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月[追妻]》
7. 斜月晶荧
怦然目光一锐,“哦?恩惠?”
温温哑然张了张口,憋得脸通红。
温温真是恨死多嘴多舌的夏滢。
也恨死妄想抱住夏氏金大腿的自己了。
若是被人知道,运动会那天盈缺替她解围的事,她心心念念记了这么多年。
那不是傻子都会明白,她对盈缺的心意了吗?!
可恩惠……
她与盈缺之间,又有什么别的可以用来解释呢?
对了,有一件事倒是很符合。
温温五岁时,她父亲欠下赌债。
是沾了盈缺的光,走后门拿到了一份司机的工作,才在短短五年内,还清债务。
但无论是赌债,还是开后门。
说出来也都不光彩……
温温久久没开口。
怦然活到这么大,还从没被人无视过她的发问,不由心里戾气横生。
她掩了眼底神色,柔婉地唤着盈缺小字,“这是玉音的初中同学?”
盈缺余光从温温手中的蛋糕滑过。
夏滢递给温温蛋糕时,两人的手差一点就要碰在一起。
那么近……
走得那么近。
连当年她父亲的事都告诉了夏滢。
盈缺声音冷冰冰的。
答:“不记得了。”
温温心中刺痛。
方才盈缺那句“对她唱不唱歌,不感兴趣”,果然只是字面意思。
不想和她扯上关系罢了。
温温挤出一个笑,“初中时,盈同学永远是年级第一,他的优秀,鼓励了很多同学上进。我也是其中之一。”
“没有盈同学,就没有今天的我。”
“盈同学和我不是一个班级,没什么交集,不记得我也很正常。”
闻言,盈缺唇角扯出一抹戏谑。
也不知是觉得温温一番说辞冠冕堂皇,还是别的什么。
温温眼睫微颤,脖颈低了些。
夏滢笑眯眯向怦然介绍道:“温温人可好了。”
“有小猫被丢在河里,她不顾危险下水去救。那河是死水,臭得居民平时都不愿靠近呢。”
叶萝萝做了个欲呕的表情,“想想就湿漉漉臭烘烘的。”
配上温温这副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只栖息在臭沼泽里的癞蛤蟆呀。
怦然显然没有尽信温温的说辞,只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看向温温的目光别有深意,“倒是很心善的姑娘。”
温温语气谦虚,“没有,没有。”
心善二字,从来就不存在于温温的人生之中。
救那只小黑猫晚晚,也不是因为她想救。
——温温的确常做善事。
但她是有私心的。动机不纯的。
石璞忽地对夏滢怪叫了一声,恍然大悟道:“难怪你小子突然说要开什么猫咖。”
叶萝萝看看石璞,又看看夏滢,急得快把美瞳瞪出眼眶,“什么什么!?别当谜语人!”
夏滢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也没什么。”
“就是受了温温的启发,才开的流浪猫猫咖而已。我本身并不是特别喜欢猫。”
“相比之下,玉音倒是爱猫的。”
“他家的那只奶油,被宠得跟个小皇帝一样。”
怦然对盈缺嫣然一笑,“看不出来啊,玉音还养猫。”
盈缺虽生得眉目秾丽,气质却剔透如仙露明珠般,且身量又高,比起同年龄的少年,多了一份持重之感。
实在令人想象不到他吸猫的样子。
温温好奇地偷偷竖起耳朵。
盈缺原来和她一样,是个猫奴?
对于周围一切,盈缺似乎永远没什么心绪起伏。这般热闹的场合,他欣身玉立着,疏淡得像落在雪地里的一片月光。
他拨动着食指的翡翠戒指,漫不经心道:“曾祖父送的。玩物而已,谈不上喜不喜欢。”
温温了然。
也是。
方才,他用玩具逗猫的样子,一看就不熟练。他这种家世的人,就算养猫,肯定也不是亲自照料。
温温一直端着蛋糕的盘子,手都快断了。
好在,夏滢没有继续闲聊下去的意思,对温温道:“别客气,多吃点,不够还有。我先去招呼一下其他人。”
温温忙不迭地道好。
趁着夏滢转身,叶萝萝冲温温做了个鬼脸,小声道:“多吃点,肥猪!”
温温权作未见。
今天过后,她再也不会与夏滢来往了。自然也不会遇到叶萝萝。
一经长袖善舞的夏滢招待宾客,哪怕有盈缺这尊不妄言笑的大佛在,大厅中依旧恢复了语笑喧阗。
孤僻又磕碜的温温,就像只在华丽宴会上乱窜的老鼠,刺眼极了。
温温捻手捻脚地躲在一处沙发角落。
刚放下蛋糕盘子,长叹一口气。
她寒毛倒竖,只见石璞也尾随了上来。
石璞:“嗨,美女。”
温温:“……”
石璞在心里啪啪打了两下自己的嘴。
平时说多了,一不小心就蹦出来了。
石璞清咳一声,“你好,我叫石璞。和夏滢一样,是物理学院的。也是你的校友呢。”
温温:“你好……石同学。”
她面露难色,“你怎么不去吃蛋糕?”
石璞长得十分四平八稳,浓眉大眼,阔额方腮,像那种铁面无私的纪律委员。
一开口,却是有些油腔滑调,“蛋糕又不是稀奇玩意,什么时候都能吃。”
想起怦然方才流连在温温身上的眼神,他自告奋勇地做起了侦探,“夏滢还是第一次带圈外人来诶。”
“嘿嘿,不是我看不起你。但你这身份嘛……说得不好听点儿,对于夏滢而言,那就是古时候的贱民之于太子啊。温同学,今天来这儿感受怎么样啊?”
温温脸色一青。
她并不想与石璞周旋,敷衍道:“和想象中不太一样,我还以为会更……更纸醉金迷一些。”
石璞被逗得捧腹,“纸醉金迷?你用词还挺文绉绉。”
“不过嘛,你想象的还真没错。今天这场只是朋友间聚聚,正式的生日会还在后头呢。”
温温才不关心夏滢办几场生日会。
她垂眸,用叉子胡乱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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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蛋糕上的奶油,“哦……”
石璞却不气馁,又道:“我听你声音挺好听的啊。”
“说话时,跟从地摊耳机换到了音乐厅里一样,让我感觉这世界的音质都变高清了。刚刚怎么不愿意唱歌?”
温温耐着性子与石璞打了会儿太极。
始终没能把这块狗皮膏药送走。
干脆礼尚往来地试探起来。
聊着聊着,温温道:“……我先前不知道夏滢和盈同学是表兄弟。”
石璞奇怪地看了温温一眼,“谁说他们是表兄弟。亲的,亲兄弟。”
温温愕然。
“可他们不同姓啊?”
石璞眼神更怪了,“你不知道?”
“他们同父异母。夏滢一出生,他母亲就离婚了,没两年就和大小姐的父亲再婚了。”
“夏滢母亲是执掌夏氏集团的女强人,他随母姓。”
等等等等。
温温被这些豪门间的风月事绕晕了。
所以。
盈缺和夏滢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怦然是夏滢的继姐?
有够乱的。
“聊什么呢——?”
蓦地,一颗粉色脑袋插进温温与石璞之间。
夏滢开玩笑般道:“在说我坏话?”
石璞差点咬到舌头。
他可不敢说,为了替大小姐套话,把夏滢的家底都快交出去了。
温温强自镇定,“石同学说,今天不是你正式的生日会。”
夏滢自豪地挺起胸脯,“嗯!我要过两回~”
“今天是农历生日,之后是阳历。”
温温怕他继续探究,赶紧奉承道:“话说你原来是十八岁啊,跳级了吧,好厉害。”
夏滢:“是呀,跳级了。”
忽地,他压低了声音。
那阵带着古木清苦香的呼吸打在温温脸颊上,“其实,按照玉音的成绩,他初高中都能跳级。”
“可他没有。”
夏滢深邃的目光,看得温温一头雾水。
温温不敢在人前表现出对盈缺的兴趣,“或许,天才的想法总与别人不一样吧。”
“天才……”
夏滢意义不明地哼笑了一声,“的确。他向来学什么都又快又好,的确称得上天才。”
他推了推温温的蛋糕盘子,“吃呀,怎么不吃。”
这句话,夏滢在给温温硬塞马卡龙时也说过。
温温眉心一跳,大口吃起来,“嗯,在吃,在吃。”
她现在总算是明白,豪门的公子哥们,哪怕看着再人畜无害,都是不好惹的。
她吃完这顿,就赶紧溜溜球。
再别想着什么攀龙附凤了。
温温的蛋糕入口时,众人的才刚刚开始分派。
花花绿绿的蛋糕车上,只有最初的一层是夏滢动手切下的。
分别是温温的一份,盈缺、怦然、石璞。他自己都没吃。
其余的蛋糕,则是夏滢招招手让别人代劳的。
温温抬眸。
就见怦然翘着漂亮的兰花指,端起盈缺的那一份,倩笑着向盈缺走去。
8. 斜月晶荧
怦然今天穿了一件鱼尾裙,腰臀曲线毕露。橘红色的,钉了许多光烨烨的珍珠,衬得她眉目愈发张扬明艳。
裙子领口很低。
抬手将蛋糕递向盈缺时,大片水光肌明晃晃的,锁骨下方,隐隐有峰峦跃出。
怦然对着盈缺巧笑倩兮,“吃蛋糕吗?”
盈缺看着蛋糕,犹豫片刻,伸手接过,“谢谢。”
温温远远望着,嘴里的奶油含得变了味,都没能咽下去。
“咚!”
一旁的石璞从沙发窜起,膝盖撞上桌角也不觉疼。
三两步扑向了怦然身边。
温温低下头,看见自己捏着小勺的手指,如同白萝卜。
和怦然那玉笋般的纤纤十指完全不同。
温温大口大口地吃起蛋糕,将嘴巴填满。
身侧的夏滢懒洋洋叹道:“哎呀,姐姐对玉音真好~我这个做弟弟的,都要嫉妒了呢。”
温温一僵,勺子搅动得愈发频繁,喉咙都撑得涩痛。
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想说什么。
于是,仿佛馋鬼似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盘子,只唔唔嗯嗯地干笑了两声。
围在怦然与盈缺身边的石璞,其实也不知该说什么。
石璞冲怦然讨好地笑着,没话找话道:“几日不见,大小姐更漂亮了。”
“皮肤白得跟什么似的,我就没见过这么白的女孩子。”
对于石璞横插一杠的没眼色,怦然十分不虞。
但人总是爱听好话的,怦然自矜地抿出一个笑,摇头道:“都是化妆师化得好。”
一名经过的女生,瞅着有向夏氏大小姐拍马屁的机会,不由道:“太谦虚了!瞧瞧这身段,这皮肤。天哪,怎么保养出来的?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怦然顾忌盈缺在场,羞赧道:“哎呀,没怎么养护过。就是少用乱七八糟的护肤品,多健身忌口而已。”
女生:“呜呜呜,这就是传说中的女娲毕设吗,羡慕嫉妒恨。”
今日出门前,怦然精挑细选了许久,对自己一身装扮十分得意。
她娇怯怯地抬眸。
然而。
盈缺却是不解风情地、专注地吃着盘中蛋糕。
怦然气结。
随后,不经意扫视到角落的温温,猛地被晃了一下眼睛。
更生气了!
夏滢不知从哪个贫民窟里捡来的那个大胖子,虽长得歪瓜裂枣,却有一身千年难遇的好肌肤。
晶莹脂腻,白中透粉,如一咬即破、内馅鼓囊囊的蜜桃雪媚娘,见之令人口舌生津。
衬得石璞的“我就没见过这么白的女孩子”,成了一句彻头彻尾的大假话。
怦然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心烦得话都不想说了。
温温不知怦然的内心纠葛,她脑海里,是刚才盈缺吃蛋糕的样子。
盈缺仪态好,像古装剧里的端方君子。而且,并不是做作地细嚼慢咽,举止很利落。
他敛着浓睫,专心致志地对付盘中蛋糕时,高束在脑后的黑亮长发垂了几缕在肩头,软软的,莫名有些乖巧。
人人都畏惧盈缺。
但在温温心里,哪怕再怎么颖慧出众、家世不凡,他也还只是个少年。
温温回忆着盈缺的动作。
拿勺子的是左手。戴樱桃红戒指的右手,只用来端住盘子。
可他明明不是左撇子。
温温心头一阵酸软疼惜。
她知道盈缺的一个秘密。
盈缺右手戴的戒指,并不是炫富或什么。
他右手食指受过伤。
能动,但不灵活。和正常人不一样。戒指是用来遮伤疤的。
所以,虽然盈缺很有音乐天赋,却无法触碰任何乐器。便是豪门子弟中最普及的钢琴,学是学了,但也顶多是用左手弹上几个简单曲调。
温温忍不住又偷看了盈缺一眼。
盈缺不爱甜食,吃得有些艰难,但也把一小盘蛋糕吃得干干净净。
温温更心疼了。
世人只知他是盈氏“金尊玉贵”的继承人。
却不知道,他小时候过的是几乎活不下去的苦日子。
温温突然有些食之无味。
她勉强吃完了蛋糕,胃里发胀。
由于试营业,猫咖里的卫生间还没开放,温温向夏滢告了声抱歉,起身去了外头。
“哗啦啦——”
盥洗室中。
水流冲刷着十指,洗去了奶油残留的黏腻,温温以掌舀水,漱了漱口,细致地擦干净嘴唇。
许多人对胖子有偏见。
所以,温温很在乎个人卫生,绝不允许自己有半分邋遢。
离开时,温温经过了母婴室。
却听其中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说话声。
“那傻逼是不是脑袋被门夹过,不会说话就别说。什么漂亮皮肤白,难道我是个花瓶吗,没别的可夸了吗?!”
吐槽完,女声嘴里又蹦出一长串脏话。
温温愕然顿住脚步。
不过,她惊讶的不是脏话。
——说话的人竟是怦然。
“啧。”
母婴室的门没关拢,缝隙中,温温可以看见怦然用细高跟踢了她助理一脚。
“磨什么洋工呢?!快点涂!不然别人怀疑我拉肚子怎么办?!”
助理被踹得踉跄,鼻梁上的近视眼镜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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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急忙捡起摔出裂缝的眼镜,又冲去水池边,洗了捡过眼镜的手,然后,拿起一罐白莹莹的膏体,“对不起怦然老师,对不起对不起,很快就好了。”
那膏体涂在怦然的皮肤上,瞬间白了三个度,呈现出水嫩光泽。
温温这才发现,许是空调暖气太足,怦然的脖颈有些沁汗,斑斑驳驳,露出一片黄白的肤色。
这膏体估计是素颜霜一类的东西,像乳液一样,能调节全身肤色。
温温:“……”
怦然这一身水光肌,竟是造假的。
助理动作很麻利,轻柔又迅速。
可怦然仍是猜忌地打量着助理,“你是不是在我身边待久了,有恃无恐,成老油条了?”
“我告诉你,这个圈里,多的是拿着两三千工资的助理。我能出到八千一个月,别人都要抢破头来争。你别以为我念旧情,就不会开了你!”
助理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一边手上忙着,一边连连讨饶。
怦然越想越气不顺。
今天哪儿哪儿都倒霉,片场忙到早晨才收工,下了飞机路上还堵车,自己精心打扮过,盈缺却根本懒得看上一眼。
她将能骂的都骂了一遍,“那个小杂种明知道我要忌口,却不准备无糖减脂的蛋糕!果然不是亲弟弟,就是不上心。跟他那妈一个德行,不把我放在眼里!”
助理含着泪,小心翼翼地赔笑道:“怎么会呢,滢少爷平时对您多好啊,只是一时没考虑这方面而已。”
“哼,没考虑到。”
怦然哂笑,“他那个性子,会没考虑到?就是故意气我的!而且还带了个什么奇形怪状的玩意儿进来?又胖,还满脸痘痘,看她一眼,我都想吐!”
助理胡乱附和着:“是呢是呢。都说胖子是潜力股,可是丑到她那个份儿上,就算瘦下来也没用。”
不知怎的,怦然心里始终惦记着夏滢提到的“恩惠”一事,以及温温与盈缺的初中同学关系。
她声音一尖,“妄想通过一朝变瘦,就变万人迷?她还不如去做梦!”
温温本就无意“偷听”,听怦然提及自己,膈应之余,只想快步离开。
正抬起脚步。
忽地,一阵风将母婴室的门吹得吱嘎作响。
怦然警觉道:“外边有人?!”
旋即,她又狠狠一脚戳在助理腰窝上,“要死了你,门都不关?!”
助理连滚带爬地来到门口。
楼道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声。
助理的眼泪一下子淌了出来,喜道:“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她熟练地道着歉,“对不起怦然老师,您就原谅我吧,我三天没睡了,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关门的……”
9. 斜月晶荧
“啧,所以说你们这种名牌大学出身,又有什么用?连个门都关不好!现在还不是只配给我提鞋……”
怦然叱责助理的话,言犹在耳。
饶是温温自认性格冷漠,从母婴室门口回到猫咖时,也不由有些生气。
猫咖大厅里,蛋糕车已被推走。
人们闲散地喝着茶水,一副即将散场的模样。
温温心情稍稍好了一点。
总算是能离开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了。
“嗡——”
手机亮起。
来自母亲温柔的消息。
【母亲:你几点离开外婆家,出发去学校啊?】
【母亲:我吃完晚饭,八点左右给你把红烧大排放外婆家里,来得及吗。】
尽管与母亲关系不合,温温还是本能地感到有些高兴。
温温回复说没问题,并表示了感谢。
她一般结束兼职要很晚了,回学校时,乘的是末班地铁。
没多久,恢复了一身白嫩嫩的怦然回来。
正当温温以为夏滢要发表生日会结束感言时,有侍应生搬来了一台小机器人。
夏滢兴致勃勃,“这是‘禅那科技’新开发的AI玩伴,还没上市。我磨了玉音好久,他才肯借给我的呢,今天大家一起来试试~”
温温:“???”
温温上一次办生日会,还是在五岁时。对于当代年轻人的生日会应该是什么流程,一概不知。
万万没料到,夏滢会来上这么一出。
侍应生们将四张长桌拼在一起,呈“口”字型。
众人围着桌子落座。
温温被迫参与其中。
好在,盈缺与夏滢坐在面南的上首,离温温较远。
温温埋头僵坐,心里将曾经想抱夏滢大腿的自己骂了个半死。
夏滢摁下机器人胸口的爱心状启动键。
爱心由灰变红,圆头圆脑的机器人用小奶音惺忪道:“唔,睡得好舒服呀~”
“主人,今天来玩些什么呢?”
众人配合地鼓掌惊叹,“哇哦——”
夏滢兴奋得眼里冒星星。
盈缺则是神情有些一言难尽,偏了偏脑袋,不太想与这卖萌AI沾边的样子。
温温对禅那科技有所耳闻。
禅那是盈氏旗下的公司,喜欢开发高端生产线。
——即,商品又贵又小众,还不实用。
眼前这款似乎是桌游机器人。
综合了卡牌、下棋、剧本杀等功能。
夏滢研究了会儿,选了一款国王游戏。
在场宾客一共四十多人。
从盈缺开始,每人获得了一个数字编号,温温是第十六号。
夏滢是寿星,自动成为了“国王”。
机器人如招财猫般举起右手,奶里奶气道:“请国王抽取编号。”
夏滢扳动了一下机器人的右手。
“duang~”
机器手扳下又弹起。
“骨碌骨碌骨碌——”
机器人身上的显示屏,播放着类似抽盲盒的画面。
“叮!”
机器人:“国王抽中的是,十七号,与,二十七号。”
听到十字打头时,温温心里一咯噔。
还好抽中的并不是她。
抽出两名玩家之后,机器人又要求夏滢再抽一次,决定具体的惩罚游戏是什么。
惩罚项目有:用手比划猜成语,唱歌让ai辨识原曲、说出以往的恋爱经历次数等。
没什么特别难的,顶多社死一下。
一场游戏是十轮。
温温捏着冷汗熬了两小时,终于,只剩下最后两轮。
温温从小到大的抽奖运都很差,就没中过“再来一瓶”、购物软件的大额券。
正逐渐松懈之时。
“叮!”
“国王抽中的是,一号,与,十六号。”
温温愣了两秒,霍地看向机器人显示屏上的两个数字,一颗心疯狂乱跳起来。
她被抽中了!
与盈缺一同被抽中了!
刚刚有些惩罚游戏,还要将玩家们的手脚绑在一起踢毽子呢……
温温蓦地脸烫如烧。
夏滢:“这一轮是玉音和温温诶~”
怦然脸色很差。
碍于融洽和乐的氛围,盈缺只斜睇了温温一眼,按照游戏规则,起身来到“口字型”桌子围成的中央空地。
但那眼神中暗含的冷意,瞬间令温温清醒过来,脸上不再燥热。
温温同样起身。
眼睛盯着脚尖,像个被训了的孩子般,恹恹站在中间。
四周没有遮挡物,温温完全暴露在人们视野中。
脱去棉大衣后,她里边是一件很寻常的高领毛衣。
这种款式,穿在怦然身上,那叫天然去雕饰;穿在温温身上,只能说辣眼睛。
人们纷纷撇开视线,狠狠看了盈缺几眼,才忍住了向夏滢申请工伤费的冲动。
“骨碌骨碌骨碌——”
机器人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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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过程,变得格外漫长。
温温攥着自己的手,指尖泛白。
“叮!”
“抽中惩罚游戏:手势舞pk。”
“接下来,我将播放一段手势舞的教学视频。”
“两名玩家只有五分钟时间学习。五分钟后,请大家为他们的手势舞表演投票。输了的人,要吃被罚吃五块生日蛋糕~”
手势舞……!
温温脸色煞白。
她下意识看向盈缺的樱桃红戒指。
他能做这个吗?!
夏滢惊奇地摸了摸机器人的脑壳,“小东西,你怎么知道我们有生日蛋糕?”
机器人指了指耳朵,“我听到的哦~我很聪明的,不要小看我!”
众人一阵笑。
夏滢与怦然的神情如常,应该是并不知道盈缺伤过食指的事。
温温眉眼沉了沉。
也是……
盈缺被领回盈家那会儿的事,在整个盈家上下,都是讳莫如深的。
——温温知道盈缺的秘密。
不仅仅是食指受伤的秘密。
她还知道,盈缺是非婚生子,五岁时才被认回的盈家。
一开始,懵懂的盈缺同意留在盈家。
可久而久之,面对着曾祖父,盈瑱,近乎封建式的教育,盈缺提出要走。
盈瑱放任五岁的盈缺离开。
第二天,绑架犯的勒索信便送到了盈家门口。
豪门从来不缺继承人,尤其是盈缺的父亲,喜好美色,生了很多孩子。
盈瑱没有理会绑匪索求的天价赎金,报了警。
盈缺差一点死在那场绑架中。
温温也不知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只知道,绑匪明确盈氏不许报案,怒不可遏之下,要将他的手指、眼耳口鼻都砍下来,送回盈家。
但盈缺偷偷联系上了警方。
最后,五岁的盈缺,被从又黑又冷、充满血腥气的屋子里抱出来时。
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哭,而是拿出保存了断指的袋子,请警察带他去医院缝合。
温温担忧的视线,从戒指挪到盈缺脸上。
他下颌线轻轻绷着,她能看出他在为难。
温温咬了咬牙,忽然响亮道:“我认输!”
“我认输。”
温温晃了晃圆滚滚的十指,“就我这手,还跳什么手势舞?不是公开处刑嘛。”
她贪婪而肥憨地笑起来,尽管胃里早已胀得什么塞不下了,“吃蛋糕算什么惩罚呀?我能吃十块!”
10. 斜月晶荧
“吃蛋糕算什么惩罚呀?我能吃十块!”
对于温温小丑式的自嘲,众人一愣,忍不住哄笑起来。
“确实,这个体型,能当大胃王了。”
“十块哪儿够,你敞开肚皮吃,管饱!”
怦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穷人就是穷人,拿自己的丑相来哗众取宠也不害臊。
四周的笑声如铅水一样灌进耳中,温温面上笑着,指甲却死死抠进肉里,抑制自己羞耻低头的冲动。
夏滢有些失望,“诶,不pk手势舞吗,还挺想看温温学这个的呢。”
温温歉意笑了笑,想说点什么。
却听身边传来敲冰戛玉般的嗓音。
盈缺:“我认输。”
……认输?
他也认输?
众人傻眼。
温温仰头望向盈缺,喃喃道:“我已经接受惩罚了,你不用——”
盈缺烦躁地蹙起眉心,打断温温,“你受不受罚,关我什么事。”
“我不想参与手势舞,所以认输。”
见气氛不对,众人不敢再嬉皮笑脸。
传言中,这位盈氏未来掌权人,虽天资聪颖,极得其祖父重视,从小的衣食住行、师资教育远非常人可想象。
却毫无架子,待人宽和。
可现在一看。
怎么盈缺不仅不如传言中那般绅士,还有些……喜怒无常?
盈缺吩咐一旁的侍应生,“拿五块蛋糕来。”
侍应生不敢有违,即刻去隔间里找蛋糕车。
怦然见盈缺主意已定,不甘心地扬声加了一句,“是十五块。这位温同学也要吃的呢。”
她嗓音软绵绵笑吟吟的,似乎毫无恶意。
温温怔怔立在原地,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分不清自己内心的异样是来源于夸下海口,得吃那么多蛋糕。
还是因为,盈缺根本不领她的情。
很快,十五份新切好的蛋糕,整齐码在面前。
这蛋糕的尺寸比寻常的切片小一些,但对于不嗜甜的人来说,五块也够呛。
更别提十块了。
盈缺率先端起盘子,一口一口地认真咀嚼着。
空气中落针可闻。
不知为何,明明盈缺没什么怒容,但众人就是看得有些背脊发毛,喉头艰难地干咽了下。
石璞心慌慌地拍了拍夏滢肩膀,挤眉弄眼地让他想想办法。
夏滢却只是回以一笑。
温温也抓起蛋糕盘,机械地吞咽起来。
温温先前本就吃过午饭,夏滢给她的那一块蛋糕,尚且已令她腻得不行。
眼下更是每咽一口,都怕自己要吐出来。
可身体上的难过,远远不如心头的难过。
温温偷瞟盈缺一眼。
他的喉结随着吞咽轻轻颤动,浓睫微敛,脸上有些失了血色,白得像被雨淋透的玉兰花苞。
显然也是在勉强自己。
——他宁可受罪,也不愿接受她的好意。
滴答滴答滴答。
温温手表上的时针不知转了多少圈。
两人完成惩罚时,周遭竟响起一片细微的吁气声。好似被罚的不是温温与盈缺,而是围观的众人。
过程中,温温几度觉得自己要吐出来了。可一想到盈缺在侧,她就拼命忍了下来。
她绝不能,绝不能让盈缺看到自己的恶心模样。
温温连口水也不敢喝,就回到了座位上。
众人脸上都有些讪讪的。
怦然看到温温真的吃下了那么多蛋糕时,差点没绷住,露出看怪物般的眼神。
只有夏滢一人没心没肺的,再次扳动了机器人的右手,“呀,时候也不早了,玩儿完这最后一轮,就不玩了。”
“骨碌骨碌骨碌——”
这一回,机器人的音效格外刺耳。
“锵锵锵锵~天降鸿运!”
“恭喜,16号玩家,抽中概率为0.1%的【奖励游戏】。”
石璞实在没忍住,脱口道:“什么鬼?”
“唔?”夏滢也拍了拍机器人的外壳,“坏了?”
椅子都没坐稳的温温,突然听到播报,像听到了催命符,被从座位上赶了出来。
她就是16号。
机器人奶呼呼的嗓音,欢快地回荡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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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里,“请16号玩家,来到我身边,抽取具体的奖励游戏内容。”
石璞嘴角抽了抽,“真倒霉啊,还能被连抽两次的?”
“啊不对,也不能这么说。这回是奖励,也不算坏事?”
大厅里,除了一列侍应生,还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似乎是禅那科技的工作人员。
男人朝盈缺与夏滢做了个“抱歉搅扰了”的弯腰姿势,解释道:“这款国王游戏是我司策划改编过的,除了‘惩罚’,还加了个‘奖励’机制。”
“不过,好像概率很低,在测试运行时,也几乎没遇上过。”
夏滢海豹式鼓掌,小声惊叹:“噢——”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温温,“温温运气真好诶!”
神经。这种运气要来有什么用?
怦然见夏滢捧着温温这个乡巴佬土肥妹,心里不爽到极点。
什么傻逼机器人,什么傻逼游戏,一次都没抽中过她。
还把盈缺和这丑八怪绑定了一轮!还好盈缺拒赛,不然还得在别人面前,跳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手势舞,被与丑八怪比较,成什么体统!
温温只想赶快捱过去,离开这里,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或是路上买点消食药。
她连夏滢的话都顾不及回应,果断扳下机器人的右手。
“骨碌骨碌骨碌——”
机器人身上的显示屏画面,疯狂滚动。
无数奖励游戏,在眼前闪过。
【命令在场的任何一位玩家,回答你的三个问题。】
【抽取两名玩家,表演公主抱。】
【让所有玩家说出你的三个优点。】
“骨碌——”
“碌——”
“碌。”
画面停住。
最后,温温抽中的是——
“锵锵锵锵~!”
忽地,机器人胸口的爱心启动键,跟灯光秀似的,姹紫嫣红地闪烁起来。
机器人一边叮叮咚咚地播放着喜气洋洋的bgm,一边手舞足蹈,“16号玩家,获得的奖励是——”
“任意指定在场一位异性玩家,隔着纸巾,被你亲吻嘴唇一次!”
11. 斜月晶荧
温温浑身发冷地看着显示屏上的奖励内容。
选择一名异性玩家?
就算只是隔着纸巾,也绝没有人愿意被她亲!
更何况。
她也不想把自己的初吻,草率地交代在游戏上!!
周遭的男生们脸都绿了,“这这这……”
石璞爆了个粗口,“玩得也太大了吧?!这哪儿是奖励,是酷刑啊!”
话出口,石璞发现说得太直白了。
他清咳两声,把矛头对准夏滢,“人是你带来的。为了兄弟们,你就委屈委屈,牺牲一下吧。”
立时,四周附和声一片。
男生们着急忙慌道:“石璞说得有理!”
“本来就是夏滢要测试AI,我们只是陪着夏滢玩的!”
周围吵闹得不可开交,温温看向盈缺,他有些脸色不佳。
是因为他向来喜静,觉得吵嚷。
还是。
温温咬住下唇,心口一阵喘不上气的涩痛。
——还是他也在担心,被她选中?
见温温忽然看向盈缺,怦然气得快炸了。
想把主意打到盈缺头上?
乡巴佬也不照照镜子!
怦然勉力维持着端庄形象,对夏滢哄声道:“阿滢,游戏而已,咱们愿赌服输。”
她说话的口气,仿佛夏滢已被温温选定一般。
夏滢战术性后仰,“诶——。”
他看了看温温的脸。
那双绿豆眼、那些油亮亮的痘痘……
就连原本还算小巧的翘鼻,在厚重镜框的挤压下,都醒目地肥大了几分。
嘴唇倒是时下流行的花瓣唇。
嫩晶晶樱粉粉,带着少女特有的饱满感,像是用舌尖舔化了的草莓味糖果。
可配上她身上那些肥肉,这份饱满感,便成了教人反胃的肥腻感。
夏滢面上惨无人色,连连摆摆手,“不好吧,我的初吻还在呢!”
“骗鬼呢!”
男生们哭笑不得地骂起来,“你的前任多得能上选秀101了,还‘初吻’呢?!你不会还想说,你是个处吧!”
“愿赌服输!愿赌服输!”
夏滢哼哼了一声,“你们懂什么。知不知道有句话叫,‘男德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众人又是一顿笑骂:
“那你别到处撩漂亮妹妹啊!”
“你这句话我没听过,我只知道,你这种行为有个形容词很贴切,叫‘又当又立’。”
夏滢又不是盈缺,装清纯给谁看呢?
像盈缺这种的,清心寡欲的声名人尽皆知,哪怕他自己说他初吻给出去了,他们都不相信呢!
对于夏滢话里的真假,石璞倒是清楚的。但他可不想自己也有被选去和温温打啵的风险。
于是,他用胳膊肘戳戳夏滢,“隔着纸巾的呢,怕什么!不算数的。”
夏滢轻飘飘睇了石璞一眼,令石璞一哆嗦,“你行你上啊。”
石璞头摇得像拨浪鼓,“呃不不不不不。”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将温温这枚“定时炸弹”丢来丢去,生怕温温砸在自己手里。
温温孤零零站在机器人前,眼中酸热,难堪得快要憋不住泪水。
现在根本不是选不选的问题。
无论选谁,都会得罪人。
无论选谁,到头来出洋相的,都只有她温温一个。
“叮铛——”
忽一阵钢琴声响起。
始终没说话的盈缺,边起身朝外走,边接电话,“什么事,庭兰?”
猫咖里立刻静下来。
夏滢深深地看了盈缺一眼。
目送着盈缺从猫咖出去后,他才缓缓收了目光,笑着朝众人解释道:“谢庭兰是老爷子给玉音新招的特助。”
众人被转移了注意力,私语窃窃。
“谢庭兰?是京城谢家那个谢庭兰?”
“豁!不愧是盈氏太子,谢庭兰只配给他当助理啊?!”
温温狠狠吸了吸眼泪,心一横,挪到夏滢身边,低声下气道:“我可以不要这份奖励吗?”
如今的她,明白夏滢并不如表面那么好说话,所以姿态放得极卑微。
夏滢以手支腮,似在考虑,“唔,参与游戏之前,就应该明白愿赌服输这个道理嘛……”
温温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儿得罪这位二世祖了,要被如此戏弄。
夏滢身边坐的石璞与怦然,也听到了温温的小声讨饶,对温温投来了令她羞得想钻进地下的目光。
但温温咬牙坚持了下来。
今天这个场合,只有盈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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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夏滢有话语权。
可盈缺是不可能会帮她的。
她只能求夏滢了。
温温使出浑身解数,对着夏滢好话软话说尽。
可夏滢恁是油盐不进。
没多久,盈缺回来。
夏滢凑上去,“谢特助什么事啊?”
盈缺淡声道:“傍晚临时加了个会议。”
他环视室内一圈,询问道:“游戏结束了吗?抓紧些,五点前我得离开。”
夏滢乖巧道:“噢。”
“还没结束。不过,”他绽出一个笑,“既然你赶时间,那就赶紧把密室测了,散场吧。”
盈缺下颌点了点,“嗯,也好。”
温温还没来得及庆幸劫后余生,瞬间,又被打落谷底。
密室?什么密室?!
在夏滢的安排下,大松一口气的众人乌泱泱地往外走,似是早就知道要去密室。
几经波折,这一回,温温说什么都不想再被夏滢摆布了。
温温故意落后几步,缀在人群最尾,朝着夏滢喊道:“抱歉,我晚上还有兼职,先走了。”
随即,转身就朝反方向小跑。
没跑几步,却是毛衣领骤然一紧——
清苦的古木香,从头顶笼了下来。
少年爽朗的嗓音,此时压得低低的,压得温温的心一点一点下坠,“哦?几点的兼职?”
温温惊骇回头。
夏滢捏住温温衣领的力道,轻得像捏住了一只蜻蜓的翅膀。
但温温却动弹不得。
——夏滢的神情,让她脑袋里产生了一个清楚的认知。
如果她敢说谎,他一定能查得出来。
并且令她死得很惨。
温温抖了一下,“六、六点半就要上地铁。”
闻言,夏滢笑容灿烂,“呀,那还早得很嘛。陪我们测完密室再走,也完全来得及。”
“不然,到时候我送你也行?”
他歪头思索着,伸出一根莹白的指尖,就要来拈起温温的下巴。
蓦地,楼道里响起一道凉冽的声音。
“夏滢。”
二人抬眸。
盈缺站在远处,眼神从夏滢身上掠过,仿佛完全无视了温温。
他撇开了目光,轻声道:“该走了。”
12. 斜月晶荧
密室逃脱也是试运营。
偌大的场馆里,只有温温一行人。
大厅里,一袭齐胸襦裙的叶萝萝,朝夏滢奔来,显摆地抚了抚金发上的步摇,“怎么样,好看吗?”
难怪温温先前一直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原来是少了叶萝萝,她提前来换装了。
叶萝萝是混血儿,穿上古装,违和感很重。
夏滢却面不改色道:“真漂亮。”
温温:“……”
盈缺的这个弟弟,与他真是截然相反。
盈缺罕言寡语,待人疏离。
夏滢甜嘴蜜舌,八面玲珑。
不过,都令人捉摸不透就是了。
密室的场控人员,是一名看上去颇有经验的男子。口齿流利,声音高昂热情,能清晰地传达到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不过,饶是身经百战,面对盈缺与夏滢时,也紧张得不行。
尤其是对盈缺。
盈缺给人的视觉冲击太强了。
漂亮得像小神仙,而且还是一头长发,让人瞧了晕乎乎的,怀疑自己在发梦。
简单寒暄过后,场控介绍了今天的主题。
这密室专营古风主题,夏滢今日选择的,叫《藕花湾》。
六名玩家为一组。
由于玩家众多,需要分批次。
大多数人先去了换装室。
不打算换古风装扮的盈缺、温温、夏滢、怦然、石璞五人,则自动与叶萝萝成了一队。
进密室前,所有手机被没收。
还有一应贵重物品、易致伤的金属物品。
场控本来想劝盈缺摘下翡翠戒指,但看着盈缺那双清冽的眼睛,愣是没能说出口。
不过,就算是说出了口。
他也只会得到一个令大学牲伤心、打工人落泪的事实:
上亿的翡翠而已,盈氏用来砸着听个响儿都不心疼。
轮到温温被检查随身物品时,场控提醒她,要摘手表。
温温一下将手腕藏在身后。
“我可以不摘吗?受了伤,我自己负责。”
温温有个怪癖。
动不动就要看时间。
摘她手表,比要她死还难受。
场控好声好气道:“密室逃脱多有意外,主要也怕您伤着别人……”
叶萝萝本就对于温温能加入自己这一组气不顺,当即怪腔怪调地揶揄道:“什么表这么宝贝啊?劳力士还是百达翡丽?”
几人的目光都落在温温的手表上。
温温脸一热。
大大方方回道:“不是什么名牌。是我刚上初中时,参与竞赛得来的奖品。”
若不是后来得避着盈缺走。
初中四年里能赢得的奖金与奖品,都足够温温成为小富婆了。
听到“竞赛”两字,盈缺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眉头轻轻蹙了蹙。
忽地,夏滢看着温温的手表,咦了一声,“月团团?”
月团团是温温书包挂件上的豁牙兔子的名字,——那个矿泉水牌子的卡通形象商标。
自运动会那天,盈缺替她解围以来,温温便喜欢上了月团团。
初中时,某次市级英语竞赛的二等奖是月团团手表。
那回比赛盈缺没参加,温温有幸得了第一。
于是,商量着与第二名的男生交换了奖品。
温温一时没反应过来。
夏滢却一拍大腿,“是你!拿switch跟换我手表的那个傻子!”
温温顾不上“傻子”二字,回忆里,小小年纪就染了头发的不良男生,与眼前高大俊美的少年渐渐重合。
温温惊掉下巴,“……那年‘英才杯’的第二名是你啊?!”
盈缺撩起眼帘,神色不明地打量着温温与夏滢。
见温温与夏滢对视,叶萝萝跳进二人中间,拍灰似的胡乱挥动双手,“喂喂喂喂喂喂!瞎攀什么交情!”
她用吃人的表情瞪向温温,“别告诉我,你留着这块破表这么多年,就是因为表是阿滢当年给你的!”
温温:“???”
什么意思?!
叶萝萝怀疑她暗恋夏滢多年?!
温温气得面红颈赤,一想到盈缺就在旁边听着,说话声都在发虚打颤。
头一回,她展露出极强的攻击性,“你瞎猜什么呢!我根本不知道那年的男生就是夏滢!”
然而,这份脸红,这份颤抖。
像极了恼羞成怒。
“聊够了没有。”
盈缺兀地出声。
场馆灯光昏暗,盈缺面容被笼在阴影里,冷嗤道:“不想玩就走。”
空气瞬间安静。
石璞摸了摸自己差点停跳的小心脏,偷偷望了盈缺一眼,心想,太子爷果真喜怒无常。
明明长得一副断绝了七情六欲的琉璃菩萨模样,却跟罗刹似的。
温温陡然被盈缺凶了一通,咬死叶萝萝的心都有了,鼻间酸酸的,低头哑声道:“对不起。”
盈缺指尖一紧,在温温看不到的地方,又开始无意识地摩挲着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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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控也吓得噤声,赶忙唤来一名村民打扮的npc,带温温这一组入场。
摘手表的事不了了之。
温温低眉顺目地跟着众人,进入挂着“藕花湾”招牌的密室场馆。
“潺潺——”
推开又重又朽的门,冰凉的水汽迎面而来。
是傍晚的布景,夕阳如血。
入目荒烟蔓草,两条无止尽的乡下小路中,夹着一湾幽深深的河水。
河中,绽放着朵朵殷红色的莲花。
藕花即莲花。
这密室主题倒是名副其实,当真在这高楼大厦里,筑起了一条水波荡荡的“藕花湾”。
村民npc伛偻着身子,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我也该回家咯,就送你们到这儿了,外乡人。”
“往前走一里地、二里地、三里地,分别是‘阿藕’、‘阿花’、‘阿湾’的家,你们可以去投宿。”
“不过注意。”
“一处民宿,最多只能住两个人。且必须是一男一女。”
这就是在发布任务了。
温温从小就敏感,看恐怖片都失眠,对密室逃脱更是敬谢不敏。
当下关起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盈缺神色如常,跟置身教室也没什么分别。
石璞、怦然、叶萝萝三人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剧本本身。
于是,夏滢承担了推动剧情的责任。
他问道:“如果一个地方,住两人以上会怎么样?”
村民老者发出喑哑难听的笑,“嘿嘿,你们可以试试。”
“外乡人,祝你们旅途愉快——”
老者跳入河中的一朵巨莲上,笑着冲温温等人摆手,在四周变幻的光影中,有那么一瞬,眼白像是铺满了整个眼眶。
随后,也不知动用了什么机关,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众人:“……”
还怪逼真的。
温温在心中尖叫一声,胃里翻涌,差点被吓吐了。
夏滢摸着下巴思索道:“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还得分成三组,决定谁和谁睡一起?”
众人面面相觑。
气氛凝了一瞬后,几张嘴同时开口。
盈缺:“……”
石璞:“大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
怦然小声向盈缺道:“玉音,我害怕。”
叶萝萝像吗喽似的挂在夏滢背上,“我要和阿滢一起!”
温温依旧低着头。
生怕她稍微抬一抬脖子,就要忍不住看向盈缺。
13. 斜月晶荧
“看来,光商量是商量不出结果了。”
见场面混乱,夏滢提议道:“来抽签吧。”
他望了眼四周,捡起两瓣莲花、两颗石子、两根衰草。
随后,依次举起展示,“这些东西,分别代表‘阿藕家’、‘阿花家’、‘阿湾家’。想在哪家投宿,就拿哪个。怎么样?”
众人各怀心思,皆点头同意。
“男生先选吧。”
三个男生走远了几步,背对着女生们围成一圈。
叶萝萝又是蹦高,又是下蹲,但男生们个头都太高大了,把视线挡得严严实实的。
很快,男生们回来。
手握成拳,不知各自选了什么东西。
夏滢一手成拳,一手摊开,盛着剩下的花瓣、石子、衰草,对女生们道:“挑吧。”
他手腕上戴着潋星影视的银铃红绳,随着动作,泠泠作响。
河水潺潺,温温垂着眼,从水面的倒影中,极快地瞄了盈缺一眼。
他在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许是水影乌沉沉的,眉眼间似乎攒着一丝阴云。
温温心中疑惑。
难道是有人和他撞了选项,把他要选的东西抢走了?
不应该啊,谁有这个胆子。
方才猫咖太热,温温扯了扯被汗水黏得难受的手表表带,陷入思考。
阿藕、阿花、阿湾三家民宿,分别在村民npc所说的“一里地外”、“二里地外”、“三里地外”。
温温感觉,石璞像是会选择最短路线的人。那么可以率先排除代表“阿藕家”的花瓣,在石子与衰草里挑……不,也不一定。石璞还得设想怦然会选什么。
温温苦思冥想着,怦然和叶萝萝也没好到哪儿去。一个观察盈缺的拳头,试图找出端倪;一个向夏滢撒娇,要他透漏口风。
温温很不擅长做选择,脑仁疼了一阵。
思考也没用。
不如随心所欲地选一个。
花瓣绮靡,石子坚韧,衰草枯槁。
最后,温温选了她认为和自己最像的衰草。
不过,不管选哪一个。
不选花瓣就对了。
温温觉得,像盈缺这般清冷的性子,肯定不会拿这种少女心的东西。
然而,事与愿违。
公布结果时,盈缺掌心摊开,赫然就是被捏得发皱的莲花瓣。
怦然的嘴角压也压不平,扭着腰肢走到盈缺身边,向他伸出另一片花瓣,“看来,我们很有缘分。”
“咚!”
叶萝萝差点用石子把石璞的脑袋开了个瓢儿,她气得叉腰大骂,“臭石头!你还真选了个石头啊!”
石璞,乃含玉的石块之意。
石璞捂着额角,“靠!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温温脸色铁青地抬眼。
夏滢吹了个口哨,丢掉手中的衰草,“请多关照啊,温队友。”
一向喜洁的某人,被揉碎的花瓣汁水弄脏了掌心也顾不上擦。
“走了。”盈缺敲冰戛玉般的嗓音道。
他大步流星地旋身,与几乎倚在他身上的怦然,瞬间甩开了好些距离。
温温心底一阵失落。
不过,她立刻安慰自己。
就算和盈缺组成一队又怎样?他那么讨厌她,说不定还会提出换队友呢。
到底是无缘无分,她早该死心了的。
三组人分头行动。
温温与夏滢入住了最远的“阿湾家”。
说是“三里地外”,其实就是竖了三道路牌,实际路程没那么遥远。
阿湾家没有npc。
温温与夏滢,按照场景布置中留下的指示,一起躺在了一张床上,拿到了密室逃脱的线索。
不过,躺下去时,触动了床板的机关,二人被关进了一座,棺材似的、散发着幽红色灯光的密闭空间,都快把温温吓疯了。
从“阿湾家”出来时,温温盯着监控摄像头,反复对自己默念,这是游戏这是游戏,都没能安抚好自己跳到喉咙口的小心脏。
夏滢拍了拍肩上蹭到的灰尘,遗憾道:“哎呀,就这。得让策划改改,多上点强度啊。”
在猫咖时,他和盈缺穿的都是很薄的毛衣,到了密室也没加外套。
一动,便有两截嫩生生的细腕,从袖口中露出来。
四周静巉巉的,只有河水声。
温温倒是穿回了自己那件肥大的灰色棉衣。
按照线索提示,通关密室的关键,在于藕花湾村落深处的一间祠堂。
温温与夏滢本想去找其他人,一同前往。
但这河畔的土路不知怎么修建的,看着能一条道走到底,但想要回头去找,却怎么也找不着“阿藕家”与“阿花家”了。
无奈,二人只得自行上路。
随着深入村落。
隐藏在荒草中的音响,开始播放着诡异的bgm。
挂在天边的“夕阳”,不知是装置坏了,还是有意为之,也时不时发出滋滋啦啦的电流声,闪闪烁烁,教人脊背发毛。
为了给自己壮胆,温温向夏滢攀谈道:“我是不是,哪儿得罪过你?”
夏滢微愣,随即和蔼笑道:“怎么了,问得这么突然。”
分蛋糕时的事、禅那科技的机器人……
桩桩件件,都像是计算好的。
温温不想撕破脸皮,想了想,低声道:“我很怕密室,本来不想来的。”
她声音条件太好,虽然没有故意捏腔拿调,却莫名听着勾人。
夏滢眼神涟漪了一下。
转头看她,随口道:“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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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温温,所以想把温温带在身边呀。”
“别怕,这不是有我在。”
温温:“……”
真够会满嘴跑火车的。
兜兜转转半小时,又收集了一些线索后,二人成功找到了祠堂。
不过,藕花湾的祠堂很独特,竟是建在水里的。
祠堂有好几道门,温温与夏滢所在的门口,停靠着两艘莲花小船。
一旁的木牌提示,一艘只能乘一人。
夏滢脸上罕见地露出些严厉之色,看向一旁的监控摄像头,质问道:“怎么也不配备救生衣?”
中控室正在密切关注他们六人的动向。
几秒后,喇叭里响起战战兢兢的声音,“抱歉!万分抱歉!盈先生已经提醒过我们了!是我们疏忽了!”
盈先生?
看来盈缺乘上了小船。若是顺利,都已经离开密室了吧。
温温会游泳,倒是不惧落水。
她问夏滢:“要暂停一下,叫他们取几件来吗。”
夏滢跳上莲花船,“算了,他们肯定手头没备。”
“马上要通关了,一会儿出去再说。”
温温也无所谓,颔首道:“嗯。”
温温谛视着眼前的船只。
船很小,圆的,红莲花造型。
很像古时用来给冤魂引路的水旱灯。
漆深如墨的水波中,红莲船一漾一漾,如同一张血盆大口。
温温有些不安。
但想着出去之后,生日会就能散场了,便鼓起勇气,踩了上去。
“噗噜——”
红莲船往下一沉。
比起夏滢的船,温温的这艘,吃水要深上不少。
不过,还好没翻。
看来做工与承重还是可以的。
温温松了一口气,拿起岸边的木桨,与夏滢一起,忽忽悠悠划入祠堂。
刚入祠堂,温温便狠狠打了个颤,灵魂都仿佛被冻住了。
祠堂与外边,简直是两个世界。
又冷、又阴森,诡异的bgm混合着船桨摇动河水时的淅淅沥沥声,凄凉得像有女人在耳边啜泣。
灯光比外头的“夕阳”还红。
照得人感觉像误入了怪物的脏腑。
温温的心脏震天地敲打着肋骨,胸膛里都产生了一种火烧火燎感。
夏滢烦躁地吐了口气,“啧,真是的。照得我都眼睛疼了。”
温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埋头疯狂摇动船桨。
祠堂里没有供奉灵位。
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竖立的棺材。
“砰。”
忽地,似曾相识的触发机关的响动。
温温掌间一疼,船桨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下一秒,周身传来失重感。
14. 斜月晶荧
“砰!”
温温摔进了一副棺材里。
吱嘎吱嘎的机关声传来。
所有竖立着的棺材竟缓缓躺平,头尾相连,组成了一条又长又窄的甬道。
“啊!”温温撕心裂肺地叫起来。
棺材内也充满了刺目的红光,高度仅有半人高,温温瘫坐着,在棺材壁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汗湿的手印。
她疯狂拍打着四周,“救命!救命!!”
温温的尖叫,响得像能传遍整个祠堂。
“……听到啦,听到啦。”
隔着厚厚的棺材壁,夏滢的声音遥远朦胧。
瞬间,温温眼泪掉了下来。
她控制不住地呜咽了几秒,才强忍着惊恐,倚在棺材壁上,小心翼翼地朝外问:“夏滢,我、我该怎么出去啊?”
夏滢语气懒散,“唔,好像是得解个密码锁。”
“不过解密码的线索,我还没找到诶。”
温温用力揩了两把眼泪,这才看清,甬道两头各有一扇门,门缝里渗着光亮。
左边的一扇,通向夏滢。
另一扇,不知通往何方。
能出去就行。
温温又想笑又想哭,她上下牙齿咯咯地打着架,手脚并用地爬到夏滢所在的左边那扇门。
语气谄媚道:“那、那拜托你了哦,谢谢你夏滢,我出去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夏滢乐了,“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如此狗腿的一面。”
温温哪儿还顾得上那么许多,胡乱应答着:“嗯嗯嗯,我就是狗腿。”
夏滢直接笑喷了。
他笑得开怀,和以往那副招牌式的假笑不一样,“知道了知道了,这就给你想办法开锁。”
夏滢开始寻找线索。
温温坐在逼仄的甬道里,连腰也伸不直,心跳咚咚地敲锣打鼓。
每隔十秒,她就要问上一句,“好了吗”、“怎么样”。
夏滢有些不耐烦,“别催啦。”
“要不我去跟中控室说一声,让他们找人来给你开门?”
身下,传来起起伏伏的晃动感。
藕花湾那漆黑的河水包裹着棺材通道,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温温吞没。
温温再度惊叫起来,“别走!”
夏滢:“那你闭嘴,不许催我。”
然而,温温已经因恐惧有些失控了,两行眼泪沿着下巴潺潺地淌进颈窝。
她失声惊叫着,语无伦次,愈发疾风骤雨地拍打起棺材壁,“呜呜别走!别走!”
夏滢叹了一口气,抬起船桨,准备划去就近的监控摄像头,与中控室对话。
温温没有得到夏滢回应,哭得都要背过气去。
哗啦啦的水声中,渐渐响起脚步声。
右侧通道那头,传来清润好听的声音。
“是谁被困在里面了么?”
温温怔怔打了个哭嗝,“盈、盈缺?”
温温被装在小匣子般闷窒的空间里,视野里铺天盖地的血红色光线。
少年声线却冲淡平和,像轻拂拂的一缕风,仿佛能瓦解所有的不安。
盈缺道:“嗯,是我。”
温温忍了忍,没忍住,呜哩哇啦地大哭起来,“别走,我害怕!求求你呜呜呜呜!”
“我不走。”
温温话落,盈缺的回应便响起。
顿了顿,盈缺又加了一句:“这锁不难。”
很快就能开开的。
夏滢似乎听不见盈缺说话,从温温的反应中判断着,“嗯?玉音在你那边?”
忽地,夏滢声音里充满胜负欲,把方才说要联系中控室的事抛之脑后,研究起密码锁来,“我看看……这好像是个推拉门,两头都能开。”
“不过,既然是推拉门,说明只能选一边。”
夏滢恶劣地笑道:“温温你要选哪边?”
温温才不管什么选左边选右边,“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夏滢:“不行,你得选。”
“我现在就研究开锁,要是和玉音一起解开,这门往哪儿推,总得有个说法。”
温温被红光照得一阵阵发晕。
幽闭空间中,后脖颈上爬过一串痒意,像虫子爬过,又像有人在轻轻吹气。
温温几近崩溃,哭声渐渐嘶哑无力,话都说不出了。
“嗒。”
右侧通道那边,密码锁似是从掌心中垂落,敲打在棺材板上。
盈缺忽道:“你后退些。”
他声线稍显紧绷。
温温从朦胧的泪雾中抬眼,正傻愣愣望着,就听嘭一声巨响,甬道尽头的木板稀里哗啦地破碎成好几爿。
盈缺收回脚,几缕长发被湿凉的河风吹到身前,身姿耸拔,肌骨冷莹。锋利得像出鞘之剑。
一张脸却极秾丽,在红光的照耀下,令人神摇魂荡。
他竟把门踹烂了。
盈缺没第一时间作声。
只是蹙眉打量着温温身上。
“啪嗒。”
在冲击下,密码锁摇晃了两下,随着木板尸体掉落在地上。
温温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棺材里出来。
她颤抖得太厉害,身上的软肉就像刚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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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汤圆般,Q弹Q弹的。
明明身体硕大,却充满了弱小无助之感。
“呜呜呜呜呜!”
温温一把攥住盈缺手臂,想说谢谢他,开口却全变了调。
盈缺眼底闪过一丝愕然,随后,猛然拂开温温的手,怒道:“别碰我。”
温温摔在粗粝的地面上,掌心的蔷薇花疮痂阵阵作痛,终于清醒过来,抽噎道:“对、对不起。”
她掏出口袋里的手帕,飞快地抹着脸上的泪痕。
——从小,她一哭,母亲便要训她。
长这么难看,还要哭哭啼啼的,教人恶心。
盈缺眉头蹙得更紧了。
他背过身去,不再看温温瘫在地上的狼狈模样。
甬道那头,传来夏滢的声音。
“什么动静?温温你还在吗?”
“哎呀,奇怪,明明是这个密码呀,怎么开不了。是不是锁坏了。”
好一会儿,温温平静下来。
向夏滢报平安道:“我从另一边门出来了。”
举目四望,温温这才发现,甬道的一边是河水,另一边,却是石板路,就像正常的祠堂那样。
而她本以为会转身走人的盈缺,却静静地待在原地没动。
……是担心她还会害怕吗?
霎时,温温心口像是被小鹿犄角顶了一下,酸软无比。
但随即。
又火辣辣的。
分不清是疼是心动。
盈缺没离开、包括方才救她,都只是出于绅士吧?
如果被关在棺材里的人是怦然……
温温试想了一下,眼神变得黯淡。
如果遇险的是怦然。
毫无疑问,盈缺也是会救她的。
温温听见自己问盈缺道:“和你组队的那位怦然姑娘呢?”
背对她的盈缺淡声道:“走散了,在找。”
果然。
温温心口的热胀感瞬间化为了苦涩,久久没能言语。
远远地,夏滢问温温道:“这边的门锁好像有问题,你还回来吗?还是……”
“跟玉音一起?”
盈缺怎么可能答应带上她。
温温看了手表上的时间,纠结着要不要让夏滢继续前行,她自己在原地等待工作人员带她。
刚经历了那么一遭,要她孤身一人,还是有些为难的。
还没开口。
半晌没听到她出声的盈缺,转过身来,见她盯着手表出神。
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夏滢向来喜欢漂亮的女孩。”
15. 斜月晶荧
温温脑袋一时没转过弯儿来。
夏滢喜欢什么样的,关她什么事?
温温目光呆呆。
她眼珠虽因高度数镜片显得很小,睫毛却又浓又翘。
犹带泪痕,碎钻般湿漉漉亮闪闪。
盈缺呼吸顿了顿,撇开眼,重复道:“夏滢向来喜欢漂亮的女孩。”
这次,他换了个直白的说法。
掷地有声。
“像你这样的,他看不上。”
像她这样的……
温温瞳孔骤缩。
像她这样的,是什么样?
盈缺说话鲜少如此刻薄,温温只觉有万千根针扎入心中,细细密密地游走至四肢百骸。
温温总算领会了盈缺的意思,一张脸涨得通红。
盈缺这是认为她在追求夏滢?!
可。
诚如盈缺所言。
像她这样的人,若是追求夏滢,不是自取其辱吗?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温温思索片刻,想起了一件陈年旧事。
五岁那年,得知盈缺被绑架,温温曾去看望过他。
那会儿她与他刚相识,年岁又小,心中没什么旖旎情愫,只觉得他可怜。
便竭尽全力地、笨拙地安慰他。
五岁的盈缺瘦骨嶙峋。
他是私生子,五岁前跟着精神失常的母亲过活,明明刚经历了绑架、断指,却沉静得不像个孩子。
温温哄他,给他倒鸡汤,送自己最爱的洋娃娃,他也只是一语不发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怒。
身着软蓬蓬蛋糕裙、粉雕玉琢的小温温,又是倒水剥橘子,又是口干舌燥地讲故事,忙活了大半天。
最后,将一个猫咪玩偶放在盈缺的病床头,认真道:“你要是睡不着了,就抱抱它,很快就能睡着啦。”
小温温虽然没有经历过盈缺这么可怕的伤情,但也受过伤,知道疼。知道太疼会睡不着觉。
病房中,面目苍白削瘦、却依旧漂亮得惊人的小少年,冷冰冰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玩偶。
除了断指,他身上还有许多别的伤,只能躺在床上。
床头是一只毛茸茸的奶白色猫咪玩偶,蓝眼睛,头上还戴着粉艳艳的蝴蝶结。
和她的主人一样,充满了娇贵难打理的气息。
幼稚又可笑。
然而,小少年眼中的寒冰还是悄然溶解了一隅。
他语气礼貌而疏离,轻道:“谢谢。”
温温曾无数次地幻想过,那天,若听到了这句谢谢后,她直接离开。
盈缺后来会不会就没那么讨厌她。
可人生没有如果。
小温温依旧站在原地。
她是真心来看望盈缺的。
送她来的父母却不是。
想起父母的千叮咛万嘱咐,小温温眼睛盯着脚尖,将裙摆揉得一团皱,磨蹭着对盈缺道:“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那段时间,正是她父亲欠下赌债的时候。
温温一五一十地向盈缺说了自己家的情况。她父亲被单位开除,急需钱用。
听完后,小少年忽地笑了。
那是温温第一次见盈缺笑,那份颠覆认知的惊艳感,便是十几年后的今天,依旧铭刻在心。
床头的玩偶被用力扔在地上,蝴蝶结都散架了。
盈缺只笑着对她说了三个字。
“滚出去。”
……
藕花湾中,河风凛凛,侵肌裂骨。
温温从记忆中回神,望着盈缺,舌间弥漫苦涩。
所以。
他现在是不是也觉得,她在假借追求夏滢之名,试图从夏滢身上博得什么利益?
可嘲弄的是,她还真就是如此市侩。
她继续频频与夏滢来往,本就是打着要攀附权贵的目的。
温温直视盈缺,神情之认真,就差对天发誓了,“我真的对夏滢同学没有非分之想。”
“你放心,今天之后,我不会再打扰他。”
唯独追求夏滢这一点,是子虚乌有,她万万不能承认,也不想承认。
四周灯光照着盈缺的长睫,在他脸颊投落阴影,像两片霞光。
刹那间,霞光似乎颤了一下。
盈缺道:“你有自知之明就行。”
自知之明。
温温无声苦笑。
“喂喂喂?”左侧甬道那头,夏滢呼唤着,“温温你已经跟玉音走啦?”
温温回神,“怎么会,我自己——”
盈缺却扬声喊了一句:“把她借我一下。”
温温一愣。
盈缺瞥了她一眼,解释道:“有间密室藏着出口的钥匙,需要两人合作解密。怦然现在不在。”
温温低下头。
哦,原来如此。
亏她有那么一瞬,竟还心悸了一下。
她还真是厚脸皮啊。
难道盈缺会是自发想要和她组队的吗?
夏滢扯着嗓子道:“嘿,借你也行。算你欠我一个人情。”
“好。”
“滋啦滋啦。”和外头的“夕阳”一样,周围的灯光也开始发出电流声。
盈缺蹙眉看了一眼,往石板路深处走。
温温也有些心生警惕,抬头打量着,只觉这密室真是哪儿哪儿都不完善。
走了两步,发现温温还在原地,盈缺回头,不耐道:“跟上。”
温温:“哦、哦,好的!”
看着盈缺的背影。
她心里不可抑制地升腾起甜滋滋的味道。
算了,能在近处看他几眼就很好了。
温温兴冲冲地跟上了盈缺的脚步。
不过。
听说,别的密室里都会有黑漆漆的地方,制造恐怖效果。
这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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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怪,到处都亮着灯。
温温随盈缺来到了一件格外阴森的屋子。
屋前的小径上,甚至还有人造血迹、骷髅头道具、和生锈的锯子,差点把温温吓得又要去扒拉盈缺的袖口。
盈缺赶紧离远了两步,道:“剧情给出的线索中,来到藕花湾的外乡人都会离奇失踪。”
“他们的失踪,似乎与河水有关。”
温温捂着怦怦乱跳的心脏,风声鹤唳地左张右望。
他们面前是一排又长又高的石阶。
看向黑洞洞的屋内时,自动处于仰望视角,仿佛朝圣之人。令温温产生了一种不适感。
二人沿阶而上。
“滴答,滴答,滴答。”
许是因为建于河水之上,石阶布满青苔,如刚从水中捞起的浮尸般,发臭潮湿。
温温边爬石梯,边抱臂搓着鸡皮疙瘩。
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装置,越往上,视野越迷蒙。
四周开始有雾气。
盈缺的声音在雾中显得有些飘渺,“里面有个上香的机关。如果我没猜错,解密成功,将获得出口的钥匙。”
温温抬眼,不知何时,雾气竟浓得伸手不见五指。
她慌得往前抓了一下。
手中传来温热莹滑的触感,角度太巧,正好与她十指相扣。
随即,怕她滑倒,还下意识地扶了她一把。
少年的手,血脉蓬勃,宽大有力,温温这种体重,扶她竟也轻松得像在扶一张纸。
两人都怔住了。
盈缺气极,声音都有些咬牙切齿,“你忽然做什么!”
嘭,如同蒸汽机一样,热意从温温的脚底直窜上脸颊,令她红头涨脸,“对对对不起——!”
她猛地要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
盈缺要气疯了,却又不能贸然松开,“你又干什么!不怕摔死吗!”
他向来清冷的声线都沉了下去,无端地令人感到一股男性独有的威势与压迫感。
温温这才反应过来,就她刚才那股抽手的猛劲儿,肯定会因反作用力,骨碌碌地滚下台阶的。
温温羞得无地自容,感觉掌间的温度都烫人了起来。
——她现在这样,简直与故意吃盈缺豆腐无异!
她细若蚊呐道:“我站稳了,我站稳了。”
盈缺这才缓缓放开她的手。
温温好言好语地赔小心了很久,盈缺也没再开口与她说话。
又爬了十几分钟台阶,二人终于进入屋内。
这屋子和方才的棺材不一样,用的是电子锁,但并不需要密码,推开就能进。
盈缺先行跨过门槛,温温后到。
温温负责把门阖上。
可忽地,咔嚓一声。
温温脸色铁青地回头。
外观做成中式四斜毬毯纹的格子门,在阖上后,传来了落锁的响动。
16. 斜月晶荧
这屋子是半木半石的结构,进去就是一排向下的台阶。
台阶连着一个下沉式的巨池。
池中有盈缺提到过的“上香”机关。
“哗啦啦——”
随着咔嚓落锁,有水流注入巨池。池水上涨,一点点侵吞着台阶。
仿佛在告诉进入这间屋子的人,如果不及时解密逃脱出去,就会被淹死。
温温:“……”
温温:“呃,这也是剧本设计的一环?”
“这水应该只是做做样子,营造紧张的氛围感,不会真的淹到我们吧?”
温温还呆在原地,盈缺已着手找起屋内的监控摄像头。
屋内四角各有一个摄像头。
但指示灯皆是灰的,很显然,不在运行中。
盈缺脸色很差。
温温也反应过来了,心惊肉跳道:“这屋子里的设备出故障了?!”
她推门,电子门锁亮起,却纹丝不动。便是拿她那肉墙般的身形,用尽力气去撞,也撞不开。
盈缺沉声道:“退后。”
温温依言照做,捏着冷汗看盈缺如法炮制地踹门。
“砰!”
“砰!!”
踹不开。
门是一整块实心木材所制。
为了契合密室主题,贴了中式风格的镂空格子纹装饰纸,只在门锁处镶嵌了电子部件。
门很坚固,和方才的棺材机关完全不同。
屋内也没有什么可以撬门的工具。
——位置偏僻,四下无人,门打不开,池水还在继续上涨。
最坏的结果……
温温慌得两腿发软。
屋内没有窗,温温提了提气,铆劲向外大喊,“中控室,中控室听得见吗?!我们被困在屋子里了!”
没有任何应答。
方才进来前,温温见距离屋子十几米处,是有监控摄像头的。
但眼下,外边的摄像头可能也坏了。
这还不是最糟的。
还有个可能是,密室内的广播喇叭也出问题了,哪怕中控室想回应他们,都做不到。
“滋啦滋啦——。”
屋内的红色灯光,如电量不足般忽明忽灭。
温温看向盈缺,他面容罩了一层严霜,估计也是觉得情况棘手。
温温开口提议道:
“试试机关。”
“试试机关。”
话出口,发现盈缺说了同样的话。
两人皆是一怔。
温温莫名有些高兴,旋即,又不得不收敛心绪,“死马当活马医,试试解密,把机关打开,万一有转机呢。”
“嗯。”
上香机关分为两部分。
一是巨池中的桌案。
案上有一座黑色无字牌位,一个鎏金香炉,三根线香模样的塑料道具。
另一部分是台阶边的显示屏。
巴掌大小,像素格,类似多年前电子宠物的屏幕。播放着三道数学题。
谜题是高中难度,温温心算一下就能解出来。但谜题是有时效性的,每隔几秒就会变换,温温解的速度,赶不上它变的速度。
雪上加霜的是,和灯光一样,显示屏也在断断续续地卡顿,一下令解题难了好几倍。
盈缺看了眼显示屏,道:“交给我,你去‘上香’。”
情况争分夺秒,温温没多废话,“嗯!”
巨池中,停着一只温温先前乘过的同款红莲船。
温温划至池中央的案桌前。
细看之下,原来鎏金香炉也是道具,内部有并排的三个孔。
温温扒住案桌,踩稳飘飘荡荡的小船,拿起线香,看向盈缺。
盈缺点点头,扫了一眼显示屏,快速报了答案,“二,一,三。”
温温按顺序将线香插入三个孔。
“啪嗒啪嗒啪嗒。”
线香被弹了出来。
温温第一次弄这个,动作堪堪慢了一拍。
机关的密码变换成新的一轮了!
盈缺没有给温温气馁内疚的时间,“再试试,一,三,二。”
“啪嗒啪嗒。”
这次是显示屏卡顿,谜题残缺了一半儿,盈缺报慢了。
“啪嗒。”
“啪嗒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
几经尝试,终于,二人默契一致,线香被弹出的声音不再响起。
机关解锁成功了!
温温双眼一亮,满怀期待。
塑料线香尾部亮起红光,形同燃烧。
黑色牌位上,显现出几行字。
由于是密室逃脱,提示写得很直白,生怕玩家看不懂:
「每旬红月之时,河神苏醒。」
「献祭一人,可保一日风调雨顺。六日之后,河神重新陷入沉睡。」
献祭、六人、风调雨顺。
看来祭品指的就是作为“外乡人”的玩家们了。
温温先前一直以为的“夕阳”,也并不是夕阳,而是红月。
温温思考道:“所以,现在池水上涨是河神的力量?只要献祭一人,就能平息水流?”
“可应该在哪儿献祭?除了献祭,就没办法了么。”
盈缺结合先前他与怦然在民宿那儿获得的线索,道:“祭祀地点应该在祠堂的另一头,先前棺材聚集之处。”
现在考虑这些也没用了。
除非他们能对外面的人发射脑电波,让他们去完成相关的祭祀流程,不然是阻止不了这屋里的水漫金山的。
“碦啦碦啦碦啦碦啦——”
牌位显字后,一阵沉闷的齿轮声响起,案桌连同香炉渐渐下降。
盈缺忽道:“小心。”
温温心口漏了一拍,低着头,忍着脸颊微热,划桨远离案桌。
“碦啦——”
线香灭了,整个案桌下降到一半,停住。
温温又划了回去,试图用体重将它下压,急得满头大汗,“怎么不动了呢?!”
盈缺唇线紧抿,判断道:“断电了。”
话刚落,啪嚓,显示屏、闪烁的红灯彻底熄灭。
屋内陷入一团浓黑。
静谧中,唯有水声潺潺,水流还在上涨,很快就要淹没所有台阶。
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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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没忍住惊叫了一声。
盈缺:“别怕。”
他声音也有些发紧,“你待在船上别动。”
随着黑暗渗入眼球,其余感知被放大。
霉味、潮气、寒意……挤压着心脏,令人几欲晕厥。
温温蜷缩着身体,慢慢蹲下,惴惴道:“那、那你呢?”
盈缺喘息了几下,有些虚弱道:“别管我。是我把你牵连进来的,这次若是……不,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他顿了顿,艰涩道:“对不起。”
阒黑中,少年的呼吸回荡在偌大的屋内,一点点传到温温耳畔。
他的嗓音听着与平日有些不一样。
像摔碎的晶莹美玉,教人明知不可能,却还要一粒粒捧起来,一次次试着拼凑。
温温五脏六腑都像被狠狠攥了一把,疼得人打颤,“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盈缺却只是压抑着喘息,重复道:“我没事,别管我。”
这怎么像是没事的样子呢?
温温忍着惧意,抖抖瑟瑟地重新握住船桨。
黑暗中难以掌控方向,温温费了很久,累得脱力,才将船划回了台阶边。
“砰。”
小船磕着石阶,温温下船时差点摔倒。
“盈、盈缺?”温温踉踉跄跄地唤着,努力寻找盈缺所在的方位。
水已淹到膝盖部位。
每走一步,重逾千斤。
过了好久,才响起回应。
盈缺挤出一点儿力气,命令道:“回船上待着。”
温温迭连摇头,想起盈缺看不到,又赶紧道:“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了。”
她从未以如此强硬的态度对待盈缺。
话出口,自己倒唬了一跳,内心充满犯罪感。
温温本以为盈缺要生气,却听他似是极轻地叹了口气。
他淡声叙述着,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当年被绑架时,他们把我关在浴室里。没有开灯,水龙头是坏的,水一直在流。”
黑暗、冰冷,耳边永无止境的水声。
和眼下一模一样。
盈缺没说的是。
他的手指也是在那种情形被斩断的。
温温惊愕得半晌没能说出话。
所以,盈缺怕黑?!怕有水的地方?!
刚才他好几次看闪烁的红灯,其实是在担心陷入黑暗?
夏滢知道这些么?
还有,盈缺这样身份的人,为什么没请心理医生干预?
没能根治?还是另有隐情?
忽地,温温想起传闻中铁血手腕的盈氏掌权人盈瑱。这种封建式大家长,往往掌控欲极强,指不定就对盈缺做过什么。
温温一颗心油煎火燎的,趟着水,终于靠声音找到了盈缺。
她告了一声抱歉,伸手摸索着。
素日里那道松竹一般高大挺立、风雨难摧的身影,蜷身靠在角落。
脸颊潮热,呼吸轻不可闻。
感觉到温温的触碰,盈缺也只是无力地重复那一句:“你回船上去。”
随后,意识彻底断线,歪倒在温温肩头。
17. 斜月晶荧
温温抱着昏迷的盈缺,面对黑暗与水浪,心里一阵阵发冷。
不行。
得做点儿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温温背起盈缺,一步一蹒跚,摸黑到红莲船边。台阶的水淹到大腿,早春的厚软长裤变成了沉甸甸的铁皮,吸在肉上,冷得发疼。
温温小心护着盈缺,将他扶进船内。随后,脱了自己的毛衣,围在他身上保暖。
温温指甲嵌入掌心,逼自己忘却恐惧,眸光沉毅,“还没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
“哗啦啦——”
最高的一层台阶也漫上了水波。
温温踏入巨池。
双脚踩不着底,开始打圈摆动,以保浮在水中。
她再次分析起当下情况。
他们获救只有两种可能性。
一是等着别人发现他们。但若是运气不好,就玩儿完了。
二是离开这个屋子。
大门那边的出口是不用想了,除非用铁锹一类的工具来撬锁。
温温视线垂落,仿佛要将眼前的浓黑瞪穿,直射水面。
既然案桌会下降,是不是说明,还有一部分装置在水里呢?
水里,会不会有出口?
温温感到荒诞,略一哂笑。
这下真成了实打实的“密室逃脱”。
“滴答,滴答,滴答。”
视觉被攫夺,手表上的时针声分外明显。
——温温看不到时间就会焦躁的怪癖,又开始作祟。
仿佛有一支浇了油的火把,捅入大脑中,让人几乎保持不了理智。
温温一咬牙,干脆把表摘了,放入红莲船内。
往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孱弱地躺在面前。长发散乱满身,如黑玛瑙碾成的玉丝,冰凉无生气。
温温伸出手,摸索到盈缺袖边,轻之又轻地贴了贴他的指尖。
坚定道:“等我回来。”
温温深吸一口气,不给自己留有任何害怕后悔的余地,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咕噜噜。”腥臭冰冷的水流灌入耳中。
黑暗中,时间流速变得缓慢。
温温沿着案桌垂直下游,只觉这巨池像个无底洞,怎么也游不到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幸好温温肺活量远超常人,终于,双手触到了庞大的坚物。
水底果然有机关。
除了锁链齿轮一类的连接件,机关中央,还有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盒子?
来这儿之前,盈缺曾说过,解密的目的,是为了拿到密室出口的钥匙。
这盒子里装的,便是钥匙么。
温温用指甲抠住盒盖的缝儿,许是因为已经解开了牌位与上香的谜题,轻轻一掀,盒子便开了。
盒子里盘踞着一个疑似克系怪物造型的道具,多根触手紧缠着一枚扑克牌状的物什。
想来,密室出口处也是电子门。
这个是门卡。
温温也不知有没有用,先拿再说,一只脚抵住机关,使出吃奶的劲儿,将门卡从团团触手中扯了出来。
砰!
然而,抽出门卡的一瞬间,盒子突然关闭,脚踝传来剧痛!
她被夹住腿了!
温温本能地呼痛,呛了好几口咸腥滑腻的水,一时间喉头肺腑全在作痛,承载了过量蛋糕的胃部也刺激得痉挛。
游泳的节奏被打乱,脑袋里嗡嗡地响,眼前发白。
不行,得挣脱!
温温心中在呐喊,四肢却软似皮糖,被四周沉重冷锐的水流,冲刷得几乎化为一滩烂泥。
意识像蒙了层纱,渐渐朦胧。
“滴答,滴答。”
恍惚间,时针走动声响起。
“滴答,滴答,滴答。”
醒醒!不能睡!会死的!
“滴答,滴答,滴答。”
盈缺,盈缺还在等她,她、她得……
眼皮垂落。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耳中隆隆的,像有盈千累万的时针同时在摆动。
时针走着走着,开始向过去拨动,一圈又一圈。
“滴,答。”
忽地,时针停下,黑暗褪去。
五岁的温温眨了眨眼,眼前亮堂堂的,笑语声如烟花般炸响。
有人捏了一把她棉花糖似的脸蛋,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空气中满是饭菜香与蛋糕香。
金碧辉煌的宴客厅里,装饰着五颜六色的礼花丝带,宾客满座,语笑喧阗。
坐在儿童专用的长脚凳上的温温,抱紧怀中猫咪玩偶,垂下一双bjd娃娃般的漂亮眼睛,答道:“温温。”
“诶哟,乖囡囡!不仅长得标致,声音也这么甜的啦。来,香一记,香一记。”
四五个阿姨轮流在温温颊边留下唇印,一人塞了一个红包进她怀里,接着,又逗她道:“‘温温’是哪两个wen,阿姨们不懂,你教教我们怎么写好不好呀。”
这时的温温,身上带着刚刚好的婴儿肥,粉雕玉琢,柔肤弱体,教人怎么爱都爱不够。
温温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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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很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她瞄了一眼母亲的脸色。
母亲唇角在笑,修得锋利的眉梢却微微挑起,像条小鞭子。
温温一个答不好,就要挥上来。
温温瘪瘪嘴,抱着红包堆,一本正经地念起昨晚母亲逼她背的话语:
“皎皎月如霜,温温人似玉。”
“月落人未眠,人归月又生。”
“人固有会散,月亦有亏盈。”[1]
但其实,温温名字的由来很草率。
父亲姓温,母亲也姓温。
两人懒得翻字典,于是起名“温温”。
酒酣耳热,众人笑声洪亮,脸膛都是红的,“才五岁就会背诗了,小才女呀!”
“教得真好!羡慕死我了,不像我们家那个祖宗,送他去幼儿园,都作天作地的哟~”
恭维声不绝。
温温的母亲,温柔,不饮自醉,笑得合不拢嘴,“哪有你们夸得这么好,一会儿她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一旁,温温的父亲是个缄默温顺的男人,只是眉眼弯弯地附和点头。
温温把红包收入挂在腰间的小袋子。
她屁股扎钉般地左扭又扭,忍耐了好一会儿,趁着众人不注意,一手抓起一块自己的生日蛋糕,一手抱着猫咪玩偶,忍者般东躲西藏着,摸到了后门边上。
随后,小马儿似的哒哒哒冲出了宴客厅。
温温父母向来疏于照看她。
有一回,温温掉进公园的湖里,还是路人救她起来,才没至于淹死。
故而,温温野惯了,这会儿逃跑得很顺利。
几分钟后。
温温一边腮帮子圆鼓鼓地吃着蛋糕,一边逛街遛鸟似的,游荡在酒店的另一楼层的走廊中。
她穿着时下流行的迷你汉服裙,绣小荷尖尖图样的裙摆一漾一漾,充满了欢快自由的气息。
温温好奇地四下张望。
走廊里空荡荡,一间又一间暗了灯的宴客厅里,是凌乱的桌椅与残羹冷炙。
什么嘛,一点儿都不好玩。
正如此想着,经过又一个宴客厅时,视野里,出现了与先前不太一样的画面。
依旧是桌椅凌乱,依旧是残羹冷炙。
可桌前,却有一只毛毵毵的大黑狗!
温温眼睛一亮,蹑手蹑脚地走上去,想伸手摸摸。
“咔嚓。”
却不料踩到一团金灿灿的礼花丝带。
“大黑狗”吓了一跳,瘦得凸出的背脊高高耸起,猛地回过头来。
却是一张人脸。
一个头发间爬满了蜱虫的小男孩,嘴里塞着剩饭,满眼惊惧地看向温温。
18. 斜月晶荧
温温也被吓了一跳。
“砰——”
不及她反应过来,男孩一把推开她,逃命似的往外奔。
男孩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力气倒很大,撞得温温半天没能爬起来。
温温瞬间就疼出了泪。
宴会厅的红地毯上,有前一批客人留下的烟蒂,温温仙气飘飘的汉服沾上了好多烟灰。
猫咪玩偶、腰间香囊样式的小口袋,也随之甩飞出去。
手里的蛋糕块啪叽一下砸烂,嘴里的甜味成了血腥味。
不过,温温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哭泣时不仅不会有人哄,还会招来责骂,所以只习惯性地无声掉眼泪,憋得一张脸通红。
听到温温一下没了动静,逃窜至门口的脚步声一顿,又调转回来。
温温一抬眼见到的,正是男孩那一张鬼鬼祟祟、瘦得眼睛像大窟窿的脸。
二人又俱是一惊。
温温被泪水呛得喘嗽,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咳咳咳咳,你咳咳咳你干嘛咳咳咳咳?!”
男孩见温温并没有被他撞死,缩着肩,猫着腰,以一个十分娴熟的卑躬屈膝的姿态,嗫嚅道:“对不起。”
温温心里又气又怕,没骂他,也没说原谅。
男孩端详着温温的脸色,忽地,不再往外跑了。
而是试探地往旁边的餐桌挪。
他窟窿似的眼睛里,因着战战兢兢,多了几分水光闪烁。
温温这才发现,细看之下,他其实眼睛很漂亮,像晴夜里倒映着星星的河塘。
温温呆呆地抽噎了一下。
见温温真的没有要喊人的意思,男孩从口袋里掏出几只皱巴巴灰蒙蒙的塑料袋,飞快地把桌上的剩饭剩菜往里塞。
温温瞪大眼,连哭都忘了。
温温费劲地从地上爬起来,捡起自己心爱的猫咪玩偶抱好,目不转睛地盯着男孩看。
这实在是太新奇了。
她从没见过这样,这样像……活得像野狗一样的人?
身上污糟邋遢。
推她的时候,也是一股大夏天的湿垃圾桶里的味道。
头皮里还有好多虫子钻进钻出!
忽地,温温瞥到自己遗落在地上的小香囊,萌生了一个念头。
她连自己裙摆上的烟灰都没管,捡起香囊后,却将上头的灰拍干净。
软声对男孩道:“喂。”
这用词不客气,语气里却听不出什么恶意。
男孩满眼惊悸地回头。
他沉默地、对峙一般地盯着温温,仿佛一有风吹草动,就要抱着他那几大袋子剩饭逃跑。
“滴答,滴答,滴答。”
宴客厅里,只剩落地钟的秒针在响。
温温气得想走,忍住了,把香囊放在两人中间的一张桌子上,道:“给你。”
她嘴角还沾着蛋糕奶油,粉嘟嘟的小嘴叭叭的,可爱得像金鱼在吐泡泡,“我今天生日,这里边有阿姨们送我的红包。红包你懂吧?就是钱,里边有很多很多钱。”她张开双臂比划着。
其实也就几百块。
但对于小温温而言,实属巨款。
男孩愣住了。
半晌才道:“给我?”
他的话,也让温温反问了一下自己。
真的要给他吗?
温温眼前闪过母亲的鸡毛掸子,哆嗦了一下,还是点头,“嗯。”
刹那间,男孩的目光紧紧地咬住了那只小小的香囊。
他一只手将其攫在怀里,另一只手还不忘捏着他的剩饭袋子。
随后,猝不及防地,甚至都没打开香囊看看,就跪下来向温温磕了个头。
温温吓得倒退三步。
这样的动作,她只在电视上见过。
幼年的她还不懂得什么叫屈辱,但她本能地感到惶恐。
温温不是没见过穷人家的孩子。
外婆家附近的后巷里,经常有孩子在路边卖口香糖,她听母亲念叨过,原本一毛钱一根的东西,他们卖一块钱。
还有小区里负责管理垃圾分类的爷爷,他有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孙子,天天帮着收垃圾去卖。
这些孩子逢人便笑,温温能感受到他们和自己是不一样的,是缺少东西的。
少的叫尊严。
可没有一人,和眼前男孩一样,能轻易冲人下跪。
男孩磕了头,眼神认真地对温温轻声道:“我会报答你的。”
温温摇着头,话都说不出来了。
许久,才道:“不、不用了。你实在想报答,就给我唱首生日歌吧。”
男孩没顺着温温的话,答应以一曲换千金。
但他却也真的开口唱起来。
嗓音很动听,像是被污雪与脚印覆盖的山野,春天到来后,就会重新露出碧茸茸花灿灿的生机。
夕阳西斜,落地钟沉闷地报时。
“铛——铛——”
男孩带着香囊里的钱走了。
他走得匆忙,说是要赶在日落前回家。他们家没有水没有电,没法开灯,而他母亲,只肯在天亮的时候吃饭。
由于落地钟的报时声,温温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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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记得,那时是五点整,距离她从生日会上逃跑时,过了十五分钟。
后来,温温果然被毒打了一顿。
没过几天,却是有西装革履的人找上了门,要重金酬谢温温。
盈家的人,只留下了钱,什么前因后果都没解释就走了。温温年幼说不清楚,温温父母又喜又怕,到处打听了有关男孩的事。
男孩的事,在温温那一带都传开了。
一时间,街头巷尾全在议论。
男孩有个精神病母亲,带他住在废弃的烂尾楼里,病情很不稳定,爱之时疼他如珠如宝,宁愿做娼给他赚口粮钱,发疯时,却用玻璃碎片在他心口上写字。
这样野狗一样活着的孩子,突然有一天,被一辆豪车带走了。
“盈氏啊!那可是盈氏!”
早饭摊子前,比别的小伙伴都快学会独立的温温,拿着零花钱排队,听见周围有人道:“飞上枝头变凤凰咯!”
又有人不认同地撇嘴,“死了老娘换来的富贵,不要也罢。”
“私生子而已,他爹能对他多好?”
死了?
男孩的母亲死了?
温温一怔。
怎么就死了呢,那天不还说要给她带饭吗?男孩说,那是他吃过的最好的一顿了。
温温疑惑地将耳朵向议论的人群倾了倾。
买早饭的队列不断前行着。
早饭摊的摊主,见高大的成年人们中,突然出现温温这么玉雪可爱的小小一只,给她舀了满满一勺豆浆。
滚烫的豆浆晃悠悠的,溅了一些在温温身上上,摊主忙用袖口给她擦了擦,“抱歉抱歉!疼吗?”
温温转过头,却是神情一片空白。
众人的议论声在她脑海里回荡。
“只差几分钟……”
“早个十分钟回去,他母亲也不至于精神恍惚地翻过二楼的栏杆摔下来。”
“摔下来也没事啊,才二楼!可偏偏她又往马路上走,说要去找儿子。诶哟,就差那么几秒,她就在儿子面前,活生生被卡车碾过去了!”
“听说啊,警察到的时候,收尸都没法子,还是用铲子一点一点收集起来的呢……”
“滴答,滴答,滴答。”
恍惚间,那间宴客厅里的落地钟上,时针走动。
一同响起的,还有男孩给温温唱的歌。
“祝你生日快乐……”
就因为温温拦住男孩,让他多唱了一首歌。
她那份满是生日红包的、轻飘飘的小香囊,就成了一份沉甸甸的奠仪。
19. 斜月晶荧
“滴答,滴答。”
十四年前的时针声,与现在重合。
在水底挣扎的温温心想,可后来呢?
因为一时兴起,她自以为好心地将盈缺拦下,间接害得他母亲惨死。
后来,她又是怎么做的?
——她在盈缺失去了母亲,被曾祖父逼得差点丢了命时,却还听从父母的命令,对盈缺挟恩图报!
所以。
盈缺讨厌她,是应该的。
是她欠他的。
温温大脑因缺氧而阵阵晕眩,忽地使出全身力气,一脚蹬开夹住腿部的机关装置。
所以,在她还清欠他的债之前,她还不能死!
温温费力地摆动四肢,每一下,脚踝的伤处都在作痛。
意识越来越模糊,但她凭着心中那一份执念,硬是撑到了浮出水面。
“哈,呼——呼——。”
她大口呼吸起来。
“碦啦碦啦碦啦碦啦——”
方才温温的一脚,不知是触碰到什么地方,竟令案桌与香炉重新开始下降。
温温缓过神来。
掌心传来湿凉的垂坠感。
温温指尖摸了摸,发现是绑在门卡上的带子。她在濒死之际,竟也没忘了带上机关盒子里的门卡。
温温先是游回大门处,将门卡贴在电子锁上。
很遗憾,电子锁泡了水,亮都不亮了。
温温也没气馁,这门卡本来就是用在密室出口处的,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历经命悬一线,温温愈发沉着。
“喀啦。”屋内的响动停了,她凭着记忆游到案桌的位置,原先的机关已完全下沉。
身下,水流翻涌,传来一股又一股柔韧的推动感。
温温心中一热。
涌流?
方才还没有的!
黑暗中,她朝盈缺的方向凝视一眼,随后深呼吸,鼓起勇气再次下潜——
越往下,涌流越明显。
机关挪开后,水底竟出现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来。
温温心脏狂跳,看来,水下是与外界连通的!
温温犹豫了片刻,便孤身游了进去。
她没学过急救,刚才试过各种办法,也没能让盈缺醒来,同时也怕唤醒他会加重他的病情。
于是想着自己先去探探险。
这洞很深,水比巨池里的还要冻人。温温脑子里闪过恐怖片里的场景,只觉下一秒就要被吸进什么抽水仪器里,绞个粉碎。
温温体力逐渐告罄,就在她准备放弃之时,眼前忽跃出些许光亮。
她奋力上游,浑身一松,顶出水面。
视野里,只隐隐有消防应急灯的几粒光芒,温温勉力望去,瘦长黑影如树海般耸立着。
是棺材。
——她回到祠堂的入口处了。
温温又急又喜地大喊起来:“有人吗——!”
可夏滢早已不在此地,救援的人也尚未赶到。
一圈圈的呼唤回荡着,温温在冰水中泡得嘴唇发青,声音里染上哭腔。
不能放弃,还不能放弃。
她环视四周。
祠堂,棺材……
棺材?
盈缺好像说过,棺材聚集之处,就是案桌上牌位提到的祭祀地点?!
「每旬红月之时,河神苏醒。」
「献祭一人,可保一日风调雨顺。六日之后,河神重新陷入沉睡。」
完成祭祀,便可以使盈缺所在屋内的水位恢复!
可祭祀地点是哪儿呢?
她和夏滢来时,并没有看到啊?
温温皱眉思考,蓦地想起了什么,朝着那条曾把她关起来的棺材通道游去。
由于是用蛮力踢碎的门板,机关并没恢复原形,还是那逼仄的长长一条。
温温虾着腰钻进去,前不久还令她魂飞魄散的机关,如今,却成了救命稻草。
她拖着伤腿,含着泪,在棺材壁里一寸寸摸过去,想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耳朵里还回响着巨池的潺潺水声,每多一秒,心就狠揪一下,仿佛已看到水流将盈缺没顶的样子。
可棺材里什么都没有。
温温浑身湿透,一阵阵地打颤,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风箱般粗重的声音围绕着她,许久,她才发现是自己的喘息声。
蓦地,温温疯癫似的砸了两下棺材壁,欲把自己也砸碎般。
“啪呲。”
随着她的举动,有绳索拍打水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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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动。
温温愣住,往棺材沿一摸,摸到了锁扣与绳索。
这锁扣是移动式的,与推拉门的解密机关相连。
祭祀,河神,作为祭品的玩家被关入棺材中……
是不是要将棺材沉下去?
温温果断爬出去,摁开了一头的可拆卸式锁扣。
又去游着把另一端的也拆了。
大棺材缓缓沉底,掀起巨浪与漩涡。
温温远远躲开,爬上一片小石板桥。
昏朦光线中,一个外形诡谲的“河神”露出水面。
它的身体比蹦床还大。
团团触手中,缠绕着一枚宝珠。
这是给成功解开所有谜题的玩家们的奖励。
“哗啦啦啦——”
藕花湾里的水位下降着。
温温不敢置信地喃喃:“成功了?”
她欣喜若狂地想要一跃而起,却被疼地龇牙咧嘴,伸手一摸,脚踝肿得老高。
温温再次大喊起来,想让人去看看盈缺那边的情形,“有人吗——!”
“你怎么在这里?”
熟悉的女声传来。
遥遥地,怦然划着红莲小船而来,见温温一副水鬼般的狼狈模样,嫌恶地皱了皱眉,冷声道:“看见玉音了吗?”
温温发着抖道:“他被困在屋子里了!有一大片台阶的屋子里!”
怦然声音骤然拔高,“怎么回事?!”
她瞪着温温,像要把温温剥皮拆骨,“你遇见他了?!然后你就把他丢在那里,一个人逃出来了?!”
温温满心惦记着盈缺的安危,顾不上和怦然斗嘴,简单地讲了一遍来龙去脉。
怦然脸色略缓和,“我去找他。”
她调转船桨,但又顿了顿,回眸道:“你既然拿着门卡,就去外边找人来帮忙吧,谁都不知道这破密室里,还不会发生点别的什么意外。喏,出口就在那个方向。”她纤指一举。
温温动了动腿,疼得冷汗如雨,但只犹豫片刻,便道:“好。”
温温站起身,一步一瘸地沿着石板桥走向祠堂的另一道门口,去找红莲船。
她没注意的是。
身后的怦然,见她离开之后,悄悄把河神触手间的宝珠取了下来,藏在口袋里。
20. 斜月晶荧
红莲船上,温温划了没多久,就遇上了一队人。
电力系统骤然宕机,盈缺与夏滢二人下落不明,密室场馆的主理人也是心胆俱裂。
于是,火速组织了救援人员前来。
温温正好说明原委,与之一同前往巨池。
路上,温温设想了很多场景,抑制不住地忧心竭虑,生怕有个什么差错,巨池的水位并没下退。
几乎自己把自己吓死。
可胡思乱想了那么多,万万没想到。
最终看到的,竟是满手血淋淋的怦然,依偎在盈缺怀里的一幕。
怦然裸着小巧的玉足,一双钻石细高跟不翼而飞,衣鬓凌乱湿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担心死了,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脸色苍白、不知何时醒来的盈缺,欲推开怦然,却被抱得更紧。
怦然咬着唇,因寒意而鲜红的唇色衬着削尖惨白的一张小脸,可怜至极,“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怦然掌心有很深的割伤,盈缺若是动她,流血更甚,只得作罢。
温温完全懵了。
四下山林寂寂,光线昏浊。
温温一行人的脚步声停住。
手电筒的几束光,打在盈缺朗然若玉山的脊背上。
他回头。
在看到温温的一瞬,眸中一紧,有温温看不懂的、暴烈而隐秘的情绪在翻涌。
浑白的光束中,草屑灰尘如蠓虫般乱飞。
温温一颗心骤悬,本能地预感不妙。
盈缺与怦然身边,夏滢也在。
夏滢似是完全没受断电意外的影响,一头樱粉短发干干爽爽,神闲气定,眼波熠熠,像是准备登上演唱会的爱豆。
他双手插兜,靠坐在一棵树上,对温温道:“哎呀,你总算出现了。”
“虽然你是我带来的朋友,可我也不得不说说你了,怎么能丢下玉音,一个人逃走了呢。”
“要不是姐姐解开了密室的谜题,及时关上水闸,又用锯子撬开门,给玉音做了心肺复苏,玉音可就小命不保了呢。”
怦然关水闸?
夏滢话里的一大堆信息,将温温绕糊涂了。
密室的主理人赶忙扑上去,跟问候亲爹亲娘似的,上上下下地检查盈缺与怦然伤势。
一个救援人员斜了斜手电筒,照向原先摆放骷髅头道具与生锈锯子的地方。
空空如也。
再一看,锯子果然血迹斑斑地躺在怦然脚边,他由衷钦佩道:“这位小姐真是勇敢。”
温温略一思索,便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皱起眉头,刚要开口——
怦然打断她,柔声对夏滢道:“求生是人之本能,不要怪温同学。”
她松开抱住盈缺的手,对夸她的救援人员笑道:“其实我也很害怕。硬要说的话,可能是……爱情使人勇敢吧。”
兀地,怦然含情脉脉地望向盈缺,“我喜欢你,玉音。喜欢你很久了。”
她落落大方看了看他沾血的衣袖,没有任何忸怩:“抱歉,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盈缺也不例外。
他退后半步,与怦然拉开距离,淡声道:“我暂时没有交女朋友的打算。”
盈缺的发带早不知所踪,浓云似的黑发披散在身上,湿漉漉地勾勒出宽肩窄腰。
明明四周光线黯淡,却像是揉碎了广寒月,珠辉玉洁得令人挪不开眼睛。
和月亮一样。
看得到,得不到。
怦然心里恨恨的,面上却失落地笑了笑,“没关系,我早就知道的。”
“救你是我心甘情愿,我不会以此挟恩图报。”
挟恩图报。
四个字令温温心口一阵酸拧。
怦然自言自语般开口,眸光却若有若无地看向温温。
“我很傻,对不对。但是,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
——言下之意,仿佛在说。
如果你拆穿我的谎言,告诉盈缺,救他的人其实是你。
那你就是承认,你喜欢盈缺。
温温彻底回过味来。
她对盈缺的心意,被怦然识破了。
这是怦然的阳谋。
温温可以选择戳穿怦然。
但代价是,她必须得承认暗恋盈缺一事。
温温低下头,她一双手在水里泡得太久,发皱发白,带着蔷薇花刺的伤,像死鱼肚皮溅上了血滴。
由于将毛衣脱下给了盈缺,身上只剩一件丑兮兮的肉色秋衣,被她的肥肉一撑,低下头时连脚尖都看不到。
众人若是知道她喜欢盈缺,会怎么想?觉得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盈缺会怎么想?
——被一个害死了自己母亲的人喜欢上。
温温只觉自己成了泥胎木偶,舌尖有千言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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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盈缺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温温。
他看向怦然掌心沾锈的伤口,道:“要尽快打破伤风针,我送你去医院。”
怦然温婉一笑,“好,谢谢。”
她拿出口袋里的“河神的宝珠”,交给工作人员,“还给你们。刚刚关掉水闸之后,我怕可能要用上,就没扔。”
就连救盈缺的“证据”,都早已备下了。
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响起。
一部分人送盈缺怦然出密室;剩下的人,准备寻找石璞和叶萝萝,防止意外。
离开时,盈缺一句话都没有跟温温说。
温温丢了魂儿似的杵在原地,夏滢路过她时,啧啧地摇摇头,“这回我也帮不了你,你的做法也太不仗义了。”
跟弱不禁风、却还“勇敢无畏”的怦然相比,温温何止是不仗义,简直是自私卑鄙。
救援人员心里腹诽着,谁都没来管温温。
一个年轻小姑娘想了想,还是离开队伍,向温温打招呼道:“你是要留在这儿继续找人吗?跟我们一起走吧,你现在这样子……还是先换身衣服比较好。”
她记得,温温刚刚好像跛了脚,可刚刚爬那么长一串阶梯时,连眉头都没皱,紧紧跟着队伍。
温温狠狠打了个冷颤,才发现身体冻得像冰块。
脚踝一动就疼,摧心断肠般。
她木木地望去,盈缺的身影渐远,与他并肩的,是怦然软糯糯的恳求声,“我心急赶来,奔跑时把鞋子扔了,你可不可以抱我?”
盈缺沉默片刻。
终究是有救命之恩,他道:“石阶路滑,等下去了,我背你。”
怦然欣喜道:“嗯,玉音你真好!”
温温垂下眼帘,想对和她搭话的小姑娘扯出一个笑,却怎么也办不到。
温温喉头干咽了咽,表示感谢后,道:“走,我跟你们走的。”
她提起脚,来时不觉如何,此时却突然疼得步履维艰了。
小姑娘点点头,随口道:“明天周一了,你今晚还要赶回学校吧?”
温温一愣,想起自己的家教兼职,不过由于断电意外,时间延误太多,课肯定是上不成了。
她苦笑:“嗯,明天有个重要的留学考试。”
反正,她最终都是要出国的。
盈缺知不知道她救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温温如是安慰着自己。
21. 斜月晶荧
周末晚上的地铁很挤。
疾驰的车厢中,温温扒着柱子,将重心移到没受伤的那只脚上,艰难地稳着身形。
密室的工作人员,原本想给温温弄一套替换衣物。
但她的尺码太罕见了。
他们又问,要不要替她用吹风机把头发与衣物弄干。
温温只想尽快逃离那里,穿上外套就走了。
湿淋淋的衣裤裹着温温,在这早春三月,像将人封进了冰块里。
她头发黏成了团团海藻,滴滴答答的,散发着一阵阵水腥气。
附近的人们,掩着鼻子背过身去。
温温把脸往围巾里深深埋了埋。
车厢里的小电视上,播放着怦然主演的影视剧宣传片,bgm是她自己唱的。
一名学生感叹着:“唱得太绝了吧!”
“对了对了,今天有个大博主爆料,怦怦其实是某豪门的大小姐呢!妈呀,小说照进现实!”
怦怦,是粉丝对怦然的昵称。
不过,怦然人气虽高,但争议性也很大。
说话者的朋友们,纷纷反驳道:“这修音都修成电子狗了,还好听呢?”
“之前怦然不是人肉了那个说她年龄造假的博主,要把博主告上法庭吗,那事后来咋没动静了?”
听到怦然二字。
温温脑海里,浮现出怦然冷得发抖,却还昂着下巴,笑容矜傲明艳的模样。
手电筒的微光中,她穿着低胸鱼尾裙,张开双臂。
盈缺主动弯身,将她背起……
温温呼吸一窒,拍了拍脸,逼迫自己忘却。
对于朋友们的质疑,怦然的粉丝无力反驳,狂怒道:“你们都是嫉妒怦然年少有为!嫉妒她是豪门千金!嫉妒她漂亮!”
有人道:“噗,就她还漂亮啊?”
怦然粉丝吹胡子瞪眼,“来,以你的期中考试成绩发誓,你说实话,与怦怦同龄的一批小花里,她是不是最美貌?”
答声一噎,嘟囔道:“也就是全亏了同行衬托。”
想了想,不服气地加了句:“等哪天娱乐圈来个天降紫微星,你家的资源咖铁定失业。”
怦然粉丝得意洋洋道:“嘻嘻,不好意思,我家怦怦就是紫微星,还是未成年的那种~”
温温没注意听他们的对话。
她爱看时间的怪癖又犯了。
她的手表,葬身在巨池的那间屋子中。她急着走,没去找。
温温摁亮手机屏幕。
却发现有一大串的未接来电。密密麻麻,近乎恐怖。
她条件反射地打了个颤。
“嗡——!”
母亲温柔,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温温心知母亲的火爆脾气,只得硬着头皮接了电话,小声道:“喂,妈,我刚刚手机不在身边。我现在在地铁上,一会儿打给你。”
“你还敢挂电话?!!”
女人的咆哮,顿时引来周围人的白眼。
温温已将音量开到最小,一手扶着柱子,一手还得拿手机。
车厢一个摇晃,她便不小心转动了受伤的脚踝,霎时疼到失声。
温柔:“怎么,哑巴了?!”
“总统都没你这么忙!下次干脆雇个人帮你接电话得了呗?”
温温闭了闭目,忍受着谩骂。
从母亲的字里行间中,温温拼凑出了母亲怒火中烧的缘由。
原来,温柔今天没带温温外婆家的钥匙,恰巧,门卫室又提前关闭了。
温柔在小区花园等着温温归来,吹了一个钟头的冷风。
温柔:“每个周末都往外跑,也没看你跑出什么名堂!钱没挣几个,倒要把你老妈冻死了!”
车厢里的人瞥向温温的目光,愈发鄙夷。
今天一天,温温经历太多。
突然被拽入夏滢的生日会场,差点在密室巨池里淹死,一会儿得给学生道歉,取消今晚的家教兼职。
如今,还要被母亲狂轰滥炸。
两道酸热的泪水淌了下来,咽进喉咙里,腐蚀得温温的五脏六腑都在剧痛。
温温没顶嘴,只一味道:“对不起。我错了。好,这就回来。”
回到外婆家时,温温昏昏沉沉的,每走一步,都像跌进了棉花堆。
家门口。
一名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劈手就从旁边的信箱里抽出几张广告纸,泄愤地掷在温温脸上,“生你有什么用!就会惹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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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看清温温湿哒哒的模样,又怪叫了一声,“又跳进哪条垃圾河里,捞那些个小畜生了?!脏死了脏死了!快开门!”
温温沉默地开门,沉默地给母亲拿拖鞋、倒茶。
温柔顾着生气,根本没注意到温温的脚受了伤。
“梆!”温柔将手里装着红烧大排的玻璃保鲜盒,砸在桌上,像个捕头一般,巡检起房子。
指指点点着,“诶哟,看看这柜子底下,全是灰!还有这儿,这儿!你个小姑娘,怎么就这么懒!”
客厅不够温柔发挥,她又转去了温温屋中,翻箱倒柜。
“哟!就知道乱买东西!这又是用来干嘛的?”
“还藏得这么隐蔽!你把你妈当贼防?!”
温温一愣,脸色巨变,一瘸一拐地冲进房间。
只见温柔神情嫌弃地拈着一座巴掌大小的拇指琴,仿佛随时要丢进垃圾桶。
温温急得破音,“别动它!”
温柔先是整个人一顿,随后眉毛都要飞出脸庞,不可置信道:“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还没挣钱就窝里横!等我老了,要靠你吃饭了,你是不是要弄死我啊?!”
温柔动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动她的拇指琴。
温温眼神一厉,把琴抢回怀中。
温温什么话都没说,但是阴冷地盯着温柔的样子,令温柔背脊直发毛。
温柔“你”了半天,骂不出口。
这拇指琴其实不贵。
拇指琴这种乐器,主打的就是亲民易上手。
一块小小的木制共鸣箱上,有十几二十来根金属条,用大拇指就能演奏,故有此称。
但这个拇指琴,对温温意义非凡。
它陪伴温温很多年了。
温温擅唱歌,喜音乐,在网上学过一点编曲。
自初中时,温温喜欢上盈缺后,每一年,盈缺的生日之际,她都会编一小段歌曲,默默地录下来,当做生日礼物。
这琴,陪她度过长长久久的、暗无天日的单恋时光。
片刻后,温柔意识到自己竟被女儿吓住了,恼羞成怒,眼里像有火在烧,“你敢瞪我?!我就不信了,就算我把这破东西丢掉,你敢对我怎么样?”
22. 斜月晶荧
“叮咚咚——”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室内的剑拔弩张。
温柔本要继续发火,但看到来电者的名字后,秒接电话,“您好您好……”
声音里都是谄笑。
温温立马揣起拇指琴,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她现在还没法与母亲抗衡。
每个学期,母亲与父亲各自负担她两千的学费。
母亲常常以断交学费来威胁她。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温温打算去外边找间青年旅馆过一夜。
“……啊?不是说很快就能回国吗?噢,噢,接了单大生意,要留到秋天再走啊。”
“……好的好的,再见。”
“站住!”
温柔喝住温温。
挂了电话后,温柔似乎气消了些。
她只比温温瘦一个尺寸,步步生风地追上来时,像一只会挖人肚肠的大黑熊。
温柔一下一下地用食指戳在温温的额头,把温温戳得偏了脑袋,“跟你说话呢,要去哪儿?”
温柔一边啧啧啧的,一边嫌弃地抖了抖温温那裹粽子似的肥旧外套,“你看看你!要是长得漂亮点,也就算了。这么丑,还不肯减肥!过年我都没脸带你见亲戚!”
“想当年,你爸给人家大老倌当司机的时候,人家的小少爷三天两头来找你玩。”
“你但凡肯吃点苦,不长成现在这副肥猪样,机灵一点把小少爷拉拢住,现在都是待嫁的贵妇了!”
温温低着头,紧攥着拳。
大老倌是方言,有钱人的意思。
当年,靠着盈缺的关系,温温父亲得到了一份给盈家园艺师当司机的工作。
滑稽的是。
在盈家,一个不起眼的侍花弄草的下人,到了温柔口中,却成了“大老倌”。
那园艺师性子傲慢。
他那被温柔奉为“小少爷”的儿子,有样学样,对来等父亲下班的温温颐指气使。
那会儿温温刚上小学,胖得不离谱,总被大她三四岁的“小少爷”纠缠。有一天,甚至被扒了衣服。
温温千难万险地逃走了,哭着回到家告诉父母。
可母亲不信她。
父亲只会沉默。
提起这事,温温的神情控制不住地扭曲了一下,冷笑道:“我有手有脚,毕业后能养活自己。漂亮?漂亮有什么用,难道你要我相亲去?”
温柔眼神瞟闪了一下,随即,理直气壮道:“对呀,就是要你相亲,怎么了?”
温温瞠目结舌,破天荒地对着母亲发了脾气,惊叫道:“我才十九岁!!!”
“十九岁怎么啦?!”温柔的口水喷了温温一脸,“人家也还年轻!三十多就当了老总,在国外忙!”
“我告诉你,也就是你老妈有门路!别人还没这个福分呢!”
说完,温柔摔门而去,“反正,人家老总今年秋天就回来。”
“到时候,你想相这个亲也得相,不想也得相!”
温温气笑了。
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她随手抹了两下泪,去厨房间,淘米煮饭。
——外婆家的电器都被温柔带走了。
这个电饭锅还是温温自己买的。
趁着煮饭时间,温温换下湿衣服,洗了澡。
她看了看自己脚踝。
被密室机关夹过后,伤处泛出一圈肿胀的淤紫。
可温温最怕上医院,上医院就代表要花钱。
于是只用药酒揉了揉。打算如果过两天还不见好,再去就医。
吃饭时,温温打开了红烧大排的保鲜盒,艰难地一口口吞咽着。
她不想吃母亲给她的东西。
她觉得恶心。
可同时,她又逼自己抛却矫情。
明天是周一,她还要参加留学考试,必须养精蓄锐。
——如果她下学期能去留学,她就不用去相什么亲了。
桌上的药酒瓶子,静静地注视着温温。
这药酒是外婆做的。
斯人早已不在世间,她的爱却还尽力地疗愈着温温。
从小到大,外公外婆最疼温温。
外公离世前,曾说要把温温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归到她名下。
外婆不同意。
外婆爱温温,却更爱她女儿。
外公死后,外婆精神头大减,时昏时醒。某一天,突然恢复正常。
拉着温温的手,说:“你妈妈不容易,你好好孝顺她,和她处好关系。”
饭桌前,温温被老硬的大排肉,硌得喉痛,泪如雨下。
心想,她终究还是辜负了外婆的嘱托。
晚上,温温浑身酸疼,猛灌了些感冒冲剂,才瘫倒在床上。
小小的拇指琴,在她指尖下,发出轻柔得近乎哀伤的曲调。
她阖上眼,脑海里渐渐填满了盈缺的身影,才觉得一颗枯朽的心,重新有了跳动。
……
第二天,温温起了个大早。
夜半时,她果然发了烧。起床后,发现手机线都是松的,根本没充上电。好在还有交通卡。
出小区时,居委会的一位老爷子喊住了她,和蔼道:“小温温啊,过两天敬老院缺人,你能来不?”
温温经常帮着居委会干活儿,敬老院的义工也是其中之一。
温温应下,“嗯好,没问题。”
老爷子笑眯了眼,竖起大拇指,“我们小区里,就数你这囡囡最有善心!”
温温心虚地笑了笑。
她的乐于助人,是有功利性的。
温温是个阴暗自私的人。
无论是救掉河里的奶猫,还是帮助居委会,她其实本来并不情愿去做。
只是因为,小时候听说盈缺多病多灾,急得手足无措,去问外婆,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外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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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做善事积德。
温温这才开始了日行一善。
在盈缺身体好转后,也没敢停,怕上天觉得她不诚心,要收回盈缺的寿数。
在温温外婆的老家那边,有个拣佛豆的习惯。[1]
做了善事后,念一声佛,拣一粒豆儿,收起来,或煮了分吃,或供奉佛祖。佛祖就能听到你的心意。
多年来,温温养成了习惯,每行一善,便往外婆原先用来放线香的檀木盒子里添豆。
小小的佛豆,积了满满一大盒。
刚刚退烧的温温,整个人都蔫儿巴巴的,乘地铁时,差点打瞌睡坐过了站。
学校宿舍里,只有李中宵一人。
李中宵平时不掺和大米小时欺负的温温的事,同时,也不怎么与温温来往。
温温见她在温习,便轻轻阖上了门,没打招呼搅扰她。
李中宵却放下pad,先是盯了会儿温温的跛脚,又打量着她身上的黑色羽绒服,仿佛忍无可忍般道:“苍蝇不叮无缝蛋。你胖成这样还不减肥,被人看不起也是活该。”
昨天,温温的灰色棉外套被秋衣沾湿,晾起来了。
今天换了身更旧的羽绒服,里头羽绒都快跑没了,尺寸也小,勒得她像块东坡肉。
正给手机充电的温温,有些诧异地回头。
她本以为李中宵只是喜欢隔岸观火。
原来,李中宵是这个性子。
温温的目光落在李中宵身上,顺势滑过了她桌上的pad、电容笔、笔记本电脑……
像温温这种人,遇到必须用电脑完成的作业时,只能去学校的电脑房。
而李中宵……
来大学宿舍前,连热水袋都没见过。
温温不太想和她费唇舌,只温和地笑笑,“我会减肥的,只是不是现在。”
李中宵一脸气得恨铁不成钢地转过头去。
可片刻后,又转过来,语气硬梆梆道:“你别不把大米当回事。”
“听说初中时,她因为男朋友移情别恋喜欢上了班长,就把班长霸凌得退学。”
她眸光凌厉,“那遭霸凌的女生,也长得很胖。”
温温愕然。
原来,大米针对她,还有这一层原因在。
随即,温温有些心情复杂。
李中宵家里的人路子广,又宠她。遇上大米这种人,根本不虚的。
所以大米那么忌惮她。
没想到,置身事外的李中宵,竟然暗暗查了这么多。
温温冲李中宵真心道:“谢谢你,我会注意的。”
李中宵哼了一声。
可惜,李中宵提醒的还是太晚了。
温温打开她上锁的抽屉时,发现里面的usb不见了。
这usb里,不仅有温温每年给盈缺作的歌曲。
还有她录制的几段话。
一旦被人听见了,她暗恋盈缺的事,就会暴露!
23. 半丸月冷
……她喜欢盈缺的事,会暴露?
温温惊恐至极,神情空白一片。
李中宵见温温不对劲,道:“昨晚,我和苏时时都出去了,宿舍里只有米莉一个人。”
李中宵走过来,看向温温抽屉里,“怎么了,丢东西了?”
见抽屉里有温温外婆留给她的镯子。
李中宵误会了,蹙眉问道:“米莉偷了你一个金镯子?”
温温齿关都是发麻的,浑浑噩噩道:“不,镯子本来就只有一个。”
“我丢的是个usb。”
“usb?”
李中宵神情意外,想了想,判断道:“失物金额太少,而且没证据,立不了案的。这次你只能认栽了。索性金子还在。”
不!
usb里的东西,比金镯子重要一百倍!
温温回过神,就要冲出门去找大米。
“诶哟!”
刚拧开把手,与小时迎面撞上了。
从外头进来的小时推了一把温温,瞪眼道:“没长眼睛呐?!”
这一推,却没推动。
小时只觉自己肩膀像被捕兽夹箝住一般。
温温扯住她,目光直勾勾,“见过米莉吗?”
小时从没见过这模样的温温,脖子缩了缩,“干、干嘛?”
温温:“我问你有没有见过米莉!”
小时浑身一抖,“刚刚好像看她往广播台那边去了。”
校内广播台……
温温瞬间面无血色。
大米要把她usb里的录音,放给全校人听?!
温温一把拨开碍事的小时。
小时愣了愣,才发现自己被温温震慑住了,跺脚大叫道:“你发什么神经?!”
温温火急火燎地奔下宿舍楼。
学校离宿舍不远,六七分钟的路。
但温温刚退了烧,脚踝又肿着,步速很慢。
正是大学生们去吃早饭的时间。
一路上,行人密密匝匝,连个骑自行车的空档都没有。
温温在人群中左弯右绕,拼命往前挤,还得拖着伤腿,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过去。
到了校门口,就更堵了。
一辆大巴,将路面占去了一半。
温温急得汗都出来了,正往校内挤呢,一道熟悉的声音喊住她。
“唉,温温?!是不是温温?”
温温现在哪有功夫管别的,头也没回,下一秒,却被强行从人群中拉了出来。
一名化了日常妆的清秀少年,将一件轻羽绒马甲往温温怀里一塞,如释重负地笑道:“太好了,你是不是要去院里?”
“帮我把衣服带回去吧。你问问我同学,就能知道我座位了。”
少年指指旁边的大巴,“今天我们要代表系里去参加同传比赛。”
“天儿突然转暖,衣服带着麻烦呢。”
这人是温温同专业的大四学长,叫柳春容。
温温和他不算很熟,碰巧一同参加过几次学院组织的志愿者活动。
温温一听就知道,柳春容指定又是觉得她是个老好人,要肆意使唤她呢。
温温手一松,任由衣服落在地上,转身便走,“没空。”
“嘿!你这人!”柳春容赶忙将衣服捞起来,拦在温温面前,“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这么小气吧?!”
见二人纠缠不清,大巴旁的几名学姐走来,“怎么了呀?”
众女生打量着温温,问柳春容道:“她缠着你?”
温温今天不仅衣着土得掉渣,还因眼镜丢失在了密室里,只得戴了一副旧的。
镜片裂成了网状,镜腿也断了,裹着透明胶带。
加上膘满肠肥的身材,乍一看,就像只伏在蒙尘角落里的大蜘蛛。
对比长得不错、小有人气的柳春容,女生们自然下意识地怀疑是温温对柳春容有意,死乞白赖地找他说话。
温温气得直犯噎。
什么叫她缠着柳春容?!
可稍稍转念一想,温温又浑身发冷。
她与柳春容站在一起,尚且都被认为是她在死缠烂打。
若是全校人都听到她竟对盈缺痴心妄想……
温温黑沉着脸,一语不发就走。
女生们一头雾水,“她怎么回事……”
柳春容怕女生们知道真正的前因后果,打哈哈道:“算了算了,别管她。”
女生们没放在心上,笑吟吟地围着柳春容,谈天说地起来。
今天的同传比赛,本来老师们是推荐盈同学来的。可惜他拒绝了。
但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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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春容这样的,才是触手可及的目标。以盈同学的家世,肯定阅过名媛无数,前不久出席潋星影视的晚会时,面对一众女明星,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呢。
他那种人,就像是水中月、梦中泡影,也就脑子里肖想肖想得了……
“早上好同学们,今天一天都会是晴朗天气……”校内喇叭里,传来了主持人柔和亲切的声音。
温温终于赶到了广播台楼下。
广播台位于通向外语学院的必经之路,平时为了躲避盈缺,温温都是绕道的。今天实在是没办法了。
温温迈腿朝楼里走去,忽地,路旁青冉冉的竹叶摇动,却是走出来一道端洁颀长的身影。
温温愣住了。
随即,一颗心不受控地猛跳。
盈缺目光冷淡地看着她。
日光与竹影簌簌地落在他身上,愈发显得他丰仪清粹,教人望上一眼都觉得是冒渎。
温温以为盈缺是路过此地,于是垂首侧身,试图快速遁入楼道中,“对不起,我有急事,不是有意出现在你面前的!我这就走!”
却不料,盈缺神色更冷,长腿轻轻一移,高大的身影罩得温温的视野里一片阴翳。
“这就想逃了?”
“犯事的时候,若也能胆子小点。也不至于现在害怕成这样。”
温温一头雾水。
逃?犯事?害怕?
温温怯声道:“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她侧耳听着广播台的内容,已到了观众自由投稿阶段,下一个,可能就要轮到她了!
温温一边频频望着广播台所在的楼层,一边哀求道:“我真的有急事,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可以吗?”
她的焦急,落在盈缺眼里,便成了落荒而逃。
盈缺浅浅胸膛起伏了下,压抑着情绪道:“密室那边,已经调过监控了。你若是再不把东西拿出来,下一步,夏滢就准备报警了。”
温温失声道:“报警?!”
什么跟什么啊?!
怎么就跟报警扯上关系了?!
见她一脸愕然,盈缺往前逼近一步。
春风浮浮,少年的长发几乎要撩到温温耳尖上来。
盈缺神色阴沉得能滴水,“别装了。”
“把你偷的潋星银铃交出来。”
24. 半丸月冷
温温错愕,“潋星影视的银铃丢了?”
“怀疑是我偷的?”
校内广播里,女主持人清咳几声。
“……下一份听众投稿。”
“哇哦!居然是自创的歌曲!””
女主持人发出姨母笑,“投稿留言上写着,投稿者每年都会为她喜欢的人,创作贺生歌曲。但多年来,她迟迟无法表白。所以,今天想借我们这个平台,勇敢一次!”
“天呐天呐,这是什么偶像剧剧情!我的少女心要爆棚啦!”
温温惶然抬头。
这留言内容。
一听就是大米的手笔!
温温一偏身子,想绕开盈缺往楼里闯,破罐破摔道:“我没偷银铃!要报警就去报!”
还没走出半步。
蓦地,腕间一紧。
温温差点被拽进盈缺怀里。
虽是春意料峭,少年人却血气方刚,指腹烫得像能将人融化。
更遑论,那一张容色殊绝的脸,近在眼前。
温温的心口很不争气地酥麻了一下。
盈缺厌恶地盯着自己箍在温温腕间的手,想松开,又不能松开。
温温怦怦乱跳的心脏,瞬间被刺得鲜血淋漓。
盈缺冷戾抬眸,“你要心存侥幸到什么时候。”
“密室的监控录像里,你和夏滢一起进的房间。进去前,他手上银铃红绳还在。出来就没了。”
“证据一旦交给警方,你以为你能逃得过?”
用莲花、石子、枯草抽签分组后,温温和夏滢为一组,按照提示,躺在“阿湾家”床上。
那时,床板翻动,他们跌入了像棺材一样的机关里。再出来后,夏滢腕间似乎的确是没了那阵银铃的泠泠声。
温温恍然道:“一定是掉在‘阿湾家’的机关里了!你们回去找一找!”
盈缺不为所动,“所有地方都搜过了,没有银铃。”
盈缺力道太大,温温挣了挣,只觉如蜉蝣撼树一般。
她气得简直想哭,“你放开我!我都解释清楚了啊!再说了,我没事偷银铃干嘛?!”
盈缺微讽地勾起唇角,“你不是连试卷都要偷么。”
试卷。
两个字,唤起温温最不堪的记忆。
初中时,盈缺是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温温是万年老二。
他们的初中设有奖学金。
金额不多,八十八块。
但只有年级第一名能拿到,其余人的奖励皆是尺子橡皮一类的东西。
那时的温温,真的很想得到这笔奖学金。
母亲有了新孩子后,温温就被弃如敝履。一整个初中时代,都是靠给文学杂志撰稿,挣的饭钱水卡钱。
学校附近有一家面包店,年少贫穷、没见过世面的温温,一直很想尝尝里边叫做马卡龙的甜点。
一盒五个,粉绿黄白紫。
正正好好八十八块。
她撰稿撰了四年,也对那马卡龙惦记了整整四年。
温温努力地熬夜读书,可怎么读,都超越不了盈缺。
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
盈缺因为要上国外的高中,办理手续去了,缺席初三的期末考。
温温一边窃喜,一边忐忑。
因为隔壁班的尖子生,成绩偶尔会超过她。
这时,命运开了个玩笑。
放学后,隔壁班的老师,似乎是返回教学楼取什么东西,把没批改的卷子落在自行车后座上了。
路过车棚的温温,驻足片刻。
对试卷伸出手。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一次,就一次。
隔壁班那同学天天穿名牌鞋,肯定不缺这八十多块钱,让让她,她只要一次奖学金就好。
四下无人,温温鬼鬼祟祟地抱着试卷,想趁着老师没回来,找地方扔掉。
然而,温温真扔掉也倒罢了。
最终,她没能抛却自己的道德感,还是将试卷送了回来。
盈缺就是这时撞见的温温。
盈缺只轻轻扫了温温一眼,什么都没说,可眼神里,轻蔑与厌恶溢于言表。
抱着试卷的温温想解释,却又无法解释。
十五岁啊,不是十岁的小孩了。
却还因为馋嘴,做出鸡鸣狗盗之事……!
温温自己都觉得自己丑陋至极。
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还不如让盈缺以为她争强好胜,想当年级第一。
自那以后。
温温心心念念的高级甜点,成了她心中不敢碰也不能碰的一根刺。
昨天夏滢喂她的那回,是她第一次真正吃到马卡龙。
“那么,接下来请听,外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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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的温温同学为我们带来的歌曲。”
女主持人的声音依旧甜美温和。
温温嘴唇颤抖着,如离水之鱼,几欲晕倒。
比记忆的还要可怕的,是盈缺的态度。
这么多年来,她在他心里,竟一直是个顺手牵羊的卑劣小人!连只看过一眼的银铃也不会放过!
听到广播里出现温温的名字,盈缺侧眸,顿了一瞬。
可银铃的事显然更为紧迫。
他眉间如覆寒霜,圈着温温手腕的力度愈发收紧,“这银铃不是你能碰的东西,快还回来。”
广播中,已响起拇指琴的前奏。
编曲的少女,虽受尽生活苦楚,是世人眼里畸形丑陋的怪物,市侩自私的下等人,却给曲子赋予了自己最柔软最美好的爱意。
只短短几个音符,就听得学校里的人纷纷缓了脚步,一秒都舍不得漏听。
温温用尽力气推了盈缺一把,嘶哑道:“我没偷!我没偷!”
她脸色通红,眼里已湿亮一片。
盈缺愣住了。
温温趁机跑向楼上。
广播里,温温的歌曲放了一首又一首。
这栋楼里没有电梯。
温温再也顾不上自己受伤的脚踝,一步一步,死命地往上奔,疼得脸色惨白,嘴唇都被咬得出血。
她毕竟不是音乐专业,作的歌都很短,有十几秒的,几十秒的。
很快就到了最后一首。
脚踝处仿佛被反复拧断一般,温温咬牙忍着痛楚,在楼层与楼层间搜寻。
她没关注过广播台,只记得大致位置。
“砰——!”
广播室的门被砸开,学生们吓了一跳,看着温温,惊得说不出话。
最后一曲到了尾声。
最后一曲,也是最特殊的一曲。
是唯一一首,温温将自己的祝福语也录了进去的。
录制的设备与环境不太好。
背景音沙沙的。
校园里驻足倾听的师生们,广播室里的人,满身狼狈的温温,还有来到了广播室门口的盈缺。
听见曲子结束后,少女那甜到人心里的笑声响起。
她的声音因沙沙声而断断续续。
“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福寿延绵,万事顺意。”
“生日快……盈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