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畜每天都在艰难求生》
1. 景秘书
周一上午八点半,景辞楹准时来到公司。
虽然他们上班时间是九点,但因为工作的特殊性,景辞楹到公司的时间总会提前半个小时。
乘电梯上到32楼,电梯门打开,迎面便是近百平的玄关,在临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这样一大片并无实际用途的领域实在奢侈得令人咋舌,不过这也使得这一层的视野极为开阔,电梯最右侧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因为楼层高的缘故,窗外并没有树木遮拦,所以阳光可以没有丝毫阻拦地从玻璃中穿过。
深秋的阳光依旧明媚,却已经没了夏日的暴热,软软地流过不远处的落地窗,淌了满地的金色。
不远处就是枫山,此时山上的枫叶已经开始泛红,再过一段时间,从这里便可以纵览漫山红遍的景色。
不过景辞楹并没有时间欣赏窗外的风景,而是踩着柚木地板继续向前,经过一个可以容纳二十人的会议室以及一个多功能会客厅,轻车熟路地来到他今天即将开始工作的地方,裴氏集团现任总裁裴松霁的办公室。
众所周知,裴氏的32楼没有集体办公区,这一层都是裴总的专属办公地,因此面前的办公室极大,足有三百余平。
除了常规的办公室区域和独立的休息室外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室内高尔夫球场,虽然景辞楹从来没有见裴松霁在这里打过。
继续往前走绕过办公区,景辞楹在胡桃木的背景柜旁打开一道暗门,门后是裴松霁的休息室,同样新中式的装修风格。
再往里是一个单独的房间,房间清净明亮,只摆放了一张一人高的楠木香案,香案的正中间处摆放着一樽纯金掐丝镶宝的财神像。
这樽财神像据说是找了大师特意订做而成,还开了光,据说只要心诚就会保佑财富不断,财源广进,因此景辞楹每天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来给财神上香。
一般情况下景辞楹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的,但凡事总有例外,这个毕竟是财神,因此景辞楹还是十分虔诚的,每次都是先净了手后才按照规矩一丝不苟地敬起香来。
敬香的过程十分繁琐,要先取香,点燃后用手轻轻拂灭明火,然后右手捏住三只香,左手抱住右手,鞠躬三次后再用左手捏住其中的一只香插在香炉中间,然后再拿一只插在右边,剩下的最后一支则插在左边。
三支香都上完后还要鞠躬才能离开。
不过虽然步骤繁琐,但这些年这套流程他已经进行过太多遍,熟能生巧,很快便做完了一遍。
出了休息室后景辞楹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和平时一样,分针很精准地停到了四十五。
还有十五分钟裴松霁就会来公司,因此景辞楹脚步丝毫不停,径直来到茶水间开始准备裴松霁今天会喝的咖啡。
32层的茶水间虽然只有裴松霁一个人使用,但并不小,三面的落地柜依次陈列着来自世界各的茶叶、咖啡豆以及配套的茶杯和咖啡杯。
裴松霁一般早上都会喝咖啡,且每天的口味都不一样,至于怎么不一样?全靠景辞楹自己感觉。
把握一个人的偏好并不容易,因此景辞楹也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终于摸清了裴松霁的口味。
比如今天是周一,他就更喜欢酸质偏活泼,苦味轻微挂喉的咖啡。
景辞楹选好了咖啡豆后便开始磨豆,冲煮,然后选了一套比较合适的纯白骨瓷杯将咖啡倒了进去。
九点零五。
景辞楹准时端着咖啡来到了裴松霁的办公室门前,抬手敲了一下,待里面传来一声,“进。”
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景辞楹进来时裴松霁已经坐在了办公桌前。
景辞楹刚把咖啡放下,总助就送进来了今天的行程表和要处理的文件。
裴松霁端起咖啡,然后就听总助开始念起了今天的行程表。
景辞楹则将总助送来的文件摆在裴松霁的面前,又将他常用的那只钢笔摆在他的右边。
裴松霁一边听着今天的行程,一边喝了口咖啡,然后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拿起了旁边的钢笔,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景辞楹见状则心领神会地上前一步帮他翻开文件,裴松霁这才看了起来。
景辞楹面上依旧保持微笑,心里的吐槽却一刻不停。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连文件都需要别人帮他翻开才看?
不知道的还以为文件的边页能割破裴松霁娇嫩的手指一般。
当然,这些话景辞楹只敢在心里说。
毕竟虽然老板是个事儿精,但给的工资还是非常可观的。
总助念完了今天的行程后便安静了下来,等待着裴松霁有没有什么临时的调整。
景辞楹同样也在等待着,听刚才的行程表裴松霁今天还挺忙的。
他只是生活秘书,只要不涉及到出差之类的需要全天候在身边的工作,接下来的时间还是很清闲的。
不过一般周一应该也没有什么需要出差的工作。
但没想到的是下一秒就听裴松霁对着总助的说道:“把下午的工作推了。”
“好的,裴总。”总助立刻回道,“您是另有安排吗?”
“嗯。”
裴松霁说着在文件的最后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这才抬起头来。
景辞楹见状,心中立刻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听裴松霁说道:“我要去东城出一趟差。”
景辞楹:“……”
怎么还心想事成了?
“有问题吗?”
见景辞楹没有立刻应下,裴松霁转头看了过来。
景辞楹闻言立刻回过神来,连忙应道:“没问题的裴总,我这就去准备。”
说着便退出办公室开始忙了起来。
先订好了去东城的机票,然后打电话给裴松霁在东城常年包下的酒店,让他们提前打扫房间,然后又让司机将自己送到裴家,开始收拾裴松霁的衣服。
虽然出差的时间一共只有三天,但要准备的东西却一件也不能少。
光衣服便要带上好几类,除了常规的西服,礼服,休闲服,还要根据出差期间的活动准备高尔夫服,骑士服,运动装等。
另外,除了衣服还要带上与每一件衣服配套的领带、袖扣、胸针、手帕、手表……
再加上裴松霁从不自己买衣服,都是由形象设计师和私人买手代劳,每年两次集中采购,且金额都在七位数以上。
因此这些衣服极为娇贵,不同的衣服要用不同的衣架,且必须全部悬挂,否则就容易出现变形,勾丝,版型受损。
在家时有专人打理还好,出差则就需要景辞楹一个人将它们送到酒店,并交代酒店的工作人员根据不同的衣服用不同的方式烘干,晾晒,熨烫。
以保证即使在外地,裴松霁穿上它们时也不会出现一丝褶皱。
将衣服全部包机送过去后,景辞楹也提前到了东城的凇湖酒店。
东城的淞湖是国内极有名的景点之一,以冬日湖中雾凇沆砀的雪景而闻名。
虽然裴松霁每年冬天只是挑几天去那里赏雪,但淞湖酒店还是常年备着他专属的房间。
景辞楹和衣服是一起到的,虽然裴松霁还有半天的时间才会过来,但景辞楹一刻都不敢停歇,检查完酒店的卫生后便将衣服分门别类交给酒店的工作人员去清洗烘干,景辞楹则还要负责将它们亲自收进衣柜,然后再准备裴松霁来时需要的一切。
所以裴松霁晚上到达酒店的时候一切都是最舒适的状态。
裴松霁到时已经是晚上,直接换上了衣架上的浴衣去了浴室。
浴室里的水已经放好,水温正好,甚至水杯上的牙膏也已经提前挤了出来。
景辞楹一直事事周到,所以裴松霁并不意外,习以为常地洗漱起来。
此时隔壁房间的景辞楹也正在泡澡。
身为生活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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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时刻方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裴松霁身边,景辞楹也十分荣幸地在淞湖酒店有了一间房间,就在裴松霁的对面。
因此只要裴松霁需要,自己必须五分钟之内出现在他的面前。
虽然原则上景辞楹需要二十四小时待命,但他毕竟是人,也需要休息,因此默认十一点后是他的休息时间。
所以裴松霁也只有极偶尔的情况下才会在十一点后联系他。
不过话虽如此,景辞楹还是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防水袋里的手机。
已经十一点了,一般这种时候裴松霁已经洗完澡准备睡觉了,应该不会再叫他。
想到这儿,景辞楹才敢安心地在这儿泡澡,毕竟他今天实在是太累了,从早上起一直忙到刚才去机场接了裴松霁,亲眼看到他进了对面这才敢回来泡个澡准备睡觉。
都十一点了,一般有良心的老板应该也不会再折腾……
“叮。”
一道清脆的铃声打破了满室的安静。
景辞楹几乎条件反射一般立刻睁开眼睛打开微信。
然后就见裴扒皮在刚刚给他发了一条微信消息。
【裴扒皮:一杯咖啡,蓝山一号,现磨。】
景辞楹:“……”
-
裴松霁正在看明天的资料。
这次的合作有些突然,因此还有些东西没有准备好,这也是他深夜仍需要一杯咖啡的原因。
虽然知道这个时间点提这些有些无理,但裴松霁知道这对景辞楹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毕竟景辞楹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最得力的生活秘书,无论自己提出什么要求,他都能准时准点地办到。
果然,五分钟后他就听到了敲门声。
紧接着景辞楹用房卡打开门走了进来,将一杯咖啡放到了他的面前。
“裴总,您的咖啡。”
“好。”
裴松霁随口应着,目光丝毫没有离开面前的电脑。
片刻后端起咖啡,这才想起景辞楹还在这里,于是抬眸开口道:“你……”
刚入口的咖啡有些烫,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流进了裴松霁的喉咙里,从喉管蜿蜒向下,蔓延了一路的热意。
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想咳嗽。
但裴松霁自然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做这样失礼的事情。
于是强压下喉咙里的痒意,移开目光,继续想电脑看去。
“你回去吧,早些休息。”
“好,您也早些休息。”
景辞楹说着便退了出去,随着房门开合,屋内重新变得安静。
大概是困了,电脑上的字开始变得有些飘忽,裴松霁再次喝了口咖啡,努力想要集中精神,然而不知为何,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刚才的场景。
景辞楹站在不远处,身上像往常一样穿着那身规矩到近乎板正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装长裤。
但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的衬衫是湿的。
他似乎刚洗完澡,身上的衣服一丝不苟,头发却没来得及吹干。
发梢处的水珠一滴滴落下,无声地浸没在乳白色的棉质衬衫里,水迹与衬衫纠缠,勾勒出一小片一小片的透明。
裴松霁又喝了一口咖啡,喉头微动。
景辞楹出现在他面前时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穿戴严整。
还是第一次这样,简直像是无意的勾引。
当然相处这么久,他自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很了解景辞楹的为人,内敛隐忍,像是一颗没有一丝缝隙的蛋,总是将自己紧紧包裹在壳里。
但大概是深夜思绪总是更容易放空的缘故,脑海中竟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再冷淡的人碰到喜欢的人,也会为他突破原则,刻意去花心思的。”
所以……
或许也有那么万分之一的概率,景秘书是故意的。
毕竟裴松霁一直都知道景秘书他……喜欢自己。
2. 包正经
虽然昨天睡得很晚,但生物钟已经形成了习惯,早上六点半,景辞楹准时睁开了眼睛。
洗漱完毕,景辞楹随意吃了两口面包后便开始忙碌了起来,先给酒店打电话订好了裴松霁一会儿要吃的早餐,交代了送上来的时间,然后又用带的咖啡豆现磨了一杯咖啡,这才来到对面。
他到时腕表上的时针正好指向七点。
景辞楹抬手敲起了门。
敲了三下后这才用门禁卡打开了裴松霁的房门。
景辞楹进去时裴松霁刚醒,景辞楹见状先从衣柜里拿出今天他要穿的衣服,然后去洗手间替他准备好一会儿洗漱用的一切。
景辞楹的时间卡得很好,裴松霁刚从洗手间洗漱完出来,门口便传来敲门声,景辞楹打开门,是酒店的工作人员来送餐。
早餐摆好后工作人员便退了出去,裴松霁在餐桌前坐下,先喝了一口咖啡,随即不知怎么,突然抬头看了景辞楹一眼。
景辞楹被他看得有些不明所以,第一反应是咖啡是不是有些凉了?还是今天早上的豆子他不喜欢?
景辞楹其实有些希望裴松霁能说出他的意见,这样自己也更好改一点。
但裴松霁什么也没说,连那目光也只堪堪维持了一瞬,便飞速移到了一边。
景辞楹面上依旧冷静,心中却不由叹起气来。
老板的心思真的好难猜。
吃完饭后他们并没有直接去此次合作商的公司,而是先来到了东城最大的高尔夫球场,郴华庄园球场,这里是纯会员制的高尔夫俱乐部,占地300万平方米,拥有18洞国际专业的高尔夫球场,也是世锦赛级别的高级球会。
景辞楹跟在裴松霁身边这么久,明白很多事情其实都不是他曾经想象中的开门见山,按部就班,而是要先绕一圈才进会入主题,因此对于谈合作前先进行这些活动的步骤已经习以为常。
刚到郴华,就见一群人已经在门口迎接,其中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一看见裴松霁便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
“裴总。”中年男人明显比裴松霁大上一轮还要多,但姿态摆的却并不高,十分客气。
不过他虽然姿态放得低,但景辞楹做了裴松霁这么久的贴身秘书,日日面对他那些贵得吓死人的衣服,审美和眼光也自然而然日益长进,因此一眼就看出来中年男人身上的衣服并不比裴松霁的便宜多少,所以并不敢小觑,连忙跟着点头示意。
“秦总。”裴松霁也跟着伸出手回应。
秦总明显也看到了裴松霁身后跟着的景辞楹,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瞬,但很快便不动声色地移开,随即向裴松霁介绍起自己身后的那几个人来。
待他们一一认识过后,这才问起景辞楹来,“这是……?”
“秘书。”裴松霁言简意赅。
裴松霁没有主动深入介绍,秦总也不好多问,因此只是笑着冲景辞楹说了句,“你好。”
“秦总,您好。”景辞楹也立刻回道。
“走吧。”景辞楹话音刚落,就见裴松霁似乎不耐烦一般抬步向前走去。
众人见状,也跟着说说笑笑地向里走去。
郴华虽说是高尔夫俱乐部,但其实更偏向于综合服务,里面的一切应有尽有,既有高尔夫球场,也有茶室,会馆,餐宴,别墅……堪称一条龙服务。
加上偏商务,因此很多人的生意都会选在这里谈。
他们这次也不例外。
来都来了,自然要先打一会儿高尔夫。
于是景辞楹陪着裴松霁换了高尔夫球服后便随众人来到了球场。
虽然裴松霁的办公室里一直有一个小型的室内高尔夫球场,但景辞楹其实并没有怎么看见过裴松霁打过高尔夫球。
本来以为他只是装装样子,毕竟有钱人都喜欢通过一些比较高雅的事情来凸现自己。
但没想到的是裴松霁打的极好,连景辞楹这样一个没怎么接触过这项运动的圈外人都忍不住在心里为他暗暗叫好。
只是面上不会表现出来,毕竟看着沉稳能显得自己更专业一点。
打了一上午球后大家纷纷去洗澡,然后换上一身休闲服后来到茶室开始喝茶。
一般第一天不会正式谈生意,因此大家聊得很随意,都是一些生意场上的闲话。
景辞楹对这些并不怎么感兴趣,但面上还是做出一副专注的样子,实则思绪早已跑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去。
但他也不敢跑得太放肆,毕竟身为这个场上位置最低的人,他还要负责端茶倒水。
很快,秦总的茶喝完了,景辞楹立刻起身去给他倒茶。
“谢谢。”秦总见状说道。
“不客气。”景辞楹说着笑了一下,然后放下茶壶坐了回去。
一开始景辞楹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直到感觉到似乎有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看着自己。
景辞楹有些不适地抬起头,正好和秦总没有来得及收回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秦总被撞破也没有丝毫尴尬,甚至没有避讳,依旧不加收敛地看了过来。
景辞楹已经不是象牙塔里的学生,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跟在裴松霁身边这么久,他也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上流社会。
但上流社会并不上流,相反十分开放,荤素不忌。
因此景辞楹对于秦总表现出来的意思并不稀奇,但他只是裴松霁的一个秘书而已,虽然有点恶心,但也不可能像爽文小说里的主角一样疾言厉色地骂他几句,或者一杯茶水泼过去。
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一般笑一下算了。
只是还没等他脸上的笑容挤全,就见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拿着茶杯的手。
景辞楹低头看去,然后就见裴松霁将他的茶杯不轻不重地放在了自己面前,“倒茶。”
毕竟这才是自己真老板,景辞楹闻言立刻端起茶壶倒起茶来。
刚倒完,就听裴松霁道:“你……”
“您说。”景辞楹见他似有吩咐,立刻将身体向他侧了过去。
然后就听裴松霁在他耳边说道:“我房间的枕头太软,去换个硬枕再回来。”
景辞楹:?
这一听就是把他支出去的借口,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景辞楹还是立刻起身照办。
出了门后便联系了淞湖酒店的前台让他们给裴松霁的房间换了个硬枕。
听到酒店工作人员回复已经换完后,景辞楹也没有回去,而是在茶室门口不远处找了个位置坐下。
裴松霁把他支出去明显是有事情要谈,他在不方便,不过这也正好合了景辞楹的心意,毕竟那个秦总的眼神也确实让他有些不舒服,他更乐于一个人呆在这里。
不过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生意场上的很多事都习惯于在酒桌上谈,因此免不了吃一顿饭。
裴松霁酒量一般,因此很多时候景辞楹也会主动帮着分担一些酒,免得喝得烂醉,做出一些失态的事情。
包间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准备的全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顶级厨师的拿手好菜,但这对于桌上这些已经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重点全都放在了酒上,一开始便直接喝了起来。
虽然到最后都免不了喝酒,但这么上来就直接开喝的毕竟是少数。
景辞楹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随时帮着自家老板挡上几杯。
然而还得等他主动开口,秦总却先一步点起了他来,“对了,裴总的这位秘书叫什么?似乎还没有和我们正式介绍过。”
景辞楹闻言自然不可能让裴松霁主动介绍自己,于是自己开口回道:“我姓景,景辞楹。”
“好名字,今天也算是认识了,不如一起喝一杯。”
裴松霁已经喝了好几杯,景辞楹本来还在想着自己怎么不突兀地加入进来,替他挡几杯,如今秦总主动开口,他自然不会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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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边准备敬酒一边说道:“那……”
然而手还没碰到酒杯,一只手就从旁边伸了过来,把他的手按了下去。
景辞楹不由一愣,抬头向裴松霁看去。
然而裴松霁并没有看他,只是看向对面的秦总,淡淡地说道:“他有些生病,饭前刚吃了头孢。”
虽不知是真是假,但既然已经这么说了,秦总自然不可能再继续让他喝。
之后的整场饭局中,也没有人再让景辞楹喝过酒。
当然,景辞楹也不可能再主动给裴松霁挡酒。
而这也使得裴松霁今晚喝得比以往的任何一场酒局都要多。
因此酒局结束之后,景辞楹回到车里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裴松霁吃了解酒的药。
裴松霁吃完药后眼神的醉意终于散去了一些,一边不轻不重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转头看向景辞楹。
景辞楹一开始还以为他有事要说,然而耐心等了一会儿后才发现并没有,他似乎只是单纯地看着自己罢了。
“裴总?”景辞楹有些不明所以地叫了他一声。
裴松霁闻言没答,沉默了片刻后突然转过身去。
景辞楹:果然醉了。
不过醉了也好,一会儿回去可以直接睡觉,晚上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然而没想到下一秒裴松霁却突然开了口回道:“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虽然景辞楹并不好奇以前的什么事,但身为一名秘书的职业素养告诉他,老板想聊天的时候最好随声附和。
“以前的事?”
“嗯。”
裴松霁说完又沉默了下去。
本以为裴松霁刚才只是一时兴起,现下应该是不想再说了,然而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却重新转过身来,淡淡道:“只是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你时的场景。”
景辞楹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也跟着回想起来。
他第一次见到裴松霁就是在裴氏,那年他刚大学毕业,因为只有本科学历,原本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投了简历,但没想到最后竟然会顺利通过。
只是他原本应聘的是研发工作,但不知怎么最后竟阴差阳错成了裴松霁的秘书。
一开始他是坚决不同意的,直到HR告诉了他裴松霁给他开的工资。
景辞楹闻言沉默了片刻,问出了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贵公司招的是正经秘书吗?需不需要陪睡什么的?”
HR正在喝水,闻言差点一口水喷了出来。
咳了半天才回答他,“放心,包正经的。”
景辞楹听完之后再次沉默。
其实……秘书也不是不行。
思绪拉扯回如今,景辞楹其实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裴松霁会让自己当他的秘书?
毕竟裴松霁开的价格实在诱人,应聘者肯定如过江之鲫,而他专业不对口,简历投的也不是秘书岗,最后却偏偏选了他,这让景辞楹一直十分好奇原因。
只是没什么机会问。
但今晚似乎是个好机会,毕竟裴松霁看起来醉得不轻,应该会说实话,而且最妙的是说不定明天起来后根本不记得自己今晚问他的事。
想到这儿,景辞楹纠结了片刻后还是问出了心里一直好奇的那个问题,“裴总,您当初为什么会选我当您的秘书?”
裴松霁原本还在望着他,听到这个问题后眸中瞬间闪过什么,但还没等景辞楹看清,便已经把头转了过去。
他的反应景辞楹瞬间看不见了。
不知怎么,景辞楹突然有些后悔问出这个问题。
正想着该怎么补救一下,没想到裴松霁却又回答了他的话。
“因为……”
景辞楹没想到还能得到答案,立刻侧耳倾听起来。
然而没想到下一句听到的却是,“你很适合当秘书。”
景辞楹:“……”
你才适合当秘书。
你全家都适合当秘书。
3. 裴扒皮
第二天的流程和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讨论的内容已经开始渐渐由闲聊转向合作。
景辞楹明白今天才是正式开始,因此下午他们去茶室喝茶的时候景辞楹主动退了出去。
不用陪在裴松霁身边的时候总是格外放松,因此景辞楹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他的手竟然正在抖。
景辞楹一向有些低血糖,但每次出差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常常要从早忙到晚,吃饭也比较随意。
如果不是这会儿终于空闲了一会儿,他甚至没时间发现自己正在难受。
人的身体似乎有着特殊的屏蔽机制,没有发现时身体还能相安无事,正常运行,但是只要自己一注意到身体上的难受,那层屏蔽便仿佛自动失去了控制,所有的不适都会在同一时间冒头。
因此景辞楹在发现自己手抖后,紧接着便是头晕,心悸,额头更是层层冷汗不停冒出。
景辞楹连忙伸手掏兜,一般情况下他都会在口袋里备上几颗糖以备不时之需。
但自从前天裴松霁出差起,他就没有一刻的时间属于自己,满脑子都是裴松霁需要的一切,根本抽不出时间准备自己的东西。
因此此时他的口袋空空如也,一颗糖也没有。
好在不远处就是服务生,景辞楹强撑着不适去找他要了一杯蔗糖水。
服务生见他脸色这么差,连忙帮他倒了他要的水,又拿了几颗糖,景辞楹吃完后又休息了一会儿,整个人这才恢复过来了些许。
因此裴松霁出来时并没有发现景辞楹有什么不对劲。
该喝的酒昨天已经喝的差不多,因此今晚没有再喝酒,而是在茶室一直谈到了深夜。
裴松霁还没出来,景辞楹自然也不能走,得在外面陪着。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必须等老板吃完才能吃饭的规定,但景辞楹不知道裴松霁什么时候会出来,因此一步也不敢离开,再加上自己就在门口,万一吃东西正好被撞上也不雅观,因此景辞楹也硬生生陪着裴松霁一起饿到了深夜。
他们出来时已经接近凌晨,但看起来依旧精神饱满,言笑晏晏。
看样子合作谈得应该不错,不过景辞楹并没有心思关心合同的进度,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裴松霁送回去安顿好,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吃饭。
然而并没有人在乎景辞楹的归心似箭,到了门口时又话别了半天,这才终于彻底结束。
裴松霁一向注意健康,晚上并不喜欢吃太多东西。
但今天毕竟从下午一直到现在都没吃饭,因此上车后景辞楹还是推己及人多问了一句,“裴总,您晚上想吃点什么?”
本以为裴松霁肯定也很饿,然而他只是神色淡淡,“随便,清淡点就行,下午吃了不少茶点。”
“好的。”景辞楹说着立刻用手机联系了酒店,让他们准备了些清淡的晚餐,又大致说了送餐的时间。
景辞楹对于时间的把控一向精准,因此当他们回到酒店时,工作人员也正好送来晚餐。
裴松霁对于景辞楹的周到已经习以为常,见状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走到餐桌前准备开始吃饭。
景辞楹则去了浴室帮他放水,挤牙膏,为他准备好一会儿洗漱时需要的一切。
一切准备妥当后景辞楹准备离开,然而没想到的是裴松霁却突然叫住了他,让他坐下一起吃饭。
景辞楹这才发现刚才酒店的工作人员送来的饭菜还没动过,所以……他这是在等自己?
景辞楹大恸。
不理解为什么裴松霁突然这么好心?
他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和裴松霁一起吃饭,一是因为裴松霁口味清淡,偏好食材的本味,而景辞楹口味偏重,因此裴松霁的东西他吃不习惯,二则是因为裴松霁吃饭真的让人十分没有食欲,大概是从小到大吃惯了山珍海味,因此无论对什么都显得很没有兴趣。
但景辞楹是一个很喜欢食物的人,他一直觉得不好好吃饭是对食物的不尊重,但当不尊重食物的那个人是他老板,他也只能闭嘴。
因此虽然心中不愿,但景辞楹还是装出满脸受宠若惊的样子坐了下来,陪着裴松霁吃起饭来。
果然,裴松霁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让他继续吃,自己则起身准备去洗漱。
景辞楹闻言象征性地继续吃了几口,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然后打电话给酒店的工作人员过来收拾剩下饭菜。
工作人员过来之后景辞楹将裴松霁换下来的衣服一并交代送洗,又准备好裴松霁明天要穿的衣服,这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气呵成地躺下,打开手机,点了外卖。
点完外卖后整个人便像水一样瘫在了床上,一下都不想再动。
虽然刚才在裴松霁的房间跟着吃了几口,但其实根本没吃多少东西,因此景辞楹此时整个人都被一股饥饿感席卷。
整个人绵软无力,四肢也有些冷。
景辞楹抬起手,果不其然,他的手正在抖。
好在兜里还剩了几颗糖,景辞楹摸出一颗塞进嘴里,这才觉得整个人好了一些。
他们住的酒店位于景区内,虽不算偏远,但离最近的饭店也有不远的距离,因此外卖到的时候,景辞楹甚至快没有了去开门的力气。
好不容易才从床上了起来取了外卖,景辞楹立刻来到餐桌前吃了起来。
谁知刚吃了一口,就见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不是吧。
景辞楹咽下口中的鱼丸,认命地点开手机。
然后就见微信多了一条消息。
【裴扒皮:景秘书,过来一下。】
景辞楹:“……”
-
景辞楹站在裴松霁的房门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努力让自己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嘴角努力扯了几次才终于挤出一个笑。
等他彻底收拾好情绪,这才抬手敲了敲门,然后用房卡打开了面前的房门。
屋内只开了一盏夜灯,因此光线有些暗,但还是足够景辞楹看清楚屋内的一切。
裴松霁已经洗过澡,换了睡衣半靠在床前。
“裴总,您找我?”
这一刻景辞楹竟有些佩服自己,语气竟然还能如此平静。
当然也可能是实在太累太饿,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生气。
“嗯。”裴松霁似乎也知道这个时间叫他有些不合适,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我有些失眠。”
景辞楹闻言思索了片刻,立刻提出了解决方案,“那我去给您买一瓶褪黑素?”
景辞楹觉得这个方案十分完美,裴松霁今晚又没喝酒,可以吃药,而且只要一粒就能轻松睡着,至于副作用,管他呢,毕竟以景辞楹现在心中压抑着的怒火,没买百草枯已经很克制了。
但裴松霁却摇头道:“不用了,陪我聊会儿天。”
景辞楹:“……”
还是给他买瓶百草枯算了。
见景辞楹久久没有回答,裴松霁抬头看了过来。
景辞楹这才努力把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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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思绪拉了回来,只在麻辣烫和工资条中纠结了一秒,就立刻挤出了一个微笑,“好,您想聊些什么?”
“都可以。”裴松霁说着,身体放松了一些向后靠去,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道:“对了,我记得……你是临大的?”
“是。”景辞楹一边回答,一边将微微有些发抖的手握紧,胸口有些发闷,一阵接一阵的心悸。
“什么专业?”
“麻辣……计算机。”
景辞楹正在努力和自己的身体反应作斗争,一个晃神,差点说出了自己此时最渴望的东西——他房间餐桌上那份只吃了一口的麻辣烫。
好在裴松霁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并没有注意到他回答了什么。
只是不知为何,景辞楹回答之后,房间内突然一阵安静。
许久,裴松霁才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份安静,“我也是临大的。”
“是吗?”
此时此刻,裴松霁是哪个大学的重要性甚至比不上他那碗麻辣烫里的一根青菜叶,但景辞楹还是努力配合着问了下去,“那您是哪个专业的?”
“金融。”
裴松霁说着再次看向了他,似乎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
不过此时的景辞楹只顾着拼尽全身的力气和越来越控制不住的身体反应作斗争,因此并没有注意到到裴松霁那带着几分探究的目光。
“你喜欢金融吗?”裴松霁突然问道。
“金融?”
此时的感觉有些不妙,大脑雾蒙蒙的一片,连理解都开始变得吃力,饥饿感在体内横冲直撞,努力填满腹中的每一寸天地,四肢绵软无力,景辞楹觉得自己像是一堆轻飘飘的雪,随时都能化去。
平日里简单的一句话在他大脑里拉扯了半天也没思考出什么隐藏的深意,因此景辞楹最后还是遵从本心回了一句,“不喜欢。”
这句话说完,室内又是一片安静。
哪怕不适到了极点,景辞楹还是被这安静弄得有些心慌,不由抬起头来,然后就见裴松霁正以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望着自己。
不过此时的他已经顾不上探究裴松霁的表情,额头上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冒汗,那种熟悉的心悸一阵又一阵在他体内席卷。
景辞楹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于是连忙伸手去摸兜。
然而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景辞楹这才回想起来兜里剩下的几颗糖已经被自己刚才躺在床等外卖时吃完。
其实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好聊的,因此景辞楹十分希望裴松霁能良心发现,赶紧结束这场对话,放自己回去吃麻辣烫。
但他忘了,老板是没有良心的。
裴松霁还在继续。
“你们家有几口人?”
景辞楹听到这个问题时已经没了生气的力气,他不明白自己家有几口人有什么好问的?但还是强撑着回道:“四口。”
“都有谁?”
“我,姐姐……”
景辞楹说到这儿再也支撑不住,连忙道:“裴总,我得……回去一趟。”
“怎么了?”裴松霁闻言问道。
但景辞楹已经没有力气回答,转身扶着墙壁就要往回走。
裴松霁此时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起身追上前问道:“你怎么了?”
“糖……”
“糖?”
裴松霁还没弄清楚状况,下一秒就见景辞楹在他面前直直倒了下去。
就这么倒在了他的怀里。
4. 景辞君
时间像是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流逝了一瞬。
景辞楹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高高悬挂的输液瓶,里面透明的液体只剩下了一半,另一半正顺着白色的的软管一点点流进他的身体里。
这样满目的白色景辞楹实在太熟悉,因此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自己现在这是在医院。
景辞楹不是第一次晕倒,但一般很快就能恢复过来,只要坐下休息一会儿补充一些糖分就好,还是第一次折腾进医院。
“你醒了?”
一道声音从身侧传来,景辞楹闻言转过头来,然后就见裴松霁竟然坐在他的身边。
景辞楹看见他,晕倒前的记忆瞬间铺天盖地海水一般向他涌了过来。
景辞楹这才想起,他晕倒的地方是裴松霁的房间。
想到这儿,景辞楹连忙叫了一声,“裴总。”
然后便想要起身,只是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裴松霁重新按了回去。
“不必起来,医生说你是低血糖,好好休息。”
景辞楹自然知道自己晕倒的原因,随即又想起了房间里那碗只吃了一口的麻辣烫。
算了,他注定和那碗饭没缘。
但随即他又想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他晕倒之后是怎么被送到医院的?
以自己对裴松霁的了解,他应该不会亲自动手,估计是打电话叫的酒店服务员把他抬到车里,然后送到了医院。
因此景辞楹根本不敢回想那是多么不美妙的一个画面,只能暗自祈祷自己被送过来的时候不要太狼狈就行。
他输的应该是葡萄糖,因此景辞楹明显能感觉到自己整个人好受了一些,但依旧没什么力气。
裴松霁也看出来,眼中闪过一丝抱歉,“刚才你昏迷时我想了一下……”
景辞听到这儿心中瞬间警铃大作,这是要开除自己吗?
但裴松霁下一句说的却是,“你的工作强度确实有些大,回去之后我会再招一个生活助理。”
原本还浑身无力的景辞楹听到这儿差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为什么要再招一个人?因为今天的事对他不满意准备随时替换掉他?还是想给他降薪?
景辞楹一时间思绪万千,但偏偏这些念头又没办法直接张嘴去问,因此千言万语只化成了一句,“裴总……”
好在裴松霁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安,立刻解释道:“不是找人接替你,只是你的工作有些繁重,再招一个人和你轮换。”
可是景辞楹听完后心却没有彻底放下,反而更加紧张起来。
他当然不可能相信这是老板突然良心发现,毕竟他们是私企,多劳多得,他的工作量减半的话,那工资是不是也会减半?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宁愿继续这么下去,也不要再来一个和他轮换。
景辞楹怕裴松霁真这么决定,因此犹豫了片刻还是主动提出了心中的疑问,“裴总,那多一个人的话,工资方面?”
“不变。”裴松霁回道。
景辞楹闻言,一颗心这才彻底放了回去,整个人松了口气。
缓了片刻,这才终于抬起头,冲着裴松霁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
“谢谢老板。”
-
谈完合作已经是两天后。
回到公司后裴松霁破天荒地给他放了三天的假,让他回家好好休息。
景辞楹有些受宠若惊,觉得最近裴松霁好得简直有些不像他自己。
一度考虑要不要把他的微信备注改回老板而不是裴扒皮。
但转念一想今天已经是周五,明天就是周末,说得那么慷慨算下来其实也就多放了一天而已。
所以其实也没必要改,资本家永远都是资本家,他也还是那个裴扒皮。
不过景辞楹心态乐观,能多放一天是一天,于是立刻毫不犹豫地出了公司,回去安心地享受自己的假期。
当然,他没有回家,而是径直来到了医院。
然后轻车熟路地来到住院部,一进病房就见护工正在给床上的病人吸痰。
“小楹来了。”刘阿姨看见他,热情地笑了一下。
景辞楹也回了一个笑,然后走到病床前。
病床上躺着一个女人。
大概是长期只能用食管进流食的缘故,整个人消瘦得厉害,双颊两侧的颧骨高高凸起,脸上仿佛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紧贴着骨头的皮。皮肤因为长久不见阳光而显露出一种病态的苍白,那抹白几乎和她身上同样雪白的被褥融合在了一起。
可即使是这样,依旧能隐约从她脸上窥见一抹还未彻底流逝的美丽。
这让人不难看出,她曾经应是个美人。
景辞楹望了她片刻,刚才脸上挤出笑容还是没维持住,很快便落了下去。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景辞楹熟练地端起一旁的脸盆打了热水,拧了热毛巾帮她擦脸擦手,然后和刘阿姨一起给她按摩翻身。
“小楹,最近工作是不是忙啊?”刘阿姨是个十分热情的中年女人,她知道植物人的家属有多艰难,因此每次景辞楹过来时她都会想办法活跃气氛。
“还好。”景辞楹回道。
但刘阿姨自然不信,“还好什么呀,你看你的黑眼圈。”
刘阿姨做了这么多年的护工,看惯了医院里的疾病灾祸,生离死别,因此对于健康问题十分看重。
虽然她不知道景辞楹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但也知道靠他一个人维持这庞大的治疗费用有多不易,肯定都是拿命在拼,因此每次来都忍不住叨叨他两句。
“你们就是仗着自己现在年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身体上的各种毛病都出来了,你可千万别不当回事儿,一定要少吃外卖,少熬夜……”
景辞楹对于这些念叨并不厌烦,毕竟自从父母离世,姐姐又出了事后,除了刘阿姨,也没人会和自己说这些话了。
因此无论刘阿姨怎么说,他都认真应下,表示认同。
刘阿姨说得高兴,最后忍不住夸赞道:“你倒是不烦我,我们家那臭孩子,每次还没说两句就开始烦了。”
“不烦。”景辞楹笑了笑,“我挺爱听您说这些的。”
“你不烦就行,其实阿姨也没坏心,就是看着你们姐弟俩心疼,你姐姐已经成这样了,你要是再不爱惜身体出点什么事儿,那君君可怎么办呀?”
君君。
这个称呼让景辞楹不由一怔,愣了片刻,才有些恍惚地看向了床上躺着的人。
是的,君君,她叫景辞君。
从前爸爸妈妈也喜欢叫她君君。
姐弟似乎是天生的冤家,两人一向气场不合,几乎是从小打到大。
景辞楹小时候打不过她,又不肯落下风,于是总在口头上占她便宜,跟爸妈一样,君君,君君地叫她。
姐姐每次都很生气,追着他打。
景辞楹吓得每次都往爷爷奶奶身后躲,但两个老人从不护着他,甚至还抓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跑,特意让姐姐追上他。
然后一边看姐姐拧他耳朵一边笑着说他,“谁让你没大没小的,快,叫姐姐,叫姐姐她就不拧你耳朵了。”
但景辞楹从小就倔,越被打越坚.挺,耳朵都被拧红了还要梗着脖子叫她君君。
任由姐姐使出十八般武艺也不肯认输。
后来姐姐也服了,干脆任由他这么没大没小地叫她。
他们就这么在一声声“君君”中长大。
景辞楹的家庭并不算富有,父母常年在外地工作,他们姐弟俩从小几乎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但他们得到的爱并没有缺失,爸妈几乎每天都会打电话回来,每年再忙也会在他们姐弟俩的生日那天请好假,然后赶回来给他们过生日。
那时的景辞楹生活幸福,成绩优异,生活中最大的波澜不过是和姐姐顶嘴打闹。
因此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不幸会如此突然地降临。
那是他即将十五岁生日的一天,父母为了他即将到来的生日,也为了姐姐即将到来的高考,特意请了一个小长假回来看他们。
但没想到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竟然就此天人永别。
虽然在网络媒体如此发达的今天,每天都能看到各种各样的灾祸发生,但因为隔着网络,总觉得那其实是离我们很遥远的一件事情。
因此我们从不觉得自己或者自己的亲人会成为那些事件的主人公。
直到灾难真的降临,才会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天崩地裂。
这个消息传回来时没有人相信。
景辞楹只觉得荒谬,满脑子都是怎么可能,因此直到他亲眼看到了父母的尸体,又看着他们变成骨灰盒里的两捧骨灰,才终于彻底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他们。
那是很混沌的一段日子。
白发人送黑发人直接击垮了两位老人的精神,奶奶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没多久也跟着离开,爷爷强撑着身体办完了葬礼后便病倒了下去,景辞楹也是那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来毁灭一个家庭竟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情。
最后还是姐姐挑起了家里的重担,刚高考完便开始出去打工赚钱。
景辞楹也想帮她分担,但他那会儿实在太小,因此只能一边上学一边照顾爷爷,让姐姐不用担心家里。
可是后来没几年爷爷也走了,家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虽然谁都没有说过,但他们都觉得是因为才导致的父母意外离世,因此都觉得亏欠对方,所以都想努力撑起这个家来。
姐姐上大学的费用是助学贷款,一上大学就打工,连寒暑假都没时间回来,只是每个月给他打回来一笔钱,不多,但足够他的生活。
景辞楹怕她太辛苦,寒暑假的时候也试着偷偷打工,不过他年纪太小,能做的也有限,因此都是很辛苦的活计。
不过景辞楹不敢挑剔,依旧干了下去。
有了收入之后他不想让姐姐那么辛苦,但又不能直接不让她再给自己打生活费,她一定会发现。
因此只是很委婉地表示她给自己的钱已经花不完,可以少打一点,然后把自己赚的钱全部买成吃的寄到她们大学。
虽然景辞楹觉得自己做得已经足够隐蔽,但最终还是被她发现。
景辞君发现后当即请假买火车票回来了一趟,把他揪回家,狗血淋头地痛骂了一顿,然后让他滚回学校好好学习,不许再偷偷做这些事情。
景辞楹没有回答,只是以沉默和她对抗。
景辞君见他一副冥顽不灵的模样更加生气,骂得更狠,可是骂着骂着,却像是被耗光了力气,一点点沉默了下去。
景辞楹这才敢抬起头来,然而没想到的是,姐姐竟然在哭。
她站在那里,哭得悄无声息,以至于他一点也没有发觉。
景辞楹被骂倒没有慌,但见她哭了却有些受不住,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姐……”
然而没想到话音刚落,景辞君却突然俯身抱住了他,把他抱得很紧很紧。
自长大后他们很少再有这样亲密的举动,可是这一刻,他似乎重新感受到了一直深埋于两人骨血中的血脉相依。
“姐姐养得起你。”景辞君没了刚才的疾言厉色,只轻轻说了这一句。
但这一句话却比刚才所有的加在一起都有力。
景辞楹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在姐姐的怀里回了句,“好。”
他会如她所愿,他一定会好好学习。
年龄曾经一直是景辞楹最想跨越的东西。
他每一日都希望自己早点长大,早点成年,可以去打工为家里分担。
他也想成为姐姐的靠山。
后来景辞楹不负众望地考上了全国有名的那所大学。
从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开始,他便开始兼职打工,帮姐姐减轻负担。
后来姐姐毕业之后进入一家私企,她的工作很不错,很快就还清了助学贷款。
两个人的生活也渐渐好转。
然而就在景辞楹以为一切终于要苦尽甘来的时候,命运却再次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他们捉弄了一番。
景辞楹大二那年,姐姐因为不好意思拒绝领导牵线安排的相亲而去走了个过场。
然而没想到的是,那个相亲对象却看上了她,并就此展开了追求。
但景辞君当时并没有成家的打算,也对他没有任何意思,因此十分坚决地拒绝了他的追求。
可是那男的却极为偏执,竟然就这么纠缠了一年。
景辞君不堪其扰,甚至想过辞职。
但一方面舍不得工作,另一方面也觉得又不是自己的问题,凭什么要她逃避?因此就这么硬抗着。
最后同事都有些看不下去,建议她实在不行干脆找个假男朋友让那人死心。
景辞君想了想也是,于是和同事假扮情侣,在那男的再次纠缠的时候同事还以男朋友的身份狠狠骂了他一顿替景辞君出气。
那男人一开始还不信,后来又来了几次,但并没有抓住什么破绽,最后愤愤离开,许久都没有再来。
景辞君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是没想到的是,隔了已经差不多有一个月之久,那天景辞君下班回家,走到十字路口时却突然有一辆车猛地冲了出来,狠狠向她撞了过去,撞倒了还不算,又倒车碾压了一下才扬长而去。
虽然那会儿已经很晚,但路两旁依旧有人,因此很快就有人在一阵阵惊呼声中报了警又叫了救护车。
景辞君被送进医院时早已没了意识,在急救室里抢救了十几个小时才救回了一条命,但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景辞楹接到这个消息时仿佛在一瞬间被拉回到了很多年前得知父母去世的那个夜晚。
他又成了那个惶惑的,还没有长大的少年。
可是这一次,没有人再挡在他身前。
他原本那么恐惧,可是当他赶到医院看见姐姐被冲手术室里推出来的那一刻,所有的恐惧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愤怒。
为什么?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上天要一次次这么对待他们?可是他的质问并没有人回答,命运就是如此地蛮横且不讲理。
现在处处都是监控,因此那个男人很快就被捉拿归案。
景辞楹还以为自己会不知所措,但恰恰相反,他十分冷静。
冷静地配合警察,咨询律师,誓要让那个男人付出同样的代价。
很快那个男人的父母就在领导的陪同下找到医院,苦苦哀求,试图用钱解决。
景辞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拒绝。
谈到最后,那家人也急了,开始威逼,“是,我儿子是做错了事,但他精神有问题,而且我们家有钱,我们会给他请最好的律师,就算判也判不了几年,而你最后得到的还不一定有我现在给你开的价多,你何苦这么坚持?”
景辞楹听得目眦欲裂,差点和他们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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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领导见状赶紧把他们拦了下来,然后把人送了出去。
病房里很快没了声音,但景辞楹却始终静不下来,他像是一个充满气的气球,只要再多一点气就会炸开。
送走了那家人后,领导又重新回到了病房,掏出一个红包放在桌上,语气中满是歉意,“实在对不起啊小景,我也是一片好心,要是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当初肯定不会让他们两个相亲,这是我和部门同事们的一点心意。”
景辞楹闻言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你知道他有精神病吗?”
“精神病不至于,就是精神有一点点问题。”领导连忙说道,“也没有病的那么严重,不然我也不会介绍给你姐姐,当然你也不要觉得我是故意什么的,我真的很欣赏你姐姐,年轻漂亮又敢拼,所以我也是真心做媒的,那家人条件很不错,真的很不错,我也是想着可以让你姐姐不用那么辛苦,但你们两家条件相差的有点大,他要是一点毛病没有我也不好介绍你姐姐,但他有点毛病的话反而相配了,你缺一点,我补一点,相亲不都是这样吗?”
领导像是怕他误会,一口气说了许多,“但谁能想到最后会成这样,早知道我就不做这个媒了。”
“你缺一点,我补一点?”景辞楹不知用多了力气才努力遏制住自己的怒火,“你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
“我也是……”
“滚!”
“诶,你这孩子,你,唉……”
领导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终究还是退了出去。
病房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那是一段极其漫长且艰难的岁月。
对方花了不少钱,一直想往间歇型精神病的方向引,试图证明那只是他精神不正常时的犯罪行为。
取证的过程漫长而又艰辛,一场场的庭审让他身心俱疲,但景辞楹还是坚持了下来。
最终法院认定他是在精神正常的状态下进行的清醒犯罪,应当承担刑事责任,且因为行为过于恶劣,最终以故意杀人罪判处了无期徒刑。
并赔偿了医疗费、护理费、营养费、误工费、残疾赔偿金等林林总总的一大笔钱。
但对方对于这个结果怀恨在心,拖延着不肯给赔偿,最后还是在法院的强制执行下景辞楹才拿到了那笔补偿款。
他厌恶那笔钱,但又不得不用那笔钱。
但即使那样大的一笔钱,也并没有支撑太久,他还在上学,根本没办法全天陪护,只能请了专业的护理人员二十四小时护理,除此之外还有床位租金,康复设备,康复治疗师,以及各种各样的药物和手术,仅一年便花去了四五十万。
景辞楹为了赚钱一天打三份工,还不能落下学习,恨不得把一分钟掰开来用,甚至有一次还累晕在了工作岗位上,但即使是这样,赚来的钱对于那些庞大的治疗费用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到了后期,景辞楹已经付不起医院的费用,但又不敢把姐姐接回家里。
毕竟他既要打工又要上学,没办法全天照顾,而照顾植物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
景辞楹询问过专业人士,一般将病人带回家后都不会活得太长,一般三个月左右就没了。
倒不是故意为了减轻负担,而是植物人护理是一份十分精细且需要耐心的工作,必须时时陪在身边,不然就容易出意外,有时候可能只是没有及时吸痰人就没了。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景辞楹发现了一家植物人托养中心。
这里可以进行托养,有专业的工作人员照顾,价格也比医院便宜,但肯定没有医院和护工那么精细,但这已经是那时的景辞楹唯一可以负担起的地方,因此最后还是把姐姐送到了那里。
可是自从第一天送到那里后景辞楹便有些担心,那里的护工自然不是一对一,他生怕一个疏忽会让姐姐出什么事。
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拼命地赚钱。
那时的他最希望的事就是自己赶紧毕业,可以全心全意地赚钱。
后来终于毕业,他没心思向班里的同学那样或读研或出国,而是直接选择了工作,并抱着试一试的希望投了裴氏。
没想到就这么顺利通过了三面,只是最后的结果却让他有些意外。
录取他的并不是他想要的岗位,而是秘书。
裴氏现任总裁的生活秘书。
景辞楹本来想拒绝的,直到听到HR说给他开的工资。
确认好真的只是秘书后景辞楹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他从没想过自己最后会成为一个生活秘书。
但想到病床上躺着的姐姐,又觉得也不是不行。
无论什么工作,反正最终的目的也只是赚钱。
只要能赚到钱,那么他曾经所有的梦想与抱负,也不过是可以随时抛弃的东西。
原本他是想着下班之后再找一个兼职,但他低估了裴松霁的麻烦程度。
打了这么多年的工,景辞楹还是第一次觉得一份工作如此艰辛。
但看在每个月工资条上面的一串零,他还是咬牙忍了下去。
因为他很清楚,很难再有一份工作刚开始就能直接赚的这么多。
或许投入到其他行业熬几年也可以,但他没有时间去等。
他需要钱。
需要很多很多钱,去留下这世间他最后一个血脉至亲的性命。
为此,他没有什么不能做的。
-
“君君,君君又睁眼了。”刘阿姨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景辞楹回过神来,朝着病床上看去。
然后就见景辞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
只是依旧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景辞君第一次睁眼的时候景辞楹兴奋异常,还以为她醒了,发了疯一般跑去叫医生。
但医生这是正常的,即使是植物人,也会睁眼,眨眼,甚至有些还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指令,但这并不是真正醒过来。
“那怎么才能真正醒过来?”
医生闻言摇了摇头,只是让他多和病人说说话。
虽然知道并没有什么效果,但景辞楹依旧每次都会照做。
“姐。”景辞楹像往常一样叫她,想要陪她说说话。
然而话一开口,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突然改了口,像小时候一样没大没小地喊她,“君君。”
“君君,你是不是刚才在偷听我们说话?”
“偷听就偷听吧,你平时那么无聊,听听别人说话也好。”
“一直躺着不累吗?”
“不过躺着好像确实不累,上班才累呢,你是不知道我们老板有多会折腾人。”
“我平时都叫他裴扒皮的。”
“怪不得你以前上班的时候脾气那么差呢,我现在算是理解你了。”
“景辞君,你一直不肯醒过来不会是为了逃避上班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放心,就算你醒了也不用去上班,我养你,我现在的工作工资很高,养我们两个绰绰有余。”
“所以你能醒过来吗?”
“君君?君君?景辞君?”
说到这儿景辞楹突然有些哽咽,于是收住了声音,好半天后,终究还是叫回了那声,“姐……”
“我以后都不会再乱叫了,只乖乖叫你姐。”
“所以你醒过来,行不行?”
只是看来还是不太行,因为病床上的人依旧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5. 初相识
裴松霁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酒。
余光扫了一眼身侧,然后就看见坐在他旁边的楚扬正在发消息。
手指在屏幕上一刻不停,脸上漾满不值钱的笑容。
不用猜都知道他在给谁回消息。
裴松霁也没打断他,只是继续默默喝着杯中的酒。
很快,楚扬就发现了裴松霁的不对劲,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连忙放下了手机,也跟着拿起了面前的酒,隔空和他轻碰了一下,“怎么?有心事?”
“何以见得?”裴松霁问道。
楚扬闻言“噗嗤”笑了一声,“咱俩认识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说吧,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让我听听。”
说着楚扬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酒。
正想再倒,就听裴松霁突然开了口,“你为什么会喜欢男人?”
楚扬听到这话手中的酒瓶差点掉了下去,一时间也顾不得倒酒,直接把酒瓶放了回去。
“不是?怎么突然问这个?”楚扬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更何况我也不是喜欢男的,我就是喜欢……咳咳。”
楚扬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似地干咳了两声,声音突然降了下去,“李枢隐而已。”
这个名字裴松霁并不陌生,也见过几次。
人高高瘦瘦,看起来有些冷淡,裴松霁看不出什么好的,但楚扬就是喜欢得紧。
当初追了好多年才追到手。
“那你为什么喜欢李枢隐?”裴松霁继续问道。
楚扬被他问住,抬手撩了撩头发,似是在回忆,“不知道,其实一开始也不喜欢,你也知道,我高中那会儿浑得厉害,我爸妈管不住我,不知道谁给他们出的招,干脆停了我的卡,给我转到那个全封闭式的公立,一开始我都快要疯了,天天想要翻墙逃出去,但李枢隐那会儿是班长,还和我一个宿舍,不知道是不是班主任那个小老头给他下的命令,天天去墙角边蹲我,给我逮回去,我那会儿简直烦死他了。”
“烦他怎么最后还在一起了?”
“啧,谁知道呢。”
楚扬也是满脸的苦恼,只是仔细看就能发现,恼中其实还透着几分笑意。
“我那会儿烦他烦到做梦都是在跟他打架,但后来相处久了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虽然冷冷淡淡的,看着没点人气,但对我还行,我那会儿成绩差,天天揪着我补课,然后我挑食,不想吃食堂那些东西,但他就天天给我打饭,逼着我吃,后来在一起之后我控诉他,但他说……”
“说什么?”
“要不是喜欢你,我才懒得管你。”
楚扬说到这儿笑了一下,“所以喜欢就是想管着他,想腻着他呗。”
“那你呢?”裴松霁见他说了半天都是李枢隐,于是问起他来。
“那你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上他的?”
“我?”
楚扬不知想到了什么,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一口喝下。
“我确实跟他不一样点,我才懒得去管别人,但……”
楚扬说到这儿,语气微微低落,眼中闪过一丝不落忍,“你也知道,他家里条件不太好,虽然那会儿大家都要求穿校服,但有些东西就算表面一样,其实也能看得出来差别,我那会儿只知道他家里条件不好,但具体到底有多不好我也不知道,直到有一次……”
楚扬说到这儿叹了口气,“我们教学楼在五楼,六楼就是天台,虽然天台封了,但楼梯没封,那天吃饭的时候我找不着他,就随便去那儿瞎晃悠,结果撞见他一个人坐在那儿一边看书一边吃馒头,他饭钱不多,我也是那会儿才知道他天天给我打饭,结果自己没钱吃饭,每顿不是烧饼就是馒头,你知道我那会儿是什么感受吗?”
“什么感受?”裴松霁问道。
“心疼。”
楚扬说到这儿又喝了一口酒,哪怕往事已经经年,但裴松霁还是在他身上感受到了痛苦和揪心。
“咱们这种家庭很难体会到那种感觉,因此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我喜欢上他了,不对,其实一开始也不知道那是喜欢,就是很心疼他。”
楚扬刚说完,就见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果不其然是李枢隐的消息。
他笑了一下,用语音回了句,“知道了,一会儿就回去,不用接了。”
说完按灭了手机,转头一脸戏谑地看向裴松霁,“怎么?有情况?又有男的跟你表白了?”
其实他们从小到大各种关系见得多了,男男女女都没什么可奇怪的,但裴松霁以前被人下药表白留下过阴影,虽然那药是假药,但从那以后裴松霁就开始对同性恋避之不及。
但今天既然肯主动问,说明肯定是有情况发生,于是立刻换上一脸八卦的神情。
但裴松霁自然否定,“没有。”
“真没有?”
“没有。”
裴松霁回答的斩钉截铁,然而不知为何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了景辞楹的身影。
“真是……”
裴松霁不轻不重地晃了晃脑袋,他大概是喝多了,不然怎么会想起他来。
“那你今天怎么突然问我这些?”楚扬有些不解地问道。
“有些好奇而已。”
“没这个想法你好奇什么?”
裴松霁闻言沉默了片刻,不肯再和他继续说下去。
但楚扬对此实在好奇,于是试图让他酒后吐真言,给他灌起了酒,结果最后自己喝了个烂醉,还是裴松霁把他扶了出去。
扶到楼下时李枢隐已经到了,见状连忙过来从他手里接过楚扬,然后冲他道了声谢。
因为不是一个圈子,所以虽然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但李枢隐也没主动融入过他们,大家一直都是点头之交而已。
所以两人也没那么多话,裴松霁把人交给他,他就抱着人转头走了。
裴松霁不知为何就这么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李枢隐开车离去这才收回了视线,想要转身回车库,然而走了两步却发现脚步竟然有些虚浮。
刚才在房间里还好,大概是出来吹了一会儿风的缘故,头也有些晕。
刚才楚扬简直是拼了命在灌他,但终究是他的酒量更胜一筹,反而是楚扬自己喝醉了。
裴松霁努力稳住脚步乘电梯来到停车场,结果上了车才想起来他今天是自己开车来的,于是又下车坐到了后座。
然后掏出手机给司机打了个电话,电话很快接通。
“荣锦,我喝了酒,来接我一下。”
说完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车内有些闷,身上的酒意还没散尽,在空气中不停游走,裴松霁闻得更加头晕。
距离司机来还有一段时间,裴松霁原本想要睡一会儿,然而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楚扬刚才和自己说过的话,反而睡不着了。
他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是有些不正常,不然怎么会突然把楚扬叫出来问这些东西?又为什么会在问这些东西时想到景辞楹?
真是……荒谬。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响起三声敲门声。
裴松霁睁开眼睛,然后就见一个人开门坐到了前面,一边开车一边问道:“裴总,您去哪儿?”
“山……”
裴松霁原本想回答山河庄园,他现在住的地方,只是刚一开口便猛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原本身体里混沌的酒意仿佛在一瞬间散了出去,裴松霁睁开眼睛看向前看去,然后就见驾驶座上坐的是景辞楹。
有一瞬间裴松霁觉得自己是酒没醒,但很快就发现并不是。
前面开车的真的是景辞楹。
“你怎么来了?”裴松霁有些惊讶。
正在开车的景辞楹也十分想问这个问题。
他原本正在医院陪着姐姐,谁知道都快十二点了手机突然响了。
打开一看竟然是裴松霁。
景辞楹当即只觉得怒从心头起,不是说好的放假吗?怎么放假他都不得安宁?
他十分想要装作睡了没听见这通电话,但又不敢,只能被迫按下接听键。
然后就听对面传来裴松霁的声音,“荣锦,我喝了酒,来接我一下。”
他甚至没来得及回一声好,对面就挂断了电话。
景辞楹:“……”
景辞楹其实原本不会开车,但大学那会儿为了多打一份工,硬生生用了两个月拿下了驾照,然后晚上下班之后给人做代驾。
不过这个技能进了裴氏之后就没怎么用过,因为裴松霁出行都有司机,根本不需要他来开车。
因此景辞楹也有些意外,怎么会突然打给他?
但不管为什么,景辞楹还是丝毫不敢耽误,打车来到了荣锦,然后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地下车库裴松霁专门的停车位。
谁知刚准备把他送回去,就听裴松霁问道:“你怎么来了?”
景辞楹深吸一口气,懒得和醉鬼计较,“您刚才给我打了电话。”
裴松霁闻言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打给的确实是景辞楹。
明明是想打给司机的,但身体却还是凭借着惯性打给了他。
这些年景辞楹总是这样,随叫随到,事事周全,因此裴松霁已经习惯性地第一个想起他。
从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今日心中却突然生出了几分愧疚之意。
“抱歉,打错了,我原本是想打给司机的。”
“没关系的裴总。”景辞楹立刻回道,“我送您回山水庄园。”
“嗯。”裴松霁应了一声便沉默了下去。
景辞楹也不是多话的人,因此车内瞬间陷入一片安静。
景辞楹虽然不是专业的司机,但车开得很稳,十分平稳地开出车库,汇入流水一般的车群。
其实这不是景辞楹第一次给他开车。
很多年前裴松霁也喝醉过一次,楚扬给他叫了代驾,上车之他后才发现那是景辞楹。
只是那个时候的裴松霁尚且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只是觉得他这个人实在是有些不要命,一个人到底打了几分工?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不过他以前到底是什么样的?裴松霁其实也并不清楚。
毕竟在景辞楹成为他的生活秘书之前,他们也不过是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而已。
是的,裴松霁很早之前就见过景辞楹。
裴松霁在大学时很受欢迎,因为他长了一张还算不错的脸,因此身边桃花不断,只是那时的他根本没有什么谈恋爱的打算,因此对这些很是厌烦。
所以对于那些表白和好感,都拒绝得十分果断。
久而久之,也没人再敢和他表白,裴松霁就这么安静地度过了三年。
直到大三那年。
平时小长假他都会回家,但那次有些发烧懒得动,干脆就这么留了下来。
其他舍友都回家了,只有平时和他关系最好的那个舍友主动留下来照顾他。
给他买药,替他打饭。
裴松霁原本很感动,可是没想到的是,那个舍友会突然跟他表白。
裴松霁十分震惊。
倒不是震惊男人喜欢男人,毕竟这在他所处的圈子里并不算少见。
但裴松霁从没想过这种事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还在感冒药里掺了催.情的药想和他发生关系。
裴松霁被恶心了个彻底,好在他买的是假药,这才没发生什么意外。
但从那之后裴松霁就直接从宿舍搬了出去,并且对同性恋这个群体避之不及。
因为这件事,他后来甚至产生了一些ptsd,对于刻意接近他的男生都怀着强烈的敌意。
因此景辞楹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裴松霁也以为他和那些人一样抱着同样的目的。
那是大三的一次专业课。
专业课基本都是小班一起上,因此虽然和班里的人说不上太认识,但毕竟一起三年,基本也都能混个面熟。
因此并不难发现一个生面孔出现在了他们班里。
那会儿基本一个宿舍的坐在一起,但因为之前的事,裴松霁直接和他们宿舍所有的人疏远,单独坐在第二排的位置。
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身旁传来轻微的响动,裴松霁转过头,然后看见了一张有些陌生的面容。
那是一张十分精致的脸,脸型流畅,皮肤白皙,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黑白分明,头发乌黑且浓密,穿着宽宽大大的白色短袖,露出来的胳膊又白又细,因为身形偏瘦,腕骨微微凸起。
不知怎么,裴松霁想起了小时候他们班女生最喜欢的娃娃。
简直精致得不像真人。
“这儿没人吧?”那人看起来像是刚上大一的新生,一股还没褪去的稚气,看起来人畜无害。
但想起之前舍友的所作所为,裴松霁心中还是瞬间响起一阵警铃。
“没人。”裴松霁回答完就转过了头去。
心中已经把他归纳到了舍友那类人里。
之后的一切果然都在印证着他的猜测。
上课的时候他连书都没有,老师明显也不认识他,于是问道:“同学,你是这个班的吗?”
那人倒也诚实,一口回道:“不是,我是来蹭课的。”
“哦?”老师很意外,“对金融感兴趣?”
那人没说感兴趣也没说不感兴趣,而是笑着道:“还不知道,所以来听听。”
“好好好。”老师很高兴,“欢迎欢迎。”
裴松霁听得只想冷笑,什么蹭课?不过是接近他的手段罢了。
毕竟相似的事情他经历的不在少数。
果然,下一秒就见那个男生向他这边靠了靠,对他问道:“同学,我可以看一看你的教材吗?”
裴松霁闻言没有回答,只是不动声色地和他拉远了一些距离,这才把教材往他那边推了一点。
本来裴松霁还在好奇他还能有什么手段?但那男生却只是真的认真听了两节课。
认真到裴松霁动摇了一瞬,或许这人真的只是来蹭课的。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后来那个男生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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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再来过。
所以……
蹭课什么的真的只是接近他的借口?见没有效果便打算换一个?
想到这儿裴松霁一直在等着他还能使出什么招数?
但没想到的是,自那以后,那个男生像是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可就在裴松霁已经开始渐渐淡忘这件事的时候,那个男生却又再次出现了。
第二次看见他是在图书馆。
那时已经入冬,正逢考试周,因此裴松霁那段时间几乎住在了图书馆。
那天他正在图书馆看书。
旁边的椅子被轻轻向后拉去,紧接着有人坐在了他的身边。
本来这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不知为何,裴松霁心中莫名一悸,似有所感地转过了头去。
果不其然,正是那天蹭课的男生。
今天的他穿的是一件白色的羽绒服,羽绒服外有一个帽子,帽子上有一圈绒绒的白毛,不知怎么,让裴松霁想起了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兔子。
他正从包里一样一样地往外掏东西,保温杯,专业书,笔,还有一把大白兔奶糖。
大概是注意到了裴松霁的目光,他也终于抬头看了过来。
见裴松霁在看他,还十分友好地冲他笑了一下,然后从那堆糖里拿出了两颗,推到了裴松霁的面前。
裴松霁看着推过来的两颗糖,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低头继续看起了专业书。
心中想的是,好拙劣的手段。
那男生见他没理自己也不生气,只是在他身边安静地看起了书。
裴松霁一直学习到很晚,因此等他学完时才发现那个男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图书馆。
只有桌上的两颗奶糖说明他刚才真的来过这里。
从小到大因为长得可以加上家世不错,追过他的人有很多,各种手段他也都见过。
景辞楹不算最吸引人的,但却莫名让他独独记住。
因此裴松霁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其实也有些期待下一次见到他时,他又会用什么手段吸引他的注意力?
但让裴松霁没想到的是,距离再次见面竟然会隔了那么长的时间。
彼时他已经大学毕业。
毕业后就进了公司开始学习管理公司的事物。
有一天忙的太久没有吃饭,于是去了一家会员制的西餐厅准备吃些东西。
没想到点单的服务员竟然会是景辞楹。
裴松霁从前是这里的常客,知道这里即使是服务员要求极高,但他还是没想到景辞楹会在这里。
毕竟他们都是临大的学生,工作普遍的起点都很高,就算工资再高一般也不会来当服务员。
因此有些狐疑地看向景辞楹,但他却表现得仿佛并不认识自己。
裴松霁自然也不可能主动说什么,只是像往常一样点了菜,然后抬头观察起他来。
他穿着酒店统一配备的西裤和白色衬衫,明明都是一样的打扮,然而不知为何,他就是比旁人更能吸引注意力。
只是虽然满是笑意,然而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疲态,整个人看起来也比自己上次见他时更瘦了一点。
裴松霁觉得自己简直莫名其妙,干嘛要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如此关心?
于是收起目光认真吃起饭来。
一顿饭下来景辞楹都很有分寸,没有主动多说过一句。
只是临结账时不知为何身体一软,差点摔进他的怀里。
一旁的服务生见状连忙过来扶住他,好几个人把他围成一团,还给他喂着什么东西。
但裴松霁并没有过去,只是在桌上留下了一些小费,然后安静地结了帐离开。
出门时觉得自己对他的期待简直多余,怎么还是如此拙劣的把戏?
裴松霁一直把景辞楹的出现当成生活中一段增色的小插曲。
本以为不会再见,直到后来有一次喝多了酒,楚扬替他叫了代驾。
裴松霁坐在车后,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先生您好,我是您的代驾。”
那道声音几乎霎时让他清明,裴松霁强忍着醉意睁开了眼睛,努力辨认着驾驶座上正在开车的身影。
不知怎么,裴松霁竟然有些想笑,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这也能再碰到他,但紧接着便有些笑不出来,他怎么又在打工?他很缺钱吗?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裴松霁也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他一直觉得这人是蓄意接近他,明明是讨厌这种行为的,但今天竟然关心起了他。
真是奇怪。
不过虽然已经是第四次见面,但裴松霁依旧没有主动认识他的打算。
如果还会有下一次,那么再认识他也不迟,裴松霁有些戏谑地想着。
可是没想到真的很快就真的再次见到了他。
最后一次是在公司。
裴松霁那天刚从电梯下来,就见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但他并没有和自己打招呼,甚至没有看他,只是再次像从不认识他一般和他擦肩而过,进了电梯。
最近正是招聘季,所以……这是追到了他们公司?
裴松霁也不知怎么,因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而困扰了一整天,最后还是让HR将最近投的简历全部发给了他。
裴松霁看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他。
原来他叫景辞楹。
这些年裴松霁见过太多费尽心思想要留来他身边的人,但不知为何,却唯独不讨厌他。
恰好那时他身边的生活助理刚刚辞职,他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留下了他。
毕竟他确实很适合当秘书,精力旺盛,吃苦耐劳,且毕业于临大,能力也不会差。
甚至怕他不愿意,裴松霁还开出了一个远高于秘书的价,如果他真的缺钱的话,应该会同意吧。
后来果不其然他同意了。
景辞楹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一直都做得很好。
唯一不好的是,裴松霁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依赖他。
这实在是有些不妙,但裴松霁却无法控制自己。
他的理智就像是装了滑轮,正在向着他不受控制的地方滑去。
于是他找到楚扬想要开解一下自己,并试图证明自己真的不喜欢男人。
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硬邦邦的,一点都不柔软,也不可爱。
更何况楚扬说得那些他都没有,他既不想管着景辞楹,更没有心疼过他。
所以果然无关什么情爱,只是他工作做得太好了而已。
直到刚刚因为他打错了电话,景辞楹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裴松霁睁开眼睛,望着面前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面上平静,心中却在摧枯拉朽一般地天崩地裂。
为什么只是看见他而已,便会如此牵动自己?
所以……
或许并不是景辞楹喜欢他,而是他固执地将那些意外解读成喜欢,似乎这样就能掩盖住其实是他先看到,先关注,先在意,先动的心。
所以……
其实是他喜欢景辞楹?
6. 小混蛋
景辞楹并不知道裴松霁的内心正在经历怎样的挣扎,现在唯一想做的只有赶紧把他送到家,然后回去睡觉,他实在困得厉害。
但裴松霁住的地方又远,因此到时已经快一点。
好在裴松霁还没有丧尽天良,再让他自己打车回去,而是让司机把他送回去。
临告别时还加了一句,“今晚抱歉,你的假期可以再往后延一天。”
“好的裴总,周二我会准时上班。”景辞楹闻言立刻回道。
然而没想到话音刚落却听裴松霁说道:“错了,是周四。”
“周四?”景辞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裴松霁给他的假期原来不包括周六周日。
一时间喜出望外,半夜被拉过来的怨气瞬间烟消云散,看裴松霁都觉得顺眼了一点。
第一次真心地回了一句,“谢谢老板。”
-
突然多了好几天的假期,景辞楹十分开心,难得有这么时间可以多陪陪姐姐,景辞楹一天也不愿意浪费,把所有时间都耗在了医院。
刘阿姨看着他这样有些心疼,不住地劝,“小楹,趁着放假你也出去走走,好好休息休息,医院有阿姨在呢,你大可以放心。”
景辞楹知道刘阿姨是好心,但并没有答应,反而劝她多回去休息。
“谢谢阿姨,但我平时也没什么时间过来,现在好不容易放几天假,想过来多陪陪姐姐,您天天都守在这儿,最辛苦的其实是您,刚好我在这儿,这两天您就别过来了,好好休息。”
两人都为对方考虑,一时间谁也拗不过谁。
最后还是刘阿姨妥协道:“行,那你在这儿守着,阿姨回去给你炖排骨汤喝,好好给你补补。”
景辞楹和刘阿姨已经认识了很多年,知道她不是客套,于是也没有再推辞下去,“好,谢谢阿姨。”
刘阿姨走后,病房里只剩下了景辞楹一个人。
植物人虽然每天躺在那里不能动,看起来十分省心,但其实需要的照顾并不比正常的病人少。
每天都需要按摩,擦拭,否则很容易出现压疮和肌肉萎缩。
景辞楹熟练地帮景辞君按摩完后,便开始用针筒给她喂饭。
喂完饭又用热毛巾帮她擦拭干净了手和脸,擦到手的时候发现她的指甲有些长了,于是找出指甲剪来给她剪指甲。
刚剪到一半时发现姐姐的手指动了一下。
景辞楹看到后笑了一下,连忙说道:“姐,你是不是想和我互动?”
景辞楹的话音刚落,就见景辞君的手指慢慢合在一起,做了一个“ok”的手势。
“好,那你能听到我说话比个1好不好?”
景辞楹说完就见景辞君的手指一点点挪动,冲他比了个1 。
“那再比个2。”
景辞君依旧照做。
“姐,那你再比个3。”
“4。”
“5。”
比到5的时候景辞君的手掌全部张开,景辞楹见状,立刻了然地把自己的手放到了她的手里,然后就感觉到景辞君的手掌一点点合住,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很用力。
景辞楹心中酸涩,但面上依旧笑意莹莹,不住夸赞起来,“我老姐真厉害。”
“看起来恢复得很不错,照这么下去,你迟早能醒过来。”
在景辞君出事之前,景辞楹一直以为植物人就是像电视里演得那样,每天直愣愣地躺着一动不动。
但接触之后才发现并不是。
他们其实也有反应,会睁眼,会眨眼,会用手指比他的指令,只是醒不过来而已。
一开始景辞君的任何反应都会让他欣喜若狂,以为下一秒她就会像电视剧里的主人公那样慢慢苏醒。
可是他的期待换来的只有一次次失望,以至于绝望。
他的姐姐被困在了意识里,而他无能为力。
但他明白自己不能绝望。
因为病床上的景辞君只会比他很绝望。
景辞楹查过许多相关的资料,发现植物人并不是一无所觉,有的甚至能听见周围人的对话,因此景辞楹在姐姐面前从来都是只说能让她开心的事。
“我们老板最近可能被人间歇性夺舍了,给我放了三天假,终于有时间可以陪陪你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工作一切都好,虽然忙了点,但工资很高,等你醒了之后我再努力几年,差不多就能在这里买个小房子,然后在这里安家,当然你要是不喜欢这里的话我们还可以回家,钱赚的多少无所谓,够活就好了,只要我们都平平安安的,其他都不重要了。”
“爸妈应该也是这么希望的,到时候离得近,咱俩还能经常去看看爸妈。”
景辞楹说到这儿感觉到姐姐的手似乎动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又说了不该说的话,于是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姑姑前几天还打电话了,跟我聊若若妹妹学习的事,说她才上初中就跟不上了,愁的慌,还让我劝劝她,但你也知道我嘴笨,哪里会劝人,还是等你醒了之后劝吧,你们都是女生,共同话题也多。”
“姑姑还说过年会过来,给我们送些年货,虽然爸妈不在了,但还有人惦记着我们呢。”
“对了。”景辞楹说着想起什么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口红塞到了景辞君的手里。
“那天逛商场看到的,觉得这个颜色很适合你就买下来了,等你醒了用。”
自从父母去世后日子困顿了许多,因此本该在最爱美的年纪,景辞君却从来没有打扮过自己,还是上班的时候工作需要才买了化妆品开始学化妆。
景辞楹那会也买过一只口红当做她开始上班的礼物,只是那会儿没有多余的钱,买的口红很一般,但景辞君很喜欢,爱惜地用了很多年。
如今他终于可以给她买贵一点的口红,但景辞君却用不到了。
虽然景辞楹努力克制,但在姐姐面前总是容易破功,怕被她听到难过,于是借口上厕所,起身出门来到了楼梯间,这才敢释放自己的情绪。
倒没有哭,眼泪从前已经流得太多,现在已经有些流不出来了,只是压抑不住地难过。
他怕这些难过会从声音中流出来,让景辞君听见,只能自己在外面消化好了再进去。
正放空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景辞楹转过头,然后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是他们隔壁病人的家属,叫季抒怀。
“你也在这儿。”季抒怀看见他笑了笑,只是笑容中透着几分惨然。
虽然他们的家属都是植物人,也不一定能听见外界的声音。
但简直是不约而同的一般,谁也不愿在病房里释放情绪,生怕万一被他们听到些什么影响心情,因此都会来楼梯间。
他们也是因为这样才得以认识。
“嗯,最近放假,来医院看看我姐。”景辞楹回道。
季抒怀闻言笑了一下,从烟夹里掏出一只烟,却并没有点燃,而是夹在指间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
“你们那个扒皮老板舍得给你放假了?”
景辞楹倒不是故意在外面败坏裴松霁的名声,只是提起老板总是带着点情绪,毕竟天下哪个打工人不讨厌老板。
“可能最近中邪了吧,突然善良了一点。”景辞楹回道。
季抒怀闻言都被他逗得扭过头笑,虽然克制,但还是能看出他笑得肩膀都在轻颤。
景辞楹有些好奇地看向季抒怀。
植物人康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因此能长时间在医院,尤其是vip病房治疗的一般都非富即贵,加上跟了裴松霁这么久,景辞楹已经能凭借衣服断身价,所以他一直都知道季抒怀的家底应该也不一般。
而且似乎也是一个不小的老板,但他们的交情毕竟还没那么深,因此再具体一些的情况景辞楹就不知道了。
“你不也是老板,说不定你的员工也背后这么说你呢。”景辞楹开玩笑道。
季抒怀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也没落下,而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背后说算什么,当面说的都有,叫我周扒皮,老混蛋。”
景辞楹被他的话惊住,还有这么有种的员工?
简直是吾辈楷模,当代雷锋。
“谁啊?”景辞楹不免有些好奇地问道。
然后就见季抒怀把头向病房的方向点了点,然后轻声骂了句,“小混蛋。”
景辞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嘴里的调笑一时间止住,没再继续说下去。
这一层的病人都很固定,因此住得久了,其实都能互相了解一点。
他姐姐旁边住的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孩儿。
景辞楹去隔壁送东西的时候扫过一眼,那男孩儿和他姐姐一样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深棕色的头发下是一张很标准的圆脸,皮肤白皙,轮廓深邃,脸上布着几点零星的雀斑,双颊泛着红晕,睫毛很长,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是随时都会醒过来一般。
漂亮得像是中世纪油画里天使。
景辞楹第一眼还以为是混血,但后来才知道不是,只是单纯长得好看。
景辞楹以前把自己的感受告诉过季抒怀。
季抒怀听完笑得直摇头,“你这是被他的长相蒙骗了,什么天使,就是个小混蛋。”
不过说完眼中便紧跟着一丝怅然,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感慨,“不过你不是第一个被他骗住的,我以前也被他骗住过,他那张脸太会骗人了,只要他想,谁都会被他骗住。”
虽然他们有时候也会聊聊天,但很少深入聊过彼此的家庭关系。
因为景辞楹只知道隔壁躺着的那个男生似乎是他侄子。
但看季抒怀的神情却不像是在讨论亲人,反而像是在说爱人一般。
景辞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但季抒怀不知怎么,今日却很有倾诉欲,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继续说了起来,“其实他不是我侄子,我和他也没有血缘关系。”
景辞楹没有附和,只是点了点头,明白他接下来要说的应当是一些自己不该触及的辛秘。
“我和他爸爸是朋友,很多年的朋友,后来他爸爸出了事,就把他暂时交给我照顾,他很少求我什么事,我自然不能不答应。”
季抒怀说着似乎有些烦躁,手指微微用力,指尖的烟就这么断在了他的掌心。
“但后来才明白,我其实不该答应。”
“为什么?”景辞楹看着他的神情,隐隐有了一种猜测,但却不敢真的相信。
毕竟……
季抒怀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就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我?高考结束那年刚过了十八岁生日就和我表白,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
季抒怀说到这儿笑了笑,只是笑容中蕴满悲凉之意。
景辞楹几乎已经不敢再听下去,作为一个看客都觉得这件事是如此荒谬,因此他根本不敢想季抒怀作为当事人会是怎样的反应?
果然,季抒怀很快回道:“我很生气,同时又觉得荒谬。”
季抒怀说着疑惑地低头看向自己,“我们差得这样大,他怎么会喜欢上我呢?”
“可他没有放弃,那孩子固执得很,无论我怎么拒绝都不肯放弃,有时候拒绝得狠了也只是独自伤心一晚,第二天便重新恢复活力,然后继续。”
季抒怀似乎说得有些累了,头微微向后仰,“也不知道他哪来的毅力?”
“那你……”景辞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疑问,“答应他了吗?”
这个问题似乎问住了他,因此季抒怀半晌都没有回答。
许久之后才摇了摇头,“没有,我一直在拒绝他,他大学跟我表白了四年我都没同意,后来他毕业后干脆进了我的公司继续缠着我,直到他出事。”
不知怎么,景辞楹听到这儿也跟着难受了一下。
“那次我又拒绝他后把他气跑了,本来以为他生一会儿气就会像往常一样回来,但没想到他出了车祸,然后……”
季抒怀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结果不言而喻。
季抒怀大概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多,于是将手中的烟捻了捻,扔进了垃圾桶里,准备回去。
“抱歉,今天大概是心情不太好,话有些多。”季抒怀冲他说道。
景辞楹连忙摇了摇头,“没有,我很喜欢和您聊天。”
季抒怀闻言笑了笑,转身准备走。
景辞楹见状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自己那个很想问的问题,“季先生,那您喜欢过……他吗?”
季抒怀听到这个问题脚步微停,像是在想着什么,片刻后转过身来摇了摇头,但回答的却是,“我爱他。”
景辞楹听到这个回答不由一愣,随即心底不由浮起阵阵酸涩。
“他爱我的时候我不敢承认我爱他。”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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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生气了。”
“所以即使现在我天天说爱他,他也不肯再给我任何回应了。”
季抒怀说着又冲他笑了一下,这才转身出了楼梯间向病房走去。
-
虽然五天时间景辞楹全都耗在了医院,但却并不觉得累,反而觉得精力更加充沛,再回公司的时候浑身上下又重新充满了干劲。
他回公司的时候裴松霁真的已经在招新的生活秘书,只是听说来来回回已经试用了好几个,但裴松霁都不太满意。
景辞楹觉得正常,毕竟以裴松霁的龟毛程度,一般人确实很难入他的眼,然后随即就有些佩服自己,一个生活秘书居然也能被自己干的还挺有不可替代性。
裴松霁也是这么想的。
本来以为招一个生活助理应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毕竟当初景辞楹招来的就很容易,这些年他也一直很满意。
但不知道是因为习惯了景辞楹还是被景辞楹拉高了阈值。
再换其他人总是觉得不顺意,不是粗心毛躁,就是能力欠缺,要不就是丢三落四,自己交代的事情没一件能办得让他满意。
裴松霁也怀疑过是不是自己太挑剔了,但很快便意识到其实不是。
确实是因为景辞楹太过优秀,即使是秘书也做到了不可代替。
裴松霁这些日子其实也思考过为什么景辞楹可以事事周到细心,做得无可挑剔?最后得出了两个原因。
第一是因为他很需要钱,虽然不知道景辞楹为什么那么缺钱?但从他当初可以一个人打几份工就能看出来他对钱的在意,而自己工资开得高,因此他才会将一切做到极致,让自己挑不出任何毛病。
第二则是因为……
虽然是自己先喜欢的他,但他应当也并非对自己没有一点感情。
无论是从前他刻意制造那些相遇还是后来成为自己秘书后的那种已经超出职责范围的周到细心。
如果不是心中怀有爱意,也不会这么尽心尽力。
但正因为如此,裴松霁也更加坚持了再找一个生活秘书的决心。
虽然他确实对景辞楹有些动心,但他并不喜欢男人。
之所以会对景辞楹产生这种特殊的感情应当是因为他们日日朝夕相对,同进同出的缘故。
其实最好的解决方案应该把他调走,但裴松霁又舍不得,因此只能再找一个生活秘书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而且就算知道自己对他有些不一样的感情,裴松霁也永远不会戳破这层窗户纸。
虽然从来没有人说过,但他们都明白,他们的婚姻大多因为利益而不是感情,因此他给不了景辞楹任何回应。
裴松霁原本是决定等招到新的秘书之后就减少和景辞楹的接触,慢慢冷却自己的感情。
然而等景辞楹休假结束,裴松霁一看见他就有些破功。
只是面上依旧维持得很好,没有让任何人看出来。
但只有他知道景辞楹回来那天,像往常一样给他泡好咖啡送过来时问他口味是否还好时?他看着景辞楹晃了神,什么也没喝出来。
不妙。
这种不妙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了周末,他回老宅看望爷爷奶奶。
他们不可避免地再一次谈起了相亲的事。
若是从前,裴松霁每次都是能推就推,但这次他们再提起结婚时,裴松霁脑海中闪过的却是景辞楹。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只觉得心神巨震,手中的茶杯差点没拿稳。
回过神就听爷爷在说:“这个姑娘我和你奶奶都看过了,真的很不错,就见见,只是见见行不行?”
裴松霁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拒绝,但回想起自己刚才的所思所想,拒绝的话在嘴里转了个弯,最终说出口的却是,“行。”
-
周一,裴松霁像往常一样来到公司,刚坐下五分钟,就听见门口响起了熟悉的敲门声。
然后就见景辞楹推门走了进来,在他旁边放下一杯刚做好的咖啡。
紧接着总助走了进来,开始念今天的行程。
裴松霁听完后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把下午的时间空出来。”
景辞楹听得心中一惊,还以为他又要出差,但好在并不是。
裴松霁并没有说原因,也没有说要去出差。
因此直到下午裴松霁回家让自己帮他搭配衣服时景辞楹才知道原来他是要去相亲。
“相亲?”景辞楹有些惊讶,毕竟裴松霁是个工作狂,这些年确实没怎么见他谈过恋爱,骤然这么一听,确实有些新鲜。
但很快就有些高兴不起来,甚至难过到有些失去表情管理。
景辞楹不知道的是,裴松霁刚说完就一直在偷偷观察着他的表情。
刚开始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想着应该是在暗自伤心。
果然没一会儿,就见景辞楹帮他搭好衣服后动作就逐渐慢了下来,甚至帮他戴表时一个没拿稳,差点把他那块劳力士的机械手表掉了下去。
难过到已经掩饰不住了吗?
不知怎么,裴松霁看到他这样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可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以沉默应对。
景辞楹好不容易才帮他穿戴整齐,看着面前的衣冠楚楚的男人,觉得他相亲的成功率应该不会低。
毕竟虽然在景辞楹的心里裴松霁就是一个龟毛的事儿精,但平心而论,他长得实在不错,且家财万贯,富有多金,同时兼具这两者的男人堪称稀有,因此景辞楹倒是并不为他的相亲担心。
相反,他倒是希望裴松霁的相亲最好可以不成,或者晚几年再成也可以。
毕竟一个裴松霁就已经如此难以伺候了,景辞楹实在不敢想要是再多一个少奶奶,他今后的日子会有多苦逼。
所以,能不能给他发双倍工资?
“你不希望我相亲吗?”正惆怅时,裴松霁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开口问道。
景辞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句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的心思被发现,连忙掩饰道:“怎么会呢裴总,我高兴还来不及,希望您一切顺利。”
景辞楹开始拍马屁,然而裴松霁的表情却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受用。
景辞楹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神经,干脆闭了嘴。
然而没想到的是,裴松霁沉默片刻后却又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你不必强忍。”
景辞楹:?
7. 忽别离
跟了裴松霁这么多年,景辞楹可以说已经混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大部分时候即使裴松霁不明说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但今天这句话却让他有些懵?
强忍什么?难道他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想到这儿,景辞楹犹豫了片刻,还是试探着问道:“什么?”
然而裴松霁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失言,只是淡淡回了句,“没什么。”
一副不愿再继续说下去的表情。
老板的态度已经这么明了,景辞楹自然不可能再继续没眼色地问下去。
因此只是专心地帮他佩戴好配饰,然后和他一起去相亲。
是的,他的工作就是这么的琐碎且无趣。
到了提前约好的地方,景辞楹自然不用跟过去,而是选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着,以防裴松霁有什么需要他可以随时过去。
景辞楹对于老板的私生活并不感兴趣,因此坐下后便点了单,专心地吃起了晚饭。
一般景辞楹舍不得来这么贵的地方吃饭,但老板说他报销,景辞楹自然也不必客气。
毕竟吃人嘴短,因此吃到一半的时候景辞楹还特意往裴松霁所在的地方看了几眼,观察了一下情况。
然后就见裴松霁正在和对面的女人聊着天,只是不知为何裴松霁一直往他这个方向看,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虽然听不到他们之间聊了什么,但景辞楹心中已经有了感觉,这次相亲大概率不会成。
果然,坐了还不到一个小时,景辞楹就见裴松霁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景辞楹见状连忙跟上,和他一起向外走去。
一路上裴松霁都很沉默,气氛有些压抑,这让景辞楹有些意外,只是相个亲而已,不喜欢也不至于这样吧?
但无论心中再好奇,身为秘书的自觉还是让他紧紧闭上嘴巴,一个字也没有多问。
然而没想到的是上了车后裴松霁却主动问了他,“你觉得她怎么样?”
景辞楹听到这话,脑海中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裴松霁平日里独断专行惯了,而他只是个生活秘书罢了,对他从来都是通知,什么时候询问过他的意见?还是这种终身大事。
但老板既然问了,他自然得答,于是脑子里迅速回想起裴松霁这次相亲对象有关的资料来。
裴家在临城的地位非同一般,因此他的相亲对象自然不是一般人。
今天来的是苏氏集团的千金苏毓,据说苏小姐从小在国外长大,硕士毕业后就进入到了公司,一直被当做继承人培养,和裴松霁可谓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按理说两人的家世背景,生活环境,成长经历极其相似,应该有不少的共同语言,看起来也十分登对,所以景辞楹还是挺希望他们能成。
因此自然满口夸赞,“苏小姐无论是家世还是能力和您很相配,当然,您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喜欢……”
裴松霁听到这两个字像是被戳了一下,一下子沉默了下去。
他喜欢苏毓吗?答案不言而喻。
她很完美,近乎无可挑剔,但裴松霁很清楚,自己对她并没有任何感觉。
想到这儿,裴松霁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懊悔,他不应该一时冲动答应什么相亲。
他才刚刚明白自己的心意,怎么可能就立刻喜欢上另一个人?
但……
裴松霁转头看了一眼身旁对自己的想法尚且一无所觉的人,又给自己打了一剂预防针。
他也不可以喜欢景辞楹。
裴松霁对苏小姐没有意思,苏小姐恰好也是,因此回去之后二人默契地没有再联系。
然而裴老爷子却不肯死心,好不容易才见他松了一次口,哪里肯轻易放弃,于是试图继续给他介绍,但都被裴松霁毫不犹豫地拒了回去。
老爷子气得不行,觉得裴松霁简直是在耍自己,他盼望着抱孙子这么多年,眼看终于有了那么一点苗头,就被裴松霁一盆冷水全部浇灭,气得老人家透心凉。
但他也知道裴松霁的性子,来硬的他只会比自己更硬,因此干脆来使起了怀柔政策来。
恰逢裴松霁同一批的孩子中有人结婚,送来了请柬。
于是立刻让人把请柬转送了过来,还三令五申让他必须去参加婚礼。
说不定婚礼看多了,他也就愿意结婚了。
裴松霁知道老人家的心思,但毕竟爷爷年纪也大了,不好总是驳他的面子,因此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反正只是观礼,又不是让他去结婚。
并且还指定了景辞楹陪他一起去,帮他拿贺礼。
其实陪着裴松霁去参加婚礼倒没什么问题,还能蹭一顿饭。
但裴松霁不做人的是,婚礼是周六,那天他原本应该在家休息。
裴松霁自然也知道,于是给他算了加班,而且是三倍加班费。
景辞楹瞬间妥协。
平时周末景辞楹都会在医院陪姐姐,这周虽然只有一天不能来,但景辞楹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周五的时候提前来了一趟,陪姐姐说了会儿话,和她说明了一下情况,这才放心地准备离开。
谁知刚出病房门,就见一向安静的隔壁病房房门大开,有几个人进进出出,似乎正在往外搬东西。
景辞楹有些好奇地走了过去,然后就见隔壁病房空了许多,最明显的就是病床上的人不见了,旁边的各种机器也被搬了出去。
原本他每次经过隔壁,都能看见那个好看的男生躺在那里,但此时病床空空荡荡,被褥难得叠得整整齐齐。
景辞楹第一反应是那个男生是不是醒了?
想到这儿心中瞬间振奋,这些年他不是没有见过醒来的病人,只是不多,这么多年也就见过那么一两个。
想到这儿,即使他们萍水相逢,非亲非故,景辞楹也由衷地为他感到开心。
身为植物人患者的家属,他实在太需要这样的消息来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
一时间,景辞楹开心地仿佛景辞君也醒了过来,四处张望起季抒怀,想要为他道喜。
然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大概已经带着那个男生回去了吧。
真好,他们还来得及告诉彼此他们的心意。
景辞楹原本想帮忙,但病房里的东西已经搬的差不多了,因此领头的人谢绝了他的好意。
见他这么熟稔的模样,还多问了几句,“您认识季先生吗?”
“认识。”景辞楹指了指隔壁病房,“我姐姐住在隔壁。”
“这样啊。”
“对了,季先生已经提前回去了吗?我还没来得及和他道个别。”
“已经回去。”
“那你……”
景辞楹原本想说那你替我向说一声恭喜,谁知话还没说出口,就听面前的人继续说道:“殡仪馆那边的人打了电话,季先生就先过去了。”
“殡仪馆?”景辞楹听到这个词,还没来得及撤下去笑容就这么凝在了脸上,干巴巴的,像一张假皮。
刚才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凝成实质便轰然倒塌,在他心中四分五裂。
一股莫名的冷意骤然摄住了他。
“是啊。”那人说到这儿也跟着叹了口气,“也不算突然,之前医生就说少爷的情况不太好,估计挺不过今年,但没想到恶化得这么快,说没就没了。”
景辞楹听到这儿不知怎么突然想起那天楼梯间季抒怀脸上黯然的神情。
那时的他应该就已经知道了今天的结局,难怪那天他会那么伤心。
“东西已经搬的差不多了,那我们先走了。”那人说道。
景辞楹听见他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想要出声,然而嗓子仿佛堵了一层湿棉花,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机械地点了点头。
“再见。”那人说着转身准备离开。
“等……”
景辞楹不知想到什么,这才回过神一般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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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开了嘴想要说话,然而嗓子又干又哑,就像一台破风箱,呼哧呼哧地漏着风,许久,才逼着自己发出了声音,“等等。”
“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我……”景辞楹捂住喉咙,不明白嗓子为什么会在一瞬间这么疼?但还是强忍着不适努力出声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隔壁……你们少爷的名字,我没注意过,他叫什么名字?”
“哦,这个呀,他叫陆迷。”
“mi?”
“对,迷路的迷。”
-
景辞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因为一个从没打过招呼,甚至不算熟悉的人的离开而这么伤心。
当晚就发起了烧,第二天醒来时嗓子简直像是遭了旱灾的地,哑得几乎说不出话。
景辞楹有一瞬间想过要不要请假在家休息,但想到三倍的加班费,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吃了药便来到了裴松霁家里,陪他去参加婚礼。
虽然难受,但身为秘书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努力打起精神,因此连裴松霁都没有发现他在生病。
到了婚礼现场,景辞楹替他给了贺礼和礼金后便没了事,安静地坐在裴松霁后面观礼。
今天的新郎新娘是青梅竹马,从小就在一起玩,长大之后水到渠成地在一起。
虽然景辞楹知道他们这种阶层婚姻大多是利益的合并,但这对新人看起来真的很有感情,讲到婚礼誓词时甚至还落了泪。
人的悲喜从来都是自知,很少能打动别人,因此景辞楹原本是无感的,可是不知怎么,他却又想起了季抒怀和陆迷。
如果陆迷没有出事,他们会不会有一天也像这样在一起?
可惜没有如果。
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我们不知道未来,也影响不了过去。
想到这儿,景辞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不轻不重的手抓了一下,一时间已经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为他们伤心还是在恐惧。
恐惧姐姐有一天也会像陆迷一样毫无预兆地离开。
大概是生病总是让人格外脆弱,因此直到眼前模糊成一片,景辞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哭。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景辞楹连忙低下头去,生怕自己流泪的样子被别人看见。
毕竟自己和新人非亲非故,哭得实在不合时宜。
于是他抬起手想要用袖子赶紧把眼泪擦干净。
然而没想到的是,一只手却先一步伸了过来,那是一只很好看的手,手掌修长白皙,指骨根根分明,指尖圆润精致,没有一丝被生活浸润过的痕迹。
这是……裴松霁的手。
宽大的手掌中还躺着一张暗灰色的纯棉手帕,正递给自己。
景辞楹有些不可置信地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
见他真的是给自己,这才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然后迅速擦干净了眼泪。
擦完眼泪后有些犹豫要不要还给他?毕竟景辞楹知道裴松霁的洁癖十分严重。
他的东西别人碰一下都不行,更何况是自己已经用过的东西。
但裴松霁东西的价格他也十分清楚,哪怕只是一小块手帕也是五位数的价格,就这么扔了的话,他的良心实在是有些过不去。
正进退维谷之际,却见裴松霁十分自然地把手帕从他手里拿了回去。
景辞楹愣了一下,连忙说道:“裴总,我用过了。”
然而裴松霁却像是没听见一般扭过了头,只淡淡留下了一句,“嗯。”
“裴总……”景辞楹还想再说些什么。
然而裴松霁却只是又轻飘飘地丢下了一句。
“不嫌弃你。”
景辞楹闻言抬手摸了摸头,没那么烫了,看来烧退了不少,所以应该不是他烧糊涂了。
那就是……
景辞楹不知想到什么,低头掏出手机打开了浏览器,缓缓打下一行字。
老板中邪了怎么办?等,很着急。
8. 新秘书
夜色深沉,山水庄园依旧灯火通明。
裴松霁坐在书房的黑酸枝木书桌前,若有所思地望着桌上的那一方手帕。
今天是周六,景辞楹原本应该休息,但今天这样的场合裴松霁莫名不想自己去,于是便十分不讲理地把景辞楹也叫了过去。
他少有这样任性的时刻,也知道自己理亏,于是补了三倍的加班费,景辞楹这才欣然同意。
裴松霁原本以为自己不愿意参加这场婚礼是因为是被爷爷要求,他向来不喜欢被逼迫才如此排斥。
但后来观礼时看到一对新人携手走来,接受所有人的祝福时,裴松霁不知为何竟恍惚了一瞬。
脑海中突然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个堪称荒谬的念头。
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结婚,他竟希望站在他身侧的那个人是……景辞楹。
想到这儿裴松霁莫名心虚,明明知道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他刚才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想法,却还是近乎下意识地向后看了一眼。
没想到正好看见景辞楹迅速低下了头,虽然他的动作很快,但裴松霁还是看到了他的眼中似乎有泪。
裴松霁见状微怔,正想着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然而下一秒景辞楹抬手的动作就印证了他的猜测。
裴松霁看见后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掏出手帕递了过去。
景辞楹明显被裴松霁的举动惊到,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接。
裴松霁其实也对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可思议,毕竟他最讨厌别人用他的东西,但此时收回去只会更加尴尬,因此面上依旧装得平静。
景辞楹见他坚持,这才把手帕接了过去,迅速擦拭了一下眼角后握着手帕为难了起来,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景辞楹跟了他这么久,裴松霁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如果是平时,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让景辞楹扔掉。
但今天却没有,反而还把手帕要了回去。
果不其然,紧接着就看见景辞楹满脸惊讶,一副自己被鬼上身的表情。
裴松霁其实也明白自己有多反常。
手中的帕子上还氤氲着没有散去的湿意,若是平时他早已经把手帕扔了出去,然而今日却只是默默收力,将它一点点攥进手里。
将帕子彻底握进手里的那一刻,裴松霁也彻底明白,他真的陷了进去。
-
凌晨三点,城郊。
楚扬一从车上下来就看见裴松霁一个人正斜倚着他那辆限量版的布加迪威龙上发呆。
楚扬大半夜被叫醒,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一边径直向裴松霁走去一边道:“你是不是疯了?这个点叫我出来飙车?你不想活了我还想活呢,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偷偷从李枢隐的身边溜出来,要是明天早上他醒之前我还没回去,我……”
“你怎么样?”裴松霁听到这儿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略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就会死得很惨。”楚扬说着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他那辆跑车的车头,这才问道,“说吧,遇上什么事儿了?”
他们一起长大,又身为至今还能留在裴松霁身边的唯一朋友,因此楚扬十分了解他。
裴松霁这个人从小稳重,也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因此很少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如果不是压力实在过大或者碰到实在难以开解自己的事情,绝不会用飙车来缓解压力。
虽然上面有哥哥顶着,他不必承担家业,但生意场上的事楚扬也还算了解,如今裴氏早已不是裴父裴母刚离世时的样子,这些年在裴老爷子和裴松霁的合力之下力挽狂澜,已有龙头之势。
最近也没听说裴氏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事。
如果不是裴氏,那就是他个人了。
能让裴松霁无法解决的事能是什么?他还真有些好奇了。
然而裴松霁却没有给他任何回答,只是远远望着远处,身上是少见的落拓。
楚扬见状也正色了起来,结合上次喝酒的时候裴松霁突然询问自己那些问题,隐隐有了些猜测。
“你是不是……”楚扬说着抬头看着他的反应,隐隐猜出了些什么。
裴松霁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楚扬瞬间明白了,两人是从小到大培养出的默契,因此很多事情根本不必明说。
“谁啊?”楚扬直接问道。
裴松霁听到这个问题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说来景辞楹的名字,只是回道:“一个……不能喜欢的人。”
“男的?”楚扬直接戳破。
裴松霁没有否认,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楚扬还是忍不住惊讶,毕竟这些年从没发现过裴松霁的取向有什么问题,更何况他一向不怎么喜欢李枢隐,楚扬还以为他恐同。
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也能听到裴松霁承认自己喜欢男人。
想到这儿,楚扬不禁满是忧愁地叹了一口气,“你说……”
“什么?”裴松霁问道。
然后就听楚扬继续说道:“咱们两家的祖坟是不是风水有什么问题?”
裴松霁:“……”
开完玩笑,楚扬还是认真了起来,“那你的打算是什么?这条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你要是敢去跟你们家老爷子说你喜欢男的,他老人家能立刻晕过去。”
“我知道。”裴松霁说着敛起目光,一点点掩住眸中的情绪。
“看来你是有打算了?”
“嗯。”裴松霁回道。
“那就好。”楚扬虽然心中替他遗憾了一瞬,毕竟能碰到一个让裴松霁心动的人可并不容易,但也明白他和自己的情况不一样,不可能像自己这么不管不顾地任性。
因此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转身拍了拍车盖,道:“要不要再来一圈?”
“行。”
裴松霁说着转身上了车,抬头向前看去,面前的山路盘旋而上,蜿蜒而曲折,看不到边际。
-
景辞楹第二天下班时接到通知,说新的生活助理已经聘请好了,恰好裴松霁准备出差,这次便让新助理跟着提前适应,而他则不必跟着。
“那我呢?”景辞楹问道。
“裴总说这半个月你可以先休息,等他出差回来再来上班。”
“……这样啊。”
景辞楹闻言怔了一瞬,但很快就收拾好了表情,笑着回道,“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景辞楹说着收拾好东西便出了公司,只是刚一出公司面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
在公司这么多年,景辞楹怎么会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不想再用他,但又不方便直接开除,而是一点点逼着他辞职。
若是姐姐出事前的他,辞就辞了,一份工作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现在姐姐还在医院,治疗的费用堪称天文数字,如果他现在离职,一时半会儿估计很难找到同样工资的工作,那么很快便会供不起医院的费用,如果那样的话,他就只能把姐姐送回到植物人托养中心,而这正是他不最不愿意看到的,因此景辞楹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辞职。
只是一时间又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先拖着,但他也明白拖不是长久之计,所以连焦虑都没有时间,一到医院就打开电脑看起了新的工作。
只是专业对口且工资高的工作和所谓的“好男人”一样根本不流通,因此景辞楹一直看到凌晨也没看到什么满意的。
眼睛因为一直盯着屏幕而酸涩不已,景辞楹知道这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事情,因此只能先放下电脑,起身洗了把脸准备洗漱。
洗完脸整个人终于清醒了一些,于是脑子里开始复盘今天的事情。
可哪怕他想破了头,也还是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让裴松霁不满意。
想了许久都没什么头绪,景辞楹也累极,于是决定干脆放过自己。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洗漱完后便回到病房,蜷在陪护床上睡了过去。
虽然公司目前还没有明说,但为了保险起见,景辞楹还是提前找起了下家,因此虽然休了半个月的假,但他其实一天也没有休息,每天不是照顾姐姐就是在投简历。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之前的工作经历和专业相差太大,投出去的简历全部石沉大海一般,毫无音讯。
正当他有些焦虑的时候,公司却又打电话通知他提前上班。
景辞楹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赶了回去。
刚乘电梯来到32楼,就见一个看起来很是年轻的男人捧着一杯咖啡苦哈哈地从裴松霁的办公室走了出来。
这应该就是裴松霁新招的生活秘书。
新秘书也明白看见了他,十分主动地上前和他打了声招呼,“你是景秘书吧?”
“是,你是……”
“我是新来的生活秘书,我姓梁。”
“你好。”景辞楹和他打了个招呼。
“你好,你终于来了!”
景辞楹话音刚落,梁秘书就跟见到了亲人一样差点抱着他哭出来,“太难伺候了,我当秘书这么多年,第一次见这么多事儿的老板,咖啡我一天磨八百遍,手都磨出茧子了都磨不出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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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的口味,还是你来吧。”
梁秘书说着把手里的咖啡杯递给了他。
景辞楹愣了一下,但还是习惯性地从他手里接过了咖啡杯,毕竟他还没被正式辞退,这些工作自然义不容辞,于是轻车熟路地来到茶水间泡好了一杯咖啡。
然后来到裴松霁的办公室,只是走到门前时莫名紧张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这么多年除了节假日外,景辞楹身为裴松霁的生活秘书,还从来没有和他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因此景辞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手敲了敲门。
“进。”里面很快传来裴松霁的声音。
景辞楹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因此仅凭一个字就听出来了他现在的心情应该很差劲。
果然,景辞楹一进去就感觉到了从裴松霁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满满当当如有实质,似乎能把他这三百平的办公室填满。
“裴总。”景辞楹像往常一样低低叫了一声,然后走过去把咖啡端到了他右手边的位置。
裴松霁原本正在看文件,闻言身体微动,但却没有立刻抬起头,让人有些琢磨不透他的心情。
但景辞楹还是能感觉到,刚才将整间办公室填得满满当当的低气压似乎在一瞬间倏然散去。
裴松霁自然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
这些日子景辞楹不在之后,他莫名做什么都有些不顺,心中像是压了一团火。
直到景辞楹出现在他的办公室,心中那持续不断燃烧了许多天的火才一点点散去。
裴松霁这才意识到他或许不该那么心急。
他当然没有开除景辞楹的意思,只是意识到自己之前对他太过依赖,想要渐渐和他拉开距离,适应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所以才以出差为借口和他分开了这些日子。
可是他没想到自己会产生这么严重的戒断反应。
越是难受,越是心惊。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了景辞楹存在于他的生命。
像是植物扎下的根系,若想彻底清除只能连根拔起,但同时也会危及生命。
所以或许他不应该这么着急。
“裴总……”
恰好此时景辞楹开口。
裴松霁自然知道他问什么,于是先一步说道:“你之前的工作太过辛苦,从今天起梁秘书会辅助你。”
景辞楹听出来这应该是对梁秘书还不太满意,让他老带新的意思。
等梁秘书出师,大概率也是他离开的日子。
虽然有些悲凉,但景辞楹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只是脑海中已经开始在想该继续往哪里投简历?
反正裴松霁还没开除他,他应该还有时间慢慢筛选。
只是也不知道这所谓的“时间”还有几天。
-
之后的日子里似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但景辞楹还是能明显感觉到有什么变了。
虽然表现得并不明显,但景辞楹还是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裴松霁似乎在避着他。
景辞楹知道这大概是让他自己主动卷铺盖走人的前兆,但依旧当什么都没发现一般上着班,手把手带着梁秘书适应。
但裴松霁是一个极难伺候的老板,因此梁秘书迟迟上不了手,许多时候依旧是景辞楹陪在身边。
最近裴氏有一个大合同,倒不是景辞楹接触到了什么,而是明显可以看到裴松霁最近加班越来越多,明显很是重视。
因为有了梁秘书可以替换,所以景辞楹不必天天在公司熬夜陪着。
不过他也没有闲着,每天回去之后依旧会筛选公司,投简历,依旧天天忙到深夜。
经过这些日子的忙碌,裴氏和合作方的大体内容大致敲定,今天则是去谈细则。
这种场合梁秘书尚且驾驭不了,还是景辞楹陪着。
因此景辞楹一大早便陪着裴松霁来到了他们这次合作的公司,怀思集团。
对方也很重视这次合作,他们刚一到,就已经有人等着他们。
景辞楹和裴松霁随着他们乘坐专用的电梯上到二十四楼,来到怀思的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打开,里面已经坐了许多人,而让景辞楹没有想到的是,坐在他们正中间的人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季抒怀。
景辞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季抒怀已经向他们走了过来。
“裴总。”
“季总。”
景辞楹愣了一下,刚想随着裴松霁一起喊一句,“季总。”
没想到季抒怀却先一步向他看了过来,眼中透着几分久违的笑容。
“好久不见,小景。”
9.含醉意
“小景?”
裴松霁听到这个称呼眉头微挑,他怎么不知道季抒怀认识他的秘书?还称呼得如此亲密。
“你们认识?”裴松霁问道。
“嗯,在……”
季抒怀笑了笑正想回答,然而景辞楹不知为何却先一步截断了他的话,“认识。”
景辞楹说着抬头求助似地看向季抒怀。
季抒怀一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因此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点了点头简单地附和了一句,“认识。”
裴松霁原本只是有些意外于他们两个竟然认识。
但看到他们之间的互动后立刻敏锐地察觉了出来,他们应该不仅仅只是认识。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稀奇的事,毕竟人的关系网并不一定只凭身份建立,但裴松霁心中还是莫名涌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只是今天是来谈合作的,又有这么多人在场,他自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去寻根究底,因此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情绪,进入了今天的主题。
这次的合作双方已经接触了很久,本来早就该定下来,但前段时间不知为何季抒怀突然大病一场,许久都没有来过公司,导致进度暂停,直到前不久他才终于重新出现在了公司。
想到这儿裴松霁不动声色地观察起了季抒怀,和前些日子相比他整个人确实瘦得厉害,面色看起来很是苍白,像是大病初愈,又像是骤然遭受到了什么打击。
他们这种人家向来不喜欢公布私隐,因此裴松霁并不清楚季抒怀到底出了什么事。
但从他现在的神色看来,应该是身体出了问题。
至于什么问题,他并不关心。
他关心的只有……
裴松霁的目光逐渐移到景辞楹的身上。
为什么景辞楹看他的目光这么担心?
-
谈完合作的事已经是傍晚,季抒怀作为东道主自然义不容辞地安排了晚饭。
生意场上的谈判并不仅仅局限于会议室,常常还会以酒为媒,在饭桌上延续,因此酒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景辞楹身为在场身份最低的人,加上一会儿他还要开车不能喝酒,因此自然担任了倒酒的角色。
今天合作谈得很顺利,裴松霁和季抒怀也一直笑意盈盈。
因此景辞楹本以为喝酒只是为了助兴,但喝着喝着,却渐渐发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裴松霁似乎有意在和季先生较劲。
明明酒量一般,今晚却十分反常地让他倒了一杯又一杯,而季抒怀并没有推辞,这让景辞楹有些担心。
许久未见,季抒怀看起来瘦了许多,他身上的衣服还是上次他们在楼梯间碰见时穿的那件,然而此时再看却显得有些空荡了。
皮肤泛着一股不正常的苍白,眼下透着淡淡的青色,想来这些日子一定是极难熬的。
景辞楹并不清楚季抒怀的酒量,但凭感觉他的酒量应该也一般,但对于裴松霁的酒却没有推辞过,而是陪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来。
景辞楹看他们喝水一样喝着酒,试图劝上几句。
但并没有听他的,最后果不其然两个人都喝醉了。
好在季抒怀醉得轻一点,自己打电话给了司机来接他,因此景辞楹只需要照顾好裴松霁就行。
很快,季抒怀的司机便赶了过来,扶着他准备离开。
裴松霁醉了,景辞楹自然而然地代替他起身把季抒怀送了出去。
“季先生,再见。”出了酒店门之后景辞楹说道。
季抒怀虽然醉了,但还残存着几分理智,温文尔雅地冲他笑了一下,也回了句,“再见,小景。”
此时已经快入冬,深秋的风中已经有了些寒意,吹得季抒怀的衣摆烈烈作响,明明都是合身订做的衣服,此时竟然显得有些空荡。
虽然他们认识许久,但终究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关系,因此景辞楹并不知道他这些日子的近况,但如今看来,即使不特意打听也能从各种细节中窥见几许。
他这些日子一定很不好,原因不言而喻。
虽然他们的感情不同,但因为姐姐的缘故,只要代入想一下,景辞楹便知他此刻有多万箭穿心。
因此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叫住了准备上车的季抒怀,“季总。”
“嗯?”季抒怀闻言转过身来,哪怕醉着,脸上还是立刻挂起了一抹笑容。
只是笑容有些松散,支撑不住似地松松地挂着,似乎随时都会散去。
“如果……”
景辞楹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越界,但还是多嘴说了下去,“如果陆先生还在,一定希望您好好照顾自己。”
“您这样,陆先生看到了会担心。”
季抒怀骤然听这个名字有些无措,脸上出现了一丝愣怔,像是面具裂开了一条缝隙,那缝隙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蔓延,很快笑容再也支撑不住,就这么落了下去。
季抒怀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自己的失态,努力想要再次把笑容挤出来,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挤出来的全是苦涩。
“我……”
季抒怀还在努力笑着,只是刚一开口眼眶就红了,他迅速转过头去试图调整,只是大概是刚喝了酒的缘故,动作迟缓了许多,半天也没缓过来,脸上被阴影割城两面,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我明白的,谢谢你小景。”
裴松霁说完便上了车,和他告别后关上了窗户。
车窗缓缓上移,景辞楹很快就看不到里面的季抒怀的表情,一时间有些茫然自己是不是不该多嘴提这一句。
但后悔已经晚了,只能一边懊悔一边转身回去。
裴松霁醉得厉害,景辞楹还得把他送回去。
回到包间时裴松霁果然已经睡熟,景辞楹无奈地把他扶起,向外走去。
裴松霁醉得彻底,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头抵着他的脖颈,因此景辞楹时时都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
这让景辞楹有些不适应地想要和他保持距离,但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最后干脆认命,就这么把他扶到了车里。
这段路并不算长,但景辞楹却还是累出了一身的汗。
因此景辞楹站在车边休息了片刻,这才俯身准备给裴松霁系安全带,谁知刚一动作手腕却猛地被人扣住。
景辞楹被吓得向后退去,但刚一退后便又被一股力拉了回去,差点跌进裴松霁怀里。
景辞楹被吓了一跳,有些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然后就见裴松霁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半醒未醒地正望着他,眼中满是醉意。
景辞楹刚才被吓到,很想骂他几句,但又怕他会有记忆,明天酒醒了之后报复自己,因此还是努力忍住火气解释道:“裴总,您喝醉了,我送您回去。”
说着试图挣开手腕,然而裴松霁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依旧定定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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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景辞楹。
“裴总?”景辞楹有些不解地再一次叫道。
这次裴松霁终于有了反应,喃喃开口,像是在呓语,“你们认识?”
“什么?”景辞楹有些没有听清,于是凑近了一点。
然后就听裴松霁一个人继续说道:“你们……怎么认识?”
景辞楹此时终于听清了他的问题,随即有些惊讶于裴松霁为什么如此在意这件事?
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自己是他的生活秘书,而他虽然现在和怀思合作,但生意场上的事情哪里说得准,说不定今天是朋友,明天是敌人。
所以难道是怕他泄露公司机密?
但以他的身份似乎也根本接触不到什么公司的机密吧。
不过现实中的商战一向朴实无华。
裴松霁担心自己和季抒怀合伙,砸了他办公室里供的那尊财神也不一定。
想到这儿,景辞楹觉得自己应该猜的八九不离十,于是连忙开始表忠心。
“我们认识纯属是……”
景辞楹刚开了个头,就见裴松霁不知何时已经靠着座椅睡了过去。
得,他就多余解释。
-
景辞楹把裴松霁送回了家,然后帮他换了睡衣,又拧了热毛巾擦脸。
刚擦了一半就见裴松霁似乎有些不舒服一般睁开了眼睛。
头顶的灯有些刺眼,因此裴松霁双目微闭,看起来似醒非醒。
“裴总。”景辞楹试探性地叫了一句。
裴松霁听见他的声音,涣散的目光一点点有了焦点,向他聚集。
“您难受吗?要不要喝点醒酒汤?”景辞楹问道。
裴松霁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有听见,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
“裴总?”景辞楹见他一副酒还没醒的模样干脆放弃了沟通,准备去让阿姨煮一碗醒酒汤端过来。
谁知刚准备离开,手腕却突然被人握住,紧接着一股大力袭来,景辞楹还没反应过来,就跌进了裴松霁的怀里。
景辞楹的第一反应就是完了。
裴松霁这人洁癖得厉害,尤其是如此私人的睡具,这床自己睡过他肯定不会再要了。
只希望他不要让自己赔一个新的,毕竟裴松霁的床都是七位数起,他真的赔不起。
因此立刻想要爬起来,但裴松霁不知犯的什么神经,长臂一伸揽住他的腰又将他按了回去,还把他拉到了自己怀里。
“裴总?”景辞楹根本不敢想裴松霁明天清醒以后看见自己躺在他的床上自己会是什么下场,拼命想要爬起来。
但景辞楹明明只比他矮一头而已,裴松霁的力量却完全压制住了他,越是拼命挣扎反而被抱得更紧。
景辞楹今天跟着他跑了一天,刚才又费那么大力把他弄回来,实在没力气再继续折腾下去,挣扎了一会儿后干脆躺平任他搂着。
罢了,反正自己也快被辞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大不了就是明天早上裴松霁醒了发火把他开了,只要给他补偿就行。
想到这儿景辞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本想等裴松霁过一会儿松手了再爬起来回家,谁知因为今天实在是太累,一不小心真的睡了过去。
因此裴松霁第二天刚一醒过来就感觉到怀里多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看去,然后就见景辞楹睡在他的怀里。
10.探感情
裴松霁第一反应是自己还没睡醒,下意识咬了一下嘴唇。
很疼。
所以不是梦。
更何况怀中人的温度是那么真实,怎么可能是梦?
第二反应则是轻手轻脚地将自己的胳膊从景辞楹的脖颈下抽了出来,然后迅速低头看起自己和景辞楹身上的衣服来。
景辞楹穿的还是工作时的衣服,而他虽然不知什么时候换了睡衣,但衣服很完整,因此昨晚应该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胳膊不知被景辞楹枕了多久,已经麻到没有知觉。
不过裴松霁已经顾不上这些,脑海中疯狂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太多酒的缘故,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竟什么也想不起来。
只隐隐浮现出几个连不成任何画面的片段,不仅没有让他想起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反而更加觉得暧昧不明。
这让裴松霁一时间有些头疼。
若是平时裴松霁自然会叫醒景辞楹为他按摩,但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别说叫醒,裴松霁甚至不敢想一会儿该怎么面对景辞楹。
毕竟昨晚他们虽然没做什么,但脑海中不知为何却有些不适宜的画面,因此裴松霁一时间也有些分不清昨晚到底有没有占他便宜?
自从接手裴氏以来,裴松霁遇到了太多事情,本以为早已没什么可以扰动他的心智,但今日才知道,不过是那些事根本触动不了他而已。
因此裴松霁少有的,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大脑似乎在高速运转,然而却只是混杂一片。
头更疼了。
裴松霁正准备抬手揉揉太阳穴,就听身旁传来轻微的响声,裴松霁回过头来,然后就见景辞楹正悠悠转醒。
-
景辞楹睁开眼睛。
这一觉睡得实在太舒服,因此意识尚且有些不愿从睡梦中抽离,整个人还有些迷糊。
这些年的夜晚他几乎都是在医院又冷又硬的陪护床上度过,因此已经习惯了睡醒时四肢僵硬冰冷,难得有这么舒服的时刻。
等等。
想到这儿景辞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目光渐渐有了焦点,然后对上了裴松霁的眼睛。
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有什么在脑海中炸开,景辞楹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了什么叫晴天霹雳,立刻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立刻从裴松霁的床上下来,然而四肢却突然不听指挥,一时间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就这么直愣愣地坐在床上和裴松霁对视了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最终反而是裴松霁先败下阵来,起身开始换起了衣服。
景辞楹见状,这才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一般从床上爬了下来,只是虽然理智恢复,但双腿还是有些发软。
景辞楹虽然不知道对于昨晚的事裴松霁还记得多少,但尴尬的气氛自然不能等着老板来打破,于是深吸一口气,努力拿出自己的专业素养简洁地解释起来,“昨晚您喝醉了,不让我走,我本想等您睡着之后再离开,不想自己也睡着了,是我的问题。”
裴松霁没有说话,只是难得自己搭配衣服穿了起来。
景辞楹不知道他是不是洁癖发作在生气,但脑海中还是已经想起了解决方案。
如果裴松霁介意,他可以付清洗的费用,让专业人士来彻底清洗。
但如果让他赔一整张床,他真的赔不起。
裴松霁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穿戴完毕准备去洗漱。
哪怕景辞楹跟了他这么多年,依旧有些猜不透他此时的想法?
看起来不像生气的样子,但也不像是全然不生气。
景辞楹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还是凭借着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经验跟了过去。
“裴总。”
裴松霁闻言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然后就听景辞楹说道:“昨晚的事实在抱歉,我会立刻安排人对整个房间进行消毒和打扫。”
景辞楹说完之后便等着裴松霁的回复,然而他却依旧没有出声。
其实距离景辞楹说完话并没有过去多久,然而他却觉得漫长得似乎过去了一生。
终于,裴松霁给了他回应。
“不必。”
裴松霁说着继续向前走去,只是还没走几步但又想起了什么似地转过身来道:“今天早餐想吃黄油牛奶吐司。”
“好的,裴总。”
景辞楹知道他这么说便是意味着这件事已经过去,于是迅速应了下来向外走去。
一直出了裴松霁的卧室这才松了口气,但同时也有些惊讶,裴松霁今天怎么如此好说话?简直有点不像他。
吃完饭后,景辞楹和裴松霁一起去公司。
但今天还要陪着他继续去怀思商定细节,因此出了门后景辞楹向裴松霁请了个短假,想要回去换一身衣服。
毕竟生意场上有时候十分讲究,虽然他只是裴松霁的秘书,但就这么穿昨天的衣服过去还是有些不礼貌,更何况他昨晚没有换衣服,就这么睡了一晚上,因此身上的衣服有些皱巴,实在不方便穿出门去。
酒醒了之后,裴松霁昨晚的事已经想起了大半,因此本来也不想带着景辞楹去,让他们再见面,所以自然同意,还让司机把他送了回去。
景辞楹回到家后迅速冲了个澡,然后换了一身衣服。
虽然吃了早饭,但不知是不是今天早上情绪经历了太大起伏的缘故,换完衣服后景辞楹的头有些晕,于是又在路上买了一瓶可乐,一边喝一边向公司赶去。
谁知到了公司之后才发现裴松霁的办公室是空的。
问了总助才知道裴松霁已经去了怀思。
只是……
景辞楹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明明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很久,今天怎么这么着急?
正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就听总助说道:“对了,裴总交代过了,你今天不必过去,老董事长一会儿会来,让你接待一下。”
景辞楹一听有任务,立刻应了下来。
不去就不去,他正好也不想去,生怕再碰见昨天的情形。
于是专心准备起接工作来。
因为总是跟在裴松霁身边的缘故,景辞楹见过很多次老董事长,对他的喜好了解得清楚,因此准备起来得心应手。
而且心情也放松了下来,因为老董事长是一个十分和蔼的老人,比裴松霁好伺候许多。
于是景辞楹准备好后便一直在办公室等他,但一直快到中午老董事长才姗姗来迟。
老董事长自然认得景辞楹,一见他就笑盈盈地喊了一句,“小景。”
“董事长。”景辞楹也立刻应道。
老董事长说完看了一眼办公室,问道:“你们总裁呢?他不知道我要来吗?”
“总裁临时有事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董事长,您先喝茶,这是您最喜欢的孔雀青饼。”
“好。”老董事长听到这个,脸上瞬间多了几分笑意,“还是你这孩子贴心,不像那臭小子。”
景辞楹笑了笑,知道这都是客套话,顺着说了下去,“裴总日理万机,忙的都是大事,我才疏学浅,只能记住这小活,哪里能和裴总比。”
老董事长被他说得直笑,两人一时间相谈甚欢。
只是老董事长今日所来明显不只是为了聊天,因此说聊了一会儿后话锋突然一转,问道:“对了,小景……”
“您说。”景辞楹见他有话要问,面上依旧笑意盈盈,心里却立刻紧张了起来。
毕竟身为生活秘书,他是每天陪伴裴松霁最多的人,也是离他最近的人,自然知道他的许多隐私和秘密。
不过身为秘书的职业操守又注定了他不可能向任何人透露这些事,哪怕是老董事长也不行。
但老董事长毕竟是裴松霁的爷爷,因此他又不能直接拒绝,只能圆润地避过一些话题。
而且老董事长虽然看着和蔼可亲,没什么脾气,但毕竟纵横商场一辈子,在他面前糊弄过去并不容易,因此景辞楹可谓左右为难,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气神应对老董事长的提问。
但没想到老董事长的第一个问题却是,“你天天跟在松霁那孩子身边,有没有发现他的什么感情问题?”
“感情问题?”景辞楹装傻道,“您是指哪一方面?”
老董事长知道他嘴严,因此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就是他有喜欢的人吗?”
“这……”
景辞楹假作沉思地沉吟片刻,刚想回答,却听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紧接着裴松霁直接走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爷爷,你来了。”
说着用眼神示意景辞楹出去。
景辞楹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配合地走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其实景辞楹有些不明白这个问题为什么要他回避?
毕竟自己很清楚裴松霁根本没什么感情问题。
难道……有了?
应该不会吧,毕竟裴松霁谈恋爱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是因为什么?
不过景辞楹并没有寻根究底的意思,毕竟身为秘书的第一行为准则就是不能太好奇。
裴松霁不知和老董事长聊了什么,只知道他们再出来已经是下午了。
送走老董事长后,裴松霁看起来明显有些疲惫。
于是景辞楹重新给他换了一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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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好后景辞楹准备离开,却被裴松霁叫住,“对了,明天是梁秘书上班吗?”
“是。”景辞楹应道。
怀思的合作今天应该已经谈得差不多了,那么他们两个也该继续轮换。
“裴总,有什么问题吗?”景辞楹问道。
“没有。”裴松霁立刻回道。
说完不知想到什么,又不知所以地补充了一句,“挺好的。”
景辞楹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并没有打算寻根究底。
满脑子都是明天不用上班,他准备去医院看姐姐。
毕竟这两天他都耗在了裴松霁身边,已经有两天没有去看过姐姐了。
于是一下班就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看着病床上愈发消瘦的人,景辞楹只觉得悲从中起。
刘阿姨将姐姐照顾得很好,但景辞楹还是能感觉到她的身体机能正在不可避免地衰败下去。
哪怕他拼尽全力,却也无法阻止。
大概是最近遇到了太多事情,景辞楹竟然第一次感觉到了灰心,但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就被他狠狠压了下去。
景辞楹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这么想。
愤怒像是烟火,一点就燃烧。
他对自己感到愤怒。
因此哪怕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外根本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刚才的所思所想,景辞楹还是从病房里逃一般地走了出去。
虽然知道姐姐不可能知道,但景辞楹还是不敢留在病房里。
外面的温度比病房里的低,因此外面的凉意很快便将他浸润,让他瞬间清醒,也让他对自己刚才的念头更加愧疚。
怎么能放弃呢?最难熬的时候都熬过来了,现在一天比一天好,怎么能放弃?
他刚才一定是被猪油蒙了心。
“小景。”正恍神间,景辞楹听见有人叫他。
一抬头才发现竟然是季抒怀,他刚从隔壁病房出来,就像从前很多次他们在医院的偶遇。
只是……陆迷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这让景辞楹有些恍惚,总不可能前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只是他做得一场梦?
“季总?”景辞楹有些惊讶,“您……”
景辞楹说着向隔壁病房看去,隔壁不知何时又亮起了灯,只是景辞楹离门口有些远,并不能看见里面的情形。
季抒怀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一下说道:“有些睡不着,就来这里看看,大概是他在这里住了太久,总觉得来了就能见到他,所以……”
景辞楹听得有些心酸,平日里那么多劝慰的话,一时间竟一句都说不出来。
同时只觉得自己刚才想要放弃的想法是那么的荒谬。
其实姐姐还在这里,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生死面前众生平等,再多的财富也换不回爱的人的生命。
景辞楹能明白这种感觉的无力,却又不知该如何劝慰。
最后还是季抒怀先开口打破了安静,“吃饭了吗?”
“还没有。”景辞楹回道。
“我也没有。”季抒怀说着冲他邀请道,“既然这么巧,一起吃个饭吧。”
此时的季抒怀看着坚强,但景辞楹知道他是在强撑,因此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再加上因为刚那一瞬的念头一时间不敢面对姐姐,因此对于这个提议自然答应。
于是两人便一起结伴向外走去。
季抒怀带他来了一家法餐厅。
这家餐厅裴松也喜欢,因此景辞楹陪着他常来,但还是第一次以客人的身份来到这里。
景辞楹来过,自然知道这里的价格,因此有些犹豫。
但季抒怀并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刚一坐下就迅速点好了单。
景辞楹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坐下,但还是莫名有些拘谨。
大概是从前陪裴松霁常来的缘故,一来到这儿就想起了裴松霁。
想到这儿,虽然知道遇到的几率不大,但景辞楹还是下意识向四周看去,环视一周也没有看见裴松霁的身影,这才放心。
“怎么了?”季抒怀察觉到了他的紧张,开口问道。
“没什么。”景辞楹摇了摇头。
季抒怀见状也没有多问。只是聊起了别的开始转移话题。
季抒怀见识广博,幽默风趣,很快就将景辞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两人相谈甚欢,因此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口和楚扬一起出现的裴松霁。
“诶,那不是你生活秘书吗?”楚扬刚一进来就发现了坐在窗边的二人,连忙转头对裴松霁说道。
裴松霁闻言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了景辞楹和他对面坐着的……季抒怀。
嗯?
11.偶相遇
裴松霁看着不远处的二人。
因为离得远,所以裴松霁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聊什么。
但通过景辞楹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他们聊得应该很开心。
景辞楹的状态是在他面前从未有过的放松。
裴松霁这一刻才意识到,他似乎还没见过景辞楹这样轻松的神情。
景辞楹在他面前总是一丝不苟,认真又拘谨。
所以……他们果然不仅仅是认识而已。
“你的生活秘书怎么会和季总在一起?”楚扬的想法就比较现实,立刻提醒他道:“既然见了就多注意点,之前赵家那秘书不就被人买通,暴露了私人行程,然后就出了车祸,人心险恶,不得不防啊松霁。”
赵家的事裴松霁自然也知道,但却并不相信景辞楹会这么做,因此近乎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他不会那么做。”
楚扬闻言有些惊讶,眉头微挑,“哦?你就这么相信他?”
“嗯。”
裴松霁说完又向窗边景辞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诶。”楚扬见状连忙追了出去,“你不吃了?”
“换一家。”
“换一家?不是,你怎么心虚了?该心虚的不是他吗?”
楚扬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但裴松霁没有再回答他。
-
虽然景辞楹极力避免,但陆迷是他们认识的契机,话题自然绕不过他去。
因此景辞楹这才知道了这些日子季抒怀的近况,果不其然,季抒怀这些日子过得并不好。
景辞楹想要安慰,但在绝对的痛苦面前,一切的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轻到发虚。
于是景辞楹最后干脆放弃了安慰,专心听他讲起陆迷小时候的事。
“我第一次见他时他才十六岁,脾气大得很,像只炸毛的小狗,走到哪儿叫到哪儿。”
季抒怀说着似乎也被自己的比喻逗笑,“所以那会儿我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觉得这小孩儿怎么这么聒噪?但为了他父亲的嘱托,还是硬着头皮先养着。”
“因为他我才知道原来养孩子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情,他那会儿像个小刺头,翻墙逃学,抽烟喝酒,简直是个十足的小混混,我讨厌这样的人,但意外的是……不讨厌他。”
“我没有生过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养孩子,于是找了个心理老师学习,老师说他现在所有的行为都可以从过往的经历中找到答案,让我耐心地和他交流,认真地观察他。”
“然后呢?”景辞楹问道。
“然后我照做了,每天和他聊天,给他发各种各样励志的文章,但他从不在回我消息,一直到很久之后的某一天才回了我一个表情包……”
“什么表情包?”景辞楹有些好奇。
“我看不太懂。”季抒怀十分认真地回道,“我一般用不到表情包,都是系统自带的表情。”
景辞楹听到这儿,第一次意识到了他们两个的年龄差,同时也更加好奇陆迷那样的年轻人怎么会喜欢上季抒怀?
“不过虽然我看不懂他的表情包,但自那天之后他终于开始回我消息,为了和他们这些年轻人拉近一些距离,我也下了很多表情包。”
季抒怀说着打开手机,给他看了一眼。
景辞楹看着他手机里上个世纪中老年风的表情包,忍得肚子都有些疼,这才憋住了笑。
“很有特色。”景辞楹点评道。
季抒怀也笑了笑,点开了一张“晚上好”发给了陆迷。
对面的对话框自然没有回应,像是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我知道挺土的。”季抒怀说着反扣手机,“他以前总骂我老年人,我一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因为我确实比他大,但后来却又有些不乐意。”
“为什么?”景辞楹问道。
“老年人听起来比他大了那么多,万一我走在他前面怎么办?我走了以后谁照顾他?但后来也想开了,我本来就是要走在他前面的,可……”
季抒怀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像是在诘问,又像是在感慨,“可是没想到,他先走了。”
大概这些日子已经在心中认识过无数遍这个事实,因此季抒怀已经有些脱敏,只是神色有些怅然。
于是想要继续说下去。
“我……”
只是刚开了个头,喉咙却突然一塞,像是堵了一块湿棉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季抒怀本以为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一切都已经过去。
但今日再提起时才发现根本没有。
这些年和陆迷在一起时的一切依旧历历在目,他甚至能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陆迷为了和他作对故意打了一枚黑色的耳钉跑过来让他看,试图让他生气。
但季抒怀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那枚黑色的镶着钻的耳钉,很像陆迷的眼睛。
黑亮,灵动,像是迷途的小鹿,又像是狡猾的狐狸。
想到这儿,他突然有些不可自控,情绪像是开闸的水向外喷涌,只是一刻便冲垮了他用许多个日夜才建好的河堤。
为了不在景辞楹面前失态,季抒怀立刻转过了头去看向窗外。
“季先生?”景辞楹似乎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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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什么,连忙开口叫道。
季抒怀放在桌下的手微微颤动,好在有桌布遮挡才没有暴露在人前,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只是转头静静地向外看去。
“窗外的夜景真好。”季抒怀突然说道。
说完后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突然意识到了不合适,于是下一句话在舌尖转了个弯,终究被他咽了回去。
只是在心里默默补充完了整句。
“只是有点想你。”
-
吃完饭已是很晚,季抒怀本想送他回去,但被景辞楹拒绝。
毕竟这里离医院也不远,一会儿就能走回去。
季抒怀见他不愿也没有坚持,和他道了别后就让司机开车离开。
景辞楹则一个人向医院走回去。
这顿饭其实吃得很愉快,季先生是一个很会照顾他人的人,和他在一起舒服得像是如沐春风,和裴松霁完全是不同的类型,因此也不难理解为什么陆迷会爱上季先生,毕竟连他一个打工人都有些抵御不住这样有魅力的老板,更何况是彼时十几岁的陆迷。
大概是怕他厌烦,因此一顿饭中季先生并没有长篇累牍地讲述他和陆迷,只廖廖说了几句。
虽然季先生并没有说过自己有多爱他,但每次和景辞楹说起陆迷时的字里行间都透露着爱意。
因此想起他们景辞楹总是会生出一丝无力改变的可惜。
这种感觉景辞楹很早之前就体会过,无论怎么努力都无力改变命运的捉弄。
命运轻轻挥一挥手指,就能覆灭一个人的人生。
但他比季先生要幸运一点的是姐姐尚在人世。
想到这儿,景辞楹也更为自己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念头感到羞愧。
他怎么能那么想?他明明应该感到庆幸。
庆幸他所爱的人依旧在他身边,他还有亲人相依。
想到这儿景辞不禁加快脚步,他突然很想赶紧赶到医院去看姐姐,只有姐姐在他身边才能感到安心。
想到这儿景辞楹不由加快脚步,恨不得一下子就回到医院,只是还没走几步,面前突然一暗。
景辞楹转过身,然后就见一辆有些熟悉的黑色宾利不知何时停在了他的身边。
这是……
景辞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面前的车门缓缓打开,紧接着露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裴总?”
景辞楹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在这儿碰到裴松霁,一时间难免有些惊讶。
但更让他惊讶的是,裴松霁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上车。”
景辞楹:?
12.得邀约
景辞楹内心是千百个拒绝的。
毕竟现在是下班时间,哪个正经打工人会想要和老板在一起,哪怕老板看起来似乎是好意。
于是连忙摆手拒绝道:“不用了裴总,我马上就到了。”
然而裴松霁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权力,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上来。”
景辞楹:“……”
景辞楹见推辞不过,只能同意,上去坐在了裴松霁旁边。
刚一坐定,就听裴松霁问道:“去哪儿?”
景辞楹原本是想要回医院照顾姐姐的,但现在裴松霁在,他自然不方便回去,毕竟他并不想让裴松霁知道自己的家庭情况。
倒不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自卑,而是经过这么多年磋磨悟出的职场生存之道,最好不要轻易让别人知道你的家庭情况,因此立刻改了计划,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那是一个裴松霁从没听说过的地名。
但又不用他开车,司机自会把他们送过去,因此裴松霁并不在意那儿到底是哪里。
报完家庭地址后车里瞬间沉默了下来,景辞楹转头悄悄观察了一下裴松霁的神色,也不知道遇见什么事儿了?怎么看起来有些生气?
这个发现让景辞楹一时间有些纠结,不知是该就此陪着裴松霁一起沉默,还是主动挑起话题?
好在不久之后裴松霁替他做出了选择,先一步开口问道:“这么晚怎么还在外面?”
景辞楹听见裴松霁问话,立刻回道:“和一个朋友吃饭,刚吃完。”
“朋友?”
裴松霁面色依旧淡淡,只是不知为何说话时故意拖长了尾音,“哪个朋友?”
裴松霁的问题让景辞楹有些沉默,不知该不该说真话?
毕竟虽然自己和季抒怀并没有什么,但自己身为裴松霁的秘书,私下和合作方的老板一起吃饭总是显得有些奇怪。
说了说不定还会被裴松霁怀疑自己泄露公司机密。
想到这儿,景辞楹的大脑转了又转,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实话实说。
“您不认识。”
“……是吗?”裴松霁听完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转过了头,不知在看什么。
不知为何,景辞楹突然感觉到车内的空气在一瞬间凝固了。
虽然裴松霁什么也没说,但景辞楹的直觉告诉他自己似乎回答错了,只是现在再改口已经来不及,因此干脆沉默。
裴松霁也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路。
直到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一片类似城中村的老旧住宅区前。
“裴总,只能开到这儿,前面路太窄,进不去。”前面的司机说道。
裴松霁闻言这才回过神一般向外看去。
这是一片看起来已经上了年纪的老旧红楼,虽然有六层高,但不知为何却透着令人压抑的低矮,建造时看起来也没有经过什么精心的规划,就这么临街而立,通过一条条窄小的通道将这些楼连在一起。
路两旁全是小吃摊,给本就混乱的楼房又增添了一些脏乱。
裴松霁看着了外面有些意外。
他给景辞楹开的工资这么多年足以让他在这个城市买下一套商品房也绰绰有余。
所以他怎么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裴松霁有些不解地转头看向景辞楹。
但景辞楹并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而是落落大方地和他道了谢之后就下了车。
景辞楹原本想要假装回去,等裴松霁走了之后再回医院。
但裴松霁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车上似乎等待着什么。
景辞楹见状又说了一遍,“裴总,今晚真是多谢您送我回来。”
“不客气。”裴松霁回道。
景辞楹说完便等着他关车门离开,然而裴松霁却依旧坐在那里。
裴松霁没有走景辞楹自然也不方便离开,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景辞楹犹豫了一下客气道:“裴总,要上去喝杯茶吗?”
本以为裴松霁会拒绝,毕竟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纡尊降贵踏进这种地方。
然而没想到的是,下一秒,就听裴松霁却回了句,“好。”
景辞楹:“……”
不是,他只是客气一下。
但裴松霁却并没有当他是客气的意思,直接从车上走了下来。
景辞楹一时间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带他向里走去。
他其实并不想带裴松霁回家,毕竟这么多年他从未在公司暴露过自己的真实情况,每次有人问也只是三言两语地敷衍过去。
这倒不是因为他自卑,只是这么多年的成长经历让他习惯了独自面对一切,不需要他人的同情和怜悯,尤其是裴松霁。
但今天没想到这么倒霉,他掩饰了这么久的一切终究还是暴露在了裴松霁面前。
可能这就是命。
景辞楹的家在最后一排,因此他们走了很久才到。
景辞楹打开门后给裴松霁拿拖鞋,扫到了他那双纯手工的皮鞋难得沾上了灰尘和泥泞。
这一切无不显示着裴松霁和这里的不和谐。
“请进,裴总。”景辞楹说道。
“嗯。”裴松霁换了鞋后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站在玄关处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的房间。
虽然刚才的外部环境已经给了他心里预设,但景辞楹家里的一切还是简陋得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是一个很难称之为家的地方,简单得像是一个样板间。
客厅里只有一个沙发和一张茶几和一张桌子。
再往里走是两个房间,一个房间和客厅一样空荡,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另一个房间的东西则明显多了一点,而且大部分东西的颜色都是粉色,看起来应该是女生的房间。
裴松霁看到这儿不由一愣,景辞楹有女朋友了吗?
正愣神间,景辞楹递过来了一杯茶,“裴总,喝茶。”
裴松霁闻言转身接过,很普通的茉莉花茶,茶香很浓,不需要品鉴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名贵的茶叶。
但裴松霁还是低头喝了一口。
“怎么会住在这里?”裴松霁喝完抬起头,终于问出了从刚才起就一直存在于他心中的疑惑。
景辞楹自然明白裴松霁的疑惑。
毕竟他每个月给自己开那么高的工资,自己却住在这里,如果不是裴松霁今日是随性而至,说不定还会以为他在卖惨。
其实答案很简单,姐姐的护理费用很高,钱都花在医院了。
他平时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医院,根本不怎么回家里住,反正他也就是偶尔回来洗个澡睡一觉,所以没必要租什么太好的房子。
因此除了放姐姐东西的房间他用心布置了一下,其他都是能简就简。
但明明两句话就能回答的问题,他却一直开不了口。
沉默像是流水一般在他们二人之间蔓延。
景辞楹一直没有回答裴松霁的问题,但其实也不必他回答,毕竟眼前的一切都正告诉着他答案。
景辞楹很缺钱。
-
那晚裴松霁并没有追根究底,只略略坐了坐就离开了。
景辞楹则在他走后又去了医院。
第二天去公司的时候裴松霁也没有多问,因此景辞楹还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可没想到的是第二个月工资到账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工资比平时多了一倍。
他看到之后连忙打电话给了财务,问她工资是不是发错了?
但财务却回道:“没有,工资都是正常发放的。”
景辞楹闻言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是裴松霁给自己涨了工资。
只是为什么?
因为那天看到自己住的地方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景辞楹有些不能接受,虽然他缺钱,但这笔钱来的实在没有道理。
于是景辞楹立刻来到了裴松霁的办公室。
裴松霁正在看文件,听见他进来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
“裴总。”景辞楹叫道。
“有事?”裴松霁回道。
“今天发了工资,我的工资似乎有些不太对。”景辞楹尽量简洁道。
裴松霁闻言并没有掩饰是他的手笔,直接回道:“没什么不对的。”
“可是……”
“对了,正好你来了,我刚好有话和你说。”
“您说。”景辞楹立刻回道。
“梁秘书始终无法适应这里的工作,已经提出了辞职,所以今后我的生活秘书还是只有你一个,不再轮换,所以这些工资是你应得的。”
景辞楹闻言只觉得更加惊讶,原本前些日子的种种还以为裴松霁是想开除他的,怎么去了一趟他家之后一切都峰回路转?不仅梁秘书离职了,他的工资也翻了一番。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的工作量依旧和以前一样,却能拿到双倍工资。
景辞楹一时间分不清裴松霁这是真的认可他的工作还是怜悯他更多?
但无论如何,景辞楹心中都是感激的。
因此十分真诚地回了一句,“谢谢老板。”
因为突然涨薪,虽然工作量又恢复到了以前,但景辞楹也没有任何抱怨,反而干得更加认真。
果然,没有什么工作态度是钱摆不正的。
很快,时间一晃而过,临近年关。
和怀思的合作是公司今年最重要的项目之一,大体上他们已经谈得差不多,只剩下几个收尾的问题。
裴松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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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在过年前彻底结束这个项目,因此与怀思的来往也更多。
景辞楹身为裴松霁的生活秘书,本应该跟着,但裴松霁不知怎么却不爱带着他。
只有这次出差,裴松霁离不开他,才不得不让他跟着。
景辞楹从前最讨厌的就是陪着裴松霁一起出差,但自从上次涨了工资之后就没那么讨厌了,现在只觉得自己干的活还不够多,对不起每个月拿的那么多工资。
果然钱才是第一驱动力。
从前他对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嗤之以鼻,现在才知道原来都是真的。
景辞楹像往常一样先将裴松霁的东西送到酒店,然后帮他定好机票,提前过去打扫卫生,整理衣物,安排饭食,再去机场接机……
等一切忙完已经快十二点,第二天凌晨六点又准时起床帮裴松霁准备咖啡和早餐。
然后和裴松霁一起到了约好的地点。
今天裴松霁准备和合作方的人一起骑马和滑雪。
这些年景辞楹已经慢慢明白,很多事情的谈判其实并不在办公室和谈判桌,而是在谈判桌之外。
常常都是一边活动一边聊天,顺便敲定一些合作的细则。
景辞楹这些年见惯了这些,因此很体贴地帮他们准备好了一切需要的东西,只为了让他们玩得开心。
上午玩得差不多后,下午便一起在茶室喝茶,顺便谈事。
景辞楹不方便进去,于是主动等在了外面。
本以为一直要等到晚上他们才会出来,但没想到不一会儿季抒怀就从茶室走了出来。
“季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吗?”
虽然他是裴松霁的生活秘书,但季抒怀作为裴氏的合作伙伴,景辞楹对他的要求自然也一并满足。
“没有。”季抒怀对他笑了笑,“我只是想抽支烟罢了。”
说着转身向外走去。
只是没走几步却又停下,转身对着景辞楹问道:“你要来一支吗?”
景辞楹不喜欢抽烟,但也抽过,那还是很多年前姐姐刚出事的时候。
那时候姐姐受伤极重,不是在手术室就是在icu。
以至于景辞楹后来看见手术室那几个字就开始胆寒。
他也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抽烟。
其实抽烟的滋味并不好,一口进去缭绕的烟雾能把胸腔灌满,口鼻充斥着辛辣苦涩,像是吸进了人间所有的痛苦和不甘。
但那时的日子实在太苦,倒也不觉得烟味苦涩。
后来姐姐好转,他也就没有再抽过。
如今季抒怀提起倒是勾起了过往的那些回忆,让他有些想要再试试。
只是他现在还在上班,似乎有些不合适。
季抒怀看出了他的犹豫,道:“只抽一支,你们老板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出来。”
景辞楹闻言这才答应了下来,随着季抒怀一起向外走去。
出去后季抒怀递给了他一支烟。
这烟是白色的,烟盒上印满英文字母,因为裴松霁不抽烟,所以景辞楹并不了解这些,但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极好的烟。
季抒怀替他点上,景辞楹抽了一口,和他从前抽的那些劣质香烟果然不一样,没有那种横冲直撞,直入肺腑的苦涩。
又或许是如今的一切都在越来越好,心境也没从前苦了。
因为还在上班,所以景辞楹只堪堪抽了几口,怕一会儿裴松霁发现什么。
季抒怀自然明白,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突然问道:“小景,你打算一直做秘书吗?”
景辞楹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自己的事,有些惊讶地转头向他看去。
然后就听季抒怀继续说道:“你的情况我大致了解,如果只是为了钱的话,我可以给你提供更有前景的工作。”
“您别开玩笑了。”这个话题实在太过突然,因此景辞楹试图用玩笑带过。
然而季抒怀却回道:“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你的学历和能力都很好,我也很欣赏你,再加上……”
季抒怀说到这儿顿了片刻,“我们有着相同的经历,所以我也很想帮你,薪资方面你不必担心,绝对高于你在裴氏,也会给你更多休息的时间,让你方便照顾你姐姐,所以你可以考虑考虑。”
景辞楹原本以为季抒怀只是客套一下,没想到他竟然是认真的,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诚然季抒怀开出的条件确实很让他心动,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有得必然有舍。
而且他们如今也算是朋友,友情中一旦利益掺杂得多了就不纯粹了。
因此景辞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拒绝这份邀约。
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身后突然传来裴松霁的声音。
“没什么好考虑的,他拒绝。”
13.借酒意
景辞楹听到这个声音连忙转过身,然后就见裴松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面色微冷地望着季抒怀。
刚才的话不知道裴松霁听见多少,虽然他们也没聊什么不合适的内容,但景辞楹莫名还是有些心虚。
手中刚才抽了一半的烟立刻被他折断,然后按进了手心里。
“裴总。”景辞楹立刻叫道,但裴松霁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向季抒怀走去,不动声色地挡了他们二人的中间。
“季总对我的秘书很有兴趣?”裴松霁笑了一下,只是笑容很淡,笑意不达眼底。
季抒怀察觉到了他的不悦,也微微正色,将手中的烟按灭,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裴总别误会,我只是和小景比较投缘,觉得以小景的才干只做秘书有些可惜。”季抒怀解释道。
“是吗?可是景秘书我用惯了,若是季总想当伯乐,还请另寻千里马。”
“裴总……”
季抒怀还想再说什么,然而裴松霁却没有再听下去。
“季总,我临时有点事,剩下的事改天再谈吧。”
说完也不等季抒怀回答便转身向外走去。
景辞楹见状,连忙冲季抒怀抱歉地笑了一下,然后跟了上去。
裴松霁走得很快,且一言不发,明显是在生气。
可景辞楹并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因为季抒怀想挖自己?
可自己只是一个秘书而已,又不涉及公司的核心内容,根本不具备什么不可替代性,更何况自己也没答应。
因为不清楚裴松霁生气的点在哪儿?所以景辞楹甚至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解释。
直到上了车,裴松霁才终于和他说了话,“不打算解释一下吗?景秘书。”
自己的员工被人挖墙脚,景辞楹能理解他的不悦,因此立刻回道:“不好意思裴总,我也不知道季总会突然邀请我去他们公司。”
“你们认识了很久吗?”裴松霁问道。
景辞楹闻言想了一下,似乎确实已经很久,于是点了点头。
“怎么认识的?”
“偶然认识。”
他们确实是偶然认识的,只不过景辞楹刻意隐去了地名。
果然,裴松霁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你就这么糊弄我吗?”
景辞楹想说自己没有糊弄他,只是有些事情不想透露罢了,毕竟他虽然是裴松霁的员工,但也有个人的隐私。
然而裴松霁今日不知为何,十分执着于刨根问底。
“还有……你姐姐是怎么回事?”
景辞楹听到这儿已经明白他刚才肯定全听到了,知道肯定没有那么容易混过去,但又实在不想说,因此只是以沉默回应。
裴松霁见状神色更冷,“公司和怀思现在是合作阶段,季抒怀却来挖我的生活秘书,我难道不该过问一下吗?”
景辞楹听到这儿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连忙解释道:“我和季总确实认识,但我们之间的交往从来没有涉及过公司的事情。”
“那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裴松霁再次问道。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个话题,景辞楹也有些烦躁,“裴总,这是我的私事。”
然而裴松霁并不买账,“事关公司,就不仅是你的私事。”
景辞楹从未觉得裴松霁这么咄咄逼人过,一时间也有些生气,但想到他是自己老板,又只能硬生生把心中的气压了回去。
“我们确实是在医院认识的,也从没有讨论过有关工作上的事情。”景辞楹回道,但只说了这一句。
说完抬头看向裴松霁。
裴松霁见他真的不愿意透露,也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转过了头去。
车上的氛围霎时间有些沉默。
回到酒店,景辞楹替他放好洗澡水,挤好牙膏,将他今天换下来的衣服交给酒店的工作人员干洗,又提前准备好了明天裴松霁要穿的衣服,这才准备离开。
裴松霁从回来时就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进了浴室洗澡。
景辞楹本以为今天应该没什么事儿了,可没想到刚回房间不久,就收到了裴松霁的微信消息。
【裴扒皮:拿一瓶酒过来。】
景辞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沉默了片刻,不明白老板这是在发什么疯?
毕竟裴松霁的酒量真的非常一般,平时除了应酬外并不怎么喝酒,今晚怎么突然想喝起酒来?
虽然心中疑惑,但景辞楹还是照做,去酒店的酒窖里挑了一瓶比较适合睡前喝的红酒,醒好酒后送到了裴松霁的房间。
裴松霁刚洗完澡,穿着睡衣半靠在床边,见他进来了也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接过景辞楹递过来的红酒。
景辞楹有些困,但裴松霁还没有发话,他就不能离开,只能默默站在一旁陪着,看他酒杯空了就连忙给他倒下一杯。
一连喝了几杯后,裴松霁的眼中终于浮现了一丝醉意,这才没有再继续喝下去。
景辞楹见他终于喝够了,正想劝他早点睡,谁知这时裴松霁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裴松霁拿起手机,看着来电显示沉默了片刻,这才按下了接通键,然后叫了一声,“爷爷。”
因为没有开免提,加上离得又远,所以景辞楹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是能感觉到裴松霁似乎有些不快,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裴老爷子不知说了什么,裴松霁一直沉默,直到快挂断时才抬头看了一眼景辞楹一眼,然后回了一句,“好,那就见一面。”
说完挂断了电话。
景辞楹见他电话打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主动说道:“裴总,不早了,您该休息了。”
“嗯。”裴松霁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那我把剩下的酒……”
景辞楹本想把剩下的酒交给酒店,让他们收起来,妥善保管,下次再喝。
然而裴松霁却打断了他的话,“明天告诉总助把下周三的时间空出来。”
“好的,裴总,是什么事?”景辞楹立刻询问道。
可是不知怎么裴松霁竟沉默了下来。
许久,才回道:“……相亲。”
“好。”景辞楹立刻应道,面上依旧平静,但心里已经波涛翻涌。
虽然知道裴松霁迟早都会结婚,但他还是希望那天能晚点到,他真的不想伺候两个人。
但这也不是他能改变的事情,于是立刻逼着自己接受了这件事。
“好的,裴总,我会提前联系总助并安排好您相亲的事宜。”
“嗯。”
裴松霁看着景辞楹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闷闷地应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简直幼稚得可怕,居然因为吃醋而答应了爷爷安排的相亲,目的仅仅是让景辞楹伤心?
这一点也不像他,他怎么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但话已经出口,再收回也已经来不及。
因此裴松霁一时间心烦气躁,只觉得一切都乱了。
他原本明明是想要和景辞楹拉开距离,让自己慢慢适应没有他的生活,从而在一切没发生时就斩断这段关系。
可是到后来怎么又舍不得了?
甚至如今只是看到他和季抒怀在一起就开始生气,还会使出这么幼稚的手段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明明他才是老板。
但怎么感觉自己反而在景辞楹的面前越来越低?
“你觉得我应该去吗?”这句话还没经过大脑思考就这么溜了出来。
裴松霁知道不该问出这么一听就是示弱的话。
但他还是希望能听到景辞楹否定的回答。
他现在像是被两股无形的力量拉扯,试图远离,却又控制不住地靠近。
景辞楹觉得今晚的老板很怪,毕竟他什么时候和自己商量过事情?还是这种终身大事,每次不都是直接命令。
因此觉得他应该是喝酒喝多了,但也不敢敷衍,于是挑了一个万能的答案,“董事长也是为了您好。”
大概这个答案裴松霁并不满意,因此他没有接话。
只是许久后才有些疲倦地对他说了一声,“出去。”
“是。”景辞楹立刻回道,然后拿起酒瓶想要离开。
但裴松霁却道:“把酒留下。”
“您还要喝吗?”
“嗯。”
裴松霁明显看起来有些不胜酒力,这让景辞楹有些担心。
但老板的命令他不敢不从,还是把手中的红酒放了回去。
喝就喝吧,明天给他准备些醒酒药就行。
想到这儿,景辞楹还是放下了酒,随他而去。
-
第二天景辞楹来到裴松霁房间时发现昨晚的那瓶红酒已经空了。
景辞楹没想到他还真喝完了,不免有些惊讶,觉得他今天估计应该不会太好受。
果不其然,裴松霁一醒来面色就有些难看,好在景辞楹提前准备了解酒的药和茶,他喝完这才好受了一点。
裴松霁是一个工作狂,因此哪怕昨晚宿醉成那样,第二天依旧赶回了公司开始工作,一刻也没有休息。
但终究还是有些误事,因为宿醉头疼,之后的几天连推了好几个酒局。
忙起来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很快就到了约好的周三。
景辞楹一大早就忙了起来,除了今天穿的衣服外,还替他搭了晚上相亲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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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这次的相亲可以成功,景辞楹简直耗尽了毕生的心血和这些年积累下来的美学造诣,将裴松霁打扮得人模狗样。
看着镜子里的人,连景辞楹都不由感慨,如果裴松霁不是他老板,他也是愿意承认他这张脸确实称得上英俊。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景辞楹自然陪着。
到了相亲的地点后,景辞楹像上次一样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然后毫不客气地点了餐。
吃饭前还特意往裴松霁那边看了几眼,男方英俊,女方柔美,可谓佳偶天成。
因此景辞楹对这次相亲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抛开主观因素,单从客观角度来说,裴松霁除了有点龟毛之外,堪称完美,无论是长相、家世、才干都是很拿得出手的。
在裴松霁身边这么多年,他也知道有多少人都惦记着裴夫人的位置。
但裴松霁的心里似乎只有工作,因此才一直耽误至今。
不过如今裴氏蒸蒸日上,裴松霁也愿意考虑个人问题,那成功率应该是很高的。
因此景辞楹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相亲结束得比上次还快。
他连前菜还没吃完,裴松霁那边就已经结束了。
“裴总?”
景辞楹有些心疼地望着桌上的刚吃了几口的菜。
但裴松霁根本无暇注意他的可惜,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因此只是言简意赅道:“走。”
景辞楹:“……是。”
说着依依不舍地起身随他离开了餐厅。
上了车后,景辞楹问他,“裴总,现在是回家吗?”
但裴松霁似乎还在出神,一连问了三遍才得了回应。
“嗯。”
景辞楹本来就因为那桌还没吃到嘴里的饭菜而可惜,听他这么心不在焉更加生气,但又不能发火,只能把所有的情绪全部压了回去,然后对前面的司机道:“山河庄园。”
司机:“是。”
报好地址后,景辞楹转头看向裴松霁,他依旧在出神,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无意识地微拧。
景辞楹有些看不明白,刚才的相亲得有多不愉快才能让裴松霁这种反应。
“裴总?”景辞楹犹豫着问道,“这次依旧不合适吗?”
没想到裴松霁却摇了摇头,“我的问题。”
景辞楹听到这儿简直有些难以相信,毕竟这平时不都是他的台词。
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也能听到裴松霁检讨自己。
只是相个亲而已,为什么是他的问题?
难不成女方看上他了,但他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却不能答应。
景辞楹越想越觉得可能。
只是能是什么原因呢?不孕不育?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裴松霁也算是家世显赫,事业有成,一表人才,玉树临风。
但还是硬生生拖到了这个年纪,相亲还每次都以失败告终,说不定就是因为有什么难言之隐。
所以他猜测不孕不育很有道理。
裴松霁并不知道景辞楹此刻正在怀疑他的生理功能出现了问题。
他脑海中浮现的是刚才的事。
服务生为他们倒上醒好的红酒,红酒在晶莹透明的玻璃杯中轻轻摇晃,像极了樱桃红的唇色。
这让裴松霁不由回想起前些日子在酒店喝多的那晚。
他喝了太多的酒,酒精不动声色地将他整个人浸润,拉扯进一片迷幻之中。
在满目的荒芜中,他看见了景辞楹。
梦中的景秘书没了往日的疏远与冷淡,望着他的眼神笑意盈盈。
裴松霁情不自禁地向他靠近再靠近,然后在他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想到这儿裴松霁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从餐桌前站起身来,和女方说了抱歉和再见,然后便和景辞楹一起走出了餐厅。
他知道景辞楹肯定疑惑于今晚为什么结束得这么突然。
但他没有办法给出答案。
他没有办法告诉任何人因为他在那个餐厅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因为昏黄的灯光和暗红色的红酒会让他想起那天晚上的那个梦。
他没有办法在另一个人的面前回忆那晚的场景,这对彼此都很不公。
同时他也明白自己这些日子所有的努力都是在做无用功,他不可能让景辞楹远离自己,也不可能离开景辞楹。
事已至此,他终于彻彻底底地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也不得不直面自己一直逃避的那个问题。
他是那么地清楚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像正常人那样结婚生子,生儿育女。
因为那个梦境的最后。
他吻住了景辞楹。
14.妻管严
裴松霁不是一个纠结的人。
刚意识到他对景辞楹的感情时便在心中仔细分析过了一遍他们在一起的可能性,最后得出了他们不可能在一起的结论,于是便开始招聘新人,拉开自己和景辞楹的距离。
原本想等到自己彻底适应景辞楹不在身边时再将他调到一个更适合的岗位。
可如今的一切都在表明,他对景辞楹的感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深上许多,他根本离不开景辞楹,也不想离开。
因此从前的种种一夕之间全部被他推翻,裴松霁开始思考起另一个方案。
如果他们在一起,都需要面对什么问题?
首先便是爷爷奶奶那一关,两位老人保守了一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他们的孙子想要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其次就是公司,虽然裴松霁知道他们圈子里也有不少人喜欢同性,但基本不会摆到明面,都是私下在一起,除了楚扬那个傻子,根本没人会弄到人尽皆知。
不过裴松霁不愿意这样,他不想和景辞楹偷偷摸摸搞什么地下情。
如果真的决定在一起,他会堂堂正正地告诉大家他和景辞楹的关系,向所有人宣布他们在一起。
但同性之间的感情在国内还处于一个比较隐晦的地带,若是开诚布公,对公司的影响不可估计,因此这也是一个问题。
第三就是景辞楹。
虽然景辞楹从大学毕业起就跟着自己,但他对于景辞楹的家庭情况却并不了解。
只知道他们家有四口人,分别是父母和姐姐,但并不清楚他们家人对于同性关系的接受程度?
还有就是自己该怎么表白?
虽然这个并不着急,因为裴松霁知道景辞楹是一个很没安全感的人,因此必然要将这些问题全都处理好再进行最后一步,让他答应的时候可以没有任何顾虑。
思考完毕后裴松霁便准备开始着手去做,只是想了一下后发现每一步都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都要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
而有些事情景辞楹跟着他反而不便,于是第二天就给景辞楹放了假。
景辞楹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半个月假期,惊讶得有些说不出话,“半个月,可是裴总,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
裴松霁闻言这才想起来已经临近年关,半个月后也差不多该放年假了。
一想到这么久都见不到景辞楹,裴松霁也有些犹豫。
但终究正事要紧,等他们真的在一起后,还会有几十年相伴的光阴。
因此还是回道:“我知道,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可是……”
“工资不会少。”
“好的。”
景辞楹有时候觉得裴松霁难以沟通,但有时候觉得他实在很好说话,非常有个人魅力。
既然是带薪休假,景辞楹自然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只是内心依旧有些不安。
裴松霁真的只是给他放个假吗?
会不会还在因为之前季抒怀想要挖他的事情而生气?
毕竟身为秘书,最重要的其实并不是能力,而是忠心。
裴松霁怀疑自己有二心也不一定。
所以给自己放假其实是打算再招一个新秘书?如果他适应得好,等过年再来的时候说不定可以直接替换自己。
景辞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于是也想着要不要像之前一样提前找好退路?
想到这儿景辞楹不由想起了季抒怀的邀请,这些日子因为合作景辞楹了解了不少关于怀思的事,比起来怀思确实是个不错的去处。
但……
事情终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再考虑去怀思也不迟。
或许是因为有了退路,这次的景辞楹没有了上次的着急。
难得空闲了下来,开始着手给家里进行大扫除,然后准备去买点年货。
虽然家里现在就只剩下他和姐姐两个人了,但年还是得过。
毕竟爸妈以前说过,过节就是在过希望,如果连节日也糊弄,那么一个家离散也不远了。
因此每个节日景辞楹依旧会认真对待。
这天他正在家里打扫卫生,手机突然响了,景辞楹走过去拿起手机,发现是姑姑打来的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景辞楹立刻按下了接听键,“喂,姑姑。”
“小楹啊,放假了吗?”
“放了。”
“那就好,若若刚好也放寒假了,我想着刚好和她一起去看看你。”
“好。”景辞楹一听立刻开心了起来,“你们几号的车,我去接你们。”
“后天下午到,别买东西也别忙活,姑姑就是去看看你们。”
“好,我到时候去接你们。”
说完又寒暄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景辞楹干活瞬间更有动力。
原本今天只打算打扫客厅、厨房和卫生间,但后天姑姑要来,于是把卧室也一并打扫了。
因为任务突然加重,所以景辞楹忙完已经深夜。
虽然晚上睡得晚,但第二天景辞楹还是起了个大早,去超市买了若若喜欢的零食,等着她过来的时候吃。
景家人不多,爷爷奶奶和父母去世后,景辞楹的亲人就剩下了姐姐和姑姑。
这么多年因为上学和治疗的缘故,景辞楹和姐姐一直都留在这儿,没怎么再回去过,所以姑姑几乎每年都会过来看看他们,只是时间不定,今年来得还算晚一些。
第二天下午,景辞楹准时来到车站,很快就在出站口看见了她们。
姑姑和每次来时一样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若若一看见他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喊了句,“哥!”
“若若。”景辞楹等她出来,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又长高了。”
“那是,我都上初中了。”
若若一脸得意,一副小大人的表情。
“还说呢,刚上初中就跟不上了,给我愁的。”
姑姑闻言立刻接道。
若若一听连忙扭过头去,有些生气道:“妈,你又说!”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惹不起你。”
姑姑说着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景辞楹,“姑姑在家腌的腊肉,你在这儿吃。”
“谢谢姑姑。”景辞楹连忙接过,又伸手替她拿了行李,然后和她们一起向外走去。
“谢什么。”
姑姑说着抬手抚了抚额边的碎发,她其实比景辞楹的父亲小很多,但也没禁住岁月的磋磨,才四十多岁就有白头发了。
“你没事儿多在家做做饭,少点外卖,你们这儿是大城市,外卖多贵,而且还不健康。”
“妈,你烦不烦,怎么跟我叨叨还不够?还叨叨我哥。”
“嘿,你这孩子。”
景辞楹被她们逗乐,一边带着她们出去打车,一边说道:“没事儿,您继续说,我还挺爱听您叨叨的。”
毕竟现在除了姑姑,也没人会和他说这些了。
姑姑得了景辞楹的许可瞬间有了底气,和若若说道:“你看看你哥哥都没嫌我烦呢,就你事儿多,你以为我乐意叨叨吗?还不是你不争气,你跟哥哥说,期末总分考了多少?”
“妈!”若若一听立刻叫住她,有些生气地用手捂住耳朵。
“你这死孩子。”姑姑叹了口气,干脆不再理她,转头跟景辞楹说了起来,“我这也不是着急,她要是能像你和小君……”
姑姑说到这儿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改口道:“像你学习那么好,我还能这么操心。”
景辞楹也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自动略过了刚才的话题,附和道:“您别着急,才刚上初中,来得及。”
“但愿吧,我真是拿这丫头一点办法都没有……”
大概是若若不愿意听她妈妈说话,姑姑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和景辞楹说了一路。
景辞楹并没有任何不耐烦,相反,他很喜欢这种被人絮叨的感觉。
于是就这么和她一路聊回了家,放下东西后景辞楹本想带着她们出去吃饭,但姑姑坚持不让,说他乱花钱,抓起围裙就准备开始做饭。
景辞楹见状连忙想要阻止,“姑姑,你坐了这么久的车太累了,这顿出去吃吧,下次您再做。”
“不累不累,你就别在这儿耽误我了,和若若一起看电视去,别让她看动画片,幼不幼稚。”
“可是……”
“可是什么,赶紧去。”
说着直接把他从厨房推了出去,然后打开冰箱找起食材来。
结果刚一打开就被吓了一跳,里面空得跟他们家一样干净,什么都没。
“你这孩子都不在家做饭啊?怎么什么都没有,肯定天天点外卖,我跟你说,那都不健康,得少吃,吃多了容易得病,别仗着你年轻就不在意,等老了有你受的……”
景辞楹本想说其实自己公司有食堂,平时都在那儿吃的,但被堵得插不进去一句话,只能有些无奈地坐到了沙发上陪若若。
若若一只手捂着耳朵,一只手拿着遥控器正在换台,见他过来了,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问道:“哥,你不烦吗?”
景辞楹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抬手敲了她一个脑瓜,“不烦,挺喜欢听你妈叨叨我的。”
话音刚落,就见若若用一种“你疯了”的眼神望着自己。
“我是说真的。”景辞楹说着递给她一个橘子让她吃。
“有人唠叨真的挺好的。”
“哥,你将来绝对是个妻管严。”
景辞楹闻言乜了她一眼,“你懂得还不少。”
“那是,我都上初中了,别太小瞧我。”
“一元一次方程学会了吗?”
“我讨厌你。”
虽然冰箱里没东西,但姑姑还是凭借着她带过来的东西整出了四菜一汤。
吃饭的时候一边给他们盛饭一边打量着面前的房子,眼中满是心疼,“小楹,就算不常住也得多添置点东西,否则没一点人气,人住着会不舒服的。”
“行,过完年就添置。”景辞楹从不跟长辈顶撞,哪怕有些事根本不听也会先答应着。
果然,姑姑实在太了解他,“你就嘴上骗骗我吧,姑姑知道你用钱的地方多,但也别太亏待自己,你要是倒了……”
“妈!”若若一听就知道她要说什么,迅速打断了她,“吃饭呢!”
“行行行。”姑姑也知道有些不合适,于是给景辞楹加了一筷子菜,“不说了,吃饭,你多吃,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好。”
景辞楹说着低头往嘴里扒起了饭,姑姑做得饭还是那么好吃。
下午的时候景辞楹本想带她们去逛逛,但姑姑却想去看看姐姐,景辞楹拗不过她们只能同意,带着她们来了医院。
大概是下午把话都说完了,因此去医院的路上姑姑和若若都很沉默,姑姑一直望着别窗外,不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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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些什么。
到了医院后,景辞楹轻车熟路地带着姑姑来到了病房。
虽然已经做了一路的心理准备,但刚一进去姑姑的眼眶还是红了。
她走到姐姐面前,颤抖着拉着她瘦到只剩下一截骨头的手,哽咽了许久才喊出了一句,“君君……”
应该是有千言万语的,但只说出了这一句话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景辞楹见状转身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她们仨。
经过隔壁时景辞楹发现陆迷的东西不知何时被重新搬了回去。
病房依旧是他去世前的样子,只是病床上的人没了。
看来季抒怀还是没有放下。
但……谁不是呢。
医院里的人谁不是在苦苦挣扎?
想到这儿景辞楹莫名想抽只烟,但这里是医院,也只是想想罢了。
姑姑在病房里待了很久,再出来时眼睛红红的,哭得有些肿。
景辞楹理解她的心情,也知道安慰无用,因此只是假装没看见,对着她和妹妹说道:“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明天再来看君君吧。”
说着便和他一起向外走去。
家里一共就两个房间,姑姑和若若住在姐姐的房间,景辞楹还是睡在他的房间。
临睡时景辞楹被冻得有些冷,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冬天,而他根本没交暖气费。
他倒是没事儿,这么多年冻习惯了,但怕姑姑和若若冷,于是又从衣柜里找出一床被子想要抱过去。
结果一打开门就见姑姑正一个人坐在客厅。
“姑姑,你怎么坐这儿?”北方的冬夜很冷,他的客厅空荡,也更寒冷,因此景辞楹连忙抱着被子走了过去。
没想到刚一走近,就看见姑姑正在抹眼泪。
“怎么了?”景辞楹连忙问道。
“小楹,你坐。”姑姑擦干眼泪,拍了拍旁边的沙发。
景辞楹见状放下被子,在她身边坐下。
“姑姑就是……”
她的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因此说得犹犹豫豫。
景辞楹见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果然,姑姑的下一句话就是,“实在不行,放弃吧,你一个人撑了这么多年,做得已经够多了,你姐姐能理解的。”
景辞楹能理解姑姑的苦心,但他不愿意接受,因此没有说话,只是以沉默作为回答。
“姑姑知道你们感情深厚,但你给她这么好的医疗资源除了把自己耗死有什么用呢?不如把钱省下来早点成个家,你一个人在这儿太苦了。”
景辞楹依旧没有说话,但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姑姑能说的话也有这些,见他始终不为所动也不再劝阻,只是叹了口气,起身准备回去。
谁知刚一起身,就听景辞楹终于开口回答了她,“姑姑,如果现在躺在那里的是我,姐姐也不会放弃的。”
-
姑姑和若若只在这里待了两天便坐火车离开了这里。
偌大的屋子刚热了一下,便又空了。
景辞楹忙活了这几天也有些累,因此送走她们后好好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舒心,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
窗外落日将沉,晚霞也即将散尽,因为没有开灯,屋子里显得有些暗。
景辞楹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七点,于是爬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然后打开冰箱准备用姑姑带来的腊肉炒个菜,吃完饭就去医院。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冰箱一打开却发现里面满满当当装满了菜和肉。
冰箱门上还粘着一张便利贴:少吃外卖。
景辞楹看着那张便利贴忍不住笑了一下,明显是若若的笔迹。
“字真丑。”景辞楹点评道。
但还是把那张便利贴小心地收了起来,然后取出辣椒和腊肉炒了个菜。
比姑姑做得难吃了一点,但也还行,于是景辞楹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
吃完饭后景辞楹去收拾姑姑住过的房间,准备把被子抱回去。
谁知被子刚抱开,就见下面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两个厚厚的红包。
这次没有便利贴说明,但景辞楹也明白,这是姑姑给他和姐姐的压岁钱。
姑姑每年都会想办法给他留下点钱,哪怕他们家也过得并不宽裕。
只是今年的红包格外厚一点。
景辞楹捧着那两个红包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打开手机,找出姑姑的微信,发了一句:
【谢谢姑姑。】
姑姑很快回了过来。
【照顾好自己。】
景辞楹拿着那两个红包到了医院,姐姐依旧在睡着。
景辞楹没有惊动她,只是把姑姑留的红包塞到了她的枕头下面。
“姑姑留的,她不能和我们一起过年,所以提前把红包给了。”
“本来应该除夕再给你的,但我提前给你了。”
景辞楹说着把自己的那个红包也跟着塞到了景辞君地枕头下面。
“你小时候总喜欢骗我红包,说放到你那里保管,我要了再给我,实际上你都花了,所以我那会儿一直以为你长大了会去当骗子。”
景辞楹说到这儿顿了一下,似乎被自己逗笑,“不过现在你不用骗我了,我的红包也给你,所以看在红包的面子上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姐,早点醒过来吧。”
“求你了。”
15.祝新年
景辞楹回到公司时还剩两天就要放假。
这段时间他不在,裴松霁和怀思的合作已经谈完了。
加上马上又要放假,因此大家都处于一种十分放松的状态。
只有裴松霁除外。
不过大概是临近过年的缘故,他也没有再折腾景辞楹。
因此最后两天景辞楹在公司过得可谓是难得的愉快。
熬过最后两天,公司便正式放了假让大家回家过春节。
景辞楹这些日子在家已经把过年的东西准备得差不多,因此直接去了医院,还给刘阿姨放了假,接下来的时间基本都守在了医院。
毕竟虽然家里布置得喜气洋洋,但只有他一个人到底冷清。
在医院有姐姐还有医生和护士可以聊聊天,日子倒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这期间姑姑每天一个电话询问他们的情况,问他要不要回去过年?但都被景辞楹拒绝了。
不过虽然人没回去,但公司发了年终奖,景辞楹领了一大笔钱,于是给他们寄回去了不少东西,还给若若发了个大红包。
若若收到后激动得给他打了个语音电话,在手机那头甜甜地说了好几遍,“谢谢哥哥!”
除夕那天下了雪。
不过丝毫没有阻挡人们的热情,鞭炮声从早响到晚,处处张灯结彩,只有医院一切如旧,渗透不进任何喜色。
但景辞楹还是努力在病房里营造出过年的氛围,下午回家包了两碗饺子带到了医院,然后打开电视准备和姐姐一起看春晚。
晚上八点,春晚准时开始。
景辞楹从保温桶里端出两碗饺子,一碗自己吃,一碗放在姐姐旁边,然后一边吃一边看起了春晚。
歌舞很好看,小品依旧无聊,无聊得景辞楹忍不住吐槽,虽然没有人给他回应,但病房里的声音一多,便显得没那么冷清了。
刚吃到一半,护士进来查房,看见景辞楹正在吃饺子,好奇地问道:“什么馅的?这么香。”
“茴香。”景辞楹立刻回道。
“你们家喜欢吃茴香馅的啊,可以,茴香的好吃。”
“我一般,但我姐比较喜欢吃,我们家每个人喜欢的口味都不一样,所以以前过年会包不同口味的饺子,现在……就只包茴香的了。”
“你爸妈真好,我妈才懒得那么麻烦,从小到大都跟着我妈口味来,说得我也想吃饺子了,但还得值班。”
“那你先吃点吧,这碗是给我姐准备的,没有碰过。”
“不用不用,我爸说一会儿给我送过来,既然是给姐姐准备的,就让姐姐吃,你包的饺子这么香,说不定一会儿你姐姐真的会被香醒过来。”
景辞楹闻言心中一涩,但还是附和着笑了笑,“那就借你吉言。”
护士说完就离开了,病房里又只剩下了景辞楹。
电视里的节目依旧未停,小品终于有了一个好笑的点,台下的观众发出稀稀拉拉的笑声,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飘飘洒洒,病房里明明有暖气,但不知为何景辞楹还是觉得有些冷。
他碗里的饺子已经吃完了,但姐姐碗里的饺子还是一个未动。
景辞楹见状拿起筷子从姐姐的碗里夹走一个饺子放进嘴里。
这才发现姐姐碗里的饺子已经凉了。
“怪不得你不吃,原来都凉了。”
景辞楹说着站起身来,把剩下的饺子重新放进保温桶里,然后出去洗碗。
只有一个碗而已,因此很快就洗完了。
但不知为何,景辞楹站在水池边却不想回去。
虽然医院并没有人放鞭炮,但远远得还是能听见鞭炮声。
看来大家都在庆祝。
又是新的一年。
-
另一边,裴松霁也刚吃完年夜饭,正陪着爷爷奶奶看春晚。
裴松霁原本是想好好陪陪他们,但两位老人家的目的显然并不简单。
眼睛看的是电视,嘴里旁敲侧击的全是感情问题。
裴松霁安静听着,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回应。
毕竟他知道自己如果开口告诉了他们自己的真实想法,那会是怎样的情景。
原本裴松霁年前给景辞楹放假便是准备着手这件事,但因为怀思那边想在年前彻底把一切敲定,因此一下子忙了起来,根本无暇顾及这件事。
等他忙完后便已经临近过年。
裴家是一个大家族,虽然他们本家人口不丰,但各系枝叶繁盛,因此每年过年前后都有各种事情,一直到除夕得了片刻喘息。
当然也只有今晚可以安闲地陪着爷爷奶奶吃团圆饭,看一会儿春晚。
到了明天则各种拜年,活动,又要开始忙乱。
爷爷还在絮叨他相亲的事,裴松霁不想听,于是起身向外走去。
爷爷见状喊了他一声,但刚一开口就被奶奶拉住,“行了,今晚你就少说点吧,好好过年。”
“诶,不是你让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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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让你提一提,没让你一直说。”
“你……”
两位老人在屋子里起内讧,裴松霁则来到了一楼露台。
外面正在下雪。
漫天的雪花飘飘洒洒,整个世界已是一片雪白。
裴松霁望着外面的一切,突然想起了景辞楹。
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在干什么?应该回家了吧,正和家人一起围在电视前看春晚也不一定。
想到这儿,裴松霁突然很想听听他的声音。
于是想给他打个电话,但现在人家正阖家团圆,自己贸然打过去只会让他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更何况裴松霁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去打这通电话。
因此纠结了半天,也只是点开了手机的微信。
一点开就看见许多未读的消息,全是朋友,合作伙伴,亲戚等人发来的新年祝福。
裴松霁往下翻了翻,终于找到了景辞楹。
因为他们上班的时候几乎天天在一起,所以对话框很干净,只有廖廖几条消息,全部都自己的指示和景辞楹回复的收到,除此之外,景辞楹没有给他发任何私人的消息。
以前裴松霁没有注意过这些,但今年不知为何突然在意了起来。
按理说自己是他的老板,哪怕是群发,逢年过节不也应该问候一下?这哪里是对待喜欢的人的态度?是不是有点过于公私分明了?
从前裴松霁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但自从确定心意后,裴松霁就从楚扬那里旁敲侧击到了不少他们的爱情故事。
裴松霁听得心动,可是转过头来才发现这些事好像从来没有在他和景辞楹身上发生过。
嗯……他们是不是有点太像老板和下属了?虽然他们本来就是。
不过转念一想裴松霁也能理解。
毕竟自己从来没有对景辞楹表露出过自己的感情,他不敢往那方面想,不敢有所表示也是正常的。
所以或许自己应该先主动一点。
毕竟长久得不到回应肯定会丧失信心。
他可不想这段感情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因此不再纠结,虽然还没想好理由,但还是直接点开通讯录找到景辞楹的电话打了过去。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景辞楹并没有接他的电话。
手机里只能听到那道冷漠的女声。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
裴松霁:?
16.许愿望
景辞楹收拾好情绪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回到病房,电视里的节目热闹依旧,声音将原本安静的病房填得满满当当。
可不知为何,景辞楹依旧觉得有些空荡。
空荡得他有些想要躲避这一切,去关灯睡觉。
但还不行,他还得等到十二点的时候许愿,据说跨年的时候许的愿望最灵验。
于是拿起手机,本来打算看一下离十二点还有多久?没想到刚一点开手机屏幕就看见了十几个未接来电,无一例外,全部来自裴松霁。
景辞楹看到这个名字,条件反射一般立刻站起身来。
随即满脑子的不解。
裴松霁怎么会突然给他打电话?
一般节假日裴松霁应该不会找自己,所以他难得可以把手机调成静音状态。
今天这是怎么了?大过年还给他打电话?看样子还很是着急。
若是只打一个两个景辞楹还能当做没看见,但一连打了十几个,应该是有什么事儿吧。
想到这儿,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景辞楹还是立刻拨了回去。
刚打过去,对面就立刻接通了电话。
“怎么不接电话?”
裴松霁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语气失去了往日的平稳,难得透着几分焦急。
景辞楹闻言连忙解释道:“不好意思裴总,刚才没看手机,您有什么事吗?”
景辞楹话音刚落,就听那边沉默了下来,许久都没有声音,只能隐隐听到裴松霁的呼吸声,好一会儿,裴松霁似乎才终于平复了下来。
“没什么,打错了。”
景辞楹:“……”
景辞楹听得满头问号,重新回去看了一眼通话记录。
看着那十几个鲜红的未接电话,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您是说,您一不小心打错了十几个电话吗?”
景辞楹刚问完,那边便又沉默了下去。
许久才解释道:“第一个确实是打错了,但见你没接,怕你出什么事才又接着打。”
好牵强的理由。
裴扒皮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但身为一名称职的打工人,哪怕老板说他会飞,景辞楹也只会让他在天上注意安全。
因此还是假装相信,“不好意思,刚才去洗碗了,手机又调了静音,所以才没听到电话。”
“这样啊。”裴松霁应道。
说完,又是一阵无话。
但景辞楹并没有放松警惕,他还是觉得裴松霁这个时候找他肯定是不怀好意。
但裴松霁并没有急于展示目的,而是继续闲扯道:“吃完年夜饭了吗?”
“刚吃完。”
“我也刚吃完。”
景辞楹:“……”
实在有些不理解了,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就为了说这个吗?
但对方毕竟是他老板,因此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景辞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听。
“你……什么时候回来?”
裴松霁闲扯了半天,终究还是问到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回来?”景辞楹有些懵,“回哪儿?”
“临城。”裴松霁道。
“临城?”景辞楹更加奇怪,“裴总,我就在临城。”
裴松霁听到这儿似乎有些惊讶,语调不受控制地明朗了起来,“你没有回家吗?”
“没有。”景辞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调查起自己的家庭情况来,但还是如实回答,只是刚一说完就开始后悔了。
以他对裴松霁的了解,没事儿绝对不会找他。
所以找他肯定是有事儿。
要是自己不在临城还好,他就算想奴役自己也鞭长莫及。
但现在自己在这儿,他估计马上就要说出真实目的了。
应该不是要让他这会儿去公司加班吧?
应该不会吧,今晚可是除夕,虽然裴松霁平时都是拟人形态。
但今晚可就是除夕,他应该不会不做人吧!
谁知景辞楹刚想到这儿,就听裴松霁继续说道:“既然你在临城……”
景辞楹听到这儿,心中瞬间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果然,裴松霁接下来说的是:
“帮我把办公桌第一个抽屉里的钢笔拿过来吧。”
景辞楹:“……”
裴松霁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多荒谬,但他确实很想见景辞楹,因此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相对合适的理由。
但正常人肯定都不愿意,因此电话那头毫不意外地沉默了下去。
裴松霁连忙补充道:“算加班,我会让司机去接你。”
景辞楹依旧沉默。
直到下一秒微信突然多了一笔转账,景辞楹看了一眼,两万。
景辞楹心中涌起一丝悲愤,万恶的资本家,就会用钱奴役牛马。
但嘴上回答的却是,“好的裴总,我现在就去。”
景辞楹说着就出了门,反正现在才刚十点,跑一趟就跑一趟吧。
医院离公司并不算远,因此景辞楹很快就拿到了钢笔。
刚一下楼就见司机已经等在了公司门口,于是上了车让他把自己送过去。
裴家老宅离市区有些远,因此等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
景辞楹进去的时候裴老爷子正准备去睡觉,见他这个时候来,有些惊讶地问道:“小景,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是不是公司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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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景辞楹连忙回道,“我只是来给裴总送个东西。”
“什么东西还非让你这个时候送?”裴老爷子说着语气中也透着几分嗔怪,转头看向倚在楼梯上的人。
景辞楹随他的目光一起看去,然后就看见了站在楼梯口的裴松霁。
他今日难得没有穿正装,而是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
看起来比平时平易近人了一点,但景辞楹明白都是假象而已。
毕竟哪个正常的老板除夕还在奴役员工?
“吃了吗?”裴老爷子继续关切道。
“已经吃过了。”
“诶,你怎么没回家?我记得你家不是这儿的吧?”
“嗯,不是,家人在这儿,就在这儿过年了。”景辞楹简洁道。
他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家的事儿,也怕他继续问下去。
于是连忙走过去把钢笔递给了裴松霁就想离开。
然而裴松霁却又叫住了他,“等等。”
景辞楹闻言停下脚步,强压住心中的怒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还有。”裴松霁说着转身向楼上走去,“跟我上来。”
景辞楹见状只能跟上,身后传来裴老爷子不甚放心的声音,“事儿办完了就赶紧让人家回去,大过年的,别折腾小景。”
景辞楹听得有点感动,决定只在心里骂裴松霁一个人,绝不连坐他其他家人。
就这么默默骂了一路,景辞楹随着裴松霁来到了他的房间。
“裴总,还有什么事吗?”景辞楹再一次问道。
然后就见裴松霁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帮我放洗澡水。”
景辞楹:“……”
景辞楹其实很想问问裴松霁,“你们家是没有别的佣人了吗?”
但终究没那个胆,因此还是乖乖去给他放了洗澡水。
放完后,还像往常一样帮他准备好浴袍,新的睡衣,又挤好了牙膏才出去。
景辞楹准备得实在太齐全,因此裴松霁想了半天也没再想出什么新的事留他,只能让司机送他离开。
景辞楹闻言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然后和他道了别,这才随司机一起离开。
景辞楹没让司机把他送到医院,在离医院还有一段距离时就让他把自己放了下来,然后自己走了回去。
回到病房的时候刚好十二点。
窗外原本已经渐渐安静下来的烟花爆竹声又在短短一瞬间再次爆炸一般响起,整个世界重新热闹了起来。
新的一年到了。
景辞楹闭上眼睛许下了第一个愿望。
“新的一年,希望老板做个人吧,求求了。”
17.破酒局
大概是昨晚被裴松霁折腾了一圈的缘故,景辞楹第二天醒过来时头有些昏沉,嗓子也有些疼,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这是感冒了。
但小时候妈妈说过过年不能吃药,否则一年都会小病不断,虽然他也知道这不过是迷信,但还是决定硬抗过去,毕竟也不是什么大病。
感冒而已,多喝点热水应该就能好。
再加上因为生病本来也没什么胃口,因此景辞楹一天基本都没怎么吃饭,只是用保温杯不停地喝热水。
喝到最后已经有点反胃,不过整个人确实好了许多。
好受了一点后,景辞楹终于有些饿了,正准备回家做饭,没想到刚一出门却碰到了许久未见的季抒怀刚好从隔壁出来。
“季总?”景辞楹有些惊讶地叫道。
“小景。”季抒怀看见是他,脸上立刻多了一抹微笑。
“您这是准备回去吗?”景辞楹看着他出来的地方,不用问都知道他来医院的目的,再想到今天是大年初一,本应是团圆的日子,一时间也感伤了起来。
“嗯,正准备回去,你呢?”季抒怀问道。
“我也准备回去。”
“我送你。”季抒怀闻言立刻说道。
“不用,太麻烦了。”景辞楹连忙拒绝道。
“不麻烦,顺路的事情,正好我也有事想要跟你说。”
景辞楹闻言这才答应下来,其实他也很想劝劝季抒怀。
他知道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看着季抒怀一直沉溺在陆迷的死亡里,景辞楹其实也很难过。
哪怕自己帮不了太多,但还是想做些什么。
于是两人一起下楼来到停车场,上了车后景辞楹告诉了他自己的地址。
季抒怀知道那片的条件一般,但脸上并没有任何惊讶,而是问起了自己之前和他提过的事。
“对了,小景,之前问过你是否愿意来我公司发展,你还没有给我答复,现在有答案了吗?”
景辞楹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他当然考虑过季抒怀的提议,也一直把它当做planB,但还没有真的下定决心。
毕竟虽然裴松霁是个难伺候的事儿精,但这份工作也确确实实曾在困境中把他拉了出来。
而且自己和季抒怀毕竟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连朋友都不是。
景辞楹也明白他开出这份条件大概率只是为了帮他。
但景辞楹没有信心可以承接得住这份好意。
他很怕自己的能力配不上季抒怀的期许。
因此想法只是想法,若是真的实行,其实这中间还藏着许多的问题。
季抒怀见他久久没有应声,问道:“小景,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景辞楹知道季抒怀是真心想要帮他,因此也没有隐瞒自己的顾虑,真诚道:“季总,您开出的条件太好,我怕自己辜负您的期望。”
季抒怀闻言笑了一下,一下子洞穿了他的想法,“小景,你是觉得我在可怜你吗?”
景辞楹没想到他这么敏锐,也不想欺骗他,因此沉默地点了点头。
然后就听季抒怀回道:“不是的,我没有可怜你,我是真的想帮你一把。”
季抒怀说着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上挂着的那一枚金片做成的平安符。
那还是陆迷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季抒怀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原本是想摘了的,但还没来得及摘下,他就出事了。
自从陆迷出事后,有关他的东西就越来越少,因此每一件季抒怀都格外珍惜,所以这个平安福就一直挂在这儿了。
“我们的情况不同,但有相似之处,所以我知道你的艰难,也明白你熬到今天有多不容易,所以确实想要伸手拉你一把,或许会很难,或许会很久,但只要你姐姐还在,一切都是值得的。”
景辞楹听到这儿便知道他是想起了陆迷,也明白了一些他这么做的原因。
陆迷已经不在了,但他希望自己的亲人可以活下去,也算弥补了他的遗憾。
想到这儿景辞楹心中阵阵发酸,原本准备好的话全都说不出来了,毕竟语言实在是过于苍白。
“当然,我也有私心,我确实很欣赏你,不想你就这么在裴氏屈才,不过我不是在逼你,我知道人从一个熟悉的环境跳出来需要很大的勇气,因此我并不需要你立刻给我回复,等你考虑清楚再告诉我答案也不迟。”
季抒怀这番话说得周到妥帖,景辞楹忍不住动摇了一瞬。
但很快就恢复了理智,“好的,谢谢季总,我会认真考虑您的邀请。”
“不客气,怀思随时欢迎。”
-
裴松霁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有人正在挖他的墙角,因为他正忙得不可开交。
每年过年各种亲戚,生意场上的朋友……都会来本家拜年。
而他身为裴家现在的当家人,自然不能假他人之手,都要亲自接待。
当然接待宴请倒没什么,这些都不是最难熬的,最让他不耐烦的是总有人对于他的感情生活无比好奇,喜欢旁敲侧击一些感情问题。
更有甚者恨不得当天就拉着他去相亲。
裴松霁自然一一拒绝。
这几乎是每年都会上演一次的戏码,只不过从前他不答应是因为没有时间,但如今则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只不过还没有公开而已。
想到这儿,裴松霁也不由想起了景辞楹,也不知道他正在做什么?拜年吗?还是正和家人在一起?
裴松霁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过,也从没有这么期盼过赶紧上班,他真的很想见景辞楹。
因为想着景辞楹,裴松霁之后一连几天心情都很好。
不过他向来喜怒不怎么形于色,因此只有楚扬一个很看出来了。
“你最近心情挺好呀?”楚扬端着一杯酒问他。
他刚和李枢隐吵完架,叫了裴松霁出来喝酒,但没想到裴松霁还挺开心,眉眼间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是挺好的。”两人这么多年的朋友,裴松霁也没必要避着他。
“为什么?谈恋爱了?”楚扬打趣道。
“还没。”裴松霁回道。
楚扬原本就是开个玩笑,毕竟这么多年他实在太了解裴松霁,虽然在事业上力挽狂澜,风生水起,但在感情上就是块石头,寸草不生,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对谁动过心。
因此对于这个答案毫不意外,毕竟他会跟谁谈?办公室还是会议厅?
但笑过之后却突然咂摸出了一丝不对劲。
“等等。”楚扬一下子放下手中的酒杯凑过来问道,“还没是什么意思?”
裴松霁闻言抿了一口杯中的酒,这才回道:“还没就是现在没有,但未来不一定。”
楚扬:?
-
景辞楹打了一个喷嚏。
今天不知怎么了?明明感冒已经好了很多天了,怎么还打喷嚏?
难道是因为快上班了,他有些过敏?
很有可能,毕竟上班已经是这么反人性的东西,而他还有个更反人性的老板。
所以想到上班,身体有些不适也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因此虽然千不愿,万不愿,还是到了上班那天。
景辞楹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就来到了公司,照常给财神爷上了香后就开始去磨咖啡。
等他做好咖啡端过去时,裴松霁果然已经到了。
景辞楹将咖啡放到他面前,轻轻叫了句,“裴总。”
裴松霁闻言抬起头来,冲他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景辞楹立刻回道。
裴松霁并不是一个没礼貌的人,只是大概他们相伴的时间太长,很多事已经习惯成自然,因此这类话裴松霁已经很少对他说了。
今天突然又道起谢来,还真有点不适应。
景辞楹本以为是新年伊始,老板心情好,才突然这么客气。
但一连过去了许久,裴松霁的这份好心情都没有褪去。
而且他的改变也不止是不再忽视这些日常生活中的礼貌用语,事儿也没以前多了,景辞楹的工作似乎一下子清闲了些许。
景辞楹是一个十分善于总结的人。
于是他回顾了所以这些日子可能导致老板做出改变的契机。
最后得出了一个有些玄学的结论。
所以……老天真的开眼了?他许的愿望真的实现了?他们老板真的要做个人了?
阿门。
看来跨年的时候许愿真的灵验,但当时他其实许了两个愿望。
为了怕老天忘记他的另一个愿望,于是景辞楹又默默把第二个愿望许了一遍。
“希望姐姐早日醒过来。”
只是不知道这个愿望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
当然,景辞楹并没有幸福多久,裴松霁便重新忙了起来。
身为裴松霁的生活秘书,景辞楹自然也得跟着连轴转。
大概是因为最近从早忙到晚,景辞楹有点吃不消,身体一直有些不舒服。
因此一直很期待这周的周末,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结果好不容易熬到周五,裴松霁接了个电话后却又突然加了个酒局。
景辞楹:“……毁灭吧。”
他就知道老板这种生物怎么可能做人啊?
不过虽然怨气满天,但景辞楹还是面带笑容地应下,然后迅速准备了起来。
因此晚上下班后,一切便已经准备妥当,裴松霁换了一身景辞楹提前准备好的衣服后,便由司机开车把他们送到了酒店。
他们到时,合作方已经等在了酒店门口。
裴松霁一下车,他们便迎了过来。
这些年景辞楹跟着裴松霁见过太多次这样的场景,因此哪怕身体不舒服,但还是下意识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然后随着他们一起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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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去。
包间里一切已经就绪,裴松霁刚一坐下,旁边的服务生便开始倒酒上菜。
吃饭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喝酒,因此合作方的领导第一个举起酒杯站起身来。
“首先第一杯酒,感谢裴总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能来,来,我们一起敬裴总。”
大家闻言纷纷举起酒杯,对着裴松霁敬起酒来。
虽然景辞楹只是捎带,但自然也逃不过,因此哪怕身体有些不舒服,但也跟着举杯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众人终于慢慢开始进入正题。
景辞楹知道临时加的酒局肯定不会没有目的,定是有什么事要谈,而且还很要紧,但他其实并不太关心,也顾不上关心。
因为他身为整个酒桌上身份最低的人,除了要伺候裴松霁,还要照顾到所有人的情况,随时起身倒茶倒酒,还要看准时机转动转盘,一刻也不能消停。
加上他身体还有些不舒服,因此景辞楹的怨气更大。
有一瞬间他甚至恨这里为什么不是玄幻世界,因为他此刻的怨气足以养活一个邪剑仙。
他要养一个邪剑仙,然后让他去把地球毁灭。
但心里再怎么不开心,面上依旧要满是笑意,假装倾听。
虽然那些内容景辞楹根本没有听进心里,毕竟他们聊的东西太大,和他没有一点关系,因此基本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裴总,您也知道我们这次的合作不是小数目。”
“所以呢?这么大的项目非要在周五谈吗?你们是等不到周一吗?”景辞楹忍不住在心里骂道。
裴松霁:“我明白。”
景辞楹:“你明白个屁。”
景辞楹本以为自己这么多年已经修得一副好脾气,但今天才发现,人只要上班就不可能真的情绪稳定。
还不能发疯,只能一边微笑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连发泄都没有声音。
裴松霁:“周一的时候我会让人去贵公司详谈。”
景辞楹:“……”
“那就周一再谈啊!为什么非得周五加这场破酒局!破酒局!”
“好的,裴总,周一我们会拿出一套合适的方案给您。”
景辞楹:“笑死,所以你们周末还得加班吗?心理平衡了。”
饭桌上越来越热闹,各种话语不断,觥筹交错,但大概是身体不舒服,今日的景辞楹却只觉得厌烦。
但又什么都不能说,只能默默低头吃着饭。
心里只觉得今日的酒局似乎格外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裴松霁还在旁边说着什么,不过景辞楹已经没怎么认真听,只希望赶紧结束这一切。
“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新的一年,真的不能多爱我一点吗?老天。”
“……”
景辞楹正在神游之际,突然感觉到原本热闹的包间突然安静了下来。
景辞楹抬起头,然后就见裴松霁不知为何正望着自己。
其他人见裴松霁没有说话,也逐渐安静,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看了过来。
景辞楹见状默默放下筷子,有些不明所以。
心道:“有病啊?突然看我干什么?”
但嘴上问出口的却是,“裴总,有事吗?”
裴松霁闻言这才回过神一般摇了摇头,终于转过头去,只是似乎有些不舒服,抬起手指按了按太阳穴。
“您是不是不舒服?”景辞楹见状连忙问道。
裴松霁没有回答,只是冲他摆了摆手。
景辞楹虽然觉得他肯定有什么不对,但也不便再问,于是没有再追问下去。
可是没想到没过一会儿,就见裴松霁再次以一种疑惑的神情看向自己。
“裴总?”景辞楹再次不解地问道。
可裴松霁依旧没有回答,而是再次转过身去。
景辞楹:“……”
可能单纯只是有病。
直到裴松霁第三次转过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景辞楹终于服了,忍不住在心里开骂,“老看我干什么呀?赶紧吃行不行?我都困死了还得陪你参加这个破酒局,破酒局!”
“今天是周五,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破酒局,我现在已经在家躺着了!万恶的资本家!资本家!”
“好想回家,我恨你,裴扒皮!”
景辞楹心里吐槽得正欢,但面上还是做出一副关切状,给裴松霁倒了杯茶递过去。
“裴总,您要不要喝点茶?”
然而裴松霁却没有理他,而是突然站起身来,抬步向外走去。
在场的人无不惊讶,合作方的领导也赶忙站起身来问道:“裴总,您这是怎么了?”
然后就见裴松霁低头对他说了什么,对方领导闻言连忙说道:“好好,我明白了,那您先回去吧。”
景辞楹看得满头问号,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裴松霁转过身来对他说道:“走吧。”
景辞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