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美反派他想内卷上位》
7. 拐徒弟
山谷往下,峭石林立。偌大的魔涂山混杂在白茫茫的晚间夜气中,显得狰狞可怕。
姚姯旁若无人地踏进山门。
早有魔君本人在门口亲迎,万千魔众聚成一团,兴致冲冲地围观这位远道而来的神君大人。
姚姯此神,本来早就超脱于世间,大半的时间都用于闭关,几乎不在世间游历。一众的小辈只能从各种外传传说中听闻她的姓名,知晓她的事迹。
如今此等人物亲临魔族,怪不得连魔君都要亲自相接。
魔君邰弘深躬了躬身,立在三间雕梁画栋的大殿前,对姚姯拜道:“恭迎神君亲临。”
身后一群侍从跪了满地。
彼时的魔族对神族还是有许多敬畏,尤其是邰弘深这一代魔君,本来就从骨子里胆小慎微,畏惧神族。
若不是后来魔煞王出事,神族和魔族也会相安无恙至少千年。
姚姯挥了挥手,免了他们的礼数,示意他们起来。
几个魔族少主少君回来当下也收敛了脾气,好声好气地叫了一声“父君”,又同他问好。
魔君一一回了。
邰晟最后一个走出来,表情淡淡,只行了礼,象征性喊了声:“魔君。”就低下了头,转身离开。
邰弘深也没多说什么,权当没有这个儿子一般。
姚姯皱了皱眉,想跟上去,被邰弘深殷勤地拦下,面带关心地问:“神君除尸鬼之时可是受了伤?吾宫中有上好的伤药……”他看向身后,一众侍从拿着锦盘接踵而来。
几位魔族少主少君也欣喜地拱上前,要迎姚姯入殿。
姚姯推脱不得,只好跟着他们一路往前。
进了殿中,早就准备好的魔医涌上前,要帮姚姯治伤。
姚姯坐于上座,微微笑了笑,婉拒道:“不用了,此等小伤,再歇息一会儿就自动长好了。”
魔医们没见过这等恢复速度,纷纷感叹:“神君不愧为天人……”
魔君坐在下首,陪着笑了笑,摆了摆手让魔医们下去。
此时殿中仅剩姚姯、他以及他一众的儿子女儿们。
邰弘深搓了搓手,看向上座的姚姯,多次欲言又止。
姚姯心系在邰晟身上,也没工夫与他瞎侃,便问:“魔君有话不如直说?”
“是这样……”邰弘深瞥了几眼自己的子女,扬了扬手要他们到跟前来。
几个少君少主虽有疑惑,到底也都听话懂事地凑了过来。
“神君您看,吾这几个孽障们也都到了拜师学艺的年龄,无奈,魔涂山不比魔族其他地方,尚未有这样好的资源。吾又怕荒废了他们的流年,因而有个不情之请……”
邰弘深话还没说完,姚姯已经知道了他的意图。
“你想要我收他们为徒?”她理了理沾血的衣袍,上面的草木香清晰可闻。
邰晟当时给她敷药时紧张的表情尚历历在目。
“吾也知道如此要求自然是为难神君,所以神君有什么吩咐,只要吾可以满足,必然倾尽全力配合神君……”
姚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想起从前也有过这样一出,不过当时是魔君亲自带了孩子到神门拜见的她,她也不好推脱才接下。
当时的那些少君少主,都被她随机安排到六门之中去了,实则也不是由她管束的,最终那些人的结果,她也未知好坏。
而邰晟……
姚姯是后来看了绀珠才知晓,当年的他并不受宠,自然魔君也不会为他考虑。他本来压根就没有机会拜师,是他自己从魔涂山千里迢迢跋涉到神宫,跪求了七日七夜,才从外门师尊那里得到的入外门的机会。
后来……神意门出意外,有人栽赃嫁祸于他,是姚姯自己,亲自把他驱逐了……
想到这里,姚姯心疼又难堪。她当时不爱管事,对他也是真坏啊。
而现在……既然知道千年后就是魔煞王起势,在此之前,她势必要聚集四界之力。
彼时,魔界助的是魔煞王一党,直到邰晟开创魔骨窟,捉拿魔煞残党,才将局势逆转。如今,姚姯便要魔界一开始就在她的控制之下。
“收徒之事自然好说,只是魔君大人,我丑化说在前头,神族特训不比在魔族随心所欲。您真的忍心自己的儿女到神族受苦吗?”姚姯挑眉看向邰弘深。
“这是自然!”邰弘深见此事有谱,欢喜还来不及,“啪啪”地拍了自己的几个儿子的脑门几下,乐的正憨:“您瞧,这几个娃皮都厚实,打不坏的,您随便教育。”
“我听闻,魔君不止这些子女?那其他子女,魔君如何打算?”姚姯抬眸看过来,眼神锐利。
“其他?”邰弘深有些心虚,“其他子女都不受宠,将来也不会继承大统,就不必学了吧?白的浪费神君心思。”
姚姯的手指在案上敲了敲:“我这人,做事讲究公正公允,是没有魔君这般厚此薄彼的道理的。”
“是……是……是……”邰弘深听出来姚姯是在讥讽他,连忙改口:“吾断不会坏了神君名声。如是神君愿意,吾自然是希望神君将几个孩子一视同仁,好好教导。”
姚姯嗤笑了一下:“魔君倒是乐得清闲,殊不知,连自己的孩子都带不好。别家都是兄友弟恭,唯有你家,是做弟弟的要孝敬大家。一个不好,便是要挨骂讨打。我本以为他们都是小孩子心性,谁知,身份尊卑这道理,竟然还是魔君教导的。”
邰弘深手指揪着衣衫,知道了她在暗示邰晟的事情,想是在不周山被她见识到了兄弟几人欺辱邰晟。
本来他是觉得无伤大雅的,只是这丢脸丢到了神门,又被姚姯耻笑了一通,自然有些挂不住脸。
他怒扇了几个儿子一巴掌,将几人打的脸蛋红肿,嘴唇出血。
几个少主哪里见过这个,当下哭的滔天震地。
姚姯瞥了下面的几人一眼,少主们哭的凄惨,可是无人相护,几个少君不敢吭声地往后又退了几步,似乎是畏惧了她这个传闻中的“神君”了。
姚姯转过头,漫不经心问:“你们还想跟着我学吗?”
邰弘深也不敢同她撕破脸,只得道:“是吾教子无方,让神君见笑了。学自然是要学的,便是神君要惩戒他们,也使得!”
“我问的不是你。”
姚姯的眼神紧盯着台下的几个少年。
“谨遵……师尊教导。”哭哭啼啼的少年们虽然憎恨,但还分得清轻重。
他们的爹如此屈尊为他们求来的机会,他们自然不能放弃。
姚姯看了眼对她又怕又恨的少年们,笑了笑:“如此,便好。”
……
顺着青黄的小路而走,不用侍从引路,姚姯就找到了那偏冷的小院。
原来之前这个时候,邰晟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姚姯收敛了表情,轻轻敲了敲门。
邰晟本来坐于桌案前,拿着破旧的文房四宝执笔题字,却魂不守舍着。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他在想,姚姯神君,真的是对自己有意吗?
可是自己有什么吸引她的呢?长相吗?
除了美貌,他一无所有。
但……姚姯神君当真是这样肤浅的人吗?
他喃喃自语着,殊不知已经不自主出了声。
“显然,她是的……”一道清冽的女声笑意盈盈地回答了他。
邰晟慌乱地站起身,看向来人,面色泛红:“你……你怎么来了?”
姚姯敲门许久,见无人来开,又从侍从处打探,知道他就在里面,自然就自己进来了。
她笑道:“我为什么不能来?你在画画?”就要走过来看他纸张上的画作。
他手忙脚乱地将画纸卷起来,板起脸看向她:“从来不知,姚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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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君是如此不知礼数之人。”
姚姯脚步暂停,也不屑于看他纸上的东西,反而无辜地站在原处:“我从来不知,对自己的弟子也要知礼数和分寸。你这样未免太见外了些。”
“你……”他憋了半天,憋通红了脸,只憋出一句:“你胡说什么!谁是你弟子?”
他怎么可能能有资格做姚姯神君的弟子……
“我没胡说,你爹把你送给我了。”姚姯摊摊手,走过去递给他一卷正式的文书。
邰晟眼神迷离地四处飘,接过文书却不敢看。
姚姯的话有太多歧义,他的情绪瞬间翻涌,不是很能承受。
姚姯笑了笑,握住他的手,一同打开文件。
邰晟心猿意马,竟然被她得了手。
手上的温度轻柔温暖,邰晟顺着她的动作看去,纸上的字迹跃然入目。
这是魔君下令子女求学的正式文件,论理是不可能有邰晟的名字的。
可是如今,他的名字赫然在列。
邰晟颤抖着手看向姚姯:“你……”
他当然知道这份文函的意义。
允许他和一众嫡子嫡女一同求学拜师,这意味着,魔君从此正式认可他了。
他也就是名正言顺的魔族少主了。
这都是姚姯为他争取来的。
这么多年的劣名,一朝洗白了。
一向清冷、不苟言笑的少年喉间滚动,呼吸都带着哽咽。
他何德何能?
“你什么你?”姚姯见他发愣,有些好笑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往后要叫师尊……”
邰晟被她一番调戏,仓皇后退几步,耳根瞬间染红。声音带了些委屈和不知名的娇憨:“没有师尊是如此对待徒儿的……”
眼尾的红还未褪去,显然是感动坏了。
“你就已经默认是我徒儿了?”姚姯自然没有忽视他的表情,少年时的他还不像后来的他,什么心思都放在心里。这样也颇好,能让她好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然后翻着倍地疼他。
她眼中满是笑意:“都不矜持地欲拒还迎一下?”
“欲拒还迎不是这个意思!”邰晟咬了咬牙。
姚姯眼中笑意更甚:“意思是……你并不是欲拒还迎,只因你本人是喜欢我的,对吗?”
邰晟被她一通话激的浑身不畅,向来连浑话都没听过几句的少年哪里经得住这个,他支支吾吾半晌,终于忍无可忍把姚姯推出了门。
姚姯见状也不恼,反而觉得他这般恼羞成怒的样子怪可爱的。
她在门外敲了敲,见他不愿再来开,索性在门口说道:“你好好休息,明日启程,你随我回神意门,我会亲自教导你。”
邰晟手撑在滚烫的两颊,等了许久,没有再听到门外的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
他拿出房里珍藏许久的伤药,方才看到她手臂上的伤口尚未诊治,铺的还都是先前他给敷上去的草药,当下有些不解。
魔君那里,连些好药都没有给她吗?他这里的药,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邰晟做好了心理准备,长呼了一口气,努力忽视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脏。
打开门,门外却已经空无一人。
姚姯已经离开。
他收起轻微失落的情绪,慢吞吞回到桌案前。
那张被他仓促卷起来的画作被风一吹就自动打开了。
画上是一名亭亭而立的女子,提剑的姿态端丽,容貌秀美。她眉目凌厉,周身神光乍现,手持神剑的模样风华绝代。她的眼神正回头看向画卷这方,一顾仿佛便能倾城。
正是姚姯。
那张间隔了许久,没能题上字的画,终究还是被暂且收藏搁置起来。
邰晟又轻手轻脚地再次打开文函,确认了许多遍,上面确乎有他自己的名字。这才抿唇半晌,渐渐露出一个惊艳绝绝的笑容。
8. 进神门
第二日,十来个魔君子女随同姚姯一起回神门。
邰晟起的很早,早早地等在了山门前。
他同许多少君少主不一样。
往日里,魔君那里是不需要他去请安的。所以偌大的一个魔宫,他没有什么留恋的地方,百年的生活之地,最终也仅仅一个包裹就收拾了干净。
见到姚姯在众呼百应下拂身前来,邰晟避了避,错开人群,站到了最远处。
姚姯见了他,朝他招了招手。
邰晟别扭地不肯过去,生怕她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些惊世骇俗的话语,亦或者再对他行些无礼之事。
姚姯笑了笑,见他不愿,也不胁迫他。
只是带着众人飞向神宫之时,到底带了些若有若无的怨气,以至于几个少君少主深觉得今日的云驾的不是很稳当。
但是驾云人是姚姯神君,他们就是再有意见,也不好说些什么。
踏过九曲泉,再过旱龙关,终于到了神门境内。
远远望去,仙云缠绕,彩光熠熠,六座神山分立各处,山上山下灵气四溢,扬空日光,直转青冥。
“哇……好漂亮……”几个少君到底年幼,魔域地界虽开阔,但邰弘深这个魔君实在无能,他们也常年待在一片贫瘠的魔涂山魔宫,对于如此美的景象自然心动不已。
姚姯带着他们缓缓下落,到了停云台,这才传信给各门门主前来相迎。
邰晟没有同其他人一般打量这神族的百里盛景,他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恢复正色的姚姯。
从魔宫到神门,足有两日,她不曾再找自己说过话,也未曾再分给自己一个眼神。
邰晟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闷和不安。
回到了神族,她是不是又要恢复往日里高高在上的神君模样?那……那她之前对他说的话,还作数吗?
他要不要主动去讨好一下她?否则万一她生气了,不再收他为徒了,那可怎么办?
正在踌躇间,姚姯却仿若看到了他渴望的眼神一般,理了理头发,就缓缓朝他走了过来。
邰晟首次没有回避她的视线,同她对视了过去,只是一颗心早就跳的无处安放,他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才合理。
姚姯没有再调戏他。
她手中拿出几份笺贴,递到他手中:“各大神门,你有什么想学的,可以拿着我的名帖随意去。”
她与他保持了些距离,淡淡道:“我知道你左右是不想同我接触的,所以我这一路想了想,还是不做你师尊了。”
其实不是她不想,而是邰晟对她的排斥太过。
思来想去,姚姯觉得还是不要揠苗助长的好。他现在几百岁的年纪,算到人间里也就初初成年,无心情爱也正常,她没必要逆了他的心思,故意要他趟这情爱的浑水。
抛开前世他对自己的牺牲和偏爱,这时的他不过是个不受父君宠爱的小孩,她何必强人所难?
姚姯想的通透,如果这回他不爱自己,那也无妨,她好好地护他一世,替他将后路铺好,也就是了。
邰晟握在名帖上的手指一顿。
他没有接过去,反而双手背后,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你想甩开我?”
“我没有……”姚姯有些无奈。
“你先前的话,果然是哄我的。”他惨然一笑,“你们神族向来自是会甜言蜜语,幸而我未当真。”
做神君的弟子,是多少神族都求而不得的,偏他一个魔族孽种有了机遇还多次对她不敬重,因她温柔又平易近人,就妄想和她以同辈自处。
他还把她关在了门外。
邰晟闭了眼,只觉得自己特别糟糕。
“你当真也好,不当真也罢。我只是在给你选择的机会,你可以去任意一门,这样不好吗?”姚姯耐心和他解释。
邰晟却突然拔高了声音:“那你让我叫你师尊又有何意义?我现在叫你,你就收我为徒了吗?”
四周投来疑惑的眼神,更多的是笑邰晟的不自量力。
神君怎么可能收他一个孽种为徒?
姚姯被他突然锐利的声音弄得有些茫然。
他这是……生气了?
可是他不是不想做她徒弟嘛……
邰晟终于掩藏不住心头的恐慌,“师尊……”他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放低了声音,带着些恳求和讨好的语气求和,“先前,是我错了。”
姚姯被他低柔的一声,哄的心头有些发软。“你哪有什么错?”她的声音都放轻了。
正待接着说话,那头逯瑾瑜带着扈和昶等人一一前来相迎。
逯瑾瑜走在最前头,步伐焦急,举手投足却依旧带着名士风采,文质彬彬、温文尔雅。
见了姚姯,他才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神君一路辛苦,快些回去休息吧,此处有我安排。”又从袖中拿出上好的伤药,恭敬地递到姚姯的身前,道:“料想神君一定粗心大意,来不及处理伤口,我将伤药带上了,彼时让医官替你好好上药。”
姚姯早就不吃他这一套了,只是象征性的官话还是要说:“尸鬼的事情,还需仔细查探。”
逯瑾瑜垂眸称是。
于是她也就敷衍着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暗忖,得自己招两个可用之人了,纵观六门,她现在竟然毫无可以全权信任托付之人,这样的感觉,太不妙了……
“这群少君少主们,是神君从魔宫带回来的?”逯瑾瑜扫视了一圈,他问向众人:“可有属意的神门?”
姚姯在此,他们倒想都入了姚姯的神意门。可是方才这位门主的言外之意已经说了,姚姯受伤未愈,又许久没休息,自然是无心教学的,此番再说自己想加入神意门,倒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众人皆不说话,逯瑾瑜就自顾地安排了起来:“那便都留下,由我随机分配。”
他见姚姯依旧不离开,心知她操心惯了,仍旧放心不下。便与姚姯靠近了些,低声哄道:“神君先回神宫,我在宫中准备了百花露,往日神君最是喜欢,如今可浅饮几杯,也好助神君入眠。”
他看到姚姯两鬓发丝有些凌乱,下意识想帮她整理,却被姚姯推开。
姚姯自己理好了头发,淡然地看了眼邰晟,见他立在原处不语了,也就打算离开。
谁知她刚走一步,他就在身后跟了过来。
逯瑾瑜只见了他一个背影,没见到容貌,只好在后头喊:“那是魔宫的谁?怎的这样没规矩?”
姚姯这才回头,无奈地看向邰晟。却见他红了眼眶,倔强地跟在她身后。
“你当真,要入我神意门?”姚姯站定,问他。
邰晟点了点头,手指紧紧攥住衣袖,生怕她拒绝自己。
“好,你不要后悔。”姚姯朝他伸出手。
邰晟眼中终于溢出一丝喜悦,他急匆匆地把手交到她手中,生怕晚一步,她就反悔了。然后一直被她牵着离开。
完全忘了,做人徒弟,是不用牵手的。
会牵手相携的,那是道侣,是恋人,而不是师徒。
在原地主持的逯瑾瑜眼见着姚姯带人离开,他脸色僵硬,眸中溢出一丝阴郁。
这些年来,姚姯从未收过徒,他以为,不会有例外。
直到他看到姚姯对那个少年明显的偏爱。
她一贯重礼节、知分寸,从来不会做当众抹了他面子的事情。
可是刚刚,她就是这样干了。
不仅明目张胆带走了私心想入她门的弟子,还明晃晃牵了他的手离开。
那个少年,究竟是谁?!
前世……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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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她分明没有收过徒弟……
魔宫,魔宫,逯瑾瑜的口中念念有词,突然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难道,是他?!
他胸口充满了怨念。
初初醒来的时候,逯瑾瑜简直欣喜若狂。
他被姚姯所杀后,迟迟不肯瞑目,终于心有不甘地闭上眼,醒来却能直接回到三千年前,一切尚未发生的时候。
可上天既然垂怜他,给了他机会让他重来一次,又为什么,那个魔头还是阴魂不散?!
但他这次休想夺走姚姯!
谁都不能夺走姚姯!
逯瑾瑜心不在焉地分配好名额,其余几个门主一向听他安排吩咐,自然都没什么意见。
直到侍从们将这几个徒弟一一带了下去安置,姬天灵才敢凑过来到逯瑾瑜的身边。
“瑾瑜,我去琴剑门寻了你三回,皆不见你……”她的声音黏黏糊糊。
逯瑾瑜同她避开了些距离,温声回答:“我自在神宫替神君处理庶务。”
姬天灵撇了撇嘴:“你怎么什么都要帮她呀?倒不如再招几个灵童随官……”
“不可!”逯瑾瑜面色阴沉地打断她,斥道:“神宫诸事机密,怎可戏言?”
“可是你时时同她在一处……人言可畏……”她语气有些不满。
“那又如何?除我之外,还有谁可以胜任此等工作?便是只有我陪着神君,她才能知晓,这天下,只有我配站在她身边!”逯瑾瑜一时咬紧牙关,瞪圆了双目,有些口不择言。
姬天灵见他此等模样有些害怕:“瑾瑜……你怎么了?你怎么……”
“我怎么?我便是如此!一直如此!”逯瑾瑜看向她,露出阴森的笑容:“谁都不能觊觎她!就只有我能同她在一起!”
“你……你……”姬天灵第一次听他直言说出自己对姚姯的心思,当下伤心不已,知道自己一腔少女心被抛弃了个干净,她哭得厉害,飞身离开了。
胥竹叹了口气:“善哉善哉,你这又是何苦……”
逯瑾瑜喃喃道:“我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做错了……”他可以不利用姬天灵,不过是多走些歪路。
再多些公务也无妨,运营神族本就艰难,尤其像他这般虽有根基,却早无祖业的门主来说,少了姬家助力,当然会让他难上加难。
可是没关系,他承受得起。
但若是因为姬天灵,让他同姚姯再生嫌隙,那是万万不能的。
先前,先前姚姯与那个魔头好上,就是因为他与姬天灵暧昧不清,所以她生气,想报复自己吧?
那他这次和姬天灵掰扯清楚了,姚姯可以回头看看他了吧?
他决不能!决不能再错过姚姯!
……
邰晟跟着姚姯一路走,从停云台到神意门的路途尤其远,而姚姯又存心起了些坏心思,没有带他腾云,而是一路步行过去。
两人相贴的手掌都不自觉添了些热意。
邰晟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被她一直牵着。
也是到现在才浑然惊醒,想起他只是拜师,不是成婚,是不必同她牵手的……
姚姯心中暗自偷笑,一直在等他何时自己反应过来,谁知小魔头现在迟钝的很,等了三刻才反应过来,慌乱地甩开了她的手,且与她保持了些距离。
“怎么了?”姚姯欲盖弥彰,装作不解地问。
“你……”邰晟抿了抿唇,颇有纠结,却终究还是问出了口:“你究竟是要招个年轻貌美的童养夫,还是单纯只是招个弟子?”
姚姯揶揄地笑了笑:“为什么我不能是单纯想要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徒弟呢?”她理了理衣袍,神貌坦然:“当然,你的建议很不错,我也可以采取的。”
邰晟咬牙:“我没有建议你!”
9. 幻境试炼
神门举行完授徒仪式,论理是要由每位师尊的新入门弟子参加后稷试炼的。
逯瑾瑜站在前头,仔细数着参加试炼的弟子人头。
姚姯坐于上首,看着诸多弟子中那道无法忽视的身影,终于看向逯瑾瑜,开口问:“此番试炼抽中的地图是哪里?”
逯瑾瑜有些受宠若惊地回头,转而敛了神色,温顺地回答她:“是胥竹抽的,抽中的是妖族,天香国。”
姚姯皱了眉:“是实景还是幻境?”
逯瑾瑜微微笑了笑,答:“幻境。”
试炼等级,一共分为甲乙丙三种,一般人族的试炼相对轻松,是为丙级,而妖族的最为复杂,是为甲级,神族就相对中规中矩,是为乙级。
而其中,实景又比幻境轻松许多,毕竟幻境中会出现什么邪祟魔物都未可知。
一般的试炼场不设置在魔族,只因魔族从来没有试炼的体系,因而魔族弟子上来就去闯妖族甲境,显然是九死一生。
姚姯站起了身,也不欲同逯瑾瑜多言,只道:“换图。”
逯瑾瑜摇了摇头,往前踏了一步,身子贴近姚姯,低声劝道:“神族规制从未曾因人而改过,神君,当真今日要为您弟子一人变卦?”
姚姯自觉有些理亏,解释道:“我非为了一人……”
逯瑾瑜打量了姚姯一眼,又缓缓转过身,抬高了声音对众弟子道:“今日地图试炼凶险,若有想退出者,可自行找我商议。退出者,除革除内门身份,沦为外门弟子之外,其余权益不变。不退者,能连过三关并全须全尾地出阵,便可得神门金令一份,从此为我神门正式的首席弟子,可为自家师尊分担门中事务,且从此进出神门自由。”
邰晟闻言,看向姚姯。
他知道,姚姯这千年来,只有他一个弟子。他一旦退出,她必然面上无光。
而且,那金令的诱惑,实在太大。
邰晟记得很清楚,那日祁灏撒娇卖痴,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了一个。
而他邰晟,本就是一滩淤泥,从没指望有人垂怜他。姚姯收他为徒,就像是他贫瘠的梦中突然萌发的一场痴心妄想,在他本来寡淡的心头掀起万丈烟波。
自此,脱离魔宫苦海,浮萍般死气沉沉的生活终于有了新意和挂牵。
仿佛从前那些被按在地里,啃食草叶的日子已经不复存在。仿佛,那些欺凌殴打辱骂他的“兄长们”也不再存在。
邰晟想,他恐怕甚至是感激邰昱他们的。若不是他们,姚姯怎会对他动恻隐之心呢?
连他的父君都不会对他动恻隐之心,在那个女人离开之后,他便成了整个魔宫可供践踏的泥偶。
他没机会学法术,连字都无人教。可是即便如此,百年来到处深夜偷师,他已然比邰昱他们分毫不差。
邰弘深说的对,他就是贱种。
贱种就算扔到任何逆境,也会是最为坚韧的。所以他遇到尸鬼,被母蛊垂涎,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同意了成亲。
想活着,也会抓住一切机会,趁敌人最为脆弱的时候,一击必杀。
但是,他没来得及对尸鬼母蛊献身——姚姯来了。
他第一次被人小心翼翼护在怀里。第一次,不需要他自己去算计什么。
邰晟把手捂在胸口。
他异常坚定地想证明给姚姯看,纵使她不把那金令给自己,他也可以凭自己的实力拿到它。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退出。
邰晟的几个兄弟闻言都有些气弱,他们魔族哪里经历过这些?才几百岁的年纪,到底对于这类生死游戏有些发憷。
姚姯认得其中一个叫邰昱,他拜入的应当是姬天灵门下,眼见着师尊是个姑娘家,看起来好说话,连忙扑过去,恳求道:“师尊,弟子想再学习几年,等学有所成了再参加试炼。”
姬天灵有些为难地看向逯瑾瑜:“若不然,将他们的试炼延后些?”
姚姯走下台,来到邰晟身边。“你想参加吗?”她是在认真地询问他。
邰晟垂眸看她,两人距离相近,他轻而易举便能看清她眼中的自己。
邰晟微微眨眼,眼睫不停地晃动:“我要去。”
姚姯闻言看向逯瑾瑜:“既如此,让他们想参加的参加,不想参加的就先暂缓吧。甲级试炼没那么容易,不必过分苛刻。”
逯瑾瑜轻瞥了一眼邰晟,知道姚姯此话已是命令而不是同他商量,当下也不再坚持,点了点头,称是。
实则心中却翻滚异常。
重来一世,她竟然为了一个小徒弟次次妥协,还妄图更改神族规则,而这个小徒弟,竟然还是那个魔头!
没错,尽管眼前的男子完全不似前世那般身有恐怖的威压,面容看起来也颇为俊秀清雅,并没有那般邪气,但逯瑾瑜还是认出来了,这人就是邰晟。
如今,三人实则是仇人相见,然而逯瑾瑜虽然自觉自己是重生了,却实在不清楚他重生的真实原因。因而只能小心翼翼地步步为营,不敢出了纰漏让姚姯察觉到异常。
他也不知道姚姯现在对邰晟是什么心思。毕竟故事的发展脉络,和前世已经完全不同。
不过终归,这两人现在还没有走到一起。
按照前世发展,这两人混至一处,至少也得在千年之后。
没关系,他还有很多时间。只要不重蹈覆辙,他一定可以成为姚姯的神夫……
五玉台上,邰晟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姚姯,就跟着寥寥几人一同跳下了试炼场。
姚姯别开眼睛不去看他,对着逯瑾瑜等几门门主道:“随我来,我有话同你们说。”
……
议事殿内。
“神君,此事不可!”戚和光皱了皱眉,对姚姯提出的想法表示不满。“洗髓日往常您都是在神族,且需要我六门护法,如何能入那妖族的腌臜之地?半点守护也无,实在不妥。”
胥竹此时翻了翻往常拜客的名册,淡淡道:“神君若是实在想去妖族,不若还是去缥缈宗。我观往年礼单,那缥缈宗宗主待神君还算客气,若有意外,也可保神君安全无虞。”
洗髓日,百年一次,一次十年,是姚姯必须经历的过程。十年间,她的修为会退回到化神期以前,周身的护体神光撤回,功力甚至同寻常修道弟子无异。
众人皆道姚姯神君常需闭关,不见于世人,实则不知她是受天道限制。这十年她若不闭关,则不仅会修为倒退千年,还将进入三千日的“凡人期”,这三千日,她会同凡人无异,随便一个人族的刺客偷袭,都能将她置于死地。
缥缈宗虽然地处偏僻,却是最好的选择之一,除非——姚姯的目的压根不是为了洗髓日。
逯瑾瑜突然灵光一闪:缥缈宗没有灵池,不能入幻境!
逯瑾瑜见姚姯沉默,突然想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竟然是想趁着这十年洗髓,借着天道漏洞入幻境去找邰晟。
本来以她的神身,必然入不了五玉台的初始弟子审核。但是一旦她进入洗髓日,到时候天道识别她就是普通弟子,届时,她便可追到幻境中去。
“荒唐!”逯瑾瑜冷笑了一声,只觉离谱,当下连尊卑和礼节都忘了,咬牙看向姚姯:“神君,您是六门之主,岂可为了一个弟子如此儿戏?!”
姚姯第一次见他敢驳斥自己,当下也有些惊讶,不过片刻就敛了神色,她拈着鬓边发丝,道:“我此番,是通知你们,而不是同你们商量。”
她确实想过趁着天道漏洞去找邰晟,这也是她唯一一点私心,不过这点才萌生的儿女情长当然得放在六门之事之后。
察觉到这些门主皆有异心之后,她就不放心在神宫洗髓了,去妖族反而安全许多。
她也不可能容着这些未来可能造成天下祸害的人接着做门主。
身为神君,从来都知道天下当先的道理。
可是,如今光明正大再收徒或者招人、培养人都太过明显,不仅容易让他们提前有防备,还容易让新弟子遭遇不测。
不若干脆釜底抽薪。
邰晟试炼不需十年,她离开神门后先助他过关,届时,他可自由在神门进出学习,她之后便可花心思在六门之上,隐在暗处一边寻六门新的继承人,一边仔细看看这六门,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妖族的地域最广,且与神族间没有龃龉,倒是最为适合她发展人脉的。
“我是神君,还是你是神君?”她看向逯瑾瑜。
逯瑾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逾距了,心头发汗,前世此时,他是万万不敢忤逆姚姯的意思的,且一直装的小意温柔,现在可千万不能让姚姯看出端倪。
而此番他因为那邰晟,倒确实是无意中失了气度,让她不满了。当下补救道:“神君要去妖族自然也可,待我仔细打算,届时随神君一同去便是。”
姚姯摇了摇头,拒绝他:“不必,我已与长翼宗约好,届时会直接去长翼宗。”
她救了祁灏一次,想来那长翼宗宗主会给她几分薄面。
逯瑾瑜脸一白:“如此,也好。”
“还有意见吗?”她看向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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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天灵咬牙了片刻,终于站出来:“神君!我知您贵人事忙,可是您身为神君,身边总不能什么人都没有。琴剑门门主也有自己神门的事情,总在您的神宫帮您处理庶务,那是什么道理?”
姚姯微微一笑。此事,姬天灵不提,她都找不到借口架空逯瑾瑜。此番是想打瞌睡,却有人递了枕头。
她略微沉思了一刻,点了点头:“言之有理,那依你之见呢?”
逯瑾瑜此时恍如深陷泥潭中,一张脸绷紧,阴沉的吓人,匆忙打断:“神君!休要听她胡说!”他仓皇跪下:“一切皆是我自愿,同神君无关。是我想帮神君分忧,且……神君神夫招选在即,我……下神……想求一个机会……”
姚姯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我从来没同你说过,自己要招夫。”招夫的事情,她前世的时候,也只是偶然和万炼门门主扈和昶提过一次。也就是随口一提,可是这事竟然此时就已经传到了他的耳中了吗?
逯瑾瑜,前世她真是小瞧了他。
扈和昶闻言,心知不对,双鬓夹汗,走到前面行礼:“此事是我告知的逯门主,神君见谅。往日里大家都默认逯门主就是未来神夫候选人之一,因而老夫此事并未避讳他,还让他好好准备……”
“招夫之事本来就是我酒后戏言,如今洗髓在即,还是搁置为好。不过天灵的想法不错,我恰好要去妖族,便自己寻两个灵童来,一则帮我处事,二则,以防大家误会我同瑾瑜的关系。”姚姯站起身,扶起逯瑾瑜,细声道:“瑾瑜同我,是多年的友人情分,万不可以缔结婚约之事辱没了他。”
逯瑾瑜眼前一阵发黑。
他努力了这么久,一切全成了浮沫。他恶狠狠的睇了一眼姬天灵,恶毒的目光将姬天灵吓了个机灵。
姚姯扶着他的手分明纤细柔和,可是此时的逯瑾瑜却觉得冰冷异常。
被她当面拒绝了啊……
“神君说的是。”他低了身子,垂下眸,默认了姚姯的话。
姚姯转身离开,众门主在原地有些惶然无措。
从前,姚姯是不大管事的,更别提要自己招两个灵童来亲自处理庶务。
而今,当面拒了招夫之事,不仅是落了逯瑾瑜的面子,也是给众人一个信号,她要亲自接手六门事务了。
这何尝不是一种敲打?
这些年,逯瑾瑜无时无刻不在暗示自己将来是神夫的身份,行事处事都借着姚姯的光,各处显威风。而六门也早在不知不觉中默认了逯瑾瑜这个未来的主子,却忘了,正主分明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真“神君”。
“还不离开?”逯瑾瑜沉了声音,众人这才缓缓撤退。
姬天灵临走前,还是忍不住走到逯瑾瑜身前:“瑾瑜,神君对你根本无意,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滚。”逯瑾瑜闭了眼,冷冰冰道。他死死地压抑着,才能忍住不动手杀了她。
早晚,早晚他要将所有的阻力全部清除干净。
一个不留。
“你!”姬天灵睁大了双眼,她什么时候被这样对待过?当下“哼”了一声,甩开衣袖,转身离去。
逯瑾瑜回到琴剑门,叫来了侍从,安顿好了接下来十年的事宜,就声称自己要闭关。
实则他隐了身形,来到五玉台,吞下一颗从鬼蜮亡魂殿偷来的洗魂丹,生生禁锢住了自己的一根神脉。
灵气四溢,他站在五玉台上摇摇欲坠,却笑看神台之外风云变幻,只觉心头爽快。
等到那根灵脉的气息消失,他的修为跌入化神期之下,逯瑾瑜露出一个惊心动魄的笑容,从试炼台一纵而下。
谁都不能阻止他和姚姯在一起,他一定可以让她回心转意,只要邰晟死了……
只要他死了,姚姯就只有他逯瑾瑜了……
五玉台下试炼场,幻境变化多端,异兽横生的场景不少见。
区区一个魔族少年,死在幻境中也是寻常之事,不是吗?
而且邰晟不过一个孽种,就连魔君都不会将他放在心上的。
想到这里,逯瑾瑜疯癫又狰狞地闭上了眼。心头只为邰晟未来之死而深觉快意。
……
姚姯给长翼宗传信,不多时便得到回应。
在长翼宗宗主祁文远端正大气的欢迎字迹下,祁灏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神君姐姐,欢迎你来长翼宗做客!你要找的灵池,我们长翼宗有很多哦!其中能入幻境的也有不少,到时候你可以随意挑选!”
姚姯嘴角抽了抽,不愧是财大气粗的长翼宗。
10. 妖鬼择婿
屋内春意暖融,花烛焚燃,木樨香熏沾在衣衫上,袅袅入味。
墨盏对摆,一个女子的剪影映在帘上。
邰晟睁开眼,对于进入试炼场后如今的这一幕有些茫然。
这是什么地方?
他缓缓爬起身,觉得头疼欲裂,浑身的骨骼都在叫嚣着疼痛,要不是他意志力坚韧,这具身体现在几乎要动弹不得。
掀开床帘,光漏于百盏灯下,身着凤冠霞帔的女子红衣如霞。
她缓缓转过身,珠络琉璃垂到地上,一张陌生的如画面容映入眼帘。
“夫君,你醒了?”声音翠若翡翠。
女子本以为会得到男人或是惊艳或是色欲熏心的目光,而谁知面前俊俏的男人却无动于衷。
邰晟只是垂下眼眸,下意识抬眼去看自己身上,发觉竟然也是一身红衣,当下才变了脸色。
女子见他终于看起来像是惊慌了,便拿起酒杯,缓缓走过来:“醒了,那就把合卺礼走完吧?”虽然是商量的话语,她的眸子却紧紧盯住邰晟,似乎像要催眠他一般,声音阴冷不容拒绝。
邰晟却出乎她意料地抬手隔开酒杯,一点面子都不给地将酒泼了个干净。
霎时间,泻瓯如练色,晶莹透明的液体缓缓沾落到血红色的床帘之上。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也不生气,反而轻笑了一声:“夫君不想喝也就罢了。那我们……”她俯身贴过去,唇间轻轻吐息:“莫要浪费这良辰美景……”
她的手臂缓缓勾上邰晟的脖子,纤长的指节就要探入他的发尾中。
邰晟终于忍无可忍,蓄力一掌拍向了她的后脖颈。
厚重的一声“啪”,结果本来意想中的晕厥却没有到来。他使了三成的力,普通人族这一掌下去,虽不致死但必残。
可是眼前的女人,看起来竟然还安然无恙。
邰晟终于抬眸正眼看她,目露危险:“你是谁?”
女子被他拍了一掌,实则受了内伤,只是隐而不发。
她也因这一掌,知道了他不是凡人,“咯咯咯”轻笑了几声,变了声线:“既然夫君不愿意同我行周公之礼,那我可要不开心了……”
她依旧贴近邰晟,手指这次直接朝着他的面容而去,柔声道:“可惜了你这张俊俏的脸……我本来喜欢的紧呢……”
空气里的气味闻久了就能让人散尽功力,邰晟躲过她的手指,咬破舌尖才蓄了力,一掌从她天灵盖拍下。
瞬间,女子愣了愣,便闭上了眼,身体轰然倒塌。
邰晟粗喘了几口气,才强制自己站了起来。
没有搭理倒在地上的女子,他推开房门。
外头红幡灯盏,装点的金碧辉煌。
这是成亲宴上?
可试炼场不是应该设置在妖族天香国吗?
带着满心疑问,邰晟踏遍这个院落。
发现这里竟然确实是天香国,而且是天香国的国公府。
邰晟又去看了宴贴,发现今日是这位三娘子的招赘亲宴。
夜色里,微风习习,发出簌簌的声响。
院中空无一人,看起来寂寥阴寒的很。
婚宴,但是无人,显然不正常。
而且,据邰晟所知,国公府三娘子,早在百年前意外去世了,当时可是根本没找到死因的。
三娘子一族是狐族,家族深受天香国国主宠幸,三娘子也因而配了一桩顶好的婚事,招了天罡宗其中一个狼族勇将为婿。
然而,婚宴前三日,三娘子暴毙,连尸身都没有寻到。
本来要入赘的贵将军为她守鳏百年后才草率成婚,却依旧善待原来的妻家家公家母,因而最后不仅得了国公府所有家产,也搏了世人一个美谈。
这故事,就算在遥远的魔族都是轶事一桩,奈何邰晟怎么也想不通,他的试炼怎么会在这里呢?
而且竟然是洞房的情景……被那女人勾引,他半点反应也无,甚至有些犯恶心。
他找遍国公府,终于,在一个看起来荒芜不堪的房间找到了其他晕乎乎的人。
一共八个人。全部身着婚服,像是服了药一般昏沉着。
邰晟有些困惑,当时他们跳试炼台,一共是七个人,他记得很清楚。
分别是万炼门的黎和惬,神药门的厉嘉韵,净尘门夏元武、桑光霁,梵空门的冼智敏、邰承弼,琴剑门的唐才艺。
多出来的那个人是谁?
趁着他们还晕着,邰晟把所有人的脸都打量了一遍。
幸而进入幻境后,外貌虽然被幻境削弱,但基本的五官长相不会改变。
很快,邰晟找到了那个多出来的人。
身着暗红色锦衣、眉清目秀的年轻公子此时眉头紧蹙,似乎陷入无解的噩梦之中。
竟然是那位琴剑门的逯门主……
可是,姚姯同他说过,师尊的修为过高,是不能进入五玉台的。
当时他执意要参加试炼时,姚姯有解释,师尊们的境界过高,五玉台会自动审核境界,排除高修为者在外,到时候她未必可以助到他。
如今……
莫非是她因为自己来不了,所以特地私下遣了逯瑾瑜帮他走后门?
可是,逯瑾瑜凭什么跌了修为也要帮他?从他随姚姯回来之后,这个逯门主看起来,可是一点都不待见自己的。
邰晟不傻。虽然心知他大概别有所图,如今为了试炼任务要紧,他也隐而不发。
邰晟叫醒了众人,给他们解释了如今情况。
黎和惬对妖族古史倒是有所了解。
他摩挲了一下下巴,缓缓道:“你说到三娘子,我就想起来了。传闻她死后,整座国公府常常闹鬼,夜间总能听到女子的哭声和男子凄厉的叫喊声。本以为是其他妖族作乱,然而遍寻也寻不见异常之处。后来由于被连夜地吵嚷影响,整座国公府只能匆忙搬离。这座国公府旧址就荒芜了下来。”
另外一个个头小小的叫唐才艺的女孩胆子较小,当下便恍惚道:“那……我们如今待的这个国公府……不会就是闹鬼那个吧?”
“你堂堂一个神族,竟然对鬼怪也能害怕?”夏元武撇了撇嘴,“这种小鬼,来一个我收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
“妖族陨灭,不入地狱者为妖鬼,其实力,远远大于一般妖族神族,不可掉以轻心。”逯瑾瑜听了半天,终于总结开口道。
“你……你是谁啊?”众人这才注意到他们多了一个人出来,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番。
终于有人认出来了他:“师尊?!您是琴剑门门主逯师尊?!”
当下,众人都眼露欣喜:“是师尊担心我们,这才来助我们的吗?”
逯瑾瑜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是神君担心你们,所以让我下来瞧瞧。但是,”他摇了摇头:“不要指望我能帮你们多少,你们的试炼任务,最终还是要你们自己完成的。我只能在我力所能及范围内助你们。”
“师尊在,我们就放心了!”唐才艺松了口气。
几乎片刻,逯瑾瑜就与众人打成了一片,他没有什么师尊的架子,看起来和蔼可亲,说话又温柔,自然能博得不少好感。
邰晟皱了皱眉,没有搭话。
他不是很信姚姯派他下来的这类话,甚至觉得他下来可能还是来给他使绊子的。
一种……奇怪的直觉。
当众人听邰晟说完婚房内那个古怪女子之后,大家纷纷猜测起来。
那女子是不是就是三娘子,而她的执念是否就是成婚。
大家的任务难道是帮助她成婚?
但是当年的郎君早就另娶,去哪里再找他回来?
“可是……大家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我们都穿着婚服?”黎和惬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不会是,要我们牺牲自己,满足她吧?”
桑光霁别开头,脸上有些可疑的羞色:“那我们人也太多了点……她也就一个人……”
夏元武轻拍了一下他,咬着牙道:“想什么呢你!”
厉嘉韵是姑娘家,自然想的也复杂,她见众人身上都穿着婚服,就喃喃道:“不会是要从你们之中选出那位新郎吧?”
黎和惬连忙摆手:“不不不,硬要这么说,那你们女孩子身上也是女扮男装的婚服,你们也在选择内的。”
和女鬼成婚什么的,也太可怕了点。
他们虽然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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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但从小受家族保护,邪祟见得少,该害怕还是害怕的。
冼智敏道:“也未必就是成婚,说不定,是她有什么遗愿或者遗憾?想要我们帮她完成的。”
众人争执不休,最后纷纷把目光看向逯瑾瑜,渴望他给一个方案。
逯瑾瑜“唔”了一声,意味深长道:“论理,我是不能给你们任何暗示的。”
“这也算不得暗示,师尊只要说说您目前的建议就是。”桑光霁道。
“那我觉得,还是先按照剧情流程走完试试吧?”他看向邰晟,微微一笑:“这位邰弟子刚刚不是说,你出现的地点是在婚房吗?许是要你走完成亲的流程也说不准。反正……”
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宽慰笑容:“反正你是男子,而且在幻境中,不是真身,算起来也不吃亏。”
“对啊!”夏元武恍然大悟道:“邰晟兄弟与我们都不一样诶!他出现在婚房的,说不定就是那三娘子选中的新郎!”
邰承弼“啧啧”了两声,拍了拍邰晟的肩膀:“这回可不是哥哥我们不想救你,只是,你本来的身份就和我们不一样。”
这句话,在魔宫的时候,邰晟都听了无数次,自然不想搭理他。
只是,邰晟看向逯瑾瑜,深觉他针对自己针对的好像有些明显了。
本来应该一笑置之的他莫名有些气盛,反驳回去:“师尊,如果要走流程,任何穿婚服的应该都符合条件吧?您是师尊,您何不自己试试?先前您不是说,力所能及帮我们?难道您的力所能及,就是撺掇学子们让我去做这个倒霉鬼?”
……
四周一片沉默。
大家都想不到,看起来虽然沉默寡言但是目前为止都脾气甚好的邰晟会胆敢刺怼师尊。
逯瑾瑜面色略微有些愣怔,转眼就换了一个心酸的表情:“我早说你们自己决定就好,如今让我提建议,还得罪人……”
“这哪里怪师尊了?这本来就是事实。”唐才艺嘟囔道。
黎和惬沉默了一会儿,看向邰晟,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我说,邰晟,虽然对你可能不太公平,但是剧情任务就是这样的,你就稍微牺牲一下。现在还是过关为主嘛,你还想不想拿门主金令了?”
屋外突然冒出一阵轻微的躁动,邰晟耳朵动了动,突然敛下眼睫,轻笑了一声。“好啊,我去。”
规劝了许久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逯瑾瑜脸上缓缓露出一点阴森快意的笑容。
只要邰晟碰了妖鬼,就没有资格站在姚姯身边了吧?姚姯肯定不会要一个脏东西的。
到时候,他逯瑾瑜就是姚姯的唯一了啊……
唐才艺帮邰晟打开房门:“去吧。”似乎是在夜色下才终于瞥到了邰晟那张美艳盛极的脸,她的脸色微红,补充道:“注意安全。”
邰晟没有回应她。
他被抛弃是正常的事情,压根不值得生气的。当然,更不会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示好表现出什么感激。
毫不犹豫顺着门槛抬步而出,众人便跟在他身后一起出去。
就在此时,一道火红色的闪光迎面而来。
邰晟早有准备,侧面躲开。
那道红光就这样迎着他的脸往里扑去,似乎是随手捉住了一个,就赶紧捞了出来,往屋内拉去。
被抓住的黎和惬惊叫了一声,大喊:“师尊救我!”
然而无用,几乎眨眼间,那道红绸已经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进去,快速地拖回到了婚房去。
留下的众人心慌意乱中战战兢兢。厉嘉韵颤抖着腿看向逯瑾瑜,带着哭腔:“师……师尊……您为什么不救他?”
逯瑾瑜满面阴沉。他以为会中招的是邰晟,所以压根没有出手。
谁能想到这样快的瞬间,他都能躲过去。
这魔头如今这个年纪,在魔宫分明什么都没有学过,他凭什么,能有这等功力?
事故发生太快,众弟子哭作一团,把逯瑾瑜吵的烦躁不已。“都闭嘴!”
掩饰不住般少了点温柔优雅,加了点高高在上的命令,众人终于噤了声。
邰晟站在最前面,往后看了一眼,还是叹了口气:“我去看看。”
11. 婚房虐杀
铺天盖地的血腥气。
红幡飞扬的婚房,霎时间成为了一座炼狱。
一声凄厉的嘶吼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久久的沉默。
邰晟匆忙赶到婚房外,却听到婚房内响起一阵皮肉撕裂的声音。
他震开房门,微微驻足后就面不改色往婚房里走去。
后面几人也跟过来,却停在距离邰晟好几步之外。
婚房内,一身红嫁衣的女子低埋着发,手中持了一柄短刃,正面带微笑地朝地上的男人脸皮上划去。
她的动作十分小心,仿佛在精心对待一件艺术品。
尽管——这场面十分毛骨悚然。
几乎是几息间,那黎和惬已经绝了气息。如今成为了她手上的一件剥皮玩偶。
“妖女!你在作甚?!”夏元武见同伴被杀,气急要冲上前。
被逯瑾瑜一把拉住,拧眉厉声道:“稍等。”
邰晟已经随手从院中折了段树枝,指节微微泛白,凝气飞过门槛,与那妖鬼斗至一处。
那妖鬼见剑气凌厉靠近,这才突然起身,用手中短刃迎下一击。
两方对击,各退一步。
邰晟却露出一丝惊讶。
她比刚刚,强了不少。
低眸去看身下,果然,她把黎和惬的心脏掏空吃了……
虽然不算相熟,但到底是神门同辈,邰晟还是有些气怒的。
“你究竟想做什么?”他冷声询问。
女子低笑了一声,轻舔了一下短刃边缘的鲜红血迹。“怎么了?我只是用个餐罢了,这就又惹恼你了?你脾气倒是大。”
“不过,”她脚下的绣鞋不知何时脱掉了,此时晶莹白净的双脚踏着红毯而来,“不过我就喜欢脾气大的,这样剥皮抽筋的时候,甚觉爽快。”
“我的皮,你随时来剥。”邰晟歪了歪头,“只怕,你没这个命。”
女子嬉笑了一声:“公子可别托大。今夜啊,血月供煞,你们……一个都别想跑。”她看向婚房外观战的众人:“天道甚妙,固然……还算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惩罚你们这群负心人。”
嘴上这么说,手上却不再动手,反而迎着灯光,饶有兴致地打量起邰晟来。
“你……倒是方才比晕着的时候,更好看许多。”
她走到案前,俯身开始倒酒。
邰晟提着树枝把她绕在黎和惬尸体上的红绸拨开,捡起这具已经断气许久的尸体,往外走去。
把尸体抛给逯瑾瑜,然后对其余同门道:“今夜是血月,三娘子身为狐族,手握狐族魅惑召唤大阵。但凡幻境内存在的精魅鬼怪,今夜都会现身。你们做好准备,只有过了这一关,才能去想完成试炼任务的事情。”
逯瑾瑜自然知道。事实上,作为师尊,他对于所有的过关途径都清晰了解。
只是,他不仅不想说,还想着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最好,能把邰晟在这阵中耗死最好。
而所谓的血月大阵,一般在千次天香国副本中,会刷新出一次。比之原来的甲级难度,再次飙升一个等级。
逯瑾瑜笑了笑,温柔看向邰晟:“放心,外面就交给我们。”
他清楚的知道,真正的妖鬼只会存在在婚房中,外面的小怪都是幻觉。所以,把最难解决的妖鬼扔给邰晟就好。
否则,外面这些弟子出事了太多,他出去后,可不大好跟姚姯交代的。
夜至子时,万妖怒号。
深沉的墨色中逐渐浮现形形色色的鬼影。
邰晟回头踏回婚房中,把房门用阵法合上。
逯瑾瑜看向众人:“备阵!”
邰晟合上门。面前的妖鬼已经斟好了酒,面带笑意看向他,仿佛刚刚抢走尸体的不是他一样。
“夫君……还未喝过合卺酒呢……”她低声细语。
“你好像很执著于成婚,为什么?”邰晟依旧提起酒杯把酒泼了,转头看向她:“他负了你,对吗?”
女子脸色终于一变,所有的柔顺都维持不住。“你……住嘴!”几乎是咬牙发出的声音。
古楠木制成的家具霎时间颤抖了起来。
邰晟面不改色地继续说着:“他背叛了你,有了别人?”
“都让你住嘴了!”她嘶吼着扑过来,利爪就要掏向邰晟的胸口。
四周突然响起一声声不绝于耳的哀鸣,如同礼乐般轻唱了起来。
是天香国国内流行的定亲民歌。
邰晟躲开她的爪子,看着她骤然显现的原身,背后仅剩的一条尾巴孤零零地耷拉着,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三娘子是九尾狐一族,如今原身只剩一尾,发生过什么可想而知。
“他害了你,所以你想杀尽负心人?”说出最后一句冰凉的揣度,邰晟把桌子掀开,满目琳琅落了一地,酒壶清脆地“砰”一声,砸在地上,在月色中露出隐隐银光。
狐身已经近在咫尺,避开满地碎片,以极快的速度冲上前,一口咬向了邰晟的脖子。
邰晟避开来,提起树枝,去抵她的利爪。
可是那短短树枝,在她如今血月之力的加持下,要对抗就显得尤其微不足道。
树枝化为飞灰。利爪抵在胸口,邰晟直接被拍到门板之上,发出一声闷哼。
门板被没有拍裂,他刚刚施加了阵法。就算他死在了里面,这门也不会轻易打开。
冰凉的触感袭上他的脖颈。
邰晟看向面前的狐身,轻巧地擦过唇边血迹,微微一笑:“可是,三娘子,我不是负心人。”
“你胡说!我抓来的都是天香国内的负心人!”脖子上的触感未撤开,不过她却真的犹豫了。
邰晟摇了摇头:“你可以查我的记忆。”他没有与谁相恋过,自然也就没有负过人。而且他们是作为试炼者进入的幻境,自然是顶替了原来她抓取的那群人的。
“你这一世未负过,不代表你前世没有。”三娘子,磨了磨爪子,在他脖颈脆弱的血肉中错过。
“我不会。”邰晟却坚定地说。
妖鬼在血月中,可通天地、跨前世搜魂,他骗不了她。
妖狐见面前清隽美貌的男子如此笃定,她踟蹰了一下,似乎是不可置信此般风流相的男子会为爱守节,另一边爪子迫不及待按上了他的太阳穴。
邰晟提起一气,偷偷蓄足了力,只准备寻找时机一击必杀。
片刻后,三娘子却瞳孔微张,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你……”她手下彻底松开了。
往事记忆,虽然逃过天道,但是逃不过此日同样在规则外的妖鬼。
三娘子慧眼一开,避开了现世毫无记忆的他,直通前世,看到了他与姚姯的种种。
他不仅不是负心人,他还是一个枯等千年,为爱而死的痴情人。
三娘子眼尾湿润,竟然是为他感动了。
搜他千年魂魄,竟然确实从未辜负人一分。
她真的抓错人了。
邰晟却趁她分神的工夫,一掌拍向她尾后。
那本来就僵硬的最后一尾,在抽搐了片刻后,瞬间停止了最后的舞动。
三娘子胸口溢出一阵血红,却没有还手,苦笑了一声:“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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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你,不过都是求而不得。”
邰晟抬眸看过去,硕大的狐身瞬间坍塌。
地上再次出现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
……
一股灵力拉扯,姚姯紧皱着眉。
洗髓日开启,痛不欲生。
她紧紧绷着最后的神经,还努力在灵池幻境中挑选那条天香国的线。
晕厥的瞬间,终于闯了进去。
睁开眼醒来,浑身都是撕裂般的疼痛,身上灵力散了干净。
面前是数不尽的红。
姚姯动了动手指,心想这是穿到了什么东西身上?不会变成了一块红毯吧?
灵池穿越会随机变成幻境中的一样东西,代替原有的存在。
她这般进来和弟子们从五玉台进来不一样。
从五玉台进来,依旧是自己的魂身,可以按照自己的任务和想法行事。
可是从灵池进来,如果她顶替了某个人,她也必须要按照此人的生活轨迹行事,不能违背原有幻境秩序,否则就会被幻境踢出去,严重的甚至会导致幻境崩塌。不过倒也不需要所有细节相似,只需要大致剧情一致即可。
比方说这个人活到了三十年后,她就不能提早死掉。
姚姯苦笑了下,不过如果她现在是做红毯的话,好像躺着就可以躺到结束了?
看来进了幻境,好像确实也帮不到邰晟什么。
正失落间,却不妨一柄利刃突然袭上她的心口。
姚姯凭借本能反应想避开,却因为身体不支,只堪堪避开了要害。
血肉入骨,发出“噗嗤”一声。
姚姯愕然,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穿的不是块毯子,而是个人啊?
天香国副本有很多,本来她也不知道,今日开启的是哪个。
只是,如今她抬头,看到面前背着光、身着喜服的人影,才恍然想起了这个副本。
原来她现在是三娘子啊。
阴影中的男人越走越近。
身形是熟悉的纤长挺拔。
姚姯微微眯了眼看他,男子俊秀的眉眼下一双薄唇冰冷无情,双眸分明眼含桃花,却也像入了冬一样。
是邰晟。
可他嘴角一抹鲜艳的红也刺痛了她。
当下,姚姯也顾不得什么的开口:“邰……”晟字未出口,她突然惊觉什么般地住嘴。
她现在是三娘子的人设,不能同他相认的。
姚姯轻咳一口血,屏住气看他:“你……不能杀我。”
三娘子现在不能死,要走剧情的。她是主要人物,也是主要任务。一但三娘子死了,这副本就出不去了,除非走捷径。但是他们这群小弟子们又不是制造幻境的各界宗主、师尊,哪里知道什么捷径?
邰晟依旧走近,嘴角缓缓扯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三娘子先前还说,不怪我。现在就要改口不让我杀你了?”
姚姯哪里知道他们先前聊了些什么?
左右邰晟这个长相,同三娘子应该也聊了好些儿女情长吧?否则她不会留他一命到现在。
于是姚姯点点头,硬着头皮道:“嗯,不怪你。”
为了让三娘子保命,她理了理自己混乱的发丝,就哆嗦着手去摸他的手腕,一本正经又可怜兮兮地讨好道:“你硬要杀我也是可以的,不过我心悦你,自然不会怪你,只是会难过的。”
邰晟此人虽然坚韧冰冷,但对这种柔软可欺的女子,应当还是有些恻隐之心的吧?
邰晟手腕上的皮肤被一阵轻柔的抚摸激的战栗,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你,心悦我?”
12. 副本演员
姚姯心中一惊,他怎么这个反应?
难道他们刚刚谈的不是情,说的不是爱吗?
纯白聊天,三娘子还能被他拖到现在?
可是不合理啊……三娘子这个角色,当时妖族那群恶趣味的人设定她的时候,可是给她设置的除了谈情说爱便是只懂厮杀的刽子手啊。
邰晟甩开姚姯的手,却突兀地摩挲了一下手上皮肤古怪的触感。
这种触感太熟悉了。
他又仔细去瞧面前这三娘子的眉眼。
还是那样一张陌生的脸,可是突然间,仿佛一切都不对劲了……她说话的语气,眼神,甚至是……捋头发的小动作,怎么这么像……
几乎是鬼使神差的,邰晟抿了抿唇,喉结微动:“嗯,你心悦我。”
姚姯:?????
这是什么发展?
邰晟却当真不准备杀死她了,他从震翻的家具中捡出一把椅子,拎出来扔给她:“说吧,究竟需要我们做什么?”
姚姯抬眼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小魔头怎么变脸这么快。
但是她谨记着剧情,是万万不敢说出她自己的身份的。
“大概……是要等一个人来?”姚姯对神族试炼场更为熟悉,妖族这边的试炼她曾经在建立时来参观过,但实在不满意他们整天设置些情情爱爱的戏码,所以不算相熟,只能隐约记得剧情大概。
“谁?”
“狼族,山阳君。”姚姯手指缓缓搭上邰晟递过来的椅子,却没有翻身坐上去,她现在被邰晟打散了灵力,本来早就该死透了的,现在虽然在她神身护佑下,三娘子的躯体能勉强支撑,但也支撑不住太久。
关键的剧情人物山阳君——也就是三娘子那位越轨多次的夫君,今日可是要来取她的最后一尾以供奉邪煞的。殊不知,她提前一步献祭了魂灵给邪煞,等的就是这一日复仇。
“知道了。”邰晟回头,隔空按着她脑门给她输送了一点灵气维生,然后就转头推开了房门。“你把外面的鬼影清了,我会为你捉拿山阳君。”
月光乍泄,通透如血玉。
姚姯愣在原处。
她一直知道他是个心善的人,给濒死的她传灵气无可厚非。却第一次知道,魔族传灵气并不需要同神族那样对掌。
他竟然这个时候就可以隔空输灵气,那三千年之后,在魔界的百年里,他次次都借输灵气的工夫与她对掌,其心就实在不太光明了。
亏她还以为,他是个什么都不说、超级能憋的哑巴,原来并不是能忍耐,而是闷骚。
姚姯苦笑了一下,他的行为举动早有端倪,是她发现的太迟了。
她缓缓起身,把外面哄闹的鬼影清除干净。
然后安静地站到婚房门口,看着外面荒芜的楼宇枯木。
三娘子婚前,国公府客满如潮,府内外欢欣雀跃。那位山阳君虽为赘婿,却深得老国公喜爱,夫妻两人也曾琴瑟和鸣。
妖族不忌讳那些婚前不能同房的规矩,几乎是定下婚约之后,两人就好上了,外面也早知两人是夫妻关系。
可是山阳君背着三娘子,有了新欢。
甚至,新欢病重,山阳君怒斩发妻八尾,以邪术为其续命。
三娘子凄厉死去,死前怨念不散,沦为妖鬼,誓要杀尽天下负心人。
这偌大的国公府,沦为了鬼府。
一至深夜,就响起阵阵鬼乐,乐中是九尾狐一族嫁娶的民歌。民歌喜庆吉利,在这般空旷的深夜里却显得哀戚悲婉。
山阳君不怕闹鬼。
在三娘子死后,他日日在子时之后就会到国公府报道。
他的新妇至今未痊愈,而三娘子即使死了,化作了妖鬼,身上却还有最后一尾。
那是能续命的一尾,他要榨干她最后的价值。
只要……夺了那最后一尾,他的新妇就能重获新生。
为此……山阳君夜夜与三娘子私会,表面上情意绵绵,实则,只是为了骗取她最后一尾。
而三娘子,其实什么都知道。但是她太想同他成婚了。
每一夜,她打扮的如同新婚。在子时前,掳来负心人掏心剥皮,食之续命。子时后,她又是风光靓丽的新娘,安静等待她自己的新郎——纵使,那个新郎要的是她的命。
事到如今,姚姯把故事情节顺的差不多了。想来,邰晟刚刚停手,也是知晓了这个缘故,知道了三娘子背后还有其他人。
并非认出了她是姚姯。
姚姯虽有些失落,但到底觉得合理。两人如今本就不相熟,怎么可能仅凭三言两语认出来她是姚姯而放过她一命?
而这个试炼场,真正需要面对的对手,确实是山阳君。
三娘子虽可恶,也确实是个可怜人。但到底不该滥杀无辜……好吧,那些负心人也不无辜。
姚姯叹了口气,心道:她就说她最讨厌这种试炼了。试炼就试炼,非得加感情戏,她当年没开窍的时候,每次过这种试炼关,真的味同嚼蜡,最后还是用绝对武力镇压的。
现在,倒是要她自己扮演这狗血爱情中的核心人物了。
姚姯努力给自己鼓了鼓气,希望她可以忍住不把山阳君真的捅成一只山羊。
哀乐暂停。
一阵清凉的柔风漫卷而过。
妖气习习,是山阳君来了。
邰晟带了一众弟子们过来婚房前。
逯瑾瑜虽有些气恨他没死成,但如今大剧情在即,他也懒得内斗,因而一路跟在后面,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姚姯抬眼看过来,淡淡一瞥,在看到逯瑾瑜的瞬间也有些惊讶。
他怎么进来了?上一世他分明在外头给她调查尸鬼产生的原因和那只隐在背后却脱逃了的枫鬼。
难道,如今又有了什么她预料不到的变故?
这一世已经太乱,姚姯实在不是很能把握了。
可是如今试炼已经开始,她也不能喊停,只能维持人设,走一步看一步了。
厉嘉韵看到姚姯这个如今的“三娘子”活的好好的,还是本能地瑟缩一下,她有些抱怨地看向邰晟:“你怎么这么没用?!竟然没能杀了她?”
邰晟没看她,扔了截枯枝过去:“要杀你自己杀。”
姚姯扶着门框微微喘气。按照设定,她并不能走出去,但是隔着门对视交流是不影响的。
见状,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拿出一把血淋淋的刀,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对厉嘉韵招了招手:“我又饿了,你要来喂我吗?”
厉嘉韵被吓的连连后退,左脚绊右脚踩在了桑光霁的脚上。两人都发出一声尖叫,连连后退时又踩上了其他人,闹出不少笑话。
争执中,姚姯听到一阵轻微的笑声,如同春风般轻轻拂过,搔的人心头痒痒。
抬眼看过去的时候,邰晟嘴角的笑意还未收干净。
桃花眼微微扬着,秋波如水,他在高兴。
他高兴了,姚姯也就高兴了。她把短刃扔在地上,拖着腮打量邰晟,笑眼盈盈。
邰晟匆忙把视线避开,耳根红了一片。
正在这时,听到逯瑾瑜冷静的声音:“山阳君来了。”
众人齐齐看向黑雾中。高马车架顺着血红色的月光而下,转眼消失不见。而来人的身姿宽阔挺拔,浑身的威压与气势却都带了些诡异。
他一身蟒袍,深棕色的发色在月色下染的血红,一身傲然的肌肉,衬得来人英俊魁梧。墨瞳微微敛着,看起来凌厉又锋芒。
众人心中一惊,原来传说中的山阳君,果然是如此气宇轩昂、风流倜傥,怪不得传闻中如此多的女子为他趋之若鹜。就连话本内,都流传了很多他的风流轶事,此人果然是有资本的。
在场几个女弟子脸都悄悄红了。
唯有姚姯撇撇嘴,肌肉男啊……她不是很喜欢。而且此人的面貌看起来尖酸的很,一点也不温柔。
姚姯又瞥过头看了邰晟一眼,见到他也在打量自己,忙回了一个笑容过去,心头也愉悦了不少。
嗯,还是邰晟看着顺眼多了。
邰晟别过头,没有再看她。
“三娘,今日怎么在门口等?你身体不好,莫要着了风。”男子状似体贴地迎上来,虚扶着姚姯想要带她进屋。
这才恍然看见暗处周围站满了修士,山阳君有些疑惑地看向姚姯:“三娘……这些人……都是你的朋友吗?怎的这么晚了还在家里……”
姚姯贴心地回他一个笑容:“不是哦,他们都是我招来的夫婿。”
山阳君一张脸顿时就黑了。
他强忍着怒气,看了眼站在边上不动如山的人群,又看向姚姯,努力压下眉眼间的戾气,状似讨好地冲她暧昧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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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是我满足不了你吗?”
姚姯被油到了。她意味深长点了点头,表情苦大仇深:“是的。”
夏元武等人隐在阴影中,表情一言难尽。
唐才艺低声道:“好像……这位三娘子,不是很需要我们帮她主持公道……”
几人如今对三娘子的故事都了解的有了大概,心知今晚这一仗是必须要打的。
难就难在,他们究竟要帮哪一方……
因为选择不同的阵营,最后将会导致不同的副本结局。
有的结局平平,但好歹能出试炼场,有的结局看起来苏爽快,实则是九死零生,命都会一起交代进去。
故而,此时的站边非常重要。
冼智敏看了眼逯瑾瑜,问道:“师尊,他们好像内讧了,我们应该帮哪边?”
逯瑾瑜沉思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突然发现,剧情不太一样了。
按照原本试炼副本,是没有三娘子同山阳君对峙这一幕的。
她热烈地爱着他,一边恨他,一边又期待他的靠近,甚至还奢望着他能回心转意。
这是个为了情爱疯魔的女子。就算沦为了妖鬼也不例外。
真正的对峙根本不是两人见面的这一刻,而是在婚房中,两人苟且完,山阳君要取她最后一尾的时候。
所以按照原始剧情,只要帮山阳君一起杀掉三娘子,取了她的最后一尾,也就算完成任务了。山阳君为了报恩,就会送他们出去。
而捷径一就是,在山阳君来之前,能哄骗了三娘子,拿下她的真心,让她自己真心实意供出最后一尾。那么当然不需要后面的流程,等山阳君一来,交出九尾,即可通关。
至于捷径二,倒是最为简单。不用其他任何手段,直接把山阳君的新妇杀掉,出去也易如反掌。毕竟,所有一切孽缘,都来自于她。
最难的任务线,就是在子时之后,血月之时,把山阳君杀了,那么此时的三娘子就会陷入暴走状态,无人可敌。这时候要再想出去,以化神期的实力,基本上就是天方夜谭了。
然而现在,一切都有些古怪了。
逯瑾瑜看着不远处那个“三娘子”,有些阴沉了脸。
夏元武想了想,道:“如今的情况,摈弃对错,为了能安全出去,我们应该帮助山阳君吧?”
邰晟瞥了他一眼。
夏元武反看回去:“你瞪我干嘛?”
“我没有瞪你,是你的错觉。”邰晟淡淡回应,抬步往婚房那处走去。
“诶!他这人!他分明是瞪我了!”夏元武委屈地看向身后众人,告状道。
那头姚姯已经陷在要忍不住对山阳君动手的边缘了:
只听他有些不耐烦地问:“所以,你找了这么多男人来,是有了奸夫,今夜不打算同我洞房,要与他们洞房了?”
姚姯可不希望为了走剧情还牺牲自己受委屈,但又不能违背剧情人设,她咬了咬牙,为难道:“那倒也不至于和他们滚到一起……”
这么多人,其中还有女的,还都是她弟子,她姚姯又不是禽兽……
山阳君闻言却欣喜若狂,以为姚姯是暗示他同房,伸手就要去揽姚姯的腰,拖着她往婚房中走。眼中情与色和暧昧皆掩藏不去:“放心,今晚一定会好好让你满意。你喜欢的那种姿势,我好好弄你,今晚不要你伺候我。”
姚姯僵硬地笑了笑,推开他,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发丝,别到双鬓处,手指蜷缩了一下。
她已经很努力在忍了,可是还是快忍不住要动手了。心道:山阳君,虽然是幻境中的你,也只能期望你一路走好了。
她姚姯喜欢的姿势,倒霉的山阳君恐怕是承受不住的,毕竟含光一出,连劈三刀,便是挫骨扬灰。
邰晟眸色暗了暗,快步走过来。
几乎是瞬间,就随手从地上捡起姚姯扔下去的短刃,一刀捅向了山阳君下摆处。
鲜血四溢。
山阳君一脸不可置信,痛苦地俯身,身躯蜷缩在了一起。
姚姯见邰晟过来,又帮自己解决了大麻烦,自然暗中偷笑了下。太好了,不用她违背人设动手了。现在山阳君更是连作案工具也没有了,她彻底放心下来。
支下身子面色惨白的倒霉蛋山阳君咬牙看向邰晟:“你又是谁?”
“不巧,在下正是你口中的奸夫。”
13. 神光降临
山阳君一身外袍鲜血淋漓。
里处不堪自然更加不可言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逯瑾瑜面色一震,怒色看向邰晟:“邰晟!你做什么?!你怎么能动山阳君!”
按照现在的情况,他们不得不、也只能和山阳君站在一边。
邰晟回眸,一双眼睛里冰凉如雪。“动都动了。”仿佛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斜倚在门框边的女子脸色苍白,此时却安静得有些温顺。
邰承弼为难地看向逯瑾瑜:“师尊,那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只能走最后一条路了?……杀死三娘子。”
少年清冽的声音在夜色中不算低,姚姯微微眨了眨眼,从邰晟手中接过那柄短刃。
逯瑾瑜警惕着三娘子随时动手杀戮,拉着众弟子快速撤退。唯有邰晟还留在原地,眼神复杂地打量“三娘子”。
逯瑾瑜恨不得他赶紧死在三娘子手下,当下也不管他,催使其他弟子赶快到边上布下杀阵。
山阳君脸色狰狞地扑过来,被姚姯用那柄利刃再次扎穿心口。
“毒妇!你这个毒妇!”男人紧绷着身体,不可置信地看向姚姯。他咬牙切齿,满嘴都混杂着血气。奋力抬手一掌拍过去,直指面前“三娘子”的命门。
被姚姯侧身躲开。
如今邰晟动了山阳君,她便不用同他演洞房那场戏,现在就可以直接撕破脸了。
“当啷”一声,短刃落地。
山阳君嘶吼一声,浑身怒气迸发,化作一头凶猛跋扈的黑狼。
妖气冲天。
周围野兽顷刻间散尽,周边精怪也逃了个干净。
今夜他就要取了三娘子的最后一尾!
山阳君额间的黑气裹挟在夜色中,分辨不清。但是姚姯对那东西清楚的很。千年后,魔煞降世,凭的就是这一股同源的煞气。
她皱紧了眉头。
幻境中很多画面和设定都是参考现实人物的。甚至为了让参与试炼者感受逼真,故事中的真人曾经只要参加过历练,他们的残影也会被幻境捕捉到,然后被编制进下一个幻境……周而复始。
而恰恰现实中,山阳君和三娘子,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因而他们的残影可能曾经也被捕捉过。
所以,这个浑身邪气的山阳君,身上那股滔天煞气很有可能也是来自现实中本人的。
原来……魔煞早在如今时刻便已经存在了吗?
姚姯强提一口气,对站在边上的邰晟怒吼一声:“走开。”
要杀如此妖体的山阳君,必须要她进入狂暴状态入魔,而她一旦入魔开大,就会失去神智化为真正的厉鬼,凭邰晟如今化神期的实力,站的如此近,被震个半死也说不定。
邰晟抿了抿唇,不吭声却也只是听话地后退了几步,依旧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姚姯却顾不得许多,只想着尽快出去,寻到现实中的山阳君,查探魔煞的情况。
重来一世,绝对,绝对不能让他肆意妄为!
一声不受控制的低吟鸣叫,站在血色月光下的女子高昂头颅,周身泛起巨大的虚影。
一只火红色的狐狸骤然显现,而她的身后,本该有九尾的地方,如今孤零零地只剩下僵硬的一尾。显得可怜又狼狈。
尽管如此,在血月加持下,那本来妖异的虚身逐渐变异着,最终成为了一只四躯坚硬、浑身盔甲的怪物。
“哈哈哈哈哈……”山阳君长啸一声,“我道你今日如此有胆识,胆敢与我动手,原来是献祭了妖身于邪煞。”
他啧啧了两声,狼身扑上前,凌厉的黑气往姚姯额间而去。“你与我,一丘之貉。如今既已经献身,不若把最后一尾给我留下,这东西于你身上也不过是浪费,于我倒是有用。”
姚姯此时异变,早已没了人形和妖形,也无法说话。
只是她到底非原主,只是占据了身体。所以她自我意识还存在,只是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力罢了。
戾气打在三娘子坚硬的盔甲上,留下一道浅红色的痕迹。
好歹也曾经是少年夫妻,动手时却当真丝毫不留情。姚姯光是想到三娘子先前孤身一人,八尾被砍,心中都酸涩不已。
两道身影斗至一处。
逯瑾瑜布完阵法,终于有空细思剧情的时候,却愈发觉得疑惑。
本来,他们攻击山阳君,会暴走的虽然确实是三娘子,但攻击的对象应该是他们这群“外来人”才是。
可是如今,副本中的两大主角斗到了一处。看起来,不像是缠绵多时的恋侣,倒像是毫无情意、不死不休的死敌。
而那个本该死在婚房内的邰晟,如今也好端端地站在一边,紧紧盯着战况。
逯瑾瑜垂眸思忖半刻,最终看向众人:“试炼中,本该由你们自己布阵,不过我素来操心惯了,今日帮你们出手了一番。但这毕竟是你们自己的试炼,不动手操练是不行的。这样吧,如今那三娘子与山阳君斗法,已在强弩之末,你们入阵同她打斗一番,若能扯下那狐尾自然甚妙,若是不成,师尊我也会用阵法保你们无忧。”
冼智敏等人面面相觑,虽然害怕,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谨遵师尊令。”
邰晟听了吩咐,终于像是按耐不住般加入战局,他浑身都紧绷着,似乎早就在等逯瑾瑜下令这一刻。
逯瑾瑜有些不解,看到邰晟甚至有些开心的表情,偏过脸,低声咒骂了一句:“疯子。”
山阳君这边莫名其妙多了帮手,虽然也疑惑,但是既然能增加胜算,自然心中也是愉悦的:“三娘,你只要心甘情愿献出尾巴,我也可以留下你一命。”
姚姯眼中愈发愤怒。
他骗人的,九尾狐一族,失去最后一尾之时,也就是魂飞魄散之时。
这样的男人,实在太可恶了!
终是忍无可忍。今日她姚姯纵使对着试炼幻境,也要替天行道!
她微微闭上眼,额间金光闪现。
“呦!怎么了?怕到不敢看我了?”山阳君却并未来得及看到她额间那一闪而过的金光,小人气盛,越发喋喋不休起来。
趁着姚姯闭眼分神,厉嘉韵等人也连忙提剑冲她尾巴劈了过来。这可是天大的运气!砍下它,他们就能出去了!
几乎是屏息红眼般看着那几剑落下,众人的心跳声触耳可闻。
“砰”的一声,短兵长剑相接。
山阳君意想中的胜利没有到来。众弟子意想中的砍断狐尾也没有到来。
那孤零零的狐尾如今被一道身影紧紧挡住,保护的密不透风。
面色冰冷的少年提着那把不知何时捡起来的短刃,与众人的剑抵在了一处。
“邰晟!!你是不是有病?那是妖鬼!你帮她作甚?”夏元武怒骂一声。
“妖鬼?”邰晟轻笑了下:“那又如何?”
“我想帮,就帮了。”
桑光霁咬了咬牙:“那就别怪我对你动手。毕竟,我不对你动手,到时候出事的可是我们自己的!”
少年的桃花眼微眯,面色不改,恍若未闻。
其余众人施力,与他斗在了一处。
山阳君对他们内讧这一幕感到稀奇,但对于邰晟自然也十分不满。
“轰”的一掌,直接袭上邰晟的后背。
就这一下的工夫,就把他拍出一大口心头血。
但是他丝毫未挪身形,还像是挑衅般看向山阳君:“你在帮我挠痒吗?”
“你这个讨打的贱种,让爷爷好好收拾你!”山阳君被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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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挑衅,甚至懒得管三娘子,只想把眼前这个恼人的少年一爪子拍死再说。
被他护在身下的已经看不出形状的怪物周身却在不停地撕裂,皱裂的死皮不断脱落,硬甲像是树皮般簌簌而下。
金光愈甚。
邰承弼趁邰晟与山阳君动手,鬼头鬼脑地绕至邰晟的视野盲区,一剑斩向了那狐尾,面上带着欣喜异常的笑容。
斩杀妖鬼,夺下狐尾,只要他在试炼中立下头功,出去便是师尊首席!就差一步!
逯瑾瑜见邰晟已在强弩之末,将将被打死,本来得偿所愿的笑脸,在骤然看到那三娘子身上平地而起的金光时,所有的喜色终于碎裂开来。
那金光是神光,目前天上地下,仅一人拥有……
他压根来不及多想就冲上前,声音颤抖:“别动她!!”
邰承弼被逯瑾瑜一声尖叫而惊吓住,剑歪了半分,砍在怪物躯体的后背,挂下一层斑驳的脆皮。
而后被一柄短刃袭上脖颈,他心头一凉,哭喊着看向逯瑾瑜:“师尊救我!我弟弟他想杀我!!!”
谁知一转头,逯瑾瑜那张本来温柔高雅的脸此时扭曲又狰狞。他一掌击开邰晟,抬手就把邰承弼捞了回来。
邰承弼一脸惊魂未定,终于在被逯瑾瑜接住后放松地笑了笑。“多谢师尊。”
却不妨逯瑾瑜突然致命一掌拍在他后背。
“噗”的一声,心口血喷溅而出。邰承弼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地看向逯瑾瑜:“师……师尊……”似乎在不解他为什么要杀自己。
然而连最后的遗言都没来的及说出口,就直接闭了气。
逯瑾瑜替他盖好双目,将他放在阵外,惋惜道:“好孩子,你为除邪而牺牲,回去后我必会禀告神君,赐你美谥。”
这边打斗的几人并没有注意到邰承弼死前情况,只当是邰晟动手杀了他。
几个女孩子当场哭了出来,手中的剑分毫未停,如今不仅要杀妖鬼,还要杀这个谋害亲兄的魔头。
夏元武心思耿直,当下红眼怒目:“邰晟!你才是恶鬼!是魔头!你们魔族人果然心思龌龊!你竟连自己的亲兄长都不放过!今日我众人要过试炼场,你竟然如此阻拦,此仇已结,待我出去,必与你不共戴天!”
逯瑾瑜恍惚地看着金光中逐渐成型的身影,嘴唇颤抖,早就没有心思再管什么试炼,也压根想不起要杀邰晟。
而邰晟浑身是血,早已支撑不住。
底下那道金光又盛了些许,终于片刻后像是破壳而出的幼鸟一般,炸裂开来。
邰晟僵硬了半天的嘴角终于笑了笑,身体却轰然倒塌。
一双纤细有力的手臂一把揽住了他的腰,顺手轻描淡写就化解开袭击到他胸前的一掌。
“辛苦了。”熟悉悦耳的女声就在他耳边。
“师尊……”他低声喃喃,声音因为虚弱宛若撒娇。
姚姯默不作声给他续满了灵气,又给他吞了治伤的丹药。
逯瑾瑜死死盯着那处身影,浑身凉透,眼中俱是懊恼和绝望。
原来邰晟这样护着她,是早就认出来了此女是姚姯所化,而他逯瑾瑜,陪伴神君千年,却没认出她。
多可笑啊!
“乖,休息一会儿,无人再可伤你,师尊会带你出去。”划了一个保护阵法,把邰晟好好放进去,姚姯从腐朽满地的三娘子旧壳中提剑而出。
她打破试炼限制,用虚身来到幻境,耗了几百年修为。然而以此为代价,她也完全摆脱了三娘子的限制。
含光在夜色中明亮如日。
姚姯理了理两边鬓发,看向目瞪口呆,满脸惊恐的山阳君,面色淡淡,语出惊人:“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贱种,我几剑能把你挫骨扬灰。”
14. 幻境崩塌
山阳君遇上半虚身的姚姯,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厉嘉韵等人见了姚姯显形,终于像是唬住了一半住手噤声。结结巴巴在战局中还要行礼:“神……神君……怎么是您啊……”
逯瑾瑜一把将他们甩回保护阵内,自己冲到姚姯身前,要助她。
姚姯凌厉地看了逯瑾瑜一眼:“出去再找你算账。”
逯瑾瑜脸色一阵惨白,所有的尊严和气势都消散了干净,他硬着头皮提剑而上,却浑然心不在焉,被那山阳君拍中几掌,胸膛处红了一片,他却全然未决。
山阳君再次聚气而来,雷鸣阵阵,乌云骤起。
狼身巨兽发出恐怖的咆哮,混杂着逆天地之力,把整个幻境中的溪流与湖水全部倒吸干净。
姚姯拧眉,在山洪袭来之前,提前甩下防护罩,将所有人护在其中。
洪流穿盾而过。
如此震撼的场景把几个小弟子吓的面色惨白,哆嗦着不敢出声。
枯黄的灌木被连根拔起,齐齐向防护罩上最脆弱的地方袭去。
“加固。”姚姯淡淡吩咐。她与山阳君如雨如箭般地攻击斗法,无法挪身。
逯瑾瑜闻言立马蓄力试图去填漏洞,奈何如今将将化神期的修为,是无论如何也凭借不了一人之力,将那逐渐撕裂的窟窿补上的。
邰晟提步而上,一掌续在他被山阳君煞气震退的地方,终于把那漏洞补上。
逯瑾瑜后退了几步,心有不甘地换到姚姯一边,想要助她攻打山阳君,却不妨因为位置不好,出了防护罩,而被山阳君找到突破口。
巨大的火舌袭来,若不是姚姯反应快地拉过他避开,他能被烧伤半个魂灵。
逯瑾瑜指甲紧紧嵌在手掌中,没想到仅仅收束了一脉,他就变得这样没用,还被姚姯所救,心中蓄满了难堪。
姚姯一把把他推开,甩出含光,直指山阳君,并未看向逯瑾瑜:“别给我添倒忙。”
逯瑾瑜嘴唇发抖,终于像是不堪受辱般直指邰晟,然后质问姚姯:“他帮你就是辛苦了,我帮你就是添倒忙?”
姚姯目光落在他手指指端乖巧围观战局的少年脸上。表情柔和了一瞬:“他很听话。”
安静的少年已经远离了些,继续帮姚姯蓄着保护罩,表情平静:“我不会自不量力。”
逯瑾瑜被这轮番两句话气的情绪崩溃决堤。
最初他在发觉自己被姚姯杀死,却重生回三千年前时,简直是欣喜若狂的。
因为重来一次,他深觉可以弥补很多错事,姚姯不喜欢的,他可以统统回避,等拿下神族大权,他就要同姚姯结契成婚。
这辈子,只要没有魔主,只要姚姯不同他厮混,这神夫之位,他唾手可得。
可是当看到姚姯又带回那个邰晟之后,他两世聚集的满腔嫉妒和羡慕都快要溢出来。
他陪伴姚姯几千年,她没有牵过自己的手,当然更别提抱抱他。如今救他一次,她便充满了嫌弃。
可是邰晟,他凭什么?!凭什么又是他?!他一个魔族孽种,连母亲都不知道是谁的东西,凭什么又来和自己争姚姯?
要弄死他的心绪早就盖过了他千年的苦修,妄执、嗔扰让他被仇恨与愤怒绑架。
一场试炼,为了弄死邰晟,他甚至牺牲了两个新入门的弟子。
可是姚姯还是偏爱他……
见逯瑾瑜发愣,姚姯也不再搭理他。
用虚身开打,姚姯打的酣畅淋漓。山阳君没有还手之力,只会山洪和喷火这一招,被姚姯狠狠拿捏,一剑穿心。
姚姯拔剑回眸,慢慢打量自己脱身后原身身上那条尾巴。
现在,是不是应该砍条尾巴来庆贺一下?
却不妨那山阳君身上的煞气还留有后手,拧成一股,化作利剑朝姚姯的后背捅去。
姚姯察觉时已晚,匆忙转身只能狼狈躲过要害。
邰晟瞳孔微缩,匆忙赶去却也为时已晚。
逯瑾瑜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他恰在面前,能眼睁睁看着煞气席卷而来。他也分明可以躲过,然而几乎瞬息,他的胸口便迎着山阳君的利刃而上,挡在了姚姯面前。
姚姯回身,语气微颤:“逯瑾瑜?”
逯瑾瑜心头一动。看吧,她也是担心自己的。
逯瑾瑜整理自己的表情,尽量露出一个完美凄惨的笑容。
他终于在姚姯面上看到了类似震惊的表情,满意地薄唇微启:“看,我比他有用。”
姚姯看到,煞气之剑穿着他的胸而过,他分明口吐黑血,却还是在努力对她笑。
这一世到目前为止,逯瑾瑜并未害过她,也尚未行那些十恶不赦的坏事。
若是前世那般劣行尚未发生,他也没有从前那般恶毒的记忆,姚姯自然也不会把他当做前世那个罪行累累的宵小处理。
姚姯没有说话,她接过逯瑾瑜摇摇欲坠的身躯,回身提起含光又一剑,那幻境中的山阳君终于不甘心地灰飞烟灭了。
逯瑾瑜伏在姚姯的肩膀上,细细嗅着她的味道,这般被姚姯揽住的幸福盖过了身上疼痛,浮向他的四肢百骸。
挨一剑换一个拥抱,实在太值了。
姚姯当机立断砍下狐尾。
幻境崩塌。
她转身看向身后众弟子:“此次试炼有异,结果不作数,出去后,全部重新测试。”她把逯瑾瑜推向众人:“带他回去,去找姬天灵。”
逯瑾瑜在她怀里,见姚姯要走,死死地拽着她的衣角,却还是被她无情地推开。
他不停地吐着黑血,口齿不清,眼神充满了乞求和绝望:“让我死在你怀里,求你!”
姚姯皱眉:“死什么死,又不是什么大伤,别发疯,出去治伤,账等我回去再同你算。”
唐才艺等人怯怯看向姚姯:“神君……您呢?您现在不回去吗?”
姚姯道:“我暂时不回,需闭关十年,你们十年内暂听六门门主安排,期间自有各师尊安排你们功课,一定要仔细研学。”六门异变不在当下,如今至少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有异心。而教学资源上,神族也一向富足,将弟子交给他们,姚姯也放心。
十年于魔族神族来说,皆是甚短。众人不再做声。
幻境逐渐坍塌下,他们仿若已然再次回到五玉台之上。
邰晟却回头,缓缓走近依旧站在废墟之中的姚姯。垂眸:“师尊。”
“你还有事?”姚姯的表情淡了很多。
邰晟心有不安。他看出来她对他的情绪变了。
似乎,是因为逯瑾瑜为她挡了一剑的缘故。
他不看她,声音很轻:“你等等,我会变强。”不会再那么没用了。
姚姯叹了口气。“无需揠苗助长,你慢慢来就好。我既然答应做你的师尊,就一辈子是你师尊,自然相信你可以变强。在你变强之前,我自会护你。”
邰晟微轻轻蹙了眉。
他好像,想听的不是这个。
带了点微微的自己也不理解的情绪,邰晟“嗯”了一声。
“回去吧,有空帮我去妖族缥缈宗找一下东门恨玉,让她到长翼宗找我。”
“是。”邰晟低了头,行礼回去。
姚姯察觉到他心情似乎有些低落,但此时她也无暇顾及他。
如今,世事发展早不如她所料,她已经没有时间儿女情长。先前信誓旦旦要同邰晟再续前缘的心,如今也被各种俗事消磨了不少。
但自从经历了幻境这一遭,姚姯心中也想通了。
邰晟到底如今还是少年,她不应该用任何理由把他禁锢在身边,用一些老掉牙的油腻的方法去招惹他,骗他为一个此世压根一点儿不认识的老祖宗辈的人物献身。
说到底,她如今这样做,和那山阳君有什么区别?
先前她不懂情爱,对他摸手搂腰,上下其手地揩油,想来他心中一定是不满的。说不定同她被山阳君骚扰时一般一样,恨不得砍了她才是。
“放心,从今后,我们只是师徒,我不会再对你动手动脚。”姚姯欲盖弥彰地在他身后补充,“先前……先前是在试探你的定力。”
邰晟脚步顿了顿,没有再回头。“我定力一向很好,师尊不必忌讳。”声音轻的飘散在风中。
姚姯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幻境已经彻底坍塌。邰晟回到了五玉台,而她回到了灵池之中。
祁灏安排好的侍女千叶应声而来,连忙将大补的丹药递上来,又助她运功。
姚姯此时本就疲惫不堪,又倒退百年修为,自然瞧起来有些虚弱。
“神君……您这般伤害自己的身体,被少主子知道了,定要骂我们了。”千叶一边抱怨,一边贴心给灵池中加了些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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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姚姯更快恢复。
姚姯笑了笑:“无妨。”
“是什么人,神君宁可耗费百年修为,也要去帮他啊?”千叶嘟囔了几句,心中俱是好奇。在她眼里,姚姯神君可是不食人间烟火,也几乎没有俗人情绪的上神,她以为,没有什么是能让神君破戒的呢。
谁成想,竟然还有一个水平仅仅在需要闯试炼场的人,劳她特殊关照。
“百年修为不是什么大事。”姚姯道。
见她如此,心知是神君不愿意再提,千叶闭了嘴,不再说话了。
邰晟回到五玉台。
前面众弟子抬着逯瑾瑜一路匆忙往神药门而去,邰晟提了步,去梵空门找胥竹。
他要再入一次试炼。
议事殿内。
“什么?”胥竹一贯寡淡无波的脸也露出一丝震惊:“你还要再去试炼场?”
邰晟点点头,固执又古板:“师尊说,我们不过关。”
“这……”胥竹看向扈和昶:“这好像,往常都没有这样的规矩。”
戚和光道:“既然他想去,就让他去呗。”他摆摆手,示意邰晟下去:“你左右也是神君的直系弟子,我们也管不到你。神君如今闭关,你若要自学,各门的藏书阁你自可去,演武场也随时为你开放,神君不在的这期间,一切看你自己造化了。”显然是不想教他的意思。
邰晟表情未变,比起让他认一些不清不楚的人为师,自学反倒自在些。反正……从前那么些年,也都这样过来了。
“是。”
邰晟出了议事殿,谨遵姚姯的话,又去往缥缈宗,找到了那位东门恨玉。
瞧起来比他年纪还小的姑娘,手里还紧紧握着一个糖葫芦,看起来是从人间集市上刚回来。
见邰晟是奉姚姯之命而来,忙好奇地打量他:“你……是姚姯的什么人?”
来人看似受伤战损,却丝毫不影响容貌。
她认识姚姯千年,可是从没见她身边有这样漂亮的男人。本以为是姚姯不贪图美色呢,如今看到这般风华的少年,东门恨玉也不由得感叹,原来高高在上的神君,私底下也是个会纵情声色的凡人嘛。
“我是她弟子。”邰晟犹豫了片刻,回答道。
“弟子?”东门恨玉面带迟疑,“我没听过她有弟子。而且你这年纪,也颇小了一点,成年了吗?你不会,是她找来修炼的炉鼎吧?明面上称作弟子,实则……”她的神色暧昧不清。
邰晟知道妖族荤素不忌,开放大胆。倒也没多怪罪她误会。
“她以前没有弟子,现在有了。”邰晟想了想,又回答道:“早就成年了。”魔族百岁成年,他如今的年纪早过了成年几百年,在魔族,这是可以通婚的年纪了。比他年长些的兄弟甚至早就定好了亲。
他也懒得同她多纠缠,知道东门恨玉大概是姚姯的朋友,只给她传达姚姯的话:“她让你去长翼宗找她,有要事相商。”
“长翼宗?她怎么跑长翼宗去了?”一身碧衣的姑娘身上叮呤咣啷挂了一串铃铛,微微一动留会发出一阵悦耳的响声。
“有要事相商竟然不自己来,姚姯不爱我了……”小姑娘嘟囔了几句,还是听话地回头去收拾行礼,心中估摸着得过去很久,她就权当休假了。
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走到门口却见邰晟还在,东门恨玉看过去,以为他是想姚姯了却不好意思说,于是便给他个台阶,邀请他:“你要一起去吗?”
邰晟摇了摇头,斟酌半天,耳根微微涨红,终于下定决心般问她:“你说,姚姯不爱你了,所以,先前你同师尊,是那种关系吗?”
东门恨玉闻言自然一张小脸皱紧,他说的这是人话吗?调侃和真话都分辨不出来,这么笨还能做姚姯的徒弟啊?近来她姚姯是年纪越发大了,也就越发不挑了是吧?
见他单纯的模样,又宽下心觉得傻点也好。这样的男人配个直女姚姯,正合适。
东门恨玉决定帮姚姯好好试探下他,故而回答:“你是新欢,我自然就是旧爱。”
邰晟抿了抿唇,表情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朝东门恨玉行了个礼,转身就离开了。
“诶……去哪儿啊?”东门恨玉一脸莫名其妙,这是吃醋还是没吃醋啊?
“回去修炼。”邰晟气闷地回道。
东门恨玉在原地笑成了姨母。
15. 东门恨玉
风风火火的小姑娘伴随着脆耳的铃声踏入殿门。
“姚姯?你在哪里?”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姚姯从入定中醒来。
外边千叶拦了又拦,还是没把东门恨玉拦住。
“诶!东门宗主,不能进!”
“有什么不能进的?姚姯让我来的,刚刚姚姯的令牌也给你们看了。”东门恨玉推门进来,看到灵池中双眼明亮的女子,心中松了口气:“原来你没事啊,我当你有什么大事呢,特地让人来寻我。”
姚姯见她如此直白地闯进来,倒是没有意外,她冲门口的千叶使了个眼色:“没事的,千叶,你先出去吧。我同恨玉有话说。”
“是,神君。”千叶行了礼,安分地走出了殿门。
东门恨玉也不顾灵池潮湿,径直坐在岸边。
她百无聊赖地伸手撩过姚姯的头发:“我说,洗髓日了,你怎么不在神宫?”
“出了点意外。”姚姯拧了拧眉头,开门见山问她:“你知道哪里可寻灵童吗?”
“灵童?”东门恨玉眼里有些惊讶:“你寻灵童做什么?”
灵童往来只有人族那些古板的门派喜欢招用,好听的称呼唤作灵童,实则就是山精野怪化作的神智超出凡人的妖族精灵。
他们无需睡眠,早早辟谷,又通人性,最关键的一点是绝对忠诚。故而,人间门派最喜欢将他们当做内门处事的大弟子。
可他们神族妖族,何必那么麻烦寻灵童?寻一般的神族和妖族也使得的。
“逯瑾瑜近来让你不满意了?”不应该啊,他都陪在姚姯身边几千年了,要不满意早就不满意了。
姚姯摇了摇头:“我怀疑他有异心。”她顿了顿:“也不是现在,就是将来可能有。”
东门恨玉“噗嗤”一声:“你还挺未雨绸缪的。”
“灵童我自然多的是,在我缥缈宗精灵最多,你也不是不知。不过我觉得要在你身边帮你做事的,最好还是别找灵童吧?”东门恨玉看向灵池中姚姯那张平静隽秀的脸。“你又不是不知道,妖族灵童,那方面欲望比较强,你们神门规矩多,可别搅乱了门内弟子们清修的心。”
姚姯泡在灵池中本来就有些微醺的脸色略有迟疑,古怪地更加泛了些红,嗫嚅着道:“你说的有理。”
“啧啧啧”,东门恨玉好奇地靠近她的脸:“我可从没在你身上见过你这副表情。一贯无情无欲的姚姯神君,这副模样,是终于开窍了么?”
她轻轻撩起姚姯两颊的头发,声音微轻:“其实你不用如此纠结,但凡你一声令下,自有人为你生死。”
“但,那未必是真心想帮我。”姚姯苦笑了一声,历经一世,她终于知道,他们尊重的,也许只是她神君这个位置,而未必是她姚姯本人。“我若一朝陷入泥淖,恐怕恨不得我堕入地狱的,也是他们。”
东门恨玉摇摇头,“那也未必。”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小姑娘表情暧昧:“说不定图你的美色,把你囚禁起来,只能给他一人看到。”
姚姯嘴角一颤。“未……未必是图美色吧?”
邰晟虽然囚她百年,但也不是只让他一人看的。
……好吧,整个魔宫好像她能见到的真的只有他一个雄性。
东门恨玉见她真的纠结起来了,目露震惊:“不会吧你?不会真的有人胆敢觊觎你,囚禁你吧?”
“没有。”
姚姯不大会说谎,表情自然有些心虚,被东门恨玉看在眼里。
她又“啧啧”了两声,“想不到你玩的还挺花的,喜欢这种刺激。”她倒是没觉得姚姯真被人囚禁,像姚姯这般人物,她要是不愿意,没人可以强迫她。
只是,这要说是她的爱好吧,委实也太那个了……
她突然想到姚姯养的那个小徒弟,眼神变了变,不会是他干的吧?啧啧啧。本来想问问姚姯同他关系的,现在倒也不好再问。
东门恨玉别开眼,选择转移话题:“话说,你要未雨绸缪,寻个助手,也未必要找灵童。”
姚姯疑惑地看向她。
东门恨玉叹了口气,心知姚姯除了神门事务和除邪祟保天下外,几乎不通世事,连忙给她科普:“史前神族神君,身边都有自己的保护神兽。这些神兽一旦结契,就永世不可分开。故而,会是神君们最得力的助手,最忠诚的伴侣。甚至早有神君与神兽通婚的传说。要我说,你找个神兽罢了,对你掏心掏肺还能力颇大,你也不必花费多少心思培养。你那六门门主,都不是好相与的,一旦起了异心,寻常灵童哪里管得住他们?”
姚姯皱了皱眉:“我哪里不知道这些?只是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的,像是吃饭喝水般简单。神兽的痕迹早就灭绝不说,和神兽通婚是怎么想的?”
东门恨玉抬眸,恨铁不成钢地拍她的额头:“你这个老古董。没读过最早的神族秘史吗?乘黄不是上古神兽之一?传闻一直在乘黄水渊中,你去探探不就行了?万一被你撞了大运了,岂不是妙哉。而且神君和神兽通婚,不就像妖族同魔族人族通婚一样寻常?说是神兽又不是真的未开化的野兽!人家只是继承了上古神兽血统的神族!”她嘟囔了一句:“再说你自己飞升前不也只是头火凤,人家乘黄怎么不配你了?”
姚姯淡淡瞥向她。
“好好好!我不说了!”东门恨玉举起双手投降:“那你说吧,除了灵童,到底需要我做哪些事情?你这洗髓日还得要些功夫,在你找到合适的灵童前,我还是帮帮你吧。”
姚姯这才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两人确实是最好的好友,此事交给东门恨玉,姚姯才真正放心。“前不久,我从不周山出来,里头一个飞尸之地的幻境出了些差错,混进去不少尸鬼,此事,你有听说吗?”
“自然听说。”东门恨玉咬咬牙:“你不是还大装了一把?独自徒手把几万尸鬼清了个干净。我看着妖族神族这般各世家派出的精兵灰溜溜回来,都笑了好久。”
“也不是徒手,我动了含光。”姚姯解释道。
“行行行。”东门恨玉懒得同她聊她有多厉害的事实,只摆摆手道:“所以呢?尸鬼有什么问题?”
“尸鬼我确实除了干净,但跑了一个枫鬼。而且我发现在天香国试炼场内,还存在一股邪煞之气。”姚姯顿了顿:“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同你说,总之,这邪煞之气,在千年后,会是重大隐患,致使生灵涂炭的根源。”
东门恨玉的表情也严肃了不少:“我知道了。”
“你说的试炼场是哪个?我会派人进去查探。”她认真道。
姚姯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却脸上不显:“是三娘子那个,……不过被我砸了。”
她平静的语气像是说今天吃了三碗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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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门恨玉抽搐了一下嘴角:“你把整个道场砸了?”
三娘子那个试炼场,可是好几个八卦圈老头的心血……他们得到消息得哭死吧?
姚姯点了点头。
“诶。”东门恨玉叹了口气:“三娘子本人早已魂散多年,那我去查查那山阳君可有异常吧。”
“慢着……”姚姯想了想,问:“那三娘子和山阳君的真实事情,同幻境中一般吗?”
“大差不差吧……”东门恨玉想了想,道:“不过现实里那山阳君的现任夫人是幻云宗的小公主,地位颇高,没人敢动他罢了。但实际上大家可唾弃他了。要不然也不会有布阵长老把他们的事迹编进幻境里去了。”
“这……他们本人也没意见吗?”
“有意见又如何?大长老们也不是吃素的,那山阳君不过是赘婿一个,手下真功夫又没有多少,也不敢贸然上门。至于那个小公主,整日病恹恹的,也不会有闲心管这些。”
姚姯将两鬓头发理好,若有所思:“原来如此。”她看向东门恨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那你说,我若是去揍那山阳君一顿,他会寻我麻烦吗?”
……
东门恨玉:恐怕不会,他恐怕还得到您老人家门上叩头问罪,小心翼翼问自己哪里得罪了神君……
东门恨玉的眼神古怪:“你对自己的地位和身份一直有些什么误解吗?”
也只有东门恨玉胆大,掐了掐姚姯看起来有些迷茫却十分可爱的脸:“你的身份是神君,那小公主的爹算是和你手下各门门主平级,你猜那山阳君应当唤你一句什么?”
……姚姯突然不是很想猜。她颇有些郁郁:“我真的年龄很大吗?”
东门恨玉眨了眨眼,一脸新奇:“你如今是有年龄焦虑了吗?稀奇啊。”突然想到她那个年轻貌美的弟子,难道真是因为他?
她给姚姯递过去一杯玉露:“话说,你那个小弟子是怎么回事?你拿他当露水姻缘还是想正经培养的?”
姚姯才将将饮了一口,闻言瞬间喷在她脸上。
东门恨玉表情一言难尽。她抹了一把脸:“姚姯,你最好是真的有事!”
姚姯轻咳了几声:“当然是要正经培养的,你问这个作甚?”
“没什么,看上他了呗,若你无意,我自然是想争一争的。”东门恨玉一副心动了的表情:“长的确实正点,一个魔族长这副模样,让我一个妖族都自愧不如。”
“不行!”姚姯当机立断板起了脸。
东门恨玉暗暗笑了笑:“我也不是什么腌臜人,你知道的。”
姚姯咬了咬牙,语气更重了:“不行!你都比他大了那么多了!”
东门恨玉瞧着年轻,可是比她姚姯还大了百岁的。
“真爱是不分年龄的。”东门恨玉凑过去:“说不定,他也不介意我年纪大呢。”
姚姯的记忆恍惚回到穿越前。
他其实一直知道自己年纪比他大吧?所以……他还是喜欢她,想来应该是不介意年龄的……
姚姯本来都放下的心瞬间又活络了起来:“你是说,他有可能并不在意年龄。”
东门恨玉点点头。
“那我更加不能同意你追求他了。”姚姯道。
“为什么?”东门恨玉的笑容有些难懂。
“我要自己追。”姚姯骄傲地道。
16. 神君归来
身材高挑的男子从藏书阁缓缓走出来,十年过去,他的脸已经略微褪去了些稚嫩,只剩下沉稳和淡然。
他循规蹈矩地穿着神意门首席的弟子服,手里还捧着《千古战神史》,从容不迫地走过人群。
“邰师兄。”一众小师弟小师妹候在阁前,见他出来,便朝他行礼。
邰晟敛眉微微点了点头,面不改色朝试炼台走去。
“师兄,师兄!”一个身穿山茶花纹黄底锦衣,头上珠翠满饰,脸蛋尖尖的少女拦住他,面色潮红:“你又要去试炼场了吗?”
邰晟看着眼前陌生的少女,皱了眉点点头。“让开。”
“师兄,这几日六门要举办蹴鞠大赛,百年一度的活动,我们想邀请你来参加。”
少女倒是不介意他态度冷淡,依旧兴冲冲地邀请他,还拱了拱手,撒娇道:“拜托啦!今年承办的是我们神意门,但我们尚未请到高手驾临,但神药门已经请来了妖族修罗宗的庚辰宗主助阵,先打了我们一道脸,吸引走了大部分师姐妹的目光。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来找师兄你的,你比那庚辰宗主长的还要好!一定能帮我们神意门找回面子的!”
邰晟绕开她往前走去:“我没有空,你找别人吧。”
“师兄!”少女懊恼地跺了跺脚,追上前去,“等等!”
“你是不是还在看千古战神史?大家都知道你尊敬神君,这十年一直在努力修炼,等神君闭关归来。”
她顿了顿,补充道:“但是不论是神族还是魔族,肯定都是要劳逸结合的嘛。你翻翻神史嘛!传闻神君当年也是踢蹴鞠的好手!……呸,好脚。”
邰晟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只是表情依旧冷冷的:“我不会踢蹴鞠,所以就不耽误你的工夫了。”
魔族当然也有这种娱乐活动,可是邰昱和邰承弼他们从来不带着他。
而他自己本身也对这种活动不感兴趣,毕竟他不像邰昱他们,有专人教导法术、提升进阶。
他是泥潭里的杂草,全凭自己一身蛮力野蛮生长,必须抓住一切时间,不停地往上爬、往上爬。
“啊?”少女终于为难地站在原地,挠了挠头,似乎也没见过如此尴尬的情况。
这些神族出身高贵的少女少男们,是万万想不到邰晟从前过的是连蹴鞠都不会,或者说,连蹴鞠都没有机会摸一下的底层生活的。
邰晟捏着书的手紧了紧:“你们去吧,我去试炼场就好。”
……
伴随着一阵尖锐的鸟鸣,一架前有长翼红隼的车架凭空出现。
前山云台突然一阵哄闹,飞鸟齐舞,彩云染遍天空。
“神君回来了!神君回来了!”守在云台的小弟子手里提着传号令,将神君归来的消息传遍整个六门。
小弟子的嗓门足够大,传号令的效果也十分好。
邰晟听到这声音便骤然抬头,一贯风轻云淡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小师妹再凝神一看,他已然从眼前瞬间消失。
……
十年闭关,姚姯分明应该神力更进一步,可是因为入幻境的时候用了虚身,白废了百年修为,所以现在出关后的神力反而大不如前。
祁灏知道她兀自动用虚身进幻境后,气个不停,可是拿她又没办法,只能不停给她拿补药来补。
这十年补下来,好歹不算亏损太多。
有了祁灏救命之恩的缘故,长翼宗待姚姯也十分好,甚至她回来都是由长翼宗宗亲车架送的,丝毫没让姚姯自己费力。
只是这十年来一切顺心,唯一让姚姯担心的,是那枫鬼的痕迹还是没有找到。
至于煞气也是同样。东门恨玉分明帮她去试探了那山阳君,可是却也没查出丝毫端倪,他身上也并没有魔煞痕迹。
虽然东门恨玉已经扩大了暗中搜查的范围,但姚姯的焦虑也不假,只是未免过于打草惊蛇,也只能隐而不发。
“神君!”逯瑾瑜迎到跟前,依旧是妥帖完美的笑意,却面色有些微白,颇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他在幻境中受了些伤,又被煞气袭击,虽然有姬天灵相护最终自然无虞,却也因为先前用洗魂丹破神脉禁制下了五玉台,反噬了些伤害,到目前为止的十年尚未休养完善,倒也真伤到了些根基。
姬天灵见他对姚姯趋之若鹜的动态,自然微微撇嘴,有些不满,但对姚姯她还是恭敬的,便也跟着行礼。
“不用行礼,只是洗髓日归来,不是什么大日子。”她看向不远处的彩云,低声问道:“今日是有什么活动吗?”
“神君忘了?这是模仿人间春日活动的百年一度的逍遥祭,该踢蹴鞠的!”戚和光笑眯眯地道。
姚姯“哦?”了一声,倒也突然有些跃跃欲试。“那我也去!”
她十年没活动筋骨了。
胥竹站出来低声道:“神君刚休养归来,还是别参加如此活动量的游戏了。”
“我哪有这样虚弱了?”往年她洗髓日出来,满天地打怪驱邪照不误的。姚姯抬眼看胥竹,有些莫名其妙。
扈和昶陪着笑了笑,凑到姚姯身边,轻声解释:“今年神药门请了修罗宗的庚辰助阵。”
姚姯一愣。
庚辰这人,她有些印象。
当年他们神族妖族曾一同赴鬼蜮除恶鬼,她姚姯作为神族战神,同那修罗宗宗主并肩作战过一阵,也算是有了些默契,为外界称道自不必说。
也是因为两人外貌皆是上佳,所以自然有好事者编排过两人的风流韵事一阵。男才女貌,皆是上位者,联姻是最好的选择。
流言四起的时候,姚姯却转头又进了神域闭关,当然不知道外面已经传到什么地步。而同时修罗宗那边又多次送礼前来交往,导致外头误解更甚。
然而传闻当然不可信,姚姯和那庚辰连面也未见过几次,自然不可能是什么私定终身的关系。
但姚姯出关后,这消息已经传的人尽皆知。姚姯亲自出面解决了这桩绯闻,却因为太过直白让那庚辰丢了面,而使得两边到底不大愉快。
“他来了,同我有什么关系?”姚姯有些莫名其妙问扈和昶。心中暗叹,不知道谁的门下有如此关系,竟然还能将庚辰请上门,前世这个时候,他不是正同自己别扭,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吗?
“这……”扈和昶有些尴尬。他也不好说,外面都说是神君始乱终弃了那修罗宗宗主,而人家依旧情深似海吧?
逯瑾瑜脸色也难看了不少:“神君既然想去,就去便是。那庚辰来了便是来了,左右只是客人,关心他作甚?难道他来了,神君就只顾着接待他了?谁邀请的他,谁自会接待。”
姬天灵听逯瑾瑜一句句的都是气话,完全丢失了往日风度,睁大了眼睛:“逯门主,那庚辰说到底是客人,怎么可以怠慢?往日修罗宗待我们并不差,这些年我们抓到的邪祟鬼物也都是封禁在修罗宗的,往来从来不少,何故不给人面子?”
姬天灵当然知道逯瑾瑜在别扭什么,无疑是担心姚姯过于关注庚辰而吃醋罢了。她废了许多工夫请庚辰来,也就是想断了逯瑾瑜的心思,谁成想还被他尖锐地怼了一番。
“好了,有什么可吵的!”姚姯挥了挥手,“我就去看看,也不上场,又不要紧。”她光明磊落,作甚要怕见他?
“是。”
见姚姯定下来了,众人低头,不再说话了。
突然,“砰”的一声,一道不太熟练的空间裂缝打开,一个白灰色的身影从空中跌落下来。
姚姯看清人影,慌忙上去接,将他搂腰接下来,才叹了口气问他:“这是在玩什么?”
邰晟看到她的一瞬就红了脸。他没想到他的撕裂空间学的不过关,撕到一半不仅在半空中现了原形,还用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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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力气,然后便是这样丢脸地在所有门主前跌落了下来。
十年里,修为突飞猛进、一贯俊傲冷肃的神意门首席弟子,如今在自家师尊的怀里,低垂着眼睑,乖巧的不像话。
搂着他腰的手柔软又纤细,是熟悉的感觉。邰晟突然有些舍不得从她怀里出来。
他们十年未见了。
可是周围人目光灼灼,邰晟脸皮实在薄,推了推姚姯,低声带了些恳求的味道:“放我下来。”
逯瑾瑜目露凶光,似乎他再不下来,他马上就要上前撕他下来了。
姚姯笑了笑,将邰晟放下。“你自学的撕裂空间?”她点了点头:“很有天分,等到时候我有空再帮你矫正矫正。”
撕裂空间,可是高阶法术,非神王修为往上学不得的。邰晟如今,怎么都不可能已经是神王阶段……他这天赋,还真是绝佳。
邰晟退后了几步,耳根还是通红的。
姬天灵见逯瑾瑜也吃邰晟的醋,反而笑嘻嘻地凑上前表扬邰晟:“神君的弟子自然也是最好的,这十年您不在,他在门中可是人人夸赞,各门师尊也赞不绝口的!他先前是日日自学,现在神君回来了,自然能更好地教导了~”
“嗯。”姚姯看向邰晟,笑意也溢满眼眶。
逯瑾瑜咬了咬牙,站到邰晟身前,挡住姚姯看向他的视线:“神君不是要去逍遥祭?快开场了,咱们也别在这里闲聊了。”
姚姯瞥了他一眼,歪了歪头:“逯瑾瑜。”
“在。”逯瑾瑜听她叫自己的名字,就心血上涌,他按住自己澎湃汹涌的胸膛,努力对上她的视线。
“三娘子幻境一事,我还没同你算账。”她声音淡淡,仿佛在说一件小事,逯瑾瑜却突然面色惨然。
“这……大好的日子,这些旧事情,等逍遥祭结束再说吧。”见两人表情不对,戚和光出来打圆场。
“不行哦。”姚姯依旧笑着,只是笑意却不及眼底。“逯瑾瑜,你自己说呢?”
逯瑾瑜猛地抖了一下身体。
他不知道姚姯发现了什么,是发现他偷用禁药,还是发现他私杀弟子。但是无论是什么,于他都像是如同死罪一般的惩罚。
受身体的刑罚不可怕,可怕的是姚姯从此不会再信他。
重蹈前世覆辙,他不可能能接受这样的结局的。
“是我错了,我会去天恩堂请罚。”他屈身跪下,目中含泪,主动认错。
姚姯眸色微深,却微微松了些语气:“你随之入阵的情况下,还能牺牲两个弟子,自然是你之过,去吧,按天恩堂神律受罚便是。”
“是。”逯瑾瑜整个肩膀都耷拉了下来,松了口气,原来姚姯并没有发现。
这头逯瑾瑜反而是欣喜地离开,胥竹却皱了皱眉:“神君,何故现在降罚?”
姚姯看向这位从前一贯飘忽山外,不管世事的门主,面色和善:“那以胥门主之见,十年前的错误,应该什么时候去受罚?”
她给了逯瑾瑜十年休养,早就仁至义尽。
胥竹抿了抿唇,知道不能再替逯瑾瑜说话了。“是下神逾矩,神君做事,自有分晓。”
“邰晟。”姚姯放轻了声音,叫邰晟的名字。
邰晟愣了愣,慢慢走到她跟前。“师尊?”
“去踢蹴鞠吗?”她眼中含笑,如春半桃花。
“……去的。”等了半晌,就在姚姯都要不耐烦催他的时候,邰晟终于鬼使神差地回答道。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答应并且跟了一路了。
懊恼地跟在姚姯后面,往逍遥祭那片大草原而去,邰晟欲言又止。
生怕等会儿丢了姚姯的脸,他紧了紧手指,拉了拉姚姯的衣角,低声解释的模样有些无措:“我……我不会踢蹴鞠。”
“没事。”姚姯眨了眨眼,瞧起来有些娇俏:“我教你。”
17. 神君下场
邰晟从前没有见过鞠场。
他没有资格进到鞠场附近,最远的一次也不过远远瞧到了一次被使用了法力而飞到他身前的蹴鞠。
“不许碰!你太脏了!”当时邰昱是这么说的。
可是现在……
姚姯把一颗实心球扔到邰晟手中:“接好了,这玩意儿重量不小的。”
邰晟刚接过的时候,也被手里头的分量吓了一跳。“怎么这样重?”他以为就是普通竹篮子的重量,谁知道这甚至是一头猪的重量了。
“神族玩蹴鞠,总不能像民间那样,不弄出点新花样,哪里还有意思?这也就是神药门那群小丫头有这些趣味,改了这些规则。不过即使是寻常修道者,区区这样的重量,也就是小意思。”姚姯给他解释。
邰晟点点头,虚心求教:“怎么玩?”
姚姯见他还算感兴趣,便一步步教他动作和规则。
讲完进球和截球,又说了开球和罚球。这边正说的差不多了,那边比赛也正式开始了。
一个年轻的小弟子笑嘻嘻地跑过来朝姚姯行礼:“神君,您回来啦?昨日师尊还在念叨你,说这逍遥祭将近,往年您都要代表神意门参加的,今日不知赶不赶得上。您回来了就好,那我这替补就下去了吧?”
姚姯摆了摆手:“今日我不玩,你们年轻人玩吧。你师尊……我记得是虞白安?”
“正是。”
“这几日逍遥祭结束,让他到神宫来寻我,往日他不干活,把事情都扔给逯瑾瑜,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如今逯瑾瑜尚在天恩堂受罚,这活他总不好揽给别人。”
“弟子明白。”小弟弟略有些失望地离开了,垂头丧气回到赛场上。
“他好像,不是很愿意参加。”邰晟眨了眨眼睛,看向姚姯。
姚姯点头:“很正常,有些师尊报了名,最后不想上,都是由座下大弟子上阵的。”
“都报名了,为何不想上?”邰晟今日颇有些寻根究底的味道。
姚姯只当他处处好学,便回答他:“要么大赛前分配到了难缠的对手,怕打输了丢了颜面,要么临时有事。”她顿了顿,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冲他调皮地笑笑:“一般都是前面的情况。”
邰晟闻言也微微弯了眼睫。“从未听闻过神族也有如此趣事。”
姚姯读过他的记忆,当然知道,别说蹴鞠,他可能连鞠场都没进过,这样配合她说话,大抵只是为了安她的心。
两人落座下来,准备认真观看战况。
突然一阵女弟子的惊呼响起,人群都挤到右边一处去了。
姚姯心知大约是庚辰来了,动作未变,也不往那边张望,只是手指绞了绞发丝,有些烦躁。
邰晟见了动静,略微看了右边台下一眼,凝住了眼神。
那是一个长相极为张扬的男子,五官如同雕刻般无暇,身材高壮,一头长发似乎有些微微卷曲,但也丝毫不影响他的棱角和气质。走路瞧起来有些放荡,还时不时同观众这边眨眼,释放魅力。
看客们更激动了。
邰晟又立马看了眼不为所动的姚姯:“他看起来,很受欢迎。”
“嗯。”姚姯闷声道。她能不知道吗?庚辰快把她的女弟子都骗走了。
还因为他,她还染上一个负心人的恶名。此人实在可恶至极。
球员到齐,众人施法换上不同颜色的球衣,让观众看起来更为直观明确。
庚辰换了一身球衣,略微包裹住的健壮肌肉微微显露,修长笔挺的身材更添了几分诱惑。
“庚辰!庚辰!”女弟子们的叫声更嘹亮了。
往常规律森严的神族,今日一片欢腾,姚姯却也并无不适,这和邰晟印象中的神族不大一样。
“今日她们这样吵闹,没问题吗?”他一直以为,神君是喜欢安静的。
“也就这么几日。”姚姯笑了笑:“他们平日里束缚惯了,偶尔发泄发泄也是好事。总不能一直活得死气沉沉的,那样生活缺了很多色彩。”
这些事情上,姚姯一向宽容的很。
而且,她自己就挺喜欢蹴鞠的。
有谋略,有合作,惊心动魄间,局势就会瞬息万变。很有意思。
邰晟见她满意地朝鞠场那边笑了笑,而庚辰恰在此时望过来,两人视线对至一处,颇有些暧昧多情的味道。
当姚姯环顾完四周,回过神看向邰晟的时候,他已经不说话了。
邰晟敛了眸,他自己就是一个不喜欢娱乐,十分无趣的人。
他怕被她发现他不合群。
姚姯伸手过来,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快看!开场了!”
随着一阵鼓响,两门比赛正式开始。
今日对战的是神意门与神药门。
每个神门其实都可请外援,一般来说,外援可强可弱,有的外援也有时候纯粹是为了好玩才来玩一两场。
像是今年神意门这边邀请的外援,就是神族宗门内一个世家子,连蹴鞠都没怎么玩过,摇摇晃晃就上去了,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姚姯也眼含笑意,托着腮看他出洋相。
而庚辰所在的神药门那头,自然是出尽风头了。
一方面是有庚辰这样养眼的存在,另一方面,他的蹴鞠技术也是数一数二的,因而让战局也是单方面的碾压。
中场休息间,庚辰一路顺着众人踏上看台,找到了姚姯的所在处。彼时他的额头微微冒汗,周身浑厚的妖族气息将几个低修为的女弟子勾的说不出话,红着脸剧烈地喘息着。
“庚辰,”姚姯皱着眉站起身,语气已有不满:“不要随时随地发情,这里不是你的修罗宗。”
“抱歉,”庚辰扬眉一笑间已然收敛了气息,看起来已然无害:“见了神君,情不自禁。”
邰晟站起身,挡在姚姯身前,比庚辰还要高些的身高,完全阻挡住了他侵略性的目光:“放肆!”声音也低低的,听起来是有些生气了。
“呦。”庚辰抬了抬眼打量了一下邰晟,又侧身看向姚姯:“哪里新找的小白脸?对我始乱终弃才多久,这就另寻新欢了?”
姚姯的表情依旧淡淡,完全没被他激怒。可是无奈,身边的小狗好像气的要咬人了。
她拉住邰晟,将他往后扯,柔声哄道:“没事,他开玩笑的。”
终于将小狗劝住,又看向庚辰:“你究竟有什么事?”
“我哪里有什么事?只是你总是这副对一切淡淡的表情,真没意思。”他试图从姚姯脸上看出羞恼、愤怒,但是无奈,真的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意思也就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
庚辰掩住心头略微的酸涩,笑道:“你今年没上场,我打的不过瘾。这不是我难得来一趟嘛,想与你对阵一局,否则凭这般一边倒的局面,观众看起来也没意思,不是吗?”
姚姯看向看台,有些看客百无聊赖,甚至吃起了果盆吃食。
她思忖了下,道:“好,我上场。”
“这就对了嘛。”庚辰凑过来,略微有些灼热的呼吸盖在姚姯眼前,声音暧昧:“我一定会赢你。”
说完,挑衅地看了眼看似乖巧跟在姚姯身边,表情冷淡、但是眼神却颇具侵略性的少年。
姚姯侧过头,避开与他正面触碰,表情依旧不为所动。“我会赢。”声音波澜不惊。
庚辰被迫皱着眉离开,嘴里还嘟囔着:“这姚姯,到底是不是女的?怎么死活撩不动?”
姚姯淡定地起身让邰晟自己观看比赛,而她就要收拾一下,准备下场。
浑然不知刚刚庚辰那样一闹,已经在别人眼中演过一场大戏。
众人又编排起了她和那庚辰宗主的二三事,这次甚至是众目睽睽下,很多人远远看着的“证据确凿”。
“那庚辰亲了神君!我看见了!”
“他们果然有一腿!将来是不是庚辰就要做我们神夫了?”
“呜呜呜,如果是神君做庚辰宗主他的道侣,那我只能含泪祝福了,我打不过神君,呜呜呜……”
姚姯将这些听在耳里,却不为所动。只想着等会好好将庚辰打趴下。
没错,神族这里的鞠场规则,可是可以动腿的。
而修者的动腿,那就又不仅仅是动腿了。
这庚辰油嘴滑舌的紧,又实在难缠。将他打的十天半个月出不了门,他长了记性,就不会做这背后谣言的始作俑者了。而将他打残了,也就能佐证两人关系的清白了,毕竟没人会揍自己的心上人。
姚姯是这样想的,其他人却未必这样觉得。他们只会当神君这般不言语反驳就是默认了。
庚辰远远走开,回头冲姚姯抛了个飞吻,又是一阵尖叫,而此时伴随的是诸多少女心破碎的弟子。
姚姯皱了眉就要下场。
一只手拉住了姚姯正要离开的衣摆。
邰晟瞳仁微转,如同琉璃般的眸子看向她:“师尊……”
姚姯安抚地笑笑:“放心,我很快回来。”
她挂了一颗珠子在他的脖颈间,“替我好好收着。”
邰晟低头去看珠子的工夫,她已然换好了球衣,准备上场。
“神君要参战了吗?!”
“太好了!终于有好戏看了!”
“可是……那庚辰刚刚才与神君亲过,两人真能认真打起来吗?”
“废话,神君在赛事上从不儿女私情,那可是全神族最大公无私的人!”
“瞧!开球了!但是神君怎么直直朝庚辰宗主走过去了!”
“我的天,为什么我的心脏跳的这样快!他们两人距离这么近,是又要亲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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邰晟本来还在打量那颗发光的珠子,闻言终于“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本来面若冠玉的脸微微仰着,少了些冷肃,多了些焦急,却正是因为如此而添了些人间的味道,让他的容貌更甚。
预想的神君亲上庚辰宗主的画面没见到,但是众人一齐屏息看过去,见到了神君一脚抢球,同时用神力将那庚辰勾了个大马趴的场面。
邰晟愣了愣,终是没忍住,轻笑出声。声音泠泠,颇为动听。
众弟子听到他的声音纷纷回头,这一回头,便是被这耀眼的美所折服。
男子穿着一身颇为普通的灰白色弟子袍,明明丝毫没有盛装,仅仅只是用这一尘不染的简装,却已经打败了台上贵气凌人的庚辰。
他微弯的桃花眼下春水盎然,眉如墨画,鬓若刀裁,长睫在阳光下扑闪,挺拔的鼻梁下,一张堪比女子还要诱人的红唇此时轻轻弯出好看的弧度,顾盼间就是万种风情。
众多女弟子又是一阵尖叫。
“啊!!!!!他是谁!好伟大的一张脸!”
“一息内!我要他通讯令的所有资料!”
“别慌,姐妹们!我去搭讪!势必问到他到底是哪个神门的!”
姚姯身在球场,却也关注着邰晟这边情况。
耳力如她,自然也听到了那几声赞叹,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砰”的一声,本来该射门的球,不知怎的,突然飞向了观众席。
几个凑近了正在撩拨邰晟的女弟子见状,连忙慌乱地躲开。
球直接朝邰晟砸去,他略微歪了歪头,就轻松地接了下来。
然后快速地穿过人群走出坐席,想要上前递给姚姯。
却不妨姚姯已经撕裂空间而来。
“抱歉,失手。”姚姯看向众多女弟子,扬起一个笑容,低声致歉。
“无妨,神君自便。”几个女弟子胆战心惊地给她让路,方便她走到邰晟跟前。
废话,耗费巨大灵力,用如此高阶的撕裂空间前来,只是为了捡个球?怎么都不可信,唯有可能,为的是眼前这个男子。
想来是众女弟子贴近他,让姚姯不高兴了,毕竟方才两人可是一起来的。
众人来回打量两人,认真开始揣测起姚姯和他的关系。虽然早就听说过姚姯神君突然多了个首席弟子,但是此人一贯低调的很,几乎不在公众场合露脸。现在这个男弟子长相如此美貌,笑容如此灿烂,完全让人联想不到那个传闻中冰冷冷的试炼场狂魔啊。
邰晟正等着姚姯走过来,便想把球给她,却没想到姚姯站在原地不走了。
“你拿过来。”她淡淡道。
邰晟点了点头,没有异议,走过去把球放进她的手心。
“乖,等我打完了,带你去人间吃好吃的。”姚姯摸了摸他的头,忍不住放软了语气。
“下次,别摸我的头了吧,”邰晟眼中光亮堆积,见她莫名心情好,干脆略微地抗议:“对小孩子才要摸头哄。”
“行,我考虑考虑。”姚姯托着球离开,笑容令人目眩。
徒留身后一群兀自遐想的女弟子尖叫不已。
“啊!神君摸他头了!”
“他同神君究竟是什么关系啊!他在神君面前好乖啊!”
“还能是什么关系?!他还对神君撒娇!说小孩子才摸头!他在暗示他是大人了!言外之意可以成婚了!!唔……我死了!神君还好宠地答应考虑考虑!”
“你们没看到神君刚刚对他的笑容吗?!神君哪里那样笑过啊?那不得是爱情吗?!我哭死,我们彻底没戏了,这是名草有主了啊!竞争对手还是神君,我想都不敢想。”
“我宣布!神君对这位才是真的!庚辰的长相最多算是个好人,实在配不上神君了!”
被观众莫名其妙发了张好人卡的庚辰目光危险地看向云淡风轻走回来的姚姯:“挺有本事啊。”
姚姯嗤笑了下:“彼此彼此。”
这般嘲弄般的回应倒是把庚辰弄的不会了,他表情古怪:“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般锱铢必较的人。”毕竟,当时被他造谣那么多年,也只是在忍无可忍的时候稍微澄清了一句。
“是吗?那是以前,现在计较了。”姚姯笑了笑:“来吧,开打吧。你赢了我,我管你叫一声爹,从此任你造谣。”
“这可是你说的啊!”任他造谣的意思,是不是就是默认两人关系了?
庚辰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
却不妨姚姯的后话:“你输了,给我断腿三月。见我一次,朝众人澄清一次:姚姯是我祖宗,不是我的道侣。”
庚辰的脸色不大好看了:“不必玩这么大吧?……”
话没说完,他浑身突然一阵机灵,疑惑地抬头,明明感觉到有一道冰凉的目光看过来,再要找寻却已经不见。