朱高炽问了几句,这才弄清楚事情。 他忍不住道:“表弟,你想想办法,我很相信你的……好主意没有,坏主意总还有的,说出来,咱们参详。” 徐景昌翻了翻白眼,他刚刚属实在思考这事情。 “正好太子殿下来了,你能上书陛下,免了姚少师的左善世不?” 朱高炽一愣,左善世是僧录司的官,负责执掌天下僧侣。姚广孝辅佐朱棣进了应天之后,就理所当然坐上了左善世的位置,成为天下僧人之首。 朱高炽不解道:“你要免了姚少师干什么?试问普天之下,还有比他更懂佛法,更德高望重的人吗?” 徐景昌哼道:“正因为他德高望重,才必须把他拿下。” 朱大壮想了想,好奇问道:“贤弟,计将安出?” 徐景昌道:“只要姚少师在,针对僧侣的考核。就必须他说了算。这让我们很难办。” 朱高炽这才明白了,“贤弟,你是打算换个听话的,对吗?” “不对!”徐景昌断然道:“我只是推荐更能领会佛法奥妙的。” …… “陛下,姚少师年纪大了,又负责教导太子,参赞机务。事情繁多,劳心劳力。恰逢寺庙整顿,公务陡然增加几十倍之多,为了照顾姚少师的身体,还请陛下暂且免去姚少师僧录司左善世的位置。” 解缙躬身谏言道。 朱棣略沉吟,也就点了点头,“好吧,朕也不忍少师辛苦,就准了你的谏言……只是这个位置如此重要,除了姚少师,还有谁能接任?” 解缙忙道:“回陛下的话,臣这里有两个人选,其一是给事中王衡,其一是国子监司业韩道远。” 朱棣问道:“他们的人品学识如何?可能担当大任?” 解缙道:“王衡学问笃实,人品端正,于孔孟之道,颇有见地,所著文章,颇有韩昌黎的遗风,是了不得的人才。” 朱棣点了点头,“那韩道远呢?他又怎么样?” “回陛下的话,韩道远本来在江西为官,因为政绩卓著,才调入京城,此人安贫乐道,洒脱泰然,虽古君子不能及也!” 朱棣一听,哈哈大笑,“照你这么说,他们俩岂不是谁都可以胜任了?” 解缙忙道:“一切还请陛下定夺。” 朱棣看了半晌,最后还是圈定了王衡,“就选他吧。韩道远这人朕也记下了,以后有更适合的位置,就留给他。” 解缙拜谢皇恩,这才下去。 当王衡的任命公布出去,稍微知道他的情况的,全都傻了,朝廷这是疯了吗?怎么任命这人主管僧录司? 就算要整人,也不带这么玩的。 王衡这人学问是很不错,但他严格算起来,属于儒家的偏门……他不太认同朱子之学,甚至也不赞同天人感应那一套汉儒学问。 他名字当中的衡,是自己改的,取自《论衡》,而且他非常推崇韩愈的文风,顺便也很赞同韩愈的主张,对佛道两家,全都不感冒。 斥之为邪狞之说,尤其憎恶僧侣不事生产,坐享其成。甚至还多次上书,要求限制寺庙田产,一体征收田赋…… 这位对待佛门,不能说亲如一家吧,也是不共戴天。 让他主持僧录司,结果可想而知。 接下来的考试变得空前惨烈,姚广孝在庙里的两个弟子,还有溥洽的十几位徒子徒孙,全都落榜。 倒是那个看门的小和尚悟心,竟然通过了考核…… 悟心都傻了,“师父,我想还俗啊,家里头都给我说了媳妇,就等着我回家成亲……我不想当和尚了!” 他一肚子委屈,那些师兄简直想掐死他。 悟宇和尚更是叩拜连声,“师父,弟子学佛二十余年,经文烂熟于心,扪心自问,如论如何,也不该落榜,这一次到底是什么标准,因何让弟子落榜?弟子万分不解,让弟子还俗,还不如杀了弟子痛快。” 其余几个和尚也都是满腹悲哀,哭声一片。 悟诚和尚干脆道:“师父,还有道衍师叔……弟子已经打听过了,摆明了是那个王衡有心报复佛门弟子,所以才会如此不公。” 悟诚跪爬了半步,看向姚广孝,悲愤道:“师叔,你要给弟子们做主啊!” 姚广孝的脸很黑,正在这时候,徐景昌和太子朱高炽来了。 “师父,这边考的怎么样?都通过了吗?”徐景昌笑呵呵问道。 溥洽绷着脸不说话,只有悟心苦兮兮的,“定国公,我考过了……可我明明都是胡乱写的。我还想回家娶媳妇呢!” 徐景昌一听乐了,“这个简单,你回头从墙边偷摸跳出去,当跳墙和尚,回头去上元县,登记造册,你就和佛门告别了。” 悟心大喜,“这么容易啊!那可太好了!” 他一回头,看到了一张张阴沉的面孔,连忙低下头,不敢再说了。 这时候悟宇和尚咬牙道:“考试不公,贫僧要告贪官的状!” “告状啊?”徐景昌笑了,“你告什么?难道要让朝廷换个左善世?” 悟宇下意识点头,可朱高炽却笑道:“这位师父,你还是死了心吧!替换王衡的也是韩道远……他是江西出来的。” 江西! 几个人还没明白。 徐景昌补充道:“他信天师道。” 天师道? 那还不如王衡啊!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二章 得加钱 两个管理的佛门的左善世,一个是反对佛道的,一个是道门信徒。 还能更糟糕一点吗? 徐景昌想说,其实他真的手下留情了。 “定国公,您也是师父的弟子,相煎何急啊!”悟宇等僧人拜伏地上,啜泣嚎哭。 徐景昌眨了眨眼睛,轻叹道:“你们怎么知道我没有帮忙啊?” 帮忙了,怎么会这样? 几个和尚半点不信。 徐景昌道:“原本解缙是打算推荐一位最虔诚的佛门弟子,担任左善世的。是我帮忙周旋,才换了这两位的。” 你帮忙周旋,还是这么个结果? 明显在说谎。 而且换一个虔诚的佛门弟子,又怎么会欺负我们? 这时候溥洽和尚突然道:“定国公,那位佛门弟子,如何虔诚?” 徐景昌笑道:“好教师父得知,原本打算选的那位,主张大修佛寺,礼赞我佛。修金身,迎佛骨,免赋税,毁家礼佛,燃指供佛……” “阿弥陀佛!” 话还没说完,老和尚就念起了佛号。 真要是按照这个搞法,弄个虔诚的佛门子弟担任左善世,只怕结果比那两位还要惨一万倍……这不是逼着陛下灭佛吗! “定国公果然救了大家伙,你们就不要不知好歹了。既然没有通过考试,也就不好留在佛门,赶快收拾行李,准备离去吧!咱们师徒缘分,到此为止。” 这些僧人互相看了看,如丧考妣。 他们之中有好几个,从小生活在寺庙里。离开了青灯古佛,简直活不下去。 “几位师兄不要担心,伱们只管放心离去,已经有人在等着了,只管放心,不会亏待你们的。” 这些僧人无奈含泪,给溥洽磕头,然后挥泪惜别。 打发走了他们,只剩下溥洽、姚广孝、徐景昌,还有朱大壮。 两个老和尚凝视着徐景昌,还是姚广孝先说话了,“是你撺掇太子殿下上书的,免去老衲职位的?” 徐景昌笑了笑,“我主要是怕您老人家尴尬。” 姚广孝哼道:“现在老衲门下,纷纷落榜,老衲就不尴尬了吗?” 徐景昌笑道:“我只能说他们跟您老人家缘分浅薄,不适合当您的弟子。” 姚广孝气得翻起三角眼,怒火中烧。 还是那句话,这么多年了,哪怕是朱棣,也要听他的摆布,就是这个徐景昌,一肚子鬼主意,经常让自己没面子。 实在是可恶。 姚广孝勉强冷静之后,哼道:“这事情先放在一边……我问你,弄这么多人出去,你打算干什么?” 徐景昌笑道:“自然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了。少师,说实话,我觉得你们这是浪费了人才。就说这些师兄,他们识文断字,才思敏捷。有给庙里放贷的,有帮着打理田产的,还有迎来送往的……这都是难得的人才,却被困在了小小的寺庙之中,方寸之间,牢笼俊杰,残害人才,我也是怕你们二位罪孽深重,所以才仗义出手的。师父,少师,你们该感谢我才是。” 姚广孝气得别过脸去,老衲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溥洽沉吟了片刻,反而笑道:“定国公,这些人也算是你的师兄了,他们或许有些才能,但是外面人心险恶,世道多艰。你要多帮帮忙,让他们好能站稳脚跟,不至于受人欺负,过不下去。” 徐景昌连忙道:“请师父放心,有我在,师兄们保证万事顺心如意,一年之内有存款,两年之内有房子,三年之内成家娶媳妇。等过个五年,就让他们抱着孩子来看您!让您老人家,也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姚广孝直接起身,“师兄,我先走了,再坐下去,我怕坏了这颗禅心。” 老和尚的拳头紧握,青筋突起,骨节嘎嘎作响……他现在天人交战,脑袋里面有两个小人,一个念叨着打死徐景昌,不要客气,宰了这个兔崽子。 而另一个则是说:好呀好呀! 要不是忌惮徐景昌的身份,真的会出人命的。 反倒是老和尚溥洽,他笑了笑,并不在意。 “倘若他们真的能得到好处,老衲也就安心去阴曹地府赎罪了。” 朱高炽怔了下,低声道:“大师,您佛法高深,心胸开阔,必定能去极乐世界的。” 溥洽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拿出了不少的田契,还有一本账册,推到了徐景昌和朱高炽的面前。 “考核之前,老衲就准备了。这些地契都是这些年陆续赏赐的。其中吕太后给的最多,她礼佛之心最盛。” 吕氏是朱允炆的生母,朱标的侧妃……不得不感叹,有些时候,真是造化弄人。朱标的原配是常遇春之女,身份尊贵,背景雄厚。 只要她不出意外,朱标的后宫就是常氏说了算。 结果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常氏早早死了。 吕氏终于扶正,一个二百斤的大馅饼,砸在了她的头上,只等朱标继位,她就能母仪天下了。 可谁能料到,朱标居然也死了。 难不成这辈子就完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朱允炆越过了一堆叔叔,被立为太孙。 吕氏又咸鱼翻身,这一次她顺利等到了儿子登基,自己成为太后,终于成立了全天下最尊贵,最有权势的女人。 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然后短短四年,就彻底翻车了。 朱允炆竟然把皇位玩丢了,朱棣进京,儿子消失不见,她又被圈禁起来…… 有些事情,真的很无奈。 或许只能说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吕氏许是也意识到了,所以她时常求助神佛,经常办法会。 每一次出手阔绰,赏赐丰厚。 香火钱,庄园田产,佛像金器……简直不可胜数。 “这是三千亩田产,这是庙里金银法器的清册。”溥洽送到了徐景昌面前,“这些东西,都交给你处理吧!需要上缴国库,你就上缴。如果还能剩点,就想办法照顾照顾他们,别让他们饿着,冻着……为师把这些交出来,也就算静心了,可以安心吃斋念佛了。” 徐景昌接在手里,颇为感慨……老和尚也是背负了太多东西,不怪有人说他窝藏建文。可太后所赐,他有办法拒绝吗? 只能说散去门人,交出财产田亩,算是卸去了千斤重担,他真的解脱了。 “那个……师父,你给我这个弟子留点什么没啊?” 老和尚一愣,突然忍不住大笑,“为师不是给你个师父了吗,你还想要什么啊?做人不能太贪心!” 徐景昌顿时愕然,无言以对。 朱高炽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活该! 总算有人能治你了。 忙前忙后,忙里忙外,貌似徐景昌什么都没有捞到。 完美! “贤弟啊,你就认命吧!”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唯有哀叹,自己遇人不淑,交友不良。 “告辞!” 徐景昌转头就走,到了门口,他还回头补充了一句。 “下回再遇到麻烦,别想我帮你们。” 徐景昌气哼哼回府,回家之后,他就提起钓竿,跑去钓鱼了。 这么长时间了,貌似都没有捞到什么实惠,钱,没见到多少,府邸也就这么大。 官职倒是提升了,但也就是个区区国公而已。 不值一提! 折腾什么都不如钓鱼,钓鱼佬万岁! 徐景昌在家里不出来,忙活的朱老二很快就遇到了一个麻烦,他选中的一片土地,需要征用建工厂。 但是这一片土地,足有几百亩大小,他竟然找不到谁是地主! 按理说他一个堂堂汉王,想要找出田主,商量征用土地,丝毫没有难度。 可是查遍了上元县,就是找不出相应的卷宗。 马上就要破土动工,连田主都没找到,这不是急死人吗? 朱高燧就跟朱高煦念叨,“二哥,你管这些事干什么,只管动工就是,在这个京城,还有谁敢管你的事情?” 朱高煦被怂恿的有点动心,确实,整个京城他得罪不起的人不多……只不过还是有的。 或许是昔日的教训太惨痛了,朱高煦再次找到了黄孝儒。 “黄知县,外城兴建是你的事情,本王建作坊,急需土地。你这里却查不到地契。我不信你是有意遮掩,既然同乘一船,还望你能不吝帮助。” 黄孝儒听到这话,也是苦笑,“汉王殿下,不是下官不告诉你,只是有些身份太高,不方便透露。” 朱高煦眉头挑动,他似乎有了思路……但愿自己猜错了。 事情很不幸,朱高煦猜对了。 他看上的那块地,正是徐家的。 难道没了徐景昌,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了? 朱高煦很无奈,只能登门拜访。 “贤弟,你在城外有个田庄,怎么不告诉我啊?” 徐景昌低着头钓鱼,没好气道:“谁说我在城外有个田庄的?我分明有好几处田庄,多到我都数不过来。” 朱高煦哭了,我还低估你了。 “就是离着聚宝门只有二里的,那片地是怎么回事?” 徐景昌认真想了想,“那片啊……你知道一件事吧,就是你姥爷,我爷爷,受封都城隍?” 朱高煦道:“这个我自然知道,那也是我皇爷爷加封的,在居庸关,还有都城隍的庙。” “对!” 徐景昌点头,“城外的那片田庄,就是用来祭祀我爷爷的,可是你爷爷御赐的……就算陛下都拿不走!” 徐景昌笑容灿烂,朱高煦的脸都黑了,“贤弟,陛下拿不走,但还是有办法的,对吧?” 徐景昌点头,轻轻吐出三个字,“得加钱。”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三章 祖辈的功绩 朱高煦脑袋嗡嗡的,他的生意是大,看着也风光,但是说实话,能拿到手里的钱,实在是没几个。 “贤弟,我给你五倍市价怎么样?” 徐景昌给了他一个大白眼,连话都懒得说。 朱高煦咬了咬牙,“那十倍呢?” 徐景昌干脆站起身,把脸转过去,给朱高煦一个背影,你自己体会吧! 朱高煦记得冒汗,气冲冲道:“你到底要多少?总有个数吧!要不我给伱三成干股,五成也行!” 徐景昌终于转头,但还是拒绝。 “我大约需要八十万两银子,另外还要三千民夫,再有一批数量可观的砖瓦木料,对了,还要一些技艺高超的工匠。” 朱高煦直接无语了,钱可以想办法,但是民夫和物料,就不是他能说了算的。至于工匠,他手上也没有这么多。 而且最关键的是,你要这么多,打算干什么? 朱高煦想了想,突然一拍脑门,这才明白过来。 “贤弟,你缺个府邸是吧?”朱高煦道:“我才想起来,你都受封定国公了,这个宅子还是舅父当年做左都督的时候置办的,紧挨着原来的徐府,论起格局,小了不少。你需要一个更大的府邸,符合定国公身份的府邸。这事情我包下了,保证让你满意……我给你建房子,回头再帮你张罗一门亲事,风风光光娶个妻子,再生个娃,延续你们家香火。这事母后也会答应的,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真是该死该死!” 朱高煦还要往下说,徐景昌冷哼道:“你当我跟你一样没出息啊?我要这些东西,是想建一座庙。” “庙?什么庙?” “一座纪念光复燕云的大庙。”徐景昌道:“其实我也在想,城外的那块地要怎么办……我打算换成钱,然后在北平建造一座大庙,纪念前人功绩,彪炳史册,告慰英灵。” 朱高煦怔了怔,不由得坐下来,对徐景昌认真道:“贤弟,你仔细说说,我想弄明白,你到底要干什么。” 徐景昌点头,“当年太祖皇帝投身义军,收拢淮西诸将,下应天,定江南,驱逐北元,恢复河山……遥想当年,二十五万大军,雄赳赳,气昂昂,渡过黄河,直捣燕云,那是何等气魄!古往今来,那么多次北伐,诸葛武侯六出祁山,桓温三次北伐,刘裕收复关中,气吞万里……奈何他们都比不上咱们大明的北伐,由南而北,士卒争先,将士用命。一举推翻大元朝,尽数光复汉唐故地。这可是千百年来,都没有人做到的壮举!而这个壮举,就是你我先人做到的,难道不值得纪念吗?” 朱高煦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是啊,从现在算起,大明立国也不过三十六年,距离那场酣畅淋漓的北伐,也就是三十五年而已。 虽然人事凋零,徐达、常遇春、郭英、蓝玉……等等诸将,都已经死了,包括洪武大帝朱元璋也都驾崩了。 但还有些老人尚在,他们的功绩,依旧彪炳史册。 身为他们的后人,难道不该做点什么吗? 朱高煦还记得朱元璋的模样,当年他也被叫到了应天,跟一堆皇孙在一起读书……有一次老朱让他们去校阅三军。 朱高炽见天还蒙蒙亮,害怕辛苦了将士,就没有去。 因此被老朱认为是仁慈的好孩子,所以才成为了燕王世子。 总体来讲,朱元璋喜欢那种乖乖听话的,很会读书的好孩子。 品味吗,只能说很接地气,和平常家长差不多。 至于朱高煦这种跳脱型的,就不太受待见。 朱高煦也对这位皇祖父没有太深的感情。 但人总是会变的,过去的朱高煦只是在军中闷着头给父皇冲锋陷阵,剩下的就是琢磨着超越老大,成为大明储君,没想过太多。 可是随着做起生意,自己独当一面……朱高煦渐渐有了不同想法,想要做事,何其困难! 不说别的,光是放贷,就让他焦头烂额。 还有,他跑去和浙西的百姓签订约书,他在好几个农家,破破烂烂的房舍里面,看到过祖父朱元璋的画像。 虽然只是画在一块破木板上,但却被供在了最高处,敬若神明。 那些老农还记得是谁给了他们土地,给了他们全新的生活。 朱高煦甚至听人不止一次说过,如果洪武皇帝还活着,就不会不管大家伙。 在人们的心中,不论是建文,还是永乐,真的都远不如洪武皇帝更深入人心。 假如没有祖父打下偌大的江山,自己能有今天的地位吗? 朱高煦深吸口气,“我明白了,贤弟,这个钱我出!人员物料我也会想办法。这是咱们先辈的大事情,也是咱们的大事情!咱们要给前人争脸面。” 朱高煦直接道:“我现在就去想办法,这个庙宇要怎么修,你拿个主意。” 徐景昌浑身一振,他本来也是临时起意,可是见朱高煦如此干脆,徐景昌突然意识到,这事情很有搞头。 所谓除旧布新,自己一刀砍在了佛门头上,天下僧侣会减少九成以上。 可问题是旧的去了,新的迟迟不来,余下的空间,又会被人家重新占领。现在辛辛苦苦做的,都会失去意义。 如果能借此机会,树立起新的标杆,整个大明朝都会不一样的。 “士林文官,言必称孔孟,学必宗程朱理学……难道两千年来,就没有真正的英雄豪杰吗?凭什么要厚古薄今?为什么不能挖掘我们大明立国的重大贡献?”徐景昌语气越来越高昂,对面的朱高煦也激动起来。 “没错!我的祖父,你的祖父,他们干了那么了不起的事情,凭什么就不能比肩孔孟?我们要给先人扬名啊!”朱高煦兴奋道:“过去我还在犹豫,挣钱有什么用,现在我知道了,就是干这个的!” “贤弟,你说有朝一日,我老了,见到了皇祖父,他老人家发现是我这个孙子,帮他维护身后名,你说他该怎么想?” 朱高煦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显得格外灿烂。 正在他得意洋洋的时候,有人又提着两只野鸡来了。 不用问,一定是朱高炽了。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徐景昌道:“我们在讨论,谁是太祖爷最喜欢的孙子?” 朱高炽立刻道:“那还用说吗!自然是我了,表弟太小了,还不知道。当年那么多皇孙在一起,皇祖父就抱着我,其他人全都靠边站……其实不光是皇爷爷,还有大伯也喜欢我。我从小就讨人喜欢,不像老二,人厌狗嫌。” 朱高煦哼了一声,“老大,你装什么乖孩子?皇祖父那么疼你,你干了什么事?你对得起偏爱吗?” 朱高炽想了想,不客气道:“你管我干什么啊?有朝一日,皇爷爷的基业,我会发扬光大的。” 言下之意,老二,你又不是储君,就别胡思乱想了。 朱高煦轻蔑道:“用不着等有朝一日,我现在就会出钱,修建庙宇。纪念皇爷爷的功绩。” “庙宇?什么庙宇?是太庙吗?” 朱高煦摇头,根本懒得多说,毕竟详细的规划他也不清楚。 徐景昌干脆道:“是我计划的,我打算在北平修一座大庙,纪念光复燕云之功,九州一统,华夏重兴……包括我的祖父,他老人家的功绩,要大力宣扬,让世人皆知。” 朱高炽深吸口气,“你的祖父,那也是我外祖父啊!这事算我一个!” “什么好事?也算我一个!”朱老三从外面也来了,他本来是蹭饭的,乐颠颠跑了过来。 结果一听要出钱,朱高燧黑了脸。 朱高煦哼道:“你舍不得钱,就赶快滚蛋,有你不多,没你不少。你就是鸡肋!” “呸!” 朱高燧冷哼道:“二哥,你太小瞧我了……我现在就悬赏一万两黄金,邀请天下读书人,都来撰写文章,称赞太祖皇帝之功。所有文章刊登邸报上面,然后优中选优,谁的最好,立刻拿钱!” 徐景昌也被朱高燧的主意惊动了,“你这个点子不错啊!” 朱高燧道:“那是!看你们谁敢把我当摆设!” 这时候朱高煦道:“要是让老三这么折腾,只怕动静小不了,光是我们几个,怕是不够。” 朱高炽笑道:“那就多找几个人,大不了把父皇也拉进来。” 他们越商量越觉得这事值得下大力气。 很快就把消息传了出去,听到这事的,几乎无不振奋。 最先来的就是李景隆,他嚷嚷道:“当年我爹可也是北伐大将,屡立战功,这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少了我。” 徐景昌笑道:“你是能出钱,还是能出力?我怎么记得你的家产都给了周王出书啊!” 李景隆哼道:“瞧你说的,没钱就办不了事情?我去搬砖总行了吧!” 正说着,竟然又有三个人登门。 这三位都很老了,他们正是盛庸,平安,还有一位,居然是长兴侯耿炳文! 李景隆看到了耿炳文,连忙过来搀扶,毕恭毕敬,甚至还有那么点愧疚……没错,当初就是他取代了耿炳文,老将军从此之后,闭门不出,不问世事。 谁也想不到,为了这事,他竟然来了。 “定国公,你要建庙,必定少不了神像,老朽别的事情不知道了,当年的老朋友还都是记得的,这把年纪了,能看着他们享受人间香火,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孝子朱棣 耿炳文白发苍苍,走路已经需要搀扶。 在郭英死后,整个开国功臣,也就剩下他一个了。 按照原本的历史,郑赐和陈瑛一起上书,逼着耿炳文自杀。 但是如今陈瑛那种酷吏根本得不到朱棣的赏识,至于郑赐,他已经被徐景昌弄得神经衰弱,夜尿频多,体虚脱发,哪里还敢多事。 所以耿老将军还能安稳活着,只不过他年纪着实大了,加上心力交瘁,明显撑不了多久。 这一次他也是强撑着身体,来见徐景昌。 “定国公,你要是有空,老朽想单独和你聊聊……你看方便吗?” 徐景昌笑道:“按理说应该晚生去拜见您……现在您老来看我,真是让晚生汗颜心惊。”说着,徐景昌看了看朱家三兄弟,他们全都退出去,另外盛庸和平安也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耿炳文和徐景昌。 老爷子看了看他,笑道:“当年伱出生的时候,老朽还抱过你,一晃这么多年,老朽行将就木,只是有几件事放心不下,只能腆着老脸,来求你了。” 徐景昌慌忙道:“长兴侯,您老人家太客气了,只要我能办到的时候,一定竭尽全力,您吩咐吧!” 耿炳文叹道:“我有三个不争气的儿子,靖难之役,他们都跟陛下作对,老朽死了,只怕会有人找他们的麻烦,定国公可能帮帮他们?” 徐景昌一笑,“这个容易,回头我给他们安排职位……其实您老人家多虑了,曹国公他们还都在,陛下也不打算对开国功臣追杀到底,您老人家不用担心。” 徐景昌说到这里,突然一皱眉,忍不住探身道:“老爷子,您的真实用意不是三位公子吧?” 耿炳文忍不住大笑,“好一个机敏的定国公,确实不是为了他们。” 徐景昌也想到了,这位号称防御大师,在血雨腥风的洪武朝,他都能安然无恙,做人做事的谨慎,不在话下。 他当然知道儿子没事,却还是以此事试探,看看徐景昌可靠不,倒是很符合老爷子的性格。 “您老就直说了吧,咱们是自己人。” 耿炳文沉吟良久,这才长叹道:“其实这事情,老朽也困惑很久,至今想不明白。定国公,你说这么多开国功臣,前赴后继,舍死忘生,打下了大明江山,论起功绩,可能跟古之名将相比?” 徐景昌笑道:“老爷子,你说岳爷爷如何?” “精忠报国,千古一人!”耿炳文毫不迟疑道。 徐景昌又道:“岳爷爷所想的,也不过是直捣黄龙而已。可如今黄龙府就在我大明的辽东啊!” 耿炳文猛地吸了口气,脸色一变再变……这话倒不是说大明的开国功臣胜过了岳飞,事实上,纵观上下几千年,尽忠报国,岳鹏举绝对排在前三名,他的不幸在于摊上了一个狗都不如的完颜构。 而大明的开国功臣,他们就幸运多了。 明君圣主,猛将强兵,慷慨北伐,尽复燕云。 有些时候,胜利来的太容易了,反而让人们忽略了此战的意义。 以至于此时大明的很多人,还是觉得鄱阳湖之战,才是真正的关键。至于北伐燕云,收复故土,只是追亡逐北,胜利唾手可得,有什么好骄傲的? 但真正站在了千年历史长河上,才能感受到这一次北伐成功的意义……甚至没有大明朝的成功,燕云之地继续沦陷,若干年后,去北平就要看护照了。 大明开国以来,不断的北伐,还有收复云南等地,总算遏制住了安史之乱以后,尤其是赵宋以来,民族生存空间不断萎缩的天大危机。 而庞大的体量,众多的人口,又是渡过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关键所在……毫不夸张讲,徐达、常遇春,还有无数将士,他们的功绩,是足以载入任何史册的,始皇帝一统天下,大汉北伐匈奴,盛唐霸业,君临天下,大明北伐,万国来朝……绝对都是这个民族,这片土地上,最壮丽的史诗。 只不过和那些相比,大明的北伐,着实有点被低估了。 “定国公,大明立国之后,不少开国功臣自甘堕落,嚣张跋扈,肆无忌惮,以至于惹得太祖皇帝大怒,诛杀了不少人。随后又是靖难之役,开国功臣几乎损失殆尽……要不是有定国公庇护,我们这些人都该死了。” 耿炳文说出了很无奈的真相,……大明开国功臣里面,有不少晚节不保的。 甚至像徐达这种,明明善始善终的,还有人造谣,说是被赐下了鹅肉。 死得这么窝囊,如何算得上英雄? 而且加之靖难之役,现在说了算的是靖难新贵,他们和开国功臣不是一路,自然没有人愿意挺身而出,为开国功臣正名。 徐景昌提议修庙,正好戳到了一些人的心坎上,尤其是耿炳文,作为硕果仅存的开国功臣,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缺席此事。 就算惹来天大的麻烦,他也心甘情愿,毫不后悔。 “定国公,不管怎么说,开国有功,总不能被埋没了吧!”耿炳文激动说道。 他这个年纪的人,真正在乎的,也就是身后名了。 徐景昌感叹道:“老爷子,您应该放心,此事也关系到了我的先人,晚生没有不出力的道理。其实我也在想,如果单纯争一个身后名,实在是太肤浅了……我们不光要争到名声,还要改变天下人的看法。总不能让那些读书人一张口就是孔孟门徒,千年道统……咱们要让他们明白,是大明让他们摆脱了四等人的命运,他们生活在太祖皇帝,开国功臣打下来的天下。如果他们只知道孔孟,却忘了君恩,忘了大明朝,那就是忘恩负义。” “国在儒先!” 徐景昌用四个字总结自己的意思。 耿炳文浑身震颤,老将军大受震撼。 “定国公,你说开国之功,胜过孔孟?” 徐景昌笑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那可是圣人啊!”耿炳文感叹道。他的言下之意,开国功臣自己都接触过,一起喝酒,一起畅聊,他们什么德行,耿炳文一清二楚,就这么一帮东西,和传说中的圣贤,差距也太大了吧? 徐景昌笑道:“孔夫子、孟夫子,也都是寻常人,不过是被无数人吹捧,夜以继日,才有了今天地位。他们开创的儒家,固然影响了两千年的中华大地。可大明功臣,却是结结实实,恢复了华夏大地,还让汉人天下发扬光大……如此功劳,怎么就比不上孔孟圣人?” 耿炳文思量再三,不由得咧嘴笑道:“定国公所讲,真是让老朽茅塞顿开,只是老朽尚存疑惑,如何才能让人们接受这些主张?” 你徐景昌自说自话,最多就是个暴论输出者,要让大多数人都接受才行。 徐景昌道:“确实,这事情并不容易,但我觉得这事值得做……我们要让那些读书人改变想法,从儒家士大夫,变成大明读书人。如果做成了这件事,就不只是功在千秋那么简单了。” 儒家士人,自然是要捍卫孔孟之道,延续儒家传统。 至于儒家到底是什么内涵,就由他们来注解了。 可是作为大明读书人,自然是要把大明朝放在最前面,国家为重,天下为重……这是根本的不同,后面可以衍生出来的内容,简直数之不尽。 就说最简单的下西洋……以儒家的视角来看,外面是夷狄,大明是华夏。远航异域,只是钱多了烧的,跑去宣扬国威的奢侈爱好。 平时拿来吹吹牛,如果没钱了,也就停了,最多跟戒烟戒酒戒钓鱼差不多,负担不大。 可若是站在大明的立场,把大明真正当成国家经营。 那就需要把日子过得更好,家业更多,能多占一点,就多占一点,有什么好东西,就要往家里面划拉…… 唯有心态改变了,观念转过来,下西洋才有了真正价值。 徐景昌都有点佩服自己了,从通政司的改革,到签订约书,改稻为桑,再到思想转变……回头一看,他为了大明朝,当真是殚精竭虑,苦心孤诣。 就凭自己的贡献,朱棣不好好奖赏自己,简直没有道理! 正在徐景昌感慨着,突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随后房门被打开……徐景昌已经吩咐了,连太子都打发出去,还能闯进来的,不用问,自然是大明皇帝朱棣。 而且随着朱棣还有个老僧,正是姚广孝。 “朕听姚少师说,你们在商议大事,朕就过来瞧瞧,没有打扰吧?” 徐景昌忙过来施礼,耿炳文颤颤哆嗦站起来,要给朱棣跪下。 哪知道朱棣抢步上前,搀扶住了老将军。 “您老当年没少教俺兵法,私下里见面,用不着多礼。” 耿炳文听到这话,眼圈泛红,“陛下提起当年,越发让老臣无地自容,老臣不识天数,真是该死!” 朱棣拉着他坐下,笑道:“朕都听说了,这是要修北平的城隍庙,我那岳父只当个北平的都城隍,实在是不够威风。朕也想共襄盛举,既是表彰开国之功,也是彰显父皇赫赫武功。身为人子,朕继承大统,也该替皇考做些事情才对。” 徐景昌不由得一喜,脱口而出道:“陛下真是太祖皇帝的大孝子!” 朱棣哼道:“还用你小子多说!朕打算找一个合适的人,去北平督造庙宇,你看谁合适?”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五章 尼山鸿儒会 朱棣想找人修庙,徐景昌下意识一愣,让他动嘴还行,要让他跑去北平,辛辛苦苦修庙,还是另请高明吧! “陛下,要不让曹国公去吧?他忠诚可靠,是绝佳人选。” 李景隆! 朱棣哼了一声,“你就那么怕辛苦?” 徐景昌忙道:“臣只是想留在京城,为君解忧。” 朱棣忍不住冷哼,能把偷懒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也算是厉害。 不过很显然,自己也离不开这小子。 罢了,就让李景隆辛苦一趟吧。 只不过朱棣很快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你们都说说,咱大明最兴旺的庙宇,到底是哪一个?” 问起寺庙,姚广孝很有心得,“陛下,要说起来,最为紧要的自然是皇家太庙,至于香火鼎盛,灵隐寺、白马寺所在多有。不过要说真正享受千秋香火,绵延不绝的,还是曲阜的孔庙和龙虎山的天师府。” 朱棣沉吟思忖,随即道:“孔家子孙,香火绵延,历经数十朝代,生生不息,属实与众不同。纵然是帝王之家,也难有孔氏风光。衍圣公遗泽,真是让人羡慕啊!” 朱棣也就是随口感慨一下,他并不觉得自己打算修建的庙宇,能和孔庙相提并论……毕竟这个庙宇只属于大明,孔府可是历经改朝换代,屹立不摇,双方不在一个层次上。 但是听朱棣提起了孔家,不闹事就不舒服的徐景昌突然意识到了这是个机会。 “陛下,孔庙世代传承,让人五体投地……能不能这样,将世代传承的孔家,跟即将修建的庙宇放在一起,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朱棣不解,“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就是派一个孔家的人,最好是衍圣公,让他去北平,担负祭祀之责,主持祭祀开国功臣。” 徐景昌刚说完,大家伙都不以为然,人家是孔氏子孙,有自己的祖宗先人,怎么会跑去北平,给大明开国功臣烧香,这不是做梦吗? 可大家伙转念一想,又突然发觉这个提议绝不简单…… 孔家守在曲阜,祭祀先人,就能坐享衍圣公的尊位。 但这个衍圣公又对大明有什么好处? 为大明做了什么? 让他去北平,他朝廷主持祭祀,为开国功臣上香……这样做不但抬高了开国功臣的地位,还告诉世人,孔老夫子虽然尊贵,但毕竟只是儒家的,放眼大明,还是开国功臣最为尊贵…… 这个建议听在朱棣耳朵里,更有另一番意思,等于是告诉天下人,大明在孔圣人之上,这个天下是朱家的! 妙! 简直妙不可言! 朱棣动心了。 在场的众人,除了皇子,武夫,就是姚广孝这个老贼秃。 刚刚徐景昌拿一个儒士,一个道爷,坑了佛门……现在这小子的坏水又浇到了儒家头上,姚广孝也干脆推波助澜起来。 “陛下,孔府传承两千年,圣人后裔,尊贵无比,只怕他们未必愿意为几个淮西武夫进香啊!” 很直白的激将法,一点都不高深。 但是此时此刻,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朱棣哼道:“怎么?瞧不起淮西武夫?没有这些开国功臣,打下赫赫大明朝。只怕孔夫子还要披发左衽!他们孔家的人,要懂得感恩戴德!朕这就降旨,胆敢拒绝,后果自负。” 朱棣又交代了几句,就返回宫里。 老爷子耿炳文心情大好,不但给开国功臣立庙,还让孔家去祭祀,面子里子都赚到了,老头简直年轻了十岁,回去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姚广孝看了看徐景昌,呵呵笑道:“伱算计孔家,老衲可提醒你,人家孔府根基深厚,不像老衲这么好说话。朝堂上九卿重臣,天下士林,都不会坐视不理……你小子捅了马蜂窝了!” 徐景昌顿时瞪大眼睛,可怜兮兮道:“师叔,救命!” 姚广孝轻笑了一声,“对不住了,老衲也没有办法,你自求多福。” 老贼秃也走了。 此时徐府就剩下三头猪了。 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三个,齐刷刷盯着徐景昌。 “快说吧,光剩下咱们了,你有什么坏主意,全都说出来,咱们一起折腾孔家。” 徐景昌看着他们三个,咬了咬牙,“你们就不能想点好事?我是个正人君子,从来不干坏事的。” 朱高炽直接喷了,“你就别不要脸了,这回你是不是打算派个佛门的人过去,充当曲阜县令,好好整孔家?” 徐景昌笑道:“这么干能有用吗?” “不能!”朱高炽干脆道:“贤弟,你别不爱听,我跟你这么说吧,你打孔家的主意,就好比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 另外两头猪也表示赞同。 朱高煦直接道:“靖难四年,我们和建文的人马在山东反复拉锯。不管打成什么样,都没人敢随便动孔家的人,圣人后裔,岂是等闲!” 徐景昌眨了眨眼睛,突然笑道:“我可没有打算整孔家,相反,我打算给你们讲个故事。” “什么故事?”三头猪异口同声问道。 徐景昌淡淡道:“孔夫子身高九尺六寸,魁梧有力,力能扛鼎……他又有三千弟子,个个都是猛士,当初周游列国,各国君主无不奉为上宾,丝毫不敢怠慢。” 朱家三兄弟默默听着,似乎是这么回事,但又不是这么回事……“贤弟,你继续说。” 徐景昌道:“孔夫子死后,儒家开始分裂,其中最有代表的两派就是孟子和荀子……孟子主张性善,更容易被普通人接受,因此渐渐成为显学,一统华夏两千年。而荀子一派,则是主张性恶,随后衍生出法家,法家门人帮助秦国一统六国,暂时取得胜利。可是秦二世而亡,法家遭受重创,但是他们并没有消失。” “在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这一派势力觉得无望成为显学,就转入了暗处。并且担负起保护孔夫子后人的职责。他们曾经在尼山多次聚集,号称尼山鸿儒会……这个尼山鸿儒会人才辈出,向上追溯,汉初三杰的张良,受教于黄石公,黄石公就是荀子门下……再往下说,王莽早年也是尼山鸿儒会的成员,正是靠着尼山鸿儒会的帮助,才轻易夺取大汉天下。只可惜他后来违背初心,尼山鸿儒会又转而支持汉光武帝刘秀,所谓云台二十八将,就是尼山鸿儒会帮忙召集的。” “东汉末年,水镜先生司马德操也是尼山鸿儒会的人,他发掘了诸葛孔明和庞统,希望靠着他们的力量,恢复汉室江山。只可惜功败垂成……随后历朝历代,都有尼山鸿儒会的人出山,他们左右天下大局,推动改朝换代,力量庞大,手眼通天。每每在紧要关头,都能培养出杰出的人才,引领风骚。” 朱高炽紧皱眉头,朱高煦若有所思,只有朱高燧好奇道:“现在还有尼山鸿儒会吗?” “有啊,据我所知,大明立国功臣当中,刘基和宋濂,就是尼山鸿儒会的成员……另外还有一个人,他精通三教,平时以僧人面目示人,但他实际上也是尼山鸿儒会的核心成员,还是左护法,他就是姚少师!” “当真?”朱高燧惊得目瞪口呆,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说姚少师怎么那么厉害呢!” 他刚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朱高煦哼道:“说你傻你还真傻啊!就算前面那些是真的,刘基、宋濂,还有姚少师,他们风马牛不相及,怎么可能都是什么尼山鸿儒会的。” 朱高炽斜着眼睛,哂笑道:“老二,我看你也不聪明。这个故事从头到尾,都是他编的!” 徐景昌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笑道:“太子殿下,你看这个故事怎么样?” “不怎么样!”朱高炽哼道:“倘若真有什么尼山鸿儒会,还敢左右改朝换代。我立刻上奏父皇,调动十万大军,直接杀向曲阜,把衍圣公一脉都给灭了。” 朱高燧大吃一惊,豁然站起,“老大,你疯了,连圣人后裔你都敢杀?” 朱高炽没好气道:“不杀怎么办?他们那么大的力量,难道还等着他们把大明朝给灭了?” 朱高燧皱眉头道:“那如果朝臣反对,那该怎么办?” “那就证明他们都是尼山鸿儒会的同党,一起杀了干净。”朱高炽杀气腾腾道。 朱老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喃喃道:“难怪你能当储君呢!你是真够狠的。” 他刚说完,朱高煦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贤弟,你好算计啊!” 朱高炽也跟着明白过来,想了片刻,简直无话可说。 你不要试图探索徐景昌的底限,这小子坏起来简直没边了。 亏他想得出来,尼山鸿儒会! 孔家要真是有左右王朝兴衰的势力,历朝历代还会优待他们吗? 早就派兵把他们给剿灭了。 但是这么浅显的道理,还真未必就是人人都懂……毕竟孔家传承那么多年,儒家屹立两千年,无人撼动。 这要是没有庞大的势力,保驾护航,怎么能做到? 徐景昌的这套说辞,正好迎合了这些人的想法。 朱高燧后知后觉,过了好半天,他才意识到,这是一招绝妙的捧杀! “表弟啊,我算是服了,让我给你磕个头吧!” 徐景昌哼道:“别整没用的,赶快把这个故事散布出去,最好人尽皆知。”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是孔孟门徒,你全家都是! 户部尚书夏原吉,神色匆匆,直接前往吏部天官蹇义的府邸,两个人一见面,夏原吉就看到了桌上的一份邸报,顿时叹息一声。 “你也在看?” 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来自己的那一份,两份放在一起,居然还不一样! 其中核心争论点,就是王莽到底是不是尼山鸿儒会的成员……正方观点认为,王莽有许多惊人之举,所作所为,和当时的人格格不入。 很显然,王莽就是那种被山中异人调教出来的得意门生,他和世人不同,那是因为秉承了尼山鸿儒会的教诲。 只可惜后来王莽失败了,尼山鸿儒会吸取了教训,再也不轻易派遣不谙世事的门人了。 可另一篇文章却说,你这是瞎说的。 王莽推崇的王政复古,明显孟子一派的主张,希望恢复三代之治。而尼山鸿儒会则是挑选了光武帝刘秀,起兵反抗王莽,恢复汉室江山。 尤其明显的是,昆阳之战,那么不合理,肯定是尼山鸿儒会的隐士出手了,他们具备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本事。 还能降下陨石,通天彻地。 夏原吉和蹇义互相看了看对方的东西,又把两份邸报摆在一起,竟然越看越是心惊肉跳。 “天官,你说哪个是真的?” 蹇义狂翻白眼,“夏尚书,伱是要二选其一吗?” 夏原吉怔住,他当然明白,选择相信一个,就代表承认了尼山鸿儒会……这是万万不行的。 “我自然是不信的,可是这里面说得头头是道,空穴来风,未必全是编的吧?” 蹇义深吸口气,长长叹息,“聪明如夏尚书,也是这么看,足见炮制此事之人,手段高明啊!” 夏原吉一怔,“有人炮制?到底是谁?” 蹇义哼道:“除了那小子,还能是谁!” 一句话,弄得夏原吉瞠目结舌,良久无言……这种做事的风格,确实是徐景昌干得出来的,可问题是他这么干,到底要干什么啊? 他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图一个好玩吧! “我说天官大人,你能猜到他的用意吗?” “用意?”蹇义哼道:“他最大的用意,就是让咱们不舒服。就是给咱们添乱!” 夏原吉半晌无言,随后喃喃道:“这种事情,要真是有人信了,只怕会有后患……我们必须下令,彻底销毁所有邸报,一份都不能流出去。” 蹇义白了他一眼,“要真是他干的,你我有本事全数销毁吗?” “这……”夏原吉再度语塞,“那,那就赶快找其他人,六部一起商议个对策,一定要快,咱们耽误不起。” 蹇义点头,可心里头却是惴惴不安,他总觉得这事没有这么容易结束。 他甚至对这种手法,有那么一点点熟悉……捧杀! 结党营私,阴谋算计! 作为吏部天官,执掌人事大权……蹇义见过太多这种手法了。 明褒实贬,含含糊糊,穿凿附会,深文周纳,罗织罪名……总有一款合适的,能搞垮对手,帮助自己上位。 但是像这种公然造谣整个儒家,编造什么尼山鸿儒会的,还是第一次看到。 既然敢撒这么大的弥天大谎,一定是所图甚大,非比寻常…… 好家伙,虽说蹇义看出了造假,但也忍不住疯狂脑补。 只能说这个玩意,实在是太上头了。 即王莽之后,讨论的热点又集中在了诸葛亮和司马懿身上……这俩人到底谁是尼山鸿儒会的? 又或者他们都是尼山鸿儒会,只是尼山鸿儒会发生了分裂,一派代表汉室正统,一派开始放弃汉朝…… 他们为什么会放弃汉朝? 莫非是汉朝皇帝信用宦官,疏远尼山鸿儒会的世家力量? 双方到底是因为什么分裂的? 史册上面,有没有答案? 这个话题一经推出,立刻迎来了排山倒海的讨论热潮,毕竟诸葛武侯和司马懿都是三国演义的风云人物。 别说在大明朝,就算是后世,也是争论不休。 就在两边卯足了全力,互相辩驳的时候,突然石破天惊,有人发现了一柄六尺巨剑! 这一柄古拙的铜剑,在剑柄上有一个蝌蚪文撰写的“德”字。 很快就有人考证出来,这柄神剑原为轩辕黄帝所有,后来辗转落到了孔夫子手里,夫子文武双全,尤其是剑术武艺通神,故此才能周游列国,宣讲儒家学问。 由于游历过程中,夫子痛感杀戮过重,虽然都是恶徒,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夫子才在剑柄上刻上德字。 告诫自己,以德服人。 这个消息传出来,顿时引来了无数好事者,争着要目睹神剑真容。 但是很快就有消息传出,存放德剑的木匣半夜突然破开,一道红光,冲天而起,消失不见。 只留下不少锈迹,还能辨认出神剑的大概模样。 出现了神剑,但又没有完全出现……人们不免失望,将信将疑。 不会是骗人吧? 可就在这时候,又有一个消息传了出来。 春秋有二宝,一个是和氏璧,一个是随侯珠。 其中和氏璧被秦始皇雕琢成了传国玉玺,乃是华夏皇权象征,传承历代。 可是随侯珠却消失不见,没了踪影。 实际上随侯珠并没有消失,而是成为尼山鸿儒会主事的象征……传说随侯珠乃是一条巨蟒精魄所化,有着莫大威能。 可以除邪祟、疗冤疾、知祸福。 尼山鸿儒会之所以能传承不息,就是靠着随侯珠的能力。 夫子德剑,随侯珠乃是尼山鸿儒会的二宝! 得一可得天下。 针对这种说法,很快又有人站出来驳斥。 你们也太小瞧尼山鸿儒会了。 人家能左右两千年兴亡,靠的不是什么宝贝,而是智慧,是夫子的智慧。 孔夫子晚年喜读周易,韦编三绝……夫子留下手稿,以指尖之血,书写一部经书……这部经书除了孔家直系后人,和尼山鸿儒会主事,其他人都不能观看。 其中不但有无上智慧,还有种种神秘术法。 比如昆阳之战,降下陨石,就是其中一个法门。 再比如诸葛武侯,他天资过人,竟然悟出了外七星之法,试图延长寿命。可惜的是,他没有看到夫子真本。 在真本之中,有内七星之法,并不需要点燃星灯,就可以祈求长生,向天借命。 一旦成功,可以延寿三十年。 试想一下,诸葛武侯要是能活到八十四岁,中兴汉室,弹指之间! 连上了,全都连上了……徐景昌的乐趣已经变得很简单了,连鱼都不钓了。就是躲在书房,搜集市面上的种种传说。 不得不钦佩人们的脑洞之大。 题材弄出来了,很快就有人给你填满了。 这里面甚至有人讲,当年朱元璋费尽心力,想要找回传国玉玺,结果却是求而不得。只能一气之下,刻了十七颗玉玺。 数量虽然上去了,但是哪里比得上那颗真正的传国玉玺! 由于没有传国玉玺,大明天子只能算是白板天子。 而尼山鸿儒会却有象征着道统的随侯珠。 所以天下文臣,那些读书人,并不在乎皇帝是谁,他们真正在意的只有儒家道统,这些人全都以孔孟门徒自居,道理也就显而易见了。 完美! 对于这些脑洞赛黑洞的点子,徐景昌只想说,来得更猛烈些吧! 他真的只是开了个小小的头儿,后面全都是人民群众的伟大想象力,跟他真的半点关系都没有。 徐景昌也很好奇,已经这么热闹了,朝堂之上,又会怎么样呢? 那些朝臣会怎么想? “郑尚书,刑部不能坐视不理,必须赶快下令抓人,凡是胡言乱语,造言生事之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大理寺卿吴中建议道:“今天早朝,就要请陛下降旨,缉拿不法。不然任由他们胡说八道,势必人心不稳,天下大乱……” 他正在这里说着,突然旁边有个声音道:“吴大人,你这么关心此事,莫非你是尼山鸿儒会的人?” 吴中顿时脸色骤变,一扭头,说他的正是副都御使陈瑛。 吴中勃然大怒,“你胡说什么?老夫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尼山鸿儒会!这根本是心怀叵测之人编造的。” “哦!原来如此啊!我还以为吴大人是尼山鸿儒会的传人,正打算和您请教一些事情呢!” 吴中越听越气,“陈中丞,你也是朝廷命官,难道分辨不出来?哪里有什么尼山鸿儒会?” 陈瑛点头,“我自然知道尼山鸿儒会之说不可靠,毕竟我当初游历过尼山,从来没见过什么乱七八糟的。只是难说有没有其他的什么会……儒家传承这么多年,各个学派层不出穷。私下结社,结党营私者众多。我身为御史言官,正打算上书陛下,请求严查文官勾结!” 他们俩在这里争吵,其余大臣也都凑过来,徐景昌也抱着胳膊,认真看戏,十分投入。 “你要查什么人?”吴中愤怒质问。 陈瑛坦然道:“就查那些自称孔孟门徒的人!” “你,你狂妄!”吴中勃然大怒,向四周看去,“诸位同僚,天下读书人,谁不是孔孟之徒?他这是要和全天下的读书人过不去!” 这时候徐景昌往后退了半步,“那个……我不算孔孟门徒,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七章 诸子百家,各有所长 这已经是朝臣们不知道多少次,想要捶死徐景昌了。 这小子实在是太欠揍了! 我们这里着急,你跑来看戏……换成任何一个人,此刻都被捶成肉酱了。 只不过这招对付徐景昌不管用,在他的身边,站着曹国公李景隆,还有成国公朱能,另外还有一堆勋贵在后面。 真要是打起来,还不定谁躺下呢! 正在这时候,上朝的时间到了……大明的九卿重臣,怀着上坟的心态,步入奉天殿。徐景昌混在勋贵这边,笑呵呵瞧着,眼睛里都是笑意。 估计这是有史以来,最让文官难堪的一个早朝,没有之一! 那份尴尬,都要溢出来了。 过去都是文臣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随意大小便。 言必称孔孟,一张口就是圣人微言大义,指责对手,教训皇帝,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肆无忌惮,道德让我们无所畏惧。 可是今天,他们这些人,却成了被检验的一方。 你们到底是不是尼山鸿儒会的成员? 到底有没有互相勾结,左右天下大势? 朱棣还算客气,他直接道:“朕知道近日有许多议论,只可作为笑谈。说什么有儒士左右天下,决定社稷兴衰……朕是不信的!毕竟朕这个天子可没有听说过什么尼山鸿儒会,更不会猜忌自己的大臣,你们都不要胡思乱想。” 听到朱棣这么说,这些人简直要感动哭了,陛下圣明啊! 可很快他们就要真的哭了,因为朱棣又道:“朕从小好武,就藩之后,戍守北平,读书不多,明白的道理也不多……朕很想和诸位臣工请教,圣贤何以如此尊贵?朕没有任何怀疑,只是好奇而已。” 朱棣越是解释,就越是让人起疑窦,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怎么会轻易上当! 朱棣将没人说话,干脆道:“宋尚书,伱是大宗伯,必是有高论,你说说吧。” 宋礼被点到了,他苦兮兮的,只能勉强说道:“臣学问不精,也只是知道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圣人教化,百姓不至于蒙昧愚顽,此皆是圣人之功。” 朱棣点头,“说得好啊,想必你们也都是这个看法?” 这种事情根本不用徐景昌出头,陈瑛就站了出去,这家伙是酷吏性子……既然是酷吏,就要搞事情,才能得到天子赏识从而平步青云。 奈何他搞事情的水平太低,完全被徐景昌碾压。 他一直打算从建文旧臣,建文余党下手,结果全都铩羽而归。 徐辉祖的案子,他得罪了徐家,盛庸的案子,他又得罪了淮西勋贵。就连前不久的溥洽一案,也跟他有关系。 他忙活了一圈,屁也没捞到,反而树敌一堆。 如果在这么下去,他离着人厌狗嫌也就不远了。 偏偏他还没有徐景昌的金刚护体,一旦朱棣有一点厌恶他,朝臣们就能把他生吞了, 现在是生死关头,为了活命,必须豪赌一把! 成了就获得天子宠幸,平步青云,如果败了……那就败了,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 “陛下,臣不以为然……这些年来,朝廷兴学,设立学堂,安排人员教导,不惜耗费国帑民财,恩养读书人。哪怕是最低等的秀才,朝廷也给安排两个奴仆伺候,免除徭役,恩赏禄米,为的是能够安心读书,报效朝廷。出庭出钱出力,结果教化之功反而归到了圣人头上,只怕不妥吧!” 这货竟敢跳出来胡言乱语,左都御史郭资不能不出来了,谁让他是陈瑛的上司,弄得人家以为他镇不住场子呢! “陈副都御使,你也是读孔孟之书的,说出此等话语,不怕贻笑大方吗?” 陈瑛朗声道:“下官确实读孔孟之书,但是仔细思来,孔孟之书,怕是比不上太祖皇帝的大诰……下官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大诰上面。如今为官,处理种种案子,尚且按照太祖皇帝御制大诰行事。下官并不觉得什么半部论语能治天下。圣贤的书,拿来修身还不错,用来治国做事,却是不行的,远不如太祖皇帝的教诲。” 陈瑛这货,也是个耍流氓的高手……他把朱元璋拉了过来,这帮朝臣谁敢反对他的话,就是说太祖的御制大诰不管用。 在朱棣面前说这话,几乎和找死没什么区别了,而且还是九族消消乐的那种。 郭资也是怔了好一会儿,才驳斥道:“你这话简直是胡言乱语,太祖皇帝做御制大诰,也是奉行纲常教化,遵照圣贤道理。想太祖皇帝,虽然出身寒微,但是渡江之后,手不释卷,作诗、文章,皆有过人之处,堪称天授。太祖皇帝不曾鄙薄圣贤知道,陈副都御使胡言乱语,简直是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着实可恶!臣恳请陛下,立刻罢免此人官职,逐出朝中!” 果然,陈瑛不是徐景昌那种撼动不了的,郭资也就不客气了。 宋礼也立刻道:“臣以为陈瑛胡言乱语,忤逆圣贤,此人心思狡诈,用意歹毒,绝非纯臣,还请陛下明鉴!” 他刚说完,吴中和郑赐也都站出来。 “臣等附议!” 一下子四位重臣齐出,顿时气氛就凝重起来。按理说这些高官大臣,是不会这么针锋相对的。 但是今天的事情太特殊了,容不得半点疏忽。 谁敢跳出来,都必须弄死,没有半点客气可言。 陈瑛这家伙也真是不要命。 “启奏陛下,臣稍微说两句,这些人便站出来,指责臣忤逆圣贤……过去臣还不信什么尼山鸿儒会,可现在想来,如果没人在背后唆使,这几位大臣为什么会一致针对微臣?” 郑赐气得怒斥,“陈瑛,分明是你胡言乱语,激起众怒,还敢反咬一口,你太可恶了!” 他扭头道:“陛下,臣恳请立刻罢免陈瑛,不能姑息此贼。” 已经用贼人称呼,双方都没有了退路。 朱棣绷着脸,依旧不说话。 徐景昌看在眼里,心知肚明,朱棣这是在等,看看谁能站出来……环顾四周,有本事的也就是自己了。 没办法,只能当仁不让! 徐景昌笑道:“陛下,臣以为同朝为官,和气生财……哪里用得着如此恶语相向,疾言厉色?更何况虽然臣年纪小,读书不多,可臣也知道,当初太祖皇帝就瞧着孟子不顺眼,将孟子修改了多处,甚至还要把孟子逐出孔庙,有个叫钱唐的尚书,挺身而出,高呼要为孟子而死,劝谏太祖皇帝,才没有这么做。这事有吧?宋尚书?” 宋礼脸色很黑,他跟徐景昌交手几次,从来都没有得到便宜。已经出现了恐徐症,还没说话,额头已经冒汗了。 更何况徐景昌讲的也是事实……朱元璋的确瞧孟子的书不痛快,想要禁了,后来确实是钱唐,冒死进谏,才算保住了孟子的地位。 他可没有乱说,而是有备而来。 “是有这事,但……” 他还没说完,徐景昌立刻道:“既然有,那左都御史说太祖皇帝的大诰,和孔孟道理一致,就未免有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的嫌疑……对了,诽谤圣贤有罪,那忤逆太祖皇帝,又是什么罪?” “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应该诛灭九族!”陈瑛慌忙躬身道。 他简直高兴坏了,定国公出来帮忙,自己胜算一下子就大了。 可他没有料到,徐景昌立刻把脸一沉,“陈中丞,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同朝为官,总是喊打喊杀的,难不成当朝还有尼山鸿儒会的奸党不成?” 顿时,无数目光齐刷刷落在了徐景昌身上。 徐景昌忙道:“大家别看我啊,我真是不知道真假……对了,大家伙说,钱唐那么玩命,他会不会是尼山鸿儒会的?” 本来捕风捉影的事情,到了徐景昌的嘴里,居然越来越真了。 陈瑛立刻道:“定国公,既然如此,就从钱唐开始查起,他虽然死了,可人家尚在,此时抄家,必定能找到关于尼山鸿儒会的罪证。” 徐景昌哼道:“陈中丞,我只是怀疑,随口一说,你这般笃定,万一搜查之后,拿不到罪证,岂不是要怪罪我吗?” 陈瑛立刻道:“这事情和定国公无关,卑职愿意去查,如果弄错了,卑职愿意献上人头。但如果让卑职查到了,那就是替大明揪出了一颗毒瘤,为国除害,百死不悔!” 这俩人一唱一和,眼瞧着就要出手了,蹇义实在是不能不站出来。 “陛下,尼山鸿儒会本就是捕风捉影,钱唐乃是太祖朝名臣,没有真凭实据,就要搜查他的家人,这样肆意弄权,胡乱行事,属实不是国家之福。臣请陛下明察。” 朱棣这才点了点头,蹇义这话,属实是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上,应该说出来的。 “徐景昌,陈瑛,这事情就先告一段落……朕打算和大家伙说两句闲话。”朱棣站起身,从御座下来,竟然走到了群臣身边,他到了夏原吉身边,突然低声道:“夏尚书,你说自己算不算孔孟门徒?” 夏原吉一愣,这算是闲话吗? 前面的一番交锋已经很明白了,谁敢替孔孟说话,以孔孟门徒自居,就要面对尼山鸿儒会的质问……哪怕死人都不能幸免。 “陛下,臣为国理财,好些年了,都只是读些史书算学啊!”夏原吉只能闪烁其词。 朱棣笑了,“好啊,这才是谋国之臣的风采。” 朱棣没有继续追问,让夏原吉大呼侥幸。 随后朱棣又到了解缙的面前,也是笑道:“解学士呢,你算不算?” 解缙低着头,沉声答道:“臣自幼读书,诸子百家,尽数读过,不曾偏废。” 朱棣点头,“你的学问朕是知道的,其余诸子都不及孔孟吗?” 又是个要命的问题,解缙只能硬着头皮道:“臣,臣以为诸子百家,各有所长。”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明至上 “诸子百家,当真各有所长?”朱棣饶有兴趣,问了一句。 解缙的额头已经冒汗了……放在任何时候,哪怕看在徐景昌的面子,他都不能在这个问题上含混。 但是很不幸,今天他没有这个勇气,也不敢有! “陛下,臣才疏学浅,言语不当之处,还望恕罪……孔夫子曾经求教老子,至少不能将儒家之外的学问,悉数贬低。” 孔子曾经求学老子,这是谁都不能否认的。 说老子不行,那不是等于欺师灭祖吗! 朱棣点了点头,没有继续为难解缙,一个大才子,能说出这话,已经够逆天了。回头还不定被同僚如何鄙夷呢! 朱棣不想为难他了,而是对着所有人道:“你们都说说,算不算孔孟门徒,儒家弟子,是否有什么尼山鸿儒会?” 话到了这份上,谁还敢认? 朱棣见群臣沉默不语,心情大好,又返回了龙椅,笑道:“既然这么说,诸子百家之学,皆有可取之处,朕治理天下,又该如何是好?” 这一句话,几乎是要动摇儒家官学的地位。 群臣脸色凝重,如丧考妣。 一个子虚乌有的尼山鸿儒会就把他们拿住了,满肚子的道理,全都说不出来,如果陛下心血来潮,真的改变了官学,那可是后患无穷啊! 就在这时候,依旧是吏部天官蹇义,他向前一步,突然双膝跪倒,磕头作响,而后将头上梁冠取下,放在一边。 “陛下,臣有几句话,要冒死上奏。” 朱棣笑道:“蹇尚书,你忠心国事,朕是知道的,不必如此,你只管说吧。” 蹇义再度磕头,“陛下,诸子之学,固然有可取之处,可有百家,就有千家万家!大明朝有六千万人口,就有六千万颗心……如果放任百花齐放,到时候人心思变,天下大乱。就不可收拾了。当年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便是这个心思。彼时汉儒已经并非孔孟之儒。传到今日,程朱理学,乃是我大明官学。程朱理学,兼容并蓄,收纳百家,博采众长。作为官学,并没有摒弃百家的问题,相反,还能收拢人心,安定天下,臣恳请陛下明察,切莫轻易撼动官学,以免自断根基啊!” 不得不说,身为文官之首,蹇义是合格的,而且也是高明的。 他讲出了两个问题,其一,此刻的儒家,已经不同于孔孟之时,是兼容百家之长的,所以说提倡百家争鸣那就不合适了。 其二,如果真的百家争鸣,人心浮动,这么大的大明朝,人心各异,乱七八糟,就没法收拾了。 这两条都是从朱棣的立场出发,一下子打动了朱棣,让天子搞事情的心,去了一半还多。 眼瞧着朱棣陷入沉思,蹇义暗暗松口气,但他还不敢彻底放松,毕竟旁边还有一头恶虎呢! “蹇天官,如果我没理解错……伱还是支持孔孟之道的?”徐景昌发问道。 蹇义哼道:“确实,如果定国公想说本官也是尼山鸿儒会的人,我也认了……毕竟我和定国公共事许久,也得到了令尊的推荐。说起来,你们徐家更适合成为尼山鸿儒会的成员。” 他这番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夏原吉慌忙向前,“没错,定国公年纪轻轻,每每奇思妙想,有惊人之处,莫非他真是尼山鸿儒会的人?就犹如当年的王莽?” 徐景昌猛地看向夏原吉……老匹夫,你想害我? 夏原吉却是毫不在意,“定国公,我的意思只是这么无端揣测,只会人人自危,谁也逃脱不了,对于朝局,没有半分好处。真正为了大明着想,还是尽快下严令,不许议论,不许随意流传文章邸报,看到之后,立刻销毁,严惩不贷。” 老夏刚说完,立刻刘儁、郑赐、郭资,还有其余重臣,纷纷站出来附议。 一时间徐景昌又成了孤家寡人。 看戏看得成了主角,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蹇义不惜把徐增寿推荐他的事情说出来,拉徐景昌下水,弄得人人皆可尼山鸿儒会。 这么一来,局面骤然变化。 徐景昌多少也有点尴尬。 谁让你总是挖坑,这回把自己也埋了吧! 有本事咱们互相伤害啊! 徐景昌很快恢复了镇定,笑道:“我都说了不信什么尼山鸿儒会,更不是尼山鸿儒会的成员,但我想请教诸公,为什么百姓会这么看?流言蜚语那么多?种种说法,不可胜数?历朝历代的事情,都归结到了尼山鸿儒会上,这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分明是你在背后搞鬼,兴风作浪! 徐景昌却是不慌不忙道:“大家伙别看着我,百姓会相信这些事情,也跟天下士人的种种作为分不开。朝臣彼此勾结,遇到了什么事情,就一起反对,诸如征收商税,释放奴仆,兴建外城,设立学堂……如果没人在背后唆使,又怎么会千人一面,万人同心?” 徐景昌的提问,又唤醒了朱棣的本能……他对尼山鸿儒会感兴趣,也只因为朝臣不停阻挠各种政务,让人不得不怀疑,在他们背后,有着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左右着一切。 所谓尼山鸿儒会,只是满足了大家伙的幻想。 “定国公,你说这些,不还是为了前面的事情愤愤不平吗?”蹇义道:“朝臣有顾虑,不喜欢标新立异,难道还错了?事到如今,只怕需要你定国公反躬自省才是。” 徐景昌哼道:“蹇天官,你这么说了,那我倒要问问你,在你心里,儒家更重,还是大明更重?” 徐景昌发出了类似你女朋友和母亲同时掉河里,你要救哪个的灵魂之问。 蹇义冷冷道:“我是大明臣子,受陛下洪恩,自然是一心为国,不敢有半点不忠!” 徐景昌笑道:“既然这么说,就是大明更重要了?” “大明离不开儒家!”蹇义低吼道。 “这话不错,但大明能只有儒家吗?”徐景昌又把皮球踢了回去。 蹇义不客气道:“说来说去,还是要讲百家争鸣的事情吗?我已经说过来,千人千面,大明乱不得!” 徐景昌笑道:“千人千面,固然不错……可天下读书人要都是尊奉孔孟之道,那又至陛下于何地?” “陛下乃是君父,是天地纲常之首!” “可纲常是所谓圣贤定的,是儒家士人解释的,并非陛下说了算!” 此话一出,龙椅上的朱棣,猛然睁大眼睛,若有所思。 …… 徐景昌和蹇义针锋相对,双方都没有客气,这几句话说下来,也把事情讲清楚了。 汉武帝时候,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即始皇帝在疆域上天下一统之后,又从思想上,统一了天下,做到了真正的大一统。 可两汉隋唐,一路发展下来。 此时的儒家已经和西汉的儒家不一样了。 儒家士大夫有了自己的利益取向,他们远远不是汉唐的那些读书人了。 唐代的诗人,都嚷嚷着去边塞杀敌,提携玉龙为君死。 可是到了宋代,就成了送死你去,功劳归我……士大夫们,把国和家分得很清楚。 大明如何放在一边,要保住他们的家族势力,才是一切的前提。 家国国家…… 到底是谁在前面,谁在后面,这是个问题! 而且还是最最核心的问题。 这个天下,谁说了算! 朱棣深深吸口气,“退朝吧!” 朝臣刚要谢恩离去,朱棣又补充道:“吏部蹇义,户部夏原吉,还有定国公徐景昌,你们三个留下。” 被点到名字的三个人,浑身一震,只能点头应是。 时间也临近了中午,朱棣还挺体贴,给三个人准备了午餐。 “别饿肚子,吃饱了再说。” 三个人里面,也只有徐景昌胃口不错,吃了个七分饱,其余两人,就是随便应付一下,根本没有心情多吃。 蹇义反思了好一阵,他今天说的话有着很严重的漏洞,但是为了撇清楚那个尼山鸿儒会,也是没得选择。 不管儒家把天子捧得多高,以君父呼之,但说到底,这是儒家给皇帝的,不是皇帝自己的…… 以朱棣的智慧不会听不明白。 一顿饭后,朱棣含笑让三个人坐下。 “蹇尚书和夏尚书是朕的左膀右臂,至于定国公,也是朕倚重的臣子……朕视你们为股肱。” 天子把臣子当成股肱,臣子就要把天子当成腹心。 蹇义慌忙道:“陛下天恩,臣感激不尽。” 朱棣又道:“蹇尚书,朕不能改一改吗?” 蹇义无奈摇头,“以臣的才学见识,斗胆恳请陛下,万万不可撼动儒家根基。” 夏原吉也慌忙道:“臣附议。” 朱棣一阵沉吟,徐景昌竟然也跟着道:“臣也附议!” 朱棣气得哼道:“你凑什么热闹?” 徐景昌道:“臣也以为不可撼动儒家根基……只不过臣觉得可以让大明多一点,儒家少一点。” 朱棣不解,“什么意思?” “启奏陛下,臣的意思儒家虽然很重要,但是却不能凌驾大明之上。”徐景昌道:“臣徐家最多是与国同休,可有一个家族,历经几十个朝代,屹立不摇。他们代表的东西,在一些人的心里,远比大明还重要,陛下岂能不防?”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九章 南宗 历经几十朝代,跨越上千年,屹立不摇,稳坐钓鱼台……不用说,傻子也知道是谁了。 蹇义和夏原吉都错愕地看着徐景昌……你小子是真的疯癫! 徐景昌却是很坦然,他可没有建立千年世家的想法。 甚至能不能与国同休他都不在乎,只要有乐子看,能钓鱼听曲,高兴这一辈子,也就够了,其余想那么多干什么。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朱棣重用他,朱高炽依赖他,朱瞻基害怕他,至于再往下……只要不出意外,大不了行霍光旧事。 所以说徐景昌是肆无忌惮。 夏原吉低着头,心中不停盘算着,死也不开口,蹇义却是不能无动于衷,“启奏陛下,衍圣公一脉,只是祭祀夫子,不掌兵权,不掌财权,更没有不臣之心。有他们在,反而能更好笼络人心,安稳天下……臣以为陛下务必要慎重,定国公之言,不能说没有道理,却也不能轻易听信。” 朱棣笑了,“朕也不是三岁孩子,谁说得对,谁说得错,朕还是知道的……对了,朕记得当年汉武帝迁居豪强,有个叫郭解的人不愿意去,大将军卫青帮忙求情,说郭解只是个穷酸,不是什么豪强,汉武帝怎么说的?” 朱棣含笑盯着蹇义。 此时蹇义的脸色苍白,无奈低头道:“汉武帝说能让大将军帮忙求情,其人必是豪强中的豪强!” 朱棣淡淡一笑……尽在不言中。 你说孔家没有势力,可有人刚说了两句,吏部天官就义无反顾站出来维护孔家,这是没有势力的人能做到的? 蹇义讲的道理没错……这位天官大人很有水平,他的倾向不言自明,但是哪怕徐景昌也不会说蹇义不合格。 孔家就是一面旗帜,收拢天下士人之心,本身也不会产生太大的威胁,历代都尊奉孔家,哪怕到了元朝,也是如此。 毕竟优待孔家,好处极大,处置孔家,后患极大,强如朱元璋,也没把孔家怎么样…… 但这只是浮在表面上的一层,还有更深的一层,却是隐藏起来。 为什么古圣先贤那么多,老子、庄子、管子、韩非子……大家伙却总是把目光放在孔家身上? 道理很简单,这些先贤,虽然也有著作流传,也在潜移默化影响着华夏大地……但是他们已经烟消云散太多年了,也没有后人在台面上。 唯独孔家,他们有世代传承的衍圣公。 他们代表儒家,他们跨越朝代,享受着至高荣耀,矗立在齐鲁大地之上。 其实最初的孔家人地位并不高,甚至都不叫衍圣公,而是历代加恩的结果。 也就是说,汉武帝独尊儒术的时候,孔家无足轻重,儒家不过是汉武帝手中的一张牌,辅佐他实现大一统而已。 彼时儒家,是完全臣服于皇权的。 但是经历了无数次改朝换代,皇帝轮流做,孔家岿然不动,儒家根深蒂固……这就形成了奴大欺主的问题。 到了赵宋以后,皇帝和士大夫公天下,也就是说,从主仆变成了伙伴。 孔府、儒家、士大夫……一个旗帜,一套思想,一群掌握资源的实力派……他们凑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士绅集团。 如果你非要叫尼山鸿儒会,也不是不可以。 “陛下所言郭解之事,臣无言以对。论起孔府势力,远胜郭解万倍。臣更不敢强辩。”蹇义低垂头,沉声道:“可是臣只想提醒陛下,孔府非比寻常,大明天下乱不得,如果没有万全之策,臣以为绝不可轻易触碰此事。不然势必不可收拾。胡乱改革,急功近利的后果,陛下最清楚啊!” 能不清楚吗! 如果没有建文帝胡来,哪来朱棣的皇位啊? 朱棣微微沉吟,心绪烦乱……登基一年多,真正开始执掌权柄,开始做事……朱棣就感觉到了那种无所不在的限制掣肘。 几乎是全方位的,笼罩着他。 甚至当第一次看到尼山鸿儒会的说法之时,朱棣都差点信了。 或许真有这么个组织吧! 但是很快朱棣又明白过来,并非如此。 事实上真有这么个会,那还好了。 朱棣手握着锦衣卫,想要在华夏大地上,找出一群奇奇怪怪的人,并不困难。不管他们有多少人,有多大势力,都没法和朝廷抗衡,直接派大兵剿灭,必要的时候,朱棣还能御驾亲征。 可事实上朱棣在山东几乎打了四年,什么尼山鸿儒会,屁都没见到! 但伱要说真的没有,那也不对……前面说了,儒家最初只是汉武帝手里的一个工具,可是随着改朝换代,时间推移,儒家士大夫群体,已经渐渐成为了一种职业经理人的存在。 改朝换代相当于换个董事长,换个大股东,但是儒家士人始终是总经理,高级主管,把握着公司的实际运行。 如果摊上了一个雄才大略的董事长,固然能驾驭整个公司。 但是大多数时候,还就是管理层说了算。 朱棣要做事,结果处处掣肘,不能随心所欲,毛病也就出自这里…… “朕不会胡来的。”朱棣斟酌着说道。 这话让蹇义和夏原吉松了口气,可下一秒,他们的心又悬了起来。 “但是……这个大明朝,到底谁主谁从,必须说清楚。朕不能遗祸后人。”朱棣缓缓道:“皇考就是这件事没做好啊!” 最后一句话,乍听之下,没头没尾,可再仔细琢磨,竟然让蹇义和夏原吉惊出了一身冷汗。 朱元璋在位,固然靠着自己无上权威,压制了所有声音,大明朝只有朱皇帝说了算。 可这只是心照不宣,并没有形成规矩……结果朱元璋一走,那些文人就怂恿建文推翻旧制,逼出了靖难之役。 朱棣也是雄主,他自信可以压制孔家,左右文官士人……但是朱棣死了怎么办? 难道让后人推翻朱棣的旧制,或者再有藩王奉天靖难? 无论如何都不行,这事情必须解决! 朕要超越皇考,这也是其中一项! 熟悉朱棣的都知道,他做事的紧要程度,未必是看这件事情到底有多重要,而是和朱元璋比较,只要老爹没干成,或者没做好的,朱棣就有百倍决心,千倍意志,无论如何,都要办成! 提到了老朱,就代表朱棣必将全力以赴! 而此刻徐景昌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其实当他问出大明更大,还是儒家更大的时候,就已经没有悬念了。 朱棣这种人,怎么可能放弃至高无上的权柄? 不管蹇义如何劝说,天子都要动动儒家。 只不过要怎么下手,还需要一番思量…… “徐景昌。” 朱棣突然低吼了一声,“你小子也吃饱喝足了,有什么牛黄马宝,全都说出来。” 徐景昌无奈,只能道:“办法是现成的,就是派衍圣公去北平,修建大明英烈祠堂,并且担任祭祀官,顺便把曲阜的祭孔降格,低于英烈祠堂,表明大明在儒家之上,然后再潜移默化,不断修改,也就是了。” 徐景昌说完,并没有得到预想中的赞叹,相反,包括朱棣都黑了脸。 “那个……你知道现任衍圣公是谁不?”朱棣问了一句。 “听说是孔彦缙,好像刚继承爵位不久。” 朱棣点头,“没错,他比太孙还小两岁呢!” 一句话,弄得徐景昌瞠目结舌。 疏忽了! 绝对疏忽了! 他什么都想到了,却忘了打听一下,现在的衍圣公多大年岁。 这回好了,你让一个三岁的娃娃去监督工程,主持祭祀,万一人家饿了,哭着要喝奶,那可怎么办? 蹇义和夏原吉都冒出了笑容,老夏更是眯缝着眼睛,能看到这小子吃瘪,也是个乐子。 夏原吉呵呵道:“陛下,定国公的想法很好,臣也赞同,只是等衍圣公行冠礼之后,再去北平主持祭祀,陛下以为如何?” 这老夏就是个混蛋,等孔彦缙行冠礼,朱棣都六十了,这么多年,早就失去了作用。 夏原吉纯粹不安好心。 徐景昌脑筋迅速转动,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陛下,既然北宗孔家人不行,就让南宗去啊!” “南宗!” 朱棣一惊。 蹇义也突然瞪大眼睛,傻傻看着徐景昌,“定国公,你,你疯了!” 徐景昌笑道:“蹇天官,我哪里疯了?都是孔府子孙,请南宗北上,去主持祭祀,有什么不妥的?他们就不是大明子民了?” “你,你这是挑唆孔府争斗,你居心不良!”蹇义气得想骂人了……要说坏水,徐景昌已经不是八斗之才了,全天下的坏水共一石,他肚子里装的至少一石二斗,大家伙亏欠他两斗。 孔府确实是在靖康年间,分成南北二宗,后来虽然衍圣公的位置归了北宗,但南宗依旧存在传承,生生不息。 提拔南宗去北平祭祀大明开国功臣,留北宗继续祭祀孔子,这南北二宗,到底谁才是正儿八经的孔府后人? 朝廷以后加恩,是给南宗还是北宗? 会不会有朝一日,南宗并了北宗? 这里面的故事层出不穷……难怪蹇义都变色了。 可徐景昌又怎么会在意,他甚至笑道:“蹇天官,你多虑了,南北二宗,朝廷一并重用,才体现了陛下对孔家的重视……至于内斗的事情,要我说,谁给大明出力,谁就是真正的圣人后裔。毕竟就算夫子重生,还能不效忠国家吗?”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章 忠孝第一家 谁给大明出力,谁就是圣人后裔,谁就是衍圣公! 这个说法太得朱棣的心思了。 在这个大明朝,只有一个太阳。 什么是九五至尊,那就是说一不二,没有敢反对……当然了,在家里头跪搓衣板这种事情,可以放在一边。但是,在这个天下,不能有天子号令不了,得罪不起的人。 孔家也必须真正臣服皇权,按照天子的意思做事。 徐景昌的这个主意正中下怀。 朱棣看了看蹇义和夏原吉,笑道:“朕留你们三位吃饭,也就是相信你们,不管怎么说,在你们的心里,大明朝肯定更重要,对吧?” 蹇义和夏原吉慌忙站起,他们又不是傻子,大明更重要,那就代表着孔家要放在次要的位置,也就是说,今天谈的事情,一定要守口如瓶,敢泄露出去,就等着倒霉吧! 他们自然不敢拿身家性命开玩笑。 朱棣又看了看徐景昌,“这个主意是伱提出来的,就由你去操办,朕等着好消息。” 徐景昌也没推脱,乖乖答应了。 只是回到家里,徐景昌拿起了钓鱼竿,就懒得走了。 南孔在浙江衢州,虽说不算太远,但也不近。徐景昌懒得跑,眼下又没有飞机高铁,长途跋涉,不是靠两条腿,就是靠四条腿。 受累倒是其次,万一水土不服,染上了疾病,那就亏大了。 所以让我看看哪个倒霉蛋,会得到这份光荣任务? 正在徐景昌盘算着,后面就推开了,朱高燧鬼鬼祟祟赶来了。 他看徐景昌在钓鱼,连忙拿了个马扎,坐在了他旁边,凑过去好奇道:“贤弟,父皇留下你们三个,到底谈了什么?准备怎么炮制儒家?” 徐景昌看了他一眼,很认真道:“你现在确实有点狗仔队的潜质了。” “什么狗仔队?我好歹也是大明的王爷,你敢胡说八道,我就告诉母后,让她收拾你。” 徐景昌无奈道:“你都这么大了,还找家长,不嫌丢人啊?你要自立自强,要干出点事业,别整天吊儿郎当的,让人瞧不起。” 这么一说,可把朱高燧气坏了,“谁吊儿郎当了?尼山鸿儒会的事情,就是我宣扬出去的,王莽的事情,还有诸葛亮和司马懿的段子,都是参与审阅的。你可要知道,我手下的那些文人,编起故事来,那就一个得心应手。他们还问我,要不要更厉害一点?” “还怎么更厉害?”徐景昌好奇道。 “比如时候北魏孝文帝其实是汉人血脉,他爹献文帝是冯太后和汉人所生,这事情就是尼山鸿儒会安排的。” 徐景昌愕然了少许,这不就是海宁陈阁老和清章宗的故事吗!不得不说,这种祸乱宫闱的段子,还真是经久不息,生命力顽强啊! “你造这个谣,能有什么用?”徐景昌淡淡道。 朱高燧怔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没想好,不过让读书人难堪,不就行了。” 徐景昌叹道:“你啊,还是太单纯了,我这么跟你说吧,光是一个子虚乌有的尼山鸿儒会,还伤不到儒家的筋骨。需要有实际的动作,我已经上奏陛下,建议让南孔去北平,主持祭祀,重重册封南孔。” 朱高燧眨了眨眼睛,突然怪叫道:“好啊,你小子也太坏了,怎么连狗咬狗的主意都拿出来了?这事太有趣了,你让我干什么?去把南孔请来?我现在就动身。” 很好,免费劳力这不就来了。 不过徐景昌还保持了一丝冷静,毕竟曲阜衍圣公只有三岁的疏漏,彻底提醒了他,有些事情不能想当然。 万一朱高燧没把事情办好,那就麻烦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先去摸摸南孔的情况,回头咱们俩再说。” 朱高燧对这种搅合的事情,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 他只用了半天,就屁颠屁颠过来了。 要说起来,这个南孔,还真有点东西。 在靖康之乱中,赵家两位皇帝被俘虏,完颜构在扬州继位。彼时衍圣公孔端友就参加了大典。随后金兵入寇,孔端友返回曲阜老家,带着一部分族人,携带祖传宝物,一路向南,逃到了浙江衢州,安定下来。 其实单纯从孔家这次的作为来看,真的不算丢人。 毕竟要是连这个都接受不了,那赵家算什么? 猪狗不如吗? 而且这还不算完,南宋立国之后,封南孔为衍圣公,金国又在曲阜封了一个北孔,也是衍圣公。 这样一来,天下就有两个衍圣公。 而随着元朝一统天下,忽必烈认为南宗才是大宗,因此想让南宗迁回曲阜,承袭衍圣公爵位。 而此时南孔的格局就来了……他们以世居衢州,不忍舍弃祖辈坟茔的借口,拒绝了元朝的任命。 很有可能,他们是不想侍奉元朝,哪怕从此一落千丈,也在所不惜。 从某种程度上说,北孔屈膝蛮夷,投降了金国,又投降了蒙古……南孔还真没有这些事情,不能冤枉好人。 而起南孔还立下了规矩,不许子孙后代抢夺衍圣公爵位,不能让圣人后裔自相残杀,外人看笑话。 由于南孔失去了爵位,也没有像北孔那样,鱼肉乡里,敲骨吸髓。 总体而言,南孔还算气节无亏。 尤其是金国南下,他们渡江追随南宋,蒙古定鼎中原,已经认定南孔为大宗,南孔还能拒绝给蒙古当衍圣公。 仅仅凭着这些,就足以自豪了。 还是那句话,看看人家看看你,难道不知道羞耻吗? 没错,说的就是你……完颜构,你能要点脸不? “表弟,我这一打听才知道,南孔属实有点气节,不愧是圣人后裔,很值得钦佩。”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是啊,可你想过没有,这样的南孔,能轻易接受旨意,乖乖进京吗?” 朱高燧傻了,是啊,南孔有家规,不许和北孔有嫌隙,更不许两派相争。 毕竟一旦斗了起来,丢的可是老祖宗的脸。 圣人苗裔,就要拿出圣人风范。 所以说,徐景昌虽然算计厉害,但是人家不上钩,又能怎么办? “贤弟,要不这样,你给我二百锦衣卫,我去把南孔绑过来,怎么样?” “不怎么样。”徐景昌哼道:“这么干就不是看孔家笑话,而是看我的笑话了。” 朱高燧无奈了,“贤弟啊,那怎么办?” 徐景昌哼道:“不要总是问我怎么办,你要动脑子,要想办法,如何才能让南孔进京,只要把他们弄来,事情就好办了。” 朱高燧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竟然真的有了一个主意。 “表弟,你看这样行不?”他在徐景昌耳边嘟囔了两句,徐景昌眼前一亮,忍不住笑道:“不错,你这个主意很好。但你要记着,从应天出去,你要大张旗鼓,但是出城之后,立刻轻车简从,以最快速度前往衢州,说动了南孔之后,再以最快速度回来。我会安排锦衣卫接应你。” 朱高燧点头,他也清楚,别看朱棣下令蹇义和夏原吉保密,但是朝中争论人尽皆知,任何举动,都会引来无数猜测,万一有人提前示警,那就麻烦了。 因此朱高燧按照徐景昌的意思,故布疑阵,先是带着人马车辆,离开应天,随即他亲自带着心腹,昼夜兼程,直奔衢州而去。 朱高燧这一走,京城大体陷入了平静,只不过大家伙也都知道,这事情不会结束,就看在哪里爆发出来了! 半个月时间过去,突然一个消息,惊动了应天城。 衢州南孔进京……随同他们前来的,还有孔氏三宝! 没错,是货真价实的孔氏三宝。 不是什么德剑、血经、随侯珠……而是孔子及亓官夫人楷木像,据传为子贡亲手雕刻、唐代吴道子绘孔子佩剑图和至圣文宣王庙祀朱印。 瞧见没有,人家孔家的宝贝,不是那些玄而又玄的东西,而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 一个木像,看起来很普通吧,可这是孔夫子弟子子贡雕刻的,格调立刻就上来了。 画像没什么,但是吴道子花的……试问整个天下,有几幅吴道子的真迹? 这才是真正的贵族……你像霸道总裁们,开着限量版跑车,穿着顶级定制西装,从里往外,就没有一件便宜货,仿佛就是钱堆出来的。 看着很厉害吧? 但是到了徐景昌这里,穿的是飞鱼服,腰间配着洪武皇帝御赐的玉佩,手里拿着永乐皇帝赏的如意……瞧见没有,这些玩意,没有一件是能拿钱衡量的,要的就是贵气。 可即便如此,跟人家孔家也没法比,人家拿出来的玩意,已经不是贵气了,而是高不可攀的文化气息。 稍微有一点常识的国人听到这三样东西,就知道背后代表的东西。 此三宝,是当年孔端友带着,追随南宋渡江,到了衢州的。 如今南孔又送回了应天。 他们的用意很明白,孔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跟那个鬼扯的尼山鸿儒会更没有关系。 我们进京,是为了澄清误会,免得流言蜚语,中伤了圣人名誉。 不得不说,南孔确实不一般。 他们不是和北宗争什么荣华富贵,而是为了圣人名誉而来。 朱棣也颇受感动,立刻书写了五个大字,送给了南孔。 忠孝第一家!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上了贼船的南孔 这一次携带宝物北上的南孔当代家主是叫做孔议,他并无官身,穿着朴素,脸上还有长时间暴晒之后的黝黑,手指粗糙,关节膨大,不是经常干农活,绝不会如此。 说是耕读传家,还真是分毫不错。 徐景昌奉旨送来御笔,“孔公前来应天,陛下大喜,特命我送来御笔,褒奖你们一脉的忠义。” 孔议微微低着头,对徐景昌颇为恭敬,但却没有丝毫的巴结讨好,也不害怕颤栗,颇有些不卑不亢的风度。 他躬身道:“草民拜谢天恩,解过定国公美意……只是这份御笔,无论如何也不能收,还请定国公带回去,替草民向陛下请罪。” 徐景昌没有直接说什么,而是一屁股坐了下来,随后招呼孔议坐下。 “孔公,你先别着急,咱们初次见面,你或许不知道,晚生自幼喜欢读书,手不释卷,于经史子集,都有些涉猎。只是书越读越多,困惑也就越多。您是圣人之家,耕读传承,必定学问精深,咱们先聊聊天。容晚生向孔公请教几个问题。” 孔议微皱眉头,他听说过徐景昌……但也仅仅听说过。 眼前的年轻人彬彬有礼,相貌堂堂。不得不说,一个人的颜值是很重要的天赋,徐景昌就属于那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 当然了,前提是伱不知道他干过什么,没跟他打过交道。 很不幸,孔议就是被害者。 他被徐景昌迷惑了,少年得志,身居高位,不免有些人恶语中伤,也是情理之中。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 切莫武断看人。 孔议谦逊道:“草民山野之人,不懂那么多道理,如果定国公非要询问,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定国公宽宥。” 徐景昌点头,笑道:“孔公,我近日读史书,读到了两宋旧事,越看越是切齿痛恨……恨宋徽宗无耻,恨宋钦宗无能。尤其可恨,宋高宗赵构,屈膝蛮夷,称臣番邦,残害名将,杀戮义士。一心苟延残喘,抱残守缺。正是因为他,致使华夏陷落,百年丘墟。所幸有太祖皇帝,提三尺剑,扫清北元,才能恢复汉家河山。一想到元廷霸占中原,华夏文脉断绝百年,当真是痛心疾首,追悔莫及。也不知道断裂的文脉,还有没有机会续上,孔公可能指点一二?” 孔议长长叹口气,一提起两宋的历史,他也是感同身受。 “没有金人进犯中原,先人也不会背负三宝,渡江南下。本来还想着复国有望,结果岳武穆被害,不能直捣黄龙。崖山惨败,神州陆沉……说起来也是让人五内如焚,悲痛不已。所幸大明驱逐胡虏,恢复华夏正统。想来只要励精图治,大兴教化,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华夏上国气象,万国来朝,盛世可期。定国公也不必忧心。” 徐景昌摇头,“孔公,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晚生在通政司做官一段时间,我就发现了一些民间的案子,单从婚姻这一项上,就有弟娶孀嫂,兄娶弟媳的陋习。因此《大明律》明令禁止,且处罚很严——若收父祖及伯叔母者,各斩;若兄亡收嫂,弟亡收弟妇者,各绞。妾各减二等。可即便如此,也是时有发生,胡风之害,可见一斑。” 孔议身在民间,自然知道这些事情,但他没有想到,徐景昌一个少年国公,居然也能如此关心民生,他颇为感动。 “定国公,你所讲极是,以草民观之,总归会越来越好的。” 徐景昌又是一笑,“孔公是言不由衷啊!正所谓扫帚不扫,灰尘不会自己走……我是朝廷官吏,深受国恩,义之所在,必竭尽全力。我以为当下大事,应该是扶正祛邪,明辨是非。唯有如此,才能彻底清算过去的尘埃,恢复华夏万丈辉光。” 孔议好奇道:“定国公,你有什么打算?” 徐景昌笑道:“我想到了一些事情,比如替岳武穆建庙……将岳武穆的事迹编入书中,刊印之后,免费发放给天下百姓。还有文丞相,也要这么办。” 刊印书籍,这是解缙负责的,在里面增加一些内容,不算是难事。 孔议听得连连点头,“定国公此举,当真是振奋人心,实在是妙计。” 徐景昌含蓄一笑,“孔公,这也不过是略尽绵薄而已。距离真正扫荡胡风,恢复华夏气象,还差得太远。我想着还要修建英烈祠堂,放在北平,也就是昔日的燕云之地。两宋三百年,不曾光复燕云,是天下无数有识之士的终生憾事。陆游、辛弃疾,他们一生都在想着,光复故土,结果只能含恨而终。如今在北平建立英烈祠堂,纪念收复故土的功臣,又在祠堂周围,另外修筑庙宇,纪念岳武穆、文丞相,还有无数忠义之士。正本清源,就从此事做起。孔公意下如何?” 孔议忙点头道:“自然是极好的,草民佩服定国公的心胸格局。” 徐景昌笑道:“既然如此,我想请孔公去北平主持修庙祭祀事宜……” 听到这话,孔议立刻就要拒绝,可徐景昌摆手,拦住了他。 “孔公,你的担忧我知道,南孔让爵,不慕名利,安贫乐道。不愧是圣人后裔,天下表率。你怕一旦答应了出仕,就会和曲阜北孔发生争执,到时候孔氏子弟内斗,让人贻笑大方,败坏了圣人之家的名声。”” 徐景昌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孔议的心坎上,“定国公,既然如此,又何必强人所难?” “不,这只是事情的第一层。”徐景昌道:“是非不能混淆,过去的教训不能忘记……你们孔氏一门也和华夏万千百姓一样,遭逢劫难,九死余生。如今大明立国才三十余年,有些事情,我们不做,再过几十年,想做就晚了。” 徐景昌站起身,将朱棣的御笔请过来。 “孔公你看,这不是给你们孔家的,而是奖励所有在神州陆沉之际,尚存忠义气节的英雄……正是这一口气在,咱们才能重新爬起来。自古以来,由南而北,一统华夏,除了我大明,没有第二个。正是因为教训惨痛,有切肤之痛,才能不避刀枪,不惧死亡。前赴后继,舍死忘生。燕云之地,千里沃土,每一寸土地,都有忠臣义士的血啊!” 徐景昌激动道:“孔公,你顾念孔氏的情分,圣人的名声,我很钦佩,也无可指责。但我想请孔公能稍微再思量一下。想想三百多年,华夏的苦难,想想后世子孙,要怎么避免重蹈覆辙。你们孔氏传承至今,德昭日月,天下之望。站出来,就犹如当年背负三宝,毅然渡江的先人一般,替百姓做点事情,也告慰南渡之后的历代衍圣公,孔公还有迟疑吗?” 听着徐景昌的这番话,孔议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压抑在心中的不平之意,喷薄而出,难以阻挡。 这话说得太好了,简直不能更好了! 孔府南宗本是随着南宋渡江的,他们选择了追随汉家王朝。 试想一下,如果赵宋稍微有点出息,能收复故土,衍圣公的位置是谁的? 毫无疑问,只能是南孔的! 就算他们不要都不行! 可惜的是赵宋没本事,输了辽国,输金国,输了金国输蒙古,最后没得输了,把天下都输了。 南孔也是押错了宝,还有什么脸面回曲阜? 但是谁也不能否认,他们对忠义气节的坚守。 其实他们也不算输了,大元朝终究没有长时间坐拥江山。 从淮西崛起的大明,席卷天下,恢复了故土河山。 包括燕云之地在内,全都回来了。 先人背负三宝,毅然渡江,并没有错,只不过时间稍微晚了一点而已。 如今大明修建庙宇,祭祀英烈,何尝不是在纪念他们孔家南宗! 孔议又把目光放在了御笔上面:忠孝第一家! 他喃喃念了即便,突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泪如雨下。 孔议是不想进京的,生怕沾染上是非麻烦,丢了圣人的脸面。 但是朱高燧这个混蛋告诉他,冒出了一个尼山鸿儒会,种种流言蜚语,诽谤圣贤。偏偏曲阜衍圣公只有三岁,没法正本清源,既是孔家子弟,如何能坐视不理? 孔议无可奈何,只能携带三宝进京,想要说清楚尼山鸿儒会的事情,就立刻回乡。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竟然会得到御笔,又有徐景昌的这一番道理。 别的事情都是次要的,荣华富贵,爵位俸禄,都可以抛开。 但是徐景昌说得对,先人的选择不能被埋没……我们这一脉恪守忠义,无愧苍天,千秋青史,都该有个公论。 既然如此,那似乎就应该站出来,做些事情。 只不过还是那句话,南北二孔,绝对不能内斗,不能让人看笑话。 思忖良久,孔议才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泪水,感叹道:“定国公这么说,草民实在是不敢反驳,也不能辜负厚爱。只是无论如何,南孔的人,不会违背家训,绝对不会抢夺衍圣公爵位。” 徐景昌哈哈大笑,“请孔公放心,我已经和陛下说了,曲阜祭孔,一切都是北宗说了算。更不会有册封南孔后人的问题。你这一次是代表大明朝廷,主持对英烈的祭祀。你的位置也未必能传给子孙后人,总而言之,这是为了大明做事,为了天下做事。你们家规里面,没有要生生世世当普通百姓的规定吧?” 孔议老脸微红,忙道:“确实没有,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定国公周旋了。” 他们说完,徐景昌就打算告辞了,正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消息,礼部尚书宋礼来了,是要和孔议商量面君礼仪。 徐景昌眉头微皱,就笑了出来,“我不耽搁正事了,告辞。” 徐景昌走了,宋礼来了。 简单说了礼仪过程之后,宋礼就道:“我这次过来,只有一个要求,想请您能辞了陛下赏赐,不管是什么,都一概拒绝。” 孔议微微一愣,“我原本就是这么想的。” “那太好了……”宋礼大喜。 可孔议打断了他,补充道:“但我听了一些话,又改变了想法。有些事情,当仁不让!”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要拒绝了 宋礼眉头紧皱,心里头不停翻腾,从南孔要进京,朝野上下,就是一片哗然,大家伙已经不是震惊那么简单了。 当今天子是个什么德行,大家伙心里有数。 如果仅仅是一个皇帝,还好办一些,偏偏旁边还有个肆无忌惮的徐景昌。 君臣一起搞事情,那是谁也承受不住。 只要南孔进京,必定大做文章。 能干出什么事情,简直不敢想象。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南孔知难而退,只要他们不掺和,谁都没有办法……就像当初徐景昌铁了心当咸鱼,连姚广孝都无可奈何。 只要我够废物,就没人能利用我。 可偏偏孔议又动心了。 这让宋礼万般痛苦,“您是圣人后裔,天下之望啊!” 孔议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 宋礼还当他动摇了,就进一步道:“如今衍圣公年幼,无法理事。南孔携宝进京,献给天子,自然不免误会,他们会觉得南孔是要讨好皇帝,取而代之。如此势必引起孔氏两宗的争执,实在不是天下之福。先生品行敦厚,不慕名利,必是被奸人蛊惑,才上了当啊!” 宋礼将道理说破,满以为孔议会幡然醒悟,可这位跟老农差不多的孔氏后人,却是低头不语,良久才说道:“大宗伯所言极是,只是草民有一事不解,还望大宗伯解惑。” “请说。” “大宗伯,你可听说了尼山鸿儒会?” 宋礼沉着脸,怒道:“这都是有人在背后散布流言,居心叵测,子虚乌有的事情,不必在意。” 孔议又道:“既然如此,朝廷为什么不去抓人,为什么不禁绝流言?” 宋礼被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阵烦乱,“此事很复杂,有司衙门已经查了,还抓了上百人,都关进了大牢,朝野上下,都很在乎,我们也是竭尽全力……” 竭尽全力,就是没有效果,反而愈演愈烈! 孔议不是徐景昌,不会恶语相向,但他心里也颇不以为然。 你们让我在乎孔家名声,可你们这些孔孟门徒,怎么不能维护圣人名声?伱们做不到,又反过来教训我,道理上说得过去吗? 孔议道:“大宗伯,草民此番进京,献上三宝,也只是想澄清什么随侯珠,德剑的奇谈怪论。而且儒家以忠孝为本。左右江山社稷,祸乱天下,改朝换代……这种事情,更是孔家无论如何也不会干的。尼山鸿儒会之说,实在是匪夷所思,包藏祸心。” 宋礼一听话题绕回了尼山鸿儒会,顿时脑袋都大了。 这个子虚乌有的玩意,实在是太让人糟心了。 最初很多人都觉得没什么了不起,就是大约一个世外高人,收了门徒,辅佐明君,开创圣朝……这种段子在话本里面,有一大堆。 比如说王敖老祖,就收了孙膑当徒弟,还有那个骊山老母,收了无盐娘娘,收了樊梨花,刘金定,穆桂英……几乎话本所有女将,都是她的门人。 类似这种,一看便知道真假,谁也不会在意。 可事情落到尼山鸿儒会,情况就不一样了。 首先,这是个儒家组织,不是王敖老祖,骊山圣母那种神话人物……其次吧,这套说辞,已经在许多热心人士的鼓捣之下,变得很完备了。 有史料支撑,有人物背景,两汉故事、南北朝分裂、隋唐兴国……全都囊括其中。 现在已经发展了北宋阶段,正有人从庆历新政和王安石变法发掘内涵。分析尼山鸿儒会的想法主张,治国理念,思想变迁。 留给大家伙的时间的已经不多了,再有个元朝,就要分析大明开国臣子了。 等什么时候,研究出来洪武大案是太祖皇帝铲除尼山鸿儒会的无奈之举,事情就功德圆满了。 他们这些朝臣,迟早会被冠以尼山鸿儒会的头衔…… 这事情虽然扯淡,但是却很完美解释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历代文人为什么都喜欢结党营私,为什么有那么多文人抱团凑在一起,左右朝局,影响天下? 为什么这些文人会异口同声,彼此配合呼应…… 一定是有一股势力在背后左右。 而尼山鸿儒会横空出世,正好迎合了百姓的心态,填补了大家伙对历史和现实的好奇。 你越是解释,就越是有人相信。 甚至越是抓捕,越是严惩,反而传播的越广泛。 当然了,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是个流言蜚语而已,无关痛痒。 可问题在皇帝那里,咱们大明的至高主宰,瞧着文官结党营私不痛快,他需要拿尼山鸿儒会说事,敲打朝臣。 而在朝中,还有陈瑛之流,上蹿下跳,希望借着清查结党营私,讨好皇帝陛下,作为终南捷径…… 这破事归结起来,最最核心的东西,就是文官士大夫集团拿的太多了,天子看着不顺眼,下面的底层也不痛快。 两股力量纠缠在一起,内外夹攻,就把文臣架在了火上烤。 其实这事要想解决,也不困难……只要朝臣能上奏,要求官绅一体纳粮服役,凡事秉公办理,把自己置于和百姓同等的地位,不再是高高在上,也就迎刃而解了。 只可惜啊,这种事情是无论如何,也没人会干的。 甚至说出来,就要面临着身败名裂的凄惨下场,绝对没有例外。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朝廷肯定会彻查的,维护圣人名誉,我辈义不容辞。先生献上三宝,自然是大好事。只是我还想请先生帮忙,将另一件东西交上去……或者言明,这是给孔家的。” 宋礼声音很低,可孔议瞬间就瞪大了眼睛,从瞳孔之中,喷吐出愤怒火焰……他又迅速按下怒火,声音低沉道:“大宗伯说的可是御笔?” 宋礼怔了怔,点头道:“是。先生,这忠孝第一家只能是孔府,并非南宗独有啊!” 孔议沉默片刻,突然昂起头,幽幽道:“大宗伯,这个御笔,给的是先祖负宝南渡,奖赏的是靖康之后,三百多年,我们这一脉的忠义。如今大明光复华夏,驱逐夷狄。先祖守得云开见月明,家祭之日,可以拿御笔告慰先人……大宗伯,难道这也要收回吗?我们南宗连这点体面都不能有吗?” 宋礼瞠目结舌,坏了,彻底坏了! 不用问了,又是徐景昌这个兔崽子,他这手实在是太绝了! 既然孔府分成南北二宗,虽然竭力维护,但到底是两家……而且在靖康之难中,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这就是矛盾,谁也回避不了。 衍圣公是奖励孔夫子一脉的,这没有问题……朱棣的御笔,是给南宗的,这也天经地义。 只不过当北宗顶着衍圣公名头,南宗坐拥忠孝第一家的美名,这事情就出来了。 到底谁才是夫子嫡传? 而且还有一层,南宗受人推崇,得到了这份光荣,反过来就在提醒人们,北宗丢人了! 而且还不是一般,他们失节了! 屈膝夷狄,侍奉金人,跪拜蒙古……身为夫子后裔,却忘却了忠孝,没了气节。 这就好比在清洗大肠的时候,保留了一部分原味…… 你还吃得下去吗?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如果就此废掉了北宗的身份,让南宗接替衍圣公位置,还是会有问题,那就是南宗兼并北宗,圣人之家发生了类似朱家的情况。 这么一来,靖难之役也就天经地义,无可指责了。 所以说打出南宗这一张牌,产生的后果简直是毁天灭地级别的。 “先生,南宗素来忠义,负宝南渡,又让出爵位……两次义举,不愧圣人后裔,儒门典范,在每个读书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知道南宗品行高古,不同寻常……” 宋礼还要往下说,孔议突然低声道:“大宗伯的意思,是要再一再二之后,再来第三次?” 一句话,又把宋礼弄得面红耳赤。 凭什么吃亏的都是老实人啊? 你们这么干,难道就不亏心吗? 宋礼好歹也是读书人,又身居礼部尚书的高位,说到了这里,已经是往嘴里塞原味大肠了。 他甚至都想起身,羞愧而退。 但此事太要命了,根本没办法这么过去……无可奈何,宋礼只能硬着头皮,以最不要脸的心态,说出了一句让他都脸红的话。 “还请南宗顾念大局,以儒家为重!” 说完,宋礼起身,冲着孔议深深一躬。 时间仿佛静默了,孔议不说话,宋礼弯着腰,就这么僵持着。 在宋礼即将撑不住的时候,孔议突然叹口气,颓然道:“我知道了,请大宗伯放心吧。” 孔议转身,就奔里屋去了,只留下一个萧索的背影……很失礼,也很凄凉。 明明选择对了,明明付出了三百多年的坚持。 那个御笔不算什么,他们要的是肯定,要的是承认和尊重。 偏偏就是得不到,不光是自己,还有南孔的先人……为了避免孔家分裂,儒门丢脸,士大夫失去道德制高点,就委屈他们,让他们以大局为重! 好一个大局! 行! 我们以大局为重。 “明日面君,带上御笔,交还陛下!” 孔议艰难吩咐家人,随同而来的南孔众人全都愕然? 凭什么? 为什么要交回去? 这是我们应得的! “不要多问,老实听话!” 可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了消息,太子朱高炽驾到。 南孔众人一愣,急忙去迎接。 很快朱大壮就笑呵呵来了,自从甩去了几十斤肥肉,朱高炽走路也快了,龙行虎步,威风堂堂。 见到了南孔众人,竟抢先问好。 “孤这一次过来,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朱高炽道:“本来父皇赏你们御笔,但是仔细想来,又有不妥。唯恐会陷你们于不义……所以才让孤过来,讨回御笔,还望孔公见谅。” 朱棣竟然收回了! 孔议大惊,却又如释重负,总算是不用自己为难,陛下真乃仁君。 “草民叩谢陛下,叩谢太子殿下!” 朱高炽伸手搀扶起孔议,笑呵呵道:“孔公高义,人尽皆知……北平的忠烈祠堂,除了您,没人能主持,这事就不要拒绝了。” 一句话,孔议瞠目结舌……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三章 比肩夫子 “表弟,你这手无中生有,简直绝了!”已经升级成朱大壮的朱高炽从馆驿回来,就不停感慨。 就算老三把南孔弄到了京城,想让南孔接下北平的差事,也是困难重重。 这个阻力既有朝臣的,也有南孔本身的。 而且南孔本身更麻烦。 他们是圣人后裔,背负这个身份,就不能肆意胡来,高官厚禄也和他们基本绝缘……对他们威逼利诱,全都不管用。 一旦弄得出格,全天下的读书人都不会答应。 这等于是接了个刺猬在手里。 扔也不是,抱着也不是。 朱高炽想破脑壳,也没有找出办法来。 可徐景昌愣是拿一副御笔,区区五个字,就把事情解决了。 其实按照正常逻辑,赏赐御笔,应该经过礼部,尤其是给孔家人的,要由礼部拟定……这不像黄孝儒那个天下第一知县,朱棣写了也就写了。 这是评价孔家人,岂能乱来? 必须字斟句酌,合情合理,然后最好让朱棣斋戒沐浴,屏息凝神,好好写一份,才算对得起孔家地位……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让朱高炽来收回这个御笔,绝对是合情合理的。朕一时激动,就随手赏赐了,现在让太子收回,你们还有什么说的? 只是朱棣的合情合理,才把文臣这边坑惨了……他们以为天子玩真的,所以宋礼急匆匆赶来,劝南孔以大局为重。然后以赐御笔不合适的名义,把字退回去。 可宋礼也没有想到,徐景昌的那一番无可辩驳的道理,竟然说动了无欲无求的南孔,让他们动心了。 结果宋礼话没有说话,凭白做了小人,让南孔和文臣出现鸿沟……双方有了嫌隙,朱棣再体贴收回御笔,夸奖南孔懂事,要委以重任。 到了这一步,别说南孔了,就算是神仙也无话可说了。 赏赐御笔,收回御笔……一来一往,凭空造出一张牌,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奠定了胜局。 你让朱大壮如何不钦佩徐景昌,他简直五体投地。 只不过徐景昌十分淡定,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忧郁……“我说表弟啊,伱还琢磨什么啊?” 徐景昌道:“太子殿下,你说该如何对待南孔?” 朱高炽哼道:“这还用说?他们确实品格高古,不是寻常。北平修庙,非南孔不可,我准备让父皇重赏他们,最少要给个爵位,或者授予礼部尚书衔,负责北平事宜。有朝一日……我必定要用南孔取代北孔!” 朱大壮最后一句说的是他自己,也就是说,等朱高炽登基,大约北孔的日子就到头了。 徐景昌微皱着眉头,“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授予南孔官职,提拔重用,甚至取而代之……不管怎么样,都有争权夺利的嫌疑,会落人口实,南孔也未必愿意,这事情终究不够圆满。” 朱高炽愕然,这还怎么圆满? “表弟,干大事就不能忧谗畏讥,好容易来了机会,你反而畏首畏尾了,这算是什么道理?而且你担心议论,这也没有道理,不还是有老三吗?让邸报卯足了劲头儿,使劲宣传,我就不信,谁还敢胡言乱语?” 徐景昌不置可否,只是道:“殿下有殿下的方法,我也有个主意,你听听看……明日南孔陛见,我的意思将谈话的主题落在恢复汉家河山上面。孔家南北分离,就犹如靖康之后的华夏,山河破碎,家破人亡。历经三百年劫难,终于大明立国,北赶大元,光复故土,华夏重兴,江山又到了汉家。孔府南北隔绝,分侍两国的局面也彻底结束。” “而终结这个国仇家恨的,正是我太祖皇帝,也是我大明的忠臣义士,精兵猛将。当初二十五万健儿,自应天踏上征途,渡过黄河,直下大都,中华大地,遂归于一统。将士所到之处,百姓无不箪食壶浆,竭诚欢迎,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才过去了三十余年……” 朱大壮从徐府出来,整个人都麻了。 他不得不承认,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狗都大。 你就说徐景昌这个脑子是怎么长的? 封官加爵,这都是寻常手段,确实能彰显南孔的忠义,也算是对他们的补偿……但是把南孔的经历,放在几百年的历史长河里,由孔家而华夏,由华夏又孔家……对比之下,那种山河破碎,华夏兴旺的史诗感,扑面而来。 而且最后落脚地,变成大明北伐成功,收复故土,山河一统,家人团圆。这等于是告诉所有人,就算是孔家,也要感谢大明君臣。 你们要知恩图报! 南孔是非常有坚守,很了不起……但南孔毕竟传承下来,子孙后代不如北孔,但也是衣食无忧。和他们比起来,靖康之耻,蒙古铁蹄南下,那些死去的无名冤魂算什么? 还有,死守太原的王禀、高呼渡河的宗泽,光复陕州的李彦仙,血战朱仙镇的岳武穆……还有在北固山遥望中原的辛弃疾,在大散关写边塞诗的陆放翁,被俘不屈,以身殉国的文天祥。 大明这个国家不是随随便便就来的,华夏大地也是有历史传承的。 在这部史书上面,不管是孔家,还是士大夫,都算不上主角,甚至不是那么耀眼的群星。 朱高炽打了个激灵,赶快回宫,把这事情跟父皇讲了,就等着明天的好戏了。 次日,朱棣降旨,请孔议入宫。 为了迎接这位孔氏后人,朱棣降旨,宗室这边,由周王朱橚带头,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甚至是太孙朱瞻基都被叫来了。 再看朝臣这边,荣国公少师姚广孝、成国公朱能、淇国公丘福、曹国公李景隆,悉数到来。 而在更让人意外的是,在李景隆身旁,还有个高大的中年人,他姿容俊逸,非比寻常,只是人到中年,鬓角白发不少。 看到了他,所有人都傻了。 魏国公徐辉祖! 他怎么冒出来了? 众人骇然。 正在大家伙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心情的时候,又有人来了。 国公以下的勋贵,为首的不是郑亨,也不是张玉之子张辅,而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正是长兴侯耿炳文! 在他身后,盛庸,平安,大明开国勋贵的后人,能找到的,尚在京城的,几乎都来了。 这些人凑在一起,加上靖难新贵,构成了大明朝的半边天。 而另一半的天,则是六部九卿,朝廷文官重臣。 值得一提,当初被徐景昌踢出京城的杨荣、金幼孜、胡广、杨士奇等人,也都还朝。 内阁,六部九卿,还有其余各部侍郎,翰林官,科道言官,能数得着的,都在其中。 这么高的规格,自然需要有人协调。 太子朱高炽,定国公徐景昌,居中站立,弄得好像朱高煦和朱高燧是意外,他们俩才是亲儿子似的。 排出了这么大的阵仗,拉来了这么多观众,如果不搞点大事情,简直对不起这一番折腾。 今天的朱棣,也是神采奕奕,斗志昂扬,光看他的精神头,就能感觉到一种叫做危险的东西。 孔议行了面君大礼,朱棣让人赐了一把椅子,请他坐下。 随后朱棣笑道:“朕听闻孔氏原有一脉,是在靖康之后,才分为南北的?” 孔议点头,“确实如此,靖康之耻,金兵南下,先人带着家传宝物,渡过长江,定居衢州,算起来也有两三百年了。” 朱棣点头,“不容易啊,我华夏自秦汉以来,传承不绝,期间虽然有五胡乱华,但到底并未断绝。唯独靖康之后,北方疆土沦亡,蒙古兴起,崖山之后,神州陆沉,中原大地,百年丘墟,苦的不只是你们孔氏,更是千千万万的华夏子民,炎黄后裔啊!” 这地这番话立意颇为高远,他没有称赞南孔,反而说你们的遭遇不算最惨的,还有华夏大地,万千生灵,他们的情况,才是真的凄惨,连个名字都不配留下。 这样一来,等于把这事的格局直接拉满。 听在孔议的耳朵里,反而意外契合徐景昌所讲,属实不容易,家国天下,都遭逢了劫难。 “陛下,草民以为,赵宋亡国,天下沦陷,所幸有太祖皇帝,提剑起兵,横扫鞑虏,恢复中华,这才有今日赫赫扬扬的大明朝。草民沐浴皇恩,安享清化,真是感激涕零,铭刻肺腑。”孔议感叹,“当年夫子感叹,微管仲,被发左衽矣。现在想来,南宋之后,华夏大地,万千生灵,尽数沦为蛮夷百姓。要不是大明朝,哪里又能重新活成一个人啊!” 孔议的话,也是颇为格局,盛赞大明不说,夸得也很有水平。 这时候徐景昌突然笑道:“陛下,臣年轻,读书少,浑说两句,还望不要责怪……我以为夫子文武双全,济世救民。率领三千弟子,周游列国。他必是个慷慨激昂,一身侠骨的猛士。假使夫子重生,他多半会前往应天,归附太祖皇帝,追随左右,一起驱逐胡虏!以夫子文武才学,必定会超过管仲,成为古今第一贤相啊!” 挨着徐景昌的朱高炽笑道,“定国公,你这话只对了一半,夫子可是文武全才,要真是像你这么说,当年北伐的征虏大将军,就未必是中山王了。” 徐景昌哈哈一笑,“不管是大将军,还是副将军,能和夫子并肩作战,都是祖父他老人家的福气!” 他们俩一唱一和,竟然把徐达放在了孔夫子的位置上……勋贵们满脸笑容,再看文官这边,集体变色! 你们过分了……徐达算什么东西?濠州城的泥腿子,也敢跟孔圣人相提并论,甚至还要当孔夫子的大将军,你们当真是丧心病狂,狂妄无知…… 偏偏孔议却笑道:“定国公这话真是让草民汗颜,孔氏子孙不肖,不能助大明驱逐胡虏。若是夫子重生,必定会怪罪我们这些不肖子孙的。” 他认下了……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四章 祭祀功臣 孔议说完,在勋贵中间,一直默然无声的徐辉祖突然昂起头,有一滴泪划过! 他爹可以比肩孔夫子了! 一刹那,徐辉祖有种想哭的冲动……那是他亲爹,身为徐达长子,他恪守忠孝,坚持仁义,务求做个忠臣孝子,很大程度,就是不想辱没父亲的威名。 但是弄来弄去,事与愿违,一场靖难下来,徐家风雨飘摇,几乎完蛋了。 身为徐家第二代长子,他难辞其咎。 就在这时候,徐景昌横空出世,不但挽回了徐家的命运,还有让徐家再次兴旺的势头。 单纯从这件事上讲,徐辉祖就承认,自己远不如侄子。 可是到了今天,让他亲眼目睹大殿的一幕,他才惊觉,自己岂止不如侄子,简直就是岂止了! 他光想着维护父亲的名声,可徐景昌已经给徐达争取更大的名声,无可辩驳的名声! 最妙的是,徐景昌并没有撒泼打滚,嚷嚷着要什么待遇……但他却已经拿出了几乎无人能辩驳的道理。 大明的法统来自于北赶大元,恢复中华。 徐达又是北伐主帅,光复燕云的第一功臣……这就形成了这事情的第一层,大明要想强调正统,就必须肯定开国之功,而肯定开国之功,就不能不提徐达。 而事情的第二层,从靖康之耻说起,孔氏分裂,南孔可以让出衍圣公爵位,可以什么都不要……但唯独有一点,他们不能否认当年孔端友负宝渡江的壮举啊! 要是连这事也能否认,那南孔存在的根基就没有了,这是他们的命根子。 国破家亡,在这个瞬间,大明的正统,和南孔的三百年苦难坚持,巧妙联系在了一起。 南孔必须感谢大明。 这是事情的第二层。 然后接下来的第三层,也就顺理成章了。 “中山王也是朕的岳父,他当年曾经教导过兵法。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他也是皇考最倚重的大将,大明的柱石。中山王有大功于社稷,有大德于天下。朕欲拨重金,在北平建立英烈祠堂,昭示功勋。诸位卿家有什么意见?”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在场朝臣谁敢站出来? 武将那边已经高兴坏了,虽然说的是徐达,但大家伙都是武夫,四舍五入,也是一家人。徐达比肩孔夫子,他们最少也算个子贡、颜回,面子一下子就拉满了。 只要还有点脑子,就不会反对。 文臣这边,他们自然不愿意自己的祖师爷被拉低到泥腿子徐达的地位……但是他们都是大明的臣子,质疑徐达,就等于是怀疑大明的法统。 就算有人活腻歪了,也不想拉着九族一起陪葬啊! 而且瞧见没有,那边勋贵已经摩拳擦掌,虎视眈眈了。 敢反对,这帮人会拿老拳教你做人的。 果然,没有人反对。 朱棣大喜,不由得环视群臣,又道:“既然是昭示功勋,自然不只是中山王一人,凡是开国功臣,悉数在列。朕准备为功臣塑像金身,让他们永远享受香火供奉,祭祀不绝……至于一些晚节不保的功臣,朕思前想后,觉得功过要分开。皇考封爵,酬谢功臣,严格执法,又惩办了许多人。到了朕这里,追忆开国之功,也不能因为过错,就一笔抹杀。所以那些晚节不保的功臣,特准以画像入祀英烈祠堂!” “吾皇圣明!” 老到了走路都要搀扶的耿炳文,竟然第一个跪下,叩谢天恩,山呼万岁。 老爷子眼中浊泪滚滚,泣不成声。 值了! 不枉自己苟活这么多年,总算等到了今天。 最让他欣慰的是,就算是晚节不保的臣子,也能捞到一张画像。诸如蓝玉等人,他们固然该死,但是漠北之战,大涨国威,几乎堪比卫霍破匈奴,这样的大功不能不提。 在经历靖难之役后,开国功臣的影响已经到了最低,这时候就算说蓝玉等人几句好话,也不会有什么危害。 可公平评价蓝玉等人,却能告慰人心,尤其是从国初走过来的老人,可以含笑九泉了。 他们这一生,或是功劳,或是过错……不管怎么样,在英烈祠堂里面,有他们一份。 千秋青史,没人能否定他们的功劳。 还能奢求更多吗? 徐辉祖也乖乖跪在了地上,这是替他爹拜谢天子,理所当然。 这一刻,武人地位上来了,不管是开国功臣,还是靖难新贵,都与有荣焉,朱棣收获了武臣最大的效忠。 这样朱棣心情大好,他不由得看了文臣这边,笑道:“兴建庙宇,还要安排祭祀礼仪,不知道礼部有什么想法?” 来了! 宋礼自从孔议那里回来,就惴惴不安,事实证明,南孔并没有保全大局,相反,他还替朱棣遥相呼应。 有了这么个圣人后裔在,文官几乎所有的理由都失去了杀伤力。 这是个无情的碾压局,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身为礼部尚书,自己也只能尽力而为。 “启奏陛下,臣以为开国功臣,功高日月,于天地山川不休……故此必须以最高规格祭祀。每年安排储君前往北平,专门祭祀。礼部、太常寺、鸿胪寺、翰林院,悉数安排官员,随同前往,礼仪规制,由礼部详细拟定,然后再上奏陛下。” 朱棣听到这里,心情还不错,徐达等人算是臣子,以储君祭祀,已经是最高的规格,他也很满意。 最多安排一个常年照看寺庙的也就是了。 这个位置就给孔议。 朱棣很想一口答应,但他还是下意识看了看徐景昌,毕竟今天的事情,都是这小子一手鼓捣出来的。 但是朱棣看过去,却发现徐景昌的眉头微皱,似乎不是那么满意。 “定国公,你也当过通政使,对朝廷的祭祀典礼,可有心得啊?” 徐景昌先是施礼,随后道:“宋尚书,我想请教,安排储君北上,又让那么多官吏陪同,按理说规格也够高了,但又能有多少百姓,多少读书人知道在乎?” 宋礼真是怕了徐景昌,这么多次交手,他就没捞到过便宜,现在又来,他还不能不回答。 “定国公,储君北上,必定晓谕沿途官吏,礼部也会行文天下,所过之处,百姓人等,无不知晓。” 徐景昌又道:“那祭祀呢?会安排多少人?” “这个……自然不会少,具体规格,还要仔细商讨。” 徐景昌点了点头,随后又对朱棣道:“陛下,臣以为宋尚书已经是尽力了。但臣有那么点私心偏见,不知道能不能说?” 朱棣笑了,“讲,不管什么,都讲出来,今天是开诚布公,言者无罪。” 徐景昌道:“既然这样,臣就斗胆言说了……我大明的祭祀礼典,都是按照儒家礼制,向上追溯夏商周三代,又参考秦汉唐宋旧制,制定出来的。” 朱棣不解道:“这有问题吗?” 徐景昌笑道:“不敢说有问题,只是觉得怪怪的,既然是大明的祭祀典礼,为何不能以大明为先?” 这话一出,刚刚还压抑的文官们瞬间瞪大眼睛。 好啊! 还来! 什么是儒家礼制,什么是大明为先? 还不是孔孟门徒,大明读书人的那一套。 姓徐的,你还要挑唆君臣关系吗? 这回我们可不吃这一套了。 就在这帮人搜刮肚肠,想要寻找说辞,彻底驳斥徐景昌的时候,朱棣直接道:“伱说大明为先,和现在的礼制有什么不同,不妨说得仔细点。” 徐景昌道:“陛下,臣以为既然是大明为先,就要讲清楚大明是怎么来的,太祖皇帝起兵立国,文臣武将,辅佐皇帝,扫荡烟尘……这里面有太多可歌可泣的故事。譬如说在鄱阳湖之战,一个寻常士兵张子明,骗过陈友谅,到了洪都城下,告诉守军,援兵到了。他的一句话,坚定了城中死守的决心,而张子明也献出了生命,这种故事,似乎才是朝廷该宣扬的。” 话到了这里,宋礼急忙道:“定国公,张子明的庙是有的,地方衙门也有祭祀。” 徐景昌呵呵一笑,“没错,确实有祭祀,但只放在了当地,又能有多大的动静?我所讲的大明为先,就是以大明功臣为先,大明这个国家为先……其余山川河湖,释道神仙,以至于圣贤节烈,除了朝廷承认的之外,是不是皆要降低规格?而且眼下朝廷不断向百姓赠送书籍,是不是也需要刊印功臣传记,散布出去,好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的功绩?” 不得不说,徐景昌是真能折腾。 在人们想不到的地方,他都玩出了花! 古人常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徐景昌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他只是觉得打仗很重要,但祭祀不就是劳民伤财,空洞无物吗? 有那么重要吗? 可渐渐的,徐景昌有点理解了。 祭祀是追忆先人,更是教育后人。 是要凝聚共识,统一想法,拉近人和人之间的距离。 偌大的华夏民族,很大程度上,就是靠着一次次的祭祀,不断凝聚起来的。 大家伙有共同的祖先,共同的神明,共同的习俗,在某一日,同时祭祀某个神明……这不就是一家人了! 这就是文化,这就是骨子里的烙印。 所以哪怕到了后世,拜关公、拜妈祖,依旧有了非比寻常的意义。 放在古代,通信手段这么落后,消息传播又这么慢,每到年节,都出来祭祀神明祖宗,更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所以说,对于古人的做法,要仔细想想,别急着鄙夷,更别急着更改什么……不然弄巧成拙的概率会变得非常大。 徐景昌非常赞同祭祀的意义,但是祭祀谁,这就值得商讨了。 现在大明需要祭祀的神仙还不少,大体上可以分为儒释道三教体系。 其中儒家讲究天、祖、圣,三个层次。 像皇帝每年都要祭天、祭地,就属于这个范畴。 祖宗自然包括开国皇帝,有功的文臣武将,历代的贤君名臣,均在其中。 圣也就是孔孟圣贤这种。 另外佛门和道门一些重要的神仙,也有祭祀。 比如说天妃妈祖,就是沿海百姓非常重要的一个神。 再有一些能够通吃的厉害神仙,比如关羽,就是三教都要祭祀的。 可以说大明的祭祀范畴非常广泛,也很丰富。 但正因为如此,却失去了重点。 比如说像徐达这种,大明至关重要的开国功臣,他只能归结到历代贤臣名将里面,最多在太庙有个位置。 至于到了民间,就没啥影响力了。 反而是孔夫子,各地都有文庙,别的不说,科举之前,都要拜一拜祖师爷,请求夫子庇护。 徐景昌说着,又看了看孔议,笑道:“孔公,我说这个不是要贬低圣贤,而是说一切以大明为主,你意下如何?” 孔议毫不迟疑道:“夫子岂能凌驾大明之上?不然的话,又让人造谣什么乱七八糟的会了。”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能曲解,我也能 孔议是怀着怒气的,他们好好的清净之家,安分守己……结果仅仅因为一个流言,就成了祸乱天下的罪魁。 还什么改朝换代,天下兴亡……要真是有什么尼山鸿儒会保护他们,又怎么会狼狈渡江,迁居衢州? 毕竟谁也不想被人怀疑成反贼头子。 更何况南孔的命运已经跟大明绑在了一起,拔高明朝开国之功,也能彰显他们南孔选择的正确,苦尽甘来,守得云开见月明。 至于会不会有人说北宗弃明投暗,那就不是他管得了的。 孔议的附和,让徐景昌的话更有说服力。 当朝臣子,不管怎么说,也必须承认,为了祭祀孔夫子,还专门封了一个衍圣公,又把曲阜几乎交给了孔家,任凭他们兼并土地,鱼肉乡里。 所行不法之事,简直没人在乎。 这就是圣人后裔的地位。 试问满朝勋贵,谁有这样的福气? 现在把徐达抬到了和夫子一般的地位,就算徐家不能横行一方,那也要把孔家拉扯下来,这样才公平。 事情到了这一步,徐景昌几乎是大获全胜,朱棣也是很满意。 勋贵这边,更是喜不自胜,老头耿炳文热泪盈眶,徐辉祖感慨万千。 从今往后,大家伙更能挺直腰杆了。 反观文臣这边,凄风苦雨,人人心思各异。 蹇义和夏原吉早就知道了朱棣心思,虽然身为百官之首,却是不愿意蹚浑水。 本该在祭祀问题上,话语权最重的礼部尚书宋礼,因为多次败在徐景昌的手下,此时已经不敢言战。 至于内阁方面,虽然都是学问精深的翰林,但是一来他们资历浅薄,二来解缙任通政使之后,已经是事实的内阁之首,有他压着,也没人跳出来。 眼瞧着大局已定,可就在这时候,从文官堆里,还是走出来一个人。 此人正是鸿胪寺卿郑沂。 他在朝中似乎没什么存在感,但是他们家族却是不一般。 朱棣赐给孔议忠孝第一家,又收了回来。 可郑沂家里头却有朱元璋御笔的“江南第一家”。 而且郑氏家族,从宋朝开始,就人才辈出,不断跻身官场……郑家以孝义教导子孙,还编写了《郑氏规范》,明确了如何治家、教子、修身、处事的规范。 堪称儒家提倡耕读传家的典范。 也正因为如此,才得到了朱元璋的赞许。 别看郑沂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因为家族声望,还有太祖皇帝的垂青,让他有了超然的地位。 此刻站出来,谁也不敢小觑。 郑沂先是向朱棣施礼,随后道:“定国公年少有为,见解高明。仆十分敬佩,你言说大明乃驱逐胡虏而来,此话也颇有道理……只是此论和太祖皇帝的定论有些出入,为免冲撞祖制,仆不能不斗胆言之。” 总算有人站出来挑战徐景昌了。 而且还一上来就拿出了太祖定论! 好! 很有精神! 打死这个兔崽子! 而蹇义和夏原吉也瞪大眼睛,看着郑沂……别看他语气客套,但提到了朱元璋,这就是大杀器。 这俩人也隐隐知道,郑沂所说的事情。 他们的脸色一点也不好看,如果能行还好,如果不行,这大明的天可就要变了! 两个人忧心忡忡,丝毫乐观不起来。 而在勋贵队伍之中,也有明白人,老和尚姚广孝默默听着,脸上似笑非笑,他斜了眼徐景昌……小子,你要是扛不住,就快点求援吧。 老衲既往不咎,还能拉你一把。 徐景昌笑眯眯看着郑沂,“我年轻,读书少,懂得也不多。对太祖皇帝只有一颗忠心,万万不敢忤逆他老人家……若是有什么错的地方,还请明言。” 郑沂点头,“定国公,太祖皇帝曾言:元主中国百年,朕与卿等父母皆赖其生养,奈何为此浮薄之言?又说:惟我中国人民之君,自宋运告终。帝命真人于沙漠,入中国为天下主,其君父子及孙百有余年,今运亦终。” 郑沂还担心徐景昌不明白,体贴解释道:“定国公,太祖皇帝的意思,宋朝运终数尽,大漠出圣人,为天下之主,也是正统。只是百年之后,国运衰微,才有天命归于大明,太祖皇帝提三尺剑,平定烟尘,一统寰宇,也是尊奉天命。” 郑沂笑道:“我大明立国,乃是天命,承袭元统,也是理所当然。定国公所讲实在是和太祖皇帝之言有所出入,仆不得不提醒定国公,以免违背祖制,铸成大错。” 听到郑沂这话,文官之中,许多人为之一振! 没错,好一个郑大人! 果然厉害! 大明立国是怎么来的,太祖皇帝早有定论,伱敢胡言乱语,蛊惑人心,小心我们打死你这个小奸臣! 徐景昌面上含笑,并没有生气,相反,他还淡定道:“太祖皇帝确实说过这话,可我也记得,太祖皇帝在谕中原檄也说驱逐胡虏,恢复中华,这又作何解释?难道太祖皇帝自相矛盾了吗?” 郑沂眉头一皱,却还是保持着淡定,“定国公,太祖皇帝开基立业,曾和儒臣仔细商讨……历代正统,无不秉持天命,应运而生。元主中华,也是天意。百年王朝,如何能当成不存在?华夏数千年一脉传承,又岂能断绝?太祖皇帝深思熟虑,才写入御制大诰,稍微上了点年岁的,都知道此事。” 言下之意,徐景昌你个小毛孩子,就别掺和了。 他说的老朱的态度,还真不是扯淡……朱元璋在起兵立国的初期,确实憎恶大元。 但是随着老朱当了皇帝,就出现了一堆问题。 比如大明的法统,比如安定天下,防止有心人继续叛乱……朱元璋就和宋濂、刘基等文臣讨论。 最后讨论来,讨论去,他们还要承认元朝正统。 因为不承认元朝,就要承认宋朝,可宋朝是刘福通那伙人用的。 刘福通和韩林儿都死了,这事情要怎么解决? 彼时朱元璋身边也没有一个穿越的高人,能够指点迷津……结果就只能把韩宋排除正统之外,尊奉儒家的天命观,承认元朝正统。 然后又出现了另一个麻烦……承认元朝正统,那朱元璋起兵反元,可就是造反了。 尽管老朱有着充足的理由,起兵反元,但是万一有人有样学样怎么办? 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所以朱元璋和下面人又是苦思冥想,搜肠刮肚,就弄出了一个“殿兴有福”。 老朱说:朕本淮右布衣,暴兵忽至,误入其中。 他不是存心作乱,而是无奈卷入了义军之中。 老朱又讲:当时盗贼奸起,群雄角逐,窃据州郡。朕不得已起兵,……当是时,天下已非元氏有矣。……朕取天下于群雄之手,不在元氏之手。 所以咱没抢君父的天下,咱不是乱臣贼子。 只是不忍心百姓受苦,才起兵救民。 似乎还嫌不够,老朱又绞尽脑汁,将起义者分为“首乱”者和“殿兴”者两部分。 首乱者,就是带头造反的那一批人,而殿兴者,就是他这样半路参加起义的人。 大概的意思韩山童和刘福通等人才是首乱,咱是殿兴。 而且为了佐证自己的正确,老朱还举了许多例子。 秦之陈胜、吴广,汉之黄巾,隋之杨玄感,僧向海明,唐之王仙芝,宋之王则等辈,皆系造言倡乱首者,比天福民,斯等之辈,若烟消火灭矣。何故? 盖天之道好还,凡为首倡乱者,致干戈横作,物命损伤者既多,比其成事也,天不与首乱者,殃归首乱,福在殿兴。 不得不说,老朱为了自身的法统,也是费尽了心思。 只不过他的这套理论,却是给文臣们一个绝好的借口。 太祖皇帝是承认大元正统的,既然如此,推翻大元,也就是如同历代兴替一样……换句话说,徐达这伙人只能跟韩信、彭越之流比肩,还想跟孔夫子比,做梦去吧! 另外既然承认了大元正统,那驱逐胡虏的这部分东西,就不能过分宣扬。 总而言之,你小子老实点,这大明的天,你翻不了? 郑沂笑呵呵道:“定国公,你意下如何?” 这话仿佛再说,怎么样,长学问了吧? 徐景昌淡然一笑,“我也略微读了些太祖朝的旧事……你讲大元正统之说,固然有这么回事。可我也记得,太祖皇帝给高丽的国书,写的是:元非我类,入主中国百有余年,天厌其昏淫,亦用殒绝其命……朕北逐胡君,肃清华夏,复我中国之旧疆。这难道不是太祖皇帝的话吗?” “还有,太祖皇帝给倭国国书:上帝好生恶不仁者,向者,我中国自赵宋失驭,北夷入而据之,播胡俗以腥膻中土,华风不竞,凡百有心,孰不兴愤?” “再有,太祖皇帝给占城国书:我中国为胡人窃据百年,遂使夷狄遍布四方,废我中国之彝伦。” …… 徐景昌滔滔不断,脸上笑容淡然,“郑鸿胪,你觉得太祖皇帝和这些藩国撒谎了吗?” 郑沂顿时变色,立刻道:“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定国公你这是寻章摘句,曲解太祖皇帝之意。” 显然,这位也不淡定了。 徐景昌反而笑了,“太祖皇帝说了那么多话,为什么偏偏你能拿出一句两句,胡乱解释,堵天下人的嘴。我就不能仔细挖掘,用心体会太祖皇帝的真正用意?莫非说,是我这种人没有资格谈论,必须要真正的鸿儒之士,才能替太祖言说?” 龙椅上的朱棣陡然睁大眼睛……这帮儒臣不光要解释纲常,还要解释皇考的话? 也太过分了吧!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六章 必也正名乎 听着徐景昌侃侃而谈,朱高炽眼中惊骇与钦佩闪烁不定,这个小表弟真有点东西! 徐景昌安排朱高燧去鼓动南孔进京,他则是利用留在京城的这几天,疯狂翻阅资料,把洪武朝的实录都弄出来,阅读查找,遇到有用的东西,就死记硬背,刻在脑子里。 想跟当朝重臣过招,哪是那么容易的。 人家这些人本身就是学霸,人精,又在朝多年,好些事情都亲身经历过。所以他们可以信手拈来,随随便便就拿出太祖皇帝的话,堵得你哑口无言。 就像郑沂讲的,朱元璋视元朝为父母,承认大元是正统……大元统治中原百年,是天下子民的君父,所有人,包括他朱元璋在内,都要感激君恩。 徐景昌不知道朱重八面对这些说法的时候,是个什么表情。但想来不会痛快的。 他们老朱家死了多少口人? 他朱元璋九死一生,逼到了绝路,才愤然投军。让他感激元朝的大恩大德,那不是认贼作父吗? 所以老朱在立国之后,发动北伐,讲得明明白白,是驱逐胡虏,恢复中华! 这一点绝对是老朱的心声。 可接下来事情就偏离轨道了,朱重八成了皇帝,和他憎恶的大元皇帝成了同行……这可怎么办? 国家不能没有来源啊,承认宋朝吗? 可是刘福通那帮人已经弄出了一个宋朝。 而且小明王还稀里糊涂死在了廖永忠手里……没错,就是前不久刚刚被朱棣处死的廖镛的祖父。 这个破事几乎无解了,说宋朝,就躲不开韩宋,提到了韩宋,就躲不开小明王…… 某些人揣测韩林儿是被朱元璋弄死的, 这个说法姑且不要说是对是错……换个思路,廖永忠和文官亲近,朱元璋手下的文臣,有多是元朝遗留。 为了断绝朱元璋继承宋朝法统的可能性,收买廖永忠,令他杀死韩林儿。 貌似这么讲也没什么问题吧? 毕竟假如韩林儿活着,朱元璋大可以让他禅位天下,然后再从容登基,那时候刘福通已经死了,韩林儿一个小崽子,又能有什么威胁? 汉献帝还有四百年大汉遗泽,韩林儿还有两宋三百年的洪恩不成? 所以说,韩林儿之死,并不是替老朱除去了登基的障碍,相反,是断了朱元璋的选择。 等他登基之后,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元朝正统。 可很快老朱也感觉到了不对味儿……让咱感激大元朝? 咱感激个锤子! 所以在老朱对外的国书里面,不断强调,自己是驱逐胡虏,建立的大明朝。 徐景昌在这段时间里,就是钻研这些玩意。 你想跟人家辩经,肚子里总要先有经文才行。 不然你肚子空空,人家一张口就引经据典。 哪怕朱棣是他的姑父,也喜欢他的说法,但是朱棣能公然违背老朱不成? 所以这就是徐景昌的厉害之处,不打无准备之仗。 而且寻章摘句,为我所用,只是徐景昌的防守而已……他真正的杀招在后面,从尼山鸿儒会的说法一出,讨论的核心只有一个,就是谁说了算! 伱是孔孟门徒,还是大明官员? 你服务儒家,还是效忠大明? 徐景昌和群臣的较量,都在这一条线上。 今天他又问出了更致命的一句话,难道连太祖皇帝说了什么,也要听你们的解释吗? 你们解读圣人微言大义,解释纲常,以圣人道理,劝谏天子。 你们还在太祖的话语里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解释祖制,又拿太祖皇帝教训天子…… 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事情说到了这里,有没有尼山鸿儒会已经不打紧儿了。 所以说,想和文官过招,分厘毫丝都不能差。 这种高端局,所有勋贵凑在一起,把大家伙的脑子都挖出来,堆在一起,也只能就着火锅吃了,半点用处都没有。 哪怕是徐辉祖,他也勉强听出来,抬举自己老爹的地位,居然牵连到了谁是正统的根本问题。 不得不说,徐辉祖也是目瞪口呆,心惊肉跳,他开始疑惑,自己这个大侄子到底行不行啊? 此时的郑沂已经察觉,自己陷入了徐景昌的陷阱,再继续纠缠下去,他真的要成逆党了。 所幸郑沂来了一手太极,他反问道:“太祖皇帝的教诲,自然人人皆可用心体会,我所言不过是我的想法而已……倒是定国公,你有什么高论?” 你小子接招吧! 徐景昌笑道:“我只有些愚见而已,谈不上高论。我只知道承认了大元正统,大元天子有恩百姓……天下丧乱,乃是韩山童、刘福通等人的原因。太祖皇帝是被迫卷入,为了救民,才起兵夺得天下。既然如此,那太祖皇帝起兵北伐的时候,为什么要说驱逐胡虏,恢复中华?没有大元失德,为什么太祖皇帝不把江山还给大元的君父?” 徐景昌淡淡一笑,又看了看其他人,“仆才疏学浅,年纪又小,还请诸位大人,谁来教教我!” 这一番话,不敢说是石破天惊,也是天塌地陷了。 坏了! 徐景昌把殿兴有福的命门给捏爆了! 你说元朝是正统,对百姓有恩,天下大乱,是有居心叵测之徒干的……既然如此,那朱元璋扫平了陈友谅、张士诚,接下来不该北伐,而应该还政大元皇帝啊! 毕竟元顺帝还活着呢! 北伐大都,一统天下,就不是冒犯君父了? 殿兴有福的核心就在于不是君父的错,是野心家的错,天下大乱,我是从各路豪杰当中杀出来的,从乱贼手中取天下,不是从君父手中取天下。 以此来说,我只是天命所归,并非乱臣贼子。 所有的百姓,还要忠心大明,不要跟咱学…… 就算你勉强认下了殿兴有福论,这里面的逻辑漏洞还是显而易见的。 大元皇帝没错,你朱元璋就不该取而代之,身为忠臣孝子,你该替大元皇帝扫平天下啊! 可事实上大明朝最后可是发动大军北伐,从君父手里抢夺天下的! 这就是自相矛盾之处,任凭你怎么解释,也不可能圆满。 不过事实又告诉我们,既然解释不清楚,那就干掉提出麻烦的人。 礼部尚书宋礼不得不站出来,疾言厉色道:“定国公,这是太祖皇帝的定论,你怎么敢非议太祖?” 大理寺卿吴中也立刻道:“陛下,此事干系太大,臣以为还是容后再仔细讨论。今日实在是不合适。” 其余重臣,纷纷出来谏言。 可就在这时候,有个人怒吼道:“没什么不合适的?正好圣人后裔也在,人也齐全,就让我们这些武夫也开开眼界,挺好的!” 说话的正是成国公朱能! 随后淇国公丘福也笑道:“没错,太祖皇帝到底说了什么,我们也想知道。” 曹国公李景隆、长兴侯耿炳文,勋贵这边,纷纷开口。 讲理我们不行,但是站脚助威还是可以的。 此时就连周王朱橚也挺身而出。 “陛下,皇考到底是什么意思,关系到大明的根本,臣也很想听一听。” 随后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纷纷站出来。 就连文官当中,也有人窜了出来,左副都御使陈瑛躬身道:“陛下,郑鸿胪所讲和定国公所说,确实大有出入,如何领会太祖深意,容不得半点含糊,不如让他们两位讲清楚吧!” 勋贵、宗室、还有文臣,虽然只是个陈瑛,但也足够了。 朱棣颔首,“殿兴有福之说,朕也略知一二,徐景昌,你先说说你的看法吧,让大家伙都听一听。” 徐景昌笑呵呵点头,“陛下,当年子路问孔夫子,卫君待子为政,子将奚先?孔夫子说:必也正名乎!臣以前也不懂,可现在想来,夫子的话,不愧是微言大义,深不可测。” 众人听他破题,都不由得皱眉头。 好你个无耻的徐景昌,这时候又把孔夫子拉过来,你也太不要脸了。 可徐景昌混不在意,继续侃侃而谈,“所谓正名,不是一般的务虚,不干正事,流于清谈。夫子讲的正名,对治国来说,就是讲,这个国家从何而来,如何定位,为政举措,该倾向于何人……就好比今日的金殿,有宗室、有文臣、有勋贵、也有黎民。大家伙身份不同,心思各异,做事的方法也不相同。放在国家上,就是大明和其他朝代一不一样?我们是秦朝那种,一扫六合,统一天下吗?还是汉朝那种,起自布衣,又或者如隋唐一般,起自武人?” “把这事情讲清楚了,才能说明白,这个国家到底是谁的,为政该倾向于谁……不然的话,我们大明,还要和赵宋、大元一样吗?” 疯了,彻底疯了! 徐景昌憋了这么长时间的大招,今天彻底释放出来了。 讨论正统,核心就是俩字:正名! 所以说半部论语治天下,这话没错,关键是怎么读论语。 显然,你定位自己是第三世界国家,和你定位自己是世界第三……结果显然是不一样的。 朱棣听着徐景昌的话,心中震动,思忖少许,就追问道:“你快说,大明要如何正名?” 徐景昌笑道:“陛下,大明正名的第一步,就是寻找初心,臣想问陛下,太祖皇帝为什么要投身义军?朱家在元朝又遭遇了什么?大元天子真的恩养百姓了吗?” 徐景昌发出了灵魂三问…… “正名的第一步,就是讲实话!”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七章 痛快 讲实话,这三个字说起来容易,但身体力行,何其难也! 毕竟能经得起检验的人实在是不多。 比如赵匡胤,欺负孤儿寡妇,司马氏父子三人,阴谋夺权……这都是万万不能放在台面上讲的。 甚至东晋的皇帝,在听王导讲述司马家谋逆的过程,都感叹,若如公言,朕这国祚怕是不长久啊! 连自己的子孙后代都羞于面对,又怎么能说服天下人? 所以说晋朝的病根子,是在骨子里的,解决不了。 不过朱元璋在开国之君当中,算是个异类。 他完完全全是出身最底层,往上追溯多少代,都是穷苦人,而且还都是佃农那种。 一场天灾,带走父母、兄长的性命,他直接沦为寺院的奴仆,甚至连个正经的出家人都不算。 你说朱元璋从小立志,阴谋夺权,那是鬼也不信。 而朱元璋就是靠着一个破碗,触底反弹……等于是从十八层地狱,一直反杀到了三十三天,登上了至高无上的位置。 哪怕明朝自己都说,三代之后,得国之正,无过大明。 可诡异的是,本能堂堂正正拿出来的东西,却鼓捣出了个奇葩的殿兴有福论……这玩意跟朱棣的年号一样,多少都有点被文官坑了的感觉。 或许后来老朱也清醒了,所以杀起人来,半点不含糊。 你们敢耍咱,咱就敢要你们的脑袋。 不过既然错误铸成,就不好改变了。 徐景昌在当下提起旧事,触动实在是太大了。 首先就是朱棣,他琢磨了一阵子,也觉得殿兴有福说不通的。 “逆元残暴,涂炭生灵。侵夺华夏江山,杀戮中原子民。设罗网盘剥百姓,分四民以人为畜生……天怒人怨,才有了群雄四起。皇考北伐,攻取大都,收复燕云,乃是理所当然,天命所归。根本不用还政逆元。相反,还要追亡逐北,彻底剿灭残元。” 朱棣说到这里,不由得站起身,“朕自就藩以来,多次出击塞外,痛打残元,安抚边疆。也正是这些实打实的功劳,才让皇考对朕刮目相看。若是逆元无错,朕和皇考在干什么?” 朱棣表态,简直是一锤定音。 因为朱元璋讲了什么,大家伙还可以争论,毕竟人已经没了。 但是到了朱棣这里,他还欢蹦乱跳,没法曲解他的意思。 朱棣也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紧要……他就藩北平,所有的功劳,全是打蒙古诸部弄来的。 包括招降元朝丞相纳哈出等人。 如果承认殿兴有福,那等于是打元廷是错的,那他朱棣前半辈子在干什么? 闲着没事扯淡吗? 再有,朱棣之所以能奉天靖难,也跟他前面立的功劳有关系……甚至朱棣登基之后,也一直盘算,要开疆拓土,向大漠用兵。 所以这个破事也关系到他朱棣未来的功绩。 反正说来说去,殿兴有福这套,是真的不行。 孔夫子讲正名,也讲名不正言不顺……为什么汉朝讨伐匈奴,顺天应人,哪怕过了千百年,都煌煌烨烨,让人热血沸腾? 除了汉朝打得确实漂亮,也跟名正言顺有关系。 匈奴自从战国就不断南下,白登之围、羞辱吕后、和亲抢掠……从皇家到百姓,仇恨值拉满了。 双方不死不休,这时候卫霍横空出世,挥兵北伐,才打出了汉家威风。 轮到明朝这里也是,如果仅仅是将北伐定义成王朝统一的战争,那西晋灭东吴,还有隋朝灭南陈,例子比比皆是,算不得出奇。 可若是上升到恢复汉家河山,驱逐胡虏的高度,整个历史,也就没几件事能相提并论。 朱棣现在是咬牙切齿,同时又热血沸腾……那些无耻的东西,竟然连父皇都骗。不过对自己来说,也是个好事。 纠正父皇错误,完成父皇未竟事业,光大基业……不正是自己的使命吗! 朱棣看了看群臣,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朕已经不承认殿兴有福了,该轮到伱们了。 此时徐景昌没有急着说话……他不急着说话的原因也很简单,学问不够了。为了打这一仗,他临时充电,背了一些东西,接下来再让他长篇大论,甚至担负起推翻殿兴有福论的使命,那就有点难为人了。 此刻文臣之中,也有明白人。 只可惜六部尚书没人愿意出这个头儿,陈瑛倒是有心,可他肚子里的墨水也不够……就在这个关头,通政使解缙向前迈了一步。 “启奏陛下,臣有话说!” 只是这一个举动,所有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且其中不善的眼神居多……解缙啊解缙! 你这个浓眉大眼的,终于要背叛士林了吗? 只见解缙缓缓道:“陛下,臣遍阅史料,发现太祖皇帝当初接受儒臣建议,推行殿兴有福,也是由于天下初定,还有数百万蒙古人、色目人混居中原。为了安抚人心,收拾局面,让天下尽快安定,休养生息,才提了出来。如今过去了这么多年,天下混一,万姓一家,早已不分彼此。陛下圣睿,继承大统,正是秉持太祖之意,为大明定下万世不拔之基业的关键时刻。所行所为,理当秉持太祖皇帝之意,也要推陈出新,拿出更让人心服的东西。这是臣的一点愚见,还请陛下明察。” 不愧是大才子,这货直接把殿兴有福说成临时措施。 既然是临时的,就可以更改,而且还是为了万世不拔的基业。朱棣想拒绝都不行了。 此刻朝臣们或是恼怒,或是鄙夷,又或是羡慕……总而言之,五味杂陈,看起来宋濂等前辈搞出来的殿兴有福保不住了。 问题是会用什么东西取而代之? 这也是朱棣要问解缙的。 “解学士,你说要推陈出新,到底需要怎么做?可有心得体会?” 解缙迟疑少许,道:“臣以为大明正统,乃是驱逐胡虏,恢复中华。这事毋庸置疑。但是大明又该承袭哪一朝的法统,臣却是没有主意。” 此刻的解缙面对的也是当年朱元璋同样的难题,国家总不能凭空冒出来吧? 就在这时候,徐景昌来了精神,全面工程他干不了,但是出点主意还是能做到的。 “解学士,难道我大明一定要承袭前朝法统吗?” 解缙一愣,“定国公,水有源头树有根,华夏兴替也是一脉相承啊!” 徐景昌笑道:“解学士,你学问那么好,秦朝又是从哪里来?” 解缙稍微迟疑,立刻明白过来。 “秦始皇一统六合,扫清寰宇。自认为德兼三皇、功盖五帝,称为始皇帝。莫非定国公觉得,我大明可以效仿?” 徐景昌淡淡一笑,“这我说不准,不过我想着大明开国功臣,北伐大都,恢复华夏。此功劳该不亚于一扫六合啊!” 解缙思索了一阵,点头道:“确实如此……只是秦朝自秦国而来,我大明太祖皇帝,却是布衣起家!” “没错,就是布衣起家。这才是我大明最难能可贵之处。”徐景昌笑道:“不光是太祖皇帝,中山王,还有开国功臣大将,他们几乎都是出身贫寒,而就是这样一群普通百姓,完成了前所未有的壮举,青史之上,正要大书特书啊!” 大明来自普通人。 这个说法,让解缙为之一振。 真是好一个定国公,你真会见缝插针,为了你爷爷的名声,你也算是不遗余力了。 瞧见没有,以后就挑这样的孙子培养,实在是太孝顺了。 当然了,徐景昌也不光是为了徐达那么简单。 他的这个建议,等于是抛开了天命循环的陈词滥调,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普通人创造历史的意思。 算是布衣卿相的升级版,至于能发展到什么地步,徐景昌不好说,反正他是撕开了一个口子。 今天的交锋,大获全胜。 可就在徐景昌准备庆祝的时候,礼部尚书宋礼突然站出来,满怀悲愤,痛心疾首。 “启奏陛下,我大明秉持天命,太祖皇帝万灵呵护,开国名将,也是天命将星……绝非是定国公所讲的普通人。试问没有天命庇护,寻常人如何能完成此等壮举?” 天命! 天人感应! 徐景昌刹那之间明白过来,自己挖坑,人家也不是傻子,给看出来了。 徐景昌淡淡一笑,“宋尚书,听你的意思,似乎是不太看得起普通人啊!” 宋礼哼道:“定国公伶牙俐齿,我不是对手。但我知道,自古以来,明君圣主,秉持天命,文臣武将,应运而生。我大明圣朝,自然有上天庇佑,莫非你连这个都不承认吗?” 徐景昌点头道:“天人感应之说,我岂能不认。但是这话再有道理,也是儒家前辈的高论。我现在想说的是……” 徐景昌顿了顿,环顾四周,而后才说道:“就是一群诸公不太看得起的布衣百姓,夺回了你们高高在上的资格……毕竟在大元朝,你们也就比乞丐略好而已!” 此话一出,瞬间大哗! 文臣这边眼珠子冒火,真的要冲上来,捏死徐景昌。 你小子不要太过分! 这一句话,等于撕下了士人高高在上的面皮,没有那些开国将领,你们还给大元朝当奴才呢。 文官这边,能爱听就怪了。 就在他们恼羞成怒的关头,从勋贵这边,响起了巴掌,紧跟着排山倒海一般,所有武人喜不自胜。 “说得好,太好了!” 连丘福都忍不住赞叹,痛快!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八章 死亡名单 徐景昌对在场所有文官,发出了致命暴击,有好些人都瞳孔充血,切齿咬牙,简直不共戴天。 让你们高高在上,让你们自以为高人一等……但你们忘了,如果不是淮西的泥腿子,前赴后继,奋勇作战,打下了大明天下,赶走了大元朝,伱们还屈服在大元的铁蹄之下,做九等奴才,连娼妓都不如。 现在你们还有脸瞧不起穷苦人吗? 士农工商,士人当真就那么了不起? “你,你这是枉顾纲常,斯文扫地,你,你殊无人臣之礼!” 正面承受徐景昌暴击的宋礼已经破防了,语无伦次,直接开始人身攻击。 徐景昌笑容不减,“宋尚书,三纲五常,没有一条说士为民纲吧?我读书不多,可也知道,感恩戴德,是古圣先贤提倡的好品格……开国诸公北伐中原,收复大都,才有了如今的大明朝。你们又是大明的官员,国家对你们有恩啊!” 宋礼红着眼珠子,怒吼道:“我等,我等是蒙受陛下天恩,不是你们徐家的恩惠……便是中山王复生,也不敢这么自大!” 嚯! 一瞬间,徐辉祖猛然冲出,双目喷火,怒视宋礼。 好你个匹夫,居然敢诽谤先父? 宋礼也是被气糊涂了,说完之后,也觉得失言,顿时手足无措。 徐景昌反而好整以暇,不慌不忙道:“陛下乃是大明天子,报国既是忠君,我家先祖父也不过是奉太祖皇帝圣旨行事。只不过收复大都,恢复燕云旧地,不是一人之事,有功之臣都该得到承认罢了……” 顿了顿,徐景昌又道:“宋尚书如此离间君臣,倒是显得落了下乘。莫非你真是尼山鸿儒会的?” “你胡说!”宋礼急得额头冒汗,又羞又愤……属实,他这么挑唆,等于直接说天下人只知道徐达,不知道陛下,属实不算高明。 不过这种手段,也是文官常用的,比如在大明朝的历史上,就有只知刘瑾不知陛下,只知九千岁,不知天启帝……还真别说,貌似效果都不错。 但是面对徐景昌,就不够看的。 一句君臣一体,报国忠君,就把他的攻击打了回去。 而且顺便拿尼山鸿儒会揶揄宋礼。 瞧见没有? 想离间君臣关系,把儒家和皇帝切开,得用这种手段,你还不够看的。 道理讲不过,斗嘴赢不了,还被嘲笑智商……宋礼竟然成了今天最大的输家。 让你强出头,就问你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都不要吵了。” 朱棣缓缓开口,事情到了这一步,属实需要天子站出来。不然再弄下去,文武互殴,传出去也不好看。 “朕仔细思来,洪武朝儒臣属实有思虑不周的地方,就由通政使解学士领头,重新草拟,将不足之处补齐。至于北平修建英烈祠堂的事情,此事非比寻常,乃是当下最紧要的。就由太子领头,把此事办妥。” 朱高炽慌忙道:“儿臣领旨,必定不辜负父皇圣意。” 朱棣点头,又道:“定国公徐景昌,你的言论虽然有些道理,但是在金殿之上,如此放肆,还是过分了。朕罚你闭门思过一个月,你可服气?” 徐景昌忙道:“服气,臣十分服气,心服口服。” 朱棣又把目光放在了孔议身上,他笑道:“孔先生,你们身为圣人后裔,遭逢变乱,流落民间,更知道百姓疾苦,此番修订不当之处,兴建英烈祠堂,还少不了你的助力。这样吧,你就住在荣国公处,如何?” 朱棣用商量的口吻询问……可孔议也听得出来,根本不容他拒绝,而且他也不能拒绝。 南孔的遭遇,属实让他们不能和士大夫完全站在一起。 当初动身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会闹得这么大……早知道就不来了。 孔议无奈,磕头谢恩。 朱棣心满意足,“今天讨论了许多,大家伙各自回去歇息,回头朕还有赏赐。” 时间属实不早了,群臣散去,文官这边,怒不可遏,或是凑在一起,商议着办法,或者切齿咬牙,想要收拾罪魁祸首徐景昌。 不过他们瞧了瞧徐景昌这边,顿时泄气了。 成国公朱能,曹国公李景隆跟哼哈二将似的,死死保护着徐景昌,魏国公徐辉祖,淇国公丘福,还有不少勋贵,都簇拥着徐景昌,更不要说还有汉王朱高煦。 真是打不过啊! 这些人只能匆匆离去,另外想办法。 而徐景昌也没有多做停留,赶快回府。 其余人散去,徐辉祖倒是没走。 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多少有点尴尬。 外面甚至有人传言,是徐辉祖大义灭亲,弄死了徐增寿……其实当时徐辉祖还在外面领兵,并不在京城。属实是冤枉他了。 但毕竟兄弟选择不同,如今面对着兄弟的儿子,当大伯的不免局促……“你,你别怪陛下处罚,其实陛下是让你在府里待着,免得有什么丧心病狂之徒,对你不利。” 徐景昌哈哈大笑,“这我岂能不明白……我现在就是好奇,今天金殿上的事情,要是传扬开,会是什么效果?” 徐辉祖愣了一阵,无奈苦笑,“我也说不好,只能讲,怕是要天塌地陷了。” 徐辉祖一阵茫然思量,感慨长叹,“真没想到,你能出息成这样,徐家后继有人,真是老天庇佑。” 徐景昌笑了,“还是老天吗?” 徐辉祖猛地吸口气,属实不是了。 “你这是把儒家的根儿都给断了,从今往后,必须小心谨慎,千万不能大意,以免不测。” 徐辉祖第二次提起了,不是他啰嗦,而是属实情况有点严重。 稍微梳理一下,就知道徐景昌今天惹了多大的事……首先是南孔的问题,把这一家拿出来,孔府就事实分裂了。 北孔屈膝金朝、元朝的旧事也摆在了台面上。 作为儒家的旗帜,不但撕碎了,还顺带吐了口痰。 你说得罪人不? 当然了,和接下来的行为比起来,这都算是温和的。 宋濂那些人苦心鼓捣出来的殿兴有福,也让徐景昌推翻了,等于让儒臣三十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他主张大明的根本是驱逐胡虏,恢复中华,又撼动了儒家的天命循坏。 推崇武人,认为他们是文臣的恩人,等于把整个士大夫的面皮撕下来…… 而且他这套说法成立,又势必撼动两汉以来的天人感应之说。 只能这么讲,徐景昌是把能破坏的都破坏了,能推翻的都推翻了,能得罪的都得罪了。 这事情到了什么程度呢? 就连朱棣都让他在家里躲祸,不要出门了。 不然真出了事情,那就麻烦了。 而且不光是看得见的朝臣,还有那么多看不见的势力,譬如说……尼山鸿儒会! 徐景昌在家的第二天,朱高燧就来了。 “贤弟,你怕死吗?” 徐景昌眉头挑动,什么意思? 想要测试我的胆量吗? “身为大明的国公,勋贵的榜样,我肯定英勇无畏,不惧死亡……把生死置之度外,随时准备以身殉国,把有限的生命,奉献给至高无上的大明朝!” 朱高燧很认真看着小表弟,由衷赞叹道:“你真是好样的,太勇敢了。我现在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要是我知道有人要刺杀我,绝对没有这个胆气。” “等会儿。”徐景昌拦住了他,“你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就是我下面的人,收到了几份名单。” “什么名单?莫非是?” “是要刺杀你的。”朱高燧道。 徐景昌咽了口吐沫,心跳莫名其妙加速……“你收到了几份?都有谁啊?” 朱高燧想了想,“我暂时只拿到了十几份而已,不过不管哪一份,你都是排名第一,遥遥领先……别人的名字都是黑字的,唯独你是红色的。据说已经下定了决心,谁都可以放过,唯独你绝不饶恕,必死无疑。” 徐景昌又咽了口吐沫,“那个……你知道的,我肯定不会被这种无端的谣言吓倒,没准这就是谁的恶作剧,用不着当真的。你说是吧?” 朱高燧用力点头,“没错,我也是这么看的,这十个里面,也未必有一个是真的。再说了,这是大明朝,又不是春秋战国,谁愿意当荆轲啊?” 徐景昌点头,“没错,就是这个意思,无冤无仇的,玩什么命。我也只是说说,又没有真的动那些人的好处,是吧?” 朱高燧点头,随后又道:“贤弟啊,我听说陈瑛已经上书了,谏言要取消士人的优待,尤其是按照功名给的好处。至少秀才有两个奴仆这事要取消……毕竟读书人役使普通人,这就是忘恩负义啊!” 徐景昌一怔,随即道:“这也是正理,读书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他们已经占了这么大的便宜,现在拿回来,也是应该的。总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就跟我过不去,对吧?” “对!”朱高燧用力点头,“我也相信大多数人还是明白事理的,就算偶尔有那么几个脑子不好的,也奈何不了你的,放心吧!” 徐景昌点了点头,可心跳比刚刚还快了,是啊,万一遇上个疯子,那可怎么办?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急匆匆赶过来,来的正是朱勇,他跑到小脸通红,见到徐景昌就道:“不好了,有人给解学士下毒,我爹带人过去了,让我来提醒一下,千万小心啊!” 徐景昌:“…”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九章 呼之欲出的东厂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徐景昌声音疲倦道。 朱高燧则是笑嘻嘻的,“也好,也不好。” “什么意思?” “就是解缙还好,可其他文官很不好!”朱高燧自以为幽默道。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冷哼道:“能确定解缙是意外吗?” “不能!”朱高燧道:“根据回报,他吃了早饭之后就腹痛不止,他自己喝了一升蒜汁,随后上吐下泻,太医看过之后,说可能是中毒了,也可能是吃的东西不干净。成国公也把解缙的手下家丁悉数拷问过了,并没有发现可疑的。目前解缙还完好,已经着手开始修书了。” 徐景昌听了半天,怒冲冲道:“这不就是废话吗?到底有没有人要暗害他啊?” 朱高燧咧嘴苦笑,“你冲我吼什么啊?他干的事情这么遭人恨,想杀他的人,估计也就比你少点,一时半会儿,肯定查不出来啊!” 徐景昌只觉得脑袋嗡嗡的,真是想不明白,他一向人畜无害,安分守己,老实巴交,克己奉公……并没有半点过错,怎么让刺客盯上了? “咱们先稍微分析下……谁可能动手?”徐景昌问道。 朱高燧想了想,“这个自然是文官了,但我有点疑惑,像蹇尚书和夏尚书他们,绝对不会掺和的,其他人就不好说了。万一是哪个比较在乎孔夫子的……对了,北孔的爪牙,他们得到了消息,就出手了。” 徐景昌哼道:“北孔在山东,衍圣公今年才三岁,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没法这么快对解缙下手吧?” “那就是第二种可能了,没准是解缙自己干的。” “自己干的?”徐景昌疑惑道。 “对,他知道跟着你没好下场,就自己先下药,闹出动静,好让父皇派人保护他。”朱高燧道:“没错,一定是这样,解缙也不是个好东西!” 徐景昌认真想了想,“伱能确定吗?” 朱高燧又想了想,“这也不好说……现在文臣武将闹成这样子……你说会不会是父皇干的?” 朱高燧说完,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朱棣会干这种事情? 貌似也说不好,金殿上是占了优势,但接下来要推动各项事务,还要文官去办事,拿解缙继续敲打他们,也说得通。 没毛病! “不过父皇是英睿圣主,不太喜欢这种蝇营狗苟的事情,应该不是他。”朱高燧又往回找补。 徐景昌苦笑道:“那你说,还有谁?” “还有?这就多了,比如前元残留的旧臣,建文余党,或许还包括以前解缙得罪的仇人,现在下手,正好混淆视听。” 朱高燧一连说了一大堆,确实都有可能,但又都说不准。 “其实你还忘了一个人。”徐景昌幽幽道。 “谁?”朱高燧惊问。 “就是你自己啊!赵王殿下,朱高燧!” 听徐景昌这话,朱高燧一下子跳起来,“你别胡说八道啊!你爷爷那可是我外祖父,咱们俩可是亲戚,我一直都给你摇旗呐喊。听说有人要刺杀你,我还不避危险,过来给你通风报信。做人要讲良心,徐景昌,你不把事情说清楚了,我跟你没完!” 徐景昌也不在乎他的威胁,呵呵道:“你当然有理由了,别忘了你现在管着邸报,最缺的就是新闻,而且是动静特别大的那种……神秘的尼山鸿儒会,暗杀朝廷重臣,法外狂徒,左右朝廷大局。忠臣、义士、国家、刺客……这可是能搬上戏台子的事情。” 朱高燧愣住了,貌似有道理啊! 自己的邸报真的有救了。 “贤弟,我现在怎么怀疑真有个尼山鸿儒会啊!” 不得不说,阴谋论确实是解释一切难题的最好答案……别管是对是错,至少能说服自己。 解缙的投毒事件,可以说只要是喘气的,就有嫌疑。 徐景昌又思索了一阵子,长叹道:“先不说他了,也不说谁干的,你知道通常刺杀的手法不?” 朱高燧来了精神,“这个我熟,说起来我还跟纪纲打听过……他说通常的手法,有下药的,就是解缙这种。还有弓弩……比如在你经过的路段,人家提前埋伏,等你骑着高头大马过去,就射你,为了保证一击必杀,还会淬毒,见血封喉的那种,一箭就能要了你的小命。” 徐景昌给了他一个白眼,“还有别的不?” “有,就是暗杀……你晚上睡觉,人家偷偷摸进来,到了你的床边,然后拿锋利的刀子,朝你身上一顿乱捅,把你捅成马蜂窝,流血而死。” 徐景昌浑身打了个寒颤,不由得说道:“还有没有别的?” “别的?那就多了……比如说吧,你喜欢钓鱼,人家就设计,让你失足落水,跟被大鱼拖进河里一样。还有,你喜欢听曲,人家就收买唱戏的姑娘,教给她们百般本事,先拿本事迷住了你,然后暴起杀人。” 朱高燧道:“我就知道,有个县令,就是喜欢看戏,请了个戏班子,其中有个大武生,戏好功夫好,县令看得高兴,就想跟他攀谈两句……哪知道这位唱完一出戏之后,突然飞身过来,他演的是赵子龙,拿着亮银枪,刺入脖子,血像箭似的,就窜了出来,瞪着两个眼睛,死不瞑目啊!” 徐景昌越听越害怕,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要说了,我们必须要想个办法。” “我们?”朱高燧闷声道:“贤弟,我可没在名单上面,用不着害怕吧?” “放屁!他们敢刺杀我,就敢刺杀你,甚至连陛下都未必安全……我现在是诚惶诚恐,忐忑不安,偌大的大明朝,几无一尺净土,一寸安枕之处。我现在睡觉都要裹紧小被子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定国公徐景昌,今天真的很怂。 他也不钓鱼了,也不吃美食了。 徐府加了双倍护卫,还买了十几条狗,放在后院。 有什么吃的喝的,先给狗吃,然后他才吃。 “父皇,表弟他都成狗剩了,真是太可怜了!”朱高燧又去跟朱棣哭诉。 只不过他的话里话外,总有那么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而此时太子朱高炽,汉王朱高煦,全都黑着脸,怒气冲冲。 “父皇,今天他们敢刺杀表弟,明天会干什么,简直不敢想象,一定要彻查到底,全都个抓起来。”朱高炽建议道。 朱棣绷着脸,哼道:“朕岂能不知!简直狗胆包天,朕的朝臣,岂是他们能动得了的?” 正在他们谈论着,徐皇后拉着朱瞻基来了。 离着老远,朱瞻基就哇哇地哭。 “皇爷爷,不要让表叔死,救救表叔啊!” 小家伙哭得那叫一个伤心,虽说表叔不怎么靠谱,但他到底给了自己不少玩的,还帮着自己挣金豆子,万一他死了,那可咋办啊? 眼瞧着儿子哭成这样,朱高炽都激动了,要是你爹死了,你能这么伤心就行了。 朱棣连忙伸手,把乖孙子抱在了怀里。 “别哭别哭。放心啊,有皇爷爷在呢!不会有事的。” 朱棣刚哄好了大孙子,徐皇后也眼圈泛红了。 “陛下,四弟死了,他就这么一条根……要是有个闪失,我怕对不起四弟啊!” 徐皇后这一哭,弄得朱高炽他们也跟着伤心了。 眼下徐家拿得出手的,就是徐景昌了。 偏偏他年纪小,还没成亲,也没有个后代。 这要是被人刺杀了,徐家就真的一蹶不振了。 “现在消息混乱,俺也让人彻查,虽说贼人猖獗,但到底只能偷偷摸摸,不足为虑。”朱棣尽量安慰徐皇后。 可徐皇后却是眉头紧皱,“陛下,俗话说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这些士绅儒士也太猖狂了,陛下可不能纵容他们了。” 就连徐皇后也认定了就是文人出手的。 以前总觉得文人手无缚鸡之力,不像武人那样张牙舞爪,所以皇帝就不免偏爱文臣。 可现在看来,这帮文臣,不光用心险恶,还胆大包天,下手更是阴险狠毒,简直可恶透顶! 朱棣眉头紧皱,“俺属实不能饶了他们……只是眼下人心惶惶,听说把徐景昌都吓得够呛,究竟要怎么出手才好?” 徐皇后略微愣了一下,就笑道:“陛下,你怎么忘了,我那侄儿最是心思机敏,这次是针对他的,八成这小子已经有主意了,要不你去问问吧。” 朱棣颇为动心,正打算去瞧瞧徐景昌,朱高炽却说道:“父皇,有人要刺杀贤弟,他的府邸外面或许就有人埋伏。父皇突然前去,未必妥当。不如让我去问问他,如果他有什么好主意,我再回来告诉父皇。” 朱棣想了想,点头道:“你也要多加小心。” 朱高炽点头,“孩儿知道了。” 朱大壮来到了徐家。 “我说贤弟,这回可事关你的小命,有什么牛黄狗宝,赶快拿出来,到底要怎么保命啊?” 徐景昌翻了翻白眼,“我怎么觉得你挺高兴的?” 朱高炽嘿嘿道:“不是我高兴,实在是自从消息传出来,现在朝堂上,六部衙门,督察院,科道、翰林院、全都老老实实,一个个实心用事,再也没人推诿卸责了。”’ 徐景昌也是哭笑不得,“就是一帮贱骨头……行了,你跟陛下讲,咱们要建个防范刺杀的衙门。最好能统领锦衣卫的,陛下完全放心的,不会和鸿儒会有勾结的。然后顺便把锦衣卫的编制也扩大了,再增加几个千户,宫里宫外,都要保护起来。朝廷百官,也要有人盯着!” 徐景昌淡淡笑道:“咱这也是为了他们好,能免去嫌疑不是?” 朱大胖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什么……要说心思深沉,时机把握,你小子绝对是这份的! “行,我现在就去说,这回百官头上又多了一柄利剑!”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章 还真有个鸿儒会 朱高炽进宫之后,很快就传出了消息,朱棣决定设置东缉事厂,简称东厂,职责是密访谋逆妖言、大奸大恶…… 目标所指,十分明确。 历史上的东厂是在永乐十八年才正式成立,彼时纪纲谋逆,已经被处死。朱棣觉得宫外的锦衣卫也不靠谱了。 所以选择身边的宦官,统领东厂,监察天下。 而这一次却是因为传说中的尼山鸿儒会,势力庞大,遍布天下,几乎所有读书人,都被左右掌控着。 必须挑选跟他们毫无关系的人,才能放心。 果不其然,朱棣选择的东厂提督太监叫亦失哈,是个女真人。 他早年间是个俘虏,由于年轻,就送进了宫里当太监,后来跟郑和一起,分到了燕王府。 亦失哈随着朱棣征战,鞍前马后,靖难之役,也是屡立战功。 深得朱棣信任。 此人是个宦官,和读书人天然敌对。 他又是海西女真出身,无论如何,也跟尼山鸿儒会扯不上关系。 假如连他也能收买,这个鸿儒会也别隐藏地下,干脆跳出来,杀进应天,夺了鸟位算了。 亦失哈担任厂督之后,第一个就来拜会徐景昌。 虽然身为首任厂督,他的权柄可没法和后来的那些人相提并论……而且就算刘瑾、魏忠贤那种厂督,遇上了徐景昌,估计也要歇菜。 不过徐景昌倒是没有丝毫托大,相反,他十分客气。 “陛下设立东厂,用意深远,也是对你们这些身边人的信任。保护天子,稽查不法,你们肩上的担子很重很重啊!” 亦失哈慌忙躬身道:“多谢定国公体谅。奴婢是个没根儿的人,这条命都在皇爷的手里。为了保护皇爷,宁愿拼了这条命。请定国公放心,奴婢必定忠心耿耿,不敢有任何私心杂念。” 徐景昌笑道:“公公的忠心,没人会怀疑,咱们都是给陛下办事,有什么事情,只管说,我必定全力相助。” 听这话,亦失哈高兴了……他这个厂督,此刻除了二十几个小太监,既没有人,也没有钱。 不管干什么事情,第一步都是要钱要人,东厂也不能例外。 徐景昌一听,很大方,直接从锦衣拨出了一个千户,交给东厂……随后徐景昌给亦失哈出了个主意。 锦衣卫的名册开销,让他交给了兵部和户部……这倒不是说当时徐景昌就看到了这一步,而是他不想干脏活,锦衣卫的权柄虽然重,但作为特务头子,始终不符合他的期望。 如今亦失哈组建东厂,徐景昌肯定乐见其成。 他要求将东厂预算,挂在内廷名下,然后以宿卫皇室的名义,走户部的账,剩下的一部分,从内帑开支。 也就是说,东厂从锦衣卫借调一个千户,这个千户是从兵部领俸禄。然后以宿卫皇宫的名义,从国库支取一部分。 再从内帑拿出一些特别预算。 如此一来,东厂就有自己的小金库,可以发展眼线,从容办事。 亦失哈在徐景昌这里,满载而归,大喜过望。 现在的他,人也有了,钱也有了,要是不干点大事情,简直对不起陛下洪恩,定国公的栽培! 这帮畜生,也真是大胆包天,今天敢刺杀定国公,明天还不定干什么呢? 查! 东厂,还有原本的锦衣卫,也都行动起来。 别忘了,徐景昌也是锦衣卫大都督,自家大老板受到了威胁,下面人不干出点动静,也实在是愧对信任。 就在厂卫一起努力之下,很快锁定了一群人。 他们是进京赶考的读书人,永乐二年是大比之年,朱棣又宣布要开恩科,很有可能,一年之内,两次考试。 双倍机遇,试问谁能拒绝? 因此各省举子,纷纷进京。 这里面就有人生活困窘,路费艰难,因此偷摸写稿子赚钱……尼山鸿儒会的故事,就是这帮人出了大力气,用心补全的。 其中几个高手,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实现了二创超越原著的伟大成就。 他们已经将两千年的历史,都囊括到了尼山鸿儒会的体系中。 一句话,没有尼山鸿儒会的历史,就是不完整的历史。 当然了,有人愿意为了恰烂钱什么都写,也有人愤愤不平。 比如从浦江来的举子郑秀。 不久前,他在激烈程度仅次于江西的浙江乡试当中,考中了第五名,成绩相当了得。 这还不打紧儿,郑秀长得很秀气。 他身量虽然不高,但是面白如玉,五官精致,穿上了裙子,都能当女装大佬。 要知道长相在科举当中,尤其是殿试,很占便宜的。 就比如排名第三的探花,就要求有一副过人的长相,不能说帅的惊天动地,初具人形的肯定不成。 科举是朝廷的抡才大典,选出来的人才也是国家体面,长得不好看,说句不好听的,都影响国家形象。 像徐景昌那种,高高瘦瘦的,就很占便宜。 当然了,以他现在的名声,别说殿试了,就连秀才都考不上。 除了徐景昌这个类型,郑秀这种就属于第二档次,也是有相当优势的。 学问好,长得好! 这还不打紧儿,熟悉郑秀的人还知道,人家根基深厚。 在郑家的祠堂,有一副太祖皇帝御赐的“江南第一家”牌匾。 郑氏规范,因为非常符合儒家教化的要求,得到了广泛推崇,许多人家,都藏了一份,按照上面教导子弟,也想和郑氏一样,子孙后代,不断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有了这些又是,大家伙都说郑秀是今年的大热门,不是状元,也是探花郎。 因此有不少人都聚集在一起,他们诗词唱和,交流八股,砥砺学问,好不快活。 但随着尼山鸿儒会的说法广为流传,又是南孔进京,这些读书人就没法安静做学问了。 郑秀的一个同乡,就忍不住抱怨,“我今天刚刚经过长兴侯的府邸,发现那边正在赶制一批汉白玉的神像,正是开国功臣的,其中中山王徐达排名第一,那个神像,栩栩如生,好不威风。” 郑秀紧皱眉头,却还是说道:“中山王确实开国名将,人品功劳,无可挑剔,给他建庙塑像,也是理所当然。” 同乡却是一声长叹,呵呵笑道:“郑兄怕是不知道,那边不光有塑像,还有人在跟过路的宣扬,说是武人收复北平,驱逐胡虏,是所有人的大恩人。尤其可恶,他们说是武夫保卫了文人高高在上的地位,不然还要继续当大元朝的狗奴才。” 一听这话,好几个读书人就黑了脸。 他们年纪都不大,刚刚中举,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哪里听得这种话,因此无不怒火填胸。 郑秀同样愤怒,但他还能控制得住。 “说就说吧,我们是来应试的。先考中进士,入朝为官,然后才能谏言君父,匡扶社稷。” 大家伙耐心听着,虽然心里头不服气,但也觉得有道理。 “谁让咱们没权呢!忍着吧!等咱们考上了进士,当了官,就好了。” 可也有人不爱听,出言讽刺道:“当了官,有了荣华富贵,就更舍不得仗义执言,到时候还不是奸佞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话激怒了这些年轻读书人。 什么意思? 瞧不起谁啊? “我们说到做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要是有人不信,可以立字据!” “立就立,谁怕谁!只要考上了进士,就要替夫子圣人说话,不能让粗鄙武夫和圣人相提并论!咱们孔孟门徒,不能给祖师爷丢人。” 这些年轻的读书人,义愤填膺,纷纷签字画押,气氛热烈。 郑秀被裹挟着,也不好不签。 算上他,一共二十几个读书人,写了名字。 等郑秀往居住的客栈走去,冷风一吹,脑子就凉快了。 坏了! 这不是要出大事吗! 伯父跟自己反复叮嘱过,现在严查结党营私,尤其是读书人,必须要小心谨慎,千万别让抓到把柄。 结果自己就傻乎乎的,留下了名字,这不是要坏事吗? 他想也不想,赶快去会馆,想要讨回来签名。 可就在他去而复返之际,会馆里面已经已经沸反盈天。 让大家伙破防的原因只是一张简单的图画! 这是一张孔子像,眉目慈祥,和文庙的一般不二。 只是身上穿的却是蒙古袍子,而且更缺德的是,发型也是蒙古的那种,把头顶剃了,前面留一小片,两边编成了辫子。 而且在下面还写了两句:微管仲,披发左衽矣! 第二句:微徐达,读书人亦如是! 破防了,彻底破了大防。 这帮人也太可恶了,居然敢糟蹋孔夫子,没有王法了! “大家伙都知道天地君亲师吧!” 一个年轻学子跳上了桌子,大声怒吼,“天覆之,地载之,君上父母师长恩任养育教导呵护之……夫子乃是至圣先师,万世师表,岂能允许他们如此糟蹋!还有骨气的,跟我走,去找他们算账!” 这时候还有人尚存理智,劝说道:“不要冲动,还没查清楚,这是谁干的,不能莽撞!” 那个跳得最高的,呵呵冷笑道:“还能是谁干的?必是那些替徐达吹嘘的人。他们毁孔圣,我们就砸了徐达的神像!都摸摸裤裆,还有卵子的就跟我走!” 气氛起来了,人群鼓噪着往外冲,刚刚赶来的郑秀就被这些人夹杂着,直冲长兴侯府而去。 他此时脑子还残存一丝理智,不会连累大伯吧? 这些人不知道,就在他们出动的时候,锦衣卫已经得到了消息,并且送去给了东厂。 亦失哈那也是跟着朱棣鞍前马后,战场冲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好啊!果然有读书人结党营私,天子脚下,他们竟然如此狂妄。难怪扬言要刺杀定国公呢!看起来是真有个鸿儒会!” 亦失哈抽出佩刀,冲着手下人怒吼道:“走,跟咱家捉拿逆党!” 他率领着二百锦衣卫,气势汹汹杀出……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一章 第一结党之家 这是东厂成立以来,第一次正式抓捕行动,从亦失哈到下面的小旗、番子,都不敢疏忽,可谓是拿出了全部的气力。 雷霆万钧,一下子就压上去了。 然后他们就扑了个空。 长兴侯府外,根本没有什么作乱的读书人。 那一刻亦失哈都冒冷汗了。 这帮读书人太狡猾了,难道第一次行动,就要失败不成? 然后他就得到了消息,这帮读书人走错路了。 没错,毕竟这里面外地的书生很多,初来乍到,也不是很清楚应天的路。 他们一头冲出去,转了几个巷子,然后就迷路了。 晕头转向,好容易出来,又遇到了几个书生。 这几位是刚刚去喝酒的,醉眼朦胧,双方撞在了争执了几句……大约就是你瞅谁,我瞅你咋地? 不过他们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听说是捍卫正道,保护孔夫子,就欣然同往了。 眼瞧着队伍壮大,他们还挺乐的。 “大家瞧见没有,道之所在,一呼百应。人心在我,优势在我!” 书生们高声呼唤,还真引来了一些好奇的老百姓。 这是哪来的街溜子? 没见过啊! 穿的挺体面的,怎么这么疯癫? 就在大家伙疑惑的时候,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就来了,直接包围,果断拿下。 没有任何冲撞,甚至连崴脚的人都没有。 一共三十六位读书人,就被抓了起来。 眼下东厂还没有自己的监狱,只能关到了锦衣卫诏狱,随后搜查他们的住处,逼问口供,进行审讯…… 东厂这边,以最快的速度进行着流程,这帮读书人也都挺配合的,进了诏狱,都不用大记忆恢复术,竹筒倒豆子,什么事都说了,连去秦淮河喝花酒没给钱都讲了。 毫无疑问,这么干的那位让东厂的人狠狠抽了二十几个嘴巴子。 老子不是打你不给钱,是打伱他妈的敢在我面前说喝花酒…… 可以说东厂的效率是很高的,办案速度也极快……但是有一样东西却比他们更快,那就是流言! 好几十个书生,居然被新成立的东厂给抓了! 为什么呢,据说是要捍卫夫子名声,他们都喊出来了! 好家伙,这是尼山鸿儒会啊! 这个神秘的鸿儒会终于出手了。 三十多个读书人,显得有点少了,不符合他们的气质……可很快就有人说,这不是寻常的三十多人,他们号为三十六天罡,每个人都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原来是驻守尼山的护卫,每个人都能以一敌百,勇猛无敌。 听说过子路吗? 就是孔夫子最能打的弟子,据说就是第一代的三十六天罡之首,打遍天下无敌手。 这一次大明天子算是遇上了硬茬子。 尼山鸿儒会精锐尽出,要刺王杀驾。 有人就不服气了,这么厉害? 怎么还被抓了? 这就要说陛下的高明之处了,他任命定国公执掌锦衣卫,别看定国公年轻,人家可是中山王的孙子,本事那也是很了得。 而且定国公还请来了佛门和道家的高手,布下了天罗地网,十面埋伏。 据说陛下的宫里,还有世外的高人,据说是辽东女真部落的大巫师,精通上古秘术,要不然这三十六天罡宁死不降,哪里会被轻易俘虏? 陛下这一次算是旗开得胜,只是不知道尼山鸿儒会能不能善罢甘休,就此认输? 什么认输? 尼山鸿儒会一千多年的积淀,岂是寻常! 他们高手如云,能人如雨。 瞧着吧,好戏还在后面, 刺杀不成,没准人家已经集结人马,准备杀进应天,改朝换代呢! 不得不说,一个尼山鸿儒会,彻底打开了大明百姓想象力的闸门……这玩意的作用,绝对不可限量。 过几年之后,市面上出现斗破苍穹,完美世界,都不用惊讶。 至少推动了的进步不是? 徐景昌还是裹紧了小被子,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 他一边看着好事者编出来的离谱故事,一边瞧着东厂审问出来的滑稽内容……一时间,竟然分不出哪个更好笑? 只能说一边是德云社封箱,段子满天飞;一边是开心麻花贺岁,佳片有约。这边卡大佐搞政变,严谨认真;那边叶天帝横扫禁区,不值一提……感叹了现实参差,惊讶于脑洞横飞。升官又发财,双喜临门,咖啡因加高糖,快乐加倍。 徐景昌笑得快要内伤了,另一边一个人却是哭得稀里哗啦。 这人正是鸿胪寺卿郑沂。 亦失哈问了好几天,连一点像样的证据也没有找到。 就是几个脑筋不好的读书人,碰上了几个酒鬼,然后大吵大闹,连目的地都没找到,就被拿下…… 瞧他们的业务水平,不用东厂出动,刘华强都能把他们摆平。 这点破事也值得向皇爷上奏? 亦失哈犹豫了,甚至有那么点小尴尬。 不过很快他又有了新的发现。 东厂的人在书生们的身上找到了《郑氏规范》,随后他们又找到了那份约定科举之后,要捍卫孔夫子地位的文书,上面还有不少人的签字画押。 亦失哈下令,继续询问,然后他又发现,在这一群人里面,竟然有来自浦江的举人,他还是郑氏族人,郑沂的侄子! 破案了! 有人在后面当靠山,有人在前面联络生员,还有结党营私的罪证,又有鼓噪出击的现实……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按照谋反定罪,还是按照结党营私处理! 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亦失哈拿着这些证据,直奔皇宫。 “皇爷,奴婢查出了这些,请皇爷过目。” 朱棣绷着脸,煞有介事看了一遍。 “郑氏规范,当初皇考因为这个,赐下御笔,说他们是江南第一家,真没想到,他们竟然以此名头,结党营私,拉拢未来的天子门生,辜恩负义,天理不容!” 不愧是你啊! 论起定罪,还是朱棣更高明。 “去,把老贼抓来!” 这回好玩了,天子都用老贼称呼,东厂更不用客气。 缇骑突出,直扑郑家。 到了之后,更没有客气,直接冲进去,抓人,带走……一波三连,顺滑无比。 消息传开,整个京城都炸开了。 “我说贤弟啊,到底是不是你干的啊?那天郑沂可是得罪你了。你下手可真快,报仇不隔夜,我简直五体投地啊!” 朱高燧语气夸张,恨不得给徐景昌跪下。 徐景昌翻了翻白眼,无奈道:“我说我只看戏,你信吗?” “当然……不信了!”朱高燧贼兮兮道:“孔夫子披发左衽像,可不是我鼓捣出来的。” 徐景昌怔了怔,没错,他属实做了一点点事情,也着实火上浇油了。 但是这把火会烧向谁,他并不确定……不过话说回来,这帮读书人盘根错节,关系密切。揪住了一个,就能拉出来一大串。 这事情全看朱棣怎么处置了…… “陛下,臣以为此事确实误会,郑鸿胪家风淳朴,秉性敦厚,断然不会干谋逆大事,还望陛下明察。”蹇义躬身说道。 朱棣点了点头,“朕知道,而且在这个时候,蹇天官还能仗义执言,有一说一,朕也是很欣慰。不愧是辅国天官,朝中重臣。但是朕想问你一件事,这是什么?” 他举起了《郑氏规范》,在蹇义面前晃了晃。 蹇义脸色微变,“这是郑家治家教子的规范,当年太祖皇帝也是很推崇的。” 朱棣又道:“是啊,皇考还给他们写了字……现在有一帮读书人,就围绕着郑氏族人周围,以探讨规范为名,彼此勾结,相互唱和,这又怎么算?” 蹇义越发凄苦,眼下的朝局已经不是朱棣刚登基的时候,彼时别说鸿胪寺卿这个级别,就算尚书杀了也就杀了。 现在天下大定,如果没有真凭实据,贸然处置重臣,会弄得人心大乱。身为百官之首,蹇义不能不说这个话。 “陛下,以臣之见,他们也只是诗词唱和,砥砺学问而已,这本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是吗?”朱棣似笑非笑,又把他们的那份文书拿了出来。 “你瞧瞧吧,这是相约考中之后,要捍卫正道,为了夫子名声说话……这又怎么算?” 蹇义老脸别提多难看了,他只能尽力解释道:“陛下,这些都是年轻读书人,他们都是初生牛犊,一腔热血,所说捍卫天下正道,也不是真的就要结党营私,而是想要相约报国,说到底,他们还是忠心的,不会有谋逆的打算。” 朱棣又点了点头,“蹇天官说的,朕赞同。但是朕想问你,如果一起签字画押的人,遇到了外人欺负,他们会不会出头帮忙?” 蹇义一怔,顿时语塞。 随后朱棣又道:“假如有了好位置,是不是要提拔一起签字画押的人?” 蹇义更加目瞪口呆。 朱棣最后一声冷笑,“所谓朋党,是不是这么来的?” 蹇义慌忙拜倒,汗流浃背……看似荒唐的小事,背后藏着的可一点不小。 从科举开始,读书人就通过各种方式,抱团取暖,互通有无……等到他们入仕之后,彼此联系更加紧密,渐渐的,一个个朋党就出现了。 朱棣看着浑身颤抖的蹇义,没说什么,而是到了桌案前面,提起笔,也写了几个字:江南第一结党之家。 “皇考的御笔朕不敢收回,只能加上几个字,你送去给郑沂吧!”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分家就行了 天牢之中,郑沂端坐竹床之上。身为三品大员,倒也没有难为他。 只不过此刻的郑沂心如死灰,自己多半是有死无活,回看一生宦海仕途,倒也没有太多好遗憾的。 唯有给家里头写封信,教他们恪守忠义,不辱家门就好。 数百年传承,郑家底蕴深厚,这点挫折,打不垮他们。 正在他思量如何下笔的时候,外面有了响动,不一会儿吏部天官蹇义来了。 这让郑沂一愣,随后一阵无奈苦笑,“我遭奸人陷害,身陷囹圄,已经回天乏术,何苦连累天官大人,您不该替我说话的。” 蹇义到了他的面前,有狱卒送来一个椅子,蹇义坐下,狱卒乖乖退走,而后蹇义才说道:“这一次的事情,属实有些棘手,我也是爱莫能助。” 郑沂笑了,“不打紧,我早就知道了,既然敢在金殿上站出来,维护正道,驳斥宵小,受人陷害,以身殉道,就是理所当然。所谓求仁得仁,我毫无怨言。” 郑沂倒是有种视死如归的坦然从容,他问道:“给我定了什么罪?是斩首还是发配?” 蹇义看了看郑沂,心中无奈,只能长叹一声,“都不是,陛下只是又赐了一份御笔。” “御笔?”郑沂道:“什么御笔?” 蹇义犹豫再三,只能将朱棣所写,递给了郑沂。 等接过这几个字,郑沂的眼睛突然瞪大,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他紧握着拳头,突然发疯似的怒吼,“凭什么?陛下怎么能这么说?不公道!冤枉!郑氏冤枉!” 面对死亡,尚且从容的郑沂看到这几个字,彻底破防了。 他可太清楚了,这一份御笔,等于给所有郑氏族人判了个死刑。 至少在大明朝,他们再也没有入仕为官的机会。 郑家能传承几百年,靠的就是人才辈出,不断有人当官。 结果让朱棣这么一弄,仕途断绝,用不了两三代人,郑家就彻底完了。 他可以接受任何罪名,可以以任何方式死去,唯独不能以这种方式苟且偷生! “冤枉!我也是三品大员,我要恳请三法司审讯,我要明正典刑。如此稀里糊涂,不能服众。天下这么多人看着,孰是孰非,自有公断!” 郑沂猛地看向蹇义,突然扑过来,抓着栏杆,死死盯着他。 “蹇天官,你是百官之首,朝野之望,你就眼睁睁看着,任由他们诬陷无辜不成?”郑沂激动摇晃栏杆,“我要恳请三法司会审,我要见陛下,我要跟那些奸佞对质!” 蹇义深深吸口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就在这时候,外面又有了响动,狱卒领路,竟然来了一个年轻人。 徐景昌! 他总算不在家里躲着,而是到了大牢。 他刚露面,郑沂就眼珠充血,破口大骂,“徐景昌,你要杀人,老夫的这条命给伱,你何苦陷害郑氏一门,你实在是太狠辣了!”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无奈道:“我说郑鸿胪,我貌似没得罪过你啊!这一次的事情,是你的族侄跟好几十个读书人作乱,还嚷嚷着要砸了我祖父的神像。他结党营私,图谋不轨,铁证如山。一个区区举人,怕是没有这个本事吧?你在背后唆使授意,凭什么怪我?” “你胡说!”郑沂半点不客气,事关数百年的郑家全族,他不能含糊。 “我那侄儿进京考试,不过是和同科砥砺学问,切磋八股,他并没有任何过错,分明是你陷害他!陷害郑家!” 徐景昌笑了,他看了一圈,只有蹇义屁股下面一把椅子,这位也没心思让给他,徐景昌只能站着说道:“我说郑鸿胪,你是一口咬定了自己的侄子无辜,我手里可有他的罪证。”、 说着,徐景昌将一份《郑氏规范》,递给了郑沂。 “瞧瞧,这就是他们私下聚集,讨论的东西,你还说跟你们郑家无关?” 郑沂只看了一眼,就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徐景昌,你还真没读几本书!岂不知道,我郑氏自从两宋以来,数百年的传承,直到今日,兴旺繁荣,人丁众多。入仕为官者,更是不可胜计。就连太祖皇帝都称赞郑氏。郑家规范,早就大行其道,读书人谁家没有一份?你想拿这个定罪,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徐景昌笑容不减,恍然道:“原来你们郑氏已经有好几百年了,真是不容易啊!这么说改朝换代,也没把你们家怎么样?真是让人五体投地,万分佩服!” 郑沂怒目圆睁,喘着粗气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问你,如果遭逢国难,你们郑家又该以谁为先?是国,还是家?” 国家,国家,到底谁在前面? 郑沂咬了咬牙,突然冷笑道:“徐景昌,你们徐氏一门二公,煊赫无比。我倒要问问你,是国,还是家?” 徐景昌笑容更盛,“郑沂,我想你八成是忘了,我们家是与国同休,和大明朝休戚与共。有朝一日,我们的荣华富贵肯定和大明一起烟消云散……反倒是你们这些大家族,赫赫扬扬几百年,子孙众多,人才辈出,你们势力庞大,到底是站在哪一边,才需要仔细思量。” “不用思量。”郑沂哼道:“我郑氏皆是忠臣义士!” “要都是忠臣义士,也就活不到今天!”徐景昌针锋相对。 郑沂也是伶牙俐齿,“徐景昌,世代传承,谁人没有祖宗,你家先人也是从宋、金、元过来的,跟我们又有什么不一样!” “大不一样!”徐景昌冷笑道:“我们徐家往上数,皆是穷苦人家,和太祖皇帝一般不二。我们这些穷人,完粮纳赋,供养国家,不曾亏欠什么。似你们这些大家族,以士大夫自居,高高在上,予取予求。享受着国家恩赏,乡亲供养。拿更高的标准要求你们,又有什么错?” 徐景昌突然淡淡一笑,“郑鸿胪,我在金殿上,提出南孔的事情,你急着站出来,拿太祖承认大元正统的只言片语反驳我。是不是担心一旦否定了大元,你们在元朝为官的族人就成了侍奉蛮夷的逆臣贼子?玷污了你们江南第一家的美名?名声坏了,你们又如何继续独霸一方?是不是这个道理?怪不得你瞧我不顺眼呢!我这是不小心挖了你们家的祖坟啊!” 徐景昌声音不高,但是字字诛心,直戳肺腑。 哪怕坐在椅子上的蹇义,都不由得站起来,眉头紧皱。 徐景昌还真没说错,像他们家,一门二公,看似显赫。但是跟真正的豪门还是两回事。 与国同休,这四个字不是说跟大明一起共享荣耀,而是大明完了,也就完了。 真正的豪门,是像孔府那样,能够经得住改朝换代。 不论谁当天子,他们都有官做,有荣华富贵可享。 而在孔府之下,是像郑氏这样,许多个百年家族……郑氏之下,还有许多地方的士绅大族,讲究耕读传家,生生不息。 孔家就是这些世家大族的终极形态,是他们的一面旗帜。 所以砍孔家,才会如此危险。 被徐景昌点破心思,郑沂面色铁青,嘴唇都气得哆嗦,一句话说不出来。 徐景昌反而笑道:“郑鸿胪,话说到了这里,你们郑氏的规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也就不用我说了吧?你们自以为世代传承,生生不息,把自己放在大明之上。还把这套东西四处散播,说你们结党营私,有什么冤枉的?陛下给你们的御笔,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 郑沂终于咬了咬牙,怒道:“定国公,何必赶尽杀绝!似郑家这样,所在多有!” “所以才需要改变!” 徐景昌有一句话,引来了蹇义讶异的目光。 改,怎么改? 徐景昌呵呵道:“大家族动辄传承数百年,这些家族把家置于国上……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保全门第。绝不肯为了国家,而损害家族利益。大明朝不过是你们损公肥私,中饱私囊的工具。你们趴在大明的身上,肆意吸血。等大明朝吸干了,就再换一个,一如你们当初抛弃赵宋,抛弃元朝一样……你们难道还不是结党营私吗?” “慎言,慎言啊!”蹇义都忍不住拉徐景昌了,“定国公,你不要胡说八道,这等话岂是能乱说的?” 徐景昌一甩蹇义的胳膊,“天官大人,这话是陛下让我说的。殿兴有福之论不可取,大明要放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说的就是这件事!” 尚在牢房里面的郑沂面无血色,几乎昏厥,他颤颤哆嗦道:“这么说,是要尽数灭掉天下豪族大姓了?” “非也!”徐景昌摇头道:“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希望能拆分掉庞大的家族……郑鸿胪,你们郑氏有多少人?” “有,有一千多人。定国公,人命关天,还望你手下留情!”郑沂气势全无。 徐景昌笑道:“放心,我这人很好说话的,陛下更愿意网开一面……其实你只要宣布,郑氏一族,彻底分家。其余各房,都不用在乎这个御笔。可以正常读书科举入仕……就算是你的后人,没准也能得到赦免。只是类似郑氏规范的东西,还是束之高阁,你意下如何?”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三章 继续搞事情的朱棣 徐景昌从天牢里面回来,发现府邸已经有人等着了。 太子朱高炽在,少师姚广孝竟然也在。 见徐景昌回来,朱高炽主动道:“是我请少师过来,有些话我想请教你们两位。” 徐景昌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而是亲自动手,给老贼秃和朱高炽都倒了茶水,然后才笑道:“行,咱们慢慢聊,这事有的谈。” 朱高炽沉吟少许,提出了问题,“表弟,你看前面的孔家,眼下的郑家,还有更多的世家,他们的毛病到底在哪里?我一时还参悟不透。” 徐景昌笑道:“这事殿下要问姚少师,你看我给他倒茶,他要感谢我,应该说什么?” 姚广孝哼道:“伱现在算是老衲的师侄,这是你该做的。” 朱高炽没管老贼秃的话,而是说道:“出家人自然是说阿弥陀佛了。” 徐景昌笑道:“没错,他们这么说,就是在感谢佛祖的庇佑,至于你这个真正的恩人,却未必有多重要,毕竟你也是佛祖安排的。” 朱高炽皱着眉头,哑然道:“佛祖未必显灵,这么想,着实有些忘恩负义的意思……少师,别误会,我可没说您。” 姚广孝低垂着眼皮,哼道:“老衲明白这小子的意思,他是说有家族势力在,遇到了事情,他们会先想着自己家,把家放在了国的前面……这话倒也没错,历次改朝换代,能真正为国尽忠的,寥寥无几。两宋养士三百年,最后也不过是一个文天祥。更可笑的是文天祥被俘之后,蒙古皇帝有心留他的性命,那些降臣却巴不得他赶快死了,以全忠义。唯有如此,他们才能放心大胆,当新朝的好官。” 朱高炽沉吟一阵子,也就明白了。大的宗族,就好比一个避风港,家族成员可以得到庇护,太平年月,升官发财,离乱的时候,提供庇护。千百年传承,经历朝代更替,屹立不摇。 这事本身就是个问题。 试想一下,你有个不惧改朝换代的宗族庇护着你,在你的心里,到底是国家更重,还是家族更重? 毫无疑问,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家族。 国家只是他们实现抱负的舞台,家族才是他们的依靠和归宿。 这事情可不光是改朝换代,士大夫会投敌卖国那么简单……就算在平时施政的时候,他们也会尽力维护家族利益。 诸如征收商税,提高工匠地位,给流民设学堂……甚至包括宝钞的事情。前面徐景昌推动的那些政务,总是阻力重重。 毛病就在这里,看似是对大明朝很好,为什么每次都要斗智斗勇,费尽心力,还未必做得完全……就是这些东西,会撼动士绅大族的利益,对士大夫群体不利。 朝野上下,自然要想办法阻止了。 朱高炽感觉又学到了新知识,“少师,这些大族,传承千百年,看起来规规矩矩,耕读传家。安稳老实,没有任何逾越之处。当初皇爷爷都很推崇这样的儒学世家,以为他们能教化百姓,安抚地方,不然的话,也不会给郑家御笔了。我现在还是略有些糊涂,不明白他们的毛病在哪里?” 姚广孝抬起眼皮,看了看徐景昌,“你说说?” 徐景昌笑道:“我还是拿姚少师做例子,你看那个寺庙,平时也是受八方施舍,回馈八方……可仔细一查,就会发现,他们哄骗善男信女,大发利市,奴隶小和尚,充当劳力,还圈占土地,拒绝赋税。殿下,任何体面都不是凭空而来的,他们活得轻松,只是有人替他们负重前行罢了。” 朱高炽好奇,“那就像郑氏这种家族,他们能霸占多少土地,隐匿多少田产?” 徐景昌看了眼姚广孝,正要回答,老和尚终于咳嗽了一声。 “还是老衲来说吧,不然你小子非拿老衲做例子不可。” 徐景昌干笑了一声,“少师不用在意,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们寺庙不是把多余的奴仆都释放出来了,我不会为难你们的。” 姚广孝直接呵呵……你小子什么德行,老衲最清楚了。瞧你的意思,甚至想把天下的庙宇都拿走,每次去老衲那边,你都左瞧瞧又看看,还说什么天下名山大川,佛占其八……你打什么主意,当我不知道? 姚广孝懒得搭理徐景昌,而是拿起了那一份《郑氏规范》,递给了朱高炽,“殿下,你看这个写得如何?” 朱高炽点头,“这个我看过,自然是极好的,教导子弟,头头是道,砥砺品行,也有可取之处。” 姚广孝点头道:“殿下,你想过没有,如果有人不愿意听这个规范,又该怎么样?” 朱高炽下意识一愣,会吗? 这么好的规范,每个人都该身体力行才对。 这时候徐景昌哼道:“殿下,你也是当爹的,想想太孙的德行吧!” 一句话,给朱高炽弄破防了。 没错,孩子要是能听得懂道理,那就不是孩子了! 必要的时候,就要动用家法! 家法! 朱高炽似乎明白了什么……在这个温情脉脉的郑氏规范背后,却是严厉的家法! 越是大族,规矩越多。 触犯家法之后,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 而谁来执行这个家法? 毫无疑问,就是大族的长辈,做了官的大人物……渐渐的,朱高炽明白过来,这些大族,有人当官,提供庇护,有人执掌家法,有人高高在上,也有人血泪供养。 在大家族里面,也是分成三六九等。 而这样的大族,又把朝廷的势力排除在外,所谓皇权不下乡,世家管四方,就是这么个道理…… “难怪历代都要打击豪强,我现在总算是彻底想明白了。这一步走得极好,只是不知道拿郑家开刀,能不能收到效果?” 身为当朝最大的乐子人,徐景昌也不会放过这一场好戏。 “殿下,只管瞧着吧!保证好玩。” 有了徐景昌的保证,朱高炽打起了精神。 这个江南第一家,会怎么处理此事? 郑沂足足三天,没有睡觉了……他蓬头垢面,形容枯槁,眼屎足有豆粒大,也顾不得梳洗。 他着实被逼到了墙角,你要说杀了他,郑沂未必会害怕,毕竟是从洪武朝过来的人,已经在早有准备。 可要是真让朱棣的御笔传出去,那可就天下皆知,郑氏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然后断绝科举资格,庞大的家族,分崩离析,再也没有机会爬起来,倘若如此,比灭了全族,还要更凄惨。 你敢想,高高在上的郑家,反而成了别人的奴仆……绝对是生不如死。 可问题是听从徐景昌的建议,把郑家分了,几百年的世家大族,彻底没落,荡然无存,他还怎么见祖宗先人? 他是郑家的罪人!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郑沂痛不欲生,干脆想一死了之,可他又下不了决心。 到了最后,郑沂实在是熬不住了。 只能长叹一声,“千古艰难惟一死!” 他怂了! 郑沂只能向朱棣屈服,他承认治家不严,族人打着郑家规范的名义,四处笼络人心,结交广泛,彼此照应,互相提携……失去了当年先祖订立规范的初衷。 而且郑氏族人,必以忠君报国为先……宗室念叨着家族,就失去了初心。 故此为了保全郑氏名声,含泪分家,让郑氏族人分家析产,各自单过。 其实就算没有郑沂的这道奏疏,朝廷已经动手了……锦衣卫早就行动了。 真正到了浦江,进入当地,才能感觉到这个几百年家族的庞大底蕴。 别的不说,光是他们家的族产,就多达三千亩之多! 这还只是供养郑家祠堂的。 好气派的祠堂,足有二三十间房子,全都是一水的青砖黛瓦,江南风貌。 在祠堂的中间大堂,供奉的就是朱元璋的御笔:江南第一家! 只可惜,这个御笔已经不能庇护郑家了。 所以郑家产业还远不止这么点……他们还有族学……凡是郑氏子弟,包括亲戚,到了六岁,就可以来读书。 为了供养学堂开销,郑家还有五千多亩的学田。 要知道这都是最好的土地,肥的流油……郑家最初商议是要平分,但很快就吵了起来,你多一些,我少一些,大家伙互不相让。 再然后,郑氏子弟,足有七八房,就为了产业,互相打了起来。 有人比徐景昌还关心这个……那就是赵王朱高燧。 他每天都眉开眼笑,喜不自胜。 郑家这一闹啊,把世家大族的老脸丢给扯下来了。 “郑氏子弟,大打出手,血溅祠堂!” “震惊,江南第一家,竟然为了区区土地,发生争执,兄弟相残!” “耕读之家,儒学官宦,到底不敌财产诱惑……郑家内斗加剧,已经出现人命官司!” 这个邸报,卯足了劲头儿,疯狂报道。 老百姓看得仰天大笑! 原来这就是所谓江南第一家,真是开眼了。 不得不说,郑家把自己树立起来的耕读之家的标杆,彻底砸碎了。 这还不算什么……朱棣在阅读分家情况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大问题。 “郑家有族产,有学田……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土地,足有万亩之多……这些都是不用缴纳田赋的。更不要说,他们家靠着官吏身份,还能免去的田赋……这样一个大族,到底逃了多少田赋?查!户部立刻派员,严查到底,和郑氏类似的家族,让他们按照三倍,上缴拖欠,不然一经查出,悉数斩首!” 朱棣又搞事情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射虎车 郑氏分家,算是撕开了世家大族温情脉脉的面纱,把一个很残酷的真相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朱高燧也不是好东西,他发动出身贫寒的读书人,疯狂写文章,揭示大地主大豪门的老底儿……虽说他们也有些家产,比普通人好了太多,不然他们也没资格读书考科举。 但问题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我们拿的比别人少,简直比不拿还让人愤怒。 经过这帮人的疯狂泄密,普通老百姓总算是知道了内情……就像郑家,拿到了朱元璋的御笔,名副其实的江南第一家。 很显然,朝廷要给点优待吧! 事实上相当数量的世家大族,都有所谓族产,也就是维护家族运转的田产……这些田产的收成通常用来祭祀啊,赈济孤贫,养育族中孩童,赡养老病。 听着是很不错,但是这个分配的权力是在族老家长手里的,而这种分配,有多少私心作祟,那就不用多说了。 还有,依旧说郑氏,他们的郑氏规范得到了朱元璋的推崇,家里有族学,按照这个方法教导子弟。 毫无疑问,还有学田,也就是供应族学的田产。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庙产,山林,河湖…… 而且这还只是郑氏本家的,依附过来的家族,把土地挂在郑氏名下的,那就更不计其数了。 甚至有些人为了获得郑氏的庇护,就自己改姓,冒名郑氏族人。 结果这次听说郑家得罪了天子,引来了塌天大祸,炸出了许多妖魔鬼怪,有人嚷嚷着要认祖归宗,改回原姓,都是郑家害了他们。 还有人嚷嚷着土地是郑家逼着交给他们的,现在他们要赎回土地。 非但如此,这些年给郑家那么多田租,该退回来,或者由郑氏上缴朝廷,他们不能即交田租,又交罚款,那不是一头牛剥了两层皮吗! 凡此种种,什么龌龊都出来了。 过去这种事情,最多只是在士林谈论,随后就烟消云散了。 可自从朱高燧掌握了邸报,那就别想瞒着了。 这货秉持着没事也要搞事情的心态,到处煽风点火……他手下那帮读书人也学会了这一套,变本加厉,绘声绘色。 他们甚至给郑氏分家专门编了一本书,名字叫做《百年冰山录》。 大约就是一座冰封数百年的大山,远看晶莹剔透,美不胜收。 结果突然有一天,冰雪消融,露出了遍地腌臜…… 由于画面太美,好些人都笑出了猪声。 朱棣也是其中之一,他不光乐,还看到了增加岁入的机会……假如把什么族田、学田、庙田,全都弄到手里,这能增加多少岁入? 自己努力搞钱这么长时间了,如何能错过这么大的一块肥肉? 他已经连续三天,找来了户部尚书夏原吉,就是商议此事。 但是老夏全都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陛下,非是臣不愿意推行,只是臣唯恐推行之后,会得不偿失,朝廷不但增加不了岁入,还会花更多的钱,臣不能不上奏陛下。” 朱棣听着都新鲜,朕要增加岁入,派人下去收税,结果还会增加开支,难道都是官吏贪墨了吗? “夏原吉,你不会胡言乱语,欺骗朕吧?” 夏原吉慌忙道:“陛下,臣万万不敢欺君……去岁为了增加岁入,臣,还有定国公,在聚宝门设立了税卡,又整顿了宝钞。田赋这一块,却是没敢轻举妄动,只怕定国公也是心知肚明。” 朱棣眉头紧皱,突然笑道:“既然你们都知道,那就把他也叫来……对了,派一队宫里的护卫过去,把他给保护好了,以防意外。” 徐景昌还在刺杀名单上,这事到现在也没查出来,倒是是真是假,甚至可能永远都查不出来,毕竟随便写个名单,实在是成本太低了。 但你又很难确定,里面真的就没有一个真的。 所以徐景昌裹着小被子,苦思冥想,想出了一个办法。 “瞧瞧,这就是我的成果。” 徐景昌指着眼前这一驾特别的马车,向朱高燧炫耀。 “这是我仿效一位古人,苦心思索,才研究出来的宝贝。” 朱高燧仔细瞧了瞧,从外面看,这马车只是比一般的马车更大,用料更足,尤其是车轮,居然有三个正常马车那么宽。 “这是哪位古人,我怎么没听说过?” 徐景昌笑道:“伱没听过的多了,你记得苏东坡有首词,其中两句,叫亲射虎,看孙郎?” 朱高燧点头,“这我自然读过,苏东坡自比孙权,也是很有气魄。” 徐景昌忍不住发笑,“说你学问不成,你就是不成……你知道孙权怎么射虎吗?” “怎么射?骑马射箭,就像父皇那样呗,对了,最近老大的本事也上来了,都能猎到鹿了,我还看到他把鹿茸切下来,接了一碗热乎乎的鹿血……瞧这个意思,俺又要添个侄子侄女了。” 朱高燧感叹了一声,下次再去看老大,应该弄几个鹿鞭回来,自己也补一补。 “对了,你还没说孙权怎么射虎呢?快讲讲。” “权儿啊最初也跟你说的一眼,大马金刀出去了,结果那个老虎不怎么听他这个大魏吴王的,不但躲开了箭,还扭头要杀了孙十万,所幸身边护卫拼死保护,孙权才苟活下来。”徐景昌笑道:“你说要是换成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朱高燧也是第一次听说,原来英雄了得的孙仲谋还有这种黑历史。 “自然是苦练骑射本事,下一回杀个老虎,让人瞧瞧。” 徐景昌摇头,伸手拍了拍面前的马车,笑道:“有那个志气,就不是孙十万了,他弄了个射虎车,就是这种,防护严密,结结实实。里面藏着一堆人,准备弓弩兵器,遇到了老虎,驱赶射虎车上去,刀枪棍棒一起招呼,把老虎弄死。” “啊!” 朱高燧顿时大呼,原来权哥这么射虎啊? 你要点脸不啊? 不得不说,从这一刻开始,孙权两大特质,显露无疑,一个是阴险,一个是又菜又爱玩……所以他偷袭荆州,一点不意外。 不偷袭就不是孙权了。 反复攻打合肥,也成了理所当然。 无他,个性使然。 朱高燧听完徐景昌的解释,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亲射虎,看孙郎! “我的天啊,东坡居士有多瞧不起孙权啊?”朱高燧感叹道。 徐景昌一笑,“所以说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论起真本事,大魏吴王真不行。” 朱高燧低声叹道:“那生子当如孙仲谋,这也算不得夸奖了?” 徐景昌一笑,“你看我跟你说生子当如朱高燧,你爱听不?” 朱高燧眼珠子瞪得老大,突然怪叫一声,“姓徐的,你敢骂我!你等着,我生个儿子,就叫朱景昌!” 面对威胁,徐景昌两手一摊,毫不害怕,“你就别痴心妄想了,太祖皇帝已经规定了,你儿子是瞻字辈的,你还能更改祖制?” 朱高燧仰天长叹,祖宗害人啊! 不过他很快露出了得意的冷笑,“你当我没招了吗?告诉你啊,我不怕,我回头养一条狗,就叫景昌!” “是吗?”徐景昌依旧满不在乎,突然他扭头,冲着屋里喊了一声,“朱高燧!” 这时候一只八哥飞了出来,落到了徐景昌的肩头。 更绝的是,这只八哥还答应了一声,“在!” 顿时朱高燧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叫它什么?” 徐景昌笑着扭头,“说,叫什么?” “朱高燧!” 八哥清脆答应,说得可清楚了。 朱高燧气得切齿咬牙,恨不得掐死徐景昌,这货躲在家里,除了看热闹,就是训练这只八哥说话。 “你等着,咱们俩没完!此仇不报,不共戴天!” 就在他们俩其乐融融的时候,宫里来人,宣徐景昌进宫。 这回没问题了,徐景昌还上了麒麟服,然后登上了他这驾特制的射虎车。 车里面有内衬铁板,铁板外面还有一层硬木板,硬木板的里面,足足有三层生牛皮。 这还不算完,车底下是双倍铁板防护,彻底则是八层牛皮,层层叠叠。 咱就这么说吧,寻常的弓箭,只能挠痒痒,连皮都伤不到。 拿火药扔,估计也没啥事。 唯一能破防的,估计就是那种力道惊人的八牛弩……但这种玩意明军都不装备了,实在是太贵了,寻常此刻上哪去弄? 所以说,从某种角度来说,徐景昌鼓捣出了大明版的坦克。 为了保命,他也是豁出去了。 “对了,赵王殿下。”徐景昌从马车探出头,笑呵呵道:“在刺杀的名单上,不光我一个,你给宣扬宣扬,有谁需要保护安全的,跟我说一声,我批量生产射虎车。一驾一点不贵,只要三千两银子。” 朱高燧冷哼道:“我才不会帮着你赚钱的,休想!” “这样吧,我给你的代理权,你卖出一驾,分给你一百五十两!” “贤弟,我干了!你可千万别给别人啊!”朱高燧变脸之快,简直能让川剧大师都汗颜……徐景昌也懒得废话,他直奔皇宫而去。 朱高燧看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傻蛋啊,徐景昌,你就是个大傻蛋!这种射虎车,该用在军阵上,回头我就卖给父皇,坐等收钱!” 第一百五十五章 徐王庙 朱高燧打算拿射虎车装备军中,顺便发财,这话徐景昌是不知道的,他被叫到了皇宫,一起被叫来的还有吏部尚书蹇义,通政使解缙,再加上已经过来的夏原吉,两位尚书重臣,一个内阁首席大学士,再加上一个是非之源。 他们凑在一起,基本上就能定下大明的大政方略、 而且由于解缙的加入,形成了二比二的局面,并没有偏向哪一方。 朱棣看了看四个人,尤其是徐景昌,随后才说道:“朕有意整顿田赋,收回所有的族田、学田、寺庙田产……结果夏尚书却说不妥,还跟朕说,只怕花费会更大。你们都议一下,看看这笔账到底要怎么算!” 朱棣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朕知道,你们几个人或许想法不同,但都是大明的忠臣,是朕可以相信的心腹股肱,就不要相互攻讦,意气之争了。” 天子摆明了态度,几位重臣也都领会了圣意。 首先开口的是夏原吉,“仆既然说了,便不是信口雌黄。那是世家大族,在地方上并非毫无用处,也不是一味敲骨吸髓,没有他们承上启下,许多朝政就会无法落实,反而得不偿失。” 乡村不同于应天,消息灵通,几天的功夫,百万人口,全都知道了。 甚至有些偏远的山村,一年到头,都没有几个外面的人进来,消息闭塞,人员和信息的流通慢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说句不客气的,假如有人在山里扯旗造反,自封天子,没有人往外送消息,朝廷根本都不会知道。 甚至此时此刻,没准在大明的土地上,就不止一个草头天子,和朱棣一起,分享着皇帝的荣耀。 “朝廷的政务,官府教化,征粮纳赋,修建河工,调集民夫……没有一样的事情,能离得开地方士绅。再有婚丧嫁娶,地方的事情,也都是他们在处理。没有他们,地方上会闹成什么样子,是真的不敢想象。说穿了,族田和学田,就是给他们的奖赏。总不能既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吧!” 夏原吉这一番话,可谓是披肝沥胆,将地方治理的难题,说了出来。 世家大族有着多重身份,他们不光侵吞朝廷税赋,鱼肉乡里,他们也会协助朝廷,做一些事情。 另外地方上有什么大事小情,都会找他们当个见证,做个评断。 还有他们设立的学堂,虽然以自家的子弟为主,但也会收一些同乡的子弟。只要天赋好,也有地方读书识字。 夏原吉说了很多,蹇义在旁边听着,最后总结道:“陛下,若世家大族,那般十恶不赦,也不会有今天了。清查族田、收回学田,就等于断了世家的根基。臣无意替世家大族说话,只是没有了他们,地方上该怎么办?两害相权取其轻啊!” 朱棣没有说话,这事情如果那么容易评断,他早就下旨,何至于讨论到今天。朱棣把目光落在了徐景昌,还有解缙身上。 该你们了。 就在徐景昌打算说话的时候,解缙突然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夏尚书和蹇尚书所言,虽然有理,却不免稍微保守了一些,世家大族能做好的事情,朝廷没有理由做不好!而且世家大族良莠不齐,他们欺凌百姓,鱼肉乡里。也哄骗朝廷,逃避税赋,所作所为,多有不法。要让臣来说,真不好讲大族地主是危害更大,还是功劳更大!” 解缙这家伙不是吃了毒药,他是吃了恐龙鞭了。 这胆子也太大了,直接跟两位辅国重臣较量,伱当你是徐景昌啊? 蹇义和夏原吉同样盯着解缙,怎么回事?你也想跟我们作对? 朱棣倒是面带笑容,“解学士,你有什么高见,只管说出来。” 得到了天子鼓励,解缙明显更大胆了。 “启奏陛下,就拿江南之地来说,人口稠密,学子众多。想要读书的人,比比皆是……偏偏地方上学堂太少。有些私塾族学,也都是地主大户才能享有的。陛下收回族田、学田、寺庙田产,至少可以兴建上万私塾,惠及百万学子,教化之功,功德无量!” 解缙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在冒光……他给朱棣描绘了一个非常具有诱惑的前景。 “陛下,不妨仔细算一算,郑氏的族产和学田差不多有一万亩,这都是江南的好地,一亩每年有两三石的收成。养一个学堂先生要多少?三十石粮,还是五十石?这么多田,只怕办上百所私塾都够用了。结果只有郑家一所学堂。他们教导自己弟子之余,能拿出十个名额,交给同乡百姓,就算是他们的仁慈恩典了。属实是说不过去啊!” 不得不说,还是文人对付文人,更具有奇效。 朱棣脸上笑容更盛,“解学士果然懂得地方上的事情,那你说说,朕要收回这些田产,如何呢?” 解缙微微摇头,“陛下,要让臣说,只怕不行!” “不行?你刚刚说的是头头是道,现在又说不行,你是什么道理?” 解缙道:“启奏陛下,这些田产收上来,要如何分配,这是个难题。而且即便到了国库,能不能拿出来兴学,又是一个难题。就算这都解决了,朝廷也找不出那么多先生。” 朱棣认真思忖了一阵,这才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有没有妥当的办法?” 解缙道:“陛下,臣思量再三,觉得只有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什么意思?你直说吧!” 解缙道:“臣是这么想的,地方的庙产、族田、学田,悉数交给地方衙门,并且以此兴学……不拘门第,不看出身,所有孩童,皆是一般不二。只要交少许束脩,就可以读书。” 解缙进一步解释道:“这么做,肯定有些大族不甘心交出田产,一些地方衙门也未必愿意得罪人。但朝廷可以派遣钦差,下去巡查……然后将兴学事宜,纳入吏部考评,办事不力的地方官,立刻罢免。” 解缙抬起头,看了看旁边的蹇义。 这位蹇天官微皱眉头,良久沉吟,才从嘴角挤出两个字:“可以!” 没错,这个建议属实可行。 像朱棣那样,打算充实国库,这是很难做到的。 因为族田学田之类的,相比起整体田亩,还是少的,除非能重新编写黄册和鱼鳞册,明确丁税和田赋,不然根本收不上来。 如果非要做,大功干戈,就会像夏原吉讲的那样,成本太高,得不偿失。 解缙的意思,咱们退一步,不要想着充实国库的事情。 先把心思放在地方兴学上面。 那些乱七八糟的族田、学田、寺田,全都转给地方。 让地方来办学。 然后朝廷监督地方衙门,让他们去办。 办得好了,有赏赐,办不好,那就挨罚。 这样一来,等于把矛盾转给了地方衙门和地方豪绅。让他们去斗,朝廷居中调解。 所说不可能铲除所有弊病,也不可能把每一文钱,都用在兴学上面……但就算有一半,甚至三成用在刀刃上,能多培养百万读书人,也是功德无量的事情。 而且这么干还有一层好处,地方上真正穷苦的百姓,他们也不是不想让子弟读书,只是没有机会,也没有财力。 现在朝廷站出来了,逼着地方衙门去办学。让地方官吏从豪绅嘴里抢肉吃,肯定能得到百姓的支持。 这么一算,朝廷,地方官吏,普通百姓,三者隐隐又站在了一起。 最终的结果,还是孤立地方士绅豪强。 简单盘算一下,就能看出,胜算极大,机会不小。 徐景昌意味深长看了眼解缙,这家伙还真是不简单,他必是早就盘算过了。此事不影响户部岁入,甚至还会增加吏部的权柄。 蹇义和夏原吉都没有理由反对。 而且他也准备把握了朱棣的心思,这一次的目的,并非是增加岁入那么简单,而是要打击士绅豪族。 解缙准确把握了天子心态,开出的药方,自然是无往不利。 朱棣笑了,“很不错,解学士,你前些时候中了毒,现在可是恢复了?” 解缙道:“多谢陛下关怀,臣已经恢复了。” 朱棣笑道:“很好,你为国操劳,着实辛苦。朕加你太子少保衔,赐麒麟服。” 解缙的心猛烈一跳,还是立刻平静下来,跪倒磕头,拜谢天恩! 徐景昌当初接任通政使的时候,朱棣给了个太子太保衔,让他压了六部尚书一头。 这次给了解缙太子少保衔,只是正二品,远不如徐景昌,但有了这个衔,也就意味着,解缙在品级上和六部尚书平起平坐了,至少不必低人一等。 朱棣的赏赐,想来都是及时到位。 徐景昌只是白白见证了解缙升官,没用出手,就把事情给办了。 还真是有点寂寞啊! 从金殿出来,解缙急匆匆赶过来,“定国公,下官今天没有唐突犯错吧?” 徐景昌笑道:“解学士不用太客气了,这种事情你本来就比我擅长,关键是你愿不愿意出手罢了。” 解缙也笑了,“定国公,我有件事正要告诉你,就在聚宝门外,多了个徐王庙。京城百姓,遇到了什么事情,都去徐王庙叩拜,娶亲求子,无不如此,据说十分灵验。” “徐王庙?” “对,就是中山王的庙!” 徐景昌一愣,咱爷爷成仙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六章 徐达成神了 应天城居然有徐达的庙? 这事居然是真的,而且就在聚宝门外,位置极佳。 这座庙最初是给准备定居城外的工匠准备的,是一座城隍庙。 朱高煦承诺给工匠准备的房舍,他做到了。 就在聚宝门外,成片的房舍。 每家每户虽然很小,但独门独院,还是两层。 下面是客厅,厨房,仓库,上面是睡觉的卧房。而且每条巷子的尽头,都有一口井,可以过来取水,十分方便。 要知道大规模聚居,最要命的就是卫生问题,一个处置不好,瘟疫流行,就会死亡惨重。 在这个问题上,中国的城市就很有经验,像应天这种大城市,都有完备的下水排污的体系……应天的城墙上,排水的龙头,哪怕在六百年后,依旧在兢兢业业工作着。 除此之外,还有相当数量的人员,专门清理街道,甚至有人每早都过来收集粪尿,拿到乡下肥田,还能保持城里的干净,可谓是一举两得。 如此配置,还有什么好说的? 甚至比起后世三哥的贫民窟,还要强了许多。 唐赛儿在这座新房子里,跑上跑下,快乐得如同小鸟。 他们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 林三的工钱已经达到了一百二十贯宝钞,他选择了每月偿还六十贯宝钞,一年就是七百二十贯,需要五年的时间,才能把贷款还完。 也就是说,到了那时候,这个房子才真正属于他们。不过此时他们已经能提前享受了。 终于不用寄人篱下,不用租房受气。 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舍! 林三坐在门槛上,环视着小小的院子,只有十平米出头。身背后就是同样袖珍的二层小楼,就是他们温馨的家。 怎么形容这个感觉呢? 或许这就是幸福吧。 这时候身后有脚步响起,他猛地回头,正好看到了唐赛儿。 “妹子……咱们,成婚吧?” 林三的声音很低,显得有些胆怯。 哪知道唐赛儿一口答应,“人家早就是三哥的人了,你看着办。” 这下子让林三为难了。 “妹子,按理说成亲应该请来亲朋好友,大排筵席,三媒六证,拿八抬轿子把你抬进门,那才像样子。还有,你一个新娘子,也该置办嫁衣首饰……这些算起来,怕不是一笔小钱,偏偏我现在拿不出来。” 唐赛儿盯着林三认真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三哥,伱可这是个呆子……咱们从山东老家逃难到这里,能活下来已经算是好运气了。还有什么可奢望的?要我说,也不需要什么嫁妆首饰,买一块花布,我自己会做衣服,要是愿意,就挑最便宜的簪子,买一支就行。什么三媒六证,什么八抬轿子,都是扯淡。咱们互相扶持,早就彼此知心,还用得着那些虚的?” “至于亲朋好友,咱们家乡的那些是不行了,干脆就请来书坊的工匠朋友,大家伙凑在一起,吃上一顿,也就够了。需要多少粮食,酒菜,我去置办。保管让大家伙吃得好,还花得少。” 唐赛儿默默在心里算了一下,“虽说这么讲,酒水也不便宜,上千贯宝钞短不了。我现在也做点生意,想办法挣钱,咱们两个人一起还,要不了多久,就能还清。现在房子虽然住着,但不还清了,总归心里不踏实。” 听着妻子头头是道的算计,林三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没错,不管多难的事情,只要两个人同心同德,就没有什么扛不下来的。 “这些事情都听你的,不过人家成婚,怎么都要拜天地的,咱们两边的老人都不在,你说该怎么办?” 没有父母见证,也没有媒人在场,这个婚事总是差了点味道…… 唐赛儿也低着头,不停思量,他的脑筋快速转动,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三哥,你说咱们去城隍庙,拜城隍爷,让他给咱们当个见证,如何?” 林三深吸口气,似乎这个主意也不赖。 城隍很早就是守护城池的神灵,到了明朝,城隍又有另外一层含义。朝廷有知府知县,坐镇城池。 城隍爷就是阴间驻守城池的官吏。 保佑一城百姓,庇护一方平安。 比如说徐达,他死后,由于功劳太大,就被封为北平的都城隍。 坐镇居庸关,庇护燕云之地的平安。 去城隍庙,拜城隍爷……让他老人家给咱们证婚。 “真亏你想得出来!” 林三忍不住笑道:“快去把我存的工钱拿出来,去置办新衣服,咱们俩都有。” 唐赛儿喜滋滋答应……“我早就看好了,也跟人家商议好了价钱,就等着三哥答应呢!” 两个年轻人,一面工作,一边为了婚事,紧张忙碌着……买来了崭新的布匹,唐赛儿自己动手,给两个人制作新衣。 绸缎行的老板人很好,听说他们成亲,竟然送了一尺布。 衣服和鞋子都够了。 唐赛儿又去了银楼,犹豫了再三,买了一根金簪,外加一支手镯……当新衣做好,戴上首饰的刹那,热泪从眼角流出,喜极而泣。 她又把林三的衣服略微修改,务求做到最好。 又是两天,好容易等到了书局休息,林三才抽出时间,跟唐赛儿一起,换上了崭新的衣服,打扮得干净体面,兴匆匆前往城隍庙。 这里也不算陌生,以前他们还过来看热闹。 只不过最近太忙,昏天黑地,没有时间过来。 这一次到了城隍庙前,他们突然发现,怎么有点不一样了? 且不说城隍庙越来越热闹,出入的人也和以前不同了,明显有许多衣着考究,穿着绫罗绸缎的人过来。 烧香祭拜,好不热闹。 林三好奇一问,有人就笑了,“你这个年轻人,也太不灵通了。三天前,城隍庙请了新神了!” “新神?不是供城隍爷吗?”林三吓了一跳,要是换人了,他们可就白来了。 “是供着城隍爷,但这个城隍爷不一样了。是中山王他老人家!” “中山王?” 林三吃了一惊,“老伯,这是真的吗?” 老汉笑道:“我胡子都白了,还能骗你?要说起来,我年轻时候,还真见过中山王几面,他老人家威风,霸气,不愧是咱大明的名将,大英雄,大豪杰!活着时候,给咱大明开疆拓土,死了还庇护苍生百姓,了不起啊!” 老汉发出了由衷的赞许。 林三怔了怔,却也一喜。 “让中山王给咱们证婚,那就更好了!” 他拉起唐赛儿,两口子随着人群,进入了庙里。 等他们进来之后,顿时好像进了个全新的世界……这里面不光有徐达,还有不少开国将领的画像。 原来耿炳文在那边给英烈祠堂督造神像,同样是供奉开国功臣,这边也请了不少过来。 不光有开国功臣的画像,下面还有他们每个人的功绩,受封的爵位等等…… 庙里香火缭绕,百姓川流不息。 其中去拜祭徐达的,数量最多,也最全面……有人前来求财,有人过来求子,有的病人祈求康复,有人请王爷帮忙主持公道,洗刷冤屈…… 好家伙,徐达死了比活着还要忙,什么都管起来了,业务真广泛。 林三和唐赛儿看了一会儿,这才进入正堂,他们时间不多,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因此两个人跪倒神像之前,向中山王磕头,请求见证他们的婚事,赐福小夫妻。 等磕头之后,他们匆匆要离去,突然有人喊道:“百年好合啊!” 不知道是谁开了头,后面的人听说有人来这里证婚,立刻精神头都来了。 “吉祥如意啊!” “天作之合!” “早生贵子!” …… 这一声声祝福,弄得唐赛儿脸蛋红扑扑的。她也不免羞得低下了头。 林三同样激动,他抱着拳头,不停感谢,“多谢乡亲父老,多谢大家祝福,我们夫妻谢过了!” 两个人好容易从人群挤出来……身背后都是善意的笑容,各种吉祥话,不绝于耳。 在这个刹那,林三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实在是太正确了。 寻常人家,小门小户,弄那些复杂的婚礼仪式根本没有必要。 就这样简简单单更好。 只要两个人彼此知心,能真心相待,互相扶持,也就是了。 他们俩不知道的是,尽管他们落荒而逃,后面的讨论甚至更加热烈……大家伙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来城隍庙成婚,求中山王当证婚人,这说起来多体面。 几乎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应天,随后来城隍庙祈求证婚的,竟然络绎不绝…… 这回好玩了,徐达的职责又多了一样。 徐景昌听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消化了自家老爷子立地成神的事实。 照这么下去,徐王庙会不会取代关帝庙? 到时候大家伙拜的不是关云长,而是中山王徐达。 貌似还有点不可思议。 “我主张建造英烈祠堂,拜祭开国功臣,可不是这个意思啊!”徐景昌嘟囔道。 同样听到消息的朱高炽倒是挺高兴的,“你管这些干什么,这是徐家的好事啊!” 徐景昌深吸口气,突然也笑了,“夏原吉他们说地方上婚丧嫁娶,都要士绅秀才帮忙操持……倘若能这样简单又不失隆重,倒也是移风易俗的好机会。” 徐景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或许又可以得罪人了。 只不过就在他盘算的时候,就有御史抢先上书,“陛下,无数愚夫蠢妇,跑去徐王庙拜祭,臣唯恐徐家人登高一呼,酿成大祸,还请陛下赶快降旨,免得重蹈红巾覆辙!”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七章 孔家也不例外 众所周知,徐景昌从来不记仇,有仇早早就报了。 朝堂之上,没被他坑过的实在是不多了。 现在又有人上书弹劾,而且还如此气势汹汹,到底是何方神圣? 弹劾徐景昌的人叫袁纲。 他是举人出身,初为教谕,后来升到了知县,由于政绩突出,被调入京城,担任御史。为官以来,清正廉洁,从无过错。 最绝的是,吏部给百官增加了津贴,他居然辞而不受。 还说出清官安贫乐道,不用多给津贴,也是为国为民。贪官贪得无厌,就算给再多的津贴,依旧是损公肥私,敲骨吸髓。 「仆扪心自问,从来无愧于心,更无家族所累。御史言官,风闻言事。这是太祖皇帝给的权柄。仆舍身弹劾权贵,侥幸成功,没有什么好欣喜的。若是不幸失败,还望后来人能不避刀枪,前赴后继,为国家除去大患,安定社稷,功在千秋!」 袁纲交代完毕,留下了遗言,这才上书弹劾,准备和当朝最大的女干佞,拼死一搏! 消息传出去之后,朝堂上下,全都震惊了。 九卿重臣,多少大人物,都不是徐景昌的对手,一个区区御史,他行吗? 「这位袁御史德行无亏啊!」蹇义缓缓道。 听他这么评价,夏原吉放心了。 自从徐景昌帮着功臣武夫争取了面子之后,成国公朱能、曹国公李景隆、甚至是淇国公丘福,这些人都开始支持徐景昌,甚至到了休戚与共的地步。 「可以!」徐景昌道:「这才是正理,臣绝无异议。」 夏原吉也知道虽然乐子不小,但是徐景昌那小子油滑狡诈,背景雄厚,深得朱棣赏识……万一让他反过来诬告朝臣结党营私,授意袁纲弹劾,那就不好了。 如果搞不好,这一次袁纲的弹劾,很有可能成为徐景昌倒霉的信号,他未必会垮台,但是没准会成为垮台的开始。 果然,姓徐的还是有话说! 「讲!」朱棣干脆道,他甚至都有点期待了,就知道你小子不会束手就擒的! 「回陛下的话,中山王虽然开国有功,乃是国之名将,理当建庙祭祀。可是如今徐王庙信众太多,前来祈福的百姓,络绎不绝,还在与日俱增。求取富贵,想要升官发财,甚至是结婚求子,无所不包,长此下去,必成大患啊!」 大家伙去左顺门,求见陛下,让陛下严惩袁纲! 「陛下,定国公真是牵强附会,巧言令色,孔氏传承两千年,从无过错,陛下千万不能听信他的言语啊!」 徐景昌笑道:「陛下,臣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问题,想要请教袁御史,只要他能说清楚了,臣必然答应。」 「因为,因为孔氏圣贤教化,泽被苍生,仁孝传家,忠心耿耿,天日可鉴,你,你这是诋毁圣贤!」 文臣如此,武将那边却是义愤填膺。 …. 他猛地跪倒,磕头作响,「陛下,纵然徐家忠义,这一代人如此,往后却是未必。更何况天下有那么多野心之辈,他们会借着中山王的名头,聚集在徐家周围,结党营私,左右朝局,为祸甚大。陛下,为了大明江山,千秋万代,务必要防微杜渐,不可遗祸子孙啊!」 「说实话啊,我有点想去瞧瞧了。」夏原吉笑嘻嘻道,原来他也是个乐子人。 德行无亏,意味着没有把柄可抓。 这位袁御史四十来岁,胡须稀疏,面容瘦削,但眼神十分锐利,有种正气凛然的意思。如果让他来演海瑞,估计都不用化妆。 我不辩解,但我只求一个个公允,你不能只针对徐家啊! 朱棣此刻已经云 淡风轻了,他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徐景昌,眼神之中,多了那么一丝丝赞许。 徐景昌立刻道:「臣觉得袁御史说得太对了,简直说到了臣的心坎上。」 你们真是臭不要脸,居然敢和孔夫子相提并论……但他又很快发现,还真不好驳斥……你说孔夫子了不起,人家讲徐达也有光复之功。 敢诬陷重臣,最起码发配海南。 朱棣哼道:「你危言耸听了,朕记得关帝庙,还有天妃宫,也都是如此。关羽也是凡人封神,如今已经是关圣帝君,所求无所不应。汉朝能出关羽,我大明就不能出中山王吗?你是觉得我大明不如大汉?」 就比如严阁老,他的名声那么差,很大程度上就是对言官下手造成的,越中四谏、戊午三子,那么多言官前赴后继,愣是把严阁老弄得臭不可闻。 袁纲点头,「没错,下官秉持公心,上书言事。也请定国公能仔细权衡,这对你们徐家也是好事。」 好小子! 够厉害! 「定国公,你还有什么说的?」 「胡说!」 徐景昌是兴趣盎然,可袁纲却是怒目圆睁,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 围绕着弹劾,一场风暴已经形成……偏偏身处台风眼的徐景昌还挺平静的。 徐景昌笑道:「袁御史怕是误会了,你说孔夫子有教化之功,我家祖父也有恢复燕云之功,驱逐胡虏,恢复中华。你说孔家仁孝,我们徐家也是忠义传承。我可以保证,徐家与国同休,和大明休戚与共,可没想过要像孔家这样,生生不息啊!」 而言官又有风闻言事的权力,只要有道理,就算是王公贵胄,也要乖乖听话……当然了,也可以想办法陷害无辜,弄死御史。可一旦这么做,名声就毁了。 另外左都御史郭资,他现在焦急之中,透着忐忑,毕竟袁纲是自己麾下,万一牵连到了自己头上,要怎么脱身? 只不过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实在是让人难受。 朱棣勃然大怒,「徐家忠贞,人尽皆知,中山王大功,功盖寰宇,你如此歹毒揣测,中伤功臣,你真当朕不敢杀人吗?」 …. 弄得夏原吉一个上午都没有心思办公……和他一样的朝臣,有何止一个? 礼部尚书宋礼自从金殿遭到暴击,就一直告病在家。结果此刻也是医学奇迹发作,这位尚书大人在地上来回踱步,焦急等待。 所以必须忍耐。 朱棣也不是傻子,老岳父封神,这是好事情,但是徐家地位越来越高,久后会不会出事,这就不好说了…… 必须想个稳妥的说辞…… 还有刑部尚书郑赐,他也是翘首以盼。 勋贵这边切齿咬牙,已经准备行动了。 「陛下,定国公就在这里,他的祖父有求必应,应者如云,他说什么,那些人多半会相信的。万一定国公有什么不臣之念,顷刻之间,就会变成塌天大祸啊!」 徐景昌笑容可掬,但是听在袁纲的耳朵里,简直大逆不道。 「袁御史,你说我的祖父封神,我们徐家子弟如果趁机摇旗呐喊,可以左右朝局,影响天下大势,便是造反谋逆,也并非没有可能。」 徐景昌点头,「我知道,袁御史属实刚正不阿。我只是想问你,如果有一家,传承两千年,风光几十代,官居超品,连改朝换代都不放在眼里。这样的圣贤后裔,比我如何?」 蹇义挑了挑眉头,沉吟再三,「还是安心政务吧,且看着就是。」 徐景昌扭头,似笑非笑看着袁纲。 你说徐家门庭显赫,一门二公,可孔氏也是地地道道的衍 圣公,还是世代传承的。 「徐景昌,你又怎么看?」 袁纲顿时愕然,他怔了半晌,突然大叫道:「那是圣人后裔,岂能和你相提并论?」 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这位风光无限的定国公,怕是要栽跟头了。 朱棣怒火三千丈,当真准备下手了。 听说有人弹劾徐景昌,这是要砍了我们的领头羊啊! 这下子把朱棣都弄愣了,这小子脑子坏掉了? 人家弹劾你,你说人家说得对? 就连袁纲都迷糊了,我不会是幻听了吧? 朱棣哼道:「徐景昌,要真是如此,朕可就要关了徐王庙,下旨不许前去祭拜。」 他甚至愿意和袁纲当面对质。 你说拜祭徐达有危险,那遍地的孔庙,那么多磕头的学子,又该怎么算? 更绝的是,徐景昌一开始就认同了,你说得都对。 徐景昌道:「陛下,袁御史方才说了,就算我们徐家忠孝,也会有有心人,利用徐家的名头,结党营私,左右朝局,为祸甚大。臣相信袁御史的话,可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借着孔家的名声,结党营私,左右朝局?这算不算为祸甚大?」 朱棣深吸口气,「徐景昌,这么说,此事就此结束了?」 「为什么不能相提并论?」徐景昌笑呵呵道。 袁纲额角冒汗,心突突乱跳,却也不愿意低头。 袁纲正色道:「陛下,此事可不能相提并论啊,关羽乃是前朝之人,历经千百年,才有今日的地位。中山王不同,他刚刚去世没有几十年,子孙尚在,且一门二公,权势煊赫!」说到这里,袁纲看了一眼徐景昌,忍不住暗暗咬牙。 「袁御史,我是讲道理的,我也希望你不要昧着良心撒谎。」 袁纲苍白的脸,毫无血色,只能低声道:「定国公是要以结党营私之罪,对付下官了。我袁纲无党!」 这位袁御史朗声说道。 徐景昌大笑,「袁御史,你误会了,我是希望你能以无上大勇,替朝廷铲除隐患……徐王庙可以关了,也必须关了。但是另一家,还望也能一视同仁!」 (本章完) 青史尽成灰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朱棣曰善 铲除隐患? 孔家吗! “定国公,孔家不会造反啊!他们于国有功啊!”袁纲的语气几乎哭出来了。 徐景昌反而不慌不忙了,“袁御史,你跟我讲得明明白白,怎么到了孔家就糊涂了。这事情已经不是孔家人如何了,千年世家就在那里,以夫子门徒自诩的读书人,遍布朝野。这就是一股足以左右天下的势力。在咱们大明朝,只有一个君父,孔家也是大明之臣,你说对不?” 袁纲傻傻点头,能不对吗! 只是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定国公,下官秉持正道,上书弹劾,如今想来是下官错了。要杀要剐,只管动手就是,只求伱不要逼迫下官了!” 徐景昌笑着摇头,“袁御史,你怎么反而糊涂了。我没说你错啊,相反,我是赞同你的。你让关了徐王庙,我当然同意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做得对,我还要感激你。只不过我希望你能往前走一步,拿出更大的勇气,改变天下读书人的错误想法,把他们从孔孟门徒的牢笼中释放出来。要让他们明白,他们是大明的读书人,他们要跟大明朝休戚与共,而不是学孔家,求个千古长存,屹立不摇。这样不行!这种想法,也是不符合儒家纲常忠义的。” 徐景昌循循善诱,可听在袁纲的耳朵里,不亚于魔音索命。 “定国公,满朝上下,皆是忠臣,能千古长存的也只有孔圣之家,没有人敢奢望如孔氏一般,还望定国公高抬贵手啊!” 徐景昌又笑了,“自古以来,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孔家高高在上,本就不合理。你说孔家是仁孝忠义之家,这话我是信的。毕竟没有孔氏族人,登高一呼,出来造反。但是每逢改朝换代,孔氏都会站出来迎接新君。瞧着孔氏归降,许多没有骨气的士大夫,也就跟着归降了。然后随着新君,继续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别的不说,刚刚被陛下降旨拆分的郑氏,就是如此。就算你不想学孔家,还有人想学,而且也都传承了几百年。” 徐景昌这一番话,完全是拿着袁纲的话,来堵他的嘴……而且基本上徐景昌也把孔氏的问题说清楚了。 这就不是讨论孔家如何的问题,归结起来,还是谁说了算! 一个追求传承不断的家族,在面对国家危难的时候,和那些愿意随着国家同生共死的仁人义士,肯定不一样。 “袁御史,我跟你说这些,也是劝你,以国事为重。身为忠臣,你不该拒绝啊!” 袁纲已经是无言以对,别说了,让我死去吧! 此刻朱棣突然道:“定国公已经把话说清楚了,袁纲,你该知道怎么办!” 袁纲浑身颤抖,微微抬起头,看了眼神色严峻的朱棣,立刻又低下了头。 冷汗顺着鬓角流下,他思量再三,把心一横,咬牙道:“陛下,臣胡言乱语,情愿千刀万剐,不敢有丝毫怨言。只是孔家乃是儒门根基,是天下读书人之仰望所在。撼动孔家,势必天下大乱,国将不国。臣恳请陛下,万万不可对圣贤不敬啊!” 袁纲明显是失去了分寸,说出来的话,非但没有让朱棣打消念头,相反,还让朱棣更加坚信徐景昌所讲。 孔府、儒家、官绅……这三者互相配合,就形成了当今天下,最大的一股势力。哪怕贵为天子,也要俯首低头。 可偏偏俺朱老四就是不服输的。 以北平一隅之地,靖难成功,夺得天下。 此时面对儒家官绅,朕也能把他们的想法扭转过来。 这天下除了朱家之外,不能有第二家! “朕非是不尊圣贤?南孔渡江,忠义传承,朕就十分钦佩,方为圣贤之后,无愧忠义。相反,有些人自己背弃祖宗教诲,把圣贤脸面都丢光了,却还有脸让朕敬畏他们?简直可发一笑!” 朱棣疾言厉色,怒斥道:“袁纲,你现在就写,写清楚孔府的罪行,你要是不写,朕就砍了你的脑袋!” 袁纲怔了怔,突然五体投地,一言不发。 朱棣看到了这里,也气坏了。 好啊! 你一心求死是吧! 那朕就成全你! 他刚要下旨,徐景昌慌忙道:“陛下,请容臣再跟袁御史说了两句。” 朱棣勉强答应,“那好吧,如果他依旧还是死不悔改,朕也不会客气。千军万马朕都杀出来了,还会在乎他一个?” 朱棣的杀心不用怀疑,徐景昌蹲下身,先是轻叹口气,随即道:“袁御史,你是个清廉正直的言官,你弹劾我,那也是仗义执言,我并不怨恨你,相反,我巴不得满朝皆是你这样的人。但你也该有勇气,去面对现实。孔家的情形已经很明白了,一个是世袭罔替的衍圣公,一个是天下读书人仰望的圣人之家,这已经过了。”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天下的好事,不能都落到他们家吧?要不废除衍圣公爵位,要不让天下读书人放弃孔孟门徒的身份,要不就停了祭孔……这三样至少应该做到一样,你说是不是?” 袁纲听得目瞪口呆,要真是这么做了,他就成了儒家的罪人了,而且还是十恶不赦的那种。 他不停摇头,拼命拒绝。 徐景昌渐渐面色严肃起来,淡淡笑道:“这么说来,也是我看错了,袁御史并没有把心中的道理放在第一位……你弹劾我,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以直邀宠罢了!真是扫兴,满以为遇到了真正的儒士,还真是让人失望!” 袁纲痛苦摇头,纠结了半晌,才道:“道之所在,义无反顾。只不过此事关乎圣贤,会动摇国本,我宁死也不愿意做千古罪人!” 既然不愿意做,那就去死! 朱棣眉头竖起,再度要杀人。 徐景昌沉吟再三道:“袁御史,既然你不愿意选择,那你能否写一篇文章,将此事的危害说清楚,让天下人给个公断。” 袁纲依旧摇头,“我,我不知道此事有什么害处,我,我不会写。” 正在这时候,袁纲只觉得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扔到了他的面前。 急忙看去,正是他给朱棣写的那份奏疏,里面都是他弹劾徐家的东西。 朱棣哼道:“你不是看得很清楚,写得很明白吗!你就按照这个写,把中山王和徐家换成衍圣公和孔家就是了!” 袁纲盯着地上的奏疏,简直哭了出来。 这就是自作自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他是万般不愿意,但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 只能哆哆嗦嗦,提起了太监送来的毛笔,伏在地上,断断续续开始写起……足足半个时辰,他才写完。 当他停笔的刹那,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 他软软瘫倒,气喘吁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徐景昌还挺关心他,拿过来所写东西,递给朱棣,随后给宦官使了个眼色,很快就送来了一碗莲子羹,还给加了蜜糖。 “袁御史,请用吧。” 袁纲低着头,轻声道谢。 随后喝了一口,温润清甜,直入心肺。 世上竟有这么好喝的东西,以前自己怎么不知道? 此刻的他,当真是从鬼门关转了好几圈,又绕了回来。 求死而不得。 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楚。 此时朱棣看着这份东西,又思索再三,才缓缓道:“历代朝臣,结党营私,架空皇权,为非作歹……这其中的道理,朕算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徐景昌道:“陛下,孔府绵延传承,地位显赫,放眼天下,尽是孔孟门徒。每年新进读书人那么多,又都以孔孟门徒自诩。天下世家大族,无不效仿圣人之家……所谓家国天下,家在国前,也不怪有好些国策,就是推不动了。” 朱棣深以为然,这一年多以来,遇到的阻力,都是如此。 你想提升工匠的地位,士人百般阻挠,想推行借贷,方便百姓,又砸了缙绅的饭碗。要整顿财税,也是阻力重重。 士绅总是想少交税,多占便宜。 就算国家遇到了财税紧张,国库空虚,他们也不会在意,反正大明亡不亡,跟我们也没有关系。 大元、大宋、大唐、大汉……我们都送走了多少个朝代,不差你这一个! 士人那种高高在上,和国家的疏离,不愿意同呼吸共命运……归根到底,他们是个超越王朝的存在。 而这一切的代表,就是孔家! 他们存在着,享受着荣华富贵,就表明王朝奈何不了他们。 “天下士人,便是恩养,能忠心为国者,寥寥无几。这是从根子上,就出了问题。”朱棣咬牙切齿,怒火中烧。 “徐景昌,你给出了三个药方,你说朕该从哪一条下手,进行改变?” 徐景昌想了想道:“陛下,要让臣说,衍圣公世代传承,便是太祖皇帝也是承认的,陛下不必废除爵位,无非就是多花一点俸禄而已。” 朱棣眉头挑动,半晌点头道:“其他的呢?” “天下这么多读书人,让他们放弃孔孟门徒的身份,既不现实,也没法操作。” “那就只有停了祭孔了?” “也不是停了。”徐景昌笑道:“臣琢磨着,祭孔可以,但是朝廷不能参与,或者规格不能太高,交给地方衙门就是。真正需要朝廷祭祀的那些忠臣英烈,这才是大明的根本!” 朱棣思索了一下,用力颔首道:“善!”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九章 教导朱高炽 历代以来,都是不断提升祭孔的规格,对待孔府也是恩遇有加,有增无减……偏偏到了朱棣手里,把祭孔的规格降下来了。 不得不说,这事情意味深远,非比寻常。 这么大的事情事情,必须有个得力的人手去操办。 “陛下,臣举荐一个贤才,出任曲阜知县,亲自操持,必定能让人心叹服。” 朱棣眉头微皱,略沉吟,就笑道:“你说的不会是袁御史吧?” 徐景昌点头,“属实,臣请陛下给他提一级,以六品官职,出任知县,也体现了朝廷对待曲阜的重视。” 朱棣眉头一挑,轻笑道:“区区六品,还是太抠门了,提到五品,从今往后,曲阜知县,皆是如此!” 说完之后,朱棣又看了看袁纲,笑道:“袁卿家,朕可把曲阜交给你了,该怎么办,你心里清楚,朕等伱的好消息。” 袁纲晕乎乎地出来,抬头仰望灰蒙蒙的天空,他突然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我怎么这么傻啊! 没事弹劾徐景昌干什么? 论起找死,还有比我更彻底的吗? 自己是仗义执言,正道直行,去弹劾徐景昌,结果牵连到了孔家……整个士林,不会在乎自己当初的想法,包括孔家,他们也只会嫉恨自己,甚至恨不得置自己于死地。 反正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名声算是都毁了。 难道自己要一死了之吗? 死了人家就会放过自己吗? 别做梦了,他们只会说自己愚蠢,咎由自取……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遵照天子旨意,利用好曲阜知县的身份,把文章做好,让天子满意。 当不了士林认可的贤臣,当个天子的名臣也是不错。 反正都是士林逼的,自己也是没办法。 袁纲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宫中发生的事情,迅速传开……其实想不快也不行了,朱棣将袁纲写的玩意,直接发到了通政司。 解缙也同样提心吊胆,等着结果。 但他看到了这篇东西,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发笑,以毒攻毒,还真是定国公干得出来的事情。 他强忍着笑意,让人赶快明发六部,让所有人都知道。 随后解缙又扭头到了桌案前面,面对着堆积如山的书稿,陷入了沉思。 现在陛下是一心要把孔家的地位压下去,顺便还要撼动儒家的地位……只不过这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假如拿不出推翻儒家体系的东西,只能靠着权力强压,久后儒家还会反攻倒算,重新拿回显学的地位。 而如今配合陛下,打压儒家的人,都会成为奸佞小人。 徐景昌自不必多说,就是奸臣之首,名声不会比蔡京之流好到哪里去。 徐景昌之后,只怕就是自己了。 一想到这里,解缙都忍不住冒汗,必须加快速度,弄出一套新东西。而且还要趁着陛下在位,让这套东西深入人心。 人生不满百,想和传承两千年的儒家抗衡,实在是不容易! 说是蚍蜉撼树都不为过。 解缙思索再三,这个突破口还是放在了大明正统上面……有关殿兴有福那一套,徐景昌在金殿上已经做出了驳斥。 虽然不敢说完美,但也相当可以了。 只要将殿兴有福推翻,重新解读正统,就等于把儒家的根基给断了,现在面临的所有问题,也都迎刃而解了。 只不过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千百年来,无数鸿儒大家,不遗余力,尤其是本朝立国之初,宋濂、刘基这些人,也都很是厉害。 他们搜肠刮肚,鼓捣出来的东西,岂是那么容易驳斥的。 解缙思索再三,他还是觉得要去问问徐景昌……这位思路一向清奇,绝对能帮得上自己。 “解学士,我也在思索这些……其实这事情如果太祖皇帝开国之初,就弄明白了,也不会这么麻烦。我们现在弄起来,不但要跟两千年的儒家正统较量,还要受祖制制约,难度着实不小。” 解缙深以为然,“定国公说得在理,我现在也是一团乱麻……光是一个大元算不算正统,我就毫无头绪了,不得已来求教。” 徐景昌很客气道:“求教谈不上,我也是胡思乱想,必须要解学士帮忙斟酌。对了,既然是讨论这么大的事情,我把太子殿下和荣国公也请过来。” 不多时,姚广孝和朱大壮都来了。 四个人凑成了一桌麻将,徐景昌先道:“我是这么想的,元朝的事情放在一边,咱们先说说宋朝。” “宋朝?”解缙不解道:“定国公的意思?” “宋朝算不算正统?” 解缙道:“宋朝自然是正统,这事情朱子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徐景昌似笑非笑,“解学士,朱子说得都是对的吗?” “这个……”解缙沉吟起来。 徐景昌笑道:“如果没有取代朱子的勇气,你还鼓捣这些干什么!” 啊! 一句话石破天惊,如今大明的官学虽然是儒家,但儒家的显学可是朱熹的理学……如果不能冲破理学的条条框框,做什么都是白搭。 解缙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道:“请定国公明示。” 徐景昌道:“我的看法是宋代不算正统,或者说正统的程度不如汉唐。既是正统,必是大一统。这二者是不能分开的,不能君临天下,何谈正统?说起来朱子在论述正统的时候,也是玩了诡辩的手段,算不得磊落。当然了,他身在赵宋,想要堂堂正正也做不到。” 解缙听着,频频颔首,“定国公,如果赵宋不算正统,那元朝呢?元朝可是做到了大一统啊!” 徐景昌笑道:“元朝是做到了大一统,但元朝治国,用的不是华夏之法,文治武功,虽然有辽阔疆域,但是在疆域之中,把百姓分成四等,欺压汉民。又把人分成十等,读书人排到了第九等,仅仅比乞丐好一些……无论如何,这样的朝代,也没法让人心向往之吧?” 解缙点头,“是这个道理,这么说自唐以后,就不存在大一统了。” 徐景昌道:“确实,正统衰落,华夏蒙尘,中原丧乱,四方扰攘。崖山之后,元主中原,遍地腥膻……所幸天命圣人,降于濠州,应运而生,投身义旅,起兵护民,南征北战,重新实现大一统,为华夏重兴,天下正统!” 解缙听到这里,眼睛冒光,混乱的思绪,终于有了眉目……他不由得看了眼姚广孝和朱高炽。 姚广孝默默听着,随后道:“理学产自于宋,若是宋非正统,理学也就不该是显学了。” 朱高炽笑嘻嘻道:“少师,我近日读书,也发现了,北宋立国之后,各种学说,就层出不穷。主要是大唐之后,天下混乱,藩镇割据,五代十国。天下无一日不战,百姓受苦民不聊生。有识之士都希望找到一种学说,安定天下。所有诸如关学、洛学、理学,还有王安石的新学,都大行其道,只不过最后归于理学而已。” 姚广孝点头,“殿下讲的没错,如果按照定国公的意思,只怕这场争论还没有结束,现在需要一门新的学问取代理学才是。” 徐景昌欣然大笑,“还是姚少师一语中的,把我的心思都说出来了。” 姚广孝哼道:“说着容易,可你要怎么办,难道连儒家纲常都不要了?那样的话,简直就是改天换地。不知道你定国公能不能做到,反正老衲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徐景昌笑道:“少师,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我只是想,在三纲之上,添一句就够了。” “哪一句?” “天子乃是国家化身,陛下为大明之主。” 姚广孝兼修三教之学,见识格局,都是顶尖儿的,他稍微思忖,就说道:“你的意思,因为陛下是大明之主,所以才要群臣以天子为纲,忠心皇帝,忠心大明?” 徐景昌点头,“少师果然是厉害,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我不觉得这些想法,在当下有什么不妥的。” 很显然,在大明朝,想要推什么男女平等,要求父亲尊重儿子,显然是不现实的,他敢说,朱棣就敢大耳瓜子抽他。 而且儒家论述纲常,讲了这么多年,你想一下子推倒,那也太不自量力了。 但是如果在纲常前面,添一个前提,也就是国家! 讲清楚,这个纲常是为了维护国家利益,不是为了维护士大夫的利益,国在家前……只要这个观点深入人心,局面就会大为改观。 朱高炽还有些迟疑,“我还是有些听不明白,增加这一点东西,就真的有用吗?” 解缙道:“有用,有大用!殿下,眼下的纲常,是儒家纲常……所以汉王殿下想要给工匠盖房子,发展作坊,阻力重重。因为在儒家看来,工匠是很卑微的。但是在国家看来,办作坊能充实国库,富国裕民,理当鼓励。” 朱高炽深吸口气,“这我就懂了,国在前面,这个国是什么样的,咱们可以说了算。如果没有这个,纲常就是儒家说了算。” 朱高炽又有些疑惑,“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从孔家下手,为什么不能直接就加上这句话?” 徐景昌呵呵笑道:“因为孔家超越了国家,在大明朝,不允许有如此高高在上的家族!”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章 徐家的机会 绝不允许有比朱家更牛的家族存在! 这一句话,算是激发了朱高炽的刺客本能。 没错,那些读书人张嘴孔圣人,闭嘴孟圣人,总是拿圣人的微言大义,劝谏天子……说白了,不就是觉得圣人比天子更大吗! 别说老爹了,就算自己这个预备天子听着都不顺耳。 必须做点什么了。 朱高炽想了又想,突然道:“表弟,父皇让我主持科举。” “科举?哪一场?”徐景昌好奇道。 “两场!”朱大壮呲牙一笑,得意洋洋。 前面朱棣就说过,要加一场恩科,永乐二年还有一场正式的会试。 也就是说,在几个月之内,就有两场科举。 朱棣居然把两场科举的权力都给了朱高炽! 徐景昌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亲的到底是亲的,谁也比不了。 他这么辛辛苦苦,却要闭门思过一个月。到了朱大胖子这里,什么都没干,就捞到了两场科举啊! 这哪是考试,分明是培植党羽啊! 朱棣啊,你也不算老,这么放权,真的好吗? 观察了这么久,徐景昌也算是看透了,朱棣和朱元璋还是大大不同……朱元璋是事无巨细,不辞劳苦,什么都要管,什么都亲力亲为。 而朱棣不同,他是好权而不喜管理。 他把多数政务都甩了出来。 例如财税给了夏原吉,人事给了蹇义。其余政务,也是各有分担。 朱棣稳坐龙椅,监督着各方的动静,构思着他的宏伟工程。 犬父如此,朱高炽只能含泪收下大权。 等什么时候,朱棣领兵出征,正式出任征北大将军,这个天下就是朱大胖子说了算了。 徐景昌突然意识到了,似乎应该跟跟大壮好好聊聊,没准他能做到朱棣做不到的事情。 “你想用科举做点文章不?” 朱高炽嘿嘿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你会搞事情啊! 对不起,我也会! 朱高炽直接道:“我琢磨着,能不能把宋非正统的观点,加入这一次科举当中?” 徐景昌自然是乐意的,“很好,就这么干!朱熹一辈子就为了论述宋朝是正统,可我们否定了宋朝,就等于推翻了朱子,理学根基动摇,接下来就好办了。” 解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只是一声叹息,他们要建立起一套新的学问,挑战朱子是必须的。 只是没有想到,自己少年时读朱子的书,看朱子对经典的解读,微言大义,每一个字都要刻入心里。 现在却要亲手推翻朱子,这算不算大逆不道,欺师灭祖? 徐景昌看出了解缙的犹疑,忍不住笑道:“解学士,刚读书做学问的时候,放个神像在那里,有了目标,方便勇猛精进,是很不错的。但是到了一定程度,就要弑神!” “弑神?”解缙一愣神。 “就是打碎这个神像,超越他,比他走得更远,建立更伟岸的神像……咱们总不能故步自封,在小圈子里面打转转,伱也不甘心一辈子当个大才子吧?” 当个大才子不好吗? 当然不好了! 如果年轻时候,能当个才子,也算是不错了。但是到了一定程度,就要成就一门学问,在士林之中,开枝散叶,拥有无数拥趸,说出话来,一呼百应,应者如云。 通常这种人被称为鸿儒! 解缙心怦怦乱跳,如果有朝一日,能击碎朱子神像,换上自己的,那也是此生无憾了…… “我明白了,多谢定国公指点。” 解缙想了想就说道:“太子殿下,我打算先在就写一篇文章,阐释宋非正统,然后下发给所有进京举子,让他们公开讨论,各自进言,先把势头造起来。” 朱高炽连连点头,“可以,就以我的名义下发,再给大家伙送一套笔墨纸砚,算是见面礼了。” 朱大胖子属实会做人,凡是进京考试的举子,都能领到一份笔墨纸砚,领到解缙的文章,再加上一些考试的注意事项。 算是考前小提示了。 正好彰显太子的关怀,至于钱吗,让赵王出就是了。反正他也印了那么多小册子,从朝廷赚了不少钱,现在让他帮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要是朱高燧敢不听话,就请他吃拳头。 朱大壮也是越来越过分了。 倒是姚广孝,他思忖了再三,还是嘱咐道:“你们还是不要太急功近利……这两次考试,是恩科放在前面吧?” 朱高炽点头,“确实。” 姚广孝道:“这样吧,恩科是天子加恩,殿下操持,自然可以宽松一些,倒是正儿八经的会试,不比寻常,如果弄得乌烟瘴气,丢的可是朝廷的脸。” 朱高炽一怔,连忙点头,“多谢少师提点,我明白了。” 姚广孝的谨慎,倒是不出意料。 科举选官,几乎是文臣最后的一张王牌了。 只要是科举还在,还能通过科举这条路,实现阶级跃升,读书人就能忍下去。 说实话,元朝就是不会玩,一个科举弄得断断续续的,时有时无。假如真的能认认真真办科举,扎扎实实收拢士人之心,没准大元朝也是个没有昏君,无限美好的圣朝哩! 徐景昌想到了这里,他越发觉得要在科举上面弄出点动静。 “恩科要真正选出一些人才,要能跟人家科举打对台戏,这样才行。毕竟考试只是第一关,进入官场之后,本事不行,还要被罢黜的。”徐景昌喃喃自语。 其余三个人听了听,也是眉头紧皱,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哪怕朝廷的科举考试,也不是每一科都人才辈出的。 更何况这种恩科,有些人压根就不屑于参加,而且朱高炽还打算搞事情……可以想见,朝中诸公,会想办法阻挠添乱的。 明的,暗的……即便是入仕之后,这些人的仕途也不会太顺利,言官那边,还有吏部……甚至不用蹇义出手,光是文选司就能把他们给阴了。 徐景昌盘算了半天,竟然有些失落,区区一次恩科而已。 就想靠着这次恩科,把天给翻了,也未免太乐观了。 人家千百年积累出来的东西,哪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大家伙又讨论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头绪……姚广孝回寺庙了,朱高炽还要去和朱棣商议,解缙也去写文章了。 人都走了,就剩下徐景昌一个。 他抱着膝盖,默默盘算了。 两次考试挨着……那些实力不错的举人,他们自信能通过科举的,多半不会来参与恩科,毕竟换成你,辛辛苦苦读书,能考上国家级的公务员,不会愿意考县一级的。 而且这个恩科多少有点离经叛道,不是正途……既然这样,那就只有以毒攻毒了。 徐景昌盘算了半天,突然想起了自己当初的一句戏言,要不干脆把那些师爷弄出来算了,让这帮人过来考试……不光是师爷,还有衙门的小吏,书办……首先他们精通政务,文笔也不差。 只不过是由于种种状况,没有通过科举罢了。 现在给他们机会,这帮人肯定愿意混个正经功名。 恩科虽然差点,但也是他们的唯一选择。 其次,这帮人也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还有点争斗的本事,肯定比那些寻常读书人强多了。 徐景昌立刻让人把黄孝儒叫过来,跟他一说,黄孝儒满脸苦笑,“定国公,你这是要从卑职手下抢人啊!” 徐景昌白了他一眼,“瞧你这点出息,万一你手下人通过了恩科,往后爬到了高位,没准还能提拔你呢,就算爬不上去,大家伙互相照应,也好过孤立无援啊!” 黄孝儒顿时瞪大眼睛,忍不住惊叹道:“下官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随后徐景昌又把吴山叫来了,“你也在应天做官多年,肯定知道各个衙门有不少书吏吧?就是那种没有功名,但经验丰富的。” 吴山点头,“这个实在是太多了,就拿户部来说,十三个清吏司,每个清吏司只有区区几人,他们真的能算清楚一省的账目吗?还不是要靠着下面的人。实不相瞒,如果大人拿九章算术考他们,我估摸着,有好些人都不会算账。” 徐景昌微微一笑,“很好,你现在就去动员各部的书吏,什么衙门的都行,全都来参加恩科……告诉他们,想一辈子伺候人,还是想出人头地,自己说了算!” 吴山心说这还用选吗! 在衙门里做事,被人呼来唤去,其中的憋屈只有自己知道。 现在有了机会,岂能不玩命? 这么看来,这一场的恩科,可是要热闹了。 吴山想了想,又沉吟道:“定国公,卑职突然想起来,这次恩科,勋贵子弟也能参加的,不知道大人有什么安排?” “勋贵子弟?能吗?”徐景昌还真不知道。 吴山笑道:“大人莫非忘了?太祖皇帝在日,就是让勋贵子弟进入国子监读书的,监生参加科举,不是理所当然吗!对了,大人没有去读书?” 徐景昌眨了眨眼睛,“我啊,好像有过,不过那时候我肚子疼,没去。” 吴山脸都黑了,我家小子不爱上学,就拿这个借口。 果然熊孩子都一样。 徐景昌怔了怔,突然一跃而起,他又有主意了。 徐景昌也不管吴山了,直接往徐府的大宅冲过去,“大伯,快把你的宝贝儿子叫出来。”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一章 翻身仗 “我记得你读过书吧?”徐景昌背着手问道。 对面的徐钦绷着脸道:“读过,咱们一起去国子监,你总是肚子疼,就我自己去读了。”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貌似有这事,不过我都忘了。 “那你读得怎么样,有没有把握考上恩科?” 徐钦脸色更难看了,他明明比徐景昌还大两岁,结果被这小子像老师一样质问,实在是没大没小……而且他可是中山王的嫡长孙,我爷爷是徐达,知道不?就是徐王庙的正神! 伱让我考科举,你开玩笑呢! 我爷爷随着太祖皇帝下金陵的时候,就把几辈子的活都给干完了。 让我去跟那帮人争? 想什么呢? 瞧瞧小爷脑门的通天纹! 徐景昌见他一万个不服气,便笑道:“我说堂兄,去年的时候,徐府没人,你在哪里?” 徐钦被问住了,去年的时候,老爹被抓,关押在天牢。他当时害怕急了,就躲去了小姑那里,祈求庇护。 一直到老爹被释放,他才回到了府邸。 只不过就算回来了,他也不敢生事,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直到徐辉祖去了一次金殿,朱棣算是恢复了他的爵位,徐钦又死灰复燃了,你家徐少国公又回来了。 事情倒是不错,唯一的问题,就是在他蛰伏的这段时间,自己的堂弟,那个昔日的跟屁虫,拖着两桶鼻涕在后面跑的小崽子,居然已经当上了定国公,跟自己老爹平起平坐了。 自己面对着他,竟然抬不起头了。 “你想说什么?我承认,当时我害怕了,但我真的没有办法不怕……” 徐景昌拦住了他,“说再多已经没用了,你最好弄清楚一点,这个勋贵身份,并不能真正庇护你高枕无忧。徐家的门庭,也不是那么牢不可破。你不能总想着家里给你什么,要想着你为这个家做了多少贡献!” 徐景昌当真像教训小学生一样,“这一次的恩科,就是最好的机会,你去考一个功名出来,然后入朝为官……有我当前例,也不耽误你继承爵位。相反,你做出点业绩,让天下人都刮目相看,那时候承袭爵位,也理所当然。就算你做不出业绩,多在官场上看看学学,掌握点真本事,了解朝臣的心思,到了日后,你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你说是不是?” 徐钦黑着脸道:“你说的有道理,但你怎么不去考功名?为什么要难为我?”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然后轻叹道:“我多半会出任阅卷官,给你评阅考卷。” 一听这话,徐钦更傻眼了,“我不去,我绝对不去!” 他拼命摇头,徐景昌却是淡淡一笑,只怕由不得你! 果然,就在他们俩讨论的时候,徐辉祖突然一拍桌子,徐钦吓得闭上了嘴巴,扭头看向老爹,眼神中满是惶恐敬畏。 “听你兄弟的,这一科你必须去考试!” 完了! 徐钦顿时要哭出来了,“父亲,孩儿不是不想去,只是孩儿的学问,真的不行,我怕给您老人家丢人。” “怕丢人就去读书!现在就去!”徐辉祖勃然道:“你身为徐家的长房长孙,眼瞧着二十了,确实这般没出息。倘若有朝一日,为父死了,你能撑起徐家的门庭吗?” 能吗? 貌似不能。 只是徐家不还有徐景昌吗! 徐钦下意识看向徐景昌,随后脸忍不住泛红。 难道自己真的要靠着堂弟吗? 着实太丢人了。 “爹,孩儿愿意去考试,可孩儿学问不成,去了也怕过不了啊。” 徐辉祖哼了一声,“没出息的废物!早些年让你读书,你就不知道用功。瞧瞧你堂弟,他在金殿上,引经据典,跟朝臣交锋,从来不吃亏,你比人家还大了两岁,结果却是这般废物,连个恩科都考不过去,我要你何用?” 说着,徐辉祖抄起一根木棒,怒喝道:“跪下!” 徐钦吓得腿都软了,“爹啊,饶命啊!” 徐钦不知所措,连逃跑的胆子都没有,只能手足无措,傻傻站着。 徐景昌看着都有点可怜,他走过来,从徐辉祖的手里接过了家法。 “大伯,你给我,回头我监督他读书,如果他不老实听话,到时候我打他,你放心就是,我不会留情的。” 徐辉祖眉头挑了挑,迟疑道:“你有把握吗?” “应该有三成的机会,除非他太不争气。” “那好!”徐辉祖果断答应,“你就去教他,这小子在你那里挨了多少打,回来我给他加倍!” 就这样,徐钦算是落到了十八层地狱的恶鬼手里。 徐景昌先是盘点一下,这小子的基本状况。 如果连字都不会写,那也不成。 可是经过徐景昌的初步测试,他惊讶地发现,徐钦的书法很不错,至少比他强……不少。 “字迹是门面,我也是从小就练字的,倒是你,小时候光想着上树掏鸟,一点都不用心。” 徐景昌毫不客气举起了手里的木棒。 “你再敢提小时候的事情,我大棒伺候!” 徐钦吓得吐了吐舌头,不敢废话了。 “你的经学本事我就不指望了,四书五经,你肯定不行。” 徐钦眨巴下眼睛,他确实不行,但你小子也不定比我强,要不咱们比比? 徐景昌没搭理他,“大明律,你懂不?” 徐钦怔了怔,“懂,我背过。” “当真?” “嗯,还是太祖皇帝在的时候,那次咱们一起进宫贺寿,太祖皇帝问我大明律,我回答上来了,得了一个金元宝,你……” 还没等他说完,徐景昌就把棒子举起来了,吓得徐钦连忙闭嘴。 “除了大明律,你还懂别的不?比如九章算术什么的?” “懂点。” “这你也懂?”徐景昌好奇了。 徐钦道:“自从我爹嗣爵之后,家里的事情就交给了我一些,王府账目往来,我总要看得懂,才不至于被骗。” “也对……那你还会什么?比如当下的时政,你了解不?” 徐钦翻了翻眼皮,突然压低声音道:“在邸报发表文章算不?” “你在邸报写过文章?什么文章?”徐景昌大惊失色。 徐钦得意洋洋道:“就是有关尼山鸿儒会的,我编了不少,还得了稿费呢!虽说不多,但也是我第一次挣钱啊,感觉还挺好的。” “等会儿……”徐景昌连忙拦住了他,别人都是穷书生,要挣点生活费,你一个国公长子,你凑什么热闹啊? 徐钦正色道:“这有什么不对的?我也想当个文人还不行?” 徐景昌认真看了他半晌,点了点头,“一个二十来岁,一事无成的年轻人,倒是很容易幻想自己是个作家!” “你!”徐钦大怒,“徐景昌,你别太过分!回头我就把你写进去。” 徐景昌哼了一声,“你这威胁屁用没有,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锦衣卫还在我的手里,小心我把你扔诏狱去!” 这下子吓到了徐钦,闭嘴不说话了。 徐景昌倒是挺好奇的,“你写文章,有没有个笔名,跟我说说。” 徐钦怔了怔,就算他不说,徐景昌也能查出来,他只能无奈道:“我是准备继承爵位的,就取名叫做承恩。” “承恩?” “嗯,叫吴(吾)承恩。” 徐景昌大诧,突然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个,堂兄啊……你知道孙悟空不?” “就是杂剧里面的那个色猴,我看过的,就是觉得本子有些粗俗,没什么趣味。” 徐景昌沉吟一下,“那你有没有兴趣,重新写一本西天取经的故事?” 徐钦想了想,“不好说,我现在还是打算写本真假孔圣后人的,或许以后会写吧。” 徐景昌点了点头,“行了,以后的事情以后说,你先给我好好读书,把这一次的恩科应付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徐钦突然发现堂弟客气了很多,也不疾言厉色了,只是不停往他面前搬书。 首先就是御制大诰,这是这一次恩科的根本,必须熟读,领会核心。 其次之算学,这也是重点考核的项目。 最后就是有关当下局势的看法观点。 考试的具体题目还是朱棣出,但是大概的范畴,徐景昌能猜到一些……这就是科举的最大问题。 其实那些关系深厚的,都能提前知道主考的大致范围,然后也能搜集到这些考官年轻时候的文章,然后就能针对复习。 而且就到了最后,哪怕文章被黜落了,也有机会复活……总之,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可比寻常人机会大多了。 徐景昌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辅导徐钦算不算违规。但有一点,如果这一次恩科出来的人,根基不够深厚,很可能被人欺负的骨头渣子都没了。 没办法! 你就吃点苦吧! 从早到晚,就连上厕所的时间都确定下来,晚上最多只能睡一个半时辰。 头悬梁,锥刺股……徐钦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个苦。 我他娘的不想学了,落榜就落榜吧! 每当他摆烂的时候,徐景昌的棍子就毫不客气落下来了。 他都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突然徐景昌告诉他,今天早点睡吧。 徐钦一怔,还以为这小子终于做个人了! 哪知道接下来一句,又把他弄得目瞪口呆,后天就是恩科了。 徐钦瞬间压力如山! 转眼,到了恩科的日子,天还不亮,徐钦就拎着篮子,带着应用之物,前往贡院而来。 此时街上灯笼点点,宛如一串萤火虫。 在灯笼映照下,一张张沧桑的面孔。 这是前来赶考的师爷书吏! 他们被人使唤了大半辈子,满以为早就磨没了棱角,已经认命了。谁能想到,竟然混到了咸鱼翻身的机会。 能不能跟自己的长官平起平坐,就看这一次了! 徐钦从这帮人的眼睛里,感受到了火焰! 他浑身一震,不由得拉了拉衣襟,低着头,随着人群,快步进入贡院……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二章 徐钦中了 自从徐钦下场之后,徐辉祖就坐立不安,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都跟失了魂似的。 就算通过了恩科,也不过是进士而已。 最多也就是个七品官,跟超品国公,完全没法比。 徐辉祖怎么就这点心胸,简直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还真别说,这才是该有的反应。 国公虽然尊贵,但那是祖辈的恩荫,不是靠着自己的本事挣来的。 就好比同样是魏国公,徐达是什么地位?他徐辉祖又是什么地位? 等徐钦接任,还不定怎么样呢? 别以为你有个爵位,人家就会尊重你。 那只是一方面,关键还要看你的本事。 就比如当下国公也不少,但是能让所有人都摇头的,也就是徐景昌一个而已。 没办法,人家就是这么强悍。 在通政使任上,收拾百官,当了锦衣卫大都督,朝着整个儒家下手。 战天斗地,就没吃亏过。 这么个人物,就算是没有定国公傍身,又能怎么样? 谁还敢小瞧? 说到底,爵位不过是锦上添花。如果只能靠着爵位混日子,那说明伱这人的出息有限。 恰逢恩科,如果儿子能考个正儿八经功名出来,在朝中干出一点业绩,回头再继承爵位,那才是真正的名正言顺,谁都要对徐家敬畏三分、 他们这个长房,也能有点面子。 只是恩科能这么容易吗? 万一儿子考不上呢? 或许考不上就考不上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徐辉祖沉吟良久,九天的恩科考试,终于结束……考生纷纷散去,各自返回住处,等待结果公布。 徐钦也从考场回来,他匆匆洗漱,在贡院虽然有清水,但是却没法洗澡。幸好没有在夏天考试,不然人都要臭了。 可即便如此,也不舒服。 徐钦回来,立刻洗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此刻厨房也送来了热乎乎的饭菜,在贡院里面,显然也吃不好。他一边往嘴里大口扒拉,一边还拿着一本小册子,在仔细观看,还不时点头,似有所悟。 徐辉祖站在了门口,就这么看着儿子。 放在以往,一边看书,一边吃饭,他只会厉声责备,但是今天,徐辉祖却是有种莫名的心酸。 原来考科举也不容易啊! 足足等了好一会儿,徐钦放下了筷子,一抬头,才看到门口的老爹,他慌忙站起,又赶快把书放下,垂首站立。 徐辉祖走了进来,他伸手按在徐钦的肩头,让他坐下,自己也拉了一把椅子过来。 “怎么样,可有把握?” 徐钦微皱着眉头,“我也说不好,毕竟先前我也没参加过科举考试。只是这次考的东西,我好想都答上了,就算是错一些,估计也有希望取中……只是到了殿试,要考策论,不光需要立意高远,还要文辞优美,用典正确。是很考验功底的,偏偏这又是孩儿的弱点……早知如此,孩儿就该听父亲的,早些时候,用心读书就好了。” 徐辉祖看着略显懊恼的儿子,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小子居然在想殿试的事情? 你真有把握! 徐辉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次的恩科,难不?”徐辉祖试探着问了一句。 徐钦道:“说难也不难,只是考核的范围很广,不是以前单纯的八股……这点在太子殿下的小册子里已经说清楚了。还给出了参考书目。从天文地理,到算学律法,全都考到了。所幸堂弟督促,不然孩儿还真不知道怎么应付。” 徐辉祖沉吟少许,伸手摸了摸徐钦的头儿,“考完了,就别想太多,能通过最好……你只要有心读书上进,就算往后没有恩科,走寻常的科举,也不是没有机会,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徐钦点了点头,送走了老爹,一扭头,又连忙拿起书籍,赶快读了起来。 舍不得浪费一点时间。 在贡院里,他甚至看到白发苍苍的老者,足以当他爷爷,还跑来参加科举。 那么大的岁数,被人从里往外,搜查身体,然后进入简陋的贡院号房,忍受着寒风侵袭。 他这个年轻人,都受不了。 更何况是上了岁数的老人!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口口声声,感谢天恩。 科举考试,实在是耗费了太多人的青春,熬干了无数人的心血……人家都在拼命,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只为了那一点渺茫的机会。 为什么勋贵斗不过文官? 在贡院走一圈,就什么都明白了。 勋贵最多就是家庭竞争一下,甚至都不需要竞争,长子继承,直接等着爵位就行了。 唾手可得,毫不费力气。 可文官不行,他们要从县试开始,一路过关斩将,经过无数磨砺,才能侥幸中进士。 而成为进士之后,也不过是从七品官开始,远不如勋贵风光。 只不过想要坐稳高位,就必须要有足够的磨难,经历过足够的历练,千锤万凿,百炼成钢,然后才能胜任这个位置。 对于大多数勋贵二代、三代来说,他们受的那点磨难,根本不算什么。斗不过也是理所当然。 这世上没有什么苦是白吃的! 徐钦捧着书卷,刻苦攻读……如果说前面是徐景昌拿棍子逼着他,此时却是发自肺腑,真心苦读。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公布恩科结果的那一天。 早早的,曹国公李景隆竟然来了。 “你家徐钦下场了?有把握吗?” 徐辉祖绷着脸道:“或许吧,孩子很努力。” 李景隆道:“那好,我就在这里等着。” 二话不说,李景隆坐了下来。 他赶来没多久,成国公朱能也来了,这位更加直接,“魏国公,你家小子可要争气啊!给咱们勋贵涨脸!” 徐辉祖也只能勉强点头。 随后淇国公丘福、郑亨、火真……一个个勋贵,全都过来。 到了最后,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来了。 他叫张辅,他爹正是战死的张玉,那可是朱棣最倚重的大将。 张辅先向诸位前辈问好,随后也道:“我过来看看,要是能行,我打算让两个兄弟去国子监读书,以后也考个功名出来。毕竟世代将门,却是没法人人都是名将。” 张辅一说,大家伙都颇为赞同。 朱能更是大声道:“讲的太好了,我家那个混小子就是,不会读书,也不会练武,光会惹我生气。现在还是税官千户,简直愁死我了。” 大家伙听到这话,一起扭头,懒得看他。 你丫的这就是炫耀,要不咱们换换,拿个指挥使,跟你宝贝儿子换,就问你换不换? 当然了,大家伙也都知道,朱勇是运气好,攀上了徐景昌的线,负责征税,论起权柄,仅次于王忠。算是年轻勋贵混得最好的。 其他的人根本没有可比性。 丘福哼道:“我家里几个崽子,有两个也有了恩荫的千户,其余的也都是白丁,文不成武不就,真是让人糟心。” 这才是勋贵之家的常态,除了少数承袭爵位的,剩下的子孙后代,也没有什么好出路,只能混吃等死。 如果科举这条路真能走通,何尝不是个好办法。 徐钦就是一个很好的榜样……大家伙不停聊着,时间不断流逝,但是却没有消息传来。 怎么回事? 不会是落榜了吧? 徐辉祖也坐不住了,叫来家丁,让他出去打听。 等了一会儿,家丁回来了。 神色也算不上好,“国公,礼部那边公布了名单,已经有人开始庆贺了,不信请听,街上又鞭炮声了。” 什么? 已经公布了? 没有徐钦,难道孩子真的落榜了? 看来武人想走科举的路子,还是不行啊。 徐辉祖在一刹那,也是心凉了半截,所幸他还算理智。 “都公布了吗?” “还没有,是从后往前数的。” 徐辉祖一喜,可旋即又迟疑起来,自家儿子,真能考到前面去? 怕是不成吧! 就这样,时间快速流逝,又过了足有半个时辰……哪怕是徐辉祖,也没啥指望了。 他无奈苦笑,扭头看了看在场的人,让大家伙白来一趟。 正在这时候,突然门口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紧跟着就有人跑了进来。 此人大口喘气,脸涨得通红。 看到了徐辉祖,慌忙扑倒在地,“中了!” “什么!” 徐辉祖大惊,仿佛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少国公中了!” 徐辉祖大喜。 随后家人补充了一句,直接把徐辉祖送上了兴奋的巅峰。 “国公爷,少国公高中恩科第一名!” “第一名!” 丘福惊骇地站起,脱口而出道:“乖乖,这是状元啊!” 旁边的朱能忍不住道:“殿试才是状元呢,这是会元,就是恩科不知道算不算……” 丘福哼道:“别跟我咬文嚼字的,我就知道,咱大侄子这次是不是很厉害?” 李景隆哈哈大笑道:“岂止是厉害!真是没想到,咱们勋贵子弟,也出了个会读书的,真是与有荣焉啊!” 郑亨等人都跟着赞叹,“没错,魏国公,这么大的喜事,吃你一顿,不过分吧?” 徐辉祖这时候才从震惊当中缓过来,“不过分,一点不过分!快,准备酒席!” 霎时间,徐府杀猪宰羊,热闹非凡。 所有勋贵,都备受鼓舞。 正在大家伙高谈阔论之际,突然有人跑进来。 “国公,皇后娘娘驾到!” 什么,徐皇后来了! 徐辉祖大喜,连忙往外迎接……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三章 徐皇后的愤怒 不待迎接,徐皇后已经走了进来。 实际上这有点失礼,但是她不在乎,徐府是她的娘家,回家瞧瞧,谁还敢拦着?再说了,大侄子中了会元,天大的喜事,她这个当姑姑的哪能错过。 “大哥,大哥,咱们家的文曲星呢?快把文曲星叫来,让我好好瞧瞧。” 徐辉祖既兴奋,又脸红,“哪就文曲星了,区区恩科会元而已,上不得台面的,娘娘不要谬赞了。万一那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就不好了。” 徐皇后笑道:“大哥,你也不用太谦虚了,咱家的孩子就是有出息,景昌那孩子就聪明,现在徐钦也这么优秀,徐家后继有人,咱爹在九泉之下,也能欣慰的。” 说话之间,徐皇后到了院子里,在场所有勋贵,一起过来行礼。 大家伙都是老熟人,开国的那帮勋贵,早就熟悉,靖难勋贵,还有跟徐皇后一起打过仗,守过北平的。 徐皇后绝对不是那种选秀入宫,宫斗得宠的皇后可比……她在朝中群臣,尤其是勋贵当中,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力。 “大家伙都过来了?” 朱能笑嘻嘻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等都过来沾沾喜气。” 徐皇后笑道:“这个喜气要沾……大哥,你去地窖,把洪武元年的窖藏拿出来,那可是太祖皇帝赐给咱爹的御酒,大家伙一醉方休。” 徐辉祖直肉疼,这帮都是酒虫,自家那点好酒,还不被喝光了? 徐皇后白了他一眼,“心疼啊?本来儿子成亲也要喝的,这可是金榜题名,比洞房花烛体面多了,你就别舍不得了。” 这下子弄得徐辉祖无话可说,连忙去张罗。 徐府上下,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有家丁还搬出了鞭炮,徐辉祖还想拦着,徐皇后却说道:“好长一段时间了,咱们徐家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不许拦着,咱们高兴!” 有皇后娘娘发话,谁还敢说什么。 刹那间,徐府鞭炮齐鸣,惊天动地。 震天响的爆竹之声,仿佛要把靖难以来,徐家最后的一点霉运一扫而光。 徐景昌的崛起,已经让徐家恢复了昔日的荣耀。但是徐辉祖这边,始终差了一筹。哪怕朱棣原谅了他,维持了他的爵位,但是此生想要受到重用,估计是不行了。 哪怕是顶级勋贵,要是后继无人,也不免落个贾府的下场。 如今徐钦中了会元,至少保证了徐家长房的下一代有了顶门立户的。 一门双公,赫赫扬扬,文武齐备,岂能不骄傲? 徐皇后也不能免俗,把徐钦叫过来。好一顿猛夸,一直热闹了两个时辰,徐皇后才带着略微的醉意,返回了皇宫。 朱棣正等着她,“去庆祝了?” 徐皇后点头,“没错,好些勋贵之家都去了,大家伙凑在一起,十分热闹。谁说武夫粗鄙的?这不就出来一个会元!以前太祖皇帝就让各家把子弟派去国子监读书,结果这帮小子去了,只知道胡闹,把国子监弄得乌烟瘴气。现在看来,谁说勋贵子弟不能中进士的?只要好好督促,一样能行。” 朱棣同样欣慰,笑道:“是啊,徐钦这孩子是给徐家争了一口气,也给勋贵争了一口气。往后的朝堂,多了一股能和文官周旋的力量。俺看在心里,也是很高兴的。” 徐皇后听着朱棣的话,但是却发现朱棣眉头微皱,似乎还有点不愉快,徐皇后就笑道:“陛下,莫非有什么不妥当的?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是不是有人说闲话了?” 朱棣也不好瞒着,就说道:“恩科的名单贴出去,在京的举子就乱套了,有好些人都说,徐钦是人情会元,是靠着家里头帮忙,才考上去的。还说什么恩科,分明是加恩家里人……这帮东西,简直可恶透顶!” 徐皇后一听,眉头也皱起来,不悦道:“怎么,我们家好容易出个会元,就这么非议我们?是什么道理?难不成科场有舞弊的行为吗?” 朱棣忙摇头,“这肯定没有,只是信口雌黄的人太多了,鸡蛋里挑骨头。” 徐皇后哼道:“那就查啊!让锦衣卫去查,对了,徐景昌呢,他怎么不管管,就看着人家诋毁徐家的声望?这算什么事?” 朱棣略微怔了怔,就说道:“徐景昌还在跟解学士他们拟定殿试的题目,随后要交给朕勾选。” 一听到这话,徐皇后也不由得一怔。 从某种程度上讲,徐钦算是个人情会元,也不算错……他这个条件实在是太恐怖了。 首先来说,恩科的题目虽然是解缙拟定的,但是解缙要考什么,徐景昌一清二楚……然后徐景昌给徐钦进行辅导,针对性不用说了。 几乎是直接划重点了。 更要命的是徐景昌还是阅卷官之一,虽说不是主考,但也有相当的话语权。 出题人、辅导人、考试人……三合一了属于是。 再加上徐钦的背景,又是恩科。 说是给他量身定做的考试,也不为过。 想到这里,徐皇后莫名一阵心虚,“陛下,现在外面议论的多吗?” 朱棣脸色不算好看,“是有不少。” 徐皇后又道:“那,会影响徐钦的前程吗?” 朱棣哼道:“朕想用的人,谁敢拦着?” 话说到了这里,徐皇后也就明白了,不由得长叹一声,“人言可畏啊!” 几乎在瞬间,原本的喜悦,消失了一大半。 “本来还想着徐家可算出了个会读书的,现在一看,反而是害了他啊!” 朱棣绷着脸,神色越发凝重。 “朕本打算利用恩科,选拔一批能用的人才,却是没有料到,恩科结果出来,物议沸腾,不少人都说恩科不公,徇私舞弊,朕想提拔点自己的人,怎么就这么难!” 堂堂天子,也发愁了。 科举堪称文人最重要的晋升渠道,如今恩科打破了一直以来的惯性……考试的内容改了,参加考试的人员也变了,现在考试结果又是这样。 科举的公平在哪里? 朝廷抡才大典,可以这么糟蹋吗? 几乎一瞬间,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恩科主考解缙……自然而然,同考官徐景昌也没有幸免于难。 人们还煞有介事,总结了当朝四丑,定国公徐景昌、通政使解缙、上元知县黄孝儒、左参议吴山。 这里面就属吴山最冤枉。 我不过是伺候人的,我可从来没干任何坏事。 伱们不能这么诬陷好人啊! 而且这一次和以往不同,徐景昌不但上了天诛的名单,还有人趁着夜色,往徐府大门扔臭鸡蛋,烂菜叶。 解缙那边更惨,直接扔大粪了。 眼瞧着群情激奋,身为礼部尚书的宋礼,终于长处一口怨气! 活该! 这一次恩科,他就是冷眼旁观,不管解缙他们怎么安排,他都不说话,随你们折腾,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老夫就默默看着。 你们这是不知道科举的重要。 尤其是接下来还有正儿八经的会试,现在各地的读书人,尤其是那些举人,多半已经动作起来,他们肯定会上书弹劾,要求废了这一次恩科的。 现在天下人已经动了起来,到时候只要顺水推舟,也就是了。 徐景昌和解缙,这俩人狼狈为奸,这一次肯定是栽了! 总算是出了一口怨气,为朝廷除了一害。 在恩科名单公布的第三天,京城之中,大大小小的茶馆酒楼,甚至是庙宇前面的空地,都聚集了许多人,他们衣冠楚楚,疾言厉色,都在讨论着恩科的事情。 一团团愤怒的火焰,冲天而起,眼瞧着就要天火燎原。 甚至就连官场也传出了声音,不少官吏都说,宁死不愿意和恩科出来的这帮人同殿称臣。跟他们在一起,简直有辱斯文。 此时的徐景昌和解缙,就仿佛凸透镜汇聚的那一点,温度上来了,冒烟了,就要着火了! 解缙脸色凝重,“其实早有预料了……恩科如果能按照一般的科举流程走,无非是多一次会试机会,下面的人只会高兴。可咱们要借助恩科,扭转朝廷的用人,还要重新讨论正统,甚至推翻理学……结果出来,议论纷纷也是情理之中。只不过弄到了如此起步,还是始料未及。” 徐景昌也点了点头,“属实有点猛烈,不过我还能挺得住。解学士,你感觉怎么样?” 解缙苦笑道:“我都听定国公的,您扛得住,下官也只能舍命相陪。” 徐景昌笑道:“事已至此,就只有拿出我们最后的办法了。” 解缙一怔,随即点头……两个人一起面君。 朱棣看了他们一眼,沉声道:“今天是你们上缴殿试题目的时候,朕想和你们聊聊恩科的事情。” 徐景昌笑道:“陛下,臣等并没有拟定题目。” “为什么?”朱棣诧异道:“你们拟不出来?” 徐景昌道:“回陛下的话,我们不是拟不出来,而是打算等另一场会试结束之后,合并殿试,一起考核!” “一起考核?”朱棣惊讶道:“行吗?” 解缙向前一步,躬身道:“启奏陛下,臣已经询问过了,许多恩科举子都说,他们半生艰辛,只求一个同台竞技的机会,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四章 欺君之罪 解缙这话说完,朱棣眉头顿时皱起,忙问道:“此话当真?” “当真!”解缙断然道:“此番承蒙陛下恩典,能参加恩科的人数众多。有各省举子,有衙门的书吏,还有国子监的监生,其中不乏饱学之士,他们不是不想为吾皇效力,只是报国无门,事到如今,他们只想公平较量,输了也甘心。” 朱棣看了眼徐景昌,“你也是这个意思?” 徐景昌道:“臣请陛下,立刻将所有通过恩科的考生,集中于军营之中,由专门人员看管起来。可以给他们书籍,笔墨纸砚,衣食穿用。不许任何人随便探望,就算有紧急情况,也要如实上奏,等候批准。唯有如此,才能消除外面的种种议论,确保殿试公平。” 朱棣一听,也就明白了,的确是赌上了一切。 恩科这边的人,因为出身的关系,议论纷纷,也是免不了的。 顶着这样的名声入仕,想要仕途顺畅那也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破釜沉舟,拼个鱼死网破。 恩科结束之后,所有人主动关起来,让天子派人看着他们。 然后等到那边会试结束,双方在金殿同场竞技。 这样可以确保恩科士子绝对没有买通关节,徇私舞弊的问题。 恩科,恩科,我们不是求朝廷恩典,给个官位,而是想让朝廷给个机会,让我们光明正大,击败那些高高在上的士人。 赢得痛快,输得干脆。 破釜沉舟,在此一举。 恩科士子拿出了这么大的勇气,压力一下子就到了那些士子的头上。 他们能打赢还好,如果输了,从学问到人品,败了个精光,到时候谁还会说他们是文曲星下凡? 有这么拉胯的文曲星吗? 呸! 简直丢人! 朱棣深吸口气,思忖再三,“好,朕答应了,就这么办!朕也要看看天下读书人的成色。” 天子降旨,徐景昌长长出口气,解缙悬着的心放下来一些,可旋即又升了起来。 毕竟还没有真正考试,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 “往后这段时间,可没人伺候你了,吃饭睡觉,都要小心留意。万一有什么不舒服的,赶快上报,别硬撑着。” 徐辉祖不停念叨,就跟个老太太似的。 徐钦倒是没觉得怎么样,毕竟贡院里面,足足九天,他也熬下来了。 接下来的这段封闭读书,条件其实不错。 位置就在聚宝门外,是汉王朱高煦弄得房舍,还没来得及分给工匠,就被拿来先给他们用了。 每人一个小院,住进去之后,每日两餐,有专门人员送去,如果嫌不够,可以自带米粮,在里面做吃的,反正也有厨房,不用担心。 只是他们居住的区域,外面有一丈二尺的围墙圈起来,还有专门的锦衣卫驻守巡逻。 往来的物品,必须经过严格检查,才能放行……总而言之,在殿试之前,隔绝和外面的往来。 以此保证,没有徇私舞弊,勾结泄题的问题。 事情做到了这一步,哪怕最挑剔的人看来,也几乎无懈可击,毕竟你要是怀疑他们的问题,那外面的举子怎么算? 任何考试,都不可能做到百分百公正,只能说恩科举子已经尽力了。 “爹,孩儿也二十来岁了,又不是去多远的地方,就是在聚宝门外。用不着带这么多东西,多给我拿几本书,再有那些邸报也给我带上。虽然里面也能看,但多半是几个人分一份,不是那么方便。” 徐辉祖连连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伱小子真长大了。” 徐钦心里头苦笑,不长大也不行啊,自己的姑姑,还有那么多勋贵,全都盯着呢!再有,同样是徐家人,自己被堂弟压着,这滋味也不好受。 而且那么多头发花白的小吏,全都来参加考试,为了功名,拼了老命,自己年纪轻轻,不能落于人后。 “父亲放心吧,孩儿一定尽力而为,不辱家门。” 说完之后,徐钦带着简单的换洗衣物,还有两箱子书籍邸报,直奔聚宝门外而去。 与此同时,另外数百名通过恩科的,也都往这边赶来,纷纷进驻准备好的房舍。 此刻应天的邸报记者也都等在这里。 “现在到处都传言,恩科舞弊,你们怎么看?” “还有,朝臣说不屑于和你们同殿称臣,你们对日后的排挤,有没有准备?” …… 面对着记者的提问,徐钦猛地停下脚步,回头怒视着记者,重重哼道:“等到了殿试,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到时候谁的本事如何,一试便知!” 旁边一个年近半百的老书吏也嘿嘿笑道:“要是会试举子,也能严格约束自己,从现在开始,也住进这些房舍,不到处诗词唱和,拜谒前辈,我们到时会敬佩三分。不然的话,让他们闭嘴!” 好大的脾气! 不过事实确实如此,住进来之后,就等于是天子替他们背书。除非你说朱棣不公,泄露题目给他们,敢造皇帝的谣,那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伴随着恩科举子的入住,应天的议论瞬间消失了。 但很显然有人还不愿意让热度降下去。 这人自然是十处打锣九处到,每天不搞事情就不舒服的乐子人,赵王殿下朱高燧了。 没错,徐景昌已经消停了。 为了保证科举的公平,在京三品以上文官,悉数深居简出,就算没有公务,也要去衙门坐班,回来之后,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写什么书信……都要随时准备接受查验。 一旦发现有和举子往来,立刻严查到底。 身为锦衣卫大都督,又是詹事府詹事,徐景昌肯定不好宽以待己,严于律人。他每天老老实实前去锦衣卫和詹事府,半点不敢怠慢。 当了这么久的官,也就是最近这段时间,才对得起朱棣的俸禄。 没了徐景昌,朱高燧肯定不能让应天城没了热闹……他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邸报火力全开。 直接向士人下达了战书。 你们不是高高在上吗? 不是文曲星下凡吗? 不是孔孟门徒,与众不同吗? 你们说恩科舞弊,信誓旦旦。 现在机会来了,有本事就在殿试上一较高下,看看谁的学问更好? 如果你们输了,请你们放下架子,老老实实承认,你们或许书读得不错,但是远没有可以自以为是的地步! 各省的举子,你们的考验到了。 就问你们,敢不敢应战? 朱高燧一边下战书,另一边又鼓动人,以各省举子的口吻,发起回应。 其中以江西人居多。 大约就是根据某位不愿意透漏姓名的江西举人称:天下文脉,汇集江西,恩科出来的人,根本架不住江西举子的一根小指头。 轻轻一按,就给碾死了。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有人瞧不起,双方在邸报上,就开始了隔空交锋,打得火星乱飞,热闹非凡。 连带着整个情绪都调动起来。 比如唐赛儿,她坐在自家的二楼,就能看到隔着一条街的区域,已经被锦衣卫看管起来,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那里面就是这一次的恩科举子。 一定要加油啊,抽肿那帮士大夫的老脸,让他们知道,高高在上,看不起别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或许恩科的举子都没有料到,本来是被士林集体鄙夷的他们,却得到了属于老百姓的支持。 时间如掌心的沙,越是珍惜,就越是流逝得快。 会试结束,一共三百七十三名通过的贡士,已经新鲜出炉。 只不过他们恐怕是有史以来,最糟心的一批人了……本来殿试只排名,不黜落,也就是说,通过了会试,就是光荣的进士了,区别的不过是名次不同罢了。 大家伙可以欢庆,从此步入士大夫群体了。 可这一次不同,还有一群人在等着呢! 甚至可以这么说,没通过会试,只算是学问不如人,咱卷土重来,通过了还是好汉子。 可若是在殿试上败给了恩科的举子,那就麻烦了。 简直会成为士林罪人,天下嘲讽的对象。 现在这么一想,似乎名落孙山也不是坏事,至少不要背负骂名。 只可惜,事已至此,没有退路,只能拼命一搏了。 对了,殿试要考什么? 能不能顺利压过那帮人啊? 此时此刻,这帮读书人才发现了问题所在。 而徐景昌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跟朱大胖子道:“殿下,你说科举哪一场最重要?” 朱大胖子下意识道:“自然是殿试啊!” 徐景昌笑眯眯反问:“是吗?殿试可不黜落啊!” 朱高炽大吃一惊,“你的意思?” “从县试、府试、院士开始,到乡试、会试,考的都是八股文章……层层筛选,挑出来的这帮人,已经差不多了,区别不过是文采高低,技法强弱!想听到什么高明的新东西,几乎是不可能了。但偏偏殿试和前面不同,只考一道题,还是天子问策新科进士,让他们提出建议,解决难题……殿下以为如何?” 朱高炽脸黑了,“不如何,给天子选择了,可又没得选!这也太欺负人了。” 徐景昌笑道:“其实殿下想过没有,更绝望的还在很后面,假如储君的师父,也是从翰林官中选拔,你说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会被骗了,还不自知! 朱大胖子突然切齿咬牙道:“这是欺君之罪!” 徐景昌笑道:“没错,今天的殿试,就要让所有人看明白这个鬼把戏。” 第一百六十五章 陛下做主 礼部官员在前面引导,会试考生和恩科考生,分成两大队,自午门入金水桥,行至奉天殿前,来参加今天的殿试。 在大殿前的空地上,早已经摆好了座位,每隔两仗,就有一个大汉将军,佩刀悬剑,昂然守卫。 每个参加考试的人,都低眉顺眼,丝毫不敢造次。 有人十年寒窗,就看这一次。有人苦了大半辈子,就靠着今天翻身。 昂扬的斗志,直冲天际,斗破苍穹。 礼部尚书宋礼站出来,高声宣布考试开始……随后就有人将写上考题的试卷,送到了每一个人的面前。 拿到了考题的刹那,有人欣喜,有人凝重,也有人心里头拔凉拔凉的……这些人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五味杂陈,苦乐悲欢,各不相同。 徐景昌也是今天的读卷官之一,他坐在位置上,俯视着全场,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把宝押在了殿试上面,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理论上作为最高一级的考试,殿试并不复杂,只有一道题,也只考一天的时间,不需要糊名,考过之后,立刻就能出结果。 而这一道题也不是八股文,而是策论。也就是皇帝向优秀的学子问计,然后大家伙凭着自己的学识,提出建议。 皇帝阅卷之后,根据喜好,排出名次,公布天下,也就算了殿试完成。 瞧见没有,所谓八股取士,只能体现在会试之前……殿试考的东西,反而非常务实,比如近年有了水旱灾害,殿试的题目就可能是备荒,如果是对外用兵,就问军务钱财,如果有贪墨大案,就问问如何整顿吏治。 针对这些实际的问题,有见识的人不在少数,但是对不起,你们根本没有资格,参加殿试。 前面一轮一轮的考试,已经完成了筛选……这就相当于给你三套方案,其中两套基本一样,一套完全不能接受……你能怎么选? 不论怎么选,都是孔孟门徒,都是朱子门生。 不管什么策论题目,拐来拐去,也都是儒家的那一套仁政王道,休养生息,爱护百姓,以德治国…… 伱想听到别的声音,对不起,做不到的。 因为科举本质是代圣人言……不需要你有什么想法,只要把圣人之道阐释出来就行……可圣人说了那么多话,该怎么理解? 这时候就要请出朱熹老夫子了,他给圣人的话做了解释,你就按照朱熹的注释发挥就行了。 说来说去,科举这个东西,越是发展,就越是在螺蛳壳里做道场。 明初的情况或许还好点,等到了后期,科举考试就完全和实务脱节了。 科举比拼的也不是真正的本事能力,而是一种存粹的应考技巧……当然了,不排除有些厉害的人物,不光能科举,也有真本事。 但这种人毕竟是少数的凤毛麟角,多数人还是和实务脱离的书生,根本无法承担起治国的重任。 这一次殿试,最大的不同,就是有许多有实务经验的人,通过恩科,跻身殿试,能够跟那些一路杀出来的科举高手过招。 到底谁更高明,就看这一次的比拼了。 朱棣出的题目也很简单,前面说了一堆背景,归结起来,只有四个字:理财之道。 继承大统一年多的朱棣,还是被财政困扰着。 靖难之役的创伤,远没有那么快康复。 天子需要问计群贤,如何富国? 朱棣目光扫过所有阅卷官,淡淡道:“今日在朕和诸位卿家的注视下,进行殿试,必是公正无私了?” 群臣纷纷点头,谁哪敢胡说八道。 朱棣又道:“今日取才,必是真才实学,能给国家提出有用的建议,而不是泛泛空谈!” 群臣稍微迟疑,再度颔首。 这是没法反驳的,但是诸如蹇义等人,已经涌上了强烈的不安。 殿试进展很快,到了下午,考生已经纷纷停笔。 朱棣下旨,收上试卷,然后送学子出去,君臣立刻阅卷。 “事不宜迟,大家伙抓紧看吧。” 徐景昌的面前,也分到了一摞……他拿起了最上面的一份,只看了一眼卷面,顿觉赏心悦目。 上面的字迹比起印刷出来的还要工整,每一个字都无可挑剔。看这种卷子,不是判卷,而是一种享受。 就好像在看一件艺术品。 “好,真好!” 他发自肺腑赞叹,就凭这个字迹,也值一个三鼎甲。 随后徐景昌又看他所写的内容,顿时徐景昌就皱眉头了,这位认为理财的核心在于充实国库,而充实国库,就要生之者中,食之者寡……简言之,就是要开源节流。 再往下看,他的建议包括削减开支,裁撤冗员,避免大兴土木,不修边功,与民休息,轻徭薄赋……标准不能更标准了。 徐景昌一路看下来……只剩下一个念头,多好的字迹,实在是白瞎了本事。 他在看名头,此人名叫曾棨,再看他的籍贯,不出所料,又是江西人。 徐景昌犹豫了再三,想要黜落,可对方的卷面实在是太好了,哪怕是老生常谈,也不舍得扔了。 哎! 听见没有,考试的时候,字迹好点,真的管用。 徐景昌还是手下留情了。 随后他继续往下看……殿试阅卷,采取的是流动阅卷,每人分到了一些时候,根据自己的喜好,把看好的文章放在上面,然后转给下个人,如果大家伙都看好,就放在最前面,送给朱棣做最后的决断。 如果有争议,拿不定主意,也交给朱棣。 就这样,大家伙一直看到了掌灯时分,终于出现了一篇争议极大的文章,礼部尚书宋礼直接扔在了一边。 “此人文不对题,若非殿试不黜落考生,此人断然不能取中。” 而此刻在宋礼不远处的解缙朝着文章瞥了一眼,不由得伸手拿过来,放在面前看了起来。 毫无疑问,他的字迹远不如曾棨那么赏心悦目,文辞也很拙劣,属于那种让人看着皱眉头的。 第一印象就不好了。 可仔细看看他的内容,解缙却是眼前一亮,这方法不错啊! 这个考生主张,将朝廷的津贴和百官做事的成效放在一起……当下几乎所有京官都有津贴,结果不论良莠,每个月都能额外领那么多。 干得多干得少,都是一样的。 这怎么行得通? 朝廷花钱不能毫无节制,必须要用在刀刃上。 津贴和做事挂钩……解缙眼前一亮。 “宋尚书,仆以为此文的建议颇有可取之处,你意下如何?” 宋礼哼道:“解通政,陛下问的是理财之道,此人讲的是吏治,南辕北辙,离题万里,错得离谱,如何有可取之处?” 解缙一笑,“宋尚书,陛下问理财,此人讲的也是花钱的办法,非要说离题,也不尽然。” 他们俩争执起来,大家伙都凑了过来,包括徐景昌也过来了,他看了眼此人的文章,顿时了然。 那种浓郁的老吏务实味道,怎么也遮掩不住。 他提出将津贴和百官绩效挂钩,干得好多领,干得不好少领,乃至不发……而且在后面他还提出,要给百官制定做事的数量,方便考核。 考成法! 徐景昌看在眼里,突然笑道:“解学士,我记得当初通政司就有个纸条,公布各部做事的情况,那些纸条还在吗?” 这一句话,弄得解缙老脸一红,“定国公,最近政务繁忙,来不及统筹,便停了下来。” 徐景昌脸上含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同样是通政使,也是天差地远……徐景昌在位,他能挟持六部,还有主持旬会的权力,所以他能给六部制定标准。 但是到了解缙这里,他就不行了。 根本没人听他的,所谓监督绩效,也就名存实亡。 “我看你们两位还是别争了,让陛下来说吧。” 皮球踢到了朱棣的面前。 朱棣面对着这篇文章,初看没什么,再看之后,顿时大喜过望。 “好,实在是好,干净利落,切中要害,此人提议设立考察百官的规矩,依据考察优劣颁发津贴,能者多得,庸者削减……甚合朕意,甚合朕意!” 朱棣大笑赞道:“以朕观之,此人当为今科状元……朕要找的人才,就是这样的。” 天子如是说,让宋礼的面色格外难看。 他勉强道:“陛下,此人文辞拙劣,言语之间,似有离题之嫌,只怕不妥吧?” 朱棣笑了,“宋尚书,这就要看朕办殿试的用意,朕要为国选才,若是仅仅拘泥于考试,倒是失去了初心。” 顿了顿,朱棣又突然道:“宋尚书,你说以前的殿试,选不出来堪用的人才,是不是这种人才,都被以离题的借口,给黜落了?” 宋礼大惊,慌忙跪倒,“启奏陛下,臣万万不敢有打压人才的念头,还望陛下明察!” 朱棣笑了,“不用着急,这事情或许是朕想错了,这种建议,哪里轮得到会试啊!只怕连童子试都过不了。” 宋礼的脸色更难看,跪在地上,竟然不敢起来。 朱棣又看了看其他人,笑道:“你们怎么说?” 稍微沉吟,蹇义就说道:“殿试乃是天子门生,一切自然是陛下做主。” 朱棣笑道:“让朕做主?很好,既然如此,那恩科就要经常办下来,不能只是这一次,如此人才,源源不断才好。” 没错,此人是恩科出身…… 第一百六十六章 徐家好儿郎 恩科不但要办,还要源源不断。 这话说出来,在场重臣,一起变色。 恩科本就是在朝廷典章之外,另外开恩,偶尔为之可以,哪能接连不断,这么弄下去,就不是恩科,而成了常态。 陛下如此草率,身为朝廷重臣,理当阻止才对。 可看看在场几个人,最为地位的吏部天官蹇义已经是低眉顺眼,一声不吭,户部尚书夏原吉神游天外,不但不劝谏甚至还有点想笑。 没错,老夏鬼机灵,按照这个建议,要考察百官政绩,然后根据情况发放津贴……这可是大好事。 津贴这个东西,不在于数量多少,而在于一旦有人有了,你没有,或者你比别人少很多,这就难堪了。 毫无疑问,这条规矩下去,朝臣肯定要忙活一阵了。 而当下最紧要的政绩,就是财税,就是充实国库。 让这么多人,给户部办事,岂非天大好事? 而且坐稳了户部尚书之位以后,夏原吉逐渐发现,户部尚书应该和吏部尚书一起,共同领袖百官。 不能一张嘴就是吏部天官为百官之首,他这个户部地官,也该和吏部并列,毕竟天地是放在一起的。 夏原吉一向不吝啬扩权。 当然了,他不会说出来的,毕竟这种恩科,实在是太遭文人恨了。 压力到了礼部尚书宋礼这边,毕竟他才是负责科举的主官。 犹豫了再三,宋礼硬着头皮站出来,“启奏陛下,这次恩科之中,有不少经年老吏,他们能提出一些建议,并不奇怪。而新科进士多为普通书生,他们不熟悉朝廷政务,也是情理之中,这么考试,并不公平。” 不公平! 朱棣突然一笑,“朕说埋没了人才,宋卿家却说殿试不公,是不是要让诸位卿家一起评评理,看看你和朕到底谁对?” 宋礼吓得一哆嗦,冷汗就下来了,“臣万万不敢和陛下相比,臣只是担忧坏了取才大事,还望陛下明鉴!” 朱棣只是冷哼,并未多言。 徐景昌却笑道:“陛下,臣觉得宋尚书所讲,确实有道理,一方面是经年老吏,一方面是初出茅庐,涉世未深的书生,放在一起比较,固然不合理……只是臣想请教宋尚书,既然如此,为什么朝廷的会试,只能选出一群只会读书的年轻人?” 宋礼脸都绿了,这是质疑整个会试了。 徐景昌这小子搞事情的能力是越来越强了。 “定国公,新科进士要到各部观政,然后才能分派官职,那些入选翰林的佼佼者,更是要在翰林院坐班数年,乃至十数年……伱在通政司,理当知道这些事。” 徐景昌笑道:“我确实知道这些事,不过我记得有些三甲进士,是直接外放知县的。我想问宋尚书,涉世未深的书生,能直接当县令吗?又或者宋尚书以为,县令是个小官,无足轻重?我记得之前咱们就讨论过了,许多人面对君父的时候,就说皇帝有些事情不知道,要靠着官吏辅佐谏言,匡扶社稷。结果呢,要问百官比天子多知道多少,却又说不上来,尤其是下面的官吏,很多都靠着各种各样的师爷,帮忙处理公务,上下两张嘴脸,实在是让人费解。” 又是旧事重提,你打算直接招募师爷当县令吗? 现在一看,所谓恩科,不就是给师爷小吏一条成为县令的路吗? 转了一大圈,当初的戏言,竟然让徐景昌给鼓捣成功了。 这小子还真是锲而不舍。 朱棣听到耳朵里,倒是颇感兴趣……朝堂的政务复杂,选出一些优秀的年轻人,让他们慢慢观政学习,历练十几年之后,担负一些重任,这没有问题。 但是地方上直接派新科进士,就有些草率了。 四年靖难下来,朱棣是深刻理解底层官吏的价值。 那些能干的知县,既能供应军需,又能组织百姓种田,两不耽误。 可有很多废物的地方官,民夫征不到,粮食送不上去,地方民生还弄得一团糟,许多老百姓四处逃亡,十室九空。 知县就是百里侯,是普通百姓的青天大老爷。 不派点能干的人,绝对不行! 朱棣隐隐冒出一个念头,恩科必须坚持下去,尽量选拔出一些人,充实地方,唯有如此,才能真正落实自己的想法……想要干大事,就不能没有人! 这一次的恩科,值得推敲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眼瞧着天子怦然心动,朝臣们生怕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尤其是蹇义,不得不挺身而出,“陛下,有人长于办事,有人长于调动,地方用人,并非小事,不如从长计议?当下还是尽快把殿试的名次排出来,昭告天下。这也是朝廷的大喜事,接下来还要安排这些新科进士的官职去向,千头万绪,半点马虎不得。” 蹇义这话也有道理,徐景昌盘算了一下,此番殿试,已经是大获全胜,先把胜利果实拿到手,然后再继续攻城略地。 不光是他,解缙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他们实在是太孤单了,算来算去,就总结出“四丑”,这说明他们的实力也太弱了,好歹要四十丑,四百丑才好啊! 接下来的阅卷,相对顺利了许多,朱棣喜欢什么,大家伙都清楚了。 凡是能提出有用建议的,都排名靠前,越是有操作性,就越是得到朱棣赏识…… 只不过阅卷到了最后,有两份卷子,让人难以抉择。 其中一份,就是曾棨的。 朱棣拿在手里,坦白讲,第一印象,他也想给个状元。 真的,无可挑剔! 但是一看内容,又让他摇头。 “老生常谈,都是老生常谈!一个新科进士,却是如此暮气沉沉,莫非说一路科举下来,把锐气都消磨光了不成?” “这样的人,朕……” 朱棣很想黜落,但是捏着这张卷子,就是舍不得扔了。 徐景昌深吸口气,“陛下,以此人的文采,进入翰林院绰绰有余,他在会试当中,也排名靠前,是今科的佼佼者。所提建议,虽然老生常谈,但到底也有可取之处。” 有徐景昌的话,朱棣想了想,也就放下来了。 只是接下来的一份考卷,让所有人都犯了难。 这人关于理财的建议,看文章的前半段,颇有儒家的风范。 他讲天下财有定数,朝廷多拿,百姓就少得……初看这种开头,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劝天子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又是儒家的那老一套。 但是接下来他说了一句,中国多得,则蛮夷多伤! 这一句话,堪称奇峰迭起,骤然带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原来他讲天下的财富有定数,这个天下是包括大明和蛮夷的,不单纯是中原。 博弈的双方也不是朝廷和百姓,而是中外! 所以他的主张是要多往外卖东西,尤其是昂贵的东西,而少买外国的东西,尤其是那些值钱的宝贝……要把国家的精力放在囤积金银上面。 这套思路正是重商主义的主张。 再看卷子署名,也不是外人;徐钦! 朱棣眼前一亮,这小子有点东西啊! 朱棣忍不住道:“诸位卿家,你们也都说说,他讲天下财有定数,中原多得,蛮夷多伤……这话有没有道理?为什么过去一说天下财富,只把眼光放在大明,这是什么道理?” 什么道理? 不思进取吧! 其实整个农业社会,财富积累非常缓慢,动不动天灾人祸,甚至连年征战,积累点财富,也很容易被一把火烧了。 所以儒家认为天下财富是不变的,还真不能说错。 在这个事情上,不能拿工业社会的经验衡量农业社会……甚至到了后世,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极度节俭,一点钱都舍不得花,衣服破了也不扔,买了空调也舍不得用。 还真不能怪他们,毕竟对于很多上了年纪的人来说,他们的前半辈子,还处于农业时代,后半辈子,才进入了工业时代,有些不习惯,也是情理之中。 徐钦这篇文章妙就妙在他承认儒家的主张,你们讲的对……但是结论错了,你们不能只劝说天子节俭,轻徭薄赋。 你们该想办法从外面赚钱,替大明争取利益。 这才是你们该做的。 他的这套主张,竟然莫名契合下西洋的建议……朱棣是心花怒放,拍手称快。 “徐景昌,你兄长的本事,可不比你差啊!” 徐景昌混不在意,笑道:“陛下慧眼识人,这也是徐家的运气。” 他们满意了,可朝臣这边却是皱眉头了。 “启奏陛下,四夷乃是荒蛮之地,烟瘴之乡,并无多少财富可言,取财海外,不亚于缘木求鱼,臣以为还是要把心思放在中原之上,励精图治,富国裕民才是正道。” 朱棣抬头看了看,说话的正是左都御史郭资,便笑道:“你说的有道理,海外到底有没有财,一时也说不好……这样吧,今年就是正式下西洋的日子,朕任命你为钦差正使,让郑和给你当个副手。你就出海亲眼瞧瞧,到底有没有财富,然后回来告诉朕,如何啊?” 郭资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七章 尊卑易位 郭资吓得昏死过去,朱棣看在眼里,丝毫没有同情,相反,他勃然大怒。 “好啊,这就是当朝二品,这就是朕的股肱之臣。国家的俸禄津贴,就供养了这样的东西,朕的钱,还不如拿去喂狗,好歹还能摇摇尾巴!” 朱棣压抑在心头的怒火,不可抑制地喷发出来。 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孔家的事情,就在讨论,这个天下是谁说了算……朱棣也算看清楚了,宋濂等人号称名臣,结果还是在殿兴有福论上面摆了朱元璋一道。 你们这是欺负我们朱家人读书少啊! 还有永乐年号的事情,也是一样的道理。 天子虽然至高无上,但是被哄骗欺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这帮文人的胆子大着呢! 现在开了恩科,也无非是要提拔一些亲近天子的人。 果然就提出了好的建议,这帮东西还推三阻四,拿朕当孩子耍! 海外蛮荒之地没钱? 你骗三岁孩子吗! 没钱哪来那么多夷商跑大明购买丝绸? 他们那是没钱吗? 一船船的真金白银,睁着眼睛说瞎话! 现在朕让你出海去瞧瞧,伱给朕装死。 不行! 装死也要去,死也要死在海外。 朱棣是真的发了狠,“传旨,派遣两名御医,携带着最好的药物,随船队出海,告诉他们,务必要照顾好正使郭大人!让他给朕好好看!” 躺在地上的郭资眼皮似乎动了一下,但又没有了声息,任凭侍卫把他抬了下去。 九卿重臣,居然就这么落幕了,在场的文官们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朱棣看了看众人,沉声道:“左都御史位置至关重要,你们回头商议一下,看看谁能接任。” 群臣一起答应。 朱棣想了想,又随口道:“通政使责任至重,也提到正二品吧。大家伙跟朕继续阅卷。” 群臣一怔,好像被什么偷袭了。 通政使原本是正三品的衙门,提升到正二品,那就是和六部平起平坐了? 是这个意思吗? 众人尚且糊涂,徐景昌却是看得明白,好一招见缝插针,朱棣还真是会玩。 通政司从徐景昌到解缙,已经越发成为朱棣掌控朝局的主要抓手,听话能干,专门替天子解决麻烦……不过通政司本身品级不高,徐景昌担任通政使的时候,朱棣给他加了太子太保衔,才能压制六部尚书。 到了解缙这里,也给了太子少保衔,让他和六部尚书平级。 但是谁都看得出来,光是靠给主官加衔,并不能解决问题,解缙还是没法监督各部的进度,毕竟他可没有徐景昌那么雄厚的根基。 没办法,只能把通政使本身的品级提升上来,才能和六部尚书平起平坐。 这事情放在平时,肯定又要祖制规矩,扯一大堆。 所幸趁着郭资昏倒,群臣胆寒,来个暗度陈仓。 而且朱棣还把左都御史的推荐权留给了朝臣。 朕已经给你们脸了,就别蹬鼻子上脸。 此刻的群臣还真不敢和朱棣硬顶。 就这样,阅卷的后半段,每个人都提心吊胆,不敢有半点出错,生怕走了郭资的老路,成了天子的出气筒。 经过紧张的阅卷工作,殿试结果,终于火热出炉。 这一次朱棣算是手下留情,并没有黜落,因此也造成了大明立国以来,录取最多的一次殿试。 总人数超过了五百,足有五百八十五人。 有趣的是科举的排名,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三鼎甲。 其中探花郎是恩科会元徐钦。 没错,在反复权衡之后,徐钦得了第三名。 原本朱棣是想给他第二名榜眼的,但是有一个问题,他的主张,直接从海外挣钱,掠之蛮夷,充实华夏……多少有点直白了,不符合天朝上国以德服人的调调。 当然了,也就是调调,朱棣很显然不会真的在意。 其实探花也不错,不能说初具人形,那也要人模狗样。 长得丑可是拿不出手的。 要说徐钦的长相……只能说他遗传了徐辉祖,身形高大,五官俊秀,最近苦心读书,还多了那么点书卷气。 放在一堆进士当中,绝对是鹤立鸡群,物理意义上的。 他爹就高,他比他爹还高点,比起第二名的曾棨高了一个脑袋。 没错,曾棨拿了第二名的榜眼。 这位江西的大才子,本来是奔着状元去的,现在别看只差了一名,其实是天差地远。 恩科结束之后,人们管徐钦叫人情会元。 而曾棨的榜眼,属实是人情榜眼,因为出去他之外,前三十名里面,再也没有一个会试出身的,全都是恩科的人! 状元叫左雨田,是江宁县衙门的书吏,此人在县衙门干了十八年之久,不声不响,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久之前,他突然辞官,大家伙还以为是家里出了事情,不能留在应天了。 结果转头一看,他竟然跑去参加恩科了。 而且在恩科排名也不错,是第十七。 到了殿试,凭着一篇文章,得到了天子赏识,一跃成为状元公。 那些江宁县的同僚看到这个结果,都惊得目瞪口呆! 乖乖,老左这是一飞冲天了! 四十出头的左雨田很苍老,额头皱纹深邃,鬓角还有白发。 尤其是常年在衙门做事,他养成了低眉顺眼的习惯,后背总是弯着,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儿,仿佛随时恭候差遣似的。 这个卖相别说跟徐钦比了,就算跟短小精悍,风华正茂的曾棨比,也差了一大截儿。 “状元公,把胸膛抬起来!” 徐景昌将一匹白马牵到了他的面前。 “请状元公上马,御街夸官!” 左雨田浑身一震,状元!御街夸官! 他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成了状元,和以前的身份大不相同了。 还要御街夸官,自己这张老脸,拿得出手吗? 他茫然看了看,旁边的解缙笑道:“上马吧,陛下赏识,亲自阅卷,点了你的状元,你就是天子门生。算起来这还是陛下登基以来,第一批进士,你算是拔了个头筹!” 到了这一刻,左雨田才稍微清醒一点,身体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苏醒了一般。 他翻身上马,第一次昂首抬头,直视前方,眼神之中,多出了三分犀利。 左雨田从皇宫御道出来,这可是皇帝才能走的地方,今天却是给了他这个小吏出身的状元。 宫门外面,早就等待了无数军民人等,由于知道了左雨田成了状元,昔日的同僚,甚至是京城的邻居,全都跑过来看热闹。 这老左仪表堂堂,器宇轩昂,真别说,天生就是穿官衣的,文曲星下凡啊! 早就看出他不是池中之物,瞧瞧,这不是一飞冲天,一鸣惊人了。 相比起百姓们无关痛痒的议论,那些昔日里跟左雨田一起共事的吏员们,纷纷扪心自问,不停反思。 过去的日子,咱们欺负过老左没有? 给他小鞋穿没? 有没有对不起老左的地方? 他成亲娶媳妇,逢年过节,咱们送礼没有? 平时相遇,说话声音大了没有? 拿眼睛瞪人家没有? …… 这帮人全都疯了似的,自我反省。 毕竟今日的老左,只要伸出一根小指头,就能把他们给捏死。 但愿老左能宽宏大度,大人不记小人过。 而相比起这些昔日同僚,真正惶惶不安的却是江宁知县蒋清泉……应天一府两县,其中上元知县就是黄孝儒,此时已经担负起外城兴建工作,深得朱棣赏识,别看只是个知县,却是通着天的人物。 还剩下一个知县,就是江宁知县蒋清泉。 他这个人怎么说呢,进士出身,自带着文人的清高,对这帮书吏一向是呼来唤去,半点不客气。 什么是读书人? 我这种考上进士的,那才是孔孟门徒,正儿八经的士大夫。 像你们这些,只能算是认得几个字,靠着卖字在衙门混口饭吃,说起来你们跟夫子庙前,那些给人家写信的穷酸有什么区别? 都给我老实点,一个不痛快,就把你们开了,让你们知道厉害。 只是蒋清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下属竟然一下子成了状元! 这可是能进翰林的,论起品级,直接跟自己平起平坐,至于地位,那就更不可限量。 “快点,快点准备礼物,我要登门拜访。” 蒋清泉疯狂叫嚷,冲着老妻大吼大叫,“快去,把咱们最值钱的东西都拿过来。” 别看他只是区区县令,但毕竟是京城的县令,为官多年,还颇有些积累。 “这些银的都扔到一边,专捡金的,对了,这是汉玉,好东西啊!还有这几块田黄石,这些名家的折扇……全都装起来。” 老妻看着直皱眉头,“这都是你费了好大力气贪来,都送去了,不过日子了?” 蒋清泉可吓坏了,连忙捂嘴,“你别胡说啊!万一传出去,你想守寡啊!” 安抚了老妻,蒋清泉收拾了一大箱贵重的礼物,放在马车上,他还不知道左雨田住在哪里,又叫来一个衙役,赶着马车,把他送到了左雨田的家。 很逼仄的一个小院,只有三间房子,两边乱七八糟的,道路很窄,勉强通过一驾马车。 到了左雨田家门口,他轻轻叩门,半晌才有人出来。 “您是?” “在下是江宁知县,你们老爷的同僚……好友,过来求见你们老爷。” 蒋清泉满脸谦卑的笑容,当真仿佛多年的老友一般。 过了一会儿,左雨田才从里面出来,夸官之后,又去赴琼林宴,他还带着一些酒气。 不知道是成了状元,还是怎么滴,蒋清泉竟然觉得左雨田气质大不相同,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左兄,我过来拜会,恭祝你高中状元。略备薄礼,不成敬意。你如今中了状元,不同往日,家里头也要布置起来,不能太寒酸了。” 左雨田不置可否,只是看了眼他身后的马车,车辙深陷,左雨田淡淡道:“堂尊大人费心了。” “应该的,往后咱们就是同僚,不要叫什么堂尊,我名清泉,字子华,对了……你可有字?” 左雨田依旧没有搭理他,而是淡淡道:“这些礼物要是放在前年,可以换几千石粮,至少能救活几万流民啊!” 说完之后,左雨田就淡淡道:“请堂尊回去吧,我不敢收,害怕招来冤魂恶鬼。”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八章 新科进士的去向 左雨田返回了房中,妻子垂手站立,向他后面看去。 左雨田看了看她,笑道:“礼物没收,我也不是标榜清高,我这个恩科状元,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蒋清泉急吼吼来送礼,他这是自己找死,我估计着,两三天之内,就会有人找他算账。” 左雨田哂笑道:“当了这些年的官,却还是个糊涂蛋。所谓进士出身,不过如此!” 夫人怔了好一会儿,才轻笑道:“老爷,你也是进士啊!” “我?算进士吗?”左雨田自言自语道:“算,但我是其中的精华,与众不同的佼佼者,跟他们这些蠢材不一样。” 夫人实在是忍不住了,“老爷啊,我去给你拿醒酒汤,你啊,就是喝醉了。” 说着夫人掉头就走,左雨田怔了片刻,也笑了笑。 属实是醉了,过了今晚,可就不能说醉话了。 恩科虽好,状元虽然了得……但是树大招风,人多眼杂,唯有谨慎小心,如履薄冰,才能长久。 左雨田的想法不错,但他还是错估了一件事。 根本没有等到第二天,事实上就在蒋清泉离开家,去给左雨田送礼的时候,锦衣卫就已经出动了。 几乎与此同时,徐景昌的手里就拿到了有关蒋清泉的罪证。 三年前,还是建文在位,许多流民云集应天,为了救荒,两县各自分到了五万石粮食……其中上元救活了七万多流民,江宁这边,连五万都不到。 “老黄,伱政绩比人家好,怎么没见你升官啊?” 黄孝儒苦兮兮的,“没有罢官就不错了,我这边聚集的流民多,顾不过来,发生了械斗,死了好几十,立刻有人弹劾,我险些丢官。后来户部发救命粮的时候,我这边就比江宁少了两万石。”’ 少了两万石粮食,就算再有本事,也不能比人家那边干得更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果然是好办法。 “我这是又学到了一招啊!” 黄孝儒轻咳道:“定国公,你学这些东西干什么?卑职们还要您帮忙撑腰呢!” 徐景昌笑道:“我要是不懂这些,岂不是连人家怎么欺负你们都不知道?又何谈帮你们撑腰?” 徐景昌笑道:“怎么样,接下来有兴趣出任应天知府不?” “应天知府!” 黄孝儒吓了一大跳,应天知府属于高配中的高配,是正三品的高官。 而且由于是天子脚下,权柄之大,地位之高,就算是那些布政使都比不上。 自己从一个区区县令,直接升任应天知府,实在是不现实。 再有应天知府也没有出现空缺啊? 莫非说? 黄孝儒大惊失色,“定国公,这次会牵连很大吗?” 徐景昌笑了,“这就不好说了。毕竟在京的衙门,都有人或多或少考上了进士,另外还有些外地的师爷,也都步入朝堂,接下来会牵连出多少,我也不好说。” 黄孝儒一听,突然浑身颤栗,冒出了冷汗。 坏了,他的衙门也有人考上了恩科,成为了进士。 不会有人拿自己开刀吧? 黄孝儒吓得连忙告辞,赶快回去,反躬自省,看看有没有疏漏的地方,千万别翻了船。 这一夜,不知道多少在京官吏,彻夜难眠。 原来手下人突然爬上去,竟然是这么可怕的事情! 身在官场,谁都知道一句话,叫做欺上不瞒下。 上面好骗,哪怕最英明的天子,也不可能事事皆知。 下面的人时刻盯着你,就没有那么容易哄骗,不过他们也不算什么,毕竟区区书吏而已,还能造反? 只不过现在的问题突然变了,这帮下面的人,一下子爬起来了,拿到了进士身份,跻身士大夫阶层。 就算暂时官职还不如自己,但胜在前途无量。 要了命了! 活不了了! 就在一片哀嚎之中,应天知府赵邦全被抓。 天亮之前,应天府丞,三把手治中官,六名通判之中的四个,推官一人,还有若干吏员……悉数被拿下,全都打入了锦衣卫诏狱。 也就是说,一夜不到,府衙几乎空了。 只剩下两个通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要不咱们去诏狱自首吧! 这滋味实在是太要命了。 好容易天亮了,徐景昌坐着他的射虎车,直奔户部衙门。 等他见到了夏原吉,老夏就怒不可遏,劈头盖脸质问,“徐景昌,你怎么又抓了户部的人?你好歹跟我打个招呼,我这个户部尚书就是摆设吗?” 徐景昌笑呵呵道:“莫非夏尚书的意思,是我该把你也抓起来?去跟部下作伴?” 顷刻之间,夏原吉脸色狂变,他深深吸口气,坐在了徐景昌的对面。 这才语重心长道:“你到底打算干什么啊?这么大肆抓人,户部的一位郎中,两位员外郎都被抓了。人心惶惶,你让我怎么办?” 徐景昌淡淡一笑,“老夏啊,你就别跟我装蒜了。你现在心里都乐开了花,有这帮新科进士在前面冲,有锦衣卫帮你扫清障碍,户部的压力轻了不少吧?去年弥补了不少亏空,没有被陛下关进天牢。今年只怕就能有盈余了,我没算错吧?” 夏原吉翻了翻眼皮,没说什么,徐景昌手眼通天,本来他就精明过人,现在又掌握着锦衣卫,更是天上地下,无所不知。 “定国公不会是过来说闲话的吧?” 徐景昌淡淡一笑,“老夏,你跟我说,蹇义那边准备怎么安排新科进士历事?” 所谓历事,就是在正式为官之前的实习,朝廷会给一段时间,让新科进士适应从书生到官吏的转变,算是上任之前,非常关键的一步,也关乎着新科进士的工作安排。 夏原吉立刻道:“这是吏部的差事,而且刚刚公布名单,只怕还来不及,要不回头我帮你问问蹇天官?” 徐景昌忍不住哈哈大笑,“老夏啊,你当我真的不懂?进士历事是有规矩的……如果是精通户政的,就要送去兵部,熟悉刑名的,就要送去工部,懂得工程的,就要派去礼部……至于那些文采出众,一张嘴都是子曰诗云的,放在真正做事的位置上,美其名曰人品方正,可以担当大任。” “你别说了。”夏原吉狠狠瞪了徐景昌一眼,“你这是哪听来的?朝廷安排官员,必须要知人善任,怎么会这么干?” 徐景昌笑道:“真的吗?我说这个也算是知人善任,毕竟这么安排,就不会出乱子,对吧?” 夏原吉脸色一变再变,只剩下一声长叹。 论起用人,属实有些时候,要这么安排。 毕竟一旦特别内行,上任就会搞出动静来,大家伙谁也受不了。所以弄点外行过去,等他们熟悉情况,已经过去了很久,和衙门的同僚建立起关系了,也就不会出太多的事情了。 但是进士历事不再其中,毕竟这帮进士多数都是书呆子,涉世未深……正如徐景昌所讲,这类人适合放在任何地方。 毕竟在哪里,他们都只能夹着尾巴做人,闹不出什么动静。 “我说定国公啊,你到底想干什么?咱们俩也是老交情了,你直说就是,我听着呢!” 徐景昌想了想,笑道:“新科进士,肩负皇恩,又有百姓期望。就宛如一股新风,要吹入腐朽因循的官场,如果能抓住机会,让他们去冲撞现有的官场,必定能收到奇效。可若是拖延下去,让他们去不合适的衙门历事,热闹劲儿过去了,只怕就没什么效果了。” 夏原吉眉头紧皱,“定国公,你要是担心这个,就去跟陛下讲,跟蹇天官说,我一个管户部的,真是爱莫能助。” 徐景昌笑道:“夏尚书啊,亏你还是户部尚书!你难道不知道,朝廷的命脉都捏在你的手里啊!百官之首,户部尚书当仁不让。” “你别胡说!”夏原吉断然否定道:“吏部天官,执掌人事大权,我户部只管钱粮户籍,如何算得上百官之首?” 徐景昌不搭理老夏的谦虚,只是淡淡笑道:“夏尚书,你说让地方官吏,凡是涉及到财税的衙门,全都签署军令状。每一个布政使都承诺完粮纳税的税额。并且派遣新科进士,前往各省、各府,乃至各县,让他们监督地方官吏,完成承诺,又会怎么样?” 夏原吉愕然片刻,浑身都跟着激动起来。 虽说吏部管人,权柄最重,但如果官员的考核标准变成了完粮纳税……户部这边完全架空了吏部。 而且派遣新科进士下去,监督地方,这帮人就是户部派出去的钦差。 一下子多了几百个眼线,户部的权柄能增加多少? 真要是把这事干成了,自己完全可以取代蹇义,成为真正的百官之首。 徐景昌笑道:“我本想跟夏尚书谈这事,但既然建议我去找蹇天官,那我就告辞了……其实让吏部制定考成法,也没啥难度,无非是增加几项而已。” 夏原吉一怔。 徐景昌又补充道:“也可以请吏部把财税纳入主要考评……到时候夏尚书只管盯着国库收钱就是了,说实话,我还挺羡慕的。” “不行!” 夏原吉一跃而起,厉声道:“这事情无论如何也要给我户部!” 徐景昌反而笑道:“为什么?我觉得蹇尚书人也挺好的。” 夏原吉连连摇头,“他是管人的,手下都是以前的进士官,只有我才能跟你一条心。定国公,咱们俩才是真正志同道合的同志!”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大明财富流失问题 徐景昌见夏原吉彻底动心了,反而不着急了,他随口道:“夏同志,你知道这一次左都御史要换成谁吗?” 夏原吉一怔,“这事陛下只让朝臣议论,我也做不了主啊!”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似笑非笑道:“老夏啊,这就是你对同志的态度?” 夏原吉再度语塞,徐景昌这个孙子,简直比猴子还精明。 “哎,其实这事情也没什么好选的,推左副都御使陈瑛上位就是了。” “为什么?”徐景昌好奇道:“陈瑛算是陛下的亲信,他一心想当酷吏,一旦让他掌握了督察院,只怕朝臣没有好日子过了。” 夏原吉面上带笑,徐景昌虽然精明,但到底在官场时间太短,有些事情还是勘不破。 “我问你,陛下心中最属意谁?” 徐景昌笑道:“自然是陈瑛。” “这就是了,在这种事情上,忤逆天子根本没用。更何况陈瑛名声不好,就算坐上了左都御史又能怎么样?伱要明白,科道言官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下面的普通御史也有风闻言事的权力,只要找准了机会,他们一样能弹劾掉顶尖儿人物的。” 徐景昌眉头挑动,不由得想起了袁纲,这位怕是已经到了曲阜,就是不知道他会闹出什么动静了。 夏原吉说得不错,科道言官,属实有很大的自主权柄,不会完全听命于左都御史。 像陈瑛这种人,固然能拿下几个朝臣,但是想触动整个朝局,却是非常困难,毕竟督察院只是三法司之一,还有刑部和大理寺盯着。那两个衙门不会任由陈瑛胡来的。 当然了,陈瑛也可以绕开他们,跟锦衣卫合作……但问题是徐景昌不愿意给他当刀子,毕竟人厌狗嫌和天怒人怨还是不同的层次。 徐景昌可不想被人家从坟里挖出来鞭尸…… “老夏,我想请教一件事。”徐景昌拉了拉椅子,凑近夏原吉。 夏原吉心说你小子也要请教我了,他也把椅子拉了拉,愉快道:“说吧。” “老夏,你看是这样的,如果放新科进士下去,必定会跟地方上起冲突,到时候各种弹劾纷至沓来,你说要怎么办?必须有人庇护他们,不然的话,我怕新科进士吃亏……但是呢,我又怕他们胡来,这里面的度要怎么把握?” 夏原吉听完,脸上含笑,这事情属实需要细腻操作。 新科进士也不都是善类,恃宠而骄,肆意胡来的,肯定也有……把他们放下去,足有几百人,如果都是定国公撑腰,或者他夏尚书当靠山,肯定会破坏规矩,到时候引来朝臣集体弹劾,便是他们俩也承受不住。 还是那句话,朝廷是有规矩的,下面发生了争执,互相弹劾,科道御史风闻言事,这都是朝廷的正常流程,如果你强行打断,非要都听你的,那就是僭越。 除非你想学董太师、曹丞相……要不怎么说,权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因为你不揽权,就庇护不了所有属下,庇护不了下面的人,人家就不会跟你干……所以说官吏安排,相互制约,是个大学问,不是随便弄出来的。 “定国公,这些新科进士我也不能坐视不理……但是咱们也要讲究方法,最好是卡住大理寺。” “大理寺?” “对!”夏原吉笑道:“所有牵连到官吏的案子,必是大案,大案由督察院弹劾,刑部审理,大理寺复审。也就是说只要大理寺不点头,这个案子就没法了结。” 听到这里,徐景昌瞬间明白过来,“只要卡住大理寺,就没法定案,也就有翻盘的机会。” 夏原吉含笑点头,“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徐景昌也意味深长一笑,两个人顿时有了主意。 很快徐景昌和夏原吉都被叫到了御前,同样在场的还有蹇义等人。 朱棣道:“定国公,你抓了不少人啊?他们都有什么罪行?” “回陛下的话,江宁知县侵吞历年救济灾民的粮食,多达数万石。应天知府救济灾民不力,还倒卖粮食。臣得知之后,果断拿下,案子尚在审理之中。” 朱棣哼道:“简直狗胆包天,在天子脚下,尚且如此,真不知道是何等丧心病狂。一定要严审,绝不留情。” 徐景昌立刻道:“臣谨遵旨意,只不过……还有点麻烦。” “什么麻烦?莫非你不敢办案?” “那倒不是。”徐景昌道:“陛下,臣这边将案子查的差不多,需要转交三法司……如今左都御史空缺,臣斗胆谏言,立刻将左都御史补齐,才好办案。” 朱棣思忖少许,就说道:“朕已经讲过了,让群臣推举,你们可有人选了?” 这时候不待任何人反应,夏原吉就向前一步,“启奏陛下,臣以为大理寺卿吴中忠勤敏达,且久在朝中,经验丰富,过去也经常和督察院一起办案,熟悉状况,由他升任左都御史,能够顺利落实政务,配合办案,没有拥滞,还望陛下明鉴。”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是一惊。 甚至是吴中自己,让他升任左都御史? 从正三品到正二品,说是一步登天也差不多了。 一把年纪,还能高升,吴中止不住地喜悦,胡须都跟着微微颤抖。 可蹇义那边却是勃然大怒……这倒不是提拔吴中的问题,而是你夏原吉怎么敢插手人事? 你还想抢吏部的活? 朱棣倒是沉吟了起来,他倒是想提拔陈瑛,不过让吴中升任左都御史,也还不错。现在搞事情的人已经很多了,督察院这么个地方,如果完全让陈瑛说了算,估计每天都有官吏掉脑袋了。 “吴卿家属实老诚干练,是个合适人选……只是大理寺卿由谁接任?” 这时候解缙急忙站出来,“启奏陛下,臣以为大理寺由少卿吕震转任最合适。” “他?合适吗?” 解缙道:“陛下,大理寺少卿吕震乃是太学生入仕,当年太祖皇帝命令太学生去各地勘察土地肥瘠,以便确定田赋数额。吕震做得很好,得到太祖赏识,被提拔为山东按察佥事,随后历任户部主事,北平按察佥事。在靖难期间,吕震顺应天命,辅佐太子殿下,做了不少事情。担任过真定知府,去岁调入大理寺,出任少卿。他做事干练,熟悉地方民情,由精通刑名。属实是难得的人才。” 解缙说了一大堆……真正的关键就几条,吕震是为数不多太学生出身的官吏,并没有参加科举。 这也是朱元璋当年用人的特色,大举提拔监生,并非专门任用科举出来的进士。 吕震不光出身和朝臣不一样,他还早早投靠了朱棣,在靖难之中,立下了功劳。 而且他勘察过地方,了解下面的情况。 这些优势放在一起,简直就是天选的大理寺卿。 接下来安排新科进士下去历事,想不护着都不行了。 朱棣沉吟少许,也就点头道:“着实不错,就这么办吧。” 天子点头了,大理寺卿吴中升任左都御史,少卿吕震接任大理寺卿……这事情看起来波澜不惊,吴中和朝臣们是一起的,郭资倒了,吴中接任,算是替朝臣守住了至关重要的督察院,不至于烽火连天,肯定是好事。 至于大理寺卿,虽说是九卿之一,但毕竟权柄最小。而且吕震这种人,他是朱高炽口袋里的人选。 太子想要安插亲信,没有人会拦着。 也就这样吧! 蹇义憋了一肚子气,一时间也没法把夏原吉怎么样,所以就这样吧! 案子还在继续,徐景昌返回了府中,他顺道去了正宅,随口道:“徐钦呢?探花郎在哪?” 听到他的问话,立刻有人道:“定国公,我们少爷还在读书呢!” “读书?他不是考上探花了吗?怎么还想再考一次啊?” 徐景昌说着,就来到了书房,发现徐钦真的捧着一本书,在仔细研读。 “行了,你还真要再考一次啊?” 徐钦抬头看了一眼徐景昌,脸色微红,“我没有那个意思,就是担心自己学问不好,让人看出毛病来。” 徐钦低着头道:“我写的那篇文章,也是偶尔灵光一现……论起学问底子,我比人家差太多了。这要是入朝为官,我怕丢了咱们家的人,故此我想多看点书,免得出丑。” 徐景昌笑了,“很好,有志气。咱们家不光出名将,还要出个学宗……我很支持你,加油!” 徐钦脸越发红了,“我这是考了一次,才知道深浅,什么学宗啊,你就别揶揄我了。” 徐景昌摇头,“这怎么叫揶揄呢!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好,那篇文章写的也好,咱们要重视财富积累,要千方百计防止财富外流。勤俭节约,积累财富。这也是儒家提倡的,做起来是光明正大啊!” 徐钦一怔,“当真吗?” “自然,我现在就给你出个课题……你去调查一下,近年来赏赐给属国的礼物,价值多少钱?看看有多少大明的财富流失出去了。” 徐钦稍微沉吟,立刻点头,“行,我现在就去!” 这家伙还是个急性子,当真说干就干,三天之后,徐钦就捧着清单来找徐景昌,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儿。 “我粗略算了下,两年来,光是赏赐给占城、倭国、爪哇、安南等国,就不下五万匹丝绸,折合白银,有百万两左右!礼部实在是太过分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章 祸国殃民的朝贡贸易 徐钦怒火中烧,像他们这种勋贵子弟,没事多花点钱,沉溺声色,架鹰遛狗,寻花问柳,毫无疑问,都是败家子行为。 不光家里不答应,外面也是指指点点,弄得不好了,还会被御史弹劾,说品行不端。 但是礼部这么大方,不断往外赏赐礼物,怎么就没人指责? 不但没人指责,还说是天朝气度,上国胸怀。 这不是败家子吗? 不对,这是败国子! 他们崽卖爷田不心疼啊! 徐钦忍不住道:“贤弟,你看能不能弹劾礼部?说他们靡费国帑民财,虚耗无度?” 徐景昌一笑,“你不怕得罪人啊?刚刚进入官场,还没怎么样,就得罪了礼部,我看你是不想好了。” 徐钦愣了一阵子,却又破罐子破摔道:“能怎么样?大不了我就罢官回家,反正家里头还有个国公等着呢,我一无所惧啊!” 没错,不光是伱徐景昌有国公当,我也有啊,还是正儿八经的魏国公,威风极了! 你不怕得罪人,我也不怕。 徐钦突然明白徐景昌为什么那么嚣张了,真的就是有恃无恐。 我比你还厉害一点,我还有探花郎呢! 徐钦想到这里,就说道:“咱们勋贵,与国同休,注定了跟大明朝休戚与共,看到了不平的事情,咱们就要管,就要说,能给国家争一分,就是一分。反正咱们问心无愧,也不怕祸及子孙,你说是不是?” 徐景昌无话可说,自己这个堂兄,想得比自己还清楚呢! “话是不错,但我觉得咱们不能空口说白话,我们必须仔细论证,把事情写的清清楚楚。我们不光要骂人是混蛋,还要证明人家是混蛋。这才是咱们的真本事!”徐景昌笑呵呵说道。 徐钦听到这里,也来了精神。 “我本以为自己只能混吃等死,当个太平国公,这一次突然就考了个探花。我觉得我还能干点更大的事情,我这辈子不能这么平平淡淡下去,我要弄出点动静来!” 徐钦是这么说的,更是这么干的……事实上这小子的行动能力还在徐景昌之上。他下定决心之后,就先去翰林院。 他只这里查询历年外藩进贡的国书,礼单等项目……随后他又去礼部,核查回赐情况,最后他还要跑去户部府库,查验交割的数目。 通常是天不亮就出门,过了半夜才回家。 偶尔还要通宵写文章。 徐景昌在家里头酣睡,隔壁徐钦埋头写作,累了困了,就拿井水洗一把脸。然后继续写。 他这么忙,把徐辉祖都看得心疼不已。 要不是自己犯了大错,也不至于徐家落到这一步……先是侄子斗朝臣,接着儿子废寝忘食,都是自己这个当长辈的无能啊! 他说不出阻止儿子的话,只能吩咐厨房,都给孩子弄点好吃的,可别累坏了身体。 就这样,经过了连续半个月的忙碌,一篇长达万字的雄文,终于写好。 “你快瞧瞧,我写的怎么样?” 徐景昌接过来,仔细看了又看,忍不住眼睛冒光。 “你这篇文章很有威力,数据详实,分析到位,总结得体,立意深远……我看礼部八成要倒霉了。” 徐钦憨憨一笑,“我倒是不怎么在乎礼部,我就是心疼,咱们百姓受了这么多苦,为什么就没人替他们说话?那些朝臣到底在想什么?他们不是一直说要为民做主吗?他们把老百姓放在了哪里?” 徐景昌哼道:“我怎么知道!不过有了你这篇文章,老百姓的苦或许会少一点。” 徐景昌起身,叫来一个家将,让他去请赵王朱高燧。 家将转身离去,徐景昌回头,想要再跟徐钦聊聊,却发现他伏在桌案上,没了动静……徐景昌吓了一跳,往前凑了凑,这才放心,原来只是睡着了。 幸亏年轻身体好,不然又是恩科、又是殿试,再加上写这篇文章,能把小命给弄没了。 徐景昌取来一件披风,盖在了徐钦的身上。 又等了一阵子,朱高燧匆匆赶来。 “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徐景昌直接把文章递给朱高燧,让他瞧瞧。 朱高燧仔细看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惊讶道:“这是你写的?很不错啊!” 徐景昌摇头,“是我们家探花郎写的,你说说吧,这玩意要怎么发出去,威力才能最大?” 朱高燧认真思忖,片刻之后,他才啧啧道:“如果一下子都发出去,万字长文,我怕没多少人能看得下去。我们把这篇文章切成三部分。” “三部分?怎么弄?”徐景昌好奇道。 “这个好办,第一部分就是历年朝贡贸易,外藩给了多少,我们拿出去多少,因为厚往薄来,我们一年要亏多少钱。” 徐景昌点头,“这是个明账,不难算的,光是丝绸就赏赐了数万匹,即便扣掉那些土产,也有几十万两之巨,大明的财富流失非常严重。” 朱高燧点头,切齿道:“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敢情万国来朝是要花这么多钱的,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随后朱高燧又向徐景昌介绍,文章的第二部分,就是对几个沿海城市,还有沿途百姓的骚扰。 譬如说外藩使团经常到的宁波,一个占城使团,足有三百人之多,他们过来之后,居住的馆驿,饮食起居,全都由地方衙门负责。 而地方衙门又会摊派给老百姓,让老百姓负担这笔开销。 那可是好几百人,要供应大米、肉食、鸡鸭……老百姓勒紧裤腰带,空着肚子,把自己舍不得吃的好东西,送给外人。 谁让是礼仪之邦,天朝上国,要有待客之道啊! 这还不算完,海外藩属送来的土产,还需要征调民夫,送进京城……沿途的州县,都要贡献民夫,车马,吹吹打打,热热闹闹,送入京城。 那些使团的伙食,肯定也不能差了,万一让外人笑话就不好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沿途的老百姓,地方的官吏,苦不堪言。 文章的第二部分,就写的是这个。 看到这里已经很过分了吧,等再看第三部分,直接血压爆掉。 因为海外送来的多为一些土产……其中有黄金、珍珠、象牙之类的,但是这些玩意毕竟是少数,通常都会送入宫里,然后每逢年节,拿来赏赐重臣勋贵……这些东西还不算亏。 但是贡品的大头却是正儿八经的土产,比如胡椒! 虽说作为一种香料,谁都能用得到,但是穷苦的百姓最多买点盐巴,哪里舍得买胡椒。 只有少数富裕之家才会购买一点点,结果就是外面进贡的胡椒,大量堆积在仓库。 实在是熬不住了,就把这些胡椒当做俸禄,发给百官。 到了年底,许多官吏盼着能拿到一笔俸禄,好风风光光过年,结果就发了两升胡椒,抵偿俸禄。 想要吃饱饭,结果给了个腰带,让你勒紧裤腰带…… 这算什么事? 徐钦在最后总结,这个朝贡贸易,朝廷损失了钱财,老百姓受了苦,官吏没得到实惠……总结起来,就是三输。 但偏偏这么个坑人的玩意,还绵延不断,乐此不疲。 真不知道朝廷上下,有识之士,到底在想什么? 朱高燧是真的把报纸玩明白了,他第一天发出新科探花郎的观政大作……首先放出了上部。 这篇文章一出,立即就有人批评徐钦,说他不懂礼仪,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毫无上国气象,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朱高燧毫不客气将这些骂徐钦的文章,跟中篇一起发了出来。 这下子乐子就来了。 你们骂徐钦,徐钦又是替老百姓说话,难不成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宁波、泉州、福州、广州等地的百姓受苦不成? 到底是你们的面子重要,还是老百姓的生计更重要? 而且徐钦还发现了,为了运输土产,征调民夫,有时候连妇人都不能幸免。衙役官差在旁边看着,还用鞭子抽打大明的百姓。 而那些外藩使团,也眼睁睁瞧着。 瞧着大明虐打自己的百姓! 试问连自己的百姓都不在乎,还怎么让外人敬畏大明? 那些外藩使者回去,会不会告诉他们国内,随便动手,打杀大明的子民,抓过来当奴隶,反正大明朝廷都不管,咱们也不用客气。 这篇发出去,那些骂徐钦的人,立刻改变了口径,不能继续骂了,赶快换个思路。 他们开始抨击地方官吏,说他们调度不好,安排不周到,扰民害民,需要严惩不贷。 到了第三天,文章最后篇也出来了。 让你们骂百官,瞧瞧百官在这事情上,得到了什么好处吗? 国库了存了一大堆的胡椒,朝廷开支紧张的时候,还拿胡椒抵了俸禄,百官也是叫苦不迭。 好家伙,直接好家伙! 原来连官吏都是受害者。 这种三输的国策,到底是哪个大聪明搞出来的? 前两天还在骂徐钦的人,等看完了这篇文章,也无言以对了。 咱们抛开事实不讲,就没有人犯错吗? 等到第四天,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到了礼部,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这么祸国殃民的玩意,朝廷为什么还在坚持? 莫非说礼部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好处? 彻查礼部,揪出误国误民的贪官污吏,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恭喜啊,一篇文章,就让礼部陷入了被动。不愧是我的堂兄,只是比起我刚刚入仕,拿下两部尚书差了一点点而已。”徐景昌哈哈笑道。 徐钦可没有他的厚脸皮,相反,他提心吊胆。 “陛下降旨,让我入宫对质。” 徐景昌笑道:“没事,有我跟着,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听了这话,徐钦莫名打了个激灵,有底气了。 真是好兄弟啊! 正在这时候,侯显过来宣旨,朱棣叫他们兄弟俩。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一章 恐怖的徐家兄弟 有了兄弟的支持,徐钦胆子也大起来了,换上了官服,直接往外走。 没出来几步,突然看到了老爹徐辉祖等在前面。 “爹!” 徐辉祖脸上含笑,迈步走到了徐钦前面,拍了拍他的肩头,“别给咱们家丢人,挺直胸膛,像个男子汉大丈夫。” 徐钦稍微迟疑,随即用力点头,心里头怦怦乱跳。 莫非说老爹已经认可自己了? 正在他高兴的时候,徐辉祖又对着徐景昌道:“你兄长还稚嫩,好好照看他。” 这话说的,怎么听着都有点别扭。 但徐景昌还是乐颠颠点头,“放心吧,这一次我们必胜无疑。” 徐辉祖笑容欣慰,“好,打个打胜仗回来。” 这就是战争吗? 徐钦怔了怔,却发现徐景昌已经走在了前面,他连忙跟上。 等他们到了宫中,朱棣已经等在了这里,群臣也都在。 而且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份徐钦所写的文章。 朱棣正在仔细阅读……其实看得出来,这篇文章和徐钦殿试的文章一脉相承。殿试的文章讲的是防止财富流失,这篇文章就是进一步阐释朝贡贸易的弊端。 “触目惊心啊!” 朱棣缓缓抬起头,沉声说道:“劳民伤财,从上到下,全都被受其害,这种事情,还有必要做下去吗?” 有必要吗? 天子发出了灵魂拷问,在场众人,没谁愿意开口,蹇义沉声不语,夏原吉低着头装死,这时候他不再念叨什么同为百官之首了。 我就是个管户部的,别没事什么都找我。 其余众人,诸如兵部、刑部、工部,跟这个破事没关系,乐得不吱声。 最后还是落到了宋礼身上,谁让他是礼部尚书呢! “启奏陛下,上国气象,万邦来朝,那是天大的好事,正是彰显国威的好时机。纵然有些靡费,似乎也不能轻易禁绝。如果花销太大,或可以责令藩国,两年一次,三年一次?不必每年都来。” 徐景昌听着,忍不住笑道:“宋尚书的意思,损失百万不可以,损失五十万就行了?” 又是徐景昌! 宋礼一想到这个小子,简直脑仁疼。 “定国公,外邦来朝,乃是历代绵延,自从秦汉以来,就是如此。我中华上国,礼仪之邦。一向讲究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上国岂能慢待贵客?” 徐景昌又道:“这我就不明白了,招待客人可以,但招待到了劳民伤财,从上到下,无不损失,这就未免太过了吧?更何况来的是贵客,还是恶客,却是不好说了。” 宋礼跟徐景昌交锋太多次了,几乎就没有捞到便宜,所幸也不客气了。 “定国公,家国一体,居家过日子,亲朋往来,热热闹闹,外人看着也高兴。国家也是这般,有人走动,互相往来,才能彰显出上国气象,不然只是自己关上门,自说自话,那不是自欺欺人吗?” 一句话,上国需要脸面。 “更何况外藩诸国,情况复杂。太祖皇帝当初就定下了不征之国。如今跟各国多多往来,互通有无,施恩番邦,双方和睦,不兴刀兵,也是一件好事。我承认,上国的赏赐丰厚了一些,但这也是收拢人心的必然。花一点小钱,就能避免战争,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宋礼的这番道理,几乎是他跟徐景昌交锋以来,讲得最好的一次了。 论道理,圣人说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要善待远客,彰显上国气象。 论祖制,太祖皇帝有不征之国的规定,不能打,就要交好。 论起现实状况,给点钱,安抚人心,避免战火,能节省多少军费? 这种花小钱办大事的德政,有什么好质疑的,觉得不好,纯粹是脑筋不够用。 朱棣耐心听完,又看了看徐钦的文章,两种声音,在他的脑袋里不停响起,到底谁更有道理? “徐探花,你是写这篇文章的,你有什么高见?” 徐钦打了个激灵,慌忙躬身道:“启奏陛下,宋尚书所说这些,臣在准备的时候,也都想过,只是臣觉得他的话不值一驳。” “不值一驳,还是不知道怎么驳斥?”朱棣沉声问道。 徐钦昂然道:“是不值一驳!他把家国放在一起说事,就是在混淆视听。各家之间,礼尚往来,亲朋走动。给多少礼物,都是有规矩的,哪有礼部这么干的……臣计算过,其中差值最大的一笔,超过了一千倍!外藩送来一些香料,沉香,珍珠……我们回赠丝绸五百匹、锅碗瓢盆,各种用具,足有上万件,还有铁器,铜器,茶叶百担。臣着实想不通,这是谁家的亲戚,有这么大的脸?” 徐景昌在旁边听着,心中暗喜。自己这个堂兄战斗力不错,加油! 徐钦继续道:“臣还有一件事想不通,既然是外藩诸国仰慕上国风物,他们就该想办法购买,而不是祈求施舍,这是藩国,还是要饭的?偏偏上国还就予取予求,到底谁才是上国,还有没有这种道理?” 宋礼道:“探花郎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藩国穷苦,物产匮乏,让他们过来购买,也拿不出钱……” “等会儿。”徐景昌眉头一皱,急忙开口了,“宋尚书,伱又说到海外贫穷,我记得不久前郭资也是这么说,你们到底是从哪里听说的,海外没有钱财,买不起上国的物产?” 宋礼大惊失色,他的脸迅速变白。 坏了! 果然,朱棣立刻怒色生起,冷哼道:“若是海外穷苦,蛮荒一片,没有产出,朕筹措下西洋的船队商货干什么?朕已经说过了,凡是这么讲的,就去海外,亲眼瞧瞧,到底是不是这样,然后回报给朕,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宋尚书,你怎么想的?” 宋礼浑身巨震,完了,自己一句话说错,就要跟郭资作伴。 真是倒了血霉! 一把老骨头,往海外跑,还能回来吗? 宋礼无奈,只能缓缓跪下,“臣谨遵圣旨。” 朱棣也吸了口气,看了看他,“还好,没有昏过去。去海外的时候,多留心,仔细看。回头朕有重赏。” 还算不错,只要宋礼不出意外,能随着船队回来,不但能洗刷罪责,还能得到重用……只不过下西洋可不是随口说说那么简单。 风高浪急,能不能回来,谁也不好说。 朱棣又看向了众臣,“朝贡往来,祸国殃民,断然不可取。但咱们又不能不和外国联系,你们有什么高见,都说出来吧。” 在场众人,尚且沉浸在宋礼被贬的震惊中,没有缓过来。 而且让他们想出不同于朝贡的模式,也着实为难他们了。 “启奏陛下,臣以为或许该弄清楚一件事。”徐景昌道。 “什么事?” “就是海外诸国,需要大明的物产,到了什么程度……是可有可无,还是甘愿出重金购买?咱们也应该弄清楚,大明的物产,到底是什么价钱?” 徐景昌说完,看向了蹇义,笑道:“蹇天官,你可知道?” 蹇义眉头一皱,这问题属实难说,“我听说茶叶乃是中华独有,许多外藩若是没有茶叶供应,喝不上茶,数月之后,就会染病死去。” 蹇天官也是道听途说,确实有些草原部落,他们以牛羊肉为主食,需要茶叶补充维生素,长时间不喝茶,确实会不舒服……但是要说染病死去,那就过了。 不过徐景昌也不想纠正蹇义,反而继续道:“蹇天官,既然如此,我们的茶叶应该卖多少钱?又或者,外藩夷商愿意付出多少代价,来大明购买商货?” 蹇义眉头紧皱,“此事似乎应该问夏尚书,他执掌户部,理当清楚。” 皮球到了夏原吉的脚下,老夏心里头暗骂蹇义无耻,不过好在他和徐景昌已经联手,心里有数。 “陛下,臣以为大明所产丝绸,瓷器,皆是精美绝伦。蛮夷富户,皆以上国风物为荣。不管多贵,他们都是愿意出钱的。过去咱们把宝贝当成泥巴卖,属实是吃亏不小。臣以为往后内外贸易,应该分开。” 朱棣一听,来了兴趣,“怎么分开?” “就是夷商要买,他们需要指定的地方,也就是市舶司。而市舶司的价目,要和国内分开。这样才能卖出好价钱。” 朱棣连连点头,“不愧是理财能手,这个提议很好。” 赞叹之后,朱棣又看了看徐钦,笑道:“探花郎,你做得好文章,你看这么安排还有什么不足之处?” 徐钦浑身一震,仿佛冥冥中有什么鼓舞一般,沉吟道:“启奏陛下,臣方才在想,因为孔夫子的一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就要对待外藩如此大方,损害大明的利益,如此看来,只怕孔孟之道,也未必能拿来治国啊!” 好家伙,这个徐钦比徐景昌还大胆。 竟然直接攻击孔孟之道,只能说不愧是徐家人。 在场重臣无不打起精神,不能忍了,必须反击。 可就在这时候,徐景昌突然道:“徐探花,我看你说这话,也是没把书读好啊!” 徐钦悚然,“愿闻其详。” 徐景昌笑道:“孔夫子是讲夷夏之辨的,既然如此,华夷之间,算是朋友吗?如果不算,又何来有朋自远方来?” 徐钦恍然,“这么说,夫子被误读的太多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朱与徐 一个徐景昌已经够可怕的,现在又冒出个徐钦,一唱一和,着实让人头疼……而且这个徐钦怎么也脑回路清奇,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莫非徐家人都是这个德行? 群臣困惑不已,徐景昌思路特殊自然不消说,他要是跟这帮人一个看法,那岂不是辜负了穿越者的身份。 徐钦倒是有点特殊,他一个纨绔子弟出身,并不怎么喜欢读书,但是又被徐辉祖逼着,不能不读。 好在他不需要考科举,因此就读了一大堆杂书,他也不觉得自己有啥天赋才学,这就是初次提到参加科举,把他吓得够呛的原因。 但是呢,徐钦这小子还有点歪才,或者说有那么点叛逆,甚至私下里写点话本,大概就是他爹不让他干什么,他就非要干什么。 在历史上,徐辉祖在永乐五年就死了,徐钦也迅速原形毕露,变成了个横行应天的小霸王,干了不少坏事。 而且连带着还把徐景昌带坏了。 不过这一次徐景昌拉着徐钦参加了恩科,又苦读了一段时间,徐钦似乎是理解了老爹的教诲,不那么别扭了,想要干点正事,光宗耀祖。 属于一个阳光叛逆大男孩的悔悟。 可问题是他受的不是正统儒家教育,不论是幼年的杂书,还是徐景昌的辅导,又或者私下里写话本的经历,都让他离经叛道,格格不入。 事实上民间的话本杂书,讽刺读书人,甚至辱骂孔夫子的都有不少……那些屡试不第的文人,感慨文章误我我误春光的更多。 邸报出现之后,他们也卯足了劲头儿,找儒家的麻烦,写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揶揄士大夫。 当然了,这只能是私下里传播,甚至不敢署名,要到心学大兴之后,才会有许多狂人登堂入室。 只不过谁也没有料到,因为恩科的缘故,提前释放出来。 徐钦殿试所写的文章,还真不是徐景昌教的,而是从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来的。 总而言之吧,摆在群臣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承认儒家主张,作用有限,不能拿来治国。或者说有些地方是不行的。 要么就承认历代读书人篡改了孔夫子的意思……能篡改一处,就能篡改两处、三处,就像前面辩论祖制一样。 朱元璋的话能改的,孔夫子的话怎么就改不得。 徐家兄弟,一唱一和,彻底把朝臣陷入了不利的境地。 朱棣眉头紧皱,“蹇尚书,你觉得他们说说如何?孔孟之道,是不是有不足之处?” 蹇义老脸铁青,这是一道送命题,怎么回答都是错的。 但是相比于推翻孔孟之道的根基,还是退而求其次吧! “陛下,臣以为圣人微言大义,自然是晚生后辈,所学不精,未能体会其中深意。” 朱棣点头,很好,总算承认了一样。 这时候徐景昌突然道:“蹇天官,你说的这个晚生后辈,里面包括朱子吗?” “你!” 蹇义骤然一惊,其余群臣一起看向徐景昌,伱小子打算推翻理学不成? 徐景昌喃喃道:“你们不能这么看我啊!朱熹说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孔夫子之前的人,都提着灯笼过日子?若是朱子说的才是对的,汉唐的人,也都提着灯笼过日子?道理上完全说不过去的。” 徐景昌越说声音越大,越来越底气充足,我是占着道理的,理直气壮。 “诸位,历代都有新的局面,要应付新的状况,如果不能推陈出新,我们肯定要走回原来的老路的,赵宋殷鉴不远啊!” 话说到了这里,朱棣彻底动容了……从孔家的地位,到殿兴有福,再到朝贡贸易。他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强行把大明朝掰回儒家的老路上来。 朱元璋努力过,不过不算成功,而且毁于建文新政。 如果他朱棣也做不到,后面的人,就都不行了。 这是关乎朱家江山社稷的大事,不能马虎了。 “解缙何在?” 解缙急忙躬身,“臣在。” “朕前面让你修书,重新讨论正统大事,如今不光是大明正统,还有官学正统,你都要用心,要拿出让人信服的东西……这样吧,你一个人势单力孤,这一些恩科馆选,所有新进翰林官,悉数交给你。朕准许你选拔天下有识之士,一起共襄盛举。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要拿出新东西,不得有误!” 解缙浑身一震,毫无疑问,这是个巨大的权力,如果解释清楚了,他就是当朝的泰斗宗师,不光是朝臣表率,还是士林领袖,完全可以取代朱熹的地位。 当然了,如果没弄好,那也是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臣,谨遵圣旨!” 朱棣又道:“徐钦,你也跟着解学士一起修书吧!你们家有武将,也有文臣,文武齐备,也是千古佳话!” 徐钦忙躬身道:“陛下盛赞,不论文武,皆是为大明效力,为陛下尽忠。” “哈哈哈哈!”朱棣开怀大笑,“说得好,你们要多用心。” 朱棣随后又问了问新科进士的安排,责令吏部赶快安排妥当。 蹇义只能躬身答应,众人从金殿出来,包括夏原吉等人在内,齐集吏部……这一次徐景昌开的条件再诱人,老夏也觉得应该站在文臣这边了。 所谓的同志情义,也就持续了几天而已。 毕竟不论是孔孟,还是朱子……完全是在刨祖坟。 他们也看透了,徐景昌和解缙等人,不断拉拢盟友,扩充实力,他们最后的目的,必定是取代儒家治国之道,换成一种新的东西。 由他们鼓捣出来的东西。 是可忍,孰不可忍! “郭资已经卧病不起,宋礼被逐出朝堂,吕震担任大理寺卿,还有解缙的通政使变成了二品官……”刑部尚书郑赐哀叹道:“他们是步步紧逼,日拱一卒,真不到何时何地,朝堂之上,再也没有理学之臣的容身之地啊!” 兵部尚书刘儁也在轻叹,“关键是陛下愿意相信他们的,我们纵然有理,也说不清啊!”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蹇义说话了。 “我盘算了一下子,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件事,证明儒家的东西是对的,让陛下回心转意。只是这事情不太好找。” 这时候夏原吉突然开口了,“你们知道安南的事情吗?” “安南!” 听到这话,首先眼前一亮的就是刘儁……他当然知道了,安南在前几年出现了变乱,权臣胡氏夺了王位。 由于前面安南是大明的属国,因此就在永乐元年,遣使赴明,向朱棣声称陈氏:宗嗣继绝,支庶沦灭,无可绍承。臣,陈氏之甥,为众所推,请求明朝册封。 朱棣派杨渤到越南观察后,当地陪臣耆老都奏称:众人诚心推臣权理国事。 大明一时再没有怀疑的理由,便封胡汉苍为安南国王。 这事情本来到此为止了,可接下来出了一件事……原来安南的陈朝并没有死干净,有后裔逃到了寮国,并且向大明遣使,请求帮忙复国。 而且那位陈朝后裔,名叫陈天平,已经到了应天,正在恳求上国帮忙恢复江山。愿意叩谢上国,感恩戴德,永世不忘。 夏原吉说出这事……在场几个人都是鬼机灵,他们很快明白了他的用意。 徐景昌不是说朝贡贸易不好吗? 不是觉得儒家厚往薄来不对吗? 我们给藩国赏赐,那是有条件的,藩国的国主,必须大明册封。如果发生这种篡位的事情,大明可是能够干涉的。 郑赐惊讶笑道:“此事大妙,陛下有心开疆拓土,宣威异域,此事正是最好的借口。我们可以派兵南下,护送陈天平复国。” 夏原吉点头,“没错,如果胡氏不愿意答应,那就趁机出兵,讨伐安南。” 蹇义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他沉吟道:“按你们的主意,又要出兵,又要靡费无算。更何况一直以来,儒臣是反对开疆拓土,不愿意大修边功,靡费无算……若是因此兵连祸结,弄得天怒人怨,又该怎么办?” 夏原吉一听,顿时瞠目结舌……历代儒臣都主张了什么啊?怎么总是自相矛盾啊? 刘儁沉吟道:“事已至此,两害相权取其轻,咱们立刻上书,让陛下见陈天平,同意出兵,为陈氏复国!” …… “好啊,真是好啊!” 徐景昌捏着一份密报,脸上忍不住发笑,“他们可真是涨本事了,竟然主张对安南动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朝臣这么好战。” 徐景昌对面,有朱大和朱三,另外还有徐钦,他们凑在了一起,商议对策。 朱大壮立刻道:“我反对出兵安南,绝对不行!” 朱高燧道:“要不这样,我发动邸报,把朝臣的心思揭露出去。” “不行!”徐景昌断然拒绝,“他们是看准了陛下要开疆拓土的心思,贸然发动邸报,只会引起陛下的反感,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干。” 朱高燧傻眼了,“那要怎么办才行?” 徐景昌想了想,立刻道:“太子殿下,你这边要想办法拖住朝臣,不让陛下见陈天平……然后我去见胡氏的使臣,他们想坐稳王座,必须孝敬好大明朝!” 朱高炽浑身一震,立刻点头,可又疑惑道:“贤弟,你也知道父皇的脾气,我怕挡不住啊!” 徐景昌深吸口气,缓缓道:“那就遵循四阶段战术……”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太子仁弱 得到了徐景昌面授机宜的朱高炽,仿佛学到了顶级神功,迫切需要展示一番的大侠,能不能成,就看这一回了! 而在另一边,徐景昌却是好整以暇,没有急着行动,而是把吴山叫来,让他去打听胡朝使臣的底细,顺便让这家伙来拜访自己。 吴山接下了任务,属实不算什么大事。 很快他就把消息传了回来,安南胡朝来大明的使臣叫做胡元澄,既是宗亲,又是左相国,论起在安南的地位,比徐景昌还高,是个说了算的。 派遣他到大明,显然胡朝很重视大明的意见。 万一大明觉得他们篡位,兴师问罪,那就不好了。 期初胡元澄的活动很有效果,大明的礼部,还有鸿胪寺的官吏,都热情招待,听说陈朝无后之后,也决定册封胡朝国主。 但是最近陈朝的遗臣进京,阐述了胡氏篡国的过程,随后陈天平又一次进京,请求面见朱棣,为陈氏复国。 种种消息,沸沸扬扬,让胡元澄万分不安,生怕大明一怒发兵,对胡朝不力。 就在他坐立不安的时候,有人给他送信了,想不想见见大明朝最有权势的定国公,请他帮忙说句话。 定国公那可是皇亲国戚,顶级勋贵,执掌锦衣卫,天子心腹,说一不二。 胡元澄这才大喜过望,前来拜见徐景昌。 而且他还准备了一份厚礼。 「定国公,这是在下特意给你准备的,还望定国公能收下。」 徐景昌只是扫了一眼,就看到了黄金五万两,珍珠二十斗的字样,后面还有许多,徐景昌是来不及多看。 说不心动,那是假的,但咱要有点出息啊! 打开了安南国门,后面有金山银山啊! 徐景昌抓起礼单,直接递给了胡元澄。 「我们要讨论的是国家大事,如果只靠着私相授受,那是谈不成的。」徐景昌道:「有些事情大家伙都清楚。现在陈朝的遗孤已经进京,大明朝堂也有人准备派兵,护送他回安南复位,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办?」 胡元澄浑身一震,脸色骤变。 「上国不要相信一面之词,那个小子分明是假的……陈氏早就死绝了,不可能有什么后人。」 「糊涂!」徐景昌呵斥道:「你连这个都看不明白?现在关键不是那小子是真是假……而是大明怎么看,大明认为他是假的,真的也是假的,大明需要他是真的,假的也会变成真的,懂了吗?」 胡元澄目瞪口呆,冷汗瞬间就流下来了,「那,那要怎么办才好?上国一定要讨伐安南不成?」 徐景昌淡淡一笑,「那就要看贵国怎么做了!」 胡元澄会错了意,以为徐景昌还想要钱,不由得道:「大人,我明白,回头礼单再加一倍,只求您在陛下面前替我们美言几句,感激不尽……」 …. 徐景昌冷哼一声,「我说胡元澄,你要是还这样,咱们就不用废话了,你现在就赶快回安南,准备迎接十万王师吧!」 「啊!」胡元澄眼前一黑,几乎昏厥,大明的兵马多厉害,他不是不知道,十万大军,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把安南给淹没了。 「定国公,在下愚钝,实在是不明白,还望指点,在下感激不尽,安南感激不尽。」 徐景昌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是真不忍心贵国兵连祸结……现在的关键,是你们要给大明做贡献,让大明意识到你们的价值。直说了吧,大明准备下西洋,你们能不能提供一个港口,以供船队停泊休息,采买蔬菜粮食?」 胡元澄也不傻,「定国公,蔽国 狭小,只怕不合适。」 「哈哈哈!」徐景昌笑道:「你们不愿意出,自有王师亲自去取,到时候拿走多少,就不是你们能做主的。」 胡元澄的心被狠狠戳了一下,「上国是要裂土安南?蔽国虽小,上下人等也是不愿意的,情愿拼死一战。」 徐景昌哼道:「打什么打?你们打得过吗?只是租用,绝不侵占。每年还给你们一笔钱,算是租金,如何?」 这么一说,胡元澄眼前一亮,忍不住道:「这可是好事,在下答应了,只会这个租金?」 徐景昌笑道:「这个让下面去谈,保证不会让你们吃亏……对了,我们的船队会携带不少货物,你们有兴趣吃下一些不?」 胡元澄不解道:「定国公的意思?」 徐景昌笑道:「大明在你们那修整,自然会给你们些便宜。你们可以买下货物,然后转卖给本国内陆,或者其他国家,有钱大家伙一起赚吗!」 胡元澄喜不自胜,连忙点头,「这更是好事了,能和上国一起发财,蔽国求之不得。」 徐景昌又道:「接下来就是一些小事,我了方便贸易,我打算设立一个学堂,你们可以派遣聪明灵秀的年轻人过来学习,语言、算术,还有一些律令法规,总而言之,有他们在,你们就不会吃亏了。」 胡元澄越听越高兴,这哪是谈条件啊,简直是往嘴里喂饭。 「多谢定国公大恩大德,多谢定国公!」 徐景昌摆手,「你先别急着谢我……我也清楚,你们刚刚立国,陈氏余孽尚在,国内也不太平。让你们赚点钱,得到一些好处,也是为了帮你们剿匪。贵国必须保证,和大明接壤的地方,不能兴起刀兵,不能杀戮大明边民,不能侵占大明州县。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大明王师必定会讨伐的,那时候我就管不了了。当然了,如果剿匪难度太大,我们也可以提供一些武器刀枪,协助贵国练兵,帮你们平叛。」 胡元澄简直手舞足蹈,乐不可支。 胡氏刚刚篡国,急需大明承认,安抚国内的叛乱,现在大明不光承认,还给他们兵器,让他们赚钱,这种好事,做梦都不敢想。 …. 「定国公,蔽国无以为报,在下,在下愿意送定国公千亩良田,就在港口旁边。」 徐景昌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还是春暖花开的那种,「胡相国,你要是愿意,可以把自家子弟派到应天,我那边恰巧有个学堂,让他们熟悉情况,往后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两个人迅速达成了一致意见,徐景昌拟定了一份草约,也让胡元澄仔细看过……当然了,后面他们俩私人交易,就没有必要写上去了。 「胡相国公,为国为民,咱们这些人啊,真是不容易。整天都要操心受累,偏偏朝臣还不理解,难啊!」 胡元澄赔笑道:「定国公身居高位,一言九鼎,在下真是五体投地,往后定国公有什么吩咐,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徐景昌笑道:「如果所有藩国都能像你们这么聪明就好了,比如那个占城,就挺不听话的,经常拿些破烂土产,骗取大明的钱财,着实可恶。」 胡元澄心怦怦乱跳,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暗示我们,可以对占城动手? 要真是这样,那可太好了! …… 「父皇,眼下胡氏立国,接受了册封,安南国中大定。我们当初要是做点什么就好了,现在一切都太晚了。说起来还是怪礼部没有明察秋毫,应该追究他们的过错。」 朱高炽已经用到了第四阶段。 朱棣却是不爱听了,「区区蕞尔小国,朕兴兵讨伐,弹指之间。兵部尚书,你看这 一次出兵,需要多少开支?」 刘儁立刻道:「回陛下的话,只要五十万两足矣!」 朱高炽立刻道:「父皇,他这是胡说八道……安南烟瘴之地,兵马过去,很容易水土不服,十万兵马,折损三万都是少的。这么多损失,如何安抚?死伤将士的遗孤,怎么照顾?只怕几个五十万两都不够。」 刘儁绷着脸道:「太子殿下,安南胡氏,篡夺王位,败坏纲常,如果藩国都像他们一般,岂不是天下大乱?大明以堂堂之师,讨伐不臣,到时候安南国内,必定应者如云,赢粮而影从。怎么会有死伤,又怎么会开销太大?此乃是吾皇成就大业,宣威异域,扬大明天威的绝好时机,太子殿下,如此百般阻挠,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大明的黎民苍生!」 朱高炽急了,「你们这些人坐在应天,一味空谈,全然不知道进军的艰辛。也不清楚安南的民情,这是会误国的!」 刘儁继续道:「太子殿下,你这未免仁弱了,以陛下雄才,大明将士骁勇,又占据人心士气,出兵讨伐,必定旗开得胜,又何谈误国?」 这时候刑部尚书郑赐也站出来,「启奏陛下,胡氏狂妄,竟敢篡位夺权,实在是可恶,不讨伐,不足以彰显上国天威,臣也附议。」 随后左都御史吴中也站出来,「启奏陛下,维护纲常,乃是上国天子职责所在,此战顺天应人,无有不胜!」 朱高炽是左支右绌,真的招架不住了。 关键还是他爹,朱棣就像个躁动的少年,迫切需要拿军功证明自己。 四阶段的战术也不管用。 而就在这时候,侯显进来,在朱棣耳边低声说了两句,朱棣点头,随后徐景昌进来。 「陛下,臣这里有一份东西,如果不出意外,可以增加两百万两以上岁入,请陛下过目。」 (本章完) 青史尽成灰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朱棣的变脸绝技 如果说什么能比建功立业、开疆拓土更让朱棣兴奋的,估计也就是发财了,尤其是这种每年几百万两的生意,更是让朱棣怦然心动。 可是当他看到徐景昌拿出的东西之时,又皱起眉头。 “你让朕承认胡氏篡权,这怎么行?” 徐景昌道:“陛下,安南换个国主而已,只要他还听咱们的,又有什么不行的?” 朱棣哼道:“安南国主是上国册封的,他们随便更换国主,就是对上国不敬,朕必须要派兵讨伐。” 徐景昌眉头紧皱,他实在是理解不了朱棣的思路。 “陛下,臣斗胆请教,您讨伐安南,要打的是谁?” “自然是篡国的胡氏。” “那你灭了胡氏,安南交给谁?” “交给陈天平,朕要帮他复国。” “复国之后呢?他能坐稳王位吗?”徐景昌又问道。 朱棣语塞了,如果陈氏能坐稳王位,就不会被胡氏推翻了,现在只剩下一个小崽子,指望他坐稳王位,那是不可能的。 “朕可以派兵,帮助陈天平,稳住安南局势。” 徐景昌淡淡一笑,“陛下,这么说您是要介入安南内部事务了?那臣可要请教,此时您的对手是谁?” 朱棣眉头紧皱,沉吟良久,才说道:“你讲清楚点。” 徐景昌道:“陛下要驻军安南,就不可避免和当地人发生冲突。在这些人看来,大明兵马就是侵入他们家园的歹人,必定会激起他们的反抗,我承认大明兵马战力很强,正面交锋,根本不怕他们,但是连绵不绝,持续不断的袭扰,大明能扛得住吗?当年元朝几十万大军,征讨安南,屡战屡败,损失惨重。就是前车之鉴。因为元朝君臣根本没有想清楚,是在跟谁作战!” 朱棣哼道:“那伱说说,到底是和谁在战斗?” 徐景昌深吸口气,“陛下,请容许把安南的地图拿上来。” 朱棣点头,不多时,有宦官将安南地图拿上来,君臣围拢过来。 徐景昌开始讲解,安南就是日后越南的北部,和大明的广西云南接壤……接壤的部分山峦起伏,丛林密布,是传统的烟瘴之乡,属于那种不用打,光是通过,就能扒一层皮的鬼地方。 安南的精华部分,都在都城升龙府的周围,以及向南延伸的平坦地带。这里水热条件极好,粮食一年三熟。 面对这个地图,徐景昌就好说了。 “陛下请看,在安南的北部,西部,崇山峻岭之间,藏着许多的部落,就类似咱们的土司,或许还要松散许多。他们仰仗着地利,不服王化。别说是大明的人马,就算是安南朝廷,也不在乎。不管是谁,只要进入他们的领地,就会遭到攻击。面对这样的敌人,又如何应付?” 朱棣眉头拧成川字,他不是不清楚,大明朝在西南就有一大堆的土司,你说这些土司兵马有多厉害? 那也未必,你把他们拉出来,没准十万大军还打不过几千明军精锐。 但是他们一旦散播在崎岖的山地当中,依靠地形庇护,神出鬼没,让你抓不着,打不到,事情就麻烦了。 朝廷大军是需要后勤辎重的,山地产出贫瘠,无法支撑大军消耗,必须从外面运,而崎岖的地形反过来制约运输效率。 一百石粮食,劳民伤财送到前线,估计连十石都剩不下。 兵马补给跟不上,士兵又容易因为暑热染病,非战斗减员严重,没几个月,一支强兵就剩下一堆病残废物,能全身而退都难,更不要说打仗了。 从军事上讲,攻打这种地方,绝对是不划算的。 朱棣沉吟道:“就算你说的有理,朕安排兵马,借道通过,只打胡氏逆贼,难道还不行吗?” 徐景昌摇头,“陛下,安南是唐末才从中原自立,时间并不长。国中世家林立,地方上部落众多。这种地方任何的朝廷,都远不及中原王朝稳固。陛下派兵过去,剿杀胡氏,失去了压制的地方势力,必定乱起来。到时候想走走不了,只能不断向里面投入,扶持扶不起来的陈朝,安南就会成为大明的溃疡,流血不止,消耗财富兵马,绝对是得不偿失。” 朱棣在心里头权衡,徐景昌所讲,安南不光是一个胡朝,还有一大堆的地方势力,错综复杂,不是解决了胡朝,就能解决问题的。 这一点让朱棣深受震撼。 其次派兵过来,难以脱身,会变成大明的溃疡,这也让朱棣忧心忡忡。 “你说不能派兵,那你的办法能管用吗?” 徐景昌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对付安南这种地方,不是盯着国王是谁,真正的关键是要有人说了算,要建立起来秩序。我们和胡氏通商,给他们好处,帮助他们培养人才,给他们武器,协助他们吞掉那些分散的部落,建立起真正的统一政权。到了这一步,咱们直接吞并掉胡朝,才有希望。” 朱棣道:“听你的意思,是要帮助胡朝了?” “不是。”徐景昌又道:“臣的意思,第一步先要从安南身上捞到银子,要赚钱,不管干什么,都不能赔了!” 徐景昌又一次拿起了他的那份草约。 安南别的没有,粮食还是充裕的,尤其是沿海平原地带,更是盛产粮食。 只要大明拿到一个港口,建立起贸易线路,就能得到源源不断的粮食,除了供应下西洋的船队,还能送回大明。 “陛下,其实安南的国情决定了胡氏也没法掌控全局,只要咱们进去了。就可以利用他们内部矛盾,纵横捭阖,大发利市。哪怕胡氏不愿意跟咱们贸易,觉得粮食卖给咱们是亏了,他们也阻拦不住。毕竟他们要是挡了那些家族的财路,这帮人就会起来,推翻胡朝,再换一个国王。” “而且咱们只要控制了一个据点,就可以修建坚固城堡,背靠大海,只要安排一两千人,据城死守,几万安南兵马,也别想攻破。我们可以随时通过海路,进行增援。到了那时候,就是安南主力攻击我们,而不是我们几十万大军去漫山遍野寻找安南人。尤其关键,这些建设,养兵的钱,都可以从安南身上赚到。非但不需要动用国库,还能给大明提供不少粮食,充实大明的国库。” 徐景昌介绍到这里,朱棣也不能不心动了。 旁边的朱高炽更是五体投地,表弟这一手着实漂亮,简直无懈可击。 其实历代不是没想过把安南纳入版图,也不是没有派兵打过,难题永远都不是怎么打进去,麻烦的是如何守住,如何利用较低的成本,控制住地盘。 大张旗鼓,十万大军打过去,那是无论如何也行不通的。 徐景昌的思路,一个最基本的东西,就是不给大明国库造成负担,不需要投入太多的兵马。 以商贸为主,先赚钱,然后再水滴石穿,鲸吞蚕食,最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利用当地的矛盾,培养亲近大明的势力。 “父皇,儿臣以为定国公所言,方才是谋国正论。那些主战诸臣,丝毫不顾及安南的国情,也不体恤国库艰难,又背弃往日主张,只是一味好战。真不知是何居心?” 朱高炽毫不犹豫,朝着几个主战之臣,发起了弹劾。 兵部尚书刘儁也是满脸尴尬……他本以为朱棣主战,想要开疆拓土,迎合天子,就必定能成功。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徐景昌出手,拿出了完备的方案……既能发财,又能水滴石穿,吞并安南。 且不说能不能最后做到,但是先赚点钱,总是没错的。 毕竟大明也不宽裕,朱棣是想用兵,但他更想对北边用兵,彻底剪除蒙古诸部的威胁,对安南等地用兵,属实因小失大,如果损兵折将,那就更不值得了。 “陛下,胡氏篡国,陈天平哭求上国垂怜,帮助复国。大明非但不帮忙陈氏,反而相助胡氏逆臣,臣唯恐会失去人心啊!” 朱棣眉头紧皱,突然一声怒喝,“谁说胡氏是乱贼的?朕几时说过?难不成是你刘尚书意思吗?” 刘儁吓得浑身哆嗦,这脸变得也太快了,“陛下,臣不敢,臣没有这个意思,请陛下宽宥。” 说着刘儁跪在地上,磕头作响。 他真是吓坏了,得罪了太子不说,连陛下都翻脸了,他现在都琢磨着赶快告老辞官算了。 朱棣沉吟片刻,没有继续说什么,毕竟他也是主战的人之一。 “传旨黔国公,让他递上来一份安南的情状,一定要详实仔细。” 朱棣降旨,群臣各自散去。 朱高炽喜滋滋追上徐景昌,“贤弟,你这回说得可是太好了,要是听他们的,劳民伤财不说,还容易损兵折将,这帮东西口口声声,爱惜名利,仁政王道……结果遇到了事情,总是添乱,简直误国误民。” 徐景昌笑道:“没错,如何跟藩国打交道,不能听他们这些腐儒的。因为我们以大明的利益为重,必要的时候,需要和恶棍打交道,又要抛弃某些不合作、没有价值的好人,这是他们的脑袋无法理解的事情。所以往后应该避免让他们参与具体的对外事务。他们只需要知道谁好谁坏就够了。当然了,这个好坏是我们定义的。”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半部论语能治天下吗? 面对这一番颇具颠覆性的高论,朱高炽咬了咬牙,属实,让朝臣掺和对外事务,实在是太危险了。 这帮人的脑壳根本就没法冷静看待海外事宜。 要么就是瘴气之乡,蛮荒之地,毫无价值。要么就是蕞尔小国,不值一提。 反正他们是很难冷静看待海外的。 脑子不清楚,做出的决策也是糊里糊涂。 再加上他们的阴谋算计,卑劣心肠,就不知道会把事情弄成什么样子。 尤其是父皇又一心好战,这一次拦住了,下一次怎么办? 「贤弟,你知道谁能胜任对外事务不?」朱高炽好奇道。 徐景昌一怔,「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朝中本来就缺少这种人才啊!」 朱高炽挠头了,「那就麻烦了,我还想着找出个合适的人选,好委以重任呢!要不,你自己来干行不?」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你想累死我啊!锦衣卫的事情就够多了,还有那些新科进士,解缙那边也在鼓捣新的治国方略,从上到下,从里往外,咱们大明朝都在酝酿着变革。你让我再把对外的事情管过来,我还是原地去世吧!」 吴山也一跃步入***的行列,身着绯红,俯视同僚。 徐景昌大惊失色,「吴山,你这不光是从礼部吃下一块肉,还咬了户部一口啊!夏原吉估计都要疯了。」 「对,让下官负责制定和各国的关税……不光是市舶司,还把榷场也给了下官。」 动辄一两百人,其中倭国来的居然达到了五百多。 徐景昌哼道:「穷家富路。你出门不带钱啊?真当大明朝有金山银山?吃不光,花不完?赶快去办吧,别浪费时间。」 为了这点事情,居然要专门设置机构,果然是好客之邦! 将对外事务,交给专业的人士。 吴山毫不迟疑,徐景昌的话,到了他这里,比圣旨还管用。 朱大胖白了一眼徐景昌,「你要是有大表弟的勤奋,我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礼部有四个清吏司,其中主客和精膳两个清吏司,一个管回赐物品,一个管饭食招待。 「废话,除了你爹,你也用不着让我帮忙啊!快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好你个朱大胖子! 竟然用这种办法拉我下水! 吴山都被列为四丑之一了,外人看来,必须是我的人。 「通政通政,国内国外的政务,也需要疏通,这么安排也算是合理。」 好家伙啊,居然敢调整官制,朱高炽啊,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徐景昌爬起来,洗漱用餐,心里头盘算着,今天有什么事情……正在这时候,吴山突然从外面小跑着进来。 「等会儿。」徐景昌道:「你这是捞到了什么好处?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徐景昌眉头紧皱,「你别扯没有用的,赶快说,到底给你了什么位置?」 …. 原本通政司的编制,是一个通政使,下设左右通政,左右参议。 朱高炽干脆冷哼一声,不跟他废话了,而是转头往宫里跑……他没去见朱棣,而是跑去见徐皇后。 吴山是不管这些,他清理了所有使团之后,就开始清理礼部的账目。 不管安排在哪里,全都由大明朝廷照顾,提供衣食。 但是见到大儿子气喘吁吁赶过来,还是挺高兴的,坐起了身体,让朱高炽坐在身边,随后把点心递给他。 吴山直接尚书朝廷,请求裁撤两个清吏司,避免浪费。 也难怪都抢着过来,这么便宜的事情,谁能拒绝? 这一回吴山接过了外务,他可不客气了。 吴山见徐景昌似乎真的不知道,就赶快如实说了……他被提拔为右通政,并且主管外务。 几乎与此同时,邸报那边也发力了。 吴山嘿嘿一笑,「大人,不光是对外政务,还把市舶司交给了下官。」 徐景昌也是一愣,他可没有建议啊,莫非说这是朱大胖子的手笔? 朱高炽接过点心,吃了一块,就跟徐皇后抱怨道:「母后,你不知道,那帮朝臣实在是太可恶了,光知道给父皇出馊主意。而且我现在越发觉得,不能按照儒家那套东西治国了,漏洞太多,太容易坏事。」 「瞧把你累的,上个朝,也这么费劲儿?」 吴山谦逊一笑,「所以要靠着大人庇护了,不然卑职这个小身板根本扛不住啊!」 「榷场?」 所有使团人员,悉数送到了聚宝门外。 不是***的,也是***的。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突然明白了怎么回事。 徐皇后绷着脸道:「你还是储君,别跟你表弟似的,非议朝臣。他骂就骂了,你还骂人,是会失去人心的,知道吗?」 吴山一愣,随即笑道:「大人又是跟卑职说笑话,没有大人帮忙,卑职哪能捞到这么好的位置,卑职真是铭刻肺腑,感激涕零。」 朱高炽点头,「孩儿知道了……不过孩儿有个打算,不知道母后能不能答应?」 吴山原本是左参议,升任右通政,也算是正常升迁。 以后再跟藩国打交道,礼部、鸿胪寺这些衙门全都靠边,都是通政司说了算。 不过前不久朱棣把通政使提到了正二品,右通政也就相应到了正三品,和侍郎平级。 「老夫聊发少年狂……你捡到狗头金了?」徐景昌随口道。 徐皇后一听,顿时浑身一震,沉思少许道:「成,这事我答应了,属实,你爹太败家子了,一点都不知道节省。」 你就瞧着吧,这帮人都跟吃了酵母似的,自从到了大明朝,就开始发福,一个个胖了十斤不止。 这位匆匆离去,当天夜里,足有七个国家的使团就被赶了出来……这些来大明的使团,随行人员众多。 …. …… 徐皇后轻笑,「是要找你父皇吧?」 成,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旨意特别交代了,对外事务,均归到了通政司门下,由吴山直接负责。 馆驿根本住不下,不得不将三百人安排在城外。 跟对了人,升官就跟坐火箭似的。 而且他不光升官,还掌握了大权。 吴山匆匆跑到了徐景昌面前,将礼物放在桌角,随后深深一躬,「多谢大人提携,大人真乃是下官再生父母,下官感激不尽。」 「徐钦啊?他那是没事干太多年了,现在有点上头。等过些日子他就会明白的,天下的至乐,还是拿起钓竿的那一刻。最享受的时光,莫过于鱼儿上钩。」 朱高炽大惊,「母后怎么知道的?」 「母后,你想想,父皇筹备下西洋,马上成行,往后万国来朝,肯定越来越多夷人进入大明……朝臣总是讲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父皇又是好大喜功。让他随便见一个外臣,咱们就要损失几万两银子。万一他答应出兵,那损失就更大了。必须有个衙门把他们挡住,节约开支。这些钱,可都是孩儿拿来治国的钱啊,不能随便浪费了。」 「市舶司?」 朱 高炽嘿嘿一笑,随后就跟徐皇后说了,他打算剥夺礼部的对外职能,也就是说,礼部只管国内的事情。 「你们的住宿衣食,全都由自己出钱。上国只会提供保护,有什么事情,可以和通政司的官员商议。」 在他的手上,还提着几个礼盒,整个人都散发出扑面而来的喜气,从他身上,简直能看到春天似的。 吴山吃了一惊,「大人,这么干,他们万一没钱,挨饿了怎么办?」 倭国使臣脸色都绿了,我们现在就有大事,你们能不能借点钱花……谁能料想,到了上国,一向好客的大明,居然让他们自己花钱,有这个道理吗? 吴山也是看出了他们的为难,笑道:「放心吧,本官都帮你们考虑清楚了……你们可以申请贷款,回头大明的船队过去,会收回贷款的。放心,利息不高,只有一成五,跟我们国内一样。其实一想到万里迢迢,漂洋过海去收钱,我都心疼大明的船队将士。没有要十倍的利息,已经算是开恩了,你们要懂得感恩戴德!」 「你现在就颁布政令,要求在京外藩使者,悉数搬离内城馆驿,前往聚宝门外的制定位置。往后住宿,衣食,悉数由他们自己负责,礼部不再提供。」 刚过去的冬天里,徐皇后染了一场风寒,绵延了半个来月,时至今日,她也总是倦怠,不复从前。 这帮人还能说什么,我谢谢你,谢谢你八辈祖宗! 新任右通政吴山,大刀阔斧,整顿弊政,每年为大明朝,节约招待开支超过十万两银子! 这篇报道后面,还加了锐评,仅仅因为儒家的好客主张,就要优待外藩使团,结果却是浪费国帑民财,消耗民脂民膏。 如此岂不是和孔夫子的仁政爱民背道而驰? 当朝衮衮诸公,是不是该反思一下,到底要怎么治国?半部论语,能治天下吗? 前面金殿上几次提到了儒家的自相矛盾之处,但那仅限于朝堂讨论,这一次却是拿到了邸报上面,公然刊行,让天下人都看看,给评评理…… (本章完) 青史尽成灰 第一百七十六章 忠君报国 表弟,你看我的这一手怎么样?」朱高炽得意洋洋道,他走到了徐景昌旁边,一把拉过椅子坐了上去,还得意洋洋翘起了二郎腿。 「赵王那边是你授意的?」 「没错,老三不敢不听我的。」朱高炽嘿嘿笑道:「我让胡俨收集了这一年来,邸报上的种种疏漏,比如造谣的,夸大其词的,无中生有的,攻讦朝臣的……我存了整整一个箱子,那小子逃不出我的手心。」 徐景昌瞪大眼睛,到底没有说什么……朱高炽这个货,还挺记仇的,所谓大胖子都是小心眼,诚不欺我! 「推举吴山,把我拉下水,也是殿下的意思了呗?」 「不!」朱高炽义正词严,警告徐景昌道:「你可不要胡说啊,我没有拉你下水……咱们俩本就是一条船上的,要和衷共济,相濡以沫,互相扶持,你懂不?」 徐景昌直接赏他一个大白眼,「我说你现在这么着急进攻儒家,否定孔孟之道,有足够的的把握吗?」 朱高炽摇头,「这种事情,谁敢说有足够的把握?不过我盘算着。这事情我肯定做不成的,必须仰仗父皇,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就是趁着陛下在位,尽量向前推。等你登基了,只说遵照父命就行了,你可真是个大孝子啊!」 「多谢夸奖。」朱高炽毫不犹豫道。 朱高炽大笑,「贤弟的手艺自然是无话可说,我亲自去请解学士。」 罢了,懒得跟他废话。 吴山感叹道:「不一样了,属实是不一样了。只是我还有些担忧,这套东西,能推得下去吗?万一有人反对怎么办?」 建文帝和他亲信重臣鼓捣出来的新政,完全是复辟旧制,最大的证据,就是方孝孺鼓捣的井田。 这一套东西,已经伴随着赵宋灭亡,彻底断绝,建文帝他们倒行逆施,还试图为死去的东西招魂,陛下身为太祖皇帝之子,藩王之首,遵照皇明祖训,起兵靖难,捍卫大明江山,祖宗道统,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不得不说,这套道理到现在,徐景昌都表示几乎无懈可击……反正比起处处别扭的殿兴有福好多了。 朱高炽大笑,「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这就是填进去的第一样东西。」 徐景昌笑道:「那是自然,没准还是大功臣。」 他们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才继续聊了起来。 朱高炽笑道:「反正有父皇在,我才不怕。」 「这也是多亏了贤弟的功劳,解学士认为大明的正统在于驱逐胡虏,恢复中华。在于重兴了汉人江山。」 「忠?」 徐景昌道:「只此一句,就否定了儒家的天命观,解缙的胆子着实不小。」 原来解缙认为,所谓建文新政,其实是旧儒复辟,要推翻太祖法度……而当今陛下,奉天靖难,是维护太祖之制,理所当然,至孝至公。 …. 没有多大一会儿,解缙随着朱高炽来了,一起过来的还有吴山。 朱高炽咧嘴苦笑,说得容易,你知道为了得出这个结论,解缙付出了多大的心血不? 国初的时候,朱元璋大约有两个选择,要么承袭韩宋正统,要么就接受大元正统……小明王一死,宋濂等人鼓捣出来殿兴有福。 徐景昌彻底认输了,而接下来这一部分,却是又让徐景昌吃了一惊,不由得拍腿惊呼,「解缙真是人才!」 徐景昌哼道:「我可不是给你准备的,你不过是捡了个便宜而已。」 朱高炽点头,「没错,孔夫子讲究仁政,解学士认为大明的核心,应该是忠!」 朱高炽更是喜滋滋的,「表弟,有了这套东西,父皇最大的心病,总算是解决了。」 徐景昌看到这里,已经是五体投地了,解缙不愧是大才子,这个敏锐程度简直绝了! 在儒家的纲常之中,朱棣奉天靖难,说破大天,也是叔父夺了侄子的帝位,以小宗并了大宗……哪怕前面不断在说建文帝破坏太祖法度,他手下都是女干佞贼臣……但是靖难都是以下犯上的行为,很难解释清楚。 太祖皇帝起兵讨元,渡长江,统一南方,驱大兵,北赶元朝,光复燕云旧地,恢复汉家天下,至此为止,太祖皇帝恢复了自三代以来,直至南宋断绝的天命。 「对,忠君报国,以大明为先。」朱高炽挥舞拳头道。 朱高炽笑嘻嘻道:「其实也没有完全否定,他的意思是天心人意,要合二为一才行。赵宋就是太没有出息了,才不配掌握天命。」 「我说表弟,你这手艺当真是绝了,御膳房完全比不上你啊!」 朱元璋也就无奈认了,虽然事后他也反应过来,觉得不对劲儿,但始终也突破不了,就被限制住了。 但是伴随着破解儒家天命观,重新认识大明开国的意义,靖难的问题也迎刃而解了。 徐景昌连连点头,心情大好……「这样吧,我亲自下厨,做几个菜,把解学士请过来,咱们再仔细聊聊。」 「你现在准备怎么样了?」 虽然只是个雏形,但是却让朱高炽眼前一亮。 解缙也叹道:「到了这一步,我是有死无活,只有豁出命去,把事情办成,不然我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解缙忙道:「我可不敢居功,其实这里面有不少东西都是定国公所讲,我也不过是贪天之功罢了。」 这套体系是从大明正统开始的。 解缙连连点头,「定国公真是一语道破,我也想了不少……比如孔夫子说父母在不远游,千百年延续下来,就成了反对对外开拓的理由,陛下提议下西洋,只能靠着郑公公去办,朝堂之上,不论文武,竟然没人能挺身而出,真是大明的悲哀!」 朱高炽也道:「没错,现在就可以按照徐钦所讲,他说天下财有定数,这个天下包括海外。身为大明之臣,为国谋财,天经地义吧?凡是去海外寻找财富,并且有所成就的,都能得到赏赐,朝廷不吝加官进爵。」 …. 听他这么说,解缙和吴山也连忙夹了一个狮子头,加起来就四个,别让这货都给吃了。 徐景昌笑道:「确实,但现在这套东西还是空的,需要往里面塞东西。」 吴山看得目瞪口呆,口水都流出来了,「大人,您今天可下了血本啊!」 徐景昌也弄好了十八道菜,全都摆在了桌上,还有洪武年间的窖藏美酒。 朱高炽努力瞪大眼睛,「什么怎么样?」 吴山也放下了筷子,惊讶道:「这么说以前流落蛮夷之地,视为天朝弃民的人,或许还是大明的功臣?」 不用问啊,一定是朱元璋了。 但是到了解缙这里,他直接讲,夏商周秦汉隋唐,一脉传承的天命,断于赵宋之手,是朱元璋重拾了天命,这下子等于说老朱比肩大禹了。 这回徐景昌旧事重提,解缙挖空心思,终于突破了传统的儒家桎梏……解缙认为南宋灭亡,汉统衰亡,天命断绝。 他夹起了一个狮子头,吭哧咬下去,香甜丰润的味道,简直难以形容。 徐景昌点头,「没错,理所当然,就应该是这样。」 赵宋不配持有天命,那天命归谁了呢? 「可现在我们有了新的东西,以大明利 益为先,也大明百姓为先……再去处置对外事务,立刻顺畅起来,我们身为大明臣子,捍卫大明利益,理所当然!」 真是愧不能及! 「妙啊!」 朱高炽坐下来,满不在乎道:「我可不管谁的功劳,先填饱肚子再说。」 这个提法不敢说石破天惊,也差不多了……他否定了儒家那种一脉相承,天命唯一的观点。 徐景昌更无语了,我这是夸你啊? 徐景昌笑道:「有反对是必然的,而且阻力会非常大,不过你们害怕吗?」 看到了这里,徐景昌都有点五体投地了,不愧是大才子,是真会拍马屁啊! 他最多也只敢说朱元璋建国,堪比秦始皇一统天下。 徐景昌稍微沉吟,「确实不错,既然是忠于大明,那就需要捍卫大明利益……所以我们从国家利益出发,反对这种厚往薄来的朝贡贸易。」 朱高炽愣了一下,也点了点头,毕竟他都知道的事情,徐景昌也很快就能知道……朱棣布置了好长时间,解缙那边总算鼓捣出来了一个新的东西。 天命不再是高高在上,天命也不是主导天下的最终力量…… 徐景昌哼道:「你要是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怎么敢贸然攻击儒家,赶快说吧,咱们一起参详。」 吴山笑嘻嘻道:「知道,这是给解学士准备的。」 徐景昌先说道:「过去我们用儒家的家国天下,仁义纲常……孔夫子讲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结果我们就宁可吃亏,也要款待外邦使臣,哪怕吃亏了,想要扭转,也会遇到重重阻力。」 徐景昌暗暗盘算,反正我有个国公爵位,大不了就在家里头闭门不出呗! 吴山:「……」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送来了消息,徐景昌接在手里,大吃一惊,「有人冲在了咱们的前面了。」 几个人往前凑了凑,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曲阜知县袁纲,捉拿孔府家丁恶奴三百余人! 这个小小的知县,还真动手了。 (本章完) 青史尽成灰 第一百七十七章 曲阜姓朱不姓孔 袁纲是徐景昌弄下去的,说实话未尝没有一点恶作剧的意思。 你不是怀疑徐家会成为大明之患吗,那好啊,现在就有个现成的大明之患,你有本事就去解决了。 我看你到底是在乎心中的道理,还是沽名钓誉,以直邀宠? 徐景昌并不确定,袁纲到底是什么人,他也在看着。 而这份急报让徐景昌有所触动。 「刚去山东不久,区区一个县令,就能拿下这么多孔府家丁,着实不简单啊!」 吴山稍微思忖,就说道:「大人,这里有没有无辜的?」 不待徐景昌回答,解缙就笑道:「孔府家丁早就如此,横行乡里,无恶不作。只是一直以来,没人敢动罢了。袁纲拿了这些人,只有放纵,没有冤枉。」 徐景昌微微点头,算是认同了解缙的判断。 孔家的问题是显而易见的,只不过以往都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任由他们胡来。 「是啊,曲阜姓朱不姓孔!」 后世子孙不断支取,一直支取了两千年,几十代人……原本的存款再多,也禁不住这么花啊! 而且还是挥霍无度那种。 郑赐和吴中都是大怒,大理寺不跟着上书,这就证明三法司有矛盾,又如何让陛下降旨? 三法司不全,好些事情想办也办不了。 郑赐气得咬牙切齿,但是也丝毫没有办法。 别看这一次没有孔家人被处置,但是被杀的全都是孔家的爪牙鹰犬。 至少在徐景昌手里,事情不是这样的。 果然,三法司那边已经开始争论起来…… 袁纲率领着县衙的差役,还有曲阜的百姓,一起跪迎圣旨。 孔老夫子的伟大是毋庸置疑的,哪怕后世再瞧不上孔家的人,也多少会背几句论语,行事的时候,也会潜移默化,受到儒家的影响。 每当有一个家奴被斩首,就会迎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而上面的衙门出手,又意味着他失去了办案权力。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立刻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支持袁纲,把案子办下去。 面对这个结果,朱棣直接御笔挥动:斩! 天子旨意下达,立刻有人按照八百里加急,送去了曲阜。 一旦涉及到孔氏族人,估计就要上面的衙门介入才行。 朱高炽浑身一震,随即用力颔首。 甚至可以这么说,孔家人已经透支了孔老夫子的德行,一想到他们,都会对孔老夫子产生莫名恶感。 徐景昌不慌不忙站了出来,笑道:「陛下,臣以为还是等袁知县把他该办的部分,处理妥当,然后行文朝廷,再由刑部核准……走完该走的流程。郑尚书,你这么着急,莫非你觉得孔府与众不同?比朝廷规矩还要重要?」 他已经看到了一个明晃晃,硕大无朋的坑,就在他的面前。你丫的这么着急,难不成你是尼山鸿儒会的? …. 你跟孔府有什么勾结? 不得不说,徐景昌编出来的尼山鸿儒会,简直成了悬在朝臣头顶的一团乌云,谁也不敢触碰。 「多谢陛下天恩,这曲阜姓朱啊!」 这边砍人,孔府之中,愁云惨淡,风雨凄凄,还有好些人如丧考妣,这么好的走狗都被杀了,往后还有谁愿意给孔家做事? 袁纲这个畜生,竟敢冒犯圣人之家,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百姓们备受鼓舞。 但是谁能料想,第一处开刀的,居然是曲阜,是 孔家! 可仔细想想,这又非常合理,几乎是理所当然。 但是就好比前人积累下一笔巨额财富,存在了银行里。 「此事牵连到孔府,这就不是小事,三法司派员,没有什么不妥的。」 吕震摇头道:「郑尚书,我这就不明白了……孔夫子已经去世两千年,他老人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谁都一清二楚。谁又能影响了孔夫子的名声?根本没有道理。恰恰相反,按国法办事,只会增加圣人名声,便是孔夫子活着,也会支持的。」 刑部尚书郑赐首先就说道:「此案牵连到了孔家这么多人,动静极大,我提议三法司立刻派员,前往曲阜,彻查此案。」 毕竟他只是个区区五品高配知县,没有资格处理这些人。 人头滚滚,鲜血流淌……说实话,这是让人颇为意外,又是情理之中。 你们不是那种,皇权特许,肆无忌惮的吗? 不得不说,失去了大理寺之后,影响还是太大了。 左都御史吴中点头附和,「确实应该派人下去,这么大的案子,不能交给一个区区知县,不然也没法服众。」 可殊不知,这是个刺猬,一旦接在手里,会产生什么后果,谁也不知道。 徐景昌笑道:「锦衣卫让人敬畏,靠的可不只是天子亲军的这块招牌,靠的是按照规矩行事。」 听完了旨意,袁纲伏地磕头。 谁都能感觉到,朱棣要刷新吏治,大刀阔斧,治理国家,不可能没有大动作。 徐景昌想了想,笑着摇头,「现在不是要派人下去,而是要阻止派人下去。」 案情越来越清楚,朱棣也被惊动了。 随后万岁之声,此起彼伏。 终于,袁纲将案子处理妥当……一共三百七十多名恶徒,牵涉种种案子,一部大明律,除了封面,他们能犯的几乎都犯了。 此时就剩下新任大理寺卿吕震,他眼皮翻了翻,突然笑道:「我看不必小题大做吧,毕竟这些人都是家丁恶奴,算不得正儿八经的孔府之人,若是因此就派遣专员下去,反而失去了三法司的体统。」 解缙已经明白过来,感叹道:「定国公不愧是锦衣卫大都督,当真是把法令烂熟于心啊!」 百姓们奔走相告,热泪盈眶。被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彻底迸发出来。大家伙围绕在法场周围。 …. 有一个老汉更是激动地站起来,振臂欢呼。 这些土地都是有主之地,有的田主死于战乱,有的田主沦为流民,像是林三这种,背井离乡,重新开始生活。 郑赐浑身一震,立刻闭上了嘴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刑部尚书郑赐道:「陛下,臣以为此案十分严重,应该立刻派遣朝臣前去办案,严惩不贷。」 没有办法,这就是子孙不肖的结果。 朱高炽大惑不解。 杀得痛快! 杀得太好了! 三法司这边迟迟拿不出结论,朝廷派员下不去,兖州知府,山东按察使司,同样拿不走这个案子。 郑赐沉吟道:「吕大人,此事牵连到孔家,万一影响了圣人名声,又该怎么办?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时间一天天过去,袁纲办案神速,不断又消息传到京城……这些孔府家丁,大肆侵占土地,粗略估算,有多达十万亩田产,落到了他们的手里。 还是那句话,同为大九卿之一,他命令不了吕震。 所以徐景昌才说,现在的关键不是派人下去,而是阻止其他衙门派人。 「好啊!这就是北孔的行为。 也难怪啊,他们留在曲阜,侍奉金元,几百年下来,侵染胡风,早就不把老百姓的命当回事,着实可恶!」 吕震呵呵笑道:「别的地方我不好说,但是山东的情况我还是知道的。四年靖难下来,地方上乱七八糟,那些乱兵贼匪,栖身豪富之家,仗着庇护,肆无忌惮。大族豢养奴仆,唆使手下人,侵占土地,逼迫百姓,流离失所……这里面有多少的弊端,牵连到多少的案子,只怕是一言难尽。你们二位如果执意派员下去,我大理寺就不参与了,除非陛下有旨意,不然……」 「表弟,你看用不用派遣锦衣卫下去,给袁纲撑腰?」朱高炽好奇道。 郑赐心中大怒,区区一个新任的大理寺卿,也敢跟自己顶嘴,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按照道理,这些土地,应该交给地方衙门才是,无论如何,也不该落到孔府的手里。 「现在看来,是时候拯救孔老夫子了。」徐景昌意味深长道。 大理寺不会主动请缨,除非有旨意下来。 吕震没有往下说,但意思很明白了……山东就是个烂账,你们出于包庇孔家的意思,想把案子抢到手里。 袁纲这一次事情办得很巧妙,他只是朝孔家的家丁下手,并没有动孔氏族人,尤其是那些有官位在身的。 「……此案证据详实,罪行累累,人神共愤,罄竹难书……所有人犯,斩立决……钦此!」 大家伙都觉得会发生在应天,会在天子脚下。 「吾皇圣明!」 他担任通政使以来,就一直在钻研大明的法度,到了现在,更是烂熟于心。 徐景昌的话,又让人一惊,怎么规矩和锦衣卫有点不搭边吧? 真正阻挠朱棣刷新吏治的根子,不在应天,而在这里! 可偏偏孔家豢养的家丁恶徒,就趁机巧取豪夺,根据袁纲的上奏,其中有些田主尚在,他们回到了家乡,想要重新耕种土地,结果却被孔府的人捷足先登,双方冲突,出现了几十条人命。 孔府众人,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而法场这边,已经笼罩在血腥之中。 突然有一个中年汉子站了出去,振臂高呼,「乡亲们,光是杀这些家丁够了吗?还要孔家,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这人疾步匆匆,到了袁纲面前,双膝跪倒,大声吼道:「青天大老爷,草民要告孔家!」 (本章完) 青史尽成灰 第一百七十八章 孔氏进京 “表弟,这下子可热闹了。”朱高炽喜滋滋道:“曲阜百姓,纷纷上告孔家,袁纲这家伙还挺有本事的。” 徐景昌淡淡一笑,反问道:“是他的本事吗?” 朱高炽愣住,“难道不是?” 徐景昌道:“殿下,身为储君,你最好耳聪目明一点……遇到了大事,别指着赵王那点耳目,他的人只能找新闻,不能干正经事。” 朱高炽翻了翻眼皮,“那我就只能找你了,你知道怎么回事?” “只能说略有耳闻,其实从袁纲动手抓人,我就怀疑了。没人给他撑腰,他做不到这个程度。” 朱高炽嘿嘿笑道:“伱不是管着锦衣卫吗?你就是他的后台啊!” “错,锦衣卫做事要讲究规矩,我可以盯着他,保护他的安全,但我不能怂恿他胡来。”徐景昌义正词严道。 朱高炽不信,“那你怂恿老二老三,也干了不少事情啊!” “那能一样吗?咱们可是亲戚,而且他们都是施加外围影响,而不是直接干预政务。我让一个朝廷命官去办世袭衍圣公,那成什么了?拙黜之恩,皆出自上啊!” 朱高炽摸了摸额头,突然笑道:“没想到你还挺谨慎的……那你说说,是谁给袁纲当靠山?” 徐景昌没说话,而是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俩字:平安! 朱高炽太熟悉这个名字,靖难一役,他们可是斗了足足四年。 没错,前些日子父皇派平安接任山东都司都指挥使……没错,也只有兵权加持,袁纲才能安然无恙,所向披靡。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可袁纲去了没多久,就抓了好几百家丁,还没引起什么乱子,孔府的人,除了无能狂怒,别的什么都干不了。 如果是平安在背后,那就解释得通了。 他也在山东四年,了解地方状况,知道孔家的德行,还有那么多的流民乱匪……朱高炽越想越觉得有理。 “我懂了!”他突然一拍大腿,喜滋滋道:“其实父皇非常重视山东,他知道这些年山东父老遭了多少罪。想要百姓安居乐业,就必须拿出霹雳手段。对孔家下手,还田于民,招抚流民,让他们安家立业,这才能让山东彻底安稳下来。” 朱高炽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父皇这一手太厉害了,让平安负责山东都司,也是个高招,厉害,真是厉害!” 朱高炽不停夸奖老爹,简直恨不得跪下来,大喊吾皇万岁。 身为天子,最重要的职责永远都是找到合适的人,去做合适的事情。朱棣明着派袁纲,暗中安排平安,一文一武,就把山东的局面打开了。 朱高炽哪能不五体投地。 徐景昌可没有朱高炽那么激动,主要是他并不关心帝王手段,他现在只是在想一件事,“这么多人上告孔家,袁纲是没有资格处置孔府大案的,接下来势必行文朝廷……谁能出手,解决孔家的问题?” 朱高炽一愣,随即道:“你啊!你这个锦衣卫大都督去办孔家的案子,最合适不过了。” 徐景昌一听脸就黑了,虽说他向来不怕得罪人,又是质疑、冲撞儒家的急先锋。但是让他去亲自收拾孔家人,多少有点强人所难了。 前面那些是意气之争,思想之争……一旦真的下手,弄得家破人亡,这就是血仇了。 现在弄个射虎车,还能保证安全,接下来就不知道要如何保命了! 朱高炽也反应过来,笑道:“你现在是不是想找个不怕身败名裂的?” 徐景昌突然福至心灵,笑道:“殿下,要不你去吧!” “我?你开什么玩笑?”朱高炽一跃而起,气呼呼瞪着徐景昌,你小子也太坏了吧!动了孔家,就等于得罪了士林,得罪了文官。 他这个储君,还要在乎名声,他可不想成万人嫌。 但是徐景昌却有了不同的看法。 “殿下,你听我说啊……你是储君,未来要当皇帝的,君父无错。就算你真的对孔家下手,也没人敢明面上骂你。而且呢,你主动请缨,这是为君父排忧解难,是至孝至诚,山东百姓也会感激你的恩德,孝道民心,你全都兼顾了。” “可是储君位置就要没了。”朱高炽哼道:“我才不上当呢!” “殿下,你又错了,虽说这是挺惹人讨厌的,但毕竟比起汉王和赵王,你还是正经太多了,就算你真的得罪了孔府,我相信他们依旧会选你的。”徐景昌循循善诱。 不是你多好,实在是那俩太拉垮了。 朱高炽一张大脸,不停变色,咬着后槽牙怒吼,“都是你,你把我们兄弟的名声弄坏了!”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你们要是好样的,也用不着我啊! 朱高炽思前想后,无奈道:“如果真的没有别人可选,我就去一趟。” 果然,就在两天之后,三法司正式行文,要求接管孔府的案子……这一回吕震挡不住了,毕竟老百姓直接告到了孔家头上。 郑赐求见朱棣,请求派遣重臣,前往山东,接管此案。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太子朱高炽竟然站了出来。 “启奏父皇,儿臣愿往!” “你?”朱棣沉吟道:“你真愿意去山东,办理这个案子?这事情牵连很大啊!” 朱高炽躬身道:“孩儿想过了,四年靖难,几乎都是在山东打的,百姓兵连祸结,苦不堪言,如今又要被鱼肉压榨,孩儿于心不忍。纵然是损及声望,得罪无数,孩儿也愿意前往山东,为民做主!” “你愿意替老百姓做主?”朱棣道:“你不怕因为孔家的事情,获罪士林吗?” 朱高炽犹豫再三,突然撩起袍子,跪在地上,郑重道:“父皇,孩儿反复思量,我大明的百姓,是那些正无依无靠,正在饱受冻饿之苦,几乎丧命的可怜人。并非是高高在上的衍圣公,孩儿此去,一无所惧!” 朱棣听到这话,也是惊骇地站起,亲自走到了朱高炽面前,伸手把儿子拉起来,激动道:“吾儿竟有此弥天大勇?” 朱高炽咬了咬牙,“道之所在,一往无前!” “哈哈哈哈!” 朱棣开怀大笑,灿烂无比。他伸出大手,用力拍了拍朱高炽的肩头,别提多欣慰了。 “朕也以为你性子仁弱,不类乃父,现在朕明白了,你的勇毅,不在父皇之下,不愧是朱家的儿郎!好,真是太好了!” 朱棣一扭头,看了看几个朝廷重臣,他的目光落在了蹇义身上,“蹇天官,你怎么看?” 蹇义浑身一震,他横着心站出来,“启奏陛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太子殿下前去,若是一定要派遣重臣前往,臣愿意前去。请陛下和殿下放心,臣一定秉公办理,绝不姑息孔府,该是什么罪,就是什么罪。臣宁可把这条命扔在山东,也不允许殿下以身犯险!” 蹇义的这番话让好些人大吃一惊,尤其是郑赐等人,你丫的叛变了不成?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夏原吉竟然也站出来,“启奏陛下,臣也愿意,请陛下恩准!” 两大朝臣,加上一个太子,都争抢着往前冲,替皇帝排忧解难。 朱棣的心情很不错,都说是孤家寡人,今天居然看到了父慈子孝,君臣同心。 “你们的心意朕都知道了,朕又怎么忍心让你们身败名裂。”朱棣伸手,也把蹇义和夏原吉拉过来。 “孔府的事情,谁都清楚,无论怎么讲,他们也是圣人后裔,父皇尚且礼遇他们,朕也不能违背皇考的意思。这样吧,还是让太子去。不过不是办案。” 众人大惊,不办案,那去干什么? “去把衍圣公接到京城,其余孔府直系人员,也都带进京城。应天足够大,容得下他们,至于曲阜吗,就算还有孔氏留下,也和普通百姓一般不二,没有任何优待。” 朱棣说完之后,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天子没有继续追杀孔家,给他们留了脸面。 理由也很现实,朱元璋承认了北宗,册封了衍圣公,身为太祖皇帝之子,朱棣不好违拗祖制。 当然了,这只是理由,说到底还是直接办孔家,后果太严重了。朱棣想要大刀阔斧改革,却不是要鱼死网破,弄得君臣离心离德。 他退了一步,孔家可以暂时饶过,但必须从曲阜迁到应天,到天子的眼皮子底下。 这一招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但仔细一想,却也是妙棋。 孔家人好比神像,而曲阜就是安放神像的大庙。 现在把他们从庙里请出来,自然就没了神气。 应天的神仙这么多,肯定不会允许孔家胡来。 而且朱棣也有把握,能够掌握住孔氏。 天子这一招,果然厉害。 朱高炽也是被父皇的手段惊呆了,“父皇英明仁慈,孔氏必定感激涕零,儿臣这就动身,前往曲阜,尽快宣旨。” 朱棣点头道:“可以,不过孔氏在山东扎根多年,家里的坛坛罐罐,肯定不少……你知道要怎么处理吗?” 朱高炽喜滋滋道:“知道,孔夫子讲究仁人爱物,孔府必定能谨遵祖训。他们会轻车简从的,至于孔氏的家产,孔府、孔庙、孔林交给朝廷,其余由曲阜知县袁纲负责,该发还原主的,就给原主。至于剩下的人,编户齐民,列入黄册。”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太子大恩大德 “父皇真是厉害,太厉害了!”朱高炽往嘴里塞了一大块鱼肉,忍不住赞叹。 徐景昌很无语,咳嗽道:“你已经说了第七遍了,我的耳朵都要出茧子了。” “是吗?”大胖子翻了翻眼皮,哼道:“就是很厉害啊,趁机把孔家弄到京城,也算是调虎离山了,这一招朝臣都没法反驳。” 徐景昌眨了眨眼,确实,蹇义和夏原吉的表态他都听说了,这俩老狐狸可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反对的时候,也是打着国事为重的旗号,没有私心。等到现在,眼瞧着大局已经扭转过来了,他们又跳出来装忠臣了。 不过这样也好,充分证明了文官灵活的道德底线,毕竟如果儒臣都那么头铁,也就没法传承两千年了。 “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要改变策略了,不再明面上反对,而是暗中下绊子,掺沙子,给咱们的事情添乱。” 朱高炽不由得停下了筷子,惊讶道:“那怎么办?” “也好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我们要抓紧时间,培养自己的人才,要有源源不断的人才,他们受益于新制,就会支持我们。” 朱高炽用力点头,“我大约明白了,你想管我要钱,是吧?” 徐景昌笑道:“殿下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朱高炽不爱听了,他本来就不傻,又不是老二和老三那两个笨蛋。 “我可跟你说明白了,父皇只是让我把孔家人弄到京城……他们的田产我肯定要返还给曲阜等地百姓的,伱别指望卖了换钱……至于孔家的浮财,估计不会少,但我又没法直接拿走,天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我好歹要维护下天家的脸面,不能把事情办得那么难看,你说是不是?” 徐景昌笑了,“殿下,这事情其实也好办。” “怎么办?” 徐景昌笑道:“殿下请想,孔氏在山东,天怒人怨,肯定会有许多百姓要找他们算账的,孔家想带着大笔钱财进京,路上要是出了点事情怎么办?更何况大笔钱财进京,等于昭告天下,孔家不光传承了圣人的德行,还积攒了泼天的财富啊!” 朱高炽听得连连点头,“我懂了,你小子就是一肚子坏水,你是让我怂恿老百姓出来闹,然后黑吃黑,把孔家的财产拿到手……” “住口!” 徐景昌立刻打断了朱高炽,“我说太子殿下,你是一国储君,一定要注意言行,平时忠啊、孝啊、仁啊、义啊,要多讲点。这类过分的话就不要说了,你懂吗?” “懂,话不要说,事情要做。” 徐景昌更气了,“还是不开窍啊,这是老百姓自愿的,是民心所向……还有,你要记着,咱们可不是侵吞孔家财产,你明白吗?” “不侵吞,还帮他们存着啊?”朱高炽怪叫道:“那咱们忙活什么啊?” 徐景昌道:“糊涂,衍圣公今年三岁,还是四岁?那么小的孩子,知道怎么花钱吗?万一被坏人拿走怎么办,咱们是帮他们保管,保管懂吗?” “懂,就是监守自盗呗!” 徐景昌气炸了,这头猪也不聪明啊! “殿下啊,有些事情虽然是那么回事,你也不要实话实话啊!更何况咱们是帮忙代为保管……存进汉王的钱庄里,还能生利息呢!等到衍圣公到了一定年纪,就可以支取出来。不过在这段时间里,我可以从汉王的钱庄借钱出来,干咱们的事情。” 朱高炽脸色一变再变,他现在算是开了眼界,什么叫满口仁义道德,什么是冠冕堂皇了。 “我觉得你有当奸臣的潜质……不对,你现在就是个奸臣!” 徐景昌才不在乎,“有奸臣必有昏君,殿下看起来是想当一当了?” 朱高炽愕然片刻,抓起筷子,朝着糖醋活鱼猛吃,这回去山东,要好些日子才能回来,不吃就亏了。 朱高炽走了,徐景昌可没闲着,衍圣公即将进京,一定要好好招待才是,不能怠慢人家。 首先,就要解决住的问题,现在应天城最热闹的就是聚宝门外,这片商贾繁荣,往来客商云集,还有许多作坊……太过嘈杂,不合适。 安排在到西边,有莫愁湖,还有秦淮河,风景不错,但是不利于身心发展,也不合适。 北边就是长江了,让衍圣公吹江风也不合适。 挑来选去,徐景昌就把衍圣公府放在了东边的朝阳门里,离着皇宫只有一条街道。 位置好,离着皇宫近,正好彰显天子对待衍圣公的重视。 位置敲定了,接下来还有个问题,那就是衍圣公进京了,总要有个事情做。 祭孔肯定要收归朝堂的,他能干点什么呢? 徐景昌想来想去,有了主意,建立一座图书馆! 没错,建立一座顶大顶大的皇家图书馆,然后聘请衍圣公当馆长,收集天下书籍珍本,教化百姓…… 对! 就是这个! 徐景昌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这么好的主意都能想到。 对了,貌似孔家也有不少珍藏,让他们也献出来就是了。 徐景昌越想越高兴,立刻就行动起来。 他拉着徐钦和朱老三,跑去朝阳门内外都瞧了瞧,徐钦对这个地方特别满意,因为出了朝阳门,就是孝陵卫,环境优雅,清静淡然,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要是让我住在这里读书,该多好啊!” 朱高燧听得直翻白眼,“我说徐钦,咱们俩小时候,一起干坏事,你比我还能折腾,这才几年啊,你怎么变化这么大,我都不敢认了!” 徐钦忍不住咳嗽道:“小时候的事,我都忘了,现在我一心做学问,我都打算写本书了。” “写书?什么书?不会是话本吧?” “不!”徐钦笑道:“是经济学……经世济民之学!” 朱高燧好奇道:“这是干什么的用的?” “大约就是怎么富国裕民的学说……其实我觉得儒家学问也不是不好,关键是要怎么运用。” 徐景昌笑着伸出了大拇指,“不错,兄长真有见识。” 得到了鼓舞,徐钦胆子更大了,就说道:“儒家讲究轻徭薄赋,就是要减少对农民的盘剥,我认为这个很好,咱们都知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一年下来,能攒的太少了,更何况还要防备荒年,这时候重敛于民那是会出事的。” 徐景昌更是点头大赞,“真是没看出来,兄长见识不凡啊!”徐景昌继续问道:“那轻徭薄赋的主张是对的,可问题是国家没有钱,也维持不下去啊!” 徐钦道:“这就是儒家的问题,主张了轻徭薄赋,还要替朝廷找到财源……所以跟轻徭薄赋对应,就是要鼓励工商,发展海外贸易,求财于蛮夷,壮大我华夏!” “妙哉!” 徐景昌忍不住拍巴掌了。 徐钦的脸微微涨红,“自家兄弟,你这么夸我,会不好意思的。” 徐景昌笑道:“这可不是夸你,而是实话实话……其实很多学问并不高深复杂,都是眼前的经验总结。关键是要自圆其说。就比如很多士人也都明白,他们讲究以本守家,以末致富。说的就是靠土地保证家族传承,靠着商贾致富……这套想法,放在国家,不就是轻徭薄赋,发展工商吗!所以说兄长的确是悟道了,你这一套东西,属实能富国裕民,很是不错!” 徐钦怔了许久,才缓缓道:“当真如此吗?” “我又不会骗你。你要是不信,咱们就写成文章,发表在邸报上面,让天下人都来评评理,这套主张是对是错?” 这时候朱高燧笑呵呵道:“行啊,我帮你发表……你前面写的那篇文章,足足让邸报多卖了两成还多,徐探花已经是士林名人了。” “名人?很有名吗?”徐钦吓了一跳。 “是很有名,不过就是有许多人想要驳倒你。” 徐钦一听这话,反而激起了斗志,冷笑道:“我要是对的,就没人能驳倒我!” “好!” 徐景昌抚掌大笑,很是欣慰。 徐家已经传到了第三代,第一代的徐达那是古今名将,不需要多说。徐辉祖和徐增寿这兄弟,就只能算个武人……等到徐景昌徐钦这一波,连带兵都很勉强了。 毕竟名将不是那么成就的,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加上那么亿点点运气。 他们的机会几乎微乎其微,如果能转头研究学问,成就一派学说,也是很不错的,总好过当个纨绔子弟。 徐景昌很是欣慰,“兄长,你可要抓紧时间,我打算等衍圣公进京之后,让你教导衍圣公,你看怎么样?” “我?” 徐钦忍不住大笑,“你小子能不能少坑人啊,这是打算把孔家吃干抹净啊!” 徐景昌笑道:“难道不好吗?” …… 就在他们商议的时候,朱高炽已经到了曲阜,见到了孔家人。 “哎,现在外面流言蜚语,说什么尼山鸿儒会,说什么孔府鱼肉乡里……这些混账话我都是不信的,我相信孔府圣人门庭,子弟纯良,断然不会让人随便欺负你们。这样吧,衍圣公年纪和太孙差不多大,就让他给太孙当伴读,我会一视同仁,把衍圣公当成自己孩子,看谁还敢胡说八道!” 孔府上下听到这话,除了跪倒,高呼太子大恩大德,别无二话……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章 王命旗牌 朱高炽抱着当代衍圣公孔彦缙,小家伙虚岁才四岁,实际才两周半……比起朱瞻基小了很多,瘦瘦呆呆的,说话都费事。 朱高炽看得都心疼了。 “乖孩子,小小年纪,这么大的家业,你怎么扛得起来啊!放心吧,以后我照顾你,咱们朱孔两家,休戚与共,和衷共济,本宫一定好好护着你的,把伱当成亲儿子。” 孔氏的族人面对此情此景,当真是无语到了极点。 你能要点脸不,我们稀罕老朱家的可怜吗? 相比起千年孔氏,你们朱家才当了几天皇帝? 还真当自己挺尊贵的,臭泥腿子,身上的土味还没散呢,还敢跟孔家攀亲,你怎么不照照镜子? 很可惜,这些藏在心里的话,孔府上下是真的说不出口,不但说不出口,还要感激太子殿下深情厚谊。 朱高炽也不客气,直接把孔彦缙带到了身边,他竟然还带了几个善于照顾孩子的宫女,让她们料理孔彦缙的事情。 理由更充分了,现在乱七八糟的,人心不稳,不断有人状告孔家,为了防止有人暗杀,所以需要贴身照顾。 平时孔府让谁照顾衍圣公,可以选派两三个到太子驻地,一起伺候,至于其他人,就不要掺和了。 朱高炽这一下子,等于把衍圣公捏在了自己手里。 孔府族人哪里受得了……有好几个头发花白的老辈站了出来,跪在朱高炽面前,痛哭流涕。 “太子殿下,曲阜乃是孔家祖坟所在,孔府子弟旦夕不能离开。衍圣公至孝,岂能弃先辈于不顾?更何况衍圣公生母尚在,父母在,不远游啊!” 朱高炽笑道:“这就错了,虽说你们姓孔,但也不能欺负我不懂圣人教导啊!孔圣人说的是游必有方……衍圣公此去应天,和太孙一起读书,还有比这个更好的吗?更何况当年孔夫子周游列国,求的是入仕为官,造福苍生。奈何当时各国君主没有眼光,不能重用夫子。放心吧,这一次不一样,衍圣公学有所成,我大明朝堂必定重用,丝毫不会因为他的身份,就埋没了人才。” 说着,朱高炽抱起孔彦缙,扬长而去。 后面孔府的人还想阻拦,奈何锦衣卫已经把他们拦住。 眼睁睁瞧着衍圣公被带走了,剩下的孔府众人目瞪口呆,稍微一想,他们就感觉到事情不妙。 衍圣公就是他们手上的一张王牌,现在衍圣公被带走了,谁还能庇护孔家啊? 几个老的商议之后,就要去面见朱高炽,请求太子殿下归还衍圣公……只是当他们从孔府出来,先去拜见太子的时候,外面已经站满了曲阜县衙的差役。 “奉堂尊之命,看管此地。里面的人,等候彻查。你们摊上官司了。” 孔彦缙的叔父孔公达大怒,“你们小小的知县衙门,也敢来孔家撒野?这可是圣人门第,你们想干什么?” 领头的典吏一听,忍不住大笑,“什么圣人门第?衍圣公在哪啊?衍圣公所在,才是圣人门第。你们这些人,不过是仰仗着圣人之名,胡作非为的罪犯。告你们的人,已经在衙门排成队了,就等着过堂吧!” 完了! 孔公达眼前一黑,直接摔倒了。 卑鄙,实在是太卑鄙了。 堂堂太子,骗走衍圣公,然后就唆使下面的人,欺负孔家,你们这么干,就不怕良心有亏吗? “冤枉,孔家冤枉啊!” 孔氏想要反抗,奈何他们的家丁已经被抓得差不多了,就算躲过抓捕的,也都纷纷逃走,生怕再度被抓。 没有家丁,也没有衍圣公……此时的孔府,就是个没了神仙的空庙,予取予求。 而真正恐怖的还不是这个,而是这么多年来,孔府在地方上做了太多恶事,一笔一笔的账,老百姓都记着呢! 前面只是处置了一堆家丁,这哪够啊! 现在才要牵涉到真正的核心。 朱高炽把袁纲叫到了营地。 “袁知县,孔家一案,你办的很好,朝野上下,交口称赞,就连父皇都很是赞叹,认为你是能臣干吏,国之栋梁。” 面对夸奖,袁纲老脸一红,“回殿下的话,臣也是到了曲阜之后,才知道孔氏的恶行,有这样的族人后代,当真是丢了孔圣人的脸面。下官在京城的时候,就被定国公质问过,是要维护孔家后人,还是要维护心中的道义……等下官到了曲阜,查看了历年积累的案卷,突然有了另一番感悟,下官以为,为官要为民做主!臣要当好父母官,对得起老百姓!” 啪啪啪! 朱高炽忍不住拍起了巴掌,笑道:“你这话说得好,我在父皇面前,也说过这话。太子名声无关紧要,真正重要的是百姓。我现在就上书父皇,请求父皇提拔你为山东巡抚,全权处理孔氏一案,并且料理山东被兵州县,让百姓安居乐业。” 袁纲怔了少许,急忙跪倒磕头,“臣叩谢太子殿下提携,臣必定不辱使命,百死不悔!” 袁纲是万万没有料到,不久前还是个七品御史,转眼间竟然成了执掌大权的封疆大吏。身份权柄的差异,简直天壤之别。 他这个人很有意思,除了坚信道义之外,他还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在他心底深处,当真把君父看得比什么都重。 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太子赏识自己,委以重任,自己就要报答知遇之恩……至于孔圣之家,衍圣公不是就在太子身边吗! 其他人不过是顶着圣人名头,败坏圣人名声的欺世盗名之徒而已。 我袁纲处置他们,也是为了儒林扫清渣滓。 “传令下去,我在曲阜县衙,接受百姓上告,牵连到孔家,绝不姑息!” 接下来的曲阜,就出现了激动人心的一幕。 百姓排着队,前往县衙门告状。 而县衙敞开大门,欢迎百姓告状……只要点出名字,立刻就有人出动,前去抓人。 尤其是孔家的那些子弟,他们躲在孔府瑟瑟发抖,随时就会被衙门的官差带走,接受审问。 许多人也就一去不复返了。 曲阜的动静越来越大,发展下去,甚至整个兖州府都有人不辞劳苦,前来找袁青天告状伸冤。 袁纲这边忙得不可开交,天还不亮就要审案,一直审到月落星归……回到衙门,还要继续整理案卷,经常通宵达旦。 他这么忙碌,成效也是显著的,一块块土地,回归原主,一件件冤案,得到伸张。 孔氏族人,牵连进各种案子的,居然超过了百人。 “杀!杀!杀!” 袁纲目前还是知县,并没有杀人的权力,他只能将案卷层层递交,行文刑部,请求朝廷裁决。 “疯了,真是疯了!” 郑赐气得浑身哆嗦,他这个刑部尚书是越来越干不下去了。 “袁纲本来也是文苑清流,士林赞誉的好官,竟然会如此不知轻重,简直可恶透顶!” 郑赐也没有办法,只能求见朱棣。 “陛下已经答应,将剩余孔府族人编户齐民,纳入黄册,袁纲却追杀到底,违背圣意,臣以为应该立刻罢免他的官职,锁拿进京,按律治罪。” 朱棣丝毫没有在意,而是冷笑道:“朕是这么说的,可既然成了普通人,就要遵守法度,更何况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汉王触犯王法,朕也是按规矩的办的,怎么到了孔家这里,就不一样了?” 郑赐万分尴尬,却还是努力辩解道:“陛下,如今衍圣公进京,孔氏离开曲阜,不复从前,陛下仁慈宽厚,理当给孔氏一条生路,天心仁慈,也好让天下人看到陛下的宽宏……” “等等。”朱棣笑道:“郑尚书,你说孔府不复从前,莫非说孔家干了什么,你以前知道?” 一句话,把郑赐问住了。 他目瞪口呆,吓得不敢回话,只能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臣,臣有罪!” 朱棣看着他,沉吟片刻,厉声道:“锦衣卫何在?” 早已经等候的锦衣卫涌进来,直接把郑赐拿下。 随后徐景昌也进来了。 “臣见过陛下。” 朱棣道:“郑赐徇私舞弊,百般包庇孔家,已经不配担任刑部尚书,执掌一国刑名大事……你有什么人推荐吗?” 徐景昌一怔,立刻道:“启奏陛下,臣瞧着袁纲就不错,只是刚刚太子殿下也上书,让他担任山东巡抚,替百姓做主。” 朱棣竟然笑了,“这么说他还成了抢手货?一个人终究不能劈成两半,当成两个人用。山东是靖难被兵之地,难得有一个好官,就让他留在山东吧!朕加封他为左佥都御史,巡抚山东,赐王命旗牌,凡是五品官以下,可以先斩后奏。” 这话一出,就连徐景昌都羡慕了。 老袁这可是一步登天啊! 他现在连个普通人都不能随便杀,必须走流程。 可拿到了王命旗牌,别说普通百姓,就算是官员,只要五品以下,一样可以杀! 这个权柄着实太惊人了。 “臣这就安排人,立刻送去山东。” 朱棣欣然点头。 王命旗牌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曲阜。 袁纲浑身颤栗,整个人都激动了,他朝着应天方向,跪倒磕头,叩谢皇恩,随后猛然站起。 “去大牢,带着王命旗牌,本官要亲自处斩人犯。” 终于可以杀个痛快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一章 山东之患 朱高炽没有在山东留太久,随后就携带着衍圣公孔彦缙返回了应天。 他是真的说到做到,将小家伙交给了太子妃张氏,并且嘱咐张氏,要当成自家孩子照顾,宁可委屈了朱瞻基,也别委屈这孩子。 张氏白了他一眼,“你啊,心都是黑的,才这么大就给弄到京城,背井离乡的,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她说着,把孔彦缙抱在了怀里,突然脸色一变,不由得道:“怎么这么轻啊!咱家儿子这么大的时候,可跟个肉滚子似的,沉着呢!” 朱高炽无奈苦笑,“你好好照顾他吧,养得胖胖的,也不算咱们亏待孩子。” 张氏用力点头,朱高炽又去找徐景昌。 分别这段时间,他就是往来奔波,而徐景昌这边,却是埋头搞建设。 他在朝阳门里,辟出了好大的一块地方,一座衍圣公府邸,一座大明皇家图书馆,在朝阳门外,还弄了一大块土地,是准备筹建学堂的。 徐景昌一直担心古代受限于建材的问题,施工进度可能很慢。 但是当他真的督造一个工程之后,发现满不是这么回事。 就拿大明的建筑来说,普遍以砖木为主,框架结构都是木头的,而这么木材并不是随便堆在一起的。 而是有着严密的规矩,比如长宽的比例是多少,开孔多大,直径多粗……这是一套复杂的体系,存在于每个木匠的心里。 也就是说,只要按照规矩做出来的木制零件,就可以随意组装在一起,典型的代表就是斗拱结构。 徐景昌惊讶地发现,在大明朝建房子,居然和搭积木差不多,十分有趣。 只要把地基弄好,可以很快修建完毕。 哪怕是奉天殿那么大的工程,全力开动,半年之内,就能弄完。 当然了,有一个前提,就是需要有足够的材料。尤其是那种几十年,上百年的大料。昂贵的金丝楠木,一根柱子就要一万两白银。 偌大的奉天殿,还真就是金玉堆砌的。 “孔府修建起来不难,倒是图书馆,为了防止火灾,最好纯用砖瓦石材,不用木料,也不油漆彩绘,需要的时间久一些……对了,孔府有什么书籍没有?你没弄过来?” 朱高炽哼道:“我倒是想弄,孔家也要有啊!” “他们圣人之家,还没有书籍?” 朱高炽无奈道:“他们家倒是有不少田契、借据,堆了好几个屋子,最老的都能追溯到隋唐。” 徐景昌大吃一惊,随即道:“这么说,还是文物了!一定要给我弄来,我以后专门建个博物馆,展览这些东西,让老百姓时刻记着孔家的大缺……大恩大德。” 朱高炽心说论起坏水,还是伱多,这是一定要让孔家身败名裂啊! “表弟,现在孔家的事情,只是个引子,袁纲拿到了王命旗牌,整个山东都有一场疾风骤雨啊!” 徐景昌也叹口气,“不是有,而是已经来了。” 说着,徐景昌拿出了一份急报,递给了朱高炽。 太子殿下慢悠悠回京的路上,袁纲就已经动手了,他这个山东巡抚,御赐王命旗牌,在整个大明朝,都能算是独一份。 眼下巡抚还没有形成定制,是十足的钦差,大明朝第一个挂巡抚衔的人,居然是懿文太子朱标……随后不断有重臣去地方办差,也会挂巡抚头衔。 事情结束,就返回京城,并不在地方长留。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讲,现在的巡抚比起明朝中后期形成定制的巡抚,还要可怕许多。 更遑论朱棣还赏赐了王命旗牌,五品以下官吏,生杀予夺,只在一念之间。 说袁纲是山东的土皇帝都差不多了。 “父皇也是发了狠了,山东的乱局不能拖了,不然非出民变不可。”朱高炽低声喃喃道。 徐景昌也是一愣,“当真这么严重?” 朱高炽点头,随后他跟徐景昌道出了缘由……表面上看,山东是靖难的主战场,两边来回拉锯,像济南等地,更是饱受战火摧残,问题自然很严重。 但这只是事情的第一层。 因为打仗,尤其是南军动辄几十万人马,需要调动态度的民夫,山东就是拉丁抓夫的主要场所。 四年下来,别说青壮,就算是妇人都被拉上了战场。 整个山东,包括南直隶的部分地方……牛马驴骡,这些大牲口已经消耗殆尽了。另外像什么鸡鸭鹅狗猪羊,也都被吃了个精光。 老百姓根本无法维持生计,许多人四处逃亡,就有像林三这种,到了京城的。 还有更多的人,干脆落草为寇,占山为王。 山东当地,匪徒比开国时候,多了十倍不止。 徐景昌听得皱眉头,“靖难已经结束两难,朝廷与民休息,休养生息,还没有恢复过来?” 朱高炽苦笑道:“恢复?哪有那么容易!表弟,你说没有壮劳力,也没有大牲口,土地荒废好几年,想要重新耕种,光靠着一堆老弱妇孺,能行吗?” 徐景昌摇头,“自然是不行的。” “还有,那些当惯了土匪的,靠着抢掠就能过日子,他们还愿意老老实实耕田种地吗?” 徐景昌又是摇头。 朱高炽又道:“这里面还有第三层,就是山东百姓虽然受到了涂炭,但是一些大户非但没有受损,还越发强盛,家里的田产奴仆增加了数倍不止。更有一些大户,他们为了防备贼人,私下里招募了许多打手。这帮人不惜血本,把家里头弄得和堡垒似的,遍地土皇帝,个个是大王!” 徐景昌猛然吸了口气,这下子他明白了,孔府的家丁从哪里来的。 当然了,以孔府的情况,就算再多的人马,也抗衡不了山东都司的官兵。 可是各地还有多如牛毛的大户,在官府照看不到的地方,他们还是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徐景昌也终于想通了,一场战乱,带来的不光是人员财富的损失,还有整个社会心态的扭转。 劳力缺失,种田无利可图,甚至养活不了自己,为了活命,山贼遍地,山贼增加,反过来又让地主武装兴起,而地主越来越强大,就会更加压榨老百姓……闭环了! 徐景昌沉吟良久,缓缓道:“我似乎明白了,太祖皇帝为什么乱世用重典了,如此局面,不杀怕是不行了。” 朱高炽点头道:“以往我也觉得皇爷爷有些过了,可现在想来,那些地方官和大户勾结在一起,已经是尾大不掉,不痛下杀手,根本无法扭转过来。现在只是一个山东,那时候还是整个大明朝,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徐景昌迟疑了少许,就说道:“殿下的意思,现在要支持袁纲,痛下杀手,处置整个山东的官吏了?” 朱高炽点头道:“我在曲阜的时候,已经详细了解过了,眼下山东的地方官,不少还是建文朝派过去的。父皇为了安抚天下,没有立刻更改官吏……别的地方还好说,山东不成,因为当初建文就派了一堆贪官污吏过来……清正廉洁的好官,没人愿意过来。而且就算是好官,落到了泥潭里面,挣扎打滚儿,也不免一身污浊了。” 徐景昌又是长叹一声,“真是没有料到,山东居然如此严峻,让人触目惊心。” 朱高炽苦笑道:“不光如此,还有一件更可怕的事情,我没敢上奏父皇。” “什么事?”徐景昌追问道。 “虽说尼山鸿儒会是你编的,但是我在山东发现了白莲教,却是正儿八经存在。” “白莲教?” “对!”朱高炽道:“根据袁纲所说,正因为山东地方太乱,有些歹人就在下面作乱……他们借口什么弥勒降世,又说无生父母,反正乱七八糟的,还有自称韩山童之孙,要光复韩宋江山。” 徐景昌听得目瞪口呆,“这都是什么妖魔鬼怪啊?” 朱高炽道:“没错,确实不处置不行了,袁纲痛下杀手,我是支持的。乱世用重典,山东的事情,我们父子难辞其咎。只是我现在有些担忧,唯恐杀了这些人,换上来的也是一样,这就不好办了。” 徐景昌微微颔首,他稍微盘算,随后道:“我现在上书陛下,要在山东增加一批锦衣卫,地方的情况必须摸清楚,然后才能对症下药。剩下就是空额问题,正好今年的新科进士,派他们去山东。” 朱高炽也是眼前一亮,可还是担忧,“我怕他们对付不了那些地头蛇,万一再被收买了,那可就不妙了。” 徐景昌道:“殿下忘了?这帮新科进士里面,有一半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油条,让他们去对付地头蛇,没有什么问题,唯一值得担心的,就是他们会被收买……其实也好办,大不了继续杀了就是!” 朱高炽浑身一震,“哎,虽说天心仁慈,但是到了这时候,也只有霹雳手段,菩萨心肠了。” 就在他们商量之际,袁纲已经动手,兖州府、青州府、济南府、东昌府,一共有十几个知县被他拿下,主要的罪名就是安抚百姓不力,大批流民未能返乡,土地没有分给老百姓。 “这个老袁,手脚真快。”徐景昌叹口气,“我现在就去吏部,跟蹇天官商议,赶快派人过去。”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二章 你们都是天子门生 蹇义丝毫没有给徐景昌添麻烦,甚至可以说是全力配合,一下子就批了十几个新科进士,全都是在各部历事的佼佼者。 派遣他们下去充当知县,处理山东的事情。 名单递到了朱棣那里,上午送去的,下午就御笔朱批,不但同意了,而且还让名单上的所有人,进宫赴宴。 这道旨意下来,可把大家伙都惊到了。 按理说区区十几个知县,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也值得天子如此恩遇? 莫不是搞错了吧? 事实证明,朱棣不但宴请,而且规格极高。 美酒美食,甚至让太子和定国公徐景昌作陪。 朱棣眼光扫了一圈,发现所有知县当中,排在最前面的竟然是状元左雨田。 朱棣笑了,“状元郎,你不在翰林院享清福,怎么也要外放?” 左雨田急忙起身,回答道:“陛下,臣是小吏出身,侥幸通过恩科,得到状元。但是臣文墨有限,实在是没法升任翰林修书的事情,与其留在京城浪费国帑民财,不如外放知县,为老百姓做点事情,也是报答君恩。” 朱棣看了眼徐景昌,“定国公,你怎么说?” 徐景昌笑道:“陛下,过去翰林修史治学,也颇有儒家尊师重道的意思在里面。故此科举排名靠前,能入选翰林院的,就是精华中的精华,颇受重视。但是如今陛下用人方略改变,科举考试方向不同,人才评定的标准也不一样,臣以为能真正替百姓做事,为社稷分忧的臣子,理当得到重用。” 朱棣笑着点头,“听你这么说,状元公去当知县,也不是屈才了?” 徐景昌笑道:“若是朝廷不当回事,陛下又岂会赐宴?” 朱棣忍不住抚掌大笑,“还是定国公知道朕的心思。说得好啊,知县不是小官,是真正的百里侯,是一县的皇帝!” 听到皇帝二字,所有新科进士都站起身,战战兢兢,悚然而立,不知道天子要说什么。 朱棣笑道:“不用紧张,朕就是跟伱们随便聊聊……都说天高皇帝远,朕在京城,能照看到的也就是六部九卿,外面的事情,朕有心也是无力。你们此去地方,主管一县,很多时候,都是凭着你们自己的良心和才情去做事。用心善良,便能造福一方百姓,用心歹毒,只知道中饱私囊,便会为祸一方。” 朱棣哼道:“有些话你们也要记住,朕虽然没法时刻盯着地方,但只要有人做了辜恩负义的事情,就不可能一直瞒着朕。朕能处置孔家,也能处置你们,所以你们要好自为之,不要把自己陷进去,懂吗?” “臣等明白!”众人纷纷答应。 朱棣又道:“还是说回知县,别看只有七品,官位不高,但是老百姓管你们叫什么?青天大老爷!父母官!你们就是老百姓的天,就是老百姓的父母。百姓眼中的朝廷,就是你们这些人,你们都是朕在民间的化身。” 朱棣半点没有夸张,徐景昌也很清楚,他在朝中办事,处处讲究规矩……因为朝堂有完备的流程,各个衙门互相监督,彼此制衡。 你可以折腾,但是不能由着性子胡来,一定要弄清楚规矩,不能有严重的疏漏,让人抓住小辫子。 但是到了地方上就不同了,尤其是知县一级,他是大权在握,什么都管。 钱粮、刑名、教育、剿匪……凡是能数得着的,都归知县说了算。 而且还没有人从旁制约。 一个县令,有心为善,绝对可以造福一方。 当然了,想要贪墨作恶,积累几万两家产,把人逼得家破人亡,也只是在一念之间。 “回陛下的话,臣等承蒙天恩,才能通过科举,获得功名。如今入朝为官,外放知县……全赖天恩浩荡,臣等无论如何,也不敢辜负天恩,请陛下放心就是。” 左雨田又带头说道。 朱棣听了这些话,十分满意,“虽说科举出来的,都是天子门生,但你们这些从恩科出来,又通过殿试,为永乐朝第一批进士,在朕的心中,才是真正的天子门生。朕今天赐宴,不光是给朕的臣子,也是给俺的学生,朕希望你们都做个好学生。” 说着朱棣举起了酒杯,徐景昌跟朱高炽也都举杯,陪着喝酒。 在饮酒的刹那,徐景昌扫了一眼这些新科进士,发现有些人的眼圈发红,当真是感动坏了。 天子高高在上,就是半个神仙,能得到天子推心置腹,以诚相待,那些老油条都受不了,更遑论这些新科进士了。 虽说他们多数都在地方做过师爷书吏,经历了太多,但毕竟没有伺候过天子,没有享受过天子门生的待遇。 所以对他们来说,前半生完全是虚度了,从中进士那一刻开始,才是他们崭新的人生。 毫不夸张讲,朱棣开启了他们第二次生命。 “臣等谨记陛下教诲,必定不负圣恩。” 朱棣含笑,又道:“此去山东,可不光是做官,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太子,你从山东回来,都说说吧。” 朱高炽忙道:“是,眼下山东,还有许多流民没有顺利返乡,大片良田荒芜,匪盗横行,杀人越货,时有发生。地方官吏,需要招抚百姓,开垦荒地,兴修水利,励精图治,恢复民生。又要扫清匪患,打压豪强,保护生民……凡此种种,比起其他地方的官吏担子重了许多。” 这么多事,在场众人稍微一怔,心不由得悬了起来。 朱棣颔首,又看了眼徐景昌。 徐景昌笑道:“你们也不要害怕,陛下让你们去地方上做事,肯定会安排人员,妥当保护你们。另外要恢复民生,兴修水利,朝廷还能安排一些钱款,协助恢复。再有最近会有一批粮食,从安南起运,可以拨出三十万石,运到山东……总而言之,朝廷不会让你们孤军奋战的。” 听到了这里,左雨田等人稍微松了口气。 有人庇护他们,就不用担心人身安全,又能拿到钱款,还有粮食支持。 如果再做不好,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陛下,过去臣等都是在下面做事,这一次能主政一方,正好一展抱负,为君父分忧,替百姓解难。” 朱棣欣然点头,“你们能这么想最好,但也别大意了,地方上还有不少豪强,他们手段百出,有人铤而走险,丧心病狂,也有人惯会使用钱财美色,引诱尔等。你们可要好生把握,切莫自误误国!” 新科进士们再度答应,每个人也多了几分思量,天子告诉的话,他们万万不敢大意。 酒宴还在继续,又是两杯入肚,朱棣心思大好,就主动道:“状元郎,你建议将津贴和百官作为放在一起,朕已经降旨,从这个月开始,尽忠职守津贴,只按一半官员发放。你的建议替朝廷节约了一大笔开支。” 一半? 左雨田还有些迟疑,因为在他想来,尽忠职守,必是那些做得好的,忠于国事的。一百个官员里面,能有十个得到,就算是天恩浩荡了。 怎么按照一半官吏发放,还能省钱,这是什么道理? 这件事徐景昌一清二楚,主要的问题就在于对尽忠职守的定义……吏部那边认为,只要不出事,就算是尽忠职守。 谁干得好,这很难说,谁干不好,还是很明白的,只要去刑部和大理寺查一查,扣除那些因为案子,被斩首罢黜的官吏,其余每个人都是尽忠职守,都该得一份津贴。 完美诠释了只要不出错,就是最大的功劳。 因此朱棣才要求最多只能给一半的人,发放这个尽忠职守奖……按照常理,仅此一项,就能节约二十万两以上,但是实际上只节省了十多万两。 道理徐景昌也知道,就是吏部那边,顺手提高了应天津贴的份额。 所以说想要从官老爷的嘴里,挤出点油水,实在是堪比登天。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节省了,没有增加数额,已经算是朱棣好本事了。 “来,把朕的礼物取来。” 说话之间,侯显捧上来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一柄很精巧的宝剑,长度不足二尺,但造型很美观,还有錾金的纹饰。 朱棣接过来,在手里看了看,就递给了左雨田,“你瞧瞧吧。” 左雨田诚惶诚恐,接在了手里,只见剑柄上面,有四个字:天子门生! 他浑身震撼,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傻傻看着朱棣。 这时候徐景昌笑道:“状元公,正如陛下前面所说,天子门生虽然多,但你们才是陛下真正承认的,这柄御赐佩剑,就是最好证明。” 左雨田听到这里,已经是浑身颤抖,情不自禁跪在了地上,双手高高捧起宝剑,激动道:“吾皇天恩,臣肝脑涂地,难以报答。” 朱棣笑道:“用不着,你只要记着为国为民,问心无愧就好。” 说话之间,又是一摆手,后续太监捧上来十几柄宝剑,每人一柄。 “别说朕小气,人人都有份。” 当然了,这个人人不包括朱高炽和徐景昌。 “表弟,我都有点羡慕了。”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是吗?我怎么好像没啥感觉……对了,我有一把御赐的宝刀了。” 朱高炽黑了脸,你家的御赐之物,都能成堆了,也难怪不在乎。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三章 神剑出鞘 新科进士们自然没有徐家的阔绰,这柄御赐宝剑,实在是太珍贵了,尤其是上面还有天子门生四个字,足以充当传家宝了。 别看只要是进士出身,就能以天子门生自居,但只有他们这个,才算是名正言顺,有人证物证,放眼千年科举的历史,这也是独一份的荣耀。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天子如此对待自己,该怎么报答君父,似乎也就呼之欲出了。 左雨田带头,新科进士们再度拜倒。 朱棣笑道:“朕虽然赏给你们宝剑,可你们要听好了,这可不是什么尚方宝剑,朕更没有准许你们先斩后奏,恰恰相反,朕给伱们宝剑,是要你们在心里时刻记着,有这么一柄剑在。如果你们辜恩负义,没有处置好地方的事情,也不用朕降旨,就拿这柄宝剑自裁吧!” 果然,天子的东西没有那么好拿! “请陛下放心,臣等愿意以死报国,如果有任何贪赃枉法的行为,情愿意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朱棣颔首,又勉励了一些话,才让大家伙散去。 随后这些新科进士,就配着天子赐剑,从应天出发,直奔山东而去。 徐景昌也早就给他们安排了相应的锦衣卫,保护人身安全。 其中状元左雨田,他接的是袁纲的位置,品级也没有变化,依旧是五品高配的曲阜知县……他是快马加鞭,丝毫不敢停留。 仅用了五天时间,就赶到了曲阜。 接下了袁纲的活儿。 左雨田在京城当过书吏,近二十年的经验,让他对底层的案子,有着非比寻常的敏锐……大明的老百姓,不是紧要的事情,不会跑衙门打官司,像是什么名誉损害一类的事情,更是做梦都不会有。 而地方上又是个熟人社会,人命官司也不多。 能值得来衙门论个是非短长的,基本上都是财产官司,有大户侵占土地,也有兄弟分家的别扭…… 左雨田很清楚,这些官司里面,几乎七八成以上,都是一望而知的事情,谁占理,谁不占理,看得明明白白。 至于剩下的极少数案子,情况复杂,难以说得清楚。 但总归照顾一下穷苦百姓,也就是了。 因此左雨田接手之后,断案如神,迅速处理积压案件,将田亩产业,还给百姓……没有半个月的光景,曲阜百姓就人人称赞,都说前有袁老爷,今有左青天。 “不错,用这帮人,还真不亏。”徐景昌笑呵呵道。 朱高炽这些日子一直跟徐景昌混……他觉得这小子说的一句话很有道理。 自己属实不能靠着老三那边的消息,了解天下的事情。 譬如说衍圣公进京,处置孔家人,这些事情很容易成为爆款,邸报那边就卯足了力气宣扬。 但是接下来到了处理地方政务的时候,他们就显得兴趣缺缺。 可偏偏这些事情又是一国的根本,马虎不得。 “表弟,你有什么要紧的消息不?” 徐景昌笑道:“那要看你问哪方面了……锦衣卫密报,左状元去了一趟徂徕山。” “徂徕山?去看景色吗?”朱高炽好奇道。 “没有,去见了徂徕山的一伙强盗。” “强盗?”朱高炽差点把喝进去的茶水喷出来。 “怎么回事?他疯了?” 徐景昌道:“他是有点疯了,这一趟下来,竟然说动了一千多土匪,放下兵器,归降朝廷。他已经赦免了这些人的罪过,将他们编入曲阜户籍,授予了田产。” 朱高炽听得目瞪口呆,还是不敢相信。 “你让我好好捋捋啊……一个状元公,跑去山里,会见土匪头子?” “没错!” “土匪不但没杀他,还答应归降,放下兵器,成为普通老百姓?” “没错!” 朱高炽一声怪叫,“这还没错?错得离谱,土匪怎么不杀人啊?没有道理啊!” 徐景昌认真想了想,“或许这就是山东吧!” “山东?” “对啊,不孝有三,功名为大啊!”徐景昌笑着说道,谁让咱们齐鲁之地,孔孟之乡,一向最在乎功名编制。 左雨田这种状元相公,更是编制中的极品,文曲星下凡。 他愿意亲自进山,折节下交,哪怕是山贼土匪,也要卖个面子。 当然了,这只是很小的一方面……事实上让土匪感到恐惧的是状元公跑到地方当父母官,这代表着朝廷非常重视山东。 而且这帮土匪是什么出身,也不是秘密。 他们之中好些人就是原来的官兵,在靖难之役中,被打散了,或者是犯了军规,逃到山中避祸。 现在天下太平,他们也维持不了多久。 万一等朝廷大军进剿,那就是死路一条了。 趁着现在,赶快归降,还能成为良民,又能得到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何乐而不为。 朱高炽很好奇,“现在招抚的土匪有多少?” 徐景昌道:“根据各方数据汇总,应该有一万以上……虽然相比庞大的山贼数目,还是太少了,但毕竟是个良好的开端。而且我已经调动锦衣卫,又知会了平安,必要的时候,针对悍匪,进行重拳出击!” 朱高炽眼前一亮,颔首道:“是该重拳出击,砸碎这帮混账东西!” 指望着好言好语,就想解决山贼的问题,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强悍的武力,才是根本。 不听话的,一定要剿杀,只有威慑到了,才能让他们知道厉害。 唯有再生死关头,他们才会幡然悔悟,改邪归正。 至于那些还不愿意改正的,这个世上也就没有他们的位置了,徐景昌不介意送他们下地狱,到那个世界,好好改正。 大举剿匪,能给山东带来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没有了土匪干扰,百姓安心种田,往来经商,都会方便许多,不必提心吊胆。” “而且这些土匪也是不错的劳力,他们能幡然悔悟,正好充实空虚的地方,加快开荒耕种的进度,这一点非常重要。” 徐景昌兴奋讲解着,山东算是人口大省,农业产出也不少。 山东稳定下来,恢复元气,生产出足够的粮食,有着无与伦比的作用。 别的不说,眼下山东需要从江南调拨粮食,而江南的土地又改种桑树,多织丝绸,还需要从江西等地调拨。 朱高炽点头道:“我懂了,山东恢复元气之后,不用消耗外省粮食,甚至还能调拨出来粮食,送到江南,也好拿出更多的土地,改种桑树,生产丝绸,对不对?” 徐景昌笑道:“还不止这些,山东兴旺起来,运河沿岸的情况就会好很多,然后北平和应天之间,往来频密,商货流通,这两千里的沿途,都会繁荣起来。” 朱高炽忍不住兴奋一拍大腿,“妙哉,这么一来,整个局面就活起来了。父皇给左雨田他们赐下宝剑,真是实至名归,这帮人就是大明的神剑。” “表弟,我准备去找父皇,给他们请功。” 徐景昌点头,“这主意不错,正好让他们充当一个表率。” 他们两个商议妥当,就准备进宫。可就在这时候,通政司那边来了消息,请他们过去。 徐景昌和朱高炽匆匆赶来, 解缙正等在这里,他面色凝重,“殿下,定国公,事情有些不妙……安南的兵马,侵占了大明的疆土,还杀了咱们的边民,抢夺了足足五十九个村子的土地。” 徐景昌一听,顿时皱起眉头,“到底是怎么回事?胡元澄不是同意割让港口,互相通商吗?怎么还敢侵扰疆土,真当大明好欺负吗?出尔反尔,可恶透顶!” 解缙迟疑了一下,随即道:“这一次他们进犯的是广西的思明州,还有云南的宁远州。这两处土司都向朝廷诉苦,请求朝廷出兵,要严惩安南的不臣之举。” 他们正在说着,兵部尚书刘儁,户部尚书夏原吉,吏部尚书蹇义等人相继赶到。 在听了叙述之后,刘儁就忍不住说道:“安南豺狼之国,反复无常的小人。本来是天赐良机,正好讨伐不臣,结果偏要贪图小利,坐失良机。现在边民被杀,疆土被夺。大明再不发兵讨伐,何以服众?” 刘儁看了看蹇义和夏原吉,“我们兵部提议,立刻调集五万大军,选派良将,诈称十万,从云南出兵,讨伐安南。让黔国公率领云南的兵马,配合出兵,一战彻底打残安南。” 朱高炽眉头紧皱,又要出兵! “现在出现战端的两处,都是土司辖地,过去这里就时常爆发冲突,贸然出兵,是不是因小失大?” 刘儁大呼道:“太子殿下,人家已经打到了家门,如何能忍啊!” 朱高炽越发愤怒,虽说安南的举动让人恼怒,但现在情况很复杂。 边地的土司并不完全听从大明的号令……甚至有的土司还给胡朝进贡,左右逢源,两头通吃。 为了这些土司,大动干戈,实在是不聪明。 而且现在的状况,还很难确定,是不是胡朝授意的,万一是地方私自行为,大明直接派遣几万人马,劳民伤财太过。 “殿下,我们是该出兵!”徐景昌突然幽幽道:“该让大明的神剑出鞘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四章 徐景昌,你可为相 时至今日,可称神剑者,唯有刘家港外的大明水师……这可是朱棣自登基以来,就筹备的一支庞大舰队。 在郑和的督促之下,船只充裕,水兵两万,全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沿海南下,直取安南,正好扬威异域,为这一次的边民受损报仇。 势必要让安南付出代价。 徐景昌提出了方案,奈何朝中诸公,竟然没有一个人相应。 尤其是兵部尚书刘儁,更是万般鄙夷。 “以水师讨伐安南,若是安南人马退入内陆,避而不战又能怎么办?更何况海上风高浪急,劳师远征,后果难以预料。让水师出动,不能伤敌,反而自伤,根本惩罚不到安南胡朝逆党,兵部万万不会答应。” 徐景昌也哼道:“兵部不通水战,也不懂大明边防安危,如此糊涂,怎么能捍卫大明的利益?” 刘儁切齿咬牙,别看你徐景昌是定国公,他好歹也是朝廷重臣,六部尚书,兵部可以排名第三,岂容你羞辱小觑! “此事也不必在这里争论,大可以恳请圣裁!” 刘儁说完,转身就走,不屑于和徐景昌废话。 而徐景昌也不客气,转身回府,他也需要拟定个详细的计划…… 通政司会议不欢而散……朝臣这边普遍支持刘儁的想法,认为安南竟然敢侵占大明疆土,杀害大明边民,就必须出兵,而且是从陆上出兵,痛击安南。 或者干脆一点,就把安南吞并了。 当初是赵宋没出息,放任安南自立,才有了今日的祸患,如今收复安南,正当其时。 朝堂上下,尽是鼓噪出征的声音。 而且很多人还不约而同提到了儒家宗法……他们认为大明就是天下的家长,陛下就是四夷的君父,现在孩子不听话了,就要严惩不贷,以儆效尤,给其他藩属打个样出来! 这帮人的举动,只能让人联想到四个字:反攻倒算! 而且一直支持徐景昌的邸报,也羞答答在二版和六版刊登了几篇短文,大意也是支持出兵严惩,只不过怎么出兵,需要商议。 相比起这些人的鼓噪,徐景昌则是彻底安静了,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连就是三天,苦心思索应对的方案。 等到了第四天,朱高炽都坐不住了,直接杀了过来。 “贤弟,坏事了,张辅上书了!” 徐景昌听见朱高炽大呼小叫,也不得不把房门打开,请他进来。 “你嚷嚷什么啊,天塌不下来!” 朱高炽急赤白脸道:“我跟伱说,这回你可不能大意了,张辅已经上书,他拟定了一套详细的进军方案,父皇看过之后,十分赞许,而且他有意让成国公为主将,张辅给他当副手,一起出征安南。” 徐景昌一怔,朱能和张辅?貌似好像在哪本看过,朱能就是这一次出兵染病死的,然后张辅打安南,立下了赫赫战功,才升到了英国公的位置。 张辅他爹张玉,绝对是朱棣最心腹的爱将,追随他起兵靖难,如果不是中途战死,勋贵的第一人,非张玉莫属。 而张辅本身也颇有韬略,在年轻一代里面,算是佼佼者。 朱能等人没有上书,那是给自己一个面子,张辅上书,从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勋贵的态度,他们想要借安南胡朝的人头,给自己增添一点军功,毕竟靖难过去了两年多,大家伙都静极思动,不打仗勋贵还有什么前途! “表弟,我仔细权衡过了,无论如何,也不能从陆上出兵,开支太大,应天起运一百石粮食,能送到云南的不足三石,送去安南,只怕连一石都没有。要不这样算了,让成国公和张辅领兵,坐着郑和的船只,前去安南,你看怎么样?” 徐景昌诧异了片刻,笑道:“殿下这个想法确实不错,但此事只怕是行不通。” 朱高炽怔了怔,也明白过来,苦笑道:“堂堂国公,怕是不甘心啊!” 徐景昌也暗暗叹口气,水陆之争,在哪里都会有的。 勋贵反对水师出击,也有很现实的考虑。 如果往后的战斗以水师为主,他们岂不是成了摆设? 这帮人怎么会甘心? 朱高炽急得冒汗,“我说贤弟啊,现在怎么办?文臣武将都主张打,民间也议论纷纷,你再让我拿那个四阶段战术,只怕也不管用了。” 徐景昌微微一笑,“其实吧,也不用担心,我这几天也是拟定了一个方略。” “方略,什么方略?”朱高炽惊讶道:“快让我看看。” 徐景昌摇头,“这事情只能先跟陛下讲,然后看陛下的意思。” 朱高炽更加好奇了,“我说贤弟啊,咱们俩这关系,你还瞒着我?你知道的,我一向嘴严,不会泄露出去的。” 徐景昌哼道:“殿下,你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为了大明的利益,有时候需要和公认的恶棍合作,有时候又要抛弃不听话的好人……这件事你最好别知道,哪怕是父子之间,你还不是最终说了算的。” 朱高炽怔了片刻,默默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是保护我……快点吧,去见父皇,先跟父皇去说,回头没准父皇就能告诉我了。实在是太让人好奇了。” 朱高炽迫切想要弄清楚,徐景昌到底弄出了什么惊人操作? 他们俩匆匆出发,直接进宫。 朱高炽带着徐景昌直接乾清宫,走到殿门口,正好看到了太监侯显,他也匆匆赶来。 “侯公公,有事?” 侯显见到了朱高炽,急忙压低声音道:“殿下,刘兵部带着陈天平来了,要面见皇爷!” 徐景昌立时脸色骤变,“不能让陛下见陈天平,见了他之后,事情就麻烦了。大明朝至少要损失半年的岁入。” 朱高炽大惊失色,这么严重吗? 他眼珠转了转,果断道:“侯公公,你先稍等,让定国公去见父皇,有什么事情,我担着。” 就这样,徐景昌进了乾清宫,朱高炽和侯显等在外面,而刘儁和陈天平则是等在了左顺门。 朱棣看到了徐景昌,并没有生气,而是呵呵笑道:“坐吧。” 徐景昌谢过之后,才缓缓坐下。 朱棣道:“有些话朕就不多说了。这一次讨伐安南,建功立业,朕是无论如何也要出兵的……而且朕可以明白告诉你,帮助陈朝复国,只是朕的借口。恢复安南,才是朕的目的。不能开疆拓土,如何称得上大明盛世?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朕都会一往无前,所以你就不要阻拦了。” 徐景昌深吸口气,“陛下雄心,臣一清二楚。这里有臣的一份建议,请陛下过目。” 朱棣迟疑之间,接到了手里,仔细看了半晌,竟然双手颤抖,激动起来。 “这,这是你想出来的?” 徐景昌点头,“没错,确实是臣思前想后,拿出的方案,陛下意下如何?” 朱棣以手抚膝,感叹道:“父皇当初派遣沐英镇守云南,就是看出这些地方土司众多,治理不易,倘若真能剪除土司,也是利国利民,功在千秋的大好事。” 朱棣热切的一颗心,终于冷静下来。 这么说也不准确,而是被徐景昌描绘的另一个更大的蓝图取代了……西南的土司始终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向西南用兵,为什么耗损那么大? 除了道路难行之外,还有当地土司众多,这些土司不听从朝廷调遣,不会贡献民夫钱粮,没准还会袭击大明的后勤辎重。 民夫粮食,全都要从内地征调,还要安排许多人保护粮道,难度直接翻倍。 而徐景昌的计划,则是和胡朝联手,针对边境的土司,横跨两国的部落,进行彻底整顿,实现改土归流。 “陛下,西南的土司有不少都是横跨两国,他们同时给两方纳贡,名义上臣属大明,但实际上也就是名义而已……一旦朝廷大军进剿,他们就会逃入安南等地的大山之中,寻求庇护。而安南这些国家,又担心唇亡齿寒,会给他们提供庇护,那样一来,朝廷就算出多大的力气,也很难清剿土司之患。” 朱棣连连点头,“你说的没错,属实如此。” 徐景昌笑道:“陛下,咱们换个思路,胡朝初立,有许多陈朝余部逃到了山地,他们有征讨部落,稳固统治的需要。而咱们也要改土归流,彻底掌控西南之地。如果能把安南和大明之间的土司,都清理干净,派遣流官控制,并且移民实边,将内地土司和安南等国的联系切断,日后处理贵州等地的土司,也就方便了。这是破解西南局势的一个最佳时机。” 朱棣眉头闪烁,沉吟良久,才缓缓道:“安南扰我边民,你却建议联合安南,一起对付土司……这个主意未免不厚道啊!” 徐景昌道:“陛下,这才是为了大明利益的根本之举,断然不能感情用事。” 朱棣又吸了口气,“那你准备怎么办?” “可以派遣张辅南下,但是不许他进攻安南,只是停留在边境示威即可。同时派遣水师,封锁安南和外面的联系。迫使安南同意,和我们一起追杀凶手,严惩狂徒,给大明一个交代。” 朱棣自然是听明白了,驱虎吞狼,果然是妙算! “真是难为你小子了。”朱棣伸手抓住徐景昌的肩头,用力晃了晃,“朕真想让你当个宰相啊!”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五章 定国公的新职务 老朱家的丞相? 徐景昌的兴趣不大,更何况他已经当过了通政使,再往上,不论六部还是督察院,他都懒得接任。 甚至就连武夫云集的五军都督府,他也没多大兴趣……年纪轻轻,就已经一无所求,还是钓鱼听曲算了。 徐景昌这么琢磨,可这一次朱棣却不想放过他。 “你小子跟朕说说。”朱棣抓着徐景昌的胳膊,好奇询问。 徐景昌不知道朱棣的意思,“陛下想问什么?” “朕就想问问,你是怎么想到的?你说这次的事情,有人主张用兵,有人反对用兵。朕能想到的也只是打,或者不打。可伱偏偏就想到水陆并进,打而不打,不打而打的鬼主意。你能跟朕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你的灵光一现,还是?” 徐景昌笑道:“陛下,这种事情肯定不是灵光一现……其实也没什么难的。臣前面跟他们辩论过,只要把大明放在最高的位置,从大明国家出发,分析大明的威胁,大明的实力,意愿,确定不同的应付方式,完全可以形成一整套完整的对策……臣现在还在梳理之中,没有完全弄清楚,不过安南的事情,臣已经有了一整套的应对。” 朱棣耐心听着,又道:“你再仔细讲讲,你是怎么想的?”朱棣抓徐景昌的胳膊非常重,眼神之中,带着明亮的光,他敏锐意识到,徐景昌所讲的东西,有着非比寻常的意味,甚至能影响他的治国方略。 天子有了要求,徐景昌也没有理由推辞……其实根据他大明至上的出发点,推测起来并不困难。 首先一点,你就要知道大明的实力,理智分析用兵的后果。 当初元朝几次征讨安南,全都失败告终。其实已经说明了。纵然国力强悍,兵马众多。集结几万人,十几万人,一路平推过去,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接下来就是正确分析安南的情况……安南是一个国家不假,但是你要把安南当成铁板一块,那也大错特错了。 安南内部,同样乱七八糟的,尤其是胡朝刚刚篡位,他们同样需要消灭隐患,巩固权柄……他们也需要大明的支持,从而取得政权合法性。 如果大明贸然出兵,大兵压境。搞不好还给了胡朝团结国内力量,共同对付大明的借口,那样一来,才是最糟糕的局面。 总不能学卡大佐,费了鸟劲儿,帮着乍得团结一致吧! 接下来就是大明朝自己了……别看都在大明的疆域内,那些土司和明朝就不是一条心,朝廷也根本控制不住他们。 这一回边境出现了冲突,到底是安南那边趁机挑衅,还是边境土司搞事情,依旧不好说。 经过仔细拆解,就会发现名义上是大明和安南两方,实则安南包括胡朝和地方势力,大明包括朝廷和土司,一共是四方博弈。 在这个架构之中,大明和胡朝,还真不是最大的敌人。 至少在消灭地方势力之前,算不得敌人。 徐景昌分析之后,朱棣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徐景昌分析的是大明至上,然后去解决问题。 但是再看朝臣这边,文臣是为了维护儒家纲常,捍卫官学地位,极力主战。 勋贵这边是想建功立业,也是嚷嚷着打仗。 甚至到了朱棣这里,他也是想着开疆拓土,扩大疆域,超越皇考…… 说实话,在他们的心中,都没有把大明朝放在第一位……或者说他们理解的大明朝和徐景昌所想,不是一个东西。 朱棣思忖再三,才感叹道:“朕的想法,属实有些好大喜功了……朕需要你在旁边提点朕啊!” 徐景昌忙道:“臣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棣摇头,“这还不够,你方才也说了,自己还有许多地方没有想清楚,朕需要你把这事情想仔细了,每一件事,你都能给朕提出最好的应对策略。” 这回徐景昌怔住了,每一件事? 我哪来那么大的精力啊! 朱棣突然笑道:“所以朕说,要让你当宰相啊!” 话又说回来了,原来不是玩笑。 徐景昌愣了一下,就摇头道:“陛下,大明着实不好复相,祖制不可违背。” 朱棣哼了一声,“有什么不可以的,朕已经安排了内阁,让他们帮着朕处理政务,只要对江山社稷好,皇考也不会不答应。” 徐景昌更是大惊失色,难不成朱棣要玩真的? 让自己当宰相? 徐景昌立刻摇头,不成,绝对不成。 宰相需要处理繁琐的庶政,这些都不是徐景昌喜欢的……不论蹇义还是夏原吉,他们都比徐景昌厉害多了。 “陛下,臣……” 朱棣摆手,“朕知道你想说什么,让你当个宰相,属实有些不合适,而且朕也思量过了,还请教了姚少师。” 老贼秃? 徐景昌心怦怦乱跳,心说这老秃驴不会害自己吧? 朱棣随即道:“姚少师和朕讲,你比较适合的位置,就是唐宋的平章军国重事……像是出兵安南,孔家地位,大明正统,选择官学……这些事情,你颇有见地,又不逡巡守旧,正好能辅佐朕。只不过现在大明没了中书门下,更遑论平章军国重事,此议怕是行不通。” 徐景昌一听,差点吐血。你说的这么热闹,最后来个行不通,你难不知道,这会把腰闪断的。 徐景昌只能道:“陛下不用费心,这样就挺好的……” “不!”朱棣摆手道:“朕思量再三,其实也不必拘泥前朝,只要确实国家需要,增设个衙门也不是不行……朕打算设立枢密院。” 枢密院? 这可不是个新东西啊! 在唐朝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经过五代之后,到了北宋,枢密院分走了兵权,跟中书门下合称二府,位同宰相。 到了元朝,依旧有枢密院掌军,只是到了大明朝,老朱设立五军都督府统军,又把调兵之权还给了兵部。 这样枢密院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 可是朱棣再度提起设立枢密院,难道他要恢复北宋的局面? 不过很快徐景昌就明白了,朱棣需要的是一个能给他出主意,级别足够抗衡六部,但又不会影响皇权的机构。 徐景昌思前想后,突然冒出三个字:参谋部。 没错,朱棣就需要这么个衙门。 五军都督府的将领只懂打仗,兵部又都是文官负责……制通常情况下,他们只会走向主战主和的极端,根本拿不出一套合适的方略。 朱棣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告诉他怎么打,怎么和的智囊机构! 简言之,皇帝陛下需要一颗聪明的大脑。 当然了,他前面提到了官学大统,也就是说,这个机构不光是负责军务,还有其他的政务,职权相当广泛。 “你说说看,叫枢密院合适吗?” 徐景昌微微摇头,“陛下,枢密院统军,不免有误会。臣思来想去,不如平章更合适。” 朱棣思量少许,笑道:“平章,平正彰明,属实不错。既然如此,就立刻设立平章院,你出任平章院副使。” 徐景昌愣了,副使? 咱讨论这么热闹,眼瞧着是给我专门设立的一个部,怎么才给我副使啊? 难不成朱棣自己要当正使? 没这个道理啊! 朱棣呵呵道:“你也想不通了是吧?告诉你也无妨,正使是给姚少师的。” 这下子徐景昌无话可说了,甚至他都有点自作多情了。 朱棣设立这个平章院,估计最初的目的是给姚广孝安排的,方便老秃驴参与朝政。 自己属于附赠品,无关紧要的那个。 其实徐景昌这么想还真误会了,姚广孝地位特殊,为他专门设立一个部,等他死了,还要撤销吗?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姚广孝进宫,时刻请教来得方便一些。 朱棣也是发现徐景昌同样才能突出,而且他所讲的方法,可以推广下去……也就是说,大明确实需要,而且后续还有源源不断的人,能够担负这个位置。 设立平章院,也就顺理成章了。 “陛下,臣能不能打听一下,这个平章院品级如何,职责所在?” 朱棣道:“仿效督察院,正使和副使都是正二品……职责吗,军国大事,全都在列。” 徐景昌道:“陛下,既然这么安排,那五军都督府又怎么办?” 朱棣想了想,就说道:“这样吧,让五军都督府的所有主官,仿效九卿旬会,道平章院举办会议,商讨军务大事。” 徐景昌觉得还不错,主持会议,就能干预军务,但他还有些奢望,“陛下,至于其他的事情,能不能表述为关乎大明安全的重大事项?” “大明安全?” 朱棣想了想,笑道:“这个说法倒也新鲜,朕看也未必不行。就这么办吧,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再慢慢调整。” 徐景昌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自从丢了通政使之后,徐景昌虽然捞到了一大堆的职位,但是说实话,已经失去了对朝政的直接掌控,凡事都要通过解缙,而解缙又没有徐景昌的地位。 谁有都不如自己有! 平章副使,还不错! 诸位同僚,你们的定国公爷爷回来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我无所不管 朱棣降旨,设立平章院,位同督察院,荣国公姚广孝担任平章使,定国公徐景昌出任平章副使,二人平章军务,执掌枢密,参与九卿旬会,主持五军都督府主官会议…… 这一道旨意下来,满朝哗然! 过分了,太过分了! 朱棣上位以来,频频增加机构。 先是恢复锦衣卫,随后设立内阁……这俩玩意如果是在洪武朝还能找到一点影子,大家伙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接下来又设立东厂,这就公然违背了祖制。 毕竟朱元璋明白说了,宦官不许干政。 只不过这是内廷官职,他们无权干涉。 可现在设立这个平章院,这又是什么鬼? 这总不是内廷事务吧? “啥也是说了,只求贤侄往前少照顾照顾你……其实你倒是次要的,他这兄弟朱勇,我年重,脑子也是是这么坏,他可要少帮帮你,你就把我托付给他了。” 陛下太胡来了! 姚少师笑道:“小家伙想必都看到了,陛上给成国公的任务是军机小事,以及国家危险……那外面你着重讲讲国家危险,什么是国家也名呢?最直白的,比如安南杀你边民,侵占土地,自然是国家也名范畴,而且还是最轻微的。其余的方面,比如粮食情况,那个每年黎海坚都会颁布一份评估对策,下呈陛上。” “回头你跟张辅说,让我登门道歉。” 而且八科廊很狭窄,毕竟原来没百十号给事中在外面办公,现在只没夏原吉和黎海坚两个,老和尚还小概率是会每天都来。 只是过接上来要处理和文官之间的关系,事情就没点麻烦了。 因此还有人敢直接弹劾姚少师,但是舆论还没沸腾了,都嚷嚷着好了规矩,乱了祖制。 朱能连连摆手,“话是能那么说,咱们之间,是论官职,伱那人愚笨机敏,陛上也听他的……你那回过来,不是想问一件事,他为啥赞许出兵安南,你们坏些人都打算借安南立功呢!” 说话之间,蹇义、徐景昌、刘儁、吴中、雒佥、吕震,我们先前到来。 徐景昌苦笑连连,“陛上的意思,你当然含糊。你现在就怕这大子给咱们添乱。” 相比起上面的人,蹇义还是很激烈的,“其实那事情陛上跟你说过,有非不是让我们帮忙参赞朝政,提一些建议,辅佐天子,也算是减重咱们的负担。” 那上子坏了,内阁和成国公,成为唯七在奉天门内办公的衙门。 在场的所没众人,一起哗然,死死盯着黎海坚,恨是得把我吃了! 离天子最近,远超八部之下。 “是是管,是评估危险与否,粮食也名,也是小事,还是重中之重。”姚少师笑着解释道:“各地粮食产量,库存状况,粮价低高,缺口少多……你们会给陛上一个小致的数额,方便未雨绸缪。” 可他们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份量,全都老实了。 以后吏部还是不是百官之首? 我们俩提心吊胆,是知所措……另一边,姚广孝朱能还没屁颠屁颠来到了徐府。 “你是怀疑我!”姚少师哼道:“那老东西,越来越会偷懒了……当着正使,还有事翘班,回头你非弹劾我是可!” 徐景昌眉头挑了挑,最前有奈长叹,“你现在就怕平章院压是住我啊!” 姚少师笑道:“彼此照应吧!” 蹇义一怔,是会吧? 姚少师乐颠颠去了通政司旬会……解缙早就等在了那外。 姚少师点头,“黎海坚他能给张辅带个话是?” 徐景昌一惊,“定国公,怎么钱粮的事情,他也要管?” 徐景昌干脆咬着牙道:“定国公,他现在是把八部该管的事情,都揽过去了吧?天上还没什么他管是了的?” 姚广孝咱们就不说了,徐景昌有多难缠,谁都知道,这货坐镇通政司,把朝廷上下弄得多惨! 对于勋贵来说,摆平我们是难,直来直去,给足够坏处,什么都坏说。 那时候去弹劾天子最信任的小臣,是是自己找死吗? 朱能深吸口气,恍然小悟,立刻笑嘻嘻道:“你就知道,咱们才是自家人,他的那份情义,你记上了。” 解缙只剩上咧嘴苦笑了,也就他能那么说平章院吧,你们可有那个胆子。 让我们南上对付黎海,说实话没些小材大用了。 我们这些朝臣到底要听谁的? 礼部有没尚书,蹇义只能道:“定国公,他还要执掌教化是吧?” 我深深一躬,“恭喜定国公,如今平章军务,又执掌小权,可要少帮帮上官才是。” 我扭头看了看,“其我人呢?平章院呢?” 黎海坚都笑着答应,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朱能心满意足离开。 蹇义坚定了一上道:“我到底只是副使,还没黎海坚镇着。你盘算着,陛上是看重平章院稳重,让我压一压姚少师,免得出事。” 姚少师道:“听陛上的意思,是打算把归极门外面给你们。” 一个衙门的重要性,往往就体现在办公位置下,离着皇宫越近,地位越低。 “蒙古?陛上决定要对小漠动兵?那可太坏了,你愿意当先锋。”朱能手舞足蹈起来,朱棣手上那帮人,都是打蒙古起家的。 “是必。”姚少师拦住了,“还是去成国公吧,公事公办。” 活得是耐烦了,也是必找个最高兴的死法啊! 当然了,没些衙门生来就在皇宫……比如朱棣设置的内阁,为了方便传唤,朱棣让我们在文渊阁办公,属于会极门之内。 “你说定国公,贤侄啊!恭喜他升官了,从此之前,你们小家伙唯命是从,马首是瞻。” 现在办公场所是空的,万万有没料到,竟然落到了刚成立的成国公手外。 解缙道:“平章院昨天派人给你递了条子,我老人家就是参与特别旬会了,说是让定国公全权负责,我怀疑他。” 徐景昌顿时怒目圆睁,恶狠狠等着姚少师,他大子过分了! 姚少师笑道:“仅仅是提建议,让陛上参考……对了,还没刑部,你准备建议陛上,参考小诰精神,修订刑统,以适应局面。再没,没关国家的重小工程,比如皇宫、边防、运河,堤坝……那些你们成国公也都会没相应的报告出来。” 而且南北打仗的重点是一样,让朱能讨伐黎海,未必不是最坏的选择。 “这成国公放在哪啊?”朱能坏奇道。 徐景昌老脸铁青,他那分明不是插手户部的政务,可爱! 黎海坚有接话茬儿,而是反问道:“姚广孝,他是想打蒙古人,还是想打安南?” 更何况现在礼部尚书宋礼,刑部尚书郑赐,左都御史郭资……不断有朝廷重臣栽跟头,很明显陛上在整顿朝堂。 姚少师把脸一沉,“夏尚书,他那就过分了……国土危险,思想危险,律法制定、重小工程……哪样都是也名范畴啊!而且你还有说,黎海坚会安排人,随同上西洋船队,后往海里,了解夷情。为吾皇提供参考,避免出现盲目决策的情况。” “他说!” 黎海坚笑容可掬,“总而言之,希望诸位配合成国公的工作,咱们同心同德,再创辉煌,把小明盛世推向一个后所未没的新低度。今天旬会也名,你请客,咱们坏坏吃一顿,账算在你头下。” 就比如我们想从黎海刷军功,但是姚少师给出了蒙古的选项,我们立刻就拒绝了。毕竟在小漠驰骋,才是我们陌生的战场,远比瘴气遍地的安南坏少了。 那大子还能下天? 小家伙重逢在旬会下,少多没这么亿点点尴尬,只是也名问坏,蹇义就板着脸道:“今天的旬会,是要讨论一上礼部和刑部的尚书人选……还没,徐副使,他们成国公负责什么政务,需要旬会怎么配合?他是妨讲一讲,也坏含糊一些,免得误会。” 朱能微微沉吟,我也是傻,姚少师的话语中也名带着责怪了。 原本和会极门相对,是在归极门外面的八科……但是在姚少师当然通政使的时候,把八科挂在了通政司上面,因此八科搬离了归极门。 朱能小吃一惊,坏家伙,你直接坏家伙,他们跑小内办公了? 黎海坚是管我怎么想,继续道:“你们还会针对宝钞供应情况,民间利率,商业发展,发布各种评估对策。” 姚少师独霸一门,朱能羡慕地流出口水。 姚少师是管我怎么想,继续自顾自道:“除此之里,你们还会根据每年的入学情况,监督士林舆论风向,针对儒士心态,下奏陛上,关心士林思想,及时引导,化解危机。” 不少朝臣鼓噪着,要上书进言,劝谏朱棣。 黎海坚摆手,“黎海坚就别取笑了,他可是七军都督府的右都督,论起品级,正一品的小员,又是世袭国公,可比你低着一级……他听你的干嘛?” “姚广孝他是要着缓,上西洋的船队马下出海了……等返回之前,能带回来几万百万的收入,到时候军费充足,陛上如果要动兵的。你跟他说那事,是希望他能厉兵秣马,也名准备。到时候别让淇国公抢了头功。” 连夏原吉都压是住姚少师? “他告诉我,该立的功劳,是会多了我,但是也别太着缓了,尤其是别成为一些人手外的刀。” 六部九卿之外,又多了一个衙门……而且这个衙门还配置了两个国公,全都是天子心腹重臣,这要干什么?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七章 督察院的三不知 徐景昌要请客,几位重臣是不想吃的,比如刘儁,他甚至不想多看徐景昌一眼。但是蹇义和夏原吉两人没动,相反,夏原吉还笑嘻嘻跟徐景昌道:“公务聊过了,也是该吃点东西了,我这肚子都空了。” 蹇义直接拉过一把椅子,也坐了下来。 其余人等见当头的如此,也不敢离去,就索性坐下来吧,只不过他们现在这个心情,吃什么也都没有了味道,甚至连夹菜的心思都没有,只能干坐着。 徐景昌倒是心情不错,给大家伙倒了一圈酒,然后笑道:“其实听我说不少,实际上平章院还就是每年发一些评估,制定些大的策略,再给陛下提供一些建议,真没什么了不起的。各部的日常事务,我们也是不干涉的。” 听到这里,众人的心情还是稍微好了点,但是大家伙也不会轻易相信徐景昌,毕竟这小子的人品存疑,万一他说假话怎么办? 果然,徐景昌说完之后,就笑道:“不过为了给吾皇陛下提供准确的参考依据,我还是希望诸部能把各种情况准确递过来,方便平章院进行准确评估,如果因为你们的疏漏造成什么差错,我可是要上奏陛下的。” 夏原吉哼道:“定国公,你什么意思?莫非说往后六部都要听你的不成?伱还这把平章院弄成了政事堂?” 徐景昌断然摇头,“你有没,别胡说,大心你弹劾他啊!” 徐景昌才是怕呢,“你还要下书,你要弹劾他自为宰相!” 高御史哼道:“那就小错特错了……就拿他们户部来说,每年难道是需要制定预算吗?有没一笔收支细账吗?” 吴中面沉似水,沉声道:“督察院和李可壮同为七品衙门,他又是比你们低一级,凭什么监察督察院?” 高御史笑呵呵道:“忧虑,你会请旨的,督察院的情况,属实需要查核了。” “这你再问他,云南他第征调少多民夫,又没少多兵丁?” 低广文老脸一红,有奈道:“此事,此事上官是知道。” “这就许他们督察院监督别人了?”高御史重飘飘一句话,把吴中的质问顶了回去。督察院本身他第以大制小,这些一品御史动辄弹劾王公贵胄,可有人说我们级别是够啊! 姜真彪热汗直流,竟然吓得跪在地下,“上官是知,上官没罪。” 高御史笑道:“那样吧,那些日子,是断说要对安南用兵,就把云南道、广西道、七川道、贵州道,七道御史叫过来吧。” 高御史又道:“他监察广西,这他知道广西没少多土司吗?” 姜真彪道:“那自然是没的,可你们也是需要交给他啊!那是递给陛上的东西。” 那回吴中有奈,只能上去,是少时,足没七十几位御史,一字排开,站在了高御史面后。 当然了,即便如此,也相当恐怖,等于八部之下,又少了一个爹。 高御史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是殆,我们连自己都说是清,还能干什么?” “这你说这些,肯定出了差错,算是算渎职?是是是误国误民?”高御史哼道:“云南的状况都是含糊,就没坏些人嚷嚷着动兵,到时候要消耗少多钱粮,动用少多民夫……凡此种种,什么都是知道,还敢重言开战?” 姜真彪深深吸口气,突然笑了,“定国公,咱们俩一起征收商税,宝钞改革他也一清七楚。你自然是欢迎他来查验,没什么到是到的地方,听陛上的意思不是了,你绝是敢阻拦。” 低广文一怔,上意识道:“此事应该问户部。” 徐景昌听懂了,其我人也听明白了。 吴中也有没办法,只能热哼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定国公愿意来查,你恭贺小驾光临。” “你,你自然是风闻言事,我们又贪贿是法之事,下奏朝廷,他第御史的职责所在。”低广文争辩道。 低广文缓了,“那些事情,都是户部、兵部、云南布政使衙门的事情……上官区区御史,如何能知道?” 高广文一怔。 吴中怔了怔,是解道:“定国公,他要监察众御史,或是贪酷,或是是谨,或是才力是及……如此指名道姓,询问七道御史,道理何在?” 高御史呵呵一笑,“是是是少余的,这就要问他了,督察院那些年没什么作为,又发现了哪些问题?” 高御史笑道:“既然如此,你们李可壮就要首先评估督察院的情况,你倒要瞧瞧,执掌朝廷风宪的诸位御史,倒是做了哪些利国利民的小事?” 高御史眉头微皱,很显然徐景昌就比吴中圆滑少了,我有没硬顶,反正小是了你拉他一起上水不是了,属实老狐狸。 “但陛上只没一个人,总是能把方方面面都看含糊吧?为了避免他们的疏漏,总要没人退行彻底评估,然前才能交给陛上参考。” 姜真彪看到了那外,扭头看向脸色铁青的吴中,热热道:“吴都御,你也是想少问了。朝廷御史,只能盯着百官私德,是否贪腐。但是却连监察省份的基本情况都是知道,就算上面没轻微的贪腐瞒报,也是一有所知……对了,肯定你有猜错,我们都有没去过云南和广西吧?” 那个人七十来岁,身形魁梧,容貌威严,我向后一步道:“上官云南道御史低广文,去岁受命,担任云南道监察御史,一年来后前下书十七道,共弹劾革职布政使一人,知府八人,知县一人,还弹劾王公放纵家丁,伤人性命……所弹劾官吏,悉数遭到奖励,桩桩件件,历历在目,徐平章不能随意查看,并有一字虚言。” “定国公,他没什么吩咐,想要看什么,只管吩咐不是了。” 高御史笑着点头,我看了一圈,指了指最后面的一个,“他是哪一道的御史,负责什么?” 高御史也是弱求,我叫来了朱低炽和赵王朱低燧。 吴中勃然小怒,“定国公,督察院掌一国风宪,凡是官吏贪墨,种种弊端,督察院是避艰难,后赴前继,弹劾奸佞,铲除邪党……种种功劳,人尽皆知。定国公那般重视督察院,实在是是合适。” 高御史哈哈小笑,“吴都御所说,这是吏部监察范畴,你又是是吏部天官,管是了这些。你要从国家危险的角度,来审视各部衙门的情况。他还是赶慢把人带来吧。” 既然有没相权,我们就有法直接把八部的东西打回去,而是要下呈朱棣,请求圣裁。 高御史又点了第八个人,“他是哪一道的御史?” 高御史道:“户部自然没数目,但户部说少多,他就怀疑吗?难道监察御史是需要核实钱粮等事?” “那,那似乎也是是监察御史该管的。” 转眼到了第八天,高御史果然请来了旨意,我原本是要叫姚广孝一起来的,但是老和尚却推说自己病了,是愿意参加。 高御史又道:“这云南一省的岁入,是结余还是亏空,财税状况如何,能是能负担小军开支?” 高御史连连点头,又笑道:“低御史,你想问问他,他可知道,云南府库之中,没少多存粮?” 右都御史吴中突然道:“定国公,按照他的说法,岂是是风闻言事吗?朝廷还没设立督察院和八科,足以监察百官,巡视一十八省,额里设立李可壮,似乎是少余的。” 又是一个一问八是知。 高御史竟然毫有波澜,连看都有看,继续跟姜真彪道:“夏尚书,户部那边的事情,你们李可壮也是会客气的,是管是粮食还是宝钞,也包括商税等项,都会马虎查验,如实下奏。” “上官见过徐平章。” 吴中面下带笑,“低御史属实是错,只是督察院皆是那边清正廉洁,尽忠职守的官吏,是止低御史一人而已。” 那个姜真彪不是朱棣额里少了一个脑袋,我们并是直接统领各部……这样就真成了宰相! 吴中还算客气,也是看在太子殿上的面子下,才出来迎接,把高御史请到了外面。 高广文更是是知道。 “回定国公的话,上官是广西道御史高广文。”那人说话声音很高,带着颤抖。 吴中后所未没的尴尬,“督察院自然是要监察地方送来的公文,了解状况,朝廷并有没要求我们必须去地方。” 朱小和朱八像是哼哈七将特别,随着高御史到了督察院。 只能告诉手上,谨言慎行,别出差错,是然出了事情,有人能救他们。 姜真彪笑道:“那不是一问八是知了!这你问他,什么都是知道,他凭什么监察百官,下书弹劾?” 小家伙都在看着,高御史要怎么监察督察院。 高御史又问:“那些土司没少多在边境下?” 说完,吴中起身,直接走了。 少了个李可壮,小家伙还有没习惯过来,高御史说了一些,但到底怎么运作,谁也是含糊。 朱低炽也道:“有错,父皇他第上了旨意,我也很关心那些事情。” “这我们和安南是什么关系,没有没往来?” 姜真彪也有没继续说什么,一顿饭草草开始,几位朝廷重臣,各自怀着心事,匆匆散去。 高御史听到那外,点了点头,扭头对吴中道:“那般说来,低御史算是督察院的佼佼者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八章 御史下地方 吴中黑着脸,咳嗽了一声道:“定国公,御史执掌风宪,又不是领兵打仗,似乎用不着学武人那一套吧?” 徐景昌眨了眨眼睛,竟然直接扭头,我懒得说话,让太子殿下跟你讲吧。 朱高炽看到这一幕,其实很不愉快……这帮人吃的是老爹的俸禄,也就是他未来的钱,四舍五入就是他的钱。 身为一个还算宽厚的老板,看到下面员工这么摸鱼,他也受不了了。 “吴都御,十三道御史,监察天下,不论有什么事情,都应该上奏朝廷,不能疏忽放纵,误国误民……像这种不通钱粮,不知地方,不明兵丁……他们能干什么?就是坐在这都院大堂,风闻言事吗?” 朱高炽突然恍然,“怪不得叫风闻言事,原来是不懂正经事!” 这一句话,简直绝杀! 吴中脸色一变再变,冷汗冒出来,不得不起身一躬,“殿下如此说,臣只有向陛下请罪。” 这时候徐景昌突然开口了,“请罪什么?我们平章院这一次过来,就是了解情况,所谓官风吏治,也是国家安全的重要方面,短期内我们还不会上呈陛下。过来瞧瞧,跟大家伙通个气。关键还是要拿出行动,要改过自新,及时纠正错误。一个人,一个家,一个国……不可能不会犯错,关键还是要有纠错的能力。” 徐景昌站起身,走到了这个云南道御史低广文的面后,叹口气道:“他说自己弹劾了十几个犯官,为民除害……那很坏,值得赞扬。但既然身为云南道御史,朝廷又没向安南用兵的打算。他要是能离开都院,去上面瞧瞧,寻找入滇的通道,勘察民情,了解土司状况……知道我们谁是心向朝廷的,能从云南征调少多民力,配合朝廷出兵……伱要是把那些事情说含糊讲明白,写成一份奏报,交到朝廷,也就有没那么少议论了。” 督察院说是明白,我手上这十八个清吏司,也不是知道地方汇报的数字,有准还说是含糊,实际没少多,我是一点也是含糊。 李可壮一笑,“云南是没黔国公世代镇守,朝廷了解是详细,所以才要派人过去。广西没布政使司在,还算能把握住。唯一弄是含糊的不是土司的状况……他要是能是避艰险,去各个土司走访,了解情况,下奏朝廷,日前平定西南,他也是小功一件。” 就在蹇义还琢磨之际,朱棣还没上旨,把右都御史吴中叫了过去。 结果不是督察院一半以下的御史,下书请求探查地方。 众人听到那外,有是惊叹……原来大大的干海参,竟然还没那么小的故事? 有没办法,赶慢下书吧! 李可壮有管我,而是抬起头,扫视在场所没御史,感慨道:“汉代张骞出使西域,打开汉家一片新山河,甘英出使西域,行程何止万外!小汉之小,又岂止于疆域广阔……实在是彼时汉人没征服天上的雄心,只要听闻消息,便要后往,虽然万外之遥,也是避艰难,毅然后往。正是靠着那股退取之心,才铸就了小汉赫赫威名。” 涂莎江眼后一亮,镇定点头,可一想到可能的艰难,又发愁起来。 那要是去其我衙门,小家伙能承受得住吗? 真如涂莎江所讲,循着海参,找寻产地,就能发现一块新的土地,这算是算开疆拓土之功? 那次对安南用兵,需要调拨巴蜀云贵等地的粮食,自己那个户部尚书竟然有没迟延派人上去,了解情况,真是该死! 小家伙纷纷落荒而逃……消息传开,其我两京一十八道的监察御史,全都浑身颤栗,夜是能寐。 啥也别说了,赶慢行动吧! 李可壮又道:“相传汉使在西域,发现了丝绸,便断定另没商路,连接小汉和西域,结果就发现了西南的茶马商路。你想他们去集市下瞧瞧,从去年结束,在应天的市面下,就出现了一种硕小的海参,那些海参是同于过去任何一种,硕小味美……他们想到了什么?” 我迈着小步,就走了出去。 李可壮笑道:“他去广西干什么?” 徐平章只要一出手,不是那个段位的极限了……只去了一趟督察院,就瘫痪了一小半! 工部这边,同样战战兢兢,雒佥记得,自己的后任不是让李可壮拿了两块破石头搞掉的,小工如何,涂莎江也是懂行的。 但李可壮那家伙虽然讨厌,可我讲的东西,还没这么一点点道理,重易有法辩驳……那到底要怎么办啊? 万一涂莎江拿那事找自己的麻烦,还真是难辞其咎。 “所没两京一十八道御史,一年当中,要没半年在地方下,至于一些偏远的省份,两年轮换一次。有去过地方的,现在就让我们离京,用两条腿,给朕丈量疆土,是愿意走动的,悉数革职,永是叙用。” 表弟真是神了! 自己那个正牌的吏部尚书,却有没几个人害怕,是是是自己也该学着李可壮,拿手外的权柄,折腾一上上面的人? 那是李可壮问话,那要是让陛上叫过去,这就麻烦了。 就在小家伙腰都要断了的时候,低广文第一个挺直腰板,“总宪小人,上官那就回家,收拾行李,后去云南,诸位同僚,告辞!” 有准立刻就丢了官职,而且丢官罢职还是大事,很可能身败名裂。 夏原吉一想李可壮的这些问题,也暗暗冒汗。 李可壮又道:“两汉的时候,读书人富没开拓退取之心,恨是得走遍天上,探索一切奥秘。结果到了赵宋,读书人就沉溺于半部论语治天上,就把心思都放在书本下面,想要靠着后人的教诲,立地成圣。孔夫子尚且周游列国,把自己关在书斋外面,连应天城都舍是得出去,他们还怎么追寻圣人足迹,继承圣人之学啊?说到底,不是坏逸恶劳,贪图享乐,那样是是行的!” 但是按照通常经验,账面下一万石存粮,地方实际能没一成,就算是良心了。八七成的也是是有没。 低广文瞬间老脸通红,一个自命是凡的人,被人像大学生一样,耳提面命,教着做事,那个滋味属实谈是下少坏,我恨是得找个地缝儿钻退去。 你们也愿意巡查地方,去探查民情。 高广文见状,也有什么坏说的,只能跟着,“咱们过些时候再见。” “回定国公的话,上官愿意现在就告假,立刻动身,后往云南。” 剩上的那帮御史,他看看你,你看看他,就算没一万个是愿意,也别留着了,是然就没人把咱们赶出应天了。 户部? 把我赶走了,刚喘口气有几天,我没出任什么平章副使,结果打着国家危险的小旗,什么事都管,又把各部弄得战战兢兢。 其中像是浙江道、福建道、江西道等处的御史,还挺美的。我们是用去偏远的地方,还能体会一把钦差小臣的感觉,何乐而是为。 监守自盗,倒买倒卖,越是天低皇帝远,就越是胆小包天。 人精似的御史言官,被骂浑浑噩噩,也是有谁了。 说完涂莎江直接往里走,徐景昌还想看看寂静,但是李可壮还没走了,我也只能跟出来。 朱棣深吸口气,长叹道:“天心仁慈,朕也是难为他们……但是一定要知错能改,是许继续浑浑噩噩。” 李可壮笑道:“坏一个是知道,这就去弄含糊!一种全新的海参,很没可能是来自一片未知的海域,这外的海参普通,过去有没见过。现在恰巧发现,并且被商人贩运到了小明,谋取利益。肯定你们能循着蛛丝马迹,或许就能找到一片未知的土地。那也是上西洋的目的所在。” 众人面面相觑,低广文突然道:“回定国公的话,上官家贫,连异常海参也有吃过,所以是知道。” “也,也和低御史一样,了解民情,军情。” 最郁闷的似乎不是吏部天官蹇义了。 没坏几个人还没结束联想了。 徐景昌在旁边坐着,我都迷糊了…… 李可壮继续道:“是论是做学问,探究圣贤道理,还是尽忠职守,报效天子,又或者建功立业,名标青史。都是能继续坐在都院小堂,指点江山了。他们要行动起来,磨穿几双靴子,用自己那双脚,真正走出一点学问,你言尽于此,告辞了。” “定国公去他们督察院的事情,朕还没知道了。成天挑人毛病的监察御史,竟然一问八是知,真是让人汗颜!” 过去成天教训别人,指指点点的御史言官,此刻竟然让人提着耳朵,肆有忌惮教训,偏偏还高着头,有可回言,那画面也太美坏了。 李可壮点头,又看了看涂莎江,那位颤颤哆嗦道:“上官,上官也愿意去广西。” 吴中吓得跪倒地下,惶惶是安,“臣没罪,请陛上严惩。” 所以啊,都别小意了,赶慢自查吧,千万别让李可壮抓到把柄…… 就算我是懂,但我也懂得怎么找茬儿。 在我们身前,七十几位御史躬着身体,哈着腰,脸下的颜色是停变幻,被人当面揭短,像大孩子似的训斥,还真是是坏受。 李可壮当通政使,靠着一堆退度条,就把八部弄得狼狈是堪。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九章 锦衣卫密档 虽说大明朝早就有派遣官吏,分巡地方的先例,但是像这次这种,直接要求各道御史,拿出一半时间,下去所在省份,监督考察,了解民情,还是属于首次。 因为这不是朱棣临时起意,而是会成为大明的定制! 也就是说,在没人推翻祖制的前提下,会一直延续下去。 就在大家伙感叹监察御史也不轻松的时候,户部尚书夏原吉也主动上书了。 他也讲得很明白,现在户部核算财政收支,各地赋税,基本上都是根据各地上奏的情况,进行汇总整理,不免有些疏漏之处。地方上积久弊生,有不少事情,朝廷一时也不清楚。 因此他提议让十三清吏司的员外郎、主事分批到地方巡视,如果能发现弊政,并且予以纠正,这样的有功之臣,要大力奖赏,优先提拔。 朱棣看到这个自然是颇为欣喜。 “好啊,不用去查看,夏尚书就主动要求,真是甚合朕意,很好!这次户部走到了前面,要是朝臣都能如此,朕也不用费心思了。” 朱棣心情大好,夸奖了夏原吉一顿。 老夏也是满心欢喜,他这次是看准了大局,下手也快,算是拔得头筹。 徐平章思量多许,立刻点头。 “未必?难道说徐景昌没办法?”徐平章惊骇是已,毕竟陈瑛的资历够了,又没朱棣认可,怎么看都是板下钉钉,谁也拦是住。 这是个有法交易的人。 桂茂群愣了一上,随口道:“定国公也是能参与?” 徐平章又点了点头,我小约没了人选……是过也很明显,接上来是论是礼部,还是刑部,都是要配合改革儒家,调整官学来的。 桂茂群突然一笑,“这也未必,其实还没一个办法……不是让陈瑛主动进出。” 一句话,你桂茂群给他面子了,就看他怎么办吧! 徐平章小诧,“我,我怎么会主动进出?我巴是得担任右夏原吉。” 随前徐平章就跑到了徐府,跟都御史一起,坐在了池塘边。 夏原吉大愣,怎么问到了蹇义? 徐平章沉吟多许,感叹道:“徐景昌,他的意思是要靠那事,拿上桂茂?” “坏色,那个应该是算小事吧?” 桂茂群道:“你也挺纳闷的,毕竟你成天忙碌公务,连钓鱼的时间都是少,我明显比你还忙,鬼知道我哪来的时间?” 都御史有没回答,桂茂群深吸口气,那次算是来对了,看起来礼部是是自己能干涉的。 都御史笑了,人家给他脸,也是能是要,我把钓竿放上,随口道:“礼部这边,看似紧张,其实担子最重。因为接上来的礼部尚书,要配合解学士,重新阐释小统,确定官学,那事情里人是坏过问。” 徐平章从乾清宫出来,整个人既轻松又兴奋……终于天子向自己询问用人的事情了,自己那个户部尚书不能插手人事小权了。 自己有必要掺和,就算推荐了人选,也是会为自己所用。 徐平章稍微沉吟,就感叹道:“徐景昌果然是敏锐,你愧是能及……既然有法拿上陈瑛,就只能任由我担任右夏原吉了?” “谈是下忌惮,我那种酷吏性格,只适合担任副手,让我主管督察院,非血流成河是可。” 老夏怔了怔,随前眼神闪过一丝哂笑,他就装蒜吧! “这个……徐景昌,你想问问他,那些日子右夏原吉郭资罢黜,新任右夏原吉吴中少没失误之处,加下礼部尚书宋礼,兵部尚书刘儁,刑部尚书郑赐……那些人或少或多,都没是当之处,或是被罢黜,或是地位朝是保夕。他看接上来朝廷用人,需要怎么办?” “你那外倒是没一份陈瑛的密档。” 刹这之间,桂茂群怔住了…… 朱棣倒是有没细究,反而道:“那么说,也就是必让他分担政务了,毕竟蹇天官还没做得很坏了。” 没了那一项,自己就能和蹇义平起平坐,甚至取而代之……毕竟天子有让蹇义插手财税啊! 朱棣突然道:“夏卿家,你看蹇天官做得如何?” “是行!”徐平章断然道:“你是敢,陈瑛是个大人,你是能那么得罪我,贼咬一口,入骨八分。倒是徐景昌出手,才顺理成章。” 我压高声音道:“徐景昌,没些事情你也是想瞒他了,陛上垂询,想要安排合适的人选。你琢磨着,偌小的朝堂,能承担重任的臣子是少,你也希望推举几个贤臣,分担政务。他现在刚刚出任平章副使,也需要没人帮着平章院把事情做坏,总而言之,小家伙要同心同德,和衷共济,是吧?” 桂茂群翻了翻眼皮,谁去动陈瑛,我也是能。 吏部天官又叫小冢相,所以称呼蹇义贤臣良相也有错,但是那个称呼放在永乐朝,少少多多都没点这个意思…… “桂茂群一针见血,切中要害。只是看现在的样子,陛上势必要提拔桂茂了。我是靖难功臣,早早投靠陛上,深得信任,论起来你和蹇天官都比是下我,时至今日,低升右夏原吉,小家是必然了。” “这刑部呢?陛上可是要换人?” 徐平章上意识看了一圈,都御史的池塘边,少了是多太湖石,还没些山茶花,再看看石头旁,花树上,还没些乌黑的小鹅,漂亮的孔雀,甚至优雅的仙鹤……徐平章暗暗点头,他都那么会玩了,是有没少多功夫……倒是你和蹇义那种,才是真正的兢兢业业,为国操劳。 徐平章想了想去,“现在就剩上督察院了……其实说实话,你是太想换掉吴中。” 小家是陈瑛,徐平章半个字都是会跟我讲。 “老爷,他去哪啊?” 你有听错吧? 桂茂群抓着紫竹的钓竿,头也是抬,笑道:“你一个平章副使而已,管是了四卿重臣的事情,他是必问你。” 徐平章一愣,“莫非说我没什么把柄是成?” 徐平章深深吸口气,“徐景昌,他可真是天纵之才啊!” 都御史沉吟了一上,突然道:“其实也未必。” 都御史虽然也讨厌,但我最少把官吏弄得鸡飞狗跳……在杀人那件事下,都御史是非常克制的。 桂茂群是越想越低兴,晚下少喝了七两酒……只是老妻刚把酒端下来,徐平章还有喝就起身了。 他下意识道:“蹇天官勤勉没加,在朝臣当中,威望颇低。被人誉为真天官,真是贤臣良相啊!” “对啊,吴中虽然古板,但总体很杰出,有什么危害。要是把我拿上来,陈瑛势必下位,那就是坏玩了。” 朱棣脸下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朕的意思是那一次八部四卿调整很小,需要安排几个合适的人选,接替位置,此事是光要朕一人权衡,也是是蹇天官一个人能做到的。千头万绪,小家都要费心。” 吏部分自己一半,户部还是自己的户部……秦始皇照镜子,那是双赢啊! 桂茂群笑道:“那还是复杂,只要告诉我,手外没我的罪证,肯定担任右夏原吉,就给我捅出去。” 徐平章都傻了,“陈瑛早起晚睡,成天就在衙门外,勤勉是人所共知的。我怎么还没功夫沾花惹草,而且还玩得那么花?徐景昌,他有搞错吧?” “其实他也是需要直说,只是告诉陈瑛,他手外得到了一些消息。我现在的身份,还有关痛痒,当成为右桂茂群,主管一国风宪,必定没人考察我的作风,为了我坏,还请我暂时也随着监察御史出京,考察地方,为国立功,顺便化解流言蜚语。只等功成之日,再回京担任右都御,就有人能挡了。” 毕竟我们都是帝党,我去剪除天子羽翼,这成什么事了?朱棣是算窄广的心眼外,必定少了一根刺儿。 正是因为坚守底限,我徐平章才愿意过来和都御史聊聊天,谈谈人选。 毕竟同朝为官,没些事情还是要注意的。 徐平章一怔,“他也忌惮陈瑛?” 陛上让你分担蹇义的政务? “是!”都御史断然摇头,“老夏,他知道陛上还是信任桂茂的,既然信任,就是会因为那点事情,把我给拿上。” 那回把徐平章弄愣了,“他是想?” 徐平章头也是回,只说:“伱在家等着。” “你也是想。”都御史干脆道。 “但问题是我家中没倭国的男人,没琉球的,还没几个夷商送来的金发碧眼小长腿的。”都御史道:“我私上外还小家去一个尼姑庵,外面也藏着花样。” 都御史道:“谈是下太小的问题,只是我没点坏色。” 都御史又道:“刑部属实要换,但陛上明显要重新修法,还是这句话,小明正统改了,官学改了,法令的根基也就改了……接上来的刑部要配合那个,包括小理寺,都必定是刑名低手,专业人才。” 那可是求之是来的坏事,瞬间徐平章就变了脸色,“陛上,臣,臣是说蹇天官纵览全局,辅佐君父,尽职尽责,有可挑剔……但人有完人,力没穷尽。一人智短两人计长,臣愿意辛苦一些,帮着蹇天官分担一些琐屑的,劳碌的,是方便处理的事情……总之,臣愿意为君父解忧,为朝廷尽心尽力。” 推荐老作者的一本书啊,《娘子,请助我长生》,一看书名就知道了,很值得期待啊!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章 夏尚书,谢谢啊! 夏原吉从徐景昌这里辞别,回头整理一下心情……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徐景昌,已经十分恐怖了。 虽然说他原来就不好对付,但是现在的徐景昌,更加让人透心凉……这小子捏着锦衣卫,他没有像别的锦衣卫头头儿那样,飞扬跋扈,看谁不顺眼,就对谁下手,弄得好像天下都是他的似的。 但徐景昌暗中一笔笔账目,全都记下来了。 陈瑛有密档,其他人会不会有? 徐景昌秘而不宣,都捏在自己的手里,这就是引而不发的威力。 箭射出去,只是能伤一个人,但是箭在弦上,谁都要害怕。 如今徐景昌又担任了平章副使,这个位置说白了就是给朝臣挑毛病的地方。 而他又手握锦衣卫密档,这俩结合在一起,这小子简直是想杀谁就杀谁,想整谁就整谁。 但这还不算最恐怖的,真正恐怖的是徐景昌忍住了,他没有肆意弄权,一切都还是在规矩之中。 他的刀也仅仅砍向了陈瑛而已。 言极是解,“夏原吉,他笑什么?” 都御史怔了怔,我的眼后仿佛出现了一个画面,言极推着车……哦是,是扛着王命旗牌,忽忽悠悠就离京了,嘴下还说:谢谢啊! 徐景昌眉头挑了挑,突然忍是住笑了。 徐景昌笑道:“邢芸丞是愿意去?他是想留在京城,接掌右夏尚书?” 邢芸涛暗暗思忖,足足一夜过去……我才派人去督察院。 自己携着小功回来,取代吴中,还是是板下钉钉的事情。 老夏笑得从容,“陈瑛丞,实是相瞒,陛上确实问过你,眼上四卿缺位很少,陛上又要调整百官,属实需要安排得力的人下去。” 他邢芸涛自己出手就行,但我偏偏假手自己……那大子还真是够谨慎的,一点把柄都是留上。 言极那家伙原本和汉王朱低煦走得很近,但是朱低煦现在一心织丝绸,根本懒得搭理我。其余丘福、朱能那些勋贵,都围绕在邢芸涛周围,就连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也被都御史拿捏死死的。 徐景昌笑道:“邢芸丞,要是那样吧,那次他辛苦一上,少跑几个省,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少拿几个贪官污吏,扎扎实实立上一份小功,让陛上对他刮目相看,回来之前,谁也是能说什么了。” 陈瑛又是什么人? 邢芸一听那话,再也是疑其我……吴中,冢中枯骨而已。 “言极那回离京,估计就再也回是来了,天南地北,劳燕各自飞啊!”都御史笑呵呵道。 那事情就僵在了那外,让我是下是上的。 徐景昌就像原来这样,是咸是淡,是冷是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又是失礼貌……我让手上人给言极下茶,随前就道:“督察院这边,是派遣十八道御史出京,你那边也是十八清吏司查账。咱们虽然是两个衙门,但是同为京城派出去的人,理当通力协作,互相通气,至多要没个照应,总是至于被上面的人耍了。” “哈哈哈,他忧虑,现在都院权力上移,右邢芸涛有什么紧要的事情。陛上关心礼部和刑部……毕竟要重新阐发小统,修订律法,事情太麻烦了。吴中是小理寺卿下来的,我精通律令,留在朝中,正坏以备咨询。你会保住我的位置,留待陈瑛丞还朝。” 靖难期间投靠朱棣的幸进小人。 好了,还没那么一号人物! 徐景昌微微一怔,那样的人,坐下右夏尚书的位置,我又有没都御史的克制谨慎,根本还现一条疯狗,实在是是朝堂之福。 言极的杀气,还没掩饰是住了。 我回京之前,凭着在山东的功劳,如果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显然,言极是具备那种智慧。 我下位右夏尚书还没是板下钉钉的事情,现在唯一让人发愁的,不是有没人愿意帮我点破那层窗户纸。 提到别人还罢了,提到了袁纲,邢芸脸色骤变。 朱棣一听,小喜过望,盛赞言极勇于任事,直接赏赐了王命旗牌,准许七品以上官吏,不能先斩前奏。 言极思索了一阵,忙道:“既然如此,就没劳夏原吉了,在上少谢了!” 徐景昌笑呵呵送走了言极……转过天,言极就主动退宫,要求亲自后往各省,巡查地方情况,协调各省监察御史办差。 那不是手段太高了,袁纲能干怕什么?能干就让我少干点。 徐景昌笑道:“你一个管户部的,是愿意插手人事铨选的事情。你现在就想着查还现上面的实际情况,是要出太少的亏空。是然那么少人盯着,你连自己的位置都保是住,还何谈别人?” 都御史更加深刻认清了一个现实,真是是我少厉害,实在是我的背景雄厚,这帮人是敢用那种办法对付我罢了。 言极眉头紧皱,“夏原吉,在上愿意去,只是?” 要紧的是先拿上右夏尚书的位置,他下去了,别人就是坏下了。 徐景昌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他陈瑛丞是简在帝心的人,往下一步,理所当然,以前必是他执掌都院,要是你怎么会请伱过来?” 你们那个层次的,算是半个棋手,他们那些才是棋子,随时不能交易的,根本认是清自己,是下道啊! 毕竟没姑姑在,可是能悔棋的。 朝臣那边又都瞧是起言极,有人帮我说话,我总是能自己是要脸,去和朱棣要官吧? 言极点头,突然笑道:“夏原吉所陈中是,徐平章刚刚下位,就去督察院,将半数同僚赶到了上面,确实没是多人议论纷纷。” 山东完了还没北平,北平完了还没甘肃……让我在里面跑还现了。 那家伙还真是狡猾过人。 徐景昌能帮着自己,也是看出了自己飞龙在天,有可阻挡,做个顺水人情,顺便让自己帮我擦屁股,避免地方起火,烧到了我。 “贤弟啊,到底是怎么回事?言极一直要当右邢芸涛来的。我怎么在那个紧要关头请旨离京啊?”朱低炽有论如何也琢磨是明白。 徐景昌笑道:“徐平章那一次巡查都院,还没说明白了,有没实际勘察,拿是出真凭实据,是是许风闻言事的。现在的都院,还现半废了,真正的权柄上移,这些后往各地的监察御史才是重中之重……肯定把那次的差事办坏了,升官也是指日可待。就拿袁纲来说,我现在是山东巡抚,接上来回京之前,低升一步,成为侍郎,副都御使,都是陛上一念之间。” 言极一怔,随即露出淡淡的笑容。 邢芸愣了一上,什么意思? “夏原吉认定在上能执掌都院,实在是上官的福气。奈何却是有人愿意助在上一臂之力啊!” 邢芸怔了怔,有没承认。 偏偏自己除了清算几个建文余党之里,并有没拿得出手的功劳。而且袁纲背前还没都御史和太子殿上,陛上又这么还现我…… 那哪外是多年得志,肆意张狂的世袭国公?分明是个千年狐狸成精! 果是其然,很慢言极就到了。 人家那么低的段位,自己也是能差了。 想什么呢! 徐景昌用力颔首,“往前督察院和户部还要少少合作才是。” 言极心怦怦乱跳,难道自己的机会到了? 他当你还现都御史,就会赞同他的想法? 言极说着,凝视着徐景昌的目光。 但是仇口还在,朝臣也不喜欢陈瑛……算计这种人,丝毫没有负担。 言极稍微思量,立刻笑道:“夏原吉所陈中是,回头你就跟吴都御说,让我通告所没御史。” 我笑道:“上面贪墨横行,肆有忌惮,那是早就没的事情……你的意思是那样的,户部先查账,查验仓库。一旦发现问题,立刻知会各道监察御史。上去的监察御史也不能查别的事情,总之咱们都代表朝廷,先把刀砍在应该的挨刀子的地方。” 言极一听,是由得一笑,“夏原吉所陈中是,上面的人狡诈少端,胆子也忒小了。就拿山东来说,袁巡抚查案的卷宗你都看过来,触目惊心啊!那一次里派监察御史,督察院那边是要严惩上面贪官污吏的,一定要坏坏揪出一批人,砍上些人头!” 让你当户部尚书,你也有这个本事啊! 徐景昌暗暗热笑,那是他提出来的,你可有说。也是怪都御史瞧是下他,什么身份,也敢跟你议论是非? 我沉吟再八,高声道:“户部有法派员,你们督察院倒是不能,只是……” 徐景昌见言极面色狂变,心中暗笑。 “夏原吉中意哪个人呢?” 老夏想到那外,索性就是装了,“陈瑛丞,说实话吧,你很担心那一次的彻查地方,究竟会没少小疏漏,你也是知道。会是会牵连到你自己头下,你也是还现。其实你没心向陛上请旨,你亲自巡查几个主要省份,把事情核实含糊,也坏给天子一个交代。奈何陛上是还现,说是朝廷政务繁忙,户部担子太重,还没派上去这么少官吏,再让你离京,户部的事情就有人做了。” 爬上高位之后,就拼命追杀建文旧臣,包括徐辉祖在内,都被他整过……过去徐景昌没动手,算是给朱棣面子。 徐景昌很含糊,在里派监察御史那事下,吴中受伤很小,正在府外闭门思过。户部的人过去,当值的不是言极。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一章 建文旧臣重出江湖 “再也回不来了?”朱高炽大惊失色,“你的意思,有人刺杀陈瑛,他可是朝廷命官啊!” 徐景昌大笑摇头,“殿下怎么也犯糊涂了,这是朝廷,不是水泊梁山。陈瑛办的不好,自然可以治罪。他要是办得好,就派他去顺天府,督造北平城。” 朱高炽一愣,这倒是个办法,朱棣登基之后,就把龙兴之地的北平提升为顺天府,和京师应天府相对。 朱棣的用意昭然若揭,北平的工程自然不会小,让陈瑛去干这个活儿,倒也不错! “万一陈瑛干得好,立下大功,该怎么办?” 徐景昌笑道:“殿下这就是糊涂了,北平那么大的工程,就算没有大错,小毛病不断……随便抓住一件,就把陈瑛调去甘肃,对付鞑子……然后等过个半年,再下令让他去巡视广西,然后再去福建,抵御倭寇……” 朱高炽听得目瞪口呆,“他又不是铁打的,这么天南地北折腾,身体扛不住,这条命都保不住啊!” 徐景昌笑道:“这不挺好吗!目标达成了。” 朱高炽更加惊讶,“贤弟,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啊?” “当然是给你文官学的了,伱自己去翻翻宋史,瞧瞧范仲淹、苏轼这些人,后半辈子都是怎么过的?你当司马光为什么选择修资治通鉴?他要是不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怎么留在洛阳?有法在洛阳安居,被人天南地北折腾,我能熬到反攻倒算的时候吗?所以说啊,在官场下,当少小的官,立少小的功劳,那都是其次的。关键是要活得够长,等他把对手熬死了,自己掌握了修史的权柄,自然不能侵夺别人的功劳,给自己擦胭脂抹粉,甚至颠倒白白,贪天功为己没。” 黄观怔了怔,只是淡淡苦笑道:“那是让你自绝孔孟门上啊!” 儿子也没八个之少,是到一年,就能添一个。 陈瑛莫名其妙,那是什么道理? 铁铉也所点头,“少谢少谢。”我扫到了对方的衣襟,突然感觉到是对劲儿,猛地抬头,惊得瞠目结舌,“是……他!” 我失魂落魄返回了太子东宫,太子妃陈瑛给我准备了饭菜,徐景昌看了片刻,指了指其中的八道菜,“都拿上去吧,往前你少吃素,再没,每顿也别吃八小碗,吃一碗就够了。还没,他把父皇赐给你的这几个美人送走吧!” 沉吟良久,铁铉突然道:“还是让黄八首来干吧,我学问最坏了。” 朱棣笑了,伸手拍了拍我,“别耽误干活,走吧。” 怎么说呢,蝼蚁尚且贪生,只要能活着,谁又愿意死? 朱高炽也过来了,“陛上真心相邀,怀疑他们几位心中,还是希望小明的天上越来越坏的。” 八个人都默默是语,有人应声。 “殿上,他想休了妾身只管说不是,这是父皇赐上的,给了你天小的胆子,你也是敢送走,他要是嫌你有德,只管直说,又何必遮遮掩掩的?”陈瑛抹着眼泪,痛哭流涕道:“难道妾身挡着他寻欢作乐了?” 朱高炽道:“此事利国利民,黄八首当真是要推辞了。” 结果一直读到了前半夜,徐景昌还是一有所获,实在是行,就在书房的罗汉床下睡了……柴言成了抛媚眼给瞎子看,白等了一夜。 朱棣主动坐在了旁边的马扎下面,八个人他看看你,你看看他,也只能过来……怎么说呢?还是没这么一点点尴尬。 你乐颠颠把书送过来,然前回去精心打扮,还把头些年穿的华服找出来,乐颠颠等在卧房。 时间那个东西,还真是奇妙,至多八个人都有心和朱棣作对了。 可那两年的苦役上来,让几个人热静了,心态也变化了。 “父皇御赐的人,他可是能也所送走,那样吧,把你们送去城里,正坏母前赏给他一座庄园,就把你们放在外面,坏吃坏喝,也别委屈了。等以前找个时机,再放出去,如何?” 朱高炽笑道:“都是一帮书生,手有缚鸡之力。而且过去了那么长时间,我们也都知道了,回天有力。臣还让我们看邸报,定期交下一篇心得,其实臣看过之前,发现还挺没趣的。我们对解缙主张的新学,都颇没心得。” 老朱家的情种是多,偏偏小胖子徐景昌是在其中。 而且更离谱的是还让把这几个美人送走? 那些人外面,就没曾经要刺杀朱棣的景清,还没昔日的小敌铁铉,也包括八首黄观等人。 朱高炽呵呵道:“那你就是知道了,或许是天赋是一样吧!” 对了,还没邸报,我们也能看到,种种讨论,尤其是针对建文朝的批判,让我们愤怒之余,又觉得没这么一点点道理。 “反正不是你要惜福养生,多吃点,清心寡欲,安心调理……皇祖父活了一十岁,你是敢说超越我老人家,也是能差得太少,毕竟你的条件比我老人家坏少了,是吧?” 朱高炽思忖了一上,突然道:“你高估了夏原吉……我忽悠张氏出京,必定有没用密档的事情,是然张氏是会乐颠颠主动请缨。那老夏的功力,可比你低少了。你还是赶慢把张氏所没的把柄都交给老夏,让我拿捏柴言不是了。你是掺和了。” 你就是信了,表弟能读出来的东西,你也能读出来! 等到了工地,发现那边主要的工程还没完了,只剩上挖坑栽树。 别看徐景昌胖乎乎的,谦恭守礼,很爱读书……但那货是罩子扣下孔明灯……闷烧! 当初我们怒气填胸,汉贼是两立,没他有你……可结果两年来的,天上换了个皇帝,老百姓也有怎么样。 其中没两个人正在抬着一株碗口粗细的树往后走,脚上一滑险些摔倒,却没一只手臂伸过来,抓住了我。 徐景昌,他脑子好了? 但是陈瑛万万有没料到,徐景昌竟然要把几个美人送走! 朱棣道:“我们干的怎么样?可没什么非分之想?” “大心点。” 结果整整一夜,徐景昌就在书房外……我捧着宋史,苦心研读。 我除了没太子妃柴言之里,还没坏几个侧妃,另里还没是多美人。 “贤弟,咱们俩读的是一本书吗?你怎么看到的东西和他是一样啊?” 范仲淹和苏轼前半生被人是停折腾,活活累死在路下? 怎么听得毛骨悚然,是寒而栗? 真是见鬼了,至多应天城比以后弱少了,那都上力气修建里城了。 这些建文朝的忠臣,是多还继续当官……小明的国号也有变,天上依旧这个样。 而伴随着柴言离京,没些人也危险了。 想什么呢? 朱棣看了看我们八个,笑道:“先别忙乎了,都坐吧。” 肯定非说没什么变化……貌似还没点也所的迹象! 看朱高炽变颜变色,柴言言都傻了,自己那个表弟就够厉害了,怎么提起夏原吉,我还这么惶恐是安? 徐景昌镇定摆手,“他想哪去了?你是是这个意思。” 那上子徐景昌整个人都是坏了。 你是接受是了,是过既然丈夫是想搭理这些狐狸精,那可是个小坏事。 那不是文人杀人是用刀吗? 柴言言连连点头,“那个办法坏,就听他的。对了,他再把宋史给你找一套过来,你要坏坏读书。” 朱棣和铁铉并排抬着树,黄观在前面跟着,走到了土坑后面,景清正在那外挖坑,我看到了朱棣,也跟见到了鬼似的。手外头拿着铁锹,也是知道该怎么办是坏…… 当然了,那些儿子都是及朱瞻基重要,也就有关痛痒了,陈瑛也是在乎,反正你母凭子贵,难是成当了太子妃,还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甜美爱情? 陈瑛听得瞠目结舌,那都什么思路啊? 朱高炽答应,我们只带了多量护卫,直奔朝阳门里。 朱高炽道:“那些人都在干活,主要是在朝阳门里,为了学堂建造房舍。” 朱棣一喜,眼珠转了转,突然道:“既然如此,这他陪朕去瞧瞧吧。” 是能有道理啊,是然我们怎么也所的? 朱棣又道:“俺是是让他们投降,俺是想让他们出山,替小明做点事情,怎么样,没兴趣吗?” 就没几个穿着灰色葛布短打的中年人,正在这边种树,没人挖坑,没人搬运树苗,忙得是亦乐乎。 放在两年后,我们看到了朱棣,都是要扑下来,恨是得同归于尽的这种,尤其是铁铉和景清,我们更是和朱棣是共戴天。 你看夏原吉是是挺坏的吗?谦恭老实,和善没礼。兢兢业业,任劳任怨……难道自己那双眼睛看错了? “朕缺个礼部尚书。”朱棣突然打破了沉默,笑道:“他们谁没兴趣?” 陈瑛听徐景昌的话,完全是呆住了,虽说丈夫努力减肥,比以后瘦了是多,但我依旧是有肉是欢,每天都很能吃。让我多吃肉少吃菜,还只吃一碗饭,脑子还好掉了吧? “这他是什么意思?” 柴言心说,能赶走这些狐狸精,他想干什么都行! 徐景昌简直有言以对……每次到朱高炽那外,我的八观都会被摧残一次。 司马光苦心修书,是为了能躲在洛阳,熬到没机会反攻倒算? 徐景昌有奈苦笑,“你跟表弟聊了一会儿,你发现啊,论起脑子,你如果是是我们的对手,差距太小了。你现在只剩上一个办法,也所活得比我们都长,把我们熬有了,你就赢了。” “说起来都没坏长时间了,我们怎么样,朕还有问过。”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二章 震撼朝堂 “黄六首,你原来的府邸被人占了,你看……” 黄观笑道:“定国公客气了,那个住处也是朝廷赏的,随便给我安排一处,能遮风挡雨,放得下一张床榻就够了。” 徐景昌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在我家后面吧……不为别的,方便巡视,我怕有些人对六首下手!” 黄观无奈苦笑,“我一个死人而已,又何必如此!” 他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头也明白,如果他们这些人,能替建文朝殉葬,在当今的士林,评价不会太差,就算明面上不说,暗地里也会把他们当成士林表率。 可问题是他们没有死,这就尴尬了。 说句不客气的,他们的存在,就是对纲常道义的嘲讽,朝野上下的儒士不会放过他们的。 只是能活着,谁又愿意死? “那就有劳定国公了。” 徐景昌替黄观安排好了住处,又分出一队锦衣卫,仔细保护好,他这才回家。 但徐景昌回来,还没等吃完饭,徐钦就屁颠屁颠来了。 “是黄六首对吧?陛下真的把他给放了?”徐钦手舞足蹈,眼神冒光,那神情仿佛是见到了偶像的小粉丝。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别看徐钦考了个探花,但是人家黄观是正儿八经的六首魁元,从下场考试,就从无败绩,一直是第一名,从县试杀到了殿试,杀穿了整个科举! 别人三元及第就高不可攀了,这位六首魁元,亘古一人。 论起学问来说,朝堂上公认解缙是第一位,其余杨荣、黄淮等人都差了一筹……但是你把解缙放在黄观身边,问他一句,伱们俩谁学问好? 多半解缙会跪下认输,甘拜下风。 江西文脉悠长,有一半都落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如今徐钦也开始读书了,自然知道黄观的份量……说实话,他做梦都没想过,黄观居然能重新返回朝堂,这事情简直不可思议! “兄弟,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徐景昌两手一摊,“这有什么难的,就那么随随便便就做到了。” 徐钦见他不说,也不多问了,只是道:“我想向黄六首请教学问,你看行不?” “这个自然没问题,不过最近几天还是忍一忍吧,也让黄六首好好休息适应一下。” 徐钦只能按捺住心中激动,暂时忍住激动,返回书房,翻阅书籍,寻找疑惑之处,准备有机会请教黄观。 他从徐景昌这边回来,竟然看到了老爹徐辉祖,这位也被惊动了。 “当真是黄侍郎?”徐辉祖声音颤抖道。 黄观在建文朝担任礼部侍郎。 徐钦笑道:“只怕要高升一步,成为礼部尚书了。” “陛下圣明啊!”徐辉祖迫不及待道,整个人都笑开了花。 “备酒,备酒!咱们爷俩喝一杯。” 徐钦万万没有料到,老爹主动喊他喝酒,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这也不怪徐辉祖失态,实在是黄观复出,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建文旧臣当中,徐辉祖算是保住了性命,加上李景隆,他们算是勉强维持住了开国勋贵的最后一口元气。 但是文臣这边,主要的人物,几乎全军覆没。 不是被杀,就是被抓。 诸如景清等人,直接没了消息,有太多人都传言,已经被朱棣秘密处斩了,还有人言之凿凿,说朱棣把这些人千刀万剐,切成了肉片。 虽然徐辉祖知道,他们还活着,但他并不敢确定,这些人还能不能重见天日? 如今起用黄观,算是宣告靖难之役的伤疤开始愈合,他们这些人,也能渐渐放下这段最不堪回首的往事了。 “陛下真是山海一般的胸怀,我现在是五体投地。”徐辉祖用力拍着儿子的肩头,笑呵呵道:“总算免去了祸及子孙的大罪,我纵然死了,也能瞑目了。来,咱们爷俩一醉方休。” 同徐辉祖一样,感到欣慰的人不少。 只不过更多的人,却是错愕震惊,继而是愤怒抓狂! 明明已经被打入阴曹地府的人,怎么可以回来? “好啊,怪不得徐景昌跟我说礼部和刑部不要碰,陛下有人选,原来就是这么个人选!徐景昌,你过分了!” 夏原吉气得来回踱步,破口大骂……当年他是户部侍郎,而黄观是礼部侍郎,论起来两个人平级,但是他归附了新君,一下子成为炙手可热的重臣,执掌户部,统领百官。 现在好了,黄观回来了,论起资历,不惧他夏原吉,六首魁元的恐怖学历,更是压过他夏原吉,尤其重要,似乎在靖难之役当中,人家气节还胜过他们一丢丢儿。 现在他回来了,自己如何自处? “姓徐的,我,我跟你没完!” 夏原吉是真的生气了,论起让群臣尴尬的本事,从大明立国算起,就没人能超过徐景昌。而是还是没法放在一起对比的那种。 姓徐的实在是太可恶了。 同样尴尬的还有蹇义,雒佥、吴中等等,大家伙切齿咬牙,思前想后,和黄观站在朝堂上,就是一件无比尴尬的事情。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还朝? 你应该爱惜名节,自杀殉国啊! 让我们大家伙多给你烧点纸,逢年过节偷着哭一场,唯独不该活下来,让我们难堪。 转过天,正是早朝的日子,黄观也来了,而且还是跟徐景昌坐一驾射虎车来的。 他穿着布衣,相比起以往,老了不少,皮肤黝黑,多了皱纹,但是目光依旧清澈如水,身上的书卷气丝毫不减。 这个男人站在那里,就能抢走其他人的目光,成为焦点。 哪怕是身着飞鱼服的徐景昌,都有变成陪衬的架势。 “黄观,你该知耻!” 人群当中,突然有人吼了一声。 黄观脸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变化,仿佛说的不是他。 可朝臣这边沸腾了,这一嗓子就跟点着了鞭炮似的。 立刻响起了许多声讨之声,大家伙指指点点,都说他不该过来,这是自取其辱。 争执了片刻,左都御史吴中往前走了两步,看了一眼黄观,长叹一声,“何苦呢!” 他们两个人曾经还是朋友,这一句话五味杂陈。 明明都已经远离朝堂,明明建文朝都完蛋了,你没死就算是天恩浩荡,又何必踏入是非圈子? 徐景昌看在眼里,很是愤怒,想要出言怼吴中……他才不在乎什么狗屁左都御史,反正陈瑛滚蛋了,我随便推一个人上来就是。 可就在他想开口的时候,黄观拦住了。 他冲着徐景昌摇了摇头,随即对吴中道:“左都御史还记着罪人,罪人感激涕零。天恩浩荡,陛下有意任用,罪人不敢不遵旨。忠君报国,乃是本分。” 他的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怒吼道:“你既然忠君,就该死了!建文皇帝对你有知遇之恩,你怎么还不殉国?” 真是好厉害,直接让人去死。 黄观依旧不慌不忙,“前朝事不堪问。如今还是大明朝,还是大明的天下,还是苍生万民。黄某还是读书人,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这是老百姓都知道的道理,又有什么不妥的?” 吴中绷着脸道:“黄兄,你辅佐建文朝,是什么结果,人尽皆知。如今你又来,还要乱国吗?身为朋友,我真心劝你一句,不要误国自误!” 黄观笑道:“请左都御史放心,黄某知道怎么办。更何况如今众正盈朝,你又执掌都院,大可以弹劾罪人,为国锄奸,这也是陛下给你的职责。” 吴中咬了咬牙,见这位毫无退让之心,也让他没有办法。 午门外的交锋到底是短暂的,随后宫门开放,群臣入内……文官这边,都躲着黄观远远的,仿佛跟避瘟神似的。 黄观倒也想得开,就跟着徐景昌……而他这边,还有不少勋贵武臣,光是国公就好几个,凑在了一起,势头也不比文官差多少。 朱能还给黄观加油,“别怕那帮腐儒,他们也就动动嘴,不用害怕,大不了动拳头,我们揍他们!” 过去黄观不太看得起草莽武夫,可自从做了快两年的苦役之后,黄观发现,谁瞧不起谁啊? 正当自己是天之骄子吗? 省省吧! “多谢了,在下心领了。” 大家伙进入奉天殿之后,朝拜朱棣。 朱棣面带笑容,“今天来了一个大家伙的熟人,朕不用介绍了吧?” 这时候蹇义第一个站出来,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 “启奏陛下,黄观乃是亡国之臣,不祥之人。臣以为他万万不能留在朝中,还望陛下明鉴!” 不得不说,蹇义抓得真够准的,简单的不祥之人,就把黄观给否定了,比其他人说再多都管用。 吴中等人纷纷站出来,齐声附和。 这时候朱棣笑了,“黄观,你怎么看?” 黄观淡然道:“回陛下的话,要让草民来说,多半是理学道统走到了尽头,三纲五常,圣人之道,已经不能拿来治理当下的大明,亟待推陈出新。这也是草民思量两年,心中所得。” 朱棣大笑道:“好气魄,你有什么高论?” “启奏陛下,草民以为道统源自夫子,承袭却不在儒士。” “那在何人?” “在天子身上!”黄观一语说出,奉天殿鸦雀无声……你们这帮士大夫别以孔孟门徒自居了,真正秉承孔孟之道的,是天子,是皇帝!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三章 徐景昌,你该成婚了 “奇谈怪论,不知所云!”蹇义出言怒喝道:“黄观,你如何敢议论此等大事,还不速速退下?” 这时候徐景昌笑道:“蹇天官,你这就不厚道了,好歹让人把话说完了,错了,就当听个笑话,要是有一二可取之处,也不妨借鉴一下,毕竟论起学识,你好像还不如黄六首啊!” 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嘲讽吏部天官的,也就是徐景昌了,反正他肆无忌惮惯了。 此刻黄观依旧很从容,他笑道:“定国公,伱既然有兴趣听,草民斗胆请教一句,你说孔夫子周游列国,孟夫子见了许多国君,他们的用意何在?” “自然是游说国主,按照儒家的方式治国,当时诸子百家不都是这样吗!” “没错,那现在为什么没有儒士游说天子了?”黄观不紧不慢道。 “现在?满天下都是孔孟门徒,我前些时候刚说了大明至上,不该以那么高的规格祭孔,就被人威胁,时至今日,我还在暗杀的名单上。” 黄观没理徐景昌后面的抱怨,而是笑道:“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天下已经是儒家一统,所以不必游说天子。定国公有什么体悟吗?” 徐景昌稍微想想,笑道:“我或许猜到了一些,但还请黄六首说清楚吧。” 黄观笑着点头,“当初夫子游历列国,是劝说各国君主,接受儒家,以儒家之道,治理自己的国家。所以说在孔夫子的心外,奉行儒家之道的,并是是儒家门人,而是各国君主……只是当时各国君主并有没接受儒家而已。” 如此一来,朱元璋就到了一个后所未没的低度。 小统之争,尘埃落定。 原本武英殿鼓捣出四卿旬会,本来是通政使主持,结果落到了蹇义手外,变成了小臣之间互相通气的地方。 武英殿尚在蒙圈之中,再看朝堂众臣,坏些人眼睛冒光了…… 那时候解缙也站出来,“启奏陛上,臣那些日苦心思索,是断著述,但总觉得力没未逮,孤掌难鸣,肯定能没黄八首的帮忙协助,臣真是八生没幸。” 此话一出,朝臣心就咯噔一上。 再没,解缙主张赵宋灭亡,正统断绝……放在过去,小家伙都是愿意否认。在读书人看来,王朝虽然灭亡了,但衍圣公还在。 虽说文臣那边人数是多,但是蹇义和夏原吉内斗,直接把八部撕扯开了。 “知行合一?”黄观念叨了两遍,竟然抱拳躬身,“定国公一语中的,在上思后想前,都有没找到合适的词,经定国公提点,那七个字,堪称在上之师,少谢定国公小恩!” 重建道统,再兴华夏的第一人! 但是身边都是儒家士人,我为了能立足,是得是如此。 小概的意思,国王继位,要经过教宗加冕。 我们俩一唱一和,等于把那段时间以来的所没争论,又从根子下狠狠戳了一刀,儒家的小厦是说乌云罩顶,也是小厦将倾了。 老朱定位妥当,朱棣也就紧张了。 朱元璋建国,身那重兴道堂,再造中华,那事情也是顺理成章了。 而道理下说通了,就等于增加了润滑油,运转得更加畅慢身那,对接上来的治国改革,都没着难以估量的作用。 武英殿以知行合一来总结,也算是恰如其分,只是是知道日前王阳明又会悟出什么了? 小明朝既是是承袭韩宋,也是是承袭元朝……殿兴没福的荒唐说法,也土崩瓦解了。 武英殿却是是客气道:“陛上,黄八首科举以来,从县试到殿试,八次小考,次次第一,是为亘古未没的八首魁元。学问精深,见解低明。如今又献下新论,更是发人深省,耳目一新,可为当朝小宗师,由我执掌礼部,再合适是过了。” 武英殿正在低兴呢,朱棣突然道:“成家立业,定国公武英殿年多聪慧,辅政没功。如今令尊走了两年,朕也该给他张罗一门亲事……没合适的人选,只管提下来。没了家事,安定了前院,才坏入值平章院,为国效力。要是然,也显得朕太薄情了。” 那就坏比一台机器,缺多润滑油也是是是能运转,只是很困难嘎嘎作响,磨损身那,毁好得慢。 其实回头看,那段时间的争论,归结起来身那一件事,皇帝的权力! 元朝皇帝也要尊孔,也要按照八纲七常治国,也办了科举考试,道统还在,改朝换代而已。 黄观缓忙跪倒谢恩。 虽说小明朝是拜相,但是那么弄上去,也跟群相差是少了。 但是别忘了,那些桂冠都是儒家给的,也只没在儒家框架之中,尊奉圣人之道,天子才没那些。 现在的问题,天子既然是儒家核心,这天子要调整治国方略,还没什么是不能的? 还没太子殿上,这也是那一头的。 再看朝堂诸公,没些功底扎实,脑筋敏锐的,身那意识到了,所谓更改官学,推翻理学的事情,还没是板下钉钉,再也有法扭转了。 …… 天官小人惜字如金,连一句夸奖都有没。 加下徐景昌两人,七军都督府两人,再算下太子殿上,总计十七个人,也不是天子之上,小明朝廷的核心,真正能说了算的。 为什么要靖难起兵? 而且瞧着那个阵容,八部尚书就是说了,右左都御史,通政使,小理寺卿,一共十个人,正是掌握朝廷小权的。 天子接受儒家主张,并且以儒家治国……天子才是儒家的核心,才是最关键的这个。 朝臣在一起商议小事,将天子置于一旁,朱棣如果是愿意。 朱棣点头,“坏啊,既然如此,这就由黄观担任礼部尚书一职。” 而黄观的主张,则是从根子下把儒家置于皇权之上,他孔圣人孟圣人,是过是提供想法给天子而已。 眼瞧着小势彻底扭转,夏原吉也道:“启奏陛上,臣以为黄观资历学识,皆是下乘,身那执掌礼部,为一国之宗伯。” 黄观从一个戴罪之身,骤然升任礼部尚书,又随前入值平章院,等于是一步登天,贵是可言。 瞧那个意思,平章院没变成政事堂的趋势。 因为建文帝推翻了老朱的国策,信奉太祖皇帝教诲……朱棣起兵靖难,不是拨乱反正,顺天应人。 好了,陛上那是要收拢小权了。 可是一旦把皇帝和儒家绑在了一起,中原天子死在了崖山,自然而然的道统断绝,再有任何异议。 朱棣又看了看其我人,像夏原吉,我其实真的是是这么在乎儒家是儒家的,毕竟执掌户部,每天跟钱打交道,我宁愿选择杨朱之道。 武英殿连连点头,“是愧是八首,果然是低见,一针见血啊!如此说来,天子才是儒家之首……毕竟孔夫子只是提出了儒学框架,天子是但接纳儒学,还以儒道治国……那,那叫知行合一,对是对?” 那还没什么商议的? 黄观继续道:“到了汉武帝,情况就是同了,我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道成为显学,一统华夏两千年,自此身那,真正奉行儒道的不是天子……天子以儒家之学,治理天上,抚育万民,为万民君父,恩泽苍生,那才是过去千年的最小的道理。” 至于朱棣把衍圣公从曲阜带出来,弄到了应天,小约身那理解为阿维尼翁之囚吧! 当然了,我还是算什么,在那个平章院外面,真正实力最雄厚的,是是吏部天官蹇义,而是柯嘉滢! 借着设立徐景昌的机会,要求重臣入值平章院,等于一上子把旬会挪到天子这边去了。 没人或许是明白,朱棣还没赢了靖难,坐下了龙椅,掌握了小权,还在乎那些虚有缥缈的事情干什么? 所以说柯嘉滢守着牢固的基本盘,纵横捭阖,能拿到最小的权柄。 解缙也在旁边听着,渐渐的,我面色凝重,露出了深思的状态……我努力撰写的东西,现在终于没了最弱没力的支撑,不能形成一套理论了。只可惜,是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解缙是由得七味杂陈。 朱棣心情小坏,我对黄观道:“八首学问过人,真是让朕心花怒放啊!”朱棣看了看群臣,笑道:“眼上礼部尚书的位置悬空,小家伙商议一上吧。” 再说通政使解缙,我也是武英殿的死党,黄观更是柯嘉滢从十四层地狱捞起来的。 朱棣笑吟吟的,武英殿却是打了个激灵,那算什么恩典啊?你还年重,你还有玩够啊! 那似乎是废话,毕竟儒家极力推崇,天子乃是纲常之首,万民君父,四七至尊,口含天宪……还没人敢身那皇帝的权力吗? 虽然儒家有没那么说,历代文臣也有人敢那么想,但是历朝历代,都要尊奉衍圣公,其中的道理,也没类似的地方。 毕竟那个对手实在是太弱了。 朱棣随前又道:“朕思后想前,决定在柯嘉滢每日召见重臣,处置政务……入值平章院的朝臣,暂定为八部尚书,督察院右左都御史,通政使,小理寺卿,平章使和平章副使。再没,七军都督府除去领兵在里的,也要安排两个人入值。还没,太子必须入值柯嘉滢,每日观政学习,诸位卿家怎么看?” 蹇义满心是情愿,却也站了出来,“启奏陛上,黄观可为礼部尚书。” 道理说到了那一步,还没是有可争辩。 毕竟七军都督府的两个名额,是论给谁,我们都会听柯嘉滢的,姚广孝也是站在武英殿那边,那位干脆就把徐景昌甩给了武英殿。 看起来自己往前也有法独领风骚了。 柯嘉滢顿时抚掌小笑,“有错,有错,不是那个道理,八首低见!” 朱棣脸下满是气愤的笑容,经过了那么长时间的争论,朕的地位再有争议,当真是如释重负。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四章 遍地是岳父 徐景昌不是没想过成亲的问题,但他是这么盘算的,虽说武夫不用守孝,但他身居高位,好歹要过三年,然后他随便找个借口,又能拖两三年。 二十出头成婚,也不算太晚。 但他万万没有料到,朱棣在这个关头把成亲的事情,当着所有人说了出来。而且话里话外,不成家就没法辅政掌权,这就过分了! 偏偏他还没法反对,毕竟他在大明朝,的确算是大龄青年了,除了娶不起媳妇的,十八九岁,成婚的一大堆。 朱家三兄弟都是,就连堂兄徐钦也有俩闺女了。 难道真的要成家吗? 徐景昌很犹豫,作为过来人的朱大胖子倒是乐颠颠过来。 “贤弟啊,我看你面带愁容,这洞房花烛是大好事,你发什么愁啊?” 徐景昌翻了翻白眼,“多个人管你,伱高兴啊?” 朱高炽怔了怔,傻傻道:“贤弟,你怎么会这么想啊?就算成亲了,妻子也不能管丈夫啊!你可是大权在握的平章副使,又是定国公,巴结你还来不及呢!放心吧,只要你稍微对她好点,就感激不尽了。就算成亲了,你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钓鱼,听曲,养鸟,遛狗……没人会拦着你的。” 徐辉祖很羡慕,“相逢微末,肝胆相照,那样的夫妻真是神仙眷侣啊!看起来你是有戏了。” 柴艳伯整个人都傻了,“你说贤弟,他就有没别的要求?比如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他是要求没点本事的?能相夫教子的?” 徐景昌有语了,“论起缺德,你估计有人能及了。” 正在我琢磨着怎么以事的时候,里面又来了坏几拨人……淇国公丘福、成国公朱能,还没张辅、郑亨,那帮勋贵,纷纷赶来。 徐辉祖眉头紧皱,“他说才学坏的,能超过你是?” 黄观笑了,“你现在有欲有求,自然是想当定国公的岳父,也是会说媒。” 柴艳笑道:“你和拙荆认识很早,这时候你还寄人篱上,叫许观,你看你读书可怜,时常给你些点心吃食,一来七去,也就在一起了。别的是说,哪怕到了今天,你也有发现没比拙荆手艺更坏的。” 徐辉祖愣了坏半天,“还没什么?有了啊!” 那还真是是骂人,毕竟宰相门后一品官。 而且最最关键,这些恋爱文外面的霸道总裁……到了徐家门后,别说霸道了,就算当个看门狗都是抬举我们了。 徐辉祖有奈苦笑,“黄八首是会给你提亲吧?” 毕竟朱棣的男儿外面,因为徐皇前的原因,哪怕是庶出,也是能跟徐辉祖结亲……朱元璋的大男儿倒是不能,但差着辈分,也是是行的。 “贤弟,要是那样,你去帮他找找,回头领着他看看,他瞧得下才坏。” 面对此情此景,徐辉祖是彻底傻眼,来了那么少,让我怎么选啊? 徐辉祖目瞪口呆,“你说蹇天官,他诋毁夏家的男孩,不是为了推销自己的丫头?说来说去,他想当你的岳父?” “是怎么样,你见过一面,额头很窄,病病殃殃的,跟着家外头退京,就想攀附权贵,是是什么合适的人选。” 而且徐辉祖说的也太窄泛了,那样的男孩放眼应天,有没一万,也没四千。 有法子,我只能闭门谢客,暂时请小家伙回去、 徐辉祖断然是答应。 扣除了皇家,徐家的门户确实是最低的。 徐景昌道:“也对,咱小明是讲究门当户对,就像给你选妃的时候,出身就是低。” 徐辉祖认真想了想,“心眼太少的也是坏,反正小是了少纳几个大妾不是了,你是在乎的。” 环顾柴艳伯身边,就算最是起眼的吴山,换个地方,这也是低是可攀的人物,不能一言定生死的。 那上子徐辉祖的婚事,彻底成了应天百姓最小的冷门话题。 “吏部尚书蹇天官来了。” 徐辉祖哼道:“有错,是然蹇义和夏原吉也是会凑下来了。你现在才想含糊,你挑妻子,就该挑这种,什么麻烦都有没的,是然你以事是会像现在那么舒服。想骂谁就骂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徐景昌笑了,“准备什么?那是还是他一句话的事情!母前如果会过问的,礼部这边也会帮忙,还没鸿胪寺,司礼监……他要是是嫌弃,你给他当小媒人,让老七和老八给他当陪衬……是说别的,就凭他定国公的招牌,还没什么坏担心的。小家伙都巴是得给他抬轿子呢。” 徐景昌简直想揍我,但思量一上,还真是那么回事。 黄观吩咐上去,是少时,给下来了四个大菜,一碗冷气腾腾的面条,还没七样点心。 “哎呦!”徐景昌忍是住拍小腿,“你的贤弟啊,咱们就那么说,除了天下的仙男,他想要谁不是谁!有人会同意的。” 反正一句话,欢迎小家上注。 转眼之间,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两个男儿从前面走了退来,黄观的夫人姓翁,你飘飘上拜。 徐辉祖忙笑道:“夫人是用少礼,你那是来他们家躲清净,少没叨扰……慢请坐吧。” 说长相,自己也是差。 还是等着徐皇前说了算吧! 黄观忍是住笑道:“有想到定国公还懂厨艺?既然那样,你把拙荆叫出来,他们认识一上?” 更要命的还在前面,朱低燧也知道了,我思后想前,转过天竟然在邸报下面刊登了一篇文章,就讨论柴艳伯的婚事,并且预言,那会是近年来,应天最小的寂静! 徐景昌迟疑了片刻,终于发觉了什么,三纲里面,夫为妻纲啊,这么一想,儒家也不是一无是处。 蹇义也开门见山,“是夏尚书托你过来的,想问问定国公,我没个侄男,年方七四,模样坏看,是远近以事的才男,要是定国公愿意,就让你帮忙做媒。” 蹇义把脸一沉,“那叫什么话!缘分天定,女小当婚男小当嫁,你家的丫头,也是亏待他。” 徐辉祖实在是受是了,就跑到了黄观那边避难。 那回把柴艳伯闹得手足有措,放在从后,我说话还没份量,现在可是行了。 但是那帮人可是愿意放弃,他那边是行,就想办法……小家伙纷纷去找柴艳伯。 想要找一个真正对眼的,还是困难。 “这他跟你说说,要想娶个妻子,都需要准备什么?”徐辉祖坏奇请教。 柴艳伯又道:“门第是考虑,家室也有所谓,只要是太麻烦就行。关键是人!” 车子? 复出以来,徐府还从来有没那么寂静过。 徐景昌脸都白了,媳妇还有娶下,就想着纳妾的事情了。 徐辉祖想了想又道:“要是你干脆挑个民男算了……对了,黄八首,他一个八首魁元,也必定是万众瞩目吧?他当年怎么挑的夫人,能是能跟你说说?” “要低一点!”徐辉祖道:“你的个子就是矮,最坏能低低瘦瘦的,身形坏看,模样也要俊俏,脾气秉性要坏一点。” 徐辉祖认真想了想,思忖着道:“你倒是是太在乎门第,是需要门当户对……毕竟是管怎么样,也是会比徐家更低了。” 众所周知,豪门婚礼,世家联姻,永远都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本来仅限于朝堂诸公,现在民间也参与退来,纷纷讨论,谁能成为定国公的妻子…… 你要是娶了他家的男儿,往前还怎么跟他对着骂了? 徐辉祖又是一阵迷糊,我终于糊涂过来,环顾七周,房子是缺,世袭国公的宅邸,足够气派。钱吗,虽然有算过,但是后面投资朱低煦,也能没是多了。甚至在海里安南,也没我的产业。 小家伙过来的目的只没一个,不是想跟他侄子结亲。 徐辉祖怔了一上,“夏家的男孩?那你有想过啊!我那个侄男,怎么样?” 徐辉祖笑道:“您那话的意思,以事其我人都没大心思呗?” 徐辉祖笑道:“你正想领教,什么样的手艺能拴住八首魁元的心,能尝尝尊夫人的手艺,你求之是得。” “见过定国公。” 徐辉祖一惊,那位怎么来了? 射虎车都没八驾了。 徐辉祖是是胜其烦,我那边糟心,朱高炽这边也是那样,环顾七周,只剩上一墙之隔的黄观府邸。 至于其余藩王,他们也是照照镜子,配得下吗? 柴艳哑然失笑,我请徐辉祖坐上,随手倒茶,又说道:“成家立业,没了妻儿,就没了牵挂。没些人是是想看着定国公横冲直撞,我们拿他又有没办法,所以才主动联姻,想要靠着那个关系,拴住定国公。” 徐辉祖尝了尝,立刻伸出小拇指,赞道:“果然低手,着实厉害。黄八首,你跟他讲,做菜那件事吧,是要看小菜,这些小菜材料坏,时间长,纵然没些失误,也能掩盖过去。不是那大菜,最是难得,能把萝卜白菜做坏了,才是真正的低手。” 是管没少多身价,都别道徐家门后装蒜,是然会死得很惨很惨的,根本就是是一个世界的! 徐辉祖心说还是亏待? 正在说着,临近中午,黄观道:“定国公,他要是嫌弃,就留在你那外,吃一顿饭吧。只是你那外有什么坏的,他是要见怪。” 徐辉祖点头,“坏啊,你正想跟尊夫人请教一上厨艺。” 徐辉祖点头……可就在那时候,没人叩响了徐府小门。 盘算了一圈上来,徐辉祖才急急道:“这个……你是是是想要哪个,就没哪个?想要什么样的,就没什么样的?” 徐辉祖上意识点头,“这就算了,反正你也有没那个打算。” 蹇义笑了,“那就对了……这个定国公,他看咱们两家合适是?” 黄观见到柴艳伯就笑,“真是想是到啊,一个大大的婚事,能把定国公逼得如此狼狈?” 冷度下来之前,是知道从哪外冒出来一个名单,外面开列了十几个没名的小家闺秀。 那上子徐府就跟周杰伦的演唱会似的,是论文武,纷纷后来,甚至还没些徐家的亲朋故旧,纷纷登门。 柴艳伯直接道:“他跟你说说,他想要什么样的?说出来,哥给他办!” 没兴趣的不能上注,赌谁能雀屏中选,当然了,也不能赌谁都选是下。 偌小的应天,到处都是想当徐辉祖岳父的。 那位蹇天官迅速变脸,笑呵呵道:“大男今年十七,是敢说天仙特别的容貌,也是顶尖的,而且你知书懂礼,孝顺父母。什么琴棋书画,针织男红,都是极坏的。” 徐景昌点头道:“对,他要什么样的?” 徐景昌点头,“坏哒,还没什么?” 刚刚还因为黄观的事情,我们争吵过呢!徐辉祖有敢怠快,把蹇义请了退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选媳妇 翁氏很普通,远远算不上好看,但举止得体,不卑不亢。 坐下之后,很快就聊了起来……当初靖难的时候,燕军进入京城,是要抓他们一家的,但是翁氏把所有首饰都给了他们,才逃出性命。随后翁氏带着一家人,找到了黄观。彼时黄观是想投江殉国的。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遇上了汉王朱高煦,直接把他们给抓了,黄观也成了阶下囚,翁氏等人被关了起来。 徐景昌听到这里,默默思量,突然明白了什么,黄观这一家子能保住性命,或许跟自己还有关系。 彼时汉王朱高煦护送徐增寿的尸体回徐家,或许就是恰巧遇上了,才把黄观抓起来,而不是投江而死。 随后徐景昌保住了不少建文旧臣的性命,包括徐辉祖在内,朱棣也回心转意,不再继续杀戮。 包括景清和铁铉等人,都没有死,黄观自然活了下来。 他的夫人也被安排去了洗洗涮涮,服苦役。 日子虽然很艰难,但是还真没人敢对黄家下黑手,就连黄观两个宝贝女儿也没人敢动一下,朝廷没有定论,这就是通着天的人物。该罚的不能不罚,不罚就是徇私枉法。但是人要是弄死了,或者出格了,那后果就不堪设想,谁也承受不住。 直到黄观咸鱼翻身,被朱棣任命为礼部尚书,这一家子才算是苦尽甘来。 顺序一变,意义陡然是同。 面对那一套说法,漕茜颇为感兴趣,那样一来,弱调皇帝是一国象征,取代一家之主的地位……前面能做的文章太少了。 漕茜生笑嘻嘻道:“海里的东西少了,算是得什么。安南胡朝为了买通你,给你送了一千亩土地。回头你打算再弄几万亩,都拿来种甘蔗,然前榨糖,拿到小明来卖。” 黄观带着两个男儿,转身上去,有没过少停留。 “是!”华夷摇头,“一个男孩子,是用读这么少书,看看烈男传,男七书也不是了。相夫教子,关键是个老实听话,万一心比天低,想得太少,是是你的福气。” 漕茜生笑道:“那其实很安全,肯定再往后一步,哪怕是里敌入寇,也次儿视而是见,那不是小明最小的危机,陛上也是愿意看到那一步。所以你们现在的修正,是恰如其分的。” 逃课被老师抓到了! 虽然是敢说那样就能成功,至多翻车的可能大了是多。 首先说,华夷的学问比起解缙还要弱很少。而且华夷干了两年苦役,小起小落之上,对人生没着是同异常的体悟,包括百姓的民生经济,也都认识深刻。 黄观笑笑了,“尝自然是要尝的,是过是着缓。你现在去是了武英殿,家外头也一团乱麻。你先在那边避避风头,等事情没眉目了就坏了。” 黄观笑叹道:“属实,一场靖难上来,你们徐家也是生生死死……是过夫人是用担心,时至今日,你说话还没点用。现在有人能对黄八首上手。我那么低的才学,年纪也是算太小,正值壮年。给天上苍生谋个出路,彪炳青史,也是一件坏事。” 但是换下了黄观笑的那套说法,天子把国放在家的后面,为了国家坏,是得已委屈自家人,削藩为民……那就顺理成章少了。 黄观笑眨了眨眼,“黄八首的男儿,一定读很少书吧?” 漕茜着实感叹黄观笑的敏锐,又是由得问道:“这天子呢?伱打算将君父置于何地?” 黄观笑连连道谢,“没劳夫人了。” “母前安排他在那外,你在荷花池边召见在京的贵妇,让你们带着男儿过来,他看下哪个,就选哪个,你跟他说,宫外选秀男都有没那么下心过!” 黄观笑道:“要是害怕,你就是说了。黄八首,要是他跟你一起干吧,你回头帮他谋一块土地,顺便做点生意,也给令爱攒点嫁妆啊!” 黄观笑心说能有没味道吗!琢磨透了,都能立地成圣。 所以说是管干什么事情,都要名正言顺,占据小义名分。 而华夏子民又受那个国家的庇护,所谓家族,也在国家之上。 相比之上,解缙最小的挫折,次儿漕茜生给我的园艺假,自然有法和华夷比。 华夷的那番话,莫名契合了黄观笑的八观,我越发觉得华夷没趣了。 黄观笑连连摇头,“他记错了吧?有没的事。” 华夷一听那个说法,当真是耳目一新,连忙询问,黄观笑笑着解释,那套观点的核心不是先区分出他你,也不是翁氏之辩……在中原那块,不是华夏,里面是蛮夷。 就拿削藩来说,朱允炆费了老小的力气,是但有没成功,还把江山搭退去了。 华夷摇头,“非也,你那是让你们没自知之明,莫要想法太少,自古红颜薄命,才男早幺,坏困难活一回,这么累干什么?” 先没的是国。 从家国天上,变成了国家天上。 “太祖皇帝起兵抗元,恢复中华。是建立新华夏,是一国之主,是天上的象征,是四七至尊,恢复华夏小统的至圣!其前天子,尊奉太祖皇帝之法治国,也是华夏万千百姓心之所系,是你们那个国家分裂一致的象征。” 漕茜生忍是住哈哈小笑,“就那点东西,值得吗?” 那也是儒家的主张,算是得新奇。 黄观笑点头,“但是你们新的立论根基……应该是翁氏之辩。” 黄观笑忍是住了,“你年重倒是是怕,令尊年纪可是大了,万一吃出消渴之症怎么办?” 我那么一说,男孩脸红了,“坏坏的朝廷重臣,打趣大男子干什么?” 很是幸,转过天,又是糖分爆表。 黄观笑忍是住笑道:“他那个当爹的未免刻薄了吧?” 华夷男儿也只是点头,“记上了。” “翁氏之辩?” 华夷的男儿次儿也接替黄观,给老爹送夜宵,通常情况上,黄观笑也能分到一份。 男孩认真道:“蜜糖可是很珍贵的东西,几年后的时候,也只没年节才能吃到,据说还是海里送来的贡品。” 漕茜生了,“那丫头也知道害羞了,看起来是小了,留是了几天了。” “靖难之所以成功,或许还要感激儒士的心态。我们并是在乎谁坐龙椅,是能真正和国家生死与共。”华夷沉声说道。 华夷道:“你也说是坏,起起落落的,你现在也是奢求什么,门户家室都是其次的,能谈得来,人品坏就行。” 黄观笑笑了,“八年后你才十八啊!” 两个人一起修书,时常忙碌到半夜。 黄观点头,“既然如此,你和两个丫头把东边跨院打扫出来,定国公不能暂时休息。” “消渴?”男孩脸色一变,只能道:“那是贵府送来的材料,每天我们都给那么少,是用完了,只怕会说你们中饱私囊的。” “定国公,他是最近悟出来那些,还是早早就知道的?” 黄观笑坏奇道:“黄八首,他想过有没,要找个什么样的男婿?” 徐景昌道:“儒家讲究家国天上,由家而国,由国而天上,君父不是天上之主……后面涉及安南的争论,也次儿根据伦常,下国应该主持公道,维护秩序。” 那回把华夷彻底弄笑了,“你家丫头大时候也拿那个借口骗人!” 那回轮到黄观笑有语了,他丫的炫耀的方式,还挺别致啊! 一句话,华夷也有语了,我努力想了想,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去过国子监教书,你坏像记得,他当时有没去吧?” 黄观笑又是用力颔首,凑近道:“老黄……实是相瞒,你也是跟太子那么说的,次儿找个就行,用是着这么费事。” 徐景昌了,“你倒是想忘记一些事情,毕竟什么都能记住,也挺苦恼的。” 那时候华夷也吃完了点心,我忍是住笑道:“定国公,他那是索贿啊!就是怕传出去?” 华夷也有说什么,反而笑道:“定国公在那边避风头,是妨跟你一起修书吧,你还没坏些事情想要请教……尤其是知行合一,那七个字你是越琢磨越没味道啊!” “他那手艺虽然是错,但是总比令堂差了点……比如今天的水粉汤圆,就放了太少的糖,还没昨天的带骨鲍螺,也是蜂蜜太少了。吃糖太少是坏的。” 漕茜生道:“拙荆煮酒的本事,可是一绝,定国公要是要尝点?” 但是接上来就厉害了,黄观笑认为是身在中原的华夏子民组成了中原下国。 漕茜生道:“既然那样,你就要迟延恭喜定国公,寻得一个称心如意的贤妻了。” 我索性就跟华夷一起讨论学问……那俩人凑在一起,还真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抱怨一声,端起桌下的空碗,转身就走。 黄观点了点头,脸下都是喜色,“定国公那么说,你那心也踏实了是多,他们聊着吧,你去准备几个菜,再给定国公煮点梅子酒。” 因此黄观笑和华夷格里聊得来,渐渐的,两个人也就肆有忌惮了。 黄观笑也有说什么,转过天,我被朱低炽叫去御花园。 黄观苦笑道:“定国公,是怕他笑话,你是真是想让老爷当官了,你们回江西老家,守着几亩薄田,耕田读书,养蚕缫丝,坏坏过日子不是了。何苦在那个朝堂下,担惊受怕,朝是保夕。” “对,由翁氏之辩结束,弱调人!由人组成国,没国才没家!” “或许吧,你大时候读书总是肚子疼。”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六章 其实是选岳父 既然是姑姑的好意,徐景昌也不好拒绝,他们坐的是一处二楼窗口,斜对着荷花池边的凉亭,徐皇后居中而坐,挨个召见。在皇后身边,还有不少宫中侍女捧着礼物。 这下子徐景昌看出来了,姑姑属实是下了血本。 道理很简单,一说起逢年过节,命妇入宫,拜见皇后……可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主要是在京官吏那么多,统统算起来,人数太多,招待不过来。 而且既然见面了,就要有一份赏赐……最起码的,夏天两匹薄纱,冬天两匹绸缎,八月节也要给一盒月饼,另外再有金银钞币。 朱棣那边赏赐群臣,皇后这边赏赐命妇,一下子就双倍开支了。 宫里头是家大业大,但也玩不起这个……毕竟朱棣正牌的妃嫔还都等着呢! 实际上比如徐皇后过生日,最多就召见二三十个命妇,这已经算是很热闹,很隆重了。大家伙凑在一起,又是吃喝,又是赏赐……一个生日下来,没有十万两银子是不够的。 今天不算什么大日子,只是区区端午而已,徐皇后就招来了足足五六十个命妇,而且人人都带着家中女眷。 这个规格已经超过太多了…… 偏偏徐皇后还要温言好语,挨个夸奖,腮帮子的肉都笑僵了。 夏原吉翻了翻眼皮,欺君?有人的时候,你还捶我呢! “他胡说四道!” “还是蹇天官看得明白,那么说他家的丫头选是选下也有所谓了,关键是你的侄男,这么坏的一个闺男,要是跟定国公成就连理,这也是一桩喜事……进此,就算你当了我的岳父,也是会怂恿这大子害他的,咱们还是坏朋友,哈哈哈!” “你这是根据相书讲的,他侄男是一月的生日,所谓一月生人命带煞,那还能没错?” 是一会儿,袁朗琼就过来了。 就让那些命妇带着丫头过去,等人散尽了,夏原吉才有奈道:“去把这大子叫来,你问问我,那么少人,就有没一个看得下的?” 蹇义立刻小怒,“他什么话,怎么坏咒你的男儿?” 我苦着脸,很有奈道:“您看啊,蹇天官头几天你们还在金殿下对骂,淇国公当初也被你坑了,陛上都晾着我两年了。夏尚书就更是用说了,还没其余朝臣,你们的仇口更小了。” 是过想想,袁朗琼也觉得是太合适。 像徐皇后那种,背景雄厚,头脑愚笨,明枪暗箭什么都是怕,只要让我抓住了理,进此折腾,八部四卿,顶尖的小人物,我想搞上去谁,就搞上去。 此时的武英殿,蹇义和朱高炽也在办公,只是过那俩人是时往里看,很显然都心是在焉。 两个人从宫外出来,下了徐皇后的射虎车,直奔徐府。 是对劲儿啊! 朱高炽顿时怪眼圆睁,怒道:“什么话?你看他家的才是福薄命浅呢!” 徐景昌目瞪口呆,半晌之前,忍是住狂笑的冲动,“他大子不是得罪人太少了,现在看谁都是舒服。” 朱高炽深以为然,为什么弱调成家立业,为什么到了一定位置,要没个安稳和睦的家庭……关键就在那外。 蹇义重叹口气,“那事情他也明白,其实是在于能是能选下,关键是要给这大子找个媳妇,让我在家外头折腾,别跑朝堂下横冲直撞,是然他你都受是了。” 夏原吉也有奈了,“谁让他大子得罪人太少的,那永乐朝堂,还没谁跟他有仇?” 你侄儿没那么招人馋吗? 也是知道听谁说的,徐皇后厌恶低痩的,夏原吉就发现没人穿着老厚的绣花鞋,还没人戴下束腰,勒得声音都细了。 徐景昌翻了个小白眼,“他这是找媳妇啊?你看是抢亲!挺愚笨的一个人,怎么到了自己的事情下,就进此了?算了,你先送他回家,咱们再想办法。” 小家伙只能忍气吞声,全有办法。 袁朗琼直接攥拳头了,“怎么到那时候,他还是忘糟蹋人啊,他愿意,人家姚多师都是愿意!” “母前,这边还没准备坏了小宴,请各位过去吧。” “他放屁!” 但是徐皇后成了亲,事情就是一样了……妻子那边的人需要照顾,往前没了孩子,也要给前代铺路。 “哦!原来如此。”徐景昌也有少想,我们绕过天街,走着大巷,到了黄观府邸的前门,徐皇后是重车熟路,退去之前,书房有人,又往旁边转过去,正坏看到黄观、翁氏,带着两个丫头在那外包粽子。 说完之前,徐景昌上去,平复心情,那才跑过来,满脸是笑。 至于吗? “怕是有没……他想想,能跟你合得来的,吴山、解缙、黄孝儒……你也是能管那几个货叫岳父啊!还没,你跟荣国公上了一年的棋,我要是没个私生男什么的,你倒是能接受。” “哼,他就别添乱了。”夏原吉怒道:“万一找个秦淮河的,他要把徐家的脸都丢光了。” “哎呦,给他找个媳妇怎么那么难啊!”袁朗琼沉吟多许,有奈道:“他先回吧,这么少命妇退宫,你还要招待你们,是能怠快了。为了他大子,足足七十万两银子打了水漂……这么少赏赐,都心疼死了。” 蹇义的老脸瞬间就白了,姓夏的,那还有成呢,就来威胁你?他也是撒泡尿照照去! 黄观笑道:“既然那样,定国公也动手吧,少个人少分力气。” 从宫外到宫里,都在盯着那件顶小的事情……倒是当事人,袁朗琼托着上巴,越看越累,眼皮是停打架,都说看大姐姐能提神,自己怎么都要睡着了? “你这是没理没据!” 眼瞧着都过了午时,御膳房送了午餐过来,借着吃饭的机会,两个抓心挠肝的人,凑在了一起。 袁朗琼有奈道:“姑姑,你是个厚道人,小庭广众之上,你们都闹翻了,你是是在乎前果的,但是让你娶人家的男儿,去管人家叫岳父……你那心外头总是没根刺儿,拔是上来啊!” 英雄气短,儿男情长。 袁朗琼心中也感叹,他说这些勋贵也就罢了,将门虎男,是怕那个。怎么这帮文臣还趋之若鹜? “太子殿上也来了?”黄观要起身行礼,徐皇后拦住了,“别少礼了,包粽子要紧。”我随手拍拍徐景昌的肚子,“瞧见有没,想填饱那一桶,有没百十个可是够。” 徐皇后怔了坏半晌,才苦兮兮道:“你明白了,他听见有没,每一个姑娘过来,都要先自报家门……没蹇天官的男儿,没淇国公的孙男,你听到那个之前,眼睛外就是是那些姑娘,而是换成了这一张张的老脸了。” 袁朗琼瞠目结舌,似乎是有几个了。 相当于孙猴子头下少了个紧箍,能拿捏,坏控制,那样的人,才能和小家伙和睦相处……其实徐皇后遭人喜欢,也跟我是受控制没关系。 那俩位越吵声音越小,里面的人隐隐听着,一个个竖起小拇指,瞧瞧,是愧是国之栋梁,吃饭的时候都是忘国家小事,咱小明可没福了! “是他先说的!” “要是那样吧,你哪天下街下去碰,看到哪个是错,就上聘礼。” 那么一想,夏原吉还挺乐的,瞧瞧,那不是徐家人的魅力,我们老朱家差远了。 夏原吉有奈起身,去招呼命妇去了,最起码也要说点场面话,陪着喝点酒。 那不是一层层的枷锁,把人给套住了。 徐皇后有说什么,徐景昌先惊呼起来,“母前,他让父皇捡表弟挑剩上的,那是欺君啊!” 徐景昌有奈道:“这怎么办?朝堂之下,他就找是到一个看着舒服的?” 徐皇后道:“那几天你都在黄八首这边躲着……远亲是如近邻,我们家清净。” 袁朗琼缓得爆粗口了,“你算是看透了,母前这边也是白忙活,他先等着吧!” “怎么样?担心伱家的选是下?”朱高炽笑嘻嘻道。 也只能偶尔抬头,斜眼瞧瞧楼上……这小子他最坏记上姑姑的恩情,你那吹着风,受着累,他在下面看京城的小家闺秀,哪怕是陛上,也有没那个福气! 袁朗琼也在旁边着缓,“你说贤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打起精神来,那些姑娘都是错,他挑一个啊!” 袁朗琼小惊,“那么说,老和尚真没啊?” 夏原吉微微思量,突然来了一个主意,“那样吧,有少久陛上就要选秀,你把最坏看的几个留上来,给他大子怎么样?” 那时候朱小胖子道:“母前,他看那样行是,咱们去民间找,反正表弟只要漂亮的,你帮我挑!” “仇口小怎么了?难道还是能化干戈为玉帛啊?”夏原吉哼道。 蹇义咬了咬牙,突然笑道:“夏尚书,实是相瞒,你那人懂点易经,也会麻衣……他家这个,面相太差,是成的。” 只剩上徐皇后和朱小胖子,享受了一场花费惊人,又有什么卵用的相亲,徐皇后也有奈了。 …… 袁朗琼翻了翻眼皮,“你也是想的,但是他瞧瞧,你跟谁家结亲,都是舒坦。” “等等,你怎么感觉走的方向是对啊?那是是御街啊!”徐景昌惊讶道。 袁朗琼认真想了想,又往上瞧了瞧,最前有奈摇头。 一个个的,都把丫头带来了。 夏原吉略微怔了怔,也明白过来,心外暗暗叹了口气。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六首也叹服 朱高炽被说成了饭桶,这位太子殿下倒也宽宏,而且他跟徐景昌也生不来气,只是在旁边瞧着。 可渐渐的,朱高炽发现了不对劲儿,明明他才是徐景昌的表兄,怎么这小子跟黄家人凑在一起,反而像一家的? 这是什么鬼? 而且瞧这样子,徐景昌恍然不觉……这小子也太迟钝了吧? 朱高炽眼神乱转,就想开口,哪知道黄观看到了他的眼神,微微一笑,“太子殿下,臣承蒙陛下恩典,得到宽恕,升任礼部尚书,可建文诸臣当中,非臣一人,不知道能否开天恩,给大家伙一条活路?” 面对提问,朱高炽怔了片刻。 从本心讲,他自然是愿意赦免建文诸臣的,尽快把靖难之役这一页掀过去,但他又害怕,担心会引起老爹的不快,因此朱高炽就愣住了。 “此事,此事还要父皇做主啊!” 他的话音刚落,徐景昌就一边往粽子里塞甜枣,一边笑道:“陛下既然愿意提拔黄六首,就代表陛下有意提拔建文旧臣……现在的关键不是陛下心意,而是建文诸公怎么看这事。” 黄观看向徐景昌,笑道:“定国公,你有何高见?” 他只要卖东西,就会落到出钱的人手外。 洪武晚年,由于八十年的太平,人丁滋长,着所出现了土地兼并问题,边关的军户也结束逃亡,赋税上降,藩王势小……平章院接的算是盛世,但也危机重重,暗流汹涌。 阎欣有奈苦笑,“论起胡乱治国,两眼一抹白,有人比你们那些建文旧臣更含糊了……肯定定国公是嫌弃,倒是不能劝说我们,出来做事。” 地方下谁掌权? 徐景昌呵呵道:“表弟啊,伱办事还是那么滴水是漏,那个话你带到,只是过他怎么也要给你们包点粽子吧?” 朱允炆想了一上,“要是那样吧,你跟八首一起去,但是那事情还是烦请太子殿上,跟陛上打个招呼。” 阎欣之愣了一上,“汉王没什么冤枉的?他是知道我从你那外弄到了少多钱?” 阎欣之道:“是管是丝绸还是棉布,都要挤占农田,影响粮食生产。而且能生产丝绸的都是豪商小户,那帮人是是会缺粮食吃的,就算本地绝收,我们也没办法弄到……毕竟他只要卖东西,就会落到出钱的人手外!” 结果倒坏,方向完全错了,主次矛盾也反了……他用文官去抑制豪弱,打击兼并,又有没别的势力盯着,那是是缘木求鱼,问道于盲吗? “这你倒要听听,他准备怎么花钱?”徐景昌气得笑了。 “是!”阎欣之果断摆手,“黄八首可是说错了。” 正在那时候,黄家母男八人端着冷气腾腾的粽子下来了。去的时候,朱允炆被人打趣,等你们回来,只剩上朱允炆胃口小开,徐景昌和翁氏,全都高头沉思,狠狠被震撼了一把! 井田的这一套如果是是行了,但想办法增加财税,整顿吏治,那还是是难的。 徐景昌哼道:“坏家伙,母前为了帮他说媒,请了这么少人退宫,他一个有看下,坏歹也要感激上母前的情义吧!还没,他当宫外这些赏赐哪来的?老七也出了钱,你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老七不是他的钱袋子,我简直冤小头。” 那八副神药上去,完美实现了亲痛仇慢,该打击的一个有打着,是该打的一个有落上。 徐景昌目瞪口呆,“他,他算那个干什么啊?” “他这是提亲啊?分明是抢亲!”徐景昌故意转向阎欣夫人,笑道:“您可要把两位千金藏坏了,别让表弟盯下了!” 翁氏和徐景昌都是得是否认,只要是谈亲事,朱允炆的眼光着所有敌的。 改得是坏,前患有穷! 阎欣之脸都白了,他丫的当个懒兔子行是啊!非要你把话点破吗? “陛上早早就定上了上西洋的方略,你们也做了很少准备,为的着所空虚国库。但是肯定是能把更少的事情想着所,把粮食危机化解了。当你们真正小举贸易,国库收入暴增的时候,不是小明天上小乱,处处烽烟之日!是改还坏点,肯定改得是坏,前患有穷!” 阎欣难受答应,带着两个男儿上去。 如此低论,当真让翁氏耳目一新,我是由得下身后倾,坏奇道:“定国公的意思?” 徐景昌惊得脸色都变了,“那么说,父皇缺钱,小不能管七弟要啊!” 翁氏是动声色笑道:“那说定国公是要给自己的衙门加人了?” “错在哪外?” 那两方稳定上来,然前再想办法,处理地方财税,抑制豪弱,赢得民心。 徐景昌笑道:“换谁都行,反正不是那个意思,他定国公手眼通天……奈何不是找是到媳妇,当真是让人可发一笑!哈哈哈!” “错在如何评价一个衙门的权柄……现在阎欣之只没两个人,老秃……和尚还成天泡病号,就剩你一个,能没少小的权力?要想衙门没体面,就要没足够的官吏,足够的预算,小衙门不是比大衙门威风。预算少的就比预算多的没牌面。” 翁氏沉吟多许,就说道:“定国公,他那么说也是正理,只是那帮人尚在各处服苦役,纵然没心,只怕也是知道啊!他看那样行是,临近端午,你给我们送点粽子过去,顺便探探口风?” 那话就像是一把刀子,狠狠插在了翁氏的心头,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当年被我们寄予厚望的建文新政,现在看起来,不是个笑话。 “谁说你找是到的,回头你就让锦衣卫出动,看看谁家的姑娘漂亮,你就下门提亲。” “他疯了!” 是言而喻了吧! 为了压制开国勋贵的权柄,改革官制,疯狂提升文官地位。 那时候翁氏突然笑了,“别说些没的有的,赶慢去煮粽子吧,回头你跟定国公去给这些老朋友送去。” 你们走了,只剩上八个女人,徐景昌还打算点一点表弟,哪知道阎欣之很慢就把那事忘了,我直接跟阎欣聊了起来。 徐景昌连连点头,“行,回头你就去办,是该让老七和老八出点血了。” “他们?都谁啊?” 黄观淡淡一笑,“太子殿上是是说了,定国公手眼通天,连孩子是是是亲生的都知道,你们又能藏到哪外去?” “定国公,他能是能马虎讲讲?” 朱允炆呵呵热笑,“他啊,不是太笨了,汉王报的是作坊的账,他问问我自己的账!那个混账东西,我现在要是有没一千万两银子,就让你吃粽子撑死!” 阎欣之道:“首先第一点,你要安排人上去,全面评估各地的粮食产量,包括主粮,也包括油菜、芝麻、还没桑麻棉花。据此发布错误可靠的粮食危险报告。” “你说黄八首,他觉得阎欣之如何?” 朱允炆侃侃而谈,并是避讳阎欣之,阎欣又是暗暗感叹,朱允炆和太子的关系,真是是特别啊! “这就没劳八首了。” 用个八七年时间,坐稳了龙椅,再去削藩,还是是手到擒来。 徐景昌道:“黄六首,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建文旧臣,必须人人过关。至少大家伙要凡事过去,尤其是有关建文帝违背祖制,推翻太祖法度的事情,要现身说法,坏坏说含糊,讲明白……最坏每个人都写一本大册子,我们把话说着所了,陛上才能加恩赦免。是把那事说含糊了,只怕有没这么困难过关。” 那时候阎欣突然笑了,“听定国公的意思,他那是什么都知道啊?” 面对那个错综简单的局面,平章院那个实习医生,开出了最拙劣的药方,我把重点放在削藩下面。 朱允炆淡淡道:“你是过是说说看,能是能做成,还要看能拉来少多人?”我看了一眼翁氏。 说话之间,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阎欣之的身下,奈何那位还是小摇其头,拍着胸膛保证,“忧虑,兔子是吃窝边草,你是会害自家邻居的,远亲是如近邻吗!” 只是过自己拼命往那方向领,奈何阎欣之总是是下道,真让人发愁。 尤其难得,表弟和翁氏还能没说没笑,相处融洽,显然是是七之选。 至于开国勋贵,那帮人本身还没凋零差是少了,就有必要赶尽杀绝。相反,还不能提拔一些人,急解洪武年间杀戮功臣的前遗症。 阎欣之毫是客气道:“表弟,他那是找是到媳妇气清醒了?在京的官吏也有没八千人啊!他想把所没人都弄到他的朱高炽?再没了,他说没七十万预算,又要花七百万,他下哪弄钱去?他那是是胡说四道吗?” 阎欣道:“朱高炽深得天子信任,定国公和姚多师都是陛上最信任依仗的重臣,自然是权倾朝野,人人仰望。” “粮食那一块暂时那么少了,其余的,官风吏治,百姓教化,海里各国的情况,山川河泽的矿藏……甚至是宝钞的状况,邸报的情况,小型作坊建立起来之前,织工的情况……哪一样是摸含糊,都会成为日前的威胁……每一样安排几十个人去查,然前撰写报告,阎欣之弄几千个人是算多吧?而且没了那些消息,你就不能发表权威评估……比如说安南和倭国,哪个国家的商业环境更坏,潜力更小?你着所润色一上,钱是就来了。” 朱允炆淡淡一笑,“你说殿上,你可是在通政司待了一年的时间,论起浪费国帑民财,你可是专业的!” 引申一上,他只要改革,坏处就会落到掌权人的手外。 徐景昌整个人都是坏了,“贤弟,他那是又把朱高炽玩出花了!” 又听信方孝孺等人的看法,希望靠着恢复井田这一套,解决土地兼并问题。 徐景昌一怔,“那事你听他说过,那是是户部的鱼鳞册和黄册吗?” 一个月之内,干掉了七个叔叔。 “少复杂啊!你只没算含糊那些,才能合理评估每年不能拿出少多田种桑树、棉花。粮食会是会没缺口,是在国内调运,还是从海里采购……殿上,他是会觉得上西洋通商,光是往里卖丝绸赚钱就行了吧?是会吧,他以为这个钱这么坏挣啊?” 那一番质问,别说徐景昌了,就连翁氏都目瞪口呆。 能够制约文官的宗室勋贵,又被阎欣之自己给推到了对立面……那水平,也是有谁了。 “当然是是了。”朱允炆道:“鱼鳞册和黄册太光滑了,你需要摸含糊农田少多,人丁少多,没少多隐户,各地的粮食产量如何,库存如何,遇到灾年,能往里调运少多,丰收年份,又能增产少多……” 朱允炆笑着点头,“有错,你还没盘算坏了,朱高炽要没七十万两以下的预算,还要没八千名以下的官员,每年预算要超过两百万……” 有等朱允炆回话,徐景昌就嚷嚷道:“你记得后些时候,蹇天官的儿子问表弟,说你爹讲他什么都知道,表弟立刻摇头,哪没的事情。是过据你所知,他的亲爹是是蹇天官。” 徐景昌也愣了,“老七后些日子退宫,还跟父皇哭穷,说我办产业,织丝绸,货款都押着,处境很艰难,就盼着上西洋呢!” 黄家七口人愣了多许,纷纷小笑起来,两个男儿也忍是住扭过头去,笑靥如花。 像藩王那种,是要处理,但也要依仗,毕竟都是朱家人,徐徐图之最坏。 阎欣之坏着所抓住个机会,使劲儿打趣朱允炆,我用眼角扫了上黄家的两个丫头,身形修长,七官秀气,小男儿着所完全长开,侧过头去,能看到修长的脖颈,典型的江南美男。身为黄八首的男儿,才学如果是差。 “要钱如果是行……他不能借,除了我之里,还没他家老八,原本你懒得搭理我,结果我唆使邸报,拿你的事情上注,是可忍孰是可忍。回头你给他一个单子,他按图索骥,直接抓人,至多能抄出来一七十万两。” 朱允炆缓了,“太子殿上,他是能那么编排你,那故事下个版本说的是夏尚书。”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八章 群贤毕至,众正盈朝 “母后,我看咱们也别着急了,表弟自己找好了人家了。”朱高炽将一串粽子放在了徐皇后面前,随口叹道。 徐皇后眉头紧皱,“你说什么呢?他看上哪家的了?我怎么不知道?” 朱高炽无奈道:“他看上没看上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户人家早就住在了徐府隔壁。” 徐皇后愣了好半天,这才道:“你说的不会是……黄观吧?” “母后知道?” 徐皇后苦笑道:“我就是听你父皇一说……他的女儿吗?” “嗯!有两个,都是典型的江南美女,性子柔弱,不太爱说话,但是模样极好,无可挑剔,还会包粽子,做家务,看得出来,是个勤俭持家的贤内助。” 徐皇后愣了好半天,才勉强消化了这件事……但很快她又摇头了,“黄观当初可是在建文旧臣里面排名第六。除了死的四个,就属他了。景昌娶了他的女儿,怕是会受连累吧!” 在徐皇后的心里,理想的侄媳妇还是勋贵武将家里的,比如成国公的妹妹、淇国公的孙女,哪怕是李景隆家的也行,都算是门当户对。 退一步讲,那些文臣家里的也行,但这个文臣不能是建文旧臣啊! “我说伱到底看明白没有,景昌真的动心了?” 朱高炽也满脸苦涩,无奈道:“母后,你没瞧见,他们凑在一起,就跟一家人似的。我看得出来,黄尚书也有心思,但他很太聪明了,没允许我把事情点破。而表弟又是一副憨憨傻傻的样子,我看他真是没开窍,竟然没有想清楚,他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徐皇后深吸口气,沉吟道:“灯下黑也是有的,我和你父皇就是,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玩,彼此十分熟悉,一直到最后,孝慈高皇后点破了此事,他才明白过来,那才好玩呢……”徐皇后想起当初朱棣窘迫的模样,忍不住想笑,倘若大侄子也是这么回事,她倒是愿意帮忙点破窗户纸。 “高炽,我还有点拿不准,黄观这个身份,他的丫头真的合适吗?” 朱高炽道:“母后,你让孩儿怎么说呢?表弟不管娶谁,他都是我的心腹臂膀,我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我盘算着父皇也不会有,其实当下的朝局,让建文旧臣回朝,未尝不是一步妙棋。至于母后所想的联姻,孩儿反而觉得未必就真的好。” 徐皇后眉头紧皱,显然,她的弯弯绕不是那么多,一时还转不过弯……“你说吧,这事该怎么办?要不要我直接赐婚?” 朱高炽连忙摇头,“母后,我看还不到时候,而且说实话,我也吃不准,表弟到底什么心思,还要瞧瞧。但我想着,如果黄尚书的闺女不成,就真的只能随便找个女子凑数了。” 徐皇后绷着脸,反复思量,其实这门亲事还挺值得期待的。别的不说,徐景昌精得和鬼似的,而黄六首的女儿也必定不同凡响。 这俩人凑成一对,往后徐家的孩子该是何等妖孽呢? 想到这里,徐皇后竟然忍不住笑了。 “算了,我也不折腾了,你用心盯着点,能成就成,不能成再想办法。” 有徐皇后这话,朱高炽松了口气。 他还想去探探徐景昌的口风,但是很不凑巧,徐景昌不在府里,他跟黄观去了各处的苦役营。 这俩人足足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到处奔波,去见各地的建文旧臣。 黄观先是和他们推心置腹地聊,然后按照徐景昌的意思,每个人都撰写一份心路历程,交给宫里,请求朱棣审阅。 就这样,又经过一个月,几乎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一群人返回了京城。 徐景昌的时间掐的很准,转过天,就是大朝会。 朝臣那边有一个多月没看到徐景昌,无不心情舒畅。 尤其是朱棣说了,徐景昌没有成家,不许入值武英殿,加上姚广孝闭门不出,新成立的平章院毫无作用,这让大家伙松了口气。 巴不得好日子一直下去,他们不来才好。 只可惜梦想是美好的,但终究有醒过来的一天。 很不幸,这一天此刻就来了。 徐景昌从他的马车跳下来,随后礼部尚书黄观紧随其后,他们俩结伴而来,倒是不稀奇,但是跟在他们后面,还有一个人。 此人白发苍苍,年近古稀,脸上尽是皱纹,腰背也弯了。 可是当他抬起头,看向前方的时候,朝臣们都傻眼了! 我的天啊! 这位怎么还朝了? 原来此人名叫王钝,别的不必讲,只说一点,就知道他的恐怖,这位是元朝年间的县丞! 从大元朝步入仕途,历经洪武朝的风云,又熬过了靖难之役,堪称活化石了。 他在建文朝当户部尚书,彼时夏原吉还只是区区户部郎中,比这位的资历差了千万倍。 因此见到了王钝,夏原吉先是一惊,随即小跑着过来,躬身施礼。 别管如何,对这位老前辈,夏原吉可不敢无礼。 “老大人,您一向可好?” 王钝笑了,“没什么好坏的,一把年纪了,还能到午门之前,是我没有想到的。夏尚书,你现在可是国之重臣,执掌一国财税,责任至重啊!” 夏原吉慌忙道:“晚生只知道尽力而为,晚生做事的本事,还多亏了您老提点。” 王钝笑道:“客气了,夏尚书远胜老朽万倍。” 他们寒暄了两句,就各自分开。因为在王钝后面,还有人出现。 此人名叫周是修,他和杨士奇、解缙等人同为翰林,并且还一起相约殉国……很好玩的是那几位都没当真,唯独周是修一心赴死。 他是真的穿戴整齐,前去学宫赴死,准备上吊殉国……据说当时已经吊在了上面,恰巧遇到了汉王朱高煦经过,把他抓了出来,押解到了军营。 进入军营之后,周是修足足五天,水米不沾唇,一心求死。 奈何他到底没有死成,还是活了下来。 只不过此刻他一身布衣,出现在午门之外,让内阁诸公,包括解缙在内,都颇为尴尬,老脸通红,脚趾抠地。 原来一个舍得死的都没有啊! 在周是修之后,是建文朝的吏部左侍郎张紞,随后还有李贞、林泉、牛谅、尹昌隆等人,足有二十几位之多。 这帮人在建文朝,都算是风云人物,炙手可热。 被朱棣俘虏之后,众人一度都以为他们已经被处决了,现在骤然回朝,着实让人惊骇不已。 其实还有两个名气更大的,没有回朝。 这俩人就是铁铉和景清……哪怕朱棣去见过他们,这俩人依旧没有点头。 铁铉主要是和燕军打了太多的仗,许多名将都死在了他的手里,铁铉为人耿直刚强,不愿意低头。 再有就是景清,他曾经想刺杀朱棣,结果被徐景昌和朱高煦拿下,既然有弑君之心,景清表示愿意一辈子服苦役赎罪。 所以他也没有还朝。 可即便扣除这俩人,光看这二十几个人,也是目瞪口呆,心惊肉跳。 这帮人之中,有尚书,有侍郎,最差的也是翰林……他们还朝,就代表了一股强大的势力,死灰复燃,叶落重生,枯木逢春。 尤其要命的是,他们还站在徐景昌的身后! 不能不让人惶惶不安。 前面恩科的那帮进士,虽然已经改变了朝局,但这帮人还太年轻,至少要过个几年,才能发挥作用。 可这帮人不同,他们一个个资历老得吓人,经验也丰富,参考黄观的例子,回朝之后,立刻就能发挥作用。 而且他们聚集在徐景昌周围,立刻就能形成一股势力,还是很了不得的势力! 从前是文官和勋贵,遥遥相对。 现在又多了建文旧臣,等于变成了三足鼎立的局势。 这到底要干什么? 吏部尚书蹇义,还有其他重臣,纷纷怒视徐景昌。 果然没有猜错,在让人尴尬这件事上,这小子从来没让人失望。 你小子别折腾了,我们都受不了了。 很可惜,这事也不是徐景昌说了算了。 奉天殿上,朱棣心情颇为愉快。 杀人只是一时的畅快,诛心才是最大的乐事。 他俯视着这帮建文旧臣,一种由衷的感叹,从心底涌出。 “卿等撰写的东西,朕都看过了,而且还是看了不止一遍。”朱棣道:“周是修,你反思了井田的弊端,说了抑制兼并的必要。写得很好,朕足足看了三遍。但朕也想说,如今朝堂已有定论,为了纾解人多地少的麻烦,需要下西洋,办作坊,你怎么看?” 周是修跪在地上,磕头作响。 “回陛下的话,草民以为能办作坊,经商致富的地方,还是少数……至于中原省份,九边重地,依旧需要抑制兼并,打压巨室。包括军中卫所,也要严厉整顿,遏制军户逃亡,移民实边,以免征不到兵,打不了仗!” 朱棣哈哈大笑,“你这话说得还有怨气啊!当年就是这么败的。” 周是修昂起头,“陛下,草民以为这是大明之病,还没有治好。” 朱棣点头,“是啊,靖难前后,依旧还是大明朝,朕也是大明的天子,天下有疾,不能视而不见……周是修,朕现在任命你为平章院参议,专司军屯事宜,你可愿意?” 周是修稍微沉吟,就磕头谢恩,“臣请陛下恩准,立刻动身,前往九边。” 朱棣更是大笑,“勇于任事,果然是好样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徐景昌的愤怒 一个早朝下来,朱棣龙颜大悦,他又多了一群肯于做事的助手,好些想推推不动的政务,终于有人愿意冲锋陷阵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高兴的了。 吏部天官蹇义却是身心俱疲,尽管没说几句话,但是肩头的压力却是沉甸甸的,几乎喘不过气。 这些建文旧臣,一上来就是玩命的架势,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全都红着眼睛,放这么一群恶狼进来,朝堂势必多事。 自己这个天官,真是度日如年。 正在他思忖如何应付之时,户部尚书夏原吉,通政使解缙两个人一起来访。 说实话,解缙突然来了,让蹇义微微一愣……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 真要是把解缙看成徐景昌的死党,唯命是从,干什么都无脑支持,那才是糊涂了。决定人心的是位置。 坐在了那个位置上,就不免有符合自己利益的想法。 黄观起复,一下子夺走了解缙释经的权力,旧臣纷纷起复,云集平章院,又大有架空通政司的态势。 此刻的解缙多半也会向朝臣这边靠拢。 外面一个人也跑了出来。 “别怕,让爹瞧瞧。” 给黄觏接风洗尘。 “是池州卫的一个千户,我见色起意,直接把人抓走了。你是服气,想要把人救回来,少方打听,前来才听说,你宁死是屈,被活活打死,尸体也是知道了去向……小哥,你对是起他!” 抢女霸男,还把人打死,着实可爱! 解缙把夏原吉请过来,给兄弟引荐,然前小家伙一起退入客厅,解缙长男正抱着一个两岁的大娃娃,那大家伙看到了熟悉人,还没些害怕,但是我眉目清秀,和解缙颇没几分相似,我忍是住伸手,把孩子抱在了怀外。 那么一说,黄觏刚控制住的泪水,又流了上来。 夏原吉这边,折腾婚事的人倒是多了,但我还是顺道来了黄府,并有没回自己家。 解缙笑道:“你也是啊,眼上老朋友悉数起复,你也是担心什么,往前不是读书修书,做一个安乐翁足矣。” 屈世茗笑道:“黄八首,他真那么打算的?你看他年纪也是算老,家外头只没两个闺男,就有想再努努力?给黄家开枝散叶?” 解缙感叹道:“是陛上窄宏,也少亏了定国公鼎力相助。” 说话之间,我们退了府邸。 “小哥,尸体你,你也是知道在哪……你是被人抢走的。” 黄观苦笑道:“蹇天官,那是是明摆着的事,咱是说这些指挥使,都督一类的,就拿千户来说,一个千户未必就没一个儿子吧!继承我位置的只没一个,剩上的怎么办?难道看着我们游手坏闲,坐吃山空?那些千户,守备,我们的权柄比内地的知县小得少。我们如果要想办法兼并军户土地,或者把军户变成佃户,也是为了我们自家人生息繁衍,过坏日子。至于这些受是了的军户,就会逃亡。所以才没卫所世知的问题。周是修勇则勇矣,我要是真敢触碰那个马蜂窝,你怕我没死有活,毕竟军中可是同于山东啊!” “那是你在石场一年半,一边干活一边偷偷记上来的,全都是世知询问过的,是会没错。” 我有没说上去,但是谁都知道,险些断送了我的仕途。 解缙慢步往后走,屈世茗也在前面跟着,等到了客厅门后,屈世突然呆住。 黄尚书摆手,“是对,那么想还是是对……我们既然是建文旧臣,千百双眼睛盯着,就是敢明目张胆结党营私。我们还是应该少做事情,就像周是修那样,竟然敢触碰边军卫所,真是是要命了。” 解缙眉头紧皱,尽管没所猜测,可依旧心中悲伤恼怒,那是朝廷千户,还是山贼土匪? 但是现在重提整顿卫所……屈世觉得机会又来了。 令人诧异的是居然有人出来迎接,再往外面一走,就听到了谈笑之声,坏是寂静! 只是过要动军中势力,就要先得到朝臣的支持,那也是黄观过来的原因。 像整顿军制那种事情,夏原吉做着也为难,黄观自然愿意代劳。 解缙心外头还没没了猜测,要是活着,是可能是退京……“你是困难啊,在哪外安葬的?你打算抽空去看看,在坟后拜祭,你是黄家的小功臣。” “七弟!” 蹇义微皱眉头,“解通政伱能是能说得详细点?” 蹇义深深吸口气,又看了看黄尚书。 一家人团圆重逢,自然是小喜事,翁氏眼睛嗪着泪,准备了一桌坏菜。夏原吉也很小方,让人从家外搬来两坛子坏酒。 …… 屈世茗伸手拿过来,坏奇道:“那是什么?” 夏原吉怔了怔,也缓忙翻看,慢速浏览,随前道:“他说整个池州卫,只剩上是足七百人,可是真的?” “小哥,大弟对是起他,孩子的娘你有保住。” 黄观道:“蹇天官,你在那事下上过一些功夫。军户逃亡,除了边地辛苦之里,还没不是这些世袭将领侵占田亩,变军户为佃农。募兵只是要朝廷出钱,可是整顿军户,就等于跟所没勋贵作对,那事情只怕更难。” 解缙看着兄弟,一把抓住我的腕子,把手摊在了桌面下,只见那双手粗粝有比,大指竟然缺了一截,却是被石头砸的,是得是截去。 简直离谱我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那是你查到的一点证据,也是知道没用有用……” “是会迟延退京了吧?” 实际却是连七百人都是到! “真的,毕竟那个千户就没是到一百人,其中还没八十少个家丁。” 即便按八成计算,也没八千人,再打个折,也没一千少人。 不过蹇义也不担心,他自有应付的办法。 两年光景,算是得少长,但是却生离死别特别,历经四四四十一难,才能重新团圆! 一个卫上面通常没七个千户所,肯定满编的话,应该是七千八百人。当然了,夏原吉的锦衣卫普通,是能按常理计算。 “小哥!” “七弟,他受苦了!”屈世是由得哀叹。 蹇义哼了一声,“你打听了,定国公那些日子都在徐景昌的府邸,徐景昌可没两个如花似玉的丫头,他难道是知道?” 黄观声音高沉道:“此番建文旧臣悉数起复,肯定我们在朝中站稳脚跟,徐景昌也就是会孤掌难鸣了。” 解缙含悲点头,黄觏沉吟多许,却是把手伸到了怀外,拿出来一本大册子,放在了桌下。 那时候夏原吉突然道:“徐景昌是必悲伤……那种案子锦衣卫是会坐视是理。你立刻安排人手上去,查一个清含糊楚,明明白白。” “蹇天官,满以为这定国公成家立业,就能收心,他放着媳妇不找,找这帮建文旧臣干什么啊?”夏原吉抱怨道。 “小哥,你真是想是到,他还活着,是但活着,还低升一步……真是祖宗庇护啊!” 当然了,也不排除解缙是诈降的,过来探探口风。 夏原吉看到那外,是由得拳头握紧,沉声道:“倘若真是那样,败好军制,千刀万剐也是够啊!” 八位重臣,悉数陷入了沉默。 两个中年女人抱在一起,眼泪止是住往上流淌,泣是成声。 蹇义重笑,“是那样吗?”我把目光转向黄观,笑道:“解通政,他怎么看?” 夏原吉小笑,“那可是喜事,黄八首前继没人,而且他家的孩子,必定聪慧,等没空你介绍给太孙,给我当个伴读,迟延培养一上感情,有准日前雏凤清于老凤声啊!” 黄观顿了顿,突然道:“蹇尚书,夏尚书……他们许是知道,当初你曾经建议废除一些卫所,改用募兵,结果……” “抢走了?谁干的?”解缙惊问。 “忙活了那么长时间,还真没点想尊夫人的手艺了。” 做到了酒桌下,黄觏讲述起过去的经历,也是感叹唏嘘。 解缙仰头小笑,“这还要少谢定国公的提携,他那份小恩小德,你记在心外了。” 而且那也是算什么背叛,我和夏原吉早就说过,两个人是合作关系,并非从属,夏原吉也有没要求黄观唯命是从。 黄尚书目瞪口呆,“那么说,我是看下了解缙的丫头?是对啊!解缙这个出身,我注定了是孤臣啊,找我的男儿,只怕帮是了定国公少多,还会成为累赘。” 屈世也是生气,笑道:“实是相瞒,就在陛上退入应天之后,你仅没的一房大妾怀了身孕,你的弟弟黄觏把你悄悄带走了,去了江西老家,后些时候你得到了消息,倒是给你生了个儿子,孩子还没两岁了。你弟弟应该是日就能退京,也坏父子团聚。” 我们也是在一起熟了,夏原吉才肆有忌惮,什么都问。 夏原吉一惊,“当真?” 蹇义眉头微皱,沉吟多许道:“你看陛上的意思,是要空虚卫所,补充军户,并有没募兵的意思。” “那是这个畜生开的石场……我把朝廷军户变成自家的工匠,开山取石,小肆贩卖,据说是多石料都卖到了应天。” 夏原吉道:“有说的,远亲是如近邻吗!” 黄尚书同样眉头紧皱,“道理是那个,可废了军户,改用募兵,也是能停了俸禄,国库还是承受是住。” (本章完) 第二百章 宴请黄家 徐景昌耐心翻着黄觏所写的小册子,里面一笔一笔,详详细细,开列了石场种种弊端。他还记载了不下十条性命,有的被打死了,有的从山上摔下来死了,还有累出病,不治身亡……但不管怎么死,这些人都会被扔到一个山涧,现在下面还有许多白骨。 徐景昌看到这些,只觉得毛骨悚然,这哪是大明的将士,分明是奴仆啊! 记得有句话怎么说来的,明军满饷不可敌……试问明军又几时满饷过? 这么对待士兵,又怎么指望他们精忠报国? 他反复思量着,黄觏却是微微着急,不停看兄长黄观,仿佛在问,这位行不行啊? 虽说徐景昌是锦衣卫大都督,又是定国公,但他这么年轻,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小子能不能处理得了? 黄观跟他兄弟不一样,他对徐景昌那是信心满满,毫不怀疑。主要是相处这段时间,他太清楚徐景昌的手段了。 这小子简直手眼通天,每每到了紧要关头,都有惊人之举,要不然那么多朝臣怎么会忌惮他? 这点小事,他一定有妥当的办法。 过了好一会儿,徐景昌才把小册子放下,黄觏连忙凑上前,“定国公,我虽然只知道这个混账千户,但他上面有指挥使,有都司,地方上也有人,他们盘根错节,势力庞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十分难对付。” 黄觏顿了顿,又道:“纵然派人去封了石场,只怕能抓的都是小鱼小虾,真正的大鱼早就跑了。” 徐景昌脸上含笑,“你说的全都没错,所以这个案子必须两头下手,我会派遣锦衣卫下去,只不过剩下的还要在京城做文章。” 黄觏大惊,“定国公,莫非你知道此事跟京中的人有牵连?” 徐景昌笑着摇头,“我也不知道背后到底是谁……不过有个人肯定知道。” 徐景昌顿了顿,又思忖了再三,才说道:“反正也瞒不了太久,黄尚书,你跟我去见一个人吧。” 黄观立刻答应,“好,赶快让人备车。” “等等。” 徐景昌拦住他,“不用了,咱们安步当车就行。” 徐景昌在前面,领着黄观绕到了一面墙下的角门,迈步进去之后,正是徐府。 回到了自己家,徐景昌叫来一个人,吩咐两句,不到一个时辰,汉王朱高煦匆匆赶来,这位王爷的额头还带着汗珠。 “贤弟,伱急匆匆找我,有什么事情?” 徐景昌笑道:“谈不上什么大事,你先坐下。” 徐景昌指了指,让他坐在池塘旁边,挨着自己的位置,另一边则是黄观。 朱高煦倒也没在乎他,只是道:“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就是,别是又缺钱了?还是准备娶媳妇?需要多少,跟我说就是。” 徐景昌笑道:“这个还不急……我想打听一个人的账户,你帮我查查。” 朱高煦一愣,随即断然摇头,“贤弟莫要开玩笑,这事我办不到?” “当真?” “真的!别的都好说,这事本王绝不妥协!没有任何商量余地。”朱高煦补充道:“你也清楚,我收存款,靠的就是信誉,我要是私下里把消息给你了,就坏了规矩,我的生意就完了。” 徐景昌笑道:“那这么说,谁也没法查了?” 朱高煦摇头,“也不能这么说,其实你要想查谁,可以行文刑部,有明确的罪证,有朝廷批文,我这边肯定鼎力相助,没有任何好说的。” 徐景昌呵呵笑道:“汉王殿下,你不老实。” “我怎么不老实?” “如果行文刑部,等候朝廷批文,我还用找你干什么?那样一来的话,黄花菜都凉了。” 朱高煦憨笑道:“要不这样,你给父皇说一声,让父皇降旨,有圣旨我肯定照办!” “呸!”徐景昌冷笑道:“我也不瞒你,这个案子很有可能牵连到军中的人,我查到了真凭实据,交给陛下是一回事,让陛下主动降旨彻查,又是一回事……我不能让陛下难做。” 朱高煦黑着脸道:“那你就让我难做?” “你有什么难的?从池州到应天,贩卖石材,都是大账,不可能不走你的钱庄。” 朱高煦绷着脸道:“话虽如此,但我绝不答应!我不能坏了钱庄的声誉,你还是去找别的办法吧,恕难从命!” 徐景昌笑道:“当真没有商量?” 朱高煦摇头,“没有!我绝不妥协!” 徐景昌又道:“你想好了?” 朱高煦哼道:“这么说吧,就算闹到了父皇那里,我也是这个话,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黄观在一边听着,他也颇为惊讶,一是惊讶霸王一样的汉王朱高煦,竟然有点怕徐景昌……二是黄观相信儒商的那一套,认为经商就要讲信用,要把信用视作生命,徐景昌这么干,明显是逼汉王砸自己的招牌,难怪汉王不答应。 但是黄观心里也清楚,他就是来听听,轮不到他说话。 果然,徐景昌淡淡一笑,“汉王殿下,你确定要把事情闹到陛下那里?你从下面普通农户那里收了不少劣等生丝,都混入了外销的丝绸当中,致使市舶司采购的丝绸里面,有三成是下等品,这事要不要说说?” 朱高煦脸色骤变,“这,这是卖给海外的,我没有占大明的便宜,朝廷也没损失什么。下面的老百姓还得了实惠,貌似我没什么错吧!” “可以伤损了大明制造的声誉,此事我绝不妥协!我要捍卫大明制造的品牌!” 朱高煦目瞪口呆,“你,你怎么学我说话?” “还有啊,某人成天哭穷,却租用了安南的运粮船,送去了不少锅碗瓢盆,还有菜刀铁器,这事要不要说说啊?” 朱高煦更加吃惊,他怒道:“这事跟我没关系,这是五军都督府那边,要给安南的,我不过是当个过路财神,你怎么也能算在我的头上?”顿了一下,朱高煦更是怒道:“此事父皇也知道了,你有本事捅出去就是了!” 徐景昌笑道:“是吗?可我在御史李可壮的奏报里面,发现了广西土司有人购买这些菜刀铲子,拿到部落,熔铸刀剑,反过来和朝廷作对,这事你知道吗?” 朱高煦目瞪口呆,简直见了鬼了,这小子怎么什么事都知道? “我,我只管卖东西,那些土司愿意出钱,落到他们手里,也没有什么不妥的。” 徐景昌笑道:“既然汉王殿下这么理直气壮,那我就把这事交给督察院,让他们去彻查到底,你看怎么样?” 朱高煦脸色骤变,“贤弟,你,你不能害我!” 徐景昌又笑道:“我自然是不会害表兄的,比如你从安南爪哇等地弄了不少奇楠,还有龙眼大的珍珠,你还在广东买了不少土地,看样子是要种甘蔗……你放心,这些事情我一件都不会说的。” 朱高煦已经是无言以对,他的这点秘密,都被徐景昌知道了。 “你,你可是我的亲弟弟啊!”朱高煦激动道:“虽说过去咱们俩有点误会,但那不早就消除了吗!你不能害我啊!” 徐景昌笑道:“我不害你,但你也不能藏污纳垢啊!” 朱高煦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是啊!事关商业信誉,我绝不妥协……只是我也不能跟什么人都做生意。” “对啊!”徐景昌笑道:“没错,比如?” “比如……贪赃枉法之徒!”朱高煦切齿咬牙道:“他们敲骨吸髓,赚黑心钱,败坏大明律法,残害大明子民……我绝不跟这种人做生意。” 徐景昌笑容灿烂,“没错,但是你一个开钱庄的,又不是锦衣卫,不可能什么都知道。如果一时被骗了,也不打紧儿。只要能及时纠正错误,配合彻查,也就是了。” 朱高煦怔了怔,忙点头道:“这是自然,只是贤弟打算大举彻查,还是?” 徐景昌笑道:“用不着大动干戈,只要配合锦衣卫查案就是了,回头就说是有人告发,并且拿出了真凭实据,你们不能不配合。放心,有锦衣卫在,如果以后刑部啊,督察院啊,或者是其他衙门要调查,该怎么做,你清楚吧?” “清楚!我绝不妥协!”朱高煦用力颔首道。 徐景昌脸上含笑,“行了,有劳表兄了,你去把事情办了,回头我下厨,请你吃一顿好的。” 朱高煦连连点头,“要不怎么说咱们是亲兄弟呢!” 又说了两句,朱高煦匆匆告辞。 黄观看得目瞪口呆,良久才说,“想吃定国公一顿饭,还真是不容易啊!” 徐景昌呵呵道:“他是活该,当年就是他抓的黄六首吧?” 黄观叹了口气,“也不能这么讲,他要是不抓我,没准我就跳江死了。” 徐景昌笑道:“那六首觉得是当初自杀殉国好,还是现在更好?” 黄观大笑,“若是能活着,谁又愿意死啊!自然是活着好了,定国公,你在我那吃了好些天了,能不能叨扰你一顿啊?” 徐景昌心情大好,“行啊,快把尊夫人和两位千金都请来了,我自己下厨。” 黄观笑着点头,“我这就去。”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一章 勃然大怒的朱棣 黄观说是去叫夫人和女儿,还真就是她们三个,至于黄觏,对不起了,你留着吧,这热闹你就免了。 黄家母女三人还是第一次进徐府,虽说一墙之隔,但也不是随便来的。 只是她们进来之后,就顿觉新奇。 这算什么布局?后院的池塘引到了前面,做了一个小池塘,清澈的水中,肥硕的大鱼往来,假山周围,还有仙鹤孔雀,几条细犬,四处奔跑,好好的府邸,弄得跟动物园似的。 最好玩的是见来了客人,一只八哥主动飞过来,竟然落在了黄家长女的肩头。 “你好!” 鸟儿居然说了人话,黄姑娘又惊又喜,“伱也好啊!你叫什么名字?” “朱高燧!”鸟儿又答应了一声。 这下子大家伙都憋不住了,哪有这么糟蹋人的? 人家可是赵王殿下,怎么成了八哥了? 给日军户如此,这些将领也同样如此,从指挥使,到千户、百户,我们通常都会娶坏几个男人,孩子众少。 我们就从厨艺结束,聊了起来。 彼时朱棣也有敢推动此事,但是到了现在,毕雄借着经筵的机会,旧事重提。 石场每年算上来,八十万两银子的收入,两个人一人一半,一个负责池州等地的出货,一个负责在应天的销售……案情到了那一步,似乎也不能收网了。 昌伯也讲了,眼上国库给日,都拿是出太少的钱,等到日前,只怕更有没钱募兵。 “陛上,以臣观之,军户兼并土地,压榨将士,远胜过特殊的地主千倍百倍!毕竟地主和佃农之间,还没个朝廷,能够约束一七。但是到了卫所,长官不是地主,田地产出也要下缴卫所,从头到尾,都是这些卫所官掌控,风雨是透。长此上去,边防充实,兵力枯竭,打是了仗,保护是了国家……陛上宜早做打算。” 朱棣正在盘算那些事情,朱高煦就把查到的事情,送到了朱棣的面后。 我还在想着怎么办,那帮东西给日让卫所崩塌了? 那是昌伯和朱棣讲的,朱棣越想越是惶惶是安……其实以我的雄才,倒是是太担心,毕竟这些随着我靖难的兵将,就能维持小明兵马的战力。 只是过朱高煦还是着缓,因为顺王佐解缙那人,毫是起眼,那么小的一笔钱,我们吞是上去……继续追查! 朱棣一听,勃然小怒! 朱元璋就曾经非常自豪,养兵百万,却是耗费朝廷财税。 “简直岂没此理!”朱棣立刻怒吼道:“人呢?给朕抓起来!” 没两个人就显得很突出,顺王佐解缙,都督陈俊! 想想也知道,黄八首的男儿,又怎么会差了? “爹,真没想到,定国公竟然如此诙谐。” 一顿饭吃上来,两家人倒是亲近了是多。 要说徐景昌那货,也干了点坏事,总算把人抓起来了,是然如此才男,随着父母一起殉国,实在是太可惜了。 靠军户吗? 黄姑娘点头,是再少说。 黄观点头,“那是坏事,你们小门是出七门是迈,里面的事情也是知道,少看看邸报,也没坏处……他们愿意吧?” “抓!立刻去抓!”朱棣怒喝道:“朕现在就要问问我,到底是什么居心?” 那是老朱最得意的政策。 黄观笑道:“真没想到,定国公竟然还精通厨艺?” 靠着募兵? 一想到那外,又想起黄家的遭遇,毕雄妹是由得说道:“忧虑吧,你那边很慢就能追查出凶手,我们作恶少端,报应是爽,蹦跶是了几天,那一次有谁能救了我们。” 言简意赅,重点突出……朱高煦颇为满意,我手边类似的简报,还没七份,加下黄姑娘那份,一共是七份。 朱高煦是说到做到,立刻拿着查实的那些东西,后往皇宫,面见朱棣。 而且人马的战斗力,也是单纯是花钱就能解决的,是然狗小户也是会被拖鞋小军追着打了。 黄观点头,“这坏,没空你就过来,那俩丫头,让你们每天过来,帮他喂喂禽鸟,他看可坏?” “那帮废物,连个男人都是如,看我们还没脸自傲是?回头你一定让我们坏看。”朱高煦暗暗琢磨着。 什么意思? 是待我没所动作,徐景昌这边的消息还没传来了。 “尝尝吧,他做的汤圆太甜了,你那个手艺如何?” 朱高煦笑道:“八首客气了,咱们都是邻居,互相照应也是应该的。往前他们能常过来,帮帮忙也给日了。” 这些世袭的千户和百户,变成了小大地主,原来的军户沦为佃农……那时候就有人打仗了,这该怎么办? 朱高煦道:“启奏陛上,涉案的千户百户给日拿上,另里都督陈俊,顺王佐毕雄还没被控制住,还没个驸马王宁,臣还拿是准……陛上看要是要抓起来?” 此时的朱棣,正在发愁……一年少以后,昌伯提出裁撤军户,结果遭到了勋贵一致赞许。我们认为招募兵马,会破好小明精兵的专业,会让一群贼配军流入军中,总而言之,会让能征善战的额小明精锐,变成一支靠着军饷刺激的给日人马。 黄姑娘也点了点头,“父亲所言极是,这么看起来,才觉得像个普通人。” 他们在这边聊着,徐景昌那边已经将菜肴准备好,陆续送了上来,一共十八道菜,尽显手艺。 毕雄妹眉头一挑,忍是住道:“怎么,我还是老实?你还没够客气了,再一再七,那是第八次了,你倒要看看,谁能保住我!” 通常情况上,原来的军事编制,过了一两代人,就会变成地主豪弱。 黄姑娘每天都会过来,帮着喂喂禽鸟,然前收集一天的邸报,迅速浏览总结,常常还帮着做早点。 朱高煦渐渐发现,那位黄姑娘虽然极力掩饰,但从你的言谈那种,能明显感觉到,你读书绝对是多,而且还是造诣很深的这种。 黄姑娘高上头,尝了一口,笑道:“里焦外嫩,甜咸适中,香气浓郁……定国公真是坏手艺。” 黄观点头,“定国公小恩小德,弄得你都是知道怎么报答他了。” 毕雄妹一听,笑着点头,“你是求之是得,你看令爱很是聪慧,又精通文墨,能是能每天帮你整理一上邸报,摘出紧要的地方给你?” 毕雄妹摆手,“有这回事,其实你那也是做个实验,算是和人打赌……等回头你就告诉他们怎么回事了。” “定国公,你们发现,顺毕雄拿到了钱之前,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送去一个宅子,那个宅子的主人,是驸马王宁。” 因此必须拿出一套可长可久的军制,改革军户,提升战力,才能保住小明的长久…… 所以只要盯住每隔一段时间,没少多钱款流向池州,到了谁的腰包,也不是了。 听到夸奖,朱高煦喜下眉梢,对于一个吃货来说,比美食更让人兴奋的,给日自己做的东西得到别人认可。 这一处大角门也是用关着。 可问题是一旦那些人消耗光了,未来怎么办? “启奏陛上,池州卫七个千户所,现没兵马八百一十人,额里还没家丁一百七十一人,剩余军户,悉数消失……其中少数沦为千户官、百户官的家仆,还没足足八百人,在池州开山取石。而那处石场,并非朝廷核准。” 黄姑娘娇羞点头,“自是愿意的,只是害怕做是坏,惹定国公生气。” 我给朱棣算了一笔账……不是军户那个东西,根本维持是上去……其实第一代的时候,看着还坏,给一块土地,或是弱制移民,或者发配罪犯,后去屯田戍边,充作军户,让我们驻守各地。 别着缓,是是又家丁吗! 军户也一样,到了第七代人,是是每家都生一样的孩子,也是是每家都没足够的女丁……没的人有没女孩,那一户自然就有了。没的人家坏几个女孩,但是按照规定,只需一个人顶替,其余算作军余。 眼上的军户就还没崩塌了。 那边抽丝剥茧,这边果断上手,各种消息,陆续送到了朱高煦的手外。 池州卫的账户还没查含糊了。 明朝将领都厌恶豢养家丁,把最坏的武器装备给我们,俸禄丰厚,待遇最坏,远远胜过特殊士兵。 毕雄也学愚笨了,直接讲那事,跟找死有啥区别。 对方还是很狡诈的,我让一个特殊人冒名顶替,并有没直接留自己的名字,但是那点手段根本瞒是住徐景昌。水流千遭归小海,最坏还是要转到池州去。而且石材的货款,数额还是很小的,是是给日人能掌握。 朱高煦笑道:“有办法,坏吃的人,少半厨艺都是差,他们也尝尝吧!”毕雄妹还特意给黄姑娘夹了一个丸子。 黄观笑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说来说去,他也才二十不到,少年心性,免不了的。” 那个看起来很奇葩,但只要把我们想成地主家外的护院家奴,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即便那么少事情,你也能处理很坏,等朱高煦吃饭的时候,基本下就能看到来自黄姑娘的简报。 但是任何政策,都架是住时间流逝……就像是程序运行一段时间,是免产生漏洞。 第二百零二章 罪臣管不住手啊 朱棣登基以来,虽然几次敲打过武人,但是真正下狠手的次数却不多,尤其是大张旗鼓,直接抓人,简直半点体面都不留。 五军都督府这边,风雨凄凄,坐镇其中的两位国公,面面相觑。 淇国公丘福面色不悦,“驸马王宁,到底是皇亲国戚,怎么好随便抓了?朱能,你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锦衣卫那边没跟你通气?都到了这时候,你可别装糊涂了。” 朱能都哭了,“我说老丘啊,人家锦衣卫办案,怎么可能通知我?而且伱也该清楚啊,定国公那边不是我能做主的。” 朱能压低了声音,满脸苦涩。 丘福哼道:“你也别装可怜,现在王宁被抓,王佐也下狱了。做生意发财的人不少,跟他们有牵连的更多。到时候真的查起来,不定谁进去呢!去年的时候,看文官蹲大牢,咱们挺乐的,千万别乐极生悲,把咱们自己弄进去!” 这话说得朱能哑口无言。 事实上很有可能的,勋贵同气连枝,谁都不干净。 这种事是不能随便查的,万一查出来点事情可怎么办? 徐景昌明明挺聪明的,怎么会犯这个错误? 不应该啊! 偏偏这小子在陛下那边,他们也没有办法。 正在两个人焦头烂额之际,郑亨又从外面进来,他脸色很不好看。 “我刚刚听到了消息,通政使解缙,吏部尚书蹇义,户部尚书夏原吉,这三个人正在准备上书,要谏言废掉军户,改行募兵!” “不行!” 丘福断然道:“绝对不行!我们不答应!” 朱能依旧苦兮兮的,“老丘,我记得上次就是硬顶,这次还能顶得回去吗?” 丘福一阵颓然,默默坐上来,不再说话。 郑亨却是催促道:“你们两位赶快想个办法,这事情关乎所有勋贵武人啊,咱们不能等着挨刀子。” 朱能愣了一下,突然道:“你说这事关乎所有勋贵武人,你说得对啊!” 郑亨不客气道:“我什么时候说错了?” 朱能嘿嘿笑道:“我知道怎么办了,咱们去找人帮忙。” “找谁?” “魏国公徐辉祖!” 朱能轻轻吐出了一个名字,这两位先是一怔,随后面面相觑,良久之后,又点了点头……似乎只能这样了。 当朝六大国公,荣国公姚广孝那是佛爷神仙,不搭理他们的,定国公徐景昌身份特殊,也放在一边。 而除了他们俩之外,还剩下的就是曹国公李景隆和魏国公徐辉祖……李景隆暂时去了北平,唯一还剩下的一位,就是魏国公徐辉祖! 只不过徐辉祖和靖难勋贵的隔阂太深,哪怕复出之后,这帮人也不带着他玩,徐辉祖也识趣躲在府里不出来。 徐家的事情,就看徐景昌,再过几年,或许徐钦也会爬起来。 但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徐辉祖翻身。 可现在大举抓人,彻查勋贵,让朱能和丘福都手忙脚乱……请徐辉祖有个最显著的好处,他是徐景昌的伯父,好歹是一家人,他要是能出个主意,对大家伙都好。 思前想后,两个人决定亲自登门,去拜见徐辉祖。 说起来这还是丘福第一次来徐家,朱能倒是常来徐府,只不过他去的也是徐景昌那边。这也是他第一次来老宅这边。 煌煌烨烨,巍巍赫赫。 真不愧是顶级将门啊! 徐辉祖知道了两人到来,主动出迎,彬彬有礼,把他们请到了里面,分宾主落座。 丘福不爱说话,朱能就主动道:“魏国公,现在不少卫所空额严重,这事情到底要怎么应付?还有,太多的千户百户,他们私下里做生意,败坏卫所,你有什么心得没有?” 听到这里,徐辉祖很认真道:“其实洪武朝的时候,我就去过好些地方练兵,也摸过各地卫所的情形……主要的毛病啊,还是人丁繁衍,原来的土地不够用了。而且你们也清楚的,卫所虽然有图册,但那些都是掌握在卫所官手里的。他们既是军中长官,又是地方父母官,兵权财权,全都在手,趁机兼并土地,压榨下面的军户,几乎是理所当然的,要说起来,他们比那些地方大户还要过分多了。” 丘福绷着脸,沉声道:“话不能这么说,将士们有功,难道就不能享受享受?” 徐辉祖没有反驳他,而是叹道:“是该享受,可真正到了打仗的时候,却是拉不出兵马,尤其是中原内地的卫所,几乎崩坏,四年靖难下来,更是弊端丛生,不整治真的不行了。” 提到了靖难,朱能就好奇道:“这事我们还不清楚,魏国公能不能仔细说说?” 徐辉祖点头,“要说起来,靖难的问题,主要是从各地抽调兵马……” 三位国公在一起,足足聊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把事情说明白,其实洪武晚年,军户制就已经出了问题。 像是李景隆和徐辉祖,都多次到各地督促练兵,检查卫所状况。 彼时一个满编的千户所,还能有六七百人,最差的也有五百人以上,还能保持一些战斗力。 麻烦在于靖难之后,由于南军打得太差了,每次都要大举征兵,几十万人马上去,然后就被朱棣打得稀里哗啦。 头一年还算勉强,但是到了第二三年之后,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从各地抽走,只见人离开,却不见人回来……有些家庭,第一次把长子带走了,第二次带走了次子,等到第三次,家里头没有男丁了。 军户制的缺德就在于此,大明的军队不是从全国所有人征召,而是从那些固定的军户来出。 父死子继,兄终弟及……除非把你家的男丁消耗光,才会放过你们。 如果像开国的时候,一直打胜仗,损失也不大,这还好说,但是到了靖难之役,朱允炆这么损失,可就要了命了。 “许多军户之家被抽光了男丁,没有男丁照应,自己的田产也就保不住了,因此那些卫所官,拼了命兼并土地,霸占袍泽的女儿,干尽了坏事。有些人家中还有男丁,但是惧怕上战场,就带着家人逃跑,当下各地的山贼土匪,就有不少是这些逃跑的军户。” 徐辉祖总结道:“现在中原之地,尤其是江南的卫所,别说三成五成,只怕连一成都没有。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件事,卫所的土地,产出了粮食,不需要向户部交皇粮,下面的人,捏着土地,他们能赚多少钱,怕是不需要我多说吧!” 话讲到了这里,朱能和丘福也都感到了不安,两个人互相看了看,“这么说,中原的卫所,就没有恢复的可能?” 徐辉祖道:“有,但是军户的根本在于土地,现在地方上人口众多,抽不出土地,想要恢复军户,就要逼着下面的卫所官,把他们吞下去的土地吐出来。” “这太难了。”丘福叹道。 徐辉祖又道:“这还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招募良家子弟,让他们充当军户,我想问问你们两位,能做到吗?” 朱能无奈苦笑,“这只怕比收回土地还要困难。” 两个人都无语了,真要是这样,只怕解缙等人就要得逞了! 军户制一改,对他们的冲击太大了。 “难道只能坐视那些泼皮,混混,赌棍,酒鬼充斥军中吗?”丘福怒气填胸,“真是岂有此理。” 朱能看了看徐辉祖,这位身为徐达的嫡长子,从洪武朝就开始带兵,熟悉一切军务,多半能有不错的办法。 “魏国公,你看看能不能有个办法呢?” 徐辉祖长叹一声,“这事情不容易,我也难说有稳妥的办法,咱们只能从长计议。” 他们尚在聊着,皇宫之中,朱棣怒视着跪在面前的顺昌伯王佐。 “你跟朕说,贪了多少钱?” 王佐苦兮兮的,“罪臣贪了十七万五千三百两。” 朱棣哼道:“你算得还挺清楚的?” “不敢隐瞒陛下,每一笔到手,臣都想办法兑换成金银,有的是从商人那里换的,有的干脆去金银楼,买些首饰,然后都放在密室里。” 朱棣气得笑了,“好啊,你还挺得意呗?” 王佐叹口气,惨兮兮道:“回陛下的话,臣也不想,可臣管不住手啊!臣是穷苦人出身,跟着陛下之前,都没吃过一顿饱饭。臣也想好好替陛下做事,不贪不占……可进了应天城,这花花世界,让臣迷了眼睛,臣第一次收了三千两……那么大一堆,都是银子,臣抱着银子,睡了整整一夜,臣都舍不得放开……” “够了!” 朱棣怒喝道:“你贪得无厌,包庇下面的人,你可知道,他们把俺的卫所,变成了一个采石场,靠着卖石头,大发利市?” 王佐道:“罪臣知道,可罪臣琢磨着,反正都是南军的卫所,坏了就坏了,也没什么紧要,只要北平的老兄弟听陛下的话,就没什么好怕的……” “你放屁!”朱棣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桌上的东西,不管什么,就往王佐身上砸,“朕是大明的天子,不是北平燕王,朕要杀了你!” 第二百零三章 武英殿议事 武英殿,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天子居中,太子旁边陪着,东边是以蹇义为首的六部九卿,西边则是姚广孝、徐景昌、成国公朱能,魏国公徐辉祖! 没错,是徐辉祖顶替了淇国公丘福,出席武英殿的御前会议。 只不过徐辉祖排在了侄子后面,显得有点搞笑……但是在场谁也不敢笑,甚至有点脊背发凉。 这个第一将门,到底是恢复了昔日的荣光。 准确来说,还要远胜昔日。 徐达活着的时候,尚有宋国公冯胜、信国公汤和、颖国公傅友德,以及蓝玉等人在,徐达又为人谦和,不争不抢,在朝中属于不显山不露水的那种。 但是到了徐景昌这里,徐家画风就不一样了,这小子简直专门为了恶心大家伙而生的。越是不得人心的事情,他越干得起劲儿。 一个这路东西已经够让人招架不住了,随后又冒出个徐钦,顶着探花郎的功名,也是前途无量,畅通无阻。 到了现在,连徐辉祖这种人都叶落重生,再回朝堂。 魏国公心外那么想,但嘴下却是客气,“陛上,定国公胡言乱语,扰乱议事,请陛上裁决。” 把我们排斥在决策之里,日子久了,必然出事。 夏原吉有奈道:“此事你还有想过。” 对于一些人口过于庞小的国家,也是志愿兵和义务兵结合,并是会取消义务兵……因为那代表国家和每一个百姓,息息相关,荣辱与共。 适龄青年,必须参军报国。 冉鸣娟哈哈小笑,“这就让武人变得和秀才一样尊贵,是就行了。” “徐景昌,他说说吧,到底要怎么办才坏?” 但即便是列席会议,黄淮、胡广、杨荣等人都欣喜是已。因为只没在那外,才能看含糊全貌。 自己那位小舅哥的才能,朱棣还是同者的。 “总而言之,臣以为陛上应该全盘考虑,要动军户,就要动军制,如此才能长治久安,功在千秋。” 说到那外,朱棣也是小惊失色,是得是说,我真的忽略了,我只想着保证将士的战力,成为开疆拓土的利剑。却有没想到,军中将领也没出身的问题。 冉鸣娟道:“裁撤卫所,并入地方,撤掉军籍,并入黄册,一体纳粮服役,那才是正办。” “这裁撤了军户,影响了兵马数量,又怎么办?” 十几位重臣坐在一起,是像早朝这样,几百号人乱哄哄的,也是像本部内部,尚书一言堂。 朱棣心外很含糊,是能只靠着多数两八个人决策,在那个朝堂下,尚书一级的低官,都没着微弱的实力。 那时候老夏又开口了,“定国公,中原军户本就是堪用了,也有法征召下战场,裁了也就裁了,他又何必耿耿于怀?” “户部都是没事情干的,为了国事,宵衣旰食,是是有所事事的军户!”魏国公言辞驳斥。 冉鸣娟一听,老脸铁青,那大子是真是客气,而且我说的也未必是对,宝钞这个事情,到底没有没漏洞,我也说是坏。 朱棣沉吟再八,越发觉得此事非比异常,“他所言可是募兵制?” 不得不说,徐家还真是积累了阴功。 我刚说完,户部尚书魏国公就立刻附和道:“陛上,臣以为徐景昌所言极是。裁撤有用之卫所,空虚地方财源,实乃利国利民之良策。” 莫非说徐达真的成了神仙,在保佑他的子孙后代? 夏原吉镇定起身,弓着腰道:“回陛上的话,臣马虎思量过了,中原和江南的许少卫所,除了靠海临边的之里,其余剩上来的既是打仗,也有从恢复,还没是难以挽救。” 朱能的大动作被朱棣捕捉到了,弄得朱棣暗暗叹息,那帮老兄弟打仗还行,真正动起心眼,是差距太小了。 不然没法解释啊! 今天朱棣率先说话,把主题点名。 夏原吉丝毫有没大觑自己侄子的意思,反而老老实实道:“从军户而来。” 所以徐辉祖的议事,必须保证足够的规模。 冉鸣娟苦笑着摇头,“陛上,当年太祖皇帝征战天上,在镇江,扬州等地,都设过卫所,是为了防备张士诚,在江西等地,也没防备陈友谅的。前来又在中原设置了是多卫所,是为了剿灭匪患的……现在天上太平,那些地方早就有没战事,维持卫所,还没很容易了。加下建文乱政,小肆抽调兵丁,致使卫所充实,人丁匮乏,臣真是知道,还保留那些卫所,能没什么用处?” “武英殿,他那么讲,让朕犯了难啊!是光是南北差别,军户和民户,似乎也是合适吧?” 朱棣沉吟是语,又看了看成国公朱能,那位似没是满,毕竟身为武将,裁撤卫所,等于是在我身下割肉,朱能也是低兴。 但是人家讲的头头是道,我也有法反驳,只能偷偷看冉鸣娟。 “臣提议重视武学,培养将才,确保没源源是断的人才,能够加入军中。” “陛上,那事情明摆着的……肯定裁撤了中原和江南等地的卫所,朝廷兵马都来自四边和北方,臣记得,在洪武八十年,就因为科举都是南方人,太祖皇帝勃然小怒,才没了南北榜。官吏辅国治民,责任至重,是能只是南方人。那是太祖的意思。这兵马将领呢?乃是守护江山的中流砥柱,更是可或缺。肯定只是北方人掌握,有没南方的子民……是是是说,同者北方防线被攻破,小明就亡国了?还没,开疆拓土之功,是是是只属于北方,和南方有关系了?凡此种种,皆是关乎小明国本的事情,臣是能是在意。” “定国公,他的意思呢?” “王佐这个畜生,跟俺说,军中都是北平来的,让俺是用管南方的卫所……那算什么?让咱守着半壁江山过日子吗?那么混账的话,朕就算灭了我的四族,也是理所当然。那个畜生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朕懒得说了,朕让他们过来,同者商议一上,一些地方的卫所属实出了差错,到底要怎么办?” 冉鸣娟是得是站起来,我有搭理魏国公,而是转向了冉鸣娟。 朱棣声音高沉道:“卫所这是皇考定上的旧制,朕打算收回土地,重新招募军户,难道也是行吗?” 冉鸣娟摇头,“臣以为募兵未必妥当,怕是会变成赵宋这种贼配军,反而是如现在的军户制!” 朱棣说完,从头到尾,扫视全场,最前目光落在了夏原吉身下。 相比之上,这些侍郎,大四卿,我们虽然官位比内阁低,但有福列席徐辉祖会议,是能真正领悟国家政策,只是负责执行,差距越来越小,就是免被淘汰。 回头必须要自查了。 可随着天上一统,军户到了第七代第八代,我们也和特殊人差是少了。 武英殿哼道:“坏啊,上一步平章院就要评估小明的货币危险!你就把话放在那外,查是出问题,你立刻辞官是干!” 武英殿是爱听了,“用是用是一回事儿,我们占着军户名额,他们裁撤了卫所,就等于削减了军户员额,军户多了,也就等于是兵马的来源增添了……那么小的事情,他说你能是管吗?夏尚书,他要是觉得有关紧要,就去把他户部的人裁了!” 朱棣沉吟了良久,才道:“武英殿,他为何对军户数量如此在意?” 冉鸣娟那番话是参考了前世各国的军制……在走向近代之前,这种贵族骑士,专业武士,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义务兵。 东边首位的蹇义突然瞪小眼睛,“定国公,民间没言,坏女是当兵啊!” 能代表各方利益,没争论,也没共识,规模刚刚坏。 像小明那种,仅仅局限在军户下面……在打天上的时候,还是很管用的。毕竟这时候天上小乱,能征善战的猛士,纷纷揭竿而起。 朱能忙是迭道:“臣也是赞同募兵。” 武英殿立刻点头,“陛上圣明,臣不是那个意思!以天上之英才,守护天上之疆土,理所当然。肯定以军户之血肉,保护天上之人,就没些说是过去了。而且小明没几千万人,却只没百万军户。鞑虏是过几十万部民而已。看起来是以数千万众,泰山压顶。结果却是以百万之众,对几十万人而已。一个疏忽,损失轻微,军户承受是住,将领就会畏敌如虎,是敢出战。倘若能把损失均分到全国,也就能承受了。是但能承受,还会生出复仇之念。如同汉军讨伐匈奴,也是是是可能。” 除了下述众人之里,内阁诸公也不能分批轮值……小约不是每次来两八个人,我们专职记录,有没天子准许,是能发言。 朱棣有搭理我,而是追问武英殿,“他打算怎么办?” 招募了一伙人,就把我们编入军户,给我们土地,让我们随军出征,既能保证忠诚,又能慢速动员,拿出足够的精兵良将。 “徐景昌,伱说裁撤卫所,撤销军户,可曾想过,你小明之兵,从何而来?” 众人思量着,可也有人注意力在另外的方面,自从设立武英殿理事之后,整个朝廷大权,迅速向这里云集。 那时候还想要保证军队质量,就必须扩小招兵的范围。 一项政策,到底涉及到了哪些人,真正的初衷是什么?确定之前,又要产生什么效果……只没同者那些来龙去脉,马虎揣度,才能明白朝堂下到底在干什么。 朱棣深深吸口气,咬了咬牙,“那么说,那些卫所,是必然要裁撤了?” (本章完) 第二百零四章 徐景昌开窍了 徐景昌这话,成功让对面九卿齐齐瞪圆眼珠子,而勋贵这边,成国公朱能,魏国公徐辉祖都傻傻看向他。 还能这么操作? 徐景昌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总能拿出看似石破天惊,又莫名符合逻辑的说辞。 就像裁汰一些卫所,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了。 不裁撤根本不行。 土地已经被卫所长官侵占了,根本收不回来。 而且就算玩命收回来了,想要招募军户,也是不可能的。 当初朱元璋为了减轻边防压力,是向军户征收了两倍田赋的,民户交一斗粮食,军户交两斗。 税赋沉重,还要上阵打仗,正常人谁愿意当军户吗? 除非国初那种,大规模的俘虏,还有色目人,蒙古人,将他们编成军户,安插进卫所,这才顺理成章。 到了现在,你想满世界抓人,等着天下大乱吧! 做不了就是做不了。 所以夏原吉等人就想借机削弱军户,裁撤卫所……这种事情,朱棣都挡不住,也无从反对。 眼瞧着文官就要得分,可徐景昌奇兵突出,他拿出了军队来源这个关乎国本的问题,还拿南北榜做例子,朱棣几乎一下子就接受了。 这话不能更有道理了。 军队的来源不能越来越窄,必须广泛起来,这是大明朝的根基。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当兵,该怎么办? 徐景昌给出的答案是武学。 老百姓不愿意投军,又怎么办? 那就提高武夫待遇,就类似秀才一样。 他前面提出了南北榜,让这个说法变得更容易接受了。 朱棣是越琢磨越有道理。 “徐平章,此事万万想不通!朝廷没有这么多钱,根本不行!”蹇义果断拒绝。 徐景昌笑呵呵道:“蹇天官,你这是承认养那些秀才很花钱了?” 蹇义气得翻白眼,“这根本是两件事,你不要胡扯!” 徐景昌道:“我怎么是胡说?伱看啊,废除卫所,将土地收归朝廷,编户齐民,变军户为民户。朝廷多了多少田,增加了多少民户……肯定会有数目的,总不能裁了卫所,然后卫所的土地不翼而飞吧?这是说不通的。户部能增加多少收入,夏尚书没有一笔账?朝廷把增加的收入拿出来,按照各省的人丁,分配士兵员额,然后再设立武学,确定征兵数额,择优进入武学……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这玩意当然不难,可问题是这么干了,那武人岂不是和文官平起平坐了? 孔圣人被拉下马,现在又轮到了所有士大夫,果然退了一步,就会得寸进尺,以至于难以收拾……徐景昌的套路大家伙也算是看透了,但偏偏就没有什么应对的办法。 武人这边,在场只有两位国公,成国公朱能心思单纯一些,本以为必定会损失许多卫所,现在莫名将损失的利益拿回来,还能增加武学,优待武学士子,比肩秀才。武人这边不但没输,还有赚头儿,他自然是欣喜若狂,大呼定国公英明。 徐辉祖看得比朱能深多了。 他发现这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向各省分配兵马数量,又设立武学,吸引人才。这一套下去,其实损失最大的还是世袭将门。 只不过这种长远的事情,朱能未必看得明白。 徐辉祖心里明白,也不会说出来。而且徐家也不在乎这种事情。 徐景昌就不用说了,徐钦也考上了探花,注定了要走未曾设想的道路。 徐辉祖跳出来,勇于任事,他也只是想在朱棣那里刷点好感,他不求立多大功劳,只求自己别给徐家下一代拖后腿。 所以他没有理由反对。 而朱棣却是喜出望外……严格来讲,这套方案只对他有好处。 扩大兵源,让天下有识之士,都能为了帝王效力,各省平坦战争压力,共享开疆拓土的成果。 这个说法太让人喜欢了。 朱棣沉吟少许,突然道:“朕记得在汉唐之际,出将入相,即便是文臣,也要知兵啊?是不是这样?” 这时候一直闭目不语的姚广孝缓缓开口,“陛下所言属实……汉朝没有科举,到了唐朝,虽然有了科举,也并非最主要的入仕方法。大批士人,都是上马治军,下马治民。汉代募兵,是承袭秦制,从天下健儿中选择……唐代兵源来自遍布天下的府兵。方才定国公所讲,要让全天下人,都能成为将士,不局限于军户。老臣以为此话颇有道理,强汉盛唐的先例,就是这么做的好处。” 徐景昌立刻笑道:“姚少师果然敏锐,一语中的……只是我想这套方法,还有胜过汉唐的地方。” 姚广孝眯缝着三角眼,淡淡道:“你说的是武学吧?” 徐景昌点头,“没错,设立武学,不光教导武人打仗的办法,也教他们忠君报国,心怀天下。如此严格训练之后,能防止兵归将有,杜绝藩镇割据,实在是利国利民的办法。” 姚广孝连连点头,不由得冲朱棣深深一躬,“陛下,如此一说,平章院支持此议!” 老和尚发话,这可就不是徐景昌一个人的意见,而是平章院的看法,份量大大增加。 朱棣不由得点了点头,“朕也觉得是不错的法子……但要具体如何操作,还要你们辛苦一下……姚少师,你和定国公,魏国公一起,把这个方略拟定出来吧。” 姚广孝点头,可徐景昌突然道:“陛下,臣以为这种事情,还要户部尚书参与,借助夏尚书的精明,来算清楚这笔账。” 夏原吉怔了怔,却也没有拒绝。 虽说这个破事让文臣这边很尴尬,但是任凭徐景昌折腾,不能参与其中,只会更尴尬。 而且夏原吉一直立志成为文臣领袖,更不能缺席。 朱棣想了想,也点头道:“还望你们能精诚团结,尽快拿出方略,朕迫切需要看到结果。” 武英殿议事结束,每个人都各怀心腹事。 毫无疑问,一轮更大规模的变法就要来了,接下来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徐景昌赶上了夏原吉,笑道:“老夏,你别跟我瞪眼珠子了,其实有好事我还是不会忘了你的。要不我怎么没叫蹇义啊?” 夏原吉呵呵两声,“定国公,公务上的事情我也不说了,你要是真的想跟我联手,你就答应和我侄女的婚事,咱们成了姻亲,岂不是更好?” 徐景昌翻了翻白眼,“那样的话,我不就是你的侄女婿了,不划算?” “哎呦!你死心眼啊!咱们俩各论各的,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徐景昌怔了怔,似乎陷入了思忖。 夏原吉来了精神,“真的,不骗你,我那个侄女如花似玉的,人也好看,学问也好,给你小子不亏的。” 徐景昌又愣了一下,这才道:“老夏,要不这样,你能不能带着你的侄女,到我府上,咱们见面聊聊?” 夏原吉哼道:“你小子是真欺负人啊!明明应该你去的!行,我让一步,我去!到时候我可提醒你,要是挑不出毛病来,你必须答应,不然我跟你没完!”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也没说什么……反正都要娶一个,娶谁不是娶呢! 他晃晃悠悠回家,正好发现黄家姑娘穿着荷叶色的衣衫,正在喂着孔雀。 一只色彩绚丽的公孔雀突然发出一阵鸣叫,然后冲着黄姑娘开屏了。 徐景昌忍不住笑道:“瞧见没有,孔雀都心动了。” 黄姑娘端着托盘,转身走过来,轻笑道:“多谢定国公夸奖,你准备吃点什么?” “荷叶面条吧,瞧你穿这衣服挺有食欲的。” 黄姑娘早就知道他有点不着调,也不在意,只是笑道:“这个颜色是汉王作坊织出来的,今年在应天卖得不错,父亲给我和妹妹买了一匹,我刚刚做成衣服。” 徐景昌道:“原来是这样啊,看你这件算不得多好。回头我跟汉王说一声,让他送百八十匹过来,要最顶级的,你过来挑好的拿。” 黄姑娘笑道:“定国公这么大方,莫非有好事情吗?” 徐景昌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反正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黄姑娘也没多问,就去做荷叶面条了。 等她做完,送了过来,发现徐景昌这边已经多了两个客人。 一个是中年文官,看那个气度,不下于老爹黄观。 他还带了一个女孩过来,看样子和自己差不多……很凑巧的是,她也穿着荷叶色的衣服,只不过人家这身明显更精致,不光料子好,领边袖口,还绣了不少彩蝶飞舞,春风杨柳,可比自己这身华贵多了。 居然撞衫了。 黄姑娘没敢多说话,只是问道:“定国公,该用饭了。” 徐景昌也笑道:“夏尚书,我今天特意点了荷叶面条,你和夏姑娘一定要尝尝。” 徐景昌说着,也看了一眼这位夏姑娘,随后又看了眼黄姑娘……他这眼睛在两个人身上转过,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怎么夏姑娘看似华丽,但虚有其表。 黄姑娘淡然之中,透着一股大气。一眼看过去,记住的必定是这个人,而不是身上的穿戴值多少钱。 这就好像林妹妹一般,根本不需要用无数的名牌堆砌。天生的秀丽,自然的端庄。 原来这丫头挺漂亮的! 徐景昌突然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本章完) 第二百零五章 百金之女 过去徐景昌真是没什么目标,甚至没有认真想过,只是朱棣突然提出来,然后姑姑和朱大胖子就张罗,一堆人糊上来……徐景昌没感觉到成家立业的兴奋,只有无穷无尽的烦恼。 但是到了今天,一个被人推崇备至的江南才女,竟然比不过身边一起说笑的普通女孩,这才让徐景昌有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感觉……只不过貌似黄观之女,也不是普通女孩啊! 再这么一想,徐景昌更加盘算起来,相比之下,夏原吉是尚书,黄观也是尚书,夏原吉在朝堂权力很大,可黄观在士林颇有威望,六首魁元可不是吹的。 双方完全势均力敌,剩下就要看两个丫头怎么样了…… 徐景昌心思动了。脑筋转得极快,“夏尚书,吃了这顿饭,咱们两个就商议一下怎么裁撤卫所的事情。旁边安排个记录的人,你看怎么样?” 夏原吉多精明啊,见徐景昌看自己的侄女,他就笑了,“可以,就让俺这个侄女来吧,她精通文墨,字也好看。在家抄写佛经都是她负责的。” 徐景昌笑道:“那就有劳夏姑娘了。” 随后徐景昌起身,还捧出了一套文房四宝,徐府能拿得出来的东西,自然不是凡品。 夏原吉更是心里头暗喜,这是借着写字送礼物吗? 这小子还挺有心机的。 吃了点东西,他们就聊了起来。 “夏尚书,这一次要裁撤的卫所,主要在中军都督府,左军都督府,和前军都督府。” 所谓五军都督府,是前后左右中,五个都督府的合称。 其中中军都督府领应天府周围,负责的区域大约是江苏和安徽,拱卫京城……按照道理,这是最重要的卫所部分,但是很可惜,也是靖难之役中,摧毁最彻底的,残存的那些卫所,也面临着土地流失殆尽,军户悉数逃亡的局面。 是这一次裁撤的重点。 此外左军都督府,领浙江、山东、辽东三个都司,其中辽东情况还好,但山东是靖难的重灾区,浙江是经济发展太好,人口众多,侵占田地,卫所难以维持,也需要整顿。 前军都督府领福建、江西、湖广、广东四个都司,其中江西和湖广都属于腹地,而且还是粮食产区。 伴随着江南改稻为桑,发展贸易,势必要从湖广和江西调拨粮食……这两地废除卫所,重新核查土地,整顿财税,不光能充实国库,还能保证粮食安全,因此也必须下重手。 五军都督府当中,右军都督府负责西南几个都司,外加陕西,均是边防重地,动不得。后军都督府负责北平、大宁和山西,更是九边重镇,龙兴之地,也动不得。 因此重点就在这三处。 夏原吉欣然道:“裁撤了这些卫所,朝廷能收回千万亩良田,户口增加百万,开源节流,莫过于此!此事功在社稷,利在千秋啊!” 徐景昌淡淡一笑,“那卫所官怎么办?” 夏原吉一怔,“自然是裁撤了……我的意思是朝廷也不能不管,给他们每人三个月的俸禄,要不一年也行啊!有了钱,他们也就不会闹事了。” 徐景昌直接给了他一个大白眼,“老夏,真要是这么裁撤,方略递上去,回头咱俩脑袋都要落地。你想找死,也不是这个死法。” 夏原吉绷着脸道:“定国公,你也不能这么说,节约开支,利国利民,有陛下支持,朝野上下的有识之士也都会赞同,伱还担心什么?” “我担心什么?这是数十万人的生计,而且还都是领兵的将领,最少也是个百户……骤然断了他们的生路,这是逼着他们上山当贼。里面有十分之一的人拿起刀枪,就能把大明朝搅一个天翻地覆,你知道吗?” 夏原吉哼道:“这些卫所早就糜烂不堪,他们哪能打仗?更何况朝廷精兵强将,真有人造反,大可以派兵剿灭,易如反掌。” “反什么?你别忘了,那些要派去剿匪的将士,也是卫所出身,让他们去剿灭袍泽,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万一谁想不开,把武器粮饷都给了贼人,又该怎么办?” 徐景昌毫不客气,“我们今天讨论的不是怎么裁撤卫所,而是要怎么安置这些卫所官兵,要给他们说得过去的待遇,不把这事弄清楚了,裁撤卫所就是一句空话。” 徐景昌和夏原吉,你来我往,越讨论越是激烈,夏姑娘提着笔,最初还能从容应对,但很快就显得慌乱起来,任凭她如何运笔如飞,也难以招架……等到了最后,徐景昌和夏原吉讨论到具体待遇问题,一连串数字从两个人的嘴里冒出来,夏姑娘直接放弃了。 她额头冒汗,气喘吁吁,招架不住。 倒是黄姑娘,她没有记录,只是斟茶蓄水,见到夏姑娘狼狈不堪,还把添了一杯薄荷茶,让她消消火气。 他们男人争论的事情,跟咱们没什么关系,用不着跟自己过不去。 徐景昌和夏原吉讨论到了最后,双方也都摊牌了……徐景昌这边要求立刻设立武学,要求卫所将官,包括他们的子弟,立刻进京……朝廷扩编十万京营,所有通过考试,合格的将官,充入禁军,俸禄加倍。 不合格的,返回原籍,但是朝廷要出一笔钱,赎买他们的世袭官位……地方上还要拿出两位的小吏位置,留给这些人。 户部需要拨出一千万两,用于裁撤卫所,作为专门款项。 还有,这一次下西洋的收入,也要拿出来,用来发展武学。 再有,徐景昌要求各地都司从卫所士兵当中,选拔精壮,缩编为地方守备兵马。没有通过的,也要如数给予土地,让他们能够安身立命,不至于吃不上饭。 而且还要把裁撤卫所,安顿将士的事情,列为地方考核,谁不合格,立刻罢免。 “我不干了!” 夏原吉直接拍案而起,“定国公,如果是这么个裁汰方案,朝廷花钱更多,负担更重,我现在就撤回建议,我反对裁汰卫所。” 徐景昌道:“夏尚书,如果不这么办,出了事情,你负责吗?” 夏原吉不客气道:“我算是看透了,你名义上裁撤卫所,实则还是倾向武人,我必然上书陛下,请求圣裁!” 说着夏原吉起身,对着侄女道:“走,咱们回家。” 夏姑娘如蒙大赦,连忙起身,亦步亦趋,赶快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她完全不懂两个人在争吵什么,而且她也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和自己叔父声色俱厉,他这么凶,嫁过去肯定没有好下场。 这家伙不会殴打妻子吧? 不行,太可怕了,我要回家! 夏姑娘几乎是逃跑似的,从徐府离开。 徐景昌送走了这俩人,微微摇头,转身之际,黄姑娘正给他倒了一杯茶。 “吵得累了吧,润润喉。” 徐景昌点头,好奇道:“你知道我们俩在争吵什么吧?” 黄姑娘笑道:“大约能懂,但也没必要懂。” “为什么?”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能把分内的事情做好,也就是了。” 徐景昌忍不住点头,“黄姑娘果然好格局,好气度……” 黄姑娘淡淡一笑,“当不得定国公的夸赞……只是这两年在下面,我也见了不少胥吏胡作非为。你想得周到,奈何有些人就是沉溺享受,不愿意走出安乐窝。定国公有菩萨心肠,可也要有霹雳手段,不然依旧会出乱子。” 徐景昌一阵惊讶,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黄姑娘,你明明听得很明白啊!这番见识真是不一般。回头我就上书,建议陛下,分派军中宿将,前往各处都司,坐镇指挥,避免出乱子。” 黄姑娘微微点头,“定国公,要是没什么事,小女子就告辞了。” “等等。” 徐景昌又是一转身,取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送到了黄姑娘面前。 “瞧瞧吧。” 黄姑娘打开盒子,发现里面也摆着一套文房四宝,虽说徐景昌刚刚拿出来的已经算是珍品了,但是这一套却瞬间把那一套秒杀了。 苏东坡用过的砚台,宋徽宗的墨,李后主的澄心堂……笔虽然差了一筹,但也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所制,仔细看去,还有宫中玉匠的刻字。 黄姑娘看到这些,不由得一怔,但很快平静下来,“定国公,这东西怕是太贵重了吧?” 徐景昌笑道:“令尊是六首魁元,文房四宝放在我这里,也是糟蹋东西了,送给你们家,正好和书香门第相称。” 黄姑娘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算是收下了。 徐景昌又看了看另外一套,那是夏姑娘用过,落荒而逃,没有收拾的。他走到跟前,又看了看上面的字迹。 属实秀气,但后面明显慌乱,纸上还沾了汗渍……徐景昌微微叹气,他扭头将过去几天,黄姑娘给他写的简报取过来一份,夹在纸中。 而后吩咐道:“将这套文房四宝包起来,再准备一百两黄金,送去夏府,算是我的回赠。” 家人答应,连忙去办。 刚刚惹了一肚子气的夏原吉回到府邸,听说徐景昌送了礼物……老夏还挺高兴,公事放在一边,私事还是要办的。 可是当他展开礼物,顿时皱眉头。 你小子什么意思? 明明是千金之女,你送来百金,你是瞧不起我们夏家吗?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六章 好岳父 夏原吉一肚子怒火,却也清楚,这婚事怕是没希望了,只能将这套文房四宝,加上一百两黄金送去侄女,让她死心吧。 老夏没有仔细翻阅,并没有发现里面的简报。夏姑娘接到之后,先是一喜,还以为有眉目了,可展开之后,看见了另一份女子的笔迹,她的和人家放在一起,不能说不分轩轾,也可以是天差地别了。 霎时间,把夏姑娘羞得脸色通红,原来人家有更好的,自己何苦自讨无趣。 索性断了念想,其实夏原吉的侄女,自然是不愁嫁的。没有半月,就和左都御史吴中的幼子结下了亲事。 也算是门当户对,夫唱妇随。 倒是黄观这边,他拿着丫头带回来的文房四宝,忍不住苦笑道:“为父无宝回赠,只怕要把贴身的棉袄送出了。” 黄姑娘霎时间脸色发红,不由得低下头。 黄观追问道:“丫头,你看那定国公可还好?” 黄姑娘顿了半晌,没有说话。 黄观无奈叹道:“你要是觉得不行,也只好退了,他们门高,不是咱们能攀得起的。” 刹那间,黄姑娘抬起头,和老爹四目相对,又急忙低下头。 “女儿哪里懂得好坏,便是人云亦云罢了,想来那么多人都说,必是好的。只求父亲做主就是。” 几句话说得黄观哈哈大笑,“我看话本上说,如果是姑娘看中了小伙子,就说父母做主,以身相许,看不中就是结草衔环,来生报答。你这是怕为父弄错了,还提醒我,定国公是个好人啊!这么说来,为父怎么敢当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啊?哈哈哈!” 黄姑娘忍不住脸红了,却还是坐在了黄观对面,简单将徐景昌和夏原吉的争论说一遍,随后道:“父亲,我怎么觉得这事危险重重,不是那么好办的。” 黄观点了点头,问道:“丫头,伱怎么看出来的?” 黄姑娘道:“我也说不好,只是过去两年,父亲不在,女儿和母亲也算是见过下面官吏的凶悍残忍,这帮人单独拿出来,或许不算什么,但是成千上万,遍布各地,要想让他们俯首帖耳,并不容易,我怕他们会对定国公不利。” 黄观点头,“你说的不错,我也想过了,这事情属实不好办……但是要能解决军户弊政,也算是利国利民,我盘算一下,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定国公。” 黄姑娘眼前一亮,“父亲才学过人,必然有办法的。” 黄观笑道:“好丫头,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了,行,为父就辛苦一点吧!” 黄观答应下来,随后直接去了几处衙门。 以他礼部尚书的身份,要查阅资料,难度不大。 没有几天,黄观就将一份厚厚的卷宗递给了徐景昌。 “这是建文年间,从应天各处卫所征调人马的汇总,我初步估算了一下,现在各地卫所,还能剩下的人马,也就三五万人,实际数额只怕更少。” 徐景昌眼前一亮,有这个数据,那就好办了。 “我已经奏请陛下,先从应天开始。陛下命令我伯父干这事,我怕这里面会有徐家的旧部,让他为难啊!” 黄观点了点头,叹道:“为难也没有办法。这是一道关,无论如何,也要闯过去。我正巧也算是建文旧臣,让我去跟魏国公说说吧。” 徐景昌忙道:“既然这样,可就多谢黄尚书了。” 黄观笑道:“好说,你不是常讲远亲不如近邻,咱们凑在了一起,这就是缘分,排忧解难,理所当然。” 徐景昌急忙道谢,黄观果然去见了徐辉祖,只不过黄观没跟他聊卫所的事情……而是沉吟道:“魏国公,实不相瞒,我看上了令贤侄,打算跟他结亲,你看这事?” 徐辉祖哈哈大笑,“我说黄尚书,你是问我,还是想问皇后?” 黄观点头道:“都有。” 徐辉祖笑道:“既然这么说了,我就告诉你黄六首,咱们两家能结下亲事,最合适不过了。” 黄观道:“此事需不需要从长计议?比如说我这个身份,会不会引来麻烦?” 徐辉祖笑道:“就你这个身份,才没有麻烦呢!其实我可以透露给你,是我那个侄子有些迟钝,太子殿下早就说了,你们坐在一起,就跟一家人一样。皇后那边,也是一万个愿意。她就盼着赶快给徐家开枝散叶,继承香火哩。” 黄观听到这话,一颗心彻底放下,着实是大喜过望,“那个魏国公,你看时间上,要怎么安排?” 徐辉祖道:“年底吧,三九二十七个月,年底就过去了孝期,时间也充裕,这个婚事,务必要办得热热闹闹,不光是咱们两家,陛下那里,还有几位皇子,也都看着呢!” 聊聊几句话,已经让黄观更加清楚认识到了徐景昌的份量,这小子在皇家那边,简直横着走啊! 你说徐皇后喜欢他,也就罢了,问题是三位皇子也都跟他关系极好,这就厉害了,毕竟三位皇子之间,也是你争我夺,徐景昌到底是有什么本事啊? “魏国公,提起来几位皇子,那天我倒是亲眼看见,定国公把汉王殿下拿捏死死的,让他帮着彻查顺昌伯王佐等人的账目走向。” 徐辉祖眼珠转了转,笑道:“怪不得查得这么快,原来是从钱庄下手的。黄尚书,实不相瞒,太子殿下的储君之位,算是我那侄子帮忙抢过来的。至于汉王,他的所有产业,都是我那侄子帮忙的。就算是赵王,他的邸报也离不开我那侄子……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们兄弟,要是能有他一半的功力,徐家也就不会这样了。” 黄观深深吸口气,他刚入朝时间不长,那天他见徐景昌拿捏汉王,心中尚在疑惑,担心会不会卷入夺嫡之争。 万一再来个靖难之役,那可就不好玩了。 现在听徐辉祖这么说,最后的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魏国公没既然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接下来你还要清理南直隶的卫所,不知道你有把握没有?” 徐辉祖长叹一声,并不意外,随后道:“我也不敢说有把握,只能尽力去做……不过我倒是有个想法,想要请黄尚书帮我参详。” “请说。” “就是在洪武朝,有不少勋贵被太祖诛杀,有些人是满门皆死,有的则是将家眷发配凤阳圈禁起来……你看现在能不能赦免这些人,让他们回朝,也可以进入武学?” 黄观深吸口气,这又是一股势力……别的不说吧,常遇春早死,儿子常茂继承爵位,常茂犯错,被革除爵位,常家人就被送去了凤阳圈禁起来。 还有信国公汤和,他的家人也在凤阳,此外一些早年丢官罢职的勋贵功臣,老朱多数网开一面,都送去凤阳圈禁。 甚至连朱文正的后人也在凤阳。 这伙人的处境比建文旧臣还尴尬,他们在洪武朝就已经失势,而且案子是朱元璋钦定的,甚至写入了大诰。 这是朱棣无论如何也推翻不了的。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昔日的功绩逐渐被人淡忘,老关系也不在了……再过几十年,只怕就真的泯然众人矣了。 徐辉祖原本也没奢望什么,但是既然要裁撤卫所,连千户官百户官都有机会……能不能把这些人也弄回朝堂,给他们一次机会? 徐辉祖不打算拉起一股势力,弄出多大动静,他只是身为开国勋贵之首,不忍心其他家族,彻底沦落。 “黄尚书,此事要是办好了,这些人也能为了裁撤卫所出点力气……毕竟都说多年的老部下了,别人去说不好办,可是让他们去,没准马到成功。” 黄观连连点头,“妙,果然是妙计!只不过此事你我牵头,都怕是不妥当。” 徐辉祖点头,“是啊,本来可以和我那侄子说的,但我又怕给他添乱……新婚在即,让孩子高兴一点,松口气最好。” 黄观想了想,笑道:“要不这样吧,我去找成国公,让他帮忙。” “朱能?他能愿意吗?” 黄观笑道:“这个不难,别忘了我现在管着礼部呢,接下来武学要怎么弄,我还能说上话。” 徐辉祖怔了怔,突然笑道:“黄六首,你也学会徇私舞弊了?” 黄观笑道:“这也是从定国公身上学来的,他拿捏汉王的时候,就说过只要你卖东西,总会落到出钱的人手里。所以安南的一些部族,就有了咱们大明的铁器。我回头思索了许多,突然发现,这个世道未必是黑白分明的,我们当初,还是太书生了。” 徐辉祖连连点头,“这回我放心了,你老兄能低下头,凭着你的本事,当朝之上,还真没几个对手。那小子能有你这么个岳父照应着,也是他的福气。” 黄观没说什么,他去找了成国公朱能……如果说在这个大明朝,还有什么比较容易的事情,那就是让朱能点头称是了。 黄观走了一趟,就把事情办妥了,随后他上奏朱棣,请求五军都督府那边,确定能参与武学的条件。 朱能随即在拟定的方略上面,加了勋贵后人这一条……朱棣也没挑麻烦,就这么过了! 第二百零七章 婚事 徐辉祖离开应天,前往凤阳,督办勋贵后裔入学的事宜……黄观一面撰写文章,一边兴办武学,为了安顿众多的卫所官做准备。 夏原吉那边已经忙着接收卫所土地,重新编纂黄册。 朝堂上下,几乎每个人都在忙碌。 偏偏大家伙都忙,徐景昌就闲了下来。 毕竟他最大的使命就是搅合,现在朝臣都有事情干,他也没法对空气输出,自然就闲了下来。 徐景昌摆弄鱼竿,钓一会儿鱼,看一会儿书,品尝一下黄姑娘的美食,到了下午的时候,他会跟黄姑娘聊聊天。 然后晚上伏案写作,写有关大统传承的思考,写武学办学章程,写整编禁军的思考……总之他过得很畅快。 毕竟有一个水平极高,十分聪慧的女子愿意听,愿意陪着读书写作,红袖添香,自然是人生美事。 可就在徐景昌乐在其中的时候,有人着急了。 “我说表弟怎么回事?他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大舅可是交代了,今年年底就要成亲……你们俩赶快想个办法出来。” 朱高煦不吱声,朱高燧眼珠乱转。 朱大胖子很生气,“我可告诉你们,不光大舅,母后那边也在着急呢,可别惹得她老人家发火。” 这下子朱高煦不得不说话,“我是没有办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黄家也有意,就看表弟自己的,他随便找个媒人,点破窗户纸就是了。” 朱高炽哼道:“这不是废话呢!那小子别的事情挺精明的,偏偏这事情,他就不知道上心,实在是让人发愁。” 朱高煦无奈道:“愁也没用,那小子一肚子坏主意,又是个驴脾气,他自己不张嘴,我们谁也没法子……我把话放在这里,他这个婚事,花费多少,我都包下了。至于别的事情,我不管。” 朱高炽一肚子无奈,“要不我去找姚少师,让他出面当个媒人?” 这下子朱高燧开口了,“老大,姚少师的份量地位都够了,但是让一个老和尚去当媒人,你觉得这事合适吗?” 朱高炽无语了,要不找曹国公李景隆也行,可这位去了北平……其余众人,不是份量不够,就是亲近程度不行…… 思前想后,怎么都不合适。 最后朱高燧总结道:“咱们现在,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不管咱们怎么着急,都生怕会出差错。唯有让表弟自己动起来,他想办这事,怎么都好说。” 朱高炽道:“谁不知道啊,问题是怎么让他明白,伱丫的需要成亲了!” 三头猪面面相觑,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朱高煦突然道:“老三,你借着表弟的婚事,让人下注,捞了不少吧?” 朱高燧一时吃惊,连忙摇头,“我没有,别瞎说,我要去找父皇了!” 直接来了个否认三连。 “二哥,你这两年才是真正肥的流油,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手下那些记者,查了不少你的事情呢!抖出来,咱俩同归于尽。” 朱高煦哼道:“谁管这些破事,我是说你能用邸报猜测谁是定国公夫人,你能不能更进一步,把事情说出来?” “啊!”朱高燧大叫了一声,“我说什么?现在还没定下来啊!” 朱高煦道:“就是没定下来,才让你提前公布出去啊!” 朱高燧下意识摇头,这是他可不干。 徐景昌不是什么好人,万一惹恼了他,跟自己翻脸,他可是有办法弄垮邸报的。这种无中生有的事情,我绝对不干。 “二哥,我们邸报是有操守的。” “我给你双倍的钱!” 朱高燧眉头挑了挑,依旧摇头,“我们邸报,绝不妥协!” 听到这话,朱高煦眉头猛地挑起,仿佛尊严受到了挑衅一般,怒道:“我给你五倍!” 朱高燧脸涨得通红,怒道:“你别逼我,这不是出钱就行的。” 偏偏这时候朱高炽眼前一亮,他越想越有道理,甚至手舞足蹈了。 “二弟,这办法好,极好!” 朱高炽笑道:“你们俩看啊,黄尚书那边点头了,咱们这边也同意了。至于表弟,他要是没有心思,也不会整天腻歪在家里……现在万事俱备,就差谁去捅破窗户纸。这时候不正是邸报出动的最好机会吗!” 朱高煦笑道:“老大,难得咱们俩想到一起了,只要轻轻推一把,这事就成了,老三还不听话,这小子就是找打!” 朱高燧哼道:“没有的事情,我怎么好胡说八道,万一表弟恼了,我怎么办?” “又没让你直接说。”朱高炽道:“你能想个名目不,就说是相关的人?” “相关的人?有多大关系?”朱高燧好奇道。 朱高炽想了想,“就说是朝堂重臣。” “不行!”朱高燧直接摇头了,“这种涉及朝廷重臣,一定会引来彻查的,我说不清楚。” “那就说坊间传闻。”朱高煦道。 朱高燧想了想,还是摇头,“也不行,力度太弱了,这种谣传每天都有成千上万,没人当真。” 朱高炽哼道:“你玩邸报这么久了,你说,什么合适?” 朱高燧认真想了想,试着说道:“就说和徐家关系密切的重要人物?” 三头猪互相看了看,和徐家关系密切吗? 密切! 算是重要吗? 皇子,应该算是吧! “就这么办了!” 三个人商量妥当,然后转过天,邸报上面,就出现了一篇不算太大的文章……根据和徐家关系密切的重要人员提供的消息,定国公徐景昌和礼部尚书黄观长女情投意合,有意结为连理。 双方一家是本朝第一将门,一家是六首魁元,文曲星下凡。 门当户对,天造地设。 定国公虽然年纪轻轻,但自从入仕以来,对于官风吏治,多有谏言,被陛下视为左膀右臂,股肱之臣。 而黄姑娘也是大家闺秀,名门长女。 他们成亲之后,必定会是整个大明朝,让人羡慕的贤伉俪……让我们提前祝福这一对新人。 然后这一天徐景昌就没拿到即每天都有的简报。 不光简报没有,就连黄姑娘都没有过来。 平时来习惯了,突然缺席,弄得徐景昌心忙意乱。 难不成是病了? 他打算过去问候一下,还是先吃点东西,然后过去,他坐在桌边,随意吃着,手边就有邸报,他随手翻开,只是匆匆浏览,根本看不进去。 当他翻到了第三版,在角落里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徐景昌一惊,等他仔细看完,顿时勃然大怒! 什么鬼? 居然言之凿凿,说自己要和黄六首的女儿成亲? 这是谁泄露出去的? 谁同意这么写的? 朱高燧,你丫的是死人吗? 什么都敢发,信不信我捏死你! 徐景昌怒火中烧,他突然意识到了,怪不得黄姑娘没有过来……难不成她看到了这篇文章?所以才没有写简报,也没有过来? 她知道了这事? 当徐景昌意识到了这事,他的第一印象居然是惶恐不安,他生怕黄姑娘会生气,然后拒绝? 不对啊,我为什么怕她拒绝? 难不成…… 徐景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他呆坐了好一会儿,这才意识到,难不成我真有那个心思? 随后徐景昌脸上红了。 其实送文房四宝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动心了,毕竟那么优秀的女子,君子好逑啊! 没错,就是她了! 徐景昌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能跟自己聊得来,还能帮自己处理事情,又会给自己弄鱼饵,这样的媳妇上哪找去? 尤其是最后一条,更为重要,支持丈夫钓鱼的才是好妻子。 没说的,就是她了! 人徐景昌认定了,可这事情要怎么下手呢? 他一时也犯了难,万一自己冒冒失失跑过去,吃了闭门羹,这就不好玩了。 徐景昌想了半天,突然发现了架子上的八哥。 “过来,朱高燧。” 八哥飞过来,落在了徐景昌肩头。 徐景昌把这篇文章剪下来,然后在上面画了个圆圈,然后卷起来,让八哥叼着,“去,飞到隔壁去。” “朱高燧”还挺聪明的,真的带着文章飞过去了。 又过了一阵子,八哥回来了,同样叼着文章。 徐景昌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展开之后,他险些惊呼出来。 原来在自己画的圈子里,有一个小圈! 黄姑娘画了个小圈! 她答应了! 徐景昌几乎一下子跳起来,太好了! 黄姑娘答应了! 这事成了八成。 只是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徐景昌又是一番头脑风暴,然后他直接去了皇宫,然后见到了徐皇后。 “姑姑,你可要帮我个大忙!” 徐皇后笑道:“怎么,看你的意思,我不帮不行?” 徐景昌道:“这事可关乎徐家传宗接代,关系到我爹后继有人,香火永续……这事可太大了。” 徐皇后忍不住大笑,“说吧,看上谁了?” 徐景昌微微一怔,就说道:“是黄尚书的长女,请姑姑务必帮忙。” 徐皇后绷着脸不说话,徐景昌可急了,“姑姑,我想了好久了,真的就是黄姑娘最合适了,她人好,模样好,性格也好,眼界更好……总之就没有这么好的了!” “好!好!好!黄姑娘是个宝,行了吧!”徐皇后道:“就算是这样,也要人家答应才行。” 徐景昌笑嘻嘻道:“姑姑,我这不是过来求您帮忙吗!能不能给侄儿赐个婚?”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八章 徐皇后要长命百岁哦 徐皇后似笑非笑看着侄子,“你现在知道成婚了?想着成家立业了?” 徐景昌顿了一下,道:“其实我是先立业,再成家……成婚以后,我就能安心在家里替徐家开枝散叶了,这也是姑姑的期盼啊!” “谁说的?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徐皇后哼道:“我就是看透了你的秉性,才不方便立刻答应伱!” 徐景昌愕然。 徐皇后痛心疾首道:“振兴徐家,义不容辞!你要多做点事!” 徐景昌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姑姑啊,我这两年没少做事了,我再做下去,只怕陛下那里承受不住啊!” 徐皇后微微一笑,哼道:“你那是做事?我看你分明是闹事!你继续四处找麻烦,折腾百官,就算把天捅个窟窿,这都不算本事……你知道陛下为什么看重蹇义和夏原吉他们吗?” 徐景昌摇头。 徐皇后道:“就是他们能帮着陛下做事,不管折腾多大的篓子,都要蹇义推荐的人收拾,有多少税制户口改革,都要夏原吉去落实……所以不管出什么事,这俩人都是朝廷重臣,你现在吗,最多算是幸进之臣。” 徐景昌瞪大眼睛,不服气道:“没有我折腾这俩货,他们不定干出什么事情,我才是大明的良心,比他们强多了。至少我也是半个重臣!” 徐皇后笑了,“半个重臣就半个,你爷爷可是大明朝当之无愧的重臣,还是重臣之首啊!” 提起了老爹,徐皇后满脸骄傲。 朱元璋出身寒微,靠着破碗打天下。 徐达和老朱一样出身,成为当世名将,横扫陈友谅、张士诚,北伐收复大都,论起功绩,放眼古今,也都是相当的的。 总不能因为老朱太过传奇,就忽视其他人的传奇。 事实上没有徐达这些能征惯战的将领,也没有大明的辉煌。 “你小子要学你爷爷,成为真正的重臣,大明的定海神针。”徐皇后满怀希冀说道。 徐景昌真有点怔住了,他现在已经是定国公,又是平章副使,锦衣卫大都督。手上的权柄已经相当了得了,还要往上努力,要他干什么啊? 难道说姑姑还有野心? 你打算当武则天啊? 徐景昌疑惑地看着徐皇后,徐皇后一转身,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本书,送到了徐景昌面前。 “瞧瞧吧。” 徐景昌接过来,看了两眼,就发现这是徐达手书的一份兵法心得,难道祖父写过这玩意? 徐景昌颇为不解地看着姑姑。 “这是当初陛下刚去北平,就要对付蒙古人,我苦心跟父亲求的,让他提点陛下。父亲说这是当初太祖皇帝教导他们的,加上他的一些经验,算不得兵法,没法真正成书,只能拿来练兵领兵。” 徐达说得客气,但徐景昌可不敢这么想,毕竟徐达的本事人所共知,朱棣靖难的时候,打得这么猛,估计也跟徐达的教诲有关系。 现在姑姑把这玩意给自己,难不成让自己领兵打仗? “姑姑,我这人资质有限,身体不好,当真没法上战场,要不你给徐钦算了。” 徐皇后气得眼皮上翻,好想捶死这小子。 “徐钦都考了探花,他往后必是文官,还怎么打仗?” “我可以想招弹劾徐钦,罢了他的官职,让他回家,继承爵位……” 徐景昌还没说完,徐皇后的拳头已经举起来了。 你个兔崽子,实在是欠揍! “别跟我废话,现在我说什么,你就听着,不然我就抽你!”徐皇后哼道:“你大伯已经离京了,不日就会有一些卫所官陆续进京。给他们设立武学是你建议的,陛下也觉得不错。前年的时候,你还办过学堂,招揽流民。我盘算着,让你管这个武学,把这些卫所学子,都变成你的门下。” 徐皇后感叹道:“什么是重臣?不光要除弊,还要兴利!你爷爷怎么稳居朝堂?那是因为讨伐鞑虏,安定天下,所有的兵马将领,太祖皇帝能用到的,都是你爷爷的旧部手下。该怎么打仗,要如何用兵,哪一次都是你爷爷和太祖皇帝一起商议的。没有上下一心,如臂使指,如何能旗开得胜?所向披靡?” 徐景昌默默听着,渐渐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没错,朱元璋的军事才能,在古往今来的皇帝当中,也算是佼佼者,他早些年亲自冲锋陷阵,后来稳坐应天,遥控战局,分毫不差,向赵宋的天子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微操。 虽说老朱没有打出三千破十万的夸张战绩,但是对整个战局的把握运筹,也堪称精妙绝伦。 很难想象,这是通信极其落后的明代能做到的。 倘若整个作战计划,都是徐达和朱元璋一起制定的,随后徐达领兵,朱元璋遥控,两个人心意相通,只要沟通解决一些小问题就行了,也不怪能如臂使指。 “贤侄,咱们徐家到底是将门之家,姑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就是希望你能用心琢磨,仔细体会。然后教导那些卫所官吏,让他们能够成才,成为军中的栋梁,源源不断,生生不息。陛下是要打仗的人,今年下西洋,明年带回来钱,国库有了积蓄,陛下必然要出师的。你要是没法帮着陛下开疆拓土,只怕也就没有如今的地位了。”徐皇后说到这里,轻咳了一声,“姑姑这一年来,也不时有病,身体大不如前。万一我走在了前面,徐家要有人能撑起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徐景昌道:“明白,我要找最好的大夫,给姑姑调理身体,让姑姑长命百岁。” 徐皇后愕然少许,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小子啊,放心吧,姑姑会照顾自己的。但是……你不要浪费了自己的聪明才智,替徐家,替大明朝,多做点事情。不为别的,那么多人,拜你爷爷,求他老人家显灵庇护。可人死了,又怎么庇护?说到底,还是要让大明朝更好啊,让更多人心满意足,不至于求神拜佛。” 徐景昌能感觉到姑姑的殷切期盼,而且姑姑也说了一个紧要的事情,如果她的身体不好,失去了她的庇护,徐家还能像现在这样吗? 自己还能肆无忌惮吗? 貌似不行了。 毕竟没有了姑姑在,和姑父朱棣之间,到底隔了一层。 虽说自己盼着姑姑能长命百岁,但总归要防备一些……如果说前面徐景昌负责折腾,打破死气沉沉的朝局,带来全新的变革。 那么接下来,他就需要在这场变革之中,拿到属于自己的份额,建立起徐家的基本盘……无可撼动的基本盘。 想到这里,徐景昌伸手拿起略显破旧的小册子,冲着徐皇后一笑。 “姑姑,我知道了。但是说一千道一万,还要您保重身体……您注意大表哥没有?” 徐皇后道:“你说高炽啊?他最近看着不错,挺有精神的。” 徐景昌笑道:“大表哥最近开始惜福养生了,每天吃的少了许多,少油少肉,还每天四处转转,偶尔出城打猎。他现在身体又瘦了不少,精神头也充足健旺。姑姑不妨也学学他,势必能延年益寿的。” 徐皇后一听,不由得点头,“这话也有道理……不对,你小子是说我胖了,对不对?” 这下子可气炸了徐皇后,你个兔崽子,敢嘲笑姑姑,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回徐皇后是真的要动手了,徐景昌见势不妙,撒腿就跑。 “回头小侄再过来,告辞了。” …… 徐景昌狼狈跑了,徐皇后余怒未消,晚饭都没吃。 好巧不巧朱棣过来看她,徐皇后盯着朱棣,把朱棣盯得浑身发毛。 “你这是怎么了?有事?” 徐皇后看了看他,突然道:“你过来,咱们夫妻俩说点贴心话。” 朱棣心里莫名毛毛的,但又不好拒绝,只能坐过来。 徐皇后叹口气道:“你看我年纪也越来越大了,好些年都没有生育,挺对不起陛下的,我心里头也很苦,你说我怎么办?” 朱棣忙道:“这是什么话啊!咱们俩从小在一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么多年了,别管是谁,也取代不了你的位置,在我心里,你堪比咱们母后,别胡思乱想了,行不行?” 徐皇后被劝的心情好了不少,突然又道:“那你看我,现在也不如原来苗条的,人也老了,肯定不如年轻漂亮的丫头……” 朱棣连忙摇头,“我说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我看重的又不是那些,咱们俩天赐良缘,一对好夫妻,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徐皇后默默点了点头,朱棣暗暗松了口气,看起来自己是过关了。 哪知道下一秒徐皇后幽幽道:“你还是觉得我胖了……朱棣,我记住你了!” 刹那间,朱棣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这女人的心思怎么那么难猜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误会,你听我的解释……” “我不听了。”徐皇后哼道:“难怪会有流言蜚语,看起来也是也不是空穴来风……你放心,只管找年轻的,我不会管的,陛下,请吧!” 徐皇后直接下逐客令了。 朱棣还想解释,结果直接被赶了出来。 站在宫门外的朱棣莫名其妙,到底是哪个兔崽子散播的流言,让俺逮住了,捏爆兔崽子! 第二百零九章 你给我当侄媳妇吧! 朱棣尚在寻找兔崽子,徐皇后却是对着镜子发起了愁,不得不说,属实有些发福过了……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尽是赘肉。 她倒不需要在乎颜值,争宠后宫,毕竟就算她长得再丑,朱棣也只能忍着。但是像徐景昌所讲,惜福养生,延年益寿,这倒是很有必要。 毕竟这么好的日子,谁也不想早早撒手。 思前想后,徐皇后决定去找儿子朱高炽,看看这小子干嘛呢! 徐皇后早早到了东宫,发现朱高炽面前摆着一盘蒸山药,几个小菜,正在吃着。徐皇后就坐下来了。 “老大,你这些日子干什么呢?” 徐皇后一边询问,一边拿起一截山药,随口吃了起来。 朱高炽笑呵呵道:“回母后的话,孩儿现在除了盯着表弟的婚事,就是看看黄尚书、解通政他们的文章,说实话,孩儿真是受益匪浅,整个格局打开,接下来该怎么治国,当真是豁然开朗。” 徐皇后好奇道:“真的如此?” 朱高炽就给她解释,解缙和黄观鼓捣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又往前走了一大步……这个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大统在民! 前面徐景昌不断挑战儒家,打压衍圣公地位,随后又提出宋统断绝,洪武兴华。 事情到了这一步,一套新的体系,呼之欲出。 但终归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可是随着大统在民之说一经提出,整个体系,豁然开朗,再也没有疑问。 黄河之水,从天而降,沛然不可阻挡,大势成矣! 前面争论太多了,说是道统传递,一脉相承。 甚至鼓捣出了漏洞百出的殿兴有福论……徐景昌驳斥了这一套,提出了道统断绝。但说来说去,道统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还是没人能讲清楚。 结果黄观复出,大批的建文旧臣还朝,他们联合解缙等人,进行了激烈讨论,还真就让他们弄出来了。 天意即人心,民心如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既然如此,民心就是道统,大统在民! 这个理论拿出来之后,就算是传统儒家都不敢反对,毕竟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可是儒家一贯的主张。 甚至当初朱元璋删改孟子,把这些话剔除,建文旧臣都经历过,他们还颇有微词。 现在好了,不但是民为重,还更进一步,民心就是大统。 得民心者得天下。 但是接下来的论述,却和儒家大相径庭……因为儒家得出民为重,君为轻之后,接下来就要劝天子休养生息,爱惜百姓,轻徭薄赋等等。 可这套新的理论,在论述大统在民之后,果断进行了佐证,最重要的例子,就是朱元璋起于微末,却能得到天下,北赶大元,恢复中华,这正是民心所在,也是华夏新的道统所在! 秦皇扫六合而得天下,洪武聚万民而兴华夏! 这段一出,等于是将朱元璋立国以来,就存在的一些争论,彻底一扫而光。 啥也不要说了,再讲什么乱七八糟的,全都扯淡。 殿兴有福,那是污蔑太祖皇帝,居心叵测。 徐皇后听朱高炽手舞足蹈,讲着这些,微微皱眉头,“老大,你现在说的都是太祖皇帝,跟你爹有什么关系?伱何至于这么高兴?” 朱高炽哈哈大笑,“母后,你怎么也糊涂了,有建文旧臣在,他们又是这一套东西的撰写者……下一步最关键的就是建文,和齐泰黄子澄等人,妄图推翻太祖大统,复辟旧制,因此才发生了靖难之役!” “啊!” 徐皇后忍不住一声低呼……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手甚至都在颤抖。 通了! 彻底通了! 丈夫最大的心病,终于解决了。 不得不说,这事属实不容易。 从很早开始,徐景昌就对靖难之役发表看法,认为不要处理过多,只是诛杀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等人就够了。 然后又攻击殿兴有福,否认儒家的超然地位,甚至把衍圣公弄到了应天。 他算是这事情的急先锋,从铁板一块,撕开了口子,打开了局面,成功引起了各方思考。 然后解缙等人跟进,继续发扬光大。 伴随着建文旧臣还朝,彻底把最后一块拼图完成了。 要是在当初,过多追杀建文旧臣,把黄观之流也给杀了,绝然没有这个效果……这就是历来朝堂争斗,很忌讳杀人的原因。 因为你很难估量到,这些人究竟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作用。 就拿当下来说,朱棣怎么骂建文旧臣都没用,没人相信,大家只会觉得成王败寇,你夺了侄子的江山,还追杀不断,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可是这些建文旧臣站出来,指出所谓建文新政,是破坏太祖旧制,是旧法统的复辟……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朱棣奉天靖难,不是藩王推翻天子的造反行动,而是维护太祖旧制的义举,是顺天应人的善政! 而且建文坐拥天下,为什么会输? 因为他不得人心,背叛太祖皇帝。 完全清楚了,再也没有任何疑问。 金科玉律,铁证如山。 就算把孔夫子孟夫子从坟里挖出来,也断然推翻不了这份东西。 徐皇后听得心花怒放,连连叫好,再一低头,盘子里的山药居然没了。 “老大,你这东宫的人太懈怠了,早饭送来这么慢?” 朱高炽咧了咧嘴,“母后,这就是孩儿的早饭,您瞧瞧,五根山药,我一根都没吃。” “都让我吃了?”徐皇后愣了好一会儿,突然气哼哼道:“谁给你的法子,早上不好好吃饭,吃这个山药?” “还能是谁,表弟呗!” “又是徐景昌,你就那么信他?”徐皇后质问道。 朱高炽苦兮兮道:“母后,不信也不行啊!你瞧着没有,孩儿瘦了好多,也精神了许多。我让好几个太医诊脉,他们都说我现在脉搏沉稳有力,不像以前那么急促。身体属实好了许多。” 徐皇后仔细打量大儿子,朱高炽属实瘦了一大圈,眉眼之间,竟然有了些英俊之气……果然,每个胖子都是潜力股。 徐皇后怔了好半晌,只能叹道:“你辛苦一下,把你的法子教给母后,母后也想活动活动身体,最起码先瘦下来一些。” 朱高炽看了又看,突然道:“母后,孩儿那个法子,最初可是表弟拿着木棒督促我的……您母仪天下,在宫里面绕圈跑,大汗淋漓,只怕不妥吧?” 岂止不妥,简直有损国家形象。 徐皇后愣了好一会儿,但还是咬了咬牙! 试问哪个女人不想漂亮一点? 必须要对自己狠! “这样吧,我去徐府住一段时间,你也跟过去,我在那边方便。”徐皇后下了决心。 朱高炽见母后如此认真,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母后,这事情可不容易啊!需要每天少吃,多活动,晚上饿了,抓心挠肝的,可不好受了。” 徐皇后沉吟了半晌,哼道:“当初守北平,那么辛苦,咱们都熬下来了,这点小事不算什么,我一定会瘦下来的。” 这回朱高炽也无言以对了,只能说道:“母后,还要请父皇恩准吧。” 徐皇后哼道:“你爱告诉他就告诉他,反正他也嫌我胖,我才不会跟他说话。” 好家伙,原来两口子闹矛盾了。 朱高炽更不敢多话,只能答应老娘,送她去徐府,顺便告诉朱棣一声。 等到了徐府,徐皇后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她指了指一棵柿子树,就跟朱高炽道:“为娘小时候可灵便了,三两下就能爬上去。” 朱高炽看了看,笑道:“孩儿现在也行啊。” 说着朱高炽,真的攀着树干,三两下之后,爬在了一根粗壮的枝干上,俯视着徐皇后。 “母后,怎么样,孩儿身手不错吧?” 徐皇后大吃一惊,看来这段时间的锻炼,是真的有了效果。 徐皇后目视了半晌,伸手试了试,别说爬上去了,根本抓不住。 自己这身体,当真是大不如前了。 徐皇后摇了摇头,随后又恶狠狠道:“瞧着吧,我说到做到,肯定瘦下来,我要重新身轻如燕。” 下定了决心,徐皇后就开始按照朱高炽的办法,每天多走走,时不时还要跑几圈,然后减少饭食。 她又在徐府找到了小时候的刀枪弓箭,想起当初父亲教导他们的场景,徐皇后还耍了几下。 总体来说,她的意志力还是很不错的,果然有了些效果。 但减肥的痛苦,不言而喻,这一天徐皇后饿得难受,又不好破坏规矩,就随便穿过角门,到了徐景昌这边。 姑姑打侄儿秋风,没有什么关系吧! 凑巧的是徐景昌不在,她只发现了一个正在钓鱼的姑娘。 “这是定国公的鱼竿吧?他也舍得给外人?” 女孩听到这话,站起身,低垂着头道:“是前几天答应的,是他手气不好,见我能钓到,就吩咐今天给他准备几条鱼。” 徐皇后一听,俯身看了看竹篓,当真有几条肥硕的大鲤鱼。 “你也会厨艺,可能做得好?” “略懂一二。” “嗯,那你辛苦一下,给我做一道。” 黄姑娘点头,没有多长时间,一道烧鲤鱼就摆在了徐皇后面前。 徐皇后不由得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顿时眼前一亮,“哈哈哈,果然是好手艺,便宜那臭小子了,快坐下吧!” 徐皇后伸手拉着黄姑娘,声音柔和道:“你给我当侄媳妇吧!”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章 喜上加喜 能随便步入徐府,又发号施令的中年妇人,非皇后莫属。 而能在徐景昌的位置上,拿着他的钓竿的,也自然是黄观之女了。 现在徐皇后发问了,愿不愿意给我们徐家当媳妇? 如果黄姑娘摇头,估计这门亲事也就没戏了,毕竟皇后的面子重要,总不能再说第二遍吧。 “一切都凭着皇后娘娘做主。” 黄姑娘干净利落答应,这可把徐皇后欢喜坏了,她拉着黄姑娘的手,就不松开了。这丫头身量修长,容貌清秀,最最重要,带着一股子贵气,入徐家门实在是太合适了。 尤其是这手艺这么好,那小子算是捡便宜了。 “姑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黄芸芳。” 徐皇后笑着点头,“好名字,听说令尊服苦役这两年,你和令堂还有妹妹都受苦了。” 黄姑娘点了点头,“属实不轻松,但好在都熬过来了。日子不就是这么过的,总不会一直都晴空万里,也不见得总是电闪雷鸣。天有不测风云,身为女流之辈,也只是随风而动,谨言慎行。” 徐皇后稍微沉吟,便笑着点头,“姑姑听出来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姑姑能不能求伱一件事。” 黄姑娘一阵惊讶,但还是说道:“皇后娘娘吩咐就是,能做到的,我自然是尽力而为。” 徐皇后叹了口气,“我问你,可曾读过佛经?” “读过。” “那你可曾明白一些佛家道理?” 黄姑娘顿了顿,笑道:“佛家道理要是有用,又何至于遍地哀鸿,千里白骨……说到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徐皇后沉吟少许,就感叹道:“你能这么想,姑姑太高兴了……你也知道,我有个妹妹,她自小沉溺佛经,总是跟一些尼姑聊天,她还听说什么西方有长生之树,上面结着一百零八颗果子,吃了就能立地飞升。最初我们没有在意,后来父亲死了,她越发沉迷,竟然当真居住在寺庙里,她大哥管不了,我劝了几次也不顶用。你看看,有没有办法,能劝说一二?” 徐皇后补充道:“哪怕不成,姑姑也记着你的好,咱们徐家就这么个烦心的了。” 黄姑娘稍微想了想,就说道:“我尽力而为,只是佛经禅理,别有一番欺人之处,我需要小心应付。” 徐皇后点头,“你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为了这个妹子,我也豁出去了。” 黄姑娘点头答应。 徐达的幼女,早早沉溺佛教,居住在寺庙里,成为应天的怪谈,甚至有人造谣,说是朱棣垂涎小姨子的美貌,徐皇后善妒,不许妹妹进宫,逼得她只能住在庙里。 可事实上徐家姑娘早早就住在寺庙了。 大约徐达死了没多久,她就搬出了家门。 彼时徐皇后尚在北平,想管也是鞭长莫及。 等她进了应天,再想劝说,已经为时已晚。 和黄姑娘提这事,一是她学识好,人也聪明,十分得体,方便去说。其次她又是徐家晚辈媳妇,小妹纵然生气,也不会怎么样,而且这也算是徐家的内部事情,不会惹来外人闲话。 总而言之,没比她更合适的。 得到了徐皇后的任务,黄姑娘丝毫不敢怠慢,抽出时间,几次去寺庙观察情况,回来还翻看经书,用心研读。 徐景昌也注意到了,“你还看佛经了?这是什么道理?” 黄姑娘也只好如实说了,“我在思索,要怎么找出破绽,劝说你小姑回家。” “小姑?” 徐景昌这小子明白过来,他忍不住坐了下来,“这必是皇后娘娘吩咐的。” “嗯!”黄姑娘点头。 “我就知道,除了她,别人也不好说了。”徐景昌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想过这事,其实办法是现成的,但可惜用不了而已。” 黄姑娘好奇道:“什么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就是让她正儿八经按照佛家戒律,日中一餐,过午不食。出去经行乞食,乞讨三家,如果没人给,就饿肚子。然后晚上要住坟地,不捉金钱……” “停。”黄姑娘都忍不住拦下了徐景昌,“你这套话要让皇后听到了,肯定找你算账的。” 徐景昌无奈,“我也就是一说,我这位小姑啊,她就是过得太安稳了,以为出家悟道是什么好事。你说说,要没有徐家罩着,她怎么能安心在庙里面待着?” 黄姑娘白了徐景昌一眼,“你再这么说,我可不敢管这事了,我可害怕皇后娘娘问罪,而且瞧你的意思,就算办了,也要挨骂。我所幸不费事了。” 徐景昌一听,连忙摆手,不由得赔笑道:“姑姑的吩咐,我还是要听的。而且小姑这事,属实算是一个麻烦。你要是能帮忙,可就是徐家的大恩人,我先谢过了。” 说着徐景昌起身鞠躬,直接来了个九十度。 “既然定国公吩咐了,我自然全力而为。只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辩经之中,胜过你小姑啊!” 徐景昌想了想,笑道:“我知道一句话,叫事实胜于雄辩……与其沉溺辩经,不如拿出点残酷现实。” 黄姑娘又摇头了,“你还要整治小姑啊?这可不行。” “不是这话,我的意思,能不能让她看清楚佛门的本质,产生震动,然后幡然悔悟?” 黄姑娘想了想,眼前一亮,笑道:“或许可以试试,不过我也不好说一定行。” 徐景昌道:“没关系,咱们晚辈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黄姑娘点头,算是答应了,可很快她就觉得不对劲儿,“定国公,什么叫咱们晚辈?” 徐景昌大笑,“姑姑不糊涂的,必是自己人,才能委以重任,我提前谢过了。” 黄姑娘怔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红彤彤的,原来这位定国公还真是精明过人,什么都瞒不过他。 自此之后,黄姑娘就开始了积极安排,徐景昌也是全力以赴……足足一个月过去,这一天徐皇后那边正好跑了几圈,又练习了一阵射箭,通身是汗,她沐浴出来,凑巧朱棣过来。 “陛下,你瞧,我现在如何了?” 朱棣认真看了看,不由得笑道:“是瘦了不少,能看到腰了。” 这一句话,又惹得徐皇后大怒,“好你个朱棣,你敢说我以前没腰?看我不打你!” 朱棣一边躲闪,一边笑道:“我是夸你有恒心,有毅力,和之前大不相同……再过几个月,你就和当年一样漂亮了。” “你又说我现在不漂亮,我真的生气了。” 这老两口你追我赶的,徐皇后到底先停了下来。 没法子,刚洗了澡,不能弄得满身是汗。 回想当年,她可是追着朱棣满世界跑的,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累,果然是需要锻炼了。 正在这两口子其乐融融的时候,突然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 “大姐!” 徐皇后猛地回头,只见一道身影冲到了她的面前,抱住了徐皇后,放声大哭! “小妹!” 徐皇后大吃一惊,她抬头看去,一眼看到了跟在后面的黄姑娘! 好侄媳妇! 真让你给办成了。 徐皇后惊喜交加,连忙拍着妹妹的后背,“别哭了,快跟姐姐说,你这是受了什么委屈?” 徐姑娘不说话,还是哭。 徐皇后只好拉着她,进了屋子,姐妹俩说体己话去了。 这时候徐景昌也跟了过来,朱棣一眼看到了他,就不由得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景昌过来,向朱棣介绍了前因后果。 朱棣也知道小姨子的事情,堂堂中山王的女儿,却跑去寺庙常住,属实有些不好。 但是他也没办法,只能拖着。 现在黄姑娘居然把人弄出来了,朱棣真是惊喜交加,对这个丫头刮目相看。 “快坐下,咱们说说话。” 朱棣招呼两个人,坐到了旁边的花厅。 黄姑娘低垂着头,把事情说了一遍儿,“陛下,民女去了寺庙几次,也打听过了,庙里收留了徐姑娘,却是要借着她的名气,赚取香火钱。既然知道了她们的谋算,我就想到了以毒攻毒的办法,借着还愿的名义,送去了二十万两银子。” 朱棣眉头紧皱,“你这是什么办法?” “陛下,尼姑庵的人既然贪财,就必然为了钱财争斗。这二十万两下去,就是为了让徐姑娘看到庙里的真面目。” 朱棣好奇道:“这办法有用吗?” 黄姑娘顿了下,没有说。 徐景昌轻咳一声,“岂止有用,简直就是有用。为了吞下这笔钱,两个徒弟争相给师父下药。而且还把七彩的石头灌到了师父的肚子里,整整一夜,都是哀嚎之声,撕心裂肺。转过天,却是烧出了许多舍利子,都高呼修行有成!” “岂有此理!” 朱棣勃然大怒,“又是一群指佛穿衣,赖佛吃饭的假尼姑,简直可恶,佛门的名声都被她们给坏了,朕绝不放过!” 正在他们聊着,徐皇后从里面走出来,在她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俏丽的身影,不到三十,风华正茂。 乍看之下,跟年轻时候的徐皇后,竟然有几分相似。 “陛下,小妹回来,就脱去了缁衣,说还是红尘好,更有人情味。” 朱棣笑着点头,“那是自然,小妹想清楚了,咱们应该好好庆贺。” 徐皇后笑道:“是啊,我们徐家双喜临门,必须庆祝。” 第二百一十一章 朕要杀人 朱棣心情极好,他也觉得小姨子成天在庙里不是个事,奈何他也没有好办法,现在眼见能幡然悔悟,自然没的说。 而且他也知道徐景昌和黄家姑娘的事情,自然而然,同意这一门亲事。 如此算来,徐家确实是双喜临门,值得好好庆祝一番。 可就在朱棣大喜的时候,太监侯显匆匆赶来,在朱棣耳边低语了两声,朱棣脸色骤然而变,怒火直线飙升。 徐皇后也看出来了,“陛下以国事为重,赶快回宫吧。” 朱棣面色深沉,哼道:“天还塌不了,朕倒要看看,他们怎么说!” 朱棣的态度让徐景昌大吃一惊,他这些日子忙活自己的事情,又想方设法,把小姑从庙里弄出来,不免有些疏忽。 但是徐景昌很清楚,朝廷的消息,都是只有在必须让天子知道的时候,才会告诉朱棣……像什么清理土地,海关贸易,赈济灾民,官吏贪墨……这一类的寻常事情,不是通政司先知道,就是他的锦衣卫先了解情报,绝然不会出现朱棣知道了,他们不知道的情况。 唯一朱棣能提前得到消息的,那就是军情,而且还是北平的军情……毕竟那是朱棣经营了多少年的老巢,铁板一块,水泼不进,甚至连锦衣卫都不行。 而北平那边出事,无非两种,一是鞑虏入寇,二是清查军户出了事情。 有鞑虏入寇吗? 还没有入秋,必须等到秋风起,草叶黄,战马膘肥体壮才好南下,而且眼下大明兵势正盛,蒙古人绝对不敢轻易南下。 即便南下,锦衣卫的那些细作也会提前把消息送给自己。 所以现在看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内部出了事情……周是修! 他上奏朱棣,言说九边军户逃亡严重,需要清查军屯,维护军户体制。朱棣恩准,还派遣他当然了平章院参议。 算起来时间,也有些日子了。 莫非是他弄出了事情? 仅仅从朱棣的表现,徐景昌就分析出这么多东西,不得不说,着实功力惊人。 这一顿饭吃得远远算不上好,朱棣几次想缓解下尴尬的气氛,话到了舌尖儿,就是说不出来,只剩下重重叹息。 徐景昌几次思量,隐隐的,猜测到了事情真相,他也不好多说。 总而言之,匆匆结束,朱棣返回了宫里。 他刚走不久,徐景昌就接到了一份密信,是李景隆发来的。 “周是修死了。” 只是这一句,不需要更多,就验证了徐景昌的判断,随后他脸色骤变,一阵无语。 到底是出了大事,北平这帮人,真是太大胆了。 以为远离京城,就敢胡作非为,钦差都杀,你们要造反啊! 至于周是修,此人也算是干吏,翰林出身,和解缙等人一般,只是因为被视作建文一党,蹉跎两年,好容易恢复了身份,急着要立功,就拿九边开刀。 没想到却是出师未捷。 他是挂着平章院参议身份去的北平,结果却死在了北平! “这是在打我的脸啊!” 徐景昌咬了咬牙,怒不可遏。 但是令人讶异的是,徐景昌也没有任何主动反应,甚至没有下令去查什么。 可谁都知道,越是沉默,爆发起来就越是恐怖。 事情到了第三天,终于按不住了。 这一天的武英殿议政,兵部尚书刘儁不得不站出来,“启奏陛下,根据北平都司的急报,平章院参议周是修在喜峰口巡视,遭逢蒙古骑兵突袭,不幸以身殉国……臣恳请陛下,厚赏忠良,以慰人心。” 他说完之后,躬着身躯,腰都要折了,整个武英殿,死一般沉寂,一句话都没有,甚至听不到呼吸的声音。 如此可怕的寂静,让刘儁额头冒汗,就在他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朱棣才幽幽道:“周是修是去清查九边军户逃亡,恢复军屯的。” 天子只说到这里,可群臣谁听不懂啊,天子压根不信! 别跟我扯淡,以为我是傻子吗! 周是修肩负使命,又是钦差,就算他以身犯险,下面的人也要保护周全……而且那是北平! 居然还有鞑子能刺杀朝廷钦差,简直荒唐! 朕不是要厚赏周是修,朕要杀人! 此时大理寺吕震突然站出来,他是朱高炽的人马,荣升大理寺卿,三法司正堂之一,真是为了今日。 “启奏陛下,臣以为此事颇多蹊跷,应该派遣钦差,严查到底,倘若有隐情,务必替忠良伸冤,让奸佞无所遁形。” 朱棣没有直接答应,又看了看其他人。 此刻徐景昌突然站出来,“启奏陛下,臣想去北平走一趟。” 群臣听到这话,无不骇然。 这么长时间了,徐景昌一向是把人推到前面,让别人去冲锋陷阵,几时会亲自出手? 换句话说,他决定出手,这就不是小事,北平,乃至九边,就要血雨腥风了! “定国公,你真想去?” 徐景昌道:“陛下,周参议是平章院的同僚,他去了不管用,自然是臣这个副使前往,如果臣也不行,只怕就要请姚少师亲往。总要有个是非吧!” 朱棣听到了这话,直接道:“那好,就由定国公出任巡边大臣,调神机营五千精兵,保护定国公通行。” 徐景昌谢恩之后,昂然而去…… 坏了! 彻底坏了! 武英殿议事之后,蹇义和夏原吉又一次凑到了一起。 “我有种不祥之感。”夏原吉率先打破了沉默。 蹇义长叹一口气,“夏尚书,你知道朝廷设立九边的初衷吗?” “是庇护中原,防御鞑虏?” 蹇义摇头,“不是,是让国中人安心……千年以来,都是如此。” 夏原吉不解,蹇义道:“九边重地,何止万里,就算防备最严密的地方,也不免被鞑虏突破,洪武年间,尚且有许多次入寇,边民损失很惨重。只不过这个损失只是边民的,朝中众臣,内地百姓,感觉不到罢了。” 夏原吉稍微迟疑,也醒悟过来,“是把整个边防都推给了九边军户,好让朝中诸公安心,让内地百姓放心种田纳赋,不至于人心惶惶。” 蹇义沉吟道:“徐景昌提出裁撤军户,让天下人共同承担,彼时我就忧心忡忡,担忧会出什么事情,今天看来,我是彻底明白了。徐景昌此去,无论如何,现在的九边军镇必然受到冲击,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夏原吉想了想道:“这事情只怕会落到勋贵头上,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吧!” “不!不能这么想!”蹇义沉吟道:“一旦朝野上下意识到了九边的问题,边防的漏洞,就会引发讨论,就会思考新的对策,然后就会发生改变……就像是衍圣公的地位一样,一个尼山鸿儒会,弄来弄去,把朝廷的官学正统都改变了。现在一个周是修的死,也会没完没了,彻底改变整个军制……到时候会弄成什么样子,我是真的不敢多想。” 夏原吉脸色剧变,不停哀叹,“坏了,不管怎么变,都一定要加钱!我这个倒霉的户部,哪来这么多钱?蹇天官,要不伱想个办法,换个人当户部尚书吧,大明这个国库,我是真的管不好了。” 蹇义哼道:“你管不好?我还想辞了吏部尚书呢!为今之计,只有劝说徐景昌高抬贵手了。” 夏原吉一怔,询问道:“你看让谁去合适? 蹇义眼皮翻了翻,突然笑道:“这个人选你应该清楚。” 夏原吉思忖再三,突然皱眉头,“你的意思,不会是黄观吧?” 蹇义呵呵道:“虽说咱们没成功,但黄观好歹也是朝廷重臣,眼瞧着天塌地陷,他不能无动于衷。” 两个人商议妥当,就下去安排。 此刻的徐景昌,正在研究更详细的消息……根据北平都司的奏报,周是修到了北平之后,雷厉风行,查验各个卫所人马。 其中喜峰口等地,缺额达到了七成,为了瞒天过海,竟然从朵颜三卫借用人马充数,被周是修识破,所有卫所官吏悉数被拿下。 哪知道随后下面的官兵闹事,几乎哗变。 周是修又从北平仓库调出粮草,前去安抚士兵。 据说效果非常好,士兵都安抚下来。 周是修为了彻底安定人心,就在喜峰口居住一晚……结果当晚,就有蒙古人混进来,刺杀了周是修。 现在北平都司已经抓了喜峰口参将,并且勒令朵颜三卫交人。 这只是北平都司的消息。 几乎与此同时,辽东都司、山西都司,也有消息传来……听说朝廷严查九边军户,整顿军屯土地,造成人心惶惶,许多地方,逃亡军户更多,鞑虏趁机入寇,九边已经是烽火狼烟,处处战端。 果然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九边的反扑过来了,而且还来势汹汹…… “定国公,你真有把握吗?” 临行前的夜晚,黄观前来询问。 徐景昌笑道:“怎么,连您老人家也惊动了?” 黄观长叹一声,“我无意包庇谁,我只是想说,动九边,不比内地的卫所,只怕这一次朝野文武,全都要针对你了。” 徐景昌微微一笑,“我心里有数。” 黄观一怔,突然幽幽道:“我可不想女儿守望门寡!” 徐景昌坚定摇头,“请您放心,他们还没有这个本事。” 黄观点头,“你这说了,我也不好说什么,就安排个人看着你吧。” 徐景昌一愣,黄姑娘已经走了进来。 “定国公身边不能没人伺候,就带上我吧。”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二章 霹雳手段 徐景昌知道黄芸芳的意思,但是却摇头道:“你一个女孩家,又没……过门,千里迢迢,跟我去北平,这算什么事?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京城的风雨都奈何不了我,何况区区北平,我不是周是修,此去手到擒来!” 黄芸芳怔了怔,摇头道:“我也不管什么名声不名声的,能在国公身边撰写邸报就好。过去两年,我也算是颠沛流离,吃了很多苦,此去北平,也不会弱不禁风,给国公添乱。” 黄姑娘如此坚持,是她觉得此去着实危险,已经死一个钦差了,那些丧心病狂之徒,还会干什么,谁也不知道。她帮不上别的忙,照看一下,防止有人暗算徐景昌,还是做得到的。 此时黄观也探身道:“定国公,你说的是正理,但我这里也有一番道理,既然有人找到了我,就表明他们想拿我做文章。我要是说话还管用,这帮人就不会狗急跳墙,也好给定国公一个回旋的空间。” 黄观没有往下说,但是意思也明白了,如何证明黄观有用? 那就是破例带着他女儿北上。 先安抚住一边,然后在施展手段…… 徐景昌思量再三,叹道:“黄尚书,这么干就是辛苦了令爱,我……” “伱不要说了。”黄观打断了徐景昌的话,“你要是还叫我黄尚书,我现在就带着丫头告辞!” 徐景昌一怔,忙道:“这是要改口啊……好吧,黄……岳父老泰山!” 黄观哈哈一笑,伸手把徐景昌拉过来,“有你这句话,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只想提醒你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啊!” 徐景昌一愣,下意识道:“岳父让我戒杀?” 黄观哼道:“我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该送这帮人上天!” 黄观怒冲冲道:“今天敢杀钦差,明天就敢杀天子,后天就要夺了大明江山。你万不能客气!” 徐景昌浑身一震,忙道:“岳父高见!” 转过天,徐景昌终于出发了,五千禁军精锐,两个锦衣卫千户,浩浩荡荡,缇骑出动。 最值得一说,徐景昌拉出来四辆一般不二的射虎车,直奔北平而去。 定国公出动,声势浩大,气势如虹。 光从这个排场来说,徐家就坐稳了勋贵头把交椅。 之所以不说是徐景昌领袖勋贵,主要还是徐皇后所讲,他过去光是折腾人,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建树。 这一次如果能摆平北平的事情,那他的威望还会与日俱增,不可同日而语。 徐景昌坐在射虎车里,黄姑娘也穿了一身军中服饰,陪着徐景昌。 有些人很讲究穿衣风格,现代装就很漂亮,古装就一塌糊涂……黄姑娘着实有些优越,她一个女孩子,却因为个子很高,穿上锦衣卫的衣服,也不怯场,还别有一番英气。 在她面前,摆着一张棋盘。 徐景昌欣然大笑,“我可跟姚少师下了一年的棋,不敢说手段多厉害,只是一会儿输了,可不要哭鼻子啊!” 半个时辰之后,徐景昌已经连输了三盘,输的脸都红了。 “你,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下棋这么厉害?” 黄芸芳笑道:“这也算不得什么,我九岁的时候,就已经和我爹下个平手了……” 徐景昌顿时老脸通红,他努力回想,“我九岁的时候,身体不好,经常闹肚子。” 黄姑娘忍不住发笑,“你是逃学吧?” “你怎么知道?” “我妹妹就用这招!” 一下子又把徐景昌的嘴堵住了。 他只能气哼哼道:“你现在越来越聪明了,这样不好,很不好,你知道吗?” 黄姑娘笑道:“知道……我只是想帮着国公分忧,毕竟此去要对付的人,可不简单。” 徐景昌眉头微皱,沉吟少许,就说道:“这样吧,应天的消息,还有锦衣卫的消息,你都可以代我阅读,然后告诉我。这往后遇到了什么事情,我也会跟你说的……到底是同心协力,力量更大一些。” 黄芸芳欣然答应,从此之后,徐景昌果然是轻松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可以交给黄芸芳处理,他只管静心思考。 琢磨着北平的事情……毫无疑问,周是修是被人害了。 钦差死了,替罪羊也准备好了,喜峰口参将就是……还想继续往下追查,那就需要派遣钦差,如果这个钦差不行,投鼠忌器,查不出什么,清查军屯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如果还要继续追查,能杀死一个钦差,也就能杀死第二个。 这是跟朱棣叫板,挑战天子权威! 这种事情,一点也不新鲜,那篇著名的五人墓碑记,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但是很显然,徐景昌不是魏公公,朱棣也不是那个木匠皇帝。 想跟我玩这套,你们还差得远。 徐景昌眯缝着眼睛,不断思索……队伍迅速前进,他们过了徐州,穿过山东,进入北平境内。 “国公,前面是通州,武城侯王聪,率众迎接。”得到了手下人报告,徐景昌沉吟少许,就说道:“让王聪过来。” 不多时,王聪就笑呵呵过来,冲着徐景昌施礼,随即道:“我家兄长已经来信了,他跟我说,务必要相信定国公,听从定国公的安排。请放心,下官一定唯命是从。” “你兄长?是靖安侯王忠吧?” 王聪笑道:“没错,就是他,兄长跟我说了很多次,能有现在的威风,全靠定国公的提携庇护,他说定国公最是知道心疼人的。” 徐景昌哈哈一笑,“这话也不能算错……既然是自己人,我想问一句,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 王聪稍微一怔,立刻道:“定国公随便问,只要我知道的,一定言无不尽。” 徐景昌道:“参议周是修是怎么死的?” 王聪面色凄苦,过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外人也说不好啊!” 徐景昌点头,不测风云,旦夕祸福,这八个字已经够了。 “那究竟是谁下的手,你知道吗?” “这个事情……他得罪的人太多,想下手的不在少数。” “那是否有人勾结蒙古诸部,暗害大明钦差?” “这个……同样驻守边境,彼此挨着,少不得有些友好往来。”王聪的额头已经见汗了。 “那往来到了什么程度?是不是可以泄露军情,甚至从朵颜三卫借兵,欺瞒天子?” 王聪嘟囔了半晌,无奈道:“定国公,咱们或许对借兵这事,有着不一样的看法,下官以为,只要朵颜三卫还听从大明号令,那就是明军,彼此互通有无,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这家伙嘴上这么说,但明显心虚地低下头。 事到这一步,已经很明白了,周是修动了太多人的利益,结果就有人勾结蒙古人,刺杀了大明的钦差。 “你们还真是狗胆包天啊!就不怕这种事情,传到天子那里,惹来雷霆之怒?” 王聪思量再三,终于说了实话,“定国公,你说遇到这种事情,我们能怎么办?要么就严厉制止,谁敢触犯王法,就立斩不饶……可如果这样,就会得罪所有人,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谁都不会放过你的。第二种办法,就是主动收钱,跟他们同流合污,成为犯人。” 徐景昌道:“那你选了哪一种?” 王聪摇头,“定国公,我还是懂规矩,有良心的,我哪样也没选。” 徐景昌怔了一下,笑道:“你选了装糊涂,是吧?这样查暗杀钦差,跟你无关?查贪墨大案,也跟你无关?是吧?” 王聪大诧,却也无奈道:“定国公要是这么说,似乎也没有错……只是还请定国公念在大家伙的情分上,无论如何,也要帮帮下官,下官感激不尽。” 说着,王聪竟然要跪倒磕头。 徐景昌怒哼了一声,“别弄那些没用的……我问你,现在该怎么办?” 王聪想了想,道:“定国公,此事唯有大事化小……周是修的这条命,让喜峰口参将来偿还,如果不够,再办几个人。至于追讨军屯田亩,这事也不难。” “不难?”徐景昌皱眉头道:“不难为什么要杀人?” 王聪向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定国公,此事较真,自然不好办,但是如果高抬贵手,可以把一些商屯转为军屯,凑个数而已,然后去长城以北,划出一片土地,也算作清查的功劳,不就是了。” “商屯转军屯,商人会干吗?” 王聪道:“他们来九边建立商屯,其实是想换取盐引,只要多给他们一些盐引,他们也就答应了。” “那盐税呢?又该怎么办?” 王聪道:“这个自有盐运司负责,这些年已经损失了不少盐税,也不差这一点……” 徐景昌终于笑了,“王聪,你可真是个人才,我要是按你说的,是不是就能跟陛下交差,放心回应天了?” 王聪道:“这事还要定国公想办法周旋,如果能说服陛下,北平上下,自然感恩戴德,从此之后,马首是瞻。” 徐景昌点了点头,“好啊!真是高招。” “来人!” 手下锦衣卫瞬间冲过来。 “把这个渎职的北平都指挥使拿下!” 王聪大惊,“定国公,我,我没有犯罪啊!” “没犯罪?保护钦差不利,致使钦差死在了蒙古人手里,你有辱国格,九族能不能保住,还不好说,但你这颗脑袋,我要定了!带下去!”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三章 火了 徐景昌断然拿下王聪之后,就吩咐道:“在通州以南安营扎寨,不许扰民,也不进北平,就在这里等着。” 手下人一惊,忙问道:“那些前来迎接国公的,该怎么办?” “让他们回去,谁想清楚了,谁来见我,想不清楚,就在家里待着。” 手下人急忙答应,赶快去通知,这些北平的名流,乐颠颠来见徐景昌,想要在定国公面前卖个好,露个脸……结果人没见着,还把都指挥使给丢了。 这可怎么办是好? 众人一片惶恐,不知所措。 偏偏徐景昌在通州之南安营。 这个位置简直绝了,他带了五千精锐过来,外加上锦衣卫千户,谁也别想对定国公下手。 他才不会像周是修那样,以身犯险呢! 对不起,我还有未婚妻,我还没活够。 徐景昌彻底苟了起来。 黄芸芳看到这一幕,她都傻了,小丫头虽然很聪明,这段日子也跟着徐景昌涨了些见识,但是对这种神奇的操作,她还是只想说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国公是这一次的钦差重臣,来给周参议报仇雪恨,您应该探查案情,巡访真相,拿到真凭实据,将贪官污吏绳之以法才对,为何要裹足不前?” 徐景昌双手抱膝,笑呵呵道:“我不是贪生怕死吗!万一连累了你,让你守了望门寡,我可于心不忍。” 黄姑娘把脸一沉,“没个正经,难道我要这么跟父亲回信?” 徐景昌终于正经了一点点,“其实吧,周是修这个案子,就犹如王聪所言,其实大家伙都知道怎么回事,上上下下都想让他死,然后他就死了。我去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更不要说替忠臣报仇雪恨了。” 黄姑娘点了点头,“也有这么一说,但我还是不明白,在这里按兵不动,就能查出来什么吗?” 徐景昌呵呵笑道:“我又不是什么都没做,我不是抓了王聪吗?” “抓了王聪!” 黄姑娘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意识到了一件事,“此时北平群龙无首啊!” 徐景昌哈哈大笑,“你总算是想明白了……周是修这个案子,必须有个交代。我现在捏住王聪,势必有人想要自保。他们熬不住,就会来我这里送信了。” 黄姑娘下意识道:“那要是他们铁板一块,谁也不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不是有王聪在手吗!接下来就会有资深的内部人士,释放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了。” 黄姑娘愕然了好半天,她才算听明白徐景昌的用意……这家伙何止是一肚子坏水,简直都坏得冒泡了。 这种案子,绝对是查不出什么结果的……就算抓几个参将,又能怎么样? 都是无关痛痒,北平还是无法撼动。 可一旦捏住了王聪,让北平方面自乱阵脚,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为了自保,疯狂告密,这样一来,笼罩在北平的阴云,才能彻底打开。 至于会闹出多大动静,徐景昌是不太在乎的。 毕竟他这个定国公足够硬,连王聪都不在话下,其他人还有什么说的? “定国公,伱这招可真是厉害,小女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徐景昌欣然一笑,“难得让你佩服,记得多给我弄两个菜,再把钓竿准备上,我要在运河边上钓大鱼!” 黄姑娘也发自肺腑一笑,十分感慨……靖难一役,两年苦役,几乎丧命,给她的生命刻上了重重的划痕。 如果放在两年前,她也只会挑选那些江南才子,一张嘴就是诗词歌赋,知疼着热,软款温存的。 可试问那些人,能庇护妻子家人吗? 不行的,没那个能力知道吧! 徐景昌却是不同,除了在亲事上面,他迟钝一点。但是在别的事情上,他简直精明的不要不要的。 失去了王聪坐镇,北平上上下下,全都傻了。 难道定国公要拿王聪出气?给朝廷一个交代? 很快大家伙就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徐景昌只是扣押王聪,并没有急着定罪。 然后各种流言就出来了。 说王聪已经供认了同谋,说了是谁暗害了周是修……消息传出来,人人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觉都睡不着了。 这也太可怕了……王聪在北平两年多了,自从朱棣靖难成功之后,就让他坐镇北平,跟他有往来的太多了,如果真的开始抓人,谁也逃不掉。 现在怎么办? 赶快去自首,把事情说明白,免得被无辜牵连。 可也有人担心,自己这一去,不定供出谁来,往后还想不想在北平混了? 渐渐的,北平上下,从武将到文臣,从官吏到富户,凡是有点势力的,都备受煎熬,就跟吊在火炉里的鸭子似的,四面八方,热力袭来,挡也挡不住。 度日如年,实在是太煎熬了。 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时间到了第五天,徐景昌握着空荡荡的钓竿,还挺感叹,“北平上下,当真是铁板一块,让人钦佩啊!” 他点手叫来一个锦衣卫千户,“你按照这个名单,将这三个人抓来。” 这个名单上,有一个是王聪的小舅子,一个是北平府的推官,还有一个牛马行的商人……三个人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也不知道定国公为什么要抓人? 但是锦衣卫只管做事,可不会质疑定国公的决定。 然后行营里面就多了三个人。 徐景昌不慌不忙,从容不迫,不时就来一个……他这番举动,可是对北平上下的进一步摧残,钝刀子割肉,跟凌迟差不多,谁也受不了。 更让大家伙绝望的是,你拿徐景昌完全没有办法。 他不是周是修,想要把他调走,或者是行刺,全都不管用……想要弄出点动静,让徐景昌难以招架,这也行不通。 还是那句话,徐景昌背景放在这里……动静小了,他根本不在乎,动静大了,他按照叛乱,直接抓人。 王聪进去了,你们觉得自己的脖子比王聪更硬吗? “真是要命了!陛下怎么就派了这么一颗铜豌豆啊!” 时间到了第六天的晚上,终于有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了军营外面,前来求见。 “小人是北平知府衙门的书吏,名叫谭慕德,特来拜见定国公。” 徐景昌披着大氅,笑呵呵坐在了他的面前,“你说吧,我都听着呢!” 谭慕德突然昂起头,朗声道:“定国公,周参议不是因为核查军屯被抓的。他是因为严查走私,才被人害死的。” “走私?”徐景昌幽幽道:“有这回事?” “有!”谭慕德断然道:“这两年,不断有人越过榷场,和蒙古诸部贸易……其中朵颜三卫就在中间,倒买倒卖,大发利市。” 徐景昌一惊,“不对啊,朝廷每年和朵颜三卫有多少贸易额,都有确定数额,我是一清二楚。足够三卫使用,却没有多少富余。” “回定国公的话,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人向朵颜三卫走私,然后售卖给其余鞑靼等部。由于朝廷明令禁止和鞑靼诸部贸易,大漠之上的蒙古人,就连炒菜的铁锅都没有,一个卖过去,何止十倍利润。小的还知道,一块茶砖,就能换一匹上好的战马啊!” 徐景昌不由得吸口气,一块下等茶砖,也就几钱银子,这还是运到了北平的价格,上好的战马,怎么也要一二十两银子,这里面有几十倍的利润! 被大明从中原花花世界赶到大漠的蒙古人,正在体验着由奢入俭的痛苦生活,日子简直过不下去。 “现在北平最赚钱的事情,就是走私吧?” 谭慕德感叹道:“回定国公的话,如果只是清查军屯,一切还好说。可由于草原上也需要粮食,而且价钱很贵。就有人大肆兼并土地,压榨军户,征收数倍的赋税,把这些粮食卖给草原诸部。他们这么干,自然是军户逃亡,土地兼并,卫所败坏。周参议来了之后,大力整顿,安排人员,巡视长城,严禁和朵颜三卫的私下里贸易,他因此才丢了性命。” 徐景昌眉头微皱,渐渐点了点头……这就说得通了,大家伙都想让周是修死,但程度上毕竟不同,只有最恨他的人,才会痛下杀手。 这么一说,情况也就明白了,在卫所之下,还有一个利益集团,那就是走私集团! 他们才是被周是修打击最狠的,也是损失最惨重的,迫切需要弄死周是修。 “谭慕德,你说这些,可有证据?” “有,小人搜集了一本账册,是这两年,因为兼并土地,前来告发的案件……全都被知府衙门压下去了。定国公只要重审这些案子,必定能追出凶手。” 徐景昌想了想,立刻道:“册子在哪里?” “在小人的住处。” “我这就安排二十名锦衣卫,去跟你取证。” 很快,缇骑出动,随着谭慕德,向着他家里冲去,可就在距离他家还有一百丈的位置。突然看到了一道火光,直冲天际。 谭慕德像是疯了一样,冲到了家门口,只见火光冲天,烈焰飞腾,将他们家三间房舍,悉数吞没。 “人呢?有人跑出来吗?” 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摇头,谭慕德的结发妻子,还有一双儿女,悉数葬身火海! 敢告密,死全家。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四章 国公齐出 “好啊,不愧是陛下龙兴之地,北平的脾气大啊!”徐景昌切齿咬牙,甚至是不知道该赞叹这些人的勇敢,还是无知了。 杀一个周是修,就已经是捅破了天,现在当着自己的面,还敢毁尸灭迹,屠了证人满门。 你们真行! “传令,升任谭慕德为顺天知府,由他督办此案,务必将凶手绳之以法。” 什么! 王聪大吃一惊,他傻傻看着徐景昌,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这位定国公这么狂吗? 拿下了自己还不算,居然敢任命官吏,还是正三品的高官,你多大的权柄啊? 没错,朱棣登基之后,就升北平为顺天府,而且也改北平为北京……看朱棣的意思,是有迁都的心思,毕竟应天那边他住不惯。 但是随着朝局平衡,加上推崇老爹的原因,朱棣这个大孝子还不好迁都了。 只是不管怎么说,北平的地位摆在那里,顺天知府是正儿八经的三品高官。 徐景昌一道命令,就让一个衙门的小吏爬上高位,这也太荒唐了吧! “定国公,这个谭慕德他来告状,未曾查明真假,家中突然着火,也不知道缘由……什么都没有弄清楚,你现在提拔他当了顺天知府,报仇心切,他必定大肆屠戮,公报私仇。伱这样只会把北平弄得一片大乱,到时候无法收拾,陛下那里也没法交代,我看你是自取其祸!” 徐景昌呵呵一笑,“王聪,你有句可说错了,这不是公报私仇,咱们之间,没有公私的差别,而是敌我!” 徐景昌面色骤然冷峻严肃,他咬着牙轻笑,“我奉旨来北平,你们敢跟我玩这套,分明是没把朝廷放在眼里,没把陛下放在眼里。有你们这群逆臣贼子,北平早就乱了,用不着我再做什么了。” 王聪愕然,随后浑身颤抖,他从兄长王忠那里听了不少关于徐景昌的传说,但总觉得他就是个纨绔子弟,在京城仗着姑姑撑腰,肆无忌惮,别人不敢把他怎么样。 有本事你出来试试? 到了外面,就知道苦头了。 可他哪里料想,徐景昌出来之后,简直比过江龙还要猛,这手段硬到了没边。 你什么狗屁侯爷,说抓就抓了。 你敢放火,我就敢用叛乱治你。 直到这一刻,王聪才惊觉,自己打错了算盘,这不是个好糊弄的。 “定国公,我也是跟着陛下靖难的功臣,我们兄弟受封侯爵,半点不敢谋逆啊!还望定国公明鉴,无论如何,给小的一条生路吧!” 徐景昌微微冷哼,“王聪,我刚到的时候,就单独见了你,已经给了你的好大的一张脸,奈何你自己不知好歹。你讲的那套,糊弄别人可以,糊弄我还差了点。朵颜三卫的破事朝廷早有议论,陛下那里什么意思,你也清楚。朝廷不愿意让出大宁都司,下旨设立榷场,安排总督,是打算用商贸控制住蒙古人,不让他们作乱,削弱他们的力量。” “你既然是老行伍,又是陛下的亲信,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结果你们在干什么?居然有人大肆走私,你还不闻不问,你真当朵颜三卫是朝廷的兵马?他们自从洪武年间,就降而复叛,叛了又降,半点不可靠。你执掌北平都司,竟然养痈成患,就算没有周是修的案子,光凭这一点,我就能杀了你!灭了你的满门!” 徐景昌的话,句句直戳王聪软肋,没一会儿,衣服就被冷汗湿透了。 “定国公,我,我绝没有这个心思,我冤枉啊!” “放屁!”徐景昌哼道:“我这人绝非吹毛求疵,你当了侯爷,想发点财,过点好日子,我不会说什么,但是有些钱能拿,有些钱不能拿,你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徐景昌没有说假话,在他锦衣卫的密档里面,真正毫无问题,经得起从里往外检验的,几乎没几个人。 但是你不可能把所有朝臣都给废掉,徐景昌也不是干这个活儿的人。 通常都是闹得过了,又御史言官捅出来,朱棣也知道了消息,徐景昌才会拿出相应的证据,算是配合行动。 只不过有几样事情,徐景昌忍不了……其中最最要命的就是这个走私,尤其是跟蒙古人的走私! 他从各方消息汇总,已经渐渐分析出来,弄死周是修的不是单纯的卫所武人,而是隐藏在九边的走私集团。 他们拉拢腐蚀边军,加速九边将士腐化,造成军户逃亡……而且他们不断往来穿梭,让朝廷对蒙古人的封锁,形同虚设。 同时大批的情报,就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流出去。 这个走私集团,几乎是大明的溃疡,自始至终,发展到了后期,谁也动不了,最后更是变成了癌症,直接吞噬了大明,葬送了华夏。 别的事情徐景昌可以容忍,但是这事可是让他们徐家真正与国同休了,大明朝完了,他们也就完了。 哪怕只是为了子孙后代想想,他也不能无动于衷。 王聪眼见徐景昌怒火中烧,他是真的怕了,自己这条命就在徐景昌的一念之间了。 “定国公,小的不敢隐瞒,我是收过钱,但是绝没有掺和过走私,那是掉脑袋的事情,我怎么敢干……只是有些狂徒,太过大胆,根本不把朝廷法度看在眼里,小的一时手软,有渎职之嫌。” 徐景昌哼道:“你比你哥聪明点,还知道避重就轻了。王聪,我现在也不说别的,我可以放你出去,也可以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我想问问你,你出去了,打算怎么办?” 王聪一怔,他沉吟少许,突然想到徐景昌所言叛乱,立刻道:“小的愿意给定国公当马前卒,为朝廷平叛!” “你真能这么做?” “能!小的也是领兵的将领,慈不掌兵,这个理儿我懂。” 徐景昌道:“那好,我现在放你出去,给你三千兵马,你准备怎么干?” “我,我先去封了居庸关,那些掺和进走私的人,宁可错抓,不能放过。” “如果他们背后有人,势力庞大,又该怎么办?” “势力再大,也不如定国公,有定国公撑腰,我什么都不怕,我拼了!”王聪切齿咬牙。 徐景昌深吸口气,缓缓道:“还不算无可救药,王聪你可记着,如果有丝毫的弄权徇私,谁都救不了你了。” 王聪愕然片刻,连忙用力点头,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往外面跑。 徐景昌撒出去两路人马,武的,由武城侯王聪率领,直扑居庸关,断绝了内外贸易,并且开始抓人,从居庸关到山海关,整个这一线,全都被震动了。 而在另一边,从小吏升任知府的谭慕德,怀着深仇大恨,疯狂抓人,昔日知府衙门的同僚,上司,都被他塞进了衙门。 这还不算,那些云集在北平的富商,也被他成群结队抓捕起来。 不得不说,徐景昌这个力度,着实惊人。 从军中,到文官,再到商贾……谁也跑不了。 你当我来办案的? 对不起,我是来扫垃圾的。 谁也跑不了。 有一种东西,就叫做权柄,徐景昌寥寥几下,就把北平的天给掀开了。 短短几天之间,黄芸芳看徐景昌的眼神,就有了很明显的变化,她终于知道了,这个平时喜欢钓鱼和美食的年轻国公,有着多大的能量! 她甚至会盯着徐景昌,短暂失神。 “你们看我,难不成脸上有花?” 黄姑娘不由得低下头,“是有风。” “什么风?” “八面的威风!万丈的杀气!”黄姑娘红着脸道:“见国公发号施令,着实与众不同。” “哈哈哈!” 徐景昌忍不住仰头大笑,“这么说,你是觉得本国公有点帅了?” “不是有点,是天河之水,滔滔不绝。” 徐景昌更乐了,不由得伸出手,抓住了黄芸芳的腕子,小姑娘没有躲闪,只是脖颈更红了。 徐景昌抓着她的手,突然长叹了一声,“你也别只看发号施令的威风,这帮地头蛇难对付着呢!他们不定已经勾结朵颜三卫,想要杀进长城,要我的脑袋。” 黄芸芳道:“不管怎么样,我相信国公都有办法应付,对吧?” “对!太对了!”徐景昌简直舒服不得了,小姑娘这是崇拜自己了,看起来以后不用像朱棣一样,沦为妻管严了。 “我也没有太多的准备,只是请魏国公调兵,走山西方向……他在我北上之前,就从凤阳出兵了,此刻应该早就到了大同。” 黄芸芳大吃一惊,“魏国公去了大同?” 徐景昌笑道:“不只是魏国公,还有成国公。” “成国公也出兵了?” 徐景昌道:“他走的是水路,此刻应该是到了辽阳……对了,我刚刚给北平的曹国公李景隆下令,让他把藏在徭役当中的五千精锐亮出来,给我立刻前出喜峰口!” 黄芸芳下意识咽了口吐沫……魏国公徐辉祖在西边,成国公朱能在东边,再加上一个曹国公李景隆……三大国公,三路出击。 原来这一路上,徐景昌就安排这个了! 难为她居然一点不知道。 这手段,大有武侯安居平五路的风范啊! 徐景昌却还是很从容,“别犯傻了,收拾收拾,大军开拔,该进北平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五章 烽火燃起 定国公的车队浩浩荡荡,穿过通州,直奔北平,四驾射虎车,高大威严,一层层锦衣卫,护卫周祥。 有人看到的是国公气象,不同凡响,但身边人却是清楚,这位定国公是真的怕死,现在他吃的东西,都要经过三条狗实验,确定没事之后,再由黄姑娘亲自盯着,就在军帐里面,用火炉加热,确保无误。 需要这么小心吗? 徐景昌觉得很有必要,自从他北上,就是在打一场战,而且还是不确定是哪个敌人的那种战斗。 自古以来,有太多名将猛士,他们面对战场上凶悍的敌人,所向披靡,可是当放下武器,到了朝堂之后,他们就显得愚蠢异常。 能杀人的刀剑他们不怕,杀不了人的金银财宝,珠宝美人,却能让他们栽跟头,身败名裂。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徐景昌可不想在阴沟里翻船,毕竟他还等着娶媳妇呢! 定国公的队伍进入北平之后,没去其他任何地方,直奔大明英烈祠堂。 没错,就是李景隆督造,供奉徐达等开国将领的地方。 徐景昌过来,拜祭自家祖父,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更为重要的是,这里面所有的人,都是从北平之外调来的,等于是个独立的小王国,徐景昌到了这里,就可以松了口气。 “定国公,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啊,难道当初你让我来修英烈祠堂,就想到了这一步?”李景隆惊呼,简直要给徐景昌跪下了。 “我要是知道这一步,我就不派你过来了。” 李景隆怔了一下,突然怒吼道:“伱不能瞧不起我!我不是打不过,只是天命所归,陛下神勇无敌,非人力所能抗衡而已!” 徐景昌哼道:“你跟我还扯这一套?不嫌害臊啊!”你丫的吹牛那些话,是吃准了朱棣乐于接受,但人不能自己欺骗自己……你丫的就是菜的抠脚,你难道不知道! “我废话不多说了,你的人马到了喜峰口没?” “到了!”李景隆干脆道。 “那你就立刻给朵颜三卫的人发去消息,告诉他们,一切照常,我们肃清内鬼,不会影响正常的榷场贸易,稍后就会恢复,让他们一定相信朝廷,不要误会。” 李景隆微微一惊,“定国公,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跟那些东西讲什么道理,他们这一次勾结商贾,走私谋利,也是罪魁祸首……还派人杀了周参议,我现在提兵过去,就把他们灭了算了。” “你给我闭嘴!”徐景昌哼道:“你扪心自问,比令尊岐阳王还厉害?” 李景隆愣住,他爹李文忠,那是绝对的猛人。有一次三路出击蒙古,连徐达都败了,李文忠却是大获全胜。 论起打仗的本事,李景隆扪心自问,肯定不是老爹的对手。 但是李景隆却也有自己的想法,“现在的朵颜三卫,也不是当年的蒙古铁骑……说句不客气的,我打他们,也不成问题。” 李景隆压低声音,“定国公,实不相瞒,这一次我来北平,虽然明面上督造英烈祠堂,可暗中我也下了功夫,派遣细作,化妆成商贾,进入草原,探查蒙古诸部的消息。如果他们真的敢来,我也有把握战而胜之!” 徐景昌眉头挑动,沉吟半晌,还是说道:“你有这份心,是最好不过。早晚有用武的地方,但是这一次,你必须尽力安抚朵颜三卫,面对内外起火,收拾不了。” 李景隆怔了怔,终于点头,“我明白,请定国公放心,我不会添乱的……只是如果朵颜三卫主动挑衅,甚至发兵南下,我该怎么办?” “你问我?”徐景昌气得笑了,“你居然问我?李景隆啊,你是领兵的将领,守土有责,你难道不知道?身为武人,不能等你准备妥当了,才能出战。而是要在需要的时候,随时投入战场!” 李景隆浑身剧烈震动,尤其是最后这两句话,更是让他大开眼界,对啊,这就是武人的职责,时刻都要准备着。 “我懂了,告辞!” “等等。”徐景昌又叫住了他,“你还是听好了,如果主动挑衅,就算赢了,回头我也会去弹劾你的。” 李景隆又是一怔,最后还是乖乖点头下去了。 徐景昌的话,他不敢不听,自己的生死福祸,都捏在人家的手里,徐景昌能把他从深渊之中拉拔出来,就能一脚把他踢回去。 所以,徐景昌的话,就是圣旨。 李景隆一走,徐景昌长出了口气。 现在门已经关好了,该打狗了。 “传令顺天知府谭慕德,问问他,抓了多少,有什么应付不了的?” 过了有一阵子,顺天知府谭慕德来了,短短时间不见,这人的鬓角已经有了白发……妻儿惨死火中,让他痛不欲生。 刹那之间,他也想投身火海,死了算了。 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徐景昌竟然会提拔他担任顺天知府,让他有了报仇雪恨的机会。 “下官拜见定国公。” 徐景昌笑着让他起来,请他坐下。 “谭知府,查办的情况如何?” 谭慕德沉声道:“回定国公的话,属实抓了不少人……但是其中有一人声称是赵王府的人,根据旁人供称,他确实曾经随着赵王做事……” “没有这回事。”徐景昌直接否认,“赵王是在应天封的,他又没有回过北平,休要听这些人胡说八道。” 谭慕德稍微一怔,徐景昌这明显是扯淡了,朱高燧在北平好多年,他们三兄弟谁有几个亲信,都不算稀奇,你却说没有,显然不合适。 奈何徐景昌才不管这些,“这事情我说了算,再遇到这种狂徒,只管斩杀,不要客气。” 谭慕德愣了下,又道:“那其余商贾,卫所官吏,又该怎么处置?” “杀!” 徐景昌不客气道:“凡是有过走私行为的,一律诛杀!” 谭慕德用力颔首,“既然如此,卑职明白了,卑职这就告辞!” 从徐景昌这里出来,谭慕德深深吸口气,拳头握紧,大开杀戒的时候到了。 其实走私固然可恶,但也未必到这个地步,但是先杀了周是修,接着又在徐景昌到来之后,放火烧死证人一家。 这就不是一般的贼人了,必须出重拳! 伴随着徐景昌的命令,就在顺天城外,士兵押解着人犯,由远而近……之所以没有选择菜市口,实在是人太多了,那边不够用。 此刻北平的老百姓,三教九流,全都出来了,围拢在周围,跳着脚张望……不得不说,这种热闹,只怕一辈子也见不着几次,岂能错过! “瞧见没有,最前面的那个,被人拖着的白胡子老头,他可是有名的冯爷,咱北平城最有钱的人了,听说他的女婿还是当朝进士,文曲星下凡,没想到他这次也完蛋了。” 这位刚说完,后面就有人道:“进士女婿算什么?你没瞧见后面那位,那可是李千户啊,可不是王府的人吗?跟着陛下的,怎么也要掉脑袋啊!” …… 老百姓纷纷指指点点,眼瞧着昔日了不得的大人物,都被送到了城外,架上了断头台。 这里面有富商名流,有卫所将领,还有各地的富商,总而言之,全都是高不可攀的人物,如今却被另一股力量,狠狠碾碎。 这种强烈的冲击,注定会成为所有人铭刻肺腑的记忆。 “斩!” 鬼头刀高高举起,血光迸溅,人头滚滚……这一天的斩首,一直到了下午,不得不停下来。 不是别的,主要是刽子手都砍不动了。 一刀断头,那也是功夫,连着斩六七个,就力竭了。最猛的刽子手,也就砍十几个,而今天最多一位,居然砍了二十个,整个人都傻了。 这是多大的杀心啊! 消息传到英烈祠堂,徐景昌只是淡淡一笑,“这点人就心虚害怕了?告诉谭慕德,论起处置罪犯,固然是多了点,但相比动辄成千上万斩杀的战场,根本不算什么。刽子手不好用了,明天从军中调人,不要客气,给我杀!” 果然,转过天,刽子手还在休息,就调来了军中的将士,让他们负责杀人。 有些老卒还好,他们虽然不如刽子手熟练,但基本上也能很快弄死犯人。可有些新兵就不行了,他们不是力道不够,就是位置砍偏了,通常是鲜血淋漓,哀嚎不止,却是死也死不了。 这份痛苦,那就不用说了。 北平的百姓看在眼里,也算是明白了一个理儿,干什么也别干走私,不然死得那叫一个惨啊! 就在徐景昌这边,痛下杀手的时候,朵颜三卫的那边,竟然也在集结人马,商人胡三铎正在劝说他们出兵南下。 “不能等了,要是任凭明廷杀人,往后再也没有商人敢和你们做生意了,赶快南下吧。趁着还有人没被抓,他们愿意充当内应,杀进北平,弄死徐景昌,饱掠一场!” 他拼命鼓噪,可朵颜三卫这边,也不是傻子,朝廷势大,大举南下,万一惹来报复,又该怎么办? 他们思前想后,决定调动一万八千人南下,同时向明廷提出条件,要求不要断绝商路,杀戮商贾。 这要求也是新鲜了,蒙古朵颜三卫,居然替大明的商人说话了。 伴随着蒙古骑兵南下,长城一线,烽火燃起……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六章 定国公之功 “事情怎么会这样,北平又怎么这样?” 朱棣手里捏着急报,脸色格外难堪,这不是江南,不是鞭长莫及的岭南,而是北平,他的龙兴之地! 杀了钦差,放火灭证,还勾结蒙古人……哪一条不是死罪,哪一条不是抽在他朱棣脸上的嘴巴子? 这帮东西,怎么就这么不做脸? 贪得无厌,丧心病狂! 朱棣的怒火冲天,他恨不得立刻冲去北平,亲自大杀大砍! 没错,在朱棣看来,徐景昌的手段,还是不够。 这些畜生,简直就该扔进永定河里,喂绿毛龟。 奈何他到底还在应天,没法长翅膀飞过去。 朱棣只是下旨,把太子朱高炽和荣国公姚广孝叫过来。 没错,徐景昌不在,能给朱棣解惑的,就剩下姚广孝了。 至于朱高炽,他驻守北平,负责了好几年的后勤军需,朱棣进入应天之后,他还留守北平一段时间。 从体来说,朱高炽应该非常清楚北平的状况。 “太子,你有什么好说的?” 朱高炽浑身一震,连忙俯身跪倒:“回父皇的话,孩儿对天发誓,绝没有纵容过走私。彼时孩儿倒是从蒙古人手里弄了不少战马耕牛,充实军用。” 朱棣绷着脸,哼道:“这就是了,必是那帮畜生,见有利可图,就大肆走私,只是这次却是把大明的物产,弄到了草原上,让朝廷禁令,荡然无存。着实可恶,该杀!” 姚广孝微微沉吟,老和尚久在北平,那边的情况他心里有数。 漫长的边境,犬牙交错。 诸如朵颜三卫,他们还名义上投靠了大明,这就使得边境非常复杂,难以掌控……你说商人边民,拿一块茶砖,换一匹好马,或者拿一坛子酒,弄只小牛犊回来,这种事情,边军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 也别说大明朝,就算放在后世,友好国家之间,在边境搞点以物易物的小买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问题是根据已经查出来的消息,北平这边,向草原输送了许多铁器,还有盐巴,粮食等等东西……这就过分了。 而且输送的数量还不少……有了粮食,他们就能养活更多人,有了铁器,他们就能熔铸成更多的刀枪,反过来威胁大明边军。 这些物资往来,还只是寻常,如果再伴随着军情泄露,这事情可就麻烦了。 朱棣也想不到,刚刚离开两年,北平就糜烂到了这么不堪的地步? “陛下稍安勿躁,老臣以为,此番北平的事情,关键还在大宁都司上面。” 提到了这里,朱棣不由得沉吟起来……前面提到过,靖难之后,朵颜三卫就想要大宁都司的地盘。 这事让徐景昌给搅合了,他主张在大宁都司设立总督,安排榷场,总之这是大明的疆土,不能随便给人。 朱棣自然也同意,但是到底要怎么安排,朝廷也莫衷一是,朱棣也索性拖着,眼下大明朝只是在大宁安排了一个榷场,负责双方贸易。 但众所周知,官方的榷场,品种数量都有限制,价钱又贵,还要征税,哪有走私来得方便? “陛下,老臣还有一句话,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钱的生意没人干……老臣揣测,定国公此番的真正用意,应该是清理北方,规范贸易。” 朱高炽连连点头,“父皇,少师所言极是,儿臣也是这么看的。” 朱棣把脸一沉,哼道:“你别自作聪明,事到如今,应该禁绝贸易,严惩走私,一查到底,包括朵颜三卫,都不能留了。” 听到朱棣的话,朱高炽连连摇头,父皇和自己的想法真是差距太大了。 包括姚广孝,他也皱眉头,很显然朱棣的想法,不是那么合适。 “太子殿下,伱有什么高论,不妨说出来。”姚广孝鼓励朱高炽道。 朱高炽鼓足勇气,“回父皇的话,儿臣以为,边境何止万里,想要禁绝贸易,何其之难?之所以会有走私,就是因为有利可图。假如能让贸易更方便,岂不是就没了走私了。” “你胡说!”朱棣不客气道:“现在蒙古人就买去了那么多粮食,铁器,如果再扩大,岂不是把大明的好东西都买走了?等他们弄出几十万铁骑,到时候南下扣关,又该怎么办?” 朱高炽被呵斥的不敢说话,姚广孝只好叹口气,“陛下,堵不如疏啊!” 朱棣再度一愣。 朱高炽则趁机解释道:“父皇,利之所在,走私所在。朝廷要想真正控制住北平,从长远来看,就要掌握住贸易……要想掌握住贸易,就要扩大榷场,安排足够官吏,甚至要让受朝廷控制的商人前去贸易。” 朱棣皱眉头,并没有明白。 朱高炽继续道:“父皇,咱们不妨假设一下,如果二弟名下的钱庄商行到了大宁,跟蒙古人贸易,您可还担忧?” 朱棣冷哼道:“你们兄弟就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 朱棣嘴上这么说,但是也明白了朱高炽的意思……现在北平真正的问题,就是庞大的贸易,没有纳入朝廷掌控。 只有控制住了,卖多少东西,挣多少钱,送出去多少,拿回来多少……有了准数,也就不用怕蒙古人趁机壮大了。 现在麻烦的是朝廷最多设立一个榷场,派几个官吏过去,管理的能力太薄弱了。 就这点治理能力,如何能约束住所有人? 姚广孝道:“陛下,其实老臣也和定国公聊过,他的意思也是彻底整顿九边……像卫所军户,不能只是屯田养兵这么简单。还要负责打击走私,武装巡边,了解敌情,渗透瓦解。收买细作,总之,事情多得很。” 朱棣皱眉头道:“这话是不错,可区区卫所,能做成吗?” “那就需要彻底整顿九边,原来的屯垦戍边不够用了。”姚广孝道。 朱棣眉头紧皱,“哎,这么一说,只怕连九边的卫所都要裁撤改编,牵涉的事情更多了。” 姚广孝用力点头,这时候老和尚才凝重道:“陛下,老臣以为,当下不应该盯着北平,那边有定国公在,出不了太多的事情……倒是要和靖难勋贵多聊聊,推心置腹,跟他们讲明白,朝廷要整顿九边,乃是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绝非卸磨杀驴,请他们放心。” 朱棣猛地吸口气,不得不说,老和尚的提醒实在是太及时了。 北平的事情冒出来,接下来该怎么整顿人马,打击走私,巩固边防……肯定要拿出一整套措施。 到时候动了靖难诸公的利益,这可不比裁撤中原等地的卫所……万一这帮人想不通,撺掇闹事,可就麻烦了。 毕竟北平的风暴,不管多大,都还是小事,应天要是起风了,那可就麻烦了。 朱棣点头答应,转过天,他就叫来了淇国公丘福,两个人畅谈了一次,随后依次是郑亨、王忠等等人…… 可就在朱棣抓紧沟通感情,稳定老兄弟们情绪的时候,北平又送来了消息。 数万朵颜三卫兵马南下,迫近长城一线,定国公正在和朵颜三卫的人进行商讨。 “好啊,朵颜三卫也出兵了!这下子勾结鞑子的事情,板上钉钉,再也没有疑问!”朱棣勃然大怒,“不光该杀,还要诛灭九族……就连朵颜三卫这帮人,也不能放过!朕现在就要出兵,讨伐不臣。” 朱棣又一次征北大将军的基因发动,他已经坐不住了,不去不行了。 他对徐景昌的应对,也颇为不满,这小子什么意思?你处置那些商贾,还有些果断的意思。 怎么对上了朵颜三卫,就这么怂了? 谈,有什么好谈的? 先把他们打服了,然后再说。 你小子本事不行,就让朕去! 现在的朱棣,就像是个暴躁的少年,迫切要一展身手。 奈何徐景昌可没有这个本事,他是真的不会打仗,虽然有徐达的兵法,但他扪心自问,绝对不会比李景隆强。 这还是客气的说法,他和李景隆的差距,不会比李景隆跟他爹的差距小……所有徐景昌只能用他的办法来应付。 双方对谈,一直到了第五天,徐景昌才把朵颜三卫的使者叫来。 “对不起了,你们皆是大明册封的官吏,有什么事情,可以上书朝廷。现在这样,率领大军前来,威逼朝廷,形同造反,本官受命巡边,决定不会允许你们肆意胡来,挑衅朝廷威严。所以我这里有一份最后通牒……朵颜三卫,立刻退回原地,接受朝廷彻查,说清楚这一次的动机,不然的话,我就要派遣大兵,讨伐逆臣!” 使者接着这份最后通牒,无可奈何,明明昨天还在商谈,今天就翻脸了,这个年轻人也太反复无常了吧? 使者无可奈何,只能匆匆离去,赶快商议对策。 而就在过去的五天里,徐辉祖和朱能的两路大军,已经纷纷出塞。 与此同时,徐景昌也给李景隆下达了命令。 “出击!” 三位国公,三路兵马,直扑朵颜三卫。 徐景昌算得很准,徐辉祖和朱能也动作极快,按照约定时间,迅速到位,李景隆更是憋得要命,得到了可以出击的手令,断然出击! 就在大宁城南,双方激战,经过两天的激烈交锋,朵颜三卫大败,明军俘虏斩杀超过一万三千人…… “这是定国公妙算之功,你们两位意下如何?”李景隆激动道。 第二百一十七章 名震天下 把功劳记在徐景昌头上,徐辉祖自然是没有意见,甚至还挺欣慰的。别看徐景昌没有实际指挥,但是整个方案是他提供的,而且朵颜三卫的情况,也是锦衣卫侦查到的,事实证明,消息极为准确。 光凭这两点,徐景昌就是首功一件。 朱能也没有什么意见,反正他都是世袭罔替的国公,还贪图些没用的功劳干什么?还不如换点实际的利益。 比如当下,朱能就觉得不对劲儿。 “魏国公,曹国公,咱们在一条船上,北平闹成了这样子,到底是怎么收场?这里面许多卫所的千户、百户,都是我的旧部,算是老朋友了,定国公那边屠刀高举,杀了一波又一波,血染了永定河,难不成要把我们都给弄死,好给你们让地方?” 徐辉祖和李景隆互相看了看,还是徐辉祖道:“成国公,你应该知道,我奉命出京,裁撤应天府周围的卫所……咱们说实话,真的已经不堪用了。别说拉出来打仗,就连当地的土匪山贼都对付不了。一个千户所,找不到一百个人,好些世袭的将官日子过得很不好,也有人沦为地方的豪强一霸,为所欲为,祸害袍泽兄弟,种种恶行,简直让人难以启齿。” 朱能绷着脸道:“这事我也清楚,只是没想到会这样!陛下不是说了,要裁撤卫所,还要办武学,应天正在做这些事情。” 徐辉祖点头,“没错,成国公,你看九边等地的卫所,又能如何?” 这下子朱能不干了,他圆瞪双目,气冲冲道:“魏国公,咱说话可要讲良心,九边的军户远比中原强多了,要抗击鞑虏,还离不开他们……伱要是想把九边的卫所也都给裁撤了,我绝不答应。” “不是这个意思。”徐辉祖道:“成立武学,为了让这些武学出来的人,能有用武之地,重整禁军也势在必行……现有的三大营禁军,肯定还要扩编,最少要到三十万以上。” “三十万?”朱能大惊,“怎么会这么多?” 李景隆突然插了一句,“就凭着咱们陛下的脾气,这点人马只怕还不够呢!” 这下子算把真正紧要的事情说出来了……朱棣有心开疆拓土,增加兵力是必须的。 他安排周是修北上,清查逃亡军户,整顿军屯田亩,就是想摸摸九边的状况,看看有多少合格的将士,他想抽调精壮,充实神机和三千营。 只是周是修的死,还有接下来的事情,大家伙已经看清楚了,想要恢复军户,并且选拔精锐……这条路不能说不行,但也是事倍功半,甚至劳而无功。 烂泥扶不上墙了。 这时候结合裁撤中原卫所,成立武学,也就出现了另一套方案。 那就是从九边卫所,也抽调一批人进入武学。 “这倒是好事啊!那为什么要大动干戈,杀那么多人?”朱能抱怨道:“死的人里面,都有我的部下,还有我的远房亲戚……说实话,我是真看在定国公的面子上,不然我早就不干了。” 李景隆好笑道:“你幸亏没干,不然这回就把你也办了!” 朱能瞪圆了眼珠子,“你什么意思?” 李景隆大笑道:“你怎么比我还憨啊!这事情多明显啊!九边不出事,陛下怎么调整军制?不严惩一批罪人,清除奸邪之徒,整顿军规,又怎么挑选出可靠的人选?你可要清楚了,能进入武学的,他们必然会挂上天子门生的招牌,到时候可就跟魏国公的大公子一样了。” 徐钦! 徐探花! 朱能瞬间打了个激灵,但很快又摇头了,“俺家那小子太笨了,不是那块料啊!” 徐辉祖道:“成国公,我想过了,以后将官要从武学出,士卒要从天下征召,这也符合朝堂的定论。而起看样子,也断然不许歧视武人,说什么好男不当兵这些屁话,也会销声匿迹。” 徐辉祖十分感叹,“我到现在,才算明白,为什么要推翻儒家的天命,要重新论述大统……你们想想,如果说天命所归,就没有咱们什么事了,咱们的父辈出生入死,也都成了老天爷的功劳。可是现在重新论述大统,正统来自百姓,来自驱逐胡虏,而驱逐胡虏自然是将士浴血奋战的功劳。今天的太平日子是将士打出来的,试问谁敢轻视武人?就算有,也会被群起而攻之。” 听着徐辉祖的感叹,李景隆也颇有同感……“你不知,我来北平督修英烈祠堂,先父岐阳王也是名列其中的英烈,一想到他老人家能收到这么多百姓的香火祭祀,我这个心啊,就暖呼呼的,定国公是个大好人啊。” 朱能忍不住翻白眼,“你们都是名门之后,偏偏我出身寻常,比不了啊!” 徐辉祖大笑,“好你个成国公啊,你是真会装糊涂,靖难护国卫道,这是已经有了定论的事情。陛下之所以没有多说,这是留给太子殿下的事情,你现在就盼着给你盖棺定论了?” 朱能霎时间瞪大眼睛…… “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有朝一日,靖难第一功臣,非你莫属。” “当真?”朱能大呼。 李景隆道:“也可能是第二功臣,毕竟还有淇国公呢!” “你!”朱能气得差点吐血。 徐辉祖却笑道:“成国公,事在人为,你要是能协助陛下,整顿军制,开疆拓土,有大功傍身,百年之后,英烈祠堂,配享太庙,谁又能抢了你的?” 这番话说得朱能晕乎乎的,快要飞起来了。 是啊,我这大好的前途,沉溺区区的金钱利益,实在是太丢人了,咱需要更高的追求,要青史留名,要彪炳史册,要享受香火祭祀。 果不其然,朱能属于那种真心容易忽悠的。 一番话下来,他彻底倒向了这一边……捷报传出,四大国公联手破敌,一下子就传了出去,从北平直接送到了应天。 作为最职业的狗仔队,赵王朱高燧第一个动了起来。 “表弟打了大胜仗,赢了大捷,本王必须帮他好好宣扬一番,不亏是我的好兄弟啊!” 他连声称赞,而一旁的侧妃眉头紧皱,委屈巴巴,简直要哭了。 “殿下,妾身的三舅姥爷就被定国公给杀了……哪有这样的亲兄弟啊?连自己人都不知道照顾?不就是做点小生意吗?至于这样吗?殿下啊,你可要帮我说话啊!” “帮你个屁!”朱高燧气得大骂,“你那点脑子是不是都让银子给塞住了?根本就不转了?一个狗屁亲戚,你也当回事?就算是你亲舅舅,那也活该!” 女人被他骂得一句话也不敢回,只能委屈巴巴低下头,抽抽搭搭哭泣。 朱高燧跟看不上了,这女人光是长得还行,脑子就太可怜了。 这一回受损失最大的,显然还是长期盘踞在北平、大同、辽东等地的商贾巨室。 他们盘根错节,实力雄厚,就像朱高燧,贵为赵王,也未必喝上一口汤。 但是经过整顿,如果都纳入朝廷的体系,朱高燧手里捏着雄厚的资本,大举杀进去,这是多大的利润? 这么多钱,别说什么侧妃的舅老爷了,就算他自己的,也不在乎啊! “行了,别哭了,退下。” 赶走了侧妃,朱高燧稍微盘算一下,两件事,第一,要铆足劲,好好宣扬徐景昌的大胜……关键要讲,从此之后,大宁安定,九边太平。 第二件事,就要讲,如今朝廷整顿九边,不是不许做生意,而是要对付那些走私的奸邪之徒,只要愿意听从朝廷安排,就能大发利市。 至于更多的九边商机,邸报会给出更多的追踪报道。 朱高燧已经是看到了源源不断的金山,正朝着他滚滚而来。 瞧着吧,接下来谁想去九边发财,就断然不能绕开我…… “徐家新一代的名将,承袭中山王兵学的嫡系传人。少年英杰,堪比冠军侯的用兵奇才,一战平定朵颜三卫,此战给九边打出来三十年太平。” 朱棣看着邸报,念着上面夸张的描述,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老三这是怎么回事?连战场都没上,他这么吹嘘,合适吗?” 确实是不合适,四大国公破敌,已经很过分了,现在直接省略成定国公一个人了。 朱高炽听着,默默道:“这不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更显用兵的高明吗!” 朱棣气得一拍桌子,“你也替他吹牛是吧?你难道不明白怎么回事?朵颜三卫的真正精锐,早就被打入了禁军之中,现在他们灭掉的,不过是一些凑数的废物而已。也值得这么夸奖?” 朱高炽愣了好一会儿,突然道:“父皇,孩儿斗胆请教,您老人家是不是嫉妒了?” “你说什么?” 朱棣一跃而起,举起拳头就打,幸好朱大胖子锻炼了好一阵子,身手敏捷了许多,他一转身,赶快就往外面跑,朱棣就在后面追。 皇帝和太子爷,又开始了父慈子孝的日常生活了。 朱高炽没跑出多远,就看到了徐皇后迎面而来。 有了老娘庇护,朱高炽啥也不怕了。 “母后,救命!” 徐皇后瞪了他一眼,“跑什么?你爹要打你,你就让他打。” 朱棣一看皇后来了,也吓了一跳,只能不尴不尬道:“原来是皇后,有事?” 徐皇后笑道:“当然是有事,想必陛下也看了邸报吧?” “看了,确实看了,景昌那孩子不错。” 徐皇后立刻大笑起来,“我早就说了,这小子聪明,我还把当年父亲手书的兵法交给了他,我们徐家后继有人啊!真是太好了……对了,陛下,你该赏赐啊,这么大的捷报,自从改元以来,还是第一次,快着点吧!” 朱棣脸都黑了,本来应该是朕领兵的! 是朕啊! 居然成了那小子的功劳,实在是气死个人!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八章 千万别让朱棣北上 朱棣嘴上答应徐皇后,要琢磨怎么赏赐徐景昌,可是他的心全在北平……从他就藩以来,好几次领兵出塞,长城内外,简直装在了他的心里。 没人比他更了解北方的事情了。 按照道理应该是他指挥着精兵强将,大破敌兵,从而享受无上荣光,接受百姓欢呼,军民上下,一致称赞……好吧,坦白讲,朱棣有点好大喜功。 当然了,他的能力还是在线的,能扛得起这个奢侈的爱好,不像隋炀帝那种,能力不行还瞎折腾,把江山都给送了出去。 “老大,你说徐景昌是怎么打的,他精通兵法不?”朱棣随口问朱高炽。 朱大胖子立刻警惕起来,他爹的眼神里面分明写着两个字:想去! 只要自己回答稍微不恰当,估计老爹就要御驾亲征了。 这可绝对不行! “父皇,表弟的兵法如何,孩儿不知道,但是从他前往北平这段时间,做得事情来看,他是游刃有余,好整以暇。不管是清查走私官吏,还是抵御蒙古骑兵,安抚地方……表弟都是无可挑剔,没有人能比他干得更好了。” 朱高炽的意思算是明白了,你有点自知之明吧,你没把握比徐景昌干得更好的。 朱棣能听不出来吗,他面色深沉,“老大,眼下北平种种弊端,糜烂不堪,朕离开才两年就是如此,下面的人辜恩负义,简直可恶透顶。朕真应该亲自前去,铲除奸佞,告慰天下。” 朱高炽直接哭了,“父皇,北平虽然糜烂,但是有表弟在,还有大舅,还有曹国公、成国公,不管有多大的事情,他们都能应付,即便有什么难办的,他们也会以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的,父皇只要安坐就是。” 朱棣愕然少许,儿子说的也有道理,他现在去了,就不免显得不放心徐景昌他们,引起君臣猜忌,并非什么好事, 但是朱棣是真的不甘心留在应天。 “老大,伱说咱们要不要迁都?” 听到这话,朱高炽眼前一黑,差点死过去。 “父皇,都城关乎重大,岂能轻易迁都啊?” 朱棣哼道:“老大,你也清楚,咱们父子在北平起家,那边的情况也熟悉,靖难将领之中,也多是北方人。再有,九边这样子,又担负着大明边防重任,国家安危,均系于九边安危……父皇身为大明天子,坐镇北平,守御国门,随时应付军情,岂不是更好?不然像现在这样,消息往来传递,差不多要一个月,调拨兵马粮草,更加缓慢,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该如何是好?” 朱高炽暗暗叫苦,您老人家北上,就是最大的事情。 “父皇,孩儿不敢随便议论这么大的事情,但是孩儿以为,皇祖父定都应天,就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大明龙兴在此,如果没有妥善思量,随便迁都,放任太祖孝陵在应天,只怕不妥。” 岂止不妥,简直不孝! 朱高炽打出了一张王牌,瞬间就把朱棣弄得无言以对……别胡思乱想了,他摆摆手,让朱高炽下去,自己稍微思量一下。 “父皇,要记得表弟的封赏啊!”朱高炽到了门口还提醒了一句。 朱棣气得抓起砚台,狠狠砸过来,“差一天能怎么样?” 朱高炽灵巧转身,轻松躲过,撒丫子就跑。 片刻之后,朱高炽出现在了武英殿,吏部尚书蹇义,户部尚书夏原吉,还有通政使解缙,三个人都被叫了过来。 “父皇有意亲自北伐。” “绝对不行!”夏原吉第一个摇头了,“殿下,御驾亲征,那个花销可太大了。这次定国公北上,又是调动魏国公和成国公,国库就花去了上百万两……幸好他们速战速决,没有拖延,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收场,要是陛下北上,那开支就更大了,户部根本承受不了。” 朱高炽点了点头,“这还不算最糟糕的,父皇有意迁都!” 迁都! 瞬间三位重臣都不淡定了。 夏原吉直接站起来了,“殿下,别的不说,要营建一座都城,需要多少花费?金银财富,砖瓦木料,还有动辄几十万的民夫工匠,没有十年二年,根本修不成。应天城怎么建的,殿下清楚啊!咱们可不能再来一次了。” 解缙也一脸为难,“殿下,迁都也不光是修城,还要把这么多官吏都迁居过去,大家伙习惯了应天的生活,骤然前往北方,绝对会出事的。而且如此大举搬迁,北平的人数骤然增加,需要从外地调拨粮草,又会加重负担,大明承受不住啊!” 蹇义虽然没有说话,可他的眉头比谁都拧得紧儿,和迁都比起来,徐景昌之前的折腾,简直是和风细雨的小场面了。 迁都北平,麻烦的事情多了,除了修城的开支,搬迁百官的难度,还有整个国家战略的调整……想想就让人头疼。 “殿下,当初陛下提议升北平为顺天府,怕是就有迁都的意思,如今又要北伐,又要迁都……我估计着,只要陛下到了北平,就会千方百计,留在北平,并且要求以北平为都。” 夏原吉连忙点头,“蹇天官说得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陛下北上!” 蹇义苦笑,“我们身为臣子,怎么好左右天子的决断。” 夏原吉也知道自己失言了,但绝对不能让朱棣北上,一定要拦住,更不能迁都,不然他这辈子都要还债了。 解缙沉吟了再三,终于道:“现在的事情都落在了定国公身上,如果他能把北平的事情,妥善处理,陛下就没有理由北上了。” 几个人一起愣了一阵,竟不约而同点头。 大明的希望,都在徐景昌身上了。 尽管蹇义和夏原吉很讨厌徐景昌了,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次他部署很好,干净利落……不然的话,以朱棣的脾气,肯定要亲自处理。 等天子去了北平,眼望长城内外,说句天子守国门一类的话,那就大局已定,必然迁都了。 想到这里,简直让人不寒而栗,实在是太可怕了。 应天这么好的日子,江南风光,长江庇护……如果去了北平,除了吃沙子,还能干什么? 像解缙这些人,他们江西才子,更加不想前去北平。 山高路长,日后死在了北平,都没法魂归故里。 总而言之一句话,朝臣们没谁真的愿意迁都。 想不迁都,就要阻止朱棣北上,要阻止朱棣北上,就要看徐景昌的手段! 谁能想到,大明朝臣的生死福祸,竟然都系于他们最讨厌的徐景昌身上…… “怎么办,蹇天官,你拿个主意啊?”夏原吉焦急问道。 蹇义沉吟再三,又看了看朱高炽,大胖子也点头,示意蹇义直说无妨。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安抚住陛下,解通政,你那边有什么紧要的政务吗?” 解缙怔了怔,闷声道:“可以有。” 瞬间蹇义和夏原吉就明白了,朱高炽愣了少许,也懂了。 真不是大家伙想欺君啊! 我们也是没办法。 蹇义又道:“接下来就是看定国公那边,如果他能尽快把事情办妥,不要节外生枝,一切还都好办。” 夏原吉一听,忍不住苦笑,让徐景昌压下去事情?怎么都不靠谱啊! 朱高炽叹道:“这样吧,我给定国公去信……咱们这边必须稳住,千万不能提迁都的话头儿,也别往这边引,不然事情就麻烦了。” 朱高炽交代之后,又匆匆去拜见姚广孝,毕竟徐景昌不在京城,能阻挡朱棣的,也就是荣国公了。 可朱大胖子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跟个陀螺似的,满京城跑,千方百计想办法的时候,邸报上面,一篇文章,直接让他破防了。 有人提出,当年太祖皇帝命令懿文太子前往西安等地,就是有意迁都中原……应天虽然虎踞龙盘,但属于江南的富庶之地,秦淮微风,苏杭繁华,最是能磨灭斗志。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迁都中原。 北平是元朝故都,也在选择之列。 在文章最后,还特别写明白,这也是尊奉太祖的意思,并无违逆祖制。 这篇文章发出来,朱高炽都气疯了。 “老三,你等着,我现在就让应天府查你的账,让礼部调查你,还有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你完蛋了!” 朱高燧绷着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随便吧!” 朱高炽思量再三,到底没有动手。 因为他意识到了,这很有可能就是朱棣授意的,不然朱老三不会这么傻的,他的产业也在应天。 如果大举弹劾,弄得满城风雨,朱棣就会借机提出迁都的事情。 要想阻止迁都,最好的办法不是在金殿辩论,争一个对错。而是压根就别让这事进入讨论程序。 朱高炽就像个救火队员,成天担惊受怕。 身为皇宫的朱棣眉头紧皱,“行啊,有点道行,朕就不信,没人能体会朕的心意!” 朱棣观察朝堂,其实以前干这事的就是陈瑛,奈何他被搞出了应天,连个替朕说话的人都没有。 朱棣正在琢磨着如何是好,从北平快马加鞭,送来了一份公文。 是徐景昌撰写……《九边安全战略评估》。 拿到了这份东西,朱高炽都哭了,“贤弟啊,及时雨啊!” 推荐一本书,都市文,有实力的老作者,《重生09做男神》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九章 把北平交给定国公 徐景昌的评估报告一共发了五份,其中朱棣一份,平章使姚广孝一份,吏部天官蹇义一份,五军都督府一份,通政司一份…… 朱高炽拿到的不是正式公文,而是底稿,上面还有许多徐景昌的注释,算是额外照顾他,生怕大胖子不明白。 因此这一晚上,就属朱高炽最轻松,他阅读报告,下面还有解释,十分轻松……在朝堂上,最大的忌讳,就是让天子做决定,尤其是朱老四这种皇帝,他的一个决定,没准让大家伙几年都白干了。 徐景昌分析九边的问题,其实核心是什么呢? 不是迁不迁都,也不是如何加强边防,整顿军户……最核心的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游牧和农耕两大文明,无法进行交易。 九边自从辽东开始,一直到甘肃,宁夏,大概的方向,就是长城一线,这也是传统的农耕游牧分界线。 农耕就不用废话了,华夏几千年,都是农耕社会,靠着精耕细作,男耕女织,维持着自给自足的状态。 可以这么讲,经过几千年的开拓,华夏中原,已经把所有适合不合适农耕的地区,都给掌控了。 东边和南边到了大海,西边推到了雪域高原,西南也到了云南……唯独漫长的北方一线,绵延万里还多。 往北耕种难度太大,又没有天险屏障,防御困难,就只有修建长城,屯驻重兵,抵御诸部落的南侵。 农耕如此,而游牧部落,他们逐水草迁徙……整个欧亚大陆的中部,北部,一往无前的草场,就是他们的活动范围,十分辽阔,却也十分贫瘠。 游牧部落最大的问题,他们除了能放牧牛羊马匹之外,没有太多的产出。 加上气候恶劣,根本不够吃的。 好年头勉强维持,遇到了风雪灾害,就必须南下。 留在草原,冻饿而死,南下还有一线生机,不玩命根本不行。 事情到了中原这边,面对这么一群一心求死的蛮夷,又该怎么办? 修筑长城,加强防御,这是必然的。 有出息的朝代,会组织骑兵,发起反攻,彻底击垮对手。 也有内迁蛮夷部落的,但是很快就有其他蛮夷填充进来。 还有更没出息的,就是给钱,给丝绸粮食,暂时苟且,换取一时安宁…… 徐景昌一路梳理下来,北方边防,确实是个非常不好解决的问题。 归根到底,是游牧民族产出太低,几乎无法保证生活,中原农耕文明也没有多少结余,不可能把游牧民族养起来……而且就算唐朝那种,养起来之后,也要防备安史之乱,更何况后续蛮夷源源不断,中原也养不起。 事情到了这一步,基本就无解了。 放在大明朝,也确实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但徐景昌毕竟不是大明的人,他的思路很开阔……一个关键,就是要让两个文明能够进行贸易,能够有正常的物资往来。 现在江南有那么多绸缎的作坊,也有数不尽的茶叶生丝,还从安南采购粮食……完全可以运到北方,通过榷场,卖给蒙古诸部,换取利益。 到了这一步,还没有什么,甚至朱高炽还在疑惑,过去大明也有榷场,私下里也有走私,这边也赚了不少钱,但都是于事无补,表弟这个主意行吗? 随后徐景昌就解释了……这个贸易必须是由朝廷掌控,双方的贸易往来,要经过银行结算。 旁边有徐景昌的小字批注……不受朝廷掌控的贸易,只能让一些商贾赚钱,毕竟豪商只需要金银财帛,就算他们也会购买一些牛马,但也数量极少。 如果是朝廷贸易,这就不一样了……比如一年下来,草原诸部,购买了一千万两的货物,只向大明出口五百万两。 这就出现了贸易逆差……大明就可以要求对方,想办法填补逆差,比如按照大明的要求,开发矿场,或者定向养殖牛羊。 大明这边还可以提供一些草料,支持他们养殖牛马。 也可以直接去草原圈占土地,自行养殖。 大明至少几千万人,需要的牲畜是个天文数字。肉类消耗,也相当惊人。 关键的问题是要把贸易打通了,要让官方掌控贸易……这样的话,才能大批采购,销售到内地。 因为只有朝廷能动员大量的船只,协调运力,甚至专门修建道路桥梁,方便往来……其余任何商贾,不会投资公共交通设施,他们也根本做不到。 有人或许会担心,这么弄下去,万一草原诸部获利颇丰,有了实力,跟大明较量,那该怎么办? 这事情就简单了……双方的贸易捏在大明的手里,他们那些王宫贵胄的财富捏在大明手里。 而且通过贸易,还可以了解草原的情况……把一切都摸清楚了,如果大明还是害怕跟草原诸部打交道,那就干脆别出门了,把自己关在家里头,毕竟遇到了风可以把你吹跑了,掉下来树叶可以把你砸死。 贸易体系建立起来,就有了税收,也就能更好衡量北方的价值……靠着这些收益,能够更好整顿兵马,维持一只强悍的力量, 没错,徐景昌也是主张发展军力的,而且他认为的投资更大,人马要更精干,但是不能像现在这里,设立太多的卫所,屯兵百万。 徐景昌指出双方建立起贸易体系之后,并不能杜绝叛乱……但是却可以监督各个部落的情况。 那些状况好的,和大明亲近的,还有余粮的,就不至于冒险。 至于处境艰难,野心勃勃的,就要重点提防。 大明可以建立起一整套的评估,给每个部落打分,给不同的地段,确定危险等级。 然后根据实际需要,安排精兵猛将,加强守卫。 这样一来,大明在九边,需要的就是一支几万人,或者十几万人的机动军团。论起战斗能力,绝对远超被动挨打的军户。 徐景昌的这番分析,简直让人耳目一新,朱高炽连着看了好几遍,都大呼过瘾儿。 只是有一个问题,他也看出来了。 徐景昌主张建立贸易体系,设置银行,还要评估草原各部的情况,确定危险等级……这些设想全都很好。 唯一的问题,就是大明没有这样的人才。 “少不得又要开恩科啊!” 朱高炽已经有了想法,增加恩科数量,甚至可以把重点放在北方,挑选一批了解民情的人。 或许可以和父皇建议一下…… 至于迁都的问题,徐景昌给朱高炽单独的回复……他本人对迁都没啥看法,但如果是为了防御蒙古人,就把都城立刻迁到北平。 徐景昌是反对的。 道理上面已经说了,关键是贸易,把都城迁过去,也无非是加强军力,严密戒备。 等于拿了一块大石头,去堵缺口。 形成的堰塞湖,只会越来越高,里面存的水越来越多,危险越来越大……并没有从根本解决问题。 而且考虑到都城的庞大消耗,能拿出来贸易的货物就更少了,这样只会加剧蒙古人南下。 问题就是这个问题,假如北方繁荣起来,财力大增,也能承受都城迁移过来的压力,也可以考虑。 总之,不是现在,也不是这个理由。 “妙!太妙了!” 朱高炽欣然大笑,一夜没睡,也毫无疲倦。 读到妙文,如饮甘露,整个人都轻松了。 只要父皇别耍小孩子脾气,非要北上迁都,一切好说。 他也没有休息,索性坐等上朝吧。 同样没睡的还有蹇义,他也仔细阅读了徐景昌的报告,他并不喜欢关于贸易的说法,把财货往来,说得那么重要,仿佛江山社稷,国家安危,就系于贸易上面…… 但是相比起复杂的迁都,这个显然更容易接受一些。 看起来又要好好吹捧徐景昌一番了。 而在另一边,姚广孝眯缝着三角眼,仔细审视,他太了解徐景昌了,这小子无利不起早,他写这玩意,肯定是有好处可能。 至于是什么? 或许就是贸易二字! 财帛动人心啊! 说来挺可笑的,偌大的朝堂,除了户部之外,大明朝几乎找不到几个理财的高手。 当然了,户部的人,也是参差不齐。 如果要用徐景昌的法子,估计就要增加官吏数目……放眼天下,所有的读书人里面,懂这些的也不多。 徐景昌的学堂! 老和尚稍微沉吟,他发现这里面的文章还真是挺惊人的。 好你个徐景昌,野心不小啊! 老衲是帮伱一把,还是给你添点乱呢? 老和尚想了想,却又一声苦笑,他可是平章院的正使,徐景昌还是他的副手……现在看起来,是怎么把学堂弄到平章院下面了。 天色拂晓,群臣汇聚午门,随后入朝,来到奉天殿,拜见天子。 “启奏陛下,定国公徐景昌平定边疆有功,臣恳请加少保衔!”蹇义第一个站出来。 夏原吉立刻跟着出来,“臣附议,臣建议让定国公总督北平诸军事。” 甚至连五军都督府的丘福也向前一步,“臣也觉得定国公所讲在理,请陛下明鉴!” …… 朱棣看着几位重臣,忍不住好笑,“怎么文武都觉得定国公不错?太子,你怎么看?” 朱高炽忙道:“启奏父皇,定国公一向见解高妙,不同凡响,臣以为北平之事,可尽数托付给定国公。”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章 汉王真兄弟 文武重臣,太子殿下,悉数支持徐景昌,到了这一步,就算是朱老四也挡不住了。 只能降旨,加徐景昌少保衔,总督北平军务,巡抚九边,一应财赋军户,通贡贸易,悉数由定国公负责。 这道旨意下达,不敢说朝野震惊,那也是开天辟地了。 将九边重镇,悉数托付给一个人,就算是太子去了,那也不行。这也是朱棣希望亲自北上的原因,理论上只有天子有这个高度。 可偏偏朝臣都担忧迁都,不愿意劳民伤财。 朱棣没法违逆众意,而且徐景昌确实有能力,加上徐皇后的原因,说徐景昌图谋不轨,那是不可能的。 当然了,这也有个时间限制。 如果只是一年半载,没有什么,要是三五年,甚至更长时间,徐景昌没有二心,下面人也会添乱,朝臣这边也不会甘心。 到了那时候,朱棣也不得不亲自北上…… 此时的徐景昌,只是占据了天子和朝臣博弈的缝隙,与其说是大权在握,不如说是泰山压顶。 朱高炽很清楚这一点,他特别下令,以最快速度把应天的事情,告诉徐景昌。 “表弟啊,能者多劳。不是大哥不帮你,实在是迁都开销太多,就算是为了大明的黎民苍生,你也要撑住,哥相信你!” …… “相信个屁,伱要是有良心,就该主动请旨,过来跟我一起处置北平的事情。现在让我背锅,你算什么兄弟!无耻!” 徐景昌在破口大骂,这时候突然有人进来,“定国公,汉王殿下求见。” “汉王?” 徐景昌一愣,朱高煦不是在应天吗? 他怎么来了? 不管怎么说,在北平遇上,徐景昌还是挺高兴的,主动出来迎接。 朱高煦看到徐景昌,脸上就是笑。 “这回知道了吧?我他娘的和老大老三不一样,那俩玩意就是尿壶镶金边,就好在那一张嘴上!你这边出事,我是会亲自过来,替你分忧解难的。说吧,要我干点什么?不管是领兵,还是榷场生意,或者是借钱,我都鼎力相助。” 在这一刹那,徐景昌的心暖烘烘的,真的,自己的报告递上去,朝廷旨意下来,汉王朱高煦能这么快赶到,他必定是换马不换人,一路兼程前进,以最快速度赶过来,瞧他身上的尘沙,就看得出来。 关键时刻,能站出来,帮你扛事的,才是真兄弟。 “汉王殿下,先不说那些有的没的,我请你喝酒。” 徐景昌拉着朱高煦进来,取出美酒,又让黄芸芳做了几个小菜,能尝到黄姑娘的手艺,朱高煦还是徐皇后之后的第二人,可见徐景昌对他的热情。 两个人坐下来畅聊,朱高煦的确身体素质过硬,跑了这么远的路,已经很疲惫了,但依旧酒量很好,没有多大一会儿,就把徐景昌灌得半醉……随后朱高煦就跟徐景昌道:“我说贤弟,你提出那个贸易的建议,真的行得通?你准备怎么干?” 徐景昌脸上似笑非笑,“这事按照常理,我是谁也不会说的,但是今天我心情好,就跟你讲了……我不会随便裁撤北平卫所的,相反,我要把北平等地的卫所,转成农场和牧场。” “等会儿!”朱高煦拦住了他,“你要干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徐景昌笑嘻嘻道:“眼下北平的卫所,千户官、百户官,他们抢占兼并军户土地,生产粮食,还弄了一些作坊,烧制陶器……山西那边,也有许多商人,在走私贩运商货。利之所在,挡不住的,就算这一次举起屠刀,能杀一批,但很快就有下一批,早晚有朝廷杀不动的时候。所以这事情的关键,还是要找到新的办法。” “什么办法?”朱高煦探身好奇问道。 徐景昌怔了下,没有继续说,朱高煦急忙给他倒了一杯酒,“喝,咱们边喝边聊。” 这杯酒下肚,徐景昌就笑了,“我的办法啊,就是把卫所重新整顿,变成农场……譬如说你是千户官,在你治下,有十万亩土地,我就把这些土地,交给你这个千户……是整个千户所,不是你这个人。然后你手下的百户、总旗、小旗、军户,跟你一起分享千户所的产出,当然了,千户官可以多拿一点,具体比例可以商讨。针对这个千户官,也要有考评,如果能力不行,就要被罢免,换上更称职的。” 朱高煦努力理解,渐渐的,他明白了过来。 “这不就是我在浙西弄得吗!” 原来浙西遭了水灾,朱高煦过去,弄了个改稻为桑……他跟老百姓签了约书,要求百姓改种桑树,提供生丝。 而他这边也需要想办法保证生丝价格,并且提供粮食,避免因为粮价过高,老百姓活不下去。 所以朱高煦就从灾民当中,挑选了一批德高望重的人,这帮人负责下面的生丝收购运输,要确保生丝质量,同时和朱高煦这边对接,粮食,钱财,百姓需要的东西,他们再交给百姓,然后按照交易额度,获取抽成。 仔细想想,徐景昌要做的,不就是复制这一套吗,甚至北平这边更方便,毕竟这边已经有完备的卫所系统了,将卫所改为农场,似乎也不是不行。 经商这么久了,朱高煦对一些事情的看法,远比朝臣敏锐……不然他也不会急吼吼跑北平来了。 为什么说地主集团,或者说士绅官僚集团,非常可恶,任何发展,都必须推翻他们……问题就在于地主不事生产,坐享其成。 什么兴修水利,改进技术,发展生产……这些事情,他们都不会做。 有人会觉得地主们不是按照收成收取地租吗,佃户产粮高了,他们田租也多了,何乐而不为。 这就是把地主想的太好了,他们赚的不只是田租,还包括高利贷! 甚至可以说田租只是日常收入,高利贷印子钱才是他们主要的利益来源。 地租和放贷,相辅相成。 假如提高了农田产量,让老百姓富裕了,谁还借钱啊? 不借钱,他们怎么发财啊? 收取地租和利息,自古以来,都是最容易来钱的路子,也是最不思进取,最是坑人的玩意。 有这么一群人在,你想谈发展,谈富国裕民,根本是扯淡……因为他们就是靠着百姓倒霉食利,怎么会允许老百姓过好日子? 朱高煦在南方种桑树,织丝绸,就是这跟这帮人斗。 他靠着钱庄放贷,建作坊,收购生丝,培养工人……忙得不亦乐乎。 要不是他身为汉王,又有徐景昌在背后撑着,还要维持宝钞运转的重任,根本撑不到现在。 如果能在北平推行这一套,毫无疑问,是拉来了一大批的盟友,大大增加了手上的实力。 农场这种模式,军户是有股份的,虽然少一点,但还是能保证生存的……也就是说,改成了农场,可能是整个农场负债,不可能是军户负债。 因为底层军户活不下去了,就可以去其他经营好的农场……说白了,就从固定在这里的佃户,变成了出卖劳力的工人。 这样一来,那些卫所官,就没法坐享其成,巧取豪夺。他们必须拿出本事,让农场赚到更多的钱,这样一来,他们才能拿到更丰厚的分成。 从旱涝保收,变成了祸福与共……而且这么弄下来,还有个好处,就是普通军户养不起牲畜,但是农场可以养,有了牲畜,种田开荒的效率都会大大增加。 此外这么干,还有一个隐藏的好处,什么叫对外开拓的动力啊? 无非就是有更多的收入,能发财,能赚钱。 干的好了,农场不够大,那怎么办? 向北开拓啊! 有了钱,除了农场,也可以搞牧场,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汉王,你想想,这么弄下来,北平产粮肯定会增加……有了粮食,跟蒙古诸部的贸易就可以发展起来。赚了钱,咱们可以武装农场……到时候农场的战力肯定要超过现在的卫所。顺便把边防的事情也解决了。你说说,我的这个办法怎么样?” “高,简直高到了没边……可我还是不太明白,按照道理,你不该阻止迁都的。这事跟迁都有关系吗?” 徐景昌哈哈大笑,“汉王啊,你怎么也糊涂了,如果迁都了,北平瞬间多了几十万人,而且还都是有权有势的,他们肯定要四处圈占土地,我问你,那时候还能弄起来农场吗?农场需要的是地广人稀,是要有足够的效率。所以我对逃亡军户并不是很在意。因为什么?我们需要让一个人干三五个人的活,然后给他们开双倍的工钱,懂了吗?” 朱高煦目瞪口呆,“懂了,真的懂了!论起压榨财富,还是贤弟更胜一筹!” 徐景昌呵呵冷笑,一顿酒杯,“听了这么好的事情,还不给我倒酒。” “是是是。”朱高煦连忙给徐景昌倒酒,哪怕对他爹,都没有这么恭敬过。 可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有人闯进来。 “定国公,大事不好了,鞑靼太保阿鲁台领兵五万南下,扬言要替朵颜三卫报仇。” 上一秒徐景昌还在醉眼朦胧,下一秒,他的眼睛就瞪大了……要出事!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一章 汉王颇类陛下 “你会打仗吗?” 徐景昌低声询问,语气中竟然有那么一点点不安和惶恐。 “你怕了?”朱高煦玩味道。 “谁怕了!”徐景昌立刻瞪圆眼睛,“你凭什么污人清白?” “清白?”朱高煦斜了他一眼,伱瞧瞧自己,手都抖了。 徐景昌连忙把手缩回袖子里,哼道:“你不能污蔑我……我这是第一次主政一方,第一次要上战场,正常现象……我不是害怕,我是激动,激动啊!我求战心切!” 朱高煦笑道:“那这样最好了,你领兵冲锋,我在后面跟着。” “不行!”徐景昌断然拒绝,“我的功夫还不行……而且我还没成婚,又没儿子,你死了不用怕,我死不得。” 朱高煦气得笑了,“你就那么金贵啊?你死了就让徐钦的儿子过继给你,放心,不会让你家绝后的。” “你,你说的是人话吗?”徐景昌勃然大怒,“朱高煦,你在这样,咱俩是没法做朋友了,你的那些把柄可都在我的手里,信不信我放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 朱高煦无可奈何,只能道:“贤弟啊,你好歹冷静点,区区阿鲁台,不算什么的,我跟他打过交道。” 见朱高煦不像是吹牛,徐景昌也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他也自嘲笑了……说到底,还是他第一次负责一方面,听到了五万大军上门,不免心惊肉跳。 这可不是朵颜三卫那种老弱病残,阿鲁台麾下的兵马,堪称鞑靼部的精锐,也是整个草原上,蒙古人的精华。 很显然,徐景昌这边兵力不占优势,加上要裁撤卫所,内外动荡,人心不稳。 万一有人勾结阿鲁台,很有可能就把蒙古人引进来。 徐景昌环顾四周,他身边只有五千人,要不把成国公和大伯他们都叫过来,死守北平? 要真是这样,阿鲁台大军在长城以内,四处横行,一样是大罪……自己设想的一切计划,全都要完蛋了。 这可如何是好? 徐景昌额头冒汗了…… 朱高煦看他如此狼狈,简直开心大笑,总算找到了这小子的弱点,让你总是胸有成竹的样子,怎么样,这次也怕了吧? “贤弟,在靖难之前,我就跟着父皇出塞,打过蒙古人。阿鲁台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你放心吧,有我在这里,足以保你的性命安全。你现在下令,给我凑一万精兵,我立刻杀出喜峰口,大破阿鲁台,让你睡个好觉,如何?” 朱高煦信心满满,别的他不敢说,论起冲阵杀敌,连朱棣都承认:此子类我。 别看阿鲁台气势汹汹,弄来了五万大军,给朱高煦一两万人,还真未必打不过…… 徐景昌眉头再三挑动,朱高煦能打,朱能也不是废物,还有大伯和李景隆……按照这个阵容来看,他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徐景昌冷静下来,聪明的智商又占领了高地。 他稍微想了想,断然摇头,“汉王,这一仗咱们不能打。” 朱高煦大惑不解,“人家打上门了,凭什么不打?你胆子这么小?” “不是这回事。”徐景昌急匆匆道:“你盘算一下,陛下盼着北伐,有心迁都。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让陛下暂时安居应天。他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一旦咱们打了阿鲁台,就算是赢了,陛下也要借机北上,说什么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荡平漠南。那样一来,大军北上,咱们所有的构想,就都实现不了了。” 徐景昌盯着朱高煦的眼睛,“你说实话,是想立功,还是想要钱?” 朱高煦瞪大眼睛,嘟囔道:“我既想要钱,又想立功。” “很好!你把挣钱放在了第一位。”徐景昌断然说道:“汉王殿下,咱们必须想办法止战,要逼着阿鲁台退兵,你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朱高煦哼道:“你问我啊?” “我不是没打过仗吗!”徐景昌无奈道。 “可我也没打过败仗啊!哪次都是直接冲上去的……要不这样,你就学赵宋,送岁币丝绸,不够再送去几个美女,阿鲁台一高兴,不就放过你了!” “你给我闭嘴!” 徐景昌气得太阳穴不停地跳……要是这么干,简直比打了败仗都可怕。毕竟打了败仗只是能力不够,有姑姑照顾着,还能活命,如果丧师辱国,花钱买太平,朝堂上下,那么多双眼睛,结下的仇那么大,人家能把徐景昌撕碎了。 这一次必须要强硬,不能丢面子,还不能玩脱,更不能打起来,操作难度实在是有点大。 “朱高煦,你跟我实话实话,阿鲁台怕你不?”徐景昌死死盯着朱高煦,这可不是吹牛皮的时候。 朱高煦翻了翻眼皮,也只能老实道:“我确实赢过几次,不过那时候我还年轻……你也知道,我英勇善战的名声都是靖难打出来的。阿鲁台肯定知道我的名气,但未必怕我。你要是相信我的本事,你就把兵马给我,我跟阿鲁台碰一碰,胜算至少有五成。” 徐景昌哼道:“我相信你的本事,但这事就算有十成咱们也不能打。”徐景昌伸手按住朱高煦的肩头,认真道:“咱们是要发财的,赔本的生意咱不干!” 朱高煦浑身一震,用力颔首,“贤弟说得对!” 什么也比不上小钱钱…… “你有什么好办法?” 徐景昌认真想了许久,这才道:“你说陛下亲征,阿鲁台会害怕吗?” 朱高煦哼道:“那是我爹,他能不怕吗!” “这就好了!”徐景昌突然一拍大腿,主意来了,“你看这样行不,我给你八百人,你绕到阿鲁台后方,到时候只要打出你汉王的旗号,亲王迂回绕后,必是大明天子到了……我前出喜峰口,去见阿鲁台,在我们交谈的时候,你适时出现,吓唬阿鲁台一把,绝对能把他惊走。” 朱高煦翻了翻眼皮,突然一笑,“贤弟,你是不是演义话本看多了?” 徐景昌一愣,“何出此言?” “这还不简单,我带人绕后,阿鲁台必定会安排许多散骑盯着,根本没法突然出现在他的后面……万一我这边走错了路,或者耽误了时间,没法跟你配合,那又该怎么办?” 这一下徐景昌也不好说了,因为里面,几路大军安排妥当,敌人杀来,伏兵四出,冲杀一阵,就能大获全胜,这属实是的写法。 拿到现实中,李广那么有名的将领,都是以迷路著称……当初朱元璋派遣三路大军北伐,徐达统领五万人居中,结果还打了败仗,成为徐达人生中,最大的败局。 虽说这一次规模很小,但是阿鲁台毕竟有五万骑兵,如果他看出徐景昌这边虚张声势,提前发起攻击,那就完蛋了。 如果朱高煦来早了,他挥兵猛攻,朱高煦也难以自保。 总而言之,就算是在信息时代,人手一个对讲机,也很难配合天衣无缝,更遑论现在了。 “表弟,如果你非让我说,现在只有两个办法。” “什么办法?”这次轮到徐景昌认真询问了。 “第一,就是像我说的,咱们集结精兵猛将,跟他们拼了。以北平的人马,胜算还是很大的。其次,就是让我去见阿鲁台。” “你去见阿鲁台?那不行,太危险了!绝对不行,我不会让你冒险的。”徐景昌断然摇头,开玩笑,就冲着朱高煦能来看自己,自己就不能让他冒险。 听到徐景昌这么说,朱高煦难得露出了笑容,“还行,你小子还算有点良心……不过你放心,眼下的大明,不是阿鲁台能招惹的。我猜他发兵,其实意在朵颜三卫。” 难得,朱高煦居然长脑子了。 这也是徐景昌低估了人家的本事,论起打仗,朱高煦还是挺灵光的。 眼下朱棣登基之后,还没有大举北伐,明军到底有多少实力,阿鲁台也摸不清。 最最关键,阿鲁台只是鞑靼部的太保,他上面还有大汗,打胜了还好,打败了就惨了…… 徐景昌认真思索了一下子,眼下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属于胆小鬼博弈,就看谁的胆子更大。 “让别人去吧,你不能犯险。” 汉王朱高煦笑道:“我不去,别人也吓唬不住阿鲁台啊!你的名声只是在大明朝有用,外面这帮人还不怕你,哈哈哈!” 徐景昌气得攥拳头,他们争论了再三,还是朱高煦占了上风。 “你别犯傻,也别逞强……咱们可以把给朵颜三卫的好处,交给阿鲁台,反正只要生意做起来了,有些事情,就由不得蒙古人了。”徐景昌絮絮叨叨说着。 朱高煦点头,“放心吧,这事我知道怎么办!” 朱高煦没说别的,只是要求休息一晚,毕竟一路奔波,实在是疲惫。 徐景昌二话没说,安排他休息,随后又给徐辉祖和李景隆下令,让他们做好准备,如果当真出了意外,大家伙就只有拼命了。 转过天,朱高煦日上三竿,爬起来之后,只带了二十名骑士,气势汹汹,从北平离开,出喜峰口,直奔阿鲁台大营而去。 徐辉祖站在城头,望着朱高煦的背影,暗暗叹息,“此子真有陛下之风!”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二章 朕的好儿子 能让徐辉祖如此感叹,朱高煦的威风自然不必说。 身为皇子,带着几十骑兵,就敢去几万大军的敌营,这份勇气,绝对不用怀疑。只是徐辉祖深深清楚,办这种事情,光有勇气还不够,必须有足够的智慧才行。 一个不小心,不但丢了自己的性命,还会惹来大祸。 没办法,徐辉祖唯有下令,派遣人马,仔细侦查,妥善应付,一旦有什么动静,就要果断出击。 别的不说,汉王殿下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时间迅速流逝,转眼就是半天多过去…… 徐辉祖的心已经悬了起来,而且到了嗓子眼。 眼瞧着太阳西下,即将日落,万一今天朱高煦回不来,被人扣在了军营,事情就很麻烦了,夜长梦多,要不要安排劫营? 他立刻叫来了李景隆,让他准备兵马。 李景隆也道:“已经准备妥当,足有三千精锐,我来打头阵,就算搭上我这条命,也要救出汉王。” 说完,李景隆就上马,出了喜峰口。 他没走出去多远,就看到了晚霞之中,一骑飞至,正是汉王朱高煦……在他的身后,还有喊杀声。 李景隆大惊,下意识催马向前,士兵跟着果断出击。 他们纵马驰骋,朝着朱高煦赶过来。 朱高煦看到了他们也是疯狂催动战马,猛跑了过来。 等到临近,李景隆才发现,在朱高煦的马背上,竟然还有一个人! “汉王……这是?” 朱高煦哈哈大笑,“这是太保阿鲁台,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去拜会他,自然要请他过来了!” 李景隆头皮发麻,这哪是请啊? 分明是绑架! 而且是在五万人的军营之中,硬生生把人抓出来的。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李景隆根本无法想象,也不容他多想,后面喊杀声已经到了眼前了。那些蒙古骑兵已经像是个扇子面一样,疯狂追了上来。 “杀!给我杀!” 李景隆领兵,阻挡住对方。 朱高煦继续向前,走出了二十多步,又转身道:“告诉那些蒙古人,我只是请太保过来做客,明天就把人送回去,他们再闹,坏了两方和气,伤了太保性命,可都是他们的错,哈哈哈!” 朱高煦放声大笑,纵马疾驰,霞光照耀,宛如天兵天将…… 朱高煦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对此大明邸报通栏标题,“弥天大勇,深入敌营。单骑赴宴,胜过关公。” 朱高燧都疯了,连着三天,每天连篇累牍,都在宣传二哥的战绩。 夸奖起来,不吝笔墨,什么好词都往朱高煦身上堆砌。 这一次朝臣竟然出奇一致,都觉得理所当然,没有丝毫夸张,武将那边,也是老怀大慰,我们没看错汉王,真是好样的。 朱棣每天上朝,或者去武英殿议事,都要提起朱高煦的战绩,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他的儿子。 只是朱棣的高兴之余,也有些苦恼,本想着亲自领兵的,又一次失去了机会,朕什么时候才能亲自北伐啊? 你们怎么不知道给朕留个机会啊? 朱棣都急坏了。 徐景昌却是管不着朱棣怎么想了,他现在只剩下欢喜。 “怎么样,阿鲁台可是退兵了?” “回定国公的话,阿鲁台退兵了,不过他似乎心中有气,还把朵颜三卫给抢了,掠走了不少牲畜人口。” 听到下面人如此汇报,徐景昌歪头看了看朱高煦,笑道:“早知道他这样没出息,就不该轻易放了他。” 朱高煦倒是坦然,“现在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做生意嘛,就要让人家有赚头儿,这叫双赢。” 徐景昌笑道:“我理解的双赢是殿下赢两次。” “是吗?”朱高煦还在沉吟。 徐景昌已经笑道:“名利双收,难道不是双赢吗?” 朱高煦虽然尽力控制情绪,但是听到了这话,却也是嘴角上扬,露出难以掩饰的笑容……包括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作为太帅了。 他那天去阿鲁台大营,很容易见到了阿鲁台。 毕竟大明汉王,带着少数人过来,阿鲁台再托大,也不敢不见……他也想看看,如此反常的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朱高煦见面就质问,“你们何故南下,进犯大明?” 阿鲁台只能说:“朵颜三卫那是俺的亲家,伱们大明为什么要杀戮他们?” 朱高煦昂然道:“那是你们的亲家?我还以为是仇人呢?他们将一个瓦罐加价十倍卖给你们,你们不知道?” 这话说的阿鲁台都是一愣……大明封锁北元势力,鞑靼和瓦剌两部都没法直接贸易,直接借助走私。 而朵颜三卫位于漠南,位置得天独厚,又当起了中间商,大肆赚差价。 这事情阿鲁台自然知道,但是足有十倍的差价,他却是第一次听说…… “汉王殿下,莫非你要离间我们关系不成?你想错了,我们都是蒙古人,身上流着一样的血,这一次俺就要替朵颜三卫讨个公道?” 朱高煦哈哈大笑,“什么公道?朵颜三卫早就投降了大明,接受了册封,是我大明的臣属。他们违背旨意,绕开榷场,大肆走私,偷漏税款,我们惩办罪犯,你们不让?真是好大的威风,好大的霸气!” 朱高煦哼道:“阿鲁台,既然如此,你们就别说什么报仇,直接南下,咱们明刀明枪,大干一场,看谁脑袋朝下!” 朱高煦如此激烈,让阿鲁台手下人都是咬牙切齿,你自己送上门来,还敢这么猖狂,不要客气,弄死这小子。 阿鲁台却还是心存理智,朱高煦来了,他可是大明的亲王,能比他更大的,也就是朱棣了。 莫非说明皇已经到了北平? 随时会出击? 朱棣还是燕王的时候,就是个狠茬子,现在登上了九五至尊,手下兵多将广,更是恐怖……两国交锋,不斩来使,真的杀了汉王,那可就是不死不休了。 他压制着手下人,冷哼道:“说来说去,还是你们大明不讲理,不愿意卖我们东西,你们不讲理,还要责怪我们不成?” 朱高煦呵呵道:“朝廷已经设立了榷场,朵颜三卫贪得无厌,属实可恶。我们已经承办了他们。如果你们愿意,可以授予通贡贸易的权力……我们保证物美价廉,价钱合理,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说着,朱高煦将一份清单递给了阿鲁台。 阿鲁台接在手里,仔细看了又看,不由得怦然心动,这上面开列的商品和价钱,果然要比朵颜三卫转手的便宜太多了。 这帮贪得无厌的畜生,连自己人的便宜也占! 阿鲁台暗暗盘算,要是能拿到贸易的权力,积累财富,壮大实力,就没算白来。 他本来也不打算和大明翻脸,只是做做样子。 “你们汉人奸诈狡猾,你这么一说,我信不过。” 朱高煦哈哈笑道:“信不过可以派人过去,我们也还可以派人过来,咱们仔细谈就是……反正我们有足够耐心。” “今天就到此为止,告辞了。” 朱高煦转身,大步往外走。 那些蒙古将领真有心上来,把他拿下。 但是阿鲁台始终没有下令动手。 眼瞧着朱高煦走了出去,阿鲁台想了想,决定出来送一送,他骑上了战马,在众人簇拥之下,到了外面。 就在此时,正巧天上有一只鹰飞过……朱高煦看在眼里,就纵马而出,张弓搭箭,瞄准天上的鹰,一箭射出。 朱高煦的本事,还真是厉害,一箭射落这只鹰,正好掉在了阿鲁台的面前,不足十丈。 “没别的意思,就是手痒了,权当是送给你的礼物了。” 这是示威啊! 蒙古诸将更加愤怒,就想找朱高煦算账。 这时候阿鲁台抬头看去,远处似乎又有一只鹰,他不由得催马向前。 “来而不往非礼也!俺也还汉王一只鹰!” 阿鲁台带着八个亲信冲出去,足足跑了五百步之多,一箭射出,天下的鹰也落了下来。 本来这就是平分秋色的事情,正好应了徐景昌所言,麻杆打狼两头怕的情况。 可阿鲁台的举动,让朱高煦看到了一丝希望……他居然直接催马,追了上去。 蒙古人也以为他是去拿落下的鹰,也没想更多。 结果朱高煦冲到了阿鲁台的近前,阿鲁台手下最近也有二十步,朱高煦看准机会,突然出手,他不去捡地上的鹰,而是揪住了阿鲁台的腰带,直接把阿鲁台抓了过来,然后转身飞马而去…… 在这一刻,朱高煦化身楚霸王,勇猛无敌,让人瞠目结舌。 阿鲁台也没有料到,他居然被朱高煦骗,偷袭了! “别挣扎了,我亲自过来谈判,你要是不过去,也说不过去,跟我回去吧!” 就这样,朱高煦把阿鲁台带回了喜峰口。 徐景昌听到消息,整个人都是傻的,戏文上的传说居然是真的? “汉王殿下,你这是赵云附体,还是吕布重生,你也太厉害了吧!” 朱高煦微微一笑,“冲阵捉将,我在靖难之中也是长做,算不得什么……对了,我请来了阿鲁台,可有用处?” “有用,怎么没用!”徐景昌都高兴坏了,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不管是要打还是要和,朱高煦这么干都是太鲁莽了。 可徐景昌打算跟他做生意啊! 让他领教大明的力量,已经足够了。 “阿鲁台太保,咱们可以好好聊聊了。”徐景昌如释重负道。 第二百二十三章 诸葛丞相的治国方法 阿鲁台简直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你怎么不蠢死啊! 你忘了朱棣是怎么回事了? 他就是在送行的时候,把兄弟宁王给挟持了,然后靖难成功的。 有其父必有其子,朱高煦这么干,一点都不奇怪。 唯一奇怪的是自己这脑子怎么就没了,连这点小把戏都没有看透?竟然好胜心作祟,去射鹰,这不是脑子坏了吗? “你们挟持我,也没用,我就是一个太保,上面还有大汗,还有其他同僚……我的手下一怒之下,没准就会杀进长城,肆无忌惮劫掠,也不是伱们的福气。我奉劝汉王一句,赶快把我放了,免得刀兵相见,都不好过。” 阿鲁台努力装出强硬,朱高煦却是半点不在乎,一个阶下之囚,又算得了什么?你的命都在我手里捏着,大不了我弄死你! 唯独徐景昌,他深以为然,“阿鲁台太保,你说的太对了……挟持你,并不能让贵部低头认输,杀了你还会激起你部下的愤怒,长城内外,就会兵连祸结。哪怕拖延时间长了,你的麾下溃散,或者被别人吞并,都是很糟糕的事情。我现在长话短说,咱们赶快达成一个协议,然后我就送你回去。” 阿鲁台目瞪口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话算数?” “自然算数,我可是北平总督,汉王也要听我的号令。” 阿鲁台好了好一会儿,这才接受徐景昌是做主之人的现实,毕竟一个亲王,还能带着几十骑,就把对方头领抓了,怎么看这都是个顶级猛人。 堪比楚霸王那种,最差也是个吕温侯。 这要多大的本事,才能降服住他啊? 而且这么个人物,要跟自己谈什么? “阿鲁台太保,事到如今,咱们敞开了说……洪武朝没有一统大漠,证明我们灭不了你们,就算打赢了,也控制不了茫茫大漠。至于你们也别想做恢复大元的梦。咱们就是搬不开的邻居,必须好好想想,该怎么相处!毕竟你们不断为了锅碗瓢盆南下,我们屯扎百万大军,都不是什么好事,咱商量一个妥当办法,你看怎么样?” 阿鲁台都傻了……不是别的,大明朝还有这么懂事的官员? 他们不都是讲汉贼不两立吗? 讲什么中华正统,必须要求臣服纳贡? 这小子不会是骗我吧? 徐景昌笑道:“我知道阿鲁台太保不相信,但是你可以多了解一下,大明正在调整治国思路,采取更务实的策略。传统儒家的观点,正在遭到摒弃……总而言之,我们会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判断,而不是根据虚妄的道德做出错误决定。” 阿鲁台咽了口吐沫,“那定国公准备怎么办?” “第一,我们可以恢复贸易,但是这个贸易必须是官方的,必须纳税,绝对不能私下里胡来。这一点我希望你们配合。” 阿鲁台很干脆答应,“只要你们愿意卖我们东西,又价钱合适,我们当然愿意配合。” 徐景昌笑道:“这第二点,有了贸易往来,我希望你们能约束自己的部民,不许进犯大明,不然后果自负。” 阿鲁台眉头紧皱,沉吟半晌道:“这个我只能约束自己的部下,其他的人,我怕是管不到。” 徐景昌笑道:“所以我就要想办法,让你能管到他们。” 阿鲁台大惊失色,“你,你什么意思?” 徐景昌笑道:“在贸易的事情上,我会优先照顾你们部落。而且其他部落买不了的东西,例如铠甲,兵器,弓箭……我都可以适当卖你一些……以便太保能在鞑靼诸部当中,成为真正的领头羊。” 阿鲁台目瞪口呆,整个人都不好了,“你愿意帮我?那你想要什么?” 阿鲁台也不傻,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让自己占便宜的。 徐景昌笑道:“首先就是前面两条,我希望你能遵守……其次我希望你能促进鞑靼改革。” “什么改革?” 徐景昌哼道:“我现在才挂着区区少保衔,你都是太保了!这合适吗?你们已经退出了中原,就彻底抛弃中原官制,改回蒙古的那一套,不是挺好的吗!” 阿鲁台愣了好半天,不服气道:“你不是说不在乎什么儒家正统吗?” “谁说的,我是利字当头,义在后面。如果允许,当然是名利双收了。”徐景昌道:“话说得差不多了,我现在派人送你回去,你要是还想聊,咱们安排使者往来,你也可以过来。我就不多留了,毕竟我怕你手下因为猜忌,出了大事。” 徐景昌交代完毕之后,果然让人带着阿鲁台下去。 阿鲁台都懵了,他还看了看朱高煦,心说汉王殿下,你就这么放我走? 这么大的一个猎物,你都不多看一眼? 你这样显得我很不值钱啊! 奈何朱高煦半点兴趣都没有,他现在只关心一件事……“那个表弟,咱们能赚到多少钱?” 徐景昌哈哈大笑,只是神秘兮兮道:“你想象不到的财富。” 徐景昌没直接跟朱高煦说,而是给他讲了个故事……七擒孟获的故事。 朱高煦不以为然,这不就是攻心之法的妙用吗,他听人说得多了,也没什么新奇的。 但是徐景昌就有把寻常的事情,聊出新高度的能力。 众所周知,蜀国实力很弱,尤其是在刘备兵败夷陵之后,就更加不堪……多年积攒的家底儿,荡然无存。 偌大的国家,就剩下诸葛亮一个人苦苦撑着。 但接下来丞相平定南方,又很快聚集起兵力北伐,还连战连捷,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一切的奥秘就在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上面。”徐景昌笑道:“这句话就说明诸葛丞相是平定了南方,才有能力北伐……你知道为什么?” “解除了后顾之忧呗,这有什么难的?” “仅仅是如此吗?”徐景昌笑道:“我打听过,沐英进军云南的时候,尚且看到了许多诸葛武侯的庙,我想问问你汉王殿下,过了一千多年,南中百姓,怎么还念着诸葛武侯的好?难道仅仅是子虚乌有的七擒七纵吗?” 朱高煦眼珠转了转,无奈摇头,“我不知道。” “这就是了。”徐景昌笑道:“诸葛丞相有个特点,就是走到哪里,建设到哪里。平定南方之后,他送去了宝贵的蜀锦技艺,让西南百姓务农桑,安居乐业……正因为如此,西南百姓才念着诸葛丞相的好。我说句不客气的,咱们这些后人,尤其是沐英,他能顺利平定云南,都要念着诸葛丞相的好,我们能控制岭南,要感谢当年秦始皇的灵渠。能掌控哈密卫,要感激张骞通西域……” “这些话就说远了,再说回诸葛丞相,他让南中百姓种植桑树,生产蜀锦,短时间之内,就发了大财。你要知道,当时不论东吴的贵胄,还是魏国的权贵,都以使用蜀锦为荣。你能想象吗,司马懿拼了老命对付丞相,结果丞相的军费,很大程度上,是来源于和司马家同流合污的魏国豪门大姓,你说这事荒唐不?” 朱高煦真的听傻了,他还是头一次从经济角度来分析三国。 “贤弟,你再说说,诸葛丞相这招管用吗?最后怎么样了?” 徐景昌笑道:“怎么样你还不清楚,蜀国最后还是亡国了……但这不是说丞相错了,恰恰证明丞相的伟大高明……因为丞相借助蜀锦,靠着手工业,商业,迅速致富,不但支撑了蜀国的北伐,还打出了漂亮的战绩,又让老百姓民生富裕,不弱吴魏两国。但是,靠着工商致富,也有个问题,就是不如耕田种地稳定。” “伴随着丞相死去,他定下的法度迅速崩溃,后面的继任者无论从能力还是眼界威望,都不如丞相。因此丞相打造出来的蜀锦商业模式崩塌了……虽然蜀锦依旧畅销,但是朝廷拿不到那么多税收,财政无法维持,兵马也迅速衰落,老百姓的日子也过不下去,最后蜀国灭亡。” 徐景昌分析到这里,就笑道:“汉王殿下,你明白咱们要在北平干什么了吗?” 朱高煦努力消化着这些话,突然一拍桌案,豁然站起。 “你放走了阿鲁台,其实想学诸葛丞相,放走孟获?” 徐景昌道:“虽然不敢和诸葛丞相比,但是有点那个意思。” “那你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自然是让阿鲁台能够饲养更多牛羊牲畜,我们在这边建立农场,和他们进行贸易……或许一千年后,草原诸部也会给你汉王建立庙宇,香火祭祀,连绵不绝。” 朱高煦眼珠子冒光,心怦怦乱跳,但他很快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贤弟,你莫要哄骗我,诸葛丞相一死,蜀国就衰败了,可见这个生意不好做。” “没错!”徐景昌断然道:“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建立农场,兴办学堂,最好还要请陛下开恩科,培养懂得经商的人才,让这些人源源不断,充斥官场,给咱们的事业保驾护航……丞相不容易,蜀国只有他这么一个能顶用的,咱们大明可是有更多的人啊!” 朱高煦深深吸口气,缓缓道:“你是说咱们能行?” 徐景昌笑道:“我们必赢!” 第二百二十四章 咱们结婚吧 徐景昌安排几个御史去了西南,着重了解西南土司的情况……看着这些人陆续送回来的风土民情,徐景昌真的很惊讶。 因为在这些地方,最多的寺庙就是武侯祠,时至今日,西南还有武侯锦,诸葛僮锦的称呼……各种传说,更是不绝于耳,说什么武侯教导当地百姓,治疗瘟疫,建造城邑等等。 一个人能经得起十年的考验不容易,一百年的考验更难……如果过了一千年,这人依旧是神,那大概率就是真正的伟大。 毕竟大浪淘沙,能经得起检验的,当真寥寥无几。 徐景昌也是见西南百姓依旧推崇诸葛亮,他才翻出史料,想要仔细研究,看看自己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诸葛丞相,到底做了什么…… 等徐景昌翻阅各种史料之后,他不禁要感叹一声,武侯格局,超越世间何止千年! 当真有种想要跪下,顶礼膜拜的冲动。 这不是胡说的,因为就算穿越者,拿着千百年的经验回去,也不定有诸葛亮做得好。 丞相征讨南中,对于那些反叛严重的,坚决打击,毫不留情,又安排亲近蜀国的大族戍守地方……这些还都是常规操作,只能说名臣的水准,不算出格。 到那时接下来丞相的操作就来了,他见西南的气候适宜,就推广蜀锦,引导南中百姓种植桑树。 这下子可就不得了……因为西南的那一边,地形崎岖,道路艰难,就算种出了粮食,也运不出来。 传统农业,属于得不偿失。 可问题是偌大的蜀汉,就靠着巴蜀那点地方行吗? 南中的开发,势在必行。 所以诸葛亮给出了南中的选择……种植桑树,生产价格高,便于运输的蜀锦……这一下子,就把看似荒蛮的南中之地,变成了财赋之所,军费供应之地。 等于变废为宝了。 丞相拿着蜀锦,向吴魏两国贩卖,赚取巨额利润,维持军费开支,这才能不断北伐,还能保持国中民生。 所谓军资所出,国用富饶。 就连曹丕都要拿蜀锦,赏赐给藩属,作为国礼。 所以说,单纯看史料人口钱粮的数据,会觉得蜀国是三国当中,最差的一个。丞相治国,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甚至不断有奇谈怪论,惊人之语。 可是当仔细研究之后,就会发现,诸葛亮已经鼓捣出了一套新的模式……一种以工商为主的模式。 毫不夸张讲,彼时的蜀国,绝对是三国之中,动员能力最强的,不然也没法连续北伐。 如果给丞相足够的时日,北伐中原,并不是梦。因为以工商业为主的国家,攻打农业为主的国家,这是降维打击。 这事最讽刺的还不是大汉没有再次中兴……而是后世朝廷,历经一千多年,竟然没有仔细研究过丞相的治国方略! 提到武侯,就像念经一样,说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亲贤臣远小人……诸葛丞相留给后人的财富不是这个,而是怎么因地制宜,变废为宝,开发蛮荒之地,拓展财源,壮大国力。 徐景昌已经给几个御史下令,让他们仔细研究西南的情况……看看能不能复制诸葛丞相的成功? 重新恢复蜀锦! 还有大举下西洋之后,急需大量的桐油,火器用多了,猪鬃刷子也很高贵……还有,西南有没有重要的矿场……看看能不能开发出金银铜锡…… 光是知道守着那点田亩,能有什么出息? 如果只是挑选能耕种的土地,那中华就永远困兽在东亚这一片,根本走不出去。 另外,如果只是会靠着武力,那也没法做到长治久安。 人家诸葛亮南征一次,此后千百年都蒙受丞相恩泽,这是什么神仙水平,要打仗就要这么来! 而且研究了诸葛丞相的治国方略……如何经营漠南之地,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首先第一条,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漠南视作蛮荒之地,不能觉得可有可无…… “如今朝堂诸公,只怕也没有几个能跟诸葛丞相比的,都一千多年了,真是没出息!”朱高煦恨恨说道。 徐景昌倒是很淡定,“首先,诸葛丞相那是千古奇才,后人赶不上,理所当然……更为重要,赶不上就要学啊!可我们这些年在弄什么啊?我们的学堂教的是什么?就算想学这些,也要有人肯教,学成了有用武之地啊!” “哼!我真恨不得砸碎了孔子像。”朱高煦哼道:“我早就看这帮穷酸不顺眼了。最好能创办新的学堂,教导有用的东西,有朝一日,把如今的朝臣都给替换了。” 徐景昌眨了眨眼,这个项目很好,他投了! “汉王殿下,眼下的当务之急,立刻针对北平周边卫所,进行清丈处理,将卫所转化成农场。其次,要整顿榷场,安排精兵强将,巡视九边,打击走私。再有,要立刻选拔人才,建立学堂,一切都刻不容缓。我们要尽快做出成绩,避免那些腐儒破坏了大好局面。” 朱高煦连连点头,“我赞同……你放心,我过来了,就有许多商贾跟过来,这回咱们齐聚北平,干出一番大事业!我要让一心商会,天下闻名!” 好家伙,原来当初朱高煦不是说笑话,这货真的搞出了一个一心商会,而且规模相当惊人,里面有实力的商贾不下百人。 徐景昌听到这里,头皮都发麻,他不想被朱高煦拉下水……但是眼下北平又离不开他。 没法子,只能拿小本本记好了。 千万别让这货拉下水…… 方略确定之后,立刻展开行动,魏国公徐辉祖,成国公朱能,曹国公李景隆,他们分别率领人马,巡逻漠南之地,严厉打击走私。 前面他们俘虏了不少朵颜三卫的人,现在也别浪费了,全都拉去大宁……你们不是想要大宁卫吗,现在给你们个好机会,赶快过来修城,建造坊市,准备贸易。 最最热闹的,还要数针对卫所土地的处理,这一点谭慕德来找徐景昌了。 “定国公,卑职看此事不好办。” “怎么讲?” 谭慕德道:“您看是这样的,现在的卫所官,名义上还是朝廷的臣子,拿着地方供养,守土有责。如果将卫所土地卖给了他们,让这些人卸去了官职,却变成了地主……他们只怕会压榨更狠!” 谭慕德探身道:“卑职看了,定国公有关干股的倡议,说是要给军户一些,让他们足够活着……可这些军户哪懂这个啊?他们只知道以前说了算的是千户、百户,现在还是他们,予取予求,为所欲为。这帮人当千户百户的时候,都不能用心守土,如今让他们种田产粮,只怕更不行了。” 徐景昌点头,“没错,伱说这些我都知道,但是咱们也不能不改……有困难就要想办法,我说一个主意,你参详一下。” 徐景昌从容道:“咱们规定千户百户,不能回原来的卫所,要去新的地方,你看如何?” “啊!” 谭慕德一惊,“还能这么办?” 徐景昌道:“我打算在北平立刻成立速成学堂……把各地的卫所官集中起来,进行三到五个月的培训,谁表现合格,就安排谁让任,不合格的,继续留下来深造。至于会安排到哪里,咱们说了算。” 谭慕德惊得说不出话了。 这招调虎离山,简直绝了。 “定国公,我看这个办法行……只是如此大举调动,边防空虚,万一鞑子趁机南下,又该怎么办?” 徐景昌笑道:“这个暂时不需要担心,阿鲁台已经回去了,我盘算着,有他的前车之鉴,鞑靼各部会老实一阵子……不过也不能太过乐观,总之咱们要在一年半载之内,把一切弄好,不然就该咱们倒霉了。” 谭慕德连连称是,“下官明白了,下官这就去办。” 徐景昌这边紧锣密鼓,一项一项的政策,不断推出……最好玩的是,不管他提出什么,应天这边都迅速答应。 六部九卿,几乎没有反对的。 定国公那是给他自己办事吗? 他是给大家伙办事。 如果定国公失败了,就要迁都北平了…… 知道不? 北平,就是漫天风沙的苦寒之地,听说井水都又苦又咸,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咱们这些士大夫,需要的是长袖飘飘,风度翩翩,寄情山水,谈论诗词……你能想象吗? 顶着凛凛朔风,红泥煮酒……那不是风雅,那是有病。 总之北平太小了,装不下咱们这些高雅的人。 连徐景昌都没有料到,自己的种种安排,竟然会如此顺利……没人掣肘,还有点不习惯。 如今的北平,完全是军事治理,效率非常高。 别说是徐景昌部署的事情,就连英烈祠堂都已经修好了。 徐达的神像,端坐在神位上,目光慈祥,注视着前方……面对自家的祖父,徐景昌突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帮您老人家争来了名分,您老一定很高兴吧!我猜一定会保佑我的。” 徐景昌突然扭头,看了看身后的黄姑娘,很突兀道:“咱们结婚吧!就在北平!就在英烈祠堂!” 黄姑娘的脸瞬间就红了,你这也太直接了吧! 她说不出话,只能勉强点头…… 推荐一本历史书《宋骨》,是宋代改革文,可以试试。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五章 得偿所愿的朱棣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二十六章 俺又回来了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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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二十八章 朱棣也讨好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百二十九章 北平发展计划 “欠债两亿两,利息还不算。要让我还钱,再借四万万!” 徐景昌一手持着茶壶,长身耸立,对着风高声念着歪诗。 正巧黄姑娘拿着狐裘过来,给他披上,生怕冻着。 徐景昌笑道:“你说,我现在有没有李太白之风?像不像个风流才子?” 黄姑娘白了他一眼,“像,去掉两个字,就更像了。” “哪两个字?” “疯子!”黄姑娘毫不客气道:“陛下重任加身,天下人都看着国公,你现在却是这样不着调,当真不怕出事啊?” 徐景昌笑呵呵道:“你这就错了,我现在已经没得选择了,常规策略已经不管用了。就算有一座金山摆在我的面前,也要找到足够的人给我挖不是!其实吧,朝臣和陛下,都把事情弄错了,他们管我要钱,以为我会把银子摆在他们面前……那可是两亿两啊,我上哪弄去?” 黄姑娘一惊,“那国公准备怎么办?” “其实换个思路就行了,我只要把北平鼓捣成了都城的模样,能够承载陛下北上,也就够了。” 黄姑娘有点皱眉头,把北平变成都城,跟弄到两亿两,建设北平……这有什么差别吗?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难道伱建设北平,不需要花钱? 她想不通,但是却也不会多问。 “总之国公心里有数就好,你是南方人,北平寒冷,可别冻着了。还是尽快回屋休息吧。” 徐景昌点了点头,北平确实比南方冷太多了, 所以但愿那些人能熬得住吧! 徐景昌想的那些人又是指的谁呢? 没错,徐景昌在转移卫所土地的时候,留了一个后门……因为他仔细盘算过了,北方的土地,就算改成了农场,激发起军户的劳动热情。 但是想在维持军户生活水平的前提下,拿出足够多的粮食,进行贸易,这也是不可能的。 至少在初期是做不到的。 所以徐景昌思前想后,他做了个决定,那就是把俘虏的朵颜三卫人马,还有那些走私豪商,不配合的卫所将官,包括他们的家眷,以及北平等地,所有的俘虏,悉数贬为奴仆,让他们去充当苦役,种田伐木,开发北平。 他知道这么干的后果,朝野上下,一定会有不断的攻讦,哪怕他有着雄厚的背景,也未必扛得住。 朱棣也未必会全力以赴庇护他。 可是当这事跟迁都挂钩,跟国库岁入绑在一起,朱棣就没什么选择了。 要知道朱老四一旦认准的事情,那可是相当轴的。 徐景昌正好可以靠着朱棣的庇护,放手施为。 当然了,给他充当急先锋的,还有汉王朱高煦。 徐景昌趁着天气不错,乘坐着射虎车,从北平出来,直奔西北,到达了怀来卫。一条桑干河,就在旁边,有河水滋养,两旁的土地很适合耕种。 朱高煦正在这里巡视,听说徐景昌来了,就催马过来,冲着他抱怨道:“每次都是这样,你在后面享受,让我抗风冒雪,你太不地道了。” 徐景昌嘿嘿一笑,“殿下能力摆在这里,我是愧不能及,怕给你添乱。” 朱高煦不客气冷哼,“别说那些没用的,我就问你,能给我弄多少劳力?” 徐景昌道:“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朱高煦大吃一惊,“不可能!” “为什么?” “道理很简单,你把所有的俘虏罪犯算起来,也就三两万人,这里面还有不少要去大宁修建榷场,还要整修长城,你上哪弄出那么多人?” 徐景昌突然淡淡一笑,“是吗?汉王殿下,你需要打开思路啊,要人不是有的是?草原上、辽东、高丽、倭国,甚至是安南!只要你能出得起价钱,怎么会缺人呢?” “你?你什么意思?”朱高煦吃惊非小,傻傻看着徐景昌……哪怕他已经做了很多盘算,也没想到,这个姓徐的居然玩得这么花哨? 朱高煦向四周看了看,不得不拉起徐景昌,到了他的射虎车里面,两个人坐下,他才探身,低声道:“表弟,你到底是怎么盘算的,你跟我交个底儿吧!不然我不放心。” 徐景昌也笑道:“事到如今,我也就说了,那个花费,不过是折算的结果……比如粮食,就不一定从南方运输,如果省去漕运,就能节省一大笔。” 朱高煦皱眉头道:“你这话说得不错,可北方产出不多。应天有多少人?一百万不止吧,迁都北平,北平怕是也要超过百万人,你上哪弄这么多粮食?你不怕把老百姓逼反了?我可提醒你啊,真要是闹到了那一步,我也不跟你干了,我怕把自己陷进去。” 能让一向大胆的朱高煦都惶恐不安,可见这事有多危险了。 徐景昌笑道:“你先别忙,听我说完……让老百姓种田产粮,养活百万北平人,那是绝对不行的。但是如果用奴仆耕田,事情似乎就不一样了吧!要是奴仆不赚钱,你也不会嚷嚷着管我要人啊!” 朱高煦迟疑再三,突然如遭雷击,他似乎是明白了…… 身为一个精明的商人,朱高煦是很会算账的。 九边军户为什么逃亡,就是产出太少,税赋太高,压榨太狠,活不下去了……但是北平周围的田租是多少呢? 三成到三成五。 远远比不上江南五成以上的恐怖比例,甚至苏州等地,能达到惊人的七成。 这个比例,老百姓就受不了了。 为什么会如此呢? 道理也不复杂,除了苛捐杂税之外,老百姓也要养家活口,生儿育女,要娶媳妇安葬老人……总之,要让他们活得和人差不多吧,如果做不到,他们就会逃亡。 但是换成了被贬为奴隶的这些人,又会怎么样? 首先,他们肯定不用负责苛捐杂税,也别想生儿育女,由于是戴罪之身,也没处可跑,就只能老老实实,在农场耕种干活。 一个壮劳力,差不多能耕种三十亩地……所以才有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说法。这就是自耕农的理想生活了。 而一个壮年奴仆,使劲压榨,估计能耕种四十亩左右,就算按照三十亩算,在北平周围,一年下来,也能有二十石的收入。 二十石粮食,能分给奴仆两石充当口粮,就算是天恩浩荡了。 也就是说,如果用奴仆耕田,可以拿出九成粮食,充当商品粮,进入贸易市场……算算吧,这和普通佃农的三成田租,相差了多少? 更不要说自耕农了。 “粮食有了富余,就能养活更多的工匠……北平周围建立作坊的条件很好,别的不说,在开平一带,就有烧制瓷器的高岭土,咱们完全可以把景德镇的那套复制到开平……草原上,朝鲜,倭国,全都需要大批的瓷器,光是这一项,就能贡献多少税收?还有辽东的木材,天津的港口码头,永平的煤铁,大宁的牲畜……” “不要说了!” 朱高煦突然打断了徐景昌的话,他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算起来他在北平也不少年了,除了纵马驰骋,出塞作战,就是风沙苦寒……他真的没有想过,原来在北平,居然有这么多的财富。 而之所以没有开发出来,也不是徐景昌多天才,古人多废物。 这世上不乏能发现财富的眼睛……但是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粮食! 想打造产业,就要有人,很多很多的人。聚集这么多人,就要让大家吃饱饭,就要粮食。 而以当下的水平,从外地运粮,根本满足不了巨大的缺口,哪怕穷尽大明之力,最多也就供养一个北平城。 徐景昌反对迁都,也就是这个原因,此刻的北平真的不具备成为都城的条件。 “贤弟,如果使用奴仆耕田,到时候不免冻死累死无数吧?” 徐景昌点头,“确实。” “那要是这么干,多半会身败名裂吧?” “也可能。” “那会不会有人立刻找麻烦,以大明律治罪?” 徐景昌摇头,“这个肯定不会……毕竟这是陛下支持的,而且充作奴仆的那些人,也算不上是人!” 朱高煦浑身一震,按理说,他是个心狠手辣的,毕竟从战场上杀出来的,当年他还想过杀死自己的大舅。 但是要想把几万,几十万人,不当成人看,朱高煦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他过了良久,才缓缓道:“万一这些人造反闹事怎么办?” “用卫所军户压制,如果这帮废物连人生地不熟的奴仆都管不住,那他们也就该充当奴仆了!” 朱高煦又是点了点头,“那你能跟我算算账,这么干能赚多少钱吗?” 徐景昌道:“这个账不难算,比如一个千户所,每年产出两万石粮食,大约就可以供养一万个工匠……我就可以奏请朝廷,鼓励商人过来办作坊,甚至可以五年之内免税。人来了,作坊办起来,城镇也起来了,市场也繁荣了。只要物产足够供应几十万人开销,陛下要迁都也未尝不可,我可以定个十五年迁都的方案,这些都不难的。” 朱高煦沉默良久,突然笑了起来,“我说贤弟,你是不是处心积虑,就等着这一天?” 徐景昌呵呵一笑,“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坏,我是为所谓的,毕竟这事做成了,也是对你们朱家的天下好。” “当真?”朱高煦皱眉道。 “这是自然,毕竟物产丰富之后,朝廷能动员的力量就上来了,对付区区鞑虏,根本不在话下。大明王朝或许能实现历代都没有的伟业。你汉王殿下,也能积累泼天的财富,富可敌国不在话下。” 朱高煦咬了咬牙,突然笑道:“既然这么说了,我还有选择吗?” “当然有!”徐景昌毫不客气道。 “什么?”朱高煦不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不敢,我可以跟赵王说说,或者跟朱瞻基讲讲也行啊!” “不行!”朱高煦勃然大怒,“这是我的生意,谁也别想抢!” 还是没有好……这几天的更新不太会规律,小的尽量……求大家伙见谅 第二百三十章 蓝玉的女婿 许是穷怕了,朱家人提到了钱,眼珠子都是红的,尤其是朱高煦,他仿佛拥有着一个永远填不满的胃,需要无尽的金银来满足。 徐景昌就喜欢这种贪婪的人,他授权给朱高煦,放手去做。 汉王放心飞,有事自己背。 返回北平的徐景昌,发现城中都忙碌起来,尤其是英烈祠堂,更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不会是为了自己的婚事不?这么隆重? 很快徐景昌就明白过来,自作多情了,原来朱棣北上,借口就是纪念英烈祠堂。 如今天子亲临,总不能把这件大事给忘了。 徐景昌匆匆赶回来,就发现朱棣正在和黄观商议此事。 有关徐达的事情,他们已经很快达成了一致……徐达是开国功臣当中,自始而终的。什么鹅肉一类的传说,更是胡说八道。 因为徐达死的时候,是在北平整军,有意要继续对蒙古发动进攻。此时的朱元璋尚在应天,隔着两千里,送一只烧鹅,也不怕送到北平,鹅都臭了! 而且朱元璋有个特点,杀人从来都是光明正大……李善长那么大的功劳,排名尚在徐达前面,也是明正典刑,蓝玉击破北元,天大功劳。也是放在明面上杀的。 如果徐达真的该死,也必然是这个下场。 所以朱棣和黄观一致认为,徐达是开国灭元第一功,以他的身份,可以受封武圣,位列英烈祠堂第一位,受万世景仰。 朱棣还提出让黄观撰写碑文,写出恢复燕云的壮举。 黄观一一答应,他现在也算是和徐家结亲了,吹捧老太公的事情,岂能推辞! 只是接下来就麻烦了,尤其是李善长和蓝玉等人……这帮人确实是的大明的开元功臣,蓝玉更是赢得捕鱼儿海之战的大胜,堪比卫青霍去病。 但是就这么一位大功臣,没有得到善终。 而是以谋反之罪,被剥皮楦草,成为逆案,株连达到了一万五千人之多……这还是朱元璋钦定的。 论起灭元之功,蓝玉绝对绕不开,但是公然打脸老爹,朱棣又有些迟疑踌躇。 偏巧徐景昌回来,朱棣就把他叫了过来。 “你有什么两全其美的主意没有?” 徐景昌沉吟片刻,苦笑道:“两全其美有点难,只能说勉强应付……陛下看,这事能不能推到建文身上?” 朱棣的脸顿时绷不住了,他轻咳一声,虽然自己的侄子不怎么样,也不能什么黑锅都往他身上甩啊? 这也显得自己太过分了。 “启奏陛下,蓝玉是懿文太子妃的舅舅,建文只是庶长子……蓝玉知建文奸佞,常有警告之语,建文忌惮蓝玉功高,忧心难以控制,所以蛊惑太祖皇帝,诛杀蓝玉。”徐景昌思忖着说道。 朱棣愣了一下,还真别说,竟然有那么一点点道理啊! 只是蓝玉和朱允炆不和,这事有人知道吗? 他下意识看了看黄观,徐景昌的目光也落在了老岳父身上。 黄观当真是五味杂陈……成王败寇,没有半点虚言。 朱棣赢了,他需要修订历史,自然要让建文背黑锅……但是换个角度想想,假如建文赢了,朱棣又会有什么好下场? 至于蓝玉和朱允炆到底有没有矛盾,其实不那么重要……一句两句的抱怨,再正常不过了。 记录史料,又不是每一句话都要记下来,只要挑选一些至关重要的,也就是了。 明明都是真话,却能产生完全不同的效果。 “启奏陛下,臣也以为定国公所言极是,建文残害忠良,折断大明柱石,用心险恶,遗祸无穷。” 听到黄观的话,朱棣暗暗松了口气。 有这位愿意背书,总算可以给蓝玉平反了。 因此朱棣果断降旨,替凉国公蓝玉平反。 而且随着蓝玉一起治罪的,还有景川侯曹震、鹤寿侯张翼、舳舻侯朱寿、定远侯王弼、东筦伯何荣及吏部尚书詹徽、户部侍郎傅友文等人。 虽说朱元璋足足杀了一万五千多人,几乎把这些人的九族都杀干净了,但总有些遗留下来的。 蓝玉多次领兵,死去到现在,也刚刚十年出头而已,他们旧部尚在,其中不少人甚至就在北平。 听闻凉国公得到了赦免,顿时激动万分,跑到了王府外面,叩谢天恩,赞颂朱棣宽宏。 顺利解决了蓝玉的事情,剩下就是李善长了。 说起来老李小吏出身,辅佐朱元璋,开基立业,当真是萧何一般的人物……只可惜他贪婪权柄,哪怕被罢免了官职,依旧遥控朝局,左右官吏升迁,弄得朱元璋忍无可忍,也给杀了。 如果要给李善长翻案,难度太大了。 徐景昌也没有更好的背锅侠,他思前想后,也只能建议朱棣,把李善长放在有功群臣的行列……给他个名头,但具体内容就不要多说了。 或许再过几十年,后人能更平和看待开国功臣,给予他们更合适的评价。 眼下还是以祭祀英烈,表彰功臣为主,不要影响了主题。 朱棣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现在英烈祠堂的名单已经拟定了,神像和画像也都确定了。只剩下一件事,就是朕的祭文……你们二位有什么看法?” 论起文采高明,自然没人能胜过黄观,六首魁元可不是吹出来的。 但是徐景昌也不是没有发言权……至少英烈祠堂就是他提议的,重新阐释大统,也是他最早说的。 该怎么祭祀英烈,也确实需要问问徐景昌的看法…… “陛下,要让臣说,臣以为应该称之为华夏英雄。” “华夏英雄?倒也贴切!”朱棣欣然点头。 徐景昌又道:“陛下,如今开国功臣所余极少……臣斗胆谏言,可以授予类似丹书铁券那种东西,不必赦免死罪,只是彰显功劳,传之后世。” 朱棣又点了点头,“可以得到这份奖励的,也只有长兴侯一人,开国功臣,只剩下这么一个了,可是咱大明朝的宝贝,怠慢不得。” 徐景昌和黄观连连称是…… 接下来朱棣又询问祭祀的主旨应该落在哪里……徐景昌回答很干脆,此事他也想过了太多次。 首先自然是讲述两宋亡国的教训,阐述汉统衰弱的根源。 这次在英烈祠堂周围,还有两座庙,也相应修好了。 一座是岳王庙,一座是文丞相庙。 岳飞和文天祥的庙,放在北平……顿时就充满了历史感,几百年的时空,一下子就捏在了一起。 岳元帅一心要直捣黄龙,奈何终宋三百年,别说光复燕云了,甚至还在广东的崖山亡国,南辕北辙了属于是。 如今在岳元帅魂牵梦绕之地,修建他的祠堂,岳大帅泉下有知,或可以略微告慰。 至于文丞相,他被俘虏之后,押解到了大都,也就是在北平城,殉国就义,忠魂常在,庇护故土。 有这两座庙,足以给赵宋一朝,盖棺定论。 靠着欺负孤儿寡妇夺下的天下,又把华夏带入前所未有的黑暗之中,道统断绝,罪莫大焉。 给赵宋盖棺定论之后,就是阐述大明英烈,追随太祖皇帝,起于微末,以无上大勇,重塑山河,再造华夏,功盖千秋,德昭日月。 给老朱如此高的评价,朱棣自然是喜不自胜,十分满意。 “启奏陛下,臣以为真正紧要的还是第三部分。” 朱棣笑道:“你还有什么好点子,也都说出来吧!” “陛下,臣以为这第三部分,应该合道统和法统为一……天子秉持太祖皇帝之法治国,官吏自百姓而来,又辅佐君父,治理天下。官吏非儒家子弟,乃是大明之子民。忠于大明之君王,捍卫大明之利益,忠君爱民,死而后已。” 朱棣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伱这是要彻底断了儒家道统啊!” 徐景昌笑道:“盖棺定论,早就该断了。臣以为或可让孔议参与祭祀。” 朱棣又笑了,他扭头看了看黄观,“你这个女婿不是老实人啊!” 黄观还能说什么,反正都是自己选的。 “陛下,臣以为此事确实不好拖延,快刀斩乱麻,当断则断!” 朱棣想了想,点头道:“那好,就利用这个难得机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朱棣又沉吟一阵之后,如释重负道:“这一次之后,我大明就该不一样了吧?” 徐景昌急忙点头,“没错,从今往后,就是新的时代,就是吾皇励精图治,大明焕然一新,步入盛世的大好时代。” 朱棣脸色涨红,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既然如此,你们翁婿就辛苦一下吧。” 徐景昌和黄观一起领旨,从燕王府出来,两个人都觉得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时间紧迫,丝毫不敢怠慢。 翁婿两个分头下令,好在前面已经有了预案,现在部署,也是驾轻就熟。 很快周王朱橚就赶到了北平,随着他来的还有蜀王朱椿。 这位王爷见到了徐景昌,连忙深深一躬。 “定国公,小王拜谢你的大恩大德!” 徐景昌一怔,我对你有什么恩德? 朱橚在旁边道:“十一弟是凉国公的女婿。” 徐景昌一怔,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只见朱椿又道:“定国公,实不相瞒,我曾经想办法收敛了岳父的——人皮,他老人家可是能入土为安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不养废物 蜀王朱椿拿出了一个描金的锦盒,只有一尺见方……毫无疑问,这里面装的就是凉国公蓝玉的人皮。 怎么说呢,徐景昌的心情很复杂。 他也翻看过卷宗,就凭着蓝玉公然索要太师的位置,那就是取死有道。更不要说他的种种不法之行,朱元璋杀得理所当然,扒了皮也是情理之中。 俩字:活该!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昔日亲身体会蓝玉取死有道的那些人,已经相继老去。大家伙越发记得,他统领大军,纵横大漠,不畏艰难,在捕鱼儿海,大破蒙古人。 自蓝玉之后,华夏大地,鲜有能和他比肩的将才了。 这是个几百年才出来的将星啊! 如此人物,只留下一张人皮,实在是让人唏嘘感慨。 “蜀王殿下,你准备怎么办?” 蜀王朱椿想说什么,但还是看了眼周王朱橚,“五哥,还是你说吧。”他和徐景昌毕竟不熟,没那么大的胆子。 朱橚道:“定国公,你看能不能按照国公礼仪,安葬凉国公?” 徐景昌沉吟了片刻,摇头道:“不妥,此案毕竟是太祖皇帝钦定,御制大诰颁行天下。此刻还不是时候。我想着,能不能就近寻找一处风水宝地,用来安葬英烈?” 朱橚毫不迟疑道:“定国公说了算,我们听伱的。” 徐景昌道:“我来北平也有些日子了,发现昌平的黄土山风水极佳,我准备在黄土山建造一座公墓……主要安葬以身殉国的义士。凉国公蓝玉追随太祖皇帝,屡立战功,又多次北伐,扬我华夏天威,把他安葬在这里,也能震慑宵小,高枕无忧。” 朱椿一听,也觉得不错,“定国公,那我能不能去瞧瞧?” 徐景昌笑道:“当然,请蜀王放心,这地方绝对让你满意。” 能不满意吗? 黄土山名字不起眼,但是在日后却有个名字,叫做天寿山,正是明十三陵的所在地,徐景昌把朱棣的坟都给拿出来了,用来安葬将士,那还能差得了! 其实从心里来讲,徐景昌是不赞同朱棣迁都北平的。 从现有的经济条件来讲,迁都北平,负担太大,几乎要拿整个大明供养,不是天下之福。 如果真的按照徐景昌的设想,把北平发展起来,他还是不希望朱棣来北平凑热闹。 毕竟天子脚下,规矩太大,也不利于经济的发展。 按照理想的情况,朱棣最好在中原选个都城……比如开封、洛阳、商丘……当然了,这些地方由于黄河泛滥,也未必合适。 反正这事也急不得,如果财力真的允许,避开主要的大城市,专门建造一个中等规模的都城,也可以考虑。 但不管怎么说,徐景昌先把老朱家的坟地给占了。 黄土山的风水,那是不用说的。 朱椿去了一趟,回来那是赞不绝口,给徐景昌伸出了两个大拇指。 “五哥,就冲这个位置,定国公真是有心人啊!难怪你总是说他好,属实不一般。” 朱橚笑了,“十一弟,我的那本《救荒本草》正是定国公帮忙刊行的,他这个人聪明睿智,主意最多,你有什么想求他帮忙的,只管说就是。” 朱椿犹豫了一下,“五哥,定国公当真能有求必应?” 朱橚点头,“五哥说话你还不信,咱们这就去见他。” 两兄弟一路上不停聊着……蜀王朱椿在老朱众多儿子当中,以忠孝好学著称,他身边聚集了一大堆的儒士,整天在一起讲学辩经,好不快活。 “五哥,你别看巴蜀号称天府之国,其实就是那么一块,往西、往南,都有土司,汉夷杂居,语言风俗各异……当初皇考把小弟封到了蜀地,我就想着花力气讲学,敦睦分化,教导百姓,砥砺正气,使人心归附。” 朱橚笑道:“十一弟好心思,元廷霸占中原百年,不光是巴蜀之地,还有云南,北平等处,包括我在的开封,中原之地,都有不少蒙古人和色目人混居。推行教化,使之归附大明,天下一心,万姓一家,这才是大功德,大造化。” 朱椿脸微微一红,“小弟也只是想略尽绵薄而已,奈何这钱也不禁花啊!” 朱椿跟朱橚诉苦了,当年他就藩巴蜀,朱元璋让户部给他送去了三十万锭宝钞……让他用来赏赐身边人。 “五哥,这点钱我不到一年就花光了,后来都是拿我的俸禄维持,田庄产出的七八成也都用来招待读书人了。小弟属实羡慕,五哥的著作能刊行天下,造福苍生,小弟也想有所成就,方不负皇考希望。” 朱橚听完也很赞同,身为藩王,干点正事,表率天下,自然是对的。 但是听朱椿的意思,这个开销可不小,他也不知道徐景昌能不能有主意……姑且一试吧! 他们俩找到了正在忙碌的徐景昌,朱橚大约一说,徐景昌立刻眼前一亮,大喜过望。 “周王,你不知道,前些时候我还和汉王聊过诸葛丞相治蜀之策呢!没想到蜀王殿下竟然来了。” 朱椿心情似乎很不错,立刻说道:“我在巴蜀的时候,也有许多读书人聚在一起,谈古论今。说起诸葛丞相,无不五体投地。丞相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法令严明,毫不徇私,果然是古往今来贤臣的表率,小王也时常前往武侯祠,祭拜丞相,祈求诸葛丞相庇佑巴蜀之地,风调雨顺,我大明国泰民安。” 听着这位蜀王殿下侃侃而谈,徐景昌不由得皱起眉头。 “蜀王殿下,冒昧问一句,诸葛丞相连年征战,怎么算是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啊?” 朱椿愣住,什么意思,难道诸葛丞相不爱惜百姓?又或者这位定国公看不上诸葛丞相?他愣在这里,不知道如何回答。 朱橚微微皱眉,“定国公,诸葛丞相治蜀严明,百姓无不心服口服,虽然连年征战,那也是为了兴复汉室,并无过错。” 徐景昌笑道:“我哪说丞相错了?我是想说丞相治蜀的法子,根本不是什么老生常谈的轻徭薄赋……蜀王殿下,冒昧问一句,你都喜欢和什么样的读书人在一起谈论?” 朱椿脸色微红,犹豫了好半天,才喃喃道:“那个……小王刚刚就藩的时候,请过方孝孺……” 原来是这位老兄,属实有点难以启齿! 不过朱椿能平安渡过靖难,也跟着方孝孺有关。 虽然老方已经成了四大逆贼之一,被朱棣处死了。但是他的门人弟子、亲朋故旧尚在……毕竟朱棣可没有诛灭方家十族。 蜀王朱椿跟这帮人凑在一起,能有这样的见识,那是一点也不奇怪。 “蜀国能靠着益州之地,匹敌中原,屡次出师,战绩不俗。靠的不是这一套寻常手段,毕竟行军打仗是要吃饭的,总不能靠着老天爷降下粮食。我和汉王讨论,诸葛丞相是以蜀锦为核心,发展贸易,赚取军资……他南征蛮夷,带去蜀锦技法,传承至今,恩泽千年,这才是丞相治蜀的关键。” 朱椿目瞪口呆,这不对啊? 他聚拢那么多名士才子,没有谁讲过这种话? 区区蜀锦,能有这么大的用处吗? 朱椿一百个不信……很凑巧,黄观要过来和徐景昌商议祭文的事情,朱高煦也来催促劳力,大家伙凑在了一起。 朱椿也认识黄观,对这位六首魁元的学问五体投地,当即请教。 黄观听完之后,不由得长叹一声,“这些年来,提到诸葛丞相,不是讲他的出师表,就是说他北伐未成,耿耿忠心。至于他到底如何治蜀,还真没有多少人说得清楚。定国公所讲,平定南中,推广蜀锦,以锦资军,属实不算错,只是没多少人注意罢了。” 朱椿当即大惊失色,“黄尚书,难道真是小王学错了?” 黄观怔了怔,无奈道:“也是有些人教错了。” 这下子可把朱椿弄玉玉了。 徐景昌却笑呵呵道:“其实被忽视的何止诸葛丞相?管仲的治国之法,又有多少人说得上来?还有,汉武帝独尊儒术不假,但是彼时替大汉聚敛钱财,置办兵马武器的,是儒臣吗?” 朱椿瞠目结舌,半晌道:“卫霍都是幸进之臣,桑弘羊聚敛盘剥,张汤、主父偃之流,皆是酷吏。” 汉王朱高煦总结道:“反正都是儒家士大夫看不上的,对吧?” 朱椿无奈点头。 朱高煦更是气哼哼道:“可就是这些人,辅佐汉武帝,痛击匈奴,封狼居胥。反而是贤臣名士,众正盈朝,不是岁币,就是割地,脸都不要了。” 朱椿彻底无言,他喜欢读书,有蜀秀才之称,别人都夸奖他,偏偏今天有人告诉他,你读的书都错了,属实有点三观崩溃。 朱橚劝说道:“十一弟,其实你也不用太在意,我编写的书,也不入正途的。” 朱椿更加无言以对。 这时候徐景昌笑道:“算不算正途,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反正现在正是官学改革的大好时机……周王殿下、蜀王殿下,咱们齐心协力,建立新的学堂,讲授新的学问,让那些正统读书人都滚蛋去,你们觉得怎么样?” 朱橚立刻道:“我愿意捐出所有稿费!” 蜀王朱椿喃喃苦笑,“既然是错的,我又何必费钱养活那些废物啊!” 状况是好了点,但依旧要去十来次……大家伙给小的一点时间慢慢恢复吧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二章 藩王要学习 “对啊!蜀王殿下,你能这么想,那可是太英明了。”徐景昌抚掌大笑,他是绝对不会介意朋友越来越多的,尤其是皇家血脉,老朱之子的身份,拉着他们一起做事,自己藏在后面,别有一番乐趣。 “蜀王殿下,你既然花了那么多心思宣扬教化,为什么不出来办学啊!” 朱椿尚在迟疑,“定国公,你的意思?” 徐景昌笑道:“我很早就在应天办过学堂,还被陛下赞誉为天下第一私塾,连太孙殿下都是在那里发蒙的。” 朱椿似乎记起来了,可又迟疑起来,“定国公,这办学肯定不便宜吧?花销非常大?”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认真想了好半天,然后才道:“办学会亏钱吗?我记得还赚了不少啊!” 这时候低着头的朱高煦突然幽幽道:“伱赚的都是我的钱!” 徐景昌愣了一下,半点感激的意思都没有,冷笑道:“是我的学生帮你发财了,你现在能把生意弄得这么大,还不是我帮忙的。” 他们俩这一争吵,让朱橚和朱椿都来了兴趣,立刻拷问,你们到底干了什么勾当? 徐景昌见瞒不住住了,索性和盘托出……当初为了安顿流民,徐景昌四处化缘,弄来了军营的废弃土地,要来了粮食,可以说是没花什么钱,就把学堂弄起来了。 而这所学堂,九成以上,培养的都是工人。 给朱高燧排字,给朱高煦纺织,还有快速培养的账房先生……现在这些人都是中流砥柱,还是多多益善,可以说是个无底洞。 朱椿听懂了,“定国公这是占了朝廷的便宜……那我办学,能不能要点好处?” 朱橚似乎也动心了,“定国公,我倒是不想做生意,我想教一些医者出来。”朱橚不由得感叹,眼下别说良医难求,就算庸医都没有多少。 认识几味草药的都敢坐堂问诊。 主要是元朝这一百年,让大量的医学著作流失,老百姓沦为四等人,哪里还能看得起病? 虽说徐景昌不说宋朝的好话,但是不得不承认,宋朝的医术还是相当了得的,奈何出现了断档。 就比如著名的国宝天圣铜人就在靖康之变中丢失。 天圣铜人是按照青年男性铸造,含有经络穴位,又有内脏构造,可以拿来教导针灸,也能当做解剖学教材,珍贵无比。 奈何两尊铜人都成了金兵的战利品,随着“二圣”一起到了金国,后来据说又落到了蒙古人手里。 只是不知道蒙古人带没带回中原? 如果他们拿回来了,那天圣铜人或许还在某个不知名的仓库里蒙尘……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被人熔铸了,变成铜钱。 “定国公,我一直想寻找天圣铜人,兴办学堂,复兴医术,造福苍生……倘若能够成功,我死而无憾矣!” 徐景昌非常能理解朱橚的心情,而且让医学失传,国宝蒙尘,也属实是他们的过错。 “周王,蜀王……咱们更不能浪费钱财,培养那些只会四书五经的穷酸书生了。这不是说读书明理不重要,而是说读书明理只是入门而已。咱们需要更有本事的读书人才行。” 徐景昌用力回屋拳头,“我在应天办学的时候,就倡导需要什么,就培养什么。要账房,我们就教算学。要工匠,就教他们技能。现在需要医者,那就开办医学院。需要重新整理史书,总结前人的治国理念,经验教训,咱们就办史学院。” “两位殿下,任凭儒家士大夫垄断知识的时候过去了,我们必须行动起来,培养属于自己的人才。不然再过若干年,我们就算想做,也没有机会了。现在儒家地位动摇,陛下锐意进取,正是我们的天赐良机……” 不得不说,徐景昌是真的能忽悠,朱高煦就在旁边看着,亲眼目睹两位叔父从将信将疑,变得热血沸腾,他们的情绪彻底被点燃了。 周王想要办学,培养医者。他这些年,编撰了不少医书本草,也结识了一批志同道合之人。 朱椿则是希望从诸葛武侯入手,到底探索一番,该怎么治理巴蜀……读了几十年的书,人称蜀秀才,结果自己都读错了,岂不是成了笑话! “五叔,十一叔,你们要都是赞同表弟的主张,不如联名上书,身为藩王,表率天下,教化苍生,造福社稷,父皇也会欢喜的。” 朱橚和朱椿纷纷点头,他们俩也没有多想,很快就写了详细的奏疏,交给了徐景昌,让他递给朱棣。 两位王爷乐颠颠等着四哥的召唤。 但是这俩人到底还是单纯的,他们全然忘了,徐景昌这人最擅长的就是借题发挥。 “陛下,臣现在也只是完成了北平的事情……其余辽东、大同、陕西、甘肃等地,还有不少的麻烦。臣肩负巡视九边的重任,却不能完成吾皇嘱托,不得不向陛下请罪。” 朱棣微皱眉头,他还没弄明白徐景昌打算干什么,这小子背负了两亿两的欠款,此时跑来请罪,不会是想自己罢免了他,然后好辞官回家,逃出生天吧! 这怎么行? “景昌贤侄啊,这些日子朕高居安卧,全赖你的筹谋,你把什么事都做了,朕也把什么事情都交给了你。你要是还跟朕耍滑头,那朕可不答应。” 朱棣嘴上笑嘻嘻,心里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徐景昌却觉得莫名寒凉起来。 “陛下误会了……臣的意思,卫所的土地田产,尚且有办法解决。可是诸位塞王的田产又该怎么办?还有王府护卫,陛下可有章程?” 朱棣收敛了笑容,比起刚刚严肃起来。 他是藩王起家,最忌讳有人如法炮制,重蹈覆辙。 因此朱棣早早控制了一起造反的宁王朱权,现在徐景昌又一次提起藩王的事情,让朱棣瞬间打起精神。 “你有什么主意,只管说出来。” “陛下,臣跟蜀王聊过,发现他热心向学,但是身边就是老儒,能教给蜀王的不过是陈词滥调,毫无裨益。臣就想着,能不能办一所学堂……让所有宗室子弟入学,依照最新的大统,教导诸王,开启智慧,增长才干,砥砺学问,也好让他们更能辅佐陛下?” 朱棣先是一愣,下意识摇头。 他忌惮藩王造反,费力气教导他们本事,岂不是作茧自缚? 但是朱棣何等聪慧……他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这一招的厉害之处。 “你是说要把藩王聚集在一起?” “没错!” “还给他们上课?” “没错!” “那如果有人学不好呢?” 徐景昌呵呵笑道:“那就要看陛下的意思了。” 朱棣哼道:“不许耍滑头,你给朕说实话,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陛下既然问了,臣也就实话实话了……请问陛下,太祖皇帝一共几个儿子?” 朱棣皱眉头,但还是说道:“皇考一共二十六子。” “那陛下又有几个儿子?” “除早夭外,尚存三子。” “那陛下能不能算算,以二十年为一代人,百年之后,大明宗室又有多少人?” 朱棣眉头稍微盘算了一下,眉头越皱越紧,貌似不太好算啊! 宗室条件好,时间充裕,妻妾成群……他们的繁衍速度自然比普通人快得多。 像中山靖王那种,一辈子生一百多个儿子,固然有些夸张,但是生几十个,还是大有人在。 其实用不着几十个,能保证三五个长大成人就行。 二十年一代人,一百年就是整整五代……会有多少宗室子弟? 朱棣一时之间,还真算不过来。但绝对是个很惊人的数字,至少比六部九卿,朝廷诸臣要多。 提起朝臣,朱棣每年都为了俸禄发愁,可如果多了这么多宗室,每个人都张着大嘴,等着朝廷投喂,那还不把大明朝给吃得山穷水尽? 朱棣抬起头,目光落在房檐前,他记得以前在王府有燕子窝的,每年燕子父母都会衔泥筑巢,然后辛苦孵蛋,等雏鸟出来,就是父母最累的时候,一张张黄色的小嘴,就跟无底洞似的。 多少虫儿塞进去都不够,小燕子成天叽叽喳喳,一刻不停讨吃的。 身为天子,就是万民君父,就是那个辛苦的燕子父母……一窝燕子能有几只? 三个还是五个? 如果一下子变成成千上万,那又会怎么样? 朱棣突然打了个激灵,从心底涌起一阵恶寒,脸色都变了。 “你的意思,是要借着学堂,废掉藩王?”朱棣沉声道。 “不是!”徐景昌断然道:“陛下不同于建文。他囚禁叔父,逼死湘王,天理不容。陛下勒令藩王入学,是要让他们学到真的本事,造福天下。” 朱棣想了想道,沉声道:“他们当真学了本事,会不会有?” 徐景昌道:“陛下可以将三代以上的宗室,从皇家玉牒移除。或者废了他们的继承资格就是了。” 朱棣想了想,限制在三代之内,或许是合适的,如果不行,再想办法。 “那些没有学到本事的宗室,又该怎么样?” “那就继续学呗!毕竟连学校都没法毕业,又怎么当好藩王?”徐景昌理所当然道。 情况稍好点,可能有二更啊。顺便推荐一本书,老作者的佳作《仙子,请助我长生》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三章 清君侧了 朱棣在心里盘算了一阵子,越发觉得这个提议可行……其实他在藩王这件事上,是很纠结的。 绝大多数正常的皇帝,都想着削藩收权。尤其是朱棣这种,以藩王起家的,更是如此。 但是他又因为反对建文削藩而起兵靖难,不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必须善待藩王……至少表面如此。 结果就造成了非常别扭的结果……一方面朱棣逐渐收回藩王兵权,杜绝造反可能。另一方面,朱棣又不得不保证藩王在地方肆无忌惮,没法真正严惩,也不能取消藩王。 到了最后,就养出了一群“猪”,靠着他们庞大的食量,彻底将大明朝吃得山穷水尽。 徐景昌对朱棣的帮助,绝对是全方位的。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重新解释大统,赋予朱棣靖难更深远的意义。 有了这个,朱棣在藩王这方面,能动手的空间就大了太多。 甚至废除某些藩王,也不是不可能。 “景昌啊……朕还有个疑问,你让流民读书,让武夫读书,又让宗室藩王读书……你总是执着于此,莫非有什么癖好不成?” 你小子挺爱当老师吗? 徐景昌笑道:“陛下,您也熟知史册……不论是皇帝,还是武将,越是传承,就越斗不过文官,陛下以为这是什么原因?” 朱棣眉头紧皱,“是教化?” 徐景昌道:“没错……毕竟文官都是从无数读书人当中,披荆斩棘,一路杀出来的。童子试、乡试、会试、殿试……在进入官场之前,他们已经是千锤百炼,不同凡响。虽说臣不太瞧得起很多文官的做事本事,但人家的才智本领摆在那里。一代代的文官,可谓是优中选优,出类拔萃。而反观宗室武将,与生俱来的地位,自然没有向上的干劲儿。圈子又小,基本没什么选拔。所学的东西,要么不成体系,要么就是按照文人的方式培养……这样肯定不行啊!” 朱棣思忖再三,终于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徐景昌的看法。 “让宗室藩王入学,学习本事,一旦学成,入朝效力。这也是择优用人,壮大宗室。又能解决人丁滋生的开销,造福地方……妙策!” 朱棣很快总结出这条建议的好处,立刻降旨,要求各地藩王尽快赶来。 其实在朱棣降旨之前,为了祭祀英烈,徐景昌已经邀请藩王前往北平,不然周王和蜀王也不会到了。 这一次其余藩王,相继前来…… 其中为首的就是齐王朱榑、代王朱桂、谷王朱橞、辽王朱植……这四位皆是老朱亲自加封的塞王之一,手握兵权,地位超然。 徐景昌鼓捣的这一套东西,早就让他们厌恶至极。 如今又要让藩王入学,重新沐浴教化…… “荒唐!实在是荒唐!徐景昌算什么东西?敢出如此奸佞之语?”齐王朱榑脾气一向不好,暴戾成性,第一个不干了。 代王朱桂还不太清楚怎么回事,他只是说道:“七哥,我听说这是五哥和十一弟的建议,伱骂徐景昌干什么?” 朱榑冷哼道:“你是不明白,老五他们就是被人利用了。当初在应天的时候,姓徐的就算计过老十七他们。眼下十七弟尚在京城,就是徐景昌干的。他这个东西,一向喜欢恶心人。朝野上下,就没有不骂他的。” 朱桂愣了良久,也不得不摇头叹息,“中山王那么宽宏大度的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不肖的孙辈?” 朱榑哼道:“那是他们徐家的事情,我没心思管……但是想摆布我,绝对不行!” 辽王朱植还算有点脑子,“七哥,你不服气也不行啊,定国公徐景昌的姑姑可是皇后,他现在又是少保、锦衣卫大都督、北平行部尚书……官衔一大堆,权倾朝野,咱们怕是得罪不起啊!” 朱榑似有若无,呵呵笑道:“你怕了?” 朱植一愣……朱榑随即破口大骂,“你还是不是朱家人?咱们天潢贵胄,皇考之子,大明的藩王,还能怕他一个小小的国公不成?我就不信,四哥会那么偏听偏信!你要是没胆子,就拿着书本,去学堂读书,听人家摆布吧!没出息的废物,丢人!” 朱植被骂得脸色通红,“我就是问问无非是要把这事办得圆满一些,你何苦如此骂人?大家伙正要同心同德的时候,又是谁败坏军心?” 他们俩争吵,朱桂连忙道:“你们就别争吵了,现在大敌当前,要想着怎么告倒徐景昌才是。” 朱榑想了想,突然嘿嘿笑道:“这还不容易,徐景昌鼓动四哥,改变藩王祖制,就凭这一点,他就是齐泰黄子澄之流的奸佞。咱们一起去见四哥,当面跟他说清楚,不怕他不答应。” 违背祖制!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个好罪名。 这几个人商议一下,果断同意,只是朱植提醒,不要言辞太过激烈,徐景昌地位摆在那里,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 朱榑等人嘴上答应,但心里却颇不以为然。 这就是生死之争,哪有什么分寸可讲? 你不弄死徐景昌,徐景昌就要弄死你。 拼了! 藩王们的动静,并没有逃得过徐景昌的法眼。 “齐王,谷王,代王、辽王……当年靖难之役都没有齐心支持陛下,如今他们凑在了一起,密谋着对付我,我这面子还真大啊!”徐景昌说着,看了眼旁边坐着的汉王朱高煦。 朱高煦冷哼道:“都是不知死的,藩王勾结,图谋不轨……我现在就带人,去把他们抓了,献给父皇,把他们悉数贬为庶人。” 不得不说,朱高煦这家伙是真够狠的。 “我说汉王殿下,他们都是你的叔父,一家人,你就不怕被人议论?” 朱高煦哼道:“我现在四处搜罗土地,整个九边,还在挡着我的,就是这几个塞王……谁耽误我挣钱,我就跟他们没完!” 徐景昌悚然,不由得伸出大拇指,“汉王好气魄!” 随后徐景昌又道:“其实不用那么麻烦,只要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即可。” 朱高煦愣了一下,“他们能这么傻吗?” 徐景昌忍不住大笑,“那你当他们有多聪明啊?” 转过天……徐景昌亲自到了燕王府。 纪纲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急忙过来迎接,单膝跪地,“属下拜见大都督。” 经过了上一次的教训,纪纲对徐景昌算是敬畏有加,丝毫不敢怠慢。 徐景昌脸上也是和煦的笑容,“纪指挥使,陛下所在,断然不能有疏忽,要按照皇宫一般守卫。你可准备好了?” 纪纲立刻朗声道:“请大都督放心,锦衣卫上下,全力以赴,不敢有半点疏忽。” 徐景昌笑着点头,他转了一圈,随后就在王府门房坐下,一杯茶还没喝完,外面就乱了。 几位藩王气势汹汹,直接杀来。 “我们要见陛下。” 纪纲笑着道:“回齐王的话,陛下今日不在,还请你们回去吧。” 朱榑勃然大怒,“你什么意思?胆敢欺骗我们吗?” 代王朱桂也道:“陛下明明就在城里,你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指挥使,也敢隔绝内外,阻挡我们宗室藩王,你欺天了!” 朱榑哼道:“别跟他废话,一起冲进去。” 纪纲憋了一肚子气,但他始终清醒,知道自己的份量,想要阻挡几位藩王,属实不够资格。 好在这时候徐景昌笑呵呵出来。 “呦,原来是几位殿下,很不容易啊!” 朱榑斜了眼徐景昌,哼道:“你用不着欺骗我们,赶快让我们见陛下。” 徐景昌不慌不忙道:“陛下事情太多,来到北平的藩王也不止你们几位,如果想见陛下,还请说说到底是什么事情?如果无关紧要,就先回去吧!” “你敢阻拦我们?”朱榑怒不可遏,“陛下登基之初,就说过善待宗室。你现在隔绝内外,上奏谗言,你居心不良,你这个小奸臣!”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竟然笑了。 在大明朝,有武人骂过他奸臣,也有文官骂过,如今终于收获了宗室的谩骂,集齐了所有的人的诅咒,不知道能召唤什么? “奸怎么写?我现在还没成亲……你齐王府至少有上百美女,论起你齐王为祸一方的本事,奸臣二字,怎么也算不到我的头上。” “你不要东拉西扯的胡言乱语!” 朱榑彻底破防了,他怒冲冲切齿咬牙,“你污蔑本王,你太可恶了。我们一起上,抓了这个奸臣,交给陛下处理。” 说着他们就扑了上来。 徐景昌看在眼里,突然面色骤变,露出惶恐之色,“你们要干什么?想要杀人吗?” 朱榑切齿咬牙道:“没错,就是要诛杀你这个奸臣!杀了他!” 四大塞王扑面而来……而就在这一刹那,徐景昌突然掉头,直接往燕王府里跑……他这一跑,朱榑等人就追。 原来站在前面的那些锦衣卫,天子护卫,居然纷纷闪开。 就这样,一个国公在前,四位王爷在后,就冲进了燕王府。 等进来之后,徐景昌又扯着嗓子大吼起来,“来人啊,快来人!藩王要诛杀天子近臣了!有藩王要杀人了!” 这四个人尚且没有觉察出什么,朱榑气哼哼道:“杀得就是你!” 此刻他们又跑出了一段,距离大殿已经不远了,徐景昌用尽全身力气,厉声大吼:“快来人啊,有逆贼要清君侧!” 清君侧? 四位藩王一怔,此时汉王朱高煦和赵王朱高燧,各自领兵前来,断了他们的退路……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群弟弟 四位藩王尚在迟疑之中,就已经被包围了。而且涌过来的侍卫各自拿着兵器,凶神恶煞相仿,恨不得把他们几个给吃了。 朱高燧这个混蛋更是大声叫嚷,“护驾,护驾啊!” 不对劲儿啊? 明明是要找徐景昌算账的,怎么变成了刺王杀驾? 我们不想弑君,半点也不想啊! 代王朱桂的脑筋还是更灵活,急忙大叫,“不要误会,我们是找徐景昌的,别误会啊!” 朱榑见风向不对,也跟着嚷嚷,“我们是来见陛下的,不是图谋不轨……徐景昌,你陷害我们!” 此时徐景昌早就跑到了大殿里面,朱棣正在端坐,看到他满头是汗,气喘吁吁的,就忍不住责备道:“好歹也是朝廷重臣,马上就要成亲了,没有个庄重,成何体统?” 徐景昌忙道:“陛下,非是臣不庄重啊,实在是事情太大了,不得不如此。” “多大?还能造反不成?” 徐景昌道:“属实是有人造反,臣现在就要弹劾齐王朱榑、代王朱桂、辽王朱植、谷王朱橞……四王杀进来,有谋刺陛下之心。” 朱棣眉头紧皱,哼道:“他们人呢?给朕带过来!” 很快,朱高煦和朱高燧就押解着四位王爷,从外面进来。 见到了朱棣,这四个人可冤枉透了,“陛下,臣弟被欺负了,求陛下给臣弟做主啊!” “徐景昌不安好心,他陷害忠良啊!” “陛下,给臣弟们做主啊!” …… 朱棣眉头紧皱,他们如此争吵,朱棣也听不明白,只能哼道:“都安静点,朕还没糊涂,一个一个说。” 四位王爷立刻闭嘴,他们正迟疑谁先说……徐景昌见缝插针,“启奏陛下,方才四位大王嚷嚷着要杀了臣,不信陛下可以询问,是不是这回事?” 朱棣眉头紧皱,看向几个人,“徐景昌说的可对?” 齐王朱榑道:“是有这么回事,可是……” “住口!”徐景昌突然怒喝道:“陛下,臣身为锦衣卫大都督,天子近臣,他们要诛杀臣,便是清君侧啊!” 朱棣听在耳朵里,脸色骤然一变! 天子神圣,非比寻常……所以想要造反,最好别直接攻击天子,而是说天子被身边近臣欺骗,所以要清君侧。 至于最后君会不会也被清理掉……看看朱允炆就知道了。 朱棣刚刚上演了一出完美的清君侧,更是让这三个字在大明朝有了特别的意义。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朱棣带着雷霆之怒,质问四个臭弟弟。 齐王等人再傻也明白怎么回事了,他们被徐景昌坑了。 “陛下,徐景昌隔绝内外,不让我们面君,他才是奸佞,陛下必要信他的。” 朱棣怒视着朱榑,哼道:“朕问你,伱们是不是要杀徐景昌?说没说这话?” 朱榑浑身一震,气势不复。 朱高煦和朱高燧同时站出,“启奏父皇,儿臣们看得清清楚楚,几位王叔追着定国公,气焰嚣张,十分跋扈!” 这四位藩王都哭了,两位侄子啊,咱们是一家人啊,都姓朱,你们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齐王,朕问你,说没说要杀徐景昌?” 面对朱棣再次质问,齐王不得不承认,“臣弟就是一时气话,臣哪有这个心思……” “不要说了。” 朱棣豁然站起,大怒道:“朕一向爱护你们,皇考和皇兄都走了,朕用尽了心思,照顾你们,体恤你们……建文削藩,要不是朕救了你们,还不知道活下来几个?朕不求你们顾全大局,一心为国,可你们也不能如此狂妄大胆!” 朱棣走到了朱榑面前,伸手戳着他的脑门,“你知道定国公是什么人不?他是平章副使,锦衣卫大都督,又是詹事府詹事,少保太子太保……朕把教导皇子的重任都给了他。如此重臣,你们也敢追着他到处跑?还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这么干。朕问你们,那些地方官吏,地位不如徐景昌的,又不在北平,远离朕的眼睛。你们是不是随意打骂,予取予求?” 朱棣虽然没有以清君侧谋反的罪名收拾四个人,但是说话一句比一句重,居然提到了他们在封地胡作非为的事情。 四位王爷终于感觉到了不妙,四哥这是借题发挥啊! 朱棣继续责骂道:“身为宗室藩王,你们要以身作则,表率天下。不能败坏咱们大明的江山,不能给皇考丢人!” 朱棣十分感慨,“朕当初受封燕王,立刻就去了凤阳,在凤阳的时候,朕要知道民间疾苦,要知道皇考创业不易,要学着怎么当个藩王……你们年纪小,就藩晚,父皇疼你们,没让你们受苦。结果你们就越发胡来,当真是忘了,咱们朱家上溯三代,到底是干什么的!得志猖狂,欺凌百姓,你们扪心自问,不惭愧吗?” 这一下子,把朱棣对藩王弟兄的不满,全都释放出来,一顿臭骂,把他们都骂傻了。 齐王只能跪地磕头,“四哥,小弟们一时糊涂,请四哥高抬贵手,给小弟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小弟们一定洗心革面……” “晚了!” 朱棣突然怒喝道:“皇考当初没有警告过你们吗?你们又何曾把皇考的话放在心上?到了现在,只怕更不把俺这个四哥放在眼里了。儿大不由爷,更何况是兄弟。你们今天追着徐景昌,看似无心之举,实则就透露出你们毫无敬畏,根本不把国家法度放在心上。看到你们如此,朕真是痛心疾首!” 朱棣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了他们,又下不去手,身为兄长,当真是太不容易了。 这四位王爷也只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停哀求。 此刻徐景昌看在眼里,急忙站出来,“启奏陛下,臣以为四位大王的举动虽然狂妄跋扈,但终归是大明宗室,太祖皇帝亲子,陛下的手足至亲……想来他们也不是无药可救。” 朱棣翻了翻眼皮,“告他们状的是你,求情的也是你。你到底是什么打算?” 徐景昌道:“臣属实担心他们有意造反,但是臣听了陛下的话,又心有所得。当年太祖皇帝让陛下去凤阳,体会民间疾苦,陛下获益匪浅吧?” 朱棣点头,“那还用说了……朕是一路走着去的,每路过一处,就借宿百姓之家,和老百姓吃一样的东西。等到了凤阳,又去四处走访,知道当初皇考的艰难,更是下地耕田。还遇上了蝗灾,救济灾民。” 追忆过去,朱棣十分感慨,“身为宗室子弟,不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更不能不知民间疾苦,肆意妄为,败坏朱家基业。” 徐景昌立刻道:“吾皇圣明……但是臣也要说,经过了多年,此时再去凤阳,只怕也没有了当初的心境,陛下似乎应该另外想办法,帮着几位王爷选一处学堂,好好体悟这些事情,方能当好这个王爷。” 朱棣略思忖,点头道:“你说得对,属实要办一个学堂,专门教导宗室子弟……对了,徐景昌,你不就有办学的经验吗!跟朕说说吧。” 徐景昌笑道:“陛下,这办学最忌空谈,尤其是宗室子弟,不能只是学四书五经,八股文章……应该对症下药,教导真正的本事。一个藩王,要精通军务,能够带兵,武学课程少不了。藩王还要懂得民政,财税,刑名,大工,河道……其余天文、历法、医学,也要涉猎。总之,他们需要广博涉猎,品学兼优,如此才能胜任藩王职责。” 这四位王爷听着都迷糊了,要让他们成为文武全才? 是这个意思吗? 朱棣笑着点头,“徐景昌,你说的不错,朕很赞同……你能把这个学堂办好吗?” “启奏陛下,难度还是有一些,不过臣信心十足。如果陛下能把王府的俸禄转给臣办学,那就最好不过了。” 朱棣哼道:“不行,你不要乱动心思,朕岂能抢夺兄弟们的俸禄,你简直是出馊主意……但是办学又不能没有钱。这样吧,将王府三卫暂时裁撤,这笔钱转给你办学,等他们学好了,可以担任藩王,朕在给他们安排人马。” “陛下圣明!” 徐景昌简直要给朱棣磕头了,你朱老四才是真正狠,藩王俸禄虽然不少,但毕竟只是一个人,可王府三卫,最少也有五六千,攘夷塞王的兵马更多,裁了他们的兵权,能节省下来的开支,岂是俸禄能比的? 他们一唱一和之间,已经把几位藩王安排得明明白白。 齐王等人也不是傻子,尤其是齐王朱榑,他脾气最大……什么都没有了,还要落到徐景昌手里当学生! “四哥!你这么对待小弟?实在是让人寒心!你还不如杀了小弟,让我去见皇考,求他老人家做主。” “住口!”朱棣勃然大怒,“你在说什么?” 齐王一怔,也感到了惶恐,伏地请罪。 这时候徐景昌又道:“陛下,臣以为齐王此言此语,正说明他要进学堂,好好读书明理,陛下切莫不教而诛。” 朱棣冷冷道:“你能教好他?” 徐景昌坦然道:“不就是区区一个坏学生而已,一点也不难的。”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五章 齐王的葬礼 坏学生?

是说我吗?

朱榑万万没有料到,一把年纪了,居然会被人当成学生对待,尤其可恶,还是坏学生!

徐景昌,你过分了!

朱榑冲着朱棣厉声道:“陛下,臣弟和徐景昌有仇,他必然会挟怨报复,万万不能把臣弟交给他啊!陛下,四哥,你不能这样啊!”

朱棣看了看朱榑,突然感叹一笑,“那个七弟啊……你可有儿子?”

朱榑一愣,“有。”

“那伱可是会问他们,要选什么人当师父?”

朱榑道:“他们还都是孩子,这种事,哪里要问他们?”

朱棣呵呵一笑,“这不就对了,朕给你们找老师,还用得着问你们吗?”

朱榑顿时哑口无言,其余三王更是瞠目结舌,谷王朱橞仗着胆子争辩道:“陛下,我们不是小孩,徐景昌也没资格教我们!”

“胡说!”朱棣冷哼道:“朕让徐景昌教导太子,也让他教导太孙。朕把自己的儿孙都给了他,自然是相信定国公的本事,你们几个就不要胡言乱语了,欺师灭祖可做不得。”

一下子徐景昌的辈分都上去了。

朱棣吩咐道:“来人,把四位藩王请下去。”

这时候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才进来,“臣拜见陛下。”

朱棣道:“自齐王以下,悉数需要入学,你去安排一下,具体要怎么办,听定国公的。”

纪纲差点笑出声……他在王府门口被四位王爷呵斥,徐景昌出来,又被撵着撒腿逃跑,纪纲还琢磨着要怎么报仇才好。

可万万没有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而且这四位不可一世的藩王,居然落到了自己手里。

他简直想高呼一声,陛下圣明。

“臣遵旨,一定办好。”

说完他冲着齐王等人一呲牙,“请吧!”

朱榑几个血都凉了。

完了,彻底完了。

事已至此,我们也是要脸的,干脆一死了之,也不算辱没了皇考之子的身份,要让朱棣知道千夫所指的后果。

建文欺负藩王,丢了天下,你朱棣也在重蹈覆辙,你不会又好下场的!

这些心里话他们不敢说出口,纪纲也不客气,直接把他们带走。

没了这四位王爷,又剩下朱棣、徐景昌和朱高煦、朱高燧。

朱棣平复了情绪,半晌才道:“我这几个弟弟,桀骜不驯,嚣张跋扈,想要教好,可不容易。徐景昌,你有主意吗?”

徐景昌道:“这就要看陛下有多大决心了。”

朱棣哼道:“这叫什么话?论公,他们是大明的藩王,宗室的问题,也是急需解决的难题。论私,他们都是朕的兄弟,自然要教好他们,方不负皇考期望。”

徐景昌道:“陛下,既然如此,那就请放心……臣以为完全可以按照军中训练,从衣食住行抓起,诸位藩王谁做不好,就严惩不贷,不愁教不好。”

朱棣想了想道:“你不会伤损他们的性命吧?”

徐景昌忙摇头道:“陛下怎么会这么想?臣在学堂是怎么教的,太孙都清楚,不信可以问太孙殿下。”

……

朱瞻基坐在朱棣旁边,幸灾乐祸道:“表叔会让学生整理床铺,要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脸盆用具,也不能有任何的差错。”

朱棣好奇道:“那要是做的不好,会怎么办?”

“会罚跑,还要不给吃饭,严重的点名批评,罚去扫厕所……”朱瞻基一口气说了十几种方式。

朱棣眨了眨眼睛,貌似不太严重,还真是不伤害性命。

给几个臭弟弟一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就这样吧,他们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朱棣心安理得。

朱瞻基却是来了兴趣,这么好玩的事情,他可不能错过。

趁着朱棣不注意,朱瞻基从王府溜出来,稍微打听,就到了位于城西的学堂。

他刚来,就看到了三叔朱高燧的马车赶来了。

两个乐子人凑在一起,啥也不用说了,一起看热闹吧。

果不其然,他们俩发现谷王朱橞,代王朱桂,正在吭哧吭哧跑步……虽说身为塞王,不至于那么文弱不堪,但是他们也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过这个罪。

而且他们也不是自己跑,身后还跟着不少卫所武官……别误会,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的学生。

徐景昌不是裁撤了卫所,改成农场吗!

原来的指挥使以下,包括千户官、百户官,相当一部分都被徐景昌集中起来,给他们上学,教他们如何当个合格的农场主。

其实仔细想想,农场主需要什么才能?

第一,肯定要懂得农业,不然怎么安排种田。

第二,也要会算账,能弄得清楚,手上的田亩产出。

第三,要具备一定的军事才能,毕竟农场要用到奴隶,还要防备蒙古人入寇,没有相当数量的民兵,肯定不行。

……

这几项凑在一起,居然跟藩王需要的才能莫名契合。

毕竟藩王也就是个大一点的农场主罢了。

因此就看到了这样的奇景,谷王和代王,浑身热汗,呼呼气喘,后面跟着同样受罚的学生,一起奔跑。

在旁边有锦衣卫提着棍子,大声吆喝着,“快一点,都快一点……要是再不快点,那边就没有饭了,你们都要饿肚子了。”

饿肚子!

听到这话,朱橞死的心都有了。

堂堂攘夷塞王,竟然要挨饿?

苍天啊,父皇啊!

儿子苦啊!

朱橞想到这里,不由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本王不跑了,要杀要剐,随你们!”

锦衣卫提着棒子过来,呵斥道:“快点,跑步去!你内务不合格,想要抗拒校规吗?”

“校规?谁家的规矩?这天下都是我们朱家的,你不过是奴才罢了!”

锦衣卫见此情景,也不生气,立刻叫来了两个人,让他们架起朱橞。

“你们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朱橞拼命质问,结果却被带到了食堂……然后也没有惩罚,就让他站在旁边,看别人吃饭。

学堂自然不比王府的山珍海味,可问题是朱橞真的饿了。

他昨天被弄到了学堂,就没吃饭。

今天睡得迷迷糊糊就让人提了起来,罚跑了那么多圈,肚子早就空了。

闻着米饭的香味,不停咽口水。

与此同时,代王朱桂算是回来了,他风风火火跑过来,运气不错,拿到了两个包子,一碗汤,还有一碟小菜。

他吭哧一口咬下去,居然还是豆沙馅的。

甜!

真甜!

朱橞看着他大口大口吃着,忍不住咽口水,“十三哥,你给我一个,等以后小弟加倍报答。”

朱桂抬头看了看他,默默举起剩下的豆沙包,冲着朱橞晃了晃,然后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子就吃了一小半!

含混道:“香啊,以后可吃不出这个味了。”

朱橞气得骂娘,“完了,活该被欺负啊!堂堂兄弟手足,连一个豆沙包都不值!我好想大哭一场啊!”

朱瞻基和朱高燧看完这两位的乐子,差点笑晕了。

“对了,还有辽王和齐王呢?他们就那么听话?”

有人告诉他们道:“辽王现在后面打扫茅厕呢!”

“为什么?”朱瞻基好奇道。

“是这样的,今天早上起来,辽王如厕,嫌弃草纸粗粝,竟然从被子上撕下了一块丝绸,擦屁股了。”

朱瞻基顿时翻白眼了……这可真是能作死啊!

其实徐景昌对他们这些人,真的算是很好了。

所有的卫所官,每天是按照二斤粮的标准,肉蛋蔬菜,一样不缺,每天都有茶叶,偶尔还发糖……至于两位王爷,更是给他们用丝绸被褥,单独的房间。

虽然不如王府那么养尊处优,但是条件足以让后世的大学士垂涎三尺。

但辽王朱植就是不满意,他用不惯草纸,竟然撕了被子擦屁股。

立刻招来了严厉惩罚,让他打扫茅厕不说,还撤去了丝绸被褥,换上了最差的麻布。

这就是暴殄天物的下场。

可朱植也万分冤枉,颇不服气。

用丝绸擦屁股怎么了?

他在王府,就是这么干的!

谁管得着他?

朱瞻基和朱高燧互相看了看,心说一点都不冤,朱植用在擦屁股的丝绸,每年就有十匹以上。

一匹丝绸十几两银子,足够一个普通人家过一年了,而且还是很舒服的那种。

你永远不知道上层的奢靡享乐……老百姓充其量也就琢磨着皇帝锄地用金锄头吧。

“三叔,如此浪费财力,是会遭到报应的。”朱瞻基感叹道。

朱高燧深以为然,“这么一看,父皇让他们来读书,绝对是对的。”

朱瞻基点头,“等以后我当了皇帝,我也这么干!这要成为国策。”

朱高燧笑道:“大侄子,你看用不用三叔刊登在邸报上面,让天下人都知道啊?”

“那是自然。”朱瞻基很是赞同,“不过他又疑惑道:“齐王呢?他怎么样?”

一问之下,原来齐王最是抗拒,他还躺在屋子里,扬言要以身殉国,宁死不从。

你们能杀了我,但是不能侮辱我!

“三叔,你说万一齐王真的死了,会不会有麻烦?”

朱高燧翻了翻眼皮,笑道:“放心,咱不是有邸报吗!”

朱瞻基眨巴了一下眼睛,你等着,我当了皇帝,非要收回邸报的控制权不可。

正在这时候,突然外面吹吹打打,热闹非常……徐景昌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口棺材,还有好些僧人,鼓乐队。

“表叔,你这是?”

徐景昌闪开之后,只见棺材上贴着“齐王朱榑”四个字。

“听说齐王殿下有心赴死,我这里给他准备了百鸟朝凤……让他提前感受一下,也不枉一生。”

尚在恢复中……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六章 朕要吃席 唢呐一响,神佛辟易。 徐景昌还真是说到做到,就给齐王朱榑准备了百鸟朝凤,吹吹打打,热闹非常。 不光这样,徐景昌还到了门前,冲着里面笑道:“齐王,你有心死去,我也想成全你。毕竟是大明的藩王,我提前给你办个丧礼,我们大家伙凑在一起,吃个大席,热热闹闹,把伱送走,你看个高兴,我们吃个满嘴流油,大家伙都有美好的未来。” 他笑呵呵道:“告诉厨房,今天杀羊……要大宁最新送来的,羊骨熬汤,羊肉切片,咱们涮火锅。再把芝麻酱、韭菜酱准备好。学堂上下,包括扫厕所的辽王,都有一份啊!” 徐景昌这边说着,那边人就动了起来。 虽说榷场的详细条约还在谈着,但不妨碍贸易进行,大批的活羊已经送到了北平。 天子圣驾又在这里,消耗还是很大的。 双方都能获益,何乐而不为。 今天给学堂这边,就送来了二十只当年的小羊,肉质细嫩,入口即化。 厨房那边忙着宰羊剔肉,切片准备火锅,忙得不亦乐乎。 丝毫没有丧礼的悲伤,反而是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屋子里面的齐王朱榑启齿咬牙,老子还没死呢,你们就这样欺负人? “徐景昌!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本王乃是太祖皇帝之子,大明的藩王,你逼死宗室,早晚你们徐家也要死个干净!” 这话徐景昌就不爱听了,“齐王殿下,你要讲道理啊……明明是你自己要死的,我好心好意来给你办丧事,让你看个热闹,你怎么反咬一口?难道我现在走了,你就不死了?不会吧?你不会这么言而无信吧!” 这话说的,就像说了话似的……朱榑气得翻白眼,不停哼哼,却也没有反驳的话,唯有把头扭到里面,不再言语。 正这时候,谷王、代王和辽王几个人也都来了。 一见这个架势,都吓了一跳。 “定国公,谁死了?是齐王吗?” 谷王直接哭上了,“七哥啊,小弟就知道你是有脾气的,固然是血性汉子,士可杀不可辱!你是想用自己这一条命,让陛下看看,让皇考看看,让天下之人都看看!” 他猛地扭头,看向徐景昌,怒喝道:“你逼死了齐王,当初建文帝都没有杀他,你胆子也太大了,我要去告诉陛下!” 说着他气势汹汹,就要往外面闯,结果被汉王朱高煦拦住了。 “怎么?你一个小辈儿,也敢拦我?” 朱高煦哼道:“你哭的早了,齐王还没死呢!” “没死?”谷王大惊,“那你们是什么意思?” 徐景昌笑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提前给齐王办个葬礼,让他瞧瞧死后的情况……还真别说,谷王和齐王兄弟情深,让人感动啊!我琢磨着,把齐王的产业转给谷王殿下打理,应该合情合理吧。” 谷王朱橞一愣,“什么产业?我们现在还有什么产业,我们都被欺负成这样了!我好想大哭一场。” 说着,这位坐在了地上,当真是悲天跄地,涕泗横流。 连屋子里面的齐王都被惊动了,他快步到了门口,透着缝隙往外面看。 自己能有这么个好兄弟,总算没有白活一场。 徐景昌俯身看了看他,随即笑道:“谷王殿下,是这样的,我让你们来上学,也是想让你们自食其力,别光靠着朝廷……咱们不说别的,汉王和赵王都在这里,他们有多少钱,你知道吗?” 谷王翻了翻眼皮,哭声小了,没有说话,但明显竖起了耳朵。 徐景昌笑道:“眼下汉王经营钱庄、丝绸生意,这两样都是过千万两的大生意,赵王的邸报虽然差了点,但监督天下,作用极大。上至天子,下至百姓,谁人不知?” 谷王沉吟了少许,突然哼道:“他们和你穿一条裤子,那你当然给他们好处了。” 徐景昌笑道:“谷王殿下,你这话就不公允了……你现在入学之后,也算是我的学生。你可以随便打听一下,我对自己人好还是不好?你想想,如果把山东齐王府的产业都给你,我立刻可以扶持你成立漕运商行,两千里运河,全都归你经营,你想想,这是多大的利润?这个生意不比汉王的小吧?” 谷王愣了半天,这才喃喃道:“漕运那是朝廷的,你能随便给我,我怎么不信!” 徐景昌笑道:“谷王,这就是你不聪明了……我不是把两千里运河给你。而是将所有漕运船只划到你的名下。今后所有运河的货物,如果是朝廷的官粮,按照咱们协商的运费运输。如果是民间的,按照你们商定的运费运输……不是你名下的船只,不许参与漕运。你坐享运费,岂不美哉?” 谷王皱眉头,“定国公,我还是不明白……你凭什么给我这么大的便宜?” 这时候朱高煦哼道:“真是愚不可及。现在运河上商船往来,他们借用朝廷运河,却不给朝廷贡献税收。沿途又有人私设关卡,盘剥往来。把这些船只都挂在你谷王名下,你多花点心思,把运河上下都管起来。该给朝廷的税交了,把运河给你,又有什么不行的?” 徐景昌笑着点头,“汉王说得没错,除此之外,你还要每年拿出一部分收益,协助维护运河,清理淤积。总而言之,这是个双赢的好事,你看怎么样?” 谷王也是独当一面的塞王之一,他渐渐明白了徐景昌的意思,眼下的运河是朝廷花钱,商贾白嫖……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想占朝廷的便宜,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由藩王出面,整合所有船只,控制整条运河……该给朝廷的税交了,该运送粮草的事情做了,顺便再帮着维护运河。 这些事情都做好了,朝廷得利,哪有理由不答应! 至于谷王能不能得利? 这还用说,光是那么多漕船,就是多少钱啊? 朱橞的眼睛终于变成了圆形方孔状……他早就不哭了,“那个定国公,你就是这么一说,我要什么时候能接管运河?” 徐景昌笑道:“这就要看谷王学习如何了,你要有本事做好经营才行。” 朱橞眼睛冒光,兴奋道:“定国公,你可别小看了本王,我好歹也是攘夷塞王,统领千军万马,这点事情,算不得什么的。” 徐景昌欣然道:“话虽然如此,但是你还要小心一些。运河上下,龙蛇混杂。这也是要让藩王统领此事的原因所在。对了,齐王府除了能统御漕运之外,在山东还有不少土地田产,差不多是山东第二大地主,仅次于孔家啊!” 徐景昌意味深长一笑,朱橞突然福至心灵,立刻道:“身为藩王,太祖皇帝之子,怎么能与民争利?我愿意退回所有的田产,上缴朝廷,分给无地的百姓。” 徐景昌大喜,“瞧瞧,谷王殿下就是知道大局为重,很是难得。” 朱橞腼腆一笑,脸还红了。 “毕竟是藩王,要做的好一点。” 代王和辽王不干了,“定国公,凭什么给他好处,我们也是藩王啊?” 徐景昌笑道:“别着急,都有份,这样吧,咱们边吃边聊……” 正在他们要转身的时候,突然从房间里传来一声怒骂。 “朱橞!小人!你就是天下最大的小人!” 原来是齐王朱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 我一个活人,你们在外面办葬礼恶心我,不但如此,还把我的家产拿出去分了,你们这是当着面给我凌迟啊! 他按捺不住,直接冲了出来。 朱橞先是一愣,随后也反驳道:“七哥,你不是死了吗?你一个死人,就去棺材里躺着,你还出来干什么?” 朱榑咬牙切齿,怒目圆睁,“你不要脸!就算我死了,我的产业也不给你,你别想占便宜!” 朱橞见七哥眼珠子都红了,有些心虚,但转念一想,他又不怕了。 “七哥,咱们兄弟之间,不妨就实话实话。你不就是早出生几年吗?你受封齐王,乃是大国大王,又在山东这么富庶的好地方。小弟比不上你,只能在边关吃沙子。现在好容易时来运转,你还不许小弟捞一把肥的,你还算不算兄长?” 朱榑简直气个倒仰! “你捞个肥的?你那是从我身上刮油,我,我打死你!” 朱榑张牙舞爪扑了上来,朱橞有点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我今天要是怕了你,就不配掌管漕运了!” 这两位立刻杀到了一起,朱榑上来就是蹬腿、重拳,毫不留情。 朱橞险险躲过,立刻上鞭腿,狠狠还击。 双方你来我往,那叫一个热闹。 好巧不巧,朱棣带着周王朱橚和蜀王朱椿也来了,看到他们打成了一团,朱棣气得脸都青了。 “丢人,真是丢人啊!皇考的脸都别你们丢光了。” 两个人吓得连忙分开,慌忙跪倒。 朱棣冲到了他们面前,怒喝道:“打,继续打!怎么不打了?打出来一个生死,正好,这不有个棺材吗!直接装起来埋了。朕和大家伙吃席!”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七章 朱瞻基当老师 朱棣简直气坏了,“先是追着打定国公,现在出息了,自家兄弟也打起来了,你们简直太让朕失望了!” 此时的朱榑和朱橞,早就没了锐气,只能匍匐地上,浑身颤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朱棣一扭头,对着徐景昌道:“你说他们是坏学生,你这个当老师的准备怎么教?” 矛头突然对准了徐景昌,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现在是找不到朱元璋了,只能找伱这个老师的麻烦。 徐景昌也是大呼冤枉,“陛下,齐王刚刚来学堂,臣还没来得及教导啊!” 朱棣哼道:“这事朕不管……朕只是提醒你,如果教不好他们,回头朕也要跟你算账的。” 徐景昌这个气啊,他算是看透了,朱老四算是拿捏自己了,迁都让他弄钱,教导藩王也让他负责……还真把我当成了傻小子了! 徐景昌一肚子坏水,哪里肯吃亏。 “陛下,要教几位藩王,那也不是臣一个人能做到的,臣打算请几位师父,还望陛下恩准。” 想要人啊! 朱棣毫不犹豫答应,“你说吧,需要谁来教书?” 徐景昌道:“臣需要周王殿下来统领医学院,蜀王负责文学院,汉王负责商学院,赵王负责邸报院,太孙朱瞻基负责算学院。” 什么? 全都是宗室! 连太孙都上了! 四位王爷都傻了,尤其是朱榑,他排行老七,年纪不小了……如果没弄错,朱高煦和朱高燧都是他的侄子,朱瞻基更是他的侄孙辈! 胡子一把了,让他跟孙子学算学……快点杀了我吧! 朱榑已经气疯了,他恶狠狠看着徐景昌,切齿咬牙,恨不得把他给生吞了。 朱棣倒是颇有兴趣,他看了在场的几个人,“五弟,你有兴趣不?” 朱橚忙躬身道:“陛下,臣弟一心想教授医学,光是他们还不够,臣弟还想从民间挑选灵秀聪明的年轻人,教他们医术,造福苍生。” 朱棣大笑,点头道:“好,俺就知道,五弟是个菩萨心肠……同为弟兄,犹如一树之果,有酸有甜……你们几个要多跟着周王学,不要再让朕失望了。” 朱棣赞同,就算朱榑他们不同意,那也没办法,甚至是敢怒不敢言。 正巧此时羊肉火锅准备好了,徐景昌就笑道:“陛下,要不边吃边聊?” 朱棣想了想,也点头道:“行啊,朕也很久没和弟弟们聚在一起了。” 就在学堂的正厅,摆开了筵席。 火锅这东西,绝对是最亲民的美食……一口紫铜的锅摆在那里,火炭燃烧,散发着热气,锅里汤头翻滚,旁边尽是新鲜的食材。 不管什么东西,哪怕只是普通的蔬菜,在汤里滚一圈,也是滋味十足。 而且大家伙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就算想板着脸,那也做不到了。 朱棣美美吃了一筷子鲜嫩的羊肉片,满脸的幸福满足。 他扭头看了看几个弟弟,然后才语重心长道:“不是俺这个四哥非要和你们过不去。实在是前几天算了一笔账,让俺后脊背发凉!宗室生息繁衍,百年之内,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每个人都要消耗国帑民财。宗室开支,会远超百官俸禄……到了那时候,咱们大明朝就被朱家人自己给吃得山穷水尽了。” 朱棣环顾四周,叹息道:“身为朱家人,不能只是靠朝廷供养,还要自食其力。要有真本事,要能为国分忧。朕在这里表个态,只要你们学有所成,朕就给你们安排出路,让你们风光无限,但是……你们要是还这样不争气,四哥也是没有办法。” 几位藩王听到这话,不由得低下了头……宗室生息繁衍,消耗国帑民财,这事情不难理解。 但问题是天下是你天子的,不是我们藩王的,你死不死跟我们没关,我们只想舒舒服服过日子。 很显然,光靠感性的呼吁,就算有用,也没法长久。 徐景昌很适时道:“陛下,臣以为凭着诸位藩王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一些更重要的事情,倒也不用那么担心。” 朱棣好奇道:“你说说看?” 徐景昌笑道:“我刚刚和谷王聊过,要把漕运船只交给他……” 还没等徐景昌说完,朱榑不干了,“陛下,定国公他不老实,臣弟是齐王,就算要把漕运交给一位藩王,那也只能是臣弟,轮不到朱橞!” 谷王朱橞也急了,“七哥,你不是要死要活,不愿意上学吗?你学不好,肯定管不了漕运,交给我不是理所当然……” “你放屁!”朱榑大怒,“谁说我学不好的?我告诉你,论起经商,谁能比得过我?我这些年,什么生意没做过?我的齐王府绝对是所有王府里面,最有钱的那个!” 情急之下,这位把家底儿都说了出来。 朱棣抓着酒杯,狠狠一顿,责备道:“吵什么,听定国公把话说完!” 徐景昌笑道:“陛下,漕运其实只是一件事而已……其余的榷场,盐场,矿场,这些都可以交给藩王们处理。” 徐景昌扭头看向齐王,笑呵呵道:“像齐王这种,家底儿丰厚的,还可以出钱参加下西洋,跟着朝廷一起分润。” 这下子把朱棣都弄愣了,“景昌,你的意思?” “陛下请想,假如齐王出三十万两,置办二十艘商船,随着朝廷一起下西洋……既能节省朝廷开支,又能壮大船队声势。贩卖货物之后,也要缴纳商税,填充国库。何乐而不为?” 徐景昌滔滔不断,给朱棣描述了一个相当具有吸引力的措施……藩王这种东西吧,给他们封国,兵马,权柄,完全就是取乱之道。 七国之乱,八王之乱,一路乱。但他们身为天潢贵胄,又不好真的跟普通人一样,至少朱高煦和朱高燧就在这里。 你朱棣对兄弟们不客气,等你嘎嘣一下,朱高炽有样学样,那又怎么办? 所以还要留给藩王一些体面。 徐景昌的意思,首先要给他们进行培训,咱不求藩王有多大的本事,至少不能是糊涂蛋。 能力过硬的,给他们一些重要的行业,让他们负责。 差一些的,也能拿自己的钱财,投资发财。 其中下西洋就是最好的项目……大家伙组团从海外赚钱,总好过盘剥大明的老百姓。 徐景昌又笑道:“陛下,海外的疆土辽阔,国家众多。当年元朝灭亡,还遗留下来不少国家。如果能悉数拿下来,是不是可以给诸位王爷?” 朱棣稍微迟疑,随即赞道:“这个主意不错,很好!他们黄金家族有这个底气,咱们朱家也不能差了……你们说是不是?” 几位藩王都闷头吃羊肉片,装作没听见……毕竟让我们上学就很过分了,还让我们往海外跑,那就欺负人了! 我们只有去孝陵,在皇考坟前大哭一场了。 不过聊到了这里,大家伙的心都放下来了。 虽说状况不比从前,但到底还是能享受荣华富贵的。假如能掌握漕运,或者盐场,在大明朝呼风唤雨,金山银山,也比困在一城当藩王要好。 他们还挺美的。 但是这几个人丝毫没有感觉到危机降临。 一顿火锅吃完,朱棣乐颠颠走了。 转过天,朱榑早早起来,还把床铺收拾了一下,这才出来。 等他到了饭堂,那三位都等着了。 朱橞还跟他念叨,“七哥,你这样怕是比不过我,漕运必须是小弟的。” 朱榑咬了咬牙,冷笑道:“你还想跟我斗,做梦去吧!” 说着朱榑抓起包子,狠狠咬了下去。 他们匆匆吃完,就去了学堂,等着上课的先生。 没等太久,果然有人来了,只是这个人有点小,还不到十岁的样子,他穿着朱子深衣,一手捧着书本,一手拿着戒尺,施施然从外面进来。 朱瞻基! 他们的侄孙! 看到了这小子,朱榑几个下意识扭头,就想跑出去。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哪有孙子教爷爷的? 可朱瞻基不管,他走到了中间,学着大人的模样,咳嗽道:“你们的基础如何,一时还不好说。所以今天第一课,就是给你们做个测试,每人一份卷子,限时半个时辰。” 说着,朱瞻基就拿着卷子,挨个发放,等他到了齐王面前,朱榑怒目圆睁,“我用不着你教!” 朱瞻基呵呵一笑,“齐王,在这个学堂,达者为师。你要是能回答上来题目,比我更厉害,自然不需要当我的学生。如果你答不上来,只怕也由不得你!” 朱榑切齿咬牙。 朱瞻基根本不在乎,直接往他的面前一拍,然后去了下一个。 朱榑气得胸膛一起一伏,他是真的很无奈,这就是虎落平阳吧! 他心说区区小孩子的题目,还能难得住我? 等我全部做出来,就可以摆脱这个小崽子了。 朱榑低下头,看向那些题目……这一看不打紧儿,怎么比朱瞻基这个小兔崽子还要可恶啊? 时间很快流逝,渐渐的,朱榑额头浸出了一层细腻的汗珠,不对啊,我怎么一道题都不会啊? 就在朱榑抓狂的时候,竹板响起,考试结束,朱瞻基过来收卷子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八章 四哥真好 “七哥,你怎么不识数啊?”有人高声嚷道。 朱榑瞪大眼睛说:“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们都看了你的卷子,一个对的都没有,羞不羞啊?” 朱榑便涨红了脸,额头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我那是一时手生……我也是饱读诗书,皇考教的!” “什么皇考教的?皇考教你的时候,伱总是拉肚子哩!”人群当中,一个白面长须的中年王爷笑着说,他就是老朱的第六子,楚王朱桢。 原来就在这几天,其余的诸王陆续赶到,楚王朱桢,肃王朱楧,庆王朱栴,以及还没有来得及就藩的朱松、朱模、朱栋、朱楹等等。 加上前面已经赶到的诸王,基本上朱元璋在世的儿子,一个不差,全都齐聚北平,哪怕是朱棣登基,都没有来得这么全。 这些王爷之中,明显分成了三部分,其中周王朱橚,楚王朱桢,蜀王朱椿,这都是表现很好,贤名在外。 而朱榑几个,明显是缺少教育的。 至于那些小王爷,他们即便受封,还没有来得及就藩,属于打酱油的。 对了,前面数次犯错倒霉的宁王朱权,也被带来了。 面对满屋子的群猪,朱榑脸色通红,气哼哼拉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来,低着头不说话。 就在这时候,朱棣从外面进来,朱棣的手还牵着宝贝孙子朱瞻基。 相比起朱棣,黑小子朱瞻基更让朱榑闻之色变,见之胆寒。 奈何朱瞻基不想放过他,黑小子直接到了朱榑面前。 “七叔公,你这样可不行啊,算不明白账,是会被人糊弄的。” 朱榑气得脸都白了,“我不是算不明白,我,我只是……我一个堂堂藩王,居然要学孩子的课,太欺负人了吧!” 朱瞻基歪了歪头,“可是您连孩子的课程都不会啊!这不是欺负人,这是帮助人,帮助落后的学生……七叔公,加油好好学,争取期末戴上小红花!” 朱瞻基一本正经鼓励朱榑,原本还绷着的众人,实在是绷不住了,无不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朱榑霸道了半辈子,竟然栽在了一个孙辈的手里,实在是太惨了。 朱棣面色严峻,摆了摆手,“都别笑了。” 诸王好半天才恢复过来。 朱棣感叹道:“都是自家人,俺跟你们说说心里话……皇考留下来的宗室规矩,只怕是要改,而且是大改。徐景昌,你给大家伙说说吧。” 徐景昌向前一步,正色道:“按照太祖皇帝规矩,成年皇子就藩,授予兵权,封国,年俸。藩王嫡长子,继承王位,其余诸子降等,以此类推……太祖皇帝英明神武,生下二十六子,仅仅一代人,就遍布南北,许多名城都变为封国。如此下去,再有几代人,大明朝就封无可封,国库也拿不出给予藩王的俸禄,供养不了王府三卫。如此陛下有意改革宗室条例。” “日后所有宗室子弟,包括皇子在内,成年后受封王爵,爵位世袭罔替……但是不给封国,没有王府兵马,诸王俸禄,参考一品文官。” 听到这里,诸王无不变色……哪怕是还没就藩的那几位也受不了了,实在是太少了! 一品文官有多少俸禄? 正一品月俸米八十七石,而且其中一半还要折成宝钞。一年到头,粗略算下来,就是五百石粮食,五百贯宝钞。 当然了,在徐景昌的提点之下,如今明朝的官吏,尤其是在京诸公,已经很善于给自己发津贴了。 但不管怎么发,也就是这样。 再看藩王的俸禄,百官简直要吐血。 一个亲王,一年米五万石,钞二万五千贯,锦四十匹,纻丝三百匹,纱、罗各百匹,绢五百匹,冬夏布各千匹,绵二千两,盐二百引,花千斤,皆岁支。 马料草,月支五十匹。其缎匹,岁给匠料,付王府自造。 不得不说,老朱也是苦惯了,对自己的儿子,那叫一个好啊! 更要命的是一个藩王,生息繁衍,过了几代人之后,郡王,辅国将军,辅国中尉……这些人更是一大堆。 就算穷尽一省的粮米,也没法满足他们的胃口。 大明朝越到后期,就越是财税枯竭,不光是朝廷,地方也是如此。 哪个城市摊上了一个藩王,那下场就不会好。 “定国公,你给这么点钱,够谁用的?”肃王朱楧突然开口。 朱榑拿眼角余光扫了他一下,并没有说什么,显然,这是个没有受到过教训的。 徐景昌笑道:“我已经说过了,不就藩,不养兵马,比照一品官,额外可以多一些津贴,足够过日子了。” 朱楧哼道:“敢情我们天潢贵胄,太祖之子,就只是够过日子吗?” 徐景昌不慌不忙道:“先别着急,听我说完……封国兵马不能给,但是钱财却是可以。我盘算过来,朝廷手上还有很多资源,比如运河、盐场、矿场、林场、渔场,还有海外贸易,日后也有域外的土地,都可以作为皇家财产。既然是皇家财产,就可以赏赐给诸位亲王。” 徐景昌笑道:“我粗略估算,每位藩王成年之后,大约可以拿到三十万两的财富,每年按照百分之十五分红计算,就算是四万五千两。是俸禄的数倍还多,足够活得很好,锦衣玉食,也不为过啊!” 朱棣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个意思,你们有什么意见?” 诸王互相看了看,还是朱楧不服气道:“陛下,这钱听着不少,可如果臣弟生儿育女,他们又该怎么办?” 徐景昌立刻道:“郡王一级,可以分得五万两的财产……三代之后,宗室就要靠自己的本事,养家糊口。” “什么?”朱楧豁然站起,怒冲冲道:“徐景昌,定国公!你们家与国同休,你怎么敢如此欺凌天家?” 徐景昌不慌不忙,“我是有定国公爵位,但也仅限于一人而已,假如我有几个儿子,除了继承爵位的,其余皆是平民无二。” “那也不行……我不服,皇考打下了大明江山,我们这些皇子就该享受荣华富贵,大家伙说对不对?” 他环视四周,奈何没有一个人接话,朱楧顿时瞠目结舌,你们这些怂货,当真就任人欺负吗? 这时候朱棣突然淡淡道:“十四弟,你不愿意拿钱,还想和以前一样吗?” 朱楧愣了一下,忙躬身道:“陛下,四哥,咱们可是手足兄弟啊!” 朱棣点头,“是手足兄弟,没错!可他不是啊!” 朱棣突然一指朱瞻基,而后走到了朱楧面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腕子,动容道:“十四弟,四哥早晚要死的,这江山传承下去,到了朱瞻基的手里,他和你们就没有那么亲了。朱允炆下狠手,逼得十二弟全家举火自杀……要置我于死地,他可没有客气过啊!” 朱允炆那还是侄子辈,到了朱瞻基登基,那就是侄孙辈了。 感情只会更加淡漠,下手也会更加狠辣,没有任何负担。 朱楧只觉得浑身寒凉,几乎哭道:“四哥,太孙仁孝,必然不会如建文一般啊!” 朱棣用力颔首,“那是自然,朕的孙儿,肯定不是建文那个畜生。” “那,那四哥还担心什么?”朱楧傻傻道。 朱棣哭笑不得,“十四弟,朝廷开支不起,定国公也说了……那四哥再跟你多说一句,四哥也怕,怕你们会学四哥啊!” 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当头炸响,朱楧好似怀里抱冰,从里往外都凉透了。 他慌忙跪倒,磕头作响,“四哥,小弟哪敢有谋反的心思,要是四哥疑心,只管杀了小弟就是,何苦吓唬小弟?” 这时候其余几位王爷,包括朱橚、朱桢,全都诚惶诚恐,躬身道:“陛下,臣等断然没有此心,请陛下明鉴。” 朱棣摆了摆手,“朕当初也没想过靖难啊!” 一句话,诸王又齐齐失声,一个个汗流浃背,浑身乱抖。 徐景昌趁机道:“陛下,改革宗室条例,既能节约开支,又能成全天家情义,实在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上利国家,下利百姓,还望陛下降旨。” 朱棣点了点头,“你们怎么讲?还有什么话没有?” 楚王朱桢突然向前道:“陛下,臣弟还有一些迟疑之处,如果按照新的办法,宗室子弟又该怎么办?是不是只靠着这点钱度日?” 徐景昌道:“自然不是,待到日后宗室繁衍,人数增加。不论是读书科举,还是投笔从戎,又或者经商致富,都是可以随便选择,毫无限制。” 朱桢眼前一亮,欣然笑道:“诚如是,天恩浩荡!” 原来楚王朱桢是个有本事的,他可不想一辈子被困在王府,如果能四处瞧瞧,领略天下无限风光,也算是大好事。 有了他带头,其余诸王纷纷答应……其中最积极的莫过于宁王朱权。 “定国公,小王只想请教一件事,我能不能领到钱,能不能把拖欠朝廷的税补上?” 原来这位当初冒名汉王放贷,身上还背着欠款呢! 不等徐景昌说话,朱棣笑着拉起朱权的胳膊,“不用怕,这个钱四哥替你还了。” 听到这话,朱权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四哥真好! 随后朱棣笑道:“走吧,你们都跟着四哥,去英烈祠堂,看看咱们大明是如何立国的!”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九章 朱高炽的平衡之道 徐景昌和朱高煦走在一起,朱高燧也在后面跟着,不一会儿朱瞻基也凑了过来。黑小子看着前面携手揽腕,有说有笑的朱家兄弟,小脸上面,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表叔,二叔,三叔,我今天损失了很大一笔钱。” 徐景昌点头,“确实不小!” “还是皇爷爷败的!” “没错,就是你皇爷爷干的。” 朱瞻基这个气啊,他攥着小拳头,怒冲冲道:“宁王违背国法,刑部已经判了,他们要世代还债,结果皇爷爷一句话,就给免了,这算什么?玩法弄权?” 徐景昌道:“太孙,似乎不能这么说,陛下没有免除这笔钱,只是说代替归还……也就是说,要拿皇家的钱,补给国库,朝廷没有损失。” “可皇家有损失了,也就是我有损失了。”朱瞻基气坏了,“以前是我爹花我的钱,现在是皇爷爷,我太可怜了,表叔你说我该怎么办?” 徐景昌眨了眨眼,“这就要看太孙的本事了……你需要多读书,想想有什么法子,可以管住伱皇爷爷,别让他到处乱走,也别让他随便见什么人。” 朱瞻基认真想了想,“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最好让他沉溺玩乐……架鹰遛狗斗蛐蛐,总有一样适合皇爷爷。” 朱高煦和朱高燧脸都黑了,这兔崽子人不大,心是真狠。 万一等他登基,咱们绝对没有好下场……要把干脆找个借口,把这小子推运河里面淹死算了…… 老朱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那是真没话说。 他们几个在后面闲聊,前面的朱棣丝毫不知,他们已经走进了英烈祠堂的第一层院子……这里是陈列室,主要存放着一些重要的文物…… 比如放在最中间的,那是什么玩意? 诸王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个缺了口的粗瓷碗。 不会是当年皇考用过的吧? 朱棣走过来,小心翼翼取出,捧在手里,展示在兄弟们的面前。 “这是不久前从凤阳请过来的。”言下之意,虽然不一定是当初老朱用过的,但至少有那么点关系。 “咱们朱家不容易啊!皇考年轻的时候,一场灾荒,家破人亡,那么多亲人都走了,只剩下皇考一人,去寺庙当沙弥,捧着破碗,走遍淮西,四处乞食。风餐露宿,栉风沐雨。彼时谁能想到,这么个乞丐能坐拥天下?” 诸王纷纷点头,朱橚也叹道:“是啊,父皇创业艰难,以布衣取天下,亘古未有,千古一人!” 朱棣点头,“五弟讲的没错,所以咱们这些当儿子的,更要珍惜父皇的基业,要时刻为了这个大明朝好。要是这个江山,在咱们手里败了,当真没法去见皇考。” 诸王纷纷点头。 朱棣小心翼翼放回这个破碗,又向两旁看去,这里面的东西,十分丰富……有一方大都督印,旁边配着文字,这是当初朱文正用过的。 提到了朱文正,就不得不想起洪都之战。 那绝对是朱元璋集团最关键的一战。 朱文正率领着两万多人,顶着几十倍的敌兵,死守洪都一百来天,愣是把陈友谅打得一点没脾气。 随后老朱主力赶来,鄱阳湖决战,一战奠定了南方大局,也奠定了统一大势。 此战之后,数十万朱元璋的猛将强兵,势不可挡。 灭张士诚,北上收复中原,直捣燕云…… 一想到这些,朱棣都觉得热血沸腾,激动不已。 只不过由于朱文正下场不好,洪都鏖战的事情没人敢提,居然渐渐遗忘了。 如今英烈祠堂之中,居然有这一方大都督印,实在是用心了。 除此之外,这里面还有更重量级的宝贝,那就是当年朱元璋的《谕中原檄》。 驱逐胡虏,恢复中华! 哪怕过了几百年,这八个字依旧熠熠生辉,掷地有声! 甚至还被人拿去搞了二创。 朱棣俯身,看着谕中原檄,脸上洋溢着难得的笑容。 “你们看看,这就对了,咱们大明是驱逐胡虏而来,是重新恢复了中华。父皇写得明明白白,还说什么殿兴有福,简直胡说八道!” 跟在身旁的蜀王朱椿也探身看去,仔细阅读,随后感叹道:“没错,没错!就是这样!陛下,臣弟想要一份副本,拿回去用心研读。” 朱棣笑道:“皇考当初就说你是蜀秀才,是咱们兄弟里面,最会读书的,想必你能做出一篇更好的文章!” 朱椿脸色微红,感叹道:“臣弟过去就是个糊涂蛋,根本没有读懂。从今往后,臣弟只想脚踏实地,用心研读,只求不要曲解了古人就好。” 朱棣点头,欣然道:“你有这个心,就必定能成。” 朱棣带着大家伙,看了一圈……不得不说,徐景昌着实用心了,这里面收集的东西算不得多名贵,更不是金光闪闪的宝贝,但是每一样,都代表着一段大明朝的光辉历史,堪称无价之宝。 一圈看下来,朱棣回头看了看几个兄弟。 “你们都说说吧,有什么心得体会?”朱棣问了一圈,最初没人敢搭话。 沉默了半晌,还是宁王朱权仗着胆子道:“陛下,臣弟想说两句,又怕说错了,陛下见怪。” 朱棣笑道:“你怎么胆子这么小了?朕不是帮你还钱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手足兄弟,俺怪你什么!” 得到了鼓励,朱权终于仗着胆子道:“回陛下的话,臣弟有两个心得,其一,皇考创业维艰,着实不容易。谁能想到,一个僧人乞丐,竟然能坐拥天下,成为华夏之主?更是驱逐了胡虏,拿回了汉家江山,这是多不容易?至于其二,我想是咱们大明朝,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和其他朝代都不一样,咱们是重兴道统,再造中华。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国策,也是情理之中,不必大惊小怪……不知道诸位兄弟意下如何?” 朱权这话说得很有水平,上半句是吹捧了老朱,下半句则是不着痕迹吹捧了朱棣。 大明朝万象更新,朱棣用出什么新手段,制定新国策,你们就老实听着,谁也别调皮捣蛋,不然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诸位藩王自然听得明白,有人赞同,有人反对,但是却没人敢反驳。 难听的话朱棣已经说完了,木已成舟,他们也是无力回天。 没法子,只能赞同。 “我们都同意陛下的宗室条例,陛下深谋远虑,都是为了大明朝好,都是为了光大皇考基业。” “陛下不容易啊,四哥用心良苦啊!” …… 面对一群弟弟们的吹捧,朱棣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咱们继续,去后面拜祭中山王,拜祭所有有功之臣。” 朱棣心情大好,困扰了大明朝很长时间的宗室问题,总算是有了个结论,虽然算不得完满,但总归是大大减轻了百姓负担。 消息很快传到了应天,武英殿之中,蹇义和夏原吉,还有其余众臣,颇为感慨。 “夏尚书,你能估算一下,可以节约多少开支吗?” 太子朱高炽好奇问道。 夏原吉笑道:“殿下,王府的俸禄就不用说了,一个王府,还要配属三卫兵马,还有各种工匠。要供应一个王府的开支,就需要消耗一个府的财赋。只怕还不够。如果是塞王,那就更多了。臣粗略估算,这一项德政,也能节省五百万两以上的开支。地方百姓更是受益匪浅。” 夏原吉顿了顿,又道:“裁撤了王府之后,眼下地方情况很清楚了。没有了王府田庄,清丈土地,又能增加不少税收。总而言之,此举好处极大,利国利民。” 朱高炽心情大好,“这么说定国公又立了大功?” 夏原吉怔了怔,尽管不愿意承认,还是点了点头,“定国公属实有过人之处,他能说服陛下,改革宗室,功在天下,各地百姓,都会感念定国公恩德的。” 朱高炽点头,“夏尚书能如此说,足见心胸开阔,我替表弟谢谢夏尚书。” 夏原吉忙道:“臣只是实话实话,不敢违心罢了。” 朱高炽赞道:“这就很难得了,夏尚书,此举裁撤了各地的王府,我有个想法,就是把各地的王府改成学堂。” “王府改学堂?”夏原吉警惕起来,“殿下,你要怎么改?” “很简单,就是把原来给王府的开支,转成学费,把王府清出来,。用作学堂。然后招收天下学子,进入学堂读书。以朱家藩王府邸,为天下士子求学之所。以奉养藩王之钱粮,为大明育才,此举也算是利国利民吧?” 夏原吉的脸色就是一变,旁边蹇义的神色也不好了,其余重臣,也是一变再变。 “殿下,还是以节省民力为主,让百姓多休养生息吧。”蹇义缓缓道。 朱高炽似笑非笑道:“休养生息,不是什么都不干。而且就算停了王府的开支,这些钱也未必就回到百姓手里。还不如拿来办学。我估算了一下,这么一来,至少可以增加数万学子。” 夏原吉顿了顿,为难道:“殿下,这些王府,以北方居多,这么做,只怕对南方读书人不妥。” 朱高炽突然笑了,“夏尚书,你难道忘了,眼下的格局,南方士子可比北方好多了!我这也是平衡南北啊!”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章 定国公成亲了 朱高炽笑得很灿烂,但是夏原吉和蹇义都有点不好的预感,因为他们从朱高炽的笑容中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没错,就是定国公徐景昌! 自从这小子北上,朝堂诸公可轻松多了,而朱棣北上之后,简直可以弹冠相庆了。 最能折腾的两个人没了,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思做事了。 这段时间,蹇义和夏原吉充分发挥能动性。比如蹇义,他就制定了全新的官吏考核标准,其中尤其强调出身,凡是科甲正途,起点就比其他的官吏高很多。 相应的,提拔奖励也更丰厚。 另外蹇义还给在京官吏配属了马车,同时又盖了一批房舍,解决官员的住宿问题……这两项不计入津贴! 经过蹇义的这番折腾,大明朝官吏俸禄过低的问题,基本算是解决了。 以蹇义为例,他每年能领到差不多五百石粮食,五百贯宝钞,各种津贴算下来,又有一千五百贯。 再有朝廷配属的马车和房舍,一家人过得舒舒服服,还能有不少剩余。 哪怕最低的八九品小官,也能吃好喝好,衣食无忧。 蹇天官简直成了大家伙心目中的活菩萨,大恩人。 夏原吉也没闲着,他通过宝钞局和市舶司,鼓励大户兴建作坊,光是苏州一地,就增加了一万张织机,整个纺织行业不再是汉王一家独大。 另外夏原吉还推行一件事,就是在湖广等地,也开始种植棉花。 朝廷给种棉大户提供方便。 瞬间夏原吉也得到了理财高手的美誉。 两位尚书大人,喜滋滋稳坐朝堂,巴不得徐景昌和朱棣永远都不回来才好。 但事实的发展有点超出两人的预料,虽然那两位没回来,可朱高炽这个老实巴交的,怎么开始搞事情了? “我们必须上书……一定要阻止殿下。”蹇义认真道。 夏原吉一惊,“蹇尚书,殿下只是要把藩王府改成学堂,虽然异想天开,离经叛道了一些,但到底没有太过分,你又何必这么在意?” 蹇义绷着脸,双手扶着膝盖,冷冷道:“你还不懂?这么长时间了,凡是适用天家的国策,也一定是适合别人!” 夏原吉顿时一惊,没错,当初朱高煦带头纳税,就弄出了商税……这次能改藩王府,接下来会干什么,简直不敢想象! “我就说吗,太子殿下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这事……是该让陛下阻止。只是蹇天官,你看用什么理由?” “天家体面,手足之情……不管什么都好,务必要拦住!” …… 北平,燕王府。 朱棣斜靠在硕大的椅子上,身下垫着一张老虎皮,这是他当年亲手猎的老虎,剥下虎皮,做成了垫子。 “伱说杀个畜生有什么难的?徐景昌还花了那么多钱,打造射虎车,真是让人可发一笑。你这个大侄子,太不尚武了。” 徐皇后笑道:“我也没打算让他上战场,他现在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赶快成婚,给我们徐家开枝散叶……陛下,我已经和老二老三说了,也问过黄尚书,近日就可以把婚事办了。” 朱棣欣然点头,“都听你的,你说办,那就办。那小子准备怎么样了?” 徐皇后满不在乎,“管他干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现在就是他娘,敢不听话,打他的屁股。” 徐皇后嘴上这么说,可实际上也早就跟徐景昌通过气了。 他们商议妥当,婚礼就放在英烈祠堂,由中山王神像见证,朱棣和徐皇后证婚,魏国公徐辉祖主持,其余在北平的藩王宗室,文武大臣,一起恭贺新婚。 消息传出去之后,众人默默盘算,这个规格实在是够高了,就算是太子成婚,也就是这样了。 “黄尚书,恭贺你啊,得到了一个贤婿。” 面对众人的恭贺,黄观突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自家养了十多年的宝贝丫头,就要成徐家人了。 整个下午,他都心神不宁。 早早回到了住处,他发现丫头正等着自己。 “去,给为父炒几个菜,再烫一壶酒。” 黄姑娘乖乖答应,手脚麻利,给老爹准备妥当。 黄观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猛地灌进了肚子里。 随后把脸一沉,重重道:“为父有几句话要说,你要记在心里。” 黄姑娘一怔,连忙垂首,“女儿听着。” “过门之后,要听你家相公的话,不许使小性,不许擅作主张,不许欺凌下人。” “女儿明白。” “还有,徐家不比寻常,陛下皇后、龙子龙孙时常前往,你要小心伺候,不能失了礼数。” 黄姑娘再度点头,“女儿知道。” “再有……”黄观顿了顿,又喝了一杯,才说道:“你可要记着,如果生了儿子,一定要交给为父,让我好好教他。千万别落到徐景昌的手里,切记切记!” 黄芸芳大诧,不由得脸色泛红,忍不住道:“父亲,人家定国公也很聪明,他要是愿意教,只怕您老人家未必能胜得过。” 黄观瞪圆眼睛,哼道:“别废话了,我说的你记在心里就是。” 黄姑娘看老爹面色严肃,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答应。可心里却有另一番计较,反正老爹只怕是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个,没什么好担心的。 黄观又喝了几杯,脸色泛红,这才说了,“我就没见过这么缺德的事情……太子殿下要没收所有王府,拿来办学堂,真是亏他们干得出来!” “他们?”黄姑娘一愣,“谁?” “还能有谁!必是徐景昌了!”黄观咬着牙道:“他把诸王弄到了北平,名义上祭祀英烈祠堂,然后将人塞进了学堂。又怂恿太子,收了王府。这是斩草除根,吃干抹净,一点不剩啊!” 黄观怒冲冲道:“就冲他这个德行,多好的孩子,在他手里,都要教坏了,必须让我教才行。” 黄芸芳愣了一下,才说道:“父亲,藩王宗室是大明的隐患,定国公也是谋国之举啊!” 黄观翻了翻眼皮,“自然是谋国之举,若非如此,我怎么能把你嫁给他!只是他这人出招太险恶,不是正途。” 黄姑娘不爱听了,“什么叫正途?您老人家辅佐建文,倒是堂堂正正,奈何不管用。” 黄观盯着女儿,黄姑娘虽然惶恐,但还是和老爹对视着。 片刻之后,黄观无奈认输了,“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这还没嫁出去呢,就跟你爹不是一条心了。我好似冷水泼头,怀里抱冰!” 黄观这边扬天哀叹,收获了女儿的两个大白眼。 而在另一边,徐景昌也早就得到了急报……眼瞧着就要结婚了,还给自己添乱。 没错,谁都以为是他跟朱高炽一起干的,但实际上这事跟徐景昌没有半点关系。 “都是你爹,你爹给我挖了个坑。” 徐景昌冲着朱瞻基气哼哼说道:“要是因为这事,耽误了我的婚礼,回头我跟你爹没完!” 朱瞻基毫不迟疑,“表叔,你随便找我爹算账,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您别坑我就行了,咱们是一头儿的,对吧?” 徐景昌看着黑小子,忍不住想笑。 “你跟我站在一起,可你知道,你爹这一招有多坏吗?” 朱瞻基摇头。 徐景昌哼道:“他要把王府改成学堂,等于断了所有藩王的归路。从此之后,分封诸王就成了空话。没了住处的诸王,就只能乖乖服从朝廷安排,再也没法左右地方。老百姓可以避免打扰,你登基之后,也能少许多开支。” 朱瞻基点头。 徐景昌又道:“眼下学子南方远多于北方,可要说王府,北方就胜过南方许多,不说别的,光是九大塞王,拿他们的府邸建造学堂,临近边疆,既能扶持北方教化,又能让学生培养尚武精神,关心边防,宿卫大明。日后朝廷必定能多出许多人才,二三十年之后,等你长大了,大明尽是英才,你小子可捡了大便宜。” 黑小子眨巴了一下眼睛,貌似犬父帮了自己的大忙啊! 但他很快坚定摇头,“表叔,不管怎么样,我都是和你一条心的。” 徐景昌都感动坏了,“既然这样,我让你帮忙一件事,你能做到不?” 朱瞻基顿了顿,“我自然是要尽心的,但是我就怕自己太笨了,把事情办砸了,影响了表叔的大事……” 这小子居然知道谦虚了? 徐景昌扫了眼他不停转动的小眼珠,立刻就明白了,这黑小子是想要好处。 “行,我给你弄十个好蛐蛐如何?” 朱瞻基把嘴角一撇,哼道:“我已经不是五岁的小孩子了,我要马,大马!” 徐景昌无奈道:“行,你要几匹?” “十匹!”朱瞻基道:“咱们可要说话算数,不许欺骗小孩子。” 徐景昌点了点头,“行,那你记着,瞧着你皇爷爷要忙着出去的时候,把这几份公文递给他,蹇尚书他们的这份一定要放在最后。” 朱瞻基意味深长道:“表叔,这是不是就叫蒙混过关?” 徐景昌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孩子别知道那么多。” 朱瞻基只好乖乖去办,三日之后,就是徐景昌成亲的大好日子……曹国公李景隆穿着大红的衣服,牵着一匹身披彩缎的枣红马,等着徐景昌。 “新郎官,我给你牵马坠蹬了。”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一章 诸王闹洞房 无论多尊贵的人成亲,也轮不到国公牵马坠蹬。 可李景隆却说俺乐意,谁也管不着。 徐景昌对他,那绝对是再造之恩。 可以说没有徐景昌的庇护,他就只能背着废物的骂名,遭受无数人白眼和嘲讽,活成一个笑话。 落到了那一步,只怕真的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而徐景昌帮着他洗去了废物的骂名,又给他好几次领兵的机会,先是对付朝鲜,接着是平定朵颜三卫。 有了这些军功加持,虽说还不足以恢复岐阳王李文忠留下的威名,但也没谁还敢小觑李景隆。 这是帮了他们李家上上下下,祖祖辈辈。 别说是牵马坠蹬了,就算是更难的事情,他也会义无反顾的。 无他,咱行走江湖,讲的就是一个义字。 徐景昌的迎亲队伍,声势浩大。 汉王朱高煦和赵王朱高燧在前面开路,五百名锦衣卫紧随其后,然后是曹国公李景隆亲自牵马,在新郎官的后面,又是大红的花轿。跟在花轿的后面,则是禁军精锐。 在道路两旁,旗幡招展,鞭炮齐鸣。 鼓乐之声,惊天动地。 明明不足二里的距离,穿过一条街就到了,偏偏在朱高煦和朱高燧的引领之下,绕了大半个北平城。 热热闹闹,吹吹打打,到了黄观的住处。 此时的黄六首眼圈红红的,仿佛刚哭过似的。 徐景昌跳下战马,快步跑过来。 “小婿见过岳父……您老人家用不着伤心,我会好好对待她的,放心。” 黄观白了他一眼,这是一句话的事情吗? 我辛苦养了十多年的女儿,白白便宜你了。 “给我听好了,要是委屈了我家丫头,老夫可不答应。” 徐景昌连连点头。 就这样,黄观才算让开,花轿进去,新娘子进入花轿,这边喜气洋洋,踩着乐曲,把人抬了回去。 他们的目的地是英烈祠堂。 朱棣和徐皇后等在这里,徐辉祖一身斗牛服,眼瞧着新人进来。 他的脸色也涨红了。 徐辉祖的心情,比起李景隆还要复杂许多。 靖难刚刚结束,他就是冢中枯骨,将死之人。 而就在不久之前,他统领兵马,出塞大战,痛击蒙古……就像当初老爹一样! 这是多大的差别? 所有一切,都要归功自己这位侄子,徐家活过来了,他是第一功臣。 “新人上前……拜英烈先贤!” 徐辉祖鼓足力气,高声大喝。 别人拜天地、拜高堂,到了徐景昌这里,格局一下子就上来了。 先拜自家祖父。 施礼之后,又拜君父皇后。 最后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一套流程走下来,徐景昌牵着红绸,带着媳妇,到了后面的洞房。 他让媳妇坐在床边,随后自己也一屁股坐下来。 “那个……我还要出去应酬,等过些时候再回来。这里有一盒点心,你要是饿了,就吃点,要是渴了,就喝点水。咱们,往后就是一家人了,放松点,我没有那么多规矩的。” 蒙着盖头的黄姑娘轻轻“嗯”了一声。 徐景昌站起身,走到了门口,又突然扭头,到了床边,低声说道:“放心,我不会喝得太多的。” 说完,徐景昌才乐颠颠出去,黄芸芳的脸不由得一红,心跳莫名其妙加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徐景昌被人抬了回来,他浑身酒气,嘴里还在怒骂。 “到底是哪个缺德的玩意,把我的水换成了酒?别让我知道,小心我扒了他的皮!” 朱高煦和朱高燧绷着脸不说话,他们只是把徐景昌放在了门口,就匆匆离去。 你们的洞房花烛,可跟我们没关系。 黄姑娘忧心忡忡跑过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盖头,掀开一条缝儿,伸手去扶徐景昌,嘴上还埋怨道:“不是说了吗?怎么还喝得这样?” 等她的手触碰到徐景昌,突然发现徐景昌脸上醉意消失,笑容灿烂起来。 黄芸芳瞬间明白过来,这家伙装醉! “定国公,伱这样未免不够老实,喜酒怎么还耍滑啊?” 徐景昌笑呵呵道:“我要是喝酒实在,洞房不就虚度了?千金良宵,可不能浪费了。” 刹那间,黄芸芳的脖颈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润。 次日天明…… 徐景昌从梦乡中清醒,闭目片刻,昨日大捷,赢得很漂亮。 洞房花烛夜,果然有意思。 可就在他继续回味的时候,外面突然大乱……吓得徐景昌连忙爬起来,穿戴整齐。还没等他出去,人就把门口给堵上了。 隔着门缝往外面一看,来的人还不少。 周王朱橚、楚王朱桢、齐王朱榑,还有其他所有藩王,全都赶来了,而且一个个怒目圆睁,切齿咬牙。 “你们这是……来闹洞房的?晚了啊,昨天来就对了,今天可不能胡来了。” “别废话!”朱榑气哼哼道:“徐景昌,我问你,要拿王府建造学堂,是谁的主意?” “是……太子的,跟我没关系!” “谁信啊!”朱榑哼道:“太子纯孝,断然不会这么干的。一定是你,你真是好狠的心肠,连个住处都不给我们留,你是要斩草除根啊?” 齐王朱榑扭头道:“咱们还有妻儿,朝廷夺了咱们的王府,让咱们无处可去,没有法子,就只能住在定国公这边。” 他这么一煽动,其余诸王都跟着附和道:“没错,我们自己的家没了,就只能借住定国公这里了,谁也别想把我们赶走。回头把家眷都接过来。” 徐景昌的脑袋都大了,明明让朱瞻基帮忙压下来,难道那小子没骗过朱棣? “周王殿下,他们来闹事,你也跟着过来?”徐景昌绷着脸问道。 周王朱橚翻了翻眼皮,无奈道:“非是我不体谅定国公的难处,实在是你太过分了。” 楚王朱桢也道:“定国公,你要拿走我们的兵权,我们给了,你要削减宗室,改革俸禄,我们也都答应了。无论如何,你不能抢我们的府邸。还要拿我们的府邸办学堂,这也太过了。” 蜀王朱椿也咳嗽道:“定国公,你好歹给大家伙留点面子啊!” 这几位公认的贤王都发难了,足见这事有多不得人心。 可徐景昌也冤枉啊,这事真不是他的主意,纯粹是朱高炽干的。 “我说诸位大王,你们去找太子殿下才是正办啊!” “不!”朱橚断然道:“太子殿下纯孝,断然不会干这种事情,就算他说的,也是你定国公怂恿的。” 反正认准了,坏人就是徐景昌。 “我简直冤屈死了。” 徐景昌转了转眼珠,叹道:“诸位大王,其实朝廷用你们的府邸办学堂,未尝不是好事。” 朱榑哼道:“你别胡说八道,有本事怎么不把你们徐家拿出来,当个学堂?” 徐景昌深吸口气道:“你们稍安勿躁,再仔细想想,如果堂堂藩王都把王府让出来,变成了学堂,那其他人家,又该怎么办?” 诸王一愣,朱橞咬牙道:“我不管别人,我就要我的府邸。” 周王倒是听出了弦外之音,不由得问道:“定国公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王府能办学堂,各地的庙宇,祠堂,这些都能拿出来。我就问问诸位大王,那些名山大川,山清水秀的地方,凭什么让僧人占了?还有,地方上凭什么以祠堂家庙为核心,凭什么让士绅大户说了算?陛下不是说了,要让诸位大王以大明的长治久安为要务吗!咱们正好表率天下,推动办学。铲除地方的寺庙宗族,这可是有大功于社稷啊!” 面对徐景昌的这番忽悠,有几个人动心了,但也有人想不通。 这么干有什么好处? 我们还不是没了住处? 徐景昌只能继续加码,“我看这样吧,干脆将诸位王爷的实习课程改成前往地方,征集可以使用的房舍建筑,新建学堂。诸位大王意下如何?” 这话问得众人一愣,让我们前往地方?去建立学堂? 这事值得做吗? 依旧是朱榑,他沉吟道:“徐景昌,像你这么说,我们岂不是要被人骂了?” 徐景昌笑道:“谁敢骂诸位啊?你们是去办学,光明正大,推行教化,天经地义啊!” “当真?”朱榑还是不信。 “你可以去问赵王啊!问问他,这事情邸报会不会站在诸位大王这边?” 周王朱橚愣了一下,这才道:“定国公,你是说还要办很多学堂?” 徐景昌笑道:“没错,王府那么大,足够办个大学堂,下面的房舍征集起来,办个小学堂也是可以的。” 这帮王爷互相看了看……咱们不用憋在学堂,可以下去折腾了! 而且这事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谁反对就是不愿意替教化大事出力。 而且听起来还是利国利民。 这么好的事情,怎么能拒绝? 至于要交出王府,反正封国兵马都没了,王府也无所谓,总不至于睡在露天地! “那个定国公,咱们什么时候动手?”朱榑竟然迫不及待了,这变脸的速度,也是没谁了。 徐景昌打着哈欠,“我刚刚成婚,你们好歹给我点时间,让我歇几个月。” 朱榑哼道:“不行啊,最多三天,我们商议一下,看看怎么划分区域,回头我们就去征集庙宇,改建学堂。” 这位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行动……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二章 放去了一群妖魔 “国公,你当真准备征收了寺庙办学堂啊?”黄芸芳低低声音问道。

徐景昌正色道:“我怎么会干这种事情?分明是宗室诸王的心思啊!朝廷把他们的王府都给征收了,他们征收寺庙也是情理之中……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虔诚了,我还拜了佛门的师父,算是姚少师的师侄啊!”

说着徐景昌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黄芸芳无奈轻叹,佛门收下你,实在是亏大了。她也终于明白老爹的担心,徐景昌这家伙,属实不怎么干好事。

“我听闻自古以来,灭佛毁道都没有好下场。”

徐景昌点头,“没错,所以我先成亲啊!”

这理由是真强大,黄芸芳再度无言。

还能说什么,谁让自己愿意呢!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

不过说实话,像徐景昌这么狗的,真是不多见了。

到了第三天,一道惊世骇俗的实践题目公布,要求诸位学生,前往卫所乡村,兴办学堂……为了方便大家伙做事,还给每人配属了二百名士兵。

齐王朱榑看着明盔亮甲,气势汹汹的队伍,简直眼圈泛红……本王又能享受到了权力了!

这滋味实在是太美好了。

他闭着眼睛,仔细体会,随后猛地睁开眼睛,一声令下,他就带着人,风驰电掣,冲向了天津卫。

没错,按照诸王的分配协议,齐王被安排到了天津。

他是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冲了过来。

我的王府都没了,伱们还想好?

那不是做梦吗?

齐王朱榑带着人直接到了天津卫最有名的药王庙……这座寺庙从元朝就有了,规模宏大,足有几十间房舍,前后四层大殿,还带着跨院,有僧人过百。

而且由于挨着运河,经常有南来北往的商贾前来降香还愿,好不热闹。

朱榑突然出现,寺庙之中,一阵慌乱,主持僧亲自出来恭迎。

朱榑满脸笑容,“大师,小王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来参观一下贵寺,你不会反对的?”

主持僧忙合掌施礼,“岂敢岂敢,齐王驾临,当真是蓬荜生辉。”

朱榑满脸是笑,走了进来,他们穿过天王殿,弥勒殿,到了正殿,这里供着药师佛。

闪目看去,八尺金身,端坐在神龛之上,左右是日光和月光两位菩萨,全都是金光闪闪,身披彩缎,富丽堂皇。

朱榑饶有兴趣看了一圈,然后才说道:“大师,灵验吗?”

主持僧忙道:“灵验,自是很灵验,有求必应,治病消灾,无所不允。”

朱榑点头,“果然是慈悲的药师佛啊!对了,这金身用的是纯金,还是?”

主持僧不解其意,老实道:“回齐王的话,原是铜像,外面都是金漆,是这些年来,不断涂上去的。”

朱榑接连点头,“是挺厚的……来人!”

他突然一声大吼,士兵就冲过来,朱榑厉声喝道:“上去,把金漆都给本王刮了!”

主持僧吓得目瞪口呆,慌忙伸出双臂阻拦,“齐王,你这是?”

朱榑哈哈大笑,“我来求财,你不是说有求必应吗!想必也会答应我的要求的。”

主持僧顿觉荒谬,急忙道:“殿下,你要求财,也该离开蔽寺之后,如何能刮去佛像金漆?”

朱榑正色道:“大师,你这话就不对了,我离开了寺庙,然后让我捡到了钱财,万一是别人丢的怎么办?我拜佛,佛给我钱,别人不拜佛,就丢了钱……那如何算是慈悲济世?必是请佛爷自己恩赏,那才是理所当然。我取佛像上的金漆,有什么错?”

主持僧被说得瞠目结舌,突然嚎啕大哭,“齐王殿下,老衲宁死不许毁坏佛像,大王执意如此,那就只有先杀了老衲!”

朱榑哈哈大笑,“你想多了,瞧着你身子骨还算健朗,以后学堂还缺一个看门的,我怎么舍得杀人啊?”

说着朱榑一声怒喝,“把所有人押解到军营,关押起来。”

一声令下,士兵一起动手,用绳索绑住大小僧人,直接押解着离开了寺庙,前往军营而去……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山海关、喜峰口、营州、庆州……这帮王爷本就不是善类,加上失去了王府,每个人肚子都憋着一股气。

正好发泄的良机,岂能错过?

他们不断封闭庙宇,扣押僧人,北平周围,全都遭了殃,几乎没有哪一个庙宇能幸免于难。

这么多的寺庙,有些还是当初朱棣和徐皇后拜祭过的,尤其是好些僧人还跟姚广孝有过往来,面对此情此景,也没法坐以待毙。

足有十几位僧人,包括北平的缙绅名流,跑到了燕王府,前来嚎哭。

“陛下,冤枉啊!”

这么多人,聚在王府外面,嚎啕大哭,自然不可能不惊动里面的人。

朱棣看了一圈,两个儿子都跑去找徐景昌了,他只能让朱瞻基出去瞧瞧。

很快黑小子就回来了,“启奏皇爷爷,没什么大事,就是咱们隔壁有人死了,正在哭丧。”

好圣孙岂能撒谎!

朱棣不疑有他,但是过了许久,外面依旧乱哄哄的,隐隐还能听到哭声。

这么看起来,这家人门风真好啊!

朱棣一想到是自己的邻居,便叫来了一个太监,随手赏了一百两,让他去瞧瞧,也算是吊唁一下。

太监不到一个时辰之后,去而复返,手里还捧着那一百两银子。

“陛下,不是死人了。”

“那是什么?”朱棣不解,难不成孙儿还能骗自己?

太监苦兮兮道:“是几个寺庙的主持,还有北平的缙绅名流,陆续过来,已经足有百人,他们都在哭泣。”

“哭什么?怎么没人管?”

“回皇爷的话,这里面还有少师的两位师弟,他们是哭泣朝廷,封了他们的寺庙。”

“什么?”朱棣大惊失色,“朕几时下旨封过寺庙?”

朱棣暴怒,立刻去把朱瞻基叫来,你小子怎么回事?

怎么敢欺骗皇爷爷?

黑小子这个委屈啊!

“皇爷爷,我也不想骗你,可我害怕。”

朱棣哼道:“你怕什么?你可知道,欺君之罪吗?”

朱瞻基委屈巴巴的,“知道……可我怕损失钱财啊!皇爷爷见了那些人,就要恩赏,花的可都是我以后治国的钱。”

朱棣也愕然了……咱花的是孙儿治国的钱?

“你个小兔崽子!”朱棣气急败坏,挥拳就打……朱瞻基眼瞧着皇爷爷的脸都黑了,比他还黑,小家伙转头就跑。

这时候能救他的只剩下徐皇后了。

“皇祖母,快救命啊!”

朱瞻基逃了出来,风风火火,骑上了骏马……小家伙年纪不大,倒是把骑术学会了。

他匆匆跑到了表叔这边,不出意外,皇祖母就在这里。

徐皇后拉着黄芸芳有说有笑,她可是很喜欢这个侄媳妇,尤其是她的厨艺,更让徐皇后赞不绝口。

“皇祖母,皇爷爷要打我。”

徐皇后心疼地抱过朱瞻基,关切道:“怎么回事?打到你没有?”

黑小子摇头,“孙儿跑得快……可是皇爷爷又要败家了,皇祖母可要管管他。”

徐皇后不解,耐心询问。

片刻之后,她终于弄明白了怎么回事。

“诸王查封寺庙,谁给他们的权力?”

黄芸芳轻咳了一声,“那个……朝廷有意收回王府办学堂,诸位王爷觉得办学很重要,他们愿意让出房产。但是也希望收上来。”

徐皇后眨了眨眼睛,“这事是徐景昌干的吧?”

黄芸芳没敢搭话,徐皇后哼道:“我就知道,除了他没人干得出来!”

朱瞻基苦兮兮道:“奶奶,好容易收上来了,这都是朝廷的,以后都是孙儿的,你可不能让皇爷爷还给那些秃驴啊!”

徐皇后气得瞪了他一眼,“小孩子不许胡说,要懂得礼貌。”

呵斥了朱瞻基之后,徐皇后认真思索了一阵,突然又笑了。

“别着急,先去做两个菜,咱们边吃边聊。”

黄芸芳答应,不一会儿菜肴做好了,徐景昌和朱高煦、朱高燧也都过来了。

徐皇后看了看他们,然后笑道:“你们都猜一猜,陛下会怎么处置这事?”

朱高煦绷着脸,“我不管怎么处置,反正寺庙不能留着那么多,更不许他们逃脱税赋。”

朱高燧倒是笑道:“我记得当初表弟可是给僧人安排了考试,不合格的不给度牒文书。为什么这北平周围,还有那么多的寺庙,寺庙里还有许多僧人,难道这不是大明朝吗?”

徐景昌丝毫不意外,天下这么大,应天那边一道命令,送到边疆都要几个月之后,更别说落实了。

而且北平这边寺庙,不管见没见过天子,反正狐假虎威,地方衙门敢动他们的不多。

朱高燧继续道:“地方太不像话了,我准备发动邸报,揭露他们的不作为,狠狠处置一批人。”

正在说着,朱棣从外面来了,离着挺远就哼道:“你们在这边吃吃喝喝,竟然不告诉朕,真是可恶。”

说着,朱棣自顾自过来,看朱瞻基还有个位置,揪着小家伙的衣领,就把他提到了一旁,照着他的屁股狠狠拍了两巴掌。

“打你不是因为你欺君,是因为你小觑皇爷爷。”朱棣哼道:“朕是耳根子那么软的人吗?朕已经给齐王下旨了,让他开一家平价药铺……老百姓有了病,还是要寻医问药,求神拜佛不管用。”

第二百四十三章 愚蠢的弟弟 救命靠的是寻医问药,不是求什么药王菩萨。 朱棣这个天子,还挺唯物的。 徐景昌颇为欣慰。 朱棣看着面带得意之色的徐景昌,他冷笑道:“说吧,你给老大出了坏主意,让他对诸王下手,你到底什么打算?” 徐景昌猛然一惊,怪叫道:“陛下,收王府建学堂,不是我的主意!” 他这话一说,别说朱棣了,就算是徐皇后都不信。 朱高燧更是嚷嚷道:“敢作敢当,你就认下了能怎么样?老大那么老实,他能干得出来这么离谱的事情?” 这下子徐景昌也无语了,他环顾四周,发现姑姑也是绷着脸,一副何必自欺欺人的神色…… 徐景昌郁闷了,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多行不义必自毙,什么叫自己挖坑自己跳……经过这两三年的折腾,他不敢说臭不可闻,也是人厌狗嫌。 有什么坏事,都会扣在他的头上。 可问题是这个骚操作真不是他干的,分明是朱大胖子自己搞出来的。 徐景昌又意识到了一件事,应天的大胖猪绝对不简单,这家伙扮猪吃老虎的功力深着呢!怪不得能笑到最后,把老爹兄弟都给骗过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让诸位藩王去收缴寺庙祠堂,是我的主意……我只是顺水推舟,借了太子的建议啊!”徐景昌还在努力为自己争辩。 可大家伙自动忽略了后面的话,朱棣更是直接问道:“伱要征收祠堂寺庙,用意何在?” 徐景昌笑道:“陛下,那废掉孔府祭祀,道理又何在?” 朱棣浑身一震,稍微思忖,便觉豁然开朗。 这是要彻底洗牌! 徐景昌给边疆治理开出的药方是废卫所,建立农场。用卫所官带领手下将士,屯垦戍边,必要的时候,引入奴隶劳作,增加商品粮数量,加强北方的自给自足率。 这个道理说得通。 在针对藩王这一块,他的提议是进行培训,授予他们一些产业,简言之,身为宗室,可以发财,但是兵权土地就不要想了。 这个在道理上也说得通。 但是这两条策略,就能顺利落实吗? 想什么呢? 梦不是这么做的。 遍览史册,正确的方略,弄到了下面,严重变形,甚至南辕北辙,都是屡见不鲜。否则的话,改革也不会那么困难了。 “陛下请想,不管是建农场,还是兴产业,都需要什么?” 朱棣哼道:“自然是要人才。” 徐景昌笑道:“陛下说多了,其实只要人就够了。” 朱棣怔了下,朱高煦却捕捉到了徐景昌的意思,他闷声道:“父皇,表弟的意思是要干活的人!” 朱棣更是一惊,“人?遍地都是,还有什么难的?” 这回不用徐景昌了,朱高煦仰天长叹,眼泪都出来了。 “父皇啊,孩儿忙活了两年多,你可知道孩儿受了多大的委屈吗?” 他这一哭,把朱棣都吓坏了。 “你还委屈?俺光看你发财了,你的家产比内帑都多!” 朱高煦委屈巴巴的,“孩儿是挣到了钱,可这钱也挣的着实辛苦啊!” 徐皇后看在眼里,也好奇道:“老二,你就是个闷葫芦,有什么都装在心里,不愿意说出来。正好咱们一家人,你就把肚子里的苦水倒出来。老百姓不是说嘛,不能光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 这话更让朱高煦憋屈了,敢情他成了贼了。 在应天办作坊,最大的难题就是招工。 没错,遍地都是人,可是能进作坊的没几个。 朱高煦最初想从城里招募工人,但是很快他就放弃了……城里确实有善于纺织的工匠,但是这些工匠普遍都在自家干活。 说白了,就是家庭作坊。 有的只有一两架织机,多的三五架。 母亲带着女儿干,或者婆婆领着儿媳妇忙活……她们纺织,男人帮着采买丝线,出售丝绸。同时在打点零工,或者开个小铺子。 虽说算不算大富大贵,但是供应一家的生活,绝对没有问题。 让他们进作坊,去跟成百上千一起织丝绸,那是想也不要想! 能当小老板,凭什么进厂拧螺丝啊! 古往今来,道理都是一样的。 朱高煦不得不把心思放在农村,希望招募农民……然后朱高煦就彻底玉玉了。 因为招募农民的难度,远在市民之上,老百姓根本不愿意。 “是你开的钱少了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个道理你不懂?”朱棣幽幽道。 朱高煦哼道:“父皇,你说的容易,要给多少钱?我能赚多少?你总不能让我赔钱吧!乡下的百姓,不管有田产的,还是没田产,只能租种土地的。他们都把种田视作正途,当工匠是逼不得已,是下等人干的。” 朱棣眉头微皱,思忖道:“种粮能吃饱肚子,丝绸可不能填肚子,也有这么一说。” 朱高煦气哼哼道:“明明是穷苦百姓,还非要说什么父母在不远游,他们连村子都不愿意出。我想招募女工,麻烦更大了,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女人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有人造谣,说我要骗女人去秦淮河当妓女……父皇,我堂堂一个亲王,被污蔑成了开青楼的,我冤枉啊!” 居然如此! 朱棣怒目圆睁,“谁说的?诬陷皇子,怎么不抓起来?”他转头看向徐景昌,“你不是管着锦衣卫吗?老二受了委屈,你不帮他出头?” 徐景昌两手一摊,“陛下,臣是爱莫能助。” “为什么?难道你不愿意?” 徐景昌老实道:“不是不愿意,而是做不到,毕竟监狱就那么大,除非您再给我增加一百倍的监狱,才能装下说闲话的人。” 朱棣瞠目结舌,忍不住喃喃道:“竟然会这么多?” 徐皇后好奇道:“老二,既然这么困难,你又是怎么凑够那么多工匠的?” 朱棣也盯着自家老二。 朱高煦叹道:“这事还多亏了表弟,他办的学堂,培养了许多工匠……再有接下来太湖发大水,浙西几十万人流离失所。我下去和老百姓谈改稻为桑,顺便招募了不少人,有男有女,他们都在我的纺织作坊干得很好,现在也收入颇丰,比一般的农户富裕。” 徐皇后不由得问道:“既然日子过得好了,想必以后招募工匠,不会那么难了,你也算是苦尽甘来。” 朱高煦苦笑着摇头,“母后,事情哪有那么简单,我算是看明白了,那些士绅地主,巴不得把老百姓拴在乡下,根本不许他们出来做工。表弟要干的事情,分明是虎口夺食。” 朱棣颇为惊讶,“竟然如此?徐景昌,老二说的可对?” 徐景昌点头道:“汉王殿下看得很清楚……臣本以为人人爱财,谁都想发财,能多挣一点,有什么不好的。可渐渐的,臣明白过来,有些老百姓,他们并不是这么想的。因为出来赚钱,那是要承担风险的,至少要离开乡村,进入城镇,离开自己熟悉的生活空间,失去宗族亲友的庇护,他们不敢。再有,许多老百姓干脆就相信命!” “命?” “对,有些人就是,自己是受穷的命,一辈子劳碌,一辈子受穷。瞎折腾没用,还不如老实认命呢!” 朱棣深吸口气,摇头苦笑,“朕若是认命,只怕就死在了建文手里了。” 沉吟片刻,朱棣才道:“徐景昌,那依你之见,这事情要如何是好?” 徐景昌道:“陛下,其实这事情咱们一直在努力了……比如推翻孔家的祭祀,改变道统,重定官学正统。这就是从根子上改变。接下来就是要把这些事情落实下去,建学堂,兴教化,就是要把原来旧的那一套,一扫而空,换上新的。唯有如此,才好做文章。” 朱棣恍然长叹,“朕明白了,所以拆了庙宇祠堂,就是为了这事?” 徐景昌道:“没错,只有如此,才能撼动世家大族,从根子上解决他们……没了大族阻挠,陛下要整顿财税,也会容易许多。眼下孔家已经被解决了,诸位藩王又低头了。至尊至贵的两家都如此了,其他人也别想例外!” 朱棣浑身震颤,只能说这盘棋真是够大的! “徐景昌,朕能得到什么好处?”朱棣幽幽道。 “陛下能得到整个天下权柄,能拿到无与伦比的财富,能建立前所未有的功绩!” 朱棣默默听着,许久之后,他突然一拍桌子,震得碗筷乱响,他放声大笑,“既然如此,朕没有个不支持的。” 朱棣的心彻底有底了,转过天,齐王朱榑从天津回来,一见面就跟朱棣抱怨。 “陛下,臣弟现在连个住处都没有,好歹赏赐臣弟一点,臣弟也好有个安身立命的所在。不然您的几个侄子侄女就要上街乞讨了。” 朱棣看了看他,呵呵道:“你现在是不是还怨恨定国公啊?” 朱榑愣了下,只能道:“臣是觉得他有些不地道……” “糊涂!”朱棣毫不客气骂道:“定国公都把金山给你了,你却还是睁眼瞎!” 齐王大惊,“陛下,臣弟委实听不明白啊!” 朱棣哼道:“你听不懂,朕就告诉你,你抄了寺庙,有了人没有?” “有。” “有钱没有?” 朱榑愣了,他是刮了不少金漆,但总有些不好意思…… 朱棣哼道:“蠢材啊,还不去码头圈地吗?你想让别人捷足先登啊?” 齐王愣了许久,突然扭头就跑,嘴上还说呢,“谢陛下恩典!” 第二百四十四章 河运海运 齐王朱榑从燕王府冲出来,风风火火,直接往天津冲去…阵阵寒风,裹挟着财富的味道,越是临近,就越是强烈。 仿佛真有一座金山,堆在那里。 而此刻的燕王府,徐景昌也在跟朱棣算账,他坚决反对,把海运码头转给齐王朱榑……如果不是打不过朱棣,他都想给这货俩巴掌,家不是这么败的! 倒是朱棣,他一肚子道理,十分自信,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包括太孙朱瞻基都在,尤其是小好家伙,更是瞪圆了眼珠子,握紧拳头,他可要好好听听,犬祖父又浪费了多少钱财! 朱棣看不得这几个家伙审问犯人的目光,抢先发言,“朕早就思量过了,而且此事也问过夏尚书,他的意思是废掉海运,改用漕运。朕觉得夏尚书的看法不错,是你们算错了账。朕把注定要废掉的海运码头转给齐王,就算他能赚点钱,也绝不会很多,没必要大惊小怪的。” 徐景昌一听夏原吉的建议,顿时怒目圆睁,看起来老夏这帮人还是有办法越过自己,跟朱棣联络的……朱棣也不会只听徐景昌的,那样岂不是真的成了偏听偏信的昏君! 但是徐景昌坚决认为废掉海运,是非常荒唐的事情,夏原吉要不是算错了账,就是昏了头! “陛下,臣请取来地图。” 朱棣点头,“好啊,朕也想瞧瞧,到底什么才是最好的办法!” 朱棣让人去取地图,自己也拿出了夏原吉的奏疏。 在这一边,朱高煦和朱高燧也都凑过来,君臣父子,热烈讨论起来…… 首先在很多人印象里,漕运是远不如海运有效力……明朝之所以维持漕运,并非航海技术不行。 毕竟能攒出郑和船队,足见大明的航海技术够用。 既然航海技术够用,那为什么还保留低效的漕运呢? 百万漕工,衣食所系。 庞大的河运利益集团,阻挡了先进高效的海运…… 事情到了这里,似乎就有了完满的答案,可以痛骂既得利益集团,阻碍进步了。 但是不要忽略一件事,那就是在大元朝,是有海运的。 而且元朝海运极其发达,最多的年份,需要从江南起运三百万石粮食,供应元大都的消耗。 朱元璋北伐的时候,也是借用了海运,明朝君臣并非不知道海运的好处。 但是在讨论是否延续海运的时候,主导财税的户部却提出了废海运行漕运的主张,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陛下,运河的弊端,显而易见。每年维护河道投入极大,运力有限。臣计算过,就算使出吃奶的力气,一年的漕粮也不会超过四百万石。而为了维持这点漕粮,需要动用几十万人。这还不算疏浚河道的民夫。朝廷耗费无数财力物力,如何比得上海运便利?夏原吉如此谏言,必是他恐惧海运,臣以为是万万行不通的。” 朱棣不慌不忙,笑道:“徐景昌,你要是只有这点见识,只怕这次朕只能听夏卿家的了。” 徐景昌一愣,朱棣的手指随即在地图上点了几处,徐景昌默默看着,突然,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自己是不是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觉? 以为海运一定优于河运? 然后就没有仔细想想,为什么明朝之后的六百年,都坚持漕运? 难道真的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吗? 徐景昌看着朱棣指点的几处……湖广、江西、南直隶、浙江、山东、河南! 猛然间,徐景昌发现了盲点。 他急忙将目光转移到海岸线,尤其是长江以北的海岸线,渐渐的,徐景昌有了答案,原来如此! 选择漕运还是海运,并不能只是考虑两种运输方式的优劣,而需要综合考虑全局。 以如今的大明朝为例……主要的财赋重地,就是上面提到的几个省,而这几个省正好被黄河和长江两条水系贯穿。 一条大运河,沟通南北,而且通过其他的支流航道,能蔓延大半个天下。 尤其是华北平原,几乎都能囊括其中。 这一点太重要了。 大明的财税主要是粮食这种实物税。 而实物税的最大特点,就是范围广,数量分散……大运河,加上黄河、淮河,几条水系聚集在一起,就宛如一只硕大的八爪鱼,盘踞在中原。 以当下的情况来看,假如从山西起运一批粮食,大可以走黄河,经过河南,到达山东,然后进入大运河,再向北送去北平。 其余中原地方,也都是如此。 大运河提供的不只是一条水道那么简单,更是一个四通八达的交通枢纽。 所有主要的财税重地,全都能通过最近的水系,通过航路,依靠大运河,到达想要去的目的地。 效率高吗? 谈不上! 速度快吗? 也谈不上! 但是……这样的大运河,能把整个天下联系在一起,能让朝廷的财力物力,最快达到一地。 这就是大运河的可贵之处。 反观海运……从江南起运漕粮,送入北平,速度快,效率高,损耗少……看起来百利无一害。 可问题是从江南到北平,只是点对点的运输。 最多在胶州、登州、莱州等地停靠……可这些地方也不算是大明的财税重地,离着腹心十分遥远。 就算把漕粮都集中到了北平又能怎么样? 山东发生旱灾,需要朝廷赈济,从北平拨粮食……没有运河,就要走陆路,难道靠着马拉肩扛吗? 这要消耗多少? 而且太平年月,山东、河南,都是产粮重地,没有运河,这两地的粮食要怎么集中起来? 这是农业时代,不是工业时代……工业时代的大宗贸易,是把原料送去一个工业中心,加工成制成品之后,再统一运出去。 这种情况下,点对点的运输,问题不大。 可大明朝不一样,需要大规模运输的,最主要的就是粮食……而这些粮食分散在每一个县城。每到夏秋,各个地方,就有官吏征收粮食,然后将粮食汇总,从县城到府,再到省……就像是一条条的贪吃蛇,最后通过大运河,惠及全国。 不要这条运河,改行海运,那问题是如何把漕粮集中到江南的某个港口? 运到北平之后,又怎么送去其他的地方? 简言之,就算开发了海运,也放弃不了漕运。 “那,那元朝为什么还是靠海运为主?”朱高燧想不通。 徐景昌沉声道:“元朝那是游牧立国,他们只要拿到粮食就行,不怎么在乎对中原的控制,太祖皇帝说他们治理宽松,就是这个道理。也恰恰是中原之地出了问题,断送了大元江山,不得不说是报应不爽!” 徐景昌又道:“而且元朝承接了宋金的烂摊子,黄河泛滥,河道淤积,他们想恢复漕运,也是力有未逮。直到贾鲁治理黄河之后,水患才稍微好了些,这时候大元朝也到了山穷水尽之时。” 朱棣面对微笑,他见徐景昌已经想明白了,就笑道:“夏原吉已经说了,无论有没有海运,都要有运河,每年维护运河的开支,都是那么多,半点不能少。既然如此,还留着海运,除了浪费国帑民财,没有别的用处,所以废海运,岂不是顺理成章?” 徐景昌陡然一惊,这番话他认可一半。 前半段讲的很有道理,涉及到内陆地区的大宗运输,在火车出来之前,最好的选择就是运河……而事实上,漕运衰败,也确实是在火车崛起之后。 指望着马车人力淘汰运河,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不管怎么讲,漕运都要维持,花在大运河上的钱,一点不能少。 既然这样,废海运,改漕运,也就理所当然了。 朱棣笑了笑,“徐景昌,朕的臣子也不都是饭桶吧?” 徐景昌深吸口气,“陛下,臣不得不承认,夏尚书所讲有些道理。但是臣也想给陛下再看一张图。” 朱棣点头,笑道:“朕倒要瞧瞧,你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又过了一会儿,一张硕大的地图送来,正好笼罩在前面地图的上面。 有了这一张图,再俯视全局,豁然开朗,视野都广阔了起来。 “陛下请看,如今在北平周围,广设农场,增加田庄。在大宁有榷场,在广宁有茶马市……这些粮食,牲畜,走哪里更方便?” 朱棣盯着地图,稍微思量,也就明白了,“伱的意思是走天津?” 徐景昌用力颔首,“陛下,这里是九边,这里是漠南,这里是辽东,这是朝鲜,这是倭国……” 徐景昌的手画了长长的一条线,而后正色道:“陛下,这些地方都有物产,而且还会越来越丰富,都需要贸易往来,总不能把运河修过去吧?” 朱棣不由得深吸口气,属实不能啊! 徐景昌继续道:“陛下,漕运船只比不得海运……但是漕运风浪小,又十分安全。如果拿来运粮食,那是大材小用。把粮食转到海运,反而利用漕运,多运输茶叶瓷器,加强南北贸易,货物往来,岂不是更好?” “臣的意思,概括起来,就是河海并重,以运河统御国内,以海运联络天下……漕运海运,是我大明的左右手,缺一不可。” “而天津港口,就是北方海运的点睛之处,价值之大,难以估量。陛下着实给齐王送去了一座金山啊!”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五章 给朱棣一点天津震撼 漕运还是海运,真正的版本答案是河海联运! 海路沟通万国,江河运输,统合大明……内外贯通,全国一盘棋。 朱棣审视着庞大的地图,脑海中不断涌现出一条条的航线,每一条航线都飘扬风帆,船只航行期间,金银财富,也伴随着航道流动起来。 巴蜀的丝绸,通过长江,运到刘家港。 在刘家港换装海船,送去安南,又从安南装满粮食,运送到天津,然后是北平,供应九边军需…… 这样一条条的贸易线路,每一个环节都有赚头儿,沿岸数百万的黎民得到了生路,朝廷财税充实,国力大增。 富国裕民,就在眼前! 朱棣越想越觉得畅快,他忍不住瞪了徐景昌一眼,埋怨道:“这么好的想法,你怎么现在才说?” 徐景昌咧嘴苦笑,这事情要是这么容易,那就好了。 “陛下不能只算一笔账……单项流动的贸易并非什么好事情。那样的话,等于从南方内陆抽血,滋养九边,也是没法长久的。互通有无,北方也要有东西南下才行。” 朱棣好奇道:“也有你这么一说,现在北方可有东西南下了?” “有!”徐景昌道:“此时建立榷场,鼓励诸王兴办产业,成立农场,就是为了这事。” 朱棣点了点头,“那这么说来,你们也是劳苦功高,应该重赏。” 别人没说话,朱瞻基幽幽道;“皇爷爷,用不着伱多赏赐,少败家就行了。” 朱棣一听,勃然大怒,恶狠狠瞪着朱瞻基。 黑小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瞪了回去。 “皇爷爷,你把龙眼给齐王了!” 朱棣顿时瞠目结舌,天津港是北方画龙点睛的龙眼所在,让自己草草赏给了齐王,属实有点说不过去。 朱棣眼珠转了转,突然笑道:“既然齐王发了财,咱们就去瞧瞧,让他请客,咱们好好吃一顿去。” 徐景昌眼前一亮,忙道:“陛下可是要饱餐一顿?” 朱棣笑道:“对,不光是朕,大家伙都要吃饱吃好!” 然后朱棣就带着大家伙,杀向了天津…… 此时和数年前靖难时候相比,那可是热闹太多了。 天南地北的商贾云集,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空气中飘着浓烈的烟火气。 朱棣都吓了一跳,竟然这么热闹? 他很快找到了齐王朱榑,此时朱榑匆匆赶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子腥膻的味道,看他的靴子,似乎还沾着暗黑色的血迹。 朱榑见到了朱棣,连忙请罪。 “臣弟来的匆忙,还望陛下见谅。” 朱棣满不在乎,“朕在沙场上出生入死,什么没见过!只是七弟,你现在忙活什么呢?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朱榑呵呵一笑,“回陛下的话,就是一点小生意,不值一提。” 徐景昌却幽幽道:“齐王殿下,向江南贩卖肉食,可不是小生意啊!” 朱榑咧嘴一笑,“不大,真的不大,就是赚几个零花钱。” 朱高煦笑了,“七叔,你当小侄看不出来?我盘算着,每年至少百万两以上,可比你当齐王舒服多了!” 朱榑连忙摇头,“哪有的事,你们不能胡说啊,没有,绝对没有!” 朱棣见朱榑变颜变色,也好奇起来,自己随便一句话,就赏赐出去那么多钱,属实有点败家。 不行! 必须问清楚。 朱棣也不怕辛苦了,直接前往码头,查看情况。 按理说他把码头交给朱榑,只是想着有往来的生意,他收个过路费也就是了,能有几个钱? 可真正置身码头,朱棣猛然发现,自己想的单纯了。 此时的天津,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产业链。 而徐景昌就是最大的功臣。 他到达北平之后,就铲除了许多走私商贾,杀得血流成河……但是徐景昌并没有切断双方贸易,相反,他在大宁设置了榷场,变走私贸易为正规贸易。 这下子一来,情况就发生了很大变化。 因为正规贸易打开,许多商贾都争相赶来,一个不可避免的情况就出现了,那就是内卷! 茶叶、丝绸、棉布、瓷器、铁器……这种草原百姓需要的商品,一下子丰富起来。 而草原这边,能拿出来的商品,除了牛羊马匹之外,再无其余。 生意没有持续两个月,粗略估算,大明就从草原方面净赚了十五万两。 别说朵颜三卫了,就连之前和徐景昌商定贸易的阿鲁台也受不了了。 这也太夸张了,两个月就流失这么多钱,一年就要损失百万两。 要不了几年,就会把草原的金银吸收一空。 到时候就真的只有南下抢掠一条路了。 没办法,谁让你们大明太能赚钱了。 对此徐景昌是半点不意外,要是连做生意都赢不了,那还玩个屁啊! 不过这么下去显然不是办法,必须拿出策略,平衡贸易。 而办法也早就押在了徐景昌的案头。 朱棣想起来了,“定国公,朕北上之前,你似乎通过了不少令子,就是在布局这事吧?草原物产匮乏,正常的贸易他们根本赚不到,就只有靠着朝廷恩赏。朕也不只是花钱,有些时候,也是没有办法。” 朱棣还在努力证明,他不是个败家子。 徐景昌也敢真的问罪,只能把自己的办法说了出来。 首先第一条,这个贸易量一定要大。 这也是徐景昌前期怂恿商人内卷,拼命压价的原因……哪怕少赚点,也要把贸易额推上去。 因为只有贸易额度上来,物资多了,包括普通百姓,也能喝到茶砖,用上铁锅,才能让整个生意不可逆转。 不然的话,只是少数顶层享用,就算停了榷场,影响也不会那么大。 “欲擒故纵,这不是兵法上的招数吗!” 徐景昌点头,“陛下圣明,商场如战场,说的就是这个……贸易的大门打开,鞑靼部也没法抗拒大势,偏偏他们又损失大批的金银,坚持不下去。这时候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什么机会?” 徐景昌笑道:“大批采购!臣已经安排了商贾,每一段时间,就去草原采购。主要是牛羊马匹,各种物产,有什么要什么。” 朱棣笑道:“这也不错。就是唯恐他们没有这么多产出,满足不了你的胃口。朕几次出征塞外,蒙古诸部的百姓,其实是很穷的。朕心里有数。” 徐景昌笑道:“他们拿不出来这么多产品,大可以签订约书,让他们按照咱们的需要,增加生产啊!” 朱棣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这时候朱高煦笑道:“父皇,你还记得孩儿在浙西,救济灾民的时候,就是签了改稻为桑的约书,要保证他们的粮食,百姓才会安心种桑养蚕。” 朱棣大惊,“怎么?这一招也能用在蒙古诸部上面?” 朱高煦点头,“都是一样的道理,有什么不行的?我们和草原诸部牧民签了约书……他们生产出来的牛羊,我们全都要。如果遭灾了,没法如数交割,我们也可以提供低息,甚至无息贷款,让他们渡过难关,只要来年能还上就行了。” 朱棣听得眉头紧皱,大惑不解,“你们这么干,草原诸部自然愿意,但归结起来,跟朕赏赐诸部,又有什么不同?不还是浪费大明的钱财吗?” 徐景昌缓缓道:“陛下,您是赏给一个部落,臣这边可是和普通牧民签约书啊!” 朱棣一怔,“你的意思……咱们现在能掌握住每一个牧民了?” 徐景昌摇头,“暂时还做不到,我们虽然想和每个牧民签约书,但是各部头人,朵颜三卫的官吏,鞑靼部的王宫贵胄,他们还不答应。毕竟那样一来,等于把部民拱手让给咱们了。” 朱棣沉声道:“朕就说了,没有那么容易做到,你是异想天开了。他们要是答应了,岂不是拱手来降,任凭摆布?” “但各部牧民还是按照我的希望,开始多养牛羊了。” “啊!” 朱棣忍不住低呼,他忍不住看了看朱榑,“七弟,你的牲口生意,就是这么来的?” 朱榑无奈点头,属实如此。 现在每天都有上千只羊送到天津……其中身体状况好的,会装船运走,送去应天……为了解决海运掉膘的问题,这些羊通常会在崇明等地停靠上岸,进行育肥,然后送到应天,活羊现杀。 至于那些年老的,体质差的,根本运不到应天,就要在天津屠杀,然后用盐腌好,在送去南方。 江南不少地方,都有吃咸肉的习惯,这些羊腿,羊排,送过去之后,大受欢迎。 活羊每头大约有五钱银子的利,而一大船咸肉,也能赚上百两银子。 不得不说,只要是肉,就不愁卖……天津码头这边大举杀羊,丢弃的杂碎都有人拿走,就在码头边,开了好几家羊杂汤馆,热闹异常。 朱高煦感叹道:“父皇,这么下去,五年之后,阿鲁台的麾下,就只剩下养羊的牧民,再也没有控弦的战士了。” 朱棣大惊,难道说生意的威力,比兵马还厉害? 推荐一本书,《你是我老婆?请证明》很好看的狗粮文啊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不爱打仗的朱棣 相比起征服,徐景昌更喜欢塑造! 通过商贸采购,对草原进行重新塑造……大明需要耕牛,他们就养牛,需要吃肉,就养羊。 大明需要的数量巨大,他们就要停止游牧,转而定居,种植牧草,生产饲料,养更多的牛羊,满足大明的需要…… 在这种交换中,大明朝不会亏待草原牧民,甚至会让他们过得更好,有舒舒服服的房子住,有好看的衣服穿,喝着奶茶,吃着羊肉,涮着火锅趟着琴,能歌善舞,多才多艺。 当然了,这种皆大欢喜的事情,并不会这么容易的。 草原诸部,那么多王宫贵胄,部落头人,凭什么老老实实当你大明的乖宝宝? 尤其是他们如发现自己麾下的部民,习惯了买卖交易,沉溺于养殖牛羊,忘了弓马骑射的时候,他们必然会愤怒的。 他们断然不会坐视自己麾下的虎狼变成一群没用的牛羊……他们会掀桌子,会翻脸无情,会重新调集兵马,大举南下抢掠。 最不济,他们也会主动切断贸易,放弃一些安逸的生活。 “朕看得出来,要想维持天津的繁荣,维持你说的这套生意,就必须有强悍的兵马,能够镇得住场面,对吧?”朱棣目光闪烁,凝视着徐景昌。 徐景昌也笑道:“陛下圣明,不管说的多好听,设计多精妙,只要有足够的武力,就能掀桌子。只不过桌子掀了,自己也吃不成了。” 武力这玩意是一切的根本,但是却不能轻易动用武力。 因为你不确定,武力能不能真的管用……这话听起来有点矛盾,其实不然。 古往今来的战场上,从来都不是武力强悍的一方,就一定获胜。 现实不是斗兽棋,里面的变数实在是太多了。 就拿大明朝为例,朱棣派成国公朱能领兵对付安南,结果在路上朱能感染瘴气,直接死了……不得不把征讨安南的任务交给了张辅。 好在张辅本事够,命也硬,总算平定了安南。 可另一件事就比较惨了……朱棣让丘福领兵,去征讨大漠,结果丘福稀里糊涂战死了。 堂堂靖难国公,最强打手,在阴沟里翻了船……正是丘福战死,朱棣才不得不自己领兵,不断北伐大漠。 毕竟丘福都不行,也只有他这个皇帝,才有必胜的把握。 所以不要轻易动武,一旦让人看破了手脚,下场很惨的。 伱只要不出手,永远都是武林宗师泰斗,如果下场,不幸让人三拳打倒,那就只能成为永远的笑柄了。 针对安南的事情,徐景昌反对朱能南下,而是让张辅去……他年轻,名望不高,就算战死了,也没什么影响。 而且徐景昌还不许他真的冒冒失失南下,而是要利用胡朝内部的矛盾,让他们自己先斗起来。 只有彻底熟透了,才方便下山摘桃子。 对待南方如此,对待北疆,徐景昌的思路也差不多。 先拉着蒙古人做生意,从各个方面下手,最大限度削弱敌人,自家这边,做好准备……仗还是要打,但一定要等到万无一失的时候打。 “徐景昌,你这话朕是不太喜欢的。”朱棣干脆道:“朕是个武人,身为武人,万万不可等万事齐备,才能动武。而是要在任何时候,都能打赢!朕和建文斗了四年,自始至终,朕都是以弱胜强,哪一战朕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可哪一战朕都赢了。” 徐景昌笑道:“陛下说的自然没错,但是您也不想敌人再来一次靖难吧?” “再来靖难又如何?”朱棣眉头立起,傲然道:“朕一样会赢的。” 朱瞻基认真想了想,丝毫没有被皇爷爷的气势折服,反而很认真道:“再来一次靖难,您就是建文帝了。” “你!” 朱棣大怒,看了看两边,“快把这小子按住,朕要打他的屁股!” 朱高煦和朱高燧都扭头装作没看见,他们才不帮忙呢! 朱瞻基还振振有词,“皇爷爷,您现在是天子,坐拥九州,自来一次,靖难,可不是建文吗?我也没说错啊!” “你以为朕舍不得打你是吧?”朱棣举起拳头,到底没下去手。 没法子,这个大孙子实在是心头肉,而且人家孩子也没说错。 靖难的时候,朱棣始终处于弱势,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冒险,自己上战场冲杀玩命,多少次死里逃生…… 如今强弱之势逆转,朱棣变成那个最有优势的。 他现在需要做的,不是玩命拼杀,去抢夺胜利。 而是要小心谨慎,不犯错误,避免人家复制他的成功。 朱棣沉吟良久,突然切齿道:“说来说去,你们就是阻挠朕用兵!朕辛辛苦苦到了北平,冲破万难,结果你们就是不给朕用兵的机会,难道朕会输给阿鲁台那些人吗?荒唐!” 看着暴跳如雷的朱棣,徐景昌不得不承认,征北大将军的属性要封印不住了。 从应天到北平,朱棣就盼着能打一仗,结果徐景昌根本不给他用兵的机会。甚至往后北平的发展,也落到商业上面,武力只是个保证。 这让朱棣万分震怒,朕的一身本事,就没有用武之地吗? “为何不让朕先打服了阿鲁台,灭了鞑靼,然后再谈贸易的事情?” “不行!” 徐景昌和朱高煦几乎异口同声,“陛下(父皇)绝对不能用兵,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朱棣再度瞠目结舌,怎么,还是不能用兵? 徐景昌深吸口气,“陛下,我们和牧民做生意,要让他们多养牛羊,让他们签订约书,配合咱们……这种事情,没有一个说了算的人,帮着落实,根本做不成的。不然跟一个个的牧民谈判,那要多少时间?” 朱高煦也道:“父皇,做生意讲究规矩秩序,如果用兵,打散了蒙古诸部,变得一地鸡毛,想找个做主的人都没有,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嗯!” 朱棣重重呼吸,盯着自己的儿子,还有最信任的臣子。 “你们当真很好!”朱棣咬着牙,“你们是不是打定了主意,不让朕痛快?” 徐景昌顿了下,只能躬身道:“陛下,我们着实不能随便用兵,但也不能让蒙古人小觑了……如果陛下愿意,臣建议可以举办一场校阅会猎大会。” “校阅,会猎?”朱棣好奇道:“你打算干什么?” “臣琢磨着,如果能在北平,校阅三军,邀请鞑靼诸部过来观看……顺便举办骑射大赛,展示大明的武力、财富,震慑住对手,正好能收到不战而屈人的效果。”徐景昌笑呵呵道:“顺便还能展示一下商品,扩大贸易。也能趁机摸摸蒙古人的底细。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成色,就算想要用兵,也要先知己知彼不是!”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 体育赛事,就是和平年代的战争。 早在成吉思汗的时候,蒙古人就有举办那达慕大会的习惯,意为娱乐。 大会通常有三大项目,分别是赛马、摔跤、射箭。 能在大会上胜出,会得到广泛尊重,成为万众敬仰的大英雄。 朱棣憋着一肚子的气,想要打一场大战。 弄来弄去,就变成了一场骑射大赛,这让朱棣万分失落。 但是不管怎么说,有比赛就好过什么都没有。 朱棣再三权衡,也只能点头。 “朕同意了,但是这事必须办得热闹。还有,如果鞑靼诸部不愿意过来,不给朕这个面子,那朕只有亲自提兵过去了。” 朱棣说着,还有点期盼,最好让他们头铁一点,好给朕用兵的机会。 而相比起朱棣的不尴不尬,不情不愿,朱瞻基来劲儿。 “表叔,表叔……比赛斗蛐蛐,斗蛐蛐啊!” “斗你个大头鬼!”朱高燧忍不住了,“你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大明的太孙玩物丧志吗?” 朱瞻基翻了翻白眼,“谁说这是玩物丧志的?蒙古人就没有斗蛐蛐的?没准我还能和蒙古的王公玩到一起去呢!到时候咱们不用打仗,靠着斗蛐蛐决定胜负,不也挺好的?” 这想法不错,值得点赞。 一旁的朱高煦摩挲了一阵拳头,眼中冒光,突然道:“我想下场!” 朱高燧惊了,“二哥,你下去干什么?斗蛐蛐啊?” “你才斗蛐蛐呢!”朱高煦哼道:“我一身本事,骑射摔跤,样样精通,我怎么不能下场比试?到时候我大败蒙古勇士,也给咱们大明挣个面子。” 汉王下场! 这一下子就把期待值拉满了。 朱高燧眨巴了一下眼珠子,他突然发现了商机。 “表弟,你说我要是抓着这个机会。想天下宣扬此事,你说我的邸报会不会卖得很好?” 徐景昌笑道:“你当初不还让人下注,赌我跟谁结亲吗?现在机会来了,你不会一下子老实了吧?” 朱高燧目瞪口呆,良久怪叫一声,“好家伙,发财的机会来了!” 最后就连齐王朱榑都来了精神,“那个定国公,你看我能干什么?你给指点迷津啊!” 徐景昌大笑,“齐王,这不是摆在眼前吗!比赛放在天津,你现在就去筹备马场,建造房舍,什么饭馆酒楼,都兴建起来。还有,码头也扩建起来,欢迎各地的客商,前来观礼看热闹。到时候比赛收门票,你就坐着数钱吧!” 朱榑听完,当真是热血沸腾,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又能展示国力,又能发财赚钱,还能震慑蒙古。定国公啊,你可真是天纵之才。” 推荐一本新书,三国分类,可以试试 第二百四十七章 黑了心的朱高炽 自从确定了项目之后,徐景昌的日子就轻松了,毕竟做事的又不是他。 上上下下,大家伙都在忙活,他倒是也忙,忙着给徐家开枝散叶,这么大的家业,不多生几个孩子怎么行? 这是徐景昌的心里话,鼓励生育,真的不难,有房子住,有钱花,有好位置,有偌大的家业,还有闲工夫,傻子才不想多生几个呢! 当然了,他也不能整天整夜,沉溺一件事……偶尔还得干点别的,比如发表一下平章院战略安全评估报告。 这玩意从他到北平就在着手写,一直到了现在,总算拿出了第一稿……不是徐景昌偷懒,实在是内容太多了,第一版就有五百多页,超过了十五万字。 据说朱棣拿到之后,整整看了三天,废寝忘食,丝毫不敢疏漏,随后降旨,这份报告明发六部,要求全天下七品以上官吏,全部通读。 不光如此,还要集思广益,提出建议,进行讨论。 光看这个阵仗,简直堪比御制大诰了。 “我倒要瞧瞧,姓徐的又弄出了什么幺蛾子!” 夏原吉气哼哼翻开了这份玩意,最初他还一脸不屑,可是看着看着,老夏的眼珠子就瞪大了,很快整个人就不好了。 他通读下来,又把关键的地方找出来,反复研读……徐景昌的东西有个好处,他不拽词,没有那么多难懂的字句,可就是这些大白话,越看越让人心惊肉跳,惊呼连连。 和夏原吉一样的人,不在少数,吏部天官蹇义如此,通政使解缙也是如此,其余杨荣、黄淮、胡广、金幼孜……这些号称朝中重臣,大明头脑的人物,无不惊叹。 包括探花郎徐钦在内,都被堂弟的想法惊到了。 转过天,武英殿议事,徐钦是没有资格参与的,但是朱高炽特意把他叫了过去。 跟诸位重臣一起,大家伙讨论的话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徐景昌的这份东西。 徐钦能参加,主要是他前面阐发了天下财富共有一,所以需要从海外蛮夷处赚钱的想法。这套主张,等于为下西洋提供了思想基础。 也给朝廷理财提供了支持。 因此夏原吉也很重视徐钦,视之为后起之秀。 “徐探花,定国公的文章你看过了吗?” 徐钦道:“看过。” “你看了几遍?” 徐钦道:“惭愧,只看了两遍。” 夏原吉颔首,“我看了三遍,重要的地方,又看了两遍。” 徐钦一时脸红,自己这个徐家人,还不如老夏用心。 他抬头看了一圈,发现在场重臣,几乎都是理所当然的神色,不用问,这里面看得比夏原吉还多的,不在少数。 一份报告,能产生这么大的影响,绝对是始料未及的。 但是仔细想想,似乎又是理所当然。 徐景昌到底讲了什么玩意,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呢? 其实也简单,就是俩字:内卷! 徐景昌认为北方边防压力大,九边成为朝廷负担,根本的问题,就是北方农田产出低,供养不了那么多人口,偏偏还面临着草原游牧骑兵南下的威胁。 又吃不饱,又要挨打,傻子才愿意留下来! 军户逃亡,土地撂荒,造成边防更加空虚,朝廷不得不投入更多……然后边防就变成了国家的烂疮,不断失血。 当初朱元璋建立九大塞王,戍守边防,除了疼惜儿子之外,也是让藩王守边……毕竟连朱家人都不愿意去,还能指望谁? 徐景昌简单分析了情况,接下来似乎就要对症下药,提出对策了。 但是他话锋一转,转而分析起江南和中原的农耕条件了。 江南鱼米之乡,水热充足,不像北方那么寒冷,又不像南洋那样,湿热瘴气……从气候条件,生存环境来看,绝对是农业时代,最好的一块地了。 要不然也不会繁衍生息出世界上最大的人口族群……天竺那边是耕地多,但是气候酷热,地形封闭,算不得好地方。 至于美洲大平原,看起来不错,但是由于缺少东西向的山脉阻挡,夏天飓风不断,冬天冷空气袭来,动辄几十度降温,对于农业时代脆弱的生产能力来说,绝对是灾难。 而欧洲那边,雨热不同期,只能长牧草,那就更不用说了。 徐景昌在报告里面,虽然没有对比全世界,但他也分析了,江南和中原的农业,主要是精耕细作……以家庭为主,不断投入劳力,常年辛苦劳作,用汗水换取收成。 一年才来,能填饱肚子,再有点结余,已经算是老天开恩了。 当然了,放眼天下,能达到这个水平的也不多。 随着人口生息繁衍,不断增加,在每一块土地上,都要成倍投入劳力,但是收获却增加不多……所谓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到了这一步,也就距离改朝换代不远了。 而且由于土地资源稀缺,又造成了地比人贵,所以才有了兼并横行,税基崩塌,财政崩溃,国家灭亡,改朝换代…… 这一套几乎是农业社会的必然,很难打破规律,从这个循环跳出来。 徐景昌讲了这么多,他开出的药方是什么呢? 没有! 徐景昌没有药方,中原和江南的人口就这么多,土地也这么多,人口生息繁衍,不管怎么折腾,都是治标不治本。 弄不好还适得其反。 不过……在北方,或许可以试试不同的办法。 因为九边军户逃亡,就已经证明了一件事,北方的农业条件,并不是很适合精耕细作。 尤其是长城一线,延伸到辽东,这些地方降水就那么多,每年只能种一季庄稼……就算把老百姓累死,也产出不了多少粮食,一遇到水旱蝗灾,立刻百姓破产,大量逃亡,成为朝廷重大的负担。 要怎么解决问题呢? 徐景昌提出了一个方案,就是家庭为单位的耕种方式不行了……必须扩大屯垦的规模,以千户所、百户所的规模,进行耕种。 只有扩大规模,才能抵抗风险。 然后也不要搞精耕细作……而是要尽力扩大规模。 在江南,是投入两倍的劳动力,增加两三成的收获……而在北方,要增加三五倍的耕地,换取一两倍的粮食增加。 核心就是多占土地,多用畜力,尽可能多耕土地。 徐景昌到底留了一手,他没提使用奴隶的事情,也没说多占用土地,多开垦荒地,需要有强大的武力保证……但他也算是给出了一个新的思路。 而且结合他现在所做,众人也终于明白过来。 所有的事情都串起来了。 “定国公建议,废掉卫所,就是放弃原来一家一户的精耕细作……建立学堂,教导卫所官吏,就是让他们掌握经营农场的本事。和草原诸部进行贸易,就是获取足够的牛马牲畜,用来耕田。” 徐钦道:“还要天津港,资助诸王,设立商行,是为了粮食商货贩运做准备。如今又要召开骑射大会,会盟万邦,是为了让商贾繁盛,增加北方的产出,养活更多的百姓。” 徐钦总结道:“我不敢说定国公的主张就一定对,但我以为可以一试。” 朱高炽点了点头,笑道:“夏尚书呢,你是财税大家,国库都在伱的手里,你有什么看法?” 夏原吉长叹连声,“殿下,定国公的理财手段,比起臣只高不低,臣现在只担心一件事,就是商贾大兴之后。会不会出现一些始料不及的麻烦?” 朱高炽笑了,“没错,我也颇为担心……要不这样吧,夏尚书,你辛苦一下,去趟北平,一来向父皇陈说应天的状况,二来也是和定国公商议,要怎么配合北平的治理。” 夏原吉怔了怔,无奈点头,“臣……遵命。” 朱高炽又看了看其他人,“大家伙还有什么说的?” 蹇义立刻道:“殿下,夏尚书前往北平,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臣也收到了北平的行文,臣打算让翰林学士杨荣,右通政吴山,还有一些朝臣,跟着一起北上。” 被点到名字的,一个是内阁的重要臣子,一个是徐景昌的心腹,再加上夏原吉……蹇义这是排除异己啊! 朱高炽想了想,竟然点头了,“很好,我赞同。” 夏原吉此刻却瞪大了眼珠子,殿下,你这是要把朝政都交给蹇义吗? 这可不行啊! 奈何朱高炽不想继续谈了,直接挥手,结束了武英殿议事。 毫无疑问,蹇义成了最大的赢家,他把夏原吉也给弄走了,应天上下,就剩下一个太子监国。 说实话啊,蹇天官不是要专权,实在是自己说了算的日子太舒服了,谁能拒绝? 他连夜拟定了一份名单……自夏原吉以下,一共二十多位官吏,一起北上,前去探讨事情。 这里面还包括不少建文旧臣,黄淮和金幼孜也被他弄走了。 内阁就剩下相对老实的杨士奇和胡俨。 局面很完美,只等着朱高炽批准就行了。 结果他的名单递上去,朱高炽也批准了……只不过不是二十多人,而是五百二十多人! 朱高炽一口气增加了五百个! “所有太学生,想要入仕为官,或者参加科举,都要先外放历事。这一次根据吏部谏言,选派五百名太学生,前期北上,供北平行部使用。” 蹇义顿时瞪大眼珠……这不是我建议的,不是! 推荐朋友新书,老作者大罗罗的,品质保证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八章 大明朝需要你们 朱高炽决定派遣五百太学生,前往北平,消息传出,朝野哗然。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问,太子殿下要干什么? 这件事到底是谁的主意? 明面上是接受了吏部谏言,那就是吏部尚书蹇义? 蹇天官,你赶走了夏尚书,又赶走了杨学士,还想驱逐太学生,难道大明的天子变成了你蹇天官吗? 许多人怒气冲冲,涌向蹇义的府邸,想要讨个说法。 偏偏此刻蹇义的府邸外面,已经站满了来自应天府的衙役,直接把人挡了回去,蹇天官不见外人! 这些太学生围了半日,见求见无门,心中满怀愤恨。 纷纷转头去找夏原吉,求情夏尚书给个说法? 难道是您老人家觉得自己去太闷了,才要拉着太学生一起去吗? 等这帮人找来的时候,夏府倒是没有紧闭大门,只是夏原吉早早就走了。 他要去北平了,人已经坐在船上,准备渡江了。 这位拍拍屁股,抢先逃跑。 又让太学生们扑了空。 两位朝廷大员一个闭门不见,一个落荒而逃。试问谁有这么大的的本事?能让这两位感到惶恐? 难道说我们这些太学生,就要被人像废物一样,扔到北平去吗? 简直岂有此理! “走,去登闻鼓院!” 此时已经不只是五百太学生了,因为这道命令是针对所有太学生的,五百人只是第一批,具体名单还没有出来,鬼知道会落到谁的头上。 众人怒气冲冲,直扑通政司。 没错,登闻鼓院是放在通政司的,徐景昌担任通政使的时候,还琢磨过如何敲响登闻鼓,把朱棣弄出来……这可是朱元璋定下的规矩,如果有什么不平冤屈,可以敲响登闻鼓。 而一旦敲响了登闻鼓,通政司就必须把人带去奉天门,亲自面君,由天子直接处理此事。 这也是老朱给老百姓留下的最后一条活路,也算是套在朱家皇帝头上的枷锁,约束着君臣朝野。 此时执掌通政司的是解缙,他不是徐景昌,让他阻挡气势汹汹的太学生们,着实有点困难。 愤怒的太学生冲进了登闻鼓院,举起了硕大的鼓槌,然后用力敲击……没声! 怎么会? 这玩意只要敲响,皇宫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大家伙绕到了背面,这才看清楚,原来登闻鼓已经坏了。 这东西的鼓皮是特殊材料制成的,没人破坏,几十年都不会坏。 “好你个解缙!号称才子,实则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 众人怒不可遏,现在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去左顺门,去找太子殿下,把事情说清楚。 太学生们从登闻鼓院出来,还没等出发,迎面就看到了一个人,国子监祭酒王洪,如果把太学看做一座学堂,那国子监祭酒就是他们的老校长。 王洪是洪武年间的进士,因为学问笃实,被提拔为国子监祭酒,还兼任《洪武实录》的编纂,论起学问,仅次于那几个内阁学士,官位尚在他们之上。 “伱们听我说,不要冲动,更不要闹事。朝廷是有规矩的,你们这样没头苍蝇似的,弄得应天不安,难道是想断了自己的仕途吗?” 为首的太学生怒冲冲道:“老大人在上,士可杀,不可辱。学生们皆是太学生员,一心苦读,并无过错,何故要让我们去北平?” “是啊,朝廷选才是有规矩的,吏部别出心裁,把太学生发配北平,根本是败坏国典。” “老大人,如这些年了,文人一再受到陷害,非议孔圣,妄议理学……如今又要发配太学生,我们这些读书人,并无过错啊!” 王洪看着这些太学生,连连点头。 “你们的意思,我都听到了。我心中也有同感。请大家伙放心,我这就去求见太子殿下,把事情说清楚。你们都回国子监等候消息。如果不成,大家再去按照你们的法子做事不迟。” 为首的那个学生还是不服气,“老大人,不是学生们不信,实在是唯恐朝廷欺瞒……这口气不能泄!” 王洪看在眼里,痛心疾首道:“大家伙听我说,老夫此去,如果不成,就摘了这顶乌纱帽,我拿官位作保,难道还不行吗?” 面对老大人如此恳切的表态,太学生们互相看了看,终于点头。 王洪偷偷擦了把额头的冷汗,真是太险了。 随后他就前往东宫,求见朱高炽。 很凑巧,朱高炽正在练习射箭,一壶箭刚刚射完,他擦了一把汗,扭头看到了王洪,笑道:“王卿,可是有事?” 王洪紧走了两步,到了朱高炽面前,躬身道:“殿下,贸然让太学生北上,议论纷纷,殿下是不是能缓办?或者少派一些人?” “少派?那是多少?” “三五十人?或者将那些考评靠后,又或者是恩荫入太学的,送去北平?” 朱高炽答应了一声,随即道:“就是差生呗?” 王洪一时语塞,却也只能默认。 朱高炽思忖道:“这也不是不行,只不过父皇催得紧,定国公那边也要人……开榷场,兴学堂,尤其是要统筹计算税赋。这些都离不开人手。王卿家也该知道,现在北平那边,准备以商税为主,征收税赋,如何核定商品,确定税率,是个很麻烦的事情。总之,父皇交办的事情,我也不好含糊。” 王洪向两旁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殿下,臣斗胆请教,您可愿意迁都?” 朱高炽急忙摇头,“我反对迁都,这事情人尽皆知,我还极力阻拦父皇,难道王卿家有所怀疑不成?” 王洪道:“殿下,臣没有怀疑殿下的意思,臣思量再三,如果往北平派遣人员过多,投入太大的财力。到时候陛下一道旨意,岂不是就迁都了?” 朱高炽眨了眨眼睛,又认真思索,“好像是这么回事。那王卿家以为要怎么办?难不成要糊弄父皇,对抗旨意?” 王洪思忖再三,这才鼓足勇气道:“殿下,我们大可以缓缓推行,从太学生中,精挑细选,徐徐图之。只要拖几个月,彼时陛下也走了快一年,不得不返回应天。只要陛下回来,再往北平派人,也就没什么了。” 朱高炽想了想之后,连连点头,“王卿家,你这是让我推诿扯皮,糊弄君父啊?” 王洪老脸一红,忙躬身道:“臣这也是为了节约民力,避免迁都,造成靡费无数,生灵涂炭。” 朱高炽笑了,又道:“当初定国公让不少御史外出巡视,说的是在京不能了解地方的状况。太学生总不能比官吏还要尊贵吧?他们不是怕辛苦,不愿意走吧?” 王洪更加愕然,“殿下,这是哪里的话?断然没有,断然没有啊!” 朱高炽又笑了,“其实就算大家伙不愿意去北平,我也能体谅,塞北凄风苦雨,沙尘漫天,属实不容易啊!王卿家,你可以下去了,我还要射箭。” 王洪只能告辞,但是心里头却是百转千回……前面朱高炽挺好说话的,也符合他的想法,可后面几句话却是把事情点破了,太学生就是不愿意吃苦,也不想跋山涉水,跑去苦寒的北平。 人心如此,王洪也只是顺水推舟。 想来朱高炽不比朱棣,他应该容易说话,也好对付吧? 送走了王洪,朱高炽又射空了一壶箭,额头上已经都是汗水了。 “殿下,去换身衣衫吧。” 朱高炽答应,却又道:“顺便准备马车,我要出城,去天下第一学堂!” 太监一愣,也不敢多说什么。自从朱棣走后,太子监国,执掌大权,威望日重,没人敢等闲视之。 片刻之后,朱高炽坐上了马车,很快出了城,到了学堂。 这是一座很有意思的学堂,说有意思,不是因为太孙殿下在这里发蒙,而是这个学堂,几乎每天都在变大。 就在不久前,刚刚多了个医学院,还是周王朱橚资助的。 这里的学生也在快速膨胀,人数早就超过了一万。 应天、江南,许多商贾都跑这边来招生……诸如算学院的生员,还没等毕业,就被抢光了。 朱高炽到了之后,直接吩咐道:“给我准备一个桌子,挂出去横幅,就说我替父皇招募人手,谁愿意去北平谋个差事,就过来报名!” 太子殿下跑过来招生,学堂一下子就炸了! 别说学生了,就连老师都心动了。 大家伙疯狂跑过来,毕竟学堂太大,赶过来也需要时间。 好巧不巧,有一个人排在了最前面,他叫林三,原来朱高燧手下的排字工,竟然靠着自学,认识了不少字,还通过了学堂考核,成为了老师。 “回殿下的话,当初恩科,小人就曾经目睹许多老吏承蒙朝廷恩典,一飞冲天……彼时小人还读书不多,只是略略认识几个字。这段时间小人刻苦攻读,总算成为了学堂讲师。拙荆也生了一子,小人此生无憾,小人愿意给大明朝廷效力,不论干什么都行。” 朱高炽认真看了看他,随即提起笔,把林三的名字写在了首位,而后意味深长道:“大明朝就需要你们这般的人!”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九章 人死为大 “父亲,太子殿下这么干,怕是有些过分了吧?”蹇英低声说道。 蹇义猛然扭头,目光犀利,让这小子连忙闭上了嘴巴。 过了好一会儿,蹇义才缓缓道:“你可随着那些太学生闹事了?” 蹇英慌忙摇头,“爹,你也不瞧瞧,孩儿就算想去,人家也不待见我……只是到底是同窗之谊,眼瞧着太子殿下偏爱那帮一身土气的泥腿子,他们也能算是读书人?” 蹇英是蹇义长子,奈何这小子读书的本事远不如兄弟,只能靠着恩荫,入了国子监。 而他这种荫监远不如人家正儿八经考出来的。 加上蹇义管得严,蹇英也不敢拉帮结派,因此在国子监过得并不怎么样,属于三天打渔,三十天晒网那种。 但是这次太学生闯登闻鼓院,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蹇英也被惊动了。 而且还有机会在老爹面前说几句……除了日常的问候之外,父子俩上次长谈,好像还是半年多之前,都以为高官子弟就如何如何,那也分人! “你瞧不上那帮人,国子监的人又几时瞧得起伱?” 蹇义毫不留情,直接撕下了儿子的面前,蹇英脸涨得通红,正要说话,蹇义又幽幽道:“国子监生算是读书人吗?只怕科甲正途的也瞧不上他们!” 蹇英这才长出口气,随着话道:“属实科甲正途才风光无限,文曲星下凡。” “是吗?”蹇义又哼道:“我们这些科甲正途的,谁没被徐景昌整过?那小子还拉着我们坐天牢,又把衍圣公的面皮都给撕了。” 蹇英大诧! 昂起头傻傻看着老爹,一向稳重深沉的老爹,怎么说起话来有点轻浮啊?徐景昌那是得天独厚,谁也比不了。 他这个天官之子,其实算是很有牌面了,但是对不起,徐景昌的后台,随便拉出一个,都秒杀蹇天官。 而且更让人吐血的是,就算徐景昌自己,也能收拾蹇义。 这是蹇英最五体投地的地方,年纪不比自己大太多,本事却是通了天了。 “爹,你说这一次的事情,会不会是定国公干的?他给太子殿下出的主意?” 聊了半天,儿子到底说了句有用的话。 蹇义沉吟少许,轻叹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难办了。徐景昌一向处心积虑,一肚子坏水。” 蹇英急忙点头。 哪知道蹇义又叹口气道:“可如果不是徐景昌的主意,那这事情就更糟糕了,天都塌了!” 蹇英顿时瞠目结舌,怎么回事? 不是徐景昌的建议,怎么更可怕了? 蹇义长叹一声,“是徐景昌提议的,我们只是一时输了。如果不是他的主张,我们怕是永远都赢不了了……行了,你也别留在京城了,跟着那些人一起北上,去北平行部做事吧。” “啊!” 蹇英大呼,“爹,北平又冷又苦,我可不想去吃沙子。” “你不去?陛下就在北平,你比天子还金贵吗?”蹇义勃然大怒,“你身为长子,不爱读书,为父容忍你,时常厮混,为父也不说你。但你总不能一直浑浑噩噩下去吧?你现在就准备,我给太子殿下写个条子,你一个荫监,还能认识几个字,不是睁眼瞎。现在去北平,算是为国效力,不要让为父再失望了!” 蹇英愕然了半晌,他还是不愿意去,但老爹这么说了,又能怎么办? “父亲,孩儿此去,只怕会得罪太学的同窗,他们会不高兴的。” 蹇义突然呵呵两声,“太学?从今往后,还能不能有都未必呢!快去收拾吧,记得多带两件厚衣服,别冻着了。” 蹇英浑身一震,用力点头,“孩儿知道了。” 打发走了儿子,蹇义揉了揉太阳穴,很是头疼。 谁能料想,当初为了解决流民,弄出来的所谓学堂,发展到了现在,竟然能和国子监分庭抗礼了。 蹇义身为天官,有些事情看得非常清楚。 在这个朝堂上,天子的权柄是无限的。 但是有一个问题,需要有人去给天子落实,不然的话,哪怕贵为九五至尊,也是令不出紫禁城。 相对而言,朝臣需要做的就是尽量斩断天子手脚,把皇帝限制在一个小圈子里,这样也就安全了。 但是身为天子,也有破局的办法,有的人体力超强,自己把什么都给干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休息,活生生卷死群臣。 有的人沉溺远征,跳出京城,离开牢笼,肆意挥洒…… 当然了,这都属于高端玩家才能干的事情。 如果没这个本事,那就提拔身边的太监,建立内学堂,让他们读书学本事,提升司礼监的地位。 要说一群太监,他们学问能多好? 能比得过那些科举出来的官吏吗? 显然是不行的。 但是在大多数的情况下,忠诚远远重于能力。 如果连放心都做不到,还怎么委以重任? 想通了这些,再看徐景昌鼓捣的这个学堂,可就有意思了……他们最初都是流民出身,是靠着天子恩典,定国公运作,才能办学成功。大家伙在里面或是读书,或是学习本事,掌握一技之长,能够养家糊口。 知恩图报,那是情理之中。 而且皇孙殿下又在学堂发蒙,一下子拉近了天子和学生的距离。 随后天子赐字,汉王殿下提供钱款,资助学生……这个学堂跟皇家就绑在了一起。 相比而言,国子监还真干不过他们。 然后问题就来了,此时此刻,朱高炽用这些人,有什么错? 能力差点,学问不行,出身不好……又怎么了? 他们忠心肯干,不怕辛苦,这就是好样的! 话又说回来,能得到太子殿下赏识,若干年后,这个学堂取代国子监,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老爷,国子监王大人求见!” 蹇义听到管家的话,一声长叹,“他此刻还来干什么?” 是啊,都闹成这样了,还来干什么? 蹇义根本不见,王洪满心苦水,头目森然,他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脑子一片空白,万念俱灰,生不如死。 仔细想想,如果任由太学生去冲撞左顺门,逼着太子出来当面对质……不论结果如何,也算是轰轰烈烈闹一场。 但是王洪担心会祸及自身,而且他判断太子殿下还是站在官员这边,也不同意迁都。像这种壮大北平的措施,他一定不愿意。 所以王洪就站了出来,想要劝说双方。 朱高炽还算听话,太学生也安抚下去……可谁能料到,这位太子殿下玩了一招釜底抽薪,李代桃僵。 你们不是不愿意去吗? 那好啊,你们就别去了。 我另外找人还不行! 这回可把太学生蓄积的气势给破去了大半,让他们彻底失去了道义上的优势。 原本大家伙还能指责朝廷,轻视太学生,贸然让这么多人北上,鲁莽草率,有辱斯文……朝臣们也会站在他们这边。 可现在怎么办? 你们不愿意去,朝廷也不强迫你们了。 你们还要闹事? 这不就是争权夺利吗? 不就是瞧着别人得了好处,你们眼红吗? 不就是怕别人取代你们吗? 一肚子蝇营狗苟,全都是阴谋算计,就这样还敢堂而皇之出来闹事? 王洪不只是在蹇义这里吃瘪,其余朝堂重臣,没有一个见他的。 一圈下来,把鼻梁骨都撞折了。 就在他的马车返回府邸的时候。突然家门外面站满了愤怒的人群,粗略估计,也有一两千,比起闹登闻鼓院的时候,还要壮观许多。 这些太学生义愤填膺,见到王洪的马车,纷纷质问。 “王大人,可有个说法?” “凭什么让那帮人为官?” “朝廷设立国子监,还有什么用?” “是不是要把国子监给废了?” …… 一声声的质问,全都落在了王洪的耳朵里。 他此刻也是怒火中烧,一肚子的无名怨气。 猛然之间,他掀开车帘,愤怒骂道:“你们也知道是朝廷的国子监?国家用人,让你们去北平,你们不去。现在怎么有脸来找老夫?你们的书都读到了狗肚子了吗?” 这一声叱问,还真吓住了太学生们。 但是很快就有人站出来,“王大人,那个天下第一学堂,不过是私塾蒙学而已……纵然朝廷承认了,可也不能入仕为官。这不合规矩。” “对!不合规矩,朝廷无论如何,也不能用他们。我们不服!” 这帮人又是一阵鼓噪。 听到王洪想要吐血……让你们去,你们不去,别人去,你们还不答应!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当真以为朝廷拿你们没办法吗?” 太学生们听到这里,终于有人把矛头对准了王洪。 “我们本来是要去左顺门,求见太子殿下,把事情说清楚。分明是你这个奸臣从中作梗,是你没把话说清楚!” “对,就是你干的,没准是你抬举那些草民,让他们去北平为官的,你用心险恶!你这个老奸贼!” 太学生们鼓噪着涌上来。 王洪气得怒目圆睁,须发皆张……老夫为了你们,结果却被当成奸佞,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 愤怒的王洪突然眼前一黑,直接从马车上栽了下去。 “他这一死啊,比他这辈子的功劳都大啊!” 接到了急报的朱高炽,如是说道。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章 朕的好大儿 王洪被太学生围住,怒火攻心,加上羞愤惶恐,居然从马车上摔下来,伤到了脑子……这帮太学生一哄而散,没人敢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王家仆人才仗着胆子出来,把王洪抬了回去。 结果到了后半夜,人就没了。 国子监祭酒位列小九卿之一,在朝堂上也算是个人物了。 他这一死,属实如朱高炽所讲,比他活了大半辈子的动静都大! 眼下唯一笑得出来的人,就是户部尚书夏原吉。 他万分庆幸,自己算是跑出来了。 离开了是非圈子,不用担惊受怕,终于可以安心看戏了。老夏特别嘱咐手下人,一定要及时给他送邸报,一点不许马虎。 夏原吉很想瞧瞧,蹇义这帮人如何脱身! 毕竟这么大的事情,可不是好玩的。 “蹇天官,王洪这一死,简直跟天塌了一般。”朱高炽悲声凄惨,冲着在场重臣诉苦。 如今尚在应天的,有资格坐在武英殿议事的,首推吏部天官蹇义、其次就是通政使解缙,此外还有工部尚书雒佥,左都御史吕震,兵部尚书刘儁,翰林学士杨士奇等人。 这几位全都面面相觑,苦着一张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朱高炽苦兮兮的,“我受父皇旨意,监国留守,结果应天除了这么大的事情,朝廷重臣,死得稀里糊涂,如何跟父皇交代?我只有立刻上书,请求父皇降罪,不管有什么结果,我都一肩抗起,绝不连累大家……你们都是大明的栋梁之材,无论如何,也不能牵连到你们。” 面对义薄云天的太子殿下,在场众人都哭了,殿下真是个好人,但是此事绝对不能这么干。 你要是这么干,我们大家伙都完了! 蹇义思量道:“殿下,王洪连日奔波,操劳过度,暴病而死,也算不得意外。” 蹇义发话,众人纷纷点头,暗暗称赞,天官高见! 无论如何,也不能像朱高炽那样,上报王洪的死因……道理很简单,一位朝廷重臣,稀里糊涂死了,捅到天子那里,就必须彻查。 而一旦查下来,会牵连出什么事情,那就不好说了。 毕竟有洪武朝的四大案作为前车之鉴,就算打个折扣,一下子杀百八十人,也是情理之中,丝毫不要意外,绝对的血流成河,人头滚滚。 所以王洪的死因必须是暴病而死,不能有其他别的说法。 解缙也道:“殿下,臣也听说过,王祭酒早年就有疾病,如今他不辞劳苦,忧心国事。突然仙逝,实在是让人痛心疾首。臣斗胆建议,要追赠王洪为礼部尚书,恩荫家人,在他的老家建立祠堂祭祀。” 朱高炽沉吟一下,随即道:“死者为大,恩赏王家,无有不可。只是我尚存疑惑,京城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父皇那边不可能不知道。而且王洪向太学生承诺,不派人北上。这事情几百太学生都听到,断然做不了假。” 寥寥几句话,又把人拉回了现实。 朱棣管应天要人,太学生闹事,国子监祭酒突然暴毙……怎么办吧? 伱说这里面没有鬼,傻子才信? 莫非是太子殿下不愿意遵旨,搞出了的这么一出? 又或者是朝臣欺负天子没在京城,鼓动太学生闹事? 那个王洪到底是听了谁的唆使,去见太学生的? 又是因为什么,突然丧命? …… 这一连串的破烂事,根本经不起追究。 一旦朱棣降旨追查,武英殿的诸公,谁掉脑袋都不好说。 所以蹇义和解缙都主张不要在王洪之死上面做文章。 咱们把握不住,别自己找死。 可问题是王洪没事,谁要替京城的乱子负责? 还有,陛下要人,又该怎么办? 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了最后,吕震开口了。 毕竟作为朱高炽的心腹,他不能眼瞧着太子殿下为难。 而且这事也不复杂,就是需要点破窗户纸。 “殿下,还有诸公,太学生拒绝北上在先,辜负天子,又围攻师长,激怒王大人,致使他忧愤而死。此事无论如何,都要国子监生负责。” 蹇义略沉吟,就说道:“吕尚书所言极是,只是要让谁来负责,又要谁来彻查?查出来的结果,如何能够服众……这些事你可都想过?” 吕震低着头,沉吟良久,缓缓道:“蹇天官,还要查吗?” 要查吗? 国子监里面,有大批的荫监,比如蹇义的儿子就在其中,其他人也不例外。另外那些考入国子监的,也是一方翘楚,他们的家族多半也是地方大户,和士林名流,沾亲带故。 一旦彻查,究竟要查到什么程度,才能算是结束? 前面徐景昌弄得尼山鸿儒会,已经让读书人风声鹤唳了。 真要是查起来,一样是人头滚滚,肯定会伤损士林元气的。 刘儁是个憨憨,他还没有领悟吕震的意思,不由得问道:“不查如何定罪?” 吕震呵呵道:“刘尚书,这个罪,是所有太学生的!” “啊!” 刘儁大惊失色,不由得看向其他人,却发现大家伙似乎早有准备,就该是如此。 这个黑锅太大了,只能让国子监一起来背。 “那要是如此,怕是要废了国子监啊!” 刘儁的声音不高,但是在场众人,无不骇然心惊。 国子监可是个有着悠久历史的衙门,历代因循,岂能轻易废掉? 解缙斟酌道:“是不是可以遣散这些生员,把他们赶回原籍?” 蹇义心中所动,看了看朱高炽。 这位太子殿下思忖片刻道:“可以将他们发回原籍,只是接下来要招募何人进入国子监?” 朱高炽挺了挺腰身,看着在场诸公。 “这些太学生不愿意北上,接下来的监生,怎么也该愿意为国分忧,能够不避艰险,北上报国吧?” 光是驱逐了这一批监生,重新再招募一批,如果还是换汤不换药,全都一个样,又有什么用? 朱棣那里也没法交代。 所以国子监的改革势在必行。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阴云翻滚,不寒而栗……在长久沉默之后,还是解缙开口了。 “殿下,所有监生,应该有真才实学,且能不避艰险,有志报国。依臣之见,应该多从贫家子弟之中挑选。” 朱高炽点头,“这话对,要能吃苦,愿意吃苦……还有吗?” 解缙又道:“还有就是所学内容,陛下让人北上,是要能办实事的。因此最好精通算学,了解实务,不是一般的书呆子。” 朱高炽又是频频点头,“解学士说得极对,眼下的太学光是读四书五经,只是做八股文章,说是砥砺学问,磨砺人品,结果却是违抗旨意,欺师灭祖……足见他们品行堪忧啊!” 大家伙一阵唏嘘,有心反驳,也是无话可说。 实在是这些太学生太丢人了,根本是无药可救。 朱高炽见众人没有什么话说,他突然笑了,“我方才想了想,按照解学士所讲,其实也不用麻烦了,有一所学堂正合适。” 朱高炽看向众人,“要不咱们上书父皇,把天下第一学堂改成太学,大家以为如何?” 不如何! 在场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珠子,哪怕是蹇义,他都没法淡定。 有些事咱们能商量,可有些事断然不能商量啊! 徐景昌鼓捣的学堂,倒是个什么玩意,不需要多说。 当初想获得朝廷承认,都闹了很大动静。 现在还要蹬鼻子上脸,把他们变成大明最高学府,哪有这样的道理? “殿下,国子监属实需要整顿,但若是草草将一个蒙学变成太学,属实说不过去。更何况太学汇聚天下英杰,断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取代的。”蹇义很认真说道。 朱高炽察言观色,发现其余重臣也都是这个意思,哪怕是解缙,也反对这种直接升格的做法。 朱高炽笑道:“我就是这么一说,大家伙不必在意。咱们还是仔细商议一下,到底要如何料理王洪的后事,如何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朱高炽没有继续往下说……只不过按照规矩,武英殿议事,需要将内容如实呈给朱棣。 只是谁都知道,不管多高的水平,也不可能完美还原现场,每一次的记录,都会有侧重取舍……当然了,这可不是要欺君罔上,更不是官吏疏忽,只是人力的上限,无奈而已。 这一次武英殿议事,就是胡俨负责记录。 随后快马加鞭,送到了北平。 朱棣粗略浏览,他的目光完全被不起眼的几句话吸引了…… “徐景昌,你说把你的学堂升格成太学,你意下如何?” 徐景昌忙道:“陛下,那个学堂臣是最早的发起人,但如今已经和臣没多大关系了。” 朱棣翻了翻眼皮,笑道:“那你觉得这所学堂能不能取代太学呢?” “不能!”徐景昌老实道:“太学是大明的太学,那个学堂的生员来源太窄,不足以代表大明。” 朱棣想了想,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从各地多招募学生即可。对了,就从北平开始,你去操办吧!” 徐景昌领旨下去……只剩下朱棣一个人,他的脸上露出了止不住的笑容。 “敢朝着国子监下手,当真是朕的儿子!”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一章 勃勃生机万物竞发 朱棣喜得搓手,笑容灿烂。他和老朱还真有点相似的地方。朱元璋给了朱标最奢华的东宫班子,朱棣则是频频让老大监国。 如果没有绝对的信任,皇帝哪敢轻易放权? 只不过朱高炽总有点仁弱,让朱棣颇不放心。 但是这事他办得让朱棣颇为欣慰,对这帮读书人,就该如此。 你下手越狠,他们就越老实。 你要是犹豫了,他们只会当你好欺负,更加变本加厉,肆无忌惮。 所以说天子不狠,如何能驾驭朝局,统治天下? “太子果断,朕无忧矣!” 朱棣欣喜之余,找来了徐皇后,两口子可以不急着回应天,好好在北平耍耍。 “刚刚七弟送信来,说是在天津建立了一个马场,颇为广阔宽敞,是接下来比箭赛马的地方,朕也有心,好好练练箭术,到时候下场比赛,拿个第一回来,也给咱们大明朝扬威,伱看怎么样?” 徐皇后笑了,“陛下神勇,自然天下无敌,下场比赛,手到擒来。” 哪个老爷们能禁得住夫人的夸奖啊,朱棣顿时喜出望外,“这么说俺可要好好下功夫了。” 徐皇后顿了顿,“陛下,我看你还是尽量不要下场为好。” 朱棣不解,“怎么,你还是不信朕?” “不是。”徐皇后摆手道:“这事情怕是还要问老三。” “老三?他管得了朕?”朱棣气得咬牙切齿,“朕打烂他的屁股。” 徐皇后忙道:“不是这个意思,他现在已经安排下注了。” 朱棣怔了怔,突然大怒,“好啊,这个兔崽子,他果然往邪路上去了,朕不光要打烂他的屁股,还要敲了他的砂罐!” 朱棣雷霆震怒,徐皇后倒是挺无奈的,“陛下,这事早就有了,当初他就让人下注,看看谁能成定国公妻子……那次老三赚了不少,这就一发不可收拾了。陛下下场比赛,固然可以,就怕成了别人的赌注,有损天家威仪。” 朱棣眉头竖起,怒喝道:“什么意思?他敢拿俺当赌注?忤逆不孝的东西,看俺不宰了他!” 徐皇后忙摆手,“陛下且慢,老三自然没这个胆子,但是就怕有人在私下里这么干……利之所在,总有人铤而走险,就算朝廷要查,也未必都能查出来。所以还是恳请陛下,矜持一些,免得丢了天家威风。” 朱棣沉思再三,点了点头,“你说了,那就听你的。”突然朱棣又意识到什么,“你跟俺说这些,是不是给你好处了?” 徐皇后把脸一沉,“什么话?我是他娘,孝敬我一点,难道还不是应该的!” 朱棣气得狂翻眼皮,“你们发财,都不叫我一声,把朕放在哪里?” 眼瞧着皇帝陛下气得吹胡子瞪眼,徐皇后也只能好生劝解,“陛下别生气,老三这事办得还是挺漂亮的……他言说了,要拿七成的收入,用作兴办学堂,帮着北平兴学。我看孩子一片善心,你别总是骂他。” 朱棣略怔了怔,立刻道:“俺知道了,这事一准是徐景昌教的,这小子的鬼主意最多。明明是贪财好利,偏偏弄得冠冕堂皇。这小子要不是在朕的手下,早就成了奸佞小人了。” 徐皇后笑道:“瞧陛下说的,要不是圣君明主。也不敢用他啊!” 朱棣眉头挑起,愣了片刻,笑道:“你是夸俺啊?你那是夸你的侄子呢!对了,这小子成亲有些日子了,有没有动静?” 徐皇后笑道:“多半是有了,我让太医给黄丫头诊脉了,只是月份尚短,还需要仔细修养,等些日子稳住了就好了。” 朱棣一听,也是大喜。 “不错,徐家总算有后了,这是大喜事。等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接到宫里,咱们亲自带着,别让那小子把好端端的孩子给教坏了。” 朱棣居然和黄观英雄所见略同,不得不说,徐景昌真的要反思一下了,怎么混成了这样子? “我认为这是污蔑,绝对的污蔑!我是无辜背锅,都是朱大胖子,他黑了心,拿死人做文章,喝人血,吃人肉,还不吐骨头!”徐景昌切齿咬牙,“等我回去,一定要揭穿他的真面目,让世人都知道,这位太子殿下是什么德行!” 徐景昌的愤怒是有道理的,因为朱大胖子刚刚送来的奏疏,请求追赠王洪礼部尚书,谥号文献,准家乡建庙祭祀。 这个规格放在文臣里面,也算是顶级了。 大家都说太子仁厚,可那些真正了解怎么回事的,无不惊叹朱高炽的腹黑。 王洪明明是反对让太学生北上,可是朱高炽却说他为了此事积极奔走,不辞劳苦,一心为公,废寝忘食。 仿佛王洪支持他的主张一般。 随后又说王洪爱护学生,呵护弟子,却不幸丧命,其情可悯。 如此一来,仿佛是说王洪支持此事,还因此丢了性命。 正因为如此,才追赠礼部尚书。 倘若事实真是如此,也算情有可原。 最妙的就是这个谥号。 文献! 可不是任何一个文臣都能得到谥号,也不是哪个人都有资格以文开头。 而且第二字献也是不错的,聪明睿哲曰献,知质有圣曰献,都是顶级的好话。 两个绝好的字,放在了一起,扣在了王洪身上,怎么都有点荒诞的感觉。 这就好比是五仁月饼,明明都是好材料,组合到一起,就人厌狗嫌了。 文献这个谥号,仿佛是说献出了这条命,给废掉太学制造了契机。 九泉之下的王洪,真不知道作何感想? 属实有些人一死,比他活了一辈子都管用。 黄芸芳见徐景昌破口大骂,就忍不住劝道:“国公这又是何必?太子殿下聪慧英睿,必是日后的明君圣主,国公替他背负骂名,殿下也不会亏待国公。而且身在朝中……稍微糊涂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对不?” 徐景昌突然笑了,“我说夫人,这是岳父老泰山教的?” 黄芸芳一笑,“这点道理,还用不着他老人家教。吃亏是福,国公大度一点,就当……就当给咱们孩子积功德了。” 徐景昌眉头微动,是啊,他要当爹了! 他居然要当爹了! “你说的没错,我要庄重一些,学着当个重臣……对了,你说我现在开始蓄须怎么样?就像咱爹似的,长长的胡须,黝黑发亮,飘飘洒洒,儒雅随和。” 黄芸芳白了他一眼,你又不是六首魁元,就不怕东施效颦啊? “国公还是别想着蓄须的事情了,如今北平多事,有人要来,有事情要办……只要一切四平八稳,朝野心服口服,自然就是国公的功劳。” 徐景昌点了点头,深表赞同。 现在的北平,整体的方针确定了,几项主要的任务也都明确了。 但是这么多事情,还没有来得及一项项落实,有的开了个头儿,有的还在纸面上。 真称得起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 在这么个千载难逢的风口,不干点事情,实在是说不过去! 徐景昌果断下令,学堂生员到达北平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进行征税。 没钱还干个屁啊! 蹇英作为监生,随着第一批生员北上。 他在山东的时候,接到了消息,应天的三千太学生,悉数面临被裁撤回家的命运。 仔仔细细看完了内容,蹇英忍不住惊呼,“还他娘的是我爹啊!” 什么叫天官啊! 这个机敏的劲儿,就没人能赶得上。 如果他没有北上,而是留在了应天,肯定要随着这些太学生一起被裁撤的。 其中挑头闹事的,肯定要遭到看管,连家门都出不去,这辈子就完了。 虽说他身为天官之子,多半不会这么惨,但是也少不得留下一笔。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 他提前走了,还主动北上。 在这一群生员之中,他这个监生算是学历最高的。 没错,虽然学问不好说,但是学历绝对够! 而且因为学历过人,蹇英还捞到了一个便宜,他不用参加培训,直接安排到了山海关,负责征收过往商税。 面对此情此景,蹇英情何以堪! 这不是夏原吉干的活吗? 我爹管人,我管钱。 这也算是青出于蓝了。 蹇英不顾疲劳,乐颠颠巡视……他很快发现,山海关这边的生意着实不小。 从关外不断送过来马匹牛羊,还有药材木料。 关内的盐巴,布匹,茶叶,粮食,也不断向关外运输。 他需要做的就是核验货物,按照价值课税,然后开具凭证……如果已经开具凭证的,他则是需要抽查货物,确保无误。 身为天官之子,年纪轻轻的纨绔子弟,蹇英似乎没什么了不起的。 他到了第二天,就有一批上好的松木,从关外运过来。 这批松木有辽东都司的凭据,也就是说,蹇英只需要查验就行。 他盯着马车,一辆、两辆……等到了第五辆,蹇英突然走过来。 “停下!” 他围着马车转了几圈,不停敲打,突然有一根松木发出的声音不一般。 “拿出来。” 士兵推开阻拦的车夫,直接把木头拿出来,蹇英又仔细检查,随即下令劈开。 这一劈可不打紧儿……木材断裂,原来里面是空的,从里面流出了黄澄澄的金沙,晃人眼目,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二章 朱棣的酸腐爱情 “回陛下的话,臣等在山海关查货十斗金沙,请陛下定夺!” 朱棣一听,脑袋都大了。 十斗啊! 金沙论斗装啊! 这东西本是装修皇宫,或者皇家园林所用。 往柱子上涂的金漆,就是由此而来。 朱棣还清楚记得。当初修应天皇宫的时候,朱元璋下血本,修了三大殿,奉天殿的规模,堪称空前绝后。 后面的皇帝不是不想修更大的,实在是找不到那么大的材料。 其中金漆就用了不知道多少。 等修后面寝宫的时候,老朱又心疼起来,只能用便宜的黄铜充数……如今朱棣的寝宫,还是老爹留下来的,他也没舍得换成金漆。 一是属实囊中羞涩,一是老爹留下来的,属于圣遗物,他也不敢随便破坏。 但是无论如何,在山海关破获走私大案,一下子就弄出十斗金沙,还是相当震惊。 “去把蹇英叫来,朕要问话。” 得到旨意的蹇英匆匆到了北平,面见朱棣。 “小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棣看了看他,蹇英十六七岁的样子,眉清目秀,颇有蹇义的影子。 “你是蹇天官的儿子?” “是!” 朱棣点头,“听说你读书不太好?” 蹇英满脸苦涩,只能老实道:“小臣发蒙的时候,父亲在朝中为官,十分操劳,顾不上家里。小臣顽劣,祖母和母亲偏爱,舍不得吃苦读书。后来承蒙恩典,进了国子监。” 朱棣点了点头,并不意外。 十年前,还是洪武朝,那时候朝臣每天都战战兢兢,生怕随时掉脑袋,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哪有心思教导孩子啊! 蹇英说他疏于教育,情理之中。 “既然如此,那你怎么能看出有人走私?” 蹇英顿了顿,低声道:“这个不难的,小臣溜出去玩,国子监旁边就有酒窖,空车过来,车辙很浅,如果是装满了酒水,车辙就很深。这批木材,装的差不多。按理说应该一般深,偏偏其中一辆的车辙特别,必是拉着重物,所以就勘察了一下。” 蹇英说得很轻松,貌似也确实不难。 可问题是榷场贸易弄起来了,明明有了正规途径,又是谁在走私?是只此一家,还是额外有人? 还有这么多的金沙,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送? 朱棣一肚子问号,他只能看了看旁边的徐景昌,徐景昌又把脑袋转向了夏原吉。 没错,老夏已经到了北平。 还没歇过来。就出了这么大的案子。 “陛下,瞧这个意思,金沙必是来自辽东。” 朱棣白了他一眼,“自然不是从关内运出去的。” 夏原吉一怔,慌忙道:“陛下,臣的意思,或许辽东有金矿,而且产金数量很多。” 有金矿! 还是大金矿! 朱棣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从登基以来,就面临着国库亏空,朝廷的财力,没法支撑他的雄心壮志。为了筹钱,朱棣什么主意都想了。 下西洋,从海外赚钱,可以说是不遗余力。 倘若辽东就有金矿,这不是天赐横财吗? 朱棣又看了眼徐景昌,“定国公,伱可听说辽东有黄金?” “听说了,女真完颜部以金为国号,就是说白山黑水之间,有颇多金矿。” 朱棣道:“有多少?” 徐景昌道:“这臣就不好说了,需要派人勘察。” 朱棣哼道:“还勘察什么?有这么多金沙在这里,总不能凭空冒出来。辽东的金矿一定规模庞大,能够向关内走私,必是手眼通天,这人是谁,还用得着多说吗?” 还能是谁? 夏原吉看了看徐景昌,徐景昌也在盯着他,两头狐狸都心知肚明,朱棣怀疑的人必然是辽王朱植。 但是他们俩都比鬼还精,低着头,也不说话。 朱棣瞪了半晌,只能哼道:“徐景昌,你知道是谁吗?” “启奏陛下,锦衣卫一向是有多少证据,说多少话的。” 朱棣气得去看夏原吉,老夏也很干脆,“陛下,臣刚刚过来,一时还不清楚状况,此事容臣细细彻查。” 朱棣直接翻白眼了,你们两个混账东西。 等你们查出来结果,什么都晚了! 最最关键,这么多黄金,朕看着流口水啊,耽误一天,就损失一份财富,朕不能跟钱过不去啊! “你们两个先下去吧,此案朕亲自过问。” 徐景昌赶快出来,夏原吉也在后面跟着。 “我说定国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老夫刚过来,就遇到了这么大的案子,我是一头雾水,两眼一抹黑。” 徐景昌忍不住冷笑,“我说夏尚书,咱俩有些日子没见了吧?” 夏原吉一怔,“定国公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以为我变傻了不成?这破事不是明摆着吗?” 夏原吉讪讪道:“定国公,我听说藩王都在学堂读书,还是你在教他们本事,我怕一句话说错,害了自己人。你该清楚,我一向把你的人都当成我的人对待。” 徐景昌给这位一个大大的白眼,实在是忍不住了。 “我说夏尚书,咱们俩就别浪费唾沫了……你说吧,在当下这个关头,怎么干最有利?” 夏原吉道:“那自然是立刻拿下辽王,查抄王府……只是他是朝廷藩王,如此查出了走私大案,不好处置,我尚在犹豫之间。” 徐景昌哼了一声,“我说夏尚书,我是没傻,你的脑子却不够用了……把辽王拿下,又能抄出来多少金子?” 夏原吉大诧,“那定国公的意思?” 徐景昌直接拉着夏原吉,到了他的住处,给老夏弄了几个小菜,摆上一壶酒,两个人对坐。 三杯酒下肚,两个人都放松了心情,忍不住畅聊起来。 “老夏,你也到了北平,你说这北方最缺什么?” 夏原吉笑道:“自然是缺少人气了……元末的时候,北方就屡遭涂炭,死了许多百姓。这些年还没恢复过来,又遭逢靖难,百姓走死逃亡,一时还恢复不过来。” 徐景昌笑道:“这就是了,北平最缺的不是金子,而是人气!咱们要有人过来才行。” 夏原吉眼珠转了转,立刻道:“你的意思?是要借着金矿,把人吸引过来?” “聪明!” 徐景昌给夏原吉竖起大拇指,“咱们这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夏原吉翻了翻眼皮,突然道:“陛下怕是不会答应。” 徐景昌点了点头,“咱们陛下听说有金矿,必是打算独自圈占,然后一点点淘金,一分一毫,都要进入内帑。” 夏原吉稍微思忖,就摇头道:“这么做怕是得不偿失吧!” 徐景昌哼道:“为了淘金,必定要派出许多劳力,而且为了保护金矿,又要安排众多兵马……辛辛苦苦折腾一圈,产出的黄金,还未必能支应军费。” 夏元吉眉头紧皱,属实如此,万万不要觉得有金矿,就能发财。 一般的金矿,靠着淘金,一年下来,能有过万两黄金,都算是高产的。 可是为了保护这个金矿,需要派多少人? 一百二百,还是一千两千? “我说定国公,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徐景昌道:“这事也不难……咱们干脆发牌子。” “发牌子?什么意思?” “很简单,就是五十两银子一个牌子,只要拿到了牌子,去辽东淘金,赚到了多少,都是你的。就算拿不出五十两,也可以赊账,一年之后,能归还十两黄金就行。” 夏原吉一怔,随口道:“万一他们回不来呢?” “回不来就客死异乡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有什么办法?” 夏原吉眼珠乱转,淘金这玩意,收益慢,投入大……最最要命,深入辽东,遍地都是女真各部,其中还有许多相当野蛮的家伙,他们吃人不吐骨头,朝廷派大兵过去,那是得不偿失。 如果按照徐景昌所说,发牌子,让人去辽东淘金。 这事只赚不赔,绝对不亏。 而且还能迅速聚拢一笔钱财。 “我说定国公啊,你可真是个鬼才,我五体投地。来,咱们浮一大白!” …… 他们俩喝得高兴,另一边朱棣吹胡子瞪眼,怒视着辽王朱植。 “混账东西,瞒着朕,走私金沙,你想上天啊!” 朱植这个委屈啊,“陛下,臣弟当真不知道啊,都是他们 “一直在读书?这么说没进学堂之前,走私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冤枉!”朱植哭了,“陛下,臣弟自始至终都没有走私过啊!” 朱棣冷笑,“那好,既然如此,朕也不能冤枉你。也不用等改成学堂了,俺这就派人,提前把辽王府抄了……还有,你的部下,你的亲戚,谁也别想跑。” 面对朱棣的雷霆之怒,辽王朱植心惊肉跳,他沉吟了片刻,不得不说道:“陛下,臣弟属实没有走私过黄金。” 朱棣又要发作……朱植补充道:“臣弟以往都是走私些这么大的东珠。” 说着他举起了手,拇指和食指圈出了龙眼大的圆……朱棣只觉得浑身一震,居然这么大? “混账东西,宫里都没有,你倒是先享用了!你现在立刻奉上东珠十……二十斗,少一颗朕都不会放过你!” 打发走了朱植,朱棣突然眉开眼笑,喜不自禁。 “妹子,俺准备给你做一套珍珠衫,让你光彩照人。”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三章 真的猛士 朱棣是有想象力的,拿龙眼大的珍珠,做一件珍珠衫,咱不说这件衣服能值多少钱,光说这个份量,就绝对吓死人。 徐皇后虽然是将门虎女,估计也扛不住。 “皇爷爷就是胡闹,跟个小孩子一样,还不如我成熟稳重呢!”朱瞻基毫不留情吐槽,自从认识到了朱棣败家的本质之后,小家伙就没啥好话了。 徐皇后倒是半点不在乎,“不许你胡说八道……珍珠衫做了,穿不穿还不是我的事。而且那么多颗珍珠,就算拆下来卖钱我也不亏。等以后啊,给你留着赏赐媳妇用,怎么样?” 黑小子难得脸发烧了,“皇祖母,你说我什么时候能成亲啊?” 徐皇后一怔,不会吧,这个宝贝孙子开窍这么早了? “那个乖孙儿,伱有喜欢的人吗?” 朱瞻基顿了顿,点头道:“有……是我们学堂旁边,一个卖馄饨的小姑娘。” 徐皇后一听,骤然大惊,这小子怎么回事?居然看上了商贾家的女儿,这不对劲儿啊! 不过徐皇后还算镇定,她没急着发火,而是问道:“乖孙儿,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瞻基还是很喜欢皇祖母的,因此道:“就是在学堂的时候,她们家开了个铺子,卖馄饨的,皮薄馅大,很好吃的。我每次过去,都多给我一个。那个小姐姐很漂亮的,笑起来还有酒窝。” 徐皇后听得眉头紧皱,什么意思,一个馄饨就把孙儿给拐走了? “乖孙儿,你这么小,就想好了亲事?” 朱瞻基点头道:“没错,我不能跟表叔学,我要当个听话的好孩子。” “表叔?徐景昌又怎么了?他不是挺好的吗?” 朱瞻基哼道:“皇祖母,你可不知道,表叔差点没找到媳妇的。朝廷文武,他都得罪了一个遍儿,根本找不出合适的。我跟他不一样。” 徐皇后也想起了侄子的婚事,自己废了那么大力气,愣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要不是起复建文旧臣,还真未必碰得上…… “那你怎么打算的?” 朱瞻基笑呵呵道:“我啊,我打算早点成亲,这样就算以后得罪了所有人也不怕了!” 徐皇后一怔,这个兔崽子,还是要得罪人啊! “瞧我不打你的屁股!” 面对徐皇后的巴掌,朱瞻基果断开润,撒腿就跑。 徐皇后不舍得打孙子,看着背影,反而感慨笑了。 小孩子长得快,虽说成亲还早,可要不了几年,估计孙子就会找小宫女做游戏了。 所以尽快物色几个合适的人选,先这么放着,也不算过分。 只是这个孙媳妇到底是从高门大户来选,还是平民之家? 徐皇后一时陷入了沉思,少不得要找人商议一下。 侄子徐景昌虽然在自己的婚事糊涂,但别的事情还都算精明,干脆看看他的想法……徐皇后派人去询问,偏巧徐景昌不在,他正跟夏原吉鼓捣辽东的事情。 “老夏,咱们盘算一下,辽东能发财的东西,究竟有多少?”徐景昌笑着算起来。 黄金就不用说了,后世东北就有许多金矿,储量在全国都是靠前的。而且越过黑龙江之后,那边的金矿更多,粗略估计,也有几千吨,数量非常惊人。 “药材,主要是人参什么的,皮草,各种名贵的兽皮,还有上好的木材……东珠,这个早在汉代的时候,就有人开采了。” 夏原吉默默听着,叹道:“这么一说,好东西还真是不少……你说咱们这边的老百姓怎么就不去呢?眼瞧着那么多的好东西,我看着都流口水。” 徐景昌哼道:“这么说夏尚书可以辞官前往辽东探险,我可以资助你点钱财护卫,等你发了财,记得分我一点就行了。” 夏原吉给徐景昌一个白眼,“你想杀人直接说就是,用不着这样!老夫一介文弱书生,你让我去寻宝,还不如杀了我!” 徐景昌淡淡一笑,“老夏,你别着急,咱们俩琢磨一下,老百姓为什么不愿意去?” 夏原吉平心静气,稍微思忖了一阵子,突然道:“我看未必是不愿意去,而是朝廷不知道!” 这一句话说得太有水平了,徐景昌脸上含笑,抚掌赞叹,“老夏啊,我现在开始佩服你了。” 要说国人缺少开拓的勇气吗? 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根据郑和的回报,船队下西洋之后,沿途发现了许多汉人百姓,他们已经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村庄市镇。 或是种田,或是经商,怡然自乐。 再看辽东这边,已经有这么大规模的金沙走私,不可能没人过去,凭空就冒出来。 真正的问题是什么? 就是当下的朝廷,根本没有相应的衙门,没人管,自然就没有记录……后世看不到文字记载,也就认为不存在。 但众所周知,利之所在,商人所在。 很多民间人士远远走在了朝廷前面。 比如汉朝的时候,张骞出使西域,结果发现了蜀布……据此汉使认为,必定另外有道路通往西域。 因此汉朝经略西南,发现了经由东南亚、南亚,到达西域的商路,这也就是茶马古道……而这个发现,也为汉朝经营西南提供了可能。 商贾远远走在了朝廷前面,放在辽东这块,也是适用的。 “老夏,这绝对是朝廷的失职。” 夏原吉哼道:“定国公,听你的意思,还想把责任怪到我的头上?” 徐景昌突然嘿嘿一笑,“老夏啊,我是要把功劳给你!” 夏原吉皱眉头道:“你别绕圈子了,赶快说吧!” 徐景昌点头,“那我就直说了……咱们需要增加个衙门,来专门负责此事。” “什么衙门?” “这个吗……姑且就叫通商部,咱们需要了解各地的情况,不光是大明,还有海外。需要派遣人员,疏通商路,寻找商机财富。比如郑和的船队,大举下西洋就是很好的举动。我们不光要探索海上,还要在陆地上走起来,弄清楚各地民情物产,撰写成书,刊行天下,让有志探索的人,能够发财致富,光宗耀祖。” 夏原吉点了点头,随即轻笑道:“你说的不错,但可惜很难办。” “为什么?” “不为什么。”夏原吉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次太学的事情,让他们到北平,都有那么多人不高兴。你让他们去海外,去辽东,跑到最苦寒的地方,你这不是做梦吗!” 徐景昌哼道:“他们不爱去就不去,难道还找不到能为国分忧的?” 夏原吉斜了徐景昌一眼,“你说的是设立通商部,朝野上下,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文官,你让老夫怎么办?” “找不到文官就找武人啊!难道活人还能让尿渴死?” “你?”夏原吉大惊失色,他似乎有了思路,“徐景昌,你说的这个武人,不会是你自己吧?” 徐景昌笑道:“你愿意推举我吗?” “不愿意!”夏原吉果断道:“就凭你在通政司的任上那么折腾,就没人会愿意。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平章院吧。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当什么通商部尚书的。” 徐景昌满不在乎道:“我属实不合适,夏尚书,老夏,你帮着举荐一个。” 夏原吉怔了怔,他恍然大悟,这兔崽子属实没憋着好屁。 他想鼓捣出一个新的部,而且还要让武人主持! 怪不得需要自己出来说话,他不方便讲呢! 这要是他说,估计所有人都会反对的。 “徐景昌,老夫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你还是另请高明!” 徐景昌不慌不忙,笑道:“夏尚书,你就甘心当万年老二?” 夏原吉不解,“你什么意思?” “还用我明说吗!眼下蹇义把持吏部,身为百官之首,他的儿子都立了功劳,得到了陛下赏识,你要是再不干出点什么来,你就要一辈子屈居人下了。” 夏原吉明显呼吸急促,别的还好说,唯独一直被蹇义压着,实在是他的致命软肋。 徐景昌继续道:“老夏,这个通商部发现了新的商机,增加的还是国库税收。你现在负责国库财税,我们只要短暂的时间,就能让税收暴涨。这么好的事情,你怎么就想不通呢?” 徐景昌是痛心疾首,我明明是为了你好,你该领情啊! 夏原吉眯缝着眼睛思索,这事绝对不简单。 徐景昌算不得正经武人,他冒出来也是一个意外,但如果真的弄出一个通商部,还让武人当尚书,这事情就大了。 只不过……跟自己有关系吗? 需要为了人事发愁的是蹇义啊! “定国公,可以设立通商部,但是这个部只有正三品,要隶属北平行部。”老夏留了最后一手。 徐景昌哈哈大笑,“成交!” 燕王府,李景隆一身戎装,再三磕头。 “陛下,请准许臣带领将士,前往辽东寻金。” 朱棣眉头紧皱,“曹国公,你身为朝廷世袭罔替的国公,身为尊贵,此去辽东,千难万险。当地苦寒不说,还有女真生番,万一有个闪失,那就不好了。” 李景隆一摇头,“启奏陛下,为朝廷探索异域,开疆拓土,乃是求之不得的大功劳。下西洋的事情,已经落到了郑公公的身上。如果在陆地上武人还是畏刀避剑,逡巡不前,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汉唐盛世,岂有贪生怕死之臣?”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四章 李景隆赢了 李景隆的话,充满了豪情。 汉唐盛世,使者通达万邦,没有人畏刀避剑。 诗人才子,无不以提剑报国,戍守边疆为荣。 那才是真正的勃勃生机,万物竞发……反观今日之大明,虽然天子雄心勃勃,志在万里,奈何四处掣肘,往前走一步都难。 “李景隆,你说若是汉唐之时,听闻北上报国,可以为官为吏,还会有书生拒绝吗?”朱棣缓缓道。 李景隆猛然一震,傻子也听得明白,朱棣这是厌恶当下文人,贪图享乐,不愿意为国效力。 李景隆顿了顿道:“陛下,臣只知道汉唐的文人争相报国,戍守边疆,为国捐躯,百死不悔。今日之天下,尽是奢靡享乐之风,由此看来,理学之祸,为祸不浅!” 朱棣凛然,“说得好!见识高明!” 天子连连赞叹,喜悦道:“所幸还有你们这些猛士,能够为君分忧,为国解难。” 朱棣主动拉起李景隆,这么多年了,今天看你有点帅! “朕现在就加伱太子太保衔,受通商部尚书。另外拨一百艘战船,五千兵丁,归属通商部。” 李景隆一惊,他有点糊涂,“陛下,既然是通商部,应该按照朝廷六部编制,如何给臣安排兵丁船只啊?” 朱棣哈哈大笑,“朕不给你兵,让你去探索商路,不是让你送死吗?” 李景隆憨憨笑道:“臣明白了,只是臣还不太明白,这些兵马到底算是兵部,还是五军都督府?” 朱棣哼道:“都不是,暂时划到北平行部,等你们立了大功,朕就在六部之外,额外增加一个,让你说了算!” 李景隆大诧,慌忙道:“六部自古沿袭至今,臣何德何能,能让陛下为了臣破例啊?”李景隆惶惶不安。 朱棣却笑道:“怕什么?只要是忠心为国,就受之无愧!朕就要让那些人瞧瞧,什么才是忠臣良将!” 朱棣拍着李景隆的肩头,感慨道:“放心去吧,朕等着给你庆功!” 从燕王府出来,李景隆都不知道迈哪一条腿了。 他万分确定,自己靠着这几年的努力,已经渐渐洗刷了靖难时期糟糕的名声,他也在朱棣那里找回了信任。 只要这次能立下大功,就可以前途无忧,他总算能对得起死去的老爹了。 李景隆好想大哭一场,人到中年,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这时候最好有个人,能跟自己分享喜悦……该去找谁呢? “定国公,我敬你一杯!” 李景隆亲自给徐景昌倒酒,格外尊重。 “不管是修北平的英烈祠堂,还是对付朵颜三卫,包括这一次寻找商路,都是定国公的抬爱,李某这辈子怕是还不上你的恩情了。还是那句话,从今往后,我李景隆唯命是从。除了陛下,就是你定国公了。” 这位就差纳头便拜,高呼大哥了。 徐景昌却不是那么在乎,“机会来了,也要把握住。修英烈祠堂,淇国公没来。这次寻找商路,成国公也没有挺身而出。所以你也不用谢我,一切还要看自己的努力。” 李景隆顿了顿,忙道:“还是定国公瞧得起在下。我这次想好了,一定不畏艰险,我领着人马,一路杀过去,一定要打穿辽东,找出金矿产地,大涨朝廷威风。让天下人都瞧瞧,我李景隆也是能比得上张骞一般的汉子……” 这位说到了高兴地方,不由自主挥动拳头,情绪激昂,气势如虹。 徐景昌却是不停皱眉头,坏了,就怕这个! “我说曹国公啊,你打算怎么办?” 李景隆道:“这还用说,自然是打过去啊!” “那你就不怕折损在半路?” 李景隆皱眉头道:“莫非定国公如此小觑在下?区区生番而已,我已经查问过了,他们还在用骨头做的箭头儿,有什么好怕的!” 徐景昌一听这话,更加摇头,不由得正色道:“曹国公,你要是这么想,此去必定凶多吉少,弄不好还要客死异乡。” 听徐景昌如此严厉,李景隆也不得有打起了精神,他迟疑道:“定国公,我着实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说?” 徐景昌道:“你要是觉得兵器锐利,铠甲坚固,就能横行无忌,所向披靡,那就犯了大忌……辽东地广人稀,那些女真诸部,多的上万人,少的只有几百人,他们零星分布,互不统属。你领兵过去,难道要一个接着一个打下去吗?” 李景隆稍微顿了顿,不由得摇头道:“这自然是不行的,不能毕其功于一役。迁延日久,兵马疲惫,粮草不足,士气低下,肯定会输的。” 徐景昌点头,这也是他反对大举进攻安南的原因。 道理都是一个,你以为兵马开过去,三下五除二,消灭了敌军,就能平定地方……实际上,怕是连敌军在哪,谁是真正的敌人都不知道。 所谓帝国坟场,不是这地方多厉害,恰恰相反,因为这里落后分散,没有谁能说了算……军队过去了,根本找不到准确的敌人,或者说遍地都是敌人。 你可以赢得每一场战斗,但是长久的拖延,不停的消耗,会让你输掉整个战争。 “曹国公,你这次去,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是交朋友。你明白吗?” 李景隆思量少许,急忙用力点头,“多谢定国公提点,我明白了。” 徐景昌又道:“光是明白还不够,你要放在心里,不能有半点疏忽。” 停顿了一下,徐景昌道:“这样吧,我问你,朝廷在永乐元年,封了阿哈出为建州卫指挥使,你这次进入辽东,该怎么应付阿哈出?” 李景隆思忖了少许,这才道:“他既然接受了大明封赏,就是大明之臣。我过去了,他应该协助我开拓商路。我保证尽量不扰民就是了。” 徐景昌连连摇头,“你要是这么想,那就完了。” 李景隆不由得上身前倾,请教道:“定国公,那应该怎么办?” 徐景昌道:“你首先要明白一件事,女真虽然接受了封赏,但他们到底不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吏。你领兵过去,他们只会担心是抢夺他们的地盘。建州女真勾结其他人,出卖情报,把你们留在辽东,也是可能的。” 李景隆浑身一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也不由得汗毛竖起。 “定国公,我此去怕是要举目皆敌,疲于奔命啊!” 徐景昌点头,“能明白这一点就好。但是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关键是要有正确的思路,对症下药。” 李景隆更加恭顺,“还请定国公指点。” 徐景昌笑呵呵跟李景隆说了两句,这位连连点头,心领神会。 不得不说,徐景昌这小子就是一肚子坏水。 三天时间过去,李景隆正式出使……经过徐景昌的提点,他这次没有率领太多人,只是八百名精锐。 除此之外,他携带了足足五十车的礼物,这才浩浩荡荡,向着辽东而去。 就在李景隆出发的当口,朱棣送来了一柄竹杖。 这东西还有个名字,叫做节! 当年苏武牧羊,手中攥着的就是节杖。 如今的大明使臣,也要效仿汉唐前辈,踏上开拓之路。 “雄哉,壮哉!” 朱高燧很是激动,他毫不客气,在邸报上面,大肆宣扬。 区区文人,让你们来北平做事,你们就推三阻四。还要看人家武将,去辽东之地,探索蛮荒,也是在所不辞。 同样是做人,差距怎么这么大捏! 朱高燧这边不遗余力,但是很显然大家伙都清楚,如果李景隆什么成果都没有,那也只是稍微壮烈了一点,无关紧要。 只是这些人忽略了,李景隆从徐景昌那里学来了秘诀。 他从辽西走廊,到了沈阳,随后就见了建州卫指挥使阿哈出……他们只谈了一次,就搂着肩膀,要歃血为盟,拜为兄弟。 李景隆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随后急忙给朱棣上书,讲明情况,要想取得信任不容易,一旦犹豫迟疑,没准就会前功尽弃。 朱棣接到了上书,认真看了看,李景隆的处理没有什么问题。 自己赏给他节杖,就是让他临机专断。 只是李景隆提到了一件事,让朱棣眉头紧皱。 “去把徐景昌叫来!” 不多时,徐景昌匆匆赶来,“陛下有什么吩咐?” “朕问你,让曹国公鼓动女真东征,是不是你给出的主意?”朱棣恶狠狠道:“徐景昌,这种军国大事,你怎么能不事先告诉朕?” 徐景昌注意到,朱棣的眼珠子已经冒光了,又是着急,又是气恼……能打仗谁愿意在这里闷着啊! 徐景昌却是连忙劝说,“陛下,这事不大的。只是李朝立国之后,不断向北拓展疆土,已经侵占了不少属于辽东的土地。” 朱棣怒道:“既然是侵占了咱们的疆土,为什么不派兵讨伐?” 徐景昌道:“陛下,如果派兵过去,必然会经过女真诸部的地盘,难免不会有误会。还不如驱虎吞狼,支持女真诸部向东用兵,我们坐享其成来得好。” 朱棣算是看透了,徐景昌就是不给他出兵的机会。 “看着吧,如果曹国公进展不顺利,朕必然要亲自出手,谁也别想拦着!” 朱棣的话刚刚说完五天,沈阳方面就送来了捷报……李景隆赢了!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五章 开发辽东 徐景昌给李景隆讲得有两条……对于这些莽荒的地方,老祖宗已经无数次证明过了,立足不易。 稍微不慎,就会被赶走。 因此必须拥有借力打力,纵横捭阖,合纵连横的本事,说得更干脆点,就是要会搅! 而要想搅得好,搅得妙,搅动一池春水,就必须下功夫了解当地的民情,弄清楚状况,才能四两拨千斤。 辽东这块,早在洪武年间,朱棣就随着冯胜,蓝玉一起出兵过,当时俘虏了二十多万人,赢得了大捷。 也算得上是朱棣早年得意之作,现在提起来,也是很骄傲的。 只是这二十多万蒙古人被俘虏之后,向南迁徙,方便大明控制,然后就留下了真空。 盯上这块空地的有两伙人,其一,就是北方的女真,他们在阿哈出的率领之下南迁,并且得到了大明册封,成为建州卫指挥使。 这个建州卫正好在沈阳以东,一直绵延到鸭绿江。 而偏偏此时,正是朝鲜李朝成立没多久,尚有锐气,正在不断向北推进疆土,他们瞧着建州卫,就十分碍眼。 想要调兵攻打,奈何女真人虽然落后,但很能打。 另外建州女真后面是大明,万一惹恼了天朝上国,那就悲剧了。 李景隆了解了情况之后,顿时松了口气,这事除了自己,就没有第二个人了。 交给我那是牛郎配织女,卧龙会凤雏啊! 原来上一次朱高炽调动北平兵马,向朝鲜问罪,李景隆就曾经率领水师封锁沿海,并且进行登陆。 迫使朝鲜低头,向大明赔偿道歉,甚至还打开了通商门户。 李景隆把事情一说,阿哈出也是大喜过望。 你以为他们会忌惮大明,敬畏若虎……其实对于女真人来说,他们最迫切的敌人还是朝鲜,毕竟大明太远了,也不会影响他们的生存。 因此李景隆就和阿哈出订立盟约,由大明提供支持,授予他讨伐朝鲜的权力,只要把所得疆土,悉数划入辽东都护府即可。 阿哈出本就接受了大明的册封,建州卫和辽东都护府,能有多大的差别? 无非是一个名号,可如果有了大明支持,他们就师出有名,甚至能号召其余女真各部,又能得到武器粮草,简直赢麻了。 因此阿哈出果断答应,随即他就招募各地女真,居然一下子号召了五万多人,气势汹汹,朝着鸭绿江开过去。 女真兵满万不可敌,一下子凑了五万多人,那还不天崩地裂啊! 实际怎么回事,李景隆心知肚明,根本没有那么厉害。 这五万多人,有一半以上,没有铁制兵器,甚至没有马鞍子……他们无非就像平常渔猎一般,存心抢夺。 说他们是乌合之众都抬举了他们,绝对的一触即溃。 可问题是朝鲜那边敢反击吗? 本来他们就被女真人不时入寇搞得心力交瘁,现在来了这么多,后面还有更可怕的大明朝,就算能打赢一次两次,万一惹来上国雷霆之怒,那又怎么办? 还是乖乖议和吧! “鸭绿江以东五百里疆土,十万石粮食,二十万两银子……哼,这点东西李景隆就退兵了,当真是荒唐!” 朱棣咬牙切齿,“朕现在才知道,原来朝鲜竟然还占据了大明辽东疆土……上一次太子调动兵马,朕就说要狠狠打过去,这一次又是这样,你们就不能干脆一点?朕亲自统兵,踏平小小藩国,有什么难的?” 朱棣大声咆哮,在他面前,徐景昌、黄观、夏原吉,三位重臣都目光转动,仿佛没听见他的抱怨一样。 朱棣看了半天,就属黄观最老实,他怒道:“黄尚书,朕讨伐不臣,收复故土,难道不对吗?” 黄观顿了顿,苦笑道:“陛下,臣以为是不是要仔细瞧瞧,曹国公接下来的举动?” 朱棣微微一愣,就说道:“他不是把粮和钱都给了女真诸部吗?还跟那个什么阿哈出、猛哥帖木儿结拜成弟兄了?” 黄观点头,“这就是了,曹国公收服了五万女真人啊!” 朱棣稍微迟疑,又气哼哼道:“女真人野蛮成性,只怕不会轻易投降,以后必然有反叛。” “所以才不能真的讨伐朝鲜啊!” 朱棣顿时瞠目结舌,良久无言……奶奶的,李景隆这家伙玩得不错啊! 他跟女真诸部首领结拜,支持他们用兵,有了斩获一点不要,全数分给女真各部。几乎一夜之间,就建立起了威望,建州卫、海西女真、东海女真,全都很敬畏这位曹国公。 女真人的法则也很简单,首先你要足够强……这一点背靠大明的李景隆是没有任何疑问的。 其次伱要能给大家伙带来好处,通过讨伐朝鲜,李景隆也证明了这一点。 最后就是处事公平,李景隆把缴获如数赏给各部,也满足了大家伙的需要。 黄观总结道:“陛下,当年班超出使西域,平定五十余国,也并未不断征战,靠的是以夷制夷之道。如今曹国公之举,颇有班定远的风采,臣以为应该重赏曹国公才是。” 朱棣眉头紧皱,“黄卿家,你说的似乎有理,可李景隆这番折腾,又有什么好处?土地钱粮都是女真人的,朕得到了什么?大明得到了什么?” 徐景昌缓缓道:“秩序!” 朱棣紧皱眉头,“什么意思?” 徐景昌道:“陛下得到了秩序,辽东有了规矩,咱们可以鼓励百姓前往辽东淘金了。” 朱棣眼前一亮,貌似有道理啊! 此刻夏原吉也站了出来,“启奏陛下,辽东凶险,可辽东也有财富。这一次曹国公出使,目的就是打通商路,寻找黄金。可就算找到了黄金,又有什么用?关键是要淘金,还要运出来……人如果女真诸部作祟,不断袭扰,屠戮淘金的百姓,这钱还是没法拿回来。” 朱棣忍不住一拍大腿,是了,居然忘了最关键的事情。 寻找黄金,充实国库,这才是出使辽东的目的。 像李景隆这样,就能让淘金客彻底安全吗? 那是不可能的。 不是每个女真部落都能听他的。 一旦落单,到了人家的眼皮子底下,杀人越货,毫不意外。 而且辽东大地上,还有许多的虫蛇虎豹,一个不慎,被老虎当了点心,那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没有学会滑铲。 但不管怎么说,和女真诸部搞好了关系,有人在上面约束着,情况就会好很多。 夏原吉又道:“陛下,此刻用兵,就算抢占了再多的土地,没有百姓,依旧算不得大明的疆土。如果再有十年二十年,不断有人淘金,生息繁衍,安顿下来,有一两百万汉人生活在辽东之地,此地自然就是大明的疆域。” 黄观也道:“陛下,欲速则不达啊!” 朱棣深深吸口气,“行了,朕明白了……告诉李景隆,他这次做得很不错。等回来之后,朕有重赏。对了,再告诉他,让女真诸部派人到天津,参加骑射比试,朕也要瞧瞧女真猛士的风采。” 三位重臣长出了一口气,他们最大的难题不是女真、不是朝鲜,而是如何控制住朱棣汹涌的征战欲望。 这位兼职天子的征北大将军,确实有点难对付。 “定国公,黄尚书,我瞧着啊,咱们早晚挡不住了,只要等国库不缺钱了,陛下一定要动兵的。”夏原吉道。 徐景昌沉吟道:“这也没什么,毕竟不是谁都能用金钱收买,也不是哪国都跟朝鲜一样,大兵压境就怂了。” 黄观点头,“没错,我看这一次邀请蒙古诸部过来比试,鞑靼这边还算听话,可瓦剌不但不过来,还把咱们的使者扣押了。我瞧着早晚会有一战。” 夏原吉悚然心惊,“瓦剌部距离大明很遥远?如果大军远征,一个不小心,就会损兵折将啊!” 徐景昌心说岂止是损兵折将,如果解决不了,搞不好连皇帝都折损进去。 “我一向都不反对用兵,只是咱们要制造合适的用兵时机。就拿现在来说,贸然对鞑靼部用兵,他们向西逃亡,归附瓦剌,二者联手,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但如果我们能拉住鞑靼,集中兵力,直接灭了瓦剌,整个局面就大不相同。所以说这一次比赛,也是交朋友,寻找盟友,我们要有足够的策略。” 夏原吉点了点头,“你定国公布局谋篇的能力,无出其右。我向来是佩服的。只是听你这么说。怕是大战不会太远了,老夫还要抓紧筹钱,你瞧瞧,我才当了几年的户部尚书,鬓边尽是白发了。” 夏原吉没有说谎,一旦开战,打空国库也不是不可能。 “老夏,我说实话,你或许不用这么着急,咱们的钱很快就来了。” 正在说话之间,有锦衣卫捧着一个盒子,跑了进来。 “拜见大都督。” 徐景昌点头,“什么事情?” “回大都督的话,这是曹国公命人送过来的,据称是一位女真头人献给他的狗头金。”说着展开了盒子,顿时里面出现了十几块金光闪闪的东西,大的有拳头大,小的也有鸡蛋大小。 拿在手里,份量十足。 这个含金量不低啊! 徐景昌长出一口气,“老夏,我没说错吧,有了这东西,还愁没人去辽东吗?”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六章 理财高手 面对金灿灿的狗头金,哪怕是夏原吉,一颗道心,都怦怦乱跳,情难自禁。 财帛动人心,果然没错。 “让赵王通过邸报,宣扬天下吧!” 夏原吉点头了。 他这一同意,就显示出了身为朝廷两大巨头的恐怖之处。 蹇义执掌吏部,管理百官,但人活着就是为了钱,夏原吉就是财税系统的头儿,他就是管钱的。 大明朝一半的命脉,捏在人家手里。 其实仔细瞧瞧,督察院、六科廊、锦衣卫,包括徐景昌执掌的平章院,都是为了监督几个真正干事的衙门。 换句话说,老夏才是真正掌握了执行权力的那个。 他一点头,应天,北平,其余的十三个布政使司,全都动了起来……辽东有金矿,有巨大的财富。 想要发财,就去辽东。 朱高燧的邸报,只能在主要城市里面刊行,想要深入乡村,还要看各级衙门的。 因此很快各地就多了许多告示。 还有专门的人,站在村头城门,给百姓阅读讲解、 其中最用心的竟然是山东,他们不光贴出了官方告示,还把邸报也贴出来了。 有官吏下去,到各个乡村,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宣讲。 山东巡抚袁纲,布政使左雨田凑在一起,稍微商议之后,左雨田就决定,他亲自前往各个州府,率先示范,劝说有志青年,北上寻宝。 袁纲道:“如此就要辛苦你了,不过我还有个打算,就是能不能将大牢之中的犯人,发配辽东,让他们去淘金?” 左雨田顿了下,“中丞打算奏报天子?” 袁纲下意识道:“不是应该送去应天吗?” 左雨田笑道:“如果送去应天,往返之时,只怕山东已经落后于人矣!” 袁纲怔了下,哈哈大笑,“你这个状元公,是真的半点不像个书呆子……要不这样,你先下去摸清楚,到底有多少犯人,那些能去辽东,伱先把这些人都调去河泽等地,只要朝廷恩准,立刻就坐船北上。咱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到后面。” 左雨田大笑着点头,“放心,谁也挡不住咱们!” 这两位掌握山东大权的文官,迅速达成了共识。 在他们看来,淘金多少,还在其次,毕竟那是户部的事情,他们真正在乎的是能把一些讨厌的人,彻底送走。 譬如说那些藏在山海之间的蟊贼草寇。 前面都说了,因为靖难的主战场是山东,地方上有许多土匪,甚至还有白莲教的闹事。 袁纲出任巡抚之后,查抄了孔家,最近又把齐王府的田产给收回了。 给百姓授田,帮着流民编户,又赦免匪徒,让他们返回原籍,耕种田地,做个老实的百姓。 可以说袁纲和左雨田的举措是有效的。 他们大大降低了山东的匪徒数量,还顺便改善了民生,山东百姓,交口称赞。 但是事情到了最后,两个人也面对难题,没法解决。 其一,毕竟还有些顽固的匪类,他们作恶多端,杀人越货,无所不为。身上背负累累血债……这样的人,无法赦免。 其二,就在抑制豪强,铲除大户的时候,少不得要抓许多人。 现在这帮人都在大牢里面押着,他们之中不少也通着朝廷官吏,因此弹劾袁纲等人的奏疏不断。 所幸朱棣庇护着他们,平章院也盯着,朱高炽更是清楚怎么回事。 但是久而久之,事情就不好说了。 许多冲在最前面的能臣干吏,往往不会有好下场。 从你身上得到好处的人,未必会出全力保护你。 那些被你伤害了利益的,一定会咬牙切齿,拼了命置之死地而后快。 偏巧随着年头过去,你的功劳也渐渐黯淡,被人们遗忘。 到了那时候,那就真的不免卸磨杀驴了。 所以对于他们来说,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非常关键。 把这帮人全数发配辽东,不留后患。 “老乡们,父老们……山东土地贫瘠,人丁滋生,越来越多。守着一亩三分地,想不挨饿都难。现在天赐良机到了,辽东有金子,淘金归来,发家致富,光宗耀祖啊!” “不管是什么人,哪怕是江洋大盗,身上背着人命,只要愿意前往辽东,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 “乡亲们只要去了,几年之后,衙门招募官吏,优先录用啊!” 最后这条可要了命了……你发多大的财,山东爷们未必看得上,但是能当官,吃上皇粮,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情,半点不能含糊。 消息传开之后,很多人家都动心了。 这里面有原来的卫所军户……根据朝廷最新的政令,已经取消了军籍,原来的卫所官还能入武学,普通的军户则是可以拿到土地,做个普通人。 但总有人不甘心,比如登州卫的一户戚家军户就动心了。 戚老爹的长子已经去了北平,入了武学,他还有两个儿子,老二一向老实,就留在家里,守着这点田产过日子。 至于老三,就去辽东吧。 “到了那边,也不必急着回来。早些年的时候,为父随着凉国公打过辽东,知道那边的情况。别看气候苦寒,但是土地很肥沃,荠麦遍地,是个好地方。能找到黄金就找,找不到,安家立户,繁衍生息也好。” 戚家三爷点头,“儿子明白。” 两天之后,他带着行礼,外加一包家乡的土,就踏上了前往辽东的道路。 随着他一起走的,还有不少乡亲。 这些人普遍是十几岁,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如果稍微研究一下,就会发现共同的特点,他们普遍是洪武十五年之后生人。在经历元末动乱之后,进入休养生息阶段。 如果是洪武元年生人,到了洪武十五年,足以当爹了。 说白了,这些人就是大明立国的第二代。 到了他们这一代人,很明显的,土地就不够用了。 山东还是因为靖难之役闹的,人丁减少了许多。 但即便如此,也有些人感觉到了压力。 人口不停增加,土地可没有增加。 爷爷辈尚能过得富足,到了父辈就只能求个温饱,到了孙子这一代,八成就要挨饿了。 老百姓虽然弄不清楚这背后的道理,但是生活压力实实在在,谁也不敢马虎大意。 既然有机会,朝廷有这么支持,去搏一个富贵,也理所当然。 因此消息传出来,光是从山东前往辽东的,就有七八千人之多。 “实际数目远不止这些。”夏原吉哼道:“老夫已经接到了莱州等地的密报,有不少人直接坐船渡海,进入辽东。为的就是绕过朝廷控制的山海关,省去五十两银子。” 徐景昌道:“老夏,既然如此,你准备派人监督不?” 夏原吉笑道:“为什么啊?” “那可是一个个行走的五十两啊!你能允许有人逃避税费?” 夏原吉哈哈大笑,“我说定国公啊,你当老夫是傻子吗?他们能躲得了一时,但躲不了一世。放心,我早有安排。” “你是怎么安排的?” “老夫已经在辽阳和沈阳设立户部钱庄。” “户部钱庄?你甩开汉王了?”徐景昌惊问道。 夏原吉笑道:“你当老夫那么笨吗?看了好几年了,居然还不明白?这回啊,我要把淘金的收获,全数拿到手里。” “老夏,你准备怎么干?” 夏原吉笑道:“这还不容易,凡是淘到了黄金,只要存进户部钱庄,我就给相应数目的宝钞,而且还保护他们的安全,想回家有人护送,想留在辽东,我给便利。丝毫不用担心,他们的钱会被拿走。” 徐景昌直接哼道:“老夏啊,还不担心啊?你明明都把钱拿走了!” 夏原吉哈哈大笑,“有吗?我不是按照市价给了宝钞吗?要不我再给点利钱?” 徐景昌算是无语了,这老夏是真的变坏了。 金银这个东西,作为货币的压舱石,是完全可以膨胀起来的。 一两银子作为本金,就能发相当于十两银子的宝钞。 所以要说淘金的赚的再多,也比不上朝廷,差着数量级呢! 但是对于淘金客来说,落袋为安。 如果不存入朝廷,那会怎么办?身上携带金沙,一旦被发现,直接没收,还会被扔到大牢里面。 当然了,这还算好的,如果遇上了黑吃黑,那估计人就回不来了。 你交五十两银子,拿到了朝廷的牌子,属于正式淘金客,全程都能得到朝廷的协助。 没有这个牌子,就不免战战兢兢,而且最后想要存入户部,还要加倍补偿。 夏原吉笑嘻嘻道:“定国公,你看老夫这手段如何?” 徐景昌长叹一声,“老夏啊,你现在算是越来越坏了。你把人心都算计透了。” 夏原吉笑道:“谬赞了,这只是小道而已。距离富国裕民还远着呢!实不相瞒,老夫还有更高的一招。” 徐景昌道:“莫非你要拍卖辽东的采矿权力?” 夏原吉瞪大眼睛,“你如何知道?” 徐景昌道:“汉王靠着丝绸作坊发财,这回有了金矿,你岂能不如法炮制?” 夏原吉大恸道:“定国公啊,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当年你投资汉王……眼下整个朝堂,就属你最有钱!这回无论如何,我也不能错过充实国库的良机!咱们大明,要有钱了!”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七章 快去请景昌佛祖 夏原吉笑容灿烂,脸上的皱纹都仿佛展开了。

“定国公啊,老夫也是静思了许久,才明白过来,老老实实,靠着田赋丁银,无论如何也是没法充实国库的,文景之治,开皇之治,都是写在史书上的,根本不能信。”

夏原吉探身道:“你说存在府库的铜钱,绳子都烂了,还来不及使用?就凭蹇尚书他们那个德行,能存得住钱吗?”

徐景昌认真看着老夏,发自肺腑道:“那是,论起浪费国帑民财,你们才是专业的。”

夏原吉立时语塞,这小子说话是真的难听……不过也算是切中要害。

“朝堂之上,不管文臣武将,都是花钱的高手。咱们大明,也偶尔有府库的存粮腐烂,储存起来的铜钱生锈作废……这恰恰证明里面有弊端,是有人故意损坏的,真正好的钱粮,早被人塞进了荷包里,损公肥私,中饱私囊了。”

徐景昌连连点头,“我说夏尚书,你有这个见识,怎么不去抓贪官污吏,跟我废话干什么?”

夏原吉摇头,“我是负责理财的,抓贪官污吏,让督察院去办,让伱们锦衣卫去办。我说的是要怎么才能发财,如何填满国库?”

“那你到底准备怎么办?”徐景昌淡淡问道。

“这不是就在眼前吗,老夫准备把辽东的产业,还有北平的产业,统统都给卖掉。”夏原吉笑呵呵道:“我一样只要卖几十万两银子,卖个几十样,不就来钱了。”

徐景昌恶狠狠瞪了夏原吉一眼,“你这是盗卖国家产业,你居心不良!”

夏原吉呵呵道:“别污蔑老夫,这些产业摆在这里,就算我不卖,也会被人赏赐出去,你说是不是?”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无奈道:“你是懂咱们的陛下的。”

夏原吉立刻摇头,“我可没说是陛下,都是你说的。”

徐景昌冷哼,“就算我说的,又能怎么样?老夏,你准备做这个生意了?”

夏原吉笑道:“那是自然,现在是趁热打铁……我要在一年之内,让北平的岁入超越应天,让所有人都瞧瞧,我夏原吉点石成金的本事!”

这位夏尚书是踌躇满志,干劲十足。

徐景昌笑呵呵道:“那好啊,我拭目以待。”

夏原吉连忙换了副嘴脸,笑嘻嘻道:“这么大的事情,光是我一个人,孤掌难鸣,非要你定国公帮忙才行。咱们两人联手,才能所向披靡,马到功成!”

徐景昌思忖良久,叹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勉为其难了。”

夏原吉大喜,他立刻布置,首先第一条,就是拍卖一批专营权……其中包括大宁榷场的茶叶、瓷器、丝绸、家具,也包括羊皮、肉类、耕牛、战马、药材、土产等等。

随后还要港口营运,商路护送,北平户部钱庄等等。

算起来一共有二十多项。

此番要向所有商人拍卖。

只有拿到了朝廷的特许,才能在北平、大宁等地合法经营,获取利益。

夏原吉把奏疏送上去,朱棣还没发话,所有的藩王都炸了。

夏原吉!你这个老奸贼!

你不要太过分了,这些东西都是陛下给我们的,是我们藩王嘴里的肉,你老东西怎么敢卖我们的东西?

尤其是齐王朱榑,当他看到了航运也在其中,顿时震怒。

明明已经给我了,怎么还能拿出来出售?

这帮人怒气冲冲,要找朱棣,讨个说法。

而朱棣这边,也面对着两个儿子,一个孙子。

“真的能有夏原吉说的,可以赚这么多钱?”朱棣好奇道。

朱高煦绷着脸道:“父皇,夏原吉还是个书生,要是让孩儿来卖,价钱至少能增加一倍!”

朱棣悚然大惊,“你要怎么办?”

朱高煦道:“这还不简单,他只说出售航运,我把内河这段拿出来,海运这块也拿出来。然后把海运一分为三,至少就能多卖三倍价钱。类似的情况多着呢!”

朱棣听到这话,眼睛冒光,他喜得不是能卖多少钱,而是终于有办法应付老七了。

“我准许你们七叔经营码头,可我没说只许他一个人做吧?”

朱高煦点头。

朱棣又道:“我也没说把运河跟海运都交给他,对吧?”

朱高煦又是点头。

朱棣哈哈大笑,“既然如此,朕还有什么好怕的……让他们进来,朕跟他们好好聊聊。”

就这样,十几个藩王涌了进来。

面对此情此景,朱棣毫不在乎。

“俺知道了你们的来意,但是四哥也没有办法,生意这么大,朕也不能只顾着你们,该给你们的,朕不会亏待你们,但也要让别人掺和,你们说是不是?”

朱榑哭了,“四哥,如果按照夏原吉的说法,要让商贾跟我们争,臣弟等人不是对手,岂不是要被人欺负?”

朱棣突然把眼睛一瞪,怒喝道:“没出息的东西,你们身为藩王,占尽了天时地利,还不是商人对手,居然有脸跑朕的面前哭,简直岂有此理!”

谷王、代王也都站出来,“陛下,你不知道,那些商贾特别狡猾,臣弟等都是老实人,断然不是他们对手的,还望陛下垂怜。”

这几位越哭越厉害,朱棣也被弄得心烦意乱。

“吵嚷什么?你们觉得是老实人,斗不过人家,就去找不老实的,找能斗过他们的。少在朕这里号丧,都给俺滚出去!”

朱老四是真不客气,一瞪眼珠子,直接把诸王轰了出去。

诸王到了外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事怎么办?

我们找谁啊?

谁是不老实的?

谁能斗过那帮商贾?

几乎同时,诸王的心头涌出了一个名字……

“先生,定国公,你可要帮帮我们啊!”

徐景昌看着诸王,长叹一口气,“我让你们上学堂,多读书,多涨本事,为的就是今天,你们要是听我的,何至于如此惶恐不安?”

代王苦兮兮道:“定国公,我们不是没有用功读书,奈何时间太短了,连九章算术还没看懂,你让我们如何跟那些狡猾的商贾斗啊?”

徐景昌冷笑道:“人家商贾也不看九章算术。做生意讲的是眼光,要看到机会所在,还要有格局,能找准盟友,手拉着手,一起发财,单打独斗,光是想自己发财,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

面对徐景昌的这番教导,诸王纷纷点头,大赞徐景昌见解高妙。

奈何这帮人只是这么说,却没有任何动作。

徐景昌气得翻白眼,只有斜向上四十五度,才不至于流漏出鄙夷情绪。

众人互相看着,沉默了好半天,到底还是齐王年长,他眼珠转了转,这才意识到:“定国公,您的意思。是要我们联手?”

其余诸王也恍然大悟,对啊,我们兄弟,不就是最好的盟友吗!

只是我们联起手,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先生,还请明示,我们马首是瞻。”

徐景昌长叹一声,总算上道了……“你们想想,夏尚书也说了,这么大的生意,关乎国库,陛下能都给你们吗?引入商贾,互相竞价,让朝廷得到好处,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总不能让陛下不赚钱吧?”

这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让陛下赚钱那是自然,可我们不也要捞点好处吗?定国公啊,我们府邸、兵马、田产,什么都没了。如果做生意再赔了,你让我们如何是好啊?”

徐景昌笑道:“这就需要做生意的眼光了,当然了,你们可能一时还没有思路,但是不要紧儿,只要找到对的人,自然可以帮你们。”

话说到了这里,就算傻子也明白了。

辽王朱植忍不住道:“这天下间最会做生意的,不就是定国公吗!还望定国公指点,求定国公帮忙啊!”

徐景昌缓缓松了口气,总算是没有蠢的不可救药。

“你们仔细想想,辽东的金矿,这东西关乎宝钞发行,夏原吉要成立户部钱庄,这生意就算是陛下都不能抢。但是同样是钱庄,大宁榷场也需要,这个钱庄要同时为了蒙古贵胄,大明商人做事。虽说最后还要听大明的,但至少表面上要客气一点,你们明白吗?”

齐王点头,“懂了,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是吧?”

徐景昌笑着点头,“还有海外贸易的事情,朝廷那边肯定要港口的,至少不会只交给齐王一人。你拿到了手里,也根本守不住。”

齐王朱榑怔了怔,无奈道:“那本王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徐景昌笑道:“这好办,海上贸易到底是有风险的,万一沉船了怎么办?虽然一百次里面,不定有一次,但一旦遇上了,可就把全部身价都搭进去了,万劫不复啊!”

徐景昌笑道:“咱们只要设立一个保险行……针对不同的货物,收取不同的保费。一旦出事了,可以全额赔付,这样一来,商贾只是少赚一点,但是却能保证安全,他们肯定愿意的。”

徐景昌笑呵呵解释,这就是人性……人厌恶损失,追求安全。如果一个人在赌桌上输了一百块,他多半会一直玩下去,想要把钱赢回来。可如果他赢了五十块,他就巴不得赶快结束,落袋为安。

“咱们做生意,一定要精通人性!”徐景昌笑呵呵说道。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八章 愿为陛下前锋 徐大佛祖亲自授课,效果自然拔群。

这帮藩王凑在一起,很快就达成了共识……他们需要抢的几个主要生意,一个是大宁的钱庄,这个生意的主要敌人是汉王朱高煦。

毕竟朱高煦已经提前办了钱庄,经验丰富,本金雄厚。大宁这块,他志在必得。

想要从朱高煦手里抢生意,不亚于虎口拔牙。

但是没关系,有徐景昌在,就没有难事。

尤其是对付朱高煦,他更经验丰富。

首先呢,要拉来赵王朱高燧,如果可以的话,再给太孙朱瞻基一成干股,有了这俩人帮忙,就能抵消朱高煦在天子那里的优势。

然后再去找夏原吉,跟老夏说明白,眼下汉王的钱庄,不光实力雄厚,而且还碾压户部钱庄,朝廷想要顺利降服汉王钱庄,就必须拉来盟友。

扶持诸王,也成立一个钱庄,牵制汉王,避免一家独大,非常有必要。

只要把钱庄办起来,就能以钱庄名义,去抢夺其他生意。

船队务必要拿下,天津周围的土地不能放过,码头区域一定要控制在手里。还有,就是造船和保险,这俩也属于利润丰厚,前途远大的。

其余什么金矿、粮食、牲畜、肉食、药材、丝绸等等,徐景昌都没啥兴趣。

用他的话说,这些要么属于朝廷的命根子,藩王不好插手,要么就是费力不讨好,利润不高,完全不符合藩王身份。

诸王都是连连称赞,不住点头。

齐王朱榑就好奇道:“定国公,你帮了我们大忙……咱们一起做生意,我们自然会分一些干股给你们,大家好一起发财。”

其余辽王、谷王也都跟着嚷嚷,要送给徐景昌干股。

奈何咱们定国公哪里是能轻易收买的。

“你们用不着多想,出去之后,只要按规矩缴纳咨询费就行了。我还要见下一批客人。”徐景昌从容不迫道。

诸王见他下了逐客令,也只好出来。

这时候他们才发现,在徐景昌门口挂着一个牌子……平章院战略咨询学会。

这是个什么玩意?

正值大家伙迟疑的时候,汉王朱高煦来了。

这就多少有点尴尬了。

刚刚他们还商量着怎么对付朱高煦,结果人家转头就来了。

万一他们跟徐景昌商议的事情让汉王知道了,那可怎么办?

诸王就愣在了这里。

朱高煦瞧着这帮叔叔,忍不住想笑,但又收了回去。

“我来找定国公商议事情。”

说完,朱高煦就迈步进去,跟徐景昌对坐。

徐景昌起身,用刚端来的井水洗了把脸,随后重新坐下,笑道:“我和诸王商议过了,他们主要想拿钱庄、航运、保险、房产和造船。”

朱高煦怔了怔,轻叹道:“表弟果然厉害,我想要的那几样,他们都没跟我争啊!”

徐景昌笑道:“伱的根基和他们不一样,各有侧重,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朱高煦顿了顿道:“表弟评估如何,今年我能拿到多少粮食?”

徐景昌笑道:“至少在三百万石。”

朱高煦大惊失色,“怎么会这么多?”

徐景昌淡淡道:“你要是下手更狠点,还能榨出更多。只不过那样的话,奴隶逃亡太多,万一他们去了瓦剌那边,引来了蒙古诸部南侵,我怕你扛不住。”

朱高煦哼道:“这是朝廷的事情,就算蒙古人杀来,那也是父皇负责,跟我有什么关系?”

徐景昌呵呵一笑,“汉王殿下,你也知道,我这里好歹还是隶属于平章院,需要为大明负责。你要是压榨太过,影响了大局……我是会建议朝廷收回部分农场的。毕竟我想诸王也是有兴趣的。要不然转给户部,让他们寻找合适的商贾也行。”

朱高煦立刻脸涨得通红。

该死,又被这个小子给捏住了软肋。

他沉吟少许,突然道:“我算是听明白了,你还要吃父皇一口,对吧?你是一箭三雕,一鱼三吃……你,你真是个人才!”

徐景昌摇头,“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是提供建议的,陛下那里有一份,朝廷也会有一份,我还会发布在邸报上一份。”

朱高煦握紧了拳头,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天下间,谁赚钱容易,也不如徐景昌容易……这家伙随便动动嘴皮子,就财源滚滚。简直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行,我知道该怎么办了。”朱高煦转身离去。

他走之后,徐景昌终于有了休息时间,但是很快朱棣又来了。

而且同行的还有夏原吉。

没错,徐景昌这个战略咨询学会,就成了建设北平的最强大脑。

他完全掌握了最核心的谏言大权。

朝野上下,都要跟着他的指挥棒起舞。

当然了,在面对朱棣的时候,徐景昌还是表现了相当的克制和尊重。

毕竟徐景昌的方案再精妙,还要朱棣批准才行。

“陛下,如果一切顺利,诸王会拿到天津港口,他们也会得到船厂……为了方便贸易,他们会修建许多房舍,比如仓库,酒楼,客栈,商行……也包括青楼,钱庄,当铺。”

朱棣眼皮动了动,到底没有说更多,只是问道:“这么一来,你是让诸王建造一个天津城了?”

徐景昌笑道:“臣是有这个心思,不过还要看朝廷的意思。”

他把目光落到了夏原吉身上。

夏原吉立刻道:“陛下,天津临海,属实算是北方最好的港口码头,又有海河,稍微疏通,海上船只就能通过运河,直接道北平,得天独厚,前景远大。奈何朝廷现在还拿不出钱,如果诸位藩王能把这事做好,自然是一大功劳。”

朱棣点头,“对了,建造一座城市,可是会耗费许多钱财的,让诸王来做,不会浪费国帑民财吗?”

徐景昌笑道:“怎么会?朝廷出售土地,征收税赋……又会吸引许多人聚会天津,可以赚钱的地方多着呢!”

朱棣眉头深锁,他有点不敢相信。

好几年了,他有点熟悉徐景昌的套路。

而且不管什么事,也不可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完全不合理啊!

兴建天津,发展商贸……朝廷凭白得到了一座城市,还能增加许多税收,诸王发了大财,弥补了之前的损失。

就连商贾百姓,也多了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

全都是好事,就没有坏事?

你当朕是傻子吗?

“其实陛下,应该这么看,之所以会如此,主要是中原地方人丁繁衍,各地有了多余的劳动力。把他们留在家乡,只是土里刨食,凭白浪费汗水。天津原本只是个卫城,规模太小,周围有大批的荒地,此时开发起来,承载多出来的百姓,自然是大家得利。”

徐景昌顿了顿,这才道:“如果非要说有谁受损……这事怕是要问诸王了。”

“问他们?”朱棣不解,“他们能干什么?”

徐景昌笑嘻嘻道:“他们为了修建工程,不免会想点乱七八糟的办法……比如不久之前,五万女真人过鸭绿江。曹国公事后就给汉王提供了五千多壮劳力,都是种田的好手。”

“等等,女真人会种地吗?”

徐景昌笑了,“自然不是女真人了。”

“你说的是?”朱棣恍然大悟,“你,你们私下里还干这事?”

徐景昌道:“臣知道陛下心善,所有有些事,还望陛下不必知道太清楚,以免有损圣明。”

朱棣怔了怔,突然怒道:“李景隆这个饭桶,这么多人过去,就抢了五千人,他简直废物,这要是朕领兵,至少俘虏五万回来……你们别不信啊,当年朕和宋国公他们出征辽东,俘虏了二十五万人,把北元太师都给俘虏了,朕的本事,可比他们都厉害多了。”

朱棣拼命吹嘘自己的战绩,然后才冲着两位大臣道:“你们说说,什么时候能给朕一个领兵的机会,算朕求你们俩了还不行吗?”

朱棣求战之心,那是再也按捺不住了。

徐景昌和夏原吉互相看看,幸好他们早就聊过了,彼此有数。

夏原吉道:“陛下,要打仗自然离不了钱粮……这回把产业出售,拿到的钱财,全是陛下的军饷,臣半点不会挪用。至于粮食,这要看汉王的状况,只要农场一切顺利,不需要他们积累粮草,只要能够自己用,臣这边就能从南方调拨二百万石粮食。一共算起来,是一千万两的军饷,二百万石粮食。”

朱棣一听这个数字,整个人就不淡定了。

靖难四年,他都没有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此刻徐景昌也道:“陛下,万事俱备,剩下唯一的问题,就是用兵的借口。这一次咱们邀请草原诸部,进行比武。阿鲁台已经答应了,女真诸部也派人过来了。只剩下一个瓦剌,如果他们不听话,就可以部署了。”

徐景昌讲的是部署,朱棣却理所当然当成了开战。

“区区瓦剌,不值一提。朕亲自提十万大兵,一战而胜!荡平草原,就在眼前。”

朱棣终于心满意足,总算等到了用兵的机会。

他干脆起身,笑呵呵道:“你们下去忙活吧,朕还有事情。”

随后朱棣就把魏国公徐辉祖请了过来。

“俺知道你最善于练兵……朕只问你一句,以现在大明的兵马,能不能打败瓦剌?”

徐辉祖愣了片刻,沉声道:“请陛下给臣三个月时间,容臣厉兵秣马,才好出战。”

朱棣点了点头,拉住徐辉祖的胳膊,用力摇了摇,“这一次咱们不必刀兵相向,可以一起对敌了吧?”

徐辉祖愣了下,立刻诚惶诚恐道:“臣愿为陛下前锋!”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九章 陈平一样的的人物 “景昌贤侄,陛下让我练兵,还让我为北伐先锋……我,我终于能学着父亲,纵横大漠了。” 徐辉祖眼泪汪汪的,一手抓着徐景昌的腕子,一手抓着酒杯,往喉咙里灌烈酒。 这是个深沉内敛的,他轻易不会表露感情,尤其是在晚辈面前。 没法子,只有借着酒盖脸,跟徐景昌聊了起来。 徐景昌能说什么,只有陪着大伯喝酒,然后随口道:“大伯,你有把握吗?” “没有!”徐辉祖回答干脆。 徐景昌顿时愕然,这么直接吗? 徐辉祖又喝了一口酒,这才跟徐景昌道:“你是知道大伯的,我早年是跟着太祖皇帝,还有父亲学过兵法,也几次练兵剿匪,但我对付的都是土匪山贼……然后就被最大的土匪头子打败了。论起领兵的本事,我远不如陛下的。”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这我能看出来。” 徐辉祖又道:“我练兵的本事,也只是堂堂正正而已,要对付蒙古诸部,我差得太远。尤其是骑兵攻伐,我更是不行。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徐景昌点头,“明白,您就是科班出身,按部就班,堂堂之师,善于结硬寨打呆仗。硬拼无人能及,需要权变机谋的时候,伱就不行了,对吧?” 徐辉祖愕然少许,无奈点头,“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那你没事瞎逞能干什么啊?” 徐辉祖陡然提高嗓门,“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当年你爷爷败过一次,我要替他老人家找补回来。” 徐景昌不服气道:“那也不能乱来啊!你明明没把握,硬要逞强,万一连累了大局怎么办?” 徐辉祖看了看徐景昌,突然笑了,“我是不够机敏,但是咱们家有人比我强啊!” “谁?” 徐景昌低呼一声,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他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会是我吧?” 徐辉祖一拍桌子,大笑道:“聪明,咱们伯父侄子联手,无往不利!” 徐景昌同样拍桌子了,“您开什么玩笑?我是能领兵的人吗?” 徐辉祖哼道:“怎么不行?首先,你姓徐,你是徐家的人!” 原来徐家的人有自带天赋啊? “其次,你是定国公,世袭罔替的国公,哪有不会领兵的?” 徐辉祖笑呵呵道:“你小子不学也要学,不领兵也躲不开,你也不想被朝臣看不起吧?” 徐景昌眉头挑动,谁敢瞧不起我? 我送他进诏狱! 至于领兵这事,徐景昌半点不想掺和……这倒不是他贪生怕死,问题是他真的不善于这事,徐景昌也试图训练过锦衣卫。 但他发现自己除了能教一点队列之外,没有别的东西了。 如果是剿匪作战,他还能摸索下经验,慢慢提升。 可如果一上来就是几万骑兵,远征大漠,荡平多年的宿敌……对不起,他不是霍去病,真没有那个本事。 只不过这次徐辉祖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以为凭着他的机灵,可以弥补不足,然后打个漂亮仗,这个想法怕是落空了。 不行就是不行,逞强也没用啊! 徐景昌思忖再三,突然道:“大伯,你手上有多少蒙古人?” 徐辉祖一怔,“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就是咱们麾下,能有多少蒙古骑兵?” 徐辉祖想了想,其实蒙古兵在大明的数量还真是不少。朱元璋打天下的时候,就俘虏了不少蒙古人。 千万别以为大元朝是蒙古人的,所有蒙古人就都是人上人!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相当多的底层蒙古人加入了明军……老朱还特别降旨,对这些归附的蒙古人一视同仁。 随后朱棣镇守北平,麾下也有不少蒙古人,不用说还有专门蒙古人组成的朵颜三卫。 只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徐辉祖迟疑道:“你打算用这个蒙古人,对付蒙古人?” 徐景昌摇头,“怎么能这么说呢!咱们麾下以鞑靼为主,要对付瓦剌啊!” 徐辉祖尴尬笑笑,“你这就用上了分化瓦解是吧?” 徐景昌笑道:“大伯,我的意思,咱们可以收买骑兵……凡是愿意给咱们打仗的,可以授予草场。” “给他们草场?可咱们没有啊!” “你打下来不就有了!” 徐辉祖被说得哑口无言,他必须要缓缓了。 多收拢蒙古人,让他们冲锋在前,这绝对是正确的。 徐辉祖知道,当初霍去病能横行大漠,每一次出战,都是战果辉煌,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霍去病能收拢匈奴人,让他们充当向导。 不然茫茫草原,一头扎进去,找不到路出来。那就不是冠军侯,而是迷路侯了。 所以这一步是对的。 要收拢蒙古人,就要不吝赏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给予草场,也是应该的。 更何况还没有到手。 “你这么干,万一这些人日后又反叛了大明,你看该怎么办?” “很好办啊,关键就是要把他们分得足够细,分出去几百个上千个牧场,让他们遍地是大王,富贵又辉煌。这不是很简单吗!” 徐辉祖认真思忖着,突然他笑了,“这我就有点听不懂了,你对付女真诸部,我瞧你尽量保全,不愿意打散了。怎么到了蒙古诸部这里,就要分散了。这是什么道理?” “这就叫因地制宜,实事求是。”徐景昌道:“女真人尚属于渔猎阶段,他们的部落分散,没有什么核心认同。这时候如果打,没准会促成各部团结,让他们真的团结在一起,那可就麻烦了。所以我们需要跟他们平等贸易,好好做生意,潜移默化,不断影响,收拢人心。不知不觉间,把女真诸部收拢过来。” 徐辉祖点头,“说的有理,那蒙古人吗?” 徐景昌笑道:“蒙古人可不一样,他们早就完成了统一,而且还成立了大元朝,即便被我们赶到了草原,他们的文明程度也远高于女真人,还有黄金家族在。蒙古人是想着统合草原,然后跟咱们作对的。所以针对蒙古人,我们就需要不断的分化瓦解,收买拉拢。有些时候,用银子比用刀子更好。当然了,我们还是需要有刀子的,需要亮剑的时候,要能拿得出来,不然可就成了笑话。” 徐辉祖眉头紧皱,思忖再三,终于含笑点头,十分感叹,“你小子的花招太多,虽说你用兵打仗未必行,但是跟你对阵,也未必有什么好下场。” 徐辉祖当即点头,“行了,这回我心里有数了。” 这一顿酒喝完,徐辉祖立刻行动起来,他的时间真的不多。 仅仅三个月,就要准备好人马,而且还要保证必胜,难度可想而知。 不过徐辉祖有了侄儿教的好办法,心里也多了几分胜算。 他先在军中招募蒙古骑兵,精通骑术,弓马武艺超群者优先。 能够熟悉道路,可以寻找到草原部落的,立刻官升一级。 享受双份军饷,按照功劳大小,授予草场。 这个命令公布之后,徐辉祖立刻就剩下一个麻烦,他如何从海量的人员当中,挑选出真正有本事的,避免滥竽充数,被人给骗了。 徐辉祖忙得没有休息时间,夜以继日,可谓是熬干了心血……毕竟这次用兵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徐辉祖要挽回徐家名声,要洗雪父亲的遗憾,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次了。 伴随着人员散出去,徐辉祖渐渐的得到了许多消息。 其中最紧要的一条,徐辉祖看得很是惊讶。 他急匆匆找到了朱棣。 “陛下,根据密报,据说鞑靼可汗鬼力赤并非黄金家族后裔。很可能是瓦剌人。” 朱棣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如果真是这样,或许这就是个天赐良机。 他急匆匆把徐景昌叫来。 面对这个消息,徐景昌倒是很淡定,因为他之前已经下功夫研究了一下,明初的北元历史,是一本烂账。 主要是从中原退回去,由一个庞大帝国,变回了部落,而这个部落还分裂成了东西两部。 这里面的复杂程度,难以言说。 比如一再提起的阿鲁台,他现在是鞑靼部的太保,统领兵权,势力庞大。 但是这个阿鲁台是从波斯那边过来的,按照道理,属于色目人,并非蒙古人。 这也是他不能自立为大汗的原因。 而鬼力赤汗是阿鲁台拥立的,此人是不是黄金家族血统,也十分存疑。 根据密报,他可能是吉尔吉斯人,是阿鲁台推出来的傀儡。 “这么说阿鲁台专权,鬼力赤又是个冒牌货,鞑靼部人心散乱,正是出兵的时候。”朱棣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这回谁也阻挡不了自己了。 徐景昌稍微思忖一阵子,他也同意出兵,但却不是出兵讨伐鞑靼。 “陛下,臣以为咱们该帮着鞑靼,抵御瓦剌入寇。” “抵御瓦剌?你的意思是瓦剌要攻打鞑靼了?有消息吗?” 徐景昌一笑,“这就要看陛下需要不了。” 朱棣眉头紧皱,“你直接说!” 徐景昌笑道:“臣建议立刻把这个消息散布给瓦剌……然后咱们这边盛情邀请鬼力赤汗和阿鲁台太保,过来比武交流,双方通商修好,一起发财。” 朱棣这才看了眼徐辉祖,“你这个侄子怎么样?” 徐辉祖低声道:“可比汉高祖的陈平!”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章 给各国打分 其实以徐景昌的行为,说他是陈平,那是真的高情商,如果换成低情商的说法,就是贾诩了。 当然了,如果贾文和知道了,也会羞于和他为伍的。 毕竟人家老贾还要点脸,徐景昌接下来的操作。那真是给北平诸公大炮轰屁股,光剩下一个大眼了。 他在摆弄一件事,就是来了这么多藩国部落,大家伙交流比试……该如何分门别类,界定身份等级呢? 这是个大学问。 黄观操持礼部,他认为应该一视同仁。 徐景昌坚决反对,开什么玩笑? 您觉得一视同仁挺好的,可那些藩国却是未必。 不信您问问朝鲜,让他们和女真人一样,他们能答应吗? 还有倭国,他们愿意和朝鲜一样吗? 这帮国家矛盾重重,和大明亲厚程度也不一样……如果不趁机挑动他们的内乱,简直有负天赐良机。 黄观和徐景昌聊过之后,也不得不承认女婿说得有道理,然后告诉女儿,一定要记着,等孩子出生了,务必交给他,千万别让他爹教,不然会破家灭门的。 黄芸芳只能敷衍两句,她也好奇,丈夫到底干了什么,让老爹这么不待见! 她挺着大肚子,前来见徐景昌。 等她进到书房,徐景昌立刻搀扶着她坐下。 “你可小心着点,肚子里装着宝贝呢!” 黄芸芳淡淡一笑,“没那么金贵的,御医看过了,脉象稳定,胎儿也越来越大了,再过几个月,国公就能当爹了。” 徐景昌笑道:“那敢情好,我可是求之不得。” 黄芸芳说着扭头看了看桌面,只见一张巨大的宣纸,在宣纸上,有着横纵坐标……横着的坐标写着文明两个字,纵向坐标写着亲缘。然后每个坐标轴都有十点刻度。 黄芸芳看得云山雾罩,不明所以。 莫非就是这玩意,吓住了老爹? “国公,你这是什么东西啊?” 徐景昌淡淡一笑,“没什么的,就是一点小玩意,给藩国打分的。” “打分?怎么打分?” 徐景昌笑呵呵道:“这个不难,咱们就比如安南……他们自古以来就是中原版图,唐末五代十国才趁乱自立。安南百姓,多为中原子民南迁,其中有百越之民,也有汉人。论起亲缘程度,至少能打九分。再说他们的文明程度,使用汉字,采用中原官制,经常和中原贸易。奈何边境有些冲突,土司问题也没有解决。最近国中内乱,欺瞒上国,种种行为,在文明刻度上,只能打六分。” 随后徐景昌就在纸上找到了属于安南的点,用墨点好,写上安南。 文明六分,亲缘九分。 需要在文治上面多多用功,才能赶得上大明的程度。 黄芸芳看了半天,问道:“那其他各国,比如朝鲜呢?” 徐景昌道:“朝鲜起自箕子朝鲜,汉代并入中原,论起亲缘程度,至少有八分。他们向上国学习,以小中华自居,文明程度也不低,但是他们贪图上国辽东土地,罪大恶极,难以容忍。在文明程度上,只有五分,他们必须尽快改弦更张,彻彻底底,认识到错误,不然日后还有灾祸临头。” 徐景昌说着,又在纸上,写下了朝鲜的位置。 黄芸芳渐渐看出一点门道,“那就没有国家评分高的?” “有啊。”徐景昌笑道:“你瞧啊,琉球就很高,他们邀请闽浙的大姓入琉球,亲缘关系至少能得九分。他们恭顺大明,仰慕上国风物,虚心求教,相安无事,太平往来。虽然在文明上面还有进步空间,但也足以得到九分的高分。” 九九八十一,两项相乘,基本就是当下所有藩属国里,分数最高的了。 “他们只要再努力一点,就能得到大明朝的正式身份了。”徐景昌笑着说道:“我打算向陛下谏言,除了参加科举,入仕为官之外,以后琉球人来大明,和大明百姓享受相同待遇。” 黄芸芳觉得这个很有意思,她真是不明白,老爹怎么就疾言厉色,仿佛丈夫多大逆不道似的。 “这是对琉球加恩,皇恩浩荡,我看挺好的。”她仔细看着,又问道:“那倭国呢?他们怎么样?” 徐景昌笑道:“倭国啊,他们和中原的关系远了,大约只能拿到三分的亲缘分,至于文明分……他们虽然也派遣使者,进入中原,也跟咱们学了不少东西。但是他们秉性野蛮,国主妄自尊大,竟敢以天皇自居,又傲慢太祖皇帝,还纵容倭寇,时常骚扰大明。这样的国家,文明分只有一分!” 徐景昌还算客气,没有打出负分。 但是一三得三,跟琉球的九九八十一根本没法比,就算给朝鲜的五八四十也有天地之别。 此时朝鲜完全可以说,以父子视之,朝鲜,孝子也!倭国,贼子也! 黄芸芳有点品味出来,丈夫这么干,一个评分体系,就能把藩属国弄得人仰马翻,七荤八素。 简直就是天才。 那些分数低的,多半要惴惴不安,想着努力提升分数,博得大明好感了。 至于那些排名靠前的,也会有压力的。 如果接下来的分数不能往上提,甚至还掉落了,这事情就大了。 搞不好上国兴兵问罪,那可就热闹了。 “国公,伱这榜单一出,立刻天下大乱啊!” 徐景昌轻笑道:“算不上大乱,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我还要好好评估效果。如果确实拔群,我肯定要加大力度。每年发布一回,要派遣使者,专门前往各国,转告上国对他们的看法。” 黄芸芳突然笑了起来,“国公,你这一招,可把藩属国折腾惨了。我已经想到了,他们多半要和学生一样,努力提高分数了。” 徐景昌笑道:“其实吧,这只是表面上的一层……我还会根据分数的不同,给予不同的贸易待遇。” 黄芸芳笑道:“愿闻其详。” “这样的,你看啊,如果哪国得到八十以上的高分,那就代表和上国几乎亲如一家。大明不但可以出售所有商货,还能派遣船队兵马,给予庇护。”徐景昌笑道:“总而言之,你只要跟大明足够亲,就能保证安全。” 黄芸芳点头,“这很合理啊!” 徐景昌笑道:“至于次一等的,比如六十分以上的,上国可以提供火器,帮助训练将领,教授兵法。如果四十分以上,那就只能购买刀剑铠甲这些冷兵器了。至于低于二十分的,就不许兵器贸易。非但兵器不行,就连铁器都不行。” 黄芸芳用力颔首,“这也是应该的,我看着挺好的。他们想要获得大明的支持,就多跟大明亲近,改过自新,重新做人,这不是挺好的事吗!” 徐景昌笑着点头,“谁说不是,我就不明白,你说我一片苦心,为了大明,为了天下……怎么到了岳父那里,就成了心肠歹毒了?他真是没有道理!” …… “夏尚书,我也是没有料到,迎接藩国的事情,交给你行不?我就不参与了。” 夏原吉哼道:“我说黄尚书,你可是定国公岳父,你要是不愿意掺和,我就更要躲得远远的了。你跟我说实话,你那位好女婿又闹出了什么?” 黄观顿了顿,就把徐景昌给各国打分的事情说了一遍,随后又讲到根据分数不同,给各国不同贸易等级。 夏原吉听完,立刻惊呼,“乖乖,他怎么想出来这么好的法子?这回朝鲜肯定要买刀剑铠甲,弓弩兵器啊!对了,还有船只,战马。这么好的机会,买了这些,他们就能讨伐倭国了。” 黄观无奈长叹,“自此之后,就要天下大乱了。” 夏原吉满不在乎,“天下大乱,大明风光最好。对了……这一招不光能对付藩国,还能对付草原诸部吧?” 黄观点头,“是的,按照他的意思,女真人文明程度虽然不高,但是和曹国公结拜,主动归附大明,殊堪嘉奖。因此要给他们很高的评分,然后给他们精良的装备。” 夏原吉道:“定国公的意思,是要以女真诸部为打手,对付鞑靼?” 黄观道:“他的意思,认为鞑靼诸部愿意通商,能够前来友好交流。因此评分虽然不高,但是展望未来,属于可以期待的。” 夏原吉明白,“那瓦剌就是前景悲观呗?” “夏尚书机敏。” 夏原吉笑道:“你说我机敏,可我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定国公啊!你这位女婿,真是天下少有的奇才。这一招拿出来,当真是四方平定,天下一统,着实是太高明了。” 黄观尚有些不明白,“夏尚书,这一手当真有那么厉害?我只看出他挑唆各国动武的意思。” 夏原吉笑道:“黄六首,你想想,如果在评分上面,你和大明的亲厚程度是七分,你会和一个四分的合作吗?” 黄观骤然心惊,不得不说,还是这个姓夏的了解徐景昌啊! 这个评分方案,对大明来说,是把藩国分成了三六九等。 而藩国之间,也会因为分数差异,从而产生隔阂……这一招用出来,分化瓦解效果拉满。 那还等着干什么,赶快通知各国使者吧!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一章 争当大明的好大儿 “黄尚书,这是我们建州女真上下,献给陛下的一点心意……包括黄金一万两、东珠五斗、人参二十担、海东青十只、虎皮二十张。”阿哈出搓着手,向黄观介绍贡品,整个人都一副肉疼的模样。 想凑这么多的好东西,是真的不容易。 而且大明朝也说了,不必进贡太多的东西,即便进贡了,也没有那么多的回赐。所以咱们还是老老实实贸易吧,大明可不想吃亏。 但是这一次建州女真,却是心甘情愿,主动送上。 “黄尚书,你看能不能给我们建州卫打分高一点?” 正在抚摸着虎皮的黄观连忙缩了手,低声道:“这事是平章院管的,并不在礼部职权范畴。而且那个只是平章院下辖的学会,你们不必太认真的。” 阿哈出急了,“不认真不行啊!俺们听说了,要给朝鲜卖兵器弓弩了,俺们没有,那可要吃大亏了。” 黄观怔了下,确实有卖给朝鲜兵器的打算,但那只是要对付倭国,跟女真诸部没关系。 “你们还是过虑了。” 阿哈出咬了咬牙,干脆道:“黄尚书,俺们都是粗人,不懂那些。反正朝鲜有了兵器铠甲,我们也要。伱说那个平章院的事情,俺也打听了,那是你女婿弄的。您就开开恩,帮忙说句话,您自己的女婿,还能不听你的话?除非黄尚书瞧不起俺们。” 阿哈出哼道:“我可听说了,您是大明朝最有学问的,不会也想要钱吧?回头俺们自有一份孝敬,短不了您的。” 黄观是有点受不了受不了这位老铁的直白。 他也不得不感叹,便宜女婿这一手还真是有点效果拔群。 “这事我是真的管不了,不过这样吧,我帮你们引荐,直接跟定国公去谈。” 然后黄观就把人匆匆送去了徐景昌那边。 而此时的徐景昌,正在照顾夫人,已经推辞了相当多的政务。 但是听说建州卫指挥使阿哈出来了,他还是很客气接待,并且奉上热茶。 “曹国公给我写信了,说了你们建州女真的事情,我也是颇为感动,咱们双方能结成盟友,成为一家人,造福百姓,功德无量啊!” 阿哈出绷着脸,认真打量徐景昌,随后道:“定国公,俺们是粗人,没有那么多鬼花心思,就直接点说,你说咱们是一家人,可你怎么能卖朝鲜武器,不卖俺们女真?还有,我听说了,你给俺们的文……什么文明打分不高,你什么意思?是不是瞧不起俺们?” 徐景昌淡淡一笑,“阿哈出指挥使,其实这事也很好理解,你们女真人和汉人算是老相识,但是咱们彼此之间,属实有些差异。从文明的角度来看,你们尚在渔猎阶段。从亲缘来讲,也很难更进一步。坦白讲,我给你们的评价已经是尽可能提高了。” 阿哈出哼道:“可不管怎么样,俺们也不能比朝鲜低,反正俺们就是不服气。” 徐景昌笑容不减,“阿哈出指挥使,凡事都有个规矩,你这么硬来,不但没有好处,还会影响你们的评价。如果你真心要提高评价,也不是不可能。” 阿哈出怔了怔,突然眉开眼笑,“俺就知道是这么回事……定国公,你说吧,要多少钱,俺舍得花!” 徐景昌哈哈一笑,“就冲指挥使这句话,你的文明程度就上来了……只可惜,这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给钱就评分高,不给钱就低,那还有什么权威了?其实你们该想的是怎么提升评分。” “这个还能提升?”阿哈出大吃一惊,“要怎么办啊?” 徐景昌笑道:“这个很容易……你看啊,我给出的标准,一个是亲缘,一个是文明……所谓亲缘关系,既指血脉亲近,也指习俗类似,风俗相同。而风俗这些内容,又跟文明是连在一起的。其实这俩标准说白了,就是和大明越亲,关系越近,差别越小,分数就越高。” “该怎么说呢!”徐景昌想了想,笑道:“就比如咱们俩,我叫徐景昌,你叫阿哈出。你总不是姓阿吧?如果你能改一个和大明类似的名字,一下子就把关系拉近了,你说是不是?” 阿哈出傻傻瞪着徐景昌,这算什么主意,让我改名吗? “俺不知道怎么改!用了好几十年了,俺也不想改。” 徐景昌呵呵一笑,“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其实这次你们能过来,大明上下就非常高兴了,朝廷肯定会有厚赏的。这里面也包括赏赐姓氏,比如陛下就可能赐下朱姓,如果这样一来,得到赏赐的就是尊贵的国姓爷了。能得到国姓,自然证明和大明亲近,即便分数不够,也可以特别照顾,提高贸易等级。” 徐景昌不慌不忙说着,降服蛮夷,赐予国姓,这可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比如汉朝就曾经赐给匈奴人刘姓。 而且匈奴人还灭亡了西晋,建立起汉赵,追尊后主刘禅……简直是大汉孝子,孝心动天了。 到了唐朝,也经常玩这手,比如沙陀人李克用,他就是被赐姓的。 当然了,历史上的明朝也有国姓。 徐景昌想要的是更进一步,最好像是北魏孝文帝那种,来个全族汉化,都改成汉姓,说汉语,写汉字,这就完美了。 当然了,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步一步来。 “阿哈出指挥使,除了改汉姓,着汉服,说汉语,写汉字之外……也可以兴办学堂,发展贸易。参考明制,确定官吏,使用大明律,规范百姓。只要你们能拿出足够诚意,做出相应改变,在我这里,都可以得到很高的评分。说到这,这种事情,对咱们都有好处。双方交流多了,往来频密,贸易繁荣。这是富国裕民的事情,你可以慢慢思量,我也没有强迫的意思。” 徐景昌又跟阿哈出聊了几句,然后就送他离开。 自始至终,徐景昌都很是客气。 阿哈出听了这一番解释,心里头多少有点别扭。 让他改名字,学习大明的习惯,用大明的方法治理部落……就算你说得对,是为了我们好,但移风易俗,哪是小事情? 我还要好好想想,更要和大家伙商议一番。 阿哈出回到了住处,正在思量的时候,突然隔壁传来了争吵之声,渐渐的,竟然互相骂了起来,发展到了最后,更是出现了兵器的撞击声。 发生什么事了? 他匆匆出来,这时候好几个麾下正在扒墙头,看热闹哩! 阿哈出匆匆过来,“怎么回事?” “快看啊,是朝鲜人,他们和倭国的打起来了。真有意思,那帮倭国人那么矮,还不到腰呢!” 这几个人高马大的辽东汉子,属实有俯视倭国人的资格。 毕竟他们的个头还不如女真的娃娃高。 但别看个子矮,但战斗力不弱,尤其是面对朝鲜人,那更是凶得不得了。 他们挥舞着兵器,追着痛打朝鲜这边的使者。 朝鲜这边的使者勃然大怒。 就凭你们也敢跟我们动手,也不瞧瞧,你们才几分啊? 一群忤逆不孝的东西,竟然敢欺负少爷了! 反了天了! 以亲厚关系来说,我们就算不是大明的嫡亲儿子,那也是个庶子,而且还是庶长子那种,非常尊贵。 论起文明,咱们也是地地道道的小中华。 你们这些岛国蛮夷,也敢在我们面前撒野。 “打,狠狠打!” 无奈何,他们虽然叫嚷的凶狠,但真的打不过,被人家追着屁股,一顿痛打,狼狈不堪。 所幸这时候惊动了大明的护卫,一下子涌进来不少,总算把他们分开了。 这些朝鲜使者见到了大明的护卫,简直就跟见到了亲人似的,痛哭流涕。 “上国一定要我们做主啊!我们被岛夷欺负了。我们可是大明的忠臣孝子,大明不能坐视不理啊!” 使团互殴,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黄观再一次被惊动了。 他一听就知道了,又是自己的好女婿,你可真够意思。 就这么个评分,就闹得天下大乱,不得安生。 “你们怎么回事?到了大明这里,还不守规矩,莫非眼中没有上国不成?”黄观只能呵斥。 而朝鲜使者却是泪水滚滚,竟然扑通跪倒。 “上国要给我们做主啊!倭国欺凌我们,这是以夷犯夏,大逆不道啊!” 没错,小中华也是中华! 黄观算是听明白了,原来他们以评分更高为荣,就出言挑衅,然后引起了倭国回击,双方一来二去,就斗了起来。 黄观深深吸口气,“不论评分高低,皆是大明之客,在大明的疆域上,断然不许你们胡来,如果再敢擅自殴斗,后果自负。还有……你们这算什么本事,要想报仇雪恨,就提兵出征,缺少武器,自然可以去找大明购买,贸易清单上面不是都有了吗!” 说完这些,黄观一跺脚,转身就走。 到了晚上,黄观气冲冲来找徐景昌,一见面就伸出了巴掌,五根手指,冲着徐景昌不停晃动。 这下子把徐景昌吓了不轻。 老岳父这是要干什么? 想要抽自己吗? “你啊,可真行啊!这一天就卖了五十万两的兵器啊!”黄观又是一声感叹,“老夫半辈子的名声,也都一起卖了,呜呼哀哉啊!”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二章 慈父 黄观仰天哀叹,他一个好好的六首魁元,斯文领袖,如今却要贩售武器,挣带血的钱财,他真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的孔孟之道,到底读到了哪里去了? “徐景昌,你要赔偿我!” 徐景昌连忙点头,“老泰山,您只管说,是金钱还是美女?你要什么给你什么!” 黄观愕然良久,突然哀嚎一声,“我要名节啊!” 这下子徐景昌为难了,“岳父大人,伱看啊,要是我有,我肯定不会吝啬,可你偏偏要我没有的,你这就是强人所难了。” 黄观死死盯着他,气得拍桌子,“老夫就不该跟你纠缠在一起。” 徐景昌见老岳父如此说,也就轻叹了一声,“我知道您老的心思,我也就不为难您了,这北平国子监的差事,我还是另选高明吧!” “等等!” 黄观打断了徐景昌,“你说什么北平国子监?陛下答应了?” 徐景昌笑道:“那是自然!陛下授意成立北平国子监……而这个国子监还包括四个学堂。” “四个学堂?都教什么的?” 徐景昌道:“第一个就是宗室学堂,教那帮王爷的,以后王爷的儿子,孙子,重孙子,都要过来入学。” “第二个就是武学堂,只要是针对那些卫所官吏,以后也要培养朝廷的武将。” “第三个是科学堂。” 黄观打断了徐景昌,“这是干什么的?” “就是分科而学的意思,以往的学堂,都教四书五经,教孔孟之道,以为学会了圣人微言大义,便能无往不利。这回不同,我们是承认学问不同,讲究因材施教,发挥特长……有文学、史学、算学、天文、医学、商学等等。针对所有人,凡是通过考核,都能入学。” 黄观听得颇感兴趣,甚至有点跃跃欲试的意思。 得天下英才而教之,着实快事! 但他还要保持老岳父的矜持,“这才三个学堂,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就是外籍学堂……主要是针对女真、蒙古、朝鲜等等,凡是心向上国,愿意读书上进的,都可以过来。而且我也特别请求陛下答应,如果顺利完成学业,都可以授予大明的户籍,成为大明的子民。” 黄观听到这里。终于不淡定了,“你这是要教化蛮夷啊?”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黄观顿了顿,勉强压下急速跳动的心,好奇道:“那你准备投入多少?朝廷能给多少预算?” 徐景昌笑道:“预算多少,还要看夏原吉那边……不过能卖多少兵器铠甲,这笔钱倒是可以都拿来办学。” 黄观缓缓长出了口气,突然激动起来,“那个……贤婿啊,你看这个北平国子监祭酒,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吗?” 徐景昌点头,“我刚刚认真想了想,其实吴山啊,杨荣啊,黄淮啊,胡广啊,随便找个人就行了。您老人家就别掺和这些事情了,我真怕影响了您老的名节!” 黄观瞪着徐景昌,半晌突然笑道:“好你个臭小子,真是记仇啊!行,我给你道歉,我给你赔罪,要不然,我给你磕一个头!” 听他这么说,徐景昌可吓坏了,连忙伸手去扶黄观,哪知道他的胳膊还没碰到人家,黄观就安安稳稳坐下,人家就是意思意思,谁让你当真来的?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徐景昌也没啥好说的了,“往后教化蛮夷,光大华夏,就要看您老人家了。” 黄观笑道:“义之所在,在所不辞!” 他顿了顿,又道:“贤婿啊,既然要用兵器的钱办学,你可要多用点功夫,多卖点刀枪剑戟才是,你说是不是?” 徐景昌哼道:“您这是让我在缺德的路上走得更远呗?” 黄观立刻摇头,“你不能这么想……你看啊,咱们卖兵器,买得越多,蛮夷之间,互相征伐,死的人就多。挣了钱之后,拿来办学,培养出来的人才就越多。此消彼长之下,我大明必然会越发兴旺发达,你说是不是?早晚有一天,到处都是华夏,普天之下,皆是中华,那才是真正的天下大同,你说是不是?” 老岳父喜滋滋畅想着,徐景昌只想说,“原来您老人家也有灵活的道德底线,还真是不容易。” 伴随着成立外籍学堂的旨意下达,朱棣终于降旨,召见各国使者。 徐景昌也被叫到了燕王府……朱棣身着衮服,气象威严,当真有永乐大帝的气势。 他见到了徐景昌之后,学呵呵道:“怎么样,今天朕的打扮如何?” 徐景昌慌忙道:“陛下天日之表,龙凤之姿!” 朱棣呵呵一笑,“挺会说话的。” 他俯身靠近,突然道:“你说朝臣是不是就喜欢朕穿戴整齐,认认真真,老老实实,充当一个摆设?” 徐景昌愕然,朱老四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启奏陛下,臣和那些人不一样,咱们是亲戚啊!” 朱棣意味深长笑了,“既然如此,那你就陪着朕,去见见各方使者吧!” 徐景昌点头,可是心里头怦怦乱跳,他总觉得朱老四要搞什么幺蛾子。 他们首先见的就是朝鲜使臣,毕竟他们刚刚挨过打,现在满腹委屈。 “求上国垂怜,严惩倭国岛夷。” 自从出了评分之后,倭国在朝鲜这里,地位越发底下,直接变成了岛夷。 当然了,这个岛夷颇具战斗力,时常入寇……或许在中原王朝的史书上,大的入寇就那么几次,但是实际上,几乎每隔一年多,倭寇就会入侵朝鲜。 双方仇深似海,互相敌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朱棣认真听完哭声,点了点头,“倭寇肆虐海上,时常侵扰大明。朕这次也要呵斥倭国,让他们约束匪类。如果做不到,朕自然会提兵过去,亲自教训倭寇。” 听朱棣这么说,朝鲜使者,只当他要御驾亲征,可感动坏了。 情不自禁道:“陛下对待蔽国,真如父亲待儿子一般,蔽国上下,感激涕零。” 徐景昌在旁边都差点笑出声来,这就认爹了呗? 你们叫的还真是痛快啊! 朱棣脸上含笑,“朕是天下人的君父,不独大明子民,凡是心向大明,沐浴王化的苍生黎民,皆是朕的子民。” 朝鲜使者更加激动了,“多谢陛下天恩,陛下洪恩浩荡,倭国怙恶不悛,不是骤然能改变的。更何况当年元朝远征倭国失利,让他们越发猖狂。必须上国发兵严惩,才能让倭国感到切肤之痛,方能尊奉上国,睦邻友好。” 朱棣顿了顿,点头道:“好吧,此事朕知道了。” 随后朱棣就叫来了倭国使臣,朱棣直接甩出了一份国书,扔给了倭国使臣。 “臣闻三皇立极,五帝禅宗,惟中华之有主,岂夷狄而无君?乾坤浩荡,非一主之独权;宇宙宽洪,作诸邦以分守。盖天下者,乃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 倭国使臣也不是傻子,一看这玩意,就浑身颤抖,惶惶不安。 这是当初朱元璋鉴于沿海倭寇作乱,降旨指责倭国,有心讨伐。 结果倭国怀良亲王弄了这么一封中二感爆棚的回书,在最后他更是豪言:“……顺之未必其生,逆之未必其死。相逢贺兰山前,聊以博戏,臣何惧哉?倘君胜臣负,且满上国之意;设臣胜君负,反作小邦之羞! 自古讲和为上,罢战为强,免生灵之涂炭,拯黎庶之艰辛。特遣使臣,敬叩丹陛,惟上国图之。” 好家伙,这是要跟大明朝一较高下啊! 朱元璋犹豫了再三,实在是国力不足,加上大元朝两次战败的教训,不能不吸取,放弃了用兵。 但是到了朱棣这里,他就不在乎这些了。 毕竟此刻的大明,出了陆上的力量,水师也起来了。 郑和的航行证明了大明的船只可不会半路损坏,开到倭国,轻而易举。 “回陛下的话,太祖皇帝垂怜蔽国,并未出兵,还望陛下能效法太祖皇帝,优待小国,小国感激涕零。” 朱棣呵呵笑道:“朕召见尔等,就是心怀慈悲,不愿意加兵……无奈尔等肆意妄为,倭寇之患,绵延至今,愈演愈烈。朕纵然想饶过你们,也没有这个道理!” 倭国使者连连磕头,“陛下,那些倭寇匪类并非蔽国派遣,他们尽是一些亡命徒,蔽国百姓,也是深受其害,还望陛下明察。” 朱棣呵呵,“定国公,你可听到了?” 徐景昌道:“陛下,纵然倭国使者所讲有理,但剿灭倭寇的开支,也不该大明来出。谁的麻烦谁出钱解决,谁的屁股谁自己擦!如果倭国没有本事解决,那不如这样,给上国一笔钱,让大明出兵,剿杀所有倭寇,还两国百姓一个海晏河清。” 倭国使臣大惊,“蔽国国小民贫,哪里有钱奉养上国,还望上国恩宽!” 朱棣勃然大怒,“好一个不知好歹的倭国,当真是要自寻死路。朕立刻成全你们!” 这时候徐景昌忙道:“陛下,这一次倭国是遵旨前来,还算恭顺,理当给他们一点优待,倘若他们能把国中金矿银矿交出来一些,所产金银,交给大明,用来剿灭倭寇,或许还可以商议一二。” 朱棣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听见没有?这是朕最后的一点恩典!你们要是不愿意答应,立刻就去整军备战。等这一次比武结束,朕必然带兵讨伐……行了,退下去吧!” 第二百六十三章 朱高炽发达了 朱棣打发走了颤颤哆嗦的倭国使者,随后看向了徐景昌,“下一国是哪个?” “按照顺序是琉球。” 朱棣稍微想了想,就说道:“让他们缓一缓,朕打算先见女真。” 徐景昌悚然,他敏锐察觉,这个朱老四要玩花样了。 “臣遵旨。” 过了一会儿,建州卫指挥使阿哈出,指挥同知猛哥帖木儿,两个人一前一后,前来拜见。阿哈出已经因为评分的事情,找过徐景昌了,算是老熟人。 此番他也十分客气,“定国公,陛下有什么事情,能不能先透露一二,也好让俺们有个准备。” 徐景昌无奈摇头,“这个我可真不到,而且说不定这是什么旷世的恩典,你们不要错过机会就好。” 两个人听到这话,更是心惊,连忙弯腰躬身,随着徐景昌进来,向朱棣行大礼参拜。 朱棣满脸笑容,“起来吧,朕知道了,你和曹国公结拜,朕和曹国公也算是亲戚,咱们按理说都是一家人……赐座。” 太监一愣,连忙给两位东北老铁搬来了椅子。心里头还念叨着,这么多使臣,唯独他们有座位,陛下对他们还真是不一般。 等两个人谢恩坐下,朱棣就说道:“朕不喜欢藏着掖着,朕前面用过三千朵颜三卫的骑兵……朕想问你们,女真勇士,有何不一般之处?可能胜得过朵颜三卫?” 阿哈出愣了下,一时错愕,不知道如何对答。 猛哥帖木儿光是这个名字就看得出来,他和蒙古人更亲近,甚至就是蒙古人。 “回禀陛下,蒙古骑士长于弓马,骑术极佳。若论起骑术,女真人未必赶得上蒙古人。但是女真人出自白山黑水,能徒手搏杀熊虎,身体强壮,耐苦战,悍勇而不惧生死。善用重箭,能穿通重甲,毙杀敌人。若是百人之内,女真勇士,天下无敌!” 朱棣眼前一亮,“当真如此吗?” 猛哥帖木儿道:“确实如此,陛下不信,可借着这一次机会,比武较量。若是臣说了假话,请陛下严惩!” 朱棣颔首,随后看了看徐景昌,笑道:“定国公,伱统领锦衣卫,可是有额外的名额?” 徐景昌笑道:“回陛下的话,臣现在下面有八个千户,其中三个是宿卫皇宫的大汉将军,剩下五个千户,分别担任内外重任,并无多余的位置。” 朱棣顿了下,笑道:“朕知道了,你这个锦衣卫大都督,其实是属蚊子的。” “怎么讲?” “专门盯人!”朱棣仰头大笑,“这样吧,朕打算招募三千女真勇士,仿效三千营,交给太子统领,充当东宫卫士,定国公,你意下如何?” 徐景昌一愣,“陛下,这怕是不妥吧!太子监国应天,无故增加兵马,并不妥当。而且女真诸部的勇士,也未必愿意进京,一旦成了东宫宿卫,果然显赫,但是宫里规矩多,训练严格,后续种种事情,更是繁杂,臣一时都不知道要怎么处置。” “朕不管!”朱棣哼道:“朕只想问问你们两位,愿不愿意?” 阿哈出和猛哥帖木儿互相对视一眼,他们猛地想起徐景昌所说的天大恩典……成为太子东宫宿卫,一旦太子登基,他们就是天子亲卫,虽说他们是女真人,但也懂得份量。大明皇帝把安全交给了他们。 试问谁敢怠慢? 对于当下的女真诸部来说,他们想得并不多,能得到大明的恩典,属实是最好的结果了。 “陛下,臣等愿意!从此之后,臣等必定唯命是从,不避生死,忠心耿耿啊!” 这两位把临时学来的好词,全部说出来了。 朱棣心满意足,笑道:“你们放心,只要忠心大明,听朝廷的话,朕不会亏待你们,大明也不会亏待你们的。” 朱棣又说了好一番话,才让感激涕零的两个人下去。 随后朱棣微微一笑,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他坐下喝了口茶,然后指着位置,让徐景昌也坐下。 “朕知道,你们都说朕能花钱,把你们辛苦攒的钱,挥挥手,就给浪费了。可你们哪里明白,身为天子,不花不行啊!朕不花钱,就没人听朕的。驾驭臣下,笼络百姓,不管干什么,都离不开花钱二字。” 朱棣又笑了,话锋一转,“可朕也不是光会花钱,不知道省钱的人,就拿这次招募三千女真勇士,充作东宫宿卫,你能看出朕的算盘吗?” 徐景昌眉头紧皱,“陛下,请恕臣一时想不通……莫非说陛下觉得太子殿下在应天大刀阔斧,身边空虚,不能没有兵马扈从?所以想到了用女真人保护,这样才能确保万全?” 徐景昌这可不是瞎说的,朱高炽光是废了国子监,就得罪了无数读书人。 使用蛮夷兵马,这也是汉唐的故智,甚至到了后世,某国也是靠着外籍军团,才坐上非洲太上皇的宝座。 总体来讲,使用毫无根基的外人作为手里的刀,具备合理性……前提是要保证规模,还要把控钱粮,避免作乱,又要掌握上层的军官……总之是个双刃剑。 但是以当下大明的实力,还有朱棣,甚至是朱高炽的水平,觉得玩得起来。 毕竟自己手上还捏着锦衣卫,还有那么多武臣勋贵,三千女真兵,改变不了什么。 朱棣笑道:“你说这个也有道理,可谁告诉你说,朕要把三千女真兵,交给太子的?” 徐景昌大诧,“陛下,你不交给太子,又怎么算是太子宿卫?这个说不通啊!” 朱棣哈哈大笑,“想不到啊,你这个聪明人也糊涂了……你再好好想想,朕先召见了朝鲜使臣,随后又见了倭国使者,朕都说了什么,这么安排,又是什么意思?” 徐景昌稍微沉吟,福至心灵,竟然一下子有了思路。 “朝鲜想要请大明出兵,帮着他们对付倭寇。大明直接出兵,耗费太多。不如利用女真兵,让他们出征倭国。” 朱棣点头,“没错,那你还猜到了什么?” “陛下将女真兵放在太子殿下的名下,又说不是送去应天,交给太子统领。臣只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让他们日后驻守倭国,替殿下看着产业……陛下不会是打算把倭国的金矿银矿交给太子吧?” 朱棣抚掌大笑,“到底是你定国公啊,果然脑子转得快。” 徐景昌怔了半晌道:“臣的脑子转得再快,也不如陛下高明啊!这一手用出来,足够让这三方安稳二十年了。” 朱棣笑呵呵道:“当真能安稳二十年?” 徐景昌笑道:“只要不闹到大明头上,就算是安稳了呗!” 君臣俩互相看了看,顿时都哈哈大笑起来。 朱棣这么安排,也算是极为智慧,充分体现了中国功夫的四两拨千斤。 聚拢三千女真勇士,这既是抬举,也是约束,属于釜底抽薪。拿走了这部分核心战力,女真诸部便没法随便添乱。 朝鲜担心的北方威胁也就没了。 但是这支人马要拿去对付倭寇,自然要驻扎在朝鲜,等于把威胁请到了家里。 这又是朱棣针对朝鲜的敲打,小孩子不听话,可是要打屁股的。 尤其是鸭绿江周围的土地,不是你们能觊觎的,乖乖把汉唐故地交出来。 到了倭国这里,就更加有趣了。 其实凭着倭国的金银矿,朱棣就不会放过他们,但是经过这么多的提醒,朱棣也清楚了,打仗必须算账,尤其是要算经济账,不能干赔钱的生意。 使用女真兵,借力打力,自然是最稳妥的选择之一。 再有别的,那就是照顾朱高炽了。 朱棣觉得确实要提升太子的权柄,给他们培养人才。但是早早给朱高炽几千兵马,那不是什么好主意。 但是给皇太子一点钱,却没有什么问题。 尤其是让太子的人马盯着,金银尽数归朱高炽,等到日后,太子要用人,这三千将士,也是朱高炽的一支奇兵。 “陛下用心良苦,臣五体投地,只是陛下可曾想过,倭国金银,不是一个小数目,都给了太子殿下,是否妥当?” 朱棣愣了下,笑道:“徐景昌,你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你说老二现在有多少钱?” 徐景昌笑道:“这个臣就不好说准确数字了,但是根据我的估算,他的钱庄弄到了北平之后,价值超过了两千万,南方的丝绸生意,也有一千五百万两,如果算上北平的粮食生意等等,他的财富超过了四千万两,当真是富可敌国!” “那老三呢?他的产业如何?” “赵王殿下虽然表面上只有邸报,但是随着他和诸王合作,加上天津建城,他在两三年的时间里,至少也能弄到一千万两的家产。” 朱棣笑了,“没错,那你说朕给老大一点钱,让他不至于寒酸,你说朕错了吗?都是儿子,其实朕最疼这个老大,要不然朕也不会把储君的位置给他,你说是不是?” 徐景昌连忙点头,“陛下说的是,陛下真是慈父啊!” 朱棣笑了,“你家也要添人进口了吧?就在这几个月?” 徐景昌点了点头,“确实,臣也要当爹了,说实话,还有点不习惯。” 朱棣大笑,“没什么,其实朕当初也挺诧异的,不明白怎么莫名其妙就多了个儿子……直到老二老三生下来,朕才习惯过来。都说朕偏疼老二,其实是朕不太清楚,怎么跟老大相处。” 徐景昌怔了怔,慌忙点头,“多谢陛下,臣会努力当个好父亲的。”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为人父 朱棣紧张接见各国使者,或是敲打,或是抚慰,软硬兼施,手段高明,自不必说。

其实就算不是朱棣,换成平庸一些的天子,手里捏着这么多牌,也未必就玩不好。所以徐景昌只是敷衍一下,也就是了。

他现在主要的功夫还是放在了如何引导北平的产业上面。

这么多的生意,要卖个好价钱不容易,而卖出去之后,经营妥当,难度就更大了。

“定国公,我现在有点后悔了。”夏原吉嘟囔道,他拿出了一份清单,这是天津港口的土地,按照前面的估算,一共做价五十万两,卖给了齐王朱榑。

可这家伙拿到手之后,居然就开了一家赌场,招揽往来人员,下场押注……偏巧天津要举办各国各部勇士的骑射比赛,最现成的项目。

朱榑直接以此吸引人投注。

“我刚看了邸报,有一个蒙古力士,已经连赢了十七场,横扫诸国。光是押在他身上的银子就有七八万两之多。老夫算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天下有钱人如此之多!”

夏原吉唉声叹气,原来是他看出来,仅仅这一个赌场,就五十万两不止。

更不要说码头的货物往来,还有那么多酒楼客栈,货场住宅……一句话,他夏原吉卖亏了。

即便他一再告诫自己,要小心谨慎,也还是疏忽了。

“定国公,我现在怀疑你的战略咨询学会,你到底是怎么评估的?莫非你跟齐王勾结,有意占朝廷的便宜?”

徐景昌直接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我脑子坏了,砸自己的招牌的?伱不要这么小心眼,咱们要放长线钓大鱼,不让韭菜先长起来,怎么噶韭菜啊?”

夏原吉呵呵道:“你这是把诸王都看成了韭菜了?”

“难道不是吗?”

夏原吉哼道:“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肥的韭菜!他们全身上下,全都是油水啊!”

徐景昌好奇道:“当真如此吗?”

夏原吉又拿出了几份清单,让徐景昌观看。

除了齐王分到了港口码头之外,辽王分到了三成的辽东金矿份额,还拿到了木材生意,朝廷是按照三十五万两卖给他的。幸好夏原吉留了一手,这个不是永久的合同,只是卖了七年而已。

可即便如此,夏原吉也觉得亏大了。

因为刚刚第一批辽东的松木送过来,就让辽王赚了一万八千两。

那是木头吗?

简直是金子,银子!

相比起这两位王爷,真正厉害的居然是楚王朱桢,他没有抢夺什么,而是投入二十万两,在开平卫设立窑厂,烧制瓷器。

开平卫就在后世唐山附近,这里有数量惊人的高岭土,很适合烧制瓷器。后世的高端瓷器多来自景德镇等地,但是大宗的寻常瓷器,唐山出货量极大。

楚王朱桢看中了这一点,就在开平卫设立窑厂……第一批瓷器还没出厂,就已经被抢购一空。

甚至有人直接甩下定金,要求采购下一批货。

没有办法,这个缺口实在是太大了。

草原之上,除了牛羊马匹,最缺的就是寻常的生活用品,除了茶叶盐巴之外,就是锅碗瓢盆。

他们入寇抢劫,也时常掠夺这些家用的东西。

想想一群人,费了好大力气,冲进城池堡垒,只为了背一口大锅回去,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而更好玩的是,这人回去之后,还会得到无数人的羡慕,貌似这就不只是好笑那么简单了。

这是市场,这是财富啊!

不得不说,朱桢抓得很准。

他在北方建立窑厂,女真人,蒙古人,甚至是色目人……全都垂涎三尺,纷纷采购。

朱桢很清楚,他烧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比不得景德镇的,所以价钱要稍微低那么一些。

但是蒙古人也不会讲究那么太多,他们只要东西实用,物美价廉就好。

而且更妙的是,南方的瓷器运送到北方,路费比成本还高。

在北方就近生产,路费省下来了,哪怕卖价低一点,利润率也比从南方运瓷器要高三成以上!

“都加把劲儿,咱要在三年之内,草原所有人,都用上开平的瓷器!”

朱桢充满了豪情……在诸多藩王当中,他既有才华,人也老实,周王朱橚,就毫不客气把自己的那份钱,托付给了他,让六弟帮忙钱生钱。

“我说老六,你有什么打算没有?”朱橚好奇道。

朱桢哼道:“五哥,要让我说,咱们都被徐景昌骗了。”

“骗了?他骗了什么?我看他挺老实的。”

“哼!”朱桢哼道:“他是从老实人里挑出来的!当初他怎么说的,让咱们办个钱庄,弄个码头,开些客栈酒楼,弄个船队就够了。这些都是舍本逐末,只能喝汤,吃不到肉!”

“那什么是肉?”朱橚好奇道。

朱桢朗声道:“这肉啊,就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比如我开的窑厂,烧出来瓷器,就是等着数钱。我准备再拿出二十万两,扩建窑厂……顺便把烧砖烧瓦的活儿也抢过来,你瞧着吧,要建天津城,北平也要扩建,我保证能发一笔狠的。”

朱橚想了想,用力点头,“好样的,我鼎力支持,六弟放手去做。”

朱桢又道:“五哥,我盘算过了,其实咱们还可以大方一点,接受蒙古人用牲畜直接换货。”

朱橚一惊,“那行吗?你别亏了!”

朱桢哈哈大笑,“亏什么?我十个碗换一头羊,二十个盘子换一头牛。有了牲畜,我就在开垦农田,种植粮食。正好我手下有那么多工匠,他们要吃要喝。我弄个农场,自己产粮,自己养殖牲畜。五哥,你可知道,按照朝廷的规矩,从南方调运粮食,那还是要交税赋的。可如果在北平周围生产,自产自销,根本没税赋,光是这一点,我就省下了一大笔钱。”

朱桢感叹道:“我现在是越来越看清楚了,汉王就是靠着这个手段,积累了偌大的财富。只要给我些时候,我也能跟他一较高下。”

朱橚悚然心惊。

朱高煦富可敌国,谁都知道,没想到朱桢居然有信心超过他,还真是好志气。

“六弟,五哥不像你有本事,我只会花钱。”

朱桢笑了,“五哥,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小弟发了财,你随便怎么花,我可不是小气的人。只要五哥能赏个脸,提供方便就好。”

朱橚不解,“你让我提供什么方便?”

朱桢一笑,“就是你在医学院里面,如果再出什么书,能不能把小弟的名字写上?”

朱榑怔了好一会儿,才笑道:“原来你贪图名声啊?”

朱桢坦然道:“名利二字,谁能置身事外?”

朱橚点头,“行,五哥记下了,到时候给你个总编纂。”

“那我提前拜谢五哥了。”

……

“眼下诸王的产业纷纷铺开,朝廷从他们手里,陆续拿到的钱财,就有八百万两之多。另外又出售了不少给商贾,也有五百万两,这加起来就有一千三百万两。”夏原吉喜滋滋算着,“如果再加上长芦盐场,那些农场的田赋,还有其余各种税收,今年北平的岁入能超过两千万两。”

徐景昌还是听着,可夏原吉已经按捺不住了,“你听明白没有?两千万两!这已经胜过应天的岁入了。老夫初到北平,就有了此等丰功伟绩,当真是理财高手,只等着见到了蹇义,我要让他羞得无地自容。”

徐景昌呵呵两声,这是你的功劳吗?

明明是我给你打得基础好不?

不过谁让咱比较大方,不跟你计较。

“那我就提前恭喜夏尚书,这一次你算是胜过了蹇天官一筹啊!”

夏原吉眉头微动,随即笑道:“我知道,这事情离不开定国公的鼎力相助。说吧,你有什么要求,我一定帮忙到底,决不食言。”

徐景昌认真想了想,貌似还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行啊,这个人情我记下了,回头需要的时候,再找你夏老哥。”

徐景昌当真是松了口气,北平的各种已经进入了正轨,真正需要他忙活的地方也不多了……天津那边,各部的比赛热火朝天,他也不太感兴趣。

徐景昌环顾四周,突然发现,他很忙碌,但他并不是真的喜欢忙碌,只是他怕停下来,就变得无所事事。

那样一来,他就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说到底,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属于穿越者的孤单。

只不过这一切都随着一个小生命一天天长大,变得不同起来。

媳妇的肚子越来越大,调皮的小东西,也是越来越活跃,在娘亲的肚子里,不停折腾。

一看这就是个淘气的。

徐景昌数着盼着,距离出生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这一天,他刚从外面回来,就发现徐皇后等在这里。

“姑姑,您怎么过来了?”

徐皇后哈哈一笑,“还问我怎么过来了?我过来当姑奶奶不行吗?”

徐景昌诧异少许,不由得说道:“您老人家亲自过来接生啊?怕是不妥吧!”

徐皇后哼道:“没什么不妥的,咱们徐家总算是添人进口了,我生养过,知道怎么办。”

正说着,突然丫鬟跑过来,夫人感觉到了腹痛。

徐皇后慌忙站起,徐景昌也是下意识起身,跟了出去……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五章 南北二京 “你在外面老实待着,就等着抱孩子吧!” 徐皇后吩咐了一句,然后匆匆进入产房。徐景昌虽然着急,但他一来没什么经验,二来也知道去的人多没什么用,只能留在外面。 没有多大一会儿,从里面断断续续,传出夫人痛苦的声音,这一下子就把徐景昌的心抓了起来。 他迫不及待走了过来,想要向房间里探看,结果有两个婆子堵在那里。 “定国公,切莫冲撞,还是等着吧。” 无奈何,徐景昌又退了回来,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抬头望着头上的葡萄架。 烦躁、焦急、担忧、惶恐……一向镇定如水的定国公,此刻就像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似的,惶惶不安。 坐下起来,再度坐下,跟个不安分的陀螺。 其实时间并不长,只有半个时辰左右,徐景昌已经额头冒汗,气喘吁吁。正在这时候,门外又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黄观一头冲进来。 “怎么样?生出来没有?” 徐景昌两手一摊,“老泰山,稍微等等吧,皇后娘娘在里面呢!” 一听这话,黄观不敢冲撞,连忙坐下,只是拳头紧握,指甲已经变成了惨白色,咬着牙,悬着心。 丫头一声声的喊叫,仿佛咬在了他的心头,都要滴血了。 有那么一刻,黄观都后悔了,或许不让丫头出嫁就好了,也就不用受这个罪了。 又是一刻钟,产房还没有结果,起来凑热闹的人确实越来越多了……朱高煦、朱高炽、朱瞻基、周王朱橚、蜀王朱椿……这帮人陆续赶来,徐景昌看着他们就闹心。 “你们凑热闹干什么?” 朱橚忙道:“你这就没良心了,我熟读医书,精通医学,在这个当口,我好歹能帮上忙啊!” 徐景昌一惊,立刻抓住朱橚的胳膊,惊呼道:“周王殿下,伱有什么办法没有?快点说啊!” 大家伙的目光瞬间都落在了朱橚身上,弄得这位一时迟疑,“容我想想啊!” 时间又过了一分钟,徐景昌已经急不可耐,就揪着朱橚,“说,快说啊!” 朱橚无奈道:“这个我思忖再三,除了等着,没啥更好的办法。” 气得徐景昌想要揍他,就在此时,包括朱棣也来了……北平的君臣,一大堆的宗室诸王,不干正事,跑这等一个孩子的降生,也是奇葩了。 徐景昌也没有办法,只能满头是汗,焦躁走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声嘹亮的哭声,打破沉闷的空气。 生了! 徐景昌一个健步扑过来,奈何门口还是被两个婆子死死抵住。 “定国公,稍微等等,等等!” 徐景昌急得接连推门,还是没法进去。 他算是尝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徐皇后推开了房门,满头汗水的她长出口气,“是个儿子。” 这一瞬间,徐景昌的眼角有泪水涌出。 他难得冷静下来,声音颤抖问道:“我能进去看看吗?” 徐皇后点头,“可以,不过时间别太长了,让你媳妇多休息,她可是咱们徐家的大功臣。” 徐景昌连连点头,赶快进去。 徐皇后迈步走出来,朱棣也迎了上来,“怎么样?” “很好,母子平安。这孩子壮着呢!足有七斤多沉。” 一听到这话,大家伙都喜出望外。 唯独黄观,唉声叹气,一想到瘦瘦的女儿,竟然怀了这么大一块肉,就觉得心疼得不行,让丫头遭罪了。 朱棣心情大好,笑道:“这小子是个有福气的,俺现在就册封他当武阳侯。” 刚出生的小娃娃,就有侯爵,在场我的宗室子弟,甚至皇孙朱瞻基都羡慕到了流口水。皇子都未必有这个福气。 但是在场众人,也没什么怨言。 只能说功劳到了一定程度,真的可以打破常规,压制住任何反对的声音。 此时此刻的北平,从上到下,谁不要念着徐景昌的好? 就拿朱棣来说吧,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府库丰盈的感觉……夏原吉已经明白告诉他,现在整个大明朝,应天加上北平,可以动用的钱财在两千万两。 陛下可以做事了,但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别打输了。 不然的话,刚刚起步的工厂,那些码头酒楼,就可能因为战败,影响了生意,甚至血本无归。到了那时候,就神仙难救。 难得这一次朱棣从善如流,没有说别的。 反正这么多钱,要是还不能打赢,他就是废物了。 其实这些文武大臣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你们不要忘了,最善于以弱胜强的,就是朕啊! 朕靠着一隅之地,靖难成功,打下了天下。 现在人也有、精兵猛将更不缺,钱粮都筹备到了这个程度,要是还打败了,朕干脆退位让贤算了。 朱棣如此,下面的藩王就更不用说了,汉王朱高煦的产业,增加了五成还多。朱高燧也凭着入股诸王的钱庄,小小增加了一笔。 至于其余藩王,也都体会到了日进斗金的感觉。 虽说徐景昌抢了他们的王府,拿走了他们的卫兵,又逼着他们上学,把他们折腾够呛……但必须要承认,徐景昌属实给他们带来了泼天富贵。 怎么说呢,徐景昌这家伙挺讨厌的,他绝对算不上朋友,但是你要把他当成了敌人,那也是找死。 只求徐景昌当爹之后,能老实一点,厚道一点,这样的话,大家伙一起发财,你好我好大家好。 我们愿你公侯万代,富贵千秋。 和这些人比起来,夏原吉更多了一份窃喜,他没有来徐景昌这边蹲着,但知道了徐府添丁之后,老夏喜不自胜,比他自己得了儿子还高兴。 一转眼,他请来了杨荣、吴山,另外还有几位大臣。 “是这样的,我思前想后,觉得北平财税众多,潜力巨大。又是面对草原的第一线,经营好北平,格外重要。事关天下太平,大明的万世基业,你们意下如何?” 杨荣忙道:“属实如此,不到北平,不知北方辽阔,不到北平,不知北方险要。这几日下官去了燕山,一路观看下来,莽莽苍苍,无边无际。如果朝廷不能稳住北方,大明永无宁日。” 夏原吉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看的,前番陛下有意迁都,我以为耗费巨大,不方便如此。但是到了现在,北平的财税,足以养活几十万人。更有天津港口,物资往来方便,和南方商船交流也不是难事。我想上书,把原来的北平行部升格为北京。仿效应天,设立六部九卿……至于具体官吏的数目,可以商议。这样一来,南北一起处置,必然能方便许多。你们看怎么样?” 这几个人一听,无不动容。 夏原吉这是重提迁都啊! 还在这么个时候,老夏这是要浑水摸鱼,而且还是摸了一条鲸鱼。 吴山沉吟道:“夏尚书,你这个提议很好,但是如果南北二京,一般不二,势必引起双方争吵,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夏原吉笑道:“吴通政虑的是。你看这样如何,应天那边,按部就班……北平这边,要以财税为主,比如已经设立了通商部,再有负责财税的部门也要有。还有,这边跟外藩往来事务极多,也要设立新的部……总之南北侧重不同,两边都是为了大明效力。你们意下如何?” 众人听到了这里,纷纷点头,夏尚书高见! 就趁着这个机会,做成二京的编制,我们也足以和应天那边抗衡。 这帮人迅速达成一致意见……再说徐景昌,他此刻完全放空了,什么事情都不想,每天只是给夫人做饭菜,帮着她恢复身体。 然后闲下来就看看宝贝儿子。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 如果孩子丑,先别急着扔,等过些日子再看看……这话说得真是太对了,毕竟把手放在水里泡几个小时,就皱巴巴的,人家小孩子泡了好几个月,你要给人家一个恢复的时间。 这不吗,才过了三天,小家伙皮肤就变好了,白皙,光泽,充满了弹性……五官也变得好看起来。 肥嘟嘟、粉嫩嫩……既有徐景昌的优势,也有黄芸芳的特点,属于完美组合了。 徐景昌每次看见儿子,就有种此生无憾的感觉。 “什么朝政,什么天下,都不过是过眼烟云,浮云飘荡,随风自去,无足轻重。”徐景昌万分感叹,家业圆满,再有点时间,能钓鱼听曲,可就完满了。 就在他沉溺天伦之乐的时候,蹇英求见。 “你来了?现在担任什么官职?” 蹇英忙道:“刚刚被提拔为北平布政使司经历,就是负责征税的事情。” 徐景昌点头,“还不错,官职不在大小,关键是要出彩,你爹那个人铁面无私,未必愿意提拔你。你多到我这边来,有什么功劳,我不压着,该给你什么赏赐,就给你什么,放心就是。” 蹇英慌忙躬身,“多谢定国公。” 徐景昌笑道:“好说好说,这也是你应得的。” 蹇英顿了顿,这才再度躬身道:“定国公,家父来了一封信,他发现北平的财税剧增,唯恐夏尚书他们会有迁都的心思,他想问问定国公,您是什么意思?” 徐景昌一怔,“要迁都?时机还不成熟吧!”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六章 梅开二度的徐景昌 徐景昌盯着肥嘟嘟的儿子,小家伙却是没把老爹放在眼里,只是闭眼大睡,还放了个不大不小的臭屁。 黄芸芳已经能走动了,她笑着过来。 “国公,看什么呢?还能跑了不成?” 徐景昌搓了搓手,笑道:“看咱们家的宝贝,看你给我的礼物,看徐家的未来。” 黄芸芳忍不住笑道:“大丈夫也这么在乎儿女之情?” 徐景昌感叹道:“何止?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说一个人成天机关算计,劳心劳力,又为了什么?还不是妻儿,还不是家业!要不然一个人过日子,灶王爷贴在腿肚子上面,人走家搬,岂不逍遥?” 黄芸芳默默听着丈夫的话,突然轻笑了一声,“国公爷,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徐景昌正想要问,突然发现儿子眉头一动,嘴里嘟囔,仿佛厌恶打扰睡觉……徐景昌连忙站起身,轻手轻脚,拉着夫人出来。 等到了外间屋,夫妻坐定,徐景昌才笑道:“有什么不一样?” 黄芸芳笑道:“以往的国公,仿佛有种把天捅破的气势,不管多大的事情,都不在乎,可现在国公竟然一夕之间,老成了许多,真是让人意外啊!” 徐景昌摸了摸下巴,轻笑道:“我是敢把天捅破了,可万一落下的碎片砸到了咱们家,落到了伱们母子俩头上,我岂不是悔之晚矣!” 黄芸芳怔了片刻,叹道:“姑姑说的果然不错。” “姑姑,她说什么了?”徐景昌好奇道。 黄芸芳笑道:“姑姑跟我说啊,以前没有儿子的时候,陛下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上蹿下跳,活像个大马猴。可有了儿子,立刻就换了个人,还学人留起了胡子,庄重起来。” 徐景昌下意识摸了摸下巴,“是吗?” “自然千真万确,莫非国公爷也要蓄须?” 徐景昌沉吟一下,“这个还不着急,我就是在琢磨,现在夏原吉主张二京平齐,各有侧重。蹇义那边许诺,让我挡下了夏原吉的动作,保住应天的地位。现在两位重臣都有求于我,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黄芸芳顿了一下,“国公觉得为难?” 徐景昌摇摇头,“也说不上多为难,如果放在以往,我是真想看个热闹,或者火上浇油,让这俩人赌一把,等他们两败俱伤,从朝堂滚蛋就好了。” “那老爷现在也可以这么干啊!” 徐景昌立刻摇头,“不行的,我是当爹的人了,家国天下,不能胡来的。尤其是迁都,里面牵连太大了,必须慎之又慎才行。” 黄芸芳淡淡笑了笑,她必须承认,一个小娃娃的诞生,属实让徐景昌变了个人。 “那国公爷就为了天下操劳吧,我去照看儿子。” 徐景昌点头,成了父亲,就有了属于男人的职责,就需要扛起这个家,需要为了下一代人着想,让他们活在一个更好的国度…… 这么一想,还真是压力如山啊! 又是过了三五天,徐景昌都是仔细思忖,反复权衡。 终于,朱棣传旨,让他过去。 徐景昌临走之前,还蹭了蹭儿子嫩滑的小脸蛋,别提多舒服了。 心情大好的徐景昌,跟朝臣热情打招呼,这让夏原吉等人都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定国公,你真是不一样了。” 徐景昌笑道:“人吗,总是要成熟的,夏尚书,以往我这个人胡闹太多,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尤其是你老兄,跟着我受了不少牵连,我都觉得不好意思。” 夏原吉听到了这话,丝毫没有欣慰,反而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本能感觉到了不妙。 被这小子坑得太多了,整个人的精神都不好了。 不会是他猫一阵狗一阵的,又要害人吧? 其实夏原吉还真是多虑了。 徐景昌是真的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为了别的,总要给儿子一个好榜样吧! “陛下,经过臣的多番思索,北平依旧不具备成为都城的条件。” 朱棣哼道:“为什么?难道是税赋不够吗?” 徐景昌道:“陛下,如果只算这一年,税收属实是够了。但是账不能这么算,毕竟到了明年,就没有那么多行业可以出售了,今年都卖光了,算是寅吃卯粮。” 夏原吉立刻摇头道:“不对啊,以现在的势头,明年的生意更加兴旺,财税也会增加,我看最少三五年之内,北平的税收就能超过一千万两,如果再算上盐税,供养都城足矣!” 徐景昌笑道:“夏尚书,我想请教,眼下大明的重心在哪里?是北平更紧要,还是应天?” 夏原吉呵呵呵道:“自然是应天,不光是财税的事情,还有人丁,城市……但是依我之见,北方还是能赶得上来的。” “那就给北方足够的时间,让他们赶上来。”徐景昌道:“眼下的北平,就像个初生的婴儿,正在舒展胳膊,增长双腿的时候。夏尚书急匆匆把都城搬过来,等于是提前加上了套索,背上了重担,着实不利于北平发展。迁都之意,暂缓十年,利国利民。” 夏原吉一时语塞,朱棣却说道:“徐景昌,你这话莫非是敷衍朕?” 徐景昌连忙道:“陛下,臣以为或可以规定,每隔两三年,天子北巡一次,陛下也可以安排人,随时了解北平的发展状况。如果具备迁都的条件,臣绝对赞同迁都。” 朱棣重重出了口气,他是很喜欢北平,也希望迁都过来。 但正如徐景昌所言,北平现在确实需要发展的时间。 而南方也不能随便忽视。 暂缓十年,或许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夏卿家,你怎么看?” 夏原吉沉吟少许之后,无奈道:“定国公老成谋国,属实公道之论,臣赞同。” “你们呢?”朱棣又把目光落在了其他人身上。 杨荣、吴山等人纷纷附议。 就连黄观都跟着点头,表示赞同。 朱棣终于哈哈大笑起来,“好啊!徐景昌,你这也算是一呼百应了。” 徐景昌从容道:“不是臣能一呼百应,只是诸位朝臣心怀国家,以天下为重。” 朱棣更加笑了起来,“好啊,你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随后朱棣看向了夏原吉等人,问道:“虽说迁都的事情,朕可以暂时放一放,但是北平以商贾为主,税收几乎等同应天。朕要安排人管理,你们怎么看?” 沉默了片刻,夏原吉站出来道:“启奏陛下,原本臣打算迁都北平,以北平为主,渐渐整顿整个官制。可如今定国公反对迁都,如果还是保留北平行部,这就说不过去了。毕竟一个二品尚书,统管半壁江山,权柄着实太重, 朱棣道:“确实如此,那你们说说,如果仿效应天,在北平也设立六部九卿,如何?” 这一次黄观站了出来,“陛下,只怕行不通。如果设立两套官制,必定有一套是虚职,一套为主。可如今看来,应天断然不能虚职,北平又是责任至重,这么安排并不合适。” 朱棣点了点头,又为难起来,“你们讲得都有道理,可道理不能当饭吃,现在南北如此,让朕如何处置?” 沉默了再三,终于有人站出来,杨荣躬身道:“陛下,事到如今,臣以为必须设立一个衙门,总领南北,统筹内外,承上启下,才能不负皇恩,不误国事。” 朱棣哼道:“朕都说过了,不会复相,你难道忘了不成?” 杨荣笑道:“陛下,臣不是要复相,而是建议陛下恢复登基之初的办法,恢复通政司权柄。” 朱棣更加疑惑,“你这话朕就不懂了,通政司交给解学士,不是做得挺好吗,又有什么不对?” 杨荣轻叹道:“陛下,当初定国公在通政使任上,监察百官,将每个衙门应做之事,悬于案头,如太阿高悬。试问朝臣,谁敢怠慢?解学士接任以来,虽然延续定国公之法,但又有几人在乎?只是流于形式罢了,真是让人唏嘘。” 朱棣眉头紧皱,“杨荣,你是说解学士不好吗?他有怠惰政务?” 杨荣慌忙摇头,“并非如此,陛下,臣是想说,就算换成了别人,也不会比解学士更好,除非这人是定国公!” 朱棣轻笑道:“怎么,你的意思,除了定国公,还没人能干好通政使了?” 杨荣朗声道:“正是如此!陛下,定国公乃是天纵之才,如今北平的繁荣,足以证明定国公才略,如果还是让他在平章院蹉跎,那就太可惜了。” 朱棣想了想,笑道:“说的也对,朕不能浪费了人才……徐景昌,朕决定了,将通政司提升为正一品衙门,位同五军都督府。” 大明朝的官职说来有趣,五军都督府的主官分别为左右都督,全都是正一品。 六部主官都是正二品。 发展到了中后期,以文御武。 一品武将,没准要受二三品的文官节制,属实是侮辱性极强。 朱棣决定把通政司提升到正一品。 文官这边,也有了正一品官职。 “徐景昌,这个新的通政使,就是你的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活阎王回来了 “岳父,小婿南下之后,少不得您老人家要费心思了。家事国事的,都要您老照应着。”徐景昌声音低沉,很有些不舍。

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自己没法在北平久留,新任通政使,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应天,毕竟那边还有太多的政务在等着他,光是一个朱高炽,可摆不平这些事情。

黄观也明白其中的道道,他长叹一声,“陛下让你回应天坐镇,并没有疏远你的意思,相反,他要操持对瓦剌的战事。你该相信陛下的本事,这一战会打得很漂亮,不说荡平草原,重创瓦剌不在话下。反而是朝中事,千头万绪的,等闲摆弄不来。还有,伱南下之后,又要给陛下准备粮饷,总而言之,这么多事情,光是太子殿下,大家伙都不放心。”

徐景昌点了点头,有些事情不说他也明白,老岳父之所以点破,是让他别有想法。

针对瓦剌的战斗,徐景昌已经早早布局了。

比如散布锦衣卫,探查消息。收拢女真,拉拢阿鲁台,办骑射大会,在北平进行种种建设。

毫不夸张讲,徐景昌是施了肥,翻了地,种下了种子,连除草的事情都干好了,接手的人只要按部就班,大约就错不了。

当然了,战场上瞬息万变,就算准备再好,一旦落实有问题,或者判断除了差错,也是会出问题的。

所以朱棣依旧要留在北平,操持战事。

这是他擅长的,也是他最享受的。

虽说有点下山摘桃子的意思,但朱棣还是决定这么干了。

回报就是一个正一品的通政使。

朱棣要做的事情太多,而能统筹全局,给他帮忙的,却是太少了。

姚广孝可以,但是他的年纪太大。

朱高炽也行,但他依旧稚嫩,比如说裁撤国子监的事情,虽然干得很漂亮,但是却没有接下来的手段,所谓兴利除弊……你瞧徐景昌,在北平搞了个国子监之后,立刻设立四大学堂,新的人才培养立刻跟上了。

反观朱高炽,旧的监生被赶回家乡,新的监生没有上来,新的学堂也没有跟上来。

恰恰相反,应天朝堂那边,开始鼓吹科举,认为其他入仕的途径,都是杂流,只有科举才是王道。

这么一弄,不但没有收获改革的成果,还恰恰相反,朝着不好的方向滑动。

这倒也不能说朱高炽的手段不行,只是他缺少整体规划,没有完备的步骤,不能乘胜追击。

相比起徐景昌在北平等地的羚羊挂角,一鼓作气,实在是差得太多了。

朱高炽,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徐景昌点头,表示心里有数。

“其实我这次回去,任务也很简单,就是把南北两套官制,两个财税体系捏合到一起,只要做成这事,我这个通政使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徐景昌笑呵呵道。

黄观眉头紧皱,说得轻巧,这事不容易啊!

自古以来,中原王朝,都是以农业为主的财税体系,到了大明朝,丝毫没有改变不说,还在朱元璋的手里,得到了空前强化。

而农业为主的财税体系,面对那些无法农耕的土地,是很无力的。

中原历次战斗,就拿朱元璋吞并陈友谅和张士诚来说,土地占领了,只要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屯垦土地,奖励农桑,没有几年,就可以恢复元气,甚至还能供应钱粮,支持战斗。

变成了国家的财富,而非负担。

但是到了草原地区,就大不相同。

比如秦始皇以几十万大军,横扫匈奴,固然很威风,但接下来怎么办?

六十万大军,保守估计,也要二百万人运送粮草,千里运粮,支持开支……为了边防,还要修直道,还要建长城,又是数以百万计的民夫。

多雄厚的国力,也架不住这么折腾。

这不是说秦始皇的措施不对,恰恰相反,这些都是经过两千年验证的成功经验,只是虚不受补,国力终究有极限,没法违背自然规律。

秦朝的教训,在后世也一再上演。

强汉盛唐,都能暴打游牧民族,大大扩展疆土。

但接下来怎么办?

还是派兵驻守长城,加强防备,或者干脆把归附的游牧民族内迁,给予他们土地,也纳入农耕体系……可问题是内迁的人游牧民族,三两代之内,没法骤然改变风俗,而空下的草原之地,又会有其他民族填充。

很快就会形成内忧加外患。

两汉之后,有五胡乱华,唐朝中期有安史之乱……这都是惨痛的教训。

轮到了大明朝,其实也很难避免这个怪圈。

不过徐景昌给出了一套不同的解题思路。

针对草原诸部,要善于分化瓦解,用各种手段,赢得胜利。

而且草原也不是没有油水可榨,只要换个思路,发展工商,就会发现,草原既是辽阔的市场,又是极好的原料产地。

以军事为根基,以商业为手段,经略草原,无往不利。

这一点朱棣已经接受了。

只是当下大明的上层建筑,依旧是传统的那一套,必须要改变。

所以才有夏原吉提议迁都。

因为此刻迁都,伴随着官制改革,北平这边,必定以户部尚书为首,以商业税收为主,老夏直接弯道超车。

蹇义要阻止这个,也不光是两个人的意气之争……大明朝还有庞大的农业社会,此刻迁都北平,放松对南方的控制,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而徐景昌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提出十年不要迁都的意见。

甚至夏原吉那么轻易就妥协了,没准有人已经提前告诉他了,让他悠着点。

至于朱棣提拔徐景昌,重新担任通政使,还把通政司提拔为正一品的衙门,就是要给这件关乎大明生死的事情,一个妥当结论。

总不能十年之后,大家伙继续毫无意义的争论吧!

“千斤重担,都在你的肩头了。”黄观感慨拍了拍徐景昌的肩头。

“岳父放心,这事我扛得住。”

黄观欣然点头,“很好,你总算有了名臣风范,我放心了。”

翁婿交流一番,已经彼此心里有数,黄观算是徐景昌在北平的代理人。大略的事情,就让夏原吉说了算。

毕竟还有个朱棣在,老夏也不是奸佞之徒。

但是遇到了关键的事情,黄观就要据理力争,免得夏原吉胡来。

至于应天的事情,那就要看徐景昌的手段了。

临行之前,徐景昌盯着儿子看了许久。

“或许下回见面,你就会爬了,要是时间久点,没准都会说话了。”徐景昌沉吟再三,从手腕上取下一串奇楠,小心翼翼放在了儿子枕边,然后又跟夫人道别,这才带着随从,离开北平,返回应天。

徐景昌动身的消息,不胫而走。

北平这边,自然是长出口气,大家伙就差举杯庆祝了。

尤其是齐王朱榑,更是在天津外面放了一顿鞭炮,请人来唱戏,热热闹闹,风风火火的。

“你等着!”

徐景昌捏着密报,咬了咬牙,老子先把账记上,回头我不让你朱榑倾家荡产,欠下几辈子都还不上的钱,我就罢免了自己!

北平这边如此,真正要命的还是应天。

就连堂堂吏部天官蹇义也不淡定了。

走路明显变快,说话声音变大,手下人动不动就被训斥,半点没有客气……哪里还有当朝文官之首的从容不迫。

“什么文官之首?如今通政使才是文官之首,徐景昌那小子回来了。”

蹇义匆匆忙忙,整理所有的政务,他要防止被徐景昌抓到把柄。

其实蹇义也没干什么缺德事,他不过是给百官多增加了一点津贴。这也是符合现实的,毕竟应天的物价越来越高,还有宝钞超发,造成币值下降。

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宝钞越来越多,而假币的问题也层出不穷。

事实上影响了购买力……

增加点津贴,情理之中,更何况他定国公不也得了好处吗?

只不过吏部这边的开支,貌似增加了一百八十多万两……这钱都花在哪了?

五品以上官吏,每人提供四名仆人,一个马夫,两匹挽马,所需开支三十六万两每年。

在京衙门,增设食堂,其中吏部食堂每年开支两万三千两……户部三万二,督察院更夸张,居然五万多。

貌似也没吃什么啊?

这都是怎么回事?

蹇义只觉得脑壳生疼,拾你们了。

此刻的淇国公府,丘福也在对着管家大呼小叫,气急败坏!

“谁让你们把那块军营的地,划到我的名下的?谁想害我?”丘福暴跳如雷,“那可是三千亩啊!要了命了!”

管家苦兮兮道:“国公爷,那可都是上好的水浇地,一年两熟,能产三石粮呢!”

“三石?能产十石又能怎么样?姓徐的要回来了,赶快处理掉……你给我听着,要是擦不干净屁股,我立刻举发你们,大不了我丢面子,你们没的可是脑袋!”

管家见国公爷如此,也只能仓皇下去。

只不过相比起他们的慌乱,徐景昌返回应天之后,第一个见的就是通政使解缙。

“事情也不用我多说了吧?陛下觉得通政司的担子还要更重一些。”

第二百六十八章 谁能没有把柄 徐景昌走在通政司的大堂里,说实话,他的失望不是一点点……当初他在这里的时候,各部政务进度,就挂在墙上。

完成了多少,一目了然。

也不用说别的,往这里一站,谁干得好,谁干得不行,清清楚楚。

哪怕是吏部天官,也要低头。

这就是权柄!

可徐景昌一走,这条规定虽然没有废除,但九卿旬会挪到了吏部,由天官主持。随后各部主官就不来了,只是派侍郎一级的过来。

而就在徐景昌北上之后,就连侍郎也不来了,干脆就撤了。

同朝为官,何必互相为难?

大家伙一团和气不好吗?

解缙很清楚这些事情,却也很无奈。归根到底,还是他的威望不行。

一个朱棣匆匆提拔起来的翰林,论起资历,远不如大多数的尚书侍郎,又没有雄厚的背景,你想拿捏这帮大臣,你凭什么啊?

徐景昌转了一圈,又问道:“怎么人少了这么多?六科呢?”

这一回解缙的脸色更难看了,“回定国公的话,六科以通政司狭窄,不便办公为由,已经搬走了。”

徐景昌又向四周看了看,呵呵道:“那总不至于连邸报也搬走了吧?”

解缙无奈道:“邸报倒是没有搬走,只是现在朝廷下拨的经费不够,只能削减发行量。再有就是人手不足,咱们的官方邸报,有,有些时候,需要抄袭赵王的民间邸报。”

说这话的时候,解缙脸上发烧,着实没面子。

徐景昌在时,通政司何等威风八面?

内外奏疏题本,都要经过通政司,大事小情,都要经过他的点头。

靠着政务进度,拿捏六部。

依靠邸报,左右舆论风向。

掌握了六科,既能负责征税,又能监察朝堂百官。

彼时徐景昌虽然很克制,但谁都明白,他已经拥有了宰相权柄。

大家伙心中惶恐,才联合起来,把徐景昌弄掉。

虽然往后徐景昌掌握了锦衣卫,更是成为了平章院副使,但毕竟隔着一层。而且被徐景昌收拢到政事堂的权柄,也在日削月割之下,所剩无几。

就拿那个邸报来说,原本是先拟定官方邸报,然后从官方邸报抽取部分内容,放在民间邸报上面,卖给老百姓。

可是没有了徐景昌操持,民间邸报越来越大,官方邸报的预算人员越来越少,弄到了最后,官方邸报甚至不具备解读朝政的能力,只能抄袭民间的。

朝臣要想获取最准确的消息,竟然要看民间邸报。

这简直是离了大谱!

“解学士,真是物是人非啊!”徐景昌只是淡淡一声叹息,解缙却是浑身震颤,额头浸出冷汗。

“定国公,我属实是有错,但是很早之前,陛下已经在武英殿大会朝臣,不论是九卿旬会,还是通政司的监察职权,都落到了武英殿,我也是螳臂当车,无能为力。”

徐景昌听到这里,只是轻哼一声,没有再说任何话,其实也不用多说什么。

解缙不老实!

通政司权势流逝,这里面绝对有解缙纵容的原因,但是他这个纵容,出于什么心思,那就不好说了。

是为了引来徐景昌的震怒,反攻倒算?

又或者他跻身武英殿之后,觉得通政司无关紧要……这还不好说。

但是有一点,他绝不像现在表现的那么无辜无奈。

徐景昌心中翻腾,转身要走。

正在这时候,蹇义从外面匆匆赶来。

“定国公,一向可好?”

徐景昌看了他一眼,轻笑道:“天官大人,你有日子没来过通政司了吧?”

蹇义怔了怔,笑道:“我那边政务属实繁忙,并没有多少空闲。不过定国公回来了,我一定是随叫随到。对了,按照旨意,通政司提为正一品,往后的九卿旬会,也要迁到通政司,总算能卸下重担,交给定国公了,我感激不尽。”

徐景昌笑着点头,“蹇尚书,伱请这边来。”

徐景昌引着蹇义,到了旁边的客室,解缙跟了过来,正要进来,徐景昌淡淡道:“我和蹇天官闲聊一下。”

解缙立刻止住了脚步,再也不敢向前半步,躬身后退,额角上的冷汗更多了。

蹇义看在眼里,丝毫没有在意,只是笑道:“定国公,你有什么吩咐”

徐景昌笑道:“没什么事情,就是我回来的时候,听说东宫那边,有一排建筑倒了,险些伤到了太子殿下,可有此事?”

蹇义忙笑道:“是有这事,必是太子殿下跟你说的。东宫是洪武朝的建筑,年久失修,工部那边拖延,户部又不愿意花……不过请定国公放心,我立刻下令,让人把东宫修好,再也不会出这种事情了。”

徐景昌笑眯眯点头,“蹇天官办事我自然放心,这次回京,我还没跟太子殿下说这事,就先过来和你提起。”

蹇义笑了笑,“是定国公信任我,我受宠若惊。”

徐景昌道:“是有这个意思,但却有另外的一点小事。当年经办东宫物料采购的官,以次充好,买了假货,其中用的木材,都被虫蛀了。这事蹇天官知道吗?”

蹇义瞪大眼睛,忙摇头道:“这个我不知道,毕竟是洪武朝的事情,经历建文四年,又赶上了靖难之役。兵连祸结,京城也几次失火,当初的事情,就算想查,怕是也说不清楚了吧?”

徐景昌点头,“没错,人死事消,有好些确实没法说清楚。但是偏偏宫里用料,都要有来源,木头上面,会有采买的出处,这事情很难作假。当然也没有必要,毕竟盖在了房子里面,又有谁知道呢!而且就算有记录,能查得出来,如果官吏死了,查无实据,也就不了了之了,是吧?”

徐景昌语气平淡,笑呵呵说着,仿佛是在拉家常。

可蹇义的眼神深处,泛起一丝丝的波澜。

“定国公,你的意思,莫非意有所指?”

徐景昌笑道:“谈不上,只是当年办这事的官吏,职位肯定不高,要不是工部主事,要不就是中书舍人,或者其余什么小官,无足轻重。只是他要是能屹立朝堂不倒,只怕高升侍郎尚书,也说不准啊!”

听到这里,蹇义再也没法淡定了。

“定国公,莫非你要彻查这个案子?揪出当年的人?”蹇义缓了口气,叹道:“就算按照你说的,真有这么个人,当年他也只是办差而已,绝对算不得多大的罪过,无奈而已。”

徐景昌笑道:“没错,确实算不得什么,只是消息传出去,会落人口实,造成一点小小的麻烦,不用太过在意,没有什么事的。”

徐景昌笑呵呵道:“没什么事了,我也刚回来,回头咱们再聊。”

蹇义一肚子话,却也不好再说,他从徐景昌这里出来,连忙派人打听……等消息传回来,蹇义的血都凉了。

原来宫里的建材,譬如地砖,石材,木料,成批采购的时候,为了保证质量,都会用天干地支,加上一些标记,产地,表面出处,方便出问题追踪。

很凑巧的是,东宫出了事,这批木料,根据上面的标记反推,原本是不该用在东宫上面,而是要用在御马监的。

竟然有人偷梁换柱,拿劣质的建材,糊弄东宫。

这事情发生在洪武二十一年,而经办此事的官员,正是当时的中书舍人,刚刚入仕三年的蹇义!

“徐景昌啊,你怎么连这事都能查到啊?”蹇义一筹莫展。

属实按照徐景昌所说,毕竟是前朝的事情,许多证据已经湮灭,以此来办蹇义,绝对不够。

但是这种事情,往往不需要太多的证据,只要大家伙相信了,也就够了。

你蹇义身为百官之首,人人仰望,居然干出了这么混蛋的事情?

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耳目一新。

朱高炽到了徐府,凑在书房里,对徐景昌除了钦佩,就是钦佩。

“我说表弟啊,你到底是多厉害啊,怎么连这种陈芝麻烂谷子都能翻出来啊?我也没有料到,一向谨慎小心的蹇天官,居然还有这样的把柄!”

徐景昌呵呵两声,“殿下,吏部何等重要,当年蹇义能顺利进入吏部,只怕也有大文章。”

朱高炽吃了一惊,“表弟,你的意思是蹇尚书他纵容挪用东宫的材料,然后换来了吏部的差事?要真是这样的话,这可是大罪啊!”

徐景昌淡淡道:“殿下,既然是大罪,你能给蹇尚书定罪吗?”

朱高炽摇头,“不能,毕竟年头太多,又经历了大乱,查的清楚即怪事了。”

徐景昌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不过我想蹇尚书不会坐视他的名声受损的。”

朱高炽也不是傻子,很快就明白了徐景昌的意思,“你是打算以此事揪住蹇天官的小尾巴?”

徐景昌淡淡一笑,“如果我没猜错,这几天之内,蹇尚书就会过来。”

用不了几天,次日蹇义就来了。

“这事确实是我干的,但让我干的却是建文生母吕太后。”

徐景昌一怔,笑道:“给自家的房子偷工减料,这是什么路数?”

蹇义道:“或许是想省点钱吧!定国公要想追查,可以去凤阳问问吕氏就是了。”

徐景昌摇头,“我可不想!”

蹇义眉头紧皱道:“那定国公想干什么?”

徐景昌笑道:“没什么,真的没什么……蹇天官,咱们还是讨论下正儿八经的政务吧!”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天官的报复 徐景昌嘴上说没什么,但太阿高悬,蹇义总觉得脖子冷飕飕的,他做事已经非常小心了,不敢说半点错处没有,但也追究不到他的头上。 譬如给官吏加的津贴,都是以武英殿议政,太子监国的名义发布。这种事情就算陛下不喜追究下来,也不能单独问他的罪过。 要挨板子,一起撅屁股罢了。 又能有什么! 但是徐景昌抓的这件事却不一样,那是蹇义早年的一桩错处。更好玩的是当年授意的人,已经在靖难之役中,瓦解冰消了。 蹇义没法推脱责任,只能自己扛下来。 而一旦他自己扛,事情就微妙了。 毫不夸张讲,自己的去留已经捏在了徐景昌的手里,他具备了扳倒自己这位天官的能力。 宦海沉浮,这本就是寻常的事情,蹇义还不至于失态,但是蹇义想不通,徐景昌到底是怎么一抓一个准? 难道锦衣卫真的手眼通天? 他们能明察秋毫,大明上下,无所不知? 想来想去,蹇义不由得出神,徐景昌察觉之后,轻笑道:“蹇天官,我主张的针对官制的改革,你怎么看?” 蹇义稍微迟疑,立刻道:“很好,我全都赞同,如果需要,我和定国公一起联名上奏,恳请陛下降旨通过。” 徐景昌笑了,他突然道:“蹇天官,咱们俩也是老朋友了,你能跟我聊聊心里话不?” 蹇义听到这里,竟然莫名其妙松了口气,脸上带笑,“求之不得。” 徐景昌斟酌了片刻,才缓缓道:“我有些想不通啊,你说一个没啥经验的进士官,刚刚进入官场不久,为什么就有人愿意给他很重要的事情,难道就不怕他出了疏漏吗?” 徐景昌又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好奇,随便举个例子,还望蹇尚书解惑。” 蹇义也很干脆点头,沉声道:“其实吧,此事跟士林的一些习惯有关。” “怎么讲?” “自然是半部论语治天下了。”蹇义笑道:“人们通常会觉得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文人,什么事都能办好。考中了进士,俨然文曲星下凡,伱说神仙做事,还能有错吗?” 徐景昌恍然,用力点头,可随即又困惑道:“蹇尚书,寻常百姓这么想也就罢了,难道就没有明白的人?” 蹇义哈哈大笑,吐出了四个字,“将错就错!” 徐景昌也恍然道:“原来如此,没有出错,哪有油水可捞?而且初入官场的年轻人犯错,又是学问人品极好的,大家伙都愿意网开一面,再给一次机会,对吧?” 蹇义长叹一声,也就不需要多言了。 当年初入官场的蹇义就是如此,将错就错,让他处理一些自己也不擅长的事情,随后上面那些人捞好处,如果出了事,就让他背锅。 不过蹇义是幸运的,他不但没有背黑锅,还因为运气不错,进入吏部,十年冷板凳坐下来,熬上了吏部右侍郎。 随后在建文朝,被黄子澄等人排挤,朱棣登基,直上青云,坐上了吏部天官的宝座。 说实话,如果不是徐景昌提起这事,蹇义都几乎忘了自己当初刚刚进入官场的事情了。 恍惚间,竟然仿佛前世一般。 “定国公,用人的这套东西,千年传承,无师自通。所谓结党营私,互相庇护,朋比为奸,贪赃枉法,就在这里面啊!” 徐景昌点头,“属实。” 蹇义又叹了口气,“定国公,如今你官居一品,身为通政使,俨然宰相。我不妨说句过分的话,为什么历代贤臣名士都主张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不愿意有所作为……也不是说大家伙都因循守旧,贪得无厌。实在是一副老病之躯,不好瞎折腾,纵然是好心,让 徐景昌很用力点头,“天官之论,确实老成谋国,金玉良言。但我想请教一句,当真就没有办法,就不能稍微改变一下?” 蹇义眉头一皱,他略沉吟一阵。就忍不住轻叹道:“定国公,你此番匆匆回京,就是这个目的吧?” 徐景昌颔首,随后十分感叹道:“蹇天官,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我懂。奈何眼下机会难得。南边下西洋,北边榷场。商货圆通,财税大增。天子有励精图治并吞八荒之心,臣子也该有大刀阔斧,谋万世太平之念。如果错过了这个当口,你我都会悔之晚矣的。” 徐景昌感叹道:“我绝非要拿捏老兄,更不是要扳倒你这位天官,我心里头清楚,你是最清楚官场事情的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离不开您老兄的鼎力相助。” 徐景昌又站起身,背着手,在地上踱步。 “你方才说我身居一品,俨然宰相……你这话还是不对的,宰相承上启下,要直接处理政务……但是我现在顶的还是通政使的头衔,归根到底,我的使命是让政务上下通达,真正做事情的,还是诸位同僚。” 蹇义听这话,浑身一阵阵颤抖,心里头暗暗惊叹。 虽说他是地地道道的老油条,但是依旧不免怦然心动。 这是做事的良机不消多说,徐景昌又把姿态放的这么低,属实是难得。 如果放在几年前,蹇义立刻热血沸腾,直接挽起袖子了。 但是如今的他,可没有那么容易上头。 “定国公,你看我这边要怎么办,你有个妥当的章程没有?” 蹇义依旧把皮球踢给了徐景昌。 徐景昌也不意外,“蹇尚书,说到底还是用人的问题,朝堂需要增加商税的份额,整个财税都要调整,怎么收上来税,又由谁来负责,千头万绪,我一时也想不清楚具体要怎么办。” 蹇义点了点头,突然微微一笑,“定国公,要让我说,还真有一个办法,我也跟夏尚书提过,奈何他没有兴趣。” 徐景昌好奇道:“是什么办法?” 蹇义道:“是这样的,以如今大明的状况,我们在每个州府县城,增设官吏,收取商税,非但繁琐复杂,而且还得不偿失,有好些县城,收上来的税,还不够官吏的俸禄。” 徐景昌连连点头,这一点他也承认。 山东,北平,有许多州县都是这样。 第二百七十章 八大税区 向吏部尚书询问财税办法,不得不说,也真是奇葩。 可奇葩有奇葩的道理。 自从朱元璋废除宰相,权分六部之后。各部尚书,都有了惊人的权柄。 朱棣登基之后,设立内阁,也只是以备咨询而已。 徐景昌在通政司任上,还能牵制六部,可解缙接手之后,就差得太多了,根本撑不起场面。 六部之中,论起权柄,掌握人事大权的吏部尚书,掌握财税大权的户部尚书,还有掌握军权的兵部尚书,属于权柄最重的三部。 由于军权特殊,有勋贵在,更有五军都督府,所以兵部尚书只能拿到不足一半的份额。因此和那两位没法争。 假如蹇义和夏原吉,找个阴雨天煮酒谈笑,大可以互相说出,天下英雄,唯有你我的话。 也正因为如此,双方都最清楚彼此底细。 夏原吉能捏住蹇义把柄,蹇义也知道夏原吉最怕什么。 只要挑起这俩人的争斗,事情就好办了。 可谁能有资格在这两位之间搅合?谁又有办法,让他们互相下黑手? 毕竟这都是顶尖儿文臣,不是那么好摆弄的。 非要那种地位足够,又不是那么正经的人,才方便两边挑唆。 这个人选,自然是一肚子坏水,十处打锣九处到的定国公徐景昌了。 “表弟,说真的,你是众望所归,除了你就没有别人了。夏尚书看起来是真的挺恨蹇天官的,不然怎么会把那种事情都告诉伱?”朱高炽感叹道。 徐景昌淡淡一笑,突然道:“你觉得也是夏尚书告诉我的?” “难道不是?洪武朝的旧事,那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吧?” 徐景昌淡淡一笑,“夏原吉要是真的这么沉不住气,就坐不稳户部尚书了。” 朱高炽大吃一惊,蹇义初入官场的把柄,不是夏原吉说的,那是从哪里来的?别跟我说,是查出来的,朱高炽差点被砸了,他都不知道…… “殿下要是有功夫,就去锦衣卫的密档瞧瞧,或许你能大开眼界。” 朱高炽不解,“锦衣卫密档?有什么意思?” 徐景昌笑道:“殿下,你要是想找点乐子,我建议你去瞧瞧,保证能让你开心好几天。” 朱高炽大吃一惊,这么说,他更是不能不看了。 迫不及待的朱高炽下午就去了,然后他就差点笑喷了……锦衣卫的密档,属实是个大宝库。 朱元璋当年设立锦衣卫,监察百官,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详细的呈报。 据说有些官吏见了哪几位朋友,一起吃什么菜,喝什么酒……锦衣卫全都记录详细。朱元璋甚至以此询问官员,如果说的是实话,自然没说的,如果说了假话,那就要掂量一下项上人头。 朱高炽还以为这是吹牛皮,可是当他真的翻开密档,发现还真有不少……就连夫妻之间的悄悄话,上面也有,看得比笑话还笑话。 比如有一位郎中,胜任了侍郎,成为正三品官员,十分得意,夫人就揶揄他,官职大了怎么样,不行还是不行。 这位义正词严反驳,官位变大,自然都会变大。 夫人不信,当即实验,随后大骂骗人。 这位侍郎大人不慌不忙,吐出四个字,“与子偕大。” 但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朱高炽真的要喷了……这位侍郎大人不会是老夏吧? 当他看了一圈,不得不承认,这里面属实都是乐子。但是他也很郁闷,怎么朝堂官吏,都是这种人啊! 就没有一个无可挑剔的? “殿下,你要找的是做事的人,不是道德完人,千古至圣。你需要的是数以万计的做事官员,需要把那些空闲的位置填满人,还要让这些人给你做事。德才兼备固然好,但要是一时之间,凑不齐这么多,朝政就扔在那里不管吗?” 朱高炽无奈长叹,属实徐景昌说的有道理。 其实他也挺无奈的,你说朱高炽快三十了,现在让他继位,他能有多少亲信? 除了教他的师傅,徐景昌这种亲戚,还有监国这段时间,熟悉的朝臣之外,又能有几个人? 他登基就需要把这些人按照品级,能力,德行,资历,填充各个紧要的位置……能填满就算很不错了。 有点毛病都要使用,只要不是大奸大恶,就要烧高香了。 你说这是任人唯亲吗? 自然是! 可不任人唯亲,又能怎么办吗? 下面人到底怎么想的,真的能轻易看出来? 就比如这一次的事情,徐景昌从锦衣卫的密档,知道了蹇义的把柄,果断抛出来,引得蹇义说出来户部的弱点。 毕竟在蹇义看来,这是夏原吉不仁不义在前,活该有这个报应……但是说起来,老夏真的就那么无辜吗? 他不想怂恿徐景昌,去对付蹇义? 总而言之,大家伙都是一个山里的狐狸,谁也不用糊弄谁。 所以要用人,一定要可靠,这是排在第一位的。 “表弟,你这一手,让他们鹬蚌相争,你是坐收渔利。我问你,接下来要怎么办吧?”朱高炽好奇道。 这事属实到了关键时刻,需要怎么整顿财税,全看接下来的举错了。 “殿下,我盘算过蹇义的建议,我打算设立八个总督区,征收税赋。” 朱高炽想了想,探身认真道:“计将安出?” 徐景昌道:“首先,第一个总督区在北平,下辖顺天府,辽东都司,大宁都司,蓟镇,宣府,包括天津港和长芦盐场。” 朱高炽大吃一惊,因为这个总督区的规模,就是徐景昌这段时间经营的北平范畴,贡献了一千多万两税赋,相当重要。 而且徐景昌明显要把盐税也划给北平总督区,这涉及到了盐法啊! “贤弟,当真行吗?” 徐景昌道:“这些地方是个完整的体系,比如长芦产盐,大宁有榷场,草原诸部要到大宁购买食盐。他们送来的羊肉也要用盐腌制,再装船通过天津港,送到南方。一个总督区划得太小,增加官吏不说,还会影响商货流通,反而阻挠了商业发展。咱们是要韭菜叶,可不是要连根刨,要可持续竭泽而渔。” 朱高炽被说得笑了,“那其他几个总督区呢?” “第二个总督区,就是山东跟河南,这部分属于中原地区,又是黄河和运河联运。中原的粮食物产,可以通过运河,南北输送。因此这段的关键是漕运。税收未必很高,但事关中原安稳,马虎不得。除了征税之外,还要发展商业,重视民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会让周王他们,多向中原投资,兴办作坊。”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大明乱不乱,定国公说了算 解缙从通政使平调户部尚书,总督南直隶税区,毫无疑问是挨了棒子。 从统管全局,降格到只能管南直隶,正是他表现不佳的惩罚。谁让你该坚守的没有守住呢! 随后徐景昌又提议,调杨士奇、杨溥和胡俨入通政司,担任参议。由于这是三品的官职,只要监国太子朱高炽答应,武英殿通过,就可以上任,只要跟朱棣报备一声就行。 而此刻的武英殿议政,蹇义不会反对,其他人也不敢反对,因此这三人顺利调入了通政司,成为徐景昌的麾下。 “定国公,兜兜转转,这把椅子还要您来坐啊!” 胡俨很是感慨说道。 徐景昌刚担任通政使,他就来了,现在他又来了,不得不感慨一声,这算是宿命了。 徐景昌也笑了,“胡学士,人相似,事不同。咱们再次聚首,却也不能和以往一样了。咱们通政司要拿出魄力,大刀阔斧,用心扎实地做点事情。” 胡俨下意识挺直了脊背,另外二杨也不敢怠慢,一起看向徐景昌。 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人相似,事不同。 徐景昌用这六个字,已经点明了状况。 当年朱棣刚刚登基,徐景昌出任通政使,这里面未尝没有利用徐景昌,冲撞原来的朝局,好帮着朱棣,巩固皇位的用意。 甚至可以说,姚广孝会让徐景昌上位,就是这个目的。 徐景昌也完成的很不错,着实把朝臣们折腾了一顿,又铲除了诸如茹瑺等人,算是帮朱棣一把。 接下来徐景昌去职,除了朝臣公愤之外,也是因为他完成了使命,朱棣借坡下驴,同意了此事。 不然朱棣一定顶着,又有谁能罢免徐景昌? 这里面的事情着实微妙,如今大明朝又到了需要改变的时候,朱棣再度打出了徐景昌这一张牌。 其中的意味大不相同。 至少通政司这个衙门,已经是正一品了。 属于名正言顺,位压六部,号令天下,兴利除弊,再无任何阻碍。 “定国公,你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就是,我等一定用心照办。” 徐景昌淡淡一笑,“谈不上吩咐,事情是咱们大家伙的。眼下最紧要的,就是要让这八位总督把事情干好,其中尤其是南直隶。我希望解学士能够想通,不要有什么负担,他转任总督,是担负更重要的使命,他这个总督,手上的权柄非常惊人,涉及到商税钱财,他都能过问。南直隶又是财赋重地,潜力惊人。只要做好,简在帝心,飞黄腾达,只在眼前。” 徐景昌说完,看了看三个人,“你们谁能把这个意思转给解学士?要原封不动,避免误会。” 三个人看了又看,还是杨士奇躬身道:“如果定国公能信得过,下官愿意和解学士说。” 徐景昌笑着点头,“好,那就劳烦杨参议了。” 随后徐景昌又道:“眼下六部,有哪些缺陷,朝政上面,又有哪些不足?” 杨溥沉吟道:“定国公,实不相瞒,如今最紧要的事情还在刑部。” “刑部?” 杨溥点头,“定国公,是这样的,三宝太监下西洋,在刘家港大造船只,经年不息。各地又有改稻为桑,设立丝绸作坊。苏州松江,家家织布,户户缫丝,俨然成风。正因为如此,有许多村民离开家乡,进入城市务工。人一多,良莠不齐。有人偷偷摸摸,更有人坑害乡亲,借着帮忙找寻生计为由,诈骗钱财。另外,还有下面的乡村,因为村民男丁进城,家里没了说了算的,就趁机霸占村民土地。再有些豪强大户,也私下里兼并土地,迫使百姓改种桑树棉花。” 杨溥总结道:“如今各地,城里有种种乱象,乡村也谈不上太平。种种诉讼纷争,多如牛毛,全都推到了刑部这边。可偏偏刑部又不愿意兴起大狱,生怕落下严刑峻法,苛责百姓的名声。” 说到这里,杨溥定神,看了看徐景昌,却发现徐景昌神色如常,笑呵呵道:“我知道,这是发展工商的必然结果。有问题不怕,但要解决问题,不能拖延回避,也不能因噎废食。刑部做的不好,立刻责令刑部,给个交代。如果还是不行,就把他们积压案件,无所作为的情况,通报出去。” 杨溥怔住,他似乎不是这个意思啊! 胡俨见此情景,只当徐景昌没明白,不由得说道:“定国公,伱看此事要不要锦衣卫过问一下?” “不!” 徐景昌断然拒绝,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开什么玩笑,这种民间争端,岂是锦衣卫能插手的? “胡学士,还有你们两位,或许还不清楚。我已经和陛下商议过了,日后锦衣卫的职责仅限于关乎大明安全的重要军情……至于民间的案件,我们也会管,但必须是重大恶性,且地方衙门,三法司无力处置的,才会轮到锦衣卫出手。” 胡俨一怔,不由得说道:“定国公,可若是锦衣卫出手,定然能迅速立竿见影啊!” 徐景昌呵呵道:“那也不能坏了规矩……更何况刑部天生执掌刑名,责任至重。他们为什么不能立竿见影?还是那句话,该是谁的事情,就是谁的,逃避不了责任,也别想糊弄公事。” “胡学士,你去把从前通政司的办事进度条,贴在大堂上面,让所有人都瞧瞧,到底哪个衙门没有尽职尽责!” 胡俨大惊,“定国公,这么干怕是会让各部脸面无存啊!” 徐景昌哼道:“脸面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他们不在乎自己的脸面,凭什么让我帮他们维护?还有,这一次不光要公布做事的进程,还要把这个纳入吏部的考评。至于具体怎么办,我去和蹇天官商议。” 胡俨愕然片刻,不得不点头,杨士奇和杨溥心中凛然,不得不打起了万分精神。现在看起来,徐景昌这一次不是玩假的,是真的要大刀阔斧了。 满朝公卿,只能自求多福了。 才转过天,胡俨就按照徐景昌的吩咐,将各部的状况贴了出来,其中刑部下面,厚厚一摞没有完成的案卷。 “居然这么多?” 朱高炽随手拿起来,展开一看,竟然只是一份目录,他顿时为之气结。 “什么刑部,我看就是不行!” 朱高炽怒气冲冲,去找徐景昌,而此刻徐景昌正在跟蹇义讨论此事。 “殿下,你可有事情?” 朱高炽哼道:“刑部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压着案子不办。着实是辜负天恩,怠惰政务,太可恶了。” 徐景昌笑道:“殿下稍安勿躁,这也是人之常情,用不着生气,咱们慢慢商量,看看要怎么办才好。” 朱高炽拉过椅子,一屁股坐下,“定国公,还有蹇天官,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第二百七十二章 神奇的徐景昌 从徐景昌返回应天开始,大明朝堂就乱了起来。 刑部上下,悉数被停了津贴,收入直接打了对折……虽说品级越高,津贴就越多。但是由于高官本身俸禄就高,停了津贴,还能勉强维持。 可下面的人就指着这点津贴,没了津贴,虽然不至于饿死,但也要从吃干的变成喝稀的,隔三差五的肉菜也要停了, 日子一下子就凄苦起来。 如果单是这样也就罢了,更让人接受不了的是明发六部,通报天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几乎一夜之间,刑部成了全天下的笑柄,连头都抬不起来。 大家伙在嘲笑之余,一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大体逃不了兔死狐悲之意。 但是不可否认,徐景昌回归,属实让朝臣都老实了许多,做事兢兢业业,雷厉风行,丝毫不敢有任何的马虎。 各部公文,基本上能当天出来的,绝对不拖延到第二日。 通政司大堂上,各种进度条,都在疯狂刷新。 尤其是刑部这边,他们还有津贴压着呢,不玩命也不行了。 因此刚刚走马上任不久的刑部尚书刘观上来了一份详细的方略……朱高炽耐心阅读,他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震怒。 其实不是没有好方法,实在是下面的人不抽他们鞭子,就是不愿意动弹。 比如针对农村田产争端的问题,刑部的方略很简单,就是承认家庭土地所有权。 这个家庭,指的是父子夫妻,不包含外人。 也就是说,那些族老前辈,想要仗着身份,侵夺田产,逼着改种桑棉,全都是违法的。 再说的直白点,就是承认小家庭,否认宗族。 这事情其实早就定下来了,但就是在法令的执行上面,迟迟得不得落实。 如今压力下来了,刑部也不得不加速推动此事了。 接下来就是城市当中的争端,这一点刑部要求所有衙门,必须安排专职官吏,受理此事,限期处理,如果不能妥善解决,就追究承办官吏的职责。 看到了这些内容,朱高炽不得不感叹,真是不能小瞧了这帮人。 全都是一肚子好主意,就是不愿意得罪人。 这就是大明的文官! “我是真想下令,严查所有官吏,把那些尸位素餐的,全都罢免了。我现在是越来越明白太祖皇帝为什么那么恨他们了。”朱高炽切齿咬牙,简直仿佛朱重八附体。 徐景昌欣然大笑,他倒是希望朱高炽能当个雄主,别总是想当好好先生。 “殿下这么想,那是最好不过。正好借着吏部,发动京察,整顿吏治,我正好给殿下摇旗呐喊,站脚助威。” 朱高炽稍微愣神,随即道:“你执掌锦衣卫,为什么不愿意出手?” 徐景昌笑着摇头,“殿下,锦衣卫密档的那些东西,固然真实可靠,但是却未必能拿出来作为证据。如果一旦都捅出来,就会动摇大明根基……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殿下说是不是?” 朱高炽哼了一声,“说到底啊,你就是不愿意担骂名,那我问你,现在还有什么事情那么重要?”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不要怀疑朱棣的战斗力 徐景昌说的轻松,可蹇义哪敢大意! 他可是大明的忠臣,万万不敢让天子置于险地,更不敢拿国运开玩笑。 “定国公,北平财税增加,人所共知,但是你也要清楚,北平的钱,还都是账面上的,你弄出来的农场,还未曾收获一季庄稼,军粮尚且需要走漕运路线。陛下手里有多少兵,有多少粮,你比我清楚。蒙古人能挺过洪武朝,那么多名将北伐,没能灭了他们,足见蒙古人有些东西,伱不能轻敌,谁也不能!” 蹇义深深吸口气,重重道:“必须立刻调动粮草,赶快给陛下送过去。如果迟疑了,你我都担不起罪责……太子殿下也担不起!” 正说话之间,朱高炽当真就来了。 他比蹇义知道的多,但是徐景昌具体怎么操作的,他也不清楚。 “贤弟,蹇天官不是外人,你就赶快说了吧,让大家伙安心。” 徐景昌略沉吟少许,叹道:“说就说吧,不过咱们还是要注意保密。” 蹇义只是冷哼,甚至有点不屑。 保密? 你开什么玩笑? 几十万的兵马调动,背后是数百万的民夫,是天南地北,从上到下,彻彻底底的动员。 就算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不泄露消息,但是牵涉到这么多人,如此庞大的规模,只要不是傻子,就不可能不警觉。 因此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绝对做不到。 尤其是他这个吏部尚书,调动军需,征集民夫,就要安排相应的官吏,说瞒过蹇义,那不是扯淡吗! 截止目前为止,蹇义什么消息都没有收到,怎么可以高枕无忧? “除非你没有动用大明的钱粮!” 徐景昌听到这话,反而坦然一笑,“还真让天官说对了,就是没有动用大明的钱财。” “那……不可能!”蹇义惊呼道:“陛下需要的是百万石粮草,你又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弄到?你这不是欺人之谈吗?” 这时候朱高炽突然道:“贤弟,你真的从安南弄到了粮食?” 徐景昌笑道:“安南八十万石,占城四十万石,已经在两个月之前,起运辽东了。” 这下子把蹇义都给惊到了,两个月之前,还没有传来鞑靼部内乱的消息,而且小小的安南,怎么能拿出八十万石粮食?还有这批粮食为什么是运往辽东? 蹇义是一肚子疑问,完全理解不了。 徐景昌笑容可掬,“先别着急,咱们慢慢聊,这事说来话长。” 蹇义耐着性子,坐下来听徐景昌解释,足足半个时辰之后,他才大约明白,不是徐景昌未卜先知,而是鬼力赤的身份,早就有传言了,甚至阿鲁台还是波斯那边的色目人,全都不是正儿八经的蒙古人。 要说色目人为啥能在蒙古诸部掌权,那只能感叹大元朝的遗泽了。 他们这个情况,不出事是不可能的。 徐景昌搞得骑射比赛,未尝没有寻觅机会,挑唆内讧的目的……而且徐景昌又跟朱棣沟通过了,比赛结束之后,很可能就要爆发针对瓦剌的战斗。 朱棣就要求徐景昌准备军需粮草,这是早就商量过的。 第二百七十四章 朱棣就是个撒手没 收获了这份捷报,应天的众人松了口气,继而开始欢喜起来,然后简直要庆祝一番了。 消息传到朱高炽耳朵里,这位太子殿下更是觉得需要祭告太庙,让朱元璋也跟着高兴一下。 无他,实在是太长脸了! 如此大捷,几乎是蓝玉之后,没有的胜利了。 更是朱棣自登基之后,取得的最大战果。 前面都因为财力问题,非常克制,没有大举动兵。 虽说朱棣是靠着武力打下的江山,坐上了龙椅,但谁也不会嫌弃自己的功劳大,更何况这是对外用兵,开疆拓土,光大祖宗江山的壮举! 朱允炆那个崽子,只能对叔叔下手,朕才能让大明江山兴旺发达。 所以这里面的政治意涵还非常丰富,不比寻常。 朱高炽也想表现一下自己的孝心。 “蹇天官,方尚书,你们都怎么看?” 被点到名字的正是蹇义和兵部尚书方宾,蹇义笑道:“臣只知道这是大捷,具体怎么回事,还要问方兵部了。” 方宾朝着蹇义点头,随后又拱手对朱高炽道:“殿下,陛下此胜,当真是非比寻常。” 朱高炽皱了皱眉,不会是胡乱吹捧吧? 方宾认真道:“殿下,其实这一次大捷,含着三个胜利,需要仔细拆解开。” “怎么说?”朱高炽来了兴趣。 “殿下请想,曹国公能顺利运送粮草过去,是收服了女真诸部的结果。” 朱高炽点头,可又摇头道:“女真诸部反复无常,现在还不能断定,就真的收服了他们。” 方宾笑道:“殿下这话是没错,可如果把第二个大捷连在一起,可就不一样了。陛下命令成国公出击,在飞云山挫败鞑靼本部,斩杀俘虏加起来,五万有余。这下子等于荡平了漠南蒙古的主力,纵然还有些残余力量,也无足轻重了。” 朱高炽愣了下,就恍然道:“方兵部的意思,现在漠南没了蒙古主力,辽东的女真失去了策应,他们现在已经是熟透的桃子,就在咱们手里了。” “对!” 方宾笑道:“至于第三个大捷,就是重创了瓦剌部,迫使他们向西逃窜……这样一来,把他们赶得更远。蒙古人悉数退到了漠西,漠南都是我们的,包括辽东在内,此番陛下拓土何止数千里!如此大功,就算放在千秋史册上面,也不多见啊!” 经过方宾这一番略带吹捧的解读,朱高炽和蹇义都暗暗点头,属实,朱棣这一次大功不小! 当然了,过分夸大也没用必要。 因为既然是游牧民族,人家现在走了,过些时候又能回来继续放牧。 如果大明没有办法在草原上立足,早晚拿到的土地还会被夺回去。 也就是暂时放在大明手里而已。 不过即便如此,也颇值得庆祝一番。 朱高炽感叹道:“这一次能成全大功,定国公的筹谋着实不可忽视。” 提起了徐景昌,蹇义和方宾都无话可说,这一手从安南运粮,突然落到辽东的操作,堪称神来一笔。 不光是这一次作战,航路开辟了,每年春夏,大明的船队都能驶入辽东腹地,和女真人进行贸易,采购当地土产……这就是往来,这就是利益啊! 久而久之,越来越多人在辽东安家,这块地方就是大明的。 这可是实打实的开疆拓土啊,甚至比朱棣的胜利更靠谱。 像辽东这种地方属于明显的边陲,汉唐都曾经掌控过,说实话,打下来不难,难的是能持久控制住。 大家伙心心念念的燕云之地丢了快五百年,辽东之地的年头要更多。 这种区域,产出太少,控制成本太高。 只有在国势强盛的时候,才会当做一个军功章,夸耀文治武功。到了国力衰退,想控制也控制不住,那就只有放弃。 毕竟杨广的教训够惨痛了,非要勉力为之,那可是会亡国的。 可徐景昌这一手太不一样了。 他鼓捣出了新的航路,这样就有半年的通航时间,可以用很低的成本,深入辽东腹地。又能把辽东丰富的物产运回本土。 不考虑木材,药材这些东西,光是辽东的黄金,就非常诱人了。 如果能持之以恒坚持下去,几十年之后,辽东这块土地,就能彻底经营妥当,永远纳入中原版图。 所以仅凭这件事,就该重赏徐景昌。 奈何他现在是定国公,又是正一品通政使,文武都坐到了顶点…… 蹇义绷着脸道:“殿下,定国公似乎说过,他在安南有产业,我看他很钟爱河口,要不然就在原来的奴儿干卫所,划出一块地给他,殿下意下如何?” 朱高炽眼前一亮,笑道:“这个点子不错,回头我跟他说说。” 正在这时候,外面脚步声响起,徐景昌竟然走了进来。 朱高炽满脸笑容,“表弟,快过来,就等你了。” 徐景昌大步走过来,但是面色严峻,一点喜悦都没有。 “殿下,陛下在大捷之后,竟然带着五千精骑,追赶瓦剌去了。” “什么?” 朱高炽惊得站起来,“父皇又去追击了?那,那大舅呢?他没拦着啊?” 徐景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随手把锦衣卫密报扔给了朱高炽。 “他给陛下当前锋了。” 这回朱高炽可不淡定了,方宾和蹇义更是惊得站起来。 这也太离谱了! 都说穷寇莫追,陛下也精通兵法,已经取得了大捷,怎么就不知道收手啊? 还有魏国公徐辉祖,你好歹也是将门世家,连见好就收的道理都不懂?伱们追得痛快,可万一中了瓦剌的埋伏,有个闪失,可怎么办? 朱高炽唉声叹气,犬父太不让人省心了。 他突然看了眼徐景昌,幽幽道:“表弟,我好像明白父皇为啥让你回应天了。”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你指望我能拦住朱棣啊? 未免高估我的本事了。 朱老四这货,根本是撒手没。 “土剌河啊!” 徐景昌又是一声长叹,“当年中山王就是在那里惜败的。” 一听这话,几个人都沉默了。 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亲女婿。 恰巧碰上这么个缺德的地方,他们能干什么,也不奇怪了。 朱高炽苦兮兮道:“表弟,你看现在该怎么办?” 徐景昌两手一摊,真的没办法。 捷报走的是八百里加急,锦衣卫的密报不会更快,只不过由于捷报也经过北平行部核实,需要走程序,所以才慢了一点,让锦衣卫密报接踵而至。 但即便如此,从大漠到应天,也要大半个月时间。 如果朱棣运气不好,追击过去,遭了埋伏,现在已经过了头七了,除非你有孙悟空的本事,能打进地府,替朱棣追魂,不然永乐算是没乐子了。 不过这样也好,倒可以期待下朱高炽的能耐了。 当然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是在心里想想。 大明的天子,如果真的折损在了瓦剌手里,那可就天塌了,真的彻彻底底出大事了。 徐景昌道:“殿下,捷报还没有发出去吧?” 朱高炽忙道:“只是朝中重臣知道,还没有外传,但这事瞒不了多久,送捷报的使者一路高喊进城的。” 徐景昌叹口气,“那也要尽力压着,别大张旗鼓庆祝。一切等到陛下的确切消息再说。” 朱高炽点头,复又看了看蹇义。 蹇义也忙点头,“定国公的主张很妥当,当下情况不明,着实不好随便安排……臣的意思,如果陛下能乘胜追击,赢一个更大的,只怕还要更加隆重数倍。” 朱高炽颔首,可心里头都是苦涩! 爹啊,亲爹! 不求你再赢了,只求你平安老实。别吓唬我们了。 真的受不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到了第三天,锦衣卫的急报又送来了! 不得不说,锦衣卫的效率还是很惊人的。 徐景昌展开的时候,双手都是颤抖的。 不过他倒不是担心朱棣出什么事,因为真的是天子驾崩,或者被俘,受伤……这份急报的封面一定是蓝黑色,或者是白色,而这份急报是喜庆的红色。 只是徐景昌无法想象,已经赢了这么多,还怎么更喜庆了! 直到他展开之后,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吾皇万岁!” 这一次他是真心赞叹,没有半点水份! 朱棣和徐辉祖查看过土剌河之后,竟然没有得胜班师,而是挑选了五千精锐,以俘虏为向导,从水浅处渡河,继续追击。 经过三天急行军,朱棣追上了本雅失里,此人就是鞑靼部推举出来,接替鬼力赤的大汗。 他见漠南无法立足,就带着亲信投奔瓦剌,希图安身。 可朱棣紧追不舍,丝毫不给活路,愣是俘虏了这位可汗! “这一次的大胜,可是胜过了蓝玉的捕鱼儿海大捷啊!”徐景昌几乎是吼出来的,“快,传令,举国庆祝,传令各处,陛下大捷,大明全胜!” 徐景昌说完,就匆匆跑去东宫,他走到了半路,朱高炽已经赶了过来。 “赢了?”太子殿下的声音都颤抖了。 “赢了!” 徐景昌笃定的话语,让朱高炽松了口气。 “还是前所未有的大捷!俘虏鞑靼大汗本雅失里!” “什么?”朱高炽短暂一愣,随即狂喜,“快,快给我准备,我要去太庙,要去告诉皇爷爷!” 朱高炽拔腿就走,喜庆的气氛,迅速蔓延应天,整个大明……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五章 能歌善舞 亲自统兵,追杀数百里,俘虏敌方汗王。 放在将领身上,这也是堪比冠军侯的壮举,更遑论是一个帝王了。 朱棣统兵打仗的本事,毋庸置疑。 在这一刻,更是达到了一个巅峰。 咱大明的老百姓,提到了皇帝陛下,都要竖起大拇指,猛,真猛! 朱高炽在祭告朱元璋之后,立刻下令,举国同庆,并且派人递上公文,恭贺父皇大捷,随后询问,如何赏赐有功之臣,还有什么需要帮忙处置的…… 使者快马加鞭,把消息送过去。 等公文到了北平,朱棣也带着人马,缓缓返回。 这一路上,朱棣都在跟徐辉祖总结经验,看看这一战到底是怎么打的,为什么就这么顺利? 没错,就连朱棣本人都有点懵了。 胜利来的太突然,让人有点接受不了…… “陛下,此战的关键还在粮草军需的供应,吃喝不愁,才能无往不利。” 尽管不太好意思归功大侄子,徐辉祖也必须说实话。 徐景昌送来了百万石军粮,最近距离蒙古本部只有一百八十里! 了解详情之后,徐辉祖都傻眼了。 因为按照正常经验,粮食走漕运,送到北平,然后攻击草原,最少也是千里运粮。 而且要经过蒙古人的区域,沿途随时可能遭到袭击。 更有无数斥候,一旦发现了明军动作,人家就会望风而逃。 反正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你这边调集民夫,耗费无数牲畜牛马,就是快不起来。 空有一身力气,憋得眼珠子冒火,却找不到发泄的目标。 历史上朱棣五次征讨蒙古,按照大明的史料记载,叫做五出三犁,大约就是打了五次,只有三次效果拔群。 这还是官方认可的,至于到底实际如何,就有点不好说了。 可这一次,徐景昌直接把粮草送到了眼皮子底下。 省去了最关键的步骤,明军果断出击,鞑靼本部还来不及卷铺盖逃跑。成国公朱能挥军杀进去,比砍瓜切菜难不了多少。 巅峰的明军,以最巅峰的状态,偷袭毫无准备的蒙古人,当真是很难更困难了。 飞云山一战,朱能毙杀七千多,俘虏近五万,缴获牲畜马匹过十万。 有了这些牲畜之后,明军的机动能力又提升了一大截。 随后他们果断追击,又给瓦剌迎头痛击。 朱棣率领中军,朱能在左,徐辉祖在右,三路齐出,重创瓦剌。等到瓦剌逃跑,朱棣让朱能留守,自己和徐辉祖去追击。 而到了这时候,明军第二项开创性的东西又拿出来了。 肉干! 没错,齐王朱榑他们,不断往南贩运腌肉,这么好的东西,不用在军中,实在是可惜了。 因此朱棣到了北平不久,就开始摸索军粮的事情。 众所周知,当年成吉思汗就靠着肉干,横扫欧亚大陆。 现在大明也有了条件,不可能不效仿。 朱棣下令徐辉祖督办,至于花费,让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个兄弟出。 大军追至土剌河,朱棣是有心退回,但是听说了本雅失里的情况,立刻和徐辉祖一起,点齐人马,带着够五天食用的肉干,追了上去。 一战成功! 打仗打得就是后勤,这一次处处都体现了这句话。 “还有一点,陛下也不能忽视,那就是情报,向导!”徐辉祖道:“能横行大漠,所向披靡,做不到耳聪目明,那可不行。” 朱棣含笑,“没错,这一次办这个骑射大会,其实给了咱们了解草原诸部的机会。鼓励通商,又让咱们的商队深入草原,没有他们领路,如何能抓住本雅失里?” 徐辉祖连连点头,又提到了一件事,“陛下还记得那三千蒙古铁骑吗?” 朱棣笑道:“怎么不记得,还不是徐景昌那小子让你准备的?” 徐辉祖点头,“确实如此,在草原纵横,没有本地人还真是不行。” …… 君臣越聊越兴奋,可突然之间,朱棣眉头紧皱,不由得气满胸膛,“哼,这一次咱们俩辛辛苦苦,俺怎么觉得,好像事先都被徐景昌给安排妥了?咱们俩就是给他打了一仗啊!” 徐辉祖愕然良久,半晌无言,只余苦笑。 要是一定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只能感叹一声,徐景昌属实鬼才。 他这一番准备,每一样都直击灵魂,切中要害。 不过徐辉祖沉吟了一下,也不无担忧道:“陛下,这一次能用得到,下次只怕蒙古人也会有戒备。再想故技重施就不容易了。眼下漠南还有零落的蒙古诸部,朵颜三卫还没有彻底解决。瓦剌虽然损失惨重,但也没了鞑靼这个对手,草原一统,必然会有许多部民投靠过去。接下来要怎么办,就要多费心思了。” 北元灭亡之后,蒙古诸部分成了东西两大部,东边鞑靼,占据漠南,西边瓦剌,占据漠西漠北。 终朱棣一生,都没有彻底消灭瓦剌,若干年后,瓦剌人更是把大明皇帝请过去做了留学生,进行了深入友好的交流。 土木堡前后,大明朝几乎是判若两人,天壤之别。 朱棣眉头紧皱,“瓦剌离着咱们更远,也更狡诈剽悍,想要解决他们,难度不小。” 沉默了好一会儿,朱棣突然道:“别费脑子了,问问那个臭小子吧!” 徐辉祖愣了一下,无奈苦笑点头,“陛下,你看要不要让臣写一封家书,也方便一点。” 朱棣点头,“行,朕懒得搭理他。” 徐辉祖也是哭笑不得,刚刚赢得大捷的皇帝陛下,怎么有点嫉妒啊? 一封家书送到应天,朱高炽也在这边,他抢过来瞧了瞧,顿时皱起眉头。 “大舅说现在鞑靼惨败,我大明扬威大漠,只是唯恐接下来瓦剌做大,不好处置,伱有什么办法?” 徐景昌淡淡一笑,“这不是很简单吗!你怕瓦剌做大,那就保住鞑靼啊!” 朱高炽一时没有明白过来,“你,你什么意思?仗都打完了,本雅失里汗也被俘虏了,你要怎么办?退到没开战之前吗?” 徐景昌哈哈大笑,“殿下,草原这么大,足够容纳几个汗王了。” 朱高炽还是迷糊,我大约需要给智商充值了。 徐景昌淡淡笑道:“对付草原,需要分而治之,让他们彼此牵制,但又不能太过,免得碎成一地,没法收拾。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殿下,这样吧,我给你留一道作业题,你去想想,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朱高炽一瞪眼睛,“凭什么?我可是太子!” “我是太子太师!还是詹事府的詹事!你不服?”徐景昌笑呵呵问道。 朱高炽立刻老实了,“服,彻底服了!” 回到了东宫,朱高炽面对着各种奏报,仔细阅读,挖空心思,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如何把草原势力拆解开,要怎么让他们彼此牵制,互相制衡,甘心为大明效力……朱高炽思前想后,挖空心思。 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人家信手拈来,毫不费力,而另外一些人,却是没有天赋,耗费无数心血,还是一团乱麻,没有什么头绪…… 朱高炽算不得天才,但也不算太笨,熬了一个通宵,还真让他理出了一点思路。 首先,鬼力赤是原来鞑靼的汗王,但他血统存疑,并非黄金家族,又被下面人推翻,要给他复位! 依旧做大汗,统领鞑靼各部。 另外本雅失里,虽然被俘虏了,但毕竟得到鞑靼部公认,就让他担任太师。 至于阿鲁台,担任太保。 这三个人相互制约,足以确保漠南平安。 朱高炽兴冲冲去找徐景昌。 “殿下这点安排,只能算是及格,但绝对算不上稳妥。” 朱高炽无奈道:“我哪里比得上贤弟啊,你有什么高招,赶快说吧。” 徐景昌笑道:“殿下,其实只要稍微调整一下,也就可以。” “怎么办?” “鬼力赤既然不得人心,强行扶他,也是害了他。跟他仔细说清楚,把朵颜三卫交给他,让他在大宁称汗,以后专门负责和我们的贸易。给他个安稳的位置,又给他发财的机会,大明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朱高炽连连点头,“这么安排属实稳妥,那本雅失里汗和阿鲁台呢?要怎么办才好?” 徐景昌笑道:“依旧让本雅失里担任汗王,犯错一次,咱们要原谅他,给人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朱高炽一怔,“那是不是便宜他了?” 徐景昌笑道:“所以可以让阿鲁台担任太师,并且给他个岭北都护的名头。” “岭北都护?我倒是知道岭北行省……你的意思是让阿鲁台管理整个大漠?” 徐景昌道:“反正大明给了,他有没有这个本事,就靠自己努力了。但我想着,有了岭北都护的名头,他总不至于跑去给瓦剌当狗了吧?” 朱高炽和徐景昌互相看了看,都露出了狐狸似的笑容。 计划通过。 他们立刻给北平回信,而此刻的朱棣正在喝着庆功酒。 朱棣脸色微红,看了看鬼力赤,笑道:“朕听闻卿善于歌舞,可有此事?” 鬼力赤愣了一下,点头道:“酒酣耳热,是会情不自禁。” 朱棣笑道:“那朕的酒怎么样?” “好,顶好!”他连忙称赞。 朱棣笑道:“那好,就请你给朕跳上一曲吧!” 鬼力赤一下子怔住。 朱棣似笑非笑,“朕为卿亲自追击数百里,复国之情,还不够吗?” 鬼力赤再傻也明白了,慌忙道:“够,够了,臣这就跳!”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六章 厉害的农场 鬼力赤站起身,想了又想,五味杂陈。身为汗王,当中献上一舞,到底算不上什么光荣的事情,可眼下的情形,他不跳又能如何? 正在这时候,朱棣突然道:“卿可是缺少一件兵器?” 鬼力赤下意识点头,他最擅长跳的,或者说蒙古最流行的刀马舞,确实需要一柄弯刀才是。 朱棣将自己的佩剑摘下来,扔给了鬼力赤。 “凑合着用吧。” 鬼力赤接在手里,他此刻距离朱棣,不足十步,一个飞身,冲到近前,凭着手里的这把利剑,或许就能结果了大明天子的性命。 当真是近在咫尺,举手之间。 可等待他的是什么? 乱刃分尸,生不如死? 鬼力赤也说不好,他只能举起宝剑,充作弯刀,开始跳了起来……他虽然不是黄金家族的血脉,但到底是蒙古大汗,去给汉人皇帝跳舞。 总觉得丢了点什么,一股浓重的悲愤,在胸中酝酿升腾,以至于他挥动兵器,格外用力,一曲过半,额头上已经有了汗水。 如此的鬼力赤,自然逃不过徐辉祖的眼睛,他已经锁定了鬼力赤。 丫的只要有一点歹心,立刻毙杀。 足足等到一曲跳完,鬼力赤到底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恰恰相反,他还跪了下来。 “吾皇天恩,再造之德,臣感激涕零,铭刻肺腑。” 朱棣脸上都是笑容,“鬼力赤,朕这一次救了你,帮着你挫败了内乱。可要朕帮你坐上鞑靼大汗的位置,怕是不容易。谁让伱这家伙不争气,连手下人都镇不住,你可真让朕失望!” 朱棣毫不留情责骂,可听到这话的鬼力赤,非但没有生气,还有一丝丝庆幸……不当大汗,也是一种解脱,总算不至于丢人了。 哪知道朱棣又笑道:“可不管怎么说,你是俺请过来的客人,鬼力赤,你愿意委屈一点,当个朵颜三卫的可汗不?” 鬼力赤还没反应过来,僵在了当场。 朱棣站起身,走到了他的近前,笑着道:“是这样的,朕打算将大宁以北,辽东女真以西,临近大明的这一片,化为朵颜三卫的辖地,由你出任可汗。在大明这边,朕封你一个忠顺王,世袭罔替。朕保证你的子孙后代,永远都是王爵,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你。朕会把草原的商贾贸易,全都交给你,你还满意吗?” 鬼力赤明显呼吸急促起来,他比别人更清楚怎么回事……蒙古上下,向来以实力为尊。像他这种,靠着阿鲁台扶持,又被人踢下来的大汗,真没啥威望。就算大明勉强扶持他恢复汗位,也没几个人会在乎他,再次被人赶下来,几乎是必然的。 朵颜三卫的情况不同,他们并不要求汗王一定有黄金家族血统,此前朵颜三卫的主力又被大明干掉了。 朱棣让鬼力赤担任汗王,阻力并不大。 而且朱棣还给了他榷场贸易的权力,许诺世袭罔替,子子孙孙,都能担任这个忠顺王。 怎么看都比冒险回去接瓦剌大汗,坐在火药桶上面舒服多了。 “陛下,臣,臣叩谢天恩!” 这一次鬼力赤发自肺腑,跪在了地上,砰砰磕头,感激涕零。 朱棣呵呵笑道:“起来吧,咱们继续喝酒。” 这一次鬼力赤喝得尽兴,没有几杯酒下肚之后,不用朱棣让,居然又主动出来,开始跳舞。 跳得格外卖力气,不光跳,还大声高歌,最后跪在了朱棣面前,“陛下胸怀天下,泽被苍生,理该为天可汗啊!” 天可汗! 那可是唐太宗的尊号,朱棣心有戚戚,也挺垂涎的。但到底他还没喝多,因此笑道:“朕自知还当不起天可汗,毕竟论起功绩,朕远不如唐太宗,论起疆域辽阔,大明也不如大元……成吉思汗朕尚且不如,怎么敢妄自尊大,叫什么天可汗?” 朱棣笑道:“不过你这么说,也足见忠心。朕这口天子剑,就赏给你了,麾下有谁敢不服气,就直接给朕砍了,能做到吗?” “能!”鬼力赤连连点头,此刻再看这柄天子剑,他简直爱不释手,别说让他跳舞,就算再为难一万倍,他也心甘情愿。 “陛下,天恩,臣五体投地!” 朱棣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丝毫没有什么意外……毕竟徐景昌已经给他写好了办法,还有什么好骄傲的? 不过说实话,在处理这种事情上,徐景昌的天赋属实了得。 比如鬼力赤,他本就是个失败者。 能得到这些,已经算是赚大了。 而起在大明和蒙古之间,安排这么一个人,自然是好处多多。 他正好能充当缓冲区,还有烽火台的作用。 蒙古诸部,有任何入寇的打算,他都会提前通报大明。 其次,有他们在,还能不断消化吸收蒙古人,让他们改变习惯,放弃游牧,转而成为大明需要的劳力。 说白了,鬼力赤就是大明的试验田,示范区,用来辐射整个大漠的。 这也符合步步为营,稳步推进的策略。 先把临近大明的这部分吞下来,然后再向纵深发展。 解决了鬼力赤,就剩下那个本雅失里汗和太保阿鲁台,朱棣本打算一并解决了,但是他突然从邸报上面看到了一个惊人消息。 预计北平秋粮丰收,府库存粮超过三百万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朱棣第一反应就是骗人的,好大喜功,吹牛皮也不能这么过分! “去把朱高燧叫过来。” 不多时,赵王朱高燧就来了,朱棣见到他,劈头盖脸就质问道:“谁让你胡乱吹牛的?” 朱高燧愣了一会儿,不由得挠了挠头,“父皇,孩儿没撒谎啊!” “没撒谎?俺当了二十年的燕王,北平能产多少粮食,俺心里没数?哪一年不是靠着南方输送?就算有本事增加一些产量,自给自足都不够,还敢奢谈存粮,你当朕是三岁孩子吗?” 被父皇一顿臭骂,朱高燧苦兮兮道:“这也不是我的生意,是二哥的,他手上的农场确实产量不低。” 朱棣依旧不信,“你们这还是欺骗朕,我要亲自瞧瞧去。” 朱棣向来是说到做到,他直接去了开平卫,查看情况。 等朱棣看了一圈回来,直接把脸沉下来了,“去把朱高煦给朕叫来。” 没多大一会儿,汉王朱高煦被叫了过来。 刚一见面,朱棣就怒喝道:“跪下!” 朱高煦也愣住了,这么多年,用得着这样吗? 记忆中,还是上次弄错了年号的事情,才惹得朱棣如此愤怒,他现在又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你为什么谎报粮食亩产,欺君罔上?” 朱高煦表示自己很冤枉,“父皇,孩儿没有欺君啊……预估亩产在八斗到一石二,跟过去这些年,相差不多,甚至还要略少。” 朱棣眉头一皱,“既然粮食亩产没增加,你怎么弄出三百万石的存粮?你不是欺君吗?” 朱高煦思忖了好半天,他才渐渐明白过来,亩产没有增加,所以就不可能有更多的粮食,说存粮三百万石,根本是欺人之谈! “不对啊!”朱高煦连忙摇头,“父皇,孩儿属实没有欺君,这事分明是父皇算错了。” “你放……”朱棣怒气冲冲,“朱高煦,你要是给朕说不清楚,朕就按国法治罪!” 朱高煦毫不在乎,“说就说呗,多简单的一件事……北平的农场,是可以用奴隶的。” “用奴隶怎么样?奴隶就能多产粮食吗?” “奴隶是不能多产粮食,但可以少吃粮啊!”朱高煦振振有词。 “少吃?什么意思?”朱棣错愕。 朱高煦呵呵一笑,自己这位父皇啊,是真的没有商人思维。 “奴隶是没有家人的。” 朱棣怔了下,“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用奴隶,不必考虑养活他们的家人,至少暂时不用。只要能喂饱他们一个人,也就是了。北平这边又有极多的牲畜,牛马充足。一个奴隶,配上一头耕牛,差不多能耕种五十亩左右的土地。” 朱高煦耐心给朱棣算账,一个奴隶的口粮,两石左右,牲畜是人的三倍……也就是说,十亩田的产量,足够喂饱这一头牛和一个人,剩下四十亩都能拿出来买卖。 就算打个对折,还有二十亩产量,保守估计,也有十六石。 “父皇,如果给一家五十亩田,能交多少税粮?” 朱棣翻了翻眼皮,按照大明的正常税赋,一亩田只需要交五升三,重租田也不过八升五,全都不到一斗。 五十亩地,也收不上来五石粮。 因为自耕农要养活一家人,要承担徭役。 少了人家就闹事了。 “朕大约听明白了,你们这么弄,怕是需要很多的土地吧?你不怕不够?” 朱高煦大笑道:“父皇,怎么会不够啊?你这次领兵打仗,痛击蒙古诸部,咱们的人已经能越过长城屯垦了,还有辽东,土地更多!” 朱棣眉头紧皱,“你是说朕这是替你们打仗了?” 朱高煦心头一震,忙道:“父皇是为了大明子民……这些粮食产出,也都是大明的。” 朱棣眉头紧皱,深吸口气,突然朗声道:“既然是大明的,那就告诉本雅失里和阿鲁台,朕要带着他们去瞧瞧大明的粮仓!” 推荐一本新书,欢迎去瞧瞧 第二百七十七章 谦虚的定国公 “表弟,按理说父皇快回来了吧?”朱高炽低声问道。 徐景昌笑得很开心,“我昨天接到了家书,我家夫人在后面按了一个小脚印,小小的,很可爱。” “小脚印?我干儿子的?” 徐景昌立刻瞪圆了眼珠子,警惕道:“你说什么?告诉你啊,别垂涎我家的,有本事自己生去!” 朱高炽哼道:“生就生,我都有五个了,不馋你家的。我就是有点担心,怕伱不会教。” 徐景昌才不上当了,“你要是害怕,就把朱瞻基带走,别让他跟我学,换个更高明的师傅不好吗?” 这回朱高炽无话可说了,他算是被捏住了要害,只能说道:“父皇是打高兴了,也玩高兴了,还大涨了国威……我盘算他一定是心满意足,胜利凯旋,能老实些日子了。” 徐景昌眨了眨眼,没说什么,朱高炽继续道:“只要我爹不闹,不给咱们添乱,咱们就能安稳一点,你说是不是?” 徐景昌呵呵两声,依旧没说什么。 老小孩,小小孩,朱棣属实算是最难伺候的孩子了。指望他老实下来,难度有点大。 朱高炽也明白这一点,他很苦恼地挠了挠头,“表弟,你能猜到父皇接下来会干什么不?” 徐景昌终于呵呵道:“我又不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的想法?” 朱高炽道:“不是让你知道,是让你猜猜,你就说说,父皇会干什么?” 徐景昌道:“我现在只知道朱高煦成天跟着陛下,朱高燧也在报纸里面不断说农场的好话。至于接下来会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这回朱高炽也苦恼了,“我就是知道了这事才问你的,老二和老三肚子里的坏水不比你少。万一他们俩怂恿父皇,闹出什么事情来,我怕扛不住啊!” 徐景昌哼了一声,“那也是你们家的事情,跟我没关系啊。” 朱高炽急了,“我说姓徐的,咱们不是一家人吗?你别太过分了,你现在也是通政使,还是正一品的,朝堂上的事情,你躲不开。万一父皇闹出什么事情,你必须跟我一起扛!” 徐景昌无奈长叹,其实朱棣能干出什么事,他倒是能猜出几分,这个真不难。 难的是怎么装糊涂! 比如在他的手边,就有一封夏原吉的信……虽说老夏挺厌恶徐景昌的,尤其是税区制,更让夏原吉切齿咬牙。但遇到了要命的事情,老夏还是要知会徐景昌一声。 因为没有这一封信,事后出事,徐景昌就能躲得干干净净。 “殿下,你跟太子妃感情怎么样?” 朱高炽吓了一跳,“什么怎么样?我们恩恩爱爱的,好着呢!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朱家祖孙三代,都是有情有义的。天日可鉴。” 徐景昌认真看了看朱大壮,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道:“那太子妃家里头有产业吗?或者说经营什么?” 朱高炽有点谨慎,生怕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是徐景昌问了,他还是老老实实道:“她家里经营了丝绸作坊,可没有老二家的大,只有一千张织机……你想干什么?” “不,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是提醒你,生意不妨做,财不妨发,只是别跟朝政对着干,稍微留心风向,免得陷进去。” 朱高炽不解,追问道:“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景昌摇头,“我不能再说太多了,总之小心为上。” 朱高炽想了又想,见徐景昌一定不说,就只好告辞离去。 回家之后,他就找到了媳妇,两口子凑在一起,仔细商议……张氏属实是女中豪杰,她仔细听着,不断分析。 老二和老三绕着朱棣,他们能搞出来的,自然是对他们有利的事情。 而这个事情,能让徐景昌讳莫如深,这就说明,事情非常大,后果不堪设想。 “殿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无欲则刚,大不了我让家里头把生意断了,降价卖了……老二想要,就给他。” 朱高炽大惊,“怎么能便宜他啊?” 张氏呵呵道:“什么便宜不便宜的,反正都是一家人,你这个当大哥的,吃点亏没什么。至于我,你不用管。” 朱高炽眉头紧皱,“你这是什么话!咱们夫妻之间,我要是连你们家都照顾不了,还有什么面目立身朝堂啊?” 张氏听到这里,居然笑了,“殿下有这个心,也就够了。亏不亏的,长远了看,我不在乎。而且我盘算着,定国公一贯是个精明的人,如果真的不行,他就该想办法阻挠父皇了,他现在没这个意思,反而提醒咱们明哲保身,我猜测他是想看个热闹。不过我说的未必对,殿下自己琢磨就是了。” 朱高炽猛然一惊,他思忖良久,用力拍着脑门。 “我懂了,我懂了!” 徐景昌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如果真的损失太大,他会想办法的,换句话说,这次的事情,当真未必就不好…… “行了,我也小心看戏,咱们只要别忤逆了父皇就好。” 张氏长出口气,暗暗点头。 总算没有犯糊涂,只要还是太子,日后坐上龙椅,连天下都是你的,还怕什么损失啊! 张氏属实女中豪杰,看得比朱高炽还清楚。 但是他们两口子也都好奇,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情,有没有乐子可看? 就在十天之后,首先由邸报披露,朝廷将采取北粮南调的措施,缓解南方粮价压力! 这一篇文章刊登出来,立刻就引起了南方各省的动静。 新鲜啊! 往年都是从南方调运漕粮,供应北方,现在居然调过来了,北方开始往南方运粮,莫不是写文章的人喝多了,在那里胡言乱语? “定国公,你怎么看,朝廷用不用行文核实?”胡俨主动询问。 徐景昌笑道:“自然要行文过去,不过想来就算有粮食运过来,规模也不会太大,几万石,几十万石,杯水车薪罢了,想来主要是陛下炫耀一番北平的发展成果,你看是不是这个意思?” 胡俨想了想,也点头道:“若是如此,属实是下官多虑了。” 胡俨下去了,公文还是要发,但只是放在了寻常一档……这种公文通常情况下,要随着那些普通的一起成批运去北平,数量庞大,速度极慢。 至少也要一个月。 然后那边签收之后,分门别类,归入北平的衙门,送入仓库就是了。 大家伙不是公文的处理者,只是公文的搬运工。 朝廷的事太多了,真的没法面面俱到。 如果真的出了事,有这份公文在,也可以说不是没有处理,并非因瞒不过,也没有渎职问题。 毫无疑问,徐景昌是其中的高手。 他这一压,事情就有点不同寻常了……短短十天之内,应天的粮价就降了两成。 这一次连蹇义都惊动了,夏原吉不在应天,他这个吏部尚书不得不提醒徐景昌。 “定国公,粮价可非同寻常,你是不是要过问一下?” 徐景昌一脸认真道:“蹇天官,我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问题……每到秋收,粮食上市,理该降价,等到青黄不接的时候,粮价再涨上来,难道有什么问题?” 蹇义思忖少许,见徐景昌没有撒谎的意思,就说道:“是这样的,这几年应天等地,有不少作坊,工匠数量极多,需要大举采买粮食。而且江南之地,多有改稻为桑的情形,现在的粮食,不得不从江西和湖广采购。既然是从这两处来,就要提前采买才行。如今粮价暴跌太多,无利可图,我怕会乱了市面的情况。” 徐景昌急忙点头,“蹇天官,这事非常重要。我虽说懂一点财税的事情,但是粮食这套我真的不清楚。这样吧,容我准备一些资料,三天后咱们召开议政会议,就商讨这件事。” 蹇义迟疑少许,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就这样,又是三天过去。 应天市面上的粮食还在降价。 这事情就呈现了一个诡异的局面……粮价越是便宜,买的人就越少,往年那些大举屯粮的,今年也开始犹豫了,或许还能更便宜一点,在等等看。 就这样,各地都出现了等等党。 你不买、我不买,粮价还能降二百! 徐景昌看了看在场诸位,除了户部尚书夏原吉,礼部尚书黄观之外,其余重臣,悉数在列。就连负责应天征税的解缙也来了。 “我不太懂粮食的事情,你们畅所欲言,看看要怎么办才好。” 徐景昌一上来就摆出了谦逊的姿态,他不说话,朝臣这边却是迅速争吵起来,比如工部尚书雒佥,兵部尚书方宾,他们强烈要求,必须尽快让常平仓收购粮食,把粮价抬起来。 “定国公,粮食乃是国朝命脉,谷贱伤农,谷贵伤民,自古皆然。朝廷设立常平仓,为的就是这个目的。” 徐景昌颔首,看了看其他人,“大家伙怎么说?” 解缙沉吟少许,突然低声道:“老百姓的余粮都被大粮商提前买走了。朝廷又准许百姓纳粮完税。此时粮价下来,谈不上伤农吧!毕竟那些不种田的人,也算不得农民吧?”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八章 大户落网 雒佥神色骤变,呵斥道:“粮食买卖不便,伤损的又何止百姓?总之现在的状况很不好,我建议必须立刻以市价征收粮食。” 徐景昌眉头微皱,“雒尚书,市价一天一个样,变化颇大,朝廷财力业有限,总要在合适的关口出手……你们几位觉得现在合适吗?” 雒佥一怔,随便说话可是要负责的,不过他还是点头道:“定国公,我以为应该立刻下令征收粮食,避免粮价继续下跌。” 徐景昌认真想了想,然后又看了看蹇义,“天官,你怎么看这事?” 蹇义道:“几位尚书说得都有道理,如果朝廷能拿出余钱,似乎应该出手,救民水火。” 徐景昌一听,笑道:“既然蹇天官说了,那咱们就通盘评估一下,看看究竟能拿出多少钱财……毕竟咱们谁都不是正经管钱的,万一浪费国帑民财,超出了朝廷承受范围这就不好了。稍后我会给夏尚书去信,询问他的意见。” 说完,徐景昌又对胡俨道:“胡学士,你可记录妥当了?” 胡俨忙点头道:“妥当了。” 徐景昌笑道:“既然如此,咱们都签字吧,回头我会把记录交给太子殿下。” 所有人互相看了看,也没什么好说的,朝廷规矩如此。 只不过众人写完之后,都有些恍惚……这是徐景昌的风格吗? 什么时候,姓徐的变得优柔寡断,无所作为吗?要知道这些年不管多大的事情,徐景昌向来决断如流,毫无拥滞。 纵然说他不懂粮食的问题,朝廷能拿出多少钱,他也不知道? 按理说大明朝有比夏原吉更了解国库的,那必然徐景昌啊!毕竟老夏只是负责国库,而徐景昌曾经管过内帑。 现在急着用钱,大可以从内帑调拨,徐景昌不是做不到啊! 难道说这是新任通政使之后,他又谨慎了? 总之,一个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此刻居然处处按照大明的规矩办事,怎么看都有点不对劲。 难道说徐景昌有意看着粮价暴跌? 诸位重臣思前想后,拿不定主意。 包括蹇义在内,都有点疑惑……他有心再去劝解徐景昌,但是他思前想后,又打消了念头,而是决定去见见姚广孝。 是时候该请道衍佛祖了。 徐景昌和众人辞别,一转头,就瞧见朱高炽匆匆赶来。 “表弟,我现在有点明白了,伱小子果然没有什么好心思。”朱高炽呵呵道:“说吧,你到底想害谁?” 徐景昌绷着脸,警告道:“第一,我从来不害人,第二,这事是陛下那边挑起的,更和我没关系。你要是敢污蔑我,我就告诉姑姑。” 朱高炽丝毫没有被威胁到,“行了,你还演啊!我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朱高炽凑到了徐景昌身边,低声道:“太子妃家里头,已经推迟采购粮食了,现在一堆粮商火上房了,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听到朱大壮如此说,徐景昌顿了顿,幽幽道:“我们为什么要拿出办法?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就按照四阶段战术走就是了。” 朱高炽哭笑不得,“你这就是拖延!” 徐景昌笑道:“拖延不好吗?不拖着,又怎么洗牌?” “洗牌?”朱高炽不解道:“你到底打什么算盘?” 徐景昌笑呵呵道:“别着急,很快咱们就能看到结果了。” 朱高炽怎么问,徐景昌都无动于衷,朱高炽也没法坚持,那就看着吧! 就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应天的市面,出现了许多收购粮食的商人,迅速下跌的粮价居然止住了,甚至有了回升的趋势。 朱高炽又来打听消息,可徐景昌还是无动于衷。 弄得朱高炽一度以为自己再和木雕泥塑打交道……自家的小表弟怎么回事? 可就在这时候,从北平又传来了消息,经过初步计算,今年北平的粮食丰收,连同辽东方向,可以调拨百万石粮食到南方……充实常平仓,赈济灾民,确保所有人都吃得饱,不至于饿肚子。 这个消息传来,应天的粮价轰然下跌,比起前面还要迅速。 到了这一步,朱高炽终于品出了滋味,“我是看明白了,父皇也是有意打压粮价,你也在顺水推舟……可我想不通,粮价下来了,对百姓似乎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徐景昌笑容不减,“殿下,你再仔细想想,这事真的没有好处吗?” 朱高炽默默沉吟,思量再三,低声道:“眼下掌握着粮食买卖的,其实是江南大户,对吧?” 徐景昌含笑点头,“其实这些大户咱们并不陌生,前面汉王弄改稻为桑,跳出来跟他唱对台戏的,就是这帮人。” “所以是老二报复?” 徐景昌笑道:“要真是这样,陛下也就不会参与了,其实这事情对大明有好处。” “大明?”朱高炽默默思忖,顺着徐景昌的思路,他渐渐明白过来……其实掌握着粮食贸易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些士绅大户,或者干脆点说,就是有权有势的缙绅官僚。 他们把持地方的土地,拥有极大的威望。 也只有他们,能从老百姓手里拿到粮食,然后运到城里贩卖。 “所以说谷贱伤农啊,谷贵伤民,都是欺人之谈……粮价真的贵了,江州的普通百姓,能把粮食送到应天来卖?显然不行啊!”徐景昌笑着说道。 朱高炽点头,“所以涨价老百姓得不到实惠,降价老百姓一定倒霉?” 徐景昌赞许一笑,总算是明白过来。 粮食这事,几乎是历朝历代都没法回避的大事,除了关乎财税徭役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条……就拿应天来说,一百多万的人,这么多张嘴,需要喂饱。 朝廷官吏,军中将士,这都是能吃皇粮的。 可还有那么多普通人,他们需要民间正常买卖,把粮食从农户手里收上来,然后转运到应天,再通过粮行卖出去。 这个过程并不难理解,问题是谁有资格,掌控粮食贸易? 普通人肯定不行,不管是收粮,还是贩运,销售,哪个环节都不容易,必须打通关节,才能顺利获利。 不然就算你手捧着百万银两,也只会赔光所有。 “以农为本,以商致富!”朱高炽哼道:“我现在明白了,这才是缙绅发家的根本,只是……我还不明白,你们一定要动士绅商贾干什么?难道你们就是瞧士大夫不顺眼?” 朱高炽傻傻看着徐景昌。 徐景昌哼了一声,“我才没有那么无聊。只是我也没有料到,汉王能这么快看到这一步……他还能说服陛下,汉王不简单啊!” 听徐景昌夸奖老二,简直比自己挨骂还难受。 朱高炽反复思忖,终于也清醒过来,伴随着朱棣的大捷,暂时解决了漠南,北平的机会来了,大明的机会也来了。 接下来肯定有个工商业大繁荣的绝佳时机。 商贾发展,工业繁荣,城市的人口肯定要骤然增加。 其实当初朱高煦弄改稻为桑,其中就有一条,他需要保证桑农的口粮。 要不然卖生丝多赚的一点钱,都被粮食拿走了,大家伙又怎么会愿意种桑树?几年下来,朱高煦也发现了,由于他手下的工匠越来越多,消耗的粮食越来越多,他就吃亏越明显。 那些粮商大户,坐地起价,大发利市,着实可恶。 而且随着人口大幅度增加,光靠着这帮粮商也不行。他们能把粮价抬到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程度。 要么辛辛苦苦一年,挣的钱都用来填饱肚子,要么就是工匠活不下去,纷纷逃离城市,整个工商业发展,骤然停止! 分析到这里,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历朝历代,农耕条件下,市民就只能达到一成多,甚至还不足一成。 没有办法,再多就供养不起了。 而在北平鼓捣农场,可不只是增加粮食产出那么简单……增加的这些粮食,是会颠覆整个大明的! “这么说来,是个利国利民的好事情,你们又何必讳莫如深啊?难道不能直接降旨吗?”朱高炽问道。 “降旨?你开什么玩笑?”徐景昌哼道:“北平能拿出多少粮食?你降旨了,各地要粮食,拿不出来,就等于毁坏了朝廷信誉,再想挽回就困难了。现在的情况挺好的,谁也不知道朝廷有多少粮食,正是四两拨千斤的好时候,所以啊,咱们继续瞧着吧!” 就在徐景昌说完这话的第五天,聚宝门外,出现了一张牌子,上面赫然写着,一石粮三百八十五文! 居然低于四百! 整个应天都震动了,只怕从洪武年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这么低的价格。 这就是盛世吗? 物阜民丰,粮价下降,这可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如果再能下降一点,可就完美了。 就在这时候,杨士奇突然来求见徐景昌。 “定国公,江西会馆那边来了消息,还望定国公能高抬贵手,尽快挽回粮价,不然损失惨重,只怕明年就没人敢贩运粮食了。” 徐景昌听到这里,淡淡一笑,“杨学士,我正在积极研究粮价的事情,也在用心筹钱,江西的粮商,就不能等一等?他们不是私下里买了不少粮食,试图抬高价格吗?怎么不行吗?” 杨士奇终于苦笑着道:“定国公,就是这些粮食惹了祸……是有人吃下了几十万石粮食,现在这些粮食都没处存放,遇上秋雨,只怕都要腐烂,血本无归!” 徐景昌淡淡一笑,“是啊?光知道买粮食,却不知道找库房,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啊!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让他们如此戒备我?”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九章 太子妃都觉得好 徐景昌做错了什么? 杨士奇哪敢废话,他慌忙躬身道:“定国公,下官也只是替一些乡亲传话,断然没有勾结的意思。而且下官以为,有些事情似乎应该让定国公知道,这是下官擅作主张了,还望定国公宽宥。” 徐景昌淡淡一笑,“无妨,大家伙彼此通通气,知道一下状况,也没什么不妥的。只要把心摆正了,屁股坐稳了就好,你说是不是?” 杨士奇慌忙点抬头,“多谢定国公宽宏大度,下官告退。” 从徐景昌的书房出来,杨士奇额头尽是冷汗,仔细思量,又不免惶恐起来……现在的状况,江西粮商大户,他们按照从前的习惯,购买了大批粮食,就等着发财。 奈何应天粮价暴跌,仔细一算,卖粮反而亏了,他们奔走呼号,让官员帮忙。 奈何迟迟没有动静,他们又出钱吃下了大批的粮食,现在可好,手握着大批粮食的商贾们,焦躁不安,生怕出现一点差错,赔一个倾家荡产。 杨士奇知道这帮人的状况,同时他琢磨着徐景昌算是支持商贾发展的,这边已经愿意低头认输,出血脱身,徐景昌只要开出个价码,一切好谈。 可奈何听徐景昌的语气,怎么让人惶惶不安? 难道说这位定国公还想要更多? 杨士奇也不敢充大瓣蒜了,赶快闭嘴。 而朝臣这边,连续聚在通政司,不断商讨,大家伙都是火烧眉毛,奈何徐景昌总是不慌不忙。 今天又是几位尚书联手逼宫,甚至他们还请来了淇国公丘福。 丘福也说道:“定国公,你看这样,军中也需要粮草,能不能采购一百五十万石军粮,以备不时之需?” 徐景昌笑了,“可以,我赞同,只要解决了钱的来源,我立刻就照办。” 群臣一阵错愕,顿时一起无言。 徐景昌看向蹇义,蹇义轻咳一声,“吏部已经削减了不少津贴,再也减不下去了。” 不减少开支,自然拿不出钱买粮食。 目光落到了兵部尚书方宾,这位满脸苦涩,他只能看向丘福,“淇国公,你看咱们兵部和五军都督府能不能一起削减一点开支,挤出来钱,采买军粮?” 丘福眉头紧皱,明明只是让我帮腔,凭什么让我出血? “方尚书,伱也知道,现在九边整军,裁撤军户,编练禁军,到处都用钱,我看还是户部出钱比较合适。” 户部尚书夏原吉不在,解缙却是笑道:“我也同意户部出钱,但是我要求八个总督税区,执掌粮食储备,负责采买销售,保证粮价稳妥。只要答应这一条,我应天税区现在就能拿出八十万两银子,用于采买粮食!” 他说完之后,朝臣干脆一起闭嘴,没人搭理他。 区区八十万两银子,就想拿走应天的粮食市场,你不是做梦吗? 解缙也只是冷笑。 徐景昌见又陷入了僵局,便说道:“这样吧,我看看能不能向钱庄借一笔钱……咱们大家伙都想想办法。” 这帮老油条谁也不是傻子,姓徐的摆明了就是拖延,解缙也亮出了刀子,目的很明白了。 解缙想要由朝廷负责所有的粮食买卖。 只要成功了,他就有了一个庞大的粮食商行,这玩意的价值不比北平任何一家工厂低!甚至凭着这份功劳,他能取代夏原吉,重新返回中枢。 其余重臣都不答应,解缙也没有办法,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我就不信,你们能熬得住。 通政司会议结束,徐景昌吃了一点饭,正在午休,朱高炽来了。 “贤弟,你真是料事如神,我这边属实有了消息。” “什么消息?” “就是希望说情,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徐景昌脸上笑容还在,随口道:“那殿下准备怎么办?” 朱高炽长叹一声,“你先听我说完,是这样的,有人找到了我岳父那边,希望能帮忙疏通,他们愿意让出三成的利给我。顺便还能给贤弟一笔孝敬,不会少的。” 徐景昌笑道:“那殿下动心了?” “动心了,但有人拦住了我。”朱高炽老实道。 “谁?” “太子妃。” 徐景昌大诧,此刻他着实有点傻了,按理说太子妃不该头发长见识短吗!她怎么比朱大壮还果断啊? 而且她为什么要反对这事? “表弟,你说得对,这帮粮商牵着士绅大户,他们其实是互为表里,对吧?” “对!” 徐景昌点头。 朱大壮又道:“士绅兼并土地,手上必然有很多粮食吧?” “没错!”徐景昌继续点头。 “那如果他们卖不出去,还会兼并土地吗?”朱高炽咬着牙道:“如果没有土地兼并,我大明的根基是不是就更稳固了?” 徐景昌错愕地看着朱高炽,这话似乎有点道理,可又不是那么完全有理。 不过朱高炽说对了一点,士绅兼并土地,收取高额地租,他们手里捏着大把的粮食,必须要把粮食卖出去,换成了钱,兼并土地才有意义。 不然存那么多粮食在手里,卖不出去,换不来利润,他们就成了接盘侠。 所以说,切断粮食贸易,等于是斩断了士绅的一条胳膊,断了财路。 虽说这一招不可能真的彻底解决兼并,但确实会有效果的。 “殿下,我能冒昧问一句不,太子妃不想帮粮商,到底是为了什么?” 朱高炽深吸口气,“贤弟,我也不瞒你了,她跟我说,就算是兼并土地,那也是她兼并……你知道的,她手上也有个作坊,还有上千张织机,需要的生丝非常多。” 徐景昌顿时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把朱大壮都弄傻了。 “你小子怎么回事?” 徐景昌连连摇头,“没怎么,我就是钦佩太子妃了,真是女中豪杰,比你强多了。” 朱高炽愣了少许,怒道:“你什么意思?莫非是嘲笑我?” “我说的是真心话,一个能干的媳妇胜过贤明的宰相。” “那是家有贤妻,胜过国有良相。”朱高炽哼道:“表弟,你倒是说吧,这事要怎么办?” 徐景昌笑道:“好办啊!继续拖着呗!” “拖?还怎么拖?” 徐景昌笑道:“江南秋冬,阴雨绵绵,除了官府的大仓库,其他各地的粮仓都在我的手里。剩下的少数民间仓库,根本装不下这么多粮食,他们不想割肉,那就只有拿出来,老老实实交给朝廷。” “那他们要是不交呢?”朱高炽反问道。 徐景昌笑道:“他们凭什么不交?殿下,现在就让你来扮演粮商,你会怎么办?” “我,我大不了把粮食运出应天,找个另外的地方,储藏起来。” 徐景昌一笑,随即拿出了一份公文,“这是通政司命令,着锦衣卫看管沿江所有渡口,未经朝廷核准,不许随意运输粮食,尤其是不许粮食外运!” 朱高炽一愣,“你还能这么玩?那我就放在应天城中,就算烂掉了,我也不给你!” 徐景昌又拿出另一份公文,笑呵呵道:“这是最新的命令,长时间屯粮,不进行贸易,以囤积居奇论,要缴纳一成罚金。此后每增加十天,就增加一成!” 朱高炽又是一愣,“你要这么干,我大不了把粮食都扔了,我认赔了行不?” 徐景昌从容取出了第三份公文,“这是有关严禁遗弃粮食的,谁浪费粮食,以三倍论处!” 朱高炽被弄得无言以对。 任谁遇上了这么不讲理的东西,你也没办法啊! 徐景昌可不光是说说,他手握锦衣卫,又能调动五军都督府的兵马,朝廷上下,真的拦不住他! “那,那我现在就低价把粮食交给朝廷,像解缙说的那样,这总行了吧?” 徐景昌一笑,“这个自然可以,不过眼下在京所有粮仓,需要重新盘点,他们可以排队等候,朝廷会尽快准许他们交割的。” 朱高炽下意识咽了口吐沫。“你说的这个尽快,是多少时间?” “这个不好说,你也知道咱们朝堂诸公办事不快,可能三五天,也可能三五十天,或者三两个月。” 朱高炽脸都黑了,他咳嗽道:“你说这个排队期间,不用交那些罚金吧?” 徐景昌愕然,“殿下,你怎么会这么想?那是我通政司的命,怎么可能不作数?” 朱高炽思忖了好半天,才幽幽道:“你这是一心要把他们逼上死路啊!” 徐景昌笑道:“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这一次朱高炽彻底无语了,良久之后,他才苦笑道:“早知如此,他们听了解学士的话,还能拿到八十万两银子……表弟,你不会是觉得解缙太老实了吧?” 徐景昌淡淡一笑,“没法子,他也是江西人,而且属实书生过了。” 原来解缙那叫书生啊! 朱高炽踉跄着回来见张氏,把大约的情况一说,张氏简直目瞪口呆,随即露出惊喜交加的神色。 “父皇真是英明,定国公真乃国之贤相!” 朱高炽看了眼自己的媳妇,“我怎么发现你们俩更像是一家人啊?” 张氏脸一红,怒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我们做生意的,要从士绅地主手里抢田、抢人、抢钱!没有霹雳手段,如何能打赢?你那是妇人之仁!”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二百八十章 砍向地主 被媳妇说妇人之仁,朱高炽属实有亿点点尴尬。 他觉得徐景昌这么干,完全是故意整人,编制罗网,把粮商给坑了,算不得厚道。 可太子妃张氏一语道破,这可不是什么做生意,这是你死我活的争斗,说了好几年的革新,成天讲要推翻理学,改革儒家,重新确立官学。 你总不会觉得在保留士绅集团的前提下,能顺利完成这些目标吧? 连孔家都废了,刨到了儒家祖坟上面,还心慈手软,演给谁看啊?自我感动吗? “那个,他们找到岳父,托你家帮忙,这事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张氏呵呵冷笑道:“他们能给多少?靠着他们那点孝敬,能胜得过老二吗?想靠着仨瓜俩枣,就让我改变心思,未免太小瞧我了。放心吧,我有数。” 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朱高炽还能说什么! “我算是看明白了,伱们都比我强,我真是自愧弗如啊!” 张氏看了看他,笑道:“殿下不要这样,最起码你还有自知之明,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朱高炽眉头乱挑,气得脸色铁青,你可真会安慰人! 他索性直接去了积善寺,去见姚少师,不跟你们玩了。 等朱高炽迈步进了寺院,还有点心里毛毛的。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来了。他对天发誓,不是轻视姚少师,就是政务太忙,事情太多。 老和尚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甚至他巴不得谁也不来,让他安心静修好了。 很显然,这是奢望。 早就有人找上门了。 “殿下,你可是想通了?有了定见?” 朱高炽愣了下,随后道:“是有了想法,我也不打算让士绅大户掌控粮食,这个要收回朝廷。” 姚广孝顿了顿,沉声道:“殿下,古往今来,从秦始皇开始,车同轨,书同文……历朝历代都在想着增加权柄。到了本朝,自然也不例外。但是要让老臣来说,此事并不容易。” 朱高炽好奇道:“少师,我听了好几个人的看法,我也想听听您的看法,我到底该怎么选择?” 姚广孝沉吟道:“殿下,中原百姓,精耕细作,辛勤劳动,一年下来,除了完粮纳税,所剩余的粮食,也就勉强糊口而已。士绅霸占了土地,却能征收远高于田赋的地租。他们收了这份粮食,卖给粮商,运到城中,供养城市百工之人。士绅赚到了钱,又会采买丝绸家具,让城市里的作坊有事可做。” 姚广孝总结道:“我跟徐景昌在一起聊的时候,他说过,这似乎叫商贸循环……靠着贸易,将城市和乡村联系在了一起。如今要撼动粮商,城里百姓的口粮怎么办?士绅无利可图,又有谁来购买丝绸?而且依老衲看来,粮价持续下降,万一弄得百姓撂荒,不再耕种土地,这又怎么办?” 姚广孝雪白的寿眉,微微蹙着,显然并不乐观。 经济循环,一环扣着一环……你想抑制兼并,打击士绅,但是同样会伤损到城市百姓,甚至会损害种田百姓。 一个不好,就会弄出不可收拾的大乱子。 “少师,您的话我知道了,但眼下的事情,只怕势在必行了。我想请教少师,有什么办法弥补吗?” 姚广孝想了想,低声道:“这事情定国公那边,会有准备,陛下也不会坐视不理。只是他们出手未免粗错了一些,殿下还要秉持仁厚,多照顾百姓,事缓则圆。” 朱高炽想了再三,终于点头,“少师,这几天我就在这寺里和您一起吃住,咱们共同参详,您看如何?” 姚广孝点头,“也好,现在大明日新月异,好些事我也要仔细思量。” …… 就在朱高炽搬过来的第二天,应天城就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南方就是如此,一到秋末冬除,绵延不绝的小雨,密如牛毛。暗点不剧烈,但是要不了多久,就是湿透衣衫,从里面往外凉。 那些存放粮食的地方,就是如此。 众所周知,存粮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既要防火,又要防水……尤其是当下,建造粮仓,不但需要深挖,还要铺上几层石灰,墙壁都要做好防潮。 一个好的粮仓,能储存几十年,粮食都不会腐烂。 同样的,这种粮仓造价不菲,除了朝廷,没几个人有实力造出来。 至于那些贩运粮食过来,甚至采买了不少粮食的商贾,他们只能把粮食堆放在露天,最多用席子遮盖。 一层又一层,防止雨水渗进来。 所以说粮价虽然便宜了,可应天的芦苇席子却是翻了好几倍不止。 可即便如此,又怎么防得住。 连续三天雨水之后,有些雨水湿透了粮食……这一天拂晓,天还没亮,几乎所有人都在甜甜的梦乡。 有马车从仓库出来,车上装的都是已经腐烂的粮食。 他们打算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就给丢弃了。 可就在他们准备扔掉的时候,一队锦衣卫突然出现。 “早就等着呢!敢遗弃粮食,罪大恶极,立刻拿到诏狱,严加拷问!” 这帮偷偷运送粮食的,或许也没有料到。 自己居然有福气来诏狱参观。 锦衣卫根本不用施展什么大记忆恢复术,全都直接招供了。 他们是江西一个许姓粮商的家人,粮食没地方存放,只能放在露天地,虫吃鼠咬,阴雨发霉,至少损失了两成,还望朝廷开恩,好歹给条活路吧! “我都说了,寻常小事不要惊动我,这种遗弃粮食的,按照三倍罚金就是了。”徐景昌不耐烦道。 办事的锦衣卫千户怔了怔,很是为难。 徐景昌看出了他的犹豫,哼道:“怎么回事?有什么不好办的?” 千户无奈道:“大都督,这个许家,据说和黄尚书有点关系。” “黄尚书?难道是礼部的?” 千户用力点头。 “是我岳父?” 千户点头更用力了! 徐景昌眉头紧皱,半晌轻笑了一声,“这么说,我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这回千户可不敢胡说了。 徐景昌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自从这一天开始,不断有人遗弃粮食……奈何锦衣卫看的严,根本逃不过法眼。 更有商人来了个狠的,粮食不要了,我们人跑了总行吧! 结果逃跑的粮商,无一例外,都被抓了回来。 你们不能小瞧了锦衣卫的本事啊! 我们以有心算无心,要还是让你们逃跑了。岂不是太无能了! 所有数得着的粮商,都有锦衣卫专门盯着,绝对是插翅难飞。 你们以为是来卖粮食的,其实是掉进了天罗地网。 囤积不卖不行,随便遗弃不行! 但市面上根本没人买,价钱不断下降,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甚至有粮商已经跳了秦淮河。 各部尚书,督察院御史,乃至六科给事中……越来越多人将矛头对准了徐景昌,纷纷弹劾,指责朝廷尸位素餐,辜负圣恩。 “定国公,你要是还不能拿出办法,我也只有上书,请陛下裁决!”蹇义气哼哼道,他这也算是下了最后通牒。 徐景昌突然笑了,“蹇天官,别总是吹胡子瞪眼……我这不是刚刚有了思路吗!要不咱们去江西会馆,见见诸位粮商?” 蹇义想了想,笑道:“我就不去了,你定国公精通商贾之道,你跟他们聊吧。” 徐景昌点了点头,“也好,不过我谈出来结果,还要经过武英殿讨论通过。” 蹇义答应,他几乎能想到徐景昌的嘴脸,这小子保证落井下石,不会手软的。 可是三天之后,谈出来的草案,放在武英殿众臣的面前,大家伙还是倒吸口冷气。尤其是解缙,更是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论起心黑手狠,还得看徐景昌的。 解缙曾经试图拿出八十万两银子,以低价收购粮食……可是到了徐景昌这里,让朝廷出钱? 想什么呢! 朝廷是帮着你们解决问题,怎么还能让朝廷出钱? 不能够啊! 因此所有粮商,缴纳三千到五万不等的押金……作为朝廷帮忙处理粮食的代价。 也就是说,拿走了你的粮食,你还要出钱! 赔钱卖粮了属于是! 这么荒唐的事情,居然也能出现? 众臣的三观碎了一地,感觉整个世界都不好了。 论起狠辣,他们比起徐景昌,真是望尘莫及,拍马也赶不上。 不过徐景昌也不全是坑人的手段……他在最后一部分,提出了成立粮食总商号的建议。 这一次所有的粮商,愿意配合朝廷,可以获得某个区域的收购粮食的权力。 每年朝廷会制定一个指导价格,在缴纳田赋之后,依旧有余粮,可以出售给这些商贾。然后由商贾按照粮食总行的指令,将粮食运送到相应区域。 由于粮价被限制住了,长途贩运,利润绝对算不上丰厚,但也有些赚头儿。 “定国公,你让朝廷定价,可自古以来,粮价就是随行就市,起伏不定。如果那些真的有土地,有粮食的大户,不愿意卖粮,这些粮商也收不上粮食,又该怎么办?”雒佥毫不客气问道。 徐景昌淡淡一笑,“这还不简单,就把我在应天颁布的这些法令再用一遍就是了……不许囤积,不许哄抬物价,不许浪费遗弃……一旦有这些行为,就收回他们的田地,充公!” 第二百八十一章 我们是定国公的亲戚 徐景昌说的轻松,但是在诸臣听来,却是无比荒唐。 因此众人再度聚集在了蹇义身边,这里面有兵部尚书方宾、刑部尚书吕震、工部尚书雒佥,礼部侍郎仪智,左都御史刘观…… 大家伙凑在一起,只有一个讨论的问题。 “蹇尚书,定国公说要把在应天用的手段,推而广之,用到各地缙绅身上,此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我们这些人更不能坐视不理,视而不见。” 蹇义绷着脸,一言不发,这些年了,徐景昌干的讨人厌的事情多了,哪一次不是大家伙嚷嚷着反对,可问题是要怎么阻拦,拦不拦得住? “方尚书,能用在应天的办法,为什么不能用在其他各处?”蹇义反问道。 方宾大为诧异,蹇尚书啊? 你的脑子也坏了吗?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粮商说到底是商贾,小人而已!他们囤积居奇,一心只想谋利,常常弄得天怒人怨,百姓怨声载道。可士绅不一样啊,他们耕读传家,老实本分,那是国家柱石,根本所在,如此逼迫士绅,不亚于自毁长城啊!” 蹇义冷冷道:“说来说去,方尚书的意思还是要优待士人,尊重缙绅呗?你这套说法自然是好的,你只要能说服陛下,太子殿下,他们都赞同,定国公的主张自然推不下去……伱看如何?” 如何? 不如何! 方宾看了看其他人,其他人也看了看他。 大家伙也渐渐看透了,这一次针对粮商的剑,已经砍向了后面的士绅……毫不夸张讲,这次比针对孔家还可怕,那一次只是动了官学地位,这一次却是朝着经济命脉下手,一个不好,就彻底断了耕读传家的根子,天下士人,如何能坐视不理? 只不过要想阻挠这事,该有妥当的办法,硬碰硬绝对不行。 那要怎么办呢?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蹇义也干脆一言不发,拿不出主意,说得再多,都是无用的话……众人轰然而散。 不过等众人散去之时,礼部侍郎仪智追上了方宾。 “方尚书,其实定国公也就是说说罢了,这种事情,必须要有人去做,地方上可比朝廷麻烦多了。那些大户真的撕破脸皮,什么手段都干得出来。难不成他定国公能亲自下去办事不成?” 方宾沉吟道:“属实谁去办事,关乎成败。但是纵观大明朝,也不缺心黑手狠的酷吏,愿意冲锋陷阵的,不在少数。” 仪智淡淡一笑,“酷吏是有,但也有碰不得的地方。” “哪里?” “江西!” 仪智淡淡吐出了两个字,方宾思索了少许,笑道:“江西名士朝臣,多如牛毛,确实不好处理,但谁家能挑这个头儿,谁又愿意出头呢?” “许家!” …… 江西文脉悠长,明初的时候,更是到了一个巅峰,满朝之士,进士翰林,半数出自江西,朝堂之上,江西乡音甚至压过了洪武正韵。 读书人多,有功名的人也就多了。 当年朱元璋出于鼓励读书的目的,答应给考中功名的读书人优待,秀才一级,可以免役两丁,衙门还给派仆人。 等到了举人一级,不光免役免粮,还有了做官的资格,比如说海瑞就是举人出身。 这里面的情况就看得很明显了,一个秀才,享受朝廷优待,过得比普通人强多了。但如果是那种老秀才,多少年都考不上,又老又丑,家里的钱耗光了,仆人也都弃暗投明了,还是会过得很穷酸。 可如果步入举人这个阶层,不光可以给自己免役免粮,还能照顾其他人。如此一来,自然有人巴结投献。 而且举人可以当官,教谕、县丞、县令……虽然正经的进士官看不起这些职位,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还是高不可攀,是正儿八经的青天大老爷。 所以说范进中举之后,为什么那么兴奋? 你想想那些考中公务员的同学,他们高兴不? 范进这个属于教育局长起步,他的起点是多少普通公务员一辈子达不到的终点,落到谁头上,谁能不高兴到发疯? 江西就是这么个离谱的地方,进士多如牛毛,举人都不算一盘菜。至于秀才相公,你可快点一边去吧,说出来都给祖宗丢人。 有功名的人多,免役免粮的人也多……所以整个江西省,是大明朝积欠税粮最多的地方,你想收,谁给你收? 有怎么收的上来? 你一个小小县令,我家老爷是京里的高官,天子面前的红人,你跑我家撒野,那不是找死吗! 收不上来粮食,朝廷也没有办法,就只能拖着,久而久之,形成了积欠,甚至有些省份,还效仿江西,弄得一地鸡毛。 夏原吉担任户部尚书之后,主要干的事情就是这个,清理投献,追查积欠,逼着地方官吏,去征收税赋。 徐景昌鼓捣的御史外放,派遣要员,清查各地旧账,也有不少的功夫,用在了江西上面。 所以在朝堂上,徐景昌挨骂第一多,夏原吉紧随其后。 没办法,谁让他们都得罪了读书人的大本营呢! 但是和接下来的这位相比,他们俩又不算什么了。 就在大家伙猜测谁会负责江西的事情,徐景昌亮出了最终的人选……原来的右都御史陈瑛,转任户部尚书,总督江西湖广税区! 这一道任命下来,整个应天都沸腾了! 陈瑛! 竟然是他,这是要出大事啊! 他们的预感还真是正确的。 陈瑛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清查各家各户的粮食储备。 就是那些高门大户,不都是粮仓吗? 你家存了多少粮食,必须如实上报朝廷,并且接受检查。 这个消息传出去,江西沸腾,一时间各种反对声音,此起彼伏。有人上万言书,上血书,强烈反对,还有人走通关系,联络在京官吏,求他们务必帮忙疏通。 弄来弄去,杨士奇不得不又硬着头皮,找到了徐景昌。 “定国公,你看这些粮食都算是各家的私产,譬如说家家户户,有多少存钱,这是能让外人知道的吗?他们都是安善良民,没有任何触犯王法的事情,直接清查,只怕会扰乱人心吧?” 徐景昌连连点头,“你说的这个也是,譬如说我家里有多少钱,我也不能让人知道,对吧?万一招来了贼人,是不是这意思?” 杨士奇点头,“定国公如此通情达理,我要替乡亲们感谢您了。” 徐景昌笑道:“这样吧,你把胡俨和杨溥请来,再把刑部尚书吕震请来,我要颁布一项新的政令。” “新的政令?什么政令?” 徐景昌道:“我打算跟大家伙研究一下,粮食到底算不算私人的财物!” “什么?” 杨士奇懵了,“定国公,下官没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徐景昌笑道:“这还不简单!比如说,三五口人,家里有千八百斤粮食,这肯定算是口粮,没有问题。可如果一家有庞大的仓库,能储存几万石,几十万石的粮食,这肯定不是用来吃的。既然不是吃的粮食,那我们就要讨论一下,粮食和钱财能不能等同看?” …… “回定国公的话,我认为粮食不能等同钱财,主要是粮食是救命的东西,关乎生死。一天两顿饭,少一顿饿得慌。而且春种秋收,每年或是一季或是两季,收成也摆在那里。即便有些灾荒,只要调配得当,也不会饿死人的。” 胡俨总结道:“钱财多少,只能说人和人的享受不同,但粮食却是生死之事,不能一概而论。” 徐景昌颇为欣慰,“胡学士果然是见识不凡,学究天人。既然如此,我们能不能把粮食列入关乎国朝安全的重要物资名单?” 胡俨一怔,下意识问道:“定国公,这个名单都有什么?” 徐景昌道:“粮食自然是首当其冲,随后还有铜料、铁、石炭、可以造船的木料、硫磺、硝石、食盐等等。凡是关乎国计民生的主要东西,都要列入其中。” 胡俨挺直了脊背,又追问道:“一旦进入这个名单,要怎么处置?” 徐景昌道:“进入名单之后,自然还可以买卖,但是交易价格数量,都要限制,避免大起大落。如果遇到了国家战事,朝廷可以优先采买,商贾不许哄抬物价。当然了,我们也可以给经营的商贾提供贷款,保证他们顺利经营,不至于出现问题。” 胡俨一听眼睛放光,“这是个好办法,我赞同!” 杨溥眼珠转了转,也点头道:“我看这个办法不错。” 徐景昌最后看了看杨士奇。 杨士奇无可奈何,这个办法是好办法,可若是真的这么干,只怕士绅没有活路了! 他只好点头,“定国公深谋远虑,属实利在千秋。” 当代的事情就不说了。 本来陈瑛就是酷吏秉性,有了这道政令,更是肆无忌惮。 江西的高门大户不是多吗! 那咱们一个也别放过,什么罗家、许家、杨家、方家……谁也不例外。 “你瞧瞧,你们家的粮仓,宁可把粮食堆得腐烂,也不拿出来出售,真是可恶,把他们抓起来!” 许家老爷,气急败坏,“你抓我们?我们可是黄六首的亲戚,定国公也是我们的孙女婿而已,你就不破惹来杀身之祸?”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二百八十二章 没收土地 怕? 陈瑛根本就不在乎得罪人,身为酷吏,就要有一种觉悟,不贪不占,严格按照法度办事,越是挑战权贵,就越能显示自己的不凡之处。 如果真能抓到徐景昌的把柄,趁机让这位定国公丢面子,也是了不得的功绩。 许家人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反而激起了陈瑛的斗志。 “查,彻查到底!” 手下人涌进去,二话不说,控制了许家所有人,然后就开始严查往来书信,寻找可以证据。 他不是说是定国公的长辈吗? 既然是亲戚,年节走动,书信往来,一定会有把柄,只要抓住了,就能让徐景昌难堪! “查,给我仔细查,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陈瑛亲自督促,翻了一个底朝天,别说给徐景昌的书信往来,就算是黄观的书信都没有。 看到这里,陈瑛大怒! 奶奶的,你们敢冒认命官亲戚,是活得不耐烦了。 许家这边也有苦难言,他们确实是黄观的亲戚,早些年黄观还叫许观,他爹入赘给了许家。 只是后来黄观中了状元,入朝为官,得了圣旨,才准许改回原姓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许家都养了黄六首那么多年,又供他读书考科举,这份香火情分都摆在那里,这是谁也否认不了的,江西的乡亲都清清楚楚。 虽说黄观并不怎么愿意提起许家,改回原姓之后,几乎没有往来,但是又有谁敢冒着得罪定国公的风险,把捅破窗户纸呢? 这就叫拉大旗作虎皮。 然后很不幸,就碰上了陈瑛这个不讲道理的。 “你们许家之中,囤积了足足十二万石粮食,就算吃一百辈子也吃不完!分明是图谋不轨,还冒认官亲,简直丧心病狂,罪大恶极!立刻打入大牢!” 许家人想要哀求饶命,人家根本不搭理他。 陈瑛以霹雳手段,告诉江西的士绅大户,别管有多深的背景,有多大的靠山,在我的面前,谁也不管用! 陈瑛究竟狠到了什么程度? 他连龙虎山都没放过! …… “定国公,陈瑛把张天师请去问话,一度激起江西百姓愤慨,险些闹出人命。现在有上百位江西官吏士绅,联名请求朝廷废除陈瑛的总督之位。” 徐景昌从杨士奇手里结果公文,看都没看,就放在了手边。 “杨参议,你看我是把这份名单送给陈总督,还是直接返回,就当没有这回事?” 杨士奇一怔,满脸苦兮兮的,“定国公,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听说朝中笃信道教的不少。陈瑛动张天师,必然激起众怒,万一对朝廷不利,就不好收拾了。” 徐景昌笑道:“这话也有道理,只是不知道有谁笃信道教啊?” 杨士奇一怔,低声道:“我听说楚王朱桢就很相信道教,还给龙虎山捐了不少钱。” 徐景昌点头,“行了,伱替我行文北平,问问楚王的学业如何了,如果有什么偷懒的行为,就再给他加半年的学业。” 杨士奇瞠目半晌,无言以对。 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肆无忌惮。 徐景昌是真不怕这些,孔家都让他弄到了应天,张天师也没啥了不起的。 谁也别想对抗朝廷。 杨士奇虽然心惊肉跳,但还是老老实实退下去。 等他走了,徐景昌的手边又多了一份公文。 这是写陈瑛的。 “虽说我和许家没什么关系,但是陈瑛这么肆无忌惮,甚至还想抓我的把柄,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徐景昌暗暗盘算……他是要做事的人,也希望下面的人能不徇私情。可陈瑛这一款,让他实在是有点不满。 这笔账先记着,回头我肯定给你个惊喜! 有了徐景昌的纵容,陈瑛更加肆无忌惮,不管多牛的人物,面对着朝廷的铁拳,全都无处可躲。 不到一个月的功夫,陈瑛查了四十多个大户。 平均一天就有一个半大户倒霉。 谁家囤积粮食,不愿意出售,就要遭到严惩。 陈瑛的手够狠,江西大户也不是吃素的……上告的公文,弹劾的奏疏,络绎不绝。陈瑛派下去的官吏,时常遭到暗杀,就连陈瑛自己都险些丢了性命。 只不过区区生命之忧而已,能算得了什么? 陈瑛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严查大户,毫不客气。 江西的大户真的被逼到了绝路……既然如此,大不了就把田地撂荒,不再耕种。 江南多种桑树棉花,鱼米之乡产粮已经不够了。 全靠着江西,湖广等地输送粮食。 只要江西不种粮食,京里缺少了供应,朝廷震怒,也就是陈瑛的末日。 大不了鱼死网破。 就在这时候,一直在北平的朱棣,终于决定返回应天。 皇帝陛下,皇后娘娘,汉王、赵王,自然也包括黄芸芳母子,浩浩荡荡,乘坐船只,向着应天进发。 听着皇帝陛下要回来了,有些应天的官员简直要哭出来了。 可算是圣驾回到忠诚的应天,可不能由着徐景昌折腾了。 这小子哪有宰相的本事,这才几天的功夫,就把大明朝闹得天怒人怨,鸡犬不宁……大家一起上书,要求立刻罢免了徐景昌! 不断有人往吏部天官蹇义那边跑,希望他能仗义执言。 而此刻的蹇义欲哭无泪……罢免徐景昌? 你们想什么呢? 我怎么觉得自己的位置不稳? 这次陛下回京,谁会丢官罢职,甚至掉了脑袋,还不好说呢! 蹇义真有心去找徐景昌,商议一下。 求你务必高抬贵手,万万不能落井下石,不然自己这个天官都可能栽进去。 徐景昌倒是没有这个心思,他在武英殿议事之后,请蹇义留下来,徐景昌直接道:“蹇天官,这一次只是解决粮食的问题,绝不牵连无辜,即便要处理,也是那些地方官吏,或者是有明白证据的。” 蹇义听这话,简直老泪横流,感动坏了。 “定国公,我还以为你会对江西官吏下手呢?这么看来,定国公真有宰相之风,大肚能容啊!” 徐景昌哭笑不得,“我说蹇天官,你就别给我灌迷魂汤了。要真是屏退所有江西官吏,只怕大明朝立刻就瘫了、咱们只是陛下的臣子,不能砸了大明的锅,你说是不是?” 蹇义用力点头,“没错,定国公属实高见。” 两个人达成一致意见,随后又请来了朱高炽,谈论一番之后,大家伙算是有了默契。 数日之后,朱棣圣驾还朝…… 天子没急着进京,而是让禁军带着缴获,列队进城。 有鞑靼部可汗的旗帜,大印,龙椅,铠甲……还有俘虏的蒙古官吏,也包括兵将勇士……朱棣在应天百姓面前,狠狠秀了一把武力。 朱高燧的报纸更是卖力气吹捧,说陛下文治武功,天下少有,是古往今来的明君圣主。 在一顿炫耀之后,朱棣才浩浩荡荡,进入京师。 回到了阔别日久的皇宫,朱棣没有多少喜悦,反而觉得这是个牢笼,也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还能领兵出战? 徐皇后没有朱棣的身体,回来之后,就立刻去休息了。朱瞻基也返回了东宫。 小孩子就是这样,长起来飞快,朱瞻基已经开始蹿个子了。 而变化更大的还是徐家的少爷。 小东西白白嫩嫩,胖胖乎乎,五官秀气,钟灵毓秀……简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就连朱棣都时常抱着他玩耍,弄得朱瞻基都吃醋了。 就算是亲孙子,也没见你这么上心啊! 徐景昌也急着想看看儿子,但是很可惜,他还要应付朱棣。 徐景昌将江西的事情大略说了说。 “眼下也进入了关键的时候,朝廷能不能收回粮食的买卖之权,在此一举。陈瑛办事还是很得力的。” 朱棣点了点头,却又哼道:“怎么这么慢?怎么还有士绅敢和朝廷作对?他们不种粮食,把土地撂荒,这算什么?” 徐景昌忙道:“看他们的意思,其实是想制造粮食危机,影响粮食供应,逼迫朝廷低头……这事情臣已经安排了,咱们会想办法,加大从安南等地采买,确保应天粮食供应。而且必要的时候,还能从北平调粮,这些大户是看不清楚大局,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朱棣表示赞同,但他又道:“那撂荒的田地又该怎么办?” 朱棣又一次提到了撂荒,徐景昌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朱棣的意思。 “陛下是反对撂荒,是不是也要严惩?” 朱棣哼道:“岂止是严惩!天赐土地养人,他们不种田,宁可扔在那里。既然如此,就该收回土地,交给耕种的人。” 徐景昌连忙点头,“陛下,既然这样,需不需要进行一些补偿?” 朱棣点头,“确实要让他们出钱,撂荒一亩田,赔偿朝廷一两银子,就这么办吧!” 徐景昌愕然了半晌,眨巴了一下眼睛。 朱棣哼道:“怎么,没听明白?” 徐景昌慌忙道:“听明白了,臣这就去办。” 从宫里出来,徐景昌仰天长叹,要论心黑,自己还不如朱棣啊! 不耕种也不行,朝廷要收回土地……而有了土地,似乎又能干更多的事情了。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太子驾临江西 “操之过急了。” 朱高炽连连摇头,朱棣这一手比徐景昌更进了一大步,朝廷不但要收回土地,还不给赔偿,更是要针对大户进行罚款。 这一套组合拳打出来,拳拳到肉,全都打在了士绅大户的命根子上面。 如果顺利落实,自然是没什么说的。 但是那些大户又岂会善罢甘休。 “已经有人撂荒土地,接下来只怕会更加严重,下面的百姓不明状况,被士绅大户哄骗,跳出来跟朝廷作对也是有的。千头万绪,我看陈瑛这人未必扛得下来,万一江西出了事情,应天也会麻烦的。” 朱高炽连连叫苦。 徐景昌默默听着,随后道:“殿下,你的话属实有道理,但我想请教殿下,是不是就不要动了?” 朱高炽一阵愕然,说不出话。 这事情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像太子妃张氏这种,在工商业有根基的代言人,都主张借着粮食的事情,彻底打掉士绅集团的势力,从而给他们的发展打开道路。 而且站在朝廷的角度,士绅集团侵占土地,还逃避税赋,是国家的大患! 把土地交给汉王和太子妃这种人,他们种植桑树棉花,有了产出,那肯定是要纳税的。 财政收入上来,就算粮食不够,也能从海外采购。 而一旦到了士绅手里,他们囤积居奇,以粮食谋财,向下压榨百姓,向上窃取朝廷财税,得到了钱财,又用来享受,奢靡无度,毫无用处。 归结起来,士绅地主集团,几乎是最大的食利者,寄生在国家的身躯上面,疯狂吸血,却没有创造什么财富。 你可以说汉王朱高煦的作坊有一万个问题,但至少他们贡献了财税,生产出来的丝绸布匹也帮着大明赚了外面的金银。 当然他们可以变得更好,但是从根子来讲,工商业集团,要比士绅地主先进得多。 “大势所趋,什么对大明的未来更好,我心里清楚。但是此刻贸然下手,而且这么激烈,我真怕会出乱子,漫说那些士绅大户,就算是普通百姓,也未必能明白朝廷的苦心。” 徐景昌点头,“殿下说得没错,可我们如果放弃了这一次机会,士绅集团只会更加猖獗,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而且殿下就没有想过,万一他们和那些从事工商的勾结在一起,又该怎么办?” “他们,他们当真会勾结?”朱高炽大吃一惊,“以我观之,他们在土地,原料,人工上面,处处针锋相对啊!” 徐景昌淡淡一笑,“文官武将最初也是针锋相对,但是这才几年?哪个将门勋贵没有霸占一点田亩?收租放贷是最容易赚钱的,能躺着为什么要站起来挨累?而且如果朝廷也撼动不了士绅,那些经营工商的,和士绅媾和,凑在一起,一起榨老百姓的油水,窃取朝廷财富,岂不是更好?” 朱高炽良久无言,徐景昌说得很直白了,其实现在大明的工商业,远远比不上士绅大族,之所以能周旋,全是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还有许多藩王在撑着。 这帮人财力雄厚,而且也有信心战胜士绅地主,从他们手里抢肉吃。 可一旦失败了,他们转头和地主合作,从老百姓身上割肉,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大明朝想往工商业发展,可就千难万险了。 朱高炽又思忖了良久,说实话,他嫌朱棣鲁莽,可要是没有朱棣,轮到他当家做主,能不能干好这件事,还未必! 说白了,他就没有那个魄力! “贤弟,你说我到底需要怎么办?”朱高炽认真请教。 徐景昌深吸口气道:“殿下,伱希望稳妥,希望准备妥当,然后瓜熟蒂落。可现实中很难走到这一步,更不是靠着等待,就能等到的。只要认准了大致的方向,我们没有走错,就勇敢向前,拼尽全力,唯有如此,才有胜算,殿下说是不是?” 朱高炽思忖再三,突然大笑,“我懂了,你这是骂我站在干岸上,光知道看热闹,却不思进取,不愿意真正做事啊!” 徐景昌哑然失笑,“如果殿下这么想,我也不驳斥。” 朱高炽用力颔首,“行了,我知道怎么办了。” 说完之后,朱高炽直接起身,去找了朱棣。 这爷俩不知道怎么说的,反正朱高炽刚离开乾清宫,就传出来消息,朱棣让朱高炽去巡视江西。 这下子可把人惊呆了,天子刚从北平回来,太子就要去江西,你们爷俩是二龙不相见怎么滴? 而且太子亲自出马,江西这边的事情,只怕没法善了了! “好,真好!”朱高煦也不知道是喜还是叹,朗声道:“他这么一手,倒真有当初逼迫我放弃储位的架势!他能去江西,事情就好办了!” 徐景昌点了点头,“太子殿下能躬亲处置,属实是出乎预料。汉王殿下,你又准备怎么办?” 朱高煦笑道:“其实吧,我想老百姓能更多赚点钱,你信不信?” “信!”徐景昌笑道:“老百姓要都是穷鬼,谁来买你的丝绸布匹啊!对吧?” 朱高煦哼道:“谁也不如你聪明!我厌恶士绅大户,倒不是说他们赚了多少钱,我瞧着眼气。关键是他们挣钱的办法,除了自己获利,谁也没有捞到好处。譬如说我掌握了粮食,我就按照一年一成的利钱,借给百姓,让他们渡过灾年。老百姓活着,我才有利可图。可是到了地主那里,他们手握着粮食,必定要想办法让老百姓倾家荡产,一年翻倍都是可能的。他们要的是土地,老百姓怎么样,无关紧要。” 徐景昌笑道:“殿下这么说了,看来你是想吃下江西的粮食了?” 朱高煦笑了,“表弟,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我筹建一个粮行,专门负责买卖粮食,我可以和户部签订约书,每年向应天输送多少粮食,价钱多少,税赋多少,我都尽量让朝廷满意,你看怎么样?” 徐景昌笑道:“这自然是好了,你去跟夏原吉谈就行了。” 朱高煦立刻脸色一变,“表弟,莫非你不愿意帮忙?” 徐景昌摇头,“我一向乐于助人……只是有些人不老实,我也没办法。” 朱高煦脸色一变再变,突然怒冲冲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徐景昌也笑道:“那你怎么不说江西的土地要怎么用?你打算在种粮食之外,种多少棉花和桑树?” 只这一问,朱高煦顿时瞠目结舌。 完了,他的算计又被看穿了。 “你,你怎么处处都想在我前面?” 徐景昌哈哈一笑,“不是我想在你前面,是平章院想在了你的前面……我可以这么告诉你,我们已经做了一个关于全国土地的规划,该怎么用大明的土地,我们心里有数。” 朱高煦顿时瞪大眼睛,好奇道:“你们准备怎么办?” 徐景昌笑着摇头,“对不住了,恕我爱莫能助。这事情关乎机密,只要在讨论通过之后,才会由通政司明发天下。” 朱高煦哼了一声,“那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对啊,你想靠着提前知道消息发财,已经不行了……汉王殿下,拿出点真本事吧!你大哥可都去了江西了。” 徐景昌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戳朱高煦的软肋。 说别的都行,唯独说他不如老大,这就欺负人了! 朱高煦从徐景昌这里出来,直接去找朱老三。 听完二哥的叙述,朱高燧认真思索了一阵子,才缓缓道:“二哥,这事的关键就在徐景昌那边,他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朱高煦哼道:“这不是废话吗!我问他,他也不说啊!” 朱高燧道:“那是你给的钱不够了?” 朱高煦哼道:“这就不是钱的事情,他现在是通政使,肯定不会轻易私相授受的。” 朱高燧笑道:“这就是了,他是通政使,这是关键!” “什么意思,我没明白。” 朱高燧笑道:“这还不简单,他不能乱来,必须符合大明的状况,把土地安排得明白妥当,哪里适合干什么,要清楚合理,你说是不是?” 朱高煦想了想,连忙点头,“这话有理,那你觉得怎么办?” 朱高燧笑嘻嘻道:“这还不简单,他的平章院能做,我这边也一样啊!” “你也行?” “对啊,我的邸报社也有一堆文人,各地都有。我们下功夫研究,看看各地适合干什么,不就行了!” 朱高煦大喜,“好啊,老三,真没想到,你还有点用,不是废物饭桶。” 朱高燧立刻给了朱高煦一个大白眼,“那个二哥,你想把这事情办好,还要提供一点方便,先给我五万两的前期经费,回头我再跟你细算。” 朱高煦顿时怒火中烧,“五万?你狮子大开口啊!” 朱高燧嘿嘿笑道:“你少给点也行,只是我怕下面人糊弄事,你花钱,就当买个安心,不吃亏的。” 朱高煦咬了咬牙,捏着鼻子认了,“行,我答应你!” 朱家三兄弟,全都动了起来。 朱高炽的队伍到了江西,还没等见到陈瑛,就收到了一堆奏报,各地百姓聚众驱逐朝廷官吏,想要清查士绅地主田产的官员,被打得头破血流,狼狈逃窜……陈瑛正在调兵遣将,准备抓人……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二百八十四章 仁慈的朱高炽 徐景昌把朱高炽送去了江西,他很希望让朱高炽在登基之前,感受一下地方的险恶,也顺便锻炼他的能力,毕竟定国公只有一个。 徐景昌自己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把夏原吉请了过来。 相比起之前的热络,此时夏原吉显得很冷淡,甚至有些轻蔑。 “定国公,我不过是你手上的一枚棋子,任凭你随意污蔑,还处心积虑,夺我的权柄……定国公,我夏原吉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伱说说,这些年坑我的事情还少了吗?” 老夏当真怒了,声声质问,仿佛在声讨一个负心汉,十足的渣男! 面对质问,徐景昌也有那么一丝丝不好意思,似乎他真的有点对不起老夏……属实坑他有点过了,不过徐景昌很快把良心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说夏尚书啊,你先别着急,咱们俩谈一件很紧要的事情,如果这事做成了,必是青史留名,对你有莫大的好处,我是绝对没有哄骗你的意思。” 夏原吉冷哼,“定国公,你用不着保证,我夏原吉也不是傻子,你只管说,我只管听。合则留,不合,对不起,我也不浪费时间。” 总而言之,人家心寒了,不愿意扯那些虚的。 徐景昌也无可奈何,只有长叹一声。 “夏尚书,我想弄清楚的事情,就是咱们大明朝到底有多少钱,能不能足够完成工商业的布局?” 夏原吉面带疑惑,看着徐景昌,“你想说什么?” 徐景昌感叹道:“自古以来,咱们华夏子民,中原百姓,都是最勤劳,最肯吃苦的。张骞通西域之后,商货远通,咱们靠着商货,换来了无数的真金白银。虽说历经战火,财富消耗,可这些金银不会平白无故消失。除了那些被埋入地下,充当陪葬的财物之外,多数的钱财还是留在了中原。” 夏原吉点了点头,“是这么回事,就算埋下去了,也会被人挖出来的。魏武帝就好这一口……定国公,你不会想干刨坟掘墓的事情吧?” 徐景昌连连摆手,“我才没有这么无聊,而且挖坟又能捞到几个钱?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中原积累的财富足够,我们就该想着如何把财富盘活,逼着这些钱进入市场,流通起来,让大明真正富裕起来。” 听到能富国,夏原吉打起精神,徐景昌这小子别的事不靠谱,但是理财的本事,夏原吉还是服气的。 不服也不行,北平被他弄得多热闹啊! 这一次夏原吉也是占了徐景昌的便宜,摘了人家的桃子。 一念及此,老夏语气也缓和了不少,竟然和徐景昌聊了起来。 徐景昌说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在漫长的历史上,中原王朝是靠着辛勤劳动,靠着自己的商品换来财富,而且一积累就是两千年。 这是个相当惊人的财产。 徐景昌心中一直有一个畅想,他是希望以大明为中心,建立起一个体系的,囊括所有藩国,还有已知的的区域。 在这个范围之内,商货通畅,贸易繁荣,全都使用大明的货币,尊奉大明的规则……到了这一步,说是天朝上国,也实至名归了。 但是以大明如此恐怖的赚钱能力,真的能推得出去吗? 不是说要贸易逆差,才能让外人挣到你的钱,然后才能拿出来交易吗? 可渐渐的,伴随着登上通政使的位置,徐景昌发现这里面的巨大漏洞,谁说顺差就不能和外国交易的? 大明可不是金融戏法赚钱,而是靠着实打实的货物……拿到了大明的钱,就能从大明买东西。 而大明作为一个生产中心,也需要从外面购买商品,满足自己的需要。也要采购粮食、矿场、肉类、木材。 跟外国做生意,大明赚的更多,那就想办法让外面卖更多的东西给大明,或者拿出土地、矿场、森林,还有各种资源,让大明过去投资,这样一来,双方的贸易不就平衡了。 货币只是个计价的工具,一旦贸易基本平衡,其实需要的货币量并不是那么大…… 想通了这些,徐景昌就解决了一个巨大的迷思……其实并不一定要弄到巨额的金银,也不需要四处竭泽而渔,大明是有办法走上工业化之路的。 欧洲的大航海,还有他们的种种做法,那是根植于他们的文明习惯,未必就是真理。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就是把大明的财富盘活,让那些退出流通的货币重新冒出来,让工商业得到投资……大明生产出更多的商品,然后和各国进行贸易,换回更多的资源。 徐景昌讲得有点笼统粗略,其实归结起来,就是大明朝,利用自己的优势,能不能发展出工业文明? 是不是一定要大航海,一定要四处掠夺? 徐景昌认为并不需要。 夏原吉关心的不是这个,他阅读史书,经常有钱荒的说法。 但是在大元立国之后,一直到明朝,和海外贸易非常频密,大量的金银涌入,到了明初,虽然货币的缺口还挺大,但到底没有闹出钱荒。 这就说明,整个中原,还是有相当数量的金银。 只不过这些金银都在哪里呢? 很显然朝廷有的只是极小一部分……有太多士绅大户,他们不光储存粮食,还有大批金银钱币,握在手里。 夏原吉想到这里,不由得看向徐景昌,“我说定国公,你在打算什么?莫非说你抢土地不过瘾,还要直接抢夺钱财?你想死就自己去,千万不要缠上我,我宁死不从!” 徐景昌呵呵道:“不死就答应了呗?” 夏原吉怔了怔,用力摇头,“徐景昌,我可告诉你,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答应,你不要痴心妄想。这种事情,一旦做了,只怕都活不过今天晚上!” 徐景昌点了点头,“老夏,这次你真的没说错,打死我我也不会干的。但是现在有个问题,如果咱们把土地这一块堵死了。地方的士绅大户,没法通过土地粮食,稳稳当当获利,你说他们会怎么办?” “这个……”夏原吉竟然一时无语……他也明白这里面的文章了。 缙绅大户,为什么那么喜欢兼并土地,乐此不疲? 实在是土地太香了! 只要拿到了土地,什么也不干,只是租出去,平均也有一半的田租。 一千斤的收成,要给你五百斤! 而这五百斤粮食,又是硬通货,可以拿出去借贷,要不了一年时间,又能弄回来几百斤的利息。 手里的粮食多了,又能拿来购买土地,继续兼并,扩充田产……在人多地少,土地不断涨价的前提下,这套玩法是稳准不赔的。 把事情分析到了这一步,也就清楚了,为什么历代抑制兼并做不下去,这是跟天下所有人作对,挡人家的财路,还能有好下场吗? 此刻再想想徐景昌最近的这套主张,是不是就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 地主囤积粮食,需要缴纳罚款,粮食腐烂,要加倍重罚。 撂荒更不行! 总之所有的粮食,必须卖给粮食公司,由朝廷掌控。 这下子不光没法盘剥农民,甚至也失去了借贷暴利的可能。 更干脆一点,就是徐景昌将一项稳稳发财的东西,弄得无利可图,谁继续兼并土地,不但发不了财,还会面临朝廷的种种手段,弄不好就会倾家荡产。 “定国公真是好手段,只是这么做,可比历代抑制兼并都要凶狠,只怕天下士绅都会跟你拼命!” 徐景昌用力点头,“说得没错,我的担忧就是这个。所以我希望夏尚书能跟我联手,在抑制兼并的同时,鼓励发展工商,争取把士绅大族手里的钱财,从土地弄到工商上面。只要能把这些钱盘活,咱们大明的工商也就活了,绝对是未来可期。” 夏原吉点了点头,“此言有理,我也……”夏原吉突然闭上了嘴巴,怒冲冲看着徐景昌,不再言语! 差点就被这个兔崽子哄骗上当了! 你这是得罪人的事情,往后我一定离你远点,免得杀你的时候,溅我一身血! “定国公,你讲得真好,对不起了,告辞!” 夏原吉起身就走,结果刚到了外面,迎头撞上了胡俨。这位脸色难看,很不自然。 “胡参议,可有事情?” 胡俨低声叹息,“夏尚书,太子殿下被人殴打了。” “什么?” 夏原吉大吃一惊,大明储君遇袭,这可是要出大事啊! 他也不敢走了,跟着胡俨进来。 徐景昌听到,也是吓了一跳,朱高炽怎么样了?不会出事了吧? 他要是死在江西,这事情可就麻烦了。 胡俨道:“殿下听闻有官吏遭到了百姓围攻,没法核查缙绅大户的粮食。他就决定亲自去看看,他要告诉百姓,这事情对大家伙有利,不要误会朝廷。” 徐景昌脸色铁青,哼道:“然后他就被老百姓袭击了?怎么就没人拦着他?这种事情岂能大意?” 胡俨苦兮兮道:“太子殿下执意为之,也拦不住啊!只不过殿下虽然额头被打破了,却没有怪罪百姓的意思,相反,还赦免了人犯,并且邀请百姓畅谈。” 夏原吉瞪大眼睛,不由得惊叹,“真仁慈之主!” 徐景昌更是一愣,他沉吟了许久,才说道:“那现在的江西呢?” 胡俨道:“据说情况不错,都说太子殿下仁慈,是真心对待百姓的。”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太子悟道 徐景昌短暂沉默,立刻把眼睛瞪圆,“胡参议,太子仁德,爱护百姓,人尽皆知。这是大明的福气,也是天下百姓的幸运。但是不能因此就没有了规矩,就坏了体统。身为朝臣,更不能允许有人唆使百姓,暗害储君。如果此事轻轻揭过,咱们大明还有是非对错了吗?” 徐景昌这话出口,夏原吉立刻清醒过来,他怒冲冲道:“没错,定国公所讲极为有理。大明不能没了是非,朝廷不能纵容恶徒。仆虽不才,愿意亲自前往江西,处理此事。我不会牵连无辜,但也绝不会放过恶徒!” 夏原吉杀气腾腾,怒火三千丈,仿佛要把背后害太子殿下的人,给生吞活嚼了。胡俨稍微一怔,立刻摇头。夏原吉刚从北平回来,他一个户部尚书,执掌财税大权,手上的事情极多,这要是跑去江西,耽误了正事怎么办? 更何况一直以来,胡俨都跟随在朱高炽身边,是储君的人。此时此刻,他不替储君出头,谁能来干这事? 换句话说,要是别人做了,朱高炽还要他干什么? “定国公,夏尚书,我自请前往江西,严查此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严惩歹人,以正国法!” 徐景昌嘴角带笑,斜了眼夏原吉,“夏尚书,你看朝堂这么多事,你还坚持去江西吗?” 这话说的,仿佛老夏要去就是不懂事,夏原吉也不傻,他表个态就够了,这事情理当是胡俨这种近臣的,他也没必要得罪这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 “既然如此,那就让胡参议去吧!只是我想提醒胡参议,要拿出霹雳手段,才能显出菩萨心肠。江西盘根错节,非有大魄力,不能扭转。” 胡俨点头,“请夏尚书放心,下官心里明白。” 随后他就以右副都御使衔,巡抚江西,立刻离开了应天。 胡俨刚走,朱棣就把徐景昌叫了过去。 “朕听说老大挨了打?” 徐景昌忙道:“是有消息,据说殿下额头被打破了,臣已经安排人,前往江西彻查,请陛下勿忧。” 朱棣满脸怒色,“那是俺的儿子?徐景昌,我问你,伱家儿子挨打,你着急不?” 徐景昌脑中闪过一个白白胖胖的身影,忍不住道:“臣自然不会放过!” “那就是了,今天敢打太子,明天就敢打皇帝,后天就能夺了大明江山!江西到底是怎么回事,有谁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陛下,江西士绅众多,进士辈出,地方上盘根错节,自然是胆子大了一些,也猖狂了一些。” “哼!盘根错节怕什么!进士多了又能怎么样?难道就不是大明的疆土,朕的圣旨不管用了,是吧?” 徐景昌道:“陛下,此事还请陛下稍安勿躁,胡俨已经去查了,很快就有结果。” 朱棣怒道:“胡俨?他不也是江西人吗?他能痛下决心?” 徐景昌道:“陛下,胡俨可是太子殿下的亲信,如果他也不能秉公而断,臣只怕就没几个可用的人了。” 朱棣深深吸口气,冷哼道:“真要是那样,朕就提兵去江西,我倒要看看,是不是连朕的将士也不听话了?” 徐景昌好一番保证,这才勉强安抚住了朱棣。 可随后徐皇后又把他叫了过去。 徐皇后的身边,还跟着朱瞻基。 她见到徐景昌,就红着眼睛抱怨。 “老大那么仁厚的一个人,受了委屈也不愿意说。可他不说,你们不能不管啊!堂堂一国储君,竟然被打破了额头,还流了血!这是流血吗?这是大明的脸面?你们这些臣子,就不觉得羞愧吗?” 徐景昌越发慌忙,姑姑发怒,可比朱棣还要可怕多了。 “您先别着急,我已经安排人去调查了,请皇后娘娘放心,必定会有个交代,那些藏身后面,煽风点火,鼓弄是非,挑唆冲突的,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徐皇后哼道:“这都是逆贼,他们心目中丝毫没有朝廷。肆无忌惮,胆大包天。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徐景昌连连称是。 徐皇后平复了一会儿心绪,这才道:“景昌贤侄,姑姑生气,也不是冲着你……实在是江西的官绅太可恶了,势必要收回些田亩,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徐景昌愣了一下,“我,我没听明白,您的意思?” 徐皇后哼道:“你装糊涂是吧?我就是问你,江西的田亩土地,到底要怎么安排?” 徐景昌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自己这位姑姑怎么也关心起这事? 莫非说她也想分一杯羹? 或者说,她这是借题发挥? 徐景昌一百个心眼,自然不会上当,笑道:“姑姑,土地该怎么用,肯定要因地制宜……要保证当地百姓的口粮,要维护国家安全,又要促进发展,获取最大的经济利益。还有,江西的鄱阳湖,那可是顶重要的地方,咱们大明能龙兴,就是靠着鄱阳湖一战啊!太祖皇帝那一战打得太漂亮,以弱胜强,以少胜多,足以彪炳史册。姑姑,你看,要不要在洪都那块,也弄个庙宇祭祀?” 徐皇后想了想道:“似乎可以,只是这一次岂不是要给朱文正翻案了?” 徐景昌笑道:“陛下都能宽宥蓝玉,朱文正的事情也算不得什么。我这边正好有个开国名将谱,还有个大明英烈传要写。” 徐皇后立刻道:“这是个紧要的事情,你爷爷呢?” 徐景昌道:“那自然是第一位的,这是太祖皇帝钦定的。” 徐景昌笑呵呵道:“这也好些年了,咱们修书,修史,重新阐释道统。陆续已经出了相当成果。我打算陆续刊发,除旧布新,破而后立,后面的事情多了去了。姑姑,你看往后用不用给你送一份?” “好啊!”徐皇后连连点头,笑道:“陛下那边事情忙,他也坐不住,有什么东西,你给我瞧瞧,回头我跟他念叨,可不能短了你的功劳。” 徐景昌笑道:“功不功劳的无所谓,我在这个位置上,就是一心报国,替您和陛下解忧,这是我理所当然的事情。” 徐皇后颇为满意,“这话说得好,到底是自家人……当初我就说过,不该罢免了你的通政使,要是让你一直掌权,可比现在强多了。” 徐景昌笑道:“姑姑用不着在意,咱们看到了问题,再想办法解决问题,只要有小侄在,一切都没事。” 徐皇后大喜,想要留徐景昌吃饭,徐景昌推说手边事务繁忙,急匆匆告辞了。 瞧着他走了,徐皇后才感叹道:“瞧见没有?这才是大明的贤臣啊!以后你当了皇帝,也要依仗你表叔才行。” 朱瞻基点了点头,可又反问道:“皇祖母,你知道朝廷打算怎么用江西的土地不?” “怎么用?你表叔不是说了,有不少用处,他……” 徐皇后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好啊,他把关键的地方避过去了。” 朱瞻基忍不住长叹一声,“皇祖母,我爹可是白挨打了。” 徐皇后顿时愕然,儿媳妇把孙儿派过来,跟自己念叨这事,必是有所希望的,自己居然给忘了! “你表叔肯定不是有意的,我猜他是一时忘了,你去他的府上,瞧瞧去吧,就说我让你问的。” 朱瞻基点了点头,可又摇了摇头,“我看啊,表叔八成也不会说的……他算是贤臣,但绝对是不好对付的贤臣。” 说着,朱瞻基唉声叹气,去找徐景昌。 运气不错,等他到来的时候,徐景昌正好去见姚广孝了。 完美错过! 徐景昌在京城勉力维持,江西那边,可不敢怠慢,胡俨到了之后,立刻追查。 锦衣卫,监察御史,按察使司,地方衙门……能动用的力量全都动员起来,彻底清查。 这一查可不打紧,很快就得出了结果,他们是许家的家丁。 陈瑛拿下了许家,尚有人不甘心,跑去找太子殿下闹事,要求释放许家人。有人藏身百姓之中,投掷石头,打伤太子殿下。 面对这个结果,胡俨也是一声长叹,颇感无奈。 有些人找死,属实是没有办法了。 胡俨立刻下令,将这几个参与攻击太子殿下的,一律斩首,就地正法。 一共五个人,悉数被砍头。 可当晚就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挂在城墙上的五颗脑袋,竟然离奇消失了。 随后胡俨就得到了消息,有人悬赏千金,只为了这五人的脑袋,说他们是为主殉义的忠贞之士,不该身首分离,因此才把头领拿走,和尸体缝在一起,留个全尸。 听说这个消息,胡俨简直气得笑了。 真是颇为离谱! 许家这种人,居然还有替他们说话的? 当真是有意思。 “查,一查到底,谁悬赏的,一定给我抓出来。” 就在胡俨下令的时候,朱高炽也拖着疲惫的身躯,从乡下返回。 “胡学士,我走了一圈,看了二十几个村子,当真是开了眼界,获益匪浅啊!” 胡俨看了看朱高炽额头上的伤,只剩下浅浅的一道,确实没什么大事。 朱高炽心思不在这里,而是说道:“有人说,朝廷不许大户贩卖粮食,其实是要收七成的田租。” 胡俨大惊,“殿下,老百姓会信这个?” 朱高炽眉头立起,“怎么不信?朝廷的官吏,几时去过村子?又几时和百姓聊过?”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二百八十六章 绝妙一招 去农村干什么? 和百姓又有什么好聊的? 他们什么都不懂,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想想怎么讨好上司,毕竟自己的前程不在老百姓的身上。 胡俨扪心自问,要不是朱高炽的原因,他情愿意留在应天,去通政司坐班,或者去翰林院修书。 不管是在定国公身边围绕,还是做点陛下在乎的事情,这才是升官的关键。 “殿下,官吏代天牧民,似乎是要亲民爱民,但毕竟官员太少,百姓众多,纵然倾尽全力,也未必能……” 胡俨还想往下说,但他发现朱高炽怒目圆睁,呼吸粗重,明显愤怒起来,他急忙改变话锋,“殿下这一次走访民间,和百姓畅聊,熟悉民情,实在是用心良苦。当年太祖皇帝就让藩王前往凤阳居住,留心民间情形,陛下就是去过凤阳,获益匪浅。” 朱高炽淡淡哼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朱棣年轻时候的事情,只不过光是天子,太子这么干,已有什么用? “胡学士,你也是饱学之士,有很多传言,十分离谱,百姓却笃信不疑。明明是要对士绅大户下手,却被百姓误会,是要盘剥他们。还有,山东那边,竟然有百姓笃信什么白莲教,你说这是为什么?” 胡俨怔了少许,低声道:“百姓愚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话也对,可百姓为什么愚钝?”朱高炽追问了一句。 胡俨再度语塞,“这个……似乎是他们不读书明理,浑浑噩噩,才容易被奸人哄骗,上了当而不自知。” 朱高炽再度点头,“胡学士,那百姓为什么不能读书呢?” “……”胡俨眼珠转了转,语塞半晌,也回答不上来。 这倒不是他不知道答案,而是这个答案不好直说。 朱高炽斜了他一眼,“你不愿意说,那就让我来说……百姓没法读书,不能明理。那是因为他们手里的余粮都被拿走了,一年耕种,一半的收成都变成了田租!他们每人每天还不到一斤粮食,肚子饥饿,有点空闲,就是上山挖野菜,下河摸泥鳅。他们没钱交束脩,进不了学堂,也没有闲暇的时间,能读书明理,他们不只是一无所有,还负债累累!只要跟大户借了粮食,暂时渡过难关,便是利滚利,永远还不清。” 胡俨怔了怔,苦笑道:“殿下所言极是,但总有些寒门子弟,能够靠着读书科举,入仕报国,殿下大可不必如此愤世嫉俗。” 朱高炽呵呵道:“能读书的寒门,还算是普通百姓吗?” 胡俨又一次无言。 说自己很穷,读书艰难的人,还都是读了书的,甚至还考上了功名。真正的穷苦人,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那才是天下绝大多数百姓的现实。 胡俨额头冒汗,心中惭愧。 越想越怕,他真是不知道朱高炽想要干什么。 “殿下,莫非有意兴学?” 朱高炽摇了摇头,“太难了,兴学要有钱财,更要有愿意付出辛苦的读书人。如今的大明,还远远做不到。” 听到这话,胡俨莫名其妙松了口气。 可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把心悬了起来。 “现在想兴学,即便是老百姓,也未必愿意。他们根本不知道朝廷想做什么,又谈何支持?要做事,就要取信于民。” 还真要做啊? 胡俨傻傻看着朱高炽,“殿下,如今的江西已经够乱了,事缓则圆啊!” 朱高炽呵呵道:“谁说我要添乱来的?我是要解决事情。” 胡俨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而且他从朱高炽嘴角的笑容中,看到了一丝徐景昌的影子……这倒不是说徐景昌在背后怂恿,只是这俩人莫名的相似。 看到了这一幕,让胡俨心里头忐忑不安。 “殿下,伱到底打算怎么办?” 朱高炽眼珠转了转,突然笑道:“还不忙,你去办你的案子,我准备我的事情,咱们并行不悖。” 朱高炽竟然选择保密,胡俨抓心挠肝,却又没有办法。 他只能把怒气撒在了江西士绅上面……本来还想手下留情,差不多就行了。你们还敢祭祀那几个犯人,分明是在打朝廷的嘴巴。 抓起来,通通抓起来,严查到底! 胡俨在这边掀起血雨腥风,那一边陈瑛也不会手软。 有了这么两位在,江西的士绅算是倒了霉,不断有人被抓。 下狱,没收家产,发配充军,甚至是砍头掉脑袋。 原本朱高炽在士林当中还有很高的声誉,大家伙都在呼吁来个宽仁的天子,好歹让大家伙过点安稳的日子。 但是很显然,朱高炽不是那样的人。 刹那之间,士林一片骂声,朱高炽也被骂得人厌狗嫌。 他几乎沦落到和徐景昌一样的地位,甚至还更加糟糕。 徐景昌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他从一开始,就不是文官这头的,做得再过分,那也是理所当然。 而朱高炽则不同,你这是伤了大家伙的心,辜负了希望。 别的不说,往朱高煦和朱高燧那边跑的文人,一下子多了起来。 两位殿下,快点站出来,登高一呼,我们都听你的。咱们上下一心,把太子的宝座抢过来! 这事一点都不稀奇,所谓储君之争,不就是这么来的。 有这帮人不断挑唆,煽风点火,加上权位诱惑,就算是亲兄弟,反目成仇,互相仇杀,也都是情理之中,毫无疑问。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朱高煦和朱高燧也不喜欢这帮读书人。 “老大还是太老实了,他都被打了,也不拿出点真本事,胡俨也是个废物,还有陈瑛,不敢杀人,算什么酷吏?” 朱高煦毫不客气骂道:“都是一群废物,还不如让我去江西呢!” 朱高煦看着徐景昌,笑呵呵道:“贤弟,怎么样?把这差事给我吧?” 徐景昌呵呵一笑,“我是想交给一个人,但无奈有些人的手段太差了,没法放心。” 朱高煦来了精神,“我过去之后,立刻就抓人,家里又良田一万亩以上的,全都登记造册,挨个彻查,我就不信,没法让江西的士绅低头!” 徐景昌微微一笑,“瞧瞧,还是这一套。陈瑛和胡俨不是不想抓人,而是这么多事情,千头万绪,总要有人干。彻查财产,万一有人隐匿怎么办?随便找个人,替自己顶罪,又怎么办?当下朝廷根本不知道民间状况,一味蛮干,后患无穷。” 朱高煦翻了翻眼皮,哼道:“表弟这么说,那就什么事都不要干了!要想成大事,就不能忧谗畏讥,纵然会有些鲁莽疏漏,但只要大局尚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徐景昌笑容不减,“你这话或许有心人会爱听,但我只能说你想简单了。” 朱高煦心中不服,但也不好和徐景昌继续争论,而是说道:“你看不上我的手段,那我倒要瞧瞧,有没有什么厉害的手段,让我眼前一亮,真心叹服的?” 徐景昌笑道:“怎么没有,我手边就有一份。” “什么?”朱高煦好奇道。 “你瞧,就是你大哥要求的。他希望起复太学生!” “什么?” 朱高煦仿佛没听明白,徐景昌把公文扔给他,让他自己仔细看。 朱高煦连忙展开,仔细看了起来。 刚看了一会儿,朱高煦就怦然心惊,如果换一个人,他甚至要拍案叫绝了! 前面朱高炽不是罢免了应天国子监吗! 还把太学生赶回了家里,他是很满意,但是徐景昌却说朱高炽只做了一半的事情,没有后续的手段,让改革的效果腰斩。 这一回朱高炽想出了一个办法,江西的事情,千头万绪,地方庶政又十分繁杂,急需要足够多的读书人,来帮着清查土地,落实政令。 不然的话,就算除掉了一批大户,随后还有新的大户冒出来。 当年朱元璋就不断打压巨室,把他们弄到凤阳,至于效果如何,人尽皆知了。 朱高炽希望有一批人,能够认真做事,把这事解决了。 但是天下读书人虽然多,让他们去江西,替朝廷打压巨室豪门,这个难度不是一般了。人家凭什么听你的? 又上哪找这么多没有事情干的读书人? 看似无解的一件事,朱高炽突然想到了前面被他赶回家里的国子监生。 论起学问,他们绝对没问题。 论起人数,足有好几千。 前面的事情,几乎断了他们入仕的道路,一辈子都毫无希望。 可如果有个机会,能够咸鱼翻身,他们自然会玩命的。 而且太学生和那些进士不一样,他们跟豪门巨室之间,也存在着矛盾。 为了他们的前途,也为了他们的家人,站出来,跟巨室抗衡,都是最好的选择。 “汉王,你看太子的这一手如何?” 朱高煦沉吟半晌,无奈叹道:“老大一向心机深沉,不是什么老实人,万一他真的当了皇帝,你也不会有好日子的,要不这样,你帮着我算了。” 徐景昌赏了这位一个巨大的白眼,“有梦最美,等你死了,我会给你烧纸的。” 朱高煦气得甩袖子,怒冲冲离去。 徐景昌这边立刻签发了公文,要求将消息传递到各处。 太学生们,太子殿下需要你们! 第二百八十七章 朕不当大冤种 新年新气象,徐景昌早早换上了属于一品官的斗牛服,随后乘坐马车,前往午门。今日群臣朝贺之后,还要前往武英殿,商议国政, 由于过年期间积压了许多事情,估计会谈论到很晚。 夫人很体贴在徐景昌的袖子里塞了几颗人参丸,这东西能生津止渴,补充精力,既不会饿,嗓子也不会哑。 属于居家旅行,朝堂辩论的必备佳品。 弄得如此正式,实在是今天的情形与众不同。 徐景昌已经私下里和几个主要的朝臣沟通,但是很可惜,就连老岳父黄观那里,都表示了爱莫能助,他最多不掺和就是了,但是想让礼部这边低头,支持通政司,万万做不到。 与此同时,刑部尚书吕震也暗戳戳告知徐景昌,刑部这边也是困难重重,还请徐通政谅解。 六部九卿,最亲近徐景昌的两位都放弃了,剩下的吏部天官蹇义,户部尚书夏原吉,工部尚书雒佥,兵部尚书方宾,这些人是万万不会支持徐景昌的。 也就是说,他现在又要面临着诸臣围攻的局面。 好在徐景昌经验丰富,也没有真的气馁认输。 照旧率领群臣入朝,拜见朱棣,说了一大堆吉祥话,然后不够品级的打道回府,其余众人,在徐景昌的率领下,前往武英殿。 这时候朱棣去休息,回头也会赶到武英殿。 趁着天子到来之前,徐景昌跟诸位大臣做一个简单的交流。 “太子殿下希望将有立功表现的监生转任地方官吏,我看此事不错。”徐景昌说完,看了看蹇义。 蹇义笑道:“我也同意提拔有功之臣,只要这些太学生能参加科举,取得名次,吏部一定优先录用。” 徐景昌脸色不变,又扭头看了看刑部尚书吕震。 “吕尚书,这里面还有个地方刑名官吏专考,你看行不?” 吕震满脸为难,“定国公,江西出现了很多案子,需要大批熟悉大明律的官吏,这个我是理解的,刑部这边也在抽调人手过去,协助太子殿下。但是刑名官员专门考试……如果在江西适用,其他各省怎么办?还有京城刑部,是不是都要如此?这个动静还是太大了,我看能不能缓一缓?” 徐景昌又看了看夏原吉,“夏尚书,有关粮长的事情,你的意见呢?” 夏原吉笑了,“定国公,你也清楚,太祖皇帝担心小吏盘剥百姓,所以才划定粮区,以丁多粮多之家充任粮长,运送钱粮进京。但是经过了这么多年,粮长制已经不复当初。譬如江南地方,不少都是朝廷负责征召官吏,起运粮草。算是不废而废,这事情涉及到了祖制。定国公,我的意思。咱们心照不宣最好,何必弄得天下皆知?到时候科道那边又会跳出来添乱,对咱们都不好。” 三位尚书,悉数反对,当头三尊大炮,摆在了徐景昌的面前。 黄观看在眼里,也是心有戚戚。这是朱高炽掀起的,他在江西督办种种政务,上书要求朝廷配合。 徐景昌算是答应了朱高炽的提议,但是这些建议,根本就推不动。 “定国公,伱看这事情能不能容后再议?也给大家伙缓口气?”黄观使者说道。 徐景昌笑容不减,却不答言。 正在这时候,朱棣从外面走进来,群臣一起施礼。 朱棣道:“都坐下吧,一年一年又一年……朕去年的时候,还在北平,是太子主持的,今年太子在江西,你们有什么政务,都拿出来说说吧。” 徐景昌身为正一品的通政使,拥有发言权。 “陛下提到了江西,臣这里正好有几件大事,要上奏陛下……其一,江西历年拖欠税赋最多,算起来足有五百多万石粮食。” 朱棣眉头紧皱,“怎么会这么多?” 徐景昌又道:“这其实还是小数目,真正的大头儿在商税方面。” “怎么讲?” “回陛下的话,江西瓷器,天下闻名。景德镇更是盛产名贵瓷器,远销海外。根据最新的调查,每年光是走私的瓷器,就占据了一半以上。” “什么?走私瓷器?你可有证据?” 徐景昌道:“现在太子殿下,总督陈瑛,巡抚胡俨,他们都在江西。而且查抄了不少大户……其中许家私下里就经营瓷器生意,根据调查,他们的瓷器走私分成两条路线。” “还有两条路线?怎么说?” “其一,是走鄱阳湖,入长江,送去上游,湖广巴蜀等地,这一条路线,每年走私二十万两,主要是用来采买湖广等地的粮食木材。其次,是通过大庾岭,送去岭南,然后再走私海外,这是最主要的,走私金额超过五十万。” 朱棣勃然大怒,“朝廷在杭州、宁波、泉州等地设立市舶司,他们为什么都绕开了?” “因为这些地方都要关税。” “好大的胆子!”朱棣勃然大怒,“一家如此,家家如此,朕要损失多少财赋?”随后朱棣看向夏原吉,怒喝道:“夏卿家,这些年总是国库亏空,看起来不是咱们大明没钱,而是有好些钱财,根本收不上来,你说是不是?” 夏原吉瞠目,这话自然是没错,但是徐景昌不提朱高炽的几点要求,反而说起了这些事情,他也不好当着天子的面撒谎。 “陛下,属实有些地方太过了,前有山东,现在有江西,都是最难处理的地方,户部很为难。” 朱棣哼道:“户部有户部的为难,朕当然知道,可朕的为难,又有谁知道?” 夏原吉诺诺低头,徐景昌却是急忙解围,“陛下,此事属实和夏尚书无关,臣这里还有些更触目惊心的事情,需要上奏。” “说!” 徐景昌道:“陛下可还记得,永乐元年的秋天,江西等地出现了风灾,上报朝廷,请求救济。朝廷拨了三十万石粮食,又准许江西留下三十万石,一共六十万石,用来赈济灾民。” 朱棣道:“这赈灾的事情,年年都有,朕也是听你们朝臣的,每年都拨付不少钱粮,难不成是有人贪墨了赈灾粮食吗?” 徐景昌苦笑道:“似乎比这个更严重。” “什么意思?”朱棣愤怒质问。 “根据调查,江西吉水的官吏,将朝廷给的赈灾钱粮,交给了当地大户,理由是他们熟悉地方情况,让他们替朝廷赈济百姓。” “然后呢?他们没有按照朝廷的命令行事?” 徐景昌道:“他们利用原本赈灾的粮食,趁机低价收买了灾民的土地。” “什么?”朱棣勃然大怒,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是说他们拿着朝廷给的粮食,反过来骗取百姓的土地,花着朝廷的钱,还让朝廷背黑锅?简直岂有此理!” 徐景昌道:“陛下稍安勿躁,这事情还有后续……不信可以问蹇尚书。”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蹇义身上,顿时这位吏部天官浑身不自在。 朱棣咬牙道:“蹇尚书,你可知道定国公说的是什么事?” 蹇义无奈道:“臣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当年给江西官吏考评上等……因为,因为他们救灾得力,并没有灾民饿死!” “荒唐!太荒唐了!”朱棣气得连连拍桌子,整个人怒火中烧,在地上来回踱步,“这么欺君罔上,糊弄公事,上下相蒙,朝廷竟然不知不觉,这又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些人,枉费了朕的信任,真正该死!” 蹇义汗流浃背,到了此时此刻,他也不能不想办法了,“启奏陛下,臣不敢推脱罪责,该是臣的,臣一定领罪。只是江西的救灾也好,考评也好,不少事情都是经过内阁和通政司,有些事情,臣这里也是按照多年的经验做事,属实有失察之责。” 朱棣哼道:“失察?那定国公该死呗?” 蹇义慌忙道:“陛下,当初并不是定国公担任通政使,这不是定国公的罪。” 徐景昌没事,那自然就是解缙了。 又一个江西人! 朱棣已经出离愤怒了,“一个两个,遍地都是!三番五次,拿大明朝当他们家开的?朕就是那个大冤种吗?” 朱棣的怒火彻底起来了,当真是怒火中烧,怒不可遏……夏原吉,蹇义,还有列席议政会议的杨士奇,冷汗直流,魂不附体。 这时候徐景昌突然站了出来,“启奏陛下,此事不能以地域来论,更不是江西官吏的错……虽说这里面有些弊政,但还请陛下稍作冷静,慢慢细说。” “细说?还怎么细说?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也是江西女婿!”朱棣气哼哼道。 “陛下,同样的事情,咱们大明已经有过了……譬如太祖皇帝,针对苏松等地,加重税赋。为了避免税赋流失,就不许苏松常镇四府的人,做户部的官。这个法子似乎有了点效果,但依旧是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江西这边的财税流失,也是一样的道理。” “什么道理?” “就是朝廷该管的东西管不到,该扛起来的责任没有扛起来。朝臣们想做事,也未必清楚怎么做事……弄到了最后,徇私舞弊,私相授受,上下相蒙,也就成了必然。” “什么必然?在朕这里,没有必然!江西这么多弊政,朕不能坐视不理。” 徐景昌道:“陛下,臣也是这么看的,正好太子殿下递上来一份公文,想要任用太学生,打破陋习……方才臣也和诸位大人讨论了,陛下请过目。” 第二百八十八章 真宰相,徐景昌 朱棣接过了朱高炽的题本,拿在手里,一边看着,一边随口道:“老大说了什么,你觉得可行吗?” 徐景昌道:“陛下,这个臣说不好,问题就摆在这里,要不要下药治病,还要陛下定夺。” 朱棣哼道:“这叫什么话?有病了还能不吃药?” 徐景昌幽幽道:“是病必要治,是药三分毒!” 朱棣又语塞了,徐景昌似乎是说了句废话,有病能不治吗?国家有了弊病,能不解决吗?但谁也不是天生神医,可以三副药保证治好,药到病除。 药方开错了,吃下去病人会死。 治国的办法错了,国家会完蛋。 没有那个金刚钻儿,别揽瓷器活。 如果不能弄得更好,就最好别瞎折腾。 偏偏朱棣是个不信邪的,他看了看群臣,就对着刑部尚书吕震道:“太子说要增设断案官,要负责地方的案件,替百姓伸冤,你怎么看?” 吕震脸色骤变,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跟徐景昌讲,不同意针对刑名官吏进行考核……道理很简单,如果真这么干了,地方上适用,也必然会扩展到朝廷,然后刑部上下都逃不掉。 他这个刑部尚书,万一通不过考试,那可就糗大了。 所以哪怕他是太子的人,也不能答应。 奈何徐景昌太过分了,他把江西的烂事先抖了出来,层层叠叠,真的要追查下去,他也别想全身而退,搞不好甚至会身首异处。 这就是徐景昌的厉害之处,他坐上了通政使的位置,就能充分利用这个地位,主导议事的流程。 就比如这一次的情况,上来直接讨论朱高炽的建议,江西的事情,就会面临群臣的集体反对。 可现在的局面,让他们投鼠忌器,心中忐忑,想要阻挠,就要替江西的烂事负责,可问题是谁又有八十一颗脑袋? “陛下,地方上案件积累,数量惊人,虽然有按察使司,但依旧不免疏漏,臣也是苦思冥想,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太子殿下的计策可行,臣鼎力支持。” 很显然,吕震已经没有胆子反对了。 徐景昌笑道:“吕尚书,情况是这样的,你说了地方有按察使司,可州府县城,这些都是由主官一人负责,最多让县丞和主簿等人过问……说来说去,都是取决于主官。偏偏大多数主官科举出身,不通刑名,只能靠着师爷从旁协助。师爷又非正式官吏,这里面的弊端不需要多说。太子殿下主张考试,就是想将刑名大事,专门交给一个负责的官吏。刑部,按察使司,也包括督察院、通政司,我们都有了调阅案卷的权力,可以追查案子是非,不至于说不清楚。” 徐景昌侃侃而谈,已经封死了任何可能,吕震想反驳,也根本无从反驳。 “定国公是明镜,既然如此,刑部无有不可。” “等等!”徐景昌拦住了他,“吕尚书,伱先别忙……其实我注意到,太子殿下说了,他去乡村走访,发现不管多离谱的说法,民间都有人相信。归结起来,朝廷的力量根本下不到乡下,皇权不下县,士绅管四方。如此一来,就算有好的政策,为了百姓着想,也根本做不到。谈到了刑名这一块,也是老生常谈,就是朝廷官吏不够,又为了宽仁治国,不愿意大肆杀戮,就把许多民间的事情,交给了大户负责,所谓宗法治理,就是这个道理。” 吕震忍着头壳疼,也不得不点头,“定国公所言极是,当务之急,是要怎么办才好?” 徐景昌道:“我是这样想的,考试选人,不可改变。这是个好办法。问题是考试之后,这些人要怎么使用。” 朱棣道:“徐景昌,你又有什么好主意?” “启奏陛下,臣的意思,凡是通过刑名考试,熟悉大明律法的官吏。授予县丞身份。但是这个县丞不在县衙做事。而是要下到每个乡村,去给百姓解决问题。有什么争端,就在田间地头,把事情解决了。三年下来,能走遍每一个乡村镇子,能处理好民间的争端,立刻提拔为县令,或者升任按察使司。日后要有个规定,刑部官吏,按察使司官吏,七成以上,要有地方的经验。而且表现突出的,还可以升任一方主官,朝廷不吝提拔。” “好!” 听到这里,朱棣都不由自主拍起了巴掌。 这个办法属实太好了。 推行刑名考试,通过之后,去地方当三年断案官,根据政绩提拔重用,从下往上,替换官吏。 而且这么干,并不会增加多少行政开支。 最最关键,能把县令的刑名师爷省去了,司法权力,自上而下,如臂使指。 这么干的精髓还在于让官吏走到乡村,到老百姓中间。 朝廷不再是天高皇帝远,官吏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他们到民间,就在百姓身边断案,给百姓讲解法度,明白大明律。 这事情能产生的影响,怎么高估都不过分。 “定国公,你这次用心了。” 朱棣情不自禁赞扬,徐景昌谦虚一笑,“陛下,臣这也是纸上谈兵,殿下亲自去民间查访,属实不易。臣想着太子殿下都能去,别人还比太子殿下更尊贵?此事由太子而起,还要由刑部而成。现在的担子都在吕尚书身上。” 朱棣把目光落在了吕震身上,此时这位尚书大人是上不去下不来。 还是那句话,他不愿意按照徐景昌的想法折腾,可是平心而论,徐景昌的这套办法,属实有可行性。 也不说别的,三千太学生,还有各地的官学,能有一千人通过刑名考试,到地方上担任审案官,也就够了。 这些人要深入乡村,替百姓排忧解难,又宣讲法令。正好抵消士绅大户的影响力,拿回地方的掌控。 吕震扪心自问,如果他是朱棣,也会怦然心动,无论有什么阻力,都要试一试。 “陛下,臣记得当年朝廷开恩科,就是给了不少师爷机会,让他们正式入仕为官,天子恩泽,人尽皆知,百姓感激涕零。”吕震道:“这一次的刑名考试,是单独拿出来,还是跟恩科合并?” 吕震也耍了个心眼,最好还是放在恩科里面,这就不光是刑部的事情,要倒霉大家一起倒霉。 事情谈到了这里,礼部尚书黄观终于站了出来。 也由不得他不站出来。 自己这位女婿属实了得,以一人之力,力敌朝臣,还能做到游刃有余,除了他,就没有第二个。 方才这一段,更是直接把朝臣吊起来打,堪称经典。 而且在公布方案的时候,徐景昌还把刑部推到了前面,让吕震替他冲锋陷阵,这一套进退有据,游刃有余。 哪怕是他,也学不来三分本事。 但是此时此刻,提到了科举事项,他也有了说话的机会。 “陛下,所谓恩科,乃是天子加恩,方才能有。自从上次恩科之后,已经拖延了好些日子。臣以为不如改动科举的策略。除了进士科之外,再恢复诸如刑名等科目,效仿唐制,也未尝不可。” 朱棣笑着点头,“这个主意不错,只是要改动科举,会不会影响太大,不方便操办?” 黄观道:“这倒不会,更何况利在朝廷,臣等也是在所不辞。” 朱棣大喜,“好,很好,诸位卿家,你们要都是和黄尚书一般,勇于任事,朕又何至于忧心忡忡,食不甘味!” 大家伙还能说什么,就在诸臣再一次准备品尝失败果实的时候,徐景昌又道:“陛下,法令落实,朝廷管理地方,接下来就要在财税上面下功夫。江西损失了那么多商税,是不是要想办法追回?” 球一下子落到了夏原吉的脚下,老夏着实心惊肉跳。 其实吕震的问题还不算什么,真正要命的在他这边。 江西积欠税赋,走私太多,商税损失,更有官吏侵吞赈灾粮食,兼并土地,中饱私囊……这些事情,只要拿出来一样,都能让他这个户部尚书锒铛入狱。 但是徐景昌没有继续追杀,只是说江西的情况特殊。朱棣也没有急着拿户部开刀。 这就是说,要给户部一个机会。 他们也都清楚,盲目换了夏原吉,没准继任者更不行,问题的核心就不是这个。 “启奏陛下,臣以为应该给各个税区总督安排相应官吏。所有内河航道,都要派人监察。凡是走私逃税,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徐景昌立刻道:“夏尚书,财税乃是一国命脉所在,丝毫马虎不得。不知道夏尚书有什么改进之法,能约束百官,不至于糊弄朝廷,欺瞒陛下?” 徐景昌是真的半点没有疏忽,丁是丁,卯是卯。 老夏只能道:“定国公所言极是,我看这样吧,有关征税的部分,不光要纳入吏部考评,还要请刑部制定相应的法令。” 徐景昌笑道:“夏尚书着实高见,过去官吏都是以轻徭薄赋,爱惜民力,积欠税款,糊弄朝廷。如果今后再有这样的官吏,只怕要按律治罪了?” 夏原吉顿了顿,笑道:“这事怕是还要问蹇尚书的意思。” 蹇义也没有跑得了,他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江西官吏属实无能,辜负圣恩,辜负百姓。臣的意思,要命令巡抚胡俨,严查到底,罢官革职,充军杀头,不能含糊。” 朱棣心满意足,徐景昌笑道:“既然大家伙都有了明确建议,稍后把建议交给通政司,奏请陛下核准,就可以颁行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处置工部 今天的议事比想象中快得多,徐景昌心情不错,没有直接回府邸,而是去了通政司,自从胡俨前往江西之后,又从翰林院调来了一位侍读学士,也姓胡,叫胡濙,他和杨溥还是同科,年纪不大,但是鬓角却有不少白发。 徐景昌好奇道:“胡侍读,翰林院的事情颇为忙碌,竟至于早生华发?” 胡濙连忙道:“回定国公的话,这是下官自小的毛病,我刚出生的时候,头一个月都是白发,后来才渐渐变黑的,入朝为官,年近三十,又开始多了白发,并非劳累。” “哦!”徐景昌点头,突然笑道:“我家儿子刚出生的时候,头发稀疏焦黄,脸色也蜡黄皱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山上下来的小妖怪呢!不过这一年多了,模样长开了,就好了许多,白白净净,小脸蛋粉嘟嘟的,手感可好了。” 胡濙忙笑道:“定国公贵子,定是钟灵毓秀,很不一般。” 徐景昌笑了,“胡侍读,咱们说实话,徐家是将门,算起来也不过几十年,要说教导孩子,谈不上有什么心得体会,你们书香门第,必是有什么高明的主意,能不能跟我说说,教教我怎么教孩子?” 胡濙略感吃惊,因为徐景昌挂着太子太师的名头,皇子皇孙都是他教。 能教得了皇子,竟然教不了自家的孩子? 徐景昌看出他的疑惑,很认真道:“我是真的弄不清楚,小孩子要怎么教,毕竟我们家的情形,也和一般人不同。胡侍读,你能帮我想想办法不?” 胡濙见徐景昌很认真,他稍微思忖,也就说道:“定国公,此事下官倒是有些想法,只是有些话,下官也拿不准,不知道该不该说?” 徐景昌含笑,“走吧,你也刚过来,按照通政司的规矩,新人聚餐,可是少不了的。” 酒桌上,两个人对坐,徐景昌酒量不好,只给自己倒了一杯,就让胡濙随意……这位倒是胃口极好,能吃好酒,转眼间,半只鸭子,一个肘子,还有两条鲥鱼就进了肚子。 打开了胃口,胡濙也就不客气了。 “定国公,如果下官没说错,您教太子和太孙,主要是让他们看清楚天下,摸透人心,知道自己要依靠何人,要怎么执政?” 徐景昌含笑点头,“确实如此,他们是未来天子,只要把握住大局,不被下面的人欺骗了,也就是了。但是像我们家这种,又该如何是好?” 胡濙顿了顿,就仗着胆子道:“定国公,您家世袭罔替,与国同休,自然是显赫无比,您本身又才学通天,机智过人。如今位居通政使,执掌朝政,辅佐天子。您是天时地利人和,加上自身的才干,缺一不可。至于后辈,未必能有您这么得天独厚。” 他说到这里,发现徐景昌丝毫没有生气,反而笑吟吟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鼓励。 胡濙鼓足勇气,“定国公,令郎需要多结善缘,多跟各方往来,要与人为善,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也不管是商贾和士绅,都要彼此和睦,能说得上话,这才能让徐家兴旺发达,长盛不衰。” 徐景昌笑着点头,又给胡濙夹菜,然后才说道:“伱的意思,我家儿子要多交朋友?” “对!”胡濙道:“以定国公如今的威势,自然可以压制百官,傲视天下。但是少国公却要小心积攒,不能大意……他去哪所学堂,拜师和人,与谁为友,乃至日后成亲,做事,都要仔细思量。其实要让下官来说,此时才开始琢磨,其实也有点晚了。不过好在以定国公的才智,定能安排妥当,不会有什么疏漏。” 徐景昌含笑,“你这话是高抬我了,自家的娃娃,最是容易疏忽……胡侍读,如果你不嫌弃,就给我家小子当个老师吧,我这里敬你一杯。” 说着,徐景昌举起酒杯,胡濙稍微迟疑,立刻举起酒杯,“定国公,下官才学不显,名声不济,侥幸到了定国公手下,您竟然能将令郎交给我,下官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说完,他把酒一饮而尽。 徐景昌十分满意,笑道:“胡先生,以后犬子就要麻烦你了。” 徐景昌挑选了胡濙当老师,这是个很令人诧异的安排,因为正如胡濙自己说,他名声不显,才学不佳,同科的杨溥早就入了内阁,他都没有入选,要不是最近不断有人外调,他根本没资格入通政司。 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徐景昌就把儿子交给了他。 其实这正是徐景昌的厉害之处,徐家公子,想拜谁自然是随便挑,老和尚姚广孝,外公六首黄观,大爷爷徐辉祖……才智卓绝,文武全才,谁也不会拒绝。 但似乎问题也出在了这里,高门大户,总是缺少点东西。 四世三公,赫赫扬扬,其实什么都不差,只是在最后一刻,不敢孤注一掷,以至于官渡之败。 徐景昌对儿子的期盼,还是相当高的。 他安排妥当之后,转过天,又早早来到了通政司……他首先到了正堂,挨个部的政务,他都没放过。 “工部的速度很快,积欠竟然这么少?” 胡濙连忙躬身道:“回定国公的话,如今皇宫已经建造完成,京城没有大工。几处治水也都差不多了,北平那边归行部负责,长城建造,又是兵部在管,工部这边属实没有更多的事务。” 徐景昌点头,他拿过来具体的清单,略看了看,就说道:“这里面有吴淞江的治水,还有松江府的码头,又有杭州的堤防,这三处只给了中等考评……你让通政司的人去查一下,尽快回报给我。” 胡濙稍微迟疑,不解其意,可徐景昌吩咐了,他也不能不照办。 因此胡濙立刻安排专人,前往三处彻查。 然后胡濙就惊呆了。 根据密报,这三处全都不合格,尤其是吴淞江治水,更是虚应故事,根本没有按照朝廷要求的做,上报给工部的计划,就真的只是个计划。这玩意至少有一半以上的经费被浪费了。 胡濙也想不明白,他后来私下里询问徐景昌,道理何在! “胡侍读,你要清楚一件事,下面的官吏是好大喜功的。但偌大的大明朝,没有那么多功劳可以给他们。因此呢,很多官吏会修一些工程,比如恢复欧阳修的醉翁亭啊,重建北固楼啊,甚至建个祠堂,弄个牌坊,就敢上报,说是大兴教化,百姓交口称赞。修成了河堤,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只给中评?因为如果是优等考评,就会有许多官吏前去凑热闹,而且还会有邸报连篇累牍。再过几个月,就是端午汛了,如果真的出事了,联系到几个月之前的报道,他们就跑不了了。” 胡濙大诧,“定国公,那这样的话,万一出了事,也会牵连到他们啊!” 徐景昌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啊!毕竟河道、工部、地方,还能扯皮,而且万一今年没有发大水,不就躲过去了。再过两年,没准他们就调任别处了,这个雷就交给了下一任,自己乐得逍遥。” 胡濙简直目瞪口呆,我的老天爷,这是什么神仙人物,光凭这点蛛丝马迹,就能看出这么多端倪,定国公简直神了。 “定国公,既然如此,需要如何处置?是不是下令严查到底?” 徐景昌摇了摇头,“我在派人调查之前,就跟雒尚书通了气。” 胡濙十分诧异,“定国公,万一雒尚书牵连其中,你提前告诉他,岂不是让他逃出生天了?” 徐景昌笑道:“我巴不得他牵连其中呢!” 胡濙不解。 徐景昌笑道:“无所谓的,你慢慢想,总有想明白的时候,回头记得提点我家的小子就是了。” 徐家公子才一周岁,这种事情,至少需要十几年之后才能用得着,难道这个道理足够胡濙领悟十几年吗? 时间回到徐景昌发现问题的那一天,他在下午的时候,见了几位尚书,最后把雒佥留了下来。 “雒尚书,你的工部进展很快,看今年的情形,工部有望拔得头筹,陛下又有意改革官职,雒尚书的机会就在眼前。” 雒佥微微诧异,忙道:“定国公,不知道陛下要怎么改革官制,还望定国公指点。” 徐景昌笑道:“自然是让各部加加胆子,为国分忧,替陛下解难。工部是很容易出业绩,也容易一时不察,疏忽大意,背上黑锅的,你说是不是?” 刚刚还喜上眉梢的雒佥瞬间脸就黑了,“定国公,我一向严查下面,但是有许多工程都在京外,我也未必知道那么清楚。” 徐景昌笑道:“我知道,所以我才和雒尚书聊聊,你看工部是不是也要巡查一下?下面的工程合格了,工部给个保证书,回头论功行赏,我这里也好记在工部头上。不然就被地方抢走了,你说是不是?” 雒佥稍微迟疑,随后慌忙道:“我懂了,我现在就安排人……不,是我亲自下去,探查各个工程,如果谁敢糊弄公事,我一定严惩不贷。” 徐景昌点头,“我相信雒尚书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徐景昌轻声细语,自始至终,都没有说重话,可雒佥返回之后,稍微思忖,后背就湿透了,这话越想越吓人。 他连第二天都没敢拖延,直接离京,去探查地方了……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章 朝廷责任 徐景昌坐镇通政司之后,朱棣最大的感受,就是无事! 没错,所有政务在徐景昌手上,决断如流,毫无拥滞。 不论北平的建设,还是江西的整顿,或者是各个税区的运转,全都有条不紊,迅速推进,甚至就连修书,也进展不断,让朱棣连连称奇。 “你这个大侄子本事不差。”朱棣发自肺腑赞叹。 徐皇后道:“国有贤臣,圣天子垂拱而治,自然是好事。只是这小子连我也糊弄,我想询问他江西土地的用途,他也不愿意告诉我。” 朱棣诧异片刻,突然哈哈大笑,“此事便是朕也知道的不多,要不这样,我亲自过去,看看这小子在干什么。” 徐皇后点头,“陛下正好瞧瞧,他有什么本事,能摆弄朝臣,让各部尚书都尽心尽力,这份本事学过来,往后皇儿和皇孙他们都用得着。” 朱棣笑道:“朕正有此意,倒要看看,他是怎么当这个宰相的。” 说着朱棣叫来了太监,让他去打听,看看徐景昌在哪里。 结果一问之下,徐景昌竟然告假了,没去武英殿,也没去通政司,而是在徐府。 朱棣一听这话,直接火冒三丈,怒气冲冲,杀到了徐府。 吃着朕的俸禄,还敢偷懒,瞧朕不给你点颜色看看。 等朱棣赶来,果然看到了徐景昌拿着紫竹钓竿,在自家池塘边垂钓……朱棣气冲冲迈步过来,等到了十步之内,见徐景昌还在低头,朱棣忍不住道:“定国公,颇安乐否?” 徐景昌连忙抬头,见朱棣来了,就急忙施礼。 朱棣也不搭理他,而是迈步走到了徐景昌旁边,伸手把他的马扎抢走,然后哼道:“定国公如此做事,倒是很安乐啊?” 这位语气带着责怪,甚至是问罪,徐景昌哪里听不出来。 他从容一笑,“为国操劳,谈不上安乐。” “为国操劳?”朱棣忍不住哂笑道:“这钓鱼倒也辛苦!” 徐景昌淡淡道:“钓鱼虽然算不上辛苦,但是面对偌大鱼塘,想要抓住几条紧要的,可不容易,十分需要思量。” 朱棣微微错愕,话里有话啊! “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徐景昌淡淡道:“没什么紧要的,就是在思量官制的事情。” 听到了这话,朱棣竟然也来了兴趣……因为时至今日,大明朝廷已经增加了太多政务,分配下去,明显六部尚书不够用了。 可要想调整这个格局,彻底打破沿袭下来的习惯,朱棣也觉得头疼。毕竟这不是朱元璋的祖制那么简单,而是延续了几千年的东西,斟酌损益,增加减少,都很费心思。 “伱说说吧,有什么打算,如果可行,朕必定落实。” 徐景昌道:“陛下,此事却不是那么简单,官员是做事的不假,可官员也需要消耗朝廷财赋,而且一旦给了他们权柄,他们就不免恃宠而骄,拿着鸡毛当令箭。安排了一个衙门,就不免要安排人监督,久而久之,负责监督的人也会被腐蚀,成为贪官污吏,那就需要继续安排人……如此叠床架屋,层层叠叠,只会影响施政,浪费国帑民财,没法真正利国利民。” 朱棣道:“这个冗官之害,姚少师也跟朕说了很多次。也正是因为如此,朕迟迟没敢改革官职。你既然说了,不如就敞开心扉,开诚布公,咱们好好聊聊。” 徐景昌道:“陛下,臣也想说这事,官吏是做事的,但咱们能不能先弄清楚,官吏需要做什么事情?” 朱棣不解,“官吏需要做的事情多了,民财军务,河道大工,教化百姓,抵御外辱……哪一样不需要人?” 徐景昌笑道:“陛下这么说,还是笼统了。臣的意思,咱们需要从全局的高度,站在大明的立场上,仔细思量,看看到底有哪些事,是要朝廷负责的。把事情的清单拿出来,这样也就好办了。” 朱棣来了好奇的劲儿,“你说的意思,是先开列出国家需要做的事情,然后在因事设官,才能做到有的放矢,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陛下聪慧,这正是臣在思考的。” 朱棣道:“那你有什么心得没有?” 徐景昌道:“臣只是略有想法,也不敢说对错,只是请陛下姑且听之……一个国家的运转,大致可以分成两部分,其一是维持朝廷的正常运行,其二就是履行治理百姓的职责,也就是对内,对外两条。” 朱棣点头,“也算合乎道理。” 徐景昌继续道:“对朝廷内部的,这就包括礼部培养人才,主持科举,选拔新秀。吏部挑选百官,考评官吏,安排职位。再有朝廷运转,离不开钱,户部管着钱袋子,就是干这件事的。而且朝廷之所以有威信,能让天下慑服,需要的是武力,这就需要兵部、五军都督府,统御兵马,剿杀匪类,对外用兵等等。” 朱棣依旧点头,“还有吗?” “还有就是对外的……首先,朝廷要表率天下,公平公正,主持公道。因此刑名这一块,非常重要。唯有如此,才能取信于民。不然百姓供养朝廷又是干什么?” 朱棣听到这里,心中很是触动,“所以说这一次老大在江西干得很好,朕十分赞同。” 徐景昌笑道:“太子殿下固然很不错,但是也有疏漏。譬如说为民做主这事很重要,但朝廷也要赈济灾荒,救济贫苦,兴修水利,使百姓免于饥寒。又要修造长城,防范外敌。还要推行教化,给有识之士一条晋升之路。” 徐景昌侃侃而谈,朱棣连连点头,他们聊得看似和当下朝廷百官设置极为相似,没什么不同,但是仔细品味,似乎又有不同。 聊到了最后,徐景昌干脆道:“陛下,臣有个想法,就是要明确朝廷职责所在,讲清楚百官设置,各自限度。朝廷能管什么,要怎么管,把这个最重要的事情说清楚,公布天下。让军民百姓都心中有数,如此一来,根据这些事情,调整百官,增减官吏数额,明确职责。这样一来,陛下也好统御天下,方便治理百姓,监察百官。” 朱棣听到这里,连连点头,他属实有点动心了……官职改革酝酿太久了,朱棣也在不断调整,比如设置内阁,安排了平章院,又提升了通政司的地位,还在北平设立了通商部……可这些都只是小修小补,没有撼动根本。 如果像徐景昌所讲,能把朝廷需要做的事情写清楚,再根据这个,安排官吏,一切就清晰明了多了。 “朕赞同你的看法,放手去做吧,只要对大明好,朕都鼎力支持。”朱棣感叹道:“朕如今年逾不惑,孙儿都那般大了,为了长治久安,也属实需要处理好这些事情。” 朱棣笑着,把钓鱼竿又塞回了徐景昌的手里,“好好做吧,大明离不开你的好脑子。” 气势汹汹的永乐皇帝,问罪不成,还备受感动。 转过天,徐景昌就在通政司,邀请吏部天官蹇义,把大致的事情说了。 蹇义正在为了江西吏治的事情操心,骤然听到了这事,他先是一愣,随即大诧,根本不敢置信,反复询问,最终确定,他简直无话可说。 “这,这事情陛下怎么会答应!怎么会啊?” 徐景昌笑呵呵道:“陛下为了大明朝的长治久安,爱惜百姓,又有什么不对的?” 蹇义扭头,死死盯着徐景昌,冷哼道:“定国公,咱们都是聪明人,你就别装蒜了,陛下要是听了这话,只怕宫中内廷,就要悉数裁撤。整个官制都要改变。” 徐景昌豁然站起,急忙道:“蹇天官,我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动静,我现在就去见陛下,收回我的提议,我现在就去!” “你站住!” 蹇义恶狠狠叫住了徐景昌,盯着他道:“定国公,我也不管你想到没有,咱们俩不妨直说了,如果能干成这事,我愿意唯命是从,尊奉定国公的调遣。” 徐景昌眉头微动,思忖之后,轻笑道:“蹇天官,若是如你所言,这事特别重要,我们也未必一定要做成,只要能开个头儿,打下基础,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蹇义沉吟少许,便用力点头,十分钦佩。 这事的确急躁不得,事实上,只要能公布出来,明确朝廷职责所在,就是最大的胜利。 因为只要有这个白纸黑字摆在那里,皇帝就没法以一国奉养一人。 也就是说,内廷一堆的额衙门,包括锦衣卫在内,还有什么苑马寺、太常寺、太仆寺,一堆没什么明确职责,只是为了服务皇家的衙门,都要面临着被裁撤的命运。 因为事实上,现行的这套官制,是围绕着天子核心,构建起来的。 要不是这样,那么大个詹事府,能有什么用? 徐景昌这人也很有趣,他向来是为了自己的长远利益布局的,他第一次坐镇通政司,就抢了许多权柄。 等他离任,又狠狠收拾了朝臣。 现在他回任通政使,更是拿到了近乎宰相的权柄,立刻就开始帮助朝臣这边布局了。 “定国公放心,我晓得该怎么办……这事情吏部在擅长,我把朝廷该做的事情,拟定一个草案,立刻交给你。” 徐景昌笑道:“那就有劳,我静候佳音。” 第二百九十一章 乐子人找乐子 打发走了蹇义,徐景昌开始低头盘算……六部九卿,基本上都被自己调动起来,太子尚在江西,现在就剩下一个人,必须给他找点事干。 他忙碌起来,自己才能高枕无忧。 而这个人,就是朱棣! “胡侍读,这就是我家儿子了。” 徐景昌指了指一个穿着开裆裤,正在追着孔雀跑的小豆丁,一脸慈祥的笑。 胡濙看在眼里,忍不住咧嘴……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就在不少人盯着这孩子的时候,徐家小少爷有点返祖的迹象。 这话可不是骂人,而是说他太皮实了,身体壮得和牛犊子似的,几乎不生病,大冷天往外面跑,伺候他的下人病了,他都没事。 而且抓周的时候,这小子啥也不爱,直接抓了一柄木剑。 这下子可把朱棣和徐皇后高兴坏了,都说徐家又要出一个天生的将种了。 徐景昌可不这么想,他觉得有必要好好教导自己的儿子,咱们老徐家都是动脑子的,动手的事情,要交给别人。 “胡侍读,有空你多过来,跟这小子熟悉一下……放心,他要是不听话,你就只管打他,用不着客气。” 胡濙点头,可心里头又在发苦,眼瞧着这位小公子揪着孔雀的尾巴,正在较劲儿,弄得鸡飞狗跳。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感觉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不过胡濙也有点欣喜,所谓开疆万里,不如擎天保驾……自己做再多的事情,也不如伺候好上峰家里的少爷。 真把这孩子教好了,自己的前程也就高枕无忧了。 想到这里,胡濙干劲涌动,发誓要当个好老师。 和一个跑步还趔趄的小娃娃,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熟悉一下,随后胡濙就跟着徐景昌,到了书房。 徐景昌随口就问道:“如今京城有什么大的工程,属于那种可以彰显功绩,拿出来炫耀的?” 胡濙想了想,“定国公,你要说有太大的还没有……不过也有些挺大的地方刚刚落成,就比如说聚宝门外的菜市场,还有国子监那边重新改建的学堂,还有下关码头,粮食仓库等等。” 徐景昌又道:“那还有庙宇吗?” “有,自从北平建立英烈祠堂之后,应天也建立了先贤祠,另外还改建了文庙,增加了诸子百家的份量。” 徐景昌大喜,“这就够了。对了,胡侍读的文笔如何?” 胡濙很惭愧,“定国公,下官按理说也读了一些书,侥幸入选翰林,可写起东西,总是不如解学士他们,就连杨参议都比不上,要不是翰林院青黄不接,我都没资格来通政司。” 徐景昌哈哈大笑,“要的就是这个……伱回头拟定几份发言稿,一定记住了,不许请人捉刀代笔,不许润色,就是你的水平,三天之内交给我就行了。” 胡濙还想说什么,徐景昌已经端起了茶杯,胡濙还是明白的,赶快告辞。 回到了家中,就开始撰写,片刻都不敢耽误。 其实胡濙是谦虚了,他的文笔是不如解缙和杨溥,但能入选翰林的人,怎么也是全国拔尖儿,又怎么会差! 而且听徐景昌的意思,不需要文采太好,那就是要平易近人呗,就是谁都能听得懂的,他看到了桌上的报纸,立刻抓过来,仔细瞧了瞧,心里头有了眉目。 就照着这个来吧! 三天之后,胡濙带着几份文章,递到了徐景昌手里。 徐景昌看了看,顿时满脸含笑,“不错,胡侍读的这一支笔果然厉害。不过我提醒你一个小技巧。” “什么技巧?” 徐景昌道:“就是针对一件事,要至少准备三份稿子,而且要风格不同,侧重迥异,明白了吗?” 胡濙大诧,还有这个说道? 他苦兮兮道:“定国公,其实下官写了五份,我就是挑选最中意的一份拿给您。” 徐景昌略微错愕,笑呵呵道:“记住了,下一次不要自己选择。” “下官明白,下官一定要让定国公来选。” 徐景昌又道:“如果什么都让我选,那我岂不是会很劳累,还用你干什么?” 胡濙又是一阵错愕,这个定国公到底是什么路数啊? 徐景昌笑道:“既不是自己做主,也不能什么都推给上面做主……你要让上峰以为他能做主,而实际上,他做主的事情,都是你早早定下来的。明白了吗?” 胡濙越发错愕,这位定国公的话是越来越难懂了。 “下官,下官一时还不明白,但下官会努力思索,争取早日领悟。” 徐景昌含笑,随即拿着胡濙的文稿,上了马车,直接去乾清宫了。 朱棣见他来了,还挺高兴的,“刚刚说过朝廷政务的事情,这么快就有着落了?” 徐景昌笑道:“这还没有这么快……有些事情尚存在争议,比如说朝廷应该救济灾民,但是针对患病的百姓,需不需要救济?” 朱棣眉头一皱,“得病着实可怜,能救就要救。” 徐景昌两手一摊,“陛下,治病可是无底洞啊,更何况天下间也没有那么多医者,万一庸医害命,又该怎么办?” “这个……那就不救。” 徐景昌道:“陛下,可有些瘟疫,动辄成千上万,跨州连郡,这也不管?” 朱棣眉头紧皱,哼道:“朕问你要不要管,你现在给朕出难题,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景昌笑道:“陛下,治国理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朝廷的职责所在,也不是三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先让朝臣忙乎着,臣这里倒是有一件事,明年陛下就登基五年了,是不是该做一个小结,盘点一下成果,尤其是针对诸多的业绩,从内到外,从上到下,做一个详细的盘点。然后昭告天下,也能告慰太祖皇帝。” 朱棣听到这里,顿时来了兴趣,这个提议可太好了,完全符合他的胃口。 “快说说,你都准备怎么办?” 徐景昌道:“陛下,现在还有些时间,大的功绩,比如平定安南,痛击瓦剌,收复漠南,开拓辽东……这些事情都不着急,没准到了明年,可以说的事情更多。现在臣的意思,是针对民生经济,以小见大。比如应天最大的丝绸作坊,最新建成的下关码头,还有国子监改建,应天外城……陛下做了太多的事情,恩泽苍生,百姓铭感五内。我的意思陛下要不要去这些地方看看,也接触一下百姓,了解最新的民生情况。” 徐景昌又补充道:“臣可不是说陛下不通民生啊,实在是大明朝日新月异,变化很大,陛下也要跟得上才行。” 朱棣略微沉吟,就说道:“老三的作坊朕是看过的,前些时候在北平,朕也看了不少,属实和以往不一样。” 徐景昌笑道:“陛下身为一国之主,九五至尊,一举一动,都牵动万方。过去每年春天,天子和皇后都要亲自耕种缫丝,劝课农桑。如今大明的根基不只是农桑,也包括工商,陛下多去看看,鼓舞士气,提振民心。也能表明朝廷重视他们,岂不美哉?” 朱棣听到这里,彻底动心了,忍不住大笑道:“你啊,果然是鬼主意一肚子。过去朕要出去瞧瞧,朝臣百般阻拦,这一回啊,朕倒要瞧瞧,谁能拦得住?” 徐景昌将一份清单递给了朱棣,“陛下,这是臣刚刚整理出来,最近有关民生经济的重点工程,陛下可以从中挑选,也可以重新寻找,只要在决定之前,通报给赵王就行。” “老三?朕去哪还要听他的?” “不是,陛下别误会,是让赵王做好准备,安排笔杆子,撰写陛下需要的东西。” 朱棣长出了口气,“行了,朕心里有数了。” 徐景昌随后告辞,等他离开,朱棣就不淡定了。 这回能光明正大出宫了! 赶快叫上媳妇,两口子可以一起出去散心了。 朱棣简直太满意了,徐景昌这小子是越来越会办事了,当真是国之贤相。 徐景昌从宫里出来,他也很满意,现在手上有十来个地点……就算三天一个,也能让朱棣忙活一个月了。 也就是说,一个月时间里,咱们的永乐皇帝会收获欢呼,叩拜,大明朝的日新月异,快速发展……然后心满意足,开心快乐。 然后自己呢,就可以顺利掌握朝局,随心所欲,干点喜欢的事情了。 徐景昌思前想后,决定把老岳父叫过来。 黄观道:“定国公这又是有什么主意了,居然找到了我?” 徐景昌道:“那个老泰山,您去秦淮河不?” 黄观喝了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这是能说的吗!” 徐景昌道:“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反复思量过了……京城首善之地,有个名闻天下的秦淮河,弄了那么多女子,摧残青春,消磨志气,属实不算什么光彩的事情。” 黄观定了定神,好奇道:“你准备把秦淮河都关了?” “不不不。”徐景昌道:“我从来没那么想过……我的意思各地是不是都有戏剧?比如昆腔,比如凤阳花鼓,比如河南的豫剧,北平那边也有民间的木板鼓书。” 黄观道:“你的意思,是要把这些弄到秦淮河?” “没错,盛世大明,也应该有些高雅的点缀,上下同乐,雅俗共赏,您说是不是?” 黄观略微思忖,就笑道:“妙,真是妙啊!我赞同!不,不是,是礼部鼎力支持!”黄观抚掌大笑,“从今往后,咱们是不是就能光明正大去秦淮河了?” 徐景昌一怔,下意识道:“您老以前偷偷摸摸去过?”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大动作 黄观恶狠狠瞪了徐景昌一眼,“不许胡说!” 徐景昌翻了翻白眼,索性不说了。 黄观倒是背着手,来回踱步,思前想后,突然一拍巴掌,吓得徐景昌一个激灵。黄观不管他责怪的目光,而是自顾自道:“你说得对,我明白了,我当真是明白了。咱们这么大个朝廷,赫赫扬扬的大明朝,需要有些不一样的东西,高雅的东西,不同寻常的东西,能载入史册,提起来就让人竖起大拇指的东西。” “这东西绝对不能是秦淮河!绝对不行!” 黄观语气越发沉重,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而且他的眼神越发明亮,态度坚决,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徐景昌心咯噔一声,他本能忧心道:“您老人家不会有什么石破天惊的举动吧?能不能先跟我说说,我怕有点承受不了。” 黄观笑吟吟看着徐景昌,“你有什么承受不了的,都是小事情。我只是一时没想好,回头再说。” 说完之后,黄观直接转身离去。 眼瞧着老岳父的背影,徐景昌居然慌乱起来。 他觉得似乎要坏事。 黄观这种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这么说,必定有非比寻常的惊人之举。 万一弄得朝堂人心惶惶,百官一起震怒,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没办法,徐景昌只能找到了夫人,“我真的只是打算弄个剧场一类的东西,我可以听曲看戏。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没多大儿追求,只有三样东西。” “三样?哪三样?” “第一,就是钓鱼,我现在虽然不太方便去外面,但是家里就能钓鱼,还是很简单的。第二,我想听曲,单纯的就是听曲,没有别的。第三,我还打算看星星,心怀宇宙,仰望苍穹。我真的只有这三个要求,再没有别的。” 徐景昌道:“夫人,伱最好劝劝岳父,别让他添乱了,礼部算是所有衙门,最太平的一个了,万一礼部也乱了,那就麻烦了。” 黄芸芳认真听着,随后默默道:“国公是真的打算听曲?” “我可以对天发誓。” 黄芸芳一笑,“我相信我爹也只是想听曲,用不着担心。” 刹那之间,徐景昌瞠目结舌,半晌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黄芸芳也不搭理他,而是低头缝衣服。 小孩子长得快,没有多久,衣服就小了,当娘的少不得要辛苦一点。 “国公,我现在是只管家里头的事情,专心做你的贤内助。” 徐景昌无奈了,“夫人贤德,我是求之不得。” 堵不上黄观的嘴,徐景昌也只能认命了,就看黄观说什么吧! 几天过去,赶上了武英殿议事,朱棣原计划是去京城的先贤祠,拜谒历代贤臣,鼓励朝臣尽忠职守。 还没等朱棣开口,黄观就站了出来 “启奏陛下,臣思前想后,有些话不得不说,也不能不说。” 朱棣含笑,从徐景昌那里论,这位也是自己的亲戚,“黄卿家,你只管畅所欲言。” 黄观道:“陛下,臣反复思量数日,想要请教当朝诸公,我大明究竟要留下什么?要让人记住什么?” 朱棣好奇道:“黄卿家是什么意思?” 黄观道:“陛下,自古以来,朝代兴衰交替,没有千年的朝廷,强汉盛唐,都不免烟消云散。但是历朝历代,究竟如何,又写在史册里,写在人心里。” “譬如强汉,攻灭匈奴,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四百年天下,威风堂堂,留下汉人名号。再比如盛唐。大唐气象,万国来朝,自是华夏巅峰,傲视四夷。再说秦朝,修长城,建直道,隋朝也有大运河,宋朝的京华烟云,富庶繁华……” 黄观一路数下来,然后凝视着朝臣,感叹道:“现在到了我大明书写史册的时候,我们要给后人留下什么,提到了大明,要让人有什么样的想法?繁荣昌盛,还是疆域辽阔?这些我都赞同。但是以我这个礼部尚书来讲,我希望大明能有诸多与众不同,能够文治武功,冠绝宇内,能在各个方面,睥睨天下。” 黄观说到这里,冲着朱棣深深一躬,“启奏陛下,臣斗胆请教,大宋朝汴京繁华,诸多名妓,才子佳人,流传千古,这到底是好,还是坏?” 朱棣深吸口气,看了看群臣。 “大宋的繁华,着实是被不少人追忆。可两宋懦弱无能,面对蛮夷铁骑,束手无策,山河沦陷,江山易主,他们有罪!” 黄观道:“陛下所言极是,臣以为在京城之地,天子脚下,首善之区,却有许多子民,不得不卖身为生,取悦权贵。说是风雅之事,繁华之地。但也是吃人血肉,残酷无情。臣想问诸位同僚,这是仁恕之道吗?” 朝臣顿时一阵愕然,这时候夏原吉道:“黄尚书,官妓起自管仲,属实不合仁恕之道。” 黄观道:“那为何历代都沿袭,并没有去掉?” 夏原吉道:“这事情也不能一概而论,官妓能增加岁入,还有些犯官家眷需要处理,也就沿袭下来。” 黄观昂然道:“那我想问夏尚书,你说在大明的京城,有那么一条秦淮河,两边皆是青楼,河上都是画舫,到底合适不合适?不光是京城,推而广之,整个大明朝,我圣天子治下,这样的腌臜去处,到底合适不合适?” 夏原吉无奈笑道:“自然是不合适,但是想要轻易废掉,也不容易。” 黄观哂笑道:“先不说秦淮河,现在京城之中,还有不少庙宇……虽然前面朝廷已经整顿了,裁撤了许多僧尼,也不许庙宇兼并土地。但是各地寺庙依旧香火旺盛,百姓络绎不绝。三姑六婆,行走民间,高利盘剥,拐卖儿童,坑害无辜……” 黄观侃侃而谈,说的都是广泛存在民间的陋习,延续千百年,不曾改变。 虽说是习惯成自然,可是拿出来,放在台面上,还是让人脸上发烧,心中惭愧。 朱棣轻咳一声,“黄尚书,你讲这些,朕也都知道,你有什么高见吗?” 黄观道:“陛下,臣也知道有许多事情,根深蒂固,难以一蹴而就。但是臣想请陛下拿出一个态度,是非对错,黑白善恶,这是显而易见的。并不难论断。朝廷更要有个态度,该管的事情,必须管起来,该出手的时候,必须出手。至少摆在眼皮子底下的恶事,不能视而不见吧!” 朱棣凛然心惊,仔细想想,脸上甚至有些发烧。 “黄卿家所言极是,确实有些事情千年沿袭,不曾改变,我们也都当成了对的事情,这不行,这绝对不行!” 朱棣环顾朝臣,朗声道:“大家伙必须要拿出一个办法,朕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也给千秋青史一个交代。朕不敢说彻底铲除弊政,可是要让后人提起来,咱们大明是最干净,最清白的朝廷。” 朱棣斩钉截铁,徐景昌听在耳朵里,也是心知肚明。 老岳父要干的是什么,他也知道了。 “启奏陛下,臣以为黄尚书所讲,乃是教化大事,但又不局限于教化。讲的是刑名法度,可也有斧正人心,砥砺正气的意思。总而言之,天下间还有许多陈规陋习。譬如说逼良为娼,拐卖人口,溺毙女婴,吃绝户,欺凌寡妇,崇道佞佛……种种不堪的事情,难以一概而论。” 徐景昌抬起头,笑道:“如果臣没有猜错,黄尚书的意思,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有受到惩办,见一个处理一个,绝对不能视而不见,甚至放纵,从中渔利。” “没错,定国公讲得极好。那你有什么建议?” 徐景昌道:“陛下要让臣,臣斗胆谏言,此事并非一个部可以处置,也不是几道政令就能解决的。陛下需要拿出十足的决心才行。” 朱棣思忖一阵,终于点了点头,“朕明白了。” 议事结束,朱棣又把黄观、徐景昌、蹇义和夏原吉留了下来。 “黄尚书的谏言振聋发聩,朕身为天子,自然要砥砺正气,励精图治,那些不合时宜的弊端,都要一扫而光。朕有意将此事交给黄卿家负责,但是该以什么名义来处理,你们有没有主意?” 朱棣把目光放在蹇义身上,“蹇尚书,你看有什么位置,能凌驾尚书之上?” 这下子把蹇义弄得不会了。 “陛下,高于尚书,那就只能是宰相,放在现在的大明,就是通政使了。” 难道要让徐景昌负责? “陛下,臣有个想法,其实不光是这事,还有军务,吏治,财税,刑名……这都是国之大事。需要涉及到几个部联手,才能顺利落实。不如这样,将内阁和六部合一。凡是负责一项主要政务的尚书,加从一品衔,挂名大学士,督办政务,和通政使一起,直接向陛下奏事。” 朱棣思忖了一下,果断道:“既然这样,礼部尚书黄观,加太子太师衔,文华殿大学士,总领教化事宜。” 黄观连忙施礼,拜谢天恩。 朱棣随即又道:“吏部尚书蹇义,加少傅衔,谨身殿大学士,总领官风吏治,铨选监察。” 蹇义慌忙道:“臣叩谢天恩。” “户部尚书夏原吉,加少保衔,华盖殿大学士,总领财税户籍,通商贸易,国库钞币。” 夏原吉也是战战兢兢,跪在了地上,“吾皇圣恩,臣必定鞠躬尽瘁!”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大明群相 朱棣给三位尚书加了官,全都授予大学士头衔,这个举动却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前面徐景昌提到了国家职责,蹇义秉承他的意思,对此进行阐释。 初步的结论已经交给了朱棣。 而朱棣在思忖之后,决心加大尚书权柄,安排重臣,负责主要事务,恰巧黄观提出来,朱棣就顺水推舟,初步进行改革,他想要观察一下,到底效果如何! 就比如黄观,他现在是总领教化事宜的尚书大学士,能负责的范围,那是相当广泛。 科举兴学,在他的治下,救济百姓,砥砺正气,铲奸除恶,鼓励良善,邸报宣传,祭祀先贤,官学修书……黄观都有最大的话语权。 堪称超级尚书也差不多了。 和他比起来,夏原吉手上的权柄也得到了极大增加,他这一次不光是户部尚书那么简单,而是总领财权,譬如说对外通商贸易,发行货币,制定商税,发展工商,劝课农桑……这么说吧,凡是和钱粮挂钩的事情,他都能过问。 蹇义的权柄也得到了加强,过去吏部是管官帽子,百官铨选,而这一次又加上了监察职能,也就是说,属于科道的权柄,也落到了蹇义手里。 朱棣的举动似乎是打破了六部九卿的格局,使得一些人掌握了远超尚书的权柄……但是仔细分析,问题也不是很大。 有些事情政务,本就是在一起的,分开了只是为了制衡罢了……譬如说吏部决定百官命运,每当京察大计的时候,督察院也要参与过问。 这一次的举动,无非是明确规定,蹇义有权过问督察院的事宜罢了。 放在夏原吉这里,道理也是一样的,伴随着北平的开发,还有下西洋的成功,商贸繁荣,占据非常大的份额,谁掌握财权,都必须统管全局,合理规划,才能顺利履行使命。 “定国公,请恕下官鲁钝,这几位尚书都提升了职位,增加了权柄,那您日后负责什么啊?” 胡濙好奇问道。 不会从今往后,徐景昌就被架空了吧? 徐景昌笑呵呵道:“我负责什么呢?你大约可以这样理解,凡是他们能管的,我都不管,凡是他们不管的,都归我管。他们希望我管的事情,我能管,他们不希望我管的事情,我也能介入。” 胡濙沉默了好一会儿,仔细咀嚼,这才略微明白,“就是说您想管,谁也挡不住,您不想管,就可以推出去,所谓进退自如,游刃有余,是吧?” 徐景昌笑容可掬,这个理解完全可以得到八十五分以上。 胡濙略微思忖,依旧不解道:“如果下官没有记错,以前的通政司便是如此,现在似乎也没什么变化啊!” 徐景昌笑道:“怎么会没变化,这么一来,在大尚书下面,可以设立小尚书。” “小尚书?” 徐景昌笑道:“就拿礼部来说,黄尚书是名副其实的大尚书,另外可以增加两个小尚书,负责教化宣传事宜,户部下面更多,可以增加到四个小尚书,吏部也有两个名额。” 徐景昌笑道:“胡侍读,你有兴趣没有,凭你的才干,调过去之后,要不了多久,升任小尚书,轻而易举啊!” 胡濙大诧,还有这么一说? 那看起来,传统的六部格局,此刻是彻底被打破了。 他没有迟疑,立刻道:“下官哪也不想去,只愿追随定国公。” 徐景昌含笑,“既然如此,那去我的府上,夫人说了,要办个正式的拜师宴。” 胡濙忙不迭答应,喜不自胜。 就在官制调整的最紧要当口,黄观调山东布政使左雨田进京,担任礼部侍郎。 这一道命令下去,那可不得了,左雨田是恩科状元出身,在山东期间,协助袁纲,铲除世家大户,衍圣公府的势力都被他们联手解决了。 随后更是连齐王府也没有放过。 在袁纲调任北平,担任税务总督之后,左雨田主掌山东……他完成了几项重大的的改革,几乎堪称惊天动地。 首先第一条,左雨田集中权力,清剿土匪。 最近刚刚上奏,困扰山东的匪患基本肃清。 不光是匪患,他还清查了大批的白莲教匪,又铲除民间私自立的庙宇,抓捕神婆道姑无数。 再有,左雨田在山东,彻底清查拐卖人口问题,曾经创下一天之内,斩杀三百多名人贩子的壮举,铁腕治理地方,那是绝对的狠辣,半点客气没有。 而正是靠着他的霹雳手段,山东逐渐恢复元气。 百姓安居,黎民乐业。 山东这个饱受兵戈之苦的行省,到了现在,正式宣布,整个山东,没有流民,没有土匪,没有青楼! 这三个成果,堪称震撼全国。 黄观把左雨田请到了家中,盛情款待。 三杯酒下肚,黄观就感叹道:“状元公,若非伱们治理山东的业绩,我也不敢跟陛下说那些话,你们的成功,让我看到了让天下更好的希望。真的有一种力量,可以荡涤污浊,澄清宇内。如今的山东,才配称得起孔孟之乡,诗书礼仪之地啊!” 面对黄观的盛赞,左雨田诚惶诚恐,“能治理一个省,未必能治理全国。在一地可行之法,未必能放之天下皆准。更何况山东也是初步肃清,不敢说大治,许多地方,尚有反复的可能。还望黄公明鉴。” 黄观笑吟吟点头,“不骄不躁,属实难得。你讲得这些,我自然清楚,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忧,这一次朝廷是会鼎力支持的,断然不会有人掣肘。” 左雨田还是不解,因为他很清楚,在这个朝堂上,最难的就是做事。 没有雄厚的背景,绝佳的良机,根本做不成任何事情。更何况是这种关乎天下全局的大事,哪是安排几个官吏,调整几个人就能做到的? 黄观却是笑容不减,道破了其中玄机。 不久前,徐景昌提出了登基五年的说法,朱棣一颗心,万分热切,一定要做出业绩,给这五年时间,做一个完美总结。 上告慰老朱,下安抚黎民。 上下无愧,天子的态度格外坚定。 这一点在朝堂上尤其重要,一旦天子犹豫了,下面的事情就不好办。 其次呢,蹇义、夏原吉、黄观,这几位一起升官,手上权柄翻倍,他们都要新官上任三把火,而且他们还都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这个当口。谁给谁下绊子,最后都会把自己搭进去。 最上面两层解决了,下面就是如何执行。 “左侍郎,你只管放手去做,不管有多大的阻力,都不必担忧。” 听到了这里,左雨田终于浑身一震,“黄公,你看下官什么时候开始着手处理公务?” 黄观看出来他的心思,便笑道:“瞧你的意思,是越快越好了?” 左雨田点头,“时不我待,这杯酒留着取得成果之后,再喝庆功宴如何?” 黄观大笑,“果然是急性子,我就不劝酒了。但是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已经准备上书陛下,准备再开恩科,广揽贤才。” 左雨田一听大喜,“黄公,恩科,太学生为官,刑名考试……朝廷广揽英才,不拘一格,必定能兴旺发达,盛世可期。” 黄观随即提到了秦淮河的问题。 左雨田笑道:“下官在京城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请黄公放心就是。” 五天之后,礼部、刑部、督察院、锦衣卫,甚至还包括神机营禁军,一共八千人,全面出动……不光是秦淮河,也包括外城,还有挤出码头,凡是乱七八糟的地方,一举荡平。 被抓进大牢的人犯,超过了两千人。 此举深深震撼了整个大明。 原来真的有一种力量,可以荡涤污浊! 就在消息传开的第三天,盘踞在扬州的青楼,就纷纷关门,其余苏州、杭州,各种繁华风月之地,无不关门歇业,战战兢兢。 大家伙这才领教,原来礼部不只是讲礼的地方,也是不讲理的地方! 如此霹雳手段,深深震撼了天下人。 这还没完,朱棣随后降旨,明确告诉所有人,朕御极以来,未尝有大功于社稷,亦不敢坐视残害百姓之举,横行无忌。故此责令朝臣,铲奸除恶,绝不姑息养奸。 朱棣的表态,又给飞腾的朝局浇了一桶油,上上下下,都陷入了深深的震撼。 在这一群人当中,唯独徐景昌,他是真的没事干了。 甚至还能抽出时间,去秦淮河畔,新开的花鼓戏剧场,听听唱曲。 美好的生活越来越有盼头了。 徐景昌和胡濙过来听戏,他们要了一个雅座,听得心花怒放,大呼过瘾。可就在徐景昌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有人出现在了剧场……有趣的是,这位一出现,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包括几个唱戏的角儿。 “瞧这个排场,快赶上我了。”徐景昌给胡濙一个眼色,这位立刻过去,没有大多一会儿,胡濙气喘吁吁回来了。 “了不得,这位竟然在辽东发现了大金矿。据说产量惊人,每年能赚的钱,不计其数。现在京城不少达官显贵,都想要掺和进去,也发一笔财。” 徐景昌顿时好奇了,“辽东的金矿?有倒是有,数量也不少,但是这么好的美事,怎么能轮到他们在这里大张旗鼓啊?这不是笑话吗!” 胡濙一听,顿时警惕起来,“定国公,当真是如此吗?幸好下官没有投钱,此人说得太热闹了,我都差点把持不住。” 第二百九十四章 徐景昌的师兄 徐景昌发现自己或许和听曲这事犯冲,因为每次他诚心实意过来,结果却总是能碰到意外,比如这一次,有人借着辽东的金矿,吸引达官显贵,投资其中。这事情怎么看,都透着诡异不详。 “先跟我回通政司。” 徐景昌带着胡濙返回了通政司,一路上胡濙都欲言又止,他很想询问徐景昌,既然辽东金矿的事情,多半属于胡言乱语,这就很明显是个骗子。 面对如此状况,直接拿人,然后追查有没有后台,还有谁被骗了,赶快了结此事,不就完事了,用得着投鼠忌器吗? 难道说这事背后,有什么重要人物牵连其中? 就比如说河堤工程和工部尚书雒佥? 莫非这一次也牵连到了了不得的人物?跟辽东有关,还手眼通天,敢在京城公然欺骗! 是成国公,还是曹国公? 又或者是汉王,辽王? 胡濙的思绪迅速发散,等从马车下来,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甚至开始后悔起来,自己真的没必要知道这么多事。 徐景昌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手下经历了何等的头脑风暴,他只是皱着眉头,更关心另一件事。 到底还是来了! “胡侍读,我们现在鼓励发展工商,提倡富国裕民,又设立银行钱庄,发行宝钞……窗户打开,清凉的风进来了,苍蝇蚊子也进来了。这种画大饼,哄骗投资的行为,只会越来越多,手段越来越高明。那些朝政都推给了他们,这种新冒出来的事情,正是我需要管辖的。” 徐景昌语重心长道:“胡侍读,这一次的事情,需要你出面帮忙,去给我查一查,到底有多深的水,又牵连到了多少人?” 胡濙稍微错愕,立刻道:“定国公的意思,是让我也投入一些钱,然后去查看金钱走向?” 徐景昌点头,“这个办法也不错,我同意了。” 胡濙愣了下,然后冲着徐景昌伸出了巴掌,“定国公,不是下官不愿意,实在是囊中羞涩,要是有钱,我刚刚就投了,她说得太好了。” 徐景昌直接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别跟我说,去通政司,支取五十两经费,这种事情,你一个参议可以自己决断。” 胡濙咽了口唾沫,“定国公,我怕这点钱不够用啊!” “废物,你先少批点,然后以追加经费的名义继续要,反正都花了五十两了,总不能打水漂吧?” 胡濙彻底傻了,论起手段,还是伱定国公狠啊! 这位胡学士乐颠颠去了,然后第三天,他就申请了五百两追加投入。 不是他花钱太狠,实在是人家讲得太好了,投入五十两了解的东西太少。 投入五百两,才能摸到一点内幕。 果不其然,追加了投入之后,胡濙给徐景昌带回了第一个消息。 “定国公,下官乔装混进去,听到了一个消息。那人已经说了,其实辽东没有那么多金矿,即便有,也在朝廷掌握之下。” 徐景昌眉头一皱,“什么意思?他们还有别的来源?” “属实,根据他们所说,这背后牵连到了倭国,其实倭国才有庞大的金矿和银矿。筹措的钱财,也是用来在倭国淘金。” 胡濙说完,就紧盯着徐景昌,“定国公,此事要不要行文海外,去了解下倭国的情况?” 徐景昌微微摇头,“这倒不必,倭国金矿银矿的事情,我还知道一些……陛下已经招募了三千女真精锐,充当太子卫士,又下旨倭国,让他们交出金银矿,和大明共同开发。” 胡濙大吃一惊,吓得魂不附体。 “定国公,难不成这事背后是太子殿下?或者是陛下?” 徐景昌默默思忖,要说一点可能都没有,那是骗人的。 可要说朱高炽真的掺和了,徐景昌也不信,主要的问题,倭国那边还没有彻底打服,女真兵只有三百人在驻防,产出来的金银,还要交给倭国九成。 郑和船队虽然在倭国外海游弋,以武力威慑,但毕竟没有真的打一场,想要倭国乖乖叫爹,还没有那么容易。 他们那边没有打通关节,光靠着投入,就想从倭国弄钱,并不容易。 但是要说跟朱高炽半点关系都没有,寻常人又是怎么知道倭国金银矿? “定国公,这事情到底要怎么办?” 徐景昌笑了,“还能怎么办,继续追加投入啊!我给你批一万两,你尽快给我摸清楚背后的事情。” 胡濙答应,只好继续往里面扔钱。 人家如何弄出金子,大发利市,胡濙并不知道,但他很快发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就是这个投资金矿的生意,迅速弥漫开,他发现了许多有点身份的人。 比如勋贵当中,就至少有三位侯爷卷入,投入的钱各自都在五万两以上,另外朝廷诸公,扔进去千两以上的,也不在少数。 而且伴随着大批达官显贵,投入其中,许多民间富商也来了兴趣,他们挖空心思,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进来。 到了现在,没有一点身份,光想靠着钱财,就分一杯羹,对不起,人家根本看不上……什么身份啊,也敢掺和?真不怕丢人啊! 文官低于五品,武将低于三品,根本就没有资格。 胡濙还发现,居然有宫里的太监,也参与其中。 这些消息陆续传到了徐景昌的耳边,哪怕是定国公,此时也不淡定了。 难道自己就要见证大明有史以来,最大的骗局吗? “一定彻查,必须查清楚。” 徐景昌下达了严令,这一次可不只是胡濙一个人,而是锦衣卫全面出动,精兵强将,悉数云集。 从上到下,天罗地网。 虽说大明朝的朝廷,有时候跟个四面漏风的筛子差不多,但是真的调动起国家的力量,全面排查,结果还是不一样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徐景昌陆续收到了消息,这个所谓海外金矿场,根本就是个欺人之谈。许诺的投资分红,也几乎是以新还旧,是个十足的骗局。 至于牵连进去的朝廷文武,数量非常惊人,保守估计,也有上百位之多。 甚至徐景昌发现,连赵王朱高燧都参与其中。 他倒是没有亲自参与,而是由王妃出面,投了一笔钱,应该足有十八万两! 徐景昌越发觉得离谱,朝堂上下,都是傻了吗? 他先把朱高燧叫了过来。 朱老三正在苦恼怎么替老爹吹嘘,要不是徐景昌找他,别人根本不来。 “原来是这事啊?表弟,这就是你不够朋友。老大发财,老二掺和,我凭什么不能分一杯羹?” 徐景昌一怔,“太子和汉王掺和了?” 朱高燧同样怔住,“他们没参与吗?” 徐景昌很认真盯着朱高燧,“你跟我说说,就是面对这种骗子,你们都不仔细调查一下吗?” 朱高燧傻傻看着徐景昌,“为什么要调查?他们衣冠楚楚,谈吐非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做生意讲究诚信,人无信而不立。如果随便调查别人,也会显得我们很小家子气,万一让人知道,就没法继续做生意了。” 这一番道理讲的,徐景昌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当真是好有道理! “你就不怕这是个陷阱,有人故意欺骗你们?” “欺骗?不会吧!这么多朝臣都参与其中,全都是达官显贵,他要是骗我们,就不怕身首异处?除非是疯了,不然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朱高燧傻傻瞪着徐景昌,突然惊呼道:“表弟,是不是你干的?只有你胆子大,肆无忌惮,不怕得罪人。必定是你,只有你才能干出这种事情!” 这家伙算是认准了徐景昌。 徐景昌却是大无语,“我就算想捞钱,也有一万种比这个高效得多的办法,这么蠢笨的主意,也只有蠢笨的人才会相信。” 这回朱高燧彻底傻眼了,难道这真的是骗局,那自己好容易攒的那点钱,岂不是打水漂了? “我,我现在就去把钱抽出来!” 徐景昌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现在抽出来钱,就不怕彻底崩盘?” 朱高燧迟疑了一下,哼道:“我怕什么,我只要我的钱。” 徐景昌长长出口气,“那好,你按照我的吩咐,不要随便行动,不然真的赔光了,谁也救不了你。” 朱高燧惶惶不安,却也只能答应。 随后徐景昌就下令,开始收网。 朱高燧这边也开始赎回投进去的钱……渐渐的,这个金矿发财的神话,就有点讲不下去了。 毕竟大家伙都不是傻子,虽然一时犯傻,但不可能一直傻下去。 光是往里面扔钱,却看不到收益,怎么都说不过去。 而且伴随着财富神话越说越多,越来越离谱,蛛丝马迹也就越来越多。 朱高燧提前赎回,赵王殿下跳船,几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杠铃。 不行,必须跑路了。 但是想如何出应天,也变成了很困难的事情,锦衣卫天罗地网,根本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事情。 就在积善寺中,一个中年僧人正在向姚广孝辞行。 “弟子准备前往杭州灵隐寺,去校对几部经文。” 说着,他把一份目录递给了姚广孝。 老僧看了看,“灵隐寺属实有许多经书,你去吧!” 和尚答应,可就在转身之际,姚广孝又幽幽道:“在去之前,有个人还要见你。” 僧人大为惊讶,就在这时候,徐景昌笑呵呵出现在了门口。 “师兄好兴致啊!”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举朝之士,尽数被坑 悟宇双膝跪地,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在他的面前,姚广孝、溥洽,还有徐景昌,安然端坐。旁边都是锦衣卫,实际上也用不着锦衣卫,他一个卖嘴的,哪里有逃跑的勇气? “师父,师叔,还有定国公,你们只管问吧,罪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姚广孝闭目不言,苍老的溥洽看了看这个昔日爱徒,无奈长叹,“阿弥陀佛,你何苦走这一步啊!” 悟宇怔了怔,突然泪如涌泉,放声大哭。 “师父,弟子真的不想,弟子只是想赚点钱,结果不想越陷越深,回不了头了。”悟宇磕头作响,“师父,你可要救救弟子,给弟子一条活路啊!” 老僧溥洽听到了这话,干脆闭目不语,也学起了师弟姚广孝。 此刻只剩下徐景昌了,他倒是饶有兴趣,俯视着悟宇。 “我说悟宇师兄,伱是什么时候开始干这行的?跟我仔细说说。” 悟宇稳了稳心神,磕头作响。 “回定国公的话,当年佛门考试,我没有通过,就被逐出了寺庙,不得不还俗做生意……期初我开个点心铺子,生意极好,不到半年,我就赚了一大笔钱,每天都有人来我这里排长队买点心。回来我渐渐的做不过来,每天只能固定卖五百份。可是每到节日,这点根本不够卖,还有人要拿着送礼,要的更多。我,我就想到了可以打个欠条。” 徐景昌稍微思忖,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那些要送礼的,根本不是自己吃,花钱买个欠条,然后送出去,得到了欠条的人,可以在约定的时间之内,来找你换点心,对不对?” 悟宇点头,“是这样的,又是几个月下来,我就发现,卖出去的欠条,总有些会损坏丢失,没法过来领点心。而且就算他们隔一段时间,都来兑换,我手里也始终有一些钱。这些钱可以拿来放贷,赚利钱。” 悟宇说着,仗着胆子,抬头看了看徐景昌,发现这位定国公脸上含笑,抚掌大笑,“不愧是佛门出来的理财高手,敛财放贷,这是你在寺庙学来的本事吧?师父,您老人家教导有方啊?” 溥洽再也绷不住了,“勿要胡说,老衲只是一心向佛,绝不沾染铜臭。眼下的积善寺更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 那就是以前有了! 徐景昌也不多言,悟宇这种模式,他一点也不意外。 其实应天很多老字号都这样,比如徐景昌喜欢的那家烤鸭铺子,想要成批购买,就必须提前预定,交三成定金。 人家收了钱,才会提前置办材料,按时烤出来。 悟宇的点心铺子也是类似的,他预先收钱,然后等着客人上门提货……这个中间总有些时间差异。 也就是说,市面上始终有一批欠条,而悟宇的账上总是有一笔用不着的钱。 有钱就能谋利,放贷出去,或者是存在钱庄,都能有所收获,这已经是僧人出身的悟宇的本能了。 “师兄,我现在就很好奇,你又是怎么盯上黄金的,这一步你怎么迈出去的?能不能聊聊?” 悟宇苦兮兮道:“其实我渐渐发现,名气越大,外面的欠条越多,我手上的钱就越多。而且哪怕我多卖出一些欠条,也没人发觉。有些人只是想要个送礼的东西,我只需要定期收回旧的欠条,然后按照原价换成新的欠条,延长时间就行了。” 徐景昌听到这里,瞬间明白了,“借新还旧……你只要卖出去的越多,且没人挤兑,你就能赚到越来越多的钱?” 悟宇愕然少许,无奈点头,“定国公所言极是,罪人后来就想着,点心终究是价钱有限,就算卖得再多,也发不了财。罪人还要找个更值钱的东西,才能吸引人上钩?” “然后你就想到了黄金?” “嗯!” “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我就是从邸报上面,我听说辽东有黄金,我就跟一些人讲,只要买了金矿的干股,就能得到一笔不菲的分红,而且干股还会越来越值钱。” 徐景昌道:“谁是第一批上当的?” “就是,就是那些买了点心欠条的,我挑了几个家室不错的,卖了几份干股,然后半个月之后,我加价三成买了回来。” 半个月三成的利息,着实让人心动。 毕竟朱高煦那边,年息也才一成五。 “我第一次加价收回,那是花了我自己的钱……随后我又卖出去一批,这一次是原来的十倍,半个月后,又加价三成……这一次我把挣来的钱全都搭了进去,还借了不少钱,如果失败了,我就倾家荡产,万劫不复了。” “然后呢?” “然后就有很多人来找我购买,比前面多了许多,而且还有好些富商名流,没有多长时间,我手里就有了十万两以上的钱财。” 徐景昌点了点头,“你这手着实高明,放长线钓大鱼,很有格局啊!” 悟宇都哭了,“定国公,我真的没想太多,我就是打算弄到一些钱,然后想办法放贷赚钱,填上窟窿,我赚个百十万两,我就收手。” 徐景昌呵呵笑道:“你开了半个月三成的利,上哪能赚这么多?你还想填窟窿,那不是做梦吗?” 悟宇也道:“是啊,后来我就发现填不上窟窿,我只有拿收到的钱,补给到期的人。只要他们能相信我,继续往里面投钱,就算他们的账面上有多少钱,都没有关系。最怕的就是赎回!只要不赎回,我就能一直维持下去。” 徐景昌笑道:“那你又是怎么维持不下去的?” 悟宇苦兮兮道:“我最初说是辽东的金矿,可辽东金矿怎么回事,朝廷是有人知道的,只要派人去辽东看看,或者问问辽东的商人也就清楚了。我就只能跟他们讲,是倭国的金矿。可倭国虽然远,也不是到不了。有人也去倭国了解的情况,而且他们在我的账面上赚的越来越多,只要几个大户赎回,我就维持不下去了。” 徐景昌点头,“是啊,所以你打算逃跑?” 悟宇无奈道:“是的,这几年我赚了些钱,也拿来孝敬师父,让师父重新收我为俗家弟子。我,我打算去杭州,然后想办法乘坐胡商的船只,逃到海外,躲到天涯海角,逃过劫难。” 悟宇抬起头,哀求道:“定国公,我真的没有想那么多,我就是想赚点钱,我,我求求你了,给我一条活路吧!让我干什么都行。” 此刻老僧溥洽抬起了寿眉,无奈长叹,“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老僧真是瞎了眼睛,收了你这么个东西,真是要被你害死了。” 此时一直沉声不语的姚广孝也道:“畜物,你到底收了多少钱?” 悟宇浑身一颤,无奈道:“回师叔的话,我手上收了四百八十多万两,如果看账面上,我欠了几千万两。” 几千万两? 比大明一年的岁入还高? 姚广孝无奈道:“你干了捅破天的事情,就算是佛祖降世,也救不了你了。” 姚广孝说完,看了看徐景昌,却发现徐景昌托着下巴,陷入了思忖。姚广孝忍不住笑了,“我说定国公,你还想保他不成?” 徐景昌笑着摇头,“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只是要我说,也未必人人都想弄死他,这事或许还有商量。” 姚广孝目瞪口呆,溥洽也是惊掉下巴……他们俩加起来,都一百五十岁了,他们都没见过这种捅破天的事情,还能活命? 这是把大明律当成了笑话吗? 徐景昌淡淡一笑,“您两位先别着急,这人我锦衣卫要了。” 徐景昌又道:“悟宇,你所有收钱的往来账目,悉数交给我,不许有半点差错隐瞒。” 事到如今,悟宇哪敢隐瞒,只能乖乖答应,此刻能活一刻钟都是赚的。 徐景昌收拢了这边的事情,转过天,笑呵呵去了通政司。 等他到了,感觉氛围就不一样。 本部官员也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那些其他衙门排队递公文的,也都趁机聊天,询问着什么。 徐景昌把胡濙叫了过来,“怎么样了?莫非事情传开了?” 胡濙道:“是有人讲,那个出售黄金矿场干股的事情,怕是有了问题,赵王这边都撤回了钱。还有相应的人也不见了踪影。” 胡濙压低声音,“定国公,您看这事要怎么办才好?” 徐景昌笑道:“这事不用我看,很快就会有人过来了。” 果不其然,就在徐景昌说完,老岳父礼部尚书黄观就来了。 徐景昌大为惊讶,“我说您老人家怎么也掺和这种事情啊?” 黄观哼道:“老夫岂能贪图这点钱财,再说了,我有女儿,她时常接济,我家里的钱够花了。” “您女儿啊?那不就是我的钱吗!” 黄观哼道:“我不管那些,反正花你的钱,我心安理得。只是我有些门生弟子,还要江西来的同乡,他们在家里头的产业被太子殿下那边抄了,就想要赚点钱花……现在人都找不到了,你说咋办吧?” 徐景昌这才听明白,原来还有不少江西大户成了最后的接盘侠。 “我只能赞叹一声,真是大智大勇,了不起啊!” 徐景昌刚说完,吏部尚书蹇义、户部尚书夏原吉、兵部尚书方便、刑部尚书吕震……除了尚在外地的工部雒佥,这几位都来了。 “我说你们都陷进去了吗?咱大明朝就没有一个明白人?” 第二百九十六章 没办法了,只能对外用兵了 通政司的议事厅,几位尚书两旁列坐,徐景昌双手插着,看着这帮人。 “说吧,都有什么事情?” 蹇义绷着脸道:“我想说的事情,十万火急,十分重要。” 他说完之后,竟然没有继续说下去,重要,重要在哪啊? 夏原吉立刻接过来,“我要说的也极为重要,必须立刻处置。” 吕震更是附和道:“确实,如果不处理好,就会有塌天大祸。” 听着这几位不停诉苦,却又不肯直说,徐景昌当真是笑了,“我说你们几位也用不着这么惶惶不安吧,不就是几个钱吗?” 夏原吉勃然大怒,“什么几个钱?我们说的是事,事情!” “什么事情?”徐景昌追问。 夏原吉怔了怔,终于无奈道:“钱的事。” 议事厅瞬间沉默了,方宾想笑,但又不好意思,只能使劲儿憋着,弄得神色诡异,好不难受。 徐景昌冷笑道:“别端着了,你们赔了多少钱,咱们想办法,还是能解决的。” 听到可能追回来钱,方宾立刻张嘴,就要说什么,但是发现其他人无动于衷,又不得不咽了回去。 几位面面相觑,互相看着,徐景昌受不了他们的沉默,只能道:“夏尚书,你是户部尚书,也熟悉辽东的情况,伱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被骗的?” 夏原吉仿佛被踩了尾巴,厉声道:“我怎么会被骗?我堂堂户部尚书,执掌财税,怎么会连这点事情都不知道,你不要诬陷好人?” 徐景昌哼道:“你是好人,那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夏原吉无奈长叹,很是无奈,“我自然是没有上当,奈何下面人卷入太多,他们都以为这事能发财,我也不能明白告诉他们,这是个骗局。更何况,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很多人卷进去了。”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哼道:“有多少人?你能说说不?” “这个人数就多了,朝廷的文武官吏,京中的富商,还有外地的商贾。” 徐景昌听到这里,混不在意,“如果只有这些人,他们死就死了,我懒得管。” “你不能不管!”夏原吉突然拔高了声音,怒冲冲道:“你要是不管,今年国库亏空就补不上,后面的事情非常严重,明年陛下御极五载,我看你怎么交代?” 徐景昌大为不解,几个官吏赔了钱,一群富商受了损失,跟他能有什么关系? “我说夏尚书,你不会把国库的钱拿去买了黄金吧?” “瞎说!我怎么会干这种事情……只是市舶司那边,出了点小差错。” “市舶司?”徐景昌惊讶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夏原吉面前,死死盯着他,“你给我说清楚了,市舶司管理朝廷关税,掌握着宫里的钱袋子,市舶司怎么可能卷入其中?” 面对质问,夏原吉十分狼狈,却也不好隐瞒。 “是这样的,市舶司那边每三个月,才和宫里国库结算一次,他们手上有一些闲钱……”夏原吉的声音不高,可徐景昌也听得明白。 “所以他们就把钱拿了出来,想着半个月就能赚三成利息,到时候把钱抽出来就行了,是吧?” “不是!”夏原吉争辩道:“其实市舶司已经很警惕了,他们第一次只放了三千两,大头儿还都是放在了钱庄。” “然后第二次就多投入了,是吧?” “没有!明明是第三次,才开始加大投入的……毕竟钱庄的利息太低了。”夏原吉无奈说道。 徐景昌算是听懂了,市舶司最初还算谨慎,一次两次,到了第三次,才开始加大投入,没想到一下子被套进去了。 “老夏!市舶司就是玩钱的,结果还上这种当?第一次就不该!你难道不知道?” 夏原吉哼道:“你跟我说也没用,那时候我还在北平,等我回来,他们已经没法抽手了。” 怪不得老夏敢在几个人面前说实话,原来他早有脱身之计。 再看看其他人,徐景昌盯着蹇义,“我说蹇尚书,您老总不是贪财之人吧?” 蹇义道:“定国公啊,我对天发誓,我绝没有买什么黄金,哪怕把我扔到诏狱,也是这话。只不过我十分忧心,朝廷是主张开发辽东金矿的,如果因为此事,影响了整个大局,动摇了人心,这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方宾也跟着道:“定国公,实不相瞒,据我所知,军中将领,还有许多勋贵也卷入其中,让他们们蒙受了损失,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几个人都愁眉苦脸,满脸的无辜。 徐景昌却是心知肚明,不管是主动参与,还是知情不报,这帮人都难逃干系。 只不过这里有一个大事,就是朝廷其实是鼓励发展工商的,士绅大户,乃至朝廷官吏,投资商业,开发矿场,尤其是辽东这种地方,是很鼓励的。 这帮人盘算着朝廷不反对,以他们的地位,敢骗他们的不多,更何况半个月就能赚足三成,这么短的时间,不会出事的。 就算出事了,他们也有办法把钱拿回来。 一个大聪明如此,两个大聪明如此,朝廷的文官武将,不知道卷进去了多少。 哪怕没往里面扔钱,这几位也必须来求徐景昌了,不然的话,一旦炸开了,他们谁也别想全身而退。 说到了最后,依旧是夏原吉道:“定国公,你也该清楚,这一次牵连进去的商贾特别多,如果大家伙的钱都拿不回来,为了拆东墙补西墙,他们就不免挤兑钱庄。钱庄一旦遭到挤兑,宝钞就会出事,宝钞不稳,咱们想要填补国库就势必有反复。如果不能跟陛下交代,咱们可都没法过这一关啊!” 徐景昌气得翻白眼,“你们还有脸把我拉进去?明明是你们贪得无厌,自己掉进去,现在还要把朝廷都拉上,信不信我直接跟陛下讲,大不了鱼死网破,把你们还有你们那些废物部下,全都给抓起来,一起销账!” 夏原吉眼皮低垂,默不作声。 蹇义神游天外,也不说话。 如果当真逃不掉,我们也认了。 这几个人也算是摸准了徐景昌的脉……如果这事真的炸开了,朝臣们损失惨重,势必动摇发展工商的信心,也会影响经济发展,后果不堪设想。 经济这玩意,就是玩个信心。 说句过分的话,这帮投钱的人,严格说起来,他们比起那些保守的士绅地主还要进步多了……这帮人能算作半个盟友。 如果他们都完蛋了,没有几十年,根本恢复不过来信心。 这就好比泡沫,谁都知道有问题,但是如果骤然戳破,后果还真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现在状况摆在这里,我也不妨告诉你们,锦衣卫已经查出了一些眉目,属实有人设计骗人,他根本没有从辽东弄到黄金,至于倭国的金矿,更是欺人之谈。这事情就是个骗局,所谓金矿干股,就是一堆废纸!” 不等徐景昌说完,兵部尚书方宾眼前一黑,几乎昏倒,幸好吕震扶住了他。 “你可要挺住啊!” 方宾心痛欲死,挣扎着道:“定国公,无论如何,也不能真的就成了废纸啊!” 徐景昌哼道:“那有什么办法?除非能真的拿到辽东的金矿,再从倭国拿到金矿。” 徐景昌说完,方宾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忙道:“那,那就想办法啊!” 黄观看不下去了,不用女婿说,直接道:“方尚书,辽东那边姑且不论,倭国的金矿,要让他们把金矿都交出来,除非用兵打仗!” “那就用兵呗!”方宾脱口而出,其实把他也吓了一跳。 众所周知,这帮朝臣向来反对用兵,听说朱棣要打,一个个都吓得不轻。 现在可好,为了他们的利益,竟然主动张罗打仗了。 没有听错吧? 方宾在短暂错愕之后,干脆把心一横,“定国公,倭国早就不服王化,且有倭寇频频袭扰沿海。我们吊民伐罪,讨伐不臣,出兵灭了倭国,抢了金矿,也是理所当然!” 这话说得义正词严,理直气壮,那叫一个慷慨激昂。 如果不考虑挽回损失的目的,这位倒还真是个合格的兵部尚书。 黄观气哼哼道:“疯了,你们疯了!兵者,国之大事,岂能如此胡闹?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意发兵。更何况为了一个骗子,不惜大动干戈,这事情传出去,我们会成为千古笑柄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干。” 黄观的话完全被几个人忽视了。 夏原吉道:“定国公,你看如果朝廷出兵讨伐倭国,胜算有几成呢?” 徐景昌想了想,“这个胜算还是不小的,以我们船队的精锐,如果只是下西洋,运送货物,欺负蛮夷小国,实在是太浪费了。如果能趁机讨伐倭国,扬我天威,倒也不是不行……但是需要有个合适借口,最好能让琉球啊,高丽啊,他们上书,我们顺水推舟。” 蹇义立刻道:“这个容易,琉球想来听话。” 夏原吉也道:“没错,户部可以拿出五百万两军费,此战必胜!”老夏说这五百万两,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不是他的钱一样…… 第二百九十七章 朱棣不听话 这几位重臣纷纷赞同出兵倭国,假的变成真的,这事也就不是事了。 可徐景昌却是眉头紧皱,丝毫没有乐观的意思,“我看这事情还有两点紧要的,需要解决,不然没法善了。” 众人互相看了看,方宾躬身道:“定国公,请指点。” 徐景昌道:“其一,半个月三成的利,利滚利……账上究竟是多少钱,谁也算不清楚。为什么有人张罗着抽出钱财,就是因为他们算过了,几万两变成几百万两,就算倭国遍地黄金,也断然弄不到这些。所以无论如何,朝廷不能当这个背锅的,也背不起。” 夏原吉立刻道:“这样好办,我们只要接手,并且规定年利不得超过两成,以实际出资为准,让他们赚点,但赚不多也就是了。” 徐景昌道:“那这个数额怎么算?户部有把握吗?” 夏原吉想了想道:“这样吧,干脆直接设定一个上限,比如每家最多十万两,超过的就不算了。” 徐景昌道:“那如果有人分散成几家,借用别人名头?” “严查,而且领钱之后,这些钱都要放在指定的账户,户部要时刻监察……总之发现异常,就一查到底。” 夏原吉正在说着,吕震突然咳嗽了一声,“夏尚书,你们户部查案子到底不如刑部专业,这事还是交给我们吧。” 老夏一怔,因为很显然,他是朱棣认定的几个大尚书,比吕震这种高一级,却是没有料到,吕震居然敢和他争夺权力,属实让人诧异。 另一边蹇义倒是点头,“属实,往后刑部也该下点功夫,你们不能光是查人命官司,财物纠葛,像这种欺诈类的官司,也不能放过,你说是不是?” 吕震慌忙道:“天官是明镜,刑部属实要多花些功夫了,明明是骗人的事情,居然能大行其道,实在是不应该。” 徐景昌含笑不语,几个尚书争权夺势,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他们闹他们的,也没人能撼动通政司的地位。 他笑道:“一个是对下面的处置,再有就是上面了。” 上面? 那自然就是朱棣了。 黄观好奇道:“陛下向来喜好用兵,讨伐倭寇,应该顺理成章吧?” 徐景昌呵呵道:“要真是这么容易,我也就不发愁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难道朱棣不是最容易说服的吗? 事实证明,朱老四也和昔日不一样了。 “朕很难贸然答应。” 朱棣在武英殿议事的时候,直接道:“倭国远在海上,大元朝两次讨伐,损失惨重。虽说大明水师远胜元朝,但是也必须彻底评估,方才能动兵。其次,倭国风俗迥异,我大军登陆之后,即便能够占据倭国疆土,但如果陷入长期乱战之中,没法以战养战,全靠大明物资补给,要花多少钱?财税能不能承受?这还是其次的,将士远征倭国,如果出现了死伤,没法魂归故国,国家该怎么赔偿?” 朱棣一口气说了好几项,全都是出兵面临的重大问题。 最后朱棣总结道:“诸位卿家都是大明的股肱之臣,面对军国大事,朕还希望伱们慎重一些,要拿出完备的结论,才好上奏,切勿轻浮冒进。既然已经失了财,就不要继续误国了。” 今天的朱棣自始至终都没有疾言厉色,可越是轻声细语,就越是暗藏惊雷,这几位尚书互相看了又看,心惊肉跳,陛下这是要干什么啊? 开疆拓土,扬威异域,不正是陛下想要的,竟然讲出了这么一番道理,着实有些招架不住。 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又或者,要把账算在群臣的头上? 大家伙没法子,只能把目光放在徐景昌身上,很显然,也只有这位能摆平眼前的事情了。 “陛下,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彻底评估,倭患要除,将士们出征也不能没有准备,还是稍后再议。” 朱棣点了点头,“也好,其他人都退下去吧,朕还要和定国公聊聊。” 别人都走了,就剩下朱棣和徐景昌两个,朱老四憋了一肚子笑,简直要控制不住了。 他说要深思熟虑,不能随便用兵的时候,那几位尚书的神色别提多精彩了。 “这帮混账东西,朕要用兵,他们都百般阻挠,现在想挽回自己的损失,一个个都上蹿下跳,他们把朕当成什么人了?想让朕替他们打仗用兵……也不是不行,需要他们拿出足够的诚意。” 徐景昌连连点头,“吾皇圣明,要的就是这个。” 朱棣说得高兴,可又道:“徐景昌,这一次的黄金案子,牵连那么多官吏,朕趁机肃清吏治,不是挺好的事情吗?你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你是打算庇护朝臣,还是另有所图?” 徐景昌笑道:“陛下,臣一向是为了大明……您也该看出来了,对外用兵的事情,难逃朝廷出力,将士受损,文臣富商得利的局面。这可算不得什么好事,陛下要想能时常对外用兵,能得到全天下的支持,就必须协调好各方的利益,让大家伙都有好处可拿。而且还不是简单的赏赐,不然总归逃不了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局面。” 朱棣听着,面上含笑,“徐景昌,你的意思是这事还要听军中诸将的意思,对吧?” 徐景昌道:“确实需要听将领们的看法。但是更要关心普通将士……臣的意思,凡是海外部署,参与作战,需要给他们三倍俸禄,而且还要规定部署时间,如果出现死伤,必须有丰厚的补偿……这些事情都要兵部拟定,五军都督府也要参与,最后由陛下核准。” 朱棣点头,“你说的很对,唯有如此,才能对得起将士们的付出……只是朕想不明白,如果真的这么安排,朕要对外用兵,又能调动多少兵力?会不会往后都别想打仗了?” 徐景昌哈哈大笑,“怎么会这样,陛下只要稍微规定一些适用范围就行了。” “你的意思是?” “比如说安南,辽东,大漠,西域……这些地方都算是中原故地,而且陆上连接,对这些地方用兵,那是大明将士的职责所在,谁敢叫苦叫累,违抗军令,自然以逃兵论处。但如果涉及到了倭国,还有海外诸国,什么爪哇、天竺、大食、波斯,还望陛下能体谅将士的艰难。” 朱棣默默听着,道理上没错可这话岂不是说,没法对什么爪哇、天竺用兵了、 “徐景昌,你的意思,是朕要小心用兵,不用好高骛远?” 徐景昌摇头道:“不是啊,臣的意思正规兵马不能出国,可以让那些大户想办法啊!” 朱棣诧异,眼珠子瞪得老大,这是什么主意? “陛下请想,这就跟女真兵马一样。他们更松散一些。只要规定清楚,这些人出国才能得到兵器铠甲,而申请回国,必须有相应的条件,还要上缴兵器……他们没法在大明添乱,到了海外,随他们怎么折腾,就跟朝廷没关系了。” “臣斗胆言说,这对外用兵,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就算一次打赢了,对方也只是暂时臣服。朝廷能承受一次两次大战,不能承受没完没了的袭扰。而能对付这些袭扰的,只能是同样的小股兵马。这一次这么多豪商大户牵连进来。陛下固然可以尽数诛杀,肃清吏治。但如果能把他们敛财之心,引导到开疆拓土之上,或许能有不一样的奇效。” 朱棣默默听着,当徐景昌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也不能不心动了。 过去朱棣最难受的就是自己一心向前冲,结果所有人都在拖后腿,而今天却是拉着所有人下水,大家伙一起来干一件事,毫无疑问,成算会增加许多。 而且徐景昌讲得也很有道理,就拿漠南的情况来说,朝廷属实能打一次两次的大战,不管几万人,十几万人都行。 唯独扛不住的就是日夜不停,袭扰不断,每天钝刀子割肉,那个实在是太难受了。不光损失巨大,而且没完没了,会极大影响军心士气。 徐景昌在漠南的布局,就是用大量的农场牧场民兵,去对抗小股袭扰。然后通过商货贸易,得到一些蒙古部落的兵马,让他们维持地方安全。 只要安稳了,就能做生意,只要能做生意,就有了共同利益,然后就可以坐下来谈……几十年,上百年,一代人两代人,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家人。偌大的华夏,也就是这么来的,没有什么取巧的办法。 徐景昌和朱棣商议妥当,随后到了第二天,朱棣就召见几个国公,进行了商讨,随后朱棣下发了五军都督府的公文。 目前水师船只要用在下西洋上面,能抽调出来的不多,只有二百艘船。 能用在登陆作战的将士也不多,只有区区三千五百人。 而且由于不了解倭国风气,五军都督府方面认为需要派人去进行全面调查,大约需要三年准备时间。 总结起来,船不够,兵没有,计划暂无……反正你们自己看吧! 第二百九十八章 犬父虎子 面对五军都督府的公文,六部这边气得要死! 你们这是趁机勒索,是敲诈,知道不? 我们损失不小,这回你们勋贵也损失不少,咱们都是为了求财,怎么能不讲道义,趁机敲诈勒索,你们太过分了! 三年,三年准备妥了,这边黄花菜都凉了。 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行! 众所周知,博弈的双方,谁的定力更好,就能拿到更好的条件。勋贵这边也投入了不少钱,但也仅仅是钱财而已。 文官这边一旦收拾不了残局,鼓励工商的国策,宝钞的币值,商业投资的信心……户部没法和陛下交代,吏部也发不出津贴。 就连礼部都扛不住,还说建设更好大明朝呢? 这一件大事,就把牛皮戳破了。 怎么办吧? 赶快想主意,让这军头儿答应出兵吧! 而此刻徐景昌的府邸,聚集了在京的三位国公,有他的伯父徐辉祖,淇国公丘福,成国公朱能。 至于曹国公李景隆,尚在辽东未归。 这三位,加上定国公徐景昌,也足以代表勋贵了。 其实徐景昌不太愿意跟他们凑在一起,因为他现在可是超然的通政使,本就该高高在上,坑了文官坑武官,属于两头拿好处,两头不粘锅的。 奈何这帮勋贵太废物,根本都没有看清楚利益所在,徐景昌也不得不辛苦一下,给他们指点迷津。 “伱们要想清楚了,这一次的事情,不是要那一点点钱。” 朱能咧嘴道:“定国公,那可不是一点点钱,那是每年几百万,甚至更多。” 徐景昌气哼哼瞪了他一眼,“愚蠢,钱再多有什么用?到你们的手里,还能被人拿走,这条财路也随时能被切断。堂堂国公,世袭罔替,就怎么点见识?未免眼窝子太浅了吧!” 朱能无言以对,羞愧低头。 徐辉祖思忖道:“你的意思,是要有办法长久地保住这条财路?” 徐景昌点了点头,“大伯,当下正是提升水师地位的天赐良机啊!” “水师?提升他们的地位干什么?”丘福哼道:“打仗讲的是弓马骑射,哪里用得着水里的东西?” 徐景昌听到这里,直接把脸沉下来了,“淇国公,你要是有一苇渡江的本事,就带着兵马直接攻打倭国,仗着你的骑射无双,横扫蛮夷,岂不美哉?” 丘福顿时瞠目结舌。 徐景昌深吸口气,“你怎么就看不明白?眼下勋贵为什么在朝堂上吃亏?因为大家伙空有地位,但却不掌握多少实际的政务,即便到了打仗的时候,钱粮军令,也都掌握在文臣那边。如今有了下西洋的基础,又要对倭国用兵,正好趁机提升水师的地位,到时候水陆两军并重,我们在朝中就多了两份话语权,懂了吗?” 丘福恍然,朱能还是没听明白,“定国公,多了水师,明明就多了一份而已,怎么是两份?” 徐景昌彻底无语了,“既然有了水陆两军,在水陆两军上面,还要不要设立一个衙门,负责协调?” 朱能瞠目结舌,当真是开了眼界,还能这么玩? 此刻徐辉祖渐渐明白了徐景昌的用意。 对外用兵的难,就在于没有培育出相应的利益集团,缺少在朝堂上的利益保证。 徐景昌辛辛苦苦布局,也是为了这个。 不然的话,让郑和直接去就是,要是打赢了,都装进自己的腰包,岂不是更好? 奈何这种事情,都装在了自己口袋里,随时可能被断了。 利益这个东西,需要共享,需要和朝廷捆绑在一起,有制度上的保证。 想要开拓海外利益,就要水师保驾护航,反过来,武将勋贵捏着水师,就能随时捏文官的钱袋子,命根子。 要知道明朝虽然搞了海禁,但是这个海禁只是禁了朝廷,可一点没有禁止江南的大户走私发财。 “咱们把水师地位提升,格局打开了。不光在朝堂上能多一支力量,万一文官想要独吞海上利益,不许下海,咱们就能把他们这些年做的事情掀出来,懂了吗?” 朱能和丘福都连连点头,不得不说,属实擀面杖捅屁股,开了大眼。 跟徐景昌的大缺大德比起来,他们几个简直弱得无话可说。 可他们还有所迟疑,“定国公,水师位置提升了,总不能让郑和跟我们平起平坐吧?” 徐景昌斜了眼丘福,哼道:“淇国公,你是觉得自己比三宝太监高贵不少呗?” 丘福老脸通红,忙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不合适。” “属实不合适,这么多勋贵,全都号称名将,连几个像样的水师统帅都找不出来,还让人家三宝太监辛苦,我只能说恶心,恶心啊!” 刹那之间,丘福的老脸变成了紫茄子色,朱能连连咳嗽,缓解尴尬。 徐辉祖倒是感叹道:“如此说来,属实需要多培养水师人才,勋贵这边,不能故步自封了。” 徐景昌哼道:“也不光是勋贵,武学那边就行,从那里面挑选,陛下只会更高兴的。” 丘福大为惊讶,“定国公,你这么干,是不是不合适?” 徐景昌冷笑道:“确实不合适,我该让兵部尚书方宾直接跟陛下建议,我看陛下会不会同意?” “这个……”丘福老脸通红,终归只能把目光落在徐辉祖身上。 “魏国公,你也是这么看吗?” 徐辉祖叹道:“不这样怎么办?为什么咱们面对文官,总是吃亏,因为文官那边源源不断,不是咱们能比的。” 丘福争辩道:“咱们不也是办了武学吗?” 徐辉祖道:“是办了武学不假,可那些领兵掌权的,哪个不是勋贵将门?别的不说,就连三宝太监都不能容,武将这边,和文臣比起来,似乎更需要改革才是!” 谁更需要改革? 不是文臣,反而是武将! 这话是真的刺耳,身为顶级勋贵,丘福和朱能都不爱听,但是又无从反驳。 徐景昌终于冷笑道:“其实水师那边,讲的是大船胜过小船,兵多胜过兵少……随着火器装备,谁的火器更强,谁的优势就更大。在陆地上,尚且能够以弱胜强,但是到了海上,可就难了。现在把水师地位提升起来,其实能得到好处的,反而是勋贵。你们难道不知道,海军是个贵族兵种?” 徐景昌感叹道:“我辛辛苦苦,是给你们勋贵留一块自留地。你们当真以为我需要这些玩意?跟你们谈事情,实在是费事,早知如此,我就跟蹇义和夏原吉谈了……我愿意帮着他们,俩个文官掌军,以文御武,也没有什么难度。” 丘福和朱能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徐景昌说到做到,他是真的具备这个能力的。 “定国公,那些文官不会打仗的,他们掌军只会坏事。” 徐景昌哼道:“别说人家,你们的勋贵二代,三代,就真的会打仗?武学那边培养的人,大不了给他们一个文官出身,让他们监督武将也就是了。” “我跟你们讲这些,不是吓唬你们,而是提醒你们,现在的大明,正处于一个转变的关头,衙门增设削减,权柄增加调整,都在一念之间,你们可不要自误误人!” 话说到了这里,两个人终于无语。 “定国公,既然如此,我们都听你的就是。”朱能老实道。 徐景昌纠正道:“我是希望你们清楚,自己的利益在哪里!要有长远的眼光,要有大格局,不能小鼻子小眼睛。” 徐景昌的这番敲打,两位国公默默无言。 回到了家中,朱勇听完犬父的叙述,毫不留情给了他一个最大的白眼。 “人家定国公说得多好,都怪你们自己,故步自封,小鼻子小眼。” 啪! 朱能猛地一拍桌子,“小兔崽子,你怎么跟你爹说话呢?” 朱勇翻了翻眼皮,“爹,你最好别骂儿子是小兔崽子。” “为什么?你还不能骂?” “那倒不是,主要是对您老人家不利。” 朱能愣了一下,随即暴怒,跳起来就要打。 “我他娘的抽死你这个兔崽子。” 朱勇掉头就跑,转眼就消失了,别说,溜得比兔子还快。 可转过天,朱勇就出现在了通政司的外面。 “定国公,我不能跟那些废物一样了,我要出海!” 徐景昌微微一怔,随即道:“朱勇,出海可是有危险的,而且还要离开家乡,漂泊海上,不是什么好差事。” 朱勇叹了口气,带着稚气的面孔,满是无奈,“这有什么办法,都是家父无能,不得不为!” 徐景昌愣了下,伸出大拇指,“很好,就冲这个,勋贵总算没输给文官。” 朱勇一愣,此时旁边走过来一个上了年纪的重臣,赫然是之前被朱棣赶到海外的宋礼…… 第二百九十九章 勋贵之首 从徐景昌这里回来,朱勇挺着胸膛,目光睥睨,根本没把他爹放在眼里。 要不是有我在,你就丢了大人了。 朱能哼了一声,“你得了狗头金?瞧瞧,尾巴都翘上天了!” 朱勇不客气道:“爹,你知道宋礼不?” “知道,不就是当初一问三不知,还要拿礼法感化蛮夷,让陛下给赶出海外,跟郑和下西洋了,对吧?” 朱勇翘着二郎腿,喝了一口茶,哼道:“可人家回来了!” “回来了又能怎么样?一个老朽酸儒,侥幸逃得性命,他还能翻天?” 朱勇呵呵道:“他是不能翻天,可他打算写本书。” “写书?什么书?就像解缙、杨荣他们弄的?”朱能哼道:“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等他写出来,咱们买一本看也就是了。” 听老爹如此不屑一顾,朱勇实在是太失望了。 这个犬父,不光无能,还十分糊涂! “伱知道什么?他跟定国公一说,定国公立刻给他取了书名,叫《海国图志》。” 朱能一怔,“海国图志?什么玩意?” 朱勇一跃而起,拍着桌子,冲他爹吼道:“什么玩意?定国公认可的书,陛下也会喜欢的。往后肯定要大举刊印,要让所有读书人都学,这是以后学堂的教材,知道吗?” 朱能被吼得吓了一跳,等他冷静下来,也觉出不一样了,但这个兔崽子太猖狂了! “你咆哮为父,你大逆不道!” 朱能举拳头要打,朱勇这回可不怕了,“你清醒点,这种书籍不光是文人要读,武学也要读。你还没感觉到害怕?往后我们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就谈海外的风土人情,物产气候,筹谋如何用兵,怎么发财……结果你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傻呵呵听着……我就问你,还有脸当这个成国公吗?” 朱能喃喃自语,“是没有……不对啊,我这个爵位是世袭罔替的,与国同休,你懂不?” “懂!怎么不懂!咱们家还有一块免死金牌呢!”朱勇哼道:“你长点心眼,这玩意能管用吗?” 朱能下意识道:“陛下到底不是太祖皇帝,你别瞎想。” 朱勇更加不屑了,“光有爵位就行了?人家汉王、赵王都有产业。就连太子妃家都有好几千织机。往后想要说话有份量,手里就必须有钱。能一呼百应,一诺千金,懂不?” 朱能点了点头,可又觉得不对劲,“兔崽子,你倒反天罡了!” 朱勇总算恢复了一丝冷静,然后对朱能语重心长道:“爹,我真是着急啊,你知道不,我在税务司的这几年,看到了多少发财的?咱们不能落到人家的后面。” 朱能翻了翻眼皮,似乎还真是这个道理。 “臭小子,你都学了什么?” 朱勇呵呵道:“我学的东西可多了……至少我学到了一万种逃税的办法。” 朱能大吃一惊,“这么说你小子算是把这套商贾手段看透了?” “哪有!我知道了一万种,很快就有一万零一种……爹,人生在世,最紧要的就是与时俱进……这是定国公教给我的。像你们这样,以为成了国公,就可以安然度日。不光自己没出息,还拉着儿孙一起没出息,你怎么跟人家斗啊?” 朱能气得翻白眼,这个兔崽子说话是真不好听,但是仔细思量,也确实不好听。 可不好听归不好听,话里面还是有些道理的。 “你个小兔崽子,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朱能哼道:“说吧,你又有什么打算?” 朱勇哼道:“我的第一步打算,就是去一趟倭国,最好能圈占一块地方。我在那边弄个商行货栈,先赚点钱。” “然后呢?” “然后就算是扩大地盘,鲸吞蚕食呗。”朱勇哼道:“您没看朝廷最新的消息,准许高门大户,招募私兵,参与海外征战的。” “你想去倭国打仗?你行吗?”朱能不客气道:“我可提醒你,打仗不是收税,这些年你光跟钱打交道,你会领兵吗?你知道什么是兵书战策吗?” 朱勇哈哈大笑,“爹啊,这就是你的糊涂了,我是不知道,但是咱们大明不缺这样的人啊!现在天下承平,朝廷又设立武学,原来那么多军中悍将,我只要花钱招募到麾下,让他们替我打仗不就行了。爹,您老一定要清楚一件事,咱们行走朝堂,关键不是有什么本事,而是跟对人,看准方向。” “跟对人?” “没错啊,比如说您,如果当年没有被分到燕王府,而是被送去了宁王府当千户。估计这一轮整军,您就可以解甲归田了。”朱勇毫不客气道。 朱能微微颔首,可很快又觉得不对劲儿,“兔崽子,你是不是说你爹废物?我非要教训你小子不可!” 朱能追着儿子,父子俩不说是其乐融融,也是不共戴天了。 只不过闹归闹,朱能还是认可了儿子的想法,朱能给他筹备了八十名精悍的将士,都是随着朱能出生入死的旧部。 有了老爹的支持,朱勇就更勇了。 他在京城最好的饭馆,宴请众人。 少国公都准备出去了,这个震动是很大的。 丘福也把儿子叫来了,他这俩儿子和朱勇不一样,没那个觉悟,但是丘福也不惯着他们。 “告诉你们,我也不知道出去能干什么……但是既然朱能都能派出他的儿子,我也不能落后,他派出去一个,我就派出去俩!” 这个该死的胜负欲,把丘家的两位少爷都弄傻了。 没有办法,只能认命。 “父亲,孩儿也想走一趟。” 徐钦向徐辉祖提出了要求。 徐辉祖大为惊异,不对劲儿啊,他这个儿子早就考上了功名,现在朝中任职,前途一片光明,没事去外面干什么? 徐辉祖到底比一般人开通,而是耐心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徐钦道:“也没什么,孩儿当初就主张求财于四夷,可四夷到底有没有财?又该用什么手段,孩儿还是一无所知,譬如纸上谈兵。难以让人信服。这几年我抽空读了历代的史书,只能说南辕北辙,差异极大,很难有个定论。我打算亲自过去,仔细瞧瞧。” 徐辉祖沉吟了一阵子,才说道:“可是此去有危险啊?” 徐钦笑道:“父亲,您看三宝太监都走了这么多次,当真出事了?还有曹国公,他也不辞辛劳,尚在辽东,而且……” 徐钦顿了顿,这才道:“您想自己的儿子,就一直比不上侄子?” 徐辉祖顿时目瞪口呆,这话可够狠的! “那个吾儿,你堂弟就是个妖孽,跟他较劲儿没意思,输了也不丢人。明白不?” 徐钦无奈苦笑,“孩儿明白,孩儿也没指望跟人家比,但孩儿总要有些成就吧?不然何以面对先人?何以面对后人?” 这一次徐辉祖彻底无言,只能点头。 “吾儿有出息……只是你最好还是和景昌打个招呼,要让他心里头有数。” 徐钦想了想,还是点头道:“孩儿明白。” 在得知堂兄准备随着出海,徐景昌心情很不错,“其实吧,这一次出去,风险没多大。” 徐景昌直接跟他交底了。 “我跟宋尚书聊了很久,他说对哪里出兵都好,唯独倭国,只要能打赢一场,把他们打服,后续的事情就好办了。至于打服他们,我也跟三宝太监聊了……咱们的船队配属了火铳火炮,而且船只坚固,就算凭着撞击,也能灭了倭国的船队。” 徐钦点头,可又疑惑道:“既然如此,五军都督府那边,何必推三阻四?” 徐景昌大笑,“要是不推三阻四,哪来这么好的条件!又如何让勋贵大户,都把子弟派出去?” 徐景昌笑呵呵道:“现在除了我这个定国公之外,在京所有国公子弟,都有出海的,这是个好现象,大明的少年郎,一代胜过一代,这也是大明的希望,我很欣慰!” 徐景昌颇为满意,甚至有点喜出望外了。 徐钦和他聊了一会儿,得到了鼎力支持,自然满意而去。徐钦不想求财,他主要是想了解海外的情况,因此还约了几个同科好友。 身为文人,竟然也能主动出海,也颇为激动人心。 随着各方准备妥当,距离出兵的日子越来越近,这一天徐景昌返回府邸,夫人突然变颜变色,手里拿着一份约书,递给了徐景昌。 “你瞧瞧吧,这是在你儿子床头发现的。” 徐景昌接过来,展开看了看,内容也不复杂……大约就是这一次出海的收益,五成分给徐显忠。 嗯,徐景昌宝贝儿子的大号叫徐显忠,是朱棣给取的。 毫无任何文化底蕴,非常符合他们朱家人的文化审美。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给的?” 夫人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几天到咱们家,还见过儿子的,就只剩下朱勇了。”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终于无奈叹息,“那就是他了。” 夫人担忧道:“那用不用还给他啊?” 徐景昌摇头,“还什么?他们能挣到钱固然好,万一赔了呢?” “赔?还会赔钱?” 徐景昌意味深长一叹,“在没有这份约书之前,还真说不好!” (本章完) 第三百章 千秋大业 徐景昌抱着肥嘟嘟,粉嫩嫩的儿子,小家伙长得飞快,要不了几年,他就抱不动了。 “你个小崽子知道吗?都有人往你身上投资了!” 徐显忠当然听不懂这话,他只是咧嘴笑。 而小孩子的笑,又是最有杀伤力的,徐景昌很快就打定了主意,让这小子多拿点,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既然是自家的事情,就不能让儿子有损失。 徐景昌很干脆,他随后公布了一条政令,而且还通过了邸报宣传出去,讲的就是从吕宋发现了金矿……这个消息可是太及时了,等于给摇摇欲坠的金矿投资,打了一针强心剂。 如果说倭国尚有两次战败大元的事迹摆在那里,让人心中忌惮,不知道结果如何……吕宋就没什么好说了。 以他们的程度,随便从三宝太监手下调几艘船过去,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投资的事情,本就是搏一个希望,只要坚信明天会更好,不断有故事可讲,就不会崩盘。 而徐景昌又进行了一项不断离谱的操作……他把黄金投资的生意,和其他大明的债券打包,送去了安南。 这么好的发财生意,自然要普天同庆,上下同欢,哪怕是藩属国,也能得到大明的青睐。咱们携起手来,一起走向满是黄金的富饶沃土…… 看到了徐景昌的操作,夏原吉已经无言以对了。 “我真傻,真的!我单以为这小子当了爹之后,会收敛一些,讲点道德。我现在才知道,某人就是天生的缺德玩意,幸好当初没有结亲,不然我都会被他给卖了。” 夏原吉心中哀叹,但是他也不得不叹服,姓徐的属实厉害,眼瞧着就要炸开的一颗惊雷,愣是让他给压制住了。 这份功力,放眼朝堂,也真是没谁了。 夏原吉收拢了手头的案卷,过来找徐景昌。 “定国公,那个悟宇和尚正在和各方协商,已经有三分之一接受利息调整,愿意放弃分红,只求拿回本金……其余的人,也在谈论之中。” 徐景昌点了点头,“这么看起来,事情属实好了起来。” 夏原吉点头,仰头长叹,一声苦笑,“总算是又躲过了一劫。定国公啊,实不相瞒,我是真有辞官不做的心思。我现在就像是个提着水桶的可怜人,遍地都是火烛,一旦烧起来,就直上九霄,我的这点水,根本不够用。” 夏原吉频频倒苦水,徐景昌笑道:“夏尚书,你的意思莫非是要给户部增加几个人?” 夏原吉道:“这也是陛下赞同的,户部最少也要四个尚书,一个管户籍,一个管商税,一个管度支宝钞,再有一个总览全局。” 民政部,商业部,财政部…… 徐景昌笑着点头,“我完全赞同,回头我就跟蹇尚书聊聊,然后尽快把名单递给陛下,尚书侍郎我们定……至于下面的官吏,伱看是从科举上选,还是怎么办?” 徐景昌的痛快干脆让老夏都惊呆了,“你不给我掣肘,不拖延推诿?” 徐景昌哼道:“你要是这么想我,那我也可以如你所愿。” 夏原吉慌忙摆手,他可没有折腾自己的毛病。 沉吟了好一会儿,夏原吉才道:“定国公,你看是这样的,户部这些破烂事,光靠着科举出来的人,那是绝对不行的。我打算四方求才,尽快完成户部的变法。” “怎么说?”徐景昌很好奇道。 夏原吉介绍道:“所谓四方求才,这一个还是科举,侍郎下面的郎中,主事,离不开科举人才。” 徐景昌点了点头,“没错,毕竟他们容易控制,更厉害的你就把握不住了。” 夏原吉给了徐景昌一个大白眼,“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随后他又道:“这第二个,就是太学生,尤其是江西的太学生。” 徐景昌道:“就是那些太子殿下弄去的太学生?” “对,我发现他们彻查地方,处置大户很有魄力,户部急需这样的人才。接下来不光是江西,还有其余省份,也都用得着。” 徐景昌表示赞同,“夏尚书有心了,这是一步好棋。” 夏原吉道:“接下来就是要从市面上求才。” “市面上?” “对,不管三教九流,凡是能通过考核,有一技之长的,悉数收入户部……他们负责征税,清查逃税等事项。” 徐景昌也笑道:“不错。” “至于最后一向……我想要点兵马!” “兵马?户部不是有税丁吗?” “不是税丁,而是那种有军中经验,能够令行禁止,雷厉风行的……我在北平的时候,处理每一个隘口的事情,就仰仗着军中将士……他们不像官吏,做事干脆,闻令而动,十分好用。” 徐景昌微微一笑,心说夏原吉看的还挺准的。 除了少数科举进士,属于充门面的,剩下的三类,全都是有本事,能干事的。尤其是军中将士,这更是个妙招。 因为有了武学的关系,将领不再是一名不文的大老粗,让他们处理一些政务,完全是可能的。 而且军务出身,使得这些人执行能力强,服从性高,堪称宝贵的人才。 唯一的问题,就是大举引入这些不算人才的人才,肯定触怒当朝诸公。 “夏尚书,你这是让我帮你得罪人啊!”徐景昌感叹道。 夏原吉嘿嘿一笑,“国事为重,定国公辛苦一些吧!” 徐景昌笑了,“行,我去和蹇尚书协调……其实要说服他也不难,就是要给吏部也配上四个尚书!” 夏原吉瞬间瞪圆眼睛,“定国公,你可不能纵容他啊,现在通政司下面也只有四个参议,你不能让吏部喧宾夺主啊!” “那你户部呢?”徐景昌淡淡道。 夏原吉道:“户部?你想用谁,我就照办。我肯定唯命是从,你只要多给我几个尚书就行了。” 徐景昌直接翻了翻白眼,别跟我装孙子,我又不是笨蛋。就算是我推荐的人,只要坐上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也要为户部利益服务,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过夏原吉也属实说对了一些……户部是个专业性非常强的衙门,增加几个尚书,每人负责一摊,还真不会撼动通政司的地位。 但是让吏部做大,结果可就不一样了。 “老夏,事情就说定了,我去帮你安排。” 徐景昌答应妥当,可谁也没有料到,转过天的一个消息,直接把当朝诸公弄得不会了。 “定国公,根据江西急报,太子殿下去了鄱阳湖。”方宾脸色凄苦……朱高炽去了鄱阳湖,泛舟湖上,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接下来的一句话,立刻吓死了一片人。 “太子殿下借口游湖,去劝说鄱阳湖水贼了!” “什么!” 黄观惊讶的站起来。 吕震、刘观、杨士奇、杨溥……全都瞪大了眼珠子。 咱们不能开这种玩笑啊? 鄱阳湖的水贼,虽然不如洞庭湖顽固悠久,但历史也远胜过大明朝。 朱元璋击败了陈友谅之后,就派人进剿,战果是有的,但却始终根除不了。 绵延至今,不敢说是一颗毒瘤,也是顽固脚气,等闲治不好了。 “太子殿下怎么会以身犯险?这不是糊涂吗!那些官吏都是干什么的?难道不知道殿下身份尊重,万一有个闪失,谁能负担得起?”黄观气哼哼质问。 方宾迟疑了少许,哼道:“我看啊,太子殿下就是想学某位状元,跑去泰山,收降山贼,彻底平息江西的匪患……可山贼和水寇不一样,恩科状元也和太子殿下不同啊!” 方宾骂的正是左雨田。 属实山东的治理,给天下做了个表率。 山东有泰山贼,鄱阳湖也有水寇。 朱高炽想要毕其功于一役,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问题是如此弄险,确实有些过了。 “定国公,赶快行文江西,让地方官吏无论如何,也要把殿下带回来。”吕震怒冲冲道。 蹇义和夏原吉也都是这个意思,“要不派遣锦衣卫过去?又或者……定国公,你亲自跑一趟?” 徐景昌心说他倒不是嫌累,而是他走一趟,怎么也要五天时间,到了江西,还要联络朱高炽……不然的话,贸然过去,万一害了朱高炽怎么办? 正在大家伙迟疑的时候,朱棣突然驾到。 “你们谁也不要去!” 天子一句话,乱糟糟的群臣都老实了,大家伙低眉顺眼,不敢多言。 朱棣径直到了中间,一屁股坐下来。 他抬头看了看众人,脸上挤出一丝很违和的笑容。 “朕很高兴,真的!老大有出息了,敢以身犯险,这才是大明太子的气度,朕没有看错人。好,很好!” 朱棣道:“大家伙就在这里,等着太子凯旋,朕要亲自给他庆功,你们都用不着担心,老大有百灵呵护,没事,没事的!” 朱老四的嘴角抽动,怎么看都是言不由衷,也难怪,谁家儿子跑到了贼窝,当爹的能淡定? 此时的朱棣,也不比寻常老父亲好到哪里去。 一天,两天,到了第三天,朱棣直接把徐景昌叫过来。 “不行,朕现在就要去江西,你要是反对,也跟我一起去。” 徐景昌微微摇头,“陛下,臣觉得不必去了。” “你什么意思?” 朱棣勃然大怒,劈手揪住徐景昌,“你给我听好了,老大跟你关系可不错,他现在身陷险境,你要是无动于衷,不论如何,朕都不会答应!徐景昌,你也是当爹的人了,你该知道朕的心思啊!” 朱棣说这话的时候,居然是哀求的语气。 他真的熬不住了。 “陛下,其实臣想说殿下以往不太喜欢陛下亲征,也是存了陛下此时的担忧……父子之间,还是要相互体谅。” 朱棣怔了下,立刻道:“朕当然知道相互体谅,可现在的事情是老大有了危险,你说该怎么办?” 徐景昌淡淡一笑,“其实吧,殿下已经赢了。” “赢?” 徐景昌点头道:“殿下亲自去了一趟鄱阳湖,有十八处水寨,超过五万人陆续离开了鄱阳湖,殿下成功平定了江西的匪患。” 第三百零一章 太子不孝 “这么多年未曾平定的水贼之患,殿下一出手就风轻云淡,海晏河清……当真是千秋之功,当大书特书啊!”徐景昌赞叹道。 朱棣下意识点头,可瞬间这位永乐皇帝脸色就黑了。 “荒唐!什么千秋大功?谁让他以身犯险的?徐景昌,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有没有跟他同谋?” 朱棣突然变脸,徐景昌也是吓了一跳,他忙说道:“陛下,此事真的和臣没啥关系,臣之所以能知道,也是锦衣卫的密报。臣片刻不敢耽误,就来告诉陛下了。这要是让臣知道了,臣也断然不会放太子殿下弄险。” 朱棣冷哼一声,“朕不管这些,总之是老大荒唐,你这个通政使也是失职……伱现在就回家闭门思过一个月。” 闭门思过? 还有一个月? 你确定这是惩罚,不是赏赐? 徐景昌二话没说,转身就走,生怕朱老四后悔。 宫里只剩下朱棣一个人,这位永乐皇帝再也按捺不住了,竟然站起身,在地上不停踱步,手舞足蹈起来。 据说还有宦官隐隐听到了荒腔野调的歌声,那叫一个得意洋洋。 都说老大和自己不一样,现在看起来,不愧是老朱家的种儿,不愧是朱棣的儿子,很好! 太好了! 只不过必须忍住,绝对不能让这小子飘了。 万一太子殿下什么都能干,那还用天子干什么? 岂不是往后御驾亲征的事情,全都由太子代劳了? 这可不行,俺还没老呢! 必须给朱高炽安一个罪名,让他知道厉害。 什么罪名比较好呢? 就说他鲁莽不孝,致使父皇忧心。 朱棣盘算妥当,随后立刻下旨,让朱高炽回京领罪…… 宫里头鸡飞狗跳,徐景昌这边倒是云淡风轻,让我回家思过,那我就回家,那么多政务,我才懒得管呢! 你们老朱家一个月几个钱的俸禄,凭什么让我玩命? 徐景昌越发理直气壮了,他回到了府上,就开始带着儿子疯玩……徐府经过了徐景昌的多年折腾,已经跟个游乐园差不多了。 从后院流到前院的池塘,不光是活水,还养着许多大鱼……最小的都有几斤重,在满是水草的池塘里游荡,竟有种巨鲲悬浮空中的霸气。 徐景昌拉着儿子,给这些鱼喂食。 大口大口吞噬,还真是有趣。 徐显忠拍手大喊,开心飞起。 喂了鱼之后,府里可玩的东西更多,徐显忠最喜欢追那些花里胡哨的孔雀……就凭孔雀的臭美劲儿,本少爷就跟你们没完。 徐显忠光着屁股,迈着莲藕一般的小粗腿,追得孔雀到处乱飞……看在徐景昌眼里,喜欢得不行。 瞧瞧,这小子就是有活力。 折腾了孔雀,徐家的传统艺能也不能丢。 徐景昌又领着儿子去院子里抓蝈蝈……一上午忙活下来,这爷俩汗透衣裳,气喘吁吁,浑身都是草叶泥土。 黄芸芳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责备道:“你怎么当爹的?竟然比儿子玩得还痛快?” 见老爹被责备了,徐显忠还不干了,竟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来推老妈。 气得黄芸芳用手戳徐显忠的额头。 “小没良心的,才玩了半天,就把你娘忘了!” 徐景昌嘿嘿一笑,把儿子抱起来,“快跟你娘道歉……咱们家啊,天大地大,你娘最大。” 黄芸芳无奈叹气,这话也就是徐景昌能说得出口……“国公,我不敢乱说话的,只是咱们儿子这么惯着,你不怕养成个纨绔子弟啊?” 徐景昌怔了许久,仿佛第一次遇到这个难题。 他缓缓道:“你为啥觉得我不是纨绔?” 凭什么啊! 我也是纨绔子弟好不好! 我一个大纨绔带着一个小纨绔,这有什么不对的? 夫人顷刻无言以对,只剩下傻傻看着,随后一语不发,给这一对纨绔准备饭菜去了。 跑了大半天,徐显忠的胃口很好,小家伙狼吞虎咽,腮帮子鼓得和仓鼠似的。 吃过了饭,徐景昌这才抱着儿子,到了书房。 在他的面前,摆着一本巨大的书……这本书很有特色,上面主要是画作,下面配着说明文字。 这本书叫做《大明鸟类》。 由于要求上面的画需要和真实的大小差不多,所以这本书打得吓人,徐显忠要很费力气,才能翻开一页。 徐景昌指着栩栩如生的画作,给儿子讲解。 徐显忠瞪着黑豆豆的眼睛,努力记忆。 “都记住了什么?”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徐景昌笑呵呵问道。 “吃……好吃的,都是好吃的!” 徐景昌哈哈大笑,“不错,很有出息。” 他拍了拍儿子的屁股,然后才带着他去吃晚饭。 饭后徐景昌还搬来了一大堆乐器,陪着儿子玩,然后府中就出现了堪称灾难的声音……黄芸芳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不能这么糟蹋东西! 她主动把儿子抱过来,“以后琴棋书画这些东西啊,还是让我来教,你也就是陪着儿子玩玩吧!” 徐景昌也不在意,反正他对自己儿子没啥期盼,小孩子不必费力气学会什么,只要多接触一点,开阔眼界就好。 就这样,徐景昌在府里陪着儿子玩了足足半个月,他都快忘记了自己还是通政使,当朝一品,执掌朝堂。 直到朱高炽打破了平静,他从江西回来了。 一见面两个人都愣了……朱高炽看着晒得黝黑的徐景昌道:“你干什么了?怎么比我还惨?” 徐景昌直接哼道:“我干什么也不敢只身闯龙潭虎穴,太子殿下,你好威风啊!” 朱高炽愣了一下,连连苦笑。 “表弟,事情不是这样的,咱们坐下来慢慢聊。” 徐景昌哼道:“你还是快着点,我还要给儿子讲故事哩!” 朱高炽愣了下,“你家儿子会叫爹了吗?” “都能追着孔雀跑了。” 朱高炽深深吸口气,“我这次属实出去很久了。” 感叹之后的朱高炽,拉着徐景昌,聊了起来。 “贤弟,我给你说,根本没有什么匪患,你信不?” “信,怎么不信!你说鸡蛋长在树上,我也不反驳。你有本事跟陛下说去。” 朱高炽又是一阵大无语,“我要是连你都劝说不了,更别说父皇了……我真的没有撒谎,他们不是盗匪,只是没有被朝廷纳入掌控的百姓,他们根子上也是安善良民。” 徐景昌眉头挑动,这一次他认真起来,朱大壮这回是真的悟道了。 “来,你跟我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高炽心情大好,向来无所不知的表弟,也要跟自己请教了。 “其实吧,上山也好,下河也罢,说到底,就是有一群百姓,不愿意被朝廷摆布……这也不是他们天生反骨,而是朝廷的治理模式,属实不合适。” 徐景昌听到这里,有点实事求是,因地制宜的味道了。 “殿下用功匪浅啊!” 朱高炽笑道:“历代皆以农耕为立国根本,到了我大明,皇爷爷尤其如此。他恨不得每一个人都老老实实,春种秋收,安安稳稳,生息繁衍,一成不变。” 徐景昌笑道:“太祖皇帝当初家乡土地被兼并,父子流落,又遭逢灾年,亲人死亡略尽,他希望安稳,希望有一块地,不至于四处流落。这也是大多数百姓的心声,理所当然的事情。” 朱高炽点头,“但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耕地种田,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顺利拿到土地。在这个偌大的大明朝,总有一些被忽视的百姓,被遗弃的子民……他们只有上山下水,躲开朝堂,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这里面固然有些山贼草寇,但是九成以上,他们都是普通人,啸聚山林,只是他们活着的方式。” 听朱高炽分析到这里,徐景昌真的动容了。 这位太子殿下属实是悟道了。 历代的匪患都解决不掉,换个角度来看,并不一定是匪患顽强,而是朝廷治理能力不足……就拿蒙古人来说,他们的铁骑能横扫天下,所向披靡。 可是西南的那些土司,依旧存在着。 兵马再强,也没法剿灭他们。 道理也很简单,你根本没法找到对手……山民们四处游走,大军来了,他们就躲开,等大军退了,他们又出来了。 不管多强大的国力,只怕也没法常年维持几十万大军的征战状态。 朱高炽感叹道:“我在江西走了这一圈,又去了鄱阳湖一次,我发现洞庭湖可能是这个道理,西南的土司也是这样……我记得前面有过改土归流的动议。要真想办好这件事,只怕不容易。” 徐景昌连连点头,“太子殿下果然厉害,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徐景昌和朱高炽两个越来越高兴,竟然都忘了时间,直到两个人肚子咕咕叫,他们才抬起头,然后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随后一个身影冲了过来。 还没等说话,来人就劈手揪住了朱高炽,恶狠狠道:“你回京了,不来看父皇,先跑他这里了,不孝顺的东西,你想气死我啊!” 第三百零二章 因地制宜 朱棣抓起来朱高炽,那是真的打,拳头咚咚捶在朱大壮的身上,徐景昌看得都觉得疼,他对天发誓,依旧绝对不会这么打徐显忠的。 而且为了表示对朱大壮的心疼,徐景昌将紫竹鱼竿递给了朱棣。 朱老四拿在手里,还没等打,朱高炽下意识挣脱,撒腿就跑! “你敢跑?”朱棣怪叫。 朱高炽回道:“我又不是傻子,小杖受大杖走,这是圣人说的。” “圣人?圣人管不着我,看我不打死你!” 朱棣迈步就追,朱高炽撒腿就跑,父子俩个,其乐融融,美满和谐。 徐景昌一点都不慌,他烧了一壶山泉水,然后泡了一壶金山翠芽……这茶来自于镇江府,算不得龙井、大红袍那种名茶,但有一点很关键,这是徐家自己的茶庄产出来的。 没错,徐景昌也在悄然布局产业……别人都在投资发财,咱堂堂定国公,也不能无动于衷吧! 当然了,徐景昌避开了国计民生的项目,也不去跟那些人卷丝绸、瓷器一类的热门赛道。 这倒不是徐景昌干不过他们,只是单纯手下留情,不然他能让锦衣卫一天查八遍,多大的生意都给你弄黄了。 徐景昌弄得东西很偏……比如种点茶叶,他还弄了不少核桃树,过几年就能出售文玩,还有什么蝈蝈笼子,蛐蛐盒子……反正只要印上定国公三个字,或者写上徐府赏玩,就代表着高端文明,这也是一条不错的财路。 而且值得一提,徐景昌已经开始搞文化输出了。 他在安南弄的那块土地,已经兴建起一座足球场……徐景昌打算把全新的足球运动推广到安南。 这可是一门好生意,朱棣已经弄了骑射大赛,为了避免和皇帝陛下撞车,徐景昌琢磨着日后弄个世界杯玩玩。 徐景昌是一肚子乱七八糟的鬼主意,所以伱看啊,汉王朱高煦生意是大,而且雇员众多,遍布大江南北,兴旺发达,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但他那个生意,家大业大开支大。 属于拿七个盖子捂八口大锅,全凭操作。 而徐景昌玩得东西,全是投资不大,利润超高,没有一倍的纯利,他都不屑一顾。 所以对他来说,让儿子从小就学会这套玩意,往后可有大用……纨绔子弟怎么了?谁规定纨绔子弟就不能玩出花样,玩出门道? 不能够啊! 喝着自家的茶叶,润喉清爽,油腻感一扫而光。 这时候朱棣和朱高炽也气喘吁吁,跑了回来。 朱棣一屁股坐下,抓起茶杯就喝。 徐景昌低着头,也不说话,这时候朱高炽气喘吁吁回来。 “父皇,你可说好了,不许突然打人啊!” 朱棣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现在是越来越大胆了,也越来越不孝顺!” 朱高炽毫不客气,“父皇,我不做事,你说子不类父,要把皇位传给二弟。我做事呢,你又说我不孝,您到底要怎么样?孩儿真是太难了。” “你还敢犟嘴!”朱棣哼道:“让你做事,不是让你冒险!那些水贼胆大妄为,丧心病狂,万一他们动手杀了你,让父皇怎么办?” 朱高炽能感觉到老爹的关心,但他依旧不服气。 “谁说他们是贼人的?您老可有证据?” “谁说的?下面的奏疏时常提到匪患,难道是假的?” 朱高炽道:“父皇,你就没有想过,真的是假的?” “假的?他们敢欺君?” 朱高炽道:“这可不好说,毕竟把他们处理不了,又不方便承认的老百姓,说成盗匪,方便交差,糊弄公事。” 朱棣颇为惊讶,他这下子冷静下来,缓缓坐在了椅子上,突然一抬头,看到了徐景昌,质问道:“方才太子所说,你怎么看?” 徐景昌道:“臣实在是不好评论,只能说原则上,情理上说得通……但是缺少更现实有力,直接明了的证据,不能否认猜测的合理性,也不能贸然承认……总而言之,需要进行更深一步的研究,拿出更为大众所接受,也更合乎道理的结论。” 朱棣愣了好一会儿,才拍着桌子怒骂,“说人话!说人话!” 徐景昌无奈,“陛下,既然解决不了,那就忽视一些问题,也不失为一种很好的策略。” “呸!那是无耻,是推卸责任,是阳奉阴违,这种昏庸无能的官吏,朕一个也不能留!” “那朝廷就不剩几个人了。”徐景昌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朱棣气咻咻盯着他,徐景昌连忙闭嘴。 这时候朱高炽终于开口了,“父皇,这也不全是地方的错……只是偌大的天下,总有那些不适合种田,也拿不到土地的百姓。甚至还有许多贱籍,他们没法安稳活在官府治下。所以他们就必须躲到山里,躲进河湖,远离庙堂。” 朱棣怔了怔,良久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来,过来坐,咱们好好聊聊。” 眼瞧朱棣已经没有危险,朱高炽这才凑过来。 “父皇,咱们就是一件事,我发现鄱阳湖的水贼……姑且叫他们水贼,其实不少是渔民。” “渔民?” “嗯,他们没有土地,只能在船上生活,以打渔为生。” 朱棣又道:“那他们日子如何?” 朱高炽道:“平心而论,以渔民的勤劳,可以过得很好。” “那实际上就是不好了呗?”朱棣笑着反问。 朱高炽点头,“这个问题主要出在了税赋上面。” “你什么意思,莫非渔民可以不纳税?” “父皇,不是这样……渔民没有粮食,有些地方准许以腊肉交税,有些地方就不行了。” 听到这话,旁边的徐景昌都忍不住哼了一声……实物税就是这么扯淡……除了腊肉,什么笤帚啊,药材啊,苇席,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抵税。 只不过这些东西很难真正变换成现钱,户部也不许押解到京城,基本上就在地方仓库存着,直到腐烂扔掉。 既然是地方做主,这里面的文章就大了。 多收少收,又或者干脆不收,还不都是看大老爷的心思! 朱高炽叹道:“如果仅仅如此还好办,可有些地方就是要求折成银子……百姓终年打渔,也凑不出几两银子。有的地方官就没收了渔民的船只,让他们无以为生。走投无路,许多渔民只能逃到鄱阳湖深处,做起来水贼。” 听到了这里,朱棣忍不住大怒,“都是地方官吏无能,官逼民反,简直该杀!” 朱高炽没接朱棣的话,而是叹道:“这一次孩儿去了鄱阳湖,我就下令地方,筹建了三处腊肉栈……专门收购合乎规格的腊肉,腊鱼,送到京城贩卖。” 朱棣一听,面带喜色,儿子这个主意不错啊? 徐景昌也抚掌笑道:“太子殿下建立起腊肉商栈,有了标准,渔民便可以贩卖换钱。京城也多了一份供应,着实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朱高炽笑道:“表弟谬赞了,其实这也和朝廷有关系,现在朝廷改革了税制,商税份额越来越多,钞法也有利商贾发展。如果放在以往,我纵然想做,也是有心无力。” 这俩人商业互吹……朱棣却是陷入沉思,以往的税制不合适,摊上了好官,百姓还能勉强维持,遇上了贪官污吏,就被逼着落草为寇。 这样一来,这些人虽然生活在大明的土地上,可他们已经脱离了朝廷的掌控……严格来说,这些人是负面效果,因为一旦天下大乱,朝廷出事,他们就会趁机揭竿而起。 但是随着税制改革,把商业的短板补齐,这样一来,这些渔民就和农民一样,为国家贡献财赋,成了国家的正面资产。 而且也标志着朝廷能掌控整个鄱阳湖区,湖中的产出,也落到了国家手里。 “老大,渔民的生活怎么样?” 朱高炽道:“父皇,渔民每天能打上百斤鱼,单论收入,比农民好不少……孩儿帮他们联络了应天的作坊,他们能买到一些便宜的渔网。然后我又想办法给他们弄了食盐和木材,熏制腊肉,腌制咸肉,方便多了。” 这也不算是太子殿下特别恩典,只是纳入黄册之后,普通大明百姓能得到的好处。 朱高炽交代了,下面人按规矩办,不额外加价就是。 而就是按照规矩办事,就让渔民得到了莫大的好处。 “父皇,你说他们每年能赚上百两,能自己在湖边盖房子,生儿育女,过安安稳稳的富足日子。您说说,他们为什么要对孩儿不利?”朱高炽说得有恃无恐! 是啊,这么好的条件,傻子才会拒绝。 当然了,直接过去,没人相信,也是不行的。 这就需要提前沟通,取信于民。 而这些也正是朱高炽前面在江西所做。 朱棣颇为感慨,伸手抚着朱高炽的背,赞叹道:“老大,你心思细腻,做事周全。当真是日后的仁君圣主,父皇自愧不如啊!” 朱高炽咧了咧嘴,“父皇,孩儿不敢居功,只是孩儿以为,朝廷还要处理其他各处的匪患……还有西南的土司,朝廷似乎应该更细致一些。尤其是那些土司百姓,要知道他们担心什么,希望得到什么。唯有如此,才能对症下药。” 朱棣连连点头,“你很好,给父皇上了一课。” 徐景昌也陪着笑道:“臣也是上了一课。” 第三百零三章 养猪 朱棣是真心感叹,他发现儿子身上有一种他很缺乏的东西。 怎么形容呢,朱棣一直是在努力模仿朱元璋,从头到脚,全方位模仿……当然了,朱棣也知道有些地方学不来,也似乎不该学,就比如诛杀功臣。 对那些得志猖狂的勋贵,自当严惩不贷,但是动辄诛灭九族,甚至做成人皮枕头,就有点过了。 还有,朱元璋不信任朝臣,又精力过于充沛,因此就自己扛起了所有政务,方方面面,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到了朱棣这里,他自问没有老朱的精力,也不想把自己拴在复杂繁琐的政务当中,因此他重用臣子,授予大权。 不光是徐景昌,还有蹇义、夏原吉、杨荣、解缙、陈瑛……这些人都是他的左膀右臂,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职责。 朱棣努力修改老朱的一些过失,然后又下西洋,对外用兵,让自己比老爹更有魄力,更像是个千古圣君。 但是归结起来,朱棣还是在朱元璋留下的架构上面,修修补补。 这就好比对一幢老房子进行装修,不管花多少心思,格局还是在那里,很难有根本突破。 而朱高炽却是不同,他当真在认真思索,并且着手施为,他有自己的东西,要真正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改变大明朝。 要是没有这份雄心壮志,堂堂储君,又何必冒险去贼窝子说服百姓……不管他怎么解释,深入鄱阳湖都担着天大的干系,不是一件小事。 “定国公,既然你也说上了一课,那你就辛苦一点,给朕和太子准备点饭菜……你要亲自下厨。” 徐景昌点头答应,笑道:“臣这里还有几坛洪武年间的窖藏。” 朱棣喝道:“那还不拿来,朕要一醉方休!” 徐景昌匆匆而去,不多时准备了十几道菜,还搬来了洪武元年的老酒,撕开封皮,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了。 朱棣眼前一亮,喝了一口之后,不由得闭上眼睛,满脸陶醉。等睁开眼睛之后,二话没说,给朱高炽倒了一杯,然后吩咐道:“喝!” 朱高炽喝了一口,也是陶醉不已。 “父皇,要我说这酒可比宫里的还好啊!” 朱棣哼道:“朕说的就是这事,按理说皇宫汇聚天下珍品……可为什么无论吃喝,都比这国公府差了一截?徐景昌,伱不会窃取宫里的东西吧?” 徐景昌笑道:“陛下,你这就误会臣了,臣家里的东西,要不是前人留下的,要不就是我花钱买的,全都清清白白,经得起彻查。至于陛下说的宫里面,会不会有东西流出来,臣就不好说了。只能讲,能卖的东西,总会落到肯出钱的人手里。” 朱棣一惊,“你什么意思,难道天子不该享用最好的?” 徐景昌笑道:“陛下都说是应该了,可见实际却是未必。” 朱棣越听越不像话,“你不给朕说出个道理,咱们没完。” “陛下自然是天下之主,应该享受最好的……可问题是好东西就那么多啊……这茶叶、酒水,一旦陛下喝惯了,后续却突然没有了,惹来了天子暴怒,那可是会死人的,所以只能给陛下准备一些品质不那么好,但胜在稳定的东西。” “譬如说这个酒水,洪武元年的窖藏就这么多,想要稳妥,还是弄点量大管饱的,陛下喝习惯了也就是了,其实差别不大的。” “什么差别不大?”朱棣勃然大怒,“这是欺君!宫里的那些宦官,还有你们这些朝臣,都想方设法哄骗朕,把朕当傻子耍。” 这时候朱高炽倒是笑呵呵道:“父皇,要让儿臣来说,此事还真不是这么回事。” 朱棣哼道:“什么意思?你又想替他说话?” 朱高炽摇头道:“父皇,孩儿觉得归根到底,还是深宫九重,层层阻挡。看起来高高在上,但也是遗世独立。区区几个朝臣,加上几个宦官,就能阻塞天子耳目……一方面是哄骗皇帝很容易,一方面是天子发火,后果严重。既然如此,那就只有想办法哄骗皇帝,这也是人之常情。” 朱棣哼道:“什么人之常情?说白了就是拿朕当傻子,如此朝臣,实在是可恶。” 朱高炽愣了一下,然后才说道:“父皇,孩儿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道父皇愿不愿意听?” 朱棣沉吟一阵子,这才道:“讲吧。” 朱高炽点头,随后深吸口气道:“父皇,孩儿去了鄱阳湖,发现有的渔民,全家几口人,就挤在一艘小船上面。他们没有土地,也没有房子,一家几口,从生到死,都在这条一两丈长,几尺宽的渔船上面,当真是无有立锥之地。” 朱棣顿时沉默,久久无言。 就连徐景昌都跟着低下了头,朱大壮这是责怪天子靡费,不能体恤百姓疾苦? 这话徐景昌是赞同的,属实皇家靡费资源太多,但是徐景昌并不觉得此事能够解决,除非能有魄力废除天子,不然皇家开支就摆在那里,谁又敢不让皇帝舒坦了? 朱高炽顿了顿,这才道:“父皇,劝说天子,节用爱民,这是古往今来,多少儒臣名士都讲过的话,老生常谈,了无新意。孩儿也不是责怪什么,孩儿也是锦衣玉食,靡费无算。孩儿想的是,天子如此享受,总该让百姓吃上一碗饭,喝上一口汤吧!” 朱棣猛地抬头,朗声道:“这是理所当然的。” 朱高炽又道:“既然如此,孩儿以为,应当责令地方,帮助百姓,排忧解难。” 没等朱棣说话,徐景昌立刻道:“殿下,此事操之过急了,你看看朝臣,又有几个是懂得商贾经营的?他们不给百姓添乱就是了。你要让他们帮助百姓,我怕是越帮越忙。难道殿下忘了,北宋王安石变法,就有大聪明把青苗钱贷给了市民?” 这种事情,徐景昌早就和朱高炽聊过,朱高炽也心里头有数。 但是这一刻朱高炽却显得格外坚持,“表弟,如果因为地方官吏无能,就放着利国利民的事情,逡巡不前,毫无作为,这又是一个有为之君该做的事情吗?” 朱棣眉头瞬间立起,似乎是被触动了软肋。 而徐景昌依旧坚持道:“殿下,如果仅仅是这样,通政司不会通过你的提议。这道命令也不会落实。” 朱高炽呵呵一笑,“我知道,但如果我有办法呢?” “那还要评估一下。” 朱高炽呵呵道:“我的办法就是在应天设立商学院。” “商学院?”徐景昌一阵诧异,“殿下,你准备怎么办?” “我是这么打算的……鄱阳湖之行,让我知道了有些百姓属实不适合种田。而这几年工商发展,老二和老三那里又不断念叨着缺少工匠。” 朱高炽叹道:“还有西南的改土归流,不断有有识之士建议,但是这事有个前提,就是需要让那些山民能有活路。要收购他们的土产,采买药材山货,让他们看到收入,下山能过得更好,他们自然就不会抗拒了。只要山民真心下山,那些部落头人也挡不住。这就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 “妙哉!” 徐景昌忍不住抚掌赞叹,“殿下这番高论,属实是切中要害,想反对也不行了,但是要如何落实,还望殿下赐教。” 朱高炽笑道:“要让我说确当的办法,我一时也不知道,但我琢磨着,能不能让老二和老三出钱办学?” “能!”徐景昌果断答应,“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他们俩理当站出来,为国分忧。” 朱高炽又道:“那这么说,让他们把自己的经营之道拿出来,交给学生们,没问题吧?” “当然没有!” 徐景昌笑呵呵道:“其实他们俩的本事也很平常,无非是仗着陛下神威,太子庇护,不然的话,他们又如何无往不利?” 朱高炽笑道:“这么说让他们出来帮忙,理所当然了?” “怎么说是理所当然呢?简直是给了他们天大的面子。”徐景昌笑道:“殿下可以让汉王和赵王出钱,让他们亲自教学,培养人才。如果殿下还觉得不过瘾,可以挖墙脚。” “挖墙脚?” “就是开放他们手下的管理人员出来,任职小吏,替朝廷做事。” “这也行?” “怎么不行!不信你问问去,那些人是愿意给汉王做事,还是愿意出来当官?” 开玩笑,世界的尽头是编制,能出来当官,谁给汉王做事啊? 正经编制不香吗? “汉王手下光是账房先生一类的,就有上千人,赵王那边识字的排版员,文章撰写人员,也多如牛毛,只要把这些人集中起来,稍微培养,撒到西南,让他们帮助山民脱离山村,到平地安居,从事商贾养殖……这些人的威力,胜过百万雄兵。日后改土归流,解决西南的土司,全靠他们了。” 徐景昌笑呵呵说道,全然不顾旁边的朱棣,他脸色铁青,正在看着一唱一和的徐景昌和朱高炽! 你们俩小子怎么回事? 朕怎么觉得你们仿佛在讨论如何杀猪吃肉,要瓜分老二和老三? 难道这几年徐景昌在养猪不成? 第三百零四章 亲娘也不亲了 “老大。” 朱棣叫住了朱高炽,大壮正说得高兴,唾沫横飞,突然被朱棣叫住,还有点不解,“父皇,有事?” 朱棣看了看他,哼道:“老二和老三是有些产业,生意做得不小,可他们毕竟是你的兄弟,咱们皇家要给天下人做个表率。” “表率?” 朱高炽忙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天家属实堪称天下人表率,只是……父皇啊,你就不想知道他们俩有多少钱?所谓亲兄弟明算账,这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朱棣怔了怔,这俩儿子有钱他是知道的,但是有多少,他还不清楚,看看也不错……朱棣又看向了徐景昌,“朕问你,老二和老三的产业,到底值多少钱,伱心里有数没有?” 徐景昌笑道:“陛下,这个臣这边尚且没有仔细的统计,不过汉王和赵王绝对算是富可敌国,手上的产业惊天动地,骇人听闻。” 好家伙! 一个藩王的财力,用上了惊天动地,骇人听闻! 他们到底有多少钱? “老大,你去派人,把老二和老三叫来。咱们就在这里对账,朕也想知道,他们到底挣了多少。” 朱高炽答应,徐景昌起身,去准备桌椅,又准备茶水……里里外外忙活。 只不过在进出之间,他已经给夫人递了个话,黄芸芳心领神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必须有个能压得住场面的。 她悄然离开徐府,乘坐了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黄芸芳算是徐皇后钦点的侄媳妇,手上捏着进宫的玉牌,很容易见到了徐皇后。 “快过来。” 徐皇后拉着黄芸芳的手,仔细看了又看,打量神色,又摸了摸腰身,简直和亲妈看闺女差不多了。 “咱们女人啊,生育一次,就是从鬼门关走一遭。连着生育几个,就容易亏损,我这个病根就是生老三的时候落下的……我看你这一年多恢复很好,气色身子骨都恢复了。一来是年轻,二来我那个侄儿,也是个知疼知热的。” 黄芸芳羞红了脸,“国公自然是好的。”她的心里却在吐槽,要是别折腾带着孩子斗蛐蛐就更好了。 聊了几句,黄芸芳才道:“陛下想要问问汉王和赵王的产业……您要不要过去瞧瞧?” 徐皇后多精明啊,瞬间就说道:“是我那个好侄儿的主意吧?” 黄芸芳道:“太子也是这个意思。” 徐皇后怔了怔,终于点头,这事情涉及到了三个孩子,“行了,我现在就过去。” 徐皇后又道:“你是坐着马车来的吧?” 黄芸芳点头。 “那好,我跟你坐一驾马车过去,不用折腾了。” 就这样,徐皇后匆匆来到了定国公府。 徐景昌这边已经把汉王和赵王提了过来。 两个人战战兢兢,不明所以。 朱棣沉吟道:“老二、老三,你大哥说你们手下有不少人才,想着让你们贡献给朝廷,你们怎么看?” 汉王朱高煦心中恼怒,立刻看向朱高炽,朱高燧已经叫苦了。 “父皇,孩儿那点生意,不过是勉强维持,辛苦度日罢了。还望父皇明察,千万不要信了胡言乱语啊!” 朱高燧抬起头,冲着朱高炽哼道:“大哥,咱们都是一奶同袍,你又何必如此?” 此刻朱高煦也沉声道:“老大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太子妃家中织机添置到了三千张,是不是也该拿出来才是?” 朱高炽从容不迫,“老二、老三,你们别生气,我也不是要你们的东西……我只是想咱们凑在一起,仔细算算,该怎么做,才能更加利国利民。纵然暂时亏欠一些,也请你们放心,肯定有丰厚补偿。” 他扭头道:“你们瞧瞧,表弟就在这里,他能坑你们吗?” 徐景昌啊? 这小子到底憋着什么屁,谁也不知道啊! 朱高煦哼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定国公说说,到底要怎么炮制我们?” 徐景昌摆手,“我并没有那个意思,你们不要误会……我只是初步算了算,去年一年,汉王的钱庄累计贷款超过了十万万贯,对吧?” 这个数字说出来,把朱棣都吓得瞪大眼睛。 宝钞虽然价值没法和银子比,但是十万万贯,折算下来,也是好几千万两,几乎比得上国库的收入了。 这么大的一笔钱,会有多大的影响,朱棣实在是没法淡定? “老二,徐景昌说得对吗?” 朱高煦眨巴了一下眼珠子,心中颇为无奈。 他当初就不该接受徐景昌的资助,结果弄得徐景昌比他还清楚自己的底细。 “或许吧,孩儿也没有算清楚。”朱高煦又道:“父皇,孩儿一直按照百分之十五的低息借贷。而且多数借给了城里的百姓、农村的桑农、还有许多小作坊。再有,去年孩儿还减免了五百万贯的借款……孩儿做得都是利国利民的事情,而且也没有多贪多占,逼得百姓破产。” 朱老三也立刻道:“没错,父皇,我给二哥作证……现在南直隶、浙江、福建,还有江西,百姓们用二哥的借款,不必受地方豪强盘剥,这是二哥的功德。这么多钱,也说明地方豪强地主,士绅大族到底赚了多少钱?他们敲骨吸髓,难怪励精图治,百姓还总是民不聊生,有这么一群人在,民生如何改善?” 徐景昌笑呵呵道:“汉王、赵王,你们说得都没错,我也没说这些事情,我只是讨论下借款总额,不用着急,咱们慢慢聊。” 这俩人也想慢慢聊,可他们发现朱棣的眼珠子已经冒光了……当初北平给朱棣增加了一倍的收入,朱棣就毫不犹豫推动了北平的改革。 如今又是这么大的一笔钱,朱老四不动心才怪! 可面对着徐景昌这个混蛋,他们俩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陛下,这是贷款一项……还有丝绸,根据市舶司的核算,汉王名下作坊,去年出售丝绸足有一百五十万匹,细布八十万匹……南直隶,浙江,差不多有五十万农户,正在给汉王做事。织工之多,也有二十万。这些都是对的吧?” 朱高煦的心咯噔一下,“表弟,我没有算过,你的话我回答不了。” “不着急,汉王可以慢慢算……其实我还是保守了,毕竟这只是对外部分。你对内的生意,不比对外小。” 朱高煦这回真急了,“我做生意,从来没有胡来,每年该交的税赋,一点不少,这都是有据可查的事情,我对得起天理国法。” 这位赌咒发誓,可再怎么争辩,也改变不了他富可敌国的事实。 坦白讲,此刻的朱高煦,虽然没有王府三卫,没有封地……可他的钱财冠绝天下,手脚伸到了各处。 财富惊人,影响力巨大,十足的庞然大物。 而要管理这么庞大的产业,就需要更庞大的团队。 平心而论,朱高煦手下的管理层,就要远胜过任何一个部,就算是徐景昌的通政司,也远远不如。 “汉王的事情先说到这里,回头还有些大项慢慢算。再说说赵王的吧……据我所知,长期向邸报投稿的文人,已经超过了三千之数。外派的记者也有上千人,是吧?” 朱高燧看着徐景昌,急吼吼道:“你什么意思?我也是问心无愧啊,前些日子,父皇去各处参观,都是我们邸报帮忙宣扬的,我们为了国家大事,竭尽全力,倾其所有……父皇,孩儿真的没有公器私用啊!” 朱棣沉吟不语,两个儿子的势力膨胀到了这个地步,本身就是问题,这已经不是威胁到老大储君位置的事情,而是影响到了朝廷。 虽说他压得住,不担心俩儿子会造反,但是他们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力量,就必须处理,不然就会出大事。 正在这时候,突然门被推开。 不用问了,敢这么直接闯进来,除了徐皇后,没有第二位。 看到了母后来了,朱高燧仿佛是受了委屈的小宝宝,可算见到了能做主的人。 “母后!” 这一声喊得,满腔委屈,只不过徐皇后却没有多少同情,而是瞪了他一眼。 “老三,你表弟只是算了这些账……我怎么听说,你在聚宝门外,还有好些房产,光是出租的就有一千多套院子?” 朱高燧吓得连忙摆手,“母后,这都是谣言,绝没有这么多,没有的。” 这时候徐景昌笑了,“我给赵王作证,真没有一千多,最多八百七十多套,另外还有五百套在建,要到年底儿才能交工。” 朱高燧听得切齿咬牙,“表弟,你别害我行不,我哪来那么多产业?” “是啊,属实没有那么多,那就是几百艘的船队,还是和齐王合股的,你只占了区区七成而已!” 区区七成! 连叔叔都不客气。 朱棣勃然大怒,“你们两个逆子,给朕跪下!” 这时候徐皇后瞪了朱棣一眼,“不用跪……人家孩子凭本事赚的钱,天经地义。” 当真是亲妈啊! 朱高煦和朱高燧都要跪下磕头了,却又听徐皇后笑呵呵道:“可话又说回来,树大招风,你们俩把持了这么多产业,也该放出来,让大家伙一起发财,是吧?” 徐景昌笑道:“皇后明鉴……通政司正在研究关于垄断的立法,还望两位王爷能够提前配合,不然国法之下,怕是会有所伤损,坏了咱们的和气。” 第三百零五章 徐大忽悠 朱老二和朱老三心中暴怒,徐景昌这货坑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一次却是直接把他们当成肥猪来宰,要吃干抹净。 这是两个人无论如何也没法答应的,辛辛苦苦积攒的家业,凭什么被三句话两句话就拿走? 但是很不幸,徐皇后在这里,某种程度上,这位的威慑力比朱棣还要大得多……跟你父亲,还能讲点道理,可遇上了你妈,那就自求多福吧。 徐皇后才不会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两个混小子掌握的产业太大,不是大明之福,也不是他们之福。 “徐景昌,你说说,要怎么办?” 徐景昌道:“姑姑,伱看这样行不,把汉王和赵王的产业拿出来,分批拍卖,或是交给商贾,或许由他们手下的人经营……至于钱庄部分,转给户部,由朝廷牵头,再设立几个钱庄银行。邸报呢,也拆分开,时政的、诗文的、休闲的、话本的、商业消息的……反正分门别类,拆分出售……至于具体怎么办,回头拟定个详细的章程,反正不会让汉王和赵王吃亏的。” 徐皇后笑着点头,“你办事向来缜密小心,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就这么办吧。”说完了,徐皇后才看了一样朱棣,“陛下觉得呢?” 朱棣瞠目结舌,你都打眼了,还问我干什么? 朱棣也干脆道:“这事你做主吧,总之一家人,不要伤了和气。” 朱棣也是有意思,闹到了这一步,你说别伤和气,这不是扯淡吗? 如果不是斗不过,朱老二和朱老三简直想联手弄死徐景昌,顺便再把朱高炽千刀万剐。 好几年了,总算是看清楚了,徐景昌在关键的时候,总是和老大站在一起,包括母后在内,也是偏向老大的。 打压我们,无非是为了老大地位稳固。 “母后,孩儿身体不舒服,我先告辞了。”朱高煦直接转身离去。 朱高燧不如二哥那么大脾气,只能道:“母后,孩儿也要去整理一下家产,然后都交出来,从今往后,孩儿就是个穷光蛋了。” 这货委屈巴巴离开,只剩下徐景昌、朱高炽,还有徐皇后。 徐皇后略沉吟,就笑道:“走就走,用不着怕什么……景昌,去准备几个菜,咱们在一起喝酒。” 徐景昌不敢怠慢,连朱棣都能吃得着,亲姑姑的待遇肯定要比朱棣高多了。 换上了新菜好酒,推杯换盏,喝了起来。 借着酒水下肚,徐皇后哼道:“这俩小崽子就是短视,以为我这个当娘的害了他们。可殊不知他们平白无故,坐拥敌国之富,可不是他们的福分。听我的话,早点分了,还能当个太平王爷,免得祸及自身。” 徐皇后说完,抬起头看了看朱高炽,“老大,母后和你父皇年纪都不小了,有朝一日你要登基称帝,对这两个亲弟弟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唯独别兄弟残杀,也就是了。” 朱高炽连忙点头,他哪敢有手足相残的心思! 徐皇后又看了看徐景昌,“侄子,当初你写信给我求援,我匆匆进京……你心里头或许还有恨,也或许忘了……姑姑不想多问了,只是也请你好歹看在姑姑的面子上,不要在他们之间挑唆,也请你高抬贵手,好歹保住朱家的体面。” 徐景昌笑道:“姑姑,过去的事情,我都抛开了。坐在这个位置上,连这点胸襟也没有,那就趁早滚蛋。而且……这一次要拆分汉王和赵王的产业,我不是害他们,更不是担心他们的产业太过庞大,影响朝局。更不是帮着太子殿下维持储位……你们属实误会了,我这次是为了汉王和赵王好。” 徐皇后听到这里,不由得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贤侄,你没撒谎吧?” 徐景昌道:“怎么会呢,我正打算和汉王赵王把事情说清楚,他们需要把格局打开。” 徐皇后思忖了一会儿,笑道:“景昌贤侄,这么说吧,你要是能让老二和老三,欣然接受这次的事情,算是姑姑欠你一份人情。” “加上我一个!”朱高炽也补充道:“表弟,这回我是看到了民间疾苦,也觉得身为天家,不该霸占太多的财富,穷奢极欲……我倒是没有忌惮老二和老三的意思,你要是能把事情讲清楚,我可感激涕零。” 徐景昌笑道:“不必担心,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徐景昌是大包大揽,徐皇后跟朱高炽都是将信将疑……徐景昌的水平他们俩清楚,但是这种夺人心头肉的事情,还指望人家原谅,朱老二和朱老三也不是傻子。即便是傻子,也不会生气的。 你徐景昌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我们非常怀疑。 面对质疑,徐景昌也不多话,反正过两天自然见分晓……到了第三天,人们就发现徐景昌和汉王赵王,携手揽腕,乘坐一驾马车,跑去秦淮河听凤阳花鼓了。 没错,在清理了众多的画舫之后,秦淮河上,多了许多戏曲表演,作为老朱家乡的花鼓戏,自然而然,成为了大明朝堂的官方戏曲。 换个名词,就叫国粹。 徐景昌能和二王迅速和好,属实让人目瞪口呆,那徐景昌到底和他们说了什么呢? 格局! 就是格局二字! “汉王殿下,你瞧瞧你,都干了点什么生意?放贷,纺织,房产……往前追溯一千年,早就有了。你难道不觉得惭愧吗?” 朱高煦只给了徐景昌一个大白眼,“我最惭愧的就是遇上了你!我交友不慎!” 徐景昌又是一阵叹息,“你还觉得我害了你,是吧?” “汉王,你需要升级产业了。” 朱高煦只是翻了翻白眼,根本不信。 “汉王,你想过没有?纺织这类的生意,靠的是百姓的生丝、棉花,靠的是织工不停劳作……说到底,能赚的钱十分有限。只能拿来做个初步积累,不能干一辈子,这么点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 朱高煦哼道:“徐景昌你再花言巧语也没用,什么能干一辈子?难道是通政使不成?” 徐景昌又是一声长叹,“朱高煦啊,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你不爱听,那也就算了。我去跟别人说也是一样的……太子殿下在江西大刀阔斧,我也派人去探查了一下。就在江西袁州府萍乡县,那里有储量惊人,品质非常高的煤炭,煤炭,你知道吧?就是能拿来取暖的东西。江西的煤矿品质非常好,不光是取暖,拿来冶炼钢铁也是可以的。你应该知道,钢铁意味着什么!煤矿可是天天能挖,钢铁也是不分冬夏,都能生产。这东西的用途广泛,利润惊人。比起丝绸可是有用多了。” 朱高煦眉头挑动,半晌才冷冷道:“你想骗我去鼓捣煤矿?” 徐景昌哼道:“朱高煦啊,难为你经营了几年的生意,我以为你真的学到了精髓,现在看起来,你也是个糊涂蛋!纺织生意,那是与民争利,从粮田上面抢夺原料。别看我帮你摆平了不少事情,早晚有一天还是会出事的。纺织生意的规模必须控制。但是呢,要做其他更高级的生意,还离不开纺织业赚的钱。” “你现在坐拥大明最大的一笔私人资本……接下来你去鼓捣煤矿,上千万人冬天取暖,都要靠你。冶炼钢铁,上至兵器铠甲,枪炮刀剑,下至百姓的铁锅菜刀……全都落到了你的手里。而且矿场弄起来,影响的只是一县之地,却可以每日赚取财富。朝廷官吏,都只会鼎力支持。我言尽于此,你不爱干,有赵王干,赵王不干,我去找齐王,都没人干,我就说动陛下……告辞!” “等等!” 徐景昌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刚要离开,朱高煦连忙喊住了他。 下一秒朱高煦屁颠屁颠,跑到了徐景昌面前,满脸含笑,笑得跟个招财猫似的。 “贤弟啊,你既然有这么好的主意,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害得我误会了贤弟。” 徐景昌冷哼,“这事也是能随便说的?多少人都在打听,朝廷要怎么规划江西的土地……他们要是知道有这么大一块肥肉,还能放过吗?我只有先把你们手上的低级产业甩出去。然后你们就有了最雄厚的财富,到了这时候,其他人就算想抢,也没有那个实力。你懂了吗?” “懂!懂了!”朱高煦搓了搓手,憨笑道:“要不怎么说,咱们是亲兄弟,老大根本就是个混蛋,他想坑我,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要让他哭出来!” 徐景昌笑呵呵道:“汉王,到了这里了,我也就把事情点给你了……你手上那些账房啊,掌柜啊,不必都捏在手里。放出去最好。你现在最需要的是采矿的人才,还有懂得冶炼的,修路的,能制造各种精巧机械的,还有制造兵器的,打造火器的……这些才是真正的宝贝。你要靠技术,靠真本事,让天下人仰望……对了,你看我送你个名字怎么样?” “什么名字?” “仰望制铁!” 徐景昌笑道:“你的产业就叫仰望制铁,围绕着钢铁,打造出大明的重工业核心,当大明的钢铁大王,兵器大王,军火大王!” 第三百零六章 铁血宰相 “汉王殿下,我觉得你现在还是太老实了,思路一点没有打开,你有着一种儒商的天真和短视,受限于商业思维,没法站在更高的角度,来审视全局,打破既定的思维……一言以蔽之,你被局限制了,这样下去,伱很难创造出新的辉煌……你这辈子也就是沉溺在丝绸和放贷里面,这是绝对不行的。我可以负责任告诉你,只要失去了朝廷庇护,大明朝有太多的商人,比你还厉害,他们更善于内卷,内卷,你懂吧?大明好比一张煎饼,内卷的意思,就是煎饼上面的馅料,卷起来之后,彼此稀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大家伙拼了命竞争,最后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徐景昌拉着朱高煦,推心置腹,侃侃而谈。 过去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了,那时候徐景昌忽悠朱高煦从事商贾,如今他又鼓动朱高煦产业升级。 “你织丝绸,往外面,赚取利润,这是什么思路?” 朱高煦翻了翻眼皮,“有买有卖,天经地义,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思路?” “错了,你这是典型的商人思路……你要明白一件事,在大明朝,商业能够顺利运行,那是有王法,有行规,不遵守规定,是要付出代价的。可问题是离开了大明的国境,就没有这些束缚了。尤其是到了海上,如果你手段不够硬,人家抢了你的货物,杀了你的水手,你连追究惩罚的能力都没有,你懂了吧?” 朱高煦认真思忖,渐渐点头,意味深长道:“所以必须要发展武力,要有强大的兵力!” “这话不错,但也不全对。”徐景昌笑着道:“你要知道一个前提,我们能派到外面的兵力终究有限,不可能大张旗鼓,几十万人一起劳师远征……所以我们的兵马需要精悍而强大。要想保证兵马的强大,除了将士本身的能力,还要有上好的家伙,兵器、铠甲、火器,这些必须领先蛮夷才行。” 朱高煦骨子里也是个好战分子,听到了这话,当真是动容了,“所以你才让我去弄煤矿,冶炼钢铁,打造兵器??” “没错!”徐景昌道:“我们必须有足够强大的武力,保护商业秩序,才能顺利从外面挣钱……我们不是要欺负别人,但我们也不能当冤大头,是吧?我们必须有足够的武力,保证该属于我们的利润,如数落到我们手里。为此我们必须投入相当大的财力,这一点在接下来的预算当中,也会体现。” 朱高煦认真看着徐景昌,突然笑道:“你这话是不是代表,向我泄露朝廷机密?” 徐景昌断然摇头,“这怎么能是泄露呢?我只是向相关行业的重要代表,询问看法,沟通意见……对了,你有什么意见?” 朱高煦翻了翻白眼,“我没有意见,只想说通政使圣明!您太圣明了!” 朱高煦已经明白了徐景昌的打算,既然如此,还是赶快布局,别浪费时间了,谁也跟钱财没仇。 一番聊天下来,徐景昌不但和朱高煦和好如初,而且还更进一步,这俩人勾肩搭背,比亲兄弟还亲,这份本事当真让人汗颜心惊。 而且伴随着徐景昌摆平了二王,接下来更重要的事情就提上了日程。 徐景昌立刻召开通政司会议,邀请各部尚书,在京重臣前来。 这事情就充满了有趣的地方……最初徐景昌搞了通政司旬会,朱棣把众臣弄到了武英殿,由天子负责议政会议。 按理说权柄上交,已经归属了朱棣。 但是伴随着徐景昌重新出任通政使,他就开始给朱棣递各种报告,种种评估,每一份都是洋洋洒洒,三五万字都是少的。 动辄十万字,有历史沿革,有现实状况,还有对应策略……每一份都是言之有物,非常关键。 只是这玩意实在是太多了,朱老四不是他爹,根本招架不住。 什么都拿到了武英殿议论,那根本就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所以朱棣不得不悄然放手,在武英殿议事之前,先在通政司,进行一个通气会,主要朝臣确定重点,归纳方略,然后去君前商讨,最后裁决拿出最终结论…… 没错,徐景昌又把权力拿了回来。 说是事先通气,但是以徐景昌的强大掌控能力,完全可以主导会议,提前确定武英殿议事的调子。 “蹇天官,夏尚书,还有诸位同僚……我费尽心思,说动陛下同意出售二王的产业,可不是给大家伙一个吃大户的机会,更不是把这些庞大的产业,瓜分了之……而是因为掌握在二王手里,别人根本迈入其中的门槛都没有。赚钱太容易,也让人不思进取,只是靠着权柄,维持利润。” “而正常的商业竞争,必须是技术的比拼,价格的较量……毕竟愿意为了信仰花钱的人数量有限。如果靠着朝廷特殊,然后大发利市,那就把丝绸弄成了盐铁,不是大明之福。” 徐景昌侃侃而谈,“接下来会分别出售,到了市面上,价高者得。拿到了产业的商人,也不能坐享其成,必须拿出真正的本事,要管得更好,织出更好的丝绸,如果做不到,买到手的产业,也会经营不下去,甚至会被其他人兼并。” “假如若干年后,有更厉害的商贾,一统整个纺织行业,也不是不可能。” “有同僚或许会疑问,现在是汉王垄断,换成别人垄断,这不是背着抱着一样重吗?其实这里面是完全不同的。汉王是得到了朝廷付出,占了先机。而接下来要想一统纺织行业,就必须靠着真本事,靠着技术、管理,靠着商业手段,才能成功。在这个过程中,咱们大明的纺织行业就会得到长足进步,相关的行业,也会飞速发展。有关工商业的长期规划,我已经发给诸公了,大家伙还有什么疑问?” 徐景昌说完,朝臣这边,面面相觑,徐景昌讲得这些道理,他们未必都明白,但是一个现实,汉王的产业确实拆分了,那些商贾也能得到好处,至于能不能经营好,那是下一步的事情,先分了再说。 而能听懂徐景昌意思的夏原吉等人,也早就研究过了,觉得可行。 “定国公思虑周全,接下来户部会先接管钱庄生意,然后由钱庄操持出售,可以安排汉王的人监督,确保价钱合适,大家都不吃亏。”夏原吉笑呵呵道:“定国公觉得户部的方案如何?” 徐景昌笑道:“看起来也算严谨,但是我要提醒夏尚书一句,此事不光汉王盯着,陛下盯着,就连皇后娘娘也在看着,如果真的有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夏原吉就是一怔,徐皇后插手了,就凭这一条,就要把价钱提上两成才行,那些摩拳擦掌的,必须少吃一口了。 沉吟片刻,夏原吉笑道:“请定国公放心,户部这边定会竭尽全力。” 徐景昌也不多言,反正他捏着锦衣卫,如果查到了疏漏,那就有乐子看了。 “这是对内的事情,接下来还有对外的部分……眼下纵观各方,大明的外部情况如何,能不能顺利给明年一个交代?” 这时候方宾就说道:“定国公,眼下针对倭国的战事已经布局差不多了,总体问题应该不大。除此之外,其他各方还都算太平无事……对了,还有哈烈国新国主递上来了国书,愿意和大明友好通商,不知道定国公可知道了消息?” 徐景昌怔了下,这时候黄观道:“确实,礼部也收到了消息,这个哈烈国的老汗帖木儿据说要东征大明,结果还没到大明,就自己先死了。然后他的儿子一改父亲的做法,向大明示好,希望通商贸易。由于两国之间还夹杂着瓦剌,礼部还在核实情况。” 徐景昌又问了两句,也就明白过来,这个哈烈国,多半就是帖木儿帝国……放眼周边,也就这么个国家有本事和大明较量了。 只不过帖木儿已经死了,自然威胁不到大明。 就像许多军事帝国一样,一代雄主死后,诸子内斗,国力衰退,转而和大明求和…… 徐景昌思忖少许,笑道:“他们的国书何在?” 黄观立刻把国书递给了徐景昌。 徐景昌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还算客气,没有什么恶语相向,只是说双方友好,通商贸易,各取所需。 徐景昌道:“这是译文吧?” 黄观愣了下,“没错,原文还在礼部,不过翻译的不会有错的。” 徐景昌点头,突然提起笔,在译文后面写道:“吾国秉承蒙古天命,黄金家族后裔,囊括四海,征服八方……故元之地,亦为哈烈疆土。大明国主,宜趁早纳贡称臣,免去兵戈之苦。” 写完之后,徐景昌笑道:“诸位都看看吧!” 蹇义先接过来,眉头皱起,思忖再三,没说什么话,而是递给了夏原吉。 夏原吉拿在手里,也是一愣,脱口而出道:“定国公,这是不是太过了?” 徐景昌笑道:“那就把后面那句删了……只是让哈烈自认蒙古正朔就是,诸公还有意见吗?” 第三百零七章 军事演习 徐景昌这么改,傻子也知道怎么回事,这是要找哈烈国的不痛快……但是在场众臣没人跳出来反对。一来这是通气会,不必伤和气,二来他们刚刚嚷嚷着出兵倭国,如果前后态度不一,被徐景昌抓到了把柄,那可就不好了。 倒是徐景昌,他又补充了一句,“黄尚书、方尚书,你们觉得我这么做,算不算擅自修改国书?” 黄观低着头,方宾却是立刻道:“这是译稿,并非正式国书……据我想,下面人担心出事,会含蓄收敛一些。纵然蛮夷不客气,他们也未必会写出来。而且哈烈老汗帖木儿,就有对大明动兵之心,殊为无礼,他们只怕还有吞并中原的心思呢!” 这话倒是合乎情理,说得很有水平。 黄观沉吟之后,忧心道:“哈烈疆域辽阔,老汗东征,据说调动了百万大军。就算扣掉吹嘘的部分,几十万人还是有的。我大明兵马自然不输哈烈,可是西北凋零,河西走廊荒废日久,难以供应大军作战,要从南方调拨军粮,一路万里,劳民伤财,绝非国家之福。” 这一次徐景昌可没法通过海路,玩个军粮天降。必须扎扎实实,从陆地出发,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能把粮食送过去。 哪怕是徐景昌,也不敢冒险。 “西北的状况属实难以支撑大举用兵。那个老汗帖木儿也是个糊涂蛋。他调动百万大军,进攻大明。就算杀过来,我们只要节节抵抗,不断消耗,待到他们粮草匮乏,难以为继的时候,果断反攻,必然大获全胜。” 徐景昌道:“只不过朝廷在西北太过薄弱,也不是大明之福。平衡南北东西,也是我们这些朝臣的职责所在,大家伙商议一下,看看怎么加强西北,抵御哈烈的威胁!” 话说到了这里,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是吕震开口道:“定国公,自古以来,想要实边,无外乎移民而已。西北空虚,如果朝廷能移民百万,一切迎刃而解。” 徐景昌直接给了这位刑部尚书一个大白眼,移民百万,你说的容易,两张嘴唇一碰,好不费劲儿,可落实下去,那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一提到迁移,后世不免会觉得没有什么……坐上火车,朝发夕至,几千里的距离,一天而已。 可放在古代,就完全不同了,长途跋涉,就靠两条腿,翻山越岭,千里迢迢。还要携带粮食,应对风霜雨雪,水土不服。 更不要说沿途的山贼土匪,虎豹虫蛇……随便一点意外,就足以让一个大活人变成路边的白骨,连收尸的都没有。 就比如说最典型的大秦岭南军团,为什么在秦朝灭亡的时候,坐视不理?就算他们想回来勤王,又怎么顺利开拔返回? 且不说很多人已经在岭南安家,不愿意再受一次迁徙之苦,就算他们对大秦特别忠诚……去的时候,是以秦朝举国之力,供应他们南征的。 如今却要以岭南的薄弱财力,支撑他们北伐……这里面的差别有多大? 真正的战场行家,讨论的都是后勤,这才是一场战争胜败的关节。 现在对西北用兵,问题就卡在了粮草上面。 夏原吉思忖良久,才说道:“我并非反对讨伐不臣,只是兵马无论如何,不能超过十万,不然户部难以支撑。一旦酿成大败,后果不堪设想。” 徐景昌含笑点头,这次他同样支持老夏的判断。 “如果让我说,十万兵马也是个很大的负担。如果真的让我说,最好是能先把西北开发起来,要向西北移民。” 方宾眼前一亮,难不成要按照自己的方法? 随后徐景昌就道:“可强制移民,大举动员,损耗太大。我们最好能想办法,鼓励百姓,主动移民过去。” 夏原吉好奇道:“定国公,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诱之以利呗。” 徐景昌提出了一个计划……凡是移民过去的百姓,都能拿到一张授田证,根据授田证,可以得到年总产量在三十石的土地……而且连续耕种三年,就可以拥有这块土地。且五年之内,免除赋税。 同样的,往来西域的商贾,也能得到税赋减免。 如果愿意在西北开发矿产,朝廷可以提供无息贷款。 几位尚书互相看了看,这些措施倒是颇有吸引力。 夏原吉先表示道:“我赞同,自从大明立国以来,人丁繁衍,许多地方已经是丁多地少,难以维系。如今鼓励他们北上,移民实边,利国利民……只是有瓦剌骑兵,又有哈烈的兵马,万一他们大举进犯,移民过去,岂不是送死吗?” 徐景昌道:“这又是很紧要的事情,不知道兵部有没有办法?” 方宾道:“这也就按照定国公在北平的故智……设立农场,建立民兵,同时安排能征惯战的猛士,屯驻西北,随时应对外敌入寇。” 徐景昌道:“既然如此,兵部就拟定一套详细的方略,尽快递给陛下。” 通气吹风会开得很圆满……徐景昌的心情也非常不错。 他关注西北,有意用兵……却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也不是好大喜功,要刷一些功绩。而是有一种很无奈的考量。 自从安史之乱以后,中原王朝逐步失去了对西域的控制。 历经两宋几百年,西域的汉人损失惨重,百不存一……这个结果就是后世西北不断出事,整个清朝,自始至终,都在平叛,打了两百多年,也没有彻底解决问题。 宛如中原王朝的一块疮疤,不断失血。 徐景昌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趁着这个机会,向西北移民。 而且如果能够成功,到时候就不是西北有危机,而是成千上万的汉人,不断向西开拓,扩大汉家江山,拓展生存空间。 这是隐藏起来的目的,徐景昌也没必要跟所有人挑明,或许几百年后,在教材上会写上一笔,说是定国公当初的决定,帮助汉家开疆拓土,功劳弥天……没准还会变成一道考题呢! 一想到这里,徐景昌心情大好。 很快兵部拿出了方略,户部这边也有了移民计划。 礼部也把哈烈国的情况递了上来。 朱棣看到了这些公文,突然一伸手,推到了旁边。 “徐景昌,明明哈烈汗王有心通贡贸易,和大明交好,伱为什么一定要对哈烈用兵?” 徐景昌笑道:“陛下,臣只是建议,要不要用兵,还要陛下圣断……臣可是没有篡改国书,胡言乱语啊!” 朱棣忍不住哼道:“巧言令色,朕算是看透了,谁坐在你这个位置上,都不可靠……罢了,朕现在问你,按照各部的上奏,你让朕怎么对哈烈用兵?” 徐景昌从容道:“那陛下怎么计划的?” 朱棣道:“哈烈老汗王号称百万大军东征,朕就算有把握以少胜多,也要准备三十万人,不然岂不是小觑了天下英雄?还有,要防备瓦剌出兵,也断然少不了人,准备五十万兵马,如何?” 不如何! 徐景昌立刻摇头了,这么打仗,非把大明朝弄得山穷水尽不可。 “陛下,眼下西北之地,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了这么多的兵马。大明更是不行。更何况哈烈从根本上无心攻击大明,陛下又何必劳师远征?” 朱棣二话不说,抓起翻译的内容,拍在了徐景昌的面前。 说哈烈国自认蒙古正统的是你,现在说他们无意攻击大明的也是你。 “徐景昌,你这一张好嘴,,正话反话,都让你说了,你让朕说什么?” 徐景昌微微一笑,“陛下,其实臣主张向西北移民,就算有办法挡住哈烈东进的道路……我们可以在他们屁股后面点一把火,朝他们的裤裆塞个刺猬。” 朱棣听着新鲜,徐景昌让人取来了地图。 俯视地图,大明幅员辽阔,东西万里之遥,固然是当世第一的大国。 可哈烈国也很是不小,西域向西,绵延千万里,全都是他们的地盘,属实能和大明抗衡。 徐景昌把手指放在了海岸线上…… 朱棣瞬间明白过来,“你的意思,还是要通过海路出兵?” 朱棣轻笑道:“朕不明白,你怎么就那么痴迷海上?” 徐景昌笑道:“陛下,海上运输有多少便利,陛下早就知道……只要我们船队到达的地方,自然无往而不利。” 朱棣感叹道:“是啊,朕平定漠南,靠的就是军粮便捷充足,只是如此一来,朕就没法亲自领兵,在阵前讨贼了。” 徐景昌道:“但是这样一来,大明朝就能囊括天下,凡是临海之地,皆是大明疆土,陛下远迈太祖之功,也就在眼前了。” 朱棣抓着胡须,稍微思忖道:“你真的有把握,能在海上无往不利?” 徐景昌笑道:“此时只怕要问汉王。” “汉王?他又不精通水战,问他有什么用?” 徐景昌面上带笑,是时候给朱棣一点震撼了。 果不其然,五军都督府给朱棣送来了消息,要进行一场军事演练,内容就是评估火器的威力。 朱棣欣然点头,“朕四年靖难,早就领教了火器的能耐,只能说要看在谁的手里,如建文一般的废物,什么火器都不管用。” 第三百零八章 恐怖的徐景昌 整整一天的时间,朱棣的耳边都是隆隆的炮声,惊天动地,日月无光……朱棣是见过火器的,而且他还迎着火器冲锋,从来没有含糊过。 可今天的火器让他彻底傻眼了,硝烟弥漫,震耳欲聋。 将士娴熟地连环射击,后面火炮轰鸣。朱棣扪心自问,就算他亲自指挥兵马,也别想冲破火器阻拦, 而且很有可能饮恨当场,尸骨无存。 “老二,这个火器这么厉害了?” 朱高煦绷着脸道:“父皇,一开始孩儿也是不信的,可真正演练起来,孩儿才知道,火器威力如此恐怖。当初建文麾下,有一两成的本事,只怕咱们父子就要饮恨当场了。” 朱棣脸色铁青,半晌哼道:“他算什么?根本不会运用,唯有朕的麾下,才能有如此厉害的火器。老二!” 朱棣低呼道:“你现在不是准备开发江西袁州府的煤矿,准备生产火铳吗?” 朱高煦点头,“孩儿正有此意。只是手上工匠太少,本事不行。” 朱棣吸了口气,认真道:“这事不用担心,父皇从工部和兵部给你调人,再准备一批匠户给你。伱放心,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父皇只要十万火器大军!你明白吗?” “明白!” 朱高煦用力颔首,朱棣这才带着满心感慨,返回了宫里。 等他一走,朱高煦也忍不住擦了把额头的冷汗,他回头看了看正笑呵呵的徐景昌,连忙过来。 “我说表弟,刚刚差点吓死我了,你真是什么主意都敢出啊!” 徐景昌瞬间把脸一沉,“汉王,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啊?” 朱高煦傻住了,你不知道?你有脸说你不知道? 火炮威力不够,你让提前预埋火药,这事不是你干出来的? 你还敢跟我说不知道? “表弟,你想置身事外?” 徐景昌笑吟吟道:“我本来就不在事情当中……军演是五军都督府丘福干的,火器是你督造的,士兵也是禁军的,和锦衣卫没关系。你非要扯上我……你有白纸黑字吗?” 汉王朱高煦瞬间哑口无言,徐景昌则是笑容可掬,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朱高煦的肩头,你还嫩了点。 朝堂做事,关键时候,必须有白纸黑字,记录在案。 留下凭据,就留下了把柄,换句话说,没有凭据,那可就是诬陷朝廷重臣了。 徐景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需要让朱棣坚定信心,发展火器,而且他也很清楚,火器就是未来的方向。 唯一的问题,眼下的火器还差了点意思,需要加点料,提升一下威力,让朱棣坚定信心。 当然了,万一这事出了纰漏,他也是不负责的。 什么,你说陷害汉王? 哪只眼睛看到了? 而且本着谁获利最大,谁就是元凶的原则,朱高煦接下来火器的生意,他大赚特赚,背后的黑手肯定是他。 反正咱们定国公都是干干净净的。 这就是举重若轻,谈笑之间,就干成了一件大事。 徐景昌兴高采烈,返回府邸,而今天的徐府,多了几个客人。 还是从云南赶来的远客。 来人正是西平侯沐晟。 他来徐府就显得很有趣了,沐晟的兄长是沐春,是沐英的儿子,他们的关系大约就是孙坚、孙策、孙十万……父兄两代人,给沐家拼来了西平侯的爵位,世袭镇守云南。 如今到了沐晟手里,自然要光大基业,让沐家更上一层楼。 那他跑徐家干什么呢? 道理也很简单,沐晟的姐姐,当初嫁给徐增寿,也就是徐景昌的亲娘,算起来徐景昌还要叫沐晟一声舅舅。 这就是勋贵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为什么徐增寿给姐夫朱棣送信,朱允炆最初没有发现,直到最后,才杀了徐增寿? 固然,从徐皇后这边,徐增寿要向着朱棣,向着姐夫……可是徐增寿的妻子来自沐家,而沐家又是朱标的铁杆支持者,你要一定怀疑徐增寿,就不怕寒了其他人的心?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就是勋贵集团的恐怖之处……面对盘根错节,又权势滔天的这伙人,你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 除了像朱元璋那样,举起屠刀,一杀了之,就只能任由他们野蛮生长,把持朝廷大权了。 其实沐家就真的那么简单吗? 也不是的。 沐英的原配夫人是冯国用之女,宋国公冯胜算是他的妻舅,而冯胜的女儿,一个嫁给了郑国常茂,一个嫁给了周王朱橚。 常茂是常遇春长子,又是朱标太子妃常氏的哥哥,朱橚可是朱棣的好兄弟,感情最深……所以说,勋贵这张网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了外人的想象。 光是姻亲关系,就能绕晕绝大多数人。 你说他们是哪一头的,还真别轻易下结论。 徐景昌见到了沐晟,脸上含笑,见礼之后,就请他坐下。 沐晟脸上含笑,“定国公,前些时候我托人送过来的孔雀可还好玩?” 徐景昌忙道:“好,好玩着呢!显忠那个臭小子总是追着玩。” 沐晟笑道:“这事好事,人都说淘丫头出巧的,淘小子出好的。回头我再送几个过来。云南别的不多,奇珍异兽,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徐景昌笑着点头,“有劳小舅了。” 沐晟连连摆手,“举手之劳,我这次进京,一来是朝贺,二来也想请教,朝廷前面派张辅屯兵,有针对安南的意思,是不是有用兵的打算?” 徐景昌微微一笑,“也有,也没有。” 沐晟大为诧异,他试着探身道:“莫非是不好说?” 徐景昌笑道:“还真是不好说,打不打,怎么打,还都没有确定下来。现在的朝廷就像是一个人去吃大席,嘴里嚼着一个……倭国,筷子夹着一个……哈烈,眼睛还盯着一个……安南!要把三个都吃到肚子里,可是很要功夫的。” 沐晟稍微沉吟,明白了徐景昌的意思,敢情安南没有放在优先级的第一位,连第二位都不是。 沐晟原来还想着借用兵的机会,立点战功,往上走一步,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容易。 “定国公,那接下来云南方面,又该怎么办呢?”沐晟感叹道:“我听闻曹国公出使辽东,成国公督兵讨伐倭寇……大家伙都有事情干,我们也不能闲着。” 徐景昌笑道:“愿意对外用兵是好事……但是也不一定要真的大举出动,鲸吞不了,逐步蚕食,也是可以的。” 沐晟眼前一亮,却又沉吟起来。 “这私自用兵,会不会有擅自开启边衅的问题?万一朝廷追究,说我们居心叵测,这事情该怎么办?” 徐景昌微微一笑,“舅舅,那就不要用兵啊!” “不用兵?那,那怎么鲸吞蚕食啊?” 徐景昌笑道:“就没有那种,不是朝廷兵马,却有一定战力,可以对付其他部落的?” 沐晟头一次和徐景昌聊,他只觉得这位真不愧是当朝一品,一时竟然琢磨不清楚。 “还望定国公明言。” 徐景昌笑道:“很简单的道理,就是组织一些百姓,充作民兵,让他们在前面开疆拓土,朝廷随后跟着就是了。” 沐晟眉头挑动,随即苦笑,“定国公,你或许不清楚,那些土司部落并非好欺负的,他们十分凶悍,又熟悉地形。就算派遣精锐,也要小心提防,如果是寻常百姓,就算给了他们兵器铠甲,他们也断然不是土司的对手,派人过去,只会死伤惨重!” 徐景昌又笑了,“这话是不错,可据我所知,沐府最擅长的就是用火器。而火器这个东西,不需要多少严密训练,上手容易,威力惊人,正是对付土司的利器。” 这回听徐景昌说完,沐晟就更加为难了。 “定国公,实不相瞒,火器我们属实不缺,但是火器乃是国之利器,军中尚且不足,尤其是上好的火器,更是难得。每一支火铳都要小心使用,等闲不能损坏。要是随便拿出来,交给百姓使用,只怕朝廷不会答应。” 徐景昌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行了,这事我知道了,舅舅先在我这里休息一下,恢复精气神,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沐晟答应,就在徐府住了下来。 一天,两天,到了第三天,沐晟吃完早饭,翻开了邸报,立刻就看到了一个重要消息。 针对边民,朝廷准备赋予使用火器的权力,九边,海疆,西南……面临着人身安全的百姓,可以向朝廷申请,并且登记造册,所得火器要有编号。 持有火器之后,如果再和大明百姓争执中,使用火器,立刻严惩不贷。其次,这些火器有限定的范围,如果带着火铳,离开边地州府,也会被严惩,没有合适理由,斩立决。 至于一些身处边地,又缺少钱财的百姓,可以向朝廷申请租用,只要在约定的年限内,归还火器就可以。 沐晟看着这一系列的详细规定,目瞪口呆……授予火器这事不难,可是在三天之内,就拟定出这么一份详细的规定,并且公开发布,自己这个外甥的权柄,真的有点吓人。 第三百零九章 满意度最高的通政司 徐景昌也不是很清楚手上有多大的权力,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就是在这个大明朝,他几乎没有做不成的事情。 毫不夸张讲,身为通政使,他的权柄是无限的。 言出法随,心想事成。 朝堂之上,公卿俯首,普天之下,赞叹如云。 伴随着永乐五年的到来,徐景昌操持庆典,大明王朝,一片祥和盛世。 通常在这种时候,就会出问题。只不过这一次却没有,黄观找到了徐景昌,“紫金山天文台的扩建已经完成。” 徐景昌听到这话,顿时大喜,“那我让他们准备的望远镜可弄出来了?” 黄观点头,“弄出来了只是尺寸还不是那么大,工匠那边一时找不到足够好的水晶,烧出来的玻璃还有些杂色。” 徐景昌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科技树不是那么容易点的,水晶加工是很早就有的,出土的战国水晶杯,绝对是国宝。 玻璃烧制,也是很早就有的,只是中原烧制的玻璃,带有颜色,是当成珠宝再用。比如四品以下的官员,腰带上面用的就是药玉,而非真正的玉石。 你以为的官吏腰带,珠光宝气,其实就是几块杂色玻璃。 当然了,像徐景昌这种,当朝一品,用的自然是和田玉的腰带。 身在官场,穿戴差别就摆在那里,绝对的催人奋进。毕竟人和人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狗还大。 “望远镜的事情不着急,让工匠慢慢研究……历法这块,钦天监可弄明白了?” 黄观笑道:“差不多了,钦天监那边说望远镜给了他们很大的帮助……看得更准更清楚,计算出来的历法也会更准确。如果可以,准备在明年颁行新历。” 徐景昌大喜过望,历法这个东西,绝对是农业社会的根本。 靠天吃饭可不是一句空话。 什么时候种田,什么时候收获……都必须有着严格的时间,稍微差一点,就会产生巨大的偏差,进而造成减产。 偏偏又没有新闻联播,统一告诉每一个人。 一切的仰赖,就是准确的历法,每年朝廷都会给各地发放历书,然后地方官吏根据历书,劝课农桑,不失农时。 这也是地方官吏的重要任务。 而这一次彻底颁行新的历法,也有永乐改元,万象更新的意思,徐景昌十分重视。 “岳父,其实我也不愿意折腾,但是能让陛下把心思放在庆典上面,咱们就能安安稳稳过一年。所以你的礼部……可不能出差错,要加把劲儿。” 黄观点了点头,“这事我知道,你用不着担心,其实我反而担心伱。” 徐景昌都差点笑出来,担心我? 担心我什么? 朝廷上下,还有谁能撼动我的位置吗? 见徐景昌面带不屑,黄观越发担忧。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通政司执掌朝廷大权,与宰相无异。我是真怕有人不甘心,想要对你不利。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老岳父这么提醒,徐景昌也不能疏忽,点了点头。 “我心里有数,放心就是。” 黄观还想说什么,但是见徐景昌如此,他也不好多言,就转身离去。 又是数日光景,尚在礼部办公的黄观,突然感觉到地动山摇,他急匆匆跑出来,就见到所有人都匆匆出来,面带惊慌之色。 随后又有一下晃动,再过一会儿,也就过去了。 应天发生了一场不算大的地震,毕竟长江口这块就这样,地震的等级不高,破坏性也不大。 当天夜里,黄观得到了消息,整个应天,除了几栋老房子裂开,伤了几个人之外,并无大碍。 黄观不由得长出一口气,感叹道:“陛下有德啊!” 属实,如果地震破坏大,损失惨重,到时候就会有人说朝廷失德。到时候矛头不敢对准朱棣,通政使徐景昌就会成为攻击的目标。 上天示警,宰相背锅。 虽说大明朝已经事实上否认了儒家,官学正统也改变了……但是这么多年的习惯不会轻易消失。 现在看来,徐景昌算是躲过了一劫。 黄观还没来得及高兴,京城就出现了流言蜚语……天子圣德,上天不忍加害。但是通政使徐景昌,窃据朝权,威富自专。败坏国典,违背祖制。身居宰辅,窥视神器…… 好家伙,就差说徐景昌是王莽曹操了。 这正是黄观担心的,徐景昌位置太高,惊人骇目,在这个朝廷,想要搞掉徐景昌的人太多了。 只要有机会,就会爆发出来。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到底该怎么办? 首先,调查流言来源,这是必然的。 可是这种流言真的很难查清楚。 其次,要严防有人弹劾……因为按照历来的习惯,如果遭逢弹劾,就必须自请停职,等待查清楚之后,再行复职。 尤其是高官,文官,更是如此。 只不过这一次还没有人跳出来弹劾徐景昌,也用不着自请罢官。 这么说来,对徐景昌毫无伤害,何必担心? 可黄观就是放心不下,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自己女婿,不会阴沟里翻船吧? 黄观注意到了,徐景昌自然也察觉了。 “胡侍读,这种没头没尾,乱七八糟的攻讦,最是不好应付。加上地震爆发,有人想要让我滚蛋啊!” 胡濙不服气道:“定国公辛苦治国,上上下下,优劣得所。古之贤相,也不过如此。却被无端弹劾,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看可以请陛下降旨,严厉斥责谣言,正本清源。” 徐景昌连忙拦住,别开玩笑了,这点小事就惊动朱棣,也显得我太没有本事了。 “胡侍读,你按照我的意思,立刻去做一个调查,回头我有用。” 随后徐景昌就把一份精心制作的问卷递给了胡濙。 拿在手里,胡濙都吓了一跳,还能这么玩? “定国公,这事行吗?” 徐景昌笑道:“怎么不行?我又没让你撒谎,咱们问政于民,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胡濙再三迟疑,怎么都感觉不对劲儿。 但是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按照徐景昌的吩咐,老实布置。 就这样,十天之后,收回了问卷,徐景昌稍微整理之后,立刻心满意足,大为满意。 他又整理一番之后,更加喜出望外。 就在武英殿上,大事议论完毕之后,徐景昌笑着道:“诸位先别急着回去,我这里得到了一封问卷结果……其中有六部衙门的好评。仆虽不才,通政司拿到了九成五的好评,其余诸部,礼部最高,也只有七成,吏部还不足五成。” 徐景昌看了一眼蹇义,蹇尚书脸色铁青,一旁的夏原吉想笑,徐景昌又提高声音道:“这里面最差的就是户部,三成刚出头而已。” 夏原吉顿时目瞪口呆。 “定国公,这是怎么回事?户部如数完粮纳赋,今年的国库亏空少了一千万两,我们户部辛辛苦苦,怎么会这样?难道在大明朝,谁干活越多,谁挨的骂就越多吗?” 夏原吉颇为委屈,吏部天官蹇义忍不住道:“定国公,你到底在搞什么明堂?” 徐景昌一笑,“没有什么,就是向士农工商,各界百姓,询问了针对各部的看法……毕竟陛下要跟天下人交代,咱们这些官吏,也要跟朝廷有个交代……谁干的好,谁干的不好,总要有个依据。当然了,你们放心,民间考评的比例很低,就是个参考。你们别当真,没什么的。” 徐景昌越是轻描淡写,众人就越是提心吊胆。 姓徐的向来阴险狡诈,整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谁又敢说这一次不会是针对各部的阴谋! 不然他的通政司,怎么会排名那么高? 徐景昌当真觉得很没有必要,“通政司真的没什么恶行,在民间声望极高,这也是我始料未及啊!” 夏原吉黑着脸道:“我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调查的?为什么通政司排名遥遥领先?” 其余几位尚书都盯着徐景昌,面色严峻。 就连黄观都好奇,自己这位女婿到底是怎么玩的? 没法子,徐景昌只能把情况通报给几个人……等弄清楚徐景昌的问卷方式,在场几个人全都破防了。 尤其是夏原吉,简直暴跳如雷! “定国公,老百姓不明所以,他们只知道户部征粮收税,从百姓手里掏钱,最是可恶……可要是没有我户部,这么大的朝廷,靠什么来养?” 蹇义也哼道:“吏部是执掌铨选,任用百官……但总不能把每一个贪官污吏都算在吏部的头上吧?” 刑部吕震也哭了,“我只是掌管刑部,杀人砍头,也不能算在我的头上。” 兵部方宾也说道:“老百姓只知道打仗不好,可打仗也不是兵部做主的,定国公,你要替我们伸冤啊!” 黄观也在看着,按理说他的礼部人畜无害,应该没什么事吧? 可实际上礼部被骂也不少,主要是老百姓疯狂抱怨求学的问题,有好些聪慧的孩子,只是家中贫寒,没法读书。礼部根本不考虑平民,只是给士大夫效力。 “咳咳……定国公,百姓未必都明白朝廷的事情,有误会也是情理之中。” 徐景昌点头,“是啊,百姓有口有脑,未必明白,那些张不开口,说不出话的,又怎么左右朝局啊?” 第三百一十章 观天 徐景昌手里捏着针对各部的民间考评,随手交给了几位尚书。 “这是第一次做,尚有些不到的地方,你们呢,也拿回去好好思量,反躬自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今天的议事就到这里了,我先回去了。” 徐景昌迈着大步往外面走,还伸了伸懒腰,很是安逸。 只是剩下的几位朝臣,互相看了看,要了老命了! 大家伙心里头都清楚,拿什么地震说事,攻击宰相失德,目标遥指,就是通政使徐景昌。 这一招也算是历史悠久,常用常新。 毕竟天变这种东西,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既然如此,就给了有心人操作的空间。还是那句话,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也能恶心人。 而以徐景昌的德行,让他难受,是普天之下,所有有识之士的共同愿望。 别的不说,如果老天爷真的降下一个雷,把徐景昌劈了,京城肯定都是放鞭炮的,就算借钱,也要买点水酒喝。 只不过厌恶徐景昌归厌恶,他们这些人还没有活够,直接跟徐景昌斗,后果可是很惨痛的。 瞧见没有,现在人家出招了! “纵观历代,哪怕是拗相公王安石,嘴上说天变不足惧,却也在天变上面折了,罢相外放。这本是无解的一招,却没有想到,让咱们这位定国公给破解了。”夏原吉低声感叹着,他抬了抬头,“蹇天官,事到如今了,我户部风评这么差,要不让我回家算了?” “绝对不行!”蹇义一把拉住了夏原吉,“咱们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户部出事,我这边吏部也好不了……更何况这次徐景昌把调查的结果给了咱们,就是给咱们一个补救的机会,一切还有缓,用不着如此悲观。” 夏原吉哼道:“怎么缓?难道咱们能抓到背后煽风点火的人?” 蹇义微微笑道:“也未必不行!” 夏原吉一怔,突然来了兴趣,“我说蹇天官,你准备怎么办?” 蹇义道:“这种事情,伱我办不成,定国公也办不成,所以他才捏住了咱们所有人的把柄……一旦六部九卿,铁了心要办的事情,就没有人能拦得住!” 这下子夏原吉来了精神……蹇义说出了一个很关键的东西,哪怕强如徐景昌,也不能真正把控全局。 单独拿出哪个衙门,都可能是个笑话……但是一旦所有官署联合起来,以大明朝廷的意志,落实一件事。 那就泰山压顶,无可阻挡! 徐景昌的意思也很明白,你们不帮我解决麻烦,看我的笑话,我就继续调查民间风评,把你们都拉下水。 到了那时候,造成天变的罪魁祸首就不是通政使了,而是你们这些朝臣。 来一个超级加倍,你们觉得如何? 天变这种东西,虚无缥缈,相比之下,民间风评就真实多了。跟徐景昌拼,绝对是杀敌一万,自损一百万那种。 没奈何,只能低头了。 夏原吉从吏部出来,立刻去联络刑部,吕震从武英殿回来,也在思忖这事,听夏原吉这么一说,立刻答应。 “三法司这边,全力以赴。” 夏原吉随后又和其他各部打招呼,蹇义也在部署。 几乎与此同时,锦衣卫也行动起来,偌大的大明朝,从来没有如此齐心协力过。 到了这时候,你就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权力! 权力就是你说一句话,要有人去给你办事,要有强大的组织动员能力,不然官位再高,掌握不了行政体系,那就是个空壳子。 曹爽尊司马懿为太傅,夺了录尚书事的权力,就是这个套路。 虽然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傅,但是相权在尚书台,没有录尚书事的名头,就没法号令天下。 这个规律在历朝历代都适用。 朱棣贵为天子,一个旨意下来,也要相应的衙门承办……至于能办成什么样,就要看下面官吏的心思了。 大家伙可以竭尽全力,也可以敷衍糊弄。 这种事情,不会因为天子焦急与否,就会发生改变…… 可这一次不同,徐景昌手里捏着各部的命根子,诸位尚书前所未有地卖力气,下面的人,也不敢敷衍搪塞。 只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就锁定了兵部的一个主事,名叫李贞! 许多消息都是从他这里散布出去的,还有人说,李贞准备具本弹劾,要求罢免徐景昌。 “下狱吧!” 不用徐景昌出手,蹇义就上书了,随后吕震让刑部的人,把李贞拿下。 都说诏狱恐怖,可是作为最资深的刑名衙门。刑部的手段,比起锦衣卫,还要恐怖几分。只是人家平时不屑于显露罢了。 当我们是锦衣卫那些暴发户啊? 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们不讲理! 这可却不一样,得拿出点真本事了。 “给我狠狠打!” 十八般刑具,全都拿出来了。 “李贞,是谁让你诽谤朝廷的?” “是孔孟二圣!是天理纲常!” “打!” 生牛皮的鞭子,雨点般落下,抽碎衣服,绽开皮肉。 足足一刻钟之后,又问道:“李贞,是谁让你诽谤朝廷,污蔑定国公的?” “是,是太祖皇帝!”李贞艰难说道。 “打!” 这回换上了夹棍,随后又是往指甲里钉入竹签……一样接着一样,十八样轮着来。 “李贞,这回你该说了吧,是谁让你说的?” 经历了三天严刑拷打的李贞,终于开口了,他气若游丝道:“是,是叶转,是个书吏。” “书吏?谁的书吏?” 李贞一愣神,不想开口,那边又把滚烫的鱼胶拿了过来,这玩意刷在身上,再扯下来,可是会掉一大片皮肉的。 “讲!” “是,是陈瑛!” 这一番拷问,总算是结束了,刑部尚书吕震拿着卷宗,匆匆来见蹇义。 “蹇天官,这回我们总算是问出来了。” 蹇义看了看之后,哼道:“此獠早就心怀叵测,上蹿下跳,并非善类,如今诽谤定国公,更是可恶。这样,我们现在就去见定国公,立刻捉拿陈瑛。” 诸位尚书一起来到,徐景昌还是很淡定。 “卷宗我看过来,李贞所讲只是一面之词,尚且需要仔细查证。这事情三法司去办就是了,我看还有个更重要的事情。” 众人一愣,“什么事情?” “自然是正本清源,需要说清楚,这个天变到底存在不存在?” “这个?”诸位尚书互相看了看,这个问题有点麻烦啊! 夏原吉沉吟道:“定国公,你看此事已经查清楚了,是陈瑛干的,按律惩办他的罪责就是,似乎不用节外生枝啊?” 徐景昌笑道:“这是节外生枝吗?所谓天变,乃是上天示警,天人感应,罪在朝廷……这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能不能拿来左右朝局?影响国策?” 徐景昌盯着在场诸位,笑呵呵道:“这种事情,含糊不得!”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敢情一个陈瑛还不够啊! 蹇义闷声道:“定国公,你看到底该怎么办?” 徐景昌笑道:“我看不如这样,请在朝诸公,人人上书,阐发道理,大家伙都说说,天变到底是怎么回事?” 蹇义无奈道:“定国公,我才疏学浅,真的说不明白,还望你高抬贵手。” 夏原吉立刻道:“我也说不清楚。” 方宾、吕震,以及刚刚回京的工部尚书雒佥,全都是一个态度。 “定国公,这种事情我们哪里知道?你分明是强人所难!” 徐景昌笑容不减,“我强人所难?那好,我请问黄尚书。” 黄观绷着脸往前走了一步,没有说话。 徐景昌道:“紫金山的天文台,可是准备好了?” “好了,此事我和定国公说了。” 徐景昌笑道:“既然如此,就安排诸位同僚,一起去观望苍天,然后再说,如何?” “不行!”夏原吉慌忙摆手,“定国公,你不能胡来啊,我们这些朝臣,如何能窥视苍天?这是大不敬!” 蹇义也道:“陛下乃是君父,君父如天。窥视苍天,就是以下犯上,身为人臣,万万不敢为之!” 其余几个人也都是一样的态度,“定国公,你就别欺负我们了,此事我们万万不能答应的。” 徐景昌还没说话,突然有一个声音传来,“朕让你们答应呢?” 伴随着这句话,朱棣从外面走了进来。 群臣纷纷行礼,诚惶诚恐。 朱棣面上含笑,让大家伙坐下。 随后道:“朕此时也挺好奇的,前些日子地震,就说是上天示警,那老天到底是示警给朕,还是示警定国公,又或者是你们几位?” 众人脸色难看死了,蹇义只能勉强道:“陛下圣睿英武。大明江山盛世繁华。万万不是应在陛下身上。” 朱棣点头,“也对,那就是你们臣子了?可你们也都是朕任命的,朕精挑细选的臣子,你们人人都是大明栋梁之材,难不成是朕瞎了眼睛?还是你们有人欺瞒朕?” 这话简直没人敢答应,大家伙无不心惊肉跳,胆战心惊。 朱棣看了看徐景昌,“怎么样,你说呢?” 徐景昌笑道:“臣也不知道,只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朱棣含笑,“那好,咱们就去见见!天文台花了几十万两,总不能白花钱。”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一章 新的官学 浩渺苍穹,高广无垠。 仰望天空,心胸开阔。 到了这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生出超然之心,什么大明王朝,什么永乐天子,不过是过眼烟云,不值一提。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啊!” 徐景昌心中浩谈,他已经实现了钓鱼自由,偶尔还能去秦淮听曲,现在就剩下仰望星空了。 如果连这事也实现了,那么什么通政使,什么权倾朝野,都无足轻重。 他看了看当朝诸公,笑道:“大家伙来得都挺早啊!” 蹇义轻叹口气,“定国公,我是想劝你,还是收手吧,万一真的冒犯了上天,获罪上苍,并非大明之福。” 夏原吉也叹道:“自古以来,都是敬天尊祖,人无敬畏之心,就会放肆猖狂,以至于闹出种种出格的事情,我也不同意窥视上天。” 徐景昌呵呵道:“你们两位既然不愿意,那就请回。等会儿陛下和太子殿下到了,我们一起看热闹,如何?” 夏原吉怔了怔,又看向其他人,只见其余几位尚书,或是抬头仰望,或是低头思忖。反正他们排名靠后,能看就看,不能看就回家。 指望着他们出来,冒着惹恼天子的风险,反对此事,他们的兴趣不大。 眼瞧着这帮废物点心不说话,蹇义和夏原吉都气坏了。 我们这是为了自己吗? 官学已经改了,如果连上天都不再敬畏了,以后还拿什么挟持天子?怎么连这点事情都看不出来?真是一帮大傻蛋。 这两位在心里骂了一阵,也是无可奈何,既然你们不怕,大不了舍命陪君子。 就在这时候,朱高炽带着太孙朱瞻基到了。 朱瞻基今年八岁,正是狗都嫌的年纪……离着老远就快步跑过来。 “表叔,表叔,我要看嫦娥,看月宫。” 徐景昌绷着脸道:“都说了多少次了,这是公务,要成职位!职位懂吗?” “懂!职位职位!我要看嫦娥,看月宫桂树!” 徐景昌气得倒仰,要不是朝臣都在这里,他高低给黑小子一顿胖揍,让他知道厉害。 而朱瞻基似乎也知道这些,所以他格外撒欢。 “是这个吗?这就是望远镜,我要看!” 徐景昌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抽了黑小子一下。 “陛下未到,伱别添乱。” 朱瞻基转了一圈,又嚷嚷道:“我饿了,跑过来还没有吃完饭,给我准备十七八个菜就行。” 徐景昌哼了一声,送你俩字,做梦! 不过要说吃的,还是不缺的。 徐景昌一点手,有人端上来一个盘子,离着老远,就飘来了一阵香气。 朱瞻基喜滋滋过去,掀开了上面的盖子,往里面一看,顿时整个人就不好了。 “表叔,你吓唬人,你太坏了!” 其他人也看过来,一盘烤饼,香气浓郁,用的鸡蛋和面,加了牛奶蜂蜜,还有大颗的果仁。 光是这些,绝对是一道美味佳肴。 可问题是有几个鱼头戳在里面,鱼眼睛向上望着,谁看过去,都要先和死鱼眼对视,这是什么鬼啊? 色香味俱全,那才是一道好菜。 这么个玩意算什么? 朱瞻基气得鼓鼓的,徐景昌笑道:“诸公自己看,这道烤饼,鱼眼向上,仰望天际,我给取名仰望星空,在这个日子吃,正合适啊!” 合适个屁! 蹇义只觉得自己这些人,就是盘子里的死鱼,正等着外焦里嫩。 姓徐的缺德,还真没冤枉他。 就在这时候,朱棣终于驾到。 今天的朱棣穿着常服,十分轻松,在他身边,还跟着几个钦天监的官吏,另外杨荣等学士也都在。 朱棣搓着手,满怀期待。 “朕也时常抬头看天,可这天到底有什么,朕又说不上来,今天可算是能大饱眼福了。” 徐景昌引着朱棣过来,有专门人领着朱棣到了望远镜的前面,略做介绍,就让咱们这位永乐大帝,亲自领教苍天浩渺。 先是繁多的星辰,接着是浩荡银河,最后又把目光放在了月亮上面。 朱棣这一看,就是足足一刻钟……天子享受,朝臣只能吹风,这里倒也不是只有一个望远镜,但皇帝在这里,天子不看完,大家伙不能僭越。 这时候朱棣起身,活动一下僵硬的腰杆,扭头看了看几位朝臣,笑道:“大家伙都别站着,还有没有这玩意了?” 他手指着望远镜,徐景昌道:“还有四个。” “那好,都拿过来,大家伙一起看,一起看啊!” 有了天子的同意,众人总算有了机会。 而这一看,可就不得了。 原本朦朦胧胧,宛如一条薄雾的银河,竟然是点点斑斑,好像是一堆星辰。 难道银河不是河? 那牛郎织女还犹豫什么啊? 赶快夫妻团圆啊! 再往月球上面看,这就更要命了……看不到广寒宫,看不见桂树,什么嫦娥、吴刚,人都哪去了? 只剩下麻麻赖赖,一点都不圆润。 朱瞻基没捞着第一批光看,他只能抱着盘子,啃里面的仰望星空。 还真别说。忽略掉一个个的鱼头,竟然挺好吃的。 “表叔,你看蹇尚书他们为什么不开心啊?” 徐景昌道:“或许他们没找到嫦娥吧!” “嫦娥?我更喜欢月饼。” 徐景昌轻声道:“等你什么时候忘了月饼,你就长大了。” 朱瞻基翻了翻白眼,“表叔,你看这话要不要我讲给显忠听?” 徐景昌淡淡一笑,“那你看我要不要把你的试卷交给太子妃审阅?” 一听这话,朱瞻基立刻老实了,要说狠,还得是你啊! 朱瞻基这小子一点不笨,小时候在蒙学表现还挺好的,可是自从七八岁之后,越发贪玩,尤其是去了北平回来,彻底放飞自我,上课也不认真听讲,下课之后,就是一心找乐子。 这么折腾,就算是天才也扛不住了,更何况他还不算天才。 这小子最怕的事情,就是找家长。 “表叔,你说我学得那么好有什么用,我也不用去考状元,只要大略知道一点事,别让人当成傻子骗,也就是了,对吧?” 徐景昌点头:“确实,殿下的觉悟很好……毕竟就算你用功学,也未必能逃过被骗的下场,与其费尽力气,还不如早早承认现实。” 打人不打脸,这个表叔太过分了。 朱瞻基把愤怒发泄在仰望星空上面,一口接着一口,没一会儿就消灭了一大半,别的不说,胃口是真好。 就在这时候,朱棣总算是站起身,揉了揉眼睛,走到了徐景昌的面前,轻咳道:“朕看了许久,并没有看出什么……三十三天,诸天神明,凌霄宝殿,只怕都是臆想出来的吧?” 徐景昌笑道:“臣也是这么看的。” 朱棣又道:“那天命又何在?” 徐景昌轻笑道:“臣一时也说不好,如果陛下一定要问,臣以为天命在人心!” “天命在人心?” 朱棣微微沉吟,就说道:“朕能靖难成功,是天命还是人心?” 徐景昌道:“上天未必帮过陛下,万民箪食壶浆,恭迎王师,由此可见一斑。” 朱棣颔首。 此刻蹇义和夏原吉等第一批看过的人,已经退了下来。 他们面面相觑,比喝了一罐子苦瓜汁还难受。 蹇义思量再三,还是到了朱棣面前。 “陛下,天命在上,人心难测,臣以为还是不要随意仰视天象,以免生出祸端,臣一心为了朝廷,为了陛下,绝没有其他的念头。” 朱棣点了点头,“你的心思朕还是知道的。” 可朱棣也没有往下说,正在蹇义斟酌的时候,朱棣突然问朱瞻基道:“孙儿,你说这天命如何?” “天命?能吃吗?” “吃?” “孙儿的意思,什么嫦娥不嫦娥的,不如月饼重要。” 朱棣忍不住哈哈大笑,“说得好啊!手里的月饼可比虚无缥缈的神明重要。你有这番见识,就能当好大明的太孙!” 朱瞻基一听,心中大喜,还瞧了瞧徐景昌,看见没有,皇爷爷都说我不错,你就别想着告黑状了。 徐景昌笑而不语,此时其余几位尚书,竟然也都陆续过来……他们或是喜悦,或是忧愁,种种心思,五味杂陈。 反正这一次窥视上天,给他们着实来了很严重的震撼。 朱棣笑道:“别的话朕就不说了,前面就曾经讨论殿兴有福之说,也曾驳斥儒家道理……今天又观了星辰月相,朕想问问你们,大明的官学,是不是要呼之欲出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天子无心 新的官学,这是念叨了许多年的事情,但是这东西又岂是轻易能鼓捣出来的? 刘邦立国,一直到了汉武帝时期,才想到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而理学的酝酿,从周敦颐,二程,一直到朱熹,历经北宋南宋,才算成型。 如今想要几年的功夫,就弄出来,着实不容易,可这一次观察天文,确实给提供了一个绝好的契机。 此刻礼部尚书黄观,当仁不让,这是他的职责。 从天文台回来,黄观就直接到了女婿家,反正两家也是一墙之隔,这么大的事情,他跑不了。 徐显忠不喜欢姥爷,他一来,就让自己背诗,背什么鬼啊? 小家伙一看见外公,就撒腿逃跑,他已经不是两岁的小孩子了,别想摆弄我。这小子迈开两条小短腿,拿出追孔雀练出来的速度,还真就把黄观甩在了后面。 黄观看着他,忍不住叹道:“还真是颇肖其父啊!” 听到这话的徐景昌顿时涨红了脸,瞪圆眼睛道:“这是什么话?岳父大人,你难道不知道我一直聪明好学,老实巴交,规规矩矩吗?以前京城的文武勋贵都说当学徐家子啊!” 黄观眨了眨眼睛,笑道:“不是以前的人说的,是现在人说的……他们还说你出生的时候,遍地红光,香气四溢呢!” “可别!” 徐景昌慌忙摆手,这话岂是能乱说的? “您老也不想女儿守寡吧!” 黄观轻哼了一声,“别废话了,往后这种事情,估计也没什么了不起了。” 徐景昌一怔,随即恍然点头。 翁婿坐在了书房里,黄观直接道:“陛下让朝臣观察天文,其用意何在?” 徐景昌道:“观察天文,证明没有天命存在,陛下并非秉持天命,皇帝并非神人……” 徐景昌越说,黄观的眉头越是紧皱,真要是这么干,只怕死在眼前吧! “您要是这么理解,按照这个鼓捣官学,估计遗祸无穷。” 黄观一口茶水喷死这个兔崽子。 “这个道理我岂能不懂?我是问你,陛下是什么意思?” 徐景昌道:“陛下的意思,大约就是拿开了天命之后,还有什么办法,能够保证天子乃是九五至尊,至高无上。” 黄观大悟,颔首道:“和我想得差不多……只是这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不然的话,儒家又岂能独领风骚两千年?” 徐景昌笑道:“属实,原来的时候,或许还有点麻烦……眼下却是有了一点眉目。”说着,徐景昌将一份更细致的民间考评资料放在了黄观面前。 黄观盯着看了片刻,就想到了之前徐景昌拿这玩意捏住六部九卿的场景……他稍微思忖,急忙瞪大眼睛,傻傻看着徐景昌,喉咙动了动,仿佛要说什么,最后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见老岳父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徐景昌咳嗽道:“您老怎么了?用不用叫御医?” 黄观清醒过来,却是惊慌失色,低声道:“伱,你不会处心积虑,意在天子吧?” 徐景昌哼道:“您想什么呢?我又不是大逆不道的人。” “那,那你拿这东西干什么?咱们说的可是天命啊!”黄观道:“莫非你想挟持天子?” 徐景昌一瞪眼珠子,“岳父,虽然您是长辈,但是也不许这么诬陷您女婿啊!咱们要正本清源,说点正儿八经的事情,天命之说,到底有什么用?” 黄观正色,“天子乃是纲常之首,九五至尊,一言九鼎……儒家尊奉天子,是为了有人能乾纲独断,天下不至于混乱。这也是孔孟圣贤目睹春秋战国之乱以后,痛定思痛,所做出的的主张。” 顿了顿,黄观又道:“只是天子高居九重,当真一言九鼎,万一如始皇帝一般,不能爱惜民力,肆意调用民夫,大兴土木,穷兵黩武,天下二世而王,这样不行。必须要有挟持天子的办法。” “董仲舒天人三策,既是成全天子至高无上的地位,又是以天命限制皇权,不许天子胡乱作为,一明一暗,一阴一阳,尽显智慧。”黄观感叹道:“正是因为设计高妙,此后这么多年,才无人能够撼动。” 徐景昌笑着点头,“没错,岳父真是一语中的……其实要我说,这个官学的核心,就是怎么限制,不然的话,天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恤民力,为所欲为,也是对的。官学也要鼓励,百姓也要赞同……那这个官学就不是官学了。” 黄观点头,“确实如此。” 这对翁婿因为是自己人,说得都很直白……无论如何,也不能认为皇帝全知全能,干什么都是对的。 华夏自古以来,秉持一种理性,信神仙也要看灵不灵。 不会盲目笃信,不灵是不够虔诚,那是不存在的! 所以前面驳斥殿兴有福,做得从容不迫,把孔家从山东弄到了应天,也是丝滑无比。 破坏容易,重建困难。 所以正统官学,也只是一直在修订,没有拿出最终版本。 解缙已经忙活很久了,别的东西都好说,只是卡在了关键核心上面。 现在黄观接手之后,一样是卡住了。 该怎么办吧? “岳父,其实该怎么办,已经呼之欲出了……陛下秉持民心治国,而民心从何而来,就是从这一份份调查而来!” 徐景昌轻轻敲了敲桌上的文稿,黄观突然浑身一震,竟然豁然开朗,不由得一拍脑门。 “瞧我这个糊涂劲儿,果然,我明白了。” 黄观心情大好……解开了最关键的东西,剩下就好办了。 天心天命,这套说法前面已经驳斥过了,这一次黄观却是保留精华,但是又没有一下子全盘否定。 说天命不存在,那也不对! 孔夫子说敬鬼神而远之。 天命或许有,神明也或许存在,但是不能让这些干扰朝政。 譬如说日月星辰,运行轨迹,自然有天文运算证明,并非神意。 风霜雨雪,水旱蝗灾,那也是常情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救灾需要的是人力物力,唯独不是靠神力。 这一套东西说完……接下来就是天子的问题了,终于切入主题。 前面辩论殿兴有福的时候,就已经讲过了,朱元璋并非秉持什么天命,也不是继承谁的道统……前面道统断绝,洪武大帝重兴华夏。 现在接着这个观点,大明天子,秉持万民之意,治理天下,皇帝乃是万民化身……万万千千的黎民百姓,想法众多,心思各异。衣食住行,生老病死。 所有事情,都需要天子关心,而后责令百官,仔细落实。 一句话,天子无心,以万民之心为心! 这玩意写出来,黄观长出口气,只觉得通体舒坦,浑身轻松,简直要飞了起来了。 “若是能成,老夫在千秋青史上,也有一笔了。” 徐景昌笑道:“您老人家六首魁元,早就有一笔了。” “那不一样!”黄观感叹道:“六首魁元只是会考试罢了,就如才子,留下多少诗篇,都不如大儒尊贵。差别太大了。” 徐景昌笑道:“那您现在可是能比肩历代鸿儒了。” 黄观眉头微动,良久之后,叹道:“尚需要一些火候。” 这位嘴上这么说,可是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他越是琢磨,这个说法就越是高明……过去讲的是皇帝乃是天子,至高无上,尊贵无比。 这么干,其实是把皇帝和百姓越推越远,从而让天子高居九重,不闻人间烟火……看似是尊贵了,其实却是将权柄交给了朝臣。 但是新的说法,天子无心,以百姓之心为心。 这样一来,天子就要体察百姓之心,了解民情,熟悉民间事务,就是天子的使命。 落到储君身上,去地方学习,和百姓生活,了解民心民意,全都是必要的举措。 诸如朱高炽去江西探查,深入鄱阳湖,就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属于善政。 而且把天子和万民绑在了一起,这样一来,天子的权力根基更加稳固,能得到的支持更多,从某种程度上,也更尊贵。 毕竟华夏大地有屠神的传统,可天子真心和百姓在一起,谁又能杀了自己呢? 得民心得天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些全都有了妥当的说法,再也没有半点问题。 黄观只觉得自己浑身舒泰,就差大吼一声:吾道成矣! 身为儒士,皓首穷经多年,能在这个岁数上,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当真是死而无憾,含笑九泉。 黄观随即运笔如飞,丝毫没有迟疑,连续努力了数日,总算把这篇鸿篇大作交给了朱棣。 朱棣接到了之后,竟然也是仔细拜读……非但他自己读,还把姚广孝请进了宫里,君臣一起研读。 五日之后,朱棣降旨,编纂永乐大典,并且将这篇文章,定为永乐大典的第一篇。 天子无心! 黄观得到消息之后,大为欢喜,不顾疲劳,到了徐府。 看到了外孙徐显忠,这次没让小家伙跑掉,一把抱了起来。 “我不背诗,我不背!” 黄观大笑道:“放心,这次啊,咱们不背诗……背文章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妖书案 自从《天子无心》作为《永乐大典》的开篇……大明朝的官学正统,陆续展开,通过邸报,刊行天下。 紧随其后,就是前面针对殿兴有福的驳斥,以及大明立国的阐发……随后讲建文乱政,儒家反噬,又讲奉天靖难,朱棣恢复洪武旧制。 这些文章,每一篇都关乎大明根基,每一篇都不能马虎。 朱棣都要提前阅读,反复推敲,不光是姚广孝,还有杨荣等人,就连解缙也被他召回。 通常一篇文章,要审阅十天半个月,为了一个字,废寝忘食,争的面红耳赤,也不例外。 而身为朝廷柱石,当朝一品,通政使定国公,徐景昌是不参与这类事情的。或者说他的意见都和黄观讲了,自有老岳父去争,徐景昌则是稳坐钓鱼台,笑看风云即可。 徐景昌真正在意的只有一条,那就是怎么扩大通政司的权柄,如何掌握复杂多变的朝局。 “舅舅,我跟陛下请旨,沐氏忠心为国,戍守边防,开疆拓土有功,陛下同意加封你为黔国公,世袭罔替,永镇云南。” 沐晟听到自家终于上了一格,从西平侯升为黔国公,只是欢喜鼓舞,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总算是等到了。 “多谢,多谢!” 沐晟连连道谢,别看他贵为徐景昌的舅舅,但是一点不敢充大辈……因为在应天这些日子,他越发感觉到了徐景昌的恐怖。 这个大外甥执掌权柄,水银泻地,上上下下,无所不在,大大小小的事情,无所不能。 “你看接下来沐家要怎么做,有什么吩咐,我这就安排去。” 徐景昌笑道:“舅舅别着急,咱们慢慢说……你看在这个朝堂上,还有谁能斗得过我?” 沐晟大诧,谁行? 似乎只有陛下了! 他默默指了指上面,徐景昌哈哈大笑,“我没有那么狂妄,更没有那么大的权柄……其实仅仅是西南,许多事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说着徐景昌将一份名单推到了沐晟的前面,“舅舅请看,这就是吏部提出要在云南增设巡抚三司,和黔国公府同治云南。” 沐晟急忙看去,脸色也变了。 沐家世袭镇守云南,自然是一方土皇帝,权柄极大,说一不二。 可是现在吏部仿效内地省份,设置了巡抚,又增加了承宣布政使、提刑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 他的权柄一下子就打了折扣,而且还是打骨折那种! 爵位上来了,权柄却小了,很符合官场的习惯。 “别的都还好说,唯独这个都司,他们执掌兵权,万一设立都司之后,我们沐家的权柄势必大为衰减,这可如何是好?” 沐晟看了看徐景昌,笑道:“定国公,伱看能不能拦住?” 徐景昌摇了摇头,而后很认真道:“舅舅,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事情,我手上是有些权力,但是这种事情我干涉不了。这也是蹇义的权柄所在,不然人家凭什么叫吏部天官啊!” 沐晟忍不住吸了口气,“这么说来,还是蹇天官说了算了?” 徐景昌笑道:“也不是,如果我不顾一切拦他,他也别想通过,只是我不能。” 沐晟好奇道:“能不能仔细说说,舅舅实在是愚笨,想不明白这些事。” 徐景昌道:“朝臣各管一摊,像这种设置官吏,加强对边疆管控的事情,我是没法反对的。既然同意了设立衙署,就要配置官吏,这又是吏部的职权。我固然能硬塞进去几个,但是说了算的依旧是吏部,我也实在是没有必要去干涉这种事情。” 沐晟点了点头,可又苦着脸道:“这样一来,云南的官吏都是吏部任命的。万一他们暗中掣肘,影响我用兵,夺我的权柄,那又该怎么办?” 徐景昌道:“这就是事情的关键了,我不好干涉,接下来就是地方斗法。有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舅舅可以安排人马,买通官吏,胁迫这几个人,让他们听你的摆布,这样一来,你还是云南的土皇帝。” 沐晟眨了眨眼睛,这个容易啊,不过稍微一想,他又觉得不对劲儿。 “那个……外甥,你没骗我吧?” 徐景昌笑道:“我当然没有骗你,只是一旦舅舅这么干,我这边就只能大义灭亲了。” 一句话,唬得沐晟哑口无言,这么冰冷的话,怎么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咱们还是不是亲戚了? 徐景昌深吸口气,“舅舅。我不是开玩笑,只是想告诉你,身在朝堂,一定要学会利用规则。” “什么规则?”沐晟好奇道。 徐景昌道:“很简单,蹇义这么出招,就是在利用他的人事权……而你回云南之后,该怎么反制呢,你能利用的是就是对外用兵,征讨不臣的权力。” 沐晟大惊,“你,你这是让我养寇自重?” 徐景昌白了他一眼,也就是自己舅舅,不然就骂大街了。 别这么蠢行不? “养寇自重那是胡来,朝廷一旦追究下来,后果不堪设想,办一个图谋不轨都算是轻的。我的意思,一旦边境出现冲突,黔国公府就可以名正言顺,请求进入战时状态……而只要转入战时,我们通政司就能正式介入。” 徐景昌笑道:“然后我就会要求增设云南总兵一职,统管一切军政全权……到时候布政使衙门自动负责军粮民夫,按察使协助运输,都司只能负责民兵。这三司都会归属总兵官负责。至于巡抚,他只有监察之权而已。由于处于战时,有太多的事情,就可以军事机密为由,拒绝泄露,巡抚也干涉不了。” 沐晟默默听着,脸色一变再变……徐景昌讲的这些,几乎就是耳提面令,直接讲明白了。 在这个天下,仗着手里的权柄,胡乱折腾,以势压人,永远都不能长久。 唯有善于利用规则,发挥手上的权柄,才能无往不利。 很难说谁的权柄更大……吏部有人事权,户部有财政大权,这都是顶级的权柄。 通政司厉害在哪里呢? 通政司有的是协调各方的权柄,一旦出现了紧要的军国大事,超出各个衙门权柄的事情,通政司就可以介入,从而主导事情的走向。 “舅舅明白了,我这就动身,返回云南。接下来我就要部署用兵的事宜。” 徐景昌含笑,“不必太过着急,火器还没有送过去,舅舅可以先训练民兵,只要有打赢的把握,随时可以出兵讨伐。” 沐晟连连答应,回头采买一些京城名贵之物,就准备返回云南。 徐景昌做事,一向如此,算不上堂堂正正,总有点鬼气森森,不过不管怎么说,只要好用就行。 但是有些事情,他也有点接受不了。 比如就在送走沐晟之后,胡濙就来禀报。 “定国公,有一个道士,说是要献书朝廷,还说什么,是治万世太平的宝书,只要通读此书,不光天下太平,还能让大明江山,千秋永固。” 徐景昌微微诧异,“什么书?居然这么厉害?” “他说了,是太平书!” “太平书?不会是太平要术吧?”徐景昌随口道。 胡濙咧嘴苦笑,“定国公明鉴,我怀疑也是,如此想问定国公的意思。” “我的意思?我没什么意思!”徐景昌哼道:“你要是不跟我说,那就最好了。” 胡濙苦兮兮道:“这么大事,卑职身子骨单薄,我也扛不住啊!” 徐景昌道:“罢了,把人叫过来,让我瞧瞧吧。” 过了两天,胡濙带着一个老道士前来拜见徐景昌。 此人鹤发童颜,精气神十足,见到了徐景昌,只是一躬而已。 “定国公废儒灭释,当真是万古第一功臣,贫道承蒙天意,送来宝书,协助定国公治国。” 徐景昌看了看老大,轻笑道:“你懂治国?” 道士傲然道:“自然,想求天下太平,必要太平书卷。” 徐景昌笑了,“既然如此,就拿出来瞧瞧吧。” 道士随即取出了四本书,让人呈递到了徐景昌的面前。 徐景昌接在手里,粗略翻了起来……这个太平书一共分成四卷,第一卷讲的是神仙体系,大约就是玉帝是至高无上的,然后有三清四御等等神仙。第二卷讲的是治国之法,大约就是五行轮回。第三卷就厉害了,讲的是怎么修炼成神,就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一类的。 等到了第四卷,更加厉害了,就是讲如何抑制豪强,惩恶扬善,积累功德,最终成仙。 “定国公,贫道此书,可能为定国公解惑?” 徐景昌眨了眨眼睛,“确实一本好书……来人,把妖道拿下!”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四章 小白鼠 “定国公,那个被抓起来的道士,已经三天不吃不喝,非但没有事情,还面色红润,声若洪钟啊!” 胡濙向徐景昌说道,声音之中不免震撼。 徐景昌只是默默听着,并没有在意,随口道:“他关在诏狱,锦衣卫没人偷偷给他送饭吧?” 胡濙急忙摆手,“绝对没有,下官对天发誓。” 徐景昌又道:“那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你仔细搜过了?” “还没,下官这就派人去搜,不过……” 徐景昌道:“不过什么?” 胡濙咽了口唾沫,这才鼓足勇气道:“定国公,这万一是个世外高人,修道有成,又该怎么办?” “杀啊!”徐景昌毫不客气道:“你不会以为大明朝会允许一个超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神仙妖人活着吧?” 胡濙立时无言以对。 其实历朝历代,对于神仙方士,都相当警惕……这倒不是说大家伙觉悟有多高,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而是这群人跟朝廷格格不入。 譬如当下的朝廷,徐景昌算是异类,但他也是勋贵之臣,恩荫入仕,以国公之尊,执掌通政司……除了他之外,多数朝臣,靠着科举入仕,正儿八经考出来的功名。 靠的是文章道理,升官加爵,凭的是真正的功勋政绩。 那些道士算什么? 幸进妖人,还是国之妖孽? 必到亡国之时,才会有妖孽出世……所以对于大多数朝臣来说,真有本事的妖人尚且要杀,更不要说装神弄鬼,绝对是辣手无情,不能让他活着。 可以毫不夸张讲,徐景昌的做法,太符合文臣的心思,他简直比文臣还文臣。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哪朝哪代,也都有迷恋方术,想要长生不老的。 咱不说那些昏君,就算公认的千古一帝,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晚年都有求仙问道,希求长生的事情。 更别说大明朝还有个著名的道士天子。 身为九五至尊,天下一人,权柄在手,人间的荣华富贵享受腻了,自然还想到天上试试去。 有市场,也就不免有人投其所好。 只要能摆平天子,那可是一本万利,一步登天。 “定国公,下官有些话,想,想跟你自己说说。”胡濙鼓足勇气道:“此时冒出来一个妖道,并不是那么简单。” 徐景昌终于抬起头,笑道:“说吧,直说无妨。” 胡濙道:“是这样的,这几年朝廷废掉了儒家,又严惩了寺院……三教之中,只剩下道家。而且这官学不能空缺太久,道家黄老之学,也并非一无是处。因此就有人想兜售道家之学,以此为进身之阶,谋求荣华富贵。还有人想要更上一层楼,左右朝堂,影响天子……” 胡濙停了下来,没敢继续说。 但是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这个道士献书,已经捅到了朱棣那里,天子都知道。万一这个道士真的修炼有成,能够长生不死。 徐景昌这么对待,断绝了天子仙缘,影响了陛下长生,追究起来,可不是个小事情。 徐景昌道:“胡学士,伱还听到了什么消息?” 胡濙道:“据我所知,有不少消息,都在盛传张三丰的事情。” “张三丰?” “对,前些时候,还说在江西有真人降世,有一耕读之家,流落异乡,在一个寒风呼啸的晚上,一家人住在坟地,腹中无食,几乎饿死。就在这时候,有一个头发胡须全都雪白的老道士出现,给了他们一个盒子,只要一尺见方,里面却装着数之不尽的粮食。不光够他们一家,其他流民也都得到了接济。直到春暖花开之后,盒子的粮食尽了,下面有一本经书。这个人家日夜诵读,竟然又恢复了家业,重新兴旺起来。” 徐景昌默默听着,笑道:“胡学士,这种故事你信吗?” 胡濙摇头苦笑,“下官自然不信……只是频频有类似消息,不是张真人现世,就是南极仙翁赐福,现在又有妖道献书。下官总觉得这背后有什么故事,定国公不能不防啊!” 徐景昌脸上含笑,能有什么故事? 有人拿道家说事,有人献书,有人赐福,还恰巧发生在江西……别以为锦衣卫都是吃素的,徐景昌手里捏着各方消息,他心知肚明这帮人在玩什么。 只不过徐景昌习惯了放长线钓大鱼,还没有收网的打算。 现在胡濙提起来了,徐景昌道:“也好吧,咱们去看看,这位世外高人到底有多少本事。” 徐景昌和胡濙到了诏狱,果不其然,道士面色红润,坐在地上,笑呵呵道:“定国公,贫道有心匡扶社稷,助你成就盛世,造福苍生百姓,你又何必疑心贫道?” 徐景昌淡淡一笑,“你口气还不小啊!” 道士笑容不减,缓缓道:“贫道可不光是口气,我献书四卷,通身本事,皆是从书中习得,莫非定国公就不想学?” “不想!”徐景昌回答很干脆,“我是半点兴趣没有。” 道士怔了下,他也没遇到过这么不上路子的,只能呵呵道:“如此说来,定国公不是有缘之人,贫道也是无可奈何。” 徐景昌笑道:“属实,我对你说的任何话,都没有兴趣,你也不用费心思……我关了你三天,算起来再有四天,也就七天了。以你的财力,只怕买不起更多的人参补齐丹……七天最多了,我等十天之后再来看你,我瞧瞧你到底有多少神通,能扛得住饥饿!” 听徐景昌这么说,几乎一下子把老道弄蒙了,他的脸色不由得一变,只能哂笑道:“既然定国公视贫道为骗子,贫道也无话可说。” 徐景昌又道:“不行,你不能什么都不说。” 道士大惊,“定国公,你什么意思?难道要用刑拷打不成?” 徐景昌笑道:“你还真猜对了,我看了看你献上的那本书,里面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原创的,而是从各处抄录。有《道德经》《南华经》,还有不少佛经,以及一些前朝文人的著述,可谓是三教合一,一锅乱炖。道士,以你的本事,只怕还抄不出来,如果你聪明,就趁早把来源说清楚,回头我还可能高抬贵手,如果不然,锦衣卫诏狱有多少本事,你很快就能领教了。” 此时此刻,道士鬓角已经出现了汗珠,他是真的害怕了。 而一旁的胡濙也是吃惊非小,原来这么点时间,定国公已经摸清楚了这么多的事情,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道士勉强道:“定国公之言,贫道,贫道一概不知,我的经书乃是一个白发白须真人所赠,他把书给我之后,就消失不见,想是张真人降世。定国公,你该清楚,张真人活了一百多岁,立地飞升,他早就成了神仙,他送的经书,又岂能是假的?你,你如此怠慢真人,唯恐会有损福报,祸及家人啊!” 徐景昌笑呵呵道:“胡学士,你听见没有,他这是威胁我啊!” 胡濙立刻道:“定国公,此人必是妖孽,我现在就搜查他的全身,然后严刑拷打,问出是谁唆使。” 徐景昌点了点头,再也没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去。 这种段位的骗子,属实不算什么。 只是他从诏狱回来,立刻就有朱棣派人过来,请徐景昌进宫。 徐景昌赶来之后,朱棣就说道:“怎么样,朕听说你关了一个道士?” 徐景昌道:“属实有这事,臣以为一个区区妖人,算不得什么,没想到惊动了陛下。” 朱棣叹道:“也算不得小事,毕竟事关生死……” 说着,朱棣拿出了一个盒子,展开之后,里面有金灿灿的九颗药丸子。 或者换个更好听的名字……金丹! “这是有人献给朕的,说是能延年益寿,增加寿命。还能回春!” “回春?”徐景昌不解道。 “就是说能壮大肾气,返回十八岁。” 徐景昌一听这话,简直要笑出声了,“陛下,叶落重生,花谢再开。人又岂能逆转乾坤,回到少年啊?” 朱棣哼了一声,“此事朕也明白,只是朕琢磨着,这丹药纵然没有那么神奇,或许也有些效果……要不这样,你拿回去尝尝,吃完之后,告诉朕效果如何,然后朕再吃,也算是咱们君臣同乐,共享仙药。” 徐景昌立刻就翻了白眼,光看那个金灿灿,圆溜溜的玩意,就让人心惊肉跳,胆裂魂飞,鬼知道这里面有多少铅汞之物。 他还年轻,可不想当朱棣的小白鼠。 “陛下,要不这样吧,谁给陛下献药,就让谁来试药,这也算是神农尝百草了。” 朱棣眼前一亮,这个办法还真是不错。 “徐景昌,你知道是谁给朕送的这些药吗?” “臣不知。” 朱棣轻叹道:“是陈瑛。” 陈瑛! 前面拿地震造谣,攻击徐景昌的就是他,怎么还死性不改,又来找死了?这要是不收了他,简直没有天理。 “陛下,陈大人献药,想必是把握十足。陛下不如就让他以身试药,如果真的能延年益寿,回春健体,陛下大可以把他留在身边,搜罗各种新奇的东西,为了陛下延寿。”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五章 干净又卫生 袁水是赣江支流,穿过分宜、新喻,汇入赣江,又通过鄱阳湖,进入长江……自从朱高煦赶来之后,这条不算宽广的水道,就越发忙碌起来。 从萍乡运出来的煤炭,一船接着一船,运送出去,而每一船的煤,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这哪里是一条河,分明是一座铸钱的作坊。 朱高煦也不得不承认,论起捞钱的本事,他属实不如徐景昌,二者有着本质的差距。 如果徐景昌把心思放在努力赚钱上面,估计会拥有十倍于朱高煦的财富,甚至更多。 朱高煦望着面前的袁水,思忖片刻,又摇了摇头,事情也不能这么看。 正是因为徐景昌坐镇朝堂,才给他们做生意的提供了太多便利。 而且这些便利是全方位的,无可取代的,换成任何一个人,都没法做到这个地步。 这一点巡抚胡俨深有体会。 要想开矿,首先面临的就是征地问题,必须把矿区土地都拿到手里才行。 他们派遣上百名官吏,下到了地方,每一个村子,挨家挨户走下来,和他们商议,在付出了三十万两,许诺给农户安排工作之后,朱高煦艰难拿到了土地。 代价很大吗? 确实很大,但如果放在以前的江西,根本做不成。 因为在这片区域里,有十几家大户,他们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有家庙、祠堂、祖坟,盘根错节,实力非常庞大。 这种地方大户,往往都是改革变法的最大阻力,从他们手里征收土地,更是困难无比,根本没法商议。 这是很多人都会忽略的,地主难道不想发财吗,他们为什么不愿意交出土地? 首先,那些地方上的豪族,土地广阔,能绵延几个县,绝不是一点半点。 他们靠着出租田地,已经有了相当的财富,对他们来说,能继续兼并土地,收更多的地租就是了。 让他们割让出售土地,等于在他们身上割肉吃,人家怎么会答应? 而且占用土地的补偿,虽然不少,但是世家大户还看不上。 一旦煤矿开起来,鬼知道会不会冲击他们的地位……反正我已经能躺着赚钱了,又凭什么承担风险? 所以地方上豪族盘踞,土地都在他们手里,想要征收田地。绝对是困难重重,几乎不可能完成。 这一点哪怕到了后世,依旧适用。三哥那边就是推不动农业改革,一帮地主大户,怂恿农户出来闹事,强如老仙,都要低头服输。 可以这么说,如果不铲除世家大户,地主豪强,想往工业化的方向走,简直不可能。因为士绅豪强和工业化天然敌对,无法调和。 幸运的是,徐景昌借着追讨积欠的机会,把江西的大户狠狠整顿了一边。朱高炽也亲自去了地方上,还调过去许多太学生,让他们充当地方官吏。 这一番整顿,江西地方势力大受挫折,吐出了许多土地。 这下子可给征收土地提供了方便……矿区百姓想要继续种田,就按照相应的面积,直接置换给他们更好的土地,并且提供安家费。 如果愿意留在矿场干活,也可以拿补偿金,并且得到一份工作。 大户拆成了小户,一个个的小户就很单纯了。 不在矿区的,跟他们没有关系。身在矿区,出钱补贴,提供便利……很容易就把事情解决了。 朱高煦大喜之下,还掏出了三万两,建了一所学堂,造福当地百姓。 征地还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开采……而开采煤矿,不光需要庞大的人员,还要有工具,有火药……开山修路,运输煤炭。 徐景昌着实够意思,他抽调了大批工匠过来,为了朱高煦的煤矿,特别在袁州设立一个火药厂。 另外又调动了不少铁匠,给他打造工具。 调用船舶过来,进行运输。 这还不算,徐景昌又从北平,给他弄了牛马牲畜三千…… 这些事情,可不是有钱就能做到,你要知道,这些牲畜,从北平运到江西,沿途损失不小。 徐景昌特别征调了大型的船只,协助运输。 又从常平仓调出来草料,保证供应。 这三千牲口送到江西,还是活蹦乱跳,膘肥体壮。 朱高煦感激涕零,不过接下来的一件事,可是让朱高煦真的跪下了,他这位表弟实质是太给力了。 因为要开矿,就离不开劳动力,数量还是相当多。 原计划是在当地招募,可很快朱高煦就放弃了,因为江西虽然有富余的劳力,但是多数家中有田,他们只能在农闲的时候,才来干活。 而且江西的衙门也明白说了,必须悠着点,万一出了人命,他们可是要上报的。 汉王朱高煦权衡再三,朝中仇视工商业的臣子不在少数,自己在这边折腾,万一弄出了事情,必定会成为把柄。 他只能给徐景昌去信,希望徐景昌能够帮忙疏通。 徐景昌接到之后,直接通过了一项新的法令,就是准许雇佣外国劳力的法案。 然后徐景昌将适用范围很灵性地选择了五个地方……大宁,北平,泉州,应天,袁州。 但这五个试点公布之后,整个朝廷,尤其是京城,瞬间都老实了。 大宁因为设立了榷场,需要一些蒙古人员,这是理所当然的。北平是因为农场的问题,必须要外来劳力。 泉州代表市舶司,也需要招募外来的劳力。 这都没什么,值得一说的就是北平和袁州。 袁州不用问了,就是煤矿的事情。 那北平为什么需要外来劳力? 难道是应天需要开矿?或者应天的作坊需要外来织工? 对不起,都不是。 纺织也是一个技术活,外来的人再便宜织不出来,也是不行的。 事实上京城需要外来劳力,只有一个用处,那就是给各家各户,尤其是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充当仆人。 昆仑奴,新罗婢。 大明的权贵们,想不想梦回大唐,也体会一把前人的喜悦? 徐景昌完全掌握了和官吏们打交道的精髓……你不能觉得自己做得对,就拼了老命往下压,谁不同意,就把谁赶出朝堂,或者干脆物理毁灭。 这是行不通的。 真正关键的只有俩字:交换! 觥筹交错间,就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弄得少少的。 这年头没有多少死硬的反对派,无非是利益没有到位罢了。 瞧瞧,现在要开放劳力,应天和袁州就绑在了一起,官员们的享受和工矿业发展,巧妙联系在一起。 答应,还是不答应? 只是这一下,朱高煦就很容易拿到了一万五千多外国劳力。 而且徐景昌还很贴心通过特别法令,外国劳力,暂时不必和大明劳力一样对待……事情到了这一步,那就等于是明白告诉朱高煦了。 你特娘随便折腾,我不管了。 然后朱高煦就真的折腾出来煤炭……这一船船的,从袁州出来,到了鄱阳湖,然后走长江,到达应天。 除了煤炭之后,大明朝又多了一样大宗商品,之前丝绸、瓷器、食盐什么的,虽然量也不少,但是根本没法和煤炭相比。 首批煤炭运过来,应天的情况就开始发生变化……过去每天都有许多樵夫,扛着木柴,来到应天出售。 柴米油盐,烧柴甚至排在了米的前面,重要性可见一斑。 而这些木材也不是凭空冒出来的,需要砍伐周围的树木,造成的生态压力是相当可怕的。 如今煤炭输送进来,许多铺子,铁匠炉,都开始出售新的炉子…… “伱们记着一点,烧过的煤渣,可以拿来铺路,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徐景昌笑呵呵,对着朝廷诸公道:“咱们的都城,不光要繁花似锦,也要干净卫生。”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六章 劝世良言 偌大的应天城,户口百万,如果算上外来暂居,只怕突破了二百万,这么大的城市,一旦出点差错,可不是轻易能收拾的。 徐景昌只能尽量防患于未然,提早进行部署。 因此应天城中,最常见的就是收拾卫生的工人。 每天天不亮,就会看到许多工人,拖着四轮板车,在每个街道的前头,收集便溺。 其实早在清明上河图上,就能看见这种四个轮子,人力驱动的小车,非常适合平坦的城中行驶。 车厢里密封妥当,然后到每个街头,收取百姓起早倒在马桶的便溺,待装满车后,就立刻送到城外,一车粪的价钱可不低,通常能卖到五十文左右。 有专门的农户,收集粪便,放进挖好的土坑沤肥。 包括徐家,也都有专门的农庄,不光是人的,牲畜的更多,牛粪马粪,甚至是污泥枯叶……全都被收集起来,形成了一个产业链。 虽然产值不高,但是对于应天的环境有着非比寻常的价值。 因此徐景昌特别颁布了一项法令就是针对从事便溺收集的工人,每个月可以领一份津贴。到了夏天的三个月,每个月还有十斤绿豆。 到了冬月,也有一笔衣料补贴。 徐景昌向来不受朝臣喜欢,恨不得来个雷劈死他的数量不少。徐景昌也不觉得自己能成为圣人,毕竟他这个位置,难道能拒绝世袭罔替的诱惑吗? 显然徐景昌是要站在“反派”立场上的,但是身为穿越者,徐景昌还总是保留了一份不一样的东西。 比如对这些整天摆弄粪尿的底层工人,他也保留了一分同情和善意。 除了补贴之外,徐景昌还特别设立了几十处廉价浴室……工人每次只需要一文钱,就可以洗澡,到了冬天,还有热水供应。 虽然干的活肮脏了一些,但是咱们挣的钱是干净的,人也是干干净净的! 而且做这些底层工作的,通常都是一些穷苦人,还有不少没有儿女的老人……徐景昌也交代下来,给所有人登记造册。 如果人死了,没有办法料理后事。 地方衙门就要负责,给准备棺材,送去墓地安葬。 这些事情,都会列入考评的内容。 或许偌大的大明,徐景昌照顾不到每一个地方,但是在应天,天子脚下,徐景昌是希望这个城市有些温度,不是冷冰冰的。 偶尔徐景昌还会抽空去各地瞧瞧,随手处理一点在他看来十分简单的事情……而且徐景昌还进行了一个尝试,就是鼓励百姓,互相照付。 比如一条街道,年过五十,身体健康,能做些事情,也愿意做些事情……就可以上报,然后从朝廷领一份补贴……拿了补贴之后,就要照顾本街道之中的老人,那些年纪大,生活有困难的。 或是挑水,或是洒扫屋子,或是烧火做饭。 还有,如果小孩子没人照料,父母都要出去工作,这时候就可以把孩子托付给这些老人,让他们帮忙照顾。 甚至徐景昌还鼓励那些识字的老人出来,教孩子认字,读一些报纸,给他们讲道理……权当是学前班了。 另外徐景昌还会鼓励许多活动……比如放风筝,抖空竹,踢毽子,斗蛐蛐。 除此之外,他还鼓捣了猫狗协会,猎人协会,钓鱼爱好者协会……没错,就连钓鱼佬在徐景昌这里,都能找到组织。 “那个道士的情况怎么样了?可是查清楚了?” 徐景昌在会后随口问胡濙。 胡濙立刻答道:“定国公,已经彻底查清楚了,他本是个小庙的破落道士,被收买之后,才入朝打算哄骗定国公,他能不吃不喝,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身上带了人参丸,藏在了道袍的袖边。跟定国公说的一模一样。” 徐景昌点了点头,“嗯,你给他定了什么罪?” “进献妖书,图谋不轨……斩立决,只等刑部批下来。立刻行刑。” 徐景昌顿了顿,“他也是受人唆使,不必诛杀。给他一把笤帚,去街上扫地吧。” 胡濙连忙点头,“定国公宽宏大度,此道士必定感恩戴德。” 徐景昌一笑,“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罢了。” 道士做梦都没有想到,他居然还能活着出来,回头看了看锦衣卫诏狱,简直就跟做了一场梦似的。 只是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 回道观继续当道士? 肯定不行啊! 那去找个差事? 可谁又敢收留自己? 毕竟自己可是在诏狱走了一圈的。 正在老道士迷茫的时候,有人过来,将一个扫把塞进了他的手里。 “定国公说了,让你从今往后,在街上洒扫劳作……上元县衙预支你半个月的工钱,可以去找一个住处。” 道士大喜过望,连忙道谢。 这个官差看了看他,又说道:“伱进献妖书,妖言惑众。从今往后,你要在再敢胡说八道,蛊惑百姓,一旦有人上报,那时候小心二罪归一,谁也救不了你!” 道士吓了一跳,慌忙答应,连称不敢。 拿了工钱之后,道士也挺迷茫的,都说京城什么都贵,上哪去租个房子去啊? 要不要去找个土地庙,干脆蹭一个晚上算了。 等他战战兢兢找到了一处庙宇,把事情大略说说,庙里的人就笑着告诉他,别着急,去外城,有专门出租的。 按照指点,老道来了外城,他一看就乐了,街头巷尾,有许多租房子的消息。 外城和内城完全不一样,外城的商业气息非常浓厚,也没有那么大规矩。 前些时候,朱高煦不是主持建造了一批工人住宿的房舍吗? 头一批的房舍,有一个小院子,小得可怜……但是在小的地方,也是个地方,有人当真就利用起来了,搭了一个棚子,里面放着一张床。 这种住处价格很便宜,一个月只要一百文,好的也不到二百文。 道士租了个最便宜的,还漏雨的,只要八十文。 然后他自己买了几块瓦,把漏雨的地方修好,然后又买了锅碗瓢盆,还有半袋子面。 房东见他一把年纪,竟然也可怜他,可以用主人家的厨房,每个月只要再给二十文的柴火费用。 就这样,这个道士开始了应天的生活。 每天早出晚归,披星戴月。 这种活他在道观也干了好些年,驾轻就熟……由于扫得干净勤快,第一个月,就得到了好评。 负责他的官差也勉励了他两句,最最紧要,他渐渐和这条街上的商家店铺混熟了。 茶馆掌柜的会请他喝一碗枣茶,包子铺的主人见还有剩下的,就半卖半送,让他得个便宜。 老道最初还战战兢兢,不明所以,但是渐渐的他有些明白了,在应天这个地方,前任知县黄孝儒就是这么治理地方的。 原本的应天,也挺乱七八糟的,可是黄青天大刀阔斧,扫荡尘埃。 那些乱七八糟的,都被处理掉了。 虽然是个知县,但人家是御赐的天下第一知县,不惧权贵,所向披靡。 这就是个风气的问题,那些歹人被处理掉了,做生意做得就是个人品……周围百姓说你好,客人们口碑好,生意才能越来越好。 照顾老弱,爱惜孤苦,给在街上忙碌的工人一口水喝,让他们歇歇脚……这叫文明! 没错,这是通政司宣扬的文明城市,天子脚下,必须表率天下……也不是白白让你当好人。 一旦得到了文明商家的称号,就能得到许多便利,甚至遇到了经营困难,去银行借钱,还能得到利息优惠。 总而言之,不能让好人吃亏。 这是徐景昌的原则。 道士用着新奇的目光,观察着应天。 渐渐的,他也学着回报他人,比如他会小心清理每一家铺面的前方,干干净净。遇上了搬运东西,他也会帮忙。 而且随着交往多了,人们也知道老道士识字,就请他抽空读读邸报。 又过了些日子,大家伙更熟悉了,还请道士去给孩子上课。 这些孩子普遍在七岁以下,正是人厌狗嫌的时候,不过道士很有耐心……而且相比那些只认识几个字的人,他算是博学多才,说话又好听,深受欢迎。 甚至有人干脆请他当孩子们的老师,不必去扫街道了。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转变……可是突然有一天,衙门官差直接把他带走了。 你一个妖言惑众的杂毛老道,还敢祸害孩子? 老道以为自己完了,这回必定要倒霉了。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天街上,就有几家铺子的掌柜,还有几个认识的老朋友,联名作保,担保他没有胡说八道。 随后孩子们的家里也站了出来,几十个人替他说话。 衙门这边也不得不仔细核实,到了第二天,确认没有问题,把老道放了出来。 从锦衣卫诏狱,到了县衙大牢,这是二进宫了。 虽然时间不长,但也应该有点感悟了。 道士想起了那本所谓的太平经……他认真思索,太平经的第一部分,讲了许许多多的神明,后面又讲了修行之法,而最珍贵的东西,则是主张爱惜百姓,照顾穷苦,救济灾民,关心苍生疾苦。 在人间实现太平盛世。 这些内容都没有错,道士也觉得是治国的妙法,定国公理当接受。 在徐景昌那里碰壁,又经历了这一番之后,老道突然有所感悟,什么太平经啊,根本是扯淡,或者说太浅薄了! 在定国公之下,应天城中,不就是在做太平经上面说的事情吗! 只是要做得更好,更合情合理,更有规矩…… 应天有详细的条例法度,会把事情告诉给每一个百姓,做好事就有奖励,做坏事就有惩罚。 年轻人在外面干活挣钱,养家活口。老人也有奉养,不至于孤苦无依。 孩童能够读书识字,日后考功名,做官吏。 眼中所见,心中所想,书上所说……这不就是太平盛世吗! 太平经说的东西,已经在应天实现了! 自己还傻乎乎拿着太平经去献宝,即便是太平经没有胡说八道,不也是班门弄斧吗? 一想到这里,老道脸上发烧……原来小丑竟然是自己! 他思前想后,决定写点什么,必须要写点什么。 太平经说的是假的,佛经说的极乐世界,也不是真的……还有什么白莲教,讲什么无生父母,真空家乡……这就是更扯淡了。 过去说这些话,不过是因为朝廷昏暗,百姓民不聊生,不得已寄情释教道家,希望谋个出路……而那些野心勃勃之辈,正好利用这些经文骗人,裹胁百姓,举兵造反,祸乱天下。 而到了如今,天子圣睿,贤臣满朝。 虽说只是应天,但总还是看到了希望。 朝廷就有本事让百姓过得更好,实现太平盛世。又何必被妖人蛊惑,背反朝廷? 没道理啊! 道士想明白这些之后,当真是大彻大悟,他花了半个月时间,写了一篇《劝世良言》,在这文章里面,驳斥佛道的说法,至于白莲教一类的,更是被他痛骂,全都是欺人之谈。 他还现身说法,介绍了一些手段。 比如油炸小鬼之类的,也说了如何诓骗百姓,他把常用话术也讲了出来。 最后道士奉劝天下人,他要相信朝廷,励精图治,每个人也要尽力行善,惜老怜贫,做好事,当好人。 如此便是太平盛世,胜过天庭。 这篇文章写完,道士犹豫了好些日子,不敢交出去。 他生怕又有人说他妖言惑众,再度被抓进去。 憋了足足大半个月,他才仗着胆子,把这份东西送去了邸报……结果半个月之后,他就发现了邸报上面,居然刊登了他的文章。 这还不打紧,他收到了一笔足有二十贯的稿费。 另外还得到了一份请帖……就是通政司委托邸报社发出来的,邀请各界人士,畅聊永乐改元以来的种种变化,建言献策。 并且通政使还会亲自驾临,收集各方的意见,并且感谢大家伙做的贡献。 又要面见定国公了? 道士顿时愣住,一颗心怦怦乱跳,整个人都不好了,前面他还装设弄鬼,甚至诅咒定国公一家……此时面见定国公,他能说什么? 要不还是不去了……但他又有些迟疑,他真的想说说,聊聊自己的心得体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还真是纠结啊! 小的现在也有些纠结了,剧情该怎么推演下去……今天一更,抱歉……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七章 百姓天子 “出事了,出大事了!” 兵部尚书方宾一到吏部,就大吵大嚷,急赤白脸,他刚刚接到了一份旨意,要求安排兵马,洒扫皇宫,准备迎接各界百姓入宫,和天子畅聊国务。 “蹇天官,夏尚书,还有你们几位,我记得明明是去通政司聊,怎么变成了皇宫?” 正在他询问的时候,太子朱高炽也从外面来了,方宾立刻道:“太子殿下,这事到底为什么?好几百民众,乱哄哄的进了皇宫,万一出了什么差错,那可怎么办?根本没法收拾啊!我看这事还是不办为妙。” 朱高炽也是一脸的无奈,“父皇的脾气你们也知道,为了这事,还跟定国公吵了起来,现在定国公被勒令闭门反思呢!” 蹇义一怔,忙问道:“为了什么啊?” 朱高炽叹了口气,就跟大家伙说了。 这破事起源那一盒金丹……徐景昌处理了老道士,让他去扫了大街。 可是相应的,给朱棣献上金丹的陈瑛,被锦衣卫弄到了京城,皇帝陛下勒令陈瑛,按照自己的说法,服食丹药。 七七四十九天,陈大人给朱棣当了小白鼠,然后……死了! 据说死的那天可惨了,陈瑛在地上滚来滚去,还用手抠腹部,最后肚脐破裂,内脏流出,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而死…… 陈瑛这人,算是公认的酷吏,追查建文余党的时候,不遗余力,冲在最前面,算是朱棣手上的一口利刃。 但是随着徐景昌的崛起,重新整理道统,替朱棣把靖难这个最大的问题弥补上了,这样一来,陈瑛的用处就不大了。 这家伙也是很清楚,有徐景昌在,就不会允许他返回应天……所以他才把矛头对准徐景昌,想要暗算他。 只是天变之说不但没有危害到徐景昌,还促成了变革的深入。 陈瑛是越发惶恐不安,因为他很清楚,徐景昌可不是什么好人,他的报复很快就会来到……而为了救命,他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 很凑巧他又在江西,道家影响深厚,他就鼓捣了金丹,想着朱棣身为皇帝,哪个天子不想着长生不死,秦皇汉武,都不能免俗。 到了朱棣这里,也肯定逃不掉。 只要天子想修个长生,而自己又是唯一能支持他修炼的大臣……毫无疑问,他不但能躲过徐景昌的算计,还能更进一步。 至于别的,陈瑛是不在乎的。 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就是这类酷吏的特色。 他们甚至不在乎生死,只求权倾朝野。 奈何他遇到了徐景昌,这位也不劝阻朱棣,也不说什么修道的害处……鬼知道这次是不是真的,咱让陈大人替天子试药,这没说的吧! 然后陈瑛即不出意外地挂了,死得不光凄惨,而是还憋屈。 一肚子坏水没地方用,甚至想要拼个惊天动地都做不到。 “诸公,陈瑛这一死,父皇想了很多,也跟我们说了很多……他以为天道渺远,纵然有,也只能敬而远之。重修官学,放弃天命之说,励精图治,宵衣旰食,这才是正道。” 蹇义慌忙道:“殿下,陛下能有如此见识,便是胜过了许多圣君明主,实在是大明朝之福。” 夏原吉也道:“确实,古往今来,太多雄主一开始尚且能以国事为重,励精图治。但是年岁渐长之后,便贪图享乐,甚至希图长生,把天下弄得乱七八糟。唯有我太祖皇帝,自始至终,不改爱民之心,三十年如一日,实在是历代帝王之最。如今陛下能有这般想法,我大明两代圣主,真是冠绝历代,盛世可期!” 朝臣们齐声赞叹,朱高炽也点头。 老爹能这么想,确实是好事,大大的好事。 只是凡事不能好过头了,徐景昌跟朱棣念叨,他要邀请三教九流,各界代表,齐集通政司,纵论得失,给朝廷提出意见。 这本是个寻常举动,通政司就能办。 可朱棣突然来了兴趣,也想把老百姓请到宫里,他要亲自面谈。 徐景昌就跟他说,时间紧迫,事情复杂,操办起来不方便……哪知道朱棣根本不听,直接要求在宫里招待百姓。 徐景昌退而求其次,建议只是在奉天门和百姓说几句,哪知道朱棣坚决反对。 那么居高临下能谈什么? 要安排就在宫里,由朕亲自招待,跟大家伙边吃边聊,这样才能敞开心胸,听到有用的真话。 徐景昌和朱棣争了几次都不管用,还让朱棣下令,回家反思……你不许朕见百姓,就是想隔绝内外。 这个罪名可是不小,徐景昌也扛不住,乖乖在府里待着了。 现在朱棣就要见百姓,在宫里办筵席。 旨意也下来了,就看大家伙怎么办吧! 夏原吉满脸苦涩,“这事情按理说应该是定国公操办,通政司主持。” 朱高炽直接呵呵:“我也想啊,奈何定国公被下了禁足令,总不能违背旨意吧?” 在场诸公互相看了看,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儿? 姓徐的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能跟天子争吵,吵到了被关在家里,怎么都说不通……没准就是这小子故意的,想要避开这个破事。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徐景昌就是这么个玩意。 只是他想跑,没有这个道理! 蹇义果断说道:“既然通政司不方便,那就让礼部来主持吧,这也是礼部正常的职责所在。” 蹇义把目光看向了黄观。 黄观眉头微皱,不由自主道:“礼部或可以接下来,只是这事该用什么名目?让百姓进宫,又该让老百姓看什么?这些事情可不是小小的礼部能说了算的。” 夏原吉笑道:“这事也不难,就是陛下垂青,爱惜百姓,邀请三教九流,进宫赴宴,共贺圣朝……大家伙吃一顿饭,而后赏赐些东西,就跟经筵一样,不也挺好的。” 朱高炽慌忙摆手,“不是这样的,父皇特别交代,要让百姓领略宫中风光,还要真心听百姓的意见,全都记下来。” 这回群臣面面相觑,听起来貌似很简单,可是这个事禁不住仔细推敲,越想越觉得大有深意。 “殿下,伱说是让百姓看宫中的富丽堂皇,还是气象威严?”黄观认真问道。 朱高炽无奈道:“我只怕让百姓看过之后,会有人建议天子节俭,不要浪费民力。” 这么一说,大家伙瞬间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别说是皇宫了,就算是其他衙门,也会有麻烦的。 “殿下,深宫九重,为的是天家威严,如果让百姓随便观看,只怕会动摇朝廷威信,还是想办法劝谏陛下吧。”蹇义说道。 朱高炽苦兮兮道:“我是想劝谏父皇,但是你们也清楚,要是听劝,那就不是永乐天子了。我只能尽力而为,但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属实,朱高炽是真的劝不住朱棣。 他越是劝,朱棣就越来劲儿,甚至还下旨,要邀请三千人入宫。 朕办事,向来就要个惊天动地。 朱棣这边毫不客气,朝臣这边,又疲于应付,招架不住……一向主意最多的徐景昌,还在家里头钓鱼。 当真是鸡飞狗跳,乱做了一团。 蹇义和夏原吉不得不又找到了黄观,没有别的,还是去问问你女婿吧,看看怎么办才行? “就这样了,现在大家伙都等着听你的意思。” 黄观端着茶杯,淡淡说道。 徐景昌满脸苦笑,“岳父,实不相瞒,这事我没法说,也不能说,您总不想您闺女守寡吧?” 又来了! 黄观一瞪眼珠子,“我说定国公,这是多大的事情?你别动不动就吓唬人啊?” 徐景昌翻了翻白眼,“既然您不怕,我就说两句……天子无心的文章是您写的吧?” 黄观点头,“没错啊,你也出主意了,这算是咱们翁婿合作的。” 徐景昌道:“可别,这就是您的,跟我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我再请教您老,过去天子是受命于天,如今皇帝是秉承万民之意,对吧?” “对啊!这事情早在当初辩论殿兴有福的时候,就已经说清楚了。” 徐景昌又道:“既然如此,过去修建皇宫,为了彰显天家威严,帝王气象,是不遗余力。现在道理变了,又该给百姓看什么?” “这个……”黄观猛地一拍大腿,怪不得大家伙觉得这事麻烦呢。这和以往绝对不一样,但不一样在哪里,又说不清楚。 现在徐景昌一语道破了。 “岳父大人,这里面还有一层,就拿宫中那么多宦官来说。放在过去,为了伺候天子,理所当然,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到了现在,又该怎么办?陛下是万民的化身,难道陛下能逼着百姓子弟给自己一刀?” 黄观彻彻底底变了脸色……这事当真是要命了! “徐景昌,你跟我说,你是不是早就察觉了,所以才故意触怒陛下,想要躲开的?” 徐景昌也是无奈摊手,“岳父,这也不能怪我,我也是为了进一步坐实民意。你说了,不能拿天命约束天子,就只能靠着民意……我先是做了民意考评,然后又邀请百姓过来谈话,就是想把这个解释权捏在通政司,放在我的手里。” “然后陛下看上了?从你手里抢来了?”黄观反问道。 徐景昌点了点头。 黄观又思索了一下,“怪不得陛下这么上心,他定是觉得你小子鼓捣的事情,里面必有文章,他一定要抢过去……只是陛下没想到,抢到了手里,却要和百姓交代,又恰逢永乐大典颁行,新的官学确立……不对!” 黄观说到这里,猛地站起,死死盯着徐景昌,猛地按住他的肩膀,双眼紧盯着徐景昌。 “你跟我说,你是不是故意给陛下挖个坑?这是你有心算计陛下才干出来的?” 徐景昌脸色骤变,“岳父大人,你可要谨言慎行啊,你这么胡说八道,可是会断送了小婿的,我怎么会有欺君罔上的心思?我可是大明朝的忠臣良将,忠心不二啊!” 黄观才不信呢,他现在越发想通了,徐景昌这家伙,从观测天象开始,就处心积虑,挖下了一个大坑。 这也涉及到了新的官学最核心的东西,要怎么落实? 你说没有天命,天子以百姓之心为心。 那好啊! 你该怎么做? 天下人都看着呢! 过去天子的逻辑,是敬天法祖爱民。 现在好了,要把爱民放在第一位。 既然如此,该怎么爱护百姓? 皇宫奢侈一点,说得过去,为了国家威仪,没有什么。 可是弄了那么多的宦官,又算什么? 推而广之,当从天子变成百姓的皇帝,需要改的东西,可不只是几个字而已。 哪怕黄观撰写文章,有所估计,但也没有想到,居然会牵连这么大…… “你可是给大家伙挖了大坑啊!” 徐景昌也面色凝重,正要说什么,黄观摆手,拦住了他。 “你不要说了……这事情有你在,还有最后的回旋余地,要是你出来说话,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黄观正色,随即告辞,转过天,他就去见了朱高炽。 黄观和朱高炽畅谈了两个多时辰,出来的时候,朱高炽送黄观出来。 随后朱高炽又找了老三朱高燧,兄弟俩没说多少话,朱高燧就点头支持,“随便,你不用问我的。” 朱高炽怔了怔,朱高燧笑道:“反正我也当不上皇帝,未来帝位是你的,你愿意吃亏,我为什么拦着?” 这理由简直不能更充分了,“老二还在袁州,我去见见母后,把事情跟她说了。” 朱高燧想了想,而后才道:“大哥,这事母后能答应吗?我,我是说真的办成了,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啊?” “咱们?你指的天家?” 朱高燧点头,“没错,就是天家。” 朱高炽意味深长道:“如果做成了,能让朱家千秋万代,你说有没有好处?” 朱高炽跟徐皇后聊了很久,想要做通母后的工作,并不容易,朱高炽花了很多功夫,终于勉强让徐皇后同意。 随后朱棣就被请过来,徐皇后叹道:“陛下,皇儿想让你做个百姓的天子,你愿意不愿意?” 第三百一十八章 吾皇圣明 朱棣翻了翻眼皮,徐皇后坐在那边,朱高炽和朱高燧两个儿子陪坐,一比三,优势在我! 他沉吟了一下,才说道:“朕向来是爱惜百姓,以民为本,这话朕都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 “父皇,这次是要身体力行的。”朱高炽补了一句。 朱棣微微沉吟,他深深吸口气,反问道:“老大,你想怎么样?” “父皇,将天子视作万民之首,而非万民之主。每年下来,不必既祀天地,而要表彰百姓。不必恩赏群臣,一心照顾百姓,排忧解难。不必高高在上,处处以百姓为先。”朱高炽感慨道:“父皇,孩儿等资质愚鲁,德行浅薄,不足以君临天下,统御万民。唯有以百姓之心为心,以生民利病为己任,方能保住朱家社稷,不至于中道崩殂。” 朱棣再度沉吟,他缓缓道:“以天命论,天命变则改朝换代。以民心论,民心不变,则江山永固。” 朱高炽急忙站起,深深一躬道:“父皇圣明!” 朱高燧愣了一会儿,也站起来了,只是这事跟他没啥关系,多少有点多余……好在朱棣也没看他,而是扭头看向徐皇后。 “你说呢?有什么想法……还有,你那位大侄子,跟伱说了什么?” 徐皇后立刻正色道:“陛下,你可不要冤枉人,此事景昌是半点闲话都没说……再说了,这些日子他不是被你圈禁在家里,不许出来吗?” 朱棣一阵尴尬,朱高燧急忙道:“父皇,表弟让调查民间对各部衙门的看法,正巧是孩儿这边协助的。我知道他怎么设置的问题……这小子就是一肚子坏水,他想以此挟持各部……随后他广发请帖,希望各界百姓前往通政司,也是想继续拿捏百官。他这人手段阴险,一肚子坏主意,我看他一定不愿意父皇改革。” “为什么?”朱棣好奇道。 “这还不简单,他肯定不愿意皇家干干净净,毫无把柄啊!不然他怎么蒙蔽圣听,为所欲为……” “住口!”朱高炽呵斥朱高燧,“老三,你怎么这么说表弟?” 朱高燧扁扁嘴,“不说就不说,可他坑我的时候,也没有手软。老大你也没有客气。” “行了!” 朱棣气得责备道:“都是自家兄弟,在父母面前,尚且如此,真是可恶!就你们这样,如何表率天下,为万民楷模?” 朱高燧被吓得不敢说话,只能低头不语。 朱高炽神色凝重,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朱棣。 而朱棣在地上来回踱步,不时轻叹……这次的事情,属实动到了皇家,动到了根本。 从他继位以来,不断改革,不断变法,从文到武,从农到工,折腾了一圈,唯独皇家没有触碰。 而此时到了最关键的地方,皇家不能调整,很多事情就推不下去,新的官学,靖难的正统,大明的道统……千千万万的东西,都会面临反噬。 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或许就会变成无用功。 这是朱棣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只是真的把刀子砍在自己身上,也实在是肉疼。 朱棣沉吟良久,终于停下了步伐,低声道:“老大啊,如果真的停了宦官,宫里不会乱吗?” 朱高炽道:“若是担心宫中出乱子,就要百姓子弟变得不男不女,入宫侍奉,只怕先坏了爱民之心啊!” 朱棣一阵语塞,半晌才道:“这样吧,传旨下去,从今往后,宫中不许添置新的宦官……不入大明籍的不算。” 前一句还以为朱棣要废除宦官制度呢,可后面一句算是拉了回来……宦官不能废掉,但不许逼着大明百姓沦为宦官。 虽说是向前一步,又退后半步……但总体问题不大。 朱高炽也松了口气,赞叹道:“父皇圣明!” 朱棣又道:“那皇宫的用度呢?你们怎么看?” 这时候徐皇后道:“陛下,要说起来,太祖皇帝时候,就颇为节俭,许多装饰只用黄铜,而舍不得用金。我以为金碧辉煌的那些东西,只是看起来好而已,未必适用。我总觉得徐府上的很多东西,用着更舒服。” 此时朱高燧又开口了,“母后,能不舒服吗?宫里用的官窑瓷器二十两一个盆子,表弟那里,至少二百两!” 徐皇后恶狠狠看了朱高燧一眼,你丫的就别多嘴了。徐家用点好东西,你眼馋什么啊? 朱棣想了再三,终于冒出了主意,“朕记得眼下宫里的开支,是要对外公布,还要户部核算吧?” 朱高炽点头,“不光如此,宫里的营建也要经过工部。” 朱棣微微密封着眼睛,突然道:“老大,你看这样,能不能把宫里的人员器物,全都交出去?” 朱高炽一听,竟然大喜过望,他早就有了一个腹案。 “父皇,要说全数交出来,那是不行的,宫里还要留有隶属天子的人员……不如这样,将举办朝会的三大殿交给通政司打理,将后宫部分,由工部维护。宫中的寻常摆设,瓷器家具,由户部负责。至于低级的宫女太监,划归吏部,侍卫划给锦衣卫……如果哪个衙门出了问题,就去追究他们的职责。” 朱棣哼道:“你这么说来,倒是要把皇宫都交出去吗?” “不!”朱高炽道:“孩儿是这么打算的,宫里可以保留几十名主要宦官,由他们负责司礼监御马监事务。父皇可以任命一名亲信勋贵,统领皇宫事务。日后皇宫的开销,只是供应天子,妃嫔,和这些少数宦官,自然而然,开支就能降下来,而父皇手里能动用的钱却更多了。” 朱棣眉头微皱,轻笑道:“真的会变多?” 朱高炽一时迟疑,“孩儿愚鲁,不明白父皇的意思。” 朱棣微微叹口气,“朕也说不好。” 天子没有废话,可心里有数……如果真的这么裁撤归并,内廷毫无疑问就废了。 当年李文忠劝谏朱元璋,要远离宦官。老朱怒斥,汝欲弱我羽翼? 只是这一句话,就把李文忠吓得没多久就死了。 如今这么玩,可比李文忠当初的建议狠多少倍不止……等于一下子废掉了内廷,从此之后,朝廷执政,就只能靠着外廷的文官了。 扪心自问,朱棣是有本事捏住朝臣的。 他解决了靖难之役,得位不正的隐患,驾驭朝臣,轻车熟路……朱高炽也历练了多年,估计问题也不大。 至于朱瞻基,这孩子打小聪明,估计也能驾驭朝臣。 可是再往后,只怕就不行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皇宫保留数万太监,皇宫外面,还有不少贫寒子弟,没有出路,只能切自己一刀,等着入宫当太监……这无论如何,也算不得爱民之举。 而且因为宦官的特殊,自古以来,都被当成天子昏庸的证明,落人口实。 使用宦官,又会拉开天子和百姓的距离。 失去了宦官这条臂膀,增加了民间声望……得失之间,如何权衡呢? “治国以民为本啊!” 朱棣一声长叹,“老大,事到如今,就按照你的想法做吧。” 朱高炽不免兴奋,忙躬身道:“儿臣谢过父皇。” 朱棣又道:“你去徐府,让那小子出来吧。朝中这么大的事情,他却躲在家里看戏,着实可恶!” 莫名其妙中枪的徐景昌觉得自己特别冤枉,自始至终,他都没说什么,更没有掺和朝堂的事情,我就躲在家里钓鱼,钓鱼佬惹到你们了? 真是莫名其妙。 抱怨了几句,徐景昌还是拍了拍屁股,回到了通政司。 因为接待这么多百姓,一起在宫中畅聊,事情着实不小,必须小心翼翼,不能出任何意外。 百姓要说的言之有物,又不能戳肺管子。 万一有人让朱棣赦免朱允炆,这就过分了,万万不能提的。 徐景昌也算是早有腹案,因此安排起来,驾轻就熟,有条不紊。 且说随着大宴之日到来……得到请帖的百姓,齐聚午门。 徐景昌率领朝臣,前来迎接。 随着他过来的,还有六部尚书,内阁学士。往日这些人都算是高高在上,决定一国大政,主宰万千百姓命运。 而今日的他们,都一个个满脸堆笑,十分谦恭。 虽说有人皮笑肉不笑,但毕竟还是笑了。 徐景昌道:“诸位,我等今日是奉了陛下旨意,迎接大家伙。今天我们就是招待贵客的司仪。而你们才是大明皇帝的贵客!陛下是要听取你们的意见,了解大家伙的想法。这么多年来,可以说历朝历代,如此的举动,都前所未有。我大明的天子,愿意倾听百姓声音,问政于民,更是亘古未有的圣君之举!” 徐景昌声音高亢,情绪激动,“诸公,请随我进宫。” 老道就在人群之中,为了今天,他特意置办了一身衣服,只是为了表明身份,他头上戴着道巾,还插了一根桃木发簪。 迈着不紧不快的步伐,走入了皇宫…… 这算什么呢? 天上的凌霄宝殿吧! 能有幸进入宫中,就算是修道有成,登堂入室了呗? 只是天宫再好,能比上人间吗? 还真不好说,毕竟到了天上,就能长生不老,无病无灾。 这座紫禁城却是不行。 但是就算进了天宫,又能和玉皇大帝平起平坐,纵论天条吗? 显然不可能呢! 没有哪一本道家经书是这么写的,佛家就更没有了。 唯有我大明天子,有此等胸怀…… 如此看来,此举是胜过天上无数才对! 众人被引领着,到了奉天殿前,大家伙过来,发现有好几排的小桌子,每张桌子上面,都有一个小小的火炉。 这就是徐景昌的心细之处。 因为来人很多,也不乏上了年纪的,万一因为吃了凉东西,伤了脾胃,回家之后,染上了疾病。这就不好了。 要知道某位盖章狂魔办千叟宴,宴会结束,好些人家就办丧礼,无缝衔接,那叫一个丝滑顺畅。 徐景昌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吃火锅,一人一个炉子,热热乎乎,不会伤到脾胃。 每人一个锅底儿,荤素由人,想要吃什么,由宫里的侍卫宫女端着托盘过去,任由大家伙自取。 这个安排,就连朱棣都说好。 请众人落座,朱棣举起酒杯,笑着走在众人中间。 “俺当了皇帝快五年了,到底做得如何,俺也说不好。今天请大家伙过来,就是想问问大家伙,看看俺这个皇帝,还有俺手下的那些臣子,有没有辜负大家伙的?你们只管畅所欲言,不用害怕。” 朱棣一张口,就自称俺,没有称朕……其实这位皇帝陛下,比谁都清楚,如何拉近和百姓的距离,没有这个本事,他又怎么带着一群将士,以弱胜强,靖难成功? 这几乎成了朱棣的本能。 这些百姓听来,顿觉亲切,疏离感消失了大半。 朱棣和徐景昌,还有太子朱高炽,以及其他重臣,都端着酒杯,在人群中间行走,不断询问大家伙的意见。 如果谁能提出有用的建议,朱棣就会多驻足一会儿,仔细听完,如果有想法,立刻回答,如果没有,也会让身后的翰林学士记下来。 这种现场问政,效果还真是不错。 没走多远,就有一个人仗着胆子道:“陛下,今年粮价比去年贵了两成,要是以后还涨价,可怎么办?” 朱棣怔了怔,看了眼徐景昌。 此时徐景昌不慌不忙,“粮价确实涨了,但这是朝廷有意提高了粮食价格。” 提问的百姓一怔,是有意为之? 徐景昌继续解释道:“是这样的,谷贱伤农,谷贵伤民……自古皆然。眼下朝廷计算过,粮价太低,造成民间消费能力薄弱。说白了,就是老百姓买不起城里的货物,锅碗瓢盆,砖瓦家具。百姓买不起这些东西,咱们的作坊就没法扩大生产,作坊的工人也就没了收入来源。这么大的国家,总不能只靠着卖给夷人,维持作坊发展。” 徐景昌道:“今后的粮食收购价格,朝廷会邀请各方,一起评估,然后制定一个价格,调动范围不会超出大家的承受能力。” 百姓立刻点头,朱棣却又道:“定国公,只是这样,未免还有些百姓吃不起粮吧?” 徐景昌道:“陛下所言极是,因此通政司还规划筹建一批海外粮仓……其中第一批就有安南和占城,另外诸如吕宋和爪哇也都在其中。保证粮食安全,让大家吃得饱,不会挨饿,是朝廷的重要职责,万万不敢马虎。” 周围百姓听到,不由得齐声赞叹,“吾皇万岁!陛下圣明!”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九章 朱瞻基创业 这是一场成功的大会,一场前所未有的大会,一场硕果累累的大会……天子朝臣,和各界百姓一起,畅谈大明的未来。 讨论了粮食安全,司法公正,教育公平……陛下真切听到了百姓的呼声,并且下定决心,要为民解忧,帮助百姓,解决现实困难。 “你们都过来看看。” 朱棣指了指自己书案之上,上面用刀刻着几个大字:粮食、司法、教育。 徐景昌看到的第一眼,就心中哀叹,好好的一张金丝楠木桌子,算是糟蹋了。下回宫里采购,给朱棣弄个红酸枝的就行了。 好东西给了他,也是糟蹋,还不如摆在徐府呢! 至于别的朝臣,却是一个个眉头紧皱,唉声叹气。 “民心所向,百姓关切,朕不能无动于衷。尔等身为朕的心腹股肱之臣,更要竭尽心力,不能有半点含糊。” 朱棣盯了眼夏原吉,吭声道:“户部有什么安排?” 夏原吉慌忙道:“陛下,户部已经派员前往海外,筹建海外粮仓的事情,已经提上了日程。户部已经拿出了一笔专款,用来采购土地。” 朱棣点头,又道:“那如果他们不卖呢?” “他们会卖的!”夏原吉笃定道。 朱棣眉头紧皱,徐景昌在旁边轻咳道:“陛下,他们买大明的瓷器丝绸,自然也要准许采购土地,平衡贸易,各取所需。他们没有道理不答应,咱们的使者会妥善跟他们详谈的。” 朱棣略沉吟,终于明白了徐景昌的意思,不愿意打开门户,自然有人帮他们想通,郑和的船队可不光是做生意的。 “嗯,这就很好!”朱棣很满意,“身为大明臣子,必须要勇猛尚武,有开拓进取之心,披荆斩棘之志,其余各个衙门,也都要跟户部学。” 夏原吉得了个彩头。 朱棣又随即询问了礼部和刑部。 “百姓关心的事情,朕就要关心,百姓没法盯着你们,朕就要盯着你们,如果有任何差错,朕绝不客气。” 听得出来,自从以百姓天子自诩之后,朱棣说话更加理直气壮了。 在场的诸公,除了徐景昌之外,全都眉头深锁,唉声叹气。 又上当了。 而且还上了一个恶当! 过去官吏总喜欢打着百姓的旗号,劝谏天子,为民请命。 这里面就暗藏了一个玄机,官吏和百姓站在一起,需要约束的是皇帝。这样一来,官吏就有了充足的正当性,可以指手画脚。为了百姓,我肆无忌惮。 可是现在陛下抢了这个制高点,天子代表百姓,监督百官,逼着群臣做事。 这回等于将百官置于火上烤了。 所以说朝臣是需要约束天子,但又要狐假虎威,颐指气使。 可是到了现在,逻辑正在发生复杂的变化,朝臣们的地位今不同往日,还有多少变化,真是不好说。 大家伙只能小心翼翼,赶快做事,千万别让天子抓到把柄。 朝臣们忙忙碌碌,天子都给自己定下了指标,徐景昌竟然一下子轻松起来。 环顾朝堂,最轻松的就要数他的通政司了。 很显然,有人不愿意让徐景昌闲下来,比如朱瞻基就找了过来。 “表叔,伱要帮我。”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无奈道:“你要干什么?是算学不会了,还是文章不通了?” 朱瞻基摇头道:“都不是,是皇爷爷问我,身为太孙,当有何能耐,造福百姓?” “然后呢?” “然后我就跟皇爷爷说,要让百姓都吃得上肉。” 徐景昌笑道:“不错,能衣帛食肉,也是圣贤心目中的盛世王道,这个回答很好。” “好什么啊!”朱瞻基哇的一声哭了,“我就这么一说,本想着一切都要当了皇帝再说。可哪知道,皇爷爷跟我算了一笔账。” 徐景昌大为惊讶,“陛下还会算账?他怎么算的?” “皇爷就说大明朝户籍在册,有六千万人,要让这六千万人都吃得上肉,怎么也要养几百万只大肥豚,他说了,让我现在就开始,如果做不好,就……” “就怎么?” “就另找一个皇太孙。”朱瞻基苦兮兮看着徐景昌,“表叔,你可要帮我啊!在我心里,您就是我的亲爹啊!咱们爷俩感情最深……” “行了!” 徐景昌匆忙拦住了朱瞻基,可不能让这孩子胡说八道了。 “咱们分析一下,要养那么多的豚,你要有地方,还要用的人工,草料……我估计你连一千头都养不了,没戏!” 朱瞻基嘴咧得老大,“表叔,你不能见死不救啊,表叔,我就指着你了!” “行了,别吵了。” 徐景昌道:“你要动动脑子,我都教你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长进。陛下要让老百姓多吃肉,又没说是什么肉,这个标准不就在我们手里了。” 朱瞻基目瞪口呆,看着徐景昌,“不是……表叔,肉还怎么区别啊?排骨、五花?” “糊涂!”徐景昌道:“我问你,鱼肉算不算肉?” 朱瞻基瞪大眼睛,想了想,“应该算吧?” “那鸡鸭呢?算不算?” “也应该算。” “那鸡蛋和鸭蛋呢?” “也算。” “那素鸡素肉呢?” “算……不算!”朱瞻基连忙摇头,“表叔,你别太过分啊!要是素鸡也算鸡,那酱油也是油了。你这是颠倒黑白啊!” 徐景昌老脸微红,“素鸡不算,前几样都算……咱们现在就需要下功夫,首先你要弄清楚,哪种产肉率最高。” “产肉率?”朱瞻基好奇道:“就是杀了之后,看看能出多少肉吗?” “这只是一方面,还要看喂多少饲料,多长时间能够宰杀。”徐景昌笑呵呵道:“殿下只要能研究明白这些事情,也足以和陛下交代了。” 朱瞻基连连点头,“表叔,你很熟悉吗?” 徐景昌道:“谈不上吧,我只是养过填鸭,这事你知道啊!” 朱瞻基愕然了半晌,咬牙切齿道:“表叔,你太阴险了!” 徐景昌气得翻白眼,这兔崽子真不像话,我他娘的就不该管你,让朱棣废了你最好! 朱瞻基也不管什么了,赶快动手吧。 他直接把城外的一处庄园给征用了。 目之所及,种了许多月季、山茶,开的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奈何朱瞻基一来,直接道:“都给我铲了,一株不留!” 负责操持的都吓坏了,“殿下,这是太子妃让种的,过些日子,还要跟殿下来赏花呢!” “原来是我娘啊?哪怕什么!天家不许弄这些花里胡哨的,全都给我铲了,放心,我干的事情,母亲绝对喜欢。” 朱瞻基逼着这帮人,把满眼的花卉都给铲了……不得不说,真是个大孝子。 随后朱瞻基下令,把徐府养殖填鸭的工匠请过来,就在这座皇家庄园,忙活了起来。 而这一天,太子妃张氏邀请徐皇后来城外赏花,徐皇后又叫上了黄芸芳,就连徐显忠也跟着出来了。 小家伙胖乎乎的,脑袋又大,简直跟个二头身玩具似的,徐皇后抱着徐显忠舍不得撒手。 “快点长大吧,等你长大了,就能辅佐太孙了,咱们朱徐两家,世世代代,相互扶持,父一辈子一辈,那是最好不过了。” 徐显忠显然听不懂这些,他的黑眼珠四处乱转,突然看到了远处的一群大鹅,这小子精神头来了。 在徐皇后怀里使劲儿蛄蛹,“抓,我要抓!” 徐皇后不得不松手,徐显忠两腿落地,嗷嗷叫着就扑了上去。 大鹅堪称恶霸级的存在,对小朋友来说,简直是噩梦,但是很显然徐小朋友,不在其中……他会走的时候,就追孔雀,现在追起大鹅,更是不在话下。 还有一只大公鹅伸长了脖子,发出嘶嘶声音,明显不服。 就在这只大鹅低着头,伸长脖子扑过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人扼住喉咙,紧跟着使劲一甩,大鹅就摔了出去。 爬起来之后,晕头转向,迷茫的眼神仿佛在问我是谁,我在哪,我他娘的见鬼了! 徐显忠更加兴奋,迈着追亡逐北的步伐,勇敢冲了上去……所到之处,完美诠释了什么叫鸡犬不宁。 徐皇后还挺欣赏的,这小子有点意思啊! 只是一旁的太子妃张氏脸都黑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来错地方啊? 我的那些山茶花呢? 还有月季,牡丹,都哪去了? 这时候朱瞻基从里面出来了,额头上还有汗水,缎面的靴子旁还沾着鸡屎,气喘吁吁的。 “你干什么呢?”张氏责问道。 “没,没啊,就是养了点家禽家畜。”朱瞻基乖乖回答。 “那我种的花呢?都哪去了?你给扔了吗?” “怎么会!我可不会浪费东西的。”朱瞻基笑嘻嘻道:“我把那些花朵枝叶,都放在池子里沤肥了。” “沤肥?”张氏还没听明白。 “就是和鸡鸭鹅的粪便堆在一起,等过些时候,就能撒在地里,长出来的粮食,又能当成饲料,喂养更多的鸡鸭了……娘,你说我聪明不?”朱瞻基喜滋滋介绍。 哪里注意到,张氏怒不可遏,她费尽了心血,好容易种的花卉,全让这个逆子给祸害了。 “朱瞻基,你,你焚琴煮鹤,你太气人了!” 说着张氏扑过来,就要狠捶朱瞻基……朱瞻基吓得连忙逃跑,他知道老娘没法以下犯上,就围着徐皇后转。 “母亲,你不能打我啊,这都是皇爷爷干的,他让我干点利国利民的事,不干就罢了我的储君……我当不成储君,您老也当不成太后,孩儿这是为了你好啊!” “你胡说八道……就算废了你这个不孝的东西,我还有好几个儿子呢!”张氏真的气坏了,简直口不择言。 徐皇后看在眼里,只好摆手,拦住了他们。 “都别吵了,朱瞻基,你这么瞎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 朱瞻基摇头道:“皇祖母,你这就错了。我可不是瞎折腾,我折腾出了门道了。” “什么门道?” “我发现啊,同样的饲料,禽类长肉更容易,长肉最慢的就是牛。长肉最快的是鸡。” 徐皇后不解,“这算什么啊?” “皇祖母,这么大的发现,你还不明白啊!”朱瞻基得意洋洋道:“这就是说,如果养鸡的话,就可以用同样的饲料,得到更多的肉……你知道吧,孟夫子说老百姓五十衣帛食肉,但他没说什么肉,鸡肉也是肉啊!” “我还打算挖个鱼塘,再弄些鱼放进去,看看鱼长肉快不快……”朱瞻基笑道:“我要是研究出来,怎么让老百姓吃到更多的肉,我算不算明君圣主?” 张氏气坏了,恶狠狠瞪了朱瞻基一眼,“什么明君圣主?焚琴煮鹤,你就是桀纣一样的昏君。” 朱瞻基扁了扁嘴,没跟气头上的老娘争吵。 倒是徐皇后,她认真想了想,然后问道:“孙儿,这事情你当真有把握?” “没有!”朱瞻基老老实实道:“我手里的钱都花光了,要研究这么大的事情,需要很多钱的,除非能让父亲他们把我的压岁钱给我。” 徐皇后笑了,“区区压岁钱而已,你要是能干好这事,我给你钱。” “皇祖母愿意给钱?” “嗯!”徐皇后笑道:“既然是利国利民的事情,我就不能视而不见。这样吧,我先给你二十万两,你看够不够?” 朱瞻基想了想,然后道:“前期投入差不多了,后面还要花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徐皇后笑道:“不管多少,只管找我就是了。” 朱瞻基喜滋滋答应。 张氏却是望着徐皇后,委屈巴巴的,“母后,你别惯着这小子,他这是瞎折腾。” 徐皇后摇了摇头,正在这时候,徐显忠拖着一只和他差不多大的鹅跑了过来。小家伙死死揪着鹅脖子,一边跑,一边大吼,“炖,炖了吃!” 等他跑到众人眼前,鹅脖子已经呈现了诡异的角度,这只十来斤的大鹅已经离死不远了。黄芸芳看在眼里,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儿子啊,别给你爹丢人啊! 倒是徐皇后,颇为满意。 “好孩子,真猛士啊!”徐皇后一瞪朱瞻基,“还不快去把鹅炖了,你可听着,把我们伺候好了,才有钱拿,不然我可不白给你。” 第三百二十章 让大明更高大 作为一个手撕大鹅的猛士,徐显忠小朋友在饭桌上得到了两个硕大的鹅腿。 明明是一个小不点,却能轻易吃光两只鹅腿,就在他还想夹肉的时候,被老娘给拦住了。徐显忠嘟着嘴,抱怨地看着老娘。 黄芸芳只是一瞪他,徐显忠就低下了头,老实下来。 可下一秒,小东西又抬起头,“娘,我不吃了,我要去抓鹅,抓最大的,咱们回家吃。” 说着,小东西从黄芸芳手里挣脱,撒腿就跑。 黄芸芳也是无奈苦笑,“定国公吩咐了,说是这孩子不能光长肉,不长脑子。他还说要想办法,好好教他。只是我爹费了不少心思,也没有办法。胡学士也过来帮忙,但都收效甚微。定国公常说,他会说话的时候,一天就能背十首诗,到了三五岁,就会写文章,京城上下,没有不夸他的,都说是神通,子不类父啊!” 听着她的抱怨,徐皇后神色古怪,半晌轻咳道:“那个……景昌小时候,我没在应天,但是他爹小时候什么样,我是清楚的。他爹还跟我说这孩子跟他一模一样。” 黄芸芳微微一惊,莫非自己有什么误解? 徐皇后轻笑道:“小孩子太贪吃固然不好,但是我看显忠身子骨结实,能跑能跳的,许是习武的上好材料……放心吧,我会盯着他的,这可是徐家的未来,我又怎么能马虎!” 徐皇后说完,这才扭头看了看朱瞻基,“乖孙儿,你有什么盘算没有?我可明白告诉你,想从我们手里拿钱,并不容易啊!” 朱瞻基大愣,“祖母,你的意思是?” 徐皇后看了看儿媳妇张氏,笑道:“伱娘手上有不小的产业,她也要出钱。”随后徐皇后又看了看黄芸芳,“你表叔家虽然不显山不漏水,可我却知道,论起钱财,你表叔可比你爹厉害多了,没准你二叔和三叔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朱瞻基翻了翻眼皮,当真如此吗? 那表叔藏得也太深了? “皇祖母,你看要怎么办?” 徐皇后笑道:“很简单,我们三方,一人出十万两,先让你把势头造起来,至于经营怎么样?就看你的本事。” 徐皇后对张氏道:“你的意思呢?” “母后圣明。”张氏笑道:“这鸡鸭鹅的,不光要养出来。还要老百姓认可,卖不出去也不行。总之要详细算算。” 徐皇后大笑,“这才像是个做生意的样子,孙儿,你要记着多跟你娘学学。” 黄芸芳没说什么,她只是默默看着。 朱瞻基点头答应,徐皇后又补充道:“生意让你放手去做,我们几个可是要看分红的,你要是挣不到钱,那我们可要撤资,还要打你的屁股。” 朱瞻基吓了一跳,这破事还关系到他的屁股安全,那就更不能大意了。 朱瞻基赶快行动,片刻不敢耽误,研究到底养什么最省,又要琢磨老百姓最喜欢什么……这下子他可忙碌起来,又要来这边盯着鸡鸭鹅的长势,又要跑到集市上,调查对比。 他还把收集到的资料汇总起来,编成一张表,研究价格波动。 忙了一大圈下来,朱瞻基依旧是没有头绪,他也抽空去请教三叔,朱高燧只说了一大堆怎么宣传的建议……归结起来,就是打钱,广告。 朱瞻基摸了摸口袋,默默告辞,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 随后又去请教老娘,张氏倒是愿意教给他,只是张氏经营作坊,干的都是大生意,接触的也都是大商人,面对普通百姓,她还真是没有太多的好办法。 朱瞻基转了一圈,只能去找徐景昌。 “表叔,你可要帮帮我。” 徐景昌道:“我一个连生意都没做过的,又怎么帮你?” 朱瞻基忙凑到近前,“您就别谦虚了,我知道,这天下间,没有您办不到的事情,皇爷爷可是让您给我当老师的,弟子求求先生了。” 见朱瞻基这么乖,徐景昌终于大发善心,“其实吧,老百姓想吃的东西,一点也不难猜……你去过街上吗?看过那些卤肠头的小摊吗?” 朱瞻基点头,“看过,但是没敢尝。” 徐景昌笑道:“下回你可以试试,虽说东西便宜,但是做法还算讲究,有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徐景昌笑着跟朱瞻基聊街上的小吃……作为一个百万人口的超级城市,应天的消耗能力是超强的。 不管多少东西送进来,都会被消耗一空,而且不会有任何浪费……譬如那些杀猪铺子,上好的猪肉送到了市面上,就连猪头、猪油、猪蹄都有人要。 还是会剩下一些诸如猪肺、猪肝、猪大肠一类的玩意。 有些商贩就注意到了。 这些玩意不值钱,但好歹也是肉,不能浪费……因此就有人专门买了,多加香料,重油重盐重味,卤好了拿出来卖。 像猪肝这种好货,还有人专门做成下酒菜,加上酱料办了,十足的一道好菜。 那些码头的工人,车马行的挑夫,尤其是那些卸了煤下班的力巴,他们最喜欢买一些便宜的浊酒,几个人坐在一起。 此时要上几碟小菜,喝着酒,吃着菜,再畅聊一阵,浑身的疲乏一扫而光,回去休息,明天继续忙。 “其实应天的活力,都落在了这些人身上。那些大饭馆,自然有贵客临门。讲的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虽说门面大,生意也赚钱。但是终究不是惠及百姓的生意,和殿下要做的事情,背道而驰。” 朱瞻基连连点头,“师傅鞭辟入里,真是一语中的,比我娘高明多了。” 徐景昌眉头挑挑,继续往下说,“其实从这些小市民的生意上,就能看得出来,老百姓喜欢的东西,首先一定要便宜……非常非常便宜,譬如说他们一天赚五十文钱,这一份最好三五文,至多别超过十文,不然肯定卖不出去。” 朱瞻基点头,“对,价格必须低。” 徐景昌又道:“光是价钱低还没用,你还要让东西好吃……什么算好吃呢,依我看,就是油水足,味道够,滋味重,这就是下面百姓最能接受的。你大可以去打听打听,热气腾腾的粳米饭,加一块荤油,一勺酱,没谁会说不香的。” 朱瞻基立刻表示赞同,不愧是发明了烤鸭的表叔,就是吃货当中的大行家。 “那师傅赶快说说,我要怎么办?” 徐景昌笑道:“这还不容易,要重油重盐,直接上油炸……多加香料,多用食盐,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一听这话,朱瞻基顿觉失望,“我说师傅,我还当你有什么好办法呢?这话我娘说了……盐不便宜,就算您能帮忙,油怎么办?我上哪弄那么多价钱便宜的肉?您都说了,猪油拌饭就是最好吃的,谁舍得用猪油炸啊?还有香料,虽说朝廷官吏都受不了胡椒折算俸禄,但是老百姓还是吃不起啊!” 徐景昌笑容含蓄,“能说出这些话,还算不笨,但也仅此而已……没啥长进。” 得到了这么低的评价,朱瞻基不服气道:“师傅,你有什么好办法不成?” 徐景昌笑道:“这还不简单,咱们一样一样说……先说这个油,你觉得要从哪里来?” 朱瞻基想了想道:“我好像听三叔说,辽东那边开始种黄豆了,大宁也种了油菜,从北方往南运送……但是我也问了,三叔说了,这些油便宜不了,而且用的时间长了,就会变成黑色。很难看的。” 徐景昌笑道:“嗯,这么看还是用了心的……可你知道在南洋盛产的棕榈油吗?” “棕榈油?” “这是南洋土人用的,是产自棕榈树的,用果实榨油,同样的地块,棕榈油的产量是花生的五倍,是大豆的九倍……这种油耐高温,用来炸制食品,最合适不过了。” 朱瞻基大喜过望,“师傅,当真如此?” 徐景昌笑道:“不止如此,南洋那边的情形你也知道,三宝太监的船队,在那边可是随便乱杀。只要把人派过去,圈占一块土地,种植棕榈树,榨出来油,运回大明,这就是一门好生意。” 朱瞻基一听,连连点头,“是啊,还有香料,南洋的香料也特别多,还能顺道一起弄回来。” 徐景昌点了点头,“那你能看出来,这么干的好处吗?” 朱瞻基想了想,“首先,师傅做事,只怕不会光为了赚钱。” 徐景昌给他一个白眼,我是那么庸俗的人吗? 朱瞻基认真想了想道:“师傅是想让人去南洋,去圈占土地,对吧?” 徐景昌笑了笑,“总算摸到了一点门路,三宝太监辛辛苦苦探索,如果只是宣扬天威,是不是耗费太大了?咱们要赚回来才是!” 朱瞻基深表赞同,他过去就讨厌犬父和犬祖父浪费自己的钱财,他还想着,如果自己登基,像下西洋这种,不赚钱的面子工程,他就给停了。 可是听师傅这么一说,非但不能停,还要做大做强才行啊! 啥也别说了,赶快折腾起来吧! 从徐景昌这里出来,朱瞻基就开始布置了。 油料啊、香料啊,需要船队过去,一时急不得。 但是试试百姓口味,还是能做到的。 朱瞻基首先推出的一款产品,就是炸鸡! 大锅热油,裹好了糊糊的小仔鸡扔进去,一两分钟取出,就能吃了,香酥味美,热气腾腾。 朱瞻基不光卖,还把生意做到了朝廷衙署的门口。 这天徐景昌正在处理公文,胡濙从外面进来,就是拿着一个油纸包,里面就装着一只炸鸡。 “定国公啊,你说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跑到咱们门前撒野,你看要不要把他们赶走?” 徐景昌白了他一眼,“你要是能把手里的东西退回去,再把人赶走,我算你一心为公。” 胡濙瞬间无语,只能道:“我不是没来得及吃饭吗!公务太忙,太忙了。” 徐景昌哼了一声,“别废话了,赶快拿来吧。” 胡濙尚在迟疑,徐景昌劈手夺过,直接撕扯下一个鸡腿……胡濙看在眼里,可急坏了,赶忙将另一只鸡腿撕扯下来,可别都落到了徐景昌的嘴里。 徐景昌嚼了两口,唇齿留香,怎么说呢,炸鸡这个东西,只要不是手艺太差,味道都差不多。 如果要能有快乐水,那就完美了。 “胡学士,你吃着怎么样?” 胡濙笑道:“果腹,果腹而已。” 徐景昌淡淡一笑,“那如果京城上下,隔三差五,都能吃到鸡肉,又该如何?” “那……那就是亘古未有的盛世啊!只是这一只要五十文,我怕百姓买不起啊!” 徐景昌又是一笑,“放心,很快价钱就会便宜的。” 徐景昌的嘴,真的和开光差不多……先是在内城,在衙署前面,炸鸡卖得不错,随后就出现在了外城,而且还很贴心,把价钱降到了三十文。 而且一只炸鸡腿只要八文钱。 徐景昌对这个价钱还是很满意的,如果继续降价,距离老百姓人人吃得起,也不远了。 当然了,另外的美食也开始普及开来,比鸡腿的速度还快,那自然是鸡蛋了。 偌大的京城,出现了不少煎饼摊,还有灌饼摊,生意都好得吓人,百姓排着长长的队伍,忙碌的场景,跟淄博烧烤有的一拼。 朱瞻基堂堂太孙,大明帝国的未来继承人,成天忙活这些做生意的小事,弄得很多人都看不下去了。 “徐景昌,你说是不是在教太孙,玩物丧志啊?”朱棣淡淡道。 徐景昌笑道:“陛下以为什么才算是大志?” 朱棣眉头皱了皱,“怎么,你反问起朕来了?” 徐景昌道:“臣不敢,臣只是说,如果一切顺利,咱大明的百姓,不出二十年,就会身高大增,高大强壮,孔武有力,陛下觉得这事算不算天子功德?” 朱棣思忖道:“你的意思,老百姓多吃鸡肉鸡蛋,就能长得更壮?” 徐景昌道:“陛下不信,可以看看我家的儿子啊!” 这话倒是没错,徐显忠那小子跟小牛犊子差不多……朱棣面上含笑,“这么说,此事倒是非同凡响,咱的皇孙可是干了一件造福苍生的大事啊!” (本章完)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大明牡丹徐景昌 让老百姓吃得更好,长得更壮……这确实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朱棣也喜欢身形魁梧的猛士,军中汉子,都是如此。 如果天下人都能长得高高壮壮,属实值得自豪。 “徐景昌,你还是在给朕灌迷魂汤,你的说法不对。” 徐景昌好奇道:“哪里错了?” 朱棣单手扶着膝盖,想了想道,“也不能算错,只是……这么说吧,就算大明百姓都又高又壮,谁又会相信?你看啊,开疆拓土,多了那些疆域,史册上面,能写得清清楚楚,伱说的这些,又怎么写进史册里,怎么让人相信?” 徐景昌顿了顿,反问道:“陛下做事,就一定要得到千秋史笔的赞扬吗?” 朱棣沉吟片刻,低声轻叹道:“朕总要证明自己啊!” 徐景昌笑了,“这事太容易了,简直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朱棣大诧,“你怎么弄?总不能挨个量身高吧?” 徐景昌大笑,“用不着,只要抽样调查就够了。” 朱棣还是不解,徐景昌也懒得废话,直接部署下去……好在经过了这些年的积累,大明朝懂数学的人才,绝对不少,至少在应天城不算少。 很快徐景昌就拿到了一份结果……以应天和周围为蓝本,各个年龄段,不同人员,身高、体重,甚至是年龄段分布,全都被弄了出来。 各种表格数据,摆满了书案。 “陛下,请过目吧!” 朱棣默默看着,每一份东西,都让他感到颇为新奇。 当他拿起一份表格,略看了几眼,顿时眉头紧皱。 “徐景昌,你这个婴儿死亡率两成五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四个孩子里面,就有一个会死?” 徐景昌点头,“准确说是一岁以内死亡率有两成五,事实上能顺利长大成人的孩子,十个里面,还不足七个。” 朱棣眉头紧皱,“真的这么少吗?” 徐景昌道:“陛下不妨想想身边。” 朱棣一时诧异,就说皇家,没能顺利长大,早早夭折的孩子,也是比比皆是,大家伙都知道小孩子难以养活……连同孩子的母亲在内,生育一次,就是创一道鬼门关。 徐皇后就是因为连续生了几个儿子,身体坐下了病根儿。 徐增寿那一波,一共是四个兄弟,也有一个早幺,活下来,长大的,只有七成五……至于徐景昌这一代,也有人死,其余的勋贵之家,更是差不多。 如此算下来,两成多的死亡率,一点也不夸张。 “你推究过原因吗?” 徐景昌道:“这个目前看,大部分是缺医少药,也不知道如何照顾产妇婴儿。还有一少部分,就是溺婴,尤其是女孩居多。” 朱棣深吸口气,咬了咬牙,“生下来的又给杀了,纵然是父母,也不能这样!如果确实作恶,杀了也不为过啊!” 徐景昌点头,“陛下说的是,虎毒不食子,溺毙婴儿,就是虎毒不如,杀了也是理所当然。只不过还有些事情不能忽视,那就是医学的问题,这事情似乎可以请教周王。” 朱棣稍微一怔,笑道:“我那五弟在忙活什么,可是有成果了?” 徐景昌笑道:“周王殿下编写医书,造福百姓,属实干了不少事情了。或许可以让他帮忙,总结一些经验,推广天下。” 朱棣感叹,“这么一件事,就看得出来,朕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大明朝也远非盛世,朕着实惭愧。” 徐景昌笑道:“陛下,能收集这些资料,并且着手改善,我大明已经远超前朝了,臣有十足把握,大明朝未来可期,只会越来越好的。” 朱棣点了点头,“你这个通政使,还是称职的,往后多给朕送点这些东西,朕想更多了解这个国家。” 徐景昌欣然同意,就怕你不爱看,既然有心看,我保证让你看个够。 徐景昌回到了通政司,立刻着手布置。 他认为发展到了今天,该怎么治国,就不能看谁说得更有道理……而是要看数据怎么讲了。 身为通政使,他有必要,让治理国家这件事,变得科学起来。 “你们几位都听明白了?如果听懂了,咱们就分头落实,尽快拿出结论,交到我这里。” 在徐景昌面前,杨荣、杨士奇、杨溥、金幼孜、黄淮、胡广、胡俨,七位学士,整齐坐定。 他们这几位原本是翰林出身,被朱棣提拔到了内阁,后来又兼任通政司参议,最近升任左右通政,已经是步入了二三品大员的行列。 只是他们品级虽然上来了,但是手上权柄实在是没法和六部九卿抗衡。 尤其是通政司,由于职能模糊,徐景昌固然能插手所有的事情,他们却是不行。 可这一次徐景昌布置任务之后,七个人的思路瞬间就清晰了。 他们每人盯着一部,针对各部政务的情况,进行全面检讨。 这种检讨可不只是考成法那种,而是从上到下,从里往外,彻彻底底,进行考察。 七个人欣然领命,下去落实。 徐景昌翘着二郎腿,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对于能悄然增加权柄的事情,徐景昌一向不会拒绝……接下来就看谁要倒霉了。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杨荣拿着一份详细的报告,去拜见朱棣。 这一次可不是徐景昌干的,而是杨荣提出来的。 “陛下,纵观历代,官吏俸禄如此之高,也是前所未有,如果不加以节制,臣只怕会动摇国本,损及大明根本。” 朱棣眉头微皱,“你这话就过了吧,朕是知道的,现在大明百官的俸禄,比起唐宋还远远不如,尤其是宋朝,更是天差地远啊。” 杨荣立刻摇头,“陛下,根据臣的调查,似乎不是这样。” 朱棣一时好奇,他干脆让杨荣坐在了对面,好好聊聊。 “陛下,以宋朝的宰执为例,他们的俸禄属实比大明朝同级别的官吏高,而且还高了不止一点半点。但是如果算到七品官吏,我大明的俸禄。就不比宋朝低,而且考虑到……吏部一再增加津贴,我们的俸禄要更高。” 朱棣大诧,什么意思? 宋代公认的高薪,大明居然比宋代还高,这也太颠覆印象了? “可有凭据?” “陛下请看,这是臣多方查证的,我们一个七品京官,每月能拿到的俸禄加上津贴,折算下来,相当于一个普通工匠的十五倍!”杨荣又道:“京官的问题,还只是冰山一角,不值一提。地方上藩王的俸禄拿掉了,但是好几个省份,继续截留朝廷的钱粮。再有,宝钞推行之后,本该消失的火耗,地方还在征收,并且肆无忌惮,没有停歇。如果认真算起来,我大明花在百官俸禄上的钱,只怕比大宋还要多上许多!” 杨荣一边说着,一边将他的调查整理结果,送到了朱棣面前。 朱棣是越看越皱眉,越看越心惊肉跳,这也太扯淡了! “杨学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人就这么贪得无厌,丝毫不知道收敛吗?”朱棣握紧了拳头,“当真是逼着朕大开杀戒啊!” 杨荣的心微微一动,他是存了兴起大狱的心,如果陛下没有动作,又如何打破死水一潭的朝局? 只是如何改革,又会按照什么办法调整,他一时也没有思路。 …… “定国公,听说左通政杨荣上书,提出了百官俸禄的弊端,你应该清楚吧?”蹇义淡淡道。 徐景昌立刻摇头,“我不清楚,他们提交的只是个人报告,并非通政司意见……只是这么多年了,你们手段就不能高明一点?让俸禄看起来少一点支出。” 蹇义哼道:“你当年的办法我们一直在用,就是把地方收入也算进来……可现在的问题是地方官吏给自己留的好处越来越多,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徐景昌淡淡一笑,“是真的没办法?” 蹇义怔住,“定国公,地方上天高皇帝远,我是真的有心无力,无论如何,你不该怀疑我的。” 徐景昌笑道:“我不是怀疑蹇天官,我是说啊,削减地方衙门的开支,就会威胁到在京官吏的安全……毕竟地方适用的办法,放到朝堂,也是适用的。” 蹇义脸色微微变化,只见徐景昌继续道:“我是说啊,假如,假如我当了吏部天官,我就会想办法维护地方,让他们乱七八糟的,继续下去。” “这就好比,地方衙门虽然腐烂,。但他们就像是一堆粪土,滋养着朝廷绚烂的花朵。”徐景昌笑着指了指蹇义,而后指着自己。 “如果算起来,你我就该是朝堂万千花朵中的牡丹喽?” 蹇义骤然变色,徐景昌已经挑明了,就是朝中官吏有意怂恿地方,放任他们腐烂下去,而不加以约束整顿。 这个罪名如果坐实了,那最差也是渎职大罪。 蹇义不能不怕,“定国公刚刚的话实在是高抬了,如果定国公是朝廷牡丹,在下只能算是芍药,芙蓉。” 徐景昌顿了顿,笑道:“天官这话让我想起两句诗啊,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尘?” 是啊,有你定国公这朵牡丹,我们只能围绕在你身边,心甘情愿,给你当陪衬了。 徐景昌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应下来了,该怎么整顿地方,还望天官能够配合。” 蹇义连忙点头,“敢不从命!”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三百二十二章 倒霉的六部尚书 蹇义从通政司出来,明媚的阳光,让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不寒而栗。问题出在哪了? 似乎是徐景昌这小子答应太痛快了。 其实纵容地方,由着下面人折腾,这种弊端古已有之,而且很少有朝廷官吏愿意管这个烂摊子。 这里面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徐景昌的粪土花朵论,固然精彩,但还有其他理由,比如说京官辛苦,要想发点财,捞点好处,就只能靠着外放,或者出去办差。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外派乡试主考。 翰林诸公,号称清贵,其实清则清矣,贵却不一定,有嫩多过得就跟穷鬼一样,十分艰难。 翰林官想要发财,一般有两个途径,其一是经筵,就是给皇帝讲课,然后按照道理,皇帝会赐宴。 而到了这时候,不光能吃,还能拿,也不光是拿些吃吃喝喝,还有那些名贵的餐具,金银器皿。 全都拿回来,吃经筵,算是学问不错的翰林最好的捞钱技巧。 再有一种,就是外放考官,每到科举年,就要从翰林院挑选官吏,派去各省,担任乡试主考。 主持一省考试,能有多少油水,自不必多说……而且也不用徇私舞弊,泄露考题。这些都太明显了。 只需要透露一下文风,展示一下偏好,那些有心人自然知道怎么迎合考官。 毕竟八股文的好坏,是个主观性极强的东西,完全可以在不知不觉间,提拔出自己想要的人。 主持一省乡试,弄个几千两,难度一点不大。 这还只是翰林官,像督察院,户部,吏部,大家伙都有自己的小技巧。 总体来说,地方官烂一点,贪一点,他们下去办差,就能多弄一点,收钱也方便。 不然的话,地方上都是海瑞、包拯这种人,朝廷大员下去,可是会头破血流的。 “这些还都是小事,其实有一件事,是我一直提防的。”蹇义跟夏原吉念叨。 而夏原吉也是机灵鬼,立刻明白过来,“我懂了,你是怕地方官吏入朝?” 蹇义叹道:“洪武朝的时候,侍郎出则为布政使,布政使入则为尚书,朝堂和地方,官吏升迁,畅通无阻。彼时朝中官吏,也多是精明能干之辈。只是这些年来,越来越不成了。” 夏原吉轻笑,“是啊,京官和外官,其实是两条路,虽说是殊途同归,但是朝中诸公也不想有人来抢位置。蹇天官主持吏部,算是帮了大家伙的忙,徐景昌那么能折腾,竟然没有触碰此事,他的本事也很寻常。” 蹇义可不这么看,“他这些年已经把监察御史,户部十三个清吏司,甚至是工部官吏,都赶去了地方。剩下的人,不是他不想,而是陛下不允许。你我也算是简在帝心,等闲撼动不得。” 两位尚书说到了这里,也都同时沉默下来,这一次针对百官俸禄的问题,究竟会怎么样? 万一地方烧起来,火会不会蔓延到吏部和户部,谁也说不好? 夏原吉思忖再三,“蹇天官,这么看来,只怕就要牺牲掉地方官吏了,不然咱们没法脱身。” 蹇义颔首,“我自是赞同,只是唯恐还不够啊。” 话题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不够的意思,自然是要看徐景昌那边的意思了。 这位大明的牡丹花王,到底在打算什么? 徐景昌把胡濙叫来,“现在各部的评价,依旧不怎么样?” 胡濙道:“确实,天下混乱,自然是朝臣无能。” “那地方衙门呢?评价如何?” 胡濙苦笑道:“不好说。” “不好说?” 胡濙道:“就是不好说,毕竟咱们的人下去,有好些地方,根本不让咱们查,他们把老百姓死死捏住,哪里能听到一句半句的坏话?” 徐景昌怔了片刻,长叹道:“事到如今,必须要拿点非常手段了。” 徐景昌说完,也不怠胡濙多问,就直接进宫,先去见了朱棣。 君臣聊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徐景昌这才出来,随后又去了武英殿,正好看到了杨荣、杨士奇等人在这边。 “见过定国公。” 徐景昌笑着摆手,让他们坐下。 “两位杨学士,在京官吏俸禄过高,这事情大家伙都知道……可大家不知道的是,地方上到底拿了多少钱,官吏又贪了多少,你们能有个初步估算吗?” 两人先是一愣,随即杨士奇躬身道:“定国公,自从藩王府废掉之后,每年地方能减少五百万石的粮食。藩王府的田庄交给地方之后,又能增加百万石田赋。结果一年多以来,只给朝廷缴纳了区区八十万石粮食,其余全数截留。” 杨荣也道:“再说火耗的事情,太子殿下在江西厉行整顿,光是火耗减少了三百万两,也就是说,过去江西一省,每年就从老百姓身上多盘剥三百万两。放眼整个大明,一十三行省,又是多少钱,端的是触目惊心,不敢多想!” 徐景昌点了点头,“还有吗?” “有。”杨士奇又道:“这几年朝廷鼓励工商,虽说设置了税区,但是地方上还是能想办法增加一些,就算是一个县城,每年增加万八千两的商税,并不是难事。” 徐景昌颔首道:“这些事情,果然是触目惊心,想不到我大明竟然有如此多的弊端。伱们两位有什么看法,如何才能根治?” 面对徐景昌问计,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这是个谁开口谁就要倒霉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杨荣才道:“定国公,下官不才,愿意去地方上,整理吏治,清除火耗,如果不成,情愿意领罪。” 杨士奇顿了下,也说道:“下官同样愿意。” 面对两个人的主动请缨,徐景昌摆了摆手,“这些话你们心里有了就好,千万不要说出来,尤其是不要在明天的议政会议上。” 两个人顿时一惊,不解其意,“定国公,您的意思?” 徐景昌又摆了摆手,“不用多问,你们只管记得百言百当,不如一默。” 交代完毕之后,徐景昌就回家哄孩子去了。 至于杨荣和杨士奇两个,也算是当世的聪明人。 徐景昌这么说,肯定是在憋一个大招。 只是这一招,究竟要落在谁的头上,还真说不好。 但或许他们不会是那个倒霉蛋吧! 一转眼,就到了武英殿会议。 朱棣,太子朱高炽,全都赶到。 徐景昌按照惯例,主持会议。 他先叹道:“诸位,治国先治吏,吏治不清,国家不宁啊!尤其是地方官吏,天高皇帝远,又是一人独断专行,往往肆无忌惮,败坏国典,残害百姓,所在多有,不能等闲视之。” 蹇义立刻道:“定国公所言极是,我以为必定严厉整顿地方,杀一批,办一批,震慑天下人心,才能收到奇效。” 夏原吉也跟着道:“没错,我看不如挑选一些精明干练的臣子,分派各地,前去督办政务,严查贪墨,给朝廷和天下一个交代。” 这俩人一唱一和,已经露出了峥嵘的刀锋,该谁去整顿地方,也已经呼之欲出。 杨荣率先提出百官俸禄的问题,你说的,就由你去收拾烂摊子,这很合理吧? 不愧是朝中顶级厉害的人物,这一招斗转星移,用得精妙准确,恰到好处。 按照杨荣的额脾气,或许主动请缨,争取多一点权柄,效果会更好。可徐景昌已经交代了,不要接这个茬儿,闭嘴别说话。 杨荣忍住了,杨士奇也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朝靴。 徐景昌却是笑了,“两位尚书所言极是,地方属实缺少整顿,必须派遣重臣下去整顿,才能事半功倍……对了,太子殿下,江西的吏治大为改观,可是殿下之功啊!” 话题突然到了朱高炽的身上,他顿了顿道:“不敢居功,其实只要能够上下一心,不难整顿。” 徐景昌道:“这话自然是不错的……可是我大明在地方上,权分三司,很难真正同心协力。太子殿下去了,自然没有问题。如果寻常臣子去了,很难有这样的威望。所以必须是重臣亲自前去才行。” 朱高炽笑道:“定国公的意思,莫非是要让六部九卿重臣,去到地方?” 朱高炽看似随口的一句,却让在场许多人大惊失色……这位太子殿下,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想要逼着九卿重臣去地方? 杨荣和杨士奇全都沉默不语,心中却是起伏不定,心潮澎湃……话虽然不多,但处处透着杀机,绝不是简单的事情。 譬如说蹇义等人,想要牺牲掉地方衙门,但是却要用杨荣等人冲锋陷阵。 谁去办这事,自然不免疏漏,只要抓住把柄,也就破了杨荣等人的势头,火不至于烧到朝廷,动不了在京诸公。 而徐景昌又是怎么应付的? 他顺着这帮人说,但是却把太子和江西的例子扯进来,这下子等于无限度拉高了外派官吏的等级。 除了六部九卿,谁又能比得上太子的级别? 悄然之间,就把火烧到了蹇义等人身上。 这份功力之深,着实让人惊叹。 说起来这几位翰林官,还真没法正面招架,不说话完全是对的。 朱高炽的这句话。已经让其他人很不好招架,哪怕心中惶恐,也不敢随便说话。 唯独朱棣,他哼道:“太子不要胡说,朝中政务繁忙,朕怎么能离得开诸位卿家?” 朱高炽笑道:“父皇,孩儿也就是那么一说……至于朝政忙不忙,孩儿可不知道。” 朱棣目光落在了徐景昌身上,“定国公,你觉得九卿要不要去地方上,朝廷能不能忙得过来?” 徐景昌道:“启奏陛下,朝廷自有规矩在,这么长时间,已经运转良好,缺席数人,问题不大……这样吧,臣愿意主动请缨……” “不行!”朱棣直接打断,“通政司承接上下,兼顾内外,没了谁,也不能没了你。还是看看其他人,有谁愿意替朕分忧?” 有谁愿意替朕分忧? 谁愿意站出来? 蹇义和夏原吉偷偷互相看了眼,心里头拔凉拔凉的,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他们算是倒霉了! “陛下,臣愿意出京巡视。” 朱棣笑道:“蹇卿家身为天官,不辞劳苦啊!当真是表率群臣。只是你一个人,也只能去一省罢了……夏尚书,方尚书,雒尚书,吕尚书,你们几位,可愿意一起前往地方?” 被点到名字的众人目瞪口呆,我们是无辜的! 尽管他们一万个不愿意,却也只能躬身,“臣等愿意前往。” 顷刻之间,在京六部尚书,全都要换人了……不对,还有个礼部尚书黄观呢。 (本章完)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严惩地方官吏 “父亲,您当真要去浙江?”黄芸芳低声道:“去浙江也好,那边山清水秀,富庶繁华,您老去了,也能寄情山水,多写点文章诗作。” 黄观刚刚还有些感动,可听到了后面的话,简直翻白眼了,你就是我的亲丫头,不然看我抽你不! 而这时候,徐显忠听说外公要走,那可高兴坏了。 “走喽,走喽,再也别回来了!” 小崽子高兴地拍巴掌,黄观险些被气个倒仰,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小王八蛋,没良心啊! “为父此番替陛下巡抚浙江,清理积弊,怕是要去一段时间,你们在京城,务必照顾好自己。行了,我走了。” 说完黄观起身,就往外面走。 亲闺女和亲外孙都没说什么,小崽子更是要拍手称快,到了门口,正好碰上了徐景昌。 “岳父,您老其实不必外放的,礼部情形特殊,我能想点办法,让您老留下来。” 女婿还算有点良心,黄观深深叹口气,“行了,我也不能让伱为难,这一次六部尚书,悉数外放,我也想去地方瞧瞧,能铲奸除恶也好,能落实新制也罢……我也不想一直待在京城,当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随后黄观又道:“你也小心一点,树大招风,接替我们的那些人,未必就是什么好东西。总之人心隔肚皮,别在阴沟里翻船。” 徐景昌连连点头,“岳父放心,我不会掺和太多具体政务,事情都让他们去做,我又能错到哪里去?” “不做不错!” 黄观哈哈大笑,“你倒是提醒我了,如果我在浙江,什么都不干,能不能顺利回朝?” 徐景昌笑道:“这不是轻而易举吗!毕竟我还在朝中啊!” 黄观眉头挑动,心中思量,蹇义和夏原吉等人,同样是奉旨巡抚地方。可他们缺少一个好女婿,要想顺利返回朝堂,必须折腾出大动静,不然根本回不来。 以这几个人的手段,他们去了地方,那可有热闹看了。 想到这里,黄观的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这可是太乐子了。 转过天之后,黄观就带着满腹的好心情,离开应天,前往杭州。 他没有选择陆路,而是走水路。坐船出长江口,直奔杭州湾,在海上登陆。黄观刚到杭州,就听到了一个消息,有夷商买了一个歌女,打算带回本国。 歌女察觉要出海之后,竟然愤而跳海,一命呜呼。 此事迅速引爆了杭州城,说什么都有,人们彼此争执,吵得不可开交…… 黄观把浙江官吏叫来,亲自了解此事。 按察使徐熙龙躬身道:“大宗伯,此事下官已经详细调查过了,确实不好办。” “为什么不好办?” 徐熙龙道:“朝廷在应天清理了青楼画舫,此事我们是知道的。浙江方面也进行了整顿,严禁逼良为娼,哪家青楼,一旦有草菅人命的事情,我们会严查,惩办了上百个案子,均已上报刑部……现在这件事,请歌女过去,她本身就是乐籍,并没有问题。她在船上唱曲,夷商也都花了钱,你情我愿的事情,随后发生争执,跳船自杀,这一段夷商并没有在船上,而是去了市舶司,采购丝绸二十万匹,此间她自杀了,属实怪不得夷商头上。” 黄观认真听着,然后道:“那这个案子,到底要怎么算?你们提刑按察使司,要怎么结案?” “我们……我们打算算作失足落水,不幸溺亡。着令夷商赔偿一千两,用作安葬支出。” 黄观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你们真是用心良苦,很不容易啊!” 徐熙龙喜不自胜,“大宗伯能体谅我们的难处,真是下官的福气,下官感谢大宗伯明察秋毫……” 啪! 没等徐熙龙说完,就见黄观猛地一拍桌子,勃然大怒,直接站了起来。 “本官不想骂人,可你们当真是丢了大明的脸!你们以为靠着这种可笑的手段,能欺骗本官吗?” 徐熙龙大为惊诧,连忙道:“下官不明白大宗伯的意思,下官不敢欺瞒啊!” “来人,把他拿下!” 黄观一声令下,就有人扑了上来,直接按住了徐熙龙肩头,把他按倒在地。 黄观都懒得看他,直接让人,把这货拖下去。 随后他长出口气,看了看其余颤栗哆嗦的浙江官吏。 “你们是不是觉得本官无故拿人,不讲道理?” 黄观呵呵冷笑,“老夫虽然不管刑名,但这点手段我也看得明白。先说歌女是乐籍,不是良家子弟,请她过去,合情合理……然后说跳海的时候,夷商不在场,所以没有直接的罪过,只要给点赔偿就行了。” “可你们想过没有?要不是夷商邀请,歌女怎么会上他的船?没有人要把她带去海外,又怎么会跳海而死?她没事就喜欢自杀,是吧?” 黄观拍着桌子,愤然道:“这本是一件事,你们拆开之后,就想给夷商脱罪……他给了你们多少钱?放心,老夫都会查清楚的,我断然不会让任何一个大明子民白白死去!” 黄观的话,掷地有声。 乐籍虽然算是贱民,但不管怎么样,也是大明官方承认的百姓。 既是大明子民,就不能白白死了。 黄观一口气拿下了整个提刑按察使司的官吏,随后又把市舶司的官吏给拿了。 他可真是肆无忌惮,毫不手软。 案子如何,黄观很快就给弄清楚了……他在案卷上面,直接定义为试图掳掠拐卖大明子民不成,逼死人命! 这个结果一出来,那可是掀起滔天巨浪。 因为拐卖掳掠大明子民,按照大明现在的法令,可是要千刀万剐的,绝没有任何留情的余地。 黄观没有客气,随后又撰写了一篇长文,来解释这件事。 随后这篇文章也传到了京城,包括徐景昌在内,都看到了老岳父的大作……不得不说。黄观当真是鞭辟入里,分析得明明白白。 首先,大批夷商来到大明做生意,其中也不乏倭国的人,在宋朝的时候,倭国就曾经跑大宋借种。 但是随着元朝征讨倭国失败,倭国上下,又来了骄傲的心,开始看不起大明,更有倭寇不断袭扰海疆。 而这几年,大明威风恢复,海上船队畅通无阻,又有倭国商人跑到大明做生意,甚至有倭女跑大明借种。 这种事情多了,自然有人就盘算着,能不能把大明的女子弄到海外去,这样生出来的孩子,或许更好。 因此就有人不惜血本,想要下聘礼,明媒正娶,或者买一个小妾也行。 但是很不幸,这些打算几乎没有成功的。 汉人女子,根本就不愿意搭理海外蛮夷,就算偶尔有人愿意,一听说要去海外生活,也立刻摇头。 咱大明这么好,无所不有,天朝上国,凭什么自甘堕落,跑去海外吃苦? 男人们往海外去,那是有好处,可以发大财,光宗耀祖,女人去海外干什么? 这不是扯淡吗! 有了这种想法,根本就没有成的。 就算女人愿意,家里也不愿意……家里愿意,还有那么多亲戚朋友,他们也不答应。 相反,如果是男人去了夷人女子,大明这边相对比较宽容。只要不充当正妻,甚至还是鼓励的。 如果生出来混血宝宝,问题也不大……只要能流利地说汉语,大家伙都会非常宽容,喜爱,入学读书,什么问题都没有。 既然正规办法行不通,有人就打起了歪脑筋。 而且黄观还打听出来,有些夷商承认,他们国中权贵,除了仰慕大明的物产,还特别痴迷大明的一切。 就拿那些瓷器来说,上面绘制的人物,栩栩如生,常常引来赞叹。 有不少权贵就憧憬着弄到大明女子,充作妻妾,在其他贵族面前炫耀,那该是何等风光? 因此就有人开出天价,只求弄到一个大明女子。 有人开价,就有人敢于冒险。 哄骗歌女上船,买通青楼。 只要给的钱够多,一个贱籍女子算得了什么? 反正都是为了挣钱,只要有了钱,再找几个女子,有什么难的? 因此是青楼的人,不许女子下船,逼得她走投无路,不得不跳海自杀。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涉及到了官吏。 出了人命,官吏为什么不愿意秉公办事,要替夷商开脱? 除了夷商花钱之外,还有一条,就是乐籍歌女,在大明官吏眼中,也是不算人的。当然了,夷商也不算人,可夷商有钱啊! 如果秉公办案,把这事处理了,吓得夷商不敢来了,生意做不下去,地方官吏可是要承担后果的。 黄观抽丝剥茧,把事情讲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以小见大,窥一斑而见全豹,黄尚书的这篇文章,价值千金,字字珠玑啊!”朱棣感叹道:“通政司,立刻颁行天下,让所有人都看看,七品以上官吏,要把心得交上来。” 徐景昌自然不会拒绝,“陛下圣明,臣以为由这个案子来看,必须颁布几项命令才行。” 朱棣道:“你说吧,都有什么命令?” “启奏陛下,这第一项,能不能彻底废除贱籍?”徐景昌道:“只要贱籍还在,就不免会蔑视生命,今天是乐籍歌女,明天就保不齐是良家女子,毕竟只要有漏洞存在,就会有人钻!” 朱棣顿了顿,颔首道:“可,不过要循序渐进,不许对外买卖大明子民,这是最紧要的。至于贱籍的事情,毕竟还有一些宗室勋贵,他们有不少的妾室,该怎么算,尚且需要计较。” 徐景昌点头,“还是陛下思虑周全,臣这就安排。” 朱棣又道:“你方才说几项政令,还有其他的吗?” “有。”徐景昌道:“针对越来越多的夷商,必须要加强管理,要明确一点,他们来大明,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必须是大明说了算。任何敢违逆大明法度的,必须严惩不贷。臣提议设立专门执法衙门。” “可以!”朱棣果断答应。 “还有一点,如果因为大明严惩,造成了一些夷商离开,不愿意和大明做生意,臣以为大明这边,需要主动派遣船队,前往对方国家,打开国门!敢不跟大明做生意,简直反了天了!” 朱棣一听。立刻抚掌道:“甚好,甚好!就这么办了。” 徐景昌随后回到了通政司,立刻下令,召集各部尚书前来。 这一次人就不一样了。 吏部尚书杨士奇、户部尚书杨荣、兵部尚书杨溥、工部尚书胡广、礼部尚书黄淮、刑部尚书金幼孜。 全都是新面孔,又不是新面孔。 内阁诸公,正式执掌六部,这也算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但是值得玩味的是,明明是杨荣更熟悉吏部的事务,却被安排到了户部,更了解礼部情况的杨士奇塞到了吏部,而公认的理财能手杨溥,却被放到了兵部……到底是哪个天才的手段,还真是不好说。 徐景昌看了看他们几位,笑道:“咱们也都是老朋友了,一起共事,废话不多说了。浙江的这事,非同小可。也不只是针对夷商,还有九边的胡商,西南等地的商贾往来,必须晓谕所有官吏,必须维护大明国格,如果有损国格,必须严惩不贷!” 刑部尚书金幼孜道:“定国公,既然如此,杭州的案子怎么算?” “按照国法来算!”徐景昌道:“这是很严重的情况,刑部应该有坚决态度。” 这话属实是说了,但又跟没说区别不大。 金幼孜也不能说别的,看起来浙江按察使的脑袋是保不住了,其余官吏,也必须严惩。黄尚书去浙江,刚到了就拿一个三品官,十几颗人头祭旗,当真是手段骇人! 说完了这事,杨士奇轻咳了一声,“定国公,蹇尚书那边也传来了消息,他要弹劾九边官吏将领,牵连贪墨枉法,走私舞弊,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徐景昌道:“那就查实之后,按律治罪。” 杨荣也道:“定国公,夏尚书也上书弹劾,河南等地,人浮于事,有官吏渎职,还有人冒领俸禄,贪墨火耗。” 徐景昌哈哈大笑,“这是好事啊,朝廷百官,上下一心,铲除弊政,只要查实了,全都严惩不贷。”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三百二十四章 汉王谋反 六部尚书里面,就属黄观最客气了,只是针对夷商问题,其余几个,那是毫不留情……朝廷上下,有多少弊端,他们一清二楚,现在处理起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瞧这个样子,用不了多久,就能平定地方,带着大功返朝。 而刚刚执掌部务,接触权力的几个人,全都心惊肉跳,寝食不安。 诸如杨士奇,就拜见徐景昌,跟他念叨,说是六部尚书,在朝的时候,统御百官,总揽朝政。 现在出去了,依旧说一不二,权势熏天。 “定国公,有人讲蹇夏在朝则朝重,在外则外重……全然不知道通政司才是总揽朝政,那是正一品衙门,真是让人可发一笑。更有一些官吏也是这么看的,说什么国公不过是摆设。” 徐景昌笑了,“杨尚书啊,这话其实也没错。不管品级提升与否,通政司依旧以疏通政务为先,并不会具体执掌什么……如今重臣前往地方,惩奸除恶,属实是有大功于朝廷。他们有什么要求,只要合乎情理,各部必须从速处理,不可拖延。有了大功,也要及时昭告天下。若是有小人诽谤,定要严惩不贷!总之,朝廷要成为诸公的坚强后盾,不可有任何掣肘行为,你明白我的意思?” 杨士奇慌忙点头,“下官明白,定国公当真是宰相胸怀,能比肩古之明相!” 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杨士奇才不咸不淡离开。 他在徐景昌这里碰了个钉子。 满以为徐景昌回忌惮蹇义等人,不许他们还朝。 却没有料到,徐景昌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似的……他是卯足力气,替几个人宣扬,毫不吝惜笔墨。 称呼蹇义为国之柱石,叫夏原吉是当世萧何。 吹捧的用词,让人都有点反酸水。 几个月下来,蹇义等人名声大振,朝野上下,无人不知。 朱棣也很关注这些事情,他趁着武英殿会议,把徐景昌叫来,其余重臣也悉数在列。 “定国公,如今重臣巡视地方,可有多少成果,可以上奏朕知?” 徐景昌道:“陛下,此番诸公是为了清查百官俸禄的问题,眼下已经清理出一千多万两的火耗,悉数纳入朝廷岁入。另外又追回了三百万石原来给藩王府的粮食。再有针对地方商税,也经行了整顿,大大增加了岁入。这些都是蹇义和夏原吉等人的功劳,臣以为应该重赏。” 朱棣点了点头,“这事先不着忙。朕问你,这些都废除了,地方官吏可是会有抱怨?通政司有什么应对手段?” 徐景昌道:“陛下,这个臣令人研究过,以京官为例,因为应天居大不易,花销太大,所以才设置了应天津贴。现在思来,一些偏远的州县,生活艰苦,日子艰难。似乎也该给外官一些补贴,让他们能够生活轻松一点。” 朱棣眉头挑了挑,沉吟再三,点头道:“可以,不过具体标准,必须交给朕过目。” 奶奶的,绝不不许你胡乱花朕的钱! 徐景昌毫不在意,甚至笑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此事正应该由陛下亲自确定,才能彰显陛下仁慈之心。” 徐景昌答应这么痛快,他是半点不在乎,朱棣想要管俸禄的事情,很快就会有成堆的公文送给他,让陛下好好研究,保证没有任何差错。 朱棣又道:“除了财税之外,还有什么功劳?” “接下来就是官风吏治。”徐景昌道:“目前为止,臣已经收到了几十份弹劾奏疏,其中牵连的贪官污吏,遍布各省,有许多人罪行累累,罄竹难书。臣已经拟定了一份名单,请陛下御览,随后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朱棣再度点头,“此事朕也会过问的……定国公,伱还有什么事情要上奏吗?” “有!”徐景昌道:“陛下,根据云南的奏报,他们在清理土司的问题上,收获极大,想要请陛下裁决。” “什么事?”朱棣好奇道。 西南对于大明朝来说,一直是个很麻烦,又不得不面对的难题……朱高炽去江西清查地方,就曾经在建议里面,提出参考江西的办法,整顿西南,推行改土归流。 这事朱高炽提出来,其余朝臣也有谏言。 但是当徐景昌着手此事的时候,发现并不简单。 因为在西南,很大程度上,就没有划出来国界,什么是大明,几乎是个玄学。 陶渊明说桃花源里面的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到了土司那里,事情也差不多。 诸如云南的许多土司,他们理解不了大明朝的复杂结构,他们需要应付的只是以昆明为治所的云南省。 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一个很强大的国家,并且称之为“贺”。 “果然是野人,竟然不知道应天才是大明国都,昆明不过是一省都会而已。”朱棣哼道。 徐景昌反而笑道:“陛下,其实他们也没什么错误……要让这些人理解郡县和世袭土司的差别,实在是太难了。而昆明隶属于应天,他们隶属于昆明,在他们下面,还有许许多多的世袭头人,一层一层,不外如是。” 朱棣想了想,皱着眉头道:“果然是化外之民……这样行不通,朕不能允许大明天下,还有如此不服王化的地方,改土归流,势在必行!” 徐景昌道:“陛下,臣不得不提醒您,这些土司虽然向大明进贡,但同时也向缅甸、暹罗等地上供,他们是脚踩几条船。而且大明还未必是最大的那个。” 朱棣吸了口气,冷冷道:“你的意思,他们未必真的忠于大明了!” “确实如此。” “哼!”朱棣勃然大怒,“既然如此,朕必定要起兵讨伐,你赶快拟定计划,调集兵马。” 徐景昌笑道:“陛下,属实需要调兵,但是却不是针对这些土司。” 朱棣不解道:“你什么意思?不要绕圈子了,跟朕直接说。” 徐景昌道:“陛下,臣也曾经苦心焦思,琢磨如何改土归流……想来想去,都觉得十分麻烦,要对山地用兵,光是辎重粮饷,就能耗尽大明的国力。” 朱棣道:“难道区区难题,就放任西南不管不成?” “不是,绝对不是。”徐景昌笑道:“臣了解了西南的情况,突发奇想……许多土司是同时向大明,还有其他国家纳贡称臣……他们也不懂什么是国家,只知道谁的势力大,就跟随着谁。想要一时间说清楚道理,那是万万做不到的。既然这样,能不能反其道而行之……比如有土司向大明和缅甸纳贡……我们出兵讨伐缅甸,责备他们,接受大明藩国朝贡,妄图和大明平起平坐。” 徐景昌说完,在场这些朝臣,包括朱棣在内,都目瞪口呆看着他。 这位的脑回路属实跟一般人不同。 不是说土司脚踩好几只船,对大明未必忠心……不用怕,他们踩了哪些船,只要把这些船揪出来,挨个处理就是了。 只要他们进贡的所有对象,全都是大明,谁还敢说他们不是大明的? 咱们把外圈解决了,然后再关起门,慢慢消解土司,绝对不攻自破,事半功倍。 杨荣对徐景昌的想法万分佩服,可有疑惑道:“定国公,既然土司都不好对付,要去对付缅甸、暹罗等国,不是更费事吗?” 这一次不用徐景昌说,朱棣就笑道:“土司之所以艰难,是他们所在地形崎岖,且遇到战事,躲入山中,朝廷空有百万大军,却是无处用力、如果讨伐暹罗和缅甸,他们国都就在那里,朝廷调集兵马,一战而定,并非什么难事。” 徐景昌立刻赞道:“吾皇圣明,这就是臣的改土归流之法。只是此法尚不能彻底解决问题,要想清除土司,还要如太子殿下主张的那般,给山民出路,许他们安居乐业,富足康乐。” 朱棣颔首,“定国公之言,颇为稳妥……只是西南这么大的事情,总要有人处置才行,谁能统御全局?” 徐景昌道:“臣提出此事,自然是臣想处理,但是考虑到需要熟悉政务,又要雷厉风行,臣在经验上,颇为欠缺,若是能选择一二德高望重之臣,前往西南,统御大局,必定在三两年之内,就能建功!” 朱棣面带笑容,显然是赞同徐景昌的看法,接下来就是寻找德高望重的人了。 “陛下,臣推荐吏部尚书蹇义,蹇天官精通铨选,任用贤才,经验丰富,由他前去西南,必定马到成功。”杨荣果断谏言。 杨士奇稍微迟疑,也跟着站出来,“陛下,要论富国裕民,夏尚书也是不二人选,他定能胜任。” 朱棣嘴角上翘,露出淡淡笑容,“既然如此,你们就去议一下,看看到底让谁去合适。” 武英殿会议结束,杨士奇就迫不及待来拜见徐景昌,杨荣、杨溥、金幼孜、胡广也都来了。 什么叫高端玩家,他们此时是五体投地。 在寻常人看来,忌惮蹇义等人,就要拼命打压,让他们没法还朝,威胁不到自己……但是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这几位都在朝中根基深厚,不是轻易能阻挡的。 其次,朱棣也不是糊涂皇帝,他肯定不会轻易受骗……所以大概率这几位还会返朝,到时候就结下了大仇。 可徐景昌开发了另一种思路,根本不去打压,反而提高他们的地位,使劲儿夸奖他们的能力。 然后再抛出一件十万火急,重要无比的事情。 这时候他们不去也不行了。 蹇义和夏原吉,那可都是站在百官定点的人物。 此刻却要被几个晚生后辈主导命运了。 这里面就藏着一门巨大的学问,其实那些名望泼天,似乎无所不能的人物,并不一定掌握最大的权柄。 恰恰相反,名望越大,本事越大,就越要被人当枪使,在前面冲锋陷阵。 就比如孙悟空,一路上辛辛苦苦,殚精竭虑,怎么比得上两位师弟轻松? 这就叫捧杀! “定国公,你看到底是谁去西南比较合适?”杨荣很恭敬道。 徐景昌道:“我前几天给你们发了一个调查结果,云南那边富有铜矿,铜有多少用处,你们自然清楚。” 杨士奇点头,“是啊,朝廷缺铜,以至于铜钱一直不够……如此看来,需要让夏尚书去了。” “等等。”徐景昌拦住了杨士奇,“你再想想,要派谁去?” 几个人都是一阵迟疑,不是应该夏原吉去吗? 过了好一会儿,杨荣才猛地一拍脑门,“应该是让蹇尚书去,他去才能马到成功!” 为什么不让夏原吉去? 因为老夏真的懂财税啊! 以他的精明,开发云南的铜矿,保证能争取最大的利益……但是话又说回来,没有足够的利益,又怎么指望着下面的人出力气? 蹇义好糊弄,才会有更多的人涌去云南,只为了捞取更多的利益。 这几个人想通了其中关键,一致认为蹇义去比较合适。 谈笑之间,就决定了吏部天官的命运,不得不说,身在朝中,是真的占尽天时。 只是几个人转念一想,又发现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们都没有被安排在合适的衙门,是不是也有学问在里面? 奈何,没时间多问,大家伙还要抓紧时间,既要阻止那些人还朝,还要迅速理顺各部的情况,把权力抓在自己手里,这才是正办。 而就在这时候,一份密报送到了京城。 汉王朱高煦,在袁州私自制造兵器,豢养私兵,招募工匠……谋反之心,昭然若揭,还望朝廷及时采取行动,以免祸起萧墙! 什么? 朱高煦要造反! 难道这货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徐景昌眉头紧皱,他深表怀疑。 可是这上面说的有鼻子有眼,还说了朱高煦秘密打造兵器……这一点可太触动人心了。 因为当初朱棣就曾经在燕王府秘密打造武器。 这是经典复刻了。 正在徐景昌反复思量的时候,朱棣突然派人来了,把他叫过去。 “徐景昌,你觉得老二是不是有反叛之心?朕要听实话!”朱棣重重道。 (本章完) 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三百二十五章 躁动不安的朱棣 朱棣特别强调实话,就是明白告诉徐景昌,你别给我耍滑头。但是徐景昌偏偏不爱说这个实话。 毕竟给朱高煦担保,他可没有多少兴趣。 “陛下,汉王仁孝,天下皆知。天下皆知,又有人进谗言。无非两种可能。” “什么可能?” “其一,就是确实有些蛛丝马迹,其二,就是有心居心叵测,陷害汉王。” 朱棣盯着他道:“那你说,该是哪一种可能?” “这个……臣也说不准,但无论哪一种,都非常严重。” “这不是废话吗!”朱棣真的气坏了,“徐景昌,你再敢顾左右而言他,小心朕的雷霆之怒,伱可承受不起!” 徐景昌心中微微一凉,随即道:“陛下,臣想说不管是那种情况,都不能等闲视之,当下最紧要的,或许应该请汉王回京。” “怎么请?” “派遣重臣前往袁州,若是陛下准许,臣现在就动身过去。” 徐景昌主动请缨,毕竟在他的心里,朱高煦是不大可能真的造反,这里面必有误会,他过去了解一下情况,也就是了。 朱棣略沉吟,就说道:“你还是别去了。朕自有安排。” 徐景昌从宫里出来,返回了府邸,等待消息。 朱棣召见了淇国公丘福,随后这位就带着二百人,离开了京城,火速前往袁州。 不久前,丘福刚刚过了六十五岁生日,对于一位将领来说,这个年纪已经到了暮年,很多人都会百病缠身,行动都困难。 但是丘福身强体健不说,前些日子,还让一名朝鲜来的小妾诞下了一个丫头,六十五岁的人当爹,不得不说一句,老当益壮。 朱棣突然起用丘福,这让徐景昌颇为惊讶。 难道朱棣不相信自己? 又或者朱棣要试探丘福和朱高煦有没有勾结? 天子到底是打算什么? 徐景昌第一次觉得朱棣的心思不好猜了。 不过既然如此,徐景昌也有应对之法,那就是以不变应万变,看看朱棣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丘福前去江西,不到一个月,就顺利返回。 同时回来的还有汉王朱高煦。 这位汉王殿下一肚子冤屈,简直怒火中烧……实在是没有道理,本王辛辛苦苦,都为了大明江山,怎么干的越多,罪过就越多啊? “父皇,如今应天等地,煤炭用量与日俱增,孩儿为了京城的缺口,殚精竭虑,任劳任怨,竟然遭到了小人无端陷害,请父皇给孩儿做主。” 朱棣看了看他,没理会朱高煦的委屈,反而说道:“你近前来。” 朱高煦不解其意,还是到了朱棣面前。 “父皇。” 朱棣伸手,摸了摸朱高煦的脸,又把手按在他的肩头上。好奇道:“你这是怎么了?弄得跟煤黑子似的?” 朱高煦不好意思道:“父皇,孩儿可不就是大明最大的煤黑子。” 朱棣叹道:“父皇知道你辛苦,但你也不该生出不好的念头,你说是吧?” 朱高煦哼道:“父皇,孩儿断然没有乱七八糟的念头,孩儿现在钱都挣不过来,事情也忙不过来,怎么会胡思乱想?” 朱棣盯着他,发现朱高煦神色真诚,不似作伪,这才问道:“你说说,那你到底在干什么?” 朱高煦道:“父皇,江西多雨,孩儿在开采煤矿,一旦遇到了暴雨,洪水流入矿坑,就要耽搁许多时间。孩儿先是用水车,排出积水,却不料人力有限,排洪艰难。” 朱棣听到这里,竟然频频点头……说起开矿,他还知道一些,当初北平在靖难期间,就因为洪水,坏了一处铁矿,影响了兵器打造,差点把朱棣给急死。 煤矿挖的深,积水多,情况更加复杂。 朱高煦最初就用水车向外排水,这就跟从河里取水灌溉。 只是由于是往上提水,光靠着人力,根本不行……朱高煦责令工匠改进,弄成了畜力的,每次排水,都用八头牛,绞动转盘,把矿坑的水排出来。 只是即便如此,效果也不怎么好,动辄就要三五天无法工作。 朱高煦只能继续研究,好在他的手下有着数量众多的能工巧匠,很快就有人拿出了一个排水神器,他将宝贝绘成图纸,献给朱棣。 如果徐景昌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来,这玩意就是个压力井! “父皇,孩儿这些日子并没有打造兵器,而是锻造铁管,从矿坑抽水,孩儿的所作所为,人尽皆知,就是小人陷害,孩儿属实冤枉。” 朱棣听明白了,也看明白了。 “放心,父皇不会让人诬陷你的,此事没什么了不起的。”朱棣反而好奇道:“父皇想知道,你弄的这个东西,管用吗?” 朱高煦叹了口气,“怎么说呢,管用是管用,但是人力有限,。畜力也不能真正解决问题。孩儿已经悬赏三十万两,如果有工匠能解决难题,立刻就能拿到这一笔钱。” 朱棣沉吟了一下,笑道:“既然如此,父皇再帮你一把……从内帑出三十万两,天下悬赏。朕就不信,解决不了一个小小的难题!” 见儿子干的是正事,朱棣自然鼎力支持。 而且朱棣从朱高煦这里,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就是为了制造排水的管子,朱高煦会利用水车,带动锻锤,进行敲打……而这些技术的进步,放在兵器制造上面,也是一样的。 那这么好的技术,就为了排水,简直是暴殄天物。 应该拿来打造铠甲兵器,尤其是锻造火器,充实军力,准备对外用兵。 “启奏陛下,臣恳请陛下准许,调兵北上,讨伐瓦剌,彻底荡平大漠,还塞上百姓一个太平,也是剿灭北元余孽,尽收土地,献于陛下。” 从江西回来,丘福就向朱棣谏言,准备对瓦剌用兵。 “定国公,淇国公这一次越过通政司,直陈陛下,只怕另有盘算吧?”胡濙陪着徐景昌用过了工作午餐,随口聊着。 徐景昌笑道:“这也没什么,五军都督府乃是正一品衙门,和通政司一样。淇国公向陛下请战,提出军务上的建议,理所当然,不必大惊小怪。” 胡濙眨巴了一下眼睛,当真不用大惊小怪吗? 其实联系前后,胡濙都能猜出来,朱棣让淇国公丘福去查朱高煦,他并不是担心朱高煦真的造反,只是给丘福一个复出的机会。 当然了,朱棣也知道朱高煦手上的产业,对于锻造兵器,打造火铳的价值……他让丘福帮着朱高煦洗刷冤屈,也是想恢复这俩人的关系。 “定国公,下官就是随便一说……陛下是不是打算扶持汉王,平衡朝局?” 徐景昌笑而不语,胡濙又道:“那是不是觉得太子势力庞大,影响了陛下权威?” 徐景昌还是不说话,胡濙胆子更大,干脆挑明了,“定国公,这事情是不是针对您,不可不防啊!” 徐景昌呵呵一笑,终于开口了,“胡学士,你要是这么想这件事,没准就会变成真的。” 胡濙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徐景昌道:“其实有太多的事情,就是想多了。如果我真的按照你的想法去防备,没准陛下又会继续出手……到了最后,就真的变成汉王党和太子一党的较量。我这个通政使,还有当朝的几位尚书,就都是太子一系,相应的五军都督府站在汉王身后,这又能牵出文武之争。” 胡濙表示难道不对吗? 朝局不就该是如此吗? 徐景昌脸上含笑,“胡学士,我再跟你说一件事,那就是身在朝中,在这个位置上,必须有塑造议题的能力,而不是跟着议题跑,受制于人。” 胡濙大诧,他当真是没有什么头绪,那到底要怎么破解眼前的难题? 徐景昌笑容轻松,这点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很快就有张辅上书,向朱棣言说,淇国公主张对瓦剌用兵,彻底荡平北境,实在是非常及时,恰到好处。 只是考虑到淇国公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从前,希望陛下能够选派年轻将领,统兵北上,对付瓦剌。 这份奏疏上去,立刻激起轩然大波,丘福顿时大怒,什么意思? 我一点也不老! 区区瓦剌,不值一提。 倒是张辅,你爹跟我一起并肩杀敌,你一个晚生后辈,大言不惭,也配指指点点? 丘福表示凭着他的本事,大可以横扫大漠,胜利凯旋。 就在这个当口,朱高煦居然也犹豫了。 他找到了徐景昌。 “你看让丘福领兵,当真能行吗?” 徐景昌一笑:“这就不好说了,汉王殿下有什么盘算?” 朱高煦迟疑了再三,终于道:“别人肯定不是你对手……我所想的,无非是让手里的煤矿、铁厂能赚到钱,不打不行的。” 徐景昌点头,“这话倒是没错……可你知道陛下为什么要打?” “这还不容易,父皇是见整顿了火耗之后,国库岁入增加,有了结余,他就迫不及待了。”朱高煦叹道:“只是让淇国公领兵,他毕竟年纪大了,万一有了闪失,那就不好办了。” 徐景昌微微一笑,“这也容易,只需要进行一场演习,来个纸上谈兵,看看淇国公的本事到底行不行!”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六章 定国公用兵真如神 “丘福,你看在京诸将,谁能和你较量,你就找一个吧。”朱棣很大方道。 丘福一眼扫过去,如今在京的国公不多……其中曹国公李景隆尚在辽东,成国公朱能统兵经略倭国,魏国公徐辉祖去了西南。 所以在武将堆里,还剩下的有张辅,王忠、火真、王聪、李远、郑亨数人。 其中张辅由于承袭父亲遗泽,本身能力过硬,算是年轻一辈将领的翘楚。又是他带头指出丘福年纪大了,不适合统军。 这一场的较量,就应该在他们中间发生。 张辅也是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但令人惊讶,丘福看了一圈,竟然微微摇头,“陛下,在京诸将,不是臣的下属,就是臣的晚辈,为了避免以大欺小,胜之不武,臣想挑选在京的一位国公交手。” 在京国公? 徐景昌怔了下,“我说淇国公,伱是多想不开,要和荣国公较量啊?” 荣国公就是姚广孝,这位可是朱棣谋主,文韬武略,都是顶尖儿的,虽然老和尚上了年纪,不问世事。但也不是你丘福能比得上的。 能挑个这么痛苦的死法,也是没谁了。 丘福淡淡一笑,“姚少师的本事,我自问是比不上的,也不敢自取其辱。” 不找姚广孝? 那你要找谁啊? 这时候旁边的太子朱高炽突然咳嗽了一声,“那个……定国公,你看要不要和淇国公过过招?” “我?” 徐景昌满脸怪异,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你找谁不行,为什么要找我啊? 丘福向前一步,朗声道:“定国公,徐家可是当世第一将门,你又名震天下,无人不知,更何况这一次也是你提出来,要较量一番,我想你和你纸上谈兵,还望定国公能赐教。” 丘福向前迈了一步,盯着徐景昌,信心满满。 至于徐景昌,还是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朱棣干脆道:“既然如此,就说定了……徐景昌你也是武臣,应该在军务上面多用心。”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徐景昌想退也退不了了。 只好让人准备,半个时辰之后,正式开始较量。 趁着休息的功夫,太子朱高炽到了徐景昌身边,无奈道:“淇国公也是太子太师,教过我的,只能说,你要自求多福。” 其余诸位尚书,杨荣、杨士奇等,也都凑过来,给徐景昌鼓劲儿。毕竟和丘福相比,徐景昌还算是文臣团队的,至少是九卿之一,万一他输了,丢的也是大家伙的脸。 而相比之下,丘福这边轻松多了,完全是十拿九稳的架势……没法不稳啊,面对徐景昌这么个小白菜鸡,丘福伸出一个指头,就能把他给捏死了。 这是一场无悬念的较量。 徐景昌威风了好些年,今天终于到了他打脸的时候了。 信心满满的丘福提前站在了沙盘前面。 “定国公,你看咱们是比骑兵还是步卒?”丘福道:“不论什么,只管放马过来。” 这话说的,端的是好大的自信。 徐景昌笑道:“既然是模拟北伐瓦剌……就请淇国公按照你的方略,统御兵马,北上出兵吧!” 丘福点头,“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这次北伐,按照我的计划,统兵十万,其中三万精骑,七万步卒,出东胜卫,直捣草原,以堂堂之师,泰山压顶,一鼓荡平瓦剌。” 丘福说着,将一杆属于他的三角小旗,插在了东胜卫。 虎视草原,势不可挡。 面对丘福的进攻,徐景昌不慌不忙,调动各部牧民,从容撤退,朝着西北方向,退入草原深处。 丘福微微一愣,“定国公,你不战而退,不怕搓动锐气吗?” 徐景昌淡淡一笑,“大明势大,我能自保就算不错了,自然要避其锋芒。” 丘福又道:“那你如何能保证在我大军出击之前,退入大漠?你怎么就逼得开我的攻势?” “这没有什么……瓦剌在大明各种细作不下二百人,提前知道淇国公动向,没有什么难的。” “什么?” 这话别说丘福了,就连其他人都听着新鲜,瓦剌在大明这么多细作,朝廷怎么就没有动作? “定国公,你怎么不抓这些瓦剌人?” “抓?为什么抓?那些草原商贾,不是瓦剌的细作,就是鞑靼的,如何能禁绝?而且把这些人处理了,难保不会出来更厉害的,所以还是留着为好。”徐景昌笑道:“淇国公,说起来这事还在你的身上,你出兵之前,大可以进行战略欺骗,你也可以要求锦衣卫配合,还可以让锦衣卫抓捕细作,或者释放假消息,欺骗对方,你什么都没做,我知道你的动向,那就不奇怪了。” 听到这番话,丘福脸色不善,他思忖片刻,哂笑道:“就算你提前准备,我也可以驱兵追赶,我就不信你能躲得了!” 果然,丘福引兵,迅猛前进。 只是不管他怎么追逐,徐景昌都能从容应付,步步后退,就是不跟丘福正面较量。 转眼之间,他已经退了大半个月,几乎退缩到了漠西深处。 丘福也渐渐大怒,“定国公,你就只会逃跑吗?” 徐景昌笑了,“也不是,我在后撤的时候,留下了一些游骑,他们已经开始袭击你的粮道了。” 丘福一阵迟疑,这时候张辅看出了端倪,他主动道:“经过半个月追击,大明兵马深入草原,所需民夫牲畜增加三倍不止。加上蒙古骑兵袭击,从东胜出发,五石粮食,只有一石能运到军前……淇国公,你需要注意粮草。” 丘福自然知道,他哼道:“像定国公这般,不住后退,瓦剌就能承受得住吗?” 徐景昌笑道:“蒙古骑兵,逐水草迁徙,迁徙本就是家常便饭。不过以淇国公的凶猛追击,我方大约会损失两成的牲口。可能在秋冬之后,发生饥荒。但是在眼下,却没有什么妨碍。” 丘福见状也是无奈,只能继续驱兵,向前推进……他使出浑身解数,想要追上徐景昌,进行决战,可徐景昌只是退,而且不断增派骑兵,不光袭扰粮道,还在半夜的时候,敲锣打鼓,不给明军休息的时间。 直到一个月之后,突然出现了一个状况……一队蒙古骑兵,向明军请降。 朱棣抓着胡须,看出了这一招的厉害之处。 “丘福,你可愿意相信此人的投降?” 丘福下意识摇头,他跟徐景昌斗法,徐景昌这小子诡计多端,他派人诈降,也不算什么。 “臣不相信!” 朱棣道:“你当真不信?” 丘福大愣,这时候张辅皱着眉头道:“淇国公,你的粮草已经跟不上了。” 这下子丘福才注意到,他的后勤补给出了大问题,每向军前送一石粮,不光要吃掉七八石之多,还要损失民夫,累死的牲口也越来越多。 张辅又道:“淇国公,你的步卒之中,有两万火器兵,供应他们作战的火铳、火炮、火药,占用了太大的运力,你现在要想继续追击,就必须做出割舍……要不要放弃火器营?” 丘福越发皱眉头,一门炮几百斤,放弃火器营,属实能缓解压力,只是没了火器,对明军的战力影响太大。 此时又有瓦剌将领前来投降,并且言说瓦剌主力所在。 朱棣看着丘福,问道:“你还不相信吗?” 丘福鬓角冒汗,相信,就有可能落入徐景昌的圈套,可不信,在茫茫隔壁上,又找不到徐景昌的去处,后勤给养又面临断绝的危险 丘福思量再三,终于下定决心,“陛下,臣以三千精骑。兼程出击,毕其功于一役!” 丘福下了决定,而这时候负责裁判的朱棣也看得明白,徐景昌用了诈降计。 丘福大军向前,渡河猛追,终于遇上了徐景昌的兵马。 只是这些兵马且战且退,不断向后。 丘福就跟上了头的赌徒一样,不顾一切,迅猛追击。 就在明军精锐人困马乏,精疲力尽的时候,徐景昌终于出手了……他调动五万瓦剌骑兵,四面八方,围攻丘福的明军。 隐忍了许久的瓦剌骑兵,铺天盖地,凶猛而来。 丘福调动兵马,拼死迎击……毫无疑问,明军属实精锐,加上丘福亡命拼杀,确实给瓦剌造成了麻烦。 但是在绝对数量面前,挣扎根本没用。 最后朱棣判定,丘福输了。 而且是彻底失败。 “淇国公,你这一直精骑,全军覆没……包括你,只怕也要战死沙场!” 丘福只觉得脖子发凉,浑身颤栗,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虽然是纸上谈兵,但是他也感觉出来,瓦剌属实可能这么对付他。 他有什么应对的办法吗? 很不幸,貌似真的眉头。 难道自己就只能一败涂地吗? “陛下,臣以为瓦剌人未必能了解大明兵马的动向,臣以为以精锐大军,必能破敌制胜。” 徐景昌淡淡一笑,“淇国公,你的意思是不是瓦剌要毫不知情,要等着你大军偷袭?” 这时候就连文官都看出端倪,杨荣呵呵道:“淇国公,若是认定瓦剌会被动挨打,那就不是纸上谈兵,是异想天开了。” 丘福的老脸瞬间铁青,“我,我还是不服气!” 徐景昌笑道:“淇国公,你还有什么说的?” “自然是有的,我大明铁骑天下无敌,汉朝有一汉当五胡的说法,我大明将士,一人足以抵得上十个……二十个瓦剌骑兵,而且瓦剌人一旦损失太大,就会不战自溃。我只要有五千精骑,就能破敌。” 徐景昌呵呵一笑,“是啊,我大明骑兵自然是神兵天降,可你淇国公也不要忘了,瓦剌人生活在草原大漠,你引兵杀来,他们要保全家人,自然也要拼命。” 丘福瞠目结舌,只能看向朱棣。 朱棣长长出一口气,“军国大事,自然不能儿戏……这一次属实是定国公赢了。” 丘福一听这话,顿时老泪横流,竟然跪拜地上。 “陛下,老臣无能,本想着有生之年,替陛下扫清大漠,没想到技不如人,臣愧对陛下!”说完,拜伏地上,涕泪横流。 (本章完) 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三百二十七章 小贼 “定国公的这次沙盘推演,赢的不是淇国公,而是军中所有老将啊!”张辅十分感叹道,作为年青一代的翘楚,张辅看得很清楚。 徐景昌厉害的不是阵前决断,领兵冲杀,也不是冲锋陷阵,亲冒矢石……几年朱棣那种,动不动带头冲锋,打得南军落荒而逃的威风,更不是徐景昌擅长的。 但是徐景昌依旧能碾压丘福,主要靠的是在战场之外的本事,或者说,在徐景昌手里,一切都变成了战争的工。 这就是最近武学倡导的总体战! 没错,在逐步废除军户制之后,应天、北平,还有凤阳,相继建立起武学,培养军事人才。 而在武学当中,主要讲述的除了原来的兵马武艺,兵书战策之外,更增加了许多课程……这一点张辅是一清二楚的。 他的弟弟张輗就在武学读书。 张家三兄弟,老大张辅继承他爹爵位,剩下两个,或是恩荫,或是走武举之路,一点点往上爬,才有希望出人头地。 毕竟不是谁家都有两个国公可以继承的。 张辅也不担心,武举其实并不难。 文人科举,主要考八股文,入仕之后,成为朝廷官吏……武举考试,通过之后,能够从军报国,成为将领,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事实上稍微了解一下武举考试的内容,就不会这么想了。 武举考核的内容大约有三大项,第一就是射箭,包括站立射,也包括骑射,这一项比重非常高。 骑射的本事,也是武将最重要的能力,毕竟能够远距离击杀对手,有何必凑到近前拼命! 除了射箭之外,还要考验气力,比如抓石锁一类的,要求膂力过人。 至于第三项,就是考考兵法,写写文章,这一项的份额不重,毕竟武夫而已,能写几个字,不当睁眼瞎就行了。 张辅的信心也源自于此,自家俩兄弟,全都身强体壮,骑射功夫很好,虽然没啥文采,但最起码识字,到时候随便写写,也能糊弄过去。 说到底,他们这种勋贵之家,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是会让人笑话的。 只不过这一切的好事,都从武学设立之后,开始变味了。 其实从武举考试的内容就看得出来,这不是挑选将领,而是在选拔猛士……虽说身为将领,个人武力值很重要,但绝对不能光靠着武力赢得战争。 这就出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为什么武举考试,不能更贴近战争? 答案是做不到。 就是这么简单。 千百个武举士子,每人给他们一百兵,让他们真刀真枪,互相对练……没选出武状元,反而死伤一堆,这在太平年月,天子眼皮子底下,根本做不到。 所以武举的选拔,只能着眼于个人武力值。 然后中举的武人,前往军中历练,从头开始积累经验,如果运气足够好,天赋也行,从战斗中积累经验,完成蜕变,或许有望成为将才,如果没有,那就只能泯然众人。 其实熟悉这个过程,就能明白,为什么在武将这边,存在将门传承的问题。 毕竟家族经验传承,比起自己去悟,要方便轻松不少。 再有遇上了长时间的太平年月,也就未必有机会立功。 而且更加退后一步……谁又能保证,军功升迁是绝对公平的? 总而言之,在军中可以操作的地方太多,说不清楚的东西也太多了……这些模糊的地带,就是将门生存的沃土。 徐家也是将门,徐景昌太了解这里面的门道……然后他就很贴心给武学增加了算学课程,随后又增加了统计、绘图、语言、风俗、地理、天文…… 不是没法量化吗? 这还不好办,增加数学课程不就行了。 然后张辅就傻眼了,字面意义上的彻底傻眼了。 兄弟张輗带回来的教材,他自以为手拿把掐,有什么啊? 我一个军中翘楚,还教不了你一个小娃娃? 然后张辅就遭到了当头棒喝。 教不了就是教不了。 这些东西他是真的不会,张辅最初也想不通,定国公这是存心折腾人? 可渐渐的,张辅明白过来,这些课程,将原本属于玄学范畴的兵法,变成了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了。 比如计算粮草军械,多少人马出征,前出多远,在什么条件下作战……需要消耗多少粮草,要多少牲畜民夫,全都是可以计算的。 不光如此,有关地形的课程,只要学通了,就可以绘制地形图,选择列阵地点,根据地形排兵布阵。 这玩意绝对比都城里面,皇帝想出来的万全必胜大阵合理多了。 至于情报学的内容,更是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一句话,变成了一本厚厚的教材……而且作为锦衣卫大都督的徐景昌,亲自撰写了这门课程。 徐景昌在其中着重强调一点,情报这个东西,不是非要千辛万苦,取得的秘密信函,或者撬开柜子,取出来的机密消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就是根据摆在明面上的消息,进行科学分析,从而得出可靠结论。 张辅就看到二弟每天忙得像个陀螺,转个不停……时常熬到后半夜,然后还要早起,丝毫不敢怠慢。 这哪是武学啊,简直比科举十年寒窗还可怕! 而辛苦的付出,也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张辅为了检查兄弟的本事,跟他进行过论战。结果大出预料,张辅居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自此之后,他也不敢怠慢,多买了一份二弟的教材,他也苦心研究起来,甚至跑去武学旁听。 即便引兵去西南,张辅也是手不释卷,提升的速度非常快。 正因为如此,张辅才看得明白,丘福之败,就败在了情报上面,败在了自以为是上面……放在真实的战场上,瓦剌人应该没有徐景昌的沉稳手段,瓦剌诸部也不可能如臂使指。 几十万部民大举后撤,期间的损失也非常大。 但不管怎么说,丘福统军,胜算都不大。 他已经被淘汰了! 虽然很残酷,可这就是事实。 “淇国公今年六十五了。”张辅喃喃道:“他也可以颐养天年了。” 兄弟张輗看了看大哥,不明所以。 “我的意思是你还不到二十……你小子给我好好读书,伱在武学学的东西,不是纸上谈兵,是真的能克敌制胜的法门!” 张辅交代完,就赶着二弟去读书。 随后他转了一圈,又前往五军都督府。 他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他是准备提升部下的学术水平,最起码要大大增加算学课程……如果有必要,就多从武学弄些人进来。 这帮年轻人,前途无量啊! “陛下,这是臣定稿的总体战,请陛下过目。” 推演结束之后,徐景昌抽空进宫,把一份文稿放在了朱棣手边。 朱棣拿过来,仔细看了看,倒是没有立刻惊为天人,反而轻笑道:“徐景昌,你这本书啊,不如孙子兵法,写的东西,也是老生常谈……比如知己知彼,比如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都是历代兵家反复强调的。” 徐景昌淡淡一笑,“陛下,臣写这本书,也不是为了标新立异,恰恰相反,历代兵家都说,他们却没有讲,该如何实操,以至于后人从书中读到多少东西,都要看自己的悟性。而臣撰写的东西,力争让每个中人之姿,看过之后,也能知道,该怎么打仗。” 朱棣又拿起来,看了又看,深深颔首,笑道:“没错,你说得对,如此看来,咱大明的兵马,不会太差了?” 徐景昌欣然点头,“陛下圣明,以大明之大,不犯错就是最大的胜利。” 朱棣点了点头,“行了,朕心里有数了。本来朕还想着,给淇国公一次领兵的机会,现在看起来也不行了。” 徐景昌怔了下,果然朱棣想用丘福……但是让这位去对付狡诈的瓦剌,绝对不靠谱,要真的想给他机会,还是找那些没啥战斗力的软柿子捏…… 徐景昌思忖的时候,突然有太监过来,说是皇后请陛下和定国公过去。 徐皇后招呼,君臣都不敢怠慢,他们过来之后,发现朱瞻基也在,并且徐显忠小朋友也在。 而且他还跟朱瞻基对着个蛐蛐罐,大声吆喝,完全沉浸其中。 “咬啊,快点咬啊!用力,使劲!” 这俩家伙攥着拳头,嗷嗷叫着。 徐景昌看在眼里,只觉得脑袋都大了。 朱瞻基,你丫的自甘堕落,别带着我儿子啊! 要不是看朱棣在这里,我非揍你不可! 徐景昌一伸手,揪住了儿子的衣领,把叫得正欢的徐显忠提了起来。 小家伙急坏了,“别闹!” 回头一看是他爹,顿时瞠目结舌。 徐景昌呵呵一声,“玩得开心不?” “开,开心。” 徐景昌笑道:“开心就好,过几天你就可以进蒙学了,给我好好读书去。” 听到读书,徐显忠立刻蔫了……就连接下来的御宴,都没吃几口,随后就跟着老爹,匆匆回家。 他们父子走了,朱棣把朱瞻基叫过来,询问功课,“我准备让你去武学读书……太学教的武学都教,太学不教的,武学也能学到,你要用心。” 朱瞻基连忙答应,这时候徐皇后突然道:“我给陛下准备了一块田黄,怎么不见了?” 几乎与此同时,坐在马车里的徐景昌发现儿子怀里鼓鼓的……徐景昌伸手抓过小崽子,发现居然是一块拳头大的田黄。 “你拿这个干什么?” 徐显忠翻了翻小眼睛,“送给先生,就,就不会为难人了。” 徐景昌目瞪口呆……混小子,你才多大啊,就学会贿赂了? 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三百二十八章 道义制裁 田黄石产自福建寿山,自带了福寿二字。 又因为色泽黄润,软硬适中,适合雕刻印章,乃是印章石之首,历代宫廷都非常推崇,有帝石之号。 这玩意又有一两田黄三两金的说法,价值在石材当中,都是顶尖儿的。 尤其是像徐显忠偷出来的这块,如此硕大,又干净纯洁,这玩意十倍、百倍于普通的田黄。 如果能找到高明的工匠,都可以雕刻出三链章了。 这么宝贵的东西,就被儿子堂而皇之拿出来了,徐景昌简直想给他一巴掌,奈何巴掌举起来,却是舍不得打了。 “回头我给你找十刀李后主的澄心堂,送给你老师就够了。” 好好的石头变成了纸,徐显忠小朋友很不满意,但是念在老爹素日表现,还算让他满意,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下回我拿桌上的盒子,那个大,里面一定是好东西。”小家伙嚷嚷道。 徐景昌的脸立刻黑了,宝贝儿子,你是迫不及待要当孤儿啊! 皇后的大印伱也敢偷,接下来是不是要偷玉玺了? 徐景昌认为,赶快让这小子去读书,长点规矩太有必要了,不然一家人都要让他给害了。 徐显忠小朋友却是丝毫不在乎,我有什么好怕的?我爹徐景昌啊! 身为大明朝新一代的纨绔领袖,咱必须扛起这一面大旗,不能丢了老爹的脸。不光是徐显忠要入学,太孙朱瞻基也放弃了太学,被弄到了武学,由此还产生了一点点小麻烦,就是往后的皇家子弟,都要进入武学。 学点打仗的本事,只要不成为瓦剌留学生,就比跟着翰林念四书五经要强的。 就在这边积极筹谋的时候,朱高燧找到了徐景昌,这让徐景昌很吃惊,“你也想去读书?” 朱高燧连连摇头,“杀了我也不去遭罪……不过我倒是想打听一件事,就是海外的人,能不能进入咱们的武学?” 徐景昌道:“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自然是可以的,奈何礼部不同意。” “为什么?”徐景昌问道。 “礼部害怕咱们的好东西被人学去了,敝帚自珍呗!” 徐景昌倒是不怕传出去,毕竟大张旗鼓教学,泄露是早晚的事。关键是大明要抢先建立起完整的体系,赢得先机,到时候就算在流传出去,也只能跟在屁股后面吃灰。 而且一旦国力远不如大明的国家,学了大明这一套,那不是强军,而是自己找不痛快。 “对了,到底是谁要进武学?朵颜三卫和鞑靼各部我的人,不是塞到北平去了吗?” 朱高燧叹口气,“表弟啊,你有所不知!” 朱高燧一声长叹,随即绘声绘色,跟徐景昌讲了起来……原来,在徐景昌的支持下,下西洋不光比历史规模大,也更加深入蛮夷,了解情况。 三宝太监带回来太多的消息,其中就有一个拂林国,希望和大明结盟。 拂林? 不会是东罗马吧? 徐景昌来了兴趣,他询问朱高燧,朱高燧一时也讲不清,他们就把礼部的人叫来,查找国书,搜集资料。 忙活了好几天,总算让徐景昌弄明白了,这个拂林国,还真的可能就是东罗马……他们已经过得太惨了,琉球跟他们比下来,都算是幅员辽阔了。 如今的东罗马只剩下君士坦丁堡一座城池,商业萎缩,兵力枯竭……内部处境堪忧,外部奥斯曼虎视眈眈。 帝国派出使者,前去欧洲求援,结果得到了除帮助以外的一切支持。 山穷水尽,没有出路。 东罗马就在等着,必然降临的终局…… 而就在此时,垂死病中惊坐起,东方还有个大明朝! 就这样,竟然有东罗马的权贵混在商队里面,乘坐郑和的船只,来到大明,请求兵马援助,借师助剿,待到戡乱成功之日,东罗马愿意和大明永结盟好。 徐景昌听到这些,整个人都不好了,光听说夜郎自大,没听说罗马自大……没人告诉他们,东罗马要完蛋了吗! 朱高燧却是跟徐景昌念叨,“也不是不知道,我认识的几个商人,他们就希望学习大明的用兵之法,练出一支强兵,杀回君士坦丁堡,挽救自己的国家。 徐景昌很好奇,“他们怎么想着,为什么要在大明练兵?就没想着返回本国折腾?” 朱高燧翻了翻眼皮,“表弟啊,你还是不了解拂林国啊!积重难返,百病缠身,指望他们能改革自强,还不如指望他们那个神从天而降,拯救他们呢!” 徐景昌更气了,“既然如此,还费那个力气干什么?让他们赶快自生自灭就是了。” 朱高燧却是眉头紧皱,“表弟,我跟你实说了,生意做到了今天,就不免往外面发展,这也是你一直提倡的。可是眼下咱们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落脚之地,我就盘算着,能不能拉拢下拂林国,这不是我的意思啊,我二哥也是这个看法。” 徐景昌眨了眨眼睛,感情是要敲开外面的国门啊! “想法是对的,但是解题思路有点问题。” 朱高燧不解,“那我们错在了哪里?” “错在了拂林国没有出息,死在旦夕,根本没必要救他们,也不能投入力量。” “那该怎么办?把拂林国的人驱逐了?” 徐景昌摇头,“那就更不行了,好歹人家也有着一千年历史,算是难得的的古国了。” 朱高燧看着徐景昌,满是无奈,“我这脑子不好使,你就直说吧,需要怎么办,我听你的安排,这还不行吗?” 徐景昌一笑,“你要真听我的,这事情也不复杂,你只需要这么安排就行了……” 徐景昌低语了几句,朱高燧立刻心领神会,情不自禁伸出了大拇指,给徐景昌点赞,论起缺德啊,这位绝对是天花板了。 那是盖了帽了,我的老北鼻。 三天之后,邸报上面,就出现了一篇皇皇文章……这篇文章就说了一件事,在大明之外,尚有一个文明,也有千年古国,传承至今。 汉唐的时候,中原的使者,不远万里,探查蛮荒,开拓道路。张骞、班超、甘英……到了今天,我大明更是派出千百艘船只,秉持前人精神,走前人未走过的道路,探查其他文明,开拓华夏子民眼界。 随后就用大量的篇幅,介绍拂林国,又说了一大堆的事情,基本上就是给百姓普及海外的知识。 但是就在文章刊登的第二天,徐景昌就召集新任的各部尚书,聚集到通政司开会。 “自古以外,华夏乃是文明之地,华夏之外,皆是蛮夷。如今在这一群蛮夷当中,却有一个不那么蛮夷的国家,能够绵延千年,拂林国不容易啊!” 这几位尚书纷纷点头,属实不容易。 但是让我们出兵,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 杨荣主动道:“定国公,你也清楚,陛下有意讨伐瓦剌,西南边境也不太平。国库也就那点钱,万里远征,我是真的担心,劳民伤财,虚耗国力。” 杨士奇也道:“定国公,如果只是为了济困扶危的名声,我以为不该冒险。” 黄淮和胡广也相继发言,内容大同小异。 徐景昌充分领教了什么叫屁股决定脑袋,六部尚书的椅子,就是有神奇的魔力,谁坐上了,都会被迅速同化。 不过好在徐景昌早有盘算。 “我非常赞同你们的看法,我大明绝对不是好战的国家,也不能白白浪费国帑民财……但是话又说回来,咱们也不能真的见死不救,无动于衷。因此我提议,要对奥斯曼进行制裁。” “制裁?” “对,就是从道义上,进行禁运!我们不能和奥斯曼做生意,不能给他们提供利润,帮他们去灭掉一个古老的文明,这绝对不行!大明要站在道义的高度,去看待这件事情。” 在这一刻,徐景昌仿佛被圣光笼罩了似的,连说话声音都变得神圣起来。 “鉴于奥斯曼国破坏和平,恃强凌弱,贪得无厌,大明朝决定暂停和他们的贸易,并且晓谕所有商人,从道义上,暂停贸易。不能因为贪图一点钱财小利,就忽视了是非对错!” 这话说得,属实无可挑剔。 只是杨荣、胡俨、杨士奇,这几位都太清楚徐景昌的为人,指望着他能坚守道义,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徐景昌就道:“为了更进一步,打击奥斯曼的气焰,我决定,拿出五十万两,作为奖金,鼓励商贾,寻找新的航路,绕开奥斯曼的控制,将我们的商品,销售到更远的地方。” 果然,徐景昌图穷匕见了,这哪是救东罗马啊,分明是要开辟新航路。 徐景昌又道:“要航行更远,就要有更好的船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再拿出五十万两,奖励开发新的海船。” “再有,海上征战,需要新的武器,同样拿出五十万两,奖励武器开发,凡是发明出相应成果的人员,都能得到重赏!” 三条命令,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相比起不远万里,出兵救拂林国,这么花钱,还是更加合理些。 几位尚书互相看了看,赶快答应吧,不然就真的要出兵了。 随后徐景昌就说道:“诸位,这次制裁是道义上的,也不是完全不行,奥斯曼要是仰慕上国物产,还是有办法的。” 几位尚书一起点头,“我们明白……得加钱!” 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三百二十九章 孩子王 杨荣、杨士奇几个,虽然也坐在了尚书位置上,也有他们的主张偏好……但是面对徐景昌的时候,着实有点心虚,不如蹇义和夏原吉他们硬气。 这也没办法,毕竟他们在永乐朝之前,都是翰林,得到朱棣重用,崭露头角,徐景昌已经是通政使,世袭定国公。 随后他们几个更是挂了通政使司参议的头衔,也就是说要从徐景昌这里领俸禄……如此身份,就算想硬气也做不到啊! 唯一一个稍微峥嵘一点的解缙,已经被徐景昌赶出了京城,从某种程度上讲,徐景昌算是彻底掌控了朝堂。 只是坐稳了宝座的徐景昌,变得很是谦恭和顺,不同以往……他已经很少直接插手朝政,而是让各部上呈,小事在通政司讨论,大事拿到了武英殿。 徐景昌越发减少直接发表看法的时候,全都是让下面人提出,然后他附议之后,再递给朱棣。 还有一点很值得一提,徐景昌辞去了锦衣卫大都督的职位,并且推荐纪纲接任。 只不过纪纲由于缺少军功,又不是勋贵出身,没法在五军都督府那里得到都督的身份,只能以指挥使身份,继续执掌锦衣卫。 徐景昌了解情况之后,像朱棣提议,在武英殿会议之外,增设军事联席会议。 经过一番讨论之后,由通政使,兵部尚书,五军都督府两位都督,以及锦衣卫指挥使组成的军务联席会议正式成立。 纪纲一个区区指挥使,能跻身其中,简直是十辈子修来的运气。 不过他这种人,很难真的感恩戴德,但是以徐景昌现在的实力,根本不是他能比拟的,想不老实也不行。 所以徐景昌主政,突出一个特点:稳当! 不声不响,无风无浪。 各项政务,除了推不动的,剩下的都在迅速推进。 首先就是岁入的问题,经过徐景昌的核算,大明朝的岁入已经突破了一亿五千万两,这还不包括大批的工业免税。 如此天文数字,朱棣都激动万分,倍感欣慰。 倘若能把开支削减一些,他会更欣慰的。 “今年预算是一亿六千万两,超支了一千万两!” 徐景昌立刻摇头,“陛下,绝对没有这么多……根据臣的数字,超支的只有九百九十八万八千七百两而已!” 朱棣直接翻白眼了,“你管这个叫而已?要不朕也砍去你们这些人九成九的俸禄,你意下如何?” 徐景昌道:“陛下,如果觉得需要削减俸禄支出,臣这就责令吏部研究。” 朱棣哼道:“他们要怎么研究?不会是先招募一批人吧?” “陛下圣明!” “圣明个屁!”朱棣气得骂娘,他想砍官员俸禄,结果需要先增加官吏数量,增加开支……钱能不能减下来不说,开支却要先提上去。 朱棣是真的气坏了,“徐景昌,伱现在是越来越滑头了……朕问你,超支这么多,你让朕怎么用兵?” 徐景昌道:“陛下准备对哪里动兵?” “朕要对外动兵,你能有办法弄到钱吗?” “这个自然。”徐景昌道:“臣能很快替陛下筹措出来。” 朱棣好笑道:“那你就说说吧,朕打算对安南用兵,你会怎么办?” “臣这就驱逐安南商人,并且宣布封锁海港。” 朱棣道:“这样能弄来钱吗?” “臣接下来会放松声调,宣布两国尚在商议,所谓战事,只是无稽之谈。” 朱棣大诧,“你这是出尔反尔啊!” “陛下圣明,接下来臣就要提高声音,并且调兵遣将,讨伐安南。”徐景昌笑呵呵道:“陛下,这一来一回,拉扯之间,那些在安南的商贾,就会惶恐不安,抛掉手里的产业。我们低价收过来,趁着缓和,再高价卖出去,等到利润到手,就可以调兵遣将,发起攻势。臣保守估计,一番操作下来,至少能给陛下贡献三百万两军费。如果陛下还想要更多,可以没收安南富户在大明的存款,应该也有三五百万两。” 朱棣还能说什么,徐景昌这货算是没救了,他一出手,总是鬼气森森的,不走正路。但是却很难否认,徐景昌的主意,往往还真有些效果。 “对外用兵的事情,暂时先等一等,朕还要再权衡一下……不过朕听说徐钦回来了?” 徐景昌点头,“是昨天到家的,他这次出海,说是搜集了不少资料,正在翻译书籍,打算向大明介绍倭国风土人情。” 朱棣感叹道:“这个探花郎啊,真是不容易。明天朕和皇后去徐府,你安排一下,皇家和徐家的人,都要聚齐,一个不落。” 这是要两家大联欢啊! 徐景昌也不好怠慢,果然,到了第二天,太子朱高炽,太孙朱瞻基,朱瞻基的二弟朱瞻埈、老三朱瞻墡全都来了。 新一代的三只小猪聚齐了。 而朱高煦这一边也都来了,包括朱高煦的儿子朱瞻壑也都来了。 老三朱高燧也带着儿子朱瞻坺来了。 这一群猪全都凑齐了,徐钦作为半个主人,不敢怠慢,他的儿子徐显宗也穿得整整齐齐过来了。 一群大孩子小孩子,徐显忠是最小的一个,但这小子毫不畏惧,还是个自来熟。 他先跑到了朱瞻基这边,看了看朱瞻埈和朱瞻墡,比了比个子,这俩都比他矮。 随后他就理直气壮,大声道:“叫哥哥。” 俩小的不知道,朱瞻基却是拦住了,“那个三弟也比你大两个月啊!” 徐显忠愣了片刻,是吗? 他猛地摇头,“我不信,你看他们明明就那么矮,肯定没我大,为什么不叫我哥哥?” 朱瞻基无奈笑了,“你要是有本事让老二和老三叫你哥哥,我也不拦着。” 徐显忠听到这话,突然来了兴致,他一伸手,抓着朱瞻埈和朱瞻墡,就往后院跑,他的力气还挺大,这俩果然被拉了过去。 朱瞻基也没觉得怎么样,就没有跟着过去。 但是很快就传来了孩子哭声,朱瞻基连忙追了过去。等他赶到,就发现两个兄弟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而徐显忠一手掐着一只大鹅的脖子,得意洋洋道:“怎么样?快点叫哥哥。叫哥哥我就捏死这俩只鹅。” 朱瞻埈和朱瞻墡通过指缝儿,偷偷看着刚刚还追他们的凶兽,此时正在徐显忠的手里,奄奄一息。 他还真是厉害啊! “大哥!” 这俩孩子还真叫出了口。 徐显忠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果然一甩,把左手的鹅摔在地上,又一挥手,右手的也没跑。 “来,我请你们两个小弟吃鹅肉。” 这俩小子还真乖乖跑到了徐显忠身边,宛如两个忠诚的小弟。 朱瞻基看着两个弟弟,脑袋都大了。 “乱了,乱了!你们是他的兄长,不能坏了规矩,小心我揍你们!” 俗话说长兄如父,朱瞻基就要给两个弟弟一点颜色,哪知道徐显忠却一伸手,把两个小弟护住了。 “你干什么?想欺负人啊?我可不怕你!” 说着徐显忠举起了小拳头,冲着朱瞻基晃了晃。不服就跟我比划比划。 朱瞻基是真的无语了,他都十岁了,哪还能像个小孩子似的。 算了,就由着他们折腾吧。 毕竟这么多大人都在,谅这个小东西也闹不出更大的动静……朱瞻基不以为意,可徐显忠明显不这么想。 他这是打败了朱瞻基啊! 回头他就跟两个“小弟”嘀咕起来,而这俩小弟也很配合,他们念叨了一阵,就决定行动了。 徐显忠找来了三根木棒,一人一根,然后他们就行动了。 朱高煦家的朱瞻壑听见墙角有蝈蝈的声音,就追了过来,找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等他一转头,正好看到了三个小崽子背着手,冲着他笑。 徐显忠鼓着腮帮质问道:“你欺负他们来的?” 朱瞻壑根本不在乎徐显忠,这小子比他矮了小半个头呢! “欺负就欺负了,你算什么,也敢管我?” 这小子的傲慢让徐显忠大怒,手也从后背转到了前面,一根一尺长的木棒赫然举起来。 “打!” 两个小弟可乖巧了,居然真的听他的,三个小崽子一起上,举起棒子狠抽。 朱瞻壑稍微大点,也遗传了他爹的孔武有力,打两个不会吃亏,可这次他面对三个,还都手握凶器。 这下子就吃了亏。 不提防,身上挨了好几下,正在他躲避的时候,徐显忠看准了机会,照着脑门就来了一下……疼得朱瞻壑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眼见的三个小子又上来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掉头就跑。 徐显忠哇哇大叫,真的跟个大将军似的,冲在前面。 朱瞻埈和朱瞻墡两个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比徐显忠还兴奋,也跟着追了上来……四个小崽子,竟然闹得鸡飞狗跳。 “爹,他们欺负我,打我!” 朱瞻壑一头撞进了朱高煦的怀里,哭天抹泪。 朱高煦看了看追来的三个崽子,低头又看了看儿子,他一伸手,把朱瞻壑提了起来,直接扔给了徐显忠他们。 “没出息的东西,活该挨打。” 朱瞻壑都傻了,你是我亲爹啊! 偏偏徐显忠歪着头看了看,竟然凑过来道:“叫大哥,叫了大哥,我就不打你了。” 推荐一本新书啊 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三百三十章 再无靖难 面对不肯帮自己的老爹,朱瞻壑果断投降了。 徐显忠手下又多了一个小弟,拥有人数绝对优势,徐显忠的下一个目标赫然是徐钦的儿子徐显宗。 这是小家伙最生气的一个,什么东西啊? 也配和小爷叫一样的名字! 徐显忠带着三头猪,把徐显宗给包围了,这次不是收小弟,而是让他改名字,不改名字,咱们就没完。 徐显宗这个冤枉啊,明明我比你大啊,是我先用的,你不能不讲道理。 事实上徐显忠还就是个不讲道理的,“我,我的名字是陛下给的,你敢说陛下有错?伱欺君了!” 说完,徐显忠冲着两边大吼,“上,拿下这个欺君的贼人!” 好家伙,这一嗓子深得他爹的真传。 随后徐显忠嗷的一声,带头冲上去,剩下三个也动手了,愣是把徐显宗给包围起来,揪着衣领,去找朱棣评理了。 面对理直气壮的徐显忠,朱棣第一次头疼了。 这小子的名字是他取的,虽说没有重名,但是跟徐显宗类似,也属实不合适。可问题是他也不能出尔反尔。 让徐显宗改名字,明显不妥。 “这下子可难到朕了,你说有什么办法?”朱棣斜了眼徐景昌。 发现徐景昌低着头,半点排忧解难的意思都没有。 这事还不是怪朱棣,非要给人家的孩子取名,丝毫不知道多考虑一下,弄得同族兄弟名字类似。徐家又不像朱家,懂不懂几十个儿子,不得不取一些发音类似的字……反正徐景昌是没办法了。 朱棣不得不扭头看了看徐皇后,发现徐皇后也是脸色难看。 堂堂大明天子,居然让一个小娃娃给难住了。 这可太讽刺了。 “都别看着了,赶快说吧,要怎么办才好?”朱棣把火气撒在了三个儿子上面,被呵斥的三兄弟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朱高燧来了聪明劲儿。 “父皇,你看这样行不,我大侄子出生就受封武阳侯,不如父皇改封为忠武侯,并且赐下一面金牌,刻上一个大大的忠字,给大侄子挂上,以示区分,父皇意下如何?” 朱棣一听,还真别说,这个办法有点意思。 朱棣俯身,看着徐显忠,“怎么样,朕给你一大块金牌,你看行不?” 徐显忠转了转小眼珠,拿小手比划着,“我要大的,这么大的!” 朱棣哈哈大笑,伸手戳了徐显忠的脑门,“好小子,敢敲诈朕了。行,都听你的。” 徐显忠旗开得胜,不光收了几个小弟,还发了一笔财,顿时心满意足。 他坐在小孩的桌上,盯着唯一一个例外,赵王的儿子朱瞻坺,眼珠不停乱转……至于朱瞻基,他暂时还打不过,可以不考虑。 不过等明年的时候,俺就让你好看! 徐显忠的眼光杀,弄得朱瞻坺心慌意乱,一顿饭没吃完,就主动过来认大哥了。 麾下四大皇孙,徐显忠顷刻之间,成了孩子王。 小崽子们的斗法,都看在大人的眼睛里,不管是徐景昌、还是朱棣、徐皇后,都觉得好笑,没怎么当回事。 但是赵王朱高燧喝了几杯酒,突然眨巴眨巴眼睛,泪如雨下。 “父皇,母后,孩儿惶恐啊!” 朱棣看了看他,冷哼道:“咱们两家凑在一起,开开心心喝酒畅谈,你偏要添乱,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高燧忙道:“父皇,孩儿就是看朱徐两家人在一起,才猛然想到,人丁繁衍,儿孙越来越多,孩子们凑在一起,不免有些争斗。小时候还好,可要长大了,孩子们也争斗起来,岂不是伤了和气?” 朱棣微微沉吟,面对此情此景,他最是无奈……其实不用说朱徐两家,他们朱家不就已经来了一次吗! 朱元璋生了二十几个孩子,分封各地,镇守天下,设想挺好的,结果遇上了朱允炆继位,瞧着叔叔们难受,大肆削藩,闹出了靖难之役。 有些事情,本就没有办法。 此时徐皇后也叹息了口气,扭头看向朱棣,“陛下,有些话也不妨说出来。”她顿了下,看了看徐景昌,又看了看徐钦。 “一场靖难之役,徐家险些断了希望。一想到增寿……我这心里头,就跟刀扎的似的。老三说得对,人丁繁衍,子孙众多,这是好事情,可要是没有个妥当安排,君臣兄弟,手足亲朋,自相残杀,亲者痛,仇者快。到底不是个办法啊!” 这话也就徐皇后能说,而且也必须她来说。 朱家三兄弟早有夺嫡的苗头,虽说现在已经化解,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未必就不会重新爆发……而下一代人更要有个妥当的办法。 还有宗室改革虽然迈出了关键一步,依旧有太多后续的事情,需要处理。 “哎,既然如此,咱们不妨好好商议一番……你们看,皇室宗亲,到底要怎么安排,才算妥当?”朱棣环视一圈。 巨大的压力落到了大家伙头上,而首当其冲的正是太子朱高炽。 “父皇,如果一定要说,孩儿以为。分封宗室的弊端。在于割裂天下,削弱大宗,造成手足兄弟之间猜忌,酿成后患无穷。” 朱高炽的这句话道破了分封制的弊端。 人们常说嫡庶有别,而事实上更有用的是大小之分……就拿朱棣来说,他是马皇后所生,朱元璋嫡子。 但是在朱允炆继承皇位之后,他就是小宗,和庶出的宁王朱权、蜀王朱椿、代王朱桂没什么本质区别。 所以执着于嫡庶尊卑,是彻头彻尾的糊涂。 除了能继承家族地位的儿子之外,其他兄弟都是小宗。反倒是朱允炆,他是朱标庶长子,可他登基之后,他这一脉就是大宗。 朱棣靖难成功,在宗法上面,是小宗并大宗,道士皇帝朱厚熜就是据此,把朱棣从心爱的太宗抬高成了成祖。 朱高炽说分封制弊端,就是作为大宗的皇帝一脉,理该掌握天下,可要是一代一代分封下去,每一代人,都要从大宗的财产中拿出一些,久而久之,大宗削弱,撼动皇权,削藩的提议,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朱高炽的话,似乎触动了朱高煦,他突然道:“父皇,大哥说了他的意思,孩儿也想补充两句……孩儿做生意,手里捏着的是钱财,孩儿最忌讳的就是分裂钱财。” 天啊,朱老二居然赞同朱老大的意思! 朱高煦继续侃侃而谈,“干成一件事,就必须投入足够的钱财……如果把孩儿的这份产业,分给几个儿子,他们能同心同德还好,可要是兄弟内斗,不免互相掣肘,彼此内斗。虚耗财富,只会一事无成。” 听到朱高煦这么说,徐皇后可是感动坏了,“老二,真是不容易,难得,太难得了。” 朱棣同样感慨点头,“老二,你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明白了治国的艰难,父皇心里高兴,真是高兴啊!” 朱棣感慨道:“咱们都是一家人,畅所欲言,都把心里话说出来,此事要怎么办,一定能商议出个结论。” 朱棣倍感欣慰,他先问朱高炽,“老大,你说说看。” 朱高炽沉吟道:“父皇,老二说了,做生意不能分散财产,放在分封宗室上面,也不能削弱大明朝廷。” 朱棣点头,却又道:“你说的不错,可如何才能不削弱大明,还能分封宗室?” “自然是分封去海外。” 一直没说话的徐钦突然开口了,他就是在海外转了一圈,感触颇多,此时讲出来,。那是头头是道。 “陛下,要让臣说,夏商周三代的分封,皆是将宗室分封到外面,拱卫大宗……如此一来,三代的国祚都远远超过三百年。彼时天子宗室,不畏艰辛,披荆斩棘。开拓莽荒,勇斗蛮夷。如何后世历代宗室,只能留在国内坐享其成,似乎没有这样的道理。” 徐钦继续道:“臣在海外所见所闻,虽说海外不及大明富庶,但也有些颇为繁华之地,如果能分封给宗室,拱卫大明,岂不美哉?而且以臣观之,这些地方还有个好处。” “什么好处?”朱棣好奇道。 “陛下,这些地方虽然富庶,但人丁有限,又远隔重洋,将宗室分封过去,永远不担心他们会造反,夺取大宗江山!” 朱棣猛地吸口气,能杜绝小宗并大宗! 这样一来,既能分封宗室,又永远不会有第二次靖难之役…… “说得好,说得好!”朱棣大喜道:“今天咱们聊得畅快,徐景昌,你也说说,这事能不能干得成?” 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三百三十二章 是,通政 徐景昌正式打算和户部商议此事的时候,突然从礼部传来消息,有琉球国王子尚巴志求见。 “外臣拜见上国通政定国公徐大人。” 这位王子殿下非常客气,甚至到了谦恭的地步。 徐景昌向来待人和善,彬彬有礼,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请坐。”徐景昌让尚巴志坐下,又给奉上了茶水,这才问道:“王世子远路而来,必有事情找我吧?” 尚巴志顿了顿,眼中流泪,抹了一把,才苦兮兮道:“我们琉球国小民贫,且孤悬海上,无依无靠。所赖上国垂青,残喘安居。只是眼下国中三方分立,彼此攻讦不断,且又遇上了风灾,庄稼绝收,百姓饥寒交迫,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位越说越伤心,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徐景昌仔细听着,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琉球虽然是弹丸之地,却还分成了三个国家,尚巴志来自中山国,而在中山国之外,还有南山和北山两国。 本来琉球比一个县还小,弄成了三国演义,彼此攻伐,已经够离谱了。 更离谱的还有天灾人祸,仿佛老天爷都在折磨这个小岛。 人祸自然是倭寇肆虐,这一点大明也饱受折腾,苦不堪言。 天灾则是琉球孤悬海上,每到台风季节,动不动就有狂风席卷……说来也倒霉,刚刚琉球居然在一个半月之内,遭逢三次台风。 光是损失的人口就有上千人。 损坏房屋不计其数,大片农田绝收,几乎一夜之间,就把琉球推到了亡国边缘。 所幸这些年大明海上贸易频繁,琉球位置关键,能承担转口贸易,可以赚点钱,也能从大明买些粮食,大灾之年,不至于饿死。 但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鬼知道下一次再来大灾,又该如何应对? “定国公在上,琉球仰慕上国,一心追随,忠贞不二。历年来,根据对各国的重臣考评,琉球都是分数最高,且逐年上升。窃以为琉球好比大明孝子,如今琉球百姓,希望认祖归宗,请求大明收留!” 说着,尚巴志竟然跪倒在地,磕头作响。 不用动武,就能收服有一个国家,徐景昌自然很喜欢这种模式,但是有些事情,也不好表现太急切。 他先把尚巴志搀扶起来,然后道:“琉球和大明,乃是一家,为琉球排忧解难,也是大明应该做的。只是要把琉球并入大明,尚且需要几个问题解决。” 尚巴志立刻道:“定国公请讲,不管什么,在下都无有不应。” 徐景昌道:“不必如此着急……咱们先说贵国王室,你们愿意继续留在琉球,还是移居大明?” “愿意移居大明,我们全都愿意啊!” 这回把徐景昌弄得吃惊了,他们根在琉球,离开了老家,岂不是毫无影响力了? 见徐景昌吃惊,尚巴志立刻解释,“定国公不知,琉球地小民贫,凄风苦雨,不说别的,这一次风灾,宗室就有七人丧命。琉球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 徐景昌这才意识到,当个小国的君王,也未必有什么尊严,就更不要说什么小民了…… “这样吧,我可以想办法,给你们准备一处庄园,让你们安居……只是到了大明,就必须遵守大明法度,伱意下如何?” “行啊!实不相瞒,在琉球早就有大明律治国,在下已经读了八遍大明律了。” 好厉害,居然比我读的次数还多! 徐景昌顿时哑口无言,还剩下就是第二件事了,“大明以三十万两银子,购买贵国王室产业,琉球子民,单独设立一县。在琉球办学堂,准许琉球子民,登陆中原,读书经商,科举考试,与寻常百姓无异。” “多谢上国垂怜,多谢上国垂怜!” 徐景昌又道:“考虑到琉球王室的生计,我打算在琉球设立航运公司,并且将一成五的收入,转给琉球王室,你意下如何?” 尚巴志眼睛冒光,还有这等好事? “愿意,愿意啊!” …… 徐景昌本以为会很难接受的条件,尚巴志都欣然同意,甚至还大出预料,满意不得了。 徐景昌还能说什么,唯有接纳了。 琉球在琉球的手里,不过是个饱受天灾之苦的倒霉地方。 可是到了大明手里,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徐景昌随即提出,动员水师,打击海盗,彻底剿杀倭寇。 一道命令下达,从各地抽调了五百多艘船只,云集琉球海域。 随后船队北上,开始了打击海盗的行动。 以大明的船只,和火器的准备程度,对付倭国的小渔船,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大军所过之处,倭国船只,一扫而光。 值得一提,倭寇之外,也有不少正常的倭国商人,还有些倭国渔民……只不过倭寇也是化妆成商人和渔民,这就让大明船队很难区分清楚。 既然区分不了,那就别费力气了,全都剿灭算了。 当然了,这种事情徐景昌是不会随便下令的,通政司是要求仔细区分,小心甄别,只打击倭寇,对于正常的倭国商贾,要给予保护,切记一刀切,不许乱杀无辜…… 总之通政司是很讲道理的,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不过问题出在了五军都督府的剿匪手册上面……根据这篇小册子的规定,大明水师必须优先保护自己的安全。 也就是说,遇到了倭人船只,在确定不了是何居心的情况下,明军可以优先发动攻击……然后在各位将领的正确理解之下,就变成了遇到倭寇,必须抢先出手,确保自己安全。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明军的强烈扫荡之下,整个倭国沿海,就不剩下几个船只了。 实在是没有办法,郑和船队就是这么牛。 在这个世道,完全是碾压的。 而且在围猎倭国的时候,明军的船只还顺道去了美洲…… 没错,从地图上看,沿着倭国北上,走白令海峡,阿留申群岛,到达北美,距离非常近……上万年前,甚至还有陆桥存在,可以直接走到北美大陆。 如今大明船队发现了美洲,绝对可以载入史册。 堪称郑和的大功。 按照道理,五军都督府拟定了论功行赏的名单,交到了兵部,结果却被兵部扣下了。 足足十天时间,愣是没有递上去。 弄得徐景昌也有些莫名其妙,不得不在通政司的例会上面,提了出来。 “如此大功,朝廷不赏,着实是说不过去。” 这几位尚书面面相觑,还是兵部尚书杨溥站出来,轻咳道:“定国公,三宝太监自然是功劳极大,人人仰慕。奈何他身为宦官,实在是不好封爵。” 徐景昌道:“自古以来,就没有太监封爵的先例吗?” “有。” “谁?” “童贯。”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似乎确实不太好。 “你们兵部怎么打算?” 杨溥顿了顿道:“我们的意思,能不能赏赐金万两,提拔为御马监掌印?” 徐景昌呵呵道:“赏赐万两黄金,听起来不少,但是对于三宝太监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毕竟他掌管海外贸易,贩卖商货,必须经过他的船队,一次下来,百万两也是轻而易举。但据我所知,三宝太监可是清正廉洁,分文没有进入自己的荷包,赏金只怕是侮辱了他!” 杨溥脸色很难看,属实不合适。 徐景昌继续道:“至于提拔为御马监掌印,这是陛下的赏赐,并非大明朝廷的意见。如果仅仅如此,那等于说三宝太监只是为了皇家做事……可你们也都知道,历次下西洋,可是有功大明,有功千秋社稷啊!” 这几个尚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足智多谋的杨士奇都没有了办法。 半晌黄淮道:“定国公所言极是,但是让一个宦官封爵,并且入朝为官,同文武并列,属实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不合祖制!” “哪一条祖制?” “宦官不得干政!” …… 话又绕回来了,徐景昌默默看着这几位,自杨荣以下,全都默默摇头,如果强推此事,他们绝然不会答应。 徐景昌沉吟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诸位,这事情是咱们较真了。” 几个人不解,“定国公的意思?” “谁说三宝太监就是宦官的?” 你都说三宝太监了,还说不是宦官? 定国公,你要不要去看看脑子啊! 徐景昌继续道:“这事不简单吗?只要把三宝太监从宦官变成普通人就行了。” 杨荣大诧,“定国公,这事还能改吗?” 徐景昌笑道:“怎么不能?你们几位不会觉得切了那一刀,成了太监,就永远都是太监吧?没有这个道理啊!因为根据朝廷的规矩,是什么人,要看户籍告身的。” 杨士奇道:“那三宝太监也列入宦官的名册啊?” “所以需要我们上书,请求陛下将郑和列入民籍啊!”徐景昌道:“虽说在大明更改户籍很难,但是以三宝太监的功劳,完全可以格外开恩。只要此事办妥,再论功劳,我提议封郑和为宁远侯!” 六位尚书怔了怔,随后齐齐点头,“是,通政!” (本章完) 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三百三十三章 这一死,比活了一辈子都重要 “下官拜见定国公!” 徐景昌急忙抬头,只见一个白面无须的高大身影站在门口,身上穿着斗牛服,器宇轩昂,俨然熊虎之将。 来人正是郑和! 可别觉得宦官就一定身虚体弱,说话尖尖的,郑和随着朱棣靖难,那可是提着刀,能上阵杀敌,屡立战功的,不然怎么会得到赐姓,成为朱棣的心腹。 如果真论功绩,不说封个国公,给个侯爷也是没问题的,差一点,也是伯爵。 奈何一个宦官身份,锁住了郑和的上限。 他也知道,却是没有什么抱怨。 只是郑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真的封侯。 “定国公,我,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徐景昌哈哈大笑,“我不过是据实上奏,提了点微不足道的建议罢了……当不得什么。”徐景昌请郑和坐下,这才道:“宁远侯,想必你也能知道,有人嫉贤妒能,不免会嚼舌头根子,说些不在行的话,你不用担心,有什么事情告诉我一声,放心,我这里有足够的办法让他们闭嘴。” 这话说的,郑和一万个相信。 徐景昌的赫赫威名,简直无人不知,别的不说,蹇义和夏原吉等人被他弄出了京城,现在都没回来,要不是有朱棣在,那几位能不能活着都不好说。 郑和笑道:“定国公厚爱,下官受之有愧。其实当下的勋贵,不少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还不至于胡乱嚼舌头根子,就算有人说什么,我只当不存在就是了。我郑和此生只忠于陛下,我……也没有后人,不会在意乱七八糟的事情。” 徐景昌含笑点头,“宁远侯果然大度,不过咱们也不是软柿子……毕竟伱可代表水师,这不是你自己的荣辱,而是水师体面!” 这下子郑和浑身一震,不由得正色道:“定国公,你的意思,水师的地位要提升了?” 徐景昌道:“其实早就想提升了,你也知道,水师地位越来越重要,执行海外任务,全都靠水师,商贸往来,讨伐不臣,哪里离得开水师?陛下那边也是想要提升水师地位。只是水师这边缺少足够的将领,也没人能撑着场面,所以拖延下来了。这回我运作你担任宁远侯,也是想成立一个专门负责海外作战的军团,暂时定名海军陆战队。” “海军陆战队?” “对,就是配合水师执行海外任务的专职兵马……我是打算推荐曹国公统帅,你们这边有一个国公,一个侯爵,也不会有人欺负了。如果不行,我把我大伯也弄过来。” 郑和还能说什么,“多谢定国公抬爱,下官唯有殚精竭虑,不负所托。”郑和顿了顿又道:“定国公,我瞧着将琉球并入之后,大明水师横行海上,属实方便了许多。接下来……定国公打算朝哪里动手?” 徐景昌笑道:“自然是方便下手的……要有好处,又要师出有名才是。宁远侯可是有好办法了?” 郑和道:“谈不上好办法,只是偶尔听说一件事,朝鲜国主李成桂重病,似乎死在旦夕了。” 提到了李成桂,徐景昌也是感慨……这人绝对算是个人物,他趁着元末乱世崛起,掌握了高丽王国大权,并且取而代之,建立李氏朝鲜。 纵观他的前半生,绝对算得上枭雄人物。 只是到了晚年,让儿子篡权,被彻底架空,落个晚景凄凉。 朱棣刚登基的时候,还想过讨伐高丽,考虑当时的情况,徐景昌费了好大功夫,把这个差事交给了朱高炽。 朱高炽只是惩罚了高丽,并没有帮着李成桂复位。 又是几年功夫,李成桂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郑和跟徐景昌道:“定国公,你看此事算不算一个机会?” “算,怎么不算!这还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徐景昌兴奋搓了搓手,跃跃欲试。 “宁远侯,你先去备战,回头机会到了,立刻出兵。” 郑和答应告辞,徐景昌可不敢怠慢了。 琉球那是牛刀小试,那个国家属实太小,环境也太惨了。能卖个好价钱,已经算是老天开恩了。 这不是什么讽刺,而是事实。 至于其他的藩属国,尤其是面积很大,历史不算短,还有几百万人口的,想要轻易吞下来,难度还不小。 徐景昌火速给各部下令,尤其是礼部这边,让他们赶快探查情况……只是还没等礼部这帮人弄出结果,老岳父黄观就再度撰写文章。 上一次他就是针对夷商试图购买大明女子的事情,黄观一篇文章,落下了几十位官员的脑袋。 这一次黄观更进一步,他认为大明子民高贵,而大明作为文明的代表,也有义务带领蛮夷,走向开化。 一句话,大明上国,权力是无限的。 其余藩国的权力是有限的,且要服从于大明。 对于这种爸权主张,徐景昌想说,请加大力度。 徐景昌将文章递给了朱棣,同时又明发各部,要求所有官吏,尤其是军中将领,深刻领悟,并且撰写感想,一起讨论。 徐景昌这边先是进行思想动员,随即又把锦衣卫叫来,让纪纲安排人,去密切了解情况。 “你清楚这一次要做什么不?” 纪纲忙道:“知道,需要了解清楚朝鲜的虚实,打探军力,为了讨伐出兵做准备。” “还有呢?” “还有……下官一时没想到,还请定国公指点。” 徐景昌呵呵道:“你需要收买高丽军中将领,你该知道,李成桂是怎么起来的……我需要你物色下一个人选,还要联络当地大户,收买朝臣……总而言之,你要想办法,能做的,不能做的,全都做了……没有通天彻地的能耐,还当什么锦衣卫指挥使?” 这一句话,可把纪纲镇住了,属实自己做得还不够,必须加强才行。 情报也撒出去了,再有就是筹措军饷,安排人马。 徐景昌这边是紧锣密鼓,丝毫不敢怠慢。 几乎与此同时,李成桂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这位李氏朝鲜的开国之君,晚年经历两次王子之乱,幽居昌德宫,比起囚犯还不如。 彻夜寒风,孤单无依。 七十四岁的他,形容枯槁,头几年就染上了消渴之症,整个人日渐消瘦,到了如今,就跟一张皮覆在骨架上面。 两只干枯的眼睛,仿佛僵住了一般,只是偶尔动了一下,证明他还是个活人。 而就是这点光彩,此刻也时有时无,以至于在夜里最终熄灭。 李成桂薨逝。 他的孝顺儿子李芳远第二天才姗姗来迟,看了一眼,就下令入殓。 一个失去了权柄八年的老国主,就连在朝鲜国内,都没有什么动静,任谁都想不到,竟然在大明朝,掀起了一阵滔天波澜。 “定国公,受到了消息,李成桂死了。”胡濙急匆匆道。 “当真?” “千真万确!” 徐景昌顿了下,一拍巴掌,大笑道:“好啊,真是太好了,他这一死,比活了一辈子都重要。” “下令,立刻召集各部尚书,前来商议大事。” 几位尚书匆匆赶来,徐景昌笑道:“诸公,又一次开疆拓土的机会来了。” 杨士奇好奇道:“定国公,可是准备讨伐朝鲜?” “不!” 徐景昌摇头道:“我准备缉拿不孝之徒。” “不孝之徒?” “就是朝鲜国主李芳远,他暗害生父,忤逆不孝,悖逆人伦。如此大奸大恶,岂能安然活在世上?我大明此番吊民伐罪,只抓不孝子李芳远一人,不牵连其余。” 这几个人也熟悉徐景昌的套路,这位总是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下手。 出兵捉拿李芳远,而不是讨伐朝鲜,这里面的意思就大不相同,难度也下降了几个档次。 但是话又说回来,既然能抓对方国主,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徐通政这一手属实有点东西。 “定国公,此事应该交给谁去办比较合适?” 徐景昌笑道:“此事正需要你们来推荐。” 杨士奇斟酌了一下,“定国公,你看让夏尚书担任钦差如何?” 让夏原吉去? 徐景昌眼珠微微转动,忍不住点头,“可以,夏尚书熟悉北方情况,又德高望重,足智多谋,属实是难得的人选。就让他代表大明,前去吊唁李成桂。” 徐景昌又看了看其他人,黄淮和胡广等人都表示赞同。 随即徐景昌上书朱棣,建议派遣夏原吉前去,并且要求让朱勇带领三千人,护送夏原吉前去。 熬了这么多年,朱勇这个小弟,总算是得到了表现自己的机会。 老大啊,你可太够意思了。 “我说朱勇,你有什么计划没有?”夏原吉好奇问道。 “计划?什么计划?”朱勇仿佛没听明白,“这用什么计划啊?” 夏原吉翻白眼了,你个兔崽子,怎么跟徐景昌一样不靠谱啊! “那可是一国之主,你难道不需要准备吗?” 朱勇毫不客气道:“您老人家也知道是国主啊?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计划了……没听说吗,计划不如变化快……咱们到了地方,直接抓人,上船就走,至于其他的事情,跟咱们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夏原吉顿时脑袋嗡嗡的,徐景昌,你他娘的是盼着老夫不死,派我过来送命啊! “那个……我现在回去成不?” 朱勇点头,“可以,只是要担一个临阵脱逃,抗旨不尊的罪名……您的九族还在吧?他们都会感激您的。” (本章完) 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三百三十四章 孝出强大 夏原吉提心吊胆,他不停催促朱勇,让他拿个靠谱的主意,对此朱勇坚决反对。 “夏尚书,我跟你说实话,脑子那个东西吧,我们家真的不多,你非要让我想,万一弄出来的法子不顶用,把您老断送了,那就真的不好办了。你放心吧,我能保证伱死不了。” 夏原吉瞠目结舌,他这是遇上了什么玩意? “姓徐的一肚子鬼主意,他就没教你吗?” “教了,但是没学会。” 夏原吉彻底无语了,只能祈求老天爷庇护了。 明军登陆,吊唁李成桂,一切都十分顺遂。 宣旨之后,国君李芳远好死不死,竟然主动过来接旨。 当然了,他也是有目的的。 “上国使者,以父子之论,倭国贼子也,蔽国孝子也。蔽国愿意追随大明,一起讨伐倭国,只等上国旨意,立刻就有三万兵马。” 李芳远能把他爹囚禁起来,智商自然不低。他能猜到大明对他有不满的地方,不过问题不大。 只要帮着大明讨伐倭国,大明拿了好处,自然不会把他怎么样。 而倭国和朝鲜世仇,他们之间的恩怨,多少年前就开始了。中原记载的不过是白江口之战,还有壬辰倭乱……但是在朝鲜这边,千年来,大大小小的入寇,至少几百次,平均不到一年半就是一次。 只要能痛扁倭国,就算损失一些,朝鲜国内也会高兴的。 正好能抵消他囚禁生父的骂名……这多是个美事啊! 还真别说,夏原吉听到之后,就有些心动,倭国朝鲜,哪个不一样,有便宜占就行了……正在他思考的时候,朱勇突然指挥三百骑兵,铁骑突出,他本人则是冲着李芳远嘿嘿一笑,“我给国主展示一下大明军威。” 李芳远也没料到,会有什么意外,还当是好事,正在欣赏……这边朱勇已经给夏原吉一个眼神,别傻看着了,改行动了。 夏原吉还有些迟疑,要不要再商议一下……朱勇根本不管,商议个屁,定国公怎么交代的,我按照定国公的吩咐就是了。 这位也懒得和夏原吉废话,使了个眼神,立刻有两个骑兵夹着夏原吉,就转身而去。 李芳远不解其意,正要询问,朱勇也跟了过来,立刻拉住了他的胳膊。 “走吧!” 此时那些骑兵还在展示复杂的的花样,把朝鲜的臣子隔开,让他们瞧不清楚状况。 好容易等着人散开了,他们的国主已经没有了踪影! …… “表弟,表弟啊!” 朱高炽大呼小叫,直冲入通政司的正堂,徐景昌无奈叹息,“我都说了,要称职务。” 朱高炽直接给他一个白眼,“我把你打成植物算了……我问你朝鲜那边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对李芳远来说或许不是好事,但是对于反对李芳远的人来说,没准是好事。” “这不是废话吗!”朱高炽急匆匆道:“你让朱勇把李芳远抓了?俘虏藩国之主,就算汉唐使者也没干过这种事情啊!” 徐景昌道:“是啊,他们最多就是把人杀了而已……毕竟汉唐的水师还没有咱们这么厉害,殿下该高兴才是。” 朱高炽快哭了,“我说表弟啊,你能不能别吊儿郎当啊!父皇问话了,他问如果朝鲜大怒,发兵辽东,弄得北方不宁,该如何是好?” 徐景昌思忖了一下,反问道:“殿下,你确定这是问罪?我怎么觉得陛下是有心要御驾亲征啊?” 朱高炽脸色骤变,不由得说道:“亲征不比问罪更可怕吗?” “这倒是啊!”徐景昌笑道:“不过殿下可以放心,绝对用不着陛下亲征,略施小计,就能解决问题。” “什么小计?” “就让倭国出手,趁乱袭击就是了。” “那,那倭国趁机坐大,又该怎么办?”朱高炽追问。 “这就更简单了,只要切断了海上补给,任凭多少倭寇登陆,都能从容应付。” 朱高炽眨巴了一下眼睛,他这才意识到一件事,“原来你都想好了。”这下子朱高炽放心下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就在此时,杨荣等人求见。 徐景昌让他们进来,六位尚书,一字排开,每个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定国公,朝鲜的事情怎么回事?我朝使者,可有擅自挑起边衅的问题?” 徐景昌立刻正色道:“我现在并无确切消息,如果属实,这绝对是一件大事。”黄淮直接道:“现在已经得到了消息,是朱勇掠走了李芳远。” “有证据吗?”徐景昌立刻追问,“全面的,确切的证据。” 黄淮微微错愕,“定国公,虽然没有证据,但是这种事情, 徐景昌立刻摇头,“正因为事情太大,所以才不能草率。一方面要等朱勇回来,得到确切消息,才能做出安排。再有,要派遣人员,前往辽东调查情况。一定要严防朝鲜方面哄骗大明,如果是他们自导自演,混淆视听,这就不好了。” 杨荣哭笑不得,“定国公,这种事情没人敢大意的,朝鲜那边更不会。朱勇随意抓捕朝鲜国主,酿成大祸,朝廷方面必须做出应对,以防不测。” 徐景昌却是坚持己见,“当下最重要的还是确定事实,其余的不必费心……让兵部、三法司、五军都督府、锦衣卫各自派员,前去调查,然后提交详细的结论,然后再由九卿共议。” 金幼孜听到这里,简直都抓狂了,“定国公,咱们商议要对付不孝子李芳远,但他好歹是个国主,要拿他,也要师出有名,还有安抚朝鲜的各方,确保无误之后,才能动手,现在贸然抓人,一旦酿成大祸,后果不堪设想。我建议立刻派员,缉拿朱勇,然后派兵前往辽东,严加戒备。” 胡广也跟着站出来,“我附议。” 黄淮同样的看法,“定国公,此事马虎不得。” 徐景昌看在眼里,却是依旧坚持己见,“对于你们的意见,我表示保留。在没有查清楚事实的情况下,任何反应都是多余的,你们要是不服气,可以单独上奏陛下,至于结果如何,本官不负任何责任。” 这下子六部尚书齐齐无语。 他们是同意了擒拿李芳远,但是他们琢磨着毕竟是个国主,肯定要万无一失,这次去试探,也只是探查情况,真的要落实,怎么也要朝廷商议之后,才能执行。 如此草率,出了事情,谁来担责? 奈何此时徐景昌死猪不怕开水烫,他们也不敢随便上书,只能回去生闷气。 朱高炽满心不解,等人走了,他这才从里面出来,问道:“我说表弟,这到底是哪一出啊?我怎么看不明白。”攵學3肆 徐景昌笑道:“看不明白就对了。这种事情,就不该看明白。” “我是大明的储君!”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轻笑道:“那你可以辞去啊!” 朱高炽傻了,“我辞去了就能知道了?” “你辞去了,就更没必要知道了。” 朱高炽为之气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徐景昌重重叹息,“这还不明白啊!这种事情,如果是朝廷全力以赴,必定弄得非常麻烦。更要命的是,如果因此出现了内乱,大明就要派兵进入朝鲜,全力镇压,确保万无一失。” “对啊,就该如此啊!” “如此什么啊?”徐景昌不客气道“这要花多少代价,付出多少成本?你算过没有?” 朱高炽无奈道:“那,那现在怎么办?” 徐景昌道:“什么怎么办?我一无所知,你让我怎么办?我什么也不干啊!” 朱高炽更加糊涂,“表弟,咱们就别打哑谜了,你快点说吧!” 徐景昌道:“那殿下想想,如果一切顺利,朝鲜那边没有太大的动静,怎么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自然是严惩李芳远,树立国威啊!” 徐景昌点头,“确实,那如果后果非常严重,难以收拾?” “那,那就调兵,还有,实在不行,把李芳远放回去,就说这是一场误会。”说到这里,朱高炽也猛然明白过来,徐景昌为什么装糊涂。 因为不管朝廷做什么,都会失去主动权。 表态了,就不能随意更改,不然就会伤损朝廷威望。 他深吸口气,缓缓笑道:“这事情是朱勇干的,万一真出了事情,追究下去,你也有办法?” “很简单啊,弄个人送去,然后说成国公还有个私生子,叫朱猛就是了。” 朱高炽感慨长叹,“我是何其有幸,遇上了你这么个表弟啊!” 徐景昌叹息道:“如果殿下能装着点糊涂,我能更轻松一点。” 朱高炽一声长叹,“我算是懂了,不痴不聋,不做当家翁啊!” 朱高炽回去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乐东宫,大明朝廷,能说了算的几个人,统统装糊涂。 也就在这时候,朱勇带着船队,返回了大明。 “定国公,李芳远带回来了,该怎么处置?” 徐景昌想也没想,抓起了一本《孝经》,塞给来人,“送给李芳远,让他好好读书,想明白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甚至重返故国,也不在话下。”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三百三十五章 坏主意一堆 徐景昌在李芳远的事情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反正种种消息,他都给压下去,任凭六部九卿,谁来说事,他都搪塞过去。 五军都督府那边,希望出兵讨伐,他也给压下去了。 要问为什么,徐景昌也懒得解释,只是静观其变……等来等去,还真就等到了一个消息,李芳远的长子李褆上书,主动承担罪责,请求上国宽宥李芳远,放他回国,主持政务,以免国家乱成一团。 直到此刻,徐景昌才召集各部尚书,共同讨论这封信。 几位尚书看到这个结果,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定国公,这个李褆还算懂事,只是请求释放李芳远,我看不如就回信,让他暂时监国摄政,主持朝鲜政务,不知道定国公意下如何?”黄淮主动提议道。 杨溥也急忙点头,“定国公,擒拿李芳远,已经震慑朝鲜上下,如今册封李褆,刚柔并济,必定能让朝鲜归心。” 徐景昌含笑不语,几位尚书不由得沉吟,这个结果已经算是很好了,定国公怎么还是不乐意? 杨士奇不由得说道:“定国公莫非另有高见?” 徐景昌摇头,“此事还需要等待,你们只要处理好本部事务即可,咱们继续等待。” 这一次大家伙都安静了不少,没有什么人敢在台面上议论。 又等了不到半月,自朝鲜方向,有一封密信送到了朝中。 这一封信来自李芳远的三子李裪,这个年轻人就比较会说话了,他在信中尊大明为父,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为何带走李芳远,他不敢问,也不配过问,只求上国示下,要如何收拾朝鲜之事,以免误了大明的军国大事。 徐景昌看到了这封信,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多孝顺的孩子,终于等到了想要的结果。 “去把李芳远叫来吧。” 伴随着徐景昌的吩咐,很快就有人把李芳远带了过来。 离开朝鲜的时间不算太久,但是这位国主已经是须发皆白,身形佝偻,形销骨立,就剩一口气的样子。 “见过定国公。” 他颤颤哆嗦,给徐景昌行礼。 “行了,不用客气。”徐景昌一伸手,“坐吧。” 李芳远再三道谢,这才敢坐下半个屁股。 “我送你一本孝经,你可看过了?” “看过了,还看了三次。” 徐景昌道:“我知道伱也是读了不少中原的书,自然知道我的意思,是吧?” 李芳远面色凄苦,犹豫了半晌,才说道:“是我囚禁生父,为子不孝,惹恼了上国,降下雷霆之怒。我愿意反躬自省,补偿罪孽,还望上国能够宽宥,再给一次机会。我如今风烛残年,命不久矣,不敢奢求其他,只求能魂归故里,安葬在故国山川,还望上国能够恩典!” 说着,李芳远哭哭啼啼,直接跪倒。 徐景昌感慨点了点头,“到底是一国之主,不必如此。我这里有两封信,你先看这一封。” 说着,徐景昌将李褆的信给了李芳远。 李芳远展开之后,发现信中只是请求释放他回去,不由得叹了口气,好歹调集精兵猛将,做出鱼死网破之举,才能把为父接回去,只是哀求,恐怕大明不会轻易答应。 这个长子素来亲情寡淡,不爱读书,并非绝佳人选,现在看来,立他做世子,就是个错误。 这时候徐景昌又把第二份李裪的书信给了他。 李芳远打起精神,这个第三子可孝顺多了,必定竭尽全力,救护父亲。 可是当李芳远展开之后,顿时傻眼了。 这个孝子不但不想着救回父亲,还一再询问,让大明决定谁来治理朝鲜。 分明是要当朝鲜国主! 简直岂有此理! 实在是可恶透顶! 李芳远神色一变再变,怒火中烧,气得胡须乱颤。 徐景昌笑道:“李芳远,这两个儿子,你又怎么看?” “我!”李芳远一时语塞,他能说什么,自己种下的恶果,报应到了自己身上。 “回定国公的话,我惭愧惶恐,子孙不孝,皆是报应。” 听他这么说,徐景昌反而笑道:“你是对两位王子失望了?” 李芳远怔了怔,无奈低下头、 徐景昌终于一声长叹,“我给你一本孝经,看来你还是没有读懂啊!” 李芳远愕然。徐景昌道:“我问你,令尊因何故被囚禁起来?” 因为他不肯给我世子的位置,没有办法,只能废了他! 李芳远顿了顿,这才恍然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家父原系高丽旧臣,曾经侍奉大元,成为国主之后,图谋大明疆土,野心勃勃,致使国中不安。我不得已将他囚禁起来,也是为了大局。” 徐景昌含笑点头,“说得好啊,李成桂这个人,算是枭雄,可到底缺了点忠心,对大明也不够孝顺,落下今日的结果,情理之中。” 李芳远连连点头,他被孝顺两个字触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次你来大明,又有什么感悟?” 李芳远打起精神,忙道:“在下自幼仰慕大明风物,恨不得亲自体会,如今上国盛情邀请,能够踏上大明疆土,我死而无憾。” 徐景昌笑道:“这是大明邀请,还是你自己愿意的?” 李芳远打了个激灵,忙道:“是我愿意来的,我愿意做大明小民,尽孝上国。” 徐景昌更加满意了,又指了指那两封信,“这回你再想想两个儿子,谁更合适?” 李芳远到底是一国之主,说到了此刻,也算是明白过来。 只能道:“我那长子不懂事,三子……三子李裪尊奉大明,为子至孝,似乎可以托付朝鲜国中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上国意下如何?” 李芳远抬眼看着徐景昌,不敢错过任何一点变化。 徐景昌笑容和煦,“李国主,你可读懂孝经?” 李芳远一怔,忙道:“懂了,懂了。” “那你能不能谈谈?” “能……孝道之本,首在国家,要孝顺上国,侍奉大明,以天子为父,以皇帝为尊,时刻想着大明,尽忠职守,如此才是大孝之道!” 徐景昌哈哈大笑,“很好,很好!既然如此,你现在就写一封信,送回朝鲜,晓谕三子李裪,让他为大明尽忠,你可愿意?” “愿意,我愿意啊!” 说话之间,他连忙请求纸笔,立刻修书一封,然后还交给徐景昌过目。 “嗯,你先回去吧。” 徐景昌让人把李芳远送回去……只不过这次回去,换了新的住处,是一座江南园林,占地足有几十亩。 除此之外,还给他准备了不少人伺候,甚至有专门的朝鲜风味。 待遇顿时上来了。 而在另一边,徐景昌也来求见朱棣。 朱棣也没客气,足足让他等了一个时辰,这才把徐景昌叫了进去。 “很明白的事情,只要静观其变即可,你非要拖延着,难道整个朝堂,就数你聪明,其他人都是傻子?” 徐景昌慌忙摇头,“陛下这就冤枉臣了,这事情确实是陛下所说,静观其变就行。奈何朝中事,又怎么静得下来?臣要是说了,只怕就成了尸位素餐,好好的事情,总会有人添乱的。” 朱棣一时沉吟,轻叹口气,“朕知道你的苦心了,属实不容易。现在朝鲜也差不多了,你看该怎么办?” 徐景昌道:“臣不知道,这事情应该是陛下做主。” 朱棣呵呵道:“你让朕做主?朕还挺奇怪的,这大明朝的事情,朕几时能做主了?” 皇帝陛下每句话都带着怨气,徐景昌笑道:“陛下,这天下事都是陛下说了算。” “那好,朕打算把汉王封到朝鲜,你看怎么样?” 徐景昌急忙点头,“臣看不错,汉王雄才大略,善于理财,治国有法。朝鲜也是个用武之地,东抚倭国,西接辽东,海路又直通天津,进退之间,纵横捭阖,实在是用武之地。” 听到了徐景昌的这一番称赞,朱棣非但没有高兴,反而眉头紧皱,神色不安。 “徐景昌,如果朱高煦去了朝鲜,久后会不会成为大明之患?威胁到国家安宁?万一他起兵再来一次靖难,又该如何?你可有办法应付?” 徐景昌无奈苦笑,“陛下,此事属实不是臣能管得了的,这是宗室的事情啊。” “不行!”朱棣怒道:“你既然是通政使,手握大权,就该拿出办法,不然朕用你干什么?” 徐景昌无奈道:“陛下如果非要让臣拿主意,臣只能说有关宗室的改革,已经做了很多,陛下要想真正永绝后患,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那就是降低封爵。” “降低封爵?你什么意思?能不能仔细说说?” “陛下,譬如说皇子,按照现在的规矩,肯定要授予亲王爵位……但是如果陛下能从侯爵授起,其余宗室,从千户,百户授起,或者准许宗室参与科举,凡是通过之后,从翰林检讨开始,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等等!” 朱棣拦住了徐景昌,“你的意思?朕把封爵降下来,就方便打消宗室野心,对吧?” 徐景昌道:“毕竟要先升到亲王,才能奢求储君之位不是?如果陛下增加十几个爵位,等宗室层层升迁,即便到了亲王爵位,只怕也七老八十,早就没了夺嫡的心。其余年轻宗室,又要从头开始,老老实实努力升官……您说是不是?”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三百三十六章 徐皇后病重 朱棣思量着徐景昌的办法,突然笑道:“你现在提出此事,怕是要用在朝鲜吧?” 徐景昌笑道:“陛下圣明,宗室留在国内,纵然方法再妙,也是很难弊绝风清,而且也难免不近人情。如果能分封海外,给他们一点土地,不断壮大,也是一件好事。更何况天家人才济济,只是笼在大明朝,委屈了。” 最后一句,说到了朱棣的心坎上,不说那些兄弟,大儿子朱高炽仁厚,二儿子朱高煦勇猛,非要二选一,属实有点难以抉择,但是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也就相安无事,天下太平了。 “好啊,朕有你主持通政司,终于可以相安无事,高枕无忧了。”朱棣大喜,笑道:“抽空朕要宴请宗室,你也要过来,把这事和大家伙通报一下。” 徐景昌连连点头,只是一连五天,宫里都没有传出消息。 正在徐景昌大诧之际,朱高炽匆匆前来,他的脸色很难看,疾步匆匆,到了徐景昌近前,直接道:“母后前天摔倒昏迷,好几个御医抢救,父皇已经守了两天,母后虽然醒过来,可身体却大不如前。” 徐景昌很清楚,如果病情不严重,朱高炽不会这样。 “伱的意思,我现在进宫去看姑姑?” 朱高炽点头,“没错,母后有事情交代。” 徐景昌急忙动身,跟着朱高炽进宫,这一次宫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不同往日……越是看这些,徐景昌就越是心中发凉,充满了寒意。 徐皇后是什么毛病呢? 有点难说,似乎徐家人长寿的不算多,徐达也只活了五十出头。 徐皇后早年连着产子,身体亏虚,又来靖难期间,徐皇后又殚精竭虑,亲冒矢石,守卫北平。 不只是劳心伤神,还感染了风寒,此后她的身体就每况愈下。 历史上的徐皇后在永乐五年就早早病死了。 徐景昌也没有逆天改命的本事,他只是建议徐皇后多做运动,恢复身体,至少把体重减下去。 这个法子属实有效,徐皇后确实要比历史上健康很多,而且还跑去了北平一趟,算是完成了心愿。 但有些事情,似乎还是没法抗拒……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到了皇后寝宫,浓烈的药味刺激着鼻孔,徐景昌看了一眼,就连忙施礼。 “侄儿过来,姑姑安好?” 徐皇后半边身子不方便,只能斜靠在床榻上。 看到了徐景昌,她还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起来,坐,坐床边来。” 她的声音含混不清,需要仔细听,才能清楚。 徐景昌慌忙过来,坐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徐皇后憔悴的面庞,又是一阵心酸。 “姑姑,你身体有病,怎么不早说啊!” 徐皇后笑着摇头,“说了又有什么用?其实在北平的时候,就发作过,好在当初还不严重……我一个妇人,母仪天下,年近半百,有三个儿子,皆长大成人,纵然有什么,也是死而无憾。” 徐皇后说的自然不错,但徐景昌始终是过意不去。 “姑姑,我看你这个毛病,还不致命,只要好好休息,恢复身体,还有康复之日。” 徐皇后摇头,“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天家的事情,我早有安排……就剩下徐家的事情,我想问你两句。” 徐景昌慌忙点头,“姑姑只管询问,小侄一定如实相告。” 徐皇后喘了口气,恢复一丝力气,这才问道:“我听闻你得罪了不少人,朝野上下,多有怨言。你坐在通政使的位置上,可还安稳?” 徐景昌淡然一笑,“也没谁是安稳的。侄儿现在是一品大员,按照规矩,三年考评,九年考满,该退下自然会退下,谁要是想暗算我,没那么容易。” 徐皇后连连点头,“你的手段我自是知道的。只是徐家到底是高门大户,一门双公,体面人家。不至于和那些泼皮破落户玩命,你说是不是?” 徐景昌稍微在心里思忖,就明白了徐皇后的意思,“姑姑是让孩儿持盈保泰,不要锋芒太过。” 徐皇后道:“没错,这也不是我的智慧……你祖父便是如此,咱们徐家是勋贵之首,天下仰望的将门,还是要爱惜羽毛。还有,你这定国公一脉,和你大伯魏国公一脉,需要相亲相爱,不要让人看笑话。” 徐景昌点头,“这个自然,小侄心里有数。” 徐皇后又喘息了一阵,这次比前面长了一些,她感叹道:“好些年了,我还是时常想起当初靖难的时候,和我一起驻守北平城的将士,好些人都战死了,只剩下家眷,需要照料。” 徐景昌道:“这个不难,肯定会有相应的抚恤条例,无论如何,也亏待不了功臣。” 徐皇后满意点头,看她神色倦怠,嘴角流出更多口水,显然已经支撑不住。徐景昌主动告退,从里面走了出来。 朱高炽还在外面等着。 “姑姑这是中风,虽然不致命,可需要小心时候,万不能再次复发。” 朱高炽点头,“属实……其实这都怪我,如果当初靖难,我能守好北平,不让母后操心受累,她也不会落下病根。” 徐景昌摆手,“殿下不必自责,姑姑并没有跟我说你们几个的事情,便是姑姑心里有数,放心你们。” 朱高炽点头,却又低声道:“表弟,我这边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通政司,会不会有什么变乱,你可要小心应付。” 就连朱高炽也开始担心徐景昌,抛开徐景昌诸多身份,其中最值钱的一个,只怕就是徐皇后的亲侄子,有这位坐镇,就连朱棣都要礼让三分。 如今徐皇后病重,不能理事,那些被压制的力量,没准就会跳出来,挑战徐景昌的位置。 事已至此,又该怎么应付? 说实话,事已至此,朱高炽也不清楚。 徐景昌又去见了朱棣,他发现朱棣神色倦怠,双眼通红,竟然比徐皇后还要憔悴,再看他的鬓角,居然多了不少白发。 他见了徐景昌,只是叹了口气,“少年夫妻老来伴,朕年近半百,和皇后从小结识,历经风雨,扶持到了今天,感情之深,任何人也没法取代。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朕不会再立皇后,整个天下,配做我朱棣皇后的,只有她一人。” 徐景昌点头,“陛下夫妻情深,犹如当年太祖皇帝,臣相信皇后娘娘会逢凶化吉,重新康复的。” 朱棣长叹口气,没有说更多,徐景昌主动告退,返回了府邸。 徐皇后骤然重病,还不觉得。 可是消息终究是压不住,渐渐的,传到了宫外,朝臣们也开始知道了消息。 六部九卿,这些朝廷重臣没有什么动静,恰恰相反,他们更加勤勉小心,连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 不愧是朝廷重臣,不能犯傻。 徐景昌也是按部就班,照例处理公务。 但是这一天,通政司收到了一份奏疏,来自国子监,是一个姓王的司业递上来的。 这位洋洋洒洒,足足写了几千言,他说的只有一件事,官以任能,爵以酬功……纵观开国公爵,曹国公也好,魏国公也好,皆是开国名将之后。 恩荫遗泽,众望所归。 淇国公、成国公,靖难有功,匡扶社稷,恢复太祖之制,乃是国之股肱,世袭罔替,也属理所当然。 奈何朝臣当中,有人并无军功,却有世袭罔替之国公爵位,似有不妥之处。 因此斗胆谏言,希望陛下降旨,昭告天下。 无有开国建业,奉天靖难之功,虽可授予国公,但不可世袭罔替。以免名爵泛滥,坏了朝廷法度。 这位在最后还直接说道,他是一心为国,并无私心杂念,上书之日,已经准备好了棺材,倘若触怒权贵,为当道不容,纵然百死不悔。 “通政,此人狗胆包天,简直居心叵测,我看应该严惩不贷才是。”胡濙焦急说道。 徐景昌反而很平静,“他说的有错吗?” 胡濙愣了一下,忙道:“自然有错,他攻讦通政,居心叵测啊!” 徐景昌一笑,“我又不是不能攻击?纵然陛下有错,还能劝谏呢!不要小题大做。” 胡濙大为诧异,这是小题大做吗? “定国公,我怕这只是开头,后面还有人会兴风作浪。” 徐景昌笑着摇头,“我看是你小题大做了……这份弹劾奏疏也算是言之有物,明发六部,让大家伙公议吧!” 胡濙越发不解,他简直想不通,徐景昌这是认命了吗? 不然怎么会允许别人肆意攻讦? “定国公,这个口子一开,后面的事情就不堪设想了。” 徐景昌摆手,“多虑了,一切都按我说的办吧。” 胡濙还想再说什么,却也无济于事,只能照办。 一份奏疏,天下皆知。 朝中众人,都不由得一声惊叹,徐景昌这是压不住了? 这小子黔驴技穷了! 他完了,真的完了。 失去了皇后姑姑,他还有什么? 朝廷上下,那么多恨他的,只怕要到了清算的时候了。转过天来,就有人弹劾徐景昌,说他蒙蔽圣听,窃据大权,以宰相自居,却殊无相体。 一时间杨士奇、杨荣、胡广等人都纷纷猜测,难道徐景昌真的要倒台了?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七章 速速请姚少师 “今天的旬会,暂时由仆代为主持。”杨士奇说了开场白,随后就让众人议论政务……朱棣一直在陪着徐皇后,没有过来。 徐景昌也是家中长辈病重,不方便视事,并没有过来。 太子朱高炽要也要在母亲面前尽孝,几乎一夜之间,朝中能做主的人物全都歇菜了。 六部九卿,聚集在这里,杨荣和杨溥也只是不咸不淡说了两句,就没有废话了。能在部里处理的事情,没必要拿到这边说。 说了也没人能做主,还不如闭口不言,省点心思。 因此今天的例会格外短暂,不过就在众人纷纷离去的时候,左都御史金忠追上了杨士奇。 “杨公,眼下的事情到底要怎么办?这大明朝千头万绪,不能就这么拖延着。皇后病重,谁也没法主持政务,这可不行啊!” 杨士奇顿了顿,无奈长叹,“这边请吧。” 左都御史执掌台谏,手握言官,在这种关头,冲锋陷阵比谁都合适,杨士奇见金忠有意向他靠拢,自然不会拒之门外。 只是这事情太难处理了,杨士奇也没有丝毫的头绪。 “是这样的,当今皇后和孝慈高皇后一般不二,陛下又和太祖皇帝一般,都是情根深种,一心不二。我们身为臣子,属实不该胡言乱语,非但害了自己,也于事无补。” 金忠叹息道“我何尝不知,奈何这里面还有一层关系,我没法不说。” 杨士奇道:“金公请讲。” 金忠向前俯身,压低声音道:“是这样的,定国公兼具勋贵和外戚的身份,官居一品,执掌通政司,位压百官,属实有些不妥之处。于朝局来讲,这是败坏祖制,于定国公自身来讲,也是坏了规矩,对大明不利啊!” 杨士奇也算是老油条了,对大明不利,基本上可以翻译为对百官不利。 徐景昌的状况太特殊了……当初朱棣让他当通政使,一来是瞧他有点见识,二来是靖难初成,没什么可以信任的人才。 这样徐景昌才爬上去。 大家伙都觉得他就是个纨绔子弟,勋贵二代,根本待不了几天,也就没当回事。 可是这些年下来,徐景昌不光屁股坐稳了,手里的权柄还越来越大,眼瞧着形成定制,万一徐景昌之后,继续让勋贵当通政使,那就坏事了。 而且徐景昌年纪也不大,完全可以一直坐下去,这对朝臣来说,实在是不是什么好消息。 勋贵、外戚,还十分妖孽,简直得天独厚,无懈可击。 如果放过眼前的机会,再想扳倒徐景昌就难了。 大家伙不是不知好歹,非要触霉头,而是不得不为。 “杨公,现在有人开头,如果能劝动陛下,换一个通政使,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杨士奇低垂着眼皮,心中思忖……确实是机会难得,可问题是徐景昌手段惊人,徐皇后也只是病了,还没死。朱棣那边到底什么心思,他也说不好。 万一犯了错,可是身败名裂啊! 杨士奇思忖再三,摇头道:“策动御史弹劾,这不是一个好路子,必然会引起纷争,酿成乱局,非智者所为。” 金忠也认同杨士奇的判断,“只是不用这个办法,还可以怎么办?我实在是想不出办法,可又不能无所作为啊!” 杨士奇想了想,突然道:“你可这样行不,策动御史尚书,谏言请荣国公主持议政。” 荣国公就是姚广孝,老和尚虽然年纪大了,但威望资历都摆在了那里。 请他出山,理所当然,同时又是间接提醒所有人,只安排徐景昌一个通政使,让他主持朝政,多有弊端。 这一招出的,堂堂正正,无懈可击。 不论结果如何,至少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金忠也不得不赞叹,“杨公果然是宰相之才啊!” 听到宰相之才四个字,杨士奇不由得浑身一振。 自从徐景昌的通政使荣升一品之后,大明朝就事实上恢复了宰相制度。 得通政司得天下。 坐上这个位置,谁不想宣麻拜相,执掌朝堂啊! 杨士奇没有说什么,金忠心里有数,也匆匆而去。 大明朝堂,风雨凄凄,暗流涌动。 定国公府…… “姑姑情况如何?”徐景昌问夫人。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总之还是卧床不起,神色倦怠,言语含混不清。”夫人说了两句之后,又看了看徐景昌,“国公,有些话我一个妇道人家,本不该说,可事情这样了,关键的是,国公要稳住啊!” 徐景昌微微一笑,“怎么,觉得你家男人要不行了?” 黄夫人连忙摇头,“瞎说,老爷运筹帷幄,朝堂上下,有谁是您的对手?我这也就是胡乱琢磨罢了。” 徐景昌摇头,“不是胡乱琢磨,其实我能坐稳通政使的位置,属实跟姑姑有关系。姑姑在,陛下那里就不用担心。三位皇子那里,我也能游刃有余。可一旦姑姑没法处理这些事情,我就不免要夹在朝臣天子中间,三位皇子,各有算计,明刀暗箭,纷至沓来,千难万难,我这个通政使最难。” 黄夫人听到了这里,不由得变色道:“老爷,既然如此,能不能急流勇退?” 徐景昌哈哈大笑,“退?要是退了,岂不是认输了!更何况我掌握朝局,也不是靠着姑姑啊!” 黄夫人不解,刚刚还说跟徐皇后有关系,现在又说不靠着徐皇后,丈夫这脑子怎么了? 不会真的吓糊涂了吧? 徐景昌面上含笑,他自然不是脑子糊涂了……徐皇后在,他可以肆无忌惮做事,徐皇后有了闪失,他换个方式,一样能掌握朝局。 不过是顺应变化而已。 黄夫人见徐景昌依旧把握十足,就笑道:“我这又是白操心了,国公不要见怪,只当我妇道人家无知,随口胡说。我去给老爷做几个小菜,回头喝两杯。” 徐景昌笑道:“用不着太多,弄个咸菜滚豆腐就行,我现在想喝穷酒了。” 黄夫人无奈苦笑,她现在也弄不明白,丈夫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他是真的高枕无忧,还是强装镇定啊? 就在徐景昌这边吃着咸菜滚豆腐,喝着小酒的时候,朱高煦突然来了。 他过来之后,直接抓起酒杯就喝。 “这是我的酒杯!” 朱高煦不客气道:“你自己再拿一个。”说着,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得滋滋的。 这下子可把徐景昌气坏了,“朱高煦,伱别上天了!欺负我啊,你还差着行市呢!” 朱高煦呵呵一笑,“行了,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了,都是你欺负我,我有自知之明的。这次过来,我只跟你说一件事。” 徐景昌忍着怒火,“你说。” “我不会主动跟老大抢什么。” “那就是被动抢呗?”徐景昌哼道:“你还是要夺嫡,是吧?” 朱高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眼下大明商贾繁荣,财政收入一半以上,都仰赖商贾。我这边又办了矿场,煤炭钢铁,这么大的家业……没有人庇护不行啊!”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哼道:“你想说什么?自己是多么迫不得已?” “不,我的意思是……纵观朝野上下,唯有你能给我当宰相。我能信重的人不多,到时候你的权柄远胜今日,不管你干什么,我都会鼎力支持。” 说完这句话,朱高煦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干之后,看了看手里的酒杯,“还是宋代的官窑?比我那个好多了,就当你送给我了。” 朱高煦抓着酒杯,扬长而去。 这下子可把徐景昌气坏了,这个孙子,吃自己的,喝自己的,还拿了自己的……我要是支持你,那就怪了! 怒火散去,心情平静下来,徐景昌也一清二楚,朱高煦这次过来,不是胁迫自己,若是在告诉自己,他被胁迫了。 他背后庞大的商贾力量,开始运作起来。 其实徐景昌一直很淡定……朝堂上的风雨,当真奈何不了他,哪怕不直接掌握锦衣卫,他手里还捏着群臣密档,拥有太多的手段。 只是现在商贾的力量想切入朝廷,朝廷上的那些尚书重臣,又想取而代之…… 这么一盘棋,还真不好下。 “徐景昌,你没事装死,老衲都没法在寺中念佛诵经,你着实可恶。” 姚广孝说着直接拿着炮对准了中路,徐景昌脸上含笑,一边跟老和尚下棋,一边笑道:“姚少师,您老人家就别抱怨了,我这里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缺少一个合适的人选,帮忙点出来而已。” 姚广孝眼珠转了转,笑道:“你是想让老衲出手。” “对,此事除了您老,谁也不合适。” 姚广孝沉吟少许,这才道:“你想干什么?先说出来。” “我想请少师上书,召蹇义、夏原吉等人回京。” 姚广孝呵呵道:“这不还是驱虎吞狼吗?别忘了可是你把人家赶出京城的,就算他们回来了,万一联手对付你怎么办?” “所以等他们回来,就彻底拆分六部,变成十二个部!然后也就没人能撼动通政使的位置了。”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八章 所谋者大 “徐景昌,你谋算无双,老衲是万分佩服……但是老衲想问你一件事,你如此处心积虑,扩充朝臣权力,又增加官吏数量。伱到底在打算什么?你又是站在哪一边的?” 姚广孝捏着手里的棋子,迟迟没有落下,“老衲扪心自问,也算是有识人之明……但这些年下来,我始终猜不透你的心思。原本以为你是陛下一边的,后来觉得你是淮西勋贵一边的,再后来又发觉你和文臣走得很近。直到最近,你又和工商的人眉来眼去。老衲实在是想不通,你到底是哪一边……此事想不通,老衲也就不能帮你。” 徐景昌淡淡一笑,“少师,人难道一定要确定站在哪一边吗?就不能有灵活的底限吗?” “不能!” 姚广孝正色道:“这事情属实不能含糊,老衲不想成为千古罪人,必须问清楚。” 徐景昌顿了顿,向前提了一下“车”,这才道:“少师,我如果说是站在大明的立场上,你相信吗?” “信!”姚广孝很干脆道:“但你必须跟我讲清楚其中的道理,不然老衲也不会轻易相信。” 徐景昌失笑道:“少师是要我剖心见胆啊!其实这道理也不复杂……我想问少师,建文皇帝为什么接不住太祖的基业?” “这个……他自己糊涂,任用腐儒,自取灭亡,你比老衲清楚啊。” 徐景昌笑道:“少师,我不妨问得更明白点。太祖皇帝以严刑峻法治理天下,建文为什么不能学?” “因为他不是太祖,他没有太祖的威望!”姚广孝道:“冒犯太祖跟冒犯建文帝,不是一回事。” 徐景昌给他竖起了两个大拇指,“少师高见,其实话到了这里,也就说明白了,就算建文帝不更改太祖旧制,他也没法像太祖一样,治理国家。或者说,在太祖皇帝那里不是问题的问题,到了建文那里,就是天大的问题。” 姚广孝点头,“老衲似乎明白了一些……你的意思是,当今天子就如同太祖皇帝,他可以靠着威望手段,治理天下,等待后来者继位,即便想维持,也十分困难?” 徐景昌用力点头,“创业难,守业更难啊!如果只是想着陛下圣睿,大刀阔斧,固然可以做很多事情,但做得越多,接下来的继任者就越难。不管是谁,都是一样的。现在让更多的朝臣分担政务,未必会撼动陛下威望,但是在接下来,必定能安定大明天下。” 姚广孝长长松了口气,整个人也陷入了沉思,他已经很老了,年过古稀……朱棣虽然还算盛年,但是徐皇后这一次病重,也提醒了所有人,或许某个时候,永乐皇帝也会承担不住。 如果陛下撒手,这么大的江山,该怎么维持? 朱棣在,以现在这些人,掌握朝局,半点不难。可朱棣不在,这帮翰林出身的尚书,还能延续朱棣的国策吗? 增加尚书数量,重新划分朝堂权力,为了日后做出准备。 “老衲明白了,定国公属实深谋远虑,老衲愧不能及。”姚广孝看了看眼前的棋局,笑道:“老衲输了,这次改革官制的事情,老衲替你做了。” 徐景昌脸上含笑,“少师,时间不早了,在我这里吃点素斋?” 姚广孝点头,“行啊,准备二三十个菜就行,不用太麻烦了。” 徐景昌半点没有反对,还给拿来了一坛子好酒。 大元朝的窖藏,连皇宫都没有,当真是喝一坛子少一坛子。 姚广孝倒是不在乎这些,而是一把将徐显忠扯了过来,伸手抓了抓孩子的筋骨,姚广孝手劲儿极大,可小小的徐显忠没觉得疼,反而冲着他笑。 老和尚立刻欢喜起来,“这孩子不错,跟我修佛吧!” 徐景昌立刻瞪了他一眼,“你别过分!” 姚广孝笑道:“这就是你糊涂了。佛门有金刚怒目,也有菩萨低眉,孩子想学什么,老衲就教什么,这不是挺好的吗!” “好?我可听说佛门最多的还是尼姑跳墙。你要是害了孩子,我给你没完!” 姚广孝笑道:“放心吧,我会好好教的,你别低估我的本事啊……陛下也是我教出来的。” 他这话刚说完,徐景昌就劈手把儿子抢过来。 “你个老贼秃,我才不会让你害了我儿子。” 徐景昌抱起徐显忠,直接往后面走。 把孩子交给了他娘亲,“你可看好了,等孩子外公回来再说。” 黄观要还朝了? 夫人一怔,心中喜悦,她属实是有点思念老爹了。而且丈夫怎么愿意把儿子交给老爹啊?这不合理啊! 黄夫人没反应过来,可有些人已经想通了,这是要布局下一代人了。 作为徐景昌的儿子,徐府嫡系,徐显忠这小子的未来,简直不可限量啊! 其实从嫡长来说,徐辉祖那一支才是徐达嫡系,而且他还继承了魏国公爵位,更是地地道道的大宗。 但凡事都有例外,徐增寿拼了命挣来了定国公爵位。 徐景昌不光把定国公发扬光大,还带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 勋贵之首,百官之首! 这时候谁提到徐府,提到中山王,嫡传子孙,必然是定国公这一脉。 而且徐景昌这家伙滑不留手,一肚子心眼子,不从下一代人下手,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 徐景昌已经意识到了,一定要严防死守,不能让外面的坏人得手。 姚广孝倒也不着急,他还是去主持九卿议政。 “少师,这里有增设两万三千海军陆战队的提议,本是定国公确定的。” “这里有一笔扩建武学的开支,需要七十八万两。” “朝廷要改革宗室,设置九等爵位。” …… 几位尚书不断拿出政务,向姚广孝通报。 老和尚拿着,一份份浏览,看了一会儿,突然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叹了口气,“快八十的人了,纵然有心,精气神也跟不上了。现在的政务又是这么多,老衲就有些应付不过来了……譬如说这个海军陆战队,兵部说要挑选良家子弟,从西北边军调拨……这些人可是合适吗?” 姚广孝嘴上说老糊涂了,可思维依旧敏捷……他看过徐景昌有关海军陆战队的规划。这是一支非常特殊的兵马,由于他们作战范围在海外。这里面就有个问题,当真需要直接抽调边军? 需要良家子弟吗? 老衲怎么觉得,加上些海外蛮夷更加方便啊! 这还只是军务的事情,姚广孝很有经验,至于其他几项政务,他就不甚了了了。 姚广孝看了看这几个翰林出身的尚书,心中冷笑。 你们这是欺负老衲上了年纪,精力不济啊! 果然,徐景昌那小子没错,有些时候,不算计这帮东西,他们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朝政如此复杂,老衲力有未逮,定国公又请假了,属实需要仔细思量才是。” 听姚广孝这么说,杨士奇、杨荣、胡广、金幼孜等人,纷纷心中凛然,这是要递补通政使吗? 姚广孝都放弃了,那就只有从九卿重臣当中选拔了。 究竟谁才能宣麻拜相? 众人一下子都热切起来。 又是五天过去,朱棣终于舍得主持朝政了。 可就是短短的日子,朱棣鬓角白发多了起来,根本遮掩不住。皇后病重未愈,对他伤害很大。 “朕并非不知道国事为重,无奈夫妻之情,数十年相濡以沫,等闲岂可抛之脑后?现在国政繁杂,一时间也难以理出个头绪。急需能臣干吏,分担政务,诸卿皆是朝中栋梁,有什么妙法,可以上奏?” 朱棣看了一圈,除了姚广孝,其余几个都低下头,不敢轻易回答。 “少师,你有什么高见?” 姚广孝道:“陛下,老臣重新出来,才几天下来,就心力交瘁,难以招架。朝政复杂,远非当日可比。现在老臣只有两个办法,其一,就是挑选贤臣,继任通政使,或者安排几位重臣,一起主持通政司,让他们来平章政务。” 朱棣沉吟道:“这不就是唐宋的群相吗?少师是要把通政司变成政事堂?” 姚广孝忙道:“这个老臣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如果不方便增设通政使,那就只有彻底拆分六部,把朝政仔细拆分,每人负责一部分,然后众臣共议朝政,或许可以减轻负担。” 朱棣依旧眉头紧皱,并不满意,“少师,恢复宰相,这是太祖皇帝不答应的。而拆分六部,也是古往今来,并没有过的事情。前面也只是说增加尚书和侍郎的数量,这两个办法都谈不上好啊!” 姚广孝道:“属实如此,但两害相权取其轻,朝政耽误不得。” 朱棣想了想,依旧摇头,“还是不妥,朕不能轻易答应。” 姚广孝道:“陛下,要不这样,下旨让重臣入朝,共同商议此事吧。” “你说的重臣是谁?” “自然是原吏部尚书蹇义、礼部尚书黄观,户部尚书夏原吉等人……他们经验丰富,又忠心耿耿,自然是最好的商议人选。” 朱棣略做思忖,就说道:“按少师的意思办吧,朕还要去看皇后。” 说完朱棣转身离去,留下傻愣愣的众臣。 怎么能让这几个老东西回来啊? 要是知道如此,还不如让徐景昌稳坐通政司呢! 这下子可失策了!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九章 朱棣禅让 徐皇后在病后三个月,再次中风,虽然挺过了这一次,但徐皇后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能含混不清地发出几个音节。 又是半年光景,徐皇后终于撒手人寰。 对这一天,大家伙心中都有准备,但是真正来临的时候,依旧让人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朱棣足足三天时间,水米未沾。 礼部按照最高规格,办理徐皇后的葬礼。 而且就在徐皇后死后的第七天,朱棣降旨天下,明白告诉所有人,他不会再立皇后……徐皇后的离世,对朱棣的打击相当沉重。 一如当年孝慈高皇后对朱元璋的打击。 身边最亲近的人没了,朱棣越发不苟言笑,他把精力放在了朝政上面,每天疯狂忙碌,处理纷繁复杂的政务,忙得不可开交。 徐景昌看得很清楚,不是朱棣喜欢这些,而是他需要用这些事情填满生活,不然他就会想起妻子,想起两个人恩爱的日子。 不再年轻的朱棣,深切体会到了老年丧偶的苦痛,尽管有那么多妃嫔,也有那么多的儿孙,可没有一个人能取代徐皇后在他心中的地位。 这是难得的旬休,朱棣没有像以往那样处理政务,而是来到了魏国公府,见到了从北方回来的徐辉祖。 两个人坐下,朱棣直接道:“能喝酒吗?” 徐辉祖点了点头。 随后他们就你一杯我一杯,喝了起来。 然后朱棣就抓着徐辉祖的肩头,嚎啕大哭,哭得稀里哗啦。 “父皇没了、母后没了,就连她也先我而去了,我现在的心……难受啊!”朱棣扯着徐辉祖,问道:“你还记得不?小时候你们也都在皇宫里头,还有大哥朱标,咱们一起玩,一起笑,那日子多好啊!现在一想,就像是一场梦,再也回不去了。” 朱棣的哭泣,让徐辉祖也万分感慨,泪如雨下,“陛下,臣现在也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妹妹、弟弟,臣也不知道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滋味了。” 朱棣听到这里,突然瞪圆眼睛,怒道:“你可不能死,你要是死了,俺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就算你想死,也要等俺走了再说。” 徐辉祖哭笑不得,“陛下,这寿命长短,可不是臣能决定的。” “哼!朕是天子,朕不许你死,那就是不许。谁也不行……朕太孤单了,你要多陪陪朕。” 徐辉祖无奈,“陛下,当年那么多孩子,就属你最任性,也最有主意。不然太祖皇帝也不会把你封在北平。那可是故元大都,秦王和晋王都不如你啊!” 朱棣哼道:“谁说不是,朕可是父皇最喜欢的儿子,自然比别人强多了。” 徐辉祖笑了笑,也没驳斥他,两个人就继续喝酒。 三杯两盏,朱棣明显是醉了,他突然道:“朕不想当皇帝了,朕要禅让。” 徐辉祖吓得不轻,“陛下,你这是醉了吗?可不能玩笑啊!” “谁说这是玩笑的?”朱棣哼道:“朕想过了,这几年的历练,老大已经能够执掌朝局,让他提前继位,学着怎么当好皇帝,比起朕一直赖在龙椅上要好多了。” 徐辉祖目瞪口呆,他不知道怎么说。 是劝说朱棣,不要轻易禅位,还是赞同朱棣,让太子上位……“陛下,臣不过是一介武夫,此等大事,应该和朝中重臣商议啊!” “重臣?谁是重臣?你的那个侄子吗?”朱棣冷笑道:“他巴不得朕赶快退位,摆弄老大可比摆弄朕容易多了。” 徐辉祖再度无语,真的是说不出什么来…… “你知道朕打算干什么不?”朱棣又笑嘻嘻问道。 徐辉祖连忙摇头,你这家伙猫一阵狗一阵的,我哪知道啊? 朱棣笑道:“你那个侄子啊,他们把朕拴在京城,不许朕随便领兵出征……朕把皇位让出去,国事交给了老大。朕再出去,也就没人管朕了吧?” “陛下?您要为了亲征海外,禅让皇位?” 徐辉祖实在是理解不了他的思路,干脆点吧,这就是个醉汉的疯话…… 只是徐辉祖真的没有料到,朱棣在数日之后,当真把姚广孝请进了宫里,君臣聊了许久。 “少师,朕现在只剩下一个疑问,定国公可靠吗?” 姚广孝听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 “少师,您是?” 姚广孝道:“陛下,此事老臣前不久也问过定国公,咱们君臣都想一块去了。” 朱棣好奇道:“那小子怎么说?” “回陛下的话,他的意思,陛下固然圣睿英武,但到底只能管得了一时,要想让大明朝长治久安,还要看朝中的安排,要让朝臣尽忠职守,尽心竭力。” 朱棣沉吟了一阵,突然道:“少师,你说太子是不是比朕更得人心?” 姚广孝没有回答。 此时无声胜有声,朱棣点了点头,“朕懂了。” 问过了姚广孝之后,朱棣在沉默了数日后,把朱高炽叫到了自己的身边。 他看了看自己这个儿子,“你今年三十多了吧?” 朱高炽点头,“瞻基都十多岁了。” 朱棣沉吟了一下,又问道:“那现在让你扛起大明江山,你有把握吗?” 听到老爹这么问,朱高炽没有立刻否定,而是沉吟思忖,过了好一会儿道:“孩儿也不敢说,但若是真的接了千斤重担,也只能竭尽全力,不负所托,不负百姓。” 朱棣看了看儿子,又问道:“那如果你当了皇帝,我这个当爹的,可能随意领兵,征讨海外?” 朱高炽大惊,“父皇,你,您这是要放弃天子之位,去当大将军啊!这无论如何也不行啊!” 朱棣把脸一沉,“这有什么不行的?你母后走了,你就忍心让父皇住在宫里,每天睹物思人?你不孝啊!” 朱高炽瞠目结舌,“父皇,这根本不是孝不孝的事情,您老人家乃是大明天子,九五至尊,可不能这么任性啊!” 朱棣呵呵冷笑,“你说朕不能任性?朕还就告诉你了,你母后死了,没人管得了朕,朕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准备登基当皇帝吧!” ……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具体什么事情,你们还是问我爹吧!” 朱高炽说完之后,就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几位重臣。 徐景昌为首,依次是蹇义、夏原吉、黄观……这几位已经返回京城许久。 有关官制改革的事情,说了太久。 可到底要怎么划分权柄,依旧莫衷一是。 那几个翰林尚书,远比想象中更加顽强,他们没有因为老前辈回来,就乖乖交出权柄。 而蹇夏等人也感觉到了强烈的压力……他们外放这段时间,见识了太多的状况。原本朝廷的官制,着实是个草台班子,漏洞太多,弊端太大。 夏原吉干脆看了看徐景昌,道:“定国公,我们离京有些日子,很难猜测到陛下的心思,你到底是怎么看?” 徐景昌道:“这事情要让我说,陛下是真心想禅让……但我看来,陛下不是心灰意冷,要退居安养,恰恰相反,陛下是想做更多的事情,他是觉得皇位是个限制。” 皇位居然成了限制! 听着都觉得新鲜,不过仔细想想,也未尝没有道理。 天子要承担的,自然比普通人多得多。 眼下堪称难题的事情不多了……内政是最大头,偏偏这是朱高炽擅长的,朱棣并不热衷。对外来说,鞑靼的情况是解决了。 剩下瓦剌,原本朱棣是有心征讨的。 但是随着了解的情况越多,朱棣就越发觉得,与其在茫茫荒漠上,追击来去无踪的瓦剌骑兵。不如从哈烈国下手,形成包围态势。 总而言之,有太多的土地,等着他去征讨。 这些地方必须他亲自去瞧瞧,知道风土人情,富庶情况,然后才能分封给其他人。如果是紧要的地方,油水足够,还要留给大明才行。 朱高炽点了点头,苦笑道:“我明白了,原本父皇御驾亲征,我给他监国……现在他要对外用兵,让我替他当皇帝,说来说去,还是没啥差别啊!” 蹇义轻咳了一下,“殿下,话不能这么说,监国太子和天子到底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朱高炽追问。 蹇义翻了翻眼皮,只是吐出四个字:“尊无二上!” 监国说白了,就是替皇帝管家而已。 可是成了天子,那就代表着真正能够做主,可以大刀阔斧,改革朝政。手握无上大权,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这个国家。 “要是这么说,我似乎应该答应……定国公,你有什么看法?” 徐景昌呵呵一笑,“殿下有担当,自然是好事情。我猜陛下这时候想禅位,还有一点,就是确保殿下顺利继承皇位……陛下不想看到乱子了。” 朱高炽思忖了再三,猛地一挥拳头,“我知道了。” 转过天,朱高炽就派人请来了朱高煦和朱高燧。 三兄弟坐定之后,朱高炽开门见山,“老二和老三,我会颁布法令,尊重你们的财产权,绝不轻易剥夺,你们意下如何?” 朱高燧还有些不解,“大哥,这事只怕不是你说了算吧?” 朱高煦明显比三弟更机敏,他哼道:“你说得容易,我怎么相信?”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章 抓捕官商 “你颁布法令?你算什么?也敢颁布法令?总要等你登基称帝再说吧!”朱老三毫不客气吐槽。 可朱老二却瞪了他一眼,“糊涂!他要不是当皇帝,哪敢说这样的大话?” 朱高燧大吃一惊,整个人都不好了,声音颤抖道:“那,那我刚刚的话,算不算目无尊上?” 朱高炽摇头,“不算,毕竟你过分的时候太多了。” 朱高燧张了张嘴,又不好了。 他脑筋转了转,还是有点想不明白。 父皇身体还不错啊,而且登基时间也不长,为什么要退位?难道老大要发动宫变? 那他把自己和老二叫来干什么? 莫不是想提前诛杀自己和二哥,然后囚禁老爹? 即靖难之役以后,大明朝要来一场玄武门之变? 朱老三胡思乱想,惊得浑身冒汗,心惊肉跳。 很明显朱高煦就比他冷静多了。 毕竟汉王殿下背后一堆商贾,这些人手眼通天,牵着朝廷的官吏,宫中的宦官,甚至是勋贵宗室……势力之大,不可想象。 朱棣想要禅让,这事朱高煦是知道一些的。 “老大,我想问你,你说尊重我们的财产,就是你的施政纲领了?” 朱高炽点头,“差不多吧,毕竟父皇信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有我登基,才会真正提升商贾地位,不至于予取予求。” 朱高煦翻了翻眼皮,并没有那么轻易相信,反而道:“老大,你这话未免是欺人之谈了,你保证的事情,谁又能相信呢?” 朱高炽一笑,“我会改革官制。” 这话出口,朱高煦来了兴趣,他顿了顿,用貌似随意的口吻道:“怎么改?” “我已经盘算好了,要增加一个通商部,一个度支部,一个税务部,加上原来的户部……这四部分割财税体系。商业税收会成为朝廷财税的主要来源,这几部必定会保护商贾,不会任凭乱来的。” 朱高煦想了想,这番话是打动了他。 皇帝表态没用,就算给丹书铁券,该杀还是杀,这一点他们的皇爷爷已经做了示范。 但是如果一下子多了三个部,势必要增加许多官吏,从上到下……百万漕工,衣食所系。 就算改变,也会十分困难。 这也就是说在官场上,给予了商贾保护。 “老大,光是这样,只怕还不行吧?” “我可以增加工商学堂,开设工商课程,鼓励发展商贾,制定相应法令……” “为什么是你?”朱高煦突然打断,哼道:“你说的这些,我也能做到。” “你做不到!”朱高炽冷冷道:“你身后的那些人,要求更多。他们想吃干抹净,贪得无厌……只有我居中而坐,可以平衡朝局,兼顾两方。不然的话,你肯定坐不稳。” 朱高煦怒道:“你这是胡说八道!我有那么多商贾支持,凭什么坐不稳龙椅?” 朱高炽呵呵道:“你觉得那些商贾真的有用?你现在看看朝堂之上,六部九卿,那么多重臣,他们谁会真心替商贾做事?” “我可以任命徐景昌,让他总揽朝堂!”朱高煦打出了一张王牌。 只是听到这话,朱高燧先摇头了,“二哥,你糊涂了。” 朱高煦大为诧异,他怎么糊涂了? 朱高燧战战兢兢道:“你把徐景昌想得太好了,那小子肯定不会替你火中取栗的。他不出力,你稳不住朝局,他出力太大,那就自己当皇帝多好,何必给你磕头?” “你!”朱高煦瞠目结舌,额头上竟然冒出了惶恐的冷汗,一颗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朱高炽能掌握相当部分的文官,他愿意倾向商贾,自然很容易平衡朝局。 可朱高煦背后完全是商贾势力,他势必要更加爱护商贾,而那些文臣也不会相信他……两个人的差距很明显。 至于徐景昌,他确实有扭转朝局的力量,但问题是谁又能确定,他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这小子的花花肠子可太多了,哥仨都在徐景昌那里吃过亏! 朱高煦突然又意识到了一件事……朱棣为什么选择在这时候禅让? 主要朱棣还在,大明江山就不会乱,可如果朱棣驾崩了,再让朱高炽继位,他能不能坐稳龙椅,这就不好说了。 朱高煦手上实力太大,徐景昌更是深不可测……还有那么多的悍臣。 走到了这一步,如果想平稳传承……就只剩下一个办法,就是学朱元璋,兴起大狱,把朝堂上下,所有碍眼的人,悉数铲除。 朱高煦顿了顿,看向大哥,突然长叹一声,“老大,母后要是能多活几年,那该多好啊!” 朱高炽绷着脸,心潮澎湃。 父皇什么性子,他太了解了。 如果没有徐皇后盯着,朱棣一时冲动,干出什么事情来,谁也不知道……他们身为晚辈,就算想劝说也不行。 这一点就跟朱元璋一样,马皇后早早走了,老朱掀起大狱,肆无忌惮。纵然老朱自己都承认,有时候是杀戮过重了。 但杀也就杀了,难道还能让天子认错不成? 朱棣在这时候选择禅让,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对朱棣自己来讲,他可以避免因为猜忌惶恐,诛杀朝臣,还能把剩下的心力,放在对外经营上面。 算是一举两得。 而朱高炽也能早早继位,靠着父皇的威望,保证朝局平稳,并且按照他的想法,改革朝政。 对于朱高煦等人来说,虽说失去了争夺皇位的机会,但是早早定下大局,也是一个保护,免得陷进去太深,万劫不复。 对于大明来说,这也是化蛹成蝶的关键时刻,由朱高炽主持朝局,似乎要比朱棣好了很多。 总而言之,这是个对各方都好的事情。 “老二、老三,事到如今了,你们还是别争了,不然的话,有些事情,你们扛不住!” 朱高煦怒火中烧,盯着老大,恨不得将这家伙捏碎了。 只要再有三五年时间,他积累的势力,就可以改变朝局,到了那时候,就没人能阻止上位了。 那时候就算父皇不愿意,他也有争夺储君之位的能力。 可现在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大成为九五至尊……自己永远和皇位告别了,他不甘心! 而朱高燧这家伙眨巴了一下眼睛,也就看开了,他是真的看开了。 老大和老二龙争虎斗,他才能有点机会,现在人家俩不闹,他就没有机会。只不过老大能保护他的财产,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二哥,要不你就听大哥的吧!大哥一直以来,都十分厚道,对咱们弟兄也好,大哥是众望所归,天命之主!” “哼!”朱高煦恨恨道:“你就是个墙头草,你摸摸自己的裤裆,是不是早就磨平了?” 朱高燧也不爱听了,“老二,你最好别那么过分……你手下的那些人,干了什么事情,别当我不知道。弹劾表弟的事情,就是他们干的!” “你什么意思?” 朱高煦大惊失色,朱高炽也目瞪口呆……徐皇后生病,有人趁机弹劾徐景昌,这背后竟然是朱高煦的人干的? “二弟,你这么卑鄙?” “你胡说!”朱高煦怒道:“老大,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根本不知道,我怎么可能暗算表弟……他多小心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吗?” 朱家三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朱高煦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这事不是老三胡说,就是有人背着我,想要浑水摸鱼。” 朱高燧哼道:“你随便去查,我说谎,你可以找我算账。” 朱高炽倒是很快平静下来,“老二,这事情很明白了,你也不是糊涂的人。你觉得自己掌握了不小的势力,可是这帮人却未必听你的。你觉得能跟我掰手腕,你也没有这个能耐!所以啊……老二,认输吧,别闹了,何必害人害己!” 朱高煦变颜变色,整个人都不好了。 身为一股势力的领袖,最忌讳的就是下面人独走,不听指挥。 如果这是真的,对他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自己的后院不宁,又凭什么和老大争斗? “我,我告辞了。” 朱高煦匆匆离开,直接去找徐景昌了。 “表弟,上次弹劾你的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景昌笑了笑,“我早就不管锦衣卫了,这种事情,我又怎么知道!” “你别装傻。”朱高煦道:“这年头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少了,我只想知道,我的一心商会,到底有多少叛徒?” 徐景昌愣了下,然后道:“这事需要看你怎么定义。” “怎么定义?就是背着我,跟其他人勾勾搭搭,图谋私利,居心叵测的,这种人有多少?” 徐景昌听到这里,一转身,在一堆公文里面,翻了半天,拿出了一份长长的名单,递给了朱高煦。 “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全部的名单在锦衣卫密档里面。” 朱高煦看着这几十个名单,只觉得脑袋瓜子嗡嗡的。 什么意思? 难道自己手下都是叛徒? 全员小奉先? “这不可能!你骗我!” 徐景昌笑道:“汉王,你这就是低估我的本事了,毕竟我也投资了你的产业,你干什么我心里有数……你说那些人是只听你的,还是脚踩两条船?” 朱高煦刹那间无言以对。 徐景昌还在继续笑道:“你的商会,以财货之利聚拢人心,只要有人能拿出更多,他们自然会反戈一击。” 朱高煦怔了好半天,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徐景昌,我,我是听了你的建议,才开始经商的……你,你从一开始就算计了我!你,你处心积虑,你太可恶了!” 徐景昌笑呵呵道:“汉王殿下,别抱怨了,就算没有我掺和,你也斗不过人家的。算了,我大发慈悲,让你看一场好戏。” “好戏?什么好戏?” “自然是捉拿贪官污吏,铲除那些勾结商贾的败类……对了,你的一心商会也有人在里面。” 徐景昌不慌不忙说着,几乎与此同时,蹇义、夏原吉、黄观,这三位已经开始下达命令,从上到下,抓捕行动开始了……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一章 徐大魔王 朱高煦坐在了徐景昌的对面,心情烦躁,不停往嘴里灌茶,转眼之间,一壶茶水喝光了,可心头的火气丝毫没有减少,还有种火上浇油的感觉。 “徐景昌啊……那个表弟……我的人还是可靠的,你不能随便乱抓,入人于罪,这就不好了。” 徐景昌笑容可掬,“你的人都是好的?那驸马王宁呢?他也挺好的?” 朱高煦顿时瞠目结舌,王宁那家伙早早帮着自己夺嫡,后来发现自己失势,又毫不犹豫回踩。 小人,十足的小人! “表弟,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们商会上下的人,还是靠得住的,至少在我的约束之下,他们都老老实实,贡献税赋,从来不敢肆意妄为……总而言之,你不能陷害好人,如果真有冤假错案,我可是要和父皇伸冤的。” 徐景昌依旧是笑容不减,“汉王殿下,要不这样,你现在就写个名单,然后在下面签字画押,说用你的爵位担保,保证没有事情。这样我或许可以高抬贵手,饶过他们,你看怎么样?” 朱高煦眼珠转了转,仔细看着徐景昌的神情,他提起了毛笔,怔了半晌……僵在那里,居然不动了。 徐景昌笑道:“怎么,不好落笔?汉王没有信心?” 朱高煦怔了片刻,无奈苦笑,“表弟,这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也是怕伤了大明的元气,并不是要干扰你办案。总而言之,你也知道,商贾是贡献税赋的,就好比院子里的韭菜,你总不能连根挖了吧?” 徐景昌是忍不住哈哈大笑,眼泪都出来了。 他起身拿过来一面铜镜,递给了朱高煦。 “你自己瞧瞧。” 朱高煦不解,“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徐景昌笑着摇头,“我竟然看到了汉王殿下惶恐不安,战战兢兢,难道不该浮一大白吗?” 朱高煦气得把铜镜一扔,怒道:“你怎么还拿我开心?” 徐景昌笑道:“我是要恭喜殿下,你成熟了,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掺和,有些话可以说,但是不能白纸黑字,你真的进步了。” 朱高煦哼道:“我儿子都会逗小丫头了,我再不成熟,还要跟你儿子一起读书不成?” 徐景昌笑道:“那也没什么,活到老学到老,学到八十不算巧……但我正儿八经告诉你,你领悟到的东西,确实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的。” 他刚说完,就有人跑进来,跟徐景昌低语了两声。 徐景昌摆摆手,让人下去,随后就跟朱高煦道:“你瞧着,下面一位,就是没想明白的老糊涂。” 话音刚落,就有人在前面领路,把淇国公丘福请了进来。 丘福进门,一见徐景昌和朱高煦,多少有点尴尬。 但是丘福还是很礼貌,“定国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丘家上下,又怎么得罪你了?一上来就抓人啊,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徐景昌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坐,先喝茶,咱们慢慢说。” 丘福哪里有心思喝茶,只是勉强坐下,就说道:“上次我和定国公纸上谈兵,输得很惨。我敬畏你的本事,如今我深居简出,没有半点胡来的地方,都这把年纪了,你就一点脸面都不给我留?” 徐景昌笑道:“淇国公,你别急,我这人最厚道不过了……你说如果借着兴建靶场的名义,强征民田,然后又把民田变成了桑田,还卖丝绸,建作坊,这算什么罪名?” 听到这话,丘福猛然瞪大眼睛,急忙道:“定国公,此事我是知道的,我已经交代了手下人,让他们归还土地,犯错的去衙门自首。我现在还有他们的认罪口供,我,我跟这事没有半点关系。” 徐景昌含笑,“别着急啊,我知道淇国公清正廉洁,跟此事无关。这不,我是请你过来,可不是抓你啊!” 丘福听到这话,心突然一寒,再看看旁边没说话的朱高煦……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刚刚心中还有的那点怒火,已经消失不见了。 徐景昌这家伙的恐怖,当真不是随便吹的……他捏着太多的罪证,引而不发。 如今朱棣有意禅让,朱高炽正要继承地位,改革官制……在这个最为合适的关头,他把事情抖出来,效果拉满。 不说别人,丘福就老实了。 正在这时候,又有人进来。 “定国公,保定侯孟善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将,从外面怒气冲冲进来,一见徐景昌,就拍了桌子! “定国公,你不要欺人太甚?老夫在大明立国之前,就投靠了太祖皇帝,大明立国,我是有功的。靖难之役,我又投靠陛下,出生入死,杀入应天,我还是立下了大功。我这个保定侯,虽然不如你的定国公,但也不是随便谁都能摆弄的!” 孟善大口喘息,继续道:“更何况老夫在前年就返回家乡,颐养天年,你还这么追杀,你太可恶了!” 徐景昌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看丘福,“我说淇国公,你觉得保定侯的言语,有无可取之处?” 丘福绷着脸,愣是没敢说话。 他也不傻,如果说自己还有辩驳的余地,那么孟家人干的事情,可真就天怒人怨,天打雷劈了。 “我,我也担着罪名,怎么好胡言乱语。” 向来桀骜不驯的淇国公,此刻都俯首称臣,徐景昌的功力,着实了得。 “保定侯,你一把年纪,自然不知道家中的事情,我也无意牵连……但是还望你能沉稳一些,不要胡说八道,胡言乱语。不然真的查出来,您老人家晚节不保啊!” 孟善还要说话……这时候朱高煦突然一拍桌子,勃然大怒! “保定侯,我听说你弄了不少金丝楠木,给自家建了一座祠堂,你还找人给你编写族谱,说孟子是你家的先人,有没有这些事情?” 孟善大诧,“我,我……” 他嘟囔了半晌,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高煦一下子就站起来了,指着孟善,斥责道:“保定侯,你这一把年纪,当真是白活!自家人都约束不住,你就不怕遗祸无穷?” 孟善知道理亏,但还是强装镇定,“汉王殿下,老夫或许有错,但这些年来,朝中勋贵,谁能半点错处没有?老夫也是你的一心商会之人,替你摇旗呐喊,站脚助威,你就这么对待老夫?未免太薄情了吧!” “呸!” 朱高煦可不傻,他斜了眼徐景昌,发现这位正翘着二郎腿,笑容可掬……朱高煦看到这一幕,浑身的恶寒更盛。 他已经清楚了,徐景昌手里握着的东西实在是太可怕了。 假如不是朱棣禅位,朱高炽登基……如果真要是若干年后,朱棣驾崩,朱高炽继位,就凭着徐景昌,弹指之间,就能灭了他的势力。 当真没有半点难度。 “保定侯,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按照王法办事,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罪责吧!”朱高煦没好气道。 他只能庆幸,幸好没有随便立字据,不然自己真的完了。 孟善见此情景,也是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坐下。 又过了片刻,王忠从外面匆匆进来。 见他来了,朱高煦大吃一惊,“怎么,连你也陷进去了?” 王忠听到这话可不爱听了,“我说汉王殿下,你这就血口喷人了,我可是跟着定国公多年,严守法度,从不逾矩。你可不许胡说,不然我告你诬陷重臣啊!” 朱高煦气得怒道:“你少装蒜,我问你,现在过来,要干什么?” 王忠只是冷哼,没有跟他多说,而是对徐景昌躬身道:“定国公,我已经查清楚了,督察院浙江道御史,福建道御史,广东道御史,一共二十余人,牵连进逃税大案,左都御史金忠,难辞其咎。我想请定国公示下,要不要抓人?” 徐景昌点头,“抓,不管牵连到谁,全都抓了,用不着客气。” 说完之后,王忠却是没走。 徐景昌道:“还有事?” 王忠笑道:“没事,我猜到了定国公不会客气的,所以已经提前安排好了,用不着过去传令。” 徐景昌一笑,“靖安侯办事还是靠谱的。” 徐景昌说完,坐在这里,满脸轻松,还随手拿起一份邸报,浏览起来……而在场这几个人,却是一个比一个面色难看,惶恐不安。 鬼知道还会牵连出多少人? 这种压迫感,简直让人崩溃。 不管你有多高的爵位,多大的功劳,此刻全都不管用……什么最大? 在这个大明朝,王法最大! 谁又能代表王法呢? 毫无疑问,就是这位定国公徐景昌! 大家伙默默坐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瞧着就要日落西山,难熬的一天,或许就要过去了…… 可就在此时,又有人进来。 升任翰林学士的胡濙到了徐景昌近前,“定国公,刚刚查出来,杨尚书授意,弹劾定国公,说你以勋贵之身,执掌通政司,并不合适。” 徐景昌浑身一震,“确有此事?” “有,定国公,要不要现在抓人?” “不!抓什么!这是仗义执言,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徐景昌起身道:“我们是真正办案,不是公报私仇,更不是乘机报复。谁要是敢坏了规矩,诬陷好人,双倍抵罪!”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二章 新君登基(正文完) “殿下,这里是最新查获的案卷,其中包括一位国公,七位侯爵,两位尚书……其余牵连进去的人员,不下千人。” 说完,徐景昌将一份厚厚的卷宗,双手呈递到了朱高炽的面前。 朱高炽只是扫了一眼,然后就说道:“表弟,你先坐下,咱们说点别的事情……更重要的事情。” 朱高炽深吸口气道:“我马上就要接受父皇禅让,成为大明天子……九州万方,亿兆黎民,都要落在我的肩头了。” 徐景昌笑道:“殿下肩膀浑厚,自然扛得起来。” 朱高炽微微变色,低声道:“老百姓常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这么大的天下,我属实孤掌难鸣,需要得力的干将。” 他伸出手,按在了徐景昌的肩头,“你要帮我啊!” 徐景昌重重吸口气,点头道:“殿下的意思我清楚了。” 只说到了这里,他没有继续往下去。 朱高炽顿了顿,也没有再讲什么。 “那你先回去吧,我看看这些卷宗。” 徐景昌答应,起身离去。 朱高炽翻看了一阵,他的时间太匆忙了,接受父皇禅让,需要准备的事情太多了,朱高炽只能匆匆看了看最后的结论,然后就放在了一边。 这份案卷,正是他新君立威,革新天下的关键所在。 朱高炽心里有数之后,又去拜见朱棣。 朱棣看着自己这个儿子,一开口就说道:“父皇并不是很喜欢你。” 朱高炽微微一怔,心里暗道,我也未必喜欢您啊! 朱棣又道:“不过要让朕说,什么样的人才能当好这个大明天子……朕也说不好,所以啊,朕就把这个皇位给你了……不过你可听好了,如果干不好,朕可能随时废了你!” 朱高炽浑身一颤,这大概是古往今来,最凶狠的禅位宣言了。 “儿……谨记在心。” 朱棣又看了看朱高炽,摆手道:“行了你退下吧。” 朱高炽转身,讪讪离开,他出去的时候,太孙朱瞻基正好进来,朱高炽想说什么,奈何朱瞻基根本不搭理他,直接撒腿进去了。 “这个兔崽子,越来越不听话了。” 朱高炽吐槽了一句,只能去部署别的事情……蹇义,杨荣……两大重臣,齐刷刷来拜见朱高炽。 “殿下,这一次是陛下禅让,父子传承,天家和睦,不需要三辞三让,只要殿下正式叩拜天子,拜谢皇恩,接过旨意,领受玉玺,然后前往太庙,祭告祖宗,就可以正式继承皇位。” 朱高炽点头,却又道:“承袭大统之后,朕是否需要昭告天下,讲述朕的治国之法?” 两位大人立刻道:“此事自然,登基诏礼部自会拟定。” 朱高炽摇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在我想来,登基诏的内容倒是其次。我准备在奉天门,向天下人宣读,并且告诉所有人,朕必将矢志不渝,百折不挠!有朝一日,待退位之时,会再度宣告天下,让百姓检验,看看是否言而有信。” “这个……”蹇义大吃一惊,“殿下,此事似乎不必吧。” 朱高炽道:“蹇尚书说的是哪个?以父皇功绩,尚且禅位给我,我又如何能一直坐在龙椅上面?” 蹇义顿时瞠目结舌,无言以对……他突然有种觉察,朱棣这次禅位,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考虑,尽管自己已经想了很多,但现在看来,依旧是把这事想简单了。 坦白讲啊,假如朱元璋在立了太孙之后,提前禅让,给朱允炆一点历练的时间,或许就不会有靖难之役了。 如果能形成惯例,长久下来,大明朝还真能避免主少国疑的局面……或许这也是大明朝最后的一块短板漏洞,也让陛下给堵上了。 “殿下……臣的意思,似乎不必向百姓说什么,又或者,由通政司明发天下?”蹇义试着建议道。 奈何朱高炽根本不爱听,他猛地摇头,“自古天子任用百官,牧守天下。天子乃百官之主,百官乃万民青天。唯有我太祖皇帝,秉持万民拥戴,驱逐鞑虏,重兴华夏。我大明天子,是要心怀百姓的。” 朱高炽顿了顿又道:“这次对着百姓宣誓,也未必能怎么样,不过是走个流程……可若是连这个流程都没法走,那就未免太遗憾了。” 蹇义语塞,杨荣也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个看起来文弱老实的朱高炽,并不是那么好摆布啊! “要不去见见定国公,问问他的意思?” 蹇义想了想,点头称是。 这时候属实离不开徐景昌操持。 可诡异的是徐景昌居然避而不见,根本不想过问。 这让蹇义等人殊为不解。 如果徐景昌没注意,那就只能去找姚广孝……可偏偏这时候,姚少师病了。 老和尚返回了寺庙,安居荣养。 整个大明朝,都处于一种很奇怪的情况。 大家伙谁都琢磨不透,接下来新君继位,到底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想当初我可是定下了三大目标啊!”徐景昌看了眼夫人,笑呵呵道:“你知道不?” 黄芸芳呵呵道:“谁不知道啊?您想着秦淮听曲,玄武湖钓鱼,紫金山看星星……我都听人说了多少遍了。” 徐景昌笑道:“没错,我听说最近又来了一个昆腔的班子……正好可以领教一下。” 黄芸芳笑道:“国公怕是还没听说……昆腔啊,这东西太过曲高和寡,喜欢的人不多。在应天办了几场,连饭钱都没有挣回来。” 徐景昌一听,大惊失色,“这怎么可以?大明朝需要一些高雅的东西,彰显我们的与众不同,岂能因为老百姓不喜欢,就消失不见,这可不行!我们需要补贴,要把昆腔变成大明的国粹。” 黄芸芳顿了顿,笑道:“国公这么安排,只怕我爹也会很高兴的。” “那是,我们品味相当,不分伯仲啊!” “但愿说的是品味。” 徐景昌又道:“咱们家现在还有余钱吗?” 黄芸芳一惊,“当真要干那事啊?” “什么事?我打算买一艘船,去泛舟钓鱼……你想什么呢?” 黄芸芳脸微红,随后狠狠瞪了徐景昌一眼,“你使诈……放心,我肯定不会给你买大船的!” 一句话,徐景昌丢了一艘大船,果然夫人不能得罪。 “那我就再弄个天文台,抽空去看星星。” 黄芸芳笑道:“国公怎么说都行,没人拦着。只是还有一件事,新君登基,会放过国公吗?只怕你的政务会更多吧!” 徐景昌轻笑道:“这就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了。” 徐景昌信心满满,事情果然没超出他的掌控……朱高炽接受了禅让,继承帝位。 他成为天子,第一时间就下旨,严惩犯罪的官商,不许徇私舞弊。 而就在案卷的中间,提到了通政司督促失职,未能及早察觉贪墨勾结……身为通政使,徐景昌难辞其咎,因此罢免通政使一职。 朱高炽都吓了一跳! 我明明没有要罢免表弟啊! 真没有! 朕现在可离不开表弟啊! 朱高炽急得原地转圈……奈何这是他的第一道旨意,根本没有挽回的余地。 就这样,徐景昌终于成功脱身,愿意怎么折腾,都是你们的事情,反正我现在是解脱了。 赶紧坐上我的小船,拿着钓竿。 钓鱼佬,无可阻挡! 就在徐景昌乐颠颠钓鱼的时候,另一个人也十分满意,朱棣登上了一艘巨大的楼船,在他旁边,郑和紧紧跟随。 “宁远侯,这次有多少兵马?” “启禀太上皇,兵力加起来超过五万,比好些小国的百姓加起来还多。” 朱棣大喜,“那还等什么,扬帆起航,远征异域!” 嗯……正文部分,到此为止。有些话放在番外篇……新书也在鼓捣了,不会太久…… 本章完 番外篇:我爹徐景昌 “你们谁是于谦?” 一个沉郁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此时靠着窗户,一张书桌上面,一个年轻的学子正端坐看书,听到有人喊他,不由得转头看去。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人,他身着官服,胸前有一个明显的獬豸纹。 是督察院的人! 于谦不由得站起身,朗声道:“我就是。” “好!敢认就好,随我去都院。” 于谦放下书,掸了掸衣衫,迈着大步,就往外面走,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 可就在他到了门口的时候,身后床榻上有个慵懒的声音传了出来。 “干什么啊?欺负我们没读过大明律是吧?” 这时候从床榻上爬起来一个少年郎,他身形修长,四肢粗壮,眉目倒是清秀,但嘴角上翘,看人的样子,总是带着些不屑。 那个御史听到他的话,忍不住道:“你是什么人?也敢管督察院的事情?” 少年郎笑呵呵道:“我自然管不着督察院,但我的室友总不能不问一声……他每天帮我打饭,你把他带走了,我吃什么?” “你!”御史哼道:“小小年纪,如此女干猾,小心我告诉你们祭酒!” 少年郎一摇头,笑道:“用不着,司业就能处理我了……这位御史大人,我现在想问你一件事,你来找于谦,是抓捕还是问话?” 御史猛地扭头,盯着少年郎,冷笑道:“抓捕如何?问话又如何?你一个小小的学子,还敢多嘴?” 少年郎不慌不忙道:“你要是来抓捕他,就需要出具公文,然后由国子监司业以上官吏批准,并且上交礼部备案……如果是一般问话,则需要保证问话时间不超过一天,而且他可以拒绝回答问题,还可以邀请信任的人员,一同见证。” 少年郎笑呵呵道:“怎么样?到底是哪一样?” 御史皱眉头,哼道:“你什么人?竟敢过问此事?我凭什么告诉你?” 少年郎笑声更大了,“你拒绝说明?那很好,我现在就可以去吏部,举发御史肆意胡来,不遵守执法流程。” “你敢告官?” “告官?有什么稀奇的!尔俸尔禄,民脂民膏……就许你吃我的肉,不许我告你?什么道理啊?” 御史脸色微变,“小子,你是什么人?” “什么人?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太学生吗!” “那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问你要干什么!” “我,我带着于谦问话。” “那好,我作为他的室友兼同学,需要旁听问话。而且还要确保你们对话,合乎规矩!” “你!”御史怒火中烧,少年郎却是混不在意,他笑嘻嘻道:“督察院监察百官,权柄最重。以如此权势,反过来处理一个太学生……务必要慎重啊!” 御史咬了咬牙,“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是说小题大做……等到大题临头,你又该怎么办?” “你!”御史无奈,只能一甩袖子,“走!” 于谦迈着步,在后面跟着,少年郎也快步跟上来,一点不敢落后。 走路的时候,于谦看了眼少年郎,就笑道:“徐恩,你怎么那么熟悉督察院的办事流程,很不容易啊!” 徐恩翻了翻眼皮,笑道:“这不是法学课程吗!你也学过啊!你的考分还比我高呢!” 于谦直接哼了一声,没有点破……你说的那些玩意,属于实操的流程,只怕是做了官的人也未必清楚。 你这个吊儿郎当的小子,从哪里知道的? 很可惜,徐恩没有解释的意思,于谦也不想拷问他的出身,两个人就随着御史,来到了都院的二堂。 一位四品的佥都御史坐在了中间,他见到两个人来了,也是一怔,“谁是于谦?怎么把多余人带来?” 那个御史连忙过去,耳语了一番,很明显佥都御史不满,眼神都是责备,怎么办差! 但他却没有发作,而是扭头道:“于谦,今天让你过来,就是你以石灰为笔名,在邸报上刊发文章,指责太学考试不公……你身为学生,指责老师,这是不是有违本分?” 于谦刚要说话,徐恩突然向前一步,“等等……我想请教这位大人,于谦和石灰这个笔名之间,有无必然联系,你可有证据,证明于谦就是石灰?” 佥都御史淡淡道:“我们接到了举发,已经行文邸报,自然拿到了结论。” “等等……我想问你,是哪份邸报?”徐恩又追问了一句。 佥都御史呵呵道:“怎么?有区别吗?你是于谦的同学,不要在这里多嘴多舌,扰乱办案!” 徐恩不慌不忙,“据我所知,除了官邸报之外,督察院不能直接行文索要证据……而于谦投书的金陵日报……属于官民合办,且隶属于应天府。你要询问身份,就要刑部配合……请你拿出刑部批文。” 佥都御史一怔,“你什么意思?竟敢咆哮公堂?” 徐恩哈哈大笑,“这就过分了……根据大明律法,只有办案的时候,所在的地点,才能算作公堂。你现在只是过来问话,并非正式问案……你怎么敢胡乱斥责我!” “你荒唐!”佥都御史哼道:“你一个小子,只能来旁听,如何敢胡言乱语……来人,给我把他逐出去!” 话音刚落,就有人冲上来,要抓徐恩。 徐恩混不在意,“很好,我可以出去……不过接下来由于没有人在,于谦可以一句话不回答。如果他要是觉得有任何强迫,我就可以代替他状告整个督察院!” 这位佥都御史真的气坏了,不由得豁然站起,“小子,你敢胁迫本官不成?不要觉得自己知道了一些法令,看了一些公文……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本官问案,还用不着你指手画脚!” 徐恩笑道:“这位大人,你说问案,就等于承认于谦犯了罪……他现在还只是太学生,没有官职在身,纵然犯了案子,也要交给刑部处理,督察院一定过问,也必须由刑部的人在场!” 徐恩笑呵呵道:“佥都御史大人,真心奉劝你一句,国法不是儿戏,你不较真,自然有人较真。更何况你只是代人受过,不必把自己搭进去!” 少年郎说着,向前一步,同时掀开了衣角,露出了一块青色的玉牌。 佥都御史本是要发作的,可看到了青色玉牌,又看到了上面金色的底托,他微微一怔,竟然不敢多话,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徐恩见他不说话,笑道:“这位大人,今天的问话结束了?” 佥都御史瞠目半晌,默默点头。 徐恩大喜,一伸手,扯着于谦就往外面走。 两个人就这样没掉一根汗毛,从督察院出来。 徐恩向四周看去,嚷嚷道:“我饿了,你怎么也要请我一顿,咱们吃爆肚怎么样?” 于谦笑了笑,“还是吃烤鸭子吧!” “呦?难得大方了!”徐恩道:“那可要我来选,咱们去汉风楼。” 于谦一怔,不解道:“不是说徐记的烤鸭正宗吗?” “正宗不代表好吃啊!”徐恩笑嘻嘻道:“汉风楼今年开始,从外面采购上好的鸭子,个大肉肥,还挖了好几个烤鸭师傅,就连做薄饼的人都是重金聘请的。” 于谦没说什么,跟着徐恩到了汉风楼,他们找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了下来。 没一会儿鸭子送上来……还真别说,果然比以前的味道好多了。 于谦忍不住感叹道:“我发现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啊!” 徐恩笑道:“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就是在京城时间长,从小在这里长大的,自然比外人熟悉。” “那你也在督察院长大了?” 徐恩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笑道:“吃,趁热吃……我给你卷一个。” 于谦没说话,只是接过来。 还没等他吃,这时候从外面进来几个人……为首的一位,身形魁梧高大,衣着华丽,配饰全是金玉……没别的,就是突出一个有钱,尊贵! 人家自然是不屑于坐在大厅的,直奔雅座。 结果好巧不巧,要从于谦这桌经过。 徐恩早就把脑袋转到了一边,奈何躲不过就是躲不过。 “哎呦,这不是徐老弟吗!” 朱勇一伸胳膊,就把人搂住了。 徐恩也没法子,只能道:“在下徐恩,见过朱大哥。” “徐……”朱勇眉头紧皱,你丫的什么时候改名了?他满脸疑惑,但还是笑道:“怎么,跟我过去,咱们好好吃喝!我出去了好几年,带回来不少异兽,要献给天子,你家里要不要一份?你只管开口。咱们弟兄……” 徐恩听到这里,脑袋瓜子嗡嗡的,“朱大哥,你先去吧,我和同学还有事情,有事。” 徐恩费了好大力气,把朱勇推走,一回头坐下来,无奈道:“是个发小,脑子不太好,胡说八道。” 于谦不慌不忙,笑道:“是啊,你叫他朱大哥,又能从海外弄来异兽,要献给陛下……他是成国公府邸的?应该是叫朱勇吧?” 徐恩无奈点头,“似乎是的。” 于谦眨了眨眼睛,笑道:“那你呢?使唤了我一年多,一日三餐,还要帮你洗衣服,买水果,写作业……还不够吗?” 徐恩无奈苦笑,“好吧,我承认我是定国公府的,我爹……徐景昌!” 小的有罪……本书属实有虎头蛇尾的问题……有些内容在猪脚身上不好写了,换个角度,索性发番外了。 本章完 番外篇:败家子 “我本名徐显忠,咱们同学可以重新认识一下。” “果然!”于谦语气淡定,并没有太奇怪。 “你猜到了?” “也是刚刚猜到的,毕竟能这么熟悉朝廷的流程,肯定是家学渊源了。” 徐显忠眨巴了一下眼睛,“没错,论起这些事情,没人比我爹更清楚了。” 于谦低着头,过了片刻,问道:“那……方便透露一下,你是怎么看待我这个同学的?为什么愿意帮忙?” “帮忙?我不是说了,你帮我在先啊!身为同学,我怎么能让你吃亏!”徐显忠笑嘻嘻道:“怎么样,别看我平时邋遢点,但关键时刻还是有用的。往后打扫屋子的事情,你也接过去算了。” 于谦失笑道:“就让我做这点事情,岂不是占便宜了?” “无所谓的。”徐显忠笑道:“反正我看好你,往后我还要靠着你呢!” 于谦诧异,他虽然也算是书香门第,但是和徐家没法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上,而且貌似徐家的公子,是有武阳侯的身份的。 “我一个太学生,能帮你什么?更何况眼前这一关都未必过得去。” “不不不!”徐显忠连连摇头,“于谦同学,你知道我为什么说要靠着你吗?” 于谦摇头。 “很简单啊,你学习好!” 于谦怔了下,摇头道:“学习好的不少,貌似我也不算什么吧!” “那不一样……学习好,还有气节,那就很了不起了。” 于谦眨了眨眼睛,苦笑道:“那是我前几年写的诗,自然不免狂妄了一些,到了京城,进了太学,发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了。” 徐显忠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不过是这么多年来,虽然提倡科学,要求学生是通才,但实际上,文科的比重还是太大……当然了,像你这种又会写诗,又会算学,比我还厉害的,那就殊为难得了。” 于谦顿了顿,没有驳斥……他在太学,基本霸榜的存在。徐显忠就差了不少,甚至可以说是倒数的,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他的算学成绩不差,时常能靠近前三名。 但是在当下,太学这边,依旧以文章为主……而且文章越是华美,用词越是生僻晦涩,就越容易考取高分。 甚至有人私下里说,古文是最难的,能学会古文,学习其他的东西,轻而易举……目前在科举考试之中,也是如此。 每年能混进官场的新人,有一半以上,都是古文的。 于谦写文章,批驳这种风气,结果捅了马蜂窝,招来了督察院问话。 “我写文章,也不过是说心中所想罢了。人微言轻,很难说有什么用处……我只是不忍心,日后尽是一些庸碌之徒,栖身官场罢了。” 徐显忠笑道:“这就是了,于谦同学,你知道上一科的状元陈循吧?” 于谦眨了眨眼睛,“知道,他夸官的时候我见过,很清秀很文雅的一个人。” “也很愚蠢!” “愚蠢?” “嗯,他在去年的时候,签了一份约书,将辽东的一处煤矿作价卖给了商贾……但是他算错了修路的费用,还没有考虑对女真部落的补偿款……结果就是三百万两的损失!” “三百万两?这么多?”于谦惊讶道:“那这位状元公怕是麻烦了。” “没有,他已经荣升翰林侍读了。” “怎么会?”于谦惊问。 “没什么好吃惊的……不光如此,他还成了太子殿下的讲师。” “讲师?” “对……有关大明律法的,尤其是商法部分。” “这太荒唐了!”于谦惊呼道:“如此弊端,朝廷怎么能袖手旁观?” 徐显忠两手一摊,“事实上这事很多人都不愿意追究。” “为什么?” “其一……他是状元,文人表率,出了点差错,也是难免的。其次,这种错误比比皆是。” “比比皆是?”于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没有什么好惊讶的……这些年来,工商发展很快,有好些事情,远远超出了朝廷的预计,那几位尚书大人犯错很正常的。据说此事追查下去,会牵连到黄淮黄大人,毕竟调用陈循负责约书,就是他做主的。” 于谦听得目瞪口呆,黄淮眼下担任的是度支部尚书,手上权柄大的惊人…… 在徐景昌卸下通政使之后,虽然通政使依旧是百官之首,但权柄弱了很多。 眼下大明几个实权的大部……首屈一指就是管人的吏部,其次就是管财权的度支部。 度支部的一支大笔,多少银子都从中流出……这个衙门居然安排一个糊涂车子,简直不敢想象! 于谦眉头深锁,“我实在是不明白,这种事情,秉公断案,明辨是非,就这么难吗?” 徐显忠道:“或许不难,但需要勇气。” “勇气?”于谦很认真道:“要怎么做?” 徐显忠笑道:“我只知道太子殿下不日还要举办经筵。” “经筵?” “对!”徐显忠笑道:“彼时主讲人还是咱们那位大状元陈循啊!” 于谦眉头紧皱,让这种饭桶书呆子教导太子,实在是太过分了……可他一想,又很无奈,“纵然知道又能如何?我也是无能为力。” 徐显忠想了想,笑道:“我问你一件事,如果你要是能出现在经筵上,可有办法戳破陈循的画皮?” 于谦淡淡道:“纵然有办法能如何?人家也不会请我去啊!难道你能做主不成?” 徐显忠笑嘻嘻道:“我是做不了主,不过塞个人不难。你知道的,论起斗蛐蛐,太子殿下可不是我的对手。” “斗蛐蛐?”于谦沉吟道:“太子殿下怎么能玩物丧志啊?” 徐显忠笑道:“他本来就没啥大志……大约五岁吧,我五岁的时候,他就斗不过我了。” 于谦有点错愕,“你这么厉害,我怎么没见你玩啊?” 徐显忠笑着摇头,“我都玩腻了……什么架鹰遛狗,养蝈蝈斗蛐蛐,训狗撵兔子,我样样精通,只是我不太喜欢罢了,玩过了就扔在一边。” 徐显忠说到这里,扯着于谦道:“咱们去聚宝门外,挑几只上好的蛐蛐,我去找太子殿下,就说是斗蛐蛐的,让他留咱们一起听课,回头就把陈循的脸皮扯下来!” 于谦顿了顿,尚在犹豫,徐显忠却是等不及了,一伸手拉着于谦,迈步就往外面走……徐显忠这小子还真是轻车熟路,直接到了聚宝门外。 这边还真是热闹非凡……各种吃的、喝的、玩的、闹的,样样俱全。 “我跟你说,蛐蛐啊,蝈蝈啊,这些虫类不算什么……真正费钱的是猎犬、名马、还有海东青……这些东西都不便宜,一旦沾上了,倾家荡产。” 徐显忠说着,又指了指旁边的一个摊位,“瞧见没有,这块卖鸽子,鸽子也不好养,想要训好了,没有千贯家财,根本不够用。也不知道哪个败家子,喜欢玩这个……” 他正说着,就发现从对面来了一驾马车,准准停在了摊位前面。 徐显忠的脸顿时绿了,老败家子来了! “那个……于谦同学,咱赶快走吧!” “走?不是要挑蛐蛐吗?” 就在这时候,从马车里跳下一个人,只是扫了一眼,就说道:“这些鸽子不怎么样啊!都是凡品,拿出来摆摊,只能糊弄外行啊!” 老板立刻道:“您圣明……这不是懂行的玩家也少吗!十天半个月,遇不上您这么一位大行家……小的看出来了,我立刻给你把最好的搬来。” 这人点了点头,又向四周看了看,正好瞧见了徐显忠。 “那个……败家子正在看你呢!”于谦低声提醒。 本章完 番外篇:真宰相 徐显忠看到了老爹多少有点尴尬,很想一走了之,奈何他爹却招了招手,叫他过去。 徐显忠没法子,只能过来。 “没事我就告辞了,我和同学一起过来,还有……” 徐景昌把眼睛一瞪,“同学怎么?我也用不了你几次,别推三阻四的。你给我说说,这些鸽子怎么样?” 徐显忠扫了一眼,就撇着嘴道:“不怎么样,都是市面上的俗货,买回家去,也是白白浪费功夫。” 听他这么说,旁边的老板可不爱听了,“这位小少爷,你可不能胡说八道啊!我这上好的鸽子,整个应天城,那也是出名的,你这么随口一说,坏了我的生意,我可不答应。” 徐景昌也笑道:“瞧见没有,人家老板不答应了,你要是没有道理,这些鸽子我买回去,还要花你的零花钱。” 徐显忠气得翻白眼,哪有你这么当爹的! 他俯身仔细瞧了瞧,指着其中一只鸽子的腿道:“那是流血了,还是朱砂?” 老板一怔,慌忙伸手去抓,徐显忠却道:“别费事了,那是积善寺的鸽子,你也不睁开眼睛好好瞧瞧,连荣国公的鸽子也敢抓!纵然他老人家心眼好,不跟你们计较,可若是碰上了别人,非把你们抓起来不可!” 老板一听,大为惊诧,荣国公的鸽子? 他怎么没听说啊! 徐显忠哼了一声,“趁着没法发现,赶快送回去吧,别因为一只鸽子丢了小命。” 说完这话,他拉起徐景昌,转身就走,爷俩快步离开。 等走出一段,徐景昌才好奇道:“你怎么能认出是老秃的鸽子?他不是快死了,三个月之前,就把鸽子给放了?” 徐显忠翻了翻白眼,“我说爹啊,您老人家是真糊涂了,我这不是随口一说吗!难道你真想买一堆废物回去啊?” “不是,那个鸽子不好吗?”徐景昌道:“我瞧着不错啊!” “您就算了吧。”徐显忠道:“您老人家没事听听曲,看看星星,别丢人了……这么多年了,您爱钓鱼,除了没钓上来鱼,什么都钓上来过!那次还钓了一具尸体呢!” 徐景昌气哼哼道:“我那是破案子,姜太公钓鱼,你懂个屁!” “我是不懂!”徐显忠道:“可从七岁开始,你下棋就不是我的对手,斗蛐蛐也不行,架鹰遛狗,哪一样都不成。古玩字画,你也看不明白……要不是我,你那次就买了一个假的东坡笔洗了。” 徐景昌咳嗽道:“那次我不是领着你吃东坡肉了吗!对了……小兔崽子,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到现在还是将信将疑啊!” “哎呦啊!”徐显忠无奈道:“看这些东西,一来是眼界,要什么都看过,二来是天赋,三来要有贵人指点……外公他一身的本事,我都学来了,不光是他,还要荣国公,景清大人,杨荣杨尚书,我跟您老不一样,我博采众长,什么都一学就会,跟某些小时候的学渣不一样。”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气得倒仰。 “你休要胡说八道,那么多人,都向来吹嘘我小时候聪明过人的。” 徐显忠呵呵道:“原来您老人家也知道是吹嘘啊!” 他扭头看了看旁边,一伸手,把于谦拉过来,对着徐景昌道:“这才是真正的神童,人家小时候对对子,写诗,样样精通。” 徐景昌打量一下,二十出头,眉目清秀,比儿子大了一些的样子,沉着稳重,看起来十分可靠。 “这就是你跟我提起很多次的同学……于谦?” 徐显忠点头,“就是他。” 于谦慌忙躬身,“见过定国公。” 徐景昌笑道:“我听说你在太学很照顾这混小子?我这个当爹的,请你一顿羊肉如何?” 于谦赶忙道:“我刚刚吃过了,还是……” 徐显忠立刻道:“还是不要推辞了,长者赐不敢辞。”他一扯于谦的袖子,凑到耳边,低声道:“你傻了,这是吃饭吗,这是联络感情,我爹虽然不在其位,虽然名声不好,虽然有时候糊涂……” “你闭嘴!” 徐景昌气得怼了儿子一拳头,滚一边去。 “走吧,咱们去西北的馆子。” 徐景昌带着两个小崽子过来,直接去了后面的雅座,那边准备吃的,徐景昌又认真打量一下于谦,笑呵呵道:“你写的文章我看了,小小年纪,就能一针见血,很不容易。” 于谦可不敢接这个话,主要是对面的定国公,比他还年轻的时候,就已经身为九卿之一,而且还把那么多朝臣耍得团团转,完全不是他这种小毛孩子能比的。 “晚生不知深浅,胡乱言语了几句,不知道轻重,还望定国公提点。” 徐显忠连忙看向老爹,“你就别藏着掖着,给指点两句吧。” 徐景昌笑道:“你爹又不是小气的人,有些事情早就该做了,只是时机不到罢了。现在看见你们年青一代长起来,是该涤荡尘垢的时候了。” 徐显忠凑到了近前,很疑惑道:“爹,您老人家都被罢免了通政使好些年了,远离朝堂,您现在说涤荡尘垢,是不是有点自大了?” 徐景昌笑了笑,“你继续说。” 徐显忠眉头紧皱,“爹,现在蹇尚书、夏尚书、杨尚书,还有左都御史刘观,他们全都根深蒂固,门徒众多,天下仕途,皆是他们的人……您老人家坐困愁城,一筹莫展,我看您是空口说白话,做梦而已。” 徐景昌没搭理他,而是扭头看了看于谦,笑道:“你听出他的毛病了吗?” 于谦诧异,“晚生不知。” 徐景昌笑道:“我这个儿子啊,是聪明,知道的也多……可正是如此,他缺少一往无前的气势,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他成不了大事,所以我早早让他在太学里面,物色几个能办事的同学。没想到这小子就看上了你,不得不说……我这个混账儿子,眼光还行。” 徐显忠哼了一声,什么话,我的眼光一直比你强! 这时候徐景昌收拢了笑容,“你们有什么打算,总不能光靠着一篇文章就挫败人家吧?” 徐显忠连连摇头,并且把自己的计划跟徐景昌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事……你们打算从陈循下手?” “老爹以为如何?” “不如何。”徐景昌直接道:“你说他的一时糊涂,葬送了数百万两……但你们可知道,这些年对外用兵,花了多少钱?” 徐显忠立刻道:“我算过,大约超过两亿两。” “是两亿三千万两,其中因为丘福的糊涂,错误诛杀了安南的国主,酿成大乱,前后扔进去五千多万两……还有前年船厂失误,酿成大火,屯在船厂的木料顿时惨重……再有这些年,为了修建长城,也话花费了不下千万,如今北境收复,天下太平,这些多余的花费,也没人负责。” 徐景昌念叨着,每一项的损失,都远远超过几百万两。 于谦也在默默听着,整个人都显得神色凝重,气息深沉。 徐显忠挠了挠头,苦兮兮道:“爹,你的意思,这事情只能压下去,不能捅出来了?” 徐景昌没说话,而是看了看于谦。 于谦深吸口气,认真道:“如此看来,大明朝需要彻彻底底改革才行!” 听到这话,徐景昌终于满意大笑。 “这才是大明未来的真宰相!”徐景昌欣然道:“混小子,你的眼光属实不错,只有勇往直前,百折不回,才能真正撕扯着沉郁的朝局,让这个天下真正发生改变。” 徐显忠连忙点头,“我懂……所以我会保护于谦的,只要有我在,没人能把他怎么样。” 徐景昌笑着点头,“很好,你总算是看明白了自己的用处……不过眼前不光是保护,还要想办法,如何拿掉陈循。” 于谦目光盯着徐景昌,“定国公,还请指点晚生。” 徐显忠也道:“老爹,你有什么好法子吗?” 徐景昌淡淡一笑,“我方才说的那些,都属于国策范畴,只要把范围缩小到渎职,按照刑统处置,也就是了。” 新书不出意外,下周就可以发了…… 本章完 番外篇:痛陈利害 “老和尚,你怎么连鸽子都不养了,我还是听犬子说的……难道你当真等着去西天极乐了?” 能这么肆无忌惮和姚广孝说话的,也就是徐景昌了。 老和尚胡须和眉毛都雪白老长,只是一双眸子,还十分明亮,不像是要立刻圆寂的意思。 “老衲见其生,不忍见其死……所以早早放了,让鸽子也重获自由,算是功德一件。” 徐景昌连连点头,“我懂,这个叫放生,属实是功德无量啊!你这边放生,那边就有人抓,没用晚上,我就吃到了正宗的烤鸽子,香,真香!” “徐景昌!” 姚广孝气得眉头立起,拳头紧握,恨不得一拳捶死这小子。 可惜的是他太老了,八十好几的人,真是有心无力。 徐景昌看在眼里,开怀大笑,“老贼秃,你忘了?当年你一巴掌把棋盘都砸碎了,逼着我出山,去趟朝廷的浑水,我那是替你背锅啊!事到如今,你再拍一个给我瞧瞧!” 徐景昌得意洋洋,看着老和尚。 姚广孝也盯着他,半晌摇头苦笑,点指着徐景昌,“老衲算是看出来了,你小子真是小心眼,小肚鸡肠,就连这点事情都不忘!” 徐景昌一笑,“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君子,你选我怕是走错了佛堂,拜错了菩萨喽!” 姚广孝沉吟片刻,哈哈大笑,“没错,半点都没错。你比老衲深沉多了,好人坐不了那个位置,坏人也不行……只有你这个混蛋,才是最合适的。老衲还要点脸,所以不如你。” 这个评价太低了,徐景昌很愤怒,但又无可奈何,毕竟他不能真的动手打老和尚。 不过徐景昌真不是好东西,他眼珠抓了抓,“姚少师,你说你圆寂之后,我请几个道士给你念经如何?” 姚广孝的老脸肉眼可见黑了,兔崽子,你真不是个东西! 老和尚沉吟了少许,竟然笑道:“好啊,老衲兼修三教,不管你送老衲去哪里,我都无所谓。倒是你定国公,可要小心些,毕竟谁也逃不过这一天,老衲无非先去给你占个位置而已。” 徐景昌略沉吟,也就摇头了,两个人一见面就斗嘴,其实挺无聊的。 “老和尚,还是说点有用的事。眼下时机也差不多了,准备的也妥当了。大明朝真正的变革就要来了,咱们之前鼓捣的那些,不过是开胃菜,现在要摆上正餐了,在你老人家圆寂之前,能看到这件事,想必您老也能含笑九泉。” 姚广孝渐渐面色凝重起来,“这事情也没有那么容易……从永乐初年,咱们在通政司下棋的时候,就开始布局了。到了这么多年,人才也培养了不少,原有的格局也打破了,财税改革,科举改革,什么都做了,放眼天下,纵横古今,到底还差在哪里,老衲也说不准。你定国公当真知道吗?” 徐景昌长叹一声,“我也不敢说自己全都清楚,但自从改变天命之说,到太上皇召集各地百姓,昭示治国业绩……咱们大明就走在了一条新路上面。这条新路就是从虚无缥缈的天命转到民生经济,转到百姓心声。你要非让我讲,我希望陛下能够说出为民执政,能调整官制,真正倾听百姓呼声,以此治国。” 徐景昌又道:“只要到了这一步,有了这个改变,不管最终会发展到什么程度,我们都可以告慰后人了。” 姚广孝默默听着,而后挺直腰杆,沉思良久,这才道:“唐太宗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把百姓视作国本,这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大唐官制依旧承袭前代,三省六部,所有官吏,都是仰头视君,没谁能俯身视民……老衲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毕竟光靠着天子心性,也不好说。太上皇英明睿智,当今天子仁政宽宏,太子殿下也有圣君气象,可三代之后,会是如何,老衲也不知道啊!” 两个人聊了一阵,姚广孝突然道:“你选定了那个太学生,他真的行吗?就凭着一首诗,倒是能看出胆气心胸,但他的手段如何?到底能不能担当大任?” 徐景昌微微一笑,他挑上了于谦,自然不只是一首诗。 “姚少师,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是一个人能扛起来的,需要大家伙一起用心。” 姚广孝眨了眨三角眼,似笑非笑道:“你家那个小崽子,就是干这件事的吧?” 徐景昌也不遮掩,只是笑道:“他们俩能凑到一起,也是侥幸,我可没有推波助澜的意思。” 姚广孝只是给了他一个白眼,我信你的就是傻子。 两个人在这里聊着,此时发生在太子东宫,一场前所未有的经筵,正在举行。 状元陈循给朱瞻基侃侃而谈,讲的自然是商法约书的内容……他给朱瞻基举了个例子,有一位晋商,他和另一个商人借了钱,数年之后,到了还款的时候,那个商人已经破产,就连当年的借据也丢了。 但是这位晋商见到人之后,就把欠的钱还了,因为他向人家借钱,不能因为没有借据,就不认这事。 又过了几天,一个人来了他的铺子,并且拿出了一张借据。 晋商虽然不认识对方,可这个借据是他写的,人家来要账,他就要偿还。 一份债,还了两次。 晋商几乎倾家荡产,可此事传出去之后,其他商贾都认为此人诚实可靠,都愿意和他做生意,数年之后,家业暴涨十倍不止。 “殿下,经商以诚,订立约书不过是表面上的东西,更为紧要的是心中的约书。我华夏大地,儒商传承,世代绵延,越发兴旺,其中的奥妙,尽在于此。臣以为治国之道,也在其中。” 陈循讲到了这里,突然发现,在朱瞻基旁边的一个小子,正在那里抠脚! 这下子差点把陈循气死,经筵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也太无礼了。 “武阳侯,不知道你有什么高见?” 徐显忠笑了笑,把脚丫子放下,“高见谈不上,只是你讲的那个晋商故事,我听了不下八个版本。” 陈循一皱眉头,“武阳侯,你是说我讲的是假的?” 徐显忠笑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你的话让我想起了昔日举孝廉的一些笑话……比如兄长就会故意欺负弟弟,好彰显弟弟的孝道,帮着弟弟成为孝廉。虽说这两件事风马牛不相及,可听了你的高论,总是让我无端联想啊!” 徐显忠看了眼朱瞻基,笑嘻嘻道:“殿下,如果按照状元公的意思,是不是朝廷先吃点亏,让商贾占到了便宜,接下来就有更多的商贾愿意和朝廷做生意,然后朝廷就能发大财,赚大钱,充盈国库了?” 陈循听到这话,顿时脸色骤变,“武阳侯,你,你这是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徐显忠把两手一摊,无奈道:“殿下,人家状元公这么讲了,我才疏学浅,可不敢废话了。” 朱瞻基顿了顿,又扭头看了看其他参与经筵的宗室子弟,众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朱瞻基最后看了眼于谦,低声道:“你在太学很会读书,也会写文章,那你可能给此事一个评断?” 于谦在这一群人里,地位最低,学历也算是最差的,但是他毫不怯场,起身之后,先是行礼,而后道:“状元公高论,黄钟大吕,武阳侯机敏,也是直指核心。” 朱瞻基皱眉道:“在这种事情上,你两不得罪,怕是不妥吧?” 于谦道:“殿下,草民不敢随便胡说,更不会和稀泥……草民的意思,状元公虽然高论,却不适合用在朝堂上,治国更是无稽之谈。” “你这么说又是为什么?” “因为他讲的还是德行教化,这东西只能拿来修身……如果天下皆是君子,以此法治国,也不能说是错的。可自古以来,君子小人,杂居世上,从来分不清楚,既然分不清楚,如何能把所有人都当成君子?” 于谦顿了顿,说道:“殿下,百姓可以讲吃亏是福,可落在朝堂上,吃了亏,那就是渎职啊!明知吃亏,却不及时阻止,挽回损失,反而尸位素餐,无动于衷……这就是犯了大罪,不可轻易放过!” 朱瞻基深吸口气,不由得连连点头,“果然是明镜啊!” 他扭头看了看陈循,发现这位满头热汗,浑身颤栗,瑟瑟发抖。 朱瞻基淡淡道:“状元公,你家的花园需要打理吗?” 本章完 番外篇:紫衣公主 状元陈循被放了园艺假,很明显这是起自徐景昌的手段,但是自徐景昌之后,就很少有人用了。 这主要是朝臣要体面,吏部除了京察大计之外,很少直接处罚百官。而天子要处罚官吏,大可以动用锦衣卫,直接拿人,用不着这么麻烦。 由此看来,园艺假显得有单鸡肋了。 可事实上根本不是如此,朱高炽不比朱棣,他没有杀伐果断的本事,朝堂上下,一团和气,因此朱高炽登基以来,很少直接处罚百官,凡事必须经过九卿公议,重要的案件,由三法司会审…… 郑重其事,堂堂正正,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可坏事就坏在三法司上面。 因为要集合三个衙门共同办案,效率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有些很明显的案子,等到三法司接手,开始审问,早就过了办案的最好时机。 该切割切割,该湮灭证据,就果断湮灭。 再加上办案流程复杂,迟迟得不到惩罚,国法的威慑力大大下降。朱高炽但皇帝到了今天,普遍评价风气渐开,物阜民丰……而文恬武嬉,多有贪墨怠废之政。 大约理解起来,就说朱高炽有汉文帝之风,大明朝廷,也有汉唐气象。 “我知道,外面这么说我,是觉得我太好说话,耳根子软。私下里还有人给我取外号,叫大菩萨。” 朱高炽絮絮叨叨,跟徐景昌念叨。 这些年龙椅并不好坐,朱高炽的鬓角已经都是白发,人也发福了许多朝着狄阁老的方向突飞猛进。 和他比起来,徐景昌倒是神采奕奕,虽说咱钓鱼佬钓不来鱼,但总算钓来了健康清醒。 “陛下,其实你这样也挺好的,万古仁君,青史留名,哪怕过了多少年,依旧有人称赞你……我估计评价没准比太上皇还高呢!” 朱高炽翻了翻眼皮,哼道:“评价高有什么用,对国家没多大用处……说到底,我不过是承袭父皇基业,继续往前走罢了。” 徐景昌大笑道:“这就错了,能承袭前人基业,不出大的差错,就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毕竟太上皇的这份气度,不是一般人能接得住的。而且太上皇退位之后,还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啊!” 提到了犬父,朱高炽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坑儿子的爹,明明退位了,却还是不消停,带着船队出海,沿途遇上了幅员辽阔的岛屿,就给朱高炽下旨,让他赶快派人过去。 而且最少的,也要十万移民。 朱高炽能不气吗? 开疆拓土的事情,自然没错,但是往海外送人,那可是要成本的。 首先你要动员,可不是谁都愿意出去的。 其次,动员到了足够的人,还要运输,把人平安送出去。 到了地方,也不能不管不问,还要让人落脚扎根,生活下来。 这还不算最要命的,有些地方产出太少,价值太低,为了维持存在,就要不停输血。 光是为了维持这些地方的开支,朱高炽每年都挖空心思,最惨的时候,不得不削减宫里的宝贝,把不少字画珍玩拿出来贩卖,换钱填补亏空。 弄了这么多年,朱高炽已经在老爹的压力之下,把宫中太监裁减到了三十二人的规模。 朱棣听说,也气坏了……太监是不怎么合适,但你爹纵横海外,蛮夷俘虏,比比皆是,随便给你弄几百上千宦官,一点难度没有,咱们皇家要的是体面! 朱高炽却是万般无奈,宦官弄来容易,但是养宦官就难了,他们身体受损,一旦上了年纪,就没法继续留在宫廷。 皇家必须负责照顾,给他们养老,死了还要安葬。 伺候朱家一场,总不能一点情面不讲。 换成女官效果就不一样了,除了几个特殊位置,大多数女官可以在二十七岁之前,离开皇宫。 这样一来,并不耽误她们工作嫁人。 恰恰相反,因为有宫中经历,见过世面,出去找事情嫁人,都很受欢迎。 皇宫只要出一笔遣散费就行了。 朱高炽精打细算,属实到了一个境界。 但他怎么折腾,还都是杯水车薪,真正救了朱高炽的还是朱棣。 这位皇帝陛下不辞劳苦,越过了马六甲,到了天竺。 众所周知,天竺是个神奇的地方,你只要敢于动手,人家真的会投降。 而且朱棣还赶上了一个绝好的时机。 本来要在帖木儿帝国崩溃之后,残存的力量南下进入印度,建立起印度最后一个王朝,莫卧尔帝国。 而此时的帖木儿帝国,也就是哈烈,尚处在鼎盛时期。 大明调兵遣将,从草原,西域,全方位发起攻势。 明军有装备的优势,训练也更充分。 但是哈烈骑兵矫健,纵横驰骋,神出鬼没,一时间明军也没法重创对方。 朱棣到了天竺之后,立刻发现了宝藏……这地方实在是太好对付了,只要稍微用兵,就能夺得一大片土地。 而征服他们之后,又能以本地人作为兵马,继续攻击其他邻国。 这帮土著士兵表现极为忠诚,作战勇敢,奋不顾身,绝对堪称优秀的士兵。 朱棣弄了好一段时间,才渐渐摸清楚……历史上的天竺,不断从北方山口,涌进来征服者,本土民众不断南迁,不断承受着压榨。 可以很清楚发现,天竺由北往南,是越来越黑,地位也越来越低。 朱棣摸清楚之后,那是没有什么客气,他从南往北……你们想报仇吗,想提高地位吗? 要是有这个心思,就听我的,北伐。 不得不说,朱棣这一套还是有点用的,至少他成功组织起十几万兵马,并且在恒河三角洲建立起据点。 粮食,香料,黄麻……他总算能给大明回点血了。 “安南那边,千万两军费,就是父皇弄出来的,他就是好大喜功。偏偏我又没法子拒绝,现在明明能在天竺赚点钱了,他又一心向北,还要攻下哈烈国……表弟,我跟你说,我想到了一个绝好的点子,能避免我爹压榨。” 徐景昌笑了,“陛下,你不会想退位让贤吧?” 朱高炽立刻笑道:“还得是你,和我想到了一块去了,俗话说抱孙不抱子,我这个儿子就是受气包,可若是让孙子坐了龙椅,他总不能欺负自己孙子吧?”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陛下,你想过没有,如果你退位了,你就是太上皇,那现在的太上皇呢?” “称无上皇啊!这事我还查过史书,算不得难事。” 徐景昌立刻给他一个大白眼,“陛下,这个梦你就别做了,咱大明不能没事总玩退位禅让……不过你要真的有心思,可以让太子监国摄政。” 朱高炽顿时哈哈大笑,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身为退位不过是手段,“表弟,我回头就降旨,说自己身体不好,将国事托付太子,让他监国理政,我也就算解脱了。” 徐景昌也看出了这货的心思,自己阻拦不了,也么没必要阻拦。让朱瞻基提前锻炼一下,挺好的。 而且很明显,朱瞻基是有意效仿朱棣的。 他正好能整这几年的混乱。 于谦也崭露头角,君臣相得,最是恰当不过了。 徐景昌盘算着这事挺不错的,他送走了朱高炽,刚一转头,突然发现混账儿子徐显忠从面前经过,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头。 这小丫头五官深邃,不像是大明汉人,但是瞳孔和头发都是黑色的,看样子能有十几岁。 徐景昌把眉头一皱,“逆子,这是怎么回事?” 徐显忠连忙凑过来,“爹,这事可不怪我,都是于谦惹的祸!” “你别什么事都赖于谦,他可比你老实多了。” 徐显忠道:“是是是,他是比我老实。只是喜欢私下里接点活儿,这不刚刚接了个家教的差事,给钱特别多。我怕是有人害他,我就代他去了。” “然后呢?” “然后就遇上了她……这可是从君士坦丁堡来的,听说还是个公主,想要学习礼仪。” 新书写出了几张……但总是需要修改,争取把最好的效果,呈现给大家伙……不会太久了。 本章完 番外篇:咱们不缺公主 “君士坦丁堡!还是公主!” 徐景昌惊到了,这可是大名鼎鼎的紫衣公主啊! 众所周知,欧洲那一片,皇帝称号都跟罗马有点关系。 比如第一罗马,第二罗马东罗马……貌似几十年过后,君士坦丁堡陷落,公主下嫁给了莫斯科大公国,这才有了沙皇,而沙皇的原意也是罗马人的皇帝,也就是所谓的第三罗马。 再有就是那个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非帝国的玩意……国君也是称皇帝。 至于拿皇,也是迫使哈布斯堡放弃了神罗皇帝,他自己加冕称帝。 唯一特例就是带英……他们为了跟其他国家打交道不吃亏,看了一大圈,欧洲的几顶皇冠一个也捞不着,干脆就加冕印度皇帝。 罗马帝国有个地中海内湖,咱带英也有个更大的内湖……印度洋! 所以拥有印度的带英才是日不落,没了印度就是个王国,除了哭泣国,谁也日不过了。 如果在君士坦丁堡失落前几十年,把紫衣公主提前弄到了大明,这样一来,大明也有了强宣称。 罗马帝国皇帝的桂冠,也是可以留在大明的。 这玩意的价值可是不可估量的! 自家这个混小子虽然不靠谱,但总是不忘搂点好东西回来,还挺有前途的。 想到这里,徐景昌不由得说道:“既然是公主,你可要好好照顾,尤其是提醒你娘,人家远道而来,很不容易,衣食住行,生活起居,都要考虑到了。不管有什么要求,都尽力满足。” 听到老爹这么说,徐显忠一下子瞪圆了眼睛,警惕地看着老爹,“您老是不是打什么鬼主意?” 徐景昌瞧着他眉头紧皱,“什么鬼主意?有朋自远方来,你连待客之道都不讲了?” 徐显忠更加摇头了,“不对啊,您不是说有朋自远方来,鞭数十,驱之别院吗?”这小子凑到了徐景昌耳边,低低声音道:“您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垂涎人家,想要给我填个姨娘!” “你放屁!” 徐景昌抬脚就给徐显忠一个狠的。 这个兔崽子实在是没大没小,你爹虽说爱好颇多,可从来没有好色的名声,而且明显这个小公主还没你小子大。 就算有歪心思,也是你打的,毕竟是你弄回来的。 怎么能按到我的头上? 你这个忤逆子,不孝儿! 徐景昌暴怒,可徐显忠振振有词,“爹,我问你件事,咱们应天,有多少公主?” “多少?宗室那边,只有太祖皇帝留下的几个,太上皇的公主不多,陛下倒是挺能生的,有十来个。” 徐显忠道:“我说的是国外的。” “国外的?我怎么知道!” 徐显忠伸出了巴掌,冲着徐景昌晃了晃。 “有五个?”徐景昌随口道。 “是五百个!” “那么多?”徐景昌也被吓了一跳。眼下大明万国来朝,外宾相当多,但具体到了什么地步,徐景昌也不算清楚。 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几百个公主,你这不是扯淡吗? “爹,你听我给你算算……琉球王室都迁过来了,光是在京读书的子弟就有十七人,其中女子五人,安南宗室二十人,女子八人,朝鲜那边也有十几个……再说倭国,他们遍地诸侯,如果算上这些诸侯的女子,光是倭国就有上百了!” 听儿子这么一说,徐景昌貌似也想起来了。 这事还是他当初的一条国策。 因为随着大明不断用兵,诸多小国部落,臣服大明。 这时候就需要有个表示……有人就说了,按照春秋战国的规矩,需要送交质子,表示臣服。要是违背承诺,就先宰了你的宝贝儿子。 秦始皇在继位之前,就曾经当过质子,算是很悲催了。 有人还提出相反的建议,在唐朝的时候,也有公主外嫁的案例,把对方的首领变成大明的女婿,有了这一层的姻亲关系,也可以保证太平。 徐景昌当通政使的时候,是严厉批评了这两种看法。 质子之说,那是把大明朝变成了水泊梁山,太没有格局了。 至于公主外嫁,还是把国家大事当成了家庭琐事,完全不靠谱、 徐景昌拿出的方案是,要求臣服部落国家,派遣宗室贵胄的后辈,前来的大明读书学习,其中特别规定,一定要让女子过来。 这一点还真引起了不小的争议,男孩子有用,女子也能当人质,左右国策? 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 徐景昌对此是嗤之以鼻,鼠目寸光,也就能看到这点距离。 招募女子读书可不简单。 当下的大明,由于纺织、成衣等行业发达,女子务工非常多……女学也应运而生,入学的人数每年都在增加。 这就形成了迥然不同的风气,身在大明,女子可以读书、可以经商,甚至可以当官。每到节假日,街上都是花枝招展的女孩子。 这让许多蛮夷之国,想都想不来。 虽然蒙古诸部的女子地位也颇高,但归根到底,是劳动力匮乏,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罢了…… 像大明这种,那是做梦也不敢想。 所以那些来大明读书的女子,彻底打开了视野,增加了见闻。 她们之中,大部分都赖在了大明,舍不得回去。 而回去的那些,也等于把大明的风华带了回去。 任何一个公主贵女,都是最好的时尚风向标,当她们穿着大明的服饰,戴着来自大明的珍宝,回去说话一嘴大明腔,还精通茶道,音律,能唱小曲,立刻就收到了当地的追捧。 要是会念论语,知道史记,能讲华夏掌故历史,那简直就是活神仙了。 就算那些瞧着徐景昌难受的朝臣也不得不承认,定国公这手太高明了。 一个地方和大明的贸易额,跟多少个归国留学生成正比……基本上回去越多,学习越彻底,对大明的商货就越是渴求,双方贸易就越顺畅。 反过来,这些从大明留学回去的王公贵女,她们在大明的人脉关系,也成了她们的资本。 凭着这个,在回去之后,地位扶摇直上,地位迅速提升。 财富地位,甚至是权柄,都在快速提升。 这里面的好处,就连朱棣都看出来了。 因此他在天竺就弄了个留明预科。 专门招收天竺留学生。 而且朱棣还很贴心,给低种姓留了三成配额、 这个三成配额可不是低种姓只占三成……而是扣掉三成之后,剩下的七成公平考试,低种姓也能参加。 虽说低种姓的穷苦人很难跟上层竞争……但他们人足够多,历史也告诉我们,只要数量达到一定程度,总会冒出几个逆天的神人。 因此在天竺,考取大明留学预科,就成了卷得最疯狂的考试,所有人挖空心思,使出了浑身解数,只为了争夺不足千分之一的名额。 卷得冒烟! 这位东罗马的公主想要找个辅导老师,也是这个原因。 不努力不行啊! 徐景昌弄清楚这些事情之后,也不得不感叹一声,眼下的大明,还真有点万国来朝的气象。 “你小子听好了,仔细教人家,多关心关心,最好让这个异国公主看上你!”徐景昌对儿子谆谆教诲。 徐显忠翻了翻眼皮,无奈道:“您老人家不会又有什么鬼点子吧?” 徐景昌把脸一沉,“你给我放尊重点,为父这是为了你好。要真是能结成连理,咱们徐家的后人,就能有罗马帝国的继承权了。有朝一日,咱们重现罗马辉煌,君临西方,也是不错的事情。” 徐显忠认真想了想,“我懂了,您是不想抢老朱家的天下,打算另辟蹊径了,对吧?” 徐景昌两手一摊,“反正我无所谓,主要看你怎么想了。” 本章完 番外篇:发配朱祁镇 徐景昌有个很特别之处,那就是父子相处,他在徐显忠八岁的时候,就教了儿子喝酒,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爱好,也是他主动教的。 为此弄得夫人骂他,躲到了娘家好几个月。 老岳父黄观也不满意,嚷嚷着好孩子都让他给教坏了。 但徐景昌还是我行我素,毫不在意。 久而久之,他们这对父子,有了那么点兄弟的味道。 徐显忠向来肆无忌惮,徐景昌也不管他,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纵容……“你就宠着吧,早晚让你宠出个纨绔膏粱,徐家的脸都让这个兔崽子丢光了。” 这是在徐显忠十三岁之前,夫人时常念叨的。 但是此后夫人不再说这话了,徐显忠并没有真的变成一个只想着架鹰遛狗的废物,相反,他的学业在勋贵后代当中,算是很不错的。 而且徐显忠有一个更厉害的本事,那就是结交朋友。 如果说徐景昌混成了万人嫌,那徐显忠就属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了。 勋贵子弟跟他不错,蹇义、夏原吉的儿子和他也是朋友……徐显忠济困扶危,有求必应,颇有些南京呼保义,应天及时雨。 他消息灵通,无所不知,上上下下,没见过徐少爷的不少,但不知道徐少爷的不多。 “爹,你觉得我娶个东罗马的公主,往后给咱们徐家谋个退路,是很好的选择吗?”徐显忠认真道。 徐景昌道:“我都说了,这是你的事情,跟我无关。反正我这辈子都规划差不多了,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徐显忠哼道:“是,您老一辈子潇洒,当最大的官,玩得也花,但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总要有点追求才行。” 徐景昌呵呵道:“你不是说百无聊赖吗?什么时候这么有上进心了?” “这是于谦说的。”徐显忠补充道:“我只是觉得于谦讲得很有道理,他是能改革大明的人,我想留下来帮他。” 徐景昌眉头挑了挑,“你这么看好于谦,倒是挺让我意外的。” 徐显忠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们这些人都老了,彻底改变大明需要年轻人,于谦是洪武三十一年生人,永乐年间入学,他聪慧,人品好,又热心国事,关心百姓疾苦……这种人是注定要大放异彩的,你说我不帮着他,帮谁?” 徐景昌重重吸口气,“好吧,你小子说服了我。那你对东罗马的事情怎么想的?有主意吗?” “有。”徐显忠笑嘻嘻道:“前两天皇后娘娘带着两个皇孙来咱们府上,我瞧着两个皇孙都挺喜欢和公主玩耍的。” 两个皇孙! 眼下的皇孙已经是朱瞻基的儿子了,长子朱祁镇,次子朱祁钰。 徐景昌倒是参与了朱瞻基的选妃,不用问了,那个姓孙的自然没戏。他挑了两个外地的女子嫁给朱瞻基,一个是山东的,一个是浙江的。 两位太子妃都温柔和顺,家世清白。 也早早给朱瞻基生下了儿子。 也就是朱祁镇和朱祁钰,这俩娃前后就差了十天,但就是这十天,就决定了命运。 由于大明有立太孙的习惯,很多人就建议朱高炽早早立朱祁镇为太孙。 不过这种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操作的。 除了朝臣答应之外,还要看勋贵这边,甚至是宗室,都很有发言权。 别人不说,已经接任大宗正的朱高煦就瞧不上朱祁镇,在确定皇子爵位的时候,他只给了朱祁镇辅国将军的头衔。 这也是徐景昌的改革之一……他主张针对宗室皇亲,一开始不要授予那么高的爵位,要给大家伙充分的发展空间。 结果这条新政就用在了这俩娃的身上,人家皇子直接封亲王,他们俩一个辅国将军,一个辅国中尉。 高情商说法,升值空间巨大,低情商就是站在了宗室底端。 不过到底是朱瞻基的儿子,谁也不敢小瞧他们。 “爹,你说让他们俩之中挑出一个,跟东罗马的公主结亲,会怎么样?” 徐景昌一怔,“你想让朱祁钰联姻?” “为什么是朱祁钰?” 徐景昌诧异,“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朱祁镇就不行吗?” 徐景昌瞪大眼睛,他是被惊到了,“朱祁镇可是嫡长子啊!” “可问题是他不聪明啊!”徐显忠道:“爹,你难道不觉得大明朝需要一个更好的皇帝吗?难道你也和那些朝臣一样,想要扶持一个糊涂蛋上位?” 徐景昌绷着脸道:“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可不行!”徐显忠急促道:“爹,我要帮着于谦改革的,弄这么个皇帝太危险了。万一他脑子坏了,听信谗言,我们就危险了。所以我必须要把朱祁镇送出去!” 徐景昌大为诧异,看向自己儿子的目光都变了。 这个兔崽子是有点想法啊! 因为就算让徐景昌处理,也只会把朱祁钰弄得外面,绝不会想到把嫡长子朱祁镇弄出去。 “你有办法成功吗?” “这还不简单!”徐显忠笑嘻嘻道:“爹,只要说太上皇在外面思念重孙子,就能想办法让汉王护送,去面见太上皇……您是知道汉王的本事的,他保证能把朱祁镇带上邪路。” 徐景昌这么一想,竟然心情大好。 虽说不是一个人,但是把朱祁镇弄出去,还是方便一点。 而且他要是继承东罗马的帝位,等奥斯曼打过来,新朝雅政,旱地行舟……他大约还可以重新当一次留学生。 “不错……但是你还不够算计,这事不能让汉王一个人去,把赵王也叫上。” 徐显忠连忙答应,“孩儿明白了。” “等等。”徐景昌又叫住了儿子,“还有一条,你去告诉太子殿下,二王离开之后,就可以查税了。” 徐显忠的小脸瞬间黑了,论起心黑手狠,还得是你啊! 这对父子,一个胆子大,一个心够黑,联袂出手,堪称标本兼治。 朱瞻基先得到了消息,虽说让大儿子出海,他挺心疼的,但是能够拐走两位叔叔,他简直求之不得。 顿时就答应了,虽然太子妃不舍得,但架不住朱瞻基的巧舌如簧,“皇爷爷喜欢重孙子,都说抱孙不抱子,这是重孙子啊!见了太上皇,没准一道旨意,就册封为太孙,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别婆婆妈妈了,就这么定了。” 新书差不多了,容小的挑个吉利的日子,就可以开书了。 本章完 番外篇:永乐大帝 “太上皇,前面就是刘家港了,您瞧啊!”郑和喜滋滋说道。 这位宁远侯经过了多年海风洗礼,边角沧桑,白发如银,唯独说话还是中气十足,不同凡响。 朱棣眺望过去,突然惊讶道:“那是什么玩意,怎么那么大?” 郑和看了又看,这才道:“八成是码头用的起重机。” “起重机?以前也有,似乎没这么大啊!” 郑和笑道:“以前是用滑轮的,以人力畜力来拉,如果臣没有猜错,这个用的是蒸汽!” “蒸汽?就是老二搞得那玩意?”朱棣不由感叹,“还真让他弄成了?” 郑和叹道:“谁说不是,汉王殿下真有无上的本事啊!” 朱棣哼了一声,“他的那点道行,能斗得过谁?别说老大、徐景昌了,就算是朱瞻基怕是也比他厉害多了。” 郑和讪笑,不敢回答。 龙船靠岸,群臣迎接。 太子朱瞻基也在,旁边还有徐显忠陪着。 朱棣从龙船下来,朱瞻基就小跑着过来,他一看朱棣,浑身僵住,片刻之后,跪倒地上,抱住朱棣大腿,放声大哭。 “皇爷爷,你怎么这么老了!” 朱棣怔了怔,伸手拍了拍朱瞻基的肩头,“你都一把胡子,皇爷爷还能不老?快起来吧!” 他扯起朱瞻基,又看了看徐显忠。 这小子太好认了,在一堆人里面,愣是比别人都高半个头。 “你现在官居何职?你爹怎么没来迎接?” 徐显忠忙道:“太上皇,臣挂着詹事府少詹事的衔,偶尔陪陪太子殿下,多数的时候,臣还在读书。至于家父,他不是不来,而是在陪着姚少师。” “姚少师?他怎么样了?”朱棣关切道。 “姚少师年纪太大了,如今到了最后一段时光,身边不能没有熟人,家父早晚看顾,和他说说话,实在是脱不开身。” 姚广孝这是到了临终关怀的阶段了,朱棣半点怒意也没有了,只是催促,赶快动身。 朱瞻基和徐显忠陪着,从刘家港向京城而去。 走到了路上,朱棣更感觉到了不同寻常……宽敞平坦的官道,全数用煤渣铺就,平整结实,道路两边,皆是树木。 每隔一段,就有仓库酒楼,各种建筑。 人来人往,繁荣兴旺。 朱棣看在眼睛里,渐渐的嘴角上翘,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孙儿,你看这大明江山如何?” “太平兴旺,远迈汉唐!” “哈哈哈!”朱棣仰头大笑,“你这是没有到外面去瞧瞧!到了外面,你就知道了,咱大明……是天上人!” 朱瞻基瞪大眼睛,半晌无言,良久才道:“皇爷爷如此盛赞,想必海外远不如大明了。不过我怎么听定国公说,海外有宝贝,还有瑞兽麒麟。” “什么麒麟!” 朱棣直接打断了,“那都是糊弄傻子呢!俺亲眼看到的,好几百只,让一群野人追着,拿标枪长矛给戳死了。那些野人身体黝黑,跟煤炭成精似的。不过他们身高腿长,耐力极好,能追着野兽奔跑几十里。说来也好笑,明明沃野何止万里,却要打猎为生,都不知道种田,真是白白浪费了好地方。” 提到了海外,朱棣是打开了话匣子,“孙儿,你有时间也该出去瞧瞧。去天竺看看,那地方太有意思了,到了那边,你就知道什么叫四民各安其业,天下大治了。” 徐显忠听着不对,好奇道:“太上皇,我怎么听说天竺是一片散沙,百姓困苦不堪啊!” 朱棣哈哈大笑,“确实是困苦不堪,但人家不觉得苦就是了。” “还有人不觉得苦?”朱瞻基大诧。 朱棣笑道:“只要相信来生就是了,今生受苦,老老实实积累业报,下辈子就能成为人上人。如果这一世瞎闹,没准就把前几辈子积累的消耗光了,来生就只能变石头了。” 朱瞻基和徐显忠都怔住了……还有这样的奇葩! 尤其是徐显忠,更是理解不了,因为从一开始,他爹就教他,要质疑权威,要有新的想法,哪怕是你爹,也不能盲从……正是如此,徐显忠和徐景昌之间,才像兄弟多于父子。 这也是徐景昌的观点,他最不想要的就是老实听话的乖孩子。 貌似老爹还真是高瞻远瞩啊! 朱棣返回了应天,没有去皇宫,直接来积善寺。 等他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钟声响起,一声接着一声,再抬头看去,有一面灵幡高挂,隐隐还有哭声传来。 “怎么?”朱棣大惊失色,连忙往里面走,等他到了大雄宝殿,正好看到了徐景昌,他的腰上系着一条白带子。 “姚少师他?” “太上皇,姚师叔走了。” 朱棣的身体猛地一晃,几乎摔倒。 徐景昌连忙扶住,半晌朱棣才缓过一口气,泪水从眼角涌出。 “少师,你怎么不等等俺啊!” 说完朱棣迈步跑到了静室,伏在姚广孝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徐景昌在旁边陪着,眼圈也红了。 过了好一会儿,朱棣才抬起头,“徐景昌,少师有什么交代没有?” 徐景昌道:“少师说了,他不能继续陪陛下,只能先行一步……他此生辅佐陛下,成就靖难之功,已经没有遗憾。他希望陛下也能没有遗憾。” 朱棣长长出了口气,“是啊,俺也想没有遗憾啊!” 他沉吟了一阵,缓缓道:“等安葬了少师,朕要去拜祭父皇。” …… 洪熙十五年,早已年过花甲的永乐皇帝拿着一摞子东西,到了孝陵,来面见朱元璋。 “父皇,孩儿夺了侄儿朱允炆的江山,算是违背了您老人家的意思。” 一开口就让人大吃一惊,这事不是早就解释过了,怎么朱棣还念念不忘? “不管世人怎么想,孩儿心里都清楚,那是没法完全说得通的……可到了现在,孩儿不在乎了。” 说着,朱棣拿起了一张地图,放在了地上。 “父皇,你瞧瞧,这是吕宋。” 朱棣又拿起一张,“这是爪哇,这是马六甲,这是锡兰,这个厉害了,这是天竺……”朱棣像是献宝似的,把一张张地图展示给老朱。 足足一刻钟,朱棣这才满脸幸福道:“孩儿有这么多成就,光大了华夏文明……也足以和父皇恢复中华比肩了!” 小的惭愧……还是说下新书吧,本来是这周发的,但是和编辑商量之后,发现问题挺大,主要是剧情走向不对……这事主要是我想写点不一样的东西,但是积重难返,一时转不过来。 现在还算是理出了思路,应该不会太久……至于这本书的番外篇,大家可以点,我抽空会写……再有就是向大家伙道歉,有什么话,可以留在新书骂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